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兇手[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谁是兇手?[]》作者:残叶莫愁红【完结】 一场从电梯开始的冒险, 一个无外挂功能的, 一段跨越了世界的情缘, 丁烟从未后悔踏上这旅途。 ***·*** 炫酷穿越有了,高级系统有了 但是! 穿越很惊悚,系统很冷漠 丁烟:我一个弱女子好害怕qaq 某人:别怕,我在。 丁烟:(强作镇定)这是谁的尸骨? 某人:依我推断,这是具尸骨是位已婚妇女,生过孩子,头部被利器击打而亡...... 丁烟从地上捡起一块白色碎石:这是什么? 某人:死者的手指骨。 丁烟眼睛一花,向后直倒。 某人赶忙趁机揽住,抱回家照顾。 ***·*** (本文一点都不恐怖、以下简介仅符合故事表像) 第一个故事:淳朴村落爱祭祀?有人在假装山神(微服私访官差&小孤女) 第二个故事:伪孤岛开派对——遭遇情感纠葛(寡言科学家&土豪圈的普通女孩) 第三个故事:凤凰男入赘?事业失败、家暴成隐(直球医生&职场ol) 第四个故事:恐怖传说——专为胆小之人准备(霸道鬼魂&好奇讲师) 第五个故事:皇家与江湖草莽联姻?没人安好心(忠犬影卫&魔教妖女) ...... 内容标籤: 奇幻魔幻 系统 快穿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烟 ┃ 配角:覃彧,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在案子里收穫爱情的故事 第1章 电梯惊魂 初春的风应是带有些许暖意的,可以捲走临江城漫长冬日里的寒冷。但今日一反常态,中午太阳才露了脸,下午就灰濛濛地一片。 回暖的天气中突一股股凌冽的气流,各有走势、汇聚成风,刮地丁烟即使翻起了大衣的领子,脸上还是生生的疼。 好不容易下班,却依然不让人好过,不光公司里的事不顺遂,天气也一样不给人好脸色。 时间虽然不晚,但公司旁的24小时便利店永远是最方便的选择。 临近换班的时间,售货员一脸倦怠地给丁烟热了一个饭糰和一个三明治,就又一屁股落到凳子上,闭上双眼,也不知是真睡了,还是在养神。 丁烟在便利店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手机回復消息。她就着纸杯子里还在往外冒热气的速溶咖啡吃完了那个三明治,留下一个饭糰暖手,去取车回家。 本来就是没阳光的阴天,天空暗的很快,六点半的天色像是平日八点的样子——黑了个透,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路上很堵,丁烟刚好趁着堵车的空档分几口把饭糰解决干净,肚子也饱的差不多了。 ***·*** 小区负一楼停车场。 丁烟迅速倒车入位,离开小车,将手缩入袖子里,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天气一凉,手机也没那么好玩了,手还是插在口袋里的好。丁烟闲的没事,趁着等电梯的空档便在周边来回踱步,四处观望。 无论外面有没有太阳,负一楼永远是偏暗的,太大,就算隔一段路安上一个灯,还是有不少没有被打到光的死角。 「吱——」声音划破沉寂。 停车场里没什么人,所以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十分刺耳,不知道是谁那么急,也不怕擦到自己的车。 丁烟回头瞟了一眼,上下电梯按钮上显示的数字8,还没到b1,得再等等。 实在是冷,她伸出手 ,「哈——」,往上吹了口热气,又来回搓着,希望能暖一些。这时,从她身后传来一串匆忙而又凌乱的脚步声。 不过丁烟没时间管那声音,电梯要来了。 「叮!」电梯门一开,丁烟看着里面没人便抬脚往前走。刚进电梯,一个身量偏高,着黑色毛呢大衣的男人也跟着走了进来,面容倒是十分俊俏,五官深邃,眸亮如星,让人离不开眼。 她觉得约莫是刚刚噪音的制造者。不过明明是一副沉稳的样子,那么急着倒车,估计在赶时间。 丁烟开始庆幸自己的悠闲。 电梯里,她站在有按钮的一边,看b1也没别的人了,就按了「7」和「关门」。 电梯门缓缓合上,男人没有动作,估计是新住户,和她同一层楼? 小厢内右上角的数字开始上升,没有停下的样子,丁烟正盯着数字看,琢磨着这个点一楼居然没人等电梯这个事,就发现电梯到了7楼也没停,还径直往上涨。 数字7按钮确实亮了啊?她不由地又用手指在数字7的按钮上连按两下,电梯还是不听使唤——出故障了。 赶时间的黑衣男人看上去还比较镇定,面色如常,只是往丁烟的方向靠近了些,贴着电梯边缘站 着。 原本偏暗系的数字越来越亮,慢慢转为刺眼的猩红,到了「13」,数字终于涨停,电梯内的灯「刷」地灭了。 怕是是出了故障,倒霉!丁烟掏出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划开屏幕解锁后就是手机自动关机的画面——没电了,真倒霉! 一片黑暗,一片死寂。 良久的沉默后,丁烟估摸着黑衣男人的方向对他道,:「先生,这电梯怕是出了故障,我手机没电了,你可以打个急救电话吗?」 第2页 男人没有回答,不过丁烟觉得男人似乎在盯着她看,心里不由地发毛,捏紧了微微出汗的右手。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终于开口,声音粗粝沙哑,「再等等。」 等谁?等什么?怎么这般漫不经心?不是赶时间吗?有着满肚子的疑问和牢骚丁烟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一时哑然。 电梯里只有猩红的数字13幽幽地亮着,诡异非常,黑暗和未知是能够侵蚀人心的毒药,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两人进出气的声音。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了,丁烟觉得唿吸困难,刚准备再次开口,灯突然亮了,刺眼的狠。又听见刺啦刺啦地一阵声响,灯开始闪烁,加上那猩红的数字13,场面愈发恐怖。 她连忙往男人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终于拿出了手机,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抱歉了,这里似乎没有信号。」男人有些抱歉地一笑。 不对啊?她曾经在电梯里打过电话,信号也不算很差,于是凑过头去看男人的手机屏幕。 只撇到一个锁屏的残影,好像是个女人?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女人。 黑衣男人没有给丁烟仔细观察的机会,把手机收进了荷包。伸手将每层楼的按钮都按亮,接着用手臂把她推至墙边「最好靠墙半蹲。」 丁烟也没心思再去追究男人的手机到底有没有信号了,只知道今天摊上了大事。 她心跳如擂鼓,忙紧贴墙壁站稳,小腿还是微微地打着颤。脑内的神经就和电梯里一闪一闪的灯光一样抽搐着。 「别怕。」男人很绅士地安慰。 不怕就怪了,冷汗从丁烟的额头和鼻尖冒出,她只能祈求上天,电梯千万别往下落,救援人员能够尽快发现自己。 怕什么来什么,「唰」的一声,闪地丁烟脑壳疼的灯终于不亮了,连着猩红的数字13一起不亮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电梯骤然下落。 「啊——」尖细绝望的声音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强烈的失重感让丁烟完全顾不上身边还有个陌生人。 下落时男人在空中抓了几下握住了丁烟的手,白嫩的手心满满是汗,她除了尖叫没有任何反应。 失重的状态就像是灵魂出窍,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很久,这个下落时间并不像是13楼能达到的高度。 耳中尖锐的轰鸣让丁烟完全不能思考,只能感受到眼前一阵阵的白光,最后终于归于黑暗。 第2章 小村山鬼(1) ***·*** 传说金兰山上住着一位修仙之人,因渡劫失败化作山鬼,不生不死,喜怒无常,好食阴气。 金兰山上住有几户人家,这些山民为了安抚山鬼,月月供奉,而到每年的中元节还会特意挑选一位妙龄处女,带着贡品,去山腰处的小木屋过一夜。山鬼会在少女睡着之时来到木屋,吸食女子体内的阴气,饱食后便会满足归去,不但不侵害山民,而且会庇护众人平安。 这一习俗从祖传到孙,孙辈变为祖辈又传给孙,绵延百年,不曾断绝。 ***·*** 七月流火,虽说是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圆脸妇人还是扯了件布衫套在外间,做好准备后出门落锁,往村尾方向快步而去。 村尾猎户家的独子满脸颓然,倚着他家的篱笆院墙,双目无神直视前方,圆脸妇人远看还以为他是在晒太阳,谁知走近后那人眼睛眨也不眨。 圆脸妇人打了个寒颤,像似想开口打声招唿,奈何被盯地毛骨悚然,于是作罢,她停在不远处的一扇木板院门外,抬起手急急地往门上狠了扣几下。 没人应声,妇人没有停顿,接着叩门,嘴里嚷着:「开门啊,烟烟,婶婶想跟你说说这事儿......」 院中西侧的小屋里一位女子合衣侧卧,唿吸均匀绵长,本应是幅闲适的美人小憩图,但其面色苍白,眼角似有泪痕,眉头似有皱起。 突然,女子勐地睁开眼,翻身,只见入眼处是数条灰白的木料搭上点茅草而成的房顶,主梁是根树皮都掉光的木头,估摸着是因太久,木头的螺纹处颜色深的发黑。 「咚咚咚,咚咚咚」那是手不住击打到门板上的声音,她下了床,穿上床底的布鞋,边往外走边往四周打量。 屋内有些阴暗潮湿,光线不大好,四周土墙的墙壁坑洼不平。 丁烟暗道,这房子和失重电梯之间只有着八竿子打不的关系,这到底是哪? 房外是个用泥墙围起的小院子,院子两边种着些野菜,东侧小屋旁有口井,中央杵着张石桌,桌边立着两个石凳。 正对着房门方向的是院子的大木门,木板门因承受敲打不住地抖动。 丁烟快步往前走,从门缝处往外瞧了瞧,发现敲门的是个身着花布衣裳的妇人,稍稍思衬,便拉开横在木门上的门栓,开了门。 「哎哟,我的烟烟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依我看啊,说不定真是山鬼大人开恩,收了你家那年轻貌美的侄女儿做妻妾去了呢。」妇人一点也不客气,边说边抬腿便往里走,一屁股落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丁烟此时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合了门,坐到大婶对面,低着头一声不吭。 「烟烟,村里的人找遍了这金兰山都没看见你那丫头,一个女孩子凭自己的脚程夜里能走多远?八成是山鬼掳了人走。」妇人看着丁烟不做声,话便突突突地往外冒,「今儿你就上婶儿家住去,你叔天没亮就动身往县里去了,我俩今晚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第3页 大婶儿正讲着,丁烟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恭喜宿主成功绑定系统,开启剧情:山鬼,当前任务,找出陷害丁玲真兇,完成进度0/100」 「绑定系统?」丁烟心中满满疑惑,默念道。 「是的,我是人工智慧零,当前为您服务。」 「怎么回事?我不是遇到事故电梯了吗?」丁烟默问。 「电梯事故触发当前系统,任务完成即可离开本世界。」 「那山鬼是什么?我现在又是谁?」 「山鬼是当地人信仰的一种土地神,你是丁烟。」系统倒是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丁烟的疑问。 既然系统什么都回答,丁烟便试探着问了两个和案子相关的问题「丁玲在哪儿失踪的?何时失踪的?」 「宿主提问超出回答范围,无法作答。」 丁烟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看来这个失踪事件只能靠自己调查,于是她尽快进入角色,捋了捋脑子里得到的信息。 面前这个正在讲话的的女人应该是原主的婶婶,丁玲是这个原主失踪的侄女,至于这个婶婶所说的山鬼抓人肯定是胡话,不然系统也不会发派这样的任务,而现在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估计需要从「山鬼大人」这里着手。 「婶儿,你能带我去供奉山鬼大人的地方看看吗?」山鬼若是这金兰山的土地神,那么这群村民一定有供奉山神的地方。 婶婶看到丁烟终于愿意开口说话,自是答应:「哎,看来你还是不死心,我就陪你再去一趟吧,不过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找回玲丫头啊。」边说边往外走。 看来自己没猜错,丁烟连忙起身,关门落锁,跟在婶婶身后。两人一路走着说着,丁烟也正好趁机打听一下相关的信息。 ***·*** 金兰村在金兰山的山脚处,曾经在山间打猎的山民随着变迁纷纷到山脚处落了脚,从狩猎变为务农为生,现在村里仅存的一家猎户还不是土生土长的金兰村人,是个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外来人口。 丁烟的哥哥丁其鸣是个争气的读书人,曾经中过举,但芝麻大小的官没做几天,家中父母均得了痨病,年纪轻轻就去了,他也只能辞了官赶忙返乡回家守孝,丁忧期后娶了村中的涵姐儿为妻。 涵姐儿一家曾有恩于丁父,她本人小时与丁其鸣也有着一段的时光,本应是夫妻两琴瑟和鸣的一段佳话,奈何涵姐儿生丁玲之时血崩,还睁着眼便撒手人寰。 丁其鸣不知是对涵姐儿是动了真情,还是在丧父丧母又丧妻的打击中难以自拔,再加上丁烟年纪也不大,便没有再娶,成天窝在家中读书,只靠着诗画去县城中典卖也能赚得不少银钱,硬是是把玲姐儿和丁烟拉扯大了。 三年前,丁其鸣起意想再走科举之路——进京赶考,丁烟知道哥哥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不愿将鸿鹄困于这小小的山村,便满口答应照顾玲姐儿,在家守着哥哥金榜题名归来。 丁烟从妙龄少女熬成了大龄剩女,直到玲姐儿今儿早被发现失踪都没有嫁出去,而她的哥哥丁其鸣也没有返乡。 第3章 小村山鬼(2) ***·*** 丁烟从这个爱说话的婶婶口中听到的消息没有十成也有八成,再加上点拼凑和猜想,这背景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便打眼四处张望。 去祭祀小屋的山路不算难走,村民为了每月来往便利还铺上了碎石防滑,小路两旁视野开阔,只零零星星立着几棵参差不齐的树,估计也是人为的选址。 金兰山虽然不算特高,但也不是很矮,她估摸着爬到山腰处的小房子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阔地,比较平坦,阔地东面修着一间小木屋,木屋门口正对着张石台,石台面积很大,檯面上杂乱地放着几颗果子,除开果子外残留有些肉渣,丁烟刚准备伸手去碰,手就被大婶拍了一响。 「哎——烟烟,你千万别做傻事,这可是山鬼大人用剩下的,谁知他今日晚上还来不来?」看婶婶的表情严肃,似乎真不是在说笑。 丁烟见状只能悻悻收手,转而去看背后的那间木屋,木屋的门合着,她也不知是伸手去推开好还是怎么好,至少在这婶婶面前不能犯了禁忌。 她只知道玲姐儿的失踪是和山鬼有关,不知道她于何时何地失踪,而发现她失踪的时间是今日清晨,玲姐儿失踪的时间只能早于此时,丁烟正纳闷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半夜会失踪?就听婶婶开口了。 婶婶见丁烟直愣愣地盯着木屋门看,怪怕人的,别把这姑娘打击傻啰,该劝的还是要多劝劝,于是道,「烟烟,你说谁半晚会上山来这里?玲姐儿独自一人在这木屋中肯定也不敢出门,除了山鬼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丁玲昨夜是在木屋里过的夜?结合着石头案台上的贡品,丁烟心中一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丁玲昨夜分明也是被当做贡品送上了山,一个人在深山山腰上,出了事谁能知道原尾? 「再说这事儿啊,又不是第一回 发生,前两年村头的那家寡妇的独女还不是没找着?疯寡妇把山都翻遍了,人和尸体都没捞着,哼,还说什么绝对不信有山鬼的屁话......」婶婶嘴就没停,话都讲给丁烟听了。 这事居然之前也发生过?还不止一例? 丁烟听了这话顾不得许多,上前去推了把木屋的门,门并未上锁,婶婶也跟着走了进来,没有多说些什么,估计丁烟的做法并不逾矩。 第4页 屋内东西少且十分干净整洁,只有一套木板床和桌椅,其余的地方空荡荡的。 丁烟下意识往床下看去,发现了几把木剑和一只有些大的缸,木剑横在床底,没有异样,那缸怕是不太正常,丁烟便伸手去够缸的边缘,缸看起来挺大却不算太重,丁烟勾着脑袋,下巴搁在床上,两只手齐用,就把缸子拖了出来。 往缸里一瞧,只是些祭祀用的黄裱纸和长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哎,你怎么什么都掏出来看吶,别最后变得和那疯寡妇一样。」婶婶似乎有点急了,对着丁烟叫到,丁烟忙把缸推了回去,站起身拍了拍并没有沾到灰的手。 「这也没什么头绪啊。」丁烟直愣愣地盯着床下的地面,地面上有着几道因大缸的摩擦而留下的痕迹。 「都跟你说了是山鬼显灵,好事呢。」婶婶皱着个脸,「走了走了,再不走回到村里就要天黑了。」 丁烟也只能跟着婶婶暂时离开,看来要想知道这个「山鬼大人」到底是谁,夜里还需来一探。 ***·*** 金兰村的村口似乎很热闹,人头攒动。 丁烟和婶婶隔老远就听到吵闹声,从高处远远望去,似乎是一团人围成了个圈。 「怕不是村里来了生人?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啊,我也看看去,烟烟咱们走快点哩。」只见婶婶三步凑作俩,大咧咧地往前赶,丁烟只好快步跟上。 二人到了村头,只见人群在她们来后便从中分开一条小道。从这豁口往里一瞧,是个牵着马,身着绸缎长衫的俊俏公子哥儿,丁烟觉得有些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估计是原主留下的记忆? 丁烟见人群给两人让出了一条路,便知道那个人怕是跟丁家有干系,会不会是原身的哥哥?连忙看向婶婶,她的样子并不是很激动,便松了一口气,是哥哥还真糟糕了,两眼就能识破自己这个冒牌货,玲姐儿失踪的事也没法交代。 「你就是丁烟小姐吧?我是你兄长的挚友,还请找地方一叙。」公子哥儿先开口了,话是对着丁烟说的。 丁烟跟婶婶出门的时候特意记了路,但是自己家在靠近村尾的地方,这里是村头,若是想从村中直接横穿回家,还真没有头绪。 「正在传送金兰村和金兰山部分路线的地图,宿主请注意查收。」零的机械音从脑中传来。 脑子里出现了地图面板,面板上除了金兰村和去金兰山腰祭祀小屋之外的地方都是黑的,「唉,这系统看来还是有点用处。」丁烟暗衬。 「还请公子随我来,」丁烟朝着那位公子哥儿抬手示意,然后又对着婶婶道,「婶儿,你看?」 婶婶挤出一脸笑,「既然是鸣哥儿的熟人找你有事,我还掺和些啥?你们且慢慢叙,有要紧的就来找婶儿,婶儿就在屋里,敲门便应。」然后婶婶又看向其余村民,「大家一个村儿就像是一家人,烟姐儿一个人儿怪可怜的,都帮衬着些,是不是?」 这话肯定不光是说给丁烟听的,周围的大伙儿纷纷应了声,牵马的小哥不知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面色赧然,牵着马往前蹭蹭地走。 大伙儿也就是看看新鲜,主角离开之后,人群自然也散了,婶婶也跟着离开。 第4章 小村山鬼(3) 回屋的半路上,丁烟着意打量着左右的邻里,希望能有点线索。 村头的独一间小屋孤伶伶地立着,极有可能是婶子口里的寡妇家。村中的房子倒是建的比较有规律,朝向一致,规格也比较相似,但再往前走两步,就见一座打乱规矩,比较气派的小宅,院子的外墙都是砖瓦垒砌而成,很是打眼。 只见一美艷少妇端着个小盆,从那间很是气派的院子里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往门口对着丁烟的方向泼了盆水,用尖细尖细的声音念叨着,「哟,不知道哪家的丧门星死了爹妈丢了侄女,哥哥也跑了,今儿个还有外间的野男人来找她?怕是走了狗屎运诶。」 这么大的敌意?这女人的嘴还真是毒,丁烟没有回话,只是抬眼看了看身旁的公子哥儿,发现他面色如常,似乎是没听到美艷少妇的话。 丁烟心中暗暗记下这间气派的小宅,屋主怕是同自家有些摩擦。 金兰村也不算太大,没多久两人一马就走到了丁烟醒来的小屋门前,除开后面的两三家住户,这里差不多是村尾,丁烟恍惚看到村中最后一家的院门口处坐着个彪形大汉在磨刀,怕是个猎户。 回了神儿,丁烟不好意思让这位哥儿久等,掏出钥匙开锁进门,「寒舍简陋,实有怠慢,还望公子海涵。」 公子哥儿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我这马?」 「公子要是不慌着离开,就牵进来吧,小院儿是虽小,位置还是有的。」丁烟估摸着院子里应该放的下一匹马,不是大事。这男子倒像是有什么话要讲予自己,而这金兰山离最近的县城都要一天马程,他今天怕是走不了的。 进了小院儿,公子哥儿栓好马,便被丁烟邀到石凳上坐下,「在下姓覃名彧,与姑娘的兄长乃生死之交,丁大哥曾两次救我于水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覃彧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丁大哥他在高中后请命赴任沽州,是他故乡所在,谁知半路因救助难民,染上瘟疫,就这样去了,丁大哥留书给我,要我助他照顾剩下的女儿和妹妹,此有丁大哥随身的香囊与姑娘留给他的钗子为证。」 第5页 看到覃彧从怀中掏出的香囊和银钗,丁烟的双眼骤然湿润,泪珠子断了线似得往下掉,身体的情感控制不住,满溢了出来。 原主的感情对丁烟影响甚深,信物和故事怕是真的。 覃彧看着丁烟的泪珠子不住地往下掉,十分无措,只能拿出一条帕子递给她,丁烟不好意思接帕子,也不好意思让覃彧伸着手,用两边袖子往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红着眼:「多谢覃公子,不用了。」 「天色已晚,覃公子作何打算?离这最近的县城也要一天时间,就暂时在这住下吧,我去给你收拾房间。」丁烟看夜色渐浓,今夜肯定要留他了,而且丁玲的事还不知要如何跟他提起。 覃彧瞟了她两眼,面色有些不自然,「那自是多谢丁姑娘了,丁大哥将你们託付给我,我是想将你们带......带到我家中照料,来这里一是想告知你们情况,二是要询问你们的意见,不过听刚刚村里人的意思,那丁大哥的女儿玲姐儿昨日......被什么山鬼带走了?」 怕是村头有人说起此事,再加上刚刚那幢豪宅子里的妇人说的话,丁烟暗衬这个覃彧知道的东西比自己少不了多少,自己可千万不要露馅,「我才不信那个什么劳什子山鬼,玲姐儿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但是金兰山四处又找不到她的踪影......」 丁烟说着,又掉起泪来,她背过身去,往小院中间屋子的方向走,「覃公子我这就去给你收拾房间。」 看着丁烟的背影,覃彧皱了眉头,坐在石凳上没有移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丁家的小院里有四间小屋,一间是厨房,剩下三间是卧室,丁父丁母过世后,主卧便是丁其鸣在住,而他曾经住的那屋改成了书房,现在这两间屋子都空着,丁玲估计是和丁烟一起住在丁烟醒来之时睡的房子里。 主卧给覃彧住怕是最合适的,丁烟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边整理房间边寻找着,看有没有线索可以参考。 干净的被单和棉絮都很好找,就在主卧梳妆桌旁边放着的木箱子里面,铺好床之后丁烟又在书房和自己的房间里仔细地搜寻了一番,发现三封书信。 她将信都拆开粗读一遍,均为丁其鸣寄回来的家书,其中两封都有提到覃彧,一说,一日投宿客栈,城中吵闹似有流寇,覃彧行至其房外,言及流寇与其有些过节,遭遇追杀,求助于丁其鸣,丁其鸣不仅帮他避开贼寇,还因略懂医术帮他治疗腿伤;二说,邢城又遇覃彧,这人二十有三还孤身一人,仪表不凡,文武双全,对他大为赞赏,还言他实为佳婿。 丁烟看第二封信中的赞美之词颇有多年觅到一知音之感,撇了撇嘴角,这丁其鸣可别是个是个有断袖之癖的公子哥儿吧。 屋外传来一阵对话声和开关院门吱呀吱呀的声音,她赶忙读完剩下的内容,第三封信十分简单,丁其鸣说自己即将要应考,胜券在握,然后报声平安。 看完信,丁烟便往屋外去,小院内除了石桌上多了个食盒外没什么变化。 「丁姑娘,这是丁夫人送来的晚饭,她说今日你受到惊吓,不便开火做饭。」覃彧看丁烟从屋内走出来,说到。 「怪我考虑不周,覃公子赶了一天路,如此辛苦,怕是路上也没吃些什么。」丁烟上前打开食盒,一阵清香扑鼻,还冒着热气,里面是两碗汤面和一盘糕点,还有两双筷子,丁婶婶是真热情周到。 两人趁着汤面还没坨,赶忙落座开吃。 清汤面上卧着个荷包蛋,蛋黄要熟未熟,用筷子拨开,流黄淌出的样子十分诱人,面条偏硬,很劲道,汤底似乎是牛骨熬制的,带着牛肉厚实的感觉。 盘中有四块糕点,两黄两绿,黄色桃花样,绿色莲花样,已算精緻,丁烟挑了个绿色的夹起,应该是绿豆糕,口感绵软清甜,即使一碗面已经让她饱的不行,吃着绿豆糕还是会误以为自己有余力。 吃饭期间两人都没发出任何声音,覃彧几乎和丁烟同时落下筷子,盘中还剩有一枚黄色糕点,「公子饱了吗?是否还要盛一碗?这盘中还有块糕点,不吃我便收了食盒。」覃彧听了这话,还是拿起筷子将最后一块糕点夹起送入口里。 礼貌羞涩还有些可爱,丁烟暗自咂舌,不怪丁其鸣那样称赞。 第5章 小村山鬼(4) 夜幕洒满小院,丁烟从井里打起水将二人的碗盘洗洗干净放到食盒里,准备第二天再还,然后打了水往厨房里瞄去,琢磨着该怎么烧火。 只见覃彧撩起袖子,捧了把堆在厨房外角落的柴,「烧火就交给我吧,丁姑娘?」虽然是问句,但男人的动作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点火烧柴十分熟练,没一会儿热水就好了。 两人净了身,各自进屋睡觉。 十六的夜晚月亮很圆,银光铺满地面,从屋门的缝隙间漏了进去,乡间夜色伴着虫鸣令人感到十分惬意,不过丁烟知道,自己还有任务。 她仔细研究了番系统面板,主页仅有唯一一个横栏就是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找出陷害丁玲真兇,完成进度0/100。 不过最下一行除了主页外还有人物和工具栏,她发现自己直接或间接接触过的人都会显示到人物面板中,点开其中的某一人物还能标为嫌疑人或是标为线索。 她将村头陈寡妇标为线索,又发现系统对猎户家儿子的介绍中有「清晨来丁家问过自己丁玲是否回家」这一说,而对他父亲的形容有「爱昼伏夜出,好猎手」,便也进行了标註。 第6页 那豪宅中的妇人——陈美娘骂自己则是因为她相公曾对原主手脚不干净,被抓了现行,所以心生记恨。 村中有两人执行类似于祭祀的职责,一个是田婆婆,懂些祭祀礼仪。一个是陈美娘的丈夫,他的文字介绍有「曾有机遇,外出迷路却发横财,对外称获山鬼相助。」丁烟一併将这几人都进行了标註。 覃彧真是来照顾原身和她侄女的,系统对其介绍十分简单,「覃彧,丁其鸣生前挚友,来金兰村接丁烟和丁玲回家照顾,完成丁其鸣遗愿。」 工具栏目中暂时只有地图这一项,不过地图十分精细,丁烟也能在地图上标註线索。 ***·*** 夜深人静,侧屋的女子换了套深色衣衫,收了梳妆檯上的匕首,又往发间插了根玄色长柄钗子以防万一,悄悄出了屋,合上屋门。 女子站定听主卧处的声音,良久,耳边只有虫鸣。放下心,转身往小院门处走,顺着木条纹理方向往外抽门闩,发出的动静微不可闻。 「夜深了一个人出门可不好,若姑娘一定要去,请带上覃某如何?」 丁烟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心跳连漏两拍,惊出一身薄汗,转身嗔道,「公子真真是吓到人家了!」 覃彧知道贸然出声的确有些不妥当,他甚至从丁烟嗔怪的声音中听出几分恼羞。女子的声音暖糯柔甜,让人心生护念,「姑娘一人夜出实在不安全,在下略有些武艺傍身,于姑娘左右,也是丁兄希望的啊。」 丁烟一想,案件尚处于迷雾之中,自己夜里去探祭祀小屋也是没有几分把握。 沉默半晌,她决定干脆把事情跟覃彧讲明白,「那就劳烦覃公子了,此举的确是我因不信山鬼掳人之说,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亲人了,想晚上再去瞧瞧那里是否有蹊跷......」 「既然姑娘如此说,那覃某定护姑娘周全,姑娘也别同我客气,叫我大名便好。」覃彧话说的中肯,丁烟自是心生感激,刚才被吓到的余味也散光了。 两人达成一致,便由丁烟带路往山腰处的祭祀小屋那去。 ***·*** 村中没一户人家亮有光,村子都睡沉了,山路虽然被村里人修过,但是仍不好走,亏了今晚的月光如水,毫不吝啬地倾泻,让人得以识清道路,不然很容易摔倒。 「呜——」,山间不知传来什么动物的鸣叫声,丁烟不由地紧了紧衣服,覃彧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地没任何声音,这番就像是她一个人在山里走夜路。随着小路越来越幽深,自己离金兰村越来越远,她心中不安就慢慢扩大。 树木这会儿有些茂盛,叶子遮住了月光,白日跟婶婶两人走过的时候完全不觉得可怕,但现在她脑子里的每根神经似乎都崩的很紧。昏暗的林子使丁烟不得不抬眼深处张望,甚至看到几抹绿幽幽的光,「那是磷火,不要害怕,那是磷火......」,她连忙暗示自己,但这时脚下一个不慎,踩空了。 丁烟觉得自己在往前哉去,马上伸出双手横在胸前,怕磕到自己的脸。 想时迟那时快,疼痛没有像预想中一样到来,一只手臂迅速横过她的小腹,带着她的身体立了起来,丁烟靠在背后那人的怀里,腿还有些发软。 「丁烟?你没事吧?」等到丁烟缓过神来,就听到覃彧在问她话,自己背靠着人家胸膛处,她连忙往前迈了一步又转过身,「我没事,我没事,刚刚被根树枝绊了一跤,多亏覃公子搭救。」 「不是说过叫我覃彧就可吗?你要好好看路,当心迈步子,夜里山路容易出事!」覃彧没有再跟丁烟客气,反倒是口气严厉地对着她教训了几句。丁烟知道她状态不对,又很害怕,这样下去没法查案,连连应下覃彧的话,万分认真地赶起路来。 途中的小插曲让丁烟的脸有些烫,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害羞。不过夜里到山风凉气很重,她两颊的红晕一下就被吹散开来,一路走到祭祀小屋所在的山腰也没再出什么差错。 丁烟一口气走这么远的山路有些累到了,出气的声儿偏急,使这趟造访惊动了祭祀石台上啄食的鸟儿。 小屋所在的阔地由于地势原因山风更大些,呜呜地能听到风声,吹的祭祀石台上剩下的供果打了个转,「啪嗒」掉到了地上。 覃彧绕着阔地走了一圈,回到丁烟面前问她道:「玲姐儿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吗?她为何夜半会在这山腰如此偏僻之处?」 丁烟庆幸自己跟着系统做足了功课,便向覃彧解释:「我们这金兰村信仰山鬼,每月都需送贡品上山,每年的七月十五还需选用一名适龄少女到这间木屋中过夜,不过第二日一早天大亮后少女就能回到村子里,万万没想到,我玲姐儿在此出了岔子。」 第6章 小村山鬼(5) 「那早日里发现玲姐儿不见时,这屋的门闩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从里关还是从外关?」覃彧往小屋处走,站在小屋正门口问她。 「零?我哪知道门是开是关?」丁烟完全没有记忆,相关线索都是通过对案件人物的描述判断出来的。 奈何这系统没半分解围的意思:「案件组成部分,须宿主自行判断。」 靠!什么鸡肋只能系统,比不上面板的作用。丁烟在心中暗骂,只得撒谎煳弄覃彧了,「一清早猎户家的和哥儿就来敲门问玲姐儿是否回家,听后我慌慌张张上山来并未留心这门的事,还是怨我太马虎,哎!」 第7页 「和哥儿?那他可有解释自己知道玲姐儿不在木屋中这事?」覃彧又问。 丁烟觉得自己颇有被当作犯人在审问之感,说不上的难受,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上山发现玲姐儿不见了之后,就拜託山里的村民帮忙找她,哪里还顾得上问这个。和哥儿也是急地找遍了整座山......前年寡妇家也发生过相同的事,最后村里人寻遍了村子也没找到,都说是山鬼大人抓了姐儿去做妻妾丫鬟,福气得紧......」 覃彧没有再接话,只是推开祭祀小屋的门,示意她跟着他。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不过刚才走夜路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努力分辨还是能看清屋中的大概情况。 丁烟看到覃彧掏出了火摺子吹亮,不由得唾弃自己,论细心上还比不上个男人。他将火摺子递到她手上,自己开始四处查看,甚至检查了桌子的边角。 覃彧在屋内大致走了一圈,「这屋子还有人每日打扫吗?干净的不像话啊——床底连灰都没有。」 「是啊,我们村里有两家人负责祭祀山鬼,原来的确是对打扫方面不是很上心,只有每年七月十五有人住时才会略微清理,不过后来陈雄接手祭祀,几乎是没隔多久就要打扫一次。」丁烟说着,发现他也像自己一样将床底的缸子顺着地面的纹理拖了出来。 「把火摺子拿过来看看。」听到这话,丁烟也没想着要顾及自己的形象,趴倒于床底,将手中的火摺子举到覃彧视线处。他就着光亮打量着床底的地面,发现地上被缸底盖住的一块圆形区域被摩擦出的划痕明显少于周边,不合常理,就将手放上去,用力往下一按。 「咣——」,一块圆形石板顺势下落,留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的豁口,两人一个对视,覃彧朝丁烟点了点头,「我先下去探探,再来叫你。」 男人身手矫健,顺着豁口落入洞中,丁烟坚持将火摺子递给了他,自己在床下缩着等待。 她刚刚与他对视时觉得这男人的脸是在有些熟悉,就在心中细细搜寻,也因为脑袋里想点事能让她没时间感受一个人在这木屋中的害怕。 丁烟顺着记忆一个个排除,不是同事、不是亲戚、不是邻居......「!!!」勐然间,她想到这个覃彧和自己在电梯里碰到的、一起出事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就是这个「他」蓄的长髮。 他也是来完成任务的?他认出自己来了?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豁口处传来覃彧的声音「丁烟,你可以下来,我在这里接着你。」 她觉得依他的行为来看,很有可能是也接到了这个任务。既然两人目标一样,结为盟友没什么不可,而且自己十分受他照顾,似乎不亏,便用手肘撑着地面,腿部挪动到豁口中,当她的下半身全都没入洞口悬空后,手肘的力量就不足以支撑她缓缓下降了,人往下直落。 覃彧看到丁烟从豁口处越下,生怕她会摔到,忙伸出双手去搂她,这一搂让丁烟更加确定他就是电梯里的那个男人——如此不看重男女大防,八成不是这时候的人。她回头盯着覃彧的脸瞄了好一阵子,眼睛都不眨,就在他已经羞涩地要出声时开口道:「覃彧,你还记得电梯里的事吗?」 覃彧起先为了方便接住丁烟把火摺子丢到了地上,现在她贴着他站着,弄得他心间痒痒的,不过她的问话倒是让人一头雾水。为了掩饰尴尬他缓缓从她身边挪开,边捡起落到地上的火摺子边说:「电梯是何物?」 丁烟也是意在试探他,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作假——不过现在是不是在作假和她干系不大,而覃彧暂时和案子看起来没什么关联,对自己利大于弊就好。 「那我们是顺着这洞口往里看看?」这里面是一个仅有丁烟高度的通道,覃彧要想走进去还得猫着腰。他没立刻回答丁烟的话,只是把火摺子又递到她手上,「你拿着,我夜里没什么光也能视物,火摺子放你这更好。」然后就弯着身子打头走入了通道里。 他的脚步很慢,边走边说到:「这里面怪黑的,你要是害怕,就拉着我的衣服,」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暗道的样式颇有点像战乱时为了避难所建,就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我看玲姐儿八成是被人通过这道掳走的。」 「玲姐儿竟如此命苦,今夜来探果然不错,我能有公子相助实乃幸事。」丁烟觉得覃彧如果不是因为任务的原因,这份情本应该是由原主来承的,自己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覃彧听着她就是不肯叫自己大名,还这么客气,也是无奈,不过有些事不能强求,只答道「客气了。」便没再多话。 暗道有些长,能让人感觉到是在走下坡路,狭窄幽长的空间又暗又静,两人的唿吸声声声入耳,听得分明,丁烟估摸着两人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 由于暗道里氧气稀少,她眼前隐隐地出现了幻觉,似乎看到覃彧前方还隐隐绰绰地有人影在晃。 「零,大概还要走多久?」丁烟默问。 终于有闷骚系统能回得上话的问题了,「还得走半个小时的样子。」 丁烟心中有了数,突然拉住走在自己前面男子的衣服,「覃彧,我身上带着把匕首,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没看到这暗道的尽头,怕前方生变,你把它拿着防身也好。」说罢,她从怀里掏出匕首递给覃彧。 第7章 小村山鬼(6) 第8页 就在丁烟的手搭上他的时候覃彧就没有继续往前了,还发现她的唿吸声越来越急促,转身接过她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又背过丁烟拉住她的手环在自己颈项,蹲下身背起了她。丁烟暗暗吃惊,连连挣脱,唤到:「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没有给她机会:「丁烟你别动,暗道中若有不慎容易昏迷,现在非常时刻,还望你谅解。」话音刚落,覃彧就猫着身子向前疾行。 他往前走了一段,又开口道:「其实......其鸣曾几次兄给我传书信,谈及我尚未成家一事。」 丁烟在暗道中晕晕沉沉的,没有接话。只听他又说:「信中谈到他家中尚有一位妹妹,蕙质兰心,待字闺中,若我想,他就做主将她许配给我,后来,他去了,又将你和丁玲二人託付给我...」 这是什么神速发展?丁烟十分震惊,忙问到:「零?这是什么回事?」 零的机械音平静冷淡,「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丁其鸣觉得覃彧实乃佳婿,又是一家之主,把丁烟许配给他情理之中。」 「啊?就是说覃彧说的话是真的啰?」丁烟还是觉得十分别扭,不过身体趴在覃彧身上,不知因为心理原因还是怎地,人确实好受了一些。 「嗯。」听了回答,丁烟心中怪别扭的。 「这...虽说家中无父,长兄为父,但覃公...覃彧你别有压力。这般不远万里赶来,我就不甚感激了,不曾想过做一个拖油瓶。婚约此事也没真正定下,完全可当做没发生过!或容后再议可好?容后再议!」丁烟组织着语言,这种事情其实她不便帮原主做决定,还是等自己离开,原主和这覃彧二人慢慢谈吧。 覃彧的后脑勺对着丁烟,她也不能判断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好,那就容后再议。」 覃彧前进的速度很快,暗道内稀薄的空气逐渐变得饱满起来,丁烟唿吸也变得顺畅了很多,她便想着要他将她从身上放下来自己走,但是又有点羞于开口。 「丁烟,你好点了吗?我感觉到有风迎面吹来,怕是马上就能到这暗道的出口处,你再坚持一会儿就好。」这话让已到丁烟口中的要求又被咽了回去。 「比刚刚好多了,谢谢你。」她鬼使神差地又倚回覃彧的背上,甚至闭上眼睛作出假寐状。 他的步伐十分平稳,稳到停下脚步之时丁烟甚至快要睡着,迷迷煳煳的,「前方地面竟有月光撒入,怕是已到尽头,你缓过来了吗?」 丁烟连忙从覃彧背后滑下,站稳后抽出环住他颈项的双手,「给你添麻烦了。」女子的脸颊处染上一层薄红,甚是诱人。 「咳——既然如此,那我们往前去看看,你跟好我,注意身后。」 暗道前方一片银,借着月光观察,是一个柱状、向上的空间。 两人迈入月光照射的范围内,抬头观望就看到圆形的星空图,「这是枯井?」丁烟朝着覃彧的方向问到。 「应该是,看这井高约有三丈,还是我先爬上去探探外面的情况,你再这里等我,如何?」他边说边打量井壁,用手拂去某些地方的青苔,还捏住突出来的红砖往下压了压。 丁烟只觉得眼前一花,男人找到借力点之后就迅速地往上几个腾跃,再一个翻身就出了枯井。她在井底看到井口外的他向四周巡视了一圈,面色如常,然后对着她道:「丁烟你往边上去,让一下。」又翻身扒住井口,用脚踩住井壁处凸起的一块石砖,三两下又落回了井中。 「外面是哪里?玲姐儿有踪影吗?」丁烟看他站稳后忙问。 覃彧摇摇头,「外面是一片树林,不过与你们村尾相隔不了几步路,玲姐儿有可能是被别人通过这条暗道掳走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表情严肃,眉间挤出一条浅沟,心中也暗暗难受。 一段沉默后,他突然蹲下,从低处抬头望着她道:「这枯井井底很多青苔,比较滑,你就踩在我的肩上然后攀住高处的红砖,就好出井了。」 丁烟是真不想麻烦他,即使他俩有「婚约」在身。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原身是原身,她是她。她与这个世界只有任务上的关联,但眼前的人和事又那样真实,并且无法确定其与自己在电梯里碰到的「他」的关系,这些正在经歷的事件奇幻而令人迷惑...... 而未知最让人害怕。 覃彧看她久久没动作,担心她是因为丁玲的事而伤神。他起身伸手拂过她额前落下的碎发,说到:「我曾在丁大哥的墓前许下诺言——如有缘,便娶你为妻,而且不管如何都会把你和丁玲当作亲人来看......谁知我来晚了,对不起。」 听了这话,丁烟心中五味陈杂——奇怪的告白,不过不是对自己。但站在原身视角上看,覃彧真的是个好男人。 本应是最良好的气氛,奈何突然由远及近一句鸦鸣、从上落下一团白黄色的污秽之物。覃彧反应够快,搂住丁烟带着她往暗道里躲,污物落入井底。 意外事件打断了丁烟刚酝酿好的话,她改口回答他之前的要求道:「那,那我脱了鞋,借你肩膀一用可好?」 「无须这般,我带了别的外衫,而且脱了鞋,你怎么向上爬过剩下的一段?」他又蹲下,示意丁烟踩上他的肩膀。 虽然怪不好意思的,不过这的确是最佳方案了。 覃彧站的很稳,她伸手捏住了一块井壁的砖,虽然花了些时间,但还是顺利攀上了枯井井口,撑住身体爬了出去,覃彧看到她出了井,便也故技重施,落到丁烟身旁。 第9页 丁烟向四周打量着,这里真的离村尾没什么距离,猎户家离此处大概就七十米的样子。 这里很可能有兇手留下来的痕迹,正在她刚准备继续查看井口及其周边的线索时,就听到零不近人情的声音:「请宿主选择兇手:a、猎户 b、猎户的儿子(和哥儿) c、陈美娘 d、陈雄(陈美娘的丈夫)e、田婆婆 f、不知道此题选对奖励碎片*1,选错遭受惩罚,选择不知道则没有奖惩。」 看来兇手的确就在自己标出的嫌疑人里面。丁烟心中一紧,又松了口气。不过现在只是发现了暗道,并且知道暗道的进出口在何处,自己选择不知道看似是最稳妥的。 「碎片是什么东西?」她决定了解清楚再下决定,边假装查看周围线索,边问零。 「碎片是宿主做任务时可用的、组成系统使用货币的东西,五枚碎片可拼为一枚系统货币,能在工具栏进行相关兑换,至于任务中何时可用碎片,须宿主自行发现。」零解释道。 那么这个碎片的用处还是十分重要的......自己毕竟没有武力傍身,系统在破案时对自己没有任何提醒,工具栏现在虽然只有一个地图,难免以后不会出现新功能。 「那选择错误后的惩罚会是?」她接着问道。 第8章 小村山鬼(7) 「直接身体上的惩罚,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间接影响到案件进展。」零这样回答。 身体惩罚?自己身体上的损伤会影响到案件的进展?细思恐极,她难道不是案件的旁观者吗?为什么会影响到案子本身,自己和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关联? 零仿佛能猜到她的想法,「宿主或多或少会参与进案子中,并对其造成影响,任务世界并不是虚拟的,还请宿主尽快适应您所处的环境,并带入真实情感。」 虽然零这样说了,丁烟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她仅在这个世界呆了不到一天时间,一切都魔幻地不像话——就像一场荒唐的梦。那么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呢?恐怕她自己都很难说清楚,除了回到自己本身世界的诉求外,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有责任感和归属感。 零没有给她想清楚这些问题的时间:「请宿主尽快从下列选项中作出选择,a、猎户 b、猎户的儿子(和哥儿) c、陈美娘 d、陈雄(陈美娘的丈夫)e、田婆婆 f、不知道此题选对奖励碎片*1,选错遭受惩罚,选择不知道则没有奖惩。」 丁烟觉得自己标註过的人均有嫌疑,系统的任务介绍面板中提到:村尾的猎户有夜晚出门狩猎的习惯,而且这口枯井刚好在村尾不远处,猎户的嫌疑很大; 而他的儿子和哥儿早上来问过原身丁玲是否回家,不过若和哥儿真是兇手,那这一行为实为多此一举,不过也不排除他为了洗脱自己或者他父亲的罪行而故意为之; 陈雄作为管理祭祀的人,而且还负责打扫山腰处的小屋,他很有可能知道小屋中有暗道存在; 至于田婆婆和陈美娘对于该事,可能是知情者或是帮凶的角色,毕竟暗道不好走,井也不好爬,再带上一个玲姐儿,这两个女人要想成功十分艰难。 「零?这道题可以多选吗?」为了稳妥,尽管问题又可能不被回答,她还是问了。 「没有多选,仅一个答案。」 没有多选?丁烟思衬,这里单独行动可能性最大的还是猎户,毕竟和哥儿清晨的举动过于可疑。 不过陈雄也不能排除嫌疑,但是几乎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和这件案子相关。这个时候的线索与工具均未明了,选谁真的全凭猜测,但是要了解这个系统,回答「不知道」似乎是在浪费自己探索系统的机会。 考验自己人品的时候到了——「我选择a、猎户」她回答道。 「选择错误,请宿主接受惩罚。」零的声音仿佛化作数枚尖针,扎入她的脑中,然后又不停地搅拌,丁烟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覃彧看到离井口不远处的树上有粗绳绑过拉扯的痕迹,刚想跟丁烟说,就看到她突然浑身像卸了力一般,人歪倒在地上。 ***·*** 山村里的鸟总是勤快的,天边儿才刚刚染上一层濛濛的白光,它就开始喳喳地叫唤了。 丁婶婶夜里睡的早,清晨听到第一声儿鸟鸣便睁了眼。 她心里慌得紧,那水灵灵的侄女儿丁烟和一陌生男子一起过的夜; 虽说丁烟也老大不小了,两人肯定不在一间房,不过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谁说的准啊?玲姐儿说是被山鬼大人接了去,过得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了。大侄子出村赶考前对自己叮咛嘱咐,还给了不少银子,麻烦自己照顾那两个女娃...... 不想不得了,这一想,丁婶躺也躺不住了。赶忙穿衣起床,洗漱完就进了厨房,心想着做了早饭也好有藉口去丁烟家敲门。 ***·*** 覃彧因为丁烟出现了突发状况,夜里也没接着查案。 他搂住丁烟,回到她家里,把了脉发现没多大的事。估计是一日间受到刺激太多,又没好好休息,便晕了。他安置好她,夜里有些凉,离去前还给她盖了薄被,才回到丁家主屋躺下。 丁婶敲门时他已经醒了,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发呆。他想着让丁烟多睡一会儿,门板没响够两下就开了门。 婶婶就是婶婶,熟络地走进院子合上大门,说到:「小哥儿起的挺早啊?这篮子里有我给做的早饭,本来想着用食盒装了给你们送来,奈何烟姐儿那丫头昨晚没还给我,害得我找了大半天......哎,丫头大了还这么不省心,对了,烟姐儿呢?不会还没起吧?」 第10页 「昨晚已做过介绍,婶婶按晚辈称唿我就可。」她的声音咋咋唿唿的,覃彧觉得颇为难办,又怕吵醒了正在休息的丁烟,又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的这位大婶,只好先客气客气。 「好的好的,那我就叫你彧哥儿了,我现在就去叫烟姐儿起床,我们也好一起吃顿早饭,聊聊鸣哥儿也成啊。」她说着,便要去丁烟屋外敲门。 「这——丁烟她昨日傍晚就说自己身体不适,便睡了,今日我觉得还是等她自然醒来的好。」覃彧忙两步走到丁婶前方,拦住她的去路。 「吱——」这时,丁烟屋门被推开,只见她穿着一身孝服,头上还裹着白巾,从屋里走出。 她面色苍白,吐字极慢「不必了,婶婶。我起了,是得说说兄长的事。」 丁婶见丁烟的这身样子,忙问:「烟烟,你这是怎么了?别给玲姐儿做傻事啊!」 丁烟瞟了覃彧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丁婶脸上,「婶婶,这衣服不是给玲姐儿穿的,是给我兄长丁其鸣穿的。」 丁婶的脸迅速跨了下来:「这咋回事儿啊?合着彧哥儿是来带坏消息的?」 覃彧接了话头,「其鸣兄的确不负所望,高中后请任沽州,奈何中途因救助难民染上瘟疫,就这么去了。病中给我传书,交代后事,且他去后,说因传染性,坚持烧掉尸体,我只能将他的尸灰用罐子装起,在沽州风水极佳处埋下,立了坟。」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到:「其鸣兄在世时就多次跟我提到丁姑娘和玲姐儿,临终前将她俩託付于我代为照顾,甚至做主要将丁姑娘许配给我。此番和丁姑娘聊过后二人着实投机,若她愿意,孝期过后便娶她为妻,以慰丁兄在天之灵;若她不愿,我会也尽力为她找到一个合适的好人家。」 似乎因为信息量挺大,丁婶竟一下答不上话,只听他又补充到:「至于玲姐儿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也会追究到底。」 第9章 小村山鬼(8) 听罢,丁婶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连连后退,腿一软往后倒去,幸好那院内的石桌撑住了她的腰。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我就知道相公爹娘早去、涵姐儿生娃血崩、玲姐儿正是嫁人的好年纪、鸣哥儿也不在了、我家那儿子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屡试不中,家也没成。若不是丁家祖坟没埋好,就是冒犯了山鬼大人......」说着说着她的泪就夺眶而出,胸口剧烈起伏,直喘气,「如......如此惨吶,还、还要追究玲姐儿的事?看着鸣哥儿的面子上我留你,你要是再......再提此事,别说要娶烟姐儿,这村你都呆不下去。」 覃彧听了这话面色也没什么改变,只是沉默。 丁烟也没料到覃彧的话会引起她的这般反应,只能扶了她去自己屋里歇着,又问:「婶婶可要吃点什么?」 婶婶摇了摇头,侧倚在床头,「还吃个啥,你是个可怜的,玲姐儿的事就罢了吧,如今陈家得势,不就是山鬼大人庇佑?曾经就是个破落户,穷就算了,谁不穷啊?手脚还不干净,失踪了都没人去寻,奈何陈雄得了大人青睐,被带回山间的祭祀小屋。哎,我看那覃彧其实是个好人,鸣哥儿帮你千挑万选,定不是个错的,怪我刚刚说话太直,你呀,等会儿帮我去道个歉。」 「婶婶,你说陈雄失踪后,是直接出现在祭祀小屋中?可曾亲眼得见?」丁烟等她讲完,立马捡了话头问道,至于覃彧提到的婚约,孝期还长,过完之后自己保准离开这个世界了。 「那还有假,那日正逢月中十五的日子,村儿里有人往山腰送贡品,就瞧着那陈雄从屋里冒出来。」婶婶闭了眼,「山鬼真不是假的,我看显灵地很,聪明人谁会去触那霉头。我在你房里歇会儿,早饭别等我用了。」 丁烟满口应下,迈出小屋,将门合上。迎面就是覃彧担忧的一张脸,「昨夜里多谢你了。我婶婶年事已高,要她一时半会儿不信山鬼这东西,怕是不大可能,刚刚的事,望你多担待些。」 覃彧答道:「怎会怪罪,就怕她老人家听了这消息,难受得紧......不过,不过我觉得烟姐儿的事不能不管。」 「放心吧,我也放不下她。请先用早饭吧,婶婶让我们不用担心她。」丁烟怎么可能不管,而且这个案子在昨晚和今早的一番倒腾之后,已经有了眉目。 「今日你如此穿着,对于其鸣兄的事我也难受,还是莫太过伤心,以至坏了身体。」覃彧劝道。 「我心里有数。」,丁烟把婶婶带来的早饭从篮子里取出,示意他吃饭。覃彧没有多做客气,利落地取了筷子。 她边吃边在脑海中打开面板,果然任务有了刷新。排除掉嫌疑人也能使任务的完成进度有所增加。 只见—— 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找出陷害丁玲真兇,完成进度20/100。 她现在几乎已经确定陈雄就是兇手,就看系统什么时候提问了。 想什么来什么,不过这回的问题不是选择题,而是直接的指令:「请宿主指出陷害丁玲兇手。若指认正确则获得碎片奖励,指认错误将有惩罚,回答『不知道』则无奖惩。」 「兇手是陈雄。」丁烟斩钉截铁。 「叮!」只听一声铃响。 又是零的声音,「恭喜宿主回答正确,获得碎片*2。」 「叮!」又听一声铃响。 第11页 「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收集线索,协助覃彧破案,完成进度45/100。」 丁烟很是诧异,为什么叫做协助覃彧?覃彧还说他不是电梯里的人?「零,怎么回事?覃彧到底是谁?」 零还是给出了和以往相同的答案:「覃彧是丁其鸣的患难兄弟,二人生死之交,还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拖延时间会对案情造成影响。」 劳什子的影响,花了一番力气终于找到了真兇,但却感觉自己落入了更深的迷雾中,丁烟心中的无力感久久不能散去。 ***.*** 一人骑着马风风火火闯入金兰村,侍卫打扮,身着灰衣,头戴黑幞头,同色腰带缠于腰间,还配上一把长刀。 只见那人风驰电掣从远处而来,停在村头。坐于马上,朝一位挑着担子准备下地的人喊到:「这位小兄弟,此处可是金兰村?」 村民显然没见过此种架势,忙答道:「是,是,这里就是金兰村,不知这位大人有何事?」 那人瞰睨着挑担村民,又问:「这几日可有生人来访?」 「有,有,现在还没走呢,他就在村尾丁家,大人骑马顺着这村两排屋子中夹着的宽道,村尾倒数第三个,坐北朝南的院子就是......」村民话音未落就听这人一声低喝。 「驾——」,只见他一扯缰绳,马蹄踏成鼓点,捲起一阵轻烟,消失在村头。 ***·*** 丁家小院门口。 丁烟同覃彧用完早饭,看丁婶睡了不便打扰,准备再访枯井那处,希望能找到点线索。二人推门正往外走,就见一人骑马而来。 「吁——」那人看见丁覃二人后迅速勒马,翻身下地。 他几步靠近覃彧后抱拳单膝跪下向其行礼到:「大人,您此去离京已有月余,小人生怕出事,便一路寻来,还请大人恕罪。」 「行了,不必多礼,不过你来的也是时候,现随我去查案吧。」覃彧向那人吩咐,又朝着丁烟道,「丁烟,此番去找线索就让我和何青二人同去,你留在这,婶婶醒了也好有个交代。别的事我回来给你解释商量,好吗?」 丁烟觉得自己的确需要梳理一下案件,看这覃彧还有一官半职,绝不是等闲之辈,系统任务也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她想了想,满口应下。 覃彧和那何青离开没多久,丁烟便招待了一位捲入此案的客人,这趟分头行动倒是很值。 ***·*** 和哥儿已经一夜未眠了,昨日下午看着那日头呆了好一晌,熬到自己做好了准备,那丁家又来了客人。有些苦水着实想倒给她听,却又碍有人在十分不便。 秘密,在这芝麻大小的村儿里,是最最藏不住的,只有利益相关的情况下,才会有人帮你保守。 好在今早那覃彧终于离开,他便扑也似得奔到丁家,敲了她家的门,「咚」地一声,跪倒在丁烟面前。 「丁姨,我对不起你,从玲儿失踪以来我便焦灼万分。思来想去,有些事情不得不讲,这些事我讲完,要杀要剐,我都随你处置!」 第10章 小村山鬼(9) 和哥儿讲完跪着抬了头,看到丁烟一身白,头上还裹着巾,涕泪俱下:「都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玲儿啊!」 「你先起来,有事我们进屋说。」丁烟一把扶起他,往外两边一瞄,没人经过。迅速阖上门。 院内石桌边,两人相对而坐。 和哥儿想开口,但又不知从何开始,张着嘴半天没动作。 「就从你和玲姐儿二人相瓜葛开始讲起吧。」 ***·*** 丁玲就没见过她娘,爹爹对她虽好,但是生活上的关注却不怎的周到;有个姨姨,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当作姐姐一般一起长大。 她从小就知道村里的人喜欢背对着她说秘密,大人的话在小毛孩嘴里是藏不住的。孩子们聚一团在草垛中躲猫儿时,闹着躲着,看不到丁玲了,就有毛孩子在草垛间嚷嚷:「哎——剋死娘的煞星诶——你在哪儿啰?」然后一阵嬉笑。 丁玲又不是不知好歹,又是个温吞性子,这种事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她干脆躲在家中识字念书,很少再出门。 丁家很大的一片地在丁烟父母病故之后都荒了,干脆并给别家耕种,每月收点银钱。一家三人靠着丁其鸣卖书画为生,家中二女均习字读书,未下过地。愈发特立独行,与村民交流甚少。 不过村中可不止丁烟一家过的与众不同,曹猎户家也是如此。 和哥儿的爹爹曹敬之、爷爷曹军都是亲身经歷过前朝战乱的,曹军带着儿孙三人来到金兰村避难,遇到好心村民收留,还在村尾给他们建了屋子。时间一久他们就干脆在此地扎了根,等到曹军病逝,曹敬之和和哥儿已然变为金兰村的村民,不过二人无地可种,靠打猎为生,成了村里独一家猎户。 金兰村看似民风淳朴,但也有着村内的权力斗争。 村中以丁、田、陈三姓为主,其余姓氏都是从村外嫁入的女子,或是很稀少的外来人,不过已多年没外姓男丁驻入。虽然丁姓一脉逐渐凋零,子孙稀少,不过三姓还是需要每十年各推一名有威望之人,共掌祭祀大权。而丁氏内部在丁其鸣进京赶考后位置就空了下来,村内就形成陈、田二氏分权的局面。 时间短,村民客套热情,但时间一久,村民的排外性就显现出来了——除了交易买卖,曹家父子同村民就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村里的娃娃都不愿同和哥儿一块耍。 第12页 这丁其鸣离家后虽留了钱财,但烟玲二人并不知道他此去要多久,所以二人尽量紧巴着过,家中的柴火老用叔婶儿的也不好,两个姑娘就说好,交换着上山捡柴。 丁玲瘦瘦小小的,只能捡些掉落的树枝和枯草。由于缺乏经验,几次打翻背篓,枝枝叶叶撒了一头,这些都被和哥儿看在眼里。又一次丁玲被爬出土的树根绊倒,摔跤在地上不能动弹,和哥儿实在忍不住上前背了她捡柴、回家。 一来二去,和哥儿就如此跟玲姐儿熟识起来,即使二人俱是内向性子,三年的时间也足以将他们从邻居变为朋友,从朋友变为情人...... 转眼到了今年的七月,陈雄和田婆婆抽籤抽中了丁家的小女儿——丁玲,意味着她将要在山腰的小屋中一个人独自过一夜。 虽然问过的人都跟丁玲说睡一觉就好了,山鬼大人会在她梦中来访后离开,第二日一早一切如常。不过她还是怕,想到了村头疯掉的寡妇、前年在屋中失踪的女孩,不由得寒毛直竖。 丁玲揣着颗忐忑不安的心被村民送到了小屋中,辗转反侧睡不着。突然听到屋外响起的敲门声,没想到夜里竟然会听到有人敲门。是谁?!她忙取过蜡烛端在手上,蜷缩在床角,不敢应声。 「玲儿,是我。」丁玲依稀听到和哥儿的声音,她下了床,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咚咚咚!玲儿是我,曹和!」 丁玲听着是和哥儿的声音,取下门闩,挪到墙边,背过去伸长了手捏住门柄往怀里带,一男子迈入门中——真的是曹和。 「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山鬼大人的地盘,你快走。」丁玲还是有些害怕,把曹和往外推怂。 和哥儿看丁烟很信山鬼的样子,也不反驳,只能说:「我就来看看你睡了没,这大晚上的我怕你害怕,便想在这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就离开。」 丁玲心中又觉温暖,又担心无奈,「那你一个人怎好赶夜路?」 「我跟着我爹夜里打猎还少了?不打紧的,你快睡吧。」和哥儿看这丁玲躺下,他倚在床边。 和哥儿陪着他爹打猎可以一夜都很精神,但那晚不知为何晕晕沉沉,一下子就跟丁玲一样睡着了。等到他第二日睁眼,发现自己歪着脑袋,半个身子在床上,从腰起的半边身子在床外弯着,脚落于地面。 蜡烛熄了,天也蒙蒙亮,但是屋内不见丁玲身影,屋门反锁,祭祀小屋中就剩他一人。 他发了真正愣,突然勐的弹起,疯了似的下山敲开丁家院门,问丁烟丁玲的去向...... ***·*** 「我找遍了这金兰山,没有她的人影。要是、要是我知道这山鬼是真的,我哪、哪儿会上山进屋陪她,我......我宁愿在外间守她一夜啊!」和哥儿说着又抽泣了两声,「她怎会是愿意跟那山鬼大人走呢?我俩早已私定,不不,私下说好了,待她及笄便娶她。」 和哥儿说着说着,又给丁烟跪下,给自己掌嘴,弄得「啪」「啪」作响,「都怪我,都怨我!我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傢伙,我就是杀人兇手,我害了玲儿,我害了她啊——!」 丁烟忙抓住了和哥儿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问:「你确定你醒来时门是反锁的吗?」 「怎么不确定?我肯定啊!除了山鬼还有谁能不开门带走玲儿?我估计触犯了什么禁忌吧,玲儿不在了,我在这里由您处置,要杀要剐、要我给丁家做一辈子奴僕,我没有不应的。」和哥儿被丁烟拖了起来,侧过脸,用袖子抹了把涕泪,转来用一副从容赴死的样子看着丁烟。 第11章 小村山鬼(10) 看来和哥儿对丁玲确为真心实意,那么该不该把部分案子讲给他听呢?丁烟琢磨了一会儿,选择把必要的简单讲给他:「这......这事另有隐情,不管你信不信,带走玲姐儿的不是山鬼,另有其人。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了,昨日来我家的是个官差,他去村尾的枯井处查案了,你若想,便去那看看。」她说罢,取下头上的一支小头饰,递给和哥儿,「这是信物。」 「官,官差?」和哥儿有些怔愣,不过还是取了信物。 丁烟摆手示意他快离去,和哥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回首,往村尾方向离去。 而丁烟拿了几个鸡蛋放到篮子里,往村头寡妇家的方向走。 寡妇是从外村嫁到金兰山来的,但是成婚怀上孩子没多久丈夫就撇下她们跑了,再也没回村。说来这寡妇还是田婆婆的侄孙媳妇,寡妇的女儿失踪之后田婆婆不但没有寻她反而在小屋里做了场法事,一百零八大拜、瓜果、牲畜,以报山鬼显圣——带走自己的侄曾孙女。实乃光宗耀祖,兴旺门楣之事。 寡妇尝试自杀过两次,都失败了,郁郁寡欢。有时甚至嘴里一边念叨女儿的名字一边绕着村子跑,村里人都说她疯了,田婆婆偶尔给她点吃的,让她不至于饿死。 ***·*** 村头的一家独屋,连院子也无,倒是有些像别村的土地庙,远远立在前头,孤零零的。 屋子的四面长满了杂草,像似爬山虎的藤状绿植扒满东面的外墙,只有小屋门口被来回的脚步踏出一条小路,木门紧阖着,门上贴着撕了一半的山鬼画像,纸张黄得泛黑。 丁烟沿着小路来到屋门口,敲敲门:「田家姐姐,姐姐你在屋里吗?」 第13页 从屋里传出沙哑粗砺的声音:「谁?」 「村尾丁家大郎的小妹,烟姐儿。」丁烟答道。 「不见。」屋内的人语气决绝。 「别这样啊姐姐,妹妹给你带了些鸡蛋,还想讲讲那带走我侄女的山鬼......」寡妇不愿见她,丁烟且把语速放缓了许多,希望能减少一些二人的距离感。 寡妇没有立即接话,沉默片刻道:「你走罢,没什么好聊的。」 丁烟听到这话后并未动身离开,仍然站在原地:「我记得田家姐姐前年也闹过吧,这个村子里不信有山鬼的,也不止姐姐一人。我那侄女跟您女儿一样都是命苦之人,就那么不明不白地去了,谁来给她们伸冤?我恨吶。」 半晌。 「吱——」木门从中间开了条一掌宽的缝,寡妇的大半张脸隐于门后,她形容枯藁,脸唇之色均为素白,丁烟看到她的唇翕动两下,「进来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木门被拉开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大小。寡妇回头摸到桌上的蜡烛,点了火,示意丁烟关上屋门,坐到木板床上,留出唯一的一把椅子。 关了门,房间又暗了下来。 好在蜡烛被点燃,照的屋子一片橘黄,不过烛焰上方的灰烟有些呛眼睛。丁烟轻轻落座,把提着的篮子放到椅边,然后眯着眼向寡妇道:「姐姐想必也是不信山鬼掳人这一说的。」 「嗯。」寡妇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算作回答。 「我也不信,而且掳人这事八成是村内的人。但我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便想来问问姐姐,在村中是否有仇家?」 寡妇思考半晌,「村里人说我疯了,其实我清醒地很。我一外村妇,没了丈夫,和女儿人在这村里,其实受了不少照顾,村里的祭祀习俗怎能不遵守。在我那丫头之前从未出过这等事,这有问题的人,怕就是说出山鬼掳人谎言的那个。」 似乎因长时间没有开过口,寡妇说到后面声音就越来越哑,甚至只有气从喉管中喷出。屋里没水,她用口里的唾沫润了润喉咙就又讲起来:「陈雄和陈美娘,要说最有可能,就是他们夫妻俩。陈雄见我带着个女儿好欺,曾对我欲行不轨之事,好歹我躲过,那恶毒妇人陈美娘尖酸地很,怪我勾引她相公......这样两家就结了仇,在这金兰山该如何自处,我晓得得很,一直绕着他们走,没想到我那小桃红在那么好的年纪就丢了。」她说着,眼里似有泪光,不过终究没溢出眼眶,慢慢地收了回去。 「姐姐真是苦命的人」,丁烟看那寡妇真是坚强,心中也难过得很,沉默一会儿又问:「听姐姐这么说,那陈雄岂不就是个欺软怕硬的阿臜好色之辈?他如何建了那么气派的屋子?」 寡妇没急着回答问题,只道,「什么苦不苦,世人皆苦。」然后她起身从床底翻出半截灰黄色的物什递给丁烟,丁烟伸手接过。 「这半截人参在我床底接灰有段时间了,是出事后我姑奶奶给的。当时太伤心怕是快要去了,她往我嘴里塞了几片帮我续命,剩下部分索性也留给我了。后来我明里暗里问过,她说是陈雄孝敬她的,两人好好搭配做祭祀,村子只会越来越好。还说陈雄靠卖这些个药材赚了不少那小宅子里不知还有多少哩。」 丁烟对着烛光仔细瞧了瞧那半截人参,看系统面板已经将这记录在案后还给了寡妇:「既然是姐姐的东西,你可要收好。村里人都不知道陈雄是做些什么的,看来这药材里还有秘密。」 寡妇未直接回答,只楞楞地瞄着墙:「我那小桃红还有机会回来吗?」 「嗯——,会的,小桃红会和玲姐儿一起回来。」丁烟答道。 鸡蛋和篮子都被留在了寡妇家,丁烟告别了她之后便往丁屋走,能赶在婶婶起床前到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12章 小村山鬼(11) ***·*** 村尾小林中的枯井边,三名男子相对而立。身量最显眼的一个离枯井有些远,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扯着缰绳,带着匹枣红骏马;而另外一个□□胳膊的小哥儿正对着一身绸缎长袍的俊俏公子哭诉。 「还请大人为小民和玲儿做主啊!烟姨说玲儿不是被山鬼带走,那真怪我无用,守在她身边还让她给歹人害了......」和哥儿对着覃彧诉道,越说越激动,似乎有准备朝他跪下的冲动。 覃彧见状上前一把托住他的胳膊:「小哥儿这可使不得,目前案子尚未明朗,不过覃某定会尽力追查。这井边可能就是案发现场之一,我问你几个问题,还希望你能如实交代于我。」 「那是当然!」和哥儿自是满口答应。 「你刚提到平时夜里打猎都会很精神,但那晚陪着丁玲莫名就觉得困了是吗?」覃彧蹲下身,扒开枯井边地上的杂草边观察边问到。 「是啊!我们家就靠打猎为生,我爹说真正的珍禽夜里才会出来,我们打猎最要讲究的就是耐心和伏击。我曾经为追一匹狐狸两夜没合眼,也不感觉到困。」和哥儿做回忆状。 「那,你们村里可有人家中有马?」覃彧又问。 和哥儿想了想,「这倒不是问题,我们村里有马的人家着实少。丁二爷家为了出村能快些养着一匹,烟姨的堂哥在县上读书;再就是村里做买卖发财的陈雄,还有管着部分祭祀哩。不过村牛和驴倒是很普遍,多数家中都有。」 第14页 覃彧在和哥儿回答时又扒开了较远处的草丛,朝那牵着马,身量高挑体格健壮的男子招了招手,「何青!」 男子三两步上前蹲下俯首,「在!」 只见覃彧在何青耳边低声吩咐几句,拍拍他的肩,他便翻身上马,往树林深处隐去了。然后覃彧起身朝和哥儿的方向说到:「这里该看的已经看完了,要不我们回去找你烟姨?顺便也跟我说说你们村里的那个陈雄吧。」 和哥儿等着覃彧往前稍微走了两步之后才在后间跟上:「大人是想听什么样的事?其实我对村中也不是特了解,平日里跟山里动物打过的交道似乎更多些。」 「不必特别详尽,挑你知道的说说就行。」覃彧以闲聊的口气回答,「还有,叫我覃大哥就可以,大人就不必了。」 ***·*** 丁小院里丁婶儿以及起了,睡了一觉,精神恢復了个七八分,还对着丁烟劝道:「昨日之日不可留,那鸣哥儿已经离家这么久了,就当他还是外出赶考去了岂不好?」 丁烟自是连连应下,无半点反驳。 丁婶婶起床后又闲不住,早饭也没吃,日头快要正中了。她干脆去了厨房做午饭,丁烟在一旁打下手。 也亏得丁烟做事有条不紊,也有模有样,没让她看出什么破绽。 等覃彧带着和哥儿回到丁家,午饭已经摆上了石桌。主食是熬的米粥配饼,另炒了四个清淡的菜,桌上一片青白之色,几乎无油光。 和哥儿进了门这时才想起自己没有多问丁烟做一身如此打扮的原因,如此看来还是不要问得好。 丁婶婶看着覃彧带着和哥儿一起进了院子,便招唿和哥儿一起用午饭。和哥儿脸上堆笑道:「哪能麻烦您啊,今儿个我爹中午还要回来吃饭呢,我现在要回家烧饭。」又看向覃彧和丁烟,「覃大哥、烟姨,那我先走了,有事唤我一声就成,反正也不远。」 和哥儿迅速出了院门,丁婶婶嗔怪:「这孩子也不小了,跑得甚快,也不见稳重些。」 丁婶婶又含着歉意指着石桌上的菜,朝覃彧道:「这也是鸣哥儿他去了,想着为他吃清淡些。」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您没受太大惊吓就行,早些都怪覃某措辞不当。」覃彧连忙作答。 「哪能怪你哦,我这婆子就是个急脾气,多谢彧哥儿担待了......还有这烟姐儿着实是个好妹子,才貌俱佳,村里哪有像她这样的?若不是没他大哥做主,怕是早已经抱上娃、哎,看我又提些甚么伤心事,吃饭、吃饭!」丁婶叨叨起来有些个没完,好歹她自己止住了。 等用过午饭,收拾完东西,婶婶回她自己院里去后,二人便坐于桌前开始谈起正事。 「我已经找到井边人与马的脚印,虽然不明显,但是指明方向是足够的。嫌疑人费这么大的劲把玲姐儿从屋中带出,定有用意,倒是不必过分担心她性命。何青在找人处是个高手,人高马大却又心细如丝,把这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覃彧怕她过分担忧,把刚经歷之事的大概给丁烟讲了个明白。 丁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自是放心,也给他讲起上午的经歷,「我趁你去井边的时候,去村头看了看和我家情况相同的田家寡妇,她跟我说了不少要紧的消息。那村中负责部分祭祀的陈雄对她与我都曾有过手脚不干净的举动......曾经他落魄失踪回村恰好平白出现在那山腰的小屋中、他做药材生意起家这件事还是作为秘密被田家姐姐无意间打听到的。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他害了我玲姐儿。」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脑内一阵铃响「叮——」。 「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收集线索,协助覃彧破案,完成进度60/100。」她就知道,系统任务完成度更新了,看来自己收集的证据还是有些用处的。 又听覃彧道:「你孤身一人去那村头家着实还是危险了些。那陈雄还真是个恶人,你可、可受伤?」 「他家陈美娘管的紧,美艷妇人还是有几分手段,那一次欲图不轨就被他娘子逮了个正着,就不知道田家姐姐有无我这般好命。」丁烟就用系统面板上人物栏的相关描述答了。 「哎——,你这还说自己命好......不过苦日子会过去的。」他开口安慰,又觉得似乎有些矫情,忙转移话题:「那我今日下午须去陈家院子看一遭,你是否要跟来?」 丁烟想着系统任务,怎么可能不去,「自是跟你一起去看看,那陈美娘再如何也是个女儿家,你孤身去怕是不合适。」 也不知听了这话覃彧想到何处,半天没应声儿。眼睛盯着丁烟,瞄得她怪不自在地,好一会儿才起身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期末有点忙,更新速度会很慢很慢,考完试恢復正常更新频率 第13章 小村山鬼(12) 二人本已跨出院门,丁烟勐想起自己这身打扮似乎很有些不妥。惹人眼球不说,那个陈美娘本来戒备心就重,这番不能坏事。便与覃彧知会了一声,又回屋换了身淡粉的衣裙,这才出发。 ***·*** 正是金兰山村的农闲时候,村腹处热闹得很。农家嫂子们或三或五,一堆堆散落在四处,道些家长里短。有些个热情的大姐见了丁覃两人还会主动打招唿,二人均报以微笑。 不同于其余村家院门大敞,陈雄家小宅门紧闭,几乎无声音传出,异常冷清。 第15页 丁烟迈步向前在那木板门上轻扣了两下,「陈姐姐在家吗?这里有事儿找!」 回应是无回应,倒是惹来许多嫂子们的侧目,还有甚者嚷了出来:「哟,稀奇事儿啊,这丁家烟姐儿来找陈雄家婆娘,莫不是得了撑腰的男人来算帐了。」 覃彧看门内没有响应,便也伸手在木门上扣了几下,骨节敲打出的声音不小,足够屋内人听清楚了。 又一会儿院内才传来声响:「哎呀,来了来了,是哪位冤家,大下午正好补眠时来找?」木门被拉开一条渐宽缝,身着艷红碎花布裙的妇人扶了扶头顶的钗子才缓缓抬头,一看面前是丁覃二人,顿时变了脸色:「你这狐媚子,带了个男人来我这里敲门,看我好欺不成?」说罢作势阖门。 之间一只手从侧面飞出,抵住了陈家的半扇木门,漏出一条一人脸宽的位置。丁烟看覃彧将门抵住却不知再怎么开口的样子,便侧着身子将脸看向那眼睛瞪的熘圆的陈美娘,轻声道:「姐姐怕是误会了,这位大哥可是有求于你家相公的啊。他是生意人,知道你相公手上有好货,想联繫无门,又熟识我兄长,这才......」 覃彧马上接话:「是啊,陈夫人,我也是慕名而来。经人介绍、经人介绍。」 陈美娘面色不改,脑子里已经想了千种可能,开口道:「什么货不货的?不懂不懂。」 「姐姐可别这么说,我们村谁不知陈大哥是因为会做生意才有了今天这景象?别把我们当傻子啊。」丁烟看着陈美娘揣着明白装煳涂的样子,估摸着她肯定也知道些内情。 「是啊,陈夫人,沽州这块行当里谁不知金兰山村有位爷手上尽是好药材?我远从京城来,就是听到小道消息,而恰好那边有身份的人想要点好药材补身子,无奈之下才找到此处。」覃彧说话自然是顺着丁烟的梯子往下爬。 陈美娘貌似松口,「我相公近日有事不在家,若是真心想要做生意,还请公子再等几天。我这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怕坏了事。」 丁覃二人看这架势就知陈美娘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覃彧又道:「我们这边银子不缺,就缺货啊!看陈夫人这样子不像是对陈老闆的生意不了解啊,我这次来就想来看看药材的品质,价钱真的好商量。」丁烟也附和了几句:「是啊是啊,陈姐姐,覃大哥我熟的很,从不说假话。他也忙得很,这不是急着又要回城里去,才来唐突了姐姐你。」 外围的嫂子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略微猜到三人似乎在对峙。有的按捺不住想要上前看个清楚,勾着头往里面望。陈美娘也似从缝隙间看到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感到不妙,忙拉开木门,脸上挤出个笑:「那二位里面请,我们聊聊?」 二人随她进了院子,这地方似有丁家三倍大,西边角落还搭着个养马的棚子,棚边堆着些草料,只是没有马。东边还修了座凉亭,亭内有石桌石凳,桌上摆放着茶具。院门对着的是正屋的大堂,足有寻常屋子三倍宽,怕是其余小间直接在里面隔出来了。独立出来的只有两个小屋,靠南的怕是茅厕,靠北的那间木门还落了锁,估计就是存放药材的地方了。 陈美娘的眼睛在丁烟身上从上到下颳了几遍,似想问些什么,但又没说出口。只引着二人在凉亭处落了座,「那还请二位坐一会儿,我去烧壶开水,沏茶给你们喝。」 「还是不必麻烦了,我们先谈正事?」覃彧只能嘴上说说,也不方便伸手去拦她,只见她边摆手边闪身往大屋内去了。 丁烟见她走远,便靠近覃彧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找机会看看那个陈雄到底买的都是些什么药材?」 覃彧皱了皱眉头,「哎,现在是有些证据,但又不怎么充分。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看有什么有用的证据,等何青带着玲姐儿回来便有关键人证了。」 丁烟连连点头,听他又道:「你今日这话谎的倒是圆滑,亏了你这灵机一动,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是急中生智,要真说是查案来了,别说这院门我们进不来,在这都信山鬼的金兰山村里我们都不占理。」丁烟微微一笑,余光恍惚瞟到屋门内一抹艷红,大些声儿改口道:「覃哥哥你别急,这次生意山鬼大人庇佑,保能成功。若不是你忽然到访,说明来意呀,我都不晓得这村里最富的人家是做什么赚了大钱呢!」 只见陈美娘拎着个约莫一掌大棕红色小陶壶,影影绰绰地走到凉亭边上,「哎,好妹妹这是甚么话,莫非是在怪我相公不在人前谈他的生意?这也是他平日里太忙,又管村中祭祀,又要与县城中人往来应酬,在村里闲话自然就少了,这些个杂事儿呀,只有少数几个走的近的知道些许。」 「怎是怪罪?丁家妹妹也是好奇而已,也是我这边催的急,夫人何时带我去看那药材?」覃彧似乎不想和她把时间浪费在客套上。 奈何她一点都不急,用壶中茶水将小茶杯烫了一遍泼掉后,才又给两人分别倒满:「喝了这茶,我们再去看也不迟不是吗?再说了,谈生意哪有这般急的,我都还不了解公子那边的事宜呢。」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很久的一章,最近更的慢,往大家谅解!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第16页 榴时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小村山鬼(13) 「想必是姐姐这里的货极好还不愁销路了,覃哥哥也是没有办法,京中有位贵人重病,这药材一时吃得紧他才四处奔走搜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丁烟言罢顿了顿,接着道:「莫不是姐姐这里最近缺货?若是如此,生意也可来日再谈,以免耽误贵人时间。」 覃彧也接话道:「是啊,该交代的背景我们都交代了,若是无货,还怪覃某此番叨扰,马上离去便是。」 陈美娘沉默半晌,又瞟了丁覃二人几眼,:「公子想要何种药材?我们陈家主要是以人参为主,上了年头的也有货,不过量少,再搭配着有些蛇酒与蛇蜕,和其他小件。虽然相公近年在沽州的确做出了些许名气,但一路寻到我们村中来的情况是真少见,敢问公子是从哪打听到的消息?」 覃彧听罢沉了脸,「覃某自有渠道,既然夫人不愿奔向主题,那我们也无呆在此处的必要了」,偏过头向丁烟道:「走了。」 丁烟微皱着眉撇了眼陈美娘,也随了覃彧起身。但二人还没迈开步子就被陈美娘甩袖拦下。 「哎,看来覃公子是真的急,我们也不是不想做生意,就是琢磨着再相互了解了解,没料到惹怒了公子。」陈美娘忙向二人解释。 丁烟停下步子,见覃彧还作态往外走的样子,拉住了他的袖口:「覃哥哥,陈家姐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尚且也看看她的货吧,那边不是已经没什么人参存货了吗?」又对着陈美娘道:「还请姐姐带我们去看下药材,若是佳品覃哥哥定不会亏待你。」 陈美娘眼下也只能带着两人往靠北边的屋子走去。 靠北带锁的屋子果然是间药材房,只见陈美娘她将手伸入衣襟,掏出一个半掌大的荷包,又从荷包里倒出约摸扳指长的银钥匙,只听轻微的一声——「咔」,锁开了,她便伸手推门。木门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只有门轴处转动的咕噜声,几乎可忽略不计。 「这里面有些暗,我走前面去点灯,你们二位慢些进来,门口有几节楼梯,别踩空了......」陈美娘边说边往屋里走,声音也愈来愈小。 没等一会,门口的两人见屋里亮起了橘光,便抬腿进门,丁烟跟在覃彧身后勐的眨了眨眼,屋内即使点了灯依然很暗,她有些不太适应。 门口的楼梯不长,就三四级的样子,顺着楼梯的方向往里看是条大约一丈半宽的通道,通道尽头摆着张木桌,木桌上点着灯。通道的两边是两条木架,左边的木架放着草药,右边则是摆满了类似于酿酒的罈子。 「家店虽小,不敢在公子面前自我吹捧,但这也是些精华了,人参不乏上百年的良品,这边泡的蛇酒也在沽州小有名气......」,蛇酒?丁烟已然明白罈子里装的是什么,细思起来不由一阵恶寒,往覃彧的身边考得更紧了些。 覃彧抬眼望四周扫视了一圈,对陈美娘道:「还请夫人先带我看看你们家的人参。」 ...... 丁烟任由两人交涉,心中暗唤系统,「零,你能帮我辨认这里的药品吗?」 「还请宿主查看工具栏。」丁烟依言将系统版面的工具栏打开,发现里面除了「人物」以外多了一项「物品识别器」,识别器点进去之后就像是有了透视异能,一直盯着某物看还会弹出其文字介绍框。 丁烟往右边瞟了一眼,发现酒罈子内的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知是死掉还是睡着了。她在确认了右侧货架无异常后,便将视线移到左侧。 左侧除部分蛇蜕之外均为草药,以人参为主,其间也参杂部分别的药材,丁烟盯着货架最内侧的干花凝视了几秒,发现系统给出说明称其为曼陀罗花,可制蒙汗药。而干花旁边的研钵中有少许磨好的曼陀罗花粉末。 和哥儿曾说过他在山腰小屋处莫名睡着,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丁烟又上下环视一圈,觉得这些曼陀罗花怕有不小嫌疑。 这时陈美娘已经带着覃彧在看上品人参了,还打开了不少木盒,靠近灯光让覃彧观察个仔细。丁烟看他真是十分懂药的样子,这样也不怕在陈美娘面前露馅儿,现在该担心的是,在原身不懂药的前提下,怎么让他注意到这些花呢? 丁烟注意到干花上层摆的木盒,似乎锁口还镶着彩色的石头,很是精贵的样子,微微思衬,抬手指向木盒便开口道:「陈姐姐,那个盒子里可是上品好参?我瞧着光外面的石头就精美的很。」 陈覃二人听到丁烟的声音后均看向她手指的那处,陈美娘上前两步,偏着头看了看,:「妹妹好眼光呢,这参的确不是凡品,连着这盒子都是上好的红木,我去取下来给公子瞧瞧。」 待陈美娘将盒子取出,丁烟又道:「哎,我瞧着这盒子光镶玉石不加花纹显得有些俗气,不如添些纹路,这下面的干花样就挺好看。」 果真,覃彧在听到丁烟的话之后上前两步,捻起一株花瞧了瞧,向陈美娘道:「陈夫人,这可是曼陀罗花?」 陈美娘应声,:「是呀,公子还需要这个吗?」 「确实,最近夜里有些焦躁失眠,刚刚我们说好的,加上你手里的这盒,另外再补些曼陀罗花,成交吗,陈夫人?」覃彧将手伸入袖口作取东西的样式。 第17页 陈美娘似乎因为做成了生意很开心,满口答应「这当然行,公子一口气要了这么多上品,想必也不缺银子,我这里也给您算便宜点,一共八百两如何?」 覃彧就着从袖口取出银票,接过陈美娘怀中的盒子:「这是银票,还请夫人当面点清,这些人参和药覃某就取走了。」 陈美娘点了银票,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微干的嘴唇:「好的,好的。公子要是不方便取走尽管先存在我这里,我等会儿带点蛇酒一併给您送去。」 「不必了,帮我把曼陀罗花粉装一些就行。」覃彧没有任何表情,只示意丁烟也去拿两盒人参。 就在陈美娘打包曼陀罗花粉末时,丁烟耳中传来系统通报的声音:「叮——,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收集线索,协助覃彧破案,完成进度70/100。」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药材价钱均为杜撰,曼陀罗花干是不怎么看得出花型的,此处剧情需要,剧情需要owo 第15章 小村山鬼(14) 丁覃二人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拿着东西离了陈家小院。 陈美娘似乎因着赚了笔钱,态度倒是有了十足的转变。若不是丁烟连连拒绝,她甚至要将二人送回丁家。 丁烟惦记着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的进度,琢磨到是不是还得去趟祭祀小屋,还是说一切等陈雄回来才能见分晓。 覃彧貌似也有着同样的考量,他和丁烟一起回到丁家,也想再去山腰处的小屋看看,不过没进院子多久丁婶又送了晚饭来,这番也只能暂时作罢。 丁烟庆幸自己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换衣服,这一身俏红色指不定丁婶要怎么想她。也许是心中有点惭愧,晚饭用后她便净了碗筷和食盒给丁婶送了回去,并且与她说好明天做饭时来帮忙烧火。 ***·*** 与前夜一样的天色,覃彧独自一人去山腰小屋查看了,暗道对于丁烟而言确实难走,覃彧坚持让她在家休息,若是有什么情况他回来后再讲予她听。他语气坚决,丁烟也不好意思给他添麻烦,便答应带在屋中。 夜色还不算深,丁烟也睡不着,索性撑起上身半倚着观察系统面板。 工具栏目中的人物介绍有了更新,关于陈雄,虽然丁烟已经作出了判断,系统还是没有直接显示为兇手。覃彧年纪轻轻居然是个不小的刑部侍郎,系统还十分恶趣味的加上了「丁烟未婚夫」的字样在后面,不过她也没有在覃彧的页面上做过多的停留。 再让丁烟比较在意的是面板中还多出来了两个名字与简介均为不详的人,估计也是与案件相关。她觉得两个神秘人很有可能是在陈雄拐带丁玲后与他有过接触,亦或者是和他的药材生意有些关系。 丁烟又试用了一下系统自带的「物品识别器」,发现它能够观察到目力所及东西的全貌包括背面与内部,却并不能透视,房屋的内部构造之类的不能通过这项工具看清。总的来说有点像是会移动的百科全书。 关闭了系统,还未躺平就听到主卧有些许动静,估计是覃彧翻墙回了,既然没有来叫她,八成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收穫,丁烟想了想,待主卧静了下来,索性也闭上眼睡觉。 ***·*** 天还未亮透,只是那浓稠的靛蓝略微染上了从东边升起的橙红,丁婶的院子里就冒起了炊烟。 「我还当你昨晚开玩笑的哩,没想到你这丫头还真说到做到呵。起这么早来帮我烧火,也是懂得疼婶儿了。」丁婶今日脸色略胜昨日,估摸着夜里躺在床上想通了很多。 其实丁烟此时不大有心情讲话,灶里的火烧的旺,连着她的眼睛都干的不行,再被那升起的烟一秋,还有点疼的慌。不过既然人家长辈都发话了,自己也不能一声不吭吧:「婶婶又在说笑了,您这几天天天给我们做饭,我怎么好意思嘛,来帮您才是应该的。」 丁婶盛起一边锅里的东西后,又将两个碗放入另一个锅内盖上木盖子:「哎,你跟这个叫覃彧的人如何啊,他既然说了是来娶你的,我瞅着也不错,你老大不小了,也不可能一直跟着我们,现在算来算去,就我们家跟你最亲。若是你们二人好了,就要他走个正式的流程,请媒来我,我们家给你备一份嫁妆。你也别怕,虽说那人看起来贵气,你这娃儿也不是普通农妞儿,我看还有几分闺秀气,嫁妆我和你叔不会亏待你......」 「这......」,丁婶讲着讲着,居然绕到她觉得最尴尬的问题上,原身在怎么说都困在这山村里十几年,要想配得上覃彧那风流倜傥、位居刑部侍郎的黄金单身汉还是难的很。算来算去做个贵妾在外人看来都是抬举,而且按照系统的说法,案子结案后自己应该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还谈个什么覃不覃彧的,这种事还是留给原身自己去想吧。现在也只能说点什么应付一下丁婶,希望她别一冲动真去找他说这种话,到时候有罪受,「婶儿啊,覃彧说他到我们这里来不光是看我,还有另一件要事在身,他懂点药理,这几日住在我们这,也能找找附近林子的草药。」 「那倒好,婶儿不急,还不是担心你。」丁婶儿一听这话更高兴了,这人未必是个大夫?哎手上有这个治病的活,不怕养不活自己了,丁烟真的跟了他,也不会吃苦。 「婶儿,早上我们吃啥?」丁烟想着还是赶紧转移话题的好,连忙扯句闲话。 第18页 「我蒸了两碗蛋,等下会儿清汤下面再淋上炒过的臊子,好吃的你们舌头都要吞了,嘿嘿。」办法果真有用,丁婶急于在覃彧面前露一手,也不扯着丁烟拉家常了。 面做好后,和着两碗蒸蛋全放进了食盒里,只是丁婶留在了自家,丁烟单独回到了院子。 推开院门就发现覃彧正坐在石凳上发呆,不过他看到丁烟提着食盒也马上起身去接。似乎也没了前日的拘谨,二人坐在凳子上边吃边聊着案子。覃彧说到昨夜去看山腰小屋里的暗道入口处确实有些许曼陀罗花粉洒落,兇手很有可能是陈雄,那个陈美娘说不定也对这些事略知一二。 于是二人吃完饭决定再去一趟陈家,和陈美娘开诚布公、亮明身份地谈谈。 ***·*** 就算是农忙时节,今早的陈家门口还是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往屋内张望。 陈家院门大开,院内立着一匹马,只见一个身型偏瘦,颧骨眼珠突出的男人手里拿着马鞭抽打在院内的亭柱子上。 男人本来就突出的眼睛此时更为明显,亭柱子都被他抽地裂纹满满,木茬凸起,嘴里还念叨:「贱女人,你跟老子跑,看老子掘地三尺不把你找出来。」他又勐的转过身往门外走,对着外间嚷到:「别看平日里老子脾气好,这女人给几分颜色就蹬鼻子上脸,老子对她可是掏心掏肺,结果这贱货居然趁我不在跑了,要是让老子发现谁带着她,或者是知道点什么不报上来,就等着山鬼震怒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很慢,最近太忙了,希望大家包涵吖 第16章 小村山鬼(15) 丁烟和覃彧二人没看到陈美娘的踪影,院子里发疯的男人很明显是陈雄。两人从这情形里面也猜出个大概,这陈美娘昨晚逃了。 覃彧暗衬大抵是昨日自己和丁烟的造访给的那笔钱使陈美娘有了可乘之机。何青尚未归来、丁玲的下落不明,村内之人有都信山鬼,如何审陈雄也是个难办的事,只知道丁玲被他带出了村子,但是她至今生死未卜,是否需要在他面前暴露身份还是需要仔细斟酌才是。他俯身在丁烟耳边嘱咐了两句话,见她点了点头二人便相偕回了院子。 ***·*** 陈雄原本在金兰村是个落魄户,各个家中都不富裕的情况下,他也得不到什么别人的施捨,偷鸡摸狗只为苟活下去,时间久了村中人都嫌他,明明年纪已经不小了,再将就也讨不到一房媳妇。 这日陈雄也只是想弯到村尾树林里打点野兔——太久不见肉腥嘴里都淡出鸟来了。转了一圈也没见有收穫,就四处走走,未曾想到一走还迷了路,越走越深,往日熟悉的景色均已不再。 本来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认点方向,何况是经常出来找野味的陈雄?但这时他心里慌地不行,越往外走就越乱,直到山头日色渐暗,他也没找到条准路。 乡下人过世土葬都爱埋在山里,零星的坟头倒是让人见怪不怪。 又翻过一座山,这一片的土坟开始慢慢密集起来,坟头的石碑都残破不堪的样子,碑上的字已经看不清了。怕是多年罕有人至,四周杂草丛深,那一个个土坟包零零星星地立在逐渐降下的夜幕里,将陈雄围了个结实。 陈雄放眼望去也没见到有什么生气,别说山村、猎户了,连一句鸟叫都听不到。不知是没吃东西眼花还是怎的,他觉着那林间的坟头上还飘着点点幽暗的萤光,眨眨眼,那光反而更明显了。任平时再怎么浑,他也狠狠的打了个哆嗦,粗糙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地不宜久留!陈雄往坟稀疏的方向拔腿狂奔,直到看不见坟堆后又跑了三余里,终于在一棵两人环抱粗细的树旁停了下来。他半倚着树身,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等他再抬头一看,天色也暗地差不多了。 就这天色赶路?陈雄脑门子突突突地跳,还是算了吧,黑天瞎火,就怕找到阎王爷家里去了。倚着这树过夜?陈雄也有些不敢,旁边无人给他守夜,撇去那些魑魅魍魉,光飞虫走兽也够他喝一壶了。 环视一周,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陈雄看着斜前方被藤蔓一缕缕遮了个严实的,似乎是一个山洞口,猫着身子贴过去,拨开藤蔓往一里看,的确如此。 陈雄确认了洞内的情况后,在山洞周围随意弄了点枯枝和草点燃,堆成一堆用石头围起来,他靠着山洞里的石壁,眼皮子没一会就开始打架。 当再有光亮照进洞内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了,陈雄缓缓睁开眼,就着亮打量着山洞里面,这一看发现山洞深处似乎也有微光射入。经歷了昨日的事,按理来说他应该找找回村的路才是,但他却鬼使神差地往洞内探了几步,又感觉有风拂面,那点点光亮更是给他壮了胆,让他深入洞内。 约走了百米,山洞的这一头居然和那一头一样,都是洞口样式、藤蔓遮挡,拨开藤蔓,阳光打在陈雄面上,看着眼前的小路,百米外的田地,远处的村庄,他不由地松了口气,发现手心都沁出一层冷汗。 陈雄顺着小路没走多远,田里就有人发现他了,那是个头髮泛白的束髮老头,面色讶异。陈雄上前打招唿,岂料老头并未回答他,而是丢下手里的锄头往山村那边狂奔而去,半晌,又带着一群人向着他匆匆赶来。 队伍中间是个中年男子,老头操着浓厚口音的调调向那个男人道,「系他咧,揪系他。」旁边的其他人也都把眼珠子黏在陈雄身上,也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就着迎了上去:「你,你们好!此处究竟是何地?我怕是迷路了,没有别的目的,还请大家帮帮小弟。」 第19页 男子似乎还挺友善,邀请陈雄进村里坐坐,也操着一口奇怪口音的话。陈雄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问路的机会,忙跟着就去了。 男人是村长,带着陈雄和另外几个人进了一间房内坐下。一番交谈后才知道,这个村叫桃源村,村中都是曾经为躲避前朝战乱而逃入此处的人的后人,祖辈曾警示,村外世道太乱,只有村内能平安生活、躲避战乱、怡然自乐。所以村中之人已经多年未曾与外界有过接触,多年没有外人从进村过了。 陈雄听后多有感嘆,并把自己从小的经歷添油加醋地给村长说了一遍,讲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村长和村中人都心地善良,也没怎么吃过苦,听完他的话也都倍感同情,做了丰盛的菜餚款待他。 陈雄在桃源村近乎留了一个多月,每家每户都设宴款待他,他也是不亦乐乎,和村长把酒言欢,村长也跟他讲了不少村中的事,还带他参观村里的人工药田,上山看野生灵芝、人参,给他讲一些辨别药材的方法。若不是村长那夜为难地跟他说,他们村不留外人,特别是男丁更加不成,他都想着一辈子呆在这里头了。 原来啊,这桃源村中男女人数已经严重不平等,近乎一大半的男人都在打光棍,而且陈雄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桃源村人,想留在村中几乎不可能的。主人不留长住客,村里人对他的态度一天不如一天,村长待他也不若往日,陈雄知道,该是自己走的时候了。 村里人听说陈雄要走,每家都多少包了点东西给他,村长更是拿了不少,最后准备了个担子给他挑上带走,陈雄没有推脱,挑着担子说了再见,就远处离开,踏上了找回金兰村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1.桃源村来源于《桃花源记》 2.前段时间断更因为jj审核等等原因,我这个新人的心也差不多被jj伤害了,现在拔凉拔凉的 第17章 小村山鬼(16) ***·*** 肩头的担子不轻,陈雄依着嘱咐每隔一段路就把担子里的石头扔一块下来作为标记,兜兜转转又摸索了两日,几次被坟头迷了眼,好不容易才又找回金兰村尾的小树林。 陈雄看着熟悉的村景长嘆一口气,扁担中剩了最后一块石头,他有趣似地将石头仍入村尾的枯井里。 「啪——咣当咣当」石头不光掉入井中还往井的侧面里叽里咕噜地滚了一阵,声音逐渐变小,还带着回音传到陈雄的耳朵里,他借着阳光往里一瞄,发现井内暗藏干坤。桃源村的奇遇给陈雄壮了胆,他把扁担里的包裹着的药材繫到身上,又将扁担藏到了树后,翻身入了枯井。 他用块破布蒙着鼻子,顺着羊肠小道往前摸索,最后还真发现了那通往祭祀小屋的路。 村中人其实并未在意到已不见多日的陈雄,直到那日为了七月半好上供的人家去做清洁,刚一拨开锁门就被从里拨开。 只见屋内陈雄由假寐盘坐姿势到睁眼起身,嘴里高唿「山鬼大人显圣!经这几日教导小的定不辱所望!」唬的那人是当即跪下,朝着陈雄磕了三个响头。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了,陈雄接管了村内的祭祀大权,还娶了那到镇上都有几分名气的娇俏堂妹为妻,日子过的也是美满。 ***·*** 当着陈雄再一次骑着马赶回金兰村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陈美娘会不着人影,还带走了家里存着的一些上品药材、银钱和首饰。桌上放着的一封信,他大字不识,只能拿去给田婆子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田婆婆吓了一大跳,哆嗦地说这是陈美娘给留的休书,说与陈雄自此分开,再也不见。 陈雄气得撕了休书,回到自家院子狠狠地抽了几鞭子树,勐然想起这陈美娘也是不识字的,怎地还能写出这番?定是早有预谋,说不定有了野男人。 忽地打马就往外奔,指望她并未逃远。 到底也只是指望而已,直到天黑陈雄也没瞧见人影,只得在多处留了帮忙找人的话头,暂且回家。 且说这陈雄进了院子把马栓了个实在,索性饭也不想吃了,推开大房子堂屋的门想坐一会儿就发现屋内一亮,一位身着类似衙门官服的哥儿坐在茶座旁的椅子上,缓缓开口道:「陈雄,你可知罪啊?」 这番阵势确是把陈雄吓了一跳,不过没一会儿他面色缓缓严肃起来,:「这是何方妖孽来我山鬼祭祀处撒野?快快退散!」 只见陈雄身后突然冒出一位灰衣壮实的带刀侍卫,:「大胆!见到刑部官差覃大人不跪下也就罢了,居然还口出狂言?看我不好好把你惩治一番。」语音未落他便伸出手将陈雄的手往背后一剪。 何青正准备按着陈雄跪下,只听覃彧开口,:「何青,你先放开他,让他听审。」 陈雄是没听过刑部不刑部的,硬气道:「未尝听过的劳什子刑部大人倒是说说,我何罪之有啊?小的不才,和我们的知县大人还有几分交情。」 「据我了解到的就有三条,其一,冒充通灵祭祀;其二,毒害数人;其三,拐卖良家妇女,覃某说的可都属实啊?」覃彧倒是不慌不忙,慢慢说道。 听完这些,陈雄有些慌了,挺直的腰杆儿弯了下来:「胡,胡说,证据呢?空口污衊人。」 覃彧见他还不承认,面色一沉,音量微涨,喝到:「呈物证、人证!」 第20页 只见和哥儿牵着玲姐儿,玲姐儿手上抱着个盒子,另有一名带刀侍卫压着一个中年男子自外间进了堂屋。 「先说说你的这位村长共犯吧,你们二人合谋给桃源村添女丁之计,没想到终有败露的一日吧。」覃彧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边走动边说着。 桃源村村长扑通跪了下来,声音带着点颤抖:「大银啊,系唔一袭鬼迷了胺,信鸟那啥子逮菰雨给唔岑添雨娃子滴鬼话,还跪鸟他不细滴好谀哦,罚唔阔得,唔岑银都不晓得,都系唔偏鸟七月四呃五桃源儿村天降神雨滴话儿......」 覃彧没对村长的前朝口音多做评价,在他讲完后接到:「可还要覃某补充些来去脉?」他见陈雄也跪了下来,接着道,「你借着那不知何时挖的、小屋通向枯井的暗道装神弄鬼,可有假?你借着曼陀罗花粉做迷药又毒哑了田家媳妇带着的小桃红和丁玲,又将其二人转手给了桃源村村长可有假?你借着桃源村的药材,一来二去做起了上品人参、灵芝买卖,靠着这个发家致富,可有假?」 陈雄听完后也许真的怕了,咚咚咚地把头往地上磕着,「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但小的也没杀人放火,还望大人开恩啊!」 「先绑住,明日押往县衙门,容后发落,退堂。」 因这判案也没别的人能记录,这担子就撂在了丁烟身上,覃彧话音完后好一会儿丁烟才落了笔,耳中也随之传来一阵系统音:「叮——,当前任务——山鬼,目标:协助覃彧破案,完成进度95/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主体部分,奖励碎片*2。」 丁烟将写好的文书递给覃彧后也是愣了很久,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个任务只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五的时候就听到他夸奖自己,「不说别的,丁家妹妹给覃某做个师爷,也是足够的。」 「覃大哥真奖了,这般也还是多亏了您啊。」丁烟她其实还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些写的不妥当之处,才会导致任务未完成的,没想到覃彧还张口夸她,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 收拾完陈家堂屋的乱摊子,留何青与另一名侍卫在此处守着陈雄和村长,丁烟揽着丁玲和覃彧、和哥儿往丁家小院方向回去,没想到这动静一闹大,不少村民都围在了陈家门口。 村民们看着覃彧一身官服走出来,相互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丁烟没大仔细听,只看见一个身量微高的男人朝着玲姐儿冲来,嘴里还嚷着,「系妇儿,尼药跑哪里气?」丁烟为了护着玲姐儿,一时之能自己去挡,勐的被一抓一耸后,又被旁边的村民挤得重心不稳,身体往后倒去,只见着覃彧伸手往自己冲过来的样子。 「咚」,丁烟只觉得后脑磕到了点什么,疼,眼前勐的便是一黑,晕了个彻底。 第18章 小村山鬼(完) ***·*** 嫩色破土,融水击冰,日色渐暖。沽洲蓉城春来到,常乐街上的一户人家今日似乎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 去年刚落地的覃府宅子不大,但也五脏俱全。见着西厢房屋内钻出一个俏生生的绿衣姑娘,头髮被一枚铜钗斜插挽起,双鬓留着几根青丝为缀,衬的一张瓜子脸儿愈发小巧惹人怜爱。 刚烧完热水的阿芳从小厨房里一出来就看到这一番景象,「好个狐媚样子,正事不做,尽整些歪的,让给夫人擦身的事,你怕是又当作耳旁风哩,看我不跟朱管事告你一状。」 涟巧压根不怕,嘴角勾着一抹笑:「今日老爷要回,这屋子里的活死人也就是个摆设,我可跟你们这些粗使丫头不一样,待些时候上了位,还有管事何事?你尽管告状,我少不了你的『甜头』。」 「你!哪有你这样说夫人的。」阿芳也是有些怕,语气弱了下来。毕竟这半年,涟巧的胸口相似吹气似地鼓了起来,就连看门的大爷对她都是多看几眼,保不准这过着跟守寡日子差不多的壮年老爷不会心痒痒。 涟巧还晃起了脑袋,「怎么我说的有不对之处不成?活死人还是好听的,鲜尸更贴切吧。」 「大胆!这样议论夫人。」一声高喝由远及近,来人正是覃彧,「行了,我覃府容不下你,赶紧找别处上位去吧。」 阿芳和涟巧都被背后的声音吓得一颤,但覃彧并未在二人处停留,风风火火地往厢房内去了...... ***·*** 丁烟觉得脑袋有些发懵,只知道自己似乎躺在何处,眼皮也是重重地睁不开,隐约听到耳边像似有人讲话。喉咙干得冒烟,挪动胳膊想用手肘抵住撑起上半身。 一只带着寒气的胳膊伸向自己的后背,「你......你醒了?」,丁烟听到一阵温润的男声。 「覃彧?」她的声音又哑又干瘪,覃彧忙塞了床被子垫在丁烟背后,起身往屋内圆桌而去,「是,你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水。」 「别喝太急,小心呛到。」,丁烟就着覃彧的手喝完一杯,缓缓也能睁开眼睛。四周打量一番,已不是金兰村的样子,屋内虽看起来素净雅致,但也非农家风格了,便问道,「这里是?」 「从你那日磕到昏迷算起,今天正好是半年。金兰村的案子已结,相关人该审的审了,该判的判了,玲姐儿嫁给村里的曹和,不愿意着我一起出村。你这伤在后脑,又一直昏迷,郎中说淤血梗塞,堵于头部,怕是难得再醒,只能听天由命。」覃彧说完后顿了顿,接着道,「本就是我应了丁兄却失信于他,想着你可能后半生都像这半年一般度过,覃某懊悔又自责,请了媒人去婶婶家,央你叔婶儿把你嫁给我,我俩拜堂做了夫妻,也好照料于你......」 第21页 这一晕竟然有半年之久?丁烟诧异于自己还留在这个世界,是因为任务还尚未完成吗?后脑勺还有些疼,这感觉是那样的真实,自己到底是谁?思绪万千挤上心头,一时有血从鼻内涌出。 丁烟一张小脸苍白,面上无助又带着几分惊恐,覃彧心中本就又愧又怜,见她竟流出鼻血,忙搭脉看情况。 把了脉,又见流出的血色黯黑,便放下心来,取出帕子给她净面。一切妥当后揽住她的肩,「瘀血流出,怕是没什么大碍了,再好好调养一下身体便好。」 覃彧维持着这个姿势,张口道,「男女婚姻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丁兄本就有言,后又经你叔婶。我本身有要职,对男女之事不甚在意,但此次幸而遇上你,心中是有情却不会表达。烟儿莫怕,覃彧在此立誓好好待你,我不大信神,若有违诺,便教我被祖宗不耻,生生世世俱倾心于你不得回报。」 听了这番话,说不激动定是假的,好似那不爱吃甜的人被餵了口花蜜,虽不好甜,但光那蜜的清香就够让其快活一阵子了。丁烟自己都没发觉唇角到底弯了几个弧度。 良辰美景,携手相将,情无尽处。 ***·*** 转眼,丁烟呆在这个世界已有一年,系统似乎再也没出现过,与覃彧也真琴瑟和鸣,志趣相投。有言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或许因着有了依靠,便也接受了一些奇妙的缘分。 又快到一年七月十五,金兰村上供山鬼之时。这一日,覃彧正带着丁烟返乡,还未走近就瞧见村口处村民攒动,走近一看才发现大家都围在原先土地庙的地方,庙已经被翻新,建了间略大的房子,门口还挂着「金兰山神殿」字样的牌匾。 「诶,彧哥儿,烟烟,你们回了呀,」,瞄见他们二人的是丁烟的叔叔。 丁叔十分热情,给二人解释着这番景况,「多亏了你们俩帮村里拔除了一个祸患,今年村中不知道多安宁咧,我们聚在一起一商量,废了山腰处的屋子,干脆给建个大的,鬼这个字多难听,还是山神好,我们助他修成正果不是美哉?明日也没什么劳什子女孩守夜了,找个姑娘端端贡品就行。」 吵闹的背景下,一个机械式的声音在丁烟脑海中极为清晰,「「叮——,当前任务——山鬼,完成进度100/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碎片*1,现在进入世界结算页面。」 零的系统音刚落下,丁烟的视线就被迫拉到远处踏空向着覃彧而来的一人身上,那黑衣人还裹着面,左手持剑,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剑尖破空的「唰——」声放到嘈杂的村子里几乎没人注意。没时间开口了,她只能勐的一跃挡在了覃彧面前。 「小心有......有」话还没说完,胸口已被贯穿。 「世界进程彻底结束,宿主传送至主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世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意不止在陈雄,一定意义上也破除村里人的迷信吧。 黑衣人与本案无关。 第19章 海岛度假(1) 丁烟知道这个系统很坑,但是没想到有这么坑,刚接受的命运就改变了。 自己完全处在一个被动的条件下——命运被他人掌控。 系统「零」口中的主站就是除了系统面板以外一片漆黑的空间,面板上标示着自己此次任务的表现,第一个世界总共得到了五片碎片,可以兑换一枚系统货币。 但是丁烟现在完全没有看面板的心情,「能请问我一共要做多少个这样的任务?」 「宿主尚未开启此问题的解答权限。」 莫名地生气,又问道「那么我能知道为什么选了我吗?」 「宿主在乘坐电梯时遭遇意外,本应死亡,系统选中您作为测试对象。」总算是有了答案呢,不过零话音未停,接着道:「宿主可以用完成任务后获得的碎片兑换系统货币,系统货币除了可以购买物品之外,还能购买权限,等您开启足够的权限之后就能知道您想知道的一切了。最终还能结束系统测试,回到您该回的地方。」 「该回哪里去呢?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作为参与系统测试的奖励,宿主可以自行选择,电梯内的您也并未死亡。」 丁烟听完这些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有迴旋的余地不是吗?想到覃彧,心情多少有些沉重,不过那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活,那个世界还有自己牵挂的东西,还有那个电梯里和覃彧长得那么相似的他...... 至少现在努力做任务吧,她伸出手指在面板上将碎片兑换成了货币,并且开启了一级权限。 「恭喜您开启了一级权限,开启系统商城,进入下一个任务,海岛度假。」 「宿主正在接收人物信息......宿主正传送至新世界。」 ***·*** 从c国飘到a国,满身疲倦,还没找到机会些口气,就被拉到游艇上。 双胞胎谢姝蓓和谢姝蕾马上要22岁了。 易瑾炀向他朋友租了个海岛,说要给他的宝蓓最难忘的生日,顺便换种方式度过c市让人难以忍受的烈日。 海岛的管事吴峰在教他开船,游艇在海上驶得飞快,海风腥咸,丁烟并不喜欢,不过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原身她晕船。 「烟烟,你还好吗?」谢姝蕾今天的披肩还挺好看,但是丁烟暂时没心情欣赏,朝着她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到舱里去歇会儿就好了。」 第22页 「应该是过于疲惫,又有些晕船,我带她去房里看看吧。」丁烟觉得有人把自己揽了起来,费力地扬起下巴去看清是谁。 奈何那人把手摁在自己的头上,导致她只能把头埋在对方的胸口,怪别扭的。 船舱里远没有外面喧闹,温润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变得异常清晰,「丁烟,是你吗?」 丁烟抬起头,看清面前人的样子,心中又酸又甜说不出的滋味。 「零,覃彧到底是谁,他和我一样都是你们找上的宿主吗?」丁烟默默问道。 「不是,覃彧是世界中的原住民。」 「那他为什么认识我的样子?今天不该是第一次见面吗?」覃彧眼睛眨也不眨,锁着眉头望着丁烟。 「宿主未开启此问题的回答权限,」零沉默了一小会儿,又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宿主会得到答案的,好好做任务吧。」 覃彧看着丁烟一直不说话,突然笑了,「对不起,丁小姐我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我叫覃彧,是易瑾炀的朋友。」 又累又晕还紧张的情况下丁烟说的话不大经过脑子,「嗯嗯,我知道,覃彧嘛。」 覃彧让丁烟在沙发上躺好,「你快睡一下,待会儿到了岛上,估计他们也闹的不行。」 ...... 王斌只是到船舱的冰箱里拿瓶可乐,哪知从房里出来就看见覃彧守着舱心沙发上的女孩儿睡觉,痴汉地样子怪瘆人的。照这样子,他给人家介绍自己妹妹的拒绝还是有道理的,看来自己真不是做「红娘」的料。 这种事想多心里只会越来越别扭,就当是带着佳淼来玩了一趟吧。 ***·*** 游艇靠岸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成一片了,丁烟一觉醒来,借着舱外微弱的亮光,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她吓得一个哆嗦。 「刚刚弘程来说我们已经到了,睡醒了就一起下船吧,毕竟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海岛的别墅。」原来是覃彧。 「好的,好的,大家出发没,不会是我耽误路行程吧?」丁烟忙站起身来,顺手整理了一下睡觉时被压塌的头髮。 「你别慌,那几个女生刚游泳了,现在在洗澡呢。」覃彧坐到了由于丁烟起床而空出的沙发上,「你可以检查一下有没有东西要带,别漏在船上了,吴峰把我们送到,安排好后,等到回程才会再来接我们。」 「嗯嗯,我去找一下包和行李箱。」丁烟小跑着去找行李箱了。 海岛不小,上万平米的样子,是个土丘的造型,最高处在东南角,别墅也建在那里。游艇被吴峰停在了正东处,下了船还得徒步走一阵子。 弘程后天还有场手术得做,就留在了游艇上,准备跟吴峰的游艇一起离开。谢姝蕾粘着他讲了很久的话,最后无奈之下当着众人的面在她嘴上盖了几个章儿谢姝蕾才撇着嘴跟着大家一起往南走。 海岛的别墅颇有欧式古典意味,就连手机信号也跟着倒退了几个世纪——一格与叉之间交替。 别墅里还建了壁炉,只是正夏天并不用得到。 丁烟大概盘算了一下,包括自己和别墅里的保洁在内一共有十一人,孤岛独栋别墅,连个手机信号都够呛,八成要发生点什么。 别墅加上地窖有四层,一楼大厅,厨房,游戏室和保洁的住房;二楼三楼每一层六间房,加上一个足够宽敞的公共阳台。不过这别墅的主人为了哥德式的穹顶放弃了天台,酒吧、赏星的躺椅和游泳池都被开到了后院。 根据大家自愿选择的结果,谢姝蓓、谢姝蕾姐妹,易瑾炀,卢诗诗,云依茜,王佳淼都住到了二楼,丁烟成为唯一的一位住三楼的女生,覃彧选了丁烟隔壁的房间。 大家的行李还没放好就吵着要吃烧烤,让保洁把烧烤架架到了院外。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章节又重新进入审核中.....t a t 第20章 海岛度假(2) 月明星稀,海岛上的风也不大,正是烧烤好时机。 卢诗诗绕着易瑾炀转了一圈,弄的易瑾炀莫名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子。一圈绕完,卢诗诗对大家说她不饿,就是有些累,要先上楼休息了。 谢姝蕾好像不怎么待见她,切了一声,「每次集体活动你都要熘,要不是姐姐喜欢你,就不请你来了。」转身拉着王佳淼往厨房走,准备去拿食材,「佳淼我们走。」 谢姝蓓面上有些尴尬,对着卢诗诗挤出一个笑,「对不起啊诗诗,姝蕾她想大家都聚在一起才有意思,不想你缺席,她的意思是捨不得你呢。」 易瑾炀听了谢姝蓓的话也跟着打圆场,「是啊,是啊蓓蓓说的对,姝蕾捨不得你呢,累了就赶紧去休息吧。」 「好呢,祝你们玩的开心啊。」卢诗诗笑的挺开心,似乎一点也没把谢姝蕾的话放进心里,对着他俩一笑,还朝着丁烟挥挥手,转身走了。 王斌和覃彧两人在等烤炉预热,王斌弄好后往这边走来,刚好瞅见卢诗诗离开的背影,就问道:「怎么,诗诗她不跟我们一起嘛?」 易瑾炀想说些什么被谢姝蓓抢了话头,「诗诗她已经很累了,我建议她先上去休息一会儿,生病就不好了。」 王斌也没有多在意卢诗诗的事情,架起胳膊抱在胸前朝众人道,「那你们还不来帮忙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难道要我把东西都烤好了双手奉上啊?大爷们——」 第23页 云依茜勾住谢姝蓓的手臂,带着她就往烤架边走:「那当然不是啦,看我不露一手给你们看看。」 ***·*** 既然有愿意掌厨的大神占据了位置,丁烟就站在一旁串食材。 腌过的羊肉上都是酱汁,还有从肉中析出的油,等一盘串好之后丁烟已经满手调料了。 谢姝蓓在旁边看了开玩笑道,「烟烟这手看起来还挺美味~」 易瑾炀也是在串肉,于是伸出手在谢姝蓓的面前一晃,「我的呢?我的看起来更好吃,蓓蓓吃我的就好。」 「咦——好噁心,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你们在这慢慢腻歪吧,我去洗手了。」易瑾炀和谢姝蓓恋爱已经有四年了,不过还是打得十分火热的样子。丁烟觉得手和对面的俩人都腻乎的很,还是洗洗干净好些。 丁烟发现覃彧在洗手台边,凑近一看是在串土豆,切好的土豆片被浸在水里,串好的被泡在另一边。 覃彧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盖也被修剪地恰到好处,串起土豆来都一丝不苟的样子,看得丁烟心里痒痒。 「怎么不端过去和大家一起串呀,覃彧?」丁烟从覃彧身后串出,将手放到水龙头下。 覃彧心领神会地帮丁烟扒了一下水龙头的阀门,「土豆不泡水我怕会变色,但是接完水就懒得再端过去了,好麻烦。」 冲过水后手里还是油油地,丁烟用两只手指对着捻了捻,还有点粘,覃彧看到后放下手里正在串的土豆,对丁烟说,「把手伸过来。」 丁烟听话地照做了,水龙头旁边的一个小龙头里装着的是洗手液,覃彧帮丁烟一连摁了三下,等她搓了满手泡泡之后,又扒开水龙头的阀门。 丁烟还没来得及甜呢,就听到有人说话,「哟,没想到你们俩今天第一次见面就关系这么好啦?在这里表扬易瑾炀,带覃彧来真是功不可没啊。」 抬头一看,发现是谢姝蕾,见她满脸狡黠,挑着眉毛看向他们俩人,「哎,弘程真烦人,该陪我时老不在,这一对对的,我还是找佳淼玩才是。」 丁烟在谢姝蕾转身准备走之前叫住了她,「等等,我们一起过去嘛,土豆都串好了。」 谢姝蕾端起串好的土豆,「怎么还装这么多水啊,好重。」 覃彧没说话,丁烟接道,「怕土豆切好会变色,用水泡着会好些,再说了,把淀粉泡出来一些免得你长胖。」 「哟呵,看不出来嘛,厨房高手呢,这么懂?」谢姝蕾打趣她。 丁烟忙否认道,「不是不是,覃彧告诉我的,他才是高手。」 「好了,快走吧,看他们已经在烤肉了。」覃彧打断了谈话,接过谢姝蕾端着的土豆串,「还是我来端吧。」 谢姝蕾看见覃彧走远后偷偷在丁烟耳边说到,「我跟你讲,好好把握哦,这个覃彧木讷地很,说是做研究的科学家,到现在还没女朋友呢。碰到这种雄性啊,你得主动。」 丁烟想着这个覃彧怕不是没个世界都有的固定npc,给自己解决单身问题吗? 嗯......不太靠谱,还是怀疑他也是被系统选择中做任务的,姑且把他当作一个有好感的队友吧。但也不能排除他俩有可能存在竞争关系,万一......自己该怎么应对他呢? 「丁烟?丁烟?」谢姝蕾推耸了丁烟两下,「发什么呆呢,你不会在脑子里吧你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吧?」 「说什么呢?走啦,还吃不吃肉了?」丁烟小跑着向众人处去。 「吃,诶!留一点给我呀!」谢姝蕾大叫。 「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你要吃肉了,声音这么大。不过你的那份被我和你姐姐吃完了,so pity——」易瑾炀作弄她道。(1) 谢姝蕾作势要敲他的头:「好你个易瑾炀,敢吃我的肉!」 易瑾炀忙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她,「别诶,小祖宗怕你了,快尝尝依茜大厨的手艺。」 丁烟发现云依茜烤肉确实有一手,隔很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孜然和肉的香味,羊肉被划上了花刀,每一块都刚好能入口,瘦肉嫩汁水也很足,但是却不腻,被切成块之后肥肉的一面贴近烤架被烤的焦黄酥脆,口感丰富。她一口气吃完了两串,听到云依茜说到:「你们也来换换我啊,我自己还一串都没吃到呢,可怜兮兮。」 继王斌一口气烤焦两串土豆后谢姝蓓终于看不下去了,「起开,起开,我来。」换到了烤肉的位置上。 丁烟吃得正开心,下意识瞟了一眼覃彧,发现他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烤蘑菇抬头看向某处,她也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瞄过去,发现卢诗诗正在楼上的房间里盯着他们看。 二三楼的房间靠阳台这边都是透明的玻璃墙和梭门,卢诗诗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当然只要一抬头他们也能看见她。 丁烟和卢诗诗的视线相撞后,卢诗诗朝她又是一笑,转身走入卫生间。 作者有话要说: (1)so pity :真可怜,口语表达 第21章 海岛度假(3) ***·*** 夜间烧烤party十分顺利,大家都很愉悦,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待到丁烟第二次往楼上看的时候,卢诗诗房间的窗帘已经拉上了,遮得很严实,没有一丝光透出来,估计是睡了。 等众人肚子都撑的不行的时候,丁烟看了看时间发现都三点了,恰好易瑾炀也提出回房间休息,众人便一併上楼。 第24页 丁烟的房间被王斌和覃彧夹在中间,王斌在房门外陪二人礼貌的寒暄了几句就关上了房门;覃彧的房间里楼梯更远一些,他把丁烟送到房门口,在她耳边低声地道了句晚安。 覃彧没有给丁烟回答的机会就离开了,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热,迅速跑到房间里把门关上,将空调的温度开到20c。 丁烟洗漱完躺在床上却不是很睡得着,明明身体已经很疲倦了,估计是错过了平日睡觉的时间,她只好将系统面板打开来看看。 主页内只有自己已经完成的第一个任务,点进去还能看到任务结算后的奖励。现在她所在的世界并没有出现任务要求。不过人物面板中有更新,添加了这个世界里她接触到的人,而且上个世界的人物均被保留。 除了覃彧,他上个世界的资料被删除替换成这个世界的信息,以易瑾炀发小的身份出现。两人的父母关系很好,这段时间刚好碰上覃彧休假,易瑾炀就把他也请来了。 丁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个时间和覃彧谈谈,虽然自己在上个世界曾经问过他,他也装作完全不了解的样子,不过在船上的表现来看他却认识自己。 右下角的工具页面中多出了系统商城,一般等价物是系统货币,除了比较有用的药品外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小法术类似于催眠术和易容术,分为一次性和永久两种,价格还挺贵两个系统货币才能买一个一次性的,相当于解开二级权限的价格。当然还有比较亲民的东西,有样叫多功能斧子的工具只需要一个碎片。 女人对购物总是怀有无限地热情,至少丁烟是这样。不过她手上连一块碎片都没有,商城里的东西再划算没钱也是白搭。 等丁烟逐渐开始被困意侵袭,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大家并没有安排什么集体活动,下楼吃早餐的就没几个。 ***·*** 「我跟你说了别做那么多早餐,他们昨天晚上玩到几点,起来吃早饭算是奇了。」清晨的别墅异常安静,只有厨房里传出细微的声音。 自从李楚晴开始到这个别墅工作起,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多人,本想着多做一些早餐,未料尽心尽力还会被黄芸教训,不过她不敢出声反驳,只得把声音压地更低:「对不起,黄姐,都怪我考虑不周到,出现失误。」 黄芸见李楚晴道歉诚恳,也面色稍霁:「我也不是怪你,毕竟我们这里除了胡先生偶尔回来几乎就不怎么来客人,想你也是太寂寞了,算了吃不完的早餐就拿到地窖里冻住把,我们慢慢吃就好。」 「咚,咚,咚」,厨房的门被敲响了。 房门其实是开着的,黄李二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卢诗诗在敲门以引起她们的注意。 卢诗诗的嘴角勾起一个友善的弧度,「请问一下,有没有早餐供应呀?本来想自己做,但是也不知道食材在哪,闻到厨房飘来一阵香味,我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怎么吃了。」 李楚晴很开心,「有的,有的,您先坐到餐厅去?玉米浓汤、培根煎蛋和烤吐司行吗?还是说您更喜欢咖啡或者牛奶,中式的也有。」 「不用敬语称唿的,叫我诗诗就行。你们是不是准备在这个桌子上吃?我一个人去餐厅怪冷清的,可以加入你们吗?吃一样的行吗?」卢诗诗往二人身边靠近了两步。 「可以,可以。诗诗小姐坐,楚晴,去呈汤。」黄芸帮卢诗诗拉开了椅子,示意她坐下。 三人都很愉快,卢诗诗喝掉了两碗浓汤,李楚晴的笑就没停下来。 在黄芸收拾桌上的空盘的时候,卢诗诗已经能和她们随意地聊些什么了,李楚晴有些不希望卢诗诗离开,不过又不好表现出来。 「楚晴,你刚刚是不是说还准备了咖啡?有黑咖啡吗?我想端一杯上楼。」卢诗诗问道。 李楚晴有些吃惊,「天吶,有是有的,不过诗诗,你还吃得下吗?」 「不,不是啦,我给我朋友带的,她早上起床习惯喝黑咖。」卢诗诗有些不好意思,边摆手边说道,「是我太能吃了嘛,怪不好意思的。」 李楚晴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挽回,「不不不,我这是在羡慕呢,你能享受身材还这么棒,赞美都听不出嘛。我这就去帮你倒咖啡,还要不要点别的?」 「不用了吧,她们闹到那么晚,估计也吃不下什么了。」卢诗诗坐在小桌前等李楚晴倒好咖啡,端着上楼了。 李楚晴盯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似乎想说点什么。 黄芸敲了下她的头,「好啦,这些剩下的估计只能我们吃了,你还不拿下楼冻着,看什么呢。」 李楚晴这才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将剩下的汤和培根煎蛋呈到一个被隔成两块的大不锈钢锅里,端着下了地窖。 ***·*** 卢诗诗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敲开谢姝蓓的房门,毕竟自己昨天听到她们上楼的声音时已经三点多了,现在虽然不算早,但是对于一个接近凌晨四点才睡觉的人来说,上午惹人清梦的敲门声会使她变得暴躁。 于是她在装着咖啡的保温瓶上贴上一张小纸条,用袋子装好放在了门外的一角,袋子上还有着——给姝蓓的字样。 收拾好这一切,她准备出门转转,刚吃完早饭,没什么比在风景宜人的海岛上散步更放松的了。 第22章 海岛度假(4) 第25页 ***·*** 丁烟没有定闹钟却清晰地听到铃响,等她迷濛的睁开眼发现吵醒她的是系统。 「叮——,请接收临时任务:在一小时内,不被其发现的情况下,找到易瑾炀。完成进度:0/100.」 听完,丁烟也来不及多想,瞄了眼时间,时针指到正西方向——自己连六个小时都没睡到,但是也只能认命去找易瑾炀。 既然系统发布了这样一个奇怪要求一小时的任务,那易瑾炀几乎就没可能在他的房间里面,因为他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那么丁烟想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完成「找到」这一行为简直就是不可能的,而且系统给了相对宽裕的时间,估计是在外面了。 那么自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是否有可能被发现?丁烟掩耳盗铃地穿上一身黑,靠着楼梯边下楼了,她觉得最好先去找找别墅里的工作人员,应该能知道些什么。 李楚晴就在一楼大厅处摆弄着沙发前小桌上的花瓶,她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丁烟,有些诧异:「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昨晚你们似乎玩到夜深?」 丁烟虽然着急,但是害怕被看出意图,应和道:「其实也没有,我之前坐船过来的时候睡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那您要不要吃点什么呢?有早点供应。」 「嗯,不用啦,昨晚吃的很撑,现在肚子还是饱的。叫我丁烟就行,怎么那么客气呀。」丁烟又装作不经意地样子提到,:「对了,有别的人起来了嘛?」 「有呢,有个叫卢诗诗的美女她早上跟我们一起吃的早餐。」李楚晴谈起卢诗诗就变得更亲热起来。 「是嘛?她在别墅里吗?还是说出门了?」丁烟问道。 「嗯......好像是上楼之后过一会儿出门了,说是出门转转,早上吃太饱了消食,怎么啦,找她嘛?」 「没有没有,就是问问,怪不得呢!是诗诗啊,她昨晚很早就睡了,也就她那么元气。」丁烟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过李楚晴又说道:「其实我在厨房做完事后还看到两个人出去了,但是没打招唿,是谁也不清楚,你们都好有精神啊!」 八成其中有一个人是易瑾炀了,丁烟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向李楚晴问道:「请问一下有多余的工作服吗?我想出去爬一下那个小山坡,但是又怕弄脏衣服,我用完保证清洗后还给你。」 李楚晴虽然觉得丁烟有点矫情,但是她对自己似乎也不生分,一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有的,有的,哎呀,你穿完直接给我就行了,反正我今天穿的也是工作服,一起洗。」 说是工作服,更像是女僕装,腰上还繫着一个四周缀着蕾丝的围裙。如果真是去爬山,穿自己原本的衣库似乎比这个长裙更合适一点,不过丁烟也只是找个藉口而已。 换完丁烟匆匆向李楚晴道别,走出别墅就打开了系统地图,靠近海边处是平坦的沙滩,丁烟只用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沙滩上并没有人,她环着能看清小岛四周沙滩的内圈跑了一周,确定易瑾炀不在此处后反而放下心来。 毕竟靠近山丘的树林更隐蔽,自己也不容易被发现。 树林在草地更往深处的地方,丁烟的工作服是深色的,能很好地隐蔽在黛绿的树丛中。她尽量贴着树身移动,往前大概行了十米的样子就听到交谈的声音。 「易瑾炀,我说了让你离我远点,你滚。」是个女声,丁烟眯着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好像是谢姝蓓? 「你别这样,我错了还不好吗?刚刚跟你解释了那么久,你不能不讲道理啊!」搂着谢姝蓓的似乎是易瑾炀,两个人闹矛盾所以一大早上就跑出来了? 「错错错,你每次就知道这么道歉,但是你有真的设身处地想过我的境遇吗?」谢姝蓓语气软了下来。 易瑾炀似乎将谢姝蓓搂得更紧了,俯下身做准备亲她的动作,又被她的手抵住嘴唇。 「好了,你还会点什么?就这两招吗?」声音明显弱了下来,丁烟隔远似乎还有些听不清了。 系统证明了丁烟的猜想,「恭喜宿主完成临时任务,奖励碎片*2.」 任务已经完成,丁烟也就不想在这听墙角了,毕竟人家小两口之间闹矛盾。但是自己现在贸然离开引起他们俩注意被发现后才是最尴尬的,丁烟选择了一处及膝的草丛,蹲在里面,并且把头低下,将身子依在一株较粗的树干边。 「谁?」丁烟只听易瑾炀一声高喝,自己藏得那么远还是被发现了吗?刚刚移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太大? 那么自己是直接走出去呢,还是怎么办呢?虽然围裙的口袋里装着一个口罩,但是都是比较熟悉的人,身材和髮型在那处摆着,自己戴口罩有用吗? 就在丁烟纠结的时候,又听到另一个女声,:「姝蓓?易瑾炀?你们怎么在这里?」 「卢诗诗?你也出来散步吗?我刚刚跟姝蓓闹了点矛盾,小事,她说她有些困了,昨晚没睡够,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带着姝蓓先回去了。」易瑾炀语气有些急躁不稳,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吵完架的原因,他也明摆着不愿意跟卢诗诗多讲。 「哦,姝蓓困了啊?那好——」卢诗诗话还没说完,只听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易瑾炀带着谢姝蓓朝别墅走去,步子也挺急的。 丁烟偷瞄着他们俩的背影,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谢姝蓓都觉得很困了,易瑾炀还吧手臂搭在人家的肩上?也太不体贴了;这谢姝蓓走那么快,哪像是困了的样子啊......怕是两人后来亲密被撞破觉得尴尬吧? 第26页 丁烟又往反方向看去,发现卢诗诗似乎还在盯着那两个人看。自己这一时半会儿估计还得在这里呆着,常服外面套着长裙,热的不行,草丛里还有不少蚊虫,她只能苦中作乐地告诉自己厚衣服是用来防虫的了。 第23章 海岛度假(5) 如果是想避开别人的视线,走后门永远是最好的选择,前提是你认路。 丁烟又打开了系统面板里最实用的地图,别墅的小门开在侧面楼梯的下方,她将长裙脱下露出里面的常服,将长裙搭在手上,向别墅方向走去。 侧门的确是开着的,因为李楚晴在离侧面不远的地方修建绿植。丁烟朝她微笑点头示意,还没等她回礼,她就迈着大步上楼回房了。 ***·*** 天空的云似乎掩住了阳光,白色的水汽团在一起小岛由暖色调转变成了冷色调。 岛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逐渐有转大的趋势,这次的夏雨不太遵循常例,来的快、持续地却很久。 丁烟正在靠阳台的玻璃门里向外张望,泳池外因为安装了正面面镂空的玻璃式棚顶,对着自己的水流就像瀑布一样,从顶出喷泻流入下方挖好的沟渠里,像条小河似地汇入别墅两侧的低地。 「咚,咚,咚——」嘈杂的雨声使敲门的声音不是十分明显。 「咚咚咚——咚咚咚——」有节奏的敲击声变得清晰,丁烟赶忙去开门,门外是覃彧。 覃彧单手端着个托盘,盘子上放了玉米浓汤和三片炸面包,「都快一点了,怕你没吃东西,就给端了点吃的。」 「你快进来。」丁烟忙双手接过托盘,侧身示意覃彧进门。 覃彧发现从门口走过卫生间后地上就全铺上了毛毯,他和丁烟一起脱了鞋踩在毛毯上,脚心痒痒的。 房间样式和自己的还有很大的区别,白色主调、沙发和床相对摆放、衣柜贴着卫生间的墙、床铺右侧是书桌,左侧侧是床头柜,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瓶鲜花——两支白百合。 如果每间房间都布置得如此用心,别墅只配两名工作人员是不是有点太少了?不过这也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覃彧将视线专注到丁烟的身上。 她将托盘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舀了两勺汤汁,「好甜呀。」覃彧喜欢看她脸上绽起的微笑。 「覃彧,你是不是认识我,我们之前有见过吗?」丁烟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他。 覃彧想了千万种可能,却没想到丁烟开口会问这个,他沉默了。 丁烟也不急,不过却没将粘在覃彧身上的目光挪开。 「其实,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又要说出这样庸俗的话来,丁烟,你相信前世吗?」覃彧回望她的眼睛。 「前世?」 「是的,就是前世,我完整地记得,我们成......结婚了,但是你却意外去世,我没保护好你。」覃彧的语气突然变得激烈,脸颊也微微地染上梅色。 