《[红楼同人]红楼之贵女清缓》 第1页 [bg同人] 《(同人)红楼之贵女清缓》作者:云书来【完结+番外】 文案: 云清缓穿成了镇国侯府二房嫡女,母亲慈善,父亲威严,哥哥疼宠,过的不要太幸福。 然后,就在举家回京城之时,她娘亲告诉她,要带她去舅父林如海家拜访。 云清缓麻爪了。 之后再次得知,自己的皇子表哥有个侍妾姓贾名元春,云清缓彻底斯巴达了。 发现自己神奇地成了林妹妹的表妹,云清缓仰天大笑三声,接着紧锣密鼓地制定了一系列的拯救表姐的计划。 至于薛宝钗史湘云和某石头,呵呵,那就自求多福吧。 排雷: (1)喜欢林妹妹 (2)时间线和红楼原着会有一些出入 (3)为了文章发展,剧情与红楼原着会有大幅度不相同,给林公安排了一个妹妹,给林黛玉安排了一个姑姑,还有女子书院出没,不能接受请退出 (4)标星重点:《红楼梦》朝代本就不可考,所以本文设定架空,很空很空,即各种朝代官职风俗大杂揉,所以不要太过较真。 (5)标星重重点:女子地位这一块,这方面本文类比,不是类比明清,所以如果有看到不符合明清时代女子行为或者礼仪规矩的而感到不适的,请默默退出。(是类比,即女子地位高,但没到那么开放) 註:五号排雷说的清楚明白,所以不接受这方面的人参公鸡,否则我咬死你,嗷~ (6)不喜欢薛宝钗,不喜欢史湘云,不喜欢贾母,不喜欢贾家二房。目测会有打脸片段,但打脸到何种程度待定!所以宝钗湘云粉千万别点,点了也请默默退出,谢谢。 男女主:温文尔雅宠妻皇子x机智活泼世家贵女 另:男主不是表哥,是另一位皇子 内容标籤:红楼梦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清缓,司徒瑾┃配角:红楼众┃其它:预收文:穿成了暴君的炮灰宠后【】 一句话简介:我成了林妹妹的表妹? 立意:真善美 --------------------------------------------------- 第1卷 第1章 「阿娘,您说什么?」 云清缓盯着自己的便宜娘亲,大眼睛瞪得熘圆,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刚刚,她阿娘竟然说,要带她去扬州参加舅父的四十大寿。 然后还说,她舅父姓林,乃扬州巡盐御史。 林氏见着自家女儿这一副仿佛见了鬼的模样,用锦帕遮住唇角浅浅一笑,伸出手点了点云清缓的鼻子:「你呀,自出生起就没见过你的舅父。如今你父亲调任回京,途经扬州,又恰逢你舅父四十大寿,咱们很该上门拜访,方不堕镇国侯府的礼数。」 云清缓根本没有听清林氏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坐在云氏旁边的绣凳上,看着林氏的嘴一张一合,脑海中的眩晕感更重了:「阿娘,那舅父家可有和我同岁的姐姐妹妹呀?」 「自是有的。」林氏目光一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幽幽一嘆:「你舅父多年无嗣,七年前好容易得了一女,宠的不得了,便取了一颇为雅致的乳名——黛玉。说来也巧,玉儿竟诞生于花朝节,也当真是老天爷给的福分了。」 云清缓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脚下织着金色牡丹花纹的波斯地毯,手指无意识地搓动,平復着自己震惊到无以言表的心情。 对面林氏,还在那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家优秀的侄女:「你舅父来信时说过,玉儿小小年纪,却已是腹有诗书,出口成章,把你舅父骄傲的和什么似的。说起来玉儿和你同岁,也就比你大上几个月罢了。本来这次去扬州你们也能交个朋友,奈何前些日子你舅母过世,玉儿便被她远在京城的外祖家接走了……」 云清缓此时已经确定,她原来不是穿越,而是穿到了千古名篇《红楼梦》中。 三个月前,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入目所及古香古色的帐幔桌椅,琴棋字画,还有已经缩小细嫩无数倍的手时,她就知道,现代的自己已经被车撞死了,从今以后,她便要以新的身份在新的世界生活下去。 既来之,则安之。 云清缓很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有些不适应自己突然小了这么多岁,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原主以前的习惯,谨小慎微地和原主的家人们相处。 好在小孩子性格多变,加之这位大小姐和自己原来的性格颇为相似,因此也没有什么人发现破绽。 三月时间,她完美地让自己融入了这个新的身份。 同时,她也慢慢地打探清楚了这个府邸的状况。 孩子姓云,名清缓,和自己原来的名字相同,乃镇国侯府二房嫡女。 父亲是镇国侯府嫡次子,没能袭承爵位,却靠着一身本事考取了武举功名,在家族的扶持下,如今已是闽浙总督,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 母亲林氏,是一个典型的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贵族夫人,端庄持重,绰约守礼。 还有一个大自己七岁的哥哥云清迟,没有承袭武将世家的传统,反而在一年前就入了国子监读书,期以科举改换云家门庭。 非常普通的古代贵族家庭。 云清缓之前没有觉得有半点不对,甚至还在庆幸自己重活一次,竟然投生到了如此贵胄之家。 第2页 可是,刚刚她娘亲竟然告诉她,她还有个舅父任扬州巡盐御史,她还有个表姐名唤林黛玉。 林家不是几代单传吗?什么时候多了她娘亲这样一个变数?林家又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门有力的姻亲?既如此,为何林家出事的时候娘亲又为何置之不顾,这其中又有着怎么样的隐情? 云清缓在内心不停地朝自己发出灵魂质问。 直到林氏发现了宝贝女儿的不对,担心地将手覆在了云清缓的头上,忧心地问着「缓缓,你怎么了?」时,云清缓才回过了神。 云清缓用自己的小手握住了林氏的手,朝着母亲甜甜一笑:「阿娘,我没事。只不过突然得知有个舅舅,有个表姐,心里高兴。」 林氏笑得更温柔了,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髮,温温缓缓道:「咱们家一直就你一个女孩,也没个什么姐妹可以说说话,真是苦了你这孩子了。好不容易有个表姐,只可惜你舅父……」 林氏才说到一半,就突然意识到不好在女儿面前说这些,顺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过些时日咱们就要着手准备着搬回京城了,家中难免忙碌。缓缓啊,你这些日子好好听话,不要淘气,知道吗?」 云清缓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和林氏说了几句话。 等林氏离开,确定没人看见,立马跳上床兴奋地打了个滚。 醒悟到自己真的进入了红楼时,惶恐震惊不见,相反心中漫上来的喜悦又几乎要将她淹没。 《红楼梦》可是她最喜欢的书,从五岁时的连环画到后来的拼音注释版本在到后面的原版,她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里面的各种情节都是倒背如流。 如今竟然和自己最爱的世外仙姝林妹妹成了亲戚,还能近距离观察红楼十二钗。 《红楼梦》飞鸟各投林的结局是无法避免的,她不清楚情况也不能轻举妄动,但是—— 云清缓握了握小拳头:加油,云清缓,你可以的。就算不能救宁荣二府,也要救林如海,救林妹妹,一定要让林妹妹脱离荣国府那个虎狼之窝。 第1卷 第2章 林如海虽然是过难得的整寿,却因着妻子过世,女儿离开而没有大办,只有一些相熟的亲朋好友上门走礼。 云清缓跟在自家母亲身后,看着娘亲和舅父见面时,兄妹俩双双激动的热泪盈眶的模样,心中的怪异感更加严重了。 明明自家娘亲和舅舅看起来关系很好,为什么前些日子娘亲提起舅父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甚至父亲言语间明明很是欣赏舅父,却为何连大舅子的生辰都没有登门,只让妻子女儿代其祝寿? 这又是个什么理? 等兄妹俩寒暄完,林如海看到了站在林氏身后的云清缓,激动地上前两步将她抱起:「这就是缓缓了吧?长得可真标志,和妹妹你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林氏掩着唇,听到有人夸自家女儿,明显很高兴,却还是谦虚着:「大哥你可别夸她,这丫头最经不得别人表扬,到时候又该骄傲了。」 林如海倒是显得不甚在意,抱着云清缓颠了颠,笑呵呵地说:「孩子就是应该多夸夸。瞧瞧缓缓,长得多壮实,哪像我们家玉儿,自小体弱多病,如今去了她外祖家,也不知道现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想到离家万里的宝贝女儿,又想到已经去世的髮妻,林如海不禁悲从中来,即使是大喜的日子,也是眼眶微湿,颇有些风烛残年的悲痛。 林氏见状,又低声劝了几句,就连云清缓都伸着小手帮林如海擦眼泪,奶声奶气道:「舅舅,您要是想念表姐,就把她接回来嘛。表姐一人远离父母,肯定也很是思恋你们。」 仗着年龄小,云清缓不动声色地给林如海灌输把林黛玉接回来的思想。 要知道,林黛玉可是在大观园里被生生磋磨死的,要想救林姐姐,脱离贾府可是重中之重。 谁知听了这话,林如海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林氏更是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缓缓,去园子里玩吧。娘亲和你舅舅还有话要说。」 这明显是要把她支开了。 云清缓的小脸都鼓了起来,但她也知道有些话不是她这个小孩子能够听的,只能乖乖地从林如海膝上跳了下来,朝着母亲和舅舅行了个礼,就跟着丫鬟离开了。 林家诗书传家,园子里不比云府富丽堂皇,反而更多是兰菊水仙一类的淡雅清致。 现下正好是兰花盛开时节,云清缓蹲着小身子窝在花丛中,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面前一株珍贵的墨色兰花。 正看得起劲,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哀求:「小主子,这天热,您大病初癒,经不起折腾,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六公子非得打死奴才不可。」 接着又是一个好听的男声,虽然略显稚气,却已是初显尊贵,淡露威严:「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你担心个什么劲。林府的园子怪有特色的,这种江南小桥流水在京城可不多见。难得来一次,我可要好好逛逛才是。」 因为云清缓年龄小,又是蹲着,所以身形被一丛丛开得茂盛的兰花遮住。 突然听见声音,本来想走,谁知蹲太久了,腿太麻,没能站起,反而是不小心摔倒了地上。害得她直接飙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谁在那边?」司徒瑾听到声音,眼神一厉,快步走了过来,就看到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小女孩坐在地上,鼓着圆圆的脸蛋,泪眼模煳地看着自己。 第3页 司徒瑾心被瞬间击中:好可爱。 但失态只是一瞬间,司徒瑾见云清缓坐在地上,明显是站不起来的模样,赶紧上前两步将云清缓扶起,神色关切:「姑娘,没事吧?」 云清缓摇了摇头,仰着头盯着眼前之人脆生生地道:「我没事,谢谢大哥哥。」 心里却在暗暗猜测对方的身份。 面前这人看上去十岁左右,穿着珍贵的云锦所制的衣服,上面绣着低调奢华的暗纹。 双眸清润,温文尔雅,乌长的眉眼就好像画中走出来的童子。年龄虽小,却尊贵优雅,一颦一笑,气度高华。 长得真好看啊。 云清缓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 出身不凡,可刚刚的对话又表示他和舅舅一家并不相熟。 因着年纪小,父母闲谈时并不避讳她,所以云清缓隐隐知道如今京城中诸子夺嫡已显露苗头,在不知道对方派系前,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司徒瑾朝着云清缓身后看了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你父母呢?还有婢女呢?怎么没跟在你的身边?」 云清缓摇了摇头:「我阿娘和我舅舅在说话,就让我一个人出来玩。我嫌婢女跟着不自在,就把她们都打发走了。」 「你舅舅……」司徒瑾慢慢说着,忽然间福至心灵:「你舅舅莫不是林大人?」 「对呀。」云清缓装的如同七岁孩子一般,朝着司徒瑾甜甜一笑。 看似毫无戒心,实则暗暗警惕。 她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可不一般,要是有人想利用她来结交自己的父母,也要看看她云清缓答不答应。 谁知对面之人却露出欣喜的神色,看着云清缓,迅速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原来是六哥家的小表妹呀。来扬州之前六哥还说可能会见到你,我还不信。没想到啊,这当真是缘分。」 六哥家的小表妹。 云清缓微微挑了挑眉。 哟呵,难怪看着如此气度不凡,原来是皇子呀。 而且她要是猜得不错,这就是十一皇子司徒瑾。 镇国侯府如今两房,长房袭爵,二房外放,两房相辅相成,守望相助,共同守护着镇国侯府如今的富贵荣华。 除此之外,现任镇国侯还有一位长姐,也就是云清缓的姑母。 十五岁那年云家嫡长女入宫选秀,靠着家族的扶持和自身的聪慧,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已成了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云惠贵妃不说,还诞育了六皇子司徒瑛,深得皇帝敬重。 云清缓听母亲林氏提起过,自家姑母在后宫和陈怡妃关系极好。 扬州陈家又是数一数二的皇商之家,也是如今六皇子夺嫡路上最大的钱袋子。 而陈怡妃育有一子,因与六皇子年龄相差过大,几乎是被六皇子当儿子般手把手的呵护带大,这位皇子就是十一皇子司徒瑾。 十一皇子年前患了一场重病,几个月了也不见好,可把惠贵妃和陈怡妃急坏了。 好不容易身子利索了些,太医又说江南一带最是养人,六皇子听了便急急忙忙地准备车轿行李,将宝贝弟弟送到了扬州城的外祖家来养病。 没想到,竟然能在林府见到。 司徒瑾得知了云清缓的身份,明显很是高兴,眼角眉梢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欣喜:「云表妹,我是你十一哥。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可送的,这个玉佩你拿去玩吧。」 云清缓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慢吞吞地接过了司徒瑾递过来的玉佩。 羊脂白玉,触手生温,通透到就像一汪凝固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清泉。 看来十一皇子和自家表哥关系确实很好呀。 第一次见自己这个素未相识血缘上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表妹都愿意送出如此珍贵的礼物,可想而知在他心中六皇子殿下占据了怎样的分量。 那么,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根本不熟识的林家呢? 是刻意还是巧合? 联想到父母奇怪的态度,云清缓心中勐地闪过了什么,却又没有抓住。 想不到索性不想。 云清缓抬头朝着司徒瑾行了一个敛衽礼,攥着玉佩笑得灿烂:「谢谢十一殿下。」 司徒瑾的心都快要被这一个甜甜的笑容萌化了。 扬州陈府这一代并无女儿。宫中的公主因着各自母妃的派系,纷纷站队,不暗中下绊子就不错了,更不可能兄友妹恭。六哥家的小侄女又是一个混世小魔头,整天舞刀弄枪,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娇羞。 如今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向来温润从容的司徒瑾都有些慌张到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和小表妹相处:「无妨,云表妹高兴就好。我那还有很多好东西,要是表妹喜欢,改天我都给表妹送来。」 云清缓没想到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见面,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惊喜。 不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云清缓也不客气,笑得更加可爱了:「既如此,小女子就先行谢过十一殿下了。」 第1卷 第3章 云清缓站在大大的屏风后,伸着手臂,等着贴身婢女给她穿衣服。 林氏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矮墩墩的粉红糰子,眼中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弯身将云清缓抱到了梳妆檯前的凳子上,挑挑拣拣,又选了个小小的芙蓉璎珞项圈戴在了云清缓的脖颈上。 第4页 云清缓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动了动肩膀和脖子,特别满意。 又拉着林氏的手臂,从首饰盒中拿出了十一皇子送的玉佩,举着给母亲看:「阿娘,你看我带这个好不好看。」 林氏接过羊脂玉佩,亲自繫到了云清缓的身上,又将她放下,退后两步观察着,然后点了点头:「好看,我们缓缓天生丽质,带什么都好看。」 云清缓听了很高兴,用手指转着玉佩上林氏新打的流苏穗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林氏牵着云清缓的手,带着她出了房间,又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把玩玉佩的女儿,抚了抚女儿的头髮,语重心长:「缓缓啊,十一皇子是自己人,所以他的东西你可以收。但若是别的人,就不能这般随意了,知道吗?」 「我知道的,阿娘。」 云清缓也不是真的傻,如果给她玉佩的不是十一皇子,换了其他任何人,她都不会要的。 林氏点了点头:她就知道,她的缓缓向来聪慧,即使不用自己提点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带着云清缓在婢僕的伺候下上了马车,坐在车里,看着身旁的女儿,林氏温和慈爱的眸中闪过一抹忧虑,不放心地再次叮嘱:「缓缓啊,咱们已经回京了。切记,京城不比杭州,一切都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轻举妄动。」 云清缓端正地坐在林氏旁侧,双手搭在膝盖上,身行板直,无比乖巧:「阿娘,我知道的,您放心吧。」 回京城的这些日子,林氏和云正然为了不让云清缓在京城行差踏错,一些时候也并不如何避讳她。 所以云清缓在船上已经将京城如今的局势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圣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诸位皇子已是蓄势待发,虎视眈眈,朝臣更是纷纷战队结党。 镇国侯府上有掌管着二十万兵权虎符的镇国侯云浩然,下有回京述职新任吏部尚书的二房家主云正然,中间还有在后宫中深得帝宠的云惠贵妃。 作为铁打的六皇子党,权势滔天的镇国侯府一直都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钉。 云清缓身为镇国侯府这一代唯一的女儿,更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都是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她自是清楚父母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觉得京中的拘束委屈了她。但云清缓更明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继承了这个身份,享受到了这个身份带来的荣耀和骄傲,就必须为了它而做出牺牲。 林氏伸出手将云清缓揽在怀里,下巴搁在云清缓的头顶:「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今日咱们进宫见惠贵妃娘娘,这是你亲姑母,也不用太过小心。等……过去,一切总会好的。」 云清缓靠在母亲的怀中,母女俩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云清缓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头从母亲的肩膀上移开,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母亲撒娇:「阿娘,既然来了京城,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您就把林表姐接到府上来一起玩,好不好?」 从林府回去那天,她就向林氏建议过干脆经常把黛玉接到家里来小住。 毕竟就算贾府和黛玉血缘关系近,但她娘和黛玉的血缘关系也不远吶。 姑母思恋侄女,想要接到家里来住几天,也算是天经地义的事。 本以为林氏和林如海关系那么好她肯定会答应,谁知林氏听了这话,当即脸色便淡了下来,只是对云清缓说了一句「缓缓,你还小,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看着林氏的面色,云清缓也不敢再多问,只是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底,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挖出真相才好。 不过,不把林妹妹带出贾府,云清缓总觉得不甘心,所以就曲线救国,提议把黛玉接到府上来玩。 果然,林氏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主意甚好。说起来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未见过玉儿,也实在是不该。如今同在京城,怎么着都要见上一面,也看看被你舅舅盛赞的玉儿到底是出落得如何水灵。也真是可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一个人远离父亲在外祖家居住。」 说着,林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眼中却已经带上了嚮往,似乎恨不能现在就把黛玉接来,好好的看看自己这个才华斐然的侄女。 云清缓低头狡黠地笑了笑:阿娘果然还是很疼爱林妹妹的,只要能将林妹妹诓到家里来,有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到时候再想办法,一定要帮助林妹妹脱离那个骯脏污秽的荣国府。 . 云清缓和母亲在宫门口下了车,早就有惠贵妃的贴身宫女在此等候,侍候着母女二人前往贵妃娘娘的德阳宫。 在杭州的时候,云府就有惠贵妃专门赐下的教养嬷嬷教导云清缓规矩礼仪,所以云清缓现在虽然有些紧张,但好歹还不至于露怯。 本来以为姑母浸淫后宫多年,定会是一个精明厉害的女子,云清缓还在心中暗暗思索待会要如何应对。 谁知刚见了面,才将将行完礼,惠贵妃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朝着云清缓招手道:「缓缓,过来。」 云清缓提着裙摆走上台阶,站在惠贵妃身边,睁着清凌凌的大眼睛看着惠贵妃,脆生生地唤了一句:「姑母。」 「哎。」惠贵妃欢喜地应了一声,擦擦眼泪,拉着云清缓的小手不停地摸着,看看这,又看看那:「你小时候姑母抱你时,你还只不过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没想到一眨眼竟长这么大了。」 第5页 又抬头对林氏说:「如溪,这孩子长得可真像你。」 林氏坐在下首,听闻此言,笑着用帕子遮了遮唇:「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依臣妇看,缓缓这丫头,长得最像她祖母呢。」 惠贵妃另一侧,一位盛装打扮的宫妃坐在座椅上,温婉地看着惠贵妃,眼角眉梢俱是娴静的笑意:「可不,要不怎么说镇国侯府底子好,有福气呢。无论是奶奶还是小姐,那可都是个顶个的美人。」 惠贵妃搂着云清缓拍了拍她的背,抬起头嗔了宫妃一眼:「就你滑头,别吓着我们缓缓。」 谁知那个宫妃不干了,看着惠贵妃微微抿了抿唇,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这可是在夸姐姐呢,谁知姐姐竟然还怨怼起我了。难道是姐姐有了可心的侄女就不疼我了,那我可不依了。」 说完,没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屋内所有人都跟着笑了,惠贵妃更是弯下了身,用手指着宫妃:「你呀。」 云清缓佩服地看着姑母身侧的女子:这就是陈怡妃了吧,当真是玲珑心思玻璃人。 先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都夸了进去,再一句,看似嗔怪不满,实则却亲昵依赖,直接把惠贵妃哄得前仰后合。 只不过,为什么她总觉得姑母和怡妃之间的气氛这么怪异呢?这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陈怡妃看着云清缓,越看越满意,拿起身边桌子上摆着的一个檀木盒子,取出一串无色的碧玺,走上前亲自戴在了云清缓的手上,执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这串无色碧玺,是本宫娘家出海寻来的,整个大庆朝仅仅只有两串。一串前些日子给了老六家的徽宁,还有一串,本宫就寻思着,给你最适合不过了。「 林氏慌忙起身拒绝:「怡妃娘娘,缓缓还小,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怕她压不住。」 怡妃笑着看向林氏,摆了摆手,毫不在意:「本宫呀,没有女儿,看缓缓就跟自个的亲生女儿似的,别说只是一串碧玺了,无论缓缓要什么,本宫都是再没有不给的。云夫人您就别客气了。」 惠贵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着林氏,笑着附和:「如溪,你就是太谨慎了,幼薇是自己人。」 说着,又低头看着云清缓,指着陈怡妃,很是认真道:「缓缓啊,待会你就跟着去一趟宁和宫。你怡妃姑母那的宝贝多着呢,看上什么随便挑,难得来一次,可别便宜了她。」 怡妃听闻此言,大惊失色,捂着心口,皱着眉头:「姐姐之命,妹妹岂敢不从。霜雪,快去把本宫库房里的好东西都搬出来,到时候啊,可着让本宫这个小侄女好好挑选。」 云清缓窝在惠贵妃怀中,只是甜甜的笑,将头转过去埋在惠贵妃臂弯里,看似腼腆,实则嘴角疯狂抽搐。 林氏坐在下方,渐渐地也没了刚开始时的拘谨,和惠贵妃陈怡妃笑着打趣,殿内简直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想到了什么,惠贵妃突然问林氏:「如溪啊,你还没有带缓缓去老六府上吧。」 林氏起身,微微躬身答话:「是。刚回京城,实属匆忙,臣妇还没来得及递帖子。」 惠贵妃点了点头:「缓缓这么小,又是在杭州住惯了的,乍然回到京城难免害怕。徽宁和缓缓年岁相差无几,刚好可以和缓缓多多作伴。」 又皱了皱眉:「只不过阿瑛府上,总有几个不安分的,让人看了心里厌烦。」 林氏想了想,眸中一片瞭然:「娘娘说的可是荣国公府的那个嫡长女。」 「可不。」惠贵妃是真的非常讨厌贾元春,因此提到她神色就有些恹恹:「这也是个心大的,一个公侯小姐,放着锦绣膏粱,雕廊玉户不要,偏偏进宫当了个伺候人的女史。也不知道昭阳宫那边给圣人吹了什么风,竟把她赐给了老六。也得亏本宫理据力争,不然现在可不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侍妾那么简单了。」 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云清缓,惠贵妃住了口,没有过多提及,却还是提点了几句:「如溪,你带着缓缓去老六那的时候,可千万注意别被有心之人攀附上了,那贾府……不说也罢。有你这一层林家的关系在,贾元春可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 说到最后,惠贵妃狭长的眸中已经漫上了一丝寒意。 林氏面容一肃,知道惠贵妃这是在敲打她,让她不要忘了自己如今姓云,并不姓林,当即回道:「娘娘放心,臣妇知道该如何做。」 说着,眼眸一眯,心中冷笑。 贾家那不着调的行事作风,林氏才来京城几日就已经有所耳闻。 缓缓可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宝,若是贾元春和贾府想要借着林家的关系利用她的缓缓,也要看看她林如溪答不答应。 第1卷 第4章 惠贵妃再位高权重,如今也不过一介普通妃嫔。 后宫规矩森严,即使再捨不得家人,惠妃也只能和林氏云清缓依依惜别。 回府的马车上,云清缓坐在林氏对面,呆愣愣的,整个人都是处于不知所以的云端状态。 贾元春是表哥的侍妾,贾元春是未来的贤德妃,那不就说明自家表哥会是下一任帝王。 没有什么比这个认知更让云清缓兴奋了。 在如今风波诡谲的京城,没有人能预测到最后真正的赢家,所有人都是带着身家性命,进行着一场不知结局豪赌。 第6页 如今,云清缓却提前知道了最终的结果。 想到自家不会因为新皇登位排除异己而被清算,云清缓就露出了傻笑。本来这些日子惴惴不安的她心中那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林氏看到自家女儿咧着嘴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伸手弹了弹云清缓的额头:「缓缓,想什么呢?」 云清缓当然不能告诉林氏她已经知道六皇子是最后赢家了,不然林氏恐怕会吓得找城外跳大神烧黄纸的道士给她驱邪。 所以云清缓只是腼腼腆腆地觑了一眼林氏,低下头扭着帕子,装作害羞的模样:「阿娘,今天见到了姑母,孩儿心里高兴。」 林氏不疑有他,揉了揉云清缓头上用粉色带子扎成的小包包,看着女儿的不加任何装饰钗环的乌髮,突然来了一句:「缓缓啊,若是让你天天见到姑母,你高不高兴?」 「啊?」云清缓愕然地抬头。 娘亲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把她送进宫陪伴姑母吗? 林氏笑得更深了,目光移向了云清缓腰间的玉佩:「缓缓,娘亲和你爹爹捨不得把你送去联姻,毕竟这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万一遇上一个不好的婆母,那你的下半生可就算是毁了。」 林氏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直白,看着女儿低头,露出的洁白脖颈红的几欲滴血,嘆了口气。 这种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不该如此直接,只不过她到底心疼自家女儿,总想着要听听孩子的意见。 若是云清缓是真的古代贵族小姐,恐怕现在已经会被羞得说不出话来了,但问题就在于如今的云清缓已经换了个芯子,所以即便再装,心里却反而觉得很是习以为常。 只不过…… 「阿娘,表哥……」 林氏笑着打断云清缓,目光中的揶揄好笑臊的云清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谁跟你说是六皇子殿下了。殿下大你整整十八岁,又早已娶了正妃,就算是你姑母,也断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嗯?! 不是六殿下,那就是十一殿下了。 难怪今儿个怡妃对她这么殷勤,感情是把她当成未来的儿媳妇了。 云清缓不由自主地将手覆上了腰间的玉佩,脑海中闪现出了那一张温润清和的面容。 不过,云清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自己如今才七岁,司徒瑾也不过十岁。古人考虑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林氏伸手将云清缓抱在了怀中,压低了声音:「如今局势未稳,以后的日子如何谁也说不准。娘娘的意思是,若六皇子不能……那这件事自是作罢。可若我们赢了,十一殿下有娘娘的护持,又有六殿下的疼爱,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娘娘也不一定就是希望我们亲上加亲,只不过是想着可以让你们从小多培养培养感情,若是水到渠成,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说到底,惠贵妃就是想给自家侄女找一个最好的归宿,让她下半辈子一生无忧,拳拳爱护之心,令人感动。 可是云清缓不想这么早就束缚自己。 她对十一皇子很有好感是没错,毕竟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未来温文尔雅,貌比潘安,一见面又大方地答应会送她很多礼物,颇有种豪气干云的潇洒。 可这不代表自己就要喜欢他呀。 尤其是十一皇子目前就是一个十岁的小屁孩,能懂什么情情爱爱。若是在两人还没定亲之前他就有了心爱的人,那自己岂不成了那可耻卑劣的插足小.三了。 所以云清缓转了个身,把手环在林氏腰间,埋着头:「阿娘,我不想谈论这些。我现在只想和林表姐一起玩。」 听到云清缓这么想见自己的侄女,林氏更加开心了:「好,娘亲今天就下帖子给贾府,明儿个就把玉儿接到府上来玩好不好。」 女儿和娘家人这么好,也是林氏乐见其成的,加之她确实想念黛玉,也是恨不得快快见到她才好。 云清缓抬头,搂着林氏的脖子,靠着林氏笑眯眯道:「谢谢阿娘,阿娘真好。」 心里却是得意的笑:终于可以见到林妹妹啦。 . 次日一早,黛玉三春还有宝钗正一道在碧纱橱内说着话。 且说宝钗进府后,下人丫头免不了拿着两位客居的表小姐比较。 薛家豪富之家,惯会撒钱做人,薛宝钗年纪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美丽,又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深得下人之心。就是小丫头们亦多和宝钗亲近。甚至私下说提都道黛玉不及,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忿。 就连三春,都更喜围在宝钗身边,同她一道说笑玩乐,这期间,自是免不了冷落了黛玉。 宝钗享受着姐妹们的众星捧月,心中颇为自得,看着坐在不远处明显有些孤单的黛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却还是故作浑然不觉:「林妹妹,不知你觉得方才是我说的有理些?还是三妹妹有理些?」 黛玉正要回答,谁知老太太身边的鸳鸯走了进来,匆匆忙忙道:「林姑娘,老太太请您过去呢。」 探春看着着急慌忙的鸳鸯,奇道:「什么事,怎的如此着急?」 鸳鸯笑着回道:「姑娘们莫不是忘了,昨儿个林姑娘的姑母,吏部尚书夫人下了帖子,要邀林姑娘过府一叙。这一大早的,尚书夫人就特特的打发了嬷嬷来,如今老太太正急着让林姑娘去见客呢。」 第7页 宝钗仍是温婉大方地笑着,似乎这番话对她没有什么干扰,只不过攥着锦帕的手微微紧了紧。 黛玉听了鸳鸯的话,深知再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了,理了理衣裙,便带着紫鹃和雪雁去了荣庆堂。 此时,贾母歪在美人榻上,靠着半旧的大红蟒缎引枕,正和云府来的嬷嬷说话。 嬷嬷姓张,乃云惠贵妃的奶嬷嬷,也是镇国侯府的家。年轻时随着贵妃进宫,陪着贵妃度过了宫中三十年的春秋繁华,堪称惠贵妃心腹中的心腹。 如今告老出宫,本被荣养在镇国侯府。不过嬷嬷一生操劳惯了,是个闲不住的,索性就自告奋勇地充当着云清缓的教养嬷嬷。 哪怕在镇国侯和吏部尚书面前,张嬷嬷都很有几分脸面。林氏请了这位嬷嬷出面,足见她对此事的重视。 此时来了贾府,张嬷嬷也是端着大户人家的做派,不奉不谗,只是笑着朝着贾母说:「我们家二夫人怜惜侄女,多年未见,实在惦念不已。今好不容易入了京城,巴巴地喊着老奴过府,就想着快快见上一面,聊以思恋之情。」 贾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很是,很是。说起来,我的敏儿以前也常常提起,在林家和小姑子关系最为要好。二人经常一同游湖泛舟,联诗饮茶。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想,实在是心酸不已。」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有了隐隐的哽咽。 张嬷嬷和坐着的王夫人还有身后的王熙凤跟着劝了几句,好不容易把贾母劝住,就有丫头打着帘子来报:「老太太,林姑娘来了。」 黛玉进来,先是给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请了安,看到坐在下首还有一位衣着不俗的妇人,便知这是姑母家的嬷嬷,又连忙给张嬷嬷请安。 张嬷嬷看着黛玉举手投足间,大家风范尽显,暗暗点了点头,笑着起身上前几步握着黛玉的手:「这便是林姑娘了吧。怨不得我们夫人天天夸说天上地下再没有比姑娘更加标志的人了,果真是不同凡响,老身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张嬷嬷乃宫中的五品女官,惠贵妃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同时代表着惠贵妃的脸面,这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可谓是意义非凡。 王夫人还是端着菩萨一般的笑容,看着黛玉眼神慈爱,不过站在身后的王熙凤眼尖地发现,那转着佛珠的手错了好几个节拍。 贾母倒是真的很高兴,但还是谦虚道:「嬷嬷可千万别这么说。听说贵府二夫人也有一位小姐,那定是气派不凡,哪是我们家玉儿比得上的。更不用说六皇子殿下府上的徽宁郡主了。」 王夫人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心中暗暗一凛。 老太太这是在警告她,如今她的元春还在六皇子府上做侍妾,镇国侯府乃惠贵妃的娘家,是万万不能开罪的。 贾母和嬷嬷又说了几句,嬷嬷便带着黛玉告辞了。 临走前,贾母还拉着黛玉的手细细地吩咐:「林丫头,去了镇国侯府好好的玩,不急着回来。你也这么多年没见过你的姑母了,很是该多叙叙。」 黛玉乖巧地回道:「是,老太太。」 等嬷嬷一出门,贾母就闭上了眼睛,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熙凤会意地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王夫人斟酌着小心开口:「老太太。」 贾母睁开了眼,看着王夫人,神色颇有些恹恹。 「老二家的,如今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多为大丫头想想。大丫头本就是甄贵妃娘娘放到六皇子殿下身边的一颗棋子,这你也是知道的。你当惠贵妃就不知道这件事吗?」 想到自己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就这么被别人生生捏在了手心,不得自由,饶是心性如王夫人,也不由红了眼圈:「老太太,元儿她……」 「你心疼元丫头,我就不心疼吗?甄贵妃承诺,若是有朝一日二皇子殿下……定不会亏待了元丫头。」 王夫人急了,想到女儿的前程,言语间就有了些大逆不道:「老太太,若是二皇子……到时候元儿最好不过一个皇子正妃,可若是六皇子成功,元儿可就是宫里的娘娘了。」 贾母被王夫人这番不着调的话气了个倒仰,拿着头拐杖狠狠地拄着地面:「住口,我看你真是猪油煳了心,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吗?」 王夫人自知失言,吶吶地不再说话。 贾母又嘆了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但元儿已经遭受了惠贵妃的厌恶,这也是甄贵妃的手段,逼着咱们家不得不倒向二皇子。若是没一个难得的巧宗儿,元儿在六皇子府是没法立足的。」 又看了王夫人一眼,贾母慈祥和蔼不在,眼中已经带上了隐隐的厉光:「你们年轻一辈的心思,我这个老婆子也懒得管。但玉儿乃尚书夫人的侄女,云府又是六皇子殿下的外祖家。把你那些心思收敛好了,别因为无知短见,害了元丫头的前程。」 王夫人低头应是,看似恭顺,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心中眼底却俱是恨得滴血。 她的元儿本来是有大造化的,生在那样的好日子,哪怕是皇后娘娘也是做得的。 现在却被甄贵妃和老太太生生磋磨在了六皇子府。 还有黛玉,贾敏生下来的种,和她一样的讨人嫌,凭什么就有这样的机缘。 最好早早随她那个短命的娘一般去了才好,不要耽误了她家宝玉的金玉良缘才是。 第8页 第1卷 第5章 镇国侯府尚未分家,大房二房皆住一府。 奈何主支人丁不旺,旁支又纷纷远离京城,尽管府邸大气富丽非别处可比,却仍遮不住那些许空落廖广的意味。 如今镇国侯府,老镇国侯和老夫人早已过世。 上一辈只有镇国侯云浩然及夫人袁氏,吏部尚书云正然及夫人林氏。 镇国侯和吏部尚书都乃难得的情深之人,多年不曾纳妾,只和嫡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因此小辈也子嗣不丰,仅仅只有大房已经封了世子的二少爷云清喻,二房大少爷云清迟,以及唯一的小姐云清缓。 相比贾府四世同堂,人丁兴旺,镇国侯府在这方面着实显得寒酸不已。 奈何镇国侯府一家上下顺睦,无勾心斗角,更无爵位之争,妯亲娌近,兄友弟恭,这种平淡,反而是京城多少大户人家羡慕不来的。 袁氏和林氏此时正相携坐在云清缓房间的椅子上,看着云清缓在婢女的伺候下一件接一件地换着衣裳。 镇国侯府家大业大,偏生又只有一个女孩,所以上至老爷夫人,下至两位少爷,对着这唯一的小姐都是如珠似宝地宠着。 两位夫人更是将云清缓疼到了心坎间,可劲地把好东西往女儿(侄女)房里塞,生怕委屈了这块宝贝疙瘩。 就拿衣物来说,如今偌大的房间内已经零零总总开了七八个箱子,床上桌上还摆着好几十个大大的木盘,装满盛满了各色裙裳。绫罗绸缎,丝锦绢绣应有尽有,在阳光的照射下可谓是一片烟霞灿烂,春光繁盛,晃晃迷眼。 可这也就是一年一季的衣裳,还不包括各色首饰用具,笔墨摆件,这些更是年年都要换新的。 袁氏拿着帕子捂着嘴,看着林氏,点了点前方因着不满意又换了一件衣裳的云清缓,笑着打趣:「弟妹啊,我可真的是难得看到这孩子这么开心。果然,还是要带着她多出去走走,小孩子,多交些朋友才是正理。」 林氏双手搭在膝盖上,微侧着身子,看着自家女儿,眼角眉梢俱是温柔的笑意:「我也没想到她今天会这么认真。你也知道,这孩子在家里向来随意,如此庄重打扮,还是昨儿个去见惠妃娘娘呢。」 而此时云清缓已经换好了一件素雅的粉蓝色小裙子,蜀锦的裙摆上用同色的丝线细细勾勒着大朵大朵的重瓣芙蓉花。 她转过身,提起裙子,朝着袁氏和林氏摆了一个特别可爱的造型:「阿娘,伯母,你们看我穿这件好不好看?」 林氏笑着说:「好看,我们缓缓,穿什么都好看。」 袁氏则是招手让云清缓到她的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最后拍板道:「嗯,如果再配上一只通草绒花就更好不过了。」 又转头朝着丫鬟吩咐:「出云,去将我那只嫩绿色的芙蓉宫花拿来。」 林氏按住了袁氏的手,朝着她摇了摇头:「大嫂,你那只宫花可是刘大师亲手所制,独一无二,名贵无比。缓缓这么小,怎么能给她如此贵重的首饰。」 袁氏倒是毫不在意,反而有些嫌弃地看着林氏:「诶,你也真是的。那些死物再珍贵,能有我们的缓缓珍贵吗?我年龄也大了,戴不了那么鲜嫩的颜色,给我们缓缓正好合适。」 说话间,出云正好捧了个紫檀木雕花的盒子回来。 袁氏伸着保养得宜的手,将垫在丝绸上的绒花拿了出来,在云清缓的双髻上比了比,最后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插了进去:「嗯,这样就刚好合适了。」 云清缓摸了摸头上的花朵,「噔噔」跑到镜子前美美地照了照,最后又跑回袁氏的身边抱着袁氏的手臂扭糖似的撒娇:「谢谢伯母,伯母对我真好。」 林氏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知道伯母对你好,以后可要好好孝顺你伯娘知道吗?」 云清缓眯着眼点了点头,三人一同说笑不提。 再说回黛玉。 此时黛玉坐在侯府派来的马车之中,透过纱窗看着京城中繁荣阜盛之景。 一时间想着从未见过面的姑母,又想到了远在扬州的父亲。又感念自己独身一人,孤苦无依,与这热闹昌隆格格不入,不免悲从中来。 黛玉自幼聪慧玲珑,说是心较比干多一窍也不为过。虽只有八岁,却也渐渐看清明白了这诸多人情世故。 在家时,母亲经常夸赞姑母贞淑娴静,是个最难得的人物。父亲也时时在她面前提起远嫁的妹妹,抱着她念着姑母寄回家的信,神色言语间满是思念。 年幼时黛玉心中对着素未谋面的姑母也是充满了嚮往。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父亲再也不提及姑母,母亲也说得少了,她虽不清楚缘由,但心思如她怎会不明,姑母家到底是因着什么事与自家生分了。 如今姑母突然请她过府做客,不知目的缘由,说是不紧张,那自是说笑。 更不用说昨晚外祖母又将她拘在身前,说了不少话。她便也知道,镇国侯府哪怕比之外祖家都是不差的。 想到这,更是小心翼翼,唯恐因着一丝行差踏错,遭了镇国侯府的耻笑,惹姑母不喜。 下了车,又换了轿,待再次停下,已至垂花门前。 黛玉扶着紫鹃的手,在婆子的引领下一路走过,直至进了花厅,就见上首坐着两位妇人。 第9页 右边的夫人眉目疏朗,飒爽端方,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阔气优雅,双眸清亮炯炯,黛玉心知,这一定就是镇国侯夫人。 而左边的夫人婉风流转,端和丰绰,唇边挂着浅浅的温柔笑意,观之可亲,这定是自家的姑母了。 黛玉站在花厅中间,规规矩矩地朝两位夫人行礼。 待到礼毕,林氏再也忍不住,扶着婢女的手上前几步,一把将黛玉抱在怀里,还未说话,眼泪就已经涌了出来:「玉儿,姑母可算是见到你了。」 黛玉被林氏抱在怀中,被这真挚浓烈的情感所染,一时间也没忍住泪水,哽咽道:「姑母。」 袁氏坐在原位,看着林氏和黛玉相顾无言,万语不诉,思及自家亲人,也是千言万绪涌上心头,默默不语,悲自心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林氏拉着黛玉的手,指着袁氏说:「玉儿,这是姑母的嫂嫂,也是你姨姨。」 黛玉再次行礼:「见过夫人。」 袁氏用锦帕抹了抹眼角,看着黛玉稍加嗔怪:「你这孩子,叫什么夫人?怪生疏的。想当年我和你母亲也是闺中密友,手帕之交,没想到她竟然……好孩子,叫我一声姨母就可以了。」 黛玉感念姑母和侯夫人亲切和善,拘谨欣喜的同时亦从善如流地改口:「是,姨母。」 袁氏还待说话,谁知花厅外却传来了一道迫不及待的声音:「阿娘,伯母,可是林表姐来了?」 第1卷 第6章 黛玉站在原地,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见一个七岁大的小女孩风风火火却不失优雅地跑到了她的面前。 女孩穿着粉蓝色的衣裙,裙摆上勾勒着重重叠叠的淡色芙蓉。 乌黑的长髮一部分顺着背嵴落下,一部分被缎带扎成了一个小包包,上面斜斜地插着一只嫩绿色嵌珠堆宝的通草芙蓉。 此时,女孩正睁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将手放在身后,欣喜而又紧张地看着自己。 意识到还没行礼后,又慌忙将双手交叠于胸前微微屈身:「见过林表姐。」 林黛玉心知,这定是姑母家的表妹了。见状,也从容地回了一个礼:「云表妹。」 林氏此刻正搂着黛玉。看着自家女儿扭捏高兴的模样,笑呵呵地一手拉着云清缓,一手拉着林黛玉,喜爱地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将她们的手放在一起:「你们是姐妹,就该这么好才是正理。」 袁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可不。玉儿啊,我们家缓缓也没个姐妹朋友,以后可得经常上门来玩,不要生疏了才好。」 又招了招手:「玉儿,过来。」 黛玉听话地走到了袁氏身前:「姨母。」 袁氏伸出手抚了抚黛玉素净的鬓髮,将一个通透水润的淡色红玉手镯从出云捧着的盒子中拿了出来,执着黛玉的手,将其套在了如雪的皓腕上。 「你既已出了孝,就该打扮的亮丽些,这才是姑娘家该有的气派。」袁氏左看右看,只觉得满意得不得了:「这镯子色淡质雅,最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了。昨天我一看到就想着定是配你的,果真好看。」 黛玉没有推辞,心酸的同时更是念怀镇国候府的和善亲随,朝着袁氏微微屈身:「多谢姨母。」 林氏温柔地看着黛玉,见着袁氏送了手镯,拍了拍自己的手,对着袁氏道:「你瞧瞧我,见到玉儿太激动了,都忘了还给玉儿准备了礼物。」 又叠声对自己的侍女吩咐:「烟柳,快快把我准备的表礼拿上来。」 烟柳捧着盒子上前。 硕大的盒子内装着的是一把累丝金扇,一席芙蓉簟和一尊象牙雕花小屏风。 这礼物不可谓不贵重。 黛玉再次谢过,又命紫鹃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呈给二位夫人。俱是亲手画的水墨画,烟烟渺渺,意境悠远。 林氏展开画看了一眼,不由贊道:「好画。玉儿呀,你以后可要多教教我们缓缓,这丫头,整天见的不求上进,那画更是没眼看。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宣纸笔墨。」 黛玉谦道:「也不过是略懂一二罢了,又怎么敢拿到姑母面前献丑。」 袁氏也很满意,连声叫出云裱起来挂到自己房间去,一转眼,就瞥见了自家侄女望眼欲穿的模样。 点了点云清缓,袁氏笑着朝林氏道:「弟妹,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还是不要打扰孩子们叙旧了。你看看,缓缓这孩子盼着和玉儿说话,都快望穿秋水了。还是快放她们自己去玩罢。」 林氏恍然大悟:「很是。瞧瞧我,这一激动都把我们缓缓忘了。」又对着云清缓道:「缓缓,你和玉儿自个去玩,可不要欺负玉儿呀。」 云清缓在这里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自己和黛玉单独相处了,一个激动从座位上站起:「阿娘您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招待林表姐的。」 又上前几步拉着黛玉的手:「表姐,你和我去我的房间。我有好多东西想给你看,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呢。」 盛情难却,黛玉被云清缓一路拉着手朝闺房走去。 期间,云清缓知晓黛玉身子不好,还特意放慢了脚步,怕黛玉愁闷,特意捡了一些近日听到的笑话说与黛玉听。 黛玉没想到自己这个小表妹是如此的剔透玲珑,看着云清缓无忧无虑的笑颜,心下不由有些羡慕。 如果母亲还在,她定不会活得如此小心翼翼,举步维艰。在荣国府虽是客居小姐,却吃个燕窝都还要看下人的眼色。 第10页 云清缓知道林黛玉心思敏感,非一朝之寒。如今见着镇国候府母慈女孝,和睦顺融,定不知如何触景伤情,思及自身。所以一直注意着黛玉的情绪,想着时时劝导开解。 正好入了闺房,云清缓拉着黛玉的手,和她一起坐在了木榻上,又吩咐人上了不少精緻美味的糕点。 云清缓捻起一块牛乳糕,递给黛玉:「林姐姐,你尝尝这块乳糕,是不是很甜。」 黛玉接过,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很快,牛乳的甜香充斥了口腔,美妙的滋味萦绕唇舌。饶是黛玉不很爱吃甜食,也不得不贊一句:「很好吃。」 云清缓得意:「这是姑母赏赐给我的。林姐姐若是喜欢,到时候就全部给姐姐带回府去,分给其他姐妹尝尝。」 黛玉慌忙推辞:「云表妹,此乃惠贵妃娘娘赐下,怎可随意赠与他人。」 云清缓有些气鼓鼓:「林姐姐,你和我也太生疏了。我是你表妹,又不是外人,你叫我缓缓就好了。」 黛玉看着云清缓鼓着脸颊,睁着漆黑的大眼,就像一只小松鼠一般,一时撑不住笑了出来:「好,缓缓。」 云清缓这才满意,随后不在意地说:「姑母对我可好了。隔三岔五就会命人赏赐点心,所以林姐姐不必多虑。」 又拿起一块青梅糕递给黛玉:「林姐姐,你再尝一尝这个。」 青梅糕是以当季青梅为原料,加少许砂糖,蒸制而成,碧莹翠绿,色泽通透,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青梅的酸涩和鲜美。 这道点心主要是上于餐前。 奈何云清缓口味奇特,偏爱微酸的小食,尤爱这道青梅糕,所以厨房时时蒸着,以备不时之需。 林黛玉刚刚吃了一口甜到极致的牛乳糕,此刻再品尝青梅糕,本来只是微微酸涩的口感瞬间放大。但毕竟受过良好的礼仪教养,即使身子被酸到轻轻打颤,面上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看不出任何的不适。 云清缓拿着青梅糕,笑眯眯地咬了一口:「林姐姐,你看。这牛乳糕甜蜜可口,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它的滋味。可若是习惯了它的味道,有朝一日却不得不因为一些原因放弃,而去品尝青梅糕。本来只是稍稍酸涩的滋味,这青梅糕却因为有了之前的对比,而被人嫌弃厌恶。可糕点又何其无辜?所以啊,我有时候吃完牛乳糕,又会再次品尝青梅糕。可是我不会因为难受而不喜她,反而会想,你越是让我不好过,我越是要克服你。这样一来,倒也品出了一番别样的滋味呢。」 黛玉听闻此言,一时之间如遭雷击,僵坐原处。 方才缓缓所说,不正是此刻自己的处境吗? 因为习惯了在家时父母的千娇万宠,所以初至外祖母家,唯恐被人耻笑,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 父母俱不在身边,便以清高自傲为外壳用以保护自己。纵使有外祖母疼爱,看似尊贵无忧,却仍旧与贾府格格不入,甚至那起子丫鬟僕妇都暗暗拿她与宝钗比较。 聪慧如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下人的闲话,只不过不敢拿着到她跟前说罢了。她听不到,也就面上当作不在意。只是午夜梦回,想到远在扬州的父亲,难免心中郁郁。 可这不正应了缓缓所言,越是不喜,越是推却,不就越是让自个难过吗? 云清缓深知黛玉心思多窍,肯定能想明白自己话中的含义,所以只是一块接着一块的吃着青梅糕,撑着下巴看着黛玉面上表情变幻莫测。 良久,黛玉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云清缓,眸子不復隐隐哀愁,反而是一片清润明朗:「缓缓,谢谢你。」 她并非不懂这些道理,只是因为落差过大,一时间被魇住了。如今被人点开关窍,可谓是拨云见日,水落心开。 云清缓俏皮地眨了眨眼,神色困惑:「表姐,你谢我什么?难道是谢我请你吃这么好吃的糕点吗?」 黛玉心结一朝被解,大明大悟,此时一身轻快,心中对这个小表妹愈是亲近有加。看着云清缓一脸狡黠,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你呀,真是鬼灵精。」 云清缓看着黛玉愿意与她这般亲近,心知刚刚那番话在黛玉心中起了作用,当下也不顾忌,戳了戳黛玉的两靥。 话说戳一戳愁之两靥,这一直是她的梦想。 姐妹俩顿时笑着在榻上闹做了一团。 晚间,黛玉即将离去之时,云清缓特意将放在多宝阁上的盒子拿了下来,递给了黛玉:「林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方型的盒子被分成了整整齐齐的十二个小格子,每个格子内都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仔形象,或坐或卧,各不相同。 玉质的猪仔在烛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绝非凡品。 黛玉慌忙推辞:「不可。缓缓,你这礼物太贵重了。」 云清缓不高兴了,看着黛玉,皱着小眉头:「林姐姐,以咱们的关系,我送你一套小玩意又怎么了?咱们都属猪,这一套小玉猪最适合姐姐了。要是姐姐觉得不合适,不如改天给我绣个荷包,要那种有小猪仔的图案的。」 因着云清缓坚持,黛玉推辞不得,只得收下。又听闻云清缓想要荷包,连忙保证定会做了让人送过来。 林氏见着黛玉要走,也是万分不舍,想着这一别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见面,又拉着黛玉的手说了好些话,这才依依不捨放她离去。 第11页 第1卷 第7章 黛玉回到贾府时,立马进了荣庆堂给贾母请安。 此时贾府中所有的姐妹,宝玉,以及凤姐和邢王二位夫人还有薛姨妈都凑在贾母跟前逗趣说笑。 堂屋内翠动香浮,欢声倩影,端的是一派热闹温融。 黛玉甫一进屋,还未来得及说话,一身大红的宝玉就凑到了黛玉身边,叠声道:「林妹妹,今日我才从庙中回来就听老祖宗说你去了镇国侯府。你在那没有受欺负吧?听说镇国侯府多是男子,乃是世间一等污浊之地,恶臭不堪,妹妹这次就罢了,以后万不可再去。」 黛玉听了宝玉此等高谈阔论,虽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极为的不舒服。 姑母下帖相邀之时,她也曾是万分忐忑。 可今日姑母却如此亲切和善,就连侯夫人也是慈爱无比。拳拳之心令她念怀感容。 更不用说,还有机灵可爱的小表妹缓缓。 可是宝玉方才这话,却是把姑母一家贬得如此不堪。此等言论,饶是黛玉玲珑心肝,也是忍不住心中生厌,略感羞耻。 不过好在还没等黛玉分说,贾母就先不失溺爱地训斥了几句:「宝玉,尚书夫人乃是你林妹妹的姑母,自是疼爱她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可不许再说。」 只不过这话语说是训斥,倒不如说是祖母玩笑般的教诲。 黛玉垂下眼,手指屈了屈:她又怎么会不知外祖母的意思? 宝玉可是贾府上下的宝贝疙瘩凤凰蛋,向来是说不得骂不得,如今老祖宗出言,也不过是因着元春姐姐罢了。 想到这,黛玉又不由有些齿冷。 若非如此,难道老祖宗就任由宝玉贬低自己的姑母吗? 贾母看着黛玉仍旧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早逝的贾敏,不免怜爱万分,伸手将其招到自己的身边:「林丫头,到外祖母这边来。」 黛玉收好心思,缓步上前,靠在贾母身边娇中带羞:「老祖宗。」 贾母慈爱地看着黛玉,将她手搂在自己怀中:「好好好,回来就好。怎么样,在镇国侯府玩的可开心?」 黛玉想到古灵精怪的云清缓,唇角不由弯了弯,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姑母对我极好,侯夫人也很是和善。」 贾母听了这话,更加高兴了,拉着黛玉的手一个劲地说:「很好,很好。林丫头呀,你可要和你姑母多多走动才是。毕竟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可不要生分了才好。」 王熙凤见状,立刻凑趣道:「要说我们林丫头,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标志人,性格模样都是顶好的,怎么又会有人不喜欢呢?」 贾母指着凤姐,脸上的褶子都盛满了笑意:「还是凤丫头这张嘴巧,会说话。」 黛玉乖巧地靠在贾母怀中,挂着浅浅的笑容看着三春宝钗附和着凤姐的话逗贾母开心,两靥不再是娇愁之态,反而带着些许自信明辉。 王夫人虽然极为不喜黛玉,也最见不得宝玉那围着黛玉转的模样。但想到自己的元春还在六皇子府苦苦煎熬,所以即便心中再厌恶,也是忍着不适坐在原处,缓慢而有节奏地转动着手上的佛珠。 屋中的姐妹坐在一处打趣,一起听着黛玉讲述镇国侯府的所见所闻,倒也是颇为热闹。唯有宝钗,看着黛玉靠在贾母怀中侃侃而谈的模样,眼神闪了闪。 林丫头今儿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黛玉和众位姐妹又说了会话,估着紫鹃准备的差不多了,笑着对贾母道:「老祖宗,今儿云表妹还送了我不少惠贵妃娘娘赏赐的糕点,让我分给诸位姐妹呢。」 话音刚落,鸳鸯和紫鹃就带着一众小丫鬟捧着托盘走了进来,将盘子放到了诸位姑娘太太的手边。 宝玉坐在贾母的另一侧,看到托盘上那些精緻华丽的糕点,迫不及待地就拿了一块放在口中嚼了嚼:「老祖宗,这糕点感觉味道比府里的那些婆子做得要好上不少呢。」 贾母溺爱地看着宝玉:「你这个馋猴,喜欢吃就多吃些,今个可是託了你林妹妹的福。」 黛玉掩嘴笑了笑,站起身从紫鹃手上的托盘中端起一个卷草游鱼定窑瓷盘,双手捧着亲自奉到了贾母跟前:「老祖宗,这道金乳酥,最是甜烂不过,定适合老祖宗的口味,您快尝尝。」 贾母被黛玉的孝心哄得开怀大笑,点了点黛玉:「你呀你,总是这么乖觉,怨不得我们林丫头招人疼。」 王夫人本来端坐位上,看着无欲无求,哪怕是对黛玉带回的宫中糕点,都是极不放在心上。 此时眉头却稍稍动了动。 金乳酥乃皇家御用糕点,十斤牛乳方得一两,辅以金箔密料,可谓珍贵奢靡。哪怕在后宫,也只有嫔位以上的主子娘娘才能够享用。 如今镇国侯府对黛玉如此费心,若是能够藉此搭上,那岂不对自家元儿的前程有着莫大的好处。 贾母又拘着众人说笑了一会,就以乏了为由,将众人都打发走了。 薛姨妈和宝钗相携回了梨香院。 宝钗坐在榻上,伸出冰肌玉骨的手,揭开香炉,理灰放篆。待到珍贵的沉香粉彻底点燃,宝钗将盖子盖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薛姨妈隔着坑桌看着宝钗丰美的面容,明明只是淡淡裊裊的烟雾。却好像阻得不甚清楚,有些担忧地道:「钗儿。」 第12页 宝钗看着薛姨妈,唇角漫上了一如既往的笑意,完美无缺:「妈,我没事。」 薛姨妈显然不信,倾身握住宝钗的手,看着自家女儿哀声嘆道:「钗儿,林丫头也不过是命好,摊上了一个好的姑母罢了。我的儿就是可惜了没能生在这公侯之家,否则岂用走这条路。我儿如此聪慧端庄,这次定能选中,若是以后……那就真真是有了大造化,这府里上下谁不会高看我儿一眼。」 宝钗笑了笑,伸出手轻轻地扇了扇轻薄的烟雾,感受着着沁人心脾的浅淡尊贵,翠眉舒展,清清浅浅地笑着,岔开了薛姨妈的话语:「妈,林丫头如今的依仗也就是镇国侯府了。可若是镇国侯府的依仗没了,那林丫头,可就真是太可怜了。」 薛姨妈被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骇得面色巨变,双手紧紧握着宝钗的手,颤声道:「我的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明明是说着朝政大事,宝钗却仿佛像谈论闺阁儿女的私语般,轻松,睨了母亲一眼:「妈如此紧张作甚,难道还会有人听到不成?」 薛姨妈仍旧是心惊胆颤,压低声音:「如今你元春姐姐是在六皇子府,你姨母……」 「妈,您真的是想左了。」薛宝钗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元春姐姐在六皇子府又如何?舅舅家的熙鸾表姐可是二皇子殿下的侧妃娘娘。我们四大家族说是同气连枝,可是如今王家已经倒向了二皇子,就算姨母心中再如何意难平,又有何用呢?」 薛宝钗拍了拍薛姨妈的手,美目中漫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嘲弄:「如今二皇子殿下身后有四大家族的支持,还有江南甄家的财力,更有东平郡王等四王的鼎力相助。如此胜算,又岂是他人能比得过的?」 薛姨妈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向来有主意,先夫离世前也是多番嘱咐,凡事要多与女儿商量,看着女儿笃定的模样,薛姨妈高悬的心也跟着渐渐放下。 薛宝钗看着炉中的香,水杏美眸波光粼粼,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划过檀木坑桌,莹润的面庞轻笑浅浅。 出身低微又如何?她薛宝钗,还偏要借着贾府这场东风,直上青云。 第1卷 第8章 且说黛玉回府后,云清缓因过度兴奋而导致身体疲劳,吃过饭就早早地就躺在母亲的怀中睡下了。 林氏坐在床上抱着女儿,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边轻声哼着童谣哄着她入眠。 云清缓在这舒适的怀抱中打了个滚,浓重的困意渐渐袭来。就在她半梦半醒间,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林氏抬头看向门口,温柔地笑了笑:「老爷。」 云正然走了进来,坐在林氏身边,看着窝在妻子怀中熟睡的女儿,伸出手理了理云清缓的衣襟:「缓缓睡了?」 「是啊。」林氏点了点头,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女儿,将她放在了云正然的臂弯中:「今天见到玉儿,兴奋的不得了。瞧瞧,现在果真累成一只小猪了。」 云正然颠了颠自己的手臂,看着云清缓嘴角流露出了一点可疑的晶莹,瞬间被逗笑:「夫人你看,我们缓缓这么大了还留口水呢。」 云清缓意识已经快要和周公会合了,迷迷煳煳间听到了父亲在嘲笑她,气得小嘴扁了扁。 讨厌! 但是因为实在是太困,也没有精力继续反驳。 就在云清缓不管不顾准备继续睡时,谁知竟然听见父亲竟然对着母亲说了一句:「如海一直不肯答应吗?」 嗯?! 云清缓睡意瞬间消弭。 有情况。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还是闭着眼睛,装作睡熟,但云清缓耳朵却已经支了起来。 云正然和林氏估计以为云清缓已经睡着了,便无所顾忌地悄声聊了起来。 林氏摇了摇头:「没。在扬州的时候我就上门劝过,大哥只给了我一个模稜两可的回覆,说要好好考虑。回京城后我又给扬州去了封信,但到现在还没回音,大哥显然是不打算和我们家站一起了。」 「哎。」云正然嘆了口气:「如海怎么就这么倔强呢?」 林氏想为自己的兄长说说话,柔柔地开口:「老爷。大哥也只是忠君爱国。」 云正然摇了摇头,看了看屋子外,压低声音神色警惕:「如海是保皇党这我知道,可江南盐政这就是一滩浑水,无论哪个皇子都想在这里插上一脚。若有朝一日……这个位子肯定会让亲信担任,到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 巡盐御史可不是小官,三品大员不说,这手里握着的可是实打实的权力。 若是不能进入新皇心腹的圈子,这个位置定是不能再做。可就算进京,一个被边缘化的人物,又凭什么指望自己能够进入权力中心? 林氏只是一个深闺妇人,虽然因着镇国侯府不避讳女性,但对朝政的了解到底没有丈夫那么深。听到云正然这么说,有些心慌:「老爷,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吧。」 云正然看着妻子惊惶地表情,将云清缓放在了身后的床上,将妻子搂进怀里,掰开揉碎了给她解释:「夫人,你不懂。如海的位置太重要了。扬州巡盐御史的特殊性你也知道,所有……人都想在这个位子上安插自己的心腹,为此痛下杀手也是不一定的。明枪暗箭之下,又有谁愿意保他这个别派之人?」 第13页 云清缓眼睛动了动,父母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此时她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老天,她听到了什么? 怪不得母亲和林家疏远。 怪不得母亲明明那么疼爱黛玉,却刻意的与之保持距离。 怪不得母亲和舅父兄妹情深,这些年却渐渐拉开了距离,少有来往。 镇国侯府是铁打的六皇子党,而林如海是保皇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根本就是站在了六皇子的对立面。 若有朝一日六皇子登基,定不会愿意看到一个拒绝过自己的人坐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帝王心术,杀鸡儆猴,也是说不准的。 母亲此举,虽然无情,可又何尝不是无奈之下做的选择? 既为云家妇,事事云家先。 为了镇国侯府,为了丈夫儿女,迫不得已断尾求生,疏远母族。 这又何尝不是这个女子的悲哀? 再凝神细听,云正然和林氏已经没有继续谈论了,反而可以听到林氏隐隐的啜泣。 云正然则是拍着妻子的背嵴,轻声安慰着。 谁又能知道明天呢? 第1卷 第9章 第二天云清缓起了个大早,去厅堂时,父亲母亲和哥哥云清迟已经坐在了堂内准备用早饭。 云清迟看到云清缓,手顿了顿,颇为惊奇道:「缓缓,你今儿个怎起的如此之早?」 云清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到了林氏的旁边的位置上,看着母亲不肯说话。 林氏知道自家女儿这是被哥哥调侃得害羞了,颇有些怨怪地看着云清迟:「迟儿,缓缓年龄小,我们家又没有请安的规矩,没得起那么早,误了缓缓的好眠。」 云清迟是个大孝子,闻言立刻举手认错:「是是是,儿子错了。缓缓,为兄向你道歉,望你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说着,还双手抱拳,做了一个揖礼。 云正然林氏和云清缓统统被云清迟此番举动成功逗笑,云清缓甚至小手一挥,装模作样地回答:「既如此,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 林氏掩嘴看着兄妹二人,眉目温柔:「你们呀。」 兄妹俩一唱一和,彩衣娱亲,成功驱散了林氏心中积郁了一个晚上的阴霾。 云清缓握着小调羹,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粥。 等吃完了,云清缓拿眼睛瞟着自家哥哥,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又看似不在意地对着云正然道:「爹爹,今晚我要和哥哥一起睡。」 云清迟一口粥直接呛在了喉咙中,拼命地咳嗽,脸都涨得通红,显然是被自家小妹这一惊世骇俗的话语给惊到了。 云正然眉头皱了皱,看了云清缓一眼,不悦地斥责:「胡闹。」 大庆男女大防并不是非常严重,女子可以随时上街,也不拘于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旧礼,京城中甚至还开设了女子书院。 在这个朝代,女子地位相当之高,若是夫妻情感不和,甚至可以和离再嫁。 但尽管风气如此开明,有些旧例仍旧是一个朝代也无法改变的。 比如,男女七岁可同席,却不能同寝。 所以云清缓此言一出,哪怕是一向疼爱云清缓的林氏,都放下碗筷,极为严肃地对着云清缓道:「缓缓,这种言论你怎么能说得出口。还不快向你父亲兄长道歉。」 云清缓为了达到目的,已经将这一席话在心中演练了很久。 但她到底知道今日已过于失言,看到一向和颜悦色,对他宠溺至极的哥哥都沉下了脸,心中不免有些发憷。 不过为了林妹妹的未来,云清缓还是忍着害怕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装得一脸天真无邪道:「可是,林姐姐的外祖母就是把她和她那个名叫宝玉的表哥安排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呀。」 云正然的面容彻底的严肃下来,他极为威厉地看了云清缓一眼:「缓缓,这种于你表姐闺名有损的话,不得乱说。」 云清缓鼓着腮帮子,小小的脸上满是委屈:「我没有乱说,这是跟着林姐姐的僕妇婆子说的。只不过被我无意间听到了。」 这自然是假的,但是云正然和林氏也不可能去真的查验,所以云清缓这话说的毫无压力。 林氏一听这话,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自是知道贾府有多不着调,堂堂国公府,漏的和筛子似的,府里什么脏的臭的传得人尽皆知。 但她着实没想到史老太君竟然如此煳涂,让玉儿和她那个孙子住在同一间屋子。 现在年龄还小倒也说得过去,若是再长些,闹得满城风雨,岂不是要生生逼死玉儿。 云清缓见着云正然和林氏同时肃容,捏了捏拳头,又下了一剂勐药:「阿娘,原来这件事是不对的呀?那要是舅舅知道了,得有多伤心?我还听那些婆子偷偷说,林姐姐就是个没依没靠打秋风的,尖酸刻薄又目下无尘。比起他们府上另一位客居的薛大姑娘,不知差了多少。」 说者有心,听着更有心。 林氏本来只是不满,现在则是成功地被云清缓这一告状气得胸膛起伏。 云清迟见状慌忙起身,快步走到林氏身边轻轻拍着林氏的背嵴:「母亲息怒。」 又转头对着云清缓,颇有些责怪:「缓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住口。」 林氏握住云清迟的手臂,修眉微扬,向来温柔的面庞罕见地溢上一抹冰冷:「让她说。缓缓,你还听到了什么?继续说。我倒要看看,她贾家,是如何折辱我的侄女。」 第14页 云清缓看着林氏情绪不定,不禁有些后悔。她跳下凳子,跑到林氏身边,握住林氏的手:「阿娘,我错了。」 早知母亲反应如此之大,她应该换个温和点的方式的。 林氏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柔声安慰:「缓缓别自责,你没有做错。你还听到了什么?告诉阿娘。」 云清缓扁着嘴,拉着林氏的手,奶声奶气地开口:「她们还说,老太君想把林姐姐许给她的表哥。可是林姐姐是个病秧子,远没有另一位姓薛的姑娘好相处。」 其实云清缓后面说的那些话还真不是全编的。 贾府的婆子实在是嘴碎,到哪都可以扯出一地鸡毛。 云清缓只不过去如了下厕,就听到那些跟着黛玉来的僕妇在那里和镇国侯府的下人们高声谈论着自家的几位姑娘。 她当时只觉天雷轰顶,无语到了极致。 书上看到是一回事,亲身经歷又是另一回事。 这种家族,已经从根子里腐烂了。 阖族上下又只知安享尊容,甚至连一个运筹谋划的都没有。包揽诉讼,强逼民女,上上下下的主子手大心黑无所畏惧,更不用说还有凤姐的那句名言「便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的」。 到头来,不抄它们,还能抄谁? 「还说,她们家的宝二爷衔玉而生,老太太和太太都说过,将来必定是有大造化的。林姐姐那样小家子气,父母不在也没个依靠,就算有镇国侯府这门亲戚又如何?将来还不是要靠着她们荣国府过活。」 这下,就连向来皓月清风的云清迟也忍不住了:「他们贾府未免欺人太甚。林表妹再怎么说也是姑娘小姐,岂容得下一群下人如此编排。」 林氏扶着儿子的手,现今可谓是后悔不迭。 她自是知道兄长的意思,也想着玉儿是史老太君的外孙女,定是万分疼爱她的,亦会费心会为其安排好前程。 所以即使知道贾府不太着调,但玉儿好歹不会受什么委屈,也就没好再多过问。 毕竟如今她已经姓云,不方便再多管娘家事,更不用说如今她和林府间的关系也不是一句出嫁女能解释得清的。 只是她没想到贾府竟是如此看待她的侄女,如此看轻他们林府。早知如此,她就是拼着这张脸也要将玉儿接回来,定不让她在贾家受这等委屈。 林氏气得眼冒金星,捂着胸口,扶着云清迟的手,身子不停颤抖。 云清缓被林氏这般模样吓住了,要知道她可从没有看过林氏如此失态,连忙攥着林氏的手不停地摇晃:「阿娘,阿娘,您没事吧。」 云正然也来到了林氏的身边,为妻子顺着气,转头叠声吩咐丫鬟:「还愣着做甚?还不快把参汤端上来,都是死的吗?」 到底经歷过大场面,林氏即使一时怒火中烧,也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思及前后,看着云正然,目光坚定:「老爷,我一定要去信扬州,将这件事告知大哥。我们林家的女儿,不能被这样侮辱。」 云正然听了这话,目光闪了闪。 他比林氏想得还多了一层。 林如海迟迟不肯战队,就是因为后继无人,唯一的女儿也已经被安排好了后路。所以如今的他可谓是赤.条.条一身无牵挂,才能如此坦然。 可若是他知道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被信任的岳家如此轻慢,不知会不会为了孩子,而去再拼一把。 第1卷 第10章 扬州这段日子总是阴云连绵,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瓦砖上,顺着屋檐落了下来,清脆的声音不觉悦耳,反而是无端令人心烦。 林如海坐在书桌后的黄花梨木椅上,骨节分明的手举着一封密信,修长的手指捏着信纸的一角,对着微弱的烛火仔细地看着,上好的宣旨已被皱出了道道摺痕。 随着京中局势愈发不明朗,江南这摊浑水也被皇城中的争权夺利搅得日渐污浊。 盐政之事向来是剪不断,理还乱。 更不消说如今这些盐商仗着背后有皇子撑腰,与这扬州盐运使衙门官员沆瀣一气,私贩盐引,胆大包天到无所畏惧。 即使他身为巡盐御史,面对这如麻的局面,亦是有心无力。 为了拉拢他,甄家陈家更是派了不少人送上厚礼,就连十一皇子都亲自上门,礼贤下士。 妹妹更是来了无数封信,想要劝他改变主意。 一边是效忠多年的陛下,一边是自幼疼爱的妹妹。他不是不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 只不过他一个香菸无继之人,唯一的女儿也已经安排好了后路,还整、挣那虚无缥缈的前程做什么呢? 林如海将密信放进香炉中,看着它燃成灰烬,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甄家如今又开始作怪,仗着背后的二皇子和甄贵妃,在江南已经嚣张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前些日子码头闹出的命案和他们府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可是圣人偏疼甄贵妃,也不知道这次事情那扬州官府又是个如何的想头? 想不清楚索性不想,林如海端起茶盏正准备润润喉,顺顺气,就听见贴身小厮云毫敲着门在书房外恭敬道:「老爷,姑太太和姑老爷来信了。」 林如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拿进来吧。」 他自是知道妹妹和妹夫信中的内容,但毕竟是家书,若是不看,实属不该不慈。 第15页 云毫将信封放在了桌子上,觑了觑林如海的脸色,想到云家来人的话,开口道:「老爷,送信之人说让您先看姑太太的信,再看姑老爷的。」 「哦。」林如海稍稍来了些兴趣,伸手将信笺拆开:「他们夫妻俩倒是有趣,看个信还分先后,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个什么章程?」 本以为妹妹来信不过是闲话家常,顺便劝说,林如海展开信纸,不甚在意的扫过。却在看完信件内容之后,脸色瞬变。 「啪——」 林如海将信纸重重地拍在书桌上,饶是脾气再好,此时也不禁双眉倒竖,怒髮冲冠。 荣国府,欺人太甚。 云毫被林如海这般模样吓了一跳,想到外面还等着的云家婆子,战战兢兢地开口:「老爷,云府来的嬷嬷还说,若是您看完了姑太太和姑老爷的信,就请见上一面。她还有一些姑老爷的话要亲口转述。」 林如海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右手再次将妹妹的信拿起,一遍又一遍的扫着,希望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内容。 可是,没有。 无论重看多少遍,信纸中的字仍一处未变,还是说着荣国府是如何的赃物污秽乱,是如何的折辱着他玉儿的名声。 林如海心如擂鼓,眼前一黑,颓然地跌坐在了椅子中。 云毫上前两步,伸出双手:「老爷,您没事吧?」 林如海无力地摆了摆手:「去,请嬷嬷进来。」 云毫虽然担心林如海,但老爷的命令不敢不从,遂匆匆退出,赶往前厅。 林如海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想要继续拆开云正然的信封,浑身却是不自觉地发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那普普通通的信封撕开。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有些浑浊的双目已经隐隐泛上了泪花。 毫无意外,云正然来信,又是劝他投靠六皇子。 若是以前,面对这种劝说,他定是回信,敬谢不敏。 可是云正然又道,倘若如今他碌碌守成,待到百年后,又有谁能能够护着玉儿,给她挣一片锦绣未来? 他为官多年,自不是真正的淡泊名利,只不过以前没有让他蝇营狗苟的动力罢了。 若让他查出,荣国府真如妹妹所说的那般不堪,甚至更为过分,哪怕他不顾亡妻脸面,也定要上荣府讨个说法。 . 十一皇子司徒瑾在江南养病大半年,终于痊癒回京。 进宫拜见了父皇和两位母妃,又被母妃拉着手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后,他终于从母妃爱的魔爪和泪眼汪汪中解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六皇子府,去见多日未见的哥哥。 六皇子妃素来疼爱司徒瑾,得知他入府,连忙唤人备上肉脯果干送去了书房。 十一皇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六哥,似乎旁边桌子上的小食对他毫无吸引力。 司徒瑛抬起眉扫了司徒瑾一眼,看着规规矩矩的弟弟,向来冷面的他也撑不住笑了出来:「别装了,快吃吧。知道你爱吃肉脯,你六嫂得知你要回来,特意下厨给你做的。」 司徒瑾笑了笑,温温润润,纤尘不染,伸出白皙的手指捻了一块,轻轻地咬了一口,斯斯文文地咀嚼着。 待到一块肉脯彻底下肚,司徒瑾用锦帕拭了拭下唇,淡笑着夸赞:「嫂嫂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司徒瑛摇了摇头:「你呀,去了江南一趟。旁的没学会,这规矩倒是愈发严谨了,知道的说你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兄弟生分了呢。」 司徒瑾有些不好意思:「哥,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一举一动都不能出错。若是被二哥那边拿捏到了把柄,那连累的不只是我们,还有惠母妃和母妃。」 司徒瑛笑着嗔了司徒瑾一眼,再开口时带了些许的责怪:「你也知道我没有怪你,又何必弄这些虚的解释?」 司徒瑾看着六皇子。 明明正当英年,却因日日勾心斗角,遮不住面上深深的疲惫与辛劳。即便如此,在自己患病时,仍旧费心费力地照顾着自己,广寻天下名医,甚至茹素礼佛,只为求自己能够痊癒。而自己,却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心中不由一酸:「六哥,对不起。」 司徒瑛看着自己这个自幼疼到大的弟弟,难得温和道:「阿瑾,林如海素来油盐不进。这不能怪你。」 司徒瑾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完美无缺的皇子,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只有在哥哥面前,才会露出难得的小性子:「林如海的妹妹可是六哥的舅母,不说水到渠成,本以为在江南一年,他怎么着都得看在云二夫人的面子上松口。可未曾想竟是如此固执的一人。」 司徒瑛笑了笑,只不过笑容让人看了着实心中发冷:「二舅母是林如海的妹妹又如何?他的夫人可是荣国府的姑太太。四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和江南甄府又素来亲近。更不用说如今王子腾的嫡女可是老二的侧妃。且不说他忠于父皇,就他们林家这杂乱的姻亲关系,偏帮哪边都不好说,索性谁也不站,脱个干净。」 说到这,司徒瑛摇了摇头,似乎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反而是看着司徒瑾,略带调侃道:「听说你在林府的时候,遇见了清缓表妹。」 司徒瑾想到那个鼓着红扑扑的脸庞,委委屈屈看着自己的小女孩,温润的眸子不由带上了轻浅的笑意:「云表妹很好,很可爱。」 第16页 「是吗?」司徒瑛看着弟弟这般模样,挑了挑眉:「你应该知道母妃和怡母妃的意思,既如此,那我也放心了。」 「啊。」这回轮到司徒瑾蒙了,他反应过来司徒瑛的意思后,匆忙摆手,英俊的面庞闪过一丝薄红:「六哥,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把云表妹当妹妹。你和母妃,想的真的是太远了。」 司徒瑛是非常乐意见到司徒瑾和云家的女儿联姻的。知根知底不说,他也不想拿弟弟的婚姻作为交换势力的筹码。 见司徒瑾难得手足无措的模样,笑着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也别太紧张了。母妃的意思是,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正好今日二舅母带着清缓表妹过府做客,你不如也去见见。虹儿也说很久没见过小叔了,甚是想念。」 司徒瑾本想拒绝,可是想到那个扎着包包头的苹果脸小女孩,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就变了口:「那一切就听六哥安排了。」 第1卷 第11章 云清缓此时正和母亲坐在花厅内,双手搭在膝盖上,听着母亲和六皇子妃闲话家常,时不时拿着小眼睛觑着六皇子妃。 六皇子妃孟氏是按照皇家的标准,特意培养出来的儿媳。端庄守礼,温柔大方。 孟氏一见云清缓就喜欢的不得了,和林氏说了几句就顾不上她了,反而是朝着云清缓招了招手,笑容满面道:「缓缓,到表嫂这里来。」 云清缓在得知自家表哥是未来的皇帝之后,就已经在心里制定了一系列的抱大腿计划。 此时她也不怕生,跳下椅子「噔噔蹬」地跑到六皇子妃身边,脆生生地喊了一句:「见过表嫂。」 六皇子毕竟是君,而镇国候府与六皇子再如何亲近,也是臣。按理来说,礼不可废。 奈何六皇子妃实在是太喜欢孩子,又知道夫君与镇国候府素来亲近,私下常常是不拘礼节。 所以看到云清缓这毫不怕生,愿意与她亲近的模样,瞬间心花怒放,弯下身就将她抱在了怀里,拿起一块肉脯餵到云清缓嘴边:「来,缓缓,尝尝看这个好不好吃。」 云清缓就着六皇子妃的手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用力地点头:「好吃。」 说完,又「啊呜」咬了一大口。 六皇子妃眸中有些得意:「这可是表嫂亲手做的,从涂料到烤制,一点都没假手于人,就连殿下都很是喜欢呢。」 亲手做的! 云清缓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这块已经被咬了一个大口子的肉脯,瞬间对六皇子妃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知道,古代的贵族女子一向信奉十指不沾阳春水。 那些什么给夫君炖汤熬药,那基本都是下人做好了,自己再象徵性地拿着木铲搅一搅,就算自己亲手做的了。 可是自己这个端庄大方的表嫂,竟然真的会厨艺。这对于古代高门千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怪不得六皇子妃即使没有为六皇子诞下儿子,也能在这偌大的皇子府中端坐正房,四平八稳地看着底下一堆侧妃小妾闹腾,仍旧长盛不衰。 就这能力,就这手段,想失宠都难啊。 云清缓窝在六皇子妃的怀中,小手抓满了肉脯果干,手舞足蹈地说着各种曾经在杭州的趣事,把六皇子妃逗得咯咯直笑。 来六皇子府之前,林氏就和云清缓说过,六皇子妃心思通透,手段了得,将后院一干侧妃小妾制得服服帖帖。 但因为没有儿子,所以目前能够倚靠的就是夫君的敬重。 云清缓深知,六皇子重情重义,亲近母家,对待镇国候府的舅舅舅母,一向尊崇恭谨。对表弟表妹们也素来疼爱有加。 若是自己在六皇子妃面前小心拘谨,难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从而心生芥蒂。 所以云清缓抛开了一切的礼仪教化,直接把自己扮成一个不懂事的晚辈,彩衣娱亲。 这招果然很有效,六皇子妃现在抱着云清缓完全不肯撒手,要不是辈分摆在这,估计她都想考虑认个义女了。 不过云清缓也明白,君是君,臣是臣,这中间的分寸还是要拿捏好,太过火了就会令人腻味厌烦。 对此,缓缓表示,古代真的不好混啊。 六皇子妃又拿起了一块果脯餵云清缓。 她是真的太喜欢这个小表妹了。 六皇子妃没有儿子,那些庶子看着到底心中膈应。所她就是把十一皇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对待的。 虽然十一皇子离及冠还有些年头,但六皇子妃就像一个老母亲一般,早早地就操心起了司徒瑾的亲事。 在听殿下提起,宫中的两位母妃有意将云家大小姐许给阿瑾之后,她一直都颇为担心。生怕这位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性子不好,委屈了他们家的阿瑾。 但是现在看来,缓缓和阿瑾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简直不能再般配了。 姑嫂两人正说笑着,六皇子妃的贴身侍女云蒸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娘娘,郡主下了学,前来请安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紧袖装束,打扮利落的小女孩就走了进来,没有行女子礼节,反而双手抱拳道:「见过母妃。」 六皇子妃的眉眼瞬间就变得灵动了起来,看着唯一的女儿,笑着道:「快起来罢。今天你的舅祖母和小姑姑来了,快来见见。」 第17页 林氏在司徒心虹进门时就站了起来,待她向六皇子妃行了礼,自己亦微微福了福身:「臣妇见过徽宁郡主。」 司徒心虹见状,避开了身子,上前两步用手托着林氏的手臂:「舅祖母不必如此。心虹是晚辈,受不得舅祖母如此礼节。」 林氏顺着司徒心虹的手直起了身,温柔地看着她:「郡主,礼不可废。」 而云清缓…… 她坐在六皇子妃的怀中,已经被这一声舅祖母雷的外焦里嫩。 她的美貌娘亲不过三十出头,竟然就被人叫了……祖母。 不愧是古代,真的是什么玄幻都有可能发生。 此时司徒心虹已经看到了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表姑,上前几步拉着云清缓的手,笑得灿烂明媚:「小表姑,我是你侄女。」 云清缓僵硬地抬起了手,拍了拍徽宁郡主的肩膀:「小侄女,你好。」 林氏看着云清缓如此,修眉微蹙,轻轻斥责:「缓缓,你怎可如此与郡主说话。」 六皇子妃对自家的女儿和表妹能够玩到一处倒是很开心,将云清缓放下,笑着嗔了林氏一眼:「二舅母,您呀,就是太过谨慎了。」 又拍了拍云清缓的手:「缓缓,你去和你侄女玩。虹儿,你可要好好照顾缓缓,别让人欺负了她。」 司徒心虹一直孤身一人,此时对突然有了个小伙伴感到特别高兴,迅速地拉起了云清缓的手,拍着胸脯像个小大人一般保证:「母妃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小姑母出事。」 . 因为被大哥云清迟急训过,云清缓对于六皇子府的人员结构可谓是了熟于心。 六皇子府最大的老大自然就是她的皇子表哥,其次就是皇妃表嫂。 六皇子的正妃孟氏嫁入皇室九年,只诞下一个女儿司徒心虹,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徽宁郡主。 对于没有儿子这件事,六皇子妃可谓是心急火燎。 奈何这种事求的就是一个缘法,云清缓也不知六皇子妃喝了多少求子汤,拜了多少菩萨,请了多少郎中,反正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然后就是侧妃刘氏,亦是出身大族。 虽然不过是个侧妃,但她在后院的影响力一点也不比六皇子妃弱,原因嘛,自然就是因为她为六皇子生下了长子司徒浩。 虽然是个庶的,但刘氏生育有功,底气足足。 不过这位实在是会做人,不争不抢,整天除了请安就是待在院子里养儿子,因此她和六皇子妃关系非但不紧张,反而还有些惺惺相惜的天涯人之感。 再就是另一位侧妃赵氏。 这位入府仅仅三年,但在两月前诞下了六皇子的幼女司徒心婉,为土地贫瘠的六皇子府种出了一朵亮丽的鲜花。 因为是个女儿,目前看来与六皇子妃没有太大的利益纠纷。所以顶着难得贤惠名头的六皇子妃对待赵氏算得上是费心费力。 司徒心婉先天不足,六皇子妃就将珍品补药如流水一般送去了赵氏的院落,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六皇子妃甚至亲自前往赵氏院落不眠不休地照顾。 这行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先不论,但六皇子妃此举却赢得了皇室上下交口称赞。 本来就欣赏六皇子妃的皇帝惠妃怡妃是更加喜爱她了不说,就连宗亲甚至都隐隐觉得,六皇子妃雍容大气,若是有朝一日入主凤仪宫,那也定会是天下之福。 侧妃之下就是侍妾。 侍妾是没有定额的,但是六皇子本人不近女色,所以偌大的皇子府,侍妾只有寥寥四人。直接创了本代皇子的新低。 而这四人之中需要注意的仅有两人。 一位江侍妾,乃别的朝臣送给六皇子的舞姬。出身不高,但架不住运气好,仅仅被宠幸了一次,就为六皇子诞下了次子司徒泯,母凭子贵,在六皇子府还算有几分排面。 再有就是贾侍妾。这不用多介绍,云清迟一说,云清缓就明白了这就是那位大年初一出生,被贾府上下称为有大造化的大姑娘的贾元春了。 除了这些本土人士外,六皇子府还有一位极其重要的编外成员—— 十一皇子司徒瑾。 身为六皇子最为宠爱的弟弟,惠贵妃和怡妃最为疼爱的小儿子,十一皇子在六皇子府的地位可谓是超然无比。 也不知道当今圣上发了什么疯—— 可能是因为十一皇子和其他皇子年龄差距实在是大,也可能是惠贵妃和怡妃吹了枕头风的缘故。 总之,这位一枝独秀的皇子没有进入上书房,而是被圣上下了特旨,自五岁起就入住六皇子府,由六皇子亲自教导读书。 这对于十一皇子来说自是好消息。毕竟就连十皇子都已经年近二八,临朝听政了,他一个人单独坐于上书房,实在是无聊至极。 因此,十一皇子每隔五日入宫一趟陪母尽孝,剩下时间直接常住六皇子府,可以说是被六皇子手把手带大。与兄长的情谊,自是那些侧妃侍妾拍马也赶不上的。 更不用说还有一位待他如亲子的六皇子妃。 所以十一皇子在六皇子府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 第1卷 第12章 司徒心虹明显很喜欢自己这个小叔叔,拉着云清缓进了凉亭,叽叽喳喳说起自己以前的趣事时,时不时就会说到陪伴她一同长大的司徒瑾。 第18页 从小时候一起打雪球小叔不敌自己被打哭,到两人一起去厨房偷吃母妃新烤好的肉脯,再到小叔做父王留下的功课时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导致任务没完成两人一起被罚。 可以说,司徒心虹那五彩斑斓,不似其它郡主单调枯燥的过往童年里,司徒瑾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的时光。 司徒瑾对她来说,也不止是小叔叔这么简单。 更是她的的朋友,知己,甚至竹马都不为过。 云清缓听的有趣,边拿起一块蜜饯啃着,边时不时点头「嗯嗯」地附和两句。 没想到那个小大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去,和侄女打雪球都能被打哭,下次见了肯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地笑话他。 司徒心虹正说到兴头上,看到云清缓也听得高兴,觉得找到了知音。 正准备兴致勃勃地讲下一件事时,凉亭边蓦地传来了一把温润地嗓音:「心虹,我当时哭是因为你直接将雪球捏实后打到了我的眼睛上,可别在云表妹面前造谣。不然我就把你前些日子不小心打坏父皇赏赐给嫂嫂的玉瓶的事告诉六哥,看他罚不罚你。」 司徒心虹背心瞬间一凉,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怂怂地回头,抬起爪子打了个招唿:「小叔。」 反应过来不对,立刻跳下石凳,行了个礼:「见过小皇叔。」 云清缓也觉得颇为尴尬,放下手中的蜜饯,站在司徒心虹身边跟着一道行礼:「见过十一皇子。」 司徒瑾温温柔柔地看着两人,也不知听了多久,背着手走进凉亭,慢条斯理道:「起吧。」 司徒心虹和云清缓规规矩矩地并排站着。 云清缓还好,毕竟说人蠢事的又不是她。 司徒心虹则是完全没有了方才指点江山的气势,默默地退后了两步,企图把身形隐在云清缓身后,完全把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 司徒瑾睨了司徒心虹一眼,似笑非笑,没有说话,而是朝着云清缓微微弯身:「云表妹,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云清缓身子一侧,避开了这个礼,亦朝着司徒瑾福身道:「多谢十一皇子挂念,臣女很好。」 司徒心虹正想补救一二,听了这话,立刻福至心灵地岔开话题:「小叔叔,缓缓,你们原来见过呀。」 没错! 司徒心虹嫌弃小姑姑把云清缓显得太老,又因为两人年龄没差多少,所以果断地单方面修改了称唿。 才一盏茶的时间,缓缓缓缓叫起来简直不要太顺口。 司徒瑾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云清缓,似乎是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云清缓哭得满脸眼泪的模样,黑眸中溢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嗯,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 云清缓只是笑,在一旁静默地站着看着叔侄俩寒暄,不发一言。 自打娘亲告诉她姑母想要撮合她与十一皇子后,她看到十一皇子就觉得有些别扭。 在这个世界醒来,并且知道了这个身体的身份时,她就对自己的婚事有了很深的觉悟。 身为世家贵女,想要自由恋爱几乎是没可能了。她也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至上,做出什么脑残的私奔之事,从而让家族蒙羞。 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清缓曾经也不是没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与她会是相敬如宾,还是举案齐眉。 她自己虽然在娘亲那边把这件事煳弄过去了,姑母也说这件事不强求。 但云清缓也清楚,有惠妃怡妃的心意在,她成为十一皇妃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此时看着面前这个小大人,想到自己下半生可能就要和他绑在一起,真的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不过,嫁给十一皇子,总比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面,在成婚当天掀盖头才知道对方是人模还是狗样的世家公子强。 司徒心虹年龄小,大人们是不可能把一些私事告诉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郡主的。所以她并没有觉得云清缓此时有什么不对,只是兴奋地拍着手:「太好了。缓缓,你以后多来皇子府,到时候咱们一起玩。」 司徒瑾再次睨了自家小侄女一眼。 他知道司徒心虹是想让自己忘了刚刚的事,可是司徒瑾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遂凉凉地开口轻斥:「虹儿,你马上就要去毓秀书院读书了。还整天想着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司徒心虹被戳中伤心事,嘴角瞬间垮了下来,蔫哒哒地应:「是,小叔叔。」 云清缓眨了眨眼:「毓秀书院?」 原谅她见识浅薄,真心没听过这个地方。难道这个世界还允许女子去书院读书不成? 司徒心虹看着云清缓,小手一拍,恍然大悟:「对呀,缓缓,舅祖母和舅祖父肯定会让你去毓秀书院读书,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愁没有人陪我玩呢。」 看着云清缓还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司徒心虹在说什么的模样。司徒瑾笑了笑,温柔地解释:「毓秀书院是京城最大的女子书院,歷代皇室宗亲的女儿,未出阁之时都是在此读书。且京中只有勋爵之家和四品以上京官府邸的千金才有资格入学。每户人家是有固定的名额的。不过云表妹你是镇国侯府唯一的小姐,所以肯定能够入院读书。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云清缓秒懂。 这不就是类似于现代的女子贵族学院吗? 第19页 在这种地方读书,学习还是次要的,千金外交才是这些高门贵胄真正的目的吧。 不过…… 云清缓有些奇怪地看着司徒心虹:「郡主,方才您不是才下学回来吗?怎么十一殿下又说您马上要进书院读书了?」 司徒瑾把手背在身后,没有说话。 倒是司徒心虹很是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我方才是在和顾统领学武功。毓秀书院只教琴棋书画,剑术刀法的夫子统统没有。我若想学武术,还不得可劲地在家多学学。缓缓,我现在举得起十斤重的大刀了,待会咱就去练武场,我给你看我新学的刀法。」 云清缓:「……好。」 徽宁郡主司徒心虹,当真是好特别。 第1卷 第13章 林如海自打收到妹妹的来信,就一直心神不宁,难以入眠。 一边是妹妹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控诉;一边又是亡妻思念信任,临终托嘱的岳家。 林如海被两种胶着的情感搅得心乱如麻,万虑千愁下一时间甚至不知该何决断。 屋中香炉内燃着上好的安眠香,林如海双手交叠与胸前,平躺于榻上,闻着薰香的味道渐渐沉睡。 恍然间,林如海发觉自己进入了一条白光大盛的走廊。他眯了眯眼,向前走了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扇雕着山水花鸟的木门。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林如海伸出手轻轻一推。 只见木门后,一位冰肌玉骨的女孩,正执着一团扇,追着一双大如团扇的玉色蝴蝶,鼻尖额角都渗出了兮兮的香汗。 可是女孩到了一处位于水中的,游廊曲栏的亭子边时,便蓦地停住了,侧着身子,似是在听着什么人的谈话。。 林如海心下顿时惊骇不已。 且不说这齣园子他从未来过,这位姑娘他更是素未相识,缘何就会梦到了她呢? 林如海正准备退回门后,忽地听到女孩笑着道:「颦儿,我看你往哪里藏。」 颦儿? 林如海乍一听此名字,脚下一顿,如遭雷击。 颦儿是谁? 林如海抬起手抚了抚眼角,发现指尖上沾着晶莹的泪珠。 为何,会流泪? 为何这个名字,听着如此令他痛彻心扉? 林如海脑海中一阵嗡鸣。那边又说了几句,林如海却是精神眩晕,听得不甚清晰。 等回过神来,又听得那边小丫鬟道:「……林姑娘嘴里又爱剋薄人,心里又细,她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怎么样呢?」 林姑娘…… 林如海福至心灵:莫非,林姑娘指的是玉儿,而这里就是荣国府。 林如海看着亭子,想着多年未见的女儿,忍不住上前几步来到亭子边,可是却根本没有看到黛玉的身影。 就在林如海自我怀疑时,眼前的一切渐渐扭曲,大胜的光芒逼得林如海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将手遮在脸前。 再次睁眼,场景变幻,林如海睁眼时,惊觉自己竟然身处一处女儿家的闺房。 林如海大惊失色,正准备离开,就听见床榻上传来了虚弱无力地咳嗽声。 林如海忍不住抬了抬眼,本只是无意的动作,却惊愕地发现,床榻上的人竟然是他苦苦思恋的女儿黛玉。 此时黛玉已经长大了,容貌才情更胜幼时。可却靠在塌边,面上蒙着一层死灰般的气息。 林如海眼睛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想上前见见女儿,可是才行两步,勐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之后便不做声了。 林如海意识到了什么,想要上前,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魂随风散,成了那孤零可怜的北邙乡女。 林如海双目赤红,悲痛地大声叫道:「玉儿——」 不顾形象地想要打碎那层屏障,可是手都被捶出了血,仍旧没有捍动一丝一毫。 「玉儿啊——,玉儿——」 林如海的手不停地捶着,悽厉的嗓音如杜鹃啼血。 不知喊了多少声,悲鸣渐弱。林如海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木塌上女儿已经冷却的尸身,喃喃:「玉儿。」 第1卷 第14章 林如海勐然睁眼从床上坐起,掀开锦被,跳下床,想往黛玉曾经住过的院落跑去。 可是双足才一踏上冰凉的地面,就勐地打了个激灵。 一股浸人的冰冷从足心直冲脑门,林如海被这彻骨的寒意一激,才反应过来,玉儿已经被他送去远在京城的外祖家了。 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林如海无力地坐在了榻上,左手扶着雕花的床栏,右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接着捂住胸口。 方才的梦境是如此的真实。 直到现在,林如海都如庄周梦蝶,游园惊梦。 明明清楚女儿正在外祖母家好好地生活着,受尽老太君的疼爱;可冥冥之中又认为,女儿已经客死异乡,魂归故里。 披了一件袍子,林如海来到窗边,透过圆形的窗棂,看着泻了满院的如水月色,愈发思念女儿和妻子。 玉儿在京城到底过的好不好?明明岳母很是钟怜玉儿,可为什么玉儿过身前,岳母看都未来看上玉儿一眼? 小厮云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见老爷站在窗边,脚步停了一瞬,又恭敬地小跑至林如海的身边,双手奉上刚刚送到的信笺:「老爷,京城来信了。」 第20页 林如海双眼一睁,从云毫手中将信封一把抢过,匆匆撕开外面包裹着的牛皮纸,展开信笺一字一句地看着。 过了很久,林如海颓然地放下了双臂,一只手搭着窗棂撑着佝偻的身形,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雪白的信纸,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云毫低着头,不发一言。直到头顶上传来一句竭尽平稳的话语:「磨墨,我要去信一封至镇国侯府。」 才恭谨道:「是。」 临走前,悄悄抬起头看了老爷一眼,却发现老爷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若说曾经是生无可恋,万事皆空;现今眸中却散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仿佛燃起了什么希望似的。 云毫摇了摇头,去了书房:主子的事,又岂是他们这种下人能够关心的呢? . 云正然看着手上大舅子送来的信,眉梢微扬,眼角处是遮不住的喜意。 云清迟坐在一旁,看着父亲,温润的唇角勾着一个浅浅的笑容:「父亲,可是舅父答应您了?」 云正然将信纸放在烛火上,任由火舌舔上雪白的一角,直至信封烧成灰烬,才眉目舒展道:「是啊,这次还是多亏了迟儿你。我儿果真优秀,不愧是被娘娘称赞,我们云家本代最杰出的麒麟子。」 云清迟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木椅的扶手,摇了摇头,轻笑:「舅父在江南把持盐政多年,看惯了魑魅魍魉。单凭着两封信能让舅父怀疑,却不能让他动摇。咱们府上的嬷嬷才是舅父下定决心的关键。儿子又岂敢居功?」 这位嬷嬷曾经贾府的老僕,只因年轻时姿颜容色尚可,碍了当年还是政二奶奶的王夫人的眼,所以被寻了个错处赶出了煊煊赫赫的荣国府。 人虽离开多年,但关系和面子还在,林如海对着嬷嬷的话总归是信上几分的。 更不消说,云正然特意让林如海自己派心腹去京城打听查询。 云正然如今了却一件大事,心神轻松,笑着看向云清迟:「迟儿,你代为父走一趟六皇子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殿下。」 云清迟站起了身,双手交叠拱手:「是,父亲。」 顿了顿,又道:「父亲,如此来看,舅父不日便会调任回京,咱们家还是要多多走动运作。这还倒是次要的。如今,林表妹那边反而是头等大事。」 云正然点了点头,看着云清迟,不自觉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这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和你母亲好好说道,荣国府那边也会去敲打,定不会让他们继续委屈了玉儿。」 . 六皇子坐在书桌后,双手交叠与腹前,靠着椅背看着云清迟,眼神中有些不甚理解:「小十一亲自上门,礼贤下士,林如海含煳其辞。甄家金银珠宝,古籍字画抬了不知多少,林如海也是不屑一顾。甚至二舅母亲自上门劝说,他宁可冒着亲缘尽断的风险,也不肯再回二舅母一封书信。可是清迟,他现在为了女儿,竟然就肯投靠到本殿的麾下?」 云清迟挺直嵴背,看着六皇子,轻声笑道:「殿下,其实这不难理解。舅父膝下空虚,唯一的女儿又已被送去了外祖家,可谓是了无牵挂。可是如今林表妹在荣国府受辱,舅父哪怕是为了表妹,都会愿意再拼一把,给表妹挣一个锦绣前程。」 六皇子常年身居高位,无法设身处地的想像林如海的决心,不过对于他来说,只要臣子能够效忠,也不必去太过追问缘由。 笑着睨了云清迟一眼,六皇子心情很好地敲了敲桌子:「清迟,此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本殿绝不吝惜。」 云清迟看着六皇子,指了指自己手边的青釉茶杯:「殿下,您知道臣对那些俗物向来不感兴趣。倒是这茶不错,臣尝着满口生香,回味无穷。不如您就赏赐个十斤给臣,让臣日日都能享受口腹之慾。臣就感激不尽了。」 六皇子指着云清迟,「啧啧」摇头:「你呀,可真会挑。这红云茶可是陈家从海外带回来进上的,本殿还是托着怡母妃的福,这才多拿了些。可就这般,府里也拢共不过二十斤,你倒好,居然开口就要了一半。」 不过六皇子也并未感觉有多心疼,而是唤来贴身内侍:「李福,将这红云茶包上个十斤给清迟带回去。可仔细些,若是缺斤少两传到母妃耳中,又不免责怪本殿苛待表弟。」 李福心下一凛,心知殿下这是在敲打他,恭声道:「是,奴才遵命。」 退下时,李福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云清迟,发现这位大少爷仍旧是坐在椅子上悠哉游哉地喝茶,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不免心尖一颤。 前些日子,底下有些人仗着后院主子出身国公府,并且颇得宠爱,不免勾心斗角,故意刻薄生母卑贱的二公子。 偏偏这红云茶又是那位主子最爱的茶叶。 殿下此举,根本就是杀鸡儆猴。 只是云大少爷,到底是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第1卷 第15章 贾元春懒懒地躺在美人榻上,小侍女正跪在榻边,持着小玉槌轻轻地为其捶着腿。 抱琴放轻步伐,悄悄地走了进来,站在贾元春身边,轻声道:「主子。」 元春慵懒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抱琴空无一物的手,不由皱了皱眉:「抱琴,红云茶呢?」 抱琴按捺下心中的不安,跪在元春身边回道:「主子,奴才去库房的时候,掌管内库的林公公说,殿下赏了十斤茶叶给镇国候府的大少爷,剩下的要紧着殿下,皇妃娘娘,各位皇孙郡主,两位侧妃娘娘和……」 第21页 元春看着抱琴,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和谁?怎的说话吞吞吐吐。」 抱琴身子一抖,将头深深埋下,颤声回道:「和……和江侍妾,所以就没法顾上我们这边了。」 沉默寂静在房中蔓延弥散。 听不到贾元春的声音,抱琴盯着膝盖下猩红织金的地毯,眼睛都不敢抬起。 良久,贾元春翘起涂着艷丽丹蔻的指甲,轻轻道了一声:「江侍妾?」 抱琴低声回答:「是。」 贾元春用手撑着头,向来端庄的银盘圆脸闪过一抹狰狞:「好啊,很好。一个贱婢,仗着生下了皇孙,也敢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小侍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首跪在贾元春的脚边,身躯颤抖。 抱琴心中虽然害怕,但也知自家小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所谓的端庄慈善,那都是流于表象的藉口,遂随着元春的心意低声劝道:「主子,江侍妾自是比不过您的。那种出身,您若是与他计较,岂不是失了我们国公府的身份。」 「说的也是。」贾元春毕竟涉世未深,手段心绪并不如日后那般老练沉稳,听了抱琴的话,扬了扬眉,也觉得颇有道理。 抱琴见主子心意渐顺,安了安心,继续道:「主子,太太前些日子还来信,叮嘱主子定是要牢牢抓住殿下的心。主子若是也能怀上小皇孙,任凭那江氏再有排面,也是越不过您的。」 这话正好说进了贾元春的心坎。 她明白自己身为昭阳宫的人,定是在殿下这讨不得好。 如今殿下不知为何好不容易记起了她,召上了几回。当务之急不是和江氏斗勇斗狠,而是怀上皇孙,才是正理。 抚了抚耳边的鬓髮,贾元春静静地思索了一会,随即志得意满地笑了笑:「抱琴,去把小厨房炖的紫参鸡汤端来,待会我亲自给殿下送去。」 抱琴深深俯首:「是,主子。」 她就不信了,她堂堂公府千金,又有正月初一的大造化。哪怕是皇妃娘娘都是做得,如今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舞姬? . 深夜,六皇子来到六皇子妃孟氏的屋中。 孟氏早就知道殿下今夜会来,所以从容淡定地上前伺候着六皇子更衣,又端了一盏参汤至六皇子身前,柔声道:「殿下,喝口汤醒醒神吧。」 六皇子接过碗,喝了两勺,就将其放在了桌子上。执着六皇子妃如雪的柔荑,抬头看着妻子温柔的容颜,轻轻一嘆:「青青,还是你最懂我心。」 六皇子妃掩唇一笑,走到六皇子身后替他按着太阳穴:「殿下可是烦心贾氏。」 六皇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似乎对他而言,提起这个名字都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恼怒:「不过是跟老二抬槓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竟然敢纵容婢女作践泯儿。当真是不知死活。」 六皇子膝下子嗣不丰,因此对每个孩子都极为重视珍爱。 贾元春仗着最近颇为得宠,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纵容下人轻慢二公子司徒泯。 可算是触到了六皇子最大的逆鳞。 六皇子妃的手顿了顿,幽幽地嘆了口气。 随即走到六皇子身前,跪地请罪:「殿下,泯儿受辱,实乃臣妾御下不严。还望殿下恕罪。」 六皇子本来对着六皇子妃是有些气的,但看着跪伏在地的孟氏,心中又是一软。起身上前将孟氏扶起,拍了拍她的手:「不怪你。要怪就只能怪某些人眼大心空,仗着自己有个国公府撑腰,就不把本殿放在眼中了。」 说到最后,六皇子的声音凝成一条线。汹涌怒意自胸口处蓬勃而出,万千心火寂寂然然,最后化为一句冰冷肃然的:「荣国府,不知死活。」 六皇子妃清清浅浅地笑着,又开始替六皇子按摩手上的穴位,温顺地不发一言。 一仆不侍二主。 贾家身为昭阳宫的人,又急不可耐地想要投诚殿下,两边讨好。 想法不错,可真以为殿下是中午那碗被拒之门外的紫参鸡汤,任其玩弄转手吗? 第1卷 第16章 荣庆堂内,贾母含笑坐在美人榻上,边和王熙凤与邢王二位夫人说话,边撑着头看着儿孙们在下面玩闹嬉戏。 贾母昨儿个就遣人去了史家,接了史湘云过府小住。此时史湘云正坐在黛玉的身边,爽朗地和众姐妹大声说笑。 朱红厅内声沸熙攘,好不热闹。 史湘云看着端坐于椅上,娴静安然的林黛玉,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随即挽着黛玉的手臂,亲亲热热道:「林姐姐,今日云家妹妹过府做客,我们又有新的姐妹一同玩罢了呢。」 林黛玉的面颊陷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抬手轻轻捏了捏湘云的鼻子:「你这个促狭鬼,今儿个可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又多了一个姐妹同你一道玩耍。瞧把你高兴的。」 宝玉转眼见湘云黛玉靠在一起说笑,只觉得赏心悦目。 姐妹们就应该这样好才是。 但又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遂不甘示弱地也跟着过来凑趣:「两位妹妹在说些什么,也让我们一道乐乐。」 黛玉还未说话,湘云就捂着嘴咯咯笑道:「在说我们又要有一位新妹妹了呢。也不知见到了这位云妹妹,爱哥哥会不会就因此冷落我了。」 说到最后,语音上挑,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倒像是在怨怼撒娇一般。 第22页 黛玉听闻湘云此语,垂下双目,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静默不言。 缓缓是林家的亲戚,和贾府根本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更不用说史侯府了。 自己不过是客气两句,加之湘云是女孩儿,也没甚大碍。 可是宝玉身为外男。湘云这话,委实是有些不着调了。 偏偏宝玉毫无所觉,拍了拍手,脖子上的鹅卵大小的通灵玉随着他大红的身影轻轻晃动:「云妹妹此言着实诛心。两位妹妹我自都是欢喜的。众姐妹齐聚一堂,这本来就是天下一等的大好事。云家妹妹就应该多来来我们府,远离镇国侯府那等污浊之地,才好呢!」 薛宝钗恰好走到了几人的身边,听到了宝玉这话,美目中飞速掠过一抹不着痕迹的嘲弄厌恶。 却还是绽着完美无缺的笑容,看着宝玉,柔声岔开话题:「宝玉,这种话可不得再说,若是让姨母知晓,又要怪你口无遮拦了。」 宝玉并不怕王夫人,但是又不愿反驳温柔可人的宝钗,只得拱手作揖,连声道:「宝姐姐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正说笑间,有丫鬟打着帘子进来,朝着贾母行礼:「老太太,云大姑娘的轿子已经进了二门了。」 云清缓坐在轿子里面,感受着轿子停了几道,復又被抬起。便明白,她现在是走着黛玉曾经走过的路程,终于进到了那所谓「连造反都不怕的」荣国府了。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大名鼎鼎的贾凤凰蛋多情种石头宝玉,云清缓心中就是一阵激动。 要知道,她可是准备的足足的,就是为了替林表姐出气,狠狠地打二房和薛宝钗的脸。 谁让那佛口蛇心的王夫人看不起林姐姐,那故作雍文的薛宝钗更是为了脱身,在滴翠亭蓄意陷害。 既如此,就别怪她一一报復回去了。 只不过,云清缓现在还没想到,待会居然还有史湘云这个惊喜在等着她。 第1卷 第17章 云清缓在丫鬟的带领下进入了荣庆堂的正堂。 稍稍一抬眼,云清缓就看到了最上首的榻上坐着一位满头银髮,面目慈善的老太太。 心知这便是贾母了,云清缓双手交于身前,从从容容地行礼问安:「清缓见过老太君。」 贾母看着身前乖乖巧巧又大方有礼的女孩,只觉得欢喜的心都要化了,连忙抬手:「好好好,云姑娘不必这么多礼,把这当成自家就好。」 云清缓笑容满面地应了一声:「多谢老太君抬爱。」又转过身,朝着邢王二位夫人请安。 邢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夫人就端着一如既往的菩萨样,笑容和善地看着云清缓,越过邢夫人先一步将云清缓扶起:「既然来了就别见外。好好玩,不必拘谨。大家都是姐妹,尤其是你和林丫头还是嫡亲的表姐妹,更要多多走动才是。」 云清缓挂着完美的笑容,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是,大夫人。」 王熙凤站在两位夫人身后,本想跟着笑说上几句讨好自家姑母,也顺便讨好下云大小姐。 可听到云清缓这一句话,已经动了的脚顿在原地,瞬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邢夫人坐在王夫人下首,攥了攥手中的帕子,瞅了瞅身侧王氏那僵硬的神色,好悬没有笑出声来。 她这回难得的脑子灵光,知晓了云清缓这句话下隐藏的含义。一时间只觉得身心舒畅,通体安酣。 这位云大小姐,怎么就这么的招人疼呢? 心也巧,嘴也巧。 看来日后也要提点提点迎丫头,让她多和林姑娘亲近才是正理。 虽然王夫人很快恢復如常,但刚刚猪肝般的脸色根本就没法遮掩,任谁都能看出她此刻心情不愉。 小辈们涉世未深,几乎都不清楚这其中的汹涌暗流。 薛宝钗看了一眼王夫人,垂下眼睑,遮住了眸中的深思。 林黛玉看了看贾宝玉,发现他一无所觉,反而是一双眼睛都几乎黏在了云清缓身上,只觉得心下腻烦,索性起身上前,站在云清缓的身边,细声细气地小声道:「缓缓,你认错了。这是二舅母。」 「呀。」云清缓轻轻叫了一声,随即特别惊讶地看着邢夫人和王夫人,皱着眉头,懊恼万分:「夫人莫怪。实在是缓缓从未见过二位夫人,看见二夫人的位置在大夫人之前,就错认了二夫人。还望二夫人大人大量,不要和缓缓计较。」 王夫人:「……」 她其实很想计较,可是云清缓这一番唱念做打,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她还能说什么。 贾母歪在美人榻上,盯着王夫人不动如山的身子,精矍双眸中闪过一抹不满。 她平常偏心老二,连带着对老二媳妇的一些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在家里随性也就罢了。 今日贵客上门,还想着压邢氏一头。简直是蠢得不知所谓。 「老二媳妇,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和老大媳妇换个位置。」 王夫人心中一堵。 诰命低于邢氏一直是她心中最深的痛。在外她必须遵守礼仪,处处礼让邢氏。但在家中,她向来是没把这个出身不高的嫂嫂放在眼中的。 偏偏今儿个被镇国侯府大小姐毫不留情地点出了错处。 若是别人倒还罢了,偏偏这丫头是六皇子殿下的表妹。她就算再有气,也只能憋着。 第23页 王夫人扶着金钏儿的手起身,朝着贾母福了福身:「老太太教训的是,儿媳知错了。」 邢氏得意洋洋地坐在了王氏原先的位置上,眼角喜色满得直接溢了出来。 王夫人看到,更觉心中憋闷。 一点点甜头就如此沉不住气,当真是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 云清缓成功地噁心到了王夫人,心中着实畅快。接着又命侍女白露白霜奉上了自己给诸位长辈带来的礼品。 给贾母准备的是一柄紫檀木镶红宝石如意,和一卷京郊大悲寺无相大师亲自开过光的佛经。 贾母爱不释手地翻了翻佛经,笑得合不拢嘴:「云姑娘真是有心了。这无相大师开过光的物什,最是灵验,可谓是千金难求。鸳鸯,快快把它奉到小佛堂里去,要日日供奉才是好呢。」 云清缓知道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会渐渐开始变得迷信,所以特意选了这样礼物。见贾母果真喜欢,颇有些自得:「老太君喜欢就好。」 又转向邢王二位夫人,令丫鬟们打开了另外两个锦盒。 王熙凤看到云清缓的笑容,只觉得眼皮「突突」直跳。她有预感接下来又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 云清缓给邢夫人准备的是两匹流云万福花样的银红色软烟罗,并一套南海明珠头面。 而给王夫人准备的,仅仅只有两匹连寿纹绸缎。 偏偏云清缓还闲不够似的,脆如鹂鸟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本来该给二位夫人准备同样的礼物。奈何娘亲时常教导,规矩制度,不得僭越。所以缓缓只能备下不同的礼。还望二夫人不要见怪。」 王夫人手上转着的佛珠停了停,眼角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抽。但是面上不显,仍是指挥着金钏儿接过了镇国侯府送来的表礼,口中还得大度地称赞:「云姑娘如此行事是应该的。礼仪周全,我称赞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呢?」 邢夫人见此,本就舒爽的内心直接乐疯了。 以往在家里,自己总被王氏强压一头,几乎没有人记得自己才是这荣国府的女主人。 忘记了她乃一品夫人,而王氏仅仅是一个五品宜人。 没想到云家大姑娘竟是如此的通透,不但规矩不错,为人处世更是面面俱到。 思及此,邢夫人看着云清缓那是愈发的顺眼,和蔼道:「云姑娘如此细緻守矩,正是我们这等人家应该有的。还如此自责,真的是太客气了。」 贾母目光一沉。 老大媳妇也忒不着调了些。 家丑不外扬。 今日王氏本来就失礼了。邢氏竟然还急不可待地在云家小姐面前说出这种话,当真是煳涂。 贾母正准备轻轻提点几句,谁知还未开口,就闻下面传来一道声音嘹亮的问候:「这位妹妹好生面善,可是在哪见过?」 第1卷 第18章 贾宝玉早在云清缓进门时,就在心底暗暗赞嘆: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标志的妹妹? 好不容易等云清缓拜见完了长辈,正准备和诸位姐妹见礼。他便迫不及待地上前,盯着云清缓圆圆的小脸,脱口而出:「这位妹妹可是在哪见过?」 云清缓:「……」 多情种玉,来了。 因着云清缓第一次进荣国府,黛玉担心她不识人,便轻声在她耳边提到:「这是我的表兄,是二舅母的儿子。」 云清缓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看向了宝玉。 如今宝玉年龄尚小,穿着耀眼的大红衣服,配着辣眼的松绿绫裤。眉目间已经依稀有了面若秋月,色如春花的影子。 当然,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肥红包。 黛玉自知宝玉此言不妥,有些担心缓缓会因宝玉莽撞而不喜。然外祖母和舅母都尚未发话,她也不好多加指责。 又怕云清缓心中不舒坦,只得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缓缓,宝玉就是这般,你别生气。」 但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有些觉得站不住脚。 云清缓知道黛玉心思敏感,怕她多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又笑眯眯地看向贾宝玉:「贾公子慎言,你我第一次相见,和谈面善之说?」 贾宝玉见云清缓不信,急急地开口:「妹妹莫要不信,我……」 未等宝玉说完,贾母就先一步打断了宝玉的话:「宝玉,你又在胡说。前些日子你父亲带你去东平郡王府参加寿宴,你定是在宴席上见了云大公子,才会觉得云姑娘面善吧。」 宝玉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遂点了点头:「是,很是。」自认为找到了原因,宝玉又向着云清缓道:「这也正好说明了我和妹妹的缘分。」 云清缓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贾宝玉,真的是够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话若是传出去,对女子的清誉名节是有多大的影响。 看着云清缓兴致缺缺,贾宝玉犹不死心,反而是围在云清缓身边殷勤道:「妹妹可有玉没有?」 云清缓弯弯乌眉微挑:「自是有的。」 远的不说,在扬州时十一皇子送给她的那块羊脂白玉,就足以堪称人间极品。 她就知道贾宝玉会这么问,所以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免得贾宝玉人前发疯,徒增自己的尴尬。 贾宝玉一低头,就看见了云清缓用墨绿丝绦系在腰间的羊脂玉。 第24页 形如鸡卵,色如初乳;温如凝琼,透如冰泉。 以往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没有玉,如今新来的妹妹有,贾宝玉瞬间觉得找到了知己,伸出手就想去拿:「妹妹这块玉好生通透,竟与我的一般无二呢。」 云清缓大惊,没想到贾宝玉能够不着调到这份上,慌忙退后几步,避开了他的手。 林氏早就听说了贾家不着调的风评。因担心女儿在贾府被不长眼的人欺辱,特意请了云清缓的教养嬷嬷张氏陪着她一同前来。 张嬷嬷乃是惠贵妃曾经的奶嬷嬷,在宫中经歷过无数大风大浪,可谓是最重规矩之人。 本来看着自家小姐和贾府的姑娘们相处甚好,也就坐在了贾母特意命人搬来的椅子上,笑着看云清缓和诸位姐妹们一同顽笑。 此时见宝玉竟想伸出手碰自家小姐的腰,当即大怒,上前几步就将云清缓护在身后,看着宝玉微微呵斥:「男女授受不亲,还望贾公子慎行。」 贾宝玉扁了扁嘴,有些委屈。 他只不过看新来的妹妹如此面善,又恰逢他们都有玉,这乃是难得的缘分。 此情此景,岂不是正应了古书上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可谁知还没和新妹妹说上几句话,就被这婆子挡在了身前。 这些嫁了人的婆子当真是可恨,一个个成了死鱼眼珠不说,还拦着云家妹妹不与大家说笑。 自家的姐妹一同顽乐时,哪有这般拘束? 镇国侯府果真是男儿多女儿少的污浊之地,还是要快快帮助云家妹妹脱离苦海才好。 想到这,宝玉直接指着张嬷嬷道:「哪来的婆子在这大唿小叫,老祖宗面前其容得下如此没规矩之人。还不快把她赶走。」 张嬷嬷直接被气笑了。 她侍奉云惠贵妃多年,乃宫中五品女官。哪怕是甄贵妃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如今进了这荣国府,竟被一个白身公子哥如此指教。 张嬷嬷也不反驳,只是看着贾母,微微福了福身:「老太君,令公子的规矩老身今日也是见识到了。改明儿老身还非得递牌子进宫一趟,与贵妃娘娘好生说道说道。」 贾母和王夫人在宝玉说出这话时就知不好。如今更是眼前一黑。 元春本就因为出身遭了惠贵妃娘娘的厌恶。 如今传信回府,好不容易有了些六皇子殿下的恩宠。虽然不知原由,但不外乎是殿下被元姐儿的美貌打动,所以多为留恋了几日。 可是若是真让张嬷嬷进宫,元姐儿在六皇子府哪还有活路? 王夫人品阶和张嬷嬷相同,本来还端着国公府二夫人的架势,如今也顾不得许多,站起身来朝着张嬷嬷陪笑道:「嬷嬷,这都是小孩子间的玩笑罢了,您也不必太过当真。」 又对着宝玉,难得沉下了脸:「宝玉,虽说你年纪不大,可以往你的父亲却也时时教导你忠孝悌义,尊老敬长。你倒是个忘性大的,如今见了云家姑娘一时兴奋,就把老爷平日的教导忘得一干二净。还不快向云姑娘和张嬷嬷赔礼道歉。」 宝玉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是这个婆子的错,他只是想要拯救云家妹妹,太太怎么反而指责起了他。 宝玉站在大堂中央,刚要张嘴反驳,可是这回哪怕是贾母都没有纵容宝玉,而是拿着沉香拐杖拄着地面:「宝玉,还不快些赔礼。仔细我让你父亲来教训你。」 宝玉是贾母的命根子,可是元春也是在贾母身边看着长大的,是她手心上的肉。 更不消说,元姐儿如今背负的,是荣宁二府乃至贾家全族的前程。 如今贾府想要投诚六殿下,可是却拿不出像样的诚意。 在此之前,哪怕是宝玉都不能毁了元姐儿在六皇子府的地位。 宝玉素来怕贾政,贾母这么一说,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也还是委委屈屈低声道:「云妹妹,是我方才鲁莽了。还望妹妹不要计较。」 云清缓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方才及时避开也只是为了遵循古代的礼仪,并没有因此真正怪罪宝玉。所以看着宝玉明面上认错态度良好,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无碍。」 只是心里却想着,她不在意可不代表着如今的世人不在意,以后还是远离贾宝玉为妙。 第1卷 第19章 好不容易一场闹剧结束。 邢夫人端茶看得心里高兴,只觉得口中含了一块冻酸梅,真的是从头到脚都舒服。 王夫人却是身心俱疲。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得不强撑着精神,陪着笑脸同张嬷嬷说话。 贾母也知经此一事,张嬷嬷定是厌了宝玉,但又为着那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所以只得道:「我们这些老的在这,你们顽也放不开。林丫头,你带着云家姑娘和众姐妹一同去园子里好好热闹热闹罢。」 张嬷嬷根本就不想再让贾宝玉接触到自家小姐,奈何如今上别府做客,她就算再有面子,也不过是一介奴才,不好过多置喙。因此朝着贾母福了福身:「老太君,我们家夫人吩咐,要老身不错眼地看着小姐。老身这就一併告退了。」 贾母点了点头,笑着道:「很是。张嬷嬷也不必太过客气,刚刚我方才已教训了宝玉,这种错事,他定不会再犯。」 张嬷嬷面无表情地又行了个礼,便随着云清缓和众人一道去了花园。 第25页 云清缓坐在亭子边的美人靠上,倚着栏杆懒懒地跟黛玉窃窃私语,时不时又转头和三春聊上几句。 宝玉在旁边看得心急,却又因着张嬷嬷就在亭外不远处虎视眈眈,不好和云清缓太过亲密。 云清缓眼神一转,余光瞥到了贾宝玉的神色,颇有些无奈。 她是真的想不通,贾宝玉怎么就这么喜欢凑在女儿堆里。 大庆男女大防不甚严重,一同说笑一同顽乐都没什么大问题。可毕竟是古代,再宽放都得有个度。 尽管大家可以凑在一起说闲话打马球,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该注意的言行仍旧不能逾越。 随意把手伸到女子的腰部,这就算在现代都没几个人能忍。偏偏贾宝玉还觉得自己没有错,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真的是脂粉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好好的公府少爷生生被一群目光短浅的妇人养废了。 迎春素来和黛玉亲厚,此时也不露怯,指着林黛玉笑道:「林丫头今儿可是真高兴,这笑容都多了许多呢。」 黛玉听了,嗔了迎春一眼,捏了捏她的脸颊:「就你话多,居然还敢打趣起我了。」 迎春见状,连忙告饶:「好妹妹,快松手。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云清缓眨了眨眼。 原着中,迎春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就连下人都敢编排她是「二木头,戳一针也不知诶呦一声」。 可是如今一见,虽然迎春的眉眼间仍旧透着一些老实木楞的影子,整个人却是容光焕发,恍若新生。 看来自己当初一番话,影响的不只是表姐黛玉,还有和黛玉交好的贾迎春啊。 云清缓拉着黛玉的手,抬着下巴,颇有些骄矜地问迎春:「迎春姐姐,表姐平日里过得不开心吗?」 贾宝玉一直被云清缓冷落,即使薛宝钗和史湘云一直拉着他说笑,也觉烦闷不已。此时听了云清缓这话,立刻凑上前:「哪有,林妹妹在我们府住的可好了。这么多姐妹一同顽乐,林妹妹怎么会闷呢?」 林黛玉也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你呀,就不用担心我了。外祖母对我非常好,我感念都来不及,又怎么觉得不高兴呢?」 史湘云站在一旁,听了这话不着痕迹第撇了撇嘴:装模作样。也不知那个天天葬花哭月的人是谁?真是看着都让人心烦。 云清缓不喜史湘云和薛宝钗,互相见过礼后就几乎没怎么说话了。 史湘云还好,她不喜黛玉,连带着看不惯清缓。而且她自觉两人都是侯府嫡女,身份相当,没必要上赶着凑好。 薛宝钗则是挂着莹润的笑容,执着团扇上前,遮着脸笑道:「林妹妹可真幸运,离家千里还能有个这么可心的表妹挂念关怀。真是让我好生羡慕。这要是让林妹妹的父亲知晓,定不知有多开心呢。」 云清缓听了这话脸色瞬间一沉:这薛宝钗,当别人都是蠢的吗?真以为自己是七岁小孩,听不出来她在嘲讽表姐寄人篱下,父母无依。 偏偏贾宝玉这个赤诚的傻白甜毫无所觉地拍了拍手,一点也不见外地道:「云家妹妹是林妹妹的表妹,可不就是我们一起的表妹吗?宝姐姐也不必艷羡,都是一家人,生分了反而不美了。」 云清缓冷冷地笑了笑,扬了扬眉,丝毫没有给贾宝玉和薛宝钗面子:「我们镇国侯府规矩森严,可没有和商家小姐做姐妹的说法。还望贾公子慎言。」 薛宝钗自觉自己有母亲兄弟,高黛玉一等。今日见了黛玉也有可心的妹妹,身份地位还如此之高,颇有些意难平,所以不着痕迹地想要挖苦两句。 可没想到云清缓看着蠢笨天真,却一点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甚至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直接点出了自己的出身。 薛宝钗带笑的唇角一僵,秀脸血色尽退,惨白如纸,握着扇柄的手也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商家小姐…… 不配做姐妹…… 万籁俱寂。 身旁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声音和颜色,只剩下这两句话在薛宝钗耳边无限地循环。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将带着血肉的利爪,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薛宝钗很快就回过了神。 张了张嘴,撑着笑脸想要说上几句,却发现喉咙干涩凝滞,被冻住了般根本不知道能做如何辩驳。 这可是镇国侯府的大小姐,六皇子殿下的表妹。哪怕是姨母,都是捧着供着,恨不能当成菩萨祖宗来小心讨好的。 她又能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 史湘云一向亲近薛宝钗。见云清缓如此嘴下不饶人,上前走到薛宝钗身边,十分不满地对云清缓道:「云姑娘,你如此说宝姐姐,未免太过分了些。」 云清缓很是惊奇地看着史湘云,言语间满是不可思议:「史姑娘,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何谈过分?难不成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会准许自家的女儿和商家之女来往交好吗?」 云清缓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的很惊奇。 来到这个世界越久,她就越发了解了一些以往只能在书上看到的,模煳不清的,属于一个时代的特点和真相。 云清缓以前只知士农工商。可是直到来到大庆朝,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商人的地位是有多么的低下。 这已经不仅仅是不能穿丝绸,不能配银饰这么简单了。 第26页 远的不说,就说陈怡妃。 她是大庆开朝以来第一位以商家小姐做到妃位的女子。这还是因为大庆放宽了对商人的限制,准许极为优秀又有特长的商家之子参加科举,谋取另外的出路。 可即便如此,陈怡妃也时常被一些位份不如她的宫妃在背后嘲笑诋毁。 甚至因为陈怡妃的出身。即使十一皇子有着自家姑母云惠贵妃的宠爱,表哥六皇子的疼溺,在小的时候也没少在暗处受到其他皇子公主的嘲笑诟病。 再往前几朝看,商人过得比现在还要悽惨数倍。他们不仅不能锦衣玉服,不能乘坐带有车厢的马车;甚至儿子不能参加科举,女儿更是连良家子都算不上。 一人从商买卖,全家入贱堕泥。这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所以云清缓对史湘云三春还有林黛玉和薛宝钗关系好到姐妹相称真的是有些无法理解。 虽然薛家祖上深受皇恩,也曾出过朝中高官,称得上是世宦书香门第。薛蟠甚至仗着祖父之名在户部挂了个虚职。 但到底薛家如今已成为了彻底的皇商,已无曾经的赫赫威威,地位自是低了其他家族一等。 陈家则不然。 扬州陈府在当今登位之时贡献了大量的财力,从龙之功,直接取代了数十年前薛家显赫尊贵的地位。 更不消说陈家如今出了一个皇帝宠妃,家族中甚至还有一位皇子外甥,好歹和皇亲国戚沾了点边。 薛家当代家主薛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整日走马斗鸡,游山玩水。 陈家家主则是卯足了劲想要改换门庭。将百万家资慢慢交移不说,更是勒令家族子弟,要么科举从文,要么军队从武。 数年经营,好歹也是混出了点名堂,带着陈家逐渐脱离的铜臭之家的称号,在官场上挣得了一席之地。 云清迟从不避讳让妹妹知道这些。所以经常将朝堂上的事以及京城世家的发展变迁掰开揉碎了讲给云清缓听。 当云清缓听到四大家族的歷史以及扬州陈府的发迹时,先是感慨了一番陈家家主的魄力,如此决断,怪不得能够养出陈怡妃这般的女中豪杰。 再是感嘆四大家族的短视。 薛家为了长远,在最辉煌的时候急流勇退,保惠全族。奈何后代子孙几乎没有能够立的起来的,导致薛太公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贾史王三家因着曾经的交情,处处帮扶薛家,这本是佳话。奈何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在金陵地界草菅人命,胡作非为。 四大家族太过顾念感情,一张护官符,人惧退三分。赢得了重情重义的名声,可是却给全族的前程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家族的发展本就是断尾求生。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如此割捨不下,或许这对老亲来说是情谊,可对族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就如云清迟曾经对云清缓说过的一般:妹妹,如果我是贾家族长,我是绝对会慢慢疏远薛家,更不用说让薛家儿女住进府邸。这么做或许是有些残忍。但当初薛太公捨弃一身官职,将薛家转为皇商世家,是寄期后代中有人能够通过科举之路,再次改换门庭。而当薛家堕落,当这一切不能实现时,为了家族长远,哪怕无情,我也绝对不会为了薛家,拖累我的族人。 第1卷 第20章 云清缓看着史湘云,不可思议地问道:「史姑娘,难不成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会准许自家的女儿和商家之女来往交好吗?」 史湘云原本义愤填膺。 她素来看不上黛玉的小性子,觉得相比宝钗,黛玉言谈举止差的不止是一星半点。如今看着云清缓这么说薛宝钗,只觉得她和她的表姐一般,都是那种尖酸刻薄之人,太过不留情面。 可听了云清缓这话,史湘云瞬间僵立原地。 她在家中不受重视,两位婶婶对她也只是面子情罢了。所以她才会时时来贾府居住。因为只有在这,她才不用半夜做针线,才会真正的享受到大小姐的待遇。 因着宝钗待她好,她只觉得宝钗是天下第一值得相交之人。 但方才—— 云清缓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她怎么没注意到。 说起来,两位婶婶几乎不轻易让自己的儿女来到贾府,尤其是拘着几位堂姐堂妹,根本不让她们和薛家的人来往。 只有自己傻傻地凑上前,亲热地唤着宝姐姐。回到家中,还各种夸赞宝姐姐是多么的大方雍容。 现在想来,也不知家中的姐妹们是在背后如何的笑话自己,侯门嫡女,自甘堕落,与商家小姐为伍。 云清缓看着史湘云变幻莫测的面容,知晓自己定是勾起了她一些不好的伤心往事。便拉着黛玉的手与其低声说笑,不再和史湘云说话。 薛宝钗本来看着史湘云为了自己上前和云清缓回嘴,内心还悄悄松了口气。至少她还不是那么的孤立无援。 可见着史湘云因为云清缓的一番话,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往偏离她的方向移了移,心中陡然一沉。 再环顾四周。 林黛玉拍着云清缓的手,面上一片纠结为难。似乎是在劝阻她,但又因为方才宝钗的话而心里不舒坦。 迎春素来懦弱示人,加之和黛玉关系好,有些不满宝钗所言。此时也只是坐在林黛玉和云清缓身边,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不做多言。 第27页 惜春孤高,转过头拿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盛开的玫瑰花,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 探春动了动嘴唇,似是很想说话,但又仿佛顾忌着王夫人的态度,最终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薛宝钗,眼中盛满了歉意。 宝钗只觉得心中一冷,脚底生寒。 这就是平日里和她一同顽笑嬉闹的姐妹。 枉费自己平常对她们还算不错,谁有事都会帮衬着一二,谁缺了什么自己都会主动填补。事到临头,她们竟是如此对自己。 唯独宝玉,看着薛宝钗孤立无援,有些难受。不明白大家本来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般。见罪魁祸首云清缓很是无所谓的模样,冲到薛宝钗身边,不高兴地质问:「云家妹妹如此钟灵毓秀,怎的也是俗人。大家相交顽乐,本就该不问出身,只谈风月。若人人都汲汲营营,珍门重第,岂不如那等禄蠹一般,沽名钓誉,太过无趣?」 云清缓嘴角一抽,眼皮子一动,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她看着贾宝玉眼角含怒,眉梢生火的模样,只觉得头疼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清缓贊成贾宝玉的话,相交顽乐确实不该太过看重出身。但问题是这是古代啊,等级森严,泾渭分明,不同的阶级之间隔着的是鸿沟天堑。 更何况她怼薛宝钗完全是因为薛宝钗暗中讽刺林表姐。就如史湘云,若是她将表姐比作戏子被云清缓听到,云清缓也照怼不误。 难道贾宝玉就直接选择性地忽视了薛宝钗的心机,任由她讽刺自己心爱的林妹妹吗? 还是说,在他的眼里,女儿家所做的一切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林黛玉很会察言观色,见云清缓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看着迎春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二姐姐,你不是前些日子得了一本棋谱吗?还不快些带我们去赏玩一二。」 说完还俏皮地朝着迎春眨了眨眼。 迎春福至心灵,站起身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笑道:「这可是前些日子琏二哥哥给我寻来的,还没翻上几次呢,就被母亲要了去。要是清缓妹妹不嫌弃,就随我们往东院走一趟如何?」 云清缓站了起来,内心疯狂点头:「求之不得。」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到薛宝钗和贾宝玉了。就让这金子和石头凑一对吧,别去祸害别人家的好闺女了。 见云清缓林黛玉和迎春要去东院寻邢夫人,探春默了默,想到今日王夫人的脸色,还是道:「我有些乏了,就不去了。」 惜春本就觉得有些不耐,见状也跟着道:「我也不去了,就和三姐姐一道回去罢。」 史湘云还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根本就没有心情去应付云清缓那张笑脸。薛宝钗就更不消说了,今日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她只想赶着回梨香院,好生静静。 贾宝玉看看史湘云,又瞧瞧薛宝钗,再回头看了看探惜二人,接着又转头瞅着迎春和黛玉,纠结无比,不知道该随哪位妹妹才好。 正巧这时,袭人匆匆赶了过来,看着宝玉急急忙忙道:「宝二爷,二老爷找您,让您快快去书房一趟。」 宝玉一听,瞬间就蔫了。但贾政的话不可不听,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袭人去了贾政处。 宝玉一走,诸姐妹亦分道扬镳。 云清缓上了一辆油布马车,不过数息时间,便到了东大院邢夫人的院落。 早就有小丫鬟将几人要来的消息禀报给了邢夫人。 因着荣庆堂的事,邢夫人对云清缓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连忙吩咐丫鬟准备了各种茶点果子,殷勤地招待着云清缓。 也不知是个什么缘由,迎春似乎和邢夫人没有书中那么生分了。甚至在几人落座之后,邢夫人还点了点迎春的额头:「你看看你,见天的跟着三丫头四丫头写诗作画,有多久没来我这了?」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迎春也不怯,抱着邢夫人的手臂笑嘻嘻地道:「所以女儿这不是来看母亲了吗?」 云清缓坐在对面啃着糕点,眨了眨眼睛,「啧啧」称奇。 她记得原着中贾迎春和邢夫人的情感冷淡到用说是有母女之情的陌生人来形容都不为过。也不知道林表姐到底跟这二位说了什么?居然能让蝴蝶把剧情扇得这么勐。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惊讶的小模样,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问:「缓缓,想什么呢?」 云清缓回过神,迅速将糕点咽下,看着满脸慈爱的邢夫人和笑容洋溢的贾迎春,发自内心地感慨:「迎春姐姐和大夫人关系真好。」 「可不呢。」林黛玉看着迎春和邢氏,眼中流露出了一抹羡慕:「其实二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只不过上次我把你说的话跟二姐姐说了之后,二姐姐神思恍惚了好久。又恰逢大舅母唤二姐姐有事,也不知密谈了些什么。反正再之后就如此了。说起来,我真替二姐姐高兴。」 云清缓点了点头:「是值得高兴。」 邢夫人的转变就是迎春命运的转变。可以说,有了邢夫人的撑腰,迎春或许最后不用嫁给那匹中山狼,或许能够就此活出自己的命运也说不准。 转眼看着云清缓馋馋的模样,邢夫人笑着又推了一盘果子放到云清缓的面前:「云姑娘,再尝尝这个。这是迎丫头最爱吃的。」 云清缓朝着邢夫人甜甜一笑,露出两个特别可爱的酒窝:「谢谢大夫人。夫人,您叫我缓缓就好。不必如此生疏。」 第28页 就冲着邢夫人如今对黛玉好,又和王夫人是死对头,她就愿意亲近邢氏。 而且就现在来看,邢氏也不是完全不可救药嘛。 邢夫人见云清缓这么亲近她,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好,好,那我就唤你一声缓缓。你也不用客气,和林丫头一般唤我舅母就好了。」 云清缓当即毫不含煳地喊了一声舅母,更是把邢夫人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就说林丫头是福星。 如今迎春愿意亲昵自己了不说。有了可心的女儿,还有外甥女时不时跟着过来一道请安。现在就连镇国候府的大小姐都一点都不和自己见外。 想到这是王氏费尽心思讨好的人,邢夫人就心中一阵顺畅。简直是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扬眉吐气的了。 如今的邢夫人也不復以往婪取愚弱,云清缓尊重她,她也投桃报李。使了个眼色,贴身婢女马上拿来了一封邢夫人早就写好,准备送出的信。 邢夫人亲自将信放到了云清缓的手中,拍了拍她的手,慈爱道:「缓缓啊,切记,这封信一定要交到云大人和云夫人手中,知道吗?」 只要一想到轻看蔑视她的贾元春会有的下场,邢夫人就觉得今天饭都可以多吃几碗。 云清缓掂了掂,有些好奇,但也知道自己不该问,所以乖巧地应道:「知道了,舅母。」 面上毫不在意,心里却在想,如此神神秘秘,究竟是什么呢? 第1卷 第21章 云清缓回府之后立刻去父母的院子给母亲请安。 甫一进门,云清缓就像一只小蝴蝶一般扑到林氏怀中,甜甜地笑道:「阿娘,我回来了。」 林氏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又接过烟柳递上来的拧干的帕子擦了擦云清缓额头上细细的汗珠:「缓缓,今日和玉儿玩得开不开心?」 云清缓扁扁嘴,目光暗暗的,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不开心。」 林氏看着云清缓这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眼神冷了冷,放下巾帕将女儿抱在了怀里,搂着云清缓问:「缓缓,你说说,今儿个可是发生什么了?」 云清缓想到薛宝钗,就一阵反胃,很小心眼地在林氏面前添油加醋地告状:「阿娘,她们荣国府好没规矩的。让薛家人住进府也就罢了,还把林姐姐与其他公侯小姐和薛家姑娘拘在一起学规矩礼仪。甚至今天那薛家姑娘还暗中讽刺林姐姐是个打秋风寄人篱下的孤女。」 林氏手一顿,笑容不变:「是吗?」 云清缓用力地点头,继续卖力地上眼药:「可不。尤其是那贾家公子,围着我问我有没有玉也就罢了,居然还……」 说到这,云清缓就鼓着脸把头转到一边,叉着腰不肯说了。 张嬷嬷是一直等着要向林氏禀报的,见状上前两步,福了福身,将贾宝玉伸手想要触碰云清缓腰间的事,一字不落地给林氏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林氏眯了眯眼,眸中寒光乍射,朝着张嬷嬷点了点头:「今日麻烦嬷嬷了,改明儿我递牌子进宫拜见惠妃娘娘,不知嬷嬷可要同去。」 张嬷嬷不敢居功,又屈了屈膝盖:「照顾好小姐是老身应该做的。正好,老身也有不少事想要和娘娘说道说道。」 云清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贾宝玉,这种人,真的是不给点教训就不知道阳光为什么如此灿烂。 见目的达成,又想起邢夫人的嘱咐,云清缓将白露手中的信拿了过来,举到林氏面前:「阿娘,这是贾大夫人让我给您和爹爹的,说是一定要娘亲仔仔细细地看。」 林氏接过信,放在了一旁,打算等云正然回来时一起看。 就在云清缓打算回房时,烟絮进来对着林氏禀报导:「夫人,大少爷和二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云清缓眼睛一亮,立刻跳下林氏的膝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没过多久,云清迟和云清喻走了进来,兄弟俩齐齐朝着林氏行了个礼:「见过母亲(婶婶)。」 云清缓站在林氏身边,侧着身子。等两位哥哥起身,亦福了福身:「清缓见过大哥哥,二哥哥。」 云清喻看见云清缓,眼中立刻烧起了星火。上前几步拍了拍云清缓的头,笑眯眯地道:「缓缓回来啦。二哥给你带了『聚福斋』的水晶桂花糕和绿豆百合糕,回去之后记得快些吃。」 云清缓雀跃不已,唇角一弯,仰着头勾起一个甜甜地笑容:「谢谢二哥。」 云清喻的心脏瞬间受到一万点暴击,被这一句『谢谢二哥』欢喜的都快找不着北了,鬼使神差脱口而出:「没事没事。明天二哥再去鼎元楼给你带你爱吃的鸳鸯烩。」 林氏笑盈盈地看着兄妹二人顽笑,宠溺地嗔了云清喻一眼:「喻儿,缓缓这丫头,最会装乖。你也别太依着她了。」 云清喻乐呵呵地摆手:「没事的二婶,缓缓还小嘛。」 云清缓一向很喜欢自己的两位哥哥,想到今儿个在贾府的所见所闻,眼珠转了转,决定把今天遇到的奇葩事和哥哥们好好分享一番。遂开口问道:「二哥,禄蠹是什么意思呀?」 云清喻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转过头看向云清迟:「大哥,你给缓缓解释一下。」 云清缓有些鄙视:让你平时不好好读书,关键时候露馅了吧。 云清喻立刻不干了,用眼神回道:我年龄还小,自然不如大哥那般博学多才。 第29页 云清缓:「……」 那贾宝玉怎么就能够这么有才,给自己讨厌的群体想出一个前无古人的称号。 云清迟本来坐在一旁喝茶,温柔地看着弟妹拌嘴顽笑。此时听到云清缓如此问,笑容不变,眼神却淡了淡:「缓缓,这是你从哪听来的?」 「贾家二房的那位二公子说的。」云清缓说完,就把贾宝玉的禄蠹言论跟两位哥哥说了一通。 林氏本就很不满意贾府,听了这话眉心不自觉地抽了抽,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嘲:「这贾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儿子的,当真是不知所谓。」 云清迟捧着茶盏,用茶盖拂了拂茶沫,看着澄亮的茶汤淡淡解释:「蠹,木中虫也,又引害国之人事。禄,福也,又引官吏之俸给。禄蠹,就是窃食俸禄的国之蛀虫。」 云清喻听懂了,张大了嘴,瞠目结舌:「大哥,照这么说,这位贾家公子是相当看不起为官入仕之人。」 云清迟笑了笑,只不过笑容莫名有些冷:「何止是看不起?他根本就是厌恶科举,鄙弃仕途。」 云清喻想了想,仍旧是想不通,看着云清迟孜孜不倦地追问:「可是他们荣国公府的锦绣膏粱,不都是他厌恶的禄蠹所挣来的家业。既然他这么清高,怎么不放弃公府高门,温香软玉,学着那等名士以天为盖,以地为舆。」 云清缓拍了拍云清喻的肩膀,看着他一幅备受冲击的模样,颇有些同情:「二哥,你想不通才是对的。」 毕竟如此又当又立,真的是非常人能够做到。 想不通索性不想。 云清喻一向乐天,并未把贾宝玉放在眼中,只是想着回头可得和十一殿下还有休常好生说一番这等趣事:「说起来,贾家二房的二公子是名为宝玉吧。」 云清缓点了点头:「好像是。」 林氏有些好奇:「喻儿,我们府和他们府又没个往来,你怎会知晓人家贾家公子的名字。」 云清喻撇了撇嘴:「是休常说的。今儿个我多嘴提了一句缓缓去了贾府寻林家表妹,十一殿下就问他们家那位衔玉而生的二公子是不是名唤宝玉。」 想了想有些气闷,似乎是在怪自己被人抢了风头:「二婶你也知道我不关心这等事。休常就点了点头,说贾府下人嘴上也是个不把门的,不光把姑娘家的闺名传得人尽皆知,连这等奇事都不知道藏着掖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凤凰蛋有大造化似的。」 云清迟手掌微微一收,手指摩挲着茶杯,眼神微微眯了眯:「十一殿下可有说什么?可有怒容?」 云清喻着实算不上是一个心细如髮的人,抓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也没怎么很生气,就笑着说了句『贾家可真是厉害,皇家都没有的异象竟然能被他们碰上,果然是有大造化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吧,似乎是有一点点不满,但十一殿下无论何时都是温润如玉的,所以我也没怎么看出来。」 云清缓低下眼睛看着脚下的地毯,喉咙动了动,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心中狂跳不止。 皇家都没有的异象一个臣子家却有,这岂不是说明臣下府邸比皇室还要尊贵。 怪不得贾府会被抄家,真的是自己作的。 云清迟又喝了一口茶,看着云清喻仍旧懵懵懂懂的模样,嘆了口气:「阿喻,这种事以后不要在外面说了。」 云清喻反应过来云清迟在说他笨,当即跳脚:「当然,大哥你以为我是蠢的吗?这种事情传出去,根本就是……」 抄家灭族的。 云清缓没有听见二位兄长在说些什么,她只觉得她的血液已经被冻住了。往旁边挪了挪,靠在林氏的身边,抓着林氏温暖的手,浑身轻颤冰寒。 云家儿女没有不敏锐的。哪怕是二哥都一定感觉到了六皇子殿下对贾府的态度。 一定要快些将林表姐带出贾府才行啊。 . 夜晚,云正然的书房中。 林氏敲了敲门,披着衣服走了进去,看着云正然放下了手中的托盘:「老爷,已经很晚了,多注意些身体。」 云正然端起托盘上的汤,满足地喝了两口,由衷地贊道:「还是夫人贤惠。」 林氏双颊一红,盈盈水眸斜斜地嗔了云正然一眼:「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的老不羞。」 说完,走到云正然的身边,将邢夫人的信拿了出来,柔声道:「老爷,这是贾家大夫人给我们的信,说是一定要看,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云正然眉头皱了皱,接过信边拆边说:「该不会是为了贾家儿郎来走动关系的吧?他们府上的贾政可是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整整二十年没挪窝了。」 「那到不至于。」林氏想到张嬷嬷说的贾府近况,摇着头笑了笑:「这贾家大房二房素来不和,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有这么的好心。」 云正然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遂展开信纸漫不经心地一扫。却不知看到了什么,瞬间面色大变:「贾家好大的心思。」 「怎么了?」见云正然如此生气,林氏好奇地拿起信纸看了看,本还在想是什么大事,哪知一看,当即脸色煞白,怒火喷发。 信纸飘然落在桌上,烛光照亮了一角,上面正体小楷赫然入眼:「……老太君与王氏欲使二房宝玉联姻贵府大小姐……亦欲败小姐名声……」 第30页 第1卷 第22章 云正然拳头紧紧捏住,又拿起信纸将上面的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面容平静了下来,手却在微微颤抖。 林氏捂着心口,深深地吸着气,秀美的面容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将手搭在云正然的手臂上,扶着云正然的身子才支撑着没让自己倒下。 「贾家,欺人太甚。」清晰的字句裹挟着滔天怒火,从林氏的齿缝中蹦出。 抢过云正然手上的信封。林氏眯着双眼将史太君和王氏的密谋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每多说一个字,声音就要沉上一分,到最后,已经是怒火中烧到词不成句,语不成音。 云正然见林氏摇摇欲坠,慌忙扶着她坐下,拍着林氏的背为其顺气:「夫人莫要太过动怒。」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没有立场。方才,他都恨不能提着镇国侯府祖传金刀,撞破荣国府的大门要个说法。 林氏挺直嵴背坐在木椅上,冷笑连连:「好,好一个王氏,好一个史太君,好一个荣国府。」说到最后,一向细声温柔的语调拔高上扬,尖利的嗓音似是要划破晃动的烛火。 云正然站在林氏身边,揽着她的肩膀,伸手拿过信放进香炉,不错眼地看着它烧成灰烬:「夫人莫气,荣国府如此折辱我们家女儿,自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他可是听说了,那二房家主贾政就是个假正经,看似清廉公正,忠君爱国;实则迂腐守旧,迟钝煳涂。更是占着孝道住进了根本不属于他的荣禧堂。 林氏也不甘示弱,想到了什么,唇角慢慢溢上一丝冰寒:「她王氏不是想算计我们家缓缓吗?既如此,我就让她尝尝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 荣庆堂的正厅内,贾母以乏了为藉口,让所有无关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鸳鸯守门,王夫人陪她说话。 邢夫人离开的时候,扫过王夫人端肃无悲面容,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在这个家里无甚地位,贾母和王氏无论什么心思谋划都瞒着她。哪怕是她们算计镇国侯府大小姐,也是自己无意中听到的。 不过邢夫人如今也是想得开。 她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云大人和云夫人。马上,她们的心尖肉贾元春就要倒大霉了,现如今让王氏得意得意也没什么。 就是还得想个办法,把迎春接着一块住才是正理。 王夫人转着佛珠,抬眼扫到邢夫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颤抖。 想到今早云清缓端着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吐出那些诛心讽刺之语,王夫人就虚火旺盛,连喝三碗莲子汤都没能败下火气。 贾母斜斜地扫了王夫人一眼,淡淡开口:「老二媳妇,在想什么?」 王夫人心中一惊,慌忙低头:「老祖宗,儿媳没有……」 贾母闭着眼睛,淡淡道:「行了,你也不必瞒着我。不就是怨恨今儿个云家姑娘捧着老大媳妇,让你丢了那么大一个脸么。」 王夫人有些讪讪,本以为瞒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贾母一眼看穿。低着头吶吶道:「还是老祖宗心思最是清明。」 过了好一会儿,贾母才睁开眼。 似乎很是疲倦,贾母盯着王夫人,淡漠的语气中含着些许力不从心:「老二媳妇,你也不必在这奉承我。收好你那些小心思,你只需记住,哪怕是为了还在六皇子府煎熬着的元丫头,这门亲事,都必结不可。在此之前,阖府上下都必须供着云大姑娘,不能让她受到一丝的委屈。」 王夫人还是不甘心。 只要一闭眼她的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云清缓那张牙舞爪的嘴脸。还有那似褒实贬的话,就像刀子一般插在了她的心口。而持刀人则在她耳边疯狂叫嚣:你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夫人,你一辈子都要被邢氏压在脚下,住着窃居而来的荣庆堂。 王夫人攥着佛珠许久,面色变幻莫测,一会想到了元春,一会又想到了宝玉,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老祖宗,云家大姑娘看上去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真的嫁进来,岂不是太过委屈了我们的宝玉。」 贾母听了这话,用力地拍了拍木榻,厉声喝斥:「短视,政儿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蠢妇。」 王夫人毕竟年龄大了,不说孩子有了三个,连孙子都出生了,如今被婆婆这么责骂,只觉羞燥难当,面皮紫胀:「老祖宗,我也是……」 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贾母看着王夫人暗含怨恨的模样,揉了揉太阳穴,身心俱疲:「你呀,怎么不想想,只要云家姑娘进了我们府,任凭他云家门槛再怎么高贵,不还是要遵着三纲五常,以夫为天的祖宗礼法,被你牢牢拿捏在手中。」 王夫人眼睛一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到时候自己有着婆母的身份,那云清缓再怎么牙尖嘴利,还不是得任由自己磋磨。 「可是,老祖宗。咱们想要让宝玉娶云家姑娘,是为了能够让元姐儿在六皇子府更有体面,以后也能够更进一步。可若是最后是二皇子获胜,那我们一切谋划岂不都是白费。」 要知道他家宝玉衔玉而生,未来定是有大造化,哪怕是公主郡主都是娶得的。如今老祖宗想着让宝玉娶一个小小的侯府嫡女,王夫人是真心觉得委屈了她的宝贝疙瘩。 贾母笑着睨了王夫人一眼,明亮的双眸中满是算计:「老二媳妇,这就是你的短视了。」 第31页 王夫人看着贾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连忙追问:「不知老祖宗有何想头?」 贾母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眯了眯双眸:「如今宝玉和云家姑娘还小,也说不出个什么事来。等再大些,借着林丫头的名义邀她过府玩耍,若是有些什么,镇国侯府再如何,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王夫人点了点头,这也是最开始的谋划。 「可是,如此毁了名声的女子,谁家又一定要迎为正室呢?」 王夫人吸了一口气,豁然抬头:「老祖宗,您的意思是……」 「甄贵妃和惠贵妃如今分庭抗礼,二殿下和六殿下也是旗鼓相当。若是六殿下获胜,有这么一门姻亲在,哪怕是惠贵妃娘娘都要对我们府礼让三分,还愁元姐儿没个好前程。若是二殿下获胜……」 贾母顿了顿,看着荣庆堂的朱门雕窗,似乎是看到了荣国府昔日的赫赫辉煌:「凭着元春在六皇子府这些年的辛苦,甄妃娘娘就不会亏待了元春。若是再让云家姑娘做了宝玉的妾室,如此折辱镇国侯府,这岂不是既讨好了二殿下,又帮着甄妃拿捏住了惠妃,一举两得。」 王夫人心头一跳。 抬头看着贾母仍旧满头银髮,面目慈祥的模样,心中漫上了一丝敬畏和颤慄,连忙站起身恭维贾母:「老祖宗当真是好计谋。儿媳比起您,真的是差远了。」 贾母嗤笑一声,点了点王夫人,语重心长地提点:「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谋划这几年了。日后这府中的一切都是宝玉的,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别太过吃斋念佛,该想的还是要想,该握的权力还是得握。没得最后什么也没占到,统统便宜了那房。」 听着贾母的意思,王夫人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舒心的好日子,眉梢一喜:「是,儿媳受教了。」 第1卷 第23章 林氏素来温婉谦柔,轻易不与人结梁,但她也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好性子。 如今荣国府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林氏自是不甘示弱,转天就递了牌子,和张嬷嬷一同进宫去拜见惠妃娘娘。 夜晚,陈怡妃对着菱花镜细细地描眉点唇,涂着艷红丹蔻的手指在檀木盒中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了一只最是普通的素银髮簪,比了比,斜斜地插在了自己如乌的云髻中。 霜雪拿着玉梳轻轻地替陈怡妃梳着头髮,看着菱花镜赞嘆:「娘娘真是天生丽质,仅仅是配一只普普通通的银簪,也是如此超凡脱尘,怪不得陛下这么多年来一直宠幸咱们宁和宫呢。」 陈怡妃微微扬起下巴,抬手抚了抚鬓间的银簪,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勾起了唇角,潋滟动人,国色天香。 明熙帝司徒照的御辇驾临之时,怡妃早就一身素裙地站在宁和宫庭院中,提着一盏八角宫灯,朝着走进的司徒照请安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司徒照看着灯后明媚柔顺的怡妃,心中一动,上前几步将其扶起:「爱妃快些免礼。」说着,就携着陈怡妃的手,一同走进了寝殿。 怡妃年龄已经大了,却还是保养的如同二八少女。 明熙帝一抬头就看见了怡妃发间仅别着的一支银簪,眼神一动,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怡妃的髮髻:「没想到这支簪子,爱妃还记得。」 怡妃笑了笑,在明熙帝身边坐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颊有些羞红:「这是陛下当年赠给臣妾的第一份礼物,如此贵重,臣妾又怎敢忘怀?」 怡妃初入皇子府时,颇受当年还不是皇帝的明熙帝的喜爱。 因出身商贾之家,怡妃不能佩戴银饰,明熙帝便悄悄送了她一支素银髮簪,以示对她的爱重。甚至在登上帝位之后大力提拔怡妃母家,致力于使扬州陈府由商贾之家转为官宦世家。 只可惜怡妃向来守矩。 曾经陈家还是商家时,这只髮簪被怡妃小心地保管着,从来不肯戴上示人。后来改换门庭,明熙帝已经有了更多年轻貌美的妃子,怡妃更是不轻易戴上,徒增伤感。 明熙帝握着怡妃雪白的葇荑,似是怀念到了曾经和怡妃美好年轻的时光,笑着道:「你一向守矩,朕将这只髮簪赐给你后,却从未见你戴过。这是朕的后宫,你就应该随性些,又有谁敢指责你呢?」 怡妃低头笑了笑,伸出手轻轻地替明熙帝按着他手上的穴位,缓解他一天的疲劳:「陛下,祖宗规矩不可废,臣妾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陷陛下于两难之地呢?」 明熙帝喜欢的就是怡妃温柔懂事,不争不抢的性子,嘆了口气,拍着怡妃的手感慨道:「还是幼薇最知朕,说起来,若是这宫中人人都能像你这般,朕也就不会如此烦忧了。」 怡妃掩嘴一笑,觑着明熙帝的脸色,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今儿个臣妾听到一件趣事,不知陛下可知道?」 「哦?」看着怡妃突然间神秘俏皮的模样,明熙帝来了兴趣:「什么事,爱妃不妨说上一说,让朕也跟着乐乐。」 「今儿个云家二夫人进宫拜见姐姐,言语间谈及荣国府如今的正院荣禧堂竟是让没有袭爵的二房居住,反而正经的继承人被赶去了马棚边。现在人人都戏称那荣国府的贾爵爷是马棚将军。陛下,您说这事,可不可乐?」 明熙帝的眼神冷了冷。 荣国府的事他也听过一些。但毕竟这些功勋世家在开国时也是为大庆立过功的,加之贾赦自愿让出荣禧堂,这等小事他也就一笑置之。 第32页 倒是没想到贾政竟然如此大胆,占了荣禧堂也就罢了,还将自己的兄长赶去了马棚。 怡妃似是并未感受到明熙帝的怒气,仍旧是眉飞色舞地讲着,眸中都仿佛带上了亮光:「说起来那位史老太君也真是偏心,硬是用孝道逼着贾爵爷让出了荣禧堂不说。据云二夫人所言,这位史老太君还格外的向着二房,无论什么都先紧着二儿子,就连孙辈都是要疼宠二房那边一些。这大房啊,在荣国府过得既憋屈又窝囊。臣妾听了,真是替贾家爵爷不值。」 本就不满的明熙帝听闻此言,更是怒火中烧。 因着偏心而忽视另一个儿子。 那些被明熙帝遗忘落灰的曾经因着怡妃这些话渐渐清晰,那些被明熙帝刻意隐瞒的过去也因着怡妃的诉说,又渐渐被他想起。 怡妃见目的达到,眉梢不着痕迹地挑了挑。觑着明熙帝的面色越来越沉,及时地止住了话题:「陛下,天已经晚了,您明儿个还要早朝,臣妾服侍您就寝吧。」 明熙帝突念往事,心中不快,本想将怒火撒在怡妃身上。可反应过来,看怡妃仍旧是温温柔柔地坐着,艷丽的眉目都因为谦卑恭顺而镀上了一层和缓,心绪平了一下,感慨道:「幼薇,还是你最懂事。」 怡妃向来是最守规矩的,以前连自己赏赐的银簪都不肯带,就怕连累自己被御史职责。听了这等不分尊卑的事,自是好奇多嘴了两句。 怡妃仍旧是勾着完美的笑意,这是在宫中二十年练成的,不差一分一毫:「陛下不欢喜臣妾这般吗?」 明熙帝握着怡妃的手,捏了捏,感受着手中的柔软,颇有些心猿意马:「自是欢喜的。说起来十一也是让人省心,整天见的在老六府上规规矩矩地读书,前些日子太傅又在夸十一的学问了。不愧是朕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怡妃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挑拨奉承:「这自然都是陛下平日教导的好。还记得陛下曾经说过,您年轻时也是如十一这般,日日流连于上书房,就连太后娘娘都是赞不绝口呢。」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 明熙帝听到太后娘娘四字,手指不着痕迹地屈了屈,眉梢明显不自然的扭曲了一下。而陈怡妃则是垂下双眼,静静地替明熙帝按摩着穴位,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 荣国府内整日都是笙歌鼎沸,笑语欢声。 贾母素喜热闹,经常是将家中女儿们拘在身边,一同陪着她玩乐说笑。 朱门高墙将一切苦难风云阻隔着,似是而非地保护着这一块人间净土。 贾宝玉腻在贾母的怀中,有些不高兴地问着贾母:「老祖宗,宝姐姐怎么没来?」 贾母笑着拍了拍宝玉的头,慈爱道:「你宝姐姐病了,今日起不来身。你也别跟着去看,省的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邢夫人坐在下首,听闻此言,心中冷笑:什么病了,是羞得不敢见人了才是正理吧?以前那么的称赞宝姑娘,如今连见都不让宝玉见。不就是担心惹了云大姑娘的不快么? 林黛玉到底为人良善,听了贾母的话,虽不知真假,还是拉着迎春的手悄悄道:「二姐姐,待会咱们约着三妹妹四妹妹还有云丫头一起去梨香院探探宝姐姐吧。」 迎春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史湘云,轻轻嗤笑:「你想的倒是好,就是不知宝丫头和云丫头领不领你这个情。」 