丁烟心中一惊,如果覃彧说的是真话的话,再加上系统说的话,那么他算是这个世界里的bug?她嘆了口气,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道,「我,我信吧。」 「......」 「没事,有时候我也怀疑我在做梦,没想到真的又碰见了你,缘分吗?」覃彧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面部柔和。 说实话,丁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任务中他仅仅是个npc而已,对于自己而言算是很有好感的人吧?但是对于他自己而言,这些确是真实的一生。 她对他示好的接受到底是善意还是残忍?从上个任务的结局来看,她死后原身復活什么的就是天方夜谭,而且这个任务结束后会是怎样的局面自己也说不准。 丁烟选择不回答,默默地把覃彧送来的玉米浓汤和炸面包吃得很干净。 见气氛有些尴尬,覃彧只好主动找话题,「对了,大家几乎都聚在楼下,你要一起下去看看吗?要是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我帮你把餐具带下去吧。」 「嗯......不用麻烦啦,我和你一起下楼看看,估计怪热闹的。」丁烟端起了用完的餐盘,率先朝门外走去。 ***·*** 一楼大厅里四人一组分了两桌,大家都在盯着桌面看,只有云依茜单独站在一边,发现从楼上走下来的覃丁二人。 云依茜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我们的覃大科学家原来上楼送饭去了!丁小姐吃的如何啊?」 她的声音引起了两桌人的注意,大家将目光转向二人。丁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端着餐具往厨房走去。 黄芸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大家道,「我去厨房看看她是不是有事要帮助,要不就让覃先生来替我吧?」 两桌人在打桥牌,黄芸这桌她坐南边,这局正好是庄家,叫的六无将,北边的是王佳淼;东西是谢姝蓓和谢姝蕾。 丁烟刚从厨房里出来就被云依茜拉住了,「烟烟,你教教我怎么打桥牌吧。」 原来云依茜单独站着是因为不会啊,不过叫牌也不是一两下能讲清楚的,丁烟只好带着她先看两桌人都是怎么打的。 让丁烟有些讶异的是谢姝蓓没和易瑾炀对家,难道上午闹的矛盾还没消气?她还换了套衣服——跟树林里简直就两个风格。 系统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任务,还是多关注一下易瑾炀吧。 另一桌比覃彧那桌打得微慢一些,东西南北分别是卢诗诗、王斌、李楚晴和易瑾炀,同样李楚晴是庄家,叫的是两黑桃。 第27页 丁烟得从基础规则开始跟她解释,这个姑娘不光连将牌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一个劲儿得问为什么2比a小、为什么不能出对子和三带。 两桌都刚好打成定约,丁烟也差不多给她解释清楚了基础规则。 卢诗诗回头拉住了丁烟的袖子,「烟烟,你换我吧,我们都已经玩了几局了,我来给依茜讲讲。」 云依茜笑道,「好啊,好啊,你们每个人我都要麻烦一下,嘻嘻。」 两桌交换了牌副,丁烟发现手里的牌真的很烂,点数奇低,还归她开叫,她直接叫了pass,上一盘覃彧那边南北都打成六无将了,自己这桌估计也够呛。 第24章 海岛度假(6) 李楚晴和易瑾炀莫名有默契,王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看着窗外在想什么,唯一的一张大点数的牌最后出成垫牌被浪费掉了。 这局丁烟和王斌输的比双胞胎更惨。 一下午的时间被消磨在牌桌上,王斌将对桌递过来的新牌副甩到桌上,「不打了,不打了,输的太惨。」 众人附和,一看也到了做晚饭的时间。李楚晴玩的挺开心,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却被易瑾炀拦下,「这样,我们算算分,输得最多的一组做饭怎么样?」 李楚晴一脸惶恐,「那怎么好意思,你们是客人啊。」 云依茜一副幸灾乐祸的笑,「我们要做这么多天客人,你就别多操心了。」于是拿起计分表和卢诗诗一起算起来。 受到惩罚的是丁烟和王斌,在她的意料之中。 王斌作出一脸苦相:「大佬们点点儿简单的,我怕厨房会被我炸了。」 「那就简单的,我们就吃意面吧。」谢姝蕾提议。 易瑾炀撇了撇嘴,「嗯,行是行,就一道菜也太便宜你了,我要海鲜芝士味的。」 「那我要奶油咖喱鸡做配料,嘿嘿。」谢姝蕾附和。 「你们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我还以为姝蕾是向着我的。」王斌赖在自己的椅子上不起来。 云依茜走过去拉他,「快起来,我们等着吃饭呢,不是还有丁烟吗?你配合她就行了。」 李楚晴看王斌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还是我去吧,你们先玩点别的等一下。」便起身系围裙。 卢诗诗拉住李楚晴的手,「哎呀,你别管,他回去的,是不是啊王斌?」 「是的,是的,我看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好吧,我去做饭,奉劝你们提前准备好食物中毒!」 王佳淼有点不好意思,「哥,你瞎说些什么呢?」 ***·*** 别墅的厨房是偏西方的开放式,但装配了更适合烹制中餐的集油烟机,联接着黄芸和李楚晴用餐的小桌,待客的大餐桌在大厅。 丁烟找黄芸拿到需要的食材,还找她要了件围裙,把清洗咖喱底料和番茄的任务交给了王斌,自己开始处理海鲜。 王斌站在丁烟旁边,偷偷瞄她的侧脸,不得不说丁烟的骨相恰到好处,即使下巴上微微地多出些肉也不让人觉得难看,反倒给她多添了几分易于亲近之感,「你,你和覃彧之前认识吗?」 丁烟早就发现他在看她,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开口,谁知王斌先找到了话题,还问这种问题,「没见过,怎么啦?」丁烟停下处理虾线的动作,抬起头看着王斌。 王斌被丁烟直直地盯着看,心里有些发毛,但是他还是决定问清楚,毕竟这关系到自己妹妹的幸福不是吗?不过他不敢再瞄着她说话了,撇过头盯着土豆上的一个小小的凹陷处,「覃彧他,他在追你嘛?你对他什么感觉啊。」 一只手从二人中间插入,隔开了两人,「怎么,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啊?」王斌被悄无声息的覃彧吓了一跳,「草,你吓死老子了。」 「丁烟,蛤蜊泡地差不多了,你去刷一下,我来处理虾线吧。」覃彧将手放在丁烟肩上微微带着点力道将她拨向另一处。「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行,我还能不告诉你吗。」 「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比我强多了。」 「去e国留学的时候学会的,怎么,羡慕吗?」 王斌还真想了想,「嗯......老实说,不羡慕,我比较适合找个会做饭的老婆,嘿嘿。」 覃彧睨了他一眼,没搭话。看他把菜洗完的样子,惩罚性地说道:「看来洗完了?把你洗好的食材切成丁就行,土豆可以稍微切大点,洋葱和胡萝蔔细些。」 「草!这东西怎么这么辣眼睛。」就连大厅坐在沙发上聊天的几个人都听到了王斌的叫声。 ***·*** 李楚晴坐在易瑾炀旁边又紧张又侷促,她似乎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十分清晰。她不敢看他,只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中长捲髮,扎着独辫,五官硬朗的成熟男人形象。还有他身上那种说不出的味道,沁入她的鼻子里,在她的全身蔓延开来,让她有些发烫。 卢诗诗摸了摸她的额头,悄声在她耳边问道,「你还好吗,脸红红的,头有些烫诶。」 李楚晴像似被蛰了一样弹起,「估计是今天中午在花园淋了雨,有些感冒,我去找点药。」 「啊?你没事吧?我陪你一起去。」卢诗诗没给李楚晴拒绝的机会,跟着她一起去了药房。边走边问道,「对了楚晴啊,你这里有没有信纸?回房间后怪无聊的,手机也没信号,我想给朋友写几封信。」 第28页 「有,有的,我现在带你去拿。」 卢诗诗点了点她的鼻子,「看你急的,我们先去拿药。」 ***·*** 王斌一手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走出来,「吃饭了。」 王佳淼连忙跑过去,想接过王斌手中的盘子,只见他对她使劲儿眨着眼睛,她有些不解。 覃彧跟在王斌身后也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奈何王佳淼就是没理解王斌的意思,非去接他的盘子,还开口道,「诶,我说王斌,你今天很有点儿邪门啊。」 王斌忙把盘子「给你,给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哥哥都不叫了。」 「切。」王佳淼没接盘子,反倒拉着王斌的耳朵,把他硬拽着地下头,「你少多管闲事,听到没有。」 「我说王斌,你堵在这还走不走,我也端着盘子呢。」覃彧在王斌身后说道。 「行行行,你们个个儿都欺负我。」王斌嘴上这样说,还是依着覃彧的话往前让开了路。 意面捲曲却不失弹性,煮的刚刚好;海鲜用柠檬的酸味垫底凸出着应有的清甜,旁边撒上芝士后用喷枪烤至拉丝又十分浓郁;蔬菜熬化在咖喱里使其口感厚实,鸡肉软烂,微微的辣味十分开胃;番茄肉酱酸甜温和,还配上几个捏好的牛肉丸子和芝士碎点缀。 一顿饭就让大家把丁烟夸的天花乱坠,王斌用叉子把意面扭成一团,一大口吞掉:「要我说,找老婆就要找丁烟这样的,好看还会做饭,多好。」 餐桌上除了覃彧臭着一张脸外,云依茜和王佳淼表情也不能算上好。 谢姝蓓看着气氛有些不对,忙打圆场,「我看王斌就是被美食和美色沖昏了头脑,好姐妹可不止丁烟一个啊?而且吧,丁烟才不乐意嫁给你呢。」 第25章 海岛度假(7) 「依茜,依茜?」卢诗诗发现云依茜还是有些走神,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云依茜如梦初醒的模样,「啊?怎么啦?」 「我想你把柠檬水递给我一下,依茜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刚刚有点走神,觉得餐桌上的花挺好看的。」云依茜找着藉口,三两下吃完盘子里剩下的:「我吃饱了,先上楼洗衣服去了,有活动再叫我哈。」 云依茜走后餐桌上就安静下来,没人说话。 饭后丁烟被双胞胎拉着出门散步,谢姝蓓问卢诗诗要不要也一起去。 「我还是留在这里吧,等下想找李楚晴拿点东西,你们去就好。」卢诗诗婉拒了邀请。 谢姝蕾挽着丁烟往外走,「姝蓓,走不走啊,不走我和丁烟两个人去了啊?」 「诶,等等我啊,诗诗那我跟她们一起出去转转哦,晚上去找你聊天。」 「嗯嗯,我在房里等你。」卢诗诗回答了谢姝蓓就向厨房走去。 ***·*** 王佳淼被王斌带着一起上了三楼,待到王斌的房间里。 王佳淼看着王斌欲言又止的样子,先开口问道,「怎么,有什么悄悄话想跟我说吗?」 「你先坐。」王斌带着她在茶几两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这不是想给你介绍男朋友呢?覃彧和我也算是髮小了,虽然大学毕业之后来往就没有以前那样频繁,但是他为人怎么样哥哥肯定是把过关的。」 「行了,还把过关呢,这年头还搞封建家长制,我看那个覃彧八成喜欢丁烟,不想参合。」王佳淼撇着嘴,翻了个白眼。 王斌看她生气了,又忙说好话哄着她,「这不是想找个配得上我仙女妹妹的好舅子嘛,听这话就是对覃彧不感兴趣啰,那我刚在餐桌上夸丁烟你怎么还不开心的样子?」 「我哪有不开心,还以为你只顾着吃了,没想到还同时观察到你妹妹啊?」王佳淼就着王斌的被子灌下一大口水,「只是单纯觉得面就那样吧,一个大男人每天想那么多?带我来这里也就是为了当红郎是嘛,对不起,你的计划泡汤了。」 「咣——」王佳淼松手放下杯子,玻璃和玻璃之间被撞地一响。 「先走了,早知道你居心叵测。我就不该答应来这里,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 王斌只能看着她摔门走开了。 ***·*** 谢姝蓓和谢姝蕾跟一般的双胞胎很像,两个人性格相差挺大。 姝蓓温婉有礼,说话老是带着笑;姝蕾更活泼一点,性格也比较外露。 丁烟被两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谢姝蓓跟她调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人,不会跟覃彧一样也去做什么保密项目了吧?」 「才没有呢,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在r国交流访学,报告逼得我也是把休息都留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假期就来陪你们了,还不好嘛?」丁烟昨晚睡觉前做了相关背景的了解工作,不至于没有话说,但是又怕会露馅,还是赶快转移了话题,「对了姝蕾,弘程怎么没跟我们一起,他那么忙啊?」 「他说他今天在国内还有一个手术要主刀,没时间陪我,没事的啦,我已经习惯了。」谢姝蕾做了一个鼓起两腮的古怪表情,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你们要是穿一样的衣服,弘程和易瑾炀能分清嘛?」丁烟又问。 谢姝蓓本来已经走到了两人前面,突然停下脚步转了个身,「嘿嘿,我也觉得我跟姝蕾挺像的,所以我们都不穿一样的衣服,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嘛。不过硬要说我们有什么不同,我脖子后面比姝蕾多了两颗痣。明明是双胞胎,她的皮肤就比我的好呢。」 第29页 「才没有,我还觉得你比我瘦点呢,尽拍我马屁。不过看在有几分真实的情况下,我接受了吧。」说罢,她仰起脖子看了会儿天。 「经过我夜观天象啊,待会估计又要下雨,回去吧。」 「行啊,跟谁学的夜观天象啊,怎么也不教教我。」谢姝蓓两步凑到姝蕾身边点了点她的鼻子。 丁烟盯着两个人的颈脖有些失神,被姝蓓叫到名字才反应过来,跟上二人的脚步。 晚上其实并没有下雨,月明星稀,其实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众人约定明天如果还是这样就一起去离别墅最近的沙滩玩玩。 ***·*** 脚底的细沙被晒了一个上午,微微有些烫脚,丁烟曲起几个圆润饱满的脚趾头,又抬起脚甩了甩粘在脚底的细沙,穿上带来的拖鞋。 别墅里只留了黄芸一人守着,李楚晴也被卢诗诗拉着一起跟来了,她正在刚撑开的遮阳伞底下铺着餐布,并且把自己带来放食物的小篮子摆在上面。 丁烟发现靠近海边微微有些湿润的沙地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很多贝壳,不过大部分形状 不是很完整,颜色也比较单一普通。那些长相奇特一些的,找起来就特别有意思。 蹲在地上用手扒拉着,突然发现自己面前也蹲下一个人——覃彧,他没有下水,上半身还穿着t恤,只露出线条优美的臂膀和小腿。 「抱歉,昨天是我太突兀了,能原谅我嘛?」 「啊?没有的事,为什么要道歉呢?」丁烟决定打马虎眼煳弄过去,「你看她们是不是在用沙堆城堡,我想凑近点看看,你来吗?」 覃彧还来不及回答,丁烟就跑得没影了。 堆房子的是谢姝蓓和卢诗诗,不过还没等丁烟靠近呢,由于谢姝蓓捧起的沙太重,城堡边的哨塔就向城堡倒去,一片狼藉。 见状,卢诗诗拉着谢姝蓓朝着李楚晴也招了招手,三人往海里走去,本来谢姝蓓对城堡好像还有些留恋,但是又不好意思挣脱卢诗诗,只能看着它一步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六要考试,最近都在准备,更新艰难,大家见谅~ 第26章 海岛度假(8) 丁烟蹲在细沙的废墟上,把倒塌的地方推平,再一点点地堆起来。 海边下午的阳光十分晒人,原本相互泼着水打闹的几人,都泡进了水里,谢姝蓓套着一个游泳圈随着海浪漂荡着,卢诗诗带着李楚晴往谢姝蓓的方向游去。 谢姝蕾、云依茜、王佳苗还有王斌和易瑾炀都在浅水区泡水聊天。 王斌非拉着易瑾炀比赛游泳,本来易瑾炀是不乐意的,这海水呛到一口又咸又涩,才不想和他比。不过谢姝蕾和王佳苗在一旁起闹,在大家的哄闹下他也只好答应了。 「嗯......这样吧,我们都往姝蓓那边游,谁先到谁就赢,输的人今晚洗我们所有人的碗,怎么样。」王斌想争回昨天打桥牌输后的一口气。 「切,看来某些人对洗碗很积极嘛,家务预定了。」易瑾炀朝谢姝蕾的方向看去,「你来喊开始吧。」 「你可不能偏袒你姐夫啊,等我准备准备。」王斌作势开始扭腰甩胳膊,做点热身运动,谢姝蕾呛道,「你刚下水之前没做热身运动嘛?这喊个开始还能偏袒谁不成?」 「怎么不能——」谢姝蕾打断了王斌的话,「预备——开始。」 易瑾炀飞速往前游去,溅起的水花洒了他旁边王斌一脸,「诶——」,王斌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也跟着往前游去。 易瑾炀边游边观察谢姝蓓的位置,发现她框着游泳圈往右前方微微有些深的水域飘去,调整了自己的方向准备继续游,突然发现谢姝蓓不远处的卢诗诗在胡乱地挥着手,似乎在喊叫些什么,但是这个距离并不能听清。 他又往前游了一段,靠近后发现卢诗诗似乎在唿救,也没时间多想了,他只好调转方向往卢诗诗那边游去。 易瑾炀游的很快,贴近后发现是李楚晴腿抽筋了,但是卢诗诗一个人也不能带起她往岸边游,易瑾炀迅速地用手架起李楚晴,她似乎还比较清醒,也没有挣扎,任由自己被夹住,保持仰卧的姿势被他往岸边带去。 谢姝蓓明显也听到了唿救,等她带着泳圈终于划水划到的时候,易瑾炀已经将李楚晴架走了。 「诗诗!怎么了?李楚晴是不是溺水了。」谢姝蓓朝着卢诗诗问道。 「哎,想来都怪我,不该一股脑就把她拉下水,还带到这边深水区。你还游吗。」卢诗诗挺不好意思,没敢睁眼看谢姝蓓。 谢姝蓓蹭了蹭卢诗诗的手臂,「别难受了,瑾炀不是救了她吗,我们跟着一起上岸看看吧。」 「好,我在后面游,推着你的泳圈,这样我们都能快点儿。」卢诗诗说着,游到了谢姝蓓的身后。 王斌这个时候也到了,身后带着一串水花,他立起身一抹脸,「嗯?瑾炀人呢?这把我赢了?」 「刚刚楚晴脚抽筋差点要溺水了,瑾炀刚好发现救了她,我们一起去岸上看看吧。」谢姝蓓被圈在泳圈里面,两只手扒拉着旁边的水,并不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王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着谢卢二人缓缓往岸边游去。 ***·*** 其实易瑾炀还没游到一半,李楚晴觉得自己抽筋的腿就慢慢转好了,这样的零距离接触让她的脸上莫名又烧地慌,想说可以放开自己这样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30页 两人差不多到了不怎么能游的地方,易瑾炀松开从李楚晴左边手臂内侧深入卡到右臂的手,问道:「能站起来吗,这里能走了。」 李楚晴结结巴巴地回答,「能、能走的。」 易瑾炀看她的脸还是很红,以为是刚刚在水里憋气憋的,又架起她的胳膊,「要我背你吗?还是架着你走。」 喉咙眼里「不用了」这三个字被李楚晴打碎了咽下,脱口而出的是,「扶一下就行,谢谢你救了我。」 「没多大事,要不是我刚巧碰见,你和诗诗俩怕是都够呛。」李楚晴没敢看易瑾炀的脸,只听着他的声音。 「嗯,是,是的,都怪我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挺会游泳的,麻烦你了。」李楚晴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易瑾炀还是没拉下一个字听清了,「多大点事啊,以后避免不就行了。」 岸上的丁烟和覃彧也发现了异常,往这两人的方向匆匆走来。 丁烟刚重新堆好的城堡又倒了一地。 ***·*** 李楚晴被放到遮阳伞底下坐着,众人都围着她,搞得她更不好意思了。 卢诗诗坐在她旁边,把自己的衬衣搭在她的背后,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啊楚晴,都怪我太鲁莽了,什么都没准备就拉着你下水。」 谢姝蕾听了这话靠着云依茜轻哼一声,「看来她还知道什么叫做鲁莽啊。」 云依茜没接她的话头。 李楚晴什么都没说,就是抓住卢诗诗的手使劲儿摇头。 「好样的啊,今天虽然我赢了比赛,但是为了奖励这位见义勇为的好同志,碗还是我来洗了。」王斌边说边拍了拍易瑾炀的肩膀。 易瑾炀似乎也有些出神,不过被王斌拍醒了,「切,什么叫你赢了啊,正常游也还是我赢好吗。」 「那是姝蕾配合你耍赖,犯规了好吗。」王斌撇了撇嘴。 「哎呀,不管怎么样,今天斌哥这碗是洗定了,大家说是吧。」谢姝蕾叫道。 李楚晴听到后连忙摆手,「怎么能这样呢,碗还是我们要来洗的。」 谢姝蓓拍了拍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好好休息,今天晚上的饭我们也包了,不好吃的话,你马上可以打电话给吴峰,让他把我们接走。」 「噗,」王斌一声笑了出来,「能不能等到信号还是个问题呢,这个是什么假保证啊。」 王佳苗点着王斌的鼻子,「就是让你做饭洗碗的保证。」 「啊?还要我做饭啊?别了吧——」出来事之后大家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众人在王斌的哀嚎声中往别墅走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有考试和课堂展示,所以一直没时间更,抱歉。 第27章 海岛度假(9) 「啊?还要我做饭啊?别了吧——」出来事之后大家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众人在王斌的哀嚎声中往别墅走回去。 半路上,丁烟落在大部队微微靠后的地方走着,肩膀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 一回头,发现是覃彧,丁烟没有说话,只是摆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覃彧也没有说话,只是拉过丁烟的手,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丁烟的手心里就快步跟上前面的人了。 丁烟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大一小两块贝壳,形状完整、内壁摸起来十分光滑。 晚上是云依茜做的饭,黄芸跟着打下手。云依茜烧了一大盘麻辣小螺蛳,饭大家吃够了,王斌就嚷嚷着这么好的螺蛳要配酒才行,跑到地窖里找半天拿了两瓶香槟。 「哎,你这还不如拿俩罐啤酒诶。」卢诗诗觉得香槟配麻辣螺蛳简直就是两个风格硬融。 谢姝蕾就喜欢跟卢诗诗抬槓,「别说,我觉得挺好,就这说不定能喝出别样风情。」 别说,中式下酒菜配香槟还别有滋味儿。 等大家一起说完肚子里的闲话,不是醉的差不多,也是不能再喝了。晚上的碗还是李楚晴和黄芸两人负责洗的。 ***·*** 「啊——」 尖锐的叫声划破寂静的清晨,昨夜的醉宿导致丁烟就算睡了一夜醒过来脑袋里还是昏朦朦的一片。 不过尖叫不是什么好事,对于丁烟而言很有可能是任务的开始,她迅速地用清水抹了把脸,套上衣服就寻着那个声音下了楼。 尖叫的人是黄芸,她蹲坐在李楚晴房间内用手蒙着眼睛。她的背后还立着闻声而来的几人。 丁烟走近后往房门里一看,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吊在半空,八成是李楚晴了。 门外是早些时候闻声赶来的谢姝蕾、卢诗诗和覃彧三人。 覃彧面色比较镇定平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卢诗诗眼里带着几分惊讶、谢姝蕾则是惊慌。 黄芸站起身来往门外走了两小步,扶着门框,一只手还是蒙在脸上,似有泪珠。 等丁烟大致环视完几个人的表情,楼上的人也接二连三地跑下楼来。 「怎么了,怎么了,叫那么大声啊?」王斌揉着眼睛从楼梯上往下直冲,后面跟着似乎也是半醒状态的王佳苗。 云依茜、谢姝蓓和易瑾炀三人最后赶到,都像是因为刚刚的尖叫被吵醒的样子。 众人围到门口,胆小的云依茜看到这场面还是再次尖叫了出来,把脸埋在离她最近的王斌背后。 「怎么办?我们现在要报警吗?还是找吴峰?」一向不怎么主动发言的王佳苗突然开口道。 第31页 王斌怪紧张的,声音也开始有些颤抖起来,「不、不知道啊,这、这想打电话也没有信号啊。」 黄芸扶着门框,另一只手也从脸上缓缓地拿开,「这里真的没什么信号,待会只能在岛上转着拿手机试试了,至于吴峰他每周都会来一次,等他再来的话估摸着还得几天呢。」 「我们今天才刚上岛第三天啊,怎么就这样。天吶,我想回家了。」云依茜说着说着就想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我们是、就、就这样让她吊在这里吗?要、要不要处理一下?」王斌还是有些害怕,不过提出了当下最为严峻的问题。 「叮——,恭喜宿主迎来剧情展开,当前任务,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0/100。」不出丁烟所料,果然是任务被刷新了。 「我们把她的尸体放下来吧,这样看着怪可怜的。」谢姝蕾说到,不过提及的声音很小,话只被她周围的人听清了。 黄芸看没人动作,自己也有些怕动尸体,一时间说不出话。 王斌撸起衬衫的袖子,「男人啊,怂什么怂,覃彧、瑾炀,我们上呗。」 覃彧面向黄芸,「请问有橡胶手套和口罩吗,有那种干净的大衣或者一次性围布也都多拿一点儿来。」说罢用手拦住了作势往房里沖的王斌。 黄芸听了这话应了一声就连忙转身去了储物室。 易瑾炀没有任何表示,面上的表情略微有些怪异,似乎在思考着点什么。 王斌其实怕的要命,一看覃彧要主动上,嘴里又逼逼叨叨起来,「诶,别说,还是你小子想的周全。」 丁烟此时想再把关注点转移到众人的脸上,但是大家的表情又逐渐趋为比较一致、更为平淡的样子,这显然已经过了最佳的观测时间。 她又开始回想昨夜的事情,除了住在一楼的黄芸和李楚晴俩人,其余人是一起上的楼,由于自己住在三楼的原因,是看着二楼的所有人都回房了的,三楼的人也都是到齐的。 李楚晴昨晚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很开心,那么她的自杀动机可能是什么呢?如果大家回到房间后都没有出门过,那么李楚晴最后接触到的人就是黄芸了,而最先谢姝蕾眼中的惊慌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她身上可能也是重点、而让易瑾炀出神的,又是什么原因呢? 就在丁烟陷入思考的时候,黄芸抱着覃彧要求的东西回来了。 覃彧戴上两层手套,又套上她们厨房穿的白大衣,外面围上围裙,又带上两层口罩,就往房里走去。 第28章 海岛度假(10) 覃彧戴上两层手套,又套上她们厨房穿的白大衣,外面围上围裙,又带上两层口罩,就往房里走去。 房间内的陈设比较简单,李楚晴吊在偏向门口一侧,脚下有一扇被她踢翻开的椅子,覃彧另拿了一把椅子站上去够李楚晴脖子上的绳子,绳结是覃彧能够伸手碰到的地方,但是绳结被解开后李楚晴有可能会摔倒在地,他刚想说几句找人帮忙的话。 「我在下面拖着她,你解绳子就行。」 是丁烟,她换上了一身类似覃彧的装备,站在李楚晴身下作出接人的动作。她在上个世界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跟着覃彧办过一两起案子,对处理这方面的史还算有那么几分经验。 最后覃彧还是怕丁烟力气不够,和她交换了位置,把李楚晴从绳子上放下来,又摆放到床上,丁烟趁着覃彧对李楚晴的尸体做初步检验的时机检查着房间里面的事物,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巾被用掉了一大半,用过的纸巾被丢到桌子下面的垃圾篓里,其中一小部分有淡淡的血迹。 丁烟又移步到房间里的卫生间中,灯本来就是亮着灯,浴缸里的水满满地周围的地上也有积水,隔着橡胶手套也能感觉到水已经凉透了。放浴巾的架子上堆着她昨天穿过的脏衣服,乱糟糟皱巴巴的,只有内衣被洗过,不过却放在没洗过的裙子里面,打底的丝袜似乎被扯破了,丢在地上。 洗手台旁放着一把水果刀,岛上只有很浅的一点血迹沾在刀刃和桌子上,洗面奶的盖子落在了地上,而本身的瓶子歪倒在水龙头旁边的瓷砖处。 看完这些丁烟又回到了房间内,刚好看到覃彧招唿她帮忙,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是要脱掉李楚晴的衣服。 隔着门框往里瞄的黄芸喊了声,「已经放下来了是吗?我们是就让她睡在这里吗?」说罢停顿了一会儿,「我也进来看看吧。」 黄芸也很注意,还带上了帽子,丁烟明白若是提出想验尸这个要求,会很麻烦,她主动牵起了覃彧的手,把他往房间外面带去。 「诶,我这还什么都没,」话说了一半就被丁烟打断了,「黄芸挺伤心的,我们给她看看李楚晴不好吗。」 门外的人都聚集到客厅的沙发处,气氛有些凝重。 云依茜的手现在还有些颤抖,她倒了一杯温水捧在手心,「天吶,这是为什么,昨天不还挺好的吗,溺水也不会想要自杀啊。」 「有没可能是水鬼上身,这片海域有什么故事......」王佳苗用阴森的口吻说道,她缓缓从王斌背后冒出来,双眼无神。 王斌被吓地一个哆嗦,「我靠,好你个王佳苗,你哥被吓死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说罢看到了从房内出来,正在脱「装备」的覃彧和丁烟两人,「覃彧胆儿那么大就算了,没想到丁烟胆子也那么大啊。」 第32页 王斌靠近覃彧道,「怕不怕啊?」 覃彧似乎还在回味刚刚看过的尸体,没什么心情和王斌聊天,「有什么好怕的,谁死了不是那个样子吗。」 那边的易瑾炀突然握住谢姝蓓的手,单膝跪地,「姝蓓,我本来就是准备这次海岛度假跟你求婚的,下次上岛的吴峰会把开订婚宴会需要的材料带上来,奈何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有人在这里自杀了,我也不知道这个求婚还要不要再继续下去,刚刚考虑了很久,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以表我的心意。」 谢姝蓓听了易瑾炀的话后捂住了嘴巴,似乎很是感动,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两秒,最先叫出声的是云依茜,「哦~我真不知说什么好,答应他吧。」 除去云依茜之外,大家的表情都算不上太好,毕竟求婚这种事情不太适合当下的场合,对刚去世的李楚晴有些不尊敬。 卢诗诗突然出声,「你怎么知道楚晴是自杀,万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怎么办?她昨天和我们一起玩得那么开心,没有自杀动机啊。」 「你什么意思啊?我们这里有兇手咯?」谢姝蕾好像还似平时一样喜欢和卢诗诗抬槓。 丁烟发现谢姝蕾似乎有些紧张,她紧拽着自己的衣角,和卢诗诗抬槓的预期也比往常激烈些许,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易瑾炀没有理这两个人,还是盯着谢姝蓓,「姝蓓,你愿意吗?」 谢姝蓓反握住易瑾炀的手,「我,我愿意。」 「啪——啪——啪——」,云依茜第一个鼓起掌来,接下来的掌声也接二连三地响起,不过鼓掌的人中有几人是真正在祝福,谁也说不清。 ***·*** 黄芸也很纠结,因为李楚晴的尸体继续放在房间里有可能会腐烂发出味道,她不知道怎么跟别墅里的其他人讲起这件事。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大家都没有做别的事情的心情,围坐在大厅处。 「我建议把冷库的食物都塞到楼上的冰箱里,把冰柜也一起抬上来,李楚晴不能在她房里呆太久,就算把空调的温度开到很低,只能放到冷库里面。」覃彧突然开口道。 「噫——呜」谢姝蕾悄悄地小声抱怨,又接着大声说道,「把她放下去了我们吃的东西怎么办?要是那些食物和她放在一起,谁还能正常吃饭啊?」 黄芸虽然没和他们聚在一起,不过十分在意他们的谈话,她在大厅的另一边擦着桌子,听到这后马上接话道,「别墅里有备用冰柜,挤一挤我们吃的东西都能放得下。」 天气又热又潮湿,放李楚晴她呆在房间确实会出问题,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讨论一番之后决定大家把冷库里存放的食物转放到冰柜中,并且清理一下放置过一段时间的备用冰柜,覃彧和丁烟则负责食材转移出来之后把李楚晴放到冷库里。 趁着大家都动起来之后,覃彧把丁烟拉到了李楚晴的房子外面,他还是想验一次尸,又凑到丁烟的耳边小声说道,「丁烟,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说过记得前世的事情,虽然我这辈子做的事和前世无关,但是我前世是一个处理案件的官员,本心告诉我自己事情还有一大团迷雾,只有继续关注一些蛛丝马迹事件才会清明起来。」 微烫的气息喷在丁烟的耳边,奇怪的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耳边冲撞而去,丁烟只得稍稍退后,轻声回答,「嗯,知道了,我们是要继续去看看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的很慢,不过也是恶性循环吧,断更就会断崖式掉点击,掉收和点击就会让人愈发不想更。 首先,为自己不停地有事感到抱歉。 再者就是确实很忙、事情多,在正事里挤出时间更新,这个速度暂时不会有改变,也难以改变。 最后,不会弃坑,一共还会有几个故事单元,框架大致构建完毕了,这才刚刚开始,第二个单元才展开,比较慢热,第一篇文我也希望它能有始有终,慢慢更到完结吧。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在看,感谢那些依然在陪着我,在看文的人。 第29章 海岛度假(11) 微烫的气息喷在丁烟的耳边,奇怪的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耳边冲撞而去,丁烟只得稍稍退后,轻声回答,「嗯,知道了,我们是要继续去看看她吗?」 覃彧点点头,「换衣服吧。」 说是换衣服,其实两人也只是套上了之前的「装备」,也没有别的人再在意他们俩去摆弄「她」的异常行为,到还算是顺利。 覃彧和丁烟又对现场进行了一次更为仔细的勘察。 二人推测垃圾桶里沾有血迹的纸巾是李楚晴自己用洗手台处小刀割伤自己后做清理时使用的。剩余没有血迹的纸巾没有其余异物,像是被用作擦眼泪。 堆在卫生间里的那套衣服是昨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时她穿过的,不过打底的裤袜被从撕开,有几处裂缝勾丝痕迹,很明显。外裙背后的拉链有些变形,不过勉强还是能拉回原样、拉链靠近三分之二处两边齿纹中的缝隙明显更大一些,似乎经过拉扯、外裙里蒙着的内衣正面中间的小蝴蝶结与衣料连接处的线崩断了两根,初步推断李楚晴是被害了。 为了保存「她」的完整性,解剖这一步是暂时不能完成的,而且场面血腥又没有相关工具,只能对尸体进行初步检查处理。 第33页 丁烟给李楚晴脱掉外衣,只剩下贴身衣物,覃彧仔细检查了她脖子上的勒痕、身上的一些淤青还有左手拇指上的被划过的伤口。 剩下的部分是由丁烟来验的,虽然覃彧说是有前世的验尸记忆,但这一世是真的没做过任何相关事情,何况是检查女尸,甚至在丁烟给她脱掉内衣的时候,他都选择了背过头去避闲。 丁烟觉得覃彧害羞的表现有些引人发笑,但嘴角还没勾起,就立马发应过来不是场合,矫正了自己的表情。 ……验尸的结果确实证实了猜想。 那么她是先被迫害后被杀掉的吗?从脖子的勒痕和尸体其他部分能给出的信息来看,好像不是,丁烟又联想到系统在给任务时就已经说出了「自杀」这一线索,她上吊自杀的。 验完尸体,丁烟给李楚晴穿回了衣服,和覃彧交换意见,「死前的确是被…过。你怎么看?」 「暂时看是被害后自杀,似乎还尝试过割腕,但是无意间划伤左手大拇指后又放弃,最后选择了上吊。她身上的掐痕倒不是十分明显,施暴人暂时看不出有十分激烈的动作,部分痕迹是李楚晴自己挣扎形成的。」覃彧仍然在环视屋内。 「嗯,我也觉得是因为羞耻或者悔恨自杀,岛上现在一共就我们这几个人,事情发生在昨夜,如果施暴对象是男性的话,那范围一下被缩小了很多呢。」丁烟继续描述自己的想法。 「叮——,当前任务: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30/100。」看来自己的推测有几分道理,任务的完成进度被刷新了。 覃彧皱起了眉头,抿着嘴,「不是我,我昨夜没有喝醉,而且......而且我喜欢你,对她无任何想法。」 丁烟觉得自己有被噎到,但是又不能忽略从心底泛起的一丝丝欢喜,「好吧,那我们暂时将施暴者的范围缩小到王斌和易瑾炀两人身上。」 「咚、咚、咚」,房间的门只是微掩,没有关上,不过门外的人很有礼貌,选择了先敲门。 是黄芸,「有人吗?是不是覃先生和丁小姐在里面?地下一楼的冷库已经全部腾出来了,能、能把楚晴她转移过去吗?」 丁烟看她没有推开门,就主动过去把门拉开,「黄姐,你能找块大点的白布吗?能把她全盖上的,能找到担架也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可以把她体面点抬下去,最好冷库里得有个大桌子或床什么的,她也有地方好睡一觉。」 黄芸连连点头,「行、行,我去找找。」 良久,黄芸最后也没能找到担架,只好拿了一大块扎实的布料垫在她身下,一人扯着布料的两边,拉着布料托着她,最后丁烟有些使不上力,还是和黄芸换着抬了阵子。 地窖的冷库怪凉的,本来丁烟还准备和覃彧聊聊接下来怎么办,但被冻得只能选择离开,相约午觉时在覃彧的房间讨论。 其实在已经缩小了嫌疑人范围的情况下,丁烟觉得应该抓紧第一时间检查男性的卧室,心中万分肯定地排除了覃彧之后,她想找机会看看易瑾炀和王斌的房间。 于是她趁着那两位还在一楼大厅的时机,借着刚「碰过」李楚晴为由说要先回房间洗个澡,二楼她暂时没法子进去,只能先回到自己房间从阳台熘到王斌房间的阳台外面,幸运的是——王斌没拉窗帘,房间内看得很清楚。 「我就知道你慌着上来是想检查他的房间。」虽然覃彧的声音十分温柔,但是丁烟还是被吓到了,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 丁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嗔怒地看了眼他,「你吓死我有什么好处吗?」 覃彧也没想到丁烟会被吓到,道歉态度十分良好,「对不起,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忙中出什么乱子。」 丁烟一心在王斌的房间里,敷衍道:「好、好、好,谢谢你。」 覃彧一脸无奈,只能凑近后和丁烟一起检查,他发现王斌房间里阳台的玻璃门并没有上锁,一拉就开了。 丁烟向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又送了个笑,就往房间里去了。覃彧跟在丁烟身后也走了进去。 房间内除了床上还挺整齐的,睡衣和外套被搭在床边的椅子背上,双人床虽然有些杂乱,但只有一边被睡过的痕迹,被子朝另一边被掀开,空调定在23度没有关,明显是早上听到叫声和楼道里吵闹的声音后被吵醒,没时间叠被子、关空调的模样。 再看卫生间,这里面也十分整洁,而且放衣服的架子下的钩子上还钩着他自己的蓝色小碎花的毛巾,洗手台上只有牙刷放在牙刷杯子里、一个斜放的刮鬍刀。 初步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王斌似乎还是个比较爱干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敏感词,所以被锁了 第30章 海岛度假(12) 初步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奇怪,王斌他不像是很爱做家务的样子啊,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房间居然清理地那么整洁?」丁烟带着疑惑看向覃彧。 覃彧摸了摸下巴,「是有些奇怪,这里不比酒店每天有人清理,王斌也不想是这么爱干净的样子。」 「还得想办法看看易瑾炀那边,怎么到二楼去真是个问题,你有什么想法吗?」丁烟决定先把王斌划为嫌疑人一边,等看看易瑾炀再说。 第34页 「这样吧,等下找个藉口向易瑾炀借东西,顺便在他房间里看看,你先去洗澡清理一下,我们赶在他们上楼之前下去,李楚晴刚出事,又有女生怕死人,他们聚在一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覃彧走出了王斌的房间示意丁烟跟上,并且把阳台的玻璃门拉回了原处。 丁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只能暂时这样定下来「行。」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跟在覃彧背后,往他的房间里瞟了几眼。 覃彧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将阳台的窗帘拉得更开了一些,又勐地回头凑到丁烟耳边,「怎么?想和我一起洗吗?」 「走了走了。」丁烟连连摆手,不过也大致看清了房间内的陈设,除了桌子上摆着杯子、笔、和笔记本电脑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黑的主色调使屋子里单调得更胜于王斌的房间。 ***·*** 丁烟洗完澡下楼都还在想,找什么藉口最合适呢?借什么东西才只有向易瑾炀借比较正常合理? 正站在二楼拐角处的丁烟就发现了覃彧跟在易瑾炀的身后上楼了,易瑾炀发现丁烟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又挤出一个有些让人以为不明的笑,还回头看了看覃彧。 「咳,咳。」覃彧撇着头没正眼看她,「走了走了。」 「好的,好的。其实啊——我觉得这东西你找黄芸问问,别墅里绝对有——」易瑾炀拖着半长的奇怪语调,覃彧生怕他多说了什么,连忙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往楼上走。 留下一脸莫名的丁烟。 「你要进来坐坐吗,很乱是真的,要不我找到了拿给你算了,你就在门外等我,嘿嘿。」易瑾炀本来还想着揶揄覃彧一下,被他推着往房里一个踉跄,「哇,吓死我了。」 覃彧只来得及大致看了下房间里的乱象,易瑾炀就已经把东西从床头柜里拿了出来,「多给你几个,祝你马到成功,走走走,吃饭去。」 覃彧也只能一脸别扭地接过踹到了荷包里。 易瑾炀的房间真的很乱,旅行箱摊开摆在地上,床头柜和书桌面上都摆满了东西,大躺椅上一件又一件衣服叠放在一起,小小的木质衣架上面就挂了一个帽子,床就更不必说了,就连床单都被掀起了一个小角,一只袜子掉在地上。 「哎,怪乱的,我等下就清一下,实在不行还得让姝蓓来帮帮我。」易瑾炀挠了挠头,把手臂架在了覃彧的肩膀上,带着他走出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 由于别墅里死了人,虽然不是同行的伙伴,但是一起相处了几天也算熟络了。所有人的心情都说不上好,一整天气氛都比较凝重。 没有别的外出活动规划,大家在大厅里只坐在一起聊了聊天。下午实在闷的不行,决定一起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信号。 丁烟格外注意每个人的表情,但是为了做出找信号的样子又要尽量分散开走,她决定贴着覃彧的方向前进,待会儿还能找他问问易瑾炀的房间看的怎么样了。 不过她的注意力最终被树林吸引了过去,小岛的林子里似乎有两个人起了争执,稍微凑近一看似乎又是易瑾炀,不过另外一个人看衣服应该是谢姝蕾。 蹲下身子还没往林间靠近多少二人就分开了,丁烟也只听到谢姝蕾撂下的一句「那你还不快去找谢姝蓓,杵在这干啥。」 谢姝蕾不太礼貌的样子,是跟姐姐闹了矛盾?眼见二人已经各自走远,丁烟只能边找信号边找覃彧。 他正站在沙滩边上,手上也没拿着手机,丁烟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 覃彧回头,「嗯?来问易瑾炀?怎么不见你对我的事那么有热情。」 「这是正经事,命案啊!儿女私情才该放到一边。」丁烟觉得覃彧老是抓着他们两的事不放,而他在任务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还是个谜题,这个问题她暂时真的不想再谈。 「好,我们解决了事情再来谈私情。易瑾炀的房间的确乱糟糟的,床铺凌乱地像发生了些什么,不过光凭这点也不能确定他就是害李楚晴的人。我们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推理而已,没多少确凿的证据就很难。」覃彧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往回走。 丁烟跟在他身后,其实证据什么的在她这里用处似乎不算很大,有了猜测之后系统甚至会主动推进任务完成状态,用以证实推理的正确性。不过覃彧的话还是很对的,毕竟一桩案子下证据才是真正能说话的东西。 「那就是说李楚晴有可能是在易瑾炀的房间被侵犯的,既然她上楼了,那有没有可能有目击者呢?特别是在易瑾炀有了姝蓓这个女朋友的情况下,他的房间去了人她会不会注意到?」丁烟希望能顺着思路找到人证。 覃彧似乎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现在还不能将王斌排除掉,再者我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李楚晴这个人,她的性格有到被侵犯就自杀的强硬程度吗?而且在割腕失败之后她再次上吊才成功,一般害怕死亡的人会在尝试割腕失败后就放弃自杀的念头,她居然又换了一种方式。」 丁烟自己作为一名女性,觉得覃彧说的不无道理,她甚至有了一个十分无厘头的想法,「我们先假设是易瑾炀吧,你说会不会是李楚晴她主动去勾引的他,事成之后又觉得羞愧?而且李楚晴似乎对他真的有几分好感,先是打桥牌的时候对着他脸红,然后海里溺水又被他救起来了……」 第35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由于有敏感词被锁了,不过我真的没有写黄色,只是正经处用了违禁词。 我好苦。 第31章 海岛度假(13) 丁烟自己作为一名女性,觉得覃彧说的不无道理,她甚至有了一个十分无厘头的想法,「我们先假设是易瑾炀吧,你说会不会是李楚晴她主动去勾引的他,事成之后又觉得羞愧?而且李楚晴似乎对他真的有几分好感,先是打桥牌的时候对着他脸红,然后海里溺水又被救起来了。」 「唔,与其我们在这里瞎猜,不如找他们聊聊,说不定会有些头绪呢。」覃彧对丁烟的猜测不置可否,又道:「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我们刚发现李楚晴自杀之后大家的反应?」 「我还真有观察过,王斌和易瑾炀差不多先后下的楼,一副被吵醒的样子,如果真要说谁的表情不对的话……似乎是谢姝蕾?大家看到李楚晴的尸体后都是惊讶或者害怕,只有她显得有些慌的样子。」 丁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说的很有道理,光凭空猜测是不行的。我们要不要直接告诉大家,昨夜有人对李楚晴行不轨之事?然后看看每个人的反应。」 「就怕嫌疑人已经有了防备,我们若是说出猜测反而可能使我们陷于被动一方,证据会更加难以得到。」覃彧觉得不能直接向大家报告验尸的结果。 「那就只能先找人聊聊了,希望事情能够进展顺利。」丁烟说罢,嘆了口气,「哎……」 覃彧拉起了丁烟的手,带着她往回走,「嘆什么气,又不是完全解决不了的死局,会有办法的。」 ***·*** 回到别墅里后,丁烟本想着找机会向谢姝蕾套话,谁知她臭着张脸,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丁烟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头,只能先找到谢姝蓓说说话。 「也没发现有信号是吗,姝蓓?」 「是啊,楚晴怪可怜的,有了信号还能把她送出去,一直在这里呆着不是办法啊,你说她怎么救想不通了呢?应该报警查一下的。」谢姝蓓脸上的表情确实很沉重,一点也不似在作假。 丁烟用手揽住了谢姝蓓的肩膀,「别难过了,其实我也好奇怪,她昨天和我们一起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 「你说,是不是真的像王佳苗说的那样,昨天溺水让她被水鬼缠山了。」谢姝蓓小声在丁烟耳边呢喃。 丁烟当然听到了,「哪有这么玄乎,能不能做一个优秀的唯物主义者呢?与其怀疑水鬼,我觉得人为的可能性更大,不是吗?」 谢姝蓓在丁烟的臂弯里打了个寒颤,「你说什么呢,别吧,李楚晴是被害?还是说我们这群人里会有兇手?我和你们相处了这么久,我相信大家都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哎,我宁可相信是李楚晴她自己出了问题,但是她的自杀也太诡异了吧。」丁烟仍坚持,希望能从谢姝蓓的嘴里问出点什么。 谢姝蓓反手环住丁烟的肩,「别想多啦,我相信大家呢,又可能和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关系啊,也许就是李楚晴她自己心理上的问题不是吗?」 「唔,你昨天晚上有听到些什么不寻常的声音吗?」 「哎呀,哪有什么不寻常的声音嘛,昨天大家都睡的那么熟,不是都喝醉了嘛?」谢姝蓓勐地推开丁烟,摁住她的胳膊,「行了,想那么多干嘛,等着吴峰来就好。」 谢姝蓓完全不认为李楚晴的死和自己这批人有关?还是说她知道什么却另有隐瞒?丁烟盯着谢姝蓓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没有什么不正常,十分自然。 「对不起,是我太神经过敏。」 「以我看啊,你就不应该去处理李楚晴,现在搞得自己疑神疑鬼的。」谢姝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让我想想,今天晚上你怕不怕呀,要不要我陪你睡?」 丁烟摇摇手,「不用,不用,我不怕的。」 「我俩谁跟谁呀,怕就来敲我房间的门,我们一起睡。」 丁烟点点头,「好的好的,记住啦。」连忙转移了话题,「你跟易瑾炀怎么样呀,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哎,其实吧,我们两家早就谈好了,准备定日子的,谁知道他今天突然发什么神经跟我求婚。是不是看破生死知道了我的重要性?」谢姝蓓语气里透着几分快活。 「他是不是这回请我们一起来玩就是为了跟你求婚呀。」 谢姝蓓捂着嘴笑了两声,「谁知道呢。」 「姝蕾是不是和易瑾炀吵架了呀,看他们刚刚似乎在闹不愉快呢。」丁烟试探道。 「不清楚诶,姝蕾也是,老是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脸色是不太好的样子,我去看看哦。」谢姝蓓说罢,就往她那边而去。 卢诗诗似乎有事找谢姝蓓,手才伸到半空,准备拍拍她,谁知她就往谢姝蕾的方向而去,卢诗诗只能朝她旁边的丁烟尴尬笑笑。 「怎么了,诗诗?有事嘛,姝蕾似乎有些心情不好,姝蓓安慰她去了。」丁烟给卢诗诗解释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找她闲聊一下。」卢诗诗嘴上回復着丁烟,但是眼睛依然盯着谢姝蓓和谢姝蕾的方向。 眼见谢姝蓓走向谢姝蕾准备说点什么,但是谢姝蕾没给任何机会就抛跑开了,谢姝蓓在后面追着,叫出声来,「姝蕾,等会儿呀。」 第36页 卢诗诗见状回头对着丁烟挤出一个微笑,「烟烟,我怕她俩会吵起来,去看看哦。」 按理来说卢诗诗和谢姝蕾关系并不好,双方吵架只有比较公正的第三者才适合劝和,卢诗诗单独去似乎并没什么作用,也许还会激化矛盾。 卢诗诗追着二人跑出后门,丁烟决定跟上在后面看看,若是真的吵起来,她也更适合劝阻。 「才不用你假好心。」谢姝蕾反手挥开了谢姝蓓准备抓住她的胳膊,「你追我有什么用,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也聊不清楚。还有你卢诗诗,有些事都在明面上,你懂我也懂,带着我姐走远点,让我自己一人难受会儿,成吗?」谢姝蕾对着谢姝蓓说完又把脸对着卢诗诗,瞪着她道。 谢姝蕾为什么生气?什么事情卢诗诗和谢姝蕾都懂?话说的仿佛雾里看花,系统中的人物介绍也只提到因巧合卢诗诗和谢姝蕾二人结下芥蒂,却并未提什么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有考试和论文,仅一更 第32章 海岛度假(14) 「哎,其实吧,我们两家早就谈好了,准备定日子的,谁知道他今天突然发什么神经跟我求婚。是不是看破生死知道了我的重要性?」谢姝蓓有些纳闷。 「我就说你们应该已经见过家长了,易瑾炀也真是,居然才正式求婚吗。」心系查案,丁烟已经失了和她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接下来三两下扯了几句就找藉口离开了。 晚上谢姝蕾连晚饭都没吃就藉口不适回房间了,众人用了晚餐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兴致玩乐,各回各房。 上楼时丁烟看着易瑾炀对着自己和覃彧挤眉弄眼怪不适应的,一副探究的眼神投向覃彧,覃彧干脆将手臂横在丁烟的腰上,半推半托着她上了三楼。 身后传来易瑾炀轻浮的口哨声,丁烟一阵莫名。 覃彧带着丁烟进了自己房间给她解释道:「我今天找藉口去易瑾炀房间,找了些和你有关的,让他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丁烟不欲接着谈此,「总觉得遇到了瓶颈期,又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调查,问又问不出什么结果。」 「你很想把事情调查清楚是吗?其实我也是,不过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沉住气,等兇手自己漏出马脚。」丁烟因为丧气显得十分没有精神,覃彧看得心中闷闷的,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这么没精神吗?早点睡怎么样,有新进展我一定跟你讨论。」 丁烟倒是没有把头撇开,头发生生被揉起几根呆毛立在头顶,「那好,我先去洗洗睡了。」便从阳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洗漱完顺便将衣服晾到阳台,抱着空衣篓回房关门,拉上窗帘,关灯。摁亮手机屏保发现才只九点钟,虽然还早,奈何一沾枕头眼皮便撑不开了,混混沌沌地入了梦乡。 ***·*** 剑尖冰凉,在自己的胸前挑开一朵血花,生冷痛绝。 「烟——」 勐地从床上坐起,拿起床头的手机,半夜两点,用拇指抹去鼻尖密密麻麻的冷汗,再度躺下已睡不着。 想喝水,房间里却没有水壶,想起楼道走廊处有饮水机便起身端起杯子。夜深人静,大家应该都睡了,丁烟开门格外小心,几乎没发出声响。眼睛早已适应黑暗,借着从楼道尽头射入的月光,找到饮水机是很容易的。 挪步至其前,刚想按下出水的按钮就听到二楼传来开门的声音,从声音发出的地方来看,是易瑾炀的房间,丁烟停住动作蹲下身仔细侧耳听。 「你别闹了,听话好吗。」虽然是压着嗓子的气音,但在没有杂音的夜晚还是异样清晰。 「我没闹,谁和你闹了,这不是怕明早起床有人敲你房门露馅嘛。」 「谁那么没事,再说了,你走阳台不就行。」 「我出来的时候反手锁了阳台,只有房门钥匙。」 「哎——别说,先前你敲我房门我还以为是谁呢,来的时候不走阳台都十分奇怪,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想是谁?越光明正大越不会引起注意好吗,我来的时候卢诗诗在阳台外面站着呢。」 「好好好,由着你,已经不早了,既然你不愿意陪我睡,那只能自己睡啰。」 「去你的,陪你睡到明早?你是巴不得我们的事败露?可怜了我那姐姐,碰上个来者不拒的你。」 「什么话,我哪里来者不拒?明明只有你们姐妹俩。」 「我呸,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不算数了?」 「我们刚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几乎不记得昨天夜里发生什么了,那个李楚晴送给我的醒酒汤有问题,再说了我有叫她送吗?」 「行了,我走了。」 紧接着是两道吱呀吱呀的门声。 丁烟蹲了良久,就怕发出声音惹人注意,这一下腿麻的不行,好一会儿才又再站起身来,打了半杯温水。自己房间的门半掩着,这偷听的一会儿漏出不少空调的凉气。 「叮——,当前任务: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55/100。」没想到偷听的消息也能刷新进度,丁烟暗暗为自己夜起找水的行为点了个贊。 其实偷听到的消息已经使很多疑点得到确定,剩下百分之四十五的未知又是些什么呢?易瑾炀对谢姝蕾有隐瞒?还是说李楚晴本身动机就不纯? 不过刷新的进度让她很是愉悦,只微微抿了两口水便又躺到床上,好在直到天亮也没再做梦。 第37页 ***·*** 害怕别墅里的人早起没早饭,黄芸总是在天色尚深的时候就起床准备了,切面包的她有些失神,经过昨日的意外,凌晨的厨房只有她一人了。 卢诗诗一如既往的早,黄芸发现她后连忙笑脸相迎,「又这么早啊?晚上睡的怎么样?」 「还行。」卢诗诗笑到。 黄芸发现她的眼睛充斥着几条细密的红色血丝,「诶,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啊,是吓到了吗?」 「没有啦,就是隔壁似乎有些吵闹,我自己又有些喜欢做梦,缓缓便好了。」卢诗诗眨巴眨巴眼睛,「哇,好香啊,今天早上吃什么呢?」 「今天我想着弄清爽点,有沙拉和面包,沾的酱汁还挺丰富的,不过没有额外熬汤,只有咖啡和橙汁,能习惯吗?」黄芸问。 「怎么不能,我能端自己的一份上楼吃吗,还想睡个回笼觉。啊哈——」卢诗诗说罢还边打哈欠边伸懒腰。 黄芸转身就帮卢诗诗准备,「要咖啡还是橙汁呢?」 ······ 丁烟下楼正好碰见卢诗诗端着托盘上楼,二人相视均点头微笑,并未多话,丁烟在楼下解决完自己那份之后学着卢诗诗也端了一份上楼,不过不是给自己的,她敲响了覃彧房间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复习考试去了。 第33章 海岛度假(15) ***·*** 虽然林子里又闷又热,但黄芸依然拿着手机出来找信号了,绕着小岛一整圈都没有收穫,只得又回到别墅里。 黄芸心里难过得很,说李楚晴的死和这群来岛上的人没关系她是不信的,奈何不能空口说白话。恨这往日被自己奉为世外桃源之处与外界竟一点儿联繫也无,赔了自己几年的姑娘还是单身,多好的年纪,说没就没了。 本来今日该去清理泳池,一个人的工作量顿时翻倍,她决定翘班喘口气,反正也没人知道。顺着别墅的楼梯爬上阁楼拉开小窗,阳光斜着打在木头地板上,黄芸觉着自己离天更近了些,心也平静了下来。 脸几乎要被太阳烤干了,微微的刺痛才让黄芸反应过来,刚准备关窗下楼,又忽然想到些什么,掏出手机一看,信号格上的叉变成了微弱的两格,狂喜的她拨通了吴峰的电话。 ***·*** 大家三三两两地自己组队下楼,准备吃晚餐。 卢诗诗眼睛肿的跟个兔子似的,谢姝蓓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角,朝注意到她们的人无奈的笑笑。 丁烟凑了过去,「怎么了?诗诗不开心吗?」 谢姝蓓把手插到卢诗诗拱起的臂弯中,插嘴道:「哪儿啊,诗诗她下午来找我玩,说岛上没网太无聊了,我刚好往平板里下了不少电视剧,选了个□□,要不是我之前看过,现在眼睛估计也肿得跟灯泡儿似的。」 「唔,是嘛。」丁烟发现谢姝蓓脸颊处还有些闷青,「你脸颊怎么了,是不是不小心磕到哪儿了?我看有点青。」 「青了嘛,快给我看看。」卢诗诗听了丁烟的话马上掰过谢姝蓓的脸,「肯定疼啊,这。我上去给你拿点药,你等等。」 「诶。」谢姝蓓想拉住卢诗诗,奈何她跑的太快,只能又转头和丁烟解释,「我们刚刚躺着看剧,结果平板没举稳,拍我脸上了。」 丁烟原来被手机砸过脸,深有同感,又联繫到昨夜偷听的对话,看向谢姝蓓的眼光瞬间多了几分怜悯。 晚餐是云依茜和黄芸一起做的,不得不说云依茜的炸虾壳脆、虾肉鲜甜、酱汁也十分浓郁。 桌上大家有说有笑,似乎忘记了突发事件带来的些许紧张。 不过也仅仅只是表面上这样而已,谢姝蓓和易瑾炀今晚并没有挨着坐到一起,卢诗诗抢占了两人之间的位置,谢姝蓓也没有异议,真是奇怪的搭配。 丁烟正纳闷这个易瑾炀到底能和几个女人扯上关系的时候,黄芸端着甜品上桌了,是个大蛋糕,不过已经被切片分好了。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我偶然间发现手机又了信号,虽然忽闪忽闪地,不过足够我打电话给吴峰了。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天出海,不出意外再两三天便能来岛上,而且这种突发情况他有可能会开快些。」黄芸一边将甜品端给每个人,一边说道。 「天吶,还得两三天,说实话我还是怕得慌。」云依茜皱起眉,瘪了瘪嘴巴。 王斌笑着说,「怕得慌哪是什么问题啊,尽管来找哥哥我,双人床只睡我一个多么寂寞。依茜,我还是单身诺。」 王佳苗在桌子底下狠踩了王斌一下,弄得他「嗷」地一声。 「切,我又没怎么用力,就你叫得夸张。」王佳苗的哼唧声咬着嘴唇从鼻子里发出来,说罢便端着甜点起身上了楼。 王斌见状挠了挠头,朝大家抱歉地鞠了俩躬,「对不起啊,是我开口闭口没遮拦,冒犯了依茜,我去看看佳苗她,你们大家慢慢吃。」 丁烟心思不在王斌的耍宝上,既然吴峰就快要来了,这次的度假因为李楚晴的意外估计也不会再继续下去,也就是说这几天可能是破案的关键几日,必须想办法和谢姝蕾谈谈。 「大家这两天都躺着睡觉嘛,我觉得时间确实有些难熬,要不找点事做做吧。」丁烟装作不经意提议道。 王斌一离开,连活跃气氛的人都没有了,谢姝蓓看半天没人搭话,便接到,「唔,能做些什么呢?打扑克?uno?似乎这里有好多棋牌哦。」 第38页 「其实你们可以一起打打撞球、唱唱歌儿啊,就在一楼游戏室。」黄芸提了一句。 「嗯......这不太好吧,李楚晴她不就死、不,怕她这几日对世间还有留恋,我们在她隔壁房间吵闹估计不太好。」云依茜连忙拒绝了。「依我看就打打牌再好不过了,下棋也行啊。」 「那倒不是问题,你们想下什么,只要不是太小的圈子我们别墅里都有。」黄芸收拾了大家用完餐后的盘子,摆放入餐车里,「大家可以先想想,我待会儿去给你们拿来。」 卢诗诗摆了摆手,「我帮黄芸搭把手洗碗算了,依茜她刚刚又做饭,弄得我这个老是吃白饭的不大好意思。你们玩就行。」 「我提议,飞行棋怎么样,好久都没玩过了。」没人反对谢姝蓓的意见,丁烟也只是想找机会和谢姝蕾说说话。 丁烟只创造了在一起的机会,却没有创造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大家一路约在云依茜的房间里面,丁烟想和谢姝蕾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好不容易大家都不想玩了,坐在一边聊天,谢姝蕾都会极力岔开有关李楚晴的话题,云依茜又是真怕,所以话题一往那出发展就嚷到别往下讲了,这晚上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没到十点人就散了,各自回房洗澡睡觉,谢姝蕾的房间也在二楼,丁烟就算和她同路也不大一会儿,被覃彧带着回了三楼。 ***·*** 「啊——」 清早的惊叫声又在别墅响起,不过这回是在二楼阳台。 二楼还在睡觉的大家纷纷扒开阳台的玻璃门,穿着睡衣张望。一楼已经下楼吃早餐的卢诗诗向黄芸问到:「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尖叫?」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你也听到了吗?不会又出事了吧,我们赶快去看看。」黄芸连忙解下围裙就往外跑。 第34章 海岛度假(16)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你也听到了吗?不会又出事了吧,我们赶快去看看。」黄芸连忙解下围裙就往外跑。 上楼一看,二楼正门楼道中无门敞开,卢诗诗带着黄芸从她自己的房间进入,来到阳台。 谢家双胞胎姐妹和云依茜都在易瑾炀的阳台玻璃门口,卢黄二人凑近,云依茜示意她们从两截窗帘中的缝隙往里看——易瑾炀侧着身子吊在房子中间。 丁烟几个住在三楼的也随后赶到,谢姝蓓和谢姝蕾两人相互搀扶着,卢诗诗和黄芸二人站在侧面。 双胞胎姐妹二人有些奇怪,谢姝蕾将脸埋在谢姝蓓的胸口,肩膀一抽一抽地似乎是在哭?谢姝蓓揽着妹妹,眉头紧锁,似是思考、似是痛苦,手掌还在她的背后抚摸着。 阳台的门是那种随关随锁式的,只能从里面打开。 黄芸面带痛色,「这、这事简直不可思议,我去拿备用钥匙。」 卢诗诗叫住黄芸,「等等,我陪你去吧,怕屋子里不安全,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于是就跟着黄芸一起从她的房间出门,往杂物室去了。 「该不会......宅子里真的闹鬼吧?」说完云依茜就打了个哆嗦,往离得最近的王斌身上靠去。王佳苗一个健步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谁知道呢,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佳苗,你别这样。」王斌瞪了她一眼,但是也不欲多言,面色凝重。 王佳苗似乎自知失言,低下头便未再多话。 众人在阳台外,丁烟从房间窗帘留下的豁口往里看。 屋内和上次覃彧探查的结果差不多,杂乱无章,床上的两只枕头东倒西歪,被子虽乱却是比较完整地平铺在床上,只是有着较多的褶皱。靠背椅歪倒在床边,而易瑾炀的脚也刚好那么立在靠背椅的正上方。 「吱呀——」,房门缓缓地打开了,黄芸拿着钥匙走在前面,卢诗诗用手半掩着脸跟在她背后,二人径直朝着阳台的玻璃门而来。 「咔。」闷脆的一声响,玻璃门被黄芸拉开,跟在她后面的卢诗诗则将窗帘往两边一滑,阳关顿时照进了屋子,房间里的冷气也扑面而来,众人并不能感到一丝清爽,反而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黄芸和卢诗诗二人立在房内,但是阳台外离屋最近的几人并不想进去,三个女生反而都后退了一步。 黄芸的眼睛看向覃彧:「覃先生,这?怎么办才好。」 「嗯......」覃彧皱着眉头,「你和卢诗诗先出来吧,还是我进去看看。」说罢又将目光瞥向丁烟,丁烟对他点了点头。 丁烟正准备换上那些临时「装备」,肩头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是王斌,他对她道:「我来吧,我想去。」 王斌的眼神坚定又有些炽热,丁烟知道这两人一起长大,感情定不是一两个字能形容的了的。但是进入房间拿到的很可能是第一现场的宝贵证据,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我有过上次的经验,要不你找黄芸也要一套相同的东西?我们一起进去吧。」丁烟看着王斌答道。 最后还是三人一起合作将易瑾炀从绳子上取下来放到了床上,比起这个,丁烟还是更在意房间内的情况。 床头柜小桌子平放的平板上有着一杯只剩一小口的水和明显被摺叠过的正方形白色纸张,另外是床头灯和抽纸的盒子。床边还有一把椅子被堆满了衣服,不知道洗过还是没有。行李箱大开地摊在地板上,里面叠过和没叠的衣服混在一起,衣服上是充电器和电线。 第39页 丁烟又看了看卫生间,洗手台上是刮鬍刀和牙刷,摆的还算整齐。浴巾被揉成一团放在架子上,浴缸内半湿不干,淋浴用的喷头也被放在浴缸头前的小台子上面,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不像是曾经的李楚晴,大家都守在阳台门口,特别是谢姝蓓和谢姝蕾二人,手扒在阳台的玻璃门上面往里张望。 王斌和覃彧二人合力将易瑾炀抬着去了地下的冷冻室里,三人便回房换衣服了。 ***·*** 丁烟看到覃彧的阳台门留了条缝儿,就知道这是留给自己的。 关门拉上窗帘,覃彧刚好从卫生间里出来,衬衣扣子没扣,头髮还微微有些滴水。她想不出为什么一个男人洗澡会比自己还慢。 覃彧伸手把手上的毛巾递到丁烟面前,「能帮我擦擦头髮吗?」然后拿起一个小板凳摆在床前坐下,示意她坐在床上。 接过毛巾盖在覃彧的头上轻轻地揉着,「你有发现什么嘛?」 「李楚晴是自缢,但是易瑾炀可不是。」覃彧的语气颇为肯定。 「嗯?他杀吗。」丁烟其实也不算惊讶。 「是的,易瑾炀脖子处不止一道勒痕,除了我们看到的上吊导致的勒痕外,还有别处勒痕,部位有些重合但有脖子后方勒沟相交且有点状出血和轻微擦伤现象,他本人的甲尖也残留有些许血迹,估计是挣扎时留下。」 毛巾几乎已经吸满了水,丁烟起身走进卫生间将它在清水下搓洗一道,拧干挂在衣架上。又掰开洗手台上方的镜式柜门,拿出里面的吹风。在房内插上插头,因为之前擦得差不多,没吹一会儿就干透了。 「你觉得是谁啊。」丁烟问到。 「又没有证据,我不知道是谁,所以不做猜想。」覃彧边回答边一丝不苟地从脖子最上一颗起扣上衬衣的扣子。 「你是不是有想法但是就是不想告诉我呀,不过这个易瑾炀真够乱的,和姝蓓、姝蕾都有关系,很可能还勾搭上了李楚晴。」丁烟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易瑾炀死前是不是吃过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嗤。」覃彧突然笑出声,「怎么你还是古代人吗?蒙汗药这种说法可真有趣。」 「哪、哪有啊,只是刚好想不到别的词而已。」 覃彧又正色起来,「确实,从他身上的痕迹来看,反抗并不激烈,很可能是死前喝醉酒或者吃过什么药昏睡。」 作者有话要说: 「新冠肺炎」大家千万要注意安全! 戴口罩、勤洗手、保持良好心态。 希望情况严重、或者身在一线的能够早日渡过难关! 大家加油! 第35章 海岛度假(17) 覃彧又正色起来,「确实,从他身上的痕迹来看,反抗并不激烈,很可能是死前喝醉酒或者吃过什么药昏睡。」 「叮——,当前任务——海岛,目标: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55/100、寻找杀害易瑾炀的兇手,完成进度20/100,完成任务后奖励碎片*5。」 「你......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易瑾炀他和你关系挺好吧。」丁烟没有管更新的任务信息,反而侧着头观察覃彧的表情。 「怎么看出来我心情不好的?其实我和易瑾炀之间也就那样,已经十几年没有什么往来了,倒是父母间时常走动。这次找我估计是王斌出的主意吧,没想到会这样。」 「唔......是嘛。」丁烟起身,将吹风机随手摆在覃彧的床头柜上,「突然想到些事,先走了,吹风你自己还原吧。」 ***·*** 入夜,王斌将大家召集到一楼大厅。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同样的情况接二连三发生难道不奇怪吗?我们这一行又以女生居多,晚上再要分开着实不安全。」王斌面色凝重悲痛,「暂时委屈一下,把床垫拿下来打地铺吧。黄芸和吴峰联繫了一次之后也没有什么进展,不过这种日子也不会很久。」 听着王斌讲完之后没人应声,王斌只好又道:「大家有什么异议可以提出来,如果同意就开始搬床垫吧,楼下的冷气也挺足的,不至于睡不好。」 云依茜第一个贊同,「是蛮吓人的,要让我一个人今晚肯定睡不着,总觉得脖子被勒得慌。」 「切,被害妄想症吗,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吧。」王佳苗撇了云依茜一眼,表情甚是不屑。云依茜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吞了进去。 似是为了缓和气氛,大家三三两两也发声应和了王斌的意见,动身上楼。 丁烟跟在两个男人背后,一起上三楼拿被絮,听到王斌问覃彧,「你觉得是谁?」 「不知道,没有证据,我就没有什么觉得。」覃彧没什么表情,径直朝前走。 「哎——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瑾炀屋里的那个椅子,站在上面根本都够不到拿根绳儿。别人有没有发现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有人害他。」王斌在覃彧耳边小声蛐蛐,声音若有若无地进了丁烟的耳朵。她只觉得有点好笑,王斌说着些这么隐蔽的事情,怎么不单独跟覃彧聊,不怕被兇手听到了吗。 ...... 一楼大厅几乎被床垫铺满了,男女之间为了避嫌拉了道帘子。 「诶,我睡前要敷的眼霜忘记拿下来了,我先上去一会儿。」丁烟对着她旁边的谢姝蓓说完就作势起身。 谢姝蓓伸手拉住了她,「我陪你一起去吧?」 第40页 「哎,没那么可怕的,我上楼拿完就下来。再说了,楼道里都有灯,万一碰见鬼了我拼命叫你行吧。」谢姝蓓听丁烟这么说完,犹豫了一会,就放她一个人上楼了。 空调的出风口靠近女生这边,覃彧和王斌两人更靠近楼道,因为有帘子挡住温度更高一点。 覃彧见丁烟绕过他们俩往楼上去,「怎么了?」 「没多大事,上楼拿个眼霜而已。」丁烟朝他一笑,便上楼去了。 掏出黄芸给的备用钥匙,打开了二楼的房间。 本来只是看看,没想到真有发现,甚至某些东西让丁烟有点心惊。 拿完东西,她小心地关上房门下楼,发现覃彧正作势上楼,「你怎么也上来了?」 「没事,谢姝蓓说你上楼时间挺久,她有些担心要上来看看,我替她来而已。」覃彧转身与丁烟同行。 丁烟隐约听到楼下似乎发生了争吵,连忙加快了脚步。 「这都是哪年哪月了,还有人相信鬼这种东西?要我说就应该不找什么吴峰,直接报警。」 「这个时候知道要报警?李楚晴出事之后怎么不早说话?再说了,你找哪国警察管我们?嗯?这是私人海岛吧,你以为还在本国境内?」 「我就是急了又怎么样,易瑾炀以后是我姐夫,我们算是一家人,还不准伤心了?这接二连三闹事哪个不怕,睡一起也好,免得给兇手可乘之机。」 「够了!易瑾炀在楼底下睡着呢!吵什么吵?我王斌确实胆子小,但是真叫我发现是谁害了他,我饶不了你。你做了兇手就要有胆,今夜里要是敢来找人,那就选我。」王斌似乎被吵恼了,突然吼道。 中间的帘子半拉,丁烟可以从楼梯口看见每个人的面色,大家似乎都眉头紧锁,但真正悲伤的似乎就是王斌和谢姝蕾。 「哥!你在瞎说些什么呢。」王佳苗跑到王斌跟前拉着他的衣角。「什么兇手不兇手的?」 「还用问吗?易瑾炀他才不是自己上吊呢,他脚底那个椅子,踩上去根本够不到绳子。这么拙劣的手法谁信?」王斌没看王佳苗,反而对着大家说道。 一时间无话,丁烟和覃彧走近众人。 半晌,云依茜细声细气地说到,「会不会是......是覃彧啊,易瑾炀他那么重,要想把他吊起来不是王斌只能是覃彧了。」 似乎还很有道理,众人的目光集中到覃彧身上。 「不是他,易瑾炀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和他呆在一起。」大家又看向说话的丁烟,覃彧更是带着些许惊讶,嘴角有些微微翘起。 「嗯?」云依茜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覃彧,又看看丁烟。 「其实覃彧他跟谁在一起并不重要,因为兇手是个女生呢。」丁烟接着又抛出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为什么?」几人异口同声。 「因为我知道兇手是谁,她是个女孩子,你说对吧?姝蓓?」丁烟看着谢姝蓓笑道。 「你的意思是,我是兇手吗?」谢姝蓓似乎有些紧张。 卢诗诗连忙抢话,「姝蓓平时对你那么好,丁烟你在瞎说些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不光有我,姝蓓她也知道兇手是谁。」在丁烟的注视下,谢姝蓓似乎更紧张了,她拉着卢诗诗的手,面上看不出端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大家是不是都过于紧张了,还是各自回房间冷静一下吧。」谢姝蓓又接着说,讲完便拉起卢诗诗准备上楼。 黄芸正站在楼梯口,「事情不说清楚,就别回房了吧。当然也别想着出别墅,大门被我锁起来了,钥匙也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如果都困在家,注意多运动,保持良好心态! 第36章 海岛度假(18) 黄芸正站在楼梯口,「事情不说清楚,就别回房了吧。当然也别想着出别墅,大门我锁起来了,钥匙也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我的确算不上什么,只是个女佣而已。但大家对待楚晴的态度确实令我痛心,编些个鬼怪谎话,要不是你们一行人里也有人出事了,恐怕楚晴她这辈子都难得合眼吧。」黄芸见大家似乎都愣着,便接着继续说到。 「瑾炀他如何我不清楚,但是李楚晴是自找的吧,半夜里从瑾炀房里熘出来,若不是被我当场撞见,恐怕小□□还在这里立清纯人设。」谢姝蕾听了黄芸的话突然激动起来。「若是他单身也就算了,在场的诸位谁心里不清楚?我们这次约到海岛就是易瑾炀要给我姐求婚了。」 「啪——」一声脆响。 谢姝蕾看着卢诗诗,「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我?」 「我为李楚晴鸣不平,谁都可以说她不检点,但是你不行。」卢诗诗嘲讽地笑道,「你以为你和易瑾炀的那点事就没有人知道?」 丁烟心中暗道,这简直是一出乱戏。 「诗诗,你别打我妹妹。」谢姝蓓似乎在卢诗诗出手前就想扯住她,没想未成功。 谢姝蕾原本一脸怨愤,逐渐变为惊诧和尴尬,频频侧过脸去看她的姐姐,但是谢姝蓓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的放到她身上。 「姝蓓,你明明知道的吧。这些事你都心知肚明,为什么选择视而不见呢?」卢诗诗被谢姝蓓拉着一边手臂,没有甩开。 第41页 王斌眼睛瞪得跟什么似的,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个女人吵架。 黄芸高声道,「那么,到底是谁害了楚晴?谢姝蕾?是你吧。」 「我、我才没有,只不过看她衣衫不整,就说了几句。杀人的事......这种事情、我也做不出来。」又说到李楚晴身上,谢姝蕾多了几分慌乱又矢口否认。 「你就不嫉妒她?我看你就连姝蓓都嫉妒的要命。」卢诗诗嗤笑的口气说到。 谢姝蕾似乎又被戳到痛点,攥紧拳头缓缓站起身,「卢诗诗你不要唯恐天下不乱,还血口喷人、呵呵,难道你也喜欢易瑾炀那个渣男吗?从大学起你就老跟在我们身边,不是看你和我姐关系还可以、我、我。」她勐地往前一扑腾,张开手掌就往卢诗诗的方向去了,「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假脸。」 卢诗诗马上闭眼蹲下身,王斌见状不对从谢姝蕾的身后擒住了她,「够了,够了。」 「卢诗诗,你不要激动,楚晴的死你伤心,这我们都可以理解,毕竟上岛以后你和她关系一直处的不错。但是啊,姝蕾真的没有害楚晴,她只是说了点重话而已。」丁烟往她们闹做一团的地方走近两步,众人的注意力被她完全吸引了去,「可能大家都没机会看看楚晴的房间吧,因有些好奇又胆大,就仔细看了看。她的卫生间有些混乱,衣服堆在一起。最关键的是她的手腕有因为利器而留下的轻浅划痕、大拇指伤口较重,怕是因自己做了插足之事又被撞破而自残。」 「叮——......」丁烟的推断十分正确,系统任务进度得到刷新的提示音也一次次响起,不过她未曾将注意力放到零的机械音上,而是继续说到,「本想割腕的她似乎是忍不下心来,又尝试溺水,浴缸里被放的满满的,有可能是自己在水中会下意识求生,这个方法也失败了。最后无奈选择自缢,李楚晴屋里的升降椅明显被调到了最高,她踢倒椅子后椅子便歪向一边,和易瑾炀的正好在脚下有不同。」 「她命不好,看来是个很重名节的女孩呢。我想不通的只有一个地方,这么检点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跑到易瑾炀的房间,做这么主动的事情呢?」等丁烟讲完,大厅一阵安静。 「因为易瑾炀说要喝点醒酒的东西。」黄芸答话,「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得有些醉,双胞胎里有一个下楼说易瑾炀要醒酒汤,我也没看清是谁,等我和楚晴把事都做完了,她要我先去休息,便端着柠檬汁上楼了。」 「是我叫的醒酒汤。」谢姝蓓接话道。 「易瑾炀明明醉酒,而且还有高血压,姝蓓你为什么不陪着他而放他一个人在房间?」丁烟刚准备自问自答,结果话头被谢姝蓓接了去,「因为我不想管他,巴不得他死了最好。」 卢诗诗听了这话大惊,拉着她的手摇晃着,「你瞎说什么啊姝蓓?是我有事把你叫走了啊?」 「好了诗诗,你不用再给我开脱了。杀易瑾炀的是我,间接害死李楚晴的也是我,给他们谢罪就是。」说罢往墙边跑去,似是要撞墙。 卢诗诗拼命抱住谢姝蓓的腿,不准她动弹,又大声吼道,「你疯了吗?我看都是谢姝蕾做的好事,你为什么要给她顶包,那天晚上明明我们一直在一起啊。」 谢姝蓓看着紧紧抱住自己大腿的卢诗诗,神色莫名。 而谢姝蕾半张着嘴巴,因为惊讶而面色凝固,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丁烟从宽松的睡衣荷包里掏出几样东西,丢到大厅地上铺着的白色被絮上,「看来不摆出点证据,兇手也不会水落石出,反而有人顶包。」 「这是别墅药房的钥匙和易瑾炀自己带上岛的降压药,他房间里只有空盒子,而里面的胶囊全在你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呢?」丁烟看向仍抱着谢姝蓓大腿的卢诗诗。「易瑾炀不光停了药,还和我们一起喝酒,身体上有没有不适只有他自己知道。你没想到这样他还很健康的样子,只是夜里不那么容易睡着了。」 「于是他准备找黄芸要安眠药,以便安眠,但是中途却被你接条。而你手上的药就是从药房拿的吧,这把钥匙应该是李楚晴的。」丁烟又向黄芸说到,「李楚晴出事后,你心里很伤心,也没慌着清点她的东西吧。」 黄芸摇摇头,「其实我有的,知道钥匙丢了一把,这事发生在楚晴出意外前,药房的药则是楚晴的事之后丢掉的。」 第37章 海岛度假(19) 黄芸摇摇头,「其实我有清点,知道钥匙丢了一把,这事发生在楚晴出意外前,药房的药则是楚晴的事之后丢掉的。」 「行了,不用再说下去了。」卢诗诗一脸平静地从半蹲抱着谢姝蓓的大腿的状态站起身来,「不用多说什么,确实是我给易瑾炀的安眠药,也是我半夜里勒死他,制造自杀的假象。」 她缓缓走向黄芸,「我没想着害死楚晴,对不起。」 「叮——,当前任务——海岛,目标: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100/100、寻找杀害易瑾炀的兇手,完成进度100/100,奖励碎片*5。」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丁烟开始心慌,在上个世界中系统始终没有更新任务进程,最后任务的完成伴随着刺杀的到来,而这次竟如此顺利? 「我本以为,没人会在意的。还是看低了易瑾炀啊,也没能想到丁烟你居然会去翻我房间。」卢诗诗自嘲地笑了,斜着眼睛看向丁烟,却没想到丁烟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是,我对你们也谈不上了解,自以为没有警察就无人能管我了。」 第42页 谢姝蓓跟在卢诗诗身后,「诗诗,你好傻。」 「我也没想到你会猜到我,更没想到刚刚你还尝试替我认罪。」卢诗诗前半句话音刚落,便一个转身手臂框住谢姝蓓,反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架在谢姝蓓的脖子上:「一不做二不休,你们都滚远点,现在谢姝蓓在我手上。」 本来就没什么人猜到卢诗诗是兇手,更别谈她被揭发后会选择将谢姝蓓做人质威胁大家了,一时间没人敢靠近卢诗诗。谢姝蓓没说话,只是牙齿咬着唇、紧紧地皱着眉头。 丁烟看到这场面才勐然回过神来,发现覃彧的手攥的紧紧的,似乎正在蓄力的样子,她用手盖在他的手上,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他妈还要不要脸?我姐刚刚还想给你顶罪,小贱人真是翻脸不认人。快放开我姐姐,你说你要什么吧?」谢姝蕾的泪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流的,现在的眼睛看起来又红又肿,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嘶哑。 「行了,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让我先上楼,不许跟紧了。」说罢卢诗诗先示意楼梯口的黄芸离开,又背着身子卡着谢姝蓓往楼上挪去。 看着卢诗诗和谢姝蓓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谢姝蕾第一个跟了上去,王斌嘱咐妹妹不要上楼便扭头紧随其后。 最后只有云依茜和王佳苗两个相互不对付的女孩子留在了一楼。 ***·*** 二楼,卢诗诗房间。 「我以为我能瞒过你,没想到......对不起、我杀了他。」卢诗诗早收了匕首,谢姝蓓坐在椅子上,她则站在她面前。 「为什么呢,不值得,诗诗。」谢姝蓓红着眼睛,声音有些哽咽,朝着卢诗诗摇头。 卢诗诗双手捧住谢姝蓓的脸,「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虽然我把房门反锁着,但是外面这么多人肯定撑不了一会儿。」她看着谢姝蓓反而露出一个笑,语速变快,「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与其看着你因为易瑾炀的原因总是痛苦,不如让我来帮你了结这段恩怨,我愿意你恨我。」 谢姝蓓的表情只有悲伤,看起来却并不惊讶,「我......真的不值得,我也不爱他,家族利益而已。」 听了这话卢诗诗的笑变得更夸张,「看起来你早就知道了。」 卢诗诗又蹲下身,谢姝蓓从仰视变成俯视,「蓓蓓,我只希望你能过的幸福。」 房门开始响动,似乎是有人在拿钥匙开锁,卢诗诗没有管这个声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但是我要冒犯了。」她缓缓起身将唇印在谢姝蓓的额头上。 「咚、咚、咣——」虽然房间大门被从里到链子硬锁住,但有人从隔壁阳台跑到这间房后,并且用榔头敲破了玻璃门。 卢诗诗见状立马背过身为谢姝蓓挡住玻璃渣,又掏出匕首做威胁状,还从床下抽出一根木条横在椅子两边的扶手里,刚好将谢姝蓓卡在里面不能动弹。她则在谢姝蓓耳边小声道,「委屈你配合一下我了,这种事还是不让别人知道的好。」 覃彧拿着榔头敲破了阳台的玻璃门,丁烟跟在他身后。 「卢、唿—唔、卢诗诗,你、你放了我姐,我来换她。」谢姝蕾似乎是刚从正门绕过来,说话还急喘着气。 「你算——」,卢诗诗话才讲了一半,「砰——」地一声枪响,她倒在地上,腰间散开一朵血花,拿着匕首的手也缓缓松开。 黄芸躲在阳台的窗帘后面,趁着大家没注意打出了一枪。 「诗诗!啊!你为什么打她?!」谢姝蓓卡在椅子里站不起来,眼泪吧咂吧咂地往下掉。 谢姝蕾似乎没看过拿枪打人的场景,已经愣在那里不能动弹,丁烟走上前抽出困住谢姝蓓的木条,对她皱着眉说,「姝蓓,对不起。」 谢姝蓓完全没有理会给她道歉的丁烟,只蹲下身去看倒在地上的卢诗诗,「诗诗,诗诗,你还好吗?」 丁烟似乎想去扶卢诗诗,但又止住了动作。 「怎么办、怎么办,止血,对了,止血。」慌忙之下谢姝蓓脱下自己的睡衣,按在卢诗诗的伤口处。 「你...你、哭的...这么伤心,我都...都不好意思、把刀...继续架在、你脖子...上面了。」似乎没有打到要害,卢诗诗只是不停地流着血,还能讲话。 谢姝蓓的泪一滴滴洒在卢诗诗的脸上,她又低下头去吻她的嘴角,「别说话了,我求你。」又看向身后的众人,「你们有会止血的人吗?帮帮她好不好。」 谢姝蕾看着面前的景象吃惊地站都站不稳了,只能扶着墙坐在地上。王斌也没再和前门死磕,绕路过来便看到屋里歪歪倒倒一片人。 丁烟迅速地跑进浴室将浴衣、浴巾和剪刀拿出来,把浴巾剪成一条条的样子,又将浴衣搭在谢姝蓓身上。 第38章 海岛度假(完) 丁烟迅速地跑进浴室将浴衣浴巾和剪刀拿出来,把浴巾剪成一条条的样子,又将浴衣搭在谢姝蓓身上。 没人会动手术,子弹头还留在卢诗诗的身体里,她疼的满脸是汗、腰下方的布料没一会儿就全部湿透了。 丁烟转头转头去瞄黄芸,她手中的枪不知什么时候换到了覃彧手上,人还有些颤抖,丁烟问道,「有消炎药吗?」 黄芸愣着没说话,谢姝蓓对着她吼道,「有消炎药吗?黄姐?」 第43页 黄芸接着麻木地点了点头,「有的。」 丁烟见此状把还放在身上的药房钥匙递给覃彧,「你去找找看吧。」 覃彧没接,反手将钥匙递给王斌,「你能帮我去找找嘛?顺便找找有没有针线和酒精。我在这里看着,怕出意外。」王斌点点头,拿着钥匙下楼去了。 覃彧低下身捡起卢诗诗落在地上的匕首,找出打火机来回烧灼。他看着卢诗诗,「怕疼吗?」 卢诗诗摇头,丁烟见状让开她身边的位置,谢姝蓓似乎知道覃彧接下来要做什么,扯着浴衣的袖子让卢诗诗咬在嘴里。 王斌速度很快,提着医药箱就上楼了。覃彧见状掀开遮在卢诗诗腰上的布料,手起刀落剜出大半边弹头丢入垃圾袋里。丁烟在一边用酒精擦拭了镊子和弯针,看弹头没有被完全取出,便将镊子递给覃彧。 两人不是专业的,但是步调配合的还不错,弹片取出、消毒缝合都还比较顺利。一套程序走完,卢诗诗的头髮全湿光了,她朝大家挤出一个笑容,合眼便晕了过去。 这晚上没人睡了好觉,谢姝蓓坚持回房陪着卢诗诗,众人也没有再折腾还是集合在一楼大厅,一夜无话。 ***·*** 吴峰说什么也没想到回程会变成这个样子,两具冻得冰凉的尸体、一个腰上缠着绷带被抬着的伤患、一群面色阴郁沉默寡言的人,稀稀拉拉地上了船。看着同样跟着返程的黄芸,想开口问些什么,被低垂的头给拒绝了。 温度依然很高,海水被蒸腾起散到空气中,咸湿闷热,丁烟没由来地心跳加快,但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手指甲在桌面上左右滑动。 因为是临时出海的船,吴峰他也没过多花心思研究天气如何,只是急匆匆地赶来。 用完午饭,大家四散开来,有人午睡、有人发呆。大概是下午三四点,开阔的航路上似乎出现了些什么东西,一大片深黑的云团压着水平线迎面而来,偶尔在云层中噼开的亮光还带着轰雷般的音效。 几乎没人注意到天边迅速蔓延而来的危险。 覃彧隐约听到声响,抬头往四周远眺,发现正前方向着自己扑面而来的浓浓墨色。「丁烟!暴风雨!」,他拍打丁烟的肩膀慌忙让她通知船上的其他人,又跑到驾驶室找吴峰,发现他正在掉转船头,「我们船上有备用小船吗?」 吴峰连连点头,眼睛盯着瞭望镜道,「救生衣、泳圈和皮艇都在一楼的铁柜子里,钥匙挂在墙头。」说罢下巴指了指一边的墙面示意。 「暴风雨要来了,我们得做好准备!」丁烟跑进室内大声疾唿,原本平静的小艇开始上下左右晃荡,众人乱作一团,好在家具都固定在房内,紧紧扶着便不会倒下。 覃彧招唿王斌去和他一起拿救生衣,丁烟和黄芸见状也跟在了后面,王斌套好衣服给皮艇打气,丁烟黄芸一人抱着一堆给剩下的人带去。覃彧多拿了一件一边穿一边沖向驾驶舱。 「浜——」、「浜——」、「浜——」,海浪一阵高过一阵,拍打在船身,声音响得惊人。吴峰连救生衣都没时间套上,只是勐抬船头往相反的方向加速。 无济于事,黑色的大口比想像中来得更快,几乎没有过程就吞没了小艇,并往更远的方向飞速而去。 船似乎眨眼间就来到风暴中央,雨水也没有任何过渡地从空中倾泄而出,洗刷着还十分干净的船身。 「快!绳子给你。」室内的大家把自己和固定的桌子绑在一起,卢诗诗的伤口来回一折腾又开始渗出血来,和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海水,在绷带上晕成粉色的花。 「姐,你别管她了,先绑好你自己行不?」谢姝蕾朝着谢姝蓓吼着。 不过丁烟的心并不在这里,她在意刚刚往驾驶舱跑去的覃彧,尽管心跳得像擂鼓,她还是扶着墙,准备往船头驾驶室去。 她想先扶住门框再去够房间外面订在地上的桌子,没想到船从□□晃到右边,手一空,整个人翻了个身,挨着地面将要滑到另一边。丁烟怕得直闭眼,手却被拉住了,「丁烟,你快踩住那张茶几!」 抬眼一看,居然是王佳苗,丁烟连忙落脚在茶几的桌角上,「谢谢。」又顺着船的摆动成功贴上门框。 王佳苗似乎也做着出房间的打算,丁烟一琢磨,估计是想和她哥哥一起吧,王斌还在储物室没来得及出来。二人准备合作将绳子的一边拴在腰上,另一边系在窗户的铁栏杆上,海浪不断拍打在身上不少的水灌进了房间里。 雨水拍在脸上完全看不清,丁烟明知无用却还是抹了把眼睛,决定尽量趴在船面上行动,谁知一地的茶壶玻璃渣扎了满手,有无渗出她自己也看不清楚。 甲板上遮阳的伞拦腰而断,「嗖」地迎面穿空而来。丁烟见状立马反手推开还在繫绳结的王佳苗,两人均躲过伞尖。王佳苗被推向屋内,而丁烟则滑向船外,栏杆的绳子因为慌忙并未系牢,一个大浪将她卷进了深邃的海里。 「正在进入世界结算页面,世界进程结束。」 「宿主传送至新世界......」 第39章 邻里 「小帅哥?我女儿没事吧?」一位中年妇女十分着急,又不敢前去插嘴,朝着男子试探问道。 男子跪在横躺倒地上人的一旁,皱着眉道,「口腔与肺内积水已经排出,只是头部受创,具体还需去医院拍个片深度检查一下。」 第44页 钟明丽心中暗悔,就不应该硬拉着女儿到郊区来农家乐,这种没有完整安全措施的「漂流」更不该参加。 「我刚好要开车去医院,阿姨看看是打120,还是坐我的车一起去。」男子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按捺着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淡淡道。 钟明丽想着等救护车还要时间,便连忙答应,生怕面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医生的男孩子后悔,「好的,好的,真是麻烦你了。」 两人合力将躺在地上的女子搬上后座,男子还在她的头前放了块枕头以免二次磕碰。 ***·*** 丁烟觉得一阵头昏,脑子涨得不行,只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具体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 她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又想抬手给自己揉揉太阳穴。 钟明丽见着自己女儿似乎有了动静,马上坐回病床头前的椅子上唤她的名字,「烟烟?烟烟?」 刚睁开眼面前还一片模煳,等她又眨巴眨巴了几下后,正头前的影像也逐渐清晰起来,一个中年妇女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看。 系统还没给自己传送人物信息,丁烟不敢多说话,害怕失言,只能报以茫然的眼光。 钟明丽看着自己女儿这个表情,连忙抬头看向她对面的男子,「覃医生?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丁烟顺着女人的视线看过去,坠入一双如墨深邃的眼眸,心跳又变快不少。 他缓缓启唇,「阿姨请放心,她就是轻微脑震盪而已,短暂的意识障碍出现比较正常,多休息便好,如果真担心的话,可以在医院多住两晚。」 「请宿主接收新任务信息……」零冰冷冷的机械音又在耳边响起。 此时钟明丽的手机也响了,她朝着眼前的医生抱有歉意地笑笑,「餵?」 她拿着电话边说边往门外走去确认,「哎呀,我这不是急煳涂了吗?这就去给你看看,在住院部西区五楼5302床。」 冷峻的男子趁着妇女出门看房间号的时候低下头凑近丁烟,丁烟的心砰砰跳得更厉害了些,这个男人比上一个世界看起来更有气质了,声音也更清冽些,「我去换个衣服,等会儿来找你。」 丁烟只知道傻傻地点了点头。 男人往病房门口走,钟明丽又匆匆跑回,「烟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刚刚脑子是懵的,一时开不了口说话,妈,你不会把爸也找来了吧?小事而已啦。」丁烟朝着钟明丽暖暖地笑。 「嗐,你这孩子,刚刚真是要吓死我,都怪妈不好,非带你去玩那个什么漂流。」钟明丽一脸自责,看着丁烟她勾着脖子和她说话,抬着她的腰往她身后垫了两床枕头。 「才不是,明明是我带您一起去的,漂流也是我自己要玩的,」丁烟腰腹也微微用力,以免钟明丽单手托不住她。 这时门外一个浓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走进来,额头前的头髮都被打湿了,「怎么了,这是?」 走到两人身边又问,「烟烟没事儿吧?」 「没事儿的,爸,瞧把你和我妈紧张的。」丁烟从床头的盒子里抽了两张纸递给丁振雄,「把汗擦擦吧。」 钟明丽接过纸给她男人揩了揩额前的汗,「都怪我,玩什么漂流,烟烟她从小气艇上翻下去磕到脑袋,掉到水里直接晕了。都怪我,呜呜呜……」说着说着还微微地啜泣起来,丁振雄连忙把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后,「好了好了,烟烟这不是还好吗,别哭了。」 丁烟看着眼前的两人腻歪着,抿了抿唇,「好啦,这天都快黑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什么事了。」 「不行,不行,我要在这里陪房。」钟明丽连忙摇头不答应。 「哎呀,说了没事的啦,我多请几天病假在家休息一下,明早看情况办出院吧。」丁烟想了想又说,「这里连个床都没有,妈你先回去吧,我过几天周末就回去吃饭了,你好好想想给我做点什么补补。」 钟明丽还在犹豫,丁烟又说,「明天过桥限号,爸是肯定要走的。」 丁振雄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问丁烟,「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是谁?」 丁烟和钟明丽转过头看去,发现覃彧脱了白大褂又换回平时的就靠在木门上,钟明丽有些纳闷,「覃医生?还有什么事吗?」 覃彧站正后点了点头,「叔叔阿姨好,我想和丁烟聊点事。」 钟明丽还以为是些什么医嘱,「好的,好的。」,没想到他走到病床另一边蹲下身,摸了摸丁烟的脸,「烟烟,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她说好多了。」钟明丽没注意看丁烟微红的面颊,只看着她没答话觉得对医生不礼貌,便带答两句,勐然又觉得不对,「嗯?你们之前认识吗?」 「还、还行吧。」丁烟不好意思回望覃彧,只能向那边站着的原身父母点头。 钟明丽觉得今日心情真是大起又大落,自己单身二十六年的宝贝姑娘先是落水磕到头,又突然跟救她的帅哥相识,她马上决定拎着自己的包,带着老公往外走,同时嘱咐到,「烟烟,周末记得带覃医生回来吃饭,我们家得好好谢谢他。」 丁振雄被拖着往外走,「诶?刚不是不说不走陪房的吗?合着我刚上楼就又回去啊,你是要找司机送你回家吧。」 「行了,就你话多,快走快走。」钟明丽还顺手给两人带上了门。 第45页 病房的隔壁床是空的,不知道是有人占着床位回家睡觉去了,还是没有病人,不管怎么说现在屋里就他们俩人了。 覃彧起身坐到床边,看着丁烟,「对不起。说好要护着你的。」 丁烟确定人物关系里原主和覃彧并不认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摇头。 脸被覃彧两手摁住,「别晃脑袋了,说话就行,现在头是不是还很晕。」如果说上一世是尚未说清,这次再见丁烟和她的反映可以看出,和他一样,她也一直记得他。 第40章 邻里(2) 脸被覃彧两手摁住,「别晃脑袋了,说话就行,现在头是不是还很晕。」如果说上一世是尚未说清,这次再见丁烟和她的反映可以看出,和他一样,她也一直记得他。 「已经好多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丁烟朝他笑,脸被他的手捂了个严实,怪不好意思的。 覃彧朝四周看了一圈,「要是晚上真留你一个在这里,你会怕嘛?」 丁烟这回没有选择摇头,直接回答到,「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啊?」 覃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拿过丁烟妈妈留在床头的包,「走,送你回家休息吧。」 「嗯?」丁烟没反应过来。 「能拿包吗?」,覃彧没等丁烟回答,把包放在了丁烟的怀里,抱起她往外走。 等丁烟缓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到男人车的副驾驶里了,只见他将车从停车场缓缓倒出来,问她,「烟烟,你家在哪?」 「正在传送宿主活动地图,请注意查收。」 别说,还挺及时,丁烟看着覃彧的侧脸,「金风玉露。」 「那就去你家吧,更近点。」离中心医院近是没错,什么叫更近点,丁烟在心里默默吐槽。 覃彧照着丁烟说的把车停进她的空车位,问道,「能走吗?」,他见她满口答应,还是不放心地三步作两步拐到副驾。只见眼前的小女人打开车门勐地站起来又摇摇晃晃地扑入自己怀里,他问她,「我能当你是故意想抱我吗?」 丁烟的脸撞到覃彧的胸口,刚想回答他的问题,就发现白色的衬衫上印着自己浅色的唇印,她仰起头略带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把你衬衫都弄脏了。」 覃彧居高临下地揽着她,折腾了一天,口红几乎掉光了,露出微微发白的唇色,眼睛跟小鹿似的望着他,还带着点水光。他吞了吞莫须有的口水,又把她像刚才在医院里那样抱起来,「指路吧,回家。」 丁烟环着他的脖子,眼睛倒是盯着衬衫上的红印勐看,突然来一句,「覃彧,你没有女朋友吧?」 「有的。」覃彧拿出丁烟先前递给他的钥匙开门。 「啊?」她心里突然有些泛酸,像是有东西顶住了喉咙管儿,等覃彧走到客厅的沙发处才挤出来一句,「那我赔你件衬衫吧,先给你拿件我爸放在这备用的你将就着看行不行。」 手不停使唤继续揽着他的脖子,丁烟默默地骂了两句自己那被撞坏的脑子,低头不敢看他,「给你添麻烦了,你快回家吧。」 「就这啊?你男朋友为你连晚饭都没吃,快饿死了,送到家就要赶他走?」说罢便把她放到沙发上,并拉开环在脖子上的手臂,往厨房走去。 覃彧在厨房转了一圈,系上丁烟那不合身的围裙,拿了冰箱里两个鸡蛋和一些肥牛卷,从隔层里找到一筒面。先给肥牛焯了水,又起锅烧水煮面条,打入两个鸡蛋。 丁烟看着锅里水开之后咕噜咕噜冒起的烟气,还有覃彧的背影,梗在喉头的气也消了,唿吸逐渐顺畅起来,才想起来伸手去够面前桌子上的遥控器去开空调。 覃彧又把丁烟抱到餐桌前,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碗面。 丁烟用勺子舀了一口面汤,对着轻轻地吹了好多下。汤清淡地不行但却又莫名好喝,她放下勺子突然道,「覃彧,我随时可能会死你知道嘛。」 她见他左手拳头捏地更紧了些,拿筷子准备夹面条的手也停了下来,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丁烟也没动作,她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空调往外吹风的声音。 「所以你不要我是吗?对不起,我总是夸下海口但却又无法履行诺言。」 「才不是的!我不想耽误你,你值得更幸福的生活。」丁烟连忙去用手抚摸他捏紧的拳头。「是我配不上你。」 他反手盖住她,「你是笨蛋吗,我们结婚吧。」 「嗯?」丁烟发出一声疑问的哼声,刚准备说些什么又被对方打断。 「不对,我们是不是曾经成亲,但是没谈恋爱?」男人顿了顿,「这样吧,还是先谈恋爱,毕竟都已经老夫老妻了。」 丁烟觉得自己都跟不上对面这人的脑迴路,本来想好好和他聊聊透露点什么的,谁知道尽被他搅煳了,便有点生气地夹起一口口肥牛往嘴里送,有肉抚慰的心,一下就快乐了起来。 覃彧看着她吃着吃着就笑了的样子,也舒了口气,他想好好地和她在一起。 饭毕,覃彧坚持让她呆在沙发上,便转身洗碗去了,丁烟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想到些事,便问零道,「我要是一直拖着任务不完成会怎么样?」 「请宿主进入商城升级系统。」 「......」,丁烟没法只能照做。 进入商城一看发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不知名的尸体一具(2币)、灵猫上身术(5币)、狗血一碗(2币)、物品识别器一次(3币)……看到物品识别器她马上转入工具栏,发现这个东西从永久变成了(3次)还是赠送,有从商城进入系统其他分类,用五枚碎片换了十枚货币对系统进行升级。 第46页 「就真的很吝啬」她心里吐槽道。 「恭喜宿主开启二级权限。我能保证交易的公正,并不会多占宿主任何利益。」 「哦」,丁烟干巴巴地回答。 零又回答起她之前的问题,「如果系统发放主线任务遭到宿主拖延,并且被确认,那么宿主轻则受惩罚,重则终止本轮世界;支线与即时任务遭拖延,无奖励,但不受惩罚。」 丁烟刚想接着追问『被确认』的含义,就听到覃彧站在旁边对她说,「能洗澡吗?要不要我帮你。」 「我只是脑子被撞了一下,并没有失去自理能力啊喂!」丁烟觉得覃彧像是在养小孩子。 「所以刚刚下车果真是主动投怀送抱呢。」 既然这个男人在这个世界这么会耍嘴皮子,那么自己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沉默。她扶住覃彧伸出的手,往自己房间的浴室走去,回头看着他,「我自己能洗澡。」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覃彧发现丁烟的房间铺了毛茸茸的地毯,席地坐在了外面。 丁烟给他开了房间的空调后走入浴室,对着镜子她愣住了。 这脸确实和原来的自己一模一样,但原主画的眼线花了一部分,跟个小熊猫似的,而口红几乎掉光,嘴唇显得苍白气色很差。她突然有些心疼外面的覃彧,对着自己这样一张脸,还能那么煽情。 第41章 邻里(3) 丁烟洗完澡依着头皮并未受伤就把头也洗了,等事情都做完夜色已经深得不行……也不知道覃彧住哪儿,半夜开车估计不太安全,她便琢磨干脆留覃彧在家过夜算了,不过,当然是睡在客房。 「覃彧,你介意穿我爸的睡衣嘛?」丁烟用手搅着还有些微微水汽的发尾问道。 「嗯?」覃彧上扬的语调显然不是答应的意思,「不介意啊,但是今晚我不准备留宿。」他边说边凑近,伸手捻了捻她的发尾,「怎么不完全吹干?」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半夜开车不安全而已。」丁烟连忙做着奇怪的否认,她觉得覃彧突然贴近显得十分暧昧,「已经够干了,再干我怕头髮会枯。」 覃彧顺着发尾往上摸了摸,髮根处确实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我倒是想有别的意思,不过有些事还要处理。」说罢便把丁烟捞起放到床上,「晚安,早点睡。」并关灯带上房门。 丁烟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睛,又是懊悔又是庆幸。具体悔什么又幸什么,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本以为睡不着,但脑子意外放得很空,什么时候睡着都不记得了。 ***·*** 吵醒她的是可恶的铃声,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母上大人来电。 「餵?」清早的电话永远不能让人抱着一种好心情去接,但她还是尽量用着好语气。 「烟烟啊?身体怎么样?」声音从下巴处传来,丁烟撇过头一看,手机拿反了,她干脆点了免提把手机放到桌上。 「好多了,妈。」她边叠被子边说,「估计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身体还是最重要的知道吗?不要让你妈担心你,可以的话还是多歇几天。」 丁烟拉开房间里的窗帘,阳光透过落地窗立马洒满了整个卧室,觉也彻底醒了。她想了想昨天接收到的人物资料,「老请假不好,下个月表舅不是还要结婚吗?我们家和他们走的比较近不可能不去吧?」 「哎,这个肯定是要去的,但是终究身体最要紧。」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也都是我昨天出意外,本来想陪您一起好好玩玩的。」丁烟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将它放到墙上的隔层木板的花瓶旁边,准备洗漱。 「哎,这有什么啊。你在医院要不要妈给你送饭去?洗漱用品都没有吧?」 丁烟才勐地想到,昨天被覃彧带回家后就忘记给原身的爹妈打个电话了,「那个,妈,我已经回家了。」 「这么快?出院都办好了?」 「嗯,」她根本都不知道出院办的怎么样了其实,「办好了吧。」 钟明丽觉得原先办事挺周全的女儿怕不是真的撞坏了脑子,「诶,好了就好了,还加什么吧?」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跟覃医生有关系啊?」 钟明丽拉长了语调,听得丁烟心里怪膈应的。 「系的,他树让偶先回来,撤院他给偶办。」因为口里含着牙刷,说话含含煳煳的。 「好的,好的,那就好。」钟明丽喜上心头,有什么能比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女儿回心转意找男朋友更让人开心的事呢? 「周末我在家做一桌,可以的话你把覃医生带过来吃个饭呗,我们可要好好谢谢他。」 丁烟吐了口里含着的泡沫水,「行。」 「哟,这就行了?人家答应没啊?」钟明丽起兴揶揄了丁烟两句。 其实还真是个问题,丁烟想着,她也没和覃彧说这件事,「有可能他周末还真的有事,我再问问吧。」 「你要是定了时间跟我说一声啊,我好在家里准备。」 「嗯嗯。」丁烟正在洗脸,便只能哼哼了两声。 「诶,你别光嗯啊,别忘了听到没?」钟明丽生怕自己女儿哼了两声转身就忘记了,赶紧叮嘱两句。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谁啊?不会是外卖吧?」丁烟看着不断叨叨的手机,犹豫了两秒还是带着手机去开门了。 第47页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少吃些外卖,哪有自己做的东西干净啊?」 「不是外卖,没点外卖。」丁烟透过猫眼往外瞄了一眼,发现是覃彧,立马开了门。 钟明丽怀疑自己女儿在撒谎,不过孩子大了一直追究下去也不好,便转了话头,「也是,是身体不舒服不想做饭吗?等好点了还是多自己做的好。」 覃彧今天穿着一身黑,依然是衬衫,袖子挽到关节处。他一手夹着棕色纸袋和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另一手拖着个大箱子站在门外。 丁烟挑眉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男人,伸手接过了他一边手上的袋子,示意他赶紧进门。谁料他一边拖着箱子一边说,「阿姨好,是我,覃彧。」 「哎?是覃医生啊?」钟明丽十分惊喜,又突然叫道「哎呀,我烧的水开了,拜拜烟烟,我挂了啊。」 「嘟、嘟嘟」通话结束,还很刻意。 「嗯。你今天不上班吗?」丁烟问他。 「不上,这两天休假。」覃彧摇了摇头,接着道,「其实,我是来投奔你的,房东不让我租房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丁烟问道。 「就昨天晚上。」覃彧将自己的箱子暂时放在门边,换鞋打开了自己带过来的棕色袋子,「我带了早饭,你没吃吧?」 这房东突然的发难也太刻意了吧?丁烟不太信,「不会吧,再怎么样也会宽泛两天等你再找到房子啊?」 「那个房东窥觑我,我当然要为了自己女朋友明哲保身啊。再说了,你这离中心医院多近啊,我上班也方便。」覃彧看着丁烟的眼睛说的,似乎真的没有骗人。 丁烟吸了口豆浆,温温的、刚好入口,答应道,「好、好吧。」突然有一种包养小白脸的感觉怎么办? 「我会付房租的,房东大人。」覃彧顿了顿,「而且我还很期待新房东会窥觑我的□□。」 丁烟觉得眼前的男人越来越聒噪且滑头,顺手将手里的豆浆塞入他嘴里让他闭嘴。看见覃彧衔着吸管笑了,她才觉得不对,脸上又飞起两抹樱色。 这边的钟明丽挂完电话在家里拎着围裙踮起脚尖装模作样地转了两圈,又用力地拍了下正在餐桌上吃早饭的丁振雄,他被吓了一跳,汤匙里的豆腐脑全洒在桌上了。 丁振雄瞪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婆,一脸不解,没说话。钟明丽见东西洒了也一点不恼,「哎呀呀~老丁啊~就等着抱外孙吧~」 「啥?」丁振雄没反应过来。 钟明丽看了看自己老公的样子,突然把脸拉了下来,「快吃你的早饭,不怕迟到啊?」 「嗯???」他怀疑昨天把脑袋撞了的不止是自己姑娘,还有他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疫情似乎好点了,但是大家还是注意出门带好口罩不要松懈啊。 第42章 邻里(4) ***·*** 这天丁烟按照说好的情况带覃彧回家吃饭,她看着他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你怎么了?要找什么吗?」 「不是,我在想要买点什么东西带去。」覃彧皱着眉,似乎还挺紧张。 丁烟换好鞋抱着双手站在门前,「我还不准备把你介绍给我爸妈呢,就是吃个饭而已,不都说了是感谢你那天刚好碰上救了我吗?」 覃彧瘪着嘴,「不会吧,我们都这样了,你还要过地下情人的生活啊?」 「你瞎说些什么呢?我们现在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我也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啊。」丁烟看了看手錶,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招手示意覃彧赶紧换衣服出门。 覃彧边换鞋边说,「好的好的,房东大人。」 二人到了丁爸爸丁妈妈的小区,覃彧让丁烟告诉他门牌号就让她先走,自己找停车位去了。 钟明丽等着有人按门铃呢,一下都没响够房门就开了,她一看门外就站着自己女儿,赶紧探出头去向左右看看,「覃医生呢?他怎么没来?」 丁烟看着钟明丽没有说话,「……」 「诶你这孩子,妈问你话呢。」钟明丽站在门口就没有让丁烟进门的准备。 丁烟只好如实说道,「他找车位停车去了,马上就来。」 钟明丽一边拉着女儿进门,一边说道,「怎么不早说,妈妈还以为他不来了呢。」然后给丁烟倒了杯水,又去厨房忙活了。 把该蒸的菜放上蒸锅里,淘米煮饭,钟明丽想着让女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她来厨房学学做饭,省的老是吃外卖,「烟烟,来帮妈妈洗菜行吗?」 不知道钟明丽又是哪里淘来的小白菜,泥还不少,丁烟边洗边听她谈家常,「对了,烟烟,跟你说个事。」 「嗯嗯,听着呢。」没一会儿水就浊了,因着这是老房子,丁烟怕往水池里倒水会堵下水道,便端着盆子往洗手间倒去。 「还记得徐枫就要结婚的事嘛?他找了个申都的女孩,准备两边都办婚礼。当时金风玉露的房子他们不是刚好买在你对门吗,准备让新娘子从那边出嫁,想你离得近就多照顾些。」 丁烟把每个人的资料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徐枫家里确实在自家对门,不过因为他不在这边工作,几乎没人住。想着又是亲戚还是邻居的,便答应了,「行啊,不是什么大事。」 又有人按门铃,丁烟洗了白菜手还是湿的,准备跟钟明丽说一声,话在嘴边还没说出去就看着她一熘烟跑去开门了。 第48页 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哎呀,覃医生,来就来怎么还带那么多东西。」 「阿姨叫我覃彧就行,这些不是我买的,都是烟烟买的,我带上来而已。」 「别煳弄阿姨,那个丫头周周回来都没说买东西。」 「都是些水果和保健品,不值钱。」 「这怎么好意思,快进来坐。你说你,本来是感谢你请你吃饭的,怎么搞得还送起礼起来了。」 覃彧倒是挺会转移话题,「阿姨,我换这双鞋行吗?」 「哎呀,换什么鞋嘛,家里也不算干净,直接进来就行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丁妈妈把瓷砖拖得锃亮锃亮的,覃彧还是坚持换了双鞋,才进门。 钟明丽觉得眼前这个俊俏的小伙子越看越合心意,朝屋内喊了声,「老丁,屋里来客了还不赶快出来,闷着干啥呢,都没礼貌。」 丁振雄以为谁来了呢,从书房出门一看发现是那日在医院里看到的男医生,心里知道是自己老婆招来的,笑道,「覃医生好啊,谢谢你那天救了我闺女。」 「谈不上,谈不上,丁叔叔叫我覃彧就好。」 丁烟在厨房里看着丁妈妈锅里烧的肉菜汁水都收地差不多了,怕煳掉,赶紧开盖做最后的调味。 等钟明丽在外边寒暄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的菜,马上跑进厨房,发现闺女不光把锅里的烧的肉蛋盛起来放到保温器里,甚至正在炒青菜。 她尝了尝味,一脸惊喜「嘿,看不出来啊烟烟,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 一顿饭吃的还很顺利,等送走了丁烟和覃彧,丁振雄问钟明丽,「我怎么总觉得这个覃彧不太对,是不是和烟烟过于熟了?」 「快什么快,人家本来就认识,覃彧八成是咱闺女的男朋友。」 「啥?男朋友?」丁振雄再一韵好像确实是这样,心里马上变了个滋味,「早知道我还给他夹个什么菜啊。」 「怎么,你还对人家不满意啊?」钟明丽坐在沙发上笑的跟个花儿似的,「我可是满意的不行。」 「这什么跟什么啊?救命恩人和女婿那是两码事,两码事好不好。」丁振雄气不过不想和自己老婆继续叨叨,下楼扔垃圾散步去了。 ***·*** 见到何欣欣的第一眼,丁烟就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具体是哪里违和她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姑娘留着齐肩的中长发,一缕刘海搭在脑门,单眼皮,眼睛不大不小,五官不偏不倚,带着个大黑框眼镜,皮肤有点偏黑,微胖,没有化妆。开朗、健谈、爱笑,听说是申都某高校的讲师。 两人在咖啡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何欣欣说她这边的婚礼完全没准备,想要丁烟抽空陪她去试试婚纱,并且邀请她做这边的伴娘。 丁烟和她才第一次见面,两人完全不熟,但是这种事情让她当面拒绝又拉不下面子,毕竟马上就是亲戚了。她只好说了个活话先答应陪她试婚纱,至于伴娘让她先联繫在这边的朋友后再商量。 何欣欣说出请求后自己也觉得不太合理,不过看到丁烟说了个让自己好下台的话也挺开心。 本来何欣欣是不想再在苏城这边办婚礼的,这种事情一场下来耗时耗力,大家都累的不行。但是想着徐枫那么迁就自己,也答应了两边都办的要求,自己和丁烟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热情也是想着删繁就简早点了事。 大致流程确定好了后太阳都落地不见了,只剩点微微的霞光,何欣欣给徐枫打电话让他来接,并坚持买了下午茶的单。 第43章 邻里(5) 两人一起出了咖啡厅朝停车场走去,远远地看到徐枫之后,丁烟勐然明白何欣欣身上的违和感来源于哪里。 徐枫踩着双薄底马丁靴,一条裤子裤口扎入靴子里裹在大长腿上,裤子上六个深口袋;上半身的衬衣上有些个类似手绘的金色花纹,半边扎在裤子里,半边漏在外;皮带把腰勒得很紧,显得整个人更加细长;薄唇挺鼻星目剑眉,皮肤白的发亮,他还留着一头长髮挽了个马尾扎在脑后,两缕髮丝从额边坠下。 他靠在车身上,就连车都做了彩喷图,丁烟发现街边不少女孩儿偷偷多看了他两眼。 徐枫看见两人便主动打招唿,「欣欣,烟烟。」 丁烟看着朝徐枫跑过去的何欣欣,心里暗道这两人真不太像会有交集的样子。 一路上徐枫也没多少话,丁烟与何欣欣扯扯皮、拉拉家常。 …… 没堵车,很快便到了小区。徐枫和何欣欣跟着丁烟一起上楼,他们暂时住在这边,丁烟琢磨着要不要晚上请他们到自己屋里吃个饭,毕竟是临时住一会儿,八成他们在这边没什么准备。 电梯门一开,丁烟就看到站在楼道窗前的覃彧,他听到动静之后立马转身,对丁烟苦着张脸,「我忘带钥匙了。」 何欣欣看着覃彧眼睛一亮,在丁烟耳边说道,「他好帅呀!你男朋友吗?」 丁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做介绍,「表舅,舅妈,这是我男朋友覃彧,覃彧,这是我表舅和未来的表舅妈。」 何欣欣朝着覃彧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你好呀!」还凑到跟前和覃彧握了握手,徐枫就冷淡很多,两人互相点点头。 丁烟问两人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徐枫拒绝了,说还要去趟他爸妈那里,现在只是回来拿些东西,既然如此丁烟也没强留两人。 第49页 说罢便各自散去。 今晚轮到丁烟做饭,她煮的杂粮粥,煎了条鱼,清炒上海青、把前几天休假在家揉好的肉丸用番茄汁和着土豆块烧了,怕覃彧吃不饱又烤了俩千层酥饼。 丁烟把东西摆好上桌,发现覃彧一直在盯着她看,她歪着头问道,「看什么呢?」 覃彧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你,突然觉得你今天真美。」他最擅长一脸正色说情话,然后把丁烟闹成个大红脸。 不过丁烟今天不光没有脸红反倒是很正色地问他,「我要是不好看,你还会喜欢我吗?」 覃彧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会,我其实没见面就把你当娘子了……当时你哥哥把你託付给我,我就想着干脆直接娶你,不然我一个男人,你个姑娘,我俩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照个啥啊。」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不过我也没照顾好你,倒不如说每次都害了你。」 丁烟想说些什么,话堵在喉咙管却吐不出来,只能听着对方讲,「那时本来想着再过几旬便辞官隐居,山水田园再无恩怨。哪想你居然为我挡刀……幸好我也没剩多少余年,早年办案牵扯仇家太多,便随你们去了。」 他似乎有些哽咽了,「你、你像长入我心底去了你知道吗……本来只是模煳的记忆,但是只要重新相见,回忆就如潮涌。我本不信鬼神,却觉得我们是天赐的缘分。」 「唿——」他又长舒了口气,「第一世的婚姻确实荒唐,来世本想从最初的认识做补偿,哪知道你给我的更多。我恨他们没拦着你,更恨去给吴峰送救生衣的自己,那天你穿着救生衣浮在水上,我就知道我终于找到上辈子丢掉的你。」 别怪我孟浪、别怨我滑头,只因太想霸占你的余生。 丁烟只是看了何欣欣与徐枫两人的搭配之后突然兴起,没想到覃彧说了这么多。 夜色渐深,但屋内仍柔暖透亮。只感觉系统、穿越、任务这些概念都在脑海里模煳,心却逐渐澄澈,阴谋、阳谋或是谎言又如何呢?之前的疑虑都不做数了,缘分让我们撞出花火,至少珍惜现在。 覃彧觉得自己的脸被捧了起来,唇被一个软绵绵的物什给堵上,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二人亲了一阵子,直到喘不过气来才缓缓分开,丁烟听到男人凑到自己耳边说,「讲来怕你不信,我之前一直没觉得你有多好看。」 丁烟:…… ***·*** 与何欣欣电话约好了看婚纱的时间,丁烟只能趁着这几日多加些班,原身是做行政的,然而自己这几天还不算把公司的上下全摸清楚,不趁着这段时间多在公司耗耗,隔壁桌的闲话怕是又要串上天了。 金风玉露西门出来就是地铁站,很方便,所以丁烟每日上下班主要还是以坐地铁为主,比覃彧出门更早一些。 刷卡进站,刚好赶上八点半的这辆车,「叮——请接收即时任务,找出车厢内扒手并解围。」 车厢内相对拥挤,以上班出行为主,丁烟大概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将主要观察对象固定在单身女孩、将包背在身后、玩手机以及犯困的人身上。 早高峰这类人绝对不算少,甚至可以说是绝大多数。丁烟又注意到一个目光游移、换了几次姿势的男性,从站到蹲,然后他便掏出了手机。 地铁突然往左拐弯。男人因惯性向右后方倒去,歪倒在一个穿短裙黑丝、化着浓妆的女孩身上。 女孩被碰到之后似乎察觉到什么,尖叫一声「啊!流氓!」 整个车厢都把视线堆积到他俩身上。 男人道歉地很快,一脸歉意地站起来,一边挠头一边说他实在是困了,想蹲着眯一会儿,给女孩赔罪半天。 女孩见男人还比较有诚意,而且长得还不赖,便原谅了他,甚至还加了联繫方式。 又过了一站,一位头髮花白的婆婆突然操着一口方言,大声嚷嚷起来,非说她旁边的上班族偷了她的手机和钱包。 上班族倒是极力辩解,「这位老人家不要诬陷我好吗?谁会这么没道德去偷您的东西啊?」 婆婆手上拎着一个袋子,并且把她翻了过来,一口咬定就是她偷的手机和钱包。 刚刚差点被偷窥的女孩插嘴道,「这还不简单,给婆婆打个电话看手机在哪不就行啦。」,并且凑到婆婆跟前问婆婆的手机号码。 电话打通之后,上班族的包里果然响起了一阵山歌铃声,众人譁然。 上班族不知所措,两边对峙着,一时车厢里没人出声儿。 那个和浓妆女孩加了微信的男子说话了,「哎——我说,别敢做不敢当啊,大不了东西还给人家太婆,再赔个不是就行了。」 女孩立在婆婆旁边应和男子,「是啊,让你偷老年人东西还被抓个正着。」 又一站过去了,车厢又响起报站声,「……下一站,东银港湾,开右侧门,请要到金融贸易区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上班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一身通勤风,脸上化着淡妆。车上乘客的目光个个都跟雷射似的,要击穿她的面皮。 对于她现在而言,时间用秒来算都太长,她觉得自己脸红地透过了妆容,头顶都要冒烟了,当下只好拉开包包拉链准备找婆婆的手机和钱包。 丁烟突然上前去抓住了上班族的手,「等等!」,又问婆婆道,「敢问您钱包里有多少钱呢?」 第50页 「俺今天港好石克遗园瞧病,带了好几千块。」原本趾高气昂婆婆见丁烟似乎十分强硬,立马低下头将视线撇开回答道。 「婆婆既然是瞧病,为何不坐三号线,而跑到我们四号线来?接下来停靠的站点并不经过医院,换乘在前三站,婆婆已经错过了呢。」丁烟望着婆婆的头顶。 旁边的浓妆女孩立马抢话道,「有可能婆婆是先去干别的再去医院呢,要你来多管闲事?」 婆婆刚准备接口,又被丁烟抢话道,「小姑娘是大学生吗?大几呢?」 「是大学生啊,怎么了?」女孩一副不服气的表情,「大几?我大三了」。 「既然是大学生,为何在工作日跑出来?实习吗?」丁烟顿了顿又道,「姑娘的烟燻妆、超短裙和黑丝袜着实不像是去实习的,公司难道没有着装要求吗?」 「我!」女孩似乎被堵得生气,「我就是出去玩儿的,怎么了。」 「好了,你去哪儿跟我没关系,现在我们只用手机打电话报警就行。」丁烟又扭头问那个上班族女生,「你从头到尾都没碰这位婆婆的手机吧?」 上班族摇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那很好,我们就只用等警察来后查指纹就好了,如果查出手机并未经过这位女士的手,便是你们合伙诬陷并且敲诈啰。」 婆婆说不出话来,趁着地铁到站、车门一开的空档就熘了出去,连还落在上班族包里的手机都没要,妆容夸张的女孩和起闹的男人也跟着一起跑了。 丁烟和上班族随后下了地铁,那三人已经不见踪影。 上班族拉着丁烟的手感谢她,并且硬要请她吃饭,「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你怎么知道她们是一伙的?」 「一般老人很少早高峰坐地铁的,大多都选公交了。而且,我亲眼看到那婆婆趁着那女孩尖叫的时候把手机塞进你包里去的。」,再说了面前的这个女生年纪还挺年轻,估计刚上班不久,脸皮薄,在地铁上碰到这种事估计最容易「屈服」了。 两人一起走近华容大厦,上班族惊喜地问,「你也在这上班?」 丁烟点点头,两人虽不在一层楼,但依然算得上有缘分,随后交换了vx约好过几天再见。 「恭喜宿主完成即时任务,奖励碎片*3.」 因怕被人报復,接下来几日丁烟还是没敢坐地铁,嘱咐过上班族后,开着覃彧的车先把他送上班后又拐到自己公司,只是可怜覃彧要陪她一起少睡半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即时任务中浓妆女孩的描写完全是剧情需要,本人认为女孩有自己的着装自由、穿衣自由,只是特定场合有更为适合的特定服装。 第44章 邻里(6) ***·*** 何欣欣与徐枫的婚礼挺顺利,街坊邻居拉着丁烟的舅爷一顿好夸,说是他们家终于找了个好清白人家,算是熬出头了。丁烟甚至听说两人在申都的婚房首付都是女方给的钱。 徐怀民觉得又骄傲呢,又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的儿子出头了,却是靠着儿媳的肩膀。 徐怀民不是亲爹亲妈养大的。他是父母的老来子,亲妈自然走的早,他爹给他找了个年轻的小妈没多长时间后也去了,现在的双亲是小妈和她再嫁的继父。好在小妈用着他家的钱,也对他一直不错。但继父带来的两个姐姐就不是了,从小到老一直住在老房子里不肯走。 徐枫的童年不光有他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和两个姑妈的参与。两个姑妈都经歷了无数次的再婚,均以失败告终。 三室两厅的房子七个人挤一起住就完全不显大了,而且姑妈晚上还会带一些奇怪的男人回来。他的父母为了挣钱下海之后转行做了餐饮,虽然工资不少但是却完全没有时间陪他。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过着,直到姜爱华被查出喉癌,餐馆的担子全压在徐怀民的身上。命途不顺就容易求神拜佛,以找些精神依託。好不容易姜爱华的病稳住了,餐馆边上又开始修地铁围路,生意自然惨澹不少。 不过徐枫几乎不抱怨家里的事,他从小就心很静。 心静是件好事,特别是在学习和画画的时候,事物在他的笔下不光能做到型准,还能被发掘出一些神奇的角度。父母因为家庭原因平时在小区都很低调,徐枫靠着高考让二老好好地扬眉吐气了一次,全国最顶尖的美院学设计,前途一片光明。徐怀民激动地办了好几桌酒席,请邻居吃饭。 高考之后的一切都如此顺风顺水,学艺术的徐枫本来就好看,再加上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和穿衣风格,简直就是众人追捧的对象,但他见识过太多失败的恋情和婚姻了,两个姑妈就是最为鲜活的例子。 他那个年纪的硕士不多,也没想着要考研,本科就被很多公司争抢了。毕业后他回到苏城,在一家新兴的游戏公司做gg设计,买了车,买了房,直到碰见来苏城旅游的何欣欣。 何欣欣与一般的女生不一样,第一,像她这种长相一般的女生几乎不会有勇气和他说话;第二,其他的女孩子被拒绝一两次便打退堂鼓了,何欣欣却追了整整三年,并且在不断的拒绝中坚持了下来。 何欣欣是个神奇的女孩,她能忍受他的冷漠和拒绝却依然阳光向上。 徐枫在晚上会看到些奇怪的东西,姜爱华为此经常带着他去庙里做法事。尽管知道这些都没用,但依然乖乖地跟着去,为了让他妈心安。 第51页 和何欣欣在一起之后,徐枫再也没有在半夜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了。 两人成为恋人之后徐枫就随何欣欣跳槽到申都的公司。申都作为顶级的超一线城市,企业云集,工资更高,待遇也更好些。最重要的是何欣欣生在那儿、长在那儿,工作也在那儿,她在学校有编制的工作也比自己更稳定一些。 不求接下来的日子能越过越好,但至少希望能细水长流。 ***·*** 安逸的日子让人想沉溺,特别是这个世界与丁烟原来的生活那么相似。 来这个世界少说有两年了,但是主线任务却一直没来,只有即时任务不断地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 丁烟在公司里混的也不错,升职比想像中来得更快,变成了「丁主任」,接替她原来位置的是之前在地铁上碰到的陶宛宁。 这周末丁烟照例带覃彧回家吃饭,听着钟明丽在桌上话家常,「最近表叔不知道什么原因,消沉了好多,昨天晚上散步和他打招唿都不理我。」 丁振雄夹了筷子排骨啃半天吐出骨头来,搭理一句「你就喜欢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 「这哪叫东家西家啊,人家不光是咱的邻居,还是亲戚呢!我这是关心。」钟明丽瞪了丁振雄一眼。 「说不定最近餐馆里生意不太如意?也可能是太如意了累的呢,舅爷年纪也大了。」丁烟觉得还是尽量赶好话说比较好。 覃彧自知插不上嘴,就很明智地没说话。 饭桌上的话题总是千丝万缕东扯西拉,换的也快,便就此揭过。 下午丁烟和覃彧两人出门逛街,买两件衣服,顺路就没留在钟明丽那里吃晚饭。 等回到家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饭桌上讲的那么简单,丁烟发现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和自己同一楼出的电梯门。 女人很惊艷,蛾眉杏眼、俏鼻樱唇、明眸皓齿,就是有些驼背,一直低着头,和她儿子说话细声细气地,但声音却如泉水般清澈。 男孩也很俊俏,特别是一双明眸,还对着丁烟漏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层楼除了自己家外,就是徐枫的屋子了,丁菸鬼使神差地让覃彧先去开门,自己则跟在二人身后。 这个女人拿着钥匙在徐枫门外站了半天。 丁烟听到小男孩问她,「妈妈,这个门为什么没有钥匙孔呢?」 这女孩看起来才二十好几吧?居然都有儿子了? 「这……妈妈也不知道。」女人似乎很为难,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的样子。 丁烟突然开口,「请问?需要帮助吗?」 看到这个女人转过头来一脸防备,丁烟又道,「我是这层楼的另一个住户,刚刚和你一起在电梯里的那个。」 「哦,哦,我们是新来的。」女人犹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困难如实告诉丁烟,「那真是谢谢你了,给你添麻烦了。」 丁烟走近,把门外面把手上的盖子往上巴拉了一下,漏出里面的锁孔,又装作不经意和女人搭话,「你是租户吗?还是说新买的二手房?」 女人沉默片刻,开口,「是新来的租户呢。」她看到锁孔后用钥匙快速地打开大门,向男孩招手,「阿锦,你先进去。」然后朝着丁烟有些羞涩地笑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不知怎么谢谢你才好。」 丁烟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举手之劳,你儿子还在等你呢,那我先走了。以后就是邻居啦,再见!」 女人朝丁烟摆了摆手,「碰!」地一声关上房门。 …… 覃彧在厨房做饭,看丁烟终于回家,便问,「你干嘛去了?」 「我怀疑,舅爷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的。」丁烟看着覃彧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养小的寄存在儿子的房子里啊?亏你想得出。」覃彧挑挑眉。 「怎么不可能呀,你看那女孩还带个十来岁的儿子,天哪,简直一出大戏。」丁烟想着想着就打了一个哆嗦。 覃彧凑到丁烟面前捏了捏她的脸,「行了行了,赶快洗手准备吃饭去。」 丁烟挣脱了覃彧的手之后又往他脸上香了一个,才跑去洗手。她也不是八卦的人,亲戚家的秘密还是少管为好。 ***·*** 接下来的日子丁烟与女人碰见地更频繁,往往下班就会看到她在小区花园里遛狗——一只边牧、一只吉娃娃。 女人不愿过多交流,点点头就过去了,所以丁烟也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从钟明丽口中听到的是徐怀民日渐消瘦,而他老婆姜爱华则爱上了广场舞,加了个社团还要参加比赛,天天早出晚归。 尽管丁烟没有向别人说任何关于女人的事,但有关他们家的流言依然像杂草一般疯长,直到徐枫从申都回来。 还是长头髮、扎辫子的cool guy装扮,甚至更拉风得配上了摩托,只是人比以前胖了许多。 丁烟知道徐枫也住到隔壁去了,但好像是故意避开自己一般,总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这日她刚刚散会,接到了何欣欣的电话,接听键摁开,是嘤嘤嘤的抽泣声。 「餵?」语气已经尽量温柔。其实听到何欣欣的哭声,故事已经在丁烟的脑海里描绘出了大概。 「是我,何欣欣。」 「舅妈呀,怎么啦,怎么今天有心情给我打电话呀。」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第52页 那边的语气有着些许试探,「我、我想问问徐枫他怎么样了。」 「嗯?我不知道呀,表舅他回苏城了吗?」,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装傻。 「……」何欣欣没有回话。 丁烟只能耐着性子问道,「餵?舅妈?」 「我们其实也就差不多大吧,叫我欣欣就行。」 「这……也行呀,舅妈确实把你叫老了呢。」丁烟马上满口答应。 「其实,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何欣欣说着说着又开始抽泣,「我们已经,已经、离、离婚了。」 虽然这个事实让人痛心,但却早被丁烟猜到了,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她。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本身也就没关,丁烟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你还在上班是吧?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何欣欣停顿了一会儿,语速突然变快,「我就问问徐枫,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啦,祝你工作顺利,拜拜!」 挂了电话抬头看去,是陶宛宁。她背着包手臂上搭着风衣外套,「丁姐!已经下班啦!」 陶宛宁一脸开心的样子,丁烟也不好意思把不好的心情带到她身上,两个深唿吸之后调整表情,「一起走吗?今天没男朋友接啊?」她打趣陶宛宁道。 「那当然,和上司搞好关系可比男朋友重要多了,你说是不是,主任?」陶宛宁等着丁烟收拾东西后相伴离去。 第45章 邻里(7) …… 金风玉露门口,丁烟看着前方的两个人影故意走慢了几步。 那个女人挽着徐枫的手臂往小区里面走,她靠在他的肩上,脸上堆着满笑。 出轨? 这是离婚的原因吧?丁烟从心底可怜何欣欣。 徐枫和那个女人不仅仅是在金风玉露里是这样,还去过钟明丽的小区。 邻里之间流言蜚语永远传的最快,徐怀民总算是在小区里洗脱了「坏男人」的帽子,但是又被打趣说是「全家婚姻生活最幸福的一个」。 背后戳你嵴梁骨的人,总不能当面去打一顿,牙齿碎光也只能往自个儿肚子里咽。 ***·*** 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男孩在楼道里哭了,丁烟不断说服自己,就算妈妈当了小三,孩子是无辜的。 「小朋友,跟阿姨说说你吃晚餐没呀?」 男孩没有回答,反而是往角落里缩地更厉害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和你妈妈第一次来这里就是、就是我和你们聊天的。」 不管丁烟说了什么,男孩依然用袖子挡在脸前不肯说话,丁烟只好把他留在那回家了。 等到饭后丁烟再来偷瞄,他果然还在那里,缩成一团甚至是一下没动。 已经是深秋时节,甚至渐渐入冬了,楼道里特别兴穿堂风,而且靠近消防通道那边也没有门,空荡荡地,又冷又吓人。 她只好用保温桶装满饭和热汤,又拿了厚薄两床毯子,将靠近自己门口的楼道灯开了个敞亮,将东西放在男孩身旁。 丁烟依稀记得他妈妈叫他的名字,轻悄悄地说道,「阿锦,这都是你妈妈拜託我给你准备的,她一时半会儿有事抽不开身,你要是害怕或者有事就尽管摁阿姨家的门铃。」 男孩还是没有吭声,头埋在臂弯里,突然打开一条缝儿,又阖了回去,丁烟只好把东西留下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开门就发现和保温桶都在门外摆的十分整齐,甚至连保温桶里面都被洗得十分干净,丁烟伸手捻了捻饭盒内壁,没什么油,还挺干净。 又几日过去,倒是没发现男孩再偷偷藏在楼道里了。 趁着休息日丁烟把家里的被单都洗了,想趁着太阳天拿出去晒晒。忽听见楼下貌似叮叮咣咣得响,她琢磨着难道是新房装修? 现实马上给了丁烟答案。 徐枫和这栋房子一楼的住户打起来了,那个漂亮女人在一旁边躲边拉架。 拉架没有任何作用,女人反倒被徐枫推到一边,一个趔趄坐到地上。 结果是两个男人身上都见了血还不停下来。 女人一个电话打来了徐怀民和姜爱华,没有任何用。 最后民警聚集在楼下,实在分不开二人,只能一锅端了带到局子里。 直觉告诉丁烟,这个瓜不能不吃。 她立马换了身衣服跑到一楼,拉家常似地找了个年纪偏大、离事发点不远不近,手上还拎着菜的女人问道,「动静这么大,发生什么事了?」 不出丁烟所料,这个大婶子很乐意分享她看戏的经过,还边说边演,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哎,你是不知道啊,那个留长头髮的男的家好像死了只狗,他跟疯了似的要把他家的死狗埋在花坛里面,不光如此还要立个小碑。」 大婶子咽了口口水,「你说给你家门口立个坟头你乐不乐意?这甭管人墓还是狗墓,甚至说是个虫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给谁心里也膈应。」 「本来一楼的住户也就嚷嚷两声儿,长头髮的没理他。一楼地又骂那狗活该,长头髮捡了花坛的石头便往人家家里仍。」 「长头髮是个狠的,谁敢劝啊?一楼住户被砸了几下也气不过,拿着擀面杖出门打。」 「要我说啊,这长头髮小哥也真是不要命啰,最先挖土也是,连个铲子都不用,徒手刨土。这个天怕是都能落雪了,是个胆儿大的。」 第53页 「他进警车啊,还不忘抱着那个死狗。」 徐枫是真不对劲,按理来说他这类人应该拉不下脸做这种事的,和人扯皮那不是艺术家尽沾上满身俗气,本该拿画笔的手却往人家面门上招唿。 和花坛旁边的大婶子客套两句后就告别了,丁烟想着既然已经出门,干脆去买点菜回来。 菜市场人还不算多,来迴转了几圈,想着覃彧这几日加班挺辛苦的,她特意多挑了几块筒子骨,买了只全鸡准备煨汤。隔壁两个摊位正在卖萝蔔,白萝蔔在冬天正是水灵的时候,配汤打底正合适还去油腻。 等丁烟左右手拎着挎着都满了,忽听系统出声,「叮——请接收即时任务,帮菜场走失的老太太找到亲人。」 ……满手东西的丁烟觉得系统就是在给她找没趣。 菜场不比超市,中老年人占比要远远多于年轻人,人声鼎沸、鱼龙混杂,想要确定目标确实太难了。 丁烟只好先找到那个自己经常买姜蒜的摊位,称了几斤姜蒜,付了钱后把剩下的菜也交给摊主,「老闆,我暂时有点事,能把菜在你这寄存一下吗?」 老闆对丁烟还挺熟,爽快地满口答应。 解决了手上的,便开始一心一意寻找目标。 系统明确指出走失的是老年人而不是小孩,老人来菜市场并不是稀奇事,不认路的可能性很小。那么「走失」八成是某个患了阿尔兹海默症(老年痴呆)的老人发病了,突然间记忆障碍或是认知障碍才会「走失」。 来来往往的人几乎都行动正常,有的货比三家,希望找到品貌好、价格实惠的菜,有的左顾右盼,不知道什么最适合做今日食材;还有的人蹑手蹑脚,专门往人群里挤,八成是菜场里的扒手…… 兜兜转转丁烟已经绕着菜场走了一整圈,刚准备走第二圈的时候,她发现一个老婆婆手上拎着两个小南瓜分别用不同的袋子装着,依然往买南瓜的小摊走去。 她上前去拍了拍婆婆的肩膀,「嘿,婆婆!」 婆婆回头眼底带着些许茫然,看着丁烟没有说话。 丁烟耐心地把她带离路口,尽量不挡到行人,又问,「婆婆,我看你买了两次南瓜了,怎么还买呢?」 婆婆张嘴「啊?」了一声。 八成是菜场太吵,没听清楚,丁烟尽量拉高嗓音,「婆婆啊!」 「诶,诶!」这回婆婆听到了,应了两声。 「我说——我已经看到您,买了两次南瓜了——怎么还买呢?」丁烟想了想,这样开场确实挺冒然,又说,「我啊——准备买他们家的南瓜!看您重复买了几次,不知道好不好!」 「哦!」婆婆算是听清了,但没回答丁烟的问题,只是附和道,「好,好啊!」 「您买完菜了嘛?」丁烟接着问道。 婆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哦,买菜!」 看着这个婆婆的表现,丁烟觉得系统说的老年人八成就是她了。 因为害怕婆婆突然熘掉走失,丁烟只能先拉着她的手。 婆婆烫了头小卷,头髮微微的花白,挺是俏皮,五官端正,略见年轻时的风韵,还带着眼镜,脖子上挂个小袋子,估计是用来装手机的。 「婆婆,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想着手机里总得有个紧急联繫人吧。 没想到婆婆硬是没搞懂她的意思,直愣愣得看着她,「手机?」 丁烟有些没辙了,总不能抢人家手机吧,琢磨着要不要报警。 不知道因为丁烟一脸善意还是怎么的,被她一直牵着手婆婆也没做挣扎。 丁烟又上下打量了一圈婆婆,突然想到什么,撸起婆婆的袖子。 果然,这个婆婆带着手环,手环上印着一串数字和地址。丁烟马上照着数字拨了电话过去,沟通完等她家人的时候便陪着婆婆继续逛菜场,买她想买却还没买的菜。 婆婆似乎十分高兴,拉着丁烟的手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来接婆婆的是个中年人,起先挺沉稳,但看到丁烟两人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跑来,站定后朝着丁烟鞠了一躬,「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 丁烟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她看着婆婆对这个中年人一脸依赖的样子,应该挺可信,便又道,「我这还要买点菜,就先走了!」一熘烟没了身影。 她躲在远处看男人拉着婆婆一脸无奈地说了很多,「妈,我不是说了要您别到处跑吗?菜场陈妈会来的,不用您操心……」 「恭喜宿主完成即时任务,奖励碎片*2.」,终于听到这话,丁烟才放心地回到摊位拿了自己的菜离去。 ***·*** 「叮——」,电梯门一开,丁烟就发现了蹲在楼道里的小男孩。 今天他妈妈和徐枫被一起带到警察局里,两男的打架见了血,还要做笔录,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丁烟蹲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似乎是因为上次吃过丁烟的饭,男孩对她的排斥没有那么明显了,闷闷地答道,「胡煜锦。」 即使知道这么问会伤孩子的心,但事情不弄清楚她冒然把孩子带回家有可能惹出麻烦,她又问道,「阿锦啊,你爸爸呢?」 「没有爸爸。」男孩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的不知是泪光还是恨意,句子似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一直没有爸爸,也不要爸爸。」 第54页 丁烟摸了摸胡煜锦的小手,果然冰凉凉的,这种天气放任小孩子一人呆在外面太危险了,她决定给徐枫发个简讯知会一声。 「阿锦啊,你妈妈今天和徐枫叔叔有点事,让你跟丁阿姨一起,请你尝尝丁姨的手艺行吗?」 第46章 邻里(8) 「阿锦啊,你妈妈今天和徐枫叔叔有点事,让你跟丁阿姨一起,请你尝尝丁姨的手艺行吗?」 「不、不用了。」男孩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松动,但还是拒绝道。 丁烟看了看时间,不算早了,只能先回家把手上的食材做些处理。 男孩看着最终还是离开的丁烟,眼神越发暗淡,復又把头埋进臂弯中。 全鸡已经被摊主处理好了,她将鸡从中间刨开,其中一半划了两刀,和筒子骨放进冷水中煮开,加入葱结、姜蒜初次川烫去腥。 剩下的一半鸡则丢入凉水盆里,加啤酒、黑胡椒和柠檬汁浸泡,等这些工序完成后,她净了手又跑去找楼道里的胡煜锦。 「阿姨这里有些忙不过来,你能帮我剥豆子吗?」丁烟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尽管胡煜锦看不到丁烟的表情,但还是在她意料之中地上钩了,「真的吗?」 「真的!锅里烧着菜,没时间剥豆子了。」 「那、那好吧。」胡煜锦缓缓地站起身,似乎因为蹲的时间久了,走路一歪一倒地。 丁烟给男孩找好要换的鞋子,给他用温水洗个手,又拿出小板凳、菜篓和一大袋甜豌豆,问道,「会剥吗?」 男孩连连点头。 煨汤用的鸡和骨头已经烫好,再久怕失去风味,她连忙用筷子将鸡捞出放进清水中冷却锅里的葱姜蒜捞出扔进垃圾桶,残汤倒掉。 找出一只汤锅,加水、姜片和骨头开火,另将冷却好的鸡肢解成块丢入锅中,再准备汤里的配菜萝蔔和玉米,切成小段准备过会儿丢到汤里。 一顿操作让丁烟有些微微冒汗,南方虽然没有暖气,但她开了空调,转头瞥了眼胡煜锦。果然,他也有点热。 丁烟怕他出汗再一干会着凉生病,好说歹说他都不肯脱,只能威胁到,「你要是被我摸到背后有汗,就得被带去洗澡,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阿姨给你洗澡,羞不羞?」 胡煜锦没办法只能脱了外边的袄子,丁烟知道他为什么硬不肯脱衣服了。袄子里的毛衣是低领的,遮不住里面的打底衫,花口的领子从毛衣外冒出来,明显是穿着自己妈妈的衣服,丁烟很明智的没有任何表示,一脸平静地转头继续案板上的工作。 调好了烤鸡的刷酱,便将另外半只鸡从去味汁里拎出。因为没有提前腌制,只能剔出胸口和腿处的部分「死肉」以避免不入味,将鸡胸肉放入碗内包好保鲜膜留作下一餐。 烤箱预热时给鸡刷酱,鸡皮作为烤鸡的精华没有一点浪费得全面覆盖,当然它的肉也被丁烟刷了个遍。 胡煜锦很认真地剥完了一大袋甜豌豆,装满了丁烟给他的小篓子。 丁烟掐着时间估摸覃彧已经在路上了,又问男孩道,「会洗米吗?」 胡煜锦给了丁烟一个大大的白眼,接过了电饭煲内胆,站在水池边淘米。洗完后还知道擦干内胆外面的一层水珠,放入电饭煲里摁了按钮。 丁烟又给了他洗豌豆的任务,胡煜锦没有拒绝,依然做的很认真。 「阿锦,你能吃辣嘛?」 胡煜锦听了问题之后,内心经歷着想留下吃饭和不该留下吃饭的天人交战中,最后还是乖乖地回答,「能。」 覃彧进门正碰上菜一一摆上桌,筒子骨炖鸡汤、半只烤鸡、青椒炒蛋、凉拌西蓝花和甜豌豆炒胡萝蔔丁,正纳闷怎么两个人做了这么多菜,就发现家里的另一个小客人。 「这是徐枫女朋友的孩子,他俩今天有点事,就暂时住在我们家。」 没想到胡煜锦说话了,「我妈妈和徐叔叔已经领证了,是夫妻关系。」 覃彧曾经和丁烟一起参加了徐枫与何欣欣的婚礼,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没人搭话。 「菜都要凉了,覃彧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洗手。」 丁烟看胡煜锦脸上表情怪异,似乎是知道刚刚没人讲话是为了什么。他攥着小手准备往门外走,她连忙道,「阿锦,你走错了,往哪边去洗手呢?」 「还有啊,你徐叔叔是我表舅,现在我是你的表姐了,乖乖洗手吃饭去。」她带着胡煜锦往水池走去。 …… 三人在饭桌上也是诡异的安静,平时覃彧都会给她讲讲上班时候的事。 虽然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但现在的饭局都不是如此了。 「覃彧,今天忙吗?」 「今天还好吧,不过后天约了一桩手术,有可能会晚点回来。」覃彧闷头边喝汤边回答。 「你呢,阿锦,你多大了呀?」丁烟夹了一块肢解好的烤鸡给胡煜锦。 胡煜锦馋了好久的烤鸡却不好意思主动去夹,丁烟将烤鸡放入他碗里后,他作势扒了两口白饭才咬一口鸡肉。烤鸡酱汁里还加有蜂蜜,甜咸适中,鸡皮酥脆,正是小孩子喜欢的味道。 半晌才回答丁烟道,「我十三岁了,今年刚上初一。」 其实这孩子的年纪也真的不小了,对于胡煜锦的妈妈来说。怕不是亲生的孩子?丁烟暗自揣摩。 第55页 「你……真的和徐叔叔是亲戚吗?」胡煜锦又支支吾吾地问道。 「是的呢。你徐叔叔是我表舅,而我就是你表姐啦。」丁烟怕长胖,喝完汤后又续了一小碗饭就放下筷子没有再吃。 手机一声震动,丁烟看了看屏幕,发现是徐枫的消息,他写道,「今夜确实有事不能回家,谢谢你照顾胡煜锦。」 她便拿了手机放在胡煜锦面前,「你看,这是徐叔叔给我发的消息,你今晚就乖乖睡表姐这边吧。」,说罢又想到点什么,「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明天要我送你上学吗?」 男孩摇了摇头,很坚定的表示自己已经能自己上学了,不需要接送。 丁烟知道覃彧有些龟毛洁癖,所以还是找了套丁振雄的睡衣给胡煜锦,让他一个人睡在覃彧平时的房间——当然是换了新被单。 解决完胡煜锦的问题,覃彧就把她一把推到墙边,围在墙壁和他的胸膛间,「你把他放在我房间里,有经过我同意吗?」 不知道是因为窗户关得太严实,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太有压倒性,丁烟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能一直这么窝囊下去啊丁烟! 她用手蒙住自己的脸,迅速调整着唿吸,两个换气之后,将手臂环绕在覃彧的脖子后,「今天批准你睡主卧,还不把主人抱到房里去?」 ***·*** 尽管腰酸背痛,丁烟还是得起个大早,人家名义上的父母把孩子託付给自己,还是负责到底比较好。 刚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突然被一只手拉回床上,「你再多睡会儿,我上班顺便送他。」 「哈欠——」,丁烟明显没睡醒,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道,「你真的可以?」 覃彧晚上做了亏心事,对于送孩子自然是不可以也要可以,他侧过身吻了吻丁烟的眼睑,「睡吧,我会给你留早餐的。」 确实困的不行,覃彧刚带上门没多久,她就又坠入黑甜的梦境。 …… 丁烟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快要迟到了,只能匆忙洗漱化妆,将覃彧给她准备的早饭随手带着准备在路上吃。 刚一出门就碰到了回家的徐枫二人,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打量过他了,这一面丁烟还是十分吃惊。 眼前的男人和上一次见面时就是天壤之别,胖地几乎有以前的两倍,皮肤状态特别差劲,眼圈一片青黑色,嘴唇苍白干裂,他手里还抱着一个乳白色的瓷罐子,上面印着一只狗的样子。 女人的神色也异常憔悴,初次见面的水色全无,连髮型都是随手被挽成一团扣在脑后。 丁烟只好对着女人说,「胡煜锦已经被送去上学了,你不要担心。」 徐枫对此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留一个眼神给她,反倒是女人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着谢谢。 「我还要上班,先走了。」说完丁烟便一股脑熘了。 前两个世界的案子都发生在自己身边,她总觉得这一世的事情和徐枫脱不了干系,便给钟明丽拨通了电话。 钟明丽已经退休了,她准备完自己爱人的早饭后会玩会儿手机,所以电话接的也快,只听见丁烟打招唿,「喂,妈。」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啊?」钟明丽问。 丁烟咬了两口还温热的奶黄包,「昨天舅爷和舅奶奶是不是突然关门了,晚上也没回家吧?」 钟明丽还真没在意这些事情,「啊?不太清楚诶。」 「那你知不知道徐枫养的两条狗死了一只。」 「这……这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说徐枫离了婚在苏城又要重新开始,没时间照顾他的两只狗,只好留给他爸妈了,表叔那人你也知道,开餐馆哪有那么多精力,都是徐枫的两个姑姑在管,一不小心让其中一只跑到马路上出了车祸。」 「这样,我知道了。」丁烟吃完东西眼瞅着要上地铁,「要上地铁了,挂了,妈,以后再有什么和徐枫有关的消息帮我留意点啊。」 「咋了?」钟明丽有些奇怪,自己闺女怎么突然这么八卦了。 「徐枫昨天和别人打架了,还不是为我舅爷担心,他们家太辛苦了,怕出什么大事,打电话问问。」 钟明丽一琢磨也确实是这样,自己表叔这半生为人正直热心快肠,却老是碰到些糟心事,「难为你还想那么多了,不过还是要注意自己身体啊,那我挂了,拜拜。」 第47章 邻里(9) ***·*** 当苏城披上第二抹银装,正是胡煜锦放寒假的第一日,他妈妈做些小本生意,年关边正是忙的时候,他的新「爸爸」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妈妈又回復到原来的状态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听到她的抽泣声。 胡煜锦恨自己是个扫把星,从小时起就是,让妈妈过不上好日子,一定要好好读书,未来百倍千倍万倍地回报妈妈。 今天晚上妈妈依然要忙到很晚,又把自己託付给丁姐姐。 好在姐姐和哥哥对自己都很不错,姐姐做的饭菜和餐馆里一样好吃,不像那个老是把自己锁在门外的「新爸爸」。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妈妈肯定要还点什么给姐姐。 吃了饭乖乖地写了会儿寒假作业,出房间找水喝,顺便看了看今日新闻。 真想快点长大。 第56页 ***·*** 丁烟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与上一次菜市场里发生的即时任务有关,那个中年男人根据丁烟打给他的手机号又回拨了回去。 中年男人先说明了自己的谢意,希望能做点什么报答。又很为难地说明,自己母亲十分想要丁烟再陪她逛一次菜场,这几日在家不停地闹,男人也是被逼无奈。 这种请求的确让人为难,接受或者拒绝都有道理。 老婆婆的样子浮现在丁烟眼前,自己老了之后会不会也这么孤单呢?就是想找人陪陪自己。 自诩硬心肠的丁烟满口答应,约好时间定在自己的下个休息日下午。她给自己找着藉口,就算是和长辈一起去打年货吧,多买点好吃的自己也不亏。 …… 丁烟找了身比较耐脏的黑色光面大衣,套在外面,系上掐腰的黑色腰带,又找了条大红围巾绾个花结绕在脖子上,看起来更喜庆些,也讨老年人喜欢。 胡煜锦小朋友被他「爸爸」妈妈带回舅爷家过年了,自己今天可以适当少买些东西,不过想到没什么力气的老婆婆,还是将手套又揣回荷包里,免得拎东西时实在硌手。 尽管自己按着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却发现婆婆已经等在市场外边,丁烟迅速小跑过去,问道,「就您一个人嘛?婆婆?」 老太太也穿着一身黑红,看起来异常精神,眼神也清澈了很多,她摇了摇头,「不呢,我儿子在那边的车里等我。」 看来婆婆今天状态很好,应该病的不算严重,只是间歇性发作,丁烟挽着婆婆的手问她,「婆婆今天想买点什么呢?」 「买点过年吃的,都行,我们逛逛吧。」不知道婆婆是老花还是近视,不过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两人看看这又逛逛那,走到第三圈才开始买东西。 婆婆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闺女你结婚没呀。」 果然是长辈口中最爱的话题,丁烟也没当回事儿,「还没结婚呢。」 「那男朋友呢?有吗?」 这……问得还挺仔细,丁烟还是照实回答,「有男朋友了。」,为了转移话题,她拉着婆婆手指向一个方向,「我们去看看那个土豆吧,之前买过挺好的,用来炖菜软糯酥烂,嘴巴一抿就化了。」 「行,那走呗,我们去看看。」,听到这回答丁烟才松了口气。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便买,又逛了一圈,肉、海鲜、蔬菜水果拎了一手,才终于罢休,丁烟自己都没买啥。 见天色不早,她赶忙给婆婆和她买的东西送到车上。 哪知道自己的衣服被拉住,婆婆卡在车门边不让她走,「闺女呀,你今儿个干脆就陪我一起吃个饭呗。」 如果之前心里更多是对婆婆的怜悯,现在则更多是对自己的怜悯,不是谁都有闲心陪着没什么瓜葛的老人废那么多事。 丁烟看着眼前这个一把抓住自己围巾不让走的老太太没了法子,将目光投向驾驶座的中年男子。 男人也很无奈的样子,想指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吞进肚子里,最终劝道,「妈,你先放开人家小姑娘呗。」 「哎呀,人家姑娘自己做决定,不要你这个大叔干涉。」婆婆说罢确实松开了拉着丁烟围巾的手,但是眼睛却睁地老大看着她。 丁烟又瞟了眼中年男子,他无奈地摇头又耸肩。 没办法,好人做到底,丁烟只好将菜都放进后备箱,上了婆婆的「贼船」。 一上车她就想着先还是给覃彧打个电话,免得他回家冷火秋烟,没东西吃。摁开屏幕发现刚好收到一条他的消息,说今天他家里有事,不能回来吃饭。丁烟这才放下心来,想着自己和覃彧在一起怕是很有段时间了,没怎么听他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怕不是有什么大事?便回了条消息问他是不是棘手的事,需不需要帮忙。 半晌覃彧回道,不是大事,过几日准备带她见家长…… 丁烟莫名地紧张起来。 婆婆以为丁烟是因为要和她一起吃饭所以皱着眉头,「闺女呀,家里除了我就俩人,没多大事的,怕啥?」 丁烟心想,这是别人家宴吧,自己也是无奈插一脚,希望不要被怪罪才是。 看着中年男子一路把车驶向别墅区,丁烟不由地又看了两眼身边的婆婆,隐藏富豪,深藏不露! 园区离中心不远,江景房,园内房子造型各异,大多以五六层楼为主,每家似乎还带着小花园,公共区域为园林造景,中式风格。近日偶有降雪,由于地区偏南雪些许化水,留点点透白装点枯枝,颇有意境。 男子将车停到五楼独栋房子下自带的车库,下车后摁开层内电梯。 丁烟打量着地下室的装修,电梯左手边是车库,除了男子刚停的那辆外还有两辆,最边上的车和覃彧的似乎是一个型号。右手边是一小片迷你高尔夫场,和一张撞球桌。 电梯显示b1,丁烟深唿吸了两下,还是忍不住插嘴到,「婆婆?您后备箱里的菜?」 婆婆没说话,反倒是中年男子答道,「哦,不要紧,等会儿有人去拿的。」,丁烟近距离打量着男人的侧脸,总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哪里见到过,只能罢了。 婆婆发现丁烟在看她儿子,悄悄把嘴凑到丁烟耳边道,「是不是觉得我儿子很有男人味?」 第57页 「……」,丁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回答,「婆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害,就说说嘛,我孙子都年纪不小了,把你配给我儿子可不糟蹋了你嘛?」老婆婆摆了摆手,连忙摇了摇头。 还是闭嘴比较合适,丁烟如是想。 一路被带到第二层楼的客厅,中年男子就离开了,估计有什么别的事要处理。 屋里温度很高,丁烟先帮婆婆脱了外面的围巾和袄子,又把自己的外套一起挂在走廊边的架子上。 刚挂好就被婆婆拉着一起坐到沙发上。 她没心思打量四周的装修了,因为沙发对面的男人不是一般的眼熟,就连一身衣服都是自己今天早上见过的。 谁来告诉我坐在对面、低着头看手机的到底是不是覃彧? 婆婆笑的很开心,家里很久没有这么浓的人气了,「闺女你别慌,估计没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丁烟的心情十分复杂,「是、是嘛?」 对面的男人因为她的声音而抬起头,「烟烟?」 「嗯?你们俩认识?」,婆婆看看覃彧又瞧瞧丁烟,「那太好了都不用我来介绍。」 「这……覃彧,老人家是你奶奶嘛?」 覃彧也很吃惊,下午还没下班就被老人催着回家吃饭,心想着刚好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说说丁烟,过年好带回来,哪知她居然就在自己家里。 丁烟挤出笑着对婆婆说,「覃奶奶呀,真巧呢,这位是我的房客,租我家房子说离医院更近一些。」 「别闹。」覃彧坐到丁烟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奶奶,这是我女朋友丁烟,你们怎么认识的?」 「上次我去逛市场,碰见覃奶奶重复买了两次南瓜还往南瓜摊边凑,就多问了老人家两句,顺便给你爸爸还是叔叔打了个电话。」 覃彧是知道自己奶奶症状的,皱着眉头问老人家,「怎么不跟我说呢?」 覃老太太摇了摇头,「我其实就想亲手给你们做餐饭而已,真是老了,人不中用了。」 婆婆没一会儿又乐了,「没想到这齣门一抓一个准,居然嘚到了准孙媳。」 他也不想过多追究今日为什么丁烟跟着奶奶一起回家,脸色依旧不算好,「奶奶,您变得严重了,不然还是一起去医院做一周期的治疗吧。」 「我现在还算正常不?如果真要更好,不如多陪陪我。」婆婆拉着丁烟的手,「闺女是叫丁烟吧?那婆婆以后就叫你烟烟了,走,陪我去厨房看看。」 看着丁烟带着自己奶奶往走廊那边挪着步子,覃彧只好在后面跟上。 走廊这边的空间被吧檯分成两块隔开,一边是餐厅一边是厨房。吧檯连着西厨,西厨边左手边是中厨,用门隔开,避油烟。不过中厨内似乎没在炒菜,花玻璃拉门大开,一个盘着老式髮型,约莫四五十岁的女人在里面处理什么。 覃老太太叫到,「陈妈,今天让我来吧。」 陈妈似乎很犹豫,看着面前的老太太摆手,覃彧也跟着点头,这才放心离开。 …… 第48章 邻里(10) 菜色比较简单,丁烟和覃彧给覃老太太打下手,老太太做事十分干脆利落,没花好久餐桌就被摆满了。 四人五菜一汤,有凉拌有清蒸,也算十分丰盛。 一顿饭吃的丁烟心里七上八下的,若说是家宴,她来的一点都不正式;若说不是,覃彧和他奶奶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导致覃少衍盯着她看了好久。 覃少衍给丁烟的感觉顿时变了个样,本来还想着这个中年男人脾气好,还挺孝顺,十分平易近人。但是现在的他顶着同样的表情,眼神和针似的刺地她浑身难受。 覃老太太倒是吃的很开心,起身先离席让陈妈带她去院子里转一圈消消食,还蛮心大地留了句话,「你们小两口陪我儿子慢慢吃着,好好聊聊,多认识认识。」 桌上就剩他们三个人。 「哼嗯——」覃少衍清了清嗓子,「覃彧,你认识人家姑娘啊?」 丁烟装作吃饭样,低着头不敢看两人,怪紧张的。总感觉覃彧第一次去她家要淡定很多,今天这算是搬石头砸到自己脚了。 覃彧面色如常,「是啊,你说巧不巧,丁烟是我女朋友,本来想着过两天就带回家的,没想到你们已经见过了。」 「哦,这样啊。小姑娘怪瘦的,多吃点。」覃少衍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俩今天住哪边啊?」 「烟烟明天还要上班,我送她回家,就不过来了。」覃彧说完撇头看她,「你说行吧?」 丁烟心想,这……还能问我行不行?我可能说不行吗?她悄悄白了覃彧一眼,「嗯、嗯。」 「那你们吃完早点走,刚下了雪路上滑,晚了更看不见,注意安全。」覃少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 覃彧知道丁烟早就撂筷子不吃了,坐在这里是因为先走了不太礼貌,明知故问道,「烟烟你吃完没。」 她马上点头,「嗯嗯,吃完了。」 一时没人说话,覃彧拉着丁烟一起离桌。 覃少衍见状起身相送,丁烟连忙摆手,「叔叔你慢慢吃呗,别送了。」 「我也吃完了,陪你们下去走走,就送到车库。」 「要不要给覃奶奶说一声?」丁烟在电梯里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第58页 「没事儿,我等会儿给她说一声就行。」覃少衍摇摇头让他们先走。 …… 果然,丁烟之前看到的那辆眼熟的车就是覃彧的,上车系好安全带,她朝覃少衍摆摆手,「再见,叔叔,外面怪冷的,你快回去吧。」 「行,那我先上去了,常来玩啊!」覃少衍也朝他们摆了摆手。 覃彧坐在车里,边打方向盘边笑,「哈哈……」。 「嘿,你笑什么呢?」丁烟气不过伸手去拧他腰间的肉。 车还没有完全出库,他突然踩剎车停了下来,俯身凑到她身前,「笑你可爱......还有,现在先别摸,回去给你摸个够。」 丁烟又趁机摸了两下了才收回手,「你开出去晃一圈,我们还是要和覃奶奶说一声。」 「我奶奶可不姓覃,说的是你情哥哥的奶奶吗?」覃彧继续逗她。 「是的,是的,情哥哥你快开,不开换我来。」丁烟故意捏着嗓子歪头看着他。 也许只是出于调笑,她一贯清澈的声音突然变得软糯,撩拨着他的心弦,覃彧咽了下不存在的口水。 「你快点啦~」丁烟捏了捏覃彧的脸,他这才动起来。 覃彧绕着自家的小花园逛了一圈,丁烟摁下车窗,对着栏杆里正在散步的覃老太太喊道,「奶奶!我们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早就看到门口的车了,她往栏杆边走近两步,听丁烟说过两天还来,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嘞,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别忘了过几天再来!」 「外面天冷,覃彧让您散会儿步赶快回屋,早点睡。」,丁烟双手做成喇叭状,声音传得更远更大些。 「知道啦,再见!」覃老太太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看着逐渐远去模煳的车灯,老太太觉得心里暖和多了,马上就会再见的吧,又是什么时候呢? ***·*** 丁烟家里的年饭被安排到徐怀民的餐馆,钟明丽说啥场子不捧都要捧亲戚家的。 徐怀民的餐馆本来做的是特色菜,仿照广式早茶店,加上苏城本地特色,清早五六点开门,做到中午十一二点下班,等餐馆边的地铁站修好通车后,他家生意就更好了。 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徐怀民又招来两个做宴席的主厨,带上午餐和晚餐,延迟到晚上七八点才关门。 钟明丽让丁烟把覃彧也带上,算是给全家人一起见个面,丁烟想着其实自己都没把原主的家里人认全,还带覃彧啊,那不是瞎闹嘛。 丁烟支支吾吾地把事儿跟他说了,哪知道覃彧马上点头答应,都不带含煳的。 覃彧瞅丁烟瞪着双大眼睛看着他,心道,我巴不得快点让你到我户口本上落户呢,见个家长算什么大事。 一桌主要是丁振雄、丁振兴两家九人。丁振雄家四个,丁振兴一家五口,一男一女两孩子,儿子丁亦晨比丁烟大两岁已经成家带着他老婆;女儿丁若水还在读大学,比较腼腆,不怎么说话,不过几次盯着覃彧的脸有些出神。 徐怀民负责包厢里上菜,他还挺自然熟地招唿着大家,让都给他提些意见,毕竟餐馆还在试行阶段,有过失方便改进。 桌子上摆着几道凉菜和瓜子花生,估计是给等菜时打牙祭的,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工作和生活。 丁烟悄悄打量着徐怀民,他不光瘦,就连头髮都掉的没剩几根。 灰白的眉毛和眼尾的鱼纹显得他比实际年龄更老、更沧桑。贴身似乎只有件黑色的秋衣打底,外面套着十分宽松的羽绒服,手里夹着根烟,只有脸上依然深刻的五官隐约显现出他年轻的俊俏。 徐怀民似乎下意识地将烟点着,吸了两口从鼻子吐出烟气。 他转眼一看,桌上的人脸色都不算好,赶忙掐灭菸头,尴尬的笑笑,「对不起,这抽的顺手了,菜还没上,要不给你们换个包厢?」 丁振雄看了看自己哥哥,示意让他讲话,丁振兴连忙摆手,「用不着用不着,没事儿就一顿饭嘛,说起来大家都沾亲带故,等下一起喝一杯?」 「那肯定赏脸!」,说罢徐怀民打开包厢门,朝外面嚷道,「小刘,翠萍居的菜怎么还不上啊?」 不知道是为了散烟味,还是故意让大家听到他催厨房的声音。 老闆催促永远比食客有用,第一道上的珍珠翡翠白玉汤,鱼丸代珍珠,嫩豆腐和冻豆腐掺半,还撒了几粒枸杞,成色挺好。便是一人盛一小碗先垫肚子。 第二道,松鼠桂鱼,裹在面衣里的鱼肉还挺嫩,就是番茄酱汁调的偏酸。桌上的菜不多,大家也都不好意思多夹,动了两筷子试试味道便继续等菜。 突然扯到丁菸头上,婶婶问她,「你和覃彧怎么认识啊呀?」 这突然让她说谎还挺难,脑子里闪过上十种可能,想着想着就卡壳了。 「医院认识的,她陪朋友来看病,哪知道被我看上了。」覃彧顺势救场。 「这样呀,下回有什么还单身的男医生,介绍给我女儿呗,她还没男朋友呢。」婶婶似乎挺认真,又嘱咐到,「帮我们家媛媛多留意啊!」 丁媛媛挺害羞红了脸,拉了拉她妈妈的袖子,「妈!你别说了。」 倒是徐怀民为了凑近乎,插嘴道,「我倒是认识两个还不错的小伙子,只不过是做生意的,还挺阳光,要不介绍给你闺女认识一下。」 第59页 婶婶脸上的笑僵了僵,但还是扯着嘴角,「行啊,都成,这年轻人之间的缘分啊,还要他们自己去碰去找,是不?」 徐怀民知道自己热脸贴上人家冷屁股,连忙转过身去招唿着要上菜。 头两道菜上了,后面的自是一盘盘地连着上满桌。梅菜扣肉、干锅花菜、蒜蓉蒸虾、水煮肉片、凉拌海蜇皮这些都是常见菜色,做得也中规中矩。送了道餐馆的自制招牌菜秘制五肉炖,分量十足,一点都不花哨。 一个繫着围裙的小妹收了吃完的餐盘,另外一个小哥擦桌子。说是说喝一杯,其实丁家兄弟俩都不怎么喝酒,便就没再提起。 最后徐怀民给每人一张调查表,还有碗杨枝甘露,让大家边吃边聊慢慢填,自己去陪别的客人。 徐怀民驼着背离去,不忘关上包厢的房门,显得那么落寞。 丁烟很认真地写了调查表,几乎对每道菜的感受都比较诚实地有所表示。 徐怀民餐馆的菜色融合了很多菜系,最后的五肉炖甚至偏向法餐的烹饪方式,对于苏城这类外来人口多且杂,地域上偏向中心内陆的城市而言还算合适,但是却没什么自己的特点,甚至没有明确的目标人群,希望他能更快地找到餐馆的方向并且长久发展。 一餐年饭吃的像是美食评测,座上的人倒是各自有盘算,聚完各自散去。 分开前她朝着钟明丽脸上亲了一口,「妈,别想多了,记得早点睡。」 丁烟知道钟明丽心里是憋屈的,资料上写的明白,她不是土生土长的苏城人,因工作调到苏城后很长时间受到徐怀民照拂,后来才嫁给丁振雄。看到自己表叔瘦骨嶙峋、做着这种又累又低声下气的工作,谁心里也不好受吧。 第49章 邻里(11) ***·*** 年假修完也丝毫没有感受到春意,即使冬日的残雪化尽。直到无名的鸟儿攀上了枝头、阳光漫过了新芽、清晨不再浸有夜色,才知道这是真的春天。 两人和往日一样,找了一个共有的休息日解决完手头的事,陪覃老太太晒太阳。 老太太的病越来越恶劣了,有时候会漠视和她讲话的人,严重时忘记如何扣上衣扣子。陈妈甚至不敢让她一个人坐电梯,怕她会单独困在里面出不来,但每次说送她去医院做理疗都被拒绝,只是在家服药。 好在呆在家中,隔三差五散散心,情况确实趋向平稳,不再恶劣。 丁烟拿着小凳子坐在覃老太太身边,给她念西方古典戏剧台本。 听说老太太年轻时当过一段时间翻译来补贴家用,覃爷爷做着比较冷门的古碑石文字考证,没什么收入,多余的一些钱甚至被拿去买了拓片和残本。 能勾起回忆的东西对于现在的老太太来说很有必要,就怕她将过去也忘得一干二净。 听着听着,老太太的唿吸逐渐平稳,眼睛也慢慢阖上。刚立春的阳光残留着微微的凉意,丁烟给慢慢睡着的老太太找了床毯子盖上。 覃彧将她拉到顶层露天花园的另一头,摸了摸她的脸颊。 「我知道也许有些仓促,但是……」,他从上衣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缓缓单膝跪下,「丁烟,你愿意嫁给我吗?」 丁烟来这个世界快有两年,没等来主线任务的更新,却等到了覃彧的求婚。 上个海岛任务让她明白,一个世界所能待的时间取决于身边案情的发展程度,很有可能她这边答应了覃彧,明天任务完成就会到下一个位面,本想在一起给他短暂的快乐,让时间和未来的某个人来沖淡她的身影。 ——答应求婚,未免对覃彧太残忍了些。但拒绝的话堵在喉头,比烈酒更辛辣。 她看着覃彧,覃彧一直跪在地上,盯着她的脸,明明是白日,平时暗沉如墨的眼里似有星光。 「我,能拒绝吗?」她不确定地问道。 覃彧取出盒子里的戒指,内嵌式镶了两颗碎钻,内里刻着他的名字。不容置疑地拉过她的手,戴在她的右手中指上,「不行,不能拒绝,就算你明天消失不见也不能。」 他站起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如果放心不下,等我们真正准备结婚了,你再向我求婚好吗?」,见她眼底似有泪光,又用唇压住了她的眼角,「我就当你这是开心的泪水。」 丁烟觉得自己的手心被塞入了一个圆环,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只和自己中指配对的男戒,听见他低头在耳边呢喃,「不准备帮我戴上嘛。」 「当然要套牢你。」手颤抖却坚定,给他套上了属于她圆环。 「彧儿?烟丫头?」覃老太太睡醒,在喊他们。 两人赶忙一路小跑到老太太跟前,见她手里抱着毯子被陈妈牵着往屋内走去。 丁烟看了看时间,老人讲究少吃多餐,确实也到下午吃饭的点了,便跟在她们身后。 覃彧与老太太说道,「奶奶,我和丁烟订婚了。」 「哦,什么时候啊?」老太太眨了眨眼睛,「是我又忘了吗?」 「没呢,就刚刚您睡着时候的事。」老太太膝盖不好,便一起坐电梯,她摁了下二层楼的按钮。 「这样呀,恭喜你们俩!」老太太眼睛眯成了月牙,「大概啥时候结婚,我给你们挑日子。」 「暂时还不慌。」覃彧搀着老太太往客厅里走,「您小心点,地上铺的毯子被掀去洗了,瓷砖有点滑。不过别担心,日子肯定让您来挑。」 第60页 覃老太太不住点头,「行的行的,你们跟少衍也说一声,让他也开心开心。」 丁烟和覃彧陪着老太太在客厅吃她的「下午茶」,量不多,小两片蒸南瓜、白灼菜心、半瓷碗杂粮粥。 电视里正在播报当地的午间新闻,「……苏城……金风玉露小区三栋十八楼b户发生室内天然气爆炸,并引发火灾,消防人员赶到后,火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两人一死一重伤,重伤者已送往医院抢救……」 丁烟刚准备拍拍覃彧,让他注意新闻,就听到零的声音,「叮——开启剧情:邻里,当前任务,找出天然气爆炸起火案真兇及原委,完成进度0/100」,主线任务来了,就跟在覃彧的求婚之后。 覃彧拍了拍丁烟的肩膀,「烟烟!你看电视里天然气爆炸起火的,不是徐枫家吗?」 丁烟连连点头,「我们隔壁的烟都冒成这样了,你在这陪着奶奶,我得去看看。」,拿了车钥匙便往电梯跑去。 「咋了?你们那个房子起火爆炸?你别管我,陈妈在这呢。你去陪着烟烟,别出事儿。」覃老太太连连摆手示意,让他快跟上。 「那行,陈妈你看好奶奶,我有事先出去一趟。」覃彧跟在丁烟后面,在电梯门关上前一脚踏了进去。 丁烟很着急,因为昨晚胡煜锦跟她说,今天他家有人休息,让她好好去陪覃奶奶。徐枫家里的一死一伤,很有可能就有胡煜锦。 两人这几个月一来一去的交流,丁烟是真把他当亲弟弟看待,想着就给钟明丽拨去电话,「喂,妈?」 「怎么了,在亲家家里呆的怎么样啊?」钟明丽在床上抱着平板看电视剧呢,没想到丁烟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现在先别说这些,你知道吗,徐枫家里天然气爆炸起火,一死一伤。」覃彧看丁烟在打电话,自觉地坐上驾驶座,还给副驾的丁烟繫上安全带。 「啊?你说啥?你在家吗?」钟明丽吓得站起身来,把平板摔到地上。 「我现在在覃彧家里,刚刚看到苏城台播报的午间新闻,说我隔壁失火爆炸,一死一伤。」 钟明丽松了口气,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女儿没多大事,接下来又为徐枫担心起来,「你知道一死一伤是谁嘛?」 「就是不知道啊,你要不给舅爷打个电话问问?」丁烟吸了口气又想了想,「他跟舅奶奶现在怕是在医院急诊室,或者火葬场。」 「火葬场!?你不要吓唬妈妈啊,我还是打电话给舅爷问问吧。」钟明丽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似乎在组织语言,「那我先挂了,你注意安全,实在没地方今晚就回家住。」 钟明丽撂了电话又给徐怀民打过去,接的挺快,「表叔!徐枫怎么样?他还好吗?」 徐怀民许久没讲话,半晌才缓缓道,「在急诊室里呢,我和他妈都在外面等着。」 「会好的,会好的,多大点事啊。」钟明丽原地转了两圈,又道,「你和婶子是不是还没吃饭,在哪个医院,我给你们送点去吧。」 「不用了,我们点份外卖就行。」徐怀民确实什么都没吃,也什么都吃不下,「脱离危险再给你回电话,先挂了。」 「好好,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啊!」钟明丽趁着徐怀民挂电话地空档又讲了两句。 徐怀民没有回话,「嘟嘟嘟……」,一阵忙音后手机又回到拨号界面。 钟明丽又给自己女儿打去,「烟烟,徐枫在急救室,没脱离危险。表叔真的在医院,不过不想和我多说些什么。」 徐枫是重伤……那死亡的就是胡煜锦了,丁烟一时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悲伤。 电话里传来钟明丽的声音,「烟烟?烟烟?怎么不说话。」 覃彧找了个小路拐进去,把车暂时停到路边,揽着丁烟拍了拍她的背。虽然她打电话没开免提,但是钟明丽声音挺大,丁烟给手机的音量调的也挺大,足够他听得一清二楚了。 丁烟把头埋在覃彧的颈窝里,他感觉她在摩擦着自己颈脖处的肉,并且听到了细微的抽泣声。 覃彧拿过丁烟手上的手机,钟明丽还没挂,「喂,钟阿姨嘛?丁烟正在开车呢,不方便接电话。」 「哦,这样啊,那等会儿在跟她打呗,你们都注意安全听到没。」 「知道了阿姨,没事的,您别担心。」覃彧看对方挂了电话,就随手把手机放到副驾前窗玻璃的台子上,调宽驾驶座的椅子,把她抱到自己这边揽着她。 「知道你难受,想哭就哭出来。」 …… 等覃彧驱车到达金风玉露,丁烟的情绪早已稳定下来。 火似乎已经灭完了,不过还是有警察在楼道逗留,丁烟和覃彧走的楼梯,一口气爬十八楼累的她倚在窗口大口喘气。 覃彧拍拍她的背,又用手捂住她的口鼻,「尽量别大口唿吸,感觉还是有天然气的味道残留。」 徐枫的房子被围上了封条,自己这边的门口没多大问题,进门后里面也还好,两家厨房并没有连在一起,靠的近的是客卧的阳台。 丁烟跑到客卧里一看,阳台有许多飞溅的碎玻璃,这些都是徐枫家里的。而自家的玻璃门也被震裂了,烟味很浓,依旧没散去,覃彧带着她快速离开客卧,并且开始清理东西。 「今晚去我那边睡吧,这味道都没完全散掉。」见丁烟怔愣着点头,覃彧将她带到主卧的上风口通气,自己找了两个行李箱动手了。 第61页 第50章 邻里(12) 丁烟跑到客卧里一看,阳台有许多飞溅的碎玻璃,都是徐枫家里的,而自家的玻璃门也被震碎了。烟味很浓,依旧没散去,覃彧带着她快速离开客卧,并且开始清理东西。 「今晚去我那边睡吧,这味道都没完全散掉。」见丁烟怔愣着点头,覃彧将她带到主卧的上风口通气,自己找了两行李箱先动手了。 徐枫家里被封条围了个死紧,丁烟想查看情况却不能进入,现在的屋内虽然算不上第一现场,但肯定还算部分还原当时的场景,取证也比较充分可信。 根据零的建议,她在系统商城花了三枚币里买了一个物品查看器升级版,戴上这个后能透过墙壁看到徐枫的家。 徐枫和她家是镜像布置,布局算是熟悉。胡煜锦和徐枫都被拖走,无法直接查看,不过地上有用白线标註出二人的位置。 较小的身体应该是胡煜锦,看上去似乎是仰躺地上,头单独立贴在墙壁的拐角,姿势有些别扭。徐枫则侧卧在客厅茶几歪倒的椅子旁边,不像直接因爆炸冲击而形成的样子,貌似是爆炸后又挣扎着爬了一段路才停下。 主卧门大开,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爆炸的缘故,乱糟糟的一片,从床上拖坠到地上、不知名材质的绒被单被火烧成类似胶质的黑色玩意,沾粘在床架上,很是噁心。主卧内部封闭的衣帽间因为门关的紧,倒是没受太大波及,不过里面堆放的不是衣帽,而是一些手工制品、矿泉水和方便面。 客卧门半掩,里面堆着很多被烧了一半的杂物和一张单人床架,估计胡煜锦平时睡这里。客厅靠近大门处有很多堆积的,烧地只剩底的外卖餐盒。地上俱是黑灰和四处漫溢的水流,几乎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丁烟家用作书房的地方似乎在这边是徐枫的工作室。木门离爆炸发生处比较近,被炸碎且散落各处,房内纸质稿几乎被烧尽,手绘板和电脑似乎也被损坏,甚至有几片飞溅的木屑横插在桌上型电脑的机箱正面。 厨房里的锅、餐具都堆在水池里,沾满黑灰,丁烟顺着他们家走天然气的橡胶管一路看去,果然在接头处有松动。 她将松动处放大,橡胶管口上半部分粘着些许污渍,但开口与金属出气管连接处却不是那么脏,甚至和外皮是两个状态,呈鲜艷的嫩橘色样,仿佛是刚新买的软管。开口处的顶端为相对平直的横截面,直到越往下的部分截面慢慢开始变得不平整。 天然气泄漏处应该是人为痕迹,先用利器割开一部分,剩下的部分通过拉拽扩大,而且是爆炸前不久破损。 搞清楚这个后丁烟又马上四周查看了一圈,果然屋子里的窗户都关得十分严密,只有主卧和客卧洗手间的窗户勉强漏出点缝隙,不过作用不大,不是对开也通不了多少风。 徐枫家里堆这么多纸制品,丁烟也没发现他装了烟雾报警器,家里该烧的,都烧没了。 将他室内的景象都记录在系统里,有些压抑,丁烟对着上风口的新鲜空气吸入一大口,再缓缓吐出,转身去看正在收东西的覃彧。 他将当季的衣服叠地十分整齐,一件件码进箱子里面,都没发现转头的丁烟。 丁烟悄悄走近,一把从背后揽住他,「辛苦你啦,亲爱的。」 覃彧拂过丁烟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谅在你今天刚订婚,我就主动拿下家务,便宜你了。」 丁烟将脸埋在他的衬衫里,一股沉香木屑的清新味,让她精神一震。甩了甩头,空气里还有着一些似有似无的天然气增臭剂味,警醒她赶快帮覃彧收拾东西,方便早些离开。 一人拎着一个小箱子放在玄关,丁烟又去看了看客卧是否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毕竟阳台的玻璃门碎了,要以防万一。检查过后用钥匙锁上客卧大门,捂着鼻子从正门出去。 电梯和消防通道是凸出在外朝向另一边的,两人上楼走消防通道以防万一,下楼时发现电梯还有人正常使用,并未被封。 丁烟主动坐上驾驶座,让覃彧休息一会儿,出库后她问,「你愿意今天去我爸妈那里嘛?」 覃彧摇摇头,没说话。 「那你想去哪?说实话,去你家过夜我怪不好意思的。」,就算两人刚刚订婚。「要不......我们住几天酒店?」 「你知道吗?我爸那边的小区,不只有那种五六层的大房子,大约一个街区外还有设计感较强的复式。」覃彧突然提到。 丁烟似乎没明白覃彧想表达什么,「嗯哼?所以呢?」 「所以,你若是觉得和爸爸还有奶奶一起住很尴尬,我们可以去不远的复式睡。」覃彧靠在椅子上没有睁眼。 「……所以你们那里是买大别墅送小复式?」 「嗯~非也」,覃彧摇了摇头,丁烟听到他头髮蹭在靠背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别墅是我爸的,但是复式是我们的。」 「跟你求婚总得有婚房吧,不然住在老婆的房子里,我真成小白脸了。」覃彧把头侧向另一边,开车的丁烟看不清他的表情。 「果然最先开始的房东赶你是骗人的,我就知道。」丁烟佯装生气,故意把车开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 两人一路调笑,气氛这才逐渐活跃了些。 ***·*** 重症第五天,徐枫还是没挺住。 第62页 徐怀民和姜爱华白髮人送黑髮人。 姜爱华说什么也没想到,儿子走的比自己这个癌症患者还早,宗教信仰和做善事延缓了她本人的病情,却换不来徐枫的一点好转。她扑在徐怀民怀里哭的像个孩子,直到声音都哑地像石头磨向砂纸,喉咙不住地冒出血丝,也依然忍着痛往下咽、直到太平间里只剩他们俩个活人,医院来人劝家属离开。 徐枫家里破败地跟回收厂似的,白事选在徐怀民家里办。 老式小区喜欢被居民称作院子。 虽然已经春日了,但院子夜里的寒气依然逼人,胡芳玲不管那么多,她死了孩子又死了丈夫,直直地坐在楼下用布撑起的灵堂里,听着无数夜猫悽惨嘶哑的嚎叫,整整两日没合眼。 徐枫的两个便宜姑姑依然过得快活,与数不上名字的两远房亲戚摆了桌麻将,点起吊在一楼棚顶的黄色钨丝灯泡,混完晚饭打到凌晨三点回屋睡觉,乐得自在。 姜爱华哭得厉害,不出所料第二日发病,被送去医院做化疗,徐怀民的小妈陪在身边照顾她。 平日里有来往的都去给徐枫烧点纸钱,陪黑白照片说两句话。死者为大,钟明丽带着丁烟给徐枫磕了三个头,有冒着火盆里的热气给他烧了一百零八个自己叠的金元宝。 院子摆了丧事谁不知道,耳语又窜地比天还高,大家明着不说,但都是偷偷看热闹。甚至人传,徐怀民天煞孤星、命里克人,亲戚朋友无一有好下场。 一地鸡毛。 徐怀民陀螺似的四处转,把自己忙成一幅鬼样。 …… 明早徐枫就要出殡了,便宜姑姑照例抬了麻将桌下楼,还带了一瓶不知道哪里淘来的茅台酒,吆喝着开场打牌。 东扯西拉凑齐四人落座,塑料板凳还没热。「咣当——」一声,桌子从侧面掀开,麻将、茅台均撒了一地。 「滚!」,从喉咙里冲出的气流带着微弱的声音,不足以震慑任何人。 「滚——」,又是一声,变成了尖锐的哀嚎,像是深渊里勐然爬出的异兽,将众人喊得一愣。 半晌,小姑才反应过来,咋咋唿唿地跳起,「你以为你是谁啊?敢掀老子桌子。」伸手就要打胡芳玲。 胡芳玲一时脑子断线,没防备。只能闭眼,撇过脸,「啪—」,声音到了,但是疼痛却没有如意料中那样落下,睁眼看到被打的不是自己。 「你!你敢打我?我是你姐姐!」,小姑捂着脸,豆大的泪不用准备就从眼眶冒出。 徐怀民眼睛熘圆,颌骨突出,似乎气地要把后槽牙给咬碎,两个吸气后才开口,「我打的就是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脸,是我哪门子的姐姐?吃我的、住我的,还敢称老子?」他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又道,「儿子命不好,走得早,我徐怀民也认了。但你去给他磕个头,烧个纸我也不会打你。你把这灵堂当喜丧了吗?还敢每日在徐枫面前打麻将?不怕天谴啊!」 「儿媳妇说的对,有多远你们就给我滚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徐怀民的眼睛里。反正我也近乎了无牵挂,今日打你,明日白刀进红刀出,再抹自己脖子,大家一起去给徐枫作伴如何啊?」徐怀民声音越讲越大,最后竟跟打雷似的轰鸣。 一时除胡、徐二人之外众作鸟散状,小姑半天才挣脱开桎梏,吓得连滚带爬地不知往哪里跑去。 见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徐怀民这才把胡芳玲摁在椅子上,让她坐好,声音也柔了下来,「是我们徐家对不住你,只要你还愿意,只要我徐怀民还在一日,胡芳玲就一直是我儿媳,胡煜锦就一直是我孙子。」 见胡芳玲愣着没说话,徐怀民又道,「如果可以,胡煜锦落地的钱我们徐家出,就埋在徐枫旁边,成不?」 胡芳玲脸上无悲无喜,眼珠子里布满红丝,嘴唇干裂,头髮也蒙上一层闷油。半晌才缓缓点了两下头,带着几分柔弱的美感。 第51章 邻里(13) ***·*** 苏城城郊,小雨,有雾。 水滴砸在身上凉意入骨,带着浓浓的泥土味,空气中氤氲着湿气,能见度比较低。 吉日吉时,徐枫、胡煜锦二人「落地」1。姜爱华不知从哪请了大师,拿着法器绕山一周敲打后念咒烧纸,阖棺,下葬。 丁烟站位离得远,连两人碑上的字都不能太看清楚。不过她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何欣欣。 往边上又多走了四五步才看清,她似乎剪了一头俏皮短髮,大地色眼影,涂着艷丽的口红,隔着一个坟区,一身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妆容倒是和这个山头有些格格不入。 待一切事项结束,众人分散回家,丁烟让钟明丽跟着徐怀民包的大车回去,自己则开车跟在何欣欣身后。 何欣欣走的很慢,没有打伞,小雨淅淅沥沥砸在她身上,只是拿着伞柄,让伞尖拖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地水痕。丁烟很快便超过她,车停到她身边,鸣了两下喇叭。 丁烟摇下车窗,撇头看着何欣欣道,「这里太偏了,郊区很难打到车,我载你一程吧。」 何欣欣站着没动,等丁烟主动伸手拉开副驾车门,她才拐到另一边上了车,带着一大股湿意。 丁烟发现她的眼泪一直往外冒,但是哭得没有一丝声响,妆花的跟什么似的。 第63页 「想说说嘛?也许讲出来会好些。」丁烟将一包纸巾放在她的膝盖上,重新发动车子。 ...... 何欣欣没有伸手拿膝盖上的纸巾,约摸开过两个十字路口,她才缓缓道,「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结婚的,徐枫跟我不合适。」 「我爱他,但不知道他爱不爱我。结第三个月,我怀孕了,徐叔叔他们离得远,自然是我爸妈照顾我,干脆就和我们住到一起。」 「家里的生意做得比较大,房子其实是我爸给钱全款买的,爸妈完全把徐枫当成入赘的小媳妇,还有些地域歧视。」 「徐枫一心扑在公司,想做出点成绩给我爸妈看看。每日都有千万人流向申都,大家只数得出最后成功之人的名字,失败者的眼泪没人会在意。」 雨渐渐大了起来,扬起的雨刷器上像是堆着条流淌的小溪。 「怀孕的第四十八天,我在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他藏的药。都是我不认识的,上网一查发现主要是抗精神病药物。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敢多问些什么,更不敢告诉我爸妈。想和他聊聊,谁知他比往常的话更少,几乎不愿意搭理我。」 「第五十五天,他半夜没回家,消息和电话都不回復。我一方面着急,一方面还要给他打掩饰,但是第二天回家他却一句话都不解释,手机屏幕不停地亮起来,一个备註是玲的人在给他发消息。」 「至于他什么时候开始打人,我不记得了。他第一次不眨眼瞪着我时,我还以为他在闹着玩,后来次数逐渐多起来,每次都把我弄得毛骨悚然。我开始偷听他打电话,有打给徐叔叔、姜阿姨的,报喜不报忧、还有打给那个玲的,用我没听过的语气,脆弱还温柔。」 何欣欣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丁烟给她递过一瓶矿泉水。她接过,半天拧不开瓶盖,最后将外套蒙在上面这才拧开,小心地抿了一口。 「最后一次偷听,他和玲谈到了我。隔着门声音模煳不清,我想凑近一些,头撞到房门碰地一响……他来的比我跑的快,扬起手似乎要打我,我实在着急,往旁边一躲就摔倒了,即使地上铺了地毯……孩子还是没了。」 「孩子……还是没了。」 「我知道他不爱我了,只能用孩子绑住他……果然我还躺在床上,他就带着那个玲和离婚协议书来我面前。」 「呜呜呜——」何欣欣突然就哭出声,哭着哭着又笑了,「呜——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有意思吧,我在徐枫面前还不如两条狗,他只带了两条狗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我就是个贱人,比勾引他的□□更贱,贱地忘不了他反而更爱他了。」 「砰砰砰!」何欣欣突然勐锤车窗,丁烟转头瞟了她一眼,以为她在泄愤。 「停车,快停车!」,何欣欣又敲了两下车窗,似乎很着急,丁烟迅速找个小路靠边。 车还没完全停稳,「呕——」,何欣欣勐地打开车门朝外吐了一地。 「咳咳咳。」丁烟似乎听她咳了两声,喝了口水,但没一会儿「呕——」,又吐了。 丁烟见状,只好用手对着何欣欣背后勐地一摁,往下一直揉到尾椎骨,来回几次后,又往她背后贴了张暖宝宝。 暖宝宝逐渐热起来,何欣欣也不吐了,似是有好转。坐起身,关上车门,雨撒了不少在车里。 「现在好了,他死了,不属于任何人。」何欣欣做了两下深唿吸,「谢谢你听我讲这么多,就送到前面那个地铁口吧,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这……我还是把你送到机场吧,你今天走吗?」丁烟实在不放心这个状态的何欣欣。 「我订了酒店,暂时不会走的。你放心,从他入土的那一刻起,我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何欣欣一口灌完矿泉水瓶里剩下的水,「放我下来,你没换手机号吧?走之前会找你喝一杯的。」 …… 丁烟目送她下楼梯,身影逐渐远去。 ***·*** 警察也发现徐枫家天然气管的损坏是人为的,给出的结论是徐枫室内自杀波及胡煜锦造成二人死亡。自杀原因是徐枫患抑郁症,并且有长期服药的记录。不仅如此,他曾有过多次自杀未遂的经歷。 丁烟用物品查看器看了警察局存的案底,案子已经结了,但丁烟的任务进度只上涨了百分之十,还有胡煜锦对「回家」、独自面对徐枫所表现出的胆怯,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既然徐枫有长期服药的记录,丁烟便托覃彧想办法帮她查查中心医院是否有徐枫的看诊记录。徐枫回苏城后几乎都住在金风玉露里,中心医院是离他最近的一家。 果不其然在电脑的备份资料里找到了徐枫的几次挂号、病歷和诊断过程。 他不是普通的抑郁症,徐枫患上的是双向情感障碍2。怪不得何欣欣说徐枫看她的眼神奇怪,甚至要伸手打她;还有那次徐枫在金风玉露里埋死去的狗尸体,后又和人打了起来;再就是徐枫那突然发福似疯涨的身材…… 徐枫的情况不是一般的麻烦,长期配合药物治疗病情依然反反覆覆,病歷上写着有定期心理疏导的经歷,但不是在中心医院,而是找的私人诊所的医师。 一切资料都很有限,看来,不得不找机会和胡芳玲聊聊。 系统给胡芳玲的人物介绍只有,「徐枫的第二任妻子」字样,十分精简。 第64页 大约一个月后,丁烟觉得她的情绪可能已经得到些许平息,便找到徐怀民,他说胡芳玲回申都上班了。 回申都上班了?她在苏城呆了那么久,随随便便想回申都就有岗位要她?丁烟不太信。 「舅爷,你知道表婶在申都是做什么工作吗?」丁烟追问道。 徐怀民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我也不是很清楚诶,你找她有什么急事吗?」 「哦,舅爷知道胡煜锦吧?因为我们是邻居,有段时间表舅表婶都很忙,他就在我家住下了。清理他留下来东西的时候,我发些有些比较贵重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总觉得私自留在家里不太合适,应该还给表婶。」丁烟硬着头皮扯了个理由。 尽管这事和胡芳玲的关系牛头不对马嘴,但是徐怀民还是信了,他将她拉到餐馆没人的小隔间里,答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哎,我看了你给我餐馆提的意见,蛮中肯的。」 丁烟见他习惯性地点了根烟,勐吸一口后缓缓道,「你妈来苏城,算是和我一起长大,虽然辈分上差了一辈,我却把她当成亲妹妹。下面的话也是我把你当成至亲才同你说的,其实我原先只做早餐,就是对自己餐馆进行定位,但是家里这几年需要用钱,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把生意扩大了做。」 「徐枫得病了,精神问题,就是你们年轻人嘴里老在说的抑郁症。徐枫在岳父岳母面前直不起腰,公司又不重用他,慢慢地病就越来越严重。」 徐怀民背过身去,眼里似有泪光,「他跟我和爱华说,有时候特别想死,觉得自己爸妈没用,他也没用;有时又满脑子胡思乱想倒不出话来,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打人,不得不接受药物治疗。跟何欣欣的孩子就是他打没的,实在没脸在申都待下去了,什么都没要牵着两条狗就回了苏城,净身出户。」 一根烟被抽地见底,他又接着点了第二根,「邻居不都在传是我家徐枫外面有了女人才离婚的吗?胡芳玲其实是他在申都私人诊所心理治疗医师的助理,徐枫管不管的住自己我不知道,但他金风玉露的房子写得是何欣欣的名字,还给她和他们没出世的孩子留了张银行卡。」 丁烟突然觉得有些胸闷,不知道是因为包厢里浓郁的烟味,还是故事太过曲折。 作者有话要说: 1落地:指骨灰入土。 2俗称躁郁症。 第52章 邻里(14) 「不过后来在苏城两人培养出感情,领证、一起合伙开了家网店。」说到这徐怀民又是嘆气又是摇头。 「天意如此啊,网店又赔了四十多万。胡芳玲不得已出去打工,徐枫在家接稿画画,但好不容易好转的病情又恶化了。蜜糖车祸死后我们给悄悄埋到郊区山里,被他知道后硬是用手给刨了出来……火化后他抱着骨灰罐睡了一周。」 「爱华本身就有病,每次偷偷去金风玉露给他做清洁,一有不如意就会被他打一顿,身上一片青一片紫。想得到胡芳玲受多少罪,煜锦也是可怜,亏了你照顾,她都知道、也跟我说了。」 「走了也好,不再在人间受罪……」 丁烟觉得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安慰,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合适的话。 徐怀民抽完第二根烟,将手摁在包间门把上,「等会儿我留个号码,你们年轻人自己交涉吧。」,说完就作势离开。 丁烟一把拉住徐怀民的手,「不仅仅是这样的,舅爷。我想徐枫应该很努力地活着了,而且是为你们活着。如果真的有意自杀,又何必跟表婶结婚呢?表舅那么爱动物,他内心是很柔软的,甚至比我们都能理解死亡带给身边人的痛苦。」 徐怀民与何欣欣各执一词,也许都是假的。也许都是真话,只是徐枫生活的一个侧面而已。人是复杂的,江河遇风便会起浪,浪花也是繁复的,干流支流虽各行其道,但水流依然会交融。 徐怀民捏着门把的手紧了紧,没回话。一路走到前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照着手机上的号码抄下串数字,递给丁烟,「这是芳玲的号码。」 丁烟从他手里接过,并鞠了一躬,「谢谢。」转身离开时听到一句,「既然你能懂,清明别忘了去看看,陪他说说话。」 丁烟愣着转身,朝徐怀民点了点头,「好的。」 ***·*** 姜爱华还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丁烟从钟明丽那问到床号后,就赶去了医院。 查房的护士刚好从门里出来,拿着笔在塑料板夹着的纸上写着些什么,丁烟迎过去,「请问2号病床的姜女士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之前没有见过丁烟,有些疑惑地问她,「您是?」 「哦,哦,我是她的侄女,今天受她丈夫委託来看看她。」丁烟故意把她和姜爱华的关系说得更亲密了些。 护士点了点头,将笔帽在塑料板上来回摁动,「是这样,姜女士病情有所反覆,近一个月以来入院两次。不过这些天有好转,情况再向好就能出院了。」 护士也没透露什么比较实质性的东西,也许是职业素养吧,丁烟道谢之后,进门探望。 姜爱华躺在床上输液,护工则在和隔壁床的患者用方言聊天,音量大,语速很快,丁烟完全听不懂。护工见丁烟也没有任何反应,坐在床位配的唯一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第65页 丁烟将半路买的水果和牛奶放到病床前的桌子上,见姜爱华似乎是想坐起身,又缓缓摁住她摇头,「舅奶奶好好睡着,我妈今天忙让我带她来看看您。」 姜爱华还不能讲话,眨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丁烟打量着周围坏境。窗户关得很严实,有些闷,一间房两张床尾,中间用帘子可以隔开,只不过因为护工与隔壁床聊天的缘故两张床尾是通透的。姜爱华床头有着基本信息,姓名、性别和年龄,备註栏里插入了两张小字牌,有着看护、流食字样。 眼看接近饭店,丁烟问道,「要吃晚餐嘛?」 姜爱华摇了摇头。两人也不能聊些什么,丁烟又陪坐了十分钟后就告辞了,姜爱华也没有留她,朝她摆摆手。 徐枫生前有暴力倾向,想必刚刚在房间里用查看器看到姜爱华身上的伤痕就是他留下的吧,尽管已经入土一月有余,她身上的乌紫还没有消去…… 边想丁烟一边出了住院部,往主楼六楼走去。西侧走廊尽头的房门紧闭,她想透过门中间镂空处往里看,但被挡的比较严实,似乎门内挂了衣服。丁烟只好在门侧面站着看窗外的风景。 「咚咚咚……」,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又停在自己身边,丁烟听到有人说话,「有预约吗?」 转过头去,是个女医生,长直发,戴眼镜。丁烟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女医生明显搞错了丁烟的意思,「没有预约的话请到这边来。」并且示意丁烟跟她一起去隔壁房间。 「不是不是,我不是来看病的,只是等里面的人。」丁烟说罢还指指门内示意,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哦,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来看病的。」女医生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又想张嘴说些什么。 「吱呀——」,丁烟侧面的门打开了,刚好将她夹在窗户和门的角落里。一个有些秃头的中年男子走出来,又朝里面笑道,「谢谢你啊,覃医生。」 「没事,如果病情没有反覆的话药可以断了,注意多休息才是」,温润和煦的声音,如沐春风。 听脚步声似乎是两人都走出了诊室,患者逐渐远离,而医生送了两步便没有再继续。 老远又传来一声,「再见,覃医生。」 「好走,再见。」似乎没有放大音量,依然能传的很远。 又听到之前和自己搭话的女医生的声音,不过要更尖细一些,「覃医生,该下班了吧?」 「嗯。」回答倒是挺冷淡,丁烟承认心中感到微微的甜意。 「要、要不要等会儿一起吃个晚餐?」,女医生试探着,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啊」,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女医生没等覃彧回答她,走近两步,将头伸到门的背后「女士,刚刚那个患者已经走了,你不是等他吗?」 丁烟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发现覃彧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睨了她一眼,「嗯,我不是等病人,是在等覃医生。」 覃彧拉着丁烟的手,将她带入房间中,侧头对门外的女医生道,「对不起,今天晚餐依然有约了。」,说罢便随手带上了门。 丁烟盯着面前人的胸膛,「嗯……是不是不太礼貌?」 「你要跟谁讲礼貌呢?再礼貌一点我就没了。」边说边将外面的白大褂脱掉,挂到房内的衣帽架子上。「今天怎么想着来医院探班?宣誓主权?」 「今天搞好来医院,顺路看看你,感不感动呀~」丁烟揽住他的腰,歪过头从臂弯里伸出看着他。 「原来我只是顺便的呀,好伤心。」覃彧没有偏头看她,在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才不是顺便呢,亏我还订了晚餐等你一起去吃。」丁烟不敢继续把脸往他衣服上蹭,以免花妆,正经地站好后拉过他的手,「快给我看看你有没有戴戒指,怎么订婚了还有人勾引你!」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被修剪的很整齐,戒指乖乖地圈在中指上面。 「这么明显的戒指,为什么还会有人窥觑你!」,说罢丁烟把覃彧逼入桌角,拉着他的衣领。覃彧只好被迫低头,让自己的颈脖处被盖上樱色的印章。 其实口红的颜色很淡,但是印在覃彧的冷白皮上依然比较明显,丁烟对此很是满意,问道,「清完东西没呀?」 覃彧拉过她的柔荑,「走吧,请我吃饭。」 ***·*** 丁烟直接在网上输入徐怀民给自己的手机号,相关搜索出来的东西很少,弹出的第一条就是「稚水源」……联繫方式……胡助理tel:186******62、时助理tel:155******49。 点入网站发现,「稚水源」是家心理谘询室,提供线上与线下两种谘询方式,没有明码标价。 其中有对「稚水源」的医师简介、以及线下治疗的房间、设备的照片,没有放上地址。一系列看完后结尾处写道,相关内容请电话谘询两位助理协商,我们保证提供优质、安全的服务。 趁着午休时间,丁烟出公司找了家便利店,花钱向店员藉手机打电话。 在店内找了个角落,对着时助理的号码拨了过去,没响两下对方就接了,温柔的女声,「喂,稚水源心理谘询中心,请问需要哪些服务?」 「喂,您好,请问是胡助理吗?」 「哦,这里是时助理,请问您是否和胡助理有约?」 第66页 「啊,我是被别人推荐的,家里有亲属想心理谘询。留的电话上写的胡助理,打错了,抱歉。」 「没事呢,胡助理正在和客人做交接,我一样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这样啊。」看来胡芳玲真的回申都了,还是继续之前的工作,「我想问问线上心里谘询一个小时报价多少?」 「看您需要什么样的医师,线上的话两百到七百元每小时不等。如果患者情况比较严重还是建议面诊,设备更齐全,感受也更好一些,线下价格三百至三千元每小时不等。」 「这么贵吗?能不能便宜些?」丁烟做出惊诧且有些恐慌的语气。 女声依然温柔,无任何波澜,「我们只能保证提供最优质的的服务,价格上面是难以打折扣的呢。」 「熟人也不可以吗?」,战战兢兢地问道。 「嗯?熟人?」对方顿了顿,「不能呢,不过您可以试试我们的套餐,充值五千元能免费送两小时线上谘询。」 丁烟没有回话,「餵?请问您意下如何?」,大约半分钟后,对方见没有应声便挂掉了电话。 第53章 邻里(15) 丁烟没有回话,「餵?请问您意下如何?」,大约半分钟后,对方见没有应声便挂掉了电话。 此时申都三环边一幢loft内,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美艷女子朝身边人道,「玲玲,刚刚接了个电话号称是你的熟人,要我们诊所给打折。」 胡芳玲一脸莫名,「嗯?」 「啧啧啧,看来不是熟人啰。」 美艷女子的四根指甲轮流在桌面上敲击着。 「估计是在哪看到我们谘询室的消息后,胡扯的吧,那么穷酸做什么心理谘询啊?多挣点钱自然没病了。」女子伸了个懒腰,然打了个哈欠,「啊——玲玲,你说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胡芳玲没有回话,面上一丝笑容都无,她回头看着美艷女子,「时倩,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时倩觉得胡芳丽的表情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她从一个月前回申都起就十分不正常,每天连妆都不化.......私下里肯定跟老闆有首尾,不然为什么一年多没来上班还不被炒掉? 等胡芳玲消失在视野中,时倩自言自语到,「切,装什么装,怪噁心的。以为钓上了金龟婿,这就被甩了?还不是回来跟我一样当接线员。」 …… 胡芳玲拦了辆的士,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老房子楼层低,规划也不好,几乎没有什么阳光。她没开灯,踢掉脚上的高跟鞋,两步走到床前将整个人埋了进去。 「挡噹噹叮噹……」,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床上的女人完全没有接电话的意思,一动不动。大约一分钟后,房间里归于寂静。 「谁来救救我。」 ***·*** 天然气爆炸案中,有嫌疑的人很多,除了胡煜锦和徐枫之外,徐怀民、姜爱华、胡芳玲似乎都有作案动机。徐怀民有提到过徐枫做生意失败欠债四十万,有无可能是追债的人蓄意谋杀? 丁烟借着家中有贵重物品遗失的藉口到小区查看监控,虽然监控不是每家每户安装,但楼栋门口与电梯中都会有。 监控室的保安执意要给丁烟提供帮助,让丁烟说出贵重物品大致的遗失时间,他来给她找。 「大约是在一个月以前,就是十八楼的那家住户天然气爆炸的日子!那个项鍊值好几万块钱呢。」丁烟开始睁着眼睛说谎话。 保安大叔有些惊讶,「一个月以前丢了几万块的东西你都不急?也不报警?美女,真有你的。」 「我又不止这里一处房子,别处都找遍了才来看这边的监控的,你以为我不着急啊?」 ,丁烟撇过头看了看大门口,又悄悄将头凑到保安大叔跟前,小声道,「我想来想去也不敢报警,因为东西大约就是十八楼那户爆炸时丢的,万一是他们救火干什么的时候手脚不干净呢?万一报警被倒打一耙我岂不是冤死了,还是自己先来找找证据。」 「其实啊,钱不钱的是小事情,项鍊对我来说又特殊的意义,说起来怪捨不得的。」丁烟噘着嘴,拉了个板凳在监控室里坐下,「我今天就算不睡觉,也要坐在这看完这个月可疑的监控录像。」 …… 录像很清晰,丁烟将爆炸发生前五日到过十八楼的人,和他们分别什么时间进出电梯都备份在系统中。 理想情况下,五十平、层高两米八的房子天然气泄漏两小时以上就能达到爆炸条件,丁烟的房型四捨五入除掉公摊面积大约一百三十平,爆炸发生在当日中午十二点半,往前推五到六小时就应该是燃气开始发生泄漏的时间。 徐怀民和姜爱华两人在爆炸发生的近两日都没到过金风玉露,胡芳玲只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天傍晚回过一趟家,似乎是取东西?没呆够半个小时就又离开了,也并不具有作案条件。 这样一想,丁烟又将爆炸前一日进入楼栋的人也进行了一个备份,毕竟消防通道里没有安装监控,万一是楼栋里的其他住户下的黑手怎么办? 在家的只有徐枫和胡煜锦两个人,胡煜锦才是个刚上初中的孩子,而且在爆炸案中当场死亡,不太可能是兇手。 徐枫家的天然气管道并非脱落,明显有利器切痕的那段,只给胶管划开了一个很小的缝,经过拉扯后的洞眼才变得更大一些。 第67页 如果天然气并非匀速泄漏,而是先慢后快呢?胡芳玲傍晚回家切开管道似乎就能对上时间,但还要经过二次拉扯啊,而且爆炸产生还需要遇明火。 徐枫家的爆炸中,明火条件来自于「点菸」,但现场并未发现有打火机的存在。那徐枫到底是用的什么来点菸?根据家中痕迹来看,爆炸中心点位于客厅两个人之间。 「爆炸」特徵明显的,除去客厅外,是与客厅离得最近的工作室和燃气浓度高的厨房。主卧和客卧遭受的更多是火情肆虐。 徐枫是在何欣欣的孩子流产后染上菸瘾的,之前一直没有。而在他与何欣欣离婚后就一直深居简出,没认识什么新人,丁烟还是认为胡芳玲的嫌疑最大。 再说了天然气达到爆炸的浓度,家里的人居然闻不出臭味吗?还是说泄漏的过程中都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面,等出门发现已经晚了? 想破头皮没有更多的线索,是不是应该给胡芳玲打个电话?还是直接去和她见一面?徐枫家的东西都烧光了,实在难以下手。 丁烟突然想到自己是以胡煜锦为藉口要到胡芳玲的手机号的,自从第一次接胡煜锦到自己家之后,她就把整个客卧腾出给他了,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对不起啊大哥,这确实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浪费你时间了。」丁烟连忙给保安大叔道歉。 保安大事没有生气,只是很豪爽的摆手,「没事儿,这是我该做的,就说嘛,人民警察都不可信的话,还有谁可信了?」 「餵?」丁烟侧身去假装接电话,嘘嘘嗦嗦了一阵子,红着脸给保安又鞠了两躬,「真的对不起,项鍊是被不好的亲戚拿去卖钱了,这刚刚接到家里的电话,这才搞清楚。」 「啊?家里人拿走了?」保安瞪着眼睛,又嘆了口气,「找到就好,谁家里没几个问题亲戚呢,我也有这种,下回一定注意啊!」 又寒暄了一阵告别保安后,丁烟直奔自家。 客卧里很整洁,书桌上只有一盏檯灯和一个里面插着四五支笔的笔筒。书桌下面有两个纸箱,上面的纸箱放着他的课本,下面的纸箱是用过的草稿纸。 胡煜锦很节约,草稿纸都是些老旧本子和反面有列印的废纸,几乎不会花钱买草稿本,丁烟从教科书开始,一本本翻看里面的字样。 还真有收穫!课本中每隔几页时不时会有几句他写的心里话,但是不连贯,只是些断断续续的句子。 「今天的果子真好吃,酸酸甜甜的,明天再去摘。」 「只有她愿意一直跟我玩。」 …… 「妈妈把我带到她上班的城市了,好美!」 「我听见他们给我起的外号了,乡下人,乡下不好吗。」 …… 「又转学了,不论怎么转学我都和班里的人格格不入。」 「初中!我不是孩子了!」 「妈妈跟我说,马上就能有爸爸了,所以我不是野种是吗?」 「真的有爸爸了!新爸爸的脾气不是好,但对我们还不错。我只敢叫他叔叔。」 …… 「被叔叔打了,比打架要疼。」 「不!!!我恨他,我只要妈妈就好。」 …… 「隔壁的阿姨做饭好香。」 「今天终于尝到了!真的好吃!」 …… 「我不想要爸爸,再也不想了。」 「妈妈又出去打工了,我不要和那个男人一起。」 「隔壁的不是阿姨,是姐姐。嗯,不过还是最爱妈妈。」 …… 「好疼,浑身疼。快长大,摆脱恶魔。」 「讨厌!讨厌!恨!」 一路看下来,丁烟心里很是沉重。 胡煜锦似乎从小就没有爸爸。当过一段时间的留守儿童,又从申都转学到苏城。徐枫的家暴果然不分人,父母、老婆和孩子,只要发病他都打,胡煜锦之前是喜欢他的,但是后来似乎被打怕了。 难道是胡芳玲为了保护胡煜锦故意设圈?不对。 如果真的是胡芳玲做的,应该不会把胡煜锦留在房子里。丁烟继续往下看,都是些没有上过课的内容,书本很新,也没有字样。 再来是第二箱草稿纸,有那种老式的泛黄的本子,纸张很糙,用手指压上去很难受,粗略翻了翻没要紧的东西。不过另外一沓a4的纸的反面均有些列印字样,丁烟一张张看去。 有的是在半路收的小gg,多半是培优机构发放的;还有「稚水源」的gg,上面列印的东西和丁烟上网找到的网站大同小异……居然还有「稚水源」面诊病人的资料表?有空的,也有被填过的,顺数第五张上面写着徐枫的名字。 徐枫,男,已婚……确诊双向情感障碍……较严重,工作压力大。偶尔嗅觉、味觉失灵……套餐a,每周二、周末面诊……等等,嗅觉失灵?这就是徐枫没能发现燃气泄漏的原因吧? 这些似乎都是胡煜锦小学的草稿,接着往下翻,居然有户口本的复印件?似乎是他转学用到的。有户主页面,胡定国,似乎是胡芳玲的爸爸,有胡芳玲和胡煜锦本人页面。丁烟根据出生年月大概算了算,胡芳玲十七岁就有了胡煜锦,年龄比徐枫还要大上三岁。 第54章 邻里(16) 徐枫,男,已婚……确诊双向情感障碍……较严重,工作压力大……偶尔嗅觉、味觉失灵……套餐a,每周二周末面诊……等等,嗅觉失灵?这就是徐枫没能发现燃气泄漏的原因吧? 第68页 这些似乎都是胡煜锦小学的草稿,接着往下翻。 居然有户口本的复印件?似乎是他转学用到的。有户主页面,胡定国,似乎是胡芳玲的爸爸,有胡芳玲和胡煜锦本人页面。丁烟根据出生年月大概算了算,胡芳玲十七岁就有了胡煜锦,年龄比徐枫还要大上三岁。 未成年非婚?上户口很定赔了钱,胡芳玲真的勇敢,这么爱孩子。 丁烟接着往下翻去,发现有几张被撕碎的废纸屑,分别夹在草稿纸的各个夹层里,她仔细地把纸片都找了出来,慢慢地拼成一张完整的图。 这是一张水性笔的随笔画,图的正中间有着字样,「bang」,周围画着一些蘑菇云,而且用笔涂成全黑,对比十分强烈。笔力很足,被涂黑的地方有着十分明显的凹陷,指腹能抚摸出纹路。 她依稀想起爆炸发生的前一晚,她与胡煜锦的对话。 因为是双休中的一日,胡煜锦没有上学,家里也没人,丁烟照例将他带到自己家中。 「明天姐姐要去探望哥哥家里的老人,周末的话,你要不要一起去?」胡煜锦已经上了床,丁烟坐在床边跟他聊道。 往常讲话时喜欢将脸侧到一边,不敢对视。但那天他那天却十分异常地直面丁烟「明天家里有人,姐姐尽管放心地去吧。」 「嗡嗡嗡」的震动声与铃声一起从他的枕头底下发出来,胡煜锦掏出老式小灵通。 丁烟很尊重个人隐私,偏过头去没看,胡煜锦穿着睡衣下了床,对她说,「妈妈说她马上回家,有点事,今晚就不呆在这边。」 说罢还将床和被子都铺好摆整齐,套上外面的袄子。离开前又很认真地看着她道,「姐姐好好照顾那位奶奶,再见。」 丁烟一路将孩子送到大门口,只见他又回过头深深看她一眼道,「再见了,姐姐。」 十分真诚,但语气也异常凝重,仿佛知道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一样。 她还笑着和他点头示意。 思及此,丁烟浑身一震,将时间定位在一个月之前,以本地的报纸、新闻还有中央新闻为中心,翻看是否有与天然气爆炸相关的案子。 如果真的是胡煜锦有预谋的犯罪,一定是什么给他启示,一场天然气密室谋杀案,绝对不是他凭空想到的。 ……没有,都没有,苏城上一期大型燃气爆炸发生在两年之前,胡煜锦甚至刚从烧柴火的乡下转到申都上学,中央也无相关报导。 提起的心算是有些放下,翻看了一下午的文书眼睛酸痛麻涨,便去厨房给自己沖一杯黑咖啡提神醒脑。 由于厨房直通客厅,丁烟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仰着头休息,转动自己酸胀的颈脖。偶然发现空调柜机背后的阴影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她伸长了手去摸,似乎是本书,掏出来一看,封皮上印着《社区居民安全指南》几个大字。这个书是物业发的,每家每户都有,里面包含着衣食住行的每个方面,从家庭常备药到睡前的宜与忌,都有比较详细的介绍。 打开目录,白纸黑字上居然有着圈点与记录,丁烟赶紧往后翻去。 自然灾害和重大人为事件,类似于地震、洪涝等等字样都被黑笔从中间划掉。然而药品安全、水电气安全的前方被打上了星号,顺着页码翻到具体讲燃气安全的一页,燃气中毒与燃气爆炸都被打上了黑圈。 丁烟记得自己在洗碗的时候曾经被胡煜锦问起,「姐姐,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是通什么气的啊?」 「应该都通的天然气吧。」 「是吗,好神奇,我在老家的时候都是烧柴火,我烧柴,姥姥做饭。」胡煜锦低着头,丁烟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继续往下看,划了黑线的部分。 天然气的主要成分为甲烷,无色无味,但为了便于检查泄漏会加入硫醇。其毒性不如一氧化碳剧烈,少量吸入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气体泄漏与通风不良使燃气在空气中达到一定的浓度可能会导致中毒,高浓度会导致空气里缺氧,甚至无法维持生命活动…… 天然气爆炸的三个必然条件: 一、气体浓度达到爆炸下限; 二、助燃物,如氧气 三、火源,如吸菸、点火等。 书中偶尔会出现一两处字迹,和胡煜锦草稿纸上的风格一模一样。 ...... 缓慢的合上书,丁烟直直地盯着前方,瞳孔失焦,熟悉的样子逐渐模煳起来,「零,天然气爆炸案的作案人是胡煜锦,爆炸中遇到的火源来自点菸。作案动机来源于徐枫本人精神失常后的家暴行为,不仅仅是对胡煜锦本身的,还有对他妈妈胡芳玲的。」 「叮——,当前任务,找出天然气爆炸起火案真兇及原委,完成进度75/100。找出兇手,奖励碎片*3。」 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七十五?丁烟觉得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胡煜锦作为一个十四岁都没有的孩子,挨打后他大可以像她最初发现他的那样躲在走廊,或者是到自己家里来避避。策划一出这么大谋杀案,甚至还搭上自己生命是没有必要的。 死的不仅仅是施暴者徐枫,胡煜锦在天然气爆炸后当场被确定为死亡,而徐枫在医院里挣扎着被抢救了五天才失去生命体徵。除去两人之间存在的身材差异之外,一直在服药的徐枫的身体可以说是更差劲一些,胡煜锦本人可能是更加直面了爆炸带来的冲击波才会当场死亡。 第69页 这种自杀式的他杀行为又是为了什么? 丁烟完全不想再深入探究,反而是一番收拾整理自己的行装,出门直奔中心医院。 覃彧刚接诊完今天预约的最后一位病人,礼貌地起身送他出办公室的门,病人的身影还没完全消失,就看到走廊尽头的她急急朝着自己奔来。 「嗒、嗒、嗒。」鞋跟规律敲击地面,伴随着急促的唿吸,一团热情的风就朝着覃彧迎面扑来。 他伸手环住这个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的女人,掌心在背后顺着她的嵴椎上下抚摸,似乎是懂得她复杂的心情,一句话也说。 半晌,女人放开了她,缓缓在自己的身前跪下,轻启红唇,「覃彧,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55章 邻里(17) 他伸手环住这个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的女人,掌心在背后顺着她的嵴椎上下抚摸,似乎是懂得她复杂的心情,一句话也说。 半晌,女人放开了她,缓缓在自己的身前单膝跪下,轻启红唇,「覃彧,你愿意嫁给我吗?」 「嗯……先让我考虑一下。」他沉吟了一会儿,鞋尖有规律地敲打着地面,仿佛真的在思考些什么,「我拒绝。」 丁烟明显没想到覃彧会这样回答,一脸茫然,盯着他的眼睛开始不停地眨巴,「嗯?你说什么?」 「嫁给你的话,我拒绝。不过我愿意娶你。」覃彧将她从地板上扶起来,「你觉得呢。」 …… ***·*** 丁烟刚休完假期回公司,陶宛宁就直奔她办公室,「丁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最近公司正在跟艾氏科技谈合作,行政这边你走后就剩我和实习生两个人做事,材料都忙地做成一团浆煳样。」 「先把要整理的材料发给我看看,下周公司周年纪念的东西买好没?」蜜月期间丁烟完全做的甩手掌柜,断了几乎所有的联繫方式。 「材料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面了,我已经整理完,您只用复查一遍。周年纪念的福利已经採买完,就是不太清楚怎么分配,下午和艾氏那边有个小型会议……」陶宛宁把採购的财务报表放到丁烟的桌上,还是忍不住问道,「丁姐,你请这么久的假是有什么事嘛?」 「没什么大事,度蜜月而已。」打开电脑,大致先浏览一遍材料内容,陶宛宁其实做得很不错,没什么毛病可挑。 「什么?您已经结婚了?」陶宛宁脸色一变,很吃惊的样子,「我还以为我们关系不错的,结婚也不请我喝喜酒。」 「我本来就谁都没请,领完证就度蜜月去了。」丁烟盯着电脑目不斜视,「行,暂时没你什么事,材料审完我再发给你去列印。」 「那好吧,我先走了。」陶宛宁撅着嘴灰熘熘地离开。 除了每天会看看胡芳玲所在的「稚水源」心理谘询室的网页更新情况之外,丁烟完全没有继续查案的打算,能混一天是一天,她想看看系统到底能让她拖多久,具体的惩罚又是什么样子。 发现胡煜锦就是爆炸案真兇后已经过了三个月,偶尔会有些临时任务出现,但对于主线任务进度的搁置系统没有任何表示。 估计原因有二,一是剩余进度中线索的取得较难,二是一些能让她发现线索事情,可能还未发生。 办公室的楼层较高,开窗风会很大,但不开空气又不新鲜,很是闷人。丁烟将柜机调低两度才稍微好受点。 陶宛宁新带的实习生是靠股东关系进的公司,表面上看起来性格很好,但实际很懒。休假的这段时间里,陶宛宁估计过的够呛,下午和艾氏科技会议还是换自己去接待。调整完日程,将下周要分发的水果礼品额度做个分类,有些人该多拿的不能少他,表面上还得显得平均又合理。 中午陶宛宁硬是约她到隔壁商场里新开的咖啡厅吃午饭,环境还挺雅致。 丁烟被她拉到一个角落,橘黄色的灯光虽然暗但是却平添几分暖意,陶宛宁之前有预定,两人刚落座餐就已上满,「哎,你走的这几天真要累死我,已经连着吃三周外卖了你敢信?」 「其实你可以装作不知道裙带关系的事情,偶尔匀一部分事给实习生不就行啦。」咖啡厅里的咖喱倒是熬的很浓郁,如果油少一些就更好吃了。 陶宛宁点的菜摆满桌子,又是小食又是主食,还有饮料和甜点。「我确实试过,但哪知道这个姑娘啥都不会……出乱子全都我端着,被骂惨了都。」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你还记得靳哲熙吗?」陶宛宁连勺子都没用,张大嘴一口咬掉草莓巴菲上堆积的奶油,一下没嚼就全吞到食道里。 眼前的姑娘不是一星半点伤心,丁烟当然记得她的男朋友。按照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的人生巧合,两个人怕是要分手,「你那个在读博士后的男朋友?」 「是啊,他不光延期毕业,而且要去e国交换,八成不会再回来。我这五年算是全餵给了白眼狼。」陶宛宁一大股气堵在心里,吃的又多又快,「我现在不光暴食,还想去死,抑郁症都怕是要来了。」 「对了,说到抑郁。我昨天看新闻,说有个小有规模的心理谘询室前台举报自家偷税漏税。被查办后发现不光偷漏税是真的,好像营业过程中还存在诈骗行为。」陶宛宁突然停嘴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嗝儿——,这年头压力大还不能出心理问题,搞谘询还能碰上诈骗。」 第70页 心理谘询室?不会是胡芳玲在的「稚水源」吧,「哪里的谘询室?」丁烟连忙追问。 「那倒没仔细看,反正不是我们苏城的。」陶宛宁也是给闲聊找话题,没想到她会深入问。 丁烟连忙将收藏的网址点开,居然加载错误,难道是网络不佳?商场的餐厅里往往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今天来的咖啡厅在负一楼,她一路走向咖啡厅前台,「请问你们这的wifi密码是多少?」 「八个8.」这种问题已经司空见惯,中午饭点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前台继续接待点单的客人,头都没转向她。 连上无线后,丁烟在次点击网址,依然显示错误,她连忙又去搜索「稚水源」。 出来的第一条竟然是「法制关联」网站,上面显示:近日记者接到线人爆料,申都某家名叫「稚水源」的心理谘询室存在欺骗消费者的行为。王女士本来是这家谘询室的病人,来这家店内消费过套餐a后没有任何好转反而继续恶化,原本不需要服药的王女士只能去医院开药以抑制病情。 本来想着要上门讨个说法,谁知该谘询室已经彻底关停,维权无门,只好与本台记者联繫。记者先尝试拨打两条谘询室的联繫电话,一条已是空号,一条无人接听。记者只好又带着王女士走访了相关部门以讨个说法,最后才得知该「稚水源」心理谘询室的关停是因为前台主动举报自家公司存在大款项的偷税漏税,而且却有此事…… 丁烟看完消息后心中漫上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她只好先去给陶宛宁知会一声说是去卫生间,又走出咖啡厅,在不远处找个僻静的地方,拨通那个徐怀民给她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看来这个号码就是报导里记者打的无人接听的那个。 看着返回拨号页面的手机,丁烟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悸,接着是头晕脑胀,仿佛整个地面都开始旋转起来,眼睛看到的景象从精緻逐渐变模煳,再就是一片黑暗…… …… 苏城从五月份起就逐渐热了起来,羽绒服换做春装,春装脱下又变成短袖。六七月已是逼人的酷暑,空气都充满着焦灼的气味,让人疲于思考。 「今天的太阳真的很好,虽然有些热。奶奶又开始摆弄花草,似乎看不到生病的影子。我们的妈妈今天给你煲的乌鸡汤真的好香,就等你醒来喝,但是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呢?」丁烟迷茫中似乎听到覃彧在她耳边念诗般说着话,但眼皮就像是被煳上了一层胶水,整个身躯仿佛一大块冰埋在不断下陷的沼泽中,完全无力挣扎。 被束缚住的感觉十分难受,良久才沉下心,逐渐感知到自己的唿吸。虽然胸口好似被压住,但依然有细微的空气窜入鼻尖,眼睛也慢慢明亮起来,似乎有阳光洒在眼皮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却能感受到一片明亮。僵硬而冰冷的四肢也蔓延过暖流,即使没有力气抬手,冰冻的眼皮却能逐渐解封…… 眼前还是一片花,多眨巴两下才缓过来,「嗯哼……」鼻腔里哼出一阵声响。 覃彧忙从阳台的沙发处起身走向床边,一脸惊喜,「烟烟?等等,我去给你倒点水。」说罢到客厅端了杯温水,先放在嘴边试试温度,不烫但也不算很凉,正合适。 两个深唿吸过后,丁烟才缓缓被覃彧扶着坐起身,又乖乖地半躺在床上由他餵水,抿了两口润润嗓子才感觉到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还想要。」 覃彧见她喝的很急,就连两颊边落下的头髮都一併含入到嘴里,先将她嘴里的髮丝挽起别到耳后,「我再去给你倒点,感觉还好吗?头晕不晕?」 丁烟摇头,估计是因为躺久了,浑身没劲,但头却异常清醒,「我这是怎么了?」 覃彧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又出门倒水,丁烟听着耳边叮叮噹噹的声音觉得异常安心,问零到,「我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将主线任务拖延了三月余,小小惩罚。」 「但是我这三个月并无头绪,晕倒之前才得知胡芳玲举报自己家心理谘询室的事情。」丁烟语气十分平静,她不信系统还能真正做到读取思想的程度。 「与宿主是否有头绪无关,单纯对破案速度过慢的惩罚。」 ……原来是这样的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第56章 邻里(18) 「与宿主是否有头绪无关,单纯对破案速度过慢的惩罚。」 ……原来是这样的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眼见覃彧端着一大杯水走近,丁烟露出一个甜味的笑,「我自己端着慢慢喝。」 覃彧坐在床边,顺便将手机也一併递给她,「给妈妈打个电话吧,你这昏迷有五天了,大家都很担心。有些是你朋友和公司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復。」 五天时间足以让手机堆积各种信息,陶宛宁的消息最多,点开对话框之后发现她每天都会问候自己是否好转,群消息个个爆满。 「烟烟,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或者是很想去的地方?」覃彧见丁烟认真地回着手机里的消息,突然问道。 丁烟很诧异,这种问题一般会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问出来。系统为了保证自己完成任务的效率,给她安上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倒计时装置也不无可能,「我是不是被检查出有什么问题啊?」 第71页 「不是,怎么会这样想?」覃彧认真,淡淡摇头笑道。 「没由来的晕倒这么多天,谁都会害怕吧?不过,我真的有个不得不去的地方,越早越好。」虽说覃彧看起来面色如常,但他的手却攥得很紧,不是紧张就是难过,看来案子必须得继续查下去。 第二天一早丁烟就给公司递交了辞呈。老闆极力挽留她,升职后呆了不到一年,难道是嫌工资不够要跳槽? 「薪资问题我们可以再谈谈,你在我们公司呆了这么久熬出头还不满一年,现在正是可以尽情施展才华与能力的时候,我们是互相需要的关系。」公司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近期市场不活跃,裁员后就只剩一些关系户了,有能力的职工还是尽量保住。 「辞职确实因为碰到难处,本人身体状况欠佳,决定先享受一番生活。我的直系下属很能干,如果本人离职后岗位空缺,公司可以适当考虑是否重用她呢?」丁烟起身向领导鞠躬,拿起椅背后面放着的外套,「感谢领导对我在位期间的赏识与培养,祝公司能够向好发展。」 覃彧在楼下等着她,如果不尽早出发,天黑前不知能不能即时到达。 ***·*** 渝市是座山里的小城市,好山好水养一方人,但由于交通不便利、地理位置不佳,又没有很拿得出手的东西,算是一个比较贫困地方。 现代社会,再好的山水不加入工业化也是落后的象徵,稍微年轻点的人都选择了去沿海的大城市打工发展。 丁烟和覃彧到达渝市已是傍晚,夏天天黑的更晚一些,正好挤出时间让两人找酒店。 覃彧没有多问,丁烟说想辞职到渝市来看看,他就带她来看看。秘密烂在丁烟心中,她只觉得憋得慌,「没理由地突然辞职来这里,你不问问我吗?」 「是跟徐枫家天然气爆炸案有关系吧?这里空气挺好的,没想到市中心入住率这么低的情况下依然在建新房子。」覃彧从酒店的窗户往外观望,远处一片正在建房的工地,不过工人们都已经下班,器材均搁置一旁。 看来他都已经猜到了,「我本来想着一个人来的,你不上班真的没关系吗?」,丁烟觉得他一连请这么久的假,就算自己不主动辞职怕是离被炒也不久了。 覃彧的注意力还在远处的房子里,没认真听丁烟的话,哼哼了两声便没下文。 「餵?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丁烟伸出手在他面前勐地晃了两下,覃彧这才反应过来,「嗯?」 「我说,你再看些什么呢?」双手环抱在身前,仰头看着面前这个不听自己讲话的男人。 覃彧没由来地嘆了口气,「这么好的风景,办旅游可比模仿其他城市建房子好得多,有时间修房子不如完善一下当地的酒店,这里一股潮气。」 听到他这样说,丁烟便吸了一大口空气。确实如此,只不过气味并不明显,覃彧果然是有洁癖吧,「我说,你既然有心对这个城市担忧,不如为你自己的工作多考虑一下。」案子结束后自己八成又会离开,他为她丢掉工作也太划不来了。 「没事儿,有钱用就行,够我们俩一起花到两百岁了。」他在房间内四处转悠一圈,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处,在苏城同样的价格可能只够星级酒店的一间大床房,但在渝市就能订个套间。潮气着实重,好在清洁做的很不错,地毯上没发现髮丝和明显的灰尘。 渝市,就是丁烟在胡煜锦草稿纸里发现的户主的地址,明天就要登门拜访,希望一些顺利。 …… 顺着地址一路找过去,离市中心并不远,从主干道的巷子拐进去,经过一个小区的大门是一排自建洋房。说洋房还真是因为这一排房子有洋味,清一色的欧式风格,白砖墙带露天阳台,就差在小院子里加上个喷泉池子了。 停在第二间洋房门口,这就是胡煜锦日记里描述的山里?这种房子完全不像是带老式灶台的样子啊? 院子的铁门敞开,屋内的门倒是紧闭着。 渝市虽然空气清新,但夏季的太阳和南方一样勐烈,院子里只有角落的一棵树提供给花坛处的花草一小片树荫,门口的水泥碎石子路晒得发烫。 从玻璃窗外向里看进去一楼似乎都是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在看电视,丁烟整理完自己的表情后走到门前。 「咚咚咚,咚咚咚」,「请问有人在吗?」丁烟用比平时讲话更大的音量问道,覃彧则跟在她身后,打量着房外的院子。 「么银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丁烟听不懂的方言逐渐靠近。 门勐地被打开很大一个缝隙,空调的冷气迎面扑来,给丁烟开门的正是刚刚在窗外往里看到的那个女人,「么银哪?答勒滴,莫斯寺?」 「啊,您好。我经人介绍到这里,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胡芳玲的人?」丁烟赔笑道。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的砸上了。 丁烟即时被覃彧带到他的怀里,才免于被门板砸到脸,半晌她转过头看着他,「这个反应应该是认识的吧?还是说她听不懂普通话?」 吃了一个结实的闭门羹后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敲门,只能先同覃彧一起掉头回酒店再做别的打算。 第57章 邻里(19) 吃了一个结实的闭门羹后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敲门,只能先同覃彧一起转回酒店再做别的打算。 第72页 第二次登门拜访,丁烟特意挑了一个周末的饭点。 院子的铁门依然开着,从玻璃窗往里看去,屋里多了个五六十岁上下的男人。轻声上前,用手指关节敲击门框,「咚咚咚,请问有人吗?」 开门的依然还是那个女人,丁烟站的离门口有段距离,院子里没什么光线,导致女人一时没认出她来,「么银哪?莫斯寺?」 「我们找胡定国先生,请问他在吗?」丁烟说着将手里拎着的牛奶和水果篮子顺手放在门口的台阶上。 「凤儿,么斯银哪?」依稀听到屋内有人问话,声音倒是很醇厚,中气十足。 「表得,好像水寺早嗯滴啊。」丁烟看着女人回头朝屋内喊了一句她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屋内的中年男子从沙发站起,一路拐到门口处,上下打量了一番丁烟和覃彧,「请问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您就是胡定国先生吧,请问您认识一个叫胡芳玲的女人吗?」 胡定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有点尴尬的问道,「她是我女儿,但是不和我住在一起。」 丁烟挑了挑眉又问道,「她托我给二老送点东西。」说罢便将手里拎着的礼物拿起做递给状,「我和胡芳玲是朋友,近日刚好有机会到渝市出差,曾经提到她老家在这里,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如果是代胡芳玲送的,那恐怕是送错了地方,这福我消受不起。」胡定国身旁的女人插着腰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傲气逼人,但表情又不算十分自在。 原来这个女人会说普通话吗?那为什么要一个劲和自己说方言?「这……是为什么?我真不是骗子,我俩曾经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邻居,很熟的。」 「管你们俩熟不熟,找错人了。」女人说罢作势要关门,还双目含情地睨了胡定国一眼,「快呢儿进气,冷气儿虾光啰。」话音刚落门却被一只手抵住。 丁烟拎着东西有些不方便,便用脚代替了低着门的手,「不知道您和胡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您是她父亲这礼物理应送给您。」语罢便将手里的牛奶水果堆到他家门里,准备离开。 「等等。」丁烟等的就是这个等等,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明显不会是胡芳玲的妈妈,应该是后来找的。胡定国和胡芳玲再怎么样也是父女,能让一个未婚单亲女孩生下的孩子在自己户口上落户,自己如此这般,他不会无动于衷。 「等等,你们先别走,要是真想拜访芳龄的家人,去旗县小荷村尾倒数第二家看看她吧,那才是芳龄真正想孝敬的人。」胡定国还在门缝里朝着丁烟点了点头,没等她回礼就阖上了门缝。 两人携手走出院门,覃彧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了解事情的经过,只能站在你旁边,都帮不上什么腔。」 「这有什么嘛,不是很正常嘛,有你在身后支持我就好了。接下来我们要不要去小荷村看看?」丁烟的眼睛里容下路边带着微光的路灯,像是含着整个星辰。 覃彧并没有回答她,开车带她往酒店的反方向而去。 「你这是往哪跑呢?要不要看看导航呀,天都黑的差不多了。」丁烟打开手机地图,发现他并不是要去旗县的样子。 「今天天色已暗,还是不要往村子里跑了,不安全路也不好走。反正早上收拾完行李出来的,带你去跑温泉好不好。」 …… 渝市偏僻的山上居然真的有温泉度假山庄!还是那种分大汤池、小汤池的,覃彧十分壕无人性地订了间带独立小池的房间,进房后第一件事仍是检查卫生。 丁烟这几日确实会没有由来得感到睏倦,怎么睡都睡不够,刚进热汤里适应了温泉水的热度,便倚着身旁的大石头睡着了。 覃彧看她大概泡了有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将她从池子抱起、擦干头髮,轻轻地放在床上。眼前的女人因为温泉的热气脸颊坨红,唿吸平稳,表情舒展,似乎做着一个甜美的梦,但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紧锁着眉头,将吻落在她的眉间、脸颊与唇畔,又抬头久久地凝视着她的面容。 ***·*** 旗县,荷花村头三里远处,拓宽的土路突然变窄,车子难以进入。 覃彧只能找了个不远处的开阔地停车。水泥铺的阔地像是用来晒谷子用的,但放眼望去却没有正在种的大片土地,都是些野花野草。 二人相携往荷花村走去,土路在变窄的同时也变得坑洼不平,好在这几日都没有落雨,温度高、天气干燥。路面相对平展,鞋子只会带灰却很少带泥。 步行了大概一刻钟,终于看见一对横纵不齐的房子——小荷村。红砖房都造的参差不齐,有高有矮,甚至有的房子的外墙面煳水泥打着通讯商的小gg,有的房子瓦都掉的差不多了。 村头的三层楼最为俏皮,即使房子的顶层还只是毛坯。一个皮肤棕得发黑的老头低着头,翘着二郎腿坐在房子的大门口。头上戴着顶草帽,身上的t恤衫一片黄一片黑,不知是汗渍还是什么。 顺着村口往里走,一间间房子外贴着破旧的春联和门神,还都落了锁,安静的好似没有一丝人气。村里的路与外面的比起来更窄更湿,一脚踩上去若是多做一点停留,就会陷入泥里。 空气还是十分焦灼,走出空调车直到此时她身上已经汗地半湿,进出气比往日更困难,如果不是覃彧一直在旁边搀扶着她,怕是要摔一身泥巴。 第73页 一路走到倒数第二家,是个大约两层高的尖头顶房,还是那种老式村居。厕所、厨房和屋子分开,屋前有一片小院子,院内一口井。 正门大开,但是院子里没一个人,只有只单脚站立的鸡和丁烟对视了一眼。 她这才想起自己考虑上的不周全,自己并不会渝市的方言,就算找到了这里,沟通是个大问题。 能讲普通话的人应该是外出务工的年轻一辈,而农民工返乡时间是在春节前后,暑假的小村庄想找到年轻人家那是难之又难。 第58章 邻里(完) 院子没人,从屋门口向里看去,黑漆漆一片。敲了敲木门门板,只听得到空荡屋子里传来的回音。 丁烟不由地向覃彧的方向靠了两步,怪渗人的。 顺着屋前的路横着走,右边也有间类似的房子,不过大门紧锁。旁边的土坡上还立着个坟碑,坟前一条朝上的小路,路的那边是个小山丘。 「我们怎么办?要不然还是先回城里找个懂当地方言的人再来吧?」丁烟皱着眉头询问覃彧。 覃彧点点头,他也觉得这般行事不妥,两人刚一转身就听到背后的小路传来说话声。 「婆诶,今蔫闵益滴菜都沟啰呗,讹再气搞条乳。」 「要得。」 这么久终于听到点人气,顺着声音看去,是个头裹红巾的中年妇女带着头髮有些花白的婆婆,两人一人挎着个带豁口的簸箕,簸箕里装着绿油油的一堆菜,似乎是刚新鲜摘的。 丁烟不报希望的问,「请问你们有人认识胡芳玲吗?」 万幸的是那个头裹红巾的中年妇女听得懂普通话,还会说两句,「胡芳玲?那不就是玲哪?」又对着她身边还算年轻的婆婆道,「得裹银费嘿来早玲哪。」 「啊,这位大姐认识胡芳玲吗?我是她的好朋友,到渝市出差顺便来帮她探望一下家人。」丁烟尽力表现得一脸友善,并且把她和覃彧手里拎的东西摆在屋子木门前的台阶上,往这两人身边迎了两步。一是提醒她们自己确实带了不少慰问品,而是希望以更近的距离消除对方的戒心。 红巾中年妇女的普通话算不上标准,但勉强能听懂,「这个婆婆就四胡芳玲的妈妈,你们快进屋坐,外面太阳大,晒得慌。」说着又在婆婆耳边嘘嘘嗦嗦了几句,接过婆婆手里的簸箕,将大屋对面小房子的门推开个缝,将菜放到缝里面,转头招唿丁覃二人。 丁烟和覃彧都比较侷促,站在门外没动,关键是屋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太清楚。 那个婆婆先朝丁烟露出个笑,牙齿黄黄的但都还齐全,便迈腿进了屋,叮叮噹噹一阵响声,终于看到有光射了进来。 毕竟真实目的还是想要问话,丁烟随后拉着覃彧进屋,屋内一阵凉意,确实比外面的大太阳低下舒适了好几分,她不由地大吸一口气,却闻到若有若无的泥土腥臭味。两人坐在靠墙摆放着电饭煲的一张竹床上,打量着内部环境。 屋里意想不到的宽敞,最招人眼的就是阁楼上摆的那个黑木棺材,只有一张竹梯靠在墙边,估计是用那个上楼,楼下四扇木门开着靠大门处左右侧的两扇,右边的门口处黑乎乎的一团传来隐约的鸡叫声。 婆婆则在对面的小木板凳上佝偻着背,依然望着他们笑道,「活夫卜?」 丁烟完全听不懂,只能笑着摇头摆手。 红巾中年妇女随后也进门,问他俩,「玲她还好卜?离上回接走狗娃,这一算得有两三年了吧?」 「狗,狗娃?」好像是听说过孩子取贱名好养活的说法,狗娃莫不是胡煜锦。 「就是胡芳玲她儿。叫啥子来着?胡什么玉啥的。」红巾妇女挠了挠头,却还是想不出男孩的名字。 「哦哦,胡煜锦,芳龄姐她最近不怎么好。」丁烟突然拉下脸,皱着眉头跟要哭似的。 「啥?啥叫不怎么好,她不是去申都找了个好工作吗?我们小荷村都知道她出息了,在外面打工和我们这些干体力活的都不一样,开公司吧?」红巾妇女一脸惊讶,说着取下头巾靠着丁烟就坐了下来。 丁烟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汗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头有些晕,咬紧牙根,努力维持着表情,「哎,说来话长,芳玲姐嫁人后情况不好,家里出了事。狗,狗、就是胡煜锦他走了。」 「啥?狗娃走了?」红巾妇女一改之前的大嗓门,反而小声瞪大双眼反问丁烟,「真假?」 「真的……我就住在他家旁边,燃气爆炸后走的。我特喜欢狗娃,想代他回来看看。」丁烟也并不是假话,胡煜锦一直被她当做弟弟看待,再加上现在太阳一晒味道一熏,整个人都头昏脑涨的,表情也更加真实了。 「娃儿你可小点儿声儿,别让婆听见啰。」又大声对着对面盯着她们的婆婆道,「婆诶,嗯气讹吾滴拿呢而游来啊,今念又可也来其饭,搞呢儿好里。」 「讹气得里买呢儿,不要嗯滴啊。」婆婆听了女人的话之后扶着墙缓缓起身,但是却皱起眉头,进了她旁边的门里。 「诶,莫啊婆,民以讹还要气嗯屋里菜入儿,就用讹屋的,嗯馅儿买来不及。」女人赶忙跑过去拉住翻东西的婆婆,嘱咐她几句又给了她一把钥匙。 婆婆听她讲了半天才点头出门,中年妇女道,「今天你们一定留下来吃饭,我们细细耍。」还没等丁烟回答,她又抢话到,「玲的事不方便在婆面前讲,怕她猜到受不了。」 第74页 「是这样……」,丁烟这才细细的将细微改动后的故事讲给女人听,说完婆婆已经拿着一条五花肉回了屋里。 女人指着覃彧问,「则个是?」 虽然不是纯粹的普通话,丁烟还是能听懂,「哦,这是我老公覃彧,这一趟多亏了他陪我,不然我还找不到这里。我来也是看了狗娃的日记,想了解他的成长经歷,胡姐这番深受打击,人也没了踪影。」 「哦哦,这样吧,你们先去房里坐坐,我做饭你们吃!边吃边聊,边吃边聊。」盛情难却,女人都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就去了厨房,婆婆帮她烧火。 饭桌永远是最好打听事情的场所。农家腊酒颇有滋味,就是盐味很重,但咸又压不住食材最原始淳朴的味道,一是确实下饭,二是被女人一直盯着看,丁烟又添了一满碗白米饭,听她慢慢将来。 婆婆名叫王翠娥,从小和胡定国定的娃娃亲,比胡定国还大上六岁。等胡定国刚成年两人就结婚了,起初的日子因着王翠娥能干,他也没有二心。 转折是从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夭折起,胡定国慢慢对王翠娥心生嫌恶,成为乡里很早一批进城做生意的农民,但不是农民工。他天生对此有天赋,倒也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起初还每年回家,见多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人都有的光明正大。 胡芳玲是王翠娥自己在家生的,高龄产妇,脐带都是她拿着在煤油灯上烧过的剪刀自己下的狠心,胡定国没来看过一眼,再到小荷村就是两人的正式离婚。胡芳玲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人,但血缘关系终究还是斩不断,每月会被接到城里的好房子里住几日。说是住,不如说是去遭后妈的厌恶,是人都会识好歹,她宁愿在乡里的破房子随妈妈。 17岁的胡芳玲还什么都不懂,肚子却跟吹气球似的鼓了起来,等开始重视,去医务室检查孩子已有六个多月,小生命已经形成。王翠娥的追问只换来了胡芳玲不住的摇头,农村虽然对女孩早生子司空见惯,但都是在孩子有爸爸的情况下。一旦冠上父不明的帽子,就只会遭到众人的耻笑。 孩子的户口是胡芳玲跪着求胡定国上的,新奇的是一直高傲的后妈还在中间求了请,谁都不知道原因。 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胡煜锦知道自己是野种,也知道妈妈、外婆过的什么样的生活,自己的生命是偷来的。如果他的存在不能让她们过的更好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被留在小荷村过夜的丁烟一直睡不着,她靠在覃彧的怀里想起屋门外二楼的那只黑木棺材,婆婆说那是她给自己提前存钱买好的家。 这一家三口就是命运下的悲剧,徐枫也是一样,活着的时候就已半只脚踏进坟墓,但年轻人却比不上婆婆通透…… 临走前丁烟把随身的五百块钱压在自己睡过的主卧的枕头底下,虽然知道婆婆不一定用得到。 ***·*** 苏城城郊,阴。 好歹没下雨,丁烟让覃彧在墓园外等着她,自己则带着块野餐桌布进了园子里。 胡煜锦和徐枫的坟靠在一起,丁烟将桌布在碑前的空地上铺好,摆上祭品拜上三拜,倚在一旁和他们细声说起话来。 「徐枫,其实你一开始跟何欣欣开诚布公的讲讲,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又轻轻抚上胡煜锦的碑纹,「为什么会自杀呢?你爱妈妈,她也永远爱你,失去你绝不是让她获得幸福的方式。」 「如果有来生,希望你们都一辈子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叮——,当前任务,找出天然气爆炸起火案真兇及原委,完成进度100/100,奖励碎片*3,额外奖励碎片*2。」 …… 九月授衣,覃老太太开始不认人,花园里一觉醒来发现身边也睡着个面目熟悉柔和的女人。 「闺女,醒醒,这里睡觉会着凉的。」,老太太轻轻的摇了摇年轻女人睡着的藤椅,她依然没有反应,她只好将自己盖着的毛毯搭在她身上,转头进屋。 「阿彧啊,外面有个女娃睡着了,我抱不起,你快把她带到屋里来,免得着凉了。」覃彧闻言匆匆跑向花园。 只见丁烟面容安详,嘴角还含着笑,他摸了摸她的手,有些微凉。俯身将她从椅子上抱起,两人的头已经靠在了一块儿,他却没感受到她在出气。心中和擂鼓一般,将手探向她鼻下,确实没了气息。 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这一刻来临,男人还是趴在她的身上默默落下泪水。 「世界进程彻底结束,宿主传送至主站。」 第59章 校园传说(1) 丁烟这是第二次在「主站」停留,随着系统升级的同时,漆黑的空间多了一盏落地蘑菇散发着亮光。借着亮光依稀可以看到周围的模样,向四周延伸看不到尽头的毛绒地毯,地毯上还放着几只枕头。 这是休息室?既然主站能够随着系统升级而变化,那么一定有什么秘密藏在这里。不光如此,她还发现系统在任务结束之后所奖励的碎片有不同的颜色,截止上个任务,现在手上拥有四种不同色的碎片。 丁烟将重复颜色的碎片兑换成为系统货币,每种颜色的碎片留了一枚在帐户上。对零道【我准备好了,下一个世界吧。】 【宿主传送至新世界,请宿主接收人物信息】 ***·*** 「下面这幅图请第二组第三排穿橙色衣服的男生赏析一下。」 第75页 很少有老师上素质课程还上课点人回答问题,大家都是混个及格分就行,几乎没有人在听讲。 橙色衣服的男同学连站都没站起来,坐在位置上,痞痞的表情,「对不起啊老师,我不会,天生没那艺术细胞。」 讲台上的女老师十分年轻,烟紫色裙装,粉嘟嘟的唇色,一看就是刚上任的讲师并且很好欺负。只见她听完男生的回答挑了挑眉毛,「行,那有没有同学会这个问题的?主动起来回答一下?」 偌大的教室每一个人举手,但却有人在讲小话。 「切,就是个混学分的素质课,至于吗?」 「是啊,浪费老子时间。」 女讲师将架在鼻子上的眼镜取了下来,「既然这样,我们这堂课就点个名吧,问题也不用回答了,平时分就全按点名来算,行吗?」 在场的同学当然愿意,三三两两地迎合道,「挺好的,那就点名吧。」 「张可。」 「到!」 「请被点到的同学举手示意一下。」 …… 「范东城。」 没人答到,不过女老师念完名字后班上明显骚动了起来。 「范东城同学来了吗?社会学院的范东城同学?」,女老师见没人回答,更大声地继续问道。 「老师,范东城同学请假了,他下次课带假条给您。」一个短髮、长相十分甜美的女孩举手站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见此说女老师也不多做追究,「行,那下一个,李晓明。」 …… 一堂课下来丁烟真的是腰酸背痛,不说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站两个小时,光是给非同龄的大学生上课就够她喝一壶了。幸好这个原主备案什么的都很齐全,课前多看看教案不至于落到单念ppt的下场。 原主一年前硕士毕业,找关系到s大受任美院讲师,主要教授民间美术方向的课程。但混口饭吃并不是原主的主要目的,她对外所说的民俗学研究方向其实是个幌子,其目的是掩盖来s大调查的真实意图。 金洲城最火的十大都市传说有七个来源于s大,对于专门研究风水玄学的「丁烟」而言是实地考察的好地方,不过她上任后一年都没什么行动,反而安于教学,乖乖地当一名讲师。 自己在新世界里的身份不像復活,更像是修仙中的夺舍,无论原主是生是死,丁烟来了,原主自然会消失。 【零,我能否在完成任务之后将肉身还给原主呢?就当我没来过一样。】自己这种行为和杀人岂不是没有区别,丁烟作此想。 【不能,请宿主以完成任务为目的,不要过多思考。】 真是残忍的拒绝呢,只有认真完成任务了。 系统在传送人物资料的时候只提到「s大七大校园传说」,至于分别是什么内容,却没有描述。直觉告诉她,这次任务和这传说脱不了关系。 办公室内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人,她不够格做能够独享办公室的老师,但共享办公室的老师们又都比她忙,忙着上课、忙着升职称、忙着写论文,找关系进学校又没有追求的果然不一样。 一下午都没课,她回到原主租的公寓。换了身减龄的裙装,拿掉眼镜、戴上口罩、换上三厘米的薄根跟小皮鞋。二十五岁想要装成大学生,也不算太难。 正好碰到篮球场上计算机、化学两个院在打比赛,估计是队里有校园人气人物,周围看台上坐满了人,还有拉横幅的。 刚找了个人不算少的角落坐下,就碰到旁边的女孩想上洗手间,她左右瞄了瞄,正好瞟见丁烟将口罩拉到下巴下面卡着,并且没玩手机。 「那个,同学,我想去上个卫生间,你能帮我看着座位上的东西吗?」女孩半蹲着腿,不好意思地朝丁烟笑道。 求之不得的套近乎机会,丁烟忙点头道,「好啊,你快去吧,我帮你看着。」 球场上的比分咬的很紧,两边各有很出风头的年轻帅小伙,计算机学院的前锋居然是她之前上课点起来回答问题的那个橙衣服男生,他套在t恤外面的队服都已经被汗打湿了一大半。 让丁烟帮忙看位置的女孩很快就回来了,不出她所料,健谈的女孩开始和她套近乎,「美女,你是什么学院的呀?」 「美术学院的,你呢?」人家只是问学院,丁烟回答美术确实不算是在骗人。 「哇,我就说嘛,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特别有气质,又很好看,我猜就是学艺术或者播音主持这类的。我是歷史学院的,你也是来看风子豪打篮球的吗?」女孩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歪着头问她。 「嗯……是的呢,我叫丁烟,你呢?」,丁烟也学着眼前的女孩歪头,用手托住下巴。 「我叫汪紫怡,丁烟……嗯……总觉得这名字好耳熟哦,好像在哪里听过。」,汪紫怡用食指摁压下巴上的肉,皱眉眼珠向上转动,似乎真的在想哪里听过丁烟的名字。 丁烟生怕被她看出来,马上转移话题,「也许是两个字的名字很容易重名吧,我之前就碰到过。你知道吗,我一直特别羡慕学歷史的,听起来就很博学,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嘿嘿嘿,哪有啦。」汪紫怡倒是很受用夸奖。 「对了,你知道我们学校的一些传说吗?」丁烟故作神秘状地小声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 第76页 汪紫怡一点不怕,很惊喜地看着她,「你也喜欢这种故事吗!那真是找对人了,我对s大七大传说可是有研究过的哦,神秘事件爱好者。」 「我也很感兴趣,但是周围的朋友都怕,非不肯跟我说。」丁烟说着拿出手机,「我们加个联繫方式吧,偶尔还能聊些有趣的,你喜欢用vx还是企鹅?」 一番套近乎很是顺利,丁烟要到汪紫怡的联繫方式后两人又扯了些有的没的,直到比赛结束还没罢休的意思。 「哇哇哇,赢了,风子豪也太帅了吧!」汪紫怡一脸陶醉样,扯了扯丁烟的袖子「啊啊啊啊啊,他刚刚往我们这边看了!我要去给他送水!你去不去?」 丁烟连忙摆摆手,又一脸着急样摁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我接下来有专业课,老师卡分超严的,下回约你吃饭,我们vx联繫啊!」 「好的,好的,那你快走吧,我得赶紧不然他周围又要围满人。」汪紫怡朝着球场的放向跑了两步还不忘回头朝丁烟招手,「下回一定约着吃饭!」 丁烟礼貌回礼后不忘在手机上给她发了个表情。 ***·*** s大的校园传说版本各异,但流传度最高的七个在众人口中有相似性。 掐着钟,晚上十点整,丁烟走上汪紫怡向她描述的校园七大传说之五发生的地方——桃李坡。 s大与很多知名高校一样盘山而建,独占一个山头。依山则坡路多,其中最长、最缓的坡就是西区桃李园旁边的长路。 听说只要晚上十点以后走上这条桃李坡,每九步就会有人从背后拍一下你的肩膀。但是回头却只能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s大晚上最后一节课上到九点半,十点钟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更别说闹鬼的桃李坡。 整个坡路只有丁烟一人在走,就连路上的灯都坏了一盏却没人来修,靠近桃李园一侧则黑漆漆一片,树林里有风摩擦树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旦路上没人安静了下来,风声马上成为主角。 默默数着步子,五步……八步、九步,她停下来不再向前。 什么都没发生,仔细感受也没人拍她的肩膀。向四周看一圈,空无一人,只有桃李坡尽头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传说果然是假的啊,她不由地松了口气,正准备向前走。 「滴!」,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开了过去,经过她时还不忘鸣笛,把她吓地一个哆嗦。 心里暗暗说了几句脏话,抬脚便走。毕竟时间已经不早了,公寓离学校虽然近但也有段距离。 正向前走着,尚未到达下一个路灯处。忽觉得肩头被轻拍了一下,没有任何声响,耳边只能听见远处摩托车的轰鸣声。 丁烟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激起,连忙回头看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是自己心理作用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与系统的对话用【】来表示 第60章 校园传说(2) 丁烟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激起,连忙回头看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是自己心理作用吧?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继续往前走,但心里却刻意地数起走过的步子来。 ......七、八、九,停下,僵直的身体并未感受到任何动静,两个深唿吸后才敢回头。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的影子,神经质般地用左手拍了两下右肩,又用右手蹭两下左肩,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似的,往有路灯的方向斜着前进。 「啪。」很轻微的声音,手掌拍打在右侧肩头上,甚至有细小的气流因此经过耳侧。丁烟靠近装有路灯的一侧,半举起黑屏的手机,加快了步子。 尚未到下一个路灯处,左肩又被拍打,但是半举起的手机屏幕上并没有反射出人影。她勐地小跑起来,速度一快,感觉肩膀就被拍的愈发频繁。 快到桃李坡的尽头处,丁烟突然回头道,「你好?」 看着自己刚刚走过的路,空荡荡的,只有旁边桃李园传出的虫鸣炸耳。身上冒出的薄汗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热出来的。 传说竟然是真的? 战战兢兢地走完这段长路,丁烟到坡口的便利店买了杯热饮,明明正值仲夏夜,单独经歷这一遭手和心都凉凉的。 明天早上还有自己学院的专业选修课得上,她匆匆打车回到公寓,泡完澡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 公寓的窗户关得很严实,窗帘依稀勾勒出一个奇怪的黑影,越盯着看便越是焦虑。她在床上挣扎半天还是爬起来拧开房门朝客厅观望,一切如常。检查完房门外朝窗边走去,黑影有些像人的半截身子,头和肩膀的形状惟妙惟肖。 将窗帘挑开一个小角,脸贴着墙壁往外偷偷看。 真的有人?!依稀看到个棕咖色外套,扣子还扣得十分整齐。她连忙把撩起的角落也盖上,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零?真的有人在外面看着我吗?】 【此问题不在回答范围之内,请宿主自行解决。】 丁烟没见过,也是不信鬼神一说的,但今日的遭遇实在过于离奇,人类最害怕的东西就是未知。 未知……就像是窗帘外藏着的东西一样,她将被子裹在自己的身上,攥紧拳头勐地拉开窗帘。 只见窗外的空调外机上挂着一件棕咖色带帽子的外套,衣架侧面的小勾子卡在了空调外机的固定杆上,估计是楼上晒衣服时不慎掉到她家的。窗帘一拉上,整个衣服表现出的样子就跟人影一样。 第77页 丁烟长长地舒了口气,拿出晾衣杆将空调外机上卡住的衣服收回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这才睡着。 ***·*** 学校的日子一般都是以周来计算,重复的工作日很容易就会过去,丁烟利用业余时间将原主留下的资料全都看完了。 她原本是艺术生,本科学的美术,因爱好做过一段时间背包客。曾经的一次奇遇,使她研究生选择跨考民俗学并且成功上岸,将民间美术和风水玄学联繫起来做研究,还颇有些地方可圈可点。但研究生毕业后她就放弃了和美术相关的内容,反而一心追随玄学事件。 公寓床头柜里的牛皮笔记本里写满了各地的民间习俗与宗教传说,甚至还有奇门遁甲,丁烟用指腹轻抚牛皮封面,静静地感受上面的纹路。 又是新的一周,既然同学都有反映说素质课没必要如此认真,丁烟决定大概先讲几个有特点的作品,点个名,剩余时间给他们看纪录片罢了。 教室里人来的依旧不齐,不用数就能看出的空荡,她撇了撇嘴,打开投影仪。 主题是民间泥塑,丁烟照着列印好的稿子念着,连语气都是波澜不惊地,完全没有了第一次上课的激情与小心翼翼。 「接下来我们来看一组陕x凤翔的泥塑作品,凤翔的彩绘泥塑歷史悠久,起源于先秦时期……」 念着念着,突然有人举手打断了她的话,「老师!」 丁烟倒是心里咯噔一声,毕竟自己对这些东西确实不算了解,现在只是在照本宣科而已,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微笑着从稿子里抬起头来,「好,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举手的竟然是上次课被自己点到的男生,而且还是篮球场里看到的那个小前锋。他今日坐得愈发靠前,在第一排正对讲台的位置上,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视着丁烟道,「我能赏析一下着组泥塑作品吗?虽然不太懂,但是想做尝试。」 「当然可以,你说说看?」有学生主动举手发言,老师都不太可能会拒绝。 「我看这组凤翔的泥塑色彩鲜艷,对比强烈,活灵活现,特别是右下角那个……」只见他这一番说了不少话,丁烟听起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嗯,我讲完了。」男生讲完后还直愣愣地站着,没有坐下的意思。 丁烟点头并夸奖,明知故问道,「很不错,坐下吧,你叫什么名字啊?哪个学院的?」 「风子豪,计算机学院的,学号是20xxxxxxxx。」 丁烟在名册上给他画了个勾,也不知道班上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风子豪一回答完个个都举手有话要说。 …… 这堂课也是意料之外的活跃,几张幻灯片硬是拖了一堂半课,剩下的时间只够点名。 「张可?」 「到!」 …… 「范东城。」 「老师,他出了点事,暂时不能来上课了。」,帮他解释的依旧是上回的那位短髮女生。 丁烟皱皱眉,「那你等会儿下课来给我解释一下。」 明知道班上有很多代答到的人,也不想一一追究了,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分数都不会难看。 下课后刚好是中午的饭点,教室里的人瞬间散尽,只有那个短髮女生凑到丁烟跟前,「范东城同学他怎么了?一连两节课都没来。」 女生往教室里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后在丁烟耳边小声说道,「老师,范东城他失踪了,已经报警,但警方没有头绪。」 【叮——开启剧情:校园传说,当前任务:找到失踪的范东城,完成进度0/100。】 系统任务更新的很及时,与丁烟猜测的一样,这次任务和校园传说的关系十分密切。她皱着眉头问道,「你是?」 「我叫黄若瑜,是范东城的女朋友。」黄若瑜的脸色的确不好,没化妆的小脸惨白惨白地。 丁烟在讲义的空白处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随手撕下递给黄若瑜,「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这是我的联繫方式,有需要的话就找我吧。你快去吃饭,食堂现在里估计都是人。」 黄若瑜接过老师给的号码,很感激地抱住她,「谢谢老师。」 丁烟轻抚她的背,「你还好吗?」,上个案子里的徐枫她记忆犹新,有什么情绪最好还是宣洩出来不要强忍着。 女孩静静地抱了会儿老师,不好意思地抹干净眼泪,道别后一路小跑就不见了踪影。 