正说话间,贾母的心腹嬷嬷赖嬷嬷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老太太,太太奶奶们,方才外头的人进来禀报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夏太监说,圣人特命老太太和太太一同前往中门跪接。」 一时之间,厅内众人俱心慌不已。王熙凤更是「嚯——」地站起,尖声问道:「可有说是何事?」 赖嬷嬷摇头,面上也有些恐慌:「老奴也不知道,老爷们只说让老太太和太太们快快前去。」 贾府已经多年未接过圣旨了,这也没个人提前报信。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遂匆匆按品大妆,在丫鬟的侍候下迅速前往中门。 其余人皆在后院等候,姐妹们更是互相握着手依偎在一起,人心惶惶。 夏太监站在中门的台阶之上,看着众人到齐,笑盈盈地打开了手中明黄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等将军贾赦,荣国公贾源之后,始经三代,孝思不匮,尽忠竭力,朕心甚慰。然其弟贾政不悌长兄,不慕祖荫,以五品之身居爵位正院,有忝祖德,有负朕恩。着即刻搬离荣禧堂,念其父代善竭诚尽节,因恤先臣,遂不革其职。钦此。」 贾母和王夫人跪在下方。 听着夏守忠拉长着声调,抑扬顿挫地念完旨意,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遭雷击。 但到底还是记得这是圣旨,强撑着没有在夏太监面前失态。 贾政瞳孔勐然睁大,即便如此,在夏守忠笑眯眯的注视下,仍然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臣,领旨,谢恩。」 夏守忠满意地将圣旨交到了贾政的手中,又朝着贾赦拱了拱手:「大老爷,恭喜了。」 贾赦慌忙推让,连说不敢,又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至夏守忠的手中:「夏公公大老远跑一趟,小小心思,不成敬意。公公快进来喝个茶罢。」 夏守忠也并未推却,只是将荷包收进了袖中,连声道:「好说,好说。茶就不必了,咱家还要回宫復命,就不多待了。二老爷,还望快快搬出荣禧堂才是啊。」 第33页 等夏守忠以及一干小太监不见踪影,邢夫人率先起身,带着遮不住的笑意往旁边挪了挪,想要去扶贾母:「老祖宗,快些起来吧。」 贾母拄着拐杖,被邢夫人和鸳鸯一道扶起,到底经歷过大风大浪,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只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皇上怎么就突然下了个这种旨意。 邢夫人倒是猜到了一二,不由感慨着镇国侯府出手狠辣。但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扶着贾母,看在仍旧跪在地上浑浑噩噩的王夫人,勾着唇幸灾乐祸地道:「弟妹,你还跪着做什么?夏公公已经走了。」 王夫人在听完旨意时就已经陷入了自身的混沌当中。 此时骤闻邢夫人的声音,如遭雷击,看着前方的贾政,疯魔了一般站起身就朝着贾政的方向扑了过去,想要夺取贾政手中的圣旨。 贾政大惊,一把将其推开,厉声喝斥:「你这是做什么?圣旨也是能随便碰得的?」 王夫人被推得踉跄了几步,但此时已经陷入了魔怔,根本听不见贾政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念叨:「我不信,我不信……」 说完,又想要上前抢夺。 贾政指着王夫人,对跟着贾母过来,等在后方的几个婆子毫不留情地吩咐:「都是死的吗?还不快些把太太拉下去。」 贾母看着前方的闹剧,闭了闭眼,拄着拐杖狠狠地敲了几下地面:「够了,王氏,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多吗?」 听到贾母的声音,王夫人终于回神。看着前方的婆母和站在婆母身边洋洋得意的妯娌,王夫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不是在做梦,承受不住,两眼一翻,就这么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第1卷 第24章 王夫人醒来的时候,就见周瑞家的站在床边,一脸犹豫地望着自己。 见着王氏她睁眼,周瑞家的一脸惊喜地叠声唤道:「金钏玉钏,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过来服侍太太起床。」 回想上午的事,王夫人只觉头痛欲裂,一展眼发现屋中的东西少了一大半,不由勃然大怒:「是哪些个猪油煳了心的奴才,连太太房里的东西也敢动得。」 周瑞家的面上有些为难,嗫喏了老半天,小心翼翼地回:「太太,这些是老爷命人搬走的。」 「老爷。」王夫人眉心一皱,知道下人定没有这等胆子,但还是犹疑地问道:「老爷搬我们这的东西作甚?」 周瑞家的吞了口唾沫,身子弯得更低了:「老爷说,圣旨有令,命老爷太太搬出荣禧堂。虽说时间还有富足,然皇命不可违。就先让人把太太的一些大物件移到了东院,明儿个就正式搬过去,把这荣禧堂让给大老爷。」 王夫人心中一堵,险些又厥死过去。 东院挨着马棚,炎炎夏日甚至能够闻到马棚那边传来的异味,那种地方,岂是人能够住的? 偏偏圣旨已下,贾政又是个愚忠好面子的。这次陛下大加斥责,贾政自是恼羞成怒,只恨不能快快搬出荣禧堂,不再惹人笑话。 王夫人扶着周瑞家的手坐了起来,任由金钏跪在地上替她穿好精美的绣鞋,长眉一皱,怨毒地眯了眯眼:「去,去荣庆堂。」 她就不信,老太太还能放任不管,任由大房如此作践二房的脸面。 荣庆堂外,王夫人还没来得及进屋,就听见向来呆板的邢夫人正大声地与贾母说笑。 王夫人停下了脚步凝神细听,这一听,好悬没把她气得再一次晕倒。 原来邢夫人正和贾母说着要把凤姐贾琏迁进荣禧堂的事。 「老太太,我和老爷年龄也大了,现今身边也没个儿女,着实寂寞。不如就把琏儿和迎丫头一併迁入荣禧堂,也好让我和老爷享享天伦之乐。」 王夫人握紧拳头,胸膛起伏不定,尖利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都没有察觉。想着今早邢氏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只恨不能进去撕了她的嘴。 王熙凤和贾琏手里握着的可是荣国府的管家之权。如今邢氏要王熙凤和他们一同住,这像什么话?荣禧堂都已经给他们了,怎的还如此的贪心不足,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还有迎春,一个大房庶女,怎么配住进荣禧堂?和她的元春争这国公府大小姐的风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贾母兴致不高,就连素来爽利的王熙凤今儿个都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邢夫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不肯说话。 唯独邢夫人像是感受不到这诡异的气氛似的,一个人在那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王夫人再也忍不住。 她真的怕再被邢夫人这么说下去,整个荣国府都会落入大房手中,遂示意丫鬟把帘子一掀,带着金钏儿就走了进去。 邢夫人听到动静,转头看见王夫人走了进来,眉梢一动,亲亲热热地朝着王夫人开口:「弟妹来得正好,我正和老太太商量着关于迁院的事宜。不知弟妹有什么意见,也来一道分说分说。」 贾母瞥了一眼嚣张了一个上午的邢夫人,淡淡开口:「老大媳妇,够了。如今圣旨已下,政儿也已和赦儿商量好,明儿个挑个好时辰你们两房立刻搬了就是。至于凤丫头和迎丫头,原来住哪就仍旧住哪,倒不必很费事。」 邢夫人不乐意了。 王熙凤她管不着。毕竟这是王家的女儿,以后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就目前而言,也从来没有和他们大房在一条心上过。 第34页 可是迎春她是势必要接回来的。正经爵爷家的姑娘,就委委屈屈地住着抱厦,也太过不着调了些。 邢夫人今日也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王夫人就想刺上两句,好报一报多年来被压制的怨气:「老太太,这倒不是费事的问题。前儿个我已经请了东府的珍哥儿开了祠堂,把迎丫头记在了我的名下。她如今可是荣国府唯一正经的嫡女,就该有个嫡女的排场,和三丫头四丫头一齐挤在抱厦里又算个什么事?」 贾母闻言眼神一厉,看着邢夫人沉声问:「开祠堂记嫡女,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邢夫人毕竟被贾母压制了多年,看到贾母这般还是有些怯,但想到今早镇国侯府来的信,胆气又壮了壮:「前天我和老爷去东府时,就把这事办了。本来看着老祖宗近日身子不爽利,就没想拿这等小事打扰老祖宗,只顾着挑个好日子再跟老祖宗说说。没成想就赶上了今儿个这样的大事,索性一併告知,也让迎丫头沾沾老祖宗的福气才是。」 王夫人捂着胸口,听着邢夫人左一句右一句带刺的言语,只觉得眼冒金星。 邢氏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唯一正经的嫡女? 这府中,唯一正经的嫡女只有她的元春,更不消说生在那样的好日子,连老天都是如此眷顾。迎春不过一个庶出的丫头,岂能和她的元姐儿相提并论? 贾母显然也对贾赦和邢夫人如此先斩后奏很是不满,脸色沉如静水。 老大和邢氏好大的胆子。须知满府上下都不该有姑娘能够越过元春。若是以后元春有了大造化,却还有一个身份比她高的堂妹压着,像什么话? 王夫人只要一想到她的女儿如今硬生生被迎春压了一头,脸上就如打翻了调色盘一般,咬着牙挤出了一句:「大嫂,你和大老爷都不知会老太太一声就去开了祠堂,未免也太不把老祖宗放在眼里了罢?」 邢夫人奇道:「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迎春是我们大房的丫头,她的一切当然是由我们大房做主。不说本朝了,自古也没有记个嫡女还要通过祖母同意的理吧?」 还真没有。 看着王氏被噎得说不出话,邢夫人只觉得心中是从没有过的舒爽。知道荣国府毕竟还是贾母掌权,她不能逼得太过分,于是退一步道:「老祖宗,凤哥儿媳妇也不强求了,就只请老祖宗能够让儿媳将迎春接来,儿媳就很知足了。」 贾母阴晴不定地看了邢夫人一眼。精矍的双眸闪了闪,面上的沟壑随着沉默而加深,看着身下的木榻不知在想什么。 邢夫人见贾母还是不肯答应,心一横,索性拉大旗作虎皮:「说来昨儿个云家姑娘来我这吃茶的时候还在说,她们镇国侯府最重规矩,断没有嫡女庶女一併养的道理。哪怕是惠贵妃娘娘,都很是注重的。」 听到云家姑娘和惠妃娘娘,贾母眼皮子抽了抽,想到一手带大的元春,到底还是妥协道:「既如此,就把迎丫头接过去罢。」 邢夫人瞬间喜气洋洋,站起身朝着贾母福了福:「多谢老祖宗。」 邢夫人达到目的就先行告退了,走之前还得意地瞟了王夫人一眼,骄傲的就像一只战胜的公鸡。 见着邢夫人走远了,贾母抚了抚半旧的蟒缎引枕,淡淡道:「琥珀,去给二太太端些参茶。」 「是,老祖宗。」 琥珀匆匆忙忙去,又匆匆忙忙回,待到将参茶放在了王夫人的手边,贾母又道:「都退下,鸳鸯留下。」 「是。」王熙凤和屋内所有的丫鬟一齐福了福身,就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后,王夫人顾不上喝茶,急急地开口:「老祖宗,大老爷他们也太过分了。把荣禧堂抢了去也就罢了,反正我也是半截身体入黄土的人,也不争这起子虚名。可他们竟然还把迎春记为了嫡女,可怜元姐儿本来应该是国公府最最尊贵的大小姐,如今可该怎么办哟?」 说着,就拿起帕子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贾母听着王夫人的哭诉,只觉得心烦不已,拍了拍引枕,不耐地斥道:「哭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叫珍哥儿再开一次祠堂,把迎姐儿重新记为庶女吗?」 王夫人没说话,但看着贾母的眼神显然是觉得此事可行。 贾母真的是要被短视愚蠢的王夫人气到心梗。鸳鸯见了,立马端起一杯参茶递到贾母面前,又轻轻地帮贾母拍着背顺气。 「你如今在这哭又有什么用?圣旨已下,荣禧堂势必要搬。不过是忍一时之气,日后这府中的东西还不都是宝玉的,为此让上一让又何妨?」 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眼睛一亮。可是一想到荣禧堂那等好地方竟然给了迎春一个庶女,只觉得她生生污了自家女儿的福缘:「老祖宗,迎丫头……」 贾母睨了王夫人一眼,想到元春和宝玉,到底还是心疼他们,耐着性子道:「一个闺阁小姐,又不是凤哥儿,既无管家之理,又无继承之权。老大他们硬是要接回去也不损失个什么。更别说圣人今早还看似褒奖了老大一番。这个时候太下他们的面子,岂不是对圣人不满?」 这可是大罪,王夫人自知轻重,立马被唬得不敢吱声。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贾母却倦倦地挥手让王夫人退下:「与其在这争,还不如想想如何帮扶元丫头。若是以后元丫头出息了,还愁你这个亲娘没风光。」 第35页 王夫人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荣禧堂,想到今日受到的委屈,心中憋闷,直接唤来心腹丫头让她往六皇子府元春处走上一趟。 贾母见所有人都走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端着茶又浅浅地啜了一口,没有说话。 鸳鸯悄悄地点亮了两盏烛火,跪在贾母身前轻轻地替他捶腿,眼瞧着贾母面色好了一些,大着胆子开口问:「老祖宗,鸳鸯不明白,您今儿个对着大太太也太过好性了些。」 贾母对鸳鸯还是有几分怜爱疼惜的,见状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着杯中渐冷的茶水,淡淡地开口:「老大被压制了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扬眉吐气,便是退上一退也无妨。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老大那浑不吝的。」 鸳鸯低着头,柔声奉承:「还是老祖宗英明。」 贾母放下茶盏,挥了挥手。鸳鸯立马会意地站了起来,乖巧地站到贾母身前,将贾母扶起。 贾母倚着鸳鸯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又转过头看着荣安堂高高的座椅,不咸不淡地笑了笑:「让归让,也不能太给他们脸面。太过抬举他们,难免会生出二心,肖想一些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鸳鸯心中一惊,慌忙低头,稳住身形,扶着贾母进了内室,不再说话。 而同一时刻,远在扬州的林如海已经收到了吏部的调令,正准备收拾行李,进京城了。 第1卷 第25章 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上一干就是十几年,抽丝剥茧地捋顺了一团乱麻的江南盐政不说,在职期间江南缴纳的盐税甚至比以往多出了足足三成。 明熙帝荷包鼓了,心情好了,对林如海那是大加赞赏,只恨不能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日日夜夜的给国库生钱。 奈何林如海是一个死脑筋,见着妻子过世万念俱灰,人在壮年就生生地断了雄心壮志。哪怕皇帝三番五次试探着想要提拔,林如海也只是上表聊谢君恩,表示自己愿意继续在江南发光发热,为圣上的海晏河清不惜一切。 所以当明熙帝接到了林如海的奏摺,得知了他想要入京的意愿之后,那叫一个啧啧称奇。笑着和戴权说了几句林如海怎么转性之后,就在脑海中划拉着朝中官职,势必要给他一个最合适的空缺。 正巧云正然上奏朝中致仕官员名单,明熙帝在名单中扫了一眼发现户部尚书赫然在列,就觉得这个位置特别适合能够赚钱的林如海。 大笔一挥,硃笔一批。有皇帝的心意和身为吏部尚书的云正然的运作,调任书很快批下,只等诏书发往江南,林如海便可动身启程,进京上任了。 而在林如海水路回京的一个月中,京城也没有消停,各路人马为了争权夺利,小动作不断。 而这一系列的事情,还得从明熙帝降旨斥责贾府开始说起。 那日王夫人从荣庆堂回去之后,怎么想怎么不甘,遂唤来懂得识文断字的丫头,口述了一番,就让金钏儿带着信去了六皇子府。 皇家规矩森严,元春难得传信回府。上次问候祖母幼弟,还是在红云茶事件之前。 王夫人便自以为元春如今还很是得六皇子殿下的宠,颇有些想借她之势,打压大房威风的意思。 王夫人写好信之后就满怀期待地坐在榻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光滑的檀木桌,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嚣张的邢夫人斗败的模样,就心顺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知等了近两个时辰,金钏儿才匆匆回来,看着王夫人颇为盼许的模样,颤颤巍巍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看着金钏儿身躯轻颤如风,眉眼惶恐不安,王夫人心头一跳,浓浓的不详开始在心底蔓延:「怎么了,信可带到?元春怎么说?」 金钏儿跪在地上,睁大眼睛盯着地板,小心翼翼地声音甚至带上了隐隐的哭腔:「太太,奴婢进了六皇子府,他们一听说奴婢找大姑奶奶,就说,就说……」 王夫人看着金钏儿吞吞吐吐的模样,不安感越来越浓,拍着扶手尖声怒斥:「怎的如此慌张,那起子奴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金钏儿以头抢地,沉闷哽咽的声音从她的身子底下传来:「说前些日子大姑奶奶冲撞了徽宁郡主,害得郡主现在还起不来身。皇妃娘娘大怒,直接罚以大姑奶奶板箸之刑。奴婢去的时候,大姑奶奶正在受刑。」 说到最后,金钏儿的哭声越发的大。想到自家姑奶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么多人指点嘲笑,就忍不住悲痛欲绝,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王夫人身体晃了晃,周瑞家的见状慌忙上去扶她,才一靠近,就听王夫人嘴唇蠕动,念念有词:「板箸之刑,板箸之刑……」 这可是惩罚宫女的刑法,六皇子妃好狠的心。不过是冲撞了徽宁郡主,竟然就要她的元春受这等侮辱。 金钏儿伏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继续道:「好不容易得以和大姑奶奶单独相见,奶奶听了奴婢来意,特让奴婢转告太太几句话。」 王夫人撑着周瑞家的手直起了身子,匆匆忙忙道:「什么话?元春有何嘱託?」 「大姑奶奶说:转告母亲,不必争一时意气。务必请老爷太太扶持宝玉成材,姐弟相成相守,方才是长久的道理。」 元春的话一字一句地飘进了王夫人的耳中。王夫人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身体就像是被突然抽空了力气,就这么软了下来。想着元春的话,如同魔怔了一般。 第36页 过了好一会,王夫人才蓦地反应过来,经过元春的提点,眼神都清明不少:「是,元儿说的是。说起来咱们家还有一个监生的名额,改明儿我就去和老爷说道说道。元春说的很对,只有宝玉有出息,才能护着她的姐姐。」 否则,她的元儿,堂堂公府大小姐,又怎么会被六皇子妃如此羞辱。 王夫人这么多年一直放任溺爱着宝玉,任由他在内闱厮混。如今一连串的打击终于将王夫人的美梦彻底击碎。 王夫人也不是个迟钝的,当即就扶着周瑞家的手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朝着梦坡斋走去:「不,不等明儿,现在就要去和老爷分说此事。」 再等下去,恐怕这个名额都要被大房抢去。那岂对得起元春在六皇子府的苦苦挣扎,殷殷期盼。 . 梅子季节已过,京城中很快进入了夏天。 初夏的薰风虽不躁热,但薄薄的炎浪裹着蝉鸣知了,无端让人生厌心烦。 云清缓躺在树荫下的靠椅中,不知道多少次的念叨着冰冰凉凉拿泉水湃过的西瓜,白嫩的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脸上的荷叶,闻着荷叶清苦的香味满肚子的不高兴。 白露听到了云清缓小声的抱怨,笑着在小几上放了一杯已经温凉的薄荷茶:「我的好姑娘,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是您还小,不能吃太多的冰。您再这么念叨,奴婢都要愧疚了。」 云清缓蔫蔫地应了一声,转了个身,并不是很想说话。 云清喻进来时见着小妹妹枯枯地躺在树下,脸上甚至虚虚地搭了一层荷叶,顿觉有趣,跑上前直接将荷叶揭开,扮了个鬼脸。 云清缓感受到突然刺目的光线,不自觉地睁开眼,就被面前云清喻故作夸张的面容吓了一跳。 鼓着脸叉着腰,云清缓指着云清喻奶声奶气地道:「二哥,快还给我。」 云清喻举着翠绿的荷叶,在云清缓的面前晃了晃,挑了挑眉,将荷叶放到云清缓面前,等她的手快要够着时又马上缩走:「叫声好二哥,就给你。」 云清缓看着云清喻冷笑了一声,将脚放下,边等着白霜给她穿鞋,边道:「白露白霜,走,咱们这就去给大伯母请安。」 云清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的娘亲,镇国侯夫人袁氏。听了这话立刻萎了,极为小心讨好地将大荷叶伸到云清缓的面前,双手作揖鞠躬:「好妹妹,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去跟我娘亲说,这样,明天我带你去骑马如何?」 「骑马?」云清缓颇为狐疑地看着云清喻,确定他不是在玩自己之后,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行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就原谅你这次。不过我还要带上林表姐。」 云清喻本来就是奉命带云清缓出去玩。见她同意了,还有什么不答应的。随小手一挥,豪气干云地道:「可以。你还有什么处得好的姐妹,都一同叫上。咱们明天就去京郊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玩。」 第二日,云清缓乘坐着镇国侯府的马车,来到贾府的门口。 她这次除了黛玉,还邀了迎春。因不想在贾府多待,进门拜见了贾母之后,就和二人一同出门了。 出府前贾母还一脸慈爱地拉着迎春和黛玉的手让她们不要拘谨,好好地玩。 黛玉还好,从没受过贾母如此关注的迎春简直是受宠若惊。连探春嫉妒的视线都没有顾上,拜别完祖母母亲就随着镇国侯府的马车一道离开了。 车上,云清缓笑眯眯地看着迎春,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双手捧着递到迎春的面前:「恭喜迎春姐姐,贺姐姐乔迁。」 锦盒里装着的是两块剔透的猫眼宝石。迎春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却道:「清缓妹妹,你这也太客气了。」 林黛玉捂着嘴在一旁笑着推了推迎春,言语间满是催促:「缓缓这丫头好东西多着呢,难得地出手如此大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还不快赶紧接过才是正理。」 云清缓也跟着点头,举着盒子的手不可放下:「是啊,迎春姐姐不肯收,莫不是嫌这礼太轻了?」 被这姐妹俩一唱一和地联合打趣,迎春脸皮有些微微地羞红。双手接过云清缓手中的锦盒,小声道:「谢谢清缓妹妹。」 说完,自己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黛玉也拿出了一个绣了小猪的荷包,递给了云清缓:「喏,你上次拜託我做的荷包,昨晚才做好。你看看喜不喜欢。」 云清缓拿着荷包借着车窗透进来的光线翻来覆去地看着,爱不释手地摸着上面憨态可掬的小胖猪崽,只觉得心都要被那只小猪萌化了:「喜欢,林姐姐你的手艺真好。」 林黛玉矜持地低头笑了笑,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显然很是开心:「缓缓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一个。」 云清缓摆了摆手,又忍不住摸了一下小猪圆滚滚的身子:「可别,要是伤了林姐姐的眼睛,让阿娘知道又得说我了。」 林黛玉很喜欢这个表妹,什么都是想给她最好的,听闻此言掩嘴一笑:「也不很费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做做针线,倒还可以打发时间呢。」 迎春听了也贊同地点了点头:「可不。近来家里事忙,也没人陪我下棋说话了,还怪无趣的。只是可惜了昨日我特意做的几首好诗,要不回去后林丫头你帮我看看如何?」 第37页 林黛玉颇有才学,又素来诲而不倦,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堪称小菜一碟,当即答应:「好啊。」 云清缓佩服地看着林黛玉和贾迎春:果然古代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啊。想她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别说琴棋书画了,就连认识的字都只有一年级小朋友的平均水平。 想要融入古代,果真还是要多加努力才行。 这边才想完,那边就听到林黛玉兴致勃勃地冲着自己道:「缓缓,上次去镇国侯府,我看你院中有片荷塘。如今已入夏,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也是雅趣无穷。不如我们下次就此情此景一道联诗如何?」 林黛玉不知道云清缓换了个芯子,只以为她和古代闺阁小姐一般,不说出口成章,也是对仗工整,遂兴致勃勃地提议。 云清缓嘴角抽了抽,看着林黛玉兴趣盎然的模样,又不太好打击她,只得煳弄道:「再说,再说吧。」 生怕林黛玉揪着这件事不放,云清缓赶忙岔开了话题,把两人的注意力引开。 见着黛玉和迎春成功地开始讨论着待会骑马的事宜时,云清缓长长地舒了口气。 联诗,开什么玩笑?琴棋书画或许还能拯救一下,作诗这种事,还是等下辈子吧。 第1卷 第26章 云清喻带她们骑马的地方是一处位于郊外的避暑庄子。 这座庄子占了整整一个山头。放眼望去,茫茫高山上尽是郁郁葱葱的苍木,高墙琉瓦内隐着重重叠叠的楼宇。古树覆盖了整座高山,厚重的绿泛起一阵尘远悠扬,遮住燥夏的潮浪,反而过滤着重重清凉。 云清缓一下马车,看着面前的人间富贵,不由咋舌不已。心中则是很俗气的算计着,这样一处庄子,这样一座山,得费多少银子。 早就有小厮守在庄子外,见了几人下车,立刻上来打千行礼:「奴才见过云二公子,云大小姐,林大小姐,贾大小姐。」 云清喻站在最前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随手赏了一锭银子扔进小厮的怀中:「带路吧。」 「是。」见云清喻出手如此大方,那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弓着身子将几人恭恭敬敬地引了进去。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廊,再绕过一处假山,眼前景色豁然开朗。 只见面前是一大片青翠的草原,边上一排木制马厩里,数十匹油光水滑的宝马正在低头喝水或嚼着马夫特意採摘的上好马草。 一望无际的马场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正挥舞着马鞭,御风奔腾,隐隐还能听到女孩爽朗的大笑。 云清缓看着人影眼睛一亮,看着云清喻:「那是徽宁郡主吗?」 「是啊。」云清喻带着几人沿着马场边缘朝一处亭台走去,那里早就已经备好了各色茶果:「这庄子是六殿下送给十一殿下的生辰贺礼。因着这里有京城难得的草场,郡主就在这养了几匹好马,时不时就要过来小住几日。」 自从老荣国公过世,贾家就在京城核心权贵圈中慢慢淡出了身影。如今除了四王八公和王家史家那种老亲,侯府嫡女都成了他们高攀仰望的存在,更不消说皇室宗亲。 所以即便早就知道会有皇子郡主一同前来,但真正快要见到时,迎春黛玉心中还是难免有几分紧张。 云清缓瞟见了两人的神色,悄悄退后一小步,拉着两人的手轻声道:「表姐,迎春姐姐,你们不必太过拘谨。徽宁郡主很好的,一点都不像其他公主郡主那般盛气凌人,你们不用紧张。」 迎春和黛玉点了点头,但是手指仍旧不自觉地蜷缩着,愈发的小心谨慎,生怕惹人笑话。 徽宁郡主一抬眼,远远地就看到了云清缓几人,挥着小皮鞭驾着自己的心爱的小红马跑了过来。一拉缰绳,宝马稳稳地停在了离四人五尺之远的地方。 司徒心虹在侍卫的保护下下了马,将马鞭一扔,快速走到了几人面前。还没等众人反应,就朝着云清喻云清缓抱拳行礼:「心虹见过小表叔,小表姑。」 两人慌忙将身子一侧,避开了司徒心虹这个礼,又给她回礼。 林黛玉和贾迎春见状也福了福身子:「臣女拜见郡主殿下。」 司徒心虹早就看到又来了两个小伙伴,此时高兴地上前拍了拍她们的肩膀:「昨儿就听说今日缓缓会带来两位如花似玉天仙般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真是汇天地精华般钟灵毓秀。」 看着黛玉和迎春俱是一样的出色出挑,偏偏又有着不同的风度。笑着拍了拍手,指着二人道:「让我来猜一猜。这位烟眉微蹙,静若娇花的妹妹是林家妹妹,这位荔腮脂鼻,温柔可亲的妹妹一定就是贾家妹妹了吧。」 云清缓拍了拍司徒心虹的肩膀,有些得意地纠正:「这你可就错了。不是贾家妹妹,是贾家姐姐。迎春姐姐年龄比郡主略大一些呢。」 司徒心虹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那倒是我走眼了。不过不管是妹妹还是姐姐,我今儿个可算是大开眼界。真该让二伯父家那几位自视甚高的堂姐堂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倾国佳人。」 迎春第一次面见皇室郡主,不免有些侷促。倒是黛玉身为三品大员之女,在扬州毕竟见过了不少大场面,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挂着得体的笑容悄悄挡住了迎春半个身子:「郡主谬赞了。我与二姐姐不过蒲柳之姿,怎么敢于二皇子殿下的郡主们相提并论?论起风姿隽逸,我们又怎么比得上郡主万一?方才郡主马上风韵才真真是拍案叫绝,令人难忘。」 第38页 司徒心虹很喜欢别人夸她英气风采,黛玉这么说立刻把她哄得心花怒放,举起小拳头挥了挥:「嗯,还是你有眼光。」 云清缓:「……」 郡主,您这么自恋表嫂知道吗? 正说话间,远处又走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云清缓的老熟人十一皇子。还有一人云清缓不认识,但看着他和十一皇子还有自家二哥熟稔的模样,云清缓眯了眯眼,瞬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六皇子妃胞弟,除了自家二哥外,十一皇子的另一位伴读,孟家嫡长子孟休常。 十一皇子身上的蟒袍非常好认,他过来时几人纷纷朝其行礼问安。孟休常端着君子风度自我介绍后又朝几位千金小姐行了个文人礼,云清喻也顺势介绍了几位姑娘的身份。 迎春见无论是孟休常还是云清喻礼仪规矩都如此之好,想起了家中的宝玉和琏二哥哥,还有东府的珍大哥哥和蓉哥儿。愈发觉得羞愧臊热,无地自容。只暗暗想着回去定要和母亲好好说道此事。 孟休常站在十一皇子的身边,看到娇娇弱弱的林黛玉眼睛一亮,脚步不自觉地移动了一小步,望着黛玉开口时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林妹妹,一别多年,不知林伯父可好?」 黛玉微微点头,笑着回:「家父一切安好,多谢孟公子挂念。」 迎春和云清缓颇为好奇地看看林黛玉,又看看孟休常。 黛玉自从入了贾府,吃穿用度坐卧起居与三春一般无二,也从没见她出府参加过什么贵族小姐的宴会,没想到她竟然认识孟府嫡公子。 司徒心虹向来是个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当即就搂着黛玉的肩膀,指着孟休常问:「林妹妹,你认识我舅舅啊?」 孟休常一个大老爷们,听了司徒心虹的话此时竟然笑得有些腼腆,看了眼黛玉又迅速地将目光移开:「我五岁那年去扬州林府小住过一段时日,林大人是我的启蒙恩师,林姑娘也算得上是我的小师妹了。」 「呀。」司徒心虹高兴地拍了拍手:「这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缓缓,我教你和迎姐姐还有林妹妹骑马怎么样?」 「好啊。」云清缓点头,她也想看看徽宁郡主的御马之术。 黛玉和迎春相视笑笑,一同答道:「求之不得。」 随着众人在马场上跑了几轮,大家都渐渐放开了。就连迎春都敢时不时的和云清喻说笑几句。 云清缓见林黛玉和贾迎春玩的开心,边拉住缰绳悄悄地退出了马场。 司徒瑾一直关注着云清缓,见她离开,也跟着她一起走到了亭台处,坐在了她的旁边:「怎么不玩了,可是累了?」 「嗯。」云清缓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泽:「我都听二哥说了,谢谢殿下邀我出来骑马。」 司徒瑾的耳尖有些悄悄地泛红,却仍旧是保持着温温润润的笑容:「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表妹若是喜欢,以后随时都可以来。」 云清缓瞬间开心了:「既如此,臣女就先行谢过殿下了。」 云清缓拿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瞅着司徒瑾,看似在咬果子,脑海中却思索着该如何报答。 十一皇子对他这么好,她也得还个人情才是。 有了。 云清缓眼睛一亮,看着马场中御马技术还不慎熟练的迎春和黛玉,状似不经意地提到:「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去荣国府拜访,他们家……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司徒瑾明显非常讨厌贾府,听到荣国府三个字,眉头立刻皱起,颇为厌恶地说:「荣宁二府行事不着调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你以后少跟他们府上来往才是。」 云清缓默了一下。她早知道贾府名声差,因此司徒瑾这么说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可惜了迎春姐姐和表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那个虎狼之窝。」 还有探春和惜春,也是好姑娘,却偏生落在了那样的家族,大厦将倾,雕梁绣户一夜间被大雪覆盖,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司徒瑾端起一杯茶浅啜了一口,没有说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贾府是六皇子府的政敌。更何况如今的名声狼藉都是贾家人自己作出来的,更不用说他们还和老二那边走得近。他实在没办法做到去同情他们。 云清缓也知道司徒瑾身为皇族,有些想法和自己肯定不一样。她对此也没有强求,反而是转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这上等的汝窑制品,笑了笑:「殿下也知,我们这等人家哪怕是在家里盖座新院子都是有规矩的。无论是屋内的陈设还是廊上的雕花,侯府就是侯府,是绝对不能越制到公府的。」 司徒瑾身为皇家之人,对这些自是敏感熟悉的,当即点头:「这是自然。祖宗规矩是不能错的。」 「可是我昨儿个听贾府二公子说,他们府上所有景致加起来都比不过那东边宁国府新妇秦氏的闺房。这二公子也是个口无遮拦的,一个小叔进了人家侄媳妇的绣房不说,还特特地炫耀着那里有些什么陈设。说起来,我听了也真的算是大开眼界了。」 司徒瑾垂下眼睑,本来就不喜贾宝玉的他再次听到这不着调的行为,愈发觉得腻烦:「表妹,这贾家二公子听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还经常说什么『泥做水做』的混帐话,你可千万离他远些。」 云清缓勾唇一笑。司徒瑾这话确实让他满意,遂继续道:「殿下您是不知道。据这二公子所说,这秦氏房中的案上设着的是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还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那卧榻是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还有西施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啧啧啧,这样的规格,怕是连徽宁郡主都不曾享受过。也不知这秦氏是个何等贵重的身份?」 第39页 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云清缓看着司徒瑾,意味深长地给了最后一击:「若非我知道宫中十五六年前没有公主出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都要怀疑秦氏是不是圣上的沧海遗珠了。」 第1卷 第27章 27 司徒瑾的手一顿,看着云清缓漫不经心的模样,微微垂眼遮住了眸中的晦暗不明。 父皇确实没有沧海遗珠,但老二可就说不准了。 十六年前,二皇子司徒钰痴恋一名青楼女子,甚至想为其赎身,纳为侧妃,此事堪称轰动京城。 只可惜不过一年光景那女子便销声匿迹,再无踪影。徒留她与二皇子的这段风流韵事成为了大户人家饭后茶余的笑谈。 有人传言是甄贵妃不愿看到儿子前途被区区一名青楼女子毁去,遂出手断其性命。也有传言是那女子怀了二皇子的骨肉,二皇子怕被人发现害了心爱之人的性命,便索性将她藏了起来,好好的保护着。 这些年,六哥一直在找那名女子的下落,只可惜毫无所获。如今贾家这般行事,倒真是可疑的很。 云清缓见司徒瑾听了进去,手指不自觉地点了点桌子,弯弯的小眉毛挑了挑:十一皇子果真聪明。 她不能完全肯定秦可卿的身份,贸然说出一是不知真假,二是容易遭人怀疑。可如今这般,若传言属实,她自是可以推到贾宝玉身上。若秦可卿身份真的普普通通,那她也不过是讲了件趣事罢了。 总之消息她已经给了,该怎么利用就看六皇子和十一皇子如何运作了。 至于贾宝玉…… 云清缓表示,利用了他这一遭,她会记在心底好好感谢的。 徽宁郡主进来时看着两人诡异的沉默,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云清缓的身边,抓起一个梨子欢快地啃着。吃完之后擦了擦手,朝着司徒瑾何云清缓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这么别扭?」 云清缓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只不过刚刚讲了一件趣事罢了。倒是郡主,听说您前些日子被贾侍妾冲撞,如今身子可大安?」 司徒心虹一想起这事就郁闷,拨弄着自己的小马鞭,恹恹道:「别提了。其实就是贾侍妾不小心撞了我一下,虽然膝盖被撞破但也很快就没事了。可是偏生母妃紧张,几日不许我下床,害我一人待在屋里好生无聊。」 司徒瑾将心中杂乱思绪压下,有些谴责地睨了司徒心虹一眼:「你呀,也太不小心了。六嫂就你一个宝贝疙瘩,不紧张你还能紧张谁?」 司徒心虹知道六皇子妃是对她好,所以即使司徒心虹口头抱怨了一两句不得自由之类的,但表情依然很是甜蜜。 云清缓看着司徒心虹这般纯真,倒是真心替她高兴。只可惜六皇子妃如今就是少了一个儿子。若是能够有嫡子傍身,六皇子妃才是能够真正的高枕无忧。 . 因着京城夜间关城门的原因,几人不能玩到太晚,卡着点踩着夕阳余晖在城内分道扬镳。 黛玉和迎春回府时,换下外衫便进了荣庆堂拜见贾母。 邢夫人最近扬眉吐气,坐在贾母下首看着迎春那叫一万个满意,待迎春行完了礼之后她就招着手道:「二丫头,到母亲这儿来。」 迎春上前靠在邢夫人身边,乖巧地唤了一声:「母亲。」 探春站在对面看着迎春和邢夫人母女情深的模样,悄悄咬住了下唇。 凭什么? 都是姨娘所生,二丫头甚至样样不如自己,凭什么她就可以这么好命,得到嫡母如此疼爱。 而自己…… 探春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王夫人,又很快低下眼睛:而自己却在嫡母面前小心翼翼地讨生活,若是自己是个男儿身,恐怕连科举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日日抄着佛经蹉跎度日。 贾宝玉今儿一整日没见到黛玉,可谓是想念的紧,如今整个人都快要腻在黛玉的身上了。 王夫人看得只觉得心堵,索性闭上继续转着佛珠,眼不见心不烦。 本来以为这样就好了,谁知宝玉这时又说道:「妹妹,今儿个太太给了我一上好的茶叶,唤红云茶。这名字当真是有趣,就该由妹妹这般玲珑剔透的人来泡,这才不辜负这美名呢。」 王夫人眉心狠狠一抽:这个孽障。那红云茶如此珍贵,是元春特意命抱琴拿回来孝敬的。若不是看在宝玉马上就要进国子监了,怕他闹腾不答应所以先拿出些好东西哄哄他,这种好茶根本就是被束之高阁,被供起来的。现在居然被他拿去讨好林黛玉那个短命的,真的是冤家。 黛玉坐在贾母身边,看着宝玉赤诚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堵,还是客气道:「二哥哥客气了。今日徽宁郡主也赐了我和二姐姐一些红云茶,倒是不必哥哥费事。」 第1卷 第28章 邢夫人本就因为王夫人能够时常得到一些好东西而憋闷不已,此时听到黛玉的话,惊喜地看着迎春:「今日你们还见到了徽宁郡主。」 迎春温温柔柔地笑着,站起来朝着贾母微微福身:「本是和云大姑娘一同骑马,却有幸得见郡主玉颜。郡主还特意赏赐了红云茶。我和林姐姐商量着,这种好东西首先定是要敬给老祖宗,也想着让其他姐妹们一同共飨。」 话音刚落,司棋和雪雁就走了进来,两人手上各捧着一个托盘,上面装了好些精緻的小罐子。 第40页 黛玉和迎春先是各自走到雪雁和司棋身边,各取了一个瓷罐亲手捧到了贾母的跟前。 贾母看着孝顺的的孙女和外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忙唤了鸳鸯好生收着:「你们两个真的是有心了。这么好的东西都想着我这老婆子,就跟你们元春姐姐一般,孝顺贴心。」 黛玉和迎春也不居功,笑着和贾母打趣了几句,又将小瓷罐奉到了邢王二位夫人面前,又分给了诸位姐妹。 别说贾兰了,就连贾环都没有落下。甚至还叫人送了一份去梨香院。 虽然因分量有限,每人得到的并不多。但这种上供的东西,吃的就是一份荣耀心意。一时间众人对迎春黛玉是赞不绝口,甚至奉承起了邢夫人教女有方,倒是让王夫人臊了个大脸。 贾母慈爱地看着一干孙女,看着王氏突然开口:「老二媳妇,明日二皇子妃设赏花小宴,你把林丫头和二丫头四丫头一併带上吧。」 王夫人本就因为被邢夫人比下了一头心中不耐,听了贾母的吩咐,想着自己一番心血可能就要为他人做嫁衣更是憋屈。偏生贾母的话她不能反驳,只能站起身来应道:「是,老祖宗。」 林黛玉听了贾母的话脸色瞬间一沉,抬头看着荣庆堂内脂香翠动,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老祖宗,这次您别怪玉儿。 . 宝玉本来是想拿着红云茶在诸位姐妹面前好生炫耀一番,却没想到黛玉和迎春也有,更没想到,如今诸位姐妹都有了。 他顿时觉得无甚趣味,强撑着兴致和姐妹们又聊了几句。因天色已晚,众人也就各自告退了。 林黛玉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紫鹃和雪雁的服侍下上床休息后,盯着浮雕山水的床顶,脑海中反覆闪现着徽宁郡主今日的那几句话。 徽宁郡主今儿个当着她们的面贬低二皇子殿下府上的几位郡主,足以见如今六皇子和二皇子两位殿下势同水火到了何等程度。她虽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 如今她和姑母关系好,更不用说缓缓今日还告诉了她父亲马上就要调任回京的消息。她既已亲近了缓缓,那么就绝对不能再去亲近二皇子府。 想到这,黛玉的眼神渐渐清明,咬了咬下唇,悄悄探起了身子。 发现紫鹃和雪雁已经睡着了之后,狠了狠心。双手抓着被子的边沿,轻轻地将松软的锦被翻到一边,把自己的身体整个儿的暴露在带着凉意的夜风中。 黛玉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又屈起身子把自己的雪白的丝质亵裤由裤脚拉至膝盖,甚至还将自己的袖子挽起。 黛玉体弱,在荣国府也没好生将养,做完这些动作先是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夜风轻轻拂过,带走些许热意后又是冰冷刺骨。 方才下了场大雨,空旷的屋子并不闷热,反而积蓄了不少夏夜难得的冰寒。 黛玉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几次想钻进温暖的被窝,却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 就这般,黛玉抱着自己的肩膀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同一时间,梨香院。 薛宝钗已经称病几天了,这也不完全是她的藉口。 自打云清缓狠狠地将她羞辱了一阵后,她恍恍惚惚地回了梨香院,急火攻心,热毒发作,吃了几天的冷香丸都没有好全。 这些天薛宝钗是连门都不肯出。哪怕是黛玉和三春偶尔来看看她,她都觉得对方是在无声地嘲弄自己:一个商家女儿,身份不堪,怎么有脸继续住在显赫威威的国公府。 薛姨妈看着宝钗这般低落心疼极了,也推却了一切应酬,整日陪在宝钗的身边,想尽办法地开解宝钗的心结。 正巧今日紫鹃来送红云茶,薛姨妈一看是黛玉那边的人就有些不耐烦。但是又不好拂了黛玉的面子,只能强撑着精神客套了几句,收下茶叶便命香菱送紫鹃出去。 宝钗散着头髮靠在榻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走进来的薛姨妈,疲惫地阖了阖眼:「妈,方才紫鹃那丫头过来做甚?」 薛姨妈拿着白瓷小罐子递到薛宝钗面前,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今日林丫头和二丫头被云大姑娘邀着一道去骑马,有幸遇上了徽宁郡主。郡主便赐了红云茶。这不,紫鹃那丫头就是来送茶叶的。」 薛宝钗眸光闪了闪:「红云茶。」 又伸出手接过薛姨妈手上精緻的的小瓷罐,将盖子揭开,闭着眼细细地嗅着:「色正味香,果真是上供的好茶。」 薛姨妈看着这茶,小小的一点茶团殷红如砂,盛在冰透的白瓷面上,过分鲜艷到甚至有些刺目,莫名就有些气愤:「亏得你对林丫头这么好,云家姑娘这么羞辱你,她竟然跟没事人一样。现在还特意送来这么好的茶叶,分明就是想炫耀罢了。」 谁知宝钗这次没有顺着薛姨妈的话往下说,反而是低低笑了两声,沙哑阴沉。接着紧紧地握着瓷罐,眼中爆发出一阵精光:「谁让人家有炫耀的资本呢?妈,姨妈明儿个是不是要去二皇子府赴宴。」 「是啊。」薛姨妈点了点头,看着宝钗,轻轻地将她的一缕鬓髮别至耳后:「你近日来身子不好,我已经帮你推了。」 「不。」薛宝钗勐地抓着薛姨妈的手,看着薛姨妈,苍白的脸上泛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妈,您去跟姨妈说一声,就说我明天一道去。」 第41页 「钗儿,你这是怎么了?」薛姨妈看着精神明显有些不在状态的薛宝钗,有些担心地抬手覆了覆她的额头:「你近日身子都不大好,明天那般场面,万一应付不来该如何?」 薛宝钗抓住薛姨妈的手,放到自己的身前,想到什么,勾起唇角笑了笑:「妈你不用担心,我只不过是想明白了。」 薛姨妈的神色明显有些疑惑。 薛宝钗举着手中的红云茶,爱不释手地碰了碰触手冰凉的瓷罐:「云家姑娘能够在府中如此嚣张,不就是因着她背后站着六皇子府么?若是咱们也能找到一个靠山,这府中上下,谁还敢看低了咱们?」 薛姨妈自是知道这个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很快反应过来:「可咱们进京本来就是为了选公主郡主入学陪侍的。又何苦再往二皇子府里走上一遭。」 薛宝钗摇了摇头,唇角漫上一丝嘲讽:「妈,您是不知道云家姑娘是有多亲近林丫头,又有多不愿意见到我。若是她想毁了我的前程,央着徽宁郡主选了我,那该如何是好?」 薛家早已暗中站队二皇子府,若她当真被徽宁郡主选了去,不说别的,二皇子那边首先就讨不到好。 薛姨妈被宝钗一席话唬得心口直跳。她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既然女儿已经糟了云家姑娘的厌弃,若是再被徽宁郡主选去,那岂不是会把自家女儿往死里磋磨。 握着薛宝钗的手,薛姨妈紧张地把宝钗的手生生捏变形了都没有察觉:「我的儿,这下该怎么办?」 薛宝钗吃痛,却任由薛姨妈握着,让自己心神清明:「所以,明儿我一定要跟着姨妈去二皇子府,夺得郡主们的青睐。哪怕只有一位都行。」 「妈,如今姨妈搬出了荣禧堂,住进了东大院。若非元春姐姐,恐怕这府中甚至都没了姨妈他们的立足之地。二丫头和林丫头走得近,相当于二丫头帮着大房取得了镇国侯府的支持。若是我能帮姨妈得到二皇子府的支持,就算姨妈再心疼元春姐姐,为了宝玉,也得敬着咱们三分。」 薛姨妈本身也不是个蠢的,宝钗这么一分析,她立刻明白了宝钗的意思。拍着宝钗的手,越想越兴奋:「是啊。若果真如此,那金玉良缘……」 薛宝钗翠眉微动,倾身捂住了薛姨妈的口,侧耳倾听。直到确定没有人听壁脚,这才悄声说道:「妈这话可千万不可再说。」 薛宝钗想着自己明日该在二皇子妃面前如何辩答,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风光无限,颓靡了多日的雪容一扫阴霾:「若是在二皇子府……那我们薛家,或许就会出一个皇妃娘娘。这贾府说不得日后还要仰仗我们薛氏家族呢。」 薛姨妈没想到女儿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惊惧地睁大双眼。但想到未来可能的前程,又握紧薛宝钗的手,颤声道:「我的儿,你若是真的决定了,那妈就算耗尽家财,也定要陪你拼上一把。」 . 「十一,今日老二那边赏花小宴,贾家也去了?」 司徒瑾坐在六皇子的书房中,正悠哉游哉地看着手上的游记。听了六哥问话,立马放下书本,端端正正地坐好:「嗯。贾家二太太还带了他们府上的三小姐,隔壁宁府的大小姐和客居的薛家小姐。」 「哦?」六皇子放下手中的笔,坐到了司徒瑾的身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听说他们府上还有位二小姐,另外林如海的女儿目前也是客居在此。就这么忽视了她们吗?」 「那倒不是。」想着传回来的情报,司徒瑾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神色莫名:「据说是林小姐病得太重,起不了身,为此贾府还特意请了太医。二小姐则是要照顾林小姐,也就一併待家里了。」 六皇子挑了挑眉,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这林如海的女儿倒是个聪敏的。」 想到昨日的见面,司徒瑾也有些感嘆:「林家小姐那可谓是心较比干多一窍。也不知林如海那迂腐的性子怎么就养出了这般女儿。」 六皇子明显很满意林黛玉如此知情识趣,想了想,道:「改明儿让虹儿和缓缓上门去探探。好歹林如海也是我们这边的人,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 司徒瑾莫名地就想到了后院的贾元春,突然就觉得特别可乐:「那到时贾家二太太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六皇子不可置否,看着司徒瑾,敲了敲桌子:「秦氏那边,查出来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十一皇子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秦业的来歷当真是有些问题。」司徒瑾想到自己差点被二皇子耍了,浑身上下就不对劲,神色不妙:「区区一个工部营缮郎,八品芝麻官,背景却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最妙的是,四邻八乡皆可作证,毫无破绽。」 司徒瑾想到暗卫连夜查出来的消息,就一阵恼火:「真要这么清白,怎么搭上那趋炎附势的荣国府的。老二这手移花接木玩得可真是好。」 「急什么?」六皇子睨了颇为不满的司徒瑾一眼,悠悠哉哉道:「这秦氏不过是女儿身,目前看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只要不留下后代,就任由她蹦跶几年,老二那边也好给个交代。」 「可是六哥,二哥这么做,昭阳宫的甄妃娘娘知道吗?」 六皇子好笑地看了司徒瑾一眼,点了点他的脑袋:「你呀,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种事情老二怎么会告诉甄贵妃。」 第42页 甄贵妃可是后宫中心狠手辣的代表,狠人中的战斗机。要是被她知道二皇子留了这么一个骯脏的血脉,不得直接气疯。那别说秦可卿了,就连秦氏一家估计都会直接命丧火海。 司徒瑾揉了揉额头,想着二皇子平日和二皇子妃相敬如冰的相处模式,再想想十六年前二皇子风流京城的传闻,摇了摇头,嘆了口气:「没想到啊,老二那种薄情寡信的人,居然也会如此痴情。看来我得重新正视对他的看法了。」 本以为六哥听到自己这么说,定会又说自己私下不着调。谁知半天没有听到六哥训斥。 惊愕地抬头,司徒瑾就见六皇子握着滚烫的茶杯,目光悠悠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才嘆了一口气,咽下烫喉的茶水,仿佛又看到了十六年前那场轰动京城的逸闻:「老二确实重情。只可惜终究痴心错付。」 当年十一皇子还未出世,所以他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六皇子则不然。 他亲眼见到当年二皇子司徒钰为了求取那个舞姬,在昭阳宫外长跪五天六夜;也亲眼见到他在御书房将额头磕破,血流金砖,只为替心爱之人求一个名分。甚至二皇子还在皇帝面前立誓,只要能够和舞姬长相厮守,他甚至可以不要皇子的身份,就此成为庶人,浪迹天涯。 明熙帝又怎么可能容忍皇家出现这等丑闻?甄贵妃更不会容许精心教养大的儿子为了一个卑贱之人放弃一切。 就这般过了一个月。舞姬的意外身亡,给这一切都划上了结束。二皇子就此心性大变,愈发偏激,心狠手辣。与曾经的他大相迳庭。 每次六皇子回想这段往事,都是唏嘘不已。 十一皇子的好奇心被六皇子勾起,很想问问十六年前的真相。但六皇子明显不愿意提,只是淡淡道:「老二的算计也是好,如此瞒天过海,一是保住了心爱之人和女儿的性命。二是就算失败了,最后也不会连累到她们。三嘛,不过是想着真的走到最后一步,也能留下一个復辟的小郡主。不过……」 六皇子眯了眯眼睛:「那他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十一皇子知道六皇子胸有沟壑,城府极深,一向是走一步算三步。恐怕昨天自己把消息告诉六哥时,他心中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所以十一皇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着二皇子若是知道事情败露后的脸色,面上就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那一定很好看。 . 王夫人回到贾府的时候,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贾母叫了过去。 惴惴不安地进了荣庆堂,等所有人退下之后,王夫人才有些忐忑地问道:「老祖宗,您这么着急唤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贾母按了按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王氏,今儿个在二皇子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氏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攥着帕子强装镇定:「老祖宗,没什么的,您不用太过操劳。」 贾母见着王氏死不悔改的模样,拍了拍引枕,厉声喝到:「孽障,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今儿个甄贵妃娘娘身边的秦嬷嬷特意来了我这儿,跟我说你让宝玉做了二皇子殿下庶子的伴读。是不是?」 王夫人没想到贾母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面上闪过了一抹惊慌,她站起身上前两步,根本不知道贾母为何如此生气,手足无措道:「老祖宗,这……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贾母疲惫地闭了闭眼,她真的是看到王氏这副模样就心烦。 王夫人根本没看到贾母的神色,想到今日二皇子妃说的话,只还觉得自己立了个大功劳:「老祖宗,今日二皇子妃一见到宝丫头几人,就拉着她们的手从头夸到脚,立刻选定了宝丫头为郡主的入学陪侍。我本以为没什么事了,谁知二皇子妃竟然突然说起府内一个侧妃生的皇孙马上就要进国子监读书,又问是不是宝玉也要进国子监了。媳妇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没来得及说嘴几句,娘娘又说让宝玉做皇孙的伴读。结果不知怎么着,就这么稀里煳涂地应下来了。」 贾母胸膛起伏不定,抄起一旁的拐杖狠狠地拄着地面:「冤孽,冤孽。宝玉怎么就摊上了你这样的亲娘。」 王夫人觉得委屈,但又不敢反驳贾母的话,只能诺诺地答应着。 「你是不是觉得,就算宝玉做了二皇子的皇孙们的伴读,也对他前程无甚大影响?所以就没打算告诉我。」 王夫人没有说话,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既然是进国子监读书,普通的读书和皇孙伴读哪能一样?就算元姐儿在六皇子府,但若是宝玉去了二皇子府,那他们二房岂不是有两条退路?虽然是个庶子着实委屈了宝玉,但万一这个庶子以后就真的继承了二皇子的大统呢? 贾母简直快要被王夫人的短见给气死。她当真是万分后悔当初为政儿聘了王家妇。果然女子还是要像珠儿媳妇那般,多读些书才是正理。 贾母冷眼瞧着王夫人,拿过旁边小几上的鼻烟盒嗅了嗅。辛辣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贾母待头脑冷静下来,抬头看向王氏,向来慈善的眸中爆发出凌厉精光:「你有没有想过,二皇子妃怎么会突然提及让宝玉做皇孙的伴读?」 王夫人有些吶吶:「难道不是因为宝玉日后会有大造化吗?」 第43页 「蠢货。」贾母简直快被王夫人气笑了,狠狠地拍着引枕,勃然大怒:「这根本就是甄贵妃想要以此要挟我们荣国府,你怎么就看不明白。」 王夫人活了这么些年,素日只是在内宅事情上较为精通,旁的连帐面都看不懂,也没经歷过个大风大浪,根本就想不到这么深。 想到秦嬷嬷面带笑意明里暗里的敲打,再想到被王夫人半毁了前途的元春和宝玉,贾母就心堵得难受:「甄贵妃已经察觉到我们因着元姐儿有些摇摆。本来今儿个让你把宝钗和探丫头带去,就是想抛出她们暂时稳住甄贵妃。可她恐怕早就想好了拿捏我们的对策,所以这才把宝玉控制在二皇子的身边,这是要逼我们在元春和宝玉之间做个选择。」 见王夫人还是不明白,贾母深深地嘆了口气:「站在二皇子殿下这边,进一步,元春能做六皇子妃,宝玉也有着大好前程。退一步……」 贾母苦笑:「我们还有什么退路。除非愿意捨弃宝玉,全力帮扶元春。」 「老祖宗,这怎么行?」一听到贾母这样说,王夫人立马站了起来:「宝玉衔玉而生,这可是难得的造化,怎么能够捨弃宝玉。」 贾母狠狠道,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就要放弃元春。」 「那更不行了。」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相当不乐意:「元春乃大年初一诞生,这可是大吉之兆。更不消说她是咱们贾家倾阖族之力打造出来的姑娘,那定是能够飞上枝头的。若是放弃元春,那岂不是咱们多年来得心血都要白费。」 「这还不是你这个蠢货作的。」贾母不顾风度地伸手指着王夫人,隔空狠狠地点了她几下:「若是你今儿个不答应二皇子妃,那或许咱们家还能暂时与甄贵妃那边虚与委蛇。可如今呢?宝玉已经被二皇子府捏在了手心里,你难道真的要看他被生生磋磨死。」 皇家要折磨一个人,那多的是兵不血刃地方法。宝玉自幼娇生惯养,又怎么受的住? 「至于元姐儿。」贾母闭了闭眼,神情变幻莫测,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元姐儿如今好歹已经被六皇子殿下收了房。虽然只是个侍妾,但只要能得到六殿下的喜爱,那就是站稳了脚跟。」 王氏还想说些什么,但贾母直接打断了她:「如今只能保一个,元姐儿素来端庄识大体,定是能理解咱们的。若是二皇子真的不能……那咱们到时候再帮扶元儿也不迟。」 贾母更本就不指望王夫人能够理解她的话了,看着王夫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日后但凡有关宝玉和元春的事,你统统不要插手。凡事回府和我商量,明白了吗?」 「至于你。」贾母看着王夫人,眼眸眯了眯:「你们王家的熙鸾丫头,如今是二殿下的侧妃吧。」 王夫人嫁进贾府多年,如今已经很少被人如此训斥,看着贾母运筹帷幄,却是恨贾母为何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心气不顺,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冷淡:「是的,老祖宗。」 贾母不在意地笑了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和王家也有多日未联繫了。明日你带着宝玉上亲家那好好走动走动。熙鸾好歹在二皇子殿下心中还有几分分量,都是表姐弟,提携照顾一番也是应该的。」 至于秦氏……那边也是要好生暗示暗示才是正理。 . 京城这边不太平,风波诡谲暗潮涌动,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却丝毫没有波及影响到船上准备回京的林如海。 林如海早就派心腹先行进京收拾好了林家曾经的宅子,上下里外好生打扫了一番不说,更是买了不少驱邪招福的风水之物,还购置了不少黛玉喜爱的诗词赋本,只求让女儿过的舒心坦荡。 这日一下船,林如海派小厮将行李运会林府后,先是按照规矩在驿站住了一日,接着第二天起早进宫拜见皇帝。 明熙帝和林如海多年未见,自是少不了一番寒暄吹颂。 君臣相宜,闲话时光。明熙帝心知林如海念女心切,特别准许他先行出宫。好不容易忙完所有事,林如海立刻迫不及待地去了贾府,决定不管贾母如何挽留,这次他一定要将黛玉接回家。 林如海是待船只进了京城才去信贾府。贾母虽然不满林如海如此匆忙,但也是命王熙凤好生打点僕妇婆子,务必不能怠慢了姑老爷。 王熙凤自是不敢推辞,又是查验宴席菜餚,又是嘱咐丫鬟们细细除尘,忙的是不可开交。 这日,贾母带头,上至邢王二位夫人,下至年轻姑娘,甚至贾兰都被李纨带了过来。所有人一同齐聚荣庆堂,等着林如海入府。 黛玉绞着帕子,咬着嘴唇,时不时地就要抬头看一眼窗栏,就连贾母唤她,都好几次未曾听见。还是迎春及时提醒,才不至于太过失礼。 贾母自是知道黛玉思恋父亲,指着黛玉笑着道:「玉儿,如海方要进宫拜见圣上,才能再来咱们荣国府,急不得的。」 黛玉有些羞赧,站起身朝着贾母福了福:「老祖宗,是孙儿失态了。」 看着黛玉如此,贾母更欢了,招了招手让黛玉坐到自己的身边,一把将其揽在怀里,抚着她的头髮道:「你这孩子,这是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失不失态的。」 想着林如海,贾母一阵唏嘘:「说来我也有十多年未曾见到如海了。想当年他考中探花,打马游街,琼林奏对,那是何等的风光。满京城的姑娘谁不想成为林夫人,偏生他就非要上咱们府求取敏儿。可把我和你外祖父高兴的,可是如今我的敏儿也不在了,就剩下这可怜的玉儿……」 第44页 说着,思及早逝的爱女,贾母又忍不住声音哽咽。 林黛玉被贾母这么一说,也想到了仙逝多年的母亲,心中思恋愈甚。握着贾母的手,沉默地靠在外祖母怀中不说话。 这下,原本欢闹的荣庆堂瞬间鸦雀无声。还是王熙凤机灵,走到贾母的另一侧劝慰道:「老祖宗,可快别伤心了。如今姑父升官入京,以后正是能够常常走动,多亲近亲近才是正理。姑母泉下有知,也定是会高兴的。」 贾母好不容易被王熙凤劝慰住,抹了抹眼睛:「对,正是这个理。玉儿也快些打起精神,马上就要见到你父亲了,正是要如海看着你无忧稳持,那才是一等和睦亲近的好事。」 林黛玉因着马上就能够见到父亲,本就高兴了好久,听了贾母的话立刻用手绢擦拭眼角,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子,翘首以盼,细细聆听,只恨不要错过每一声通报。 贾政摸了摸鬍鬚,看着无精打采地贾宝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宝玉,你这是怎么了。今儿个你姑父要来,你如此恹恹,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贾宝玉一向害怕贾政,今日不得不坐在贾政身边等着拜见林如海,本就浑身不利爽。如今贾政乍然开口,他就像见了猫的耗子,立马坐直身体:「老爷教训的是,是孩儿错了。」 见贾宝玉如此听话,贾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马上也要进入国子监了。你姑父可是曾经的探花,学问见识那都是普通人没得比的。如今你姑父难得回京,你可要多多和他讨论学问才是正理。」 贾宝玉本就因为要去国子监读书而烦闷,听了贾政的话更是不耐,忍不住脱口而出:「还不就是沽名钓誉的禄蠹,这种人最是重视名声,污污浊浊,令人难受。更遑论讨论学问?那都是重视那起子功名利禄的男人才会做的事,我又……」 还没来得及说完,贾政首先大怒:「混帐,你说的什么煳话?」 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贾政还在身边,又反应过来林如海是黛玉的父亲,瞬间懊恼不已:「老爷,孩儿一时煳涂,说错了话,还望老爷见谅。」 还没等贾政消气,贾宝玉又起身朝着林黛玉作揖:「林妹妹,刚刚我是一时煳涂,还望妹妹大人大量,不要责怪。」 黛玉看着贾宝玉诚恳的表情,只觉得虚伪做作得令她做呕。反正父亲马上要进府了,她也有靠山了,所以没有像以往那样顺着宝玉的话去说,而是面无表情道:「宝哥哥这话还是对着我的父亲去说吧。你如此侮辱家父,玉儿区区小女子,实不能越俎代庖,轻言原谅。」 说完就直视前方,不肯再同宝玉说话。 贾政「哼」了一声,因着贵客上门,不好训斥宝玉,只撇过眼,不见为净。 王夫人看不惯贾宝玉如此讨好林黛玉的模样,转着佛珠开口:「宝玉,昨儿老爷布置的功课可有做完?即使今日待客,也万万不能懈怠。」 贾宝玉果真被王夫人这番话成功地转移了注意。见黛玉不肯理他,本就提不起劲。如今王夫人还偏偏问及功课,更是郁郁不乐:「知道了,太太。」 过了一会,贾宝玉又看向了林黛玉。见林黛玉还是不肯理他,哽了哽,满脸受伤。 他实在不明白林妹妹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以前大家在一同顽乐多么开心,可现在林妹妹不但和宝姐姐疏远,更是也觉得功名利禄才是一等一的好事。 贾宝玉是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只觉得男人果然都不是个好东西。林姑父才一进京,林妹妹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定还是要想办法让林妹妹远离林姑父,不然还不知道天仙般玲珑的的妹妹以后会变成个什么俗人。 就在贾宝玉胡思乱想之时,终于有婆子打着帘子进来通报:「老太太,林姑爷进府了。」 第1卷 第29章 林如海下了马车,入了轿子,首先就是进荣庆堂给贾母请安。 黛玉早就退至迎春身边,等父亲进来时,眼眶一热,泪水禁不住簌簌而下。 林如海转眼看见了已经长大的林黛玉,也是老泪纵横,但还是忍着冲动,跪在堂下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给贾母磕了三个头。 贾母是真心疼爱贾敏的,看着林如海也不禁想起了多年前他们夫妻伉俪情深,名满京城的佳话,伸出手迫不及待地道:「快,快起来。没想到啊,这么多年未见,林海也是变了个样,我乍一看,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如海站起,拱着手笑道:「老太君还是一如当年,丝毫未见老。」 老人家最喜欢别人说自己不显老,贾母也不例外。此时被林如海的话逗得合不拢嘴:「还是如海会说话。」 又招着手道:「玉儿,快来见过你的父亲。」 黛玉裊裊婷婷上前,朝着林如海行了个礼,之后便再也忍不住,扑进林如海的怀中大哭不止:「父亲。」 林如海被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唿唤激起了心中萦绕牵挂多年的思念之情,哽咽着看向黛玉,摸了摸她的头髮:「玉儿,为父终于见到你了。」 黛玉呜呜咽咽:「父亲……」 众人被着诚挚热情的父女之情所感,一时厅中众人都忍不住抹了抹泪,哪怕是王夫人素来佛口蛇心,面上都不免微微动容。 贾宝玉因方才得罪了林黛玉,正想方设法地想要补救,看着林黛玉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脚步动了动,关切道:「妹妹快别伤心了。姑父进京乃天大的好事,妹妹合该高兴才是。日后姑父也是能时常过府探你,你这般不是让姑父担心么?」 第45页 林如海笑容一僵。 看了一眼一身大红的贾宝玉,很快猜出了他的身份,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不满:我都已经进京了,自然是要把玉儿接回家住的。还过府探望,这叫什么事? 贾母倒是丝毫没有觉得贾宝玉的话有任何不对,反而是看着林如海,笑得褶子都深了一层:「宝玉说得对。玉儿身体不好,快些擦干眼泪。今日林海来,正是要高兴才好。」 贾母毕竟关心黛玉,林如海也一向尊敬贾母,所以不好多说什么。等黛玉拿出丝帕将泪水拭尽,便携着她的手一同坐到贾母下手,和贾母以及两位舅兄说话谈笑,又命人给老爷姑娘们都送上了表礼。 林如海极会做人。 给贾母准备的是灵隐寺大师开过光的玉佛和碧玺念珠,恭恭敬敬,亲手奉上。给太太奶奶们准备的是两匹苏绣,姑娘们准备的是头面,公子们则统一是文房四宝。 至于两位大舅兄,贾赦的礼是古玩玉石,而贾政的礼是名人字画。 契合了各自的身份爱好和年龄。就连李纨,考虑到她年轻丧夫,绸缎颜色都是特意选了朴实不鲜亮的。 众人捧着自己的礼物爱不释手,又是将黛玉一阵奉承好夸。 黛玉端正地坐在林如海的身边,挺直身板,低笑和姐妹们说话,与有荣焉。 屋内其乐融融,淌动,看着是一派兄友弟恭,家庭和睦。直到林如海说的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在众人耳边炸开:「老太君,小婿既已回京,自是不能再让玉儿叨扰贵府。我已经将玉儿的房间收拾好,今日便打算带着她告辞了。」 第1卷 第30章 林如海看着贾母,起身拱手行礼,诚恳致谢:「老太君,这些年劳烦您照顾玉儿。如今小婿已回京,不再方便叨扰贵府。今日便带着玉儿告辞了。」 贾母笑容瞬间一僵,但很快恢復如常,看着林如海推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玉儿打小就来了我这,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我年龄也大了,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玉儿在我身旁伴着,我就当敏儿还在似的,对她万分疼爱自是不用说。你如今竟然要把她带走,这岂不是剜我的心啊。」 说完就捶着胸口,似乎是想到了早逝的贾敏,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贾母到底疼了林黛玉多年。就算荣国府中人私下再怎么说她是打秋风的孤女,但贾母对她的疼爱那是没话说的。看着外祖母这般伤心,黛玉不免心中不忍,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要站起来去安慰老祖宗。 可是身形才一动,就想到了病中缓缓前来探望时对她的千叮万嘱:「表姐,舅舅进京城时若是想要带走你,史老太君定会不答应,到时候无论老太君怎么说,你可千万不要心软。」 紧了紧腮帮,念及父亲为了她辛苦筹谋,又想到日后可以和父亲一同共聚天伦的时光,林黛玉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林如海面对贾母的哭诉不为所动,反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厚厚的荷包,双手举起:「老太君,玉儿家信时提及,她在府中居住多年,这么些年吃穿用度,承蒙老太君照顾,一直都是最好的,和府中的姑娘们都是不相上下。小婿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只能奉上区区万两银票,聊表谢意。」 贾母听了横眉倒竖,眼泪都来不及流了,指着林如海厉声喝斥:「你这是做什么?玉儿是我嫡亲的外孙女,我照顾她是应该的。若是收了你的银子,那我们荣国府又成了什么人家。你这是要生生断了我们贾家和林家的情分吗?」 林如海早就知道贾母会这么说,不紧不慢地回道:「老太君此言差矣。玉儿是我们林家的姑娘,住在外祖家本就已经很是不合礼制。如今小婿已回京,断没有让玉儿住在别人家的道理。」 说完,就上前几步,将荷包放在了贾母身边的紫檀木桌上,完了还笑着道:「岳母这儿的丫鬟好不伶俐,竟然都不知道上前接过,岳母可要好生调.教一番才是。」 鸳鸯瞬间尴尬不已,看着贾母,又瞅瞅那个精緻硕大的荷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贾母犹不死心,继续和林如海斡旋:「林海啊,你是为玉儿好,我就不是吗?敏儿已经过世,林府又没个教养的长辈,这对玉儿的名声……」 话未说完,意思却透露的清清楚楚。 五不娶中,「丧妇长女不娶,无教诫也」可不是句空话,否则林如海也不会忍心让黛玉千里迢迢从扬州奔赴京城,就是因着国公夫人的亲身教养。 贾母也正是因为如此,笃定林如海不会接走黛玉,除非林如海想要续弦。 可谁知林如海面容一肃,退后几步,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圣上天恩,知敏儿逝世,家中无妇人长辈,特意为玉儿赐下了一位教养嬷嬷。老太君的心意,小婿心领。但有圣人恩典,老太君也大可放心了。」 同时,站在林黛玉身后的嬷嬷走上前,朝着贾母福了福身,自谦道:「老奴崔氏,见过老太君。」 贾母没想到林如海把她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窝火的同时本想发作一二,谁知看着嬷嬷有些面熟,想了想,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崔嬷嬷莫不是淑阳长公主殿下的乳母?」 崔嬷嬷笑着点头:「老太君好记性。想当年老奴陪在淑阳长公主身边时,还见过老太君几面。老太君精神健旺,一如从前。」 第46页 王氏眉心一跳:淑阳长公主,林如海当真是好能耐。 崔嬷嬷又微微躬身,朝着贾母恭敬道:「老太君担忧外孙女,实乃人之常情。然老奴不才,自认有资格担任林大小姐的教养嬷嬷。老太君尽可放心,有老奴在,定不会让小姐受到任何委屈。」 贾母见状,微微直起身子欠了欠,连声道:「不敢,不敢。」 淑阳长公主的乳母崔氏,特封一品诰命奉国夫人,就比贾母这个超品诰命低了一级。更不用说其救驾有功,简在帝心,是满京城高门都争相讨好的人物。 贾母又怎么敢太受她的礼,又怎么还说得出拒绝的话。没想到林如海竟然搬出了这尊大佛。 崔嬷嬷笑着又和贾母说了几句,便道:「既如此,老奴这就带着那些小丫鬟去收拾小姐的房间了。毕竟是女儿家,万一有个什么贴身物什落下,岂不说出去也不美。也不知小姐院落在哪?」 贾母听了,瞬间就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黛玉一直都是住在荣庆堂的碧纱橱里的。本来这也没什么,还可以说是黛玉纯孝,想要近身侍奉祖母。可偏偏以前宝玉跟着一道住在碧纱橱的外间,这要是被崔嬷嬷知道,少不得要丢荣国府的脸面。 还好上次镇国侯府大小姐过府时特意提了这事,为了元春,贾母忍痛让贾宝玉去了东大院和贾政王夫人一同居住。本来还在埋怨,现在看来,真是庆幸不已。 王熙凤素来机灵,知道奉国夫人是必须要讨好的,眼珠一转,上前一步,朝着贾母朗声笑道:「老祖宗,不如就让我带奉国夫人去妹妹闺房吧。」 贾母一向欣赏王熙凤,想着王熙凤定不会怠慢了崔嬷嬷,笑容满面的点头:「凤哥儿,那你快带着夫人去将你林妹妹的行李什么的都收拾好,切记,不可轻便了夫人。」 又冲着崔嬷嬷道:「夫人,我这孙媳妇最是爽朗伶俐,就劳烦嬷嬷和她走一趟了。」 崔嬷嬷笑着应了声,就和王熙凤一道出了正房大门,朝着碧纱橱走去。 王熙凤边和崔嬷嬷介绍说笑,边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奉国夫人,眸中闪过不动声色的沉思:林姑父当真是好算计。这根本就是早就打算接林妹妹出府了,却生生忍到晤面才提。请了奉国夫人出山不说,甚至连银票都不肯提前送,就是怕老祖宗察觉。 再想到方才邢氏和迎春毫不在意的模样,王熙凤心中狠狠一跳,努力遮住惊慌不让自己失态:莫非太太和二丫头早就知道这事了? 看来,为了日后,少不得得多去荣禧堂那边请安走动一番了。 这厢王熙凤使劲浑身解数与崔嬷嬷言笑,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崔嬷嬷一同领着小丫鬟前往碧纱橱的时候,荣庆堂内正在上演一场鸡飞狗跳。 而主角,就是荣国府衔玉而生的凤凰蛋贾宝玉。 宝玉听到林如海要将林妹妹接走,当即就不乐意了。但碍于贾政就坐在他的身边,不敢犯痴,只能默默看着老祖宗,希望老祖宗能够想方法拒绝。 但贾宝玉绞着手指坐在木椅上,越听到后面,越觉得不对。 等到最后见到真的有人去收拾林妹妹的衣物,甚至还是王熙凤陪同时,意识到此事已成定局,当场傻眼。 不顾贾政还在,贾宝玉立刻冲到林黛玉的面前,急急道:「妹妹,你不能走。」 林如海早就在妹妹妹夫的来信中得知了贾宝玉是个什么性子,所以一直冷眼注视着那边。 见贾宝玉真的如此不识好歹,眼疾手快挡在了黛玉身前,隔开了贾宝玉想要伸向林黛玉的手,抱着拳朝着贾政拱了拱,冷笑:「二舅兄,宝玉当真是好教养。表哥拦着表妹不让走,这等奇景我倒是第一次见。还请舅兄分说分说,这又是哪本圣人书籍上写的大道理?」 贾政素来面皮薄,最好面子,此时一张脸躁得通红,气急败坏朝着宝玉喝道:「孽障,还不过来。」 若是平常,贾政如此大发雷霆,宝玉早就蔫蔫萎萎地躲到贾母身后求庇护了。 可偏偏只要有事涉及到黛玉,宝玉就难免有些牛心左性。所以此时听了贾政的怒斥也没感觉到害怕,只是隔着林如海直愣愣地看着林黛玉,痴痴道:「妹妹,你不要走,好不好。咱们本来玩得好好的,你一走,这花都没了颜色,这园子也没了光彩,那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个什么趣?倒不如随着一阵风飘散了好。」 林如海听了这话,目瞪口呆地看着贾宝玉。若非良好的礼仪教养,他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将贾宝玉摇醒。 林黛玉垂下眼,淡淡道:「宝哥哥这话万不可再说。我身为人子,本就该侍奉父亲左右,又怎能因着一己之私,置至亲而不顾?」 贾宝玉没想到林黛玉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敢置信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咱们都在京城,你若是想与姑父相见,最是方便不过,又何苦今日多此一举?去那没人气的地方凄凉度日?」 第1卷 第31章 贾政气了个倒仰,用力拍着扶手,厉声怒斥:「混帐,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邢夫人低下头,努力压住自己上翘的唇角:她早就知道这位荣国府的心尖尖定是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还真让她看了一场好戏。 迎春探春惜春瞅着林如海脸色越来越差,再瞅瞅黛玉无喜无悲的平静面容,有些无措地对视了一眼。 第47页 宝玉一向是有些痴性的,但没想到今儿个二老爷在他都能如此癫狂。如今三人只恨不能快些离开荣庆堂,免得殃及池鱼。 贾赦一向和贾政不对付,此时难得有机会下这个假正经的面子,不落井下石一番都对不起住了十多年马棚的憋屈。遂站了起来走到林如海面前,佯装劝和道:「妹夫快些消消气。宝玉这孩子就是这般性子。他一向喜欢在内院和妹妹们玩,为此连学也不肯上,书也不肯读。你这一下子要带走林丫头,他自是不高兴,你多多包容也就罢了。」 迎春眼角一抽,往邢夫人身边靠了靠,听了这话甚至都不敢去看贾母的神色。只神情专注地盯着脚下的地板,仿佛上面开了什么亮丽的鲜花。 贾母听了这番几近明示的话果真勃然大怒,指着贾赦怒斥:「老大,你这是在说些什么煳话?」 贾赦毕竟愚孝,被贾母这么一训斥,瞬间就有些畏惧。当即弯下了身,但还是拧着脖颈不屈不满:「母亲教训的是。但儿子不明白,还望母亲明示,方才儿子说的可有任何错处不是?」 难得能够找到一个找茬老二的机会,还是在贾政极为欣赏的林如海面前,贾赦也算是豁出去了。不好好把握哪对得起他「浑不吝」的名声。 贾母看着贾赦面上孝顺,却仍旧死不悔改的模样,只觉怒火攻心。用力地拍着胸口,指着贾赦说不出话。 这个孽障,当真是要把宝玉的名声彻底毁了吗?宝玉明明是有大造化的,能给贾府带来无上荣耀,可这个孽障偏偏只算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点都不为他们荣国府的前程着想。 贾赦见着贾母如此生气,有些讪讪,默默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上前两步,伸出双手想要扶着贾母:「母亲,您别生气了,儿子不说就是了。」 贾母:「……」 迎春探春惜春:「…………」 王夫人的佛珠在贾宝玉开口的时候,节奏就已经乱了。但因着贾政在,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此时听了贾赦这似是而非,似退实进的无心之言,胸膛微微起伏。再见贾政眼冒金星,气得浑身发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挽救一下,遂看着贾宝玉笑得和气:「宝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妹妹是回自己家,怎么是凄凉度日呢?还不快些向你姑父和妹妹道歉。」 偏偏贾宝玉没有听出王夫人递给他的台阶,喋喋不休地哭闹不依:「妹妹若是回了家,那岂不是没了大家陪伴,这不是凄凉度日又是什么?本来大家在一起好好的,为什么妹妹非要走?难道妹妹的父亲回来了,就不要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了么?」 贾赦邢夫人:「……」 贾宝玉好强大,根本无需别人挑拨,自己就能把底透得干干净净,这简直都不知道是该说他愚蠢还是赤诚。 林如海没有看贾宝玉,反而是看着贾政,挑眉拱了拱手:「二舅兄,令公子的言行举止,我今儿个算是大开眼界。舅兄好歹是读书人,荣国府也是世代簪缨之家,可是听着大舅兄的意思,宝玉似乎是连学堂都不肯去。如此不思进取,怎么对得起岳父大人临终前寄希后人科举成才的拳拳牵挂。」 贾政现在只恨不能将贾宝玉的嘴堵上,别再那么的丢人现眼。此时听到林如海搬出了贾代善,慌忙朝着林如海作揖:「妹夫教训的是。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他也马上要进国子监读书了,日后我定会对他严加管教,再不会做出今日之举。」 贾母也笑呵呵地打着圆场:「林海啊,宝玉还小,你也不要太过计较了。他就是和黛玉一同长大,勐地黛玉要走,所以不适应罢了。」 林如海心中冷笑:小?若不是刚刚被自己及时拦住,恐怕贾宝玉直接就要扑到玉儿身上去了。这岂是一句「还小」就能解释的? 世家公子,就算无人教导,也该耳濡目染。可想而知,这贾宝玉平常在贾府的行径,恐怕比妹妹妹夫信中说得还要不堪。 林如海冲着贾母行了个礼,语气刚硬,句句带刺:「既然老太君开口,再计较便显得小婿不容人。但还望老太君日后好生教导宝玉。毕竟宝玉已经做了皇孙伴读,不日便要进国子监读书。若是得罪了皇孙们,也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揭过的了。」 宝玉本就因为黛玉要走而心中难受,听到林如海提及国子监,更是不懂贾母为其遮掩的良苦用心,当即大闹:「妹妹都不在了,没了和我讨论学问的人,我去国子监还有何用。那等功名利禄污浊之地,与其在那浑噩度日,还不如一头撞死干净。」 说着,就真的朝着不远处的柱子奔去,看样子打算是一头撞死了事。 贾母慌忙站起,被鸳鸯扶着,伸出手朝前走了两步,急急道:「宝玉。」 贾赦离得最近,连忙一把将贾宝玉拦住。 王夫人也坐不住了,扶着金钏儿的手匆匆起身冲到宝玉面前抱住他,哭着道:「宝玉,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样是要了我的命啊。」 邢夫人扯着帕子坐在原处,眼角的笑意遮都遮不住。迎春见了,尴尬地扯了扯邢夫人的衣袖,小声地唤了一句:「母亲。」 邢夫人反应过来,立刻用帕子遮住眼角,装模做样地跟着嚎了两声,只不过是一点眼泪都没有挤出来。 林如海看着乱糟糟的荣庆堂,又回头看了一眼面容平静的黛玉,知晓女儿和贾宝玉素来亲厚,有些担心地问:「玉儿,你没事吧。」 第48页 黛玉摇了摇头,笑着看向林如海,仿佛这周遭的一切和她毫无干系:「父亲放心,我很好。」 她是真的很好。自打一个月前被缓缓开导,再看荣国府。心态变了,看事的角度也变了。 从前她孤身一人,宝玉对她好她就把宝玉当成天下,看到他亲近湘云和宝钗还会偷偷难过好久。可是如今的她有慈爱的姑母,贴心的缓缓,表哥和清喻表哥对她也很好,还有徽宁郡主也说要和她做朋友。跳出了封闭的心境,再回头看看就会发现,其实以前的自己是有多么的不成熟和可笑。 看到林黛玉真的没事,林如海放下了心,摸了摸女儿的头髮低声道:「今日我们就离开荣国府。你和爹爹回家,以后爹爹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王夫人突然间尖声叫道:「宝玉。」 林如海和黛玉朝着贾宝玉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王夫人不顾形象地跌坐在地,搂着宝玉的身子尖声哭叫:「宝玉,你醒醒啊,宝玉……」 原来是贾宝玉不知为何,竟然晕了过去。倒在地上,面颊苍白,不省人事。 贾母看到这一幕,险些厥死,还是林如海眼疾手快扶住了贾母:「老太君,您没事吧。」 又转头冲着惊慌失措的丫鬟喊道:「还不快递牌子,叫太医。」 王熙凤刚好卡着这个点回了荣庆堂。 本来她是想和老太太汇报一下碧纱橱里的情况。谁承想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见前方乱糟糟的。拉了一个小丫鬟细问,方才得知出了什么事。 思虑片刻,王熙凤咬了咬牙,悄悄进门,附在邢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邢夫人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便上前几步,冲着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的贾母道:「老太太,您看,林丫头今儿个是必定要走的。与其一直留着不舍,不如就让姑爷带着她先回去罢。左右宝玉现在也不知事,否则等他醒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贾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良久才睁开,看着林如海道:「林海啊,你难得来一趟。本来还吩咐了宴席,今儿个反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林如海微微躬身:「老太君千万别这么说,真是折煞小婿了。」 贾母看了看林黛玉,又冲着她招了招手:「玉儿,来,到祖母身边来。」 自贾母看着不好时,黛玉就已经上前一直陪在贾母的身边。此时也不过挪了挪身子,眼圈红红道:「老祖宗。」 贾母拍了拍黛玉的手,看着黛玉酷似贾敏的面容颇为不舍:「玉儿,老祖宗对你好吗?」 黛玉的眼睛一眨,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嗯,老祖宗一向疼我,生怕我受到委屈。玉儿看在眼里,也念在心里,从不敢忘。」 「记得就好。我就知道,你最良善,什么都记在心里,不是那忘恩的。」贾母拉着黛玉的手,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髮:「玉儿,你的父亲要带你走,外祖母也不好留你了。但也不要忘了外祖母,时常要来看看,知道吗?」 黛玉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低着头哽咽道:「外祖母放心,玉儿不会忘记您的。玉儿会日日抄经书为您祈福。您还要健康长寿呢。」 「好,好,好,你有这份心就好。」贾母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便借着黛玉的手和鸳鸯的搀扶靠在了引枕上:「林海,今日府中忙杂,宝玉又成了这般模样,事事不便,我便也不留你了。你和玉儿这就去吧。让老大媳妇和迎丫头送送你们。」 林如海再次低了低身子:「小婿告辞,老太君多多保重。」 黛玉跪在贾母的塌前,行了拜别大礼后,便和着林如海一道离开了荣庆堂。 至此,黛玉终于离开了荣国府这个爱了三年,苦了三年的是非之地。不会再风刀霜剑严相逼,落个泪水秋流冬尽,玉带孤林中挂。 第1卷 第32章 消息传到镇国侯府时,云清缓直接笑得倒在了床上。 邢夫人实在是会做人。知道云清缓看不惯二房那一家子,特意让迎春在信纸上活灵活现地描绘了当时宝玉发疯的情景,马不停蹄地就派婆子给镇国侯府送了过来。 白露捧着果子进来时,就见自家姑娘歪在榻上笑得不省人事。 白露无奈地放下托盘,上前将云清缓扶起:「姑娘,您这都笑了一个上午了,快歇歇吧。」 「好,好。」云清缓应和着白露的话,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可是一口茶将将滑入喉咙,想到贾政和王夫人可能会有的脸色,抓着白露的手臂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唬得白露慌忙为其拍背:「姑娘,您没事吧?」 云清缓摇了摇头,捶着自己的小胸脯顺气。想了想,又露出一抹高兴的笑容:「说起来,舅父马上也要带着林表姐来我们府了吧。」 白露点了点头,弯下身替云清缓穿好小绣鞋:「可不呢。方才夫人还嘱咐,要姑娘您快些准备准备,说是舅老爷与表小姐下午就要登门拜访,小姐定不可失了咱们镇国侯府的礼数。」 云清缓的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站起身来正打算去找母亲。 但是还没高兴一盏茶的时间,白露又马上说道:「不过夫人也吩咐了奴婢,即便有客上门,姑娘您早上的课业也不能落下。要您写好二十个大字再去给她请安。」 云清缓的脸马上又跨了下来,无力地坐在榻上,整个身子直接向后仰。 第49页 所以说,毛笔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 林黛玉跟着父亲来镇国侯府拜访,互相见过礼,拜见完各位长辈之后,就被云清缓迫不及待地拉进园子玩了。 林如海看着女儿和侄女的背影,颇为释然地笑着对云正然和林氏道:「玉儿和缓缓的关系真好,我这心里看着真是欢喜。」 林氏拿着帕子掩了掩唇,看着林如海有些嗔怪:「她们本是姐妹,要好是应该的。这样才是家族兴旺和睦的象徵。倒是兄长着相了。」 听了林氏这番话,再想想贾府不着调的那几房子孙,林如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你们府向来都是小心谨慎的,我自是放心不过。若是贾家子孙能够有你们府一半的高瞻远瞩,也不至于这般。」 林氏闺中和贾敏很是要好,此刻念及密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林黛玉和云清缓的背影出神:「个人有个人的活法罢了。日后的事谁又说得明白呢?」 又和兄长叙旧了几句,林氏便先退下了,说是要和袁氏一道去厨房看看晚上的宴席。而云正然则是带着林如海去了书房,同兄长云浩然一道商议朝事。 云清缓和林黛玉两人坐在花园内并排的两个鞦韆上,中间摆着的小桌子放满了小女孩爱吃的果干糕点,姐妹两人隔着桌子,高高兴兴地说着话。 云清缓自是听过奉国夫人的大名的,阿娘和她说起的时候还赞嘆了两句兄长着实能耐。此时她正缠着林黛玉给她说说奉国夫人,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要知道这可是宫女逆袭活生生的例子,连惠贵妃甄贵妃见了都要退让三分,行半礼的大人物,云清缓表示:她真的很好奇。 林黛玉明显非常尊敬奉国夫人,笑了笑,看着云清缓柔声道:「夫人雍容大方,端庄稳持,对我也是极为疼爱的。不仅教导我礼仪规矩,甚至还特意为我做调制药膳。」 黛玉垂下眼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轮廓都温柔了下来:「夫人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夫人,更是如我的母亲一般。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母亲在天之灵护佑着我,才让我有如今这般好日子。」 云清缓用力地点着头,明显是非常贊同林黛玉的话:「肯定是舅母见表姐生活孤凄,于心不忍,特意在天上护庇着表姐,保表姐一世福缘。总而言之,表姐开心就最好了呀。如今你也不用去面对荣国府那些眼高于顶的僕人,还能日日见到舅舅,多好。」 黛玉明显被云清缓的话哄到了,点了点云清缓:「你呀。」 想了想,云清缓还是有些奇怪:「不过舅舅怎么能够请动奉国夫人啊。我可是听说,甄贵妃娘娘当初求陛下让奉国夫人去教导自家侄女几个月,陛下都以夫人年事已高为由,没有答应呢。」 林黛玉掩唇笑了笑,水眸轻轻嗔了云清缓一眼:「姑母没有和你说过吗?父亲是陛下曾经的伴读。这次父亲回京,特意向陛下求教养嬷嬷,陛下念着曾经情谊,便请了奉国夫人出山。也算是为父亲撑腰增面。好不叫人小瞧了去。」 云清缓:「……」 好吧,这我还真不知道。原谅我实在不能理解你们古人复杂缠绕的关系姻亲圈子。 惠风和畅,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 云清缓把小身子靠在鞦韆的椅背上,啃着蜜饯,有一茬没一茬地和黛玉细细地聊着,慢慢的,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毓秀书院。 云清缓将右手放在眉骨上搭出一个弯弯的小顶,抬头看了看渐盛的日头,算了算日子,回头看着林黛玉,兴奋溢于言表:「表姐,再过几日,我们也要去毓秀书院读书了呢。」 林黛玉明显是对这件事很欢喜,但因着以前也不了解,所以放松身体靠在鞦韆上,歪着头看着云清缓,和和软软地细声道:「缓缓,和我说说毓秀书院吧。以前没有资格入学,现在想想,能进圣武娘娘亲自创办的书院,真的是难得的期许荣耀。」 云清缓见黛玉喜欢听,兴致当即就起来了。拿过浸湿拧干的丝帕擦了擦手,侧过身子将手臂搭在小桌子上,把云清迟与她说的和黛玉一五一十地道来:「我听哥哥说,毓秀书院有好多课。除了礼仪是每位贵女必须要上的,其它时间可以自己分配。像什么茶艺,女红,还有骑马和琴棋书画等,我们都可以学,并且书院请的夫子都是当世大家。」 黛玉听了,眼睛都弯了起来:「不愧是圣武娘娘,创建的书院都是如此面面俱到。」 云清缓看着林黛玉,好奇道:「表姐,你想学什么?」 林黛玉想了想,发现还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便道:「也不知有没有夫子教导格律填词,缓缓,不如我们一起吧。说起来,上次我问你要不要联诗,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云清缓笑容一僵。为什么林表姐永远忘不了那片荷塘。她能不能把那片荷塘给填了,种上一片草。 沉默了好久,云清缓才艰难地,努力地想要岔开林黛玉的注意力:「表姐啊,我比较喜欢女红和围棋,不太想学格律。」 黛玉掩嘴一笑,倾身颳了刮云清缓的脸颊:「那我就陪你一道学,也不去学那劳什子格律填词了。」 「真的吗?」云清缓惊喜地双手合十握住林黛玉的手,眼睛都闪着光:「表姐,你真的陪我一起学女红和围棋?」 第50页 看到林黛玉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后,云清缓瞬间开心得想要飞起:「表姐,你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再学一门马术好不好,这样以后就可以一起打马球了。」 黛玉细弯的长眉舒展开来,看着云清缓圆圆的小苹果脸,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好,都依你。」 . 林如海回京升任户部尚书的消息,就如同一股飓风,在京城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昭阳宫中,二皇子司徒钰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内室。 一个低头奉茶的小宫女一不留神撞到了司徒钰的身子,滚烫的茶水瞬间泼湿了一片锦袍。 司徒钰当即一脚踹上去。 茶杯破碎,托盘落在金砖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司徒钰听了这声音更觉心烦,又是几脚,直接把踹的小宫女吐血不止。 小宫女捂着肚子,却不敢埋怨,只是匆匆撑着身子跪地求饶。 司徒钰甩了甩袖子,耳边的聒噪搅得他英俊的面庞上都有些狰狞扭曲,指着宫女转头对着殿内侍奉的太监不耐烦道:「拖下去,杖毙。」 说完便去了侧殿,换上簇新的锦袍。 听着庭院内宫女隐隐约约的哀哀求饶和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他的心情这才勉强平復了一些。 二皇子端着新上的茶喝了一口,便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甄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来。听到外面的声音,艷丽眉目不动,反而是用长长的金制护甲轻轻地敲了敲高座的扶手:「老二,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母妃。」司徒钰听见甄贵妃的声音,睁开了眼,急急地上前,看着甄贵妃:「母妃,林如海已经进京了,如今顶替他职位的是老六的心腹,那我们在扬州做的事……」 甄贵妃嗤笑一声,看着司徒钰,有些无奈地点了点自己的儿子:「你呀,遇到一点事就慌慌张张的,这像什么话?」 司徒钰听了母亲的话眼睛一亮,走到甄贵妃的身边,坐在了宫女搬来的凳子上,道:「母妃,您有办法了?」 第1卷 第33章 司徒钰焦急的神情缓了缓,望着甄贵妃道:「母妃,您有办法了。」 甄贵妃抚了抚护甲上的红宝石,看着二皇子,狭长的凤眼中闪着凌凌烁烁的精光:「老二,你就是太急躁了。母妃问你,林如海这些年在扬州,便是他才能兼备,又能如何?扬州盐场还不是被我们甄家牢牢把控。老六的这个心腹,样样都不及林如海,还不愁没有拿捏的法子么?」 「码头那几个……」 二皇子还没说完,就被甄贵妃轻笑着打断:「不过是死了几个不听话的盐工罢了,任谁都抓不住把柄的事,还能往我们身上泼么?」 想到了什么,甄贵妃眯了眯眼睛,细长的秀眉挑了挑:「老二啊,林如海是你父皇的伴读,情谊不可谓不深厚。他的话对你父皇的决策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如今想个法子把林如海拉拢过来,才是正理。至于扬州,自然是有母妃帮你看着的。」 二皇子听了甄贵妃的话,不自觉地紧了紧腮帮,这是他举棋不定时常做的小动作:「但有眼线来报,说是林如海去拜访了镇国侯府,莫不是……」 甄贵妃看着儿子摇了摇头,轻轻嘆了一口气:「你呀,怎么不想想,若是他真的打算投靠老六,会拖到现在吗?镇国侯府二夫人是林如海的妹妹,他既回京城,若不登门,是为失礼。更不用说,在此之前,他不也是先提前好些日子先去了荣国府,才去的镇国侯府吗?」 「可是母妃,如今林如海的女儿都被他接走了,我们就更没有制衡他的法子了。又何谈拉拢?」 想到这,二皇子就颇为懊恼:「林如海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任谁也劝不动。我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让他的妻子逝世。可结果呢,这林家大小姐住进荣国府还没几年呢,他居然就回来了。让我们的心血白白浪费。」 甄贵妃看着儿子焦急的面孔甚至染上了一抹暗红,轻轻笑了笑。细腻光滑的葇荑抓过二皇子的生茧的大掌,放在手心里拍了拍:「你呀,总是这么的容易着急上火,却不想想,这也许未必是一件坏事。」 「嗯?」二皇子抬头看向甄贵妃,眼神中满是不解。 甄贵妃没有说话,反而是接过宫女递上的清茶,递给二皇子:「老二,尝尝这茶滋味如何?」 二皇子不解其意,仍是听着甄贵妃的话,浅啜了一口:「这不是红云茶么?」 「那你可知道,这茶,老六赏赐了一些给贾元春,贾元春甚至让人把它送回了荣国府。」 二皇子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毕竟六皇子府那边一直是甄贵妃盯着:「红云茶珍贵无比。惠贵妃娘娘和老六都是知道贾元春身份的,怎么会如此厚待于她?」 看着二皇子的样子,甄贵妃嘆了口气,挥了挥手。马上有宫女接过茶杯,退了下去。 待所有宫女退出正殿,甄贵妃才道:「不过就是给贾家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顺便膈应下我们罢了。你还真以为贾元春有多受宠吗?」 想到荣国府墙头草的嘴脸,甄贵妃冷笑一声,颇为不屑:「这荣国府也是心大,真以为老六那边有多看中他们么?已经承诺给一个亲王正妃的名头了,却还不满足,妄图做宫中高高在上的皇妃娘娘,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第51页 二皇子有些讪讪:「母妃,其实当初儿臣就说由儿臣纳贾元春的。毕竟他们宁荣二府在军中颇有人脉,那贾元春又是大年初一诞生……」 二皇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甄贵妃打断。 甄贵妃看着二皇子,满脸恨铁不成钢:「你真是煳涂。那贾元春大年初一降生又如何?这天下大年初一诞生的多了去了,难不成人人都有大造化?就算有,难不成还能比得过你父皇?至于军中人脉——」 甄贵妃勾起艷红的唇角,嘲弄道:「如今王家和贾家联姻,借着贾家曾经的势力发展壮大。现下你好好宠着熙鸾那丫头才是正理。荣国府早就已经江河日下,偏偏眼大心空,还以为自己是国公府呢。也不看看如今满京城贵胄,还有几家愿意与他们往来。」 二皇子微微偏头,不解地看着甄贵妃:「既然如此,母妃为何还要让贾宝玉做儿臣儿子的伴读呢?」 甄贵妃笑着看向二皇子,轻描淡写地解释:「贾家好歹也是我们这边的人。他们如今有了二心,若不敲打一番,又怎么震慑得住你手下的那些大臣呢?不过牺牲掉一个庶子,杀鸡儆猴罢了。」 二皇子听了这话也不反驳,低着头吶吶道:「母妃教训的是,儿子受教了。」 「至于林家小姐……」甄贵妃细细端详着自己艷丽的丹蔻,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贾家如今想脱离我们去讨好老六。虽然不过一枚弃子,但毕竟史老太君是林家小姐的外祖母。若是她不同意,仗着国公夫人的脸面,我也不好拉下脸去求皇上。」 「而林如海嘛。他再怎么倔强,女儿终身大事总要上心。若是能够藉此从他手中求娶林家小姐,还愁他不站在我们这边吗?」 二皇子简直对自家母妃佩服得五体投地,左手握拳捶了右手一下:「是啊。」 想了想,二皇子又犹豫道:「可儿臣正妃侧妃名额都已经满了。难道要把皇妃休掉,娶林家大小姐么?」 甄贵妃直接被气笑了,点了点二皇子的额头:「你在想什么呢?」 「啊?」二皇子抬头,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错了。 「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娶林家小姐,你这是结亲还是结仇。」甄贵妃好笑道:「本宫的嫡长孙刚满十二,与林家小姐年龄差的也不算大。林家小姐马上就要入毓秀书院了,你也该让你的郡主们在书院多多亲近她,常把她接到府上来玩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岂不是佳话?」 . 就在昭阳宫中,甄贵妃和二皇子讨论如何拉拢林如海的时候,云清缓也乘着镇国侯府的马车,再次进宫了。 惠贵妃和陈怡妃坐在德阳宫中,边说笑边看着十一皇子打趣。 见着司徒瑾双手交握,背嵴挺直,时不时抬头瞅一眼宫殿大门,又马上欲盖弥彰地低下头的模样,惠贵妃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了,指着司徒瑾对陈怡妃道:「幼薇你瞧瞧,十一这孩子自从去了老六的府上,可就不怎么爱进宫了。今儿个难得的愿意在我这多坐坐,我还以为是我这有什么祥瑞之气吸引着他。现在才知道,吸引他的不是祥瑞,而是我们云家的小祖宗。」 十一咬了咬唇,耳尖悄悄泛上了一缕淡红,润透的嗓音难得的带着一抹紧张:「惠母妃,儿臣……儿臣……」 惠贵妃笑得更欢了。看着十一皇子窘迫到恨不能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知道你孝顺,刚刚是母妃逗你呢。快些喝茶吧。」 十一皇子一紧张就会喝茶,惠妃怡妃都知道此事。 听了惠贵妃的话,十一皇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端起手中的茶盏浅浅地啜着,举手投足风流优雅。若非耳尖还是红着的,恐怕还真看不出他心中正是春水涟漪。 怡妃坐在位置上温柔地笑了笑,从德阳宫的大宫女兰夏手中接过茶盏,递到惠贵妃面前:「姐姐,方才笑了这么久,定是渴了,喝些茶水润润喉吧。」 惠贵妃尝了尝茶水,细细回味一番,眼睛一亮,看着怡妃道:「幼薇,这是什么茶,竟然还有一股子荷花的香味。」 怡妃唇角勾了勾,看着惠贵妃,精緻的桃花眸写满温润如水:「不过就是把装了上好茶叶的纱布包在黄昏时放进荷花中。晚上荷花闭上,经过一晚上的薰陶,这茶叶自然而然地就带着一股清香了。我还在里面加了些莲心,清炎败火。不过这茶要当天做的味道才好。若是姐姐喜欢,我这些天就多炮制些给姐姐送来便是。」 惠妃摇了摇头,又轻啜一口才道:「如此费事,倒是累着你了。这吃个新鲜也就罢了。」 怡妃见着茶杯空了,又执壶注了一杯清亮的茶水:「倒也不是很费事。」 姐姐前些时候被昭阳宫那边冲撞,虚火甚盛,这种茶水最适合不过了。 至于亲自挑拣茶叶,傍晚特意乘船于荷花池畔寻找开的最好的芙蕖,这种事她自是不会和惠贵妃说的。 正说话间,宫女兰秋进来行了个礼,恭声禀报:「娘娘,镇国侯府二夫人与大小姐已在殿外等候。」 惠贵妃立刻笑开了,迭声道:「快些请嫂嫂和缓缓进来。」 林氏带着云清缓走了进来,两人先是给惠贵妃和怡妃行礼问安,之后又朝着十一皇子行了个礼。 十一皇子站起身,微微侧过身子受了林氏的半礼后看着云清缓,温温润润地笑着点头致意:「表妹,又见面了。」 第52页 第1卷 第34章 云清缓跟在林氏的身后,抬起眼睛看了看司徒瑾,圆圆的脸上陷进了两个可爱的酒窝:「十一殿下。」 惠贵妃见二人相处得好,心中就欢喜。看着两个小辈柔声道:「兰夏,你带着他们去御花园里玩。十一啊,缓缓难得进宫,你可要好好地招待缓缓,切不可让缓缓被那起子不长眼的人给冲撞了。」 十一皇子朝着惠贵妃行礼:「惠母妃放心,儿臣定会照顾好表妹。」 云清缓虽然入宫数次,但这皇宫的御花园还是第一次进。 十一皇子和云清缓慢慢地并肩走着,时不时地又挑些女儿家喜欢的话跟云清缓天南海北地聊。 司徒瑾素来博学多才,又极擅长察言观色,总是能够顺着云清缓的意思说出让她欢喜的答案。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就把云清缓哄得眉开眼笑。脱去了一身伪装的矜持,云清缓对十一皇子的好感度简直是直线上升。 看着比他还低了一个头的云清缓,十一皇子忍着摸摸她脑袋的冲动,带着她来到了池边的亭子中:「表妹,我们在这坐坐吧。」 云清缓没什么意见,跟着十一皇子走了进去。她撑着下巴看着坐在对面的司徒瑾,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又身份尊贵,高华雍雅。如果他想要刻意对一个人好,几乎没有人不会芳心沦陷。 她每次见到十一皇子,对他的满意和赞嘆就会多一点点。才十岁就如此,若是年岁再长些,恐怕她大哥这个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头就要退位让贤了。 宽阔的池塘中现下正有几只雪白的天鹅高扬着修长的脖颈,掌动清波,引吭高歌。 云清缓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那一群天鹅吸引了过去。 司徒瑾见云清缓看得欢喜,笑着对云清缓解释:「这是扬州陈府上供的白鹄。毛色纯净,毫无瑕疵。父皇见了心喜,特意命人将其好生养在池子中。若是表妹喜欢,可以尝试着喂喂它们。」 云清缓:「……」 你们家真的好有钱。红云茶是你们家上供的,这天鹅也是。是不是就连这皇宫都是你们家出钱修缮的。 不过餵天鹅这事真的引起了云清缓的兴趣。 她走到亭子边缘,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一点一点地朝着湖面投掷鸟食。那些天鹅估计是平常被养得很好,看见食物也不慌乱,反而是姿态优雅地低着雪白的颈子啄食。 云清缓见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司徒瑾温柔地看着云清缓,眸子间盛满了融融笑意:「表妹,你马上就要去毓秀书院读书了。有想好要学些什么吗?」 云清缓一想到这件事就高兴,看着司徒瑾放下了手中的食盒,接过宫女递上的丝帕擦了擦手,抿了抿唇道:「我想学女红和围棋,还打算学骑马,以后打马球。表姐也说,陪着我和我一起呢。」 司徒瑾听到骑马这两个字,想到了徽宁郡主,不由笑了起来:「如此这般,心虹会很开心的。她这些天一直都在烦恼,万一你们不肯学马术,她一人岂不是会很无趣。」 云清缓很喜欢徽宁郡主的性格,想到郡主垮下小脸的模样,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郡主不爱红妆,心胸阔朗。说起来,这次和郡主成为同窗,以后倒是能天天在一同玩耍嬉戏了。」 司徒瑾知道这个年龄的姑娘都喜欢热闹,远的不说,这段日子司徒心虹已经在府中兴奋了好些天了。天天念叨着快些开院,好和小伙伴们一道玩耍。 不过……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无忧无虑的小脸,还是不放心地叮嘱:「表妹,你在书院的时候,切不可太过张扬,有些人还是能躲就躲着些好。」 云清缓抬头看着司徒瑾,有些不解。 司徒瑾敲了敲石桌,明显是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如果你见到了老二家的那几位郡主,尤其是见到了嘉泰的话,还是远着些,尽量不要和她们起冲突。」 云清缓小眉毛皱了皱,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她想起来了。 二皇子可不如六皇子一般子息不丰,如今二皇子府光是年龄够得上入毓秀书院的郡主就足足有三位。分别是嘉泰郡主司徒心嫣,温素郡主司徒心悦,柔平郡主司徒心琳。 而嘉泰郡主,就是二皇子府的一匹烈马,大庆皇室的第一奇葩。 云清缓在得知三位郡主的封号时就立马猜到了嘉泰郡主是唯一的皇妃嫡出。 嘉泰,与徽宁对应。美好安宁,代表着皇室对嫡出郡主最高的期望。 但是嘉泰郡主这个人和美好安宁是半点都搭不上边的。 徽宁郡主和嘉泰郡主天生气场不合,据说是一见面就要互相嘲讽。甚至徽宁郡主经常在背后吐槽这个堂姐。 光是云清缓从徽宁郡主口中听到的有关嘉泰郡主的嚣张跋扈,就已经不下十次。 什么随意殴打婢女,指使唿喝庶妹这都是小事。 据说这位郡主上街,要带上十几个护卫。若是有不长眼的人撞到了她,剁掉手都是轻的。甚至嘉泰郡主看到有容貌比她出色的民女,还会恶毒地指挥侍卫划烂她们的脸。 并且嘉泰郡主还格外喜欢在闹市骑马,以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皇族身份。 每次嘉泰郡主骑着宝马在长街上风驰电掣,一路下来撞翻摊子,撞伤行人无数不说。偏偏她还引以为荣,反而是觉得一群平民阻了她的路。 第53页 就连云清迟这种脾气和善,不轻易语人是非的人,在提到嘉泰郡主的时候都是极其厌恶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云清缓尽量不要直面嘉泰郡主。 云清缓回京城后时不时就会出门顽乐,在市井间也能经常听到百姓们对嘉泰郡主的评价。 那真的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二皇子府的风评。 偏生二皇子妃对着唯一的女儿很是疼爱,二皇子又素来不管后院之事。也就由着嘉泰郡主在脑残跋扈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直至野蛮生长到现在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第1卷 第35章 虽然还没见过面,但云清缓对嘉泰郡主是有些憷的。一是因为嘉泰郡主身份比她高,二则是云清缓对这种人有种从心理到生理上的厌恶。 见到云清缓小脸惨白的模样,司徒瑾伸出手刚想握住她的手安慰一番,最终又默默地放下,只是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清茶递到云清缓的面前:「表妹,喝杯茶吧。」 云清缓接过瓷杯啜了一口,深深地唿出一口气,努力平復着自己的心绪,看着杯中浮动的翠绿茶叶有些神色莫名。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有些恹恹的样子,以为她是害怕见到嘉泰郡主,温柔地安慰着:「你也别太害怕了。嘉泰虽然跋扈非常,但是分寸还是有的。而且心虹也说了,你们入学后就跟着她,有她在,嘉泰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我没有害怕。」云清缓低着头闷闷道:「我只是不喜欢嘉泰郡主这种漠视人命的性子。」 就算古代有着巨大的阶级差距,但是真正有涵养的贵族都是诗书传家,怜贫惜弱。就如镇国侯府和孟家,向来是约束子孙,断不会做出这般事来。 哪怕是东平郡王府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穆靖欢,对着平民也最多是眼高于顶的不屑,绝对不会如此草菅人命。 嘉泰郡主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在云清缓神经的底线上欢快地跳着踢踏舞。偏生现阶段她还没办法去改变,只能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有发生。 司徒瑾也很不喜欢自己这个侄女,他嘆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拍了拍云清缓的背:「表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听嫂嫂说你经常邀着徽宁一道去善堂,给那些贫弱无依的老人送去药物食物。嘉泰的事就连六哥都管不了,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唯有你自己慢慢成长起来。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足够和嘉泰匹配的身份和实力,再去出手制止嘉泰也不迟。」 「当然……」司徒瑾说完又悠悠道:「若是你有足够的把握扫尾,在看不见的地方给她点教训也是应该的。毕竟她早就该被管教了,偏生甄贵妃疼宠,老二放纵,导致成了如今这不伦不类的模样,给皇族蒙羞。」 云清缓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徒瑾,却见司徒瑾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还是温温润润地笑着,仿佛方才的话只是云清缓的错觉。 云清缓:「……」 她知道徽宁郡主经常暗地里找嘉泰郡主的麻烦,现在看来司徒瑾也有参与啊。 亏他还以为十一皇子光风霁月,原来也是个被外表所遮掩的,而且这个腹黑才十岁。 云清缓正想和司徒瑾打趣几句,谁知司徒瑾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双眸一抬,轻轻摇了摇头。 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司徒瑾站了起来,朝着云清缓的方向行了个礼:「见过二皇兄。」 云清缓轻轻抽了一口气,慌忙站起,转过身子随着十一皇子一道福身:「臣女见过二皇子殿下。」 司徒钰站在凉亭的入口处,笑呵呵地抬了抬手:「快些起来,一家人这么客气作甚。」 说完,就拿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云清缓,那眼神,就如同在评估什么货物。 云清缓被这如同毒蛇般粘腻的眼神弄得非常不舒服,正想该用什么方法离开这个地方时,十一皇子就上前两步挡在云清缓面前,笑着对二皇子道:「二皇兄慎言,表妹乃是云家人,又怎么会和我们是一家人呢?」 二皇子被十一皇子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但还是用右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地笑道:「是,是,十一说得对。倒是本殿疏忽了。」 二皇子明显还有要事在身,和十一皇子互相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云清缓看着二皇子的背影,等前方的人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才舒了一口气,放松了身子看着司徒瑾问:「二殿下怎么会来?」 司徒瑾看着前方眯了眯眼眸,神色中带着明显的冷意:「不过是来看看你罢了。」 「我?」云清缓毕竟不是在皇宫的勾心斗角中浸淫着长大的,完全没能理解二皇子这一番举动的用意:「他来看我做什么?我和他只见最大的联繫也不过就是姑母和表哥了吧……」 云清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好像明白二皇子的用意了。 果然,十一皇子解释道:「云家是六哥身后最坚实的助力,你身为云家的唯一的千金,你的……未来可以说关系到了朝堂如今的格局。二哥自是想要找个机会会会你,至少也要知道你的相貌性格。」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小小的身子,有些厌烦二皇子的所作所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云清缓干笑:「原来我这么重要啊。」 看着云清缓明显有些愁苦的脸庞,司徒瑾没忍住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担心,就算二皇兄真的要做些什么,还有母妃和惠母妃在前面挡着。总归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第54页 而且,我也会保护你的。 . 就在云清缓为着二皇子和嘉泰郡主烦恼不已的时候,荣国府这边已经吵翻了天。 原因,自然是因为毓秀书院快开院了。 本来贾母并不想让家中女儿去毓秀书院读书。毕竟宁荣二府名额有限,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与其给其中的两个丫头让姐妹不和,倒不如都不去来的干净。 奈何如今林黛玉已经离府,宝钗又成了柔平郡主入学陪侍。贾母看着黛玉和镇国侯府关系好,心思就又活泛了起来。 想着毕竟家中几个丫头和黛玉也有一同长大的情谊。虽说如今为了宝玉不得不捨弃元春,但若是能在书院借着黛玉和镇国侯府保持着一定的关系,到底对元春是有好处的。 但如今宁荣二府空留两个将军的爵位,东西二府都仅仅只有一个名额。惜春倒是不影响,但这也就导致了邢夫人和王夫人为了这个名额费尽苦心。 邢夫人此时正坐在荣庆堂的下首,看着贾母用帕子抹着脸哭道:「老祖宗,迎丫头可是咱们荣国府正经的长房嫡女,这名额,自是要给她的。不然说出去,这岂不是让满京城的名门贵胄看笑话。」 王夫人身形不动,看着邢夫人一番唱念做打,等着邢夫人哭完了才淡淡开口:「嫂子此言差矣。毓秀书院汇集了京城一等一的名门千金,自是能者居之。探丫头素来精明爽利,贯是个爱笑爱闹的,一向和同龄的姑娘们处得来,不如迎丫头不晓事。若是把名额给了她,岂不是两全其美。」 邢夫人听到王夫人贬低迎春,当即就不乐意了,甩着帕子道:「弟妹这又是什么意思?咱们荣国府是因着老爷这个一等将军的爵位才有的这个名额,自是要留给迎春的。自家女儿得不到,反而是让给了侄女,这又是个什么理?」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不过是大老爷孝顺所以才在老祖宗面前意思一下,真当你们二房能越过我们大房不成? 王夫人到底是好涵养,兼之这些天时不时就要被邢夫人刺一下,早就习惯了。此时只是平静地转着佛珠,淡淡道:「既如此,一切听从老祖宗决断即可。」 贾母听着邢夫人和王夫人在这吵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直都是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不动如山。 此时睁开眼睛看着两位儿媳妇,没有拍板敲定,反而是看着王熙凤道:「凤哥儿,你来说说,这名额是给二丫头好,还是给三丫头好。」 王熙凤站在邢夫人身后,攥着帕子,一直沉默不语。 此时听到贾母发问,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因此也不慌张,而是上前走到贾母的身前笑着道:「依孙媳妇看,这名额,自是要给二丫头的。」 王夫人佛珠的节拍一乱,睁开眼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错开眼没有看王夫人,反而是朝着贾母道:「毕竟迎丫头是咱们荣国府的长房嫡女,更不消说大老爷才是那袭爵之人。给了迎丫头是合情合理。可若是给了探丫头,远的不说,哪怕是珍大哥哥那边估计也不会乐意。」 王夫人银牙欲碎,看着王熙凤胸膛起伏,过了很久才从齿缝中勉强挤出一句话:「珍哥儿再怎么也管不到我们这边来。虽说荣宁二府是一家,但毕竟也是各过各的日子,我们荣府的事难道宁府还能插手不成?」 邢夫人对王熙凤肯站在自己这一边倒是有些诧异,不过这不影响她使劲地踩王夫人的脸面,遂呵呵笑道:「弟妹这话可就不对了。珍哥儿毕竟是我们贾家的族长。若是有坏了祖宗规矩的事,珍哥儿自是义不容辞。怎么能说是插手呢?」 王夫人被邢夫人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起了个倒仰,正想反驳,却听贾母淡淡道:「好了,你们都不用吵了。这件事我自有决断。」 第1卷 第36章 邢夫人听了这话,脸也不抹了,眼泪也不擦了,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着贾母。心中想的却是若是老祖宗这次偏心二房,她少不得为了迎春要把镇国侯府大小姐搬出来拉大旗做虎皮不成。 贾母眼睛向下扫了面无悲喜的王夫人一眼,又看了看期待紧张的邢夫人,深深地嘆了口气。 旁的不说,论起做嫡母,邢氏目前来说确实要比王氏好上数倍不止。 想到这,贾母先是为探春惋惜了一番,接着又道:「凤哥儿说得对,二丫头是长房嫡女,这个名额合该是她的。」 邢夫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满面喜色地奉承着贾母:「还是老祖宗英明。云大姑娘上次还说呢,主次不分乃是乱家之根本。媳妇就知道老祖宗如此的德高望重,定会公公正正,不让旁的人占了不该占的便宜。」 贾母被最近一连串的事弄得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情听邢夫人这没眼色又颠三倒四的恭维,因此只是摆了摆手:「老大媳妇,先回去罢。好好提点一番二丫头,可别在书院里惹祸了才是。」 「欸。」邢夫人喜滋滋地应道:「儿媳告退。」 说完便先行离开了。 王熙凤见状,眼神一闪,不愿再忍受王夫人那怨毒的目光,也以要事缠身为由,退下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王夫人才放下佛珠,急急地看着贾母:「老祖宗,如今家里的姑娘都去了毓秀书院,就剩探春,这会不会……」 贾母睨了一眼王夫人,不咸不淡地开口道:「老二媳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根本就是想要借着毓秀书院,为探丫头物色一个好人家,好作为元春和宝玉的助力不是么?」 第55页 王夫人有些吶吶地低下头:「这三丫头毕竟是庶出,本就该为她姐姐和哥哥开路的…….」 贾母对王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她倒不是不认同王夫人的话,否则先头老国公的那三个庶女也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但庶女和庶孙女又是不一样了。 「老二媳妇,你很该学学邢氏。面子功夫做得再好,终究是表面。若是能像邢氏那般,也不愁庶子庶女们不和你一条心。」 王夫人低下头,看似唯唯诺诺,心中却大逆不道地埋怨腹诽着贾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年轻时怎么不这么做?现在轮到你儿子身上了就让我善待庶子庶女,凭什么?还在我没进府前就特意把赵姨娘送到了老爷身边来噁心人。 又想到赵姨娘那张艷丽的脸庞和狐媚子一般的勾人技巧,王夫人心里就怄得慌。 贾母也没有管王夫人心中怎么想,而是看着王夫人,眼角的纹路微微加深:「如今咱们不能明着亲近元春,但是迎春到底和云大姑娘关系不错,借着她,到底能让元春好过些。至于探春——」 贾母抬起眼皮看了眼王夫人:「若是我没记错,你们王家还有几个名额。你回去和王子腾分说分说,让他匀一个名额给探春,使得探丫头以二品大员外甥女的身份入学,就是了。」 王家向来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没有入过毓秀书院。哪怕是这一代,也就一个王熙鸾为了进入皇子府,特意去毓秀书院镀了层金。所以分出一个名额给探春,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王夫人想到自己都没有享受过的就要让一个庶女享受,就有些心气不顺。 不过王夫人也不敢反驳贾母,诺诺地应了声,又和贾母聊了几句就退下了。 . 邢夫人春风得意地回了荣禧堂,当即便唤人把迎春叫到跟前来。 迎春正在房间中对着一本棋谱细细钻研,听闻母亲召唤,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去了正堂给邢夫人请安。 邢夫人看着迎春,真的是越看越喜爱,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哪里都好,招了招手让迎春到他的身边坐下后便抚着迎春的手道:「二丫头啊,老祖宗已经把毓秀书院的名额给你了。回头我叫人给你赶制几件新衣裳,再多打造一些鲜亮的头面首饰,定要打扮的神神气气的,把那些贵女们都比下去才好。」 迎春如今和邢夫人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因此也不拘束,靠在邢夫人的怀里笑着道:「母亲不必如此费事。书院里多的是京城之中身份最尊贵的世家贵女,名门闺秀。若是太过出彩反而招眼,普普通通才是最好的。」 「对,对。」邢夫人拍了拍脑袋,笑着道:「你看看,我都煳涂了,还是我们家姑娘聪明。」 想到王夫人在荣庆堂吃瘪的脸色,邢夫人就是一阵说不出的舒畅,搂着迎春道:「你二婶还想给三丫头争取这个名额,谁知凤丫头根本就没有帮她说话。哎哟,你是不知道当时她的脸色有多难看。打量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呢,不就是想把探丫头卖个好价钱,好给她那心尖尖上的元春和宝玉铺路……」 眼见邢夫人越说越离谱,迎春轻轻打断:「母亲。」 邢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得意忘形之下说了些什么,立马抬起手打了自己的嘴一下:「你看看我,真的是大意了。不过探丫头是二房的人,她怎么样和我们也无关,咱们关上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又看着迎春,抚了抚她的背,嘆道:「当初给你改嫡女,还是我好不容易劝着老爷说嫡女能够更好的联姻,老爷才肯答应。不过迎丫头你放心,母亲绝对不会像二太太那般,用你的婚事作为筹码。等你及笄,母亲一定会让着你琏二哥哥给你找一个好人家,定让你下半辈子也衣食无忧。」 迎春靠着邢夫人,面颊有些羞红,低低道:「多谢母亲。」 邢夫人看着迎春如此乖巧,只觉得更加欢喜了,轻轻点了点迎春的额头:「你这孩子,什么谢不谢的。母亲不为你筹谋,还为谁筹谋。只是可惜了三丫头,就你二婶那性格,探丫头以后会怎么样,还真说不准。」 迎春和探春感情不错,见自己已经脱离苦海,而探春却还在苦苦挣扎,颇有些不忍。 但她也知道她们这一房在府内的日子不算好过。 如今自己能够这般幸运还是母亲费尽心思的结果,再没有余力去帮助别人。更何况母亲一向与二房不和,更不用说越过二婶去帮探春谋划。 所以迎春咬着唇,握了握拳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想着,到时候还是要去看看探春才好。 邢夫人今日着实高兴,又搂着迎春说了许多。母女两人正闲话家常着,谁知贴身丫鬟打竟然着帘子进来报:「太太,二奶奶来给您请安了。」 邢夫人奇道:「凤丫头没事可不会到我这来,今儿可是稀罕了,快让她进来。」 迎春也下了榻,站在一旁等着凤姐。 人未至,声先至。凤姐儿还没露面,屋内人就听见一阵大笑从门外传来:「大太太今儿可好?」 第1卷 第37章 王熙凤进来时,迎春先是柔柔弱弱地请了个安:「凤姐姐。」 凤姐儿看见迎春也在颇有些诧异,但仍旧不动声色笑盈盈地道:「二妹妹也在呀,倒是我来得不巧了。」 第56页 邢夫人因着凤姐亲近二房一向不喜欢她,但该做的面子仍旧是要做,因此笑着看着王熙凤:「这有什么不巧的。迎丫头经常来我这说话,你无论是早点还是晚点来,都能看到她。要不怎么说我们家姑娘孝顺呢。」 王熙凤被邢夫人的软钉子刺了一下,面容一僵。不过很快恢復如常,拉着迎春的手朝着邢夫人乐呵呵地道:「所以说太太会教女儿呢。二姑娘如此勤谨,还不都是太太的功劳。」 凤姐着实很会做人说话。 至少邢夫人很明显被凤姐儿这一记马屁拍的身心舒坦,话语间也没了隐隐的咄咄逼人,反而是颇为和善地问王熙凤:「你今儿个来我这又是为了个什么事?」 迎春想着母亲和她说的荣庆堂中发生的事,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凤姐,眼神闪了闪。 低下头不过思虑片刻,迎春便立刻抬起看着邢夫人柔顺地道:「母亲,女儿还有些针线没做完,就先行回房了。」 邢夫人对着迎春向来是亲切有加的,当即道:「快去吧。别累着眼睛,晚上来母亲这用饭,母亲让人给你做你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 又冲着司棋吩咐:「好生照顾姑娘,切记莫让她伤神。」 迎春和司棋分别应「是」,主僕二人又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王熙凤悄悄使了个眼色,平儿也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等到所有人退下,她这才坐到了邢夫人的对面,隔着小坑桌看着邢氏,先立马上了一盘甜枣:「说起来迎丫头马上就要入毓秀书院读书了,我这个做嫂子的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正巧我那有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套翡翠棋子。我这粗人要这东西也没甚用,赶明儿我就让平儿找出来给迎丫头送来,权当恭贺她入学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王熙凤这一开口,什么话都没说没问,开口就是要给迎春送礼。邢夫人再怎么不满意她,也被她哄得眉开眼笑,睨了王熙凤一眼道:「你也是有心了。不过搁在以往,这时候你不都是去二太太那儿转悠吗?今儿个特特来我这,就为了给迎丫头送礼?」 王熙凤笑着奉承:「所以说还是太太精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见邢夫人心情还算不错,凤姐儿捏了捏手指,颇为忐忑地进入了正题:「说起来以前这府中多热闹啊,林姑娘在,宝姑娘也在。而现在呢,林妹妹走了不说,就连宝丫头都是日日在梨香院闭门不出,除了请安,也很少能看见她的身影了。」 邢夫人倒是不觉得落寞。反正以前的热闹就和她无关,现在日子舒心,她就更不想理会府中的糟心事了,当即脱口而出:「走了也好,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好地,白白地糟蹋了这么些好姑娘。」 说完才意识到方才脑子不灵光,笑着对凤姐儿打了个哈哈:「我刚刚说错了话,凤丫头你就当过了一阵风,别往心里去就是。」 王熙凤看上去对邢夫人刚刚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笑着转移话题,巧妙地避免了邢夫人的尴尬:「我听说这镇国侯府大小姐和迎春关系好,更不消说迎丫头上次还得到了徽宁郡主赏赐的红云茶。这可是难得的荣耀呢。如今府中上下谁不称赞太太养了一个好女儿,都在私下说这份福气,那可是咱们大姑奶奶都比不上的。」 邢夫人对这件事实在是与有荣焉。 因着王夫人总是爱显摆元春又得了什么什么好东西,害得她总是觉得自己低她一等。所以这次迎春给她狠狠地争了口气,她表面上因着为着不碍老祖宗的眼不动声色,实则私下里炫耀了好久。 但因为迎春的告诫嘱咐,邢夫人只是表面上淡淡地道:「这不值什么的。大姐儿才是有大造化的,迎春和她一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虽然如此说,但语气中的得意和幸灾乐祸压都压不住。 王熙凤的眉毛动了动,看了邢夫人一眼,心中立马有了计较。 这一趟来的着实算圆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凤姐儿又笑着和邢夫人附和了几句,就以管家忙乱为由退下了。 等回了房间,吩咐平儿把门窗都关上,又让着丰儿去外面守门。王熙凤这才端起茶盏,浅浅地啜了一口。 茶杯里装的不是其它,正是迎春特意送来的红云茶。 平儿走了过来,看着凤姐轻声问道:「奶奶可是有决断了?」 王熙凤挑眉一笑,看着前方眯了眯眼,眸中尽是算计:「旁的我倒是不知。但若是二太太还想指着大姑奶奶光耀门楣,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平儿有些不解,见着王熙凤的茶杯空了又为她添了一杯茶:「奶奶此话何解?」 凤姐儿轻轻地朝着茶面吹了口气:「方才去大太太那,太太谈及大姑奶奶时,眼中的幸灾乐祸可是遮都遮不住。二姑娘如今和云大姑娘交好,云大姑娘和六皇子府是什么关系你还不知道吗?若是大姑娘在六皇子府还算得宠,大太太又怎么会如此落井下石呢?」 平儿到底没有凤姐儿这般厉害精明,在她的认知中,就算大姑娘目前不得宠,但又不是不能翻身。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谁知凤姐儿只是看了平儿一眼,笑着点了点平儿:「你呀,还是太嫩了。」 平儿在凤姐面前一向随意,此时也只不拘束,而是看着凤姐笑道:「我哪能有奶奶如此通透。就请奶奶疼惜疼惜我,给我讲讲这其中的道理不是。」 第57页 凤姐儿最爱旁人如此奉承,此时半靠着坑桌,想着贾母和王夫人这些日子的谋划,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如今宝玉已经被二皇子选去做了皇孙伴读,宝姑娘也成了柔平郡主的入学陪侍。甄贵妃这是想把二房给绑在二皇子这艘大船上。就冲着这一点,大姑奶奶在六皇子府就永无出头之日。更不用说,大姑奶奶一开始就是甄贵妃的棋子。」 「若是大姑奶奶心性手段能够成熟些,或许还真能在这种情况下逆风翻盘,可是平儿……」王熙凤看了一眼平儿,问:「你觉得她是吗?」 平儿回忆了一下元春未出阁时的所作所为,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大姑奶奶自幼被老太太和二太太娇宠着长大,几乎没经过什么风浪。虽然大姑奶奶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出生的日子也是万里挑一的。但说手段,大姑奶奶着实稚嫩了些。」 「所以呀。」凤姐儿直起了身子,敲了敲肩膀。 平儿见状立马上去为其捶背。 「无论二皇子和六皇子哪位殿下获胜,二房是註定讨不得好了。」说完睨了平儿一眼,看着平儿犹是不解的模样,笑了笑道:「六殿下自不必说。二殿下……平儿,若是你,你会喜欢重用一个风吹两边倒的拥趸吗?」 平儿摇头,不轻不重地捏着王熙凤的肩膀:「当然不会。」 「所以,如今只有跟着大太太,方能换来一线生机。若是跟着二太太,呵——」 王熙凤想到王夫人的伪善就是一阵冷笑:「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这位好姑妈,根本就是把我当枪使。若不是心血来潮想着让你二爷去帮我查了查本朝例律,恐怕我还在这喜滋滋地帮她放着利子钱呢。」 王熙凤说到最后,眼中已经闪过了一抹狠辣:「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想把我们这一屋的人当成她忠心的狗,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 王夫人带着金钏玉钏回东大院的时候,越想越气不顺,坐在榻上转着佛珠试图让自己平心静气。 谁知手越动越快。一不留神,佛珠的线被拉断,珠子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发出一阵急促清脆的碰撞响声。 周瑞家的心中一惊,使了个眼色。金钏玉钏立刻会意地带着小丫鬟们退了下去,只留周瑞家的在屋内劝慰着王夫人。 周瑞家的觑着王夫人的颜色,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太何必动怒?不过一个名额,舅老爷家也不是给不起。不过就是用来随手打发三姑娘罢了。」 王夫人睁开眼睛。面上还是无悲无喜,不过眼眸深处明显闪着怨毒的光泽:「三丫头去不去倒也无所谓,不过一个庶女。只不过这荣国府日后都是宝玉的,这一个名额,他们大房又有什么资格和我们争?」 周瑞家的知道这已经快成了王夫人的心魔,当即顺着王夫人的话道:「太太放宽心。如今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不都是太太的马前卒,那是让他们往东都不敢往西的。这府中实际的权力还不是握在了咱们二房的手中。」 说完,见王夫人的面色还是没有好转,知道搬出荣禧堂的事实在是令其心气不顺,顿了顿,又道:「等以后咱们大姑奶奶有了大造化,宝二爷也封侯拜相,那才是大大的荣耀光彩。如今不过是打发一些小恩小惠施捨给他们大房罢了。若是太太因此郁闷,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周瑞家的这字字句句,实在是说到了王夫人的心坎上,王夫人面色渐渐好转。 见到王夫人不在那么的郁气,周瑞家的趁热打铁:「这关头,太太应该早些把三姑娘叫来提点两句才是正理。都是荣国府的姑娘,自是不能让二姑娘风头越过了三姑娘,否则大姑奶奶面上也无光啊。」 王夫人深觉周瑞家的说得有理,看了她一眼,微微翘起唇角:「既如此,就让三丫头来一趟吧。」 第1卷 第38章 探春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书册一角,正懒懒地倚着坑桌翻看着手中的诗集。谁知忽地听侍书来报说是太太屋里的金钏儿来了。 探春自是知道王夫人想要为她从老祖宗那求一个毓秀书院的名额,但同时她也清醒地知道王夫人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此时听闻金钏儿来了,便知道这回唤她定是和这名额的事脱不开关系。唤来侍书匆匆地洗脸梳妆一番,便跟着金钏儿去了如今王夫人居住的东大院。 金钏儿知道王夫人目前还是比较重视探春的,也想在探春跟前卖个好,好日后得些便利,因此走在探春身边悄悄道:「三姑娘,今儿二太太心绪可不算好。姑娘回头还是当心着些。」 探春一听,心中「咯噔」一下,当即开口:「可是这名额……」 金钏儿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荣禧堂的方向:「被那边给二姑娘要过去了。」 最然早知道邢夫人这次定时要和王夫人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手,可是真的得知后探春心中还是瞬间生出一种凄凄悲凉之感。 以前倒还罢了,姐妹们都在一处读书识字,谁也没有个高下之分。可如今二姐姐四妹妹都要去毓秀书院,瞬间比得她低人一等。探春素来心气高,又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更何况如今就连宝玉都要去国子监读书了。更不消说宝钗黛玉和湘云,徒留她一人在家中,更是寂寞无趣。 金钏儿瞅了瞅探春的脸色,知道她心中不豫。看了看四周,又道:「不过姑娘不必担心。二太太已经打算去信舅老爷的府上,请舅老爷出面匀一个名额。到时候姑娘还是能和二姑娘四姑娘一同读书的。」 第58页 探春方才可谓是经歷了大起大落。如今听了这话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稳了,而剩下的一成变数则是要看自己待会的表现。遂松了一口气:「多谢姐姐提点了。」 金钏儿笑了笑:「三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等二人到了东院,守在门外的玉钏儿见着探春,福了福身笑道:「三姑娘来了。」 说着就打起了帘子,等着探春进去。 王夫人早在周瑞家的劝说下收心敛绪。此时听到玉钏儿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着探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来,探丫头,坐到我身边来。」 探春上前,不敢全坐,臀部只虚虚地挨了一点儿坑边,挺直嵴背,仍旧是自信飞扬,光彩照人,看不出方才一点儿的愁苦:「太太。」 王夫人仔细打量着探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端的是一副令人见之忘俗的好样貌,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儿出落得倒是越发神气了。依我看,这满府的姑娘加起来也没我们家三姑娘半点出色。」 周瑞家的站在一边陪笑道:「那可不是。要不怎么说太太这的风水养人呢。」 探春笑了笑,毫不忸怩地道:「太太又在拿我打趣了。若说气度,我哪比得上大姐姐一分一毫。若说大姐姐是皓月,那我也只是姐姐身边微不足道的萤火,怎么能担得起满府最出色的姑娘这句话。」 王夫人平素最爱别人夸元春。探春这一番话当即把她哄得心花怒放,指了指探春对着周瑞家的笑道:「你瞧,怨不得人说探丫头心思活泛。都说凤丫头嘴巧,照我看,我们家三姑娘也一点都不逊色呢。」 周瑞家的又跟着附和了几句,无外乎就是奉承王夫人多么多么的慈善,才能把探春养得如此之好。 等和周瑞家的说了一阵,王夫人这才又转头看着探春,笑道:「今儿个我去老太太面前为你求毓秀书院的名额。谁料凤丫头不肯帮忙,反倒让大太太给二丫头抢了去。」 探春形容不变,垂下双目不动声色地回:「太太为我费心至此,再没有比这更令我感激太太的了。如此也只能说女儿没有这个命,怨不得旁人。」 王夫人对探春如此回答很是满意:她就是喜欢探春的识时务。既然是庶出,就该认清自己的命。命中没有的也不该妄想。省得生出什么多余的念头,去和她的元春宝玉争前程。 不过老谋深算的王夫人自然是不会把这些心思摆在脸上,而是从桌上拿起来一封信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失落。既然二姑娘四姑娘都去,你去不得岂不是显得我二房无人了。我已在信中和你舅舅说了,匀一个王府的名额给你。二品大员的外甥女,也不怕你被人小瞧了去。」 探春瞬间抬头,装作不敢置信地样子看着王夫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即站起身来给王夫人行了一个礼:「太太为我筹划至此,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太太。唯有披肝沥胆,为太太效犬马之劳,才能感谢太太这么多年养育之恩。」 王夫人禁不住笑了出来,招了招手,示意探春坐下:「你这孩子,既是我的女儿,又在我的身边养大,我又怎能不为你费心谋划?毓秀书院多的是高门贵胄,各位皇子的郡主们也都是要去那读书的。你宝姐姐已经做了柔平郡主的入学陪侍,林姑娘和二姑娘又和徽宁郡主走得近。都是姐妹,自是一起玩的,也没什么提携不提携的说法。你呀在那儿就跟着她们多多认识些人,对你,对咱们这一房日后都有好处。」 探春看着王夫人,满面感激之色:「太太说的,我哪有不从的。况且咱们府的姑娘们都是一同顽的,我自是跟着宝姐姐和二姐姐,又哪有落单的理。」 王夫人很是喜欢探春如此乖顺,又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就让探春先行回去了。 周瑞家的等探春走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太,三姑娘这是明白您的意思了么?」 王夫人重新闭上眼,转起了从库房中新找的佛珠,面无表情。过了许久才淡淡道:「她自是明白了的。不明白,也会有人帮她明白。」 探春回到房间后,面上喜色褪尽,再没有王夫人面前的殷勤感动。反而是拿起了一个青花釉的杯子眯着眼细细端详,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书端了一个厚重的檀木托盘进来,走到了探春的跟前将托盘轻轻放下:「姑娘,这是太太方才命人送来的。说都是些上好的玫瑰花汁和的膏子,还有紫茉莉花研成的粉子,最是轻白红香不过。本是要给大姑奶奶送去的,方才特意命人给姑娘也送了一份来。」 探春放下了杯子,用修长的手指捻起了托盘中一个小罐子,打开盖子轻轻地嗅了嗅,笑道:「色艷光实,馥郁扑鼻,却是看着一点也不轻薄。太太费心了。」 侍书与有荣焉地笑道:「可不是。太太一向看重姑娘,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想着给姑娘留一份。哪怕是赵姨奶奶,也不过如此了。太太还说,要命人多给姑娘裁几身鲜艷的衣裳,这样去书院时,方才不堕了咱们国公府小姐的尊贵风光。」 探春听了这话,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对着侍书道:「你把这些都好生收起来吧。太太送来的,可切莫被那起子不晓事的小丫头糟蹋了。」 侍书应道:「姑娘,我晓得的,您就放心吧。」 第59页 吩咐完之后,探春就进了内室,说是要午睡,不让任何人打扰。可探春躺在拔步床上,看着头顶的雕花图案,却怎么也无法安心地闭上眼。 那些上好的脂粉和鲜艷衣裳,哪是什么太太的恩典,分明就是她贾探春的催命符。 太太根本就不知道……不,她或许知道,只不过不在意罢了。 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前程如何王夫人又怎么会看在眼中?说什么跟着宝钗和迎春,她又何尝不知道这跟着的意思? 根本就不是亲近柔平郡主和徽宁郡主,而是让她想方设法地入了那些皇孙贵胄的眼。 好歹她贾探春也是堂堂公府小姐,却被王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目的只不过是去讨贵人们的欢心。如此做法,又和那楼里的妓.子有和区别? 探春想到了如今备受邢夫人疼爱的迎春,又想到出身东府正室嫡出的惜春。越发觉得上天不公,偏生她还不敢让人听见,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 可是探春想要安静,偏生有人不肯遂她这个愿。正当她心烦意乱时,外面就传来一阵大笑:「哎哟,听说我们家姑娘马上就要进毓秀书院读书了。真真是最荣耀不过,我特意来沾沾这份喜气。三姑娘在哪,怎么不出来迎接?才要飞上枝头就不认我这个亲娘了吗?」 侍书有些尴尬地站在房前小声劝道:「赵姨奶奶,三姑娘正在困午觉呢。」 「困午觉——」赵姨娘声音直接提高了八度:「打量我不知道你们这的情况是吧。她可从来不困午觉的,怎么我一来就破了规矩。莫不是想躲着我不成?」 探春被这聒噪尖利的声音扰得心烦意乱,直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厌烦地嘆了一口气:「侍书,请姨奶奶进来罢。」 第1卷 第39章 赵姨娘甩着帕子走了进来,看着已经起身的探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探春的对面,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笑道:「哎哟,就说我们三姑娘有福气,连毓秀书院那种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地方都能去。要不怎么说姑娘向来是缘泽加身,受老天爷眷顾的呢。」 探春心下厌烦,并没有接赵姨娘的话,反而是淡淡道:「姨娘可是有何要事?」 赵姨娘听着探春这几近赶客的话,当即眉毛一竖,挤着眼道:「三姑娘这是什么话?没事我就不能过来么?别忘了你可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别以为自己飞上了高枝就能忘了自己的亲娘……」 侍书见赵姨娘越说越离谱,探春脸色越来越差,慌忙上前截住了赵姨娘的话头:「姨奶奶,姑娘最近心气不大顺,您别和她计较……」 「心气不顺——」赵姨娘声音瞬间拔高,仿佛刮在玻璃上的噪音逼得探春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方才可还看到三姑娘巴巴地去给太太请安,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明眼人都看得出三姑娘脚下都快风了。怎的轮到我就心气不顺。难不成三姑娘还真以为自己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忘了到底是谁十月怀胎生了她。」 探春手指蜷了蜷,听着赵姨娘这老常谈的论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挤出一个笑容:「姨娘这是哪里话。只不过是我如今脑仁子疼得慌,刚还想着让侍书去给我找些个土方子治治的,没成想姨娘就来了。实在不是刻意怠慢了姨娘。」 赵姨娘眯着小眼睛打量着探春,确定她神色恹恹没有扯谎后,又甩了甩帕子:「原来如此,那姑娘可要好好地养养。这头疼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发作起来也是要命的。姑娘可要好生重视,别不当回事才是。」 探春闭了闭眼,伸出两根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晓得的。姨娘还有何事?」 赵姨娘也不客气,张口就道:「如今你入了学,可是你弟弟却还被太太拘在屋里抄佛经。那宝玉都去了国子监了,我琢磨着环儿也不能太差,就去了老爷那,求着老爷让环儿也入了族学。不过那起子笔墨纸砚都不是小的花费,你身为姐姐,自是该帮帮环儿才是。」 探春如今只想快快打发了赵姨娘,当即便道:「侍书,把我妆檯上的荷包拿来。」 又对着赵姨娘道:「我如今月钱也不够花,省吃俭用也就攒下了四五两,姨娘就先拿去吧。」 赵姨娘听了立刻喜出望外,接过侍书递来的荷包看了看,乐道:「成吧,既如此我也不打扰姑娘休息了。不过姑娘今儿个入了毓秀书院可要好生拼一把,来日若是入了哪位公子哥的眼,飞上高枝,可别忘了你的亲娘和弟弟呀。」 侍书好不容易将赵姨娘送走了,回来之后对着探春就是一阵埋怨:「姑娘,姨奶奶嘴也太不把门了些。什么叫飞上高枝,说着姑娘好像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一般。」 探春低低冷笑:「还不就是受了某些人的挑唆,被人当枪使来敲打我罢了。」 因着探春声音太小,侍书没有听清,疑惑道:「姑娘,您说什么?」 探春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乏了,想歇会。你去门外守着,切莫让人再进来了。」 . 毓秀书院开院时间为每年九月。每当此时节,京城各大高门香车宝马便蜂拥而出,争相汇聚在毓秀书院的大门口。 贵女们嬉笑着被婢女从车上扶下,半遮着脸你来我往地相互恭维说笑,言语机锋间藏着的是遮不住的傲意风流。 第60页 云清缓早早地就约了黛玉,说是要一同上学。此时两人正坐在华丽的马车中,支着车窗看着外面雍雍熙熙的景色,相互打趣说笑,亲言密谈。 「说起来,这次宝姐姐,云妹妹,二姐姐还有三妹妹四妹妹都要一同去书院读书,大家又恢復到了往昔在外祖母家一同说笑顽乐的时光,也是热闹了。」 云清缓轻轻耸了耸肩,对这件事不置可否。 史家一门双侯,两府加起来一共有六个额,史湘云去那是绰绰有余。不过若是史湘云不肯改一改她那性格,而是继续把毓秀书院当成荣国府的话,不用自己出手都会有人教她做人。 因着云清缓和黛玉近来都被拘在家中学习规矩,所以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此时那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讲。 云清缓坐在黛玉对面,看着婉风绰约的林黛玉,想着自己家表姐肯定会被别的贵女嫉妒上的,特别着重地提示着:「表姐,咱们这次去书院,旁的倒还罢了,有两个人是一定注意的。一个是东平郡王府的穆郡主穆靖欢,还有就是二皇子府的嘉泰郡主。你看到这两位一定要绕道走。」 崔嬷嬷自是和黛玉说起过嘉泰郡主跋扈嚣张,也提点过她不要和嘉泰郡主正面对上。所以黛玉早就默默地将崔嬷嬷的告诫记在了心底。 不过穆靖欢她还真的是不能理解,当即就问:「这位穆郡主可有何特别之处?」 「啧——」云清缓想到和穆靖欢少有的几次见面,嫌弃地「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那穆靖欢就是一个恃才傲物,自命不凡,自以为高人一等实则平平无奇,凡才浅识的……」 云清缓一连说了五个成语来表达她对穆靖欢的厌恶,最后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脑残这个词:「自大狂。」 黛玉看着云清缓这一幅愤愤不平的模样掩着嘴笑了笑:「缓缓,你莫不是太过偏见了。穆郡主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才高八斗人尽皆知。你竟把她说的如此不堪,是传闻不可信还是你与她有过节所以心存偏见呢?」 云清缓见黛玉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小心思,撇了撇嘴:「好吧,我是对她有偏见。她确实有才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可是表姐你不知道,她这个人真的好讨厌的。」 林黛玉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云清缓的唇:「缓缓,背后不可语人是非。」 云清缓:「她是嘉泰郡主关系最好的手帕交。」 林黛玉:「……」 两人正高高兴兴地在车内说着话,突然之间马车勐地一停。 姐妹俩一时不查,身子直接向前方跌去。好在雪雁和白露机灵,及时地拉住了自家的小姐,又用手撑着车壁,才免去了一场可能受伤的灾难。 白露素来性子泼辣,当即便冲着外面喝道:「怎么回事,怎的如此不小心,竟然害小姐和表小姐差点受伤。」 马夫在车厢外诚惶诚恐地请罪:「小姐恕罪,实在是前方突然闯过来一匹马,小的一时不查,勐拉缰绳,这才造成如此状况。」 云清缓福至心灵,把车窗又抬高了些。 果然。 车外现在已是一片人仰马翻。 有无数支立的摊贩被一匹神俊的黑马撞得支离破碎。汤水货物洒了一地不说,甚至还有不少行人倒在地上哀哀叫唤。 而马上端坐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身量修长,容貌昳丽。分明的五官无端端地生出了七分明艷,三分精华。虽形容尚小,却也可窥出日后倾城的风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轻灵杏眸中的刻薄高傲,无时无刻不带着一股不屑一顾的盛气凌人,地破坏了这份天赐的美感。 云清缓即使对她心有恶感,此时也不得不赞嘆:这是她在大庆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女子。 司徒心嫣手持马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四周,素手一扬,马鞭一甩。登时,地上扬起阵阵尘埃。 「一群贱民,也敢在这挡本郡主的路,活得不耐烦了吗?」 林黛玉素来惜弱,听了这话不适地皱了皱眉,小声道:「这便是嘉泰郡主了吧。这也太……」 因不好背后议论皇家郡主,林黛玉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云清缓却也是听懂了她的话。 这也太嚣张了吧。明明是自己当街纵马,居然还敢说是别然挡了她的路。这人的脑迴路怕不是歪的。 云清缓很想下去管一管,但她也知道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和能力和嘉泰郡主对上。为了不给家族招惹麻烦,她只能坐在车里地忍着,祈祷嘉泰郡主千万不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但老天爷很明显把她的祷告给忽略了。 嘉泰郡主睥睨着马下众人,突然间看到了一个穿着普通的民女。明明衣着朴素,却挡不住那活色生香,妩媚娇娆。当即勃然大怒,指着那女子冲着身边侍卫道:「去把她的脸给本郡主划花了。」 侍卫当即应是,极为熟练地上前压制住那个惊慌到想要逃走的民女,将她带到了嘉泰郡主的马前,在她的膝盖处踢了一脚,强迫她跪下。 「这人有病吧?」云清缓一句脏话差点脱口飙出。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车门上。 就在她再也忍不住,准备下车时,忽地听外面传来一阵温润的嗓音,如同三月的春风,吹散了这一片恐惧和阴霾。 「住手。」 第61页 云清缓的身形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坐回了原位上。但却仍旧支着窗棂,看着外面的事态发展。 黛玉也听见了那道声音,皱着眉细细地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不是十一殿下吗?」 「嗯。」云清缓点了点头,拉着黛玉的手让她跟着一起看外面的热闹:「十一殿下来了,我就不好下去了。毕竟嘉泰郡主这个人,无论是谁明着对上都会平白惹一身骚。但殿下是长辈,郡主再目无礼法,也不能对殿下不敬。」 果真,十一殿下骑着马,从侍卫身后缓缓地行了出来。 二皇子府的侍卫见了司徒瑾,纷纷弯身。 就连嘉泰郡主也是不情不愿地将马鞭放下,坐在马上行了个礼:「见过十一皇叔。」 司徒瑾驭着马到了嘉泰郡主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又低下头看了看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再看看旁边姑娘那哭着求郡主饶命的满面风霜的家人,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嘉泰,这又是怎么了?是什么事竟然惹得你大动肝火?」 嘉泰郡主指着那个女子,极为不屑地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看不惯她这一幅狐媚子像。为了以防她日后水性杨花勾勾搭搭地去做些不正经的事,我也就勉为其难先替她的父母教训教训她罢了。」 云清缓深深地吸了口气,简直被嘉泰郡主这番不着黑白的话噁心得快要吐了出来。 女子风气开放的朝代就是不一样啊。居然能够让她有幸见到如嘉泰郡主这般小肚鸡肠心胸狭窄到了一种扭曲程度的奇葩。 缓缓表示:真的是大开眼界。 林黛玉显然也没想到嘉泰郡主能够颠倒是非到这种程度,皱着眉厌恶道:「若是皇家贵胄人人都如嘉泰郡主,岂不成了祸国之根本,乱朝之源头。」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惊失色,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满面懊恼。 云清缓倒是不觉得林黛玉的话有多么的大逆不道,转过头看着自家表姐,点了点头:「可不呢。表姐,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穆靖欢能够和嘉泰郡主玩到一起,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林黛玉不由得笑了出来,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你就这么不喜欢穆郡主?见缝插针地在我面前上她的眼药。是生怕我和她玩到一起去,不理你了么?」 云清缓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撇了撇嘴,不愿再提起,而是继续看起了车窗外的情况。 司徒瑾显然是不可能坐视嘉泰郡主如此目无法纪的。 低头看着那娇弱柔顺,已经被吓傻了的姑娘,司徒瑾冲着二皇子府的侍卫淡淡道:「放开她。」 那些侍卫看了看嘉泰郡主,又看了看十一皇子,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听从谁的吩咐。 嘉泰郡主见司徒瑾如此下她的面子,顿时不乐意了,抬着下巴语气不善地问司徒瑾:「十一皇叔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不顾我们叔侄情分,出手帮这一个贱民么?」 司徒瑾轻轻笑了笑,看着嘉泰郡主,还是温温润润,面上看不出丝毫的动怒与破绽:「嘉泰这话可就说得过了。你既是我侄女,我自是偏向你的。只不过今日毓秀书院开学,所有学员都要例行入行云阁瞻仰圣武娘娘凤容。若是身上背负了罪孽鲜血,岂不是对圣武娘娘不敬?」 司徒瑾很懂得拿捏七寸。 嘉泰郡主听了这番话,神色明明灭灭,变幻莫测。最后实在是担不起对圣武皇后不敬的罪名,狠狠地甩了甩手中的马鞭,看着那姑娘冷笑道:「今儿个算你好运,但最好不要再让本郡主见到你。还不快滚。」 那姑娘逃过一劫,慌忙磕头求饶,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和自己的家人互相搀扶着匆匆离开。 嘉泰郡主没能发泄心中的怒火,觉得甚是无趣,甚至都没有给司徒瑾行礼,就骑着自己的爱马飞驰着离开。 那些二皇子府的侍卫朝着司徒瑾再次弯身后便匆匆跟上,怕一不留神自家郡主就被什么不长眼的人再次冲撞。 司徒瑾看着嘉泰郡主的背影,摇了摇头,深深地嘆了一口。吩咐好跟随着自己的人安抚周遭百姓后,就朝着云清缓和黛玉的马车行了过来,在离三步之远的地方立定:「表妹,我能进来吗?」 云清缓笑嘻嘻道:「表哥请。」 白露和雪雁慌忙开了车门,请司徒瑾坐进了马车。 林黛玉因为坐着,不好行礼,所以朝着司徒瑾微微低了低身子:「见过十一皇子。」 司徒瑾对黛玉还是很有好感的,兼之如今林如海是六哥的得力干将,是他们这边的人。因此摆了摆手笑道:「林姑娘不必多礼。」 云清缓看着司徒瑾,弯着大眼睛好奇道:「没成想居然能遇见殿下,真是太巧了。只不过这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螳螂捕蝉呢?」 司徒瑾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什么都瞒不过表妹。」 看着云清缓和林黛玉都打扮得颇为素净,司徒瑾挑了挑眉:「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我记得表妹你最爱那些珠花钗环,今天第一天入学,怎么打扮的如此朴实。」 云清缓朝着车外努了努嘴,有些不开心:「还不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嘉泰郡主简直就是原.子.弹级别的杀伤力武器好吗?」 司徒瑾虽然听不懂云清缓话语的意思,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在对嘉泰郡主表示不满,当即笑道:「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她跋扈归跋扈,却还守着分寸。不会轻易找世家贵女的麻烦。不然早就被人告到父皇那儿去了,岂还由得她如此肆意放纵?你们只需记住不要和她正面起冲突即可。」 第62页 云清缓嘆了口气:「还是算了吧。哪怕是被她暗中记在心上,也是很不好过的啊。」 「说起来。」司徒瑾看了看云清缓,有些不贊成地道:「若是我方才不站出来,你就要下车制止嘉泰了吧。」 云清缓恹恹地点了点头,当时没感觉,现在想起来她还是有些后怕。 如果方才没有十一皇子的及时救场,她真的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地沖了过去的话,到时候估计镇国侯府都会被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嘉泰郡主疯狂针对。 司徒瑾嘆了口气:「所以我一点都不希望你和嘉泰见面。因为你见不得这种嘉泰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偏生你还容易冲动,对她又无可奈何。这方面,你真应该和林姑娘学学。」 云清缓吶吶地低下了头。她知道十一皇子说的是实话,所以也不反驳,任由他教训。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缓这副乖乖的模样,有些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教导:「表妹,你要记住,你不是单独的一个人。你的背后站着的是镇国侯府,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镇国侯府的颜面和态度。若是你今天和嘉泰对上,就代表着镇国侯府和二皇子府对上。这会使得二皇子和我们之间本就一触即发的平衡雪上加霜。无论对谁,这都是绝对的灾祸。所以,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冲动,记住了吗?」 云清缓低着头,闷闷道:「嗯,我知道了。」 司徒瑾本就是特意跟着云清缓,怕她不小心惹祸。如今见云清缓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也不再多说,笑着道:「这也快到书院了,我也不便跟着了。表妹,在书院切记不可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 林黛玉见司徒瑾走了之后云清缓兴致一直不高,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缓缓,你还好吧?」 云清缓摇了摇头,抓住了林黛玉的手:「表姐,我没事,就是有点心堵。」 林黛玉嘆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云清缓的小脑袋:「缓缓,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我知你心中不豫,但人生在世,本就常常力有不逮。虽说置之不理是无情了些,但是如今我们根本就无法触嘉泰郡主的锋芒,更不能因着一己之私,将我育我养我教我的家族推入火坑。否则,就是对自己有情,而对宗族无情。」 云清缓被林黛玉这一副谆谆教导的小大人模样给逗笑了,看着林黛玉真切的面容,她只觉得内心的阴霾被驱散殆尽:「表姐,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现在感觉你变了好多啊。」 林黛玉垂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夫人教导我的。以往我被父亲护在羽翼下,后来去了外祖母身边,整天也只是和姐妹们吟诗作对。竟是对这些伦理大道半点不知。若不是夫人,只怕如今我还活在风花雪月中,不晓世事。」 云清缓面颊有些羞红。 张嬷嬷其实也教导了不少她这方面的知识,她也告诫过自己看见嘉泰郡主一定要忍住。只不过她那冲动了二十年的现代灵魂实在没办法在一朝一夕之间扭转,方才丧失理智之下竟然差点酿成大祸。 云清缓小声地嘀咕道:「哎,表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登基啊。只要二皇子坏了事,表哥顺利当上皇帝,我还不愁对付不了嘉泰郡主。」 「缓缓,你说什么?」云清缓嘀咕的声音太小了,以致于三人都没听清。 「没什么。」云清缓抬起头,看了眼窗外:「说起来,咱们就快到了吧。」 林黛玉也跟着看向了窗外,笑道:「是已经到了。」 第1卷 第40章 毓秀书院是大庆朝最大的女子书院,由开国圣武皇后梁氏行云所创。 这位从战火中走出来的奇女子,与太.祖一同在前朝民不聊生的暴.政下,揭竿而反,携手创立了如今的大庆。并于太.祖崩逝后,临朝称制,以一己之力撑起风雨飘摇的新朝。 纵观皇后一生,开科举,兴女学,轻徭赋,劝农桑;梁氏执政期间,百姓安居乐业,国朝福泰兴详;短短数十年,大庆交融四海,万国朝拜八方。 宣文十三年冬,歷经四朝的圣武皇后薨逝,追谥长达二十八字,以帝王之礼入葬皇陵,史无前例。 皇帝罢朝三月,万民伏地跪哭,菸灰纸钱遮天蔽日,偏乡小民跋涉痛唿。民间更是自发修建圣武祠堂,金身玉雕塑像,愿后世万民永生悼念祭拜这位风华绝代,功勋赫赫的开国皇后,不断香菸,世代供养。 如今数十年沧桑变迁。毓秀书院褪去了曾经朴实的本质,淡去了圣武皇后想要将女子教育推行国朝的初衷,慢慢地成为了京城高门千金的象徵荣耀。 但是毓秀书院作为天下女学之首,其意义地位依旧不可替代。书院行云阁中,仍然高悬着圣武皇后的画像,供后代学子瞻仰皇后圣颜。 为了以示对圣武皇后的尊敬,无论皇家公主还是宗室贵女,都必须在街口下车,徒步行至书院大门。 书院外的石壁上,也雕刻着圣武皇后亲手写下的训诫,笔走龙蛇,磅礴大气,一笔一划都包含着皇后对后世学子的谆谆真切教诲。 云清缓站在毓秀书院的大门口,弯着手覆在自己的眉骨上,透过落下的阳光,抬头看着书院上高悬的匾额,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玛丽苏大女主的一生啊。」 林黛玉站在云清缓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沐着头顶的天光。听见云清缓的嘀咕,黛玉好奇地转头问道:「缓缓,你说什么,什么主?」 第63页 云清缓将手放下,笑道:「没什么?表姐,我们进去吧。」 毓秀书院很大。因着时间还早,云清缓和林黛玉并肩走在书院中,细细端详着书院的景致风光。 云清缓环顾了一下四周身着锦绣罗裳,头戴金银珠钗,礼仪周全,团扇半掩的贵女,感慨道:「圣武娘娘真的是太有远见了。」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举着白玉长柄薄纱团扇遮着半张脸笑道:「怎么说?」 「当年娘娘下凤谕,书院内不分高低贵贱,所有学生无论身份,书院所及之地皆一视同仁。可即便如此,娘娘还是开设了毓秀与钟灵两所书院,毓秀书院只收皇朝公主和贵女,钟灵书院则收小官之女和民女。这从源头上避免了霸凌和攀比。那些家世不显的女子也不用担心因为得罪了高门贵女而遭受报復和排挤。圣武娘娘怎么就能够这么有远见,如此面面俱到呢?」 林黛玉低了低头,又看向云清缓,眉眼间是遮不住的促狭:「就你话多,整天见的说一些旁人不明白的词。不过你说的霸凌我却也勉强能够听懂。说的也是,若是寒门女子不小心得罪了……那也真的是罪过了。」 姐妹俩正在互相打趣说笑着。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个高傲得如同孔雀一般的女子。 女子约莫十三岁,身着大红长裙,头戴芙蓉金钗,手持鎏金团扇,腰悬赤金玉带。明艷张扬得就如同一团火一般。 那女子看到云清缓和林黛玉,慢慢地行了过来,低下头看着面前两个小女孩,居高临下地笑道:「云清缓,你居然也来毓秀书院读书了。」 云清缓看到女子,面上就闪过一抹明显的厌恶,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林黛玉挡在身后,朝着女子抬了抬下巴:「穆靖欢,你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我就不能来?」 穆靖欢无所谓地笑了笑,毫不在意云清缓话语中的嫌恶,只是挑了挑眉道:「我倒不是担心你。只是你毕竟腹内空空,胸无点墨,我是真的怕你在书院内出丑,连累了你们镇国侯府的声誉。」 「穆靖欢——」云清缓听了穆靖欢毫不客气的嘲讽,勃然大怒,声音气得直接拔高,指着穆靖欢的鼻子道:「你再说一遍。」 穆靖欢拿眼睛轻蔑地睨了云清缓一眼,随即便转过了头,对云清缓愤怒的质问充耳不闻。 倒是穆靖欢旁边一个身着鹅黄长裙,鸭蛋脸的姑娘捂着嘴咯咯笑道:「穆姐姐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云清缓,莫不是你这么喜欢自取其辱?」 林黛玉见对面几人如此不饶人,眉头一蹙,刚想上前,就被云清缓拉住。 云清缓抬头看着女孩冷笑:「牛婉欣,穆靖欢嘲讽我没才学,我认了。你又算哪根葱?七岁时连千字文都没认全,也敢在这笑话我?」 牛婉欣是镇国公牛清嫡长重孙女,如今一等伯牛继宗的嫡长女。自幼被家人众星捧月着长大,说是万千娇宠都不为过,就这样给养出了一幅目下无尘的性子。 偏偏皇帝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有了镇国公,却给了云家镇国侯的爵位。本来镇国公府爵位高于镇国侯。可惜如今的镇国公降等为伯,瞬间就比云家低了一头。所以牛婉欣一直心气不顺,整日拿着自己和云清缓作比。 如今见着穆靖欢嘲讽云清缓,她自是不甘示弱的当着急先锋,想要羞辱她一番。可没想到却被着云清缓一阵抢白,瞬间脸色青青白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双方对峙不下的时候,旁边的迴廊上传来一阵清灵温婉的嗓音,语中带笑,如同舒风般拂过,平復了所有人内心不安的躁热:「这是怎么了?都是书院的学生,如此剑拔弩张,可是有违圣武娘娘的教诲。」 穆靖欢听了这声音,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但还是转过身对着来人行了个礼:「梁师姐安。」 穆靖欢身后的贵女们也纷纷行礼问好,态度恭敬,言语恭谨。很明显,这个女子在书院地位极高。 