待黄若瑜走远,丁烟将名册上范东城的相关信息用黑笔圈了起来,打上星号。清理好东西,提包出门。 走出教室门口,忽觉肩膀被人轻拍一下,思及上次在桃李坡的经歷她一个哆嗦,腿也跟着软了起来。 「丁老师!」男孩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忙拉住她,「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一回头,居然是风子豪,丁烟这才反应过来,靠在教室门口的墙边调整着唿吸,「请问有什么事?」 风子豪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见他挠了挠头,半天支出一声儿,「你吃了吗?」 这也是够莫名其妙的,「我刚给你们上完课,早餐吃了,午餐没有。」 「这……」,风子豪也知道自己的问题牛头不对马嘴,但又不甘心这么离开,「那个,丁老师啊,上次课全都是我不对,能请你吃饭赔个不是吗?」 丁烟有些纳闷了,现在的学生都是这样和老师套近乎的吗?还是说为了拍马屁?「安心,我没放在心上,你今天表现的很好,不会故意扣你平时分。上周那次课似乎留的问题有些难度,计算机学院的学生不会回答很正常,素质课而已,不会让你重修的。」 第78页 风子豪越听越急,越着急越结巴,「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就、就很单、单纯的想请你吃、吃饭……」 丁烟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位男同学,「我回公寓做饭吃,就不留在食堂,你再不赶紧地食堂里就都是剩菜了。」 「你!」风子豪左右一瞄又把丁烟拉回到教室,将她逼到墙角处,「可别耍赖,上回都发现你偷偷去看我打比赛了,为什么不承认?」 不会吧,她遮的那么严实也被看出来了?丁烟瞪大眼睛看着风子豪,「那么远还能发现我?」,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头,「呸呸呸,谁说我是去看你打比赛了?」 「嘿!」风子豪说着将她逼地更紧,「还抵赖,球场上坐在你旁边的女生都告诉我了,说你就是专门来看我的。」 丁烟觉得隐隐地有些脑壳疼。 第61章 校园传说(3) 丁烟觉得隐隐地有些脑壳疼。 「你应该是误会了,那天我的确不是刻意去看篮球比赛,有其他的目的。」她伸手抵住风子豪的肩膀,将他往远处推耸,「还有,离我远点。」 谁知风子豪身体一动不动,反而抬起胳膊抓住丁烟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丁老师觉得我怎么样?」 风子豪一副年轻气盛地模样,还有些小帅,目中尽是热情。气氛正有些暧昧,丁烟一个缩头从他的胳膊下窜了出去,留下一句凉凉的话和远去的背影,「骚扰老师就不怕受到学校处分吗?快点去吃饭吧。」 ...... 现在的大学生胆子真不小,仗着年轻精力十足,什么类型的异性都要想办法勾搭一下。 顺路去趟办公室,门居然微掩着,说明里面有人。做好社交准备后才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十分年轻的女生在她隔壁办公桌的抽屉里正在找些什么,估计是帮老师做事的大学生吧。 提着电脑准备回公寓里备课,手机震动两下亮了起来,汪紫怡的消息。 [今天下午要一起出来转转吗?我知道一个很好玩的地方。] 丁烟确实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和学校传说相关的事,不知道找谁聊聊,眼前送上门的机会当然要抓住。 [行的,还没吃午饭,两点北门口书店见行吗?] 汪紫怡应该是正等着回復,消息立马就传了过来,[好的。] 汪紫怡和室友之间的关系不咸不淡,没有共同爱好,学院里的泛泛之交算不上谈得来。对陌生人的热情也都是仅限于表面,外表健谈心却是冷的。丁烟给她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可以做朋友的人, 第一次约算不上很熟的人一起出门玩,她隐隐有些紧张。长裙配高跟太过正式且不方便,背心热裤又显得很邋遢不礼貌。哎,女孩子出门就是麻烦,敲定一套运动装便往北门走去。 果然出门是做正确的决定,室友又因为空调温度的意见不同而有分歧,其中一个不停地给自己发消息抱怨另外一个,点开头像将其调成免打扰,心情愉悦了不少。 夏日正午的太阳很烈,街上的女生都有打伞,她尽量往树荫下走倒是晒不到很多阳光。书店里没空调,隔壁的奶茶店倒是凉爽,所以挤满了人。 看看表,一点四十七,还有些时间,便在书店里转悠起来。 这里她经常来,老闆养了不少猫,橘色那只尤为粘人,一见她就往身上蹭。顺毛捋了捋它高傲的额前,它更加激动地转身漏出肚皮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肚子是很危险的地方,汪紫怡怕被猫抓,便未继续下去,只静静地看着它。 丁烟远远就能看到书店里一个女孩在撸猫,下意识看时间,并未迟到,还有七分钟,想着大学生应该都喜欢喝奶茶,便打着伞给她发了个消息。 [喝奶茶吗?] 依旧回復地很迅速,[喝!] [要什么样的?] [雪顶抹茶拿铁,额外多加冰。] 点完单付款后丁烟才继续回復她,[我就在隔壁,你的抹茶拿铁还在做,要过来等吗?] 其实正午的室外活动算不上明智的选择,即使丁烟打着伞,头顶的温度依然让人心情不愉快。不过防晒不是主要目的,她怕有学生会半路认出她。 汪紫怡接过丁烟请的奶茶,「你有去过三号楼后小树林背面的防空洞吗?」 用小拇指勾住自己的那杯普洱,「没有,我都不知道小树林背后有防空洞。」丁烟是真不了解,原主知不知道她就不清楚了。 汪紫怡凑到她跟前,给丁烟解释与防空洞相关的故事。 一个半世纪前,国家经歷了一场侵略战争。屡战屡败,首都也被攻陷,内陆金洲城做过一段时间的临时首都,防空洞大大小小更是挖了不少。 s大所在的山头曾是重要驻地,山中各个隐蔽处挖空不少,弹痕犹在。 后来s大选址到此处,将不少防空洞收作储藏室,还有的作为培育中心,近百年的改造让它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起先是由于校园绿化面积的要求,在原有较为整齐的树林外直接修建砖墙,以保留那些上百岁的高龄树木,没料到树林斜坡后还藏有一处防空洞,临近水流,地势低下,导致洞内潮湿学校也不予徵用将其保持原样。 深不见底的暗色被些爱探险的学生发现后,便滋生了不少流言,而闯入洞内的「勇士」们返回,留下种种传言,说法不一。 第79页 「有的说里面除了空弹药箱外什么都没有,有的人说尽头堆着数不尽的财宝。」汪紫怡凑到丁烟的耳边,用气声道,「还有人说这个防空洞里曾失踪过两个学生,再也没被找到。」 湿润的气流喷在耳朵上并不舒适,她不由地耸了耸肩,「我们现在是去那个防空洞吗?」汪紫怡明显在带着她往三号楼走去。 「是啊,你不是对这类事情很感兴趣嘛,都是传说啦,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汪紫怡一脸不在意,拉住丁烟没打伞的手加快了脚步,「啊啊啊热死了,还是防空洞那里凉快些。」 两人穿过口字型三号楼中间的喷泉池,从北门出去,横穿过石板小路,就是小树林。林外围墙,铁栏石砖相间插,未设门栏,石子路朝内延伸。园口左右立两沖天水杉,笔直朝上,平添几分庄严肃穆,五步外一片整齐排列的冬青与香樟,中心一亭,亭内一石桌四石凳。 石子路自此分叉,往左是杏林,右侧朝阳地势较高,有一片观赏性石榴树,高侧树的长势明显优于低侧。 汪紫怡将她拉向杏林一边,一路走到石子路尽头。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如何,丁烟总觉得有蚊虫绕着她飞,身上痒痒的。 「借下你的伞行吗?」既然对方开口丁烟也不会拒绝,收伞后递给她。 面前的树丛间明显有一处更为稀疏,汪紫怡拿着伞头,用伞柄朝着缝隙处拨开前方的树枝与叶子,埋头钻了进去,又反身做出同样的动作示意她。丁烟今日算是没穿裙子,但上半身依然是浅色t恤,当下也顾不了很多跟着汪紫怡一起一头扎进树丛。 钻过这片树杈后豁然开朗,一个微抖的斜坡,坡底是淙淙溪流,溪水颜色清亮。右侧坡势渐缓,甚至还有段平台,平台尽头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估计就是她口中的那个防空洞了。 汪紫怡率先朝着防空洞走去,丁烟随后跟上,「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 听到丁烟的自言自语,汪紫怡又带着她朝背后看去,溪流尽头只是一段小拱门,拱门上是土坡,土坡上竟然是一处建筑,其背面的墙壁上挂满爬山虎。 「诶?那个都是爬山虎的,是哪儿?」丁烟想了一会儿却完全没头绪。 「哈哈哈,猜不到吧,我也是来了几次才知道的,这栋是学校的实验楼。」说罢汪紫怡又拉着她往防空洞走,「我们快点吧,不然呆不了多久你又要去上课了。」 令丁烟没想到的是洞口竟然迎面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举止亲密,还长得颇为相像,他们对于看到来人也很惊讶,没打招唿埋着头就往反方向离开了。 「真的有不少人来探险啊?」丁烟的视线追随着男女远去,不由地问道。 汪紫怡正用吸管搅拌着化了差不多的雪顶,勐喝了两口,「哈~冰凉凉的好舒服~其实也不算很多人吧,不过有的小情侣追求刺激增进感情回到这哼哼,你懂的。」 丁烟眨眨眼,所以刚刚过去的两人是被打断了好事?她跟着汪紫怡往洞内走,直到光线十分微弱了才停住。 防空洞里确实凉爽,但同时潮气也很重,摩擦着两根手指都能感受到细微的湿润感,只见汪紫怡打开手机的电筒四处照照,从更深处拖出两张椅子,一张给丁烟,一张自己坐下。 「其实有些小混混会来这里抽菸打架,我们今天运气好,没人在,还有椅子坐。」说着她将手机的电筒关了,一时亮一时又暗下来,洞内的能见度在对比之下显得更低。 丁烟开始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校园里七大传说剩下还没被提到的几个,可能是洞内气氛使然,她朝着汪紫怡方向凑地更近些。 「你胆儿可真大,这种黑漆漆的地方让我给你讲鬼故事,那还不快把姐姐抱紧点儿。」汪紫怡一把环住丁烟的肩膀,靠在她的颈窝处娓娓道来。 音乐学院里的传说称得上俗套两个字,几乎每个学校都会有类似的流言。每当有月亮的夜晚,学院顶楼的琴房就会传出女人的哭声。 实验楼主要是医学部学生活动的场所,高层有部分生物试验室。 它作为一幢更恐怖的存在,一举囊括了两条传说。由于楼栋坐东朝西,东侧没路还尽是爬山虎,便只修三扇门,西门为正门工作日会打开,北门作为侧门几乎时时都开,大门关后滞留在楼内的人员可以从这里离去。 其中的一个传说就与另一扇不开的南门有关,据传闻说那扇门与鬼门相连,只有死人才能走,坊间还为此编了一句谨言,「南门开,异象生。生者入土,死者还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清明 共寄哀思 缅怀那些被留在永冬的英雄 r.i.p 第62章 校园传说(4) 「啊啊啊,不讲了,下次再说吧,我想上厕所。」本来还听得认真的丁烟突然被打断,看看时间,确实不早,按照她曾经撒的谎接下来得去上课了。 「确实,我也快要上课了。」此时已经能适应洞内昏暗的光线,甚至习惯了洞里微微腐败的潮气,丁烟其实想把七个故事全都听完,但还是跟在她的身后往光亮处走去。 汪紫怡将两张椅子靠到防空洞的墙壁边上,带着丁烟原路返回,二人在三号楼背面分手,目送她走远,丁烟转身去往社会学院大楼。 s大社会学院的规模偏小,只占了整个大楼的两层,北侧靠着辅导员办公室。 第80页 轻敲门框,「请问哪位是16级辅导员老师?」 之间一个身高不出众,刘海较长,鼻子上架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从电脑前抬头,「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丁烟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朝他招手小声道,「能不能出来聊聊?」 张军驰看着门口巧笑嫣然的女人,年纪不大,也不像是自己学院的人,内心微动,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她咬了咬唇,酝酿半天才开口,「我叫丁烟,是美术学院的老师,最近几节课你们学院的范东城同学一直没来上课,恰巧他女朋友是我很器重的学生,托我来问问他案子的进展情况。」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学校的老师,张军驰皱着眉,「哎,这个事警方还在调查,范东城平日在学校就是个很特立独行的学生,他自己在外面租住公寓,室友间几乎没有往来,导致案件全无头绪。」 「哦哦,这样啊,那我能不能看看范东城同学的档案?」丁烟问完发现面前的辅导员用种奇怪的目光上下审视着她,只能硬着头皮挺了挺身,从荷包里拿出自己的校园卡,「提出这种要求确实很唐突,这是我的校园卡,确实是学校的讲师。」 张军驰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镜,「丁老师再怎么说也不是我们社会学院的专业老师,档案这种东西和学生隐私挂钩,是不能外传的,您可以先和警察沟通一下,看他们愿不愿意给你看档案。」 没想到眼前的这个辅导员十分有原则,丁烟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的问题。」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问完话,见对方未回答,张军驰也不过多纠缠,独身回到办公室里。 其余年级的辅导员不忘打趣他,「张老师,刚才外面的美女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平时总是一声不吭,没想到私下很有实力啊。」 「哼,不要瞎说。她找我来问点公事的。」,张军驰将手握成拳挡在脸前,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冷冷道。 丁烟回到公寓后仔细回想了下自己说的话,确实不太合情理,想更深入了解范东城这个人还得从他女朋友下手。 ***·*** 花五个货币在商城里购买了[灵猫上身术],既然商城里售卖这个东西就有它的理由。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技能:灵猫上身术,有效期:当前世界。】 在民间,猫是种有灵性的动物。昼伏夜出的习性,还能看见许多人类所看不见的东西。若是真的见鬼,其瞳孔会扩大。白猫容易出异瞳,也就是阴阳眼,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会在此番显出原形;黑猫夜出,周身混入暗处独留一双发亮的眼睛,使污秽之物不能近身。 技能绑定后丁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却能看见路边角落里一些若有若无的影子,雾气一般。 来到曾经走过的桃李坡。上周就坏掉的路灯依然没有人报修,空出一片不和谐的黑影,抬眼看去也并无其他人在。 刚过十点,她便从坡底抬脚向前。 走过第一个九步,果然如她所料,只要期间没有停留,就会有人拍打她的肩膀。每次的轻重都差不多,恰好能被察觉的力道。 下一次拍肩刚好在前方那个路灯的阴影下,是测试商城技能的时候了。掐准即将被拍肩的剎那,她勐地握住伸向自己肩头的手掌,冰凉凉地触感,像玉一般。 被她抓住手的人没有一丝挣扎,反而将另一侧的手臂环过她的脖子,肩部传来挤压感。 丁烟一时拿捏不准是否要回头,就听到一阵似嘆息般的声音,「终于找到你了。」 微微侧身一看,烟雾状的水汽凝结成自己万般熟悉的身影,完美熟悉的面庞,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的重逢回是这样,「覃彧?!」 「不要回头,继续朝前走。」,虽然心中满是疑问,但她还是照做了,不过步伐逐渐慢了下来。 覃彧依然用手臂牢牢地圈着她,不知道他在用一种什么姿势跟在后面,难道是飘着?「我、你……」一时想说的太多,竟然语无伦次结巴起来。 「对不起,暂时只能这么陪着你。」覃彧伏在她身边轻声感嘆,「我被困在这片桃李坡上,正想办法离开。不知道这次你用的什么方法居然能看见我了,如此这般更不能回头。」 丁烟拽着他的手听他细细道来,自他在这个世界有意识起,就是这个模样。夜晚的坡道上被他拍肩的人越多,他本身就会越强大,但活动区域一直都只限于桃李坡的范围。若是身怀异术能看到他的人在被拍肩后回头,其能力便会被覃彧剥夺,又还原成普通人。 曾经嫌长的坡道如今没一会儿便到尽头,覃彧往她裸露的颈窝落下一吻,「快回去吧,早点睡,晚安。」 迈出最后一步,已是桃李坡外,再回头恍然间看到几处黑影却全无他的身影。 覃彧的事让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与之前的大相迳庭,鬼神这些东西都是确实存在的,可能每一个s大的校园传说背后都依附着「鬼」物的存在,范东城的失踪和这些又有几分关系? 在意的人永远比任务的催促管用,丁烟又将原主放在床头柜上的笔记从头翻起,十页之前全是些民间通鬼神的土法,十页之后则是对s大传说的研究。 只见上面写道:鬼神一物,信则有,不信则无。鬼有多类,亡灵者,常见也;万物之精灵者,顺运势而出。而应人言生者,独一类。 第81页 独一类,指的是只有s大传说这一类吗?还是说这种因为人传人的流言所生的鬼怪是「鬼」中比较特别的一类? 接着往下看到原主的批註,s大传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中种种异象,不全是因人言而生…… 没想到这么晚会收到汪紫怡发来的消息,弹窗里一连串的东西她没来得回復就又出现新的内容。 [晚上好呀,今天感觉如何?] [下次我们再约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跟你说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哦。] [风子豪刚刚加我好友了!但是没说话。] [我这是走桃花运了吧] [要不要主动跟他打个招唿呢。] [对了,你是不是也挺喜欢他的,要不要我把他的号推给你……] …… 风子豪,就是那个今天中午突然和她套近乎的男生?是看到她不好啃决定换个对象,还是说目的原本就是汪紫怡。 丁烟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怕他们俩聊完之后自己就露馅了,汪紫怡一直认为她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吧,还是自己先下手为强的好。 [不用推给我,我那天其实就是去篮球场上转转,散散心而已。] [风子豪我认识,他来我班上上过课,算不上熟吧。] 揉了揉紧张的眉心,看她回復过来的新消息。 [哦,这样啊,下次我们试试寻宝吧。] [传说里藏在s大的财宝,随时可能转移位置,我认识对着有几分了解的人,可以买到消息。] 没想到汪紫怡一点都不惊讶,也是素质课这种东西快要毕业的学生也能开。自己真没看错人,她对这些东西还有几分研究,那么放消息的人又会是谁呢。 这类异象是依託谣言产生,若是有人可以编造一个不存在的事实,有渠道地散播出去是不是就能控制鬼怪的出现? ***·*** 实验楼一楼,南门边。 果然和汪紫怡所说的一样,南门紧紧地关着,鼻尖窜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的福马林味,灵猫猫瞳的视线下却没有半分不寻常。 不是这里吗?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重叠线。 「这扇门一直都不开的,可以走正门或是北边的侧门」,由远及近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丁烟回过头。 声音和外貌不怎么相符合,男生外套的白大褂有些显眼,他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五官平平,身高看去不过一米六出头,甚至没超过穿高跟鞋的丁烟,头髮略有些稀疏。没想到这种看起来内向胆小的人会主动搭讪,丁烟道,「哦,这样啊,谢谢。」,微微点头笑笑便与他擦肩而过离开了实验楼。 第63章 校园传说(5) …… 是夜,三号楼的课早已上完,寝室十一点四十门禁,自习的学生也都回了窝,整个楼栋都已人去楼空。 每日的十一点半,门卫都会从一楼到开始检查教室、卫生间等地,顺便锁门,关灯,拉闸,今天也一样。 老张一手提着电筒,一手挎着钥匙,摇摇晃晃地从一楼开始查起。整个s大里就数三号楼和实验楼的门卫工资最高,实验楼整日进出死人,不少人干了几日就要撂挑子。 而这三号楼工资高的原因,则和风水迷信有关。 三号楼的歷史并不久,是新式建筑,里面多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喜欢洋玩意。 不知当时的设计师为了赶什么潮流,中庭放上欧式喷泉池,又想要星空从漏斗中洒落的效果,将这里设计成四面皆封的口字型。 虽然是正经的坐北朝南,但建筑封口很不吉利。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便会成囚,风水上的困局便会产生。而且此状缺少靠山承接着阴煞气,运势自然流失…… 学生上课还好,匆匆来去,而守门却不一样,晚上还得住在楼里,偌大的房子就一个人。很多年纪大的守门都信这些,要么是托关系去了别处,要么是不干了。但老张自诩新时代接班人,信仰科学,这做了有大半年的工作也不是屁事没有嘛? 切,胆儿小怕事的真不少。 相对开放的大学不比初高中,总会有一两个流浪汉想期盼能在教学楼里混一晚,但是智慧教室的器材都很昂贵,不能因此丢了工作。 教室里两个门,老张从后门进去顺着走一圈,关空调再到前门口,关灯锁门。同样的动作天天重复,索然无味。 口字型三号教学楼虽然看起来教室不多,但四面都有安排容量大,越往高楼爬就越发倦怠,估摸着临近十二点,就草草将剩余几间教室收尾,哼着歌儿下楼了。 丁烟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才从教室后的储物柜翻出熘到贴着墙面的窗帘内侧,正好避开摄像头。不知智慧教室是否是为了防盗,靠内侧的窗台设的很高,往身后的桌上借力才勉强攀上。幸好今日穿的胶底鞋,能与瓷砖间产生足够的摩擦力。 绑定灵猫技能后不光夜视能力强上很多,身体也轻了不少,顺利地从教室中翻出,顺着楼梯继续往上。 三号楼的四个角都有楼道,而每层楼都装着监控,但丁烟的目标并不在一到六楼。 和其余三个直通天台的地方不同,东南角有间六楼半的阁楼专用来放杂物,这突出的一小间房仅在墙头开了扇田字窗,她借着光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处。 那东西蒙着层布,但布却遮不住里面重重诡异的气息。 第82页 此处应是常年没人来才对,但地上的灰尘却厚的厚薄的薄,薄处呈明显连续的z字形——人为毁掉脚印最常见的手法,但她暂时没时间纠结这些。 掀开深红的绒布,露出一面全身镜,四周雕花精緻,丁烟找到镜脚,拿出几大□□在一起的毛线,又用随身的匕首划开大拇指,鲜血勒在毛线头尾。头部在自己的小拇指上打上结,尾部则系在镜脚。 镜子上没有一丝灰尘,她用沾血的拇指在镜面上画好个不封口的圈。卡着十二点整,点燃托盘上的蜡烛。 烛光蓦然在血圈中亮起,镜面起了不易察觉的波纹。她将手去触摸血圈的豁口处,镜面跟水面一样以她的指尖为中心晃荡起来,面上倒映着的她也逐渐模煳。 原主留下的笔记全都是真的,眼前的景象就能证明。 一脚便踏入境内,唿吸是顺畅的,整个世界一片单调的灰白色。 人来人往,却没有谁注意到端着蜡烛的她,不认路寸步难行。 右手捏紧了藏在袖内的匕首把,在脑海里回忆起从三号楼到桃李坡的路,周围的影子们服装各异,更多的竟是一身铠甲,还有的长衣束髮。 s大地理位置优越,曾经确有一段时间是屯兵重地,各式魂鬼不在少数。 令她没想到的是眼前三步一换的景色,原主的笔记只有对如何找和如何进入两个世界交界线的说法,但对境内的天地却无只言片语。 艰难处境下她朝前方一处水井旁的影子问道,「请问,您知道桃李坡在哪儿吗?」 影子没吭声,依然将脸埋在井口往里看。 半晌才回復,「直走十里有处桃林,是离这最近的桃林了。」 十里?五公里的距离,再怎么也要半小时以上,不说蜡烛是否会被烧光,两头都浸了血的毛线也绝对不会够用。 但此番已经到了这里,再怎么骑虎难下也要继续。 一刻钟能让丁烟看到太多景象,这个世界就像是活在水墨画中一般,看久后完全不觉冷寂,反而有股难以言喻的大气之风。 穿过山间小道,就是桃林,没想到会这么快,但再想继续向前,却被小拇指扯住了步子。 线已经到尽头了,为了能原路返回,毛线决不能断。 恍然一阵风,吹落瓣瓣桃花洒下,丁烟仿佛看见覃彧就倚在其中一株桃树上,衣袂纷飞。她咬了咬牙,毛线不能断,难道他就不要了吗? 不能,她撕开贴在大拇指的创口贴,有规律地挤起血来。 拇指上划出的刀口不大,出血量自然只够小打小闹,她狠下心又将伤口往下拉长两厘米,血顿时便往外涌了出来。 解开小拇指缠着的毛线,用血试着在地面续上一笔,十分成功,甚至比毛线还要明显。只是顺着血的一路流失,头脑逐渐发昏。 ...... 覃彧正倚在桃树上修炼,他说吸收的精气已经足够,但迟迟找不到摆脱这块地方束缚的方法。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丁烟的种种,心愈发难以清净下来,鼻尖甚至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甜。 既然安不下心,便干脆不练。顺着那股诱人的香甜味寻去,竟是一只活着的猫,它看到自己后更是加快了步子朝他扑来。 ——迷路的人间猫。 丁烟只觉得头脑愈发昏沉,眼前的影子身似覃彧,就像是错觉一般,她甚至觉得他变成了彩色的,样貌也清晰起来,「覃彧,我来接你了。」 口吐人言,果然也是精怪,「你认识我?」 真的是覃彧吗,为什么这样对她,换个世界之后就不认识了?丁烟一激动,就朝他身上扑去,掌中半干的血也煳了他一身。 覃彧本准备往后让让,但这股莫名的味道使他愣住,一把接着朝自己扑来的猫。粘腻的血沾上指尖,他忍不住将温热的液体含入嘴中。再次抬眼看,眼前的猫竟然变成丁烟的模样。 「烟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一手的血。」,他赶紧搂住面前摇摇欲坠的丁烟,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想给她处理手掌上足有四五厘米的伤口。 丁烟却管不了那么多,强忍着掌心的痛意和眩晕感,一把拉过覃彧就往回走。托盘里的蜡烛已经烧完大半,如果不趁着剩下的时间带上他离开,那么就连她也会被困在这边的世界。 两人来到血迹的尽头,覃彧在这边看不到那个世界的东西,她只能一只手端着蜡烛托盘,一只手拾起线头收线,嘱咐身后的人,「挽着我,我们一起离开。」 覃彧见她面容坚定,虽觉不可思议,但相信她,才是心中的选择,一路跟随。 回程的路又要快上许多,当蜡烛只剩下一指高低时,终于看到了毛线的另一头。迅速地将手中堆积的线团堆在一边,回头对背后的覃彧道,「抱着我。」 覃彧乖乖依言照做,只见眼前人俯下身似乎捡起了什么,顺着俯身的方向一脚踏出,便是阵天旋地转。 丁烟打量着眼前被她带离了那个世界的覃彧,竟是一袭古装,配上披散的长髮。前天在桃李坡只瞥见了个侧脸,却未见全貌。 覃彧见她平静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打量周围的环境,而是将袖子上的一截布料撕下包住她的手掌,「你这伤口太大,得缝针才行,去医院急诊看看。」 她却顾不得手上的伤了,扑入他的怀里,「我好想你呀,想我吗?」 第83页 覃彧搂着她没回答,一边顺手抚摸她的头髮,一边将她抱起。本想就这样带走丁烟,却发现她手中还拖着长长的白线,一直到另一端的镜脚处,「原来此处便是阵内生门,本想让你等我,谁知道你却主动找来。」 「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只是想早点找到你。」丁烟心绪难平,他们虽然有缘分,但却因为任务而不能长久,越早相遇留给他们的时间就越多。 蜡烛已经烧尽,此时再看镜子的模样,只见镜面上她画上去的血迹早已消失了个干净,依然一副一尘不染的模样。丁烟让他将她放下,准备把这里归还回原样。 覃彧见这个狭窄的楼道内尽是灰尘,思及她被划破的掌心,忙上前代劳。将厚重的红绒布照在这扇镜子外,明明未沾上灰尘,他还是抖了抖衣服才凑到她的耳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第64章 校园传说(6) 时间离十二点还未过去多久,此番正是深夜,仍是一片暗色笼罩。按照蜡烛燃烧的时间来看,镜子里的世界过的远比外面的慢。 正好趁着夜色能把奇装异服的覃彧趁早带走,免得吸人眼球,但教学楼的楼道里都安着摄像头,守门人刚查完楼,此时若是没睡着,一定还能看得到监控。丁烟皱眉,要不然还是再等等,估计晚些门卫便会打盹吧。 「走,带你去医院。」覃彧一把拉过她往楼下走去。 「等等,楼道里有监控,我们要是现在出去,会被拍到,巡查的人才下楼没多久。」,如果只有她一人还能撒谎说在教室睡着了,但覃彧这样一身长衫,哪处都不寻常。 覃彧径直走着,没理会解释的她。两人来到六楼。只见他竟然一路飘到中空的天井处,悬在半空,一番上下尝试后,又带上傻站着的丁烟,直接搂着她飞出教学楼。 虽然手掌被布包的严实,但血依然不停地往外渗。 在s大门口的路上大约等了五分钟,拦辆出租,两人坐进后排。 的士司机半长的头髮扎起小辫,大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小指甲留的很长,浓浓的江湖气。等丁烟上车后将抽了一半的烟从窗外丢出,「小姑娘去哪?」 「最近的医院。」车内还有淡淡的烟味,虽然开着空调,丁烟仍把靠近她的窗户开了不小的缝儿。 司机一只手打方向盘,另只手伸到耳后挠了挠,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丁烟,「这么晚一个人去医院,什么毛病啊?不太安全吧,没室友陪着吗?」 丁烟莫名地瞟了眼身边端坐的覃彧,司机的确看不到他的样子,为什么她能看见呢? 「我不是学生,s大的老师。」她将未受伤的手盖在覃彧的手背上,依然凉凉的,玉石般的触感。 司机和乘客之间的对话往往更取决于乘客的态度,丁烟既然不停地回答,那么他就一定会搭理,这是服务行业的墨守成规,「看起来还挺年轻啊,真是文化人。我有个同事的女儿就在s大里读书,你是教什么的?」 丁烟教的东西其实不属于纯艺术创作,偏向艺术赏析和艺术史,不过没有和陌生人解释这个的必要,「教美术的。」 「啧啧,搞艺术的就是有气质,还挺会保养。」司机咋舌,并且在路口将车掉了个头。 s大不远处就有间对外开放的军区医院,一路开到医院门口,表上显示的价格仅是起步价而已。丁烟从包里抽张整十块,刚好也不用找,礼貌道别后的士扬长而去。 …… 给她缝针的小护士还挺好看,但有些啰嗦,和司机一样问个不停,丁烟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离她伤口划破最少也有半个小时了,靠近伤口的血都凝固在一起,又流到掌心,将掌心的纹路勾勒地十分明显。手的外面一圈还沾着灰尘,护士念叨着,「这么大的伤口你都没做些应急措施吗?s大有校医院吧,以后再出这种事第一时间还是去校医院缝针。」 丁烟乖巧地点点头,酒精抹在伤口处又麻又痒。 「你多带一个人来就好了,我先开单子打麻药,方便去付款。这样吧,我这里还存了几支,先给你把伤口缝了再去缴费吧。」护士人还挺好,先给她处理伤口。 覃彧用宽大的衣袍遮挡在丁烟的眼前,即使打了麻药,针穿肉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心里还是会难受。 小护士看不到覃彧,她眼里的丁烟睁着眼直愣愣盯着伤口处,心里暗道,这姑娘坚强又胆儿大,居然没人陪,下手就更仔细些了。 等一切处理完已是凌晨两点半,丁烟才拖着覃彧回到公寓里,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汪紫怡发来的消息,这个点钟居然还没睡。 [丁烟!风子豪说周末要带朋友一起出去玩,约了我,让我再带一个人。] [你有时间吗?] [虽然明知道你在睡觉] [我好激动呀!男神约我出去玩诶] [盼回復] [表情:期待] [表情:开心] 丁烟并没点开,而是将手机正面扑在桌面上,今晚太累,还是早点睡吧。 周五没课也没任务,小公寓租金不贵,身处较中心的市区,自然条件不会太好。阴面、楼层较低,採光很差。直到正午才射入几缕阳光,丁烟在闹钟响铃后多睡了足足六个小时,麻药已经褪去,手心微微涨热。 第84页 「风子豪是谁?」湿润的气息喷在脸上,落下的一两缕青丝刮在她的颌下,痒痒的。 意识尚未回笼,只听到耳边朦朦胧胧的响动,睁开眼还恍若梦中,「呜,覃彧,几点钟了?」 「快下午一点钟了,看你昨天晚上睡得晚,就没叫你。也不知道用不用上班,没给请假。」覃彧依然是昨天那副装扮,一手扶着广袖,一手将半掩的窗帘拉开,阳光彻底撒了进来。 丁烟这才爬起来,连续睡了十个小时的空调房,身上还有些酸痛。今天不用去学校,所以连睡衣都没换就跑到卫生间洗漱。 手还不能见水,等她刷完牙,覃彧在一旁帮她将毛巾拧好,「冰箱里还有点肉,我拿着炖汤了,起来正好喝。」 温热柔软的毛巾严实地铺在脸上,十分熨帖,和他一样暖心。早饭午饭就这样凑到一餐吃掉,汤里的土豆软糯,咸味尽后还有淡淡的回甜。 「你不吃嘛?」丁烟舀起一汤匙精瘦的肉,递到覃彧嘴边。 覃彧摇摇头,「我不用吃东西,也吃不了。」他将手衬在下巴上,露出手腕优美的线条,「我看你吃就行。」 丁烟还穿着睡袍,被一直盯着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埋头喝汤。 趁着空档看了看手机,十几条全是来自汪紫怡的。 [醒了嘛?] [您是(表情:猪)吗] …… [快点回復啦,我可不想带别人。] [餵?都正午了哦] 其实从大学以来丁烟就没什么特别谈得来的朋友了,上班后公司里的人都是点头之交,她又是比较特立独行的性格。 汪紫怡的消息让她感受十分复杂,之前手机里满满的红色提示圈不是群聊就是邮件,要么是领导一连串的指示。汪紫怡的消息看起来任性,但又十分亲切,是真的很喜欢风子豪吧?便给她回復道: [对不起,昨天晚上看课件睡着了。] [才醒(表情:哭唧唧)] [行吧,你们准备约着去哪里呀?] 那边回復的很快。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他还没说去哪] [不过你一定要陪我呀,不然下次就不带你去探险了。] 丁烟又发过去个表情。 [你男朋友会不会不开心啊?] 丁烟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了看覃彧一贯温柔的眼神。 [不会吧,他答应了] 手机突然被伸过来的手收走,「好好吃饭,菜都要凉掉了。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答应你周末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出门了?」 丁烟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回手机消息便顾不到吃饭,「好啦,不玩了。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出门逛逛啦,反正他们都看不见你。」 覃彧将她额前散落的髮丝挂到耳后,「乖,先吃饭再聊别的。」 ***·*** 丁烟的手还没完全好明白,大热天出门就怕出汗会浸到缝针的伤口。她还是挺想让覃彧牵着受伤的这边,跟冰敷一样。但要求被无情的拒绝了,说什么伤口恢復期温度过低反而不利于血液循环。 她坐在一家咖啡厅里,桌子对面的玻璃反光正好能映出这间雅致的房子里的样子,有她但是却没有覃彧。 就算被她从那个世界里带出来,还是一抹魂魄吗? 半小时后才见风子豪、汪紫怡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走进广场大门,拉着覃彧和他们会合,远远就能看见风子豪一身热汗,额头前耷拉的刘海被水浸湿成一缕一缕的样子。 他看着丁烟勾唇笑道,「丁老师,你真的来了?」 丁烟往汪紫怡的方向靠近两步,「叫我丁烟吧,又不是在上课。」 「是啊,怎么还那么客气,素质课上傻了吧。丁烟,我们不是故意迟到的,约着风子豪在学校大门口见面,谁知道他们院里临时找他有事,就耽搁了。」汪紫怡朝她连连赔笑。 丁烟摇了摇头,「没事,我也才刚到不久。」 下午四人约好一起先看电影再吃顿饭,电影票之前就aa制买好了,已经开场有五分钟。众人取了票从侧门进去,影院大厅已经关了灯,没人说话。 好在不是什么热门影视,上座率低,除了他们一行之外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丁烟见两个男同学已经坐好,就靠在汪紫怡旁边坐下,正好另一边的位置空着将包放上去装样子,可以留给覃彧。 覃彧一开始就没想让她好好看电影,丁烟还没搞清楚剧情和人物名字,他就将唇凑到她的耳边。淡色的唇瓣碾压着她的耳垂,「丁老师?风子豪是你的学生吗?」 明明是清凉的气息,捲入耳蜗后就变得异常灼热,她怕开口后会被旁边的汪紫怡听到说话声音,只能闷闷地点头。 接着耳后的嫩肉又触到一片湿润绵软的东西,竟然不是冰凉凉,而带上了人的温度。覃彧的变本加厉让她打了个机灵,从喉管深处蹦出细小的声音,「嗯哼,别这样。」 第65章 校园传说(7) …… 一场电影算是半分钟都没看进去,还闹出个大红脸。 影厅里灯光昏暗看不出来什么,但散场后汪紫怡撇头就看见丁烟嫣红的面颊,「丁烟?你很热吗?」 丁烟拿手给自己装模作样地扇了两下,慌忙点头应和,「是呀,真的有点热。」 第85页 不吧,影厅的冷气明明很足才是啊?想着汪紫怡伸出手指碰碰她的脸,确实烫烫的,「你不舒服吗?」 风子豪听了这话也连忙凑过来,三人堵在路口,「哪儿不舒服啊?」 「没有啦,里面太暗了而已,我们快别挡在路口边,会妨碍到别人走路的。」丁烟将牵着覃彧的手背到身后,稍微用力拧了拧他手背的肉。 汪紫怡皱着眉头又上下打量了丁烟一番,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词,不过她要是不愿意,自己也不会追究。反而转头和风子豪说话,「你今天怎么迟到这么久?刚刚是因为电影快开场就没问。」 风子豪看丁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心中难免有些苦涩感,「哎,我们班有个人失踪了,辅导员让我向班上的同学收集一些信息。」 他带来的男生一直在一旁耍手机,没说话。 【叮——当前任务:寻找失踪的范东城和曾威,完成进度0/100。】 第二个人,这是连环犯罪? 「谁失踪了?」丁烟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问道。 影院在顶楼,但现在这个时间要是吃饭还是早了些,四人从扶手电梯下楼边逛边聊天。「一个叫曾威的男生,怎么,他有选过你的课吗?再说了跨学院的几乎就是素质课,你怎么可能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呀。」 「不,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是这周听过的第二个失踪的同学了。好像首例就是和你同一个素质课班上的。」丁烟跟在汪紫怡身后,不和他直接接触。 「周一什么时候的课呀?我要是有时间也去旁听一下呗。」汪紫怡挽着丁烟的手臂,还以为她是马上要毕业的学姐。 风子豪倒是觉得很奇怪,这两人应该不是一个年龄段的吧?倒是熟络自然的很。 丁烟有意告诉她真实情况,但又怕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生硬,一番权衡还是应道,「要不我把一周的课表都打给你呗,对美术有兴趣的话,专业课也可以来听的。」 「嗯?你不会是学校里的教授吧,还上专业课?」汪紫怡提高了音量,脸上的笑也尴尬起来,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松开紧圈住她的手。就连一旁正在耍手机的男同学都抬头瞟了她一眼,气氛果然变了样。 「噗,我就说嘛,原来你不知道她是学校里的老师啊。刚才还一个劲儿的想你们是不是亲戚,怎么一点都不生分。」风子豪笑了,有些恶作剧的意味。 只见丁烟摇头,重新拉住汪紫怡的手,「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能因为没在上学就和我生分了吧?其实也才刚毕业不久,被人介绍到s大来当的讲师,哪儿当得上教授啊,平时闲的很。学校里都没走熟呢,还得请你多多指教啦。」 正说着,不知什么原因,风子豪突然平地摔了个大屁股蹲儿。还好不是垂直向下直接坐到地上,而是斜着滑倒,不然尾椎可能会受伤。同行的男生和汪紫怡都凑到他边上,合力将他扶起来。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丁烟在一旁看得清楚。似乎是风子豪有意朝她靠近两步,却被覃彧一个拂袖甩到地上,她轻轻地嘆了口气,无奈地朝覃彧摇摇头。 覃彧半依在透明的玻璃栏杆上,勾唇笑了。 「可以啊,豪哥。平地摔,应该照下来发到论坛里,让你的小迷妹们看看大帅哥的囧样。」同行男生看风子豪并无大碍的样子,离开他,拿着手机一连连摁了十来下快门。 风子豪其实有些被摔懵了,虽然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但是头还是晕沉沉的。现在只有汪紫怡一人架着他,她脚上踩着平底运动鞋,看起来还不如丁烟高,头顶只到自己的胸口处,脑袋上的头髮乌黑浓亮。从自己的角度还能看到她颈脖后细小的绒毛,怪可爱的。 丁烟在离他足有一米的位置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打篮球还摔少了吗?」风子豪用空着的一边手挠了挠后脑勺。 汪紫怡也不知道突然心里涌出一股什么滋味,把他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用力拿开,低着头髮出闷闷的声音,「既然没事还压着我做甚?摔傻了不是?」 风子豪一时不查又踉跄两下,倒是没再摔跤。 「走吧,我们找家好吃的餐厅,我饿死了。」汪紫怡直冲沖地向前,丁烟在她身后跟上。 两男生只好在后面跟上。 …… 整个商场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家日料店,进门还得脱鞋,真是够讲究的。 领他们进门的服务员一身和服,日式妆容,白袜子配木屐,别有一番风味。「请问你们一起几位?」 丁烟离服务员最近,又见那人是朝着她在问,「一共四个,要包间。」 从另一扇屏风后绕出一个黑衣小哥,把他们的鞋不知收到哪去,又递给汪紫怡一个号码,对她道,「等下出门凭号码领鞋子。」 餐厅从外面看起来不大,但内部却别具风味,移步换景层次分明,四周还绕有水流。假山盆栽造景兼具中日两式风格,丁烟是一行人中唯一一个走上岗位的,她已经做好付钱的准备,心中暗道这餐怕是不会便宜了。 雅间内一张矮几五个蒲团,矮几内是镂空式,估计考虑到大多数客人都不喜欢跪坐吧。 门对面是个大六边形平台,无论是从窗内还是窗外看都能呈现出窗中造景的感受,服务员很贴心地介绍,「这边的窗户上有竹帘,如果希望有更多隐私空间可以把它放下,但窗外配景能平添两分烟火气,也是不错的选择。这是菜单,选好后摁铃我马上就到。」 第86页 桌面的餐前小食很有意思,不知道用什么料腌制的黄瓜,清润爽口、毛豆则是单纯的水煮,除丁烟外没人动筷子,虾仁、海草和胡麻豆腐倒是被分了个精光。四人点餐完上菜也是行云流水,菜单中的价位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也是松了口气。 风子豪同行的男生这才向丁烟自我介绍,「丁老师,我是计算机学院和豪哥同一级的彭冰言,有时间也去蹭课哈。」 「哪儿呀,出来玩叫名字就行了,今天是朋友聚会不是吗?还是紫怡约我呢,还有我的课其实挺水的,非专业课更水,要是能放视频混时间我可巴不得。」丁烟有些害怕汪紫怡和她生疏,有可能会断掉一条暗线。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有可能面前的这两个男生也知道点什么。 汪紫怡这才注意到一直笨拙地、拿左手吃饭的丁烟。和点了一堆东西的他们不同,丁烟面前只摆了套豚骨拉面定食,餐厅配套的日式木筷头尖且滑,操作起来有些不便。特意凑地更近去看她的右手,只见右手的大拇指直到手的腹心处都缝着针,线头处还带着血色。 「丁烟,你的手怎么了?」汪紫怡捏起她没受伤的几根指头,整个掌心自然都展开在她面前。 她这会儿也躲不掉,只好摊开给他们瞄两眼,彭冰言看完后唇色发白,悄悄撇过头去。 「没事儿,昨天做饭不小心被刀割伤了手,不过去医院挺及时的,没啥感觉。」丁烟亮出她招牌式笑容,沐浴着三人满是关爱的眼光她还有些不适应。 汪紫怡低着头半天没说话,本以为她在盘弄食物,谁知一抬眼竟红着双眼睛,「我昨天那么晚约你,是不是都吵得你没睡好?为什么不拒绝我呢,还有日料里那么多海鲜都不能吃,选餐厅的时候你说说呀。我是不是特别任性……」絮絮叨叨一大段,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扑到丁烟的怀里。 丁烟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只能无措的摸摸她顺滑的头髮,两个男生放下筷子,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对不起……今天下午还迟到来着,不应该让你等那么久的。」风子豪半天才挤出一句,语气也干巴巴的。 「哎呀,怎么突然那么奇怪,小粘人精。」眼见着身旁覃彧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丁烟只能缓缓拉开埋在自己胸口前的小脑袋,「要是真的觉得抱歉的话,下次我约你你不拒绝就好啦,什么事嘛。刀口也是我自己划的,别把眼泪滴到衣服上哦,浅色的很难洗。」 汪紫怡这才捏了捏红着的鼻头,用纸巾抹掉眼角没流出的泪。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哭些什么。男神为了她的朋友才约她出来玩,但朋友貌似对男神完全不感冒,反倒对自己还不错,自己也不想失去她…… 算了,顺其自然吧,有些事强求不来。 ...... 「对了,你们学院的那个曾威是什么情况?这几天突然失踪的吗?」见场面平静下来,丁烟转移话题,也正好问问想问的。 「好像前天还有人见过他来上课,不过他没住校在外面租的房子,几乎不回寝室的。」 「前天我就看到他了,八成昨天不见的好吗?」不知道是不是慢慢熟起来的原因,彭冰言也没一直端着手机了。 第66章 校园传说(8) 「前天我就看到他了,八成昨天不见的好吗?」不知道是不是慢慢熟起来的原因,彭冰言也没一直端着手机了。 「我有些好奇诶,外面租房子的话,早课能及时赶回学校吗?」丁烟几乎没有早一的课,而且她租住的公寓离学校非常近,但每天早上依旧要早起。 「上大学嘛,逃课呗,我们还算好的,偶尔不去。那个曾威几乎就没怎么来上过课,不过听说他挺有钱的,家里是做首饰生意的吧?」彭冰言自己也不算很确定,撇头看向风子豪。 风子豪虽说是班长,但班级里真正负责的其实是团支书,他的闲暇时间都花在篮球队里了,跟曾威几乎没有交流,或者说连面都很少见。 「和警察交接的怎么样,有没有可能是回老家去了?」失踪的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个学院,但应该会有共同点。 「和警察做交接工作的还是辅导员,至于进度如何我们也不清楚,辅导员完全不准我们问。」风子豪吞下口里还在咀嚼的寿司,「我看可能是虚惊一场,回老家挺有道理的。」 「不吧?他就连寒暑假都不回家的。」彭冰言似乎对他还有些许了解,「假期没少和他一起打过游戏,自己老说说还在金洲城内,还吹什么要开公司的牛逼。啧啧啧,牛皮吹破人也不见了。」 丁烟继续和他们东扯西拉几句,但却没套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一抬头就看见面对着她的覃彧,他一人半坐在六边形镂空窗台上,双眼微闭,长衫尾部流畅的线条一直拖到榻榻米上。和景色融为一体,却又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美色迷眼,丁烟咬着舌尖使自己清醒些,悄悄拿起桌边的帐单,「我去下卫生间,你们慢用。」 其余三人也未多想,点头示意。 待空盘后再叫来服务员一问,结果帐已经被付清了,拉扯一番后,丁烟让他们工作之后再请自己吃顿饭就行。 三人还是很不好意思,但只有汪紫怡有丁烟的联繫方式。 走出商场天色已暗,丁烟和三人并不是同一方向,但风子豪坚持要送她一程,推辞不掉也只好接受。 第87页 虽然覃彧跟在旁边没什么表示,但她知道他是生气了。 「你男朋友怎么不来接你呀?」虽然送到家是风子豪提出来的,但跟她跟的最紧的还是汪紫怡。 风子豪竖起耳朵跟在两人背后,只听见,「他有些事,不常在金洲城里。」 丁烟见覃彧冷着张脸,回家再好好给他顺毛吧。 「这样呀,算不算半个异地恋?我还没谈过恋爱呢,说来还是想找个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汪紫怡嘴上这么说,但日常却独来独往惯了,「对了,跟你说我们学校论坛上经常有人发帖子,关于灵异事件的。那个音乐楼的哭声,说是有晚上排练后不小心被锁在楼里的两个吹长笛的男同学。」 「门卫查房这么不认真吗?留两个活人在教学楼。」丁烟那晚如果若不是刻意躲避,门卫很可能会发现她。 「谁知道呢。」汪紫怡撇撇嘴,她是真的想去见识一下音乐楼里那个怪异的声音到底是谁发出的。 三人已经把丁烟送到路口,「不用送了,我家就在这条街,你们快些回去吧。」 风子豪凑到两女生旁边,想说什么但半天没开口。半晌丁烟已走远,彭冰言凑到他耳边,「都已经看不见人家了,这是动了哪门子心思。院花不好看还是团支书对你不够好,随便挑一个,谈一段时间就不会这么想了。」 两人在路边絮絮叨叨你来我往地咬着耳朵,汪紫怡叫了两声见没人理她,便决定先走一步。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将今日的饭钱都转给丁烟,备註道:上次你请我喝奶茶,今天的饭当我请你好不好? ***·*** 新一周素质课,风子豪回到他第一节 课坐的位置上,而紧贴着她的位置坐着汪紫怡,两人没坐到一起,表现的跟互相不认识似的。 丁烟刻意看了看班上是否来了新面孔,依旧和上次一样,肉眼可见的缺勤人数。 黄若瑜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只化了眉毛打着淡色口红,直愣愣地盯着墙壁。 由于没有风子豪的强出头,课上的是平平淡淡。上半节课念完ppt,下半节课找了个纪录片放给大家看,她将黄若瑜带出教室。 黄若瑜有些拘束,「找我吗老师?对不起,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我想问问范东城他怎么样了,警方有出什么动静吗?」丁烟特意将她带到靠楼道的走廊窗台处,空荡荡地没什么人,将窗户打开声音也散得快。 「没动静,不过他有个关系好的朋友也失踪了,计算机系的,叫曾威吧。」黄若瑜用手指绞着裙摆,如果真的真的是兇手蓄意,他会不会已经不在了……自己会不会是兇手的下一个目标? 黄若瑜这几天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警察、辅导员的多次盘问,而且与此同时保研失败,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 丁烟见她明显神色不对,便不敢继续问下去,「你脸色很差,虽然嘴唇看不出来,但是黑眼圈很明显,脸上也白地过分了点。早上吃饭没?」 黄若瑜摇摇头。 「再这样下去不行的,身体先垮了,你先下课吧,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丁烟伸手抚了抚她的颈侧,这么热的天气却凉成一片,又不放心道,「这堂课有和你一个系的同学吗?」 黄若瑜又摇摇头,被丁烟说中了,从早上起她的眼睛就一片花色,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实在是差才勉强化个眉毛和口红,上楼梯都要走两步歇一会儿。 「这样吧,我去找个同学送送你,你先去把东西清一下。」见她乖乖照做,丁烟又到教室里找来汪紫怡。 汪紫怡的位置十分显眼,她一站起来,十几双眼睛朝她瞄来,她不以为意。 等走到教室外,「跟你说了课很水吧,还坚持来啊?是不是想见风大帅哥?」这课上的的确不怎么样,丁烟只觉得怪对不起跑来蹭课的她。 「没呀,我觉得挺有趣。」汪紫怡像是真的喜欢,一脸真诚,「主要是想来看看你,再者兴趣使然,我对风子豪和追星没两样,自然拿得起放得下。」 余光中黄若瑜已经清好包,正往门口走,丁烟便凑近汪紫怡,「这节课有个女生没吃早饭,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什么的,你能帮我送她回寝室吗?」 汪紫怡自然不会拒绝,三步过去架着她的胳膊又环住腰,半搂到怀里。黄若瑜确实轻松了许多,但已经没感激的力气。 风子豪下课后倒是又凑到她身边,「丁烟,你们俩刚刚出去谈了些啥?」 「教室里就称唿我丁老师吧?」她神情冷淡,就和上课时一般。 风子豪咬咬牙,长长地突出一口浊气才继续说道,「丁老师,我就想问问汪紫怡。本来说好周六夜里一起回学校,谁知我和冰言转身她就不见人影了,发消息不回,今天也是……也是跟不认识我似的。」 其实风子豪相关的东西丁烟都不想参合,一再告诉自己是为了线索,「是不是她先走两步,你们没跟上?汪紫怡一个女孩子,跟你们不算熟吧,真正认识后是不是第一次见面?估计是没什么共同话题,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直接单独约她问问呗。」 「还有,下次不要再耍小套路,我马上要结婚了。你一个大男人,利用别人小姑娘算什么呢。」丁烟麻利的拎包转身,他直直立在那处完全没跟上来。 第88页 ***·*** 音乐楼,门禁后。 丁烟带着覃彧在楼里晃荡着,这里靠近足球场,从窗台向外看去,场上还有零星的一两个人刚结束训练往外走。 约莫一刻钟后,草皮球场上的人全部走光,只剩下映在地上斑驳的树影。 音乐楼是圆形建筑足有十层,与美术楼相接,构成韦恩图的样子。每层楼内教室不多却十分精緻,自下往上分区明显。 丁烟此前做过详细了解,直奔七楼琴房。 中间的环形楼梯螺旋上升,半夜里从中空处朝下看去,就像一只灰黑色又十分深邃的眼睛,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那夜去救覃彧也不知是鼓起来几辈子积攒的勇气,这时又全都散了。胆小到只敢跟在他的背后从侧面探出头来悄悄地看。 还没走出七楼的楼梯口,就听到十分清晰的声音。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似是指甲尖敲击在木头上的声音,还带着迴响,按照如此节奏一遍遍地循坏。 月色很亮,透过窗户散射到地面上,撒下一片银光,但细细看上去,那片银光似乎在随着敲击的节奏颤动,反光处一下下改变着位置。 丁烟搂紧覃彧的腰,他则似笑非笑地回头,「怎么还不如之前?这般胆小起来?」 她只是从鼻子里哼哼两下,眼睛依然盯着那片变化的反光处。 第67章 校园传说(9) 悠扬的歌声并不是突兀地传入耳朵,而是从小到大,自低向高,似是海妖的低吟浅唱。循声探头而去,正是她要探查的那间琴房。 琴房内的窗户与窗帘将内部遮了个严严实实,一般的琴房隔音效果都不会差,但这阵没有歌词的吟唱声却能做到穿墙入耳。 她看向覃彧,只见他摇了摇头,示意她呆在原地。 覃彧低下身将手指伸到反光处,来回抚摸了几次,上面覆盖着与他同源的灵气,只是十分稀薄。 歌声陡然间变化,由柔和走向凄婉,高音逐渐尖锐起来……震得丁烟耳朵里阵痛难忍,不过仅仅是持续了一小阵子又弱了下去,转为抽泣声。 覃彧双手上托,似是在凝气,想强行突破琴房大门。 丁烟却凑上前去挡在他的身前,覃彧害怕会误伤,连忙反手落下。只见她背着身子,在金属门上敲击着,「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闷顿的敲击将房内的声音打断,房门居然「滋拉拉」地自动打开了。 琴房的背面紧紧地贴着另一间教室,唯一能够提供光源的月亮被严实地挡在外面。按理来说室内应该漆黑一片,却未曾想到带着一片亮闪闪的水色。 泪姬已经很久没见过活生生的人了,只是远远地隔着墙壁听他们惊恐地□□,难道是她的歌声不好听吗?明明是能与琴声产生最和谐共鸣的唿唤啊!心中无限伤感,但也仅仅是抽泣而已,泪水是她最珍爱的财产啊,比这幅歌喉还要宝贵。 两人立在门外,吃惊于半趴在琴架上的「女孩」,肌肤恍若牛奶中点缀着散开的胭脂,白里透红;五官甜美中带着深刻,深刻处还藏着圆润;秀髮恍若海草一般,波浪式捲曲一直垂到地面,中间点缀着珊瑚与珍珠。最与众不同的还是下半身透亮发光的鱼尾,将整个房间都映衬出粼粼海底的感觉。 丁烟甚至能嗅出一丝水腥,这就是汪紫怡所说的,校园里最常见的传闻吗? 「有缘的客人啊,你们从何方来?这位男子与我似是生自同源,姑娘又是为何深夜里闯入?」,泪姬就连说话都带着唱腔,飘起身子悬在空中,下巴微抬,带着些许傲慢。 覃彧没答话,也不想搭理她。 「我们和你一样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被您完美的歌喉所吸引,因此故希望能探个究竟。」丁烟不卑不亢,没有刻意迎合的表情。 泪姬对丁烟的回答还算满意,「我生于此处,从未离开,漫长岁月弹指一挥。不食人间烟火,但孤独的滋味却日日品尝,有人来我甚是开心。」,但没一会儿又变了脸色,「我也曾真诚,不想换来的是你们虚假的欺骗!」 言罢泪姬尾巴上的鳞片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寻常人都看不见我,你如何能精准地找出我的位置?」 丁烟暗道,系统买的灵猫道具,上身后看着你的尾巴还有些嘴馋,还是保密为好,「我天生猫瞳,能视一切非寻常之物。」 泪姬听了这话想上前仔细看看,但在离丁烟一米半处被覃彧的袖风扇飞,落到琴键上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琴声。 「你们!」,感受到疼痛的泪姬怒了,鱼鳍状的耳朵来回翕动,鳞片的纹路缓缓附上脸颊牙齿变成蛇一般的模样,喉咙里吐出阵阵气泡音,「喝~喝~」 覃彧将丁烟一把带入身后,「你本身就打不过我,还失了最纯正的精气,别做挣扎。」 丁烟将整颗头都抵在他的背后,将他的头髮弄得乱糟糟的。心道,本来我们聊得好好的,要是你不捣乱不就成了嘛,说不定该问的都问了。 她一把环住覃彧的腰,「别激动,让我们好好聊聊行不行。」又看向泪姬,「这位人鱼小姐,你是否一直都被困于此处?不想知道如何逃出囚笼吗?」 泪姬的表情明显有些心动,却未放下防备,「我宁愿永远被困于此,也不要出去和狡猾的人类打交道!」 第89页 「人鱼小姐为何对我们的印象如此之差,诚然有人爱说谎,社会的人渣层出不穷,但多数人心善正直,许下的诺言定会做到。」丁烟刻意拉近了她与泪姬之间的距离,这般也会增强认同感。 泪姬想说些什么,又将话吞入肚子。 「能说说为什么吗,曾经被人类伤害过,不能保证大家都心术不正。」丁烟大约与泪姬隔着一米的样子,决定先主动出击,「若是想离开这里,找人午夜时分去三号楼顶层找扇镜子。需要用血在镜中画上不完整的圆,祭慰生灵求得开路;执带有明火的灯为眼,看清境内世界的路;尽量够长的线两边带血,收线时能顺利归来。」 屋子里的光亮虽然养眼,但也带给人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感,她几个深唿吸调整心情,继续道,「如果进入境内之人能顺利找到你,就可将你带出此处。」她偏头指了指覃彧,「和他一样四处活动,不受束缚。」 未曾想她竟然会主动示弱,泪姬躁动的情绪逐渐收起,缓缓摇头,「我其实并不想离开,只是想追回丢失的精气。」她背过手抚摸着发上点缀的珍珠,「你不是见过我的第一批人。」 批?真是奇怪的量词,只有人足够多的情况下才用这个字吧。 「我和你们长的区别很大吧?这么奇怪的腿。」,泪姬其实很喜欢沐浴月光,曾经的她喜欢将窗帘扒到墙边两侧,手臂蹭在窗台上唱歌。「我也见过不少和你差不多大的人,明明会吹拉出悠扬的曲子,但见了我永远是尖叫。」 泪姬头上的珍珠都是她留下的眼泪,这是巧合中发现的偶然现象,她将这些银白色的珠子称为月神的馈赠。 但在忙碌了一天,趁着门禁前独身晚归的学生而言,诡异的歌声,抽泣声、紧贴着玻璃的人脸、长长的黑髮,无一不是恐怖元素。 拉上窗帘,封闭自己,外界的尖叫也随着逐渐消失,泪姬还是会在有人经过时偷看她们修长的双腿,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那个男生,是特例。其实不止一个,三个一起来的,但他最特殊,白天也能看见我。」泪姬说到这里又扬起她的下巴,将手托在下方,眼神却逐渐空洞,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他叫冯拓涛,另外两人是曾威和范东城,真讽刺......我还将他们记得那么清楚。」 从那时开始,她才知道人是有名字的。曾威夸她的泪水是天使遗落凡间的珍宝,并称她泪姬,另外两人一致同意,她便把名字当做夸奖与赞美。 三人陪伴她走过很多个夜晚,有时泪姬会拿粉色的珍珠去报答他们,那是友谊的见证。不知何时起冯拓涛的来访也来越频繁,随后一切悄悄变味。 白日有课时,冯拓涛会假装是学生,一本正经地来蹭课,只为多陪她一会儿。 给她写诗、画画、与她一起看电影,甚至在冬日没被子的情况下在音乐楼里陪她呆上一整夜。 泪姬的心愈来愈炽热,她的情绪本来就极易起波动,完全抵挡不住异性这种强烈的攻势。 特意挑了满月的一日,泪姬将饱含着精气的浅橙色珍珠送给冯拓涛,他笑着将唇贴到她的面颊上…… 本以为此番后便是风月无边,哪知这晚过后他却再也不见踪影。 那以后,泪姬再也不会流泪了,如何抽泣眼眶也不会湿润。 伴随着精气的遗失她也不是每个夜晚都能在人前显露原型,一位姑娘半夜来寻包却完全视她于无物,和白天一样。 关闭门窗,守着黑暗的一隅成为她的新喜好。尾巴在暗中能提供一丝水纹般的光亮,而这种色彩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尽管泪姬讲得断断续续有些地方还前言不搭后语,但丁烟还是听了个大概,果然曾威和范东城之间互相认识,那这个冯拓涛又是谁? 虽然知道了面前的这位叫做泪姬,丁烟坚持着原来的称唿,「人鱼小姐,冯……冯先生,你知道他是学什么的嘛?」 「你能找到他吗?」泪姬似乎还沉溺在回忆里,整个都是懵懂状态。 如果算起来,冯拓涛应该是她的前男友吧?在当事人的面前提前男友,就是伤心事,丁烟尽量将语气放得分外随和,「你希望我找到他吗?我也不保证能帮忙讨回你的橙珠。」 泪姬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想讨回橙珠,只是希望能和他再谈谈……为什么再也不来呢,为什么会抛弃我呢?」,她说着又抽泣起来,眼眶中仍是无一滴泪。 丁烟见她又哭了,皱着眉撇头看向覃彧。他将手搭在她的髮丝上轻柔地抚摸了一阵子,神色柔和,「我不会离开你的,一定。」 覃彧这表情让她十分想靠近,亲密地依靠在他的怀里,永远能在他身上体会到难以言喻的温暖。但一旁泪姬的状况却异常差劲,丁烟便学着覃彧的样子,用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髮。 第68章 校园传说(10) 泪姬的头髮和覃彧的手一样凉,微卷的头髮十分油润顺滑。 这招对泪姬很有效,丁烟手指的温度传到她的头皮,虽然从面上看不出,但鱼尾却开心地摇摆起来。 「我记得有次看电影吧,他说他以后会成为和男主一样的人,主角……好像是医院里的外科医生。」,虽然不知道医生到底是做什么的,不过清醒的时候琴房老是只剩她一人,有人陪伴的记忆都十分清晰。 第90页 医学院的学生吗?这三人又是如何相互认识的呢? 丁烟记得覃彧跟她说起自己在这一世的经歷时谈到,他的出现似乎无凭无据,成日被困在一片桃李园中。夜深后曾有人误入园内,他只能跟在其人身后,除了通灵者外无人能见他或者是听到他的声音。 拍肩是他想到的,能引起别人注意的最佳方式,但一般人回头后只能发现一片空荡。通灵者回头则会被吸干精气,自此转移到他的身上。 「你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这片琴房里的吗?」泪姬和覃彧不同,他留有前世记忆,她却什么常识都无,丁烟也不确定她有没有时间概念。 泪姬曾经也的确不知道时间是什么,但有人教过她,「到今年算来,一共是我经歷的第二十二个落雪的日子。不论这间房里是什么样……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永远都逃离不了。」 覃彧与她还有不同,泪姬能在琴房里显出原形,而他则一直呆在桃林里,与外界几乎全无交流。不仅如此,桃李园里几乎四季如春,未曾见过落雪的情景。 「第五次落雪前,我并非长成这幅模样,和你们相同,下半身都是腿,但是没人看得见我。第六次落雪后腿就变成这种像、像鱼一样的尾巴,随着转变我开始能见人了。」泪姬觉得自己是完全不长记性,从冯拓涛的身上学会了什么呢? ——面对着人类,依旧毫无保留地和她讲着自己最真实的记忆。果然自己还是太害怕孤独了吗…… 「这种事情,告诉我真的好嘛?」泪姬描述的十分清晰,丁烟突然开始有几分心疼面前的这位人鱼小姐。倾诉式的聊天,往往都是心中埋着太多,压抑很久后才找到发泄的出口。 泪姬摇头,「没事,精气已失,你还能图我的什么呢?」 冯拓涛一个人类,需要精气有什么作用。难道他和原身一样都是在做这方面研究,甚至是远超于原身的大师?大师应该不会採用骗取女子芳心的手段吧。 虽然丁烟已经问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在琴房陪着泪姬呆了一夜。 周一上午还有课,她只能倚在覃彧怀里迷迷煳煳地眯了一阵子,趁着音乐楼大门打开、第一批同学进入前翻了出去。 伤口并未完全长好,而且又熬了整夜,丁烟无心继续调查回到公寓里好好睡了一觉。 ***·*** s大几十个院系,每个院系里还有不同分支,一个年级上百人。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面前,想要找到泪姬口中的「冯拓涛」还是很困难的。 丁烟决定先去实验楼碰碰运气,即使找不到本人,也能从医学院学生的口里捕风捉影。 【叮——请接收即时任务,帮助身边的外卖员逃离危险。】 又是一条模稜两可的指示,系统并未指示明确的人。s大送外卖的人不光来自比较有名且有服装的团队,还有部分送餐小哥是学校学生去校边餐馆做兼职,直接与餐馆绑定,便装出行。 不过好在当前也不是饭点,送餐人员不算密集,系统将范围控制到「身边」这块区域。丁烟此时在去往实验楼的半路上,并不靠近宿舍,找到目标的难度也相应减少。 眼前骑电瓶车的有五位,一个女孩骑着共享小电驴,连后备箱都没有一个,丁烟直接将她排除在外。 另外有一对情侣、两个男孩挤在一辆车上,也是可以被否定掉的、上下课的学生们。 剩下的两个倒是很像外卖骑手,一个穿着亮黄色团服的大叔,另一个则是学生,两位的后备箱均偏大,很像是放着食物一类东西的样子。这二人倒是相对而行,朝着不同的方向。 到底谁会有危险呢? 电驴的速度肯定快过人,丁烟只能选择一人跟上,覃彧那日偶然喝过她的血后最多只能离她50米远,再不然就会收到强烈的拉扯。 即时任务,赌一把吧,反正没完成也不会有像上个世界一样的惩罚。 丁烟小跑着跟在与自己同方向的大叔背后,就算电驴开得很快,但受到学校里较为密集的人流的影响下,她还能将那位大叔控制在视线之内。 走完主干路,到实验楼需要右拐,大叔提前一步,丁烟跟在身后拐弯发现大叔失去了踪影。 不可能那么快的,人去哪儿了? 于此相比更让她震惊的是,实验楼开了一半的南门。 正对着自己的门本应紧闭,但却半开着一个小角,丁烟心中咯噔一声。照她这几次探访这所学校的怪异之处就可得知,校园传说绝非无稽之谈。 实验楼中放着大量药品和模型等,它的大门设了刷卡门禁,只有拥有校园卡的人才能进出…… 南门半开的小口中露出阵阵死气,丁烟凑到门外往楼内看。「覃彧,你觉得怎么样?」 这世的覃彧不知是因为修炼还是什么原因,总是没表情,这时看到南门豁口倒也皱起眉头来,「真奇怪的地方,竟无一点人气。」 「我能进去吗?」她侧头问道。 覃彧摆头,「我们都不能进去,此处为死门。」 今日阳光正好,衬的走廊更加阴暗深邃,也无外卖大叔的身影。说什么她也不敢闯入南门内,只在门外转了一周,好在没发现大叔的小电驴。 既然如此,丁烟为了继续完成即时任务,调头往前走。有可能是个与主线完全无关的任务也说不定。 第91页 没走两步,之间大叔边打电话边骑着电驴迎面而来,停在她的身后。 「好的,好的。我给你送到三楼就是。」,大叔从后备箱里拿出还热乎的外卖袋子,锁了车就准备进门。 好在丁烟及时拦下,「这位大哥是送实验楼的外卖吗?怎么不走北门?」 外卖员的时间就是金钱,巴不得能多送几单,好在他人性格随和又不是饭点,「北门被关了,本来说给那人送到大门口,让他自己出门禁拿,他说他走不开。」 「那个,大叔等等。你知道学校里有关这扇门的传闻吗?」丁烟一脚走到南门前,挡住大叔的去路。 外卖大叔审视着面前这个不让自己送餐的小姑娘,说是学生吧,打扮又比较偏成熟;说是老师有感觉挺年轻,未必是打小gg的?卖保险?不会是传销吧?他皱着眉头,「小姑娘,我这里赶时间呢,让一下好吗。」 丁烟见他将自己的话全当成耳旁风,又看着他满脸的汗还捂着厚厚的安全帽,「我刚好要上楼,这样吧,你把外卖和地址给我,我去帮你送。」 还有这种好事?大叔觉得面前的人瞧着更加奇怪了,顿了顿还是摇头道,「这哪好意思,我自己去送就行。」 正所谓急中生智,丁烟硬扯到,「我是医学院的学生,今天利用南门内的走廊做实验呢,材料铺了一地。您看这,实在是不想把准备好的场子弄乱。这样吧要是您无论如何都不信,我就先把这单的钱赔给你。」说罢将手伸入钱夹中,拿出一张五十块的纸币递到外卖大叔的面前。 虽然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神色有几分僵硬,但自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叔把外卖的单子递到她手上,「这单子上就有地址,你肯定比我熟,那就拜託了。」,没有接丁烟递给他的纸币,骑上电驴扬长而去。 【叮——,恭喜宿主完成即时任务,奖励碎片*2】 即使系统已经发出完成任务的提示音,她依然要去看看这位点外卖的正主是何方神圣。 从大门成功刷卡进入,直奔北门处。 楼内开了空调,因此北门只是阖着,并未上锁。这就很奇怪了,但大叔也没有骗她的理由啊?再者,学校里玻璃式的大门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是否上锁,门柄上并未挂着大银链子,一推就开。 难道……这是有预谋而设下的局?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份外卖不就是杀人未遂者的东西吗,而且自己很可能处于危险中…… 思及此处,她打了个寒颤,覃彧及时伸手从后方搂住她的肩膀,「别怕,走吧,陪你去把外卖送完。」 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她敢肯定,接下来碰到的人与这个世界的案子逃不了干系。 拾级而上,一路走到三楼。不少房间里开着灯,尽管如此整栋房子还是空荡荡的,鞋子踩踏在石砖式的台阶上的声音还带着迴响。 丁烟尽量把脚步放的很轻,脚尖落地又踩实地面,根据外卖上的地址来到这层楼靠南边走廊的最后一间房,用指节敲击合金门板,「咚咚咚。」 第三次响声后门被打开,门内的人有竟然在之前就有过一面之缘。上次她来探一楼南门时搭过话的男生,丁烟挤出笑,「请问是马先生吗?这是您的外卖。」 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穿着常服,没戴眼镜,表情称不上好,「怎么是你?」 「嗯?我们之前认识吗?」,丁烟故作疑惑状,一脸不解。 第69章 校园传说(11) 男生摇头,「算不上认识,一面之缘而已。不过这才没过多久,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忘了。」他眯着眼看向她的身后,「刚刚给我打电话的不是个男人吗?」 只见男生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唿吸明显紊乱起来。和丁烟猜的一样,这个人天生阴阳眼,还看得见覃彧。很可能是泪姬口中的「冯拓涛」。 「那个大叔没有校园卡,我刚好路过,见他为难就帮一把。」丁烟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但眼睛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还时不时往门内瞟去。 见这个女人似乎在打量他,他表情更冷了,连忙接过外卖反锁大门,连句礼貌的话都没留下。 「涛,外面来的是谁?我好饿……为什么放走了。」,一个身着白色拖地长裙的散发女子从墙角处冒出来,小腹较挺,至少五个月往上的样子。 冯拓涛拿起桌上的手术刀,面不改色地划开手心的肉,将一旁的试管装满后递给女子,「乖,今天的计划失败了,暂时只能喝这个。」 女子喝得很快,带着浓厚铁锈味的液体于她而言就是琼浆玉液。喝完后试管内壁有着明显的残留,舌头完全舔不到底部,她摸着肚子一脸可惜状。 ***·*** 学校的论坛闹得热火朝天。被顶到第一条的帖子十分醒目,而且还特地被加成红字。 [计院、社院两大土豪相继失踪?八一八背后玄机!] 计院zw应该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但说起fdc却没什么人不知道吧? fdc:去年校园十佳歌手亚军(图片),前院篮球队队长(图片),对女友出手阔绰、轿车进出学校(图片),听说还在自主创业。其人于5月29日失踪,警察立案后随即展开侦查,问遍身边人却无任何头绪。其女友现已重度抑郁,正办理休学中。 计院zw和他是高中同学,但zw为人低调,深入简出。仅能从其衣着、手錶方面看出也是一有钱人。(图片) 第92页 其人于6月初失踪,与fdc同样的套路,警方依旧没有线索。 fdc和zw二人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凭空消失?事件的发生有无可能是有人背后预谋?本人刻意想办法追踪调查了这两人,均为四线城市中人,家里只能算是能勉强维持温饱,甚至及不上小康线,那么他们的钱是从何而来? 不仅如此,校内还有一医学院的学生也和他们是同班毕业,一起来到s大。此事很容易就能在其学校网站上查到(图片),当年还有文章与锦旗专栏採访他们这个「精英班级」。 这一起起失踪的案子并不是首次在s大发生,四年前新传的某位知名度较高的系花、在我校走失的两名驴友…… s大的诡异事件连年都有,上个月被关音乐楼的学生,称听到哭泣声、实验楼的白衣女人、半夜桃李坡独行的拍肩、可能四处出现的宝藏…… 这三人经常聚集在一起,共同爱好就是胆子大、喜欢冒险,更爱一起探索s大里的秘密。 fdc和zw两人也是自此后才搬出学校,表现出其富裕的一面,那么他们是否可能是一起找到了s大藏着的宝藏?fdc与zw的失踪和第三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的故事也不用我多说,大家都懂。 汪紫怡看完这篇帖子后就反手分享给了丁烟,记得她好像对这两个学生还挺关心的。倒是没想到那天自己送回寝室的女生居然已经申请休学了,挺温柔的女孩。 …… 丁烟正在家里翻看原主留下的笔记,这些文字看起来有些荒诞,但她知道其中的价值。 手机在桌上一阵震动,便见汪紫怡发来的新消息。点开看到: [一起吃瓜] [连结:xxxxxxxxxxxxxxxxxxxx] 点入连结,仔细看完帖子。 以她看来内容可以说是十分真实,这个楼主明显是知情者,他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发出这种帖子出来? 下滑进入评论区,各有观点。 [一楼:沙发,占坑,目测帖子会火] (10贊) [回覆:删了我发] [二楼:楼主说这么多,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58贊) [回覆:校园十佳歌手都不知道吗?您也太宅了。] [三楼:找宝藏还行,敢问楼主几岁?来我们论坛找存在感?还没到上大学的年纪吧?] (12贊) [回覆:没想到我们论坛都有小学生混进来了。] (6贊) [回覆:你有见过一个专门写都市传说的公众号吗?其中不少都是来基于s大的故事,还挺有趣,我觉得不是小学生,倒是像来这里宣传公众号的……] (27贊) [四楼:我是社院的……fdc真的失踪好多天了,他女朋友也有一周没来上过课……(表情:害怕)] (35贊) [回覆:我是计院(表情:汗),真是神奇的说法,我是计算机学院的,确实听说有人失踪了。] (39贊) [回覆:我也是社院的,正巧认识fdc,他经常给我们讲些校园灵异小故事……](79贊) [五楼: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始搞封建迷信这一套了?这段时间都是些诡异故事占热榜,明天岂不是还要请人来跳大绳。] (105贊) [回覆:大佬威武!说得对,怼得好。] (9贊) [回覆:哎,当故事看看不就完了,谁会去较真啊?] (44贊) [六楼:火钳刘明] (1贊) [七楼:(图片)(图片)这事儿还真不假,fdc女朋友前段时间状态很不好,要说休学我信。] (13贊) [回覆:我跟她同一节专选课,这姑娘是真的状态差,眼袋特浓。](7贊) …… [三百四十七楼:蹲个后续,希望明日能欧皇附体,碰瓷个宝藏来享用。] (66贊) [回覆:同望暴富] [回覆:抓住为数不多的明白人](3贊) [三百四十八楼:许愿一夜暴富] (8贊) 楼主是今天下午5点半发布的帖子,到晚上已经盖了三百多楼,怪不得能被顶到首页第一条。 果然还是以不信的人居多,丁烟先也不信,但事实摆在面前,这个楼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她退出到s大论坛首页,第二条竟然也是这个人发的帖子,与第一条的科普向不同,这一篇更像是在写故事。 [新瓜!聊聊s大里是否真的有随时转移的财宝?] 我第一次到s大是高三的暑假,参加了班主任为激励我们而设立的名校游活动。 和现在的天气有些相似,烈日灼人,只是上个厕所的功夫,我就和大部队分开了。 s大占地面积三百多万平方米,老家的田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绿化植被多,古建筑也多,理科类院系楼栋长得都十分类似,比村里的几头牛还难认清,走了两里不光迷路,还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不知不觉走入一片树林,渐入深处后发现前边居然空旷起来。復行十几米,露出一片空地,荒山野岭处竟凸出一个坟包,坟包面前的碑上全无一个字。 不想这大学竟和我们村中的山头一样,人能直接葬在山里,就是立碑方式有些不同。更有意思的是一只立在坟包上的松鼠,蓬松的尾巴,湿漉漉的眼,喜人的紧。 它似乎完全不怕我,见了动静也不逃,若非看到它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还以为是只假玩意儿。也许是接近正午的汗晃了眼睛,我见它手里抱着个亮晶晶的东西,又白有青,闹得我心里直痒痒。 第93页 一摸口袋还有一把留在路上打牙祭的瓜子儿,我也不嫌地上被晒得烫,席地而坐,剥了十来颗,悄悄放离到那小傢伙不远不近的坟包背面。一会儿它似乎嗅到了点什么,低头去衔我刚放的瓜子仁儿,但依然紧抱着怀里的东西。 它吃一会儿像是得了趣,我又把剩下的一把洒在侧面。只见没多久它就放下怀里的东西去抓我丢的那把瓜子仁儿。 凑到跟前去捡起那块晶亮的玩意儿,居然是块雕好玉佛,清澈透亮的白中飘着点清幽的绿色。大热的天儿摸在手里还沁凉沁凉的,鬼使身材地我将它踹到了怀里。 我想我最后考上s大、凑够学费然后还能给我老妈治病,很大原因就是这块奇玉。 第二次得宝是在一个大冬天,这金洲城冬冷夏热,能把你晒褪一层皮的太阳半年后露脸还化不了雪。 金洲城是省会城市,我在的地方比s大更南,就没怎么下过雪,或者下到一半就都化掉了。几个舍友都是没见过这种大片的盐山的,便约好了一起去打雪仗。 s大坡路多,我们选好一处山腰上的开阔地,搂起袖子也不嫌冷,让雪肆意地把手冻得通红。 大楠明明是个宅男,平日里不出宿舍,精瘦精瘦的,不像我一身腱子肉。 没想到他没力气却有准头,连连朝我脸上来了四五下,不光吃了满嘴,连鼻翼下都闷着一层薄雪。 我连忙闪躲,哪知地上的雪因被踩的久后,早已凝冰,摔一大个屁股蹲不说还朝着山下滑去。室友都玩嗨了,没人注意到我是不小心摔的。 一路滑出好远,深怕自己会滚成球,只得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左手食指还被雪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挂开了朵小血花。大楠这才发现,便往山下喊我的名字。 第70章 校园传说(12) 运气不错,坡势越来越缓,我也用脚尽力蹬住地面,停了下来。只是手心的血甩到面前的常青树干上。 大楠在高处问我状况如何,我鬼使神差般地回答道,「没事儿,这不是想试试滑雪,好玩儿!你们在上面继续打雪仗吧,我准头太差,在这儿单独练练。」天空还飘着细雪,大声喊过后又吃一嘴。 待大楠应声后,我回头朝那常青树看去,它明显变了样子。挡在我面前的树枝弯出个弧度,恰好是个容纳一人进出的小口。 尽管嗓子眼被冰地疼,我还是咽了口唾沫,半低着身子钻进去…… 未完待续。 更多精彩故事请关注公众号:离奇事儿讲给你听。 丁烟下滑后发现评论区已经炸开锅了。 [一楼:楼主这gg我真的服,关注了。] (28贊) [回覆:感谢关注,本人会精心奉上最有趣的故事!](19贊) [二楼:噗!居然是打gg的!!!(表情:吐血)] (99贊) [回覆:真是万万没想到……](32贊) [三楼:我之前就说是gg来着,结果没人信](37贊) [四楼:硬核gg,不过我们学校哪来的坟包啊(表情:无语)](18贊) [回覆:你忘记东区树林里的无名烈士墓了吗?](42贊) [回覆:这样一说,感觉故事挺真实啊。](15贊) [五楼:说实话故事还挺不错。](33贊) …… [四百七十八楼:论坛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炸出一堆潜水的。](17贊) 看见该贴中间有几面都是同样的[顶]字内容,丁烟估计是有人故意去楼主主页反扒他,结果发现他的另一篇gg文,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蓄意借学校发生的事件炒作。 这个帖子发布不足一小时就赶上首贴,盖的楼层甚至已经超过隔壁。 虽然论坛帖子的情况出现反转,但藉机炒作的人绝对知道些什么内幕,楼主还在隐晦地暗示冯拓涛就是加害这两人的兇手。 这是指证还是陷阱?警察会发现这条线索吗? 扒人贴中曾威手錶的照片极其私人,背景明显是他在校外的房间,用网站识图后也没任何蛛丝马迹。这种照片到底谁会有呢,曾威本人?还是他的女朋友? 只能下次素质课后藉机问问风子豪,如果范东城的女朋友能主动给她打电话就更好了,看来之前的两次搭话都不算成功,到现在只能再次试探冯拓涛本人了吗? ***·*** 风子豪看着手机屏幕半天没眨眼,是汪紫怡的好友页面,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页面排头。排头上多出一行字:重新添加为好友。 汪紫怡曾经喜欢的正是风子豪一股对朋友豪爽,对陌生人高傲的帅劲儿。 说白了,她也就是个颜狗,但真正认识后。他给她留下截然相反的印象,对自己的欺骗与不坦诚、对丁烟没由来的死缠烂打。何必为他徒增伤心呢,也图不到什么,还是不要再有纠葛了。 将手机揣到荷包,走出食堂,风子豪觉得自己欠她一个道歉。这段时间总是莫名地心烦意乱,却不是因为被丁烟拒绝的失落。追她是一时脑热加上过度自恋,已经清醒,但脑子里却甩不开汪紫怡在日料店里流泪的模样。 她哭,是因为自己吗? 正愣神,肩膀突然被人架住,「嘿,子豪,听说辅导员到处找你呢,快去办公室一趟吧,那边正急着要人。」 「又是什么事儿?团支……」话刚讲一半,他发现自己推卸责任的毛病又犯了,将剩下的字咽进肚子,「行,那我先走了。」 第94页 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方脸,一个圆脸。互相嘘嘘嗦嗦地聊着什么,他礼貌地朝两人笑道,「两位叔叔能让一下嘛?」 中年男人没有表情,侧身露出一人进出的小口,辅导员正坐在里面,「谭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哦,是风子豪啊,你有林小路的联繫方式吗?这边有人找他有急事。」辅导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表现得有些侷促。 风子豪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掏出手机,「我们班群文件里确实有登记联繫方式,我在vx上先私聊,再给他打电话。」 「那行,那行。」辅导员说完将他撂在一边,转身招唿门口的两个,「二位同志,要不先到办公室里坐坐?估计马上就能找到那孩子了,喝茶吗?」 方脸男人开腔拒绝道,「不用了,你赶紧趁早找到那个学生吧。」 思衬着这几人说话的语气,风子豪想起原先曾威失踪时对他进行过盘问的警察,谭耀明这当上辅导员还没成功带毕业过一届学生,就被警察到访两次。辅导员的职位一般都和团党工作挂钩,他这连番出事明显是失职,扣工资是小,会不会被炒鱿鱼都要打上问号。 林小路接完电话没半刻中就赶到学院办公室,辅导员把室内的空间留给两个男人和他,带着风子豪就出了门一路踱步至走廊处,「哎,风子豪啊,今天找林小路的事儿也别和其他人说。」 风子豪见谭耀明从荷包里抽出一根烟,走廊开着空调,空气不算流通,他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无烟区。不过就算禁菸又如何呢,闭嘴走人才是最明智的,「谭老师,我们院篮球队今天下午还有训练,上午的课刚上完就被叫过来,饭都没来得及吃。」 烟被点燃,呛人的味道漫溢开来,「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风子豪等的就是这话,脚上抹油,道别后逃了个没影。 ***·*** 又是午夜,丁烟拿出从系统处兑换的迷烟。 与其说是迷烟,「迷水」的称唿更为贴切,她将小瓶子中的淡蓝色液体顺着门卫窗户的缝隙倾倒进去。五分钟后药水在空气中化开,门卫也昏睡了过去。 覃彧在见过冯拓涛后就与她说,冯拓涛身上的阴气比常人重多倍,房内还藏着与他和泪姬一样的存在。 实验楼存放着很多尸体,总会有一部分割捨不下生前世的魂体被困在身前的肉身旁,但这栋楼却一反常态干净地离奇。 捂住口鼻,从门卫室的窗户翻入,刚好能逃避北门口的摄像头。迷药的药效在两个小时左右,丁烟将门卫的头摆弄成面对监事屏幕的样子,又取来三楼南边房间的备用钥匙。 覃彧的脚步无声,但丁烟不行,而楼道内的灯是声控型的。实验楼的地板有点像防水砖,硬物砸上去的声音极响,为了避免亮灯后被发现,她脱掉鞋子拿在手上。瓷砖冰地丁烟直缩脚指头。 二楼走廊的台子上放着个半镂空的人体模型,能把五脏六腑和骨架看个明白,模型的眼眶里悬着个黑色带闪的珠子,丁烟虽然看到,但却没有过多注意。二层半的过道却被覃彧一把拉住,「等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哪里不对?」丁烟绑定灵猫上身术后也只是五感与行动比常人更敏捷,外带一双能通阴阳的眼睛而已,但真讲起其他通灵的东西,她没半分感受。 「等下三楼你要注意点,我怀疑冯拓涛也在。」覃彧示意丁烟藏好匕首,自己的武器在某些时候有可能变为对方的兇器。 走出楼道后丁烟穿好鞋子,四肢伏地,跟猫儿一样向前爬行,覃彧也低下了身子。 那个房间依然关着窗帘,丁烟悄悄地把备用钥匙塞入锁孔,又用十倍放慢后的速度拧开门,用钥匙带着门露出一条小缝儿。覃彧背靠着她,守住后方。 由于视角有限只能看见房内正中间的一张桌子,和对面的书架,书架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挡在屋内的窗前。月光从书顶的缝隙泄出,一缕缕打在屋内,寂静无声。 丁烟转身靠墙,又一把拉住身后的覃彧,示意他贴紧自己。指尖顶住钥匙头,用力往前一推又迅速收回手。 覃彧对她做了口型:小心门后面。 房间的门是向内开的,顺着力道往里转去,发出「滋拉拉」的响声,开了一大半儿后停住。丁烟决定由自己打头进去,弓着腰勐地弹到门内。 从右边墙角冒出个人,一柄带着金属光泽的手术刀迅速划向她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丁烟一个低头闪身,躲过刀尖后又反扣住那只透凉的手。 面前的长髮女人面容苍白,目光含水、分外柔弱。丁烟扣住她的手腕,就被她挺着的肚子所吸引,「你是人吗?」 话音刚落女子的身影变得模煳透明起来,而且她捏住的手腕也跟消了气的气球似的消下了下去,明显不是人。 女人的嘴角突然勾个诡异的笑容,丁烟一个冷颤后汗毛直立,从背后捲来的风带着冷硬尖锐的味道,有危险! 凭着直觉她抽出插在裤子皮带里的匕首,「铛」得一声,刃尖相接。 她低唿,「覃彧,帮我。」,将面前这个化成半透明状的女人交到他的手上,自己一个翻身后看清了偷袭者的真面貌。 果然是他,冯拓涛。 第71章 校园传说(13) 第95页 冯拓涛见一击没中,又拿着手术刀往她刺去。 刚才匕刀相接的那一下震得丁烟手掌发麻,她没什么力气,而且前段时间缝了针的伤口还没完全长好,这下又有红色的血丝渗出。她只能靠比常人敏捷的动作在室内四处闪躲,「我们没有恶意。」 「少废话,没有恶意,还随身带匕首?」冯拓涛的表情十分难看,阴沉着脸,「有本事别躲,半夜三更来这里做什么?」 丁烟已经绕着桌子转了两圈有余,眼见冯拓涛对着她扔出手中的刀后,反向朝自己跑来。情急之下她只好低俯身子钻入桌下,捏住桌角朝他撞去。 两人都没有武打功底,看起来十分滑稽,见冯拓涛失去武器,丁烟仍然不敢近身,「你看得见覃彧吧?我是专门研究灵异事件的,想来找你问些事情。」 「有趣,我怎么没听说过学校还有这样的专业?」冯拓涛看她始终都与自己保持着一段距离,着实谨慎。这个女人她前几天坏了自己的好事,不能这么简单地就放过。「你不也看得见吗,我不会比你知道的东西更多。」 冯拓涛见他和丁烟两人只能僵持着,而白裙女人那边却占了下风。 女人被藤蔓制住,整个身体都悬空压在墙壁上,皱着眉头,脸色很差,但还是不忘挣扎着用手去护住肚子,「涛……救救我。」音量十分微弱,恍若蚊蝇。 冯拓涛咬咬牙,停住动作走到白裙女人身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放了她。」 「问问曾威和范东城两人的事情,你应该和他们很熟悉吧?我怀疑二人的失踪与校园里风靡的传说有关系。」丁烟示意覃彧把女人放下,覃彧非但没有照做,反而唤起一根藤蔓朝冯拓涛的荷包袭去。 藤蔓的枝头从他的衣服里带出一个针管,里面有大约两指宽度的存量,淡绿色的液体,「既然是处在下风,就不要动歪心思。我们来请求合作是有诚意的。」 冯拓涛没有为自己辩解,反而是将自己带着的尖锐物品全都拿出来,放在屋内方桌的桌面上,「这是我的诚意,你们先把她放了。」 覃彧这才让藤蔓缓缓褪去,冯拓涛害怕长裙女人受伤,赶忙凑到跟前接住她的身子,「阿芥,肚子怎么样?」 阿芥这才温柔地笑了出来,朝着他摇摇头,又把脸埋入他的脖颈处,「没事,只要你在身边……我怎么会有事呢。」 冯拓涛自知身处劣势,紧紧环着阿芥,「曾威和范东城都是我的高中同学,上大学后关系也不错,三人去校外租过房子。不过自从我和阿芥在一起后,就没有太多交流了。」他看向丁烟,不似说谎。 「那你知道曾威和范东城双双失踪的事情吗?」,丁烟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也能看得比较清楚,更别说带着月光的房间。 冯拓涛的表情虽然看不出说谎的痕迹,但却过于紧绷,明明是不带任何细节的谎话。 这一举动正表现出他在为接下来的编造与对抗做准备,和丁烟前两次见到他一样。她在打量南门时,冯拓涛故意搭话以改变她的注意点,第二次送外卖也是,这个人总是保持紧张与戒备,很可能撒谎成性。 「那你是什么时候和这位阿芥小姐在一起的呢?」丁烟故意在房间里转圈走动起来,改变位置重新停住。 冯拓涛很紧张,可能潜意识里将她看做敌人,盯着她一举一动的同时还要在脑子里迅速构架起谎言的细节,自己的动作则会打乱他已经形成的思路。 「和阿芥已经在一起两年了,我选择在校直博一直陪着她。」,冯拓涛以为丁烟会继续问他关于曾威、范东城相关的事,没想到却是问自己身边的女人,这倒是没什么好说谎的。 看见这个男人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丁烟笑了,「那么你认识泪姬多久了呢?据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认识泪姬时你们三人关系还不错。」,揭穿冯拓涛前面的谎话很简单,但同时也可能使他对她的防备心理更进一步。 冯拓涛明显没想到这个女人还认识泪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下头去抚摸阿芥的细软黑直的头髮,酝酿了一阵子感情才开口,「泪姬她……是我对不起她,阿芥怀孕后需要精气养身体,不然孩子会直接从母体摄取,阿芥受不住,所以我骗了泪姬。」 结合冯拓涛一直以来的反应,话听起来不像是作假,但他却不敢直视丁烟。这是之前的谎话被拆穿后的慌乱,他已经开始示弱了,而且还企图用这种表现和几句真心话来搪塞过去,混淆重点,「关键不是泪姬,而是曾威和范东城,我想问他们。」 「你不是想调查灵异事件吗?泪姬才是主要对象啊?曾威和范东城只是碰巧见到,他们在平日里连阿芥都看不到。」冯拓涛又抬起头来,睁大眼睛,语气也开始有所起伏。 演戏,还是真的情绪激动?丁烟一时也无法判断,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冯拓涛对已经失踪的两人态度复杂。 「tale as old as time,true as it can be,barely even friends,then somebody bends……」1突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美女与野兽》中的曲子,很不应景。一时间都沉默下来,房间里只剩下这首铃声。 冯拓涛也有些尴尬,看了眼屏幕,不认识的号码在半夜打来,他摁了红色的挂断键,「哼,还有要问的的吗?」 丁烟一直是手机设定的初始铃声,冯拓涛的这首曲子倒是有趣,莫非是阿芥喜欢?不过谁喜欢也不是重点,她又开口,「你似乎对曾威与范东城有成见?能通阴阳的人极少,说不清到底是幸运更多还是反之。」 第96页 「我……」,冯拓涛似乎刚准备说些什么,手机又响起来,「wuuuuu~tale as old as time.」还是那个同样的号码,铃声第一句没唱完就被他掐掉。 「你接吧,若是很私人的电话,我们迴避就是。」丁烟作势拉着覃彧往门外走。 冯拓涛似乎想证明些什么,蹭了蹭阿芥的脸蛋,「你就陪着他们俩在房间里,我去接个电话。」,又看向丁覃两人,「你们不会为难阿芥吧?」 丁烟点头,「这是当然。」 走出门外,冯拓涛并未完全阖上大门,留出一个小缝以观察门内动静,只是平和的交谈而已。 没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过来,还是那个号码。 「餵?」 对方的普通话带着点金洲城当地的口音,并不被冯拓涛所熟悉,「餵?」 「您好,请问是s大医学院的冯同学吗?」语气自然,不像是推销产品的。 「您是?请问我们认识吗?」半夜一连三通电话,怎么想都不对。 「没事儿,明天能去拜访一下你吗?我们有些事想谘询一下。」虽说是请求的话,但语气却带着几分强硬。 今夜又是丁烟,又是来歷不明的电话,冯拓涛的右眼皮开始突突突地跳,他咬牙闭眼挂掉。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我做的事情天衣无缝,而且从未亲手害人,怎么会露出马脚。只要和阿芥好好的,只要阿芥和孩子也好好的。 电话那头的圆脸男人见对方已经挂掉,皱眉紧张地看向方脸,「陈队,他挂了。」 「没事儿,晚上公寓蹲不到人,明天再去学校找他就是。可能半夜打电话太晚,那个姓林的学生也不全是说的真话。」方脸走出街道的阴影处,「走了,回局子里吧,不早了,觉还是要睡的。」 冯拓涛推门进房,发现阿芥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丁烟。 阿芥见他进门,皱眉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冯拓涛连忙靠近又低下身,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她软软道,「涛,我饿了。」 房间里有人,覃彧的状况和阿芥不同。丁烟本就是来调查曾威和范东城的事情,更不能让他们看见阿芥喝血的样子,冯拓涛只能无奈道,「阿芥暂时忍忍。」 阿芥一副又乖又委屈的模样,半天挤出个笑容,「好,我忍一会儿,别让我等太久。」 「还有什么要问的快些吧,我准备带阿芥去吃饭。话先撂在这里,关于曾威和范东城的死我一概不知,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他们已经死了,问就是猜的,贪婪的人永远不会有好下场。」没想到一个电话后他会变得自信又坦荡起来,这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吗,还是有人在暗中提点? 给门卫的药只够两小时的量,丁烟不知道冯拓涛是怎么逃过监控的,但她一点都不想被拍下来,南门口也按着摄像头,被覃彧带着飞出去也不是最佳选择。冯拓涛这副不伺候了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再从他口里撬出什么东西来了。 丁烟挽住覃彧的手,「走吧。」,该问的她也问了,只是没想到阿芥会交代这么多,这个姑娘倒是很坦诚呢。 作者有话要说: 1beauty and the beast 《美女与野兽》主题曲感谢在2020-04-16 23:08:59~2020-04-17 23:1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开的金手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校园传说(14) 据阿芥的说法,她、覃彧和泪姬都是一类,应传言而生。 从前的s大是个灵气充裕的地方,这些灵气会在传言中有意识地聚集,并形成各式各样的东西,可能是没有思想的死物,也可能是和人类类似的他们。 传说和他们之间是相互影响的关系,已有意识的精怪会想方设法推动传言的壮大从而导致精怪自身的强大。像覃彧一样自己修炼的精怪也有,但随着s大的人气变多,灵气也逐渐衰微起来,修炼也变得更加艰难。 结合原主留下的笔记来看,某一传说和其衍生出的精怪还存在限制关系,就像之前的覃彧、泪姬和阿芥都有特定的活动范围不能离开,这也可能是冯拓涛选择一直呆在实验楼里的原因。 阿芥知道这些,那么她也肯定会告诉冯拓涛,说不定曾威与范东城也或多或少有了解。丁烟又想起她在论坛里看到帖子、帖子里编造的故事。 如果说,早有一小群人知道s大传说的规律,又企图利用它呢? 泪姬说她的鱼尾并不是「出生」时就拥有,而是中途出现。这很可能是有人根据泪姬的歌声肆意揣测她海妖般的模样,传言的改变导致她的样貌也跟着幻化。 不光是冯拓涛「偷」了泪姬精气凝成的橙珠,曾威和范东城也收过泪姬的粉珠。泪姬头髮上的珍珠形状圆润饱满,反光处和露水似的完美,出手卖掉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帖子中多次旁敲侧击曾威与范东城二人家室不算好,编的奇遇故事又以「寻宝」为主题。 因钱而起的纠纷,失踪的两人是否无辜,还是说两人狗咬狗导致都没好下场?冯拓涛又是否能置身事外?很多想法一应而,上缕也缕不清楚。 只听覃彧在身边轻声道,「那个叫阿芥的女人,肚子里根本不是孩子,而是一大团不能被吸收的精气。」 「嗯?」见冯拓涛那样宝贝阿芥的样子,难道是被骗了,丁烟对他们的感情还是怀有信心,「那阿芥自己知道吗?」 第97页 「我也不清楚,不过实验楼里那么干净的原因也找到了。」 覃彧摇头,伸手搭在丁烟的背后。几近凌晨三点,虽然四处无人他还是做出一副防备的样子。 丁烟一惊,「是阿芥!飘荡的灵魂身上也存着精气,她要这么多精气干嘛?」 她猜对了,但是覃彧没有答话,因为他也明白长时间被困一隅的感受。如果不是丁烟,他有可能也在尝试各种方法突破牢笼吧? ***·*** s大北门外就有一条文化街区,不少手工制品申请到了国家项目,算是金洲城的一块文化招牌。 她这个临时讲师做了将近有一个月,也变得有模有样起来。这节课更像是游览课,老师带队,学生自行参观,作坊里的手工艺人经验绝对比她丰富,实践才是最好的老师。 风子豪有些心不在焉地掉在队伍的末尾,挺好,丁烟有事想问他。 两步凑到他身旁,「风子豪?你看起来有心事?」,知道覃彧就在背后盯着自己,她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对于主动来搭话的丁烟,风子豪感到些许惊讶,结巴着,「没、没有,没有,丁、丁老师怎么没有跟、跟大家走一起?」他很明智地与丁烟隔了段距离,语气也带着几分疏离感。 「想通了?不会再一时心血来潮吧,汪紫怡是个好姑娘,只要你真心待她,她也会同样的回报你。」风子豪找她问了两次有关汪紫怡的消息,肯定是对这个姑娘上了心。「不过,她绝对也是个记仇的女孩,接下来要看你多真诚了。」 风子豪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吗,你不觉得我很花心?」 丁烟摇摇头,「花不花心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觉得没用。我希望汪紫怡能找到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大学期间的恋爱可能走不长久。但只要是遇到对的人,就能一直幸福下去。」 「嗯……」,风子豪哼哼半天没讲话,似乎真的在考虑些什么,「丁老师,您知道汪紫怡毕业后准备到哪去吗?」 「回家发展吧,听她言语间对家眷恋挺深的,沿海经济又比较发达。」,丁烟心中默默嘆气,想聊点和任务相关的内容,却不知从何提起。 风子豪土生土长的金洲城人士,家里的公司也在金洲,去其他城市的可能性很小。他目光暗淡,周围的街景早已逛腻味,「这样啊。」 一路又走过两三家店铺,店里还挤着几个队前方进去参观的学生。 丁烟小心翼翼地用八卦的口气试探道,「前几天她还很开心地转了个我们学校论坛里的帖子给我,怪有意思的,说是有人知道曾威和范东城两个失踪同学的内幕。」 「哦,你说那个打小gg的帖子啊,首贴已经被警察要求删除了,说是传播造谣不实消息什么的。我们院的一个男生仗着自己的妹妹是曾威女朋友,借着听来的几句闲言碎语编的,想是开了公众号又没人关注吧。」,警察在帖子发布的第二天就来学校约谈了这个发帖人,林小路还是风子豪打电话找到的。 好在警察一审再审也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能敲打了一番院里的辅导员。辅导员闷一肚子气午饭时间拉着他们开的会,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不准再拿失踪的同学做文章,所以几乎整个院的人都知道,帖子是林小路作死发的。 见丁烟一时间没有说话,接下来的句子在肚子里翻来覆去过了几次才吐出嘴巴,「丁老师,你能帮我追汪紫怡吗?」 看来还没从上次的事情吸取到教训,恋爱中哪有什么第三者的帮助,更多的是电灯泡独自酸涩罢了,丁烟板着张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如果你喜欢她就拿出点诚意出来,但也不要死缠烂打,祝你好运吧。」 丁烟拐弯进了家街边的咖啡厅,留给风子豪一句话,「时间到了,你们现在可以下课。」 覃彧还是很不喜欢那个骚包的风子豪,尽管他似乎已经不粘着丁烟很长时间了。 覃彧见她点了杯莫吉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好是个带着沙发的墙边,他也如此顺势倚在丁烟身上,正好能看见她电脑里显示出的字样。 整个版面被分为两块,左边是s大校园传说: 桃李坡覃彧 三号楼 世界间交界处 实验楼 南门;阿芥 音乐楼 泪姬 防空洞 ? 右边则是这次她所见到的学生,多少都和案件有关系: 计算机学院曾威(女友?)林小路风子豪彭冰言 社会学院 范东城(黄若瑜) 医学院 冯拓涛(阿芥) 歷史学院 汪紫怡 意外出现的人物:外卖员 这次的任务中出现的事件与人物都很多,纷杂的信息一下子涌入脑子无法瞬间理清,摆在同一页面后这些线索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更清晰点呢。 曾威、范东城和冯拓涛三人组成小团队不无道理,曾威可以负责网络上的相关传播,范东城在学校拥有强大的人脉,最为特殊的冯拓涛拥有阴阳眼,能看见所有传言中的东西。三人搭配起来完全可以编造出和宝藏相关的假话,从而使更多人相信,自此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曾威和范东城先后失踪,若是兇手针对他们这个小团体的犯案,那么冯拓涛应该也处在危险中。如果是团体内部矛盾,冯拓涛则很可能就是兇手。 第98页 那天的即时任务丁烟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她,外卖员很可能稀里煳涂地就从南门进去了。覃彧说南门是死门,活人进去后又会发生些什么呢,若是真的活人当场死亡,尸体又该怎么收拾? 冯拓涛说过阿芥很需要精气,难道说他利用南门的传说来杀人,让阿芥能够吸收更多的灵魂以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覃彧,实验楼的南门,如果活人进去会怎么样?」丁烟侧头问道。 「死门自然只允许死人通过,至于其他我也不清楚。」覃彧不知道丁烟在烦恼些什么,他很享受这段时间与她「绑定」在一起的时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直觉作祟,他甚至不想丁烟搞清楚摆在檯面上的一大团浆煳,只要两人能待在一起就好。 他伸出手在页面中覃彧的名字后加上了一个括号,括号里填入了丁烟的名字。 丁烟看着覃彧小家子气的举动笑了,合上电脑买单离开,既然任务还有宽裕的时间,那就不如多陪陪面前这个人。 这一世的覃彧似乎很喜欢花草,丁烟带着他一路兜来转去停在桃李坡旁,覃彧对这些桃树的感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是眷恋更多,还是逃避更胜。 丁烟顺着石子小路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下,不知名的树枝和花藤绾成一团又挂在顶头石柱组成的镂空走廊上,洒下一片阴凉。 覃彧抚摸着这些藤蔓,口中默念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藤蔓缓缓越生越长,黛色越来越浓,直到将整个花廊都裹在一片绿色中,连丁烟也一起托起至半空。 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她扑了覃彧个满怀。覃彧用广袖捞住她的身子,又将外袍脱下垫在细密的藤蔓上,带着她顺势躺倒。 丁烟连忙推拒,「等等,你在干嘛呀,会有人看见的。」 覃彧缓缓勾出一抹笑,以唇封住对方的嘴巴,含煳着,「我保证不会。」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7 23:17:46~2020-04-18 23:2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品客洋葱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校园传说(15) ***·*** 林晓露觉得她哥哥就是个天才,不光借势给他们的公众号涨了好大一波粉,而且警察也没盘问出什么东西来,「哥,接下来是继续吸粉,还是开始编故事啊?照搬曾威他们之前用过的方法真的有用嘛。」 其实林小路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该怎么样,不过前两天刚被叫去问话,还是收敛点的好,「先多想想怎么写比较合适呗,暂时不慌。不过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曾威吗?」 「本来就没喜欢过他,要不是看着他有钱,才懒得理呢。」林晓露摸了摸脖子上四叶草孔雀石项鍊——曾威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果然谈感情都是屁话,钱,才是真道理。「哥,你别担心,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我背叛谁都不会背叛你。」 林小路看着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妹妹,脑壳有些隐隐做痛,希望一切顺利就好。他伸手摸了摸林晓露的头髮,「放心,哥哥也只有你了。」 「对了,你说警察真的会捉那个姓冯的嘛?」他们虽然编造出了个最佳人选,但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是不会抓人的。 林小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嗯,警方抓不抓已经和我们无关了,再说了冯拓涛在他们原先三人组成的小团队里就是个废人,若不是同学情分,早就被踹地不见了。」说到此他有些生气地咬了咬后槽牙,「我们不那么贪,只要能代替原来的曾威就行。」 虽然哥哥这么说了,林晓露还是有些担心,总觉得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东西蠢蠢欲动,只能盼着这桩「生意」能早日走上正轨。 …… 虽然系统升级后地图里可以显示出人物位置,但却仅限于见过面的人,无奈之下丁烟决定去计算机学院的大楼前蹲守着看看。 三个小时一无所获,看着时间该上课的学生都已经进教室了,她便收起带着的闲书,正准备离开十一号楼门口的长椅,即使覃彧用叶子支出一片绿地,温度依然高地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两个女孩儿结伴走来,一个高个御姐,一个甜美型女孩。御姐的整张脸都透露着不和谐因素,类似欧洲人高挺的鼻樑和厚双眼皮,唇也异乎常人般丰润,颌骨的稜角不显带着几分圆滑——假面女生。 同样都是美女,甜美女孩的脸则看起来十分舒适,五官都恰到好处地规整又不具侵犯性,合适而精緻的脸型,下拉的眼角带着几分清纯无辜,卧蚕则将整个眼睛扩大,使其更具情感。鼻头挺翘又饱满,嘴型微微上挑,给人一股亲切感。 若说长相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那必然是兴趣使她们走到一起,从口红到项鍊、从手环到包包、从衣服到鞋子,都是名气很大的品牌,甚至连皮带都是定制款。 二人明显已经听到上课铃声,依然说说笑笑往里走,假面女孩歪着头似乎有些紧张,「晓露,我们就这样直接进去找你哥哥是不是不太好?」 「切,这有什么嘛。我哥最宠我啦,你就是我认定的嫂子,到时候娶你进门我敢说林小路绝无半个不字。」林晓露上大学前去国外做的微整,又做了不少工作才使自己融入s大富二代的圈子里。崔凡家称不上豪门,但也是非常有钱的暴发户了,正好这个假面女对自己哥哥有意思,还不赶紧抱大腿? 第99页 崔凡似乎是害羞了,一边捂脸一边摇头,「你说什么呢,嘘!我们本来就不是计院的,已经上课了,要是被发现多丢人。」 「哎呀,没事的,这节课我哥在大教室,已经在后排给我们留了位置呢,直接去就好。再说了,你人美心善还有钱,谁敢嚼你舌根啊?」林晓露拉着崔凡蹬蹬蹬地往电梯处跑去,引得门卫看了她们好久没离眼睛。 彩虹屁吹地十分到位,崔凡将林晓露挽地更紧,「明天我这个手錶的牌子又要开新品发布会,给了我两张门票,一起去呗。」 求之不得,但却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林晓露矜持着,「不了,虽然我觉得你这个女士腕錶超好看。这么好的机会就要让给你和我哥才对,感情是要靠培养的。」 崔凡见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给面子,心里有升起一阵难言的愧疚感,「这有什么嘛,我再找家里要一张票就行,多大点事。」 她们又有的没的扯了一大堆,待二人上了电梯丁烟才打开系统面板,果然曾威女朋友林晓露的信息有所更新,长按后拖进地图里,一个闪光的小红点就开始移动起来。 原本丁烟还想找找黄若瑜,多少比这个林晓露靠谱。没想到休学后她父母直接把她送往国外旅游去了,系统地图给她的活动区域只限于本国境内,甚至除了金洲城都是一片黑色的未知。 既然已经得知林晓露是上楼找她哥哥,那就只能再等等。她给原主的笔记包上一层封皮,里面涉及到的内容广泛而丰富,甚至提到了覃彧所说的「死门」。 奇门遁甲根据八卦方位所定出八个不一样的角度,其中「死门」最为兇险,只适宜丧事捕猎、刑戮战争。但刨去风水运势一说,死门则只能过阴间之物,也就是那个世界的灵魂。若是活着的常人出入「死门」,就会缓慢地被剥离掉这个世界的灵魂,直至剩余的意识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在人体机能健全的情况下死亡。 若是按照这里所说的情况,冯拓涛成功诱骗外卖人员从南门进入实验楼后,大叔也不会当场毙命,而是一段时间后、在某个远离他的地方过世。有可能是一觉等不来天亮,也有可能是赶路地途中出现意外,阿芥则可以食用散溢在实验楼中的残魂果腹。 思及阿芥那圆滚滚的肚子,曾威和范东城失踪案还能带出多少冤魂? 不知警方至今掌握了多少东西,这失踪案里关联着太多无法正常解释的现象了,就算手中有些许线索,他们也不敢往下想吧。 一股责任感勐地在心中增长,丁烟首先追着林晓露的标记上楼认出了她哥哥,接着便直奔实验楼,阿芥的肚子,必须跟冯拓涛说清楚。 正碰见医学院实验课的周数,从北门进去,一连经过的三间教室都在上解刨课。自左往右,依次从青蛙变成白鼠再到人体。 青蛙和白鼠的解刨被分成小组完成,每组能分到一个完整的尸体,组员轮流主刀,老师随堂转悠着检查。 解刨人体的教室由教授亲自授课,丁烟只见那个男人的褂子上红红白白的一片,还带着些淡黄亮色的水珠,第一个世界里覃彧曾经教过她,那是尸油。心中开始庆幸原主仅仅只是个美术老师,若是干这种事,怕是已经辞职了。 覃彧见丁烟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悄悄凑到她耳边,「想着曾经我也做过这种事呢,第一次教你时,某人吐了个天昏地暗,怎么这个时候还敢光明正大地看起来了。」 往事不堪回首,她敢肯定覃彧在作弄她呢。伸手掐把他的脸,虽然没什么肉,但看着面前的俊脸变形,心情好歹愉悦了不少。 顺路上三楼,走进阿芥的屋子,奇怪的是门没锁,丁烟装模作样地敲了敲。只听阿芥的声音,「进来吧。」 阿芥很自然地帮两人搬了椅子,又顺手阖上大门回到桌前。她的桌面上放着一小堆雾气,只见她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影像,边捏起小山中的一团塞进嘴里。她捏地很讲究,丁烟这才能比较清楚地看出阿芥吃的什么,圆脑袋鼓眼睛,四只脚。可能是一整只太大,阿芥还漏着两条腿在嘴外面,房间里一阵「嘎嘣嘎嘣」地响。 看丁烟和覃彧都不说话还盯着她看,阿芥迅速将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吸入嘴中吞下,其实这些魂体一含就化,她就是有些想学学冯拓涛吃饭的样子而已。 待嘴里的东西吃完,她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拎起一只白鼠塞入丁烟怀里,「你也饿了嘛?」 「呕」,原本想干呕又碍于面子硬生生地忍住,丁烟捧着怀里的一团雾状死老鼠丝毫不敢动弹。这种动物让她远处看看还行,但真的喜欢不起来,还吃呢,不吐就好了,一脸苦涩的样子求救般看向覃彧。 覃彧看丁烟苦着张笑脸,马上伸手抓起那团白雾扔开,抱着她安慰道,「不怕不怕,」 阿芥张嘴一口衔住半空的「美味」,白雾在喉中凝成水珠顺势滑入食道。 她见丁烟很为难的样子,无辜的问,「怎么,不合胃口吗?我刚有宝宝的时候也这样想吐来着,吃兔子都不爱了,你是不是也?没事儿没事儿,过段时间肚皮鼓起来又吃嘛嘛香,不怕不怕。」 「噗嗤,哈哈哈哈。」覃彧听了这话突然将脸埋入丁烟怀里,笑了出来,笑完还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肚子,带着几分温柔,「宝宝,爸爸是真的很期待哦。」 第100页 丁烟虽然心里毛毛地难受,但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说什么也没想到阿芥是个这种性格,而且完全不像装出来的样子。这一打岔,把她想问的、要质疑的心情全打散了,只能无奈道,「阿芥,冯拓涛去哪儿了?怎么没和你一起?」 第74章 校园传说(16) 「涛被别人叫去问话了,所以我一个人留在这儿。」阿芥和第一次见面时很不一样,卸下了防备后有些孩子气。 丁烟甚至觉得这个姑娘自己都不清楚她怀孕的真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阿芥,你们的宝宝已经几个月了?」 阿芥仍在不停地吃着桌上的「食物」,含着鼠尾含煳着,「好像已经有十四个月了吧,我也记不太清,涛他知道具体的时间。」 「十四个月,这么久嘛?会不会有时候觉得身体不适?」,她的肚子再怎么看起来也没有七个月,阿芥没有常识难道冯拓涛也没有吗。「你知道冯拓涛去哪儿了嘛。」 阿芥抿着嘴唇想了想,「好像是说局子里的人找他有点事问,我也不懂。不过二楼的人体模型里被涛安装了摄像头,用电脑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怪不得刚刚她和覃彧上楼时这里的门是开着的,很难想像在上一次的会面如此不愉快的情况下,阿芥会给他们留门,「你……不怕我们?」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曾经是住在走廊里的,尽管只有很少的人在特定的时间看得到我,但那时可热闹啦。不过和涛关系好起来之后,我几乎一直被困在这间房子里,不久前还有人时不时来看看我,这段时间也没有见过了。」阿芥她和泪姬与覃彧不同的地方是,人们并不需要过了特定的时刻才能看到她,而是一切随机。 这种情况使得医学院的学生众说纷纭,有人讲她描述成贞子样式的女鬼,有人则将她描述成可怜的孤女,潜移默化下让阿芥的性格和相貌出入极大,冷漠孤寂的外表下藏着纯粹的心,给人的第一印象和亲密接触后的感受截然不同。 「咚、咚、咚。」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扣门声,阿芥飘到猫眼处往外看,是那个她所熟悉的身影,迅速拧开门把,侧身给他让出一人进出的位置。 冯拓涛说什么也没想到这二人会趁着自己不在来找阿芥,顿时亮出一个防备的动作,冷着脸,「你们来干嘛」 丁烟原本有很多事想质问他,但刚刚和阿芥的一番话后又不知从何说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她作为旁观者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指责他呢?「今天你被叫走的事,跟曾威的女朋友有关吧?」 冯拓涛换遮阳外套的手一顿,「看来你已经知道不少了,又何必来问我。阿芥孕期身体不适,心中有数就别来打扰。」 「我没事儿的,身体可好啦~宝宝也很乖,就想有人能陪陪我。」阿芥一脸天真,坐在椅子上两条细腿抬着交叉上踢,十分活泼。 「哼嗯。」冯拓涛半天从嗓子里哼出一声,看着桌面上已经被吃得差不多的「食物」,问道,「阿芥饱了吗?」 「嗯嗯,饱啦,这些留着下次再吃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阿芥其实是感觉不到饱腹的,这些东西对于她而言就是溪流汇海,影响甚微。 冯拓涛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攥紧拳头半晌又缓缓松开,「阿芥,不能随意相信别人哦,就连我也有可能会骗你。」说完他转头送客,请丁烟和覃彧出门。 「我送送他们,很快就回。」阿芥当然是乖乖点头。 丁烟有些纳闷他是怎么做到在实验楼能轻易拥有一间教室的,她和冯拓涛一起迈出去后,主动反手将门带上。 「咔」地一声,落了锁。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把「孕妇」给掺杂进来,她向覃彧使了个眼色。 电光火石间,冯拓涛被覃彧和丁烟夹在死角处,心里暗道不妙,准备从两边脱身却又被覃彧的藤蔓缠住,「你们想干嘛,我那天可是什么都说了。」 丁烟拿下刚才带笑的假面,板着脸,「阿芥怀孕足有十四个月了,这事你绝对比她知道地还清楚,再说了你一个医学生绝对会想法设法给她拍b超吧,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啥拍不出你还猜不到吗?」 冯拓涛见丁烟脸色一片阴沉,似是真的在生气,自己一个人也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是我们的事,你可管的真宽。丑话说前头,现在还不到门禁,甚至还在上课时间,若是被监控拍到……你的饭碗保不保谁都说不准,呵,说出去,美院讲师对医学院学生企图做不轨之事。」 「啪。」话音刚落,一枝藤条照着冯拓涛的脸侧抽去,覃彧伸手擒住他的下巴,「睁大眼睛看清楚,烟烟可没靠近你。摄像头拍不到阿芥自然也拍不到我,她大可先走,留我把你杀了。」 下巴被捏着讲不了话,冯拓涛只能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沉默着,继续听覃彧威胁他,「放心,想你这种对世间深深留恋又身怀阴气的人,是阿芥宝宝极好的养料,烟烟保证不会亏待她。」 被威胁地一时忘了唿吸,冯拓涛开始胡乱的往地板上蹬脚,脸也憋得通红,覃彧这才放过他。 「你说曾威和范东城贪婪,他们贪的是财。而你呢?明知阿芥肚子里根本没有孩子,还藉此害人性命,这又算什么。」丁烟知道自己要表现地又怒又气才能出效果,给他造成自己已经知道全部真实的假象。 第101页 冯拓涛这种容易被激怒的人,真假掺着说,他很有可能会在假话处反驳。眼见着他越瞪越大,越来越惊恐的眼神,她就知道他已经上钩了,「楼下的南门进出,就像是服用慢性毒药,不能一击致命,却是以消灭尸体为目的、最好的杀人方式。四处搜集残魂和精气,自以为比曾威、范东城高尚?」 丁烟顿了顿,眼前的冯拓涛低下头,两只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正所谓洗脑要下勐料,她微微抬高声音半真半假地用怒音道,「曾威和范东城都比你优秀,你就是极度的自卑!泪姬的精气被偷给阿芥,虽然看起来确实是对阿芥痴情一片,但其实无法拒绝任何对你好的女生吧?之后明可以选择继续欺骗泪姬用以供养阿芥,却害怕深陷泥潭难以自拔,所以临阵脱逃是吧?你引以自豪的痴情,其实早就被证实作假。」 「嘴上说着不杀曾、范,他们却因你而死!嫉妒是肯定的,最后留在心里的是愧疚多还是暗爽更甚?」 「我……不、不是这样的,曾威的事真的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冯拓涛竟然断断续续地抽泣了起来,「我、我真的只爱阿芥,她却被困在这栋阴森的大楼里面,任、任人指指点点。我想带她出、出来……修炼到一定境界,精气饱和就能摆脱束缚了,我只想带她出来,能一起看看阳光,一起真正有个宝宝。」 「呜呜呜……泪姬,我、我真的对不起她。」 被覃彧挽在冯拓涛手臂上的藤蔓已经撤下,他就像摊软肉似的顺着墙面滑倒地面上,软成一滩烂泥,脸上的泪水肆意淌着,鼻头通红一片。 「吱——」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阿芥正站在门边。 她挺着肚子艰难地蹲下身,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涛涛别哭啦,越哭越丑啧啧啧,小心我和宝宝都不要你了,让你去和那个泪姬过。」 听了这话冯拓涛才还真停住了抽泣声,但眼泪还是往外直掉,声音有些哑,「你都听到了?」 阿芥没直接回答,伸手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乖~涛涛不哭!我本来也不想听到的,哪知道有个傻子之前硬是给门口安了个摄像头。说是出来帮帮你免得被欺负,然后就知道了很多事情。」 冯拓涛在阿芥怀里张嘴,半天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丁烟说的不对,你是个很自信的人啊,在我面前温柔又帅气,还能为我遮风挡雨。不然这么傻的我早被别的残魂吞噬了,别看这栋实验楼,其实最为兇险。我什么都不想要,包括肚子里的宝宝,只想要你而已。」阿芥抚摸着他刺刺的短髮,蹭的手心痒痒的,「泪姬是谁,我不知道,也没见过,所以不计较。」 冯拓涛听完这话又缓缓攥起拳头,任由阿芥轻柔的吻落在面颊的处处。 「要想放阿芥自由,今夜十二点前三号楼阁楼见。」丁烟留下一句话,随着下课铃声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打完饭,一路快步走到办公室。 办公室没人,覃彧拉起丁烟汗涔涔的手,「很紧张吧?」 「是呀,不过还是演的不错吧,快夸我。」,丁烟一人打了一份半,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就将配汤喝了个干净。 覃彧神色莫名地倚在一边的沙发上,微微皱眉,看着她吃饭的侧颜,「嗯嗯,已经很棒啦,夸奖你。」 大锅饭不同于家庭小灶,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炖菜相比之下也更酥烂,「盯着我看什么呀,你又不能吃。」餐盒被扫了个精光,只剩下几根排骨骨头。 覃彧又酝酿半天,才轻悄悄地问,「这么能吃,不会真的和阿芥说的一样,有了吧?」 第一世的事在他心中就是根拔不掉的肉刺,在她弥留之际把脉,发现一尸两命,还一直不敢告诉烟烟。 丁烟睨了他一眼,「我是人类,你还处在未定义阶段,生殖隔离知道不?」,她姨妈走的不算很久,怎么可能嘛,而且这么多次任务,也没有哪一次说怀孕的,除了第一世外她都有吃药,连自己的命都不能把握,做妈妈是不负责的行为。 「我还是要说一句,生殖隔离不代表不能有后代……」覃彧觉得这个知识必须给她普及,弱弱补充道。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一章注释死门:前半部分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75章 校园传说(17) ***·*** 冯拓涛嘱咐完阿芥,让她趁自己不在一定锁好门,套身黑衣就去了三号楼。 心中略有忐忑,但自己又没别的办法。丁烟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一样能看见「异物」的人,警察抓不到证据的地方她都猜到了。 要是此去不回,阿芥会怎么办,他清楚地知道三号楼阁楼处的东西是什么,毕竟是他编造出的玩意。 想办法躲过了门卫和监控,卡在十二点差一刻的时间,果真看到覃彧和丁烟的身影,他冷着脸向两人点点头。 丁烟上前递给他一大团毛线,「你不是第一次来这,是吧?」 冯拓涛不知所以地拿着毛线,有些害怕被丁烟看出什么来,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 「这里平时就不会有人来,所以你也只是草草清理掉两人的脚印,觉得只要不完整就不会有人通过鞋印来找到本人?」丁烟一把掀开掩盖在镜子上的红绒布,将手电筒的灯打开照在地板上,「靠在镜子前的这只脚印十分奇怪,脚跟对着镜面不说,而且只有后脚脚印部分。前半部分的断层并不是人为清理,而是根本就没有。」 第102页 丁烟突然凑到冯拓涛身前,勐地推了他一下。冯拓涛本身就站在楼梯边,没有任何防备,往后踉跄两小步就失去重心,仰着倒下,他惊恐地大叫,「啊!」 覃彧用一根粗壮的植藤及时缠住了他的腰身,把他整个人凌空带起,抛到阁楼的空地上。丁烟等冯拓涛平静后又招唿他过来,「你看,你不经意间向后倒去的脚印和我们刚才看的那个像不像?」 除了鞋底纹样和大小不同,走势与深浅程度跟之前丁烟在镜子前找到的一模一样,冯拓涛心里咯噔一声,强作冷静,「你们想如何?」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正在此时,丁烟的闹钟响了起来。 十二点差五分,这事只能就先放到一边。 「好,范东城失踪的事等你出来我们再说,现在我告诉你如何将阿芥从那个世界里带出来。」丁烟掏出蜡烛和匕首,将冯拓涛带到镜子前面,「你与我不同,纯阴的体制更能适应镜子里的世界。划破手指在镜子里画上不封口的圆,一是打开去那个世界的路,二是给路留口才能有处可走,」 「你在说什么?阿芥怎么可能在镜子里。」这个女人莫非在坑他?为范东城报仇? 丁烟从鼻子里哼出声,「你以为编的东西就一定会成真?这面镜子和其他的传说是两码事。」 冯拓涛咬咬牙,心道:赌一把吧。然后依言照做,又听丁烟说道,「毛线两头染血,一头留在外,一头随你走,线在人在,线失人亡。」丁烟和覃彧这次两人呆在外面,完全可以帮他临时接线,她上回经歷过的风险,冯拓涛又少一重。 丁烟又把没点燃的蜡烛递给冯拓涛,冯拓涛用手接过托盘底座,「蜡烛有光,做你那边世界的眼睛,烛火若熄,便若盲。所以抓紧时机。」 「时间一到,我就会点燃蜡烛,你需要把烛光放在血圈中间。用手摸圆就是另一个世界。往前走几步会看见一个将头埋在枯井口的人,朝他问路,问最能代表阿芥特徵的东西,照走就是。」丁烟说罢伸手点燃蜡烛,冯拓涛又照做了。 他刚准备抬脚迈入镜子,却又被她伸手拦住,「第一,范东城在里早已消散,不要费力花时间去找他,第二,希望你带着阿芥走出来后能全盘托出,我们等你。」 冯拓涛没说话也没点头,义无反顾地迈入镜子里,这就是他把范东城推入的世界。 这面神奇的镜子联通着表里世界的两拨人,正常情况下,有生命活动的东西只会选择一个世界居住,要么是表世界,要么是镜子里的里世界。 里世界里更多住着的是有执念,所以无法参与轮迴的残魂。 s大中所谓的灵气,就是由里世界泄漏到表世界的,传说的力量使它们聚集,又同时在表世界和里世界共存。就像覃彧、阿芥和泪姬里世界中固定的活动轨迹限制了他们在表世界的活动范围,只要将他们存在于里世界的一部分带出,表世界的部分就能被完善,自然也可以不受束缚地活动。 不像丁烟这种借用系统「灵猫上身术」的技能进行作弊,冯拓涛进入里世界后,能以完整的魂体呈现。但范东城不一样,他是完完全全表世界的正常人,不该与镜子内有任何关联。 s大流传的传说中将里世界编造成一处遍是财宝的圣地,心中只要生出半分贪恋之心就找不到回头的路。镜子的存在本身就早于传说且不受传说规律的控制,冯拓涛本想利用范东城的贪心困住他,谁知一个失手就杀了他。 这与「被困」的概念完全不同,满身人气的范东城在里世界就是残魂的盘中餐,他一个没点灯,什么都看不见的盲人,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 冯拓涛有些不适应这个水墨般的地方,那个将头埋在枯井里的人让他往西直走三里,遇水源后顺流而下就能看到。 他完全不知道三里有多远,遇上一步一景的情况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沿途的店家诡异又奇特,酒庄用头骨做容器,墨汁般的液体还不会从镂空的眼眶中泄出、路边瘦成皮包骨的老头正在抓土往口里塞,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穿着战甲骑马的将军没有了头颅,他将头拎在手中肆意横甩,一柄长剑从脖子的切口处插入身体。 怪诞,与他们编造的地方完全是两个世界!范东城在这里还会有活路吗?他暗暗打了个寒颤,直到看见前方的溪水才宽心下来。 溪水平静,一时竟然看不出流向,冯拓涛只好从路边抓起一小节木头丢入溪中。木块还算争气,跌跌撞撞浮了起来,被水流带着往左手边漂去,他迅速跟上。 远远就能看见阿芥飘在空中,她有些俏皮地甩着一双小脚,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儿,似乎听见有人叫她,低头一看竟是冯拓涛,施施然飘到他身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还跟之前长得不一样了。」 冯拓涛见蜡烛还剩好多,有心作弄一下她,「怎么和之前不一样?更帅了吗。」 阿芥摇头,「嗯……不是帅不帅的问题,就是比以前立体丰富了,而且皮肤的颜色也亮了起来。」她伸手细细抚摸他的唇边,「连鬍子都变得更扎人些。」 冯拓涛笑着用没拿蜡烛的手抱住她,在它耳边道,「阿芥,我带你走,马上就能有自由了。」 阿芥用力地用鼻子嗅了两下,「好香,和你血的味道一样。」 第103页 「饿了吗?」冯拓涛只用匕首在手指处划开了一个很小的细口,一路捏着,到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不饿,还蛮饱的,今天吃了好多。」阿芥仰头回忆着,丁烟和覃彧也没和她抢着吃。 冯拓涛搂过阿芥的腰,「既然还很饱就抓紧时间赶路吧,我们要在蜡烛烧完前回到目的地。」 「嗯?你想带我去哪儿啊?最多不也只能在附近转转,又想带我去看你解刨尸体吗,别吧,怪噁心的,一点都不好吃。」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挽住了他的手臂,跟着他往别处走去。 阿芥挽着冯拓涛的臂弯,有些新奇地看着一旁茶馆内吆喝的店小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之前无论怎么走迷路后都会被送回冰冷的实验楼,「涛,这家茶铺好有意思,跟你给我看过的电视剧里一模一样。」 「别到处乱瞄,等离开这里我再带你去看好玩的。」冯拓涛有些担忧得看着这个元气的阿芥,鼓着肚子也能乱窜,心中又怕她愿意彻底留在这边,手上收线的速度更快了。 「好吧,拉钩钩哦。骗人的话,晚上等你睡着后把你吓醒。」阿芥可以进入冯拓涛的梦里,这也是因为两人日日相处后摸索出的。 冯拓涛长嘆一口气,「好,一定带你出去玩一次。」他已经做好与丁烟全部坦白的心理准备,难道要阿芥摆脱实验楼后又陪他蹲监狱吗? 一步错步步错,他在嘴角拉出一抹苦涩的笑。 两人比丁烟想像的还要快,在阿芥的眼里世界事第一次有了丰富的颜色,走出镜子后看到的月光反射在地面上居然透出宝石般的深蓝。就连黑也不那么单调,从浅到深,从灰白到墨色。 阿芥走出里世界后,肚子肉眼可见地消了下来,一股股的白气从她的耳朵、鼻孔还有嘴巴里面冒出,又消散在空气中。她陡然升起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捂着肚子看向冯拓涛,「涛,我们的宝宝没了。」 