云清缓寻声抬头望去,看着迴廊边走来的女子,微微抽了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被称为「梁师姐」的女子仅着一袭最普通不过的素白衣衫,唇角挂着清润的笑意。如风般的双眸写满了明亮文柔,如诗般的弯眉盈着文墨千秋。 高挽的乌髮如云般堆起,上面斜斜地插着一只水润通透的羊脂芙蓉。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便是腰间悬着的那一枚玛瑙佩,清浅的淡红随着女子的走动明明艷艷,却遮不住她通身温雅含蓄,仪静体闲。 这是一个美好到让人不敢亵.渎的女子。隔着泛黄的书捲款款而来,一颦一笑,风动花羞。 云清缓和林黛玉不认识来人,但看着穆靖欢都对她如此尊敬,再加上樑这个姓,福至心灵,一同行礼:「梁师姐安。」 梁以蘅笑了笑,轻轻抬了抬手:「你们就是今年新入学的学生吧。」 又转头看向穆靖欢,轻声低责:「穆师妹,行云阁的入学大典就要开始了。你和诸位师妹不快着先去帮夫子们布置,反而在这里与新来的师妹们拌嘴,这未免有些不成体统了。」 穆靖欢咬了咬唇,面容闪过一抹嫉恨,却还是低着头道:「师姐教训的是,我等先行退下了。」 说完,就带着牛婉欣和几个巴结着她的贵女一同扬长而去,连眼神都没施捨给云清缓她们一个。 第64页 梁以蘅看着穆靖欢几人的背影,无奈地嘆了口气,上前几步站到了云清缓和林黛玉的面前,看着面前两个小姑娘,颇有些爱怜地问:「你们没事吧。」 云清缓摇了摇头:「我和穆靖欢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她来找我麻烦是意料之中的。倒是表姐……」 云清缓转头看着林黛玉,拉着黛玉的手问:「你没被吓到吧?」 黛玉一併摇头:好歹经过了奉国夫人几月的教导,她还不至于如此脆弱。 梁以蘅看着面前两个柔柔弱弱又懂事的小女孩,心里的喜欢简直快要溢出来了,弯下身揉了揉姐妹俩的头顶:「你们和穆师妹同在书院,碰面是免不了的。但是若是穆师妹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们来流水阁找我就是。区区不才,在书院众学子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云清缓乖巧地点了点头,这可是金大腿,要抱好了才是。 梁以蘅又叮嘱了两人几句,便以要事缠身为由先行离开了。 云清缓注视着梁以蘅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兴奋地对着林黛玉道:「表姐,这是梁家大小姐,毓秀书院的掌院大师姐。要是我们能够和她交好,以后在书院中连嘉泰郡主都不用怕了。」 林黛玉看着梁以蘅,似乎是没有听到云清缓的话,拿着扇子的手一动不动,不觉已经痴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奉国夫人曾和我说过,当今世上诸多女子,唯有梁家以蘅才学出众,秀外慧中,堪当风华旷世之名,我还道夫人夸张。今日一见方才得知,真真是我短视了。」 云清缓看着黛玉痴痴的模样,眼珠转了一转,弹了弹黛玉的额头:「表姐,既然你这么喜欢梁师姐,以后我们就多多去流水阁和师姐讨教诗文,你看如何?刚刚师姐还说让我们多多去找她呢。」 黛玉明显很喜欢云清缓这个提议,眼睛弯了弯:「只愿师姐不嫌我烦扰就好。」 穆靖欢的出现并没有让云清缓受到太大的影响,云大小姐表示:如果太把穆靖欢放心上,给自己找不痛快,那她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倒是林黛玉有些担心,蹙着修得细长的柳叶眉,咬了咬唇:「缓缓,穆郡主毕竟出身东平郡王府,二姐姐她……」 黛玉再不晓事,也知四王八公同为一体。如今贾家诸姐妹都要入毓秀书院读书,穆郡主明显不喜缓缓,焉知不会打着老亲的旗号,拉着四王八公家的小姐一同孤立缓缓。 云清缓向来知晓黛玉心思,拍了拍她的肩,道:「表姐,你多虑了。迎春姐姐如今不再是任人拿捏的的性子。若是穆靖欢想借着四王八公来打压我,也要看看迎春姐姐是否真的愿意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之地。更何况,毓秀书院可是圣武娘娘凤潜之地,穆靖欢再如何也总是越不过梁师姐的。」 林黛玉就是关心则乱,她乐意见到缓缓和迎春关系好,也不想她们就因此生分了。如今被云清缓一提点,想通所有关窍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云清缓的额头:「说的也是,倒是我一门心思想左了。」 两人又在书院中走了走,认了认路,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朝着行云阁赶去。 行云阁前早就已经汇聚了众多贵女。 云清缓和林黛玉还没走近,就远远地见到前方乌泱泱地围了一大群人,不知是在看什么热闹。 两人好奇地走了过去,正想看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娇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挡本郡主的路。」 云清缓和林黛玉对视一眼:不是冤家不聚头,嘉泰郡主司徒心嫣,又来了。 果然。 重重人群掩映之后,嘉泰郡主在一群贵女的簇拥下,指着前方一名衣着普通的女子,对着一群拥趸颐指气使道:「毓秀书院什么时候连这种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 有位贵女面色有些为难地上前,附在嘉泰郡主耳边轻声道:「郡主,这是怀兰公主的表妹,也是公主殿下的入学陪侍。」 嘉泰郡主眉毛一竖:「怀兰公主,我会怕她么?」 怀兰公主的母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一朝承宠才有幸诞下皇女。就算如此,明熙帝也只不过封了其一个贵人,之后便是抛诸脑后,任其母女在后宫荒凉度日。 而嘉泰郡主是甄贵妃的孙女,是皇室最受宠的郡主。即便怀兰公主辈分比她大,但她也是从来没有把这个姑姑放在眼中的。 怀兰公主此时已经找了过来。看到自己的表妹正低着头抹泪,而对面嘉泰郡主趾高气扬的模样,气得手都在颤抖。 上前站到了自己表妹的身边,怀兰公主看着嘉泰郡主,柔弱的声音隐隐发颤:「嘉泰,你未免太过分了。」 嘉泰郡主见了怀兰公主,即使再不愿,还是福身行礼:「怀兰姑姑安好。」 之后便直起身子,嚣张地看着怀兰公主:「怀兰姑姑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民女,有幸做了姑姑的入学陪侍,却冲撞了本郡主。本郡主只不过教训两句,她感恩戴德就是了,怎么还劳烦姑姑为其出头。」 迎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云清缓的身边,正和黛玉二人一同看着这场闹剧。此时听了这话可以说是目瞪口呆:「这……清缓妹妹,郡主殿下这也……」 太过张扬了。 云清缓嘆了口气:「你以为为什么?因为她是天降福星啊。」 第65页 第1卷 第41章 迎春有些不解:「天降福星?」 云清缓扯了扯唇角,想到这件事,只觉得心累不已:「嘉泰郡主出生的那一日,据传闻京城连下十日的暴雨初停,二皇子府所有鲜花在那一刻竞相绽放,天边也挂起了一轮飞虹长桥。百姓口口相传,那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恭贺郡主诞生。就连大悲寺的大师都批言,在那一天,有九重天的仙姑歷劫投胎转世,乃是大庆天赐福星。」 云清缓是觉得这事简直扯得没边了,偏生古人愚昧,对这种奇闻异事深信不疑:「皇家天降异象,陛下龙心大悦,在郡主洗三之时便破格授予爵位,赐下封号。十多年来,郡主深受帝恩,荣宠不断,连带着二皇子殿下和甄贵妃娘娘都水涨船高。」 想到这,云清缓就有些愤愤,不是别的,而是替自己的姑母委屈,继续压低声音道:「因着郡主的原因,陛下硃笔一挥,进甄妃娘娘为贵妃,与惠贵妃娘娘一同执掌凤印,共治后宫。二皇子殿下也顺理成章地由正二品兴国尊皇子成为了从一品镇国尊皇子,与六皇子殿下地位相当。」 不过因着梁皇后的训导,皇家重尊卑,更重长幼。所以嘉泰郡主即使再受宠,在所有皇子公主面前都要还是要执小辈礼,见了面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一句:「姑姑(叔叔)安。」 荣国府远离权力中心,长辈们也守着那些迂腐的旧礼,只觉得女儿家要娇养。拘着不让其出门不说,更不会将这些朝中的弯弯绕绕说与她们听。 故而迎春今儿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事,说是天雷轰顶也不为过,吶吶道:「怪不得郡主殿下如此,却没有人敢触其锋芒呢。」 云清缓笑了笑,看着迎春呆呆的模样,只觉得特别可爱:「不,还是有的。」 至少徽宁郡主就经常明着和嘉泰郡主干仗。 好在云清缓的声音并不大,加之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嘉泰郡主和怀兰公主吸引了过去,也没有人听到她们的谈话。 嘉泰郡主抬着下巴,继续在那咄咄逼人,不肯退让:「怀兰姑姑,这所谓的入学陪侍,也不过就是皇祖父开恩,特意派来服侍我们的婢女罢了。不过给了个好听的名头。这个婢女嘉泰看着过于粗笨,不若姑姑就赏给嘉泰,嘉泰再给姑姑找一个更好的来如何?」 怀兰公主:「……」 怀兰公主怎么可能答应? 她好不容易借着陪侍的名头求了惠贵妃娘娘,想要凭着毓秀书院提携母家姊妹。可嘉泰郡主与她素来不和。若是让表妹去了嘉泰郡主的身边,那还不得被生生磋磨死。 而嘉泰郡主则挂着骄傲的笑容,不可一世地看着怀兰公主,等着她的回答。 就在这时,从旁侧的幽林小径中走过来一个人,站到怀兰公主身前,看着嘉泰郡主的道:「司徒心嫣,你别太过分了。」 说着又朝着怀兰公主行了个礼:「怀兰姑姑安好。」 怀兰公主看到徽宁郡主,隐隐松了口气:「是徽宁啊。」 徽宁郡主将怀兰公主护在身后,看着嘉泰郡主冷笑:「司徒心嫣,几日不见你还真是长本事了。竟然敢在行云阁前逼迫姑姑。难道你忘了,圣武娘娘最是厌恶以下犯上,家宅不宁么?」 嘉泰郡主挑了挑眉,勾着唇角笑了笑,艷光四射,骄矜飞扬:「心虹,你这话我可就真是听不明白。我是看着姑姑的陪侍乃泥瓦匠出身,太过粗鄙,特意想要给姑姑换一个罢了。正巧,柔平妹妹的陪侍乃是皇商薛家的小姐,虽然也是出身低下,但好歹也是识过几个字,读过一些书的。我好心好意想要将她赐给姑姑,怎么被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了我逼迫姑姑了呢?」 云清缓唇角抽了抽,朝着嘉泰郡主的身后看去。 果真,在群花掩映中,薛宝钗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色细棉罗裙,低眉顺眼地站在一群披锦系玉的贵女中间。头上也仅仅配了几只不起眼的珍珠髮簪,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饰品。 云清缓再讨厌薛宝钗,此时也是觉得她实惨:本来就对外说不喜欢花儿草儿的,什么珠钗都不肯戴。现在更好,为了不招嘉泰郡主的眼,连鲜艷一些的衣服都不敢穿。若非颜色仍旧尚好,看着简直就跟下地劳作的妇女都没什么区别。 徽宁郡主可没有被嘉泰郡主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语蒙蔽,她一贯知道嘉泰郡主是个什么货色,当即上前一步,站到嘉泰郡主的面前:「嘉泰,怀兰姑姑的陪侍可是由祖母和甄贵妃娘娘一同下了懿旨的。你这说换就换,岂不是在质疑甄贵妃娘娘的决定么?」 徽宁郡主和十一皇子在一起待久了,也知道拿捏七寸最重要,遂附在嘉泰郡主耳边悄悄道:「堂姐,如此这般,后宫众人会不会传甄贵妃娘娘的旨意反覆无常,明明是金科玉律,却变成了『铁口铜言』呢?」 嘉泰郡主没想到今日徽宁郡主一定要护着怀兰公主,被这一番话气得胸口生疼。 本来一个小小的陪侍,怀兰公主若是主动松口,换了也就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怀兰公主明显不愿,徽宁郡主方才又讲得明明白白。若是她去求惠贵妃在背后推波助澜一番,到时候后宫会如何言谈甄贵妃,还真不好说。 思及利弊,嘉泰郡主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瞪了徽宁郡主一眼:「这一局,算你赢了。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第66页 徽宁郡主笑得灿烂:「过奖过奖。日后还望堂姐多多指教才是。」 嘉泰郡主一走,众人也觉得颇没意思,纷纷散去。 云清缓三人走上前,一同给怀兰公主和徽宁郡主请安:「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郡主殿下。」 徽宁郡主看到几人,眼前一亮,拉着云清缓的手笑道:「缓缓,我一来就在找你们呢。你们去哪了?」 又转头看着怀兰公主道:「怀兰姑姑,这是我的小表姑。」 怀兰公主微微点头致意,云清缓见了又慌忙地欠了欠身。 不过因着方才之事,怀兰公主明显兴致不高,和徽宁郡主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 徽宁郡主看着怀兰公主的背影嘆了一句:「怀兰姑姑真的是太可怜了。」 云清缓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可不。 说起怀兰公主和嘉泰郡主的恩怨,那可真的称得上是旷日长久。 当年怀兰公主的母妃曾经是甄贵妃宫中的洒扫宫女,所以甄贵妃才会对怀兰公主极为厌恶不喜,连带着嘉泰郡主也瞧不上怀兰公主。今日所为也不过是想要当众故意折辱怀兰公主。 因着涉及到皇家秘事,徽宁郡主也不好多说,而是拉着云清缓的手笑眯眯道:「我们快些进去。入学大典马上就要开始,听说梁大师姐会亲临训导。咱们要快快去占个离嘉泰远一些的好位置才是。」 . 因着是开院之日,书院并没有太过拘束诸位新入学的贵女。众人在行云阁听完训导,又和相熟的闺中密友一同说了一阵私话,选好自己喜欢的课之后,便各自回府。 云清缓今日第一天入学,镇国侯府上下都极为重视。回府时,镇国侯一家早就在厅内等着云清缓。 她一进去,林氏和袁氏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缓缓,过来。」 云清缓向父母兄长行完了礼,就扑到了自家母亲和伯母身边,甜甜地笑道:「阿娘,伯母。」 袁氏拍了拍云清缓的小脑袋,柔声问道:「今日缓缓在书院玩得开心吗?」 「开心。」云清缓用力地点了点头,就开始掰着手指数今天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着重提起了穆靖欢:「那个东平郡王府的穆靖欢真的好讨厌,居然敢笑话我腹内空空,胸无点墨。」 林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去:「穆靖欢虽有才女之名,却无谦谨之德。缓缓,以后见到她,避着些。我们家如今不好和他们家扯上关系,能不往来还是不往来的好。」 云清迟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摇着头笑了笑:「她算什么才女,不过是会做一些诗,被四王八公那边给捧出来的一个名头。若说才气,她哪比得上樑家大小姐一丝一毫。」 嗯?! 云清缓瞬间清醒,眯着大眼睛打量着自家兄长,双眸审视足足。 她的哥哥她最了解不过,皓月清风,清雅绝尘,无论对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可方才她听到了什么? 云清迟似乎是感受到了云清缓的审察的眼神,抬起头朝着云清缓弯了弯唇。 云清缓立马吓得缩回了目光,靠在林氏怀中吃着袁氏餵她的肉脯,继续道:「今天我还见到了嘉泰郡主,她不仅当街纵马,还想把一个民女的脸给划花。」 云家人素来怜贫惜弱,对嘉泰郡主的一些作为向来是很看不上眼的。 云清喻撇了撇嘴:「嘉泰郡主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当街纵马,划花民女算得了什么。她曾经甚至想强抢民男,得亏被二皇子妃给制止了。偏生因着那福星的名头,陛下总是纵着她。陛下都不在意,谁还敢管教?」 云清缓嘆了口气。 其实她也知道嘉泰郡主如此跋扈,和如今大庆的国情有着脱不开关系。 科举制毕竟是由梁朝太.祖和圣武娘娘所创建的,在这个世界存在不过数十年。 虽然开.国帝后极力想要改变前朝的选官方式,但门阀制度毕竟延续了上千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废除的? 如今大庆的官场虽然相比起前朝高门子弟人人世袭做官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善。即便出身贵族,若是想要进入官场也要么靠捐官,要么靠科举,否则就可能门庭衰败,自此一蹶不振,再无復起之望。可朝堂却仍然由门阀贵族把控。 说是贵族平民机会同等,但科举不过是世家子弟的镀金场。甚至最后通过殿试的高门官僚后代占了总人数三分之二还要多。 说是通过读书做官改换门庭,尊卑思想却是根深蒂固。 如今的大庆,从上至下其实还是更偏向于魏晋时期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贵族和平民之间仍然是有着一道鸿沟天堑,寒门学子为官做宰难如登天。 贵族子弟钟情科举,若得中进士便是天子门生,增光添彩,人人称赞,锦上添花。而寒门子弟即便跻身朝堂,也仍会因为出身而遭人耻笑。 正是因为如此,大部分贵族都漠视人命。如镇国侯府这般的已是少数,很多人甚至根本就觉得嘉泰郡主的所作所为算不上什么,毕竟受到迫害的不过是一群他们眼中的「贱民」。 云清缓想到这些,心就有些堵,不解地闷闷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家怎么就不懂呢?」 第1卷 第42章 「缓缓,想什么呢?」云清缓正对着一本棋谱发呆,想着嘉泰郡主的事,就感觉额头上被人弹了一下。 第67页 一抬头,发现是徽宁郡主站在她的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云清缓放下手中的书,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抬头,发现屋内的人都走光了,云清缓好奇道:「郡主,射课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不去啊?」 徽宁郡主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道:「嘉泰也学这个。刚刚有人告诉我说嘉泰今天去上午的射课,我就想着和她错开,下午再去。」 毓秀书院的时间分散得很自由,除了礼仪课外,贵女们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课。 云清缓,林黛玉和迎春几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棋,御和女红。 倒是徽宁郡主对女红这种细緻活向来不感兴趣,反而是更喜欢纵横捭阖的兵法,故而选了棋,御还有射。 除此之外,黛玉还时常去流水阁和梁以蘅讨教诗词。云清缓和迎春就借着这个空闲的时间跑去去蹭杯音阁蹭琴课。小日子简直不要太充实。 林黛玉收拾好了桌上的残局也走了过来,坐在了云清缓的身边笑着道:「既然郡主无事,不如我们去园子里玩吧。清璩池的芙蓉开得正好,听说有不少人在那边投壶呢。」 徽宁郡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啊。投壶好。如今已过了盛暑,风和日丽的,投壶最适合不过了。」 云清缓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转头看见了准备离去的探春,转了转眼珠子,对探春道:「探春姐姐,书课还未开始,不如咱们一起吧?」 迎春也笑道:「是啊。四丫头要上画课,三丫头你一人也无趣,如今郡主相邀,不若同咱们一快玩罢。」 . 清璩池边已经汇聚了不少贵女。 一干人或凭栏说笑,或吟诗作画,还有些人汇聚了一干朋友,正在那兴致高昂地放着风筝。见到了徽宁郡主一行人,众贵女纷纷屈膝问安。 徽宁郡主很快就挑好了地方,兴奋地朝云清缓几人招手:「缓缓,你们到这边来。」 早就有徽宁郡主的陪侍将一切用具准备好。 黛玉和迎春都不是很擅长投壶。倒是探春,虽然以前没怎么玩过,可上手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把这投壶玩得炉火纯青,甚至还中过一次依杆。 云清缓在旁边看得嘆为观止:「探春姐姐好厉害呀。」 林黛玉遮着脸笑道:「探丫头才学风气贯非他人能比。她又最爱这些活动,自是厉害的。」 云清缓嘆了口气。 红楼十二钗当真各个金相玉质,才气无双。哪怕是薛宝钗,云清缓都得承认,旁的不说,她那种八面玲珑就是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这万般风情,又哪是她这种来自现代被车尾气和短视频浸染的粗俗灵魂能比得了的? 迎春因着总是不中,也不肯玩了,坐在了云清缓和黛玉的身边,边吃果子边和两人唠嗑:「说起来,湘云妹妹倒不是很喜欢书画类的课,上次我听着她学的是御,射和箜篌,倒是和嘉泰郡主一模一样。」 云清缓对史湘云很不感冒,闻言撇了撇嘴,悄声咕哝:「不跟着我们最好,省得又出什么坏心思么蛾子。」 林黛玉转过头瞧着云清缓:「缓缓,你又在叽咕些什么呢?」 「没。」云清缓摇了摇头。 因着戏子事件还没爆发,她知道黛玉和湘云现在关系也还不错,不想让她为难,便转移话题,幸灾乐祸地笑道:「说起来,薛家的宝姑娘跟着柔平郡主,现在应该过得不是很好吧?」 林黛玉嘆了口气。虽然宝钗有时会不动声色地和她作对,但她如今看着宝钗的情况,还是会于心不忍:「嘉泰郡主毕竟……哎,宝姐姐这又是何苦?」 迎春也有些难受。 虽然她看不惯薛宝钗的一些做法,但好歹也是一同长大,情分也不是旁人能够相比的。 昨儿个她去杯音阁找学箜篌和筝的惜春一块回府,正巧就碰见了嘉泰郡主不知因何事大发雷霆,让宝钗和其他陪侍一同跪在人来人往的石子路上。 夏天.衣服轻薄,石子又尖锐无比。 嘉泰郡主看着她们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消气。 这膝盖受伤倒还是次要的,真正令人崩溃的是嘉泰郡主所作所为简直是让那些陪侍们丢尽了颜面。 事后迎春悄悄去打听了才知道,嘉泰郡主生气不过是因为有个陪侍带了朵颜色艷一些的珠钗,碍着了嘉泰郡主的眼,遂直接让二皇子府所有的郡主陪侍一同连坐。 第二日迎春再见宝钗时,就发现宝钗的衣服越发素净了,甚至发间就只插了支素银髮钗,连一件多余的首饰都不敢佩戴。 这种热闹云清缓自是不会错过的,她笑着摇了摇头,嗤道:「这路都是自己选的。她好歹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偏偏要来做什么陪侍。她还能不清楚这陪侍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想走着捷径,直上青云罢了。」 迎春也是知道宝钗心思的,嘆了两句就没再说话了。 不过有句名言说得好,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就比如此时此刻,嘉泰郡主带着柔平郡主和温素郡主,以及一群陪侍,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 徽宁郡主见势不妙,放下了手中的箭挡在了云清缓三人的身前,眯着眼睛问:「嘉泰,你不是在上射课么?来清璩池做什么?」 嘉泰郡主挑了挑眉,上前两步看着徽宁郡主,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拿眼睛觑着林黛玉道:「心虹,你这么防着我做何?就许你和云家小姐还有林家小姐顽乐,就不许我同她们亲近了么?」 第68页 云清缓听了这话,心头狂跳不止。 她可没那么自恋。嘉泰郡主这分明就是冲着表姐来的,她这是要做什么? 徽宁郡主看着嘉泰郡主的目光,皱了皱眉。 嘉泰郡主的性子她可谓最是了解不过,这番架势,明显就是对着黛玉。 可是看着目前嘉泰郡主一副诚意满满的模样,似乎并不是来找麻烦,而是是真的想要和林黛玉做朋友。 这般态度诚恳,「礼贤下士」。放在被人人敬着捧着的司徒心嫣身上,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要难。以至于让一向拿捏嘉泰郡主心思很准的司徒心虹都有些不确定她的目的。 嘉泰郡主越过徽宁郡主,看向黛玉和云清缓,颇为骄矜地微微抬着头道:「二位该不会如此不给面子?难道你们只愿意和心虹玩,不愿意和我玩吗?」 这帽子扣得可真是大。 云清缓深吸一口气,和黛玉一併走上前福了福身:「郡主此言着实诛心了。在我们姐妹心中,郡主和徽宁郡主都是一样的尊贵不凡。能得郡主看中,是我们姐妹的福气,又怎会不愿呢?」 嘉泰郡主最喜欢别人这般捧着她了,看着云清缓如此乖觉,只觉得哪哪都顺眼,就连说话都柔和了不少:「云大小姐倒不必如此多礼,你是心虹的表姑,也算是本郡主的表姑了。说起来你还要比本郡主长一辈呢。」 云清缓低着头,眼角疯狂抽搐。 这嘉泰郡主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会对她们如此和善。还不如跋扈嚣张些,至少不会让她心中如此发毛。 嘉泰郡主客气了两句,一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双耳壶和箭壶,朝着徽宁郡主颇为挑衅地道:「你们原来在玩投壶呀。心虹,不如我们也来比上一场如何?」 嘉泰郡主最擅长投壶,也最喜欢和别人比投壶,看到那些凌乱的箭,心就痒了起来,忍不住想要挫挫徽宁郡主的锐气。 徽宁郡主是不肯认输的,当即应道:「好啊,就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投壶的水准到底提高了几何?」 两位郡主上场,探春也不好玩了,退到了云清缓那边,看着两位天潢贵胄悄声问:「云家妹妹,你说谁会赢?」 云清缓摇了摇头:「不好说。」 嘉泰郡主投壶御射是真的很厉害。大哥也说过,两位郡主比试时是各有胜负的。所以此时她还真说不准。 而且她如今更关心的不是这场投壶比试的结果,而是…… 「嘉泰郡主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云清缓看着不远处草地上神采飞扬的司徒心嫣,着实是拿不准她的用意。 林黛玉对着嘉泰郡主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也是惴惴不安,却将手覆盖在了云清缓的手上柔声安慰:「现在胡思乱想又有什么用,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不过今儿个徽宁郡主明显八字犯沖,不宜玩乐。竟然让嘉泰郡主赢了整整五筹。 嘉泰郡主明显很是得意:「心虹,你这怎么退步了如此之多?还是说你是故意让着我呢?」 徽宁郡主沉着脸,朝着嘉泰郡主抱了抱拳:「今儿是我技不如人,来日方长,咱们下次再决一胜负。」 嘉泰郡主捂着嘴笑道:「求之不得呢。」 又看向了林黛玉和云清缓那边:「说起来我和二位妹妹也算是一见如故。只可惜下午的课快开始了,只恨不能和二位妹妹一同讨教一番。不如今日下了学,妹妹们去一趟我们府上,让我好好招待二位妹妹一番,如何?」 第1卷 第43章 云清缓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内心已经开始了疯狂的土拨鼠式咆哮:天哪,自己什么时候居然成了嘉泰郡主拜年的那只鸡。这种万分之一的抽奖概率她一点也不想要啊啊啊!!! 林黛玉显然也是没想到嘉泰郡主居然会邀请她们过府玩,错愕了一下。但却很快地反应了寸来,福着身子道:「郡主厚爱。只是臣女和云表妹在昨日已经应下了淑阳长公主殿下的帖子,今日恐怕不能遂郡主雅兴,还望郡主恕罪。」 「淑阳姑祖母。」嘉泰郡主眼睛闪了闪,随即很是善解人意地笑道:「既是淑阳姑祖母邀请,那自是不能不从的。看来本郡主今儿个是没这个福分了。就是不知二位妹妹寸几日可有时间呢?」 云清缓现在可谓是叫苦不迭。嘉泰郡主怎么对找她们一块玩这么有执念呢? 但拒绝了一次,显然不能再拒绝第二次。 云清缓和林黛玉不着痕迹地苦笑着对视了一眼,只能道:「郡主如此抬爱,臣女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嘉泰郡主见二人答应,拍着手笑道:「既如此,本郡主三日后,在府上等着二位妹妹光临。」 . 淑阳长公主乃明熙帝的胞姐,是明熙帝那一代的皇室中唯一的嫡公主,也是如今皇家宗室硕果仅存的嫡支女儿。身份尊贵不可言语。 更不消说淑阳长公主与当今乃孪生姐弟,龙凤呈祥的吉兆影响护佑了大庆数十年。在当今无后的情况下,公主的地位甚至比贵妃还要高出一等。 云清缓和林黛玉受邀做客,不知羡煞了多少人的眼。 两人现今正坐在公主府的花厅内喝着茶,吃着果子,安安静静地等着公主出来。 林黛玉还好,云清缓却是忧心忡忡,心神不属,拿果子的手错空了好几次都没有发觉。 第69页 厅外传来了侍女的请安声:「见寸十一皇子。」 云清缓抬头望去。 果然,十一皇子一身月白锦袍,温笑着缓步走了进来。 林黛玉和云清缓一同站起来请安道:「见寸殿下。」 司徒瑾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多礼。」 有侍女给司徒瑾上了茶叶。司徒瑾吹了一口茶沫,这才望向对面两人,有些好笑道:怎么了表妹,如此恹恹,好像别人欠了你什么似的。」 云清缓有些提不起精神地道:「是啊,我觉得老天欠了我一场需要在床上躺三个月的大病。」 林黛玉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斜着眼睛看着云清缓,用手点了点桌子:「你呀,贯是机灵。就没有什么话是你说不出的。仔细姑母捶你。」 司徒瑾本就是在徽宁郡主回府之后,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件事,迅速赶过来的。不寸看着云清缓这般模样,劝慰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倒是先变成了好笑:「你倒是总能道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叫老天爷欠你一场大病,说的好像你躲得寸一世似的。」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侍女一声通报,淑阳长公主在奉国夫人的陪同下款款而来。 十一皇子和云清缓,林黛玉一同站起了身,行礼道:「见寸淑阳公主(姑姑),见寸奉国夫人。」 淑阳长公主虽已不惑,确保养得如同三十出头的妇人。此时被奉国夫人扶着坐到了位置上,抬了抬手示意几人坐下后,看着下面的小辈乐呵呵道:「小十一,今儿我请的是云家小姐和林家小姐,你怎么也巴巴地跟寸来了。」 十一皇子再次站起身朝着淑阳长公主行了个礼,笑着道:「还不是想念姑母这儿的桂花糕了,今儿特地来讨上一口。还望姑母不要笑话侄儿才是。」 淑阳长公主一生未婚,平日里待在府中未免寂寞,最爱看着这些小辈顽乐。此时听了十一皇子的话,笑得更开心了,指着司徒瑾朝着奉国夫人道:「还是小十一最知道疼人,隔三岔五就来看望我,比他那几个哥哥不知强上了多少倍。」 奉国夫人笑道:「这是公主有福气。」 十一皇子此时倒是不敢居功,而是奉承着淑阳长公主:「姑母这么说,可是折煞侄儿。十一不寸就是因着年龄小,还未入朝,得着比几个兄长多的时间,才能讨巧时时看望姑母。说来兄长们都是最孝顺不寸的。二皇兄前些日子还特意命人给姑母送寸来一尊半人高的观世音菩萨,由大悲寺的二十八位大师共同念咒开光七七四十九天。我们这些天都盛赞二皇兄孝心可嘉呢。」 果然,淑阳长公主更加开心了,点着头连连称赞:「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 奉国夫人早就在淑阳长公主面前夸赞寸黛玉聪慧灵秀,才气无双。十一皇子有时探望姑母,也总是会提起镇国侯府的大小姐活泼机谨,天真烂漫。 此时公主看着下面两个并排坐的小女孩,越看越欢喜,招着手道:「来,到我的身边来。」 云清缓和黛玉一同上前,福着身子礼仪周到:「见寸公主。」 淑阳长公主一手拉着一个,朝着奉国夫人笑道:「阿姆,你瞧,这两个丫头模样可真标志。云家丫头和华然的眉宇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这轮廓则是像如溪。而这林家丫头,简直就和阿敏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呢。」 奉国夫人知道淑阳长公主年龄大了,最爱怀旧。可曾经的那些闺中密友如今也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要么逝世,要么不便相见,遂顺着淑阳长公主的话道:「奴婢也是如此觉得的。若是公主思恋林夫人和云夫人,倒不如时时把二位小姐接来小住一二。二位小姐如此钟秀精华,说不得那些花儿草儿见了也愿意开了,肯咱们府添添烟火呢。」 淑阳长公主摇了摇头,拍了拍二人的手:「我倒是愿意,可又哪能让人家林府和云府忍着思恋女儿之苦呢?那我反倒成这个恶人了。不妥,不妥。」 云清缓对淑阳长公主很有好感,见着公主明显意动却又顾及的模样,脑子一热,脆生生道:「就算不住,我和表姐也可以时常寸府来陪伴公主的。」 话音落地云清缓才反应寸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瞬间恨不能打自己两个嘴巴子,后悔不迭。 淑阳长公主听到这话明显错愣了一下。 看着云清缓懊恼咬唇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大笑了出来:「不愧是云家女儿,和华然一般性子直爽赤诚。怪不得蘅儿总是在我面前夸赞你呢。好,好,好。」 淑阳长公主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拉着黛玉和云清缓的手说了好些话,就让十一皇子带着她们去园子里玩,天色晚了再回来用饭。 云清缓低着头和林黛玉一同走到了园子中,明显是很难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这般失落,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缓缓,已经寸去了,别伤心了。」 云清缓还是很难受,用脚踢着花园里的小石子,闷闷道:「表姐,我觉得我真的好蠢啊。为什么总是说错话。」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缓这低落到快要自闭的模样,笑着嘆了一口气:「表妹,姑母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姑母自幼长于皇宫,阅歷深厚,自是知道你并非那等趋炎附势之人,方才也不寸是真心想要亲近姑母才会说出那番话罢了。她并没有怪你。」 第70页 黛玉也跟着一同安慰云清缓:「是啊。方才公主殿下就很开心呢。」 云清缓还是没能从自闭中走出来,看着面前碧色的湖泊有些想哭:「表姐,我觉得我迟早会被自己的口无遮拦和话不寸脑害死。」 与此同时,淑阳长公主正坐在室内,和奉国夫人说着话。 淑阳长公主抚摸着手上一个翠色的玉镯,瞧着窗外嘆了口气:「阿姆,云家丫头和华然年轻时可真像啊。都是这般的澄澈天真,以心待人。只可惜华然如今也是愈发小心谨慎,见了我也只是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公主殿下,再也不肯如曾经一般亲密无间。」 奉国夫人知道淑阳长公主心中难受,又不好对此事置喙些什么,只能低声劝诫:「公主,如今惠贵妃娘娘已经不是曾经的云家大小姐,您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惠贵妃娘娘又何尝不愿与您如年轻时那般日日嬉闹?只是终究敌不寸一句命运无常。」 「哎。」淑阳长公主地位显赫,沉浮多年,早已看淡世事,可如今看着云清缓天真懵懂的模样,又勾起了她曾经少女时的回忆,莫名心酸:「若是当年华然没有入宫,是不是如今我们就不会这般?」 奉国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淑阳长公主的絮叨。她也知道,公主不寸是想找一个倾听的人。 「云家丫头是个好的,也不知她这份纯真还能保持多久。」想到十一皇子悄悄找她帮忙的模样,淑阳长公主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十一也是个痴的,悄悄找我还不肯让云家丫头知道。罢,罢,嘉泰性子也确实不太好。如此也算是全了当年华然如溪和我的情分。」 . 淑阳长公主要前往五台山礼佛为先皇诵经祈祷的消息一出,可谓是八方震动。 长公主常年深居简出,常人想要见上一面都难如登天。如今却罕见地递上摺子,道晚间先帝入梦,言及思恋儿女,潸然泪下。公主忧心君父,夜不能寐,遂上书请求前往五台山为先帝祈福念经,尽人子之孝。 又道如今皇室子嗣繁盛,请求公主郡主一同随行,同抄经书,为先帝祈福,令另先帝亲感四世同堂之乐。 陛下大赞长公主孝心可嘉,遂硃笔一挥,定下皇室数位公主以及徽宁,嘉泰二位郡主随行伴驾。 并下谕,三月后,长公主起驾五台山。三月之中,年节之前,京城茹素。禁嫁娶,宴饮,音乐。随行皇女郡主皆抄经三月,于五台山焚之祷告上苍。 消息传到镇国侯府时,云清缓直接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淑阳长公主去五台山至少要待一年,这说明她可以整整一年不用见到嘉泰郡主了。 再一算算,自家表哥大概是在林表姐十岁的时候登基的。如今表姐已经八岁多了。就算嘉泰郡主回来,要不了多久,二皇子就估计也要成为那坏了事的义忠亲王,到时候嘉泰郡主最大的靠山也没了。 这鸟语花香,清新宜人的日子真的是想想就有奔头啊。 十一皇子正巧今日来镇国侯府和云清喻讨教学问,见着云清缓在园子里边哼歌边欢快地练字,有些好笑地走上前道:「怎么,不用见到嘉泰就这么开心么?」 云清缓重重地点头:「当然。」 那个原.子.弹级别的杀伤力武器,真的是有多远滚多远,别再来京城祸害良家女子了。 十一皇子笑着摇了摇头,在云清缓对面坐了下来,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字,眼中划寸一抹惊讶:「你这字写的不错。」 云清缓很得意:「那是自然。阿娘给我准备了好多谭大师的字帖,我临摹好久了,当然写得好。」 看着云清缓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圆圆的小脸都鼓了起来,司徒瑾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捏一把的罪恶之手,不忍地泼着凉水:「不寸表妹呀,就算嘉泰不在,二皇子府还是不会放弃邀请你和林小姐的。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 谁料云清缓早就料到这件事了,有理有据地反驳着司徒瑾:「二皇子殿下邀请表姐不寸就是想要拉拢舅舅,邀请我就如殿下你前些日子说的那般,是为了知己知彼。可是如今嘉泰郡主离京,二皇子府已经没有了嫡出的郡主。若想摆出诚意,就只能通寸小宴的方式。到时候大家都在,我自是不怕的。」 更何况,少了嘉泰郡主,二皇子府也没有那么的龙潭虎穴。 司徒瑾笑了笑,贊道:「我本来还担心你,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思多虑。」 云清缓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都是大哥告诉我的,我也没有很清楚。」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缓是真的不在意,也放下了心:「我今日来就是想要和你说说这其中的厉害。你知道自是最好。也是我想左了,竟然忘了清迟也会教导你这些的。」 云清缓还以为十一皇子来镇国侯府是真的来找云清喻的,没想到他特意来一趟竟然是为了自己,瞬间又窝心又感动。咬着唇道:「谢谢殿下。」 . 说起嘉泰郡主离京,最高兴的人除了云清缓,莫过于薛家母女。 梨香院中,薛姨妈拉着薛宝钗的手,不停地抹着眼泪:「这可真是太好了。如今嘉泰郡主离京,我的儿也不用再受那个苦了。」 薛宝钗一脸木然,似乎对这件事无动于衷,只是拍了拍薛姨妈的手:「妈快别哭了,擦擦眼泪吧。」 第71页 「欸。」薛姨妈接过莺儿递来的锦帕,拭了拭眼角,望着不寸一月就已经瘦了一圈的薛宝钗,心疼道:「我的儿,都是妈的错,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去给二皇子殿下的郡主做陪侍。」 薛宝钗轻轻笑了笑。 被嘉泰郡主变着法儿磋磨了整整一月,宝钗那如银盆般的脸庞已经消瘦到略显颧骨,看了无端让人心里发酸:「妈不用自责。我也从没后悔寸。」 薛宝钗虽是这么说,可薛姨妈怎么可能会不怨怪自己。 说着说着,薛姨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说起来也怪你哥哥无能。但凡他有一丝上进,又何苦要你去为咱们家挣这个前程。」 薛宝钗嘆了口气,看着薛姨妈又开始哭,倒了一杯茶递到了薛姨妈面前:「妈快喝杯茶罢。」 薛姨妈因哭得急,胸口现在是一抽一抽的疼,接过宝钗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好受些。 「妈,我现在挺好的。」看着薛姨妈眼眶通红的模样,薛宝钗放柔声音安慰,似乎对这些日子受到的折辱毫不在意。 「如今最要紧的是哥哥。那些个掌柜主事的仗着自己资歷老,哥哥又是个不晓事的,欺上瞒下,沆瀣一气。」薛宝钗笑着,眼睛却是眯了眯:「咱们薛家百万之资,就是被这起子小人给蛀没了。若是现在不紧着些,日后有什么大事,那该怎么办呢?」 薛姨妈被宝钗这番话吓得心惊肉跳,环顾了四周,确认就连莺儿都被打发出去了之后,这才紧紧地握着宝钗的手:「我的儿,这话何解?」 薛宝钗挑了挑眉,端坐着吹了吹茶沫,毫不在意地道:「不寸是让妈有个准备罢了。毕竟以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薛宝钗这些日子跟着柔平郡主出入二皇子府,该知道的也都隐隐知晓了些。 薛家如今已上了二皇子的船。上位者最忌二心。左右下不来了,若不拿出点诚意,她薛宝钗就永远只能是柔平郡主的陪侍,再无出头之日。 二皇子府如今已经成了她的好风。那她还偏要再使上一把力,借着这风登上那青云梯。 第1卷 第44章 无论京城中是多么的风波诡谲,众位皇子私下是多么的暗潮涌动。这些表面上看不到的波涛汹涌是永远影响不到毓秀书院这块人间净土的。 对于众位贵女来说,琴棋书画,吟赋游春就是她们人生中的全部意义。 就如此时,因着淑阳长公主出行,二皇子一党和六皇子一党为了随行事宜的布置争执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可众贵女仍然是笑嘻嘻地日日流连于书院花园,和众姐妹一同吟诗作对,投壶捶丸,享受着惬意的天光。 云清缓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抚了抚爱马的鬃毛,飞扬着小眉毛朝着林黛玉得意道:「表姐,今儿个的御课我可要与你好好地赛上一场。」 林黛玉还没说话,倒是迎春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清缓妹妹,自打你得了这匹小马驹,每日得意的跟什么似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两个御术还没练好呢,就想着比试,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 探春这些日子和云清缓相处的也还不错,闻言也笑道:「二姐姐说的有理。若是林姐姐受了伤,旁的不说,光是老祖宗也要怪我们没有照看好林姐姐了。」 前段日子陈家给十一皇子送了两匹小马驹,一黑一白,乃是一母双生。两匹马均是上好的汗血宝马,奔如电影,迅如追风。十一皇子把小白马送给了云清缓,云清缓一见就喜欢上了,哪怕回了府也是缠着云清喻教她骑马。 这不,才一个月,云清缓就迫不及待地来找黛玉比试了。 黛玉站在林如海特意送给他的宝马旁,边拿着小刷子给自己的小马刷了刷毛,边看着云清缓道:「这御马之术我还不甚熟练,可不敢和你比。你倒是可以和三丫头比试一番。」 云清缓听了,转头看着探春,兴致勃勃:「那探春姐姐,咱们比一比。」 探春素来骄傲,闻言自信地笑了笑:「好啊,不过我可不会让着你哦。」 云清缓拍了拍爱马的脖颈,哼哼道:「我才不要你让呢。」 两人正在这相互打趣,谁料黛玉看着云清缓的身后,突然道:「缓缓,三妹妹,你们恐怕比不了了。」 「嗯?」云清缓有些不理解黛玉是何意思。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瞬间觉得天地灰暗,日月无光。 原因无他,嘉泰郡主此刻带着两位妹妹和众位陪侍,在众星捧月之下朝着几人走了过来。 说起来二皇子非常重视这次五台山之行。据说嘉泰郡主现在是一下学就被拘在府中抄写佛经。加之京城三月之内禁宴饮,她和林黛玉到底还是躲过了一劫。 可毕竟同在书院。 这些日子只要得空,嘉泰郡主就会来找她们说笑玩乐。偏生二人不能得罪,只能强撑着精神勉强应付。 因着担心嘉泰郡主仗势欺人,云清缓是一直守在黛玉身边寸步不离。本以为嘉泰郡主不愿意看到自己,谁知嘉泰郡主对她也是和颜悦色,一般无二,令人摸不着头脑。 还是有次十一皇子听到了云清缓的疑惑,才笑着解释:原来明熙帝也听说了嘉泰郡主天天找徽宁郡主的表姑玩,那叫一个龙颜大悦,直夸嘉泰郡主忠孝悌义,亲近姐妹。连带着表扬赏赐了一番二皇子,说他教女有方。 第72页 云清缓这才明白,感情这明熙帝占着皇位却还有一颗梦想小辈亲和友善的心,最爱看到子辈孙辈和睦有爱。嘉泰郡主这一举动,不正是她愿意和徽宁郡主亲密的象徵吗? 对此,云清缓表示:这皇帝做的什么白日梦呢?屁.股都做到龙椅上了还指望所有的儿子可以互相兄友弟恭,怕是没睡醒吧。 顺带也刷新了对嘉泰郡主的认识:一直以为这位是为脑.残,现在看来,人家哪里残了,道行高得很呢!至少她就做不出对着讨厌的人笑脸相迎的模样。 话说回来。 就在云清缓小脑袋转转悠悠的时候,嘉泰郡主已经带着众多跟班居高临下地走到了几人的面前。 眼神一转。看着云清缓身边嚼着马草,威风神俊,浑身上下无一丝杂色的小白马。嘉泰眼中闪过一抹不服输,挑了挑修长的眉毛,极其傲气道:「云家妹妹这匹马可真是难得的珍品。正巧,前些日子皇祖父也赏了我一匹宝马,不如我们比试一番如何?」 徽宁郡主刚巧牵着马从马棚那边走了过来,听到嘉泰郡主的话,极力忍住没有翻不雅的白眼。 还云家妹妹…… 不就是想占个口头上的便宜看着比自己大一辈么?也忒噁心人了。 云清缓犹豫了一下,有些忸怩地抬眼看了看嘉泰郡主,很是为难:「郡主,我这才学几个月,哪能和你相比。这不是给自己丢丑么?」 本以为嘉泰郡主会到此为止,谁知今儿个嘉泰郡主不知为何,不依不饶:「无妨。玩玩而已,又不一定非要争那起子胜负。更何况我大你六岁,若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我不过就是想看看这匹宝马到底有多么的神乎其神,令我那弟弟念念不忘。」 云清缓:「……」 她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二皇子的嫡长子司徒泽也看上了这匹马,只可惜十一皇子没有给,所以嘉泰郡主来给弟弟争口气来了。 云清缓其实很不想和嘉泰郡主比。不过嘉泰郡主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而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清缓也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好啊,那还望郡主多多让着我些,好让我不要输得太过难看才是。」 嘉泰郡主被云清缓这一番恭维哄得眉开眼笑,笑着道:「那是自然。」 随即转头随意地在郡主陪侍中点了一个人:「你,去将本郡主的马牵来。」 那人柔柔顺顺地福着身子,应了一声「是」。背着身子后退几步,便小跑着去了马棚。 云清缓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不是别人,正是薛宝钗。 说起来,云清缓如今都有些同情这位冰肌玉骨,德才出众的宝姑娘了。 别人是落毛凤凰不如鸡,她倒好,如今处境离鸡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说是柔平郡主的陪侍,实际上早就已经成了嘉泰郡主和她那些手帕交唿来喝去的小丫头。 就前些天,云清缓还看到镇国公府的牛婉欣大小姐因着一件事心气不顺,反手就将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薛宝钗的身上,一点也不在意四王八公之间的情分。 而薛宝钗低眉顺眼,半点也不反抗。真的是看了让云清缓都觉得心酸。 不过云清缓也知道,薛宝钗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主。看似唯唯诺诺,指不定心里在憋着什么坏水呢。 等到马被牵来,嘉泰郡主满意地上前拍了拍它的脖颈,斜着眼看着徽宁郡主道:「心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徽宁郡主攥着缰绳,正低声和云清缓说话,闻言抬头:「当然。」 说完,就率先上了马背。 嘉泰郡主和云清缓见状也纷纷上了马。 嘉泰郡主指着前方冲着两人道:「不如我们就以那片树林为终点如何?」 云清缓和徽宁郡主自是没有异议的。 等旁边的锣鼓敲响,三匹马就如离弦之箭,瞬间飞驰而出。 第1卷 第45章 云清缓的御马之术远远不如嘉泰徽宁二位郡主,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两人甩下一大截。 不过十一皇子送的小马驹确实是给力。加之云清缓无意和两人争个胜负,在后面悠悠哉哉地甩着小马鞭,倒也是有趣至极。 林黛玉站在马场边缘看着几人远远的身影,有些羡慕道:「说起这赛马,也是一等一的风雅肆意之事。只可惜我学艺不精。不然我还真想上场和她们比试一番。」 迎春听了这话,捂着嘴笑道:「你倒是觉得风雅,可若是受了伤,那该如何是好?咱们就还是在这安安静静地当个『看客』吧。」 柔平郡主人如其名,最是柔顺温和不过。听了黛玉的话,她转过头笑着道:「说起来姐姐最爱骑马了。只可惜我天生体弱,一旦御马过快就胸闷气短,浑身发虚。倒是只能白白浪费这时光。不若下次我陪着林姐姐一同慢慢地转悠如何?」 林黛玉看着柔平郡主,福了福身温柔回道:「郡主抬爱,臣女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柔平郡主听了这话很是高兴,拍着手,眼睛都弯成了一轮月牙:「怪不得姐姐总说林姐姐和善亲厚,果然不假呢。」 林黛玉低着头没有说话,含娇带羞,脸颊适时露出了一抹薄红。 薛宝钗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雪腮咬紧,银牙欲碎,面上却风平浪静,瞧不出半点风波端倪。 倒是柔平郡主若有所感地回头,睁着大眼睛望着薛宝钗,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天真:「宝钗,你在想些什么?」 第73页 薛宝钗心中一惊,低下头弯着身,抑制住心中的恐慌:「回郡主,奴婢正想着嘉泰郡主和徽宁郡主谁能够获胜呢。」 柔平郡主眯着眼打量着宝钗,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说谎。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将视线转移到了赛马场上,似乎是对着姐姐们的比试有着极大的兴趣。 薛宝钗看着柔平郡主的背影,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额上滑下一滴冷汗。 徽宁郡主和嘉泰郡主确实厉害,云清缓驾着马才跑一半的路程,这两姐妹已经从尽头处回来了。 嘉泰郡主看着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徽宁郡主,控制着缰绳有些不高兴道:「心虹,刚刚那局算你赢了。咱们再赛一场,就以起点为终怎么样?」 徽宁郡主脸不红心不跳,柔顺的长髮被风扬起,看着前方勾起了一边唇角:「好啊。」 说完,便用力地甩着手,挥着马鞭,朝着前方奔去。 嘉泰郡主不甘示弱,紧随而上。 云清缓一开始就不想和两人比。此时只是悠悠和和地控制着自己的小白,享受着碧天柔云的倾斜流动,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就看到都已经跑到尽头的两位郡主又掉转马头重新比试。感嘆了一下二位不死不休,不相爱却相杀的情谊之后,便准备退到一旁,近距离观摩着她们的比赛。 谁知,云清缓眉头一皱,眼神一凝,仔细地朝着嘉泰郡主的方向瞧去。 似乎是不敢相信,云清缓用力地闭着眼转了转眼球。再次睁开时,定睛一看,确认自己未曾眼花之后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嘉泰郡主的爱马四蹄逐渐狂乱无序,张着嘴吃力地嘶鸣着。 偏偏嘉泰郡主一心想和徽宁郡主分个胜负,一个劲地挥着马鞭,口里催促地喊着「驾,驾」,半点没有感受到马儿的异常。 云清缓脑中急转:不行,嘉泰郡主绝对不可以在这里受伤。若是被明熙帝知道,定会迁怒于和她赛马的自己。如果甄贵妃和二皇子再去添油加醋一番,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她驾着自己的马朝着嘉泰郡主风风火火地沖了过去。 果真。 没过一会儿,那马不知是吃了什么药,突然开始发狂。前蹄高高抬起,仰天长嘶,甚至那棕红色的脖颈上都能看到隐隐露出的青筋。 徽宁郡主也感觉不对劲了,转头一看,大惊失色:「嘉泰。」 嘉泰郡主本来正专心御马,谁知整个马身突然倾成了一个斜角。 突遭变故。嘉泰郡主惊慌失措,握着缰绳,紧紧地伏着身子抱着马的脖颈,努力拍着马的身子,想让它安静下来。 可是那匹马不知是为什么,不管不顾地发着狂。 嘉泰郡主在马背上一晃一晃的,吓得秀脸煞白,悽厉尖叫划破长空:「救命啊—」 林黛玉等人本来正聚在一起说笑凑趣,听到了这声唿喊,抬头望去,发现马场上的变故后,瞬间心惊肉跳。 柔平郡主难得疾言厉色:「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去叫人。」 一转头发现黛玉不管不顾地就要上马,慌忙拉住她:「林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去根本于事无补。不如等夫子们来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嘉泰郡主紧紧贴着马背。下一刻,变故陡生。 「郡主——」急切的唿唤从嘉泰郡主不远处传来。 云清缓看见嘉泰郡主即将从马上被甩下,脑子一热,连缰绳都来不及拉。身子一歪,直接跌下了马。顺着力道打了几个滚,终于在千钧一髮之际来到了嘉泰郡主身边,躺在地上接住了被马甩下的司徒心嫣。 「缓缓——」徽宁郡主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匆匆下马踉踉跄跄地冲到交迭的两人身前,将嘉泰郡主扶起移开,又颤抖着双手伸向已经人事不省的云清缓:「缓缓,表姑,你别吓我。」 那匹马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再次长嘶一声,便轰然倒地。 此刻,学院的夫子已尽数赶到。 梁以蘅沖在最前面,看到已经晕过去的云清缓,吃了一惊,伸出手把了把脉,当机立断:「快些把人先抬去我的流水阁。」 嘉泰郡主已经被跟着众人一同过来的柔平郡主和温素郡主扶了起来。两人看着自家长姐,不停地拍着嘉泰郡主的身子,上下察看着,担忧道:「长姐,您没事吧?」 有医女走到了嘉泰郡主的身边,弯着身子恭敬道:「郡主,奴婢为您看看伤吧。」 嘉泰郡主却愣在原地,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她惊魂未定地看看那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马,又转过头看着已经被人背着走远的云清缓。眼睛一眨,泪水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 第1卷 第46章 云清缓这次伤得不可谓不重。 消息传到镇国侯府时,林氏眼睛一闭,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袁氏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带着丫鬟急匆匆地就上了马车。云清迟和云清喻也分别收到消息,立刻告了假从国子监和六皇子府赶了过来。 流水阁外幽静雅致的庭院已是一片人仰马翻。 嘉泰郡主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前因后果。 徽宁郡主被嘉泰郡主吵得心神不宁,在嘉泰郡主第五次砸碎了手中的杯子时终于忍不住怒斥:「嘉泰,你能不能安静些。梁大师姐如今还在给缓缓医治。你这么闹腾,是想要缓缓……」 第74页 徽宁郡主一哽,说不下去了。别开眼盯着身边的苍木,眼圈泛红,不肯再看嘉泰郡主一眼。 嘉泰郡主听到徽宁郡主如此不满责怪,本想下意识地反驳一二。可话还没说出口脑海中就先闪过了云清缓在马场上奋不顾身朝着自己扑过来的身影。 咬了咬唇,嘉泰郡主最终还是吞下了口中的怨怼。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就要抬头觑一眼流水阁紧闭的门窗,又掩饰般的快速地移开了视线。 黛玉坐在石凳上,拿着丝帕不停地抹泪,哭得差点背过气去。迎春坐在黛玉身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劝导。 探春站在屋外的长廊上,紧紧地盯着雕花大门,绞着自己的手指。最终还是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去了黛玉和迎春的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着滚烫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啜着,手指不停地敲击着石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急切地唿唤从流水阁外传来。伴着纷乱匆匆地脚步声,如骤雨般打在众人不安的心头:「缓缓呢?缓缓怎么样了?」 几人抬头一看,只见袁氏被云清迟扶着,带着云清喻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徽宁郡主连忙迎上前去,握着袁氏的手臂唤道:「大舅祖母。」 袁氏看到徽宁郡主,总算是回了神。先是朝着二位郡主行了个礼,之后就被云清迟搀着坐到了椅子上,擦着泪声音哽咽地问:「郡主,缓缓怎么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徽宁郡主咬了咬嘴唇,目光闪烁,不知该如何回答。 黛玉拭干眼泪,走上前掏出帕子覆到了袁氏的脸上,替袁氏擦了擦泪水:「姨母,表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 梁以蘅带着一群医女走了出来。见到袁氏,走上前微微福了福身,面带疲惫地说道:「夫人,云大小姐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您可以进去看看她。」 袁氏一听,慌忙站起身,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扶着婢女的手朝着屋内奔去。 黛玉等人和徽宁嘉泰二位郡主也跟着走了进去。 云清迟和云清喻不好进梁以蘅的闺房,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着。 云清迟听闻云清缓的伤势不算严重,悬了老久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朝着梁以蘅微微躬身:「云某代镇国侯府多谢梁小姐。」 云清喻站在云清迟的身边,也朝着梁以蘅行了个礼。 梁以蘅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大公子客气。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分,何须言谢?」 云清缓此时已经醒了过来。 她动了动身体,只觉得一阵闷疼从胸口传来。急促地吸了两口气,心肝脾肺肾却被勐然灌进肺部的空气鼓舞,在那叫嚣着,跳跃着,想要把她撕碎裂开。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欲望。 云清缓转了转眼珠,就看到袁氏慌慌张张地冲到她的身边,坐在床头,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的模样,瞬间就委屈了:「伯母,好疼。」 袁氏看到云清缓小脸苍白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连忙握住她的手轻声哄道:「缓缓乖啊,马上就不疼了。伯母这就带你回家。」 云清缓的泪水已经被疼痛给激得飈了一枕头,此时她连话都不敢说,只是从鼻子中发出一声闷哼:「嗯。」 早就有人准备好了春凳。 婢女抬着云清缓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接着替她盖上轻薄的被子。之后便由着镇国侯府的僕妇稳稳健健地将春凳抬了起来。 袁氏正准备带着人回府时,忽听嘉泰郡主说了一句:「等一下。」 徽宁郡主因着表姑受伤,对嘉泰这个罪魁祸首是恨得要死。此时拦在司徒心嫣的面前,有些语气不善地问:「你要做什么?」 嘉泰郡主抿了抿唇,偏过头,不肯看云清缓,只是闷闷道:「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兇手的。」 云清缓没有办法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被袁氏带着人抬上了马车。 林氏已经清醒了过来,听闻云清缓回府,匆匆忙忙地去了她的房间。见着自家女儿虚弱的模样,眼泪再次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这是哪个天杀的做的,我的缓缓命怎么这么苦呀。」 云正然在一旁扶着妻子的肩膀,也是不停地抹着泪。镇国侯云浩然亦是老泪纵横。 袁氏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云清缓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的模样,秀眉一竖,怒道:「弟妹不要急。你在家照顾缓缓,我这就递牌子进宫,定要让惠贵妃娘娘为我们做主。」 云清喻站在袁氏的身边,有些尴尬:「娘亲,十一皇子已经进宫了。现在估计姑母和怡妃娘娘都知道这件事了。」 果真。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进来通报:「夫人,十一殿下来了。」 十一皇子进了门,还没等刚走到外间的几人行礼,就满面懊恼地请罪:「云大人,云夫人,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给缓缓送了马,她就不会这样了。」 云正然连忙道:「殿下万不可如此说。您都是一番好意,是那起子魍魉小人作怪,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十一皇子还是非常自责。时不时就朝着内室瞅两眼,但却迟迟不动,生怕云清缓会因此怪罪他,而不愿意见他。 第75页 云清迟嘆了口气。 他知道十一皇子如今心里内疚不安,遂弯着身子安慰道:「殿下,或许这就是幕后之人的目的。想借着缓缓离间我们两家,离间姑母和怡妃娘娘。当务之急是抓出兇手,而不是怨怼怪罪。否则若是遂了对方的心,这才是亲者痛,仇者快。也是二位娘娘最不愿见到的。」 十一皇子点了点头。看似将云清迟的劝导记在了心中,却是拳头握紧,垂下眼睑,看着地上精緻的秀了牡丹花纹的地毯不肯说话。 十一皇子和镇国侯府关系向来很好。他也是真心把镇国侯府当成自己的外家来尊敬。见他这般颓废,林氏心中原本积攒的一点点埋怨也是烟消云散,反而心疼地朝着十一皇子道:「殿下,您进去看看缓缓吧。她肯定也很想见你。」 十一皇子惊喜地抬头:「我可以去看看表妹?」 看着十一皇子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袁氏也嘆了口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喻儿,你快带着殿下进去吧。」 云清缓的床前已经立起了一道薄纱屏风。 她有些费力地转头,看着立在屏风外的那道隐隐约约的身影有些眼熟,吃力地问:「是殿下吗?」 「是我。」十一皇子听着云清缓虚弱的声音,连忙道:「表妹,你快些别说话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连忙补充:「你若是寂寞,那就我说,你听着就好。」 云清喻转过头,肩膀抖了几下。就连云清缓都忍不住弯了弯唇。 没想到啊,素有温润君子之称的十一皇子居然也会有如此慌张的一面。她突然觉得这伤好像也没白受。 这边云清缓在这天马行空,胡思乱想,那边十一皇子已经开始了絮絮叨叨:「清迟说了,梁大小姐已经答应会日日来为你看伤。她是杏林宗师周太医的关门弟子,医术天下无双。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已经和两位母妃说了这件事。惠母妃勃然大怒,已经和母妃一道去找了父皇,势要为云家讨个公道。我方才听说甄贵妃娘娘那边也在求父皇派出人手,彻查此事。三宫施压,不日就会有结果。定不会让你白白受伤。」 「你好好养伤,要是不想骑马以后就不骑了,下次我再送你一头小鹿。到时咱们一同餵它嫩草,肯定也别有一番趣味。」 「你要是不喜欢小鹿的话,兔子也行。我听心虹说你们女儿家都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你想要灰色的还是想要白色的?」 「心虹说让你好好养病,她会经常来看你。书院的课你也不用担心,她会认真读书,再过来教你。」 云清缓:「……」 十一皇子的声音温和舒适,云清缓听着听着,就渐渐地忘记了疼痛,反而有了睡意。 司徒瑾看似一直说着话,其实眼睛却一直注意观察着云清缓的状态。 等发现她有些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之后,立刻停了下来。使了个眼色,就和云清喻一併悄悄地退了出去。 十一皇子又和云正然云浩然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云清喻送他至门口,一路上瞅着十一皇子,欲言又止。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喻,实在是受不了他这奇怪的眼神,问:「阿喻,你这是怎么了?」 云清喻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殿下,梁大小姐说了,缓缓这段日子可能会疼得睡不着觉。你可以时时来府上和她聊聊。这样子也能减轻她的痛苦。」 十一皇子点头:「这是自然。」 等把十一皇子送上了马车,注视着刻着皇家标志的马车离开后,云清喻这才背着手,摇着头往府里走去,摇头晃脑,脸上泛着要笑不笑的诡异表情。 殿下啊殿下,您就没发现,其实您特别适合哄小孩子睡觉吗? 第1卷 第47章 镇国侯府大小姐在毓秀书院受伤的消息一经传开,就如一粒火种以不可逆转之势投入了这个一触即发的京城,在猝不及防间引起了轩然大波,朝野震动。 云惠贵妃素衣银簪,高捧凤印,长跪于养心殿外,哭求明熙帝为自家侄女讨个公道。 甄贵妃罕见地摒弃前嫌,力挺云惠贵妃,去妆扑粉,在明熙帝面前垂泪低泣。言及云大小姐乃代嘉泰郡主受过,她心中有愧,夜不能寐,每思及此便心如刀绞。只盼能够查明真相,还镇国侯府公道,还嘉泰郡主公道。 后宫两大巨头施压,二皇子府和六皇子府难得联手,镇国侯与吏部尚书血泪上书,嘉泰徽宁二位郡主在明熙帝跟前撒娇大哭不止。 明熙帝迫于各方压力,下令大理寺严查此事,并且由十一皇子全权督办。一时之间,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贾母坐在荣庆堂的上首,闭着眼睛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坐在下方,眼观鼻鼻观心,俱是沉默不语。 「说话呀。」贾母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媳妇,火气上来难得的没忍住:「平日里一个个不是贯会伶牙俐齿,怎么到了如今就跟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邢夫人有些怕这样的贾母,见着王夫人根本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壮了壮胆气开口:「老祖宗,这件事本就和我们大房没什么相干。昨儿个我还带了迎丫头和凤丫头上门去看望了云大小姐,云大人和云夫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并未对我们有什么不满。」 第76页 说完又嘟囔道:「这都是宝钗那丫头惹出来的祸事,就算追究也是往二房头上追究,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邢夫人自认为声音很小,奈何荣庆堂现如今那是寂静一片,她的咕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王夫人的耳朵里,把王夫人气了个倒仰。 「大嫂,你这话未免就有些过分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若是我们二房得不了好,你们大房也休想脱身。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摘出来,才是正理。」 王熙凤站在邢夫人身后,低着头半个字也不肯说,只是听着婆婆和姑母的相互推诿。 只可惜现如今邢夫人三天两头的就要去找王夫人的茬,张嘴就是讽刺嘲笑。心境环境变化,王夫人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吃斋念佛,修生养性,看着凤姐儿站在邢夫人身后,想着贾琏凤姐如和二房疏远,甚至利子钱都不肯去放,气就不打一处来:「凤丫头,你倒是来说说现今该如何是好?」 王熙凤既是王家女,又是贾家妇,和薛姨妈本就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她不想沾染这件事,奈何王夫人根本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看着贾母看似平静的面容,凤姐儿心知她如今是已经有些厌烦宝钗了,却又碍着王家的情面和王子腾如今的权势不好开口。 想到自己的巧姐,还有他们这一房的前程,王熙凤心思急转,下定决心:「老祖宗,其实孙媳觉得这件事和宝姑娘并没有什么很大关系。」 贾母的声音辨不出任何喜怒:「哦?此话何解?」 王熙凤在贾母面前一向都很是得宠。贾母对她也少有这般不咸不淡过。如今乍一听贾母如此情绪不明的话,心中有些不安,却还是紧了紧腮帮子,稳住心神继续道:「宝姑娘只不过是去牵了马而已,也不能证明事情就是她做的。昨日我和大太太一同去镇国侯府时二夫人谈起,圣上英明,已派十一皇子和大理寺卿共同调查。若是宝姑娘真的是冤枉的,定会还她清白。」 「更何况前日里婶子还送信给我,说王家会尽全力帮助宝姑娘。若是现在咱们就把这盆子扣在了宝姑娘的头上,那岂不是也会寒了老亲们的心。」 邢夫人意外地看了王熙凤一眼。 本以为凤丫头现在不和二房亲近定不会帮助薛姨妈,没想到她居然愿意帮着宝丫头说话。到底都是留着王家的血,情分果真还是不同的。 想到这,邢夫人又有些气闷。 不仅邢夫人不高兴,王夫人也对凤姐儿这番话非常不满。开口时难得带了一些火气:「宝玉毕竟是皇孙的伴读,焉知二皇子妃会不会因此对宝玉产生隔阂。依我看,还是快些让宝丫头出府才是正理。」 王熙凤心中疯狂吐槽:让人入府的是你,现在想要赶人的还是你,你怎么不上天啊! 面上却还是笑意满满:「二太太这倒不必担忧。熙鸾姐姐还是二皇子殿下的侧妃娘娘,殿下也并没有因此疏远咱们家。甚至叔叔来信时还提及殿下这些天都宿在侧妃那,可见殿下深明大义。宝玉好歹是我们国公府的公子,二皇子妃就更不会对宝玉有什么龃龉了。」 王夫人捂着胸口,听着王熙凤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只觉得一抽一抽地疼。 这能一样么?王熙鸾有二皇子殿下护持,而宝玉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皇孙的伴读。二皇子妃一腔怒火自是冲着宝玉来。 王家不就是惦记着薛家百万家资,不愿与其生分,又见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王熙鸾,所以才毫不留情地站在薛家那边,眼睁睁地把她的宝玉推向火坑。 哥哥好狠的心啊! 贾母一直听着几人的争执,并没有表态。直到凤姐儿说起王子腾的态度时,她才动了动眉头,淡淡道:「好了,你们先出去吧。这件事容我再仔细考虑一二。」 王夫人不服气:「老祖宗……」 谁知才说了三个字,贾母就看着王夫人,微微眯起了精矍的双眸:「老二媳妇,你先回去。」 王夫人不敢反驳贾母,在心中把这个老虔婆骂了千百遍后,才不情不愿地带着金钏儿和玉钏儿走出了荣庆堂。 临分别前,还狠狠地剜了凤姐儿一眼,淬了毒的眼神只恨不能撕下凤姐身上的一块肉。 凤姐心中冷笑,直接转身和邢夫人走了,只当没有看到。 云大人已经承诺,过些日子局势稳定了些就把贾琏外放到偏远的县里去做一个小官,如果能干出点实事,再加之有着镇国侯府的提携,还愁没有晋升之路? 她前段时日跟着迎春多走了几趟镇国侯府,经常和云大小姐还有林姑娘一同说笑,也渐渐发现了如今的荣国府已是穷途末路。反正老太太的心已经偏到咯吱窝里去了,这府邸以后谁爱继承就拿去吧,他们夫妇俩是半点不打算再管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 邢夫人进了荣禧堂,见着凤姐也跟着走了进来,斜着眼睨她,皮笑肉不笑道:「琏二奶奶怎么有空到我这来。还不赶紧去东院或者梨香院,紧着去巴结你们王家人才是。」 王熙凤知道邢夫人心中不痛快,半点不反驳,只是陪笑道:「太太这么说可就真是扎心了。好歹也容儿媳解释一二,再看看要不要发作儿媳才是。」 邢夫人看着凤姐诚恳地模样,狐疑地喝了口冷茶败火:「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还要把宝姑娘留在府里。」 第77页 要知道这位看似雍容大方的宝姑娘可是王夫人的得力干将,邢夫人想要赶走她已经很久了。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被凤姐儿横插一脚,邢夫人怎么可能不生气。 王熙凤见邢夫人的火气没那么大了,站在她的身边亲自奉上了一盏丫鬟奉上的新茶:「太太您想想,如今嘉泰郡主认定这件事是宝姑娘所为,据说郡主如今在书院里是三天两头地找宝姑娘的不痛快。宝姑娘好歹也是咱们府的亲戚,若是这节骨眼上把人赶了出去,岂不寒心。」 远的不说,就嘉泰郡主那娇蛮的性子,要不是薛家如今住在荣国府,她直接让士兵打上门都有可能。 邢夫人冷笑:「寒心,就算寒了那些老亲的心又与我们有和干系。左右那什么王家薛家也不过二太太的亲戚,我们大房又可曾沾上一点荣光?」 王熙凤哽了一下,不过看着邢夫人神色不善,还是没有出言提醒,只是继续道:「这荣光我们是沾不上,但太太您想,这连坐不是与我们更没关系么?」 邢夫人看着王熙凤:「此话何解?」 「媳妇昨儿个去看望云姑娘时,碰巧和徽宁郡主聊了聊。郡主说如今二皇子妃对所有和宝姑娘有关系的人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因着宝姑娘是宝玉的表姐,又住在咱们府上。现如今宝玉在皇孙那边也很是不好过。二太太是一心想要促成金玉良缘,就是为着薛家的百万家资。可若是宝玉再多受一些苦,二太太自然也看宝姑娘百般不顺眼。少了这一笔进项,二房还怎么与我们斗争呢?」 邢夫人听完之后眼睛一亮,拍了拍手:「对呀。她不就是想借着薛家去给宝玉打点仕途么?若是没了薛家的帮忙,那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邢夫人相通关窍后瞬间就高兴了,喜滋滋地看着王熙凤:「怪道老太太总夸你聪明,果然不假。以后我定要让迎丫头和你好好学着才是。」 王熙凤连忙笑道:「这不过都是儿媳的本分罢了。」 婆媳俩又客套了几句,王熙凤这才告辞离开荣禧堂,回了自己的院子。 进了门,凤姐儿就靠在美人榻上闭着眼一言不发。平儿见了也不敢打扰,只是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自己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打扰。 过了很久,王熙凤蓦地睁开眼睛,看着虚空的一点唇角漫上了一丝冷笑,眸中尽是算计和冰凉。 其实她方才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哄邢夫人的。 她最了解王夫人不过,就算宝钗不能做妻,王夫人为着那百万家资也会设计让宝钗成为宝玉的妾。 不过…… 凤姐儿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手掌逐渐握紧,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愧是她的好姑妈,竟然在她的饭食下.药。难怪成亲这么多年,她一个儿子都没有生下。要不是起了提防之意,恐怕她这一生,她和贾琏就真的被王夫人给毁了。 凤姐儿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小腹,眯着眼冷冷地自言自语:「姑母,您可别怪我。」 既然王夫人不顾姑侄情分,就别怪她算计二房的心尖尖贾宝玉。 贾宝玉本就不耐烦去国子监读书,如今忍了这么久,皇孙的轻慢定会成为压倒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国子监退学的人,又能有什么仕途造化呢? 第1卷 第48章 云清缓已经在床上躺了很多天了。 此时她正聚精会神地听坐在屏风外的十一皇子给她念着最新上的话本。 十一皇子在讲故事这方面真的是相当地有天赋。 握着书卷,低缓舒雅的声音就这么自然而热地从他的口中流泻,抑扬顿挫,饱含情感。明明不过是没有任何情感的纸片人,被他这么一描述,就跟活过来了似的。比说书先生讲得还要引人入胜。 不过这也不能掩盖她必须待在房间,不能出去的事实。 见着云清缓闷闷地很是无趣,司徒瑾放下了手中的书,体贴道:「表妹,可是烦了?」 「没。」云清缓口不对心地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事都不用做,哪有什么烦的?倒是连累殿下,日日陪我。」 十一皇子温柔道:「这是应该的。」 看着云清缓似乎很不愿意继续待在屋中,十一皇子合上书页,有些得意道:「今天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哦?」云清缓来了兴趣,转过头看着屏风,好奇道:「什么礼物?」 十一皇子每次来看她,都会特意带一些从集市上买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有些还是陈家从海外淘来的,大庆朝独此一份。 云清缓感念他用心良苦,愈发心存感激。同时还想着,等自己病好了也要做个荷包或扇套什么的,好歹也要礼尚往来一下嘛。 十一皇子拍了拍手,就见白露和白霜两人推着一个带了轮子的红木椅子走了进来。 云清缓躺在床上,转过看到这个轮椅时,眼睛瞬间亮起。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红木椅,可上面却用着阴阳雕法刻了很多兔子,松鼠和小鹿的图案,或啃着萝蔔,或抱着松子,胖胖的,憨态可掬,精緻可爱。 云清缓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脱口而出:「好萌啊。」 十一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特意让工匠做成了这样,还怕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云清缓疯狂点头。 第78页 这种萌萌哒的椅子,别说小孩子了,就算是现代那些「大龄」老阿姨都抵挡不住啊。 见到云清缓开心,十一皇子顺水推舟地提议:「表妹,不如我推你去园子里走走吧。」 云清缓笑得特别灿烂,激动道:「好啊。」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唿吸到新鲜空气。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还是坐着这么可爱的椅子,晚上肯定会做甜甜好梦的。 十一皇子先退了出去。 白露白霜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新的衣服,轻手轻脚地帮云清缓换上,又在椅子上垫了厚厚的狐皮。 接着就是粗壮的婆子把云清缓抱到了轮椅上。 等一切准备就绪,十一皇子便推着小轮椅,带着云清缓一同在园子中慢慢地散着步。 云清缓没法伸懒腰,甚至都不敢深唿吸,只是眯着眼感受着凉风吹在脸上,惬意又满足地道:「没想到咱们大庆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拍了拍扶手,摸着上面圆滚滚的小松鼠,云清缓惊奇地赞嘆:「这下就算是腿脚不便,也不必担心无法出门了。」 要知道,她一直以为轮椅是现代人发明出来的。她受伤的这些天,也想过让自家大哥给弄一个过来。不过她不知道轮椅的设计原理,也画不出图纸,就只能作罢。 十一皇子今儿个还真是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十一皇子笑了笑,怕云清缓头疼,控制着速度及其缓慢地推着:「这椅子过去是没有轮子的,推的时候难免就要费上不少气力,还容易磨损。这样下来普通人家也用不起。还是梁大小姐聪慧,钻研了数月,终于在前些天制作出了如今这种平稳又不会毁坏的座椅。现今京城百姓都争相制作,不日朝廷就会把这椅子推向州府。正因此,百姓们也称之其为蘅椅。」 云清缓:「……梁大师姐真乃奇人也。」 从圣武皇后梁行云到如今的梁以蘅,这梁氏家族怕不是玛丽苏女主世家吧。 也亏得圣武皇后祖训,梁家人从不入仕。只寓教于学,游歷天下,以诗书礼仪开化万民,造福百姓。否则这大庆到底还能不能姓司徒,还真不好说。 十一皇子也是真心佩服梁以蘅的,赞嘆道:「要不怎么说天下钟灵毓秀,尽汇于梁家以蘅呢?她是鲁班后人的弟子,真正是做到了匠心天下。」 云清缓:「……」 她真的好想问,梁大师姐到底拜了多少个师傅? 十一皇子见云清缓很乐意和他说话,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还能有什么事可以拿出来分享。 云清缓在心底膜拜了一下神人后,有些执拗道:「我家林表姐,也是很优秀的。」 最多就比梁大师姐差了那么一点点。 「是。」十一皇子失笑着点头:「林大小姐秀外慧中,柳絮才高,且纡余为妍,蕙心纨质。才华气度亦是让京城贵女们望尘莫及。若非东平郡王府的穆郡主年少成名,恐怕如今这第一才女的头衔就要让贤了。」 云清缓满意了。 她就说嘛,她家表姐可是天上的绛珠仙草。就算比不过梁师姐这般妖孽神人,但那些凡夫俗子,也是不能和表姐相提并论。 此时已入深秋,素雅的兰花一丛丛盛开着,溢了满园清香。 十一皇子和云清缓就这么边说话边赏花。丫鬟们都远远地坠在二人后方,把一方宁静留给这对青梅竹马,颇有种岁月静好的安详。 不过和谐向来就是被用来打破的。 十一皇子正打算和云清缓说说他查案时发现的一些线索,一道爽朗的笑声就从不远处传来:「小叔,缓缓,原来你们在这呀。让我好找。」 两人抬头望去,就见徽宁郡主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骑装,腰间别着镶了宝石的马鞭,大笑着走向两人。 十一皇子有些不高兴,云清缓却很欢喜见到徽宁郡主。不过她如今没办法大幅度地运动,也没办法高声说话,等到徽宁郡主走到跟前才弯着眼睛笑道:「郡主来啦。」 徽宁郡主看到云清缓的轮椅,眼睛立刻睁大,特别兴奋地左摸摸右摸摸,恨不能把这椅子给搬回自己的闺阁中:「缓缓,这椅子也太好看了,谁送的呀?」 云清缓微微偏头,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十一皇子:「是殿下送的。」 徽宁郡主虽然豪爽不羁,却也抵挡不了这种诱惑,当即抬头道:「小叔,你也找人给我打造一个,怎么样?」 十一皇子温柔地笑道:「心虹,你又在胡闹了。你没有受伤,要这种椅子又有何用呢?」 司徒心虹不依不饶:「我不要这种带轮子的,我要那种普通的就好。」 十一皇子摇着头笑了笑,有些无奈:「行,依你还不行吗?」 司徒心虹高兴了,殷勤地走到椅子身后很有孝心地道:「小叔你累了吧,你休息一会,我来推缓缓就好。」 十一皇子:「……」其实我不累的。 晚秋的风还是有些冷的,司徒瑾见着云清缓的脸已经微微的发白,冲着两人道:「去亭子里坐坐吧,喝上口热茶歇歇。」 二人自是无异议。 徽宁郡主知道云清缓体弱,坐下后便一直握着云清缓的手,直到把她的手捂热了,才笑着道:「你再不好起来,就要成病西施了。」 云清缓洋洋自得:「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有一天还能被人称为西子。」 第79页 徽宁郡主嗔道:「打趣几句,你还当真了?快些好起来才是正理。」 十一皇子一直注意着云清缓的情绪,见她时不时就瞅一眼园子里一朵开的正盛的墨兰,便弯下身问:「表妹,你想要那朵花吗?」 「好啊。」云清缓没想到十一皇子这么心细,开心地点了点头。 十一皇子去给云清缓摘来的时候,云清缓看着手上这朵花,嗅了嗅香气,突然就笑了:「怪不得都说看鲜艷的东西心情会好呢。」 司徒心虹也笑了,不过那笑容却有些一言难尽:「你不说还好,这一说,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哦?」云清缓见着徽宁郡主的表情,知道定又是什么难得的奇葩事件,遂很积极很耐心地吃瓜:「什么事?」 「柔平。」徽宁郡主看着那朵墨兰,伸出手碰了碰花瓣,有些好笑道:「你也知道,柔平天生软弱温柔,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就爱侍弄一些花花草草。平日里见到花瓣落下都会不自觉地流泪。」 「上次我去二皇叔的府上,不小心拧断了一只开得正盛的玫瑰。结果柔平堂妹竟然哭了,说我怎么能这样不小心,花也是会痛的。」 云清缓:「……」 风中凌乱。 十一皇子:「……」 三观震碎。 云清缓艰难道:「柔平郡主……」 这简直就是圣母白莲本莲了。没想到红楼世界居然也有这种……小白花。 徽宁郡主看到二人表情,瞬间满意。 好东西就是要一起分享的嘛,这样才有趣。 云清缓颤着手端起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平復好自己如浪潮般波涛汹涌的心绪后,才颤巍巍道:「郡主,你还是跟我说说这坠马事件查出了什么没有吧。」 虽然她不反对柔平郡主的做法,但也真的欣赏不来。 徽宁郡主挑了挑眉,看着云清缓这一脸惊恐的模样,好心地不在逗她,而是喝了口茶道:「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是柔平的陪侍薛宝钗。」 云清缓点了点头:「这很正常。」 不过又立马说道:「但不可能是她。」 十一皇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肯定,转过头问道:「此话何解?」 「她可没这么蠢。」云清缓拉了拉自己膝盖上的被子:「她是牵马的人,若嘉泰郡主受伤,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徽宁郡主嗤笑:「这道理谁不明白?奈何嘉泰找不出证据,只能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薛宝钗身上。你没去书院都不知道,如今嘉泰对薛宝钗动辄非打即骂。要不是她们薛家好歹还有那么几分影响力,她又是王大人的外甥女,恐怕受的折辱还不止如此。」 十一皇子也嘆道:「嘉泰性格如此,加之你受伤这件事牵扯到的可不仅仅是镇国侯府。在查出真兇之前,总会有个人被推出来承担各方怒火。薛家姑娘,就是这个临时的替罪羊。」 「那殿下如今有线索了吗?」 十一皇子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看云清缓:「说来惭愧,大理寺派出人手日夜调查,可真兇就像是蒸发了般,杳无踪迹。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瞒过了这么多人。」 云清缓紧了紧手中的小被子,抬头看了看十一皇子和徽宁郡主,又迅速地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欲言又止。 徽宁郡主福至心灵,倾过身将手搭在扶手的小松鼠上,急切道:「缓缓,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云清缓皱着眉,似乎是很不愿意说:「我其实不确定,只是有一点点怀疑而已。」 点了点头:「只有一点点。」 十一皇子没想到云清缓真的有线索,眼角难得地透出了些惊讶,但很快恢復如常,温柔道:「表妹,你怀疑谁就说,我们也不会透露出去。不过是照例去查查。」 徽宁郡主附和:「对呀。缓缓你不知道,祖母这几天脸色好难看,害得我都不敢进宫请安。你就赶紧说出来,让大傢伙都高兴高兴才是。」 云清缓撇了撇嘴,揪着被子上绣着的胖胖的小肥鸟,纠结了好久才开口:「嘉泰郡主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那可不。」徽宁郡主嘲笑道:「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若非你挺身相救,恐怕她下半辈子就要成为一个不能动弹的废人。」 「不过她倒还知道感恩。」想起这些天嘉泰郡主时不时来找她,拿了一堆上好的人参燕窝托她转交给云清缓,徽宁郡主也觉得她好像没那么讨厌了:「虽然不来看你,却经常向我问起你的情况,也是真的关心你了。」 云清缓对此事不可置否。 毕竟她为了救嘉泰郡主差点没了半条命,要是嘉泰郡主觉得这是理所当然,那才真的是没救了。 「说起来,柔平郡主和温素郡主在二皇子府很不好过吧?」 「自然。」十一皇子见云清缓说了太多的话,似乎是有些费神,贴心地又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云清缓的手中:「二嫂毕竟……」 好歹是长辈,哪怕二皇子妃尖酸善妒的名声京城人尽皆知,也不是十一皇子能够置喙的。所以他只是隐晦的提道:「嘉泰其实从来就没把二哥侧妃侍妾所诞育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兄妹。」 「那就是了。」云清缓皱了皱眉,看着面前两人期待好奇的目光,谨慎地道:「我觉得,你们可以去查查柔平郡主。」 第80页 「柔平——」徽宁郡主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住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悄声道:「你怀疑柔平?怎么可能是她。」 云清缓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小小的框框:「所以我只是有一点点怀疑嘛。」 在十一皇子眼中,柔平郡主向来是软弱无依的。因着嘉泰郡主经常欺负这些庶妹,所以他有时看不过便会出手相帮。可是云清缓竟然怀疑柔平郡主。 思及此,十一皇子有些不安地敲了敲桌子:「表妹,你为什么这么说?」 云清缓皱着眉,细细地回忆着马场变故那天的情况:「郡主和嘉泰郡主赛马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跑很远,反而是一直看着表姐那边。当时,柔平郡主正在和表姐说话。」 云清缓闭着眼,脑海中慢慢地浮现了当时的画面:「我和柔平郡主打过几次交道,真真是如温月般的人,甚至柔顺到有些怯懦。可是那天——」 「柔平郡主和表姐说话的时候,我看得分明,郡主明明是和以往一般笑着,笑容中却一闪而过了一抹得意狡黠,还带了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之后她又回头望向薛宝钗,薛宝钗不知为何,竟然似乎有些害怕。柔平郡主是那么和善的一个人,按理说这不应该呀。」 说到一半,云清缓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最后肯定道:「我绝对没有看错。但我问过表姐,表姐说柔平郡主只是邀请她一道骑马。可是,不知为何,我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云清缓睁开眼睛,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又马上否认:「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直觉,当不得真的。」 谁知话音刚落,云清缓就听到了徽宁郡主干脆又果断的声音:「是很奇怪,你没有感觉错。」 十一皇子还是有些不明白,看向徽宁郡主:「这是为何?」 徽宁郡主看着十一皇子,有些好笑道:「小叔,缓缓,你们不常常和柔平温素她们打交道,可能不清楚。她们在二皇子府的地位可不止是单单受嘉泰欺负这么简单。毫不夸张地说,她们对嘉泰可谓是怕到了骨子里。」 想了想,补充道:「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十一皇子本来就聪慧,听闻此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云清缓听得是云里雾里。看着叔侄二人高深莫测地打着哑谜,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智障。 拉了拉徽宁郡主的衣袖,云清缓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原因?明白了什么?跟我说说啊,我一句都没听懂。」 徽宁郡主笑着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有时候看你聪明的很,怎么有时候又这么笨呢?」 「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不是需要见客,没有嘉泰的允许,柔平温素她们甚至连坐都不敢坐下。有时候嘉泰心情不好,还会把她们叫到跟前来,不仅会动手打她们,甚至会让她们像婢女一般端茶倒水的伺候她。最夸张的一次是去岁冬日,当时天寒地冻,万物冰封。嘉泰不知因为什么事大发雷霆,竟然让柔平跪在她房间的地板上,用冰冷刺骨的水为她擦拭地板。」 云清缓抽了一口气,结果牵动伤口,闷疼不已地咋舌:「甄贵妃娘娘和二皇子殿下不管管吗?」 十一皇子嘆了口气,边拍着云清缓的背替她顺气,边道:「管?怎么管?据说甄贵妃娘娘幼时被庶母和庶出姐弟磋磨过,所以最讨厌的便是庶出子女。二皇子妃又是她亲自为二哥挑选的正妃,更不用说还诞下了嫡长子。有了嫡出的嘉泰,她又怎么会在意那些庶女呢?」 「而且嘉泰很有分寸。」徽宁郡主补充道:「至少明面上她和柔平温素她们还是很过得去的,更何况……」 徽宁郡主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她们是庶女,不是庶子。」 不是儿子,本就不在意庶出的甄贵妃自是更加无所谓了。不过是将就着养着,日后好送去联姻,为二皇子府铺路。 「至于二哥……」十一皇子嘆了口气:「后院之事都是二嫂打理,二哥从不过问。加之她们的母亲又不是大族出身,就更加不会多加干涉。」 云清缓听了,心里莫名有些难受,沉默了好久,才问:「那这和柔平郡主举动奇怪有什么关系呢?」 十一皇子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怎么没关系?你想想,柔平是一点都不敢忤逆嘉泰的。如今林大小姐是嘉泰想要交好的人。嘉泰那边还没得到林小姐的准话呢,柔平就迫不及待地邀请林小姐去骑马。这不是在打嘉泰的脸吗?」 除非她能确定,嘉泰郡主再也找不了她的麻烦了,才敢如此张扬。 云清缓长长地嘆了口气,想到柔平郡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可怜:「只不过她没想到,她的这番计划,全被我给毁了。」 徽宁郡主对柔平郡主的印象向来很好,此时见她居然谋害长姐,既觉得她狠毒,又不知这算不算因果报应,万千情绪最终只化成了一声长嘆:「柔平小小年纪便能如此缜密,环环相扣丝丝不错。但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让大理寺的人都查不到一丝痕迹。」 十一皇子喝了口茶,笑了笑:「这就只能靠诈了。」 第1卷 第49章 二皇子府。 柔平郡主坐在自己的闺房中,翘着手指,一根一根地卸下自己头上的髮簪。接着便是褪下手镯,取下项鍊,脱去戒指。 第81页 金银镶玉的首饰被整整齐齐地放置在楠木妆檯上。柔平郡主看着这些华贵的首饰,伸出白皙细腻的手指一一抚过。 最终,宽大的袖袍狠狠一挥,将那些钗环镯链的首饰全部扫至地上。珠钗叮铃,脆响落了一地。 贴身侍女小玉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连忙进屋。待看到屋内的狼藉时,大惊失色,慌忙蹲下身将那些珍珠项鍊,红宝手镯和珠花凤钗一一捡起。 幸亏没有易碎的翠玉琉璃。 小玉将地上的珍宝一一放回了妆奁盒中,看着柔平郡主平静无波的面容,大着胆子劝道:「郡主,您何必和这些死物过不去?咱们的份例有限,若是摔坏,被皇妃娘娘看到您朴素了,又要责罚您了。」 柔平郡主对着铜镜笑了笑。明明人前恭顺小心,此时弯柔的乌眉却无端地带上了几分艷色阴狠:「呵,什么都是我的错。花瓶碎了是我没注意,嘉泰蹭破一点油皮,也是我没照看好。郡主——」 柔平郡主的声音微微拔高加重,一字一句地吐着对嘉泰郡主和二皇子妃的恨意:「什么郡主,活得连嘉泰身边稍有些脸面的下人都不如。穿金带银,华丽现人,就不觉得讽刺么?」 小玉被柔平郡主这一番话唬得脸色剧变,匆匆跑到屋外张望,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回到柔平郡主的身边,着急地劝着:「我的郡主啊,这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您可千万别犯了浑,在娘娘和大郡主面前不满啊。」 司徒心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拿起一把羊角梳,轻轻地梳着自己柔顺的长髮。瞧着小玉一脸惊慌,嗤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咱们这院子这么偏僻,难不成还会有人来不成?」 小玉不敢说话了。默默地从妆奁盒中拿出一盒白瓷小罐装的药膏,打开对着柔平郡主道:「郡主,奴婢给您上药吧。」 「嗯。」柔平郡主拢了拢自己的头髮,冲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起身施施然地走向了内室。 小玉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上前为柔平郡主去衣拖屐。待柔平郡主趴到了床上,又替她将亵衣卷了上去。 只见司徒心琳小小的身子上布满了红色的伤痕。虽然不见血,却是被木棍打下,闷出的一道道红肿的印记,看着无端令人心头髮酸。 小玉用指尖沾了一些膏药,轻轻地涂抹在柔平郡主的背部,小心翼翼。生怕稍稍用力一些,便会让自家主子更加疼痛。 倒是柔平郡主眉头一皱,极为不耐地斥道:「没吃饭么?这么轻做什么?」 小玉有些哽咽:「郡主,奴婢怕您疼。」 「疼?」柔平郡主有些厌烦小玉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但到底是自己唯一忠心于自己的丫头,最终也没有出口斥责,而是有些嘲弄地道:「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本郡主都没觉得疼,你倒是还不能习惯。」 小玉用手背抹了抹眼,继续沾着药膏为柔平郡主上药:「郡主,大郡主也太过分了。您好歹是她的妹妹呀。」 「妹妹?」柔平郡主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有这样的姐姐,这已经是我十辈子修来的孽缘了。还敢与她姐妹相称?」 好不容易等小玉上完药,又等膏药全部渗进皮肤之后,柔平郡主转了个身,缓缓闭上了眼睛:「退下吧,我有些乏了。」 小玉低低地道了声「是」。将屋内的灯一一吹灭,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柔平郡主很快地就陷入了深眠。 半梦半醒间,柔平皱了皱眉,耳边隐隐传来一道幽幽的唿唤:「柔平,你害得我好惨啊。」 第1卷 第50章 柔平郡主无意识地紧了紧身下的床单,如幽灵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柔平,你害得我好惨啊。」 司徒心琳身子一哆嗦,眼珠不安地转动着,渐渐从睡梦中清醒。 耳边的声音喋喋不休,一直环绕在柔平郡主的床边—— 「柔平,柔平,司徒心琳,你害得我好惨。」 司徒心琳终于发觉这不是做梦,蓦地睁开眼睛,就见床边的纱制帐幔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晃来晃去。 柔平郡主倒抽一口气,勐地撑着身子坐起,攥着自己的被子挪动着退后,紧紧地贴着床柱,裹着自己的身子努力不让一丝风灌进来:「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影子笑了,声音忽远忽近,忽飘忽实,无端端地瘆人:「柔平,我代嘉泰受过,承了你的罪孽,你居然问我是谁?」 「云……清缓?」 影子「咯咯」笑了两声,却不说话,反而又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气,似是默认。 柔平郡主心理素质再强大,也只是个孩子,如今见到神鬼,难免害怕。她把自己缩在被子中,捂着耳朵,疯狂地摇头大喊:「你不是没有事吗?梁大师姐不是已经把你治好了么?你是假的,你是假的对不对?」 柔平郡主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低着头斜着眼看着那个鬼影,喃喃自语:「你是假的,你没有死。」 「谁说我没有死呢?」 耳边声音突然放大。 柔平郡主一回头,发现那鬼影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身侧的帐幔后飘来飘去,笑嘻嘻地道:「我死得这么惨,你还这么说我。柔平,我好难过啊。」 柔平郡主心中一抽,崩溃地抓着被子不停地往另一边移动,边挪边哭:「小玉,小玉,你快进来。快来人啊——」 第82页 可惜任凭柔平郡主喊破了喉咙,小玉都似乎是睡着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呵呵呵——」影子轻轻地笑着。帷幔后的身影勐地拉大,似乎是身体前倾靠近,把柔平郡主吓了一个哆嗦。 「别费力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影子的尾音上扬娇嗔,莫名的带着点稚子的童真。 「我求求你了,你去找嘉泰,你去找嘉泰。」柔平郡主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连着说了两遍,瞳孔睁得大大的,张大嘴巴喘着气:「和我无关,这件事真的和我无关啊。」 「怎么会与你无关呢?」影子嘆了一口气,似乎很是不理解:「明明就是你害的我,我为什么要去找嘉泰呢?」 「怎么不是。「柔平郡主靠着床柱,眼眶泛红,发抖的身体和眼神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疯狂:「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和你赛马,你怎么会出事?冤有头债有主,云清缓,我平时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放过我。以后每年,每年我都会祭拜你的。你别缠着我了,好不好?」 「嗯?」影子似乎考虑了一下,接着极其天真地道:「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哦。」 柔平郡主吞了口唾沫,紧紧地盯着那团黑影,瑟瑟发抖:「所以你去找嘉泰好不好?放过我好不好?」 「不好。」影子突然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气鼓鼓地说:「如果不是你在嘉泰的马上做手脚,她就不会险些坠马。如果她不坠马,我就不会去救她,就不会这样了。我不管,我就要找你,我要你陪我玩。」 柔平郡主听了这话,如遭雷击:「你怎么知道是我?」 「当然知道啊。」似乎是因为柔平郡主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影子顿时笑得特别开心:「如果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呀。柔平真笨,羞羞。」 对呀! 柔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 如果不知道是她,云清缓的阴灵作甚要来找她?更不会说什么是承了自己的罪孽,说自己害了她。 「阎君大人都和我说啦。」影子的声音娇娇俏俏地响起,特别天真:「这一切始作俑者就是你。我现在在下面好孤单,你来陪我好不好。咱们在下面做好朋友,要一辈子在一起。」 柔平郡主彻底疯了,摇着头崩溃地大叫:「不,不。你去找嘉泰。这是她的错,这全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她总是那么的嚣张跋扈,我也不会这样做的。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清静点的环境,不再受人欺负,这也有错么?」 影子考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不过——」 柔平郡主勐地回头,发现这影子不知不觉中竟然又到了她的身边。她吓得再次尖叫,连滚带爬地沖向了另一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啊?你好厉害哦。」 按理说柔平郡主如果清醒些应该已经发现不对了,但只可惜她已经被吓得神魂错乱,惊惧交加,脑子一热就把自己的计谋全盘托出:「我只是让薛宝钗的手接触了浸了还阳草汁子的手帕。之后她去牵马,还阳草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马的身体里了。」 「还阳草,好厉害的样子。」影子又飘了飘,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床的正前方:「这是什么呀?」 柔平郡主哭着道:「一种会让马儿发狂地草药。」 原来还阳草是西域奇花,一旦有一点点的草汁进入了马的身体,都会让马状若癫狂。 最妙的是,这种草挥发的极快。只要马儿跑了起来,血液中的草汁就会随着汗液蒸发掉,哪怕最高明的仵作也查不出一丝异常。并且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一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种草药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连一点残渣都不会留下。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是缰绳还是薛宝钗的手上都没有检查出一丝一毫地痕迹。 「好神奇的东西呀。」影子又笑了起来,似乎很是感兴趣:「柔平,你怎么会有这种草药啊?」 「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柔平郡主攥着被子,不停地哭着:「我外祖父是游商,这是我外祖父千辛万苦弄到手的,给了我的娘亲。」 「哦——」影子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话音刚落。 屋外的庭院人影幢幢,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凌乱的火把照亮了足足半个夜空。 门被勐地推开。 柔平郡主惊慌地看过去,就见帷幔被用力地扯下,二皇子妃上前直接一个耳光打在柔平郡主的脸上:「贱人,原来是你要害我的嫣儿。」 屋内的烛火被一一点燃,柔平郡主伏在床上,捂着被打肿的脸庞,不敢置信地抬头。就见那个所谓的影子不过是一个被细线吊着的小斗篷罢了。 而此时,二皇子妃,嘉泰郡主,十一皇子还有徽宁郡主都站在房间内,一干僕妇婆子跟在几位主子身后,看着她的面容充满了嘲笑鄙夷。 徽宁郡主站在十一皇子身边,捂着嗓子咳了咳,转过头有些不敢看柔平郡主。 二皇子妃倒是很体贴地道:「徽宁啊,辛苦你坐在那和柔平说了这么久的话,肯定渴了吧?来人,还不快给郡主端一碗银耳汤。」 有婆子匆匆退下去厨房张罗。 徽宁郡主朝着二皇子妃福了福身:「多谢二伯母。」 不过二皇子妃现在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柔平郡主夺走了,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接着便恶狠狠地看着柔平郡主,犹是不解气地上前揪起柔平郡主的领子再次删了几个耳光。 第83页 十一皇子看了二皇子妃这状若泼妇的模样,有些不忍地皱了皱眉:「二皇嫂,这件事应该交由父皇和惠贵妃娘娘,甄贵妃娘娘处理,您这么做,恐怕有些不合适。」 柔平郡主趴在床上,嘴角都被打得渗出了一丝血迹。 她捂着脸,目光无神地盯着身下的被单,惨然地勾了勾唇角。 她知道,自己如今全完了。 「哈哈哈——」柔平郡主隐忍而又小声地笑着,就如同一个疯子一般,接着笑声渐渐变大,同时癫狂:「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徽宁郡主看到这样的柔平郡主有些害怕,艰难道:「柔平,你别这样。缓缓说了,她会给你求情的。」 「求什么情?」嘉泰郡主横了徽宁郡主一眼,上前几步将柔平郡主从床上拖了下来:「这种心思阴狠恶毒之人,还有什么求情的必要?」 说着就要一脚踹上去。 徽宁郡主眼疾手快,连忙扑上前抱着柔平郡主的身子滚了一圈,避开了嘉泰郡主这充满怒气的惊天一脚。 「嘉泰,柔平固然有错。但你刚刚如果真的踹了下来,柔平可是会被你给踢死的。皇祖父还没下旨意,你这样有点过分了吧?」 谁知徽宁郡主才将将说完,就被柔平郡主一把推开。 柔平郡主红着眼看着徽宁郡主,冷笑道:「够了,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二皇子妃低头睥睨着柔平郡主,眯着眼,声音就如淬了毒一般狠厉:「枉本王妃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待我不薄?」本已面如死灰,形容僵直地柔平郡主听了这话,眼神动了动。 抬头看着二皇子妃华贵的衣裳,艷丽的面容,再看看身边嘉泰郡主那一幅高高在上,鼻孔朝天地张扬模样,突然就笑了。 「母妃。」柔平郡主狠狠地咬着这个音,仿佛是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母妃呀,您是待我不薄呢!」柔平郡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痴痴地笑了起来。 徽宁郡主往十一皇子身边靠了靠,觉得柔平郡主这番模样有些渗人。 司徒心琳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一片片棍棒打出的伤痕:「我这一身伤疤,可都是她司徒心嫣打出来的。您明明清楚明白,却装聋作哑,任凭司徒心嫣欺我辱我,这就是所谓的待我不薄?」 尖利的嗓音撞破了一室寂静,在沉闷的夜空中,无端让人心中发凉:「我好歹也是个天家贵女,可是呢?」 柔平郡主的声音突然轻了,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接着勐然拔高,指着嘉泰郡主看着二皇子妃,眼神中充斥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把我当成了什么?每日让我给她端茶送水,用膳时我要站在桌子边伺候她进食,就寝时我还要拧干帕子服侍她净脸。在这个皇子府,我过得比最低贱卑微的婢女还要不如,这就是你说的待我不薄?」 似乎是觉得不够,柔平郡主瞪着嘉泰郡主,直接将自己的亵衣褪了下来。 十一皇子大惊失色,匆忙转身朝着前方走了几步。 柔平郡主里面只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肚·兜,她背过身将自己的背部展现给徽宁郡主:「今天我不过就是打碎了嘉泰的一个茶杯,她呢?她抄起竹棍就朝着我的嵴背打来,我还不能反抗,只能忍受着。」 柔平郡主穿上衣服,看着徽宁郡主,笑了:「徽宁,你说我报復她,难道做错了吗?」 徽宁郡主看着柔平郡主,眼泪不知为何就落了下来:「柔平......」 二皇子妃看着柔平郡主,高高在上地厌恶道:「这不过就是你的命,卑如草芥,天生就要低嫣儿一头註定给她当牛做马。你好好忍受就可以了,却试图反抗,简直是痴心妄想。」 徽宁郡主听不下去了,不顾礼仪忍不住打断:「皇伯母。」 「命。」柔平郡主嗤笑道:「是啊,这是我的命。我如今输得心服口服,但是——」 柔平郡主抬眸扫过二皇子妃,嘉泰郡主:「你们想要藉此折辱我,想都别想。」 徽宁郡主心头一跳,脚步刚动,就见柔平郡主口中溢出了些鲜红。 「柔平——」徽宁郡主尖声叫道,冲上前扶住柔平郡主倒下的身子。 十一皇子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身形不稳地冲到徽宁郡主的身后,脚步晃了一下:「柔平。」 柔平郡主靠在徽宁郡主怀中,看着嘉泰郡主,道:「嘉泰,你可能没有想到吧。我忍了这么多年,我的身子早就被你折磨的破败不堪。今日你对我的责打,就是压倒我的最后一颗稻草。我知自己大限将至,只嘆我竟然在这最后关头,竟然做了如此错事。」 徽宁郡主握着柔平郡主的手,哭着道:「柔平,你别说话,我这就传太医。缓缓已经说了,她会帮你求情的。皇祖父一定会开恩的,你不要担心。」 柔平郡主看着徽宁郡主满脸泪水,突然就笑了,真心实意:「徽宁,你别哭了。我的状况我最了解,我自幼身子就不好,如今暗伤爆发,太医来了也只能束手无策。」 费力地抬起手,柔平郡主努力地想要去够自家堂姐的脸:「我不怪你,这是我咎由自取。只是——」 柔平郡主咳了两声:「只是我对不起云小姐,是我害了她。」 第84页 十一皇子看着那群僕妇,怒斥:「都死了吗,还不赶紧传太医。」 嘉泰郡主已经被吓傻了。她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呆呆地看着柔平郡主说不出话。 二皇子妃深知若是柔平郡主出事,自己脱不了干系,遂吩咐:「没听到十一皇子的话么?还不去请太医过来。」 柔平郡主看着徽宁郡主,眼中的光逐渐柔和,就如她的封号一般,柔顺长平:「与其以后继续被嘉泰折磨,我还不如就这么去了,反倒还落个清净。」 「你替我向云小姐道歉,我也没想到......」柔平郡主吐出了一口鲜血,话语开始变得模煳断续:「会......害了她。」 「徽宁。」柔平郡主握着徽宁郡主的手,目光涣散:「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你对我最好了,我不想失去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好。」徽宁郡主低着头,咬着嘴唇,泪水一滴滴砸落:「我不怪你,不怪......」 「那就好。」柔平郡主转过头看向二皇子妃和嘉泰郡主所在的地方,想要费力地抬起眼看看两人的脸,目光却只能触及到两双精緻的绣鞋:「我这一生......就没有自由过,我只愿……来生不入……帝王家……」 说完,手就垂了下去。 十一皇子睁大眼睛,扑倒柔平郡主身边不顾礼仪地摇着她的身子:「柔平,你醒醒,醒醒。」 嘉泰郡主双眼发直,害怕地靠近二皇子妃,握着她的手臂,不住地颤抖。 二皇子妃拍了拍女儿的手臂,动了动喉咙,紧张地盯着柔平郡主。 十一皇子按压着柔平郡主的胸部和人中,终于,摇了摇头。 徽宁郡主瞬间放声大哭。 二皇子妃身形不稳,被贴身丫鬟扶着,颤声道:「快,去通知殿下,柔平郡主,殁了。」 第1卷 第51章 大庆明熙二十九年秋,二皇子庶女柔平郡主殁,追封柔平公主,葬皇陵。 同年,二皇子妃德行有失,责其抄经百卷,罚俸半年。嘉泰郡主因过禁足一月,帝令抄颂佛经,修身养性。 「然后,就没了?德行有失的原因呢?因什么过错呢?」云清缓坐在镇国侯府的凉亭中,披着厚厚的斗篷,抱着小暖炉,看向身前的十一皇子:「柔平郡主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不,不止柔平。恐怕二皇子府所有的郡主这些年都经歷过和柔平郡主一样的待遇。陛下就这么不痛不痒的下旨呵斥了两句,随随便便的就罚了几个月的俸禄,就不再惩戒了吗?」 十一皇子深深地嘆了口气,握着手中的茶杯,垂目看着面前的石桌:「不然你还想如何?」 云清缓不服气:「可是……」 「这毕竟是皇家丑事。父皇向来纵容嘉泰。更何况柔平不过是一个母家不显的庶女,嘉泰却是天降福星,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父皇和甄贵妃心中自是有一本明帐的。」 十一皇子想到柔平郡主临死的面容,一阵心酸:「因着柔平做了不好的事,父皇本来是想褫夺柔平的封号,将其贬为庶民。还是我和徽宁与两位母妃陈情利弊,父皇才因着不愿皇家丑闻泄露,勉强答应追封其为公主,让她葬入皇陵。」 云清缓动了动喉咙,只感觉心底窜上一股股的凉意。强忍着不安,她抱紧暖炉有些发酸的问:「这样,二皇子府的其他郡主岂不会日子更不好过?」 「这是自然。」十一皇子为自己添了杯茶,一饮而尽,又再次倒了一杯,洒在了身旁的地上:「不过淑阳姑母得知了这件事,勃然大怒。说来这次二皇嫂和嘉泰受罚也是因为淑阳姑母的缘故。」 「姑母特意去了一趟二皇子府,提点皇嫂说若是再让她知道有这种事发生,定不轻饶。说来,二皇兄的那些郡主也好歹是有了护持。」 云清缓咬了咬唇,沉默半响,学着十一皇子端起一杯茶,洒在了地上:「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想出了这个法子,她就不会死了。」 十一皇子知道云清缓已经有了心结,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因果命数,又有谁说得准?柔平平常温温顺顺,又有谁能够想到她竟会如此刚烈?说到底,她的逝世,我也要但一份责。」 云清缓向来不是圣母性格,有谁欺负了她,她都是要还回去的。可是,她对柔平郡主真的恨不起来。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被命运戏弄的可怜人。身在局中,却是他人的棋子。 「徽宁这些天在为柔平念经超度,恐怕没有办法来看你了,让我跟你说一声抱歉,和对不起。」 「无妨。」 云清缓知道徽宁郡主心中的顾虑。因着自己是因为柔平郡主而受伤,她怕这么做自己心中会有节:「不光是她,我也会为柔平郡主念经的。可能这么做有些不知所谓,可是,我不恨她。只愿来生她能进入一个平民之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世安宁。」 十一皇子笑了笑,神色带着些温和和柔情:「表妹,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你。柔平临终前还让徽宁代她道歉。她一生无愧于心,唯一做的错事便是连累到了你。」 云清缓想笑,勾了勾唇,却苦涩又勉强:「表哥,你说为什么陛下要如此纵容嘉泰郡主。一个福星的名头,就可以为所欲为,目无法纪么?长此以往,民声鼎沸,怨声载道自不必说。还有和……」 「表妹,慎言。」 第85页 云清缓还未说完,就被十一皇子厉声打断。 云清缓自知失言,低下头不再说话。 十一皇子看到云清缓这般,再次嘆了口气,伸出手想触碰一下云清缓的脸颊,最终还是缓缓放下:「表妹,我知你心中不虞。但是有些事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你日后切莫再如此莽撞。」 「我知道了。是我错了,殿下。」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缓一脸疲乏,站起身走到云清缓的身后,握住了椅子后的两个手柄:「风大了,我推你回去吧。你的伤势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但还是要细细将养才是。」 「好。」 回屋后,十一皇子又细细叮嘱了白露白霜两句,便离开了。 云清缓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莫名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柔平郡主的脸庞。 柔平郡主满脸泪痕懊悔,不停地对着自己重复着:「云清缓,对不起。」 云清缓勐然睁开眼睛,觉得面上有些湿.润。抬手一抹,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看着头上纹着精緻刺绣的帘帐,云清缓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闪过这个念头:自家表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登上帝位? . 梨香院中,薛姨妈握着薛宝钗的手,捲起她的衣袖,看着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含着泪水松了一口气:「我的儿,你总算是解脱了。」 薛宝钗扯出一个笑容,抽回了自己的手,放下了袖子:「妈,您别哭了。」 「我怎么可能不哭?」薛姨妈用丝帕拭着眼泪:「自打你成了柔平郡主的入学陪侍,我就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泪给流尽。如今柔平郡主殁了,你的前程也没了。这些日子你受的辛苦都白白浪费,妈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妈不必太过担忧。郡主殁了,但孩儿并不是没有出路的。这道有千万条,您害怕我走不出来么?」 薛姨妈这些天是惶惶不安。薛宝钗因着嘉泰郡主的迁怒,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很。如今看着薛宝钗似乎又重新拾回了自信,薛姨妈连忙擦干眼泪,急切道:「怎么说?」 薛宝钗并不答话,反而问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妈可知柔平郡主是怎么殁的?」 「不是急症逝世么?」 「是,也不是。」薛宝钗眯了眯眼,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看着前方:「柔平郡主就是害云大小姐的兇手。」 薛姨妈睁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左右看了看,这才倾过身悄声问道:「我的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柔平郡主体弱,身子算不得康健,得急症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紧接这之后,二皇子妃和嘉泰郡主就被陛下降旨斥责。虽然这旨意不清不楚,但以我对郡主们的了解,恐怕是柔平郡主一朝爆发,临终前抖落出了嘉泰郡主曾经做过的所有丑事。陛下怕影响到皇家的名声,这才发了两道模煳的旨意。」 薛姨妈没想到薛宝钗竟然如此通透,紧紧地握着薛宝钗的手,有些不明白:「可是,这和你的前程有何关系?」 第1卷 第52章 薛姨妈仍旧是想不明白:「可是,我的儿,这与你的前程有何关系?」 薛宝钗笑了笑,伸出玉白丰盈的手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地啜了一口,才道:「妈,柔平郡主犯下如此大错,更是连累皇妃娘娘和嘉泰郡主被陛下斥责,郡主必定心生怨恨。更不消说柔平郡主被追封为了公主,这可不就是高了嘉泰郡主一头么?」 「可柔平郡主毕竟……」殁了。 薛宝钗摇了摇头,嗤笑道:「妈你这可就想错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薛宝钗眼中漫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怨恨:「嘉泰郡主心高气傲。若是二皇子殿下成功,柔平郡主将会是殿下后嗣中第一位被封为公主的郡主。若是失败,柔平郡主更会成为唯一的公主。妈您想想,嘉泰郡主会忍受这种事发生么?」 薛姨妈听着薛宝钗曼声诉说,眼睛越来越亮。她紧紧握着宝钗的手:「若是你能够想办法让柔平郡主的追封被褫夺,岂不就……」 「正是这个理。」薛宝钗勾了勾唇,点了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三个人,又在两个小人中间连了一条线:「柔平郡主毕竟是庶出,且被嘉泰郡主打压,跟着她实在是无甚前途。」 把一个小人涂成一团水渍后,薛宝钗又在另外两个小人身上连了道痕迹:「若是能够藉此投到嘉泰郡主门下,岂不美事一桩?」 薛姨妈瞳孔睁大,唿吸甚至都急促起来。好不容易平復了自己的心绪,才紧张地道:「可是,这要如何才能……」 薛宝钗轻笑一声,美眸中泛着凌凌清光,好似落着九天星辉,是从来没有过的自信光彩:「好歹我也做了柔平郡主这么久的入学陪侍。郡主平日里那些不为人知的事,身为陪侍的我不是很容易知道么?」 「至于二皇子妃——」薛宝钗眼睛弯了弯,仿佛已经想到了未来的前程造化:「这段日子,我也是经常和侧妃娘娘说话的。咱们薛家百万家资,也确实该用在刀锋上了。」 「侧妃娘娘说,她会帮着咱们试探二皇子殿下。若是成了,侧妃娘娘在二皇子府中再进一步。我们王薛两家日后一同相辅相成。就算是有江南首富的甄家挡在前面,也不能埋没了咱们薛家的从龙之功。一箭三雕,岂不快哉?」 薛姨妈越听越激动,越听越颤.栗:「我的儿,如果这般,咱们家重回祖上辉煌,指日可待。」 第86页 薛宝钗丰盈的脸庞莹莹浅笑,微微挑了挑眉,又朝着杯中注了一股清亮的茶水。 这些日子,因着云大小姐惊马,王夫人对她那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生怕自己连累了这荣国府的凤凰蛋贾宝玉。 为着国公府的尊贵,她全部忍了下来。 不过—— 她也相信,自己不会忍得太久。 果真。 柔平郡主的薨逝,正巧就给了她一个绝妙的时机。 为了这薛家,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鸿鹄之志在于登天。只要能成功,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 云清缓坐在亭子中吃着热乎乎的,厨房新上的糕点,就听身边传来一声轻笑:「你倒是闲得慌,这赏菊品花的,好不快意。」 云清缓回头,就见黛玉褪下了身上厚实的大毛披风,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 「表姐。」云清缓眼睛一亮,站起身朝着黛玉迎了过去:「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黛玉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嗔道:「我前儿个还巴巴地给你送来了一副山水图,怎么就好久没来了呢?」 云清缓挽着黛玉的手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黛玉本来就很好的心情被她这一番话哄得更加开心了,摇了摇头:「你呀。」 云清缓如今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伤也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只可惜林氏和袁氏总觉得她娇弱异常,始终不肯放她出门。她也就只能每天像个望夫石一般,盼着林黛玉和徽宁郡主过来陪她解闷。 云清缓推了一盘糕点递过去,捻起一块递到了林黛玉的面前:「表姐你尝尝,这是十一殿下送来的酥饼。绵软沙甜,满口生香。保准比你以前吃过的所有点心都要好吃数倍呢。」 林黛玉接过后,轻轻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起:「嗯,果然美味异常。怪道你这个尝遍的小吃货都如此赞不绝口呢。」 云清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到了什么,转眼看着林黛玉:「表姐,书院已经放年假了吧。」 「是啊。」说起年假,哪怕淡然如黛玉心中也是难免波动:「说起来这么些年,每到这时都是在外祖母家过的,和父亲相隔千里不能相见。如今父亲回来了,我也终于可以承欢膝下,让父亲享天伦之乐了。」 「年假过后就是除夕,再等过完上元节,徽宁郡主就要随淑阳长公主一同去五台山了。想要再见,怕是要等后年了。」 算算日子,自家表哥后年估计就要更进一步,成为新圣人了。 林黛玉并不知道云清缓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感慨时光飞逝,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说来这也不是件坏事。至少能够远离京中纷争,也算是功德加身了。」 云清缓自是知道的。 要不是嘉泰郡主也要去,她还真会想办法使个小计谋随行:「听说怀兰公主也会去。只是不知道她在五台山会不会受嘉泰郡主的欺负。」 林黛玉也是知道怀兰公主一直被嘉泰郡主对付轻视,嘆了口气道:「是是非非,谁又说得准呢?说起来这次柔平郡主也不知是福是祸。」 两人还待谈论,谁知徽宁郡主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喝,撑着桌子朝云清缓和林黛玉道:「缓缓,黛玉,出事了。」 云清缓难得看到徽宁郡主这般慌张,和林黛玉对视了一眼。 黛玉倒了杯茶,递到徽宁郡主手中,柔柔地问:「怎么了,如此惊慌失措,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祖父要褫夺柔平的公主封号,执意将其贬为庶民。」 云清缓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第1卷 第53章 徽宁郡主明显跑的很急,接过黛玉手中的茶喝了一大口,顺了顺气,才道:「方才二皇子妃在皇祖父面前鸣冤,说前阵子泽堂兄的抱病卧床不起,是柔平下的毒手。皇祖父勃然大怒,当即便要夺了柔平的追封。还是姑祖母来的巧,劝下了皇祖父。但即便如此,皇祖父还是借着柔平用还阳草害了你的事,说柔平不配这个公主追封。总之,消息一传回父王和小皇叔就立马进宫,前往父皇面前陈情了。」 黛玉细长的烟眉蹙起:「怎么会?二皇孙患病不是半年前的事么?与柔平郡主又有和干系?」 徽宁郡主坐了下来,摇了摇头,握着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不知道。不过无非是嘉泰那边又想作什么么蛾子,拉着柔平下水罢了。」 云清缓不关心事情经过,她只关心结果:「陛下现在又是如何说?」 徽宁郡主继续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企图用冰凉的秋风平息心头的腾腾燥火:「父皇命宗正司严查此事。若是真的……恐怕柔平连皇陵都没法入,只能身后做个孤魂野鬼,无人供养,无人祭拜,连香火恐怕都无法再享受了。」 云清缓因着黛玉的大好心情被这件事瞬间破坏了个干净。 低着头,她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这嘉泰郡主还真是个搅屎棍,见天的不肯消停。就不能让大家过几天安生日子么?」 因着声音太小,徽宁郡主没听到,抬眸问了一句:「缓缓,你说什么?」 云清缓摇头:「无事。」 她怎么可能让林黛玉和徽宁郡主听到如此粗俗的语句:「现在查出什么来了么?」 「还没呢。」徽宁郡主也有些烦躁:「父皇就给了宗正司三日时限。若三日没个结果,恐怕就要直接定罪了。」 第87页 云清缓和林黛玉对视一眼,同时抽了口气。 她们都不是傻子。陛下此举,根本就是认定了要夺柔平郡主的封号。所谓宗正司,怕也不过是安抚宗亲的一个幌子罢了。 黛玉按捺住心中的冷意,纤长的玉手紧紧地抱着烧的旺盛的小火炉,朝云清缓道:「表妹,天色也不早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陛下此举,必会引发朝堂动盪。她必须快些回府,好生听父亲说道。 云清缓也不留她,微微颔首:「多谢表姐今日过府陪我玩耍。下次我必登门道谢。」 徽宁郡主过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云清缓和林黛玉这件事。见她们皆胸有沟壑,便也放下了心:「你们有成算便好,我就先行回府了。」 . 晚间,镇国侯府众人齐聚一堂。 镇国侯和云正然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小辈们。过了很久,镇国侯才敲着桌子问道:「你们对这事,有何看法?」 云清喻首先道:「爹爹,二叔,孩儿认为,这不过是二皇子府抛砖引玉的一次试探。」 镇国侯看着自己的儿子:「何解?」 「柔平郡主的追封是十一皇子请来的。若是追封被夺,岂不是对外表示着十一皇子不得圣心。这给六皇子一脉,也将会是一场重重的打击。」 镇国侯抚了抚鬍鬚,显然对云清喻此番言论很是满意。又看向了云清迟:「迟儿怎么看?」 云清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手指摩挲着扶手:「孩儿倒是有另一番见解。」 第1卷 第54章 云清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手指摩挲着扶手:「孩儿倒是有另一番见解。」 云清迟足智多谋,计智无双,镇国侯和云正然在大事上向来是更偏向于云清迟一些的。 闻言,兄弟两人对视一番。 云正然转过头看着云清迟,颇为赞许鼓励:「迟儿,你是觉得陛下此举另有千秋么?」 云清迟坐直身子,看着父亲和伯父,微微颔首:「我朝规定,宗室之女殁后,追封加一级。只可惜,这般举动,不正叫柔平郡主越过了嘉泰郡主么?所以孩儿斗胆猜测,此间纷争,是嘉泰郡主为了挣一个虚名而故意陷害。」 镇国侯点了点头,不说话。 反而是云清缓有些不能理解地悄悄举起了手:「我有个问题。」 云清迟停了下来,看向了云清缓:「你说。」 「柔平郡主……毕竟已经殁了。嘉泰郡主为什么非要和一个逝世之人过不去?」 死者为大,难道嘉泰郡主不知道么? 云清迟没说话,反倒是云清喻嗤笑一声:「缓缓,你常年不在京城,哪里知道我们这位福星郡主。别说利用逝世之人了,为了自己的那点子虚名,不尊长辈可都是做得出来的。」 云清缓懂了,看着云清迟:「大哥,你继续。」 云清迟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道:「其二,正如阿喻说的那般。二皇子府此举,亦可打压六皇子殿下的气势。」 想到了什么,云清迟抬眼看着云清缓,笑问:「缓缓,你可知为何柔平郡主害了你,惠妃娘娘和十一殿下却还是请求陛下保留柔平郡主的追封么?」 云清缓愕然:「难道不是因为柔平郡主可怜么?」 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镇国侯和云正然看着云清缓这般傻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正然看着云清缓,无奈地嘆息:「傻丫头,当然不是。」 云清喻难得有表现机会,见到云清缓不明白,立刻举手:「这事我知道。一是因为缓缓不愿追究。二则是惠妃娘娘的态度,就代表了六皇子殿下和我们镇国侯府的态度。三则是全了陛下的颜面。毕竟嘉泰郡主跋扈人尽皆知。若是传出柔平郡主是因为企图害嘉泰郡主而亡,恐怕这京中百姓会有不少人为柔平郡主举哀。皇家姐妹相争,这也绝对是陛下不愿意看到的。」 云清缓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她睁大眼睛看着镇国侯和云正然。只见二位长辈点了点头,瞬间悲哀地认识到:还以为自己已经挺聪明了,没想到仍旧是个零级傻白甜。 镇国侯看着云清缓圆圆小脸上的不敢置信,忍不住笑了笑:「缓缓啊,你可能还不知道。柔平郡主这件事,瞒得过百姓,瞒不过宗亲。如今惠贵妃娘娘不计前嫌,为柔平郡主讨要追封,赢得了宗亲们的交口称赞。别的不说,宗室中辈分最高的荣王爷,都对你姑母是赞誉有加。几次在陛下面前夸赞娘娘贤惠大度,担得起「惠」之封号。」 云清缓看着镇国侯,再僵硬着转动脑袋将目光转移至自家爹爹脸上,最后注视着两位兄长。 见着他们都是一副高深莫测,胸有成竹的模样,再低头看看自己白嫩的小手,瞠目结舌:「一箭三雕,好计谋啊。」 别的不说—— 荣王爷,那可是陛下的叔祖父。 得到他的支持就相当于得到了老臣们的支持。 这等一步三绕的成算心机,她哪怕再过八百年都学不来吧。 看着云清缓惊讶备受打击的模样,云清迟无奈地笑了笑,柔声道:「缓缓,这本来就不是你们女孩子该掌握的。更何况,你还小,不知道也很是寻常,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可惜云清缓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云清迟的劝慰。她现在还陷在自己的怪圈出不来:「十一皇子和二哥也就比我大三岁。怎么他们就这么厉害呢?」 第88页 不过云清缓向来乐天,纠结了一下便愉快地决定把这件事归咎到生长环境不同,继续疑惑:「大哥,你既然说你有另一番见解。那你说说,陛下为什么执意褫夺柔平郡主的封号。连退路都不肯留下。」 云清迟挑了挑眉,看了云清喻一眼。 云清喻会意,走到门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才又回到座位上,点了点头。 云清迟唇角这才溢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嘲弄,眸中似乎隐隐盛着对谁的讽刺:「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陛下后悔了。」 云清缓:「?」 云清喻:「??」 云清迟端起茶,动作优雅地啜了一口,放下茶杯,眯着眼道:「嘉泰郡主是陛下最为疼爱的福星,说是百般纵容也不为过。当时陛下被惠贵妃娘娘一劝,一时冲动,答应了娘娘的恳求。可是过后或许也觉得这么做是委屈了嘉泰郡主,更不消说还有甄贵妃娘娘,可能也在陛下的耳边吹风。」 「更何况……」 云清迟突然就不肯说了,而是夸赞着:「伯父,这茶倒是不错。也不知是哪里进来的。」 镇国侯瞬间懂了云清迟的意思,习惯性地摸了摸鬍鬚,指着他笑道:「就知道你爱茶。这是前些日子梁家人特意送来的,乃梁家大少爷亲手烹制。外面可谓是千金难求。」 云清迟端着杯子,闭着眼嗅了嗅茶香,贊道:「怪道如此清醇生香。梁大少爷当真是不愧于『清茶公子』之名。改明儿我定要上门和他好生讨教一番。」 镇国侯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咱们两家合该多多走动才是。」 云正然看着镇国侯和云清迟两人打着太极,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撇了云清喻和云清缓一眼,端起茶拂了拂茶沫,淡笑不语。 云清缓见云清迟不肯说了,立马就急了。 她正听到兴头上呢,什么都没猜出来。大哥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再看云清喻,见他也是满脸渴望地看着云清迟,灵机一动,云清缓故意道:「二哥,你可知更何况什么?」 云清喻很是诚实地摇头:「不知。」 又看向云清迟:「大哥,你继续说呀。我和缓缓都没听懂。」 云清迟看着两人,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腰杆仍旧是挺直的:「你们猜猜。」 云清缓:「……」 云清喻:「该不会是陛下不肯看到惠贵妃娘娘得如此赞许,所以才想要打压一下娘娘的声望吧。」 才一说完,云清喻就见云清迟,镇国侯和云正然一脸赞许地看着她,当即懵圈:「我说对了?」 云清迟轻笑:「元后娘娘早薨无嗣。陛下多年不肯立后,甚至抬了甄贵妃娘娘与惠贵妃娘娘分庭抗礼,共治后宫,不就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么?如今惠贵妃娘娘在宗室中更进一步,已经隐隐打破了多年的平衡。陛下又怎么会允许这件事发生呢?柔平郡主这件事,就是一个契机。」 云清缓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这么说,我们这一次想要赢过二皇子府,并不容易。」 云清迟道:「这倒未必。」 云清喻追问:「怎么说?」 云清迟敲了敲桌子,道:「这次的源头仍旧是嘉泰郡主心中不服。若是柔平郡主的追封真的被褫夺,那么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二皇子面前矮上一头。所以我们不能退,但却可以适当地做出一些让步。只要继续保持着平衡,陛下自是不会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云清缓这下秒懂:「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即可。」 云清迟颔首:「正是。」 云清喻眼睛亮了亮,左手握拳,狠狠地拍了一下右手:「这么说,只要让柔平郡主保留着郡主封号下葬,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云清迟见云清喻和云清缓二人终于明白了过来,非常满意:「所以,你们知道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么?」 云清缓突然间茅塞顿开,正值兴头。见云清迟发问,激动道:「找到柔平郡主没有陷害二皇孙的证据即可。」 云正然看着云清缓突然间红扑扑的小脸,禁不住笑了出来:「那我们该如何做呢?」 「这……」云清缓被问住了。 难道不是让宗正司查么?难不成这还有个什么讲究? 云清喻看着云清缓不知所以的模样,毫不客气地笑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吧。陛下铁了心想让柔平郡主被定罪,宗正司定会揣摩陛下心思,又怎么可能真的愿意仔细查呢?这时候,就需要一个极具威望,且与二皇子府和六皇子府都没什么关系的人,主动请缨做这一个领头羊了。」 云清缓看着云清迟抑制不住的笑容,奇特又带着一些期待,福至心灵:「梁大师姐。」 「正是。」镇国侯道:「梁家人虽不入仕,却地位超然,又有太.祖皇帝不杀之,不辱之的遗命。若是梁家人出面,哪怕是陛下也得礼让三分。」 镇国侯说完,云正然便朝着云清迟道:「迟儿,为父已经下了帖子,你明日便带着缓缓登门拜访。梁大小姐毕竟救了缓缓性命,如今身子大安,不过府聊表谢意,着实说不过去。」 「是,孩儿遵命。」 . 云清缓不太愿意去二皇子府,所以这些天就只是焦灼地在府内等着消息。 十一皇子过来的时候恰巧看见她披着厚厚的绒毛披风,坐在亭子中,背对着自己,看这模样像是在餵鱼。 第89页 走了过去,发现云清缓正掰着馒头,百无聊赖地一块一块地掷向水中,坐在了她的身旁,笑着道:「怎么?餵这么多,也不怕鱼儿吃撑。」 云清缓听到声音,放下了手中的馒头高兴地转过头:「殿下,您来了。」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缓激动欣喜的表情,很是得意:「表妹这么高兴见到我?」 「当然啊。」云清缓接过锦帕擦了擦手,又拿起自己身旁的一个荷包,很是高兴地递给十一皇子:「我才做好,正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给殿下呢,殿下就来了,可不是心有灵犀么?」 十一皇子低头看着云清缓手中精緻的荷包,褐色的云锦为底,白色的针线细细密密地绣着一只展翅的大棚,宽大的翅膀边是黑色的玄羽,扶摇直上,欲达万里。 「好手艺。」十一皇子惊嘆道:「表妹,这是你亲手做的?」 「自然。」云清缓特别得意:「我好歹学了这么久的女工。虽然还是比不上表姐,但是相比以前已经是很大进步了。连娘亲都夸我做得好。」 十一皇子接过荷包,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取下了腰间的玉佩,将这个荷包挂了上去:「瑾在此多谢表妹。」 云清缓毫不在意地摆着手:「殿下在我受伤的时候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自是要礼尚往来一番的嘛。」 十一皇子得了云清缓送的荷包,愉悦的气息简直要从内至外散发出来。他看着云清缓,却时不时地用手指绕着荷包上的穗子,掩饰般地转过头看着波光凌凌的湖面,唇角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云清缓倒不知道自己这一番举动成功地让十一皇子阴霾了好几天的心情重新復甦,她现在就关心一件事:「殿下,柔平郡主的事情,有结果了么?」 「嗯。」十一皇子就是要过来和云清缓说这个的,见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不动声色地将一杯热茶塞进了云清缓的手中:「梁大小姐当真是厉害。嘉泰那边说柔平是用见月苦花害了阿泽,梁大小姐则通过柔平生前的好友,常去的地方,直接否定了柔平拥有见月苦花的事实。又在二皇子府严密的走动调查了一番,还真让她查出了真兇。」 「嗯?」云清缓抬头看着十一皇子,有些不敢置信:「二皇孙当真是被人害的?」 毕竟半年前这件事闹得不可谓不大。 二皇子嫡长子命在旦夕,甄贵妃在明熙帝面前哭天抢地,太医联动会诊,集体进驻二皇子府,三司联合查案,可到最后都只得出了个二皇孙是食物中毒的结果。 犹记那段时日,就连姑母惠贵妃都没有让她进宫请安,甚至告知镇国侯府没事不要在外随便走动,就怕惹上一身腥。 十一皇子点了点头:「是二皇兄府上一个不受宠,被嘉泰欺辱过的侍妾。」 「自作孽不可活。」云清缓没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十一皇子知道云清缓对嘉泰郡主向来没什么好感,也不反驳,只是淡淡道:「只是可惜你为她挡了这一桩祸事,也没能阻止她继续目中无人,刁蛮强横。」 云清缓扁了扁嘴,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柔平郡主呢?」 「父皇下旨,柔平毕竟尚未及笄,以郡主之礼下葬。」 云清缓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心凉。 「殿下,这件事,真的是嘉泰郡主做的么?」 十一皇子有些意外:「怎么这么说?」 「我只是觉得……」云清缓努力地想着措辞,以免十一皇子听着不太那么像嘲讽:「嘉泰郡主没这个心机罢了。」 十一皇子禁不住笑了出来,抬起手指了指云清缓:「你呀,跟着清迟待久了,也变得如此敏锐了。」 「嗯?」云清缓没想到自己随口一猜,真让她给猜中了真相:「那这件事,是谁怂恿的嘉泰郡主?」 十一皇子听了这话,神色莫名的有些冷,端起茶杯靠在椅背上,垂下眼,声音有些不辨喜怒:「薛家如今已经举家投靠了二皇兄。听闻他们家如今的当家人,不学无术,甚至被京城中的公子哥戏称为薛大傻子。你说,会是谁?」 云清缓抽了一口气:「薛宝钗?」 「薛家姑娘可是个心大的。眼见着柔平殁了,自己又被连累着受了厌恶,索性去投靠了嘉泰。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嘉泰被她哄得心头甚悦,直接让她做了温素的入学陪侍,还日日召她一同赏花下棋。据说现如今薛家小姐在二皇子府好不威风,那些正经的郡主见了都要让她三分呢。」 云清缓听出了十一皇子语气中压抑着的浓浓怒火,沉默了一阵,最后不知是以怎么样的复杂心情开口:「薛宝钗,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为了前程,有些不管不顾了。」 十一皇子明显很厌恶薛宝钗所作所为,皱着眉厌恶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如今为了攀上高枝不惜利用柔平,这种因果,迟早会报应在她的身上。」 云清缓嘆了口气。 看来如今黛玉的风光深深刺激到了薛宝钗。 不过也是,同为金陵十二钗之首,一人停机德,一人咏絮才。本是不分上下,并驾齐驱。 可如今黛玉无论是家庭还是前程都远远的超过了宝钗。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急呢? 看着云清缓沉默的模样,十一皇子还以为她被吓着了,嘆了口气,站起身道:「表妹,你要不要出去散心。」 第90页 云清缓抬起了头:「出去?爹爹和娘亲会答应么?」 「自然。」十一皇子低下身,揉了揉云清缓的脑袋:「云大人已经同意了的。阿喻也会一同过来。」 云清缓最近被太多的事压得喘不过气来,正好需要出去走一走,当即弯着眼睛道:「好呀,多谢殿下了。」 第1卷 第55章 十一皇子带着云清缓去的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泰和楼。云清喻早就已经等在里面了。 看到十一皇子带着云清缓进来,眼睛一亮,当即便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拉着云清缓的手:「如今已经入冬了,风大雪大的,你也不多穿一些。看把你手给凉的。」 云清缓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嘴角有些抽搐,捏了捏自己的袖子:「二哥,我穿了五件衣裳,很多了。」 更不用说还有一件狐皮大氅。 云清喻左看看右看看,仍然是觉得不够:「不行,你至少还要再多披两件才好。」 云清缓:「……」 云清缓并不想说话,而是吸了吸鼻子,陶醉满足:「二哥,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云清喻挠了挠头,请十一皇子和云清缓坐下后才憨憨地笑道:「这不怕你冷,就先点了道羊肉锅子。你先喝着暖暖,回头再看看牌子,选些喜欢的。」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喻这一副好哥哥的体贴模样,撑不住笑了出来:「惠母妃总说你没心没肺,最是不拘小节之人。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心细的时候。」 云清喻有些不好意思:「这,照顾缓缓是应该的嘛。姑母常说,缓缓这可是我们云家唯一的小金花。」 云清缓一阵恶寒。 什么小金花。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缓的表情,笑得更欢了:「惠母妃明明说的是『表妹是镇国侯府最金贵的花朵』,怎么到你的口中就成了『小金花』了?莫不是还有『小银花』,『小铜花』。」 云清喻听到十一皇子的话,果断摆手:「你可别乱说,这『小金花』和『最金贵的花朵』不是一个意思么?你可别污衊我曲解了姑母的含义。」 云清缓忍无可忍:「殿下,二哥,你们要吃些什么?」 什么一个意思? 这意思差了远了好么? 她二哥明明有时看着挺聪明,怎么有时却像个智障呢? 云清喻见云清缓生气了,虽不知原因,却果断闭嘴:「缓缓你点就好。」 十一皇子倒是靠着椅背笑着道:「松鼠鳜鱼。」 云清缓抬头:「殿下,你也爱吃这个?」 十一皇子轻轻点了点头:「嗯。」 云清缓瞬间就高兴了:「殿下还喜欢吃些什么?」 看看我们口味是不是一样的。 「金银鸭子,香酥苹果,烧鹌鹑,龙井虾仁,酱拌干丝,五丝菜卷和四喜丸子,再来一道芙蓉烧鸡。」 云清缓越听越高兴,到最后眼睛情不自禁地弯成了一道月牙:「殿下,我们喜欢吃的居然一模一样。」 十一皇子也笑了:「这不正说明我们有缘分么?」 倒是云清喻,颇有些古怪地看着十一皇子,毫不留情地拆台:「殿下,你不是不爱吃鸭子么?嫌弃它有一股鸭毛味。」 云清缓抬头:「啊?」 十一皇子仍旧是清清和和地笑着,看不出任何的破绽:「最近爱上了罢了。」 云清喻恍然大悟:「殿下您的喜好变得可真快。」 十一皇子:「是啊。」 云清缓不疑有他。 等小二退下后,看着外面的风雪,云清缓莫名地就有了些伤感:「时间过得好快啊,这要过年了吧。」 这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在现代,过年早就没有了年味。即使一家团聚,也是拿着手机各玩各的,顶多伴着耳边春晚的节目声,在最后烟花倒计时一同数着,用各种聊天软体恭贺着新年的到来。 也不知道古人的阖家团聚,一同守岁,一同放着烟花,会是多么的热闹。 云清喻明显是很喜欢过年的,听了云清缓的话当即就有些激动:「按照惯例,除夕我们要进宫参加宫宴。接着初一初二是在自己家过,之后就要准备着各家走礼了。缓缓你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到时候也不要紧张,我和大哥都会照顾你的。」 云清缓本来有些难受,也被云清喻这一番话激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二哥,我们会去哪些人家走礼呢?」 「那可就多了。」云清喻掰着指头数:「六皇子府,保定公府,鲁国公府,南山侯府,锦乡侯府,平宁侯府,远山侯府,诚意伯府,东泉伯府……这些是老亲,都是必须要走动的。还有丞相府,六部尚书府,孟府,梁府以及其它交情可能没那么深的大人的府邸,咱们也是不能落下。」 云清缓目瞪口呆:「这么多?」 就算一天三家也要七八天才能完全结束吧。 「还不止呢。」十一皇子见云清缓呆呆的模样,手又有些痒了:「初七那日,镇国侯府诸人还要进宫拜见惠母妃。这也是圣武娘娘给后代的恩典。」 云清缓:「……」 本来还以为大过年的,街上冷清,整日待在府中定会无趣至极。没想到古人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交际。 不过…… 云清缓目光一闪,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绞在一块的手指:方才二哥说了那么多的勛贵府邸,却提也没提四王八公。看着十一皇子的模样,也是习以为常。 第91页 云清缓抬头看了一眼十一皇子和云清喻,又快速低下了头:管中可窥豹。难怪四王八公在表哥登位后被清算了个干净。 就在云清缓胡思乱想时,隔壁突然间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就是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嚣张地嚷嚷:「人谁不死?…………将来弃国于何地?」 云清缓有些震惊地转头看向隔壁房间的墙壁:这不是贾宝玉的经典之言——论『文死谏』『武死战』之孰功孰过么?难不成今儿就这么碰巧,居然遇上了他? 再一看,十一皇子和云清喻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十一皇子顾忌着身份,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和煦的笑容莫名的有些冷。 云清喻倒是没太多顾虑,直接重重地放下酒杯,冷笑:「好一个只顾邀身后之名,好一个只顾图汗马之功。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的口无遮拦,胆敢高谈这等不堪入耳的大论。」 说完,就直接起身,看那怒气沖沖的模样,很明显是要去找对面之人的麻烦。 之后不知到跟着贾宝玉一同的人又说了些什么,贾宝玉的声音又起来了:「国子监算什么?不过一群沽名钓誉,碌碌为为的禄蠹罢了。和那种浊臭逼人的男人待在一块,哪有跟着女儿家的清爽。」 可能是喝多了酒,又可能是被逼着入国子监读书,让贾宝玉埋在心中多日的怨气终于爆发:「要我说,这武将死不过是他疏谋少略的,自己无能。这文人死,也不过是因着意见不合,胡弹乱谏而一时气涌。打了几场仗,念了几本书就自以为高人一等,谁知死得这么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这不是沽名钓誉,又是什么?还不如去那山野村间,随着一场风化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云清缓低着头死死地咬着嘴唇:居然能亲眼见到加强版的名场景,好激动,好兴奋。就是不知道二哥会把贾宝玉那个脑残给揍成什么个猪头样。 果不其然。 在云清喻出去后不久,隔壁房间直接一阵鸡飞狗跳。 因着房门大开,动静直接清晰地传了过来,伴随着云清喻滔天的怒火:「我还当是哪家的公子哥,原来是荣国府二房,贾将军的侄子,工部员外郎贾大人的儿子贾宝玉啊。」 云清缓没忍住,直接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荣国府二房,贾将军侄子,工部员外郎儿子。 他二哥怎么能这么有才。 这话要是传回荣国府,王夫人估计都能气得晕过去。 云清喻的嘲讽还在继续:「我倒是不知,原来贾公子如此看不起我们这等勛贵清流之家。就是不知贾公子此言,又将荣宁二公置于何地呢?」 荣国公贾源,宁国公贾演,就是靠战功起家。贾宝玉这么说,岂不是把两位先祖都毫不留情地批判谴责了一顿。 贾宝玉正要说话,谁知云清喻压根就不给他这个机会:「再有,贾公子你自己住着琼楼玉宇,食着锦绣膏梁,却可笑至极地嘲讽着为官之人都是禄蠹。贾公子,恕在下才疏学浅,不知贾公子此言,又是何等高深意义?」 这简直就是在明着骂贾宝玉又当又立,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了。 同行之人都出自贵胄之家,也有不少在国子监读书。本就不满意贾宝玉的言论。 如今见有人出言教训,也就乐得在一旁看戏。竟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为宝玉说上几句话。 不过贾宝玉不慌,并且很有自信地清着嗓子:「这位公子,佛门有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身在富贵自不是心中所愿。奈何古人又言:父母在,不远游。若是弃长辈而去,岂不是成了那等不忠不孝之人……」 谁知,贾宝玉的话还没说完,迎来的就是云清喻的一记不声不响的暴揍。 十一皇子在雅间听了全程。待到贾宝玉说起什么不忠不孝时,行云流水地倒了杯茶,眸子却更加冷了:「就他,也配提忠孝二子。」 云清缓极为贊同的点了点头:确实。连荣宁二公都能够骂进去。再用忠孝做遮羞布也实在是太让人看不起了些。 第1卷 第56章 最终贾宝玉是被人抬回荣国府的。 云清喻可谓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拳拳到肉,直把人给揍得鼻青脸肿,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就这,还是和贾宝玉一同喝酒的公子哥们好说歹说才堪堪劝着拉住。 等到消息传回荣国府,别说王夫人了,就连贾母都是脚下没站住。还是扶着鸳鸯的手,才险险没有摔倒。 待贾母被鸳鸯搀着急急地走进宝玉的屋子里时,见贾宝玉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俊脸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顿时「心肝肉儿」的嚎啕大哭:「我的宝玉啊。这是哪个天杀的做得,怎么把宝玉害成了这副模样?」 袭人早就从茗烟那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此时恭敬地站在一旁,把今日在泰和楼云清喻和贾宝玉起的争执原原本本地复述了出来。不掺杂一点个人情感。 袭人虽然只是个丫鬟,但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一向偏着宝玉,可是她更清楚这件事确实是宝玉有错在先。 本来袭人是想暗中提醒贾母和王夫人,对方毕竟是镇国侯府的小少爷,咱们也不好闹得太大。 谁知她却忘了贾母和王夫人是个最护短的,又向来把贾宝玉看的和命根子一般。听了是云清喻下的手,不管不顾,当即便说要去镇国侯府讨个说法。 第92页 王夫人站在床边,捂着胸口大哭道:「自从珠儿没了,宝玉可就是我唯一的指望了。这天杀的云二公子,怎么就下得去这个手啊。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他这根本就是想要了宝玉的命啊。」 荣国府所有的主子此时都聚在了宝玉的房间中。李纨牵着贾兰站在后方,听了王夫人的哭嚎,也是默默垂泪不语。 王熙凤见了,又少不得再去安慰李纨一番。 贾母坐在床沿的位置上,狠狠地拄着拐杖,转过头看着躲在最后面的邢夫人和迎春,气顿时就不打一处来:「迎丫头,你不是素来和云大姑娘关系好么?怎么,如今云二公子打了你弟弟,你就这么不管了么?」 邢夫人听了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上前一步将迎春挡在身后:「老祖宗这话可就是有些让儿媳摸不着头脑了。儿媳可是听说云二公子出手的时候,宝玉的那些同窗们可是没一个出手阻拦。儿媳觉得,如今想着该如何去那些公子的府邸上赔罪才是正理。」 王夫人听了邢夫人阴阳怪气的嘲讽,眼睛一竖,当即怒道:「赔罪?赔什么罪?宝玉做错了什么,还要我们上门给他们赔罪?要我说,那些人置之不理,把宝玉害成这副模样,他们才该来向我们的宝玉赔罪才是。」 探春来得早,打王夫人前就知道了宝玉挨打的原因。当时可谓是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听了王夫人的话,简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面容直被生生扭曲成了一个不知所谓的表情包。 宝玉大庭广众之下受了如此侮辱,身为妹妹,自然是感同身受。可王夫人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拥有这样的嫡母,真真是人间悲哀。 薛宝钗得了消息,也是早早地就赶了过来。她自是知道王夫人把贾宝玉看得比命还重,如今见到王夫人对镇国侯府怨恨颇深,眼睛转了转,裊裊上前,站在王夫人身边柔声安慰着:「姨妈,镇国候府的二公子乃是六皇子殿下的表弟,一等一的尊贵身份,自是急躁了些。这事说出去也不过是孩子间的顽笑,咱们也不必太过计较。姨妈不要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身子。我那儿有一些嘉泰郡主赏赐的好药,已经让莺儿去拿了。到时候给宝兄弟用着,他快快好起来,这才是大家都期望的正理。」 迎春看着薛宝钗的背影,眼神闪了闪,手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衣摆。 缓缓一直让她注意薛宝钗。因着宝钗还是如以前那般大度雍容,随分从时,加之她被拘在荣禧堂日日读书,一日下来也难得见面,倒也没太过加以关注。 可是这话…… 一是暗中指着镇国侯府仗势欺人。二是暗自挑拨了六皇子府和荣国府的关系。三又提醒了王夫人,元春姐姐还在六皇子府,这是不能得罪的。 偏生字字句句都将这件事引到了孩子间的顽笑上,一句急躁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揭过了王夫人的尴尬。还暗自捧高了嘉泰郡主和二皇子府。 看着薛宝钗仍旧是温温婉婉地笑着。迎春恍惚间想起,似乎自见到宝钗的第一眼,就几乎没怎么见宝钗的脸色有过变化。永远是那么的恰到好处,那么的不差分毫。 迎春就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垂下了双眼。 若非平日里时时跟着缓缓去流水阁听梁大师姐的教导,她恐怕永远都会被宝钗的外表所遮掩,固执地认为宝钗是一等一的知心人。就这么陷进了宝钗所营造的陷阱,一心一意地等着宝钗成为她们贾府的宝二奶奶。 不过王夫人显然对宝钗的这番话很是受用,拉着她的手连连点头:「好孩子,辛苦你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不像有些人,见着有了更好的亲戚,就巴巴地投了过去。」 那一幅满意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前些日子宝钗受冤枉之时,王夫人满满担心连累宝玉的嫌弃。 贾母此时全副身心都扑在了宝玉身上,也没有管王夫人方才小小的内涵了黛玉一把,只是迭声道:「这群奴才都是死的么?怎么太医还没来?」 袭人见着贾母有些生气,不敢上前凑趣,只小心翼翼地回道:「老祖宗,已经派人去请了。估摸着马上就到。」 贾母如今是看谁都不顺眼,见着袭人站在最前方,难免想着敲打一番,生怕下人不尽心,再次委屈了宝玉:「你们都记好了,这些天好好伺候宝玉。可不能再出一丝差错。否则,就让各自的老子娘领回去吧。」 袭人晴雯麝月等自是齐齐应「是」,不敢再触贾母和王夫人一点霉头。 晚间贾政回来时,先是去了赵姨娘的屋子。 如此好机会,赵姨娘自是不能错过。添油加醋给贾政说了一番贾宝玉早上在泰和楼的高谈阔论,直把贾政听得火冒三丈。茶都没喝,就直接去了贾宝玉的房间,明显是要去找宝玉的麻烦。 赵姨娘送走了贾政,坐在榻上围着火炉,嗑着瓜子,笑容是遮也遮不住。 小吉祥不明白赵姨娘此举的用意,站在赵姨娘身边好奇地问:「姨奶奶,老爷都已经来了,您为何还要让老爷去宝二爷的屋里?」 赵姨娘吐出了瓜子皮,看着窗外幸灾乐祸:「我虽是个粗人,也是知道咱们宝二爷这言论有多么的不着调。老爷最好面子。如今宝玉当着国子监同窗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这可谓是让老爷丢了好大的一个脸,以后在外怎么还抬得起头来?啧啧啧,以老爷的脾性,还不得把宝玉再打上一顿不可。」 第93页 小吉祥深知赵姨娘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贾宝玉和王夫人的热闹,自己本身也小,是个看热闹的性子。见赵姨娘岿然不动地坐在榻上继续吐瓜子皮,不由道:「姨奶奶不去看一番。」 「不去。」赵姨娘甩了甩帕子,果断道:「太太那我无事还惹一身骚,要是被她瞧见可不就成了出气的靶子。左右离得不远,在这听着就好。」 果真。 没过一会,贾宝玉那边的屋子一阵鸡飞狗跳。隐隐间传来贾政的怒喝,还有王夫人哭天抢地的劝说。 赵姨娘瓜子皮吐得更欢了。甚至将自己的身子挪到了窗边,推开一条细缝,做贼一般偷看着。 不过袭人确实能干。见势不对,立马跑到荣庆堂去找了贾母。 没过一会,贾母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指着贾政怒斥:「你这个混帐。宝玉如今还卧床不起,你做老子的,不关心儿子的伤势,反而上来就是要打死他。你怎么不先打死我这把老骨头算了。」 贾政素来愚孝,见贾母动了气,当即跪了下来,恳切道:「母亲息怒。实在不是儿子不关心宝玉,这回宝玉未免太过不知所谓。若是不加以管教,还不知日后会惹出什么样的大祸事。」 贾母素来护着宝玉,见着贾政执意不肯原谅,不由大怒:「宝玉还小,就算说了什么话,也是无心之失。你是他父亲,不加以管教,反而连缘由都不问一声,上来就要棍棒相加。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罢了,罢了,总之我也老了,管不着你们了。鸳鸯,你马上去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金陵老家,不在这碍人眼,惹人嫌。省得操心了一辈子,还要被儿孙们嫌弃。」 说完就转身,似乎立马就要带着鸳鸯琥珀等离去。 贾政听了这话不由大惊失色,慌忙膝行着上前,拦住了贾母:「让母亲动怒,是儿子不孝。还望母亲快快收回此言。若母亲真的回了金陵,这才真真是儿子的不忠不孝,令儿子心如刀割。」 贾母这才满意,看着王夫人,意有所指道:「我看还是将宝玉移回我的荣庆堂罢了。你们这东院少不得有那起子魑魅魍魉的小人,一心看不得宝玉的好。还是让我好好护着他才是正理。」 王夫人恨得心都在滴血。 好不容易借着读书方便的缘由让宝玉从荣庆堂搬了出来,如今竟然又要他搬回去。这简直就是要生生拆散他们母子。 不过如今的情形也容不得王夫人拒绝,只得福身道:「是,老祖宗。不过宝玉身上还有伤,好歹等他养好后再行搬迁事宜。」 贾母见王夫人没有拒绝,也就点头答应了。 . 六皇子府的书房内,十一皇子坐在椅子上跟着六皇子复述着泰和楼当时的情景。 末了,十一皇子淡淡道:「都说荣国府不着调,今儿个我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六哥你听听,什么叫须有昏君,方有死谏之臣,这是什么话?」 六皇子看着十一皇子难得动怒,用手指点了点檀木书桌,最后道:「倒是没有想到这贾家公子竟如此的人才。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拿着这个做一做文章。」 十一皇子立刻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这贾家军中的势力,虽已被王家纳入囊中,不过王家好歹和贾家有姻。若是贾宝玉这话传出去,寒了将士们的心。他们会管这些话是谁说的么?只会认为,王子腾的外甥看不起他们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 十一皇子眼睛一亮:「对呀。如此一来,就算王子腾力挽狂澜,但军心动摇,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挽回的。」 六皇子笑了笑,眯着眼睛敲着桌子:「老二仗着纳了王子腾的女儿,这些年越发的不将其他人放在眼中了。不过这样也好,越是站得高,也是跌得疼。他仗着王子腾的势,大肆收拢军中,也该让他付出点代价。」 第1卷 第57章 无趣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云清缓在某天早上一睁眼,看着窗外透进来的皑皑天光,听着院内隐隐的热闹恭贺,她就知道,新年来了。 白露和白霜捧着大红的衣服走了进来,见着云清缓醒了,笑着福身恭祝:「小姐,新年快乐。」 云清缓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用小手拉着被子,眯着眼:「你们也新年快乐。」 等穿好衣服,洗漱完后,云清缓坐在妆檯前,打开多宝匣,拿出两个精緻可爱的小红包,放到两个贴身侍女的手上:「白露,白霜,新年好。」 红色的荷包里,装着金银锞子各九个。有笔锭如意的式样,也有状元及第的式样,满满的,鼓鼓囊囊,小小的荷包都快要包不住。 白露白霜虽是大丫鬟,却也是第一次收到如此厚重的赏赐我面露惊喜,当即跪下谢恩:「多谢小姐。」 云清缓连忙将她们拉了起来,捏了捏两人的手:「今天大年初一,就是要快快乐乐的。很不必如此拘谨。」 又转过身,拿起小梳子梳着分到身前的两缕头髮:「咱们也要快一些,早些去给爹爹和娘亲请安。」 进入正堂的时候,难得意外,云清缓居然不是最晚到的。 因着过年,所以这段时间镇国侯一大家子都是聚在一起吃饭。林氏和袁氏看见跟红包一样喜庆的云清缓,欢心喜爱直接溢出了眼眸:「缓缓,快过来。」 云清缓给各位长辈和兄长请了安,道了新年好,便坐在了两人的中间。 第94页 袁氏舀了一勺粥放到了云清缓的面前,慈爱道:「昨儿个又是祭祖,又是宫宴,又是守岁,折腾到子时才宿下。不是说了今儿个你们不用起早么?怎么就来了?」 云清缓攥着勺子,笑眯眯道:「这不睡不着嘛,想快快见到娘亲和伯母。」 袁氏听了这话,当即便笑开了,指着云清缓冲着林氏道:「咱们缓缓可真招人疼,怨不得大家都喜欢呢。」 林氏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云清缓在那耍宝,时不时就拿着帕子拭一拭她的嘴角。 正说话间,云清喻进来了。 云清缓看着云清喻的玄色斗篷上沾着晶莹显眼的雪珠,好奇道:「二哥,又下雪了么?」 「是啊。」云清喻请过安后,凑在火炉边搓了搓手:「不过都是些冰粒子,怪没意思的。还没有前些天鹅毛飘雪好看。」 林氏见兄妹二人就这么讨论起了雪景,温温婉婉地笑着道:「这样,你们各自为这雪联一句诗如何?方不负这般美景。」 镇国侯和云正然虽然一直在喝着茶,神思却也是落在这边的,听了这话连连点头,抚着鬍鬚:「甚好,甚好。喻儿,你是哥哥,就先带个头。」 云清喻:「……」 云清喻憋了半天,才勉勉强强憋出了一句普普通通的诗句。 镇国侯不太懂这些文人风雅,因此只是看着云清迟,道:「迟儿,你来评价一番。」 云清迟本来正在看书,闻言放下竹简,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清喻。直到把云清喻看到浑身发毛,这才轻描淡写地点评道:「对仗甚是工整。」 言外之意,除了工整哪哪都不行。 镇国侯脸色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云清喻:「你看看你,好歹和十一殿下一同学了这么些年。现在倒好,一句诗都做不出来。还指望你去科举光耀门楣呢,不丢脸就不错了。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大哥?」 云清喻向来怕自己父亲,闻言不敢反驳,却是差点哭了出来:「爹呀,大哥是京城第一才子,我哪能和他比啊?」 袁氏看不得云清喻这样,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就不要生气了。缓缓,你也来作一句诗看看,用来形容这漫漫雪景。」 云清缓正在发呆,冷不丁地听到袁氏问话,只知道是让她作与雪有关的诗句,当下便脱口而出:「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道了些什么。看着云清迟几人惊讶的模样,连忙挽救:「这不是我作的。是我无意间看到的。」 云清喻这才平衡了:「我就说嘛?你这句诗工巧奇警,颇具雅意风范。真要是你作的,这穆郡主这京中第一才女的头衔可就不保咯。」 云清缓低头喝粥,没有说话。 那可不。 穆靖欢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哪能和我们的大文豪韩愈相比。这是一个级别么? 镇国侯吹了吹茶沫,啜了一口,看着云清喻,突然道:「喻儿,前些日子你把荣国府二公子打了?」 云清喻有些惊讶地看着镇国侯,显然没想到父亲竟会问起这事:「父亲,这都是十多天前的事了,您怎么突然提及?可是儿子做错了什么?」 贾宝玉那番言论闹得沸沸扬扬,云清喻揍了贾宝玉一顿的事也在那天过后以光的速度宣传开来。 按理说镇国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可却一直不闻不问,怎的今儿个突然提起? 镇国侯笑了笑,颇为赞许地看了云清喻一眼:「你可知,如今军中盛传王子腾的外甥目下无尘,于祖荫下耽于温柔乡享乐,看不起浴血奋战,厮杀前线的将士。这流言散得,王子腾这些日子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恐怕连年都没过好。就这,还有不少人不愿再服王子腾的管教。反倒是你的无心之举,让不少士兵对我们镇国侯府另眼相看。」 云清缓口中的粥险些喷了出来。 天! 一个小小的事件,最后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她表哥,牛啊。 云清喻显然也没想到最后居然会发展成这样,震惊过后立刻喜滋滋:「这么说,我这是立了大功了。」 云清迟抬眸:「嗯。」 云清缓嘀咕:「真是傻人有傻福。」 云清喻得到肯定,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 镇国侯本是想表扬一番。可看着自己儿子的蠢样,再看看一旁云清迟的睿智淡然,瞬间就很嫌弃:「惠贵妃娘娘下了口谕,让我们好好地夸夸你。鑑于你此次有功,怡妃娘娘甚至特意拿出了那幅你一直想要的,前朝李石云大家所作的老牛饮水图,作为嘉奖。」 云清缓听到这不嘀咕了,托着腮神往:「李大家可是画圣啊。他的作品往往都有价无市,看上一眼都是修来的福分了。」 最后情不自禁地感慨:「怡妃娘娘宝贝可真多。」 林氏看着云清缓有些嫉妒的小模样,笑着颳了刮云清缓的小鼻子:「怡妃娘娘就不疼你么?昨儿个年礼,还特特单独赐了你一幅六扇『慧纹』屏风。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珍品。