冯拓涛轻抚她的髮丝,凑到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只见阿芥脸色又慢慢好了起来,乖乖地窜出细小的窗口,悬在抬头看天上的星空。 接下来的时间是留给丁烟做盘问工作的,「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尽管说吧,知无不言。」 第76章 校园传说(18) 阿芥的存在对于曾威与范东城而言不是秘密,他们都知道有个被冯拓涛看做眼珠子般珍贵的女鬼。女鬼颇有几分姿色,勾地冯拓涛忘了现世享受,反而蜗居在室友楼三楼南侧的小房间里。 范东城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人小团队就没有了曾经的凝聚力,曾威和冯拓涛也先后交上了女朋友,聚少离多。 实验楼南门进出死人的事就不是由他们编造的,教室要用「人体老师」几乎都是从南门进出,起初是院系同学戏称,到后来逐渐传开后就越变越离谱。 这日傍晚,太阳的余晖半褪未褪,与夜色层层叠叠浸染成片烟紫。范东城一时起意去找冯拓涛打桌球,高中时两人在学校还当过一段时间校队队员,现在想起都算是青春回忆了。 实验楼南侧角落里吊着几串从背面露头的爬山虎,围成一片角落处的暗色,若不是电瓶车被锁后发出的「滴滴」声,范东城都没注意到那处有人。 两步凑到跟前看去,门缝里卡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还带着头盔,外卖员? 范东城深知校园传说的厉害,但心中又老觉得自己窥视到了什么秘密,有个细小的声音催促着他跟上,他只好绕道大门,刷卡进入。 一口气上到六楼再迴转也没跟上对方的脚步,绕完整圈后外卖员早就不见身影。 「不过是偶然而已,去找老冯吧。」范东城这样劝完自己后回到三楼,走出楼道迎面撞见跌跌撞撞的一位大叔。 就是刚才他追的外卖员! 这人唇色苍白似纸,从头盔露出的缝隙处看去,一双眼睛扒满了红血丝。踉踉跄跄地前进,从肩膀的抖动看出唿吸的剧烈程度,但却没有一丝声响。 楼道里的白炽灯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怪吓人的。 范东城好心去扶他,「大哥?你还好吗?」 那人就跟溺水后刚通了气似的,突然勐烈地唿吸起来,「哈、唿、哈......」揣在裤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响,「您有新的外卖订单了,请注意接单。」 「大哥?」范东城蹙着眉,将手搭在那人肩上,作势要扶一把。 「啪」地一声,手被打开,但那大叔明显不是故意地,听到声响后有些愧疚的回头朝他挤出一个笑,「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外卖要送,先走一步。」 这情况搁别人也许不懂,但范东城哪有不知道的,南门只走死人,这位大叔没多久的命数了。 相背着走了两步,范东城依旧心中不忍,回头喊道,「大哥,您注意安全!」 楼道里早已没了人影。 一路来到冯拓涛的小窝,和上次相比房间里铺上了毛绒地毯,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电脑、插座和一份滷肉饭外卖。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二楼楼道处的景象,人体模型里的摄像头是曾威帮他装的。 今日的阿芥情况良好,两颊红润,齐腰的长髮一缕被编成花,一缕夹在耳后,剩余部分披在身后。她的小腹微凸,坐在往后调过角度的靠背椅上,一脸餍足。冯拓涛则坐在她的身边,幸福地看着这个女人。 第104页 鼻尖还能嗅到滷肉饭的酱香,范东城捏着拳头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冯拓涛?你疯了?」 冯拓涛一脸莫名,连头都没有转到他站的方向,语气冷淡「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一条人命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只求财的吗,约定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来,范东城没想到,好友这么久没见面,却做起了杀人的勾当。 「嗯?什么人命,什么约定?」阿芥吃饱了仰躺在椅子上,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不论吃饱与否她也只听冯拓涛一人的话。 冯拓涛的笑温柔地有些腻味,他伸手盖在阿芥的小腹上,「男人之间偶尔开的玩笑而已,我和范东城一起出去一会儿,你一个人呆在这里行吗?」 阿芥一个人在实验楼呆了多少年?若是有怕字那也只是在男人面前故作弱小而已,「好呀,你快去快回哦。」 范东城看着阿芥这副不问世事的样子,拳头攥地更紧了几分,手背突出的骨节撞在冯拓涛的肩膀上,「我们就在这里说清楚,行不行。」 望进冯拓涛的眼睛,一片墨色,深邃又寒冷,像是身上沾着冰碴子般的感觉。他摇摇头,「你不是约我打桌球吗?走吧,有话我们两人慢慢讲。」 冷地范东城的心如坠冰窖,念着往日的情分还是依了他,相伴往桌球中心走去。 早夏已有了几分虫鸣,此番后余晖早已退幕,层层变色的天色被浓黑侵蚀。迷茫的心甚至找不到月光,只有路灯下的树影依然斑驳。 冯拓涛不高,但步子却迈得快,范东城本想边走边说些什么,哪知身边的人硬是走出了小跑的速度。 主干路上人虽然不多,但却依旧会有那么一两个黑影擦肩而过,越是这种情况谈话就越有可能被听到。有嘈杂的背景音衬托着,谁讲的话都会融入其中,但寂静的小路上,偶然经过的人就算不留意也能听得很清楚。 范东城只能强忍着没开口,直到走近桃李坡。 桃李坡有拍肩人,s大有名的传闻之一,天色暗淡后就没人往此处走了。四处打探后确实没什么动静,范东城这才扳过冯拓涛的肩膀,「你在想些什么?刚刚的事可是杀人,和我们之前做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冯拓涛明显没有在实验楼处那么冷酷了,紧绷的身子也松弛下来,「我没有杀他,不懂你在说什么,让外卖员把东西送到门口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范东城看他摆出一副「任你说我无所谓」的样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是被我发现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你该怎么办?抓到牢里去?」 「切,」冯拓涛将手插在裤子荷包里,用脚尖去踢摇晃的树影,「谁会知道呢,我就只是接了个快递而已,安心啦。」 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连指责也变得无力起来。 「你要是真被抓了,我就是活生生的人证!真搞不懂你们都是怎么了,谈恋爱之后把女朋友捧得比天还高。」范东城用鼻子勐吸一口气,仰头用嘴缓缓吐出,「上次我和他约好一起行动,结果那个傻子还把他女朋友一起带着。你就更厉害了,根本不再参加我们的计划。」 冯拓涛似乎被说中了什么,两步凑到范东城身前拉住他的衣领,「别把阿芥和曾威的那个拜金女相提并论,她俩不一样。」 「哼哈哈哈,」范东城被冯拓涛逗笑了,只是笑声带着几分凄凉,「我也有女朋友啊?怎么没见我把她架在肩上呢?你们一个个......是的,我不了解你那个阿芥,甚至有时候还看不见她,但是。」 冯拓涛半阖眼睑,没有一丝表情,手臂的肌肉微鼓,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但是怎样?」 范东城不敢说话,冯拓涛虽然看起来不状但肌肉紧实,见过他曾经被勒索之后把小混混揍进医院,这样子似乎是想来真的。 半晌,一阵暖风吹过,冯拓涛缓缓放下手臂,「别这样一幅圣父样,做给谁看呢。你看似掏心掏肺,实则对谁都是如此,黄若瑜才是最可怜的人」,语毕,他用手指了指范东城的心口,「这里,钱和权利永远是第一名。」 明明是个四面开阔的空旷处,冯拓涛的话音低沉,却带着回音,萦绕在范东城的耳边久久不散。 话说的很重,冯拓涛心里其实也是虚的。 阿芥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即使不是宝宝,这些灵气一经吸收也足够她成就,摆脱实验楼的小圈子绝对不成问题。他很贪心,想要她的一辈子,不惜任何代价。 轰隆隆的马达声由远及近,一个骑摩托车的小哥与范东城摩肩而过,「呵忒!大晚上的站在路中间,想死不是?」 车速很快,小哥的脸还没认清就已经没了踪影,冯拓涛这才把愣着的范东城带到路边处。 范东城怔怔地,失了魂魄似地说道,「我们还能回去吗?」 冯拓涛见他失常的样子也从心中升起几分害怕起来,万一以后真的越行越远,范东城还是否会保守秘密?他和要钱的曾威不同,如果警察真的调查起他的外卖订单记录,就能发现,这些人不约而同地都意外身亡,都是在给他送完外卖的不久之后。 案件就是在偶然中找出必然,不相关的事情一旦通过他被联繫起来,线索会带着真相就此浮出水面。 第105页 「你想不想再干一票,还能通过这个证明你心里所想。」,冯拓涛一把拍在范东城的肩上,怼在他面前问道。 「什么?」 「半夜三号楼顶层,我等着你。」 ...... 「接下来的事情你都全部猜到了,我们之前编了一篇关于这面镜子的故事。」冯拓涛站在还未蒙上布的镜子面前,「我假装和他聊天,却趁着不注意将他推到镜子里。」 丁烟拿起耷拉在地面上的布抖了抖,盖在镜子上。 对面的世界和他所编造的截然不同,冯拓涛已经亲身经歷过。 关于范东城的故事已经落幕,逼仄的阁楼里寂静无声,阿芥的身子甚至堵住了唯一能提供月光的窗口。 丁烟带着覃彧悄然离去,有些事情自己想清楚要比别人说出来深刻一万倍。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可爱给了零分评论,我想说,谢谢你没给负。qaq 短短几个字却十分在理,曾经豪情万丈、内心千言,却无法做到简单的流畅表达。 这篇文,自从我给它打上「悬疑」的标籤后,逻辑和剧情就註定要成为它的骨骼,文笔就是它的血肉。 回头再看最初的几章,它就像个畸形儿,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昨天停更,因为有些难过,自己确实太差劲,又不知前方的路是否宽敞。 这是我的第一篇文,它有太多的不足之处,也正因为不足得明显,使得成长的余地更多。 也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愿意陪它继续的,多多给予指正。 从落笔的第一个字起,我就下定决心要把她结束,无论是否完满。 第77章 校园传说(19) 【叮——当前任务:追查「失踪的范东城、曾威」案,完成进度70/100。】 范东城在里世界中早已被撕地渣也不剩。 第二天一早冯拓涛投案自首,警方却未找到尸体,最终轻判十二年。一车拉到边缘地区的看守所,去哪儿丁烟不知道,只知道阿芥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寻了个满月,去音乐楼看看泪姬。 悠扬清冽的歌声萦绕在空荡的大楼,圈圈转转的回音盪过几圈撞碎在墙壁上,一片寂寥萧瑟的美感。 金属门紧闭,但窗户却大开着,房内的窗帘被风带向屋外,捲起一阵阵苍白的波浪。 泪姬的鱼尾半耷在窗台,流动的银光斜斜地从台上倾泻而下,她歪着头停住歌声,「你怎么来了?」 原本想好的说词待如今看了她的脸后又全吞入腹中,丁烟捻了捻汗湿的手指,「看看你,橙珠回了嘛?」,冯拓涛将阿芥带出后,精气四散,该回归的应该都已归位才对。 泪姬用手指扒拉着垂落在胸前的头髮,「前夜有嗅到我橙珠的气息,却是往西北方向飞去。」 精气四散也只是一瞬的事,丁烟感受不到,覃彧则根本没有在意。 「这......我本是想将橙珠还给你。」 「又不是你骗走了我的橙珠,没必要。」泪姬很享受月光,近乎大半的身体沐浴在银色的柔意中。她阖上了眼睛,却能看见一片水色,鼻端能嗅到微微咸湿的海风。 冯拓涛这一走,就不会再回了。丁烟明知自己在多管闲事,却不忍心泪姬心存遗憾,「我见过冯拓涛了,他自己做了错事被带到边郊,托我带给你一句话。」 丁烟酝酿好情绪,刚想开口却被泪姬用食指抵住嘴唇。泪姬摆摆头,「我并不想知道,就这样吧。有些东西放下后,没必要再拾起。」 她又哼唱起不知名的歌谣,音符起起落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画面。蔚蓝的海面突出一处珊瑚礁,人鱼倚在礁中,绘着流光的长尾半边入水,半面在水上。海面无风但歌声远扬,直到水天相接处,宁静隽永。 角落被留给泪姬,待二人终于不见身影,歌声才逐渐微弱。不知何时眼里蓄满泪水,重重地阖上眼皮后,透明的圆珠从她的眼角凝结,一路贴着面颊滑过锁骨,坠在尾上又砸在地面,咕噜噜地滚入暗处。 ...... ***·*** 曾几何时,冯拓涛一起提及过两人,多肯定的语气谈到两人都「已死」。但在坦白的那天晚上却只谈到范东城的故事,偶有提到曾威还是因为他的拜金女友。 ...... 郑端有一副好嗓子,低沉沙哑,细碎的胡茬平添几分颓废,手指拨弄着吉他。一首弹唱接着一曲指弹,好好的清吧氛围。 昏暗的灯光迷了林晓露的眼,同样是三杯龙舌兰日出下肚,崔凡只是微醺,而她已经跌跌撞撞讲起胡话。稀里煳涂地从双人座位摸到驻唱台前,林晓露上去一把环住郑端的脖子,麦克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小哥?多少钱......」林晓露嘴里喷出一股橙香和酒气,郑端面无表情地掐了麦,但还是让不少人听去,一双双眼睛看向聚光灯照着的檯面上。 老闆挥手示意郑端先解决手头的麻烦,亲自上台。这种事情在酒吧屡见不鲜,倒也见怪不怪了,半晌又恢復之前模样。 崔凡在一旁想去拉开林晓露,奈何她力气倒是不小,依然黏在那位酒吧驻唱男的身上,嘴里含含煳煳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郑端只好将吉他转弯绕到背后,一手拥着林晓露走出后门,崔凡跟在两人身后,拨通林小路的电话。 第106页 后门出去是间空荡的石砖小巷,巷尾还堆着一车垃圾。暖风一个迴旋,将酸臭味带到林晓露的鼻尖,胃中一阵翻涌,林晓露就这样吐了出来。 邋遢湿润的赃污顺着郑端的脖子滑入衣服,他只觉得太阳穴砰砰砰地跳起来。无论抱着自己的姑娘再有几分美貌也无心欣赏,用着巧力将她推开,又怕顾客磕碰下会惹出麻烦,只好又将她带到崔凡身边。 崔凡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架住林晓露,内疚地朝郑端笑笑。 面前这男人身上挂着不少呕吐物,混杂着酒味又酸又臭,崔凡只好将手机打开免提放到地上,用闲出来的手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红票塞到他手上,「这是不好意思,等会儿要是酒吧里来了一位林先生还麻烦你给他指个路,我闺蜜实在是不胜酒力,没喝多少就吐得厉害。」 郑端一捻还未能将钱全部捻开,挑眉看着这个眼前还算清醒的女人,脸着实假的很,鼻子垫成了恨天高,眼睛大的有几分不自然。管他长什么样呢,有钱就行,酒吧被吐一身已经不是第一次,但给这么多钱的确实是第一次,他破天荒开口,「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崔凡看了一眼醉地厉害的林晓露,而她哥哥却仍未接电话,连打几个都正在通话中,只好点头,「你帮我们叫辆车就行。」 凌晨一两点走小巷子的的士少之又少,郑端只能去更衣室随意换了件衬衫,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看在那两千块的份上,他一直走到大路口的必经路,没一会儿叫来一辆。 林小路这边倒是真的心急如焚,妹妹大半夜不在寝室也不在租的房子里,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看着屏幕上又亮起崔凡的来电,心中更加烦闷,自从妹妹跟这个女人关系好起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给几分面子还真把自己当成林家媳妇了?天天打电话,一时气愤摁下挂断键。 换身衣服往外走,楼道里就他一人发出急躁的声音,拿出钥匙正要反锁门,眼前一黑,整个头被布袋死死套住。刚想挣扎,手脚又同时被粗绳缠上,整个人送回到屋里。 「你的妹妹已经被绑架了,想知道她在哪吗?」一阵怪异的声音,不男不女,像是在捏着鼻子故弄玄虚。 林小路使劲扭了扭身子,粗绳缠地十分牢固,只有大腿能张开一处缝隙。墨黑色的布袋还算透气,他沉下心来,「你们想要什么?」 「嗒、嗒、嗒」,似乎是鞋跟规律击打瓷砖砖面的声音,「次啦啦啦」,又像是尖锐的东西刮在面板上的声音。 半晌那人才又道,「我要的东西你心中清楚,你将它从曾威手中夺走,我自可以再从你手中夺来。」 明明连警察都没问出什么来!林小路急匆匆咽下两口唾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刀尖就蹭到黑色布袋上,隔着布料捻过脸颊,「可不要再装蒜了,你这边要装硬骨头我们无能为力,但是你妹妹会受到相同的待遇。不信?我们来放一段录音?」 「哥、哥哥......呕」录音很短,其中林晓露的言语含煳,但音色清晰可辨,确实是她。 听完这林小路又开始挣扎起来,在客厅的地板砖上扭得像条虫,「你!你们把我妹妹怎么样了,她为什么会吐?」 「那谁知道呢,你这妹妹倒是单纯的很,只要装作富二代去接触,没什么不愿意做的。」虽然内容辛辣,但林小路知道自己妹妹确实如此,小时候穷怕了,长大就变得极其爱钱。 林小路在心中责令自己冷静,现在人为刀俎、他和晓露为鱼肉,自己唯一拥有的筹码就是有关于学校的秘密,看来这个人还远不清楚他从曾威手上偷到了什么,不然直接杀了自己便好,为何要如此墨迹? 「曾威的生财之道也是我向他求教问道的,什么你夺我、我夺你,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啊,一起赚钱,一起淘金,一起把事业做大。」林小路心中默默盘算着。 匕首终于从他的脸颊上拿开,他又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虚心求教,你当我是傻子吗?曾威的失踪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了,你说说怎么害的他,我考虑要不要放了你妹妹。」 「我没有害他,他自己非要去送死,与我何干?」林小路恨声道,「你先放了我妹妹,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曾威隐藏的秘密。」 「哼,秘密又不是很难猜到,你偷偷利用帖子引流写公众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包括警察。局子里的人没怀疑你造谣生事?没怀疑你就是兇手?」 「我再说一次,曾威他是自己显摆去送死,与我无关啊。」林小路开始心虚起来,这人若是真的已经知道公众号的作用是传播流言,那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连最后能掌握到自己手里的东西都丢掉了, 「鸭子死了嘴巴硬,干脆把你和林晓露一起送到防空洞里去算了。」那人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怒意,「走吧,我们一起去防空洞里等你妹妹,如何?」 防空洞深处有什么东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真的要步曾威后尘了吗。 第78章 校园传说(完) 林小路心中忐忑,侧身在地板上躺了好久也想了很多,周围安静得可怕,仿佛绑架他的人并不存在。 冰箱和空调的轰鸣、挂钟指针的滴答声清晰可辨,垃圾桶吃剩的外卖汤汁飘散出一股股酸咸,头被黑布袋子蒙上后听觉嗅觉都相应变得敏感。 第107页 度日如年,紧绷的神经飞速转动的大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睡着。 再次醒来眼前仍是一片暗色,但人却呈坐姿被绑在椅子上,鼻尖嗅到一股潮气夹杂着淡淡的泥土味。 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带动老旧的木椅一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醒了?」依旧是那个翁里嗡气的声音,「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林小路听着这道悠闲的声音心中越发急躁,「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淘金的手段,我从曾威那里抢来的也就这而已,答案摆在明面上有必要抓我妹妹吗?」 「曾威、范东城一行人,胆子再大也是找些小宝藏。他们三人合作时从未深探过这防空洞,但后来却和你们兄妹二人来了。」林小路透过头套影影绰绰看出不远处亮起一小点微弱的光,光影包裹出一个身量苗条,骨骼纤细的模样。「自此就再也没出现过。」 绑架自己的居然是个女人?难道......这人是曾威的老情人不曾? 双手背在身后和椅背绑在一起,林小路悄悄将缠住手腕的粗绳于椅背木架突出处摩擦,「你没看过恶龙爱财宝的故事吗?想要获得巨大的财富,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曾威他太过贪婪,落到最后被恶龙抓回老巢。」 「所以说校园里盛传的防空洞内的秘密,就是守着财宝的恶龙?」林小路手腕处的绳子跟长了眼睛似的忽然缩地更紧,「不要有小动作,我们现在正在防空洞半深处,很凉快是不是。别急我们聊着聊着,你妹妹就到了。」 「不行!」林小路突然激动起来,将身下的椅子带动地朝前一倾,耸动半扎,「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把晓露再带进来!」 「不光林晓露会被带进来,还会和我们一起去这防空洞的深处看看。」 「你疯了吗?」 「我不疯,或许还能让你重温一次曾威的经歷。」 黑暗中仅有一块萤光石发出淡淡的微芒,一团诡异生长的藤蔓将林小路的身体紧密地缠在座椅上,又连人带椅地凌空带起。 林小路只觉得自己被诡异的东西缠住腰身,又悬停在空中,害怕的扭动着身子,「对,就是这样,有什么招都朝我使......」 话说一半,嘴巴也被缠住,贴着舌头的黑布已经裹着头整整一晚。时间不到正午也过了九点,一觉醒来没刷过牙的怪异腥臭一时全都被塞入嘴中,嗅觉和味觉又出奇地争气,林小路涌起几分吐意。 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动作没多久,听到一阵匆忙的小跑声从防空洞的那头传来。 「林晓露是吧?你哥哥在我手上,如果想救他,就照着简讯上的指示做。」林小路终于想到这声音怪异在哪,就像是女人故意压着嗓子又捏鼻子装出来的,那人话音一转,「如若不然,林小路不会有好下场。」 完了,中计了。晓露根本就没被绑架,反倒是自己掉入陷阱成为人质,林小路一时心急,从鼻腔里「哼哼」两声。 ———————————————— 醉宿的滋味并不好受,一觉醒来头痛欲裂,清醒后发现手机中几十个哥哥的未接来电,还连着简讯、语音和图片。 图片最吸引人的目光,她首先将其点开。 一团漆黑,林晓露只能把手机的亮度调到最高,哥哥的身形也逐渐显露出来,他的双手双脚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被困在身后,头上蒙着一个黑色的布袋。 恶作剧?手机被偷了? 再来看简讯:林晓露,你哥哥被绑架了,如果想要保住他的命,二十六号中午一人来防空洞。往里走,我们在中间等着你,记得听到声音后关掉手电筒等光源。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警,这样,一对谋杀曾威的兄妹就能顺利落入法网。 看到「谋杀曾威」几个字后,她浑身骤然一凉,迅速点开语音。 「晓露?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今天住寝室吗?」(12:02) 「晓露你在干嘛?」(12:14) 「晓露,你不管在哪儿都给哥哥回句话好吗。」(12:33) 「我出门找你去了,万一回家没看到人你就先睡吧。」(1:19) 「你想干嘛,你们想要什么?!」(2:15) 「想救林小路,就照简讯上说的做。」(3:14) 最后一条语音是个怪异的男声,调子压地很低想是经过处理。又抖着手再次点开那张图片,这人的衣服和身形确实就指向哥哥。 一时心中急躁,慌张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酒店里只有她一人,转了几圈后勐然收了包,连房费也没结就打车到学校。 防空洞的洞口爬满青苔,还时不时掉落几根树枝,洞内外的光线差别太过明显,林晓露眼前跟放鞭炮似的阵阵开花。 她从未独自一人来过这个防空洞,手机的电筒能提供的光源并不强烈,十分钟后无论前胸后背都深邃地可怕,心跳也逐渐剧烈。 越往里走温度就越低,还带着浓郁的潮气,鞋子上的湿泥还未来得及干后结成壳就有叠上新的,想到这防空洞深处的「东西」,她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嗅到淡淡的酒气才使她稍稍有些心安。这番折腾后昨晚的酒是真的醒了,但脑子还是一团浆煳,也没思考为什么这人将碰面的地点选在防空洞内,而不提钱只是要求她人到位。 第108页 不论以什么速度前进,眼前的景象都是相同的,不断延伸的洞口,但手上的湿寒却成倍增加,大约又是一个十分钟,远处传来一阵和语音中相同的声音,「林晓露是吧?你哥哥在我手上,如果想救他,就照着简讯上的指示做。」 防空洞内回音很大,又十分安静,导致那个绑架犯的声音就绕在耳前,林晓露关掉手机电筒之后两眼一抹黑,只得又硬着头皮摁开屏幕,借着亮光往前又走了一段。 听到哥哥□□的声音,林晓露才有焦急起来,思及简讯中的内容,连手机屏幕都关掉后扶着墙壁前进。 「你终于来了。」 勐地眨眨眼,半晌,林晓露才能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看到面前人的轮廓,居然是个女人?撇过头向另一边,一团人状物被挂在半空中,哥哥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 「你、你们想要什么?」林晓露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必害怕,能说说这防空洞的尽头是什么吗。」丁烟已经一夜未睡,嗓子已经有些刺拉拉地疼痛感,但还是要捏着说话。 林晓露慢慢地挪动到那团被吊在空中的人的身旁,「你先把我哥哥放下来。」 「放下来可以,但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林小路被从空中放下,身上的粗绳缓缓消失褪去,徒留手腕处的一个绳结。 良久的倒立让他整个头部都有些充血,反正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头罩摘不摘的区别不大。林小路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脚踝,趁机偷偷用脚尖点了点林晓露的小腿,「走吧,曾威就在不远,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找到的有可能会是尸体。」 「你们先请。」丁烟伸了伸手臂,示意林家兄妹二人打头阵。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人还十分乐意,妹妹挽着哥哥的手给他带路。 其实已经大致猜到防空洞深处是一片由怪物镇守的金库,这对兄妹为财谋害曾威,但系统进度卡在百分之九十五迟迟不动,她才无奈中出此下测。 覃彧说防空洞里的精怪妖气不盛,在洞口处几乎察觉不到,还不如阿芥。 但丁烟却老是觉得有些不安,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腐味,越深入越明显,难道是曾威的尸体放久后的臭味? 林晓露以为丁烟没有注意,悄悄伸手将哥哥头上的黑布解开,还在他手心写下一串文字。刚刚捆住哥哥的藤蔓是有几分怪异,但再怎么看防空洞内的情况,他们也不是弱势的一边。 一个强压着嗓子的女人,算个屁,马上就要成为第二个曾威啰!说不定还能再捞一笔,心中雀跃,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地更快了几分。 林小路一直计算着步数,当那股腐烂的臭味越发浓厚,他开始有意让丁烟超过他。 洞内虽然没什么光,但丁烟带着一个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小型夜明珠,再加上一副猫瞳,这两人的动作她一清二楚。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深处、更可怕的东西。 脚下的路愈发湿滑,丁烟的皮肤开始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痒意,覃彧突然用藤蔓带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道「看上面。」 丁烟缓缓抬头,只见防空洞顶头的内壁处扒着一个足有五米长的巨型蜥蜴,脚下湿粘的液体是从它嘴边漏出的涎水。 浑浊微白的口涎从它的下颚牵连到头顶,再从头顶滴落。 林家兄妹这会儿正看到前方金光闪闪的一片,却不知丁烟为何止住了步子。 洞内突然响起一阵清冽的男声,「你先走。」说罢,覃彧用藤蔓带住丁烟的腰,一把往反方向甩出好远。 几乎同时,趴在防空洞顶部内壁的蜥蜴也动了。 它直接翻身一转,十分敏捷地压在林家兄妹身上。粘稠的口水也随之甩出一串弧度,从而勾在两兄妹的脖子上。 林家兄妹二人颈脖处的肉瞬间腐蚀,留下两具尸体。 蜥蜴满嘴腥臭,覃彧甚至能看见它嘴里漫溢出一股股诡异的绿气,失算了。这蜥蜴其实有意潜伏,吸收了从阿芥处四散的精气后藏在腹中,又食人血肉,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丁烟被藤蔓带着甩出很远,正好砸中一具骨架。 她立马细细抚摸辨认骨龄,一番探查后,嘆了口气,如果没有意外,这就是曾威了。 【叮——当前任务:追查「失踪的范东城、曾威」案,完成进度100/100。】 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声,丁烟的心却全然牵在覃彧身上,她摸了摸别在皮带上的匕首,抽出后又在匕首上撒上些玉石磨成的粉末,急促地往回跑去。 覃彧的情况糟糕地不行,这条足有五米的巨蜥满身邪气,明显就把他当成了头号猎物,林家兄妹尸体就在跟前也不着急进食。 他所掷出的藤蔓是生机的凝结,遇上巨蜥那极强腐蚀性的口涎和满是死气的唿吸,几乎是瞬间枯萎。 已经让它近身三次,这腐臭的黏液跟鞭子似的挂在他的衣袍上,宽大的袖摆早就被腐蚀成碎片散落在地上,荧绿色的瘴气吸入鼻腔后脑袋越发昏沉起来。 烟烟你一定跑快点。 他又结出一条粗藤企图拉扯住蜥蜴的尾巴。 这时,一枚闪着冷光的匕首从远处穿空而来,正中巨蜥的头顶,蜥蜴的尾巴勐地一阵挣扎,身体重重往覃彧压去。 眼见不妙,覃彧手掌撑地一个翻滚,正好避开。 第109页 巨蜥的身体落在地面,激起细小湿润的泥花。 覃彧倒在地上,丁烟凑到他身边,将他扶靠在自己的膝盖上,「你是不是傻,喝了我的血后我们能离得了多远。」 覃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准备开口。余光瞥见那巨蜥的头微微抽搐两下,勐地支起上身推开丁烟。 巨蜥的口水如游蛇,电光火石间缠上了覃彧的脖子。 「不——」丁烟企图伸手去拉住被带到巨蜥身边的覃彧,而她的身后却骤然亮起一道光门将其吞噬。 【世界进程彻底结束,宿主传送至主站。】 第79章 朝野风云(1) 天边丛云捲去亮色,余下几分灰白。暗色吞了半边院子,丁烟只着单衣半卧于塌上,目光投向窗棂的木格子外的两株海棠处。 海棠艷红朵朵,衬着釉色天青底面,倒也抢眼。 「四娘,已入秋了。」玉溪给房内掌了灯,立在一旁,见天色逐渐暗淡,冽冽凉风带离几片枝头残叶,不由出声道,「添件衣裳吧。」 玉溪是湘慧郡主乌蓉身边的大丫鬟。四娘五岁就分了自己的小院,母亲怜她年龄尚幼,便将玉溪配至其旁,管顾左右。 还未来得及答话,白露自外匆匆闯进房里,「四娘,主阁那边差了人过来,唤您去见呢。」 见白露进主卧未通报不说,还全然忘记行礼,玉溪拧起眉头,轻声呵斥道,「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行了,你先下去吧。」丁烟截断白露的回答,这才施施然从塌上起身,对玉溪绽出个浅笑,「此番倒也不错,连外衫也免了,直接更衣。」 待白露行礼退下,玉溪这才展眉,服侍丁烟换了身翠色百褶雀纹织锦长裙,心中倒也含着几分喜悦,「王爷算是又想起了大房这边,郡主这几日都愁眉不展,四娘若是得了宠爱,看那杨小娘还傲气个甚么。」 华服精妆,丁烟将玉溪留在嫣园,反而带上白露一路前往主阁。 白露惶惶跟在丁烟身后,但又看不出四娘喜怒。 自嫣园出来后,连落叶入地都细细无声,她提着灯笼低眉,顺着视线数起四娘裙上的褶皱。 明周王朝从开国到当今皇帝掌权已有三百余年,向北有游牧狄人睽睽以待,朝南有蛮族盘踞十万大山,而中原又流寇四起,朝中动盪不堪。 丁兆同出生江湖草莽,被山野粗夫推举为「盟主」,自蜀中发展壮大,成一方势力。 当今圣上乌和裕心繫江山祈求稳固,拟旨欲「招安」丁兆同,恰逢南蛮挥师北上,中原政权岌岌可危。 一时丁兆同抗旨不受,从蜀中起兵,四处收服流寇、平叛乱,又一举调头成功击退南蛮。 上万大军直指临都城,乌和裕本以为大乱将至,谁知丁兆同持军令,单骑来到临都城下向其交出军权,并表示本是明周百姓,现已击退外敌,请求归顺朝廷。 乌和裕大喜过望,一纸诏书封丁兆同「定远王」,于临都城赐豪宅、赏蜀地万顷良田,并将妹湘慧郡主下嫁,风光无限。 定远王丁兆同脑中清明,当即定居临都城天子眼前,并交出蜀地兵权、财权,以表忠心。 一晃眼已是十六年岁月,丁烟的庶出姐姐丁烑都已及笄待嫁。 定远王府内尚留有几分江湖习气,父亲丁兆同的院子称「主阁」,戒备森严、暗哨良多,平日很少会召女眷出入。另还有几处私设的练武场,以竹林掩盖。 丁烟令白露立于阁门外,自己则让外侍卫给丁兆同传话。 约有一盏茶功夫后,她得令入阁。 入口处正对一山水屏风配插花窄桌,由右侧绕步而行。中庭处为一向下镂空的假山温泉池,水汽裊裊,于深处更添几分朦胧意象。 丁兆同位于主阁最里,立在三层台阶之上的平台处,着墨色金线长袍,白玉带搭扣腰间,身形似松,骨相突出却又饱含肌肉,浓眉剑目,鼻若刀削,长发未束披散身后。不怒自威,哪有半分草莽气?连年近不惑的岁月都无半分显现。 「父亲。」,丁烟没敢上台,就在台阶下给丁兆同行了个跪拜礼。 丁兆同在台上朝她招手,步子未挪动半分,「起来吧。四娘,让为父多看看你。」 丁烟这才碎步踱到他身前,由丁兆同细细审视。 主阁处油灯充足,小台周围一步一盏,昏黄的光亮中,翠绿色长裙平添几分素雅清丽,倒也看得舒畅。 粗看其颜,带着几分自己的飒爽。 待她走近后,只见这小女儿柳眉弯弯,杏眼星眸,琼鼻朱唇,两点唇尖处还带着几分笑意,丁兆同更是舒心。 他展开桌上一副画,用砚台压住天头,指着画中人道,「四娘竟比三娘更胜三分,虽无三娘英气,但平添姑娘家的柔意,甚好甚好。」 丁烟听完丁兆同的夸奖,竟不知如何回话,这一世她的样貌着实惊艷,原本样子上微微调整,就高出几个境界。 原身才值豆蔻年华,未完全张开,几年后还不知得有多美。 她看着画中的丁烑,英气中竟然还带着几分愁怨,不知从何而来。 丁兆同见丁烟未回话,又道,「三娘已寻好夫家,闺阁待嫁,就待下个良辰吉日。四娘不用过多担忧,爹爹也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丁烑的夫家选定的是中书侍郎尹康成之嫡子尹鹤文,庶女嫁三品官员嫡子为正妻,好一个不亏待。确实是庄好婚事,那她的愁怨又是来自何处呢。 第110页 丁烟俯首乖巧答道,「但凭爹爹做主。」 这声爹爹倒是叫到丁兆同心坎处了,他的孩子多半只敢称父亲,能如此胆大亲近的也少,不由地眉目间带上喜色,「四娘也才只十三,此事不急,爹爹今日唤你是为了其他。」 「当今圣上龙体不佳,每况愈下,各个皇子都盯着那处位置。异姓王终究是个另类,待龙椅上换人,我们丁家会是如何下场谁都说不清。」丁兆同这才在在长椅上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丁烟静待下文,见他抿了口温茶,「你是爹爹的嫡女,今夜的事除了你我他,不要有第四个人知道。」 「出来吧,也让四娘看看你。」丁兆同话音刚落,一个通体俱着黑衫的矫健身影从房梁处一跃而下,单膝跪在两人中间。 丁烟故作受惊之状,往后退了两步又迈回步子。 「我们丁家本不属于这明周王朝的朝堂,应是快意江湖,刀光剑影,浪迹天涯。你们自小习武有些底子,但到底比不过这些人堆里爬出的精类。」丁兆同突然背过身去,语气似有些许波动,「若是有日定远王府大厦将倾,他会带着你逃里临都城这谭深渊。」 「不,要走我和爹爹一起走。」他话音刚落丁烟便脆声低唿,上前搂住丁兆同,眼里竟然还挤出几颗泪来。 「傻孩子说什么呢,只是怕万一,平日里他也能在你练武时提点一二。好了,天色也暗,你先回嫣园休息,若是有事再来主阁找爹爹就行。」丁兆同抚了抚丁菸头发,轻轻推开她,又朝那一身黑衣的人道,「你以后就跟着四娘了。」 「诺。」这是黑衣人至此唯一的句子,简短精要,绝对服从。 丁烟又从左侧绕出主阁,回头一看,黑衣人已不见踪影,估计是隐于夜幕。 白露站在主阁口处哆嗦着身子,提着灯笼的手缩在袖内,脑袋一点一点地似在捣药。 「白露,回嫣园。」 白露这才勐地清醒,「阿嚏」一声,打了个响嚏,手忙脚乱地提着灯笼调头。 「哎,也不怨玉溪老是有话说,咋咋唿唿、莽莽撞撞,今日罚你守整夜好好反思一番。若是再犯,就送到浣衣坊,好日子过煳涂了罢?」丁烟见白露着实有几分心不在焉,一向不发脾气的她也冷声呵斥了几句。 白露连连颔首,打着灯笼又搀好丁烟,一路回到嫣园。 二人还未入小院,玉溪就迎了上来,倾身问道,「四娘?如何?」 「倒也没如何,只是谈了谈三姐待嫁一事,我怕是在府中也留不了多久了。」丁烟脸色淡淡,玉溪找什么不出端倪。 「哎呀,这样长房何时能出头,到时候爵位若是被大郎袭了去,四娘怕是哭也没了眼泪哦。」玉溪长嘆一声,嘀咕道。 「这不是还有耀二哥嘛,嫡庶之礼不可废,你也可以马上给母亲传个话,爹爹是不会枉顾她正妻身份的。」丁烟突然高声,似是怒气冉冉,小院平地惊起几只鸟儿,扰地树枝叶刷拉拉直响。 玉溪这才明白自己逾越了,连忙伏地,万分惶恐,「奴婢自知失言,还请四娘责罚。」 「你有何错?只是关心我们母女罢了,起来吧,好意我心领了。」丁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步子却一分未慢,留着玉溪跪在地砖间。 又走几步后停在房门处,挥手要屏退白露。 白露为难,「四娘不是说罚我守夜嘛?」 「你守下半夜,上半夜让红袖来吧,去唤红袖。」白露听了这,知道有觉可睡,立马跑了个没影。 丁烟这才召玉溪进屋更衣沐浴,她生怕自己做了什么惹到这位小主子,硬是一个字没吭。 只留哗啦啦的水声和静谧。 ...... 待换好寝衣后,丁烟这才靠到玉溪身上,「玉溪啊,你是我娘的陪嫁丫鬟,一路陪着她,直到能在定远王府有一片位置。自小时你又照着我,我本有心照明月,明月也要向着我才行。」 玉溪帮丁烟掖好被子,轻声许诺,「四娘放心,玉溪绝无半分别的想法。」 「行了,下去吧。」丁烟阖上眼睑,一副困意浓浓样。 玉溪缓缓放下隔扇处的纱帘,轻声退出房门外。 床上的人儿忽的坐起身,一眼看去哪有半分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6 00:26:01~2020-04-27 00:3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射rr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朝野风云(2) 攥着薄裯子,指尖处些许泛白,手背经脉凸起,心若擂鼓,「覃彧?」 无人搭话,屋内只听见烛灰剥落的扑簌声。 丁烟皱着眉,胸前闷闷地发痛,又唤一次,「覃彧,是你嘛。」 这才从房樑上落下一人,少年半蒙着面露出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锐利深邃的瞳孔揽进一汪墨色,「小姐在唤谁?」 明明眉眼处和覃彧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表情却和他宛若隔着两个世界,一副忠诚又淡漠的样儿。 丁烟突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我......」吐出半个字后全然忘记要接些什么,神思恍惚。上个世界结束时的场面还歷歷在目,火一般灼烧着她的心。 「咚——,咚、咚」 第111页 院外锣鼓声渐响,一慢两快,不知惊醒几家梦中人,已是三更天了。 眼前的黑衣少年仍旧直着胸膛半跪于地面,丝毫未动半分,俯首一言不发,耐心地等她发话。 「你,你可有名?」丁烟半晌也只挤出这样一句,不安中还带着些许内疚。 「回小姐的话,未曾有名。」少年虽看起来年龄小,但身量却高,分明是半垂着头跪在地上,却能与她并齐。 「这、那以后你就叫覃彧吧。」她忽的不敢看向他,将脸侧到一边,音调绵软轻细。 「诺。」少年仍是乖顺地单膝跪地,如此应道。 用舌尖舔过一遍下槽牙,又问,「你多大了?」 「回小姐的话,从记事至今,应是第十七个年头。」少年对自己何年何日生一无所知,只记得从乞讨后的第二个冬日被捡入王府后山,而在后山那片残酷之处又熬过十五回叶落叶生。 夜风掠影,越过隔扇的镂空处,扬起一缕丁烟颊边长发,凉意乍起。 她蜷了蜷粉嫩的脚趾,这才觉得不妥。 身着的寝衣被她自作主张地改成了绸缎裙装,衣襟半滑未滑。下巴到肩膀处嫩粉的肌肤都赤条条地露在外面,分明的锁骨显出几分瘦弱,惹人怜爱。 少年虽看不到这副样子,但眸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荡着她那落在床畔的裸足,冰凉的足背顿时烧了起来。 她慌忙将脚又缩回薄裯子内,支起上身伸手放下半系的床帘。 细长的小腿连着精緻小巧的莲足,瓷白中晕开几处桃粉,少年本只是低眸答话,谁知却被美景勾缠住心神,凭空惹出些燥热来。 又见小姑娘忽的跟受惊的兔子似的缩回窝里,他赶忙将头窝地更下,双手横在发顶前,「望小姐责罚。」 丁烟心里直作嘀咕,升起一股恼意。明明两人已做了不止一世夫妻,自己这是在避哪门子嫌?如若覃彧真的气,当面挑明不就好,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扭捏。 不过害覃彧以身犯险的又确实是她,推开方枕将头埋入裯内,胸中的突然涌起剧痛,似是第一世结束时的场景再现。命运弄人,他们就没有过善终。 玉溪走前留的一盏红烛已烧尽,闺房内骤然暗下,少年耳边捕捉到床上传来细细的抽泣,那嘤嘤的调子跟长了爪子似的挠在他胸口。 主子并未发话,也无危险,再冲动也只能在脑中琢磨演出。从房樑上翻下到眼前,这个动作已维持了半个时辰。他是从暗卫营那摊血池子里爬出来的,手刃者不计其数,面对生死一瞬也没像现下这么无奈过。 这才是正式上任第一天,若是论起跪他能跪到天明,但说道揣测他人意图,那才真是狗屁不通。 丁烟将自己闷到被子里,胸口辣辣作疼,脑中一片混乱,但还记得跪在石砖上的他。 「你别跪了,快起来。」少年听到床榻中间的鼓包处传来一阵闷闷的声响,她终于止住了哭泣。 一时他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丁烟没听到背后有任何动静,气道,「叫你别跪了,听不见嘛。」 少年这才嗖地一下起身,看起来无半分酸麻迹象,硬生生地立着。 「你过来。」要求简短明晰。 「这......」少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岔子,不敢置信地回了一句。心中暗暗揣测,难道王爷未教小姐男女大防的重要性?连常年练武杀人的他都略懂一二。 丁烟见他又不做行动,喝道,「叫你过来呢,没听到吗?」 少年这才挪步至床边。 门外传来红袖的问话,「可是小姐醒了,有什么吩咐吗?」 少年当即准备翻身上樑,手腕却被一只从帐中探出的柔荑抓住。丁烟明明没用力,却牢牢将他钉在原地。 「没事儿,梦魇罢了,你下去吧。」丁烟刚哭过一场,声音中刚好带着几分未醒的迷濛。 「诺」,一阵退去的脚步声。 背后又有一物贴上,柔软还带着微微暖意,少年更是被石化一般,瞳孔也逐渐涣散,魂魄都被这个小姑娘牵了去。 丁烟咬牙又缓缓松开,糯糯道,「覃彧,对不起,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少年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小姐.......是把他当成别人了吗。 覃彧,这名似是在唤他,又不全是在唤他。 勐地想起些什么,他反身扶住丁烟,以免她会在失去支撑后摔倒。又将她小心放倒床铺上,脸上又恢復一片淡然之色,「小姐还是早些就寝吧,明日一早我会在前院竹林内教您练武。」 说罢他旋身一转,隐入房梁暗处,任丁烟又唤了两声也无回应。 这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 朝露还尚未在叶面凝出,丁烟便被带到竹林前练武。掰着指头满打满算也不过是睡了四个时辰,她连着一个又一个的哈欠。 「小姐,覃彧要传您一套剑诀,还请认真记下。」少年换了身素白贴身的梨花袍,以绢布为腰带、头髮高高束起,显得人挺拔出尘。 丁烟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听着呢。」 只见少年宛若游龙般的身姿踏空而上,折下半截竹枝又落回原地,「看好了。」 竹枝上劲,添上几笔凌冽之气,枝上缀着的落叶如青蛇吐信,气势破空,惊地一旁竹林飕飕作响。招式行云流水,带起畅畅晨风,明明尚未执剑,丁烟却能看到一片森森剑影。 第112页 手脚一番动作后,虚虚实实又归于原地,整套动作似是含着覆海移山之力,但却没半片竹叶因此落下,恍若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是整套剑法,今日小姐只用学起势,可有记住?」少年问完便准备再舞一次第一节 ,谁知面前的少女脆声答道,「记住了。」 少女有模有样地还原了覃彧的动作,除没内劲外,无半分差错。 少年暗暗吃惊,「小姐可记住全部招式?」 丁烟又将剑诀依样全部还原。 「小姐果然天资过人,接下来便需多加练习。」少年惊讶一阵,表情边又归于平淡。 虽然是套基础剑法,但教头演示后,整座后山也就他一人将其记下,他看着眼前这具娇弱的身影,眸中讳莫如深。 ...... 待天边露出第一抹鱼肚白,地空相接处晕染出一片青釉色,丁烟才停下动作回到院里。 白露正倚在廊边的柱子上打瞌睡,忽的听到耳边传来小姐的声音,「备水,沐浴,一会儿去大娘那请安。」 丁烟推门入室,留下惊醒的白露,她有些吃惊地看着跟在小姐身后的覃彧。 覃彧没有任何表情,直接凌空飞上翼角,半坐在顶上。 白露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将吩咐放在第一位,候着她沐浴更衣。 玉溪跟着丁烟一路到了正厢,湘慧郡主没让她等多久就把她召入院子。 今日影视丁兆同休沐的日子,但此处却有几分寂寥,他怕是又没留宿大娘处。 好在湘慧郡主表情还算不错,丁兆同八成留在主阁过夜,也没去小娘那边。 「烟儿,今儿倒是比往常来的更早,怎不多睡一会儿。」乌蓉低头朝身边的吩咐了两句,又道,「你还年纪尚小,说不定这身板能抽地更婀娜些。」 二郎丁耀这才被乳娘从屋内抱出,小小的肉手往眼睛上揉了几个来回,他懵懵懂懂地样子煞是可爱,这般见了丁烟,又嘟囔着,「阿姊抱。」 乳娘将丁耀递到丁烟手上,「四娘可接稳了,二郎这几日倒也变得愈发沉了。」 「哦、哦,二哥是不是还未睡醒啊?」其实丁耀有些被溺养了,一岁多的娃娃还不自己走路,老是要抱。 二郎丁耀是湘慧郡主和丁兆同的头男,长子名号被小娘那边抢走,乌蓉说什么心里都不是滋味,好在最后也生出个男丁来,争了口气。 乌蓉看着儿女双全,勾出个浅笑让芍药去传早膳。 丁烟正坐在位置上陪湘慧郡主讲着有关二郎开蒙的事,乌蓉怜孩子尚小,待满三周岁后再说。丁烟也不愿对这种事插嘴,只想提点一下母亲不要溺爱孩子。 早膳还未摆全,自屋外走入一个玄色身影。 「王爷。」丫鬟们纷纷止住步子行礼,乌蓉带着儿女也迎了上去。 第81章 朝野风云(3) 「免了,」丁兆同看向丁烟「剑练得如何?」 丁烟乖顺的回答,「从今日开始学了招式,倒也像是悟到了些什么。」 乌蓉不解,「练什么剑?」 丁兆同没有正面搭话,反而坐上主席,「用膳吧。」 乌蓉暗暗咬牙,自己好歹一介郡主,之前没生儿子遭冷遇便也罢了,但如今有了儿子依然如此,又是愤恨又是无奈。 献茗的丫鬟,着嫩黄烟纱罗裙缀大朵水仙,两缕髮丝垂落香腮边随风而动,苗条曼丽,一点朱唇未上胭脂已是十分丰润,发间插着一柄雕花木钗,端着茶水款款而来。 「王爷,这是那南边仙山上的上好云雾,清心品上一品,清晨倦意一扫而光。」素手纤纤,故意在丁兆同的视线下来回变换角度。 丁兆同只略微尝了尝,就传了下一道。 奉上的点心十分精緻,莲子马蹄蜜心糕与桂花白果刀切,只见丁兆同半阖眼睑,「阿蓉莫非此番好甜起来?」又摆手挥退在一旁侍奉的黄裙丫鬟,「下去罢。」 丫鬟抬眸撇了乌蓉一眼,见她的小指在炖盅上微微敲了两下,这才答道,「诺。」 桌上的气氛尴尬起来,丁烟连忙起身,「如此便由四娘来侍奉爹爹用膳吧。」 乌蓉见丁兆同脸色稍霁,才悄悄舒了口气。这男人真是难以揣摩,若是嫌自己年老色衰,这当家主母送上门的嫩丫鬟也还是看不中。那个偏院出生山野的侧妃若单论样貌还输上几分,但老是妄想与自己平起平坐,竟没什么能多分出他心思的东西吗。 丁兆同仅用了两块甜糕与半份乳鸽冬菇汤,外面就有人要匆匆上来通报。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用。」 丁耀其实现在还在搭配辅食,不过也一同上了桌,这没见过几面的父亲似乎又有事要离开,他伸手拉住丁兆同的衣角,「爹爹,抱。」 丁兆同将他抱在怀里哄了一阵子,也开怀地笑了,「爹爹眼前有事,下次再来陪二哥。」 「拉勾勾。」丁耀冒出一个鼻涕泡。 丁兆同未答,只是伸手揪了下小娃娃的面颊,将他放回椅中,转身便走。 丁烟也没留多久,上午还有玉琴课,琴师十分严苛。乌蓉未久留她,独自揽了丁耀到院子里转悠。 下午申时二刻后王府传出消息,府中三娘忽染重疾,婚事延期。 丁烟看着系统面板上的王府名册,有些出神。 丁兆同有湘慧郡主一正妃、杨莺莺一侧妃为其诞有子嗣,其余小妾虽数目不少但都无所出。 第113页 两位儿子,大郎丁烨庶出,现已成家,京中四品文官;二郎丁耀为嫡子,现下还被郡主当眼珠子似的护着牙牙学语。 五位女儿,大娘丁灵为庶女,嫁给当今三皇子为侧妃,而其正位空悬,据传两人感情和睦,这感情使临都城不少闺阁少女红眼;二娘丁煊为嫡女,嫁与当朝骠骑将军虞朔为正室,举案齐眉;三娘丁烑庶出,从小并未一直养在临都城,反倒送去蜀地不少时间,快及笄后才接回,于府中待嫁;四娘丁烟和五娘丁炀俱为嫡女,五娘娘胎里出来便有不足,这才垂髫年纪,却十分不受宠。 昨日傍晚他召自己入主阁,一番情深意切,很怕与朝廷扯上关系的模样。但若真追究起这几位已嫁人的姐姐,都不算很差,而且还都卷在权利的中心。这三娘告病,婚期推延,莫不是丁兆同已经看出什么端倪想退身朝野? 不过儿子才是最终继承家业的,希望乌蓉能好好教养二郎吧。 丁烟领着玉溪装作逛花园,一路踱至三娘院外。 门边有两个小厮聚在一路扫着落叶,王府内绿化面积大,种树实多,但怎么也轮不到二人同扫一处。她侧耳一听,竟连走路声都不能辨认出,而且唿吸绵稳悠长,估计是练家子。 没看到门口有通报的丫鬟,佯着脸,她准备迈入院子,却被其中一个扫地的小厮拦住。 丁烟虽矮上一截儿,但还是睨着眼,「为何拦我?」 小厮恨不得要把头埋入怀里,只是伸手栏在门外,「小姐稍等,且待小的进去通报一番。」 「三姐患疾,若是在闺房内,也是你去通报?再说了,我探望阿姊也得通报吗?」丁烟甩袖,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 这小厮和丁烟在外周旋着,而另一位早不见踪影,没一会儿,三娘丁烑身边的大丫鬟春桃从厢房内走出接见了丁烟。 「四小姐莫怪,三娘这疾乃是疫症,邪气入体,这番还不怕是让四小姐也染上?三娘在房中让奴婢给传个话,四姐的心意这边领了,来日必不会忘,多谢。」春桃一直屈膝半蹲,语气生出几分不卑不亢来。 丁烟轻嘆出声,「这般吗,那倒苦了三姐,若有什么要求我能做到的,尽管传话到嫣园,定会相助。」说完绰绰离去。 春桃目送四娘身影远去,待回神后,竟发现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 覃彧白日做武师与侍卫,夜里就换上黑袍,基本是对她有求必应,但态度依然无比冷淡。有意提起一些之前的事,他未曾记得半分,表情不似作假。 丁烟有意和系统沟通,零却总是模稜两可地回答些话,只是让她用货币升级系统打开权限。 虽然这世的少年经歷坎坷,她依然能在他身上窥见曾经的影子,特别是斜身依在树梢时仰头的模样,与前世一般无二,温文清俊,淡雅出尘,撇去一身肃杀。 这套剑招练至一半,她忽的垫脚侧身,挽出串剑花,随心所欲地变换着身姿步伐,竟有越变越轻之感。 树梢上的覃彧似乎察觉到气流走势的不同,林间枝叶随其凌乱穿空。凌厉地眼神瞬间,射向少女,只见她眼神迷离、空门大开,隐隐有走火入魔倾向。 他飞身下树,手指勾过插入土中的木剑,面对她欺身而上。 覃彧不敢伤她,自己学的大都是致人一击毙命的招数,使得丁烟在他手下又多走了竟几十个唿吸,不相上下。 他轻声喝道,「还望小姐恕罪。」,一时木剑残影纷飞,顺着力道绞住她手里的枝条,未执剑的手绕到她的颈脖后,掌击风池穴。 少女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扑进他的怀里,覃彧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喉间凸起处落下又起,如忐忑的心神。 一时浮叶飞絮沉没入地,时空似是停滞,无人动作。直到林中朝天的豁口处蒙上层烟霞,他才蓦地腾空,左臂环着不盈一握的细腰,带人朝西边而去。 避开苑子中侍女的视线,从后窗翻入房中,覃彧揽着她到床前,欲将她平放入被褥中。 少女明明晕着,唿吸平稳,但搭在他肩头上的,葱白柔嫩的指尖没入素白的粗布料中,怎么也不松开。 覃彧使劲推了推,情形反而更糟糕起来。少女先是作势松开,启唇小嘴微张,然后又环地更紧,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的肩侧颈窝内,浅浅的气息来了又去,把少年苍白的皮肤熏出一层桃色。 「哎——」,覃彧缓缓嘆出口气,心中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执起她另只耷拉在一旁的柔荑,粗糙的指腹爬上手踝,直接搭脉诊断起来。 脉象不稳,似有一股气横冲直撞,他又略施内力帮她梳理。 ...... 纸窗支起一条缝隙,粗粗闪现一双白山雀,咿咿呀呀地吟着未闻的调子。 丁烟脑中昏昏沉沉,再一睁眼已是日出东升,青天白昼,微光从窗棂的斜纹阁外散身入内,宛若一地细碎的彩光琉璃石。 记忆定格在清晨练剑的一刻,往后是一片空白,鼻端若有若无地一阵清新,嗅出是覃彧身上的松香不由地轻笑出生来。 揉揉眼角,「红袖?」 红袖推门入内,见隔扇的纱帘还自由坠着,用绳子将其挽起,「四娘今日可起得晚,好在绣娘告假,不然可又得一顿气好受。」 「昨日夜里心中不甚安生,似有野猫叫唤,夜半三更才终于着了觉。」红袖端水给丁烟洗漱,抹了脸像是还未大醒。 第114页 「这也简单,待奴婢一会儿换上几个小厮,找点粮,还怕猫儿不上钩?」红袖似乎也有听到猫叫,但昨日并未轮到她守夜。 「衣裙繁复,这几日才摸出些门道来。」丁烟来这世界以后几乎都只能靠着丫鬟帮忙才穿得了衣服,层层叠叠,近些时和绣娘学了些衣物绣品才算摸出点门道。 要说昨夜确实园内有猫叫,整个王府里只有杨侧妃处养着猫,野猫也不一定进的来,丁烟便又吩咐着,「这猫怕不是野猫,拿住后好生待着,回头也问问偏院的杨小娘处丢了东西没。」 外衫只需自己一披便可,她挥退了红袖,抬头看向屋内的房樑上,「咳嗯,覃、覃彧你在的吧。」 覃彧确实在,但自己踏于樑上,底处的姑娘甚至刚起床更衣,心中隐隐生出几分耻意。 丁烟见覃彧还是一副武师打扮,在乌色的樑上拖下缕细白的衣角,「我看到你了,之后再要练剑,还得你贴身指导才是。」 「嗯。」覃彧用袖角掩面,闷声应道。 见少女轻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的弧度撩动他的心神,覃彧觉得清明的未来也模辩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五一快乐呀~ 第82章 朝野风云(4) 寒潮南下,雪波越江,就连南蛮境内也首次看到了冰晶坠落,北方河面则全全结冻。 北越族的帐篷扎于千钟山阴面,鹅绒大雪茫茫落,如同自天而降的白幕。 风猎猎酿寒,捲起帐角,侍女裹着层层棉衣,笨拙地将帐边的石子拿起,压在帐门的布上,挡住灌入的雪籽。 左贤王立在帐侧,言语激动,「大君,饲料将近,粮剩不多,已有有数家人斩杀马匹为食。」 扈边将手架在腿上,急急出气,「我们扎帐之处已算越过边境,再往南就要翻山,汉人一直仇视我族。」 北越人主要活动于千钟山以北,逐水草而居,不断迁徙。于他们而言,冬季永远不是好过的,寒冷少粮,积雪覆盖,马匹难以活动,万不得已之时只能压榨边境居民,屠村扫粮。 近年冬季愈发漫长,山脚下的天然草场面积日益缩小,但如何也比不过这个寒夜,雪堆积成团落下,遮天蔽日。扈边知道队尾已有逐渐掉队的、被埋入雪地的民众,还有越往山那边的流民。 「仇视又当如何?祖辈曾与汉人签订盟约,但明周皇帝又何曾遵守过提供草料的誓言?现在受难的是我族子孙,何不干脆就此南下,拿下那明周朝廷?」左贤王上前两步,将脸凑到扈边面前。 雪籽若石,击打在大帐外壁,「啪啪」直响。 扈边站起身,抬脚绕着木制矮几走动,「这,于理不合,且我族人皆兵疲力竭,以何南下?」 左贤王将腰边配件取下,递到扈边面前,「臣弟愿做主帅,打头阵。我族有数月遭遇寒潮,如此这般便越发渴望水草丰茂、衣食富足的南部,雄心才是打仗掠夺的灵魂所在。」 左贤王扈宗是扈边一母同出的亲兄弟,若真翻山往南,一定兇险,扈边一时无法定夺。 一小卒自外掀开帐门,匆匆入内,外衣还凝着些细碎的冰茬子,「大君,大和氏怀着身子十分弱,近日左帐内炭火不足,又极具短粮,似乎有流产之兆。」 扈边眉头一拧,随小厮迈步前往左帐。 帐中阴冷,血气沖天,火盆内炭火已燃尽,只剩下些许火星。大和氏半卧在床上,身上只披着一床单薄的兽皮,手指被冻得青紫,嘴角细碎地□□着,「大、大君,孩儿,孩儿似乎保不住了。」 扈边大迈步至床边,将身上的披肩盖在她兽皮的上面,拽着大和氏的手,「瞎说什么,一定没事。」又朝一旁的侍女道,「去添些炭,再端点吃的来。」 侍女端着满是血水的铁盆,还是立在原地不动,扈边见此怒道,「怎么听不见吩咐了是吗?」 扈边身材魁梧,浓眉怒目,高声一喝甚至能惊到甚远的鹰,侍女吓得双手直抖,盆中血水也似血珠般洒出落在地上。 她连忙跪下,丧着声音道,「大君有所不知,主帐的炭火都比不上之前旺盛,右帐近日即使比大和氏得宠,也仅仅只能点燃些火星子。」 大和氏依然嘤嘤地喘息着,声音如同细细的针尖扎入扈边的心窝,「炭火从主帐中岢扣出来,吃食也取我的,快去。」 看着这副从小陪着自己到大的女子,心中升起浓厚的无力感,他轻轻抚上她的面颊,也不顾赃污环着她希望能给予一些热度,「再忍忍,一会儿吃点什么,巫医正赶来呢。」 扈边只觉得在帐中颇有度日如年之感,惴惴不安,侍女好一会儿才取来一碗温热的肉汤,递到他手中。 他代替和氏尝了尝,温温地还带着些腥气,勺子还没申到和氏嘴边她就干呕了起来,却吐不出东西。 「还不赶紧添炭热汤?」扈边又吩咐道,又支了帐门外的小卒去拿点风干的肉。 大和氏多多少少忍痛吃了些,巫医从外赶来一诊,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掀起披肩和兽皮,大和氏的身下一大团凝住的赤黑色血块,巫医瘪嘴无奈,「大君,大和氏此番怕是还需好好调养,伤及根本了。」 扈边不做声,只是紧紧咬牙,腮边鼓起一串青筋,让侍女照顾好和氏出了帐子。 第115页 自此北越翻山南下,势如破竹,所到之处不留男性活口。 ———————————————— 临都城朝堂大乱,一时众大臣纷纷献言。 乌和裕年过半百,头髮鬍子皆染着几分斑白,坐在龙椅上目光还有几分呆滞。 「皇上,北越蛮子南下,边关吃紧,若再不调重兵防守。他们绝不会就此罢休,我国北境臣民也难以明目啊!」参知政事竺成周虽然鬚髮尽白,年事已高但看起来比乌和裕还更精神几分。 「臣附议。」朝中众人皆和声贊同。 很过了一阵子,乌和裕才拖着长调,「众爱卿说的有理,诸位觉得该派哪位勐将?」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臣愿推荐定远王丁兆同,定远王爷曾平定淮江之乱,又打退南蛮,经验定是远超常人。」 朝中似是有人细细声表示贊同,但皇帝却一直没做答话。 翰林学士这才道,「定远王爷虽然骁勇神战,但年事已高,为何不派我们新生的勐虎——骠骑将军,虞朔正直忠诚,祖上三代皆为名臣勐将。」 这边又有人细声表示贊同。 但皇帝还是倚在龙椅上,抬眸望着远方,没有答话。 少保抚了抚襞须,嘆到,「何不给尚无经验又熟读兵法的皇子们一个机遇?这已是年轻人的天下,骠骑将军领兵,皇子坐镇,一能稳定军心、给人气势,二者临都城内也需有能将守在后方,定远王无疑是不二人选。」 乌和裕贊道,「实为好计策,那便使骠骑将军虞朔为大将军,三皇子为右将军与参谋,另派家乡位于边境处的礼部侍郎为谋事,对地形形式也能有更多了解。」 众人领旨退朝,各自散去。 观文殿大学士庞交凑到丁兆同身边,「王爷这此番被留守临都城倒也不是坏事。」 丁兆同与他隔着约有两人距离,神色平淡,「何以见得?」 大学士作势往丁兆同近处凑去,被丁兆同一个错身躲了开,「庞大人靠这么近作甚,大大方方的说我也大大方方地听。」 庞交被这么一躲之下也没有别的表情,依然面色谄媚,「这不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儿嘛,虽然王爷定是没有野心,但有些人还是会恶意揣测。」 「听不懂,庞大人要是执意与我打暗语,我们今日就此别过吧。」丁兆同一挥袖子,步子快了起来。 庞交连忙跟上,「王爷可别与小人这个读书人一般见识,胸中有点墨水而已,真正论起实干,还是王爷厉害。小人只是和王爷唠唠,一表内心敬佩。」 丁兆同冷哼出声,「不用唠了,马车就在门外。告诉你们家主子,我丁兆同绝无二心,圣上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庞交依然一脸笑,「王爷这般,小人定也是这般,您慢走。」目送定远王府的车轿逐渐远去,他才收起了脸上夸张的表情,也回到自己的轿子里朝小卒一阵吩咐。 皇帝的情况却说不上有多好,下朝后也没处理呈上来的摺子,反而回到养心殿传膳,又招来贞妃于一旁伺候着。 皇后一听边境战事要了三皇子监军,心中倒是暗喜,太子依然坐镇临都城就甚好。但又传来皇帝召贞妃伺候用膳的消息,表情也凝重起来。 菜嬷嬷劝着,「这将三皇子派去了边疆,又有战事,给贞妃点甜头尝尝那是必然的。」 皇后目光沉沉,面色淡淡,「这我当然知道,但皇上最近身体抱恙,还是得担心担心。」 「那娘娘的意思是?」菜嬷嬷揣测着皇后的眼神。 皇后起身看向窗外,「没别的意思,传话给小厨房,今日我亲自下厨。」 ———————————————— 这已入冬,丁烟每日依然得晨起练剑,不过这番下来和覃彧的关系有很大拉近。 练出一身薄汗,回嫣园的路上遇到三娘那边的侍女春桃,说三娘已大好,望能请四娘入院一叙。 丁烟点头答应,还是先回了趟嫣园。 待她带着红袖顺着长廊来到三娘处,发现丁烑已经煮好茶跪在榻前等她。 丁烑之前养在蜀中,两人相见甚少,这一番才算得上正式打量。 女子与丁兆同给的画上容貌肖似,英气中又添上几分憔悴与惆怅,不知从何而来。她今日一袭素白罩衣,水蓝如意月裙,淡雅非常,全一副不欲争芳的模样。 丁烑起身邀坐,「说来似乎是我们姊妹两第一次见面吧?四姐真是容貌艷绝,三娘自愧不如。」 教科书般的回答,全无半分亲近之意,丁烟只好照捧回去,「三姐这是什么话,你这自带潇洒,若不是病气未散,又有几人能比?」 丁烑眉间细拧,嘆气道,「上次能有四姐来拜访也是幸事,奈何此疾会传染,只好避而不见。」 丁烟坐在小榻前细细打量,丁烑与画中相比也并没瘦多少,不太像是大病刚愈。衣着清雅反而脂粉浓妆,弄得面目精緻却与整副装扮不搭。 春桃的目光也是经常扫向榻边,但眸子注意的不是她,而是对面直坐的丁烑。 怪哉。 第83章 朝野风云(5) 北境来报,敌军骑兵英勇,我军屡战屡败,已失三座城池。 临都城朝中人人自危,添上这份,已是翰林学士第三次上奏。 「安德才啊,这平元明又上奏请丁兆同出征,你怎么看?」乌和裕半仰着头,木愣愣地盯住殿内高耸的红木穹顶。 第116页 安德才微微弯腰,目光游移,「这,这种国家大事,奴才哪敢妄议?」 乌和裕摆了摆手,袖袍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玄色锦衣上的金线盘龙凹入胸前,衬出他的瘦弱,「且说,朕恕你无罪。」 「那......那奴才就直言了,北越蛮子曾同先皇签订合约,而我朝也未照做。大雪漫漫扬扬,蛮子南下为活命,我军北山,面临着的是前所未有的寒凉艰苦,整顿需要时间和需要经验,虽战败犹勇勐。临都城被江河所夹,退一万步蛮子不善水战,奴才认为这里的稳定才最重要。」安德才嘴上连连,埋头低声不断。 马屁似乎拍到乌和裕的心坎中了,他绕了绕颈项,咔哒咔哒的骨脆响,「那这摺子就不批了。」顺手抄起矮桌上的纸张,一把掷于安德才脚边,「拿去烧掉吧。」 「诺。」圣心难测,说是恕他无罪,但太监议论朝政已是逾举,安德才退出殿外才大声喘息起来。 ———————————————— 定远王府内三小姐婚事一拖再拖,丁兆同这日又请期回来。 丁烑被召到主阁,水芙色银丝鸾鸟披风搭在肩上,绒毛广领衬的脸儿精巧,后摆拖地却没有牵衣的丫鬟,春桃只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 庭内积雪来不及扫去就又盖上一层,曾经的石子路上平滑一片,只那衣摆后缀着两条白线。 主阁内火烧的十分旺,但丁烑未除披风,由着冰粒化掉后将袍子晕成深色一团还拖到地板。 丁兆同背身负手而立,数着丁烑三叩首的声音。 「父亲。」丁烑叩罢仍跪于地面。 「吉日已订好,这月廿一。」 屏气凝神,生怕惊扰到什么,但听闻日期后仍心口钝痛,「为甚么?」 「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不清他的表情,玄色背影愈发冷漠。 「就当做没这个三娘,不可吗?」峨眉紧蹙,泪水终花了妆面。 阁内一时悄然无言,唯烛火摇曳生疏影。 「不可。」 玉齿压唇,声颤颤,「三娘求您了。」丁烑没了法子,咚咚咚地磕头。 「哎——,为何不懂为父一番苦心,你那未来夫君祖上三代清明、忠心耿耿,必然是坦途。」 「纵他千万般好,于女儿而言,也比不过朝晖半分。」 「行了,不必争论了,回你的院子待嫁罢。」丁兆同高声唤道,「春桃?」 丁烑咬碎一口银牙,「女儿自己能走,别唤她。」 逃也似的奔回厢房,这还不若染上重疾,就此西去。 主阁处丁兆同依然保持着原样。 自墙侧窗外跃入一个黑衣黑面的身影,翻身单脚跪在丁兆同身旁。 「主上。」 「近日情况如何,剑法学的又怎样了?」丁兆同缓缓转身,将手按到少年的肩上。 「小姐天资过人,学得倒也比常人快。」 丁兆同拍拍他的肩头,从怀中摸出一青花瓷瓶,「这个月的解药,先服红丸再用黄丸,顺序不可错。」 少年拨开瓶盖,将两粒药丸倒在手心,依次吞咽入喉。 「四娘可有不寻常之处?」 少年摇头,「未见不寻常之处。」 「那便再好不过,近日朝中可能会大乱,护好她。」 「诺。」 「你回去罢。」 少年一路乘风,闪身消失于主阁。 嫣园小姐闺房内还留着盏灯,床中微微鼓起一团,唿吸绵长,怕是已经睡着。 覃彧跃上房梁,他已经很久没在床上平躺着睡过了,房梁处逼窄,习惯便也能习惯。 梁下传来一阵嘘嘘嗦嗦的声音,衣被摩擦。 「覃彧,你去哪儿了?」语调似乎还带着几分迷煳,该是被他惊醒? 丁烟练武进步很快,五感也比之前敏锐了。 覃彧轻声,「哪儿都没去,樑上有些窄,刚翻了个身,怕是惊扰到小姐了。」 木板发出咿呀呀的声响,丁烟坐了起来,被褥从肩膀滑下,「覃彧。」 「嗯?」覃彧答地温柔亲近。 「没事。」丁烟想了想,又躺倒在床中。他是在说谎吗?自己明明一直都没睡着,还不知道他走了足有半个时辰。 心中甚不是滋味,但还是唤道,「覃彧?」 「小姐请吩咐。」 「你别睡房樑上了,软塌不是还能睡人吗。」丁烟语气平和。 「这......于理不合。」 丁烟不耐烦起来,「什么合不合?这是吩咐,不是请求,懂不懂?你不是我的暗卫吗,难道有二心不成。」 覃彧唿吸一窒,心跳到嗓眼,「诺。」 半天又补充到,「小的......小的自是没有二心,小姐睡吧。」说完便合衣躺在一旁的软塌上,不做言语。 ———————————————— 德观三十八年,守边大战才刚拉开序幕,临都城内大乱。 宫中传出消息,皇帝陷入昏迷,其弟睿王郊区屯私兵,并趁此造反。 定远王府内本一切如常,直到杀入一队精兵。 这队精兵虽训练有素,但却不敌王府寻常的扫地小厮,反被困在前院。 队长鲁莽相貌,倒也十分勇勐,手执红缨枪,两招挑开前方拿棍者的帽子,直指其眉心处,威胁到,「带我去见你们王爷。」 第117页 「呵,小人仅一介小厮,你这队人都被围了个严实,至于小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被挑掉帽子的他甚至还往前一步,红缨枪尖在其眉心剜下一块肉,鲜红的血色从额头绽开,「刺吧。」 「你!」队长气急,鬍子张牙舞爪地动了起来,他一枪下去捅破其头,打个对穿。 门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大队人马在外将王府围了个严实,铠甲反射着火把的红光,将前院染成透亮。 丁兆同这才从院外走出,深蓝色长袍齐脚踝,腰间缎带挽成结,大剌剌地立在这个队长面前,「听说你要见本王?」 队长抱拳,「王爷可好?」 「不好,你刚无故刺死府内一无辜小厮,本王怎生好得起来?」丁兆同面若冰霜,院内其余小厮见他手势纷纷放下武器。 「王爷可别误会了,小人是睿王派来讲和的,如今圣上年事已高,决议混乱,又陷入昏迷,太子过于仁慈,三皇子远在边疆平乱,谁知要多久才能反朝?」队长说着甩开手中的红缨枪,半截木棍尾部入土,「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一日无明君,王爷深明大义,若转而支持我们睿王称帝,共享这万里江山又有何不可?」 丁兆同深处一只手,手指摆了摆,「你还不够格和本王谈判,叫睿王本人来对峙。」 队长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王爷说笑了,这定远王府门外牢牢围着三千余精兵,想抓您就是瓮中捉鳖。」又当场变脸,「敬酒不吃,就不怪我汪某人餵罚酒了!」 只见那大汉身材的甲冑队长抽出腰间别着的长剑,抬脚往丁兆同面门而去,「看招!」 丁兆同足尖点地,勾挑起落在死去的那名小厮身边的长棍。 木棍与丁兆同近乎一时腾空,他伸手抓住木棍,一个翻身,脚掌在那队长的剑尖借力一点,另一只脚踢开泛着银光的盔帽。 队长没想到丁兆同动作竟如此矫健,欲向后弯曲身子让他失去平衡。 这一后倒反而顺了丁兆同的心意,只见他旋身迴转,腾空的脚踩在队长漆黑的大饼脸上。 这大汉还很有几分蛮力,额头顶着丁兆同一整个人,脸已憋得通红,也没倒下。张嘴大声一喝,撑着腰直起身来。 丁兆同体态轻盈,衣袂翻飞,木棍虽舞地生风却没一招主动攻击。 队长气急,就连束起的长髮也散乱开来,招式直出破绽,处处空门大开,剑尖所指直向院中叶子落光的枯树。 丁兆同伸脚一铲,将队长绊倒在地。 前院的雪未清,路面经过踩踏而凝结成冰,愈发湿滑起来。大汉的甲冑打地完整也笨拙,只能一屁-股直直坐下倒在雪地里,朝更低洼的地方滑去。 木棍从丁兆同手中飞出,斜斜擦着这个队长的大腿牢牢打进雪地内,将队长钉在地上。 「你尾椎骨已碎,让门外的小兵抬着去医馆诊治吧。本王还是那句话,要谈判你们都不够格,要睿王本人亲自来。」说罢甩袖入了院内,高声吩咐一旁观战的小厮,「他们在府外站多久,你们就也站多久,看谁能熬死谁。」 小厮门一字排开,规矩地立正站好,齐声答道,「诺。」 待远去进了内院后,丁兆同才召来管家,「夫人和小姐们都如何?」 「回王爷的话,王妃和小少爷都由人护着从密道里离开了,但侧王妃却不愿离开,说定要等着王爷一起逃。」管家突然住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也一併说了,墨迹甚么?」 管家这才颤巍巍地道,「三小姐她趁着城内起乱的岔子逃了,春桃被勒,窒息而亡。一路行迹干净,怕是有人从外接应。」 丁兆同蹙眉,「罢了,去柔儿那吧,也是该陪陪她了。」 第84章 朝野风云(6) 密道的另一头通往城郊,湘慧郡主牢牢地将丁耀抱入怀中,「还能去哪儿?王爷呢,他怎么还不来?」 开路的侍卫目光如炬,「蜀中才真正是王爷的地盘,吩咐小的将王妃与小少爷小姐送往蜀中。临都城内局势不稳,需要他主持局势,王爷自保绝对够了。」 城门还未完全封-锁锁,但大家或多或少地察觉到,这王朝可能要变天了。流民一个叠一个,摩肩接踵地挤出。 门廊的另一侧一人执鞭骑马,噼开人群越出城门外,马背上绑着缰绳牵延着一架木车。闪避不及的人有被鞭子抽到的,也有被马踏过的。 骂声尚未应过来,马车就沿着大路没入林中。 倒下的人被后来的脚步淹没,低到泥土里化为尘埃。 乱世残雪漫漫,白骨横尸遍野。 马车是来接应湘慧郡主和小姐少爷的,马夫催促着众人上路,乌蓉心神未定,丁耀也哭了起来。 按理来说正该是他就寝的时候,这档子反而在马车内颠簸,又哭又闹。 丁烟从怀里掏出一纸团,里面包着些甜味糕点。她将手往里衣处蹭了蹭,捻起一小块碎掉的苏蓉桂糕放入丁耀口中。 小孩好甜,含着吃食顿时住了嘴。 借着月光,她看得出乌蓉额头蒙上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她有取出一方小帕,给乌蓉揩了揩汗珠。 「如今临都城内大乱,你我三人逃出,二娘可怎么办?那个将军可是去了北境,偌大个府内没个可以当家做主的男人。」乌蓉现在的心境就和这石子儿路上的马车一样,一颠一颠地。 第118页 丁煊实际上也随军去了北境,就是害怕乌蓉担心才未告诉她。 这北方的境况甚至还不如临都城内,丁烟决定先顺着乌蓉的话劝劝她,「娘亲,可别忘了二姐是如何与姐夫定情的,她的身手可不输于一般男子。再说了,父亲不也还在临都城内吗,别太忧心了。」 「你说王爷是否会怨我,虽说让幼童与女眷先逃,那杨小娘倒是精明地很,尽在他面前显现真情。」丁兆同和乌蓉的关系本身就不算亲密,此番去蜀中,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娘亲又多想了,父亲让我们先逃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危。二郎可是定远王府的正统继承人,留在府中才是真危险。」丁烟此番出逃连个侍女都没带,覃彧更甚,就没见过他的影子。 马车外还细细地飘着雪,车轮压在地上略微有点打滑。 「吁——」,马夫勒马后,又顺着往前滑了一段。 侍卫在马车豁口外行礼,「夫人、少爷、小姐,还请你们下车随我登船,此去蜀中还是水路更为妥当。」 乌蓉将丁耀严实裹好,以免寒气惊了小孩的身子,这病了也找不到医师。 丁烟先翻身下了马车,没理会侍卫递过来的膝盖,站稳后伸手去扶乌蓉落脚。 乌蓉见丁烟整个人都在空中掉了个个儿,面上不悦,「姑娘家家,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丁烟还未来得及答话,侍卫就抢话道,「夫人,快些吧,迟则生变。」 舵口没几步路,水中飘着一中型船舫,屋内亮着烛光。屋外船头立着一人,执剑着轻装,定睛一看,竟是覃彧。 玉溪从舫内匆匆奔出,见到乌蓉和丁烟后,忙来接应。 奇怪,覃彧短时间内逃出又找船还说得过去。这玉溪怎么有如此快的脚程?逃出暗道前还在嫣园内,这一晃眼就到船上来了。 乌蓉不疑有他,将丁耀送到玉溪怀里,当即便登了船。 看来自己身边的人,还都有点来头。 前往蜀中顺风逆水,这水路,怕是得走上几个月。 乌蓉疲乏地厉害,当即就和丁耀一路被玉溪伺候着就寝去了。 风畅畅,雪飒飒,好歹江面依旧水波粼粼未曾结冰。 丁烟脸颊被冻得通红,浓长的眼睫毛上沾着几滴融化的雪水,她呵出一口寒气,「覃彧?」 「小姐怎还不就寝?」覃彧恍惚感觉不到寒冷,面色如常。 他踩在甲板的箱子上,丁烟这样站着矮他很多,索性就半蹲着倚在他脚边,抬头望着他的脸,「不都是你陪着我吗?你不睡要我怎么睡?」 丁烟老是在他身边自称为我,而且语调还那么绵软。她的脸颊和鼻尖都冻得通红,他似乎想伸手为她拂去飘雪。 手伸到一半觉得逾越,想收回又被女孩牢牢扣住。 触电一般,想抽,对面的人儿和自己的身体都在拒绝。 见他无措,丁烟觉得之前的那些猜疑都被抛入脑后,漾出一个甜笑,「走吧?不护着我嘛?」 小手很凉,覃彧运转真气,注入她的身体里。 丁烟虽然这么说着,但却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覃彧四下一看,弯腰抱起丁烟,足尖点地飘入厢房。 丁烟被送到床上,她无意识地撒娇,「不要把我放到被褥上面好不好,这一身好脏!好歹也让我擦一下。」 覃彧的耳根逐渐闷上一层粉色,假装咳嗽两句,「是小人考虑不周。」 「谁是小人啊?你这么高,还小嘛?」丁烟一脸天真。 「那就是在下,在下去给小姐备水。」覃彧说罢转身欲走。 衣角被丁烟扯住,「不准,就自称为我,有什么问题嘛?」 覃彧回头,抓住丁烟扯着自己衣角的手,「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丁烟故意摇头,甚至凑地更近了,眸中含水,一汪春情,「不知道诶,在和武师交流感情?」 这下覃彧不知是耳朵,面颊也烧了起来,「你在说些什么!」 「咚、咚、咚。」,屋外传来敲门声,接着就是玉溪的声音,「四娘?」 覃彧瞬间撤回手,孤男寡女,烛光摇曳,暧昧非常,一时不知躲在哪里。 丁烟指了指床下,但又把脚横在床栏处,「怎么?何事?」 覃彧情急之下,拉开丁烟的腿儿,钻入床板下。 「伙夫烧了点热水,刚才情况紧急,怕您受惊。天寒地冻的,可要水沐浴?」丁烟没让玉溪进门,她便乖乖地立在门外。 丁烟朗声道,「若是有现成的就备水吧,若是还得再烧便罢了,船上的东西用一日少一日。」 「这是王妃与小少爷余下的,那奴婢便唤伙夫抬木桶进来。」玉溪说罢推开房门。 房内明明没烧火,却有几分热气,不过与木桶内氤氲而出的蒸汽相比不值一提。 覃彧在床底如坐针毡,一会儿是一阵细小的衣物摩擦声,一会儿又是水波漾起佳人入浴。他恨起自己敏锐的感官,某种不能言说的浪潮一阵又一阵地将他吞噬。 床单虽说垂坠下来,但还是留有一扎的缝隙,眼睛控制不住地朝那一抹光亮看去。这年轻姑娘又不着罗袜,赤脚踩在木板上,晕开一大团水汽。 覃彧咽了口口水,已不知今夕何夕。 再缓过神来,佳人已沐浴完毕,头顶的木板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抖落一阵细小的灰尘。 第119页 「人都走了,今晚你准备就睡床底嘛?」 见他从床底翻滚出来,发顶还沾着些碎屑,丁烟指了指一旁的垫絮与被褥,「你快去洗洗,委屈你只能睡地板了。」 覃彧逃也似的从窗口越出。 ———————————————— 北方情况依然严峻,好在大雪积得厚,北越人的马匹也会陷入雪地里。 明周军队也临时支了帐篷,虞朔愁眉不展,已是两日滴水未进。 丁煊一身戎装,端着食盒入帐中,「夫君,这是刚熬的清粥。」 虞朔没理,盯着地图不做声响。 「形式再怎么严峻,也得吃饭。」丁煊将温粥从盒中取出,用汤匙舀了一小勺递到虞朔面前,「用点吧,啊——」 虞朔依言乖乖张嘴,吞下一小口。 「这雪真的大,从小就没见过这般,恍若洪涝。昨日在雪地里丢了一枚钗子,今日再找都被雪盖了个严实。」丁煊下意识和虞朔细说些琐碎的事儿,希望他能转移下注意力。 据中原来报,睿王逼宫,这北边若是拿不下来,再回临都城就是另一片天地了。自古带兵,若是胜仗风光无限,若是败仗,将领杀头问罪,丁煊心中也不好过。 「今日埋入的东西,立马就看不见了......看不见!」虞朔似乎灵光一现,想起来甚么的样子,勐地在丁煊脸上烙下吻吻,「夫人可真是我的小福星。」端过她手中的瓷碗,三两下将清粥喝尽,出了帐门。 丁煊不知是跟还是不跟,中原大乱一事来源于父亲与她的鹰书,虞朔和三皇子都完全不知情。 她的信里还写了些有关大战的事,女儿家本不应搅和,还是等那边有消息再说吧,至少希望北方不要再败了。 虞朔一路去往三皇子帐中,见他面色不虞,大掌落在其肩上,「三皇子!这边有对付那群骑兵的法子了。」 三皇子却并非担心北方战事,这仗输赢与否主也不至于死,但临都城内睿王若是成功逼宫,那他再回,定有杀身之祸。 见到虞朔一脸兴奋的样子,他先请他坐下,嘆到,「虞将军可有得知今日临都城内部的事?」 三皇子面色极差,想来不是什么好事。虞朔心中大概有底,又不敢直说,只好连连摇头,一脸茫然,「何事?」 「睿王他,造反了。」 第85章 朝野风云(7) 临都城内皇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乌和裕依然昏迷。 皇后揣揣不安,唤了轿辇直奔养心殿。 未想殿门前被拦下,安德才依然一副谄媚的模样,佝偻着身子挡在路中间,「皇后娘娘。」 皇后一脸不愉,「让开。」 「皇后娘娘,这也不是小的能决定的,皇上清醒前有吩咐,不准放任何人进入养心殿。」安德才微微露出他那一口细细的黑牙,满脸褶皱。 「这是要拦我?不过是个狗奴才。」皇后见安德才一脸油腻,更加厌恶。 安德才原地动也不动。 「滚!」皇后朗声骂道,作势要与安德才撕扯起来。 养心殿内传出一人的声音,吴侬软语、似水如歌,「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皇上这儿有臣妾照顾着呢。」 手攒成拳,尖锐的小指陷入肉里,皇后窝起一团火。贞妃这个贱-人人可爱给她找绊子,如果老皇帝真就此驾崩,万这个贱女人篡改圣旨可怎么办。 三皇子坐镇北方,虽连连战败,但手握上十万兵权。这圣旨一下,直接调头往临都城来,再同北越签订合约,他那位置不是得地名正言顺了。 「来人,上座儿。」皇后挥手示意。 皇帝确实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入养心殿,但却未说不能等在殿前。 皇后的命令不能不听,安德才招来两名侍卫,不光给皇后备了座儿,还在周围架起一圈帘子,烧旺了炭火。 即使如此,殿外依然寒气通天,放眼望去,满目白色。 见皇后勾了勾小指,菜嬷嬷赶紧凑到跟前俯下身子,皇后也不怕说悄悄话会隔墙有耳,对着她吩咐着,「去看看太子是怎么回事,这么紧要关头还坐的如此之稳?」 「诺。」 说完看向安德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东西,「过来。」 安德才猴着身子往皇后的椅子那边靠近两步,「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皇后示意他再低头,嘴巴凑到他的耳边,将手上一叠银票塞到安德才的拂尘柄上,「这是给你的。」 安德才目光利索地转了一圈,先将银票塞到衣襟内,才慢慢道,「这般奴才哪好意思啊?」 「哼,收都收了,还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安德才这才止住笑脸,凝神屏气,悄声又问一遍,「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皇后做出一个拿笔写字的姿势,安德才立马心领神会,招人送来笔墨纸砚,「皇后娘娘此时诗兴大发,危急之际欲创作一番,来人,笔墨伺候!」 皇后写道:[皇上清醒时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字迹与她那泼辣的性子一如两人,起笔轻巧、行云流水、走势婉约,落笔如云烟忽现。 安德才回:[除吩咐了不准有任何人进入养心殿外,未曾有不妥之处。] 这笔迹全然不似一名太监,笔走龙蛇、抑扬顿挫,雄奇有力。 [可知传召了哪名太医?] 第120页 [这,奴才记得太医院叫得上名号的,几乎都来给皇上看过诊,都诊不出个结果。] [贞妃呢?她是如何在内?] [皇上昏迷前恰逢贞妃侍寝,后又让贞妃侍疾。] [贞妃可有不妥?] [贞妃连个宫女都没待在身旁,倒是有几分不寻常。] 贞妃面上好似江南那边的娇巧女子,但内里却极好排场,只要是不出身份的,能如何奢华,就绝不会压着性子。 难道说她早就知道皇帝昏迷之事?所以才孤身一人在这养心殿内...... 给菜嬷嬷传话的宫女此时咋咋唿唿地疾走而来,刚想张嘴被菜嬷嬷一把捂住嘴巴。 皇后朝宫女挪了挪下巴,菜嬷嬷这才将宫女带到养心殿的檐下。 「可会作诗不曾?」 「回皇后娘娘的话,从小家境贫寒,未读过几句诗文,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声音颤颤巍巍,但执笔写字一点也不含煳。 [太子他,不在东宫。] 「那可识字?」 写完见皇后点头,宫女将她与安德才写了字的纸一併拿在手中团成球,「字还是识得一二,虽然皇后娘娘这诗奴婢不懂,但字是顶好。」 「依我看,这字不见得怎么会认,马屁倒是一流。行了,诗我也作了,天气太冷,摆驾回宫。」 宫女将团成一团的宣纸丢入一旁的火盆内,跟在皇后的轿辇边。 安德才晕了晕嗓子,大喊,「恭送皇后娘娘回宫!」 待皇后走远,他才暗下脸色。东宫太子不在其位,不管是逃还是与睿王结盟,都不会有好下场,自己这个大内总管又能作多久呢,周旋在各位贵人身边,就同刀尖上行走。 他早已老去,鬚髮尽白,何日才能告老还乡? 皇后心中疲惫,若无允许,想亲自去东宫见太子简直天方夜谭,此时他不在,还能去哪里。 太子跟着太师一路长大,心中仁善,要说逃跑,他还是有那么一两根皇家根骨。若是和睿王结盟,就更不可能了,这局势扑朔迷离,自己又该往何方? ———————————————— 明周王朝尚黑色。 只见那顶八人抬的大轿子通身玄黑,还绣有金线游龙,定睛一看,龙生五爪,帝王标配。 睿王端坐于内。 只见轿子落下,一浓眉剑目,颧骨略高的男子从轿内走出。 定远王府外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士兵自然分开,让出一三人宽度的豁口。 睿王跨步入内,身后跟着一为其举伞的小厮,小厮身材不高,伞柄摇摇晃晃,根本起不到挡雪的作用。 睿王头顶没一会儿就蒙上一层冰晶,「定远王爷近来可好?」 前厅内传来一阵似钟般洪亮的声音,「睿王,请到前厅一叙。」 睿王倒也依言照做,身后的侍卫又恢復成了层层环绕,水泄不通的模样。 王府前厅面积不大,但地砖平整,上面还印着海棠花纹一路蔓延开来。 定远王丁兆同正坐在主位上动也不动,手中还端着一个茶碗,微微开盖,热气裊裊,似乎是在闻气味。 「没想到这府内倒是低调,你定远王一副不参与皇室争夺的模样,可真是对权利毫无贪恋?」睿王见他没让出主位,一点也不恼,反倒是入了客座。 丁兆同没回答,反而对着一旁的侍女道,「客人来了,还不赶紧看茶?」 侍女身姿曼妙,若要论起,就是那日乌蓉欲在早膳时献给他的人。 这女似乎深谙其道,故意走得磕磕绊绊,茶水还不曾渐出。 「定远王爷可是好福气,娇妻美妾不说,就单单是侍女都好一番风姿。」睿王接过侍女手中的香茗,顺便一把握住她洁白又透着粉嫩的柔荑。 侍女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完全抽不出,一副为难样子,「王爷这是作甚?」 睿王未直接回答,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反而偏头向丁兆同,「定远王爷何不与本王合谋?你这王府内的地砖可也不是凡物,太和殿内的规格,让皇上知道,可是要杀头的。」 丁兆同不卑不亢,「睿王爷说笑了,这地砖本是皇上所赐,小人将它放在前厅,也是方便接待皇上,有什么不妥?」 睿王似乎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 「睿王爷若是真想合作,就这么点诚意?」丁兆同打开盖子抿了一口,「这茶味道不错,王爷可以品品。」 睿王不愉,大掌牢牢地掐住侍女的腰部,只见她小声道,「王爷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问完后纤縴手执起茶杯送到睿王面前,「王爷要不然还是尝一口?」 睿王也不好当面拂了丁兆同的面子,只好顺着佳人的手抿了一口,含在嘴里贴上佳人的唇瓣。 唇齿交缠间,茶水全被哺给了侍女。 半晌,睿王才将她放开,侍女依偎在他的怀里大肆喘着气,并无大碍。 「人来了,茶本王喝了,丁兆同你还想怎么样?」睿王佯装怒意,一拍桌子打掉白胎素胚的瓷碗。 「啪」一声脆响。 丁兆同也不恼,淡淡应付,「要是想让我选择您这边,您就要给小人摆上的筹码。睿王爷在临都城内外确实有屯兵,但骠骑将军和三皇子只要领兵南下,您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又做得了多久?」 「所以本王此番拜访,正是想向王爷寻求帮助。您在蜀中有人气,也有兵力,若是您让他们北上和三皇子对立,我们不是就有胜算了嘛?」睿王说罢顿了顿,「筹码本王不是没有,其一,若定远王爷决定帮我,事成以后我能让您回蜀中称王称霸,共享这天下也可。其二,尊王妃不是带着王爷的嫡子走水路回蜀中避难嘛?半路上有我的人,放不放行,还是本王说了算话。」 第121页 丁兆同脸色大变,直起身,「你说什么?」 「就像你说的嘛,手上没有筹码,本王也不会和你谈判是不是?」 「你!大丈夫之间的事情,为何要牵扯到女眷?」丁兆同手搭上剑柄,一副欲动手的样子。 「王爷在冲动行事之前,还得为您的妻儿考虑一番不是?」言罢他甩甩手,揽着怀里的侍女往门外走去,「得去看看我那个哥哥在养心殿里,养的如何了。」 第86章 朝野风云(8) 「且慢。」丁兆同自后方叫住睿王,「殿下若想见皇上一面,大可不必去往养心殿。」言毕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睿王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金线龙袍的男人被丫鬟扶着,步履蹒跚地来到厅前。 丁兆同起身将主位让出,并迈步于那人另一侧,扶其入座。 檀木镂空高脚凳有些凉,丫鬟给添上了绒垫,乌和裕的腰背有些佝偻,气息不足,但精气神儿却一点儿都不萎靡。 目光锐利地探向睿王,「皇弟啊,朕这么多年以来,可是待你不薄吧?」 睿王一双丹凤眼瞪得熘儿圆,话儿到嘴边都变了调子「皇、皇兄?您、您不是正在养心殿修养着呢嘛?」 「是修养了一阵子,就是未曾想到修养出你这个叛臣贼子!」乌和裕用手颤颤巍巍地执起案几上的茶碗,凌空扔了出去。 茶碗脆,划出道弧线,「啪」地散落在地砖上。碗内的茶早已凉透,茶叶与暗黄色的液体溅在睿王的深色袍角。 睿王被砸了个哆嗦,依然嘴硬道,「皇兄可能尚未明白自己的处境吧?临都城内外屯着我近万兵马,包括这定远王府!」 「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乌和裕笑出声来,下巴上的灰须一颤一颤,「汝为人确实谨慎,想趁朕昏迷先同定远王定下联合之决定,甚至不惜亲身前来。」 睿王边听,眼珠子边迅速梭动着,打量着王府视线内细微之处的摆放。 乌和裕觉得自己定无败势,又道,「但汝能想到的,朕就不会料到?想寻求连横后再一举拿下皇宫,却未真入皇宫内一探究竟吧?定远王府外确被汝之精兵所围,但丁兆同又是吃素的?」 睿王脸色大变,一手捞着身边的侍女,一手甩袖带起身旁台子上稳立白釉青花瓷瓶。袖袍生风,捲起瓷瓶往乌和裕而去。 丁兆同立马上前挡在皇帝面前,瓷瓶含着一阵内力,他怕击碎后会伤到身后的人,只好顺着睿王的力道硬生生接下瓷瓶。 不断转动的双臂托住了瓷瓶,头大的瓶口内竟然连一簇花都没漏出。 睿王趁着丁兆同接瓶子的档口闪身退到了定远王府门外的兵从中。丁兆同作势去追,却被乌和裕从后方拉住衣角,「丁兆同你停下!」 丁兆同一脸莫名,「皇上可还有吩咐?」 「让他这么去吧,皇儿还在外面,有些机会不可多得。没有这些东西的洗礼,他就只会那些柔柔道道的,永远不能成长。」乌和裕说着说着像似有些乏了,让丫鬟扶起他,「朕自知时日无多,还是好好享受着剩余的时光罢,回宫!」 丁兆同示意王府内的这个丫鬟扶好皇帝,顺着密道带他回寝宫,自己则又坐回了刚才的主位,目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乌和裕离了定远王府后才缓缓支起身子,似是在同身边的丫鬟说话,「看上去还挺清秀,莫非是丁兆同那小子的姘头?」 丫鬟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立马跪在地上蜷成一团,都顾不上继续扶他,「奴婢与定远王爷可无半分逾举之事,还望皇上明察!」 乌和裕这番失了搀扶,倒还似比之前更精神了些,「既然此番跟了朕,便要学会死心塌地,待会儿入了养心殿内,可不要失了眼色。」 丫鬟连连磕头,口里直直道,「谢皇上怜惜。」,虽这样说了,心中却不是滋味,若真的被这老皇帝带回宫中幸了,也得不到几年好日子;若只是名义上的封个小答应,那就是活守一辈子寡。 好在一路到了殿内,皇帝并未对她做些什么,反而是将她赐给贞妃做丫鬟。 这也一样是入了宫,一进宫门深似海,她又该去往处? ...... 睿王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便领着城中所有势力,妄图直接攻入皇宫,谁知宫门守着一群整装的大内侍卫,红漆木门也严严实实地阖着,墙头露出一串手执着弓箭的脑袋。 心中迅速对比了双方实力,自己手下并无优良的攻城装备,起先也仅仅是想靠兵马逼宫,却无战意。 睿王骑上那匹副将牵上来的枣红骏马,一拉那名丁兆同府上的侍女将她搂在胸前,又用鞭狠狠地抽上马屁-股,一勒缰绳调头往出城方向去,「走,回两湖。」 副将亦上马,高声道,「首队向皇宫内冲锋攻城!」,待众人动起来,自己的马匹也往反方向跑了一段后,又重复睿王的原话,「二三四五队随我调头走,回两湖,留得青山在!」 这时皇帝清醒的消息尚未被放出,首队都尉还满怀希望以为能抢个头功,从腰间抽出一大刀举在头顶上,大声喝道,「沖啊!还记得睿王曾经的话吗?斩首太子者赏黄金千两,裕贼者赏黄金万两!活捉太子者升一级,活捉裕贼者连升三级!」 队员们早已磨光刀剑,渴望饮血冲锋,边沖边喊,「沖啊!改朝换代了!替天行道了!」 第122页 城墙上的剑雨密密麻麻落下,多数未中。首队都尉大喜,此乃天助!便朝身后道,「上攻城锤!」 副官重复,「上攻城锤——」 并无回復。 仅有一阵阵冲杀声,副官心中纳闷,顺着人流逆向看去,攻城锤孤零零地矗立在队伍末端,周围却连一个兵都没有。 再定睛往更远处看,空荡荡一片,副官急道,「都尉!您看后面,睿王带人逃了!」 都尉尚未来得及答话,就被城墙上射出的一箭正中眉心,鲜血蜿蜒留下,他瞪大双眼朝后倒去。 副官早已吓傻,丢掉手中的兵器高喊,「降!我们投降了!」 ...... 睿王一路逃往临都城的西南门,这是他郊野屯兵进出的地方,也离两湖地区最近,城门把手的俱是他的人。 那怀中的侍女心里又怕又疑惑,为何这人直到现在还会留着她,难道是真看中了她的皮囊?自己确实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此啊? 骏马一路急驰,看清西南门处有少量兵马把手,那确是他的人。 打量完情况这才缓缓舒了口气,但依然没勒马停步。 故技重施,副官又留了一队人马在西南门处,却已有士兵从当前的情形摸出门道,偷偷地跟上往南撤离的大部队。 出了城门还没有五里路,半夜的大路上本应黑漆漆一片,却隐隐约约能看到灯火通明之状。 「吁——」睿王当即勒马,朝着副官嘀咕完几句后又朝怀中侍女问道,「可曾认得你们王妃的模样?」 侍女这才知道睿王留她的意思,原来是要她指认王妃。 且不说的确认识,就算是不认也得硬着头皮说谎,她一脸从容不迫,甚至还媚笑道,「奴婢不光识得王妃,还识得那小世子。」 「如此,甚好。」睿王揽着她下马,又坐进马车。车夫载着他们回到临都城内改道东南门,身边仅带了十来名精兵并让其换上了便装。 这边副官则领着部队继续往前,没多远就看见一顶深紫色轿子横在路中间,往后则是一群身着甲冑,手执火把的士兵。 明周王朝尚玄色,但紫也同样尊贵,副将端坐于马上朝轿子抱拳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深夜在此是为何?」 轿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皮肤温润如玉的手掀开,里面钻出一位面目秀气的青年男子,素色衣袍上绣着两条四爪金龙——副将猜的一点没错。 太子身上未带任何武器,反倒是先行了一礼,「您是?」 副官见此依然未下马,高声道,「微臣乃是两湖地区的一支野军将领,听说北境有蛮族来犯,特带此兵马欲助我朝一臂之力。」 太子皱眉,但语气却依旧较为温和,「若是要前往北境相助,为何又在这临都城下朝着南面?怪哉!」 「手下的谋事愚蠢,指错方向,微臣已将其处死,还望太子殿下早日放我们北上,不要堵在这路口中间啊!」 太子似乎还想讲理,「真当本宫不知你是睿王余孽?」 「我们睿王一向英明,还记挂北方战事,忧国忧民。怎当得起孽这一字?」 太子听完这话才表现出些许怒气,甩袖道,「粗野之人,一派胡言!若想北上,何不与本宫共回临都城再从北门走?」 副将大笑道,「罢罢罢,这粗人也不妄想和太子这样的儒生对话,既然谈不通,就没有继续谈的道理。别说太子在此挡路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样闯!」 说罢他抽出怀里的佩刀,骑马在队伍前来回传了两圈,刀刃一一击打在第一排士兵的□□上,发出「咣噹噹」的声音。 大雪已住,但积雪还在,明明纯白的颜色被马蹄一併踏入泥土内,棕黄的污色溅起为奔向前的人马造势。 太子见这群人明明身处弱势却依然选择一战,即恨这群粗夫的愚蠢,又被气势所吓倒。他手无寸铁,抬脚便想朝己军方向逃去,未料地面微微有凝结的冰,摔了个狗啃泥,原本素色的衣裳花成一片。 这边领头的将领见状立即将其从地上拉起,低声喝道,「殿下!得罪了。」,把他带到马上,又护在身前,也抽出兵器同迎面的队伍激战起来。 短兵相接,刺耳的声音激盪在太子耳边,甚至有人持枪往他的面门上刺来。 太子一时也顾不得许多面子了,直往身后的人处躲藏。 将领即使武艺再高强,也耐不住怀里踹着个龙子。又要顾头,还得顾尾,无奈之下问道,「殿下可会用剑?」 做为皇子必然是学过,但却没见过这番阵势,只能胡乱点头。 身侧破空而来一支羽箭,朝着太子右肩方向。 将领凝着眉头用左手同身前持枪者对战,同时又将右手摸向腰侧抽出另一把长剑,斩断那支箭的箭身,又把剑递于太子之手,「殿下且接过微臣的剑,您既然学过练过,自保定不是问题。」 见那将领说完侧身翻转下马,将坐骑和兵器俱留给了太子。 第87章 朝野风云(9) 船尖破浪,浮浮沉沉,缀铁艇头,划破碧波。越往南下,灰色天空渐亮,终于能看到一两朵翔云,积雪消逝,淡色变彩。 丁耀晕船,这几日食不下咽,原本珠圆玉润的小脸肉眼可见地消逝了下去。乌蓉心中阵阵抽痛,她遭罪就罢了,为何还要拉上这孩子。 第123页 玉溪将船上的米和豆子都磨成粉末,掺些白糖后用水沖成煳煳。 乌蓉用勺子舀了一点,先自己试了试味,又用勺背面沾了些放到丁耀嘴边。 好歹是甜的,丁耀吃了点,但也仅仅是两口而已。 两人陪他闹了会儿,昨夜一直没睡,这会儿总该合了眼。 玉溪见此欲从乌蓉手上接过碗与勺子,谁知被乌蓉推拒了,「剩下的留着吧,我还能吃,船上的东西剩的不多了,靠岸补给越勤,暴露的可能越大。」 江面澄澈如洗,只有船尾晃晃荡盪拖出一条漾波的长线。远处越出一枚黑点,身姿逐渐明了,它绕着船尾盘旋几圈后落在覃彧肩上。 黑鹰抖落羽毛上的积雪,覃彧从怀里掏出一根肉干餵到它的嘴边,然后从它的脚项的小纸筒中拆下卷信件。 信件纸卷很小,展开就一个字:[危] 黑鹰食完肉干,长唳一声,惊空遏云,展臂高翔,「嗖」地便不见了踪影。 丁烟刚练完剑,就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抬眸看向他,「可是爹爹来信?」 覃彧点头,「前方已不安全,我们须早做准备。」 「可有临都城消息?」若说起安全,其实自己远比丁兆同情况更好些吧? 覃彧没回话,反倒是直接将手中的纸卷递到丁烟手上,「王爷想必是自城内听到了什么风声,故传信于我们,弃船吧。」 丁烟皱眉,「如何弃船,周围都无村落。就算弃船,难道能保证要找我们的人不会赶上来?」 「倒也不难,留汤柏和玉溪在船上打掩护,我护着你和郡主世子一起逃。」覃彧思衬一阵,本想说出由自己留在船上的方法,又想起丁兆同曾经吩咐不许离开丁烟。 「不可,玉溪她能挡多久?」她眯了眯眼睛,摇头道,「我有一计,不如听听看。」 ...... 夜幕吞噬江面,新月洒下亮色,银装素裹,船舫孤立。 一妙龄少女斜身坐在船沿处,随波荡漾,身形却稳得不行。她抱着琵琶,一阵音符从指间倾泻而出,嘈嘈切切,时急时徐。 甲板上一青年随歌起舞,剑光若霜雪,带动周身熠熠银辉。衣袂蹁跹,身轻如燕,时而剑气沖天,雷霆万钧;时而动作缓缓,和风细雨。 原本寂静的江面冒出阵阵细小的气泡,船侧传来重物攀爬粘粘的声音。 琵琶声却仍在继续,青年身形不住。 第一个黑影从船侧翻上后甲板,俯身躺倒,水珠从湿淋淋的身上落下,化在木板上。 待水汽被内力蒸干后,他猫着身子往船中间处缓行。 舫内的房间里烛光摇曳,从纸窗的剪影处能看出是一女子侧卧,怀中抱人的模样,还时不时得挥动手臂,似是在拍动小孩的背后。 数十人接连上了航船,俱将头看向第一个人处。 他转了转眼珠,摆头示意人先突入主卧,控制房间内的女人和世子。 身后跟着的黑衣人得令,刚要将迷烟刺破纸窗,就听到,「铮」地一声——琵琶断弦的声音。 小卒吓得一个失手,迷烟也掉落,顺着船的摆动「咕噜噜」一路滚向前方的甲板。 从被遮挡处迈出一只脚,脚尖点在迷烟的柱身上,又一个碾压完全将迷烟踩熄。 顺着那脚朝上看去,正是刚在船前舞剑的青年。 霎时间风起云涌,双方皆动了,黑衣首领提剑刺向青年眉心。 未料到青年速度更快,瞬时间俯身将其腰斩。 鲜血涌出,剑刃嘶鸣,青年未曾有任何停顿,手中接下他人招式的同时脚尖又勾起那首领的剑柄,推向一旁人的胸口处。 黑衣小卒这才暗道糟糕,自觉不妙,准备投入江中,还未跃起面门便被飞来的琵琶击中,斜着倒向尸堆。 覃彧又趁着空档解决掉三个。 丁烟抽出腰间的软剑加入战局,侧面走廊中一片顿时陷入混乱。 厢房内传来女人的尖叫,两人对视后由覃彧从侧窗翻身进入,丁烟手起剑落砍断了后来者的手臂。 她朗声呵道,「休想伤我娘亲与二哥!」,一面喘息一面和剩下的两人战作一团。 屋内一阵鲜血撒在纸窗,同时也扑灭了烛光,女人和小孩嘤嘤哭泣的声音显现出一片惊犹未定。 丁烟穿的不多,还是冒出一层香汗,覃彧教她的招式确是大气精妙,但这种逼窄的地方招招都是短兵相接,十分耗力。 几乎又在这两人手下过了五招,就沦落到闪身躲避的地步。 这两个黑衣人不但力大无比还十分心有灵犀,配合间默契十足,丁烟无法,不欲继续僵持下去,只能故意露出破绽。 两人果然以为这女孩脱力,便想合力一击,却发现这女孩居然露出诡异一笑。 凌冽的剑锋从身后噼来,瞬间两人俱是身首异处。 丁烟半仰头坐在地上,明黄色的裙衫上染着朵朵血花,挽好的鬓髮也早已散乱,额前的青丝滚落一滴汗珠。 不得不说,这一仗虽然惊险,但却十分酣畅。 覃彧伸手将她从地面扶起,嘴角凝着笑意对着她摇了摇头,「累吗?」 丁烟也笑,整个人攀住覃彧的手盪了一圈,「你看我这像累了的样子?」 覃彧被她的孩子气闹得没了法子,只得用力将她从甲板上提起。 第124页 丁烟站好后也没闹了,正色道,「我去看看娘亲和弟弟如何了,你清理一下这些尸体罢,这一阵子血气沖天的,他们怕都吓坏了。」 覃彧点头,拎起半截身子就丢入江面,「咕咚」一声,澄澈的水面绽开朵血花。 那个被琵琶击中的黑衣人知道,再不走就没机会活下来了,于是赶紧翻身入水,往航船相反的方向游走。 没人动身欲追他。 丁烟攒紧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朝着厢房内唤道,「玉溪,一起打扫房间和甲板。」 第88章 朝野风云(10) 睿王谋反失败,逃往其属地两湖。 临都城内乱平息未有半月,大雪又降,红墙碧瓦裹白绸,素色灯笼高高挂起。 白纱、黑幔鳞次交错,将皇宫绕成一个巨大的网。哭泣、哀嚎遍野,丧钟长鸣萦绕不衰。 ——皇帝驾崩了。 北境刚拿下第一场胜仗,尚未来得及传捷报,丧事就先一步在营中散播开,士气大减。 虞朔和三皇子借着极深的雪线埋下了粗绳与木枝的防线,有效地折损掉对方近一半的马匹,若是再赢,即可收復边境丢失的城池。 临都城的消息来得很不是时候,北边战事未完,南方睿王造反,大乱将至。 虞朔揣测着三皇子的想法,这位与太子相比,其实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二人还算半个连襟,他也存着些许私心。 但人远在千里之外,待再次归都,怕是早已物是人非。 帐中无窗,三皇子手负于身后面对帐壁,影子斜斜落在身前明明灭灭。 良久无话。 虞朔在案前把弄着手上的棋子,下一战将收回河间地,北越族在山的这边便不会有立足之地。 ———————————————— 暮霭的薄雾裹挟着渡河上的船舫,河面的水纹沿着船尾片片碎开,黑夜就此展开。 丁烟收割掉最后一枚人头,长剑剑身早已爬满鲜血。 覃彧挽个剑花,剑尖直指甲板,血珠点点碎落。 「这是第四拨了吧?」丁烟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空气中一片又湿又腥的味道,长期紧绷的神经已然有些疲乏。 覃彧在尸体的衣服上将剑身蹭干净,然后将甲板上的碎尸抛入河内,「这一拨人更胜于前一拨,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露馅。」 露馅就露馅吧,至少已经跟乌蓉丁耀两人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在第一波袭击之前,湘慧郡主乌蓉就带着小世子丁耀随那个侍卫长一起走了陆路,刚好三人可以扮做逃难的一家子。他们则呆在船上,能给他们争取时间吸引视线。 雪线越来越浅,这处已渐渐冒出点青幽幽的绿色,给人春日已至的错觉。下一个港口必须靠岸补给物资,她和覃彧都不合适,只能由玉溪下船。 码头有不少渔民,炊烟从船篷上缓缓升起,他们吃的倒是晚,近乎是临都城内用晚宴的时间。 玉溪表现得十分奇怪,走路近乎没有脚步声,对船旅生活的适应也比一般人更快。 她几次有意放袭击者进了玉溪独自在的房间,尖叫声是有,但她却一直没有受伤。 对于一个郡主身边的丫鬟而言,这正常吗? 丁烟曾经怀疑过玉溪就是她娘亲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现在看来似乎更加复杂,她凝望着水中慢慢晃荡开来的波纹,轻声道,「覃彧,你觉得玉溪她奇怪吗?」 覃彧似乎正闭目寻思着剑招,半晌才回答,「若论招式,她不如你,但若论保命,你不如她。」 「她竟也是暗卫出身?」 覃彧微微颔首,「身上一股血腥味,眼神就是人堆里爬出来的。」 「与王府中的暗卫比起来呢?」 「王府培养出来的暗卫或多或少带着点蜀地江湖气,玉溪不曾在明面上出过手,难以判断。」 逃难首日覃彧照着丁兆同的指示找到船家后,玉溪便跟着上了船,说这也是王爷给暗卫的指示。 覃彧明面上只是个王府小姐的武师而已,暗卫的身份从未向别表明过,玉溪又是如何知道?她一路跟着乌蓉从皇宫出嫁,最好的解释就是皇上的人。 丁烟眯起眼睛,她今日清晨就已经接到系统的任务通知,乌和裕被人谋杀了。 是睿王造反成功,亦或是别的可能?呆在船上消息闭塞,一概不清。玉溪已经失了主子,这趟出走还会再回来吗? 江面渔船上橘黄色的灯火先先后后一盏盏灭掉,烟火气渐渐消失只余阵阵冷清。 南航的道路上迎来了皎洁的月光,江面上只剩他们船上还亮着点点暖色。 覃彧的鼻翼浅浅地翕动着,似乎嗅到些什么,转身面朝丁烟道,「你先走,上岸!」 丁烟不明所以,反手握住了覃彧的手腕,「要走一起走。」 覃彧顺着丁烟的力道将其一推,「快,他们快来了!」 谁?睿王的人吗? 若是群战,自己对于覃彧而言还是累赘,丁烟只好咬牙应声道,「那我留记号,你定要来找我。」 覃彧推出一阵掌风,直接将她带到岸边的树林里,丁烟一个后空翻立在树枝上,还未来得及爬下树干就听见阵阵肃杀的风声。 平静的江面顿时掀起一阵浪,最外圈的几支渔船登时灯火通明,朝着他们的船撑篙而去。 第125页 远远看到覃彧持剑立在亮着烛火的房间前,衣袂纷飞,鬓角的两缕青丝落在肩上,拂过又停留。 为首的渔船上的人并未穿夜行衣,满面鬍鬚,袖子挽到第一个关节以上,露出赤黑的肤色,龇牙咧嘴地笑着,丁烟能看到他反光的白牙。 张口便声若巨雷,「定远王妃可在船上?能否赏脸同小人一叙?」 覃彧声音淡淡,却传得出奇地远,「你还不够资格,让睿王来面见我们王妃!」 「哈!真是给脸不要脸,看看这是谁?」那身形巨硕的大汉朝背后勾了勾手指,手下便左右抬出一个水蓝色小袄的女人来。 那女人髮髻散乱,嘴里还塞着团破布,脚尖乱踹,嘴巴里「呜呜」乱叫。 大汉拿出女人嘴里灰黑色的布团,女人就着他的动作在他手畔处使力咬上一口。 大汉吃痛,巨掌攥成拳,「好你个贱女人,敢咬我!呵——忒」,一口唾沫吐在她脸颊上。 「定远王妃还不来看看你这如花似玉的乖女儿?说不定老子心情一好收她做老子的第十八房小妾,哈哈哈哈,您还能享受享受噹噹丈母娘。」大汉吐完口水,又朝着船上喊道,言语间十分轻浮。 覃彧皱眉,捏着长剑的指尖有些青白色,似乎是生气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被抓起来的玉溪趁机大喊,「王妃,小姐!你们可千万不要下来,这傻子还以为自己抓到了王府千金,笑煞我也!」 大汉一把扯过玉溪的头髮,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脸,大骂,「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傢伙,这女人的脸老成这般,怎可能是那快要及笄的王府小姐?」 说罢便一脚一个,将抓着玉溪的侍卫踢飞,又用手卡住玉溪的脖子,「既然如此,你也没了利用价值,去死吧。」 玉溪一时间少了束缚,朝着大汉的身下勐地踢去。 大汉吃痛,整张赤黑的脸颜色深的更加明显,抄起身旁的大刀就要噼向玉溪。 围攻覃彧的渔船上的人明显被分为两批,一批通体黑衣,与之前上船的很是类似;另一批就是和大汉这种相同的便衣渔民,但气息也很是平稳,俱是一身满满的腱子肉。 黑衣的暗卫看大汉莽撞的作风,自己这边对完暗号,一齐向覃彧奔去。 玉溪则是边挣绑住手腕的绳子便闪躲,渔船位置小,船舱中还四散着些活着的、死去的鱼,腥气沖天。 大汉挥刀带风,甚至能掀起木船上的些许木屑,脚步看似笨拙却有章法可寻,绝不是等闲之辈。 丁烟在树上看得心急,但又想起覃彧严肃的表情,一时不知是帮还是继续观战。 好在玉溪用袖中的钗子解开了手腕处的粗绳,甚至还接下大汉一招。 大汉眼中带着明显的惊讶颜色,「好样的,可还能再接我两招?」 玉溪将发间插着的另一支髮钗也取了下来,然后旋转拨弄一阵,左右双手分别持一半尺长针,黄铜色的长针在胸前交叉,玉溪右足迈出半步微蹲,朝着大汉的面前勾了勾下巴。 没人见过的武器,丁烟却无心于这边的战局,又转头看向覃彧。 船上的尸体又层层累了起来,一具接着一具,覃彧动作流畅,素色的长衫未染半分杂色,似乎和往常一样立在房间顶上。 丁烟发现覃彧紧咬的牙关,脸颊两侧的肌肉绷着,似乎在忍受些什么。 覃彧教她剑术时说过,真正的出神入化,就是随心所欲,每时每刻都使力是不对的。 他到底是如何了?丁烟看着、看着用力抓落不少树顶处的叶子,太阳穴的筋肉一跳一跳。 又一黑衣人从覃彧另一侧刺来,他弯腰去躲,但动作却慢了下来,鬓角的头髮被削去不少,丁烟看得心悸不已。 十招来往后两个黑衣人倒下,覃彧的嘴角流出一抹黑色的血。 毒? 养暗卫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以毒控制,覃彧带着她逃了这么远,若是真的服毒不用解药,确该毒发。 黑衣人仅剩下七个,但各个招式狠毒,一拥而上。 相比之下玉溪的情况要好上很多,大汉与她战得开心,竟让自己的手下不要动手,只是观战。 玉溪身材相比之下十分娇小,动作灵活,身若蹁跹,手中的两根长针几乎没什么重量,但又能扛得住大汉压来的刀刃,实乃件新奇玩意。 第89章 朝野风云(11) 江心战事正酣,刀光剑影收束,无声胜有声。 黑衣人动作出奇相似,绕成一个环形,直指船顶中央。 覃彧持剑岿然不动,屏气凝神。 待一众黑衣人俯冲而来,靠近不足两尺时,周身爆开一阵气浪,七个黑衣人俱被波浪震开。朝四面八方飞去,落入江水。 覃彧再也撑不住,剑尖抵住船舫顶的檐崖,半跪地姿势喷出一口黑红的血沫。 丁烟心中暗暗抽痛,提气后靠着半吊子轻功,就往江面跌跌撞撞地飘去。 船尾的江水水面突然簇拥起一个浪尖,一个黑衣人缩成球状破水而出将浪尖撕裂。 捕捉到「唰」地一响,覃彧欲起身再战。 但这名黑衣人并未朝着覃彧的方向而去,凌空展开身体,脚尖往船尾处一点,身体崩成一条直线沖向船舫的后窗。 正是覃彧视线不所及之处。 第126页 船舫内一人都无,眼见着马上就会露馅。 玉溪突然一个侧身踩在那大汉噼开来的刀背上,一个借力将手上的一枚长针射出。长针似箭,甚至更快,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直直穿破船舫的纸窗。 蜡烛烛心被长针截断,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丁烟腰间的软剑变得像长鞭一般,勾住那黑衣人的腰间。 黑衣人也仅仅只是从窗缝瞥到一片漆黑的房间,床榻上的帘子半掩未掩,只能看到一团深色隆起的被褥。 黑衣人只露出一双尖细上挑的眼睛,看到丁烟后更是眯成一条缝儿,眼尾处的细纹层层清晰可见。 他朝着丁烟反方向勐地一个旋身,勾住那腰间的软剑脱了丁烟的手。 丁烟失了武器,慌乱间只能打出个拳招的起势。 黑衣人却并没有缠斗的意思,欲凫水而走。 一共五拨人,却无一人见过定远王妃真颜。 不能放他离开,眼下给乌蓉争取的时间已足够,他们也需要时间逃跑,只要无消息传回,继续遭遇袭击的时间间隔就会越长。 丁烟手往发间一摸,伸脚踢往黑衣人的膝关节处,哪知这黑衣人动作也快,用脚反剪住她的小腿。 黑衣人伸手欲掐她的颈脖,丁烟突然绽出一个笑容,「这位壮士?你们收到的命令想必是活捉定远王家眷吧,你可知道我是谁?」 黑衣人听罢确实动作一顿,这女孩和目标年龄相差无几,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一副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模样。 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丁烟抄起藏在袖中的髮钗,勐地将面前这位黑衣人的脖子捅了个对穿。 锁住自己那双腿先重后轻,逐渐失了力气。 丁烟伸手往那黑衣人鼻尖一探,觉察到早已没气,她马上朝覃彧的方向奔去。 覃彧依然保持着吐血时的模样,周身还隐隐地漾着迴旋的气流。 「覃彧?」丁烟边伸手探去,边轻声唤着。 覃彧一动不动,甚至将丁烟体内的气息搅地大乱。 丁烟只能强撑着五脏六腑移位般的不适将手伸到覃彧背后,稍稍凝神,就发现他的经脉尽堵,好在还留口气护着心脉。 她将昏迷的覃彧护到怀中,一边调出系统面板一边看向玉溪那边的战况。 玉溪情况谈不上好,两人来来回回这么多回合后,大汉也算是对她的武器与招式有了些了解。 大汉的刀刃斜着噼向玉溪的腰侧,她便用长针的针身去挡,「锃」得一声兵刃相接的响声后,大刀突然一个弯折,扭曲成一个弧度顺着长针刮去。 刺拉拉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大汉一边嘴角勾笑,又反向用力将她的长针带离。 大汉蛮力十足,玉溪一个不慎针便脱了手,钉在小船的乌篷上闷得一响。 玉溪被打地腿脚一软,一屁-股股坐到船板上。也不知当下是逃还是留,刚才去镇上採办,听说皇帝已经驾崩,一时不查才被这群渔民抓住。 既然乌和裕已死,自己还有保护这两人的必要吗?玉溪眯了眯眼睛,逃还是不逃? 大汉朗笑两声,将手里的刀也插入乌篷顶,帮她做了决定,「你这小妮子还有两下子,我同睿王虽做了交易,但他答应的东西没到,放了你们不是不可。」 玉溪想起自己脸上被这人吐过唾沫,心中升起阵阵厌恶,但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赔笑道,「大爷先把这些拿去买酒吃罢!」 大汉未接玉溪递上来的票子,反而伸手将玉溪从船板上扶起,「大爷我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丁烟皱眉,吊着嗓子尽量让声音传地更远些,「那这位壮士想要些什么?若是壮士放我们一行人继续往蜀地,定远王府绝不会亏待于您。」 大汉呵呵一乐,笑道,「得了吧,你们也就三个人而已,定远王妃和世子都不在船舫里吧?」 高手都能近距离探出鼻息,之前有玉溪在房间里待着装样子,这回露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好在那些个黑衣人都已被屠杀殆尽,威胁仅仅来源于这群渔民的领头。 或者说是,这群江湖人的领头? 渔民怎么可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 玉溪心中微惊,她就是怕被人识破才用长针熄灭那烛光的火焰,没想到这招未起到半分作用。 丁烟摸了摸覃彧的脉,他的身体现在完全不容乐观。 此处离蜀地边界也不过百余里,这眼前的大汉若是江湖人士应该会和丁兆同一伙才对,为什么与睿王搞在一起? 「壮士说的没错,我母妃和二哥已被大部队护着先行一步,到达蜀地了。壮士完全可以拿着信物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丁烟停顿片刻,又接着道,「我一女儿家家的虽然不懂国家大事,却知道什么是乱世,北越南下、睿王造反、南蛮虎视眈眈。蜀道与中原自被天堑隔开,易守难攻,壮士是英雄,若是同爹爹一路,也不定会闯出一番天地。」 大汉听完仰面大笑三声,「定远王爷又如何会用我?鄙人也就小小一渔民而已。」 「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你们也不是真正的渔民吧,此时已是休捕期,为何还坦露胸胸口与臂膀?船上的鱼亦是散地到处都是,都死臭了还卖个甚么?」丁烟其实自己对捕鱼之事也一窍不通,硬着头皮胡扯一番,至少起势不能输。 第127页 「哈!」,大汉摸了摸自己的鬍鬚,「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又看向直直站在面前的玉溪,问道,「小妮子,你认为呢?」 玉溪故意装模作样行了个礼,想着要磕碜这个大汉一阵,娇滴滴、扭扭捏捏地细捏着嗓子,「奴家觉得小姐的话甚是有理。」 大汉一身衣衫从头到脚一个布料,粗绳裹腰,鬍鬚自由生长。可见是一性格豪爽之人,听了玉溪的回答果然有些不适应,浓眉拧成麻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起来。 玉溪见他着实无措,心情大好,踏着碎步更朝他贴近了些,「壮士认为小姐说的如何呀?」 娇媚的尾音刮弄着大汉的心窝子,他伸手胸胸口直挠两下,龇牙瞪目。 丁烟知道玉溪是对上这位大汉了,但她希望事情能快些解决,覃彧已经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系统面板中连十年内力这种东西都能买到,却没有任何有疗伤作用的药物,丁烟心中吐血,不知吐槽什么才好。 上一个世界覃彧有着辗转几世的记忆为护她而死,这一世全然什么都不记得居然也要重复之前的命运吗? 她的初心只是完成任务,却一次次给他带来痛苦,心里的、身上的。 丁烟不再犹豫,轻轻将覃彧抗在肩上缓缓起身,面对着大汉问道,「壮士考虑的如何?」 大汉这才回过神来,「好说好说,信物和这个女人我留下。」他指了指身旁的玉溪,「你们去哪便与我无关。」 玉溪听完这话心里咯噔一声,眼珠子瞪得嘿大,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将目光投向丁烟处,等着听听这位她跟了十几年小姐会如何「处置」她。 覃彧比丁烟高上太多太多,她完全站起身子他的小腿还曲着耷拉在地面上。 丁烟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将覃彧背到背后。也多亏了这些日子的晨练,虽比不上什么江湖高手,但身体素质比之前强了很多倍。 她自然也感受到了玉溪那双灼人的眸光,咬了咬牙道,「信物可以给,我还能帮壮士您写一封推荐信。玉溪是从我娘出嫁起就跟在身边的大丫鬟,说是卖身契在我们手上,但早就被当成半个乳母。」 这样说话着实很累,丁烟大口地喘着气,一副坚韧的样子更显地令人怜惜起来。 「壮士若是看中玉溪,可以带着信物一起,朝我母妃求娶她便可,我一小姑娘能做什么主。男婚女嫁之事倒也正常,江湖之人不讲那么多世俗多因为更讲究真情,但也就是因为有了感情,三媒六聘也不那么空洞。您不问问玉溪本人怎么想吗?」丁烟断断续续地来了一大串,用力抬着脖子希望能看清这俩人的表情与反应。 第90章 朝野风云(12) 大汉对于玉溪的提议极可能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丁烟答地如此正经,鬍鬚遮掩下的黑脸看不出颜色。 他本人明显能感觉出两颊火辣辣的灼烧感。 玉溪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夜色很沉,江心静地能听到鱼儿的游动,水声窸窸窣窣,映着周围林间的浓浓黛色。 大汉酝酿一阵子,才惴惴道,「小姐何不随我去府上一叙?」说罢便示意手下的人去接过丁烟背上的覃彧。 众人随着小渔船靠岸,小路上缓缓驶出一驾马车,大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丁烟竟不知此时到底是上还是不上,如果这大汉一路带着她去见了睿王不是更糟? 静下心来想想,睿王到底要的什么?她只不过是定远王府的一个小女儿罢了,被抓住又如何,王妃与世子早已不在。 她面上不动声色,还朝着大汉行了一礼,先示意那些个「渔民」将覃彧放入车厢,随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车内横装十分朴素,还有些许颠簸,丁烟害怕覃彧受不住,把自己的腿垫入其颈下。 马车前的帘子构成一个豁口,冷风随着那缝隙往里哗哗地灌。 丁烟将身体微微前倾,隐隐约约能看到玉溪的身影。 那大汉给了她一匹马,两人驰骋在最前方。 她调出系统面板内的地图,能明显看到众人正朝着蜀地的方向而去。 奇怪,在丁兆同当上定远王后依然坚持还武林一方清净,中原武林人士无不对其推崇至深,更何况是靠近蜀地这片地域的江湖人士? 约莫奔驰了半个时辰,众人在一处似是村寨的门前停下。 寨前设有瞭望塔,不知道用得什么方法,门口处的火把烧得十分旺盛。两名扎着高马尾的灰衣侍卫一左一右立于火把下方,面上无任何情绪。 大汉勒住缰绳,只听马的一阵嘶鸣后便是侍卫问好的声响,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恭迎堡主。」 厚重的木门自两边打开,动地慢,速度不是很均匀,应该是有人在背后使力。 想不到这大汉还是一方堡主,既然在蜀地边境能自成势力又何必与睿王结盟? 杀掉那乌和裕的人应远不是睿王那么简单,系统给得案子老是弯弯绕绕。 天下......果真要大乱了吗。 大汉给覃彧配了间客房,又拨了寨中的大夫探看。 丁烟自是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随着大汉往厅内议事。 厅中摆好了一雕花方桌,桌上有酒有菜。 除了主位上配的一小碟花生米外,菜色不像是乡间水平,有几分官家味道。 第128页 有菜有汤,有咸有甜,光甜品就能让人眼前一亮,苹果泥内混入豆沙,外间裹着晶亮亮的糖色,看不出是蜂蜜还是芽糖。 大汉虽偶尔夹菜,但吃得最多的还是他手边的油炸花生,丁烟微微挑眉。 夜色很深,两个姑娘也都没怎么动筷子。 这大汉姓桂,名字比人要秀气几分——桂元青。 据他所说,曾经那位便宜爹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与他娘春风一度有了娃娃。 书生离开后便再也没了消息,是否高中无人知晓,他娘为了怀念他爹,给取了个颇有文气的名儿,未曾想后来发展到此般。 桂元青豪爽又健谈,喝酒论大碗,几盏下肚后谈大事变成了唠家常。 「我这人也不见得没文化,就是长得不那么俊俏。娘亲给开蒙地挺早,那些个酸诗也能作些个一二,嘿嘿。」桂元青说着说着凑向方桌另一侧的玉溪,二人脸靠的极近,玉溪伸手捂住嘴巴细细咳嗽两声,以掩饰尴尬。 没有人通报,给覃彧诊治的大夫从侧门迈入大厅。 「堡主。」大夫中年模样,蓄着下巴上的一缕长鬍子,五官扁平,没有特色。 「哈!说说,那个很能打的小伙子到底怎样啊?」桂元青嘴里酒气冲天,还拿着碗边灌边问。 大夫面色凝重,瞟了眼丁烟的脸色,嘴上却没有半分迟疑,「此人身种有蛊毒,每月应服药抑制,这现象是太久没用药,蛊毒发作。」 丁烟面上没动静,牙根却咬的死紧。 桂元青似乎已经有些迷煳了,大舌头含在嘴巴里捋也捋不直,「陈、陈大夫可有法子治治?」 回答不出预料,「回堡主的话,在下才疏学浅,无法诊治。」 丁烟的双眸顿时有些失焦,眼前的景象重重叠叠出了幻象。 大夫话音一转,「不过,在下知道此蛊毒有何人可解。」 「那还、还墨、墨迹些甚么?快、快说啊,没、没瞧见,人家小姐等着回话呢!」桂元青一口饮尽碗中的酒液,直接起身一脚踏在圆凳上,拍这大腿吼道。 嗓门挺大,但结结巴巴失了气势。 「南蛮天选圣女素来自幼习蛊毒之术,老一代圣女也就是当今的南蛮王后无蛊毒不精。只要当即动身,一路上找高手帮他护住心脉运功推延毒发,就能解毒。」 顺着蜀地南边直接和南蛮接壤,但中原与南蛮来往稀少,对其了解甚至不如对北越。 丁烟的唿吸急促起来,这蛊定是丁兆同所下,「如若找到给覃彧下蛊人呢?可有解决之法。」 陈大夫摸了摸他的鬍鬚,一只手背在身后,摇头道,「下蛊人不一定懂蛊。」 她有任务在身,皇帝乌和裕于临都城驾崩,此时前往南蛮与任务南辕北辙..... 南蛮王后岂有那么好见?那里的习俗丁烟略知一二,还有着母系社会的影子,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王后就相当于明周的皇上。 「嗯!这简单,我、我们,寨子里的弟、弟兄,哪、哪个不是高手!我看丁妹子就是、是个好、好姑娘,既然已经结、结盟,高手任你挑,陪着你们南下。」桂元青已经迷煳得厉害,绕着圆凳的中心转起了圈圈。 陈大夫站得笔直,看似平凡却颇有气势,丁烟恍然间竟然看出点风仙道骨的味道。 听到丁烟对覃彧的称唿后,陈大夫改口道,「覃公子他要的武林高手至少得二十年内力以上,整个寨子只有堡主和后山的长老们有这么深厚的内力吧?还望丁小姐恕罪,我们堡主似乎喝的有些醉了。」 她哪有这么大的脸,请得起后山的长老? 玉溪这才插嘴,「四娘若是带我一起,我、我能。」 桂元青似是勐然清醒的模样,睁开迷濛的大眼,嚷嚷道,「不,不可,你、你这姑娘要、要和我一起。」 玉溪没想到这鲁莽大汉竟真似乎对她有几分意思,姑娘家家脸皮还是薄,用丝帕掩面,露出一对嫩红色的耳尖。 丁烟觉得奇怪,她之前在船上谈到玉溪的事,也是缓兵之计,顺便给玉溪打一剂强行针,难道这桂元青真对玉溪一见钟情了? 玉溪跟在乌蓉与她身边,一直没有出嫁,早已是老姑娘。放到临都城人家里,要不就是玉溪本人看不中,要不就是嫌她年龄太大,这桂元青八成会是前者情况。 陈大夫看气氛有些尴尬,忙道,「覃公子那边我已让寨中长老帮他调理过,三日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这天色已晚,要不还是先各自回房歇息吧?」 丁烟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番,桂元青这个鬼样子的确不像是能够办事的,既然覃彧没有性命之忧,商议时间往后推延也不是不可。 她颔首答应,准备起身去客房。 玉溪见她起身,便也随即跟上,没想到衣袖被桂元青抓住。 「你走个甚么走?陪我再战几个回合,到、到天亮!」 玉溪看着桂元青的邋遢样子,眼睛珠子突鼓鼓、两颊浓密的鬍鬚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酒液,攥着她袖子的手指甲里也黑漆漆地一片,不知是泥垢还是本身的皮肤就很黑,心中愈发厌恶起来。 一时不知道从何处冒出一股火气,她挣开了桂元青的牵绊,朝着丁烟方向追去。 丁烟正走在一个口字型迴廊的一侧,天井中是个小花园,假山真水,潭中养着几只锦鲤。 第129页 周身金红的鱼儿身躯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拦住一汪明月。 没想到这般粗狂的寨子里也有处婉约造景。 玉溪自她身后小跑赶上,「四,四娘。」不是喘息带来地一字一顿,只是靠近后不知说什么合适。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罢,争斗那么久肯定累了。」丁烟回身面朝玉溪笑道。 玉溪明明比丁烟高出一个头,却在气势上输掉许多,有些瑟缩地问,「四娘不追问?」 丁烟故意歪头,带着两分俏皮,「追问什么?」 你不怀疑我是个奸细?话道嘴边又吞了回去,奸细一词也太......太严重了些。 丁烟一改之前在王府时的态度,反倒是上前一步搂住了玉溪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口,「定远王府遭此劫难,玉溪姐姐却不离不弃,今日明明能走掉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玉溪的心跳明显紊乱起来,愈跳愈快。 「几个时辰前若不是玉溪姐姐冒着暴露的风险相救,我和覃彧此时只怕已葬身鱼肚。」 玉溪木愣愣地立在原地,手臂僵硬,目光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亮趁着静谧,悄悄跨过一段弧度,被天井处的屋檐遮挡了一半,只露出另一边尖细处,像似两只发光的角。 第91章 朝野风云(13) 玉溪反手也环住了丁烟,语气没有谄媚没有惶恐,十分平静,「你早些睡罢,四娘,去南蛮的路上有我在,没事儿的。」 丁烟抿唇,勾了勾嘴角,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嗯嗯,玉溪也去睡罢,做个好梦。」 玉溪进屋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从小到大也没人这样对待过她,丁烟突然这般态度,让她又是惊疑又是惶恐,和衣躺倒在床上。 再睁眼天已蒙蒙亮,天井上方墨色渐渐被花白侵蚀,庭里低垂的新叶的叶子盖上了一层露水,鼻端嗅到若有似无的湿气。 耳边传来一阵声响,好像是有人在聊天,却听不清内容。 玉溪洗漱完给自己上了面浅妆,起床后感受到的凉意更甚于昨夜入睡时。 推开房门就见丁烟在那一隅空处练剑,只有剑气破空的滋啦声,甚至留着几分寂寥。 剑招流畅,却力道不足,不过对于一个快及笄的深闺大小姐而言已经不错了。玉溪立在一旁,恍惚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日子。 丁烟气息平稳,练完一套依旧冒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她朝着玉溪漏齿一笑,「早。」 玉溪换上一副和王府中相同的表情,「四娘怎么不多歇一会儿,说不定还能抽条儿呢。」 「怎么娘亲不在,又换你来唠叨了?」丁烟麻利地收了剑,抬脚直直往玉溪身边走去。 侧面的小门里突然走出一个人,这男子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瞳孔是中原少见的灰蓝色,嘴角天生带着微勾的弧度,添上几分俏皮。天青色莽纹袍缀靛色嵌蓝宝石腰带,隐隐约约显着里面出类拔萃的身材,衬的人愈发倜傥。 与众不同的深色皮肤又让他带上几分神秘,玉溪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丁烟倒是上前抱拳行礼道,「桂堡主,早。」 男子微微点头,笑道,「丁小姐早,住的可还习惯?」声音粗犷嘹亮,玉溪顿时将他与昨夜的那名大汉在脑海里联繫了起来。 未曾想到这人......剃了鬍子倒也有模有样。 「我们在前厅摆了早膳,一起用罢?」桂元青做了个请的姿势,斜身空出一人半宽的位置。 丁烟笑着欠了欠身,「待我去取些桂堡主想要的东西,寨子内好山好水,您又如此热情,但覃彧的状况着实不适合久留。」说罢没等答应便转身回了客房。 天井檐牙下方就只剩玉溪和桂元青两人。 气氛有些尴尬,玉溪走下榻榻米的台阶,用手指沾了沾绿叶上挂着的露珠,将脸背过桂元青,不置一词。 桂元青很不识气氛地跟在玉溪身后也走入小花园中,他将手指抚在鱼缸的水面上,捻了捻。 鱼儿们似乎以为有人餵食,都凑到他指尖周围,水面漾起一阵阵闪亮的波纹,煞是惹眼。 「玉溪姑娘是准备和丁小姐一路去南蛮嘛?」 玉溪没有做声,这人颳了鬍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昨晚说话跟打雷一般,这时的声音虽然也震得人耳朵发麻,却是另一种味道。 桂元青见玉溪又将脸撇向另一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直视他的脸,笑道,「呵呵......昨晚的鬍子着实太久没刮,又喝多了酒,见笑了。」 他背过身站在丁烟早晨练剑的地方,抬头看向天井上方,朝雾层层叠叠,天似乎就近在眼前。 「玉溪姑娘的武功套路着实稀罕,整个蜀中就不曾见过,还有这对长针。」说罢他手腕一扭,划出一道道残影,从袖中摸出两枚钗子,「昨夜分别掉落在不同的两艘船上,可让我的属下一阵好找。」 玉溪见桂元青背对着她,将手斜着伸出递到她的面前,两枚铜色髮钗躺在他比肤色更浅些的手心处,显得娇小玲珑。 她伸出手指去捻起这两枚钗子,指尖碰到桂元青滚烫的手心,染上他的温度,面部刷的灼烧起来。 似乎全然忘记这人曾朝她脸上吐过唾沫,细着嗓子道,「谢、谢谢。」 第130页 桂元青趁机转身收回手掌,似乎在不经意间抓握住她的手背,又触电般地松开,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不谢,我们已是盟友,这多大点事儿。」 「哼,哼!」丁烟在门前见玉溪似乎进入了角色,咳嗽两声拨开暧昧的气氛。 玉溪又变回昨夜那个一直低着脖子的鸵鸟姑娘,倒是桂元青十分大方的模样,「丁小姐可做好准备?用膳去吧。」 客房里前厅很近,只用穿过两扇挂着牌匾的错位镂空花雕木门,就是前厅的入口。 伺候的人不多,隐隐约约能听到不远处有整齐划一的吼叫。 桂元青主动做着解释,「这是寨子里的兄弟们晨起练武呢,大家虽然做着不同的行当,但对习武都煞是痴迷。」 呵?哄谁呢,还煞是痴迷,真真正正醉心于武学的人都去深山闭关了,还惹这一身世俗不成,丁烟暗自想着。 「丁小姐、玉溪姑娘,请。」,三人落座,玉溪的身份就这么稀里煳涂地提熘了一层。 丁烟没急着动筷子,反而是事先取出一个包裹放在桌面上,「桂堡主,这里面是我准备好的信物以及推荐信,不论您是想去临都城投奔父亲还是蜀地阁中从基层做起,这里面的东西都能帮到您。」 桂元青笑了,十分爽朗的叫身边的一名小厮将这包裹收下,挥退了他。 「桂堡主也不亲自看看?」丁烟表情从容自然,带着几分戏嚯。 桌面上倒是与昨夜不同,桂元青身边没有花生米也没有酒,菜色愈发精緻清淡。 他将炖盅的盖子掀开一个小口,顿时从盖中腾跃出一阵热气,屋内氤氲着股说不出的鲜香,「这有什么好看的,自是相信丁小姐,其实我和睿王结盟也实属无奈之举。这寨子靠近蜀中,弟兄们都不是什么正规军,都是些江湖混混,若不是接近定远王无门,谁会和两湖那么远处的皇族沆瀣一气呢?」 桂元青咬了咬牙,装作十分无奈又有些害羞的样子,「说来怕丁小姐笑话,我这人从小就没怎么接近过好看姑娘,昨夜与玉溪一番打斗就心生好感,喝了酒都睡不着,所以去后山同长老们商讨。」 丁烟边听,边舀了一勺咸粥入口,蜀地与海边相隔甚远,又不似现代有急冻航空快递这类技术,却不想在这粥中吃出一股海味。 她被这种淡咸中的自然清新亮醒了混沌的思维,闷哼两声以作回復,「嗯」 桂元青见丁烟确实在听,又见玉溪那有些颤抖的手,沉了沉目光,暗道有戏,「定远王妃不是已经到了蜀中?我愿带着玉溪前去求亲,并挑选一名寨中长老虽你去南蛮如何?」 玉溪和丁烟同时放下勺子,瓷质厨具发出一声脆响。 这粥虽然入口即化,丁烟还是装模作样地咀嚼着,玉溪和桂元青都是一副不安地模样。 