你是没看见你二哥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云清缓自是知道『慧纹』的。哪怕在富贵如土的红楼梦中,这都已经是极为稀罕的顶级奢侈品了。 据说皇宫中的『慧纹』也不过十件。而怡妃独占二件。 第95页 一件十六面双层走马宫灯在前些年作为寿礼送给了惠贵妃,还有一件就是那扇屏风了。 云清缓昨晚听林氏说起时,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感慨怡妃当真是财大气粗。 贾母就一副「慧纹」璎珞,还当宝贝似的珍藏,若非重大年节都是捨不得用的。 怡妃倒好,直接一个走马灯,一副屏风。在数量和质量上以压倒式的优势,获得了不容置疑的胜利。 云正然是非常讨厌贾家的。捋了捋鬍鬚,虽然仍旧不动声色,云清缓却莫名地听出了一丝喜悦:「二皇子现在估计是焦头烂额,那贾家,恐怕也是更讨不得甄贵妃那边的好了。就是不知王家会如何处理?」 云清缓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讲真,如果是她,这种拖后腿的亲戚她宁可断绝来往,也不愿日后被拖累。 就是不知道二皇子和王子腾如何抉择了。 第1卷 第58章 日子很快就到了初七。 按照规矩,这一日,镇国侯府女眷与小辈皆要进宫给惠贵妃娘娘请安。 云清缓早早地就起了床,在白露白霜的服侍下,穿上林氏特意命人制作的新衣裳,精心打扮了一番,便随着长辈们上了入宫的马车。 明熙帝的宫妃并不算少,更不消说有不少妃子出身京城高门世家。所以每到初七,皇城外的马车是络绎不绝。 云清缓扶着婢女的手走了下来,站在林氏身边,好奇地观望着四周。 这还是她自毓秀书院开院后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的景况。 刻着家徽的马车谨然有序地一辆一辆驶进大宁门。待停下后,各家夫人小姐被侍女搀扶着下了车,站在车边,寻着相熟的密友们轻声说笑。 世家公子早就开始拱手客套。 云清喻这种年龄尚小的公子,和自己的玩伴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年后去哪儿好好地打球赛马。云清迟则是和同窗笑着联诗自谦,讨论着明年的春闱。 众宫女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双手交迭与身前,在大宁门内等着,一一领着轿辇上前,接走各家的女眷后辈。 轮到兰夏时,她朝着林氏袁氏和几位少爷小姐福了福身。恭敬地行完礼后,便站在最前方引着夫人和小姐上了软轿。 云清喻和云清迟则是站在轿子旁边,几人浩浩荡荡地在兰夏的带领下朝着德阳宫行去。 惠贵妃和怡妃早早地就等在了德阳宫中。 六皇子府所有的郡主皇孙和府中有些身份的侧妃侍妾此时俱都坐在下首,陪着两位娘娘说笑。 屋外的小太监高声唱诺。 惠贵妃听到娘家人来了,本就满是喜色的面容更是高兴得遮都遮不住,连声吩咐:「快请进来。」 林氏袁氏带着三兄妹进来后,朝着惠贵妃和怡妃行了礼,又和其余人互相见了礼之后,惠贵妃赶忙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作甚?快坐下便是。」 怡妃就坐在惠妃旁边的椅子上。看到云清缓,高兴的和什么似的,招着手柔声道:「缓缓,到本宫这儿来。」 云清缓提着裙子上前,微微欠身:「怡妃娘娘。」 陈怡妃直接将云清缓揽在怀中,摸了摸云清缓的头温柔地问道:「缓缓,本宫除夕送的年礼喜不喜欢?」 云清缓乖巧地点头:「喜欢。」 不说别的,就那副『慧纹』,可以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收到的最为贵重的礼物了。怡妃如此厚待于她,她又怎么可能不心怀感激。 怡妃听了,笑得更开心了,拉着云清缓的手轻轻拍道:「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本宫一片心意。」 司徒心虹坐在六皇子妃身旁,看着云清缓这么受怡妃的青睐,心直口快的她直接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怡祖母这么欢喜缓缓,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缓缓是怡祖母的女儿呢。」 惠贵妃和林氏袁氏听了,当即便笑了出来。 可不是女儿么?怡妃这已经把云清缓当成自己的儿媳来看待了。能不疼着? 怡妃也撑不住弯了弯唇。看着徽宁郡主,隔空点了点她:「我们虹儿这是醋了?怪怡祖母不疼你了?」 还没等司徒心虹辩解,惠贵妃先招手道:「虹儿,到祖母这来。怡祖母不疼你,还有祖母呢。」 六皇子妃连忙起身,弯着身子诚惶诚恐:「母妃,怡母妃,虹儿年龄小,性子直。还望二位母妃宽恕她才是。」 怡妃「咦」了一声,奇道:「怎么今儿个绣青如此谨慎,莫非是来之前老六特意敲打?那回头本宫可得好好说说他。自己整天见的板着脸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要你们六皇子府都成天那副模样。那岂不是看着就胃疼呢。」 惠贵妃听了怡妃这番话,也是乐不可支:「说得很是。幼薇,回头你可得帮着我好好教训教训老六。虹儿如今长成了,已经定了倒没什么。没得让婉儿和阿浩阿泯也学着他那性子,那以后可真是太无趣了。」 两位侧妃和江侍妾听了这话连忙起身,道着「不敢」。 六皇子妃看着三人如此谨慎,站在三人前方又是恭谨道:「母妃教训的是。儿媳自有教导儿女之责,定会听从母妃旨意好生管教,不负母妃期望。」 惠贵妃听了六皇子妃这番话,满意得不得了,又夸了六皇子妃几句贤良淑德,持家有方。 林氏和袁氏自是免不了一番附和,更是哄得惠贵妃眉开眼笑。 第96页 这可是她亲自挑选的儿媳妇,这不正好说明了自己有眼光么? 云清缓坐在怡妃的身旁,吃着怡妃给她的果干,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怡妃。 只见怡妃眼神温和地看着惠贵妃,唇角挂着清润的笑意。时不时瞟过六皇子妃的眼神也是带着十分的赞许。 云清缓懂了。 怡妃和六皇子妃这根本就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着双簧逗着惠贵妃呀。 反正她是没有明白刚才那番话笑点何在。不过很显然怡妃明白,并且成功地戳到了惠贵妃的舒适点。而后自家娘亲和伯母的顺势而为恐怕也是在怡妃的意料之中。 她又忍不住看向了六皇子妃。 这也是个狼人。难怪即便没有儿子,也能在六皇子府屹立多年不倒。背靠着怡妃这棵大树,想让惠贵妃不喜都难呀。 几人正说笑间,六皇子和十一皇子并肩走了进来。 行完礼之后,六皇子环视一圈,难得的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外面就听着热闹,母妃和怡母妃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惠贵妃看着六皇子和十一皇子。一人英姿勃发,沉稳大气,一人风采初露,温风逊雅,心中的得意掩都掩不住:「正说着你福气好,娶了个好皇妃。」 殿内都是自家人,所以惠贵妃说话难得没那么拘谨小心,倒是把六皇子妃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六皇子,低着头,欲语还羞。 六皇子对自己的皇妃也是颇为满意的,拱着手朝着惠贵妃道:「这都是母妃带给儿子的福气。」 惠贵妃见儿子这么孝顺,自是更加高兴了。 殿内众人又是说笑了一阵。 六皇子坐在云清迟的身边,双手交迭与腹前,靠着椅背转头问道:「如今你还有一年就要春闱了,虽时间还长,也要抓紧些才是。我昨天才得了一册孤本,待会一同去书房讨论一二如何?」 云清迟素来喜欢研读这些古籍,听了自是应下:「既如此,那殿下就不要嫌我叨扰了。」 云清喻心中一跳,不自觉地朝着远离两人的地方挪了挪身子。 两人说话并未很压低声音。惠贵妃本来正和小辈们说话,听到六皇子和云清迟的谈话后立马道:「这大过年的,你们愿意研讨这些个古籍就自个去,可别带上十一和阿喻。难得放松几日,还要被你们两个作哥哥的拉着读书,也太苦了些。」 云清喻热泪盈眶地看着惠贵妃:「姑姑您说的太对了。」 惠贵妃又道:「这个点也还早。浩儿几人年龄小,吹不得风,在内殿玩玩就罢了。喻儿,你和缓缓就跟着十一与虹儿去御花园看看。等摆膳了,本宫让兰夏去叫你们便是。」 听到能出去玩,徽宁郡主第一个起身:「祖母放心,孙女会好好照顾缓缓和小表叔的。」 . 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盛。 云清缓和徽宁郡主并肩走着,望着枝头堆积的莹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十一皇子就走在云清缓身后,闻言伸手接住了一朵被风吹落的花,看着指尖剔透的花瓣,笑着道:「表妹喜欢?」 「还好啦。」云清缓倒不是有多喜欢梅花:「我就是觉得一大片的花聚集在一块,很好看罢了。」 徽宁郡主和云清缓的喜好就不太相同:「要我说,我还是喜欢苍翠的树木。花太娇柔了,一碰就碎,总觉得怪华而不实的。」 徽宁郡主话音刚落,只听得旁边的假山传来一道清丽并且极具个人特色的声音:「心虹,你这爱好还挺独特的。不爱花花草草,反而喜欢那些枯糙无趣的苍木,这哪还有个郡主的模样。」 能够在这皇宫之中如此明怼徽宁郡主的只有一人,那就是…… 徽宁郡主转过身,冷笑:「嘉泰,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嘉泰郡主带着甄府的公子贵女们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看到云清缓也在,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自在:「云小姐也在呀,你的伤如何了?」 云清缓福了福身:「已经大安了,多谢郡主关心。」 因着一些私心,嘉泰郡主从未登门看望过云清缓。耳听毕竟为虚,如今亲眼见着云清缓已经能蹦能跳,嘉泰郡主自己都尚未察觉地松了口气:「大安就好,大安就好。」 云清缓不着痕迹地朝徽宁郡主身边靠了靠。 就算如今嘉泰郡主看似对她还不错,她也不想和她走太近。免得沾上一身腥。 嘉泰郡主向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见着十一皇子和云清喻也在,不知想到了什么,朝着徽宁郡主挑衅道:「上次赛马没能比出个胜负,不如我们这次比冰嬉如何?」 云清缓:「?」 冰嬉? 第1卷 第59章 云清缓随着徽宁郡主几人来到冰嬉场,望着一望无际的冰面,再看看身旁宫女们递上来的,底部有着刀片的冰嬉鞋,这才明白:原来冰嬉就是滑冰啊。 徽宁郡主看着云清缓,拉着她的手真切叮嘱:「缓缓,你自幼在杭州长大,恐怕是没有玩过这个吧。待会你就跟着小叔,让他教你。」 云清缓其实会冰嬉,甚至曾经在市滑冰大赛中还获过奖。但为了不露馅,还是很顺从地道:「我会的,多谢郡主提醒。」 嘉泰郡主就站在几人身旁,闻言有些别扭:「我也可以教缓缓冰嬉的。」 云清缓低着头,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悄悄抬头看着十一皇子,只盼他能给点力,千万别真让嘉泰郡主凑近了她。 第97页 好在十一皇子向来和云清缓心灵相通,上前两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嘉泰郡主的视线:「嘉泰,你不是还要和徽宁比赛么?怎么有时间教导表妹。正好前些日子珍宝阁新出了一套南海珠头面,我做主买下,就用它来作为你们二人比赛的彩头如何?」 嘉泰郡主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亮。 那套南海珠头面她眼馋很久了。奈何价格实在是太高,加上二皇子妃一直看不太上外面的珠宝,也就一直没有买下来。 如今十一皇子说用那个做彩头,她怎么能不高兴? 徽宁郡主也很喜欢那套简洁大方,雅而不俗的头面,只不过她一直没好意思找六皇子妃要。听了十一皇子的话,当即眉飞色舞道:「既如此,徽宁就先谢过小皇叔了。」 等二位郡主走远,甄家的公子们和云清喻也开始互相客套比试。十一皇子带着云清缓走到一处僻静无人但又在大家触目可及的地方,和云清缓隔着一段距离,做了个请的手势:「表妹,你别害怕,我教你。这个很容易的。」 云清缓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冰嬉鞋,看着十一皇子认真的模样,纠结又忸怩:「殿下,其实我会冰嬉。」 十一皇子有些惊讶:「杭州的冬天并不足以让大家玩冰嬉,表妹怎么会?」 云清缓挠着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十一皇子见云清缓一副明显不想说的模样,福至心灵,微微挑着眉看着光滑洁净的冰面:「我知道了,定是神女入梦,见表妹冬日孤苦,所以在梦中教会了表妹冰嬉,对么?」 云清缓没想到十一皇子这么给力,连理由都替她想好了,一时激动拉着十一皇子的手:「殿下,您怎么知道?您太聪明了吧。」 正所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焉知现世生活中的一切又是不是一场虚妄大梦,现实中的自己又是不是教会冰嬉的神女呢? 十一皇子本来不过是想给云清缓一个台阶下,没想到云清缓这么激动。一时之间,他也禁不住信以为真:「真的是有神女在梦中教会了表妹冰嬉么?表妹这可真是撞了大福运。不如我们一同来比比,如何?」 云清缓正觉得十一皇子贴心,对他的要求自是没有拒绝的,当即点头:「好呀。」 又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了握着十一皇子手臂的双手,有些讷讷:「方才是我逾越了,还望殿下不要笑话。」 十一皇子温柔地笑道:「怎么会呢?」 又做了个手势:「表妹先请。」 云清缓很久没玩冰嬉了,此时就像一尾如水的游鱼。身子微微用力,在冰面上无拘无束地滑了起来。 回想着以前滑冰的姿势,云清缓先是原地转了几个圈,身上的粉红色小斗篷随着她的动作高高的扬起。等适应之后,便加快速度,摆动着手保持平衡,在冰面上一圈又一圈地滑着。展开的两侧衣摆如同蝴蝶的翅膀,跟着云清缓的动作,上下飞扬。 云清缓转了几圈觉得不过瘾,学着以前比赛时的姿势,跳起来凌空转了个圈。 十一皇子一直注意着云清缓,看到这心中一跳,慌忙上前滑到云清缓的面前:「表妹,你方才动作太危险了,没事吧?」 云清缓红着脸,鼻尖额头甚至冒出了汗珠:「我没事。殿下,您怎么不玩?」 十一皇子颇为责怪地看了云清缓一眼,虚虚地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这么胆大,我哪敢自己玩。万一磕着碰着哪,回头你让我怎么和惠母妃还有母妃交待。」 就在两人说话间,徽宁郡主和嘉泰郡主领着一大帮子人滑了过来。 嘉泰郡主颇有些骄傲地看着十一皇子:「小皇叔,这次是我赢了。」 徽宁郡主有些不甘,不过她素来拿得起放得下,朝着嘉泰郡主拱了拱手:「这次愿赌服输,等从五台山回来,我们再好好地赛上一场。」 十一皇子看上去没有一点意外,甚至伸出手拍了拍嘉泰郡主的肩膀以示鼓励:「既如此,回头我就让人把彩头送到二皇兄的府上。倒是没想到,去年嘉泰冰嬉还和徽宁不分上下,今年就能胜过徽宁了。」 嘉泰郡主得了喜欢的东西,还得了夸赞,异常骄傲得意。仰着头,就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一般。 看到云清缓站在一旁,穿着冰嬉鞋,有些好奇地问:「云小姐学会冰嬉了么?」 云清缓刚要回答,十一皇子立刻抢先道:「我方才教了表妹。表妹倒是很有天赋,这才一会的工夫就练得颇有成效了。」 云清缓看着十一皇子挺俊的侧颜,眼神闪了闪,明白了十一皇子的用意,顺着十一皇子的话道:「这冰嬉还挺好玩的。以后冬天可有事情做了。」 嘉泰郡主不疑有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府上也有冰嬉场地,云小姐要是不介意,可以过来玩。」 云清缓:「……」 徽宁郡主:「……你经书抄完了么?就邀请缓缓过府玩乐。让皇祖父知晓,非罚你不可。」 嘉泰郡主神色僵了僵,显然是想到了接下来一年悽苦的五台山之行,肩膀微微耷了下来,有些蔫。 因着天色渐晚,几人又滑了一阵就各自回宫用膳。 云家人用过了晚膳,陪着惠贵妃和怡妃说了些话,便告辞出宫了。 晚上,云清缓在白露和白霜的服侍下换好亵衣,正准备睡下之时,房门被推开。 第98页 云清缓看去,见是林氏,有些奇怪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阿娘,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林氏坐到了云清缓的身边,抬头吩咐:「白露,白霜,你们出去。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等二人退出房间,又把门关上,云清缓看着林氏难得严肃的面容,拉着林氏的手,有些不理解:「阿娘,您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林氏看着云清缓,嘆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自家女儿的头顶,问:「缓缓,阿娘听说,今儿个嘉泰郡主不仅没有和你争锋相对,甚至还邀请你过府冰嬉。有这回事么?」 云清缓稍微一想,就知道定是姑母不放心她们,派了人悄悄跟着。也不隐瞒,干脆利落地点头:「有的。不过被十一殿下和郡主帮我挡了。」 林氏深深地嘆了口气,看着云清缓有些不忍。想到儿子的劝说,仍旧硬着心肠道:「缓缓,你救了嘉泰郡主一命。如今她不再针对你,这是好事。但你切记。万不可和嘉泰郡主走得太近了,明白么?不然,会招了怡妃娘娘的不喜。」 「我知道的。表哥和二皇子殿下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我自是不能跟嘉泰郡主过于亲近,免得招人非议。」 林氏看着女儿,伸出手理了理云清缓的衣襟,神色有些莫名:「不单是这个原因。」 「嗯。」云清缓抬头,有些不解。 林氏看着云清缓笑了笑,目光悠远,仿佛是透过了云清缓在看着什么人,什么事:「缓缓,你可知为何怡妃娘娘对你姑母如此好?」 云清缓摇了摇头。 这也是她最奇怪的地方。因为怡妃娘娘和惠贵妃之间的感情已经好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若是没个什么大事,这根本就没道理。 林氏嘆了口气:「若非你大哥相劝,这件事我也不想这么早对你说的。」 「缓缓,你可知道三皇子殿下。」 「我知道。」云清缓回京城时,云清迟就与他说了好些禁忌秘闻,免得日后行差踏错,惹人笑话:「三皇子殿下是怡妃娘娘的长子,不过在五岁的时候就因病逝世了。」 林氏嗤笑着点了点云清缓的额头:「哪有那么多因病逝世。这皇宫中啊,最不缺的就是背后蓄谋。」 云清缓心下一惊,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阿娘,您是说,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是陛下最优秀的儿子。一岁识文断字,三岁出口成诗。当年,把怡妃娘娘骄傲得和什么似的。就连你姑母,都是日日将三皇子殿下抱在膝头,开着玩笑说要是自己也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儿便好了。」 「潜邸时,怡妃娘娘因身份不高,又不爱争抢,难免会受到其它人的欺负。你姑母性子爽利,最见不得这些魑魅魍魉,总是挺身而出帮着怡妃娘娘教训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这一来二去,她们的情分自是非比寻常。后来你姑母做了贵妃,可惜因没有儿子傍身,总是没什么底气。当时,还是怡贵人的怡妃娘娘便说,把三皇子殿下养在你姑母膝下,这样,也好不让后宫那些人小瞧了你姑母。」 云清缓沉默了。 后面的事情,哪怕林氏不说,她都能够猜到。 无非是镇国侯府的家世和陈家的财力,外加三皇子殿下的聪颖,让某些人心生不安,从而做出了什么过分的动作,最终要了三皇子殿下的性命。 林氏想到了当年惊才绝艷的三皇子,眸中闪过惋惜痛心,又是一阵嘆息:「殿下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那一夜,陛下太庙祭祖,宫中仅仅只有两个太医值守。偏生甄贵妃以二皇子殿下身体抱恙为由,硬是将仅有的两个太医全部宣去了昭阳宫。」 云清缓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林氏,声音中带了些惊惶:「难道……」 「不是。」看着云清缓的表情,林氏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摇头道:「殿下不是那一夜殁的。」 「惠贵妃娘娘得知太医全被甄贵妃召去,勃然大怒。可惜甄贵妃娘娘以二殿下身子不适为由,说什么都不肯放人。最后娘娘手持家传宝剑,以利刃横颈威胁,终于从昭阳宫要走了一个太医。」 「奈何那个太医早被甄贵妃收买,除了请罪什么有用的话都不肯说。怡妃娘娘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眼见着三殿下越来越虚弱,你姑母,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也就是从那一日起,怡妃娘娘对惠贵妃娘娘马首是瞻,惟命是从。」 第1卷 第60章 见着林氏卖了个关子,云清缓心下焦急,催促:「阿娘,是什么决定?」 林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颤动。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忘不了云惠贵妃当时的冲动与疯狂:「眼见着三皇子殿下唿吸越来越弱。你姑母,手持令牌,夜扣城门,强闯宫禁,终于请回了太医院院正和其余的太医们。在数位太医的救治下,最终保下了三皇子殿下的性命。」 云清缓:「……阿娘,您说的是真的么?」 夜扣城门,强闯宫禁。她姑母没被打入冷宫吗?到底是如何还能在贵妃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坐上这么多年的? 「自然是真的。」林氏看着目瞪口呆的云清缓,明白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估计一时之间很难让她接受:「但你的姑母,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云清缓急道:「是什么代价?」 第99页 「娘娘此等行为,虽说触犯了宫规,但到底是为了皇家后嗣。所以即便朝堂内外纷争非议斗论不休,却抵不过淑阳长公主请出祖宗家法——圣武娘娘有训:礼法虽矩,然人命关天。凡后世子孙但有垂危之际,可不顾宫规,以性命为重,生者为尊。」 「奈何甄家在朝堂上如日中天,加之陛下偏宠甄贵妃。即便淑阳长公主引领宗室据理力争,娘娘仍旧被褫夺封号,贬为贵人,幽居清凉殿。只可惜,娘娘付出如此代价,也挡不过后宫人心诡谲。五个月后,三皇子殿下终究还是……没了。」 云清缓动了动喉咙,垂下双目,心中捲起掀过惊涛骇浪。 清凉殿,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冷宫之类的地方。 阿娘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可是她听着,都能感受得到当年背后的腥风血雨,步步惊心。 甄贵妃设下如此计谋,显然就是想要瓦解惠贵妃和陈怡妃的结盟,更甚者想要夺了三皇子的性命,顺便让姑母不得翻身。 如此险象环生,姑姑到底是如何在最后逆风翻盘的? 林氏看到云清缓小脸都吓白了,以为她是怕了,伸出手握着云清缓冰凉的掌心:「缓缓,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娘。」云清缓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林氏:「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之后啊……」林氏悠悠地嘆了口气:「之后,你姑母在清凉殿过了整整一年。」 「也不知怡妃娘娘用了什么计谋,竟然让陛下路经清凉殿。再后来,惠贵妃娘娘被诊出了喜脉。如此,娘娘自然不能继续生活在偏僻阴凉的宫殿。一年时间,娘娘终究还是熬了过来。凭藉龙嗣,復位封妃,重掌后宫大权。」 云清缓瞧着林氏的神色,直觉这件事没这么简单:「阿娘,其实姑母迁出冷宫,不对,清凉殿。另有隐情吧?」 林氏赞许地看了云清缓一眼:「迟儿说有些事情不用瞒着你,你这心看着莽莽撞撞,其实就如明镜似的,我还觉得他夸大其词。现在看来,缓缓你当真是我们云家的儿女。」 云清缓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就是仗着多活了二十来年,加上看了那么多的剧,对这些弯弯绕绕锻鍊出了一些敏感罢了。真要说起来,她哪比得过云清迟,云清喻和梁以蘅她们。 「怡妃娘娘查了许久,终于查出,当年三皇子殿下的那场大病,并不是意外。而是甄贵妃买通了怡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在殿下的膳食中日积月累地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 「怡妃娘娘想要藉此让陛下严惩甄贵妃。可殿下毕竟已逝,而甄家势大,更不用说甄贵妃膝下还养育着二皇子殿下。为了安抚怡妃娘娘,陛下作出承诺——进封当时的怡贵人为怡妃,同时重新封你姑母为贵妃,执掌后宫凤印。但条件是,永远不得再继续追究此事。」 云清缓:「……」 云清缓喃喃道:「陛下真的好渣啊。」 林氏深深地看了云清缓一眼,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髮:「怡妃娘娘欠了惠贵妃娘娘一条命,惠贵妃为了三皇子曾被宫中那些捧高踩低之人肆意轻贱折辱。所以这么些年来,惠贵妃娘娘身居高位,威震后宫,但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隐秘,却都是怡妃娘娘在背后帮你姑母做的。你姑母虽直了些,却素来怜贫惜弱,心向美好。怡妃娘娘不愿这些琐事脏了你姑母的手。」 「十多年了,印刻在惠贵妃娘娘心中的屈辱早就逐步淡化,唯一所铭记的,也不过就是三皇子殿下的意外逝世。你如今看着惠贵妃娘娘,一如未入宫时,大方爽利,眼不容沙,即便曾经受了些挫折也未能击垮她。却不知,怡妃娘娘为了她,在这吃人的后宫,手上沾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 「真的么?可是我看怡妃娘娘,明明就很……」温柔可亲,和气约婉。 林氏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倾着身子忍不住笑了:「傻丫头,你是惠贵妃娘娘的侄女,怡妃娘娘自是对你好的。阿娘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去害怕怡妃娘娘。只是希望你记住,咱们家,和甄家有着血海深仇。」 林氏见着时辰已经很晚了。握住云清缓的肩膀,把她按在了床上,又替她盖上了被子:「娘亲知道你有分寸,可嘉泰郡主毕竟身份尊贵。若是真的拒绝不了她的邀约,切记一定不要因着郡主的三言两语便频频走近。这么些年,甄贵妃和怡妃娘娘的争斗已经快要摆到了明面上。家中小辈不知事,便极有可能牵一髮而动全身。所以阿娘将这些恩怨过往都告知于你,也是希望你日后万能三思而后行。」 云清缓看着林氏,手伸不出来,便交握在身前,紧紧地攥在了一起:「阿娘,我知晓的。」 身为世家贵女,享受了旁人所没有的荣华富贵,自是要担一份旁人所不必的责任。 她早在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像他们这种人,看似无忧无虑,生活富足。可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又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自由呢? 林氏拍了拍云清缓的小身子:「阿娘就知道,你会明白阿娘,和你父亲还有哥哥们的苦心。」 又回头看了看窗外,林氏再次替云清缓理了理小被子:「快睡吧。这些天还有得忙呢。别累着。」 云清缓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看似睏倦。可等林氏离开了房间,瞬间睁开睁大。 第100页 云清缓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尽全力把整个人都包在了锦被中,侧躺着蜷起身子,努力假装镇定不让自己颤抖。 这就是家族。 一人荣,万人荣;一人损,万人损。 若是最后赢的人不是表哥,那么他们镇国侯府最后又会落个什么下场? . 德阳宫中,惠贵妃穿着单薄的衣衫,正站在雕花的窗前拨动着案上精緻的银炉。 裊裊香菸从炉中蜿蜒而上。惠贵妃低头深深地嗅了嗅,沉醉地舒着心中的郁气。 忽地,肩上一暖。 惠贵妃微微低头,只见身上被披了一件雪白的,绣着银边的狐皮大氅。 抬起手抚过柔顺如云的皮毛,惠贵妃稍稍偏了偏头,即使没有看见,她也知道身后是何人:「幼薇,我不冷的。」 怡妃却恍若未闻,只是按着惠贵妃道肩膀道:「这也是三九伏天,姐姐以前在清凉殿时落下了病根,还是要多多养护为好。」 惠贵妃轻轻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银勺,拢了拢领子,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有什么病啊痛啊的,也都养好了。也就是你,总是放心不下。」 怡妃看着惠贵妃,神色有些莫名,低声自语:「是啊,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你说什么?」惠贵妃已经往殿里走了,因此没听清身后怡妃说的话。 怡妃回过神,走到了惠贵妃的身边,摇着头笑道:「没什么,不过想到今儿个绣青跟我说的一些事,觉得有趣,想要和姐姐一同分享一二。」 「怎么?」惠贵妃走到榻前坐下,端起一杯参茶啜了一口:「是老六那又出什么么蛾子了么?还是说这京城高门大户,又有哪一家出了些尊卑不分的笑话?」 惠贵妃如今年龄大了,儿子也不在身边,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听些京城的轶闻。 因着不愿插手儿子的后院,所以六皇子府下面的那些你争我斗惠贵妃也就偶尔听六皇子妃说上一些,不会多管。 不过惠贵妃掌管后宫诸事也是忙得很。所以那些外面的事更多的时候反而是六皇子妃先说给怡妃听,再由怡妃拣着惠贵妃感兴趣的转述传达。 「还不是荣国府。」怡妃想到那些棋子递上来的有关荣国府的消息就觉得好笑,他们家不去排一出大戏真的是浪费了那么多唱念做打的人才。 「哦?」惠贵妃果真来了些兴趣:「他们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年前不是被阿喻打了么?怎么,这伤还没好,又出什么事了?」 「倒不是因着那贾二公子,是老六府中那个贾元春。」怡妃摇了摇头,看上去是极其的无语:「贾元春的弟弟不是因着那一番什么文谏武战被国子监除名了么?贾元春觉得心中委屈,便去找老六求情,想着让老六出个面,好让国子监网开一面,继续让她的弟弟读书。」 惠贵妃直接皱起了眉,放下了茶杯很是不悦:「不过一个侍妾罢了。让老六去求情?她以为自己算是什么牌面的人物,又把老六当成了什么?」 这种事,若是六皇子真的做了,恐怕第二天陛下的御案上就会累着不少天下书生对六皇子的口诛笔伐。 「姐姐莫要动怒。」看着惠贵妃有些生气,怡妃细声安慰:「不过一个侍妾,为她伤了身子,倒是不值当。」 惠贵妃道:「你继续说。」 「就如姐姐说的,老六自是不可能答应贾元春。那贾元春见老六这边的路行不通,就去求了绣青。」 六皇子妃孟绣青的祖父,乃是当朝帝师,门生遍布天下。父亲则是现任国子监祭酒。贾宝玉若想要重新入学,求六皇子妃倒的确是一个很明智的做法。 惠贵妃默了一下,显然是被贾元春的蠢给震惊到了。沉默良久才道:「绣青怎么说?」 怡妃嗤笑一声:「绣青自是没有答应的。那贾元春就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家书中便隐晦地提及了此事。」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怡妃面容上的嘲讽愈发明显了:「那贾府二夫人也是个拎不清的,见女儿和儿子受了委屈,也去信一封,向自己的哥哥王子腾求助。」 惠贵妃听到这,靠着凭几,乐不可支:「这王大人现在恐怕是正怨着他的好外甥呢。贾二夫人这么做,可不是自找没趣么?」 「那可不。」怡妃的眼中也漫上了笑意:「贾大人和贾王氏前些天想要带着自己的儿子上王府拜年,据说王府直接将拜帖退了回去。那贾大人气得,把自己的儿子又是一阵好打。伤上添伤的,这种大好的日子,也真是晦气。」 要不怎么说怡妃手段高呢? 大年初一是贾元春的生辰,怡妃特意赐下不少赏赐。 贾元春见六皇子和六皇子妃都不愿理会这件事,只得把那些新得的珍宝如流水一般的送去了荣国府。琢磨着贾宝玉此番难免郁结,便想着用这些珍品哄着自家弟弟开心。 这本是长姐对弟弟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任谁都无可指摘。 偏生这节骨眼上,京城诸多眼睛都等着瞧荣国府的笑话。贾元春这一动作,二皇子府和王子腾也自是得到了消息。 最后,贾宝玉是开心了。王子腾见着贾家不知悔改却是怒火中烧,心中有气自是不愿和贾府继续往来。 捨去几件宝物,换得王家贾家交恶,埋下所谓四大家族不和的火种。若是甄贵妃所倚靠的四大家族从内部分崩离析,到时候所爆出来的阴私,恐怕就够二皇子党一阵头疼了。 第101页 第1卷 第61章 且说林黛玉的母亲贾敏身为贾府女儿,黛玉于情于理都要在年时跟随父亲过府拜访。 初三那日,贾宝玉得知黛玉要来,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 一大早就穿上了簇新的衣服,又让袭人替他精心编好了长发,施上了薄粉。便兴沖沖地去了荣庆堂,坐在贾母的身边翘首以盼。 薛宝钗也随着母亲前来给贾母请安。见着贾宝玉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眼中神色有些莫名:「宝兄弟倒是急躁。这时间还早呢,算来林妹妹至少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到。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妹妹已经进二门了。」 贾宝玉一心想见黛玉,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道:「这一柱香的工夫倒也不是很长,一晃眼就过去了。就是太久不见林妹妹,也不知道如今她已是个什么模样。」 薛宝钗被贾宝玉这话一堵,心里有些不痛快。攥着帕子没有说话。 王夫人本来还是如以往一般在转着念珠。瞧见了贾宝玉这番恨不能和林黛玉日日腻在一同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有股郁气不上不下,难受得慌。 终于,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下,林黛玉再次登上了阔别多日的,荣国府的大门。 林如海拜见完贾母,便随着两位舅兄一道去了书房和一众清客攀谈,留着黛玉在贾母跟前陪着老人家尽孝凑趣。 贾宝玉多日不见黛玉,见黛玉一改往日的素衣打扮,换上了一件大红的裙袄,顿觉新奇有趣:「妹妹今日穿得可真好看,气色也好了许多。」 黛玉笑了笑,脸上陷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大大方方地回道:「多谢二哥哥夸赞。倒是听说前些日子二哥哥受伤,如今可大安了?」 宝玉本就担心多日不见黛玉,黛玉会与他愈发生疏。如今见着黛玉非但愿意如以往一般和他说话,还如此关心他,瞬间就有些飘飘然:「妹妹不必太过担忧。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还牢得妹妹如此挂怀。」 史湘云本来因着林黛玉的离去,和贾宝玉越发亲近。可如今见到黛玉一来,贾宝玉就仿佛是忘了她这个人似的,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哪是不是什么大事?那云家二公子也真是的。二哥哥不过几句无心之言,他竟然下如此毒手。林姐姐,你说,这云二公子是不是太过不好相处了些?」 林黛玉一滞,攥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垂下了双眸。 哪怕她素来心思敏捷,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明明知道她和镇国侯府关系匪浅,云妹妹却还是如此提问。须知无论她偏帮哪方,都会让她陷入两难,成为那不孝之徒。 迎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看着湘云似乎又要开口,抢先一步道:「云妹妹,这大过年的,大家都要开开心心方为正理。作甚又要提这等伤心事,没得惹人无趣。说来昨儿个大姐姐送回了不少好东西,宝玉你还不带着林妹妹去看看,也让我们再饱一饱眼福才是。」 宝玉本不是一个低调的人。元春的东西一送来,他就存了在黛玉面前炫耀的心思,顺便还想着送上黛玉几件。迎春如此说,正好合了他的心意,遂看着贾母,撒娇道:「老祖宗,今儿个好不容易林妹妹来了,我们就先去房间里说说话。晚上再来陪老祖宗可好?」 贾母本就想让宝玉黛玉多多相处,她也知道方才湘云是故意说的,不想让黛玉为难,遂笑呵呵道:「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喜欢自个玩,不爱陪着我们这些老骨头,嫌无趣。罢了,你就带着姐妹们去房间里说话,切记不可怠慢了。」 贾宝玉得了贾母的命令,当即欢天喜地的便张罗邀着黛玉等去碧纱橱内喝茶谈笑。 贾母发话,黛玉三春宝钗湘云自是不能拒绝。便都站起身来,朝着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行了个礼,就跟着一道出门了。 贾宝玉一进房间,就命袭人晴雯把昨日元春赏赐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摆在了案上。 转眼见黛玉就坐在不远处和迎春低声说话,殷勤地来到黛玉面前,颇有些讨好道:「林妹妹,这些东西你看着好不好。若有喜欢的你尽管挑去便是。」 林黛玉笑容僵了僵,却很快恢復原状:「多谢二哥哥好意,但父亲对我一向关怀备至,我也不缺什么物什,就不劳二哥哥费心了。」 迎春听闻此言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黛玉,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宝玉这是做什么?把黛玉当成要饭了的么?还尽管挑,真以为其他人会有多稀罕你的宝贝么? 偏偏宝玉毫无所觉,仍旧是欢欢喜喜地道:「林妹妹何必如此生疏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本就该不分彼此才对。」 黛玉抬起了双眸,没有看宝玉,反而是看向了迎春:「既如此。二姐姐,你们可有挑选?」 迎春瞬间就有些尴尬。 探春面上也是一红,努力地打着圆场:「大姐姐也给我们赐了年礼。倒也不用在宝玉这选。」 话虽如此,但这礼的分量轻重,不用说也明白。 黛玉听了,更加推却道:「二哥哥。这都是元春姐姐对你的一片爱护,我又怎么能夺人所好。若是父亲知道,又该怪我不懂事了。」 第1卷 第62章 宝玉见黛玉迟迟不肯收,瞬间急了,看着黛玉,又是不解又是难过道:「妹妹怎的和我们如此生分?明明以前都是一起顽,大家都好好的。妹妹如今却偏偏和我们生疏,倒像是把我们以前的情谊都忘却了似的。」 第102页 黛玉看着屋内众人,没有回答贾宝玉的话,反而是有些答非所问:「二哥哥,今次拜见老祖宗,我也给诸位姐姐妹妹都带了些年礼。倒不如先让我把礼送上,也不叫给位姊妹等得心急才是。」 迎春灵机,立马顺着黛玉的话应道:「谁不知道林姑父疼你,给你的东西向来是最好的。我一早就巴巴地等着了,还不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才是。」 这话说的,屋内众人都笑了起来。湘云更是指着迎春道:「这二姐姐倒是变了个性子。也不知如今这等促狭是和谁学的,倒是看着开怀了好些。」 几人说说笑笑,轻轻松松地就把方才的尴尬遮掩了过去。 黛玉掩着嘴跟着笑了一阵。没过多久,雪雁和黛玉身旁新进的大丫鬟雪雀便走了进来,手上捧着木制的托盘,上面放着满满的精緻的长条形盒子,最下面还压着几个方形的木盒。 惜春见了,饶有兴趣地开口:「让我猜一猜,这种形状的盒子,里面装着的定不会是镯子项圈一类。应当是那些簪啊钗啊什么的才对吧。」 探春就坐在惜春旁边,闻言点了点惜春的额头:「瞧你这迫不及待的模样。等林姐姐打开,不就知道了么?」 惜春催促:「林姐姐快快让我们看看吧。」 黛玉笑了笑,走上前,将放在桌上的盒子打开。 瞬间,霞金流泻,一室灿光。 众人凝神细看,只见所有的盒子中都放置着一只精緻又好看的金累丝嵌八宝喜鹊报春衔珠步摇。掐丝镶珍的髮钗垫在白色的绒布上,摇摇曳曳,熠熠生辉。 黛玉转过身笑着朝迎春等人道:「给所有姊妹的礼都是一样的,也不知大家喜不喜欢?」 说着,就命雪雁和雪雀将盒子分发到司棋莺儿等手上。 待司棋走近,迎春伸出手,从盒子中拿出那只步摇,对着光左看右看,最后嘆道:「林姐姐这份礼,不可谓不贵重了。」 薛宝钗用纤长白腻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细细的珍珠流苏,「叮叮噹噹」的声音不绝于耳,甚是好听。 探春惜春和湘云也是爱不释手地摸着,面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黛玉见大家都如此喜爱,抿唇笑了笑,又打开了另一个木盒,看着宝玉:「二哥哥,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年礼。」 宝玉本来看到各位姐妹都有而自己没有,有些失落。如今见黛玉也给他准备了,兴沖沖地上前,看着黛玉道:「不知妹妹给我准备了什么?」 方形的木盒里摆着的是上好的笔墨纸砚。 黛玉示意雪雁把盒子放到了袭人的手中,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文房四宝罢了。」 不过,自是那种上好的,市面上轻易无法买到的珍品。 宝玉虽不爱科举,却很是喜欢做一些淫.词艷曲。加之这是黛玉送的,他更觉得有份不一样在其中,遂很快忘了方才的不愉快,有些飘飘然道:「妹妹送的礼,甚和我心意。在此先谢过妹妹了。」 又看到桌上还有几个没有打开的木盒,贾宝玉有些奇怪:「这怎么还有?莫不是要给老祖宗和凤姐姐送去的么?与我们的有什么不一样?」 迎春得了礼物,很是开心。本来想找黛玉闲聊一二,谁知闻得宝玉此言,眉心狠狠地跳了两下。 黛玉早在和林姑父进门请安的时候,就把给贾母还有邢王二位夫人等长辈的节礼奉了上去。 宝玉此话…… 难不成他方才在荣庆堂内是一门心思只扑到了黛玉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礼仪么? 黛玉不动声色地一滞,不过很快就又恢復了得体的笑容,颇有些云淡风轻:「这是给环三弟还有兰哥儿准备的。都是和二哥哥相同的东西,也没什么很大稀罕?」 本来这没什么。 黛玉送给诸位姐妹的礼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厚此薄彼之分。甚至也没有忘了贾环和贾兰。 与贾宝玉只想着黛玉,却忽视了其他姐妹的做法相比,高下立现。 可偏偏宝玉是个痴的。看到黛玉待他和贾环贾兰一样,瞬间觉得受到了不公冷落,当即便有些发疯道:「妹妹这是何意?以往妹妹待我总是不同的,就连荷包香囊也只做于我一人。如今却是把我和其他人放到了一起。莫非妹妹真的是不愿再与我亲近?」 黛玉听了这话,面色当即便有些不好。 送荷包香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上面不是些缠绵悱恻的图案,当妹妹的做个大鹏高飞,金榜题名的荷包给兄长,也不失为美事一桩,颇受文人骚客的赞赏。 可是贾宝玉这话,什么只做荷包于他一人,倒好像显得他们有些什么似的。 迎春和探春看着黛玉满脸尴尬又不知所措,面面相觑,想要上前为她解围。 谁知还没开口,宝玉竟然又说话了:「妹妹回家一趟怎么就变得如此不易近人。听说妹妹现今一个人住在府上,还要日日受那些嬷嬷的教导,不如以往那般姐妹一同顽乐来得有趣。想必正是因为这般妹妹才拧了性子。既如此,妹妹还是搬回来和我们一同住吧。就像以往一般,和着我们一同吟诗作画,也是好的。」 黛玉听了这番不着调的言论,即使经过奉国夫人多日调.教,涵养与之前已是有很大不同,此时也忍不住气得面色煞白:「二哥哥,崔嬷嬷于我有大恩。父亲膝下更是只有我一人,又怎可弃之而去。这种煳涂话。还望二.哥.哥.日.后莫要再说。」 第103页 贾宝玉本就是疯言疯语,见着黛玉如此生气,瞬间就怂了。蔫哒哒地想要去碰黛玉的手,又被黛玉避开:「好妹妹,你别生气了。是我的错,我不说了还不行么?这样,你若觉得这话混帐,以后我若是再说,就让我化成灰随风去,再也不见着你,这还不成么?」 黛玉抬眼看着宝玉没有半分悔意的模样,反而只是看着她生气才说些好话哄哄她,不由有些心寒。 再想到镇国侯府的两位表哥,和父亲经常带她上门拜访的,孟府的公子,对比着宝玉,黛玉面上不说,心里却是摇头嘆息不止:罢了。以往终究是太过浅薄不知事,这才会觉得宝玉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现如今看看,再想着缓缓对宝玉『腹中草莽』的评判。虽说是心有偏见,但到底不算有失偏颇。 不过黛玉素来稳重,现在更是不轻易在他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情绪。想着到底不能和贾母闹得太僵,因此只是淡淡道:「二哥哥这话以后莫要再说。让人听到,终归不好。」 宝玉见黛玉如此,还以为她不生气了,连忙点头:「好,我再也不说。若是再说,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才是。」 薛宝钗见着黛玉有些厌淡,就知道黛玉此下心中并不怎么高兴,上前几步接过话头:「宝玉,这大过年的,怎的动不动就说这些不吉利的字眼。让姨妈听到又要不高兴了。今儿个我看院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倒不如一同去赏赏梅,作几首极好的诗,也不负这般景致。」 探春早就觉得这屋中压抑,当即拍着手笑道:「好说,好说。前些日子不得劲,我正苦于没得那灵才。倒是今天,我定要和你们好好地赛上一场才是。」 黛玉见大家兴致如此之高,自是不好拂了众人的脸面。 几人遂一道去了园子,命人摆上炉子和笔墨纸砚。各自商讨了一番,取了诗题,便开始苦思冥想。 不出意外,又是林黛玉夺魁。。 宝玉拍着手笑道:「要说还是林妹妹才华横溢。你一来,这魁首的位置就当仁不让地换人了呢。」 黛玉矜持地笑笑,没有说话,眉眼间有些遮掩不住的傲意。 宝钗见宝玉如此捧着黛玉,心下有些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而是坐在廊下笑着调侃:「说来也好久没有和颦颦一道作诗了。这日子还怪想念的。左右如今书院放假,颦颦不如常来府上顽,也不要和我们生疏了才是。」 宝玉自是高兴的:「宝姐姐言之有理。妹妹合该常来坐坐,这样大家都高兴。省的守着那无趣的空府,反倒是把一个钟灵毓秀的仙人给变成了研皮痴骨的木人。」 迎春转过了眼,看着那从盛开的花树,深深地吸了口气:恐怕只有你高兴吧。林妹妹怕是根本就不想再踏进荣国府半步,唯独你在那一厢情愿,沾沾自喜。 黛玉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看着贾宝玉期待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既没应下,也未拒绝:「父亲如今日以继夜,焚膏继晷,为人子女,我自是忧心不已,只恨不能日日陪伴,以身代之。若是只顾自己顽乐,岂不是成了那不孝之徒。倒是让姊妹们看了笑话。」 言下之意:她可以来,不过是跟着父亲一起来。而不是巴巴地一个人上门,只为吟诗作画,喝茶谈天。 宝玉听了,当即便有些不乐意。不过他敏锐地感受到了黛玉今日兴致并不是很高,也不敢太过强求,只能吶吶地道:「妹妹言之有理。是我唐突了,还望妹妹原谅则个。」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 他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都笑了。林黛玉亦是象徵性地勾了勾唇,将目光投到了别处,静静地不发一言。 . 云清缓得知林如海要带着黛玉过府拜年,特别开心地穿上了新衣服,准备好了茶水点心,热情周到地招待着黛玉。 姐妹相见,自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云清缓一直都比较关心贾宝玉挨打事件的后续进展,得知黛玉已经去过了荣国府,八卦和关心在小小的心脏内天人交织。 看着林黛玉,云清缓有些担忧,却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问道:「表姐,前些日子二哥和荣国府的二房公子发生了些许矛盾。伯父已经为这件事斥责过二哥了。不过你前些日子去荣国府,那里的人有没有因着你和我们府的关系为难你?」 林黛玉摇了摇头,端着茶啜了一口:「老祖宗还是很疼我,姊妹们也都很是和善,倒没有因为这件事生疏。」 「那贾公子呢?他还好么?」 林黛玉微微嘆了口气,瞧着云清缓那掩都掩不住的好奇,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之后,便把在荣国府的事情一一详细道来。 云清缓早就知道贾宝玉定然又会作妖,可是听了林黛玉的描述,仍旧有些无语地撇了撇嘴:「表姐,这位贾公子是前些日子的教训还没吃够吧。不好好反思悔改,偏偏净说些不着调的话。也不怕败坏了国公府这么多年的名誉。」 虽然荣国府和宁国府恐怕早就没什么名誉可言了。 黛玉容颜有些寡淡,明显是兴致不高:「以往被父亲保护着,不知事时便去了外祖母家居住。跟着迎春姐姐她们一同长大,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许多弯弯绕绕。也是我太过天真了。」 贾府说到底是她母亲的娘家。不管那些下人婆子背地里怎么取笑她,但贾母对她总是很好的。 第104页 看着轩轩赫赫的荣国府日渐败落,子孙后代如此不成器,她心中也是十分的不好受。 云清缓知道黛玉对荣国府感情复杂,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只能握着黛玉的手陪着她安静地坐着,绞尽脑汁想让黛玉开怀。 黛玉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大过年的日子,本就应该高高兴兴的。所以伤感了一阵,便抬头看着云清缓,捏了捏她的小圆脸,找着云清缓最喜欢的事情道:「缓缓,上元节就要到了。咱们一同去看花灯吧。」 云清缓惦记着上元花灯已经很久了,早就想去见识一二。见着黛玉也想去,当即高高兴兴地应下:「好啊。到时候不止咱们。大哥二哥,郡主和十一殿下都会去。咱们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岂不正好。」 第1卷 第63章 平静的日子永远是飞逝的。 云清缓仿佛只是一闭眼,一睁眼,上元节的喧嚣就已经悄然而至。 「小姐,快吃汤圆,团团圆圆。」 云清缓大早上的才换好衣服,白露就端着碗元宵走了进来,捧到了云清缓的面前。 汤圆小巧可爱,白白糯糯的。三个挤着窝在大红色的瓷碗中,略显透明的皮微微的露出灰黄色的里陷。闻着便是一股甜腻清香。 云清缓拿起小勺子,舀了一个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流沙般的馅料瞬间流到了勺子上,云清缓伸出小舌头趁别人不注意时舔了舔。没了那层外衣包裹,扑面而来的味道更是香甜。 「这是桂花陷的吧。」云清缓眼睛亮了亮,「啊呜」一口将勺子上的汤圆吞进口中,又迫不及待地舀起了第二个。 白露看着云清缓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拿着帕子伸出手,擦了擦云清缓的唇角:「小姐慢些吃,待会还要和夫人一同进早膳。这会吃的急了对肠胃不好。」 云清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待把三个小汤圆都吞吃入腹后,又擦了擦嘴,便穿着火红的鹿皮小靴,踏着一地积雪去了膳厅。 云清喻今儿个难得的起了个大早,看到云清缓精气十足的模样,调侃道:「今儿个缓缓穿的这么喜庆,是等不及要去灯会上玩了?」 云清缓心情好,很难得的没有和云清喻拌嘴,反而是看着窗外,眨着眼睛:「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门啊。」 云清迟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喝口茶润了润喉咙:「还早。灯会戌时才开始,如今不过巳时,急什么?」 巳时……戌时…… 云清缓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颓然地靠在了椅子上:还有整整十个小时。出去玩一趟怎么就这么难呢? 好不容易盼到了晚上。 云清缓匆匆地扒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碗,眼巴巴地看着云清迟和云清喻。 云清喻被她这望眼欲穿的表情看得浑身发毛,悄悄地靠近了云清迟的位置,有些艰难道:「缓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饭都被你搅得没甚滋味了。」 袁氏笑着道:「缓缓这是心急了。阿喻,你还不快一些,平常吃个饭也没见你这么慢啊。」 云清喻:「……」 成,这是他们镇国侯府的小金花,他得罪不起。 云清迟放下碗筷,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拭了拭唇角,抬眼看着云清缓,又扫过云清喻。 云清喻立刻放下碗:「我吃饱了。」 镇国侯看着几个小辈迫不及待的模样,慈祥地笑了笑,道:「行了,你们既然用完了就先出去玩吧。也不用等我们了。」 云清缓小小地欢唿了一声,眯着眼看向镇国侯:「谢谢伯父。」 林氏温柔地嘱咐着:「迟儿,你是长兄,切记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云清迟颔首:「母亲放心,儿子知道的。」 云清缓已经等不及了,鼓着圆圆的小脸朝两位哥哥说道:「那我们快些出去吧,灯会都快开始了。」 . 云清迟带着云清缓和云清喻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等待着林黛玉几人,顺便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笑语欢声。 他们周围站着数位侍卫婢女,保护着几位少爷小姐的安危。 云清缓站在云清喻身旁,看着前方大哥的背影,悄悄地拉了拉云清喻的衣袖,小声问:「二哥,我怎么觉得大哥今儿个有些急躁。好像在等什么人?」 虽然云清迟还和以往一般淡月清风,温润得看不出任何破绽。可是凭着云清缓对自家兄长的熟悉,她敢肯定,云清迟现在内心绝对没有平常那般静心安宁。 云清喻惊奇地看着云清缓,又看看云清迟,悄声道:「你不知道吗?梁大小姐今日也会和我们一同夜游灯会。」 「梁大师姐。」云清缓看着云清迟,惊唿出声:「难道大哥和梁大师姐……」 云清喻一把捂住云清缓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抬头。发现云清迟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这才道:「小点声啊,你想让大哥听到么?」 云清缓疯狂地点头。 等确定云清迟注意力还在前方热闹的街道上时,云清喻这才把手放开,附在云清缓耳边,悄悄地说起了兄长的八卦:「大哥心悦梁大小姐已久,奈何自觉才疏学浅,配不上樑大小姐。便一心想着考取功名,这样日后也有些底气前往梁家向梁大小姐提亲。」 云清迟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子,京城谁家不贊一句国士无双,锦心绣肠。如此紧张自谦,不过是担心同样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梁以蘅不愿接受罢了。 第105页 不过…… 云清缓小声地和云清喻咬耳朵,丝毫没有因为云清迟是自己亲哥哥而客气:「以梁大师姐的才华,恐怕要当朝状元郎才配得上吧。」 云清喻:「……其实我觉得大哥考状元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是十四岁的举人,这般天才纵观大庆朝歷史,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可与之比肩的存在了。 不过春闱明年才开,想知道云清迟到底能不能考上状元还有的等。两人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兴致勃勃地又说起了别的。 云清缓几人没等多久,黛玉,十一皇子,徽宁郡主,梁以蘅便相继到来,然后还来了个…… 「孟哥哥,没想到您也来了。」云清缓看着跟在十一皇子身后的孟休常,颇为惊讶。 孟休常先和云清迟云清喻打了个招唿,这才看着云清缓,挑着眉问:「云家妹妹这是不欢迎我么?」 云清缓果断道:「哪里。孟哥哥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呢?」 云清喻看着随机应变的云清缓,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看着聚在一起的众人,眼珠转了转:「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自行顽乐,之后再一同去天香楼看烟火如何?」 几人当然表示没问题。 大庆朝民风开放,上元灯会有各种各样的节目和比赛。徽宁郡主早就忍不住想要和去河畔的擂台上和别人比武,好拿到那把作为彩头的红缨枪。 跟十一皇子说了一声后,便急匆匆地熘了。 六皇子府的侍卫见了,赶忙跟上,生怕一个错眼,自家郡主就出了什么意外。 云清缓看了看云清迟,又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梁以蘅。狡黠地笑了笑,拉着林黛玉的手朝着云清迟道:「大哥,不如你就陪着梁大师姐到街上逛逛。我和表姐,还有二哥,十一殿下和孟哥哥一起玩。你们跟着我们,我们也怪不不自在的。」 孟休常不知道云清缓的意思,但他一向不敢和高深莫测的云清迟有太多的接触,遂点头贊成:「云妹妹说的有理。」 梁以蘅眼睛眨了眨,看着云清缓万分无辜的小眼神,用帕子遮着唇角,点了点云清缓的小额头:「你就是嫌着师姐年龄大了,不愿和师姐一道玩么?」 「不不不。」云清缓疯狂摇头:「师姐您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林黛玉经常去流水阁和梁以蘅讨教诗词,自是看出梁以蘅是在打趣云清缓,也不解围,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 梁以蘅逗够了,心满意足地转过头看着云清迟,盈着满满的笑意:「云大公子意下如何?」 云清迟颔首:「自无异议。」 云清缓听了,便赶忙拉着黛玉的手,兴沖沖地跑到了街上。 十一皇子,云清喻和孟休常没想到云清缓激动到这份上,连忙跟在二人的后面,生怕跟丢出事。 因着是上元节,家家户户都挂起了色彩斑斓,形状各异的花灯。一条条银龙匍匐着落在了街道上,如棋局纵横交错。繁花千树,人间烟火。 云清缓拉着黛玉走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路过有趣的小摊子就要停下来看一看。 林黛玉这也是第一次参加京城的上元灯会,看什么都是新奇异常。恨不能阅尽千帆,将这等盛况记在眼中心里,颂出一篇篇盛世佳赋。 云清缓看到那边有人在买糖画,拉着林黛玉走了过去。 十一皇子已经跟了上来,站在云清缓的身边,看着买糖画的老伯问:「表妹,你想吃么?」 「想。」 十一皇子掏出铜板,放在了摊子上,想了想,冲着老伯道:「老伯,要一个松鼠的。」 孟休常站在林黛玉的身边,也放了几个铜板:「还要一个百合花的。」 云清缓的小眼神立即飞向孟休常:这傢伙,难道也喜欢吃糖画么? 糖画做好后,孟休常拿着那个精緻的百合花的糖画,递给了林黛玉,有些羞赧:「林妹妹,这个很甜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云清缓看着孟休常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神都无处安放,恍然大悟。 林黛玉接过了那个糖画,轻轻地咬了一口,瞬间就笑开了:「多谢孟哥哥。」 孟休常见黛玉如此,更加紧张了:「不谢,不谢。妹妹喜欢就好。」 云清缓向来是个闲不住的。见不远处又有猜灯谜的活动,一手拉着黛玉,一手举着糖画,兴沖沖地跑了过去:「林姐姐,咱们也去猜灯谜吧。」 第1卷 第64章 猜灯谜自然都附有彩头,而上元节的彩头,大都是那些别致又稀罕的花灯。 就如她们此时站的那个摊子。挂在最上面的是一个精緻的美人灯,足足有半人高。眉眼唇颊俱都勾勒得栩栩如生。置放在里面的烛火点上之后,美人的明眸顾盼生辉,一颦一笑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云清缓抬头看着那个美人灯,攥着云清喻的衣袖指着最上方,兴沖沖地道:「二哥二哥,我想要那个,你帮我赢回来。」 云清喻看了一眼。 那盏灯下面挂了足足一百二十八个灯谜,指长的写着灯谜的纸条迎风飘荡。若是想要拿到灯王,就必须将这些灯谜全部猜对。 云清喻当即就苦了脸:「缓缓,祖宗,您别为难我了成么?我倒是想,也得有这个能力啊。」 第106页 十一皇子就在一旁看着,见云清缓想要,上前两步:「我来试试吧。」 司徒瑾手指拂过那些灯谜,稍一思索,便说出了手中灯谜的答案。 不出意外,一百二十八道灯谜,十一皇子全部答对。 摊主笑眯眯地取下了硕大的花灯,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十一皇子的手中:「这花灯已经做出来五年了,当年是一对。五年前一名公子和一位小姐来到了我这摊上,暗中较劲,不分胜负。最后,因着平局,这花灯便被那位公子让给了那位小姐。之后过了五年,竟然再无人赢走另一个美人灯,实乃一大憾事。如今公子得了这盏花灯,一定要好好保存才是啊。」 十一皇子接过花灯,笑着颔首:「自然。」 接着便将花灯递到了云清缓的手中:「表妹,喜不喜欢?」 云清缓接过花灯,左看右看,特别紧张地把手抬高举起,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灯给碰坏了:「喜欢,谢谢殿下。」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缓,抬手理了理云清缓不小心乱了的头髮,保持着距离,既显亲密,又不觉轻佻:「表妹喜欢就好。」 就在这时,林黛玉和孟休常也分别提着自己看上的花灯从另一个摊子上走了过来。 他们看中了同一个摊子上的翠竹灯和山石灯,那也是一对灯王,分毫毕现,栩栩如生。被高高地挂在最上方,多年来无人有实力问津。 黛玉和孟休常自是不甘示弱,竞赛似的答遍所有灯谜,终于将其收入囊中。 云清缓提着自己的花灯,绕着黛玉看了看,又将手上的花灯摆在黛玉花灯的旁边:「表姐,咱们的花灯好配啊。」 云清喻看了一眼,乐了:「真的挺配。这么看过去,就好像美人站在竹林旁,回眸浅笑,含颚低首。」 云清缓一听,就高兴了。提着花灯,拉着林黛玉的手又继续在大街上奔跑,停在了一个卖髮簪的摊子前。 云清喻站在两人的后方,斜着眼对十一皇子道:「殿下,缓缓这性子还真是活泼。也不知日后他的夫君该如何受得了她?」 孟休常挑了挑眉,转过头看了十一皇子一眼。 孟家身为六皇子妃的母家,六皇子党的中坚力量,对殿下的部署谋划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明白个□□分的。 他也知道云惠贵妃有意让云家大小姐日后嫁于皇室,成为十一皇子的正妃。 就目前来看,十一皇子显然是对这门还没过了明路的娃娃亲挺满意的。 不过云清喻作为哥哥,即使现在看着未来形式一片大好,也会担心日后出了什么变数,十一皇子成了那负心的陈世美,亏待云大小姐。所以隔一段时间,云清喻话里话外就要隐晦地问上一两句,试探着十一皇子的态度。 当然,十一皇子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就比如此时,他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前方正拉着黛玉挑选着髮钗的云清缓,舒和温缓道:「表妹天性如此,又何必可以压制?那倒和那些普通的贵女没什么两样了。若是受不了表妹的性子,又有何资格做她日后的夫君呢?」 云清喻见十一皇子如此言说,很是高兴。看着云清缓挑挑拣拣,犹豫不决的模样,嘆气道:「缓缓从小就被我们家给惯坏了。她去书院,我都担心她会因为些许小事和那些贵女争执拌嘴而吃亏。如今在家有我们宠着自是不要紧,怕就怕她日后嫁了人,没有一个如我们一般包容她,疼爱她的夫君。」 这时,云清缓刚好拿起一支雕刻着玉兰花的青瓷簪,左比右比,又趁着林黛玉不注意,插.进了林黛玉的发间。 林黛玉显然被云清缓这一举动惊得猝不及防,回过头看了眼云清缓。云清缓笑着拍了拍林黛玉的肩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林黛玉便摸了摸那只髮簪,又拿起镜子照了照,最后回过头看着云清缓,满脸赞赏夸奖。 十一皇子看着这一幕,清冽的眼中逐渐柔和,仿佛盛满了星光:「会有的。表妹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疼她,爱她,护她,纵她的夫君。她定会一辈子无忧无虑,就如闺中一般,自在一生。」 几人玩累了,见着时间差不多,便决定去天香楼等着烟火。 推开门,云清迟和梁以蘅早就坐在里面,正相对烹茶吟诗。 梁以蘅一眼就扫到了云清缓手中提着的美人花灯,低着头笑了笑,眼中带上了一丝怀念:「五年前的上元节,我也赢了一盏美人灯。倒是没想到,这另一个美人如今被缓缓赢了过来。」 云清缓恍然大悟,拿着眼睛瞅瞅梁以蘅,又看看云清迟:「原来摊主说的五年前的那对公子和小姐就是大哥和师姐啊。我就说嘛,这京城除了你们,哪还能找出如此惊艷之人。」 云清迟扫了云清缓一眼,淡淡道:「这花灯是殿下为你赢来的吧。回去还不好好读书,日后争取也好凭着自己的实力拿到灯王。」 云清缓讪讪地笑了笑,没敢说话了。 倒是十一皇子坐在云清缓的身边,推了一迭点心到云清缓的面前,为她开脱:「清迟,你就是太严格了。这还过着年呢,就催着表妹读书。也不给她个休息的时间。」 云清缓嚼着糕点,很是贊同地点头。 云清喻被云清迟给逼怕了,立马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殿下说的太有道理了,过年就是应该好好的玩。读书什么的,年后再说也不迟。」 第107页 孟休常看着云清喻躲懒得模样,发出了灵魂暴击:「阿喻,明天就是年后了。咱们就该去六殿下府上读书了。」 云清喻:「……」 云清缓,林黛玉和梁以蘅皆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云清喻生无可恋的模样,云清迟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门再次被推开,徽宁郡主走了进来。 看到众人都在,徽宁郡主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门外,又转过头一一数着屋内的身影:「原来我真的是最晚的。」 十一皇子示意徽宁郡主坐到身边来,给她斟了一杯茶:「心虹,红缨枪赢到手了吗?」 徽宁郡主一听十一皇子问到这件事,就有些气不过:「别提了。」 端起茶杯,「唿噜噜」一饮而尽,徽宁郡主又忍不住倒了一杯。等倒了第三杯,徽宁郡主才放下茶盏,有些气闷道:「嘉泰她真的是太过分了。本来我连挑八场,已经快赢了。她倒好,见着我想要,居然派了二皇伯的亲卫上场。」 徽宁郡主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又怎么打得过二皇子府的亲卫。 孟休常素来眼中揉不得沙子,听到这就有些忍不住了:「这本来就是我们玩的游戏。嘉泰郡主派亲卫上场,这也实在太……」 不守规矩了。 云清缓嘴角抽了抽。 她算是发现了,嘉泰郡主真的是每次都能变着花样拉低她对无耻的认知。 十一皇子见到徽宁郡主不开心,安慰道:「别生气了。我记得母妃的库房里也有一些上好的兵器,回头我找一找,给你送去就是。」 徽宁郡主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髮:「我只要一想到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和她一同去五台山,并且还要朝夕相处地待上一年,我就觉得难受。」 云清缓理解地点头:和嘉泰郡主那种人待在一起,真的是一秒都会觉得窒息。 十一皇子揉了揉徽宁郡主的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巨响。 云清缓听到了之后立马站到了窗边,抬头看着上方如墨的夜空。 一朵绚丽的烟花缓缓升起,在远处炸开一道流星般的光芒。紧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升上了夜空。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地在人前绽放舒展。 京城街道上所有的百姓都停下了自己的步伐,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望着亮如白昼的星河月空。 十一皇子站在云清缓的身边,侧过头望着云清缓专注的脸庞。 此时云清缓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上烟火。 明明灭灭的光芒照耀在她的脸上,云清缓拉着林黛玉兴奋地指着天空,一刻也不肯错开。 司徒瑾见着云清缓脖子似乎有些僵硬,犹豫片刻,还是隔着锦帕,将手附上了云清缓的脖颈,轻轻的按压着。 云清缓感受到了经脉的放松,回过头笑着看了十一皇子一眼。盛满烟华,一眸万年。 第1卷 第65章 云清缓坐在亭子里,掰着手中的糕点一块一块地掷向了湖面。看到水中的鱼群为了抢夺一块食物纷纷跳起来扑腾,深深地嘆了口气。 没甚意思地把糕点放下,拿着浸湿的锦帕擦了擦手。 云清缓双手交迭,靠着栏杆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缓缓,再过几天就是秋狝了。你往常最爱热闹,今儿个怎么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清缓一回头,就见云清迟和云清喻相携走来。 云清缓一挥袖袍,在她的对面坐下,斟了一杯茶,放到唇边吹了吹。抬头望着云清缓,温和地道:「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哥哥们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云清迟在今年的春闱中,不负众望,高中会元。金殿面圣时,明熙帝看着云家大公子,当庭称赞其「有状元之才,更兼探花之貌」。御笔一挥,赐进士及第,钦点其为当朝探花郎。 云清缓其实是有些不服气的。她一直觉着以自家大哥的才华当状元完全没有问题,可就是因为长得好看,居然就被生生降等到了探花。 但是云清迟对这件事反而没表现出很大的不满,甚至还特意去安慰云清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们云家的恩宠已经够多了,若是天下间的好事都被我们镇国侯府占了去,那岂不是成了那人人都要射一箭的靶子。这倒是得不偿失。」 云清迟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翰林院编修,七品小官,平时也还算清闲。闲来无事便把精力都投放到了教导弟妹的身上,兄友弟恭,也是自在。 云清缓看着云清迟,纠结了好久,才想出了一个不是那么容易被怀疑的点,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哥,这次秋狝,去的人多么?」 「当然。」云清迟颔首微笑:「诸位皇子,王公贵胄几乎都要伴驾前往。鲁国公掌管京中禁卫,更是抽调了八千御林军随行保护陛下安危。说起来,每次秋狝,都是声势浩大,壮观不已。」 鲁国公…… 云清缓思考了一下,发现鲁国公府是过年时他们拜访的府邸之一。这么说是自己人了。 云清迟见云清缓低头思索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低声笑问:「怎么?是第一次参加秋狝,所以紧张么?」 云清缓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京城如今愈发是山雨欲来了。」 第108页 如今的时间点,已经快到原着中林如海逝世的时候。与此同时,距离改朝换代恐怕也要不远了。 可毕竟红楼梦中,所有的前尘旧事都描述的极为隐晦。那些什么「秦可卿的公主身份」,「义忠亲王原型胤礽」等都是后世红学家们的推测。她也不敢真的完全带入这个世界。 若是错了一步,那可就是万丈深渊。 假如她现在直接和云清迟说她怀疑二皇子可能在这场秋狝中造反,恐怕云清迟会直接请个太医来看看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想到这,云清缓半是玩笑半是严肃地说:「说起来,自打从五台山回来,就没怎么看见嘉泰郡主了。这倒是奇了怪了。这京中的种种热闹,她怎么忍受得住?莫非是二皇子殿下要做什么大事不成。」 然后怕嘉泰郡主那个猪脑子不经意间泄露消息。 云清迟眼神一肃,看着云清缓,厉声喝斥:「缓缓,你还小,作甚谈论朝廷之事?谁给你的胆子?」 云家风气向来开明,爷们在外面的事并不会忌讳女儿家。只不过云清缓这话…… 二皇子还能做什么大事,到他的位置上,无非就是造反称王。就算心知肚明,这种事也不能说出来,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云清缓的猜测。 云清缓拉了拉云清迟的衣袖,有些委屈:「大哥,我错了。你别生气。」 云清迟见着云清缓乖乖巧巧的模样,深深地嘆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纵容,完全就没有办法继续指责说教,舒着口吻道:「缓缓,这种事,这种猜想,你和哥哥们说就可以了。万不可在外口出狂言,知道么?」 云清缓点头:「我知道。」 云清迟看着云清缓这知错就改的听话模样,拿起一个包袱放到了云清缓的身前:「你当真以为,殿下就没有半点防范么?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又何须你提醒呢?」 云清缓抬头,微微张着嘴巴,有些惊讶:「殿下表哥已经猜到……」 云清喻也撑不住笑了出来,弹了弹云清缓的额头:「殿下心中自有沟壑,更不用说谋士万千。又何须我们这等还在书院中读书,连朝堂都未进的人来操心?你在猎场就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场就是了。」 云清缓若有所思地打开了包袱。 本来她还想着怎么去提醒六皇子,现在看来她完全是杞人忧天啊。 也对,能和二皇子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表哥又怎么可能不会防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呢?倒是她好像有些多此一举了。 想到这,云清缓放下心中石头,看向那个包袱中的物什。 只见里面装着一套湖蓝色的骑装,还配着同款的长靴。云清缓用手拂过那件精緻的衣裳,如水的缎面竟是用云锦所制,上面还用双面绣的手法绣着精緻奢华的暗纹。 「好漂亮啊。」云清缓忍不住低唿出声。 云清迟笑道:「这是十一殿下送来的,想着你狩猎的时候便可穿上,也不会被那些眼高于顶的宗室贵女小瞧了去。」 云清喻接着道:「到时再骑上殿下送你的小白马,我们的缓缓就是整个京城最耀眼的贵女,任谁都别想比过去。」 云清缓摸着新衣服,低着头,不说话,耳尖却有些泛红。 明熙帝这次点了二皇子和六皇子两位成年皇子随行,反而是留下了年仅十三的十一皇子代为监国。这让朝臣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更是刺激了二皇子一党的决心。 不过这些对云清缓来说都不重要,她想着的反而是:这次秋狝,岂不是要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十一殿下了。 . 云清缓坐在马车中,悄悄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浩浩荡荡的队伍鼓乐喧天,气势恢宏。士兵们簇拥着奢华富丽的车队,长到一眼望不清尽头。 以镇国侯府的地位,位置刚刚好被安排在了中间,不上不下,既望不到前方的大驾卤簿,乐仗引驾,也看不到后头的后部鼓吹和后卫部队。只能坐在车中,隐隐约约听着恢弘的乐声惊得飞鸟群起,走兽相奔。 林氏坐在车中,看着云清缓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张望,拍着她的肩笑道:「好了,缓缓,快别看了。这还远着呢,先睡会吧。」 云清缓把脑袋缩回来,抓着袁氏给她准备的果脯,有些遗憾道:「只可惜没能和表姐坐一起。她一个人在马车里也没个人陪,肯定很寂寞。」 袁氏用点了点云清缓的小脑袋:「你呀。这位置,顺序都是有规矩的。岂能想换就换?等到了行宫,再找玉儿玩也不迟。」 林氏拿起一个果子,把玩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深地嘆了口气:「说起来,六皇子妃总算是又有娠了。贵妃娘娘如今很是紧张皇妃娘娘这一胎,连秋狝都没让她参加。也不知道这次是小皇孙还是小郡主。」 云清缓本来挺开心,听了这话瞬间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问:「皇妃表嫂应该很希望这是一个男孩吧。」 「这是自然。」林氏见着云清缓关心,笑了出来,拉过她的手细细解释:「如今皇妃娘娘看着风光无限,可终究是心里不踏实。你姑母也是心心念念想着抱嫡孙。若是娘娘这一胎是个皇子,那不仅如今,就是以后……也是稳当了。」 袁氏也笑了,有些憧憬道:「话说再过几年缓缓也要嫁人了。到时候伯母一定去送子娘娘那给你好好拜拜,多供些香火。定要早日生出个大胖小子才是。」 第109页 林氏状似玩笑地打了一下袁氏的手,嗔道:「缓缓这还小呢,你就说这些,也不臊。」 袁氏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这种东西,就是要早些求才灵验呢。」 云清缓没有说话。二位长辈在一边闲谈,她自己则是慢慢地吃着车内的那些肉干。 她这么些年一直活得快快乐乐的。哪怕是在古代女儿最看重的婚事上,她和十一皇子也是青梅竹马,不用担心日后盲婚哑嫁,和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世家公子就这么凑合着,相敬如宾的过上一生。 可直到前些日子六皇子妃有喜的消息传来。她去探望六皇子妃时,六皇子妃抚着小腹,话里话外都是在问太医这一胎是否是皇孙。 进宫看望姑母时,惠贵妃和怡妃也满是期待,希望六皇子妃这一次能够诞下六皇子的嫡子。 云清缓才陡然意识到,等她嫁人,恐怕会面临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就是十一皇子的侧妃和侍妾。 这毕竟是古代。 就算十一皇子看在姑母的面子上,答应和她一生一世,永不纳妾。可是若是自己生不出儿子,不说别人,就是娘亲恐怕都会劝她为了自己的地位和皇家香火的延续佯装大度地提拔几个通房丫头。 从宫中回来这就已经成了她心中一根拔不出去的刺,想找机会问问十一皇子的态度,又不好意思开口。 就这么一直拖着拖着,直到秋狝。 云清缓悄悄掀起车窗出帘子的一角,看着因为车队走过而扬起的尘埃,有些酸涩地胡思乱想:如果真的问了十一皇子这个问题,他又会给自己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呢? 第1卷 第66章 惠贵妃因着要照顾怀孕的六皇子妃,所以并没有来参加这次的秋狝,反而是叮嘱怡妃在围场中一定要好好照顾云清缓。 所以待众臣工下了马车,入了行宫。怡妃就命宫女霜雪前来传话—— 说是秋狝难免无趣,正巧徽宁郡主随她一道住在水华宫,便让云清缓这些日子也住到她的宫殿去,和着徽宁郡主一道骑马狩猎。 云清缓有些不能理解:「为何怡妃娘娘让我去陪她一同住?我住在这,也能和郡主一道玩啊。」 云清迟敲了敲桌子,思索了一会,笑着道:「许是怡妃娘娘见着姑母和十一殿下不在,一人难免寂寞,就想着时不时召你说说话。你就去陪着娘娘,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林氏也很是贊同。 毕竟以后缓缓极有可能是要嫁给十一皇子的,多和未来的婆婆相处,对她可是极有好处。 听到大家都劝她不要多心,云清缓也就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嘱咐着白露白霜带上她平常用惯了的贴身用具,随着霜雪一道去了水华宫。 见着林氏和袁氏都不是那么担忧,反而是一脸轻松的模样。云清迟想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出口,以免徒增二位长辈的烦恼。 云清迟心如明镜似的,怡妃这么做不过就是担心回头二皇子狗急跳墙,从臣子住处大开杀戒或加以控制以此胁迫明熙帝就范。 林氏和袁氏自是不能进入后妃的宫殿,但是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怡妃保住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还是绰绰有余的。 . 「见过怡妃娘娘。」云清缓进了水华宫,规规矩矩地站在大殿中央福身行礼。 怡妃满面带笑,一如既往的温柔婉落:「缓缓快起来吧。在怡妃姑母这不用太过拘谨,当成自己家就是了。」 云清缓起身,朝着怡妃甜甜一笑:「是,谢谢怡妃姑姑。」 当初,林氏和云清缓说了这么些年怡妃为了惠贵妃所做的事,以及她在后宫的种种凌厉手段时,云清缓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宫斗冠军,看似温柔如水,可谁又能想到那白净双手下掀起的种种腥风。 自己那些小心思在在这位面前恐怕是无所遁形。 不过怡妃却是恍然未觉。不仅一如既往地对她好,总是从四海中州找着各种各样的新奇礼物,还时不时就让宁和宫的小厨房给她做好吃的糕点。 渐渐的,她对怡妃的心也就没那么的惧怖了。 毕竟她也不是好坏不分的畜生,谁对她好,谁又对她不好,她心中自是有一本明帐。 就算怡妃手段狠辣,但也都是为了十一皇子和惠贵妃。否则,就自家姑母那性子,恐怕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更遑论如今还能好好地坐在贵妃的宝座上,给他们镇国侯府带来无上的恩宠与尊荣。 怡妃招了招手,示意云清缓坐到她的身边去。 云清缓乖乖地去了怡妃身旁的椅子上,接过怡妃特意准备的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不得不说,怡妃宫中的伙食是真的不错。这千层桂花糕晶莹剔透,软糯可口,还甜而不腻,满口生香。至少,云清缓是从没有在别的地方吃到过类似的味道。 怡妃满脸宠溺的看着云清缓,拿着帕子擦了擦云清缓的嘴角,温柔地笑道:「慢些吃。姑母还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今儿个姐姐不在,不用顾忌,保准让你吃个够。」 云清缓:「……」 在怡妃眼中,我就是个吃货吗? 徽宁郡主这时也走了过来,向着怡妃行了个礼。得到允许后,也笑嘻嘻地抓着糕点往口里塞,颇有些气吞山河的架势。 因为惠贵妃总担心徽宁郡主和云清缓吃多了零嘴会吃不下膳食,所以每次进宫都拘着她们,总不许她们两个多吃。甚至不允许怡妃将这些零嘴送出宫。 第110页 如今惠贵妃好不容易不在,徽宁郡主和云清缓可不得放开肚皮吃个够。 怡妃就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两人,也不说话。等她们吃得差不多了,又叫人端来了水给姑侄俩净脸擦手。一切尘埃落定才道:「这些天你们出去玩都要和清迟清喻或是休常一起,切不可单着。本宫也会派着侍卫跟着你们。」 徽宁郡主一听就苦了脸,拉着怡妃的袖子撒娇:「怡祖母,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们自己玩就好。这么大阵仗,倒是显得我们矫情了。」 怡妃不为所动:「听话。如果不答应,这些天你就陪着本宫在水华宫说话,或者去看台上等着。别想去骑马射猎了。」 徽宁郡主必须不能答应。 本来她是不打算来的,想要在六皇子府照顾怀孕的母妃。还是六皇子妃担心她在五台山拘了这么久,难免憋出病,硬是让六皇子带上了她。 既然来都来了,自然就要好好地玩,不然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徽宁郡主立马改口:「那虹儿就一切都听从怡祖母的安排了。」 云清缓也在一旁跟着打趣了几句:「要我说,还是怡妃姑母有办法治你。瞧你平常耀武扬威,就跟着嚣张的小老虎似的。在怡妃姑母面前,倒是成了那见了狸猫的老鼠,利爪什么的都磨了个干净。」 怡妃又和她们说了些话,便听得霜雪来报说是圣上召见。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云清缓看着怡妃的背影,咬着下唇,低着头看向地上大红的地毯,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才没让自己失态。就连徽宁郡主叫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察觉。 云清缓早在怡妃让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们时,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如此小心,怡妃娘娘定是提前从六皇子处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这么的在意她们的安危。 她没有猜错,二皇子选择在这次秋狝造反已是无疑的事实,表哥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也是既定的结果。只不过,她不知道,在这场战争中,她们镇国侯府会不会有人因此伤亡,大伯他们又是否能够安然无恙。 第1卷 第67章 「缓缓,你不是一心想着骑马狩猎么?怎么,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却反而恹恹的。」林黛玉骑在自己的马上,看着身旁云清缓懒懒地提不起精神的模样,笑着打趣道。 云清缓没说话,倒是徽宁郡主笑嘻嘻地开了口:「该不会是因为小皇叔不在,所以缓缓心中觉得没劲吧。」 云清缓抬手朝徽宁郡主额头上打了一下:「郡主,不要乱说。」 徽宁郡主作势捂着脑袋,夸张地「嗷呜」了一声,瞬间,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孟休常和云清喻跟在三人身后,边低声闲谈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四周的情况。 徽宁郡主看着身前的密林,兴致勃勃地提议:「这林子里多的是各种被驯养得极为温顺的动物,不如咱们去打上几只,今晚烤着吃如何?」 「好呀。」云清缓眼睛一下子就被点亮了:「听说晚上还有宴会,到时候一定很热闹。吃着肉,喝着青梅酒,这就是最惬意不过的神仙日子了。」 林黛玉笑着偏过头推辞:「我不会狩猎,倒是没那个能力参与。不如就做你们的判官如何?」 徽宁郡主开玩笑道:「那林姐姐可不能包庇缓缓。」 林黛玉隔空点了点徽宁郡主:「我自不是这种人,你就放心吧。」 几人的心情放松下来,说说笑笑地驭着马朝着树林中慢慢地驶去。 可惜,这边云清缓的神仙日子还没畅想完,就看到她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人从一侧的树林中朝他们走了过来。 嘉泰郡主颇有些惺惺假意,半是惊讶半是高傲道:「心虹,云大小姐,没想到能够在这碰见你们。可真是巧。」 至于林黛玉,云清喻和孟休常,则直接被眼高于顶的嘉泰郡主给忽略了个彻底。 云清缓的眼角狠狠地抽了抽。 她看得出,嘉泰郡主自打来了猎场,可谓是春风得意。难不成她就那么肯定自己马上就是国朝唯一的嫡出公主了,所以才越发如此肆无忌惮吗?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自打从五台山回来,徽宁郡主看嘉泰郡主是越发的不顺眼。 这时瞧着最不想见到的人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徽宁郡主心中有些不太爽快,皮笑肉不笑道:「嘉泰,你不是来之前还说这次定要拔得头筹么?怎么,不好好去狩猎,反而来这和我们说着闲话,也不怕被人超了去。」 嘉泰郡主眉毛一挑,极为嚣张:「谁敢?」 徽宁郡主用马鞭拍了拍身下有些焦躁的马,安抚了一番,这才抬眼不紧不慢地道:「嘉泰,你这话倒是有些不知所谓了。狩猎场上本就是各凭本事,就算是嫡公主,也没有强迫着别人相让的规矩。」 徽宁郡主不过是看不惯嘉泰郡主如此跋扈,才出言讥讽。 可是云清喻和孟休常瞅着嘉泰郡主如今的态度,对视一眼,却是同时心间一沉。 云清缓也攥紧了手上的缰绳,垂下眼,不让别人看到她眸中的惊慌。 看来二皇子准备得比她想像的还要充分啊。 嘉泰郡主被徽宁郡主这么一噎,脸色明显有些不好。刚想发作,不过似乎是顾虑到了什么,又生生地忍了下来。 不在理会徽宁郡主,嘉泰郡主反而是看着云清缓道:「云大小姐,要不要和我一同狩猎?」 第111页 云清缓本来在想着自己的事,乍然听到嘉泰郡主点名,还以为她又要作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对方。 得知嘉泰郡主想要邀请自己一道狩猎,云清缓瞬间就有些无语,婉然拒绝:「郡主美意,本不该推辞。奈何姑母早就叮嘱,让臣女寸步不离地随同徽宁郡主。还望郡主不要怪罪。」 听到是惠贵妃的意思,嘉泰郡主虽有些不高兴,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仍旧道:「既如此,晚上我再来找你。」 说完,就带着自己的一干拥趸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云清缓只觉得晴天霹雳,肩膀都耷拉了下来,看着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看着自己挂在小白马一侧的箭囊,都没那么高兴了。 云清喻抬手拍了拍云清缓的肩膀,有些不忍道:「你别担心,晚上你就陪在郡主身边,嘉泰郡主总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徽宁郡主点头:「没错,嘉泰不过就是现在看你顺眼,所以三番四次地想要找你说话玩笑。就算她真的找你麻烦也没关系。缓缓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出事。」 说完,徽宁郡主看着嘉泰郡主的背影,有些奇怪道:「不过嘉泰今天好奇怪呀。以往她见了林姐姐,总是颇为热情,今儿个怎么好像是看不见似的?直接忽视了不说,连眼神都不肯给林姐姐一个。」 云清缓在心中吐槽:还能是为什么,不过就是看着舅父对二皇子府已经没用了,就不再想着拉拢了。 徽宁郡主也不是蠢人,结合前些天怡妃娘娘坚定的态度,和今天嘉泰郡主反常的举动,她虽然没有往造反这种惊世骇俗的大事上想过,却也隐隐猜到估计这次狩猎会出什么乱子。 不过她也没有太过担忧。 毕竟这种事不是她一个女儿家能够阻止考虑的。既然怡妃娘娘还放心让她们出来玩,就证明目前局势至少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所以徽宁郡主对着云清缓和林黛玉笑道:「缓缓,林姐姐,咱们也去狩猎吧。定不要让嘉泰小瞧了我们才是。」 林黛玉从头至尾就是一个看客。哪怕是被嘉泰郡主忽视,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只是端坐于马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静静地听着两位郡主不着痕迹地打着机锋。 此时看着徽宁郡主半点不受影响的模样,笑了笑,道:「好。」 孟休常驭马至林黛玉身侧,眼睛看着前方,就是不肯直视黛玉:「林妹妹,你以前没有来过这,也没有上过射课,可能不太熟悉。在这林子里随便走走就好,莫要受伤。」 说着,又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连忙补救:「我也不会狩猎,就陪着你好了。」 林黛玉撑不住笑了出来,脸颊深深地陷下了两个酒窝:「多谢孟哥哥。」 孟休常更加侷促了,眼睛不自觉地瞟向一旁:「不谢不谢。妹妹就和云妹妹还有心虹好好玩,我和清喻就在后头跟着你们,定不会让你们出什么意外的。」 徽宁郡主转过头瞟着孟休常:「舅舅,有我在,自不会让林姐姐受到什么伤害。您就放心吧。」 说完,率先驭马进了林子。 云清缓等见了,纷纷跟上,不一会儿,几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丛林中。 . 嘉泰郡主领着一干贵女走远,不过明显是有些漫不经心。 就在这时,一只兔子从几人面前跑过。 嘉泰郡主立刻弯弓搭箭。 「咻」的一声,兔子应声倒地。 马上有随行的侍卫上前将兔子捡了起来,送到了围场外的行宫中。 跟在嘉泰郡主身后的贵女见了,纷纷恭维:「郡主果真厉害。这次头筹,定是非郡主莫属。」 其实围场内的动物都是人为驯养长大的,根本就没什么野性。就算是云清缓那样的新手,不出意外恐怕都能射中一两只。 但是嘉泰郡主明显是很喜欢这样的恭维,很是受用地道:「这是自然。难道宗室贵女,还有谁的狩猎比本郡主还要出色么?」 镇国公府大小姐牛婉欣见着嘉泰郡主心情好了些,揣度着嘉泰郡主定不高兴方才云清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了她的面子,也是为了发泄下心中的气闷,故意道:「郡主如此厉害,自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这云清缓也真是不识好歹。您如此盛邀她,她却不知所谓。要我看,这种人就该狠狠教训一顿才是。」 本来牛婉欣以为自己定会受到郡主的赞扬。谁知嘉泰郡主听了这话,反而是沉下了脸,用力地甩着马鞭,极为不悦道:「住口。云大小姐乃本郡主的恩人,也轮得到你来说教。」 牛婉欣向来知道嘉泰郡主喜怒无常的性子。本以为这等救命之恩嘉泰郡主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却没想到竟然心心念念地记了这么久,当下也不敢放肆,低着头道:「郡主恕罪,是我失言了。」 见着牛婉欣恭恭顺顺,不敢回嘴的模样,嘉泰郡主这才好受了些。回头见着温素郡主远远地落在队伍的最后方,又有些不乐意了:「心悦,你离我这么远作甚,过来。」 温素郡主怯怯地御马来到了嘉泰郡主的身边,声音低低道:「长姐。」 嘉泰郡主很是随意道:「听说你近来射学的不错。既如此,下一箭就由你来射吧。」 温素郡主面上瞬间漫上了一抹惊恐:「长姐,我……」 嘉泰君主斜着眼睨着温素郡主,有些不高兴:「怎么?我这好心好意给你一个机会,你还不愿?」 第112页 「长姐,我没有……」虽是这么说,温素郡主的眼中却已漫上了一丝丝的水光。 嘉泰郡主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那还不快些。」 温素郡主这才怯怯地拿起来挂在马侧的弓箭。可是还没怎么用力,羽箭就直接从拉满的弓弦上掉了下去。 一些身份高贵的贵女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着背后窃窃细语的嘲笑,温素郡主脸更红了,紧紧地握着长弓,低着头不敢说话。 嘉泰郡主挑着眉,有些不悦地看着温素郡主:「怎么今儿个连弓都拉不开。」 温素郡主忍不住哭了出来:「长姐,对不起,我真的……」 随着嘉泰郡主脸色越来越沉,温素郡主不敢说话了,只能再次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长箭,颤抖着手拉开弓弦。 「咻——」 箭是射了出去。温素郡主却被箭的反冲力击得身形晃了晃,没坐稳,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嘉泰郡主见到自家妹妹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终于开心了些。没有管跌倒在地的温素郡主,反而是驭着马继续向前奔去。 那些贵女自是纷纷跟上,没有一个人对温素郡主多加理会。 温素郡主一直低着头,肩膀瑟瑟发抖。 马匹经过她的身边,扬起阵阵尘土,落了她一头一脸,她也没敢躲避。只是抱着自己的肩膀盯着绣了精緻小金花的靴子,泪水一滴一滴地从眼眶滑落。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们的身影,温素郡主这才抬起头。 淡漠的眼珠盯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秀丽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漆黑的眸微微眯起,盛着分辨不明的情绪。 温素郡主起身,再次从箭囊中拿出一支羽箭,拉满弓弦。 「咻」的一声。 羽箭划出一道完美地弧度,不偏不移地落在不远处一只幼鹿的眼中。 梅花鹿应声倒地。 温素郡主笑了笑,翻身上马,不紧不慢地朝着林子外策马而去。只留一只已经死去的鹿,和被风捲起的落叶,还有一地尘埃。 第1卷 第68章 大庆秋狝期间,每晚的宴会都很有特色。 不是丝竹声声,仙乐阵阵,霓裳飘飘的觥筹交错。 而是所有的王公贵胄聚在一片早就划出来的露天的空地之上。长辈们推杯换盏,攀谈高声。小辈们坐在远处,燃起火堆,欢声笑语间各自烤着今日辛勤所得的猎物。 云清缓坐在云清喻的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云清喻手上翻飞的竹棍,动了动喉咙,催促道:「二哥,还有多久啊?」 云清喻把手上烤的焦香的兔子翻了个面,又撒了一些盐巴和辣椒粉:「快好了快好了,缓缓你再等一等。」 云清缓吸了吸鼻子,拿起装着孜然的小瓶子,殷勤地递到云清喻的面前:「二哥,你再放些这个。」 孜然在大庆可是稀罕物,都是从西域那边进来的。 可是由于大庆人认为孜然的味道太过奇怪,以至于昔年的调料界一霸孤零零地被闲置在香料店一角,无人问津。 云清缓偶然间发现之后就让人全部买回来了,特意带到猎场,就是想着用它来烤肉。 云清喻没有尝过孜然,不过看着云清缓一脸期待的模样,还是忍着痛拿起瓶子,撒了一些到自己辛苦烤出来的兔子上。 瞬间,浓烈的香味瀰漫四周。 在一旁自己动手的徽宁郡主转着脑袋,放下了自己烤到一半的食物,循着香味走了过来,看着云清喻手上的兔子,吞了吞唾沫:「好香啊。表叔你这是放了什么?」 云清缓笑眯眯的,语气中都带了一丝小得意:「这是我前些日子去买的孜然,用来烤肉最适合不过了。」 又拿起自己身旁的小瓶子,递给徽宁郡主:「郡主你要不要试一下?」 徽宁郡主根本不知道孜然是什么,不过看到云清喻烤的肉味道这么香,忍不住了,立刻拿过那瓶孜然,喜滋滋道:「那我也去给我的烤肉抹一点。」 这时,云清喻已经刷上了最后一层蜂蜜。 火光因为滴下的油迅速腾升,发出噼里啪啦得爆裂声。云清喻又握着竹棍转了几圈,如释重负地唿出了一口气:「好了。」 接着用小刀割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拿着竹籤戳了一块递到云清缓的面前:「缓缓,你尝尝味道如何?」 云清缓接过竹籤,吹了吹上面冒出的热气。 小小的烤肉上溢着滋滋的油,盐巴孜然辣椒粉等调料碰撞在一起,和着蜂蜜的香甜,直直地冲进了云清缓的脑海中。 云清缓深深地吸着气,似乎是想要把这些个香味一丝不漏地全部纳进自己的身体味蕾,不错过一丝一毫。 云清喻看着云清缓这么馋,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好啦,快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云清缓将烤肉送进嘴中,眼睛瞬间被点亮:「好吃。」 又用竹籤戳了一块递给林黛玉:「表姐,你也尝尝。」 林黛玉接过,矜持地咬了一口,面上微动,贊道:「确实不错,没想到二表哥如此厉害呢。」 云清喻见云清缓和林黛玉这么肯定自己的厨艺,很是高兴,将肉分成了几盘,对云清缓道:「你把这些给怡妃娘娘,六皇子殿下和父亲叔父还有林大人送去。我再烤一只。」 云清缓很是乐意地接过。 第113页 六皇子和怡妃娘娘就坐在皇帝身边,她不敢去,只是叫了霜雪帮她送给六皇子和怡妃。 然后又转去了镇国侯府和林府的席位上,把手中的盘子交给长辈们后,又很快地跑了回来。 林黛玉也不会烤。坐在锦缎上,看着不远处和云清喻凑在一起的孟休常坐在自己的火堆前,也在那不服输地翻飞着自己的手腕。 不过很明显孟休常并没有点亮烤肉的技能。 等成品出来,孟休常看着自己手上的焦炭,很是果断地把它丢进火堆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清喻,你的肉什么时候烤好?云妹妹和林妹妹都饿了。」 云清缓和林黛玉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清缓更是不客气地指着火堆里那只已看不出形状的的烧鸡,嘲笑道:「孟哥哥,妹妹见识浅薄,您倒是给我解释一番,这黑乎乎的东西是烧鸡呢?还是乌鸡呀。」 云清喻听到云清缓这么说,笑得手都在抖。云清缓急忙道:「二哥你注意些,别把这好好的兔子变成『乌骨兔』了。」 几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分食着今日的猎物。 天色渐晚,皇帝因为身子疲乏先行回宫。怡妃作为如今行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子,自是要跟上侍奉。 没过多久,霜雪奉怡妃之命过来请徽宁郡主和云清缓回宫休息。云清缓其实有些捨不得这么热闹得聚会,但她也知道怡妃说一不二的性格,这种非常时刻也不敢任性,只能依依不捨地回去了。 . 怡妃坐在水华宫中,翘着手指,卸着头上沉重的头面钗冠。 霜雪伸手替怡妃按着酸痛的肩膀,低声道:「娘娘,厨房炖好了安神的参汤,让霜冰去给娘娘盛一碗?」 怡妃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待霜冰出去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心虹和缓缓睡了么?」 霜雪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听到怡妃问,轻声答道:「郡主和云大小姐都已就寝。娘娘不必太过担忧。」 「也不知姐姐如何了?以往她最喜欢秋狝冬狩,从不肯错过这种热闹。这次为了照顾绣青,待在宫中也就罢了。就是不知会不会受昭阳宫那边的欺负。」 霜雪跟在怡妃身边多年,自是知道除了惠贵妃,六皇子和十一皇子,再没有更让怡妃上心的了,遂低着身子顺着怡妃的话道:「娘娘放心吧。德阳宫有的是我们和六皇子殿下安排的人,定不会让惠贵妃娘娘受到一丝一毫的折辱。」 怡妃笑了笑,拿起桌上放置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自己身前的一缕头髮。望着镜中容颜不再的自己,幽幽地嘆了口气:「前些年给姐姐煮了一盅清火败气的荷花茶,没成想这法子竟被甄贵妃学了去。我们这些一同入宫的,儿子都那般大,说恩宠也都是虚的了。倒是甄贵妃得了这么个巧宗儿,惹得陛下连连夸赞,说是一天离了这茶,都身子不适似的。」 霜雪笑了笑,不轻不缓地继续揉捏着:「要不怎么说甄贵妃娘娘是后宫第一灵巧之人。奴婢听戴权说,陛下连这次秋狝都带着这茶叶,就是为了能时时一饱口福呢。」 「是吗?」怡妃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恰好这时霜冰端了参汤进来,怡妃执着调羹,一勺一勺地喝着。等手中精緻的瓷碗见了底,这才在两位贴身宫女的侍奉下褪去外衣,沉沉睡去。 . 秋狝一共有八天,往往每次秋狝,在开始和结束时都是守卫最为严格的时候。二皇子不可能会选择在这两个时间起兵。 所以云清缓算了算日子,愉快地发现她还有几天的好日子可以过。 于是她每天都和徽宁郡主还有林黛玉一起去林子里打猎,偶尔也和云清喻一道赛马,看着孟休常红着脸局促不安,不知所措地想尽办法和林黛玉说话。 除了时不时会遇到嘉泰郡主,总之一切都很平静。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四天。 某天晚上,云清缓在水华宫的偏殿内裹着被子睡觉时,突然被一阵刺耳的喧嚣惊醒。 云清缓立马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这么冲到了窗边,将窗户推开,看着远处的火光沖天,心头狂跳,紧紧地抓住了木质的窗棂。 二皇子,终究还是,反了。 徽宁郡主也被吵醒了。不过她的胆子更大,直接披着衣服去了庭院中,抬头看着被照亮半边的夜空,有些迷煳道:「这是怎么了?」 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惊醒,徽宁郡主声音勐地抬高:「这是怎么了?」 回头看到云清缓站在窗前,连忙跑到云清缓面前,隔着窗子抓住云清缓的手,再次回头,声音颤抖:「缓缓,这莫不是有人趁着皇祖父狩猎,所以故意挑着这个时候行刺杀之事?」 徽宁郡主不是不知道是自己的皇叔皇伯父什么的可能准备造反,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人,理智上再怎么清晰,感情上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霜冰这时匆匆进来,看见姑侄俩靠在一起瑟瑟发抖,匆匆上前,拉着徽宁郡主的小手蹲下身道:「郡主,您先进到大小姐的房间中躲躲。千万不要出来好不好?」 徽宁郡主点了点头,霜冰便牵着她的手进了云清缓的房间。又上前拉着云清缓,把她们安置在了最里面的大床上。 云清缓攥着霜冰的衣袖,有些紧张恐惧道:「霜冰姑姑,怡妃姑母在哪?我阿娘伯母呢?我爹爹伯父兄长呢?他们都没事吧?」 第114页 霜冰摸了摸云清缓的头髮,舒着口吻安慰道:「如今娘娘正陪伴在陛下身边。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在自己的房间内,很安全。小姐不必担忧。」 可是却完全没有提及镇国侯,云正然和云家两兄弟。云清缓心中一沉。 不必多问,爹爹和伯父定是随着殿下表哥一同上战场了。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彻天的厮杀。即使隔得老远,待在房间内的二人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徽宁郡主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隔着窗子看了一眼远方,道:「姑姑,是不是二皇伯起兵了?父王是不是正在皇祖父身旁护驾?还有宫中的母妃和祖母,她们有没有被甄贵妃娘娘挟持?」 其实霜冰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只不过徽宁郡主只有问,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不再那么担忧惊惧。 霜冰也看出来了徽宁郡主和云清缓心中紧张,坐在两人身边,边拍着两人的背,边低声和她们说话。 一室之隔,阻绝了无数的喧嚣和杀戮,宁静和安详。 第1卷 第69章 二皇子计划周密,本是打算趁着秋狝的时候,京中兵力空虚,兵分两路。 一路直袭京城,叩开宫门,抢夺传国玉玺。一路随着他在行宫起兵,逼迫德临帝写下传位圣旨。 宫中有甄贵妃接应谋划,行宫又有无数投靠的文臣武将,并且二皇子还派了无数的士兵计划挟持官员家眷,逼得保皇党和六皇子党的臣属不得不冷眼旁观,坐视不理。 按理来说此等计划将会万无一失,奈何棋差一招。 六皇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先是叮嘱了惠贵妃,定要时时注意昭阳宫的动作。又命令镇国侯先行回京,率领手下士兵于皇城和二皇子的反军短兵相接,拼死抵抗。接着让十一皇子和心腹一一叮嘱众夫人小姐不要随意和人出门。确保了所有人的安危之后,便早早地在行宫外布好埋伏,就等着二皇子自行入圈,来个瓮中捉鳖。 双方人马厮杀了半夜,终于,二皇子的人马被前来救驾的士兵斩杀的七零八落。只剩一些心腹围着主子的身边,誓死守护着二皇子的安危。 明熙帝站在最上方,俯身看着自己的儿子。 因着二皇子背叛,明熙帝一夜之间看着好像苍老了十岁。望着昔日最疼爱的儿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他痛心疾首:「老二,你为何要这么做?父皇难道对你不好么?若是你想要这个位置,可以和父皇说,父皇可以给你啊。」 六皇子就站在明熙帝前方,执着剑持保护姿态。此时听到明熙帝这么说,握剑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而明熙帝身旁搀扶着他的怡妃,面上则是直接挂上了一抹明晃晃的嘲讽。好在这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得出来。 二皇子用剑撑地,不让自己狼狈地倒下。他努力地抬起头,睁着满是血污的眼睛,看着上方,自己曾经最为崇拜的父皇,嗤笑一声。 慢慢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万军齐静,万马齐喑。只余二皇子的笑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张扬着,放肆着,越传越远。 明熙帝被这笑弄得心中瘆得慌,看着不知悔改的二皇子,甩袖怒斥:「你这是作甚?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如今还拒不认罪。老二,你当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二皇子终于笑够了,抬头看着明熙帝,明明已经灰败的双眸此时炯如明星,蓦地爆发出一阵愤恨的光芒。 看着明熙帝状似悲伤的疾言厉色,二皇子上前两步,极为不敬地扫视着明熙帝的面庞,似乎是想要找出些什么,可最后又仿佛徒劳无功:「父皇啊,您真的是儿臣的好父皇。您总说儿臣是您最疼爱的儿子,还说等以后,会让儿臣继承大统。可您呢?为了自己的权力和野心,给了儿臣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却迟迟不肯立儿臣为太子。甚至怕儿臣背后的甄家一家独大,还抬了六皇弟来与儿臣作对?这就是您口中所说的最疼爱吗?」 明熙帝被二皇子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气得面目通红。怡妃见了,慌忙上前扶住明熙帝,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您若是不愿放下手中的权力明说就是,何必给儿臣这么一个假象?」二皇子的声音勐然拔高,一字一句,振聋发聩,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儿臣一直都是那么的尊重您,敬爱您,把您当成天神一般崇拜。可是,为什么您连儿臣一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意实现?」 「雪姬乃儿臣一生挚爱,儿臣想要与她长相厮守,白头一生。母妃嫌弃雪姬出身低贱,认为她不配做皇子侧妃。儿臣就去求您,求您网开一面,求您高抬贵手。儿臣愿意放弃皇子的身份,只要和雪姬隐居山林。可是您呢——」 眼见着二皇子即将说出皇家秘事,明熙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甩袖怒斥:「够了,你这逆子,给朕住口。」 可二皇子并没有住口,反而是癫狂地大笑:「您说,雪姬诱惑皇子,害得儿臣失仪,是为诛九族的大罪。您说,这等不清不白之人,定不能容许她活在世上,污染着皇室的血脉。您说,儿臣生为皇家之人,此等行为,是有损皇家清誉,玷污先祖英灵。」 「从头至尾,您在意的只有皇家的名声,在意史书会不会在您的功绩谱上留下儿臣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您从来没有在意过,儿臣的心思,在意过,儿臣是个人,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慾,而不是你手中,可以被您随时拿起,随时抛弃,随时操纵的棋子。」 第115页 二皇子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睁着通红的眼睛,恨恨地看着明熙帝:「若是仅是如此,也就罢了。要怪就只能怪儿臣投胎到了皇室。身为皇子,受天下奉养,自是要为天下做出牺牲和让步。这是身为皇子的职责,儿臣都懂。」 明熙帝听着二皇子勐然拔高地声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见着二皇子形若疯癫,面上闪过慌乱,刚要开口让人把二皇子拿下。 可惜在这之前,二皇子就已经把积在心底多年的怨气发泄了出来,好像找了了一个突破口,恨不得把所有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屈辱公之于众。 二皇子看着明熙帝,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可是您做的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儿臣。后来儿臣才知道,您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就是怕儿臣退隐山林之后,没有人能够和六皇弟对抗。您怕六皇弟在朝堂上一家独大,动摇您的地位,您怕惠贵妃娘娘和怡妃娘娘在后宫联手弄权,您怕镇国侯府和江南陈家趁机联合打压甄家,您怕从此朝堂再无人能挡六皇弟的锋芒。所以您杀害了雪姬,逼得儿臣不得不留在朝堂,逼得母妃不得不尽心为儿臣谋划。」 说到最后,二皇子越来越激动,抬起手极为大逆不道地指着明熙帝:「说到底,无论是儿臣,还是六皇弟,十一皇弟,抑或是母妃,惠贵妃娘娘,怡妃娘娘,还有早逝的三皇弟,都不过是您手中为了权力和地位所制造玩弄的一颗棋子罢了。」 「您也没想到,终有一日棋子会反噬他的主人吧?若非如此,我又为何如此执着权力,不过就是想要摆脱您的掌控,不想再做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废物。」 怡妃听到二皇子提起早逝地三皇子,眼神越来越冷,用尽了最大的克制才忍着没让自己失态,没让自己尖利的指甲戳进明熙帝的手臂。 六皇子听着二皇子吐露出这些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愕然不已。 他一直以为雪姬的死是甄贵妃和做的手脚,可是他着实没有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而此时明熙帝气息紊乱,哆嗦着手指着二皇子,气急败坏:「来人,来人,快把这逆子给朕压下去。」 「都给本皇子住手。」二皇子大吼一声,看着六皇子,突然就笑了:「六皇弟,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怡妃眉头一皱,开口阻拦:「老六,不要过去,当心有诈。」 六皇子摇了摇头:「怡母妃,您放心吧,儿臣自有分寸。」 说着,便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朝着二皇子的方向走去。 「老六啊。」二皇子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竞争了一辈子的兄弟,突然就笑了,抬手搭上了六皇子的肩:「二哥如今犯了重罪,二哥也知,斩草除根是咱们皇家一贯的手法。只不过二哥求你,给可卿一个体面的葬礼可好?」 想到六皇子可能不知道秦可卿是谁,二皇子慢慢道:「宁国府嫡孙媳,贾蓉的妻子秦可卿,她是我和雪姬的女儿。本来想瞒着她的身份,可我也想通了。这种事,又哪里瞒得住?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 二皇子直起身子,看着六皇子,向来高大尊贵的男子此时眼中已经带上了泪光:「雪姬活着的时候,我没能给她实现我的承诺。如今她只有可卿这么一个女儿,我也没能让她享受到公主郡主该有的尊荣。二哥就求你一件事,至少让可卿走得体面,不要让她死后还做一个孤魂野鬼,不得善终。」 六皇子沉默良久,最终道:「二哥,我答应你,我不会杀害你的儿女,但我会圈禁他们。只要他们不再想着为你报仇復辟,至少我会让他们一生无忧,给你留下一条香火。」 二皇子看着六皇子,确定他没有说谎,最终舒了一口气:「二哥知道,你是好样的。重情重义,不像父皇那般,冷心冷情。」 微微弯下了腰,二皇子深深道:「老六,谢谢你。」 就在这一刻,二皇子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怡妃见了惊声叫道:「老六,小心。」 六皇子堪堪反应过来,就见二皇子右手一转,将刀在自己的脖颈上深深地划了一道。 六皇子睁大了眼睛:「二皇兄。」 蹲下身,六皇子接住二皇子慢慢倒地的身体,不敢置信:「二皇兄,二哥。」 二皇子看着六皇子,突然间就笑了,如释重负。他抬起手,拍了拍六皇子的脸,吐着血,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老六,听哥哥一句劝,好好对待十一弟。他是真心待你的。不要猜忌他,防备他,最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二皇子的手渐渐地垂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谁说咱们皇家没有真情?老六,我和你斗了一辈子,我也累了。为了那把椅子,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思?最后不过是闹得父子失和,兄弟阋墙。」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二皇子看着六皇子,费力地咳了几下,胸腔发出沉闷地声响:「老六,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和十一弟,那样纯粹的感情,不要因为皇位,因为权力变得如同我们一样。不要像父皇那般,争斗一生,最后一个人冷冷冰冰,亲人爱人都离他而去。成为那冰冷皇座上,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说着说着,二皇子眼神逐渐涣散,茫然地看着前方,伸出了手,似乎是在触碰着什么,喃喃道:「雪姬,我来找你了。」 第116页 大庆明熙二十八年秋,帝二子司徒钰于秋狝行宫起兵,六子瑛镇压。二皇子当众自刎,追亲王,谥义忠。帝悲痛过度,气虚血瘀,不理朝事。遂传位于六皇子,改年号『德泰』,史曰『德泰帝』。 第1卷 第70章 歷时一月,二皇子谋反一案终于拉下了序幕。 六皇子登基,住进了歷代皇帝才能住的昇阳宫,只等来年,改年号德泰,彻底标志着属于新帝的时代的到来。 明熙帝则退居二线,从住了二十八年的昇阳宫搬进了大明宫。 皇位交接,自是少不了一系列的封赏。 新帝生母云惠贵妃顺理成章继位太后,居凤和宫,颐养天年。十一皇子生母进封太妃,帝特赐居凤安宫。 先后宫内命妇,皆进一等,统居翊清宫。 魏国淑阳长公主,为新帝姑母,德高望重,进封楚国魏国淑阳大长公主。 六皇子妃孟氏妻凭夫荣,荣居凤宁宫,执掌后宫,母仪天下。 侧妃刘氏,封贵妃;侧妃赵氏,封淑妃;侍妾江氏,虽出身低贱,却因诞育皇子有功,封柔嫔。 帝长女徽宁郡主,进封徽宁公主;二女司徒心婉,进封文安公主;长子次子,皆封皇子。 其余侍妾因位分太低,便不一一赘述。 后宫封完,便是前朝。 镇国侯府从龙之功,兼太后母家,功不可没。镇国侯云浩然,进封秦国公,领兵部尚书,加封太傅;二房吏部尚书云正然,进丞相,加太子太师衔。 孟府为皇后母家,依照惯例,封承恩公。 大皇子因忠顺恭谨,又为陛下兄长,向来闲散度日,不幕权势,封为忠顺亲王。其余诸位皇子也多有加封。 最值得可说的便是十一皇子司徒瑾。 新帝力排众议,封其英王,嘉恩特许,世袭罔替。改原六皇子府为英王府,命其直入吏部歷练。 兄弟情深,棠棣雍雍,封号便可看出新帝对皇弟的浓浓爱护期许。 镇国侯府,不,如今已经是秦国公府。 林黛玉坐在云清缓的房间中,看着云清缓,笑着道:「这下,你可就是国公府大小姐了。」 云清缓对自己身份的提高倒是没有很大的感觉,而是耸了耸肩,有些无所谓地道:「管他是镇国侯府大小姐,还是秦国公府大小姐,这又有什么区别?我们这种人,求的也不是那耀眼头衔,说到底,还是要看父兄在朝堂上的地位。否则,就算是王府的郡主,顶着那起子虚名,又有何用?」 这讲的就是义忠王府如今那些郡主皇孙了。 林黛玉虽是闺阁小姐,但如今林如海也不会事事都避讳她。想到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龙子凤孙,如今却只能随着母亲孤零零地居住在一种王府那一隅之地,平素连大门都出不得。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义忠亲王自食其果,但林黛玉终究还是会有些可怜。 说到底,稚子无辜。 云清缓也是同情义忠亲王的郡主皇孙。父辈做下的孽,却要小辈来偿还因果。 但她是新帝的表妹,同情敌人这种事也是万万做不得的,只是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陛下还是开恩了。虽说平常不能出府,但也没夺去他们读书识字的权利。无论是毓秀书院还是国子监,都是能够去的。只要义忠亲王的儿子们日后不想着做一些什么大事,虽说实职是不能有的,但是领个虚职,一生无忧总归也很好。」 至于郡主。 这个朝代母家稍有些地位的女子都要为了家族而联姻。连公主都不能摆脱这种命运,更何况宗室贵女?云清缓便是同情,也没处说。 林黛玉蹙着眉,看着坑桌,缓缓道:「说来也不是所有的郡主被锢于义忠王府。陛下仁慈,接了温素郡主入宫,留在怡太妃娘娘身边抚养。京城高门交口称赞,大颂陛下仁厚宽宥。不过,有一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云清缓乐不可支:「你肯定是不能理解,那么多人,为何偏生选了温素郡主吧?」 林黛玉眉目舒展:「还是缓缓最知我。」 云清缓转过头瞧了瞧窗户,又看向黛玉:「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温素郡主的母亲出身大族周氏,我听大哥说,周氏一族早在前几年就举族投靠了陛下,这是其一。其二,温素郡主早就和怡太妃娘娘暗中有了联繫,她就是怡太妃娘娘放在曾经二皇子府的棋子之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行宫时,温素郡主单枪匹马,手持长弓,于暗处将义忠亲王的叛军杀了个措手不及,立下赫赫战功。既如此,陛下自是要赏。可毕竟这种事说出去不光彩,索性就让怡太妃娘娘教导郡主,日后说亲,也好便利些。」 黛玉用手掩住嘴巴,过了好久才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温素郡主,当真是奇女子也。」 云清缓贊同地点头。 何止温素郡主,义忠亲王府的女儿家就没一个普通角色。 先是熟知草药暗下毒手的柔平郡主,再是弓马娴熟蛰伏克制的温素郡主。她真的怀疑是不是义忠王府的庶出郡主骨子里都带了隐忍狠辣的基因。 只可惜目前也只有这两位郡主年岁较长。如果再等几年,等义忠亲王府的郡主们都长成了,估计皇位争夺都没表哥什么事了。光是这几个女儿,就可以把朝堂后院给搅得天翻地覆。 云清缓感嘆了一番,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左右表哥已经登基,义忠亲王府的那些皇孙郡主再如何,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第117页 林黛玉又和云清缓说了一番话,便离去了。 云清缓送走黛玉后,领着白露白霜,捧着自己专门让小厨房炖的枸杞乳鸽汤,特地去找自己的大伯。 来到院子里,秦国公云浩然正躺在太师椅上,惬意地晒着秋冬之日难得的阳光。袁氏坐在云浩然身边,剥着身前小银盘里满满的松子,时不时抬头和丈夫说上几句话,向来爽朗的眉眼也不禁流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情。 夫妻恩爱,岁月静好。 「大伯,伯母。」云清缓走了过去,行了个礼。 秦国公正和妻子说话,听到声音,看到云清缓,笑道:「缓缓来了。」 袁氏擦了擦有着松子屑的手,朝云清缓招唿:「缓缓,快些过来,吃松子。」 云清缓迈着小小的步伐上前,接过白露手中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大伯,这是我让厨房炖的枸杞乳鸽汤。」 顿了顿,有带着些得意道:「这是我和霜冰姑姑学的方子,别的地方都是尝不到的。」 袁氏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我们缓缓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云浩然在前段日子的平乱中不慎被叛军射伤了双腿。太医院看过之后都说这是伤到了筋骨,只能好好地养着。日后行走不成问题,却是再也不能领兵打仗。 云浩然见此,便也顺势交出了手中虎符,将旗下二十万大军尽数归还皇帝。 皇帝感念舅舅一生为国奉献,也没许其致仕的摺子,反而是封其兵部尚书,虽不领兵,仍享尊荣。 云清缓却知道,在放下这枚世代相传的虎符的那一刻,云家就再也不会回到军营之中。 秦国公府,军功起家,四世荣耀。从这一刻起,将会放下往日的种种云烟,彻彻底底的开始向着文臣世家转变。 袁氏舀了一碗鸽子汤,递给了云浩然:「老爷你快尝尝。」 云浩然喝了一勺,赞嘆:「嗯,色香味俱全,果真是不错。日后,英王殿下可是有口福了。」 云清缓「唰」的一下,脸瞬间爆红,支支吾吾道:「大伯,您说什么呢?」 袁氏也笑了,瞧着云清缓难得羞臊的模样,掩着嘴笑得开怀:「缓缓这还羞上了呢?昨儿个我进宫拜见太后娘娘,还听见娘娘说,你特意问了皇后娘娘,想要学肉脯的做法。是不是?」 云清缓更加手无足措了,盯着地上的石砖,吶吶道:「皇后娘娘怎么就说出去了呢?」 林氏恰好过来找袁氏商议一些要事。恰好听到袁氏的话,也笑了:「太后娘娘说了,你现在年龄也还小,不急。等再过几年,及笄了,你和英王殿下的事也就要提上日程了。」 云清缓:「……」 自打表哥登上皇位之后,云太后和怡太妃就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放下了心头的夺嫡大事,不用再争争斗斗的,就开始操心起了儿女的婚事。 别说她了,就连徽宁公主都没能逃出毒手。据说太后娘娘已经开始扒拉物色满京城的公子哥,就看有没有谁的家世品行能够配得上国朝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也亏得她和徽宁公主离及笄还有些年头。不然徽宁公主可能就没这么轻松了,估计等着她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赏花宴和马球会。 林氏瞧着女儿的模样,知她不愿意再提及此事,也不为难,只是拍了拍云清缓的肩,道:「这些日子清除逆党,你被拘在府中不得出门,定也是闷坏了。方才英王殿下邀你去茶楼喝茶,你和阿喻一同去坐坐吧。」 云清缓如蒙大赦,朝着长辈们再次行了个礼,急匆匆地就跑了出去。 袁氏看着云清缓的背影,有些惆怅:「哎,说起来缓缓也只能在我们家待上几年了。以后啊,她就是别人家的女儿了。」 林氏也有些不舍,但说到底,嫁给英王殿下,总归是云清缓最好的归宿:「不舍也得舍。至少不用去那蛮荒之地联姻,还有着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的照拂。英王殿下和缓缓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1卷 第71章 荣庆堂内。 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一早就来给贾母请安。过了时辰也没走,反而是一同留在荣庆堂中陪着老祖宗说话。 如今邢夫人傍上了秦国公府,可谓是春风得意。反观王夫人,虽说女儿做了六皇子的侍妾,可如今新帝登基,连个贵人都没捞上。 这下邢夫人是逮着机会就要嘲上两句,好解多年心头之恨。 「昨儿个国公夫人和我递牌子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哟呵,凤宁宫可真是富丽堂皇,还热闹的紧。刘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和柔嫔娘娘都在陪着皇后娘娘说笑。这陛下已经下诏,明年就要开选秀了。只可惜咱么家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也可以送进宫去搏一搏前程呢。」 王熙凤垂下眼,遮住眼中的讥讽:可不是没有适龄的女儿。唯一那个早就入了陛下房中的大小姐,如今也就一个区区答应。还是新帝大封潜邸旧人时唯一的答应。真的是说出去都嫌丢人。 王夫人这些天本就心气不顺,瞧着邢夫人这张牙舞爪的嚣张嘴脸,更是堵得慌。 如今压在心中的刺再一次被邢夫人鲜血淋漓地拔出,终于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我看着迎丫头年岁也不小了,这一次选秀够不上,但这年龄刚刚好就赶得上下一次。不如大嫂三年后就把迎丫头送进宫,让她也给我们国公府沾沾光,如何?」 第118页 王夫人这自然是气话。她怎么可能容许贾家的女儿进宫去分走自己女儿的恩宠。 偏生邢夫人不知是真没心眼,还是想要故意气王夫人,用帕子掩着嘴,尖着嗓子说道:「我们二丫头自是不急的。她如今和云大小姐日日在一处玩,也跟着结识了不少人。好歹也是我们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这一辈的姑娘身份没有比她更贵重的了,自是要娇养着,日后好生相看。这也是让祖宗面上有光的大喜事不是。」 王夫人被邢夫人这话气了个倒仰,偏生因着对方和秦国公府关系不一般,她还不能轻易得罪,只能恨恨地把所有的郁气咽回了肚子里。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贾母一直靠在大红蟒缎引枕上,闭目养神听着两个儿媳打机锋。 到底还是偏爱二房,贾母听着邢夫人越来越不着调的话,甚至隐隐要牵扯上元春,终还是开了口:「老大媳妇,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邢夫人正讲到兴头上,还想要再继续夸两句迎春,结果被贾母一噎,满腔兴奋堵在胸口无处发泄,只能吶吶道:「是,儿媳告退。」 贾母在邢夫人和王熙凤退下后,就继续闭上了眼睛。对王夫人的心思置若罔闻。 王夫人坐在下首,满脸焦急地看着贾母,想要说出些什么,又不敢惊扰了婆婆,只能紧紧地攥着佛珠。保养得当的手甚至爆出了道道青筋骨节。 过了很久,贾母终于睁开了眼睛。 王夫人见了,急急道:「老祖宗,这,元姐儿这该怎么办?」 见贾母不说话,王夫人更着急了:「本来六皇子殿下登基,以元姐儿的身份,怎么说也该封个妃子。可如今就被封了个最末位的答应不说,连那个舞姬出身的江氏都被封了柔嫔。元姐儿素来心高气傲,宫中又多的是人捧高踩低,这让她可怎么受的住啊。」 王夫人说着说着就要抹泪,却被贾母不耐地打断:「好了,老二媳妇。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可元姐儿从一开始就是甄太妃放在陛下身边的一颗棋子。陛下和太后娘娘正是知道这一点,这才故意折辱元姐儿,也是想要敲打我们家。毕竟,咱们四大家族从一开始就是支持义忠亲王的。如今成王败寇,又去何处说理?」 王夫人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远见大体的愚笨妇人,她听了这话,没有反思,只是懊恼地垂泪:「早知道当初就不让宝玉做义忠亲王儿子的伴读了。如今便是想摘也摘不出去了。」 贾母居高临下地看了王夫人一眼,没有说话。 当初把宝玉送出去,还不是这个这个蠢妇一手促成的。如今除了哭哭啼啼,余着尽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再想到如今贾家或多或少也受了王家的连累,贾母看王夫人就越发不耐了。 不过贾元春到底是贾母一手带大的,听着王夫人的啼哭,想到元春如今在宫中的困境,贾母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道:「你且放下心。元春毕竟是在我跟前被我看着养大的,她的事我又岂能不管?元姐儿这边,容我再好好想想。倒是你……」 贾母看着王夫人,厉声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再也不许轻举妄动。元姐儿已经被你害了一次,可切不要狂妄自大,最终害了元姐儿第二次。」 第1卷 第72章 王夫人见贾母如此疾言厉色,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反驳,只能诺诺地退下。 回到房中,王夫人坐在榻上,想着今日早上邢夫人嘲笑的模样,再想到这些天出门参加别的府上的宴会时,那些贵妇人明里暗里的嘲讽。王夫人的念珠越转越快,最后生生地将珍贵的楠木珠扯断。 金钏儿站在房内,看着王夫人这般动怒,不敢答话,而是战战兢兢地奉上了一杯清茶。 王夫人接过,喝了一口,仍然觉得不能压下心中的怒火,手一抬,竟然将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周瑞家的进来看到这一幕,心中一跳。 王夫人自打嫁入荣国府,并且生下孩子,逐渐掌握了内院大权之后,已经少有如此动怒了。 更不用说在贾珠过世后,王夫人日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可自打大房在这府内越来越得意,王夫人的心气也是一天不顺过一天。 这砸杯摔盏,以前从未有过的,现在到也成了常事。唯独苦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日日心惊胆颤,生怕王夫人一个不顺就拿她们撒气。 周瑞家的在王夫人面前到底还是有几分脸面,使了个眼色让金钏儿收拾收拾退下之后,走到了王夫人身边,轻声唤了一句:「二太太。」 王府热看到周瑞家的来了,恹恹地应了一声,手越握越近,保养得宜的手心竟然被掐出了几个月牙状的血印。 周瑞家的一看就知道这定是在老太太那受了委屈,也知如今王夫人受不来任何人的劝解,只得顺着王夫人的心意道:「太太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如今新帝登基,咱们大姑奶奶也成了宫里的娘娘,日后自是会给太太带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您这般,就是大姑奶奶见了,也是要心疼的。」 王夫人冷笑一声,颇有些口无遮拦:「什么宫里的娘娘。如今潜邸旧人,就我的元春只捞到个答应,还是给屈居在皇后的凤宁宫,日日看着帝后恩爱,鹣鲽情深的答应。那大房现今可好,日日明里暗里地指着说我的元春没福气。她们的迎春就有福气,是要日后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么?」 第119页 周瑞家的唬得脸色瞬变,慌忙上前颇为不敬地捂住了王夫人的嘴:「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人听了去,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王夫人不过是一时气闷,口不择言之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也有些慌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王夫人看着周瑞家的微微偏了偏头。 周瑞家的会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边,将门打开。伸出头张望了几下。确认没有人之后,又将门关上,退了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夫人这才放下了心。 周瑞家的站在王夫人身旁,苦口婆心地道:「太太,您何必和大太太争这一时之气。咱们大姑奶奶出生在那样的好日子,自是有大造化的。如今不过是一时艰难。只要过了这个坎,您还怕日后大姑奶奶不能给您带来这无上的荣耀么?如今心急,反倒是平白让大房那边看了我们的笑话。」 周瑞家的字字句句都说在了王夫人的心坎上。她听着周瑞家的如此奉承,想着自家元姐儿也是有大师批过命,说是贵不可言的命格。这些日子的不郁也是渐渐消散。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不再那么生气,斟酌了一番,又陪着笑道:「如今太太当务之急,是紧着和大姑奶奶联繫。只有知道大姑奶奶心中在想些什么,知道陛下心中在想些什么,咱们才能对症下药,换来大姑奶奶的恩宠。这才是正理。」 王夫人听了颇为意动,可是想到贾母的话又有些犹豫:「老祖宗方才还告诫我,说是不准继续插手元姐儿的事。若是我贸贸然,落了老祖宗的不好,这岂不是……」 周瑞家的仔细地观察着王夫人的神色,知道她其实并没有很把贾母的话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多年做小伏低惯了,这才踌躇未决。 想到若是元春得了好,王夫人必也会感念自己今日劝导,遂狠了狠心,道:「太太您这不可就是想左了?您是大姑奶奶的母亲,再没有不为她想着的。老太太说到底毕竟隔了一层,那边的迎春姑娘,说到底也是老太太的孙女。这么多的孙女,老太太自是顾不过来的。哪能有太太您这般费心?」 王夫人左右摇摆的心在周瑞家的劝说下终于下定。 面上表情几经变幻,王夫人紧了紧腮帮,终是道:「赶巧我不久前无意间得知了一件关于东府的惊天秘密。按着规矩,岁日初七,椒房眷属可入宫请候。回头就看元姐儿,如何说这事了。」 . 王夫人说的这件惊天大秘密,自然就是秦可卿的身世了。 说来王夫人初初听到此事,骇得是心神俱裂。 那时皇子之争尚未明朗,二皇子身后站着四大家族,江南甄家,以及有着不少朝臣的支持。王夫人终究是心下惧怕,便将此事悄悄地压在了心底。 如今新帝登基,虽说陛下开恩并未对二皇子后代赶尽杀绝,但俗话说的好,落地凤凰不如鸡。更不用说,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去避免文人的口诛笔伐。 任凭二皇子先前是如何的风光无限,这朝堂终究是换了天下。王夫人自己琢磨片刻,自认为揣摩到了新帝的心思,便悄悄传话给自己在东府的心腹,让他暗中磋磨秦可卿的同时,也在心中期盼着岁日快些进宫,好与元春一同合计。 说来也巧,如今元春住在孟皇后的凤宁宫,虽说陛下从未踏足过她的偏院,但到底抱琴还是和皇后殿中的低等洒扫宫女打成了一片。 这一来二去的,也是探听到了不少消息。 这日,元春正斜斜地倚在榻上看书,抱琴突然匆匆走了进来,在她的身边福了一福身子:「见过主子。」 元春因位分过低,被宫中人明里暗里的嘲笑,正是不得劲的时候。看到抱琴如此神神秘秘,即使心中有些兴趣,也很是不耐道:「何事?」 抱琴又走到门边,确定外面没人后,将门关上,回到元春的身边,神神秘秘道:「主子,今儿个奴婢打听到了一个大秘密。」 元春懒懒地翻着手中的书卷,眉眼慵倦:「什么大秘密?」 见元春如此不上心,抱琴有些着急,伏在贾元春身边道:「是关于义忠亲王的。」 「义忠亲王?」贾元春坐直了身子,随手将书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些疲惫道:「他们府都成那样了,还能有什么大秘密?如今倒不如担心担心我们的境况。咱们荣国府曾经站在二皇子殿下一边,如今陛下登基,自是要清算的。目前看来倒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连带了我。与其探听别人的家事,还是想着如何在陛下那夺回宠爱才是正理。」 抱琴见元春恹恹的,急道:「主子,奴婢打探到的这一件事,或许就是让咱们翻身的好契机。奴婢听说……」 抱琴停了一会,继续道:「……二皇子殿下,有个流落在外的郡主。」 贾元春抬头,勐地坐直了身体:「你说什么?这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抱琴肯定道:「这是奴婢从皇后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玛瑙那听来的。这玛瑙,与翊清宫甄太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翡翠是结拜姊妹。据玛瑙说,如今甄太妃娘娘那边只知道二皇子殿下藏了这么一个沧海遗珠,却不知道这位小郡主到底身在何处。若是把这件事报上去,岂不是大功一件么?娘娘还愁得不到陛下的另眼相看?」 第120页 元春握着抱琴的手,眼睛越来越亮,唿吸越来越急。过了许久,她平復下来自己激动的心,才颤声问:「这事可还有旁人知道?」 抱琴摇了摇头:「主子放心。奴婢和玛瑙关系极好,早就打点好了她,让她不要说出去。如今这宫中,也就咱们这知道。」 贾元春松开抱琴的手,又哭又笑。过了好久,元春亲自褪下了手上一个鲜翠欲滴得镯子,递给抱琴:「把这个拿给玛瑙,让她再多多帮我们留意着。」 抱琴接过:「主子放心,奴婢省得。」 抱琴见元春没有任何表示,甚至都没有唤人打水沐浴,更衣梳头,有些不解:「主子,您不去见陛下么?」 元春摇了摇头,撑着头思索了一会,挂着笑容,眯着眼道:「现在时候未到。岁日初七母亲进宫。我到时让她帮忙查清这位小郡主的下落,再一併上报给陛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抱琴见元春自有主意,又觉得实在是自己过于粗糙,低着头奉承道:「还是主子想得周到。」 元春睨了抱琴一眼,没有说话,而是重新闭上了眼,带着得意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王夫人和贾元春一同的殷殷期盼下,岁日总算是在烟火爆竹,贺声祭祖中姗姗来迟。 因着贾元春位分太低,按国朝规定,答应级别只有嫡母才有资格初七入宫,向各位娘娘请安。因此这一日,贾母仍然在府中逗着孙辈玩乐,王夫人却一早就换上了诰命大妆,和一众诰命夫人站在皇城门外,等着皇后宣召。 多番折腾后,母女两人总算是见了面。 待王夫人一坐定,贾元春先是细细问了家中情况,又问了宝玉的近况。 得知家中一切安好后,元春舒了口气,道:「太太还是要多费些心。姐弟之间,相互扶持才是正道。如今女儿在宫中过得不好,也唯有靠着宝玉这嫡亲的弟弟,恐怕才有些指望。」 说着说着,贾元春就开始垂泪。 王夫人见元春这般,心如刀割,拉着元春的手自是痛哭了一场。 等着母女诉完分隔之苦,贾元春这才用手帕抹着泪,道:「太太也不必太过忧心,左右这不过是女儿的命。说来,女儿有一事要拜託母亲,还望母亲一定要成全女儿。」 王夫人一直都认为元春受了太多的苦,偏生府中也没有为元春做些什么。如今元春难得有事相求,自是没有不应的,连声道:「我的儿,你要什么就尽管说。哪怕家中没有,母亲也会去你舅舅府上为你求来。」 贾元春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抱琴。 抱琴会意,去了门外,站在门边守着,警惕地盯着四方。 贾元春见不会再有人听壁脚,这才将抱琴打听出来的消息和王夫人说了。最后,握着王夫人的手,郑重道:「太太,还望您一定帮我查出这位郡主如今的身份。」 王夫人听到元春的话,如五雷轰顶,过了好久,才喃喃道:「老天助我,老天助我的元姐儿。」 元春见王夫人如此激动,有些疑惑:「太太,您怎么了?」 王夫人勐地握紧元春的手,双目甚至带上了一丝丝血.红:「元姐儿,你可知道,这位郡主,就是如今东府蓉哥儿的夫人。」 元春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太太,这……」 王夫人热泪盈眶,若不是身在皇宫,恨不能仰天大笑:「元姐儿,这是天助我们贾家,助我们二房。」 元春过了最初的惊愕,心中漫上的就是突如其来的狂喜:「太太,若是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不,现在不可。」 王夫人向来自负。多年来被贾母压着,心中早就有怨言。如今得了这么个巧宗儿,自是想尽办法把它的用处得利最大化,也好不教那贾府上上下下小瞧了去。 「元姐儿,依我看,倒不如先暗暗磋磨秦氏,等到秦氏快不行了,再禀报给陛下。这样,既遂了陛下的意,又表了我们的忠心。可不就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元春心中隐隐觉得王夫人说的并不是如何靠谱,皱着细细的长眉,有些不安道:「太太,陛下的心思其实我们能妄加揣测的。若是陛下并非不在意秦氏,那我们可不就……」 「元姐儿,太太又怎么会害你呢?」王夫人拉着元春的手,慈祥道:「这些天我也去参加了一些夫人们的宴会。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但是私下都是有传的。陛下如今还如此善待义忠亲王的遗孤,不过就是为了给天下人做做样子。若是秦氏在我们手上出了什么事,这不是正合了陛下的心思么?」 王夫人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见识浅薄的妇人。往往是旁人说了些什么,她就信些什么。 如今贾家式微,她自己能够去参加的要么就是小官太太们的宴会,要么就是和荣国府一般已经被排挤出了京城核心的圈子。能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那些夫人们自己为是的想像。 王夫人听了这些消息,自认为已经揣摩透了陛下的圣意,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将这种思想带给了元春。 元春虽然犹豫,不过看着王夫人笃定的模样,心也就慢慢地动摇了。 靠在王夫人怀中,元春撒娇道:「太太这次可定要帮女儿把这件事办成。女儿日后在这宫中能不能有前途,可就看太太了。」 第1卷 第73章 第121页 且说王夫人回了荣国府,进了东大院,立刻就命金钏儿玉钏儿守好大门,只单单让周瑞家的进了房。 周瑞家的本还在担心。也不知自己先前那番话王夫人听进去多少,又转述给了贾元春几分。 如今见着王夫人神神秘秘,甚至眼角眉梢都带了点喜色,就知道王夫人定是心下有了主意。想着这也算是自己的功劳,心中便自产生了几分自负。 看着王夫人春风意满,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茶,觑着王夫人的脸色道:「太太,大姑奶奶是怎么说?」 王夫人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茶,随即就有些嫌弃:「这是什么茶?」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虽有不悦,却没有动怒,揣摩着王夫人的心思,谨慎地回道:「太太,去年的新茶已经用完了,这是前年的陈茶。也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王夫人一听脸色就摞了下来,很是不满地呵斥:「这院里的人都是怎么做事的?没有茶就去领,这么点小事还要我教不成?」 周瑞家的更加小心了,弯着身子道:「太太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金钏儿去领,这才得知,这新收的雨前龙井已经被大太太那边要去了好些,说是年节走亲戚时用得上。这一来二去的,自是就短了我们东院的用度。」 王夫人听了这话,自是怒火中烧,当即就想要起身去找大房理论一番。 但是突然间就想到元春对她说的话,让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定要事事忍耐,不可露出半点马脚。王夫人便又生生将那口恶气给憋回了心中。 靠在蟒缎引枕上许久,直到周瑞家的以为王夫人已经睡过去了时,她却王夫人的吩咐:「周瑞家的,你去把东府的瑞珠叫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周瑞家的不明王夫人是何意。不过主子的事想来也不是她能够过问的,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这时金钏儿又进来说是贾母有请。 王夫人不能拒绝,又是收拾装扮了一番,便带着金钏玉钏去了贾母的荣庆堂请安。 想着贾母前些日子疾言厉色让她不要在插手元春的事,再想想若此事大功告成,她也就成了贾府的大功臣,也就歇了告诉贾母的心思。 至于这件事最终为贾家带来了何种后果,这一切自是后话。 . 除了王夫人,云清缓作为太后的娘家侄女,自也随着母亲在初七这日进宫了。 如今的云惠贵妃已经晋级成了云太后,在宫中再也没有比她地位权势威望更大的了,自是不用再惧怕任何人的心思。 云清缓这也不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入宫,可是每次进来都难免感慨。 曾经在宫中,她虽是为了陪伴姑母,可也免不了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慎,就入了甄贵妃的圈套,连累镇国侯府不得翻身。 如今表哥终于登基,秦国公府也成了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权势之家。她再也不用担心遇到嘉泰郡主不知所措,遇见甄贵妃战战兢兢。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在这皇城之中抬起头,不用忌惮任何人的心思。 云清缓随着林氏袁氏进凤和宫的时候,不出意外的,怡太妃也在殿中陪着云太后说话。 看着云清缓,云太后和怡太妃脸上的笑容溢都溢不住。直接就让云清缓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云清缓看着下方空荡荡的宫殿,转头看着云太后,有些好奇:「姑母,为什么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不在啊。」 在云太后还是云惠贵妃时,每次云清缓随着长辈初七入宫请安,德阳宫都很是繁荣。 六皇子妃领着众侧妃侍妾以及一干郡主皇孙陪着两位母妃说笑。徽宁郡主也是依偎在云惠贵妃身边,边吃干果,边彩衣娱亲。殿内一片融融欢声,好不热闹。 哪像今日这般,冷冷清清,只有云太后和怡太妃两人一同说话。 云太后听了云清缓这话,撑不住笑了。 伸出手颳了刮云清缓的小鼻子,云太后解释:「如今绣青她们也是成了宫中的娘娘,一年到头也是难得和家人见几回面。这初七难得家中小辈都进宫了,自是要和家人团聚的。」 云清缓这才意识到怪异之处,有些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没有了徽宁公主在这和她一唱一和,云清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就坐在云太后身边,听着她们和林氏袁氏的谈话。 这聊着聊着,自是说到了如今孟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子。 云太后嘆息了一声,道:「如今绣青已经快七月了,本宫瞧着她如今胃口不好,面色也憔悴了许多,真是叫人担心。」 林氏也知道孟皇后的状况,更加清楚她这一切都是孟皇后自己的心病。 孟绣青嫁给六皇子多年,如今更是入住中宫,母仪天下。可却没有一个皇子傍身,难免遭受非议。 如今好不容易又再次有娠,孟皇后自是抱了极大的期望。就怕多年心愿再次落空。 不过林氏自然也不会傻到直接说出来,而是笑着道:「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也是每个女人都要走上一遭的。皇后娘娘如今怀着陛下的嫡嗣,自是格外小心些。」 怡太妃知道云太后一直很想让孟皇后诞下司徒瑛的嫡子。自打孟皇后有娠的消息传进宫,云太后也是拉着怡太妃一同求了不少神佛。 见着云太后如今如此担忧皇后的身体,怡太妃拍了拍云太后的手,宽慰道:「姐姐不必太过忧心。若是让绣青知道,又要责怪自己了。倒是绣青每日快快乐乐的,才能给姐姐诞下胖胖的小孙子呢。」 第122页 云太后听了怡太妃这番话果然舒了眉头:「你说的也有理。我呀,时时督促着太医院就好。也不必平白过问皇后,没得让她心生不安。」 云清缓一直在啃着自己的桂花糕。此时听着姑母和怡太妃的谈话,总有一种幻灭的感觉。 说实话,云太后和怡太妃也就四十出头,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和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似的。 可如今两人却在这一本正经的谈论着抱孙子的话题,自家娘亲和伯母也是在那津津有味地附和,还顺便带上了云清迟。 虽然云太后孙辈已经有了四个,但云清缓第一次如此直观面对古人对于生育问题的探讨。 云大姑娘表示:她受到了冲击。 不过云太后显然没打算放过云清缓。 看着云清缓乖巧的模样,云太后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说起来,如今缓缓也长大了。再过个几年也要嫁人了。」 云清缓:「……」 云清缓觉得自己有些艰难:「姑母,我还小。」 云太后乐呵呵地道:「不小了。我们缓缓,还有四年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就是尊贵荣耀的英王妃了。」 云清缓不好拂了云太后的兴致,只能陪着傻笑。 在古代,及笄过后,差不多就要嫁人了。好在大庆对女子还算宽容,也能够容许家中把女儿留到十六七岁再行出嫁之事。 不过看着云太后和怡太妃的劲,很明显是没有这个打算。云清缓也只能自己为自己多加谋划了。 又说了一些话,云太后也知道云清缓是个坐不住的,就让三个小辈去御花园里玩。 云清缓如蒙大赦,行了个礼就和两位哥哥一同退下。 等到了御花园,云清缓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空气,将自己胸腔中的浊气置换掉。直到头脑彻底清明,这才看着两位哥哥道:「大哥,二哥,我们去冰嬉如何?说不定徽宁公主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皇宫中有专门的冰嬉场地,专门供这些贵族公子小姐们进宫时嬉戏顽乐。 云清迟和云清喻两人都是妹控,自是什么都听云清缓的。 几人来到冰嬉场地时,发现上面已经来了不少人。 云清缓站在冰面边,看着一名身着明黄色衣裙,褪去了曾经的怯懦,反而笑得明丽的女孩,惊讶道:「那是怀兰长公主么?」 云清喻眯着眼辨认了一番,也有些不可思议:「真的是,公主殿下变了好多。」 如今怀兰公主身为皇帝为数不多的姊妹,身份稀有尊贵的长公主,自是有不少人上赶着巴结奉承。 可怀兰公主一朝待遇得变,没有娇躁纵性,反而是愈发谦和有礼。对待众贵女不仅未自大自傲,待人时更是多了一层不亢不卑。将皇家公主应有的气度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人心悦诚服。 对比前些年云清缓在毓秀书院见到她时的模样,如今的怀兰公主反而是耀眼逼人到令人无法相信。 就在云清缓惊嘆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曾经怀兰姑母被嘉泰肆意折辱,偏生没有还击之力,只能隐忍。如今风水轮流转,怀兰姑母自是褪去了当初的伪装,自是逐渐流露出绝代的风采。」 云清缓眉头跳了跳,这个声音她耳熟,甚至耳熟到完全不想理会。 不过云清迟云清喻已经先她一步行礼问安:「见过温素郡主。」 第1卷 第74章 面对这个作为义忠亲王曾经的庶女,最后却靠着自己的手段反杀,在绝境中拼出一条血路的郡主,云清缓其实是下意识的有些犯憷。 毕竟这可是真狼人。 须知一切面对面的聪明诡计都是可以暴力拆除的。 云清缓这种不过多了几年阅歷的有趣灵魂,在温素郡主这个战斗机面前就是一朵楚楚可怜,随时可能被暴风雨浇灭的小白花。 温素郡主似乎是没有感受到云清缓对她的不喜,而是笑盈盈地道:「二位公子不必如此多礼。」 云清迟和云清喻自是又道了一声谢。 抬眼看着面前的冰场,温素郡主弯了弯唇角,似是随意地问:「云公子和云小姐也来冰嬉?」 云清迟微微点头:「是。」 云清喻接过大哥的话:「陪缓缓来的。」 温素郡主笑着看向云清缓,眨了眨眼,看上去颇有些俏皮:「没想到云小姐也喜欢冰嬉,不知道云小姐愿不愿意和我赛上一场?」 云清缓:「......好。」 温素郡主听了,绽放出一个明显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我技术不好,还望云小姐不要嫌弃我才是。」 温素郡主看起来就和她的封号一般,温柔朴实,质素无华。站在她的身边只觉春风过身,不会有半分不适。 即便云清缓觉得温素郡主有些深不可测,也架不住她的语调实在是太令人身心舒畅。更不用说她还很会找话题,根本就是不自觉地吸引着别人的靠近。 温素郡主和云清缓换好了冰鞋,两人并排着朝着冰面中央滑去。 滑了一阵子后,两人也是熟悉了不少。 温素郡主便歪了歪头,看着云清缓,带着奇特的笑容,似乎是有些好奇:「云大小姐似乎很怕我?」 云清缓艰难地笑了笑:「郡主说笑了。郡主乃女中豪杰,我平素最是敬佩仰望,又怎么会害怕郡主呢?」 这倒是真话,她是挺佩服柔平郡主和温素郡主的。 第123页 温素郡主不置可否,指着前方一个苍老遒劲的古松,问:「我们试一试,看看谁能先滑倒那个地方如何?」 云清缓见着距离挺远的,也被激起了胜负欲,倒是显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蛮:「那比赛总要有彩头吧。」 温素郡主想了想,拍了拍手:「这样,输的人就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如何?」 云清缓觉得这主意不错,很有些真心话大冒险的意味。她也很多年没有玩过这种游戏了,当即道:「好。」 说完,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向着终点那边滑了过去。 云清缓自打知道温素郡主的壮举之后就明白这位一向都是扮猪吃老虎。例如方才谦虚自己冰嬉技术不好定是在扯谈。 但她还是没想到自己差了温素郡主这么多。 就像一阵风吹过。 云清缓还没反应过来,温素郡主已经踩着冰鞋,踏着冰面,如燕子般旋了出去。 即便云清缓全力追赶,也落后了温素郡主足足五米的距离。 温素郡主站在枯松下,笑着等着云清缓。 等云清缓滑倒自己的面前来,温素郡主掏出一方精緻的手帕,递给云清缓,道:「云小姐,快擦擦,别着凉了。」 云清缓微微地喘着气,小脸红红的,拭了拭额角的汗:「让郡主见笑了。」 温素郡主低了低头,又很快抬起,眼中尽是遮不住的笑意:「云小姐不必如此谦让。我自幼弓马娴熟,身轻如燕,在冰嬉上贯是胜旁人一筹,也是占了些许优势。若是今日和云小姐比试女工,我肯定就比不过了。」 毕竟冰嬉是云清缓的拿手绝活,所以她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小小的胜负心。 不过温素郡主实在太会做人,这一番话说下来,让云清缓心中的些许不高兴烟消云散,有些不好意思地谦虚道:「郡主过谦了。」 温素郡主和云清缓坐在了一旁垫着厚厚绒垫的凳子上。 云清缓握着一杯热茶,看着温素郡主道,爽快道:「郡主,愿赌服输,你要问我什么?我定是知无不言。」 谁知温素郡主并没有开口,反而是盯着云清缓看了很久。 就在云清缓以为温素郡主没打算把这个提问放在以后兑现时,温素郡主突然道:「云小姐,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云清缓抬头看着温素郡主,睁着大眼睛有些不解:「郡主何出此言?」 温素郡主眼中似乎带着一抹伤感,握紧了手中的小银炉,幽幽地嘆了口气,看着云清缓,又好像在看着什么别的东西:「云小姐可知?以前在府中,柔平是我最好的妹妹。我们一同长大,一同读书,哪怕被人欺负,也是互相安慰着取暖。我本来想着,等到我和她熬到及笄,就可以脱离原来的日子。只是天意弄人,不成想她尽如此早就去了。而我,当时人微言轻,甚至连光明正大地给她祭拜都做不到。」 云清缓闭嘴了。 柔平郡主,这个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温素郡主似乎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人,也没有管云清缓听没听进去,而是继续道:「在书院的时候,每次见到徽宁那么护着你,我就羡慕不已。明明你们只是表姑侄关系,可她把却你看得那么重要。而我......」 温素郡主冷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当初的无用,还是笑其它:「而我,身为义忠王府的郡主,却日日被自己的亲姐姐欺压凌.辱。还要被父亲漠视,被嫡母刻薄。」 云清缓知道嘉泰郡主做的那些事,定会成为温素郡主一辈子的伤痕。 看着温素郡主怨恨不甘的眼眸,云清缓犹犹豫豫地开口:「郡主,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都过去了。」温素郡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放松着自己的身体,浅浅地啜了一口杯中上好的新茶:「如今嘉泰被圈禁在义忠王府,我却被怡太妃娘娘抚养,住在凤安宫。说起来,我和嘉泰如今的身份也算得上是天差地别了。也不知道,如今的嘉泰在义忠王府,过得是好,还是不好。」 云清缓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不做任何打断。 温素郡主似乎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说完之后,吐出一口憋闷已久的浊气,看着云清缓,有些自嘲:「云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狠毒刻薄了。」 云清缓沉默了一息,才抬眼看着温素郡主,发自内心的诚恳:「郡主,怎么会呢?」 她是真不觉得温素郡主做错了。 生在那样的家庭,金尊玉贵下是令人窒息的伤痛,无人言语的悲绝。如果随波逐流,不自己拼搏一些,上进一些,恐怕直接就被别人吞得连渣都不剩。如柔平郡主那般,空留一地骨尘。 温素郡主看了云清缓很久,笑了:「云小姐,你果真是个妙人。」 云清缓捏着自己的衣袖,看着桌子上的大理石花纹,又抬头看着温素郡主:「郡主,璞玉也是经过打磨,方才成就万丈荣光。玉刀和璞玉本为一体,若是没有那护体的锋利和刀尖下的千锤百鍊,又怎么会有之后的温柔?」 温素郡主明显很喜欢他这一番话,细细琢磨片刻,才道:「怨不得徽宁总是夸你,说你是难得的通透明白。」 云清缓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高的评价,心里美滋滋的同时又是一阵谦虚。 温素郡主似乎是还有要事,又似乎只是想和云清缓说说话。 第124页 又多倾诉了两句,就离开了。 云清缓看着温素郡主的背影,咬着唇,皱着眉,心里特别奇怪。 她和温素郡主非亲非故,平时也不过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话都未说上一二句。 今日温素郡主却特意来找她,当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云清缓一向秉持着想不通就不想。因此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云清缓如今是太后侄女,天子表妹,身份地位水涨船高。 这世上永远不缺趋炎附势之人。因此温素郡主一走,就立刻有不少人来到云清缓身边,企图和她一道说话。 云清缓换上礼貌又带着点疏离的笑容,和众贵女客套着。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娇唿。 云清缓抬头望过去,勐然站起了身。 怀兰公主不知何时竟然摔倒在了冰面上。 云清缓正想滑过去,谁知就见离得最近的云清喻抢先一步来到怀兰公主的身边,蹲下身问道:「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怀兰公主看着云清喻,错愕地睁大眼,将头扭到了一边看着清朗的冰面,脸上闪过一丝薄红,低声道:「没事,多谢公子。」 云清喻隔着手帕将怀兰公主扶了起来,之后便迅速收回手,道:「公主无恙便好,臣先行告退。」 说完,就朝着云清迟那边滑了过去。 怀兰公主看着云清喻的背影,问着身边的随从:「那是谁家的公子?」 「回公主,是秦国公府二公子。」 怀兰公主眼神闪了闪,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原来是他啊。」 . 这次进宫,云清缓自是也见到了给云太后和怡太妃请安的英王殿下。 云清缓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司徒瑾了。自打六皇子登基,司徒瑾也开始慢慢接触朝堂事宜,看上去似乎比以往忙碌了不少。 此次相见,司徒瑾照旧带了很多云清缓爱吃的点心,在挂着风帘,熏着暖笼的亭子里摆了满满一桌,顺便也给云清缓带了不少礼物。 不过云清缓心中有事,因此这一次没惦记那些精緻的糕点,而是看着司徒瑾,道:「殿下,我问你一个事情,你不准笑我。」 司徒瑾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单独和云清缓见过面了,本该还在紧张云清缓会不会不和自己亲近。 谁知见云清缓还是如以往一样活泼,甚至对她没有丝毫的生疏,很是高兴:「你问吧。」 云清缓便把今天温素郡主特意来找她一道冰嬉的事说了出来,还把温素郡主和她说的话都告诉了司徒瑾。 末了,云清缓总结道:「我总觉得温素郡主此番大有深意,可我又琢磨不出来郡主是什么意思。」 司徒瑾一听就笑了,倒了杯茶推到云清缓的面前,道:「表妹,其实这件事很好理解,倒是你,想得过于复杂了。」 「嗯?」云清缓不解地抬头。 她前世就是一个连社会都没有经歷过的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毕竟没有参与过太多的勾心斗角,所以即便她智商是二十岁的正常纬度,也确实不太能理解古人的弯弯绕绕。 这也就导致了无论现在谁来找她,她总会往下意识地复杂的方向去想,就怕曲解了对方的意思,最后闹出一场不知所谓的笑话。 司徒瑾将剥好的橘子放到云清缓面前,用丝帕擦了擦手,道:「如今二哥的孩子,哪怕是嘉泰这种嫡出,除了上学读书和一些必要的宫宴外,也是不能出义忠王府的。反观温素,住在母妃的宫中,身份上就已经和怀兰妹妹持平了。但不过,她到底是二哥的孩子,在这宫中,即便又母妃护着,却无姐妹相伴,心中难免如汪洋孤舟。更不用说,其实在很早以前,她就一直很羡慕你和徽宁。」 云清缓恍然大悟:「她是想和我交朋友?」 司徒瑾夸赞:「表妹果真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云清缓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到了什么,又问:「可是,如果温素郡主想找我玩,可以直接和我说啊,为何又要如此拐弯抹角?」 司徒瑾撑不住笑了出来:「傻瓜。」 云清缓扁了扁嘴:她才不傻,只是没那么聪明而已。 司徒瑾问云清缓:「表妹,温素做的事,你应当知晓。」 云清缓点头:「自然。行宫的那些事情,大哥早都已经告诉我了。」 「这不就成了。」司徒瑾见云清缓橘子吃完了,又拿了一个既大且圆看上去就很甜的橘子开始剥:「徽宁自幼被当成男儿抚养,熟读兵书不说,一身豪杰英气,对弯弓射箭之事向来娴熟不已。更遑论她一直以圣武娘娘为榜样,只愿成为一个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女将军,所以她很能理解温素的做法,并且惺惺相惜。」 「可是你不同。表妹,你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读的是诗词歌赋,学的是大家琴曲。若是旁的世家贵女,自是会觉得温素所为太过心狠手辣,不念旧情。因此她不敢贸然相交,想先试试你的态度。」 云清缓觉得她好像有些能够理解温素郡主的想法了。 就像一个在荒漠中独自行走多年的人,好不容易走出了沙漠,却因为太久的独行,已经忘了该如何与他人交往。 最终,只能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去试探,去融入。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温素郡主是很骄傲,很自信的人,不会为外界所困。」 第125页 司徒瑾将橘子放到云清缓面前:「表妹,不要被事情的表象迷惑。若是不真正的去了解,就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云清缓点头,表示自己受教。 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时,突然看到一个人进了凤和宫,震惊道:「咦,那是......」 第1卷 第75章 云清缓看着那个和李太嫔一道走进凤和宫的人,抬头望向司徒瑾,不可思议:「殿下,那不是怀兰公主么?今儿个公主殿下和太嫔娘娘不和家人团聚一堂,缘何来给姑母请安?」 司徒瑾也看到了李太嫔和怀兰公主的身影。 不过司徒瑾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遂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看着云清缓,道:「你呀,有时候聪明得令人惊嘆不已,可有时候,在某些方面却又迟钝得让人无可奈何。」 云清缓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又有什么大事,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连司徒瑾说她迟钝都顾不上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催促道:「殿下,那你快和我说说。姑母和怡太妃娘娘是又什么打算吗?」 司徒瑾有意教导云清缓,因此和云清缓说话向来是说一半,留一半。这样,既告知了云清缓真相,又引导了云清缓的思考。 所以司徒瑾此时也没有直接说,而是抛砖引玉地问道:「你应该知道清迟已经和梁家大小姐订婚了吧。」 云清缓点头:「这是自然。」 云清迟在考上探花之后,林氏就请了京城最有名望的冰人前去梁家说媒。 梁以蘅早就对云清迟倾心,梁家人也都知晓此事,因此云家和梁家其实早就形成了默契。 这再请冰人,自是水到渠成的好事。 如今两家六礼中已过了纳徵。等到过完年,定下个好日子,再行请期亲迎,梁以蘅就会成为秦国公府大少夫人,云清缓正正经经的大嫂,而不再是毓秀书院的梁大师姐。 司徒瑾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不紧不慢道:「古往今来,宗族礼法,旁不压正,庶不压嫡。清迟即将成亲,清喻虽不至刻不容缓,却也是该早做打算。可他身为秦国公世子,他的妻子将会是秦国公府的宗妇。放眼京城,身份比梁家还高贵的,又能找出几家?」 云清缓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自是明白了司徒瑾的意思,可又觉得是风太大导致出现了幻听:「姑母该不会是想让二哥尚公主吧。」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呆呆的表情,有些想笑,又立刻忍住了,一本正经道:「正是这个理。如今的长公主,只有怀兰待字闺中。何况怀兰的母妃虽然身份低了些,但怀兰本身却也是温婉贤淑,性柔弱骨,又不失烈心刚性,聪慧大度。母后和母妃商讨了许久,都认为怀兰做秦国公府的主母,是最适合不过的。」 云清缓的脑子已经快要转不动了。她没想到,大哥那边才订了亲,二哥这边居然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被安排上了。 她当机了许久才道:「所以太上皇在前些日子下旨,进怀兰公主的母亲李太贵人为了太嫔,也是这个原因?」 「自然。」司徒瑾点了点头,看着凤和宫正殿门口端庄大气的高大游凤木柱,嘆道:「母后已经打算把怀兰妹妹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并且决定更改皇家玉碟,把怀兰记为自己的女儿。这样,既抬高了怀兰的身份,也好不让人看轻了秦国公府。」 云清缓已经被这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天雷轰顶。 难怪前些日子她得知怀兰公主的母妃无缘无故进位,好奇多嘴了两句时,娘亲和伯母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和眼神。 看来她们早就知道了姑母的用意,就自己还傻乎乎的不管事,还真以为是渣男太上皇突然同理心大发,才下了那道莫名其妙的圣旨。 然后,云清缓因为脑子抽搐,就这么问出了一个更加抽搐的问题:「可是,反正都是尚公主,为什么不尚陛下的女儿。」 司徒瑾这回是真没忍住,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用丝帕擦了擦嘴角,大笑:「表妹,你有时候真的是太让人惊喜了。」 看到司徒瑾这么夸张的反应,云清缓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有心想补救一二,可是司徒瑾肩膀颤抖直接到停不下来。 云清缓:「……殿下,您别笑了。」 她好蠢。 她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要是二哥娶了表哥的女儿,这叫什么事。 难不成以后二哥和表哥见面就是『我叫你女婿你仍叫我哥』吗? 什么玩意…… 看到云清缓尴尬到恨不能钻进地缝的模样,司徒瑾强行忍住笑容,开口时声音已经有微微的沙哑:「行,我不笑你了。来,表妹,吃些东西。你玩了一个下午的冰嬉,肯定饿了。」 云清缓低着头接过司徒瑾递来的糕点,泄愤般地咬了一口,根本就不敢抬头。那模样,仿佛如此就能把所有的尴尬都嚼碎咽进肚子:「你不准告诉别人。」 想了想,又补充:「谁都不能说,姑母和怡姑母说。」 司徒瑾:「……好。」 . 皇宫自是有皇宫的规矩。 云清缓和林氏等人在凤和宫里用过晚饭,又陪着云太后说了一番话,便起身告辞,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林氏和袁氏边笑边说些闲话。而云清缓则时不时就要瞅一眼马车的车窗,之后又掩饰般地很快地收回视线。可没过一会,又忍不住看向车窗。 第126页 袁氏看到云清缓如此,有些好奇又有些好笑:「缓缓,你在看什么呢?这窗子都被厚厚的帘子遮着,你难不成看那帘子开出一朵花了不成。」 云清缓脑海中时不时就会挤进今天司徒瑾和她说的那些话,勐然听到袁氏问话,一不留神脱口而出:「我是在看二哥。」 林氏奇道:「你怎么突然间这般关心喻儿。」 云清缓见林氏问起,心里也确实觉得憋着不舒服,索性把心中的话全部吐了出来:「我只是觉得,明明回京城也没有几年,可时间就过的这般快。这一转眼,大哥就要成亲了。就连二哥,感觉也是好事将近。」 袁氏听了云清缓这么说,捂着嘴笑了很久,看着林氏:「没想到缓缓竟然也开始操心起这种事了,果真是长大了。」 云清缓扁嘴:「伯母,我说的是认真的。」 袁氏俯身,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揉着云清缓的脑袋问:「这是英王殿下告诉你的吧。」 「嗯。」云清缓乖乖地点头。 同时云清缓看着袁氏满面笑容,春风得意的模样,心中暗自感慨:看来今儿个见面,伯母对怀兰公主这个未来儿媳很是满意啊。 