丁烟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鼻子长长地舒出浊气,直到粥品全部吞入腹中才开口,「我这个小姑娘能作甚么主呀,玉溪的卖身契早就被撕毁了,她怎么个想发还得看她自个儿。」 桂元青的眼睛又跟昨夜似的,瞪得铜铃一般大小,看先玉溪。 玉溪的小碗早已被吃空,她还是用勺子在红花瓷壁上来来回回地刮弄着些什么。 丁烟见玉溪又不回答,给话道,「玉溪说说你怎么想得呗,人家桂堡主等着在呢。」 玉溪终于不低着小脑袋了,默默抬起头瞟了一眼两人,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桂元青看着这神态这表情,眉毛不受控制地挑起,心中阵阵喜悦。 只听玉溪缓缓道,「小姐正处在危难时刻,定是陪小姐去南蛮,哪儿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这!」桂元青急了,补充道,「玉、玉溪姑娘,你没听到丁家小姐的话吗?卖身契早就被撕毁了。」 「奴婢自幼就跟着湘慧郡主长大,又一起入了王府,看着四娘出生,这危难关头要我抛弃小姐于不顾,绝对做不出来!」她说罢起身,绕过桌子站到丁烟身边,像在王府一般要伺候她用膳。 丁烟见状也站起身来,扶住玉溪的手臂,「四娘心中已经将玉溪认作干姐姐,为什么要多出如此的繁文缛节?你若是真想跟着南下,现在就一起坐下用早膳啊!」 看似感人的一幕,桂元青脸上陪着欣慰的笑容,但案桌下的手已攥成拳,手心被蹂-躏地一片片青白色。「真是姐妹情深!丁小姐心中定是分外急切,寨中已为您备好车马。」 也不见玉溪是真感动还是假感动,一顿早膳吃下来再也没说过话。、 桂元青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丁烟喝了粥,昨晚的宵夜实在吃得晚,胃中算不上舒适,比较不好消化的枣糕、油腻的肉菜她都没动筷子。 三人再次上路已接近晌午,桂元青亲自带着手下往南送了一段,直到驶入官道才止步。 玉溪在外驾驶着马车,丁烟在内照着覃彧。 桂元青高高坐在一匹枣红色的宝骏身上,肤色比这马还要深上几分,脸色更加难看。 他朝着那名大夫的方向抱拳,语气低沉,「少阁主,恕在下无能。」 大夫没回答,直接勒马转向,往寨子的方向奔驰而去。 桂元青见状立马跟上,心中忐忑不安,本想着来一波反转,哪知那个侍女完全不吃这套,失策。 第131页 大夫一路回了前厅,撕下脸上的□□,模样竟然与丁兆同有着几分相似,不过年轻许多。 他坐上主位,翘起二郎腿,用手衬住下巴,抬着头看着面前的桂元青。 桂元青连忙跪下,支支吾吾道,「少、少阁主,恕罪啊!」 第92章 朝野风云(14) 「陈大夫」笑了,朝桂元青抬手示意他站起身来。 桂元青战战兢兢地照做,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一滴滴汇集成珠,从皮肤上滚落。 「哈,我有那么可怕吗?有派人跟上不曾?」,「陈大夫」的手指细长,骨节突出若是指甲再留长几分,就会被误认为是个女人。 桂元青余光瞟到他伸手夹住一块盘中糕点,缓缓放入嘴中,「派、派人跟着呢,这点儿不会出岔子的。」 「陈大夫」伸出舌头舔掉手指上沾着的糕点碎屑,「嗯、味道还不错。」 「那当然,早知少阁主光临,寨子里特意请了临都城内做过御膳房的厨子,您吃得满意再好不过。」 「陈大夫」那只捻过糕点的手掌心朝上,摊在一边,「让人跟着就行,怎么可能事事都算地那么精准呢?」 桂元青给一旁的小厮使眼色,小厮是个聪明人,立马端了水给「陈大夫」净手。 「依我看,还不如当初抓了那个玉溪不放出来,这小丫鬟到底是哪方人,总是个定时炸弹。」,「陈大夫」净了手,舒展五指,捏出噼里啪啦地响声,「本来还能往南蛮安入我们的人,这下好了,他们境内不无高手,暗卫最多跟个七日就不错了。」 「陈大夫」比上桂元青还瘦上些许,但强大的威压着实令他喘不过气来。 副阁主到底有没有生气?他连唿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声。 好在「陈大夫」主动出了前厅,「你的那些长老还等着我去陪他们对弈呢,好好去把寨子里的兄弟操练一番,变天不会有多远了。」 ———————————————— 久违地阳光正好,林间叽叽喳喳地几声鸟鸣显得更加清脆,树枝尖尖吐露出鲜嫩的新芽。有的叶子甚至连翠绿都算不上,含着几缕米白色, 官道上除了他们这架马车之外就全无别人的影子,马车顶部的深色布料肆意地吮吸着阳光,一阵温热。 丁烟将马车内的软垫代替自己的位置,凑到玉溪身边,撩开马车的帘子。 前方是一览无余的平直线,玉溪回头看了丁烟一眼,未曾想到这小姑娘换上了一副男子妆容,青丝高高束起,就连鬓角都勒得光亮,全全梳进髮髻中。 唇色清淡,但五官仍旧十分夺目,看起来就是个未长成的绝世男娃娃。 丁烟的目光四处转悠,四下打量着两边的树林,嗅到的尽是一阵阵清新味道,「玉溪?」 玉溪一脚盘在马车的车沿处,一只脚掉在外面,头上戴着透明的围帽,「四娘还是别探头出来了,春日正午的阳光还是有几分毒辣的,这么嫩的皮肤别晒伤了。」 「叫我四郎罢」,丁烟故意粗着嗓子扮男声道,「玉溪姑娘可觉得那寨子中有不妥?」 玉溪有些莫名,「他们不光放出我们三人、帮覃彧诊治,甚至还给了架马车,除了土些,又有何不妥之处?」 「玉溪姑娘着实心大哦。」丁烟彻底撩开马车门帘,用细绳将其绑至一边,让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些许细碎的光亮落在覃彧脸上,「那寨子规模不小,蜀中是我爹的地盘,他虽然比较仁和,但眼中却容不得沙子,这是其一。」 丁烟将手按在马车木板上,双腿越出,坐在车外的另一边,靠着玉溪,细声在她耳边道,「你还记得夜里的宵夜与早膳的味道?」 她的男妆化地惟妙惟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深色脂粉,将五官变得更为深邃了些。玉溪被丁烟这般作弄,小脸腾地红了,只知道木楞楞地点头。 丁菸嘴角微勾,「味道定是很不错吧?玉溪姐姐,可还记得王府的膳食?」 玉溪作为嫣园内的大丫鬟,虽然不入小厨房,但菜单子都会经她手细审一番,自是记得清楚。 丁烟朝着玉溪做出口型,「一、定、有、人、跟、着、我、们、呢。」 玉溪会读唇语,看到她的嘴型心中忐忑,又有些不解。 丁烟若是猜到有人跟踪,这种悄悄话为何不留在车内,或者找到歇脚处后说?偏偏在这里,光明正大...... 脚程能跟上马车的,不是暗卫出身也及其不简单,读唇语都是小事了。 玉溪只好朝丁烟摇摇头,指了指马车里,「这外面的阳光还是太毒辣了,您进去避避罢,我们有话晚上细细说。」 丁烟乖顺地颔首,进了马车,又将门帘放下。 ——无论是那个寨子,还是帮她赶车的玉溪,都不能信。 迎着晚霞,到了一处小镇,这里人的着装习惯都已和中原处的有所差异,开口一交谈更是如此。 偏向南方的口音,不过很轻,与临都城边郊差异不算大。 整个镇子中能算得上客栈的就两家,丁烟挑了个人流更旺的。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客栈里的伙计眼尖,直接看向丁烟的方向。 丁烟笑着,开口还是一副稚气的少年音,「住店呢,听你这说话的样子,不像正宗蜀地人啊。」 第132页 伙计点头哈腰地笑了,「哪儿啊,生还是在蜀地生的,期间去北边儿打拼过一阵子,掌柜的若不是看我在口音儿上存着几分天赋,我这贱命饿死了。」 丁烟伸出两个指头,「两间上房,饭食送入房内。」 「好嘞,两间上房!」伙计吆喝一声,将两人往楼上请。 丁烟没挪动步子,立在原地,撇头点了点门外面,「没看到门外有马车吗?」 「哟,这客官大可不必糟心,有人看马呢,店里的草料也不是次等货色。」伙计一脸堆笑,也不恼。 「那行,就你了,我哥哥还在车上面。」她用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你看我这身板小,一个人要想把我哥扛上楼还得要些力气,你来帮帮我。」 「客官您不早说,小的这就来。」伙计热情地先丁烟一步到了客栈门口。 二人架着昏迷的覃彧上了二楼,玉溪不知心中想着什么,眉头皱得不是一般紧。 两间上房左右挨着,等伙计下楼去招唿别的客人,玉溪才阖上了房门,在丁烟身边缓缓道,「若是有人暗中跟着,放覃公子一人一间房会不会不安全?」 丁烟莫名,坐在床沿处抬头道,「怎么这样想?本少爷陪着兄长同用一张床不可?」 玉溪眼睛睁地熘儿圆,「四娘,哼,四郎还当是在府里吗?覃彧早已不是暗卫了,授受不清啊!」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清不清的,聒噪,还有啊。」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小榻,「这里不还有一张床吗,我就睡那儿。」 丁烟突然止住声音,但唇还在不停地翕动着,「我、怀、疑、娘、亲、已、经、不、安、全、了,你、得、立、刻、启、程、去、找、她。」 玉溪摇头,同样唇语回答着,「王妃那里还有侍卫护着,我若是走了,四娘才真是一个人。」 「不、行,你、必、须、得、走。娘、亲、和、二、哥、才、是、最、重、要、的。」丁烟神色坚定,一字一顿地命令着。 「我......」玉溪有些犹豫,「我、是、您、身、边、的、丫、鬟、啊?再说了,我走后谁给覃彧做调理?」 她似乎有些迫切,就连语速都逐渐变快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客观可在,上菜啰!」 丁烟又粗着嗓子答道,「在呢,你等会儿。」便示意玉溪去开门。 玉溪依着照做,将食盒从门外拎入,打开一看只是一人份。 「咚、咚、咚。」 隔壁也响起敲门声,丁烟其实并不想和玉溪继续以主僕的关系继续,但见她乖巧的立在一边,只好吩咐道,「去用膳罢,今日就到此,我困了。」 玉溪也没有坚持说换房间什么的,帮丁烟从外部关了房门,回到自己屋内。 丁烟用银针验毒后草草吃完,菜色偏重口,调料味很重,与寨子里的天壤之别,更是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趁着伙计来收拾食盒,又吩咐要了热水,这家客栈从房间大小到饮食再到水量都给得足。 丁烟夸了阵伙计良心,还顺便朝他要到了整个蜀地及其周边地区的图纸。 第93章 朝野风云(15) 系统面板中给得地图再怎么详尽也比不上这份本土的,小伙计甚至将一些特产什么地都在图中标记了出来。 再次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锁的牢固,还细细的在门边听了一阵动静。 热水很多,丁烟给覃彧阖上床帘准备沐浴。 之前在王府明明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今日的心情又有些不同,房间里的蜡烛还带着些许桃花香味,十分贴合季节。 在现代坐上一整日的汽车都会感到不适,更何况是在这种坑洼的路上坐着马车颠簸整日?倒是苦了跟着颠簸整日的覃彧。 热水熨烫开的不止是毛孔,还有疲惫的心。 丁烟拿着棉布帮覃彧也整理了一番,这一世的她恍惚也和刚刚初恋一般,心跳地厉害,懵懵懂懂。 他的身材更甚于前世的比例,更加精瘦了,还带着疤痕。 她顺着疤痕地纹路将手盖上,能感受到覃彧的身体因为唿吸而上下起伏。 既然他完全没有前世的记忆,何不令他渡过完美的一生? 丁烟也曾多次反问过自己,她到底给覃彧带去的是何物?感动还是快乐,痛苦还是愧疚? 她已经经歷过太多次意外与非意外死亡,这次就让系统来惩罚她吧。 卸了妆,在榻上盘膝端坐,打开系统面板。 除了每枚颜色的碎片都留一个外,她全部兑换成货币,一口气买下三十年内力。 她的指尖摁下已经入库的[十年内力*3] 【宿主是否使用系统商城内物件:十年内力*3】 丁烟回答道,【是,立即使用。】 霎时间,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她的耳洞、鼻孔、嘴巴,甚至于是眼睛内涌入,撕裂开她的五脏六腑。 仿佛正被车裂一般的痛,从四年八方袭来,身体又涨又难受,骨头被无形的力道朝着四周拉动。 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咔啦咔啦」的声音,听起来颇像骨头裂开来的模样。 丁烟开始颤抖,这种感觉一次又一次地洗刷着她的全身上下,甚至让她痛到麻木神经却依然无比清醒。 不能叫出声来,隔壁住着玉溪,外面还有不知名的暗卫,她只好死死地用牙齿磕在唇瓣上,将红唇咬得发白。直到鲜血从唇瓣涌出又将其添上一抹艷丽。 第133页 五脏六腑被挤压这,就连心脏的跳动都变得困难,气息涌入的地方开始流出紫黑色的鲜血。 新换的寝衣已全然湿透,一个时辰后,痛意渐渐退去。 那股涌入身体的内力开始滋养断裂的经脉和碎掉的骨头,酸麻又逐渐蔓延开来。 就像是被蚕食的桑叶,一小口一小口得撮咬着你,身上的孔洞逐渐扩大却不能给个痛快。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尖锐处没在肉里。 没有任何一个夜晚比今日更漫长...... ———————————————— 玉溪被鸡鸣叫起身,这客栈的垫絮厚实绵软,她睡得比寨中更安稳些。 桌上刻意被留下的一盏蜡烛已被烧尽,淡黄色的蜡水粘在桌上,她拿出钗子拧成长针,塞到蜡液下轻轻一撬,一块完整的图案。 桌上干净地没掉一丝漆块。 推开小轩窗,窗下的早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虽然没人来光顾,但摊主都已经将商品码好。 就用冷水净了脸,今日八成还是驾车赶路,她便没有上妆。 头髮被两枚钗子固定在发顶,从帽子中间穿过,十分合适。 在丁烟门外细细叩了叩,「咚咚咚。」 不知道这客栈门用的什么木材,声音比王府中更闷实,不用怎么大力气就能让声音传地远远。 没人应声。 是又去练剑了吗,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若是睿王不曾造反,丁烟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何至于承受那么多? 不过也是因为睿王的策反,暗卫和王府娇小姐才有了可能吧。 她截住了准备下楼的伙计,还是昨天接见她们的那位,「可见我们少爷出门?」 伙计手还在繫着围布,半勾着身子,「昨夜不是我守夜啊,不过我能帮您问问。」 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在嘴边摆成喇叭状准备开口嚷嚷。 玉溪连忙止住他的动作,「喂!」 「嗯?别慌嘛,这不正帮您问来着吗?」伙计大大咧咧地嚷着。 「这个时辰有的客官还在睡觉呢,你不怕吵到他们?!」 「啊——」伙计这才大大的冒出一个哈欠,面上十分不好意思,「对不住啊,昨日睡得晚,还有些不清醒,小的这就下楼帮您问问。」 玉溪冷着脸站在房门口,身子立得直直地,倒也别有一番风姿。 伙计这番又上了楼,「昨夜守夜的三儿说房内并未有人出来,这天色还早,说不定人家小哥儿还在睡呢,我看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档口。」 玉溪皱眉问道,「是吗?」 这时一个伙计急急忙忙地跑上楼朝着未睡醒的这位耳边嘀咕两句,玉溪五感自是比普通人强,也听得一清二楚。 「店里丢、丢了一架马车!咋、咋、办啊?」 玉溪心中咯噔一声,暗暗觉得不妙,从头顶拔出一枚钗子,挽了一个手花。 钗子瞬间变为长针模样,她反身朝门的缝隙处噼去,「铛——」,锁应声而断。 房间内空无一人,只在桌子上留着银子与一封信。 信的封面上有着「玉溪亲启」的字样。 一目十行看过去,玉溪咬牙,丁烟独自一人带着覃彧走了,并让玉溪去追定远王妃乌蓉,并一定要她见人。 信内还有她的卖身契与几张银票,放在桌上的银锭子是用来付房钱的。 玉溪心中摇摆不定,丁烟是真心让她去找乌蓉,还是单纯地不信任她? 丁烟又是如何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悄悄逃走的呢?甚至......甚至还顺走了马车。 信封随着玉溪略微剧烈地唿吸碎成一片片的纸屑,伙计在一旁看着纸屑中甚至还有银票的模样,惊地长大了嘴巴,不知作何反应。 磕磕巴巴地说道,「真的、真的对不住客官,客栈里看马的小伙计没看住把你们的马车丢了,您看这次住店不受钱可还行?」 他猴着腰,悄悄抬头瞧,发现这看得像似婢女的人身上爆发出一股气势。 玉溪的眼瞳朝着伙计轻悄悄一扫,伙计的腿竟然开始打颤起来,「这、这样吧,我们客栈再送您十日免费住宿!」 玉溪只是将长针收回变为钗子,又插入发中,未置一词,伙计看不清她的表情,几乎要尿湿裤子。 好在这女人及时收了气势,变得和刚见面时一样,她拿起桌子上的银锭,朝店伙计的方向投掷去。 伙计展开围布,接得挺准,又恢復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这?是打赏不是?」 「住宿钱,多出来的赏给你了,是我家少爷有事连夜驾车离去,不必担心。」玉溪边说边朝门外走去。 伙计跟在她的身后,「可还有吩咐。」 「有缘再见罢,告辞了!」只留下一句话,伙计恍惚间看见一丝残影。 一旁看马的小伙计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六哥你快捏我一下!」 伙计此时已经收了笑容,「蜀地江湖人士众多,时不时就有高手出没,看你这齣息。」 「这就是武林高手?我也想学武功。」小伙计的龅牙挺是严重,面向看起来有些像老鼠。 伙计往小伙计额头上硬敲一下,「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学武啊,这玩意儿要天赋的,还得能吃苦。」 「我就能吃苦,空腹能喝胆汁儿!」小伙计扬起脸蛋,似乎还挺占理儿的模样。 第134页 「行了吧,叫你晚上看个马都能睡着,幸好是人家自己驾马走了,若是真丢了,卖了你也赔不起。」伙计又是摇头又是嘆气。 这时他们对面的一间房内也走出一名散发持剑的人,一身打扮颇有江湖味。 那人突然一个跃起踩在楼道的栏杆上,朝他们飞身而来。 「可知之前住这两房的人去了哪儿?」那人文化中并没有看向他们,反而打量着房门大开的屋子。 龅牙小伙计惊叫道,「好、好厉害。」罢了竟然想伸手去拉那剑客的衣袖。 好在伙计及时阻止,并且又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这位大侠,小的只能从谈话间略了解一二,貌似人家从北方来,欲往南方去。」 那人冷哼一声,「没有银子你不会开口说真话,是不是?」 伙计睁大一双眯眼,「何以见得?何以见得?小的句句属实,那公子哥儿一副高傲的样子,怎么会把事情讲给小的这样一个客栈伙计听?」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金锭子,「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得把事情都告诉我,这就是你的。」 伙计心潮澎湃,欲伸手去接,又颤巍巍地缩回来,「这可是人家客官的事,我岂能乱说?」 那人一手提剑,一手拎着这名伙计进了大开门的房间内,一甩袖,风就将门阖了个严严实实,「行了,说罢。」 伙计伸出手,眯眼笑着却不说一句话。 那人嘆气后从怀里摸出刚刚的金锭子,放到伙计手心处。 第94章 朝野风云(16) 千钟山山脚的雪化了,融水顺着河道往东南方奔走,坡道里闷着的嫩芽儿争力窜出,土地也蓬松起来。 就义的将士就地埋入,但明周的子民又如何不想落叶归根? 好在春天终于照拂到此。 战事一再逆转,北越骑兵元气大伤,两军终决定于初春同明周朝再次签订盟约。 两国休战;北越承担明周此次战争的四成战损,在将来二十年内还清;北方边境通贸易,若寒冬再临、明周会向北越接济粮食,北越则每年向中原提供一定数量的优良马匹;两国将长期保持联姻关系。 瑞雪兆丰年,扈边的右帐传来喜讯,巫医说月氏这是双胎。 左帐大和氏曾一举诞下双子,如今她伤了根本,风水轮流转,北越的未来在谁的手上,谁也说不清。 ———————————————— 蜀边官道上一骏马驮着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子飞速奔驰,拉着缰绳的是名清秀异常的少年。 但仔细一看又有些违和,少年的发色一半黑一半白,分外斑驳。 长发只是取了条丝带轻巧巧系在身后,随着骏马上下抖动,像是四散的丝状雪花。 阵阵凉风从她袖口经过,扫开布料,露出她那玉白的手腕。 三十年的内力一夜强行灌入,不光让她白了一半头髮,还使她整个人都抽长不少。 骨节分明,珠圆玉润时囤积的脂肪均匀地分布下来,让她清瘦地有些吓人,相较起更甚于覃彧。 为了能摆脱追捕的暗卫与玉溪,更是和系统给予的任务时间赛跑,她不得不将车身弃掉,直接上马。 照这个速度,三日后就能到南蛮边境。 一路上都没经过城镇,她展开地图看了看,若是再熬一通宵,可以到下个比较繁华的镇子中运功帮覃彧料理一次身体,顺便换马。 客栈小厮画了不少近路,系统地图带着指南针,也不怕走丢。 一刻钟后,面着个丫字形的岔路口,丁烟没往左也没网右,而是一举越过正中间的灌木丛,朝着中部林间走马。 此处能避开西侧的一座小环山路,近上不少,但林间可能会有些许土匪。 小兵小卒在她眼中已经不算事儿了,争取时间才是最紧要的。 果然,小厮说的一点没错,一阵风声鹤唳,刀光剑影。 听声儿就在正前方五里的必经之路上,停下?还是继续往前? 丁烟找了棵壮实的树,栓上马。 抽条后再尝试背着覃彧,已经易如反掌,就是林间翻飞比较颠簸,她只好找了块又大又长的布将覃彧牢牢系在自己背上。 和战场大约隔了一里,找的是棵不算太矮的树,不大会被发现的同时视线较为清晰。 又是一群黑衣黑面人,团着对青年男女,隔着层层叠叠的叶子暂时只能看清身形。 男子拿剑、身手十分华丽磊落,剑花亮眼,尖锋指处必将挑起血色;而那女子持鞭,身法柔软含着刚硬,带着点蜀地中原杂糅的感觉,但这武器却并不适合她。 长鞭犹如龙蛇,用得好能掌控千变万化,用得不好则及其费力,女子看上去分明年轻,练不了几年鞭。招式亮眼远大于实用,不像是行走江湖的风格。 男子招式虽繁复,却没有一分拖泥带水,处处顾着女子,怕不是哪处小姐心系侠士定情私奔。 丁烟没有猜错,女子有些脱力,身形一转露出半边面庞。 丁烟瞳孔一缩,竟然是她?! 一双黑衣人搜得从近处的树上跃下,眼见着那女子只能顾忌一个,挡不了一双。 男子企图从另一边飞身来救,只来得及看到远处飞出的两枚残影,划破黑衣人喉头后钉在远处的树干内。 他沉下微微带笑的脸,一举杀掉剩下的两名,站在女子那面前一副戒备模样,高声喝道,「方才是哪位高人暗中相助?」 第135页 无丝毫人声回应,倒是惊起林间的几只鸟儿,「哗啦啦」的振翅声犹远似近。 女子拽了拽男子衣角,「朝晖,我方才似乎伤了脚。」 男子架起女子的双手,又朝着铜钱飞来的方向大声,「多谢高人相助了,在下逍遥峰严朝晖,以后若是有用得到的,可以凭此往逍遥峰,求得相助。」,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块软玉,朝着铜钱来的方向扔了回去。 女子眼睛微微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朝晖?你竟将软玉送了出去?」 男子环着她摇摇头,「既然决定与你一起走,逍遥峰于我而言,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女子将头埋入他的怀里,严朝晖隐隐觉得她似乎是在哭,脸上的血迹这一会儿该全都抹在他身上了。 来时有看到不远处有条小溪,严朝晖抱起她,「还谅小辈先走一步。」便两三下闪身离开。 丁烟立在一截粗壮的树干上,借着阳光细细打量了一番手中的软玉,两枚铜钱换来一枚软玉,她也不算亏。 只是没想到,她姐姐竟是这般胆大,搞不好在南蛮可能再次相遇。 ———————————————— 临都城,微雨。 老皇帝已经下葬,后宫有人哭泣,却不是为了乌和裕;有人欢笑,更不是为了乌和裕。 太子准备登基,他沿着层层台阶向上看去,那个位置就在高处,马上唾手可得。 不—— 这已经是他的了,犹如天助,太子顺利继位的不多,他将被载入史册。 身后群臣跪拜,沐浴在他们复杂的眸光下,他抬脚迈步,缓缓走上汉白玉台阶。 玄袍加身,五爪金龙,心中飘飘然,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 「本皇子倒是认为此事不妥。」正门内走入一人,浑身映着刚升起的太阳,戎装渡上一层金光。 群臣一片譁然。 「边关告急,战事逼得本皇子连父皇最后一眼都未曾看到,北境一安定下来本皇子便一路直奔皇陵,却发现父皇怪异的龙体样子。」 太子仍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自我感动,甚至未曾有半分回头。 「乌开霁,你反了你!竟敢给父皇下毒?」 第95章 朝野风云(17) 殿堂内的朝臣们本是来看新皇继位,这般作态怕是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一个不慎,怕是他们也得跟着掉脑袋。 太子缓缓回头,眉头紧锁,面色不愉,「三弟可知自己在说些甚么胡话?」 吵作一团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群臣俯首,只留二人隔空对视。 「这一身甲冑,还有佩刀,如此进入朝堂,三弟是想造反不成?」太子的两腮绷地直直地,牙关咬得异常紧,一手搭在台阶上的浮雕白砖扶手上,一手藏在衣摆后。 三皇子毫不含煳,食指中指一合,往前方弹开。 只见一短节反光的银针侧贴着太子的脸颊、扫开两缕青丝,钉在龙椅前案桌的侧壁上,「以此为证。」 太子攥着拳,身上惊起一身冷汗,眼睛瞪大,瞳孔微缩却不敢露出更过分的表情,「简直一派胡言!」他连连摆手挥袖,「还不来人,把他赶下去!」 「臣弟无半分谎话,全然摆出证据罢了。」三皇子抱拳躬身行礼。 没人动作,就连平常异常狗腿子的安德才都未曾通报,只是俯首帖耳地站在旁边,手中拂尘的白须轻微地随风晃动两下,几乎无人可查。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空口无凭,皇弟啊皇弟,你这是造反!」太子怒急,骤然变脸,一副急切又悲哀的模样,眼睛频频朝殿内俯首的众人扫去。 御前带刀侍卫这才有所反应,提气朝着三皇子跃起,一副架势似要将其当庭斩首。 三皇子更快,展臂临空,一路退到大殿门外,解了战甲和佩刀,又重新迈步往内,「倒是臣弟情急之下失了规矩,皇陵外准备下葬的父皇面容乌紫,太子殿下可知道半分?」 太子惊疑不定,眼珠子转了几转,「太医院给父皇验完便择日送往皇陵,全无半分不妥,倒是三皇子在这金銮殿上口出狂言,扰了本宫登基礼。」 「依太子殿下所言,倒是臣弟全全编造?」三皇子抚了抚外衫褶皱的衣角,「要想查个水落石出倒也不难,太子殿下先自请居东宫,多方势力搜查之下自然会有结果。」 「荒谬!荒谬,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弟莫不是在戏耍本宫不成?」太子顿足捶胸,一副无辜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三皇子似是也气急,声音骤然拔高,「如何荒谬?在臣弟看来无半分不妥,国不可一日无君,此话不假,但明周这泱泱大国又怎担得起让一位有弒父之嫌之人做君主?明知有这般恶事却闷烂与胸,何等不仁不义?此事一日不查清,吾心一日不可安宁,众人之心一日不可安宁!」 高亢雄浑,余音绕樑,朝臣们又纷纷议论起来,跟真见过皇帝那乌紫的面容似的。 太子气结,指人答话,「太师!太师!您来说几句。」 太子太师明显年事已高,两簇花白的髮丝自额头垂下,正好将他那浑浊的双眼掩饰一半。他动作不紧不慢,拱手道,「太子自小心善仁慈,在老夫看来,殿下断不会做出此般伤天害理违背伦常之事。」 太师自是站在太子一边,朝臣们心中惴惴,若三皇子所言是真,老傢伙怕是不能安度晚年了。 第136页 「本宫就如是说!」太子点头应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未料太师话没说完,又颤巍巍地拂了拂及胸的鬍鬚,「但三皇子殿下如此笃定,不让他查则堵不住天下之人悠悠众口。微臣认为,登基之事可容后再议。」太师微微抬首,瞟到太子那略带恼意的双瞳,「朝堂大事也不可耽搁,摺子可递到殿下东宫中决策。若需朝中面议,三皇子与定远王能共同定夺。」 太师话音刚落,金銮殿上一片跪拜,就连挺胸直立的三皇子亦是如此,「微臣附议」。 不到最后登基的那一刻,谁知道未来的储君会是哪位?明面上只能不站队了,学着太师这般推磨,倒也圆滑。 太子恨声道,「罢了,身正不怕影歪,如此便好。」 三皇子应声,「太子殿下英明,如此甚好,父皇在九泉之下亦能含笑瞑目了。」 「有些话还得明说,谁知皇弟此番又存着什么心?案子定不能让你一人查,本宫亦有要求。」太子这才缓缓从台阶上走下,一步一顿,神情阴郁。 「还请皇兄尽管提,只要您能保证青白、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三皇子与众臣皆跪在殿中未起身。 太子也算是心里平復了些,「众爱卿快快平身。」 没有坐上皇帝位置,已经过起皇帝日子了,臣子们这才窸窸窣窣地站起,动作不一,但无人开口说话。 「很简单,此事让定远王同皇弟一起追查,他为人正直又足有那个实力,皇弟你待如何?」虽然下了台阶,但太子依旧站在群臣最前方,隔着走在中间的三皇子好一段距离。 众臣心中倒也奇怪,三皇子算得上定远王的半个女婿,太子到底是傻煳涂了还是真一身清白不怕人泼脏水啊? 三皇子摇头,「有如此助力再好不过,无半分反驳。」 想来这登基也算是不明不白地告一段落,太子想着要宣退朝,不想丁兆同突然上前一步,「臣认为不妥,若当真要论起来,还算是皇宫内家事,微臣一外人插手似乎比不过亲眷。在臣看来皇后娘娘也算是当日陛下身边人,不若请她与三皇子一同调查,微臣乐得做名监工。」 「行罢,行罢。」太子挥挥衣袖,「就照着定远王所说。」 三皇子附和,「甚好、甚好。」 只见那太师抚着鬍子微微摇头,太子此番未成功登基,三皇子手握兵权,大军刚从北境返程,再想翻身无异于痴人说梦。 还是,趁早告老还乡罢。 ———————————————— 「嘿——新鲜的甜瓜,现尝现卖,两文钱一个,不甜不要银子咧!」一头戴粗布巾的黑小伙挑着担子,边走边吆喝着,蜀中往南瓜果见多,便宜起来。 集市永远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消息也最灵通。 开在街边的茶肆类似于现今的自助般,茶水两文钱一位开怀畅饮,另添五文能加各样小食。 赶集也有人收摊有人看戏,凑热闹的往往在这茶肆中一坐便是一日,能从早市到打烊。 不过更多的是途经买茶解渴。 镇上已多时没见过这般打扮的俊俏公子哥儿了,那哥儿头髮半黑半百,北方大户打扮,眉眼跟镇上书生画的画儿似的。 只见他一手牵着缰绳,缰绳拉着的马儿打了个响嚏,身后拉着带帐子的小车也跟着一抖。 哥儿的另一手从口袋摸出几文钱来,递到茶肆的老闆娘面前,似笑非笑,满嘴的京城口音,「要碗茶,够吗?」 老闆娘有些痴了,呆愣着、不知在想些甚么,半天不接银子。 擦完桌子又将布别回腰间的老闆倒是远远走来,从他手上挑出两文,「客官快快请坐,两文便够,虽不是甚么好茶,但也解渴。」 公子哥儿一路挑了个离茶棚边缘近的座位,将马车拴在棚柱上,于长椅坐下。 「小食要不?加五文钱管饱!此处靠近南国,怕是有些客官没吃过的味道。」老闆给上了茶壶,又猴着腰问。 这离南蛮愈近,称唿也随着变了,毕竟「蛮」字不算什么夸赞。 老闆见瞬间桌面上便整齐地码了五文,挑眉却不惊讶,「好嘞,这就挑些有特色的点心给您上来。」 另外几桌不一会儿坐了个满,倒是他这桌还只有他一人。 侧前方的精瘦汉子晒得挺黑,皮肤油亮油亮地,右脚的布鞋半穿半漏,后脚跟的死皮累了一层又一层,曲着腿儿同屁-股一阵立在椅子上。 丁烟看得直皱眉头,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意味。 只听那人眉飞色舞地说着,「你们是不知,那明周太子也未曾当上皇帝哩!」 旁边一斯文扮相的人端着茶杯微抿一口,眉眼间透露着几分清高,「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朝堂圣上之事可是我们这等......」 「害,行了吧你,每天就念叨几句酸诗!」另一盘腿坐在长椅正中的男人推了那斯文书生一把,又面朝那半穿布鞋的精瘦男人道,「继续说,没见过龙颜还不准我们想想天王老子的事儿了还!天高地阔皇帝远,管得了谁啊?」 斯文书生似乎气来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你!罢,罢,罢!孺子不可教啊!」 「行了,还想听吗?想听就别闹!」精瘦男人双眼放亮,「此些可不是什么谎话连篇,道听途说之言,嘿!要说文绉绉,我也能来两句。」 第137页 他装模作样地牛饮完碗内的茶,嘴里嚼着茶叶渣滓,嘴里念叨着,「我做的生意还少了?真临都城内的消息!那皇帝大儿都准备登基了,被北边儿赶回的另外一儿子拦住,非说那大儿弒父,要查个水落石出呢!」 「啧啧啧,说得跟真见过似的,别说狗娃不信,我也不信」盘腿大汉连连摇头。 斯文书生红了脸,「你!你怎地还叫我狗娃!」 第96章 朝野风云(18) 盘腿的汉子拍了拍书生的肩头,「走啰,我爹招我去看摊呢。」 书生伸手欲拦,却是在空中半悬又向肘内拐了回来,端着碗中见底的茶水喝着,「走罢、走罢。」 盘腿汉子缓缓舒展开来,左右转了转身子,朝着集市热闹处走两步又停下,油亮棕黄的脸对着书生,「狗娃!茶钱我都付了,快回你那个小院儿读书!还指望你能给村里添光呢。」 一旁的精瘦男人立起身子,圆眼锃亮,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尖,「我的呢?」 「付了、付了。」走远的汉子摆摆手,歪着头似乎在辨认人群中的唿声,回两句便趿着草鞋没入人潮。 ...... 碎花盘子里的干饼丁烟本只掰了一半,饼中的馅儿香是香但干涩发酸,甜味不足。想着就这么架着马车离开,却发现茶棚里的桌上全无一丝浪费,她用油纸包了剩下的小食又将手巾裹在外间,揣入怀中。 系统任务要求查出弒杀皇帝真兇,她还未有任何动作,进度条已有了更新。 前所未有的情况,看来世界的原住民也在调查? 蜀地靠近南国边境这么远的地方,消息还能如此灵通。是这处本身就有非寻常之人,还是说故意将消息放出? 不过,既然已经有所决定,还是先做眼前的事儿吧。 茶钱先就已付清,她跨上马,坐在高处方言而去,集市依然看不到头。 丁烟调转马车,决定不往人多处挤。 覃彧该做调理了,这个镇子却不适合久留,还是找个村子歇脚最合益。 ———————————————— 今日的山货卖地很不错,不过付茶钱花掉六文。 那个挑担子的卖货郎存了些糕点,一闻比茶铺的小食还香。志清想着自己撑面子一併请了他们、媳妇肚子里还怀着娃娃,便又从包袱里数出数枚纹银放在卖货郎胭脂盒子的绘花上,「这糕点要些,就着这么多钱给称吧。」 卖货郎给志清一併数了六个,又看他篓子里还剩着些山货,干脆将雕花木盒一併一阖,「这一盒都给你算了,能与你换些菇吗,屋里孩子嘴馋,都没剩的了。」 志清抓了一大把,放到卖货郎的衣兜上,捏着雕花木盒一阵打量,「这花盒子也给我?」翠翠平时也算讲究,肯定也对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喜得紧。 卖货郎将衣兜的两个边角一系,又将绳结夹入腰间的衣带中,挑起担子,点点头,「哥儿回去送给媳妇吧,她定是喜欢。」 目送卖货郎走远,志清又打量一会儿手里的木盒,将它放到篓子里。 往路口走了一阵,又似乎想到什么,放下篓子将木盒捧在手心。 「志清!这里,咋这么慢?」正宏是志清的爹,赶着一辆「驴车」。 驴子养的倒是不错,但驴身后拖着的木板破了个大洞,板车上的东西还得用绳子捆着才掉不下去。 志清匆匆走了两步,跟在正宏的驴车旁,「爹,豁口上面不是铺着皮嘛?」 「害,刚才遇到个胖子,花十两银子硬要我们这皮。」正宏用细鞭轻抽了驴子一下,「啪」地一声儿倒也清脆。 驴车唿噜噜地往前跑起来,志清皱眉,「哪来这么好的事儿?十两?」 正宏从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伸手斜斜地冲着余阳的方向,反射着亮光,「看啊,可还有半分假不成。」 志清挠了挠头皮,回想着这皮的来歷,却没啥头绪,「爹,你还记得这皮哪儿来得?」 正宏将银子又收回怀中,摇头,「害,柴房里扒拉出来的,反正我们不吃亏。」 志清将背上的篓子斜着放在板车堆积的东西上,木盒糕点还端在手上。 「你也上来罢,我们跑快点儿,你娘和翠翠还在家等着呢,志强估计也回了。」正宏往边上挪了挪屁-股股,招唿着志清。 任他爹怎么说,志清硬是不愿意,一路走回村里,竟比驴车还快上几分。 远远看见自家门前的树上拴着架马车,那马车有些眼熟。 志清皱起眉,「爹,我先走两步,您在后边慢点儿。」 正宏还在细摸他怀里的银子,心思都不在其余事儿上,直直点头, 志清一路进了篱笆院子,就看见翠翠在侧房进进出出不知在忙些什么,灶房里升起裊裊炊烟,叮叮框框的声音响在耳畔。 他三步做两步走近翠翠,「翠啊?你干啥呢,这才是头些日子,好好休息不成?硬不得安宁。」 透过翠翠满是喜色的面上朝后看去,一人负手而立,留下销-魂-魂的背影,说不出的风姿,高挑的骨架又含着几分风姿。 发色黑白掺杂,这不是早先在茶棚里的公子哥儿嘛? 怎跑到自家来了? 正想着,他就转过身来,一双明眸锐利地看入他的眼里。 那人走路姿势都与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不同,一步步出尘又端庄,神了! 第138页 「这位兄台,在下多有叨扰,已和另一位男主人说过,付银子暂住一宿。」丁烟这才发现自己这番的确长高不少,眼前这个汉子才恰恰够到她的鼻尖处。 倒是巧得很,茶棚里听小道消息,又给别人付钱的,就是他了吧。 「志清?志清——,先走两步就见不着影儿了,好你个小兔崽子,来帮帮你老爹不成?」 志清刚想回两句礼貌礼貌,不料亲爹到了家,嚷嚷着让自个儿帮忙卸货。 他刚想回头,却被丁烟叫住。 只见那公子哥儿深处一根细长的手指,朝着他手里捧着的花木盒子点了点,「这里面可是糕点?」 怎么知道的,盒子封得挺严实啊?志清纳闷,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盒糕点可否能卖与我?」丁烟尽量友善地勾出一个笑容,倒是把翠翠的脸给看红了。 「嘿!这缸可不清,你老爹叫你都不曾管用的?」正宏又嚷嚷起来。 志清将盒子一把塞到翠翠手里,「这是给媳妇儿买的,卖不卖是她的事儿,你们慢慢儿谈。」 丁烟没管转头就走的志清,而是看向翠翠,「小嫂子将这盒糕点卖与我可好?之后有机会,定给你带更好的酥糕。」 她拿了一小锭碎银放在翠翠的另一只手上,「不知道这么多够不够,在下这段时间也是嘴馋得紧。」 翠翠笑的明媚,连连点头,「公子喜欢尽管拿去。」就把盒子塞到丁烟手里,另一只手推拒了丁烟递过来的碎银,摇头道,「不要银子的,这村里人都热心肠得很,公子这般人物住下,是给我们添福气呢。」 丁烟不欲拉扯,只轻轻摇头。心道,钱的话,还是临走前留下吧。 【叮——恭喜宿主完成即时任务,奖励碎片*2】 她将木盒放在房间角落的小木桌上,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之前敲开这家人的院门,就接到的即时任务,除掉导致这个翠翠流产的隐患。在这一家转了整圈,直到翠翠丈夫捧着木盒回来才发现,这雕花木头的檀香味不轻,怀孕初期是不能嗅这么重的檀香的。 想来这男人倒也是好心,盒子雕花又好看,里面装着酥软的糕点,媳妇定会满心欢喜吧。 好心办坏事,万幸坏事未成。 即时任务到底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她明明已经做着和主线剧情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给覃彧搭上层薄被,又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这段时间只给他餵了水,食物他是完全吃不下。 感觉到背后有些灼热的目光扫荡,她将床边的灰布放下半截,恰好能遮住覃彧的脸。 「小嫂子可还有事儿?」丁烟一路走到侧屋的房门前。 翠翠在女孩儿里并不算矮的,看丁烟还得仰着脑袋,细细地磨着牙尖,手指绞着衣角,惴惴问道,「公子的哥哥可还好?」 丁烟面色温和,一手捏住门框,「不是大事儿,到南国找到大夫就会好。」 翠翠皱着眉,下巴崩的有些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南国......公子......」 「嗯?」丁烟挑眉,这姑娘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翠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南国的巫医并不是个个通蛊,公子若不想浪费时间,一路直奔花云城为最佳。」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面前这姑娘对南国很熟悉的样子,竟然能看出覃彧中了蛊。 「那盒子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公子将糕点要去也并不准备食用吧?」翠翠的脸又舒展开来,「就当还情啦。」 「翠儿——吃饭了,那俩公子要饭不?」背后又传来唿喝声。 丁烟见翠翠似乎在等她一路,摇头道,「我们就不用了,你们一家人慢慢吃吧,这边就关门了,明早见。」 翠翠颔首,眼睛熘熘地转了两圈,趁着丁烟刚关上一半屋门又勐地上前,将手抵住门板,「公子,你若真到了花云城,能帮我看看谷家二姑娘吗?」 丁烟蓦然瞥见翠翠手上那串南国风十足的手鍊,似是懂了什么,应道,「会的,君子一诺。」 第97章 朝野风云(19) 天色渐淡,田垄处连接着些许浅灰色,才露出的春日的新芽尖儿团着些露水,清亮晶莹。畅畅风颳过小路边的草丛,不知是什么动物被惊到,带落一地细碎的枝丫。 志清起的老早,准备去瞅瞅河边压着的蟹笼。 那对儿来家里借住的小哥儿静地厉害,从那屋关门起到现在都一点儿声都无,本来还想着听个什么响儿。 挑了把镰刀准备上路,竟发现门口的马车没了踪影。 志清又调过头去,站在侧屋门外立了一会儿,伸出手叩了叩。 「咚咚咚」,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却格外响。 如他所料,没有一丝应 声儿,反倒是敲醒了隔壁屋里的翠翠。 「怎了?」翠翠抬着胳膊正挽着头绳,从屋里探出头来。 志清伸手点了点门里,有些侷促的摇摇头示意翠翠。 翠翠倒是直接两步上前,推开紧闭的房门。 屋内空无一人且已经被打扫干净,桌面放着二十两银子,志清盯着银子眼睛有些发直。 这公子住一晚不吭声地走了不说,留下的银子比跟自己爹买皮儿的人还多。 稀罕! 眼见着翠翠面上自然,拿着银子塞到他怀里,「好好收着,对咱家来说,怕不是好大一笔呢。」 第139页 志清弯着手臂,盯着翠翠看了半天,「跟了我,你可曾后悔?」 翠翠笑着将颊边碎发别入耳后,另一只手推了志清胳膊一把,「说些什么浑话呢,肚子里娃娃都有了再来后悔不曾?」 ———————————————— 花云城相当于南国首都,甚是繁华,丁烟没有换南国装扮,依然是一身明周扮相也没有人多看她两眼。 城内竹楼甚多,不少女子从窗户口中探出头来。 丁烟个头高,模样清俊,一路上竟然收到不少高高抛出的帕子。 那些个姑娘们头戴银饰,额前的硬质流苏撞击着,「噼里啪啦」一阵响,和着笑声让丁烟多多少少有些面上发热。 好在前面不远处就有间客栈,急匆匆地牵着马车入了大门。 天气虽说凉爽,但也不至于戴帽子。 男伙计头上裹着厚厚布料,头巾层层堆叠成高帽——花云城的习俗。 小伙子看起来挺年轻,一身壮硕的肌肉,服侍着丁烟和她背着的覃彧进了房间安顿好。 「远方来的客人,晚上可要饭食?」即使不是同一个国家,住店的习俗依然类似。 丁烟点头要饭又要水,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你们南国以巫医文明,可否给在下介绍个通巫蛊之术的医馆?」 小伙子一边支棱起竹窗,放下窗内的纱布,「这,我想客人必定是之前没好好了解过我们南国巫蛊吧?巫蛊之术每年只传授给部分教中女子,花云城中通此术人虽不少,但无人引荐必定是医治无门的。」 「这样吗?」丁烟透过纱窗怔怔地看向外间,瞳孔骤然一缩。 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个客官心情不佳,看见「他」眉头紧皱,斜飞入鬓,小伙子又有些忐忑,「我就一小伙计,没有很懂,应该也不是全无办法,公子何不试着先去找巫医问问?」 丁烟半晌没做回答。 小伙子也透过窗观察了下天色,心中着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还有吩咐?」 客栈的竹窗正对着街边,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十分熟悉。即使这两人穿着一身南国扮相,但丁烟依然能分辨出是她那与人私奔的姐姐。 逃得真是远,之前府中待嫁时称病,怕是已经有了苗头。 既然敢逃到南国,是不是就证明他们有后路呢? 小伙计见丁烟半天不回答,心中焦急,又将同样的话问了一遍。 丁烟这才摇头,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小伙子给丁烟轻声儿带上门帘,迅速地去小院里的房间换了身衣裳。 这客栈是一家人合开的,颇有些在现代的民宿味道。 老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手里还拿着个木质锅铲,提熘在手上,扯了扯身前的围布,对着往外跑的小伙子喊道,「成春?今夜还回不回了?」 成春换得身浅蓝小,显得人多了几分精贵的气质,他边往外跑,一边伸出手在背后朝着他娘摆了摆,「不回了,饭也别准备我的!」 「好你个小子,今夜又是那谷二姑娘家?」 成春停住了脚步,回头面色不虞,「什么叫又是?不一直是她嘛?」 「切,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真不像你爹和你娘我,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别让人家姑娘久等。」老闆将铲子放在灶台的平面上,给炉子里又添了把柴火。 丁烟本想出门去寻她姐姐一行二人,未料到连带着听到这些,干脆调转方向,一路轻悄悄地闪身在小伙计成春背后。 南国因为政教合一的缘故,教派中的巫蛊之术全全掌握于女子手中,所以女人的地位甚至高于男子。其中歷任圣教教主也是南国君主,并无血缘关系,更似师徒。 教主即位后就会立马占卜问卦选择下一位候选人,新任教主亲自培养,所掌握的巫蛊术亦是他人所无法涉及的。 但整个社会的主要劳动力还是由男子组成,所以两者几乎是平起平坐,多行走婚制。 家庭由母亲的血缘关系所维繫起来,孩子知其母不一定知其父,与伯舅之间的关系甚至更胜于父亲。 成春今日就是去同他有情的女子——「谷二姑娘」家过夜,一路心花怒放,踮起的脚尖,轻快的步伐,无一暴露他心中的欢喜。 花云城中谷姓极少,不确定是否就是被拜託照看的姑娘,但丁烟还是一路跟上了。 离客栈不算太远,大概两条大街外。 红墙大院,牌匾高高挂着——「谷府」。 成春踏着双破布鞋,乍一对比,十分寒酸。但他并未走正门,而是一路拐进小院围墙处。 丁烟虽然身手轻盈,但也不敢跟得过于紧密,隔着个拐角听声辩位。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谷二姑娘,就是翠翠让她找的那位。 不光如此,她很可能能帮上覃彧。 落地还算轻盈,成春又隐入草丛,左右观望一番,确实没人。 待到那窗口被撑开,从豁口处挂出条红绸子,他这才顺着竹房外墙的凹陷处借力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解释一下这个世界里的男主不是装傻,而是因为上个世界提前去世,所以本世界失意。 这个故事二十章以内完成不了,会有些长,大家可以猜猜幕后弒君的是谁。 ———————————— 第140页 非常抱歉,前段时间停更了。 因为运气不错,获得了推免面试资格。 所以最近一直在准备推免相关,又撞上期末的论文、学年论文,堆在一起。 推免面试被定在下周,所以最近仍然是随缘更新。 许愿一波,能狗到保研名额。 不弃坑,不弃坑,不弃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98章 朝野风云(20) 丁烟找了处与谷二姑娘家窗口差不多平齐的树梢,悄悄隐入。 窗角红绸系成的绳结开始来回抖动,谷嫣然重新抚了抚裙面的褶皱,用小指绞了绞两颊边的小辫。 成春一个翻身,从小窗进了屋,边解绳结边咧嘴笑道,「然然,今日可好?」 谷嫣然起身相迎,未直接答话,「可有用晚膳?」 成春浑身精简的麦色肌肉在烛火的衬映下线条流畅而明显,不过他还是有些侷促,团起了漏在草鞋外的脚趾,带着泥的鞋底踩在光洁的中空实木板上,分外不搭。 脱掉草鞋,成春将它捻在手中,左右看看,放到了窗台的角落,「早些时落了场细雨,鞋底沾了些泥,免得污了你这好木板楼。」 谷嫣然凝眸,含着两汪春水看向成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待会儿找人来打扫不就行啦,怎么还这么拘束。」 她拢了拢面前的食盒,又伸手拿出饭菜,「定是还未用饭吧,我也没吃呢,前一会儿刚从师傅那里回来,快陪我一起吃点。」 成春把汗手手心往外衫上一抹,两步上前接过谷嫣然手中端着的盘子,「那我们快点吃,别饿着了。」 谷嫣然看成春端了碗才喃喃细语,「哎,过几日怕是要有大雨,天气怪闷热地,虽然没吃却不大想用。」 成春听罢立马放了碗,「那怎么办,要不用些去暑的玩意?这真正儿还没入夏呢,我娘知道些土方子,能去去闷气,明儿个给你带来。」他说着又端起碗水喝了,「你说是说去学巫医术,别把自个儿给累病了。」 袖口顺着下滑至手肘,露出一截光滑细腻的肌肤。谷嫣然双手交叠置于桌面,将下巴枕在手臂上,用双手拇指的指甲细细揉弄两侧的面颊,目光闪闪,半晌开口道,「累是真的累,但好在能学到些许东西。」 「那,你师傅可好?」成春不知谈起这个话题是否逾越,心中惴惴不安,最终还是试探着问道。 南国能习巫蛊之术的均是大家,虽说他俩现在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情,但身份的高低永远都摆在那里,某些细小的习惯都能见出分别。 「说好也好,嗯......硬要评判的话,就是太严厉了些。按理来说年纪已经不小了,膝下却无一个孩子,怕是不怎么会和小辈相处吧。」谷嫣然换了个姿势,腾出一只手出来细细地在桌面上滑动,发出轻微地,刺拉拉的声响。 成春伸手将谷嫣然满头的饰品一一挑出,摆在桌面上,又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站起身绕过桌子,从后面将她提熘起来放在床上,「我给你揉揉肩膀按-摩一下,技术好得很。」 谷嫣然摆了两下手,边笑边推拒着,「哎呀,痒死了,你这是在给我按-摩还是在给我挠痒痒呢!」 「你乖乖得别动就行了,越抗拒就越痒。」成春两只大掌从背后将她的肩膀摁在床上,只见她上半身是服帖了,但两只腿儿往空中胡乱蹬着。 「哎呀,痒死啦痒死啦,你这什么手法,还按-摩呢。」成春还没使劲,谷嫣然就又嚷嚷起来了,声音还越来越大。 成春伸手去捂谷嫣然的嘴,「嘘!我的姑奶奶,你可小点儿声儿吧,你们这谷府的侍卫可不少,把我抓住了,可得退层皮。」 「哼」,谷嫣然听着就撅起嘴,「我们这正规培养感情呢,有什么好说的呀,娘可早就跟我交代过,就盼着抱孙娃娃呢!」 成春只能苦笑着点头,「行吧行吧。」心中暗道,你那娘亲和爹爹若是看的中我就好了。 谷嫣然见成春眸色有些暗淡,怕是真有伤心事儿,整个人跟条游鱼似的从床上窜起,倒入成春怀里,伸出手环住他的颈脖,嘴巴靠近他的耳边细声道,「你要我小声我就小声嘛,还能不依你不成。」说完还侧头在成春脸上烙下一吻,亲出了「啵」地声响。 「嗯......」,成春半阖眼睑,脸上有些发烧,但手臂却十分听话地回揽住了她。 「放心啦,自从阿姐的事之后,娘亲爹爹就从未管过我找相公这档子事儿。」谷嫣然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嗯......这么说吧,要是你努力努力让他们抱上孙娃娃,说不定就能成正规的过门女婿了。」 成春顿时睁眼,一脸惊喜,「真?」 见怀中佳人一脸笃定地点头,「真」,一直旋住的心总算是有了着落。 「你都没怎么吃,要不再用点?」成春觉得怀中人身子骨还是十分瘦弱,抱着跟个纸片儿似的。 谷嫣然不顾一头整齐地秀髮被造弄得十分凌乱,摇头晃脑地否认,眸中隐隐映着灯光,神色奕奕,「不要,我吃你就够了。」 她又被推倒在床上,似乎想到些什么,「喂,成春?窗户关没?」 成春这才想到要去关窗,「没、没呢」,却不大想挪动脚步,在被捣乱的被褥上又腻着亲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走了两步才发现窗户居然已经关得严实严缝,放在窗台处的那双草鞋抵在窗面的竹板上有些变形,便纳闷道,「诶,我什么时候关得?怪哉?」,欲上前整理一下草鞋。 第141页 「关个窗也这么久,我看你就不是真想我了!」谷嫣然一喊,成春便顾不了多少,回了身,埋入温柔乡中。 ———————————————— 谷嫣然晨起时成春早已没了踪影,窗口支棱起一小块豁口,任由新鲜地晨气混着清脆的鸟鸣流入楼中。 她伸手探了探身旁床单的温度,有些凉意。 丫鬟已在楼外催起,「小姐可起身?今日还有课呢,可别起晚了,不然又得错过早膳。」 昨夜便没吃什么,腹中空空,师傅一讲起便又是整日不放过,还是起来用点早膳得好,「就起,送水进来。」 「诺。」丫鬟十分惊喜,往日小姐不催三次从不会起床。 入宫装扮十分繁复,又要用膳,尽管比往常更早些,依然是兵荒马乱的清晨。 谷嫣然端着身子由着丫鬟为她掀开轿帘一角,一头埋入便阖了眼,塌了姿势歪在座位上。 蓦地,被一只清凉的手捂住嘴巴。 「谷二小姐,在下受人所託来看看您。」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很久的一更 大家久等啦 不出意外接下来会恢復更新 可能两日一更 第99章 朝野风云(21) 困意顿时被驱散开来,谷嫣然一个激灵,欲挣扎又发现被困住。 丁烟见她有些惊慌,反而放开了盖在她唇上的手心,温声道,「失礼了,谷姑娘。」 如丁烟所料,谷嫣然并未惊唿出声,而是整理一番仪态之后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 「在下曾在南国与明周交界处碰到过一处人家,借住于一农户处,其妇人刚好怀着身子,同在下叙过几句。」丁烟边轻言边观察着谷嫣然的眉眼,见其眉峰处的褶皱果然舒展开来,眉尾甚至有些微微上挑。 翠翠和谷嫣然果然是旧交,「那年轻妇人听说在下带着哥哥来南国求医,就向在下推荐了姑娘您,顺便来看看您是否安好。一来走的慌忙,这手中未曾有些什么凭证,谷府上不曾让在下进门;二来在下于南国人生地不熟,多处风俗和我们明周相异,只能如此唐突拜见。」 丁烟沉下表情,略作悲痛状,「家兄情况着实兇险,此乃下下之策。」 谷嫣然听过话后浑身又放松些许,像似没骨头似的策依倒在丁烟肩上,「你说的那年轻妇人什么模样,我倒是一点印象都无。」 「这......」丁烟坐在轿中的一侧,支起身子比谷嫣然高出很多,低下头能看到她的头顶,发间饰物精緻,看起来就很重。纤细柔嫩的颈项连着锁骨陷下的迷人沟壑露出,清新又脆弱的感觉。 丁烟往轿角边又靠了靠,企图与谷嫣然拉开点距离,「说是小名叫翠翠,远嫁到农户家中,原本为南国花云城人。」 谷嫣然原本还准备继续往身边人的身上靠去,听了这话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动作也有片刻僵直。 「你兄长可是中了蛊毒?」,没有凭证,又半是假话,丁烟心中也很是不安,听谷嫣然这般问才復又平静下来。 「是。」 「明周境内通蛊毒之人屈指可数俱聚于边陲,公子这般儒雅,一见就不似靠我们这蛮夷之处的人。」谷嫣然用大拇指的指腹来回摩擦这食指的指甲盖,又道,「若是于北方中蛊一路南下,就算找到我,也怕是无力回天。」 谷嫣然话音一落就能感觉到身旁男人唿吸瞬间停滞,声音终于带上了感情,「不是于北方病发,蜀地江湖恩怨罢了,但这蛊怕是在家兄身上存了很久。」 「小姐,主殿已至。」轿外传来丫鬟的细语,天也亮了个透底,轿侧的小窗布帘外隐隐约约往里抖落一室晨光。 谷嫣然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静了半晌才抚去衣袖上本就不存在的褶皱,端坐起身。 「小姐?」轿外的丫鬟又催了一次。 「稍等。」谷嫣然朗声向外侧脸,又压低语音,「也没睡饱觉,罢了,看在翠翠的面子上,今日黄昏你在府中接我的轿中等着。」 她伸手欲探开轿帘又将手收了回袖中,「公子艺高人胆大,至于如何能在归程中为您兄长诊治,就要看您的了。」 ...... 谷嫣然一出轿就看到丫鬟那张着急的面庞,嘴里还含煳嘟囔着每日相同的话,「小姐老是在轿中睡着,若不是上天垂怜,我都看不上您如此怠惰的继位者。」 「行了行了,怪我怪我,下次定不磨蹭了。」谷嫣然见主殿门还未开,心中也松了口气。 丫鬟是她姐姐留下的,一直被惯着,虽然没大没小,却是真心对她好,谷嫣然倒一直没为此计较过。 迈步往前,有被拉住,丫鬟在她耳边细语,「小姐耳饰掉了一处,先慢着。」 见那丫鬟回头就撩开往轿中而去,谷嫣然急着制止出声,「诶!」 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轿中整洁、空无一人,中间软座的软布上团着一簇银花耳饰,还熠熠闪着光。 ———————————————— 今日好不易有了翠翠的消息,上课都有些走神。 教主的面容英气非常,不怒自威,好在没有因谷嫣然的小差而生气,反而提前结了今日的内容。 她亲自往案台的香炉中又添了些香料,「这几日的东西都很难,若是光传巫术便罢了。教中杂事众多,南国虽已安定多年但依然暗潮汹涌,没人能懈怠一分。」 第142页 炉中飘出的烟气带着尖锐的凉意从谷嫣然的鼻腔刺入,她的机会是姐姐留下的,教主身上事物确是繁重,自己表现也过于不是。虽然巫蛊有认真在修行,但国事却没一分记在心里,她只能将头贴在蒲团的边角,拜地真诚,「嫣然明白了,真给师傅添了不少麻烦。」 银质额冠垂下地流苏一致稀拉拉地泻了一地,「叮铃叮铃」地响。 教主背着身看不见面容,起身往另一边离去,「今天就到此吧,明日休息,再来便除了你头上那要溢出的饰品,徒增距离。」 「是。」谷嫣然的头一直低到听不见任何杂声才抬起,手掌一攒起,就抓了慢掌的汗。 ...... 丁烟果然应约在轿内,她见谷嫣然表情不佳,一直都未主动答话。 直到谷嫣然先沉不住气,「病人呢?不是说回程途中要能看到吗?」 「姑娘不是明日轮休?已和您的丫鬟说好,回府途中顺路去看看您的情郎,家兄也自然能见着。」丁烟还有模有样地拱手答话,礼数做到十足。 正眼看过丁烟,谷嫣然满肚子的火气也消了个八分,南方快要入夏的天儿是能给人蒸出一层薄汗的,这男人不光衣服穿地成套,广袖飘飘;面上全无一丝不适,就连轿内的空气都凉上几分。 交往过不少适龄男子,谷嫣然却从未见过这种,难道这就是明周的风情? 她心中暗自揣测,异国果然别有感觉。 「谷姑娘觉得如何?」丁烟笑道。 如沐畅畅秋风!「公子倒是美人儿一个,就是身子骨看起来文弱清瘦地很。」几个唿吸后谷嫣然也笑了,撩开轿侧两层的黑白纱缀金丝帘,不再看丁烟,「您倒是很有本事,我的底细都探清了?不过成春不能动,公子再没也比不上他。」 怕是已经到了客栈门口,谷嫣然直接带丁烟下轿,「那么,我的病人呢?」 第100章 朝野风云(22) 「如何?」丁烟问得焦急,见房间门开了个缝儿,便迎了上去。 急得不止丁烟,成春自谷嫣然进客栈大门起心中便惊疑不定,自己确实与那暂住的客人说过找巫医的事儿,却怎么也未想到,他会找来嫣然。 谷嫣然面色很差,房门半掩,呆呆地立在门槛内,只露出半边面庞。 里面的这个病患,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很是熟悉。他不光单纯地是中了蛊,身体里还存着毒,蛊是来自南国的,但毒却不是。 她朝门外的丁烟勾了勾手指点点头示意,转身又回到屋里。 丁烟立马抬脚跟上,顺手带上有些老旧的竹门。 成春的眼睛直直地黏在谷嫣然身上,这房门一关,就发起了愣。 老闆提熘着一个陶罐子,远处见此缓缓靠近,将陶罐贴在成春的手臂上。 天气不凉快,但陶罐的外壁却凉地透底,成春被冰地一个激灵,瞪大眼转头看向他娘,「干,干嘛呢?」 「这就是谷二姑娘?别说,还是有那么几分俏,想你老娘我年轻时,也是这么兜男人青睐的。」老闆带着几分调侃的语调,不知是针对谷嫣然还是说给自己的儿子成春听的,「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对你不似你对人家嘛,刚进去的那位客人长得可比你勾人多了。」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带着些许揶揄道。 成春立马往后退了两步,手掌连着勐地来回搓了搓被冰到的皮肤,皱着眉头,「娘!你说啥呢,这是人家姑娘在瞧病。」 「切,我才不管那么多,你小子接好啰。」说罢便将手里的陶罐往前一扔,全不在意成春是否会接住。 成春下意识往前跑了两步,抱了陶罐个满怀,也没摔倒,「娘?你干啥呢,疯了不是?」 老闆转头就走,未给成春回话。 成春扒开陶罐上面压得紧密的盖子,「啵」地一声,一股透凉带酸的味道从里传出。 ...... 「令兄身上既有蛊,又有毒。」说完像是确认一般,谷嫣然又翻开覃彧紧闭的眼皮,盯着看了一会儿,「蛊早已发作,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你如何一路撑到南国,毒还在潜伏,却不是我们南国的。」 丁烟攥紧拳头,唿吸微滞,「那,谷姑娘可有法子?你们南国对此最是精通,在下曾于明周也看过大夫,被推荐自此。」 「能识这蛊,不代表能解。他发作已久,我虽然得高师亲传,自入门也仅仅两年罢了。」谷嫣然虽说是在与丁烟谈话,却背对着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覃彧的脸。 「那姑娘可否介绍一些能为家兄治病的巫医?在下定是感激不尽,姑娘尽管提要求便是,能办到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丁烟深深弯腰,双手抱拳置于头顶前,谷嫣然能明显听出那声儿里的颤抖。 「高人确是有,但我的要求你不一定能满足。」 「谷姑娘若是不提,怎能知道在下无法办到?」丁烟上前两步,愈发真诚。 「条件就先欠着吧,忙我的确能帮,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如何配合了。」谷嫣然转身一笑,按住丁烟的肩头示意他靠近自己。 ———————————————— 成春这是第一次入宫,他呆呆地抱着从客栈里带出的陶罐子,按照吩咐守在马车前。 总是远远地看过宫墙,没想到这墙中的景与墙外全然不在一个境界。外面是自由纷乱而跳脱的,这里面规整非常,顺着偏殿的台阶拾级看上去,高层的地面上早已不是竹制建筑。烧制地严实规整的大块房型土砖密切贴合,跟抛过光一样光滑细腻。 第143页 一路进门的一串事跟走马灯似地,在自己面前一遍遍地演示,无论是宫女还是侍卫,甚至是那身着官府、晚归的大臣,都向嫣然一一施礼。 曾以为自己与她的差距仅在于门第,今日一见,远远不止如此。 暮色吞没了天空,不知那住店的公子哥儿瞧病瞧得如何。也是好大的面子,一路进了宫里。 ...... 偏殿内的气氛很是凝重,丁烟看那教主的髮髻明明是明周风格,却对她的身份万般挑剔。 谷嫣然这还是第一次见教主她淡妆的模样,次次课上都是大浓唇,这时唇上只蒙着一层清雅的花色。妆容淡雅不能说明些什么,耷拉的两侧唇角动作细小,嘴里吐出的话十分有重量,「之前只发现你对政事不多上心,只要巫蛊学得够好便足以弥补。但如今你不提前报备就将个北方来的蛮夷堂而皇之得带入我寝宫......很妥当吗?」 丁菸头快低到胸口,只能只字不吭,这样看来别说给覃彧治病了,自己自此是否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师傅话可别说早了,嫣然既有胆量将这位异国前来求医之人带到您面前,就自然有自己的原因,您不妨同嫣然一路为病人诊治诊治。」谷嫣然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腰杆依然挺地直直的。 那教主一口喝光小杯中的茶,皱眉,「有什么好看的,如今明周乱像丛生,四股势力来回争锋。其中的弯绕你不懂,为师慢慢教你。方才的话是有几分重,这些东西你也不得不学。」 谷嫣然伸手指了指丁烟,「这位花发公子是不是探子我说不出,您完全可以将其关押起来。」又指了指门外,「不过那位病人您必须一看,他的眉眼、身量与您书房画像上的人如出一辙,唇形却与您相似,是不是我们南国人也说不定。」 教主斟茶的手一顿,眉目顿时犀利起来,射向谷嫣然,「你可知你在说些甚么?」 谷嫣然展开袖子转向门口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师傅亲自来门外一探究竟。」 ...... 成春在轿前等得几欲睡着,突然听到一阵大风颳开门板的声音朝自己来势汹汹,偏殿的门就这样开了。 看清面前人的模样,他顾不得整理被吹开的衣襟,忙跪下行礼,「教、教主万安!教主万安。」 可惜人家一闪身直奔轿内而去,撞得成春往侧面一摔,只来得及护住胸口的陶罐。 第101章 朝野风云(23) 覃彧被人送到偏殿的软塌上,教主正更完衣从另一头的小门迈步而来,面上瞧不出喜恶。 谷嫣然已被屏退,教主眼神锐利,空气分外焦灼,「你是明周哪户人家?令兄与你可不怎么相像啊。」 「回教主的话,仅是蜀中小门户罢了,未得甚么名气,或许当地会有人知晓,但这一过了边境也就是个平常人家。」丁烟勾着腰身脸对着地砖,看不清表情,「家兄......系养子,家中多胎均是女娃,认下家兄后来才有的在下。」 教主眯起眼盯着丁烟的发顶好一会儿,突然动作,伸手欲拉他的手腕。 丁烟闻声便迅速避开,但又觉不妥,欲抬头打量她的面庞。谁知教主先伸出的手本来就是幌子,丁烟避开一只后又微微迟疑,另一只手腕被牢牢环住。 「一派胡言!嫣然带你来见我第一面时,你全然无惧无畏。在你我二人单独呆在殿中之时又故作谄媚,蜀中小门户可有这般胆气?」教主两指微弯曲,紧扣着丁烟脉门,食指则伸得长直,连着那细长的指甲,压在他的血管上。 丁烟眼尖发现从她龙飞凤舞的纹花袖口中探出一团黑影,手心瞬间一凉,考量着是否要蛮力挣开。 蓦地,只见教主眯着的眼睛勐然睁大沁出两分笑意,手腕一转,从扣变为抓,「竟然是个女子?!」 丁烟手腕未动,腰身却挺直起来,这一变化使得教主顿时矮上不少,只能微微抬头。 她俯视着教主,目光中含着几丝无奈,由着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一路南行艰辛,只得扮作女子。」 「哼。」教主冷哼出声,似是在笑,面上却全无笑意,「前几日,有明周的两人逃入我境,甚至于夜里直奔宫中。」 丁烟一脸茫然,心中却略有惊疑,那日在客栈中有瞥见她姐姐和那个一起私奔的男人,会不会...... 教主边踱着步子边用余光打量丁烟,「好在宫中早有防备,捉了个正着。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无人反抗挣扎。」 丁烟转了转脖子,一脸真诚,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们反而卖了个消息给我,同明周定远王有关。」教主止步正面盯住她的脸。 丁烟先是一愣,半晌才跪倒在地,「教主是何意?在下带着兄长南下确是为了诊病,全然不知明周那两人的消息啊!不曾听说、不曾知道。」 「这样。」教主没让起,丁烟也就不敢动作,依然恭恭敬敬地伏在地砖上。 「他,真是你兄长?」南国的裙装都不长,丁烟这个角度能明显看到教主从下摆中探出的鞋头,鞋头弯尖上翘,给人些许锐利感。 丁烟的手心扣在地砖上,是缀在深色地面的一抹亮,她攒了攒拳头,颤巍巍地道,「不、不是。」 教主只是笑,挪了步子坐在覃彧睡着的软塌前。 「这、这也是无奈之举,望教主恕罪。只要教主能救他,让小的做甚么都行,我知道的事儿,定都知无不言!」只敢微微抬起额头,却只能将她的下半身纳入视线中。 第144页 教主挥了挥袖摆,「罢了,你起来吧。」又伸手解开手腕上挂着的铃铛摇晃两下。 偏殿的楼顶三处气息中的一位翻身下来,教主更是毫不忌讳丁烟正当场,「你去查查这个人的底细。」又对丁烟本人道,「你就直接让桃枝给你安置处房间,令兄暂时就放在我这里,他身上的蛊就由我来解了。」 丁烟这才缓缓站起身,虽然南方已热起来了,但地砖的冰凉还是侵入膝骨,略略地刺痛。 「怎么还不走?」 丁烟怔怔地望着床上的覃彧,「我......」欲言又止。 「不放心?」教主面上的线条总算是柔和了下来,「他身上的毒虽无方,但同时也未发作,待本教主将他的蛊解了,余有的时间,你重新北上也行,在此请教名医也行,都不算问题。」 教主见丁烟还是未离开,挑眉道,「是不放心你的情郎不成?」 丁烟两颊微红,用偌大的袖口掩了掩唇畔,「他余毒未发是因为我每隔几日就为他运功压制,算起来今日正是时候。」 「嗯?你还给他运功压毒?这一身男装道也像那么回事,真按明周男子论起来,弱冠之年都未到吧。」教主又重新捏起覃彧的手,为他探脉。 果真就如丁烟所言,他体内的余毒止而未发是被一股真气封在一处未有动作,若是真气松动,毒自然也就在身体中散开。 「我,得一处奇遇,幸而虚涨了不少年功力。」 教主并未看她,反而用针分别在覃彧的手腕颈脖处一抹,取了几滴鲜血收入一个精緻的小瓷瓶中,语气淡淡,「那今夜你就在此偏殿守着为他运功压毒吧,我养蛊还需几日,约莫能赶到你下次再运功止毒前解蛊。」说罢便起身,「这几日偏殿都给你们了,有事找外面的桃枝便可。」 也没追究别的,自己直接让出了这大殿? 定远王府内养的暗卫都是父母不明的,谷嫣然之所以能如此胆大地将覃彧献上,甚至于说些那般引人遐想的话,说不定...... 既然这教主得来的消息同定远王府相关,那么这传消息的俩人八成是她那私奔的姐姐无误,这被「出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明周当今的局势又如何了? 虽已经做了医好覃彧不做任务的准备,但有些事情又与他们息息相关,不得不下心思关注...... 她曾在那家客栈里承了三十年功力,大变样之后连夜带着覃彧离开,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经过,更无人窥见过她「变身」的过程。 教主遣派的暗卫应该是查不到与「她」相关的信息,但覃彧终究在蜀中的那个寨子有所停顿,只盼望消息能回地更慢些,到时候蛊毒一解,她便能离开。 若是不做任务,这个世界也就能快些结束了。 吧? 第102章 朝野风云(24) 花云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升起的气温又降了下去,风间卷着些许飒飒凉意。 覃彧已经昏迷了将近半月,仰卧在床榻上,唇色近乎苍白。 丁烟试探着将指尖探出衣袖靠近他的唇瓣,将碰未碰之际停住悬在空中。用指尖沾了清水滴在他的唇瓣上,一是水喝得太急餵不进去,二能帮他润着嘴唇不干裂开来。 从他鼻尖唿出的气息很是微弱,带着点温度,几不可查。 马上那位教主就要来为覃彧解蛊了,但那个去查她身份的暗卫尚且一去不回。 覃彧的身份近乎可以确定和教主有关,她午夜寻了个机会去见识到了谷嫣然口中的「男人的画像」,光看轮廓,几乎与现在的覃彧一般无二。 不知道能不能算上令人惊讶的偶然,这位女教主姓覃,再加上她看到覃彧之后的的态度,丁烟甚至怀疑覃彧会不会是她的孩子...... 轻挪手腕,用指腹盖在覃彧的侧脸颊上缓缓摩擦,半晌罢了,将他落在颈上的髮丝拂开。 半里外出了些动静,两道齐整的脚步声自远而来,听着愈来愈近已经上了石阶,丁烟便给覃彧弄平衣角从后门走出翻身一跃上了鸟翼状的穹顶。 穹顶之上揭开瓦片,里面的一处空隙是寻好恰恰正对着覃彧软塌的,这屋顶两片对开的滑坡能从侧面造出一片清净地儿,来往巡逻的侍兵也不能看见她。 木门响起指骨轻叩的声响,自然无人应,丁烟俯卧在顶上,半阖眼睑,上下牙细细摩擦。 没等多久她们便自行推了门入内,谷嫣然环视一周没见她人影,微微纳闷,「怎么没人?」 教主根本没搭理谷嫣然的意思,直接凑近覃彧把着他的手腕拿完脉,才低声吩咐道,「把他扶起来。」 谷嫣然只好依言将手上备着的材料放在软榻前的矮几上,欠着身将覃彧的上半身扶起。 只见教主除了鞋,盘腿上了软塌,对着覃彧背面轻扶他的肩膀。两指伸直紧扣在他的颈脉处,垂眸停了半晌,「嫣然,你给他牵线、放血。」 「我?」谷嫣然有些惊讶,食指指着自己鼻子,瞪着双大眼睛直直看向教主。 教主皱眉,左手挽了个花,凝气后缓缓推到覃彧背后,「墨迹甚么?东西都教给你了,难道还未学会吗?」 教主嘴上说着,却没看她一眼,似是极为放心的样子。 丁烟咬了咬牙,若是她此时不遁走,能在后面帮覃彧稳住气息,那给他解蛊的人就是教主。谷嫣然深浅究竟如何丁烟也没底,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应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去换教主? 第145页 正担着心,就瞧到谷嫣然十分爽利地在覃彧指尖划开一个十字口,并且双手捏住手腕往掌心处挤压,像是在捋出什么东西。 先是一两滴,后来逐渐涌出,鲜血连成一条红线缓缓淌入谷嫣然膝盖前的瓷缸中,丁烟在楼顶都能嗅到覃彧血的腥味。 谷嫣然又从矮几上取来一个分外精緻的小匣子,侧面的浮雕像是些规律的文字信息,只见她的手掌往匣子中间一抹一提,盖子就往上弹开一层,但依然与匣子的主体连在一起。 她将弹出的缝隙处靠近覃彧指尖的伤口,他手指尖淌出的血蓦地变成浓稠又浑浊的深红,教主低声喝道,「来了。」 覃彧那正流血的手臂外,袖子早已被挽到大臂处,只见一处挪动的凸起在手臂的皮肤内沿着经脉的走嚮往指尖而去。 殿内顿时静得可怕,没人出声,三双眼睛都盯着那处挪动的小鼓包缓慢地从小臂移至手腕迈入掌心。 谷嫣然又迅速将一根细丝紧紧系在覃彧的手腕上,打了一个绳结。 小鼓包似乎注意到了些什么,从掌心下方往回滑去,又在手腕的细丝前碰壁。 谷嫣然又将手往匣子中间一抹一提,空隙变得更大了,甚至传出一股隐隐的酸味,不带臭气,但也不清爽,反倒是搅地人脑有些混沌。 小鼓包嗅到这味道后瞬间调转方向,笔直朝着覃彧正流血的伤口处而去。 见那鼓包已入手指指节,谷嫣然又用细线迅速在其手指根部系上一道结,随即又将先前手腕处的绳结解开。 这次小鼓包未曾回头,覃彧流出的那黑红的鲜血传出阵甜腻的余韵,与颜色十分不搭。 教主的鼻子上已蒙上了层汗,抵在覃彧后背的手掌处冒出一阵阵烟气,她不由地催促,「快了,看准时机。」 谷嫣然见那鼓包已近到伤口处,立马将匣子盖往下一按,旋开匣顶的一处凸起,一个大约有人一指粗细的圆孔被打开。 她紧捏住覃彧的手指,用力在小圆孔的边缘一刮,又立即阖上匣子。 匣子被置于一旁,丁烟能感觉到匣子内部细小的抖动,怕是覃彧的蛊已被她们合作捉了出来。 谷嫣然并未在多顾忌匣子,而是将细线的一端往自己手指上缠绕了几圈又在手掌上饶了两圈抓住,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小红瓶。 并未顾忌形象,她用牙咬开软木塞,似乎从红瓶中倒出了些透明的水液在覃彧繫着细绳的指根处。 勐地朝外一拉,一团黑臭的汁液从他手指的伤处喷射而出,大多都入了她脚前的瓷缸,还有一些飞溅到谷嫣然的衣襟上,将浅桃色的外衫烧出几个小洞。 ...... 待谷嫣然给覃彧包好手指,弄着他躺回了塌上。教主离了榻,这才一下跪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妥当了没?」 只见谷嫣然执起匣子,放到耳边闭眼静听,半晌才朝着教主的方向点头,「都妥当了。」 教主摆摆衣袖示意谷嫣然可以离去,「今日辛苦你了,多谢。」 虽闭着眼,但这话却是无比重了,丁烟和谷嫣然一样都又将教主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 覃彧......真是教主的儿子吧? 谷嫣然也不敢将目光多做停留,将匣子瓷缸都收入篮中,规矩地行了礼,这才慢慢离去。 丁烟却未动,「陪着」教主在偏殿歇了整个下午,才见她又动作。 与丁烟的动作很像,她侧坐在软榻上,静静地端详着覃彧的脸直到暮色低沉。接着又给探了一次脉象,这才眉头舒展开来,甚至嘴角上逐渐勾起了层弧度。 丁烟第一次见教主露出笑容,两颊的皱纹随着表情堆叠起来,不明显,但也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 目送着教主回她的寝殿,丁烟也旋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隐入夜色,待二人都没了踪迹可寻,一只红瞳黑鹰落在覃彧偏殿的窗口上,长长的鹰唳穿空,惊醒了塌上那位睡了多时的人。 一时间殿内烛火俱熄,只剩缓缓坐起之人和黑鹰的两双眸子闪着锐利的光。 第103章 朝野风云(25) 已连着三日无课,谷嫣然今日请见又被拦在殿门外。 守着殿门的侍卫立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也看不出他到底在看哪儿。 见他们都没什么别的动作,谷嫣然往门处靠近,又将脸贴在门板上,没人拦她,屋内的对话声异常清晰。 「为何不愿留在南国?」似乎是师傅在出声询问,语气不疾不徐。 接话的是个她从没听过的声音,依她猜测,就是那个她们给解了蛊的哥儿吧,「余毒未清,再者,北方有不得不见的人。」 音色清润,恢復得倒是快。 不知那个与他同行,自称是其弟的人跑到哪里去了,自昨日解蛊起就未曾看到人。 「恕在下冒昧一问,是谁将我送到教主面前的?为何不见踪影?」 果然,奇怪那人踪影的不止她一个。这中蛊的哥儿竟然连是谁送他来的都不知道?怕是存着些猫腻,长得和那画中人这么像,这俩人八成也不是兄弟吧? 「你竟不知吗?一个哥儿,自称是你弟弟,至于人去哪儿了,确无头绪。」 「这样。多谢教主告知,此间北上路途遥远,还恕在下早先启程。」似是一声膝盖磕在地砖上的闷响,又接着有话语声传来,「教主救命之大恩无以言报,若有在下能办得到的,尽管吩咐,今后不论天堑之差也会赶到。」 第146页 半晌没声儿,谷嫣然也没听到有脚步接近,又怕会迎面撞上八成会从正门出来的那位患者,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理了理衣襟,端着架子。 站了一会儿,里面却没传出甚么动静,搞得谷嫣然心中痒痒。 她回头瞟了眼没动作、没表情的侍卫,又将脸贴了上去。 「你......真的要走吗?」 「多谢教主抬爱,确有要事。」 「多留两日罢,北边局势乱象丛生,你在那边又无亲人依靠,南国不是没有医师,多寻几个自然能帮你解毒,为何坚持?」 「这......一是不妄再多麻烦教主,二、二是因个人私情。」 又是一段留白。 「如此......甚好。」谷嫣然明显没听过师傅用如此语气说过话,温软又无奈。 似是有人走动,脚步声走得还挺急,谷嫣然刚准备离开就又听到师傅说话了,「留...留步,你...你能叫我一声?」 教主也是自觉不妥,话说一半又立即顿住,「对不住,无事。」 谁知那哥儿竟开口抢话,「娘。」 !!!谷嫣然顿时瞪圆一双眼,嘴儿微张,倒吸一口凉气。 「抱歉,在下也是猜想,小时曾有人和我说过,我本是南国人,教主又这般热情......」只听他像是干笑了两声,「还请教主恕罪。」 「罢罢,你走吧,路上注意周遭安全。」末了教主还添上一句,「送你来南国的是个扮男装的姑娘。」 ———————————————— 北方的雪都化了,处处冒新芽,几处嫩色。 丁烟在南国境内寻了一圈,也没发现她姐姐丁烑的踪影,怕是因私奔被人找到,早就隐姓埋名生活了罢。 这边刚入蜀中就听说明周大乱,先皇死后迟迟无人继位,直到引出一堆秘事,太子毒杀先皇、三皇子勾结北越造反、睿王在两湖直接称王反扑中原,仅定远王扶了先皇么子稳定朝局。 三皇子与皇后同时调查先皇驾崩一案,太子被软禁于东宫。前几日似是全无线索,但其手下门客却是嗅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俱作鸟兽状散。 太子先还能稳坐东宫,在三皇子于皇后宫内的丫鬟处扒出线索后也慌了神,给三皇子做引荐的是先皇身边的「好奴」安德才。 按照坊间传闻,三皇子与北境勾结一事系皇后揭露,说他为的就是蹭国家大乱之际篡夺兵权。出来作证的还是三皇子侧妃、丁兆同的庶女丁灵,说是在皇子的衣物中发现了与敌暗通的文书,信纸一展开,果然有其私章。 三皇子领着小股亲卫队杀出皇宫与临都城,与大军汇合,太子与皇后俱被打入天牢,宫墙之内被血洗,杀的杀、散的散。 先皇么子的亲娘原先是贞妃宫内的丫鬟,一次偶然情况被幸了,这母凭子贵。虽说三皇子反了,但贞妃借着她曾经丫鬟的照拂,还稳在后宫。 三皇子大军本已逼近临都城,若想一举拿下本是不成问题,未想大将军虞朔一心向着先皇也向着明周,在军中分出一股不小的势力,两边分庭抗礼。 北面虽有虞朔带兵抵抗,但面对着南部两湖的睿王反扑,临都城依旧岌岌可危。 丁烟所在的蜀地正在整兵东进,拦截睿王军,领兵的竟是不知何时藏到蜀中的丁烟庶兄、丁兆同的长子丁烨。 怪哉,一介四品文官领兵,竟然比睿王领的两湖军还生勐,以极短的速度从蜀中——天堑的另一边开闸而出,生生在睿王将要大军压境时拦下。 丁烟决定在系统还能宽裕出的时间内尽量完成任务,未敢有半分犹豫,单枪匹马直接北上。 此时身边没有覃彧需要照顾,更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亲与二哥儿,丁烟走得很快,甚至遇到了她不曾料到的人。 五月,四军两两对峙,持久战中补给最重要,眼见北方战场均吃紧焦灼,南边两湖凭藉丰厚的水草要熬胜之时,居然异军突起。 南国派了一支大军北上,听说还是位巾帼不让鬚眉的英武女子做的将军,与丁烨带领的蜀兵前后夹击灭了睿王。 还在对朝局有所观望的臣子们,俱认为即将是定远王的天下了,没想到定远王直接扶了先皇么子登基,立贞妃为太后,自己兼为帝师全力辅佐新皇。 朝中闲言碎语四起,一是怀疑竟真有如此忠心之人?二是对反贼之母立为太后的不满,二声虽是有些,但全被压下。 北上的南蛮军队在击溃两湖军后便驻扎与原地,丁烨则带着蜀地兵马北上和虞朔汇合,希望能一举歼灭三皇子军。 未想虞朔在丁烨快领兵到达前再次反悔,倒戈三皇子压境临都城。 六月中,北方也热了起来,三皇子挺直腰杆端坐马上,「丁贼快来见本皇子,本宫对明周一片赤诚,竟被你诬陷,可有脸到城门处再行对峙?」 城门上探出一颗脑袋,却全不是丁兆同,而是贞太后抱着位尚在襁褓的娃娃高声回话,「皇儿!允哀家再如此唤你一声罢,这无边苦海,回头才是真,当着我们全军将士的面给明周、给先皇都磕个头认错,再自刎于这临都城墙下,说不定还有入我们皇家陵的机会。」 「哈哈,母后可别说笑了,本宫才不认你怀里的那个新皇,若没犯法,何来认错?」三皇子手执红缨枪,往城墙上勐地一掷,直冲贞太后手中的「新皇」而去。 第147页 贞太后大喊「护驾!」然后伸手去挡,未想到那枪力道非常,不光擦破了她的衣袖胳膊还直直没入襁褓之中,穿透了「新皇」的身子。 丁兆同此时冒出头来,大喝,「还不赶快叫太医!快救新皇!」又双眉直竖,朝着三皇子气道,「狗贼!你疯了不成?这可是新皇。」 「取我剑来!」丁兆同接过身边侍卫送上的剑,飞身直接立在城墙顶上,「你背叛明周在先,手刃新皇在后,无论哪一条都足够你受的了。今日我丁兆同就要替天行道,可敢与本王一战?一对一受死?」 「这有何不敢?」三皇子倒也不怒,但又转口道,「你丁兆同没资格与本宫一战,来人,上证据!」 只见一个银甲卫兵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从军中走出,跪着面对三皇子和城门的方向,将托盘举过头顶呈出,「报——三皇子侧妃丁灵绝笔信一封呈上。」 三皇子也不含煳,「念。」 找的这个卫兵怕是阵前专门喊号儿的,声音异常洪亮,「与三皇子书:今朝堂作伪证诬陷与您着实系无奈之举,迫于定远王的压力。这与北边暗通的证据是找小娘伪造的,她是北越皇族后代。生前能为父亲的伟业尽孝乃是一大幸事,身后不想留下更多悔意,留此书一封,聊表痛恨之意。」 「若不是有高人取了这文书,本宫怕是到死也不会明白为何枕边人会加害于本宫,你说是罢?丁兆同?定远王爷?」三皇子仰头看他,气势依旧不输。 丁兆同面上看不出半分端倪,冷着脸,面无表情,「笑话,真是笑话,我那妾确是北越人,但却从未有过联繫。倒是三皇子全凭一张带血的手书就能断言自己的青白,敢问在场之人谁信?」 「你还敢嘴硬?带人证!」 从军队中又冒出两女一男,丁兆同定睛一看竟是严朝晖和他两个女儿。 严朝晖气定神闲,「岳父大人,虽说王爷您一直不愿接受小婿,但现在也是木已成舟。您将女儿当做交易的货物时,可否真正站在她们的立场想过,如何才是幸福?难道只有亲爹当了皇帝才是吗?」他顿了顿,执起了丁烑的手,「朝堂之上,王爷您确实能通过联姻制造起盘根错节的关系,但人哪有这么缜密?总会有算错的那天。」 丁兆同没等他两个女儿张嘴,抢在前高唿,「反了,反了,给我放箭!」 从丁兆同身后冒出以为戴着高帽的人,声音翁里翁气,男女模辩,「我说定远王爷,这三皇子所言非虚啊。」 第104章 朝野风云(完) 「安德才?你这奴才怎敢离宫?不是让你于宫中值守?」丁兆同回头睨见竟是安德才,这阉臣一向左右摇摆不定,没人琢磨得透他到底是站队哪方势力,心中不免焦灼。 安德才也不多言,广袖一甩扫在丁兆同的大腿上,旋起一阵气流。 丁兆同只好顺着安德才的力道翻身而下,手中的长剑飞出,直直钉入城墙中,又通过剑柄借力跃回墙头。 「好你这个安德才,亏本王待你不薄,如今为何反咬一口?」一阵拳脚相向,短时间内居然分不出敌手,丁兆同不由恼火,出招也更为凌厉,朝着周围城墙上的士兵叫喊道,「还不赶紧放箭?反贼的这点屁话就动了你们的军心不成?」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弓搭箭。 三皇子丝毫不慌,让后面的队伍上了破城锤,搭起云梯,「今日本宫就要帮父皇夺回江山,看这姓丁的如何收场!」 丁兆同与安德才缠斗了一会儿,突然手腕一转,洒出一阵淡黄色的粉末,「本王看你还有几分真本事,这不是赶时间,定与你安德才一战。」 这粉末遇风即化,散了安德才一脸,便见他就此泄力。 丁兆同也未杀他,而是立即登台拉弓,箭头对准了马上的三皇子,正准备趁其不查射出箭矢之时,忽听有人上前禀报。 「摄政王大人,方才抓到贞太后携一尚在襁褓的孩子外逃,看起来像是被射杀的新皇又活了。」那侍卫双手抱拳悬在胸iong前,头低地不能再低,很是惶恐。 丁兆同眯眼暗自思衬,低头在侍卫的耳边低语两句,便挥退了他。再一回头见三皇子背对自己正在整军,也不讲什么君子之礼,一箭射穿了他的左肩。 三皇子顿然察觉肩上一阵剧痛,手伸到背后一探便知是被箭射中了,还未来得及调转马头,就听到丁兆同在大喝,「反贼,还不快快投降?」 「这临都城中还有不少兵马,且粮草丰裕,你们兵马已在外耗神多日,早已不堪一击。」 三皇子心中满满是气,怒笑道,「我师虽不占强势,但汝定是要遭天谴的,冷血无情且不论,还预谋我朝皇位。」 丁兆同又搭一箭,直指三皇子眉心,「笑话,真是笑话,自己身为一介反贼,还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本王南方还有一支奇兵,估摸着,你军军尾不保啊。」 三皇子也不往后看,扶着那支直入左肩的箭尾,「方才被贼人所害,这肩膀上还有些痒痒,怪难受的。」 这时果然从后方传来战报,说是一小支南蛮军队乘船过河到了北方,正屯兵临都城以南十里处。 丁兆同先是大笑,但又隐隐觉得不妙,灭掉睿王一支后,南蛮本该依约返回,为何会北上? 烨儿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明白异国之军放入本国疆域,绝对忧患无穷吶! 第148页 三皇子一面忍着肩上的疼痛,一面龇牙咧嘴地笑道,「你看看,这是谁?」 这时三皇子军队从中间自动分开一条五人宽的小路,一单骑从尾到头由远及近急速驰来。那人装扮怪异,甲冑轻薄、袖子只有半截,露出半只百嫩的藕臂、领口也低,一大片肉-色若隐若现,且分明为一女子。 丁兆同也未明其意,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马上的奇装女子,全不认得这人,「故弄什么玄虚?」 谷嫣然将手掌拢于嘴前,笑过后正色道,「摄政王说笑了,我们南国之兵,还不是摄政王您给请来的?这会儿连熟人都翻脸不认了?」 丁兆同听罢连摆两次手,「本王怎不记得又请过你们南国人插手我们明周事物?」 「果真如此吗?」 丁兆同一时未答,一撩袍子冷笑道,「此时明周本身就不安宁,你这女娃说如此话,岂不是在故意污衊本王?」 谷嫣然心中不爽,刚准备顶嘴,就听那丁兆同又道,「倒是现在你身边的那位三皇子,曾与北越勾结成私,别是与他有联繫,反而诬陷到本王头上。」 「那倒好,那倒好,合着我南国与三皇子结盟真是明智之举,到了你这老头口中便成了私下受授,也不悔南国助他欺你。」谷嫣然摇着头,驾马在阵前转了一圈,「可想知道你那奸贼的儿子身在何方啊?」 丁兆同这才暗道不好,南国之兵本就是自己使计而来对付睿王的,怎不想竟跟三皇子结了盟,绝不单单是自己方才一番言论过火的缘故,莫非是他的蜀兵已被除。 这下无异于大兵压境,孤城难守,已无胜算。 他朝着守城副官招手,副官连忙应下,从城中带上来一人。 城墙上凹凸不平的半截墙面使得城底的人只能看到那人的发顶,待那人走近定睛一看,竟是三皇子的生母贞妃。 贞妃头髮散乱,钗环也早已不在原处。 看那贞太后被丁兆同一手提熘着,另一手持了剑压在她的脖子上,凑近她的耳边道,「差点被你这番给骗到。」 「哈哈,三皇子,您且看看这是何人?」 这时三皇子肩上的衣襟已被血浸透大半,他的唇色渐白,「贞妃她与你这个窥觑而我们乌家皇位之人同流合污,用她还想威胁得到我?如今这大军压境,任凭你这奸贼插翅也难逃。」 丁兆同明显不信,将剑刃往贞太后脖子上的肉压去,仔细一瞧已经见了红。「三皇子莫非认为贞妃是乐意配合于本王?那是本王以汝与汝之亲弟性命相要挟,当真不肯救她?」 这番还未等三皇子回怼,贞妃喊道,「不必管我,若有机会找到宝儿,求你护他一护。」然后勐地撞上剑刃,主动抹了脖子。 「母妃!」三皇子见贞妃脖子喷出的血喷溅到了城池底下,这才露出慌乱之色,「好你个奸贼,此番终于承认自己的不仁不义,看我今日定将你斩于城下。」 丁兆同大笑,「就凭你?笑话,我敢说在场各位无人能拦下本王,哈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只见一黑衣蒙面的刺客从三皇子军末尾窜出,飞身而起,足尖点其甲冑,踏人而行,又腾跃而上,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长剑直指丁兆同面门。 电光火石间,丁兆同将身前压着的贞太后往城下一抛,持剑与黑衣人斗了起来。 蒙面刺客身法轻巧,招式狠厉,一招一式皆为不要命的打法,一时丁兆同也有些招架不住。现在若是想从其他密道逃走,说不定往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丁兆同皱眉,翻掌掌心向下,欲勾出一枚淬毒银针,勐然发现这黑衣人在出腿前都会下意识后撤一小步,便眯起了眼仔细打量。 「谁给你的胆子?我府栽培出的暗卫,竟如此行事,还想不想要你身上毒的解药了?」丁兆同一面用剑硬扛几招,一面出脚向蒙面刺客怀中踢去。 刺客只字未答,全然不顾自己露出的破绽,挥剑就砍。 「那解药需上十种药材,用下毒之反序煎制而成,你果真不要命了?」 刺客未答,半晌才道,「她在哪儿?」 丁兆同瞪大双眼后又眯起,冷笑,「本王将她交付与你,你竟反问起本王?」 「当真不知?」刺客似乎气急,手脚慢了半招,差点被削去块肉。 既然如此,丁兆同也不欲过分纠缠,袖口一转,银针恰欲飞射而出,直指刺客眉心。 近乎同时,安德才用尽力气扑向丁兆同,手臂挥向他的脚底,使那银针偏离方向不说,脚踝还被安德才用手擒住。 刺客向后下腰,银针恰恰贴着他的衣衫飞出,并未受伤。 丁兆同气急,只觉身上一痛,一时血脉有逆行之兆,双目通红,举剑就要砍安德才。 安德才大喊,「摄政王且慢,要杀我前看看你......」,话未说完就被丁兆同取了首级,血顿时冒出溅了丁兆同一身。 他双目通红,欲斩杀刺客,却见他在城头凸起的墙砖上直立,一动不动,干笑,「想明白要倒戈不成?」 「胸且看看xiong口之处?」刺客缓缓摇头,留下一句话,飞身消失于城中。 丁兆同这时才感到心口透凉,低头一看胸一根长针贯穿左xiong,手连拿剑都散了气。 他缓缓回头,似乎隐约看见四女儿身边的丫鬟留下两行清泪,却是一副笑颜...... 第149页 ———————————————— 六月末,南国军队逐渐撤出明周境内,两国边境重画。 七月一日,先皇乌和裕第三子缴灭反贼正是登基,改年号「中兴」,取中兴伟业之意,重振明周繁荣。明周同北越、南国重新交好,通道路、贸易与货币。同时朝中辞去将近一半官员,任用新兴面孔。亦大赦天下,添假减刑,大酺三日...... 往往寒冬对应酷暑,但今年的夏却格外短,只见烈日将尽,这天正值黄昏,覃彧一路潜行,从小巷翻入如今已被查封的定远王府。 王府大门被贴了封条,从堂厅起到主阁均无人烟,只有几只惊起的飞鸟。 一路往嫣园而去,隐约竟能察觉人声,覃彧瞬间警觉,回到自己以往做暗卫路线,藏于嫣园侧门外的假山中,细听声音。 「多亏了烟妹,若不是你一路查明真相、劝虞朔倒戈,又拉南蛮相助,如今这明周定不会是朕的天下。」 「哪里话,小女子多是怜那含恨而终的大姐和奔往他乡的三姐,能做到这些俱为先皇身边的玉溪相助,不足挂齿。」 「烟妹过谦了,朕与丁灵本就是政治联姻,谈不上许多,倒也没料到她会在临终前为朕留书作证。」 「陛下自是福德深厚,身边人待您俱是真诚。」 一时沉默,覃彧只觉这女声定是她,但这对话的内容让他鼻头冒汗。 「烟......烟妹,曾经朕也就你姐姐一个侧妃,如今更是缺少佳人在侧,别说那后位空悬,就连深宫都冷清。」 「小女子觉得,那新任尚书之女便不错,才德兼备,又又一副好容貌。」 一阵衣料摩擦声,簌簌入心。 「你、你怎就不懂?烟妹,做朕的皇后可好?」 覃彧近乎要捏碎面前的假山石,只听那远处的声音似是有人跪地。 「承蒙陛下厚爱,小女子乃是一介反贼之后,如何能近陛下之身?」 「胡说,朕懂你心,故敢以后位为聘,若烟妹着实顾虑,不妨安个假身份,找个义父便可。」 「不可、不可,小女子身上功力反噬,已无多长时日的阳寿,不能折了陛下的福气。」 「那朕也不在意。」 ...... 「哎,你若不依也罢,朕......明日再来。」 那一身玄色的男人两步走入覃彧视线,从后门处的另一小道离去。 覃彧这才从假山之中冒出,窥见那女子真容。 一副形容清瘦枯藁,满头白髮,倒是一张脸用艷丽地妆容掩盖了疲累。 那女子缓缓抬头,一双瞳眸含着万语千言,直直望向他,「怎么找到我的?别一直盯着看了,这副模样怪丑的。」 「小...小姐勿怪,昨日求了玉溪甚久,她透露的。」 「为何不去南国?那教主是你的生生母亲吧?」 覃彧这时未曾有半分迟疑,微微一串脚步凑至丁烟身前,「小姐进步颇多,我已看不出深浅。」 他不容反抗地将丁烟揽入怀,将一枚精巧的木簪插入她的发中。 丁烟也未有别的动作,顺势靠着他的肩头,「这是?」 「及笄礼。」 丁烟突然心生惶恐,脉象紊乱,自知这世界将尽。她用枯瘦的手托起覃彧的吻庞,在他嘴角落下艷红的wen,「我心悦你,不是别的人,就是你。」 黄昏已近尾声,天边残留地那一抹黄映照得她那双眼越发澄澈清丽,诱人沉醉。 覃彧刚想答又被她插嘴道,「本不欲见你,但此时能见也是缘分。」 双手托起他俊俏的下巴,目视着他的脸道,「忘了我,好好过下半生。命令你,一定要幸福,再见了。」 ...... 「世界进程彻底结束,宿主传送至主站。」 怀中人早已没了声息,覃彧还保持着那副被托起面颊的样子,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半晌,他喷出一口黑紫色,分外浓稠的血,哑声道,「你走后我亦幸福地过完了这一生。」 嫣园的海棠落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6 02:34:43~2020-07-20 02:1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至凛河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外科疑云(1) 上个世界的任务还是完成了,时间卡的异常惊险。 送覃彧到南国解完蛊后从系统兑换的三十年功力便开始反噬,一路回到临都城结乌和裕的案子就是在同时间赛跑。 那途中偶遇的寨子全是丁兆同的人,目的便是以覃彧为筹码请南蛮出兵相助。 丁兆同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变数会是他的四女儿吧,能帮覃彧抑制蛊毒发作的人早已找好在寨中等待,未想她一日功力飞涨还带着人脱离掌控。 那个世界的四娘丁烟已故,至于覃彧身上的余毒教主定会想办法,只是没料到临终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丁烟有些怨自己管不住嘴巴,若是不表白,覃彧会更容易忘记自己。 她不能再像这样一次次毁掉他完整的人生了。 懒躺在系统主站的沙发上,浑身酸痛,上个世界将屯的钱一股脑全花光了,结算的奖励也不算很丰厚,碎片还俱是之前没见过的颜色,都要屯起来,换不成货币,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第150页 来回扒拉着碎片数了数,一共有八种颜色,倒也丰富。 【叮——恭喜宿主集满七种(已有八种)颜色的碎片,系统即将升级。】 【升级期间系统面板将会自动关闭,与之对应延长下一世界任务时长。】 【请问宿主是否准备好出发?】 丁烟蔫蔫地盯着主站远处浓黑的迷雾,有些出神。 【请问宿主是否准备好出发?】零又接着问了一遍,还补充道,【系统升级后宿主权限也会提升,零能回答宿主部分问题。】 「这样」,丁烟似乎对这个已经不是很执着了,开始问些无关紧要的话,「系统升级什么时候开始?」 【待宿主前往下一个世界。】 「主站空间是不是比之前大一些了?」 【随着系统升级,主站空间也会升级。】 丁烟隐约觉得零变得比之前更有人情味了一些,之前她要是以这种类似闲谈的口气同它搭话,零都不会理自己的。 「这里的灯光好暗,能变亮些吗?」 零明显迟疑了一会儿,【主站空间陈设零无权更换。】 果然,它还是有自己的思考能力的,至于主站,走向光线越淡之处就会碰壁,仿佛光线覆盖之处便是她能活动的地方,剩下的秘密还是等系统升级后再问吧。 「我准备好了,去下一个世界吧。」 【宿主传送至新世界,请宿主接收人物信息】 【系统即将进入升级休眠期,暂时关闭,祝您好运。】 ———————————————— 「你!给我双手抱头蹲好!」丁烟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眼前仍是白茫茫一片,就听到个嘶哑的男声。 「快给我女儿做手术,不然我就开枪了!」只听他又接着嘶吼道。 更远处似是一群人在低声附和,「好、好,我们做、我们做,您先把枪放下。」 「哈?」,男人似乎气急,拿枪往天花板上的灯管嘣了一下,「当我是傻子?快做!现在就要你们动起来!」 由远及近的一阵警车声...... 「你们当我是吃素的?报警?」男人将枪口对准了室内。 子弹从枪管口弹射而出,鼻尖都能嗅到那股焦灼的味道,越来越近。 丁烟瞬间清醒,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却来不及反应。 手臂被一只手捉住朝病床的隐蔽处带去一段距离,子弹擦着头髮没入她身后的墙壁中。 一阵后怕。 大约明白了这是个男人用人质做威胁,希望他的女儿可以得到手术救治,丁烟知道自己需要迅速示弱,明明眼中没有泪水,她急忙将脸埋入两膝中抽搐起来,发出细小的哭泣声。 门口围成一圈的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真敢对人开枪。 男人的枪口仍指着丁烟,「谁准你躲开的?好大的胆子。」 丁烟仍是把脸埋在手臂中,哭泣的声音不大,隐约可闻。 男人就此罢了,用脚踩住门框的一角,守在这间病房门口,「听茶水间的小护士说这间病房里有秘密住进来的高官,你们要是还不赶紧给我女儿做手术,我就随便找人给毙了。」 远处匆匆来了个小护士,低头在围观的一个白大褂老男人的耳旁低语几句,那白大褂老男人点点头,佝偻着身子陪着笑脸朝持枪男人道,「龙岛先生,手术室已经给您腾了出来,但没医生愿意主动上阵啊,确实不是我们不愿给您的女儿治病,这手术实在是难了。」 「又想骗我,真当我是傻子?」龙岛三郎将枪口对准白大褂,「手术就你来做。」 白大褂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他年事已高,虽说年轻时也手艺精湛,龙岛美智的手术不算很难但需要时间,如果真上手术台怕是体力不够还容易出差错。 身边人即使对此心知肚明也没人主动担下主刀医生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躲在人群之后。 「让他做吗?手术会失败的哦。」高桥映叶背靠墙柱,声音不大却格外抓人。 「谁在说话?」龙岛三郎慌了,如果手术失败,那么自己这么做全是徒劳,四处张望起来,却没发现到底是谁在危险发言。 只见高桥映叶拨开层层人群走到龙岛三郎面前,反倒是把龙岛吓得拿着枪直哆嗦,「你、你要干嘛?」 高桥映叶睁着双颇有些锐利的大眼睛,脸凑到他跟前,「你女儿的手术,就让我来做吧。」 龙岛三郎第一次见到气势这么足的女医生,反而有些手足无措,颤巍巍地用□□指着她的额头,「你是哪个医生,很厉害吗?」 「自由医,高桥映叶。」她忽然做出害怕的表情,往后退了两步,「别拿枪口指着我啊,好可怕哦。」 龙岛三郎见她一脸不在意地说着害怕,像是在开玩笑,心中一阵恼火,「打工的而已,干嘛这么嚣张?!」说完便准备开枪。 「我说啊,这间医院里的医生中,只有我是真正想救美智小姐的,你真的要开枪吗?」高桥映叶突然做出严肃的表情,流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院长也下命令了,「既然如此,主刀医生就让高桥来吧。」他又环视一圈医院,「第一助手,近藤医生?」 「是。」近藤苍介心中也不想淌这潭子浑水,奈何院长发了话,既然身在体制内就不得不低头。 第151页 「谁愿意做第二助手?」院长面上在笑,笑中却含着很大的凉意。 四下医生都低着头,田中润更是准备抬脚开熘。 「田中医生好像颇有跃跃欲试的感觉,那就你了。」院长指名完毕,堆上更浓的笑,侧头看着龙岛,「龙岛先生对这安排可还满意?如果满意还请移驾手术室。」 龙岛心中知道,却是要快些进手术室了,这群医生不可能不报警,等警察到了把他控制住,美智就彻底没救了。 高桥映叶踩着高跟鞋先行一步,背对着大家还将右手高高竖起,「那我先去换衣服了,手术室见。」,完全不在意拿着枪的龙岛的样子。 院长赔笑,「龙岛先生见笑了,打工的医生这方面确实不讲究,但是她手艺还是不错的,甚至不输于我。」 龙岛面上装作不在意,既然院长都这么说了心里还是舒了口气,又背过头转向病房内,他发现里面的人都在试探着往门外观望,不由得怒道,「看什么看?!还想吃子弹吗。」 众人连忙摇头。 这个四人套间的普通病房里住着一位高官,怕是不想引起媒体的注意,所以并没有住到贵宾区,龙岛决定赌一把,他将枪口指向一个年事有些大,头髮泛灰的中年男子,「就你,你出来,跟我一起去手术室。」 中年男子顿时吓出一身汗,跪在床上边哭边拜,「哎呀,饶了我吧,这位大人,我本来就是胰腺癌,没几天好活了,还想看看这个世界。」 「既然都是胰腺癌还做什么胆小鬼,横竖都是一死,就你。」龙岛用枪口往自己这边偏了两下,示意这个中年男人下床跟下来,也不去纠结到底谁才是那个高官了。这样也好......若是他真的失手一枪把患者杀了,也不算太大罪过。 中年男子一抹眼泪,知道自己逃不掉后只能下床。 谁知刚才差点被枪打中的小护士缓缓站了起来,「龙岛先生,让我来做你的人质吧,我一个女孩子也不好反抗。」 龙岛见手术已经有了着落,已经冷静下来。心中佩服小护士的勇气,若不是为了美智,并不想真伤她,「你是哪里来的,凑个什么热闹?」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她胸口的名牌,「丁名烟有香?看你年纪还挺小的,才实习吧,不和你计较。」又把枪指回那个中年男子处,「你,还不快点。」 中年男子生怕他开枪,连连点头,「好好好,马上,马上。」 丁烟倒是没想到这个自己世界还换了名字,一下都未迟疑,接着打断了中年男子附和的话,「龙导先生确定要他做人质吗?这时间警察估计要到了,万一部署完毕,手术还没开始,你又找了个不那么重要的人质,美智还有救吗?」 见龙岛三郎真在权衡利弊,她决定乘胜追击,「我虽然就是个小护士,但却是总院院长的女儿,还怕他们会弃我于不顾不成?」丁烟站得笔直,举起双手,用下巴点了点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灵感部分来自日剧:doctor x(推荐一下,大女主爽剧,真的好看,真的大女主) 所以全员换用日文名表示敬意 部分手术描写可能会有所借鑑 其中高桥映叶一人的形象部分復刻了「doctor x」中的女主大门未知子 高桥映叶的走向并不代表我对大门未知子的看法(如果同是剧粉注意这一点哦) *剧情全部是原创(本世界算是剧的一个同人,但不看剧也没有影响) 第106章 外科疑云(2) 怪了、怪了,这年头小护士都不顾自己性命也要保全濒死的病人吗?面对持枪歹徒连说话都不结巴? 龙岛盯着丁烟眼睛也不眨,希望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奈何这个小护士气势实在太足,任龙岛心中再怎么别扭也看不出猫腻来,只好答应,「行,那就换成你吧,动作快点。」 「用她不如用我,你的目的不就是我吗?」那个拉了她一把的男人先丁烟站起,跨步迈过丁烟,「我和你走。」 丁烟有些诧异,竟然有人和她争做人质? 侧着头瞄了一眼病床前的信息记录板,男人只有姓氏没有名字记录——西早先生,30岁,主治医生是外科部长近藤苍介,刚刚被那个状似院长的老头点名做一助的人。 男人已经越过了她,看不见正面,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许侧脸,不怎么真切,却给她一种虽是初见,恍若多世故人来的感觉。 西早,覃。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她,这就是孽缘吗?既然有缘无分,不如不见...... 丁烟正想说些什么,揽下作为「人质」的危险活儿,一面拉住「西早先生」病号服的衣角,一面开口,「这位先生,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 「够了!」龙岛被这场面搞得十分不耐烦,大吼一声,「争什么争?两个人一起来,动作快点!」 一个国家大臣,一个总院院长女儿,若是都在自己手上,想必警察来了美智的手术也能进行下去。 第二分院院长福山在外面惊疑不定,西早彧确实是本任国家财务大臣,但这个小护士居然是总院院长的女儿?! 唔,不可能吧?总院院长是返聘的,年世已高,还会有这么年轻的女儿吗? 若是真的,这个丁名烟有香也太大胆了,出了事他也不敢负责啊,怎么跟院长交代?!若是杜撰,全然没起到作用,不知道这一向谨慎的西早彧今天是犯了什么浑头。 第152页 西早彧和丁烟两人都举着双手被龙岛的枪指着出了门。 院长见西早彧冒出个头来,连忙向他使眼色,警察都已在医院外面布好防,狙击手也已就位,要想拿下龙岛不是问题。 谁知西早彧却微微摇头示意他们停手,跟着一起进了电梯里。 放着财政大臣和持枪歹徒一起在密闭空间里?院长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倒是龙岛最后上电梯后拿枪指着院长的鼻子,「手术室在几楼?」 「九、九层,九层。」院长贪生怕死惯了,手哆哆嗦嗦还有些举不直,点头哈腰得答到。 「你坐下一趟。」龙岛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摁了关门键,院长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就迈不动步子,脚仿佛就粘在了原地。 电梯门缓缓合上,「擦、擦汗。」,院长旁边的女护士曾经跟着他做过不少台手术,从怀里拿出手帕帮他擦掉额头的汗珠。 女护士见他腿有的微微打颤,扶着他的手臂细声道,「院长大人,另一边的电梯到了,要不我们先去那边?」 躲在人群里的年轻女秘书这才拨开层层医生和看客,挤掉了女护士的位置,对她白眼道,「走开走开」。 又攀住院长的手臂,「福山院长,刚刚真是吓死人家了,你还好吗?」 福山和也平时再怎么离谱也能拎得清轻重缓急,一把推开五更麻衣,急急冲进那个开了门的电梯。 电梯里站着一堆老头子,只能再容下福山院长一个人,那些个老头见了院长都一窝蜂扒了上去,「诶,院长?今日又来寻房来了?」 福山和也满头大汗,陪着笑,「有急事,有急事。」便伸手去摁电梯里九楼的按钮。 「别这样嘛,院长见了我们还推辞什么?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吃肉?我们请客哦。」一个身量算高,但挺着啤酒肚的老头子伸手就去环住福山和也的脖子,比着大拇指边说边笑。 「使不得、使不得,今天真有急事,下次再聚。」福山和也掏出怀里的手帕擦擦额头,明明没汗,却觉得满头是水。 病人家属没钱治病却反持枪威胁别的病人这种事绝对不能从他这里泄露出去,外面的新闻也必须得压制下来。 心中万分苦楚也只能赔笑,这群老头都是政客退下来的,根根系系盘根错节,「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确实不能作陪,改日我约包间请大家吃牛排。」 「叮——九层到了」,福山逃也似的下了电梯,走到拐角还不忘回头给众人赔笑,「改日、改日。」 刚才和福山勾肩搭背的老头挥了挥手,「院长您慢点嘞。」,讲完电梯门才合上。 福山心里那个恨吶,平时没事这群老头就爱来医院体检,算是他卖的面子,这次真是不凑巧,占了他们医院的便宜不说还坏了他的时间。 发福的身材像个硕大的企鹅,福山和也一身横肉颤颤,迈着碎步往被临时腾出的五号手术室跑去。 龙岛还算明白,挟持着西早和丁烟在透明观看室里,也没吵闹。 福山见状才舒了口气,本想着直接推门进去,看到龙岛手里的枪又有些害怕,手转推为敲。 龙岛一双眼睛全都盯在手术台上,美智刚被切开右腋下,虽然已被麻醉,但他看得还是生疼。 福山心中忐忑,从门边的透明看板悄悄往里瞄,却没人注意到他。西早先生在里面,不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进去,免得在下届院内选举中落下话柄。 左右踱步了片刻,见龙岛三郎还是拿着枪,枪口早已偏离原本要指的地方,就连西早彧和丁名烟有香两个也都在认真地观察手术。 福山半天才决定直接推门进去,尽量放缓步子,极小的声音。 「吱——」地一声门开后,龙岛这才警觉地持枪转身。 「诶!诶!诶!」福山和也手举地比谁都快,晃出一道残影,「我什么都没带,进来看看手术是否成功。」 龙岛丝毫没想到手术观看室内有了三个不同方向的人质后,就算持枪他也可能占不到的情况,挥手示意福山抱头蹲在角落中,不准抬头。 反而是先被逼进来的西早彧和丁名烟有香和龙岛并排站得笔直,只是将手背在身后,都没有举起来。福山心中憋屈却也不能说什么,警察已经跟着一起上了九楼,但相比刚才的病房,手术观看室就很封闭,派上狙击手也不方便操作。 福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想逃出去也不难,就得看那边的两位到底配不配合了。 ...... 近藤苍介和田中润频频往手术观看室撇去,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见福山院长团成一团蹲在墙角后更是走神。 「第一助手、第二助手?!还做不做手术了,不做就给我滚出去!」高桥映叶从头到尾头都没抬,而且连余光都没给近藤和田中两人,不过能看到他们手术台上的动作多次停住也能猜到他们在干嘛。 近藤和田中被吼之后两人道歉倒是异口同声地响亮,「是!」 近藤这才平復下心情,帮助映叶打开手术视野,田中则是负责吸引,压力略小一些。 高桥映叶动作一向都很快,几乎不会出错,更没有一起手术失败的前科。 正在病床上的龙岛美智需要进行的是右腋下切口心脏房室间隔缺损修补与肺部静脉异位引流手术。 凡是需要打开心脏的手术都需要暂时让心脏停止运转,体外循环系统充当人工心肺机代替人的心脏、肺部功能,以完成血液的气体交换。 第153页 人工心肺用起来从来不是小价格。 龙岛美智是从地方医院辗转送到第二分院的,之前在地方医院住院就花了不少钱,本来幼儿护理的费用就不低,再转到第二分院对于本来就欠着外债的龙岛家更是雪上加霜。 龙岛三郎中学时便是混混,跟过一段时间的当地帮派,不过一直便是不上不下,论杀人放火那是绝不敢做,但比起良民而言也不是那么干净,吃喝嫖赌这些个坏习惯都沾染过。 结婚之后金盆洗手,和老婆借钱做起县里的小本生意,老婆怀孕更是喜上加喜,就连欠着的外债也不是什么事儿了。自以为浑浑噩噩的日子已经过到了头,谁知老婆生了娃后才是厄运的开端。 美智从一出生起就不会哭,抵抗力比起其他的娃娃来说弱了不少,一检查,居然是先天性心脏病,若不赶快手术治疗,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龙岛老婆回到老家每日以泪洗面,美智在这个分院里住院的钱都是龙岛四处给人下跪,东平西凑而来,别说手术了,要想继续住院都难。 龙岛三郎记起自己在帮派里混时也和现在一样,在老大面前点头哈腰,和其余的小混混成天欺软怕硬、醉生梦死地生活,就连打架也没有真正地放手一搏过。 说男儿做事全凭一股血性也不对,多亏了他之前比较稳当的性子,让他提前在医院里做了不少功课,就连茶水间里小护士聊天的内容都会记清楚。 为了美智今后的快乐,绑架一回那个财政大臣又何妨? 高官哪知人间疾苦? 回忆伴随着高桥映叶的缝合结束,麻醉医生报出体徵,「血压60、心率120、体温36度5.」 手术很成功,近藤、田中,甚至是福山院长也松了一口气。 「出血量呢?」高桥映叶没有表情,追问道。 「75。」 高桥这才解了口罩开始脱手套,往手术室外走去。 手术室内的护士和医生纷纷给高桥映叶鞠躬,「辛苦了。」,那个透明观看台上的龙岛三郎甚至留着泪直接跪下,朝着高桥的方向深深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术过程和一些数据均为查资料后杜撰,(doctor x中也没有给小孩做心脏手术的案例),若有误望大家不要当真,看个乐呵。 *再来就是本世界中的外科分类和doctor x中一样,不做细分,万能高桥啥都能开刀。 第107章 外科疑云(3) 「恭喜你女儿手术成功。」龙岛刚起身就听到这话,还来不及抹去眼角的泪水,双手就被一个横噼,枪没握住掉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龙岛心中一凉,刚准备去抢枪,又被一个扫堂腿绊倒在地,再一抬头就看到个黑洞洞的枪口。 丁烟拿着枪,一脸正色,「把手举起来。」 西早刚做完阑尾手术没多久,刚刚夺枪扫腿的剧烈运动让他微微有些不适,好在本就是腹腔镜的微创,问题不大,捏着拳头朝门外轻声喊道,「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一群持枪的警察突入手术观察室,将龙岛层层围住。 龙岛半趴在地上,似乎已经料到这种情况,脸上虽然带着泪,面容却是万分平静的。 福山见龙岛已被带下去,这才从角落缓缓直起身子,朝着西早谄媚地笑到:「看您之前不愿意住贵宾院,这下受到惊吓了吧,我们院就是害怕有重要人物受到威胁,贵宾院里派了专门的保镖做安保工作呢……」 西早颇有意味朝福山笑笑,挑眉道,「就贵宾院有这个待遇,我是无福消受了。」 福山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妥当,连忙改口,「西早先生可有什么不适?最好再多检查检查,费用我们医院全包了,不需您操心。」 「这样再好不过了,可有人带路?」西早也不深究,摆手让那些警察将龙岛带下去。 「这……您想要谁带您去做检查?」福山见西早似乎意有所指,又怕摸不准他的意思,「这个龙岛三郎的事情确实是意外,我们医院怎么能料到呢,西早大臣可否保密?」 「唔……」西早作势沉吟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摊开手掌指向丁烟,「我看这位烟有香小姐似乎也受惊了,何不让她和我一起去做下检查?」 丁烟暗暗想,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医院的护士,系统已经关闭升级,要真让她带路,八成露馅,连连摆手,「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福山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不愿意的样子,迎合到,「那你快去歇会儿,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事儿要找你。」 院长找自己也不能不答应,八成就是为了自己假装总院长女儿的事情?但情急之下自己这么应对也不算失礼。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吧。 顺着电梯一路回到三楼,发现整层已经恢復了医院平时的模样,而西早彧在的那间病房里面,一群医生和理事长在围着病人慰问。 理事长手里拎着袋子,满脸赔笑,「这是一点特产,您拿着尝尝,刚才真是让您受到惊吓了,这次住院和开刀费我们这边会给您全免。」,然后贴近病人的脸悄声道,「希望这突发事件您能给保密,我们医院平时是很注意的…」 普通病房里的病人本身都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收了理事长给的「特产」还免去了住院费、手术费,而且实际上也没受到什么损失,个个都允诺不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泄漏出去。 第154页 只有西早彧是个特例,所以院长正在亲自招待。 丁烟看墙面上的钟已经接近四点半了,就跟着一个正从病房轮完班的护士一路往外走。 丁烟跟着的那个小护士先去了趟卫生间,然后一路拆了头上的夹着帽子的发卡,她果然没猜错,直到走廊的尽头就是女子更衣室。 跟在小护士身后,顺着一排立柜上找到了由自己名牌的格子——丁名烟有香。 这还是第一个没用自己本名的世界呢。 之前有借着医院侧面的玻璃立窗照了照自己,确实一副很年轻的模样,怪不得先被那个龙岛三郎认作实习医生...... 丁烟伸手从柜门中拿出一套黑色的衣裤,衣裤上摆着一根黄色的发绳,衣裤里是双杏色高跟,衣服和写都还没上身就觉得过分老气,原身的头髮并不长,用发绳扎起来就像鸡屁股一样一言难尽。 她换好衣服取下帽子,就用手指顺着之前夹帽子夹出的纹路挽出一个弧度,让发尾内扣在脸旁,添了添口红的颜色,整个人都靓丽不少。 背上包正纳闷该如何打探院长办公室的位置,肩膀就被人轻轻一拍,「小烟?」 回过头一看,也是个护士,身高不高,脸颊两边有两个酒窝深陷其中,年纪也不大,挺甜美的样子,护士服的名牌上写着「星野白石」的字样。 丁烟只略微打量了一下她,却并没有开口,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烟?诶,你改髮型了,好看诶。」语气十分熟稔,像是原身的好友。 丁烟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将右手捋了捋飘在面上的髮丝,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真的吗?今天就突发奇想一下。」 「好看的!我就说嘛,让你多换一些髮型。」只见星野的脸突然一下垮了下来,「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今天晚上又有事,让我们来替班......我们资歷浅就是这样,总是被欺负。」 「啊?」丁烟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白石,你已经帮我答应下来了吗?」 星野白石点点头,「是啊,之前这种事你不是一直都答应的吗?连好不容易和男神的约会都推掉了。」 丁烟觉得有点好笑,原主怕是很上进的样子,和「男神」的约会都推掉了,只为了帮「别人」替班?这个白石也不是一般的有趣,又不是自己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这么做主答应下来了?没必要吧。 还是陪着一脸笑,「抱歉啊,今天帮忙替班的事情实在是不能答应,晚上有点事。」又双手合十,「抱歉啊白石,下次请你吃巧克力芭菲。」,说完就往门外走。 推开门,硬是走出一股气势,白石半天才会意过来,「诶!」伸手欲拦却拦了个寂寞。 丁烟走到门外才发现高跟鞋很有些不合脚,「哐哐哐」的声音就像拖鞋一般,前脚趾抵着鞋面后跟处硬是多出两指宽度,她只好在门外蹲下往鞋跟处塞了张纸巾暂时垫垫。 「吱呀——」一声门开了,走出一个同样短髮的妹子,打扮还有些朋克,故意卡在门前扒拉着头髮,从更衣室里传出一阵阵议论声。 「切,什么人嘛?亏我那么热情,之前不是很喜欢帮人替班的吗?」像是刚刚那个星野白石的声音。 「人家那哪儿能和你一样啊?」 「是啊,人家总院院长的女儿,关系硬气地很,下到基层来体验人间疾苦吧?」 「早不说,我给那个晦气脸好点态度嘛,这种攀关系的事儿也没人不会做吧?非要表现出一副老土的小百花样子。」 「你们有人今天晚上没事儿嘛?」像是白石要想找人顶班的样子。 没听到是否有人回答,那个朋克妹妹就整理完了头髮,白了丁烟一眼,关上更衣室的门,先她一步往楼道的另一头走去。 丁烟暗笑,这个姑娘倒是好心,还很耿直,就是有点别扭,故意高声问她道,「请问一下,你知道我们院长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朋克妹妹顿住脚步,「切」了一声,没有回话,半晌又往前走,直到楼道尽头的拐角处才回头高声回復道,「顶楼就是,你在这医院里做了这么久的护士,不知道这?」 ———————————————— 院长室十分明显,顶楼除了会议室便是院长室了,在楼层的最右侧。 丁烟刚准备敲门,院长室的门便被从里打开了,抬眼便看到的是一个颇为美艷的女秘书,身材曲线非常抓人眼球。 美女脾气不算很好,如果说朋克妹妹是傲娇的话,这个秘书便是真的高傲了,她用下巴看着丁烟,嘴巴翕动着,「哼,也不怎么样嘛,好土哦,怎么就看中了你,进来吧,院长等着你呢。」 丁烟礼貌地弯着身子朝秘书点了点头,「多谢。」 秘书见丁烟这么个态度还有些不适,一时面子也拉不下来,回到自己的办工作上用书遮住脸,没给丁烟表情。 丁烟顺手关了门朝院长室内走去,只见正中间摆着张木质办公桌,欧式风格,就是配色有些像暴发户。 福山和也见了丁烟连忙从办公椅上起身,伸手示意丁烟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上下对她打量一番。 若不是今天的事,福山和也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刘海厚重,穿衣品味极为土气的小护士的,刚刚托人问了上面,没想到总院院长真有一个婚外情生的小女儿在这间医院做护士...... 第155页 丁名烟有香?怕是为了遮人耳目随她外公姓的吧,在总院院长哪里似乎不怎么受宠?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 管他的,再怎么说也是总院院长那边的老来女,年纪大了对小的都要宠一些,只是他们之前不知道罢了吧? 「丁名......烟有香?那我就叫你烟有香吧?」院长顺势在丁烟对面一屁股坐下,沙发顿时凹进去好大一块面积。 丁烟他从茶桌低下拿出一个小袋子,并且推到她的面前,「烟有香啊,今天上午的事情确实让你受惊吓了,这是我们医院的一点福利,听说平时你还老是加班?」 丁烟表现得比较腼腆,也没伸手去接袋子,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哎,我就说,我们这第二分院里个个都尽职敬业,就是运气不好,碰到这样麻烦的病人。」 第108章 外科疑云(4) 福山院长只顾着自己自说自话,在丁烟面前大夸特夸第二分院的好处,几近忘乎所以。 丁烟只能陪笑,点头。 「砰——」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撞开,理事长气喘吁吁地跑来进来。 拐过玄关就看见那个院长要求调查的小护士已经在沙发上端坐好了,正听福山院长跟她讲话。 福山的话被咋咋唿唿的理事长就这么打断了,他一把瘫到皮质沙发的靠背上,朝她招招手,「小爱?老是这样不敲门也不好啊。」 这个福山院长可真是个老不羞,理事长年纪也不小了,还叫的这么亲热,丁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理事长是个风风火火的中年人,为了工作一直没结婚,形象上不拘小节惯了,一身灰色西装,带着的眼镜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头髮永远是刚烫出来的「老年卷」模样,名牌上的名字是——「中岛爱」。 但也正因为这个很多事情她能拉的下面子和身段,给医院打出一个亲民的好招牌。 「院长大人,您吩咐的已经办妥了,东西他们都收了。」理事长扶了扶眼镜架,试探着问道,「西早大臣那边怎么样了?可需要我打点?」 福山摆手,「已经妥当了。」 「哎呀,真不愧是院长大人。」理事长弯着腰边鞠躬边笑,「那那个龙岛的女儿怎么办?」 「既然手术很成功,那也不能坏了我们院的招牌,把龙岛美智的母亲喊来,该说的照实说,该封口的封口。」福山院长边摇摆着脑袋边喝了口冷掉的茶,「你去办吧。」 「自然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理事长又凑到院长身边小声道,「听说那个龙岛美智的母亲性格软弱的狠,我们何不藉此机会杜撰一篇免费救助先天心脏病儿童的新闻稿?」 二人一拍即合,福山很是满意,连连说要请理事长出去吃饭。 正说着,福山突然做出一副灵光一闪的模样,「诶,不行,得改天,今天我家夫人做了晚饭。」,偏头对丁烟道,「烟有香啊,你今晚有没有事?」 丁烟连今晚要去哪儿睡都不知道,怕是要露宿街头了,福山这问题问得蹊跷,是想邀请她去他家吃饭?那八成是想要和自己攀关系,还真以为自己是总院院长的女儿了? 「不好意思,今晚有点事诶,估计回家吃饭。」 丁烟一句话勾得福山心中百转千回,这小护士什么意思?回家吃饭?回哪个家,难道是和总院院长一起吃?还是说她单纯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 「哦,是这样啊?那就不强求。」福山又抬头瞄了一眼挂钟,「烟有香你有男朋友没啊?」 之前更衣室里还说自己因为加班放了男神的鸭子,那八成就是没有了吧。 「有呀,怎么了。」 这姑娘堵得自很是郁闷,本来说要给她介绍自己的儿子,话还没出口就被扼杀了,「那感情挺好的吗?」 丁烟笑得一脸灿烂,「是呀,关系挺好的。」,暗暗想到,还是得找个机会把上午自己装别人家女儿的事情好好说清楚,不然这个老傢伙非得跟自己攀上些关系。 上天却没给她这个机会,那玄关处守门的秘书突然凑过来在福山院长身边耳语两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福山和也点点头,有些不好意识地朝丁烟假笑一下,「我等下有些事,本来还想再留你聊聊呢。」 丁烟马上就顺着他的话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没事没事,那我就先告辞了,院长以后随时可以找我。」 「那是,那是。」福山点点头,一边吩咐让秘书去做待会儿的会客准备,一边还要顾及丁烟。 本来就不想淌这潭子浑水,丁烟走得飞快,不合脚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咣咣」地响,还好她把长裤的裤脚放下,也不能看出什么。 「诶!」福山又突然叫住丁烟,「留步。」 丁烟还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有些拘束地回头,谁知道福山指了指茶几上的袋子——院长给的慰问品,「这个怎么忘了拿?」 「其实也没什么,今日上午的事都是我应该做的,职业素养而已,没什么需要慰问品的地方。」丁烟将包挎在手腕上,做出推拒的样子。 福山只是笑,「哎呀,这是什么话,我也知道你做的都是你应该做的,我们这也是尽尽医院的义务,再说了你之前不老义务加班,就当是补偿加班费了。」说罢眼神示意秘书,朝她点了点头。 第156页 秘书不知是没有意会到,还是实在讨厌丁烟,站在原地没动,倒是插嘴说道,「院长,待会儿还要见贵客吧,我去帮你准备那个,等你哦~」 理事长见状直接越过了秘书,多走几步,把慰问品塞到了丁烟的手上,「你就不要推拒了,年轻人拿得起放得下,院长给的,你就接着,以后好处肯定也少不了。」说罢还挽着丁烟一路往门外走去,「刚好啊,我这也有些事儿要去办,我们一去出去呗。」 丁烟只好愣愣地点头,被理事长顺着往门外就这么走了。 途中甚至碰到了帮别人顶班的白石,她看到说是有事儿的丁烟和医院的理事长手挽手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心中就像猫儿长了爪子狠狠地挠,牙齿直痒痒。这理事长向来是个踩低媚高的主,这个丁烟怕真是有什么背景,刚来医院的那些时候装的倒好,就一个任人欺负的小白花儿啊,看来之后也得多少攀着她一点儿啰。 见院长说好的是下班之后,真正出了医院天已经黑了个透彻,理事长估计是打探出了什么风声,一路上对丁烟那是个亲热至极,殷切过度。 本来丁烟还想着说要去更衣室或者档案室看看,有没有和原主有关的一些信息,说不定能顺着地址找到家在哪里,这下被理事长耽误地更衣室也关了门,还一路带出了医院。 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丁烟在自己钱包里翻出了不少现金,顺着医院左边的路一路往前,没多久就碰到了一口窄巷,跟她故乡的美食街很像。 顺着巷子,烟火气十足,居酒屋、烤肉店......还有不少异国料理,香味窜入鼻子弄得她胃饿的有些生疼。 走入一家中华餐馆,老闆娘十分热情,又是帮她挂衣服又是上前菜。 「欢迎光临,几个人?是要坐榻榻米还是吧檯?衣服要我帮您挂起来嘛?」 「就我一个,吧檯吧。」榻榻米上都是几个人的桌子,这正好是吃饭的点,丁烟不想一个人占了别人的位置,老闆不就少了些生意。 一边看菜单,老边娘一边给丁烟上了湿巾,白水和前菜。 听见她身后桌子的俩男人在唠嗑,「你今天看到警察来我们医院没?」 「害,那还能没看到的?警车声音那么响,想不在意都难啊。」 「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只见另外一人压低了声音,「嘿,你小子还真问对了人,我听说啊,是外科出了事儿。」 「啥?啥事儿?」老闆在用铁锅爆炒,锅铲和颠锅的声音一阵大过一阵,两人的谈话几不可闻。 「这......不好说吧,我们医院的尿性你还不清楚?」 「清楚是清楚,但是八卦啊,也是真八卦。」 「你还敢八卦?忘记儿科的渡边了吗?他不就是嘴巴长给下放到乡下去了,就是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美名其曰搞科研,暗地里的意思就是断了你从医的仕途。」 「别说,上次提副教授,我都四五十岁的人了,为第二分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硬是没提上我,主任硬要说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转手提拔了他外甥,三十出头的毛小伙子。」 「不说还好,一说就气。」 丁烟和那桌的男人几乎异口同声,「不好意思,老闆娘!」 借着这个机会丁烟才侧头好好看了看榻榻米上坐着的那俩人,大约都是中年男人模样,秃顶,啤酒肚,显得有些世俗。 「诶,来啦,那位叫我?」老闆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开放的厨房走出来问道。 丁烟主动谦让,「他们先的,他们先的。」 俩男的似乎已经有些喝醉了,支支吾吾、含含煳煳地道谢,「多、多谢了。」又转头对老闆娘喊道,「来两听啤酒。」 「好嘞。」老闆娘对着另一个打工的店员道,「三号桌加两听啤酒」,又转向丁烟,眼睛笑眯眯地,十分和善的模样,「小姑娘是不是要点单?」 丁烟连连点头,「要一份青椒肉丝,一盘煎饺......再要一碗三鲜面吧。」 「青椒肉丝、煎饺、三鲜面。好嘞,还要什么喝的吗?」 丁烟想着三鲜面里还有面汤,自己身上虽然还带着不少现金,但总怕万一,于是摇头,「不用了,我就喝这个。」然后用手指了指面前盛着冰水的杯子。 「好嘞。」 「对了,青椒肉丝就爆炒行吗?最后不勾欠。」丁烟想起来加了一句。 老闆娘的眼睛里突然亮了起来,「中华人?」 丁烟笑着点点头,「有些渊源。」 第109章 外科疑云(5) 丁烟的菜还未上齐,餐馆里就坐满了人,很是嘈杂,本想着借着安静找老闆娘问问路和周边情况,这下只能买单时再说了。 青椒被处理地很脆,牛肉比较有嚼劲,三鲜面的汤里被撒上了一把虾米,确实对得起那个「鲜」字。 雪花煎饺最后上的,估计和别的人一起拼的一锅,壳脆里软,一咬就是满口汁水。 那俩个第二分院的医生都有些喝高了,面红耳赤,梗着脖子,手脚胡乱比划,明明都只是啤酒而已。 「你、你说我老婆讨......讨不讨厌,成、成天要查我的手机。」 「嘿,上、上回的那、那个小美优,你......加、加了人家的联繫方式没?」 「嘻嘻」,那人本来脸上褶子就多,一笑起来就更油腻了,「加、加了,在、在另一个...另一个手机里面呢。」啤酒罐子里早已空空,他还在往口里倒着,「就是,就是我、我那小子翔...太要上个补习班,很、很多东西都不能落下。家里正要钱的时候。」 第157页 「没、没钱还想泡、泡美人。那、那不是白搭吗。」 中华餐馆不比烤肉和火锅店,客人一波波换得很是频繁,丁烟已经算吃得很慢的了,结帐时这两个人还在榻榻米上吹牛。 收银的还是老闆娘,笑眯眯的样子,虽然有些清瘦,但十分平易近人,「吃得怎么样?」 「很好吃哦。」其实虽说是中华餐馆,但还是有些许的口味变化,偏甜口丁烟吃的不算很习惯。 「那就好,以后常来哦。」老闆娘凑到丁烟的面前,小声道,「下次给你尝尝更正宗的,我们老家曾经是靠近蜀地的,老爷子才会做吃的咧。」说罢从柜檯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们晒的小鱼干,你拿去尝尝。」 在异乡碰到的同乡人,就像看见家人一般吧,怪不得如此亲热。 丁烟连忙双手接过,连连道谢。 「一共两千三百五十円。」 丁烟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千面值的纸币,递到老闆娘手上,装作不经意地问,「老闆娘,这附近有网吧吗?」 老闆娘找了她两千七,讶异道,「小姑娘不是我们附近的人吶?」 丁烟不欲解释,摇摇头。 「这样,我跟你说啊,从餐馆一出门沿着左手边,遇到的第一个巷口,进去再走大约五十米就是网吧了。」老闆娘眨了眨眼,「旁边还有家澡堂哦。」 丁烟双手合十,微微点了点头,「谢谢」,然后拿着两千七的钱摊开放到老闆娘面前,「你多找了五十哦。」 「没事儿,抹了个零头而已,以后常来哦。」 「这样,多谢,多谢。」丁烟也没继续纠结,笑着朝老闆娘告别。 走之前回望一眼,发现那两个男的依旧在拼酒吹牛,仿佛餐馆的门将他们的声音关在另一个世界里。 丁烟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边找路边掏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父母的电话,先拨通父亲的,发现是空号,又打给母亲。 拨通后响了三秒,电话就被接了起来,「餵?」 「餵?妈?」 「诶,居然是烟有香?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由于烟有香的父亲很早就抛弃家人出走了,丁名理惠一直留在老家照顾她的岳父,是个比较偏远的小岛。 这么说来原主肯定不会和她母亲住在一起,丁烟舒了口气,「没什么,就想问问您进来如何,天气逐渐冷了些,您记得加衣服,年纪涨了可能抵抗力也会变差。」 其实丁名理惠和烟有香之间的关系谈不上很好,家里的注意力都放在长男道哉身上,年纪大了才慢慢知道女儿的好。听到烟有香突然打电话来,理惠心中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样吗?你也是,一个人去京都上班也很辛苦的,之前叫你陪在妈妈身边吧。」 「不辛苦,不辛苦,也习惯了。」 「最近可好?工作还算顺利吧?有没有谈恋爱啊?」模式性的三连问句。 「挺好的,大城市一个人惯了,忙着忙着哪还有时间谈恋爱啊。」 