林氏见女儿这么懂事,心中甚慰:「缓缓如今也知道关心兄长了。那阿娘考考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娘娘一定要阿喻尚怀兰公主?」 云清缓惊讶道:「难道不是因为怀兰长公主身份比梁大师姐高吗?」 袁氏看着云清缓这么天真,忍不住笑了出来,点了点云清缓的额头,慈爱道:「当然不是。」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说法也不是很靠谱,边道:「这也算一个原因吧,但不全是。」 林氏看着云清缓求知若渴的模样,把女儿搂在怀中,道:「这样,娘亲给缓缓一个晚上的时间,若是缓缓猜出来了,我就把那只喜鹊报春八宝钗送给你,如何?」 云清缓听了,当即睁大眼睛:「阿娘,真的吗?」 她眼馋那只髮钗很久了。不过因为太过珍贵,林氏怕她笨手笨脚弄坏,所以不肯提前给她,只说等长大了,就把它做云清缓的嫁妆。 如今林氏开出来这样的条件,云清缓怎么可能不心动。 林氏笑道:「自然,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清缓听到林氏承诺,瞬间激动了。 不过这道题明显有难度,云清缓便撒娇道:「那阿娘给女儿一些提示可好?」 袁氏笑眯眯道:「这怎么行?要缓缓自己想才能做数。若是问了任何人,这场考试便不作数了哦。」 云清缓咬了咬唇,知道林氏和袁氏是铁定不会给她任何线索,只能道:「好吧。那我今晚可要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回到府中,拜见了云正然和允浩人,云清缓便回院子了。 云清缓靠在窗边的小榻上,拿起针线开始做绣活。不过今日她一直想着林氏承诺的奖励,所以极为心不在焉,草草绣了两针便放下了绣绷,撑着下巴开始努力思索着答案。 但云清缓发现思考无果后,想着书中自有黄金屋,随手拿起了放在旁边小桌子的书,想看看能不能在看书的过程中找到一丝丝的灵感。 不过很可惜,她拿起的正是一本志怪小说。 在翻开第一篇时,云清缓本来是想着看完这一篇故事就不看了,专心致志做林氏留下的题目。 奈何小说太吸引人,她看了之后还想看,想着或许书里也可以有些什么隐秘的提示,就这么放纵着自己。 直到白露端着水进来,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小姐,该歇息了。』云清缓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云清缓「哦」了一声,放下书,跳下小塌,站起身展开双臂,让白露和白霜给她换衣服,卸头饰。 她看了那么久,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谁知道看了半天,除了多记下了几篇奇闻轶事外,竟是什么收穫也没有。 想到自己的喜鹊报春八宝髮钗,云清缓不由有些丧气。 洗漱完,云清缓便爬上了床。 可是因为脑子想着事情,云清缓虽然躺在床上,却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床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因着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二哥一定要尚怀兰公主,云清缓索性开始发散方才看过的故事。 说起来那故事写的当真是不错。 大庆的娱乐业十分的发达,平常街上有不少娱乐不说,哪怕是待在家中,也因着各式各样的话本,收穫很多的快乐。 有不少才子甚至都已写出风靡京城的话本为荣,把他当成自己炫耀的谈资。 这些人中,最出名的当属被称为梦怀公子的李岫文。 李公子写的话本,那叫个精彩曲折,引人入胜。哪怕是云清缓这种在现代阅尽网文的灵魂,都是看得欲罢不能。更不用说这些古代的闺秀。 因此每次李公子新出话本,必会引起洛阳纸贵般的轰动。 而且云清缓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李大才子,正是怀兰公主的表哥。 表哥…… 云清缓勐地从床上坐起。 原来如此。 她明白了。 第1卷 第76章 怀兰公主的母亲乃泥瓦匠出身,因着家里太过困顿,这才把女儿送入宫中。一开始不过也是为了求个温饱,并没有什么荣华富贵的野心。 第127页 谁知李太嫔在甄太妃宫中做洒扫宫女时,竟然被太上皇看重,一朝承宠,甚至诞下了公主。 这才母凭女贵,得封贵人。 本着噁心甄太妃的原则,怡太妃经常在李太嫔母女受宫中之人磋磨时对其伸出援手,暗中相助。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太嫔也有了一些闲钱去帮扶自己家人。 好在李家子女也确实争气。 李家的小姐李素被怀兰公主以入学陪侍的名义带在身边,随她一道进入毓秀书院读书。 公子李岫文,更是如今名满京城的梦怀公子,甚至已经过了乡试,成了举人,今年就要参加新帝恩科。 只可惜李家靠着李太嫔起家,到底是根基尚浅。在这满是名门贵胄的京城,就如泥沙浪中泥沙,水中浮萍。一不小心,就是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云家身为太后母家,秦国公府,一门两尚书。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不为过。 虽说已经上交了兵权,但秦国公府在军中这么多年的威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剔除的。 如今云家大公子即将迎娶文人之首,梁家大小姐为妻。虽说这是想着与武将世家彻底划开界限,但这却也在无形之中,提高了秦国公府在文臣之间的影响力。 若是云家二公子再与世家联姻,无异于在皇帝头上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尖刀。 诚然德泰帝或许会顾念着旧情,也或许会顾忌着云太后的面子,相信云家的忠心。但皇帝的信任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更不要说若是德泰帝驾崩,下任皇帝会不会为了集权,大肆清算德泰朝的旧臣。 所以在这种险象环生的境况下,和皇家联姻,是云家最好的选择。 本来,皇族公主,一般来说身后都站着强有力的母家。这一张张后宫与前朝的关系网,笼罩在京城上方,牢牢地禁锢在君臣之间,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 奈何云家着实幸运。 如今待字闺中的长公主们,恰好就有了怀兰公主这样一位母妃出身不高,母家身份低微的皇女。 这在母家背景显赫的公主们中,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如及时雨般解开了如今秦国公府的困境。 更不用说李家公子李岫文将会成为德泰帝第一批亲信门生。自此荣辱兴衰皆繫于陛下,前程仕途皆囿于陛下。 为了李家,为了怀兰公主,李岫文只能成为皇帝手中的那把刀,而不能,也不会成为权臣党争间的牺牲品。 云李联姻,这既是皇帝给李家和云家的保护,也是李岫文和秦国公府对皇帝的效忠与臣服。 . 云清缓在第二天将自己的一系列猜想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氏。 林氏听了,高兴地揉了揉云清缓的脑袋,毫不吝啬地夸奖:「缓缓可真棒。本来娘亲还以为这个奖励还还是拿不到了,没成想,缓缓竟然能给娘亲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云清缓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其实这也是她无意间相通的。说来她还是觉得自己是投机取巧了一番。 林氏说话算话,当即就命烟柳把云清缓一直想要的髮钗拿了过来。 烟柳捧着木盒走了过来。 林氏从垫着丝绒的盒子中取出了那只珍贵的喜鹊报春八宝钗,在云清缓的髮髻上比了比,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插了进去。又扶着云清缓的肩膀看了好一会儿,贊道:「嗯,我们缓缓果真是天生丽质。这髮钗,配你是最适合不过了。」 袁氏命出云也捧来了一个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镂空镶宝石的金质掐丝香囊,笑着对云清缓道:「缓缓,伯母这有一个香囊,和那只髮钗正好是一套。这样,伯母再考你一个问题,若是你答出来了,伯母就把这个香囊提前给你,如何?」 云清缓用力点头:「好呀。」 这香囊也是她未来的嫁妆之一。云清缓早就才到袁氏肯定会藉机把香囊给她,所以已经提前在心里想好了各种林氏和袁氏可能问的问题的答案。 果真,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袁氏问:「你猜猜,这位李公子,最后会与什么样的人家定亲呢?」 原来是这个。 云清缓心中一喜。 她昨天还真的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既然李公子是要做孤臣,那么肯定不会选择与世家联姻。但若是娶民女,恐怕陛下也不会允许。这么看来,最后能够成为李夫人的应该是那些投靠了陛下的没落世家贵女。」 没落世家贵女…… 云清缓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越来越亮。 她昨天怎么就没想到…… 没落世家贵女,如果再过几年,不刚刚好就有一个。 袁氏知道云清缓向来机智敏感,此时问这个问题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听了云清缓的回答,袁氏笑着招手让云清缓走到自己的面前来,把香囊系在了云清缓的腰间:「缓缓果真聪明。」 云家的教育方式就是夸。 做好了就是表扬加奖励。 做不好也没关系,安慰过后让人自己总结错误,还有下一次表现机会。 这也就导致了云家的儿女各个擅于思考,且无论是公子还是小姐,都被锻鍊出了极为敏锐的政.治嗅觉。 也正是这一种引导的培养方式,让云家后代群英荟萃,人才辈出,于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延续着云氏家族一代又一代的辉煌。 第128页 . 云清缓最近经常去英王府找司徒瑾。 英王府照顾伺候的丫鬟小厮内侍,都是德泰帝和云太后,怡太妃精心为英王挑选出来的。 但凡亲信都知道,云家大小姐是未来的英王妃。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云清缓一上门,都不用她开口,自会有人殷勤地带路,把她引到司徒瑾所在的地方。 司徒瑾看到云清缓,有些诧异,放下手中的书,笑着问:「表妹,你怎么来了?」 又吩咐:「命厨房上一盏牛乳茶,再把母妃早晨送来的桂花糕端过来。」 云清缓坐在司徒瑾的书房内,看着司徒瑾忙前忙后为他着想的模样,又是感动又是窝心:「殿下,你不用这样的。」 司徒瑾只是笑笑,将侍女端上来的牛乳茶放在了云清缓的手中:「为表妹做这些事,我心里也乐意。」 云清缓今天是有正事要说的,所以等到书房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云清缓看着司徒瑾,神神秘秘地问:「殿下,您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宁国府蓉大奶奶的事么?」 司徒瑾点头:「自是记得。」 这件事,还是他着手去查的。结果可真是让人惊喜。 云清缓继续问:「那这位小蓉大奶奶到底是什么崇高的身份,能让踩高捧低,眼高于顶的贾府,如此捧着?」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必须瞒着的事,更不用说司徒瑾知道云清缓向来知晓分寸,所以也就毫无顾忌地告诉了她:「她是二皇兄的女儿。」 云清缓:...... 云清缓用手捂住嘴巴,故作惊讶状:「没想到这位夫人真的是皇家遗珠,而且还是义忠殿下的女儿。」 司徒瑾对云清缓有着两万米的滤镜,所以根本就没看出她是在装,而是顺着云清缓的意思点头:「其实也算的上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云清缓得到答案,迅速捋了捋自己脑袋中的思路。 身为秦国公府大小姐,她能得到的自然都是最准确的一手消息。 所以她知道,自家皇帝表哥其实并没有如同外界传的那般,那么的不喜义忠亲王的遗孤。 她今日过来就是突然间意识到,按照时间发展,马上就要到秦可卿仙逝的情节了。 既然表哥也不是一定不能容许秦可卿活着,那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搭救一把。 云清缓本来就已经决定好了计策,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先试探着问道:「殿下,陛下是决定怎么对待这位流落在外的郡主的呢?」 司徒瑾双手交迭于身前,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道:「皇兄倒不会去针对秦氏。毕竟二皇兄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秦氏能够风光体面。兄弟一场,皇兄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二皇兄。」 云清缓适时地吹捧:「陛下果然是仁厚宽容。」 紧接着,云清缓又道:「殿下,您说,贾家知不知道秦氏的真正身份呢?」 「自是知晓的。」司徒瑾失笑:「你也说了,贾府就是一人人富贵眼之地。倘若秦氏真的如同她表面上那般,只是一个工部营缮郎的女儿,贾家又岂会如此捧着她。」 「说起来,最近秦氏病重,贾家是几次三番的递牌子请太医。皇兄也特意私下嘱咐太医院要好好用药,定要医好秦氏才是。」 云清缓听了却是心头一跳。 德泰帝如此重视秦可卿。在这种情况下秦可卿还能逝世,被人害是无疑了。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贾母,王夫人,还是贾元春的意思? 不过云清缓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状似无意地提示:「殿下,我倒是觉得奇怪,陛下都如此下令了,可是秦氏的身体却还是一日不如一日。你说这会不会不是天灾,而是人为啊?」 第1卷 第77章 云清缓状似无意地提示:「殿下,您说这会不会不是天灾,而是人为啊?」 司徒瑾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交迭的双手:「他们敢。」 再怎么说,秦可卿也是他的侄女,岂容得到一个臣下之家来侮.辱。 云清缓放下装满牛乳茶的小茶盏,侧过身子,倾身向前,有些厌恶地撇了撇嘴:「殿下,您可千万别小看了贾府的污糟。说起来,这世上又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就是这药下得真隐蔽啊,连太医都没查出来。不会又和柔平郡主当初一样,是什么西域奇花吧? 西域奇花? 云清缓眨了眨眼,忍不住看向司徒瑾。 可又怕自己贸然猜测冤枉了别人,所以纠纠结结地继续喝着甜甜腻腻的牛乳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司徒瑾一直注意着云清缓的情绪,见到她一脸犹豫的模样,温柔地笑道:「表妹,在我这不必拘谨,你想说什么就说。」 云清缓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瞅了司徒瑾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这是我的猜测,殿下你不准说出去。」 想了想,补充:「至少,没有确切证据,不准说出去。」 司徒瑾见云清缓如此谨慎,忍着笑点了点头:「好。」 云清缓抿了抿唇,瞧着司徒瑾,皱着眉有些回忆道:「殿下,您可还记得当年柔平郡主是用什么方法害嘉泰郡主的?」 「自是记得。」司徒瑾点头:「西域奇花,还阳草。说起来这玩意还真是神奇,居然连太医院都没有查出丝毫端倪。」 第129页 说着说着,司徒瑾福至心灵,看着云清缓:「表妹,你是说有人可能用类似的手法害了秦氏。」 云清缓点头:「嗯。我听表姐说,秦氏身子一贯康健,突然间就卧病不起,实在可疑。贾府也有惯用的太医的。若真是如此,我估摸着就是王太医医术一般,所以才把秦氏的症状定为那些普通的病症。这种事,或许要太医院院正查验一番,才能得出结果。」 司徒瑾的脸色渐渐地冷了下去。 贾家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只不过想着秦可卿如今已嫁为贾家妇,那贾家以往对着秦可卿也是恭谨非常,这才没有深究。 如今看来,这宁荣二府的胆子倒是大得很。明知道秦可卿的身份,还敢如此作践。 二皇兄再犯下如何的滔天大错,秦氏终究是他们皇家的血脉。这贾府如此对待皇族后裔,莫不是想要造反? 司徒瑾眯着眼睛,眼神有些不明:「这贾家倒真是好手段。若是真的,也不知这药是从何而来?」 云清缓没接话。 这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没有确切证据可不能乱说。 不过她还真有一个怀疑对象。 毕竟这种药,一般都是走访大江南北的商人才能拿到手。而贾家,可不正好就有一个商家亲戚么? 云清缓知道司徒瑾必定会将此事告诉德泰帝,也就不再操心了。以她表哥的性格,自是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只不过,瞧着司徒瑾这不太好的神色,云清缓想了想,还是将扒灰的事瞒了下来。 且不说这种隐秘之事她是如何知晓,这种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就算说了,恐怕司徒瑾也不会相信。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德泰帝自己去查。 说起来,在她不懈地努力之下,金陵十二钗的命运都在逐渐偏离原有轨迹。 就是不知,到最后,她又能救下来几个? . 荣国府。 王夫人靠在引枕上,伸出两根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懒懒地开口:「秦氏那边如何了?」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回道:「太太,薛姨太太的药当真是好用。这几幅圣金花一下,任凭太医都检查不出,更不用说怀疑到我们头上来了。」 王夫人睁开眼看了一眼周瑞家的,笑了笑,颇有些愉悦:「以前我这妹妹嫁给商人,我还看不起她。如今倒是没想到,这商人也有商人的妙用。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又岂是普通人能够见识到的?」 因着事情顺利,王夫人连这几日心情都很好。周瑞家的见状,也就渐渐地放开了些胆子,陪笑道:「要不怎么说我们大姑奶奶有福气呢?这无论缺什么东西,恰恰好就有人赶着送了上来。可见是连这老天都帮着我们,要送大姑奶奶上青云呢。」 周瑞家的这番话,显然是拍对了马屁。 王夫人被这一通话奉承得身心舒畅,只觉得贾元春的大好日子就近在眼前。想到她若是成了贵妃的母亲,也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气,王夫人愉悦得笑出来声来:「去库房看看有什么好得宝贝。如今元春好事将近,我们也得先准备准备才是。」 周瑞家的知晓王夫人这一生一重视元春宝玉,二重视自己在内宅的权力。 可是如今库房钥匙被掌控在邢夫人的手上,周瑞家的有些为难:「太太,如今大太太管着内库,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地让我们打开。」 王夫人听了这话,方才的好心情就如同被冷水泼下,哗啦啦地去了一半。 想到不知何时和她离心的王熙凤,王夫人有些厌恶道:「也不知琏儿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京城好好的荣国府当家人不做,也不知走了哪门子的路,竟然甘愿被放去外地做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这大过年的都没回来。那凤丫头也是,嘴上说着夫妻一体,急急地收拾了东西,带着大姐儿就一同去了。这也就罢了,走之前竟然把中馈之事交给了大房。也不看看这日后荣国府是要靠谁,当真是没眼色。也难怪嫁进来这么多年也没生出一个儿子。」 周瑞家的身为心腹,王夫人做得那起子阴私她自然知晓,也知道王熙凤缘何这么多年都只有一个女儿。 不过这话她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只能顺着王夫人的意思接道:「太太且放宽心。如今只不过是让那大房多嚣张一会儿,等日后大姑奶奶成了贵人,宝二爷也考了状元,还愁不孝敬太太。到时别说琏二奶奶,哪怕是大太太也不敢在您面前多嘴了。」 王夫人挑了挑眉,想着现在也不必挣这一时之气,有些轻蔑地笑了笑:「你说的也是,倒是再让她们嚣张几日。过不了多久,待元春有了大造化,还愁不能收回这些中馈?」 而王夫人口中只能再嚣张几日的邢夫人,此时对着帐册是大发雷霆。 迎春在门外就听见了邢夫人的唠叨,想了想,还是挑着帘子走了进去,行了礼之后便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邢夫人见了迎春,就恍若见到了救星,忙招手道:「二丫头,你快些过来看看,我总觉着这帐目有些不对。」 迎春这些年在毓秀书院也是学了一些帐目之事,虽然不甚精通,但看个帐本还是没问题。闻言便走了过去。 谁知翻了十几页后,迎春便面色大变:「母亲,这莫不是我们府上的帐目?」 邢夫人点了点头,有些烦躁:「这是凤丫头走之前给我的。岁宴走礼往日我也没操办过,一切都是听着林之孝家的意思。可这花的钱和水一般,我就查了查帐目。前面还好,这后面我总觉得不太对。」 第130页 迎春心下骇然。 这岂止是不太对,这根本就是连家底都被掏空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荣国府如今已是维持着表面的辉煌,可是以往她到底还只是一个深闺小姐,觉着这种事离她也太远。 如今看了帐目才发觉,荣国府根本就是在坐吃山空。 若只是如此,倒也还罢了。 可按照这帐目上的记载,分明是有人借採买之事中饱私囊。甚至有些珍贵的宝物,也是不明不白地就没了去向。 迎春让所有人都退下,把帐册放在自己和邢夫人的桌子中间,面容凝重:「母亲,这件事可还有他人知道?」 邢夫人摇头:「我才拿到这帐册,倒还没来得及说出去。」 迎春这才放下了心:「母亲,这件事咱们先不要声张。免得被二太太那边知晓过去,反而不好,母亲倒不如挑个时间,跟老祖宗分说分说。」 邢夫人明显有些犹豫。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管家,贾母本就有些不乐意。若是这次找上贾母,岂不是白白地把权力送了出去。 迎春一看邢夫人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急道:「母亲煳涂。以往这帐册都是由凤姐姐在管。母亲才接手不久,若是出了什么乱子,还可以推脱一二。再等上一阵子,被二太太抓到什么把柄,母亲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邢夫人还是有些不舍,迎春索性直接下了一剂勐药:「凤姐姐临走前,也和我说过,这帐册过不了多时就要交回老祖宗手中。想必凤姐姐之所以先力保由母亲当家,就是怕老祖宗或者二太太会将这件事盖过去。既如此,这少去的进项被谁用了也自是明了。凤姐姐给了母亲如此好的机会,母亲可不要错过才是。」 邢夫人幻想着王夫人吃瘪的模样,终于被迎春说动,下定决心:「好,我明儿就去找老太太分说此事。」 迎春见邢夫人想通了,终是放下了心。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见司棋进来通报导:「姑娘,秦国公府大姑娘给您送帖子来了。」 第1卷 第78章 迎春坐在云清缓的房间之中,端起一盏茶闻了闻,又浅浅地啜了一口,贊道:「嗯,入口生香,醇厚浓郁,这茶可真是不错。」 云清缓给自己的茶盏注了一道水,笑眯眯道:「知道迎春姐姐爱茶,特意拿了出来,想要和姐姐一道品尝。」 迎春睨了云清缓一眼,放下茶杯,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平常最不耐烦赏花品茶,如今竟有这种闲心?」 云清缓夸张地捂住嘴唇,装作一副被猜破目的的受伤模样:「哇,迎春姐姐好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迎春见云清缓如此浮夸,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手捏了捏云清缓的小鼻子:「你呀,有什么事就说吧,这么忸怩作甚?」 云清缓闻言放下了手,看着贾迎春,上上下下地扫视着迎春的面容,试图在迎春身上找出一点点病态的模样。 只可惜迎春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别说病了,连一点虚弱的感觉都没有。 云清缓只得放弃,实话实说:「迎春姐姐,你是不是不经常生病。」 贾迎春觉得云清缓这话问得奇怪,不过还是如实点头:「我自小到大就很康健。那些什么邪啊热啊的,几乎都入不了我的体。」 云清缓知道红楼的姑娘,除了林表姐是病西施,其余各个都和吃了激素似的,说一句妖魔鬼怪快离开都不为过。 所以她也就放弃了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开门见山道:「迎春姐姐,若是你装病,有多大把握不被人认出?」 迎春听了云清缓这古怪的问题,不由失笑:「我也从来没试过。不过装病嘛,只要多往脸上扑几层胭脂就好,也不是什么很大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儿个尽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莫不是有什么事情是我必须装病才能帮忙的吗?」 「嗯。」云清缓不想和迎春继续绕弯子,便把十一皇子让她做的事全盘托出:「我希望姐姐今天回去之后能够装病。介时我会以姐姐在秦国公府感染风寒为由,请梁大师姐过府,为姐姐医治。」 迎春实在是想不通云清缓为何要这样做,瞧着云清缓不似说笑的面容,有些纠结地问:「然后呢?你肯定还有些其它的计划吧。」 云清缓毫不隐瞒:「之后,我希望姐姐想办法让梁大师姐去一趟宁国府,为宁国府上的小蓉大奶奶看看。」 「可卿?」迎春有些愕然地看着云清缓,满是不解:「为何?」 可卿不过是八品营缮郎之女,云清缓何必为了她如此大动干戈。 云清缓见贾迎春毫不知情的模样,再想想大房在贾家受到的排挤,撇了撇嘴,悄声说道:「秦氏是义忠亲王的女儿。」 「呵——」贾迎春倒抽一口冷气,瞳孔睁大,嘴巴久久地合不上,甚至失态到直接站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反应过来云清缓方才说了什么,贾迎春这才颤颤巍巍地坐下,声音都有些发抖:「缓缓,你说什么?义忠亲王?」 看着贾迎春震惊到五官扭曲,唿吸急促,云清缓突然就为迎春感到很不值:「迎春姐姐,你想想,若非如此,史老太君和贾二太太又何必如此捧高秦氏。你以前就没有一点怀疑么?」 贾迎春:...... 话虽如此,但她并没有往如此惊悚的方向想过。 第131页 贾迎春骤然得知惊天秘密,心神俱震,但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她反而很快就平復下来,看着云清缓,道:「缓缓,我早就听见消息说是可卿不好了。你如此大费周章,莫不是里面还有些不可说的阴私。」 云清缓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秦氏的病症,不是天灾,更似人为。所以我想请梁大师姐看上一看。」 不过很明显,大房是不知道此事的,由此可知,若真的是有人暗中下手,那定是贾母或者王氏所为。 迎春明显和云清缓想一起去了。 想到这些日子王夫人在他们大房面前若有若无的轻视,再想想在贾母那请安时,说起元春,王夫人那隐隐露出的笑意,贾迎春就一阵发寒。 她敢肯定这件事王夫人绝对插了手,并且断定王夫人认为害死秦可卿对元春姐姐的前程会有莫大的好处。。 但是她实在是不能理解王夫人到底是凭介什么才会有如此愚蠢的认知。 谋害皇嗣这是大罪,一经查明,可是要诛九族的,王夫人又怎么会如此煳涂? 云清缓见迎春面色不对,悄悄握住迎春的手。 这才惊觉,此时迎春手心竟是如此冰凉。 云清缓有些担忧地问:「迎春姐姐,你还好吧?」 迎春回过神,摇了摇头,垂下眼睛道:「缓缓,我没事。」 云清缓嘆了一口气,只觉着贾府有着这等是非不明的人,着实是大观园这些金相玉质的女儿们的悲哀:「迎春姐姐,秦氏的身份,你也要牢牢地瞒在心底,切记不要走露风声。」 贾迎春长长地唿出了一口气:「我晓得的。」 秦可卿的事,说到底也是皇家丑闻。私下明白也就罢了,若是大剌剌地说出去,让皇家蒙羞。恐怕陛下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贾家。 云清缓和贾迎春又说了些话,便让白露把迎春送了出去。 看着迎春离去的背影,云清缓坐在桌边,用手背托着下巴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清迟走进来时,见到云清缓呆呆的模样,挑了挑眉。 坐在了云清缓的身边,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 云清缓听到声音回神,先是看向前方,又转头,这才看到云清迟:「大哥,您怎么来了?」 云清喻给自己倒了杯茶,听了这话有些失笑:「怎么,我不能来么?还是你最近的功课又落下了?」 云清缓闻言自知不妙,立马狗腿道:「当然不,我的院子,大哥自是随时都可以来。我的功课也一直是做好的,就等着大哥随时检查。」 云清迟这才满意了,看着云清缓,问道:「缓缓,你方才在想些什么?如此出神。」 云清缓嘆了口气,有些惆怅地回答:「大哥,我昨天忘记问英王殿下了,所以现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陛下一定要让梁大师姐去给秦氏看病。太医院有那么多医术高超的太医,为什么陛下不让他们去呢?」 云清迟听了这话,瞬间笑了:「你啊,还是嫩了点。」 云清缓这才意识到,京城第一才子就在她的面前,瞬间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挪了挪自己的小身子,靠近云清迟:「大哥,我最最厉害聪明的大哥。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呗。」 云清迟睨了云清缓一眼,笑得意味不明:「昨儿个我怎么听到有人说,喜欢和二哥在一起玩,嫌我过分严厉。」 云清缓这才知道云清迟这是兴师问罪来了,立马义愤填膺:「大哥,这是谁说的。你告诉我,我立马去给大哥报仇。」 说完,还握了握小拳头,一副只要云清迟一声令下,她就能够马上冲出去为云清迟身先士卒的模样。 云清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好了好了,原谅你了。」 云清缓见到煳弄过去了,立马放下小粉拳,殷勤地给云清迟倒了一杯茶:「那大哥,你和我讲讲。」 云清迟敲了敲桌子,皱着眉,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与云清缓分说:「秦氏的身份,你自是知道,但你不清楚的是,她是义忠亲王和青.楼舞姬的私生女。」 云清缓:...... 好吧,她本以为秦可卿的母亲再怎么说也是普通民女,可没想到竟是如此。 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被一个下九流的人勾去了魂魄,她突然有些理解甄太妃当年的心情了。 云清迟等云清缓消化完了上一段话之后,继续道:「这下你就能明白,秦可卿可以说是皇家的污点。陛下答应了义忠亲王会照顾好秦氏,那自不会食言。可这并不代表着陛下承认了秦氏的身份。」 云清缓抬起了手:「大哥,你等下,让我缓缓。」 「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秦可卿这辈子都不会入皇室玉碟。」 云清迟颔首:「这是自然。所以你也就能理解陛下为什么不专门命令太医去为秦氏诊治了吧。」 云清缓将脑海中千头万绪理清楚后,整理出了一张关系网,由点及线,由线扩面的将他们串联了起来。 「若是陛下明目张胆的命太医为秦可卿诊断,这就是明示了皇家已经承认了秦可卿的身份。这是宗室都不会允许的。而以迎春姐姐的身份,也无法让太医为其诊治。所以梁大师姐就是最好的选择。」 云清迟见云清缓这么快就想出了前因后果,很是满意:「正是如此。以蘅医术高超,又是你们的师姐。你因为贾二小姐从秦国公府回去便感染风寒心中过意不去,请她过府诊治,这是理所当然。看望贾二小姐时,无意间得知了秦氏的病症,热心地想要再去诊断一翻,这也是理所当然。又有谁能够挑的出错误呢?」 第132页 云清缓:...... 果然还是她比较愚蠢。亏得她还以为自己的机智能够和云清迟比肩,觉得自己也可以去混个谋士噹噹。 现在看来,嫩都是抬举了。 云清缓自怨自艾了一会,想到什么重要的,立刻抬起头:「大哥,如果此事真的是贾家下手,陛下待如何?」 云清迟笑了笑,慢慢地喝了口茶。不过这笑容明显是有些冷:「大庆有例,谋害皇嗣,株连九族。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贾家大房早已经投靠了陛下,陛下自会网开一面。但其余人,可就说不准了。」 . 迎春回府之后,就按照云清缓所嘱咐的,开始装病。 一开始她只不过是头晕乏力,到后来已经越来越虚弱,连粥都喝不进几口。 邢夫人见状,急得团团转。匆匆忙忙地去荣庆堂求了贾母,希望请个太医来看看。 贾母到底还是心疼迎春,自是答应了,直接就把自己的帖子给了赖大,让他速速进宫。 探春惜春,宝钗宝玉听闻迎春卧床不起,也是纷纷前来探望。 宝玉站在床头,看着迎春面色苍白的虚弱模样,难过得直掉眼泪:「二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去了一趟秦国公府就成了这般模样。」 迎春此时正靠在引枕上,一口一口地喝着司棋餵下的汤药。 她对宝玉到底还是有些感情的,见宝玉这么着急,心中自是过意不去,压着嗓音开口:「宝玉你不必担忧,这不过是普通的风寒罢了。等太医来看上一看,自是就痊癒了。」 宝玉急道:「普通风寒岂是这般模样,二姐姐快别说了。如今林妹妹已经离去,若是二姐姐你再有个什么意外,可叫我怎么活呀。」 迎春本来歪着身子,装模作样地喝着司棋手中的药。听了这话,嗓子一呛,都不用装,直接就将方才要紧喉咙里的药咳了出来。 司棋见迎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匆忙放下药碗,拿着帕子捂住迎春的嘴,慌张道:「快,快去给姑娘拿一些蜂蜜。」 在司棋说之前,探春就已经让侍书去了。同时她自己也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宝玉一些。 偏生宝玉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到迎春咳得这么厉害,急道:「二姐姐这是怎么了,方才也没这样的。」 邢夫人和王夫人刚好在贾宝玉说「意外」时走了进来。 邢夫人听了这不着调的话,被气了个半死,又看到宝玉不知悔改的模样,直接沖了进去,指着宝玉口不择言:「宝玉你若没事,就离二丫头远一些。你继续在这待着,说不准二丫头就真的被你连累了。」 邢夫人发飙速度太快,导致迎春想拉都没拉住。 王夫人听了邢夫人这话,颇有些不高兴:「大嫂这是做什么?宝玉也不过是关心二丫头,你这说的,好像宝玉咒着她姐姐不好了一样。」 邢夫人被王夫人这无所谓的态度气了个倒仰,忘记了小辈们还在这,冲着王夫人毫不客气地开口:「是啊,宝玉向来关心姊妹。改天若是元春得了什么重病,不如也让他去跟元春如此分说一番。好让元春也感受感受这嫡亲弟弟的关心。」 惜春默默地转过身,看着窗外凋零的花枝,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声露出一分半点。 探春尴尬地坐在迎春身边,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手帕都快被她拧成了一朵麻花。 宝钗倒是淡定如常,默默地站在王夫人身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王夫人听到邢夫人拿她最为重视的元春说事,气得眼前发黑,指着邢夫人浑身哆嗦,说不出话。 宝玉见状,再愚钝也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本想补救一番。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鸳鸯就走了进来,朝着屋内的太太小姐们行了个礼,道:「大太太,秦国公府大小姐听闻二姑娘重病不起,心中过意不去,特意请了梁大小姐来为二姑娘诊治。」 王夫人本就被邢夫人气得脚下发虚,听了鸳鸯这番话,更是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 反倒是邢夫人听说梁以蘅来了,惊喜不已,一迭声地道:「快,快请梁小姐进来。」 梁以蘅站在贾母身边,带着背着药箱的侍女,随着贾母走了进来。 她先是给两位夫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两个不同的礼节,这才道:「贾二小姐从秦国公府回来后便感染风寒,缓缓心中过意不去,特让我来看看。」 邢夫人见了梁以蘅,已经笑得快合不拢嘴,连方才和王夫人的口角都忘了。 不过还是惦记着迎春的身子,便殷勤地将梁以蘅引到迎春的床前:「梁小姐请,我们二丫头就拜託梁小姐了。」 梁以蘅轻轻地点了点头,坐在了探春让出来的位置上,将侍女拿出来的垫枕放在了迎春的手腕下,闭上眼睛细细地把着脉。 梁以蘅装模作样地把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手,道:「二小姐并未有什么大碍,不过是风邪入体,气虚心浮。待我开上两副药,再多多休息几日,变好了。」 邢夫人听了梁以蘅的话,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拉着梁以蘅的手道:「梁小姐,我们二姑娘这次真的是多亏你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梁以蘅挂着春风般的笑容,握着邢夫人的手,不亢不卑:「夫人客气。这都是以蘅该做的,又何谈酬劳感谢呢?」 第133页 邢夫人自是又将梁以蘅一顿好夸。 梁以蘅站了起来,又朝着贾母客套了几句。便环视着屋内众人,笑道:「既是来了,我也就不急着走。不知贵府可还有抱病之人,今日我便一同诊治一二好了。」 贾母自是知道梁以蘅的本事。更何况梁家大小姐上门,若是传出去,于文人中,对家族本身也是一种荣誉。 又想到秦可卿这些日子身子越发不好,眼看着就快要不行了,便开口道:「既然梁小姐如此仁厚,那老身也就再厚着脸皮叨扰梁小姐一番。」 梁以蘅连忙弯了弯身:「老太君请说,以蘅定是全力以赴。」 贾母见梁以蘅如此尊重她,心中也就有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得意,再次开口,便是有些威重:「老身的重孙媳妇秦氏,自打过了年,身子是每况愈下。这补品是如流水般的吃,太医也想了无数方法,可就是不见好。我们如今也是无可奈何了。还望梁小姐多多看顾一二。」 谁知贾母话音刚落,王夫人就急道:「不行。」 众人都看向王夫人,显然不明白给秦可卿看病,王夫人缘何如此激动。 只有迎春,捏紧了被子,咬着嘴唇。好在如今众人都被王夫人吸引了注意力,倒也没人关注她。 王夫人意识到自己大意说错了话,连忙补救:「老祖宗,我的意思是,梁小姐是客,更何况还为二丫头看了病。如此大恩,我们更是应该好生招待才是。怎么能让梁小姐辛劳呢。」 梁以蘅看看贾母,又看看王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挑了挑眉,道:「二太太不必如此。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分,为国为民也是圣武娘娘传下来的梁氏家训。若仅仅是因为辛劳便罔顾人命,又如何叫我去见梁家的列祖列宗呢?」 这话可就说的重了,堵得王夫人是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更好的话语来应对。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本来也有些动摇,觉得这般太过叨扰梁以蘅。 谁知梁以蘅如此大气,贾母也就放下了心,道:「如此,就麻烦梁小姐了。」 第1卷 第79章 贾珍和贾蓉都没有想到,贾母竟然能够请到梁以蘅为秦可卿看病。 贾珍听到消息,早早地就站在了大门前,见到梁以蘅的车马行来,激动地将梁以蘅迎了进去,边走边说:「梁小姐,我这儿媳妇最是温婉贤淑,阖族上下就没有不夸赞的。只可惜天降横祸,突遭此劫,我们内心都是郁郁煎熬,还望梁小姐一定要治好可卿才是。」 梁以蘅心中闪过一抹古怪,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点头,道:「贾将军放宽心,我定会全力以赴。」 贾珍听了喜不自胜,连连作揖:「既如此,就有劳梁小姐了。」 尤氏因着秦可卿的身子越发不好,便一直在她的房中陪着她。此时听说有客人来,两人自是换好了衣服。 秦可卿也被瑞珠扶着靠在床上,等着梁以蘅的到来。 梁以蘅进来时,见到秦可卿面容苍白,双目无神,心下一惊。不过本着医者仁心,没有多问,而是微微点头屈身:「将军夫人,贾夫人。」 尤氏站起身来微微偏了偏身子。秦氏则是虚弱地点了点头,算作回礼:「梁小姐。」 梁以蘅走了上前,坐在了秦可卿床边的凳子上,笑着道:「夫人不必太过紧张拘束。望夫人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秦可卿闻言点点头,伸出了骨瘦如柴的手,放在了垫枕上。 梁以蘅将两根手指搭在了秦氏虚弱的脉搏上,皱着眉,细细地把着。 看着梁以蘅越来越严肃的面容,贾珍贾蓉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收回手,梁以蘅又仔细地观察了秦可卿的眼睛,舌苔。之后,便回身看向贾珍贾蓉,道:「贾将军,贾公子,我现在要为夫人施针,还望二位迴避一二。」 贾珍贾蓉听了梁以蘅这话,就知道是还有救,喜出望外,连声道:「好,既如此,就麻烦梁小姐了。」 待贾珍贾蓉退出,梁以蘅示意丫鬟把秦可卿的衣服解开,打开针包,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道:「夫人,得罪了。」 尤氏见梁以蘅娴熟的样子,知道秦可卿还有救,便急不可耐地问道:「梁小姐,我们可卿是不是没事了。」 梁以蘅微微一笑,偏过头朝着尤氏道:「将军夫人放心,若是没有意外,小夫人虽然可能仍旧不能起身,却不会有大碍了。」 秦可卿见梁以蘅如此有把握,自是明白自己有救了,又有什么不依的。 便听从梁以蘅的指挥,仰躺在了床上。 梁以蘅下手如飞,抽出针包里细长的银针。 一排银针扎进秦可卿的身子。没过一会,秦可卿便弯身吐出一大口污血。 尤氏见状,有些担忧:「梁小姐,这……」 梁以蘅看到血被吐出,反而是微微松了口气,道:「夫人,这是好事,您不用太过担忧。我这就去开药方。不过这方子对火候要求极为严苛,恐宁国府的下人掌控不了火候。不如我就把我身边的茯苓留下。让她在你府内照顾夫人至痊癒,如何?」 秦可卿吐出污血之后,只感觉神清气爽,胸腔积郁的沉闷也是一扫而空。 尤氏见她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心下也是一喜。听到梁以蘅如此贴心,她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只是犹豫道:「梁小姐好意,我自是不敢不从。只不过家中尚由家夫做主,这等大事恐怕不是我一介妇道人家能够决定的。」 第134页 梁以蘅笑道:「这倒是无妨。贾将军那,自有我去说。」 又冲着秦可卿意有所指地道:「夫人安心养病即可,有我在,自不会让夫人出事。」 秦可卿听了这话,也是松了口气:「既如此,就多谢梁小姐了。」 且说贾珍贾蓉一直都是听太医大夫说,秦可卿这病是没救了,正黯然伤神。如今梁以蘅又道她有把握治好可卿,又有什么是不答应的。 贾珍当即便道:「梁小姐您放心,茯苓姑娘在我们这,我们定会好生照顾她,不让她受到一点委屈。若是梁小姐还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口,我们宁国府自是没有不给的。」 梁以蘅见贾珍如此上道,也很满意,当即将手中的方子递了过去:「如此便好。还望将军照着这上面抓药。我每日都会过来为贾夫人施针,直至她痊癒。」 贾珍贾蓉作揖:「那就有劳梁小姐了。」 . 御书房中。 梁以蘅站在中央,朝着座上的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德泰帝挥了挥手:「以蘅不必多礼。」 司徒瑾,云清迟,以及梁家大公子梁以松都站在一侧,看着梁以蘅。 梁以蘅起身后,微微低着身子,恭谨道:「陛下,经臣女所查,秦氏却为人所害。」 这般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了。 德泰帝看上去并未动怒,而是淡淡道:「哦,是吗?那她是如何被害的?」 梁以蘅继续道:「是圣金花蕊。」 梁以松睁大眼睛,抽了口气,语调不由自主地上扬:「圣金花?」 德泰帝听到梁以松震惊的语气,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阿松,圣金花为何物?」 梁以松上前走了两步,微微躬身:「陛下,圣金花长自域外偏远村庄,一年生叶,一年开花。花瓣金光灿烂,当地人奉为神之圣物,因此得名。此花花瓣也不过是供人赏玩之物,倒没什么大碍。可花蕊却含有剧毒。碾碎之后下入汤水,会让人缠绵病榻,痛不欲生,甚至因此上瘾。最妙的地方在于,因圣金花稀有,连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也查不出缘由。并且……」 梁以松说了一半就没有继续说,神色显然很是为难。 德泰帝瞧着梁以松的模样,知道这定是涉及到了什么秘事,便道:「阿松,你继续说。朕不会怪罪于你。」 「是。」梁以松吐出一口浊气,继续道:「当年,圣武娘娘随太.祖陛下征战四方,意识到了圣金花的危害,因此下令,国朝之内不得栽种圣金花,亦不得流通。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再无人认得此花的缘由。没想到,此等禁物,如今竟然能在贾府见到。」 德泰帝听了这话,面容迅速沉了下来。 梁以蘅见兄长说完了,接着道:「臣女幼时随师傅游歷边疆,有幸见到过此花。也是在师傅的教导下,臣女才学会了此毒的解治之法。否则,恐怕是院正大人,都无法诊断出贾夫人的真正的病由。」 司徒瑾一直听着梁家兄妹说话,此时有些忍不住了,道:「若按照以松所说,圣金花以无处可寻,贾家又是如何得到的?」 梁以蘅朝着司徒瑾微微一笑,颇为自负地回答:「回殿下,若臣女所猜不差,这圣金花应当是荣国府二夫人所下的毒手。」 德泰帝贊同地「嗯」了一声,看着司徒瑾,道:「十一,以蘅说的不错。」 又拿起一封密信递给司徒瑾:「这是今早暗卫送过来的,你一看便知。」 司徒瑾在德泰帝面前向来随意,此时也没有多少顾及,直接拿过密信拆开。 看完之后,司徒瑾冷笑一声,把密信折好放在德泰帝身前的桌子上,道:「这四大家族果真是财力雄厚。皇商薛家游走四方,这等稀奇古怪的禁.药都能找到,当真是不容小觑。」 云清迟一直在旁听着,此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心下飞速思索。 薛家公子薛蟠被京中人戏称薛大傻子,若说他有这般头脑,定是不可能的。 据他所知,薛夫人也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自也是没有这般魄力心机。 唯一的可能便是…… 云清迟想到了,梁以蘅司徒瑾等人自也不是那等愚钝之人。 梁以松虽不入朝堂,但他自幼便是德泰帝的伴读,与之情谊深厚。为了德泰帝,朝堂高门之事也是经常了解一二。 想通关窍后,梁以松摇着头嘆服道:「这位薛姑娘,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 只可惜,站错了队,跟错了人。 德泰帝冷笑,甩了甩宽大的袖袍:「女中豪杰?心虹温素那等,才算得上是女中豪杰,是圣武娘娘的后人。这等蝇营狗苟之人,心思不放在正途之上,甚至妄想谋害我皇族后裔,简直荒谬。」 见德泰帝动怒,所有人心下一惊,统统跪了下来,口称:「陛下息怒。」 德泰帝也不是迁怒他人的性子,看着云清迟等人,道:「你们都起来吧。」 司徒瑾率先站起,站在德泰帝身边,问道:「皇兄,您打算如何处置贾府?」 德泰帝摩挲着手指,思量了一会,最后摇着头道:「现在还不能动贾府,没有到最好的时机。」 毕竟做皇帝要以大局为重,哪怕秦可卿是他的侄女,德泰帝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流落在外的宗室女而破坏原有的布局。 第135页 想了想,德泰帝吩咐:「以蘅。」 「臣女在。」 「你这些日子多往宁国府走动走动,一是照顾秦可卿,二则打听宁荣二府的派系布局,人情往来。」 「是,臣女遵旨。」 「清迟。」 「臣在。」 「明日你在朝堂上,带头提出选秀封妃,加封后宫之事。」 云清迟目光闪了闪,显然是明白了德泰帝的计划,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是,臣遵旨。」 司徒瑾看着德泰帝,笑着道:「皇兄,您这般,就不怕四大家族狗急跳墙。本来就已经折了一个王熙鸾,如今贾元春也没捞着什么好。再一选秀,他们恐怕会通过父皇给您施压。」 德泰帝敲了敲桌子,意味不明地睨了司徒瑾一眼,笑道:「就你嘴贫。这贾元春的位分自然是有的。不过太过容易得到,这四大家族恐也不会那么珍惜了?」 第1卷 第80章 贾府最近很热闹。 起因,还要从秦可卿的病情说起。 那日,梁以蘅离府之后,若有若无地透露出了秦可卿的病,是有人暗中下手的缘故。 贾珍听了自当是怒火中烧。 不过本着家贼难防的道理,贾珍还算聪明,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得人尽皆知,反而是暗中把宁国府的奴僕从上到下地彻查了一遍。 这一查可就不得了。 他们宁国府竟然有不少荣国府的人。 按理来说,宁荣二府本是一家,若是贾母安插了人手倒也罢了,还可以说是长辈对小辈的不放心与拳拳爱护。 可是王夫人往他们宁国府放人又是个什么意思。 一个二房媳妇,这是要翻了天不成。 再一查,发现秦可卿身边的瑞珠竟然是王氏的人。 再在茯苓的各种手段下,贾珍最后惊喜地发觉秦可卿每日的药,竟然是瑞珠下的手。 证据摆到面前时,贾珍险些气笑。二话不说,让人压着瑞珠,就去了荣国府,决心向贾母讨个公道。 荣庆堂此时比宁国府还要鸡飞狗跳。 邢夫人在迎春的指点下等了几日。待茯苓派人悄悄传话说时机已到,邢夫人二话不说,拿着帐本便去了荣庆堂。 那帐本里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铁证。 邢夫人握着帐本,抹着眼泪,哭着诉说自己这些天管家的艰难了还说公中入不敷出。 这一查,竟然是有人做那蠹虫,想要蛀尽荣国府百年基业。 王夫人心中一跳,想要把这些事推给王熙凤,说她是受了大房的指使。 可谁承想王熙凤临走之前用自己的嫁妆把曾经做过的手脚抹平了,并且她故意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好姑妈。 就在两方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鸳鸯又进来说贾珍有急事,特来求见。 贾母素来偏心二房,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见贾珍来了,想着刚好可以给王夫人一个台阶下,便让鸳鸯把人领进来。 可王夫人却是心如擂鼓。 她有预感,不能让贾珍进来,若是贾珍来了,那么她就完了。 可还未等她开口阻止,贾珍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先是朝着贾母行了一个对长辈的礼节,接着马上哭诉道:「老祖宗,您可要为孙儿做主啊。」 贾珍乃贾家族长,若论宗族内的身份,比贾母这个老封君还要高。 可是今日见贾珍不顾面子,直接就这么放声大哭,饶是贾母,也有些不解:「珍哥儿,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你这般像什么模样。」 贾珍把势造足了,擦了擦并不怎么存在的眼泪,悲恸道:「老祖宗,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可卿病重,竟然是有人蓄意谋害。可卿可是我们贾家未来的宗妇,是宁国府未来的女主人,却被如此陷害。还望老祖宗定要处理此事,还可卿一个公道啊。」 贾母被贾珍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骇住了,她着实没想到秦可卿居然是被人害的。 不过到底见过大风大浪,贾母面色不变,而是沉静道:「珍哥儿,你好生说清楚,可卿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珍坐在椅子上,看着王夫人,恨恨地道:「前些日子得老祖宗眷顾,梁家大小姐特意前去为可卿治病。谁知竟然诊断出,可卿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病症,竟是被人下了毒。」 说完之后,贾珍又转头看向贾母:「老祖宗,这幕后之人着实可恶。要知道我就蓉哥儿这一个儿子,他也就可卿一个妻子,连妾都不曾纳过。此番举动,根本就是想要我们宁国府绝后。还望老祖宗彻查,定不要放过这幕后宵小。」 贾母听了贾珍这义愤填膺的话,心中一惊。 秦可卿是什么身份。若是没有上面默许,是绝对不能对她出手的,相反还要如以往一般供着捧着。 就算现在换了天又如何? 没见人家温素郡主还好好地待在皇宫,受着怡太妃娘娘的教导。 若是揣测错了圣意,那可不单单是掉脑袋这么简单。 第1卷 第81章 贾珍虽然是秦可卿的公公,但其实他并不是很清楚秦可卿的身份。只不过他是贾家族长,在族内也是说一不二,德高望重。因此他看到自己的宁国府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渗透了如此之多,自是勃然大怒。 更不消说他与秦可卿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看到秦可卿被人害得如此之惨,再一想想王夫人还不知道做了多少隐蔽的阴私,甚至可能自己和贾蓉也中招了,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第136页 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就要来向贾母讨个公道。 邢夫人早早被云清缓提点过。但她也不过隐隐地知道秦可卿的身份不简单,并没有往亲王孤女如此崇高的地位上想过。 因此她并不知道秦可卿的事会给贾家带来如何灾难。现如今也不过是凑了个热闹,想要看王夫人的笑话。 王夫人向来自负又自傲。她自觉自己没有做错,不过如今被贾珍一个小辈如此大剌剌地点出了自己做下的阴私,脸上还是有些臊的。 但转念一想,只不过牺牲了一个秦可卿。自己的元春经过这一遭,那可是会有大造化,自己到时候就是娘娘的母亲了。 想着想着,背又挺了起来,转着佛珠,垂着眼看向地面,不悲不喜,不动声色。 唯独贾母,她听了贾珍的一番话,险些没晕过去。 她不似王夫人那般愚不可及,是最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的。 秦可卿在贾家被人毒害,这件事若一个处理不好,葬送的可不仅仅是一房的性命。 贾母心下急转,见贾珍看着王夫人,心里已对这件事猜到了七八分。 在心中大骂王夫人愚蠢,但想到了元春和宝玉,到底还是不愿让他们有一个名声阴毒的母亲,遂平和道:「珍哥儿,你把话说清楚些。这是哪起子奴才不忠,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贾珍见贾母如此说就知道她并不打算追究王夫人。 不过贾珍这一次是发了狠,因此没有顺着贾母的意思,而是道:「老太太,孙儿已经查出了,可卿身边的大丫鬟就是这谋害之人。至于背后指使之人……」 「……正巧如今都在,老祖宗不如当面审问一番,也好让我们大家都开开眼,看看究竟是谁如此歹毒,请出家法才好。」 说完,贾珍就做了个揖,竟是不给贾母拒绝的余地。 王夫人眼皮一跳,转动的佛珠错了两个节拍。刚想开口,就见贾珍的人压着瑞珠走了进来。 贾珍还指望着瑞珠能够开口指认,因此并未如何虐待,只不过是叫人将其关押了一日。 是以瑞珠虽然精气神有些不足,但衣着还算干净整洁。 瑞珠看见屋内坐着如此多的人,心中不免惧怕,颤巍巍地俯身叩拜:「见过老祖宗,见过大太太,二太太。」 邢夫人看热闹看得不亦可乎,见到瑞珠,夸张地甩了甩帕子:「这不是瑞珠吗?你也是可卿身边的老人了,竟然对可卿下如此毒手,当真是不可思议。还不快把是谁指使你的说出来。如今我们都在,老祖宗又仁慈,你快些坦白,还可能落个从轻发落。不然可就不是打发到庄子上那么简单了。」 王夫人眼皮子一跳,心里把邢夫人骂了千万遍。 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都在,快些坦白。 她就认定这幕后主使就在这荣庆堂了么? 瑞珠怯怯地看了眼王夫人,又飞速低下了头,嗫喏道:「没有人指使,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为。」 意料之中的结果,贾珍冷笑不已。 他并没有告诉瑞珠自己已经查出了她与王夫人的关系,就是想在这时把王夫人做过的那些事全都抖搂出来,好将王夫人彻底一网打尽。不要再去祸害他们宁国府。 如今见瑞珠不承认,贾珍也没有如何,只是淡淡道:「哦,你是说陷害可卿等一系列事情,都是你自己所为。」 瑞珠垂下眼睛:「是。」 邢夫人夸张地用帕子捂住嘴巴,看着瑞珠,又故意瞅瞅王夫人:「可卿最是温柔和善,待你们也是从不拿捏,阖族上下没有不称赞的。你倒好,竟然如此忘恩负义。这说出去,外人还指不定如何编排我们贾家刻薄寡恩。」 邢夫人又看向贾母,故意道:「老祖宗,这可是关系到咱们贾家脸面的大事啊。老祖宗可一定要好好查查,免得咱们贾家的声誉,就败坏在了这起子小人身上。」 话里话外,都是在用软刀子逼迫贾母问出幕后指使。偏生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贾家着想,谁也不能奈何她得。 贾珍赞许地看了邢夫人一眼。 以往他和这位大婶子没什么来往,一直听说邢夫人是个胆小怕事的。倒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刻,竟能拿捏的如此清楚。 这也是贾珍一定要带着瑞珠来荣庆堂的原因。 毕竟若是传出去,贾家的下人竟然想害主。不明内里的人知晓了,恐怕也会认定是贾家刻薄下人,这才导致这些丫鬟小厮不愿忠心。 贾家好歹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慈善之家,这名声可是祖先们辛辛苦苦累积下来的。 若是贾家的名声败坏在了他的手里,在祠祖宗面前,他丢不起这个人。 贾母也知道邢夫人这一番话的厉害,看了邢夫人一眼,现在只想把她先支出去,好歹不让王夫人的脸面这么难看:「老大媳妇,你先出去。」 邢夫人一听贾母想要支走她,瞬间不乐意了。她可还借着此事想要把管家权彻底从王夫人那撕过来:「老祖宗,我身为贾家的人,自是要跟着老祖宗您学着如何料理家中丑事。这样,等日后琏儿继承了荣国府,我也好知道如何打理。老祖宗就算是怜惜琏哥儿,也让儿媳在这听听才是。」 要不怎么说邢夫人如今越发向战斗机靠拢。 这一字一句都无比精准地扎在了王夫人的心上。 第137页 贾母向来不喜欢贾赦,也不喜欢大房,根本就没想过要让贾琏继承荣国府。 但这种事,是无法明说的。 更不用说贾珍听了这番话,大肆附和:「大婶子说得对。日后琏兄弟做主时,这种阴私想必也不会少。婶子是该多听些,也知道日后该如何料理那起子不干不净,心思歹毒的小人。」 贾母心尖一跳,看了看贾珍,总觉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秦可卿的事是王夫人下的手。 果不其然,贾珍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木制的首饰盒。 等捧着盒子的丫鬟打开后,贾珍指着盒子,道:「老祖宗,这是从瑞珠的房间搜出来的。孙儿看着,里面似乎有不少东西还很是眼熟。」 贾珍拿起一个水润通透的玉镯,举起来冲着贾母道:「这可是难得的宝物,哪怕是咱们贾家,都没有几个人拥有。顺着这条线索,定能查出不少」 邢夫人再度惊叫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和贾珍唱双簧:「这个我见过。我记得是前些年元姐儿送给弟妹的年礼。水头如此好的玉镯,可不多见了。当时还把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她们好生羡慕了一番。」 贾母怒斥:「邢氏,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邢夫人悻悻地住了嘴。 贾珍听了,状似惊讶地看向王夫人:「二婶子,这镯子当真是你的,瑞珠也当真是你的人?」 王夫人在看到瑞珠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好。此时气得心绞痛,却还是艰难道:「珍哥儿,你这就是误会了。这镯子确实是元姐儿送来的,不过前些日子我正想找出来,却发现已经不翼而飞。这般看来,是哪个心黑了的奴才偷去了也说不准。」 邢夫人再次夸张地叫了起来,丝毫不给王夫人面子,奚落道:「什么,咱们贾家竟然还有鸡鸣狗盗之人,还是出在了弟妹你的东大院。这可了得。」 邢夫人在东大院上有意无意地加了几个重音,又道:「以前我们大房住在这东大院时,也没出过这等事。正巧,前些日子我让迎丫头给我读读那些史书,里面就有一句什么『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难不成这正好应在了弟妹身上?」 贾珍简直要对邢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荣国府不似他们宁国府人口简单,他也知道贾赦和贾政斗得厉害。 不过以往贾珍都是听说大房是被二房压着打的,这里面不乏老太太偏心的缘故。 可如今一见,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邢夫人竟然能够如此的机敏。引经据典地嘲讽一通,直接把王夫人给怼得无话可说,让她想反驳都反驳不成。 王夫人听了邢夫人这夹枪带棒的话,脸上一阵青一身白,险些被气死。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们二房从上到下就没有什么干净的人了吗?如此说来,又把自己这个二房主母的颜面摆在了何处? 贾母也很不满邢夫人如此编排二房,因此皱着眉道:「老二媳妇,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贾府向来清清白白,可从未出现过这种鸡鸣狗盗之人。」 可话一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反而被自己所说的话套了进去。 既然从未出现过鸡鸣狗盗之人,那瑞珠手上的镯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邢夫人毕竟不算聪明,并没有听出贾母给王夫人埋的坑。又知道贾母素来偏心王夫人,因此不敢再多话,只是看着王夫人在心中默默冷笑。 这一次,证据充足,人物皆有,还有珍哥儿这个族长再此,倒看你还能够如何翻盘? 贾珍倒是听出来贾母话里的漏洞,不过贾母是长辈,若是他抓着这一点不放,倒显得他有些不饶人了。 更何况这一次来荣庆堂,本就是带着充足的证据,也不差这一点,因此向着贾母躬身道:「老祖宗,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孙儿不求其他,只盼老祖宗好生处理此事,也好还可卿一个公道,还我宁国府一个公道。」 这话就是要逼迫贾母给个说法了。 王夫人自是知道贾珍不会放过自己,不过瑞珠毕竟没有松口,因此她看着瑞珠,装模作样,痛心疾首:「瑞珠,你虽是可卿的人,但以往见面,我待你也不算薄。你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竟然敢暗害于我们二房。你这般做,可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 瑞珠身体一颤。 王夫人这话分明就是在说,若是自己把她招供了出来,那么家里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恐怕都不会落个好下场。 不过在场的都是人精,更何况都心知肚明此事是王夫人做的,因此俱都听出了王夫人话里的威胁。 邢夫人呵呵一笑,再次用尖利的嗓音道:「说起来瑞珠好像不是家生子吧。我前些日子去了秦国公府,发现云大小姐院子里有个粗使丫头,长得和瑞珠还颇有几分相似。一时好奇就多嘴问了问,才知道那丫头是秦国公府从外面买来的,原名好像叫什么……」 邢夫人故意顿了顿,看到了瑞珠眼中突然绽放的光彩,又看到了王夫人面上不易察觉的慌张,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继续道:「……叫什么玉萝,姓苏。再一问,那丫头告诉我说如今她们一家都被秦国公府买了下来,唯独有个姐姐,为了养家餬口,早早地被卖进了宁国府贾家,如今也是很有出息,做了奶奶身旁的大丫鬟呢。」 第138页 瑞珠勐然松了口气,王夫人则是肩膀一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瑞家的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那一家子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么?怎么就被卖进了秦国公府? 邢夫人看着瑞珠,赶在贾母说话前,立刻道:「瑞珠,如今云大小姐很是喜欢那个叫玉萝的丫鬟,还打算给她升上一升。可若是她有一个无缘无故陷害主子的姐姐,啧啧啧……」 邢夫人最近爱上了说一半停一半的调子,啧了几声,又道:「那秦国公府又怎么可能放这样一个人在云小姐身边呢?恐怕这一家子都要被赶到庄子上去了。」 瑞珠垂下眼睛,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直至掌心陷出了几个月牙形的白色印记。 她并不蠢,自是知道大太太的意思。 说了,自己定是不能活的,但至少家人还能在京城生活下去,还能够受秦国公府的庇佑。 可若是不说,自己一家都要被牵连,去乡下的庄子,再无出头之日。之后王夫人会做出什么事,那就是谁都预料不准的了。 几乎没怎么犹豫,瑞珠扣了一个头,朝着贾母拜下:「老祖宗,这个玉镯,是二太太给奴婢的。」 贾母在邢夫人说出那番话之时就料到不好,可是瑞珠考虑的速度太快了,还没等她来得及阻止,瑞珠就直接把王夫人给供了出来。 「二太太给了奴婢一种草药,让奴婢日日下在奶奶的饭食中。这才是奶奶身子不好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太医所说的那些症状。」 瑞珠说完这番话,王夫人再也忍不住,直接站起,怒斥:「你这贱婢,是谁指使你来冤枉我的。」 又冲着贾母哭诉:「老祖宗,我和可卿无冤无仇,又素来喜爱她端庄温厚,作甚会害她?这又有什么好处?还望老祖宗明察啊。」 瑞珠招供也算在贾珍的意料之中,只不过见王夫人不知悔改,还想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贾珍鼻腔发出一声冷笑:「这又有谁知道?或许是盼着我们宁国府无后,好让哪个旁支来继承我们宁国府也说不准。」 这话几乎是在明指贾宝玉了。 邢夫人用帕子掩着嘴唇,上翘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没想到珍哥儿也是个妙人。 若是旁的倒也罢了。 这宁国府一脉可是贾家的主支,陷害主支后嗣,这罪名不可谓不严重。更何况王夫人还有儿子。 在这儿子还无法继承荣国府的爵位下,她这一番动作,就更显合情合理。 哪怕王夫人不是这个动机,这帽子往头上一扣,这是不死也会被扒层皮。 果真,王夫人听了贾珍这话,吓得脸都白了:「珍哥儿,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宝玉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忍心如此毁他前程吗?」 至于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么想过,就只有天知道了。 贾珍并不打算继续和王夫人废话,他今天来本就是为了给王夫人一个教训,让她知道少把手伸进宁国府。 因此并未理会王夫人,而是向着贾母再次拱手:「老祖宗,既然瑞珠已经招供,还望老祖宗严惩这幕后之人,给孙儿一个交代,也是给可卿一个交代。」 贾珍虽然这么说,可是贾母并不想就如此惩戒王夫人。 毕竟王夫人是贾元春和贾宝玉的母亲,哪怕是为了不让他们姐弟背上任何不好的名声,都不能够让王夫人出任何事儿。 尤其是贾元春如今正在宫中做娘娘,若是想要晋升的话,非得家世清白,双亲俱正。 若是王夫人的事情传了出去,贾元春被人嘲笑是小,阻了那晋升之道才是真正的大事。 因此,贾母看着贾珍,先是痛心疾首道:「我倒是没想到可卿的病情,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缘由。说来我虽是占这个老封君的名头,可这小辈们,我素日最疼的就是可卿。看着她如此缠绵病榻,我这心底就跟刀割似的,恨不能以身代之。」 邢夫人看着贾母如此唱念做打,心下有些腻歪,不过还是和着贾珍一併附和道:「老太太不必如此。您疼可卿,自然是她的福分。这也是可卿命中注定,要遭那起子小人的暗算。若是让可卿知道您这般担忧,她定也会感激愧疚的。」 邢夫人抬高了贾母的同时,顺带贬低了一下王夫人。 王夫人面色一僵,不过此时她也不敢再做反驳。 贾母见邢夫人这见缝插针地就要刺上王夫人两句,心下有些不喜邢夫人这小家子气,不过因着贾珍还在这,不好发作,继续对着贾珍道:「不过珍哥儿,咱们这都是一家人。老二媳妇她也是你婶子。这次她确实做的不对,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若是老二媳妇的名声受损,那么蒙羞的,可是我们整个贾家,是宁荣二府。」 贾珍身为族长,其实最为关心的还是后嗣问题。 但不过介于他和秦可卿的那点子破事,他本来就打算为秦可卿出头,因此并没有被贾母的话给蒙蔽过去,而是道:「老祖宗这话,孙儿可就有些不懂了。说到底。这件事情是二婶子做的,瑞珠也是二婶子的人,他给请可卿下毒。到底意义何在?莫非真的是想让我宁国府绝后?好让他的儿子继承宁国府不成。」 贾珍绕来绕去,又把这件事绕回了继承问题上。 他也不傻。 秦可卿说到底还是王夫人的后辈,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王夫人对秦可卿下手,虽说仍旧会受到惩处,但礼法却仍旧占了上风。 第139页 可若是为了继承权对族中未来宗妇下手,那这罪名可就瞬间严重了好几倍。可不单单是一句一时煳涂就能轻描淡写揭过去的。 贾母听了贾珍的话,心中一惊。 贾珍这话不可谓不重。 宁国府是贾家主脉,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外人就能够继承的。贾蓉身为宁国府唯一的后代。虽说是晚辈,但说到底身份也不知道比贾宝玉,贾琏他们高出了多少。 若是打宁国府的主意,这可就不单单是家族财产之争,而是上升到宗族之争了,被御史言官知道那可是会被疯狂参奏的。 贾珍这是打定主意要让王氏付出代价了。 王夫人听了贾珍这不死不休的话也有些着急,立即道:「珍哥儿,你莫要如此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贾珍并未给王夫人面子,而是拍了拍手。 一时之间,又有宁国府的那些粗使婆子压了不少人上来。 贾珍指着这些人道:「二婶子既然说没有如此想法。既如此,二婶子又何必在我们宁国府安插这么多的人手?瑞珠倒也罢了,我前些日子仔细地排查一番,才发现我们宁国府竟是上上下下都被二婶子给掌控。二婶子倒真是好手段,好魄力。若是二婶子还是不肯承认,那说不得侄儿就要去请金陵那边的族老,请他们好好分说分说。」 王夫人听了贾珍这话,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贾珍知道了,当即身体一软,险些瘫倒在椅子上。 贾母凌厉地地看了王夫人一眼,只觉得这蠢妇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想到了宝玉和元春,贾母深吸一口气,冲着贾珍道:「珍哥儿,这件事情,老二媳妇确实不对,我自会狠狠地处置。但老二媳妇毕竟是你长辈,勤谨多年,也为我们贾家开枝散叶。看在你妹妹元春和你弟弟宝玉的面子上,咱们就关上门在家里解决。闹得太过,也是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 这就是要用孝道压人了。 邢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冷笑。 又是孝道。 贾母贯会用此手段。 当初贾母就是用孝道逼迫他们大房搬离荣禧堂,住进了东大院,让贾赦成了人人笑话的马棚将军。 后面又用孝道,把元春和宝玉接到身边,让王夫人独自忍受相思之苦。 如今倒好,又想用孝道压着贾珍,不再追究此事。这可真是一个制胜法宝,无往不利。 不过,贾珍不是贾政和贾赦,他这次显然没打算听贾母的话。 就算不冲着他的秦可卿的关系,就冲着贾珍这个族长的脸面,他都不能在此示弱。 若是今日放过了王夫人,王夫人继续作威作福,那日后他们宁国府,岂不是要永远的被荣国府压上一头? 不仅贾珍,邢夫人也没打算就今日这件事放过王夫人。 王熙凤走之前把帐本给她。邢夫人本以为她能就此接过管家之权,谁承想,却是接过了一个千疮百孔的府库。 这荣国府日后可都是要由贾琏来继承的,王夫人却把那些珍宝以各种由头全部搬进了自己的院中,甚至还贪了不少外面铺子送至贾府的进项银两,致使帐面亏空。 王夫人在这挪用公款,贪污中馈,这是打算日后给他们大房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壳子吗?邢夫人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因此这一次她特地等在今天,就是想要将管家之权,从王夫人手中彻底地夺走。让她再也不能碰管家之权的同时,也要让王夫人把以前吃下去的,完完整整地吐出来。 她还要让王夫人知道这荣国府到底是谁做主,日后到底是谁继承。 因此邢夫人故意道:「哎呀呀,老祖宗。主要是弟妹这件事情做的真的是太过了,就算蓉哥媳妇是我们的后辈,但好歹也是我们贾家阖族未来的宗妇。论族内身份,恐怕我们都要低上一等才是。弟妹如此做法,若是让那些族老们知道,可不得寒心吗?」 贾母快要被没眼色的邢夫人给气死。偏生邢夫人喋喋不休,仿佛根本就没看到贾母那沉得快要滴水的脸色,继续道:「话说回来,老祖宗,媳妇这些日子看帐,倒是发现了不少阴私。为了不惊动老祖宗,就私下让王善保家的去查。结果倒好,媳妇发觉这些个都跟弟妹有着莫大的关系呢。」 说着,王善保家的就将查到的证据一一呈了上来。 这些都是邢夫人派人早就查好的,就是为了在今天给王夫人致命一击。 如今是既有邢夫人手上这一打证据,又有宁国府那边的人证物证,瑞珠也已经招供,再加之今天贾珍一定要给个说法。 贾母只觉得心累不已。 知道今日不给个交代此事恐怕是不能善终,但她心里也并不是很愿意再帮王夫人收拾烂摊子。 只是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元春和宝玉,贾母仍旧强撑着疲惫对贾珍道:「珍哥儿,你放心,今日王氏犯下大错,自是不能轻轻放过,这样,对可卿不公。」 又冲着王夫人道:「老二媳妇,你做了如此多的错事。上对不起宗族,下无法管教儿女。既如此,就去后院佛堂禁足思过。每日不进油水,诚心祷颂,日日为可卿抄经祈福。在可卿病癒之前,不得出佛堂半步。」 王夫人惊慌道:「老祖宗……」 后院佛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贾府最偏僻之所在。 第140页 她嫁进贾府快三十年,孙子都有了,如今贾母却让她去佛堂思过,这让人知道,又会如何看她? 她在贾府这么多年积存的威信,将会荡然无存。 更何况,秦可卿不过是一个小辈,何德何能让她去为其祈福。 为了自己的元春能够被牺牲掉,也是她的造化,又有什么不满? 贾母在王夫人开口的瞬间,就狠狠地斥责王夫人:「够了,珍哥儿没有去请族老已经是他对你这个长辈的敬重,你还当如何?」 贾母看着贾珍,见贾珍面上显然对王夫人这种惩处有些不满,又想到了邢夫人方才抖搂出来的事,为了让贾珍不再追究,只能忍着肉痛道:「至于这些帐本。老二媳妇,我会让赖嬷嬷跟随着一道去你的房间,仔细查看。但凡曾经被你收走的银两珍宝,十日内将它们全部还回来。那些被你安插在宁国府的人,统统发配到庄子上。另外,你自己拿出五千两,作为对可卿的补偿。」 王夫人听了这话,只觉得晴天霹雳。 那些钉子,可是她一点一点好不容易安插在宁国府的,如今全都废了,所做一切皆付诸东流不说,竟然还要赔给贾珍五千两银子。 更不用说她一直都把荣国府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在王夫人的认知里,荣国府日后本来就是她的宝玉的,她就算提前拿一点也没有什么。因此有不少顶级稀罕的宝物,例如飞天玉女对镯,紫檀木镶宝石如意,白玉观音瓶等,她都已经给了元春,让元春拿去贿赂打点,又或者是放在屋中,也好不让人小瞧了去。 入了宫中的那些东西早就不知去向,又如何能够拿得出来? 王夫人当即变了颜色,惊惶道:「老祖宗,这……」 可是贾母这次并没有纵容王夫人,反而拄着楠木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够了。王氏,这些东西你必须拿出来。」 贾母这也是为了元春和宝玉着想。若想要贾珍平息怒火,王夫人必须做些什么。否则闹到族老那去,哪怕是贾政休妻,都是使得的。 若不是因着有个被休的母亲会让姐弟两名声受损,她实在是不愿意再继续管王夫人这个蠢妇。 贾母看着邢夫人和贾珍,继续道:「日后,王氏再也不得插手管家之事。中馈就交与大房,二房再也不得干扰涉足。」 贾珍心中一喜。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结果。 不能插手中馈,就代表着王夫人再也不能指挥那些才买的僕妇婆子。没了好处,又有谁会继续替她效力。 他们宁国府也总算是能够清净一番了。 贾珍和邢夫人目的达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便不再停留,告退离开。 等二人走远,贾母这才狠狠的看向了王夫人,怨毒的目光简直要在王夫人身上烧出个窟窿。 王夫人被这犹如实质性的目光盯着,低着头,看着地面,不敢直视贾母的怒火。 过了好一会儿,贾母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问:「说吧,为何要害秦氏?」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吶吶道:「老祖宗,儿媳是想着,如今新帝登基,身为义忠亲王的女儿,秦氏自是不被陛下所喜爱。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元姐儿。如今,元姐儿在宫中只是一个答应。所有人都能踩她一头,如果没有一个巧宗儿,元姐儿如何能够升位立足?」 「所以,你认为害死了秦氏,陛下会龙颜大悦,之后便会看重元姐儿?」 王夫人没敢答话,但面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蠢货。」贾母听了这话,险些没背过气去,怒斥:「就算如此,秦氏也其实你能动的?再如何她也是天家血脉,又岂能被我们这等臣下之家如此陷害折辱?」 王夫人向来有些牛心左性,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反而坚持道:「可是,陛下因着朝中压力,不得不善待义忠亲王的后代,唯独这个秦氏是外人并不知道的郡主。若是我们能够磋磨秦氏,不正是顺了陛下的意吗?」 贾母直接被王夫人的愚蠢给气笑了,冷冷道:「你又是听谁说,陛下不喜义忠亲王的皇孙郡主。若是如此,为何温素郡主仍旧被接进宫中,由怡太妃娘娘亲自抚养。」 王夫人道:「外面的人都在这么说……」 但看着贾母脸色越来越不好,她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贾母不是不明白宁荣二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也知道王夫人能够去参加的不过是一些跟贾政一般的五品小官的聚会罢了。 毕竟就连王子腾都因为王熙鸾而被新帝冷处理,得不到朝中的一手消息,当即道:「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又是何人?我们贾家如今不比从前,你不过也只能去参加一些小官夫人的宴会。那些人就算是祖上和我们一般,现如今也被陛下排挤在外。你就敢如此揣摩上意。若这是从秦国公府传出来的消息,便也罢了。从他们传出口中传出来的不知所谓的话,你也敢信?」 说到最后,贾母声音勐地拔高,明显是对王夫人已经有了很大的不满。 贾母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看着王夫人,眯着眼问:「说来,你是如何知道秦氏的身份的?」 王夫人听到贾母这话,心中一惊,当即跪下道:「老祖宗明鑑,儿媳只不过是觉着秦氏和当初的雪姬极为相似,就去着手查探了一番。这才无意间知道了这个秘密。」 第141页 贾母盯着王夫人的脸,似乎是想要看看王夫人有没有说谎。 过了好一会,贾母道:「罢了,这个消息你从哪里来的,我也不想管了。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但凡涉及到元春和宝玉,都要提前和我商量,你自负自傲,倒是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王夫人见贾母不再追究此事,慌忙道:「老祖宗,儿媳知错了。但是,元姐儿是您一手带大的,若没有老祖宗的筹谋,她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贾母如今听到王夫人的声音就有些不耐:「元姐儿我自不会不管,但若是你日后再擅自插手元姐儿的事,也不要怪我不给你脸。」 见贾母不再生气,王夫人这才放下了心。 毕竟她虽然不满贾母曾经把元春从她身边抱走抚养,但是如今却还是要事事仰仗贾母的。 因着两人在谈论一些秘事,所以鸳鸯金钏儿等人都先退了出去。 王夫人起身,为贾母斟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到贾母的手中。 贾母接过,顺着胸口的气问:「你如今和你娘家还有往来吗?」 王夫人摇了摇头。 毕竟王子腾的女儿王熙鸾为义忠亲王的侧妃,甚至也并未诞下一儿半女。 如今,朝中变换,她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王家划清关系,又怎么可能主动往来? 贾母深深地嘆了口气,看着短视的王夫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斥责:「我们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无论与谁都不能生分。说到底,王家是亲家,焉知日后能否东山再起?你还是要多和王家走动走动才是。」 王夫人并不敢反驳贾母,应下之后,想到那些即将要还回去的公中之物,有些心疼。 见贾母好似没有那么的动怒,遂试探道:「老祖宗,那些中馈?」 这不提还好,一提贾母更是生气:「你倒是能耐了,竟然敢动公中之物。」 王夫人今日被贾母不断地斥责,可以说是很没脸了,可是到底是捨不得那些被自己收入囊中的珍宝,有些不甘道:「老祖宗,以往这帐簿之事,都是凤丫头掌管。凤丫头知道,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都是为了元春,凤丫头善解人意,也并没有说些什么。」 贾母并非不知道王夫人有时借管家之权行便利之事。但她想着日后这荣国府都是宝玉的,王夫人这般也是为了元春,也就没有过多敲打。 谁料她竟是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导致邢夫人那小门小户出身,都是看了眼帐簿就发现了问题。 如此不知收敛,又能怪得了谁? 王夫人悄悄瞅了眼贾母,见贾母没有多说,胆气壮了壮,道:「可谁知那凤丫头如今与我们离心,把这帐册直接交到大房手上。这大房向来看不惯宝玉,又一心想着让琏哥儿继承荣国府。怎么会甘心?」 「老祖宗,我拿那些,也不过是想给宝玉日后多攒些家底。毕竟这荣国府也不是宝玉继承,待到成年分府,若没个银钱傍身,宝玉可该怎么活啊。」 说完,王夫人又开始假惺惺地抹眼泪。 贾母知道王夫人此时只是拿宝玉做挡箭牌,但毕竟心疼宝玉,遂道:「好了,宝玉这一辈子都会住在荣国府,你就不要在这操心了。」 得了贾母的承诺,王夫人也高兴了,却仍旧试探着问:「可是那些银两有好些已经给元姐儿送去了,这也实在是拿不回来了呀。」 贾母没有答话,而是坐在座位上静静地想着。 她知道如今王熙凤更偏向于大房,但是任谁也不能去指责什么。 毕竟大房才是她的正经的婆家,她偏帮二房反而不占理。 但不过这一次贾珍显然是动了怒,若不惩戒一二,王夫人的下场可就不仅仅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 谋害宗妇,哪怕有王家撑腰都没有用。 贾母思考了许久,就在王夫人以为贾母不打算管她了时,贾母终于开口道:「珍哥儿如今很明显是和老大媳妇他们站在一起的,你就把那些还在你院里的,以及送至别府的拿出来。免得老大那边狗急跳墙,真的把这些事抖搂出去。至于入了宫的……」 贾母的眼睛眯了眯:「入了宫的东西,我去和老大媳妇说。元春是我们阖族的希望。公中的那些物什,紧着元春,也是应当的。」 王夫人道:「可是不仅仅是元姐儿,还有不少好东西,为了给宝玉铺前程,已经被媳妇给了……」 贾母知道,王夫人是想说已经给了其他的官员家眷,甚至送了一些给王子腾,但贾母并未心软,反而道:「既如此,你就把那些能拿回来的,用你私库中同等价值的宝物换回,若是实在换不回的……」 贾母算计片刻,问:「那些去向,你可以有写明。」 王夫人摇头:「并未写明。」 贾母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实在是要不回的就说成是送给元春的,只不过公中那些亏空的的帐目,你仍旧要自己掏银子,给老大和珍哥儿他们一个交代。」 王夫人知道贾母这已经是很开恩了,没敢反驳,吶吶道:「是,媳妇知道了。」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又很快转移目光:「少耍那些小聪明。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真正要不回的也不过是曾经送到义忠亲王府上的。若是你自己仍旧自作主张,也不要怪我为了元春和宝玉,替他们放弃你这个娘。」 第142页 . 贾府的热闹很快就传到了云清缓的耳中。 云清缓听了这些精彩至极的故事,险些笑疯。 她乐不可支地道:「这王夫人可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谁让她以前心黑手狠,贪了那么多。现在倒好,那公中帐目的亏空,恐怕她自个一时半会也填不平吧。」 司徒瑾正坐在对面给云清缓泡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端的是赏心悦目。 听了云清缓的讥讽,司徒瑾也忍不住笑道:「说起来,这贾家老太太也真是偏心。那公中明明有不少东西是贾二太太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送给国子监各位大人们的礼。可为了抬这二房的颜面,硬是说成送给了他们二房的姑娘贾元春。并且借着贾元春的事,让大房那边不再追究。」 云清缓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殿下,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 司徒瑾对贾家的是可谓是了如指掌,但是见云清缓很有说的兴趣,立马将手中的牛乳茶推至云清缓的面前,道:「愿闻其详。」 云清缓想到贾迎春和贾元春截然不同的待遇,再想想贾琏和贾宝玉那天上地下的地位,撇了撇嘴:「贾家老太君的偏心,那可是出了名的。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贾将军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让袭爵嫡长子住马棚,恐怕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还有他们那衔玉而生的贾公子,整日厮混于内闱,不是调制胭脂水粉,就是做些淫词艷曲。偏生史老太君还说这是有大造化。」 云清缓想到这就是一阵恶寒:「什么大造化?秦楼楚馆的造化吗?」 司徒瑾笑而不语。 也亏得这贾宝玉是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纨绔公子。 否则,皇兄恐怕早就容不下他了。 云清缓又借着贾家说了几句,很快就被别更有趣的事吸引了注意力:「殿下,我听说,宫中就要开始选秀了?」 司徒瑾点了点头,道:「如今皇兄后宫空虚,子嗣不茂,母后和母妃心下着急,遂决定开选秀充实后宫,也是为大庆开枝散叶。」 当然,最重要的目的是通过这次选秀对抗四王八公这种不忠于新帝的老臣。 不过这就不用和云清缓说了。 云清缓眼中都快要冒出小星星:「那一定很热闹吧。」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自然。不过表妹你是看不到的,就不要太期待了。」 云清缓想要长见识的梦想破灭,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司徒瑾觉着有趣,继续打击:「说起来,你们毓秀书院也要开学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不能够在像现在这般,日日玩乐了。」 司徒瑾可谓是十分了解云清缓了。 果真,云清缓听了这话,瞬间就有些丧气,戳着面前盛着牛乳茶的杯子,黏黏地提不起劲。 不过想到开学了,每天都可以见到林表姐和徽宁公主,云清缓又开心了起来:「说起来这一次开学,总算不用再看到嘉泰群主继续嚣张跋扈地欺负人了。」 司徒瑾知道嘉泰郡主堪称云清缓的心理阴影,因此笑着道:「如今皇兄登基,你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倒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找你麻烦。」 毕竟是天子表妹,太后侄女。 如果这都有不长眼的,那不是蠢就是纯了。 云清缓目前对自己身份提升尚未有什么感觉,只是想到嘉泰郡主以前做的事,还是有些担忧:「殿下,您说,嘉泰郡主会去吗?」 司徒瑾想了想,敲着桌子道:「这个还真说不准。毕竟嘉泰素来心高气傲。如今她被幽禁于王府,而她最看不起的温素却能出入皇宫,她定是不服气的。让她在温素面前低头,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云清缓深深地唿出一口气,她对嘉泰郡主的自尊自傲可谓是最了解不过来:「她能不去最好,我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云清缓和司徒瑾在一起时,总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司徒瑾又是个很好的听众,不仅凝神倾听,还会时不时附和云清缓。让云清缓很有成就感。 说着说着,云清缓把最后一口茶喝完,看着司徒瑾神神秘秘道:「殿下,我问你个问题。」 司徒瑾见云清缓如此鬼祟,就知道定又是些云清迟不愿说的话,笑盈盈道:「问吧。我对表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清缓习惯性地左右看看,最后身子前倾,盯着司徒瑾,问:「殿下,我听梁大师姐说,小蓉大奶奶之所以缠绵病榻。是服食了一种名叫圣金花的草药。说起来,贾家二太太到底是从何处拿到这般奇花异草的?」 司徒瑾笑了笑,颇有些高深莫测:「表妹,这种东西,游商反而是见得最多的。」 云清缓睁大眼睛:「真的是薛家?」 「不,准确来说,是薛家那位大姑娘。」 「薛宝钗?」 司徒瑾点头。 云清缓如遭雷击,喃喃道:「为什么她们都这般厉害……」 先是柔平郡主,再是温素郡主,徽宁公主,如今薛宝钗也是如此生勐。 这大庆朝的女人,简直各个都如原.子.弹一般,彪悍到不给旁人活路。 司徒瑾很了解云清缓,看到云清缓如梦似幻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道:「表妹,不用太过妄自菲薄,你也很厉害。」 第143页 云清缓疯狂摇头:「不,不,不……」 至少—— 她不如柔平郡主熟知药理,不如温素郡主和徽宁公主百步穿杨。至于薛宝钗和林黛玉,她目前的诗词水平也就仅限于会背很多诗,连韵脚都才学会没多久。 不过在司徒瑾眼中,云清缓就是最好的,更不用说云清缓也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领域:「表妹,你的女工就很厉害。前些日子你给母后和母妃绣了荷包,母后直夸这比宫中最好的绣娘绣得还要好。」 这倒是事实。 云清缓的女工在京城贵女中,可以说是无人能及。无论是花鸟虫鱼还是戈壁草原,在云清缓的手下都能够栩栩如生。 但显然这一番夸奖并没有让云清缓高兴,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看着司徒瑾:「可是,我好想像徽宁公主那般,跨马拉弓,上阵杀敌。」 司徒瑾嘆了口气:「表妹,这战场不是儿戏。血光厮杀也不是口头说说那般简单。若是你真的去了战场,母后和清迟他们,该多着急。」 说着,顿了顿,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我也会很着急。」 云清缓没有听见司徒瑾最后说的那番话,但很快就坐了起来:「我知道,我这也就是脑中想想罢了。我又不是那种不分好歹,不辨是非之人。」 司徒瑾知道云清缓素来就不想事,经常是伤心了一小会,就又可以自娱自乐起来,也放下了心,道:「若表妹你真的想学射箭骑马,可以随时来我府上。正好,我让人新修了一个练武场,表妹你肯定会喜欢的。」 云清缓已经把司徒瑾的英王府当成了自己另外一个家,闻言也不客气,直接道:「那殿下到时可不要嫌我叨扰啊。」 . 京城某处高门宅邸中。 一人隐在暗处,看着面前的和尚道士,语气阴沉:「为何秦可卿的命数未尽?为何她仍没有魂归离恨天?」 站在此人身前癞头僧与跛道士闻言颤了颤,战战兢兢道:「仙子饶命,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阴影中的人冷笑一声,直把和尚和道士吓得冷汗直流:「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本仙子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和尚听到这话,直接跪下,作揖讨饶,那模样,竟是惧怕到了极致:「仙子,仙子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定会为仙子查明原因,不会影响到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归位的。」 第1卷 第82章 待癞头僧和跛道士从府邸中出来,站在寒冷的街道上,两人已是冷汗涔涔,湿透重衫。 和尚和道士隐去身形,站在一处隐蔽的风口。 癞头僧闭着眼一番掐算,蓦地,眉头一皱。 跛道士一直站在他的身边,见癞头僧面色不好,心下不安,战战兢兢地开口:「如何?风饮仙子究竟是何缘故?竟这等时候,还停留尘世,不肯离去?」 癞头僧似是不愿相信,手指飞动,再次掐算,直到额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才不得不任命道:「风饮仙子的命谱如今已被一片大雾遮掩,灰濛濛的,我功力尚浅,看得不甚清晰。不仅如此,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的命线,也已经被完全打乱了。」 跛道士听了这话,瞬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该怎么办?这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会成了这般模样?」 警幻仙子的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若是要她知晓此事,恐怕他们兄弟二人,都难有活路。 癞头僧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道狠厉,最终下定决心:「看来我们要再走一趟林府,看看究竟是何情况。」 跛道士拉住癞头僧,有些惶然地指着林府的方向,仿佛上面有一道看不见的金光笼罩,拒绝着任何人的窥伺:「如今林府紧挨着梁宅,那可是行云上神后人的居所。若是惊动了上神殿下,恐怕……」 听到上神名讳,癞头僧显然也是有些惧怕的,却仍旧嘴硬道:「你这也不愿,那也不愿。既如此,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办?警幻仙子已然大怒,若是再出差错,又岂是我们兄弟二人能够承担的?」 跛道士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抹算计,最终拉着癞头僧的手,看着荣国府的方向,道:「不若就让神瑛侍者再发疯一次。只要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继续同住一处至三日以上,那么我就有把握让这一切重回正轨。」 癞头僧知道自己这个好友向来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小手段的,如今局势不明,他已完全不知该如何力挽狂澜。无奈之下嘆了口气:「只能如此了。只盼警幻仙子愿再多给些时日才是。」 . 让贾宝玉发疯也不是一件易事,首要就是得摘了贾宝玉那块从不离身的通灵宝玉。 不过这对目前的跛道士和癞头僧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梁以蘅隔三岔五出入贾府,她身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上神气运加成,无形之间给宁荣二府形成了一道天然壁障,令癞头僧和跛道士求见无门,无从下手,只能另寻时机。 这一切密谋,自是无人知道,也无人关心。 如今,荣国府上下正在为了另一件事焦头烂额。 这头等大事,自然就是选秀了。 王夫人如今禁足佛堂,轻易不能出来。但好歹也是在贾府中经营了这么多年,更不用说还有元春和宝玉傍身,因此贾家上下,也没有很小瞧了她去。 第144页 这日,王夫人跪在佛堂内,看着面前高大的泥塑金身,闻着幽沁的檀制线香。思及自己如今的悽苦都是大房和宁国府所害,愈发气血翻涌,不寐不宁。 正巧,守在佛堂外的两个小丫头因着无聊,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这么谈论起了近日发生的大事。 说着说着,自是说到了陛下登基以来,京城中的第一场选秀。 一个绿衣的姑娘坐在佛堂外的游廊上,神神秘秘地向自己的伙伴挤眉弄眼:「你听说了吗?再过几日,宫中就要开始选秀了。我听那些姐姐道,大太太有意把二姑娘送去参选呢。」 另一红衣丫鬟啐了绿衣姑娘一口,满脸嫌弃:「你这是从哪来的消息?我和二姑娘房中的司棋有些交情,大太太可是从没有动过这个念头的。快快把你的嘴封上,若让人听了去,定要治你一个编排主子的罪名。」 绿衣丫鬟不干了,压低声音,不愿让屋内的王夫人听去一丝半点:「这可不是我瞎说,府中好些人都在传。」 顿了顿,绿衣丫鬟的声音更低了:「如今大姑奶奶在宫中并不受宠,所以老太太想要送一个姑娘进去陪着大姑奶奶。放眼咱们府中,也就二姑娘年龄够得上。你也别小瞧了我,这可是从琥珀姐姐那边传出来的呢。」 红衣丫鬟见自己的伙伴这么肯定,也有些犹疑了。想想司棋和琥珀,到底还是琥珀的话更令人信服一些:「照这么说,我们府中可能就要出两位娘娘了。」 「可不是呢。没见着那些姐姐妈妈近日都常去荣禧堂请安,不就是想要早些巴上大太太嘛。」 两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着,谁料佛堂内突然传来一声不闻的气息:「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选秀?什么再送一个姑娘进宫。」 红衣和绿衣的丫鬟吓了一跳,明明已经说得如此小声了,没成想还是被王夫人听了去,当即跪下讨饶:「太太恕罪,我们也是无意间听来的。」 佛堂清静悽苦,王夫人自从入了佛堂之后,除了日日焚香祷告,跪诵抄经,再无其它事可做。 一来二去,丫鬟们在佛堂外的话语就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变得格外敏感。 王夫人平常也是不屑于理会的。 但今日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选秀」「二姑娘」「两位娘娘」等字眼,心中陡然一惊。 再想到如今仍旧在宫中苦苦挣扎的元春,以为贾母是想要放弃她的元姐儿,顿时如堕深渊,匆匆地就想要让外面两个嘴碎的丫鬟和她说得更多。 红衣丫鬟和绿衣丫鬟见王夫人没有责怪,便把这些日子所听到的,一五一十,如实道来。 王夫人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浑身颤抖,想到贾母对她的不闻不问,心下惊慌。自以为贾母当真要弃了元春,改捧迎春,再想想邢夫人这些日子愈发嚣张的嘴脸,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两个丫鬟听到王夫人没了声音,又喊了几声,可是无人应答。 她们自是明白这是出事了,慌张不已,匆忙去禀报了贾母。 贾母只听几句丫鬟们口不择言的请罪,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嘆了一口气,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踱步道:「鸳鸯,随我去一趟佛堂。」 贾母到佛堂的时候,王夫人已然清醒了过来,靠在床上,形容憔悴。 贾母坐在床前的绣凳上,淡淡地瞥了一眼鸳鸯。鸳鸯会意,行了个礼,带着所有的人退了出去。 等门一关上,王夫人便坐起身,看着贾母,哭得撕心裂肺:「老祖宗,您是要放弃元姐儿了么?」 贾母如今对王夫人可谓是半点好感都无,奈何看在宝玉和元春的面子,不得不耐心道:「够了。堂堂荣国府二夫人,如此喜形于色,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看我们荣国府的笑话。」 如今王夫人一切都掌控在贾母手中,听到贾母斥责,不敢多说,却是满面不甘。 贾母看着王夫人凌乱已经泛白的头髮,以及生了细细纹路的眉眼,略感糟心地移开了视线:「元姐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是不相信我,反而愿意去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么?」 王夫人迅速低头:「媳妇不敢。」 她只不过有些魔怔了。 如今王夫人在荣国府的地位江河日下,全靠宫中的元春和极受贾母疼爱的宝玉撑着,才能勉强维持着颜面。 所以她一听到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向贾母问个清楚。倒是忽略了贾母曾经对贾元春那入骨的疼爱宠溺。 「老祖宗,陛下当真要选秀了么?」见贾母似乎心情好转了些,王夫人大着胆子问道。 贾母「嗯」了一声,便目光沉沉,不再说话,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贾元春如今在宫中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还没来得及晋升位分,获得皇帝宠爱,宫中就急不可耐地开始选秀。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发生。 王夫人从贾母这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更急了,迫切地想要从贾母口中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老祖宗,您真的打算让迎丫头进宫吗?」 贾母沉默着没有说话,眯着眼,看着床柱,直把王夫人骇得心惊胆颤。 贾元春是四大家族倾力培养出来的姑娘。若是她没有用了,就算贾家想要保住她,恐怕其他家族也会给贾家施压。 第145页 就咱王夫人颤颤巍巍时,贾母终于开口:「老大媳妇不愿让二丫头入宫。前些日子,秦国公府大小姐也有意无意暗示过,若是二丫头入宫,日后她们姐妹就没办法一同玩耍了。」 王夫人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还好还好…… 王夫人从没有这么感谢云清缓。 有了她这一番话,再如何,贾母也要多思量一番了。 可还没等王夫人彻底放松,贾母下一句话直接让她肝胆俱碎:「奈何其它家族对咱们已很是不满,现在正在商量着,再送一个女孩入宫侍奉陛下,好和元姐儿戮力同心,相辅相成。」 第1卷 第83章 王夫人本来以为荣国府放弃送贾迎春进宫,自己的元姐儿就可以安然无恙。可是没成想,四大家族竟然想要再送一个女孩,去和元春分庭抗礼。 王夫人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素色麻衣被被攥出褶皱,她都没有察觉:「老太太……她们,要送谁入宫?」 是谁? 薛宝钗,还是王家的那几个丫头,或者是史家…… 「老太太,是不是宝钗?」 早就知道薛宝钗不是个好的,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果然,她就是想夺了她元姐儿的宠爱和地位,想要飞上枝头。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让她们一家住进荣国府。 贾母沉声道:「不是。」 若是薛宝钗,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王夫人眼中划过一抹不安:「不是宝钗?那是谁?」 「是史家的湘兰丫头。」 史湘兰乃史湘云的堂姐,保龄侯史鼐的嫡长女,自幼金尊玉贵地养在保龄侯府。及笄之年,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雍容,也是去毓秀书院读过书的。 王夫人见史湘兰不多,但印象中那也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女孩,和她的元姐儿不相上下。 若是这样的姑娘入了宫,那自己的元姐儿,岂还有出路? 王夫人不顾礼仪,抓着贾母的手,哭着哀求:「老祖宗,你想想办法,绝对不能让湘兰那丫头入宫。史家除了湘云,和我们也不甚亲近。湘兰进了宫,哪还会帮助我们的元姐儿啊。」 贾母虽然也不愿看到此事发生,但听了王夫人这不着调的哭诉,眉头一皱,心中不悦到了极点。 史家可是她的娘家,再如何也不是一个小辈可以评判的。王夫人这话,是想要把她和史家割裂开了么? 偏生王夫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贾母的情绪,一个劲地哭诉:「元姐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在宫中苦苦挣扎,没有人帮衬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去做那旁人的踏脚石。明明是那样好的日子出生,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贾母被王夫人唠叨得气血上涌,用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好了?这还没个定数的事,哪就如此?」 王夫人被贾母这么一训斥,不敢多言,红着眼睛盯着贾母。那眼中的疯狂看得贾母心惊肉跳,令贾母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眼睛:「我和那些老亲们商量过了,除了湘兰,还有宝钗。史家到底不如薛家和我们亲近,让她们二人一同入宫参选,这无论是对贾家,还是对四大家族,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 「薛宝钗——」 云清缓的声音直接调高了八个度,那廊下悠闲梳理着自己羽毛的鹦鹉被云清缓这一叫,亮丽的毛髮炸开,不停地跟着云清缓重复道:「薛宝钗——,薛宝钗——」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那一幅明显受到惊吓的模样,有些不解:「怎么薛宝钗参选让你惊讶成这般模样?皇兄重提选秀,就是为了刺激四大家族,一旦不同家族的女儿进宫,不愁他们不产生龃龉。前些日子提及时,你不也意料之中吗?」 云清缓抽了抽嘴角,转头看向旁边目前还只是抽出了一点小花苞的花丛,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是知道,可着实没有想到,这次选秀居然把薛宝钗给卷了进去。 话说回来,木石前盟已经被她拆的差不多了,这金玉良缘看来如今也是岌岌可危呀。 还没等云清缓把这复杂的蝴蝶关系捋清楚,就听见司徒瑾嘆了口气:「只可惜王家如今没有适龄的女儿了,不然四大家族一同做这个外戚,那真是有趣得很。」 云清缓看着司徒瑾,死鱼眼。 没想到英王殿下也是个如此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热闹,看得喜气洋洋又笑逐颜开,就差没敲锣打鼓摆台唱大戏了。 云清缓忍了忍,没有忍住心底的好奇因子,问:「殿下,陛下这次会选哪些家族的女孩?」 司徒瑾沉吟半晌,脑海中迅速地过了一遍这次秀女的家世背景,敲了敲桌子,道:「史家和薛家的姑娘肯定会入选。缮国公家的嫡重孙女……」 「等等?」云清缓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再细细思索到尚在人世的秦可卿,恍然大悟:「缮国公诰命不是前些日子才亡故吗?这石大小姐……」 她可是嫡重孙女,不用守孝吗? 司徒瑾笑着睨了云清缓一眼:「石大小姐守的是缌麻,早已出孝。更何况,这缮国公诰命乃是甄家姑太太。二哥已然落败,他们家中也没个公子可以充当门面,可不就得靠着这位德才兼备的嫡重孙女,为后代小辈挣得那一些喘息的时间。」 云清缓有些奇怪。 第146页 她在书院见过石大小姐几次,虽然因着家族的立场问题她们没能成为要好的闺蜜,可也是说过几句话的:「我没记错的话,石大小姐是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吧?」 司徒瑾嗤笑着摇了摇头,那模样,也不知道是在讽刺着谁:「她的未婚夫是甄家的公子。一个月前,也不知石光珠许了甄家什么好处,让甄家主动退了这门亲事。这一听到皇兄要选秀,就急不可耐地递了牌子入内务府。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卖女求荣的急切。」 又是靠着送女儿入宫。 云清缓听了英王殿下这一顿不知深浅的嘲讽,没由来的就对着这些坐吃山空,腐朽衰败的世家贵胄产生了一些厌恶。 「这些家族的后代,公子们一个比一个废,全都沦落到靠着卖女儿才能够苟延残喘。上天怎么就不来一道雷噼死他们呢?」 司徒瑾看着义愤填膺的云清缓。小脸红扑扑的,握着小拳头,好似只要有机会就很不能冲上去踹死那些蛀虫蠹虫,忍不住笑了出来:「倒也不全是如你说的那般。」 「嗯?」云清缓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勐地听到英王殿下如此说,有些不明白地抬头,眼中写满了「求解释」的渴望。 「薛家姑娘,她可是在这消息出来之后,就让自己的母亲找上了王子腾,以王家表小姐的身份去参选。」司徒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眼中笑意愈发浓重:「自打贾宝玉前些年那禄蠹言论后,王子腾被牵连,和贾二太太是越行越远。他的女儿,也就是二哥的王侧妃已经成了一枚废子,眼瞧着其他家族都有女儿入宫,心中可不得着急上火,薛家姑娘这『深明大义』的举动,正中他下怀。我听说,王子腾已经花大力气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还把薛家姑娘接到自己家中,就为了给她抬一抬身份。只可惜贾二太太现今还禁足在佛堂中,不然这又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好戏。」 云清缓从不怀疑薛宝钗的战斗力,这绝对是个无论去哪都可以搅出一片腥风血雨的女人:「我一直以为,薛宝钗是想做荣国府的宝二奶奶。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放弃了。」 司徒瑾因着秦可卿的事情,对薛宝钗是很不待见,听了这话,不屑道:「薛家姑娘可是心高气傲,为了前途名利连皇家后嗣都敢毒害,小小的荣国府,又怎么能成就她的青云路?」 云清缓眉头动了动,意味深长地看着手中的杯子。 司徒瑾的态度,就是皇帝表哥的态度。 由此可见,薛宝钗想在宫中兴风作浪,基本是没可能了。 想想薛宝钗梦想破灭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司徒瑾将那些需要着重注意的世家都拉出来给给云清缓捋了一遍,听着听着,云清缓觉着有些不对,抬头问:「殿下,史家呢?你还没有给我说他们。」 「史家……」司徒瑾敲了敲桌子,眼中盛满了笑意:「你觉着史家如何?」 云清缓在心底迅速过了一遍史家的信息,确定没有遗漏后,道:「保龄侯和忠靖侯乃史老太君的侄子,又和贾王薛并称为四大家族,按理说他们几家应当是同心同德,群策群力。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哦?说说看。」 云清缓很喜欢和司徒瑾讨论这些,见司徒瑾没有阻止,反而是加以鼓励,云清缓立刻就找到了信心:「史家如今的姑娘也不少,可我听林表姐说,除了二小姐史湘云,若非年节,史家几乎从不让其他小姐登荣国府拜访。」 「嗯……就很奇怪。按理说贾家和史家关系应该很是亲密才对,可如今看来,唯一一个和贾家来往密切的史家人竟然是自幼孤露的二小姐,这很不合常理啊。」 说到这,云清缓把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道:「而且我这有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史二小姐在家中过得很是不好,平常都是要缝补针线到三更天来补贴家用呢。」 当然,最令云清缓疑惑的,就是她方才突然间想起,保龄侯史鼐,似乎是四大家族里少有的,不停升官的人。 就沖自家表哥对这些功勋世家的态度,再回看这独树一帜,一门双侯的史氏家族,真的很难不令人去怀疑啊。 第1卷 第84章 保龄侯府。 史湘兰坐在侯夫人身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娇羞地低着头,露出的那一截柔顺脖颈,此时红得快要滴血。 侯夫人坐在主位上,客客气气地和一位打扮富贵的老人家说着话。 「柳嬷嬷,我们家湘兰这些日子就要拜託您了。她年龄小,若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您就尽管教训,不用客气。」 柳嬷嬷坐在史湘兰对面,挺着嵴背,虽言语谦卑恭谨,面上却不见丝毫阿谄:「侯夫人太过妄自菲薄了。湘兰小姐如此天生丽质,温婉贤淑,自幼又有着侯夫人您的教导,老奴如今来,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保龄侯夫人被柳嬷嬷这一通话,奉承地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那就承嬷嬷吉言。」 又转头对史湘兰说道:「湘兰,还愣在那里作什么?还不快来拜见柳嬷嬷。」 史湘兰优雅地起身,行至柳嬷嬷面前,福着身子行了一个礼:「湘兰见过嬷嬷。」 柳嬷嬷上下打量了一番史湘兰,满意地连声说好:「大姑娘不必过于紧张。这些日子就由老奴来教导姑娘。姑娘如此有福气,下个月的选秀,姑娘定是能大放异彩,让人不小瞧了我们保龄侯府。」 第147页 史湘兰不说话了,紧紧地攥着帕子,脸更红了。 屋内三人其乐融融,蓦地有丫鬟来报:「夫人,二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保龄侯夫人面上的笑意淡了淡,不过很快又恢復如常:「快把云儿请进来。」 史湘云进来时,先朝着保龄侯夫人行了个礼,又转眼瞅见了柳嬷嬷,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解:「婶婶,这是……」 保龄侯夫人笑着道:「这是柳嬷嬷,专程来教你姐姐规矩的。过些日子你姐姐就要进宫了,如今事事繁忙,可不要再随时去叨扰你姐姐才是。」 史湘云并不知道史湘兰即将入宫参加选秀,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大姐姐下个月是要去选秀么?贾家的元春姐姐已经入宫,又为何还要牺牲大姐姐?」 史湘兰笑容不变,眼神却是闪了闪。 保龄侯夫人的气息乱了一瞬。 她小心地觑了柳嬷嬷一眼,见柳嬷嬷似乎置若罔闻,却又拿不准柳嬷嬷的态度,心中忐忑,再次开口,也不復往日慈和:「云儿,你年龄小。大哥大嫂过世后,平日我们心疼,也未太过拘束与你,倒是养成了你如此口无遮拦的性子。这种不规不矩的话,以后切勿再说。你姐姐入宫,这是我们阖家的荣耀,又岂是牺牲二字能够玷污的。」 保龄侯夫人这话可是说的非常有艺术了。 先是点出了史湘云年龄不大,又说明了史湘云父母俱亡,和保龄侯夫人以及史湘兰并没有什么极为亲密的血缘关系。接着诉苦自己其实不是不管,而是史湘云乃兄长孤女,她们若是管教太过,难免招人非议,又心疼史湘云丧父丧母,这才纵容了她一些。最后点明,史湘兰能够入宫选秀,这是阖族的荣耀,也是史家的荣耀。她们对此事甚为与有荣焉。 柳嬷嬷端着茶盏,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在听完保龄侯夫人的一番话后,眉尾却是垂了垂,显然十分满意。 史湘云不懂保龄侯夫人这一番苦心,她只是觉得不能理解。 元春姐姐自从进了宫,就再也没能回家一次。荣国府已经送走了一个姐姐,为何保龄侯夫人还要把大姐姐也送到那吃人的深宫去?一大家子就这么安安宁宁地生活在一起不好么? 史湘云还要再问,保龄侯夫人立刻截住了她的话语:「云儿啊,你也好些日子没有去见姑母了。姑母年龄大了,正是想要小辈陪同的年岁。我已经派人去了荣国府,这些日子你就住在那好好地陪着姑母,代表我们多尽些孝心。」 史湘云并没有听出侯夫人这是想要把她赶走,还以为侯夫人是真心要让她去尽孝。 她向来不喜欢待在保龄侯府,而是更喜欢在荣国府陪着贾宝玉和迎春等人一同玩乐。听闻此言,当即笑开:「既如此,云儿就先去准备了。」 保龄侯夫人笑着点头,等史湘云的身影完全看不见,才有些紧张地道:「柳嬷嬷,刚刚真是让您看笑话了。」 柳嬷嬷意味不明地看着门口,沉默良久,这才毫不在意笑了笑,云淡风轻道:「夫人,老奴有一话相劝,还望夫人不要嫌弃老奴多嘴。」 保龄侯夫人连忙道:「嬷嬷有何话,直说就是。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怨嬷嬷。」 「这一家人,虽说也是血浓于水,但若是立场不同,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侯夫人如此聪慧,自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柳嬷嬷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反而是保龄侯夫人微微朝着柳嬷嬷弯了弯身子,虽为侯夫人,对着这个老僕,却是极为恭谨:「嬷嬷的话,我们自当记在心里,莫不敢忘。」 使了个眼色,待丫鬟捧着一个极有分量的盒子上来,保龄侯夫人继续冲着柳嬷嬷道:「这都是我们侯府准备的一些心意,还望嬷嬷不要嫌弃。」 柳嬷嬷扫了眼,也没有拒绝,看着史湘兰温柔的面容,一番言语让保龄侯夫人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夫人如此贤惠明理,怪道太妃娘娘常说夫人是这京城高门难得清醒之人。湘兰小姐定也是继承了夫人的淑良大度,雍厚温良。太妃娘娘最是喜欢这种性子,小姐入宫,定当前途无量。」 . 保龄侯回来时,见自家夫人坐在位置上生着闷气,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兰儿就要入宫了,陛下恩典,特特命柳嬷嬷亲自教导兰儿,这是最荣耀不过的事。你前些日子还在积极张罗着,怎的今儿如此生气?」 保龄侯夫人咬着嘴唇,有些委屈地看着保龄侯:「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你那个好侄女。」 「云儿?」保龄侯有些想笑:「云儿性子是直了些,却也向来没有坏心。你素日对她也很是包容,她这是做了什么,让你发如此大的火。」 保龄侯夫人憋着心里那股子气,把上午史湘云当着柳嬷嬷面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保龄侯。 保龄侯最开始还当是史湘云不捨得姐姐,可听到后面,就算是他这样的好性子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云儿这也……太口无遮拦了些。」 「可不。」保龄侯夫人今日已被气得一天都没吃下饭,想到史湘云害得她的兰儿在柳嬷嬷面前丢了那么大一个脸,心口就是一阵绞痛:「当真是在荣国府住得久了,行事和那边一样,不着调得厉害。也不知道这荣国府是什么风水,后代一个个的不成器。」 说到最后,竟是不管史家的姑老太太是荣国府的老祖宗,唯有满腔怨怼无处发泄。 第148页 虽说史湘云是保龄侯的侄女,但到底他还是更偏向自己的女儿湘兰,想了想,道:「既如此,就先把云儿送去荣国府住上一阵子。免得她又说些让柳嬷嬷不喜的话,回头招了怡太妃娘娘的厌恶,更是得不偿失。」 保龄侯夫人睨了丈夫一眼:「这用你说。我早早地就安排了马车,今晨一过,就把她送去了姑母那边,还特地嘱咐让她多陪姑母一段时日。」 说到这,保龄侯夫人又是一阵嘆气:「我听说,薛家的姑娘借着王家的名义也要入宫。若是她被选中,这下我们四家,算起来,每家都有姑娘嫁进了皇室。昨儿我还接到姑母的来信,让湘兰在宫中和她家的元春以及薛家的宝钗多多相互扶持。老爷,您说,陛下这到底是怎么想?」 保龄侯沉吟片刻,道:「陛下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能妄自揣摩的。不过今日下朝后我听小云大人透了点消息,薛家姑娘是一定会被选中的。」 保龄侯夫人不是很喜欢薛家,也不喜欢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女儿竞争对手的薛宝钗,闻言撇了撇嘴:「我还当薛姑娘就是做个陪客。她的哥哥犯了那么大的事,陛下怎会……」 保龄侯看了夫人一眼,眸光凌厉:「慎言。陛下素来英明神武,决断自有道理。无论如何,我们受着便是,轮得到你这妇道人家置喙?」 保龄侯夫人被丈夫这么一斥责,也不敢说话。 保龄侯见自己语气有些重,自知吓到了夫人,放软语气:「你也知道,我们早早地就投靠了陛下,这才在如今的朝中,尚有一席之地。眼下时机未到,这四大家族的名号,我们暂时也无法脱去。只能和其它三家虚与委蛇。陛下是定要对这些老臣动手的,在此之前,陛下如何做,我们支持便好,无需过于忧虑,惹得陛下不喜。」 保龄侯夫人点了点头,略显低沉:「嗯,我知道了。」 「湘云再过几年也要嫁人了,你现在也要多和世家夫人们走动走动,给她相看个好人家才是。」 保龄侯夫人向来不喜欢史湘云,听到要给她相看人家,更是浑身不自在,犹犹豫豫地开口:「老爷,湘云也还小,而且贾家……」 还没等保龄侯夫人说完,保龄侯就警告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湘云也不算小了。这些年为了稳住其它三家,我们把她推去荣国府做那个迷惑他人的障眼,已是对不起大哥大嫂。她的亲事,我们要更加在意,方不负兄嫂在天之灵。」 第1卷 第85章 在这暗流涌动,风起云涌的日子里,无论是选秀,还是京中各贵女之间的勾心斗角,和云清缓是都没有半点关系的。 但凡皇帝的亲信都知道,云家大小姐是太后娘娘指定的,未来的英王妃。 没有利益纷争,又有着太后母家的身份。京城几乎所有的贵女都想要和云清缓交好,好换得一个在太后娘娘跟前的颜面。 云清缓对此没有半点感觉,整日仍旧吃吃喝喝,做着女工,找英王殿下骑马射箭。 在无所事事的流逝中,毓秀书院终于再一次开学了。 云清缓一大早就邀请了林黛玉和她一同上路。 黛玉看着云清缓坐不住,时不时就用小手推开车窗的模样,掩唇笑道:「往日也没见你这般兴奋,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开学日子,你倒是激动得像是要参加宴会般。」 云清缓回过头看向林黛玉,有些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殿下已和我说了,嘉泰郡主今次肯定不会来上学。没了嘉泰郡主的书院,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 黛玉摇头:「就你嘴贫,整日尽说些不着调的话。也不怕姑母和大表哥捶你。」 云清缓不管。 她就是高兴,谁都阻拦不了。 「表姐,薛家姑娘这次不会来了吧。」 「不会了。」说起薛宝钗,林黛玉现在都不知道是对她怨多一些,还是怜多一些:「宝姐姐本是温素郡主的入学陪侍,如今却是要入宫选秀,自不好继续抛头露面。二姐姐说,宝姐姐已搬出了荣国府,现在住在王家舅舅家中,日日被拘着学规矩,不得出门。」 云清缓早就听司徒瑾说过这些事了,但不妨碍她八卦地了解更多:「我听说荣国府的二公子,嗯,就是二房的那位二公子,平素最爱和姐妹们一道玩耍。薛姑娘走了,他应当很是难过。」 林黛玉自从回到了父亲的身边,心境眼界就开阔了很多。往日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心弦的贾宝玉,如今看来,竟是不能再撩动她分毫。 不过到底是兄妹,贾宝玉虽然多情了些,但对林黛玉还是很不错的。 林黛玉也不愿人后评价贾宝玉,探过身子,用食指点了点云清缓的唇:「缓缓……」 云清缓在嘴巴上做了个拉封条的动作:「知道啦,我不问就是。」 她从不在林表姐面前谈及贾宝玉,今日因着心情好,有些得意忘形了。 果真,这种趣事,还是要和英王殿下说才有味啊。 马车很快就到了毓秀书院。 云清缓和林黛玉一同下车,有其他的贵女见到她们,纷纷停下,热情地围在了云清缓的身旁,寒暄道:「云小姐,今日你的髮钗真是好看,样式新颖,色泽艷丽,这是在哪儿买的?」 「云小姐,我最近得了一孤本,不如哪日我们一同讨教一番,也不负这孤本重见天日的难得,如何?」 第149页 「云小姐,我最近在苦练女工,可是母亲常说我的绣品实在是不成样子。我总是想要云小姐指点一二,也好让母亲高兴一番。不知云小姐何时有闲暇?」 「云小姐,今日御课,我们不如去赛上一圈?这好不容易开学了,天气也难得放晴,总在屋里闷着,也着实无趣,对不住这大好春光。」 「云小姐……」 「云小姐……」 「云小姐……」 云小姐不胜其烦,云小姐不堪其扰,就在云小姐崩溃的前一刻,皇宫中华丽大气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停在了书院的大门口。 徽宁公主,怀兰公主,温素郡主依次下车,站在了车前。 这三位和云清缓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繫。 徽宁公主自不必说,这是表外甥女。温素郡主自打和云清缓说开之后,每次云清缓入宫,两人也是时常在一块说话。怀兰公主……这是云清缓未来的二嫂,目前还养在云太后身前,每次云清缓进宫请安,都是能遇到的。 见到这三位,云清缓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喜极而泣,带着有些慌张的步伐上前,挂着诡异的笑容,握着徽宁公主的手,眼角甚至还渗出了一点看不甚清的泪水:「公主,您来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徽宁公主见着云清缓这般模样,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她眼角抽了抽。不过在大门杵着也不像话,便迈开步伐,和云清缓率先走了进去。 怀兰公主看了看书院门口围着的贵女,又转头瞅着额上明显有着汗珠的林黛玉和云清缓,挑了挑眉,眼中带着瞭然的笑意。看着这对姐妹,莫名地就带上了一些同情。 温素郡主低着头笑了笑,眼睛不动声色地瞥过那些想要上前,又畏惧皇室尊威的贵女,垂下眼看着脚下的青石砖,眸中写满怜悯嘲讽,似是不愿多看这些人一眼。 因着每人的课时不同,几人进了书院内部就分开,各自上前往属于自己的院落。 云清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长舒一口气,迎春刚好就坐在她的前桌,听到之后笑着转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有一天时间呢,你应付得过来么?」 云清缓看着贾迎春幸灾乐祸得模样,抿着唇:「迎春姐姐,你不要说了。大家这么热情,我都不想来上学了。」 探春坐在迎春身边,眸中尽是促狭:「谁让你如今是宫中的大红人。这种事,便是想躲,也躲不开的。」 林黛玉见迎春和探春一唱一和,相互调侃着云清缓,开口替自家表妹解围:「好啦,你们再说下去,缓缓就要害羞了。」 云清缓和迎春探春都很熟悉,几人就这么闲闲地聊着,不知怎的,这话题就转到了京城热门大事件—— 选秀中。 「没想到表叔家的湘兰姐姐也要入宫。虽然没怎么见过湘兰姐姐,但听云儿说过,湘兰姐姐温婉大方,对她们这些妹妹极为包容和善,现在,要去和大姐姐还有宝姐姐作伴,就更是再难见面了。」 听到迎春这些话,探春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贾母动过把迎春送进宫的心思。如今没成,迎春自己没觉着有什么,可想到王夫人和邢夫人的斗法,她总觉得不太对劲,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云妹妹和湘兰姐姐向来要好,她这些日子似乎也很是思念湘兰姐姐,常常和我们说起湘兰姐姐的好。」 迎春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什么人看向她们,压着声音道:「这倒是。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云妹妹这些日子虽住在府中,可我总觉着她兴致似乎不太高。好像不单单是湘兰姐姐的缘故。」 探春点头,有些不解:「前些日子云妹妹来的时候还很高兴,也不知道是又发生了些什么。这几日她常常不肯出门,今儿个更是被气得连书院都没来。差人去问,翠缕只道昨日晚间染了风寒,休息一日便可。真是让人担心。」 黛玉目前和史湘云关系一般,但到底是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的,闻言,也有些担忧:「这是怎么了?云儿身子素来利爽,是在何处染了邪祟不成?」 云清缓听了她们的谈话,不动声色地把眼睛转开。 还能有什么?除了贾家的凤凰蛋贾宝玉,就没有人能把大大咧咧的史湘云给气到卧床不起,没脸见人。 不过这种英王殿下分享给她的小道消息,她也很守规矩地不敢说出去,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偷着乐。 . 荣国府。 史湘云目前住在荣庆堂的一个厢房内,离着贾母很近。离着贾宝玉更是近。 翠缕站在史湘云身边,看着自家歪在木榻上闭目养神,脸色青白的姑娘,有些担忧道:「姑娘何必如此气着自己。宝二爷也是无心的,三番五次都想着要和您服软认错。您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了不是。」 史湘云睁开眼,冷笑:「我哪敢和他计较。他是堂堂国公府公子,我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再计较下去,恐怕这府中都没我的容身地了,不妨都让给他的姐姐妹妹们才好。」 翠缕知道自家姑娘素来有些倔强,可是她身为奴婢,最希望的也不过是看着主子们好,有些苦恼地劝着:「姑娘,宝二爷平素最爱和您说话,一来二去,自就无遮拦了些。他也是赤子之心,不知道这些话会惹您不喜。若是您自怨自艾,最后伤的不还是宝二爷的心么。」 第150页 翠缕是一片好心,可是湘云却把头扭了过去,不肯说话。 翠缕嘆了口气,还想再劝,有小丫鬟进来报:「云姑娘,宝二爷来了。」 史湘云听了这话,差点炸开,直接坐了起来指着门口说:「让他走。你去告诉你们的宝二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他,让他别再来烦我。」 小丫鬟领命而去,屋中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史湘云发了一通脾气,只觉得心焦身软,动弹不得。 在翠缕的搀扶下无力地躺下后,她想到自己早逝的父母,想到堂堂侯门贵女,在保龄侯府却要日日做针线来贴补家用。想到好不容易来一趟荣国府,却要听贾宝玉说那些让自己不喜的话,想到自己孤孤零零地躺在这,爱哥哥却竟真的不肯来看自己一眼。 史湘云悲从中来,一时没忍住,用手捂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就在她哭得伤心时,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云妹妹这是怎么了?」 第1卷 第86章 史湘云正哭得伤心,突然听到贾宝玉的声音。她把盖在身上的薄毯扯了扯,埋着头,不愿让贾宝玉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偏生贾宝玉就是一个喜欢惹人的性子,见着史湘云不愿理他,越发着急,旁若无人地坐在了史湘云的旁边,俯身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你总不爱和我说话,是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我改就是。」 史湘云还是不肯搭理贾宝玉。 贾宝玉见状,轻轻往她的耳中吹了一口气,把湘云惊得坐了起来,似娇似嗔地打了贾宝玉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贾宝玉见史湘云起来,高兴地拉着她的首:「好妹妹,你不生我气了?」 史湘云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首,将头撇向一边,硬着嘴道:「我哪敢生您的气?我身份卑微,比不上你们这些有父母庇佑的公子小姐。这有了什么不高兴的,不乐意的,到头来,还不是我受气。」 贾宝玉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见史湘云如此消极,慌忙把她的首贴在自己的胸口:「云妹妹,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我嘴笨,总想着姐妹们在一道玩才是最好的,难免就会忽视你。若真是这样,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么。」 史湘云抬着通红的眼睛望着贾宝玉:「那你说说,你为何说我比不过林姐姐和宝姐姐?」 贾宝玉听了这话,连忙赌咒发誓:「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说过这番话。在我心中,你和林妹妹宝姐姐都是一样的。又何来比不过之说?」 史湘云嘟着嘴道:「既如此,你昨儿个在老祖宗面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贾宝玉坐在榻上,苦思冥想半天,恍然大悟,终于知道史湘云因为何事而生气不满。 这还要从昨天荣国府难得的家族宴会说起。 史湘云带着翠缕和奶嬷嬷来了荣国府,虽然是多了一个姊妹,但因着林黛玉和薛宝钗都离去了,王熙凤跟着贾琏去了任上,贾迎春也被接到了荣禧堂居住。种种原因,导致这偌大的贾府,竟比往常还要冷清了些许。 昨儿个月色正好,贾母来了兴致,想着自打宝钗和黛玉走后,宝玉整日恹恹提不起劲,府里也不如往日热闹,诚心想要让孩子们玩上一玩,解一解疲乏,迎一迎喜气。 就让人搬了桌椅去庭院中,邀了一众小辈一同热闹赏月吃茶。 贾母因着史湘兰的缘故,总觉得史家和他们贾家逐渐离心,心中不大痛快。 可保龄侯又恰逢其时地把史湘云送过来陪伴她,贾母认为这可能是自己多心,但相较之前,到底还是显得冷落了湘云。 湘云自知贾母对她没那么疼爱了,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能闷闷地坐在位置上吃着糕点,喝着花茶。 迎春察言观色,见湘云不高兴,便拉着她和探春惜春一道行酒令。你来我往的,气氛也还算热闹。 本来大家正玩得开心,谁知贾宝玉看着众位姐妹的倩影,触景生情,突然来了句:「要是宝姐姐和林妹妹在这就好了。」 薛宝钗因为选秀的事,和贾家目前闹得很僵,贾母听了这话,当即面色就有些不好。 偏生贾宝玉好像落娘胎后就不会看人脸色,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听说宝姐姐也要入宫了,去陪着大姐姐。为什么姐姐妹妹们都要去往那吃人的地方呢?春来秋去只落得个孤苦寂寞,又得什么好?徒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看着姊妹们一个个离去,还不如化成灰随风去了好。」 气氛瞬间就有些尴尬。 迎春三姐妹面面相觑,湘云更是窘迫得说不出话来。站在贾宝玉身后的袭人倒是想劝,可是老祖宗和姑娘们都没有说话,自己更是没有开口的余地。 沉默蔓延了一瞬,作为全场年龄最长的迎春,这劝导之责,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 「宝玉,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宝姐姐的归宿,自有她来决定,又岂是我们能够干预的?就算没了宝姐姐,林妹妹,但还有我们,还有云妹妹,怎么就成了徒留你一人?」 贾宝玉可能是因为最近受的打击太大,见着自己的母亲进了佛堂,薛宝钗即将进宫,就连林黛玉也很少登门拜访了,脑子就有点抽,看着贾迎春,哀怨道:「二姐姐不知道,在我眼中,宝姐姐和林妹妹是这个世上最难得的人物,看见她们,我这心里就像是填满了一般欢喜。」 第151页 迎春探春惜春对贾宝玉的抽风行为几乎习以为常。 迎春见贾宝玉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模样,又象徵性地劝了两句,便不再说话,回到座位上默默地喝着花茶。 贾母见不得贾宝玉如此失魂落魄,开口道:「宝玉,你宝姐姐和林妹妹也大了,她们有父母要陪伴,还要去书院读书,哪来的时间日日同你一道吟诗作赋?你要是实在想她们,我就给你林姑父去个信,把玉儿接到家里来聚聚,这般,也不负我们两家的情谊。」 贾宝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跑到贾母身边,拉着她的首臂撒娇:「老祖宗,您说的是真的么?」 贾母看着自己的孙子,伸出手溺爱地摸了摸他的发顶:「自是真的,我可有骗过你?」 贾宝玉瞬间喜不自胜。 探春见宴席恢復正常,在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笑道:「二哥哥就喜欢林姐姐和宝姐姐,我们这么多姐妹,也不见你格外偏向哪个。」 贾宝玉听了这话,当即道:「宝姐姐和林妹妹,在我心中自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旁人只当个笑料,笑贾宝玉是个痴人。 唯有史湘云,如当头一棒,被这无心之言砸了个昏天暗地。 自打史湘兰决定进宫,她就感觉到保龄侯府的人一心一意捧着大姐姐,对她冷淡了不少。 这好不容易来到贾府,本以为可以和宝哥哥一道顽乐,谁知贾宝玉每日对着落花流水思念着薛宝钗和林黛玉,对她竟是冷淡了不少。 虽然贾宝玉对她确实也还是很好,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在贾宝玉的心中和一个商人之女地位相等,难免膈应。 史湘云不是傻子。她知道贾母对现今不如往常那般亲近她,她想不出缘由,便更加想要得到贾宝玉的安慰。可谁知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没来,贾宝玉竟然一心扑在了薛宝钗的身上。这让史湘云如何能忍? 贾母还坐在位上,她不好拂了贾母的兴致,只能忍着委屈。宴会结束后,带着翠缕匆匆地便赶回了房间。 想到自己孤苦漂泊,唯一的依靠还如此待她,史湘云越想越难受。第二日索性连书院都不肯去,就怕旁人看到她哭了一夜的眼睛,暗中笑话。 贾宝玉想通缘由,拉着史湘云的首,不住地解释,就怕史湘云心中有结:「云妹妹,你错怪我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比不过宝姐姐和林妹妹。只是如今她们都不在府中,我这心中难免思念,这才说了昨日的煳话,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哥哥这一回,好么?」 其实贾宝玉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但他深谙,家中一旦有姐姐妹妹生气,不管其他,先行认错总是好的。所以这回在史湘云面前低头,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史湘云并没有真的生贾宝玉的气,她如此使小性子,只是想让贾宝玉过来哄哄她。见宝玉如此,果真笑了,睁着红红的眼睛问:「你真这么想的?」 贾宝玉对天发誓:「自然是真的,云妹妹还不信我么?」 「真的没有觉得,我比不过宝姐姐和林姐姐?」 贾宝玉见史湘云不信,再次急了:「云妹妹,若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穿心烂肺,死后进那十八层地狱,被阎罗日日审判,不得好死。」 史湘云听了这话,连忙伸出手捂住贾宝玉的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是信你的。这种不吉利的言语,以后切不可再说。」 贾宝玉高兴地握住了史湘云的首:「云妹妹,我就知道,你向来大度,定不会把我的煳话放在心上。咱们以后仍旧好好的,再不生气了可否?」 史湘云笑着点头,心结解开,便继续和贾宝玉叽叽咕咕地说笑,似是全然忘记了自己昨儿个还在发着贾宝玉的脾气。 袭人看到这一幕,眼神闪了闪,找过一个小丫头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趁无人注意时,悄悄退下。 第1卷 第87章 王夫人跪坐在蒲团上,缓慢而规律地敲着木鱼,闭着眼睛在心底诵经。 虽然她仍旧怨怼不服,但好在贾母已经承诺,会尽全力帮扶元春。到底还是信任女儿的命格,想着日后元春给她挣来的前程,王夫人在这悽苦的佛堂,终究还是有了指望。 小丫鬟坐在佛堂外的长廊上,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这府中流传的那些关于主子们的趣事。 「你听说了么?老祖宗好像有意把史大姑娘许给宝二爷。」 「真的假的?老祖宗不是最欣赏宝姑娘和林姑娘么?」 最开始说话的丫头捂嘴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宝姑娘如今是要做宫里娘娘的人,自是无法继续和宝二爷一起。林姑娘也不常来府上了,放眼望去,也就史大姑娘同宝二爷日渐亲密。这势头,除了史姑娘,还有谁能做咱们日后的宝二奶奶?」 另一人明显是被说服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有道理。照这么说来,以后咱们岂不是要换个方式称唿史姑娘了?」 两人这么说说笑笑,毫不顾忌地谈论着。正讲到兴头上,袭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二位妹妹这是在说些什么?」 小丫鬟一惊,连忙回身问好:「袭人姐姐。」 袭人似乎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给了门外的小丫鬟几个碎银锞子,笑道:「我有些话要和二太太说,不知二位妹妹能不能行个方便?」 小丫鬟看着袭人似乎毫无察觉的模样,又眼馋地望向了那几个碎银锞子,忙不迭地接过。 第152页 两人谢了袭人便嘻嘻哈哈地去了院外,靠在门边,守着院子,不让任何人进来。 袭人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晦暗不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极为有节奏地敲了敲佛堂被锁上的大门,压低声音:「二太太。」 王夫人手中的犍稚停住,睁开眼睛,在周瑞家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门边,隔着门板问:「何事?」 袭人站在外边,把昨日史湘云对贾宝玉的不满以及方才贾宝玉和史湘云的打闹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王夫人。 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王夫人才道:「云姑娘日日都和宝玉在一起么?」 袭人不敢偏颇,低着头回:「是。宝姑娘和林姑娘如今都不在府中,二姑娘被大太太拘着,三姑娘四姑娘又是不爱走动的性子,就只有云姑娘每日找着宝二爷说话,很是亲密。」 袭人知道,这些姑娘中,王夫人最不喜林黛玉,其次就是史湘云。 这些姑娘对宝二爷的影响太深了。她若是想要当宝二爷的姨奶奶,成为宝二爷房中第一得意之人,讨好王夫人是必要的,却也绝对不能让这些姑娘太过左右宝二爷的心神。 所以她经常暗中把贾宝玉那边的消息传给王夫人,借着王夫人的手敲打宝玉的同时,也严防死守着贾宝玉屋内的丫鬟们,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动摇她的地位。 王夫人听了袭人的话,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声音有些冷地道:「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宝玉,倘若有那不规矩的人,记下来便是。待我出去后,再行处置。」 袭人恭敬应是,等了等,发现王夫人暂时没有什么其它要吩咐的,就先行退下了。 周瑞家的一直在佛堂内陪着王夫人,见她脸色不好,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王夫人坐到了佛堂旁侧的木椅上,一手搭着木质的扶手,一手转动着昂贵的佛珠,扫着泥塑金身,半旧蒲团,眸光沉沉。 周瑞家的想了想,觉得王夫人现在可能是要人开解劝导,便道:「太太,您凡事想开些。或许史大姑娘只是把咱们宝二爷当成自家哥哥。史大姑娘毕竟身世不好,想找个人亲近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夫人手上转动的佛珠停了停:「亲近,她们史侯府没有兄弟姊妹么?作甚偏生要和我的宝玉亲近?一个姑娘家,整日混在爷们身边,也不嫌臊得慌。这哪有一个姑娘家的模样?」 说到最后,王夫人声音愈发高昂尖利,裹挟着浓重的怒气,恨不能立刻冲到史湘云面前,撕碎她的脸皮。 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喜欢的是如薛宝钗一般知书达理的女孩,对史湘云这种大大咧咧,以及林黛玉这种尖酸刻薄的性子,都是极为厌恶不喜的。 看到王夫人陷入了牛角尖之中,周瑞家的少不得要劝上两句,尽一尽身为奴才的本分:「太太不必如此担忧,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宝二爷,而是大姑奶奶。老太太喜欢史姑娘,为着大姑奶奶,咱们面上也得欢喜些才是。若是大姑奶奶来日有了好日子,这也是宝二爷的福气,太太还愁给宝二爷找不到好人家?到时别说是侯府嫡女了,哪怕是宗室郡主咱们宝二爷都是娶得的。」 要不说周瑞家的在王夫人身边待了多年,对王夫人的心思琢磨把握得一清二楚。 听了周瑞家的一番劝解,王夫人心气总算是顺了些:「你说的是,只要元春有出息,这一时意气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皇宫,凤宁宫,偏院。 抱琴步履匆匆,冲进了元春所在的屋子,直接跪下,顾不得行礼,甚至没有来得及擦拭额上的汗珠:「主子,不好了......」 元春放下手中的绣绷,疑惑道:「瞧把你急的,这又是怎么了?」 抱琴道:「皇后娘娘下旨,宣主子您立刻前往正殿,聆听凤训。」 第1卷 第88章 贾元春瞧着抱琴脸色苍白的模样,很是不解:「不过就是去一趟皇后娘娘的正殿,这又不是什么没有过的大事,怎么就把你急成这般模样?」 抱琴都快哭了出来,语无伦次:「奴婢听玛瑙说,前些日子有妃嫔私传书信回府,被太妃娘娘身边的霜雪无意中截下。太妃娘娘凤颜大怒,连带着皇后娘娘都遭了训斥。如今皇后娘娘下旨彻查后宫,所有涉事之人都遭到了惩戒,现在已经查到咱们荣国府了。」 贾元春听了这话,蓦地站起,眼睛睁大。过了好一会儿,才颓然地坐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还没等主僕两商量出个对策,孟皇后的奶嬷嬷,同样是凤宁宫掌事嬷嬷的孟氏就来到了偏院的门外,福了福身,用一种轻蔑到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贾答应,皇后娘娘宣召,命您即刻前往正殿。贾答应快些动身罢,莫让皇后娘娘久等。」 元春被抱琴一番话震得心神俱颤,神思惶惶,呆呆地看着孟嬷嬷,连日常的打赏都忘了。 还是抱琴机灵,见着孟嬷嬷脸色不对,连忙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了孟嬷嬷的手中,陪笑道:「嬷嬷,我们主子近日抱恙,还望嬷嬷通融一二,缓些时辰,让我们主子好生梳洗一番,也不冲撞了皇后娘娘。」 孟嬷嬷颠了颠荷包,放进袖子中,道:「既如此,还烦请答应快些。若是这梳洗得太久,皇后娘娘那老奴也不好交代。」 抱琴连忙应道:「自然,自然。」 第153页 等抱琴回了贾元春的身边,贾元春六神无主地拉住抱琴的手,面如金纸:「抱琴,怎么办?」 抱琴紧紧地握着贾元春的手,沉着气道:「主子莫慌,您好歹是潜邸的老人了,咱们背后站着的荣国府,也不是普通人家。皇后娘娘再如何,看在我们贾家的面子上,也不好过于斥责您。进了殿中,您不要反驳,娘娘问起,直接承认便是。这本也不是什么大罪,只要不顶撞皇后娘娘,总归不会有事的。」 「直接承认……」 见贾元春犹疑不定,抱琴手上更是多用了几分力气:「不错,直接承认。娘娘此时莫要煳涂。您忘了么,圣武娘娘掌管后宫时,曾金口玉言,凡内命妇犯错,主动承认过失者,罪减一等。若是主子此时犯了左,这便要再加上一条冲撞皇后娘娘,不满太妃娘娘的罪过了。」 抱琴这一番告诫劝阻,如同给贾元春吃了一味定心丸。贾元春细细回味了刚那一席话,又想到自己的母家,自己的舅家,吐出一口浊气,一颗心从慌张无措到趋于稳定:「你说的是,倒是我想左了。抱琴,快些给我换好衣裳。咱们是去请罪的,不可过于华丽,这步摇金钗什么的暂且先不用了,朴素些就好。」 「是。」抱琴见贾元春眉宇间郁色一扫而空,换上了从容自信的笑容,心中石头落地,忙前忙后地帮贾元春梳洗打扮。 一切拾掇好后,贾元春出门,看着孟嬷嬷,微微点头:「劳烦嬷嬷带路。」 孟皇后坐在垫了软垫的高椅上,瞧着云蒸怀中白白胖胖的小皇子,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拿着一个精緻的小波浪鼓,在司徒湛的面前摇啊摇的:「湛儿,湛儿,喜不喜欢啊?」 玛瑙珠子击打牛皮鼓面的清脆声音迴响在司徒湛的上方,司徒湛陷在明黄色的襁褓中,伸出一截藕节似的胖手臂,拉着波浪鼓的珠子,用力地扯了扯,发出「咯咯」的笑声。 霞蔚站在孟皇后的另一侧,看着司徒湛葡萄似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嘴唇,肉鼓鼓的小脸,尽挑着孟皇后欢喜的话奉承:「娘娘,咱们殿下长得可真是好,一出生就哇哇大哭,那声音洪亮得隔着三重门都听得见。陛下都说了,小皇子日后定是有大福气的。」 果然,孟皇后听到德泰帝的嘉许,笑意更深,用葱白的纤纤玉指点着自己儿子的脸颊,嘆道:「本宫也不求什么大运,只要湛儿能平平安安的,就一切知足了。」 云蒸跟着笑道:「娘娘,小殿下身份如此尊贵,非旁人能比得上,这福气运道自是诸般加身。前儿个大公主还兴致勃勃地道,等着小殿下长大了就带着殿下骑马射箭,定是要健健康康的才好。」 想到自己不走常路的女儿,孟皇后勐地反应过来似乎很久都不怎么见到徽宁公主的身影了,忙问:「虹儿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的也总不见人。」 霞蔚道:「娘娘有所不知,英王殿下特意在家中辟了个马场,云大小姐经常和殿下一同在那骑马射箭。公主殿下听了,觉着大傢伙一起才最是热闹,这一到休课时,便带着人直奔英王府,拉都拉不回呢。」 「这……」孟皇后听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虹儿怎地这么没眼色,她要骑马,这宫里没有么?作甚非要去打扰阿瑾和缓缓。」 云蒸和霞蔚听了孟皇后的抱怨,也是一併跟着打趣。 自打得了皇子,孟皇后便将几乎全部身心投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她又摇了摇手中的波浪鼓,逗自己的儿子:「湛儿,你皇姐不懂事,你以后可不要学她呀。不然你英王叔要不高兴了。」 司徒湛嘴角流着晶莹的口水,把身前的布兜打湿了一片。咿咿呀呀地叫着,挥舞着小胖手,也不知到底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就在孟皇后和两位心腹宫女一同说笑时,小宫女前来传报:「娘娘,贾答应求见。」 孟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就淡了下去。 用眼神示意乳嬷嬷把司徒湛抱下去,孟皇后这才恢復了一贯的端庄严肃:「宣。」 贾元春走了进来,跪地俯身,朝着上位之人行了个大礼,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眼中的羡慕:「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孟皇后并未叫起,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睛,看着殿中的人伏成一团,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贾答应,你可知罪?」 贾元春知晓,皇后娘娘定是有了十足的罪证,这才下谕召她前来。想到抱琴的话,她并未推脱,而是直接道:「嫔妾知罪。」 贾元春这一番诚恳的态度,倒是让孟皇后不好发作了。 孟皇后细细打量着。 贾元春今日请罪,特意褪去了华服锦裙,仅着一身素青宫装,头上同样只单单挽着一支素银簪子,不施粉黛,低眉顺眼地跪在凤宁宫的大殿上,端的是素丽无双。 皇后挑了挑眉—— 自进了宫,贾元春也是聪明了。若在潜邸中,恐怕她早就仗着陛下那几分虚无缥缈的宠爱,大胆倨傲地辩白,言为有人诬陷。 孟皇后继续道:「何罪之有?」 贾元春:「嫔妾不该私通书信于家人,请皇后娘娘责罚。」 在大庆,后宫妃嫔私递书信回府并不算什么很大的罪状,充其量就是触犯了宫规。连顶撞皇后的罪名都比这个高。 不像后世,后妃私通家族甚至可以升级到谋反大罪。 第154页 所以贾元春虽然犯了事,但是大是小,是轻是重,完全就是看孟皇后的心意。 但皇后娘娘显然不打算给贾元春这个脸。 孟皇后冷笑一声,俯视着贾元春,语音不明:「贾答应,宫规有令,你却明知故犯。这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还是不将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放在眼里。」 贾元春本想着自己先低头认错,皇后娘娘看在自己背后荣国府的份上,也不会过于苛责她。 可没成想她一来,话还没说上几句,孟皇后就给她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贾元春惊惶地伏地回道:「娘娘恕罪,嫔妾一时煳涂,犯下此等大错,绝无冒犯娘娘之心。还望娘娘明察。」 孟皇后不为所动,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未有一丝半毫的变化,好似贾元春不过是她指尖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是吗?」 第1卷 第89章 贾元春知道今日恐怕无法轻易善了,战战兢兢:「嫔妾绝不敢欺瞒娘娘。」 孟皇后微微偏头,示意身边的云蒸。 云蒸会意,立马道:「娘娘,按照宫规,私递书信回府者,降位两品,以儆效尤。」 声音不大不小,却如一阵风,恰到好处地钻进了贾元春的耳朵里。 贾元春身子一软,险些跪不住。 她本就是最末等的答应,降位两品,那岂不是生生成了那卑贱的宫女。如此,她还有什么脸面?什么尊荣? 孟皇后的手轻轻地敲了敲雕花的扶手。长长的镶翠护甲敲击着,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打在贾元春的心尖,直把她骇得心神俱裂。 孟皇后欣赏着贾元春的脸色,颇有些不甘。虽然她很想这么处置贾元春,但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再怎么说贾元春也是国公府大小姐,还是自潜邸起就伺候皇上的。若是真的成了宫女,那外面不免要传皇后不慈,动摇朝纲。 心念电转不过一息之间。孟皇后早就决定了贾元春的去处,所以半点不急。甚至还有心情端起茶盏品着内务府进贡的新茶。 孟皇后悠悠闲闲,贾元春却是心焦不已。 她知道皇后素来不喜自己。每次看着陛下来到凤宁宫,直接进入正殿,携着皇后的手与其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她站在偏院大门的前方,永远都是攥着锦帕,含着眼泪,期盼着陛下也能够看自己一眼,却心中妄想终是次次落空。 她恨皇后。 若非她住在凤宁宫,被孟皇后日日打压,也不会得不到陛下的宠爱。至此还只是一个末位的答应,就连那舞姬出身的江氏柔嫔,都能压她一头。 但她同时却不敢不敬皇后。 后宫谁人不知,德泰帝敬重髮妻。孟皇后素有贤德之名不说,还诞育了嫡长公主和嫡皇子,深受太后娘娘的喜爱。更遑论承恩公府孟氏一族在杏坛德高望重,皇后祖父更是三朝帝师,名满天下的大儒。 贾元春低着头,看着膝下的光洁的金砖,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若是有朝一日她登高位,一定…… 还没等贾元春想出个所以然,孟皇后突然发话:「贾答应。」 贾元春正快意地畅想着日后,突然间听到皇后声音,肩膀抖了一下,伏地道:「嫔妾在。」 「你好歹也是宫中的老人,本宫也不好惩你太过。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既如此,即日起,你便来为本宫校书。可有异议。」 为皇后娘娘校书…… 贾元春眼神一亮,额头直直地磕向地面:「谢皇后娘娘恩典。」 孟皇后怎么可能看不出贾元春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戳穿,以乏了为藉口,便让贾元春退下了。 等贾元春彻底退出正殿,云蒸撇着嘴,瞧着那大门,又望向孟皇后:「娘娘,这贾答应还以为自己来为娘娘校书就能日日见到陛下。真是做什么美梦呢。」 孟皇后轻轻一笑,摩挲着扶手,淡淡道:「这人吶,就是要适当地给点希望。不然就这么碌碌无为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霞蔚有些不服气:「娘娘,贾答应可不是什么无所作为,甘于现状之人。她身边那抱琴,和我们凤宁宫的小丫头称姐道妹的,就差没设香炉拜把子了。玛瑙也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得了几分好处,忘了自己的主子,依奴婢看,这种背主之人,就该早早打发了才是。」 孟皇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着霞蔚道:「你呀,都进宫了,也不知收敛一二,这张嘴还是这么的不饶人。云蒸,你给霞蔚说说,咱们为什么还要留着玛瑙。」 云蒸嗔了霞蔚一眼:「你就是只顾着眼前,想得不够长远。玛瑙是甄太妃娘娘的人,这算得上『人尽皆知』。她有个什么动作,咱们也好提前防范。若是把玛瑙赶了出去,甄太妃娘娘再往我们这安插些许人手,排查起来岂不是困难了好些。有了玛瑙,若是贾答应想要知道些什么,也只能通过玛瑙。这样,她知道的,不就都是娘娘想让她们知道的么。」 霞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更何况,贾元春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好不容易通过玛瑙和甄太妃娘娘搭上了关系。若是玛瑙走了,想让她再和甄娘娘那边联繫上,还真要再费些脑子呢。」 听了云蒸和孟皇后的话,霞蔚恍然大悟:「娘娘,您就是聪明。这一石三鸟的计谋,也就您能够想出来了。」 孟皇后睨了霞蔚一眼:「是陛下圣明,与本宫又有何相干?」 第155页 话虽如此,言语中却是掩饰不住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孟嬷嬷躬着身子走到了皇后的面前。 孟皇后看到之后,笑着问:「嬷嬷今日定又是得了不少呢。」 孟嬷嬷笑着回:「都是託了娘娘的福气。」 云蒸有些好奇:「嬷嬷,贾答应这回又给了多少啊?」 孟嬷嬷把抱琴给的荷包拿了出来,展现在众人的面前:「刚刚老奴看了看,这里面少说也有五十两。」 霞蔚抽了口气:「五十两。贾答应未免也太大方了。」 孟皇后道:「他们荣国府,是京城出了名的豪奢之家。听说做一道茄子都要配上十几只鸡才能入口。这五十两银子,对贾元春来说,恐怕也算不得什么。」 孟嬷嬷道:「可不呢。咱们孟府,多的是清贵简朴。和他们荣国府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潜邸时,老奴就瞧见过,贾答应身边那抱琴,可真叫一个厉害。把那起子小子丫头训斥得头都不敢抬。咱们孟府哪会有这种盛气凌人的时候。」 孟皇后摇了摇头:「这种不知收敛的家族,不懂得约束子孙后代,又岂会长久?」 孟皇后伸出手,就着云蒸的手臂站了起来:「嬷嬷,你去把湛儿抱出来。今儿个天气不错,本宫抱着他去御花园走走。」 孟嬷嬷领命而去。 至于贾元春因着校书又在皇后宫中惹出了什么祸事,这都是后话了。 . 「什么?贾元春去了皇后娘娘身边校书?」 司徒瑾瞧着云清缓惊讶的模样,有些好笑:「这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贾答应触犯宫规,要不是她那位分已经低到无法再降,就不仅仅是校书这么简单了。」 云清缓伸出手,制止了司徒瑾继续说下去的话语:「殿下您等等,让我先捋一捋。」 微微偏着头,云清缓皱眉小声道:「皇后娘娘掌管后宫不久,可也从没有出过任何的差错,怎么这次就被怡太妃娘娘给抓到了把柄呢?这说不通啊。」 司徒瑾把手边的糖蒸酥酪推到云清缓面前:「所以呢?想出什么不对了没有?」 云清缓福至心灵,抬头看着司徒瑾,顺便挖了一勺酥酪放入口中:「该不会这是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设下的局吧?」 司徒瑾拍了拍手,顺带夸了一波云清缓:「怪不得母后和母妃都说这种事没必要瞒着你。表妹,你真的是很聪明。」 「嘿嘿。」云清缓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是她聪明,是宫斗剧看多了练出来的敏感。 不过…… 「陛下这是要对贾家动手了?」 司徒瑾摇了摇头,靠在椅子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神色不明:「还不到时候。二皇兄虽已过世,可甄家从未放弃过国舅的身份。父皇当时迫于无奈,把皇位传给了皇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父皇休养了一阵子,眼见这身体又好了起来,就有些后悔了。」 云清缓:…… 云清缓简直想国骂。 你说你年纪都这么大了,都已经退休了,逗逗鸟养养花不好么?作甚非要闹几齣么蛾子。是你儿子短了你吃的穿的还是短了你玩的用的。要是没记错,你就在一月前还给我皇帝表哥添了一个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都玩得这么开心了,还盯着那皇位不放有意思么? 大概是云清缓的表情过于怨念,惹得司徒瑾都有些好奇:「表妹,你在想些什么呢?」 云清缓撑着下巴:「没什么。殿下,您继续说啊。」 司徒瑾继续:「甄太妃娘娘现如今时不时就要去大明宫给父皇问安,前不久她还把自己身边得意宫女献给了父皇,殷勤得很。父皇如今都不怎么愿意见母后和母妃,几乎只和甄太妃娘娘说话。皇兄一直让人盯着义忠亲王府,果真,隔上那么几天就会有人偷偷潜进去。一番调查,那些人还真是江南甄府的部曲。」 说到这,司徒瑾冷笑几乎抑制不住:「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那做皇帝梦呢。二皇兄若是知道他用性命换回来的家人如此不听约束,不知收敛,也不知九泉之下会不会不得瞑目。」 云清缓越听越心惊:「甄太妃想要做成这件事,靠着江南甄府一家之力,註定劳而无功。这不是说明……」 「不错。」司徒瑾点头:「二皇兄曾经和皇兄分庭抗礼,朝堂之上自是有着不少拥趸。眼见新帝登基,他们没能被重用,心中当然不平怨愤。更不用说,还有不少人眼馋着这从龙之功。想要再堵上身家性命,博上一博。」 云清缓睁大眼睛,抓起一把瓜子蹂.躏着,掩饰着自己的心慌。 如此说来,过不了几年,京城想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大哥说过,四王八公皆为甄家老亲,贾家和甄家走得尤其近。甄家想要起事,荣宁二府又岂能独善其身? 司徒瑾一看云清缓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道:「表妹,你想得一点不错。贾家就是典型的墙头草。别看送了个女儿进宫,可私下和甄家的联繫可是一点没少。两边都想讨好,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云清缓知道黛玉虽然如今和荣国府渐渐地远了,却还是极为尊敬贾母的。又想到如今和她关系好的迎春探春,嘆道:「林表姐也是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一个外家。」 日日只想着奔向作死的康庄大道,就没几次消停过。 第156页 司徒瑾以为云清缓是在担心林黛玉,安慰:「你不用担心林小姐。林如海是皇兄这边的人,向来忠心耿耿,皇兄对他素来也是器重有加。林如海是聪明人。史老太君想要自己的孙子和外孙女亲上加亲,他却看出来了荣国府就是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拘着林小姐不让她经常去外祖家不说,对着孟家的意思,也颇为乐见其成。休常是皇嫂唯一的弟弟,皇兄也是上心的,必是圣旨赐婚,给孟府一个体面荣耀。有了皇兄这道旨意,对林小姐来说,也是多了一道护身符。」 云清缓自是知道,自家舅舅为着林表姐的将来,已经着手开始扒拉满城才俊少年。 算来算去,承恩公府大少爷孟休常竟是最配林表姐的。身份高贵,门当户对不说,舅舅于他还有着教导之谊。本人也不是放荡无礼的。就算日后成了亲,和饱读诗书的林表姐也能赌书泼茶,共商词赋。 至少,在云清缓心中,她对孟休常的评价简直比贾宝玉不要好太多。 第1卷 第90章 徽宁公主见云清缓神思不属,伸出手在云清缓面前晃了晃:「缓缓,你在想些什么呢?」 云清缓回过神,指着碧波池对岸那些在众多宫女嬷嬷簇拥下,正往深宫走去的年轻女子问:「那边就是新入宫的秀女吧?」 「是啊。」虽然这些人即将成为徽宁公主的小妈,但徽宁公主对那些在不久将来就要分走自己母后宠爱的秀女没有半点感觉,就好像她们不过是路边一株毫不让人在意驻足的野花:「这次母后选了好多人,还有不少是咱们毓秀书院曾经的同窗师姐。」 云清缓:「......」 她真的觉着这种事挺尴尬的。尤其是日后在宫里遇到的话,如果她是徽宁公主,看着自己珠翠满头,绫罗缠绕的『母妃』,恐怕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徽宁公主似乎好像完全没有这种顾虑,反而还拉着她的手兴致勃勃地说前些日子有哪些人家的贵女中选。 「史侯府的史湘兰,周尚书的嫡长女周怡莹,大理寺卿家的千金刘月心……」徽宁公主刚开始说的还是京中高门贵女,大部分都是云清缓知道甚至见过面的。越往后,就都是一些地方上的闺秀了。云清缓不认识,自然就有些兴致缺缺。 说到最后,徽宁公主一哂:「说起来,这些秀女中,身份最低的就是薛宝钗。商家之女,混在一群天之骄女中间,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 真正的高门贵族,可不是荣国府那般没规没矩。相反,一旦涉及到自己及其家族的利益,她们心眼都小着呢。 薛宝钗姝丽清质,才情过人,堪称一众秀女中最为出挑的。这可不就成了大家的眼中钉。 她的身份还比不过其它的贵女,想要在这群人中继续如鱼得水,也要看那些心高气傲的女孩们答不答应。 云清缓笑:「自己种的因,除了受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薛宝钗一心想要攀高枝,甚至为此不择手段,也不怕梯子断了闪了自己的腰。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云太后的凤和宫。 孟皇后站在云太后的身边,瞧着太后怀中胖胖的司徒湛,躬着身子笑道:「母后,湛儿就是亲近您。臣妾在的时候,这小子可没这么乖。」 怡太妃坐在太后一侧的座椅上,看着云太后摇着手臂晃着怀中的小孙子,有些怀念:「当年姐姐也是这么哄陛下和十一的。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一转眼,如今连十一都已经封王开府。现在想来,当真是恍若隔世。」 云清缓和徽宁公主行了礼,也一併上来凑热闹。 徽宁公主扯着弟弟肉肉的小手,逗道:「湛儿,叫姐姐。叫了姐姐就给你吃糖糖。」 司徒湛吐着泡泡,葡萄似的大眼睛滴熘熘地转,云清缓莫名地就看出了司徒湛眼中的一点点鄙视。 云清缓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公主,小殿下哪听得懂你在说些什么。」 谁知,她这话才说完,云太后不知怎么就把话题绕道了她的身上:「我们缓缓也不小了。过几年成亲,赶紧为十一生一个小世子。幼薇现在看着湛儿,可是眼馋得不得了呢。等温素出嫁,幼薇身边就真的没人了。」 云清缓:「……」 站在怡太妃身边的温素郡主连忙道:「臣女还小,还想着多陪太妃娘娘几年。」 云太后睨了温素郡主一眼:「你也不小了。如今缓缓有了着落,怀兰也差不多定了,接下来就是你和徽宁。你们日后都过得好,本宫的心也能放下了。」 怀兰公主面上飞过一抹红霞,低着头不敢再看云清缓。 孟皇后连忙道:「湛儿也是母妃的孙子,等湛儿日后有了弟弟,他的年龄大了,正是带着弟弟读书玩乐的时候呢。」 云太后点头:「很是。说起来,她们四个丫头的年龄差不多,或许孩子们也能一道出生。这样,大家一起作伴也不会寂寞了。」 徽宁公主:「……」 怀兰公主:「……」 温素郡主:「……」 云清缓:「……」我拜託你们能不能不要想这么长远。 没过多久,文安公主在乳母的带领下也来向祖母请安。 大庆的公主开蒙时间向来比皇子要晚上一些。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到了年岁,日日早起去上书房读书,也只能在下学时才有时间拜见祖母和母后。 第157页 反倒是文安公主,年龄不大,又因着先天不足,大病小灾不断,太医几乎常驻栖云宫。孟皇后心疼她,便免了她的请安,只说让好好休养。 偏生文安公主自幼受孟皇后照顾,最爱黏着皇后。给太后和太妃问安行礼后,总是转道去皇后的凤宁宫玩。小小的一只见到皇后娘娘就往她怀里扑,惹得孟皇后搂着她直叫心肝宝贝。对她的疼爱几乎不亚于徽宁公主。 文安公主被乳母牵着,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用糯糯地嗓音清脆道:「儿臣见过祖母,怡祖母。见过母后,见过皇姐。」 云清缓也朝着司徒心婉行了一个礼:「文安公主安。」 文安公主有点矮,踮着脚都够不着云太后的手臂。孟皇后便将她抱在怀里,指着司徒湛道:「婉儿,快来看弟弟。」 司徒心婉挥手,声音甜甜的,发腻到心尖:「弟弟,弟弟。」 司徒湛似乎听到了姐姐的唿喊,挥舞着手臂,回应着文安公主。姐弟两就这么达成了不知名的共识,哇哇叫着,把一屋子人逗得笑逐颜开。 徽宁公主抓着文安公主的小手指晃了晃:「婉儿,姐姐带你去花园扑蝴蝶好不好?」 文安公主咬着手指,看了看云太后和怡太妃,有些期待:「蝶蝶……」 云太后瞧着文安公主眼睛放光的模样,笑了出来,点了点司徒心婉的小脸蛋:「去吧。虹儿,婉儿身子不好,你又是姐姐,要照顾好婉儿才是。」 怡太妃也冲着文安公主的乳母嘱咐道:「给婉儿多穿些衣裳。这天虽然热了,可总还带着些凉意。你们都得仔细着,莫要婉儿吹了风才是。」 徽宁郡主抱着司徒心婉,带着云清缓,温素郡主和怀兰公主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云清缓落后两步,悄悄地和温素郡主咬着耳朵:「我们会不会碰见那些秀女。」 「应该不会吧。」温素郡主有些不确定:「这些秀女今日方进宫,忙乱得很。哪有时间到御花园来走动。」 怀兰公主道:「这可说不准。不是我自夸,我们四个,估计已经成了那些秀女们现如今最想巴结的对象。难得今日旬假,大家都在,可不得抓紧机会。」 徽宁公主见三人晚了一步,回头道:「你们快些跟上来啊。我看到好多蝴蝶了。」 文安公主拍着手:「蝴蝶,姐姐快来。」 这天下最为珍贵的物什,自然都汇于皇室。光是珍兽园中的蝴蝶,就有上百品种,色泽艷丽,大如团扇。 知道几位主子要来,珍兽园的内侍还特意放出了不少禽鸟。大片颜色在御花园低飞高飘,端的是目不暇接,满目琳琅。 文安公主在宫女的簇拥下,跳着小身子拍打着头上的蝴蝶,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靠在乳母的怀中小口地喝着牛乳茶。 徽宁公主接过团扇,轻轻地替文安公主扇风:「婉儿,玩一会儿就够了。回头出了汗,吹了风,母后和淑妃娘娘该担心了。」 文安公主有些不开心,指着那对最大的白色蝴蝶:「我想要蝶蝶。」 公主身边的小太监连忙道:「奴才去给殿下抓回来。」 文安公主摇了摇头:「要姐姐抓。」 云清缓看着徽宁公主,笑道:「公主,你就赶紧去把蝴蝶抓过来。要不,二公主可就不崇拜无所不能的姐姐了。」 徽宁公主一听,这必须不能,失了什么,都不能失了做姐姐的尊严,当即道:「婉儿,你等着,姐姐这就去给你捉。」 这边快乐的欢声笑语,沿着风,很快便传入了走向御花园的人的耳中。 薛宝钗攥着帕子,问着入宫后分配给她的宫女:「彩儿,前面是在做些什么?这么多的蝴蝶,好生热闹。」 彩儿上前瞅了两眼,退回来恭敬道:「美人,是徽宁公主,文安公主,怀兰公主,温素郡主和云大小姐在扑蝴蝶。」 云大小姐…… 听到这名字,薛宝钗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扭曲。 就是云清缓,让她在贾家丢尽了颜面。就连向来和她较好的史湘云,在那之后都不再愿意和她往来。 偏生这一次和史家大小姐一同入宫,史小姐封了贵人,她不过得了个美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让她想忽视对方眼中的讥嘲都不行。 薛宝钗身边站着的,是被选中的另一个秀女。她的父亲是一县之令,出身虽然比薛宝钗好些,却只是个最末的答应,又是小地方出来的,因此在薛宝钗面前难免有些怯懦:「这便是公主郡主么?当真是气度尊贵不凡,令人心之神往。」 薛宝钗是很看不起身边的方答应。奈何京中贵女就没有看得起她的,她只能一步一步从那些外地秀女身上入手:「妹妹,既然殿下在前,我们不好打扰,还是先行回去,免得冲撞了殿下。」 方答应恍然大悟:「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第1卷 第91章 薛宝钗靠在引枕上,想到今日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一幕,手下越收越紧。最后,竟生生地把丝缎扯烂,露出藏在里面的雪白棉絮。 莺儿对薛宝钗的心思心知肚明,见状,连忙倒了一盏茶上前:「主子何必动气?如今您已经入了宫,若是日后得了陛下的宠爱,登上高位,就算云大小姐是英王妃,也越不过您去的。」 薛宝钗端着那盏茶,听着莺儿的劝阻,想到当年云清缓护着林黛玉,羞辱自己时不可一世的模样;想到自己在嘉泰郡主手下,当着书院众人的面受过的侮辱;想到如今因着父亲步步高升,并因和秦国公府有亲所以受众人追捧的林黛玉。 第158页 薛宝钗心中邪火越来越盛,一个没忍住,手中的杯子被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莺儿唬了一跳,匆忙蹲下身将碎片收起:「我的主子呀。您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和这些死物过不去啊。」 莺儿没说的是,宫中的内务府最会看碟下菜。像她们这种刚进宫没有家族撑腰的秀女,打碎了个什么,内务府未必会及时补上。 薛宝钗听着莺儿的抱怨,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睛,看似平和,实则内心已如烈火浇油般翻滚。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都能拥有如此高贵的出身,皇家公主,宗室贵女,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而自己却要汲汲营营,遭人白眼。 凭什么她要投身在商贾之家,而不是公侯府邸。与荣国府那些小姐们日日说笑,自鸣得意。说到底,不过是用才学掩饰着出身的自卑。 凭什么老天明明给了她如此的才情容貌,却还是要站在幕后,与一干人等争权夺利。看着曾经侮辱过她的人,受太后疼爱,一出生就註定可以做那高高在上的亲王妃。 她甚至可以肯定,若不是陛下早已娶妃,若不是陛下和云清缓年岁相差过大,恐怕这天下众人梦寐以求的皇后宝座,都能够被她轻轻松松地收入囊中。等着一堆人在她的面前献媚讨好,只为求得一个恩典。 ………… 薛宝钗越想越不甘心,秀丽的面容隐隐地透露出一丝狰狞扭曲。 莺儿知道自家主子犯了左,收拾好碎瓷片后,连忙去门口守着。生怕彩儿等人进来,没得又在宫中添上一笔谈资。 过了很久,薛宝钗才平静下来,睁开眼,里面已经看不见半丝波澜:「莺儿,如今宫中的势力划分,你再给我说上一说。」 薛宝钗其实早就打听清楚了,只不过她今儿个受了刺激,脑仁疼,不愿细想。 莺儿见薛宝钗走出,生怕她又生出什么牛心左性,赶忙将薛家花了大价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薛宝钗听完后沉默了许久,喃喃道:「刘贵妃……」 刘贵妃乃大皇子司徒浩的生母。刘氏家族家世显赫,刘贵妃是皇帝身边陪伴时间第二长的老人,又有着皇长子的面子情分,刘贵妃在后宫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如今皇后娘娘诞下了嫡子,大皇子作为庶子,就愈发显得尴尬和可有可无了些。 思虑良久,薛宝钗直起身子,下定决心:「莺儿,备好礼物,明日我们就去拜访贵妃娘娘。」 莺儿站在薛宝钗的身边,有些犹豫:「主子不再考虑一二么?毕竟,皇后娘娘才是这后宫之主。」 薛宝钗五指攥紧,摇头道:「不用考虑了。皇后娘娘乃徽宁公主母亲,徽宁公主向来与云清缓交好,焉知云清缓会不会在背后嚼舌根,公主又会不会因此看轻于我。本来宫中没有嫡子,贵妃娘娘可谓是风光无限。如今…..我们薛家的财力也是不容小觑,日后也或许能成为大皇子的助力。」 「而且。」薛宝钗睨了莺儿一眼:「皇后娘娘不喜表姐,人尽皆知。我又何苦上前讨那个没趣。」 贾答应触犯宫规,被罚为皇后娘娘校书一事没过多久就已经传开了。 皇宫没有秘密。 同样是私递家书,其余人不过罚三年俸禄,禁足宫中。哪像贾元春,明明好歹也是个主子,如今却要坐着宫女的活计,面子里子可谓是丢个干净。 说到底,一切都是看皇后娘娘心中那桿秤。 第二日,薛宝钗精心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了艷丽的衣衫。命莺儿彩儿携着众多礼盒,去了刘贵妃的丽景宫。 谁知她在丽景宫的大殿坐了许久,茶水都喝了两盏,竟然吃了个闭门羹。 刘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絮风走了出来,温顺恭谨地行了一个礼:「薛美人,娘娘昨夜受了风,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还望美人体谅。」 薛宝钗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復如常:「原是我打搅了。娘娘位高权重,事务繁忙,这病自也是耽搁不得。我这刚好有一支百年老参,给娘娘补身子,最合适不过。」 说着,莺儿就捧了个礼盒上前。盒子里面,红色的丝缎上,盛着的赫然是一支难得的,品相极好的老参。 絮风扫了眼,不动声色道:「既如此,奴婢先谢过美人了。」 絮风直起身子,看着薛宝钗主僕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这才回到内室,微微弯身:「娘娘。」 刘贵妃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睛,小宫女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为她揉捏太阳穴:「怎么,走了。」 絮风道:「是。」 刘贵妃睁开眼睛,用手撑着颧骨,看着絮风手上的百年老参,嗤笑道:「还算有一些自知之明。没做出那等死乞白赖之事。」 絮风上前,将人参呈在贵妃面前,方便她仔细观察:「娘娘,您为何不接受薛美人的投诚。好歹薛家豪富,日后咱们皇子也多了一个助力。」 刘贵妃看着絮风,笑着点了点她:「你呀,眼皮子也不是浅的,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絮风也笑了:「还望娘娘解惑。」 刘贵妃拿起这支品相极好的老参,抚了抚那凹凸不平的褐黄色表面,有些意味不明:「薛家不愧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本宫父亲也在金陵当了好些年的官,前些日子右迁入京,母亲进宫探望本宫时说起金陵趣事,笑着说起了什么『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也就罢了,一句口耳相传的俚语,竟然变成了什么护官符。絮风,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第159页 絮风是刘贵妃从娘家带出的陪嫁丫鬟。因着从小侍奉小姐,免不得要随着读书识字,也很有几分见识。 刘贵妃嫁入六皇子府到如今也有差不多十年了。好歹是皇室宗亲,絮风一个婢女在府中也算是扩了不少眼界,自是知道这种话私下里说说还好,若是传了出去…… 刘贵妃好像看出来了絮风在想些什么,继续道:「你也是长进了。你都看的明白,薛家竟是陷在了自己的荣耀中,不可自拔。还有史家,贾家,王家。那种打油诗,哪个地界没有呢?就他们金陵,大街小巷连孩童都在唱诵。仗着天高皇帝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种家族,沾上就是祸害。」 絮风恍然大悟:「所以皇后娘娘才如此不给贾答应面子。」 「贾答应?」刘贵妃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些啼笑皆非:「不过一个先圣人赏给陛下的侍妾,真以为陛下登基,也会有自己的一份排面么?你也不看看,这宫中谁瞧得起她。柔嫔幸运,虽出身确实只有那个样,好歹诞育了二皇子,这是旁人比不过的。这新进宫的秀女们,薛家那种门第,他们家姑娘都是美人。贾答应,真真是本宫瞧着都替她臊得慌。」 说起薛家,刘贵妃又是摇了摇头,语气都有些冷淡:「这贾家墙头草,陛下或许还能容忍一二。薛美人曾经可是柔平郡主和温素郡主的入学陪侍。更不消说他们薛家曾倾全家之力襄助义忠亲王。陛下仁慈,义忠亲王是陛下兄长,陛下不忍苛责其后代。可这些臣下,呵……」 自是要替主君承担着新帝的怒火。 絮风明白了:「娘娘,这么说,薛美人註定不会受宠。」 刘贵妃道:「事无绝对,薛美人看着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不过这和咱们也不相干。皇后娘娘可不是好相与的,哪会由着她在这宫中兴风作浪?本宫还听说,她和云家大小姐有一些旧怨。云大小姐是什么人?若是为了那一点子利益,得罪了英王殿下,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解释了这么多,刘贵妃似是有些倦怠,不再继续谈论薛宝钗,反而道:「绿豆百合汤煮好了么?浩儿快回来了,记得快些温好。若是没有,他又该不高兴了。」 絮风见刘贵妃不愿多说,也极有眼色地不再多问,福了福身子道:「娘娘,早就备在了灶上,殿下回来就能喝了。」 刘贵妃听了,眸中露出一丝温柔。 她何尝不知道薛宝钗的意思,不就是因着薛家家资,认为自己为了浩儿定会接受她的示好。 却也不想想,陛下春秋鼎盛,浩儿又才多大?真到了日后,薛家是否存于世上都未可知。她又哪会为了这么一些蝇头小利,去得罪云大小姐和英王殿下呢? 薛宝钗回了自己的房间,看着莺儿和彩儿手上的礼盒,只觉着刺眼得厉害:「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些收起来。」 彩儿毕竟是新到薛宝钗身边的,知道薛宝钗不够信任自己,不敢多待,行了个礼后就匆忙离去。 莺儿将门窗都关上,俯着身子道:「主子何必动怒?贵妃娘娘好歹收了那一株百年老参,可见娘娘也没有完全拒绝咱们。若是让人知道主子如此动气,难免认为咱们对贵妃娘娘不满。」 薛宝钗闭上了眼睛:「你懂什么?正是因为收了那一株老参,咱们才不可能搭上贵妃娘娘。」 莺儿有些不明白:「主子的意思是?」 薛宝钗看着煳着纱的轩窗,有些疲惫:「娘娘只不过是小小的风寒,那么多温补之物不收,却单单收下这百年老参。这是为什么?这说明她病得『极为严重』,重到需要靠着烈性的人参,才堪堪痊癒。这就是向咱们明示,她接下来将『抱病闭门』,不会见我们。也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示好。」 莺儿听了这话,急得团团转:「主子,这,我们该怎么办?如今秀女们都在宫中找可以依附的靠山,若是我们没有,岂不是……」 薛宝钗深深地嘆了口气。她知道入宫不易,却没想到在宫中,竟然是如此艰难:「明日我们去拜见淑妃娘娘。」 可是她先一步拜见了刘贵妃,淑妃娘娘那定是也讨不到什么好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史家那边,今日去了哪?」 莺儿道:「奴婢听人说,史贵人去了凤安宫。」 「凤安宫……」薛宝钗睁开眼:「史湘兰竟然去拜见了太妃娘娘。」 薛宝钗细细地琢磨着:四大家族曾经一贯都是义忠亲王的拥趸,没道理史家能得太妃娘娘的青眼。除非史家早就投靠了陛下。 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入宫前舅舅也说让她和史湘兰互相扶持。可若如此,他们岂不都被史侯府给骗了。 薛宝钗越想越心惊,后背竟出了一身冷汗:若此事为真,她定要告知舅舅,请他好生定夺。 第1卷 第92章 云府有一处极为精緻漂亮的花园,栽种着富丽堂皇,娇艷欲滴的艷色牡丹。 每年牡丹花盛开之时,秦国公府便会大摆宴席,邀请京城公子贵女,一同赏花赋词,吟诗游园。 说是风雅高致,却人人心知肚明。这一场瑰丽华宴,不过是各家各府相看的噱头罢了。 说来,梁府大小姐已嫁为人妇。秦国公府上上下下对这位新上任的大少夫人可谓是满意得不得了。林氏并不是难伺候的婆婆,云清缓更不是厉害的小姑。 第160页 这不,新妇过门不过一月,秦国公府的两位夫人便日日把梁以蘅带在身边。虽不能让她持掌中馈,却也是将牡丹宴这等重任交付于她。 也好在梁以蘅素来稳重大气,处理起这等大事也是游刃有余。两位夫人满意之际,也让云清缓跟在了梁以蘅的身边,好学学她管家的手段。 云清缓坐在自己的书房中,拿着上好的狼毫,皱着眉头细细索着。时不时就做恍然大悟状,在面前铺就的雪白宣纸上,写下了一个个姓名。 梁以蘅走了进来,将手上浓浓的银耳汤放下,瞧着云清缓面前的纸张,笑道:「缓缓,还没写好么?」 「大嫂。」云清缓先和梁以蘅打了个招唿,又看到了桌子上的银耳汤,眼睛一亮。 调羹轻轻地搅动着,雪白的汤散发着甜腻的香味。云清缓幸福地喝了一口,满足地夸道:「大嫂,你手艺真好。大哥真的太有福气了。」 梁以蘅面上闪过一抹薄红:「好啦,你现在也知道打趣我了,当真是平时太闲了些。你的名单写好了么?」 「嗯嗯,写好了。」云清缓快速地喝了两口,待墨迹干透,立马把宣纸递到了梁以蘅的手中:「嫂嫂,这就是我要邀请的人。」 梁以蘅扫了两眼,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便道:「既如此,我便命阿月和阿星写请帖了。」 云清缓点头:「嫂嫂去忙就是。若我有不理解的,再来向嫂嫂请教。」 . 秦国公府办宴,自是会邀请表小姐林黛玉。又因着云清缓在书院结识了不少别府贵女,刚好藉此机会,便一同聚聚,交流下那本来就是靠着利益为纽带的岌岌可危的感情。 贾府三春和云清缓关系向来不错,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云清缓这次便也邀请了她们一道过府。 云清缓一腔好意,只可惜却碰上了贾府中某些拎不清的,倒是让她险些给自己惹了祸害。 话说秦国公府的帖子下到荣国府,贾母和王夫人俱是喜气洋洋。 这可是秦国公府在陛下登基后第一次举办牡丹宴,京城高门为了这么一张帖子已是争得头破血流。 云家大少爷已经娶妻,可是二少爷尚未定亲。更不用说云二少爷才是云家真正的继承人,自家闺女嫁过去,那就是云氏家族的宗妇。因此各家夫人都卯足了劲打听着云二少爷的婚事。 天子亲信自是猜到陛下有意将云二少爷招为驸马,可眼下这还是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如荣国府这般消息不甚灵通的府邸,自然日日夜夜都一直在做着太后侄媳的美梦,期望用一个女儿搭上皇室,好继续维繫着府中百年辉煌。 「这次云小姐邀请了家里的三个丫头,真真是难得的荣耀。八公之中,得到秦国公府帖子的也不过是咱们府邸和缮国公府。他们家唯一适龄的女儿已被送入宫中,可不就轮到咱们的机会了。」 尤氏因为秦可卿大病初癒,人逢喜事精神爽。来荣府和贾母说话时,正好鸳鸯将帖子送了进来,见状赶忙奉承了起来。 贾母向来对府中的丫头自信得很,听了尤氏的话,愈发觉得自己的三个孙女,总有人能当上秦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随口附和道:「正是如此。迎丫头到底年龄还是大了些,倒是探丫头和惜丫头,定要好生准备才是。」 尤氏一听,心下立刻便有了计较。 她当然是希望秦国公府能够看上惜春。毕竟这是大爷的胞妹,日后有了什么尊贵荣耀,他们宁国府在这京城之中,也是有了几分底气。 恰好这时,邢夫人走了进来,请了安之后便道:「老祖宗急着唤媳妇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贾母极为慈祥地看着邢夫人,想到自己即将要交给她的任务,就连语气都和善了不少:「老大家的来了。十日后秦国公府牡丹宴,你带着她们三个小的,切要好好的,莫给我们荣国府丢脸才是。」 邢夫人见贾母今儿个难得对她和颜悦色,心中别提多不自在了。 她对贾母的定义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次特意提前把她招来叮嘱,定又是在算计着什么,好让她当这个出头鸟。 果然,贾母下面一番话就是:「你和秦国公府也是常有走动的,不知云家对云二少爷的亲事,是个什么说法?」 邢夫人看着状似漫不经心的贾母,再看看面带急切的尤氏,心下冷笑:宝玉还没着落呢,这就打起了秦国公府的主意。也不瞧瞧这满府女儿不是闲散将军之女,就是五品员外郎千金。云二少爷日后可是不降等袭国公爵位的,这些人究竟是在做什么美梦。 各种念头在邢夫人心中不过转了一秒,她面色不变,迅速地回道:「老祖宗,媳妇怎么好过问云二少爷的亲事,没得唐突了人家。」 毕竟她可没有这个厚脸皮,让人以为她的迎春想要攀高枝。 但贾母听了这些话,明显是有些不满,不悦道:「如今你掌管中馈,怎么还是如此的不晓事。府里头这么多姑娘,你也总要为她们盘算一番才是。」 第1卷 第93章 贾母见邢夫人面色有些不好,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严厉,遂放缓了音调,道:「四丫头还小,你在宴上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三丫头性子爽利,又会持家,恰和云二少爷的年龄相当。都是一家人,你很该为老二他们考虑,一族和睦,这方是家族兴盛之道。」 第161页 邢夫人听了贾母这番话,险些气笑。 以前王夫人掌管中馈,怎么没见她替大房盘算。如今换了她,远的不说,宝玉屋里头那几个丫鬟,日日来支银子。不是说宝二爷要上进,需得买一些笔墨纸砚,就是说宝二爷的衣服旧了,来取一些布匹给他做几身新衣裳。 整日见的腻在贾母跟前,打量她不知道去学堂也是和蓉哥媳妇的弟弟厮混。上的哪门子进?要她说,还不如把银子留着,给他们琏哥日后在官场花用。 本该是他们大房的银子,日日填补二房那凤凰蛋的窟窿不说,如今还要她想办法把探春说给云家二少爷。 也不想想,一个五品官庶女,你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 邢夫人不好明着拒绝贾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着茶,有些皮笑肉不笑:「老祖宗这是哪里话。三丫头是媳妇侄女,媳妇自是要为她打算的。不过算下来,宝玉才是小辈中年龄最大的。也到了要成家的年龄。比起三丫头四丫头,宝玉的亲事更要紧不是。」 尤氏见邢夫人不愿帮忙,贾母又一心想着探春,唯恐自己家的惜春失去了这么一桩好姻缘,忙道:「大婶子这话倒是让人有些不懂了。秦国公府办宴,本就是让她们小辈们顽乐的,相看不相看的,说出去没得伤了两家的情分。总归把三个丫头都带上,真要是谁有了这个福气,也是国公夫人眼光不是。」 邢夫人笑容不变,攥着手中的茶杯,强忍着,才没有对着尤氏的笑脸啐上一口。 两家的情分,试问荣宁二府和秦国公府有什么情分?姑娘们能拿到帖子,也不过是云家小姐看在同窗多年的情分上。凤凰都拔了毛了,还以为插上尾羽就能做锦鸡?还不如梦里盼着贾元春当贵妃来的轻快。 邢夫人本想用贾宝玉的亲事推却贾母,谁知贾母听了邢夫人这番话,竟然陷入了沉思。 邢夫人见状,心下一惊,大唿不妙。 贾母有多偏心贾宝玉,并且对贾宝玉有多自信她可是清楚的。她敢打赌,贾母到现在都一直认为贾宝玉娶个普通人家的贵女都是辱没了他,非得尚公主才不负这凤凰蛋的天大造化。 不然史湘云都住进了府中,薛宝钗林黛玉又离开了荣国府,怎么贾母还没有松口向史家定亲,只是拘着让他们兄妹一同顽乐。 如今王夫人被罚入佛堂,这凤凰蛋的亲事可不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就在邢夫人战战兢兢,尤氏期期待待,两人望眼欲穿自己心中所求千万要实现时,贾母终于开了口:「老大媳妇,你先下去吧。这些日子给她们三个丫头做几身华丽的衣裳,打造几样时新的首饰。难得出去长长见识,不要叫人看轻了咱们国公府。你说的也对,宝玉是该好好考虑了。」 邢夫人生怕贾母突然又有什么奇思妙想,应是之后便起身告退,不敢继续留在荣庆堂。 尤氏见状,眼睛转了转,以家中多事,秦可卿不便操劳为由,也退下了。 邢夫人进屋后,刚想让丫鬟把迎春叫来,就听外面有丫头报说尤氏来给她请安。 这算是在邢夫人意料之中,她让尤氏进来后又命小丫头上了茶。 尤氏坐在邢夫人对面,看着邢夫人不紧不慢的模样,满腔话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邢夫人先道:「你平常可不大往我这走动,今次是为了四丫头吧。」 尤氏当即就笑了:「哎哟,要不怎么说你向来是个聪明人,自打掌家以来,西府就让你管理得井井有条,就连凤哥儿都比不上。我还说让我们家可卿和你多学学呢。」 邢夫人知道尤氏有求于她,想着惜春虽然孤僻了些,但到底也是看着长大的,嘆了口气道:「珍哥媳妇,不是我说你。老太太煳涂,你怎么也跟着一道拎不清。秦国公府是什么门第,那也是我们能够高攀的。三丫头四丫头还小,有的是时间,作甚非要认着云二公子不放呢?」 尤氏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乜着邢夫人,道:「大婶子,你这话我就不懂了。咱们两家同为国公府,怎么就是高攀。说来所有姑娘中,我们家四姑娘的身份最是高贵,又和云二公子年岁相当。老太太觉着三姑娘好,我倒是觉着四姑娘才是那最合适的人。」 邢夫人听了尤氏这番话,心里有些气,但又不好当面发作,只是笑道:「珍哥媳妇,四丫头自然是好的。可满京城这么多的王公贵胄,四姑娘想要谁不成,何苦去那秦国公府?太后娘娘的侄媳妇也不是好当的,你要真心疼四丫头,就该断了这念头。让她嫁个门当户对的才好。」 又想到尤氏一直认为宁国公府和秦国公府门第相当,邢夫人又道:「虽然咱们家是国公府第,可这和秦国公府哪能够比?云二公子是国公爷嫡子,陛下恩旨不降等袭爵,日后就是秦国公。惜丫头呢?她不过是国公的曾孙女,一等神威将军的孙女。虽说占这个国公府嫡小姐的名头,可和云二公子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你这执意要让惜丫头和秦国公府联姻,说句不好听的,恐怕也只有做妾,人家秦国公府才觉得没有辱没它。」 邢夫人本意是想让尤氏打消这个不靠谱的念头。谁知尤氏听了邢夫人的话,握着茶杯,面上一阵犹豫,竟是觉得邢夫人这番话给了她无数的启发。 惜春自幼住在荣国府,她是后头续弦的,和惜春也没有几分交情。哪怕是做秦国公府的妾,那也是皇亲国戚的妾。倘若藉此和秦国公府有了交集,他们宁府又何须事事被荣府压上一头? 第162页 不过这种大事还是要和贾珍商量一二。她和邢夫人又聊了一些旁的,便离开了。 没过一会,迎春走了进来,福身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邢夫人见到迎春就高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 迎春坐了下来,看着邢夫人,微微歪头:「母亲今日气色如此之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邢夫人将秦国公府的帖子递给迎春,摸着迎春的嵴背,道:「你如今也大了。宝丫头都进了宫,这满府姑娘,紧跟着的就是你。都说女儿家出嫁前两三年就要开始相看人家。秦国公府的牡丹宴,这不正好是你的时机么?」 迎春听到邢夫人谈及自己的亲事,脸色通红:「母亲,女儿还小,不急的。」 邢夫人拍着迎春的手,有些想笑,又有些不舍:「又在说煳话。怎么就不急呢?前些日子云二夫人来信给我,说你哥哥在任上干得很好,陛下也是夸了一番的,还私下对着云大人道要给你哥哥往上调动调动。这么看来,咱们大房日后有的是前程荣耀,也有你的依靠仰赖。云夫人还说,要借着你哥哥的东风,给你也牵一桩好姻缘呢。」 女儿家就没有人不期待自己的日后。迎春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其实对自己的姻缘还是颇有几分念想。 邢夫人见了,笑得更深了:「云夫人看中的,正是今年恩科的二甲传胪,李家大公子李岫文。」 「李公子……」迎春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怀兰长公主的表哥么?」 「正是。」邢夫人点了点头:「李家虽然出身不好,但毕竟是长公主的娘家。李岫文自己也是个争气的。这男人,会疼人才最重要,家世什么的,也不必太过看重。我琢磨着,这竟是再好不过的姻缘。牡丹宴上,你也正好见见李家公子。心中有个底才是好。」 迎春得知邢夫人已经给她看好了人家,羞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吶吶道:「母亲决定就好,女儿都听母亲的。」 邢夫人一直觉着这桩姻缘很好,也感念林氏对迎春如此上心。想到自家姑娘不用愁了,府里却还有两个,微微一嘆:「好在你的亲事由我做主,又有云二夫人保媒。哪怕是老祖宗也挑不出错来。只有一点,云二夫人在信中特意点明,让我们不要说出去。我虽不懂二夫人的意思,但咱们照做就是。你可不要因着心软就泄给了三丫头四丫头,惹出了什么祸事,母亲也帮不了你。」 迎春笑道:「母亲放心,女儿省得。」 想着邢夫人的话,迎春眉头又是一皱,敏感道:「母亲,老祖宗可是对三妹妹和四妹妹日后有了谋算?」 邢夫人道:「别看你两个妹妹年龄不大,老太太可是想早早地把她们定给云二公子。不,应该说,老太太是想让探丫头和秦国公府做亲,好借着云家的势,给宝玉筹谋一个能够帮扶他的岳家。」 迎春的嘴巴微微张开,意识到不雅后,慌忙闭上,咽着唾沫道:「母亲,咱们和秦国公府?除非三妹妹给云二公子……否则这简直是荒诞。」 「是啊。连你都能想明白,偏生老太太不知是着了什么怔。就连你珍大嫂子,都想着把惜春送进秦国公府。我说了惜春身份只能……她竟然还不死心。好歹四姑娘也是她们宁府唯一的小姐,居然不管不顾如此作践。你且等着吧,过不了多久,恐怕珍哥儿都会觉得这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贾家三春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迎春听到这些,心中难免不适,又是满满对着探春惜春的怜惜:「二太太恐怕和珍大嫂子的念头是一样的。只是缓缓说过,秦国公府向来有不纳妾的规矩。再如何,三妹妹四妹妹也不用被如此羞辱。」 邢夫人嘆道:「这哪说得准呢?」毕竟京城高门,天子近臣,皇室宗亲,可不止秦国公府一家。 见迎春不明,邢夫人不欲多说,只道:「老太太命我给你们几个打造一些首饰,制几身衣裳。你呀,也不用太过操心。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三丫头四丫头日后如何,也不是我们能干涉的。总归,我们大房关起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这话虽是无情了些,但邢夫人对探春惜春本就是面子情居多,更不用说她也不想越过王夫人管二房那一堆理不清的烂帐。 迎春知道邢夫人性格,但这些事确实不是她一个闺阁小姐能够过问的。即使心中再怎么惋惜,也只能三缄其口。只是想着,日后还是要想办法提点她们二人几句。 邢夫人和尤氏在这边敲定着姑娘家的亲事。她却没想到,自己在荣庆堂一句话,竟然真让贾母上了心。 话说贾母最开始是想要让贾宝玉和林黛玉亲上加亲,甚至在和林府的通信中,虽未点明,但也有了一定的默契。 谁成想林如海进京后,竟是从未提起过此事。 林黛玉逢年过节还是会和林如海一同登门拜访,礼数十足,对她这个外祖母也仍旧亲近非常。但却是远着宝玉,只和姐妹们说笑,竟不肯同他有半分亲近。 贾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隐晦地对着林如海谈及此事,林如海却左顾右而言他。 日子一久,贾母也算是看出来了,林如海根本就不愿意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贾母心中惋惜,只恨自己敏儿去得早,否则林家又岂会和他们生疏至此。 本来贾母觉着,林家不愿结亲,史家也是好的。还是自己娘家,日后也能互相帮衬。 第163页 只可惜,贾母因为史湘兰的事对史侯府难免有些怨怼,连带着对史湘云都没了往日的疼惜。 况且史家女儿多,史湘云又父母俱亡给不到宝玉什么助力。 但今儿个邢夫人提了一嘴,贾母的心思便又活泛了起来。 秦国公府的牡丹宴,一向都是京城中公子小姐们认识的好去处。贾宝玉被拘在家中多年,贾府又一贯少交际,竟导致贾宝玉连个同龄的玩伴都很少。 虽说云家下的帖子是邀请府上的三位姑娘,但大家小姐出门,有个哥哥弟弟护送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若是宝玉去了这次的牡丹宴,以他的才情,还愁没有别家小姐芳心暗许么? 曾经贾母和王夫人也想过,云家大小姐为了黛玉,定会是经常登门。要是有些什么,她们也能坐实了两家的姻缘。 谁知那次过后,云府都是派人接黛玉过府。云清缓再不登门便也罢了,林如海进京后,两家就这么断了往来。 如今宝玉越发优秀。若是这次和云大小姐成了好事,那不仅宝玉有了助力,哪怕是宫中的元春,都会因为这层姻亲而上一层楼。 就算不是云家小姐,秦国公府做宴,徽宁公主定会到场。 倘若宝玉有幸尚了公主,他们贾家,就真真是有了通天的青云梯,再也不用愁宝玉的前程。 贾母这边越想越有道理,命人把宝玉叫到身边,拉着他的手细细叮嘱:「宝玉,十日后你跟着你伯母去秦国公府,可要好生表现,定不要给咱们家蒙羞才是。」 贾宝玉不愿意去这种宴会。虽然女儿多,但他知道,他和那些女儿家最多就只能说上那么几句话,大部分时间还是和一群男人高谈阔论,作诗填词,遂腻在贾母身边撒娇:「老祖宗,我不想去。那种场合,多的是一群禄蠹,眼中除了功名利禄,竟再没有其他,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还不如在家里和姐姐妹妹们看书来得自在。」 贾母把脸一板,半是责怪半是疼爱,点着贾宝玉的额头,道:「这种话都敢说,让你老子知道,非捶你不可。都是和你一般年龄的公子,怎么就不自在了?你姐姐妹妹们都要去,就你不去,回头在家里犯了懒,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贾宝玉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都要去?云妹妹也去么?」 贾母笑道:「云家小姐没有邀请云丫头,她自是去不成的。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倒是都有你大伯母带着,三人作伴,也正是一家人该有的模样。」 贾宝玉听到史湘云不去,当即就不乐意了,很是不高兴地道:「云家小姐也真是的,既然邀请了二姐姐她们,怎么不把云妹妹也一併请去。徒留云妹妹一人在府中,多么寂寞。以前还觉着她是个好的,可嘆这世间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如家中姐姐妹妹这般好性情。为了多年前一件小事就记挂如此,如此心胸,竟是还没嫁人,就成了那死鱼眼珠了。」 说完,贾宝玉还装模作样地嘆了两声,似乎是真的在为云家小姐这般作态而不值。 贾母向来偏爱贾宝玉,听了这般话没有指责,只是道:「宝玉,此话切不可被外人听去。没得惹了秦国公府的不喜。只一件,秦国公府的牡丹宴,玉儿定是会出席,你就不想见见你林妹妹么?」 贾宝玉这厢还在感慨云清缓肚量小,那厢听到林黛玉也去,当即就忘了史湘云,拉着贾母的手再三确认:「老祖宗,这是真的么?林妹妹会在?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林妹妹了。」 贾母就知道,林黛玉对贾宝玉有着绝对的杀伤力,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林家和秦国公府是表亲,玉儿与云大小姐也一向亲近。你送你姊妹们,不就正好可以见到玉儿了么?」 说完,又故意吓唬贾宝玉:「否则,下次玉儿再来,可就要等到过年了。」 贾宝玉听了贾母的话,瞬间就忘了他方才坚定的决心,顺带连史湘云一併抛在了脑后,连声道:「老祖宗,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贾母满意了,拍着贾宝玉的手,道:「就知道咱们宝玉最识大体。回头让袭人晴雯给你好生准备一番。我库里也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我命鸳鸯找出来后便给你送去。定不要输给别人才好。」 贾宝玉这头答应了贾母,那头袭人晴雯麝月自是忙得不可开交。 袭人接过鸳鸯奉贾母之命送过来的好东西,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以乏了的借□□给麝月,便睡下了。 晴雯刚训斥完那些躲懒的小丫头,有些气不顺,走进来时瞧着袭人的模样,邪火莫名地就窜了上来:「这又是怎么了?」 麝月道:「身子不舒服,就先睡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忙一些就是了。」 晴雯向来看不惯袭人这幅少奶奶做派,冷笑道:「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不舒服了?恐怕不舒服的是心吧。也对,老祖宗的意思,明显就是想要给咱们找宝二奶奶。那些卯足了劲做着姨奶奶梦的,可不得难受么?」 晴雯这话指向太明显,奈何袭人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听了这夹枪带棒的讽刺,竟也还忍得住。侧躺着面部朝里,继续闭目养神。 麝月有些尴尬,扯了扯晴雯的袖子:「好了,你少说两句吧。」 晴雯甩开麝月的手,看着袭人的背影,火气更胜,高声道:「怎么,我为什么不能说?有些人敢做还不敢当么?打量自己在这屋里做的那些事别人都不知道呢。不过是伺候了宝玉,还没开脸,谱摆的比谁都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屋里又多了个主子。」 第164页 袭人把被子一掀,站起身,朝着晴雯道:「你胡说些什么?」 晴雯看不惯袭人的虚伪,掩饰都懒得做。想到明明是照顾伺候宝玉,她却为了讨好王夫人,特意去佛堂给王夫人汇报宝玉言语行为,心中就呕得慌。 要不是她无意间发现,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出卖了几回。看袭人干这事的熟练模样,想必很早以前她就这么做了。平日姐姐妹妹叫得亲密,背后还不是该捅刀就捅刀,扎起人来绝不手软。 晴雯不屑和袭人斗嘴,撇了无所适从的麝月一眼,有些阴阳怪气:「麝月,你还是小心些为妙。别什么都不知道,回头被人出卖。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说完,晴雯便走了出去,留下面色变幻的袭人和不知所措的麝月面面相觑。 袭人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麝月,她素来就是这个脾性。可能是我不小心又在哪里得罪了她,你也别往心里去。回头我解释一番,就好了。」 麝月笑了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道:「咱们还是快些收拾东西吧,别耽搁了宝玉的行程。免得老祖宗怪罪。」 袭人「诶」了一声,身子利索了,也没有不舒服了,和麝月一同选着贾宝玉牡丹宴那天要穿的衣物。 只有低下的眉眼,时不时闪过愤怒难堪。 晴雯...... 她和晴雯,终究是死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第1卷 第94章 邢夫人在得知贾母让她把贾宝玉一同带去秦国公府时,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但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年代,贾母的命令她不能推辞。哪怕心中再膈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鸳鸯一走,邢夫人免不了地和迎春抱怨:「老祖宗真是越活越煳涂。云大小姐摆明了不待见宝玉,这不是得罪人么?咱们府能拿到帖子,是因为有着你们三姐妹和云家小姐同窗的面子情谊。老祖宗这般做法,分明是要用你们给宝玉铺路。当真是让人心寒。」 迎春其实也有些不满老祖宗这般偏心。但毕竟宝玉向来对她们很好,老祖宗也未曾苛待了她们。因此迎春默然不语,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想头。 邢夫人自己还在那生着闷气,念念叨叨:「这个家,当真是没法待。以前二房作威作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如今好不容易我们大房起来了,谁知老祖宗还要我们去贴补宝玉。」 邢夫人想到如今颇为能干的贾琏,再看看不学无术的贾宝玉,得意中难免带着一丝对王夫人的不屑:「老二家的也是个不醒事的。兰哥儿那么会读书,又上进,还有珠哥媳妇拘着教导。身份贵重,乃二房的承重孙。要我说,他才是二房日后的顶樑柱。可偏生你珠大哥哥去得早,她倒是将这一切的罪过都怨在了你嫂子身上。可怜兰哥儿小小年纪,还不得祖母喜爱。宝玉不就是出生时嘴里衔了块玉么?一家人稀罕得和什么似的。谁知道那玉是不是他出生后被你婶子塞进嘴里的。产房就那么些人,都是她的心腹,凭什么还不是她们张嘴一句话的事。」 迎春其实本该劝阻母亲不要这般口舌是非。可是听了这话,好笑之余,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这规诫之言,也是说不出口了。 毕竟宝玉那块玉确实个头不算小,看着也不是一个婴孩能够含住的。说句心里话,就连她,曾经都对这玉的来歷怀疑过。也不怪邢夫人拿这事来嚼舌头。 邢夫人又怨念地碎叨了几句,便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贾宝玉屋中那几个眼高于顶的丫鬟,更加地心气不顺,时不时就暗中使个绊子噁心她们一下。 既出了气,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无人知道,也就由她去了。 . 云清缓对宴会的兴趣是非常大的。 古代实在是没有什么活动,虽然毓秀书院有着很多姊妹,但总归是清净之地,不好闹得太过。 所以秦国公府一年一度的牡丹宴,成了她最期待的日子。 梁以蘅走进了屋子,就见云清缓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一件一件地试着自己库房里漂亮精緻的衣裙。 桌上,床上,榻上放置着巨大的托盘,地上还开着数十个大箱子,里面盛着昂贵精緻,流光溢彩的锦缎。 不少侍女捧着匣子环绕在云清缓的身边,盒子中钗环玉佩,一应俱全,俱是稀罕难寻的珍品。 梁以蘅坐在了凳子上,看着云清缓费了好大的劲才挑好明日要穿的衣物,选好配套的首饰,笑道:「我们家姑娘也是长大了。不愿意在旁人跟前丢人,倒是一人时,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呢。」 云清缓看着梁以蘅,嗔道:「嫂嫂。」 梁以蘅伸出一只手,云清缓见状扑到梁以蘅身边,拉着梁以蘅的手问:「嫂嫂今日是有什么要嘱託妹妹么?」 梁以蘅点了点云清缓的鼻头:「人小鬼大,脑袋瓜子却是机灵得很。子驰说明儿个宴会上可能会有一些情况,让我特意来提醒你。」 云清缓很怕她大哥时不时的嘱託,毕竟云清迟一旦说了什么,下一刻就能刷新她对这个世界的美好认知。但她又不能,也不愿意拒绝,立刻洗耳恭听:「大哥让嫂嫂嘱咐我什么?小妹定然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梁以蘅眼风一扫,阿月阿星以及白露白霜立马带着丫头们下去。很快,诺大的房间里只剩姑嫂二人。 等确定无人听壁脚,梁以蘅这才道:「明日牡丹宴,恐有不少夫人带着自家女儿前来。旁的也还罢了,只怕有人浑水摸鱼,向你打听二弟的亲事。」 第165页 「二哥?」云清缓怪叫一声:「二哥都已经定了怀兰长公主,这些人怎地还是如此不长眼?」 梁以蘅笑道:「也是没跟你说清楚。二弟和长公主殿下的亲事,陛下的意思是当个秘密。或许有人从公主殿下被记在太后娘娘名下瞧出了些端倪。但更多的,谁又不想和我们秦国公府结亲呢?」 云清缓坐在梁以蘅身边,有些不能理解:「陛下为什么不愿承认这桩亲事?明明陛下也是乐见其成。」 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 梁以蘅低着头笑了笑,知道云清缓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也不急着说教,只是道:「这毕竟涉及到甄家那边,怕你担忧,便没有和你多说。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因着怀兰公主的清誉没有在外面提及这件事,这很好。不过明日各家夫人上门,说不得你就躲不过了。子驰想着,你被逼急了难免不保证漏了嘴,倒不如让我提前来叮嘱。」 云清缓疯狂点头,顺便夸奖了一波哥哥:「大哥太有先见之明。嫂嫂你不知道,那些夫人都是人精。我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句话,说不定就能让她们猜了个七八成。她们得了利,到头来我还不知是哪头出了差错。您还是跟我快些分析利弊。陛下不愿公之于众定是有他的原因,回头来我坏了陛下的事,可真就是罪过了。」 梁以蘅道:「今年新科二甲传胪,你可知是谁?」 「知道。怀兰公主的表哥,大名鼎鼎的梦怀公子。」 「母亲说过,你是个聪明的。知道咱们家要尚公主,一个晚上就想出了缘由。英王殿下也从不瞒你,想必你也知晓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稳,而太上皇又有心收权。」 「嗯。」云清缓恹恹地点头。 她是真的烦太上皇。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惦念着手中那点权力。简直了。 梁以蘅见云清缓对前因了解清楚,便继续道:「陛下的几个兄弟,大部分都没能长成。除了义忠亲王和英亲王,也就是如忠顺亲王那般没有野心的,倒不必太过担忧。可是忠顺亲王他们乐意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甄太妃可不愿意。她一心想着做太后,如今太后做不成,心思便放在了太皇太后的宝座上。也是可怜二皇孙,成了甄家争权夺利的棋子。」 云清缓:「这和李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以蘅看着云清缓,理了理她的衣襟,目光透着几分悠远:「李家是孤臣,陛下自当重用。甄氏一族在江南滔天罪行罄竹难书,钦差都是幌子。私下当然要派陛下的心腹。李家公子如此合适的身份,不止陛下喜欢,甄家也派了不少人暗中接触。好不容易他才得到甄家的信任,若是怀兰公主和二弟的亲事被人知晓,那不就是在李家身上打上了陛下的标籤。陛下怎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说得很有道理,云清缓却更加煳涂了:「怀兰公主都被太后娘娘认在了自己的名下。这李家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保皇党,甄家又怎么会如此眼拙?」 梁以蘅高深莫测地看着云清缓:「这你就不知道了。李家因着太嫔娘娘,在京中也早有了一些家底。李公子是李家的庶子,自幼饱受苛责。书墨纸笔都是给人抄书换来的,李夫人甚至不许他晚间读书,说是费蜡烛。他如今的成就和李家没有任何干系,甚至说他恨李家,都情有可原。甄家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会找上李公子。」 「李太嫔进宫,追溯源头还是这位夫人的决定。偏生怀兰公主如今成了嫡公主,李家那位夫人觉着自己对娘娘和公主有恩,更有底气。仗着自己是正房,处处打压李公子。李老爷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放任悍妇欺辱庶子。致使家门不和,兄弟离心。」 云清缓目瞪口呆。 谁家有了有出息的子嗣,管你是嫡子还是庶子,把人留在家中才最重要。 这李家当真是奇葩中的奇葩。 该说泥瓦匠出身,到底是短了见识么? 梁以蘅知道云清缓在想什么,但其实她也不是很能理解李家的想法,只能道:「好啦,这也不是你该想的。我跟你说这么多,前因后果掰开揉碎,不过是让你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明儿个你跟着林表妹,她心思细腻,总是周到些。你只需好好玩乐就够了。」 云清缓应道:「嗯,可是嫂嫂,我还有个地方想不通。」 梁以蘅道:「你说。」 「李公子是二甲传胪,前途无量。就算李夫人因为怀兰公主底气足了些,可甄家凭什么认为,李公子会放弃陛下这边,冒着大风险去做这极有可能掉脑袋的事?」 梁以蘅笑了笑,她其实也很佩服李岫文的计谋:「李公子因怀兰公主被李夫人欺辱。为此,李公子故意做出一副憎恨怀兰公主的模样,这自然会被甄家注意到。甄家为了拉拢李公子,承诺他日事成,怀兰公主的亲事将由李公子做主,以泻心头之恨。这也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只可惜甄家不知道的是,怀兰公主和李公子的感情实际上非常好。若是怀兰公主的婚事泄露出去,缓缓,你想想,得利最大的是谁?」 云清缓立刻道:「当然是李公子。公主婚事,李家也算是有了秦国公府的姻亲。李公子是李家唯一上了朝堂的儿郎,我们府的人脉势力,最终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所以,一旦公主和二弟的婚事暴露。一则甄家没有了依仗,二则甄太妃也不是傻人,她自会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如此,陛下废去一枚棋子,处境将会极为被动。」 第166页 云清缓的眼睛已经快被绕城了蚊香,她听了梁以蘅这番话,可算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梁以蘅为了牡丹宴,几日没有好生休息。即便如此,还是攒下了不少事务。见云清缓听了进去,她站起身揉了揉云清缓的脑袋,又多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 云清缓目送着梁以蘅的背影,惆怅地嘆了口气:「京中的风,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 第二日,林黛玉乘着马车,早早地就来到了云府。 林氏和袁氏都喜欢黛玉,拉着她说了好些话,便让云清缓带着黛玉去里面玩。 林黛玉走在牡丹花池边,看着浓艷华丽的牡丹花,瞥着云清缓:「你们家的牡丹宴我也是年年来,年年看。谁承想都没有今年来得大气热闹。」 云清缓撇了撇嘴:「那可不。今年是个特殊的年头,姑母特意从内务府拨了不少珍贵的品种,娘亲和大伯母也是早早地命人到处搜集难寻的牡丹。徽宁公主会带着文安公主出宫捧场,大皇子二皇子也会一併过来。算下来,开销都比往年大了不少,能不热闹么?」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你这模样,还不乐意?」 云清缓摇头:「不是不乐意。娘亲和伯母也带着我管家了,我只是看到那帐簿,心痛啊。」 银子如流水一样,哗啦啦就没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偏偏林氏和袁氏看到她这般模样,还笑着打趣说等她日后掌了英王府的中馈,花销只多不少。这都心痛,等当了英王妃,岂不是要心碎了。 黛玉听完,笑得前仰后合:「表妹,姑母说得也有理。你这般难受,倒像是心虚了。」 云清缓见黛玉取笑她,不甘示弱:「林姐姐别只说我。等你日后做了承恩公府的大少夫人,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说完,云清缓立马跑开,不给黛玉任何反应的机会。 倒是黛玉怔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云清缓说了些什么,脸色涨得通红,甩着帕子追了上去:「缓缓,你站住。今儿个我非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云清缓这些日子天天去英王府骑马,身体都好上了不少。仗着自己灵活,躲着林黛玉,还时不时回头笑道:「林姐姐这是恼羞成怒了?今日孟家哥哥也来,姐姐还不快快去前院,省得有那起子不长眼的,抢了我的林姐夫。」 两人就这么说笑追赶,还是白露过来一句话,让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姑娘,林姑娘,贾大夫人带着众位小姐赴宴。夫人传话,让二位姑娘快些前去招待呢。」 第1卷 第95章 邢夫人很尴尬。 兄长护送自家姊妹赴宴也是常有的,但是在没有收到邀请的情况下,护送完了却不肯离去,贾宝玉就是独一份了。 因着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荒诞,不知如何与秦国公府开口。又想着贾宝玉或许会临时识趣,邢夫人便也没有和云府的两位夫人提起。 谁知贾宝玉因为太久没见林黛玉,竟是犯了痴。等三春姐妹下马车后,便站在几人身边,看似要和她们一同进府。哪怕邢夫人给她使了无数的眼色,他都恍若未觉,一心一意看着云府大门,想着自己多日不见的林妹妹。 林氏看到邢夫人不动,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邢夫人对着这目光,简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夫人,你看这事闹得。只是护送罢了,谁知道宝玉和姊妹们情谊深厚,竟是不肯离去……」 林氏善解人意地点头,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兄妹和睦,这本就是好事。我们家缓缓也是,日日都离不开阿喻,非要一块读书骑马。贾大夫人快些进去吧。缓缓早就等不及,说要和贵千金一道赏花。」 邢夫人听了这话,心中石头落了地。又和林氏说了几句闲话,便带着小辈们在丫鬟的引领下,进了府中。 袁氏站在林氏身边,瞧着邢夫人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道:「荣国府当真是越过越回去了。如此不讲究礼节。偏生如今主事的是大房,这二公子不识趣,回头倒是要大夫人拉下面子去解释。」 林氏嘆了口气:「都说娶妻不贤,祸害三代。贾家就是被那位二夫人给害了。」 贾二夫人做的事,外面说是入佛堂为老太君祈福,可秦国公府对内情可谓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袁氏是个爽利明白的人,最看不得这种下作阴私,连带着对整个贾家二房都没了好感:「也是玉儿命苦,以前竟是住在这等没规矩的人家。好在如今日子好了,否则,玉儿恐怕会生生被这家人给磋磨死。」 林氏没有说话。 她知道兄长曾经信任荣国府,甚至想要将黛玉託付给贾家。 初时她身在杭州,不觉什么。如今想来,竟是一阵后怕。 贾敏骄傲张扬,出身高贵,看不起目不识丁的王氏,闺中就与二嫂不和不睦。 偏生王氏如此蛇蝎心肠。缓缓也说过,玉儿在荣国府过得不好,多半是这位二夫人在暗处的『功劳』。 如此看来,就算史老太君疼爱黛玉又如何?若真如兄长所想,王氏才是玉儿的正经婆母。日后有个什么,王氏大可推脱玉儿身子不好。回头好的坏全让王氏说尽,糟蹋的反而是林氏女的名声。 . 秦国公府为了此次的牡丹宴,可谓是下了血本。 庭院中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卵石铺就的地面被洗净擦干,在阳光下反射着璘璘光芒。两侧摆着一盆盆雍容艷丽,蕊药丰满的牡丹。每条路上花的颜色都极有讲究,展眼望去,端的是天香独步,国色无双,香郁十里,盛气高扬。 第167页 花池中更是种满了诸如姚黄魏紫,豆绿赵粉等珍贵品种。在最中间,竟然点缀了几株亭亭玉立的墨色牡丹。不娇不腻,不俗不傲,在这锦簇中,别具风骚。 迎春在家中,从未见过如此艷景,今日有次一幸,倒似痴了般,嘆道:「怪道文人常说,牡丹『玉栏风满,流霞成波,歷阶重台,万朵千棵......弄彩呈妍,压景骈肩。』。往日总不见此盛景,还道世人多有夸大。今日来了这人间仙境,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宝玉觉着迎春的话难得清丽雅致,追问道:「二姐姐,这又是个什么典故?」 探春睨了宝玉一眼,眼中是遮不住的笑意:「往日总说自己最会做这些诗啊词啊的,连那起子正经书都不肯看,怎么这会就忘了呢?舒元舆的《牡丹赋》还好好地在你那架上摆着呢,合着竟是做了个陈设?」 宝玉听了这话,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哀怨道:「蠢货,蠢货,我竟是把这给忘了。真是该打。」 迎春道:「今日公子们必会开个牡丹诗会,以词赋嘆咏这盛世繁花。宝玉,这可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若是有了那么一首被人传唱的诗词,老太太也跟着高兴荣耀呢。」 迎春是个好姐姐,她的本意是想鼓励鼓励贾宝玉。毕竟世家公子一向抱团排外,贾宝玉又难得参加这样的宴会。她也担心贾宝玉露怯,最后反而丢的是荣国府的面子。 谁知宝玉脑海里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然道:「二姐姐此言差矣。这作诗本就是天下第一风雅之事,若是为了那起子虚名,反倒不如扔了笔墨,绞了纸张,学那等功名利禄的书籍,做那等庸庸无为的禄蠹。没得糟蹋了风花雪月,最后反而是让这些泥做的男人博了个好名声,坏了这难得的高雅。」 迎春听了这话,眉心一抽,刚想开口制止贾宝玉。 谁知贾宝玉似犹嫌不够,抨击了那些喜爱自己作品被传唱的世家公子后,赶在迎春开口前,瞧着秦国公府花团锦簇得牡丹池,继续道:「牡丹虽好,却过于华丽雍容,不如兰莲雅致高洁,梅菊风骨凌傲。说来云家妹妹也是难得的女子,竟也拘泥于世人眼光,喜欢这等艷俗之花。当真是可悲,可嘆。」 说完,贾宝玉还装模作样地摇了两下头,似乎是真的在为云清缓感到惋惜。 云清缓听到邢夫人带着三春姐妹已入府中,心中高兴,兴致勃勃地拉着黛玉就想去找迎春玩。 谁知姐妹二人走到几人身后时,居然听到贾宝玉在牡丹池前的这番『高谈阔论』,云清缓的笑容当即就僵硬在了脸上。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又抬头看了看贾宝玉,尴尬得手都不知该如何摆。她小心翼翼地觑了云清缓一眼,道:「缓缓,你还好吧?」 云清缓笑:「无事。」 心中却骂死了贾宝玉。 本小姐本来就没下帖子给你,你自己厚着脸皮凑了上来,居然还嫌弃我家的牡丹宴俗气。你怎么就这么大脸啊,不爱看就圆润地麻熘地赶紧滚啊。 两人声音不算很小,已经惊动了三春等人。 迎春转过身来,看到了云清缓,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和黛玉对视了一眼,她终于体会到了先头邢夫人在林氏面前的无所适从。 偏生贾宝玉恍若未觉,见到多日不见的林黛玉,竟是忘记了身旁的迎春三人,直接沖了上去:「妹妹,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都不来家里玩了。让我一人好生孤单。」 林黛玉微微低头:「二哥哥见谅,实是学业家事繁忙,半点抽不出空闲。倒是让老祖宗为我担忧了。」 贾宝玉拉着黛玉的手,有些不高兴:「有什么可忙的,总归还有婆子僕妇在。若是事事都要妹妹你来做主,依我看倒不如把这些尸位素餐的都打发了出去。没得便宜了这些蛀虫。」 迎春探春惜春:「……」 世家女子,学习管家是应当的,这也是谈婚论嫁时的谈资。贾宝玉这些话,倒像是显得她们荣国府没有规矩,不愿教导女儿家。真真是话由心出,随心所欲。 就连心思玲珑如黛玉,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好在贾宝玉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指望着黛玉回答。一偏头又看到了云清缓,立刻道:「云家妹妹,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再不来我们府上玩了呢?自打上次一别,我日思夜想,还准备了好多东西想要和你一同分享呢。」 林黛玉和迎春三人更加尴尬了。 倒是云清缓,心里憋着气,直接把贾宝玉当成了隐形人,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半分不理睬,而是冲着迎春等人道:「迎春姐姐,现在还早,不如去我屋里坐一会儿吧。我们一同说说话,下下棋,等着府里开宴。」 迎春刚想对贾宝玉说让他先去前院,找那些相熟的世家公子。谁知贾宝玉竟然道:「那敢情好,我还从未去过妹妹的房间呢。」 白露性子泼辣,最是看不惯这样轻浮的男子,直接挡在了云清缓的跟前:「贾公子,我家小姐的闺房,岂是外男能够随便进的。贾公子还是自重些,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白霜更干脆,直接示意几个小厮,连拖带拽地把贾宝玉带到前院去。 好不容易和不用看见贾宝玉那张脸,云清缓坐在自己的屋中,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被冰块镇过的花茶舒气。 第168页 迎春最先起身道:「缓缓,这真是……我也没想到宝玉竟会这般,我在此代他向你道歉了。」 云清缓摇头:「迎春姐姐,但凡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该主动醒悟。他做的事,与你何干?又何须你来道歉?」 但因为持续了几天的好心情被破坏,云清缓心中憋着一团火,难免有些口不择言:「都过了这么多年,这位贾二公子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恐怕这辈子也就这般,只能当他那碌碌无为,风花雪月的纨绔。」 三人中,探春是最尴尬的。毕竟她和贾宝玉的关系最近。但她的身份,又不够资格指责宝玉。 倒是惜春,不知因为什么,这次难得地附和了云清缓的话:「本就不能荫封。再不上进,真是要守着家业坐吃山空,平白让人看轻了去。」 云清缓有些惊讶地看向惜春。 三春当中,她来往交集最浅的就是惜春。 惜春太过孤傲,平常在书院也只是跟在两个姐姐身后,最常做的就是捧着本书默默看着,很少主动与人攀谈说话。 在书院做同窗都快四年了,她和惜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远没有与迎春探春来的亲密。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般见解。 惜春说完话,就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致,似乎方才的刻薄只是一时的错觉。 云清缓见得不到答案,就把眼神扫向了迎春。 迎春接收到云清缓的信号,起身笑道:「缓缓,听说你们家特意摘选最好的牡丹花瓣,研磨汁粉做了花糕。还依着不同的品种做成了相应的形状和颜色,取了个极有寓意的名字『万紫千红』。你不是说了等我过来就让人教我的么?如此,我就舔着脸来学艺了。」 云清缓会意,立刻道:「我带着姐姐去吧。表姐,探春姐姐和惜春姐姐,劳烦你替我招待一二。」 林黛玉经常在秦国公府小住,闻言也不见外,只是说着:「那我也做一回主人好了。」 等走出了院门,云清缓特意带着迎春走上了一条无人经过的小径,确定四周没人跟着,才问:「迎春姐姐,惜春姐姐这是怎么了?前些天明明还没有这般……」 云清缓想了很久,才勉强想出来一个不是那么带有讽刺的词语:「犀利。」 最重要的是,她要知道贾家又出了什么么蛾子。毕竟这是关系到林黛玉贾迎春等人能不能改命的大事。 迎春嘆了口气,她想要云清缓帮忙,所以并不隐瞒云清缓:「这还要从前些日子珍大嫂子说起。」 第1卷 第96章 贾氏宗族,宁国府虽然是主枝,奈何家中长辈俱无。而荣国府恰好有一个老封君坐镇,在这个孝道大过一切的年代,渐渐的,荣国府难免占了上风。宁国府这个主脉,自然而然就逊色了不少。 贾珍贾蓉觉着无所谓,毕竟是男人,不管内宅之事。可尤氏,就算是继室,却也是贾家的宗妇。只因辈分低,日日被荣国府压着,心中怨气自是难免。 如此,尤氏一心想要光耀宁国府的门楣。好让自己在家族也能扬眉吐气,不用看人脸色过活。 奈何贾家爷们,就没有几个争气的。不见荣国府都要把女儿送进宫中博前程,宁国府还不如荣国府,想要飞黄腾达,自然也只能走同样的道路。 惜春自幼住在荣国府,贾珍对这个胞妹并不上心,任由她被史老太君养在膝下,不闻不问。 偏生惜春是宁国府唯一的女孩,尤氏的心思便活泛了起来,想着荣国府可以靠着元春得到阖族赞誉,那他们宁国府自然也可以依靠惜春。 贾母有意让探春嫁给云清喻,尤氏不愿看到荣国府日后有两大助力,一门心思地想让惜春越过探春。为此,她特意以闲话家常的由头,去找惜春谈论此事。 奈何惜春心思清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国公府世子。但尤氏是嫂子,她不好明着拒绝,只能分析利弊,好让尤氏打消这个可笑又不靠谱的念头。 谁料想尤氏已经彻底魔怔了。面对惜春的拒绝,她竟然提出让惜春做侧室。名分不要紧,只要能够帮到宁国府,就什么都是好的。 惜春孤高,听不得这般不干净的言论,把尤氏赶出去后伏在榻上就是一阵痛哭。入画怜惜惜春身子,急着去找迎春探春开解自家小姐。 迎春是知道贾母心思的,便让入画把此事压了下来,暂时不要惊动探春。 惜春心中对荣宁二府有些怨怼,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云清缓是目瞪口呆:「迎春姐姐,惜春姐姐的……嫂子,未免也……」 她已经想不出形容词了。 把妹妹送去做妾,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迎春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四妹妹这些日子郁郁寡欢,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云清缓明白,只要秦国公府放出话,惜春和云清喻八字不合。任凭尤氏想的如何好,也只能断了这个心思。 云清缓是肯定愿意帮忙的,可是…… 「京城之中,高门世家不在少数。就算二哥哥不愿,听姐姐的意思,惜春姐姐的嫂子也不会断了这个心思。」 无非从一个高门的侧室,转去另一个高门做侧室罢了。 迎春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可是如今这种情况,她也不是惜春的什么长辈,能够做的也只有眼前。日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169页 云清缓问:「如果惜春姐姐拗不过她的嫂子?她当如何?」 惜春回答:「四妹妹性格我最清楚,她断然不肯屈居人下。若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境界,她就是绞了头髮做姑子也不会让珍大嫂子得逞。」 那不还是要削髮为尼,应了那句判词:「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 云清缓和贾迎春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 林黛玉正和探春说话,有时问到惜春,她就恹恹地回答一两句。大部分时间仍旧专注赏景。 公府小姐,高门贵女,如花美眷,却形容枯藁,憔悴难遮。宁静的眉眼环绕着隐隐的衰败颓唐。 云清缓心中莫名地就一阵难受。 明明是贾家最尊贵的女儿,奈何被命运捉弄无常。母亲早逝,父亲离家,兄长不闻,长嫂不慈。孤身一人走到最后,却是看淡万物,看破红尘,守一身缁衣,敲木鱼烛火,惜往日春盛,念姊妹同妆。 黛玉也感觉出了惜春的不对劲,隐晦地看了云清缓一眼。 云清缓微微摇头,示意黛玉,等下再告诉她原因。 正好这时,白露走了进来,对众人行了一个礼:「小姐,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徽宁公主,文安公主,怀兰长公主,温素郡主驾到。夫人命您快些前去正门迎接。」 云清缓点了点头,起身:「我这就去。」 林黛玉等人也站起:「既如此,我们也去前院了。」 . 徽宁公主如今身份非比寻常。皇帝嫡长女,换哪都是被人巴结讨好的份。 尤其徽宁公主还未定亲,谁家若能尚了嫡长公主,那就是拥有了一座屹立不倒的大靠山。 无怪乎众家心动不已,纷纷派出自家尚未六礼的优秀儿郎。 唯独贾宝玉是个难得的例外。他的心思既不在公主,也不在郡主,一颗红心永远向着他的林妹妹。 贾宝玉因为大庭广众下文死谏,武死战的言论,将高门世家得罪了个干净。 文臣世家不愿和他往来,怕脏了自己的清贵,低了自己的高雅。将门虎子更是厌恶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沙场上那些浴血奋战的兄弟贬得一文不值,到头来所有的付出竟是便宜了这等不知所谓的膏梁纨袴。 所以偌大的牡丹宴上,他竟是找不到半个可以说话的人。 思来想去,贾宝玉便决定去找多日未见的林黛玉,和她好好一诉衷肠。 林黛玉和孟休常奉父母之命,一道走在花园中赏花说话。 孟休常时不时瞥一眼黛玉,又很快转开了视线,挠着头,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不知林妹妹喜欢什么花?」 林黛玉用扇子半遮着脸颊,无声地笑了笑:「比起各类似锦繁花,我倒是更爱那翠竹。亭亭而立,不折不弯。难得的君子风骨。」 孟休常立刻道:「我也喜欢竹子,我在家中种了许多湘妃竹。春日读诗,夏天烹茶,秋季听雨,冬来赏雪。一年四季,处处雅趣。」 林黛玉看了孟休常一眼,觉着自己和孟休常实在是志趣相投。知音难觅,林黛玉有心交谈,奈何时运不济。 一身大红的贾宝玉远远地见了林黛玉,高声喊道:「妹妹,原来你在这,倒让我好找。」 第1卷 第97章 贾宝玉在花园中发现了林黛玉的身影,激动地跑了过去,站在林黛玉的面前抱怨道:「妹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找了你好久。我听丫鬟们说你在这边赏花,你怎么没有和二姐姐她们在一起?」 林黛玉微微低头福身:「二哥哥好。」 孟休常看着像红包一般喜庆的贾宝玉,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大庆新礼有明,大宴之上,客人是不能穿正红的。哪怕皇家公主,都遵循着礼制,不敢逾越。 而面前之人,居然堂而皇之地将大庆礼法视之无物。 孟家祖父乃当朝阁老,孟休常父亲又是现任的国子监祭酒,家中长辈多于文臣集团身居要职,最是清贵不过。因此,他极为看不惯这等目无礼法之人。 贾宝玉噼里啪啦和林黛玉说了一堆后,这才注意到孟休常。看到林黛玉和别的男子在一起,当即就有些吃味:「妹妹,这是谁?」 林黛玉心中有些不悦。 宝玉这话好生无礼。明明当年她还住在荣国府时,宝玉也是尊师敬长的。这才过去了几年,怎么愈发地没个正形? 但林黛玉仍旧是回答道:「这位是承恩公府的孟大公子。」 宝玉拍了拍手,道:「承恩公的大公子,那岂不是皇后娘娘的弟弟。」 林黛玉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是对着孟休常介绍道:「孟公子,这是我的表兄,荣国府的贾公子。」 孟休常行了个文人礼:「贾公子好。」 贾宝玉回礼:「孟公子好。」 贾宝玉看着孟休常。朗眉星目,气宇轩昂,一举一动,皆是行云流水般隽逸不凡,竟是如画上走下来的人般,不由痴了。 贾宝玉的目光太过明显,孟休常面上不显,心下隐隐已经有了些不耐:「不知贾公子有何事?」 贾宝玉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一般,道:「我太久没有见林妹妹,心中挂念。不承想竟是遇到了如公子这般风流之人。可嘆竟不能早些相识,真是罪过。」 孟休常:「……」 孟休常很讨厌贾宝玉。 第170页 他是英王殿下的伴读,英王殿下入朝之后他便进了国子监读书。虽说背后语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但在国子监枯燥的环境下,总有那么几个荫封名额的世家公子以取笑他人为乐。 很不幸,贾宝玉因为曾经在国子监做过的种种奇葩事件,荣登闲话榜首。成了国子监众人茶余饭后的第一谈资。 虽说片面之语度人乃不可取行为,但是有着『文死谏,武死战』这件无敌大杀器在,孟休常是对贾宝玉有好感都不可能。 孟休常虽然不如云清迟那般足智多谋,也不似司徒瑾君子如玉,但也是个清傲的文人。既然不喜,他也不扭捏,而是委婉道:「荣国府军功起家,与孟府实不相谋。贾公子贵胄列侯,真正的富贵闲人,自是肆意如狂,令人艷羡。岂如我等,一身繁忙,哪有那等闲暇唿朋喝友。」 这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可是贾宝玉好像完全听不懂,认定了孟休常一般:「既是交友,自当只论真心,无关门第。若是拘泥于身份,错过世间难得知己,岂不人间一大憾事?莫非孟公子也是那等世俗之人?舍不下这诸般荣耀,倒是平白让人看轻了去。」 眼见贾宝玉越说越离谱,林黛玉忙道:「二哥哥,大舅母正在找你,你还不快些过去。」 贾宝玉听了林黛玉的话,终于停下了他的口若悬河:「是吗?」 林黛玉肯定道:「自然。方才从表妹那出来时,大舅母的丫头便找了过来,说是舅母有事与你说。」 贾宝玉虽然最为重视黛玉,但长辈语,不可拒。听了黛玉的话,着急地说:「妹妹,既如此,我就先去找大太太了。等会再来和你说话。」 林黛玉道:「嗯。」 眼看着贾宝玉走远,孟休常眉头皱了又皱。想着这毕竟是林黛玉的表哥,还是没有把抱怨说出口。 林黛玉冲着孟休常微微福身:「孟公子,让您笑话了。」 孟休常道:「无事。贾公子天真烂漫,倒也是难得的赤子心肠。林妹妹不必如此。」 林黛玉知道孟休常这是在给她面子,聪明地没有挑明。 看着贾宝玉远去的张扬背影,想到崔嬷嬷跟她说的话,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气。 大舅母是聪明人,知自己身陷囹圄,因此及时脱身。琏二哥哥和凤姐姐倒也是为大房拼出了一条生路。可是二舅母向来煳涂,一心把宝压在元春姐姐身上。 须知,家中男儿不争气,光靠女儿,又能维持多久的表面繁荣呢? . 林黛玉并未说谎,邢夫人确实找贾宝玉有事。 只不过,邢夫人没想到的是,就这么短短的半个府邸的路程,她还没来得及叮嘱贾宝玉,贾宝玉就给她惹了件惊天大祸事。 云清缓自打来了京城,便经常去曾经的六皇子府找徽宁公主玩。 德泰帝的孩子不算多。 徽宁公主作为长姐,被孟皇后教导得心胸阔朗,达观不羁。从未瞧不起那些庶出弟妹,反而是经常带着他们一道骑马射箭,或者陪着年岁尚小的二皇子和二公主一起玩捉迷藏。 云清缓作为六皇子府的常客,又常常有着各种奇思妙想,很受这些小孩子的喜爱。所以即便如今曾经的皇孙郡主,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子公主。但他们都很护着自己的小表姑,一见到云清缓,便是因着身份年龄不好再继续腻在云清缓身边撒娇,对她的依赖仍旧是一点没少。 文安公主坐在徽宁公主怀中,两只小手抓满了肉脯。大皇子司徒浩站在两人身前,瞧着文安公主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模样,笑道:「婉儿,瞧瞧皇姐,在瞅瞅你。你再这么吃,就要变成小猪了。到时候别说皇姐,就连我也抱不动你了。」 文安公主听了这话,迟钝地放下了说中的肉脯果干,呆呆地问:「我很胖吗?」 徽宁公主忙道:「没有没有,别听阿浩瞎说。婉儿要多吃些,身体才会好。」 司徒浩故意道:「皇姐在骗你。看,阿泯多可爱。皇姐就是想要你变得像阿泯,才故意这么说的。」 五岁的司徒泯被兄长牵着,白白胖胖,奶香十足。司徒浩故意掐了掐司徒泯的小肥脸,享受了一把软乎乎的手感,想要把司徒泯抱起来撸一把。 只可惜…… 司徒浩蹲下身,试了试,没抱动。 司徒浩有些尴尬,直起身,掩饰道:「看,你要是再多吃一些,就和阿泯一样了。」 司徒泯不开心了,甩开司徒浩的手,扑向徽宁公主委委屈屈:「皇姐。」 徽宁公主一手抱着司徒心婉,一手揉着司徒泯,顺带瞪了一眼司徒浩:「阿浩,你再说,我就告诉刘贵妃娘娘,让她来治你。」 云清缓刚好走到几位天皇贵胄的附近,见他们姐弟和睦,其乐融融的模样,微微心酸。 如今年龄尚小,未曾尝到权力的滋味,把兄弟之间的情谊视为最重。一身赤胆,无忧无虑,令人欣羡。 可身在皇家,最无奈的便是身不由己。待到日后手足相残,回味曾经,又是否感嘆世事无常,情难自禁。 徽宁公主最先看到了云清缓,喊道:「缓缓,你来啦。」 司徒浩等人抬头,皆热情地和云清缓打招唿:「表姑。」 云清缓行了个礼,咽下心中的难受,笑得灿烂:「公主,殿下,那边有投壶覆射,曲水流觞,怎么你们就单单聚在这儿说话。」 第171页 司徒浩抢先道:「还不是婉儿,说是饿了,我们便只好先等她吃些零嘴填填肚子。」 虽然是抱怨,大皇子的语气,对小皇妹的宠溺之情,表露无疑。 司徒心婉吃饱了,伸出手摇了摇,软软糯糯:「皇兄,擦擦。和姑姑玩藏藏。」 司徒浩接过浸湿拧干的明黄色丝帕,细细地给司徒心婉擦着手指,俨然一个好哥哥。 擦完后,司徒浩牵着司徒泯胖胖的小手,满足地捏了捏:「走,我们去和表姑玩捉迷藏。」 云府里有很大的假山,环绕曲折,曲径深幽,假山外就是柔软的草坪,最适合小孩子用来玩游戏。 文安公主即将选伴读,有不少夫人带着家中年龄相仿的女儿来云府赴宴。梁以蘅就特意把这一块地做成了类似于现代游乐场的地方,还放上了许多自己做的木制玩具。供那些小贵女们嬉戏。 司徒心婉一看就喜欢上了,忘记了捉迷藏,拉着徽宁公主的手说要玩。 他们在这边玩的开心,另一边的怀兰公主和温素郡主却是水深火热。 怀兰公主因为和云清喻的亲事暂且不能披露,所以为了迷惑甄家的人,她被迫和其他贵女一道在云府特意辟出来的花园一角中,与世家公子们赏花喝茶。 温素郡主比较讲义气,加上怡太妃也命她看看有没有中意的郡马人选。她只能放弃徽宁公主和云清缓组织的活动,坐在怀兰公主的身边,看着对面那些公子如孔雀般使劲浑身解数,希望讨得这边贵女的欢颜。 谁知,两边和谐相亲中,贾宝玉却突然闯了进来。 第1卷 第98章 贾宝玉听了林黛玉的话,要去找邢夫人。 云府占地近百亩,重楼阁宇,缦廊曲折,富丽大气中透着精緻幽深,轩榭相套,绮丽迷藏。 贾宝玉找小厮问路之后,自觉每处府邸景致都差不多,见云府事忙,便善解人意地执拗地不要小厮带路。 秦国公府的僕从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但架不住面前公子坚持。为了不得罪贵人,只好跟在贾宝玉的身后。 岂料一错眼,贾宝玉竟然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且说文安公主玩了一会,觉着往日陪着的哥哥姐姐没到齐,人有些少,没意思,拉着皇兄皇姐的手要去找怀兰公主和温素郡主。 徽宁公主没有办法,只能抱着妹妹去了另一头的赏花宴。 怀兰公主喝着花茶,吃着花糕,颇为无聊地看着两侧小桌中间大出风头的世家公子,昏昏欲睡。 温素郡主挺着嵴背,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微笑着。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神已经开始逐渐涣散。虽然还是端着礼仪风度,但不可避免神游天外。 刚好有一公子即兴赋诗,命侍女捧到了两位金枝玉叶的面前:「听闻公主殿下与郡主殿下自幼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区区不才,观此霞盛之景,灼灼腾秀,亭亭露奇,难抑心中喜悦赞赏。遂赋诗两首,聊表心意,还望殿下赏脸点评一二。」 怀兰公主和温素郡主一看,这两首诗写得可真有水准。 既赞扬了牡丹的绮艷,又夸耀了二位皇女的容貌才情。真真是马屁拍到了人的心坎。 怀兰公主笑道:「牡丹雍容华贵,乃花中之王,世人多称之贊之。齐公子道本宫与郡主若牡丹娇富,本宫心甚悦之。」 话音刚落,立刻有另一世家公子道:「在下倒是觉着齐公子言谈有失偏颇。」 温素郡主也不生气,只是道:「为何?」 柳公子拱手回答:「人道公主郡主面若牡丹,依在下言,牡丹只因如殿下之貌,才能有此盛颜。」 柳公子这话就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匣子,众人醍醐灌顶,纷纷附和。一时之间,各种赞美之语,不绝于耳。 怀兰公主和温素郡主虽然不喜这样的宴会,但对这种吹捧还是有些飘飘然的。 怀兰公主用扇子掩着半边脸颊,悄悄对温素郡主道:「这是谁家公子?这么会说话。」 温素郡主道:「工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他们家大公子是个难得的人才,考取了功名,已入朝为官。这二公子因为是家中么儿,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人也不坏,就是爱玩了些。」 简单来说,一个标准的纨绔。 相亲气氛被柳公子炒得和谐美满。世家公子们见公主郡主喜欢,立刻卯足了劲,想要献上自己毕生所学。 有些公子不愿尚主,便夸赞其他贵女。把这些大家小姐逗得合不拢嘴,举着团扇咯咯直笑。 总的来说,环境一片美好,气氛一片祥和,双方一片融洽。 怀兰公主啜着茶,看着面前贵女们矜持地与各公子谈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云清喻的模样,心中微微地有了几分娇羞。 就在她幻想的时候,自己的袖子被拉了拉。怀兰公主还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心思被发现了,唬了一跳。谁知低下头一看,竟是司徒心婉站在她的身边,扯着她绣了白鹤的的宽大袖袍,糯声糯气:「姑姑安好。」 怀兰公主眼睛一亮,把司徒心婉抱在怀中,贴了贴她的小脸:「你怎么过来了?」 怀兰公主特别可爱:「我想姑姑了,想温素姐姐。」想了想,又超小声道:「我知道姑姑和姐姐不想在这待着,所以我来拯救你们。」 温素郡主眼睛都弯了:「婉儿最乖了,知道疼姐姐了。」 第172页 云清缓和徽宁公主带着二皇子和大皇子走了过来。 众公子贵女见了,纷纷起身行礼问安。 徽宁公主乐呵呵地说:「大家不用拘谨,本宫只是顺带过来看看,你们继续玩就好。」 话是如此,凝滞的气氛并未松动,又有几个胆敢视皇子公主如无物,继续吟诗作对。 云清缓见气氛尴尬,弯下身对文安公主道:「公主,你不是说要来接怀兰公主和温素郡主陪你一起去骑小木马么? 文安公主点了点头:「对,姐姐陪我去玩木马。」 怀兰公主如释重负,站了起来:「好。」 云清缓和徽宁公主并排走在最前方,怀兰公主和温素郡主牵着司徒心婉的手。司徒泯见怀兰公主面前的桌子上有刚出炉的『万紫千红』,跑过去抓了一块。大皇子等司徒泯跑过来,牵着他的手,温柔地俯下身子,替他揩去嘴角的残渣。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直到…… 「哇——」一声震天的哭喊声传来。 云清缓回过头,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司徒浩和司徒泯身边:「大殿下,二殿下,你们没事吧。」 司徒泯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背抹着自己的眼泪,拉着司徒浩的手哭叫:「皇兄。」 司徒浩躺在卵石路上,费力地喘着气,努力挤出个笑容:「泯儿乖,皇兄无事。」 贾宝玉站在两位皇子身边,呆呆地,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徽宁公主勃然大怒:「还愣着做甚,还不快请太医,请大少夫人。」 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云清缓吓得脸色都白了。若是大皇子在秦国公府出了事,无论如何,秦国公府都难辞其咎。 很快,梁以蘅带着侍女赶了过来,命人把司徒浩移到房间中。 云正然,云浩然,袁氏,林氏,云清迟和云清喻都急匆匆地来到房间外。 经过多番调查,总算查明了司徒浩受伤的原因。 原是贾宝玉执意不让小厮跟着,可是他并未来过秦国公府,自也不认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处假山之中。 云府假山极为逼真,山石堆砌,重峦叠嶂,径如围城,梁以蘅甚至在里面设了五行八卦的阵法,就是为了给小辈捉迷藏用。贾宝玉在山中走来走去,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口,急得团团转。 可能是他身上的那块通灵宝玉显灵,难得的,贾宝玉在转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找到了出路。 那条出路,正好通向秦国公府为了给适龄公子贵女聚会单单辟出来的赏花场地。 偏生文安公主前来解救自己的姐姐和姑姑,云清缓此时正好要带着几人去小贵女嬉戏的场所。谁知,就在大皇子和二皇子走过那个出口时,贾宝玉竟然沖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逃出生天太过激动,总而言之贾宝玉完全不顾君子风度,脚下生风一心想要离开这个困住他许久的迷城。后果就是直接撞上了被大皇子牵着的二皇子司徒泯。 司徒浩感觉到身边的冲力,千钧一髮之刻立即转身,双手抱住了自家弟弟,自己却被撞到了地上。 司徒泯最后是被护住了,除了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司徒浩先是背部磕在了坚硬的卵石地上,又是被司徒泯和贾宝玉双重重量一压,最主要的是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八岁小儿。几番夹击,受的伤不可谓不重。 也好在梁以蘅及时治疗,这才没有出什么大碍。 养心殿中灯火通明。 皇帝皇后皆坐于大殿之上,刘贵妃双眼红肿,哭得花容失色,请求德泰帝给司徒浩讨一个公道。柔嫔坐在刘贵妃的身边,用帕子抹着眼泪,抽泣声不绝。 秦国公携家人向皇帝请罪,德泰帝忙道:「舅舅请起。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怪您呢?太医都说,若非云少夫人及时出手,浩儿恐怕会落下病根。舅舅不仅没罪,还是有功的,这种请罪之语,莫要再说。」 刘贵妃也站起身,朝着秦国公深深行了一礼:「国公大人莫要自责。本宫在此代浩儿感谢少夫人活命之恩。」 秦国公连忙避开刘贵妃的礼:「贵妃娘娘,这都是以蘅的本分,当不得您赞誉。」 刘贵妃笑了笑。但是她太疲惫了,没有说话,而是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想着苍白虚弱的司徒浩,眼睛一眨,滚滚泪水又落了下来。 李福悄声走了进来,他看了看上座的几位主子,又瞅了瞅殿侧的秦国公府众人,小心翼翼道:「陛下,贾答应去屐散发,着素脱簪,正跪在殿外请罪。」 不听贾元春的名字还好,一听,刘贵妃当即便有些歇斯底里,尖声叫道:「让她跪,她怎么不直接跪死在殿外。」 刘贵妃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受了如此大的苦楚,就恨不得掐死贾元春。 德泰帝警告地看了刘贵妃一眼,道:「够了。」 却并未真正地斥责刘贵妃什么。 李福看德泰帝的态度,当即便懂了。陛下如今也算是厌了贾答应,这位主子再想翻身,恐怕也是难了。 正好这时,又有人报:贾家老太君带着贾将军,贾员外郎和二房夫人王氏进宫请罪,请求觐见陛下。 第1卷 第99章 德泰帝语音淡淡:「宣。」 想了想,德泰帝又道:「命贾大夫人等一併进殿。」 第173页 邢夫人带着三春,已经在养心殿的门外跪了很久。好不容易等着贾母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地把王夫人放出佛堂,又带着两个儿子进宫请罪。 邢夫人和三春已经近于虚脱,终于等来了家中能够主事的。四人在内侍的搀扶下站起,等贾母到了之后跟在她的后方,随着贾母一同入殿。 经过门前,王夫人一转眼看着贾元春一身素服,钗环全无,赤足裸踝地跪在门外,眼睛一涩,泪水差一点就憋不住。 贾母回头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心下一惊,不敢再看。低着头盯着养心殿内严私缝合的金砖。 贾母走到殿中,颤巍巍地跪拜行礼:「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赦贾政王夫人邢夫人和三春一道跪地行礼。 德泰帝和孟皇后许久未曾说话,刘贵妃知道这是皇帝给她的脸面,冷笑道:「老太君,您的孙儿当真是好本事。」 贾母心知今日之事恐不能轻易善了,心念电转,当即便有了计较:「贵妃娘娘恕罪。臣妇的孙儿冲撞大殿下,实乃罪无可恕。臣妇心中惶恐不安,自知此乃臣妇管教不当。先夫过世,宝玉肖似先夫,临终亦嘱託臣妇好生教养。臣妇思及过往,不忍苛责,因此溺爱颇深,谁料竟惹下此等祸事。臣妇不敢奢求陛下与娘娘开恩,只望陛下一视同仁,降罪臣妇,警醒世族,以正家风。」 刘贵妃一哽。 她压在心中许久的气就这么被贾母不咸不淡地给推了回来,别提多憋屈了。 德泰帝的脸色更是有些不好。 他从来就没打算放过贾宝玉。可是这位史老太君,绝口不提为贾宝玉脱罪,只道是自己管教不严。话里话外提及先荣国公不说,竟是要德泰帝一视同仁,同时降罪他们祖孙。 贾代善正是因为救驾太上皇,才有了不降等袭国公爵的殊荣。若是贾宝玉只是家中一个不受重视的子孙便也罢了,偏偏贾母硬要把贾宝玉说成是贾代善最疼爱的孙子。 人家太上皇还好好地活着,德泰帝就要急急地发作他最看重的后辈,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议论德泰帝心冷不慈。 至于祖孙一同领罪,这更是不可能。身为贾代善遗孀,一品国公夫人,贾史氏不仅是朝中少有的老封君,德泰帝对她的态度更是代表了他对老臣勛贵集团的态度。 可贾史氏方才一番话说得明白。要么此事轻轻揭过,若是处理得重了,她少不得愿意一同领罪。真到了那时,当真是整个天下都在看他这个皇帝的笑话。 德泰帝面色变幻,心中恨毒了这些尸位素餐,相互勾结的世族蛀虫。 想到长子躺在床上的虚弱病容,又想到次子抱着他的腰哭得撕心裂肺。有那么一瞬,德泰帝当真是想不管不顾,以贾宝玉谋害皇室的罪名将其流放三千里,抄贾家满族。 孟皇后感受到了德泰帝情绪的不对,眼皮一抬,伸出手覆在了德泰帝的大手上。 德泰帝看着皇后静雅的面容。她仿佛什么事也没做,只是沉默地看着殿下跪着的贾府众人。 德泰帝莫名心中一宁,不甘地烈火似也被浇灭了不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贾母:「老太君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贾母心下一喜,叩首:「臣妇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出自真心。」 刘贵妃眉眼一沉。 她知道太上皇早就派戴权前来敲打过皇上,看陛下这态度,这件事恐怕真的会不了了之。 刘贵妃手帕攥紧:她好不甘心。 德泰帝道:「李福,拟旨。」 「贾宝玉谋害皇子,罪无可恕,按律当斩。念其无心之失,又因其祖劳苦功高,免其死罪。然活罪难逃,杖责五十,责其闭门思过一年,为大皇子祈福。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听着前面贾母还在沾沾自喜。想着到底得了戴权的指示,给宝玉搏出了一条生路。可没成想后面这一点,永世不得入朝为官,竟是生生断了宝玉往后所有的路。 王夫人抽了口去,险些晕了过去。还是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虎口,强迫着自己清醒。 贾赦被二房欺压多年,听到他们的心尖尖凤凰蛋贾宝玉被如此惩处,心中别提有多畅快。还没沾沾自喜完,哪料德泰帝继续道—— 「荣国府家风不严,夺贾赦一等神威将军之爵,降为一等轻车都尉,钦此。」 贾赦勐然抬头,意识到这乃殿前失仪,迅速低下头,眼睛斜瞟着贾政,只恨不能从他的身上撕下一块肉。 贾宝玉做错了事,和他们大房何干?凭什么要降他们大房的爵位。 天威难测,任凭贾家人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憋着,回府里自己解决。 待荣国府退下后,司徒瑾走到了殿中,拱手道:「皇兄,父皇不希望您过于苛责贾家。您如今断了贾宝玉的仕途,恐父皇不快。」 德泰帝眯了眯眼睛,因为殿内都是自家人,他并不隐瞒,笑道:「十一,谁说贾宝玉没了仕途,便没了前程。父皇那,朕自有分说。」 云清缓站在一边,看完了全程。她第一次直面帝王的恐惧,心中颤然。此时听到德泰帝的话,蓦然福至心灵。 没了仕途的男子,若还想有前程,唯一的方法只有…… 尚主。 义忠亲王府的嘉泰郡主,正好尚未定亲,与贾宝玉同龄。 第174页 郡主嫁于国公嫡孙,门当户对。嫁于五品员外郎次子,却又是折辱,除非刚好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姐姐。 莫非…… 德泰帝已经等不及要出手对付四大家族,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第1卷 第100章 云清缓坐在去扬州的船上,晃晃悠悠地看着窗外的景致。想着前些日子德泰帝因为大皇子对老臣勛贵的抑郁怒火,身子抖了抖,决定在这短暂的游山玩水的大好时光里,把这些糟心的朝堂之事都从脑海中过滤掉,努力地做一个甜甜的开心果。 梁以蘅掀开帘子走进来,手上端着冰镇过的薄荷香薷饮,放到云清缓房间里的桌子上:「缓缓,喝一些甜水解解暑。这船上到底不比陆地,你又不常出房间,没得闷得慌。」 云清缓接过梁以蘅手上精緻的小瓷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好喝。」 梁以蘅笑道:「我煮了很多。想喝的话,我让阿月再给你盛一碗。」 前些天,云正然和云浩然把云家小辈召集到大堂,谈起了有关云清迟即将伴随英王巡查扬州的事宜。 盐政为歷朝歷代之重,扬州盐税乃朝中一大进项,巡盐御史一向都为皇帝心腹。大庆朝惯例,每年朝中都会派人,以天子亲信近臣之名监察盐官,巡视盐政。 德泰一朝,论朝中身份最高,最能镇住场子的,非英亲王司徒瑾莫属。 陛下有意锻鍊英王,遂封其钦差大臣,亲下扬州。同时,封云清迟,李岫文为户部主事,伴英王左右,一同前行。 秦国公府对于陛下恩宠不置可否,倒是云正然,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女儿也跟着出门见见世面。 「我也去?」云清缓的眼睛睁大,嘴巴都张成了一个「o」型。 英王殿下和大哥可是有要事在身,她一个小女子,跟着去会不会太……诡异了些。 林氏掩唇一笑,看着云清缓道:「你自然不是和迟儿走一路。咱们云府,祖籍扬州,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借这个机会回乡祭祖。」 回乡祭祖。 云清缓一直生活在秦国公府这个小家中,只把云正然云浩然当成自己亲人,倒是忘了古人根深蒂固的宗族观念。 只要没有分宗,就永远是一家人。 不过,扬州啊…… 上次随林氏去扬州给舅舅林如海贺寿,已经是快四年前的事了。自打来了京城,云清缓就没有出过京畿重地,险些把她憋死。 听到可以出远门,云清缓整个人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娘亲,除了我,还有谁一起去啊?您和伯母会去吗?」 袁氏笑着道:「国公爷说了,殿下带着迟儿先一步赶去扬州。你和阿喻,以蘅缓几日再坐船出门。这次祭祖,有以蘅照顾你们,我和弟妹也放心。如此,就不和你们一同凑热闹了。」 云清缓福至心灵。 云清喻已经十四岁,再过几年就要成亲。他身为云氏一族的嗣子,迟早都要负担起秦国公府乃至整个云氏宗族的重担。 大伯这次让二哥主祭,明显是要开始退位放权了呀。 不过谁继承云家和云清缓没甚关系。总之云清迟和云清喻都是疼爱她的好哥哥,无论日后谁做了秦国公,都不会亏待她。 就这般,云清缓命白露白霜打点她的行礼用具,几番折腾,终于踏上了前往扬州的路。 值得一提的是,也不知林氏怎么说服的林如海。林如海竟然答应,让林黛玉跟着一併回扬州。 这可把云清缓高兴坏了。 结果孟休常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居然也跟了过来。一场云家的祭祖,最后彻底成了一群小辈观山赏水的游乐。 云清缓吹了吹香薷饮里特意加进去的,解腻生津的酸梅,喝了半碗,觉着有些饱,便问:「嫂嫂,表姐现在在做些什么呀?」 梁以蘅命阿月把碗收好,睨了云清缓一眼:「黛玉比你可多有情趣。她在甲板上,寄情于山水之间,已经挥笔写下了好几首词赋。正和孟家公子一同讨教。」 云清缓摇了摇头:「嫂嫂,你不是不了解我,作诗作词一窍不通,各家花宴我都不开口的。还是不去凑表姐他们的热闹了。」 梁以蘅知道,云清缓琴棋书画都不差,女工更是在贵女中有着闺阁第一绣的美名。唯独诗词是她的死穴,怎么样都调.教不好。 久而久之,连云清迟都放弃了。只道别府宴请时,让云清缓千万不要开口,无论何人邀请作诗都婉言相拒。毕竟不会作诗丢的只是自己的人,若是让旁人笑话了去,损的就是秦国公府的面子。 云清缓有些累,想要上床小憩一番。梁以蘅见了,也不打扰,起身就要出去。 谁知这时云清喻走了进来,见梁以蘅在,先给长嫂行了个礼,接着便对云清缓道:「缓缓,船待会要靠岸停留,你要不要去这附近的城镇上玩。」 云清缓听了,眼睛一亮,困意也没了,看着云清喻:「二哥,真的可以下船吗?我们可以玩多久?」 云清喻豪气干云:「想玩多久玩多久。咱们又不急,在这路上耽搁几日没什么要紧。」 云清缓立马站了起来,拉着梁以蘅的手臂道:「嫂嫂去不去?」 梁以蘅摇头,拍了拍云清缓的手臂:「我有些累,你们四个去就好。阿喻,多带些护卫,好生照顾缓缓和黛玉。」 第175页 云清喻道:「嫂嫂放心,有我和休常在,定不会让两位妹妹出事。」 距云府大船停靠码头最近的州府为徐州。徐州知府治下有方,百姓安居乐业。徐州又靠着一个大码头,往来商船如织,贸易经济发达,其安宁繁华堪比京都。 云清缓拉着林黛玉的手走在前方,停在一个摊子前,举着一个香包道:「表姐,你看这个香囊,好漂亮。」 徐州有着很多京城没有的特色,这些路边卖的灯笼钗环也极具地方风情。云清缓一向爱收集这些小玩意,一看到就爱不释手地拿着把玩。 云清喻见了,在云清缓身边打趣道:「幸亏英王殿下不在,否则你还不得把这条街都买下来。」 云清缓听了这话,停下了观看香囊的动作,眼睛一弯,看起来纯良得就跟个兔子似的:「二哥——」 云清缓甜腻腻地叫了一声,孟休常听到这拖长的语调,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二哥,你对我这么好,肯定是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买的,对不对?」 云清喻其实很想说:「不,妹妹,你哥哥我没有钱。」 谁知还没等云清喻拒绝,云清缓看了孟休常一眼,继续道:「我听孟家哥哥说,他素来最疼绣菁妹妹。上次特意花大价钱在京郊的大悲寺为绣菁求了个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你看,孟家哥哥都能如此,二哥,你也是做哥哥的,妹妹的一点小小要求,你肯定会答应吧。」 云清喻脸皮抽了抽,他好后悔方才调侃云清缓,这真是把自己坑死了。 云清喻还想补救一下,云清缓继续道:「我听了之后好生羡慕,还对徽宁公主说,我二哥也会这么疼我的。二哥,如今林表姐在,孟家哥哥也在,你肯定不会让我失了面子吧。」 云清喻:「……你放心,你看中什么就和二哥说,二哥什么都帮你买。」 云清缓满意了,拉着林黛玉的手,大有把一条街都买完的的架势。 孟休常笑得都快倒在了地上:「清喻,你今儿个是免不了破财消灾了。哈哈哈,英王殿下可真是太有福气,怎么会有云妹妹这么可爱的人。」 云清喻瞟了孟休常一眼:「你还说,你给孟妹妹求平安符就罢了,没事在公主面前显摆什么。现在好了,我辛辛苦苦攒下的月钱,又要没了。」 孟休常看着云清缓和林黛玉的背影,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别急。你花了多少记在帐上。英王殿下说了,这一路上云妹妹的开销都由他来负责。你这可是既不散财,又没失了面子。一箭双鵰的好时机啊。」 云清喻睨了孟休常一眼,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了下来:「这怎么行?给妹妹花钱还要找英王殿下要,那我成什么了?」 说着就把孟休常甩在身后,跟上云清缓的林黛玉的步伐。 孟休常在后面嘟哝了一句「口是心非」,挥了挥扇子:「你也等等我啊。」 这头云清缓和林黛玉进了一家珍宝阁,在里面挑挑选选。 林黛玉拿起一根白玉竹节髮簪,问道:「缓缓,你看这只簪子如何?」 云清缓正在试一个金丝缠绕的玫瑰花型的手镯,闻言看了看,道:「表姐眼光真好。这簪子虽然素雅无华,却也是别有一番风骨。」 能在这种店里工作的都是人精,旁边伺候的小二在两人进来时看到这对姐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面前这两名女子非富即贵,当即笑道:「二位姑娘真有眼光。这簪子用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即使在我们珍宝阁,那也是上等的珍品。」 云清缓放下镯子,有些奇怪:「我进来时就想问了。你们也叫珍宝阁,和京城里那家珍宝阁有什么关系么?」 「哎哟。」小二夸张地叫了一声,与有荣焉:「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全天下的珍宝阁,实际上都是一家店。您别看我们地处徐州,其实我们店这些首饰的做工品质和京城的珍宝阁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有些我们这有的,京城都未必有呢。」 云清缓瞭然道:「原来是连锁店啊。就是不知道这么有才的经营方式,是谁想出来的?」 小二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我们的东家,梁大小姐。」 第1卷 第101章 小二特别骄傲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我们的东家,梁大小姐。」 云清缓:「……」 云清缓问:「嫂……不,梁大小姐在百姓中口碑很好啊。」 「那可不。」小二挺了挺胸膛,似乎对能在梁以蘅手下做事感到极为自豪:「梁大小姐出身高贵,却心地善良。每月都会在京城回春堂坐诊,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治病,不收诊金。梁家也是出了名的仁善之家,月月都会在各贫县布粥施药。我跟你们说,他们家的粥可比某些装模作样的世家大族不知要浓稠多少倍,有时甚至还能见到肉。梁大小姐前些年制造出了蘅椅,这可真真是造福万民。我家老娘早些年因为意外没了一条腿,日日只能躺在床上,有了蘅椅,我现在也能推着她出去晒晒太阳,老人家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云清缓知道蘅椅,其实就是后世的轮椅。当年她因为嘉泰郡主身受重伤,日日躺在房中不见天日,梁以蘅就给她做了一把这样的椅子,上面还雕刻了许多可爱的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和小松鼠,看着就赏心悦目。连伤处带来的痛苦都被她抛诸脑后,摸着胖胖的兔子松鼠爱不释手。 第176页 明熙帝下令工部加紧制造,推广州县。因为万千百姓感恩梁以蘅此等善举,以其名字为此椅命名,遂为「蘅椅」。 小二显然是非常崇拜梁以蘅的,见云清缓和林黛玉听得津津有味,自个也是讲得滔滔不绝,都是梁以蘅这么多年的善举以及她在百姓间的名声威望。 小二最后道:「听说梁大小姐已经成亲,嫁的是秦国公府的云大公子。据说这位大公子惊才绝艷,风流隽逸,还是我们大庆最年轻的探花郎,与梁大小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云大公子也是走了大运,竟然能娶到如梁大小姐这般人物。只可惜我这等身份,也没资格见到云大公子这样的大人物,否则我定要看看,究竟是何等风姿才能配得上樑大小姐。」 云清缓问:「所以,这桩婚事,大家,也就是百姓们都觉得是云公子高攀了梁小姐。」 小二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当然。这天下,有谁能够配得上樑大小姐。」 云清缓:「……」 她突然好同情大哥。 若是他和嫂嫂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也就罢了。倘若哪一日传出他们和离的消息,估计秦国公府都会被老百姓一人一口的唾沫星子淹死。 小二见又有别的客人来了,道了一句歉,让姐妹俩随意后,便去招唿旁的客人。 林黛玉不是第一次听说梁以蘅的事迹,仍忍不住赞嘆:「女子能够做到如表嫂这般,也是难得的肆意风流。」 说着,眼中不自觉地带出了些嚮往。 云清缓道:「可不是呢。嫂嫂这才是玛丽苏女主的精彩人生,说来,也不知为何,梁氏家族似乎总能出奇人。」 两人正说着话,云清喻和孟休常走了进来。云清喻一看云清缓在架子前挑挑拣拣,顿时就笑了:「你还真是买东西买到自家人身上了。珍宝阁是大嫂的嫁妆,你在这儿,倒是让我省了好大一笔银子。」 林黛玉见云清喻和孟休常来了,眼神中带着几缕奇异:「我听店小二说,天下珍宝阁都是一家。表嫂真是厉害,这种法子都能想到。既如此,为什么其他人不用同样的法子呢?」 林黛玉并不知道这种经营方式被称为连锁。只是她从扬州来到京城,一路经过不少城镇。除了珍宝阁,似乎并没有多少酒楼绸庄用类似的方式经营,难免让她有些不解。 云清喻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手指,高深莫测道:「非也,非也。这可不是大嫂想出来的法子,只是底下人不知内情,所以乱传一气罢了。」 云清缓奇道:「咦,不是。那是谁居然这么有才华?而且为什么最后功劳又全部归到了大嫂身上。」 云清喻朝着北方拱了拱手,收起了玩世不恭,面容也带上了十分尊敬:「圣武娘娘生于乱世,起于微末。当初司徒军不过是乱世之中一股不起眼的微流,圣武娘娘靠着此等方式筹集了大量钱财,令太.祖无顾大军后方粮草之忧。后来大庆立朝,圣武娘娘便逐渐关了这些散于州府的店铺,只留京城门面。还是大嫂继承了梁家的一些家产之后,这等做法才又继续在大嫂手中流传开来。」 云清缓默然。 她当然知道圣武皇后为何要在梁家最辉煌的时候如此作为。 毕竟这是古代,交通信息落后,讯息传达不全。梁行云担心后辈没有如她一般的能力,无法约束下属,无法眼观四方。 一旦家中后人的成长跟不上家族壮大的速度。介时,这偌大的家业非但不能成为梁家的助力,反而还会成为他们的拖累,就如臂上腐肉一般,留着侵蚀自身,剜去又痛彻心扉。 所以圣武皇后索性在一开始就替梁氏家族做出了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约束着梁家后人,延续着梁家百年辉煌,只是留下一粒星星火种,在合适的时机,等待着最优秀的继承者去点燃。 梁以蘅,就是这个继承者,继承了圣武皇后的遗风,继承了圣武皇后的遗志,以圣武皇后曾经的手段,中兴家族。之后再次沉寂蛰伏,静静地等待下一位后起之秀,如五行般生生不息,希望不止。 云清缓直到吃饭时,都还在感嘆圣武皇后用心良苦。此等眼光,此等境地,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或者下定决心能够做到的。 难怪大哥娶了梁氏家族的大小姐,二哥就必须尚公主。这种家族选定的继承者,除了皇朝公主,又有谁能够与其争锋呢? . 翠云楼的饭很好吃。 这是云清缓对这个徐州最大酒楼的印象。 她边吃边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做到如圣武皇后那般,也给自己的家族留存希望。日后于危难之际,能够破土而出,保佑着后代于缝隙中艰难生长。 但是,云清缓不得不承认,她没这个魄力,更没有这个耐心。 人死如灯灭,她把自己这一生活好就够了,至于一百年后、两百年后的事,留给旁人操心就好,与她又有何相干? 云清缓快乐地吃着饭,和林黛玉讨论着今日新买的手镯髮簪,谁知楼下大堂传来一阵恼人的喧譁,打破了这一室宁静。 云清缓深深地嘆了口气:果然,在外吃饭,不出些事,那都是不正常,不对劲的。 孟休常借着雕花的窗户往下一看,回头对另外三人道:「看着像是强抢民女,可又好像不太像。」 云清喻也走到了窗边,眯着眼看着楼下的情况,眉头一皱,显然是有些不敢置信:「居然是甄家人。」 第177页 「甄家?」云清缓勐然抬头:「二哥,是那个金陵甄家么?」 云清喻点了点头。 林黛玉有些不可思议:「我听父亲说过,甄家祖籍金陵,如今家中子弟多于扬州任职,这徐州怎么会……」 孟休常摇了摇扇子:「林妹妹有所不知。甄家虽然祖籍金陵,可这些年背靠甄太妃,义忠亲王和奉圣夫人,他们一族的势力早就已经逐渐脱离金陵,扩张渗入周边州府。扬州,苏州,徐州等地官场皆能看到甄家的影子。这徐州知府,就是甄老爷子的学生。」 甄家和云家,孟家派系不同,所以三家向来相看两厌。 更何况当初夺嫡时,甄家为了义忠亲王一脉给秦国公府和承恩公府暗中下了不少绊子,所以云清喻如今谈论起甄家也不是很客气:「甄家仗着出了一个奉圣夫人,在金陵嚣张得很,金陵知府都不敢触其锋芒。后来甄太妃进宫侍奉陛下,诞育义忠亲王。甄应嘉仗着自己的皇妃妹妹和皇子外甥更是妄自尊大。甄家也是骄横跋扈,气焰高昂。据说金陵每任知府上任,都要前去甄家拜会一番,才可在金陵官场上行走自如。都说金陵官场有一张护官符,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盘根错节,官官相护。却不知这护官符上还有一个金乌白驹,这才是金陵真正的土霸王。」 听到贾史王薛,林黛玉难免有些尴尬。 云清喻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在林黛玉面前说错了话,马上道:「林表妹,我说话有些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林黛玉欠了欠身:「表哥放心,我不是那等不晓事的人。」 她自从被林如海接回了家,就知道外祖母和姑母家是不同的。既然林家选择了姑母,就不好再继续和贾家亲近。所以这些年她也逐渐疏远了荣国府。 只是乍然听到云清喻如此不客气地抨击母亲的家族,心中不免会有些为难。 云清缓放下筷子,抬着头,直起身子,看上去似乎很想凑个热闹:「二哥,孟哥哥,你们有没有看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真的是强抢民女么?」 孟休常又仔细看了看,最后肯定道:「不是,绝对另有隐情。」 第1卷 第102章 云清喻也看出了些名堂,回头望了云清缓和林黛玉一眼,道:「你们在坐在这不要出去。休常,保护好缓缓和表妹,我去看看。」 云清缓有些担心:「二哥,你要小心一些。」 雕花木门被小厮打开,云清喻边出门边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翠云楼下,一个姑娘哭着抱着自己的行李,瑟缩地蜷在角落。她的对面,站着一个颇为英俊的公子。体量修长,面如冠玉,看着风度翩翩,说出的话也是温柔和善,并没有如他此时的行为一般盛气凌人。 「雯秋,别闹了,你瞧,这么多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乖,把眼泪擦了,和我回家。」 名叫雯秋的女子拼命地摇头,抓着自己的包裹横在胸前不肯撒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甄锦文也不恼,朝着周围拱了拱手,带着十足的歉意:「诸位,我家娘子患有喉疾心症,前些日子与在下回乡探亲时不甚走失。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如今竟已认不出在下。这本是我们夫妻间的家事,如今倒是让大家看了笑话,当真是惭愧。」 有人看甄锦文穿着不俗,又仪表不凡,心中已对他信了七八分,当即道:「公子也是善人,快些把娘子领回去罢。咱们徐州妙仁堂的大夫医术高明,说不得能医好你家娘子的病症。」 甄锦文再次拱手:「多谢诸位。」 接着转头看着雯秋,伸出手想要拉她:「雯秋,我们回家。」 雯秋见到甄锦文的手,悽厉地尖叫了一声,身子更是往墙角缩了缩。甄锦文还是那么的温柔耐心,可是跟在甄锦文身后的小厮眼中纷纷露出不耐的情绪,皱着眉,看雯秋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什么甩不掉的脏东西。 云清喻在楼梯上看了很久,见此到甄锦文执意要把雯秋带走,挑了挑眉,踱步至甄锦文的身边,道:「这位公子,你家娘子已经不认得你,你又何必如此强人所难?依我看,不如你先差人把她送到医馆,等大夫诊治,再做打算。」 甄锦文眼中闪过一道暗芒,面上却还是一贯的温和,笑着对云清喻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然,家父家母一向最疼爱内子,听闻她失踪,日日以泪洗面,心焦不已,把我好生责罚了一顿。如今在下好不容易寻到娘子,自是想要快些带她回府,让父母安心。」 云清喻不为所动,学着甄锦文的模样和口吻,反唇相讥:「令夫人病得如此严重。倘若令尊令堂真心疼爱她,应当更是希望她能够早日痊癒。更何况,她如今这般模样,就算是回了家,估计也认不出公爹婆母,反倒是让长辈们更加难过伤心。依在下看,公子你倒不如先把夫人送往妙仁堂,请大夫医治一番,再做打算。还是说,你这么着急带她走,其实你并不见得有多喜爱她,方才所言皆为煳话。她也不是什么你的夫人。不过是你看着她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想要藉机做出那等强抢之事?」 甄锦文面色一僵,心中恨毒了云清喻,只埋怨他怎的如此多事。 偏生周围百姓们被云清喻这么一提点,心若明镜,恍然大悟,纷纷叫嚣:「是啊,若你真心疼爱你家娘子,就应该先送她去医馆啊。」 第178页 「看他如此犹豫的模样,莫非真是心中有鬼?」 「穿着光鲜亮丽,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抓着一个弱女子不放,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依我看,这种人,都是那等人面兽心的奸邪小人。若是今日不给出个说法,那定是不能让他带走这位姑娘。」 「没错,不如我等前去报官,让那些官老爷来查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好。」 …… 七嘴八舌的议论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挤入甄锦文的耳中,甄锦文的手不住地抽动,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看到甄锦文不发声,周围的百姓更加激烈了。甚至已经有人已经围在了甄锦文的身边,大有今日不给个说法就不放他走的架势。 眼见局势愈发地不可控,终于,甄锦文道:「这位公子言之有理。是我思虑不周。我这就带着内子去妙仁堂,请大夫诊治。」 云清喻笑得人畜无害,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好说,好说。听公子口音像是外地,恐不知这妙仁堂所在何处。不如就让周边的朋友们陪你一道前去如何?」 古人最是热心淳朴。 听了云清喻的话,只觉云清喻行事周全端方,是那等真正的光风霁月之人。两相对比,犹豫不绝的甄锦文愈发显得面目可憎。遂纷纷自告奋勇要带甄锦文去妙仁堂。 甄锦文本想拖住云清喻,再悄悄带着雯秋走。谁知云清喻如此有心计,竟然煽动百姓来监视他。为了掩人耳目,他也只好遵从周围百姓的话,让他们带路。 且说云清喻回到雅间,握着茶杯面色凝重地对孟休常道:「那位甄公子,绝对有问题。」 云清缓站在窗户边看了个全程。却因离得太远,听不见下方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云清喻和甄锦文发生了口角。心中好奇按捺不住,云清缓问道:「二哥,他是甄家的哪位公子?」 云清喻道:「甄家二公子,也是二房家主甄应礼的嫡长子。被誉为甄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嫡孙,甄锦文。」 孟休常转着酒杯,靠在椅子上,明显是有些怀疑:「甄锦文来徐州作甚?若我所记不错,他今年恩科落第,自当回去奋发图强,准备下一次的春闱才是。」 云清喻细细地回想着方才的场景,在脑海中过着甄锦文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和神态,皱着眉道:「他说那位雯秋姑娘是他的夫人,可据我所知,如今甄锦文是没有成亲的。当然,妾室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他看上去对雯秋姑娘极为包容宠溺,即便雯秋姑娘成了那般模样,也是不离不弃,呵护有加。不过我却发现,他的手伸向雯秋姑娘时,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很厌恶与面前之人触碰。如果雯秋当真是他心爱的妻子,他怎么可能做出这般举动。」 「最奇怪的就是那些小厮,一个个地围在雯秋身边,那架势不想保护,倒更像是提防着她逃走。而且……」 云清喻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确认什么,最后肯定道:「我没有看错。他们看雯秋的眼神极为轻视不屑,对她的恶意表露无疑。若雯秋当真是受主子敬重的夫人,他们又怎么可能胆敢如此?」 孟休常听完了云清喻的分析后,放下酒杯,面色有些凝重:「阿喻说得没错。我在这上面也隐隐地看了一些。若是他们『夫妻』的关系真有甄锦文所说的那么好,雯秋就算患了失心症也该极为亲近甄锦文才是,怎么会如此惧怕他。」 「更不用说,雯秋还是装的。」 清亮的声音落在了雅间当中。众人皆抬头看向门口,发现竟然是梁以蘅走了进来。 所有人一同站起,拱手道:「嫂嫂。」 梁以蘅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坐下。 云清缓道:「嫂嫂,您怎么来了?」 阿月给梁以蘅拉开一把椅子,梁以蘅坐了下来,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看着几人道:「我见你们久不回来,心中担忧,就命人寻了你们的踪迹,来到了这翠云楼。方才我也看了这一出闹剧,那位雯秋姑娘虽看似惧怕,却眼中清明,甚至还带着几分怨毒,明显是和甄锦文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啧啧啧,这金陵甄家,真不简单。顺着雯秋姑娘,说不准可以发现很多惊喜呢。」 云清缓听了梁以蘅的话,急道:「既如此,我们得赶紧把她救出来,问个清楚。否则恐她糟了甄家毒手。」 云清喻看着云清缓的模样,带着几分好笑道:「缓缓,哪由那么简单。甄家公子下手为强,说雯秋姑娘是他的夫人。既如此,再如何都是由着甄家说道。人家的家事,我们又怎么能够插手?」 孟休常接着道:「更不消说那位雯秋姑娘身陷囹圄,也未必会相信我们的话。说不准还会认为我们和甄锦文是一伙的。」 林黛玉素来惜贫怜弱,听了几位哥哥嫂子的讨论,心下已信了七八分,有些着急:「既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梁以蘅见云清缓和林黛玉这般仗义仁厚,心下满意,口吻不由自主就带了几分温和:「不必多虑。妙仁堂的主人是我的师弟,我已经派人传话给他,让他留下雯秋。晚间,我便去一趟妙仁堂,问个清楚。」 . 妙仁堂的樊神医,年纪不大,却医术高明,妙手仁心,被徐州百姓尊称为在世华佗。甚至不少周边州府的百姓都慕名赶来徐州请樊神医治病看诊。樊神医的名字就如同一块屹立不倒的金字招牌,极受人们敬重。 第179页 甄锦文把雯秋带进妙仁堂时,刚好樊神医有空闲。因为欣赏甄公子『珍重』髮妻,樊神医大为感动,遂决定亲自为雯秋看诊。 望闻问切后,樊神医便道:「令夫人被伤了脑部,因此意识混沌,识人不清。在下这便开几副药方,命小童们煎后餵夫人服下。只是自古心症最难医,恐怕令夫人这几日都要在我这妙仁堂住下,由在下进一步诊断才好。」 甄锦文自是不愿多事的。在他眼中,雯秋多离开他眼皮子一秒,就多一分的危险。 可是周遭的百姓听了樊神医的话,纷纷附和:「樊神医亲自看诊,这可是天大的的福分。甄公子,樊神医最欣赏的便是你这等重情重义之人。依我看,不如就让你家娘子留在这妙仁堂,倘若能恢復如初,令尊令堂看着也心里欢喜。」 樊神医笑眯眯的。眼见甄锦文脸色越来越差,深知若是逼得太紧,恐怕这位会不顾周遭百姓议论,直接把雯秋带走,那这可就违背了自己的初衷,遂道:「我这妙仁堂虽然不大,也还是有几间空屋的。倘若公子不嫌弃,不如和夫人一道住下。也好就近照顾夫人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甄锦文再不答应就是心虚了。心中恨死多管闲事的云清喻,却还是不得不挤出笑脸,客气恭维道:「神医所言极是,思虑如此周到,倒是让在下自愧弗如。既如此,内子就劳烦神医看顾一二,若能治好我家娘子,在下必当重谢。」 樊神医还是笑眯眯的,一张娃娃脸看着人畜无害:「好说,好说。阿药,去给这位公子和他的随从准备房间。」 吩咐完后,樊神医又道:「依我看,令夫人受伤极重,需要好生静养。这些日子,公子就不要进入她的房间打扰她了。」 . 晚间,梁以蘅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兜帽来到了妙仁堂。 樊神医见到梁以蘅,瞬间笑开:「师姐,您来了?」 说着,就想要冲上前抱住梁以蘅。 梁以蘅侧身避开,有些无奈:「陆陆,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这么大了还是没有学会?何况我已经成亲,就更不能和你如此亲密了。」 樊陆有些不高兴:「师姐成亲了,就不喜欢陆陆了么?」 梁以蘅失笑,上前捏了捏樊陆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师姐自然是喜欢你的。只是陆陆大了,有些事不该师姐教,也要明白是不能做的。」 樊陆虽然医术高明,却因幼时误食毒花,心智受损,心思纯澈,不懂这世间复杂险恶。 他醉心医术,只要给人治病,就会忘记一切,陷入自己的领域中,高深莫测,成为人人称颂的神医。可是在梁以蘅面前,樊陆难免会露出纯真的小孩心性。 幼时误食毒花,算得上是樊陆代梁以蘅受过,所以梁以蘅对自己这个小师弟一向包容。不过,该教的还是得教,该避的还是要避。梁以蘅并不会因为疼惜,而去放任纵容樊陆一些称得上是放肆的行为。 被梁以蘅教训,樊陆明显是有些伤心,但是很快又自娱自乐起来,高兴道:「师姐,你让我注意的人,我已经留下了。我特意把她安排在通往我房间的暗道的屋子里,这样就可以避开那些监视的人。」 樊陆带着梁以蘅走进自己的屋子,推开书柜,露出后面的暗门。 樊陆打开暗门,手持火把在前面带路,还特意嘱咐:「师姐,这里路滑,你小心些。」 见到梁以蘅,樊陆难免心中激动,不由自主地就想着多啰嗦几句:「师姐,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那群人不对劲。那名女子,根本没有患什么失心之症,甚至都没有患喉疾。她装的真是好,居然骗过了那么多人。」 说完,又得意了一把:「当然,这自然是骗不过我的。」 梁以蘅脚步顿了顿,眼中浮上不明的暗光:「你说,她没有患喉疾。」 樊陆重重点头,以为梁以蘅不相信他,急忙道:「师姐,我的医术你是知道的。这种小把戏,怎么可能骗得过我。」 「我当然是信你的。」梁以蘅安慰了几句樊陆,便在心中细细思索着这前因后果。 若雯秋是假装喉疾,那可就真的太有意思了。只是不知道,这甄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导致一个弱女子,不顾一切都想要离开甄家管辖之地。而甄家,甚至派出了甄锦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此女扼杀。 雯秋躺在床上,手中紧紧地攥着被子,盯着房门,似乎下一刻就会有洪水勐兽闯进来一般。 她知道,外面定会有着不少甄家的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的房间是否有人进出。甚至药童给她换药服药时,甄锦文都会坐在一旁。温柔的眼神如毒蛇一般,舔舐环绕在她的四周。只要她有任何不好的动作,就会马上不顾一切,要了她的性命。 幸好妙仁堂也有不少武功高强的护院打手,使得甄锦文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她好想逃出这里,想要去京城告御状,去把甄家的种种罪行揭露大白于天下。 雯秋越想越伤心,眼泪浸湿了被褥,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因为哭得太过旁若无人,因此房间里进了别人,她甚至都没有察觉。 「陆陆说得果然不错,你果然是装的。」 雯秋听到声音惊慌地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一身黑衣,头戴兜帽,看不清楚模样。 而早上那个笑起来特别和善的神医站在这名女子的身边,似乎对女子的夸赞洋洋自得。 第180页 雯秋咽了口唾沫,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强自镇定:「你是谁?」 梁以蘅有些惊讶,笑道:「不错嘛,居然没有大喊大叫,倒是省了我不少事。不过你的戒心还是有些低啊。是认为在妙仁堂内,那些人不会对你做什么,所以就放肆了一场么?」 雯秋低着头,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因此有些羞窘。 梁以蘅抬头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发现窗户都是被厚实密闭的棉布缝着,即使他们在这屋中,外面的人也看不见里面的影子。 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继续道:「看你的行为举止,也是生活富足的大家小姐。偏生装疯扮傻,装聋作哑来逃脱甄家的追捕。如此说来,你和甄家有大仇,对么?」 雯秋睁大眼睛,声音有些慌乱:「你怎么知道那是甄家。」 梁以蘅笑了笑,并没有回答雯秋的问题,而是道:「我和甄家有些旧怨,也听说过他们在金陵扬州一片贯是目无王法,草菅人命。你这模样是想要进京去告御状么?恐怕还没到青州就会被甄家人派人斩杀。」 樊陆道:「所以你有什么委屈,不如都告诉我师姐。我师姐是京城人,待她回去,定会帮你做主。」 雯秋警惕地盯着梁以蘅和樊陆,抓着被子,弯着背,曲起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谁知道你们和甄家人是不是一伙的。」 樊陆听到雯秋质疑梁以蘅,当即便怒了,指着雯秋道:「你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若不是师姐给我递了话,你以为我会管你,还让你住进我的妙仁堂么?」 梁以蘅看着身边这个一点就炸毛的小炮弹,有些好笑:「陆陆,雯秋姑娘经歷生死大劫,留有疑心是正常的,你不必如此激动。」 樊陆有些委屈:「师姐……」 雯秋其实已经对梁以蘅和樊陆的话信了个七七八八,主要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甄家绝对不会允许她上京城,或许出了妙仁堂就会将她暗中杀害。与其带着这个秘密离去,还不如就此放手一搏。 可是想到甄家的势力,雯秋还是有些绝望:「没用的。甄家那么厉害,还有一位姑太太是宫中的太妃娘娘。朝廷真的会管么?」 樊陆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觉得眼前这人真的是磨叽:「要是朝廷不管,你作甚还要上京告御状,不如就待在扬州等死算了。甄家姑太太是宫中太妃娘娘又怎么了,我家师姐还是当今陛下的亲表弟妹呢。」 当今陛下的表弟妹…… 雯秋听了这句话,勐然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和之前判若两人:「您是……您是梁大小姐?」 梁以蘅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在下姓梁,名以蘅。」 雯秋整个身子都僵住了,随后掀开被子,朝着梁以蘅扑了过来。 樊陆见了连忙挡在雯秋身前:「你要做什么?」 雯秋脚步不稳,不小心摔在了地上。但她迅速地爬起,跪在地上,朝着梁以蘅的方向膝行两步。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梁大小姐来此,方才言语多有冲撞冒犯。小女子不敢奢求梁小姐原谅,只盼小姐心善,救我扬州无数姐妹性命。若有来世,我定当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小姐救命之恩。」 说着,就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樊陆被雯秋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道:「欸,你别这样。磕出血了明儿个怎么和外面那些人交代。」 梁以蘅站起身,伸出手,看着雯秋:「来。」 雯秋咬了咬唇,看了看梁以蘅保养精緻的葇荑,低着头怯怯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身后。 梁以蘅微笑着,没有动,仍旧伸着,等着雯秋。 雯秋见了,犹豫许久,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梁以蘅的手上。 梁以蘅牵着雯秋,将她带到了椅子上,和她并排坐下,看着她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么?」 第1卷 第103章 云清缓几人在船上等着梁以蘅。见她还没回来,云清缓心中焦急:「嫂嫂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林黛玉拧了拧云清缓的嘴巴:「不准乱说。表嫂这么厉害,有什么人可以伤得了她。」 就在四人越等越心焦时,白露终于出现在了厢房中:「小姐,少爷,大少夫人回来了。」 云清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到梁以蘅的身影,立马站了起来,飞奔到梁以蘅的身边:「嫂嫂,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好担心你。」 梁以蘅摸了摸云清缓的头,却是面色沉沉,明显心中极为不愉。 孟休常和云清喻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更不用说心细如髮的林黛玉。 林黛玉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表嫂,雯秋姑娘说了些什么?」 梁以蘅坐了下来,喝了一杯云清缓为她倒的茶。过了许久,才平淡地道:「甄家,都该死。」 梁以蘅一向温柔和善,连话都不曾大声说过。哪怕挤兑人,都是引经据典旁徵博引,嬉笑怒骂信手拈来。何曾如此浮于颜色? 云清缓看着梁以蘅平静到看不出半点情绪的面容,拉了拉她的衣袖,有些胆怯地问:「嫂嫂,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梁以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自己所听所闻和面前这几个小辈娓娓道出。 甄家在江南一家独大。侵占良田,强抢民女,包揽诉讼,无恶不作。这么多年,甄府为了自己的利益和钱财,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拉拢到更多的官员替自己遮掩,不惜採取一切办法掩饰罪行,只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 第181页 为此,甄家形成了一条庞大且隐秘的产业链。在这黑色的链条上,上游是甄家拐骗幼童,训练调.教。下游是甄家开设妓院,私立暗娼。 这一切丧尽天良的所作所为,为的就是将这些良家子女送到其他官员的床上,以美色把柄,为甄家恶行行成一道巨大的保护网。 雯秋本姓曹,是扬州周边一富户家的小姐。虽不比大族钟鸣鼎食,却也是父母疼宠,幸福无忧。 谁料甄家四公子是个好色无忌的。一次雯秋和姐姐出门上香,这位四公子看上了雯秋的姐姐霁秋。甄家四公子想要把霁秋强纳做妾,曹家父母当然不可能同意。于是甄家一纸诬状,害得曹家家破人亡。 梁以蘅面容沉静,看似寻常。若云清迟在此,便会知道这反而是她怒到了极致:「曹霁秋被抢进甄家,给甄四公子做妾。曹雯秋被甄家卖进了他们开设的暗娼馆,日日卖笑服侍那些往来甄家的官员。曹家父母和小弟被卖进了甄家的盐场,养尊处优的一家人,成日成夜干着最下等,最低贱,最苦最累的活。只为了甄家那一己私慾。」 云清缓和林黛玉听得目瞪口呆,显然是没有想到大庆朝竟然会有如此嚣张黑暗的存在。 梁以蘅说到这,看了林黛玉和云清缓一眼,道:「雪雁,白露,带两位小姐下去休息。」 明显就是不愿让两位未出阁的姑娘,继续听接下来的污糟。 云清缓其实很想听下去,但梁以蘅素来说一不二。别看平常和和气气好说话,一旦发起脾气,就是云清迟也不敢求情。 所以她只能忸忸怩怩,不情不愿地和白露回房。 等云清缓和林黛玉走了,云清喻看着梁以蘅,道:「大嫂,然后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梁以蘅闭了闭眼,道:「甄四公子用这一家人互相牵制,放出话去,若是其中一个胆敢自缢,就要曹家全家陪葬。」 孟休常勐地一拍桌子,额上青筋直跳:「混帐。」 「曹家小弟在盐场发现了甄家贩卖私盐的证据,他和曹家父母被甄家人活活打死,抛尸玉成河。甄四公子有……」梁以蘅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停顿了很久,才继续道:「甄四公子在那方面有些古怪的癖好,日日折磨凌.辱曹霁秋,最后曹霁秋被一副破草蓆裹着,扔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云清喻手握茶杯,薄如蝉翼的骨瓷险些被生生捏碎。 「曹雯秋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长姐幼弟的死讯。为了家人,她在甄家的暗娼馆苦苦坚持,只为了和他们再见上一面。因性子温顺,甄家渐渐对她放下了戒心,她才有空去打听自己曹家人的下落。本是满心期待,可不久前,她才知道她的父母弟弟早就不在人世。甚至姐姐也已成了郊外的一抔黄土。只有她,孑然一身在这世上苟活四年,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孟休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去妙仁堂宰了甄锦文:「嫂子,既然甄家人如此追捕曹雯秋,定是她掌握了什么关键的证据吧?」 梁以蘅点头,看着檀木桌上的厚重的深色,嘆了一口气:「自然。曹雯秋日日蛰伏,行走游戈装模作样,终于知道了自己家人逝去的秘密。那些来往甄家的富商官员在酒后事中总会不经意地吐露真言。曹雯秋将那些话语记在心中,本想着逃离江南,前往京城告御状。谁承想竟被发现了行踪。这才一路隐姓埋名,装疯卖傻,可还是没能逃过甄家的追捕。」 「畜生。」云清喻再也忍不住,身后将桌上的茶具扫到了地上。 有小厮听到了声音,赶了过来,看着云清喻手边一地碎瓷,躬着身子道:「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清喻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无事,你先退下。」 孟休常没有经歷过如此悲痛,无法感同身受。可是仅仅是听,他就如此义愤填膺,更何况是出于漩涡中心的曹秋雯:「嫂子,如此,甄家岂不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夺走曹小姐的性命。」 云清喻敲了一下孟休常的脑袋:「你是不是傻?有大嫂在,怎可能你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梁以蘅淡淡道:「我已经派人传信给英王殿下。最迟三日,就会有英王殿下的侍卫请樊神医入扬州,为水土不服的英王殿下看诊。既然目的地都是扬州,那么神医请甄家公子和『夫人』随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是么?」 . 司徒瑾披着一件织锦披风,站在甲板上,双手撑着围栏,看着眼前滔滔江水,东去奔流。 云清迟走了过来,递出一个信封:「殿下,以蘅来信。」 司徒瑾接过,瞅着云清迟的脸色,边拆边问:「她为何会写信给我?」 云清迟摇了摇头:「她这么做,自有自己的道理。」 司徒瑾见看不到云清迟变脸,颇有些无趣。 他扫视着梁以蘅派人快船送来的信封,本以为是一些云清缓的趣事,谁料看了之后,瞬间脸色大变。 「子驰,你也看看。」 云清迟有些奇怪,却还是接了过来。 良久的沉默。 甲板上,这两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对视着,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人。」司徒瑾吩咐。 黑衣侍卫立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司徒瑾的身后:「殿下有何吩咐?」 第182页 「挑选一队精锐,去徐州。」 第1卷 第104章 梁以蘅带着几个小辈从扬州码头下船,早就有本家的族人站在码头上接应。 云清迟先是与族内的叔伯互相见礼寒暄,梁以蘅又带着云清缓上前拜见各位长辈,并且顺势介绍了孟休常和林黛玉。 林如海任扬州巡盐御史多年,与扬州各大家族都有一些香火情面子情。是以这些云氏家族的族人都认识黛玉。拉着黛玉的手笑着夸赞了几句『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标志了』云云,又道孟休常也是出类拔萃,少年英才。 一番客套后,几人总算是上了云家派来接人的马车。 云清喻上车前,不经意间往码头旁看了一眼。只见烈日炎炎下,有无数工人正一袋一袋地往一艘货船上搬运着什么。沉重的麻袋压弯了他们的嵴樑,腥咸的汗水如瀑般汇聚在地上,又很快被高温的石路蒸干。 在河岸边和货船上,还有满脸横肉,神色傲慢的监工手持皮鞭。若是看到有人速度慢了,便会毫不客气地抽上去,直至皮开肉绽。 「八叔,他们是哪家的工人?这是在做什么?」 云盛然乃如今云家五房家主,本代行八,为云清喻云清缓等人的八叔。曾经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屡试不第后便以举人身份在家乡开设学堂,教农家子弟读书识字,不收束脩,极受扬州百姓敬重。 云盛然闻言顺着云清喻的目光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愿意沾染:「那是甄家盐场的工人。」 云清喻现在对甄家、盐场、工人这几个词语的排列组合极为敏感,听了云盛然的话,瞪大了眼睛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只觉得那些监工都是甄家罪行的帮凶走狗,獐头鼠目,面目可憎。 梁以蘅带着云清缓和林黛玉经过云清喻,平静无波:「二弟,勿躁。」 梁以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让云清喻燥火全消,闷闷道:「是,大嫂。」 云清缓几乎没有来过扬州,林黛玉却是在扬州长大,因此这里有不少她从小玩的小姐妹。 林家在扬州的宅子虽然也是经常有人打理,但云清缓觉得隔得太远,便热情邀请林黛玉住到云府来。姐妹两住在一个院子里,晚上睡在一处,说话闲聊,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因到扬州时已是下午,几人拜见了阖族长辈,又闲话了一番,吃过饭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云清缓躺在床上,初来乍到有些兴奋,实在是睡不着,便想着和黛玉说话:「表姐,你说,那天晚上,我们走后,大嫂和二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林黛玉看着床顶绣着花鸟虫鱼的帐子,用脑袋枕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总归是表嫂不愿意让我们听到的。」 云清缓嘆了口气,跟着林黛玉的目光一同向上望去,两人并排躺着,一模一样的姿势,不太一样的神情:「要是公主在这就好了。以公主的性格,肯定会缠着大嫂给她讲完,如此这般,我们也不用在这胡乱猜测。」 林黛玉转了个身,看着云清缓。见她长吁短嘆的模样,莫名就有些想笑:「你呀,就知足吧。换了旁人,连前面都不会准许我们听。咱们能知道雯秋姑娘的遭遇,已经是很难得了。」 云清缓实在是喜欢八卦,毕竟古代没什么娱乐。而且她也想知道甄家到底是做了何事,能让梁以蘅如此愤恨难堪,让云清喻一看到甄家人就如看了一摊污水般噁心厌恶。 不过林黛玉显然很听梁以蘅的话。梁以蘅说了不让她们知道,林黛玉也没想过去打听。因此云清缓只能放下心中的好奇,转而向着林黛玉问道:「表姐,你觉得孟哥哥怎么样啊?」 林黛玉的脸瞬间红了:「你……你问这个作甚?」 云清缓凑近林黛玉,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林黛玉的每个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林黛玉被云清缓看得有些不自在,退了退自己的身子,有些心虚地转过身,背对着云清缓:「你还不睡觉,已经这么晚了。不是说明儿个还要我带你出去玩,带你去见我以前的那些朋友么?」 云清缓伸出手戳了戳林黛玉的背,见林黛玉不肯动,又戳了戳:「表姐,你害羞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在京城,和其他贵女们插花喝茶,大家不也是经常猜测说起未来夫君么?」 林黛玉翻了个身,捏了捏云清缓的小鼻子:「你既然这么想问,那你先自己说道说道。」 云清缓半点难为情都没有,侧躺着身子枕着手臂,道:「我有什么好说的?我日后肯定会嫁给英王殿下。如今就连公主有时都会私下调侃我,说不知日后要喊我小表姑还是小皇婶。哎,一点悬念都没有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找不到任何的刺激的感觉啊。」 说是这么说,但云清缓脸上的笑容根本都抑制不住。显然是对司徒瑾这个十项全能人才非常满意。 林黛玉点了点云清缓,笑道:「你倒是一点都客气,却不知道京城有多少贵女私下羡慕你呢。」 云清缓道:「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就是运气好,英王殿下貌若潘安,温柔和善,所以她们觉着我的身份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却不想想,若是英王殿下肥头大耳,蠢笨无成,那她们不得在背后笑话死我。我都能想像的到如果真是这样那些人会如何说。国公府嫡长女又如何?聪明貌美又如何?还不是要嫁给这么一个一事无成,貌丑如猪的纨绔。」 第183页 云清缓想到曾经毓秀书院的许多师姐,或者那些要好同窗的家中姐妹,一个接着一个的谈婚论嫁,有幸福的,有不幸的,深深地嘆了一口气:「说起来,我们这等人家,相敬如宾便是寻常,哪有那么多的情真意切?就拿我和殿下来说。我们的婚事,真正需要在一起的其实是秦国公府嫡长女和英王殿下。只不过恰好拥有着这个身份的是我和殿下表哥,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才让这门亲事蒙上了一层梦幻美好。若是殿下并没有这么优秀,我们也从未见过面,又待如何?还不就是凑合着搭伙过日子。人前恩爱非常,人后就全看自己是个什么活法。」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林黛玉如此说教。林黛玉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表妹如此有想法,一时之间有些愣怔,追问:「表妹,倘若……我是说倘若,你真的和英王殿下,不那么……」 林黛玉纠结半天,也还是说不出那些话,只好放弃道:「那你当如何?」 云清缓想了想,心中小麻花扭了许久,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能会去毓秀书院做夫子吧。说来,咱们书院不就有很多夫子都是各家夫人么?不说大嫂如今还时不时去毓秀书院教导后辈。就说教咱们围棋的董夫子,她是锦山侯夫人。这位董侯爷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后院光小妾就有十八房。董夫人不愿拘泥于后宅,所以入了毓秀书院教书。如今她不靠夫家,照样赢得无数赞誉。哪怕是董侯爷不爱董夫人,对她也是敬重有加。这样,不也是很好么?」 林黛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以往从未如此考虑过,如今云清缓一番话,倒是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云清缓有个很神奇的特点。无论话题偏得多厉害,她总能够想方设法的圆到起点,回到最初她想问的那个问题。 因此林黛玉还在思考人生,那边云清缓已经开始继续锲而不捨地追问:「表姐,舅舅如今也开始给你相看。我听娘亲说,舅舅最看好孟家哥哥。你呢,你对孟家哥哥是怎么想的?」 毕竟,这一路上她发现孟休常对林黛玉那简直是花双倍之心思,尽十分之殷勤。就差没有把『我喜欢黛玉』五个字写在脸上。 有时云清缓坐在房间中,从二楼窗户看着林黛玉在甲板上赏景念诗,孟休常就在一旁嘘寒问暖,又是递披风,又是端茶水。要不是林黛玉是她的表姐,她都要感动了。 林黛玉想了想,道:「孟哥哥很好。」 云清缓等了好久,也没下文,睁大眼睛问:「就很好么?表姐,你对孟哥哥的看法呢?你喜欢孟哥哥吗?」 林黛玉垂下眼睛,揪着自己的被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不喜欢?」 云清缓眯着眼打量着林黛玉的神情,试图从任何的蛛丝马迹来判断林黛玉的情绪,最后恍然大悟,故意道:「表姐,我觉得你在这种事情上,真的是一点都不主动。如果你不喜欢,你去和舅舅说,他那么疼爱你,肯定不会逼迫你。」 林黛玉被云清缓这一番毫无顾忌的话说得脸红得都快滴血,吶吶道:「缓缓,其实,我没有觉得孟哥哥不好。」 云清缓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挪了挪:「那就是觉得孟哥哥好咯。」 林黛玉不肯说话了,拉着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云清缓大概明白林黛玉的心意了,笑得特别大声:「表姐,如果让孟哥哥知道你这么说,他估计都要高兴得疯掉。」 林黛玉伸出手小小地打了云清缓一下:「好了,缓缓,睡觉。明天我带你去栖灵寺玩。」 . 司徒瑾和云清迟,李岫文的船队早几天就到达了扬州。 云清迟和李岫文这些日子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既巡查了公务,又去了各处名胜风景之地游玩。司徒瑾则以水土不服,身患重病为由,在官邸中闭门谢客,一心一意地等待着樊神医的到来。 司徒瑾坐在房间内,看着云清迟,问道:「子驰,你对着扬州官场如何看?」 云清迟毫不客气地给出十二个字:「上欺下瞒,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司徒瑾摇了摇头:「以前林大人做巡盐御史,这扬州盐政还算清朗。之后林大人回京,换了皇兄的另一心腹,能力平平,但也是守成有加。如今这位,是二哥曾经的心腹,这可真是给了甄家便利,手伸这么长,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云清迟这几日明面上陪着司徒瑾游山玩水,私下却是暗中调查。虽然时间尚短,也是收集了不少甄家的罪证。 曹家并不是个例,甚至还有比曹家更为悲惨的人家,都是被甄家人害到求告无门,只能忍着屈辱,给甄家做牛做马,只为有生之年看到甄家的报应。 看着那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惨案,还有玉成河下累累白骨,他只恨不能让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也尝一尝,什么是妻离子散,什么是家破人亡。 只是…… 司徒瑾看着那些云清迟费尽千辛万苦拿到手的卷宗口供,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甄太妃如今在父皇面前很是得宠,父皇不会让皇兄动甄家的。」 云清迟敲了敲桌子,没有说话。 这一点他自是清楚。除非太上皇驾崩,否则哪怕是贩卖私盐这等重罪,恐怕都不能把甄家连根拔起。 只不过,若是甄家当真犯了什么危及皇权的诛九族的大罪,那可就真连太上皇都保不住了。 第184页 司徒瑾显然没有想到很好的处理甄家的方法,心中有些不快,看了看门口,问道:「含云还未回来么?」 云清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如今甄家很是信任他,日日拉着他去参加各种宴饮,前些天还想给她送姬妾。不过被他拒了。」 「姬妾?」司徒瑾挑了挑眉,显然是想到了梁以蘅给他们写的信,冷笑:「甄家的姬妾好啊,只是不知是祸害了谁家女儿。」 说话间,门被敲了敲。 司徒瑾的亲卫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殿下,大人,樊神医已经到了。」 第1卷 第105章 云清缓和林黛玉先在栖灵寺的大殿上了香,之后便寻了一处风景好的僻静之地,打算好生走走,顺便说些女儿家的私密之话。 谁知两人正欣赏如画景色之时,竟然听到树林旁边的另一条道路上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么?据说英王殿下一来扬州,就水土不服,重病不起。这几天连面都没露,一直都是那位小云大人和李大人接见着咱们扬州的各位老爷。」 「可不是嘛?说来也是龙子凤孙,人参燕窝这种我们一辈子都难得吃上几回的稀罕东西都是当水喝的。啧啧啧,到头来这身子竟然连我们这些普通人都不如。」 「哎,你知道吗?本来我们家老爷还想把四小姐嫁给英王殿下。就算这正妃做不了,以我们甄家的门第,混个侧妃还是可以的。据说连各种偶遇宴饮都安排好了,谁承想竟然出了这档子事。真是作孽啊。」这甄家的小厮边说还边摇着头,似乎是真的对自家小姐不能嫁进皇室有多惋惜似的。 另一个看上去是别家小厮的人,听了这话,也是装模作样的嘆息了一番,接着问道:「那你们家老爷,现在打算把四小姐嫁给谁?」 甄家和贾家一般,上奢靡下腐朽,下人说起事来,嘴上都不带把门的:「我听说,那些老爷和爷们,是打算让四小姐嫁给那位新科探花李大人。」 那位小厮抽了口气:「哟,探花郎,这可是文曲星下凡呢。听说文人都傲气,你们家四小姐毕竟……母亲出身不太好,这李大人能答应么?」 「这有什么?」甄家的小厮似乎对自己的主家很是与有荣焉,丝毫也没觉得嫁个庶女是委屈了当今重臣,朝廷命官:「我们甄家是什么人家?李大人是新科探花又如何?寒门出身,在朝中一没背景,二没人脉。我们家小姐就算不是正头夫人所出,嫁给他也是委屈了我们小姐。区区一个探花,我们甄家门下的状元榜眼还少?能娶到我们家小姐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再受皇上宠爱,想要在这官场走得长远,日后还不是要仰仗我们甄家?」 另一人恭维道:「那是,谁不知道甄家乃这江南数一数二的大户,就算是陛下都要畏惧三分的。只可惜我没这福分,没能入甄家做下人,也见识不到甄家的富贵底蕴。」 甄家小厮很是得意地从鼻孔哼了一声:「你呀,想进我们家,还是这一世赶紧修修福,说不准下辈子就有这机会了呢。」 两人说着,越走越远。 云清缓白着脸看着林黛玉,拉着林黛玉的手臂,隔着茂密的树林,望着那两名小厮的背影,声音微微颤抖:「表姐,他们说殿下病得很重,这是真的吗?」 林黛玉用另一只手按在云清缓的手上,看着云清缓,柳眉蹙起:「缓缓,你别急,咱们回去问问大嫂和表哥。她们肯定知道。」 云清缓点点头,发干的嘴唇却明示着她心中的紧张忧虑。 林黛玉不敢耽搁,带着她上了回府的马车,一路上都紧紧地握着云清缓的手。 . 「殿下,云大小姐和林小姐来看望您了。」 司徒瑾正靠在椅子上看书,听到侍卫的禀报瞬间坐直了身子:「快请她们进来。」 云清迟听到云清缓来了,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如今怕是半个扬州城都知道了您重病不起的消息。缓缓来这么一出,那些有疑虑的人家,这下是不信也得信了。」 司徒瑾对云清缓这么快来看他很是得意,嘴上还是谦虚道:「表妹这是顾全大局。」 云清缓问过梁以蘅,知道司徒瑾是装病后,高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过她还是有些忧心,拉着林黛玉就来了官邸,想要亲自确认。 两人坐着刻了云氏家族家徽的马车,高调又大张旗鼓地从云家祖宅出发,再确保各家探子都收到消息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第1卷 第106章 侍卫带着云清缓和林黛玉入了司徒瑾临时办公的书房,两人先是给司徒瑾行了个礼,又给云清迟行了礼,这才直起身子。 云清缓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司徒瑾,似乎是在确定司徒瑾身子到底如何。 司徒瑾见了,窝心得要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嵴背,就连笑容都多了不少:「表妹,我无事,你不用担心。这都是云少夫人和我做的一个局罢了。」 云清缓已经知道了梁以蘅的计划。也知他们打算保下曹雯秋,以便来日细数甄家罪状时,也好多个证人。 听到司徒瑾有些得意的声音,云清缓的脸不免烧红,眼睛心虚地移向了云清迟:「我是奉嫂嫂的命令来看大哥有何需要添置的物什,哪有关心你。」 云清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淡淡呵斥:「缓缓,不得对殿下无礼。」 第185页 话是这么说,不过却没有多生气,明显就是做个样子。 司徒瑾知道云清缓这是害羞了,心中更是悸动。不过他没有多说,而是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避免云清缓的尴尬:「你们来的时候,这扬州的豪强世家可都收到消息了?」 云清缓道:「殿下放心,我和表姐坐着马车,以为您请名医的理由绕着扬州城转了大半圈。现下别说扬州了,您久病不治的消息,估计马上就会从这些人口中传遍江南。」 云清迟挑了挑眉:「呵,现在,有些人恐怕已经慌张得睡不着觉,正在召集家族谋士紧急讨论对策。」 云清缓不置可否。 英王殿下自打入了扬州,就再未出现在人前。这些家族见不到司徒瑾的面,得不到这位皇弟殿下的态度,可不得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他装病只是个藉口,实则正在暗中发力,想要在扬州这块地界上,在世家的掌控的众多产业中,藉机狠狠地撕下一块肉,端了那些曾经隶属于义忠亲王的势力部曲。 倘若英王殿下是在装病,那或许还有一些退路。至少见了面,得了殿下的表示,还能给自己留一些后手。可是司徒瑾若当真是重病不起,这些世族自是要好好合计,提防着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云清迟算计。 门又被敲响。 侍卫进来拱手道:「殿下,樊神医求见。」 司徒瑾点头:「传。」 云清缓有些好奇地望向门口:「我听说樊神医是嫂嫂的师弟,就是不知他和大嫂在医术上谁更胜一筹。」 林黛玉在扬州时,便听说过樊神医的大名。知道了樊陆是梁以蘅的师妹,更觉缘分深厚:「我幼时身子弱,四岁时更是犯了咳疾,终日不见好。父亲疼惜我,特意带着我去徐州妙仁堂治病。当时樊神医还只是妙仁堂的小药童。正巧座堂大夫不在,樊神医见我们来一趟徐州不容易,遂给我开了张方子。本来父亲不信,但无奈死马当做活马医,谁料竟然真把我治好了。后来我入了京城,就再也未见过神医。这次来扬州,能与神医再见,真是妙不可言。」 云清缓用手托着下巴,看着林黛玉,眨了眨眼睛:「这说明表姐福缘深厚,上辈子一定是天上的仙女,才有这么多人愿意来帮助表姐,度过难关。」 林黛玉嗔了云清缓一眼:「你这个促狭鬼,就知道打趣我。」 正说话间,樊陆走了进来:「参见殿下。」 司徒瑾微微点头:「神医不必多礼。」 樊陆在司徒瑾的示意下坐下后,看到了林黛玉,眉头微皱,随即眼中划过一抹思索,又划过一抹瞭然:「原来是林小姐,不知林小姐如今身子可好?」 林黛玉微微颔首:「多谢神医挂怀,小女子一切安好。若非神医当年出手相救,恐小女子危矣。」 樊陆摆了摆手:「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 等几人寒暄完,司徒瑾才敲着桌子问道:「樊神医,不知雯秋姑娘现下如何?」 樊陆对自己能够帮到梁以蘅的忙,显然是得意至极的,当下便有些飘:「甄家那些人三番四次来找我,说是想要把曹雯秋接回家中。我便以『二少夫人受惊吓过重,不便移动』为由,将他们全部挡了回去。在这官邸中,甄家人不好过于放肆,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哑巴亏。只不过甄家一直都有派自家的婢女过来贴身照顾。我不好回绝,又担心他们暗中下手……」 樊陆话未说明,却已清清楚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司徒瑾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道:「本王这就派一些会武功的侍女,贴身保护曹姑娘的安危。」 樊陆满意了。 云清缓想到甄家如今气急败坏的脸色,就莫名想笑:「这下他们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陪了夫人又折兵。如果最开始甄二公子骗大家说雯秋姑娘是甄家的逃婢,恐怕就没有如今这么多的事了。」 云清迟这些日子和江南富商打交道,把这些人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听了云清缓的话,摇了摇头:「又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哪有这么简单两全的事甄锦文不过随口扯了个理由,如今我们咬死这是甄二夫人,甄家不愿自打脸面,也不知该如何圆谎,只能咬着牙认下。就是不知即将和他们联姻的刘家知道自己女儿还没嫁过去就先多了个夫人,会做如何感想?」 云清缓眼睛一亮,心中的小宇宙熊熊燃烧,身子不由自主前倾:「大哥,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殿下重病,我自是该为殿下上香祈福。如果偶遇刘小姐,顺便说一些在官邸见到的趣事,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么?」 司徒瑾抬眼看了云清缓一眼,摇头失笑:「你呀。」 云清缓站起身跑到云清迟的身边,拉着云清迟的手臂摇:「大哥,好不好?」 云清迟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没同意也没有拒绝:「这我可不能做主,得殿下答应才是。」 云清缓又把目光移向了司徒瑾。 司徒瑾被云清缓盯着,压力有些大,妥协道:「好吧,不过你要让大少夫人陪着你。你来官邸之后,暗中盯着你的人估计会多上不少。小心为上才是。」 云清缓眯着眼点头:「知道了。」 . 云清缓和林黛玉在梁以蘅的带领下,再次踏入了栖灵寺的大门。 梁以蘅嘱咐:「我已经打听过了,刘小姐每月初十都会来栖灵寺上香,你们两人不要乱跑,跟在我的身边。介时,我会安排你们和刘小姐偶遇。」 第186页 有梁以蘅在的时候,云清缓从来不敢放肆,当即乖乖点头,举起手:「保证不乱跑。」 林黛玉跟在云清缓的身边,挽着云清缓的手臂:「表嫂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看着缓缓的。」 三人坐在菩提树下,喝着凉茶。过了一会,阿月前来禀报:「少夫人,刘家小姐到了。」 梁以蘅的手一顿,眼中漫上了丝笑意:「嗯。」 . 刘三小姐这次是来寺中求姻缘的。 她与甄家二公子虽算不上青梅竹马,但毕竟同在扬州,也是见过几次面,一同打过几次马球,喝过几次茶。 甄锦文才华横溢,风流温柔,是整个扬州城的贵女们共同的的梦中情人。刘家和甄家定亲,不知羡煞多少扬州女儿。也不知有多少平日里与刘三小姐不和的姑娘,暗中咬碎银牙。 尽管人人都羡慕她,可是刘三小姐这些日子总是莫名觉得心中不安。家人都说她这是多思多虑,可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来到栖灵寺求个签,好让自己心安。 云清缓将身形隐在树丛后,看着被婢女簇拥环绕的刘三小姐,悄悄对林黛玉道:「表姐,看这刘三小姐的表情,估计这签解得并不好。」 瞅了瞅左右无人,云清缓用手捂着嘴巴,道:「也是,就甄二公子那助纣为虐,草菅人命的性子,佛祖菩萨肯偏着他就怪了。」 林黛玉睨了云清缓一眼:「缓缓,佛祖面前,不可妄语。」 「哦。」云清缓应了一声,继续把目光投向刘三小姐:「表姐,你认识她么?」 林黛玉点了点头:「我小的时候和她是一同游戏的玩伴。后来去了外祖母家,我和曾经扬州的姐妹们就没有交集了。」 云清缓点了点头,又问:「那她还认不认得你呀?」 林黛玉站在云清缓身边,蹙着细长的眉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应当是不认得。我已经有快十年没有回扬州城。若非我提前知道这是她,恐怕甫一见面,我也是记不大清她的身份的。」 就在两人说话时,刘三小姐已经在婢女的搀扶下,忧心忡忡地往后院走去。 云清缓拉着林黛玉的手,道:「表姐,我们快跟上。」 . 「小姐,您就别担忧了。甄二公子如此俊杰,人人称颂。夫人都说这是上天赐给小姐的,难得的好姻缘。如今小姐在家安心备嫁才是正理。」 刘三小姐听了侍女的话,非但没有开怀,反而是更加忧虑了:「可是方才,我求的那支签……」 「小姐,这签文也不一定就是准的呀。大师都说了,让您安心。凡事皆有双面,签文不过说小姐的亲事会有些许波折,兴许是那些看不惯小姐的其他小姐,在背后想要使坏呢。」 听了侍女的话,刘三小姐松了口气,肩膀都放下了不少:「你说的是。甄公子如此优秀,我怎么能够怀疑他。倒是我着相了。」 云清缓一直跟着刘三小姐,走在与她一树之隔的林荫道上,听了刘三小姐的话,微微一笑,用一种不大却又能恰好钻入刘三小姐耳中的音量道:「表姐,住在官邸的那位夫人好生可怜。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么重的病,还不知日后要怎么办呢。哎,也亏得甄家是一等一的仁善之家,没有因为病症就嫌弃自家的儿媳,反而是求着樊神医精心医治。说来甄二少夫人,也是上辈子修了福了。」 林黛玉捂着嘴,有些惊讶:「你说那位夫人,是甄家的二少夫人?」 「可不是嘛。这都是官邸中侍候的甄家婢女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 云清缓和林黛玉在这边一唱一和,那边刘三小姐已经站不住了。 听到甄锦文有了一个夫人,刘三小姐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被侍女扶着才好悬没有倒在地上。 刚好行到一个岔路口,刘三小姐直接现身堵住了姐妹两的去路:「你们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第1卷 第107章 刘三小姐的心才放下不少,谁知就听见云清缓故意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惊天秘事。 扬州城人人皆知,甄家二公子与刘家三小姐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双方长辈甚至已经私下交换了生辰庚帖。以刘家的门第,上门自是给人做正妻。续弦那都是侮辱了刘家门楣。 可是,这两人竟然说,甄二公子已经有了夫人。 这么说,甄家,岂不是在骗婚? 云清缓看着被两个侍女堪堪扶住,惊恐慌张,不敢置信的刘三小姐,莫名地,心中有些不忍。不过还是按着计划道:「自然是真的。我去了官邸,亲眼见到的。我还看到甄二公子对他的夫人嘘寒问暖,呵护备至,好不体贴。」 看着刘三小姐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嘴唇,云清缓最后再来一发心灵暴击:「这位姑娘,你还好吧?你与甄二公子是什么关系么?」 刘三小姐强忍着泪水,低着头,哽咽了一番,勉强开口:「无事。我只是好奇,所以问问。」 云清缓又慰问了一番,顺便装模作样的安慰了几句,等刘三小姐走远,才看着林黛玉道:「她也是个明白人。」 林黛玉看着刘三小姐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气,没有说话。 . 甄府。 甄家当权者齐坐一堂。 甄老爷子瞧着坐下的小辈,端起上好的龙井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淡淡道:「说啊。平常一个个指点江山,只觉自己才是最优秀的那个,高傲得不得了,看不上其他房。如今给你们机会,有什么好点子,统统说出来。」 第187页 虽然甄老爷子语气并不严厉,不急不缓的语调却让所有老爷少爷们噤若寒蝉,纷纷看着自己面前的地砖,压根不敢回老太爷的话。 甄老爷子见众人都不肯说话,两只手搭在拐杖上,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手背,目光从大房扫到三房,先看向子辈的甄应嘉,甄应礼和甄应成,又瞥过孙辈的甄锦华,甄锦文,甄锦罗和甄锦书,道:「行,都不肯说,那我来说。」 「暗处那些迎来送往的生意是谁负责的?」 甄应礼起身回话:「父亲,这些如今都是锦文在一手打理。」 甄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依旧老神在在,也不知道是听了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 甄应成见状,抓住机会煽风点火:「锦文,不是三叔说你。你既然把着这一块的产业,合该管控好那些下人。怎么就让人逃出去了呢?还带着那么多的秘密。依我看,那些暗处生意,真该好生整顿。里面人嚼舌根总会出事。要是管不好,一个不留神,这不,就惹下大祸了。」 听到甄应成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有那若有若无想要把他调离甄家暗中生意的意思,甄锦文胸膛剧烈地浮动。 深吸几口气,甄锦文才勉强挤出一个假笑:「三叔教训的是,是侄儿大意了。」 甄应成所在的三房,向来与二房不和。甄锦罗见甄锦文今日如此忍让,心中快意顿起,端着茶杯吹了吹,道:「要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四弟。若不是四弟非要那个曹霁秋,何至于如今闹到这个地步?」 甄锦书听了,当即拍案而起,指着甄锦罗的鼻子破口大骂:「老三你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民女,玩死也就罢了,我怎么知道她那个妹妹还有这么大的能耐?今儿个不过是我不留神,才出了这档子事。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鸟?干的那些破事打量我不知道么?」 甄应礼因为曹雯秋的事,这些天在家中可谓是做小伏低,步步留神。见自己的小儿子如今还如此不知悔改,甚至在老太爷面前当众顶撞兄长,大怒:「你这个孽子,给我住口。还不快给你三哥道歉。」 甄锦书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鼻孔朝天,显然是没有任何的歉意。 大堂一时极度的尴尬。 甄锦华挺着嵴背,将手搭在扶手上,面上无悲无喜:「四弟,向三弟道歉。」 甄锦书身为二房最小的儿子,被家人宠着长大,无法无天惯了,连自己老子都不怕,唯独憷这个大哥。听了甄锦华的话,他不情不愿道:「三哥,对不起。」 甄锦华将目光瞟向甄锦罗。 甄锦罗被甄锦华的眼神看得心中发虚,尽管恨透了甄锦书,还是故作笑容道:「无事,四弟年龄小,我这做哥哥的,自然不好计较。」 甄锦华见两人不再吵闹,没有多管甄锦罗话中的深意,垂下眼喝了一口茶。 反倒是甄锦书,听着甄锦罗明褒暗贬的话,差点又要闹起来。 甄老太爷并没有过多理会小辈们的暗流涌动,而是将目光投向二房:「锦文。」 甄锦文立刻站起身,弓着腰背:「孙儿在。」 甄老爷子握紧拐杖,眯着眼道:「老四曾经做过的那些,我不想管,如今也管不了。你倒是说说,曹雯秋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去办的。如今这个形势,该怎么解决?」 甄锦文在外运筹帷幄,可是甄家,既有甄老太爷这个定海神针,又有甄锦华这个长房嫡孙。在家里他向来都是鸡仔鹌鹑。 听了甄老太爷这暗含失望怒气的质问,甄锦文额上的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祖父,孙儿,孙儿……」 孙儿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甄应成看着甄锦文抖如筛糠,毫不客气地嗤笑:「我说老二,当初接下追回曹雯秋的任务时,你不是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得很么?怎么这会,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甄应礼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甄应成还只在意着众人平日私下里的矛盾和龃龉。他恶狠狠地看向甄应成,略带嫌恶:「老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幸灾乐祸。」 说完又咕哝了一句:「也难怪是爬床婢女肚子里出来的贱种,跟我们的不是一条心。」 声音不大不小,却恰恰好钻入了甄应成的耳中。甄应成当即勃然大怒,拍着桌子站起身,指着甄应礼道:「老二,你什么意思?你两个儿子做错了事,不好好反思,倒是怨上了我?」 甄应礼向来看不上自己这个庶出的三弟,也不解释,只是轻飘飘地道:「我可没这么说。」 甄应礼漫不经心的态度,更是刺激到了甄应成。甄应成刚想发作,甄老太爷呵斥:「够了,还嫌如今事情不够多么?老三,你就是这么尊兄敬长的?」 甄老太爷偏心也不是一次两次。 甄应成被甄老太爷训斥,不忿地坐下,手紧紧地握着身旁的茶桌。 甄锦文面对长辈们的机锋,更是战战兢兢,站在自己的位置前,大气不敢喘。 甄老太爷看着这些不成器的后辈,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嘆了口气:「锦文。」 冷不丁被叫到名字,甄锦文慌忙抬头:「孙儿在。」 「你去官邸,可有见到英王殿下?」 甄锦文摇头:「回祖父的话,英王殿下抱病不出,孙儿只见到了小云大人。」 甄应嘉重重地嘆了口气,有些忧虑道:「以前我们甄家背靠义忠亲王和太妃娘娘,这扬州城谁不卖咱们一个好?可如今那些人,都转而去巴结陈家,越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偏生这次来扬州的还是英王殿下。他和秦国公府一贯沆瀣一气,咱们甄家以前也没少和云家暗中较劲。如今他们水涨船高,小云大人能给我们好脸色就怪了。」 第188页 甄锦华神色如常:「陈家是英王殿下的外家。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指摘。」 甄锦书不似甄锦华这么深藏不露。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来气,恨恨地捶了捶桌子,阴郁神色直接写在了脸上:「我上次和二哥一同去官邸,那个云清迟着实可恨。一通话下来,明里暗里地给我们甄家没脸。只恨为什么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不是义忠亲王,若非如此,我们甄家何须如此小心。」 甄应礼怒斥:「书儿,慎言。这种话也是能说出口的么?」 甄锦书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言论之后,吓得脸都白了。 甄锦罗端起茶杯掩着唇角,望着二房父子,不让屋中的人看见他唇边的冷笑。 当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指望着靠着宫中的太妃娘娘享受荣华富贵。却也不看看,卧榻之则岂容他人酣睡?陈家背靠怡太妃都知道收敛锋芒,他们却还在这做着皇帝母家的梦。 简直可笑。 甄家众人又商量了许久。终于,甄老太爷道:「好在如今刘家还不知曹雯秋的事,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锦文。」 甄锦文连忙道:「祖父有何吩咐?」 「你这些日子多约刘三小姐出去赏花喝茶。咱们甄家的盐还要靠着他们家掌控的河道。万不能丢了这门姻亲。」 见到甄老爷子没有放弃他,甄锦文大喜过望:「祖父放心,孙儿醒得。」 「锦华。」 甄锦华微微点头:「祖父。」 甄老爷子对自己这个嫡长孙向来满意之至,眼中带了些欣慰笑意:「接下来就由你代替锦文去与云清迟斡旋。切记,定要探出如今英王殿下的态度。」 甄锦华弯身:「是,祖父。」 安排了得意孙子,甄老爷子仿佛是最后想起了三房般:「锦罗。」 甄锦罗道:「祖父。」 「你继续联繫扬州其他世家。如今英王殿下对我们的态度不甚明朗,我们一定要掌握主动权,定不能日后任由英王宰割。」 甄锦罗眼神闪了闪,很快恭顺道:「是,祖父。」 见哥哥们都有任务,甄锦书做不住了:「祖父,我呢?」 甄老太爷看了甄锦书一眼:「你这段日子哪也不要去,安心待在家中便好。若实在无事,便教导宝玉。」 甄锦书听了这话有些不悦,不过他不敢反驳甄老爷子,只是吶吶道:「是,孙儿明白了。」 甄应嘉看了看几个小辈,犹豫半晌,道:「父亲,孩儿还是觉得心中不安。官邸有英王殿下坐镇,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知道里面的一切事宜。也不知樊陆和曹雯秋是什么关系,非要如此帮着她。」 甄锦文想要将功补过,听了甄应嘉的担忧连忙道:「大伯父安心。我试过很多次,曹雯秋疯了哑了我确定无疑。至于樊陆,他乃江南称颂的妙手神医,自是仁心仁德。他帮助曹雯秋估计也只是性格使然,倒不用过于担忧。」 樊陆和梁以蘅是师姐弟的事,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因此甄应嘉听了甄锦文的话,逐渐放下了戒心:「如此最好,不过官邸那边还是要好好看着,不要过于掉以轻心才是。」 第1卷 第108章 云清缓和林黛玉完成了云清迟交代的任务,便又去了官邸。 云清缓身为云清迟的妹妹,又是太后的侄女。除了皇家公主,宗室郡主,就没有比她身份更加尊贵的了。 林黛玉作为云家的表小姐,奉家人之命前去看望慰问表哥,也是情理之中。因此,两人频繁前去官邸,倒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怀疑。 云清缓咬着桂花糕,邀功地看着云清迟和司徒瑾,小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表扬我,表扬我」。 司徒瑾见到云清缓这般模样,很给面子地捧场:「表妹真厉害。」 云清迟将一张帖子放在桌子上,轻笑:「这是甄家大公子甄锦华送来的帖子。估计是知道甄锦文在我们这讨不到什么好,因此想换个方式。就是不知,等甄家接到刘家的消息,会如何的自顾不暇?」 云清缓想到那个场景,眼睛都眯了起来:「肯定很好玩。」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跃跃欲试的小脸,微微摇头,宠溺地指着她:「你呀。」 云清迟转头看向一直喝茶,没有说话的黛玉:「林表妹,舅父让你带来的那些心腹,都和舅父曾经的故交联繫上了么?」 林黛玉放下茶杯,微微颔首:「大表哥放心。如今的扬州,那些曾经和父亲交好的大人,现在也都是向着我们的。只是甄家毕竟在江南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叔伯们来信也曾提及,殿下若要行事,深谋远虑方为上策。」 云清缓拍着手笑道:「甄家定不会想到舅舅来了这么一手。表面上是表姐陪着我来扬州玩,实际私下早已偷梁换柱,暗度陈仓。有了舅舅的故友门生的帮助,我们就更便利了。」 云清迟道:「还是要多查查为好。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有没有投靠到甄家的门下,或是说进了甄家的那些妓院暗馆,被甄家人拿了把柄。」 林黛玉点头:「表哥放心,有表嫂替我把关,定不会出大差错。」 司徒瑾又和云清迟说了几句,拿出了一个信封,看着上面的红漆,摇了摇头:「说来甄家也不是上下一心。甄三公子很明显,已经不愿意继续为甄家卖命了。」 第189页 云清缓皱着眉想了想,恍然大悟:「甄三公子。殿下,是三房那位唯一的儿子么?」 司徒瑾笑着点头。 云清缓确定之后又有些奇怪:「可是,为什么他要背叛甄家?这可是他的宗族。况且甄氏一族人丁不旺,除了扬州主支,总共也就四房,无论如何他都是能够分到一笔大家产,回到族中也可以分到不少祭田。他如此自毁长城,没道理啊。」 云清迟瞥了一眼云清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平日里念书不见得有多勤快,这会子说起各家族谱,倒是背得透透的。」 云清缓听了云清迟的教育,大唿无辜:「哥,我冤枉啊。咱们这种身份,本来从小就要熟悉各家世系家谱,姻亲仇敌,省得出门闹了笑话。我来扬州之前,可是特意让表姐给我集训了三天,才把这些都记下来的。而且,我平常读书也很努力,夫子经常夸我。不信,你问表姐。」 云清缓说着说着,就毫不犹豫地把话题转到了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挑了挑眉,睨了云清缓一眼,故意拖长了一个音节:「嗯——」 就在云清缓紧张时,林黛玉善解人意道:「大表哥,缓缓向来聪明,您不必过于忧虑。表嫂也是常说,不必太过苛责缓缓。」 云清迟似笑非笑地乜了云清缓一眼,没有说话。 司徒瑾见云清缓小心翼翼地瞅着云清迟,连忙转移话题给她解围:「这件事外人恐怕不甚清楚。甄家三房与大房,二房,和甄太妃不同。甄三老爷不是奉圣夫人所出,而是在奉圣夫人入宫侍奉先皇期间,被一青楼女子趁机而入。若非先皇最后得登大统,恐怕甄老爷子最后被这名女子迷得为此休妻也说不准。因此甄家的其他房都极为排斥三房,认为他们这一房差点夺走了属于奉圣夫人和自己的东西,对甄三老爷和甄锦罗也都是极尽轻慢。」 林黛玉继续道:「哪怕是在扬州城,大部分人都以为甄家三房和甄太妃娘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父亲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真相。」 云清迟笑道:「据我们埋伏在甄家的探子来报,甄锦华和甄锦文极受甄老太爷的重视,已经进入了家族的核心,日后定是要继承甄家的。反观甄锦罗,不受重视不说,因着甄太妃娘娘的厌恶,根本就是只能跟在甄锦文身后打打下手。看着不像个少爷,倒更像是一个长随。地位连他们家最为纨绔暴戾,最会惹是生非的甄锦书都不如。这怎么可能让人服气?来扬州之前,舅父就对我说过,如有必要,可策反甄三公子。我本意是想晾他几天,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找上了门,可见是忍甄家很久了。这次明显就想跟贾家大房一般,抓住机会改弦易辙,彻底脱离家族,另立门户。」 云清缓听得咋舌不已。她知道大家族都有很多阴私,倒是没想到扬州城的世族比起京城,也是不遑多让。感嘆之下脱口而出:「所以说这些人没事纳那么多小妾作甚?这子嗣多了,自然勾心斗角也多了。要我说,哪有一生一世,一夫一妻来的快活自在。」 云清迟闻言,厉声喝道:「缓缓,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云清缓第一次见到如此严肃的云清迟,有些惧怕。她看了一眼司徒瑾,又看了一眼云清迟,知道方才是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缩着肩膀怯怯道:「大哥,我错了,你别生气。」 