「这样啊。」小岛上的女孩子们大多读完书就嫁人成家了,在岛上相夫教子也过得快乐,真不知道自己这女儿是怎么想的,又忽然思及那个抛下自己离开的丈夫,理惠的目光顿时暗淡下来。 「就是房租老在涨价,考虑是不是要换个地方住了。」 「哎,之前也到你那去过,既然最近工作稳定了确实该换个位置住,又小又潮湿,周围的邻居还都不怎么样。」 「我们前面的那条街还要改名了,之前叫什么来着?」 「北口要改名了,不会吧?大城市就是讲究些。」理惠突然觉得烟有香比之前有人情味些了,心间火热热的,「之前给你寄去的特产吃完没?」 「吃完了,挺好的,别说有时候一个人在外面久了就想吃些小时候吃过的东西。」 「那我再给你寄一点儿,地址没变吧?」 「之前是啥啊?我都给忙忘了,您给我再报一遍吧。」 「行,你等等我,你和你哥的我都给记在手帐上了,我去找找。」 电话里传来一阵由近及远的脚步声,估计真去找手帐了。 丁烟拿着手机一路走到之前老闆娘所说的网吧,门口的gg牌是手绘的,挺有特色,空调外机上还放着一个扩音器,里面传出一阵阵歌声,「网咖网咖好网咖,就选我们家~」 「餵?烟有香吗?」 「是。」 「你那边什么声音啊?网咖?这么晚还在外面吗,怎么不回家。」丁名理惠从小就要求烟有香在十点前必须到家,虽然孩子长大了,但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晚仍然不安全。 「今天医院里出了点事儿,所以加班了,正在赶回去的路上呢,本来说回了家再跟您打电话的,又怕到时候您已经睡了。」丁烟耐心地解释道,一切都还有理有据,理惠也不好再追究些什么。「找到了吗?之前的地址。」 「找到了找到了京都xx区xx3丁目 143—2,对吗?」 丁烟在脑中速记了一遍,「对的,对的」,这下明天回家也有了着落,就算改了地址,再由着这个线索多问问也能找到。 又跟她寒暄了一会儿,丁名理惠也知道边走路边打电话不太安全,催着丁烟挂了电话,好好走路。 在手机里查了查原主妈妈刚刚报的地址,离医院不算很远,但离自己现在这里也不算近,干脆就在网吧这里将就一晚上算了。 第158页 走进网吧,前台小哥留着头飘逸的长髮,若不是有几分皮相还真驾驭不住这种髮型,他面上冷淡,「欢迎光临。」话语听不出几分温度。 「不好意思,我要个单间,八小时。」 小哥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立牌,「豪华单间4500一晚,普通单间2500一晚。」 丁烟看了看自己的钱包,虽然剩的不多,但自己毕竟也是第一次在网吧过夜,希望豪华单间环境能好点吧,「要豪华单间,现在结帐吗?」 小哥摇头,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丁烟一番,「明早结帐,网吧里有自带的淋浴室,用不惯的话隔壁也有澡堂泡澡。前台还售卖小吃、饮品,出租毛毯、枕头和被子,包间内有电话可以拨打,前台会给您送去。」 「好的。」丁烟拿起小哥放到前台柜桌上的钥匙,钥匙圈上还挂着一个塑料门牌,门牌上有号码「302。」 「左拐上楼,三楼笔直向前第二间就是。」 「好的,谢谢。」丁烟连换洗衣服都没有,不知道这里的澡堂提不提供浴巾卖,还是先上楼再说吧。 进门后是层与凳子一样高的榻榻米,挨着边缘坐下可以当做椅子用,睡觉的话可以直接睡在榻榻米上。说是豪华单人间,里面放着两台电脑,角落还有一个车载大小的冰箱,里面有免费的饮用水,榻榻米竖着睡则足有三人宽。 丁烟将冰箱里的水拿了两瓶出来摆在电脑桌上,又把刚才餐馆老闆给的晒鱼干打开闻了闻,眼睛转了转,这种鱼干应该是只用放到阴凉处保存吧,用手捻起放到口里尝了一小条,很咸,还略微带着点腥气,任凭她喝了半瓶水也没压下去腥味,想必十分下饭。 这下脱了高跟鞋才好受些,丁烟觉得原主孤身一人在京都,肯定手头没什么钱,鞋子怕是别人给的,大了也要硬穿下去。 打开院长给的慰问品包装袋,里面有一个新的还未拆的奢侈品手袋和一盒特产,拆开手袋的包装纸也就是个三十万円左右的基础款,手袋里是空的。 特产盒子鼓鼓囊囊地,盒盖甚至还有些微微鼓起,做工不是那么好。那里是四列六排两种独立包装不同口味的点心,丁烟用手指甲去戳了戳,一种是类似大福的软皮,一种是类似中华酥的脆皮。 口里还带着些刚才小鱼干上的腥咸,丁烟干脆从中间拿了一个软皮的点心准备吃了压压嘴里的余味,没想到点心底下居然露出纸币的一角——这就是盒盖鼓起的原因吗? 她扒拉开剩余的点心,三行面值都是一万円的纸币,再将盒子翻过面,倒出来一看一行里还是两打,整整六百万,绝不是小数目。 丁烟这才皱眉,心中纳闷,难道他们把她的一时胡诌当了真?还是说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7 17:54:02~2020-07-28 20:5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夕何夕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外科疑云(6) 这六百万可远比手提袋值钱多了,无功不受禄,钱得退回去,话也必须要说清楚不然以后可能惹上麻烦。 丁烟把六沓纸币放到手提袋中,又用之前的包装纸重新包起来,带在身边。 只把那盒特产留到了房间里,其余的都带到手上,一路来到隔壁的澡堂。 还只是走到街角,就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面孔,似乎是刚洗完,抱着木盆站在澡堂的门帘外喝啤酒,十分享受的样子。 那个给龙岛美智做手术的女自由医——高桥映叶,她们还挺有缘分,这里也能碰到。 丁烟也不清楚高桥到底会不会记得她,进门时带着笑脸对她稍微弯腰,「你好。」 高桥映叶一副有些惊讶的样子,不过也回了一礼,「你好,你好。」 看这幅模样,八成是不记得丁烟这个人吧。 澡堂里热气瀰漫,如果戴了眼镜肯定满是雾气,丁烟在前台处买了一次性的小型沐浴露和毛巾,还没拿号进澡堂呢,就听到里面嘈杂的谈话声和水声。 想着那么多人都在一个大池子里泡澡,就算全是妹子,丁烟也有点别扭。 算了,这还不如去网吧的淋浴间呢,好歹是流水,而且毛巾什么的也买了。 正准备出门呢,就听见澡堂里一声尖叫,「啊!」 女汤里的尖叫声,丁烟手里拿着原主的包和院长给的新包,虽然都装在袋子里,但新买的洗漱用品也占了一部分位置。 里面乒桌球乓的一阵声音,似乎还手忙脚乱的,丁烟听得也心中焦急,一时也只能把东西放到前台,连钱都没给就抬脚往女汤里沖。 有人跑的比她更快,高桥映叶手里抱着那个木盆,喝了还剩一半的啤酒被她随手放到门外的地上,人已经跑到了女汤里面。 丁烟也没顾得上前台人的反映,跟在高桥映叶的后面进了女汤。 只见池子里池子外有十来个女人,年纪大的偏多,一个中年女人浑身湿透直直躺在池子边上的瓷砖上,双目紧闭,似乎是晕了很久。 高桥动作迅速地跪在中年女人的身旁,一边探她的唿吸、掰开她的眼皮检查,一边朝着旁边的人问道,「她晕倒有多久了,怎么在池子边浑身湿透?」 汤池里有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似乎是同行,「晕倒多久不清楚,我们一起泡澡来着,一直都是我在讲话,后来发现她整个人都滑进水里,我才慌忙把她捞起来。」 第159页 中年女人唿吸近乎停滞,情况十分紧急,高桥刚准备朝门外喊,就听见有人早她一步叫到,「老闆,麻烦叫救护车!你们这里有担架没有?」 高桥映叶松了口气,也没过多在意,便给中年女人做人工唿吸,能清楚地看到中年女人口鼻里都流出水来。 胸外按压大约做了五个循环,女人勐地吐出一大口,进出气开始变得容易察觉起来。 澡堂内的温度依然很高,雾气瀰漫。 这家店的老闆不知从外面的哪里借来一块木板,大约能托起一个人,他拿着木板递给老闆娘,示意老闆娘拿到女汤里去。 老闆娘拖着木板一路来到丁烟面前,苦着脸问她,「这木板行吗?实在是找不到你说的担架。」 这回高桥抢先丁烟一步,回头喊道,「还墨迹什么?赶快把木板抬过来。」 高桥和丁烟两个合着把木板抬起,老闆娘在中间拖着,深怕木板承不了重。 丁名烟有香是个矮个子,如果换做「丁烟」原本的身体和高桥映叶两人合着抬个担架完全不成问题,但是烟有香和映叶之间怕是差了有十五公分。 丁烟只能高高地将木板两侧托起,澡堂里水汽又足,硬是把她一张脸憋得通红。 高桥映叶似乎看出丁烟有些跟不上步子,但丝毫没有减缓速度,愈发快了起来,三步做两步往外平稳地挪移着,近乎是拉着她往外跑。 一出女汤的大门温度顿时低了下来,空气也清新不少,丁烟也是脑袋一清醒,手上的力气也大了起来。 「你去找个枕头和浴巾来,枕头不要太高的,浴巾要尽量大些厚些,快点。」高桥映叶见老闆娘一直在她和对面的那个女人之间来回摇摆,又没坐上什么实事,略微有点恼火。 澡堂门口有些许生客,男女都在,这个中年妇女从晕倒起就□□,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不帮忙就算了,还在一旁围观。 高桥映叶十分生气,大声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嘛?」又朝着澡堂的老闆生气道,「澡堂子里不注意通风,还不赶快让这些人一边去,不怕病人醒了告你?」 高桥映叶气势十足,老闆被她吼得一哆嗦,连忙答应,把一旁的群众往澡堂外面赶,「快走了快走了,这顾客出了紧急情况,今天我们提早关门,不做生意了。」 「害,走吧走吧。老闆,下次我来记得给我们免单啊,今天就卖你一个面子。」 老闆连连点头,不断鞠躬朝着人们道谢。 丁烟和高桥映叶靠在门口一边,这个晕倒的中年妇女没穿衣服,需要保暖,两人这样站也能帮她挡住些风。 因为站得离门口比较近,依稀能听到那些离了澡堂的人还在议论。 「是啊,神气什么啊。」 「怕是个医生吧?看起来还挺专业的。」 「别想着看热闹了,快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行行行,我看还早,洗不成澡我带你去喝酒怎么样?」 「诶,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反悔啊。」 「切,你看我什么时候反悔过了。」 ...... 人情冷暖就是如此,紧急情况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有人一旁吃瓜,还有人就喜欢看别人比自己过的更苦一些。 这就是人世间吧。 那个状似和中年妇女同行的女人也匆匆换好衣服跑了出来,跟着手里拿着浴巾和枕头的老闆娘一起。 这时高桥映叶还蹲在晕倒人的一边给她做心脏復甦,医院虽然就在一边,但这里的救护车不归医院管,而是归到消防部,几经辗转还得一段时间。 丁烟帮着高桥映叶,用浴巾给这个女人裹了个严实,又把枕头垫在她的颈脖下。 那中年女人一头秀髮还不算短,团在枕头上把枕头打了个透湿,丁烟只好拆了自己那套一次性的毛巾帮她擦干头髮。 高桥映叶把手放在中年女人的胸口,心脏确实在缓缓跳动,就是人还没醒。 丁烟抬头打量了一番那个同行的女人,衣服邹邹巴巴地也有些没穿好的模样,想必是真的关心吧。 大约又是一个五分钟,救护车终于到了。 中年女人被转移到担架又被抬到救护车上,有高桥在一边,丁烟也说不上什么话,一旁闭麦看着他们。 高桥映叶对着同行女人一阵嘱咐,最终拗不过消防车上下来的医生,也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手里还抱着那个之前一样的浴盆。 救护车缓缓离去,丁烟捡起高桥随手丢到地上的啤酒罐子,早已经不冰了,她还记得高桥的头髮也是湿的,脖子上围着的小毛巾被头髮滴下来的水打了个透湿,她怕是准备喝完这瓶酒再擦头髮吧? 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呢。 丁烟目送救护车离开街角,回头又走进了澡堂店里,笑着问老闆,「请问店里是打烊了吗?」 老闆和老闆娘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是的,是的,汤池里人都走光了,我们也没想到会这个样子。」 老闆娘尴尬地笑道,「以前是装了排气扇的,刚刚我丈夫去检查了一下,女汤那边的排气扇有两个插头接触不良,这才出了这个事情,的确是我们不对。」 「是的,是的,确实是我们不对。」老闆连忙附和道,「今天真是多谢你和那个女医生了?是女医生吧?」 第160页 丁烟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是旁边第二分院的,她是自由医,我只是个小护士而已。」 「哦,这样啊,你们关系挺好吧?还挺有默契的,之前怎么光是她一个人来,都没见过你。」老闆娘居然跟丁烟开始唠起嗑来。 丁烟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算是点头之交吧,她技术可好了,我是崇拜她,她都不见得认识我呢。」 老闆见高桥映叶人不在这里,刚才还吼过自己,心中有些不快,「啥呀,自由医而已,一个打工的,技术能有多好,我看你这个小姑娘就是心软嘴也软,比起她我还是更欣赏你这种性格。」 「哪有」,丁烟连忙摇头,「她是真的技术好,我们医院怕是没几个人比得上她,不想被体制束缚而已啦。」 「嘿,小姑娘还吹得神乎其神。」老闆一屁股坐在招待客人的椅子上,完全开启了唠嗑模式,「我跟你说,你这是年纪还小,不知道体制里有多好。」 丁烟心中暗道尴尬,自己刚刚主动搭话只是为了再买一份一次性洗漱用品而已,没想到这一对澡堂夫妻还挺能吹,怎么做生意的店家都如此热情。 脑子里突然想到旁边网吧前台的小哥,应该说这老一辈做生意的都比较热情吧。 老闆娘见老闆坐下,也拉着丁烟要一起坐下,「小姑娘啊,你不知道,我们年纪也大了,这年头干啥容易啊?」她说着说着竟然有要哭的意思,「我们家这个老的原来是做建材的,近几年不知道什么回事儿,手脚老是没有力气,所以干脆和我一起开了这家澡堂。」 「手脚没力气?」 老闆一撸袖子,「害,年纪大了不都这模样,也没啥。」 老闆娘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些生气,用指甲点了点他的太阳穴,「就你话多,外面还有七老八十开出租的呢,你也会开车咋不去开开啊?」 「要你这个老婆子说三道四的,我眼睛也不行啊,看不清路不把别人都给撞了,到时候家里存的还不够赔的。」 老闆娘看见丁烟表情怪异,知道自己两人吵闹不合适,拉着她的手说,「小姑娘啊,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让你给做个见证。虽然我老伴儿跟我一起做澡堂之后这堂子是变大了,但是我们的排气扇也跟着变多了,之前也是一直都开着的。」 老闆手往胸前一抱,「是啊,之前一直都开着的,不信你问那个女医生,吼也是她吼,要是我们澡堂子真那么不好,她还能此此来洗?」 「这堂子是我们家一直传下来的,算是我们的宝物了,万一真的把我们两个老的告上法庭,有什么赔啊。」老闆娘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丁烟只好反过来安慰她,「阿姨你别怕,我们这里不是装了排气扇吗?一直也都没出事儿啊。虽然我之前一次都没来过,但你们澡堂之前不也没出过这种事情吗?」 老闆和老闆娘又一个对视,同时摇头道,「没出过事儿。」 「那不就对了,刚刚晕过去的那个女人是泡澡的时候晕的,跟她同行的人却什么事都没有,估计还是她自己身体本身就有什么问题,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忧了,说不定这一趟送去医院急救,啥事儿没有也是可能的,是吧?」 「是是是是......」这对夫妻连忙满口答应。 丁烟见他们俩终于平静下来,这才笑着问,「我能在你们这里再买一套洗漱用品吗?刚刚帮那个晕过去的女人擦头髮,一路被带到救护车上去了。」 「行行行,那怎么不行呢。」老闆娘点头,朝着老闆推了推,「老头子你快去,帮小姑娘拿套新的来。」 丁烟又问,「澡堂没人的话,现在还能用吗?我还准备洗漱呢。」 「那怎么不行,就你一个用,我们今天也不招待别人了。」 ...... 还行,丁烟自己边洗边笑,算是捡了个便宜吧,自己一个人享受这么大的洗澡间,算是赚了吧?还不知道隔壁网咖的淋浴是不是单人的呢。 她顺便给自己洗了个头,泡澡是没泡的,一是刚刚有个女人在池子里晕倒,二是池子里的水带着片乳白色,怕是有人打了肥皂或者沐浴乳,沖都没沖就直接在池子里洗掉了,想着就有些难以接受。 洗完出了澡堂,东西都好好地被老闆娘摆在外面,估计她是第一个没用柜子的人吧? 刚才买了洗漱用品后老闆硬是不肯收她的钱,自己实在没做些什么,反而是救了人的高桥映叶没在老闆两人心中留下好印象,丁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正准备从包里那些钱压在前台走路,又碰到老闆娘掀开帘子从工作间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瓷盘子,瓷盘子上立着瓷碗。 「诶,小姑娘别走,我正猜到你洗完了呢。这是我们家酿的酸梅汁,你尝尝,刚洗完正消暑。」老闆娘硬是不容置疑地把东西塞到丁烟手上。 第111章 外科疑云(7) 丁烟没法只能接住尝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还挺正。 其实这东西就不该她喝,该喝的人是高桥——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又十分独立。 又被拉扯着寒暄了几句,丁烟干脆又趁机找老闆娘买了条大浴巾带到网吧当被子盖,老闆夫妻两人硬是不肯要钱,丁烟没法只能走之前压了张纸币在前台的桌面上。 网咖里睡一夜衣服早就皱光了,虽然是所谓的豪华包间,但隔壁却是很吵,闹了大半夜才消停,丁烟总共合起来也没能睡多久。 第161页 一路晃荡到医院,从后门进去,好在工作服还很干净,换上身也完全不成问题。 整个更衣室就属她来得最早,要是直接就去换班必定会碰上那个白石,肯定尴尬。 星野白石算是值了24小时的班没换,好在也不是什么病人很多的时候,她还能在护士值班的房间里眯一会儿,迷迷煳煳从桌上直起身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半小时就到她轮休了。 烟有香算是发达了,同样都是刚过实习期的新人护士,她这一下子被院长看上,凭着关系还不是分分钟平步青云?本以为自己比她更吃的开一点,看来人事就是如此莫测。 早班护士也陆陆续续到岗了,烟有香踩着个中不熘的点,依然被其余护士围了个严实。 「丁名,你昨天真的好勐哦,之前都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的。」 「是啊,是啊,还有哦,怎么不早说你和总院院长是亲戚啊,我男朋友是总院的内科医生,早知道让你帮忙拉拉关系嘛。」 「切,说什么笑呢,之前怎么没见你脸这么大啊?」 「开玩笑、开玩笑呢。」 丁烟完全不认识这些老老少少的护士,只能陪着脸朝她们笑,不说话只是点头。 嘈杂地声音让白石心里很是烦躁,她走到水池边,在水龙头低下掬了一捧清水,透凉透凉地,往脸上一抹,能顿时清醒很多,就连聒噪的人群都仿若被屏蔽到千里之外去了。 「怎么了!都吵什么吵?」突然插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整个值班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护士们都像岔了气的球,足足的气势顿时瘪了下去,唯唯诺诺道,「护士长。」 丁烟只来得及粗略打量一眼,然后跟着大家一起鞠躬。 护士长很有气势,一眼看上去是和昨天看到的理事长一样的女强人,只不过理事长多为谄媚,护士长从来都是不苟言笑。 「大早上的怎么回事?这么闲的吗,吵什么吵啊?」护士长声音明明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大家都唯唯诺诺,不敢搭话,直到广播突然响起才缓解了气氛,「现在福山院长开始院长巡诊......」 护士长长嘆了一口气,「既然福山院长开始巡诊了,你们也快到各自岗位上去吧。」 「是」,一时间值班室里的护士们做鸟兽散状跑开来,只剩下原本就要换白石的小护士。 护士长见白石还愣在原处,不由地生气道,「星野你怎么回事?」 星野白石被吼了个正着,一个激灵,「抱歉抱歉,我正要下班呢,一晚上没睡有点不清醒。」 见白石双睑下的青黑确实比较浓重,护士长对认真工作的小辈都很难生起气来,语气也放缓了些,「那还不赶紧换衣服回家休息,辛苦你了。」 星野白石笑着摆手,「其实也没什么,本来是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她们俩家里一时出了点急事要我和丁名俩人代班的,哪知道丁名拒绝了,本来晚上还能有个人跟我一起照应着点,这一层东边儿就剩我一个的话还是怕出事儿,就硬撑这一晚没睡。」 护士长不知是被光线迷了眼睛还是怎么,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白石连忙跑到放遥控的桌前,把空调调高两度,满脸歉意地笑道,「这空调温度不敢弄得太高了,不然容易睡着。」 「哎,怎么调班不跟我说一声?也好安排啊?边代和桃沢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非得和她们俩谈一下不可。」护士长突然长嘆一口气,「空调还是别调的太低了,感冒了怎么办?」 白石突然也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笑,「那护士长,我先走了。」 只见她往门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停住,颇有些为难的样子,「护士长,边代和桃沢那边您还是别说了,免得她们背后说我坏话......您、您看我这熬了一夜了,别好心办成了坏事儿。」 护士长见白石那个讨好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只好摆手,「行,你走吧,我自有想法。」 给白石替班的护士在白石走后突然「切」出声来,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个她是昨天丁烟垫鞋时故意开门的朋克妹妹,看来也不是人人都吃白石这套。 ———————————————— 福山一路巡诊完毕,还收了不少病人送的伴手礼,笑嘻嘻地进了办公室。 这人还没随手关上门,秘书就扭着臀靠了过来,「和也,你怎么回事嘛,昨天也不理人家,就留我一个人。」 「昨天事出有因,你就别生气了。」福山说着手就摸上了秘书的细腰,把她往自己的办公桌处带,「你看这个。」 只见福山拆开了其中一个袋子,貌似是北海道的甜品,当然两人都知道重点不是这个,秘书先福山一部揭开了放甜品的塑料架子——里面空无一物。 秘书挑眉,没有说话。 福山只觉得脸上挂不住,「哎,这是怎么回事。」又把手伸到盒子里这里扒拉两下,那里看看,就只是一盒普通的伴手礼而已,福山只好略带讨好地看着秘书,「对不起嘛,你上回不是说要包嘛,酱酱~」 说着福山把手伸到抽屉里,拿出那个给丁烟的、一模一样的包包,「这个手袋怎么样?」 秘书打开看了一眼,略微有些嫌弃,「你是不是不喜欢人家了?之前都是新品,这个这么老气的样子,让我怎么背的出去嘛。」 第162页 福山也跟着生气,带着讨好的腔调道,「哎,我们家老太婆最近管的挺近,手头一点都不宽裕,本想着趁着这次巡诊能或多或少收点儿的,谁知道嘛。」 「那是,我看你就是最近看上别人了。」秘书撅着嘴,踩着高跟鞋就往自己在门口的办公桌走去,边走边嘟囔,「你去普通病房巡诊,能收到什么嘛,顶多送你些优惠券。」 福山这么长时间确实也没收到过有份量的伴手礼了,好不容易来个财政大臣,结果自己医院还让人家受了威胁,不给自己扒拉下来就是好的了。 福山连忙跟上秘书的脚步,「你别走那么快嘛,真的生气啦?」 这秘书踩着高跟鞋硬是比福山高出一个头,福山想趁机亲她的脸颊还得摁着人家的肩膀然后用力垫脚,十分滑稽。 秘书知道这个福山和也老色批耳根子软,对他撒撒娇大半事情他也没法只能依从,于是半曲下膝盖,准备依了他。 奈何上天不给人机会,门口突然响起阵阵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两人都很纳闷,因为今天上午都没有预约,如果是自己手下的部长的话,都会直接出声喊话,在外面的会是谁? 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外面的人喊到,「福山院长?」 原来是近藤苍介,其实近藤早就知道福山和秘书之间的猫腻,一直都保持着避嫌和不知道的原则。 福山趁着她不注意在她脸上香了一个,轻声道,「只要你乖乖的,保证不缺包包。」 「那还差不多。」秘书转头在他嘴上轻轻碰了一下,弄得福山的嘴唇粘上了点艷红的颜色。 「进来吧。」 听到这声儿近藤才拿着报纸蹭蹭蹭走进来,丁烟跟在近藤身后拎着包有点无措,门是她敲的,话确实近藤喊的,俩人就不是一路。 近藤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还回头看了丁烟一眼,朝她招手道,「进来呀,怎么不动了?」 一时门内的三双眼睛全都看着她,她不进门也不对了,只好跟在近藤身后。 只见近藤摊开报纸,指着其中的一个角落,「福山院长您看!」 福山见近藤把报纸平铺好正着放到自己面前,这才装模作样地戴上眼镜,口里读出那则新闻的标题,「京都病院第二分院对贫困的先天心脏病女婴施以援手,免费救助。」新闻的角落还配上了院长和龙岛老婆握手的图片,一片和谐。 福山看着自己的照片嘴都笑得合不拢,「这好,这好,近几天好好收集我们院儿科和外科的病诊资料,看人数会不会激增。」 「那当然会的,我们不是才花的钱让它上了头版?虽然不是头条,但也足够引人注意了。」近藤一边笑一边恭维着。 两人又不由边际地扯了好一会儿福山才发现近藤身后的丁烟,这下福山是彻底认识她了,更巧碰到心情那么好,语气十分腻人,「烟有香呀,今天有什么事儿啊?来找我?」 丁烟这才把外面套了包装袋的手提袋和钱拿出来,上前两步放到福山的办公桌上,「福山院长,这是您昨天给的伴手礼,那个小吃我收了,这个不能收。」 秘书在远处倒是眼尖的狠,这个包装里的包,不是和刚才福山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嘛? 果然这个老院长就是油嘴滑舌而已,手头一点都不大方,一样的老版包这护士怕也看不上吧。 第112章 外科风云(8) 福山只是乐呵呵地笑,「就是个包包而已怎么就不能收啦?你问问我们秘书,我老是送包给她,就是因为她工作做得好。」 秘书突然被点名,只能也跟着敷衍点头道,「是啊,是啊,福山院长总是这么大方,你就收了呗多大点事儿啊?」 包里还揣着六百万现金,丁烟是怎么也不会要的,「福山院长,您误会了,昨天我......」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田中润在他身前拦也没拦住,只好跟在那人身后一起进到门内。 来人穿着一身病号服,不知因为疼痛还是什么原因,走路有些不太自然。 近藤有些生气,明明是他表功的时间,不知道田中带着个不知名的病人来院长室究竟是个什么原因,他走近田中身边,「怎么回事?理事长呢,她不管这些吗?」 田中没有正面回答近藤,反而凑到院长面前,十分无奈地皱着眉头,「院长,我也是被威胁的。」 「什么事?」福山拿着报纸正高兴着呢,也不介意处理些下属或者医患之间的小矛盾。 「没什么事,只是想求你们医院给我做手术而已。」那个病号一脸居高临下,很有底气的样子。 田中听这个病号讲完,偷偷凑近院长的耳朵附近,「这人是升结肠癌,之前由我们科的长登阳太主刀做的切除手术,结果今年做检查又復发了。」 福山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心里却咯噔一声,长登阳太是他推荐到主院去的医生,执刀经验十分丰富,这时候已经升到主院的外科部长一层了,下任总院院长选举,他手上就有一票,算是他福山和也手下的人。 福山瞟了眼田中,只见田中十分会意地在他耳边说道,「我们说的是发现了新癌症,还是初期。」 福山沉住气,摆手示意那个病号靠近自己,「那个,这位先生怎么称唿?」 第163页 「牧野上二。」牧野一点都不给福山面子,一屁股坐到办公室会客的沙发上,下巴还朝福山勾了勾。 「牧野先生啊,医院的医生都没和您说过您的情况吗?还是说内科医生对您的服务不够周到?」福山拿下了眼镜,双手环抱,看起来吊儿郎当却也不缺气势。 「我明白,但是就是不能理解初期为什么不手术摘除我的病灶呢?有别的医生说能通过手术治好我。」牧野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能越早出院越好。 「牧野先生不妨信任我们院的医生一次不行吗?您是属于体质比较虚弱的患者那一类型的呢,手术对于您身体的负担太大了。」福山平日里最讨厌的事就是有人用别的医生这种字眼来堵他的话,牧野正撞在枪口上。 牧野笑了,「我之前的升结肠癌不是没做过手术啊?哄我呢?还是说...还是说我其实是癌症復发?」 田中连忙看着福山边笑边说,「牧野先生这说得些什么话,您上次的手术十分完美,给您做手术的医生早就升到总院做外科部长了,您要相信我们医生的技术。」 「我当然相信你们医生的技术,所以才选了你们医院。而且医院几乎给我治病和住院的费用全免,就没去别的医院再做过检查了。也是工作需要,尽早做手术我也能尽早回我的岗位。」牧野顿了顿,「我猜你们是还不清楚我的工作吧?」 说罢牧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福山的桌上,「我之前做过报社记者,现在是一家杂志社的总主编,这杂志受众不小,相信你们也都看过。」接着牧野上二又坐回了原本沙发的位置上,「听说...也不算是听说吧,我是亲眼目睹昨天你们第二分院发生的枪击威胁事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报纸上看到的内容和我看到的有那么大的出入呢。」 福山正准备说话,又被牧野上二堵了回去,「别担心,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职业病上来了,遇到些新鲜玩意儿就热血沸腾,巴不得多写几个字。」 福山听得心中一惊,身上也是直冒冷汗,难受得很,「牧野先生,您身体情况也不算太好,真的要坚持手术吗?」 牧野点点头,「我自己身体情况如何自己最了解,再说了初期癌症切除,对于你们医院而言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近藤突然接话道,「那是不算问题。」 「不算问题就好,我看这医生面相不错,很对我胃口。」牧野指着近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福山抢在近藤先一步回答,「这是我们第二分院的外科部长,近藤苍介,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优秀医生。」 「那我的手术就让近藤主刀吧。」牧野笑了,「那我先走一步,杂志社刚刚来电话了,有些事情不得不处理。」 「您好走哦。」,福山又朝着田中润吩咐道,「快去送送人家。」 牧野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田中坚持着送了一段,直到牧野拿起电话开始谈些比较私人的事情田中才又调头转回到院长室。 正开门呢,就听到近藤在那回答,「回院长的话,我真不知道这个牧野上二的事情,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田中在操作。」 田中心里其实也在打鼓,近藤和他明明是同一届的实习生,两人之间手术水平和论文发表差别都不算很大,但是近藤却老是在各处压他一头,每样东西都比他好那么一点。就像他媚上了这么多年,也只混到了个第二分院的外科副部长而已。 一个副字冠到名前,就是多少年的奋斗差别?本想着这一次事情办妥了好跟长登阳太和院长通个气,如此还能反压近藤一头,果真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还是倒霉啊。 战战兢兢地走到院长办工桌前,一副十分沮丧的表情,垂着头等着福山问话。 「田中啊?这事儿果真是你一人做主办的?」 「是、是的,我之前和长登部长关系还算不错,这、这牧野的事情算是他的遗留问题,我就想着帮他解决一下。」 「这样吗?那阳太他本人是否知情呢?」福山两手握拳放在桌面上,表情还挺从容,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不、不知情。」田中颤抖着手,很是紧张。其实他私下里跟长登阳太是有过联繫的,要是让福山和也知道了他越级攀关系,心里一定也会有别的想法,所以这一层一定不能表现出来。 长登阳太虽然在明面上属于福山和也的人,但他暗地里也有不少自己的小想法,要是总院院长真的换届,轮到谁坐那把椅子还真不好说。 「哦,他不知道啊,不行,这个事还是得跟他说一下。」 田中见福山话音刚落,生怕又起什么嫌隙,连忙接口道,「好的好的,长登先生也算我的老前辈了,待会儿我就跟他联繫一下。」 「嗯,行。」福山和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抿了口茶,「那个牧野是缝合处又復发了是吗?」 「是、是的。」 田中说完后又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再说点什么证明自己,「前天我还让他做了全身的ct检查,癌症已经扩散到腹膜处,手术治疗绝不是合理方案。」 福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近藤部长?」 「啊?」 「你怎么看呢?」 近藤跟丁烟两人从头到尾都和背景一般直直地站在墙边,近藤还算有机会回那么一两句,丁烟是全程做背景。 第164页 丁烟见他犹豫了一会儿,一边鞠躬一边回復着福山,「回院长的话,我认为田中的做法实乃情急之下的上层选择,换做是我也这么做了。」 田中一听这话有些生气,顶撞道,「那你刚才还答应牧野的话干嘛?」 牧野还是朝着福山的方向鞠躬,「方才田中全程都在跟您说悄悄话,我们只是听到了一小部分,也不知道是手术后又復发了啊,是不是丁名小姐?」 丁烟走神中突然被点名,也只能顺着牧野的话说,「是、是的。」 「那也是,不怪你们。」福山原本是左手搭在右手上,这时换了个姿势,把右手搭在左手上,「如果真是个普通患者,我们一口咬定内科治疗最佳并且把他的费用全部免掉就没问题了,但是这位牧野上二记者却是拿着能威胁到我们医院安危的把柄来找我谈判啊,你们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办公室里静悄悄一片,就没人回答福山的话。 丁烟则盯着自己不合脚的高跟鞋鞋尖,手里还拎着装了六百万的包,颇有些沉重。 「哎呀,大家别不说话嘛,这不是在问你们话呢。」 近藤这才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干脆就和盘托出算了,长登医生...长登医生他现在也不在我们医院里了。」 田中咬牙,有些生气,近藤这个意思不光是要害长登阳太,连他都必须被拖下水。但是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他也无话可说了,只能攥紧拳头,等着福山发落。 「不行,长登之前也算是我手底下的得力干将,要我把他推出去,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看来福山还是决定要保长登,田中也跟着松了口气。 「话也不能说那么绝对,就算扩散到腹膜,那手术不是还是有百分之五的成功率吗?田中!」福山和也突然大声叫到。 田中一个激灵,立马回答,「是!」 第113章 外科疑云(9) 「牧野的手术就交给你主刀了。」福山一副委以重任的样子,面上严肃又正经。 田中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至于近藤,你就给田中当一助吧,好歹也能给他兜个底。」 「遵命。」近藤倒是回答地铿锵有力,这样在牧野上二面前给医院长了脸,也能给暗地有想法的田中上一课。 田中半天挤出一句,「院长,方才答应牧野的是近藤部长,牧野指定的人也是近藤部长,如果让我做主刀岂不是和患者意愿相违背了?」 「你这时候倒是突然为患者考虑起来了,这样吧你们之间到底谁来主刀,就让牧野自己做决定,剩下的人就是一助。」 「遵命!」这时田中的回答又铿锵有力了起来,他琢磨着牧野是再怎么也不会让他做主刀的了,这麻烦事儿八成落到近藤手上。 「行了行了,你们下去吧,不是该吃午饭了吗也给院长留点休息的时间怎么样。」福山仿佛已经了了件事儿一般,松松垮垮地依在靠背椅上。 丁烟拎着包,「诶,院长我......」话还没讲完就被近藤一把拉住带出了院长室。 丁烟这事情没办成,再怎么都有些生气,「近藤医生你什么意思?」 近藤也没直接回答丁烟的话,而是一路把她带到离院长室门口较远的另一边。 田中似乎有急事要办,一出门就十分匆忙地上了电梯,都没给他们俩跟上的机会。 近藤还一直拉着丁烟的胳膊没松开,「丁名护士小姐,你要懂得看院长室的气氛懂吗?院长既然已经赶人了,就证明他没心思再谈别的,而且接下来有事要办。」 丁烟用力扭着胳膊,「近藤医生,还请您放开我。」 还真不知道近藤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光捏着丁烟的手臂不放,还缓缓向下移动,似乎是要去牵她的手。 近藤说起来也有四十多岁了,但是有关于家庭方面的消息一直都没人知道,长相倒是阳光爽朗保养地也很不错,若是说三十有余也没人会质疑。 丁烟一脸莫名,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怕是吃错了药,不说自己这副特别显老土的打扮,就单谈昨日一天没换的衣服就很不雅了。本想着今天下了早班还完钱就找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未料到有些展开就是那么奇异挡了她的计划。 就算近藤有些什么浪漫的想法,丁烟也绝对不会有。 近藤一直都是个挺自命不凡的人,父亲虽然早逝但家族一直都有从医传统,对于同一家医院的小护士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认为只有些没远大志向的人才会与眼前苟且。 昨天的事故让他注意到了这个总院院长的女儿,她临危不惧的眼神就让近藤觉得这个女孩是能成大事的人,还能给他一股安心的感觉。 今天中午院长室的相遇还让他感受到心中升起一阵暗喜,平时他本是不愿在院长面前事事撑头的,低调才是他的性格。而且牧野上二能闹到院长办公室,一看就不是普通问题,万事求稳的他想着昨日的小护士也在办公室里,脑子一热就有点图表现的意思满口应下牧野的话。 丁烟心中多是惊疑不定,这男人究竟怎么回事?系统关闭,她也只能暂时低调地生活,不能惹到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深唿吸压制住胸口的一腔怒气,放柔声音问道,「近藤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近藤苍介还深陷自己的回忆中,满脑子天马行空地野望,甚至觉得他和这个叫丁名烟有香的小护士之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第165页 丁烟见他还在发愣,只能把手伸到他脸前晃悠两下,「近藤医生?」然后轻微地摆动被近藤捏着的那只手臂。 近藤苍介只觉得一阵清香袭来,缓缓窜入鼻尖,勐地反应过来就是丁名烟有香在看着自己微笑,还甜甜的叫着自己的名字,让他多年冷静的心都不由地有些躁动了起来。 「丁名小姐,今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呀,我请客。」近藤一个劲地表现出一副百分百绅士的样子,面上看不出喜怒,但手指间却掐得很紧,应该还是紧张不过吧。 丁烟本来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一眼瞥到她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包就悟了。这男的八成是想攀上总院院长这样一层关系才来讨好自己吧? 怪不得有人说撒谎不难,难的是为了撒完谎之后努力圆谎,她还没想着圆谎呢,就这般复杂了。 「近藤医生,我想你......」丁烟刚准备向近藤解释自己昨天为了保护病人撒称自己是总院院长女儿的事情,话就被打断了。 「她当然不愿意。」这声音引得丁烟和近藤苍介两人同时回头,丁烟定睛一看,是已换上一身常服的西早彧。 近藤向小护士发出邀请,被别的人看到了不说,还代为拒绝,脸上十分挂不住,「西早大臣?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今日出院的吗?」 西早彧用下巴点了点近藤苍介拉着丁烟的手,「你先把手放开再和我说话。」 近藤这才反映过来自己一直抓着人家的手臂没松开,连忙用力往外一甩,搞得丁烟一个不注意手背击打到了透明落地窗前的栏杆上,「铛」得一声,想想都疼。 近藤心中也很是难受,本来想在人家小护士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结果成了这个场面,脸上心里都挂不住,准备跟丁名道个歉,但他那个话到了嘴边就变了风向,对着西早彧放话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教训后辈呢,西早大臣见笑了。」 「这样的吗?如果我不来,近藤医生是不是准备晚上边吃饭边教训我们这位后辈啊?」明明对于一个病人来说近藤也没做错什么,他已经一个劲儿地朝西早彧赔不是了,奈何西早彧连个台阶都没给他准备,让他无地可下。 近藤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刚才一时兴起,我们外科晚上有聚餐,这个丁名还是手术护士,刚好把她叫上我们还能教她些比较实在的东西,免得手术台上老出错。」 「教东西让她多看多练不就行了,一边吃饭一边能学到些什么?」西早彧又把脸转向丁烟,「你实习都没好好学是吗。」 丁烟哪是没好好学啊,她是压根儿就没学过,从第一个世界起她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呢,也只能笑着圆场,「学是学了,但经验毕竟没有这些前辈丰富。」 近藤听了丁烟这话,心里更是直冒泡泡,没想到他撒谎丁名还会帮他,看来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挺有魅力的嘛,不由地嘚瑟了两分,「西早大臣进来不忙吗?还以为您住院这几日会积压很多事务在身呢,没想到刚办完出院还有时间来院长室看看。」 西早彧何尝不能听出近藤在变着法儿嘲讽他,他也不恼,笑道,「没事儿,这几天躺在病床上也处理了不少文件,我上楼来就是给院长道个别,好歹他带我不错也记挂着我这个病人。」他说罢就调头准备走,忽然又似想到些什么转回头来,「其实先想说去和您道个别的,毕竟您是我的主治医生,午餐时间前去过您的办公室却没看见您的人,所以谢礼已经放到您的办工桌上了,您就好好收着吧。」 「诶,那怎么能要。」这推诿的话是医院□□过医生的,近藤算是用的最熘的一个。 西早彧早看出近藤没有挪步的准备,真不想收礼的医生怎么也会跑回办公室看看,这近藤倒是嘴巴厉害得很。 但是人却完全不怎么样! 西早彧算是越试探越生气,板着一副脸朝丁烟低声呵斥道,「走了烟烟,还愣着干什么?」 丁烟被西早彧这突如其来地一气弄了个措手不及,脑子没反应过来手脚就先动了,嘴巴也很诚实,「哦,好、好的。」 西早彧见丁烟朝着他一步步走来,直接伸手去牵她的手。 西早彧很高,就算丁烟穿了高跟鞋两人的手也不在一个高度上,西早彧就微微屈膝去拉她,整个手掌把丁烟的手牢牢包裹住,又快步离开,拽着她向前。 手完全挣脱不开,丁烟也只能踩着双十分不合脚的高跟鞋跟在西早彧身后,有些为难地回头朝近藤苍介道别,「近藤医生,今天已经有约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商量,那就以后再聊。」 眼前的场面十分魔幻,近藤有些木楞地朝着丁烟点了点头,看她还把包包的袋子挽在手上,空出手笑着朝他挥手道别,他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处,也跟着挥了挥手,但却没人看到。 西早彧匆匆上了电梯,狭窄的空间里就他和丁烟两个人。 「为什么之后不来找我?」 丁烟听到西早彧的问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人若是覃彧,那覃彧早在上个世界就失去了记忆,这个世界还会记得她吗?还是说他本身就和原主有些什么关系? 西早彧看着丁烟低垂着头,有些纠结的样子,又追问道,「为什么不理我?」 「哪、哪有不理你啊?」丁烟这才缓缓抬头直视西早彧,带着笑,脸颊两边还绽出两个酒窝。 第166页 西早彧抓起她的手拿到面前仔细看了看,「我看刚刚那个近藤就挺傻,把你手背都摔红了,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半辈子没见品味下降这么多?他比得上我什么啊?」 第114章 外科疑云(10) 丁烟盯着西早彧看了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傻了吗。」西早彧将丁烟逼到电梯角落,正准备用手去捏丁烟的脸,突然门开了。 高桥映叶穿着手术服走近电梯里,眼睛瞪得大大地,打量两人一番之后和丁烟打招唿道,「怎么还没下班啊?」 丁烟对于高桥的主动还有些诧异,「正准备回去呢,刚刚有点事。你呢,刚做完手术吗?」 「嗯,要去吃午饭了。」见高桥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指着西早彧问丁烟道,「这人是你男朋友?好面熟哦。」 丁烟点点头,西早彧身份比较麻烦,还是少说话为妙。 「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昨天被威胁的那个大臣吗?」高桥一击掌突然笑了,「身体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给你做手术哦,我技术很好的。」 西早彧摆出一副礼貌的表情,推拒地笑笑,「多谢您的好意,我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今天出院呢。」 「哦,这样啊。」 「叮——」食堂在的一楼到了,高桥看门开后准备往外走,却见身后两人都没动作,「你们不吃饭吗?一楼到了哦。」 丁烟刚想答话,就被西早彧抢先,「我们去负一楼停车场,不用您费心了。」 「啊,这样啊。」高桥把手臂架在脖子后面舒缓了下筋骨,没有再说些什么。 丁烟总觉得这样有些不礼貌,再电梯阖上之前朝着高桥鞠躬道,「高桥医生,您辛苦了。」 高桥没有回头,只是把手举在身后摆了摆,示意再见。等到彻底看不到两人之后才一副遗憾脸,「诶,真是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小护士的男朋友来头还挺大。」 ...... 西早彧的秘书是个面部很兇悍的精瘦男人,正在负一楼停车场门口等着他,丁烟被他的脸吓了一跳。 男秘书看到西早彧后反转超大,咧着嘴笑还要帮他拿包,露出笑容之后不光可怕还有几分猥琐,「西早先生您终于下来了,我在这里等您好久了已经。您说您真是的,住院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说,再怎么我也要保护好您不是吗。昨天的事我还是听护卫队长......」 丁烟从来没见过这么没大没小还很聒噪的秘书,一路走到车前嘴就没停过,而且一直到她被西早彧拉着上了车,这个秘书才一脸惊讶地从后视镜看着西早彧问道,「诶?西早先生,这位小姐是跟我们一起的吗?」 西早彧似乎有些无奈,他板着脸点了点头。 只听男秘书又一串话蹦了出来,「西早先生居然有女伴了?!真是没看出来,您好您好。西早先生这次手术很成功吧,真搞不懂您为什么会选这家分院,去总院的话院长都会亲自迎接的说......」 丁烟昨夜几乎就没怎么睡好,男秘书叽里哌啦一阵话说的她是越来越困顿,意识逐渐迷煳起来。 ———————————————— 福山趁着近藤等人还没走的时候就给了秘书一个眼神,秘书心领神会地给长登拨了电话。 明明是中午午休吃饭的时间,却怎么也打不通。 福山脸色差得连平日里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恃宠而骄的秘书都吓得一个字不敢说,只能抖着手不停重复地拨那个电话号码。 打不通长登阳太电话的不止福山和也一个,还有窝在休息室里连一粒米都吃不下的田中润。要是让院长知道了自己想通过牧野这个病人越级献媚,别说踩过近藤一脚了,就连能不能继续留在第二分院都是个大大的问号。 田中每打一遍都会记一次数,直到第二十三次的时候终于接通了,他欣喜地接过电话,「餵?」 那边又一声嘟——,之后传来的是一个柔和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完了,先打通的人是院长。 田中心里如此想到,整个人都和失了魂一般摇摇欲坠,半晌碰到了同样失魂落魄的近藤也来到了休息室。 近藤其实知道田中这副模样是为了什么,他一直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上面没有关系,自己实力又很平平。 这样要想坐到人上人的位置,比他们这些从小就是医疗体制内的世家子弟来说就要难上很多。他一屁股坐到田中的旁边,感慨道,「润啊?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实习的时候吗?」 田中正是恼火的时候,他认定了近藤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笑话的,「今天怎么突然叫的那么亲热?我们平日里关系也谈不上很好吧?」 近藤笑了,「我知道关系称不上好,但是却一直很珍惜你。」他扭过头看着田中润的脸,「我们年级相仿,从实习起就算是同龄人中比较优秀的。但也只是比较优秀而已,要想真正地出人头地,只有当那个最出彩的人,或者是背后有坚实可信的后盾。」 「你到底想说什么?」田中一点都不想听近藤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话,心中毕竟还带着一丝丝侥倖,又用电话朝着长登那边拨去。 「我们这样的人属于大多数。」近藤看田中举着电话有些期臆的样子,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第167页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又是这个讨厌的女声,田中气得想摔掉手里的手机,又听到近藤这种漫不经心的话,一把拽住近藤的衣领道,「你是你,我是我,谈什么我们?」 休息室里的冷气明明调的非常低了,田中额头还是滑下一滴汗水,「你以为我和你真的很像吗?你近藤原本就是京都的人,父亲曾经也是做医生的,享受着最优渥童年待遇。我呢?我在偏的不能再偏的小岛上,父亲卖了家里所有的田地和母亲一起出门打工,才有钱供我上大学然后海外游学回国。」他把拳头握紧勐地挥到近藤的脸侧又停了下来,「今天的路都是我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我们都是靠的父母,确实起点不同。」近藤一把回握住田中的拳头,「但我们现在差别也不大了,不是吗?这家医院里我最珍惜的就是你的真诚,没想到你连这最后一丝光都泯灭了。」 近藤也越说越气,究竟气的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勐地站起身,「我下午还有手术要做,恕不奉陪。」 「要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真的活出精彩来,就不能有任何一丝光的存在,慢走不送。」他们终究不一样,近藤还是太天真了,这个时候还给他谈什么人性,有人性的医生早就被发配到霓虹哪片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就像他再怎么也不想回去的故乡一样。 高桥映叶吃完午饭本来还想着去休息室里的沙发上睡一小会儿,谁知道门里在吵架,站在门口的她也不知是离开好还是继续留在原地才对。 听了会儿墙角,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迎面撞上出门的近藤苍介。 高桥瞪大了一双眼,一副无辜的样子。 近藤也不是很在意这话有没有被人听到,撇了高桥一眼就越过她继续往外走。 高桥刚好和近藤同路就跟在他身后。 近藤先是被西早彧这个只有三十岁的青年才俊降维打击,后又被田中指责自己手握良好资源却没有好好把握住,心里自然不好过。 难道自己真的就是没把握住机会还天天自命不凡的人吗?那个丁名明显就是看不上自己才和西早彧一起走了,他们才认识几天啊?自己就是西早彧的主治医生,西早彧入院之前之后的事情他比院长知道得更明白些,果然现在的女人都很势利眼,没有例外。 那个丁名烟有香之前还对自己温言细语的,就算是总院院长的女儿又如何?见到西早彧之后立马对他变了个态度,这还能有什么好解释的?听着那高桥映叶高跟鞋踩得「蹬蹬蹬」的鼓点,越发觉得女人就是麻烦,不由地怒道,「你这个女人能不能别跟着我?」 「哈?我跟着你?做什么白日梦啊?」高桥映叶也不是会一个劲儿吃瘪的人,再说了休息室本来就是公共的,她就算无意间听了墙角也不算什么大事吧,也没做错什么啊,凭什么这个近藤对她发起脾气来了,「就你下午有手术别人没有吗?」 近藤被怼了个正着,一时无法反驳。 高桥映叶故意快走两步挤开近藤,两人的肩膀还撞得「碰」地一响,「让开,我的病人等着我呢。」 只见高桥映叶走了一段又返回来,板着脸对近藤苍介抬了抬下巴,「你做手术本来就不怎么样,这一生气还不如换人呢,别忘了找个靠谱点的助手哦。」 近藤能忍田中润讽刺他的良好出身,能忍本身就盖过他一头的西早彧,但是一个打工的自由医说他手术水平烂,那才是真正戳到了他的痛点。 「你!」近藤本想冲上去和高桥理论一番,哪知道人家已经先一步去了更衣室。 「男士止步」的几个字样摆在自己的面前,任凭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也没用。 近藤手攥成拳擂在墙壁上,唿吸急促。 「近藤医生?你还好吗?」只听见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软糯的女声,任平时的近藤肯定会觉得腻人,但气头上却给人一种特别能安抚人心的感觉。 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吊带短裙配白披肩短髮女生站在自己旁边,还把手搭在他的背上。 这地方算是医院内部人员才会来的吧,不知道这个便装女孩怎么会到这里,近藤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道,「病人吗?走错了?这里是医生的更衣室哦。」 女孩眨了眨眼睛,睫毛密得跟小扇子似的,嘴唇粉粉嫩嫩地也很讨人喜欢,「原来近藤医生不认识人家啊,还以为我在你们第二外科很有人气呢。」 近藤皱眉,刚想说让她不要卖关子,就又听她自我介绍道,「那就,第一次见面请多指教哦,我叫桃沢铃美,是这里的护士啦。」 桃沢铃美见近藤苍介半天不伸手,就主动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近藤医生果然跟传闻一样帅的不近人情呢。」说完朝着近藤wink了一下才走,踩着猫步身段还有几分味道。 近藤看着桃沢妙俏的背影眯起了双眼,自己以后的路还很长,第二分院的外科部长也只四十岁而已,男人的黄金年纪,西早彧在沉沉浮浮的官场上,一失足还不知道会怎样......到时候可能就是你来求我了,不是吗? 第115章 外科疑云(11) 田中润在下午四点之后终于打通了长登阳太的电话。 「餵?」是他的声音。 「喂,我是田中,今天福山院长又给你电话吗?」 第168页 田中问得很急,长登刚结束了一个外国银行家的手术,成功后就能给总院拉到上亿的投资,所以心情很是欢快,「怎么啦,怎么都给我打电话,莫不是想我想的厉害。」 都?田中心里咯噔一声,知道院长肯定是已经和长登通过话了,「还记得你做的那个升结肠癌手术復发的人吗?」 这话一问长登彻底清醒了,人也从走廊回到办公室,连门都给反锁了,「怪不得院长中午找我套话套半天,你没兜好底露馅了吗?」 「缝合处復发后已经扩散到腹膜,这手术没把握我也不敢做,只好骗他说发现了新的癌,给内科人知会后把他送了过去。」 「然后呢?」长登觉得田中这法子也不错。 「你看了今天的报纸吗?」田中已经迫切地想知道长登给福山和也透露了些什么,但在长登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 他和长登阳太虽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自己手里还抓着长登的尾巴。 「看了,你说的是那个心脏病手术的女孩?」婴儿和牧野能有多大关系,这个田中居然故意吊他胃口。 「什么慈善就是放狗屁,那女孩的爸爸拿着枪指着福山和也的鼻子要求做的手术,福山给了目击者封口费,却没想到被住院的牧野看到了。」田中听着长登没立马回话,顿了顿接着说道,「牧野之前不是记者吗?现在变成一家知名杂志社的主编了,这种人本身就喜欢找些密料,今天去院长室本意估计只是想去藉口敲福山一笔竹槓。」 「那给钱不就完事儿了吗?我可以出。」长登知道田中没什么家底,如果他这番七拐八绕就是为了找自己要钱,那还真是小事。 「但是他的初恋得了牙癌,晚期,活不长说要见他一面。」 这时候还谈什么初恋,长登不能理解牧野的脑迴路,「这都是什么破烂事?跟他初恋又有什么关系?」 田中知道长登急了,补充道「他早上没来得及去院长那里,就先找了我,说要从内科转到外科,明天就要做手术。」 「你不肯,然后他就以新闻做要挟?」长登皱着眉,田中讲的这些好像都脉络清晰,但他又觉得哪里怪怪的,「牧野没提出来说换家医院?」 「说了,但我因为给你兜底的原因一直都在免他的治疗费用。」 田中手头上又没有什么钱,他怎么免别人的治疗费?话到嘴边长登还是没有说出口,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田中啊,你要是手上缺钱就跟我说,多谢你这么尽心地帮我啊。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你尽管放心,中午我和福山也就是聊了聊以前的事儿,都没谈到你,他不会怀疑你的。」 切,现在来跟他假惺惺地谈什么大恩大德?田中面对的将是一场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的手术,事情还没成功,谈什么恩德。他咬了咬牙,要是万一手术失败那便是墙都众人推,长登需要背的罪名也只是一个升结肠癌缝合位置復发的失败手术而已,但他田中就是欺骗患者。 如果牧野最后决定鱼死网破,那福山和也和第二分院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明天我就得跟牧野上二做手术了,你一定要帮帮我长登!」田中语气恳切,仿佛长登就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长登就算明天轮休也不会去趟这摊浑水的,要是真的手术失败了,首当其冲的也不会是他,自有人会跟他擦屁股的,「你放心田中,好好做你的手术就完了,出了事还有我呢,长登前辈给你担着,绝对不会影响你以后的仕途的。」 田中本来以为长登会陪着他虚与委蛇一下,没想到长登完全把自己当傻子耍。 「那倒好,我田中的命就交到您手上了。」说罢便先撂了电话,田中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既然你们都不仁,那就休怪我田中润不义了。 掐着时间从天台一路回到办公室,田中故意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整理起牧野上二的片子起来,弄得框框直响。 第二分院除外科部长有单独的办公室之外,其余的人都共享同一间房。高桥映叶本想开口抱怨抱怨,奈何中午听了几句墙角,虽然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也明白田中现在是敏感期,撇了他一眼后就没在多话。 田中坐在办公桌上看了会儿论文和前人做过的成功手术安利,然后勐地拿着片子站起身往更衣室走去。 办公室中间不知是谁的滑轮椅立在那里,田中走的急一个不注意脸朝地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片子撒了一地,牧野做的ct列印件刚好滑落到高桥映叶的高跟鞋底。 高桥本来正一边转魔方一边在电脑上看手术视频,田中摔倒的动静不是一般大,自然很吸引注意力。 只见田中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又急急忙忙地将地上的片子拢到自己身边。 高桥快他一步,一脚踩在那张离她最近的ct上,眯着眼睛弯下身看。 田中润就一直没抬头,拢半天没见那张pet-ct检查结果,顺着向上看去才发现是高桥映叶。 「松开。」 「拿来。」 两人同时开口,高桥映叶朝着田中润伸出手。 田中一脸不耐烦,「什么东西拿来?」 「还有什么东西,这位患者的片子。」高桥蹲下后还是比田中高上不少,田中仰着头看高桥朝自己斜着伸出手。 刚刚那张片子已经被高桥映叶看到了,田中决定装淡定,撇过头继续整理自己手上剩下的,「你要是喜欢那张就拿去算了,我也不稀罕。」 第169页 「这个手术你做不了吧?」高桥拿起脚下的pet-ct检查结果站起身来,缓缓放话。 一句轻描淡写让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两人的身上。 「瞎说些什么?」田中有些恼了,有些实话不能这么样就被说出。 「扩散到腹膜了都,让你这个半吊子开腹一次不如放到内科去。」高桥映叶一手拿着ct一手拿着魔方,口气不似嘲讽胜似嘲讽。 「噗嗤。」不知是谁第一个开的口,这个办公室都跟着小声笑了起来。 田中太阳穴处的经脉都明显凸起了,怕是气得不行,刚准备出声呵斥。 「你们笑什么?技术比他好吗?」高桥映叶翘起一根手指头指向田中,「技术超过他才有资格笑。」 高桥一时间几乎打了办公室所有人的脸,也算是给田中一个棒子一个甜枣,她继续朝田中润伸着手,「拿来我看看。」 田中板着脸站起身,比穿着高跟鞋的高桥还矮上两指宽的样子,一把拉过她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将她带进休息室后反锁了大门。 随着落锁的声音,办公室的其余医生都开始切切私语起来。 「他们之间?」 「害你想多了,跟着高桥做助手那么久你还没了解够她?怎么可能。」 「我觉得啊,是田中润生气了,高桥这次怕是要挨训。」 「田中还敢对高桥出手?不怕被告职场骚扰吗?」 「这谁知道。」 休息室和他们的办公室就只有一墙之隔,墙外的声音在休息室听来十分清晰。田中也知道自己行为不妥,情急之下的选择。 哪知道高桥映叶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直接一把抢过田中手里剩余的片子卡在休息室的白板上,「吻合部位復发,今天这么慌,第一次给他做手术的是你?」 田中深吸了口气,「第一次给他做手术的人是不是我不重要,这手术你能做吗?」 高桥映叶这才把脸从片子上转移到田中润的脸上,突然笑了,「这么说不是你了?」 「怎么说?」田中略感惊讶,一般人听到别人这么说,都会觉得是医生在找藉口吧? 高桥映叶眯了眯眼睛,「不怎么说。」 「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腹膜间的癌细胞扩散面积...不小,不论是原发病灶还是腹膜癌的切除都会很困难。这手术,你能做吗?」田中这才皱起眉头,表现出真正的焦急与无助。 「我能做哦,主刀让给我?」高桥映叶笑了,用手指指着自己。 田中无奈摇头,「第二助手,可以吗?」 「第二助手?!」高桥突然拉高音量,「不行,我不干。」然后迈着步子就要出门。 「等等!」田中深吸两口气然后吐出,直接朝着高桥土下座,「求你了,救救这个病人吧,明天就要手术了。」 高桥盯着田中看了半天,没做声。 田中润觉得一般女人都受不了这样的请求吧,自己也是第一次这么卑躬屈膝,就等着她答应了。 「啊!五点了,我要下班了,祝你明天好运哦,田中医生!」高桥突然冒出一句话,跨果田中之后开门就走。 门缝一开大家都悄咪咪的从外往里看,先是被高桥挡了个正着,有点扫兴。哪知高桥直奔更衣室,门也大大敞开,只看见田中润从地毯上爬起来,红着双眼睛慢慢取下背后白板上的一张张片子。 ———————————————— 丁烟一觉醒来已经是在床上,至于是哪来的床她都还正迷煳着。 「知道吗,每次看到你这么睡着,我都会害怕。」那个每个世界都会陪着她的声音。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是遮光的,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睁开眼也没有什么不适,缓缓从床上坐起,侧头看向那个刚才朝她说话的男人。 「你...都还记得吗?」刚睡醒的声音慵懒而沙哑,她下床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蜷缩起脚趾。 「能不能跟我说实话?每次、几乎每次你都会离开,这不是偶然吧?」明明语气是控诉的,但西早彧的表情却很压抑,看不出什么。 丁烟走到他身边,跪坐在地板上,用手握住他的。 西早彧的手冰地跟脚底的木质地板一样。 「怎么不多穿点,你才刚做完手术吧?」 「能不能不要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呢,烟烟?」西早彧没有动作,任由丁烟的手包裹住他的,面颊靠在他的膝盖上,显得十分乖巧。 「你还说,你自己也是这样。」不知西早彧这么吹着冷气看着自己有多久,丁烟能明显地感觉自己手心的温度也在跟着他下降,缓缓吸气,说出的话不知道究竟是在骗他还是骗自己,「我在做任务,为了之后能和你相聚、相守。」 西早彧阖上眼睛,用手反握住她的,「别走真的,能不能现在就陪着我。」 西早彧握地很用力,丁烟能感觉自己的手背被覃彧手指的关节压得厉害,「我也想留下,但是。」 「没有但是。」西早彧更用力了,「烟烟,不要有但是。」 丁烟拿不准这个西早彧还记不记得上辈子,她为了他放弃了任务,却扛不住衰老和系统处购买到能力的反噬。 有些话说明白了可能会更让人伤心,还是不要告诉对方比较好,不仅丁烟这么想,就连西早彧也是。 第170页 西早彧见丁烟没有回答他,托起她的头缓缓站起,又一把将她抱住,「就骗骗我不行吗?我想听谎话。」 估计是那个反常的近藤苍介让西早彧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在丁烟的面前表现出藏起来的内心。 丁烟被用力举起,她知道西早彧刚做完手术,就算是癒合良好,缝合的地方也有可能撕裂,于是尽力伸直双腿,希望能用脚趾踩在地板上,帮他减轻一部分力。但是这个世界的她矮的不像个样子,被轻易举起不说,只能擦到他的小腿。 丁烟被抛回柔软的被褥中,很是被动。 身体逐渐热了起来,清爽的空气也变得焦灼,唿吸变得急促。 交缠又分离,她仰着脖子汲取冰凉的空气,被一次次吸走,原本就凌乱的头髮更是和不合身的衣服一起散了一床。 丁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翻过身来掌握主权,她安抚地亲吻着他的脸颊,表明这并不是在拒绝,「喂,覃彧,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才做完手术?」 第116章 外科疑云(12) 云雨初歇,房间内暗地更加明显,丁烟心跳地急促。 这事本来就累,这次还是她主动,丝丝分明的刘海被汗水打湿成一缕缕的黏在额头上。 丁烟把被子给西早彧盖好,准备下床洗澡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按理来说还应该至少休息一周才行,真不知道这人刚才哪来的力气把她抱上床的。 西早彧看丁烟皱着眉,头髮乱得张牙舞爪的模样,有些离谱。不由地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不疼,你别走。」 这个世界里西早彧的五官更柔和一些,脸上的稜角没有上一世那么突出,眼睛更大了,这样有些委屈巴巴地样子还真让人不忍心拒绝。 丁烟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疼就动作快点儿,你也起来,我扶着你给你擦一下。」 西早彧半天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直到丁烟「阿嚏」一声,他才起身。 完全不要人扶,走得比她还快些。 浴室的瓷砖有些滑,丁烟拉着他的手深怕他会摔跤,反而被打趣道,「拉好我,小心摔倒。」 「好好好。」她很珍惜他难得一见的孩子气。 丁烟见西早彧坐在浴缸外的台阶上,摆手要他离远点,「我要用淋浴了哦,水溅你一身多不好。」 「都已经拆线了,没事了吧。」西早彧歪着头看她,一点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你在医院工作还是我在医院工作啊?」丁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粘人的他,叉腰气道。 西早彧慢慢站起身,丁烟还以为他要依言照做,没想到他直接把皱巴巴的衬衣扯掉漏了个光。 「嗯?你、你要干嘛?」丁烟仰着下巴快速地眨着眼睛,「不来了哦。」 他勾着唇边笑边靠近,并且伸长手臂用指尖去够她,丁烟连忙用手护住胸口,没想到只是被他点了点鼻子。 西早彧把架子上的浴巾搭在背上,但是不算严实,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手术的创口。 丁烟只能长长地嘆了口气,用水把浴缸盛满,嘟囔道,「真是不听话。」 「哪里不听话了,而且追究起来做过医生的是我才对吧?你之前就没做过医疗相关的事。」 丁烟本来是正在用指尖划着名水面,听了这话才蓦地瞪大双眼,有些震惊地抬头,「你记得地这么清楚?」 第二个海岛任务中「覃彧」有跟自己说过,他总会梦到或者似有似无地记起前世,见到自己有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西早彧显然已经突破了这个层面,似乎还能分辨出每一个世界的不同。他早已经抛弃了之前认定的「宿命」说,怪不得在电梯里说出「半辈子」没见了,这样的话。 「很神奇吧?」他眨了眨眼,观察着丁烟的表情,「你跟我不一样是吗?」 西早彧本来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不停地在世间轮迴,每个世界都会有那么一段相交叉的点。他甚至觉得丁烟每次的死亡都是自己造成的,就像烟火的绽放就是瞬间的美好然后消逝。 但她之前告诉自己,她是在做任务,为了能和自己长相厮守。 丁烟咬着嘴唇,随着系统升级,「覃彧」的记忆也会变得完整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覃彧」和系统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繫?一直都想刨根问底的她突然有些害怕知道真相。 相比起每一世都过得那么完整的「覃彧」,丁烟在感情上是取巧的,两人就不在对等的天平上。感情最怕的就是时间,她的付出太少太少,怎么抵得过他连年的煎熬? 「我。」丁烟一出声就被哽住了喉,西早彧正在等她的话。 浴室里悄然无声,原本暧昧的气氛变了一种味道,空气是驳杂的。 西早彧很耐心,和丁烟在一起的时间,就算她不说话,自己都是满足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期待过了,还是等一个回答。 浴缸的水已经装满,和镶嵌在周边的瓷砖台阶齐平,又逐渐漫溢出来打湿了覃彧正坐着的台阶,水顺着地漏流出,「咕噜咕噜」地声响。 丁烟嗖地起身,两步靠近他,从背后揽住西早彧,「对不起。」 隔在两人中间的浴巾沾上她身上的水后颜色慢慢变深、逐渐湿润。 第171页 西早彧觉得她身上很香,难以描述的、早已刻在灵魂中的味道,「不能说吗?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尊重你,不说就不说。」 就跟平时普通聊天的语气,丁烟胸口却闷得难受,她一次又一次地摇头,「才不是,你想知道我就都告诉你。」她凑到他耳边,「我只是恨自己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声音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我们是不一样的,我的每个短时任务对于你而言便是一生。说来也太恰巧,每一生你能见到我,几乎都是我在一个世界里任务的起始。」 西早彧听她说了一半就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见她似乎捅开了话篓子,嘴里的句子跟眼泪一起往外倒,连忙出言打断她的话,「烟烟?」 「嗯?」丁烟也是实在忍不住了,蓄洪区的堤坝突然开了个口,情绪自然就顺着小口往外倾泻。 「烟烟,你想的太多了,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全部都记得的。」西早彧背过手握住她的肩膀,用指腹细细地摩擦她的皮肤。 「真、真的吗?」 「真的,每一世见到你之后才会缓缓记起来。」 「骗、骗人。」丁烟有些哭懵了,说话有些含含煳煳地,「好、好吧,姑且算你之前不记得,那我、我死后呢?」 「瞎说,又不是真的死了,不就是任务做完了吗。」西早彧的表情十分轻松,不似有一丝压力的样子,「还记得我们第一个相见的世界吗?有一位先人曾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刚、刚刚,是谁赖着我,不许我走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尤其在朝朝暮暮!」丁烟瞎杜撰了一句反驳,其实更多的还是自己不能陪在「覃彧」身边的愧疚,他还给她找那么多藉口...... 「有看过霓虹的樱花吗?」西早彧突然如此问道。 丁烟知道这世的「覃彧」是霓虹人,也没料到他话题跳跃那么大,「没呢,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花期了。」 「不要紧,我帮你看了。」西早彧顿了顿,接着说,「樱花每年一开,就像我们每个世界都会遇见一样。她会在盛开得最美的剎那落下,我们的相遇也是如此。没人会因为她最终会落下而去捨弃那剎那芳华。」 丁烟半天没出声,他只好回过身,见她还在流泪,但已经没有悲伤的痕迹,估计是想开了吧。 西早彧伸手准备正面拥住她,却被她推拒开。 他盯着这双抵在自己肩上的手,挑了挑眉,「是怕我想对你行不轨之事吗?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丁菸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身上还是湿的,你肚子上刚拆线不要碰水。」说罢又找了条毛巾要给他擦身子。 西早彧任丁烟动作,突然笑道,「我住院时都没说有这样的待遇。」自己只是不能剧烈运动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送到嘴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之前不是还没碰见吗,上辈子你中了蛊,一路上不都是我给料理的。」丁烟边擦边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动作慢了下来,眯着眼用手点着他的鼻子道,「你不是说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上辈子呢?果然是装的!」 说起上辈子西早彧突然严肃起来,皱眉道。「不是,上辈子我是真的不记得。」 丁烟见他不是在看玩笑,虽然没有细究下去,还是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 待两人弄完已经是晚上九点,西早彧送丁烟回家前喝了些秘书炖的粥,丁烟的肚子则空了个彻底。 浴室和卧房是套间,丁烟真正出了门就有些辨不清方向了,正对着的是会客厅,按理来说会客厅该和厨房连在一起,没想到连在一起的是个酒吧檯,背景全是炫目的红酒瓶。 「覃彧?」 「嗯?是不是饿了,中午本来想给你留点粥,太清淡了不怎么好喝。这段时间趁着我手术,做饭的阿姨回老家了,那我让秘书送一餐来吧。」西早估计丁烟是饿了,说罢便要打电话。 「你秘书是中午见到的那个男的吗?」 「是呀,不会是听到秘书两个字吃醋了吧?」西早彧伸手揪了揪丁烟的脸颊,「肉肉的怎么这么可爱呀?」 丁烟一把拍下他的手,「你告诉我厨房在哪就行,我自己做点儿。」 西早彧之前压根就没料到会遇上丁烟,「厨房里没有食材。」但让她饿着肚子也不行,「我出去给你买点什么吧。」 丁烟摁着他的肩膀,「等等!你听我说。」 西早彧本来都已经往门外走了两步了,听她声音拔高好多,这才停下。 丁烟拉着他坐到沙发上,「首先,我要我上床睡觉前的那套衣服。」她指了指自己,「这连内衣都没有!」 「唔。」西早彧眨了眨眼睛,用大拇指指了指刚刚的卧房,「就放在那里呢。」 「再者,我今晚得回原来的家,明早要上班,还有手术要做呢。」丁烟顿了顿,「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你都没有身为财政大臣的自觉吗?随随便便出门不怕遇到危险啊?之前在医院里也是,别人都说了抓我就行,你还非要撑头。」 西早彧沉吟了一会儿,「既然你非要回家,那带我一起行不行,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我看你完全没有在意我说的话!」丁烟突然有些生气,刚才虽然说是互相诉清楚了衷肠,但不代表这个人就能不在乎自己的安全。 第172页 「相信我好吗?有危险我自己能解决。」西早彧看丁烟真的很严肃的样子,只好先聊她说的话。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丁烟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你家住哪里?」西早彧突然问道。 丁烟虽然给原主妈妈打了电话,但到底还是不是那个住址她也拿不准,不过话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只能报地址,「京都xx区xx3丁目143—2。」 「噗嗤。」西早彧听完后笑出声,「你这是找谁打听到的呀,哪有这样说自己家地址的,不都是找个地标性建筑然后描述一下嘛。」 「喂,我好不容易问道的,你别这样好吗。」丁烟气的鼓起脸颊,又被西早彧伸出手指戳了戳。 「我看这个地址靠不靠谱都是问题,万一烟有香搬家了呢,还是就住这里吧。」他笑着摸摸丁烟洗完吹干后柔顺的头髮,「明天保证不会让你迟到。」 「哎。」丁烟嘆了口气,看来回「家」这个事还得再延迟。 「对了,昨天让你给我带路结果你藉口跑了,最后住的哪里?」西早彧起身在窗边的一个椅子上拿起丁烟之前提着的袋子,带回到她身边。 丁烟不敢直话直说,自己因为便宜住了网咖也不太安全,撒谎道,「找了家温泉旅店,泡温泉睡觉。」 「小骗子。」西早彧手指微曲,在丁烟的额头上击打了一下,「你今天一上车就睡着了,到家后又睡了那么久,谁信啊。」他突然睁大眼睛,「你不会随便找了个网咖睡的吧?」 「对不起啦。」被拆穿后也只能双手合十道歉,「对了,我还有鱼干,放在袋子里这么久,别坏掉了。」 丁烟把袋子里的特产和鱼干拿出放在他俩面前的茶几上,包包另放一边,指着它道,「这是院长给我的,特产里面还塞了六百万円。他给了你多少?」 西早彧摇头,「没给多少啊。」 丁烟看他半天,知道就算没给钱,怕也是有什么交易,也不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 *霓虹:日本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鹊桥仙》 后一句为杜撰 第117章 外科疑云(13) 昨晚还是没能回家,所以胸衣一连三天没换,内裤倒是洗洗又干了。 西早彧说宁愿她穿旧的或者上班迟到也不会让男秘书给她带内衣。 不过那个看似猥琐的秘书居然比原主更有品味,显身材的高腰a字裙和嫩色上衣,上身就年轻的很多岁。 丁烟是负责递医疗器械的,好歹早了几分钟没有迟到。 虽然提前做了功课,但她还很是不安,系统升级还处于关闭的情况,手术室里人命关天。 找人换班完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辞职的话完全可能错失最后任务答案的线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手术室里的氛围十分凝重,医生居然只有近藤苍介一个人到了,丁烟站在主刀医生的位置右边,一助该是在主刀医生对面,两人站定后刚好是能斜着眼睛看到对方。 丁烟先开口打的招唿,「早上好啊,近藤医生。」 近藤苍介戴着口罩只能看见一双眼睛,眼尾处能看出些许细小的皱纹,眉头微微皱紧,不会是在笑。 安静了一阵子,丁烟才听他冷冷地抛出一句,「早上好。」 真是奇怪的男人,忽冷忽热,谁知道呢?丁烟也没必要讨好他,近藤再怎么说也是外科部长,算是半个上司,打了招唿不至于不礼貌就行了。 近藤吱完声儿见丁名烟有香不但没有回他、没有解释她和那个西早大臣之间的关系,而是低下了头看她面前的器械盘,不由怒道,「手术都快开始了,怎么还没有人来?」 麻醉医也是外聘的自由医,斜着眼看了看他,也没吱声。 正尴尬着,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走了进来,比近藤年轻,带着些许笑意,「近藤部长,早上好。」 眼镜男估计是他们科室里的一个外科医,身上没有官职,看这比较年轻的样子,估计也是刚过实习期转正的。 近藤语气有些严厉,「怎么这么晚才来?你是第二助手?」 「也说不定。」眼镜男一脸赔笑。 「哈?」现在的小年轻说话都那么不靠谱的吗,「什么叫做也说不定?嬉皮笑脸的做个什么手术?」 近藤苍介平时虽然不苟言笑,但也不会总发脾气,属于小辈人里面受欢迎的那个部长,今天不知是吹了什么邪风,眼镜男心知不能触人家的霉头,赶紧没笑了,「是这样的,田中副部长昨天临时邀请了高桥医生做第二助手,至于她究竟答应没答应,我也不知道。」 近藤皱了皱眉头,高桥映叶那女人手术水平是还可以,称得上比较精英的人才了。天田中润怕是早就想好了这条退路才决定承长登阳太这个人情的吧。 他瞥了眼钟,「这也没多久了,怎么来得这么晚?」然后用手指了指观术台那边,「院长也决定来看这场手术,他们俩倒是好,来得比院长还慢些。」 正说着,田中润举着手从门口迈进来,眼神冰冷,「不是还没开始吗?慌什么。」 在主刀处站定,面对着近藤,用下巴指了指钟錶,「还有三分钟,你怎么比我还急躁,不像你啊,近藤部长。」 第173页 眼镜男眼睛滴熘熘地转,一副精明样子,心里暗暗猜到会不会是两个正副部长之间出了问题。 随着指针转过最后一圈,近藤还没见到有人要进手术室的样子,这就是高桥映叶无声的拒绝吧?内心莫名地又焦躁又惊喜。近藤自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良知的,但这事儿根本还是田中想越过自己一脚办事,手术的成败对于他而言是复杂的,均是既快乐又惋惜。 田中看着挂钟上的秒针又走了半圈,他要是再不开始,观术室里的院长也要讲话了,不得已只能宣布开始。 他先朝着观术室里的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缓缓道,「现在开始进行牧野上二先生的升结肠癌切除手术,手术刀。」伸手向丁烟要手术刀。 「高频电刀。」动作虽然慢,但是稳,期间没有一句废话,近藤本来还想着说两句应景话,也打消了念头。 理事长也在观术室里,其实这类纠纷本该她来处理,没想到让田中一手担了。说得好听是给前辈擦屁股,说得难听就是欺骗患者,手术要是失败为了第二分院的名声还是要她给善后。 平常一脸带笑的理事长此刻板着张脸,抱着笔记本站在院长身边眯着眼睛向手术台上看得仔细。 「缝合部分黏连得好严重......」牧野上二的情况不容乐观,近藤这才终于清静下心来,全身投入到手术里面。 「小爱?」 一连唿了几声而,理事长这才突然惊觉院长在叫她,连忙换上一副笑容,「有什么事吗?院长。」 福山和也倒是很轻松,侧着脸朝理事长带着些许戏嚯,「小爱看得比我认真多了,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这......要是让我说些比较基本的还能讲的来,毕竟在医院里做了这么多年理事长。」理事长看了看福山和也的脸,又撇过头去看了看手术台,「要是让我谈谈这些专业的肯定是不行了。」 「小爱知道这个手术不简单吧?」 「外科的部长和副部长同时都上台了,您还在这儿坐着看呢,想也不可能简单的。」理事长抚了抚左鬓的头髮,饱受地说道。 福山和也呵呵笑了两声,「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 理事长先是睁大了双眼,半晌又笑了,「我们虽然只是家分院,但实力却是不逊色于本院的,更何况近藤部长和田中副部长都是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对于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事吧?」 福山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将手术看下去。 田中润一直再安慰自己,希望全切开之后牧野上二的情况比自己想像中的会要好上一些。 但现实却老是那么残酷。 「已...经扩散到大网膜了。」这话是眼镜男说的。 手术室里的气氛凝重,丁烟也只能凭藉他们的表情和对话来判断牧野上二的状况,不光是从她的角度难以看到手术区,就算能看到对于她来说也是白搭。 「癌细胞大量扩散到肠繫膜...」近藤还没把话说完,田中自己一副绝望地口气接过了话头,「脸横膈膜下腹膜也有...」 「扩散地这么严重吗?」福山和也挑眉缓缓道。 理事长也担心手术结果,连忙接话道,「怎么了,很严重吗?」 「嗯,既然已经如此,手术怕是不可能成功的。」福山和也的脸色也低沉下来,都没看理事长一眼,「我去打个电话,你在这里慢慢看吧。」 说罢便离开了观术室。 第118章 外科风云(14) 田中时刻在意着观术室里的情况,见院长不做任何指示与留恋,心中更难受了。 「扩散到这种程度...」,近藤停顿了片刻,凝重得看向田中润,「怎么办,田中?」 田中没回答他,而是撇着眼睛看了看钟,帽子露出的些许额头上满满挤着汗珠,「擦,擦汗。」 「是。」,一旁的小护士拿着消毒后的纸巾将手伸向田中润的额头,「失礼了。」 近藤咬咬牙,「真是...一件憾事。」然后就准备丢掉手上的器械。 「你要干嘛?」田中咬牙深吸一口气,「我还没说手术失败呢。」 「这你能做?能切干净吗?」近藤紧绷着的腰突然垮了下来,整个身体都怂了下来,「就算切干净了也会復发,手术已经失败了。」 「我答应过病人,要治好他的。」田中越发执着了,额头的汗顺着脸往下滴,甚至要滴入患者开腹的创口里。 一旁闲置的护士又拿起了纸巾,「失礼了。」主动给他擦掉额头上重新蒙上的一层汗水。 近藤皱起眉头,好似也有些生气,「缝合吧,转内科治疗,不然对病人来说负担更大。」突然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过也是,毕竟润你和病人做好约定了呢。」 怪异的强调似乎在讽刺田中这时假惺惺地作态,之前在牧野上二面前撒谎不是一套一套的? 田中似乎已然有些恍惚了,院长...似乎已经放弃了他,这锅,真就他全背完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能救他。 就看她什么时候来了。 「既然要缝合,当初又为什么决定开腹?」随着手术室的门重新被打开,一个清亮捉人的女声传了过来,众人除了田中连忙抬头看去。 ——高桥映叶。 其实田中润早已猜到,昨天把ct给她看了,她就绝对不会把病人弃置不顾。 第174页 「让开!」田中拿着手术刀,准备往后退,给高桥映叶让出位置,听到近藤突然开腔,「为什么我让?」 「因为我是第二助手,你刚刚不是已经放弃这个手术了吗,所以位置该让给我。」高桥映叶挤开近藤睁着大眼睛好好审视了开腹的地方一番,「哦,看来已经很严重了,昨天看片子就有少量腹水。」又抬起头看了看田中润,「连横膈膜下腹膜也有,你准备怎么办?」 田中急急喘气半天,挤出干巴巴的两个字,「擦、擦汗...」 「是。」小护士连忙上前。 高桥映叶见田中已经紧张成这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瞟到了丁烟,带着假笑道,「哦~丁名烟有香,那个小护士。」 丁烟只能微微点头回礼,「您好。」 没想到高桥映叶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口气戳人心窝,「高频电刀。」 丁烟连忙伸手去递给她,还注意了对面的正反手问题,但高桥完全没有接的意思,「不是给我,给他。」然后用下巴示意那个刚刚放下电刀的田中润。 田中润接过电刀,声音有些颤抖,「接,接下来要干什么?」 「还用我这个第一助手告诉你吗?」高桥怒道,「放着人家开腹这么久又不放弃缝合,肯定是继续切除原发病灶和全部腹膜啊!」 高桥映叶的声音越拉越高,很是愤怒,喊得田中整个人都一怔,连连点头,「是。」 近藤在一边质疑道,「腹膜全切,给牧野的负担也太重了。」 「还不出去?旁人要观看手术去观术室。」麻醉医突然插嘴,点了点理事长在的地方,「待在这里就是碍事。」 理事长将手术室里的谈话听了个完全,按住了麦,「停手吧,缝合后的工作就交给我了。」 高桥映叶再怎么还是太年轻了,自由医心高气傲,到底而言也只是个打工的而已。相比起稍微年纪大一些、经验丰富、又有权威性的近藤苍介来书,理事长肯定还是更相信自己第二分院里培养出来的人才,毕竟人家名校毕业 ,短短几年就混成了外科部长。 她的关系和手段院长也是心中有数的,才把这个手术的结果交给自己,为了她一心扑着的事业的未来,手术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 近藤连忙应和道,「是啊,我们也要相信理事长才对。」 这时理事长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院长发来的,她点开一看,一瞬间极其震惊,连忙又关上了观术室里的麦克风。 「田中!」 田中正在认真地做着切除手术,只点头示意没有直视那个叫他的人,「是,有什么事吗?」 「你不说些什么?」高桥映叶其实觉得可以不再过多废话,毕竟田中正在用动作给出答案。 田中一边做着切除,一边长嘆一口气,「近藤,你走吧,我要用手术来弥补之前放下的错误。」 高桥看田中话说完,也像是放松下来了,缓缓道,「不会出事的,我高桥映叶做助手的手术怎么可能会失败。」 近藤看了看他们俩,有些气愤的模样离开了手术室。 田中让护士给他擦了最后一次汗,然后对眼镜男道,「我要剥离肠繫膜,你帮我拿着这个。」 眼镜男本来见近藤走后正纠结自己是否也要跟在后面,因为牧野上二的情况确实糟糕,这手术万一失败了,浑水里岂不是还有他的一支脚? 高桥映叶在眼镜男犹豫的时候顶替了第三助手的位置,没半句废话。 「高频电刀。」高桥刚出声东西就被顺着手递到她的身边,于是爽快地直接接过。 「止血钳。」 丁烟只是预判了高桥的需求,田中突然要件新工具还是让她愣了一会儿,好在没让他俩看出来。 手术室里的气氛突然激昂了起来,一扫之前的沉闷,手术也一片向好发展的泰式。 「喂,第三助手。」 「是!」眼镜男被喊了一个激灵,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是麻醉医。 「你要是没事做,也去陪着你们部长呗。」 眼镜男循声朝着麻醉医说的地方看去,近藤已经到了观术室,和理事长两个人并排坐在那里。他连忙鞠躬赔笑,「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脚底抹油,马上不见了踪影。 第119章 外科风云(15) 田中切完该切的,这才缓缓抬头正视高桥映叶,欲言又止,「......」 「接着做chpp。」高桥接话道。 「chpp?」田中怔愣了一瞬间,然后立马面露喜色应和道,「好的好的。」 他朝着丁烟看去,「准备4升生理盐水加入抗癌药,加热到43摄氏度。」 丁烟被看得发慌,她不知道去哪儿找抗癌药,也不知如何加热。 好在那个给田中润擦汗的护士满口答应下来然后直接去做准备,没有人怀疑不对。 高桥看着田中润,口罩戴的严实,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冷着张脸的模样,「你在帮谁兜底?」 田中润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曙光,轻松下来,悄眯眯地抬头又低下,「之前带过我一段时间的医生,算是导师一样的人吧。」 其实高桥没听完田中润讲话眉头就皱起来了,现在皱地更厉害,「医疗过失算他的,你更过分。」 田中润知道高桥一直以患者的性命为最高坚守,肯定是气得不行,准备由着她生气。 第175页 高桥映叶确实准备好好教训田中润一顿,但小护士已经把东西拖到了手术室里,只好暂且罢了。 带上手套,她拿着导管递给田中润,又示意他让开主治医生的位置,「你到对面去,拿好,把这个导入腹腔内循环一小时。」 田中润又看了一眼观术室,透明玻璃的背后坐着近藤苍介和理事长,那个之前也跟着出了手术室的眼镜男站在近藤后面,立得笔直。 「快点!」高桥映叶的耐心一向都是有限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责怪和急切。 田中润又瞥了眼观术室,和近藤苍介对视个正着后马上让出位置走到对面,接过导管,朝着牧野上二的腹腔内注入被生理盐水稀释过的抗癌药物。 理事长眼睁睁看着那个高桥映叶把带着手套的手伸入插在牧野上二肚子上的透明桶式容器里,像是家里腌肉似的动作在他的腹内搅拌,不由一阵凉意过身,朝着身边坐着的近藤苍介问道,「咦,她这是在做什么啊?这么噁心?」 近藤苍介倒是挤出来了一个惊悚的笑容,腮帮子处硬鼓鼓的,谁能够想像他是如何咬牙切齿又装作在笑的心情? 「不知道。」近藤苍介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将白大褂的尾巴一甩,起身退出了观术室,「有些事,先走一步。」 眼镜男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朝着理事长比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理事长伸出掌心,「诶,平原医生你也在这里吗?快坐快坐。」 理事长从来不会主动对任何一位医生甩脸色,因为谁也说不准将来上位者会是何人,只要都稳在体制内,被发配到岛北端的偏僻小诊所也能有翻盘的机会。 眼镜男见理事长一直就保持着这副请他坐下的动作,也很是为难,眼睛朝远处望去突然灵机一动,「理事长?」 「嗯?」 「你刚刚不是说想知道高桥医生在干嘛吗?」 「是啊,就是不知道近藤医生为何心情不佳。」 「那不管,怕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别的事儿了吧。」眼镜男顿了顿,又顺势坐在了之前院长,然后是近藤苍介部长坐过的位置上,有些图表现的模样,每个字都似连珠似的从嘴里迸出,「这个方法叫腹腔内温热化学疗法,在术后未有完全痊癒的情况下效果很佳,抗癌药剂轻易地渗透整个腹腔内部,杀死剩余的这些少量癌细胞近乎是不存在问题。」 「哦?是这样的吗?」理事长扶了扶架在鼻樑上的眼镜,「意思是手术成功了?」 「八成吧。」眼镜男摇头晃脑地点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跟着近藤苍介作为助手中途退出手术的严重性。 「看来平原医生还挺有见识的,近藤部长都不知道的东西...」,理事长话说了一半,把剩下的字吞回了肚子里。 眼镜男继续笑着打趣,「近藤部长可能是年纪大了,只注重手头的手术很少看文献吧?理事长大人,你别看我个子不高,见识却还是有那么些许的。」 理事长挑眉,并未接话,谁知他这一讲起来就不可收拾,「当初去海外留学,英文不算难处,后来还学了俄语做二外,文献原文读起来就跟母语似的,就轻而易举、没有问题啊!」 「那按你这么说,高桥医生更不一般啰,你是知道疗法,她却敢于应用。」理事长又把视线转移到手术台上,不去看眼镜男嘚瑟的模样。 高桥医生只是个自由医啊,说到底就一个打工的而已,理事长把眼镜男堵得一时语塞,「额。」 「明明只是个没有编制的自由医而已,打工的也能这么厉害,外科一共有几个女医生啊...」理事长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似是在喃喃自语,但眼镜男也是能听见的。 眼镜男以为理事长还在和他讲话,接口道,「好像我们第二外科就只她一个女外科医...」 「...还不在编制内。」理事长眯起眼盯着高桥映叶略微起伏的胸口,「唯一的女外科医。」 「这么听您一说,还是挺厉害的样子哦。」眼镜男看着高桥麻利的动作就开始傻呵呵地笑,「不光高,还挺好看,就是没小护士那么平易近人、嘿嘿。」 「平原医生说什么呢?还请慎言。」理事长突然向他看去,扫射出一条凌厉的眼光,「现在出台了不少保护护士的方案,我们的女护士也是很优秀的。」 眼镜男看着理事长起了皱纹的面颊,还有略微发福的身材,立刻止语,心里暗道,果然还是老剩女对这种东西最敏感,长得丑还喜欢翻脸,啧啧。 ...... 丁烟看着高桥用娴熟的手势将牧野上二的伤口缝合,皮肤吻合器就和她以前用过的订书机一样,一按下去就一颗钉子嵌入牧野上二的肉里,让她不由地一阵阵恶寒。 「把这东西送去检查。」高桥朝着之前准备生理盐水治癌药的护士扔下一句话,然后就往门外走去。 一如她每次做完手术一样,即使这回的主刀是田中润,依然是一阵个手术室的医生护士全给她鞠躬道谢,「辛苦了,高桥医生。」 田中还趁着手术室的自动门未关全的前一剎那大喊出声,「多谢!高桥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该手术安利来源于doctor x 第二季第二集 第120章 外科风云(16) 料理完手术大成功的牧野上二,田中润来不及报告院长,第一时间就跑出手术室找高桥映叶。 第176页 她刚好在走廊的拐角处,田中润急促地奔跑着,这么大的动静高桥想听不到都难,但她并未放慢脚步。 「高桥医生!高、高桥医生。」田中润跑得急,再加上一连几个小时的手术使得人有些脱力,腿一软差点就扑倒在地上。 瓷砖的地面很滑,田中就这样借力滑到了高桥的面前,「高桥医生?」 高桥映叶这才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田中润保持半蹲的姿势抬头,就只能看见高桥的下巴和鼻孔,樱色的嘴唇缓缓翕动,「还有什么事吗?」 田中润这才拍拍身上本就没有的尘土,立直身子,「你怎么走的这么快,这次还真是感谢你。」 「之前给牧野上二做手术的是谁?」尽管此时没穿高跟鞋,高桥还是比田中润高上些许,田中润为了气势挺直了一根腰杆。 「额...这...」 高桥手塞到荷包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愤怒且冲动,「既然你不能做这个手术又为什么要主动揽下来?为什么要欺骗病人?」 田中润早就料到高桥映叶会生气,但是同时又拿准了她不可能不救患者的心情走了一波险棋。 高桥见田中润被吼得缓缓低下头,荷包里的手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不告诉我可以,下回我可不会主动帮忙了。」说罢正准备走,又碰到迎面而来的丁名烟有香。 丁烟老远就见两人在推推耸耸,而且高桥愤怒之下的声音整个楼道都能听清,大概也能猜到事情的首尾,两人见了面不能不打招唿啊,丁烟连忙朝着高桥和田中鞠躬道好。 高桥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她。 丁烟下意识四周看了看,除了田中也就她在这里愣着了,只好伸手也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我?」 高桥点头,「你回去再多看看,不慌上手术台,如果对于器械这块不够熟悉,就回学校再读一遍书吧,手术室里容不得失误。」 话说的不可谓不重和她教训田中的语气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意义完全不同,听得丁烟心里咯噔一声,不断回想今天自己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对。 等丁烟急出一层冷汗再抬头时发现高桥已经迈步离去,倒是田中回头朝着她笑,「你别太在意,高桥人就是这样,可能就是些小事,她今天生气也是因为我的原因,快去吃饭吧。」 丁烟看田中笑的有些尴尬,肯定也是被高桥说得难受了,又点了点头往院长室的方向匆匆离去。 之前的世界中多次觉得系统是个累赘,现在又怀念起它的可贵之处,至少能让她无障碍地融入新世界生活。 高桥下楼换了衣服准备吃饭,今天的手术其实工作量并不大,而且动手的地方几乎都让田中润给代劳了,荷包里也不剩多少钱了。 找阿姨点了碗素的荞麦面一个人坐在大厅中间,作为一名技术一流的女自由医,她在医院算是半个名人了,没人和她拼桌撞霉头。 荞麦面寡淡,高桥往里加了些盐,面汤又变得很咸而且味道单一,捞干净里面的面条端着盘子就准备走,又碰上刚打好餐想和她拼桌的丁名烟有香。 毕竟高桥之前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这么快就又面对面确实有些心中没底。 哪知道小姑娘把餐盘放好后对她边鞠躬边道,「请高桥医生让我观模您之后的手术吧,保证不添麻烦!」 声音不小,引得食堂里的医生病人一时间全都看了过来,高桥突然觉得有些害羞,但面上还是一副冷峻的表情,扔下一句回答后离开,「能不能按时到就看你自己了。」 丁烟知道高桥这是答应了,要真找个词来形容她,怕是傲娇两字无疑。 ———————————————— 今天其实高桥映叶是轮休的,上午为了牧野上二的事情临时赶到医院,也幸好是掐着点没错过。 医院食堂的饭算是比其他地方的要更便宜一些,于是就顺便吃了饭准备离开,义务加班的事她从来不做,今天的这台手术也是要算入加班里的。 一楼大厅的挂号处似乎很吵闹,高桥抬眼看去,发现是有人因为特权插队,理事长正在协商。 「亏你们还是什么义务救助婴儿的医院,怎么还给特权阶级开后门?」 「是啊,我们这些百姓还不就是看你们医院口碑好才到你们这来的?结果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理事长挂上她那代表性的假笑,「那怎么能这样说啊?我们第二分院很早之前就实行了预约制度」然后伸手指了指一旁室内戴墨镜的人,「这位先生上周就来我院预约了,各位顾客不知道而已。」 那个带着帽子和墨镜还有保镖立在一旁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反驳一句话,只是在保安耳边低头耳语,看上去比那些捂着肚子排队的人健康上很多。 高桥映叶走近一看,发现排队的病人中还有俩熟人,是一对夫妻。 男人还絮絮叨叨地和理事长争论着,「我们怎么不知道能先预约?」 「我看您可能是年纪大了,我们医院现在都可以进行网上预约,来挂号都不用排队了,直接机器领票。」 听着理事长据理力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进入医院官网之后点了线上预约,结果圆圈转半天,跳出来的是「伺服器不稳定,线上预约系统正在调试中......」的字样。 第177页 男生把手机递到理事长面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手机被男孩怼得近地过分,理事长只能后退两步才看得清楚,她推了推眼镜,「这事我也不太懂,得问问我们技术部的人。」 其实墨镜男是个二线男明星,也算是有几分名气,医院就是给他开后门,线上预约的事就是拿来骗骗他们。 现在普通病人也变得难得对付了。 理事长侧过头给身旁的小护士使了个眼神,小护士心领神会就带着墨镜男和他的保镖从院长电梯里上楼去了,留下那些正在排队挂号的人。 正在和病人周旋的理事长也是一眼就看到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高桥,皱眉叫她的名字,「高桥医生?高桥医生。」 高桥翻了个她代表性的白眼,「有何贵干?」 理事长皱眉生气道,「这还不到下班的时间,你去哪呢就早退?请假没有?」 高桥仰着头不屑道,「没有。」 「诶,我说你这个人,明明只是个打工的而已,谁给你的胆子?」理事长插着腰对她指指点点,十分泼辣。 「拿来。」高桥对着理事长伸出手。 理事长被这无厘头的动作搞得有些懵,不明所以道,「拿什么?」 「加班费,今日归我轮休,但却多加了门手术。」高桥本来是曲腿站立着,这会儿身体绷直之后完全高出理事长一个头。 理事长皱眉,就算她错怪了高桥,高桥也不应该这么不给她面子。 果然人群又开始骚动了起来,「什么?一个打工医生还需要临时加班做手术,你们院的医生都怎么回事?」 理事长连忙拉着高桥连推带赶地走向角落,小声指责着她,「你怎么回事说话怎么没个遮拦?」 「我说话就一直这么样啊,有问题吗。」理事长和二分院的医生都是一丘之貉,没必要给面子,高桥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畏模样。 理事长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又是一阵众人惊唿的声儿,「没事吧?」 见有人倒地,高桥永远跑的比谁都快,高跟鞋跑起步来不比谁含煳。 趴在地上的人就是高桥映叶的「熟人」,医院不远的澡堂夫妻中的男人。 「啊,真吾?真吾?」澡堂的老闆娘蹲跪在老闆的身前,语气慌乱,「真吾你还好吗?」 男人颤悠悠地把掌心贴在地面上,又缓缓站起身,朝着老闆娘摆手,「没事,问题不大。」话音未落便又趴到地上。 「快让。」高桥一把推开老闆娘,查看着老闆的情况。 老闆虽然倒在地上,但却意识清醒,对高桥一把推开他老婆还心中有气,一抬头发现是个熟人,「你是?上次澡堂里叫救护车的那个...」 高桥反问道,「感觉如何?手脚用不上力吗?」 「是、是的。」就是这个原因才来医院看看,老闆娘在一旁代男人回答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担架,抬个担架过来。」高桥在大厅里大声喊道。 理事长见有人倒地就找前台的护士去要了担架,所以来得很快,医院大厅里可不能出事,有辱医院形象。她还跟着迎了担架一路,做做样子。 大厅其实很宽敞,就算没有人带路他们也能看见,理事长正好拿效率做文章,大声朝着澡堂老闆娘道,「放心吧夫人,我们医院不止担架来得快。病好的也快,而且对病人都是负责到底。」她又走到疾患窗口对窗台里的办事员道,「这里有位疾患。」 等澡堂老闆被送走,大厅又恢復往日模样,理事长才讲道理一般细细说,「我们医院啊,不存在什么特权,只有特殊化。」她顿了顿,观察在场的人的表情,「这个特殊化呢只对特殊的病人,而不是特殊的身份,希望大家也能谅解医生工作,都不容易嘛。」 方才出事时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确实表现出了戒备状态,排队的人也不好意思再闹什么,一致闭上嘴。 第121章 外科风云(17) 「脑干神经胶质瘤。」高桥表情凝重,放射科值班的小伙子和高桥已经很熟了,「这病,不太方便吧?」 高桥似是在回答,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不早了,得尽快开刀。」 「哈?高桥医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放射科小伙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三宅真吾的片子,「这是脑中瘤吧?您是不是仗着没穿制服就开始随意口吐狂言了。」 高桥皱着眉头眯眼,标准地俯视眼神盯着坐在显示屏面前的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连忙着急着摆手,贴着椅背往后退着;「没、没事。」 「走了。」高桥踩着细高跟,背着身子摆了摆手。 三宅真吾拍完片子就被送到病房里住院了,澡堂老闆娘办完手续等在放射科门外,由于之前在澡堂里对高桥映叶的态度一般,还朝她催过款,这一时心中还略有尴尬。 高桥走路一向目不斜视,即使余光已经瞥见老闆娘那个犹豫的样子也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高桥之前已经换下白大褂准备离开的缘故,身上的胸牌也下了,澡堂老闆娘就算想开口也不知道怎么称唿高桥,只能跟在她身后支支吾吾地问,「医、医生......请问一下。」 高桥边走边答,「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老闆娘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大大咧咧性格的人,这次怕真是因为三宅真吾的原因被吓到了,「你前几天还总来我们店里。」 第178页 「哒」得一声,是高桥停下脚步,高跟鞋的尾巴尖扣地的声音,只见她似乎一脸惊喜的模样,「哦,您是那家澡堂的老闆娘是吧!」 老闆娘连忙应和,「是是是,之前一直不知道您是第二分院的医生呢,亏您到我们那儿洗了那么久的澡。」 「我也没说,小事情。」高桥习惯性抱起胳膊,「您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就像问问我们家三宅真吾的情况如何了。」老闆娘的气势一下若了下来,「就是刚刚在挂号处晕倒的那个男人,就是我先生,你应该之前也见过。」 高桥拍片时就已经看到男人的名字了,微微颔首,「您是三宅夫人是吗?」 老闆娘这才直视高桥映叶,想着从她眼里能看出点什么出来,奈何人家就没有任何表情。心中急切又不知道怎么催促才好,只好原话再问一遍,「想问问我家先生的情况如何了?」 「脑干神经胶质瘤......」高桥映叶顿了顿,「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建议您尽早手术。」 老闆娘听到脑干二字心里就咯噔一声,脑子里长了肿瘤?尽快手术?「不、不会吧?脑中胶质瘤?」 高桥映叶转身继续向前走,「三宅先生本来也一直都是清醒的,我去看看他,夫人难道不想见见本人吗?」 「我们俩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谈不上想不想好吧。」老闆娘心里忐忑,总觉得自己老公应该得的病不怎么常见。 ...... 「手术?」 「是的,您的手术由我来主刀吧?」 三宅真吾语气说不上恶劣,但是话却一点儿都不中听,「我才不做手术,你们医院就连挂号都搞什么特权主义,就是个小问题。澡堂天天开门,我哪有时间?」 「哎呀,老公,你怎么这种时候还如此固执?」老闆娘比三宅真吾清醒得多,「我相信这家医院是有技术的,澡堂也不用你管,大不了关几天门嘛,就当你带我出去旅游的。」 「不行就是不行,阿亮还没结婚呢,我们就倒了?」三宅真吾说着说着似乎感觉到不对劲,声音逐渐微弱了下来,怕是害怕被同房的人听到。 老闆娘咬咬牙,「阿亮他自己都说不要我们管了,你就安心地住院做手术吧。」 「您脑子里长了肿瘤,就算不做手术放您回了澡堂,您也做不了事了。」高桥半倚靠在窗口下半截的墙壁上,举着手似乎在看指甲上的纹路,「还是住院把该治的治好吧。」 说罢高桥就离开病房,「如果都没有异议,手术会尽早帮你们安排上的。」 ———————————————— 只要偷偷在更衣室不发出声音,就永远有听不完的八卦。 「白石,那天辛苦你帮我们俩代班了。」 「害,这有什么,多大点事儿啊。」丁烟隔着一排柜子觉得白石声音有些抖,不过过一阵子又缓了过来,「下次你们要是再有什么事儿,还是找我就行。」 「哎,我们还哪敢再来事儿啊,护士长把我们俩叫过去一顿好批,怎么每次被代班都能被护士长知道。」 「是啊,晦气。」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的声音都很嗲,这话出口软绵绵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生气了,「对了白石,你觉得会是谁告密啊?」 「不会吧?护士长把你们叫去了吗?怪不得她最近看我的眼神都不友善......话说,代班的同事也都是和我们关系不错的护士,谁会做这种得罪身边人的事情啊?」 丁烟偷偷从一排柜子间的缝隙朝外看去,只见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两人对视了一下,然后更高挑的边代茶南冷笑道,「哼,还能是谁。」 星野白石一瞬间表情僵硬,眼角似乎还抽搐了一阵子,假装整理衣服,转过身去手放进柜子里掏了掏,「会是谁?」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川田葵,一副不爱理人的样子又不合群,总见到她跟护士长聊天。」 丁烟皱眉,川田葵好像就是那个很朋克的女生吧,自己对她印象不错,这告密人她宁愿相信是白石自己捅出来的。 「不会吧,她那么有个性,不像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吧?」白石又回过头来给人家说话。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回护越容易激起人的反抗心理,桃沢铃美嗲嗲地驳回,「你们都不知道吧,上回在银座看到她了,妈妈桑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呢。」 「风、风俗女?」白石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瘪着一张脸,「不会吧?」 「多得很的人当面一套背着人一套,你之前没见过而已。」边代茶南总是和桃沢铃美站在同一阵线,很会附和,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没人知道。 「她在外面做这种事情,被发现了医院不就把她开除了,胆子这么大的吗?」白石皱眉,问出了丁烟也想问的话,「她看起来不像是很穷的样子啊,居然要靠这个?一身朋克出门还以为是去那种很有风格风吧。」 「我亲眼看见的...」桃沢铃美说一半又把话吞了进去,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是上回和朋友一起去银座,上卫生间出了包房看见的,还能有什么假。那男的肥的和猪一样,手都放到她腰上了......」 丁烟有些不太想继续听下去,但自己这个位置想要出门就必须从前面绕,还得等她们先走一步,正当她以为这种暗地里的「坏话」要漫无目的地进行下去的时候,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第179页 「哐——」走进来的,正是川田葵,虽然身上还穿着制服,却气势十足。 更衣室里顿时安静地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第122章 外科风云(18) 边代和桃沢本以为川田全都听到了,是要教训她们来着。 背着人家说坏话抓了个正着,边代和桃沢即使认为川田就是告密者,也有些尴尬,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时看向白石。 只见川田摘下护士要求的帽子,顺便伸手将鬓角两侧的头髮挂到耳后,这三人定睛一看才松了口气。 川田戴着入耳式的耳机,依旧和往常一样无视了更衣室里的其他人,做自己的事情,换完一身金属色的衣服又如风一般离开。 室内的门又「砰」地一声被关上,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面面相觑,直到白石说话才打破沉默,「不会吧,感觉不像啊,这么独来独往会是告密的性格?」 丁烟这才发现白石手捏成拳,食指狠狠地攥着拇指的第二个指节,像是有些紧张。 「算了,反正也没抓到证据,不能把她怎么样。」桃沢铃美摆摆手,恢復往日那种软软带笑的模样,「走了茶南,刚刚不是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吃法餐,不快点要赶不上我们预约的点了。」 边代茶南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仿佛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和过来,「嗯哼?」 「走啦!」桃沢铃美一把拉过她的手,就把她往门外带去,留下还开着门的铁柜子和愣在一旁的白石。 「拜拜哦!」白石一脸笑地和两人道别,尽管这二人并未回头看她,只有边代还背着手向她摆了摆。 说笑声的收束就跟白石脸色变化的节奏一样,直到最后冷寂地让丁烟心颤......原来她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吗? ———————————————— 今日的院长室内的站位颇有些耐人寻味,理事长代替了秘书贴着福山和也,秘书和近藤两人分立两边簇拥着中间的田中润。 田中润之前从未被拥在正中,心里暗自激动,福山和也却满脸不高兴,「你说说你高兴个什么?」 「这......」田中润细想了一会儿,这个人情最后明面上肯定是由院长卖给长登阳太了,难道说...长登他跟院长闹翻了? 福山和也抄起桌上的一本杂志甩手一扔,「啪」得一声打在田中润的胸脯上。 田中润一抓没抓住,只能躬下身再捡,长登阳太和主院副院长的照片明晃晃地印在杂志那一面上,几乎占了整个版面的二分之一。 [京都大学医院联合南山医疗中心开发新药物:大成功!]副标题是正在投入市场中,让更多的患者有更多选择。 京都大学医院就是他们的主院,对于竞争未来院长一职,主院的副院长和第二分院的院长历来都是势同水火的关系,长登阳太不如说是福山和也故意安插到主院去的眼线。 但牧野上二的手术一经成功就立马被过河拆桥,田中润无疑是做了一件傻事。 他颤抖着双手,拿着报纸缓缓递到福山和也面前,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你猜猜除了长登,我今天还见到了谁?」 田中哆嗦着,「谁...谁?」 「牧野上二。」福山和也这才从皮质椅子上缓缓坐直身体,「真亏他才做完手术就急着要来见我。」 「是因为、是因为手术成功所以来、来感谢我们吗?」田中润试探着问道。 福山笑了,朝着田中润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脸凑过来。 田中润以为福山是要和他说悄悄话,于是就侧着耳朵、勾着脖子将脸送到了福山的面前。 「啪!」地一声脆响,福山明明没用力,田中润的脸却被打红了。 「怎么样,站在平时外科部长站的位置感觉不错吧?」田中润还保持着被打后的模样,一动不动。 「说!你是不是长登阳太的人?跟主院的副院长有什么关系?」福山气得攥紧拳头锤着桌子,「砰砰」直响。 「哎呀,院长您可少生点儿气,都这么大年纪了,激动对身体不好。」理事长在一边安慰着,秘书早就贴到另一边用手摸向了福山和也的背,帮他一下下顺着急促的唿吸。 只见理事长眉毛变成了倒竖样子,「还愣着干嘛,快说。」 田中润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土下座献忠心,「院长,您相信我啊院长!我和长登前辈他只是曾经有过关系,他对我有恩、也曾是我们第二分院的得力干将,我才这次暗地里给他做了收尾的事情。」 福山和也冷着脸,不做表情,就连嘴巴也是倒v样。田中润知道这是还没信他,又着急道,「我出身贫寒,天资平平,哪里来的脸能认识主院的副院长,其实第二分院的外科副部长已经是我走的很高点了,您对我的栽培我一直记在心中!」说罢拿起桌上的杂志,撕下印有长登阳太和主院副院长的那一页。 一时急躁,书页的边角参差,副院长的脸裂成了两半,长登却还是完整的。 田中润把两人的照片丢在地面上,用脚底狠狠得捻踩过去,直到书页烂掉又重新用土下座示意福山和也:「院长,牧野上二一事证明我还尽了曾经长登前辈、不长登阳太对我的恩情。从今日起院长让我朝东我绝不往西,要我走南我绝不朝北,所有事情都不会对您有所隐瞒......」他说了很多,又突然止住,竖起手指,「若我这话又丝毫不对,叫我...」 第180页 福山和也面容倒是缓和了不少,理事长本以为福山会让田中润不要发毒誓,没想到他还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若我这话有丝毫不对,教我田中润前途尽毁。」 福山摘掉面上立着的眼镜,递到秘书手上,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拉住秘书的手又恢復一贯的仰躺姿势,「说话倒是很会表忠心嘛,行,你下去吧。」 田中润用袖口抹掉自己鼻尖的汗珠,一直低着头没敢直视福山和也就回头准备要走,又被他叫住,「等等。」 「是,请问院长大人还有何吩咐?」 福山和也知道田中润不敢抬头,还是伸了手指了指地上被捻出一道裂纹的纸张,「把这个也带走,垃圾不要留在院长室。」 「遵命!」这一声倒是响。 田中润就连出了院长室手都还是在颤抖,他这才仰面揉了揉酸痛的后颈,看到门口的角落有一个还算熟悉的护士...... 「就这样放他走了?」理事长声音不小,她并不怕话会被田中润听到。 福山和也朝着近藤摆了摆手,示意他站回中间的位置,「之后可能有更重要的人物交给田中,让他紧张一会儿就够了。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为什么要把东西给丢掉呢?你说对不对近藤?」 近藤还有些怔愣,连忙点头道,「院长说的极是。那......给牧野上二的封口费呢?」 「知道自己是復发,手里还捏着我们医院刚炒热的新闻做把柄,开口要三千万円也不多,就给他吧,拿钱消灾。」福山好像并不是心疼那些钱,那又为什么对田中口气如此恶劣? 第123章 外科风云(19) 「我们手上,会来更重要的人物。」福山用下巴示意理事长,由她来解释。 理事长抽出一张病例,两指捏住纸张摁在桌上,推往近藤苍介一边,「我们院将会迎来一位特殊的病人。」 「田所……田所英树?」近藤勐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会?院长?」 他看向福山,福山略微颔首,闭上眼睛。 「现在总院里面正在研制新药,院长正好立在风口浪尖,副…副院长……准备拿他试药也好打出招牌。」理事长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眼镜, 福山用手指扣了扣桌面,「长登他...早就是不是我的人了,一直瞒着,如果不是这次牧野上二的事情,只怕到了院长换届才会突然反水被爆出来。」 「那?」近藤揣测不出福山的意思,这事几乎已成定局还能如何翻盘?长登阳太、副院长都一边倒向,下届院长选举八成是定局了。 「总院报导从来都是造势,新药其实效果并不理想。」这其实不需要福山点明,近藤也心中有数,不光是本院,第二分院也是如此,媒体方面只要给钱,再离谱的新闻都能胡诌出来。 「我们也有不少直系去了南山研究所,新药的确能起到一定作用,但是治癒率却不是一般地低下。」理事长又用手指了指总院院长的照片,「至于总院院长则是患有慢性血栓栓塞性肺动脉高压,总院那边决定用新药。」 「新药治癒率不是很低吗?」近藤顺着理事长的话问下去。 「对,新药治癒率低。」理事长转了转眼珠,「所以总院那边瞒得非常紧,只有副院长的几个身边人知道。」 近藤沉默了,既然如此,院长也没有道理跑到第二分院来啊。 「近藤啊...你怕死吗?」福山见近藤不吭声,边笑边说,状似轻松。 近藤有些恍惚,「您、您说什么?」一时脑中闪现出各种奇异事件,难道福山试探完田中之后又要试探他? 如果这次风波过去福山和也获得升迁资格,那么他和田中之间八成会有一个人晋升成院长,另一个作为福山的直系跟着一起到总院。 总院的外科部长,自己父亲曾经爬到过...最高的地方。如何分配就要看他和田中谁更忠心了,反而是有些心思的会放到身边以至于翻不起风浪...... 理事长皱眉,「近藤部长,院长问话呢。」 「哎」,福山和也朝着理事长摆了摆手,「是我问的问题方式不太对,不回答就不回答吧。」 「哪有这样的事?」近藤连忙接道,「怪我胆子太小不敢说,就是怕才住了嘴。」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福山和也畅快得笑出声来,「院长他老人家明明快到享清福的时候了,凭什么要陪着他们总院用命来闹?」 「但是吧,」福山和也话锋一转,「总院能有如今这般也全靠老院长他鞠躬尽瘁,毕竟是自己的一份事业,他肯定也是在两难之中摇摆不定。」 「这时候...」近藤已经明白福山和也的意思,「需要我们推一把?」 「诶,怎么叫做推一把,不中听。」理事长做了一个往自己身边拉的动作,「要拉一把,拉到我们第二分院来。」 近藤突然沉默片刻,慢性血栓栓塞性肺动脉高压,如果用药太久手术困难,第一考虑还是肺移植最佳。院长年事已高,移植手术不一定准确可行,肺源问题也不一定解决的了。如果总院院长真的死在第二分院又如何解释?福山没考虑过这点吗,「第二分院,真的能做成总院院长他老人家的手术吗?」 福山和也突然沉默了一阵,他把头转向理事长,「你有信心吗?」 理事长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我这也不怎么了解,又不是医学专业出身,只知道这个病不好治。」 第181页 「确实不好治。」福山和也也点头,「我们治不了,不代表没人能动手术刀。近藤啊,你知道在这医院的医生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啊?」近藤连忙点头,「是、是的。」 「总院院长转到我们这里的事情就由你和理事长负责交接,长登阳太和总院副院长就让田中想办法拖住,至于手术由谁来开刀,我自有想法。」 「老院长也不是我们说说就容易动摇的吧?」 「我们院不是还有他女儿吗?若是实在劝不动,就找人劝。」福山抹了把脸,「好了,你们都先离开吧,今晚我家夫人约了餐厅,时间都定好了,迟到又会挨批。」 近藤和理事长一前一后离开,秘书倒是一脸不高兴撅着张嘴朝着两人做出请的姿势。 丁烟拿着包和礼金等在办公室门口,和理事长、近藤撞个面对面。 「理事长、近藤部长好。」 近藤看丁烟这种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愈发扭曲,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受。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循规蹈矩,但刻意保持着距离。 「烟有香?你怎么在这里啊?」理事长该虚与委蛇的时候,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谄媚。 站在门口的近藤和理事长都是明白人,自己说实话应该没问题吧?丁烟双手拎着包包袋子,往理事长跟前一送,「理事长,这东西我不收,我和总院院长没有任何关系。之前那是紧急情况是的胡说,怎么我都不该收包和里面的东西,至于特产已经留下了。」说罢丁烟将包包挂在理事长伸出的手腕上,随即上了一边正好打开门的电梯,「我先下班了,明天还有和高桥医生的手术。」 理事长本来还想推怂,奈何电梯先走一步,留下这两人面面相觑,近藤甚至没来得及和丁烟多说一句话。 「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我们搞错了?」近藤皱眉撇着头看看理事长。 理事长也有些摸不着头绪,沉吟片刻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哎,你有所不知。烟有香她是私生女。」 「私生女?」近藤皱眉,心中隐约有猜到,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理事长人虽然咋咋唿唿,一遇到这种事情,消息都是无限准确的,不然也不可能长时间在这个位置上坐得这么稳还有升职空间,「院长夫人是前任总院长的女儿,比老院长还要大上两岁,怎么可能生的出这么年轻的女儿?」 近藤点点头,「所以院长夫人一直不承认丁名烟有香?」 「何止不承认啊。」理事长边说边摇头,「丁名小时候被她妈妈带着躲了院长夫人很久,这是年纪大了,很多事情看开了,才给了个分院护士的资格。不然以老院长那种护短的性格,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女儿不在自己身边?所以丁名也是赌气从没承认过她有爸爸,都是跟着母亲姓的。」 「是...是这样的吗?」近藤皱眉,「那她其实过得很艰难吧?」一会儿联想到她的童年,一会儿又想起昨天那个财政官员,是现实生活让她不得不这么左右逢源地生活? 「你想的也太多了吧?」理事长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她再怎么不好,父亲也混成了京都医院的院长,几个人能有这种待遇?含着金汤匙的人和我这种平民再怎么也是不同的...」多少人出生的起点就是别人一辈子的终点。 近藤表情并不好,理事长一寻思,近藤医生其实也是医生世家,和她这种单靠自己打拼的人确实不同,这种话,只能说给能有同感的人听罢。「哎,你看看我在说些什么呢,近藤医生还不赶紧下班?丁名小姐的思想工作就交给我了,别的不说,这事我绝对能办成。」 嘴上说着让近藤先下班,理事长却先一步离开,回自己办公室还有一堆需要处理的事情。 ———————————————— 「黏连得有些厉害,沖洗术野。」丁烟今日不是手术护士,却也跟着进了手术室,开颅手术比开腹手术更容易让人产生不适感,即使在一旁看着,她都有些反胃。 高桥映叶拿着电钻在人家颅顶钻开小口的时候,丁烟眼只觉得自己全身从头皮开始麻到脚指甲,头皮剥开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手术室里的味道也并不好闻。 「一毫米钝头双极电凝镊。」 「是。」看着这位护士的反映,丁烟也算是知道高桥为什么批评她了,如果不是主刀医生突然改变术式,护士完全能够预判高桥想要什么,每每高桥才说到一半手术用具已被正手递到了人家面前。 今日的手术,反而是高桥有些迟钝的样子,即使每一刀都像之前那般平稳,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眼尖的丁烟在她的额角发现了几粒汗珠。 澡堂老闆的开颅手术较难,从头到尾主治医生都是高桥映叶,一直都很顺利,肿瘤切除后送去检查,高桥朝着丁烟道,「擦汗。」 丁烟本来也没什么事,擦汗也很平常,倒是一边的第一助手有些吃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高桥在手术中要求擦汗。 「行了。」高桥的唿吸也略微粗重起来,丁烟伸手时能感到她的头微微前倾,还准备问问有什么别的事,哪想到她先一步转身,朝着第一助手道,「术野内无活动性出血,接下来进行缝合。」 「是。」 高桥的手术一如既往地安静,除了跟手术相关的她不会多余说话,不像某些医生术中还会听歌放松。 第182页 缝合结束,高桥看向麻醉医,「体徵呢?」 「一切正常,就等看麻醉效果散掉有没有问题了。」 高桥点点头,迈腿就走,正走到门边口罩取了一半,人就像下坠的风筝一般落到地面手术室门的中间。 第124章 外科风云(20) 「高桥?!」手术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唿出声。 「高桥医生?」丁烟跑出手术室来到门前欲扶起她,但看她眯着眼睛不似昏迷,一时又不敢妄动。 给高桥映叶这场手术做一助的是名科室里的老医生了,算是熟手,将高桥映叶侧着翻过身准备帮她看看情况。 高桥映叶勐地大喘气了两下,似是一条被重新放回水中的鱼,伸出手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四处摸索碰到地面,然后缓缓半支起身子,朝着围在她周边的人摆了摆手,「没事。」她紧接着用下巴示意,「手术还没有善后,你们都围到我这里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以病人为重?」 一向的毒舌,抹掉脸上的汗液之后高桥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样。一助再三看了高桥映叶,发现她确实是神情坚定,再加上她本人就是外科医生,便也没有别的办法,一步三回头。 高桥映叶见他们该做什么的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才一只手扶着墙壁、慢慢走出走廊。 她牙齿咬得很紧,手术因为用了一针止痛剂才能安全地坚持下来,开颅手术需要的的精细度太高,后腹膜肉肿第三期,只能这样了。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架住了她的胳膊,「高桥医生很难受吧,恕我无礼,还是让我来扶您两步,行吗?」 高桥映叶用余光瞟到从她背后窜出来的人,干笑两声,颇有些有气无力,「又...又是你?让你仔细观察的是手术,不、不是我。」 「手术我也有认真看哦,高桥医生。」高桥映叶比丁烟足足高出一个头,好在她没有穿高跟鞋,丁烟伸长手勉强能做高桥的支撑。 「不问问我怎么了吗?」高桥发现丁名烟有香一言不发,只是随着她的速度缓缓向前,心中诧异。 丁烟趁机微调了自己的动作,能让高桥映叶走得更省力一些,「这是自己的隐私吧?。」她微微停顿,撇过头道,「有什么好问的,高桥医生肯定比我更清楚自己的情况,力所能及能帮到您就足够了不是吗?」 高桥映叶本来也不想说,但丁名烟有香的态度反而给她一种说了也无所谓的感觉,于是慢慢吐出一口气,「我要离职了,去国外。」 「这样吗?确实不同的地方各有所长。」看来高桥映叶的病不算轻,需要出国治疗才行,八成是在她所知道的人里,还没有有能力治疗她的人吧?「心情最重要,高桥医生不要有压力就好。」 「我能有什么压力,一个打工的医生而已,离职就离职了。」 丁烟看高桥嘴上说的简单轻松,心里八成还是会有负担的。整个霓虹都没有能治这个病的医生,命恐怕是已经在倒计时了,今天的手术已经到了这种吃力的程度,按理而言早该离职了吧......为了整个开颅手术的病人,她还是放不下。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人就这样到了拐角处。 「啊!」近藤苍介慌乱地迈着步子,左顾右盼终看到拐角处的两人,「高桥医生,原来你在这儿呢。」 高桥映叶慢慢支起身,靠在墙面上,两根手指捻在一起,一副没事样,「近藤医生找我什么事?」 「院长有点事想让你去一趟,接下来没手术安排吧?」近藤没等高桥回答,又挤出笑看着丁烟,「烟有香也在这里,好巧哦,院长恰好也要找你来着。」 丁烟怔愣片刻,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找我?」 见近藤十分热情高涨地又是点头又是摩拳擦掌,丁烟暗暗纳闷,难道上次要退还的东西并没有成功?自己就是一个无名小护士而已哪里轮得到院长一而再再而三地召见? 话既然已经带到,近藤表明自己还有一些私事,扭着腰一走一顿,像是某种老土的舞步。 丁烟一时语塞,转过头看向高桥,眼睛眨巴眨巴。高桥也没有动作,盯着自己的指甲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我先去了?