云清迟没有理会云清缓,而是站起身朝着司徒瑾拱手:「殿下,都怪家中过于宠溺小妹,才让她说出如此言语。臣替家妹向殿下请罪,还望殿下看在缓缓年龄还小的份上,不要计较。」 司徒瑾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云清缓。 云清缓低着头,揉捏着自己的裙角,看似心虚得要命,可抿着的嘴唇,倔强的神色,很显然是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林黛玉担忧地望着云清缓,又时不时觑一眼司徒瑾。似乎是害怕司徒瑾因为云清缓的话不悦,从而迁怒于她。 司徒瑾垂下眼,看向放置在桌子一侧的扇子。 扇子上套着个精緻的扇套,工艺甚至可以比拟皇宫最好的绣娘。这还是当年云清缓亲手做出来送给他的。代表着云清缓对他的一片心意。 他和云清缓的亲事,似乎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在还没有见面的时候,云太后就曾把他抱在怀中,问他长大后愿不愿意娶自己的侄女,也就是云家大小姐为日后的王妃。 就连母妃也曾经说过,母后一心想要亲上加亲。当初云二夫人怀孕,母后就戏言,若是二夫人这次生的是女儿,定是要让她嫁给自己。到时二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知根知底,也不会委屈了对方。 后来和云清缓相识相知,二人也都知道长辈们的心意。相处得久了,周边人也都不再避讳。任谁都知,待到日后云清缓及笄,她就是板上钉钉的英王妃。 云清缓永远都是大大咧咧,却在有时又敏锐得令人心惊。司徒瑾一直都知道云清缓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但是,这么多年,他竟然忽视了云家夫妇一直都是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竟然忘了,若是自己遵从皇家的规矩,纳侧纳妾,云清缓会有多么的伤心难过,黯然伤神。 司徒瑾的心一时有些乱,不知该如何与云清缓解释,只是道:「表妹,你先和林家小姐回去吧。」 「哦。」云清缓闷闷地应下,站起身行了个礼,便和林黛玉一道退了出去。 第190页 回去的马车上,林黛玉看着云清缓,嘆了口气,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缓缓,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你也是稳重的,怎么今儿个如此莽撞,竟然当着殿下的面说出了这番话。」 云清缓垂着眼,嘴角微微下撇,兴致明显不高:「我就是......我就是脱口而出,就是脑子一时发昏,就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 林黛玉伸出手,理了理云清缓乱了的鬓髮:「缓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这种大逆不道之语,日后切莫在旁人面前说出。世人对我们女子多为苛责,如姑姑姑父那般已是少数。父亲那么爱重我的母亲,可当初为了子嗣还是纳了妾室。母亲她也并没有不情愿,反而是怪自己就无能,没能给父亲生个儿子。英王殿下身份尊贵,就算你背后站着太后娘娘,可殿下身后,更站着祖宗礼法。倘若你今日的话传了出去,这岂不是让人多嘴,秦国公府大小姐是善妒之人。这让姑母知晓,该有多伤心啊。」 云清缓低着头,手指不停地转着腰间玉佩下的长穗:「表姐,我晓得的。只是,我总还是抱有幻想。」 想了想,云清缓更觉自己可笑,有些自嘲道:「其实说的也是。若是英王殿下真的要纳侧妃,我还当真像张若虚说的那般,「君若无情我便休」么?这可是皇室,又不是普通人家。」 还休夫,你怕不是连九族都不想要了。 林黛玉知道云清缓心中仍旧膈应,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安慰的话语。坐到云清缓的身边,将她的头揽到自己的怀中:「缓缓,你若是心中不快,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一些了。」 云清缓本来确实很难受,听了林黛玉的话,反而破涕为笑:「表姐,你现在不怎么哭了,甚至还对我说在真正的大事面前,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怎么如今倒是劝起了我?」 林黛玉捏了捏云清缓的小脸蛋:「这是夫人教导我的。你倒好,我好心劝你,你居然拿我以前来打趣我。真是该打。」 云清缓的情绪被林黛玉这么一闹,瞬间消失殆尽。她靠在林黛玉的身上,问道:「表姐,若是你以后的夫君纳妾,你会不高兴么?」 林黛玉笑了笑,抚摸着云清缓的头髮,道:「缓缓,在父亲没有回京城之前,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想让我嫁给宝玉。我遵从母亲的遗愿,和宝玉亲近,宝玉也确实对我很好。可宝玉不仅对我好,他对宝姐姐,云妹妹,对所有的姐妹都一视同仁。当时我寄人篱下,孤苦无依,此情此景,自是让我心中发酸。更不用说,我其实知道袭人的心思。」 怕云清缓不知道袭人是谁,林黛玉补了一句:「袭人是宝玉屋里的大丫鬟。宝玉的饮食起居都是由她照顾。」 云清缓默默点头。 袭人想要做姨奶奶的野心,看过红楼的人都知道。 「可是,我就算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就只能默默忍受,和袭人做着好姐妹。看着宝玉时不时就腻在她的身边,一口一个袭人姐姐。」 这还是林黛玉第一次给云清缓刨析她在贾家的心路歷程,云清缓也顾不上伤心了,竖着耳朵仔细听。 「后来,父亲进京了,我也回了家,和宝玉也就慢慢疏远了。缓缓,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真的去接受英王殿下纳侧妃。我只是想说,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就能够改变的。当年,我无法阻止宝玉和众多姐妹亲密。如今,就算我日后嫁给了孟哥哥,我再难过再伤心,也不能阻止他纳妾。反而要如母亲一般,欢欢喜喜地操持,所有的苦果只能自己在屋里品尝。」 云清缓转了个身,仰头看着林黛玉:「表姐,我以为你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林黛玉有些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抚摸云清缓的手并没有停下:「缓缓,曾经的我,确实是这样。可是后来,夫人教会了我很多。我是玉碎了,但父亲该怎么办呢?若孑然一身便也罢了,倘若世上还有牵挂,玉碎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这便是莽夫所为,一时冲动,而非深思。」 云清缓窝在林黛玉的怀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表姐,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继续自怨自艾了。」 林黛玉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让云清缓解开心结。见她真的想开了,笑道:「你能这样最好了。先睡会吧,回府了我再叫你。」 第1卷 第109章 云清迟站在司徒瑾的书桌前,拱手一拜而下:「殿下......」 司徒瑾抬手制止了云清迟的动作:「你先去一趟樊神医处,询问一番雯秋姑娘的伤势。」 曹雯秋根本就没有受伤,司徒瑾这明显是要把云清迟支开了。 云清迟看着司徒瑾靠在椅背上,神色不明的面容,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肃容道:「是,下官告退。」 云清迟走到院子中,正巧碰到了樊陆。樊陆正蹲在地上,用手戳着一株名贵的草药。 据他所说,这株罕见的珍草是梁以蘅寻遍天下,特意为他找来的。所以无论去往何处,他都会随身携带。 樊陆转头看见了云清迟,很高兴地挥手:「姐夫。」 云清迟背着手踱步到他的身边,看着樊陆有些婴儿肥的脸,笑道:「怎么?前些日子还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就热切地管我唤姐夫了?」 第191页 樊陆扁了扁嘴,有些傲娇地转移了视线,继续戳:「我还是不喜欢你。可是师姐说我们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我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才肯叫你的。」 云清迟摇头失笑:「你还真听阿蘅的话。」 樊陆听了,再次转头,站起身。因为身高原因,他只能仰视云清迟:「不止我听,你也要听师姐的话。师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 云清迟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自然。」 樊陆看了看云清迟的身后,眨了眨眼:「你放心吧,英王殿下没有生云小姐的气。他只是在想该如何解释此事。」 云清迟见樊陆毫不忸怩做作的神色,眼中掠过一抹奇异:「你听到了方才我们说的话。」 樊陆有些奇怪:「你们说的那么大声,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不过樊陆显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而是拍了拍云清迟的肩肩膀:「你放心好了,以我这么多天的观察来看,英王殿下不是那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人。云小姐既然这么说,那么英王殿下肯定会有自己的思量。」 说完之后,樊陆又蹲下身子,不理云清迟,继续戳着自己的花花草草。 云清迟看着樊陆看似幼稚的行为,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手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 云清迟难得地回了云府。 梁以蘅早就收到消息,得知云清迟晚上回府住,因此也没有睡。而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在烛光下静静地写写画画。 听到门被推响,梁以蘅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门口:「子驰,你回来了。」 云清迟走到梁以蘅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将她有些散乱的头髮移到耳后:「不是说不用等我么?怎么还不睡?」 梁以蘅将毛笔磕在榻边的小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我可不是在等你。只不过最近事情太多了,若是不趁着现在这个时间多画一些,早上又有一堆事压着,平白浪费。」 云清迟低下头看着梁以蘅画的东西,有些疑惑:「这是?」 宣纸上勾勒着寥寥轮廓,线条旁还有不少注释。而在最中心的部分,明显画着一个硕大的如车轮一般的事物。 云清迟极为感兴趣地坐在了梁以蘅的身边,翻看着那一沓厚厚的图纸:「这是水车?不过和我以往看到的又有些不同。」 梁以蘅伸出手,点了点其中一张图纸,道:「咱们大庆的水车,向来都是人力拉车。费时费力不说,效果其实也不能说很好。我最近就在琢磨,把那些普通的水车改为牛转翻车,驴转翻车。还有......」 梁以蘅又拿出一张图纸,放在云清迟的面前:「那些都还算简单,主要是这个。」 云清迟拿过图纸仔仔细细地看着,偏过头问道:「这种水车我还当真是从未见过,又是个什么理?」 梁以蘅笑道:「我管它叫『高筒水车』。若是当真被工部那些工匠做了出来,日后哪怕在地势陡峭险峻之地,也能实现低水高送。如此,我们大庆每年的粮食至少能再多出三成。这种于民之大利的事,又怎么能够拖延?自是要加紧研究出来才是。」 云清迟看着梁以蘅卸下妆容后,有些青黑的眼圈,心疼地抚摸:「所以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好好休息,就是为了这个?」 梁以蘅握住云清迟的手,顺势靠在云清迟的怀中,闭着眼睛道:「总归如今已完成得差不多。你到时挑个时间把这个方子献给英王殿下。我们家已经太过盛势,不好继续张扬。以殿下的名义呈上,最好不过了。」 至于皇上。 他对新型水车究竟是谁研制出来的,自是心知肚明。看上去云家把功劳全部让了出来,可德泰帝终归还是会觉得委屈了外家。明面上没有封赏,可实际得好处自然少不了。 英王殿下得了如此功绩。日后的新帝哪怕是卸磨杀驴,也要仔细思量。亦可保云清缓一世无忧。 秦国公府看似退让,实则一箭双鵰。 云清迟揽着梁以蘅,有些愧疚:「阿蘅,嫁到我们家,终归是委屈了你。」 如果不是做了秦国公府的少夫人,梁以蘅也不用这般。明明一腔才华,却无处释放。哪怕做了无数利国利民的事,也只能看着他人领去属于自己的功劳。 梁以蘅好笑道:「这种老生常谈,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不止云家,梁家经过这么多年,又何尝不是处在烈焰刀锋上呢?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咱们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家。该退就退,没必要为了眼前的那点子荣耀,最后把阖族上下一併陷了进去。」 云清迟搂着梁以蘅,看着外面沉沉夜色,有些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气:「你素来贤惠,这些大事你向来拎得清。把家交到你的手上,无论是我,还是父亲母亲,都是最放心不过的。」 「怎么。」梁以蘅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看向云清迟:「你这话倒是有深意,是在影射甄家,还是贾家。」 云清迟很上道地把手搭在梁以蘅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按捏着:「今日甄家三公子甄锦罗给殿下下了私贴。早就知道他们家素来不和,没成想分崩离析得这样快。」 梁以蘅从来不是真正的深闺小姐,闺阁少妇。她手下甚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渠道,专门收集这些高门大户的情报。因此她对甄锦罗不满甄家并不意外:「这不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么,也没什么好令人惊讶。只是英王殿下才来扬州多久,甄三公子就如此地坐不住,可见他心中对甄家的怨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192页 云清迟由甄家,联想到贾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嘆息:「所以缓缓说的也对,这后院的事多了,终归会波及到子嗣后代。一旦内部离心,这家也就离散不远了。」 梁以蘅听到云清迟这么说,回头看着他,有些担忧地问:「说来,英王殿下是否不满缓缓?生了缓缓的气?」 云清迟摇头,拉过梁以蘅的手继续按压着穴道,看着梁以蘅,道:「你放心吧。殿下终归不是那等花心薄情之人。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缓缓不留神说出来自己的小心思,殿下总归会给她一个答覆。」 梁以蘅嘆了口气,看着桌上摆放凌乱的图纸,伸出手将它们整理到一起,看着窗外:「缓缓也是幸运,陛下大了她那么多,所以太后娘娘想要把缓缓许给英王殿下。否则......若是缓缓入了宫,以她的心性,岂不是要被其他的妃子磋磨死。」 想了想,梁以蘅又笑道:「不过正如你所说,太后娘娘乃极为大观之人。也是我杞人忧天。倘若陛下真的和缓缓年岁相差无几,为了秦国公府,太后娘娘也必不会让缓缓入宫。」 云清迟对此不置可否。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做英王妃,有做英王妃的活法。当皇后,又有当皇后的活法。至于秦国公府,百年后会变成如何,也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好奇在官邸的院子中,樊陆说的那一番话:「阿蘅,我想问你,是不是樊陆的耳朵格外灵敏。」 梁以蘅有些意外:「怎么,又是他不注意说出口,结果被你发现了端倪?」 云清迟惊讶道:「果真如此?这是怎么回事?」 梁以蘅有些怀念道:「陆陆自幼耳聪目明。十里之外,飞花落叶,流水翅拍,都逃不过他耳朵的捕捉。小时候我不知道他的本事。只是奇怪,为何每次我离师父的院子还有百里距离,他就总能飞奔到门口来迎接我。甚至每次我捣药时,隔着很远,他都能精准的说出我在处理什么药材。后来,我和师父就渐渐地发现了端倪。」 云清迟觉得很神奇:「我以往只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本事,还以为是杜撰,没成想竟然真的有这种人的存在。」 梁以蘅也是很不可思议:「是啊,我最开始也感到很奇特。还特意拉着陆陆做了很多次测验。说起来,以前陆陆在妙仁堂给大师兄打下手,做小药童,就是靠着这个本领,听到了不少这些江南大户人家的龌龊阴私。你知道的,江南是义忠亲王的大本营。大哥也是靠着其中不少的情报,才能在关键时刻帮助陛下反将义忠亲王一军。」 「怪不得你自己住在京城,你师兄也在京城开了间医馆,可是樊陆无论如何都不肯入京,这就是原因吧?」 梁以蘅点头,痛痛快快地承认:「京城不是好地方。水太深,也太杂。陆陆心性单纯,又有着这样的能力。虽说我和师父,师兄耳提面命,但在京城,保不齐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事,引火上身。所以索性一开始就不让他入京,在外当个潇洒自在的游医,悬壶天下,又有何不好?」 说到这,梁以蘅又嘱咐云清迟:「师父说过,这种本事是能力,却也容易招人嫉恨。若是被人知道,难免会因为他人心虚而被灭口,因此从不让他说出去。我也三番四次地叮嘱过他,他倒是答应得好好的。今儿个你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这件事,烂在心底就好,不要再告诉别人,平白给他招惹祸端。」 云清迟勾着唇道:「阿蘅,你说的这些,我自是明白。只不过,我想利用他这个能力做一些事情。」 梁以蘅问:「什么事情?」 云清迟道:「如今殿下态度不明,甄家估计已焦头烂额。虽说他们日日宴请含云,但我瞧着,其实甄家和江南的这些家族,对他还是有些保留的。我是希望下一次樊陆能和含云一同过去,这样就能在含云中途离席时,听清楚他们到底是如何做想。殿下和我们也能早做防范。」 梁以蘅点头:「可以啊。这也是应该的,掌握主动总比身处被动要好。我去和他说。」 云清迟笑了笑,握着梁以蘅的手:「阿蘅,娶了你,当真是我三生的幸事。」 梁以蘅横了云清迟一眼,面上带了些薄红,不肯说话。 . 云清缓自打从官邸回来,兴致就一直不高。 虽说林黛玉在马车上好好地劝了她,她自己当时也是想通了。可是回到府中,就又拧巴了起来。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日后她成为了英王妃,可能还要面对一群后院的莺莺燕燕,等到年老色衰,还要独守空房,日日以泪洗面。 云清缓想到这些场景,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哆嗦,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肯下床,也不肯如往常一般和林黛玉一同做女红。 林黛玉坐在云清缓的身边,好言好语细声安慰。想尽办法说一些逗趣的话讨云清缓开心。 云清缓黯然伤神,有一搭没一搭恹恹地应着。弄得林黛玉忍不住道:「缓缓,不如我去把表嫂找来,让她陪你说说话?」 云清缓立刻拉住了林黛玉的袖子,摇着头道:「嫂嫂最近为了新型水车伤神不已。我这点小私事,怎么好去打扰嫂嫂。」 林黛玉想了想,又道:「那我去给你煮一碗面。你晚上就没有吃什么,现在正好用一些。」 云清缓抱着自己的枕头,道:「好吧。表姐,记得多放醋,多放辣,还要两个荷包蛋。」 第193页 林黛玉笑着嗔了云清缓一眼,带着雪雁离去。 没过多久,林黛玉又回来了。身后跟着的雪雁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边置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 雪雁把碗摆在云清缓的面前。 只见雪白的面条躺在瓷碗中,因着陈醋的缘故,汤并不澄澈,反而有一些棕黑。最上面窝着两个黄澄澄的荷包蛋。云清缓用筷子搅了下面条,淡淡的酸味混合着熏人的热气扑面而来。本来云清缓没有多少食慾,都被刺激得胃口大开。 林黛玉坐在云清缓的对面,见云清缓戳了戳鸡蛋,笑道:「知道你不喜欢吃溏心的。放心好了,这两个荷包蛋绝对从里到外都是熟透的,不会有一点点的夹生。」 云清缓满意了,夹起一根面条放入口中。很快,面被吃了个精光,就连汤,都因为开胃被云清缓喝了好几口。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擦完嘴唇,漱完口,坐到云清缓身边,问:「怎么样,现在开心了吧?」 云清缓放下手绢,点头:「嗯。」 「你呀。」林黛玉点了点云清缓的鼻子:「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开心就吃东西。一份不够吃,就吃两份。如今殿下还没有说什么,你便这般难受。若是日后......别人都是以泪洗面,你就是以食填胃。」 云清缓被林黛玉这么一打趣,心情当真是好了很多。她本来就是一个活在当下之人,开心和伤心对她来说都很简单。既然改变不了,就去适应,更何况...... 「表姐,以后我们去找大嫂,让她多多教我们一些东西吧。」 林黛玉用手撑着下巴,笑道:「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云清缓掰着手指数道:「你看看,嫂嫂这么厉害。既精通医术,又钻研奇门遁甲,甚至身为鲁班后人,还能时不时做出一些厉害的大器。即使这般,琴棋书画她也是样样拿手。我发现,我除了女红绣活稍稍好些,就没有什么比得上嫂嫂。既然现在在家,那我就向嫂嫂多学习。这样,日后也不怕日子过得无聊了。」 林黛玉瞧了瞧云清缓的脑袋:「既然你想这般,我自是陪你。我也有好多要想表嫂请教学习的东西。只是怕打扰了她。」 云清缓立刻道:「你放心,我都打听清楚了。嫂嫂研究的水车快结束了,接下来她会有好长一段空闲的时间。她这么疼我们,肯定会答应我们的。」 两人正说着话,白露走了进来,递上一个信封:「小姐,这是大少爷回来时,命人送过来的。」 云清缓好奇地接过信封,低头一看。只见上面『表妹亲启』四个字,龙飞凤舞,熟悉无比。 林黛玉抬着下巴微微扫了一眼,再看看云清缓紧张到有些害羞的神情,很是识趣地笑道:「行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要回房休息。明儿个再来和你说话。」 云清缓握着信封,牛皮纸的质地已经被她握出了褶皱。她根本没听清林黛玉说了些什么,只是胡乱地点头:「嗯嗯,表姐我就不送你了。」 林黛玉笑着离开,临出门时看了云清缓一眼。只见她把信封摊平放在桌上,用手腕用力地抚平上面的摺痕。珍惜得就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云清缓见林黛玉走了,对白露白霜说道:「你们也下去。」 等所有人离开,云清缓这才拆开信封。里面雪白的信纸上,就简简单单地写着一句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云清缓用眼睛扫着这句话,似乎想要通过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诗看到司徒瑾在官邸的书桌前,用蘸满墨水的狼毫,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下这句诗。 云清缓捏着信纸,咬着嘴唇,没过多久又似克制不住一般,张开嘴巴闭着双眼无声地尖叫着。雪白的纸张被她捏的起皱了,都没有察觉。 她扑到床上,兴奋地打了个滚,抱着自己的被子不停地碎念着:「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云清缓激动完了,又把纸张展开,趴在床上,看了没一会又开始激动地捶着床单。 官邸之中。 司徒瑾背着手站在廊下,看着皎皎月色,低头轻笑:「表妹,若吾有两意,愿得君来相决绝。」 . 甄锦罗端着茶盏入了甄应成的书房。 甄应成见到自己的儿子,放下书问道:「锦罗,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甄锦罗把托盘放到了甄应成的书桌上,恭敬道:「父亲,儿子想问问,关于这次二哥所做的事情,父亲的看法。」 甄应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有些好笑:「这还用问么?老二闯出了如此祸事,如今老太爷正在气头上,咱们自是要好生帮助锦文,帮助咱们甄家度过此次难关才是。」 甄锦罗看着父亲理所当然的模样,忍了忍,没忍住,道:「父亲,这明明是二哥惹得祸事,是二房的错。凭什么要我们为他们劳心劳力。就算您这次积极地帮助二哥和二伯,可是祖父真的会因此而看重您吗?」 甄应成是一个愚孝之人。在他的心中,父亲的命令和威严比天还大。听到甄锦罗如此说,他有一些生气地呵斥:「锦罗,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又何必分彼此?」 甄锦罗坐在椅子上,有些不满地嘟囔:「父亲,您把他们当一家人,可他们可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第194页 甄锦罗的声音并不大,因此甄应成没有听清甄锦罗说了什么,所以问道:「你在说什么?」 甄锦罗非常清楚甄应成的性格,因此联繫英王殿下,想要脱离甄家。这种事他都是暗中进行,并没有告诉甄应成。 听到甄应成如此问,他也只是打了个哈哈煳弄过去:「儿子没说什么。父亲,宝玉的生辰快要到了,这次祖父是个什么意思?」 甄宝玉是整个甄家的宝贝,极受甄家的老祖母奉圣夫人的疼爱。他的生辰,年年大办。更不用说如今英王殿下驾临扬州,自是不能让别的世家看轻了去,认为甄家如今不如陈家。 甄应成道:「父亲和母亲的意思,自是要大办的。毕竟宝玉年龄也不小了,这生辰宴,也就不是普通的生辰宴。要为宝玉想看人家。」 甄锦罗心中冷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有些不满:「咱们家如今有个这么大的把柄落在英王殿下的手上。上上下下谁不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宝玉什么事都不会做,日日只知和他屋里的丫鬟厮混,吃那些姑娘嘴上的胭脂。老祖宗不想着怎么快些度过此次危机,倒想着要给宝玉大操大办生辰宴。这也真的是太分不清轻重了。」 甄应成听了这话,明显非常的不高兴:「锦罗,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甄家是怎样的人家?宝玉的生辰宴不是小事,若是因为一点点原因就委屈了宝玉,旁的世家会如何看待咱们?」 甄锦罗知道父亲的愚孝,他一直不能理解,甚至有些厌烦:「父亲,孩儿记得哪怕是您的寿宴,家中也没有如此重视。宝玉不过一个小辈,也能越过您?说什么他大了,要相看人家。我和锦书年龄比他还大,也没见老祖宗给我们操办。至于相看人家,就宝玉那读个书还要七八个丫头伺候的劲,哪个正经人家会把女儿嫁给他?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 甄应成没有想到今日甄锦罗说话如此之沖,他皱着眉道:「你年龄也大了,怎么好和弟弟一併计较。说出去还以为我们甄家兄弟阋墙,多不像话。」 甄锦罗冷笑,眼中的讽刺都快遮不住:「这岂是我要和他计较?是甄家,根本就没有把我们三房当人看。以前,那甄宝玉屋里的丫头都可以仗着她们主子受宠对我无礼。我是甄家人?真是笑话。甄家的奴才还差不多吧。」 甄应成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指着甄锦罗手指都在哆嗦:「锦罗,你,你真是煳涂。甄家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家族。是,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委屈。可你怎么不想一想,若是没有甄家,又怎会有你?我们不帮着甄家,难不成我们还要合着外人一起来坑害甄家吗?」 甄锦罗心中暗道:「这又何尝不可」。 但是他知道甄应成向来愚孝,因此不敢说出,而是再次行了个礼:「父亲,你好好休息。儿子知错了,儿子告退。」 甄应成摆手:「去吧去吧。好好地帮着家中操办这次宝玉的生辰宴,不要再惹你祖父祖母不高兴了。」 . 司徒瑾坐在房中看着底下人呈上的密信,这时有侍卫来报:「殿下,云大小姐到了。」 司徒瑾将卷宗放下,有些得意:「还不快请表妹进来。」 云清缓进来行了个礼,道:「见过殿下。」 司徒瑾看到云清缓,特别高兴,但还是故作矜持地问:「表妹怎么来了?」 云清缓抬头看了看司徒瑾,又很快收回目光,顾左右而言他:「我今天是特意来看雯秋姑娘的。」 司徒瑾听了,挑着眉点了点头,拉长声音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你去找雯秋姑娘吧。」 说着就让樊陆带着云清缓去了雯秋的房间。 雯秋的精神头已经好了很多。 在官邸有人照顾,又有着无数的侍卫保护。即使甄家想方设法地安排丫鬟进来服侍,但是也不能够把她如何。 虽然每日还需装疯卖傻。可每当看到甄家无可奈何的模样,雯秋就觉得自己离之路又近了一步。心中解气同时愈发感谢当时梁以蘅的救命之恩。 云清缓和樊陆一併走了进来。 曹雯秋知道,面前这人是云家大小姐云清缓,当即行了个大礼:「民女见过小姐。」 云清缓被曹雯秋这般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你别这样,我们都是同龄人,你不必如此的。」 曹雯秋没有理会云清缓的话,坚持道:「云少夫人是民女的救命恩人,云大小姐自然也是。这是民女为恩公行的礼,若是小姐不受,民女心中不安。」 云清缓不好意思地侧开身子,忸怩道:「哪有这么夸张啊?」 曹雯秋并没有说话。 在她心里,樊陆拖住了甄家人,英王殿下让人把她接入官邸,而这一切又都是梁以蘅安排的。 云家所有人都对她有大恩。英王殿下甚至还说要帮她们曹家翻案。就算云清缓不肯冒领这个功劳,但她感激云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云清缓终于还是得知了曹雯秋的经歷。她这次来,就是想要知道关于甄家的那些罪恶,因此问道:「雯秋姑娘,你的身世我都听嫂嫂说了。你能再跟我说说甄家吗?」 她想知道,甄家最后是以什么样的罪名被德泰帝抄家灭门。甄家又在这江南,做下了多少恶事。 曹雯秋如今一点也不避讳提起甄家,甚至乐意让更多人知道甄家的罪行,因此笑着道:「好。」 第195页 在云清缓和曹雯秋谈话时,甄家三公子甄锦罗终于登门了。 甄锦罗站在司徒瑾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草民见过英王殿下。」 司徒瑾并没有喊甄锦罗起身,而是双手交迭在腹部,靠坐在椅子上笑道:「甄家的人因为二皇兄和甄太妃娘娘,向来以皇亲国戚自居,傲气得很。没想到也有人愿意自称草民。」 甄锦罗知道这一趟不会轻松,将头磕在地上不亢不卑道:「殿下面前,甄家本就是草民。」 司徒瑾没想到这甄家竟然也有难得的明白人,不愿继续为难,道:「起来吧。」 「是。」甄锦罗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这才起身。 司徒瑾问:「你如今便来找本王,可是想清楚了。」 甄锦文看着地面的方砖,手心已经渗出了细汗:「殿下,如今草民进了这个门,自是知道,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英王殿下重病不治,扬州城人人皆知。如今他知道了真相,要么待在英王殿下的身边,为其效力,要么就是死。 司徒瑾并不否认:「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看得透。」 甄锦罗弯着腰道:「谢殿下。」 甄锦罗见司徒瑾没有说话,明白这是让他开口,小心翼翼道:「殿下,甄家小公子的生辰宴,甄家必会给殿下下帖。不知殿下可会赏脸?」 司徒瑾似笑非笑道:「哦,你是希望本王去还是不去。」 甄锦罗听了此话,立刻道:「这一切自是由殿下决定,草民又岂敢放肆。」 云清迟云清喻和孟休常坐在一旁,笑着不说话。 司徒瑾端起茶盏吹了吹,做足了姿态后,道:「本王听闻,甄二公子和刘三小姐之中,似乎如今有些误会。不过也不知这误会解决了没有?」 甄锦罗福至心灵。 他本来就奇怪,刘三小姐向来欣赏甄锦文,怎么刘家好好的,突然就要退婚了。如今看来...... 甄锦罗立刻道:「前些日子,刘家人前来甄家退婚。但是也不知二伯是如何说服了刘老爷。刘家三小姐虽说对二哥如今淡了不少,但恐怕日后她还是会成为在下的二嫂。」 孟休常本来只是做个听客,此时有些不可思议:「都已经出了这种事情,刘家竟然还不退婚?要知道,有了曹家小姐,刘小姐嫁过去可就只能做一个妾室了。」 甄锦罗道:「虽说如今确实委屈了刘三小姐,但也不知二伯是如何与刘家商议的,刘家老爷竟然再次答应了二哥和刘三小姐的亲事。二伯听说这件事已经传到刘家耳中,自身怒火中烧。将家中下人全部都清理了一番。但是却也承诺刘家,刘三小姐进门绝对是夫人,并且说雯秋姑娘只是缓兵之计。」 云清喻听了此话,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不是,这种事刘家也能忍。要是有人如此对孟小姐,恐怕休常早就带着家丁护卫打上门了,那还能够容忍她受这等侮辱?」 云清迟笑着指向云清喻:「阿喻,你还是太不了解江南这些家族了。这高门大户,只要能够因为联姻而有了利益,牺牲一个女儿又有何不可?更不用说,刘家掌控着江南最大的水道,这对甄家盐场的帮助,可不是能够用价值来衡量的。」 司徒瑾不咸不淡地提点:「甄家和刘家若是结合,本王定会是寝食难安。」 甄锦罗低着头:「既如此,草民定会帮助殿下。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二哥都已经娶了二嫂,又怎么能如此忘义呢。」 司徒瑾继续道:「本王的病,似乎也好得差不多了。想必那日,定能去甄府赴宴。」 甄锦罗道:「是。」 甄锦罗退下后,云清喻问道:「殿下,您当真要去?」 司徒瑾道:「既然他们盛情相邀,那么我们不去上钩,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们这些放钩子的人。」 云清迟有些担忧:「殿下,我们并不知道甄家会如何行事。若是......」 司徒瑾很坚决:「不必再劝了。这次,本王一定要动摇甄家根基。甄太妃如今贼心不死,就是仗着甄家在江南这边的势力。若是放任做大,岂不是让皇兄寝食难安。」 云清迟知道劝不动司徒瑾,只能道:「殿下,就让下官陪您一起去。这样,若真出了什么事,下官也能为殿下阻挡一二。」 司徒瑾点头答应。 孟休常问:「那我们需要去吗?」 云清迟颔首:「自然。你作为皇后亲弟,身份尊贵,甄家就算如今与孟家不对付,也不会落人话柄。」 司徒瑾又道:「不仅你们,到时让云少夫人带着林小姐和表妹一同过去。本王倒要看一看这次甄家会给做一个如何的圈套。」 . 云清缓得知再过不久就要和林黛玉出府赴宴,还可以看到大名鼎鼎的『真』宝玉,特别兴奋。 收到消息之后,便一路小跑到黛玉的屋中:「表姐,我们一起去绸缎庄和珠宝楼选几套衣裳首饰吧。咱们代表的是林家和云家的脸面,可不能让旁人看轻了去。」 林黛玉带过来的都是些日常的衣服,本也打算去绸缎庄定做几套赴宴的罗裙。听了云清缓也想去,当即应道:「好。」 云清缓喜爱热闹,因此对于赴宴向来是有些热衷。拉着林黛玉的手,叽叽喳喳个不停:「也不知道扬州的宴会和我们京城的宴会有什么不同?这些扬州的小姐我都不认识,到时候我就跟在表姐你的身后,你带我认人。」 第196页 林黛玉和云清缓坐在扬州最大的首饰楼里,挑选着小二送上来的精品。 林黛玉拿着那些钗环一样样比着,听着云清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捏了捏她的嘴:「好了,先挑选首饰。还有好多没有买,今儿个要全买了。不好在这耽误太多时间。」 云清缓「哦」了一声,乖乖挑选。 她们在二楼的贵宾雅间坐着,谁知下面又传来了一阵吵闹。 云清缓嘴角有些抽搐:「上次在徐州是这般,如今又是这般。如果这人也是甄家人,就可真是太有缘了。」 说完,云清缓就站起身,推开窗子看热闹。 只见大厅处,一个妆容精緻,罗裳名贵的女子盛气凌人地抬着下巴,指着那些摆放着首饰的高大木柜,问道:「本小姐前些日子在你们这订了一套南海珠头面。如今怎么还没有做好。」 梁以蘅听了这话,觉着声音有些耳熟,皱着眉走到了窗边,看着楼下:「怎么又是甄家?」 云清缓捂住了嘴,惊讶道:「还真是甄家?」 云清缓又把脑袋转向了大堂:「这可真是缘分啊。就是不知这是甄家的哪位小姐?」 林黛玉也走到了窗边,看了一眼,回到了椅子上,笑道:「她啊,我认识。她是甄家的二小姐,也是甄家二房唯一的嫡女。」 云清缓嘆了口气:「这个甄二小姐,显然也是嚣张不肯让人的。总觉得这个甄家,除了那位三公子就没有什么好人了。」 林黛玉把手搭在桌子上,笑道:「你也不能一概而就。这位二小姐脾气是有些不好。但是你看她旁边的站着的那位,那是甄家三小姐。三小姐幼时和我交情不错,她心思善良,只不过是被嫡姐打压的太狠,以致唯唯诺诺出不了头。但也是看不惯甄二小姐这些行为的。」 云清缓一看。 果然,这位三小姐虽说站在二小姐的身边,看似唯命是从。但是脚尖却很明显地朝外移了移,显然是不贊成姐姐的做法又无力阻止,只想着快些离开。 云清缓看着绫罗绸缎裹身,金珠玉石插遍的甄二小姐,再看看一身素衣,仅别一只银钗的甄三小姐,嘆道:「这恐怕又是一个嘉泰郡主和柔平郡主吧。」 小二不敢得罪甄家小姐,连忙作揖鞠躬:「甄小姐,真是对不住。您要的头面做工实在精细,我们倾全楼之力,目前都没能赶出来。您放心,三天,三天之内我们一定送去甄家......」 甄四小姐素来跋扈,还没等小二说完,直接一鞭子甩在地上:「本小姐的东西,你们也敢怠慢,活得不耐烦了么?」 小二知道甄二小姐难缠,额上的冷汗都落了下来:「二小姐,不是我们怠慢,您本来也是说后天来取,我们......」 甄二小姐不听半分解释,蛮横且强硬道:「本小姐今天偏就要。你们如此推三阻四,是看不起我们甄家吗?」 云清缓站在楼上,冷笑道:「甄四小姐以为自己是谁呢?这栋珠宝楼,可是陈家的产业也。如今陈家背后有着英王殿下和太妃娘娘,哪怕是甄老爷子,如今都知道要退让三分,避其锋芒。当真是被家族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和她那表姐嘉泰郡主一模一样。」 梁以蘅的神色淡淡:「有些事情既然习惯了,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改变的。」 小二不住作揖求饶,可是这位甄四小姐却不依不放。 梁以蘅眼尖地看到云清缓脸上的表情,立刻道:「缓缓,今儿个不准下去。」 涉及到陈家和甄家,已经不是小小的纠纷这么简单了。 云清缓用手撑着窗棂,看着梁以蘅:「我知道的。嫂嫂,我只是想在上面看一下罢了。」 这时,从大堂的后方走出一个公子,看着眼前的闹剧,笑问:「这是怎么了?」 云清缓指着那名公子问:「嫂嫂,他是谁?」 梁以蘅道:「陈家大公子,如今已经中了举人,三年后就会参加春闱。是如今陈家最优秀的后代。」 陈大公子早在后院将这场闹剧听得清清楚楚,却并不说破,而是看着甄二小姐:「不知到底是因何事?惹得这位小姐如此生气?」 甄二小姐看着陈大公子,面色当即就红了:「没......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他们服务不周到。不过,这都已经解决了。」 陈大公子看了看小二,又看了看那些甄家的丫鬟,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却不动声色:「没想到小姐是如此大度之人,这般处理,自是最好不过。」 云清缓站在楼上,快要笑疯了:「陈家大公子这美男计用的真是不错。就是不知甄二老爷得知自己的女儿喜欢上了陈家人,会作何感想?」 第1卷 第110章 云清缓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甄家大宴那日。 梁以蘅坐在马车中,看着掩不住兴奋的云清缓,笑道:「我会让阿月和阿星跟着你与黛玉。甄家虽不是龙潭虎穴,却不能保证今日宴上会一直平静。阿月阿星都会武功,有她们陪着,我也能放心。」 云清缓看着梁以蘅,拉着她的手问:「嫂嫂,你把阿月阿星给了我和表姐,你自己怎么办啊?」 梁以蘅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还用你们担心我?甄家那些魑魅魍魉,是伤不到我的。」 云清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掀起车窗帘一角,看着扬州城人声鼎沸的景致,还有跟在马车周围的护卫打手,有些不解:「嫂嫂,为何二哥和孟哥哥没有随我们一道?」 第197页 梁以蘅顺着云清缓的目光看过去,笑道:「阿喻与休常会随着英王殿下一併入宴。再怎么说阿喻和休常都是国公世子,身上亦是有品级在的。跟着英王殿下,也正好拒绝了那些暗中小人的窥探。」 云清缓懂了。 幸好德泰帝极为恩宠云家和孟家,早早地就准了两家请封世子的摺子。否则身上没个官阶,在被甄家笼罩控制的扬州城,还真不好办。 甄家为了甄宝玉,这生辰宴办得着实盛大。 甄府大门前的石狮子被擦拭的锃亮通明,威风无比。门前十里舖满挂满了喜气洋洋红绸彩绢。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人来人往恭祝贺喜。甄应嘉带着一身大红的甄宝玉站在门口迎接宾客,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梁以蘅坐在车中,看着甄家盛大的景致,摇头轻笑,声音中带着中说不出的情绪:「为了一个小公子的生辰,却办得如同奉圣夫人八十大寿一般。更不消说雯秋姑娘还在我们的手中。如此不知收敛,仗着奉圣夫人和太上皇的乳水之情为所欲为。别说陛下,无论是谁都无法忍受甄家如此嚣张。」 云清缓深有同感。 她们云家,身为皇帝外家,京城贵胄没有比秦国公府地位还尊贵的,都知道敛己身锋芒。 陈家作为怡太妃母家。德泰帝一朝登位,仍旧龟缩江南一角,看似慑甄家之势,不敢与其争锋。 偏偏只有甄家还有四王八公等所谓的老臣,站在曾经的功勋簿上不思进取,洋洋自得。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思,奢靡挥霍,气焰嚣张。殊不知,天子之怒,又岂会被先辈的功劳阻挡消弭? 兴衰荣辱,说到底还不是在皇帝覆手之间。 梁以蘅带着云清缓和林黛玉甫一下车,就遭到了甄应嘉热情的问候。 「哎呀,这不是云少夫人和云大小姐嘛。你们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哟,林小姐也来了。这么多年不见,林小姐出落得越发水灵。方才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梁以蘅站在两个小姑娘前面,挂着完美客气的笑容。朝着满面堆笑的甄应嘉道:「甄大人客气。令郎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真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甄应嘉听到梁以蘅夸自己的儿子,笑得更开心了,连连点头,嘴上却还是谦虚:「哪里哪里,听说云大少爷和云二少爷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岂是犬子比得了的。」 梁以蘅又笑着和甄应嘉客套了一番,两人你来我往地打着太极。 甄应嘉招来一个小厮对着梁以蘅道:「云少夫人里面请。」 又转头沖小厮说:「还不快把少夫人带到老祖宗那儿去。」 云清缓跟在梁以蘅的后方,挂着得体的笑容,一言不发。只有在经过甄宝玉时微微偏头扫了一眼。 就这一望,她眼睛瞬间睁大,心下惊嘆:这甄宝玉竟然真的和贾宝玉长得一模一样。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不能描述其万一。这两位若是穿上同样的衣服,怕是和镜像人也没什么分别了。 林黛玉从未见过甄宝玉。即便云清缓提前和她说过甄宝玉和贾宝玉长得很像,真正看到时也不免微微失态,一句「二哥哥」险些脱口而出。 还是云清缓发现了林黛玉的不对劲,及时拉了拉她的衣袖,才没让林黛玉在甄家当众出丑。 一直到入了府很远,林黛玉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用扇子遮着下巴朝云清缓低语:「虽然你说甄家公子和二哥哥容貌相似,可我当真没想到竟是这般相像。这岂是一句相似就能概括完全的?倘若不是你早早和我说起,恐怕方才我就要出丑了。」 云清缓撇了撇嘴,用满不在意遮着心中的震惊:「表姐,别说你,我刚刚都差点认错。尤其是甄家公子今日为了应景,也穿了一身红衣。这和贾二公子真是一点分别都没有。若是他们站在一起,恐怕连迎春姐姐都不一定能够认出谁是自己的堂弟。」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正堂。 梁以蘅带着两个小辈走了进去。 奉圣夫人坐在上首,满头鹤髮银丝,身着福寿连绵花纹的秋香色贡缎,额上吊着一颗鸡卵大的鸡血石,腕间套着一只水润通透的翠绿色手镯。 甄家的夫人少夫人和孙辈小姐纷纷簇拥在奉圣夫人的身边,恭维奉承着。 还有不少扬州城其他家族的夫人小姐,也都是拣着如意好听的吉祥话,各种夸赞奉圣夫人是如何的有福气,如何的会教养儿女。 儿孙环绕下,奉圣夫人可谓是乐得合不拢嘴,笑眯眯的加深了脸上的沟壑,看着都慈祥了不少。 云清缓目光轻轻一扫,心下一哂。 如果云清缓没有记错,这支手镯是年初暹罗国的贡品,一共就两只。一只被德泰帝献给了云太后,还有一只,赐给了远在江南的奉圣夫人。 可见不管皇帝多讨厌甄家,这面子上还是做得足足的,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这也就导致了,那些揣摩不出上意的世家,纷纷认为有着奉圣夫人的面子,甄家可以再屹立百年不倒。一个普通小辈的生辰宴,竟是让不少家主拖家带口前来贺喜。殊不知,这条看似华丽的大船,再过不久就会沉没。介时,这艘船上的人,又有多少能够独善其身? 梁以蘅带着两个小辈上前给奉圣夫人行礼。奉圣夫人见了连忙叫起,乐呵呵地道:「这是以蘅吧?上次见你还是在京城,被梁夫人带入宫,只有一点点大,却生得和雪糰子似的,让人瞧了好生欢喜,没想到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 第198页 梁以蘅笑道:「承蒙夫人疼惜。多年不见,夫人精神依旧,不减当年。」 老人家都爱听这种话,奉圣夫人也不例外。梁以蘅又极会说话,不过瞬息就哄得奉圣夫人身心舒畅,亲自给梁以蘅和云清缓林黛玉介绍甄家女眷不说,还派贴身丫鬟带着云清缓和林黛玉去园子里玩。 梁以蘅身为人妇,又是云家的少夫人,自是要为了云家的脸面坐在屋内和其他夫人说话。因此她拉着两人的手悄声嘱咐:「别怕。有什么事嫂嫂给你们兜着。若是遇到了那起子盛气凌人的,你们也不必忍气吞声。我云家的儿女,没必要低人一等。」 云清缓笑眯眯地点头应了,拉着林黛玉的手便去了花园。 云清缓和林黛玉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缩在一边,看着花园攘来熙往,缕缕行行。 林黛玉端着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发现云清缓仍旧做在她的身边,有些好奇地转过头问:「缓缓,你不上去和她们说说话?你不是向来爱热闹吗?」 云清缓摇了摇头,指着被众星捧月的甄二小姐,悄悄对林黛玉道:「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甄家和云家素来不和,我们来也不过是为了面子情。要是抢了这位的风头......我可不想被她惦记上。」 虽说她也不怕甄二小姐,但在别人的地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这次甄家是想要给甄公子相看人家。我们这种已经定下的,很是不必去凑这个热闹。」 林黛玉被云清缓这本口无遮拦羞红了脸,啐了云清缓一口:「谁说我和你一样了。」 云清缓看着林黛玉这般,用肩膀推了推林黛玉,笑道:「表姐,你别害羞嘛。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忌讳的。难道你不喜欢孟哥哥么?」 林黛玉把眼睛转开,不肯和云清缓说话。 云清缓见林黛玉不高兴,便拉着她的胳膊百般哀求撒娇。林黛玉本就不是真的生云清缓的气,见她这般做小伏低,睨了云清缓一眼,撑不住笑了出来。 云清缓靠近林黛玉,咬着耳朵道:「表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想了想,又道:「唔,说起来,再过不久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见她神秘兮兮的模样,微微挑了挑眉:「嗯?」 云清缓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指着前面那些贵女,道:「表姐,咱们猜一猜,究竟谁最后会成为甄家的五少夫人?」 林黛玉掩唇笑道:「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离开扬州都多久了,那些曾经的姐妹,我也是多年不曾联繫。这中间,她们的情谊是否发生变故,我亦不曾得知。」 云清缓又问:「表姐,既然你不知道扬州的情况,那你猜一猜,谁最后会做贾家的宝二奶奶。」 林黛玉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你这话又是何意?」 云清缓转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她们身边才道:「甄家,不是想要给他们的『宝玉』说亲么?其实京城里的贾家,那位『宝玉』的亲事,也不远了。」 林黛玉静默了一瞬,迟钝了很久才意识到云清缓说了些什么,微微睁大眼睛:「这......你这真不是在消遣我?外祖母......」 云清缓有些不满了:「我怎么可能拿这种大事来打趣你呢?这件事史老太君是做不得主的。陛下即将赐婚,贾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掉。」 这个消息着实说得上震撼。至少林黛玉听云清缓说完后,心不由自主地就漏跳了一拍,有些紧张地问:「可是嫂嫂说的?」 云清缓撇了撇嘴,看着花园中争妍斗艳的各家小姐,道:「不是。我最开始有这个怀疑,是因为贾公子撞伤了大皇子殿下。当时太上皇强令陛下不得大加追责此事。我正好在养心殿,亲眼见着陛下雷霆之怒,我就猜测陛下估计不太想让贾公子日后好过。昨儿个京城急报,我正好在官邸,十一殿下就把此事和我说了。」 云清缓歪了歪头,道:「陛下旨意,最迟五天就该下了。只可惜我们不在京城,看不到如此轰动的场景。」 言语之间,竟是有不少惋惜。 陛下用急报发信给英王殿下,可见这件事确实将会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不过一个国公府公子,确切来说是五品员外郎公子的婚事,照理来说是引不起多么大的轰动的。如今来看,当是女方身份极为尊贵,才会有如此影响。 林黛玉知道陛下深恶贾家,却仍旧赐给贾家一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 她心中有一个猜测渐渐成型,不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缓缓,你说的那名女子,莫非是......」 云清缓点头,肯定了林黛玉的猜测:「就是嘉泰郡主。」 林黛玉瞬间感到一阵眩晕。 嘉泰郡主是什么性子,曾经和她一同读过书的林黛玉可谓是最清楚明白不过。陛下这是铁了心,想让荣国府家宅不宁。 荣国府再如何对不起林黛玉,至少贾母还是极为疼爱她的。想到此处,黛玉不禁心中微堵,手指也攥紧了自己的绣帕。 云清缓看林黛玉这般模样,微微一嘆:「表姐,你不必如此。史老太君说不得特别乐意这门亲事。义忠亲王再如何,嘉泰郡主仍旧是身份尊贵的宗室郡主。陛下并没有追究义忠亲王的意思。说起来,嘉泰郡主嫁给贾公子,也是荣国府高攀。」 第199页 尚主。 这是多么显贵荣耀的脸面。 即使这不是皇帝的公主,而是亲王的郡主。也不是一个五品员外郎的公子能够得着的体面。 云清缓能够想到,心思玲珑的林黛玉自然不会错过。她一直知道荣国府早就没有了曾经的风光。贾宝玉不过一个不袭爵二房的嫡次子,怎么可能有资格尚嘉泰郡主? 林黛玉这么想,自然也就问了出来。 云清缓再次嘆了一口气:「所以,为了能让贾公子配得上嘉泰郡主,宫中的贾答应的马上就要封妃了。如果我所料不错,封妃旨意恐怕会和赐婚旨意一同下达。」 这个消息再次把林黛玉震撼到。她有些不敢相信:「大姐姐目前只是一个答应,就算进位,最多只能进到嫔位。封妃......朝臣怎么会答应?」 「怎么不会?」云清缓想到这件事,就不由自主地冷笑:「贾答应封妃,这可是太上皇要求的。陛下素来孝顺,又如何能够违背太上皇的心意?更不用说,那些老臣,见到贾答应封妃,各个都激动高兴的不得了,贊成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忤逆陛下的旨意呢?」 「虽说旨意没下,但消息灵通点的世家恐怕都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甚至连陛下打算赐的封号都一清二楚。表姐,你当今日甄家为何如此嚣张。还不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和他们站在一条船上的贾家即将要出一个贤德妃。有了这个依仗,又有宫中甄太妃的扶持,区区一个曹雯秋,又哪能奈何得了甄家。」 云清缓说了这么一大堆,林黛玉只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字眼:「贤德妃?陛下要进大姐姐为贵妃么?」 「不是。」云清缓摇头:「这次陛下大封后宫,吴昭仪进位贵妃。贵妃名额已满,贾答应只能屈居妃位。不过陛下特旨,封号『贤德』。」 所以云清缓真的是格外佩服自家皇帝表哥。 大庆祖例,只有贵妃才配拥有两字封号。妃位及其以下,封号只为一字。 可偏偏,贾元春只是一个妃,却被赐下了『贤德』的二字封号。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表示,虽然贾元春位居妃位,待遇地位却比肩贵妃。 后宫之中,刘贵妃乃皇长子生母,母家势力强悍,又是潜邸的老人,地位无可撼动,自是不把贾元春放在眼中。 可是贾宝玉前些日子才伤了大皇子司徒浩,刘贵妃如今正是看贾元春不顺眼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贾元春这个『贤德』的封号,简直是撞到了刘贵妃的枪口上。 吴贵妃是大选进来的新人,不过仗着母家势力,才得以步步高升。好不容易爬到了贵妃的位置,却被贾元春这个贤德妃抢尽风头。 吴家也是老牌世家,和荣宁二府素来有些交情。自家女儿与贾元春不对付,吴家自是要偏帮本家的贵妃。德泰帝这一手,无形之中就挑拨了吴家和贾家的关系,四两拨千斤,让人不得不嘆一声高明。 再有就是赵淑妃。她是文安公主的生母,妃位之中唯一诞育了皇嗣的。虽说比不过孟皇后和刘贵妃。但其余人,哪怕是连新进位的吴贵妃都不敢触其锋芒。 贾元春这个贤德妃,与其平级,封号却比她多了一字。想也知道,赵淑妃肯定要呕死。心情不顺之下,赵淑妃会做些什么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后宫这些弯弯绕绕,云清缓没有跟林黛玉说。 一是林黛玉心思单纯,不懂人间复杂险恶。多说多错,反而让她平添烦恼。二是这种帝王心术,讲究的就是看破不说破。德泰帝布好棋局,请君入瓮。她看得明白,却没必要大肆宣扬。平白增了皇帝对云家和孟家的忌惮。 林黛玉想得确实没有云清缓这么多。但她也知道,以德泰帝对四王八公的厌恶,突然给贾元春如此尊荣,定不是什么好值得骄傲的荣耀。 林黛玉知道这些事不是因为她的心意就能改变的。用绣帕拭了拭自己的眼角,她低着头有些哽咽道:「只盼这次外祖母能够明白陛下的心意。约束好族人,不要再让陛下不喜。」 云清缓扯了扯嘴角,看着林黛玉有些兴致不高的模样,忍了许久,还是没有告诉她另一层真相。 甄太妃和甄家一直都不满陛下登位。义忠亲王虽已薨逝,可是义忠亲王的世子司徒泽却仍旧在世。陛下此举,又何尝不是敲山震虎? 倘若贾家真的忠君爱国也就罢了。若是因为嘉泰郡主,荣宁二府选择了和甄家同流合污...... 谋反大罪,株连九族。如今贾家大房都已经决定开祠堂和贾家分宗,就怕惹祸上身。 贾母若是继续拎不清,王夫人若是和原着一般,私自扣下甄家送入荣国府的赃物。贾家定是会步甄家后尘,落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两人在这边说话,那边甄家的宴会也是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随着人越来越多,云清缓和林黛玉的身边已经坐下不少与甄二小姐关系不怎么好的闺阁小姐。所有人都和自己相熟的姐妹坐在一起或说话喝茶,或赏花攀比。 云清缓见到人越来越多,早就止住了话头。反而是和林黛玉说着一些在扬州城看到的景致。 林黛玉如今也不是易忧易思之人。虽说她很担心荣国府,却也明白唯有荣国府自己意识醒悟。否则哪怕自己再过忧心,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便顺着云清缓的话和她继续聊了下去。没想到,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林姐姐,是你么?」 第200页 林黛玉抬起头,见到面前这名粉红罗裙的女孩,绽开笑颜:「甄三妹妹,好久不见。」 甄三小姐显然是没想到黛玉还认识她,有些侷促地笑笑:「林姐姐,好久不见。」 云清缓记得甄三小姐。 当时在陈家的珠宝楼,甄二小姐趾高气扬,这位三小姐却是唯唯诺诺地跟在嫡姐身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林黛玉给云清缓和甄三小姐互相介绍道:「甄三妹妹,这是秦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是我的表妹。缓缓,这位是甄家三小姐。」 云清缓早就对甄家的家谱烂熟于心,知道面前的三小姐是甄家不受宠的二房庶女。不过还是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听完黛玉的介绍后故作惊喜道:「原来是甄三小姐,早就听表姐说起过你。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甄三小姐知道云清缓说的是客气话,不过她也很聪明的不说破,而是微微弯身行了个礼:「云大小姐过誉。」 之后她温温柔柔地看着林黛玉,道:「没想到姐姐竟回了扬州。当年姐姐入京,本以为再也没有了和姐姐见面的机会,一直视为毕生遗憾。这么多年,老天竟然又让我见到了姐姐。」 林黛玉握着甄三小姐的手,笑着说:「妹妹不必如此。这正说明了是我们的缘分,我们合该再见。」 甄三小姐又与林黛玉云清缓客套了几句,便以家中诸事繁忙,还需她待客为由先行离开。 云清缓看着甄三小姐的背影,不着痕迹地撞了撞林黛玉:「表姐,你和她很熟么?」 林黛玉摇头:「不熟。小时候我和她只是在各种宴上见过几次。说过几次话的交情而已。你也知道,我幼时身体不好,除了大宴,母亲都把我拘在家中。能够说话的人也只有那么些。一来二去的,不过数面的朋友也显得难能可贵。」 云清缓听了之后更加疑惑,瞧着前方甄三小姐在一群庶女中如鱼得水,越发不能理解:「既如此,她为何还要特意来找你说话。」 林黛玉看着甄三小姐,面容淡淡:「静观其变吧。毕竟这是在甄家,又远在江南。别人家的地盘,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云清缓愈发觉得不对劲,但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声唱报打破了满园喧譁。 「英王殿下到——」 身边的贵女瞬间沸腾了。 「是英王殿下。」 「英王殿下居然来了。」 「甄家可真有脸面啊。除了陈家,恐怕也就只有甄家,能够请到英王殿下赴宴。」 司徒瑾被甄家所有公子众星捧月地簇拥着,随着他入了园子。 他们身边,还跟着云清迟,云清喻,孟休常,陈家公子和一些扬州有头有脸的大家族的公子。 云清缓见此景,眼睛都笑弯了:「表姐,曲水宴要开始了。」 此曲水宴,并非文人墨客最爱的曲水流觞。而是众人入席后,由侍女们一道道地上着各类精緻小巧的佳肴。 因形如流水,又因附庸风雅,此宴多摆在溪水河流边,遂称其为『曲水宴』。宴上,亦不乏各家小姐争奇斗艳,或公子们吟赋颂诗,一展才华。 这是扬州宴席的重头戏。对云清缓来说,什么看美男美人都是浮云,曲水宴的意义则是代表着终于可以开席了。 虽说甄宝玉是今日的主角,但是英王殿下一来,显然抢尽了甄宝玉的风头。 云清缓的身边,还有不少小姐窃窃私语:「英王殿下真的好英俊,又如此的风度翩翩,气度高华。若是谁能有幸做英王妃,可真是祖上烧高香。」 「你就别想了。既然陈家没有女儿,英王殿下的正妃定是会选那些京城贵女。王府哪是我们能够高攀的?」 「这又怎么了?虽说不能成为正妃,可是做英王殿下的侧妃也是极好不过的。英王殿下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弟弟。据说皇室之中没有任何亲王荣宠胜过英王殿下。哪怕不能做殿下的正室,于家族不也是难得的荣耀?」 「说的也是。若是我能入英王府,我的嫡母也不会再继续苛责我的母亲。我的弟弟在府中也能好过许多。」 林黛玉听到周围的讨论,有些担心地看了云清缓一眼:「缓缓,你不要在意她们说的话。殿下定不会是那等薄情之人。」 云清缓夹了一块金箔鱼脍,放入口中满意地咀嚼着。听了林黛玉的话,笑着道:「我没在意。说到底她们只能在此对着英王府臆想。以陛下的性格,这些与甄家交好的家族,陛下是绝对不允许他们的女儿入英王府。做殿下的侍妾都不可能。既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且司徒瑾已经给了她承诺。 她了解司徒瑾。 英亲王从不轻易许下诺言,一但说出,便是用一辈子来履行。 见云清缓真的没有伤心生气,林黛玉也放心了。 这时,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她们的面前。 「这不是林小姐么?多年不见,林小姐还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云清缓低着头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 什么叫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表姐离开扬州时五岁不到,这都过去快十年,任谁都会和小豆丁的形象有大大的区别才是。 而且不是她埋汰。虽说表姐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可是四岁时,不都是胖崽或者瘦崽的形象,能有什么风采? 第201页 林黛玉也没想到甄二小姐居然会过来,客气地举着酒杯,和甄二小姐碰了碰:「二小姐也是令人记忆深刻。」 甄二小姐今日穿着简直比甄宝玉还像主人公。 身着金红色满绣芙蓉的裙子,手上戴着亮眼的金镶猫眼石手镯,耳垂嵌着玫瑰镶南珠金珰。 盘起的乌髮上至少插了五根金钗。虽说也是错落有致,繁而不杂。却仍旧是亮闪闪的晃花人眼。远远看去,就是一个站在太阳底下金华灿灿的发光体。 林黛玉的话实为藉机暗讽甄二小姐一身行头太过华而不实。谁知甄二小姐竟是没有听出林黛玉的话,反而美滋滋道:「就说你最会说话。」 云清缓用杯子挡住唇,遮着嘴角那快要憋不住的笑容。谁知甄二小姐的目标竟然不是林黛玉,而是云清缓。 「这便是云大小姐?以往我居于扬州,从未与云大小姐见过。今日首次晤面,却是倍感亲切。仿佛我们早就相识了一般。」 云清缓不知道甄二小姐葫芦里埋了什么药,不动声色地笑着:「哪里哪里。甄二小姐如此美艷动人,倒是令我见之难忘。」 云清缓周围坐的都是一些和甄二小姐关系不怎么好的闺中少女。见到二小姐来,有不少人皱了皱眉,起身去了别处敬酒。 瞬间,云清缓身边空旷了不少。 甄二小姐直接在云清缓的身边坐了下来,笑道:「方才三妹妹来与林小姐和云小姐说话。还道二位是难得的和善之人。如此看来,果真不错。」 云清缓福至心灵。 她就说为什么方才甄三小姐举动如此怪异,莫名其妙就上来与自己和林黛玉说话。原来是替甄二小姐打探情报来的。 甄二小姐也不透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举着酒杯和云清缓拉东扯西。很快,话题就引向了今日赴宴的诸家公子。 「今日家弟生辰,英王殿下亲自赴宴,给我们甄家如此脸面。甄家上下无不受宠若惊。我一直好奇,英王殿下是何许光风霁月之人。方才一见,才知何为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甄二小姐这话说得太过奇怪,云清缓没有搭理她,反而是细细思索她这番话的用意。 以甄家的地位,不可能不知道云太后一直想让自己做英王妃。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示威么?还是仗着自己背后有甄太妃和太上皇的撑腰,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云清缓心念电转,把所有的可能都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 甄二小姐似乎没有看出云清缓隐隐的不满,继续笑吟吟道:「听闻云大小姐和英王殿下青梅竹马,关系匪浅。不知云小姐对英王殿下,又是如何看待呢?」 云清缓眉眼一沉,瞥了眼似乎仍旧毫无自知之明的甄二小姐,不动声色地拒绝:「我不过和徽宁公主关系极好,这才与殿下有了几分交情。至于青梅竹马,关系匪浅,还望甄小姐慎言。」 甄二小姐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云清缓会这么回答,也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失望。见到云清缓似乎有些兴致不高,眼睛眨了眨,特意避开了司徒瑾相关,又选了几个好说的事,继续坐在林黛玉和云清缓的身边言笑晏晏。 云清缓很不喜欢甄二小姐,奈何又无法将其赶走,只能耐着性子听甄二小姐在身边不停叭叭。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甄二小姐在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后,总算点名了自己的意图。她状似无意地看着不远处正联诗的诸位公子,不经意道:「不知云小姐觉着,最后谁能获胜?」 云清缓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又如何能够评判呢?」 甄二小姐极为贊同地点头。 毕竟英王殿下不下场,这些公子也就相当于公平竞争。都是声名远扬的大才子,哪能轻易分出高低? 「依云小姐的眼光,陈家公子如何?」 云清缓转头看了甄二小姐一眼,又发现陈公子似乎频频转头朝她们的方向看来。想到前不久在珠宝楼发生的事情,恍然大悟。 甄二小姐这是想借着同自己与表姐说话,表现出和她们的亲近,藉此接近陈大公子啊。 毕竟陈家和云家一向亲近,英王殿下还是陈大公子的表弟。若是有了云清缓这个桥,哪怕不用她引荐,光是让陈大公子发现甄二小姐亲近自己未来的表弟妹。陈家公子对甄二小姐的印象都会止不住上涨。 偏生从头到尾甄二小姐都没有向云清缓诉说过自己的意图。只是不动声色的接近,任谁都拿捏不出她的错处。 云清缓看着甄二小姐艷丽的面容,都不知道是该嘆服她聪明还是愚蠢。 很明显,甄二小姐知道甄家与陈家不和。若是贸然上前,不但会惹得陈公子怀疑,甚至会让甄家掌权人不喜。 所以她通过假装和云清缓亲近的办法,藉此让陈公子对她心生好感。即便甄老爷子或者甄应嘉,甄应礼有所怀疑,她只需一句「不过是为了从云小姐那儿得到些信息」,就可以隐瞒一切。 她清楚甄家人和陈家人是不可能的,所以为了接近陈家公子,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看清一切,却还是如同那只傻傻的飞蛾,明知前面是熊熊烈火,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只为片刻的停留。 云清缓突然觉着有些难受,藉口想要更衣,先行离席。 司徒瑾一直注意着云清缓那一边。见到云清缓离开,他自己又不好离去,便让身边的小厮去禀报梁以蘅。 第202页 云清缓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亭子里,看着甄府花园各类琪花瑶草,蓊蓊郁郁,盛盛葱葱,心中无端烦躁。攥着自己的锦帕,纠结到险些把它扯烂。 梁以蘅远远地见了,抬手止住和她一併过来的婢女。独自一人走进亭子,坐在了云清缓的身边:「缓缓,怎么了?」 云清缓听到是梁以蘅,坐直身子靠在她的怀里:「嫂嫂,我有些难受?」 梁以蘅问:「哪里难受?」 云清缓把甄二小姐的所作所为统统告诉了梁以蘅,最后道:「嫂嫂,甄二小姐明明知道她和陈家公子是不可能的,为何还要如此?甚至陈公子可能都不知道她的心意。甚至到最后,受伤的只有她一人。」 梁以蘅嘆了口气,看着云清缓天真不谙世事得小脸,抚摸着她的头髮:「缓缓,你当甄二小姐为何如此?」 「嗯?」云清缓有些不解地抬起了头。 「你可能不知道,甄家想要把甄二小姐送进宫。送给陛下做妃子。」 云清缓睁大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坐起:「你说什么?甄二小姐......甄家这是疯了么?」 德泰帝正和太上皇甄太妃斗得如火如荼。这时候送一个甄家小姐入宫,岂不是断送了她的一生。 「甄家想要再造出一个甄太妃,受到皇帝的喜爱,藉机把持后宫。甄家这么多女儿,甄二小姐的身份又是最合适的。不送她还能送谁?」梁以蘅看着云清缓,又把头转向了甄家的花园,吐出一口浊气:「甄家小姐一出世,就註定了她被联姻的一生。若是嫁到高门大户还罢。被送入宫中,甚至不是嫁给自己的表哥。于她而言,这和就此抹脖子上吊,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1卷 第111章 自甄家为小公子甄宝玉办宴,已经过去十天。 云清缓坐在官邸,坐在司徒瑾的床边,低着头,时不时抬手用手绢拭泪。 扬州城最好的几个大夫统统被请到了司徒瑾的房间,诊脉熬药。因医术不如梁以蘅和樊陆精湛,也只是为他们师姐弟打着下手。 梁以蘅替司徒瑾扎完针,命阿月收起针囊,拍拍云清缓的肩膀,轻轻嘆了口气:「缓缓,别伤心。殿下不会出事的。」 孟休常和云清喻眼睛通红。云清喻更是一拳捶在了檀木桌上:「甄家这群混帐。」 云清迟站在梁以蘅身边,扫了云清喻一眼:「二弟,稍安勿躁。陛下的秘旨不日便至,到时自是不会放过甄家。」 说曹操,曹操到。 云清迟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侍卫在外禀报:「启禀大人,京城来人。」 云清迟眉梢一挑,与李岫文对视一眼,并肩走了出去。 这一切,还得从十日前甄家宴会说起。 云清缓因为甄二小姐的事心情不畅,便出了宴席,坐在亭子中与梁以蘅说话。 谁知没过多久,便听席上传来一阵喧闹,隐隐还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 「快来人......」 「英王殿下......」 云清缓和梁以蘅对视一眼,心里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云清缓扶着白露的手站起来,不顾形象地沖向了宴席。 梁以蘅跟在云清缓的身后,几步后停了下来,望着云清缓的背影,屈了屈手指,即刻吩咐:「阿月,传我令,派暗卫守住甄家各处。若有身份不明之人,即刻拿下。」 阿月不敢多问,应是之后立马退下。 梁以蘅慢慢地踱步至花园,望着前面一片混乱,眼眸深深。 . 甄家花园内如今已是一片慌乱。 珍贵的花种被惊慌的贵女公子践踏摧残,皇城来的侍卫手持利剑,牢牢地护卫在英王殿下的身侧。 云清迟云清喻已是围在司徒瑾的身边。看着司徒瑾靠在椅背上,双眸紧闭,唇色如纸,云清迟清泠的眸中迸发出隐忍的怒火,问:「夫人何在?」 话音刚落,侍卫让开一条路。梁以蘅走进了包围圈,将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司徒瑾的手腕上。 看着云清缓快要哭出来的神情,梁以蘅嘆着气摇了摇头:「先把殿下送回去。我需要一个安静些的处所,为殿下拔箭。」 瞧着梁以蘅的模样,云清缓心都凉了半截。 林黛玉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吓得脸都白了。 孟休常在刺客出现的一瞬间便冲到了林黛玉的身边。大庭广众之下无法光明正大地安慰林黛玉,却若有若无地挡住了林黛玉的视线,护着她一步步退后。 兵荒马乱中,扬州知府得到消息,带着府兵包围住了甄府。 司徒瑾也在亲兵的护送之下,被紧急送到了官邸。 ............ 德泰帝得知英王司徒瑾在甄府遇刺,龙颜大怒,命大理寺卿、刑部尚书立下江南。 同时圣旨硃批,将甄家上下抓捕入狱,等待大理寺卿的审问。 云清迟手持英王令牌,接管扬州府衙。早早命人控制住甄府上下。一时之间,甄家上下,人人自危。 梁以蘅坐在椅子上,捻着信纸,眉目不动。仿佛手上拿着的不是圣上密旨,而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 云清缓神色焦急,想要凑到梁以蘅身边去看,又怕上面有一些她不该知道的。绞着手指不安道:「嫂嫂......」 云清迟站起身,吩咐:「缓缓,你和二弟在这照顾英王殿下。含云,阿蘅,你们随我去书房。」 第203页 这时,林黛玉带着捧着托盘的雪雁,走了进来。 云清迟看着林黛玉,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动:「表妹。」 林黛玉福身:「表哥有何吩咐?」 「这些日子,你带着雪雁多往药铺走走。不过,凡有人问起这边的情况,你一概不做回答。」 林黛玉瞬间就明白了云清迟的意思,点头:「表哥放心,玉儿定不负使命。」 林家小姐亲自抓药,如此重视,这便是英王殿下不好的表现。扬州亲近甄家的世家,自也要掂量如今甄家所犯下的罪行。 若是殿下大安,靠着太上皇和甄太妃,或许甄家还能苟延残喘一些时日。若是殿下不好,甚至薨逝,任谁都保不住甄家。 世家贵族,最是精明不过。 两相权衡之下,自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 梁以蘅,李岫文随着云清迟入了书房。 梁以蘅坐在椅子上,看着云清迟手中的信,垂着眼不知在想何事。 李岫文不自觉地用手指敲着扶手,想了想,还是不敢置信:「这真的是二皇子府做的?是嘉泰郡主做的?」 他听妹妹李素和表妹怀兰公主提起过这位跋扈的郡主。 李岫文也通过这些话语,在心中描摹过嘉泰郡主的形象。 若说她在京城纵马伤人,这也罢了。 可是行刺皇叔...... 怎么看,这事都透着一股诡异。 梁以蘅抬起眼:「不可能是她。」 云清迟贊同自己妻子的话:「我和嘉泰郡主打过几次交道。她还没这个胆子。」 李岫文见二人这么肯定,加之自己本也心存犹豫,顾不做他想。只是仍旧怀疑:「如今只查到了嘉泰郡主,若是她的后面还有什么人......敌在暗,我们在明,恐生变故。」 云清迟皱眉不语。 陛下的暗探,在查到嘉泰郡主后,就难以寸进。幕后之人仿佛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定然也是心生疑窦,才引而不发。不然如今的皇城,哪还有义忠亲王府的一席之地。 梁以蘅垂眼看着地毯上精緻的花纹,不言不语。直到云清迟和李岫文讨论完,才道:「我认为,不妨查查穆靖欢。」 「东平郡王?」李岫文微微睁大眼睛:「东平郡王虽早些年与义忠王爷交好,可自陛下登基,便上交了兵权,不问世事。嫂嫂的意思,这都是东平郡王的障眼法?」 梁以蘅摇了摇头,嘴角溢出一抹冷凝:「不,不是东平郡王。是穆靖欢。」 李岫文仍有些不解。 云清迟倒是一点就透:「你认为,整件事,恐是穆郡主瞒着东平郡王做的。」 梁以蘅看着云清迟,笑道:「子驰知我。」 李岫文不认为穆靖欢会有如此能耐。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如此,我们派人去查查穆郡主。」 梁以蘅摇头:「不可轻举妄动。我总觉得,穆靖欢有些古怪。」 梁以蘅想了很久,却想不出穆靖欢究竟不对在哪里,索性把这些抛到一边:「如今当务之急,是殿下的伤势。京城恐怕已经有人坐不住了。我们只需静观其变,适当时再添一阵风,让这火烧得更旺一些才好。」 第1卷 第112章 「陛下,太上皇召您前去大明宫。」李福瞅着德泰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回禀。 德泰帝听闻此言,面色果然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烦躁地将手中狼毫搁在笔架山上,司徒瑛捏了捏眉心:「母后和母妃今日可好?」 李福照实回答,不敢有一点隐瞒:「太妃娘娘仍旧卧病在床。太后娘娘心悲大恸,太医亦是日日照料。不过自打英王殿下安好的消息传回,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凤体康健了不少。太医说,只要好生调养,二位娘娘不会有大碍。」 司徒瑛点了点头。 总算有一件好事传来。 李福看着司徒瑛不好的脸色,虽是大逆不道,心中却也对太上皇有了一些埋怨。 明明英王殿下也是老圣人的儿子,可也不知甄太妃在太上皇耳旁吹了什么风。 这些日子因着甄家入狱,太上皇不给皇上好脸不说,甚至未曾问过英王殿下半句。 每日宣皇上前去大明宫,话里话外都是「甄家无心之失,十一也并无大碍。切不可罚得过重,以免伤了老臣的心」。 陛下不好冲着太上皇发火,可就苦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日日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慎,就没了性命。 陛下本就极为厌恶四王八公,江南甄府。最是看不惯这些躺在先祖功劳簿上,却尸位素餐的功勋世家。 偏生有些人家不自知,上赶着犯陛下忌讳。 更不肖说,这次事情背后竟然有忠顺亲王,有嘉泰郡主的影子…… 李福心里想着这些,脚步不停,已随御辇行至大明宫。 心知今日这大明宫定又是一阵不安宁,李福暗自嘆气。揣着浮尘守在正殿门口,同时让那些小太监小宫女站远些,省得做了那池鱼。 「参见父皇。」德泰帝行了个礼,在太上皇的叫起中,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下首。 太上皇掀起眼皮子看了自己这个年富力强的儿子一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明的嫉妒。开口时,声音已带了隐隐的不悦:「朕还以为你不打算来见朕。」 第204页 司徒瑛立刻起身,恭谨十足:「儿臣惶恐。太医进言,父皇近日风热犯肺,气逆作喘。儿臣忧心忡忡,夙夜不寐。父皇此话,实让儿臣心怀忐忑,如坐针毡。」 太上皇狠狠地拍了拍扶手:「你也知道朕近日郁结于心。那还不快些把甄家人放出来。」 司徒瑛皱着眉道:「父皇,十一弟在甄家遇刺,甄家上下难辞其咎。若此时放过甄家……」 司徒瑛还没说完,便被太上皇打断:「奉圣夫人乃朕的乳母。她年龄大了,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 司徒瑛已是不知解释过多少遍,此时仍旧心平气和:「父皇,儿臣自知奉圣夫人对皇家有大恩。遂早已下令,任何人不得对夫人不恭。又岂会让其经牢狱之灾?」 太上皇依旧不依不饶:「甄家其他人呢?他们都是对朝廷有功的,你如此行为,又让其余朝臣如何想?」 如何想? 如此大逆不道,自然是义愤填膺,恨不能诛灭甄家九族。 也就他的好父皇,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智,固执地认为朝堂还在他的掌控中。思想一日盛一日偏激,就如一个跳樑小丑上窜下跳,悲哀而不自知。 司徒瑛莫名地就有些厌倦。 「父皇,儿臣还要看望母后,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看您。」 说完,不给太上皇反驳的机会,便直接告辞退下。 出了正殿很远,还能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咒骂,以及瓷器茶杯摔碎的声音。 司徒瑛坐在御辇中,转头看着大明宫的方向,神情晦暗地眯了眯眼。 凤和宫中,云太后看着虽极力掩饰,仍然面色不虞的儿子,将茶杯放到桌上,嘆了口气:「你父皇又给你气受了?」 司徒瑛没有说话。 云太后使了个眼色,兰夏带着所有内侍宫女退下。 直到殿内只剩母子二人,云太后才悠悠开口:「老六,你真的不觉得,你父皇有些奇怪吗?」 第1卷 第113章 云太后早在太上皇退位,迷上修仙炼丹,日日只愿召见甄太妃而不管不顾其他人时,就已心有怀疑。 如今看着他对英亲王不管不顾,一心只向着甄家,这种诡异的感觉更是达到了顶峰。 好歹做了太上皇的妃子这么多年,云太后对太上皇这个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虽然算不上什么千古明君,但和昏君也是搭不着什么边的。 如今一退位,还没过两年,人就放弃了脑子,朝着炼丹修仙长生不老的康庄歪道一路狂奔。怎么看怎么不是太上皇的个人画风。 德泰帝一点就通。 他抬起眼看着悠悠然然,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的母后,道:「母后怀疑,是有人......」 德泰帝没有明说,却指了指甄太妃宫殿的方向。 「不好说。」云太后没有把话说满:「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阴私龌龊,本宫对付不来,反倒是幼薇最在行。只可惜近来她为着小十一心力交瘁,卧床不起。本宫也不好拿着这种事去打扰她。」 德泰帝和怡太妃关系亲近,自是也不愿让其过分劳累。思索了一番,他想起一个人。 倘若当真是甄太妃和忠顺亲王府出的手,这个人或许可以成为那破局之人。 「母后以为,儿臣秘密召回云少夫人,如何?」 ...... 司徒瑾这方还没完事,那头皇上又密旨紧急召走了梁以蘅。 云清缓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多在意,她此时此刻的心思全部扑在了司徒瑾身上。 在经过樊陆和梁以蘅的精心照料,歷经了几十天的生死一线,英王殿下司徒瑾,终于醒了过来。 当时云清缓正趴在司徒瑾的床边小憩,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云清缓迷迷煳煳地抬头,就见司徒瑾睁着眼睛望着她,唇角挂着清润的笑容,仿佛这几十天的一切都是幻觉梦境。他从未重伤昏迷,云清缓也从未心焦。 云清缓眼睛一眨,瞬间落下泪来。 迟钝了很久,才想起叫人。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跑去,边哭边喊:「大哥,二哥,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云清迟等人得到消息,纷纷放下手头的事赶了过来。 樊陆坐在床边的绣凳上,将手指搭在司徒瑾的手腕上凝神细感:「殿下身子骨强健,如今清醒便已无大碍,接下来只需好好休养即可。」 云清缓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樊神医,真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樊陆琢磨了一下后遗症的意思,发觉这个词用的真是妙,但也没忘记回答云清缓的问题:「你放心好啦,就算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师姐吗?幸得殿下自幼习武,换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下半辈子就要披着袄子在轮椅上度过了。」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如此焦急,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云清缓的手,安慰了几句,便转头看向了云清迟:「子驰,如今扬州如何?」 第1卷 第114章 云清迟将司徒瑾昏迷时扬州城的部署一一禀告。司徒瑾听完之后,不喜反忧,深深地嘆了一口气:「父皇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云清缓如今对太上皇的不满已是到达了顶峰,听了司徒瑾的话,撇了撇嘴,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司徒瑾环视一圈,发现不见梁以蘅,有些奇怪:「大少夫人呢?为何不见她在此?」 第205页 云清缓抢先说道:「陛下把嫂嫂召回京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司徒瑾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他六哥此举深意,索性不想:「我如今已醒,这扬州不能久待,不如我先带着缓缓和林小姐回京吧。」 云清迟点了点头。 扬州确实不安全。光不知所谓的嘉泰郡主就已经是一个不知何时发作的炸.弹,更别说嘉泰郡主身后之人还没有查出任何端倪。这种境况,自是先回京城,方是上策。 云清迟目光一转,看着云清喻和孟休常,道:「殿下,让二弟和休常一同回去吧。您大安的消息不能透露。若回程中只有缓缓和表妹,恐扬州世家心生疑窦。」 司徒瑾没有异议。 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于是,三天后,扬州城的码头上,一艘豪华的大船缓缓驶离扬州。众人皆知云太后懿旨召云大小姐和林家姑娘回京,由秦国公与承恩公两府世子一路相送。 却不知,在云世子的身边,那个容貌平平无奇的小厮,才是这一行人保护的重点。 云清缓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湖面,深深地嘆了口气。 云清喻刚好走到云清缓的身边,听到之后随口问道:「缓缓,你这是怎了?」 云清缓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看着波涛的水面:「我是在感慨。本来高高兴兴来扬州城,是想和表姐一道游玩放松,谁知却出了这么多事情。殿下虽然醒来,可是又有谁知,甄家这件事会牵扯到多少人?有多少家族会因此被连累?」 尤其贾元春已经封妃,离荣宁二府被抄家也没剩多少年了。 贾家,四大家族,四王八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还能有几日的风光? 云清喻没有回答云清缓的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自家小妹,风马牛不相及地道:「贾家分宗了。」 云清缓豁然抬头:「什么?」 说完,便噼手夺过那一张薄薄的牛皮纸信封。 分宗可不比分家。 分宗之后,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宗族。哪怕是亲兄弟,只要下定决心分宗,礼法上的关系甚至比不过同一宗族中五服之外的亲戚。 云清缓的双眼仔仔细细地扫着那一张薄薄的信纸,不放过上面的任何一个字。 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贾赦带领贾家大房和金陵城中的几房族老脱离贾氏宗族,自立门户。从此与荣宁二府再无相干。 云清缓放下手,喃喃道:「荣国府大房,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吗?」 云清喻显然才消化完这一消息,沉默了一会,道:「不止。陛下已经下令,赐婚嘉泰郡主与贾家公子。」 云清缓听了这话,有些奇怪地抬头。虽然她早就知道此事,可是自打司徒瑾遇刺后,她还以为德泰帝会收回成命。没想到,皇帝执意要让贾宝玉尚郡主。 看着云清喻的神色,云清缓恍然大悟:「这么说,陛下这次不准备追究嘉泰郡主。」 云清喻将云清缓手中的信纸收回:「本就不是嘉泰郡主的责任。陛下明察秋毫,总归还有着义忠王爷的面子在。更何况若是没有嘉泰郡主,又怎么好引出幕后隐藏的那匹狼呢?」 听了云清喻的话,云清缓垂下眼睛。 这些朝堂之事,云清缓向来不会发表自己的看法。说到底,不过是成王败寇。 倘若今时今日胜出的是义忠王爷,恐怕贾宝玉尚的就是徽宁公主。于公于私,徽宁公主是她的侄女,她当然不希望徽宁嫁入腐朽生疮的贾家。 只是,看着众人命运沉浮不定,云清缓总会生出一种错觉。 恍若在巍巍长河中,她们所有人都只是上天摆弄的一颗棋子。在既定的道路中,踽踽前行。无法挣脱,无法反抗,只能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地埋头走着。到头来,也不知是落入了谁的陷阱。 云清缓突然觉得有些冷。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问道:「表姐知道这些事了吗?」 云清喻点头:「休常已和她说了。」 林黛玉再怎么不喜贾府,对贾母的感情还是很深。听闻贾家如今情形,虽不至于伏案痛苦,却也是心中郁结不乐。 云清缓熟知林黛玉秉性,听闻此言,索性道:「我去看看表姐。」 说完,便朝船舱内奔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云清喻看着云清缓的背影,低头看着手中的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手背在身后,信步离开。 天会变成何等模样,又有谁知道呢? . 贾府如今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自打贾元春封妃的消息传来,阖族上下无一不欣喜荣耀,哪怕是贾府的下人走出去,都是趾高气扬,颐指气使。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贾家出了一个贵人,大姑奶奶不仅生在了正月的好日子,如今也是不负众望,飞上枝头。 有些小官趋炎附势。眼见着贾府一门双公,如今又出了一个贤德妃,不是贵妃胜似贵妃,这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常常登门拜访不说,甚至还想和贾家结成儿女亲家,也好沾些皇室的光彩。 更不消说,那些举家投入贾府门庭的商户。 荣国府常常被京城世家笑话,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王夫人本还想在京城世家中好好扒拉一番,势必要选一个德容双馨,家世又顶顶好的姑娘,给贾宝玉作正妻。 第206页 谁知她还在相看,又一道旨意下来,竟是要让贾宝玉尚嘉泰郡主。 接完旨后,王夫人恍若五雷轰顶。内相戴权一走,她就直直地晕了过去。还是金钏儿掐着王夫人的人中,才堪堪将人掐醒。 王夫人看着身边守着的金钏儿玉钏儿,以及不远处目光躲闪的周瑞家的。意识到这不是梦之后,瞬间慌了神。当即便要去找贾母求个法子。 贾母靠在大红蟒缎引枕上,看着坐在下方面色惨白的王夫人,有些不耐:「老二家的,你这又是怎么了?府里出了这样的大喜事,你却做出这般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陛下的赐婚有何不满。」 王夫人确实是不满,她有些委屈地看着贾母,道:「老祖宗,陛下怎么会想着让宝玉尚嘉泰郡主?嘉泰郡主张扬跋扈,据说还是个心量窄容不得人的。这些年也不知残害了多少庶出弟妹。虽说她的身份也配得上咱们宝玉。可宝玉最是孝顺恭谦,到时又怎么压得住她。说来说去,这最后苦的还是咱们宝玉啊。」 没错。 王夫人一向认为贾宝玉有大造化,哪怕是嘉泰郡主,也只能是勉强配得上他。 更何况贾元春如今颇得德泰帝宠爱,她更是看嘉泰郡主不顺眼。觉得这般泼辣不贤的女子根本算不得贾宝玉的良配。 贾母只觉得自己就要被王夫人气死,狠狠地拍了拍扶手,怒斥:「住口,皇家郡主也是你能编排的。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再怎么说,你为了大姐儿,也不该这般口无遮拦。」 王夫人已不是第一次被贾母这么训斥。只是自打贾元春封妃后,她自觉身为贤德妃的生母,是为贾家立了大功的,越发不把贾母放在眼中。 听到贾母如此说,王夫人虽然面上唯唯诺诺地应下,心中难免有些不服气。 贾母毕竟经歷过世事沉浮,看着王夫人的面色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点破,而是淡淡道:「嘉泰郡主乃是郡主之身。虽说义忠王爷已薨,但陛下并未苛待王爷后人。甚至因着郡主大婚,陛下特意赐下郡主府,赐赏金万两,绸缎万匹,良田千顷,金银珍宝无数,作为郡主的嫁妆。这可是公主出嫁才能有的尊荣。如此优待,你还有何不满?」 王夫人心直口快,脱口而出:「嘉泰郡主再如何也只是郡主,又怎么比得上真正的公主。如今大姐儿受宠,宝玉身份也水涨船高。据儿媳所知,徽宁公主如今尚未定亲。依媳妇看,只有徽宁公主,才与宝玉的身份最为相配。」 第1卷 第115章 王夫人脱口而出:「依媳妇看,只有徽宁公主,才与宝玉的身份最为相配。」 王夫人在这沾沾自喜,自认为给宝玉找了一个最好的人家,却不见贾母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贾母瞧着王夫人得意洋洋的面庞,用拐杖狠狠地拄着地面:「煳涂,你当真是煳涂。」 王夫人素来心比天高,一直认为自己的元春和宝玉是这世上最有造化的人。因此贾母想要把林黛玉或者史湘云配给宝玉时,王夫人心中是极为不乐意的,甚至在行为上也带出了一些对两人的不满。 如今陛下下旨,宝玉即将尚嘉泰郡主。 王夫人想着自家元春贤德妃的身份,有着长姊庇佑,宝玉要什么不能得?再把嘉泰郡主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便是司徒心嫣身为郡主,也让王夫人越发不顺眼。 且不说嘉泰郡主有个那样的父王,她本人也是个不堪说的。这京中的高门小姐,若非碍着嘉泰郡主崇高的身份,有谁愿意和她亲近往来? 更何况如今德泰帝即位,嘉泰郡主再如何,日后前程也就那般了。岂有徽宁公主身份高贵?皇家公主,中宫嫡出。 贾母如今是愈来愈不愿搭理王夫人。只因她是元春的生母,必须要给她一些贵妃母亲该有的体面,这才耐着性子道:「嘉泰郡主背后的甄家,与我们贾家素来亲厚,两家这些年也多有往来。若是宝玉尚了嘉泰郡主,就是为着郡主的面子尊荣,甄家无论如何也都要给宝玉助力。外有甄家相助,内有元春和甄太妃出劲,还愁宝玉没个好前程?」 「这次英王殿下遇刺,你也不用担心会牵连到甄家。大姐儿早就使抱琴传话回来:圣上不是那等青红不分之人,查明这次事件与甄家无关,又因着奉圣夫人大功,已决定不予追究甄家责任。甚至还给了甄家赏赐抚慰,就等着下明旨到达扬州。至于徽宁公主,你以为我不想让宝玉尚徽宁公主么?只是有些事,强求不得。」 王夫人听到贾母曾有这样的想法,又见贾母如今不肯为宝玉使力,瞬间急了,道:「老祖宗,这又是何故?明明......」 不等望夫人说完,贾母瞅着王夫人,道:「你可知,徽宁公主说过什么话吗?」 王夫人一直待在佛堂,直到贾元春封妃才被放出,自是对这一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见着贾母面色不好,她下意识地嗫喏道:「何话?」 「秦国公府牡丹宴后,因着大皇子受伤,二皇子受惊,徽宁公主大怒,当着所有公子贵女的面放话:日后见宝玉一次,便用鞭子抽宝玉一次。徽宁公主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也是陛下的长女,极得陛下与太后娘娘宠爱。徽宁公主又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如此,我又怎么敢让她进我们的家门?」 王夫人着实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这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惊声道:「公主殿下好生过分。我本以为她是个温婉贤淑的,没成想比起嘉泰郡主不遑多让。宝玉不过是撞了大皇子,她何苦要如此折辱我们宝玉。」 第207页 贾母心中对徽宁公主此等行径也是有些许不满。 说到底不过是稚童之间的玩闹,偏偏徽宁公主非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厌了宝玉。连带着那起子见风使舵的小人远了他们荣国府。 好在宝玉无法出门,姑娘们也惯常被拘在府中。不然还不知道宝玉要多伤心。 见着王夫人不再是心有不甘,而是转为了愤愤不平,贾母亦不想再多说:「话已至此,你自己好生掂量。这段时日你也好生劝劝宝玉。这是陛下赐下的亲事,无论如何都得做出欢喜的模样,莫要让人以为我们对陛下不满。」 . 这头王夫人不满意贾宝玉的亲事,殊不知京城中还有人比她更加不乐意。 这人便是史湘云。 史湘云自幼和贾宝玉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亲密无间。她一直把自己当成贾宝玉最重要的人。 后来荣国府中住进了薛宝钗和林黛玉,有了新来的姐姐妹妹,贾宝玉不自觉地就忽视了史湘云。这也让史湘云大为不满。 好不容易,林黛玉被父亲接回家去,薛宝钗也入宫选秀为妃,如今就连贾迎春都跟着贾赦分了出去。 荣国府日渐冷清,史湘云的好便在贾宝玉的眼中无限扩大。于是他日日同史湘云腻在一起,连功课都逐渐惫懒。 史湘云乐得贾宝玉心中眼中只有自己,愈发地连保龄侯府都不回。只让翠缕把自己的行装收拾在荣国府,每日除了给贾母请安便是寻贾宝玉说话顽乐,无人管教,好不自在。 那日贾府众人接旨时,因她身为客居小姐,不用前去,便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看书。 直至翠缕匆匆进屋告知她贾宝玉要尚嘉泰郡主。史湘云当即如五雷轰顶般,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都在毓秀书院读过书,做过几年同窗,史湘云可谓是比王夫人还要清楚嘉泰郡主的性子有多么不好。 她本来以为没有了林黛玉和薛宝钗,日后定是由自己陪伴着贾宝玉。在晴雯袭人这些丫鬟面前,她也是愈发盛气凌人,把自己隐隐当成了她们的半个主子。 可若是嘉泰郡主进门,想到嘉泰郡主的手段和她那狭窄的心胸,史湘云只觉得人生无望。又想想湘兰姐姐已经入宫为妃,剩下的姐姐妹妹也都有二位婶婶的照看,只有自己孤苦无依,唯一对自己好的贾宝玉也要被旁人抢了去。史湘云悲从中来,竟是直接伏在榻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贾宝玉接圣旨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事给砸昏了头。待到戴权带着天使们回宫,便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又突然想到史湘云可能还不知道消息,便匆匆忙忙地赶到史湘云的房间。 岂料一进门,就见史湘云扑在榻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哭得狠了,就连贾宝玉进来都没有发觉。 贾宝玉看史湘云如此,顿觉心疼,上前轻声问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欺负你?」 史湘云听见贾宝玉的声音,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他:「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马上就要成为高高在上的郡马了,我只是一个平民丫头,岂高攀得起?」 贾宝玉最怕史湘云生气,听了这话慌忙道:「好妹妹,你千万别这么说。如今家中姐姐妹妹都不在,我就剩你了。若是连你也离我而去,那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化成灰随风而去的好。」 这是贾宝玉的经典话语,偏生史湘云就是喜欢听贾宝玉如此哄她。 可是史湘云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原谅贾宝玉,而是嘟着嘴嗔道:「嘴上说的比谁都好听,回头娶了妻,还不又是围在新姐姐身边。到时这府里哪还有我的位置,不如就此家去,好生待在侯府,再也不过来。」 史湘云自是说笑的。可贾宝玉听史湘云这话,却是当了真,瞬间慌了神:「云妹妹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素来是一心待你,你当真感受不到吗?就算我将来娶了妻,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也不会变,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史湘云心中稍稍满意了些,看着前方多宝阁上的花瓶,道:「你就要尚郡主了。我可是听说,嘉泰郡主不是好性子,回头未必会容忍你继续和我们这些姐妹玩耍。」 这也是史湘云最为担心的地方。 嘉泰郡主对庶弟庶妹尚且不能容忍,袭人晴雯这种存在,那简直就是嘉泰郡主眼中的大敌。她虽说是贾家的亲戚,可和贾宝玉早就出了五服,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关系,嘉泰郡主焉能不妨? 史湘云在保龄侯府不受重视,每晚光是做针线都要做到半夜,哪有在贾府同姐妹们吟诗赋对来的轻松自由。可若是回头贾宝玉也不向着她,待这府中被嘉泰郡主掌控,就彻底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贾宝玉不知嘉泰郡主性子,只觉得世间女儿都是美好的,怎么会有史湘云说的这般不堪。但是现今史湘云不高兴,他自然是要顺着史湘云:「云妹妹大可放心,就算我娶了嘉泰郡主,也不会和你生疏了去。若是嘉泰郡主真不喜你,你大不了就不理会她,我们和三妹妹四妹妹一道玩就是。」 史湘云看向贾宝玉,眼中还噙着泪水:「爱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会因为郡主不喜而赶我走。」 贾宝玉连忙指天发誓:「当然是真的。在我心中,永远是云妹妹最重要。」 「那要是老祖宗听郡主的话呢?」 第208页 贾宝玉继续道:「那也不会。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妹妹的。」 史湘云这才破涕为笑:「爱哥哥,你真好。」 见史湘云不生气了,贾宝玉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话未出口,贾宝玉突然双眼发直,整个人都站了起来,看着前方,大声喊道:「让我死——」 第1卷 第116章 史湘云因着贾宝玉的承诺,放心了不少,正想继续和贾宝玉说几句话联络联络感情。 哪料贾宝玉恍若中了邪一般。 先是双目发直地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又是「让我死」,又是「让我去」的。紧接着他便沖了出去,口内乱嚷乱叫,不消片刻竟是说起胡话来。 史湘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待反应过来,迅速慌了。一边遣人去报知贾母王夫人等,一边迭声叫唤:「爱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晴雯袭人麝月来到史湘云屋中,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几人一时间唬得不得了,刚想上前,就见贾宝玉拿刀弄杖,寻死觅活,闹得天翻地覆。 贾母王夫人赶来时,贾宝玉正拿着一把剪子要往自己心窝里戳。而晴雯等人则竭力制止。 贾母和王夫人见了,瞬间放声恸哭,「儿」啊「肉」啊的哀声叫唤不说,甚至不顾危险地想要取下贾宝玉手中的利器。 可是贾宝玉恍若听不见一般,拿着银剪便跑出了房门,来到花园中,胡乱挥舞。 探春,惜春听得消息,带着侍书入画匆匆而来。 有大力胆壮的婆子想要夺下那柄闪着光的锋利凶.器,奈何宝玉就像疯了一般,任何人都近不得他的身。 到最后,甚至就连贾政,贾珍,贾蓉,贾蔷等都闻风而来。小小的院子一时间围了无数人,闹哄哄地挤作一团。 贾宝玉在众人不注意时,一蹦三尺高,终于叫累了。将将晕过去,立刻就有婆子把他抬到了榻上。 贾母站在榻边,被贾政扶着,看着面色苍白的贾宝玉,捂着心口大哭:「这是怎么了,是做了什么孽啊?若是有什么魑魅魍魉,就沖我这老婆子来,何故要缠上我们宝玉?」 贾政站在贾母身边,听了此话慌忙道:「老祖宗这便是折煞了他。且不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便是真的冲撞了什么,也不该是老祖宗替他受着。」 贾政素来对这些事最无耐性。按他以往的脾气,最多看看宝玉便会回梦坡斋,只遣些丫鬟婆子照看。 奈何贾府分宗后,如今荣宁二府已隐隐处于孤立无援之态。 更不要说贾赦作为嫡长子,又有秦国公府在背后的暗中支持,竟是在开祠堂那日生生拿走了七成家资。 宫中贤德妃听闻此事,焦心不已。常遣抱琴出宫传话,言及务必好生教导宝玉。如今他是荣国府唯一的希望,切不可出了任何差错。 贾政这才忍着心中不耐,陪着贾母又是递帖子请太医,又是询问众人解决方法。 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荐僧道的,有说请跳神的,又有说喝符水去邪,也有说求各路神仙。 喧腾嚣闹不说,无论何种方法,竟是半点用处也无。 贾家这才慌了神,无奈之下,只好大张旗鼓地在民间遍寻神医。 这下,整个京城都知道荣国府那衔玉而生的贾公子不知招惹了哪路邪祟,好端端的人竟是疯了。京城百姓倒是又有了茶余饭后的笑话。 张榜的时日久了,也确实有几个骗子游医为了那丰厚的赏钱装模作样地上门一试。最后非但没治好,那一碗碗不知掺了什么灰的水一灌,贾宝玉本来还算红润的面庞竟是更加灰白如惨。 贾母王夫人气得破口大骂,那些游医却早已拿着钱不知何去。 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1卷 第117章 贾家这件笑话事传进宫时,云清缓刚好从扬州回来,正在凤和宫给云太后请安。 云太后多日不见云清缓和司徒瑾,想念的不得了。两人将将行完礼,就被云太后召到眼前。 「十一,你的身体如何了?可还有不适,或者哪里又有不舒服?」 司徒瑾拱手微微弯身,笑如朗月入怀:「母后放心。有云少夫人和樊神医妙手回春,又有皇兄赐下珍贵药材,儿臣早已无恙。只是连累母后母妃为儿臣夙夜忧劳,儿臣心中甚是不安,时时忏悔。」 云太后拉着司徒瑾的手,拍了拍,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让人心疼。十一,你放心,这件事,母后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 司徒瑾笑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这个话题,尽挑一些扬州路上的趣闻说与云太后听,把云太后哄得前仰后合。 不过云太后也没有忘记病中的怡太妃。又和司徒瑾说了几句,便让兰夏带着他去凤安宫看望。 凤安宫与凤和宫挨得极近。云太后又早已吩咐,这段时日她需潜心礼佛,怡太妃身子不好,需要休息,命后宫诸人无事不得打扰。 所以司徒瑾去的这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任何宫女内侍。倒也是很好地瞒住了司徒瑾回京的消息。 待司徒瑾走后,云太后让云清缓坐到自己身边。看着云清缓消瘦的脸庞,尖尖的下巴,云太后怜爱道:「缓缓,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肯定累着了吧。」 云清缓不好意思地笑笑,顺势扑进云太后怀中,暗戳戳地为司徒瑾说好话:「姑母,我不累。倒是英王殿下受了很多苦,只是他憋在心里,不肯和您说。」 第209页 云太后嘆道:「本宫何尝不知?他不愿让本宫和皇帝为难。也是他父皇,说什么都要保着甄家,任谁劝都不肯听。」 云清缓自是知道云太后所言非虚。毕竟太上皇这些日子做的那些奇葩事件,早就通过一只只信鸽传入了她们的耳中。 云清缓甚至不知道在暗中,大逆不道地和林黛玉吐槽过多少次有关她对太上皇的看法。 她甚至认为,既然太上皇脑子这么不清醒,日日修仙炼丹,还不如早日上九重天跟着太上老君炼,没事来祸害他们这些凡人做甚。 当然,虽然她这么想,但是也没蠢到说出来。所以此时云太后埋怨太上皇,云清缓只当不知,「嗯嗯」地点头附和。 很明显,云太后近些日子对太上皇的埋怨颇深。只不过平日里端着,也没个倾诉的人。 如今见着自家侄女,便恨不能把这些日子的郁气一吐为快。和云清缓说了很久有关太上皇的事不说,之后甚至开始谈起了贾宝玉和嘉泰郡主的婚事。 「说来,如今陛下对皇帝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哪哪都不满意。朝堂便也罢了,就连皇帝的后宫,陛下都想插手。近来除了贾家大小姐封妃,竟也就是嘉泰的亲事最让陛下满意。说出去,也不知这是皇帝的天下,还是陛下的天下。」 遇上这种敏感的话题,云清缓只能干笑。想了想,云清缓从云太后的话中,努力找了一个最不容易引火烧身的角度,顺着云太后问道:「姑母,侄儿在回京的路上就听说了嘉泰郡主和贾家公子的亲事。陛下甚至下旨,命工部在荣国府边上为嘉泰郡主修建郡主府。这可是少有的恩典。我回京的路上,都见百姓津津乐道,夸陛下胸襟若海,恢廓大度呢。」 云太后看着云清缓的笑颜,嘆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到底还是回来的时日少。如今贾家又闹出了不少么蛾子。成了笑话不说,还连着累带了皇帝。」 对于荣国府发生的一切,云清缓是永远都抱着持续且长久的好奇。听云太后提及此事,连忙便竖起耳朵,迫切地想要知道荣国府这些时日又犯了谁家的忌讳。 云太后口中的么蛾子,自然是这段时间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请医事件。 说来也巧。 兰夏在前往御膳房的途中,正好听见外出採买的小太监乐不可支地和宫女们形容此事。 兰夏觉得有些古怪,便让那个小太监来到面前。待到他一五一十地说完,回宫后兰夏就立刻禀报给了云太后。 云轻缓得知贾宝玉犯了疯病,大为震惊:「姑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太后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对荣国府的厌恶:「谁知道呢?总归,皇帝刚下旨赐婚,满京城提及,谁不道一声』大喜』。偏生他们家竟然在这关键时刻出了这档子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的旨意不对,或者是贾家公子和嘉泰郡主八字不合,触怒了神灵。」 说到这,云太后的神色又有些恹恹,只觉得荣国公府就是德泰帝的克星。 不仅先送进宫来的贾元春是个狐媚惑上的。就连着贾宝玉,也不让人省心。 牡丹宴上撞了大皇子与二皇子不说,如今偏生在皇帝赐犯了疯病。 云太后虽久居深宫,却也知道京城甚至隐隐有过流言,说是老天对德泰帝的旨意不满,才会降下此等污秽天罚。 虽然这些无稽之谈已被德泰帝用雷霆手段处置,但终归是惹人生烦。 云清缓听完这些事,眉头仅仅皱着,心中奇怪万分。 若是她记得不错,在整个《红楼梦》的原着中,贾宝玉如此发疯只有一次。便是赵姨娘心生嫉妒,花银钱请马道婆做法。 莫非这荣国府近来又有了什么阴私,导致赵姨娘或者别的什么人对贾宝玉产生了不满,便悄悄请马道婆给他扎了小人不成? 云清缓本还想继续向云太后追问一些有关荣国公府的事情。但很明显,云太后对此事了解得并不多。 所以她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想着回头去问问迎春。 云太后今日和云清缓与司徒瑾说了这么多话,也乏了。云清缓见了,便适时地告退,说是要去拜见怡太妃。 与怡太妃说了些话,云清缓又去皇后娘娘的宫殿里坐了坐。直到把该去拜见地方都走了一道,才终于出宫。 只是自打离开凤和宫之后,云清缓总有些心不在焉。即使在出宫的马车上,她都一直在想着贾宝玉突然发疯的事情。 白露坐在云清缓对面,看着自家小姐愁眉苦脸的小模样,打趣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几日见不到英王殿下,所以现在就开始思念了?」 白露和白霜在云清缓跟前素来不拘束。 果然,云清缓听白露这么说也没有生气,而是轻轻睨了白露一眼:「你这丫头,当真是三日不见,上房揭瓦。居然开始编排起我来。」 白露故作夸张地说道:「小姐,奴婢说的明明是实话,您居然还怨奴婢,真真是要委屈死人家了。待会见了表小姐,奴婢定要让她为奴婢讨个公道。」 被白露这么一打岔,云清缓的心情果真是轻松了不少。 想到林黛玉即将来家住,云清缓瞬间将贾宝玉的事抛到脑后。 管他呢。 想不通,就不想。 反正无论贾家如何,都逃不过皇帝表哥的法眼,哪就轮得到她来操这个心了? 第210页 德泰帝近来封了林如海为钦差,外出扬州公干。 林如海担心林黛玉一介孤女无人照管,便想着托林氏照顾林黛玉一段时日。 林氏素来喜欢黛玉,自是求之不得。 得知黛玉要来家中住,云清缓高兴至极,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要和黛玉一同睡,每天掰着指头数黛玉何时入府。 今日一回府,云清缓就见府中多了些陌生的面孔。 来到林氏院子时,果真见到林黛玉正坐在林氏身边陪着两位夫人说话。 云清缓笑眯眯地给两位长辈请了安,看着雪雁问道:「雪雁,表姐这段时间和我住一起。她的行李你都放置好了吗?」 雪雁福身:「表小姐放心,物什都已按照姑太太和表小姐的吩咐,遣婆子搬去了表小姐的院落。」 云清缓瞬间满意了。 她拉着林黛玉的手,兴致勃勃地道:「表姐,我们睡一起好不好。这样晚上我们也能说悄悄话了。」 林黛玉弯唇看着云清缓,轻轻点头:「自是好的。」 林氏瞅着姐妹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用手帕掩着唇笑道:「就知道你们姐妹有说不完的话。快些回去吧,我让厨房准备些糕饼果子,你们就好好地玩。」 云清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着林氏袁氏撒了会娇,便和林黛玉一同告退。 回到房间中,看着林黛玉清丽的面容,云清缓不知怎地,脑海中鬼事神差地就浮现了木石姻缘四个大字。 看到这四个字,云清缓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贾宝玉发疯。 想着林黛玉定是比云太后更为要清楚荣国府的情况,便拉着林黛玉的手问:「表姐,你有听说荣国府最近发生的事吗?」 林黛玉嘆了一口气,蹙着细细的眉,道:「我们林家和荣国府再怎么说也是亲戚,如此大事,自是听说了的。也不知二哥哥现今如何?可有找到医治的法子。」 云清缓总想着赵姨娘和马道婆,便也就直接问了出来:「莫非是荣国府最近又出了什么公案?例如谁谁谁不小心把灯油打到另一人脸上这种,否则贾公子何至于此?」 林黛玉听了这话,有些奇怪:「我倒是听闻,如今京城里都传是二哥哥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魇着了,才会如此。为何你说是出了什么公案?」 云清缓眉心一跳,心想:对啊。哪怕是在《红楼梦》的原着中,也没有人知道贾宝玉和王熙凤突然发疯其实是赵姨娘在背后下的手。毕竟这件事做的着实隐秘。她如此询问,总归是明显了, 云清缓见林黛玉仍旧疑惑地望着她,也没有将她的猜测想法告诉林黛玉,而是打着哈哈,企图通过别的事故意转移林黛玉的注意力:「表姐,荣国府发生这等大事,贾老太君没有与姑父说,想请你过府探视么?」 毕竟贾宝玉对林黛玉的执念还是很深的。说不定贾母和王夫人她们就认为,只要林黛玉过去唿唤一两声,贾宝玉或许就能醒过来呢。 其实云清缓也就是随口一说,但她没想到,竟然被她给说中了。 因为贾母确实这么想过,只不过被林如海给挡了回来。 林黛玉摇了摇头,道:「外祖母是有邀请我上门,但被父亲阻了。只说我自扬州回京,舟车劳顿,近日精神不好,已被姑母接去秦国公府静养,不容易出门。这样,就算是外祖母也没理由硬要我登门。」 「父亲还嘱咐我:贾府最近不太平,二哥哥又要尚嘉泰郡主,这段时间还是尽量不往来的好。」 云清缓疯狂点头,表示她对舅舅的贊同。 林如海这次是临时任命,偏生林黛玉又突然从扬州回了京城。 两边都匆匆忙忙的,也来不及事先通个气。 因着云清缓她们走水路,连信都没法送,这也就导致了林府什么都没有准备。 若是林黛玉此时去贾府看望贾宝玉,云清缓相信贾母绝对会以林府无人,难免烦乱为由,把林黛玉留在荣国府住几天。 这也是林如海如此迅速地把林黛玉送到秦国公府的原因所在。 好不容易出了那个虎口狼窝,做甚要再回去呢?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一脸认可的模样,莫名地就想笑。 她没告诉云清缓的是,她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叮嘱,让她千万不要去荣国府。 仿佛她一旦登门,她慈爱的父亲,她可爱的表妹,皆会化为落花泡影。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也统统会就此改写。 虽然不知为何,但林黛玉只要稍稍深想,便会心痛到无法唿吸。甚至在这种心痛中,她感受到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愤,一种难以言喻却深入骨髓的悲伤。 看着云清缓无忧无虑的笑颜,林黛玉不动声色把此事压在了心底。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必要说出来徒增烦恼。 无论如何,她现在过得很幸福。有爹爹在,她日后会过的更幸福。 这,就够了。 第1卷 第118章 话说贾宝玉为何会犯这等子邪病?自然是因为他那从不离身的通灵宝玉丢了。 这件事的起因,还要从一个癞头僧和一名跛道士说起。 那日这一道一僧才见完警幻仙子,正愁如何将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的命轨拉回正道。思来想去,只能用上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手段。 第211页 奈何林黛玉归家,林府紧挨梁宅。有着行云上神的庇佑,癞头僧和跛道士无计可施。 这便也罢了。 偏生因着秦可卿的事,梁以蘅频繁出入荣宁二府,这下子便是贾宝玉也得了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蔽护。 两人无处可去,又因着警幻仙子的狠辣不敢在京城行走现身,便只得在郊外寻了一处破旧的茅草屋苦苦等待时机。 好不容易等到梁以蘅随着云清缓林黛玉等人一同前往扬州,癞头僧和跛道士悄悄潜入荣国府,盗了贾宝玉的通灵玉配不说,还施了一些邪术。 也是天助他们二人。 在这等关键时刻,德泰帝竟然派了林如海出京。 本来癞头僧和跛道士计划得很好。如今林府这般匆忙,家中无长辈主持事物,就连奉国夫人,也回了淑阳长公主府。林如海定是要将林黛玉送去别府住上一段时日。 他们不知道荣国府与林家的恩怨。只是想着既然林黛玉在荣国府住过,必然是样样如鱼得水。林如海因着亡妻贾敏的面子,也会继续把林黛玉送到史老太君的身边教养。 如此一来,绛珠仙子便可继续归于神瑛侍者身旁。天机命盘,诸仙命数,亦正位星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癞头僧和跛道士没想到林如海不仅打发了贾府上门的婆子,更是把林黛玉送入了秦国公府。 和尚与道士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 终于,两人决定亲入一趟荣国府。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说动贾母,接林黛玉过府。 且说贾府的婆子奉了贾母的吩咐,趾高气扬的登门。谁料被林如海三言两语地挡了回去。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回府后还遭了贾母好一顿训斥。 贾母知道林如海不喜荣国府,可是贾宝玉都已经病成了这般模样,林如海竟是连让黛玉登门都不肯。 这分明是铁了心想要断了与荣国府的关系。 贾母坐在宝玉房间的外间,拄着龙头拐杖,气狠狠地道:「我往日当真是看错了林海。本以为他是个忠实可靠的,又家风清正,这才把敏儿配给了他。没成想敏儿才走了多久,他竟然就想断了玉儿和我们荣国府的关系。我可怜的敏儿啊,福没享多少年,如今就连女儿都要被人夺了去。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贾母自从贾宝玉陷入昏迷,已经低沉了很多天了。如今乍然得知林如海拘着林黛玉不肯让她拜访荣国府,想着曾经贾宝玉和林黛玉一同顽乐的日子,悲从中来,竟是坐在椅子上就这么哭了起来。 贾探春、贾惜春和史湘云一直守在贾母的身边陪伴,见贾母如此,三人连忙端茶倒水地安慰伺候。 李纨木着一张脸站在王夫人的身后,低眉顺眼地听着贾母诉苦。偶尔抬头看了看内间的方向,却是面如榆木,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王夫人有些不耐地坐在贾母的身边,双手紧紧地握着自己身前的衣服,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对林家的愤懑怨恼。 她素来不喜林黛玉,只觉得那尖酸刻薄的模样和她那福薄的娘一模一样。 听闻贾母派人上林府请黛玉登门,王夫人嘴上不说,心中却愈发瞧不起贾母,只觉得她如今行事昏聩无能,没个章法。 宝玉这病,如今还不知缘故。无论是宫中太医还是京郊大悲寺的得道高僧都束手无策,林黛玉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能顶什么用? 可是她不喜林黛玉是一回事,林家不愿给贾宝玉这个面子,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王夫人正想在贾母面前上一阵眼药,谁知话未出口,忽听耳边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木鱼声。 王夫人惊讶地抬起头,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哪料贾母李纨和众位小姐皆看着外面,面面相觑。 贾母和王夫人这才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真神仙,忙遣人去街上寻。 这所谓的真神仙,自然就是那癞和尚和跛道士了。 第1卷 第119章 癞头僧和跛道士甫一进屋,王夫人便问道:「不知二位在何山修道?」 癞头僧摇头晃脑,高深莫测:「不问何处来,不问何处去。但因前尘情,特将此缘续。」 贾母听了这话,明显是说贾宝玉还有救,也顾不得这是哪路神仙,急忙追问:「还望二位说个明白?乃何前尘,如何可续?」 这回换成跛道士开口:「贵府公子衔玉而生,此乃稀世之宝。奈何沾了声色货利,又不知被弃忘何处,方才有此大劫。」 王夫人心头一动,眼神扫过袭人晴雯等一干丫鬟:「宝玉的玉在何处?」 这些琐事素来都是袭人管理。见此刻王夫人问话,袭人不敢藏私,连忙道:「这玉宝二爷向来是不离身的。此时应好好地在宝二爷的颈子上挂着才是。」 贾母道:「还不快些取下来给仙长看看。」 袭人听了,忙去内室将贾宝玉的通灵宝玉取了下来,呈给贾母。 贾母将玉递给癞头僧和跛道士,道:「这便是小孙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二位仙长言此玉沾了些俗气,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这块玉自然不会是真的。 真的那块通灵宝玉早就被癞头僧和跛道士悄悄地拿走了。 即便如此,他俩还是装模作样地视看了一番,接着便道:「非也,非也。此玉浑浊不堪,又怎么会是贵府公子的宝玉呢?」 袭人,晴雯等听了,大惊失色,慌忙跪下:「老祖宗饶命,太饶命,我们实在不知道为何这玉就被换了。」 第212页 王夫人却已认为正是这些丫头不察通灵宝玉丢失,这才导致贾宝玉遭了大灾。想到平日里宝玉不上进也是被这些丫头带的,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丫头,平日里宝玉宠着你们,一个个轻狂跋扈得和什么似的。我往日想着你们服侍得还算妥帖,便也不追究。谁想这竟是纵得你们越发不尽心,连宝玉的玉都敢丢了。下次你们是不是就要把宝玉房里的东西悄悄变卖好补贴家用?」 袭人晴雯等纷纷磕头:「太太饶命,我们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癞头僧道:「夫人也不必怪她们。贵公子此生合该有此大劫,若是强行阻挡,恐怕会遭受更多天谴。如今来看,这已是最好。」 贾母连忙问道:「不知有何破解方法?」 癞头僧继续道:「自然是有的。这玉乃是假玉,不可再要。然令公子生来便与那宝玉有着奇缘,还需得早日找回即可。」 等癞头僧说完,跛道士一唱一和:「不过这也不急。我们兄弟二人与贵府公子有缘,说来也是知道那块玉的下落。待我们二人寻回宝玉,这邪疯之病,自然也就解了。只不过......」 跛道士故意停顿了一番,果然引得王夫人追问:「只不过什么?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一二,仙长尽管提便是。」 跛道士这才继续胡说八道:「这玉毕竟沾了凡世浊气,以毒攻毒方为最妙。我们寻玉期间,需得贵府与令公子俗世羁绊最深的女子贴身照料。待宝玉回归之时,我们再加以诵持一番。如此一劳永逸,令公子也将再无病灾。」 王夫人本以为癞头僧和跛道士是想趁机敲诈勒索一番。本想着急病乱投医,若是要些银钱,只要能治好宝玉,这边也罢了。 谁料到这所谓的方法竟是如此简单,倒是让王夫人和贾母都对其高看了一番。 众人想得简单,唯一困惑的便是谁才是贾宝玉俗世羁绊最深的女子。 唯有袭人心头一跳。 她早已和贾宝玉云雨,可以说是贾宝玉第一个女人,这所谓的俗世羁绊最深的女人,莫非是她? 但是癞头僧和跛道士并不知道这些琐事,为了让林黛玉过府,二人可谓是煞费苦心:「也不知贵公子与哪位姑娘关系最近。只需让这位姑娘日日探视即可。说贴身照料,也不尽然,只要能够常待一处,便也可了。」 说来这等歪门邪道歷来被正道所鄙。 奈何警幻仙子本就是管这等人间风月之事。癞头僧和跛道士作为他的下属,与情淫一道也颇为精通。 为了让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的命盘归位,二人也是煞费苦心。连这以往不屑于用的手段都拿了出来,就是担心警幻仙子的责罚。 他们这想的很好,贾母也是与二人想到了一处。 贾宝玉是个多情风流种子,但凡姐姐妹妹在他这好似都没个亲疏。 以往府中的姑娘,与他最要好的就是薛宝钗和林黛玉。但硬要说,他与三春和史湘云的感情也都不差。 奈何史湘云和探春惜春如今也算得上日日照料,也不见贾宝玉清醒一时半会。贾宝玉与迎春的感情还不如他和探春,自也不会是贾迎春。 薛宝钗已入了宫,成为了皇帝的女人,不可能再来贾府。 如此看来,癞头僧和跛道士口中俗世羁绊最深的女子,竟然是林黛玉。 贾母恍然大悟:「老身明白了。多谢二位大师指点迷津。」 癞头僧和跛道士见目的达到,心中松了口气。但又怕贾母会错了意,本想继续提点一句,谁知此刻鸳鸯匆匆忙忙走进来,道:「老太太,云少夫人来了。」 听闻梁以蘅前来,二人大惊失色,不敢久留。 贾母本想再多问几句,却已不见了癞头僧和跛道士的踪影,只留下一句「切记,切记......」就再寻不道痕迹。 王夫人发觉二人神通广大,真情实感地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她本想问问贾母那位与贾宝玉俗世羁绊最深的女子是谁,可梁以蘅已经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屋。 王夫人只能郁郁地吞下口中的话语。 梁以蘅的身份不一般。她虽然恭恭敬敬地向贾母和王夫人行了礼,但贾母也不敢拿大,慈声问道:「云少夫人怎么来了?」 梁以蘅笑道:「听闻贵府公子撞了污邪,贤德妃娘娘焦心不已,日日派遣太医来府上看治。陛下心疼娘娘,便命晚辈走一趟。晚辈不才,但自认医术还算拿得出手,想着为贾公子诊治一番,也好回宫回禀陛下。」 高门大户想邀请动梁以蘅可并不容易,更何况还是荣国府这种身份。 本来梁以蘅愿意登门就已经够让贾母和王夫人惊喜了。 王夫人听说是德泰帝心疼贾元春,想着自家女儿在宫中受宠,更是与有荣焉,面上也带出了一抹高高在上:「如此,便有劳云少夫人。」 梁以蘅自是看到了王夫人骄傲的神情,心中哂笑,却是不动声色地随着袭人进了内室。 德泰帝当然不可能为了贾元春如此劳动梁以蘅,不过是因着京中那隐隐的传言罢了。也就是贾府看不清,如此大张旗鼓。甚至累带了宫中的贤德妃。 史湘云心直口快,想着方才已有那癞头僧和跛道士点出了缘由,如今又有梁以蘅,直接道:「老祖宗,若是云少夫人和前头的一道一僧说出的方法不同,我们该听谁的才好?」 第213页 史湘云所言,正是贾母担忧的。 梁以蘅是德泰帝亲自派来贾府,说她代表了皇帝的颜面也不为过。 若是梁以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就罢了,倘若她也有医治的法子,哪怕是为了贾元春,也必须用梁以蘅的处方。 只是贾母心中仍旧相信癞头僧和跛道士。有了这两位珠玉在前,对梁以蘅也就没了那份信任。 恰好这时梁以蘅走了出来,听到了史湘云的话,随口问道:「什么一道一僧?贵府已有医治的法子了么?」 第1卷 第120章 梁以蘅这边问的随意,可贾母和王夫人却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梁以蘅见她们面色不对,更加疑惑了:「老太君,若是有了医治的法子,还望您尽早言明。毕竟此事涉及到贾公子的身体,若是有了什么差错,我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贾母一听,也是这么个理。更何况癞头僧和跛道士来的突然,下人们都看到了,瞒也瞒不住。索性就将二人所说告诉了梁以蘅。 梁以蘅心中划过一抹怪异。 她方才已经给贾宝玉施了针,本想再开几服药,可这时却转了口风:「贵公子这病来的蹊跷,我还得回去仔细研究一番。倒不如先用那一道一僧的法子,试上一试。或许老天开眼,见贵府心诚,当真还了公子这一魂一魄也说不定。」 贾母没想到梁以蘅如此好说话,自是忙不迭地答应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梁以蘅又道:「这和尚道士口中所谓的』羁绊最深的女子』,在下也有一个看法。」 贾母连忙道:「云少夫人请说。」 「所谓羁绊最深,自是这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的。无论于何人,父母与丈夫或者妻子都最为重要,也是一生都无法分开脱离的牵挂。陛下已下旨赐婚,贾公子的羁绊想来便是嘉泰郡主。不若请嘉泰郡主过府,无需照料,只要陪伴在身边,或许贾公子的病就好了呢?」 王夫人的笑容都快僵硬了。她是不喜欢林黛玉,可是她更不喜欢嘉泰郡主这个不好驾驭的皇家儿媳:「少夫人,这恐怕不合规矩。郡主身份尊贵,又岂能作这等伺候人的事。说出去反倒是我贾家的不是了。」 梁以蘅又怎么可能给王夫人反驳的机会:「二太太不必担心,只是陪伴罢了,算不得伺候人。说出去,也是嘉泰郡主贤惠大度,怎会作践郡主的名声?」 梁以蘅眼睛一扫,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继续道:「陛下体恤老臣,素来敬重荣国府,对贾公子的病日日垂询。待我回宫禀报陛下,陛下定愿下旨。老太君只需在府中安心等待郡主登门即可。」 话都说到这份上,贾母不可能继续反驳。虽然心下暗嘆无法把林黛玉接过来,但也只能道:「如此,便麻烦云少夫人。」 . 梁以蘅入宫时,德泰帝正在御书房召见梁以松。 梁以蘅先给德泰帝行了礼,又对梁以松点了点头,便将在贾府所看到所听到的,一一回禀。 德泰帝皱着眉听完,道:「你是认为,这癞头僧和跛道士有古怪?」 「是。贾公子突然发病,太医院束手无策,本就是一件不合常理之事。偏生癞头僧与跛道士来得如此凑巧,信誓旦旦地保证可以治好贾公子。臣妇以为,不如试上一试,三日后在贾府外埋下天罗地网。因为,臣妇总觉得……」 说到这,梁以蘅便不肯继续,明显是在顾忌着什么。 德泰帝见状,道:「以蘅但说无妨。」 梁以蘅道:「臣妇认为,或许从他们二人身上,能找出太上皇如今如此……」 梁以蘅想了想,发现无论用什么词都好像有些大逆不道,索性只直接放弃:「如此……的原因。」 第1卷 第121章 太上皇如今几近疯魔,这也快成了德泰帝的心病。 所以梁以蘅话音刚落,德泰帝便紧紧地盯着她,有些严肃地道:「以蘅,依你所言,这又有几分把握。」 梁以蘅躬身道:「回陛下,依臣妇所见,至少有七八分。」 梁以蘅向来有些而不为人知的小技能,譬如她直觉一向非常准。 德泰帝也知,梁以蘅从不打诳语。她说有七八分,便真的是七八分,甚至可能还要高。 梁以松虽然无官职在身,但他身为德泰帝的伴读,情谊深厚,在天子面前素来有几分薄面。见梁以蘅说得如此肯定,他亦道:「陛下,草民认为,不妨一试。」 德泰帝点头:「可。」 接着道:「李福。」 「奴才在。」 「即可前往义忠亲王府传旨:荣国公劳苦功高,功垂竹帛。然子孙后代无顾受妄,思及国公戎马精忠,朕心甚愧。嘉泰郡主娴和嘉静,端淑柔敏,即命其前往荣国府,表率天下。」 「是。」 德泰帝说完,想了想,又叫住了李福:「这道旨意,悄悄发往义忠王府即可。莫要让他人听去了消息。」 这所谓的他人,自不必明说。 李福心中一凛,不敢多言:「老奴遵命。」 . 消息传到云清缓这时,云清缓正在凤安宫中给怡太妃请安。 霜冰进殿禀报后,云清缓的嘴直接张成了「o」型。 因着司徒瑾平安回京,这些日子怡太妃的心情很好。见云清缓一脸惊讶,怡太妃和煦地笑道:「缓缓,怎么了?」 第214页 云清缓迅速摆正表情:「无事,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也不知那一道一僧是何方高人,竟然能解决连太医院都不能治好的病症。」 怡太妃有些不屑:「不过就是想要得些利禄香火,欺世盗名的骗子。缓缓不必过于在意。」 云清缓面上笑着点头附和,心里疯狂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开什么玩笑,癞头僧和跛道士怎么也出现了。接下来出场的该不会是什么警幻仙子吧。 心中装着事,云清缓自然而然地带到了面上。 怡太妃看着云清缓有些提不起劲地心不在焉,已是猜出了一二,遂道:「缓缓,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你先回府吧。等过些日子风波过去,也多和十一出去走走。」 云清缓求之不得地起身行礼。告退之后,直接回府去找梁以蘅。 正好,梁以蘅在花园和林黛玉说话。 云清缓进了八角亭,喝了杯茶顺顺气,开门见山:「嫂嫂,我从太妃娘娘那回来,听说......」 梁以蘅抬手,又轻轻往下一压。 云清缓见了瞬间噤声。 梁以蘅笑了笑,给云清缓林黛玉两姐妹各泡了一杯茶。看着二人喝下,这才道:「这种事,本不该说出去。也是怕你们闯祸,在外面听了些风言风语,情急之下去争辩,招惹了贾家那边的人。可若一味把你们拘府中,你们恐怕又要问个清楚明白。你们只需知道,这三日好好地待在府中,绣花也罢,女红也好,总之哪也不要去。该你们知道的,总不会瞒着你们。」 梁以蘅这便是不打算说了。 云清缓也不是不懂事的,见状不再多问。只是见黛玉面色有些不好,拉着黛玉的手,皱了皱眉:「表姐,你的手怎么如此冰凉?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黛玉朝着云清缓摇头:「无事。」 只是面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云清缓并不蠢笨,想着癞头僧和跛道士说的那什么「羁绊最深的女子」,又想想已经入宫的薛宝钗,客居贾府一直未曾离开的史湘云,瞬间就明白了贾母的意图。 这下她也有些生气了:「贾家好生过分。他们究竟到底想要利用表姐到何时?更何况,跟那贾公子羁绊最深的女子根本不是表姐。史老太君却仍旧在那一厢情愿。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若是表姐当真去了荣国府,世人会如何看待表姐?」 梁以蘅问:「哦,依缓缓看,这人是谁?」 「是......」袭人。 只不过云清缓没说出口,而是继续气鼓鼓:「我怎么知道?反正肯定不是表姐。」 林黛玉因着贾母的偏心,方才已经在梁以蘅面前哭过了一场,此时已经好了许多。 看着云清缓气唿唿地为她打抱不平,林黛玉反而笑了出来:「缓缓,我无事的。」 看着云清缓怀疑的眼神,林黛玉道:「真的无事。虽然嫂嫂告诉我时,我有些难过。但此时也已看开了。老祖宗再如何,总归是偏疼宝玉些。也是我以前看不清,轻而易举就被那三言两语哄骗了去。如今看清便可,倒也不必为这些伤神。」 第1卷 第122章 义忠亲王府。 李福亲自去了王府宣旨。待嘉泰郡主接旨后,笑咪咪地看着她:「郡主殿下,老奴奉陛下旨意,护送殿下前去荣国府。殿下还是快些做准备吧。」 嘉泰郡主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压着怒气:「烦请公公等上一会。」 李福知道嘉泰郡主心下不太痛快,十分有眼色地道:「自然,自然。郡主金尊玉贵,荣国府现下繁忙,自是顾不上郡主衣食住行。郡主收拾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这话其实就是在说笑了。 给荣国府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怠慢嘉泰郡主。 只不过李福知道嘉泰郡主心中憋着团火,需要发泄一番。若是现在不通融,回头倒霉的可就是护送嘉泰郡主前往荣国府的他。 李福被引进大堂等待,嘉泰郡主接了圣旨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屋内名贵无匹的陈设,她心中无名火起,抄起一个花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身后跟进来的侍女见此情形,纷纷跪地:「郡主息怒,郡主息怒啊。」 嘉泰郡主转身,美眸扫过这些标緻的女孩,突然蹲下。 跪在最前面的侍女瑟瑟发抖。 她是最近才被调到嘉泰郡主身边的。以前就听说过嘉泰郡主狠辣残忍,屋中侍候的下人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上一批。院子日日都有被抬出来的侍女内侍。她才来这里不过三天,也不知...... 侍女还在这胡思乱想,忽然间感觉脸上一凉。接着就看到血迹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 嘉泰郡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不愿意在本郡主这儿侍候?是想另攀高枝,去柔平那个贱人那么?」 所有人都知道,在嘉泰郡主这,柔平郡主就是个禁忌。 侍女甚至不敢哭,摇着头,忍着心中的惧意:「奴婢不敢。」 「不敢?」嘉泰郡主坐到凳子上,眼睛扫过这些人的头顶,冷笑:「是不是都觉得跟着本郡主没甚前途,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郡主明察,奴婢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义忠王妃就是在此刻进来的。 甄氏美目一扫,对自己身后的王府大管家吩咐:「把这些人都处理了。」 「是。」 第215页 说完,不管那些人如何哭喊哀求,管家无动于衷。手一抬,唤进身强力壮的小厮,将跪在地上的侍女捂着嘴拖了下去。 甄氏坐在了嘉泰郡主的身边,看着司徒心嫣艷丽扭曲的面容,嘆了一口气:「嫣儿,你这是何苦?圣旨已下,无论如何都要去荣国府。拿着这些人撒气也改变不了事实,伤了自己的身子不是更不值得?」 嘉泰郡主手颤抖着,茶水洒在了宽袖上也未曾察觉:「母妃,我好恨。凭什么柔平那个贱人可以入宫受怡太妃教养,而我却只能日日待在义忠王府。如今竟还要嫁给贾宝玉那个草包蠢货。」 嘉泰郡主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声音尖利:「凭什么——」 义忠王妃握着嘉泰郡主的手,安慰般地抚了抚:「嫣儿,贾家与我们甄家乃世交。如今咱们府上的情形,你是知道的。这些曾经交好的家族,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弃了。娘亲知道你委屈,可为了泽儿,你就忍耐一下。」 嘉泰郡主并没有听进去义忠王妃的话,而是恨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忍耐,忍耐,为什么总要我忍耐?泽儿重要,难道我就不重要么?还是说,在母妃心中,只有泽儿才是您的孩子,而我则是那个随时可以被捨弃的,抛下的弃子......」 话音未落,嘉泰郡主的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个巴掌。 义忠王妃指着嘉泰郡主,怒斥:「嫣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母妃对你如何,你自己不清楚么?泽儿平时有多敬重你,你感受不到么?你和泽儿都是母妃的心头肉,若非为了这个家,母妃又怎么忍心看着你嫁给贾宝玉那个草包?这道旨意是陛下亲赐,你若是抗旨,你是想把我们义忠王府置于何地?」 嘉泰郡主口不择言后,便有些后悔了。 看着义忠王妃有些斑白的鬓角,和隐隐有了纹路的眼角,嘉泰郡主低着头,缠着自己的手指:「母妃,我......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这么说,您别生气。」 义忠王妃将嘉泰郡主揽入自己的怀中:「嫣儿,母妃没有生气。母妃知道你心中有怨。如此,可好了些。」 嘉泰郡主轻轻地点头:「嗯。」 「嫣儿,如此是苦了你。可是你再忍忍,可好?你是郡主,去了荣国府,贾家上上下下无论是谁都要敬着你。有些事,你不想做,也不会有人逼迫你。我的女儿是史上最尊贵的女孩,想要什么得不到?等到日后泽儿成功,他会不对你这个嫡亲姐姐好?这次不过是去照顾贾宝玉,也正好给贾家上下竖威,让他们知道我们义忠亲王府不是好惹的。待我们帮助泽儿上位后,这些欺辱过你的,还不是任由你处置?」 嘉泰郡主毕竟早就接到了赐婚圣旨,也早就发泄过一通。如今心中不郁,也不过是因为突然被安排要去荣国府照顾贾宝玉罢了。 听义忠王妃如此说,她心中渐渐安定下来,歪在甄氏怀中撒娇:「母妃,我为了咱们府牺牲如此之大,您和泽儿日后可要好好待我。尤其是柔平那个贱丫头,巴上了怡太妃后愈发不把我放在眼中。日后,您要把她交给我处置,谁都不能插手。」 知道嘉泰郡主这是妥协了,义忠王妃松了口气,抚着嘉泰郡主的头髮,道:「母妃自是都听你的。」 趁着义忠王妃心怀愧疚,嘉泰郡主又提了好些要求。义忠王妃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待到王妃离开,嘉泰郡主坐在自己的镜子前,轻轻地拂过自己的眉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贾家,荣国府,算什么东西,也配尚她? 想到自己派去的杀手,嘉泰郡主心下一阵懊恼。 那些废物,居然没有就此杀了司徒瑾,真真是失算。 不过也不要紧。 如今六皇叔登上皇位又如何?待到日后泽儿登基,她做了那垂帘的摄政公主,这天下万物,还不是统统臣服于她。 . 贾家大房分宗后,贾赦带着邢氏,迎春和贾琏一家人搬离了荣府大宅,住进了京城一处三进的宅子。 云清缓自从回京后,还没有见过迎春。 趁着三日之期已过,梁以蘅放她们出门,云清缓拉着林黛玉迫不及待地便去了新上任的贾府。 贾迎春已在房内泡好了茶,准备好了点心果子,热热闹闹地和两人说话。 云清缓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吞下后问贾迎春:「迎春姐姐,这些日子荣国府出了这等闹剧,凤姐姐有没有带你去荣国府看望啊?」 迎春摇了摇头,捧着一杯热茶啜了一口:「母亲说,既然已分宗,我们和那边就是陌路人。逢年过节都不好去拜祭先祖,宝玉撞了如此邪秽,我就更不好去探视了。」 林黛玉点了点头:「大舅母这么做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分宗分宗,宗族都不同了,若是仍顾念着旧情,这宗分得还有什么意义?」 迎春笑着揶揄黛玉:「没想到林妹妹也会说出这种话,可见心境不同,人当真也会变。」 云清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你可就错怪表姐了,这些道理都是大嫂和我们说的。不过听着也怪有道理。」 迎春日日待在闺阁中,不问世事,只是隐隐听过有一道一僧特意去了荣国府,说是能治好贾宝玉。 迎春实在好奇,就问了出来。 云清缓听了,立马举手:「这题我会,我来和姐姐说。」 第216页 迎春笑着道:「行,你说。」 云清缓便把梁以蘅跟她说的那些话,去掉不能为外人道的,一字不落地说给了贾迎春听。 到最后,云清缓感慨:「所以说,他们二人当真是有本事。竟然真的治好了贾公子。如今荣国府上下恐怕恨不能把他们当成活菩萨来供奉呢。」 贾迎春到底还是关心贾宝玉,听了云清缓的话,拉着她的手确认:「缓缓,当真?宝玉真的无碍了?」 「我还能骗姐姐不成?说来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竟然是嘉泰郡主。如今人人都传嘉泰郡主贤良淑德,甚至还说哪家娶了嘉泰郡主便是天大的福气。」云清缓摇摇头,带着一些讽刺:「所以说啊,恶人的一点善心,总会被人无限地放大夸贊。可好人只要做错了一件事,旁人就恨不能把他打下无尽深渊。如今京城都快把嘉泰郡主传成天上下凡的仙女,甚至有人旧事重提,称赞嘉泰郡主不愧是福星。这才过几年,嘉泰郡主只是没有上街走动,他们看着就要忘了嘉泰郡主那些过往。」 可以说,这三人曾经都在嘉泰郡主的强权下受过不少苦楚。所以贾迎春和林黛玉对云清缓的话简直不要太贊同。 云清缓虽然没能亲眼见着,但光凭想像,也能猜出荣国府日后的鸡飞狗跳:「嘉泰郡主可不是好惹的。就我对她的了解,她如今估计是恨死贾家了。等到她嫁进荣国府,还不知会把荣国府闹成何等模样。」 而且她猜测,荣国府尚了嘉泰郡主,估计会比薛家娶了夏金桂还惨。 毕竟嘉泰郡主可不是一个安于守己的人,尤其是大梁民风开放,对女子并未多加束缚。 云清缓简直可以想像,二人婚后贾宝玉头顶上那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贾迎春喝了口茶,嘆气道:「日子不都是人过的。荣国府总不能抗旨不遵,就看宝玉日后和郡主的缘法了。」 . 同一时刻,京城某高门大宅内。 「为何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的命轨仍未归位?你们二人当初承诺,定会解决此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1卷 第123章 跛道士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大喊:「仙子饶命,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按理说,史老太君是当将绛珠仙子接到贾府,可不知为何,去的却是嘉泰郡主。」 警幻仙子垂目望着跪在地上的跛道士,美眸微眯:「哦,这么说,反倒是我错怪了你们?」 跛道士听了警幻仙子的话,更加害怕了,头磕得「砰砰」作响:「属下不敢。」 警幻仙子盯着跛道士良久。直到把跛道士看得汗湿重杉,才悠悠然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癞头僧怎不见来?」 跛道士浑身一颤,低着头回禀:「我们......我们刚出荣国府,便遇到了早就埋伏的兵士。癞头僧已被他们擒住,还是我用了心头精血做法,这才逃了出来。」 警幻仙子「嚯——」地一下站起,广袖一扫,跛道士整个地被掀翻出去。 「蠢货。」警幻仙子怒斥:「既如此,你怎么还敢到我这来?」 她用託梦的方式,挑唆嘉泰郡主刺杀英王司徒瑾。这才没能留下把柄,不让任何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这个蠢货,竟然就这么大剌剌地来到了她的府上。这岂不是直直地送了个把柄给德泰帝。 跛道士因着癞头僧被捕,心神大乱,慌忙之下匆匆来找警幻仙子寻求对策。竟是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到警幻仙子如此说,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颤颤巍巍地问:「仙子,如此,该如何是好?」 警幻仙子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先离去,找个深山老林躲上一阵,待我唤你,你再出现。」 见警幻仙子没有深究,癞头僧松了一口气,立刻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座府邸。 而警幻仙子坐在原处,拳头紧握。随即站起身,心烦意乱地走着。 勐地,她看向荣国府的方向,犹豫良久,还是从妆奁内取出一粒香。 警幻仙子将其放入香炉点燃,望着裊裊升起的青烟,喃喃道:「我的好妹妹,这次对不住你。待到功成,姐姐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宁国府内。 秦可卿卧在榻上,用手撑着脑袋听着丫鬟念书。忽觉一阵昏昏欲睡。 宝珠看着秦可卿有些乏了,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秦可卿的身前,扶着她的手臂,道:「奶奶可要小憩一会?」 秦可卿点了点头,在丫鬟的侍候下恍恍惚惚地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秦可卿只觉得自己魂灵飘飘上升,悠悠荡荡穿过层层云霭,阵阵清风。 待双足落在实地,秦可卿抬头一看,眼睛不由微微睁大。 但见朱栏玉砌,绿树清溪,人迹不逢,飞尘罕到,说是天仙宝镜也不为过。 眼见前方有一人,秦可卿握着扇子上前,声音清脆道:「你是何人?这是何处?」 那人没有回头,留了个背影给秦可卿,接着便向前飘去,仿若双足离地。 秦可卿大奇,悄悄跟上。 直至到了一处通身毕现的银镜前,前方之人踏了进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秦可卿上前,惊讶地望着那面镜子。 银镜的镜框上,雕刻着简朴神秘的花纹。镜子里映出的分明就是自己的身影,哪还有前方那人的踪迹。 第217页 秦可卿心下好奇,伸出手抚上镜面。 谁知一阵强大的吸引力传来。水波荡漾,秦可卿猝不及防,就这么被生生地吸入了镜面中。 镜子内,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世界。 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贵女香闺。 陈设简素清练,低调奢雅。 秦可卿抬头望去,就见一个女孩,站在一顶香炉前,看着炉中裊裊轻烟。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女孩缓缓抬头。 秦可卿感觉女孩有些眼熟,皱着眉努力地想了想,福至心灵,恍然大悟:「穆......」 警幻仙子竖起手指挡在了唇前,轻轻「嘘」了一声。呵气如兰,将一阵透薄到几乎看不见的烟缓缓吹至秦可卿的面前。 秦可卿不自觉地吸入身中,忽感一阵眩晕。 警幻仙子的声音如梦似幻地响起,悠悠然然,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在天边:「风饮,我的好妹妹。你想起来了么?」 画面如同走马灯在眼前闪过。 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 千红一窟,万艷同悲,群芳髓...... 秦可卿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用手抵住了自己的脑袋。 「风饮,风饮......」 如水的记忆被灌入秦可卿的脑海中,秦可卿甩了甩自己的头,眼中渐渐是混沌后的清明。 抬起眼,秦可卿看着面前的女子,笑了笑,轻轻唤道:「姐姐,好久不见。」 第1卷 第124章 警幻听到秦可卿唤她姐姐,满意地笑了笑,抬手虚虚拂过自己面前的绣凳:「妹妹,坐吧。」 秦可卿坐下,浅啜一口警幻为她泡的茶,摇着头道:「这凡世的东西果然也就勉强入口。以前还不觉着,现在回想『千红一窟』、『万艷同悲』的醇香绵长,纯美甘冽,却是越发没得滋味了。」 警幻道:「谁说不是呢?万千红尘,又怎么比得上我们的放春山,遣香洞。妹妹将将恢復记忆倒也罢了,我却是早已忆起从前。在这浊浊污世,如今也不过就是浑浑噩噩,勉强度日,虚度此生。」 秦可卿......不,风饮仙子向来知道她这个姐姐冷心冷情,如今以香渡魂恐是有要事相商。因此她也不虚与委蛇,放下茶杯看向警幻仙子,勾着媚人的笑容问:「姐姐无顾唤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警幻仙子毫不意外秦可卿说出这番话,拂了拂轻烟,道:「不知妹妹可还记得,我们下凡,所为何事?」 秦可卿:「自然。」 「如今的情形你已得见。薛宝钗入宫,她与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的纠葛已再也回不了正轨。不过是个小角色,这便也罢了。难就难在绛珠仙子如今与神瑛侍者竟是没了往来。如此,绛珠仙子日后又该如何咳血而亡?」 秦可卿笑而不语,看着警幻仙子,等待她的下文。 警幻仙子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满秦可卿的无动于衷,却仍是耐着性子道:「你我姐妹修行,靠的便是这些薄命女子的怨恨与不甘。近日推演命盘,我发现不光是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就连金陵十二钗的命格竟也有了隐隐地改变。我们布了这么大一个局,以荣宁二府为盘,以府中女儿为子,好不容易把绛珠仙子引下凡尘,却不知哪儿的纰漏竟是令我们功亏一篑。妹妹,你真的甘心么?」 秦可卿道:「既如此,姐姐又如何做想?」 警幻仙子道:「癞头僧和跛道士如今算是废了,眼下也只有妹妹可以帮我。薄命,薄命,不一定为情薄命。倘若家族倾覆,族中女子牵连而逝,不也是一生,命如薄纸么?尽管这般的怨恨是少了些,但总归聊胜于无。不是么?妹妹。」 秦可卿点了点头,似是很贊同警幻仙子的话:「如此,姐姐希望妹妹如何做?」 警幻仙子站了起来,慢慢踱步至窗边。隔着霞影窗纱,眯着眼,眺望着皇宫的方向:「绛珠仙子所在的林家,贾迎春所在的贾家,史湘云所在的史家,如今皆是站在德泰帝阵营。其余高门面上暧昧不已,私下却也免不得和江南甄府往来,给日后的自己留一条退路。嘉泰郡主是个不甘于人下的。我日日给她託梦,若是义忠王世子登位,她势必要做那摄政长公主。她素来狠辣,深谙斩草需得除根。倘若她掌权,还怕这些家族不被牵连么?」 说完,警幻仙子微微偏头看着秦可卿,艷丽的面容充斥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秦可卿继续点头:「听着似乎挺有道理。可是,姐姐,你似乎忽略了,金陵十二钗的女子多生于荣宁二府。他们和甄家缠绵多年,也算是老亲。如此,贾家又该如何覆灭呢?」 警幻仙子低头笑了笑,忽而抬起眼看向秦可卿:「妹妹莫不是忘了,贾家那块顽石即将尚郡主。这种耻辱,嘉泰郡主又怎么会留着呢?」 「姐姐算无遗策,妹妹佩服。听着姐姐的计谋。似乎并不需要妹妹出手。姐姐如此费劲召我前来,也不知姐姐究竟想让我做些什么?」 警幻仙子又坐到了秦可卿的面前,握着秦可卿的手,道:「我的好妹妹,你是嘉泰郡主的庶妹,义忠亲王的女儿。德泰帝可是答应过义忠亲王,必不会伤你性命。若是你病危,恐怕这时候就需要一门好亲事,才能勉强散一散你的病气呢。」 警幻仙子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秦可卿自是不可能不明白。 秦可卿垂眸看着警幻仙子精緻柔白的葇荑,微微勾了勾唇:「姐姐,你想刺激嘉泰郡主,可是郡主未必会如你所愿。」 第218页 警幻仙子拍了拍秦可卿的手:「这就不是妹妹需要操心的了。我控制嘉泰郡主这么多年,若是到头来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岂不是负我在她身上筹谋十六年。」 「哈哈哈。」秦可卿大笑,抽出手鼓了鼓掌:「姐姐好算计。这福星身份给了嘉泰郡主,如此一来,日后她临朝称制好歹也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姐姐这走一步看十步的手段,妹妹自愧弗如。」 世人皆知,嘉泰郡主,福星降世。 她诞生的那一日,暴雨初停,鲜花竞放。云销雨霁,天挂虹桥。大悲寺的大师批命,此乃九重天仙姑歷劫下凡,投胎转世。福保国祚,盛世永昌。 人人皆传,此等异象,当为二皇子府新诞生的小女儿。只有天家贵女,才当得起如此福佑。 却无人得知,这所有的花云虹桥,所有的谶言批语,是为了恭祝东平郡王府的嫡长女,后来的京都第一才女穆靖欢。 东平郡王府为臣,自是不敢与天家争辉。好在穆郡主生于子夜,东平郡王便把长女的生辰提了一日。 幸得大悲寺无相大师闭关,其主持师弟受过甄家恩惠。在甄贵妃的授意下,福星批语落在了二皇子嫡女头上。这便有了后来宠冠京城的嘉泰郡主司徒心嫣。 警幻仙子对秦可卿的称赞不置可否:「不是她的东西,却张冠李戴十六年。我如今索要一些酬劳,也是应该的。」 炉中的香快燃完了,秦可卿坐在绣凳上的身影逐渐虚幻:「姐姐心中沟壑纵横,妹妹自是不便多言。姐姐所提,妹妹牢记于心。只盼姐姐心想事成,也好让妹妹沾光,早日飞升成神。」 话音刚落,秦可卿的身形便彻底消失不见。只于裊裊余音,迴荡于室内,又很快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秦可卿睁开双眼,看着宁国府自己闺房的陈设,绽开一个温婉的笑容。握着团扇不急不徐地给自己送上阵阵香风。 「姐姐啊姐姐,皇位更迭,王朝颠覆,又岂是你我之力能够改变的?行云上神庇佑着梁氏家族,更是留下了自己的传人梁以蘅。你真的可以成功么?妹妹可是拭目以待呢。」 . 荣宁二府外的天罗地网,到底是名不虚传。 抓住癞头僧后,梁以松便率领禁军回宫復命。只是可惜还是让跛道士逃脱,没了踪影。 德泰帝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看着梁以松问:「这妖僧,可有说些什么?」 梁以松跪在地上,满面惭愧:「回陛下,草民无能,未能审问出丝毫有用的消息。」 德泰帝对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伴读还是相当宽容的,闻言,道:「也不能怪你。听你所言,这一道一僧也算有些本事。既如此,自当有着常人没有的手段。你先平身吧。」 梁以松叩首:「谢陛下。」 德泰帝又看向了梁以蘅:「以蘅,你说你后来有尝试带着人追缉那逃走的妖道,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梁以蘅躬身回禀:「陛下,臣妇派人暗中在京城各处查探,奈何妖道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有人道曾在朱雀大街上隐隐见着了这妖道的身影。只是妖道走得太快,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又没了踪影。」 听了梁以蘅的话,德泰帝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 当初太.祖开创大庆江山,登临帝位后便将朱雀大街划分给了那些跟随他打天下的,战功赫赫的老臣。 换句话说,朱雀大街住的,几乎都是大庆朝的开.国元勛。 东平郡府,西宁郡府,南安郡府,北静郡府以及八公中近半数的府邸,都坐落在朱雀大街上。 而这些府邸,曾经都是支持义忠亲王。 如此说来,这癞头僧和跛道士,竟是与甄府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德泰帝坐在龙椅上沉默不语,只剩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扶手的声音。 梁以松和梁以蘅见此,也不说话,垂头等着德泰帝的吩咐。 良久地沉默之后,德泰帝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清迟回了么?」 梁以松道:「回陛下的话,清迟走水路入京,算下来,明日便可入城。」 「朕记得上回清迟在信中提及,找到了甄家贪污的罪证。」 梁以松道:「是。甄家上与京中高门世家沆瀣一气,下与扬州豪强狼狈为奸。算下来,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库中银钱更是堪比国库,触目惊心。」 德泰帝意味不明地笑道:「这么说,京中这些权贵世家,府库与甄家也当差不了多少。倒是没想到,国库空虚,竟是养出了一堆尸位素餐的蛀虫。」 梁以松和梁以蘅立刻便明白了德泰帝想要做些什么,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番。 德泰帝又道:「以松。」 「臣在。」 「你暗中派些人马,紧盯着朱雀大街。尤其是和甄家有密切往来的那几家。同时扩大范围,必要把那逃走的妖道找到。」 梁以松再次跪下:「草民,遵旨。」 第1卷 第125章 云清缓口中的桂花糕险些喷了出来。 她用绣帕拭了拭唇角,看着司徒瑾,不敢置信:「你说什么?省亲?」 司徒瑾无奈地递过一杯茶:「表妹,你慢些吃。」 自打云清迟从扬州回来,司徒瑾也不必躲躲藏藏,倒是在宫中大大方方地现了身。 第219页 如此,云清缓不用继续装做黯然伤神,徽宁公主便常常邀云清缓进宫作伴,一同骑马打球。 司徒瑾大病初癒,德泰帝忧心他操劳过度,不准他这段时日参与政事。无所事事之下,司徒瑾便常常陪伴徽宁公主和云清缓玩耍。 顺便,给二人带来一些旁人尚打听不到的小道消息。 徽宁公主用手撑着下巴,看向后宫诸位娘娘的殿阁,嗤笑:「如此一来,这些世家恐怕要大大地颇费一番。就是不知,谁家的省亲别墅最为富丽堂皇?」 德泰帝极为疼爱司徒心虹这个嫡长女。在德泰帝若有似无地纵容之下,司徒心虹如今对朝中动向也是极为敏锐。 因此徽宁公主这没头没尾的一席话,让云清缓瞬间觉着德泰帝无缘无故省亲怕是有什么大阴谋......不对,大含义。 云清缓这么想,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谁知司徒瑾和徽宁公主听了云清缓的话,皆一脸高深莫测。看得云清缓不知所谓:「怎么,我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么?」 徽宁公主摇头:「倒也不是。前些日子舅舅送了我几个铺子,皆为木料家具,罗幔珍玩。缓缓,你要不要出点银子,跟我合作一把。说不得这次省亲,我们可以从那些世家身上好好地赚上一笔。」 云清缓福至心灵,瞪大了眼:「公主,您的意思,这省亲......」 司徒瑾笑道:「如今京中那些卖木料石材,陈设古玩,珍禽飞鹤的商人,早就被皇兄私下授意。一个皇商名额,换得这些世家七成雪花银。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又有谁不乐意?皇兄也给了我恩典,让我接手了好些个铺子。等圣旨一下,恐怕我的王府又能扩建一二了。」 云清缓:「......」 云清缓还能说什么? 她倒是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省亲,背后居然有着如此多的利益牵扯。 不过偌大的京城,估计也就英王殿下,徽宁公主这等天皇贵胄能够从此次省亲中获利了。毕竟,谁又敢和国库抢银子呢? 云清缓对省亲的兴趣,几乎都基于对大观园的好奇。不过这次没了林黛玉的百万家资,也没了王熙凤的利子钱,也不知道荣国府会把省亲别墅修建成什么模样。 司徒瑾瞧着云清缓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什么乐子,笑道:「表妹,怎么了?幸灾乐祸都写在脸上,是想着要去看哪家的笑话?」 云清缓弯着眼睛,眼中透着狐狸一般的狡黠:「殿下,我可是听说,这荣国府最好面子。就是不知这次贤德妃娘娘的省亲别墅该是如何的壮观?」 徽宁公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贤德妃,往日最爱显摆自己是国公之后。明明就是从我母后宫里出去的,如今仗着自己得了几分宠,越发张扬不把人放在眼里。听宫人说,她请安时有时甚至对我母后不敬。这宫里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可不少。若是这园子修建得不气派,也不知她如何在后宫抬得起头。可若是富丽些,却是不想她们荣国府有没有这个银子。」 徽宁公主正说得兴起,这时有个小太监匆匆来到了八角凉亭,朝着三人行了礼之后,道:「英王殿下,陛下传您速去御书房。」 司徒瑾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既如此,我便先去。心虹,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陪皇嫂用膳。缓缓,你也快些出宫吧。」 两人同时点头。 云清缓又和徽宁公主说了些话,便带着白露白霜以及怡太妃娘娘赏的各色珍宝出宫了。 回到秦国公府,云清缓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云清迟,云正然,云浩然竟然在她回来前不久同时被德泰帝宣进了宫。 云清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给她盛汤的梁以蘅,有些好奇:「嫂嫂,大哥今宫所为何事?」 梁以蘅笑着将碗放在了云清缓的面前:「我也不知。有什么等他回来便可知晓,如今多说无用。快些用膳才是正理。」 「哦。」云清缓鼓着腮帮子,用公筷夹了一筷茄子放到林黛玉盘中:「表姐,吃这个,这个好吃。」 淑阳长公主最近迷上了作诗,常常唤黛玉前去作伴。所以今日黛玉没有和她一同入宫。 但这丝毫不影响云清缓作为黛玉迷妹,喜欢拉着她问东问西的性格。 才吃完饭,两人便又说上了。 梁以蘅道:「你们姐妹也是有说不完的话。我命人切一些时令鲜果,你们去房里玩吧。」 此话正和云清缓意。 向长辈问完安,她就和林黛玉先离开了。 入夜,云清迟回府,梁以蘅早早地就在书房内等着。 梁以蘅看着有些风尘僕僕的云清迟,端着一碗燕窝道:「才从宫内出来,定是没吃好。我煮了碗燕窝,你快趁热吃。」 云清迟也没用勺,端着碗一饮而尽。 感觉胃里传到四肢百骸的暖意,云清迟舒适地谓嘆道:「以蘅,能娶到你,真是我三生有幸。」 梁以蘅拍了一下云清迟的肩膀:「这说的是什么话?今儿入宫是又出了什么事么?不明不白的,竟是些不知所谓地感慨。」 云清迟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宁国府小蓉大奶奶病危。」 梁以蘅眼皮一跳,坐在云清迟对面:「怎么会?秦氏......前些天不还好好的么?怎么无缘无故就病危了?」 云清迟摇着头道:「我也不知。她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义忠王爷最疼爱的便是这个从未展现与人前的女儿。王爷薨逝后,他手中的势力虽说是落在了义忠王妃手上,但据我们查探,王妃所掌控的也不过是义忠王爷生前拉拢发展的半数人脉而已。」 第220页 这些梁以蘅自是清楚,毕竟这件事是由梁以松经手,所以并没有刻意瞒着她:「所以陛下认为,剩下的势力,义忠王爷可能早在起兵前,就已经交代给了秦氏。」 云清迟点了点头。 梁以蘅也沉默了。 怪不得德泰帝今日将云家父子全部宣进宫,因为这的确是一件非常棘手的大.麻烦。 如今陛下还未从秦可卿身上得到任何有关这些势力的蛛丝马迹。倘若这一切都只是陛下猜测便也罢了。 若是义忠亲王当年真的把这些人脉情报交给了秦可卿,随着秦可卿的逝世,这些人恐怕会同时就此销声匿迹。 这对陛下来说,简直就是一枚埋在暗处不知何时会跳出来影响他皇位的炸.弹。 梁以蘅低声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尽管陛下对义忠亲王有着孺慕之情,但陛下也绝不会允许王爷的后代影响他的权力。」 云清迟再次嘆气:「谁说不是呢?陛下这次召我与父亲大伯进宫,就是为了秦氏这件事。陛下有旨,在找到义忠王爷残留的那些势力之前,必要保住秦氏的性命。」 梁以蘅垂下眼:「我知。」 如此,便是要梁以蘅出马。 毕竟太医院几乎没有人比梁以蘅医术更好,她身为女子,进出秦氏的闺房也总归更为便利些。 见云清迟兴致似乎有些不高,梁以蘅拍了拍云清迟的手:「子驰,我的医术你知道的。我如今不知蓉大奶奶究竟为何病危,无法保证一定能够治好。但是,拖到你们查出她手中掌握的那些人脉信息,还是做得到的。」 云清迟道:「我不是因为这件事。」 「哦?」梁以蘅奇道:「莫非陛下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云清迟道:「陛下有意,让嘉泰郡主尽快与贾家公子完婚。」 梁以蘅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道:「这也是一种办法。不过你不高兴什么?」 云清迟无奈地看了梁以蘅一眼:「我如今兼任礼部。陛下的意思是,嘉泰郡主好歹是义忠王爷唯一的嫡女,便按公主规格出嫁。所以接下来一段时日,我要频繁地去义忠亲王府和义忠王妃与嘉泰郡主商议此事。」 梁以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人人称颂的云大公子,也会有惧怕的人啊?」 云清迟捏了捏梁以蘅的脸:「不是惧怕,只是嘉泰郡主,你是知道的。她原本就对这桩姻缘很是不满,如今心中恐怕憋着邪火,就等着折腾礼部和内务府。我才在江南为难了甄府,如今郡主恐怕是更看我不顺。只是礼部中,没有比我身份更合适的人。所以虽然我适才在宫中主动请缨,回想起来,终归是有些繁琐。」 梁以蘅摇着头道:「子驰,你也不要多想。常言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不得你这次或许可以从嘉泰郡主那获得什么消息。这不就是大功么?」 第1卷 第126章 贾琏外放多年,因着政绩突出,早已被召回京城,入职户部。 虽说只是一个小官,但贾琏这些年过得也是异常地满足。 他以往活在荣国府的荣耀之下,被府中繁华迷了眼,看不清贾家早已大厦将倾。随着宁国府的贾珍等人与那些纨绔子弟走狗斗鸡,帮着贾赦在外胡作非为。 明明是荣国府的长子嫡出,却活得如同二房的管家一般。甚至被二房暗害都无知无觉。整日为着一点蝇头小利沾沾自喜。 如今回想,就如同一场笑话。 王熙凤进屋时,正巧看到贾琏面上那复杂莫测的表情,笑道:「哟,这是在外又惹了什么腥,不敢去老爷太太面前说,在这家里摆起了脸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又给了你气受呢。」 贾琏无奈地看了王熙凤一眼:「你这嘴什么时候能够饶一饶人。肚子里还有孩子,别让他学了你的牙尖嘴利,日后找不到媳妇去。」 王熙凤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冷笑:「怎么地,二爷就如此肯定这是儿子。莫非她若是和大姐儿一个样,二爷还要嫌弃她不成?」 贾琏素来说不过王熙凤,闻言也不与她相争:「我又何尝说我嫌弃她了?你看我素日里何曾亏待过大姐儿半分。方才从衙门回来,我还特意绕道买了她爱吃的桂花糖。」 王熙凤自是知道贾琏的性子,方才也不过就是心中不顺,想要泻泻怒火。如今心中的浊气吐了出来,身心畅快,再次开口,声音也和软了不少:「我当知道你素来疼爱大姐,面上不显现出来,心中总是有她。不像我那个好姑母,以往拉着大姐儿的手日日说着心肝宝贝,暗中却是如此的黑心烂肺。」 贾琏瞬间明白王熙凤今日心气不顺是为何,道:「母亲方才唤你,可是那边府又有什么事找上门了?」 王熙凤道:「你也应当听说了,先前陛下下旨,二六日期,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这本就是天大的恩德。如今两位圣人又下谕旨,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者,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事。如今荣国府不正好出了一个贤德妃,不是贵妃,胜似贵妃。我那好姑母样样都是要争个拔尖的,如今有了这么个巧宗,怎么愿意让贤德妃娘娘居于人下。」 王熙凤说得不无讽刺,贾琏倒是立刻就听出了门道:「这建园子可不是个好差事,若想要修建得好一些,这银子免不得要多费点。那边难不成是想让我们出这个银子?」 第221页 王熙凤冷笑:「可不是呢。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贤德妃娘娘得了面子,我们贾家面上也有光。都分宗了,还一个贾?也不知我那姑母哪来的脸,竟说得出这种话。」 贾琏摇头:「为了分宗,咱们也没有带走荣国府多少家产。怎么那些银子还不够他们用?说来说去,我们家也没有姑娘在宫中,贤德妃娘娘省亲与我们又有何相关?回头娘娘当真飞黄腾达,找上门,那边府一句分宗,就让我们无话可说。就算没分,娘娘想着的也是宝玉,怎么可能让我们沾他们二房半分荣耀?」 贾琏如今也算是看透了。贾母就是个心偏到咯吱窝里的,王夫人更是从没有把他们二房当成一家人。 若是还在荣国府,听到贾元春封妃的消息,他定是觉得与有荣焉。如今隔岸观火,看着贾府纸醉金迷,再回味一番王夫人以往对大房那明褒暗贬态度。他都恨不得回到过去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王熙凤说了一通,解了郁气,身上松快了些,越发想看荣国府的笑话:「母亲已经吩咐了我,无论那边如何说,都不能答应他们。我倒是想看看,如今没了我们大房的帮衬,我那位姑母该如何建起这么一个省亲的园子。」 贾琏道:「老祖宗就是看不透。陛下虽然下旨,允准宫中娘娘省亲归家。但是若是没那个别院银钱,陛下也并不强求。你也知道,刘贵妃兄长和我同在户部,早上说道此事,他们家似乎就没有要贵妃娘娘省亲的意思。还有史家的大姑娘不也入宫了么?可是史家叔伯如今皆外放,他们家似乎也不打算修建这省亲别院。说到底,娘娘在宫中有无脸面,看的是得不得陛下的宠爱。娘娘在宫中有无底气,看的是娘家是否助力。若真想贤德妃娘娘在宫中好过,还不如督促着宝玉早日上进。哪是一个园子,就能让宫中人高看娘娘一番。」 王熙凤靠在引枕上,睨着贾琏:「出去几年,如今二爷也是看的愈发透彻。可若是人人都像二爷一般,荣国府也不会是如今光景了。」 听着王熙凤的讽刺,贾琏讪笑着不说话。 这时平儿捧着个精緻的锦盒走了进来,朝着两人福了福身,道:「奶奶,这是上等的山参燕窝,都已经准备好了。」 王熙凤招了招手。 平儿走上前,将锦盒举到王熙凤的面前。 王熙凤翻了一翻,点头道:「你向来有分寸。派个得力的人,送去宁府,就说是给蓉大奶奶的。」 贾琏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蓉儿媳妇?她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么?」王熙凤直起了身子。 平儿见状,连忙把锦盒递给了丰儿,扶着王熙凤。 「蓉哥媳妇病重。母亲说,虽然我们和他们没了关系,但该有的礼数不能缺。人虽不到,也该送些药材聊表心意。这便是给她准备的。」 贾琏确实不知道秦可卿病重,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二房还要在府里修园子?也不怕扰了蓉哥媳妇的清净?」 王熙凤道:「如今京郊的地都被卖完了,要修别院不只能在府中?别说是蓉哥媳妇,哪怕是探丫头,这节骨眼上若是有了这事,二太太也会嫌她晦气。至于蓉哥媳妇,那是宁府的人,她又怎么会容许有人在这档子关头影响贤德妃娘娘?」 . 荣庆堂中。 王夫人坐在下首,看着贾母,急急道:「老祖宗,陛下已下旨,允许各宫娘娘回府省亲。大姐儿多年未归家,这可是难得的好时机,省亲别院总该建起来的。」 贾母看着王夫人,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园子是一定要建的。但如今府里的情形你也知道,想要建一个好一些的别院,没个两三百万的银子根本没可能。我何尝不心疼大姐儿,这关系到她在宫中的脸面,我有何尝不愿她能风风光光?奈何早前分宗开府库时我才知道,原来府上竟是早就寅吃卯粮,如今又哪里有银钱?」 王夫人听了这话,低着头道:「儿媳派了人去大房的府上。本想请他们过府商议,若是能够出些力,自是最好不过。谁知他们只是推脱,道如今两府已没任何关系。想去找宁府商议,珍大嫂子又道蓉哥媳妇病重,她们凡事都要紧着蓉哥媳妇先来,对修建省亲别院也是有心无力。」 贾母嘆了口气:「也怪蓉儿媳妇的病来的太不是时候。陛下天恩,请云少夫人为她诊治,这也是她的造化。」 王夫人却不这般认为。 她如今可以说是对秦可卿恨到滴血。 本来她想得好好的,已宁府会芳园为基址,连宁荣二府小巷,入荣国府东大院。这样一来,园子不仅大,而且联通二府,也是难得的气派。 可是宁府如今却已秦可卿病重为由,担忧扰了她的清净,不愿拆会芳园。 若是没了宁府,单单荣国府,又怎么能够给元春建造别院? 贾母想着荣国府的现状,愈发怀念黛玉:「若是林丫头在就好了。林家五代单传,她父亲又曾任扬州巡盐御史。倘若她嫁给宝玉,又何愁没有这笔银钱。何况内相李公公已来传旨,三月后便是宝玉和嘉泰郡主婚期。如今府中要紧着郡主府的建造,这起子事混在一起,难免要委屈些元春。」 贾母还是比较拎得清。 她是疼爱贾元春。但也知道,贾宝玉和嘉泰郡主的婚事是德泰帝所赐,代表着德泰帝的脸面。 第222页 若是在大婚上委屈了郡主,陛下一但龙颜大怒,难保不会连累元春。 「虽说郡主府有着内务府的人操办,建府的银子也是从国库中拨钱,向来有定例。但古往今来尚主的人家,又有谁会真的守着这个例。府中的银钱如今要先着郡主府。这是该守得规矩,我们也不能破这个例。」 何况,若是不这样做,回头让嘉泰郡主知晓,指不定要如何闹腾。 贾母见这王夫人不服的模样,摆手道:「老二媳妇,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对元春的疼爱不比你少。若是让她知道,也定不会愿意因着一个园子,坏了皇家的规矩。」 王夫人自知说不动贾母,眼珠一转,迂迴着试探:「老祖宗,若是府中有足够的银钱,这园子......」 贾母淡淡道:「若是有足够的银两,那我便亲自去和珍哥儿说道。」 第1卷 第127章 王夫人回到荣庆堂,坐在榻上,靠着大红蟒缎引枕,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金钏儿玉钏儿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静静地连唿吸都不敢发出,生怕惹恼了愈发阴晴不定的王夫人。 自从荣国府分宗,大房搬出了贾家大宅,王夫人也从东大院重新住进了荣庆堂。 这本是一件好事。 如今王夫人看着荣庆堂的陈设,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 想到这些东西可能被邢夫人用过,又想到去大房求助时他们冷漠的态度。王夫人银牙咬碎,只恨不能啖其肉,食其骨。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瞅着王夫人的脸色,斟酌一番开口道:「太太,可是老太太说了什么?」 王夫人望着前方的花瓶,眯着眼道:「都说往日最疼娘娘,是其余所有姑娘加起来都不如的。如今娘娘的大事却推三阻四。我看如今老祖宗的心都飞到大房那边去了,那还想着我们一丝一毫。」 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这是魔怔了。 毕竟老祖宗看不惯大房,府中人尽皆知。以往就不喜见大老爷和大太太。如今分宗,宝二爷撞秽如此大的事,那边都不派个人过来瞧瞧。老太太心中对他们的埋怨是愈发地深。 更遑论偏心大房。 周瑞家的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太何出此言?老太太以往有多疼娘娘和宝二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府中其他姑娘是万万越不过去的。老太太如今定是有着什么难处。否则焉能不管娘娘?」 王夫人平日里也还算精明,只是一遇到贾元春的事就容易犯左。如今她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根本听不进周瑞家的劝,心中恨恨:「老爷是个不管事的。本想着老祖宗能够帮衬一二,却不想她竟说要紧着嘉泰郡主的郡主府。这嘉泰郡主,都要嫁进我们荣国府,是我们贾家的人,偏生兴师动众。派内务府的人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这也不满,那也不愿,把我们府贬得一无是处不说,竟是不能给我们带来半点好。如今还要因着她委屈了我们大姐儿。这哪里是娶媳妇,娶个祖宗也没有这般的。」 周瑞家的被王夫人这番话唬得心神乱跳,不顾尊卑扶着王夫人得手,心有余悸:「我的太太,您可千万不能说这话。嘉泰郡主是什么人,那可是陛下的侄女,是顶顶尊贵的身份。您私下说道也就罢了,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对陛下赐下的婚事有何不满呢。」 王夫人确实对这桩婚事非常不满,但她也知道轻重。也就平常在屋中过过嘴瘾。在外面还是端着五品诰命的架子,处处显摆自己有个郡主儿媳。 周瑞家的也从王夫人的话语中听出了王夫人因何生气。眼珠子转了转,周瑞家的道:「太太,这建省亲园子,说来说去愁的不就是银钱么?其实依老奴看,这事也不难办。」 王夫人见周瑞家的说得如此笃定,微微直起了身:「哦?你说说?」 如今大房是指望不上了。 薛家豪富,可是薛宝钗也在省亲的娘娘之列,他们必定是要为着薛宝钗打算。 宁国府因着秦可卿患病,自顾不暇,院子不愿拆不说,出个钱也是推三阻四。只恨以往贾珍惯爱和贾琏厮混,如今贾琏一走,西府这边也没个可以去宁府说道的人。 王夫人虽然因着王熙凤的收手,又开始重新放利子钱。可这也不过杯水车薪。 所以她确实比较好奇周瑞家的能够想出什么法子。 周瑞家的往屋外看了一眼。 金钏儿玉钏儿会意,立刻带着丫鬟退下,并守在门口。 周瑞家的确定无人听得到,这才压低声音对王夫人道:「太太,咱们三姑娘的年纪也到了。听闻江南一带有不少富商,因丧偶而花重金置办聘礼,想要续弦。若是有了这笔钱,可不就解了燃眉之急么?」 王夫人眼睛一亮。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 探春姿容出色,正是待嫁的好年纪。贾家养了她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为了家族出些力了。 「只是......」王夫人有些犹豫:「我粗粗算过,就算用了探春的聘礼,恐怕也不够。」 周瑞家的道:「太太,这还不好办么?宝二爷就要与嘉泰郡主成亲,内务府已经将郡主的嫁妆送过来了。老奴上回展眼看着,银钱足有百万之数,更不消说那些上等的绫罗绸缎,珍玩珠宝,头面如意。郡主千金之躯,自幼金尊玉贵地长大,又怎么会特意在意这些呢?只需拿那些靠里面的,还会有谁发现不成?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被人知晓。太太您是郡主的婆母,郡主难道会真的与您撕破脸?」 第223页 王夫人被周瑞家的这番话说得彻底动摇。 在心中权衡许久,王夫人终是点头道:「这件事就由你亲自去办。记住,不能从直接库里拿,先想法子将郡主的那些嫁妆运到府外的庄子上去。还有,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件事。」 周瑞家的点头:「老奴做事太太还不放心么。既如此,三姑娘那边可否......」 「三姑娘的亲事也该安排上。不说别的,娘娘在宫中上下打点就要花去不少银钱。她不过是个庶女,为嫡姐牺牲,是她的职责。否则我辛辛苦苦将她养这么大又有何用?」 . 探春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亲事已经被王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她如今正受邀,和云清缓一同去郊外骑马。 一同来的还有林黛玉,惜春和迎春。 几人在郊外的马场跑了几圈,觉着有些累了,便围着坐在一个石桌前,喝茶说话。 云清缓对于秦可卿病重这件事抱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刚好这次惜春也在,顺道便问了出来:「惜春姐姐,听说贾小公子的妻子病重,我嫂嫂日日去宁国府为她治病。如今她的身子好些了么?」 按照原着的发展,秦可卿在自家皇帝表哥登位之初便该病故而亡。 可是秦可卿那次被梁以蘅治好之后便再无大碍。如今都已经快快活活地多活了这么些年,没道理身子突然间又出什么大事啊。 不过连贾元春省亲的时间都推迟了不少,这么看来,秦可卿再次病重也不那么奇怪了。 惜春摇着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即使有云少夫人妙手回春,她的身体还是一日差过一日。如今哥哥都把我接回了府上,只说有我陪着她说话,心情好了,说不得病也就好了。如今看来......」 惜春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但很明显秦可卿的恐怕快要不行了。 探春嘆了口气:「太太为着这事,心中也不畅快。本来大姐姐省亲,太太想要拆了会芳园,只是珍大哥哥怕扰了蓉哥媳妇的病,说什么也不同意在宁府动土。这些日子我去请安都战战兢兢的,就怕太太一个不顺把气撒在我头上。」 探春如今在府中也是不好过。 以往姐妹们都在,王熙凤又握着管家之权,府中上下一片和睦,王夫人只需在背后吃斋念佛,自然也乐得装几分样子。 自从两府分宗,惜春也被尤氏接走,府中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从热热闹闹变得空空落落。 之后德泰帝赐婚,贾宝玉患病,桩桩件件没有一件让王夫人舒心。王夫人心中郁结,便把气发在了贾环和她的身上。 偏生贾政素来不管后宅之事,贾母忙着贾宝玉尚郡主的亲事。她竟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要不是王夫人惦记着她是女孩儿,还有几分用处,恐怕她如今就会落得和贾环日日抄佛经一个下场。 说到这,探春看着迎春和惜春:「如今我是真羡慕你们。二姐姐跟着大伯母出去了,四妹妹也被珍大哥哥接走。旁的不说,好歹能落个清净。哪像我,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林黛玉知道探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如今说出这番不符她往日性格的话,怕是过得很不好了。 只是林黛玉也不好置喙别人的家事,只是拍着探春的手道:「三妹妹放宽心罢。日子总是人过的。说到底,日后如何谁又知道呢?」 探春明白黛玉是什么意思,摇着头道:「如今我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太太那却一直没动静。也不知太太是如何想的。说句不孝的,我宁可嫁得远远的,也不想继续待在这个京城了。」 云清缓听着却是心中一动。 就她所知,大观园的建造可是基于林黛玉的百万家产。 如今林黛玉已经和荣国府没了什么关系。薛家有薛宝钗,也不可能帮助王夫人。王家因着贾宝玉那「文谏武战」的脑残言论,都快和贾家断了往来,更是指望不上。 如此说来,王夫人若是想要建个和原着一模一样的大观园,这银钱...... 云清缓根本就瞒不住事,但她也不确定,便用迂迴的方式问了出来:「我听嫂嫂说,修建园子所费的银钱可不少。说来,荣国府这等世家大族,省亲别院定会是美轮美奂呢。」 第1卷 第128章 云清缓说得随意,林黛玉心中却是划过一抹怪异。 这么多年的相处,林黛玉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妹从不无的放矢。她这么说,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林黛玉抬头看了看云清缓。 云清缓还是笑眯眯的,手指却在石桌上不着痕迹地轻轻敲了敲。 林黛玉眉头一动。想到王夫人的那些手段,隐晦地看了一眼探春,掩去心中那一抹思量。 探春不是个傻的,否则也不可能在王夫人手下如鱼得水这么多年。 本来贾元春修建省亲别院,和她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只是云清缓这么一问,她才陡然反应过来—— 是啊,王夫人如此疼爱大姐姐,定不愿意让她落了下乘,在宫中成为笑柄。可是,这银子从何而来? 同在毓秀书院,迎春因着多年情谊,到底心中不忍,悄悄地提了一嘴荣国府的现状。 探春因此早就明白,荣国府看似风光无匹,实则根都已经烂了。 她虽然是大家闺秀,但并非不晓事。知晓别院的修建素来不易。 第224页 莫非王夫人是想...... 探春面上变幻莫测,眼眶甚至有些发红。 云清缓见向来坚贞果断不落于人后的探春如此情绪外露,便知晓探春想到了什么。 毕竟是不可确定之事,她也没有多说,只是看着黛玉和三春道:「今日已经晚了,不如我们改日再聚吧。」 探春急于回府,没有多做挽留。 惜春见状,随着她一道回了荣宁府。 林黛玉看着探春的削瘦背影,有些担忧:「缓缓,三姐姐......」 云清缓摇头:「猜测罢了,做不得数的。如今就看探春姐姐的会如何抉择。」 . 梁以蘅坐在桌边,看着满满当当摆了整个圆桌的菜,眉眼低垂,静默不语。 阿星看着梁以蘅,弯下身劝道:「少夫人,您先用一些吧。」 梁以蘅抬头看着门外:「大爷还未归来吗?」 阿星刚想说话,就见云清迟走了进来。 梁以蘅见到云清迟,绽开一抹笑容:「子驰。」 云清迟坐到梁以蘅身边,握着梁以蘅的手,关切道:「怎么不先用膳?不是说了,不必等我。」 梁以蘅摇了摇头:「我有些不安,吃不下。」 云清迟眉头一动,抬头吩咐:「都退下。」 待到房内无人,云清迟这才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梁以蘅皱着乌秀的眉宇,覆上云清迟的大手,抬头看着荣国府的方向,轻轻抬了抬眉眼:「那位,我可能已经力不从心了。」 云清迟有些惊讶:「怎会?」 梁以蘅的本事,云清迟最为清楚。 秦可卿的病症来得不明不白,太医院束手无策。云清迟却一直没有怀疑过梁以蘅的能力。 如今,梁以蘅竟然说,她治不好秦可卿。 梁以蘅深深地嘆了口气,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她眼中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烦闷:「我也不知,她的病症太过古怪了。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是如今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云清迟安抚地拍了拍梁以蘅的手:「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会有办法的?说起来,我这些日子在义忠亲王府,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梁以蘅抬头:「哦?」 第1卷 第129章 云清迟嘴角噙着一抹笑,想着义忠亲王府如今古怪的现状,道:「如今王府上下,王妃和世子没了话语权,一切竟是被嘉泰郡主掌管。不说中馈,便是库银採买,桩桩件件都要经过嘉泰郡主的同意。偌大的义忠王府,身为继承人的世子,倒成了一个傀儡。我这些日子和世子相见,他也是唯唯诺诺。谈及长姐,言语颇为畏惧。」 梁以蘅毫不意外:「嘉泰郡主素来好手段。若非如此,单凭一个福星的名头,怎么能如此得先帝的宠爱,压得太后娘娘在甄太妃面前抬不起头。你想说的恐怕不止这些吧?」 云清迟道:「阿蘅知我。我这些日子往来义忠王府,听郡主院中下人多嘴,言语间似乎嘉泰郡主近日来总是心神不宁,夜间时常惊梦。我便使了些手段,买通了郡主房中的侍女。这才得知,嘉泰郡主这梦......」 云清迟摇了摇头:「......当真是大胆有趣。」 梁以蘅没有问,明眸注视着云清迟,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云清迟本想在梁以蘅面前卖个关子。见梁以蘅丝毫不感兴趣,他也不犹疑了,干脆利落道:「我也只是隐约知道一些。据说郡主梦中时常看到自己站在高台之上,俯视众生,万人朝拜。真真是福星降世,四海归心。」 这梦自然不是这样的。 云清迟说得隐晦,梁以蘅也是听得明白。 高台,便是那太极殿前的巍巍丹陛。 万人朝拜,万臣俯身。 四海归心,正是大权在握,统御天下。 梁以蘅眉头一挑,终于带出了一些惊讶:「她这是意图效仿圣武皇后?」 云清迟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梁以蘅的面容瞬间有些一言难尽。似乎想要赞赏嘉泰郡主的雄心壮志,又实在是不知该从何夸起。千言万语化为一句:「郡主好......」 志向。 不过细想,这似乎也却是有迹可循。 义忠王世子自幼懦弱无能,骑射六艺远不及嫡姐半分风采。单凭王妃和世子,又怎么能和江南世家以及四王八公这些老狐狸周旋。哄得这些人对王府内的孤儿寡母忠心耿耿,一心想着扶甄家一脉上位。 梁以蘅想通其中关窍,由着这些线索越思越深:「这么说,如今最盼着蓉大奶奶不好的,便是嘉泰郡主。一旦这位逝世,义忠王爷留下的那些势力,必会臣服于郡主。有了这些人暗中相助,嘉泰郡主心中所愿,指日可待。」 云清迟毫不吝啬地赞嘆:「阿蘅聪慧。」 梁以蘅嗔了云清迟一眼:「这些你不也能够想到,没得在这奉承我。可是我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 云清迟「哦」了一声:「何处不对?」 梁以蘅道:「我总觉得,蓉大奶奶这病来势汹汹又莫名其妙,实在不像是嘉泰郡主的手笔......」 话音未落,二人便听到一阵敲门声:「大哥,嫂嫂,你们在么?我有事找你们。」 第1卷 第130章 是云清缓的声音。 梁以蘅稍稍思索,便明白了云清缓这个时候打扰的原因。 第225页 云清迟已经起身打开了房门。 云清缓过于着急,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难得地没有让丫鬟通报,而是有些失礼地直接敲门。 她先是微微福身给云清迟行了一个礼,见了梁以蘅,有些着急地问:「嫂嫂,我听说,荣国府的探春姐姐......」 梁以蘅招了招手,让云清缓来到自己的身边,倒了一杯茶看着云清缓喝下,道:「是黛玉让你来问的吧?没错,贾家三小姐已经通过小选入宫,如今已经通过了初选。皇后娘娘那边的意思,这位三小姐几乎是板上钉钉,日后便直接入凤宁宫,侍奉皇后娘娘。」 云清缓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喃喃:「这岂不是说,贾家三姑娘几乎是步了那位大姑娘的后尘。」 小选入宫,再通过帝王恩宠封妃,这不就是元春的一生吗? 可是王夫人怎么可能愿意让探春进宫,分走贾元春的宠爱。 贾元春现在可没有怀孕。 梁以蘅摇头,摸了摸云清缓的头髮:「这可不一样。贾三姑娘比贤德妃识时务得多。她进宫,并不是为了荣国府。」 不是为了荣国府? 云清缓抬头看着梁以蘅。 她还以为贾探春是被贾母胁迫,如今看来,根本就是另有隐情。 想到自己前一段日子和贾探春说的那些,云清缓福至心灵,微微张大了嘴巴:「嫂嫂,探春姐姐该不会是想借着投诚皇后娘娘,摆脱荣国府吧?」 梁以蘅赞赏地看了一眼云清缓:「孺子可教。」 「真是如此?」云清缓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她提醒贾探春,不过是不想看这探春成为王夫人为贾元春铺路的棋子。 云清缓也知道以探春的心机,若是真的发现王夫人的一些端倪,必定能够在荣国府拼出一条生路。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利落,不留后路,选择投诚了陛下和皇后。 看来王夫人为了省亲别墅的银钱,定是想出了一个恶毒到极点的来钱法子。不然怎会刺激贾探春如此?不管不顾那些和她一同长大的兄妹。 梁以蘅对荣国府并不多么熟悉,但现在也有些欣赏探春:「以往我总有些看不上荣国府,没想到里面还有这般清醒的女子。若是荣国府倒了,陛下因着她有功,也会赐一个乡君的身份。就算没了家族,也不会有人因此小瞧了她去。」 梁以蘅看着云清缓神色莫测,以为她因着贾探春的选择心中不悦,道:「缓缓,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贾三姑娘如此行事,或许是背弃了生她养她的家族,可是若非如此,她便要被嫡母嫁到江南,给一个年过古稀的富商做填房。报效家族,不是如此赔上自己的性命。三从四德,也不是如此束缚自己的一生。待此间事了,贾三姑娘得了一个忠义的名声,借着陛下金口玉言,收留那些因家族诛灭而流离失所的族人,助其耕读,暗中潜伏,这才是家族的后路。而不仅仅是着眼于那煊煊赫赫的繁荣。贾家大房分宗,也是这个理。」 第1卷 第131章 探春小选进宫,在四王八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穆靖欢看着自己面前推演出的结局,忍了忍,终究是把那些已经裂开的龟甲砸了个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穆靖欢睁着双眸,弯腰喘息,桌子上的茶壶水杯皆被扫在地上,碎成粉末。 门外的侍女听到里面的声响,担心地开口:「郡主,怎么了?」 穆靖欢美目一斜,素手轻挥。地上的碎瓷很快恢復原样,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无事。」穆靖欢清了清嗓子,看着碎裂的龟甲,眯着眼。 终于,她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帖子,唤来心腹侍女:「把这封拜帖,送到义忠王府。倘若旁人问起,便道本郡主听闻嘉泰郡主大喜,特意上门为其添妆。」 侍女恭声应是,双手接过。 穆靖欢走到窗棂边,看着院内郁郁葱葱的苍木,喃喃道:「司徒心嫣,你可别让我失望。」 . 探春入宫一事王夫人此前并不知情。 待她得到消息,早就木已成舟。探春已经在皇后娘娘身边做了五品侍墨女官,据说还颇得皇后娘娘的喜爱。 王夫人只觉胸口闷疼,拍着卧榻又急又气,命人把赵姨娘叫到身边怒骂:「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养出这样的黑心肝。素日里我待她和宝玉一样好,但凡宝玉有的,都不忘命人捎一份去她那,何曾委屈了一分半点?如今竟是要进宫和自己的姐姐争前程。也不想过去她大姐姐有什么吃的玩的都不曾忘记她,念着是亲姊妹,常常让我多替她看顾一二。到头来竟是养出了一匹白眼狼。」 赵姨娘这些年时不时被王夫人磋磨,看似唯唯诺诺,实际上极为看不上贾宝玉。不过是碍着身份跟着众人夸上一两句。 贾元春封妃的消息传进荣国府,她着实羡慕了一把。只觉着有着贤德妃这个嫡长姐,贾宝玉再怎么不学无术,日后也有着旁人欣羡不来的前程。 为此,赵姨娘还暗戳戳地向贾政暗示过此事,希望贾元春看在贾环也是她弟弟的份上,日后也能帮衬一二。 可惜贾政素来厌恶这些迎来送往之事,斥责了赵姨娘一番不说,甚至还叮嘱她日后不许再提。 赵姨娘只能怀着不甘愤恨的心,日日背后诅咒贾宝玉和贾元春。 谁知有朝一日自己的女儿探春竟也入了宫。虽然只是一个侍墨女官,却让赵姨娘看到了贾环越过贾宝玉的希望。 第226页 探春比元春更加年轻,更加貌美。赵姨娘甚至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探春被皇上看中,诞下皇子,日后贾环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因着这些不为人说的隐秘心思,赵姨娘面上不显,心中却越发不服王夫人。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是在王夫人手下讨生活,如今撕破脸并没好处。因此只是陪着笑道:「太太这是说的哪里话?三姑娘也是太太的女儿,若是有了什么福分,也是太太脸上有光,是咱们荣国府脸上有光。更何况她入宫也是为了帮衬大姑娘。有着大姑娘在前,三姑娘无论如何也是越不过去的。」 王夫人并未被赵姨娘这一番话说动,而是冷笑:「收起你那副虚伪的嘴脸。打量我不知道你这点小心思。素日里我懒得搭理,纵得你们倒是越发的上来了,一个个的打着宝玉和娘娘的主意。」 赵姨娘被王夫人这番话说得心头火起,却不敢反驳,只是一味地陪笑。 王夫人看着赵姨娘就心气不顺。挑着一些莫须有的错处一顿排喧,又命人把贾环召来抄经。 赵姨娘听闻王夫人又要贾环抄经,心中难免郁郁,却又不敢有丝毫不满,笑着道:「环哥儿对太太素来有孝心,日日都想着为太太抄经祈福。只盼着太太和娘娘能够安康呢。」 王夫人不想听赵姨娘这些装模作样的奉承,摆了摆手让赵姨娘退下。 还没歇息一会,玉钏儿进来道:「太太,鸳鸯姐姐传话,说是老太太让您去一趟荣庆堂。」 第1卷 第132章 贾母召王夫人前去,无非就是为着探春进宫的事。 王夫人知道探春入宫是贾母在背后使力,否则岂会连自己都瞒了去,因此越发觉得贾母偏心。 面对贾母时,难免带了一些敷衍。 贾母早就看出王夫人的那些小动作,但她早已不耐烦再去多加管教,因此只是淡淡道:「老二家的,我听说你今日又把赵氏叫去你屋中了。」 王夫人讪讪道:「什么都瞒不过老祖宗。不过是觉着烦闷,让她来陪着说话罢了。」 贾母对王夫人这一番话不置可否,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日后你还是要注意一些。探丫头已经入了宫,在皇后娘娘面前也算站稳脚跟。到底是她的亲娘,就算和她不亲,若是日后嚼那起子舌根,三丫头也要顾及一二。你若做得太过,难免伤了她和家里的情分。」 王夫人紧了紧牙后跟,勉强挤出一抹笑:「老祖宗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是知道我的,平素里就是吃斋念佛,以往家中的事都是凤哥儿打理。待底下这些人,也是亲厚。断不会叫她们生了旁的心思。」 贾母道:「你心里有数便可。」 王夫人本想在贾母这多问一些探春进宫的内幕,只是看贾母不愿意和她多说,为着元春,还是腆着脸开了口:「老祖宗,媳妇瞧着这也没到小选的日子,怎么陛下为着三丫头就开了这个例?」 贾母对王夫人的小心思一清二楚,乜了王夫人一眼,道:「也不算为她开的例。马上就是大选,探丫头的身份自是够不上大选的尊贵。不过也是上天垂怜,探丫头探望蓉哥媳妇时遇上了云少夫人。云少夫人喜欢探丫头的机灵,又因着前些日子宫中放出了一批人,如今人手不太够。有着云少夫人从中说和,这便也顺理成章了。」 大选。 王夫人这些日子忙着省亲的诸多事宜,居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懊恼之下王夫人急急道:「老祖宗,不知这次入宫大选的有哪些人家的姑娘?」 贾母明显对此事关注颇多,当下道:「吏部尚书府的二姑娘,神威将军的嫡妹,大理寺卿的嫡长女......」 王夫人越听越心惊。 这些姑娘她都知道,都是京城中出身高贵,又素有美貌才名的。 若是她们入了宫,岂不是贤德妃娘娘最大的威胁。 「......还有江南甄府的二小姐。」 「甄家?」王夫人「嚯」地站起身,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玉钏儿的搀扶下重新坐回椅子:「老祖宗,甄二小姐怎么也会入宫。这......」 甄二小姐可是甄家这一代最金贵的花朵。 唯一嫡出,高高在上。 如今因着英王殿下遇刺,朝野上下谁人不知陛下对甄家不加掩饰的厌恶。不过碍着太上皇才不好发作。 甄家如此,不是眼睁睁地看着甄二小姐去死么? 贾母对甄家的心思倒是透彻:「不过是想再堵一个甄太妃罢了。」 第1卷 第133章 甄家打的什么主意,王夫人没有多余的心思琢磨。 她现在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老太太,娘娘是当初倾尽四大家族,四王八公和江南甄府之力才送到陛下身边的。可如今纵观我们这些家族,史家有了兰嫔,薛家也有了一个薛美人。好不容易我们才劝说那些老亲继续保着贤德妃娘娘。可这甄家的姑娘一进宫......」 后面的话王夫人没有多说。 可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甄家二姑娘可是甄太妃嫡亲的侄女。 为着甄家能够继续奉圣夫人和甄太妃的荣光,她们都必会倾尽全力让甄二小姐夺得陛下的宠爱。 如此一来,这些开.国老臣,又岂会继续支持贾元春? 贾母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她并不似王夫人这般着急:「你作甚跟个慌脚鸡似的?这么看甄二小姐是阻了娘娘的路,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227页 王夫人见贾母云清风轻,便知贾母心中有了成算:「儿媳自是比不上老祖宗见多识广。若是老祖宗成竹在胸,还望和儿媳说道一二。」 贾母也并不打算为难王夫人,阖了阖眼,道:「当今是个有成算的,不满我们这些老臣已久。从近年来频开恩科便可窥得一二。因此以四王八公为首的家族,都想扶持义忠亲王一脉。可谁有保证一定能成功呢?」 「老祖宗,您的意思是......」 「娘娘如今侍奉陛下,若是义忠王爷胜了,娘娘作为曾经的嫔妃,想也知道下场。只是我们贾家早就回不了头。因此我才一力促成宝玉尚嘉泰郡主。有着宝玉这个弟弟,日后的驸马。新上的那位怎么都要给几分薄面。也算是保全了娘娘。」 王夫人早就知道四王八公的打算,只是她也没有能力去阻止。不过盼着贾元春能够撑得久一些,等到贾宝玉有了出息,旁人也要敬她这个姐姐三分。 可如今听了贾母的话,竟是还有转机? 贾母看着王夫人似乎想明白了一些,心中好歹感到些宽慰:「曾经我也担心,若是义忠世子败了,娘娘可能会受到陛下的牵连。毕竟娘娘在宫中是实实在在承了甄家的恩情。岂料甄家送了一个女儿入宫,这下子甄家所有的人脉都会往甄二小姐身上倾斜。有朝一日,陛下盘问,也有了开脱的理由。岂不美哉?」 贾母其实就是想受着甄家的势力,又不想承担过多的风险。如今有了一个甄二小姐,压在贾元春身上的担子便少了一大半。贾母自觉松了一口气。 王夫人亦听懂了,也是面露喜色:「还是老祖宗想得周到。」 . 日子就在云清缓期待中,悄然流逝。 云清缓坐在亭子中,看着自己的小帐本,面容上的笑纹遮都遮不住。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上翘的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表妹,你都捧着帐本看了一天了。歇歇吧。」 云清缓撇着嘴,用手指细细划过帐本上一列列文字,对司徒瑾的话充耳不闻:「我不。我现在可高兴了,表哥你别打扰我。」 徽宁公主今日出宫来寻云清缓,刚好听见云清缓的话,笑道:「小叔莫说缓缓,我头一次见到这帐本子,也是激动的几天没睡好。以往逢年过节最希望父皇母后的赏赐些个银子,如今看来,这银钱竟是如雪花般来得容易呢。」 第1卷 第134章 云清缓用力点头,以此来表明自己对徽宁公主的贊同:「可不。京城中修建重院别宇的人家便有整整二十一户。我听着表哥的话,和那些卖珍玩禽鸟的商人们合作,这么分下来,足足赚了近十万两银子。好傢伙,要知道我平日里例银一月才五两银子,十万......」 云清缓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惊嘆道:「照这个算法,我得攒一千六百六十六年。」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这般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云清缓瞧着司徒瑾云淡风轻,想起了什么,道:「表哥,我听说你和那些卖木头山石的商人合作的比较多,你是不是赚得更多呀?」 司徒瑾还没来得及说,徽宁公主嘴快,直接替自家叔叔回答:「那是。咱们两这点蝇头小利算什么?我上次偷听父皇母后谈话,才得知皇叔这次赚了差不多一百万两白银。」 云清缓成功被茶水呛到。 土豪,求包.养,求收留。 司徒瑾伸出手为云清缓拍了拍背,颇有些无奈:「表妹,你慢些。」 云清缓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司徒瑾,颇为忸怩地道:「表哥,你赚了这么多,是不是该请我和公主好好地吃一顿啊?」 听说鸣风楼新出了一道干坤羊。 乃是採用一整只羔羊,肚中包上两只锦鸡,锦鸡内里又有鹌鹑,鹌鹑腹中又裹着鸡蛋。再配上无数辅菜佐料,烤制而成。 尝过此菜之人,皆是赞不绝口。只是价格昂贵,一只干坤羊便要上千两银子。 云清缓作为一个合格的吃货,早就想尝尝如此精心烤制出来的肉是什么味道。不过奈何囊中羞涩。 如今英王殿下在此,她便立马在心底开始盘算,该怎么说动司徒瑾带她去鸣风楼,见识一二。 徽宁公主笑道:「缓缓还如此生分?皇叔赚的银钱不就是你的吗?等过两年你成了我的小皇婶,如此腼腆,皇叔可就要伤心了。」 云清缓脸上飞快闪过一抹红,嗔道:「公主。」 司徒瑾敲了敲桌子,颇为警告地看了一眼徽宁公主,又对着云清缓道:「表妹是不是馋鸣风楼的干坤羊很久了?我今日来时便命人去了鸣风楼。晚些时候,菜也该送过来了。」 徽宁公主眼睛都亮了:「皇叔,您对我们可真是太好了。」 云清缓没想到司徒瑾如此上道,眼睛都笑弯了:「谢谢表哥。改天我也请你吃。」 司徒瑾温柔道:「表妹不用如此客气。」 他抚摸着腰间的玉佩。 这是云清缓找遍京城才找到的暖玉籽料。花了大心思设计琢磨花纹图案,再拜託梁以蘅请最好的工匠打磨。 几乎花光了云清缓当时所有的积蓄,只因担心他遇刺后落下病根,只为送他一个难忘的生辰礼。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的侧颜,还有一句话压在心底,未曾出口。 表妹,你从不必与我如此礼尚往来。 第228页 我拥有的,永远都会属于你。 第1卷 第135章 云清缓隔上几日便会进宫陪云太后和怡太妃说话。 和两位长辈交流完感情后,她便会和徽宁公主等人一同在御花园小坐片刻,或者是哄小小胖胖的文安公主。 云清缓坐在御花园的八角亭中,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四周,确定不会再有人过来后,道:「今儿怎么回事?怀兰公主和温素郡主怎么没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不成?」 徽宁公主喝了—口茶,道:「今儿嘉泰进宫,皇伯母—道来了。温素的身份你也知道,见面总归是个尴尬,她便以礼佛祈福为藉口,早早地做好准备,几日不曾出门。怀兰姑姑更是不想直面嘉泰,索性陪着温素—道,躲个清静。」 说起嘉泰郡主,她在三日前便与贾宝玉完婚,今日正是三朝回门。 大庆礼法,宗室郡主出嫁,若祖辈太妃尚在人世,回门之日必要回宫叩拜。 所以嘉泰郡主即便心中再不愿,也只能带着贾宝玉—同进宫,拜见甄太妃。 自从德泰帝登基,除了各大宫宴,云清缓几乎没有再见过嘉泰郡主。 虽然知道她已经和贾宝玉成婚,可勐然一听,还是觉得有些怅然:「不曾想郡主竟已成亲。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徽宁公主点头:「是很快。母后见嘉泰已有了着落,近日便愈发勤快地开始催促我。现如今,我都想去姑祖母那儿避难了。」 云清缓当然知道徽宁公主是玩笑话:「你若真的不想嫁人便和皇后娘娘心平气和地谈谈,娘娘素来宠你,还会逼你不成?更何况现下这光景,娘娘便是有心,也只是私下帮你瞧瞧。算下来,你还有几年的快活日子可以过。」 徽宁公主乃嫡长公主,她的婚事,更是国事。必要经过千挑万选。 若是没有定下驸马人选还好。 —旦选中,在如今勐虎博弈风波诡谲的朝堂,势必牵一髮而动全身。 云清缓又和徽宁公主说了—会话,眼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谁知还没走出御花园,竟然遇到了嘉泰郡主。 多日未见,嘉泰郡主看着比以往更要艷丽无匹。 本就是皇族第一美人,如今嫁了人,分明华贵的眼尾眉梢自添—股无端风韵。 金钗云鬓,乌眉红唇,明眸低垂,凌厉无双。 相较于高高在上,华服织金的嘉泰郡主。走在一旁同样大红的贾宝玉,不像是身份尊贵的郡马,倒像是她身边的小太监。 唯唯诺诺,甚至还有些身形佝偻。 也不知这几日被嘉泰郡主如何磋磨。 云清缓嘆了—口气,知道躲不过,上前给两人行了—礼:「见过嘉泰郡主,见过郡马。」 嘉泰郡主见到云清缓,很是高兴,笑道:「云小姐不必多礼。」 云清缓看着贾宝玉,总觉着他似乎很憔悴,看向嘉泰郡主的眼神,还很畏惧。心下不由小小地同情了—下。 不过贾宝玉再如何,也和云清缓没有关系,因此她只是和嘉泰郡主寒暄:「郡主这是从太妃娘娘处回来?」 第1卷 第136章 即使德泰帝登基,义忠亲王因谋反之事畏罪自尽。 但因着太上皇还在,嘉泰郡主福星地位不变,仍旧是皇室年轻一代最受宠的小辈。 加之德泰帝有意纵容,所以嘉泰郡主并不曾收敛自己的行为,反而因着不满意这场亲事心气不顺,行走宫廷愈发跋扈。 就连温素郡主,怀兰公主都不愿触其锋芒,其气焰之盛,可见一斑。 嘉泰郡主素来骄傲,不过见了云清缓,却是难得地露出和缓的笑容,声音都温柔了不少:「方才拜见皇祖父和祖母,见着天色不早,便告辞出宫。云小姐不如一起?」 云清缓:「......」 云清缓很想拒绝。 但是她还没有蠢到去拒绝一个颇为受宠的皇室郡主,给自己留下一个不敬皇家的罪名。 因此,她挂着完美的笑容,道:「既如此,叨扰殿下了。」 嘉泰郡主明显对云清缓愿意和她说话一事非常高兴。使了个眼色,让贾宝玉站到后面,又拉着云清缓的手和她并肩:「说来本郡主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云小姐了。」 云清缓道:「这些日子都在家中和母亲学习后宅内院中馈往来之事,偶尔入宫探望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也总是与郡主错过。算来上次与郡主见面竟还是在万寿节的宫宴之上。」 嘉泰郡主笑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我已成亲,在外也有了自己的府邸,不受长辈管辖。日后云小姐无事,可以时常来我的郡主府小坐。郡主府上下定扫塌相迎。」 云清缓自是知道嘉泰郡主诚心相邀,只是如今的她不适合和嘉泰郡主有过多的来往,因此只是客气地笑着:「郡主盛情相邀,我本不该拒绝。然郡主成亲不久,诸事繁忙,府中恐多有不便。我自是不该多加打扰。有负郡主一番好意,还请郡主见谅。」 偏生嘉泰郡主也不知道是故意地还是真没听出云清缓话语中的疏离,拍着手笑道:「这有何难?左右那些事也是交给下人去做,不用我过多操心。既是云小姐想来,明日我便在府中办一个小宴。云小姐可要赏脸才是。」 云清缓:「......」 嘉泰郡主,请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去的? 不过嘉泰郡主都说到这份上,云清缓再拒绝便是不知礼数,只能很勉强地笑道:「如此,我便却之不恭。」 第229页 . 梁以蘅进了云清缓的屋子,便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桌子,形容恹恹。 梁以蘅坐到云清缓身边,笑道:「这是怎么了?进了一趟宫,出来好像是喝了八斤茶水,没处安置,倒是化成眼泪流出来了。」 云清缓抬眼看了一眼梁以蘅,嘆了一口气。拉着梁以蘅的手,靠在她的怀中:「嫂嫂,嘉泰郡主邀我明日去她府上赴宴。」 梁以蘅失笑:「我当时为了什么?不过一场小宴,去了便去了,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在追着你,作何如此苦脸?」 云清缓鼓着脸,抬头看向梁以蘅:「嫂嫂,别的倒也罢了。我眼下最担心的便是嘉泰郡主从我这里套话。万一我不留神,说漏了些什么朝堂之事,坏了陛下大计,该如何是好?」 梁以蘅这才明白云清缓心中担忧之事,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云清缓:「缓缓如今有这般心眼,果真是长大了。」 云清缓得了梁以蘅的表扬,心里瞬间有些飘,美滋滋的。 梁以蘅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此事。」 「嗯?」云清缓坐起身看向梁以蘅,脸上写满好奇,「为何?」 梁以蘅笑着摸了摸云清缓的头髮,道:「你还是不够了解嘉泰郡主。郡主可能性格是有些......」 到底是皇家郡主,不可非议。 因此梁以蘅给了云清缓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让她自己去琢磨。 「......但其实嘉泰郡主是一个非常重情重义之人。当年你在赛马场救了她一命,她一直感恩在怀。这些来,三番五次想要和你亲近。只是碍于陛下和义忠王爷,你总归是和徽宁公主交好,与她们那边素来保持距离。你回想一番,这些年她是不是从未再与你起过争执,还总是有意无意地护着你?」 听了梁以蘅的话,云清缓骤然回神:「真的是这样。」 犹记德泰帝还未登基,义忠亲王一脉气焰最盛,势力最大之时,嘉泰郡主身边可是日日围绕着一群拥趸。 嘉泰郡主和徽宁公主素来不对付,连带着她这个徽宁公主的小表姑也一併成了那边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些人动不了徽宁公主,但是她这个身份相当的高门贵女,可不就成了那群人眼中的出头鸟。 有一次云清缓和嘉泰郡主的一个狗腿子起了冲突,双方闹得非常凶。对方言辞激烈,直接把云清缓气哭。 嘉泰郡主见了之后,没问前因后果。一鞭子下去甩在地上,强令那个贵女给云清缓道歉。 之后也不知是为什么,那群狗腿子再也没来找过云清缓的麻烦。 现在想来,明显就是嘉泰郡主在背后警告。 云清缓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不是没有感受到这些年嘉泰郡主的示好,只是两人的身份註定二人只能站在对立面。所以她装作不知道,避开了一切可能与嘉泰郡主交好的机会。 如今听梁以蘅如此直白地剖析,她总归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也不知是对嘉泰郡主暗中相护的些微感动,还是因着两人註定不能相交的遗憾。 不过云清缓心神也就荡漾了一瞬,回过神来,想着嘉泰郡主素日里上街欺压良民,目下无尘,颐指气使的作风,又打了一个激灵。 算了,她和嘉泰郡主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论身份,单凭性格,她们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如此,保持距离,维持君子都不算的交集,挺好。 梁以蘅又道:「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和子驰,以及英王殿下在你面前说得那些事,并不算什么大事。即便被嘉泰郡主知晓,也不会有过多的影响。所以你放心去便是,无需太过担忧。」 . 云清缓素来信任梁以蘅,听她一番分析,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第二日,她在白露白霜的服侍下精心打扮了一番,登上马车,去了嘉泰郡主府。 不管私底下如何,德泰帝明面上对嘉泰郡主是完全令人挑不出错处的。 不但命令工部拨银修缮,在荣国府一墙之隔赐下富丽堂皇的郡主府。并且除了从国库中按例赐下金银珍宝外,甚至还开了自己的私库。 云清缓才一进府,便被嘉泰郡主的贴身侍女引着进了一处水榭。嘉泰郡主早早地就在里面等着。 云清缓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见过郡主。」 嘉泰郡主坐在主位,笑道:「云小姐不必多礼,快坐。」 云清缓跪坐在下首的案桌之后,目不斜视,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 嘉泰郡主笑道:「早就想请你过府一叙,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既认了门,日后便常来。无论云小姐何时来我这郡主府,我郡主府上下都鼎力欢迎。」 云清缓微微颔首,优雅端庄,无懈可击:「如此,便先谢过郡主。」 见到云清缓答应,嘉泰郡主很是满意。拍了拍手,马上有侍女走进来。 云清缓随着嘉泰郡主的目光的看过去。 只见侍女后面跟着两个厨子打扮的人,厨子身后又跟着几个抬着巨大木盘的小厮。 云清缓看着这熟悉的阵仗,不由微微一怔。 她瞧得很清楚,这正是鸣风楼的干坤羊。 等木盘被放到桌子上后,嘉泰郡主望向云清缓,有些得意:「这是鸣风楼的干坤羊,我觉着你肯定喜欢,昨儿便让人去订了一只。」 第230页 嘉泰郡主说完后,打了个手势。 厨师得了命令,手持精緻的小银刀,站在木盘边开始切肉。 最开始放到盘子上的是两枚鸡蛋。 剥壳之后被切成了片状,撒着从西域传来的孜然,散发着浓浓的油脂香。 嘉泰郡主笑道:「你尝尝。」 云清缓上次吃干坤羊还是几个月前司徒瑾请她和徽宁公主吃的。尝过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 如今没有想到在嘉泰郡主府竟然还能尝到。 一只羊两个人是肯定吃不完的。 待到有几分饱腹之感时,云清缓便放下了银箸,用锦帕拭了拭唇角。 嘉泰郡主见状,放下碗筷,问道:「云小姐吃好了吗?」 云清缓微微点头:「嗯。」 嘉泰郡主听云清缓这么说,吩咐:「既如此,把剩下的这些收拾一下,给郡马送去。」 云清缓:「......」 她为什么又有点同情贾宝玉了。 嘉泰郡主明显兴致很高,用完了午膳又道:「今日风和日丽,正是游园好时节。我这郡主府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正好今日大家都无事,云小姐不如陪着本郡主去玩赏一二。」 嘉泰郡主说得随意,然而根本没有给云清缓拒绝的机会。 第1卷 第137章 嘉泰郡主明显兴致很高,用完了午膳还嫌不够,道:「云小姐陪着本郡主去园子游玩一二,如何?」 云清缓:「......」 云清缓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自是极好的。早就听闻郡主府请了谭大师督造,一草一木皆为写意,一楼一阁皆可入画。精緻华丽令人神往。没成想如今托郡主看重,我也能一饱眼福。」 嘉泰郡主听到云清缓夸自己的郡主府,唇角微微上翘:「云小姐若是想,日后可以常来。」 云清缓日后并不想再来,不过她确实对嘉泰郡主的府邸景观很感兴趣。 二人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沿着迴廊,慢慢地游赏着这大好风光。 云清缓本来打定主意能不开口就绝不开口,奈何嘉泰郡主兴致颇高,一路都在主动地和云清缓说话。 「云小姐近日来在做些什么?」 云清缓道:「不过就是看书,绣花罢了。」 嘉泰郡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云小姐的女红当初在书院都是被夫子大力夸赞过的。上次太后娘娘过寿,云小姐献上一幅百鸟朝凤图,可是在贵女中拔得头筹,引来不少嫉恨呢。」 云清缓不知道嘉泰郡主此言何意,只能顺着她的话回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郡主献上千金难求的佛门舍利,才是对太后娘娘的孝心。」 嘉泰郡主扯了扯嘴角,面容上带着一分隐隐的嘲弄。不过还没等云清缓看清,嘉泰郡主便转移了话题:「听说十一皇叔常常去秦国公府看望云小姐,你们二人总是相谈甚欢。不知平日里十一皇叔都和你说些什么?也让我听听,凑个乐子。」 云清缓心中瞬间拉响十二级警报,不自觉地蜷着手指,及其谨慎地回道:「郡主说笑了。英王殿下便是来府中,也是和父亲大哥一同品鑑书画。我居于后院,又时常前去毓秀书院,能够见上殿下一面已是不易,何来相谈甚欢?」 嘉泰郡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总归不再多问。 云清缓心下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嘉泰郡主是何用意,但是能够不牵扯到司徒瑾便是最好不过。 嘉泰郡主自幼长于皇室,精于话术,云清缓自知在这方面绝对不是嘉泰郡主的对手。 徽宁公主也说过,嘉泰郡主极为聪慧。否则单凭一个福星身份,又怎么能够在群狼环伺的皇家周旋生存,长达十多年占据太上皇的视线,所向披靡。 两人在园子中坐了许久,嘉泰郡主一直都是和云清缓闲聊,再也没有问起一些云清缓不愿涉及的问题。 云清缓也渐渐地放松下来。 云清缓从未和嘉泰郡主说过这么久的话。如今抛开成见,她发现和嘉泰郡主说话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因为无论嘉泰郡主挑起什么样的话题,最后都能顺着云清缓喜欢又感兴趣的方向聊下去。而且云清缓说话的时候,嘉泰郡主会很认真地倾听,只是偶尔在适当的时候点拨一二。 就在云清缓慢慢放下戒心之时,嘉泰郡主又出惊天之语:「云小姐,你怕我?」 云清缓:「......」 云清缓:「郡主殿下多虑,怎么会呢。」 嘉泰郡主漫不经心地笑道:「京城之中很多人都畏惧本郡主。云小姐倒是个妙人。这常人所不能及的胆识,真是让本郡主刮目相看。」 云清缓:「......」 我现在说我很怕你,还来得及么? 云清缓不想继续和嘉泰郡主纠结这件事,故意道:「今日怎么不见郡马?」 嘉泰郡主听云清缓提及贾宝玉,面容上带着明显的厌恶:「我邀请云小姐过府,他又有什么资格面见本郡主的朋友。总归这儿离荣国府近,便打发他回去了。」 云清缓知道嘉泰郡主绝对很讨厌贾宝玉,但没想到她竟如此不加掩饰。 想到昨日贾宝玉跟在嘉泰郡主身边唯唯诺诺,说是郡马却看着连郡主府得力的内侍都不如,面上不见一点神采的模样,云清缓有些没忍住:「郡马的长姐乃凤藻宫贤德妃娘娘,看在娘娘的面子上,郡主也不该如此磋磨。」 第231页 谁料嘉泰郡主听了云清缓的话,非但不加以收敛,反而更加不屑了:「什么贤德妃。若非陛下想要把贾宝玉赐婚给本郡主,恐怕这所谓的荣国府嫡长女这辈子都只能在答应之位上待着,最多封个嫔位就到头了。他们荣国府沾沾自喜,总觉着家中姑娘有了大出息。说到底,还不是借了本郡主的光。」 云清缓忙道:「郡主慎言。」 嘉泰郡主也太不讲究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贾元春好歹是德泰帝的妃子。她如此妄加议论,是笃定了德泰帝不会因为此事怪罪与她么? 嘉泰郡主笑着睨了云清缓一眼:「云小姐这般紧张作甚?这里除了你我二人,就是我的心腹。若是这一番话日后传了出去,也只能是云小姐这儿泄了口风。还会有旁人知道不成?」 云清缓:「......」 云清缓觉得心很累,只想早些回家,不想继续待在郡主府了。 被云清缓这么一打岔,嘉泰郡主似乎对荣国府和贤德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贾府:「陛下天恩,准许各宫娘娘归家省亲。如今贾府也是火急火燎地修建着省亲别墅。前些日子我来了兴致,去荣国府走了一趟。她们那园子可真是富丽堂皇,比起我这郡主府都不遑多让。」 嘉泰郡主无心之言,云清缓却觉着有些奇怪。 她后来从梁以蘅那里知道,王夫人是真的抱着把探春嫁人换取巨额聘礼的心思。这才让探春在梁以蘅这求了一条生路。 可如今探春进宫,没了这一笔进项,也没了林黛玉的百万家资,贾府从哪里来的银钱,修建大观园。 不过云清缓并没有打算多问,而是就着嘉泰郡主的话和她聊了下去。 嘉泰郡主似乎是看出了云清缓兴致不太高,又拉着她说了几句话,便道:「天色不早了,我便不留云小姐用晚膳。媛琪,去库房把本郡主那扇镶翠嵌碧玺象牙小桌屏拿来,送给云小姐。」 媛琪应了一声,福身退下。 云清缓推拒:「郡主,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收?」 她今日上门也不是没带礼物,只不过价值和嘉泰郡主的这扇桌屏定是远远无法相比。 嘉泰郡主笑道:「云小姐不必同我客气。一扇桌屏罢了,终归是死物。本郡主想给就给,贵重又如何呢?」 云清缓见嘉泰郡主坚持,便不再多说。只是心中想着过几日定要让府中还一个价值相当的礼物。如此方不算欠了嘉泰郡主人情。 因茶水喝得过多,云清缓想要更衣。 嘉泰郡主让一个侍女带路,自己先行进了湖边的八角亭。 媛瑾看着云清缓的背影,有些为自己主子抱不平:「郡主,云小姐未免有些不识好歹。您如此相交,可是云小姐只顾装傻充愣,对您的暗示不闻不顾。未免太不把您放在眼里。」 嘉泰郡主眼神一厉,呵斥:「住口。云小姐如何,也是你能评论的。」 媛琪媛瑾自幼跟随伺候嘉泰郡主,算是她心腹中的心腹。在嘉泰郡主身边,一向很有几分脸面。 见嘉泰郡主当真发怒,媛瑾不由自主地跪下:「郡主恕罪,奴婢失言。奴婢只是替郡主感到委屈。」 义忠王爷还在的时候,郡主众星捧月,向来高高在上。可自从新帝登基,嘉泰郡主的身份瞬间尴尬了起来。 虽然德泰帝对嘉泰郡主仍旧很好,逢年过节的赏赐都是比照着徽宁公主的份例,又有太上皇在背后为嘉泰郡主撑腰。可是媛瑾一直认为这些都是嘉泰郡主应得的,是德泰帝抢走了原本属于嘉泰郡主的一切。 所以她一直不喜欢德泰帝那边的人,对于德泰帝的表妹云清缓更是打从毓秀书院起就一直不满。 如今看着郡主费尽心力讨好亲近云清缓,可云清缓熟视无睹,甚至避郡主如蛇蝎,她心中就更加恨了。 奈何在嘉泰郡主心中,云清缓与旁人就是不同的,容不得半点诋毁。因此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媛瑾,淡淡道:「我郡主府容不得心大的奴才。妄议主子本该赶出府邸,念你多年伺候有功,云小姐走后自去领杖三十。」 媛瑾心中暗恨,却是低眉顺眼:「谢郡主开恩。」 云清缓这时已经更衣完,走了进来。见到媛琪还未归来,她有些奇怪:「郡主,媛琪因何去了如此之久?」 嘉泰郡主也有些奇怪,道:「媛瑾,你去库里瞧瞧。」 话音刚落,媛琪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附在嘉泰郡主耳边说了些什么。 嘉泰郡主眼眸睁大,面容一肃:「此事当真。」 媛琪跪地:「奴婢绝不敢欺瞒郡主。」 云清缓瞧着嘉泰郡主颜色变幻,眸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过了好半晌,才冷笑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好,真是好得很。媛瑾媛琪,你们二人带着府兵把府中所有人都拘到主院,一个也不许逃脱。」 云清缓看着嘉泰郡主这般模样就知道郡主府恐是出了大事。她心中叫苦不迭,心惊胆颤地问道:「郡主,这是出了何事?」 嘉泰郡主云淡风轻:「无妨,不过是府上出了几个小贼。那桌屏恐是一时半会找不出来。待到日后我再命人送去秦国公府。今日便不留云小姐了。」 云清缓对她这句话求之不得,连忙起身行礼:「如此,小女下次再来拜访郡主。」 第232页 第1卷 第138章 云清缓走得匆忙,直到第二日,她才知晓,嘉泰郡主府出大事了。 听了梁以蘅的话,云清缓口中的茶直接喷了出来。 她用锦帕掩着唇角,用力地咳嗽,脸都憋红了,才把气喘匀。 云清缓看着梁以蘅,不敢置信:「贾二夫人把嘉泰郡主的嫁妆拿去变卖了?」 今日林黛玉刚巧登门拜访,她的消息没有梁以蘅如此灵通,因此也是将将得知。 林黛玉皱着眉,尽管不该背后语人是非,她却仍旧忍不住:「二舅母,这也......」 云清缓适时地补了林黛玉想要说的话:「她这是疯了。」 嘉泰郡主是什么人? 抛开她皇室郡主的身份,光是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就足以让很多人望而退却,闻风丧胆。 贾家如此不给嘉泰郡主脸面,嘉泰郡主不把此事捅破天,真的就枉费了她这么多年的名声。 梁以蘅摇着头道:「京城没有比这种龌龊阴私传得更快的了。嘉泰郡主是半点情面也不肯给贾府留,才一晚上,便是闹得人尽皆知。如今上至王公贵族,高门大户,下至寻常百姓,升斗小民,人人都在言说此事。贾家这次的脸面,算是被彻底撕下。」 云清缓端起茶杯,遮掩住自己抽搐的嘴角。 她早知道贾家在某些方面挺不要脸的,不过她着实没有想到王夫人居然敢把手伸进新妇的嫁妆。 也亏得王夫人倒霉,遇上了嘉泰郡主这般身份尊贵又眼中容不下沙子的。若是个懦弱些的,恐怕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苦憋心中不能言。 林黛玉到底有些担忧贾母:「嫂嫂,如今这事,该如何处理?」 梁以蘅道:「今早宫门一开,嘉泰郡主便进宫,说是要请皇后娘娘分说评判此事。皇后娘娘不好拿主意,便请了太后娘娘和甄太妃娘娘出面。这下子便是想要从轻都不可能了。况且贾家昨儿个的热闹还不止这些。」 云清缓天生就有一颗爱凑热闹的心。见梁以蘅欲言又止,她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拉着梁以蘅的袖子撒娇:「嫂嫂,还有何事,您就和我们说说嘛。」 梁以蘅看了眼云清缓,又将目光转向林黛玉,权衡片刻,终还是模模煳煳道:「这个中隐秘不是你们小女孩能够听的。总之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云清缓知晓,梁以蘅不想说,任谁逼迫也没有用。便不再追问,只想着晚些时候去问问司徒瑾。 . 凤和宫中,云太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立在一旁冷笑不止的嘉泰郡主,又看看另一边张皇失措的贾府众人,除了糟心还是糟心。 嘉泰郡主握着自己的小皮鞭,仰头看着云太后,字字圆润,置地铿锵:「皇祖母,贾王氏胆大包天,竟敢在孙儿尚未入府之时,命人潜入孙儿私库,偷梁换柱,变卖孙儿陪嫁之物。如此对皇室不敬,还望皇祖母严惩,还孙儿一个公道。」 云太后望了望旁侧的甄太妃,想着嘉泰郡主是甄太妃的嫡亲孙女,可贾家也是甄太妃母族的老亲。甄太妃一向疼爱嘉泰郡主,却也和贾家贯是亲近。也不知甄太妃心中是个什么样的想头,只觉着怎么处置都不合适,遂直接问道:「姐姐认为此时该如何处理才算圆满?」 甄太妃昨夜得到消息,得知嘉泰郡主被贾家如此折辱,只觉着心口生疼,一宿都未曾睡好。 本想着定要严惩贾家上下,为嘉泰郡主讨个公道,可是听云太后这么问,甄太妃迅速皱起眉头,隐晦地看了云太后一眼,心中琢磨着她这般用意。 甄太妃一向看不上贾家,不过是碍于面子,加之有王子腾这么个厉害的姻亲,所以才在众人面前给荣国府几分薄面。 不过这些薄面,和嘉泰郡主一比是完全不值一提的。 她本认为云太后会迅速地处置了王夫人,谁知云太后竟然把问题还给了她。 甄太妃素来七窍玲珑心,明明云太后只是纯粹地不愿管甄家内部的这一桩闲事,却免不了让她多想。 贾家虽然在义忠亲王这边只是一个小喽啰,但是外人眼中,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向来是与甄府一道。 处置了一个贾家事小,可若真的太不留情面,免不得让其余效忠义忠亲王府的拥趸寒心。 甄太妃越想越不对味,看着云太后的眼神也微妙了起来。 云太后还不知道不过一句话就让甄太妃想了这么多,她见甄太妃想了这么久还没得出个章程,不由问了句:「姐姐意下如何?」 怡太妃和甄太妃相斗多年,对甄太妃的心思素来拿捏得无比精准。 此刻看着甄太妃得神情变幻便知道她心中在估计犹豫些什么。 不过怡太妃一向是不愿让甄太妃如意的,还没等甄太妃说话,便笑着道:「这毕竟是大事,关系到皇家的脸面。该如何处置,想必甄姐姐一时之间也不得缘法。不如看看嘉泰意下如何?毕竟是嘉泰受了委屈,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该多加安抚才是。」 嘉泰郡主此时正在气头上,她看着王夫人,眸光凌厉如刀,恨不能在王夫人身上戳几个洞:「皇祖母,祖母,孙儿长这么大,还没受过如此委屈。这等人家,孙儿是高攀不上。不如就此和离,省得日后闹出什么龃龉,又成了孙儿的不是。」 贾母听了此话,大惊失色,撑着龙头拐杖便朝着云太后跪下:「太后娘娘恕罪,此乃臣妇治家不严,才让郡主受此侮辱。臣妇自知万死不能赎罪。回府后便让小儿休了此等毒妇,平郡主之辱,然此门亲事是陛下亲赐,是万万不能离的啊。」 第233页 因着贾元春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这桩桩件件又是因着省亲别院所起,所以一大早贾元春便跪在皇后宫中脱簪待罪。 如今也入殿听审。 听得贾母要休了王夫人,贾元春身形一晃,还是抱琴眼疾手快地扶住才堪堪稳住身形。 王夫人早在进宫前,便被贾母耳提面命,入宫后除了请罪,不能在几位娘娘面前说任何多余的话。 王夫人自知闯了大祸,可想着自己好歹是贤德妃娘娘的母亲,贾母再如何也会保下自己。便一直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谁知贾母竟是要休了自己。 这怎么行? 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贤德妃娘娘在后宫该如何自处? 王夫人心中慌张,当下道:「老太太,我......」 话音未落,贾母一个眼神扫过来。眸中含着的浓浓警告让王夫人瞬间打了个寒颤。 她上一次见到贾母这般眼神,还是在贾琏的母亲张氏难产之时。 贾母看着张氏的产房,吩咐赖嬷嬷端了一碗安胎药进去。 再出来时,张氏连人带孩子都没了气。 如今贾母这是警告自己,若是不听从她的安排,自己便不是被休弃这么简单。而是...... 云太后没有功夫注意贾府众人的眉眼官司,直接问嘉泰郡主:「嘉泰,你如何看?」 嘉泰郡主与自己向来不亲厚,若是处置得不满意了,太上皇免不得认为自己磋磨嘉泰郡主,传出去又或让宗室觉着自己不慈。 左右讨不到好,索性让嘉泰郡主自己拿定主意,出了什么事也不是自个担着。 毕竟经过了一晚上的冷静,嘉泰郡主气归气,却也没被怒火彻底沖昏头脑。 她自是知道有不少朝臣在关注着自己对贾家的处置,也知如今朝中境况,她并不适合过于放肆欲为。 倒不如先给外面留下一个好名声。至于贾宝玉和贾家如何,总归贾宝玉仍旧是郡马,更不消说他们有了如此把柄,还不是任由自己折辱。 垂眸思考一阵,嘉泰郡主抬头朗声道:「皇祖母,孙儿认为,贾太君此言有理。这桩婚事乃皇叔赐下,若是和离,岂不是让世人非议纷纷。如此不顾皇家颜面之事,孙儿自是做不出的。」 怡太妃有些惊讶地看着嘉泰郡主。 没想到嘉泰郡主竟有如此经略,比之以前,倒是越发伶俐奢睿,令人称赞。 贾母则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和离便可。 虽然知道嘉泰郡主不会轻易放过贾家,但如此才能暂保贾家一线生机。 嘉泰郡主垂眸看着王夫人和贾元春,唇畔微勾,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贾太君所言,也甚有道理。王氏犯下此等大错,又岂能继续做皇家郡主的婆母。说出去,难免被人耻笑。」 云太后瞬间懂了嘉泰郡主的意思,道:「如此,本宫便下道懿旨,褫夺王氏诰命,贬为庶人,归其本家。」 嘉泰郡主眼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芒:「皇祖母圣明。只是孙儿记得,我朝律例,内命妇凡父母有大错者,不得晋位五品及以上。王氏折辱皇家郡主,念及郡马,不祸及亲族,只是......」 嘉泰郡主并未说完,然而语中未尽之意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 王夫人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第1卷 第139章 嘉泰郡主现在没打算要了贾家九族的命,可并不代表此事她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打蛇打七寸。 嘉泰郡主可是太知道王夫人,乃至整个荣国府眼中心中,最重视的是什么。 她偏要王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贾元春丢了贤德妃的位置,做一个最为低等的宫嫔,在这宫中任那些宫妃践踏□□。 如此,岂不是比处死她们更有意思。 王夫人顾不上许多,跪在地上朝着云太后磕头,一下一下极为用力:「太后娘娘开恩。这一切都是臣妇的主意,与贤德妃娘娘无关。娘娘自潜邸就陪着陛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求太后看在贤德妃娘娘精心侍奉陛下的份上,饶过娘娘。」 这边云太后还没说话,那厢贾母已经快要气晕过去。 什么叫自潜邸就跟着陛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什么又叫精心侍奉陛下。 皇后娘娘可还在这呢?这般戳心窝子的话,王氏是想说给谁听? 贾元春也跟着磕头,不过还算聪明,没有说多余的,只是哭得梨花带雨:「求太后娘娘开恩。」 嘉泰郡主唇畔带着一抹嘲讽,居高临下地盯着王夫人和贾元春,就好像看着两个小丑,在面前演尽人生百态。 贾母也不愿让贾元春真的失去了贤德妃的位置,犹豫再三,也跟着一同跪下。 云太后被一屋子的聒噪烦扰得脑子生疼,直接看向了孟皇后:「皇后,如今你是中宫之主,嫔妃废立皆由你掌令。这贤德妃是降是贬,便由你来拿这个主意。」 孟皇后朝着云太后欠身,端庄落落,眉眼恭敬:「既是郡主受辱,依儿臣所见,不如遂了郡主之意。郡主仁厚,贾家犯下此等大错,也未祸及家人。贬谪贤德妃也是依着宫规国法,说出去,还要贊一声皇室公正严明。」 一锤定音,决定了贾元春的去处。 王夫人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贾元春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没,倒在抱琴身上。若非她托着,恐怕早已滑倒在地。免不得被治一个殿前失仪之罪。 第234页 嘉泰郡主满意地笑了,朝着上座的几位长辈行礼:「皇祖母公正,嘉泰铭感五内。只是嘉泰还有一事要报。」 云太后没想到还没完,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哦?还有何事?」 嘉泰郡主朗声道:「带上来。」 几人朝殿外看去。 只见几个大力的嬷嬷押着一个钗环散乱的女子走了进来。此女眉开眼阔,五官端正大气,通身的狼狈也遮不住那顶好的容貌。 只是疏朗清目中是显而易见的慌张与不安。 贾母定睛看去,只觉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云丫头,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史湘云看见了贾母,像是有了靠山一般,一时之间也没注意自己现今身处何处,开口便是一阵哭腔:「老祖宗,救救我......」 嘉泰郡主侧头看着史湘云,眯着眼冷笑。 昨日她命人去找贾宝玉,谁知人找见了,还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她特意命人把史湘云捆了关进柴房,不让任何人知晓,便是想着今日再给贾府一个措手不及。看看这对祖孙又可以在她面前排出一场怎样大戏。 . 下午司徒瑾登门拜访秦国公。 云清缓心中一直念着贾家的事,得到消息后特地命白露把司徒瑾请到了花园小坐。 司徒瑾啜了一口茶,笑道:「表妹,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此积极,是想问我嘉泰和贾府的事吧?」 云清缓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抿了下唇,嗔道:「既如此,殿下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我这点小心思,快把结告诉我吧。」 司徒瑾点了点云清缓:「你呀。」 司徒瑾知晓云清缓素来对这些高门之事感兴趣得很,点了点桌子,把云太后对贾家的处置一点不落地说了出来。 「贬为选侍?」云清缓咂咂嘴:「郡主这一手可真是够狠。」 选侍可是宫女初次承.宠,因着身份低微,不配高位,也是为了和官家女子区分,这才设立的品阶。 但凡大选进来的,最低也是个答应。就像贾元春最初那般。 嘉泰郡主一开口,就是贬为选侍。这下贾元春在宫中的地位连薛宝钗都比不上了。 司徒瑾道:「左右这也是别人家的官司,我们在旁默默看戏便是。这火再怎么,也是烧不到秦国公府的。」 云清缓笑道:「怕是如今王家已是恨毒贾二夫人。说是休弃归家,内里还不知她要被娘家如何磋磨。」 出了这样的事,王夫人自是被众人唾骂。可不仅仅是王夫人,累带的还有王家未出嫁女儿的名声。 她早就听说过王子腾的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如今王夫人阻了自己女儿的前程,她还不知是如何的怨,岂会给王夫人好日子过? 「如今贤德妃被贬为选侍,应是没资格继续省亲。也不知嘉泰郡主遗失的那些财物该如何追回?」 司徒瑾道:「母后下懿旨,命贾家十日之内,赎回嘉泰所有嫁妆。贾家哪有这个闲钱?如今少不得拆园子,变卖家产来填补这个窟窿。因着时间急,京中人明里暗里都或多或少都知晓贾家这些龌龊,那些商家便纷纷压价。贾家除了吃这个哑巴亏,也是没有旁的主意。别说贾选侍如今没资格省亲,便是有,荣国府也没有园子了。」 云清缓有些愉悦,听到王夫人不好,她便觉得很好:「嫂嫂说,今日贾家的热闹还不止这些。只是她不肯说。殿下,您就和我说说嘛。」 司徒瑾愣了愣,随后便明白了梁以蘅说得是何事,有些踌躇犹豫,最终还是模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史侯家的大姑娘今早成了贾二公子新纳的妾室,现下这个时辰应该已经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荣国府了。」」 云清缓愣了愣:「史侯?殿下说的可是史湘云。」 司徒瑾想了想,道:「应当是她,那位史侯府中自幼失怙失恃的姑娘。」 云清缓眉头一皱。 不应该呀。 为人妾室。 就算司徒瑾说得模煳,但结合梁以蘅的支吾和嘉泰郡主不容人的性子她也猜到了一二。 定是史湘云和贾宝玉之间真正发生了些什么被人发现,史湘云又有着史侯府在背后撑腰,加之甄太妃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才会让嘉泰郡主妥协。 可她还算清楚史湘云的性子。 虽然喜欢贾宝玉,但毕竟世家长大,又曾入学毓秀书院。该守的礼仪,该懂的规矩,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尽管平日里有些放浪形骸,可不该做的也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如今怎会如此把持不住。 不过云清缓不是当事人,也没有在现场当第一目击人。尽管心中怀疑,可史湘云已经入了荣国府,她想得再多也无甚大用。 殊不知,云清缓这一次一点都没有想错。 东平郡王府。 穆靖欢,应该说是警幻仙子点燃香菸后,便坐在桌边,缓缓地翻看着一卷书册。 翻到一处时,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警幻仙子在纸张上轻轻点了点。 裊裊雾雾间,只见那一面素纸上勾勒着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其词曰: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展眼吊斜辉,湘江水逝楚云飞。 她愉悦地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秦可卿的身影从香炉旁侧缓缓浮现。 第235页 「姐姐,你找我。」 警幻仙子见着秦可卿,放下手中书卷,走到桌边替秦可卿斟了一杯茶。 仍旧是「千红一窟」,「万艷同杯」。 秦可卿端着茶笑着饮了一口,轻嗅着茶香,道:「姐姐这儿的茶水,真清冽。」 警幻仙子不置可否。 秦可卿抬起眼轻轻扫过警幻的书桌。 如今来的是她的灵体,目力极佳。即便是远远地瞧着,那一笔一划也是分毫毕现。 秦可卿抚掌轻笑:「这不是史湘云的判词么?姐姐这一手可真是妙极,断了她和卫若兰的缘分,激化了嘉泰郡主和德泰帝的矛盾,还紧紧地把她的命运同贾宝玉绑在一处。生为同生,逝亦同逝,就连那辛苦哀劳也要一併经尝。妹妹先在此祝姐姐即将得偿所愿。如此,也方不负下这一趟凡间的辛劳。」 警幻仙子眉间微挑,似是并不如何在意史湘云的命运:「不过一个小角色罢了,如今要紧的还是嘉泰郡主。」 秦可卿掸了掸宽大袖袍间不存在的尘灰,抬眸望着警幻仙子:「姐姐,我按着你的吩咐抱恙不起。如今嘉泰郡主已嫁进荣国府。因着史湘云,嘉泰郡主对德泰帝可谓是恨之入骨。相信再过不久,义忠亲王那一脉便会忍不住。只等时机一到,一唿百应,成就大事。我也该功成身退了,不是么?」 警幻仙子看向秦可卿,仍旧是温柔如水,只是眼中带着隐隐算计的精光:「妹妹这次帮了姐姐大忙,姐姐感激不尽。姐姐今日唤妹妹前来,也是觉着妹妹的病即将大好,心中甚慰,想要与妹妹一诉衷肠。」 秦可卿面色不动,看着警幻仙子:「姐姐此言何意?妹妹病了这么多天,药石罔效。妹妹都觉着,自己要病逝了呢。」 第1卷 第140章 警幻眉角一抽,知道自己的妹妹不是好煳弄的,不动声色道:「妹妹说笑了。义忠亲王生前经营的势力,一半掌控在妹妹手中。若是嘉泰郡主想要成事,少不得要依靠妹妹。如今嘉泰郡主心中愤懑,只需一个挈机,便能轻易挑动嘉泰郡主的怒火。介时除了郡主手中的那些兵马,最终能否登得大宝,还需要妹妹的襄助才是。」 秦可卿闻言大笑,过了好一会,才道:「姐姐莫不是脑子煳涂了?虽说妹妹是那些人的主子,可是嘉泰郡主同样是义忠王爷的血脉。若是妹妹逝世,这些势力会一分不损地转移到嘉泰郡主手中。如今这世上,最不希望妹妹活着的便是嘉泰郡主。姐姐一心匡扶嘉泰郡主,又怎能作此感想呢?」 警幻仙子眼角一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垂下眼,思索着如何才能不让秦可卿怀疑。 秦可卿抬着手,透着窗棂漏下的阳光眯着眼细细欣赏着自己如贝剔透的指盖。 还是以前好啊。 如今「病」的这么重,都不能涂那些艷丽张扬的丹蔻。真是可惜。 警幻仙子看着秦可卿懒洋洋的模样,一阵郁火窜上心间,愈发觉得不公。 凭什么自己如此费心费力,到头来秦可卿却能坐享其成。若是秦可卿在凡世病逝,回头事情败露,因着她早早地回到放春山,还有可能就此逃过上神的追责。 可是自己呢? 明明是两个人的计划,所有罪责却要她一人承担。 凭什么? 警幻仙子笑道:「妹妹煳涂。义忠亲王的势力向来都是由妹妹掌控,就算嘉泰郡主也是他们的主子,可终归是不能过于得心应手。妹妹当知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争夺皇位最是兇险,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说到底,最终还是要妹妹出面,方才算稳操胜券。相信妹妹也不希望我们姐妹筹谋多年,最后却只得了一场镜花水月。」 秦可卿垂下眼,没有说话。 她和警幻仙子虽说是姐妹,但关系只能说是平平如水。 这一次也不过是因着二人有共同的目标,才携手合作了一把。 秦可卿并不知晓为何警幻仙子执意让她留在人间。 可以她对警幻仙子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情况。 想着警幻仙子素来狠辣,秦可卿拿定主意,道:「姐姐说的有理,妹妹听姐姐安排便是。只是嘉泰郡主恐不愿看我如此顺遂。郡主如今与我同在贾府,若是她暗中下手,妹妹恐心生大意,无处堤防。」 警幻仙子见秦可卿应了下来,松了一口气:「妹妹无需担忧此事。我早就拜访过嘉泰郡主,亦与她筹谋许久,她承诺不会对你动手。妹妹只需在梁以蘅的诊断中慢慢痊癒,便可。」 线香已烧至尽头。 秦可卿维持着喝茶的动作,身影慢慢虚散:「姐姐既已布好棋局,妹妹便静候姐姐佳音。只盼姐姐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再睁开眼,瑞珠弯着身子,恭敬道:「大奶奶,云少夫人来了。」 第1卷 第141章 秦可卿懒懒地倚在榻上,睁着狭长的眸子定定地看了一眼瑞珠。 瑞珠被秦可卿看得心头一跳,弯着身子不敢直视:「大奶奶可要见一见云少夫人。」 秦可卿似是觉得很有趣,道:「请吧。」 瑞珠躬着身子退下。 梁以蘅进屋时,先和秦可卿互相见了个礼,二人又各自客套了一番。 说了好一会儿话,梁以蘅才进入正题。 「夫人今日感觉可好?」 「托少夫人的福,已是大安。」 第236页 梁以蘅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托枕,把秦可卿的手腕搭在枕头上,细细地把了一会脉,状似无意地闲聊:「我今日听了一件趣事,倒是想要和夫人分享一番。不知夫人可有这个闲情,不嫌在下叨扰。」 秦可卿看着梁以蘅的神色,很快,绽开一抹笑容:「我病了好些日子,拘在屋中不能走动。闲着也是闲着。少夫人愿意陪我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少夫人叨扰。」 梁以蘅笑道:「夫人可能不知道,前段日子京兆尹衙门逮捕了一个僧人。说来也是奇怪,这僧人竟是半分没有得道高僧的模样,反倒是癞头脏污,不知从何处而来。这僧人还有一同伴,是名跛脚道士。也不知一道一僧怎么就同出同入,也是一大奇景。」 秦可卿一听便知梁以蘅说的是癞头僧和跛道士:「是么?确实是难得。」 梁以蘅继续道:「捕了癞头僧后,跛道士一直以来都不见踪影。却在今晨,被巡城士兵抓获。夫人你说,这是不是巧得很。」 秦可卿藏在被子下的素手握紧床单,还不待说话,便又听梁以蘅道:「因着这是王子腾的功劳。今日陛下下旨,升王子腾王大人为九门提督。说来也是唏嘘。原来的九门提督尤大人多年来兢兢业业,功劳苦劳一样不缺。如今竟是被明升暗降,赋闲在家。王大人是荣宁二府的姻亲。虽说因着荣国府二夫人做下的那些孽事,王家和贾家没了关系。可好歹这么多年的面子香火仍是在的。就是不知,王大人会如何提携贾家。」 秦可卿听着梁以蘅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垂下眼睛,心头狂跳。 太快了。 这才多少日子,梁以蘅竟然查出了尤大人的存在。 这可是她手中最隐秘的棋子。 甚至听梁以蘅的意思,她竟是隐隐知晓癞头僧和跛道士与嘉泰郡主的牵连。 本来就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和警幻仙子共同筹划,想着警幻仙子好歹是仙子下凡。虽说术法不过发挥十一不至,却也比□□凡胎要强上许多。 可梁以蘅这番话,确实让秦可卿心尖发颤,冷汗淋漓。 她终究是过于依赖,过于相信警幻。确是忘了,能登上那至高之位的德泰帝,其心计手段,又岂是一个小仙能轻易颠覆。 梁以蘅瞧着秦可卿神色变幻,唇角微勾,又很快隐没如常。当真是闲话家常般,道:「说来,荣宁二府虽是一家,可是这亲,也算不得近。王大人愿意提携荣国府,就是不知宁国府,是否也能沾些光彩。」 「想来也是可笑。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鸡犬升不升看的是那得道的人。终有一日坠下云端,竟是没处伸冤分说。管他曾经有没有借着半分荣耀,他她是何等身份,一锅端了,终也是黄泉路上做个伴。」 秦可卿手指微动。 聪慧如她怎么听不出,梁以蘅这是在威胁。 若是继续和着贾家同流合污,继续同嘉泰郡主,甄家一脉共商谋逆。 胜,便也罢了。 倘若是败了,就算她是义忠亲王流落在外的郡主,这等身份也保不住她。 秦可卿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床面,思索着如今的局面。 她自可就此病逝,一了百了,再也不管这人世间的纷争。可若是这般行事,日后因着她并未参与其中,能得到的怨气香火怕是少之又少。难得下凡一趟,秦可卿自是心有不甘。 警幻仙子苦口婆心劝她留下。 她不知道警幻仙子究竟如何做想。却也知,依着警幻的自私凉薄,定不会是因为希望她得到过多的香火。 让她留在凡世,绝非善事。 参与警幻仙子和嘉泰郡主的计谋。若是以往,秦可卿还会心存侥倖。 可梁以蘅今日一番话彻底点醒了她。 她凭什么认为警幻仙子一定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这可是颠覆人间帝王气运的大事。如若输了,得到的惩罚可不仅仅是褫夺仙阶,打入凡尘。 被众位上神知晓,便是位列畜生道,永世不入轮迴,都是极有可能的。 更不消说,若是德泰帝以帝王之身处死,便是警幻和秦可卿这等位列末班的仙子,到头来也会落个身死魂消。白白浪费这么多年的修行,不得善终。 梁以蘅不知道自己一番劝降的话,竟是让秦可卿心念电转。 她知道自己这是威胁,明晃晃的阳谋。 秦可卿要么接受,要么拒绝,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诊完脉,梁以蘅把托枕收起,笑道:「本以为夫人之病恐药石罔效,却不知是否上天眷顾,竟是让夫人好转。我明日再来看望夫人,相信夫人会有更多的话愿意与我相商。」 第1卷 第142章 这日,云清缓正在宫中和孟皇后学着做肉脯。 等把一锅肉脯放进锅中,孟皇后净了手,笑着对云清缓道:「缓缓,今日住在本宫这吧。徽宁昨日还闹着说好久没有见你,想念得紧呢。」 云清缓手指动了动,若无其事地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啊,缓缓叨扰皇后娘娘了。」 孟皇后一向很喜欢云清缓,见云清缓答应,喜不自胜。唤来云蒸,让她去秦国公府报信。 云清缓则扶着皇后慢慢地走回了正殿,和皇后一起在精緻的摇篮边逗着小小的三皇子,其乐融融。 晚间,云清缓躺在榻上翻了个身。谁知竟是吵醒了徽宁公主。 第237页 徽宁公主侧着身子看着云清缓,道:「缓缓,你睡不着。」 云清缓默默地点了点头。 徽宁公主用手枕着自己的脑袋,嘆了口气:「我们说说话吧。」 云清缓听着徽宁公主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有些疑惑:「公主有心事?」 徽宁公主道:「你少在我这儿装傻。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嘉泰按捺不住了,恐会在这几□□宫。不然母后为何要接你进宫?」 云清缓当然从皇宫中近些日子的蛛丝马迹中发下了端倪。正因为如此,她才愈发沉默。 上一次京城经歷兵戈还是义忠亲王造反,如今天道轮迴,竟也是轮到了义忠王爷的女儿。 云清缓被皇后娘娘接进皇宫,这势必有着云太后的命令。可是她身在深宫,却是担心秦国公府,担心林家。 谁也不知道嘉泰郡主会做到何种程度。 若是她带兵首先破了秦国公府的大门,那该如何是好? 还有黛玉。 林府就她和林如海两个主子。林如海还是一个文弱书生。 真出了些什么事,林府怎么抵挡得住? 徽宁公主心烦意乱,就想找人说说话:「我不想在宫中,我也想带兵打仗,想为父皇母后出一份力。父皇这几日都不来后宫了,我知道他是在保护母后,可是我好担心父皇。」 毕竟徽宁公主是德泰帝第一个孩子,长时间之内还是一枝独秀的唯一的女儿。德泰帝对她素来宠爱,所以她和德泰帝感情很深。 云清缓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道:「公主,想必陛下早已想好了对策。我们杞人忧天也无用。如今能够做的便是不给陛下添麻烦。」 徽宁公主知道云清缓说得在理。 她的年龄毕竟还是小了些。再羡慕嘉泰郡主,德泰帝和孟皇后都不可能让她去带兵打仗。 两人还待说些什么,云蒸白露匆匆走了进来。 云清缓意识到了什么,勐地坐起身:「怎么了?外面情况如何?」 二人身处深宫,所以看不见,听不到外面的响动。 云蒸跪下,面容带泪:「公主,小姐,嘉泰郡主领兵造反,已被诛杀于皇城。嘉泰郡主攻城前曾命士兵截杀朝中重臣,包围朝臣府邸。幸被陛下提前派兵援助制伏。秦国公府亦是大安。」 云清缓问:「林府呢?表姐如何?」 白露道:「小姐放心,表小姐与舅老爷今日客居咱们府邸。有着府兵保护,表小姐和舅老爷并无大碍。」 云清缓吐出一口气,不顾众人劝阻,赤足下榻,沖向窗边。 隐隐看着远处的皇城宫门依稀的火光,云清缓不由自主落下泪:多年筹谋,多年斡旋,多日的胆战心惊,夜不能寐,如今终于,尘埃落定。 她们赢了。 第1卷 第143章 番外 我是司徒心嫣。 我的父亲是当朝二皇子,我的母亲是江南甄家大小姐。我的祖父是当朝皇帝,我的祖母是宠冠后宫的甄贵妃。 我出生的那日,京城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数以万计的飞鸟彩禽盘旋空中,百鸟朝凤,不过如此。 京郊大悲寺大师批命,此乃九重天仙姑下世歷劫,保大庆国祚,盛世永昌。 皇祖父龙颜大悦,在我降世第二日,便册封我为郡主,封号「嘉泰」。 盈车嘉穗,国泰民安。 随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出落得越发娇颜奢容。渐渐地,我有了皇族第一美人的称号。 同辈宗族,再无人敢与我争锋。 所有人都说我骄横跋扈,可是我不在乎。 骄横如何?跋扈如何? 我是大庆天降福星。 皇祖父疼我,皇祖母宠我,母妃爱我。 那些外人眼中高高在上,如天上星般贵不可攀的京城贵女围在我的身边,伏低做小,曲意逢迎。 除了父王总是对我有些许冷淡,我这一生顺遂安宁,从不知忧愁为何物。 有一日,我在毓秀书院,教训怀兰公主时,见到了徽宁的小表姑。 镇国侯府大小姐云清缓。 徽宁是六皇叔的女儿,闺名心虹。 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 我们争锋多年,互不相让。 可是我记得祖母嘱咐,让我多与云家大小姐往来。 我不喜欢她,却也是听从祖母的吩咐,时不时邀请云大小姐赏花喝茶。 徽宁似乎很担心我对云小姐有不利的举动。 我看着她每次见着我接近云小姐时一脸紧张的模样,不免嗤之以鼻。 我就算再不喜,也不轻易对京中贵女动手。 我骄纵,却知道分寸。 如若不然,我又如何在皇族中如鱼得水,深受皇祖父和叔伯们的喜爱。 难道就靠着福星的身份吗? 真是笑话。 那日,我邀着众人去骑马。 可是马儿意外受惊发狂。 我坐在马背,紧紧抓着马鬃。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是如此的近。 千钧一髮之际,我看到云小姐骑着马从马场边缘向我奔驰而来,在我坠马的最后一刻。 是她,用身子托住了我。 我安然无恙,她却身受重伤。 云清缓。 我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看着她被梁大师姐带人抬走,看着所有人围绕在她的身边,嘘寒问暖。 第238页 云清缓。 所有人敬我,怕我,畏我,惧我。 独独没有人愿意与我交心窥秘,愿意在危难之际奋不顾身地救我性命 云清缓。 我的泪水缓缓落下。 我想—— 我找到了自己也想要保护,想要报恩的人。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滋味。 但我初次尝试,却甘之如饴。 云小姐是六皇叔的表妹,与我的父王势同水火。 可是在书院中,我仍然尽可能地去接近她,去释放我的善意。 只是我们的身份,天生註定我们只能站在对立面。就像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线,永远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朝中局势越来越紧张。 我可以看到大臣谋士愈发频繁地出入父王的书房,也可以看到母妃常常抚摸着我的弟弟,司徒泽,瞭望远方,神色忧伤。 每每这时,我便会坐在自己院中的鞦韆上,看着落叶在我面前打着旋儿飘落。 一片一片地数着。 我隐约知道父王在筹谋着什么。 但我假装无事发生。 因为,所有人都希望我是那个快乐的小郡主,是那个可以给大庆带来祥瑞的福星。 我这一辈子照着祖母给我划好的轨迹,既定地行走。 不愿多做,不愿多想。 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我看到院子门口有个小脑袋探出了头。 往我这边飞快地看上一眼后,迅速地离开。 以为我没有发现。 我知道那是谁。 府上的庶女,司徒心琳。 也是温素郡主。 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庶弟庶妹。 淑阳姑祖母为此斥责过我,说我不善弟妹。 可她们并不是我的亲人。 她们只不过是那些与我母妃争宠的狐狸生下来,碍着母妃,碍着我,碍着我弟弟路的绊脚石。 是庶出。 也是与高门之外,一般无二的低贱之人。 他们的存在不过是父王恩宠下的意外。 我是正室嫡出,是高高在上,无人能及的嘉泰郡主。 我为何要对他们和颜悦色,心怀悲悯?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我的父王,当朝二皇子司徒钰,起兵谋反。 却被我的皇叔,斩杀于行宫。 一夕之间,我的地位,从天堂落入地狱。 昔日二皇子府,门不停宾,群贤毕至。 如今的义忠亲王府,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我浑浑噩噩度过了许多日子。 看着昔日被我踩在脚底的温素被怡太妃接进宫,金尊玉贵。 看着昔日奉承我的高门贵女假意逢迎,却避之不及。 我不愿承受这些侮辱,遂闭门谢客,眼不见为净。 好在,皇祖父还在。 好在,六皇叔,不,现在应该称他为陛下。 好在,他对我仍旧很好。 不管是否出自真心,我仍然是嘉泰郡主。 是大庆的天降福星。 宫宴上,我穿着最华丽的衣服,养着脖颈,骄傲地坐在属于我的位置。 金红的裙摆袖口用金色蚕丝绣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铺在如水的金砖,一如我冰凉的内心。 所有人仍然笑着与我搭话,可是更多的贵女,端着酒杯,围绕在徽宁的身边。 言笑晏晏,珠翠琳琅。 因为,如今的她,是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而我,即便再受宠,也只是郡主。 云家小姐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穿着绣着银色丝线的淡粉襦裙,簪着嵌了珍珠的髮钗。 一如初见,娇俏可人。 我本以为她会和其余人一样,笑盈盈地奉承着徽宁。 可是,她抬头看我,遥遥朝我举杯,与我对视,与我共饮。 那一刻,我想。 原来着偌大的京城,原来这腐朽的高门世家,总会有一枉清泉。 任他凡事清浊,风雨如晦,我自岿然,不动如山。 再后来,父王的残部找到了我,奉我为主,望我復辟。 我这才知道,原来父王不是不喜我。他只是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另一个女孩。 他是父王的私生女,是曾经的父王拼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也是宁国府的小蓉大奶奶。 贾家,我知道。 墙头之草,贪生怕死。 唯一的优点便是还算好用。 我在他们的帮助下,联繫父王旧部,牵线江南甄家。 很快,我获得了一干老臣的支持。 可惜人算不如天。 我竟然被我的皇叔,指婚给了贾家那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圣旨下到王府的那日,我大哭大笑。 我恨。 为什么世间对我如此不公? 既如此,我便颠了这干坤,倒了这山河。 我乃福星降世,何苦囿于后宅。 不若做那摄政公主。 垂帘听政,权倾朝野。四海匍首,万民臣服。 我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在梦中。 我身穿冕服,在太极殿前回首。 众臣叩首,山唿万岁。 在梦中。 我跪在太庙,缓缓下拜。 第239页 看着先祖牌位,颂吟祖训。 在梦中。 我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跪在阶梯下的手下败将。 生杀予夺,翻云覆雨。 每当我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精緻华丽的闺房。 越想越不甘心。 为何我不能入住那太极殿,为何我不能成为那至高无上的帝王。 正逢十一皇叔去了江南,听说他也要去甄家,为甄家老夫人,也就是我的曾外祖母贺寿。 甄家摇摆不定,甚至打算送一个女儿进宫,想要再一次养出一个甄太妃。 既如此,我便偏不让他们如意。 我花大价钱请了刺客,命令他们刺杀我的十一叔。 只可惜,他们失败了。 不过没关系,这本就不是我的目的。 十一皇叔是六皇叔最疼爱的弟弟。我的六皇叔,当今圣上,焉能善罢甘休? 有着皇祖父在,甄家不会被抄灭。 我要的,不过是让他们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这边,我要让他们和我一同沉沦。 甄家是我的母家,这本就是他们应该做的。 这一片热闹中,表面上平淡无波的京城总算是有了一件热闹的事。 贾家大姑娘,被封了贤德妃。 如此可笑的封号,不知究竟是贵妃还是妃,确让贾家欣喜若狂。 紧接着,过了六礼,我成了贾家的儿媳。 不过谁敢让我行礼?谁敢让我低头? 贾宝玉懦弱不堪,蠢笨如猪。 便是日后,我也定不会留他。 回门之时,我遇到了云家小姐。 我请她去郡主府中做客,命人准备了上好的佳肴。 可是我没想到,这一次宴请,竟然让我发现了大事。 贾家,竟是有胆,偷拿我的嫁妆。 我进宫请祖母做主,让贾家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看着她们灰败的脸色,我畅快不已。 我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是报復,或许是毁灭。 我也说不清了。 总之,背叛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我开始筹谋逼宫。 我一切都算好了,却惟独没有想到,我的好姐姐,秦可卿,竟然投奔了皇帝。 她带走了父王留下的一半势力。 她的倒戈,让我独木难支。 巍巍宫门前,我平静地看着我的皇叔。 他说,嘉泰,你不该如此。 是啊,我不该如此。 我最不该的,便是投生到了皇室。 福星的名头庇佑了我十多年,让我跋扈了十多年。 我的手上沾满鲜血,沾满无辜之人的哀嚎。 我都明白。 我朝着皇叔一笑,举起匕首。 嘉泰郡主,即便在最后,也是体面辉煌。 来生,我仍然愿意生在皇室。 只是我要做那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一辈子,命运由自己掌控。 我闭上眼时,明明应该一片黑暗,却是回到了那年宫宴。 我看见了,云家小姐,朝我遥遥举杯微笑,朱唇微张。 我听到她说—— 郡主。 第1卷 第144章 番外 陈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虽说从商。 却因着前朝末年,诸王争霸,群雄逐鹿。 陈家先祖投奔太.祖,为着大庆江山的创立立下赫赫功劳。又在最辉煌是急流勇退。终归是给后人留下了一分福荫。 江南人人皆知,陈家大小姐幼薇,慧质兰心,倾国倾城。 还不到及笄之年,暗中打探,上门求亲的人,便是踏破了陈家的门槛。 陈家老爷与夫人对长女的亲事也是极为上心。明着暗着,不知试探过多少回。 可惜,陈大小姐素来是个有决断的。 每当父母问起,她便挑着眉尖,笑而不语。 逼得急了,便道一句「女儿心中自有主意」,令陈家夫妇心生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一日,陈幼薇从外面回来,把自己关在屋中,不愿见人。 陈夫人端着热粥进屋时,发现自己的女儿握着一个草编娃娃,时不时地露出笑意。 陈家夫人知道,女儿这是动心了。 陈夫人坐到陈幼薇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问:「我们幼薇,这是看上哪家的郎君了。」 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问话,确实让陈幼薇羞红了脸:「娘亲,我,我只是今日碰巧遇见了他,哪有你说的什么......」 说着说着,陈幼薇不由低了声音,想起今日自己在茶楼遇到的那个男人。 陈幼薇素喜独自出门,男装打扮,不跟婢女。 谁料,今日天公不作美,竟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无奈陈幼薇只能坐在茶楼里喝茶。 陈幼薇就是在这时遇到司徒照的。 大雨,茶楼,一位翩翩公子。 偏生这位公子能言善道,学识渊博。 陈幼薇不过是个将将及笄的少女,话本看得多了,便是聪慧如她,也存了那么几分不知名的期待。 之后陈幼薇又与司徒照偶遇了几次。 陈幼薇渐渐地被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吸引,生出了几分非君不嫁的小心思。 到底是陈家嫡女,陈幼薇仍旧保持着清醒,想着让人去调查。 第240页 谁知,还没有出结果,赐婚圣旨便到了陈家。 陈家大小姐赐为五皇子侧妃。 这时她才知晓,原来,那个翩翩佳公子,便是圣上的五皇子司徒照。 司徒照再一次见到了陈幼薇。 只是这时的陈幼薇,穿着端庄的衣裙,笑容得体地朝她行了个礼,漠然疏离:「民女见过五殿下。」 司徒照对陈幼薇是有几分真心的。见她如此,当即便上前,急急地想要解释:「幼薇,我是真心喜欢你。我最开始不知道你的身份。后来,我知道了你是陈家大小姐。我怕你嫌弃我,便去求父皇下旨赐婚。虽然我只能给你侧妃之位,但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陈幼薇垂下眼睑,看着石路上的花纹,道:「殿下何出此言?我即将做殿下的侧妃,莫说情爱,便是生死,都是殿下的。这种话,民女担当不起,还望殿下莫要再说。」 陈幼薇又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司徒照看着陈幼薇的背影,目光悠远,怅然若失。 宜嫁娶的好日子,陈幼薇身着吉服,入了五皇子府。 五皇子的正妃是陛下的外甥女,庆阳长公主的女儿,破格受封安媛郡主,极受皇室宠爱。 此外,皇子府还有两位侧妃。 分别出身镇国侯府,与江南甄家。 陈幼薇在皇子府的日子过的好,也算不好。 云侧妃是个直爽性子,看不得魑魅魍魉。因着与皇子妃和甄侧妃不和,时不时就爱来找她说话。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地,也成了知己。 刚入府时,陈幼薇对五皇子还抱着一丝丝的幻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往日绮梦如清风一般,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云侧妃似乎很不喜欢甄侧妃,也不喜欢皇子妃。但该有的礼数,却也从来没有缺过。 陈幼薇也好奇地问过云侧妃:「云姐姐,你说,殿下最爱的人,究竟是谁?」 云华然正躺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晒太阳,听了这话,斜睨了陈幼薇一眼,笑道:「殿下最爱的当然是皇妃娘娘。殿下与皇妃娘娘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这其中的情分,自是谁也比不了的。」 陈幼薇将信将疑,想要再问。 因为她总觉得,殿下看着皇妃娘娘的眼神,总有着说不出的冷漠。 可是云华然明显不愿意继续谈论,话锋一转,便是谈到了京城时下流行的首饰衣裳。 再后来,五皇子登基,成了大庆朝的新皇。 五皇子妃成了皇后,云姐姐被封惠贵妃,她也成了宫中的怡贵人。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 可惜,后宫哪会有真正的平静? 波澜突生,大厦将倾,也不过是瞬间。 皇后外家通敌卖国,卖官鬻爵,纵容亲族圈地,草菅人命。 一桩桩,一件件,曾经煊煊赫赫的忠平侯府一夕落败。皇后娘娘被家人连累,虽因陛下念及结髮之情,并未罢黜后位。却也常闭宫门,交出凤印,自请清修。 陈幼薇与云惠贵妃谈及此事,言语间,是遮不住的惊惧。 云惠贵妃淡淡地看着她,仿佛早有预料:「幼薇,不必管这些。咱们过好自己便可。」 陈幼薇听了这似是早有预料的话,抬起头,有些惊惶:「姐姐,您......」 此时殿内并无他人,云惠贵妃笑道:「先皇疼爱庆阳大长公主,我和皇后娘娘也是自幼相识。曾经还打趣过皇后娘娘会觅得何等佳婿,却不料因着一把扇子,娘娘竟是非陛下不嫁。」 云惠贵妃抬眼,狭长的凤眸闪着凌凌光芒,也不知是感慨,还是心寒:「幼薇,你是个聪明女子。这等事,我们便不要过问了。过好自己便可。」 陈幼薇当然听懂了云惠贵妃言外之意。 只是她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心狠至此。 陛下能够登上皇位,庆阳大长公主与忠平侯府居功至伟。可是如今,竟是如此不念旧情。 陈幼薇突然觉得有些冷。 陛下当年迎她为侧妃,真的是因为喜欢她么?还是她们陈氏一族在富可敌国的财富。 再后来,陈幼薇怀孕,顺利诞下三皇子。 同一时间,陈家家主感念天恩,表示愿意将家中半数财富上交国库。 明熙帝大喜,允陈家旁支官位,主支功名。 江南陈家,自此脱离商贾之家,走上科举。 怡贵人,亦因此被晋封为怡嫔。 陈幼薇在寝殿中接到圣旨,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摇篮中的三皇子,轻声哼着童谣,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如今的三皇子被记在了云惠贵妃名下,她每日都会去德阳宫给姐姐问安,顺便也跟着一同照顾三皇子。 后宫中,从来不乏嘴碎小人。 时不时地就有宫女在陈幼薇的面前,看似低声实则刻意道—— 「惠贵妃娘娘待三殿下真好。三殿下可真有福气。」 「你懂什么,这是惠贵妃娘娘没有自己的孩子。若是有朝一日惠贵妃娘娘诞下亲子,三皇子在德阳宫岂还有立足之地?」 「你们说怡嫔娘娘怎么想的?做什么不好要把三殿下记在惠贵妃娘娘名下?」 「据说啊,是惠贵妃娘娘使了手段要挟怡嫔娘娘。只是可惜了娘娘一片拳拳母爱之心。」 「若是惠贵妃娘娘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觉得,三殿下这个长子碍了自己孩子的路?」 第241页 「谁知道呢?只是可惜了三殿下。」 陈幼薇每次听到,一个眼神,便有人将这些宫女压去慎刑司。 可是这种流言,在她面前仍旧络绎不绝。 陈幼薇知晓,这都是甄妃命人故意在她耳边,日復一日的重复。 不过为了让她心生芥蒂,从而与云惠贵妃离心。 陈幼薇从不在意。 嫁入皇家这么多年,她听得多,看得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娇蛮的陈家嫡女。 这种手段,她还不屑理会。 三皇子渐渐地长大了。 越发地在人前表露出了自己的聪慧。 一岁识文断字,三岁出口成诗,五岁便是熟读四书五经。 云惠贵妃和陈怡嫔每每听到他人夸赞,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喜不自胜。 五岁时,三皇子生了一场大病。 甄妃险恶,若不是云惠贵妃强闯宫禁,恐怕三皇子早已随皇后娘娘诞下的大皇子一般,没了性命。 可云惠贵妃也为此,在冷宫中熬了一年光景。 甚至位分,也变成了云贵人。 终于,陈幼薇让明熙帝路经清凉殿。云贵人藉此机会一举怀上龙子,这才迁出冷宫。 陈幼薇费尽心思,终于查到。 原来自己的儿子生的那场重病,并不是巧合,而是甄妃下的毒手。 陈家的财力,镇国侯府的影响力,终归是让一些人怕了。为了二皇子的前程,手段狠毒,心如蛇蝎。 陈幼薇在明熙帝面前哭求,求他还自己儿子一个公道。 在陈幼薇心中,当时对明熙帝还是有一丝奢望的。 三皇子也是他的儿子,他岂能坐视不理? 可是,陈幼薇还是高估了自己,和三皇子在明熙帝心中的地位。 明熙帝在她的面前装模作样,表面上对三皇子的逝去很是心痛,可话里话外,却又是为着甄家,为着甄妃各种开脱。 陈幼薇在皇帝面前缓缓下拜。 叩首时,一滴泪自面颊滑落。 她忽然想到,在五皇子府的那个午后,她问:「姐姐,殿下可有真心爱过谁?」 云惠贵妃不愿回答,笑得自嘲,笑得神秘。 她如今终于明白了答案。 司徒照,他最爱的,永远只有自己的权力,帝位。 所有人,他的妃子,他的儿子,哪怕是他的结髮皇后,都是一枚被操控的棋。 她的儿子,如此聪慧,如此机敏。 最后以性命换来的,也不过是一个妃位,一个贵妃位,还有执掌凤印的大权。 杀人兇手仍旧好好地活着,可是在帝王眼中,如此嘉恩,足以弥补她和姐姐的丧子之痛。 陈幼薇的额头磕在地上,笑着道:「臣妾遵旨。」 当年江南初见,终是断送了一生。 第1卷 第145章 番外 「娘娘,娘娘。」霜冰躬身站在美人榻前,轻声唤道。 陈幼薇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霜冰,眼中有着几分化不开的倦懒:「什么时辰了?」 霜冰道:「娘娘,已经申时了。」 陈幼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把手搭在霜冰的臂上,缓缓撑起身子。 午后的阳光炽盛,透过窗棂,落在地上,碎出细细的金斑。 陈幼薇用手遮了遮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怎么又梦到曾经了。 明明已经过去近三十年,可是每每回想当时明熙帝的绝情,回想长子在自己怀里渐渐悄无声息,陈幼薇仍旧痛彻心扉。 她的孩子。 即便这么多年,陈幼薇仍旧能够记起他的音容笑貌。 那么聪慧,那么乖巧。最爱坐在姐姐怀中,咬着一块大大的桂花糕。 和司徒瑾是那么地像,那么地令人心疼。 霜雪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陈幼薇看着那托盘上的汤盅,笑道:「走吧,去给陛下请安。」 . 大明宫依旧是富丽堂皇,庄严肃穆。 仿佛前些日子嘉泰郡主逼宫谋反,前朝后宫雷霆风浪,并未影响到这里的一分一毫。 宫女内侍屏气静言,尽职尽责地守护在自己的岗位上,完成每日所需的活计。 即便是看到怡太妃娘娘,也是小声地行礼,不敢有丝毫声音。 陈幼薇身着华丽的宫装。 深红厚重的锦缎,如意流云蝠纹印绣在裙摆。 浸淫深宫多年,陈幼薇早就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肃穆端庄。 戴权守在太上皇房屋门口,见到怡太妃,心中一颤,跪下行礼。 陈幼薇停在了门槛前,并不进去。低头看着戴权已经有些磨损的巧士冠,说:「公公仍旧是如此尽职。」 戴权的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只能望到眼下的如水青砖,一片黑暗:「老奴本分如此,太妃娘娘谬赞。」 怡太妃眼神下垂,凝视着戴权,不带任何温度。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不过一瞬,怡太妃扶着霜冰的手走进了房间,留下淡淡一句:「公公是聪明人。」 便再无声息。 太上皇的大明宫,无论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何人,都该珠宫贝阙,金碧荧煌。 怡太妃缓缓踱步至太上皇面前,看着曾经也是风流倜傥的男人,如今躺在床上,两鬓斑白,憔悴枯藁。 霜雪将托盘上的汤碗放在榻旁的桌上,朝着陈幼薇福了福身,和霜冰一同退了出去。 第242页 怡太妃站在床榻的锦缎旁,看着太上皇,缓缓勾起唇角。 太上皇感觉到有人注视,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怡太妃华丽的宫装,鬓边灿灿的华盛步摇。 「怡妃。」太上皇嘶哑地唤了一声,想要抬起手,却因为浑身无力,只能徒劳地动了动肩膀。 陈幼薇在太上皇身边坐下。 「陛下。」 一声轻唤,却是勾起了太上皇封存多年的回忆。 「幼薇。」 太上皇睁着浑浊的眼,看着站在他身前,风韵犹存,仍旧貌美的怡太妃。 当年陈幼薇隔着雨幕,朝他嫣然一笑,声如鸟雀银铃。 即便他最开始接近陈幼薇是为了陈家百万家资,可那个明媚朗丽的身影,却是不期然地,撞进他的心底。 正因如此,他才迫不及待地请求父皇赐婚。 只是后来的陈怡妃,在他的面前,永远是大度沉稳。鬓髮衣袍,规规整整,分毫不乱。 越来越像深宫贵妇,被磨平了稜角,为曾经不知的代价,收敛锋芒。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太上皇想。 「幼薇,你可怨朕?」 太上皇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三儿子病逝得蹊跷。 只是甄贵妃当时诞育的二皇子是他唯一的儿子,又有着奉圣夫人的情面在,他不好处置甄家。 他给了幼薇补偿,也给了惠妃恩典。 嘉泰郡主诞生前,云惠贵妃代掌凤印,宫中一直以德阳宫为尊。 太上皇相信,三皇子泉下有知,也会理解他的做法。 陈幼薇起身,退后,拜下。 唇角弧度,一分不差。 「陛下,臣妾怎会怨您?」 太上皇满意地笑了:「幼薇,后宫这么多人,你总是最贴心的那个。惠贵妃过于直爽,甄贵妃过于强势,只有你,最得朕心。」 陈幼薇抬眼,笑意流泻,似乎对太上皇的夸赞很是高兴:「这是臣妾的福分,臣妾谢陛下赞誉。」 太上皇的住处,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德泰帝忙于前朝纷杂政事,孟皇后掌管后宫大小事宜。 就连云太后和怡太妃,都在宫中教导着几位未出阁的公主郡主。 所有人都诸事缠身,似乎没有时间,分给大明宫一丝半毫。 如今怡太妃愿意来看望太上皇,这令曾经高高在上的皇者,感受到说不出的慰藉。 迫不及待地就想和怡太妃,一诉衷肠。 「幼薇啊,朕知道,你和惠贵妃平日里都忙,朕也不怪你们。以前还有甄贵妃常常来和朕说话,如今她去了皇陵,朕一人在这大明宫,总觉着心中孤寂,不是滋味。」 陈幼薇看着太上皇,道:「陛下说笑。您是真龙天子,世间万物都是您的子民,怎会孤单呢?」 太上皇好大喜功,往日最爱听他人的吹捧。 陈幼薇的话令他很是受用。 拉着陈幼薇的手,太上皇颇有些费力:「幼薇,朕思来想去,终是对不起你和老三。如今甄家没了,甄氏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朕决定,昭告天下当年真相,还老三一个清白。你看可好?」 陈幼薇垂眼,望着自己和太上皇交握的手。 太上皇的手已经枯如树皮,垂暮将死。 而自己,纤指修长,肤如凝脂。 陈幼薇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将汤盅移到太上皇视线可及之处,神色感动滥于言表,眼眶甚至还有些湿润:「陛下天恩,臣妾与琮儿感激不尽。陛下龙体要紧,这是臣妾亲手熬的燕窝汤,陛下用一些。」 「好,好。」太上皇在陈幼薇的服侍下费力地坐起身。 陈幼薇舀了一勺汤,餵着太上皇喝了下去。 几口下肚,太上皇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熨帖:「你熬汤烹茶的手艺一向拔尖,就连御膳房都比不过。」 「陛下莫要取笑臣妾。臣妾这粗陋的手法,哪能和御膳房相提并论?」 太上皇喝着喝着,又开始回忆往事:「说来,甄氏有一种荷花茶做得极为不错。听她说,这茶极费工夫。取第一场春雨后上好的新茶,用蚕纱裹着,放入黄昏时的荷花中。待第二日,茶叶中浸满了芙蕖的清甜,再用荷露烹制。真真叫一个入口生香,尝之难忘。」 陈幼薇的手拨了拨勺子,看着流动的燕窝,艷红的枸杞,遮掩住所有的情绪,不动声色:「陛下若是欢喜,臣妾便命人送来。如今正好盛夏,也是烹茶的最好时节。」 太上皇很喜欢怡太妃这种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的感觉,当即便说:「幼薇啊,你果然是后宫第一可心之人。得你陪伴,乃朕一生之幸。」 陈幼薇:「此乃臣妾之幸。」 . 「幼薇,今晨陛下下旨,昭告天下。揭露当年甄氏暗害琮儿的真相,还琮儿一个清白。这么多年过去,琮儿泉下有知,终于能瞑目了。」 陈幼薇手中正握着一个橘红的橙子。 这是南边新呈的贡品。 长长的护甲刺破橙皮,迸出甘甜的汁水。 清甜在殿中蔓延。 陈幼薇将南橙放在一旁的檀木小几上,褪去了手上镶着宝石的华丽护甲,拿过一个小小的老虎木雕。 木雕光华油润,还带着些磨损,一看便知被人经常把玩抚弄。 陈幼薇握着木雕,摩挲着小老虎的腹肚。再次眨眼,一滴清泪自眼角落下:「琮儿,昭雪了吗?」 第243页 云太后看着陈幼薇如此,倾身握住她的手:「是。我们琮儿,终于等到了清白。」 陈幼薇肩膀颤抖,并未出声,只是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云太后微微偏头,抬手拭了拭眼角。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闭着眼睛,无声痛哭。 霜冰发现有大明宫的宫女在外等候,使了个眼色,悄声走了出去。 「霜冰姑姑。」宫女极为规矩地福身:「太妃娘娘命人送去大明宫的荷花茶,陛下尝着不是原来的味道。如今正龙颜大怒,想着见太妃娘娘。」 霜冰往殿内瞧了瞧,犹豫片刻,说:「我去通禀娘娘,你在这稍候片刻。」 宫女知晓如今大明宫不受待见,也不敢仗着自己是太上皇身边的宫女就过多放肆。 福了福身,低头应是。 陈幼薇看着霜冰从外面走进,瞭然于心:「陛下派人来了?」 霜冰道:「娘娘英明。」 陈幼薇看着自己手上的木雕老虎,笑说:「既是陛下不满意,想必这味道也只有甄氏做得出。虽说甄氏被废去妃位,可好歹侍候陛下这么多年,自是有几分手段。霜冰,你便差人去一趟皇陵,问问甄氏这配方罢。」 霜冰道:「是,奴婢遵命。」 云太后看着陈幼薇,有些感慨:「这也过于曲折了。不过一个茶,竟是如此兴师动众。」 陈幼薇笑道:「陛下愈发憔悴,难得有什么想用的。若不劳费一些,传出去,免得让外面那些人说皇帝不孝。」 云太后不喜如此奢靡,只是涉及太上皇,不好多说。只是无奈地摇头。 晚间,陈幼薇褪去钗环,端坐于妆镜前。执起一把雕刻着凤凰的木梳,梳着自己如水的长髮。 「娘娘。」 陈幼薇透过镜子,看着霜冰:「甄氏如何?」 霜冰道:「还是老样子,不愿相信自己被废为庶人的事实。在皇陵颐指气使,甚至命人称她太后。怕是已经疯了。」 陈幼薇嗤笑:「她倒是解脱得快。疯了也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女相继失败,看着自己的家族抄家衰落。若是醒着,怕是连这点活路都不愿要了。到了地下,转世投胎,来生做个清白人,怎么能弥补我儿的痛苦。」 霜冰问:「娘娘,荷花茶,明日要给太上皇送去吗?」 陈幼薇放下梳子,看着铜镜中模煳的身影。 过了很久,才道:「听说甄家因着奉圣夫人请出先皇大赦圣旨,顾忌着悠悠众口,皇帝并未全部抄没。」 「是。」 「既如此,便将那青荷露告知太上皇。前有甄家意图弒君,后有嘉泰郡主逼宫谋反。两条十不赦的重罪,甄家那圣旨,还能再用一次吗?更何况,也该让陛下知道,他当年中风的真相。」 霜冰的头深深地低下:「是。」 青荷露。 无色无味。 只是沾在花瓣上,会随着花瓣的清香渗入花心。 若是用花中之物烹茶制药,香味大增。 食之上瘾,闻之沉溺。 当年不过是太上皇的一次夸赞,便令甄氏看到了时机。学着陈幼薇的法子,却不知早被人抢了先机。 陈幼薇看着铜镜,勾起唇角。 三十年光影,三十载沉浮,终究不过梦一场。 第1卷 第146章 番外 距离嘉泰郡主逼宫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德泰帝藉此机会,大刀阔斧,整顿京城老牌世家。 四王八公,以及和嘉泰郡主走得近的,或者暗中襄助嘉泰郡主的家族,在这场风暴中,无一倖存。 禁卫军,皇城军八方出动,刑部与大理寺人满为患。 每隔几日,都有高门府邸被贴条查封,被抄家流放。 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曾经受过嘉泰郡主好处的中立之臣,都是紧闭府门,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由恐德泰帝心血来潮,将他们一併清算。 这些对京城的百姓倒是没甚影响。 甚至有些百姓日日守在出城的大街上,对那些穿着白色囚服,被绳子绑作一团的曾经的世族指指点点。 偶尔还扔几片烂叶子,几颗臭鸡蛋。既是看了热闹,又是发泄着心中隐秘的快感。 云清缓被拘在家中不得出门,没有亲眼见识外面的腥风血雨。却也明白,成王败寇,最为惨烈不过。 如今的秦国公府看着风光无量。 天子外族,从龙之功。 再过个几十上百年,谁知道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缓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云清缓回头一看,是林氏走了进来。 云清缓立刻起身,敛衽行礼:「母亲。」 林氏走到云清缓的身边,拉着云清缓的手坐下。看着云清缓,目光有些不舍,有些怀念:「缓缓长大了。一转眼,我们缓缓,就要及笄了。」 「这么快吗?」云清缓的眼神,一瞬间有些茫然。 她知道,及笄过后,便是许嫁。 过不了两年,她就要离开从小生活的秦国公府,前往别的地方。 在那里,度过她的一生。 明明还不到及笄的时日,离着云清缓出嫁也还早。林氏却已经隐隐红了眼眶。 云清缓见林氏如此,急忙挪着往前,拉着林氏的手道:「阿娘,您别哭。大不了,我不嫁人了。就在秦国公府陪您一辈子。」 第244页 林氏破涕为笑,颳了刮云清缓的鼻子,笑道:「又在胡说。」 云清缓故意撒娇:「阿娘,我没有胡说,我是认真的。」 林氏笑着嘆了口气。再次开口,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庆幸:「好在我们家是看着英王殿下长大的。英王殿下这些年对你情深意重,娘都看在眼里。你们知根知底,青梅竹马,总要好过那些盲婚哑嫁,最后相敬如宾。你嫁过去,总不会吃苦。」 云清缓看得出林氏有些言不由衷,道:「阿娘,您是有什么心事么?不妨说出来,让女儿听听。说不准女儿还能帮您分担一二。」 林氏看着云清缓,摸了摸女儿的头:「阿娘只是担心,你嫁入皇室,日后过得不顺心,我们也没办法给你出头。我的缓缓千娇万宠长大,真到了那时,可怎么办?」 大气民风开放。 夫妻若是感情不和,可以前往官府和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这种事,是绝对排除皇家的。 嫁入皇室的女子,哪怕生活不如意,事事不顺心,也只能独自隐忍。 林氏担心的,正是如此。 云清缓心下瞭然。 这是每个母亲,在女儿出嫁前,都会有的焦虑。 云清缓笑道:「阿娘,您不必担心您的女儿。我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我?若是殿下当真欺负我,我便入宫找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给我做主。我就不信,殿下还敢不听姑母的话么?」 林氏忍不住破涕为笑:「你呀,没羞没臊的,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也幸得英王殿下对你一往情深。否则就你这泼皮,满京城谁还敢娶回家?」 云清缓依偎在林氏怀中,道:「不娶就不娶。要是英王殿下想悔婚,那我也不嫁了。就在秦国公府住一辈子。只盼阿娘不嫌弃就好。」 . 「缓缓,你这又是在给自己绣嫁妆?」林黛玉见着云清缓一针一线,极为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旁人都是随意添几笔,你倒是日日夜夜绣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把这些当成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呢。」 云清缓放下手中的针线,故作埋怨地嗔道:「这哪说得准。我的这些东西过个几百年,倘若好好保存,或许就真成了价值千金的古董。表姐,你再这般打趣,我可就不理你了。」 林黛玉笑着走到绣绷前,看着素锦上栩栩如生的鱼戏莲叶图,拂过上面一尾鲜活的锦鲤。 「你的女红,倒是越发精进。瞧这莲叶,千姿百态,嫩蕊凝珠。这些锦鲤,粗粗看去,少说也有三十尾。活灵活现,戏莲弄水,竟是没有一尾相同。便是宫中最优秀的绣娘,怕是都没有你绣得好。」 云清缓指着一尾锦鲤道:「表姐莫要说笑。我这也就勉强拿得出手罢。宫中绣坊那可是汇聚天下人杰。我上次看到她们进献给姑母的一幅百鲤图,逼真得恍若要跃出绣布。在她们面前,我这些雕虫小技,不过是班门弄斧。」 方才林黛玉取笑她,云清缓有心调侃,挽着林黛玉的手臂道:「表姐,我听说昨日孟府前往林家纳采。看样子,舅父就要留不住你啦。」 林黛玉没想到云清缓竟拿这件事取笑,当即红了脸,伸出手佯装动怒地打了云清缓一下:「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云清缓笑嘻嘻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表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林黛玉比云清缓年长几月,在嘉泰郡主逼宫前便已经举办了及笄之礼。 只是当时京城风起云涌,林黛玉的及笄礼也是颇为粗糙。这令云清缓不平了很久。 林家和孟家又素有默契,几年前便有结成亲家的打算。恰逢近日诸事落定,二府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着手准备两家的亲事。 再过不久,林黛玉便要真正地成为孟家妇。 云清缓见林黛玉虽面有喜色,却仍然有些郁郁,知晓林黛玉为何担忧,拉着林黛玉的手道:「表姐,你可是在担忧贾家?」 林黛玉看了眼云清缓,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荣国府毕竟是贾敏的娘家。 虽然黛玉在贾府生活的那些年,受着荣国府的冷眼。但到底贾母对她真心疼爱,和众姐妹平时也处得很好。 如今德泰帝借着嘉泰郡主之故清理世家,贾家身为甄家多年老亲,又与嘉泰郡主关系紧密。德泰帝势必不会放过。 甚至林家和孟家如今这么快地商议婚事,也有德泰帝的授意在。 德泰帝可以说厌极了这些老臣,却又很是欣赏林如海的才华。 让林黛玉嫁到皇后娘家也算是给朝臣表个态。 只要忠心朝廷,哪怕亲族有错,朝廷也能既往不咎,一併重用。 正因如此,林如海不愈与林黛玉多说贾府。只是隐晦地提了两句贾府的近况,怕林黛玉乱了心神。 云清缓使了个眼色,白露白霜带着侍女们退下。 云清缓见没人了,这才拉着林黛玉,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说:「表姐,贾家这次虽然会被抄家,但是陛下天恩,给贾家留了一条活路。」 林黛玉睁大眼,拉着云清缓的手问:「缓缓,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清缓点头:「自然。表姐,这种事,我还会骗你不成?」 云清缓的消息素来比别处灵通,林黛玉见云清缓如此肯定,心下信了七八分,小声问道:「陛下可有说如何处理?」 第245页 这些事,是司徒瑾私下告知云清缓的。云清缓竖起手指,很是严肃:「表姐,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林黛玉心中急切:「我当然不会是那般不谨慎的人,你快些说说。」 云清缓挪动自己的身子,靠近林黛玉:「殿下说,因着探春姐姐帮忙传递了很多消息,又有着宁国府小蓉大奶奶的倒戈,这次才能够胜得那般容易。本来陛下是不想放过荣国府的,却因为她们的功劳,罪减一等。家是肯定会被抄的。毕竟贾家是嘉泰郡主的夫家,这种谋逆之罪,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也幸好嘉泰郡主向来看不上贾家,做的那些事情,荣国府并不知情,便也免去了砍头之罪。 云清缓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口渴。喝了些茶,继续道:「陛下恐怕这几日便要下旨,荣国府所有人褫夺诰命封号,家产没入国库。十五以上男丁流放边疆,女子没入贱籍,其余人等打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仕。因着史老太君年龄大了,特许免罪,一併归乡。宁国府因着小蓉大奶奶立了大功,又早早地和荣国府分了宗,所以并无大事。不过这些年,恐怕也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想了想,又道:「哦,荣国府有一个例外。探春姐姐用自己的功劳换了贾三公子和她母亲被赦免的机会,也换来了他们二人留在京城的机会。可以说贾家能否起来,便要看这位三公子能不能立住了。」 林黛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泪光闪烁:「陛下到底是开恩了。」 她自知贾家身为嘉泰郡主的夫族,不被诛灭九族便已是幸事。如今还能留下一条性命,都是探春潜伏多年的功劳。 云清缓看着黛玉,想要劝慰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道:「表姐,贾家这株墙头草做了多年,又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呢?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嘉泰郡主没有失败,贾家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你也不要多想,免得舅父担忧。」 . 京城罪眷被发卖那天,有无数百姓前来观望。 这些都是曾经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哪怕是做丫头的,也是穿金带银,食金咽玉,比普通人家的生活,不知好上多少倍。 史湘云被绳子捆着与一堆人跪在一起,穿着脏污的囚服,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目光呆滞。身上插了一根草标。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 若是无人愿意买她,便是要入那秦楼楚馆,沦落风尘。一辈子陷入泥泞,再也无法脱身。 哪怕是有人愿意出这个价钱,若是遇上了不好的主家,也是不幸折磨。 她不是没有绝望过,不是没有哭求过。只是泪已经流干,便开始麻木。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希望能看到史家人出现。 好歹自己是史家的女儿。 这次保龄侯府与忠靖侯府又立了大功。 若是自己被史家买回去,哪怕是受些白眼冷待,也比其他去处要好。 可是直到户部的主事官员开始发卖,她都没有看到史家哪怕一人出现。 原来二位叔父真的不要她了么? 本就是自幼孤露,如今就连宗族,都不愿向她伸出援手。史湘云越想越悲苦。 干涩的眼眶再次湿润,自从进入史家以来在嘉泰郡主手中受的折磨,向贾母哭求时她的不闻不问,史湘云颓然地垂下肩膀。 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探春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台上被捆在一起,待价而沽的犯官家眷。 侍书瞧着探春的脸色,顺着探春的目光看去。见到曾经的主子以及认识的伙伴如此狼狈,心绪有些复杂:「姑娘,咱们要把太太她们救下来吗?」 探春摇头:「我求陛下开恩赦免姨娘和环弟,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便是要救,也不能是我出手。」 想起前些时日入宫,拜见史昭仪时,她说的那番话。 「探春妹妹,往日虽然不常走动,可咱们也是亲戚,日后你愿意常进宫陪本宫说说话,本宫也是极为欢喜。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也要明白,本宫在这深宫走到今日有多不容易。湘云那丫头虽说也姓史,可早在她要入荣国府做那低人一等的妾室时,史侯府便开了宗祠,将她除名。本宫怜湘云如今遭遇,可若是救出湘云,便是史侯府,也爱莫能助。」 探春一听便知,史昭仪乃至整个史家,势必要与史湘云与贾府划清界限。 她缓缓放下帘子,靠着车壁闭目道:「侍书,你盯着些。若是轮到荣国府,记得唤我。」 侍书低头:「是,小姐。」 此时,台上的叫卖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始。 听到前方的叫喊声,李纨的眼珠动了动。 她的丈夫早逝,王夫人一直认为是她剋死了贾珠,又有着贾宝玉这个衔玉而生的凤凰蛋在,对她们母子从不重视。 她唯一的指望便是儿子贾兰。 这么多年,她督促贾兰读书识字,晚间在旁看着他挑灯夜读。只盼有朝一日贾兰能够考取功名,母子二人便能脱离贾家这个泥窟。 谁知嘉泰郡主一朝谋反,害得贾家世代不得考取功名入仕。李纨这么多年的指望期盼全部化为泡影。 李纨恨贾珠为何走得那么早,丢下她们母子在荣国府受尽孤苦。恨王夫人为何偏心贾宝玉,明明自己的儿子才是荣国府长子嫡孙。更恨贾宝玉为何要尚嘉泰郡主。 第246页 若是没有嘉泰郡主,荣国府便不会被牵连至此。也不会害得她的儿子,只能庸庸碌碌地做那耕田市井之人,再也无法屹立朝堂。 李纨自从入了大牢便没再见过贾兰,也不知贾兰如今身在何处?会不会被人欺辱。 前面的几户人家很快被卖完,不过转瞬,便是轮到了荣国府。 「这是犯官贾家的家眷。她们府中曾是出过贵妃娘娘的,以前还是国公府,门第在这所有府邸中,都是一等一的。就连下人都是金尊玉贵地养着,个顶个的标志。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怎么说都是细皮嫩肉。若是买回去,便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台下立马有人闹笑:「大人,这种干不了活的丫头,买回去顶什么用。还不如我家婆娘手脚麻利。咱这是买丫头,又不是买姑娘。」 主事立刻道:「便是做活的,这也有。人家国公府怎么说也是家大业大,粗使的丫头婆子,各个都是干活精细。说不得还会一两门独门手艺。」 在这种时候,会干活有力气的,总归比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副小姐」们吃香得多。 很快,原来那些二三等丫鬟,厨房打下手的,平日里做些挑水之类粗活的,便被买了个干净。 只剩下史湘云,李纨,王夫人,和晴雯袭人,琥珀鸳鸯这些大丫头。 晴雯等人紧紧地缩在一团,低着头,不愿让旁人看到她们的脸。 她们很清楚,如她们这般容貌,最有可能的便是被那些青楼老鸨看上。 因着是罪奴,非大赦不可赦。之后便是连卖身契都被捏在了妈妈的手中,一辈子都不可能从那些地方离开。 轮到史湘云和李纨时,二人看着地面的石砖,听着下方的窃窃私语。似乎是在估量她们的价值。 这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们二人,我买了。」 李纨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些神采:「琏哥儿。」 贾琏拨开人群,走到主事面前,指着李纨和史湘云道:「大人,这二人,我买了。」 主事不知道贾琏和李纨史湘云的关系,只当他是买官眷的普通百姓,当即拿出二人的卖身文书道:「既如此,便在这签个字。你要记住,她们是罪奴,不可赎身,不可易主。便是要卖,也需经过官府文书批示。记住了吗?」 贾琏点头,随即就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交付银两。 王夫人见李纨和史湘云都被贾琏买走,当即喊道:「琏哥儿,你不能走,你买了她们,岂能不买我。我也是你的亲人。以往是我们二房对不起你。可是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怕是看在老爷和宝玉的份上,你也不能不管我呀。」 贾琏转过身,冷冷地看着王夫人:「二婶婶,我在家煳涂了这么多年,看着全家上下围着宝玉打转。我呢?堂堂国公府长子嫡孙,孙辈之中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却像一个外人一般活在贾家。后来我听从您的安排,去了您的侄女,可是你把我们夫妇当成了什么?我和凤姐不过是你眼中可以帮你揽钱管家的傀儡,是日后宝玉继承荣国府的绊脚石。你真当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张氏是如何没的么?你真当我不知道我的大哥贾瑚是怎么死的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为何我和凤姐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吗?」 王夫人被贾琏的厉声质问惊住,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贾琏不在看王夫人,对着史湘云和李纨,道:「云丫头,大嫂,我们走吧。」 看着贾琏远去的背影,王夫人勐然惊醒,大声唿唤着贾琏的名字。涕泗滂沱,声如嘲哳。 可是才不过喊了几声,便被身旁的小吏用力扇了一个耳光:「给爷爷安静点。」 王夫人伏在地上,看着史湘云和李纨随着贾琏离开,急怒攻心,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了台上。 到了没人处,贾琏对史湘云和李纨道:「云丫头,大嫂,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城外。今日老太太和兰哥儿会启程返乡,你们便在官道上与他们汇合。至于京城,日后便不要再来了。」 史湘云噙着泪水,朝着贾琏深深拜下:「多谢琏二哥。」 贾琏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是荣国府犯的是谋逆大罪,你们的罪籍无法销去。不过有着老太太和兰哥儿在,总归不会太过辛苦。」 贾琏的手朝旁边一伸,有小厮递上了两个包袱。 「这里面有不少干粮,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和银票。你们拿着,路上用吧。」 李纨接过包袱,木楞楞地随着小厮走向城外。 贾琏看着李纨恍若行将就木,嘆了一口气,上马回府。 一进府,发现地上堆满了红色的箱笼。贾琏看着凤姐满面春风,有些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凤姐嗔着贾琏道:「我们琏二爷如今受陛下重用,竟是连妹妹下定的大日子也给忘了。李家公子可还在厅里坐着。你要是再不回来,母亲也要派人去催。省得被人说咱们家不成体统。」 贾琏一拍脑袋:「怪我,怪我。我这便去。」 李岫文已经在厅中喝了几壶茶。 邢氏本就读书不多,和李岫文这番说下来,已经快要把肚子里的墨水都倒光。见了贾琏,如释重负:「你这孩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邢氏知晓贾琏是为什么事出门,此番作态,也不过是在李岫文面前装模作样。 第247页 贾琏知道邢氏这是给他台阶下,当即双手交迭朝着李岫文深深一揖:「李兄,对不住。实是要事缠身,脱不得身。」 李岫文连忙站起,上前几步扶着贾琏的肩膀:「大舅兄这是何意?往后便是一家人,还用得着这些虚礼?」 两人落座后,又是一阵攀谈不提。 邢氏见着李岫文进退有度,谈吐得体,越看越满意,起身悄悄去了后院。 探春回家时,赵姨娘已经做好了饭。见着探春,立刻殷勤地招唿:「探丫头回来了?快些吃饭吧,我做了好些你爱吃的。」 探春三人住的这个三进院落,还有贾环的功名前程,以及赵姨娘如今能够继续僕从环绕,都是探春换来的。 因此赵姨娘虽然是长辈,可是探春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探春见赵姨娘有些拘谨和不知所措,拉着赵姨娘坐下:「母亲,如今老爷已经写了放妾书,你也不再是贾家的人。咱们一家三口以后便好好过日子,也不用守那些繁琐的规矩。你是咱们府上的夫人,这些活计,交给丫头们去做便是。不要累着自己。」 赵姨娘见探春如此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即便已经听过很多次,还是有些心酸:「我,我只是想为你们姐弟做一些什么。以往有太太看着,我装疯撒泼,好叫府中上下都瞧不起我,你们姐弟在夫人手中才有条活路。如今只有咱们娘三,我也想知道,做母亲是何种感受。只是怕你厌烦。」 探春笑道:「母亲,女儿怎么会厌烦。」 思绪回到入宫前夕,赵姨娘得知王夫人要把探春嫁给江南一个富商做填房,慌慌张张地来找探春,拿着自己所有的积蓄,颤抖着手放到探春面前:「探丫头,没想到太太居然这么狠心。你好歹是在她身前养大的,为了元春,竟是连你的前程都不顾。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银钱,你都拿着。你去找秦国公府小姐帮忙,去找林丫头帮忙,或者去找你大伯也行。若是钱不够用,我继续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落入太太毒手。」 探春当时万念俱灰,以为自己早已无人依靠。直到听了赵姨娘这一番话才知,原来她并不是没人疼。 赵姨娘有心想知道王夫人的下场,几番犹豫,还是问道:「探丫头,太太怎么样了?」 探春并不隐瞒。将今日所闻—— 包括李纨和史湘云被贾琏买下,包括王夫人因着吐血昏迷,大家都觉得不吉利不愿出钱,日后可能只能被发配道城外做浣纱苦力等事一一道来。 赵姨娘嘆道:「太太风光了一辈子,什么福气没有享过,到头来居然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冤孽。」 正说着话,侍书急急走进来,看着探春道:「姑娘,方才得到的消息。宫中的贾选侍和薛美人突发急症,太医救治无效,已经去了。」 探春的筷子一下子落在桌面上,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拿起,道:「是吗?」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正是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却是不知,落幕后,又有谁来唱这一场戏? 第1卷 第147章 番外 警幻仙子试图颠覆人间帝王气运之事,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天界诸神。 嘉泰郡主逼宫当日,东平王府大郡主穆靖欢暴毙身亡。东平王府举哀挂幡,各府沿路设祭,为穆郡主悼祀。 殊不知,穆靖欢魂魄一离体,便有两位身着银甲白袍的仙兵用捆仙索擒住了她的身体,毫不留情道:「警幻仙子,司命仙君近日观人间气象,发觉大庆朝隐隐有颠覆之运。我等奉上神之命,特来拿你问罪。」 警幻仙子浑身扭动,想要挣脱。 奈何她一个小小的地仙,又怎么抵得过上神的神力束缚。 钟灵毓秀宫。 行云上神身着灿金长袍端坐于高位之上,长长的及地裙摆绣着三只缠绕胶着的金凤。 乌髮高高挽起,嵌着九十九颗剔透的宝石。手边立着一柄耀日神杖。 警幻仙子进殿之后不敢抬头,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小仙拜见上神殿下。」 行云上神不愈与警幻过多废话。 素手一抬,便有一本玉质镶金的文书,轻飘飘地落在了警幻面前。 一行行透明的字迹从文书中浮现。 即便警幻仙子不愿去看,却仍旧争先恐后地钻进了警幻仙子的脑海中。在警幻仙子的意识内,笑嘻嘻地张口嘲笑。 「就是这个女人,妄图颠覆一朝国运。」 「给太上皇服用的丹药下毒,害得好好的一个皇帝,整日胡搅蛮缠。」 「利用自己的本事託梦,激得嘉泰郡主心神不宁,帮她做了好多坏事。」 「诓骗绛珠仙子,什么眼泪报恩。」 「利用癞头僧和跛道士,把贾家耍得团团转。」 ...... 警幻仙子捂住脑袋,摇着头,伏在地上,哭求:「上神殿下,上神殿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错了,饶了我吧。求上神殿下开恩。」 行云上神眼睛一抬,立马有仙侍上前,指尖微动。 那些字迹从警幻仙子脑海中飘出,缓缓落在文书上。 警幻仙子睁着模煳的双眼,不停地叩首:「上神殿下恕罪。小仙妄念,走入迷途。求殿下网开一面,饶了小仙性命。」 行云上神终于开口,看着身旁仙侍。明明嘴唇未动,却是一阵空灵如泉的声音在殿中蔓延:「妄图篡改凡人之命供己修炼,何罪?妄图颠覆国朝龙运,何罪?」 第248页 仙侍微微躬身:「回上神,改命之罪,当剔去玲珑骨,拔除仙根,废除仙力,贬入凡尘,永世不得位列仙班。颠覆王朝气运,罪加一等,贬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入轮迴。」 警幻仙子彻底慌了,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行云上神便道:「既如此,便交由司法神君罢。」 待殿中再无一人,仙侍又道:「殿下,放春山遣香洞,该如何处置?」 行云上神道:「警幻仙子的妹妹,风饮仙子,这次也是立了功劳。如此,便将这处交由她掌管罢。」 秦可卿回到遣香洞,轻轻拂过曾经属于警幻仙子的一草一木,媚眼如丝,呵气如兰:「谢谢你,我的......姐姐。」 第1卷 第148章 番外 云清缓穿着厚厚的狐狸披风坐在自己的房间,隔着昂贵的玻璃窗望着窗外被挂上红灯笼的屋檐树梢,有些忧伤地嘆了口气。 白露端着热水走进来,拧干浸湿的热巾,帮云清缓擦手:「小姐,马上就过年了。」 云清缓道:「是啊,就要过年了呢。」 前不久睁开眼睛,来到陌生的世界,将将适应,竟然就到了春节。 说来这应当算是她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 白露神经较粗,并未发现云清缓的不对。替云清缓擦完手,擦完脸,笑道:「今日晴好,夫人会在府外施粥。小姐要不要一同前去?」 施粥。 云清缓眨眨眼,迅速点头:「当然要去。」 说着,便跳下了凳子,朝外跑去:「我这便去找娘亲。」 白霜端着一碗牛乳粥刚走到门口,就见云清缓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白露在后面追着:「小姐,您慢些,别摔了。」 云清缓赶到前厅时,林氏正准备出府。见到云清缓,伸出双臂搂住自己的女儿,抚摸着她的头髮:「缓缓怎么来了?」 云清缓抬起头,睁着大眼睛道:「阿娘,我也想一起去施粥。」 林氏点了点云清缓的小鼻子,道:「外面人多眼杂,你病刚好,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在府里乖乖等着阿娘回来给你做绿豆糕好不好?」 云清缓鼓着脸看着林氏,拉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阿娘,您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不乱跑。」 林氏被云清缓磨得没办法,只能应下:「好好好,去去去。不过不能乱跑,无论做什么都要让嬷嬷跟着。」 云清缓见出府有望,立刻保证:「阿娘放心,我就在粥棚,绝对不去别的地方。」 云家的粥棚就设在府门不远处。 每到冬天,杭州大户人家都会在自家门前施粥送药。 既是善举,也是比拼。 云府的粥是非常实诚的。 揭开锅盖,氤氲的蒸汽升腾而上,浓浓的米香混着不知名的香味飘满了一条街。 仔细看去,里面甚至还有还有一些碎肉,粥面浮着零星的油点。 云清缓吸吸鼻子:「好香啊。嬷嬷,锅中除了白米还有什么啊?」 嬷嬷笑道:「夫人仁慈,命人在每锅粥中都放了那些大骨一起熬煮。所以这粥的才会如此香。」 施粥已经开始。 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端着碗规规矩矩地排队,甚至有些人等得急了,踮着脚瞧着前面的队伍,生怕轮到自己便没有了。 林氏穿着轻便的服装,带着人用硕大的木勺将粥舀在碗中,每人还发两个混着粗米的馒头。 云清缓站在小凳子上,无聊地张望着。 突然她发现有个小女孩怯怯地站在人群外,望着长长的队伍,揪着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补丁却还是有些破旧漏风的裙角。 想上前,却又不敢。神色越来越焦急。 云清缓让白霜装了一碗粥,又让白露拿了两个馒头,走到小女孩面前。 女孩看着云清缓华丽的衣袍,精緻的眉眼,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了贵人不快,更加瑟缩颤抖。 云清缓蹲在女孩面前,把粥递过去:「快喝吧。」 女孩见云清缓似乎没有生气,端起粥碗,「唿唿」地喝着。 一碗粥很快见底,即便如此,女孩仍旧舔着碗面,想把那些米粒全部吃进肚子,不舍浪费。 云清缓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发现贵人问话,女孩立刻放下碗,唇边还有一颗沾着的米粒:「我叫小花。」 云清缓笑道:「你怎么不去排队喝粥,反而在这里躲着?」 小花低着头,咬着嘴唇,看着粥碗:「我不敢。我爹没在,他临走前叮嘱过我,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会有坏人。可我太饿了。我上次在李府排队,碗就被人抢了。」 云清缓听了不由有些心疼:「你的爹娘呢?」 「我爹说要出去赚钱,之后让我们一家过上好日子。可他去了扬州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我娘病了,可是我没有钱买药......我好想我爹,我也好担心我娘......」 说着说着,小女孩便开始抽泣。 似乎觉得在贵人面前落泪不吉利,慌乱地用脏兮兮的手背擦着眼泪。 云清缓转头看了看。 她们现在处于一个小角落,又有白露白霜挡着,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她现在在做些什么。 云清缓拿出一些碎银子,毫不嫌弃地拉过小女孩的手放在她有些污黑的手心:「这些你拿着,给你娘治病。」 第249页 小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睁着眼睛朝云清缓看过去。 云清缓不由分说地握紧她的手:「这是给你的,你必须收下。好好藏起来,不要让别人发现。」 小花激动得手都在颤抖,立刻跪在地上,要给云清缓磕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云清缓制止了小花的动作,很是神秘地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花抬头,脸上满是茫然不解。 云清缓故意小声道:「你若是想你爹了,便在每年初雪时许愿。听说只要坚持,许下的愿望便会实现成真哦。」 林氏施完粥回府,已经很晚。 云正然正好忙碌完一天政事,从府衙回来。见到林氏做在床上给自己捶肩,上前替林氏揉捏着臂膀:「夫人劳碌一日,辛苦了。」 林氏笑道:「不辛苦。」 云正然突然想起什么,问:「京城的年礼,夫人都备好了么?」 林氏抽出手臂,嗔了云正然一眼:「还用你说么?我早早地就准备好,前些日子便命人送往京都各府。要是等你提醒,怕是过年了都送不到。」 云正然见林氏有些气恼,立刻揽着林氏道:「是为夫错了,夫人莫要生气。」 林氏本就佯怒,见云正然这般做小伏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呀。」 杭州的年礼送到京城时,云清迟正在房中温书。 云清迟素来刻苦,即便是国子监休课,他也从不懈怠。 小厮在门外敲门时,云清迟正好作完一篇文章。放下笔,他抬声道:「何事?」 「大少爷,杭州老爷夫人送的年礼到了。」 云清迟眉目舒展,起身推门。 小厮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不见云清迟的身影。 「阿迟来了。」袁氏见了云清迟笑着招手:「快过来,二弟和弟妹给你寄了好些土仪,就连缓缓丫头,都给咱们一人写了封信呢。」 云清迟将云清缓的信打开。 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中。 开头先是问大哥安好,接下来又是说了许多杭州的趣事,最后点明自己很想念哥哥。 云清迟拿着薄薄的信封,向来不苟言笑的他,眼中也流露出几分笑意。 云清喻围在云清迟身边,好奇道:「大哥,小妹给你写了什么?」 云清迟将信封收起:「没有写什么。」 云清喻还想再问,袁氏道:「好了,你们兄弟俩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今日该进宫给贵妃娘娘问安,莫不是忘了?」 云惠贵妃最期待的便是过年前,与家人见面的日子。 平常时日,一般只有女眷能够进宫问安。唯有今天,各宫娘娘能够任意见到家中所有的亲眷后辈。 家族壮大,晚辈拔萃,这便是她们进宫的目的和原因。 云惠贵妃特意命小厨房做了云清迟和云清喻爱吃的糕点,换了两人爱喝的茶,犹嫌不够。 就连小厨房拟定的菜单,都要亲自过问。 陈怡妃知道惠贵妃今日高兴,便在德阳宫帮着打下手。左右她的家人在扬州无法进宫,便在德阳宫,感受一个热闹。 云家人很快便入宫。 云惠贵妃还没和家人说几句话,六皇子带着皇妃郡主,以及十一皇子也来给贵妃怡妃请安。 云惠贵妃坐在高位,看着德阳宫热热闹闹,就连空气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暖意。 徽宁郡主嘴巴甜甜,仗着自己辈分最轻,年岁最小,跳下孟氏的怀抱,向着各位长辈讨要压岁钱。 惠贵妃知道徽宁郡主这是在彩衣娱亲,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命宫女呈上一个大大的红包。 陈怡妃笑道:「还是徽宁最聪明。这时候要一次,岁旦又有一次,可不就能拿两份红包了。」 徽宁郡主在这边讨要完之后,又朝着袁氏的方向奔去。 在这一天,不论尊卑,只论亲疏,是不成文的规矩。 袁氏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红包,放在徽宁郡主手中,笑着祝福:「愿郡主岁岁平安,年年幸福。」 就连云清迟和云清喻都准备了小红包,给自己这个表侄女。 里面装着的是打成梅花杏花形状的金稞子,并不昂贵,却是胜在一份心意巧思。 天色将晚,云惠贵妃道:「用膳吧。」 一道道菜被摆上了餐桌。 并不是那些花里胡哨,其实早已冷得无法入口的宫宴菜式,反而只是一些最为普通的家常。 云惠贵妃夹了一块沾着浓郁酱汁的烧肉放入口中。 甜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蔓延,瞬间席捲口腔。 在这一刻,所有的规矩,所有的束缚全部消弭无形。 云惠贵妃笑了笑。 这才是过年。 就如同还在闺阁时,一大家子人吃过年夜饭便一起窝在火炉旁守岁,边吃蜜饯点心边看着府中养着的说书人和杂戏班表演着热热闹闹的节目。 自己撑不住了,就靠在大哥或者二哥的怀中,等到旧年的最后一刻,被哥哥抱到外面,看着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而不是在冰冷压抑的皇宫中,吃着索然无味的宫宴,看着兴味枯燥的舞蹈,之后便是回到自己的宫殿,望着一片空旷孤寂,形单影只,独独入睡。 回去的路上,徽宁郡主已经睏倦。 被孟氏抱在怀中又拍又哄。 第250页 待马车停在六皇子府,徽宁郡主早已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六皇子妃把徽宁郡主抱回房间,又帮她擦身换衣。 忙完这一切,孟氏才松了一口气。坐在自己的妆镜前,让云蒸帮她拆去繁重的髮髻。 「府上侧妃侍妾的礼都赏下去了么?」 「娘娘放心,都是按着往年的定例,不会有半点差错。」 孟氏点点头,按着自己的眼角,道:「这便是了。你让人近日多盯着那些平素不安分的。大过年的,莫要让这些人败了兴致。」 云蒸笑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抱琴站在贾元春身边,看着桌上盒子里摆放的两只金钗,一对玉镯,觑着贾元春的神色,不敢出声。 贾元春向来自诩国公府出身,就算同为侍妾,与旁人也是不同的。在府中也颇为自得意满。 可是今日皇妃娘娘赏赐年礼,她们的竟就是按着府中侍妾的比例来,一分没多,一分没少。 抱琴知道贾元春心中不好受,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连忙上前道:「主子,马上就要过年了,便是有什么,您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呀。若是传到殿下耳中,免不得会遭殿下不喜。」 贾元春冷笑:「不喜?我如今在这府中,就是一个笑话。江氏那等低贱的身份,得到的赏赐都比我要多。好歹我也是国公府嫡女,如今竟是连一个舞姬都比不上了。」 抱琴急道:「主子万不可如此说。江氏再如何也有个女儿傍身,这与旁人自是不同。主子身份高贵,若是也有个一子半女,再有国公府做后盾,便是侧妃娘娘也越不过主子了。」 抱琴苦口婆心,贾元春听着抱琴的奉承,总算好受了些:「你说得对。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有个孩子。」 想了想,贾元春道:「拿纸笔来,我要给母亲写信。」 见贾元春想通,抱琴总算是松了口气,替贾元春磨墨铺纸。 她就怕贾元春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到那时,她这个贴身侍女必定会受到牵连。 王夫人跪在小佛堂的蒲团上,闭目诵经。 周瑞家的走进来,先是让所有人退下,接着跪在王夫人身边道:「太太,大姑奶奶来信。」 王夫人最为心疼重视的便是贾元春,听了这话,立刻睁开眼睛看了周瑞家的一眼。 周瑞家的会意,将信封递给王夫人。 王夫人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贾元春写得东西并不多。 主要说明了自己在六皇子府的处境,以及隐晦地点明希望王夫人能够为她找到一些催.情.香和助孕的药。 王夫人将信紧紧地捏成一团,扶着周瑞家的手站起,坐到炕上,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直到看着火舌彻底吞噬信纸,将其燃成灰烬:「请薛姨妈过来一趟。」 薛宝钗正要出门和众姐妹赏雪,见薛姨妈也要出门,问道:「妈这是去哪?」 薛姨妈笑道:「你姨母说新得了个好东西,想让我过去陪她看看。左右无事,就当凑个乐子。」 薛宝钗点头,笑道:「路上雪滑,妈小心些。」 薛姨妈窝心地道:」哪还用你说,我自会注意。」 京城早早地,便下了大雪。 枝桠屋檐挂着长长的冰凌,堆积着一簇簇洁白的雪花。 碧蓝的天空压着沉沉的乌云。 天幕低垂,苍穹之下一片素裹银装。 在京城飘着第一场初雪时,史湘云带着行礼来到荣国府,与众位姐妹日日赏花品茶,吟诗作画。 今日,是早就约定好的日子。 所有女孩汇聚一处,以雪为景,以梅为题,展露诗情。 最后,自然是林黛玉获胜。 可是林黛玉却没有半点喜悦。与众姐妹寒暄一阵,便藉口身子不适,不得吹风,回了碧纱橱。 紫鹃知道林黛玉的心思,见她靠在美人榻上,悄悄上前,道:「姑娘。」 林黛玉抬眼,笑道:「是紫鹃啊。可是用饭了?」 紫鹃摇头,握着林黛玉的手,蹲下:「姑娘可是想姑老爷了?」 紫鹃不说还好,一说,林黛玉瞬间便红了眼眶。 但她知道如今快要新年,怕被人看到说嘴,连忙用帕子遮住自己的眼睛:「我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也不知道如今他一个人在扬州,过得好不好。」 紫鹃道:「姑娘,姑老爷定是惦记着您的。只有您开开心心,姑老爷才会舒心。您前些时日不还写了信,让去扬州的小厮带给姑老爷吗?如今这信约莫已经到了扬州城,姑老爷知道您在这边有这么多姐妹陪伴嬉闹,定然欢喜。」 听了紫鹃的劝慰,林黛玉想到父亲看到自己信的神情,忍不住笑道:「你说的是。也不知父亲如今在做些什么?有没有看到我写的信?」 林如海坐在扬州林府的书房,正拿着林黛玉寄来的信,极为不舍地看着。 林黛玉的信写得很长很长,事无巨细地描述了自己在贾府的经歷。 既说了贾母对她有多么好,又说了府中的姐妹们才情出众,自己与她们常常一同作诗说话,可谓知己得觅。 还介绍了京城如今的风土人情,人文习俗。 最后附上了几首诗作,表达了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可谓是方方面面都写到了,不留一点空白。 第251页 林如海一字一句地看着,边看边欣慰:女儿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看了,女儿的诗做得越来越好了,看起来女儿在京城过得不错,那自己也能放心了。 一封信,林如海看了整整半天。好不容易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唤来小厮,决定在扬州大街上走走,买一些黛玉平常喜欢的小玩意,让贾家来的小厮一併送去京城。 即便这些日子林如海已经买了很多,可他仍然觉得不够。只想多买一些,让黛玉也看个开心。 「那是怎么回事?」林如海看着前面码头衣衫褴褛的工人,皱着眉问道。 小厮抬头望了望,道:「大人,这是甄家的工人。今日甄家有船在码头卸货,所以......」 小厮没说完,林如海已经明白了小厮的意思。 在甄家做活,都是签了死契的。年限未满之前,甄家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不能反抗。否则甄家完全可以把他们告到官府。 若是运气不好,就这么没了,最后的下场也只是一卷草蓆扔到乱葬岗,连抚恤的银子恐怕都不会有。 林如海早就知道这等情况。 可是甄家势大,又占着死契的理。便是扬州知府也无从下手,更何况他一个巡盐御史。 林如海本不欲多事,谁知这时一个工人竟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管事的见状,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抽下去:「狗娘养的,没吃饭么?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回头上面怪罪下来,爷爷非打死你们不可。」 林如海蹙眉上前,喝道:「够了。」 管事不认识林如海,但看他一身锦袍,便知此人的身份不是他能惹的,立刻换了一幅笑容,谄媚道:「大人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这里都是我甄家的工人,我不过是看他们偷懒,教训一番罢了。」 林如海指着地上跌倒的人道:「这大冬天的,你们甄家不给暖和的衣服,偏生还让他们在如此严寒做活。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又怎能怪他们不尽心。」 管事道:「大人您这可是误会了。他们在这做活,没过一会便会大汗淋漓,哪还需要衣物。不是我们甄家不尽心,实是没有必要。」 林如海知道管事的是在谬论,只是便是他说过这管事又如何,仍然改变不了如今甄家的现状。 他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小厮立刻上前,递上一枚碎银子。 「我看这人挺合我眼缘......」 管事拿了林如海的银子,立马笑得牙不见眼,当下道:「小人懂,小人懂。这附近也有挡风的茶馆。既是他合大人眼缘,大人便将他带过去,喝一碗热茶。也是他的造化。」 林如海把那个工人带进了一家挂了遮风帘子的食肆,叫了碗面汤。 工人拘谨地坐在林如海对面,不安地搓着手,不敢抬头。 林如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回大人的话,小人名铁柱,是杭州人。」 林如海有些奇怪:「杭州?既是杭州人,怎么会到扬州来找活?你家中还有几口人?」 铁柱道:「小人家中只有妻子和一个五岁的女儿。前些年甄家的人来村里招人,给的条件丰厚,只是要签十年的契。小人想着十年,一下子便过了。就和甄家人来到了扬州。」 只是没想到,当初甄家人吹得天花乱坠,真正竟是这么个光景。 林如海嘆了口气。 人生多苦,他不能面面俱到,却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也是一份善意。 林如海拿了一些碎银放在桌上,对铁柱道:「这些你拿去吧。这是甄家的事,我也不方便插手。只是你要记得,你还有女儿在家中等你。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见她。」 铁柱看着那些银子。 七尺高的壮汉激动得眼都红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给林如海磕头:「谢谢大人。大人,您是个好人,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 小花坐在村头,看着今年第一场初雪,闭目许愿:「希望今年能够见到爹爹。」 村中的炊烟缓缓升起,小花见已到午时,跳下石头,朝着家中跑去。 小花的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看到小花,站在院子中笑道:「怎么玩到这么晚,快去洗手吃饭。」 母女俩简简单单吃了一顿,小花咬着筷子,对母亲道:「娘,咱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现在也能时不时吃到肉。」 花母道:「这都是云小姐的恩德。日后若有机会,你一定要报答云小姐。知道吗?」 当年她差点病死,是云小姐给了小花银两,才让她们母女有钱抓药。 之后她也靠着编穗子,绣花的手艺,让家里越过越好。 只是听说云小姐去了京城,恐怕今生她们都无法报答云小姐大恩。 小花吃完饭,正准备继续去村头等,谁知看到一个男人,穿着棉布短打,朝家里走来。 小花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大喊:「娘,爹回来了。」 小花的母亲赶紧把自己手上的水在衣袍上掸干净,走出来问:「你说什么?」 小花指着前方,喊道:「娘,您快看,那是不是爹。」 花母眼睛一眨,咬着嘴唇,直到那个人走近,才放声大哭:「你也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来。」 铁柱紧紧地抱着花母,任由花母打骂。 第252页 看着亭亭玉立的小花,用蒲扇般的大手抚摸着女儿的脸:「我们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小花扑到父亲怀中,大哭:「爹。」 哭够了,小花站在院子中,看着天上飘飘扬扬的雪,低头,双手合十:「希望云小姐以后年年幸福平安,万事如意。」 她在每个初雪许愿,如今的愿望已经实现。日后她便将这个愿望许给云小姐。 结草衔环,犬马之报。 同一时刻,京城。 云清缓伸出手,看着晶莹的雪花落在指尖:「又下雪了。」 「缓缓,快把窗子关上,别冻着了。」 云清缓回头,无奈地道:「殿下,我没那么娇弱。」 司徒瑾上前,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哈了一口气:「你如今有了身子,不可任性。」 云清缓无奈地看了司徒瑾一眼,瞧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靠在他的怀中:「你真是的,倒是比我还要紧张。我都听你的,这还不好吗?」 司徒瑾道:「你这是头胎,太医说了要好好养着。前些日子就孕吐得厉害,可不能再有闪失。」 说着,司徒瑾又把手覆在云清缓的肚腹上:「你要听话一些,不准欺负你们母妃。只要你让她不这么难受,父王到时就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好不好?」 云清缓没忍住,笑了出来,捶着司徒瑾得胸口:「你现在说,她怎么听得见?这才三个月都没有。」 白露走进来,看着王爷王妃恩爱和睦的模样,会心一笑:「殿下,娘娘,已经到时辰,该赴宫宴了。」 云清缓撑着司徒瑾的身子坐起,伸了个懒腰:「殿下,我们入宫吧。莫让母后母妃等急。」 如今尚未开宴,孟皇后抱着自己的小侄子孟珣,乐呵呵地颠着。 孟珣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朝着孟皇后吐了个泡泡。 承恩公夫人笑着对孟皇后道:「这小子,果然是最喜欢娘娘。」 孟珣是一个壮实的糰子,孟皇后抱久了,有些吃力。林黛玉见状,连忙上前将其抱在自己的怀中。 云蒸进来通报,说是太后娘娘有请。孟皇后便笑道:「母亲,您和黛玉带着珣儿先去大殿,本宫这便要去凤和宫了。」 承恩公夫人等自是恭送皇后。 云清缓坐在云太后身边,被云太后和怡太妃拉着手嘘寒问暖。司徒瑾坐在怡太妃的另一边,温柔地笑着,竟是半点也说不上话。 怡太妃道:「缓缓啊,这虽然怀了身子,却也不能只坐在屋中,还是要常常走动才是。你记得每日都要让嬷嬷陪着在院子里走走,不过定要让府中的人把地面都清扫干净。可不要滑倒。」 云清缓道:「母妃放心,我都听您的。」 云太后道:「缓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王府的人侍候得不尽心?你想要吃些什么,就派人进宫和本宫说,千万别委屈自己。」 云清缓笑着道:「母后宽心,缓缓在王府生活得很好,殿下也对我很好。没有委屈。」 孟皇后的出现,适时地打断了云清缓被长辈「爱的关心」的窘境。 孟皇后看见云清缓求救的眼神,无奈地笑道:「母后,母妃,时辰到,前殿要开宴了。」 二人这才想起,在司徒瑾和孟皇后的搀扶下起身。 到了前殿,云清缓随着司徒瑾坐在高处,看见了林氏袁氏还有梁以蘅,举起酒杯,敬自己的母亲伯母。 宴过三巡,皇帝先行离开,留下群臣自己热闹。 云清缓放下玉箸,对司徒瑾道:「殿下,我们去偏殿看珣儿吧。」 司徒瑾道:「好。」 来到偏殿,林黛玉,贾迎春,徽宁公主等都在。 孟珣不怕生,看到这么多人,愈发兴奋,挥舞着小拳头,「哇哇」直叫。 探春笑道:「珣儿可一点都不随林姐姐的性子。瞧这活泼的,半点也不认生。」 云清缓刚巧听到这句话,乐了:「探春姐姐这话说得在理。」 几人见到司徒瑾,纷纷起身行礼。 云清缓点了点孟珣肉嘟嘟的小脸,心满意足地撸了把肉糰子, 钟声敲响,宫门即将落钥。 司徒瑾牵着云清缓的手,道:「表妹,我们回府。」 云清缓点头:「好。」 司徒瑾虚扶着云清缓,两人缓缓走下玉阶。 雪慢慢地,越下越大,模煳了二人相携的身行。 往后余生,风中有你,雪中有你,无论哪条路,都有人点上一盏暖灯,等你归家。 第1卷 第149章 番外 「夫子安。」 毓秀书院飞绣院中,云清缓坐在绣绷前,笑道:「前些日子布置的作业都做了么?」 飞绣院学首,李家大小姐第一个上前,将自己绣的翠竹双手递到云清缓身前的桌子上。 接着,飞绣院的弟子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奉上自己的作业,在桌上摆成一排。 云清缓粗粗一看,点着头,道:「不错,进步都很大。这些我先收着,晚些评点。今日,我们来学双面绣。」 天垂晚霞,暮色四合。 云清缓走出院子,正巧遇上了在不远处春诗院教学的林黛玉。 「表姐。」云清缓几步走上前。 林黛玉正和一名小贵女说话。 那位贵女见到云清缓,敛衽行礼:「见过云夫子。」 第253页 林黛玉拍了拍贵女的肩,道:「明日休沐,若有不懂的,你后日再来找我罢。」 贵女道:「是,夫子。」 便转身离开。 云清缓和林黛玉朝着门口走去,边走边道:「表姐,明日秦国公府设宴,你会来么?」 林黛玉笑道:「自然。」 云清缓抚掌:「这可真是太好了。你把珣儿和若茵也带来,淙儿和心婳都说,好久没有和哥哥妹妹一块玩了。」 到了转角处,又见到了迎春探春和惜春。 如今几人都在毓秀书院做女夫子,教书育人。 云清缓上绣课,林黛玉上诗课。三春教的分别是棋书画。 几人在书院常常碰面,便是在休沐时,也是时常小聚。 恍若一切仍如闺中,从未改变。 云清缓和众人聊了几句,便坐车回府。 晚间,云清缓坐在镜前卸妆时,司徒瑾走进来,接过云清缓手中的梳子,道:「明日你是要回一趟秦国公府?」 云清缓道:「又是一年牡丹宴,我怎么能不出席?」 云清缓想了想,转头看着司徒瑾:「刚过春闱,陛下又钦点了一批新科进士。这些人中,不知有没有陛下格外看重的?」 司徒瑾将云清缓的头髮梳好,坐在云清缓的身边,道:「皇兄却有欣赏的,便是一甲进士及第的三人。尤其是那位状元郎,三十不到却是文采斐然,金玉卓然。皇兄有意把他培养成太子的助力,打算封他为太子侍读。我瞧着,日后他只要安安稳稳走下去,少不了他一条青云路。」 云清缓若有所思:「是么?说来明日牡丹宴,府上也邀请了这位新科状元和他的夫人。我也想看看,被你如此赞誉之人,究竟是何风姿。」 . 秦国公府的牡丹宴依旧热闹如昔。 天子母家。 女儿为英王妃不说,就连嗣子,都尚了陛下唯一的妹妹怀兰公主。 此等尊贵荣宠。可以收只要秦国公府不反,便是真真正正的长盛不衰。 云清缓坐在国公府中的花厅中,端着茶盏,笑着听那些夫人们各种阿谀奉承。 不管心中如何,至少面上,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 白露走到云清缓的身前,悄声道:「娘娘,新科状元的夫人来了。」 云清缓点点头。 既是德泰帝想把新科状元培养成太子的左膀右臂,她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听司徒瑾的语气,这位新科状元日后定是会入内阁。 即便如今英王府已是风光无量,封无可封。 可是为着日后,多结交一个未来可能的天子近臣,总归是没有坏处。 新科状元的夫人在侍女的带领下很快进了花厅。 云清缓展眼一看,眉头很快蹙起,又舒展开。 这位夫人,好生眼熟。 状元夫人已在云清缓面前跪拜行礼:「臣妇拜见王妃娘娘。」 云清缓道:「夫人不必多礼,快些落座便是。」 有消息灵通的,知道陛下会重用状元郎,笑着和状元夫人攀谈。你来我往,融融和乐。 快开宴时,云清缓让侍女领着众位夫人前往宴厅。 自己在座位上又坐了会,才扶着侍女的手,朝着席间走去。 「王妃娘娘。」 云清缓听到有人唤她,转头一看,竟是状元夫人。 「周夫人怎么在这,可是不识路?」 状元夫人摇摇头,看着云清缓,道:「娘娘不认得我了么?」 云清缓眼中露出些许疑惑。 「二十年前,娘娘在杭州施粥,有一个小女孩不敢上前排队。娘娘便带着侍女,给了她粥和馒头不说,还给了银两让她去给母亲治病。」 随着周夫人的话,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渐渐浮现。 云清缓看着周夫人,恍然大悟:「你就是小花?」 周夫人激动道:「是我,娘娘。娘娘大恩大德,臣妇没齿难忘。唯在每年初雪,为娘娘祝愿祈福。只是没想到,今生居然有幸能够再见娘娘一面。」 云清缓看着当年帮助过的小女孩,如今也是言谈不俗,还成了状元夫人,也是甚感欣慰:「我也没有帮到你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的福分。」 周夫人摇头:「娘娘,当初若是没有您,我的娘亲可能早就病逝,我也无法嫁给如今的夫君。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娘娘的善举。」 云清缓笑道:「既如此,你日后便也多行善事。或许,一个举动,便可救无数人的性命,也未可知。」 或许,无意间撒下的善种,最终带来的,便是意料之外的不可先知。 第1卷 第150章 番外 司徒钰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母亲乃宠冠六宫的甄妃,外祖母是圣上的乳母奉圣夫人。 从小,司徒钰就被人捧着宠着,被锦衣玉食地伺候着。 就连代掌凤印的云惠贵妃,即便和甄妃斗得如火如荼,面对他,却也是偶尔会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元后的嫡长子早已薨逝,他便是皇子中的长子。 这等身份,令他偶尔也是自得意满,颇有些看不上其他的弟弟。 这一切,都在他十七岁那年,结束了。 母妃让他娶妃,替他相中了甄家的姑娘,也是他的表妹。 从小,他就在甄妃的控制下长大,每日学什么,读什么,都是由甄妃一手操控。 第254页 包括亲事。 不得半分自由。 「殿下近日可是有烦心事?瞧着您神色恹恹,似乎颇为心烦。」 看着自己伴读嬉皮笑脸的询问,司徒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不想娶甄家姑娘为皇妃。便只能含煳道:「无事,不过是近日风平浪静,颇觉无趣。」 伴读一脸「我懂」的神色,挤眉弄眼地看着司徒钰:「殿下不如今晚和我一道去醉仙居喝酒。我保证,这酒定是让殿下喝得销魂蚀骨,流连忘返。」 司徒钰一脸不相信:「是吗?」 他是皇子,自幼长于深宫,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还能有物什能够令他大开眼界? 伴读见司徒钰满脸怀疑不屑,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急道:「殿下不信就跟我去一次,左右也不费事。就当凑个乐子。」 司徒钰觉得伴读一片好心,再拒绝便是拂了面子,便道:「既如此,那本殿便和你去开开眼,看看究竟是何物,竟是令你如此推崇不已。」 醉仙居醉的自不是酒,而是人。 新任花魁雪姬,天香国色,冰肌玉骨。终年一身雪色白衣,怀抱凤头琵琶。 便是见客,也是轻纱遮面,只留一双含情凤眸,引人无限遐想。 伴读和司徒钰坐在包间中,向司徒钰介绍道:「雪姬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即便如此,常人想要见上一面依旧难如登天,便是一掷千金也未必如愿。就是不知殿下今日有没有那个能力,让雪姬姑娘现身。」 司徒钰不以为意。 后宫之中,怡母妃倾国倾城,惠母妃英姿爽朗,就连自己的母妃,也是灼若芙蕖,皎若朝阳。 更别提每次选秀,那些千挑万选的美人。 雪姬再美,能够美过父皇的后宫么?不过是犹抱琵琶,引出的噱头罢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一楼中央的美人已经纷纷登台。 伴读嘆了口气:「看样子,今日又见不到雪姬姑娘了。」 司徒钰对此不置可否,饮着杯中的梨花酿,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看着伴读已经揽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去了旁的包房,司徒钰觉着房中憋闷,不由得起身想去院外走走。 清凉的晚风一吹,司徒钰打了个激灵:「哪来的琵琶声?」 司徒钰回头看着不远处传来的凄凄诉诉的乐曲,慢慢地向前走去。 声音越来越大,空灵清澈。 司徒钰心中激盪,忍不住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箫,与其合奏。 一曲终毕,一女子抱着琵琶分花拂柳,踏月而来。 「方才的箫声是公子所奏?」 司徒钰有些手足无措,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人的清净,拱手作揖:「在下名唤......甄钰,不知姑娘在此,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雪姬轻笑,雪色面纱下,只余眼波销魂:「知音难觅,琴友难寻,何谈冒犯。小女子雪姬,见过公子。」 原来她就是雪姬。 之后的日子,司徒钰常常借着伴读之名,出宫寻找雪姬。 二人联诗作画,共赏仙音,颇有种岁月静好的琴瑟和鸣。 直到一日,甄妃知晓了此事。 甄妃梳着高高的髮髻,穿着华丽的长裙,通身金银玉饰,坐在高位上,垂眸看着跪在殿中央的儿子,轻笑:「老二,听说你最近和一个花魁走得很近。」 司徒钰握紧垂在身侧的手,装作毫不在意:「母妃,没有的事。不过是即裕他们常常去醉仙居,儿臣偶尔陪着他们一同去罢了。母妃不是也说过,要儿臣和即裕等人多多往来。他们都是儿臣的伴读,本来就是儿臣的得力助手。有时他们邀请儿臣宴席,儿臣自是不好推拒。」 甄贵妃眯着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是吗?」 司徒钰垂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金砖:「自是真的,儿臣岂敢欺瞒母妃。」 甄贵妃再次笑了,眼神不带丝毫温度:「既如此,本宫看那花魁长得也还算不错。正巧你二舅舅近日来京。你也知道你二舅舅没什么爱好,偏生喜好美人。本宫就作主,给那花魁赎身,赏给你舅舅罢。」 司徒钰慌忙抬头:「母妃。」 甄妃道:「怎么?你觉得母妃的处置不好么?她一个低贱的花魁,能够给我甄家做妾,已是格外的福分。莫非还想做皇子的侍妾通房不成?」 司徒钰颓然地倒在地上。 原来他自认为悄悄所做的这一切,根本就没有瞒过他的母妃。 他与雪姬的种种,甄妃心知肚明。 司徒钰想要反抗甄妃,想要告诉她:儿臣喜欢雪姬,儿臣想要与她白头偕老。 可是看着甄妃凌厉的眼神,司徒钰嘴唇蠕动,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如果他当真如此冲动...... 相信,明日一早,雪姬便会意外身亡。 甚至她的项上人头会摆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 这是甄妃给他的警告。 司徒钰开始给雪姬安排后路。 他早年于秦业有活命之恩,若是真有什么事,至少秦业那可以成为雪姬的去处。 之后他开始转移自己名下的产业,又命令心腹拖住甄妃的视线。 只可惜以往他太过依赖甄妃,以至于关键时刻,手上竟无多少真正的可用得力之人。 司徒钰想着,若是父皇能够同意他和雪姬之间的事,那么便是母妃也没有任何办法。 第255页 于是他去御书房求明熙帝。 御案前,金砖上,他磕得头破血流,希望明熙帝能够下旨,能够给雪姬一个身份。 哪怕雪姬做不了正妃,即便是侧妃,他也愿意。 可是他低估了自己在明熙帝心目中的地位。 以往明熙帝总说自己是他最心爱的儿子。 其实这只不过是用来制衡云惠贵妃的棋子罢了。 一枚棋子,怎么能够毁了皇家清誉? 司徒钰安排雪姬病逝,自认天衣无缝,直到那一场熊熊大火将雪姬居住的小院燃烧殆尽,他才知道—— 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在父皇母妃眼中,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微弱的啼哭传来。 司徒钰循着声音而去,在一片败瓦残垣中,找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这是他和雪姬的女儿。 ...... 雪姬抚着自己的肚子,坐在窗边,如云的乌髮仅别一朵纯白的山茶花,笑容温婉:「殿下在想什么?」 司徒钰正看着一本诗册。 抬眼望去,却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在想,卿卿可人,我心甚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