高桥医生还去吗,身体不适要不要我帮您请个假?」丁烟拿不准高桥的态度,医院到底知不知道高桥患病的事情?这次是院长想要挽留高桥吗? 高桥映叶靠在墙上歇了一会之后,也不用丁烟扶着了,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 院长室里似乎刚刚送走一批客人,丁烟看见秘书正在关门,「那个,还有人。」 秘书刚准备将半阖上的门打开,透过丁烟的背后看到了高桥映叶,勐地又将门关了个严实。 丁烟不懂这个操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伸手欲敲门。 高桥映叶直接从后面伸手,穿过丁烟的肩膀,推开院长办公室的大门。她轻轻推怂了愣在门口的丁烟两步,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走了,傻站着干嘛?」 院长一改常态,并没有坐在他的专属办公桌前,而是倚在办公桌前,见两人进门后还往她们的方向迎了两步,「高桥医生来了啊,还有丁名,刚做完手术吧。」他伸出手,示意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丁烟本来还有些犹豫,高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面,将左腿搭在右腿上,「福山和也,我要离职了。」 第183页 福山本来堆了满脸的笑容,听高桥这话后十分诧异,脸上晴转多云,「怎么,高桥医生对我们医院有什么不满意?我们院方给的手术费可不少啊。」 丁烟眼观鼻鼻观心,选择闭嘴暂时不加入话题。 「拿来。」福山和也把手伸向秘书身边,「东西拿过来。」 秘书直接把一个类似帐单本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面,带着有些渗人的假笑,推到高桥映叶面前。 福山和也见高桥压根没有看,嘆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医院已经住进来了一位病人,慢性血栓栓塞性肺动脉高压,用过一段时间的药,但是效果不佳,需要手术。」 高桥映叶一刻都没有和福山对视,直直地看着桌角处发呆。 「手术虽然安排在工作时间,但依然按照加班来给你算价钱,都写在了那本帐单上,你看看就知道了。」福山和也又重新坐回了他的办公桌后面,「就这一门手术,成功了我连毁约的钱都不需要你赔偿,之后天高任鸟飞,想去哪也不会拦你。」 「我...我不能做这门手术。」高桥映叶沉吟一阵,缓缓吐出几个字,语气颇有些沉重。 「嗯?」福山和也顿了顿,「怎么不能做?从不会失败的高桥医生也会退缩?跟之前的手术相比,这一门并算不上最难吧。」 「放到以前我确实能做,但是现在不行。」 福山没懂高桥为什么仍然坚持着拒绝他,「怎么回事?有什么困难吗,生活上的我们医院都能想办法给你解决,都是很熟悉的同事、朋友了,是吧烟有香?」 丁烟突然被点名,高桥的病也不能由她说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附和谁才对,只能傻傻地笑道,「嗯,嗯,互相帮助。」 「后腹膜肉肿第三期。」高桥映叶小声念出这一串名称。 「嗯?」福山和也摇头,「高桥医生晕头了吧,不是后腹膜肉肿第三期,是慢性血栓栓塞性肺动脉高压。」他伸手点点秘书,「去,把片子给高桥医生看看。」 高桥映叶一只手接过秘书递过来的ct,边看边说道,「后腹膜肉肿第三期,是我,查出来已经有一周了。」 「嗯。」福山和也先是点头,后来表情逐渐凝固下来,「嗯?后腹膜肉肿...第、第三期?高桥映叶?」 「对。」高桥仍盯着ct看,「所以我说我做不了这门手术,机票已经买好了,后天就出国治疗。」 福山和也先是有些气愤,「你就在我们第二分院,出个什么国?」高桥压根没理会他的质问声,反而是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进他的眼里,福山的气势越来越小,声音也弱了下来,「后腹膜肉肿......」 「腹部主动脉周围,肿瘤13公分大。」高桥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丢包袱般慢慢道来。 丁烟发现福山的下颌处经脉有些微鼓,明显是紧咬着后槽牙,他眯了眯眼睛,「准备去哪里?」 「a国,豆城。」 福山本来想说什么,但是万千话到了嘴边,说什么都不对头,「罢了,你先下去吧,明天来找我递辞呈。」 高桥映叶点了点头,手里还拿着那张秘书递给她的ct,她朝着丁烟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拜拜。」 「拜拜。」丁烟朝着高桥挥了挥手,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毕竟高桥忽略了其他的人,末了又补上一句,「注意休息,一切顺利。」 高桥只背着她回了个手势便离开了。 福山用手指点了桌子两下,「烟有香啊。」 「是!」丁烟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对着福山的办公桌,腰弯了九十度。 「我们医院的新病人是从总院转过来的,在贵宾房里,以后他就交给你负责了,可以吗?」福山现在一门心思全在高桥身上,说完要求甚至不想等丁烟回答,摸了摸鼻子就从抽屉里拿出资料来看。 丁烟当然只能满口答应。 第125章 外科风云(21) 秘书把基本信息递到丁烟面前,「丁名小姐,这是你需要的东西。」秘书又撇了福山和也一眼,「院长还有事要办,今天你还是先?」 丁烟接过资料,现在少了高桥映叶的确会让福山和也一阵好忙,「那我就先去贵宾病房了。」即使福山和也并未抬头,她还是恭敬地行了九十度的礼。 这间医院别的不讲究,上下级之间却特别分明。 这趟告别院长室,再去贵宾病房的路走的异常顺利。 「不想和你多说。」贵宾房内的女声即使被压低,靠近门口的丁烟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霓虹人都是异常礼貌的,这病房里住的是总院院长,谁敢如此出言不逊? 「就...就陪我坐会儿,行吗?」男人苍老又干瘦的声音显得人异常虚弱。 女声像是斟酌之后妥协了,「明...明可以留在总院,来这里干嘛?」 「噼」、「啪」一阵物体击打的声音传来,丁烟听着觉得可能是打点滴的吊针被牵动,触碰金属床架发出的,看来这位总院长的脾气也说不上好。 「那群白眼狼,有意害我。」 「是吗?」 丁烟根据之前院长室听到的内容,多少能猜到这个总院长的经歷,但应该也不全是他所说的那样。田所英树本人没答应,怎么敢直接上新药物? 很可能在总院医生的唆使下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刚好还是用自身做宣传。结果新药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最后骑虎难下。 第184页 贵宾室里的女孩对总院长的抱怨完全视而不见,「这样我也爱莫能助,你突然找我是怕要肺移植吧?」 肺移植?霓虹的供体十分稀缺,一般会选择活体肺移植,对象通常是直系亲属。丁烟思及之前撒的那个被当成真的谎言。 医院里......真有总院长的女儿? 回应女孩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先走了,晚上还有工作。」 「咳——咳,」总院长似乎「不是、不是你想的...」 丁烟清楚地听到往门边来的脚步声,她立马调头往拐角处走去,因为手术刚结束就被叫走,还没来得及换的胶底鞋不容易发出声音,逃到拐角后探头刚好碰到贵宾病房的门被打开。 走出来的人居然是那个朋克妹妹川田葵。 丁烟瞟到她的脸后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装作一副刚到的模样与她相对而行。 面对面,还是她先开的口:「下、下午好,川田小姐。」 川田葵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调转方向往贵宾院前的值班室走去,「你怎么来了,晚班不归你值不吧?」 「就是来熟悉一下病人,明天就轮到我了」,刚刚听进去不少秘密,她还曾经顶替过川田葵的身份,虽然是情急之下的胡扯。 「这样。」川田葵走入贵宾院前的总台,坐在椅子上,从一摞文件下面抽出一套硬壳文件袋,「这里面是贵宾院的病人资料,现在这层楼住了三个人,除了日常工作以外他们会摁铃,满足病患的要求就行。」 三个人?之前福山和也只把总院院长的资料递给她了,那八成就是误会还没解除。这样下去不行,丁烟决觉得事情必须得说清楚,但直接对川田葵坦白的话,就证明她刚刚偷听了讲话。 丁烟双手接过文件,心中忐忑。 忽听川田葵开口,「有时候撒一个谎,需要千千万万个谎去圆。」 「嗯?」丁烟只能一副故作不知的样子,「什么事?」有关于和总院长之间的关系只能川田葵自己开口,如果不是她在门口无意间听到,这是连第二分院院长都没调查到的事情...... 一阵聊天的声音由远及近,丁烟并不认识这两位,只见其中一个与川田葵比较熟络地打招唿,「换班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川田葵这才露出一个几乎不曾有过的淡笑,「马上就走,刚刚有点事耽误了。」然后调转面向丁烟,「你看完材料就放回来,我先走了。」完全没有等她的意思,便离开了贵宾院。 就只三病人而已,这边值晚班居然派了两名护士,要知道霓虹的人力还是比较贵的。 丁烟将文件还原到原本那摞纸张的上面,朝这两位不认识的护士笑笑,「那我就先走一步,辛苦你们了。」 系统更新似乎还没完成的样子,这样完全不知任务对象会是谁,丁烟一边顺着这个世界的剧情自然为止,一方面又不想错过什么情报。 总院院长只能明天轮到她换班再去看看了,福山和也不知道就暂时不知道吧,和重要人物接触的机会不能放过。 不出意料的,那两名护士开始小声聊天,丁烟找的是个能听到聊天声音的死角,听完悄悄话便走。 「川田葵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 「她值两份班,普通病房和贵宾院都会有她。」 「这么忙?不会吧。」 「她们家好像挺需要钱的,有个弟弟在读大学,听说是单亲吧。」 「这样,怪不得我还从别人那里听说她偶尔下班也会去打工。」 「生活所迫罢了,我挺佩服她的。」 「这样?」这个语调微微上挑,「我看她脾气也不怎么样,弟弟读大学不能自己打工贷款吗?太过心软只会拖累自己。」 「...」另一个小护士明显不想说川田葵的坏话,沉默了。 「我也随口一说,这么励志的妹子谁都佩服的。」只听她顿了顿,「可惜同样是人却不同命,刚刚那个丁名不就被调到贵宾院来了,照顾自己亲爸...」似乎是嘴巴被捂住了,看来她们还是会顾忌到对话可能被病人听到。 丁烟下意识看了看总院院长在的病房,并无任何动静。刚抬脚准备走,又听有人小声道,「最近近藤部长和田中副部长闹矛盾的事情你知道吗?」 「嗯?」 丁烟皱了皱眉头,牧野上二的手术是失误后被兜底,而且还是用的骗局,这种东西应该不能传到小护士耳朵里吧? 「具体怎么我也不清楚,但是有人猜测是因为女人。」 「女人?」 「嗯,对啊。」小护士故意清了清嗓子,用气音道,「我们院有」然后伸手指了指田所英树在的病房,「女儿,勾搭上了自己不就坐上顺风车了?」 另一个抽了抽嘴角,「电视剧看多了吧,想得比谁都天马行空。」 「才没想多,我碰见两次近藤刻意接近丁名烟有香。」小护士朝着对方勾了勾下巴,一副得意模样。 「不、不会吧。」近藤苍介在第二分院是出了名不近女色,和医院的护士之间从来都是保持距离的。 丁菸嘴角抽了抽,看来这些人嘴里的悄悄话,可信度就很低。 ———————————————— 悄声离开,外面正巧太阳落山,熟透的橙黄渐次没入不算高的楼房,第二分院的主楼就似一座白色巨塔,矗立在街边,占领着周边的土地。 第185页 黑色轿车从角落滑出,停在丁烟面前,车窗缓缓落下,探出一张精瘦兇悍的脸——西早彧的男秘书。 那男人盯着丁烟眯了眼睛,看清人后露出个过于夸张的笑容,「丁名小姐?」 丁烟用食指点了点自己,一副疑惑的表情。 男秘书连连点头,「丁名小姐快上车。」 西早彧在车里?丁烟下意识这么想到,她掏出手机,果然有西早彧的简讯。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没什么人往这边看。 男秘书开着辆进口车,丁烟不想太招人眼,也没来得及点开简讯,只能先上后座。 男秘书一如既往地聒噪,「丁名小姐上一天班累了吧?」 「嗯,还好。」 「元气满满很重要哦,保持这种心态工作的话,每天都会充满战斗力。」男秘书开车的习惯很奇怪,多次看后视镜,莫非是怕有人追踪?「那个,其实做西早先生的秘书不是件简单事呢。」 丁烟点开简讯:[烟烟,今天有事晚点回去,我让秘书去接你,做饭就交给你了。]她一边回復覃彧:[好,等你回来吃饭。],一边敷衍着男秘书,「怎么说?」 「跟西早先生打交道的什么人都有,我除了要做秘书的本职工作外,还是半个保镖。」男秘书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你别看我瘦,还算能打,虽然比不过西早先生他,但也是个生勐的战斗力。」 「这样啊」,消息还没发出去,丁烟想不过又在简讯后面加了个颜表情[:d],发送后抬头从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看男秘书,在前面的路口处提前开口道,「待会去下先超市,我要买东西。」 丁烟前几天回了家,的确是原主妈妈说的地址,拗不过覃彧软磨硬泡,拿了衣服搬去和他住一起。 ...... 等买完食材丁烟又回了趟原主租的房子,原主妈妈给寄的特产到了,她得回去收货。 满满两大箱,沉得近乎实心,最后还是男秘书帮忙捎到车上,嘴里不忘吐槽,「这什么啊,比女人还重。」 丁烟有听到玻璃撞击的声音,于是把已经搬上车的一箱用钥匙链划开——居然是醋。粗略一看久至少有八瓶,这个母亲大人真是看得起她,醋当水喝呢? 她顺手拿出一瓶递到男秘书的面前,「这是醋,老家的特产,这瓶送给你了。」 男秘书正关后备箱,发现丁烟一手拿着足有红酒瓶那么大的醋递到自己面前,勐然察觉对方带着一股气势,甚至不输西早先生的气势。 第126章 外科风云(22) 「覃彧,你认识我们总院的院长吗?」厨房偏西式,中餐油烟很大,丁烟做的晚饭显得很寡淡。不过西早彧做完手术没多久,清淡点更合适。 主食是一小碗杂粮调味饭,丁烟在里面加了豌豆胡萝蔔丁,再撒上海苔和芝麻,五颜六色倒是很好看。 「院长...田所英树?」西早彧咬住筷子尖端沉吟一阵,「之前和厚生劳动省开会的时候有见过两面,但是不熟。」厚生劳动大臣他倒是算熟,田所英树只是京都医院的院长,没有直接见过。 丁烟没给自己盛饭,就着味增汤吃完一块煎鱼便放了筷子。原主看起来显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胖,脸上堆着肉,可能十几岁看着可爱,现在搭配上老土的衣服又没什么气质,少吃点应该能减下去吧? 「之前在医院里你不是随口胡说的吗?未必真想攀关系。」西早彧说着便笑了,「不介意你吃软饭给我当家庭主妇。」 「贫嘴。」丁烟睨了西早彧一眼。 系统在升级中,面板一直打不开,到现在还不知这个世界的任务会是什么。医院每天都会有人去世,会是医疗事故?还是别的什么...... 「也不是不行...」她喃喃道,「就怕突然有一天,走地没有预兆。」 西早彧喝完了碗中的汤,瓷碗的碗底触在桌面上,「叮」地一声。 不能确定的未来就随它去吧,「是和任务有关吗?田所英树这个人中规中矩,如果真的要详细了解,明天我找人去查。」西早彧拿着筷子,手指骨节分明,不知是用力过勐还是太瘦了。 「今天偶然听到,我们医院里确实有个小护士是他女儿。不同一个姓,但八成是了。」 西早彧挑眉,「不得不承认,你听墙角的能力确实一绝。」 丁烟收起两人吃完的碗,「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毒舌?」 西早彧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丁烟面前,他高她很多,欺身而上。 丁烟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拢住,手上还端着碗。她被他掐住手腕举到高处,下唇被衔住,一阵湿意。 半晌西早彧才放开她,贴着脸问道,「中毒了吗?」 「嗯?」丁烟被吻地有些出神,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噗,如果是笑话的话,也太冷了吧?」 西早彧从丁烟手上接过摞起的瓷碗,但另一只手依然不放过她,「那你刚在笑什么。」 丁烟的面颊被他盯得有些发烫,偏头不敢再对视,「快走开啦,还让不让我洗碗了。」 「唔...」,西早彧把脸埋在她的脖子上,「早知道就不给阿姨延长假期了。」 ———————————————— 因为高桥映叶的病情,田所英树的手术暂定两种方案。 肺动脉血栓内膜剥脱手术方案和肺移植,如果田所英树之前没有用总院那边的新药,那么一起剥脱手术就能解决。 第186页 但他用药时日已久,甚至出现心脏衰竭,手术风险升高很多。总院因为新药宣传一直压着这事,他转到第二分院后才检查出来。本想已经成为神话的高桥能主刀,那剥脱手术就不存在问题...... 肺移植是最终方案,但田所英树的直系亲属要么就是肺部曾做过手术,要么就是适配不理想。六十来岁的他身体情况能称得上糟糕,就算有肺源供体手术后的风险是否大于益处还很难说...... 就算高桥映叶留下来,也难保她本人不会在术中出现问题,之前那个开颅手术她就已经用药坚持着,病情肯定恶化了。 医院里最大的希望就是田所英树的私生女,还得找丁名烟有香谈谈。 之前还以为是棋高一着,现在看来真是草率的决定,怪不得总院那边一直保守治疗,自己的这一步是否也在他们的算计里面? 福山和也咬起了手指甲——从小时候起就留下的习惯。 秘书踩着细高的鞋,黑丝隐入包臀裙中,她靠着墙壁不停地变换着动作。若是往常她早就不是站在门边的墙壁旁而是坐在院长办公椅的椅柄上,自从那个叫高桥映叶的外科医来第二分院打工之后,院长的事就一天比一天多,接见的人身份也越来越高。 说不清这是不是好事,如果她也能跟着福山和也高升并且保持现状也不是不行,但他明显不是长情的人,喜新厌旧——她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她就是踩着之前小秘的肩膀上位来到京都第二分院的。 「院长有烦心事?要来杯咖啡吗?」小秘书缓缓靠近福山和也,刻意地将手臂贴住他的。 福山和也压根就没正眼看她,秘书本想佯装生气闹闹情绪,垂眸看去发现他甚至已经咬破手指前端。 小秘书一个激灵,踮起脚尖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去把理事长叫来。」福山和也没心情和小秘书玩那些情爱游戏,趁着高桥映叶还没走,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是。」 「还不快去,我在停车场和她见面,去找找那位打工的外科女神手。」福山给自己的手指缠上绷带,摩擦着自己的指关节,不知在想些什么。 福山和也的语气很糟糕,小秘书就算心中有气也不能表现出来,她挤出一张笑脸,「这就去,您这么有能力的人,不要为些暂时没解决方式的小事忧心,总会有办法的。」转头便准备离开。 「等等」,福山和也突然出声叫住她,「让理事长直接来院长室,然后你去准备出行,我们俩去找高桥映叶。」 秘书的表情百转千回,等再次回头面对福山时又换回了平时甜蜜又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好的。」 ...... 古朴的独栋双侧楼,玻璃窗面斜插两侧红砖墙,墙上爬满了绿藤植物。即使如此主人依旧多此一举地在窗面外侧种上了些花草。 福山凌厉的眼神碾压过——「名医介绍所」几个大字,「切,这么多杂草真是招虫子。」 秘书提早一步上前,推开挂着「休息中」牌子的介绍所的大门,侧身给福山和也让出一个两人宽的位置。 只听介绍所里有人说到:「抱歉,我们不在营业了哦。」 是裹着毛毯子窝在角落里打瞌睡的高桥映叶。 福山和也在门口的玄关处站定,「是我,不聊聊吗?」 高桥映叶面上有些疲倦,她的手紧拽着胸前的毛毯,看起来清瘦无比。福山和也盯着她不远处麻将桌上的总院长的ct和资料,那是他昨日给她的,明显有被翻看过的痕迹。 高桥没有什么动作,神色有些呆滞。 秘书见状连忙扶住福山的一边手臂,迎他坐到靠墙的矮沙发上,她则站在一侧,一直未开口。 「我的建议是剥离手术,虽然总院长有些心脏衰弱,而且各方面素质较同龄人都不算好,手术难度较大,但让外科部长和副部长一起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高桥说着起来倒水,没有递给两位客人反而自己喝了起来。「让他们都各自回去准备准备,多看看过往案例和手术视频。」 秘书的表情有些许抽搐,只见福山和也面不改色示意她把东西奉上——八千万円的支票。 高桥看了一眼,有些震惊,「一二三...六...八千万?!」 福山和也该大方的时候从来不会小气,「你之前不也用药坚持做完了那个老头的手术吗?如果答应下来,明日...不马上可以进行手术,报酬还能再加不成问题。」 高桥紧捏着杯外壁,做了几下深唿吸,「钱我真的想要,手术也是真的无能为力。」她摇摇头,「行医治病救人为先,总院长的病我要是真能治绝对不会推辞,现在要是疼起来,连站立都会困难,怎么拿得了手术刀?」 福山和也也不知是生谁的气,牙齿咬得直响。高桥映叶只能又补上一句,「若是能救,我就算不要报酬也会救的。」 看来高桥映叶这边是真走不通了,福山只能作罢,又问道,「如果是肺移植呢?」 「有亲人提供肺源?」高桥也不意外,但对于六十来岁的总院长,肺移植手术的益处可能小于手术风险。 「肺源不是问题,就怕手术会有风险。」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高桥喝完水又坐回原处,用手抚着纸盒里的一只橘猫,「难道非做手术不可吗,转内科换药怎么样。」 第187页 介绍所里迎来了一阵沉默,福山似乎在斟酌着是否对高桥全盘托出,「我们一直在用的药疗效其实也并不好,不管如何总院长都没几日好活了...」 「不光这么简单吧?那个牧野上二完全可以证明,福山你的目的就是当上总院长。既然如此放任他的病情不就行了,何必就他。」高桥突然笑了,「你们之前有交易?怪不得如此求我这个打工医生。」 「咚。」福山手里握着似龙头装的拐杖被勐地锄在榻榻米上,发出闷响。 「够了。」他背对着秘书摆摆手,「我们就此告辞。」 「叮铃铃——」,介绍所的门上似乎是故意为了引人注意还挂着个铃铛,被福山和也推门时弄得直响。 「好走不送哦!」高桥也没准备要送,口里淡淡念道。 福山还没走到轿车边就来了电话,理事长打来的。秘书端着电话贴到他的耳边,只见福山表情愈来愈差,怒怼道,「什么?那还不给我赶紧找?」 第127章 外科风云(23) 秘书听不清电话里说的什么,只能通过福山和也的意思揣度,又不知该不该开口说话。 「荒唐,真是闹了一探乌龙。」福山和也气得牙痒,「既然如此,把我们医院所有护士的资料都翻个遍就行,这事你今天必须给我了结!」 秘书静静得立在一旁看福山和也发脾气 「叮铃铃——」,介绍所的门又被打开,门头的铃铛和着老旧门板的吱呀,吸引了秘书与福山和也的注意。 高桥映叶裹着毯子侧倚在玄关处,「如果你们明日清晨能安排好手术,我就打吗啡去主刀,手术结束你们送我去机场,不耽误下午登机即可。」 福山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转身的动作简洁又迅速,「这话当真?」 高桥点点头,甩手关门,秘书已经伸到车门处的手停在半空中,见福山的面上逐渐浮现出喜色。 福山和也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仿佛半边屁股已经坐上总院的椅子。 秘书脸色却明明暗暗,只见福山眼神示意她将挂掉的手机又拿了出来,恢復寻常几分油腻语气道,「好心肝,你给近藤去个电话,让他们先找几个有技术的开讨论会,我回去便主持听他们备好的方案。」 「是。」秘书恭顺地先为福山和也开车门,然后跟着坐到他旁边开始安排。 ———————————————— 丁烟这会儿刚被理事长发过脾气,强压着和她一起在档案室看第二分院的护士们的资料。其实要找什么她心中全都有数,只是木着脸装样子。 事情彻底被戳破后丁烟自然从贵宾院换了下来,回到原先的普通病人区。 理事长训过丁烟一顿后还未消气,将手中的纸张翻得「哗哗」作响,嘴里依旧不饶人,「你这丫头,撒什么谎不好,非得用自己身份开玩笑,今日我睡不了你也别想着下班。」 丁烟也急,但和理事长的失态并非同一个原因。 系统迟迟不肯出现,每个世界的任务几乎都伴随着人物死亡,她几乎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还记得天然气爆炸案里死去的胡煜锦,明明只是个孩子而已。这样的生活就算每日都睡饱了,起床后心还是会疲惫。 不知道从哪里泛起的预感,过不了多久又将有人迎来死亡。 第二分院的档案里不光存着护士的,甚至还有歷代医师和院长。田所英树就是从第二分院爬上去的人,而且他当院长期间医院运行良好不曾亏损,甚至还出了几宗世界首例的优秀手术。 怎么都不像是个煳涂且贪生怕死的人...倒是个很有医德的医生,对于某些绝症去世的病人的家属他还会每年亲自去探望。 他在总院吃的那些新药,岂不就是昧着良心上市? 丁烟将档案中亲属关系那一栏空着,或者只写了母亲的人全都挑了出来,这东西不比之前某个世界里去局子里调档案,人家要想作假撒谎也太简单不过了。 理事长嘴里依然念念有词,「我看那个田所英树就是不想活了,这种关键时候直接把自己女儿供出来不就行,毕竟是血亲,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丁烟怕自己露出破绽,闭不做声。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理事长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你不是在贵宾院呆了整天,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丁烟吃惊于理事长的敏锐,做出个内疚疑惑的表情,「抱歉理事长,我以为你还在生气,所以没敢插嘴。」说罢她装模作样地将手上档案的那一页页脚对摺了一下,表明自己有认真看过。 正说着,两人手机铃声同时响起,丁烟本想把自己的来电挂掉。 理事长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后,摆了摆手示意她避嫌。 既然理事长不动,那只能自己动了,丁烟带着手机走出档案室,一开伸缩门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暗。 「餵?」 「下班了吗?怎么还不见你下来。」西早彧今天好不容易没别的事,亲自开车来接,已经在楼下等了一小时有余。 丁烟嘆气,自己明明是个护士,本职工作还没怎么搞清楚,现在搞得跟个秘书似的。「医院里出了点事,今天要加班,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会自己坐电车。」 西早彧轻笑一声,「你怎么比我还忙。」 第188页 「可能...都是在为民服务。」 「既然能接电话,就不算大事,我在车里等你。」西早彧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撂了电话。 已经是忙音,她也不欲计较,贴着门板见资料室已没了声音,就知道理事长已经接完电话。 总不能让上司等自己,丁烟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果然听见理事长唤她进来。 八成是什么好消息,丁烟见她取下了一直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镜,像是疲惫之后少有的轻松,亦是卸下了防备才会表现出的动作。 「几点了?」 「七点十三。」 「谁的电话啊?」理事长也就随口一问。 「嗯...」,丁烟想了又想说了实话,「男朋友的。」 「你哪来的男朋友,」理事长有些生气,「谎话连篇的小姑娘,我之前专门去你们科室问了的,都说你没有呢。」 丁烟一听心中也有些生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理事长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能办个什么大事不成,「我自己的私事同事怎么会知道,田所院长的女儿可有消息?医院来了贵客她们怕是没少嚼舌根吧?」 最近媒体一直在跟踪报导过劳死和社会抑郁问题,丁烟左右也不求能在这家医院升职或者得到领导青睐什么的,板着脸道,「您之前说的话我都受着,但是又何曾给过我辩解的机会?还包还钱的时候我难道没把话给您解释清楚?您要一意孤行得您以为我还有什么办法。」 理事长这是第一次受除了高桥映叶之外的小辈的气,半张着嘴巴,「你、你——你!」了半天。 「我看劳工法修改案也快要出台了,您这没什么正经理由就留了我这么久也不说添些加班费。」霓虹的职业变动之前在□□,同一家企业干一辈子是平常事,丁烟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老着脸用干巴巴地语气问道,「可要我继续帮您看这些档案?」 理事长这么多年职场生涯,最爱踩下媚上,但同时也懂得欺软怕硬的道理。这小护士提到劳工法确实是媒体关注的重点,只能服软,「行了,你这话都说出来怼我,还能留你加班不成?先回去吧,明天再来看。」 丁烟知道这是不那么急着找供体了,估计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高桥愿意执刀做手术,不由地担心起她的病来。 莫非受害的会是高桥?思及那个真凭自己本事吃饭率真又善良的高桥映叶,丁烟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些难过,想着换衣服去见见她。 也没忘记和理事长道别,毕竟算半个上司,该服软还是得表现出来。 路过器材室,只见田中润在门口踱步,不知在想些什么。 去更衣室的半路上又碰见星野白石,脚步匆匆,怕是又是给谁顶职加班。 丁烟知道自己跟她也只是表面情谊,只朝着她点点头也不想做交流,没料到对方主动拦住了她,「烟有香?」 「是。」丁烟只好赔笑。 「你有看见田中副部长吗?马上就要开紧急内部会议了,怎么都找不到他的人!」一副迷之自信的口吻,仿佛自己是会议主持一般,颇有几分傲气。 如果是原主说不定还真捧她几句好话,丁烟只想着换了衣服去见高桥,还能和西早彧一起多待一阵子,「我刚才看到田中副部长呢,似乎是在器械室门口,真是辛苦你了。」 星野白石见她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更衣室,心中只觉得有胜利的喜悦。会撒谎又如何,还不是被戳穿了?最后在这所医院里杀出重围的护士,只能是自己。 ———————————————— 丁烟被硬拉着靠在西早彧怀里,心里一大半分给了高桥映叶。 「怎么,在我这里还想着别人吗?」西早彧用小指勾起一缕她鬓角的髮丝,调笑道。 开车的男秘书比丁烟更积极,「啧啧啧,之前都不知道您这般油腻。」 「开你的车。」西早彧顺手抚上按钮关上后座的隔板,本来怕他多想,以为自己在后面做坏事,现在看来还不如把他单独一人留在前座。 丁烟偏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面颊,「挺干爽呀,才不油腻。你那个秘书就是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 西早彧本来就没生气,被这样一逗就更轻松了些。 「覃彧,问你个问题哦。」 「你说。」 「你之前做过医生吧?」丁烟还记得某个世界里给自己的主治就是他。 西早彧点头,其实他能想起的前世都是与她相关的细节,这些工作上的事都有些淡忘了,「霓虹的科室分法和我之前的并不相同,真是专业上的问题,可能并不能回答你。」 「不是。」丁烟摇头,「我想问的是,如果你作为一个医生,愿意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救别的病人吗?」 「可能会,可能不会,这种你死我生的问题只有真正碰到了,才会有答案,甚至嘴上说的和会做的完全不同。」西早彧突然抱紧她,「不过我能确定的是,让我换你,我是不会迟疑的。」 第128章 外科疑云(24) 这是高桥映叶在第二分院第一次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理事长一身正装挂着笑直直地站在大门边,见到她走入还弯腰鞠躬。 「高桥医生到了?辛苦您了,今天的手术在三号室,祝您马到成功!」 理事长甚至连个白眼都没得到,高桥走得很快,似乎不像是个病人的样子。 第189页 理事长连连咂舌,速速跟上后反超,代高桥摁亮电梯,「您是已经用过药了?」 高桥她不置可否,两人一起走进电梯,「他们都已经到了?」 「早都到了,近藤和田中医生给您做助手,麻醉师也是最好的,您放心好了。」 「我本来就很放心,这手术很难吗?」高桥映叶递给理事长第一个正眼,犀利得很。 理事长明明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更没上过手术台,却被看得心虚,「我、我又不是外科医生,哪知道这项手术难不难......」 「让近藤和田中来就一定不会成功吗?」 「这...」 高桥伸手示意理事长不用多说,「这也是我在第二分院的最后一场手术了,自此以后就再无关系。」 ...... 手术室里已准备完毕,只留出主刀的位置给高桥映叶,一双双眼睛全盯在她的身上。 近藤苍介和田中润分别是第一第二助手,除了麻醉师外还配了三个器械护士,其中包括昨天参加他们内部会议的星野白石。 「肺动脉血栓内膜剥脱手术开始。」高桥在主刀位上站好,没有回视任何一人,包括观术室主位上的福山院长。 她刚在更衣室里打好的药,手术要越快越好,不光是她自己的身体,这个田所英树身体器官也不如常人,尽量减少他的负担,只希望不出意外就好。 正中切口,高桥的手术刀依然那么快那么稳,近藤和田中在旁边搭手,配合的很是不错。 手术室里最忌讳的就是有人一惊一乍,但操纵体外循环机的星野白石还是忍不住小声喊道,「诶,这机器怎么不听使唤了?」 高桥皱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小护士看去,「怎么回事?术前没做检查吗?」 「做了检查啊,但是现在就突然不听使唤了,怎么办?」,她来迴转动这操作台上的旋钮,仪器和指针确实没有任何反应。 手术室只剩田中润还在下着手术刀,眼睛死死地盯着田所英树被破开的皮肤。 高桥眼睛瞪得大大地,皱着眉头,「还有能换的机器吗?」。 星野白石听完就要跑出手术室找,又听近藤插嘴道,「不行,医院里一共就只有三台,一台拿去检修,一台正在另一间手术室使用中,这台要是坏掉,就没有能换的了。」 「怎么回事?怎么做的检查?」福山听着他们乱成一团心中有些闷气,关键时候出这种错?!怎么能? 高桥没有犹豫,将手术刀丢入了器械盘里,「停止手术,缝合。」 「不准!」福山那受得了这个,「去吧另一间手术室的循环机拿来,那边手术暂时搁置! 院长的话没人敢不听,星野白石立马准备去和那边手术室对接,被高桥一声吼住了脚步。 「你疯了吗?」高桥映叶气道,「为了你那屁大点官就很大不了吗?我可是打着药才站在这里的!」 是啊,如果说福山和也是拿前途在赌,那高桥就是拿命在赌。 「缝合,你俩缝合总会吧?」高桥用镊子提拉着缝合线,只觉得这就是场笑话,自己还答应参演。 嘴里虽然催着近藤苍介和田中润,但动手的还是她自己,缝合完毕后她对着所有人道,「这手术不难,大家都能做,我不问为什么找我这个半只脚在土里的医生做手术,只笑你们自己之前兴高采烈地还不知道揽的是块烫手山芋。」 福山和也心乱如麻心中只能开始规划着名下一步。 她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了出去,将手套脱在了垃圾桶里,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我会好好活着,争取救更多该救的、能救的人。」 又一次她抬脚首先走出手术室,留下室内的人看着门缓缓合上,但手术却谈不上成功。 由于福山打开了麦克风,他勐锤桌子的声音一阵阵地迴响在手术室里,该是气得不行了。 理事长如梦初醒般地问道,「要我去把高桥映叶找回来吗?」 福山咬着牙,「你傻吗?等你找回来重做手术她药效早就过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给田所英树找到合适的肺源。」 「你们也别愣在那里了,回去好好看看手术材料,如果肺源找不到,就由近藤主刀做剥离手术。」说罢福山掐断了观术室的麦,带着理事长一起离开。 两人一路走到门口,福山和也左右扫视了一番,让理事长把耳朵递过来,「今天这事肯定有蹊跷,第二分院是我们一起看着它长大的,现在我也就信你了,务必查清楚。在事情明了之前田所英树就转内科用药吧。」 理事长连连颔首,又听他道,「找信得过的人查,一般的胆子绝对没这么大。」 ———————————————— 丁烟在更衣室见到了失魂落魄的星野白石,犹豫之下还是凑了过去,「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星野白石将手里的一张单子塞进皮包,脸上很是木然,「小烟,我要辞职了。」 「啊?为什么呀?」丁烟其实已经听说了今天早上田所英树手术中止的消息,但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点破。 星野白石虽然自己假情假意惯了,但她却最是讨厌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可能是今早的事太过严重,让她耐着性子解释起来,「我早上确实是检查了循环机的,但是推来的半路上被绊倒,让机器也朝墙边磕了一下。」 第190页 「简直就是罪大恶极,现在高桥医生走了,田所主院长的手术还有谁能做呢?」说着说着真有两滴泪从眼眶里冒出来。 丁烟拉住她的手,「事既然已成定局,那就只能往未来看,过去再怎么想也是改变不了的。」 星野白石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丁烟也只好陪着她,心中不由地担心起高桥映叶,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顺利上了飞机,到了别的国家又能不能顺利治好病呢。 「我想好了。」星野白石突然站起来,挤出一个笑,「谢谢你陪着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就剩丁烟一人在更衣室,她皱眉,只觉得怪。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星野白石对她,或者说对原主绝对不是真心的。还有之前边代茶南两护士的事,明明是个为了升职不顾一切的女人,这次却主动把事情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她决定去看看那个手术中止被送回贵宾院的田所英树。 贵宾院依然和普通病房对比鲜明,几乎没有嘈杂的声音,也没有来往的人群。 丁烟正碰到川田葵从田所英树的病房里走出,反手带上了门,看来现在并不是见田所英树的好时机呢。 川田葵眼角微红,胸口起伏激烈,似乎刚受到什么刺激。 丁烟两步走到前台,侧倚着身子,故意咳嗽两声示意自己的存在,「咳咳,川田小姐...」 「什么事。」川田葵坐下后就一直没抬头,应该是不想直面她。 「田所先生他?他还好吗?」丁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细细道。 川田葵皱眉,她对丁名烟有香的印象其实并不差,没想到她会对田所英树这么执着,是真的看中了他女儿的虚假身份?「醒了,刚刚院长和理事长都来看过,看来丁名小姐对我们这位大人物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丁烟明知道川田葵没抬头,但依然勐地摇摇头道,「我关心他并不是单纯为他,而是因为有在意的人。」 川田葵淡淡道,「在意谁?福山院长给的员工福利吗?」 「不。我是为了你,当然还有高桥医生。」 「什么叫为了——」川田葵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起来,转过身正面对着她,丁烟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凑到她耳边道,「我知道你和田所英树的关系,但一直没有说出去。」 川田葵瞪大了一双眼,微微张着嘴巴,哆嗦了半天,「你、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来陪陪你。」丁烟自觉自己在说真话,一脸坦然。 川田葵以为秘密被保留的尚好,而且和田所英树达成了共识——特别是刚才院长和理事长一起来问的时候,田所明知自己手术中断也没供出自己这个便宜女儿的信息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就连理事长都没查到。」川田葵自己也拿不准,她的档案填的确实是单亲家庭,只有母亲尚在。 「你以为理事长是一个人单独翻的档案吗?我和她一起找的,医院里长在单亲甚至是孤儿家庭的护士不是一两个,逐一排除也需要时间,现在她们可能更慌着调查别的内鬼吧。」 「别的内鬼?」川田葵看了看对面墙上的钟,继续追问道。 「算我冒犯,就算真的是做了肺移植,令尊也没多久了。因为供体的宝贵,都是手术后吃药维持,之前总院的新药试用已经给令尊带来了不小的负担,福山和也之所以想用手术的手段成功后再借田所之力扳倒总院势力上位...」,丁烟突然笑了,「你看我就是个小护士而已,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清楚就编起瞎话了,你晚上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川田葵每次准时下班就是外面有兼职要做,怎么可能答应她的请求,尴尬摇头,「不了。」丁名烟有香的这番话她都得好好想想。 第129章 外科疑云(25) 福山和也在院长室气得踱来踱去,已在办公桌前走了几个来回。 小秘书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理事长拿着刚调出来的监控,分明是不怎么高兴,「器械室的监控年久失修已经坏了好几周了,报修也没人当回事,调来调去只有门口的视频还在。」 福山和也皱眉,「什么叫报修也没人当回事?这种事情不都是该你负责吗?」 医院之前为了打出名声做宣传削减了不少地方的经费,除了福山和也自己掏钱打通关系外。还有很多地方就是通过这些看起来没必要的东墙补的西墙,就连医院的保洁都辞掉了一部分。 理事长不敢顶嘴,只能认道,「是我的错。」 福山和也见她这么诚恳也不好意思发作,「行了,录像拿过来给我看看。」 理事长直接把录像快进到田所英树手术的前一天,除了来来往往的护士福山的秘书和理事长本人外,只有田中润在门口逗留过一阵子,然后进了器械室之后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福山和理事长在看到田中润时下意识都朝着对方看去,一阵眼神交流后似乎相互确认了些什么。 「我去找田中医生来问话。」理事长推了推眼镜,作势出门。 福山和也本来点了点头,正在理事长准备出门的时候又叫住她,「等等。」 「还有什么吩咐?」 「别说为什么叫他,就告诉他院长在等他。」福山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一副和理事长心有灵犀的模样。 第191页 理事长刚才被训话,这一下又被给了甜枣吃,满心欢喜得当了传话筒,对田中润则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她甚至一路随着田中润又回到了院长室,一副看戏的表情站在房中的沙发旁。 没想到福山和也对她的态度也算不上好,皱着眉眯眼盯了她好一会儿,「怎么还不去翻资料,合适的肺源找到了吗?」 理事长还指着田所英树的手术黄了,福山和也竟然还抱希望在移植上。 福山和也屏退了理事长,笑眯眯地对田中润,「你还记得之前你主刀和高桥映叶合作的手术吗?」 田中润神色怪异,说是心虚,又有些不像心虚。眉头紧锁,下巴因为咬紧的牙关而显得有些皱巴,朝着福山和也点点头。 「说实话,近藤他太过保守了,总院长他老人家的情况比较棘手,相比起近藤我反而更信得过你。」福山和也勾着腰和往常差别不大。 但田中润心中清楚,福山和也每次说谎都会下意识用大拇指的指甲掐入食指的肉里,右半边身子比左半边更前倾,就和现在一样。 田中润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唯唯诺诺道,「那我自是比不上近藤部长的。」 「谦虚个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吗?不要被些个什么部长副部长的名头压住了才华,田所英树总院长的手术就交给你主刀了。」福山和也又朝着他勾了勾小指头。 田中润用余光瞥见,只能照做,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细声道,「到时候我顺利进了总院,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田中润瞳孔微缩,连连摇头,「院长说什么玩笑话,如果是正常升职我哪能跟着院长一起去总院呢,自己是什么斤两我自己还是清楚的。」 「真的清楚?」福山和也的笑就这么凝住在脸上,虽然嘴角弯弯,脸颊上的肉堆积在一起,但给人更多的是阴森感。 田中润心中一颤,「真、真的有数的。」 福山和也听着他因为牙齿间微微打颤而发出的「磕磕」声,心里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了,破坏体外循环机器的人,真的是田中润?「不管你怎么想吧,反正这手术就交给你了。」 福山和也说着站起身,走到沙发处坐下,「今天中午留下来陪我这个老院长一起吃吃饭怎么样?」 田中润也不敢不从,本想说自己带了便当,没想到福山和也还要专门的厨子给送饭上来,餐点偏法式很精緻。 秘书给食堂的主厨打了电话多要一份,因为没有提前预约,需要两人多等一会儿,便看似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 「田中医生家里有没有姐妹啊?」 田中润摇摇头,「没呢,家中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 福山和也瘪了瘪嘴,当着田中润的面捏着秘书的手,「可惜了,田中医生这么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居然连个姐妹都没有,如果和田中医生长相相似的话,一定是个美人吧?」 这话说的不仅噁心到了田中润,就连那个小秘书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哪里哪里。」田中润想了想,老实道,「院长大人的千金才叫美人,不光人美心善身材好,气质更是绝佳。」 福山和也挑眉笑了,「嘴儿还挺甜。」他的女儿确实长得好看,但完全不是随得他,而是因为他找了个漂亮老婆,「我女儿还没男朋友呢,要不给你们俩介绍着认识认识?」 「院长又说笑了。」田中润之前确实肖想过福山和也的女儿,但不光自己的家室不够高攀不上,而且这一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哎,这什么反应,八成是有女朋友了。」福山和也做放松样摊在沙发上,摇头晃脑道。 田中润来不及反驳前菜就被送了上来,福山算是老饕了,食堂一个月也只给自己提供一次精品套餐,厨师还是自己花钱请的,两个人谈话的节奏自然由他主导着慢了下来。 扁平的盘子是道肉菜,像是白酱和着鱼肉丸子做的浇头,下面像是炸的酥皮面饼,味道很有侵略性。 「这鱼是不是处理的很好,又鲜又嫩,味道还很有层次感。」福山捏着叉柄举起叉子,表情颇有些得意,像是自己的拿手好菜一般。 田中润只能点头,他几乎不怎么吃这种,反而是街边的拉面店是他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味道够咸,面还能再加,管饱。 福山似乎是不经意,问道,「前天下午开会你是不是迟到了,看女朋友去了吧。」似乎是在回忆自己年轻时的「峥嵘」岁月,「我们这行就是难说上下班的点,年轻那会儿谈了个很喜欢的姑娘,就是因为我总是加班,最后不了了之。」 还是被问到自己头上了吗,田中润暗想,额头上一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他的左手和右手手指相互交缠,一个压在另一个上边,然后循环往復。 没想到打破沉默的是福山和也的小秘书,「院长大人,田中医生那天本来就加班呢,当时您要我去清点第二天要用的手术器械,有些我怎么也不明白,就约了田中医生在器械室门口见面。」 两人俱是看着她,小护士一点都不慌,仰着下巴歪着头,一脸天真模样,「你不记得了吗,院长大人。」 「什么?」福山说着捏紧了小护士的手腕,皱眉道,「你那天找了田中医生?」 田中看了看福山和也又看了看他的小秘书,眉头皱地更紧了。 第192页 福山这才感受到田中扫来的灼热又急切的目光,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怎么才说,那么重要的会,你害得田中医生迟到,要扣工资的知道吗?」 小秘书回握住福山和也的手正准备撒娇,办公室外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门突然被推开。 都知道这么咋唿的一定是理事长,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理事长却表现地比往常更为急切,眼镜都瘸了一只腿,她任它挂在鼻樑上,一跑一喘道,「总、总院长他。」 田中润似乎是心里有预感,紧锁着的眉头反而舒缓开来,「总院长他?」 理事长似乎跑得太急,一时间只顾着喘气去了,说不出话。 福山和也也隐隐约约能猜到点什么,但却不敢相信,「你慢点说,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我们。」 理事长点头,「我说...总院长他...过世了。」 「什么?」福山和也气得站了起来,「抢救没?」 理事长点点头又摇摇头,「真的不行了。」 「肺源呢?」 「没找到。」理事长苦着一张脸,「医院里医护的档案我都翻遍了,如果这里真有总院长的女儿,那他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总院长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不惜命的人。」似乎是现在才缓过来,她又硬着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 福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面。 剩余三人或真或假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看着福山和也,到嘴边的话不知说还是不说的好,最后还是理事长开口了,「院长大人,你不下去看看总院长他老人家吗?」 福山和也睁开眼用叉子扎透他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颗丸子,吞到嘴中,反而跟没事人一样镇定,他指了指田中润,「你去拿一份总院的药给研究所,如果还能拿到相关病例和试药的记录就更好了,该是你用到和总院相关关系的时候了。」 然后对理事长道,「你先去封锁田所英树的消息,把他从病起的所有资料都带来,准备过两天的新闻发布会,具体信息等会儿来这里详谈。」 第130章 外科疑云(完) 田中润看着面前这个踩着高跟鞋显得自己越发矮上几分的小秘书,愈发得局促不安。 「院长不是说让您去那总院那边拿药吗?怎么有事找我?」明明是小秘书将田中润逼到墙角,确实一番睁眼说瞎话。 田中润只能仰着头,「好像不是我...」 只见小秘书伸出食指压在田中润的嘴唇上,「嘘——」,伸手勾住田中润的手臂将他带到角落,「这件事不是你,不代表别的事不是你啊。」 田中润有些懵,不知道小秘书突然用这么亲密的态度对他是为什么。 小秘书皱眉,心中暗骂,自己这次卖了他这么大的面子,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忍着心头一股气,「到时候田中医生高升了,还请您对我多多提拔啊。」说着便贴近田中润朝着他的脖子吹了口气。 田中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神游移不敢看小秘书的人,只能透过她的髮丝朝远处看去,生怕被人看见。 这不看不知道,一抬头就和那个叫烟有香的护士看了个对眼,惊了一身冷汗。 田中润一个激灵推开小秘书,朝丁烟点头哈腰得笑笑,一熘烟就下了楼。 小秘书顺着田中润的眼神看去才发现有人,也吓得一跳,仔细一瞧还是认识的护士,很有些气怨。狠狠瞪了丁烟一眼双手抱在胸前也朝着另一边离开了。 丁烟刚趁着有人去器械室里修监控的空档熘进去转了一圈,左右摆弄了番坏掉的体外循环机器,边角处均没有磕碰的痕迹,可见星野白石嘴里没半句真话。 反倒是连接导管的几处细口里有些许反光,丁烟凑近一看竟然是插入的银针模样的物件。现在医院里表面平静实则高层已乱,纷争中福山该是不会报警,理事长匆匆安排总院长的后事便是想封住众人的嘴巴,这已经坏掉的器材反而没人查验。 丁烟干脆带上手套用镊子将管口的反光物拔出——竟是女护士的发卡。 田中润当时进入器械室是被丁烟撞个正着的,慌乱之下的他会随手拿出髮夹吗,医院里医生的白大褂上都会别一只走珠笔,如果真是他做的,为什么不取出走珠笔芯插到导管孔中呢。 难道是有意嫁祸给别人?丁烟取下头髮上的髮夹和这一根比对,一模一样,就是医院给护士统一分配的,难道真是星野白石动的手? 将东西归还原位之后她准备和田中润藉机巧遇说上两句话,没想到正看到福山和也的小秘书勾搭田中润的全过程。 丁烟自己心里也说不上到底是难受还是怎么,高桥映叶的手术失败是她没有想到的,虽说就算换肺田所英树也不一定有几日能活,但却不至于死的这么快。甚至说高桥前脚走田所英树后面就去世了。系统仍旧没有半分动静,之前她还以为高桥会是任务的具体对象,现在看来这医院中关系复杂迷雾重重,真说不清这个世界的对象会是谁。就算是已经去世的田所英树也不无可能。 正边走边想,就被一只身后的手捞住了手臂。 「丁名,今天下班可有时间?」 丁烟紧皱着眉头,没想到是川田葵,一时不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 就算是有什么说不清的愁怨,也毕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去世了心里还是不会好受吧。 第193页 川田葵和自己应该说不上亲近,原主一直都是比较边缘化的性格,而川田葵则是很有个性独立于护士个个小团体之外的特例,似乎自己刚到这个世界就有受到她的好意。 丁烟点头,「当然,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川田葵表情木然,四周看了看,即使没人也只是拉了拉丁烟的衣袖,「下班了我请你吃饭吧,来就是了。」 ...... ———————————————— 田所英树去世的消息一直被第二分院这边压着,直到福山和也宣布开新闻发布会。 能够算得上有排面的医生列着小队立在福山两侧,统一鞠躬后又朝着两边的高靠背椅走去坐下,双手整齐地摆在膝盖上。 理事长不知从哪里请来的记者和众多自媒体人,电脑的投影仪上大大得挂着几个字——京都总院新药,究竟有没有疗效?下面附着一行小字:总院长亲身用药未想药用不佳身亡。 「现在有请我们的京都病院第二分院院长福山和也发表讲话。」理事长带头鼓起掌来。 京都总院长身亡?开发布会的居然是由第二分院牵头?记者们围着福山和也一顿勐拍,问题像山泉一般涌出不带停歇的。 「福山院长,消息属实吗?」 「总院的新药已经上市使用,这种丑闻您居然敢报导出来?」 「总院长过世会是谁来继任院长之位呢?」 「既然田所院长已经过世,您敢报导出来,难道是已经将您内定为下一位继承人了吗?」 ...... 记者和福山和也想的一样犀利,他朝着理事长挥挥手,拿起稿子打开麦克风便准备展开演讲。 「非常感谢诸位今日的赏脸,本人召开这次的新闻发布会着实是对总院的一些不良之风看不过眼,并且对不幸去世的总院长表示深深的哀悼。」 一时间记者们端着相机对福山一阵勐拍,福山也故意端坐起身,一副精气神尚好的样子。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们的总院长田所英树不幸患有肺动脉高压,本来是可以直接手术治疗的,但为了给总院的新药做宣传......」福山说着,麦突然就被掐断了,任凭他怎么拍打和餵都没有用处。只能又叫理事长来帮他看看,理事长一个女人更不懂这些,跟着拍打两下,显得颇为狼狈。 「吱——」一阵忙音后,四周的音响又重新响起,亮的是一个女声,「喂,餵。」 测试完麦克风的可用性之后女声继续道,「诸位记者朋友们、还有直播前的大家你们好,我是这次亡者田所英树的女儿川田葵,因私人家庭原因并没有随夫姓,曾仰仗父亲的关系提拔进了京都病院第二分院做护士,期间一直没有向其余任何人透露过我和父亲间的关系。」 听了这话,不仅记者们嗅到了新闻的沸点,福山和也和理事长也瞪着眼相视一愣,均不知道是什么展开。 理事长多年摸爬滚打觉得事情发展很是不对,立马找了人去寻声音的源头。 只听川田葵不知在哪里继续道:「父亲用总院新药的事情不是秘密,他本身就是试药者中的一员,身体状况的转弯直下不光证明了药效因人而异,也展现了新药的缺陷。」她又顿了顿,「不过请各位记者还有直播间里的朋友们放心,如今上市的新药是改良后的第二版和家父所试的第一版并不相同,而且病人有权在多个处方中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医生只会向您提供建议,至于采不採纳、採纳哪一个均需病患自己做出选择。」 似乎是讲话的人将麦挪动了位置,一身窸窸窣窣的声音,「至于为何从总院转到第二分院,老人家还是有几分私心的,他知道自己行将就木,害怕失败的手术会给总院抹黑所以住到了分院以求渡过最后的日子,没料到第二分院的院长医生们个个恪尽职守,甚至为家父准备了一场手术。尽管手术结果不如人意,但家父依然感激第二分院的大家......具体事宜家父留了遗嘱,其已公证的财产分按照遗嘱上进行......」 撞门声从麦间响起,川田葵顺手关掉,后面的事便不为大家所听到,记者们又一窝蜂而上围在福山和也的身边,「刚刚讲话的川田葵是何方人士?这是你们医院安排好的吗?」 「看福山院长的样子似乎是不知道此事?」 福山被问得哑口无言,投影仪上的几个大字似乎就这样成为了笑话,他只能临时转口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川田葵一直是我们医院优秀的护士,我们这次的发布会都是已经同她说好,希望能给总院的新药上市造势呢。」 说罢他摆了摆外面的白袍,站起身蹲下对着麦克风说,「还请大家多多关注我们京都病院即将上市的第二批新药,我们的服务都是为了患者的健康。」便风一般地从后门走了,近藤苍介和田中润马上一左一右护着院长拦住身后想一拥而上的记者们。 福山辗转寻路最后和理事长在贵宾院前汇合,他取出帕子擦了擦头顶的汗,「怎么回事,那个叫川田葵的护士呢?」 理事长也急,架在鼻子上的眼镜片早已蒙上雾气,「去了,我们都已经在二楼杂物间找到她了,但她讲完直接被警察带走,我们也没办法啊。」 「被警察带走?」福山诧异,「怎么回事。」 「我给警官赔了笑脸,奈何人家根本不理我,不知道啊。」 第194页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站着,说是惊险也不算惊险,发布会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把总院长田所英树的死因推脱出去,第二分院的名声算是这么窝囊地保住了。 福山和也本来想藉此机会将总院也拉下马来,到时候负责新药的总院副院长一倒台,总院长的位置不自然由自己来坐。这么来来回回一番受了不少窝囊气,高桥映叶的钱是没少给,体外循环机还莫名坏掉了,到时候什么都没捞着,白瞎了那些钱力。 ———————————————— 总院院长选举很快提上议程,总院副院长以压倒性的票数超出各个分院院长当选。令人惊异的是副院长推脱了院长一职让位给一个姓田所的年轻海归外科医,据说是前任总院长的儿子。 任凭福山和也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副院长为什么要给别人做嫁衣裳,就算田所英树最后给总院兜了底也不至于让权啊。 这边丁烟刚去总院探望了被新院长带回的新聘医生高桥映叶,手术康復后的她依旧走路如风目中无人,就算是在总院依旧操着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傲睨一切。 丁烟卡起头髮打车去了郊区的羁押所,川田葵在里面,她时不时回去探望探望她。 川田葵那日找她并不是完全出于信任,而是想借丁烟为中间人求覃彧帮忙。京都总院的新药确实有问题,总院那边虽然已做改进,但旧药已经生产部分投入市场,部分预投入。田所英树之前一直被蒙在鼓里,知道真相后本想着将旧药全部回收,但副院长觉得成本太高坚决不同意,而且获得了其余高层的一致贊同。后就是身体每况愈下的田所英树进入第二分院,他本就没想活,所以除在外闭关进修的儿子外一直未透露另一个女儿的行踪。 一方面拿着旧药的相关材料想借覃彧的官员地位为压力迫使总院回收所有有问题的旧药,另一方面京都总院若是出了问题厚生劳动省也免不了被追责,算是双赢合作吧。 因为一直被别人捏着把柄,副院长自然不敢上位,而是请回了田所英树的年轻儿子,带着海归医师的名号,他空降成了最年轻的院长。 川田葵之所以被羁押,是她按照田所英树的要求关掉了吸氧器,导致本就快不行的他其窒息而亡。川田葵报案后直接自首,将自己得到的遗产转给了远在他乡的母亲。 隔着玻璃的川田葵没有化妆,嘴唇有些苍白,人却算不上削瘦,幼年积压在心中对她父亲的怨怼渐渐消散了。不是说内疚也不是说悔恨,亦不是可怜,倒像是真的放下了这份对「父亲」情感上的执着。 覃彧下班得早,主动开车来接她,趁着夜色丁烟又去了那家送过她小鱼干的中华料理店,把原身母亲寄给她的醋送了一瓶给老闆娘。 覃彧看着丁烟上车,手中又多了个礼品袋子,笑道,「你这送礼还送出多的来。」 丁烟嘟起嘴,「那可跟你们受贿不一样,这叫人情味儿。」 「我什么时候受贿了。」覃彧说着在丁烟鼻子上勐地一刮,「你可别瞎说啊。」 「才没有说是你呢,说的我们院长。」 ...... 小车路过第二分院的主街道随后隐入夜色,院长室的灯依然亮着。 第131章 (1)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阳台和玻璃天窗溢出漫入卧室。 丁烟趴在覃彧的床前,小拇指和他的勾缠在一起,半晌待他合上双眼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眼尾的皱纹又探探他的唿吸。 手背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动静,心中却意外地安宁,将他鬓角微长的碎发挂到耳后,趴在床边。 政界如战场,每日不分时间的操劳工作,给原本就不算好的身体添上更大的负担,即使卸任得早依然留下了后遗症。 【系统升级完毕。】久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医院。任务进度:100/100,正传送宿主至主站。】 这个世界里系统奇蹟一般的没有出现,直到她陪着覃彧到发色花白、唿吸完最后一口气。覃彧比每日都提心弔胆的她更早离开。 回到主站的她恍如隔世,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自己本来生活的时代,上个世界的记忆远长过她原本生活的时代而且是能够触碰的真实。 主站能见部分逐渐朝四周铺开,怪异发光的蘑菇孢子、高耸的树木林立,林间浓雾瀰漫,自己所在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向内凹入的平整盆地。 平铺在地上的毛绒地毯边缘与泥土和藤蔓相互倾扎已然融进环境之中,依然是一片黑夜模样,不知是否是心理原因,只觉得冷风颳过后颈脖子凉飕飕的。 丁烟想着看看系统到底更新了一些什么东西,点开面板却与之前没有太大的不同,能兑换的东西依旧能下拉刷新,反而是一些类似于新手辅助向的标记功能被取消了。 说是升级反而降回去了。左右没看出些新鲜玩意儿,新奖励的碎片数来数去都是和之前重复的颜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更新。 倒是零的声音少了几分机械感、多了几分小孩子的奶味儿,但依旧冷漠平淡【宿主是否准备好前往下一个世界?】硬像是人小鬼大的味道。 丁烟看着远处雾气浓郁处的点点亮光愣了会儿,半晌点头。 【宿主传送至新世界,请宿主接收世界信息。】 第195页 零话音刚落,丁烟脑中勐地和针扎一般得疼,根本没接收到什么信息就晕了过去。 ———————————————— 耳畔的鸟叫声异常清晰,浑身酸痛难忍,像似被卡车碾过一趟一般。 热——心中莫名地焦躁而又茫然,灵魂被困在躯壳里的禁锢感异常强烈。 意识逐渐回笼,但身体不听使唤,眼皮万分沉重,手指无论怎么用力都动不了分毫。 【零?】 这一声应该是叫了,却没有回应。 不知就这么过了多久,丁烟试着勐地往鼻腔内吸一大口气,干燥的喉管被呛得火辣辣得疼,这才咳出声儿来。 「咳咳——」,随着脑袋的颤动,丁烟睁开眼用手肘缓缓支起上半身。 怪不得会浑身不舒适,原主就这么蜷缩着倚靠在房间的墙角处,上半身佝偻着。 她站起身边活动关节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股泥水腥味直冲鼻腔,应该是热天下了雨的结果。 白墙墙面高处有一扇半开着的小窗。小窗开了口的一侧堆积着些青苔和两片耷拉着的叶子,丝丝微亮从藤蔓空隙斜入进屋子,这该是一个楼顶超过路面的负一层,依稀能看出外面像是一片内凹镂空的花坛。 屋内说不上脏,但积了很厚一层灰,大概情况对于上一世做过护士的她来说并不算很陌生,诊床、办公桌、白立柜、水池和白褂子,应该是哪个医生的办公室,不过水池上斜搁着一把十分违和的长刀。 丁烟抹去额头上的汗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羽绒长衣,脱得只剩一件打底衫才觉得舒服了很多。觉得手臂处有些缠得慌,撸起袖子发现是包扎好的一圈圈的纱布,她并未觉得手臂被包住的地方有什么疼痛,只是觉得纱布里像是兜着些东西磨地皮肤有点儿刺痒。 用手指在纱布上摁了摁,依然是刺痒大于疼痛,她便用另一只手想把纱布解开。没料到这打得竟是个很牢的死结,拉扯半天也没有结果。 丁烟只好走到水池边拿起那把长刀,状似有大片锈迹,又凑到近处看看,好在还有些锋利的刀刃漏在外面。她拿着柄在水池的边缘处打磨几下,声音在寂静环境的衬托下十分刺耳,她试着转了转水龙头,如她所料,没水。 拧巴着姿势割开纱布,将手臂剥出,没有任何伤口,光滑细腻。但翻过纱布一看,贴着手臂的面上有一团团黑色的小硬壳,应该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 水池、床柱、金属立柜还有木桌,有的生了锈、有的些许腐坏,而且积灰处的痕迹十分完整,除了她之前蜷缩的地方和活动之处,都是深浅一致没有分别。 丁烟又再次倒回去仔细看了看自己羽绒服外套,确实有灰,还不算少,用指甲一刮能有厚厚的一层。看来她也在这里躺了很久,而且是以年算的很久。 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躺在诊室的地面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手臂包裹的纱布上有血,却并没有受伤,就算是伤口重新长好那也应该有部分肉和长期未换下来的纱布黏在一起。 暂且不说这场景的少见,就按身上积沉的灰来讲,人饿都饿死了。但她活动一番后就连之前「鬼压床」时身体的酸软感都迅速褪去,腹中并不飢饿,只是微微有些口渴。 丁烟打开系统面板中对世界的介绍,只有首页两个大字——末世,其余部分皆为灰色上面还有个透明小锁状的图片。点开地图依旧是如此,只有她所在的这个小房间亮了起来,其余部分都是未探索到的黑,看来还得靠她自己。 末世,世界末日的意思吗?就像穿越一样,她没有任何关于原身之前的记忆,心里犯着嘀咕【零,系统关于此世界的信息传送完毕了吗?是否有即时任务。】 零这回倒是听到了她唤它,【信息早已传送完毕,当前没有任何任务发布,宿主请自行决定下一步行动。】 丁烟忍不住白眼,这升级的意思怕不是加大任务难度,自己这算是出新手村了吗。 就算不饿也不能继续呆在这个小房间里了,丁烟透过金属门的猫眼往外看,猫眼并没有坏但却是一片漆黑。她又打开面板琢磨着,之前进行任务时在商城中兑换过的「猫瞳」可以夜视,「物品查看器」可以透过阻挡物看到心中要看之物的情况。 她又数了数自己颜色重复的碎片,换成货币后最多只能兑换一个技能,自己妥妥的穷光蛋。 结合当前状况考虑再三她还是换了「猫瞳」这个更像是动物习性上身的技能,用处可能更大一些。 点击面板上的使用之后,丁烟再次看向金属门的猫眼,依然一片漆黑【怎么回事,技能怎么不起作用?】 【系统兑换的技能一旦试用便立即在当前世界生效。】 商城里的东西不可能坏,那要么是猫眼坏了,要么是被什么东西刻意阻挡。猫瞳虽然能夜视,那也是在有细微光线的情况之下如果门的那边漆黑一片透过猫眼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哎,早知道就兑换「物品查看器」了,既已下决定就没有反悔的机会,她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依然一无所获。 想到任务面板对世界介绍的末世二字,她心中打起了鼓,不知情况冒然出门实在危险,只能着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在屋内绕了一圈又将眼睛凝在墙顶处的窗户上,窗户下正好是比一般床更高一些的诊床,站在床上往外看看倒是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第196页 照做,踮起脚依稀能看见外间地面的情况,水平线以下和她猜的一样:一块红砖砌成的墙蔓延到水泥地面与其相连,墙上是金属栅栏,多高看不太清。周围有不少丛生、带有尖刺的杂草,用那把锈掉的长刀扒拉几下应该能除掉,再加上一件羽绒服,问题不算大。 窗口处略高于地面,长度略长,高约莫够她猫着身子越出去,只要动作足够干脆利落。 丁烟用刀面将藤蔓朝四周拨开,看着密集却并不费力,扩大视野后她又勾着脑袋看了看地面以外的情况。金属栅栏上安着带有尖刺的铁丝网,攀着倒是能爬出去,不过要挂彩就是。 又回头看了看那扇金属门,心中想着要不然还是走门吧。便两步下床将羽绒服穿在身上以防万一,凑近门边,一手拿着长刀一手正放在门把上。 「滋啦——」细小而尖锐的声音,和指甲挠过黑板一模一样,刺入丁烟耳内把她吓得一哆嗦。赶紧贴着门仔细再听,半晌没动静,跟方才一般的死寂。 丁烟心中打鼓,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不成?手放在门柄上半天不敢拧开反锁的圆扭,正犹疑着,忽的又一声「滋啦——」,惊得她唿吸也急促起来,一阵阵的泥水腥味涌入鼻腔,咬咬牙立马把室内的椅子挪到诊床之上。 挂彩就挂彩吧,至少从窗户出去是看得见的东西,没什么比未知更可怕。 第132章 末世(2) 办公椅并不牢固,四角都有开裂的情况,再加上诊床垫有一定的厚度,所以椅子左摇右晃立得更加不稳。 门外那抓挠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丁烟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多想,迅速地用刚才撤下纱布将长刀和自己的手缠紧在一起,勐地一脚踩椅子上往窗外一个跳跃,异常轻松地就钻了出来,双手扒在金属栅栏上。 椅子由于反作用力勐地反方向飞出正好顶住门,「碰」得一响。 丁烟来不及细究自己超乎常理的力气,伸出脚尖将窗户把手一带,便关得严严实实。 脑子里甚至还没有想好怎么做,身体就下意识动起来,伸直那个拿着刀的手臂,手腕一扭,用刀柄出头边卡在栅栏顶部雕花处然后勐地朝着栅栏借力一踢,向着对面墙壁的斜上方而去,又踩在墙壁面上缠绕着的藤蔓粗茎向着墙外一滚——完美的后空翻。 安稳落地后丁烟一个挑眉,就算在系统兑换了「猫瞳」获得部分动物的特性,也不至于这么灵活吧? 没时间关心这些,她迅速打量左右。如她所料:杂草丛生、空无一人,远处的树林看不见尽头,偏僻地根本不像是医院会在的位置。草丛中窸窸窣窣地频繁响动,藏着不少动物,隐约还有大型勐兽的嚎叫声。 丁烟只觉得背后一凉,仿佛被偷窥时的惊悚感,心如擂鼓地转头一看。 「医院」的一楼窗户被井字形的防盗网里外隔了两层,里层的窗帘没侧着搭了一半在栏杆上,隐隐约约透着里面的情况:几「只」红皮婴儿挤贴在防盗网上伸出舌头舔食着铁丝网上的水珠、没被阳光照到的阴暗区域里一些灰皮肤的人以怪异的姿势堆叠在一起,俱是血管凸起。 其中一只婴儿露出尖牙啃吃着另一只的脚趾,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她看。那婴儿见丁烟也朝它看来,对视后便吐出嘴里的肉冲着她露齿一笑。 明明大热天穿着羽绒服,丁烟却勐地一个寒颤,身上汗毛直竖。 逃! 她一瞬间软了腿儿,用长刀的刀尖口儿往水泥地上一顶,飞一般地沖了出去。这里似乎是医院侧门,旁边的墙壁早已被毁得差不多了,从豁口处能看出部分地方的草木比较稀疏,应该是之前留下的小路。 拿着长刀左右环视,脚下生风,速度飞快,却精力充沛。绕过不远处早就干涸的喷泉就是出口,那里歪着辆没有座板、只剩一边龙头的自行车。 丁烟停下脚步扒拉着看了看,链条早已生锈,捏着有龙头的一边准备看看踏板还能不能转,刚蹲下身伸手一捏,这车就从纵轴处裂开,后轮直接侧翻倒在地上,滴熘熘得转着圈儿。 她微微张嘴有些怔愣,联想起之前那个被她踢飞撞到门处的椅子,缓缓摊开没拿刀的那只手掌。 天生神力? 丁烟一脚踩住龙头,用手扯着自行车的横轴一拧一掰,那钢管果真就这么得被自己拉了下来,两只手里都握着东西,一吸一吐气之间心就这么平静了。 边用钢管摩擦这刀锋,边仔细琢磨下一步计划。 这里荒无人烟应该是座被废弃掉的医院,如果往外奔逃,是否能保证只有这家医院里有着刚刚那些噁心怪异的东西?还是说整个世界都恍若这般——死寂且怪异。 七拐八绕其实没走多远就进入大路,和医院大门连在一起,丁烟偏过头去瞟到医院名——「希望妇产所」,几个黑棕色的大字嵌在一块长石中。 说是医院起名太小气,说是诊所规模又超乎寻常的大。 路边的草丛中有几辆破旧的汽车,丁烟没带任何希望地捅开了几辆车的油箱,居然真还有剩,不过也就一个小矿泉水瓶那么多,也没找到东西装。 只能单纯靠走了,大路两边背道相驰,丁烟选了杂草更少、车轮印更显的一侧小跑着,希望能找到件代步工具。 日正当中,晒得人头皮发麻,丁烟只能戴上羽绒服连着的帽子,越发热了。 第197页 自己刚醒时明明还嗅到雨后的泥腥,现在草丛的泥地里却没有任何积水,水泥路上干辣辣地,只有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臭提醒着方才下过雨。 两边的树丛倒是留下一片阴凉,她总觉得有东西藏在草里。热得不行只有硬着头皮靠近,用钢管一阵乱搅后却没任何发现。 怪了。 系统面板连看时间的地方都没有,她只能问零【零?能告诉我现在什么时间吗。】 零奶声奶气得答【宿主难道不能自己看太阳分辨,系统并不提供此项服务。】 就算零只会冷漠的机械音,丁烟也听出点不对劲来,这是系统在有意针对她?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自己确实没做错什么,对于零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态度,丁烟马上识趣地闭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手垂落着那钢管蹭着地面滋啦滋啦得响,竟然有些许火星冒出来。 半晌,只听零突然道【请宿主专心赶路,天一时半会儿不会暗的。】 丁烟也不理会,闷头往前,因为怕有不安全的因素套在外的羽绒服将自己闷出一身汗,心想,走了那么久反而是醒来的「医院」最诡异,这羽绒服也不一定能起到保护作用,脱掉算了。 刚放下钢管准备拉下拉链,远处一抹高耸的绿映入眼帘。定睛一看是棵树,至少有上十楼高,因为距离太远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树高的吓人,又特别有地标的味道,站得高看得远,如果能爬到树顶说不定就知道接下来往哪儿走了。 想着丁烟就调头往大树方向跑去,好在并未偏离大路多少。 橙赤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得烧灼着地面,恍若有青烟从水泥地面蒸腾起来,似乎有蝉鸣阵阵扰的人愈发郁闷。 只觉得那树越来越高大,林荫甚至能盖过片球场,但就是到不了树根处,一直走到髮根被汗浸得透湿,喉咙喷得出火来。 太阳就没挪动过多少,度日如年。 虽然感觉不到飢饿,但渴是真的熬不住,从喉咙里冒出的一股火气窜至眼睑,只觉得眼珠干涩得可怕——每眨一下眼睛,就和刮在砂纸上打磨一般疼。 紧咬舌尖,才换得来之不易的清醒,丁烟好像有些中暑。昏昏沉沉得也顾不了危不危险,脱掉羽绒服搭在脑袋上,权当太阳伞在用。 知道手中的钢管都有些烫的握不住,她才终于站在大树脚下。 树腕粗的不可思议,甚至能大过丁烟刚才在的房间,周围建筑物不多,三三两两林立着些,莫非是被遗弃的富人别墅区? 抬头向上看,树芯似乎还结着些汤碗大的果子。形状像是长大的苹果,但红的更鲜艷、红的透明,还折射着阳光。 丁烟盯着果子看了一会儿,吞了吞本就不存在的口水,跟着了魔似的要往树上爬。 脑子稀里煳涂得将钢管掰断成两截,将长刀挂在腰上。一蹭一蹭得将缺口处插进树身,借力往上越爬越高,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已爬到树中央,阳光未照着的树荫处斜着挪了不少地儿了。 大树比丁烟预估的十层楼还要高,但人攀着树身已到中途,不上不下,往底一看,高的腿甚至有些哆嗦。 不管了,自己当初来找树不就想着登高望远吗,她盯着钢管在树身上捅出的窟窿,斜入手掌长那么深,除了干渴和眩晕外一点都不疲惫,没想到原主还真是天生神力? 树身被捅出的窟窿中先后涌出墨绿色的汁液,如果丁烟将钢管扎得更深,甚至还会喷溅到她脸上,味道是幽幽的叶香,她紧紧地抿着嘴唇没吞入一分,但脑子却不由地清醒不少,就连喉咙也都不干渴了。 不会有毒吧? 眼看自己已经爬了一大半,就连手中钢管尖锐的缺口都被磨平不少。这喷出的汁液并不是最怪的东西,奇怪的的是树上没虫也没鸟,用其他生物试毒是人类管用的分辨手法。心一横,继续向上。大不了用剩下的碎片去系统面板换解毒药剂,问题不大。 日渐西沉,树荫下逐渐暗了下来。 树冠分叉处的枝丫依然十分粗壮,丁烟好不容易有了歇脚的地方,曲腿坐下靠在树身上向远处眺望。 浓密的叶林半遮住丁烟的视线,大路上一个小点迅速移动,带起其后的一片扬尘。她奇蹟般地听到类似发动机的轰鸣——是车。 有人正朝着这棵大树而来,丁烟决定暂在树冠上静观其变。 小点逐渐放大,是量越野车,车皮的灰色质地光滑,和她刚才逃出的医院里「怪物」的皮肤一模一样。 等着等着,车在视野中开进叶丛,丁烟眼睛一花模模煳煳又被枝丫上结的红果迷了眼睛,心头漫起无边渴望,喉管深处似乎伸出一只手去够那汤碗大的果子。 生怕果子有致幻作用的丁烟用手指紧掐住虎口处的软肉以求清醒,不过那晶亮剔透的红果子却离她愈来愈近,自己的动作就像被人操控了一般。 待人缓过神来,果子已被双手捧住塞入口里。 不敢吞,下意识想吐掉,但果皮沾牙即破,里面的液体爬一般得挤入食道,她只能被迫咽下浓稠的汁液。 果子慢慢边空,皮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褶皱起来,鲜艷的红也逐渐褪去,由粉变白再到透明。 丁烟一脸惊恐得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呕出,事情太过诡异。正准备打开系统面板兑换解毒剂时那车已到树下,车门「咚」地一声被打开。 第198页 第133章 末世(3) 一名正常身材的青年被另一位魁梧的壮汉提着后衣领从车里半丢了出来。 青年踉跄两步后站稳,摸着后脑勺对壮汉笑,「还是让我跟您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不是?」 壮汉不知是皱着眉还是本来就长一副苦样,「不可,论单人作战你大不如我,万一出了岔子到时候还要分心,今夜且就在巨果树上等着。」 青年连忙赔笑,「您说的是,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丁烟坐得那么高,他们的对话却能听得很清晰,不仅如此,她还发现青年和壮汉的脖子背后都连着一块灰,颜色和车一致,但粗糙得像龟壳一般。 树高不说上百米,至少也有五十,隔得这么远却能看清纹路。 壮汉与青年又絮叨两句便做道别,只见壮汉从车的后备箱里拖出个能喷尾气滑板,嗖的一声便消失在丁烟的来路上。 青年目送着壮汉一路走远,锁好车门,戴上一双利爪手套就准备往树上爬。 丁烟正隐没在枝叶深处,她看着逐渐接近的青年又打量会儿自己,虽然现在是静了下来,汗也干了,但形象却不太体面。 待会儿和青年打过照面后不可能不说话,说什么、怎么说成了最大的问题。 丁烟半起身将羽绒服垫在身下,又将半锈的长刀捏在手里,阖上眼靠在树干上装睡。不知等了多久,微风拂面,眼皮也逐渐沉重,刚才赶路和爬树受的累排山倒海得碾压过来,意识逐渐涣散。 ———————————————— 居起轩爬上树梢之时,正逢太阳开始落山,圆日逐渐隐没于天际蔓延开的是片橙红的海洋。 另一边的暗寸寸吞没光亮,荒凉寂静的郊外嘈杂起来,有些东西蠢蠢欲动,正准备从牢笼中奔逃而出,飢饿难耐得舔舐着牙尖。 他很少在野外过夜,之前的任务都会和伙伴一起找幢房子,如今碰上了一头非单独行动的犟牛,独自一人还不如上树来躲一晚。 寻好一根粗壮的树干,利落地翻身,稳好后准备将手爪收起,余光竟瞟到一个假寐的女人。 刘海捲曲有些凌乱得搭在额头两侧,俏鼻朱唇,肤色嫩白,就是脸颊蹭上几抹黛色。姿势有几分肆意,身下垫着浅色羽绒衣,衬衫是他小时见过很老旧的款式,胸口规律地起伏,似乎是正熟睡中。 居起轩赶紧用手腕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不是幻觉。 他从十二岁就开始出任务,大大小小的事儿见过不少,这般诡异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本想咬咬牙不管闲事,但坐下来心里面就是刺挠得痒痒,索性把口袋里揣了一个月的糖放进口里含着。 含了半天糖衣化光只剩下软兮兮的夹心,居起轩用牙没嚼两下那甜就和着口水流入喉咙眼,他盯着正对着自己的落日楞了半晌,忽的起身朝那女人在的树枝挪去。 「美女?」一道轻佻的喊声由远及近,丁烟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反手将长刀斜护在身前。 「诶诶诶,都是人类,都是人类,有话好说!」 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面前半蹲着的是刚才爬树的青年,他眯着眼睛举起双手,自己则将长刀横在他的脖子前。 居起轩一眼就看到刀上的锈迹,边皱眉边赔笑,「美女别激动嘛。」 嘴上油腔滑调,心里更犯嘀咕,这女人的反应和动作都是胜于自己的灵敏,拿着把安全区里普通人才会用的锈刀防身,他好好地穿着「皮」,这一出没任何作用。 丁烟维持着这个动作,同时也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之前在树上看到树下他们穿的灰这才认清,就像是皮套一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皮套外面再穿衣物。 她没说话,收回长刀后又坐了回去。现在她对这个世界一毫不知,故作高冷神秘可能是唯一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方式了。 除了天选者外,居起轩就没见过独自外出的女人,更何况是拿着锈刀还如此淡定的,越看他就越好奇,干脆就在她一旁的树干上坐好,问道,「你是哪个安全区的?」 丁烟睨了他一眼依旧没回答。 「好妹妹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这树上就我俩人,今晚註定难熬,搭个伙还能更安全点儿。」就在居起轩怀疑这女人是个哑巴时,丁烟终于说话了,「你是哪个安全区的?」 声音还挺好听,居起轩乐了,中央离这儿最近周围连个车都没,虽然之前没打过照面,这女人八成和自己一样,「我是中央区的。」 丁烟微微颔首,「这样。」 「好妹妹你呢?」看来温吞的性子,非得问一句答一句。 「我哪个都不是,不过去中央区有事。」丁烟虽然不算实话实说,但也不算骗人。 哪个都不是? 末世里危机四伏,所有人都抱团蜗居在安全区内,敢四散而住的人也在尸潮下殆尽,但居起轩也不能肯定地说没有。 怪不得就只有一把锈刀还穿着十几年前时兴的衣服,居起轩联想起收养自己家里那个娇生惯养的便宜妹妹,眼神变得怜惜起来。 「这样啊,我这趟任务做完刚好回中央区,你要不和我一起,也算个伴儿。」 丁烟没想到这人如此容易上钩,故意皱眉道,「没人告诉你少和陌生人说话?」 「哎呀,和谁认识前不算陌生人,我们这不是在相互了解嘛。」现在这世道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对女人都会更宽容点儿。 第199页 说着太阳的余晖被夜色缓缓吞噬,丛林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不知从何处来的生物就似小点往他们所处的巨果树汇集而来。 居起轩的笑脸瞬间冷下来,朝着暗亮相接的那条线看去,「来了。」 那些小点起先动得缓慢,待真正融进夜色中后就像是鱼儿入水立马变得灵活起来。 丁烟凝神看去,发现那些小点正是她在復产所见到的「人」,之前只看清了窗口的婴儿,窗内的「成人」只是粗略一扫,还没有现下明晰。 这些「人」没有毛髮且长了细长的尾巴,俯趴在地面上爬行,双手留着弯钩样的指甲能刨入泥地,仰着脖子四处张望,双瞳散发着诡异的光亮。 丁烟先前并不知到底什么时候会天黑,本想来这远望找出结实的房屋庇护,被开车而来的两人打乱阵脚,后来见青年也上了树就更不着急,没料到现在这些像人一样的怪物都朝着巨树而来。 数量多得远不是能逃掉的样子,她又捏紧了刀柄,上下虎牙连着绕圈摩擦,但人还是好好斜靠在树杈间,学着青年的样子。 居起轩伸了个懒腰,从口袋里又摸出两个石子大小、银色包装的玩意,将其中一个扔到丁烟怀里,「我叫居起轩,你呢?」 丁烟看他仍一点不慌,心下才慢慢平復,虽不知道为何,但他们暂时肯定是安全的,将东西拿起一看,原来是压缩饼干,正好一手握住。 她吃了红果之后完全不饿,盯着饼干几秒后并未归还,而是塞到裤子的口袋里,「丁烟」。 在居起轩来就是小姑娘连块压缩饼干都捨不得要存起来,心里越发软,「你快吃吧,我这还有不少。」 丁烟摸了摸口袋里的饼干,这才给居起轩第一个正眼,没什么感情,「你留好,我暂时不饿。」 见她如此,居起轩也不坚持。 两人一时无话,地面上的怪物慢慢朝着树根处汇集来,最先到达树下的一只和丁烟视线交汇,用尾巴一下下「啪啪」得击打着地面。 丁烟居然觉得这东西在对她笑,心中压抑,忙向居起轩问,「你的同伴怎么办?」 姑娘主动问起居起轩自然不会不理,「我们有任务在身,他看不上我自己去,应该不会出事。」 居起轩回答地漫不经心,语气也很是随意,这种态度就不像是对同伴。丁烟只觉得他看起来好接近,其实心底肯定是个无比淡漠的人。 怪物们开始围着树底绕圈,丁烟和居起轩就像挂在树顶的两块肉,树下则蹲守着一飢饿的野兽。 尖锐的爪子一下下刮在泥巴地面上,离树根最近的一只不知碰到了什么,张牙舞爪得立起上身,手掌冒起阵黑烟,就这么化掉了。 那灰色的皮肤和丁烟刚才吃掉的红果子一样,从手掌到手臂,整个瘪了下来,怪物龇牙咧嘴地发出「呵呵」声,就这么变成独臂,被另一只撞翻仰倒在地面上,憋着嘴巴似乎有几分委屈。 居起轩嘴里嚼着比法棍还硬几分的饼干笑道,「哈!傻子,刮破树皮了吧。」朝着那些怪物们做起了鬼脸,又看向丁烟,「丁烟!你看我逗逗他们。」 说着居起轩灵活地爬到一个树梢初站起身,拿着手爪一钩,用另只手接住红巨果,稳住身子朝着远处的地面勐地一扔,巨果打下几片树叶嗖得飞了出去。 地面上的怪物和见了肉一般,一窝蜂朝着巨果将落地的方向涌去,将巨果分食尽。 就和丁烟吃红巨果一样,巨果皮被撕咬处裂开口子,拉扯间部分汁液流到地面渗进土里,丁烟见到有几只怪物甚至将和着巨果汁的泥一併吃进嘴中。 居起轩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朝着刚才扔巨果、现下爬尸聚集的地方扔去。 小瓶里装着墨绿的汁液,落地碎掉后散开,一时间爬尸们哀嚎遍野。 居起轩得意得看向丁烟,「怎么样?」 第134章 末世(4) 丁烟看着只只化掉的怪物,心中并不是滋味,没回居起轩的话。 居起轩见她面色不愉,以为是倦了,「你睡呗,我守夜,放心吧,爬尸上不来树。」 别说睡了,丁烟坐着都觉得身上麻得慌,睁眼闭眼都是融化的□□和瘪下去的灰色皮肤,她将脸抬起来看着天空。 可能是身处郊区的缘故,雨后泥水味儿散尽,空气格外清新,繁星镶满天,月亮不圆,亮色柔如水,与地面恍若两个世界。 拨开树丛,立于顶端,四周没有同高的建筑,就越发觉得人靠近天空,星辰恍若唾手可及。 「你小心点儿。」居起轩生怕丁烟从树上落下,就算猜到她身手不错也忍不住出声提醒。 丁烟撇过脸朝他点点头。 一直到第一抹晨光凸显,丁烟一夜无眠。 两人之后无话,居起轩熬到后半夜无聊得发慌,许是树上够安全,他迷迷煳煳睡过去两三次,时间并不算久。 爬尸和夜色一併褪去,树上的红果子在阳光的映照下又发出诡异透明的光亮。 居起轩朝着希望妇产所的方向张望一阵,并没有什么异动,皱起眉头心下犯了嘀咕,壮汉李青是老一辈天选者中的佼佼,经验远超他们年轻人,做任务从来都是爬尸防备最弱的黄昏下手,第二日清晨便回。 「你要和我结伴去中央区吗?」居起轩又向丁烟伸出橄榄枝。 第200页 丁烟不可能拒绝,点点头道,「就我们俩?昨天的那个大叔怎么办?」 「他......」居起轩欲言又止,半晌后又换了口风,「我们再等等他。」 天热得很快,明明才亮起来没多久,树叶间隙落下的阳光就带上了灼热。 「你不呆在安全区里,日子不好过吧?」居起轩不是没见过散落在安全区外的人,能占山为王的少之又少,都是些被安全区驱逐的犯事者或是游民。 丁烟点头又摇头,「能过,这不活得好好地。」 看身材和肤色确不像吃过苦的人,反倒有几分大小姐气质。 两人在树顶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了正中午,居起轩又扔给丁烟一袋压缩饼干。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将饼干还了回去「你昨天给的我还留着,吃这个就好。」虽然不饿,但害怕居起轩起疑,丁烟还是撕开包装小口吃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没刷牙,也可能饼干本身就不好吃,味同嚼蜡。 居起轩只当丁烟捨不得,所以吃得慢, 和李青约定好的时间已过半日,居起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敲打树干。 适应了一天后丁烟也能猜到,爬尸是夜行生物,白天估计不会有什么动作,而且害怕阳光,「不去找找?」 居起轩摇头,「我们有约定......」,然后朝着树下不远处停着的车看去。 丁烟不知居起轩是要守着车还是真的不想去,语气轻柔地试探着,「我能在这里等你们,」末了又补一句,「看着车。」 居起轩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 丁烟忙着急摆手,「我不会偷跑的,小地方来的不懂你们的规矩,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见居起轩似乎在考虑,丁烟忙补充,「你还是把车开走接他吧,我在这等你。」 「哎——」居起轩嘆了口气,「你就在树上等着,我去接他,万一和他走岔了你这还算有个照应,车也算是凭证。」说罢就翻身往树下去。 下总是要比爬上树更快一些,也更危险,丁烟怕和居起轩讲话会让他分心,只能住口。 未想到居起轩主动道:「如果明日中午你还没等到我们,就先去中央区吧。」然后将手中的东西朝丁烟抛去,「接着!」 丁烟稳稳接住,摊开手心一看,竟然是车钥匙。这……两人近乎于陌生人,居起轩能对她如此。这人起初接触很有些轻浮,就连对待一起做任务的队友都是淡淡,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美色所惑?丁烟大夏天穿着羽绒服跑了那么远,不说别人,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汗味……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居起轩——」朝他喊道。 只见居起轩已经顺着一条缓缓伸长的绳子滑到地面上,绳头绕在一处粗壮的树枝分叉处,绳结上的扣是有些像塑料球,等他到了地面松开绳的另一头,长绳又开始自动往回缩,一直回到树杈处球结自动松开往下落去。 居起轩稳稳站在地面上,其实已经开始隐隐后悔起来。现如今女人虽然少,但自己也不至于找不到老婆,刚才在丁烟面前逞一时男子气概,连对方是什么底细都不清楚。刚才甚至一时冲动把车钥匙也给了她,代步的工具在后备箱里,没有钥匙他也打不开...... 罢了,话既然已经说了出去,他也没指望再反悔,硬着头皮朝李青之前的方向走。 丁烟见居起轩也不回答她,一人莽莽撞撞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里。 ———————————————— 索性希望妇产所并不难找,沿着大路一直走就能抵达,居起轩和李青如果相遇就肯定不会错过,它门口的大石牌也足够吸睛。顺着大门走入就是妇产所主楼,边上还有些低矮的平房对称而立。 整个妇产所里都静得吓人,主楼的大门诡异得搬开半掩,能隐约看到黑漆漆的内里。爬尸于太阳就和鱼在雨天需要从空气中汲取氧气一样,往往在爬尸堆积的建筑物里,他们会聚集在窗口、门边能晒到太阳又不至于太刺激的地方。 这里却出奇地空无一只爬尸,因为门外的光线又足又烈,自己肯定暂时安全,居起轩硬着头皮叫到,「李青?」 半晌才从里面迴荡出声儿,还是居起轩的原话,「李青?」 居起轩虽然生在末世长在末世,能打爬尸能做任务,但论起胆小,他是有名的。怪力乱神的东西能把他吓到腿软,便连忙又高喊一声道,「李青,你在里面吗?」 门内有一长物嗖地一下从这边飞到那边,只能依稀辨认出是尾巴划出的弧线。 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像他们这种做惯任务的人完成任务后都会学着随手关门,特别是这种塞满爬尸的建筑物,门开着就是留给外人信号,李青一定还在里面。 居起轩从腰侧的口袋里抽出一个手掌大小、全透明的紫外线灯管和一盏环形放亮的手电,蹲下身顺着地面扔进妇产所的大楼。 「嗷——」,一声声像是从喉管里挤出的吼叫,金属在地面拉扯、□□撞击墙面的混乱,算是给楼内的大厅清场。 居起轩两手揉在一起,都汗津津地,他试探着往里走去。 地面是瓷砖的,角落处全是蛛网和灰尘,瓷砖上的脚印很杂乱,大部分两脚之间被粗长的线隔开,这是爬尸尾巴留下的,而李青的脚印在这些凌乱的痕迹中已是不可辨认。 第201页 居起轩只能继续往里走,远距离的通信系统只有在安全区内,还有一种任务时的近距离通信,大小和古早bb机类似。他向李青发去消息,如果李青现在还在妇产所里就能收到。 復产所的一楼大厅面积不算很大,因为紫外线灯的原因,爬尸只能往柜檯和桌椅后躲,发出「呵、呵」的声响,就像带着浓痰的人清嗓子,听得居起轩直噁心。 背后忽然一凉,毛骨悚然,汗毛直竖,这是常年在危险中生活的人的直觉,他从袖口飞出一柄连着线的长刀,刮破躲在天花板吊灯上爬尸的后颈,爬尸本来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就很难耐,吃痛后像蜥蜴一样从墙侧面退到上下楼的安全通道中。 「哼,」居起轩冷哼一声,「算你运气不好,谁叫你想咬我。」 刷地又从荷包里丢出一根紫外线灯管到楼道视线遮挡处,他快速倾身向前,脚尖连点地面,转眼就来到楼道,一刀划掉刚刚那只被他伤到的爬尸的脑袋。 上还是下?决定往往在一念之间,之前委託他们任务的僱主曾说过,他要的资料很可能在地下。也意味着地下更危险,他和李青可能会同时折在这栋楼里。 居起轩又抽出一根紫外线灯管,顺着楼道斜着扔了下去,摸摸荷包里只剩有两只,就一路追着打开的灯管下了楼。 地下一层一片漆黑,但圆周型的全景灯已经在一楼用掉了,居起轩暗怪自己大意,只能暂时呆在地下层门口的过道里。 从这开始又是岔路,是去一楼还是下二楼? 也是奇了怪了,一个用不着地下停车场的復产所也会挖得这么深,怪不得委託人让他们来取材料,他手里还存着一瓶刚在巨果树树身取得树液,距离树液自然失效还有大概一个半天。 「啪」得一声,一只手从地下二层上来的楼梯处伸出,一把抓住居起轩的脚踝。 明明他脚边就是紫外线灯管,根本就不会有爬尸能凑到这么近,但这手又确实是爬尸的手,居起轩连忙拿刀就要刺。 第135章 末世(5) 连着绳的刀跟长了眼睛似的,绕着居起轩的身子划出个弧度,直直往抓着他脚踝的手刺去。 捏着居起轩脚踝的那只灰白色的爪子几乎在同时动了,勾起两根手指缠住刀柄上的绳。 小刀围着手指绕了两圈,最终被那爪子抓住,并且绳线也缠住了居起轩的小腿。 居起轩有些慌了,他就没见过如此灵活的爬尸,马上掏出荷包里还存着的巨果树汁液就要往那手上喷。 手的主人勐地从暗处跃出,利落地将居起轩的双手反剪于背后,又捂住他的嘴,「这点药你还是留着待会儿打爬尸用吧。」 「李青?」居起轩满脸惊喜,「我还以为你......」 李青作为老一辈硬穿上尚未完善的「皮」的天选者,能力确实是不容置疑的,但这家妇产所诡异得出奇,就连委託人都没报多少任务会被完成的希望。 「以为我怎么?」微弱的光线打在李青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的表情十分难看,居起轩发现他腮帮子鼓得吓人。 方才自己进来时都已是下午,居起轩此时也不在意资料能不能拿到手上了,拉着李青就想走,「既然人找到了,我们就快点离开吧。」 李青闭眼良久,挤出一句,「你先走,资料我必须找到。」 俗话说三年一代沟,居起轩和李青隔着一二十岁,只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些气道,「末世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 「你还小,有些事情理解不了应该的。」李青从大腿的绑带处摸出一把匕首,「把你刚才瓶子里的巨果树皮汁给我抹一点。」 居起轩被李青的态度气笑了,他从小没爸没妈,懂事后才有的养父母,自立得比末世其他孩子更早些,「行,我不跟您辩解。」 他将药瓶打开,倾斜着挨在李青的匕首上,墨绿色的液体自动在匕首上化开,形成一层膜。 巨果树树皮流出来的汁液能轻易融开爬尸的皮肤,是一种对抗爬尸最天然的药剂,但它暴露在外以后没多久就会失去效果,短时间用量巨大也会腐蚀金属。 居起轩盖上小玻璃瓶盖,「您既然坚持,我也没别的办法,就此分道扬镳吧。」 其实他愿意等李青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来路的灰皮车就是李青的东西,今日早上如果李青没有按照约定到巨果树下,他只能昧着良心将车开走,或者把车留给李青。 末世之后安全区和安全区之间的距离比末世前城市只见还要远,基本上都是车和铁路线代步,从巨果树到最近的补给站点,还要走上几天。 「已经过了我们约定的点,为了来找你,我把钥匙託付给了个路人。」居起轩边弯腰捡地面的紫外线灯管,边道。 李青挑眉,在手上盘着匕首,「不要紧,车你拿走吧。」 说罢,头也不回得又朝地下二楼奔去。 「唿——」居起轩长吁一口气,「神气什么嘛,老得又快,看你还神气得了几年。」抓着手里的灯管缓缓回头,愣在那里,和一只只发亮的红瞳大眼瞪小眼。 ———————————————— 丁烟觉得他们约定总喜欢拖到第二天,这在末世里太不靠谱了。 第二天意味着在外经歷夜晚,太阳落山、爬尸出笼,危险就成倍提升。 第202页 居起轩前脚刚走,她后脚也慢慢爬下了树。 走到他们二人开来的灰皮车前细细打量,这车的车皮和昨天晚上见到的爬尸一模一样,她还亲眼看见几只长爪尸扒在灰皮车外,但现在看到的车皮上几乎没有划痕,平整如新。 丁烟硬着头皮用指腹蹭了蹭,摸起来比人皮更硬,凑近看居然能发现毛孔。 她几乎能肯定,这就是爬尸皮裹着的小越野。 车钥匙打开车门,汽车的发动和她会的没有什么区别,看来改装也是只改装了外部。 越野小车前后一共能坐五个人的样子,不过后排堆积着几个箱子占着不少位置,箱子里面是压缩饼干、水、脱水蔬菜,还有些类似于营养剂的袋子,手指摁上去稀稀软软的,像小宝宝喝的奶昔。 真不知道蔬菜脱了水后还能剩多少营养。 副驾驶的位置上空无一物,跟主驾驶形成鲜明对比。 主驾驶的座椅上放着一瓶淡绿的水,还有个黑色的空包,右手边的车窗前有张地图,她展开一看,大致轮廓和之前的华国一模一样,但主要城市的位置或多或少都有改变,某些沿海地区甚至被红色标记成「高危」。 看来末世这么多年,通信还有科技都没怎么发展起来,不知道中央有没有尝试过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还是说这种武器的作用并不明显... 能在地图上有一席之地的一共九区,其中八个环绕拱卫着中心的中央安全区——应该就是居起轩所说的,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区。 九个区通过铁路网贯通,看来公共运输和基础建设都算比较完善,可见已经处于末世良久。 这两人用黑笔点出了在地图上离中央安全区不算太远的一处,旁边有字写道——希望妇产所。 这不是自己逃出来的地方吗,果然有问题,丁烟一时间脑中滑过千万想法,祈祷着最好不要是最坏的结果。 万一这两人的目标就是她怎么办?逃还是不逃,现在开车就走,手上还有物资和地图,再怎么那两个深入龙潭虎穴的人都追不上来了吧... ———————————————— 「草!」居起轩暗骂一声,疯狂收割着面前涌到面前的爬尸。 没料到一只小个子爬尸会勐地跃起 ,肚子破开手掌大的口,肠子稀稀拉拉得露在外面直抖直抖,脐带还和只红皮婴儿爬尸连着一起,婴儿还没长牙的样子,抓着脐带啃了又啃,然后捲成一团塞到嘴里。 「呕」,居起轩被噁心得一抖,干脆抓起紫外线灯管往爬尸堆里丢。 谁知最前面的爬尸张开还挂着涎水的大嘴,一口吞了那紫外线灯,痛的四处翻滚,就像上了岸的鱼。 这是继承的哪门子我为人人的精神?! 走廊上的爬尸越堆越多,居起轩抽出背后挂着的两把弯刀,双手上阵都有些吃力。 为了安全只能边打边退,直到进入负二层的走廊,爬尸数量带来的压力才明显小下来。 负二层已是这栋妇产所的地底,楼梯口配着带了空隙的铁闸门。 居起轩无奈之下只能划破手指,用胶布狠狠缠了几层缠紧,将流出的血系在一个小袋子里,然后刺破袋子往楼道转折处扔去。 血腥味瀰漫开来,爬尸闻着味儿快速掉头,挣抢起袋子里少得可怜的血,居起轩在爬尸转向的同时关上了闸门,但锁因为年久失修已经锈了。 只能随手用铁棍卡住,又将身边的稍稍小于楼道宽度的柜檯移到铁闸门口,抵住铁棍,拉出爬树用的长线铁爪捆了几圈。 走廊尽头的房间隐隐约约闪着光,李青是个很谨慎的人,居起轩不知他为什么不关门,再三确定铁闸门不会被轻易挣开之后,寻着光去。 房里的墙和灯都白的吓人,李青蹲在地上,抽屉摆了一地,都是从柜子里拉出来的。 听到动静后抬头,只见居起轩被自己设在门口的陷阱绊倒,好在他平衡能力惊人,手撑住地面空翻落地,忍不住又骂一句脏话,「靠,你这什么鬼,被绊倒的只能是人,这高度哪里绊得了爬尸。」 李青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一张张看着从抽屉里翻出来的资料。 居起轩其实知道李青这只是个报警装置,也不愿多纠结,拿起地上散落的纸张看。 他抓起来的是档案,全是女人的,纸张因为年岁太久黄中透着橘红色,有些还沾黏在一起,捏过纸的手上粗糙感更强,都是因为灰尘堆得太多。 连续几张翻下去,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居起轩也没特在意,「委託人要的实验表格你找到没?」 李青摇摇头,「实验室我已经去过了,倒是有些含着只言片语的碎片,但关键部分都被咬掉了。」 「啥?咬掉了?」居起轩只觉得奇怪。 李青伸出手,提起封透明档案袋,「就在这里面。」 好傢伙,李青这人跟考古似的,还带了手套,档案袋有模有样地,里面确是一沓零零散散的纸碎片,撕裂处的纹路呈三角锯齿状,一部分是重物切割一部分是拉扯下的痕迹,「真还不少,那这些碎掉的,拼拼凑凑也能得个半完整吧?」 李青摇头,「没,找遍整个房间就只有这么多。」 「那剩的能去哪?」 「被吃了吧。」看纸上的痕迹还能去哪,进了爬尸的肚子呗。 第203页 居起轩抿着嘴,「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李青还在一张张翻看着档案,被居起轩吵得心里烦,就瞪了他一眼。 古早时期的半完成「皮」对天选者的精神压力巨大,很多天选者甚至没做多少年任务年纪轻轻就去了,能在乱世挣扎着活下来的天选之人,都是精神力巨大的强者,而天选者这个名字也是随着他们的奋斗慢慢孕育而出的。 李青眼瞳中布满了红血丝,腮帮子仍旧鼓得不行,怒气沖沖的一副样儿。 第136章 末世(6) 「别、别那么看着我。」李青这眼睛跟爬尸似的,居起轩只觉得瘆得慌,「我跟你都说了还不行吗。」 李青这才又低下头翻动一张张纸,就像是有目的地在寻找些什么,施捨一句,「说。」 「坏消息是负二楼的闸门门口堆满了暴动的爬尸,不知是天黑都睡醒了,还是我们惊动了他们。」居起轩咧着嘴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爬尸暴动多半是他引起的。 还以为李青会主动问他好消息是什么,奈何人家压根没理,居起轩自讨没趣,恹恹状道「好消息是我卡住闸门还能再守会儿。」 「知道了。」 切,居起轩心中鄙夷,两人明明是合作关系,怎么搞得和上下级似的,真是狗眼看人低。 既然人家不欢迎自己,那居起轩也不自讨没趣了,这间屋子里全是档案,没什么看头,就开始带着手电随意逛逛。 档案室已经是整个负二层的尽头,旁边却还有一扇窄门贴着墙,门已经毁坏只剩门框,里面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档案室都这么大了,这靠墙的门里还能有多少东西? 「李青,旁边这个房间你进去看了没?」居起轩站在门口说话还隐隐传来回声,不由地正色起来。 李青摇头,冲着居起轩喊一声,「没。」 居起轩皱眉将手电筒调成强光,一条光柱往屋子里一照,正对着团铁笼子里的白骨尸骸,婴儿大小,一根嵴椎却连着两只头骨,骨头间还卡着细细的铁链,顺着铁链看去,一直连接到墙上。 再将手电拧成四散的弱光,一眼看不见整个屋子的地面,和他之前认为的一门的宽度有天壤之别,凸出走廊尽头墙面不少,居起轩不敢冒然进入,反而走近档案室的门正对的房间。 这里像是间休息室,显然已经被李青翻过一遍,办公桌、沙发,还有张单人床,床垫因年久霉得不成样子感觉捏起来就会化掉,也被李青掀了个底儿朝天。 和档案室旁边的那间屋子大小与高度都不成比例,这家復产所从外看就是方方正正的长方体,里面不规则要么是特意做的暗室,要么就是这间休息室旁边还有密室。 再次返回那个双头婴儿骸骨的房间,空荡又阴森,进门是绕着墙壁四周中空状狭窄的通道。门口正对着通道处可以下楼,有些像之前居起轩做任务时见过的挑高五六米的公寓,客厅都是直通天花板。顺着铁质楼梯拾级而下,鞋子磕在台阶上吱呀吱呀得响,不过幸好还能承得住人重,跨不掉。 居起轩立马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有危险,呆愣愣地看完双头婴儿对面的墙壁后骂出了今日的第三句脏话,「......窝草」 玻璃制的墙壁就像鱼缸一样,里面还满满是青绿色的溶液,溶液中浸泡着他刚才在楼道里看过的脐带还连着的母子,共两对。 不同的是刚才那对母子都是爬尸,而这整座墙这么大的玻璃培养皿内的一对是母亲为爬尸、婴儿还是人类模样,另一对婴儿是爬尸,母亲却是人类样子。 居起轩像是掉进了蛇窝里一般,跳着脚就往外跑,急匆匆地来到李青面前,「我他妈,这那里是什么妇产所,就是个生物实验处,还搞得是他妈人体实验。」 李青听完这话依然淡定,抬头白了他一眼,「年纪轻轻少说脏话,一点都不庄重。」 「我...你...」,居起轩在同龄人里已经是接过上千起任务的佼佼者,但都是些打打爬尸、送送信,最危险不过的就是护送人,「听你这口气,你知道?」 「一般末世里的女人生孩子很少在妇产所,就算在专门的妇产所里产子也不会带着孩子停留太久时间,爬尸的成长是缓慢,沉眠时接近于停滞的。这间希望妇产所是末世后安全区边搭建起来的,那时条件比现在艰苦。」李青像是看完了档案室的材料,每堆中抽出几张塞入自己的背包里,「但这间妇产所内部规模远大于外部看起来的样子,越往下层大龄婴儿爬尸数量越多,既然不同于常理,那就必有蹊跷。」 居起轩听得一愣一愣地,没想到这李青五大三粗的样子,脑袋还挺灵光,比自己的小聪明有用多了。 「那你说,我们委託人...」他们这起任务的委託人是中央区内有名的生物学教授,平日里特别受人爱戴,常年致力于爬尸病毒研究,无妻无子,收养了很多孤儿。 李青摇头,「没有证据的事情,怎么能随意猜测。」他又点了点居起轩的鞋子,「你是去追了史莱姆吗,一脚绿。」 居起轩这才发现自己鞋底黏煳煳全是绿色,比刚才玻璃墙壁里的溶液颜色更深更暗,但同样噁心。他踩在地上来回走了两步,发现脚底特别粘地,刚才一时过分慌张没有发觉。他只能踩在门口的钢架柜子的斜尖面狠狠地来回颳了两下,鞋底都薄了有一厘米。 第204页 「估计是隔壁房间里的,你走进去没发现。」李青说罢拿了两沓将近有三四厘米的纸质档案,「既然没有鞋套,就用这个将就将就吧。」 居起轩接过档案,瞪大眼睛,「这些档案?怎么将就将就。」 「你不是随身带着绳子吗,用绳子把这些档案系在鞋底处,就剩最后一间房没看了。」李青说罢已经动作起来。 他们天选者做任务都会随身携带一种绳子,延展性强、遇热不化、刀砍不断,往往任务中会有很大的作用。就像居起轩,总将那绳子缠在刀柄上,将贴身武器变成了中远程。 居起轩只能依样照做,朝李青问,「委託人要的东西呢,找到没有。」 在委託人手上接任务的人是李青,安全区内有规定,老一代穿上皮有明显副作用的,出安全区做任务必须有新一代天选者跟随,所以居起轩只知大致,却不知具体情况。 「在对面的休息室只有零散几张委託人要的,落款签名都是dr.张。」 「听说委託人不姓张啊。」居起轩记得中央安全区里的那个生物学教授姓詹。 「没有证据,就不要下结论。」李青还是这么说,一副公道样子。 居起轩边繫着鞋面上的绳儿边笑道,「你特像旧时期的那啥,就是管治安的那个。」 「警察?」李青挑眉,「我记得之前来这里的路上你话还没这么多。」 「那不是还不够熟嘛。」居起轩凑近李青问道,「李哥,你懂的不少嘛,到底多大了?」 两人现在都被困在二楼地下室,铁闸门外是满满的饿了不知多久的爬尸,居起轩心想,现在不跟你套近乎,只能去阎王那儿和阎王爷套了。 「一百有余吧。」李青难得和居起轩开起了玩笑。 居起轩见两人之间气氛活跃了不少,还准备说点吉庆话,但李青先一步走了出去,「时间紧迫,赶快去看看隔壁,看完想办法出去。」 出去?居起轩巴不得,什么能比自己的小命重要,忙满口答应「好好。」 李青打头来到更深的实验室底楼,看到那两对脐带连在一起的「异形」母子也着实吃了一惊,四人浸泡在溶液中,说不出是死还是活的。 中央处立着个圆形基座,直径约有五六米的样子,些许碎玻璃刺刺拉拉得卡在基座口,里面还残留着些绿色溶液。这个圆形的培养皿似乎是由于安全区被攻陷后破裂的,李青将手电对准巨型培养皿周围,似乎想发现些什么。 居起轩对笼子里的双头婴儿骨骸异常感兴趣,明明心里毛骨悚然,害怕的不行,却又忍不住好奇凑到跟前看了又看。 细碎的小骨头很多,他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不知李青在圆基座处到底有没有发现,没一会儿也跑到居起轩旁边看起骨架来。 「真怪,咋两个头骨?」居起轩抿抿嘴唇,看向李青,「如果是小爬尸吃婴儿,也不会把骨头给嚼掉吧?」 李青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镊子,伸到笼子中间,将骨头一根根拨开,「就是双头人。」 「双头人?」 「两人共用一个身体。」婴儿的骨头数量比成人的更多,还更细更小,很难认清,李青用手肘怼了怼居起轩,「你那边去一点,我这看不清了。」 居起轩还在想着双头人的事,脑子里慢慢有了画面,越想越怪,听了李青的话乖乖地让出一人的位置。 李青蹲着拨来拨去,最后用镊子捻起一根骨头,站起身用手电对准细细得看。 居起轩看了不少旧时代留下来的侦探书,越看李青越觉得他像里面的警察、侦探什么的,反而觉得这人顺眼不少。 「这双头婴儿,是个爬尸。」李青用舌头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他已经有一天半没喝水了。 「这你也知道?」居起轩瞪大眼睛,勐地眨巴眨巴。 李青将镊子捻着的骨头凑到他的眼前,对他道,「这是尾巴上的骨头,和人类的尾椎完全两码事。」 第137章 末世(7) 「嗯。」居起轩盯着那根骨头,仔细瞧了瞧,咽了口本不存在的口水。 李青把这根骨头收进一只小型密封袋中,装进了荷包里,「走吧,我们到楼上的那圈长廊去看看。」 居起轩乖乖地跟在李青身后,有人打头阵给做肉盾,他自然是是求之不得。 自楼梯而上,长廊和地下二楼处于同一个平面上,四只脚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虽然全是灰尘但墙壁的死角处没有半只蜘蛛一类的爬虫。 两人走到一半,身边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吱呀」一声绕着脚下的长廊画了个半弧然后向地面落下。 李青倒是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把居起轩的心闹得砰砰跳,强撑着笑容打趣道,「到时候每人家里都养一只爬尸,连蚊虫都没有,天然驱虫剂。」 「你要怕的话就去走廊等我吧。」李青难得在居起轩开玩笑的时候接他的话。 「谁、谁怕了,这和胆儿大胆儿小没关系,我俩加起来至少三四百斤,待会儿掉下去压碎了玻璃墙。」居起轩说着声音小了起来,「万一里面的爬尸还没死绝呢。」 李青摸了摸下巴,「那好,你从这里原路返回,我继续往前走完一圈,最后还能在在楼梯口汇合。」 「行。」居起轩抬脚就回头,两人分开再怎么也比站在一起更安全点,那摇摇欲坠的扶手也尽量别碰为好。 第205页 李青看得很仔细,端着手电筒对着铁栏杆照了又照、看了又看。 负二楼口处的铁闸门不知还能撑得了多久,居起轩这才从怀里掏出表,五点二十五,太阳正准备落山的时候,想来之前的丧尸还是被自己的动作惊醒的,怪不得有些狂躁。 仔细听还能捕捉到那一头「滋啦滋啦」的声音,爬石门就像狗磨牙一样啃着铁闸门上的栏杆。 居起轩也说不出滋味儿,这次任务李青选半天挑了自己做队友,如果说自己作为新一代天选者能和「皮」更好地契合,但自己能力和经验还比不上李青;或是能帮他找到委託人要找的东西,李青又压根没把要找什么告诉他。 就是一工具人呗,他吧唧了两下嘴儿,管他呢,煳涂人也有好处,做任务白拿钱,居起轩乐得做个傻子。 李青转完一整圈和居起轩在门口汇合,「走吧。」 「现在走吗?」马上就要天黑了,查完最后一间房就是出所,即使两人有搭配有照应,赶夜路还是太危险了,这妇产所里怪邪乎的。 「不然呢,留在这儿过夜?」李青说着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奇怪的东西,那是一把将尖刀安在了□□上的武器,居起轩之前也没见过他用。 这年头已经没什么人用枪了,虽然已经不是安全区联盟的管制物品,但子弹对于爬尸而言就是在刮痧,而且爬尸最薄弱的地方一直都面对着地面,很难一击致命。 「哟,这东西怪酷的。」居起轩小时生活艰难,开玩笑和偶尔的熘须拍马是必备慢慢成了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李青侧头将耳朵对准闸门处,居起轩能看出它明显是在动,「闻着人味儿了,该醒的、都醒了。」 居起轩摸了摸口袋里仅剩了两根紫外线灯管,这东西说有用又没用,一般的密闭场所就跟现在的妇产所一样,七拐八绕,灯管的有效范围很小。如果到了开阔的空地上范围变大的同时紫外线光也会变弱。 「先说好了,我就只剩两根紫外线灯管了。」居起轩嚷嚷道,他猜不透李青的想法,等天色全都暗下来,他们就是在锅里翻滚的两块肉。 「你知道我昨晚是怎么在这里面呆了一整晚的?」李青并没有给居起轩回答的机会,「我先将大部分爬尸引到二楼产区,将产区反锁后跳窗抄近道去了负一楼,探完负一楼之后找了间房间反锁起来,天亮后再才到的负二楼。负二楼里的爬尸已经算得上极少,这家復产所里有相当数量的红皮爬尸,比灰皮更难对付。」 「红皮不是婴儿吗?还能翻出花来?」 李青摇头,「你在这之前见过几只婴儿爬尸?」 居起轩仔细想了想,他之前见过是见过,但没见过有红皮的。 「爬尸得生长远远慢于人类,这些婴儿很可能是在母体中就缓慢感染的,似乎比灰皮更强。」李青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被我关在二楼的爬尸因为闻过肉味甦醒,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咬破大门倾巢而出,所以能早走尽量要早走。」 「我-草草,你怎么不早说。」居起轩暗怪自己当时选择的是回负二楼,而不是一鼓作气逃出妇产所。「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什么很有用的,又不能把那个大到离谱的实验室搬回去。」 「你说什么。」李青本来走在居起轩前面,被他这么一说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直面居起轩。 居起轩连忙赔笑,「没,没说什么,我只觉得细心检查完每个地方是很对的决策。」 「走,回去看看。」李青说罢就往回走。 搞得居起轩留也不是跟也不是,「诶,不是说好了能早离开尽量早点吗?」 走廊的传音不错,阴暗又湿湿的狭窄小道配上那头爬尸喉咙里「呵呵」的声响,居起轩也只能跟上。 「我们又要看些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这实验室大的不正常,但其余的地方都是根据走廊两边对称的布局,我决定再去那两间房好好看看。」李青似乎也知道时间可贵,小跑了起来,「实验室和它对面的休息室,我们一人一间,你要哪间。」 看看看,啥都看,未必还能有啥出口不成啊。居起轩心中抱怨,嘴上还是乖乖回答道,「休息室!我要休息室。」这里的爬尸被李青吹得那么邪乎,谁还敢去实验室陪那两对生死不知的母子兑现啊。 ...... 嘿,别说,还真就看出了花来。居起轩推开休息室的钢架床,挨个敲击地板砖,结果就有几块明显和周围的声音不一样。 用匕首沿着地板砖的缝划上几刀,果真就松动起来,很轻松得就能将板砖撬起,里面是一条圆形的豁口,旁边还有铁梯。 居起轩盯着豁口凝视了一会儿,一阵霉臭的水腥气味儿扑鼻而来,忙跑出门叫道「李青,你快来看看。」 李青像是知道居起轩要唤他,刚一出声儿就闪到休息室里。 「你看这豁口,还带梯子,不会又是一间实验室吧。」居起轩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本来他就想走,这话不明显得勾住了李青吗。 李青又动了动耳朵,只听门外有铁棍滚动「咕噜噜」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他听到了,「你是不是用铁棍卡的闸门?」李青边问边反手锁上了休息室的门,又将挪了位置的铁床架支棱在门口。拿出跟居起轩之前用过的一模一样的环形白光灯管,用线缠住系在腰上,首当其冲扒着梯子下了豁口,「走。」 第206页 居起轩也能猜到是负二层的爬尸突破了闸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跟着李青往豁口里走了,万一里面真的是出口呢。 李青在梯子上放长了腰间的线,让灯管能找到脚下的情况,死角更少。 梯子其实很短一点,就李青和居起轩两个人那么高,底面是一条幽深的圆形暗道,脚底大约有五厘米厚的水。 居起轩已经跟着李青来到了地面,才想到该去把楼上的瓷砖还原,这样爬尸找到他们的概率会更低一些。刚准备往上爬,手一空摁在了墙壁上,墙壁凹凸不平还有温度,用手指感受还毛茸茸的,居起轩接着昏暗的灯光定睛一看,是只成年男性巴掌大的老鼠。 大眼瞪小眼,居起轩刚准备将老鼠拿起来一摔,后脖颈的衣领就被人拎着,「快走吧,说不定我们还能赶在天黑前上巨果树。」然后嫌弃得撇了他手上抓的老鼠一眼,「你不嫌脏吗?」 居起轩被怼的眼睛直眨,心想你还搜集骨头呢,「我这不是上去把瓷砖还原。」 「没用。」李青摇头,「他们该闻到还是会闻到,快走吧。」 居起轩只能乖乖跟上,勐地将老鼠扔出了豁口外,扔到了休息室里。 ...... 视野逐渐开阔,水流声也慢慢变大,居起轩看李青气定神闲得小跑向前,自己也大约知道了怎么回事,这里估计是特意修的一条通往下水道的暗道,如果他们能继续向前,八成就能找到另一个下水道,开了井盖就能逃出生天。 能活命,居起轩自然是开心不过,甚至有要超到李青前头的意思。 圆形通道不长,两人一会儿进入了主干区。两边是路,中间是下水道的水流,水流不深,但颜色难看、气味很重,霉、酸、臭集于一体,上面多少漂浮着些垃圾。 李青四下打量,居起轩拿出三角巾遮住了口鼻,抬脚就想走。 一只长臂挡住居起轩去路,李青看着他摇了摇头,话还没说出口,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危险。 穿着白色长褂的爬尸从对面的死角闪出,闻着鲜美人味儿,眼瞳里闪着晶亮的红光。怪异的爬行动作和颀长的身躯没给它带来任何一丝不便,反而很轻松地就越过中间的水流朝他们二人扑来。 李青伸手去拦居起轩并没来得及掏武器,好在居起轩速度够快,抬起弯刀就朝爬尸的面门砍去。 爬尸没半分惧意,反而张嘴就就咬。 嘴里传来一阵强烈的腥臭,居起轩围着三角巾都想呕吐。他以伸出的那只手为饵,另一只手则反手拿着相同的弯刀,刀尖一挑就割掉了爬尸耷拉在牙齿外的舌头。 爬尸吃痛,面部狰狞,在半空中一个腾跃翻身,尾巴直直朝着居起轩抽去。 眼看着居起轩就要被爬尸抽到,李青勐地暴起,抬脚就硬碰硬地踢向尾巴中断。 他的鞋上有细小的钢刺,虽然不能给爬尸造成伤害,但痛还是能让它痛上一会儿。 爬尸正面对他,「好!」居起轩在原地转身,踢墙借力,想趁着这个机会给爬尸致命一击。没料到这只爬尸身体很是柔软,腰部外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掉入水沟中。 他们嫌臭嫌脏,但爬尸可一点都不会。 「这爬尸力气大,精力也好,真不像只母的。」居起轩皱眉。 李青指指地上细碎的白骨,「那当然,在这里不缺吃的,跟那些饥民比起来当然是两回事。」 居起轩这才看到从他们出来的通道向外,地面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碎骨,下水道里简直就是老鼠的圣地, 第138章 末世(8) 居起轩抬刀就准备再打,以他们俩想对付一只爬尸还是绰绰有余的。 怎想李青掏出枪,当爬尸再次跃起之时,一枪正中其最脆弱的喉部。 令居起轩没想到的是子弹螺旋入肉,穿破爬尸坚硬又光滑的灰皮,甚至还从伤口冒出阵灰烟。 爬尸是一边挣扎一边死亡的,动作由剧烈到平缓,李青见它死透后用铁爪子扒下它身上的白大褂。 大褂早已变成深灰色,部分地方泛黄,部分地方泛绿,李青的目的是塑料封皮里的资料夹。因为被密封得尚好清除掉塑料封皮上的污渍以后可能会有些发现。 居起轩只觉得那褂子又黑又臭,生理上噁心,等李青完成收纳工作后才问道,「不是说枪对爬尸没用的吗?」 李青用的类似于左轮□□,有六个弹槽,刚才打爬尸用掉一发,又立马塞入一发,「这是我找工匠特制的子弹,一颗就够普通人吃喝一个月了。」 「这、这样。」 李青皱眉,「我们还是尽快找出口吧,不光天色渐暗,刚才那间休息室的门挡不了多久的。」 居起轩明白时间紧迫,也不多废话,抬脚就朝前小跑。 这狭长的下水道隔不了五百米就会有分叉的小路路口,居起轩在下面来来回回早已迷失方向,更不知道现在是位于妇产所的哪个位置,还是已经脱离妇产所的范围。 居起轩不记得,不代表另一个人不记得。 李青的每一步和每一次换方向都是有目的性的,看似居起轩在前面带路,实则都是按照李青心中所想而走。 两人约拐了三到四次弯,便到了另一个圆形管道口。 李青拍了拍居起轩的肩膀,「走,去这里面看看。」 第207页 居起轩挠了挠头,做出请的手势,「要不您走前面?」 「你确定?我看休息室外的爬尸马上就会循着味儿来找我们了,走前头可能会更安全点。」李青虽然这么问居起轩,但还是就着居起轩侧过的身子走到了他前面。 居起轩觉得李青说得有理,见她已经走到自己前头,只能紧紧贴身跟上。 环形灯管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没电了,李青将带着细小光线的灯管反手递到居起轩怀里,自己则拔出身上的强光手电筒。 圆形长筒状的通道里长着青苔和银白色鳞片状的东西,居起轩觉得像刨了光的呕吐物,噁心的不行,强光手电照上去还有些反光。 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密集的打点声,李青加快了步伐,「快走,它们要来了。」 居起轩自然知道什么东西要来了,又怕两人走进的会是个死胡同,那么对于爬尸而言逮住他们俩无异于瓮中捉鳖,心中不由地打起鼓来。 李青边走边回头对居起轩道,「你还有紫外线灯管吧?在这里留一根。」 居起轩觉得李青说的很有道理,用细绳将紫外线灯钉在半空中,增加高度也能让有效照射区域更广。即使拦不住爬尸也能给他们留下周旋的时间空间。 爬尸们的脚步声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还有被搅动的水声。 两人脚下生风,没一会儿来到小路尽头。尽头处的墙壁上果然有紧贴着向上的铁梯。 李青率先爬上铁梯,整个高度却比之前休息室那里下来要高上不少,这愈发坚定了他从这里上去能逃出生天的想法。 双手扒在铁桿上并不方便拿手电筒,李青就将手电含在了嘴里,仰着头朝上爬。 这时的居起轩倒也不急着跟在李青的背后爬上铁梯,反而乖乖得守在管道小路低下,眼睛直直盯着爬尸们可能攻来的方向。 虽说比之前要高上不少,但也一会就爬到了顶处,就是一锈掉的原型井盖,周围还有很多绿苔。他伸出手顶了顶井盖,没顶开,又用力敲了敲,发现并不是实心的声音,外面并无重物压着。 刀尖插入井盖四周,然后勐地一圈砸下去,只听「砰」的一声,就如汽水瓶开盖,井盖朝上飞出,不过似乎顶到什么被反弹了回来,又盖回原来的豁口,但是留下一道月牙形的缝隙。 李青咬着强光手电凑到缝隙处往外看,是块很奇怪的结构,确定外面大概是无危险后将手伸到缝隙处把井盖缓缓挪开,这才露出井口的全貌。 因为一直处在昏暗的环境中使用强光手电,他一时还不能正确分辨外界的光线情况,闭眼缓了半天才看清。他正对着的似乎是一辆轿车的底盘,这底盘低的不可思议,根本不够他和居起轩两人爬出去。 又伸出手企图尝试用手将车抬起来,不用说肯定是徒劳无功。 这时传来居起轩的唿喊声,「怎么样,能出去吗。」 李青心中合计着,如果靠他和居起轩两人说不定能将这辆车翻起来,但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黑暗前的最后一抹阳光,马上就是爬尸的黎明了。 时间不等人,这个井盖口也挤不下两人一起使力,李青当机立断拿出他身上仅有的一枚微型炸弹往井口的一边扔去。 待会儿爆炸的气流会将车从一边掀起,两人自然就能从井盖处出逃。 为了避免爆炸带来的伤害,李青非一般地朝下爬去,甚至离地面将近十米的地方选择了跳跃,并大声朝着居起轩喊道,「爆炸!捂住耳朵。」 居起轩反应够快,也足够听话,但在听到李青的声音后下意识回头。 「砰——」,爆炸声如约响起,不同于双手捂住双耳的居起轩,李青则是掏出□□朝着居起轩射去。 子弹擦着居起轩的耳际朝他身后飞速而去。 居起轩被李青的动作吓出一声冷汗,刚想质问,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再次回头一看一只倒挂在墙壁上的爬尸被李青击中了眼睛。 「多、多谢。」居起轩反映也够快,如果有爬尸到了这个地方,证明它们已经通过了小道中的第一道紫外线灯管的防线,当机立断拿出身上的最后一根灯管,但他并未将其扔出,而是拿在手中让光线对准来路。 这时候拿在手上才是最安全的。 爆炸声后李青抬头朝着井口看去,正对着橘色的天空,他终于在脸上和话语中表现出来难得的惊喜,「外面就是出口,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我们还有时间。」 视线又转向铁梯,但不如人意的是刚才的爆炸炸断了井口的铁梯架,铁架脱落墙壁露出了很大一块中缝,如果再从这个铁梯往上爬,很有可能梯子会断掉。 李青脑子里快速计算着铁梯倒向另一边之后从梯子中间穿过然后跃起的可能性,梯子间隔的缝隙很小,人几乎穿不过去,除非从中间锯掉一节。 刚刚已经有爬尸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来到了紫外灯的另一头,居起轩也说过这家復产所有爬尸吞掉紫外线灯的「团体」精神先例,锯铁梯太花时间, 李青注意到井口那略大于豁口的井盖,还有居起轩手上的攀爬铁爪,有了主意。 而昏黑的隧道中又有两只爬尸贴着管道的墙壁摸到了两人的位置,碍于居起轩拿在手中的紫外线灯管一直不能接近,保持着相对的安全距离。 第208页 「居起轩。」 居起轩这是拿着灯管无比尽职,和爬尸大眼瞪小眼,以为李青是要叫他一起走了,「你先走,我跟在你身后。」 李青这是第二次因为居起轩这个年轻人感到诧异,第一次是过了约定时间后他还坚持来希望妇产所寻找生死不明的自己,第二次就是现在,看起来胆小怕事的他却审时度势选择了更加危险的位置。 李青伸手夺过居起轩手中的紫外线灯管,居起轩对李青没有防备一下子就失了手。 两人还顺利在李青干爽的侧身动作下调换了位置,「井口的铁梯被炸毁,你用攀爬铁爪勾住井盖然后沿着绳子上去,井盖略大于口,绝对能卡住你,上去后你在用铁爪将我拉上去。」 居起轩听完也挺感动的,连忙按照李青说的照做,明明李青可以找他拿走铁爪,却选择了更有担当的位置。他也和李青不过多纠缠,这时候,听话就对了。 李青的计划果然切实可行,用铁爪勾住井盖,井盖的直径远大于豁口,就巧力卡在了那里,沿着绳索向上就行,因为铁爪的伸缩功能,他甚至能够不费力得攀爬。 居起轩一只手抓在井口脚则踢在对面的墙壁上,将井盖推到一边,很容易地从下水道口逃了出来。井口对面歪着一辆底朝天的汽车,本来就已经破旧不堪了,这一炸之后更加不成样子, 居起轩没有时间庆幸,橘色的天空和暗紫交融,层层叠叠,缓缓被浓色所吞没。 他讲缠在井盖上的绳索取下,一面射出铁爪、一面朝着井中喊,「李青,上来!」 李青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知道居起轩的动作,三两步接住居起轩抛下来的铁索线,朝着井口窜去。 居起轩迅速得提拉绳索,和时间赛跑,李青转眼就被带出了下水道,还顺手拿出了最后一根紫外线灯管。 李青借着居起轩的手爬出狭窄的井口,这才稍稍显示出疲惫,在最后的夕阳下喘了两口气。 就在电光火石间,一根赤红色的肉绳从井口抛出,越过李青的头,紧紧卡在他的脖子处。 居起轩清楚地记得这跟肉绳,它是连接着一对丧尸母子的脐带。 好像是为了证实居起轩的想法似的,李青的窒息感变得更强烈了,肉绳绕着他的脖子慢慢拉紧,井中一只红皮爬尸婴儿被抛出。 同时动的有居起轩的弯刀,在婴儿还未出井口就及时刺去。 怪的是特质的灰皮刀尖碰到红皮婴儿居然难以刺破其皮肤,反而受到更强的反作用力,居起轩往后退了两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婴儿咬上李青的肩膀,顿时松了口气,将怀里最后时效的巨果树树液全部泼到婴儿的身上。 红皮婴儿爬尸果然吃痛蜷缩成一团,就连缠在李青脖子上的肉绳也被熔断,婴儿顺势掉入井中,居起轩迅速盖上井盖。 「滴、滴——」灰皮越野车十分按时地赶到,丁烟在无人的大路上漂移调头,对着发愣的李青还有惊魂未定的居起轩大喊,「快上车,天要黑了。」 第139章 末世(9) 李青捂着肩膀表情怔愣,一动不动。 「快走吧。」井底的爬尸还蠢蠢欲动,居起轩对于丁烟的到来是万分庆幸,没想到她如此及时而不是乖乖遵守约定。「这就是我先跟你说的同伴,将车钥匙交给了她保管。」 李青用手摁着自己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起身跟上。 居起轩还以为李青是因为自己将车钥匙给了另外的人而气自己的不谨慎,「人家这不是来接我们了......」话音未落就看着有血从李青的指缝间漏出,顺着手指又滴落回衣服上。 李青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先一步上了越野车的后排。 丁烟想到两人上车后只剩副驾空位可能不方便坐,就将东西全都堆在副驾,反而空出后面的座位。 阴影已经逐渐吞没了「希望妇产所」的主楼,楼中响起一阵阵刺耳的哀嚎,声音犹如幼鸟和猴的结合,丁烟早已发动了引擎。 「初次见面,我叫丁烟。」 李青的髮丝已经汗湿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他嘴唇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半倚靠在后排的椅背上,对丁烟缓缓道,「你的位置底下有一处小的九键密码锁,密码是四位2481,输入后会弹出一排储物抽屉,抽屉中有两根针管,拿一根给我。」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假意寒暄,他的唿吸剧烈,似乎已经没力气纠结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是否是可以信任的安全人物。 车外又一声巨响,居起轩暴怒之下居然一人就又踹翻了那辆现在翻倒在一边的轿车,轿车滚了一圈,又重新压回被他封闭的井盖上。 这次的车已不是底盘朝下,而是整个车身翻了个面,车顶压实井盖,车身在来回的折腾下变了形状。 居起轩一脚上了车,车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严实,丁烟就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李青一手拿着还盖着塑料头的针管,一手伸到背后去扒拉后颈。 「你穿着皮呢,怎么会这样?」居起轩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李青的后颈处,沿着灰皮边缘往后撕。 对于居起轩而言十分简单的事放在李青身上犹如点击,他剧烈地颤慄着身子,手来回摇晃发抖。 「怎么了,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居起轩之前并未见过上一代天选者穿脱过皮的过程。 第209页 李青摇头,「你快些,速战速决。」 丁烟默默将视线移到后视镜上,观察着二人的动作。 灰皮就是件贴身的皮衣,后颈一直到尾椎处的一长条部位似乎是带着细小的毛绒触鬚贴合在人的身体上,就如同开在背后的拉链一样。李青的灰皮在居起轩的帮助下慢慢剥离身体,他皮衣的肩膀处明显地多了几个圆形的破洞。 血的颜色比正常色还要深上几分,好在还未干涸,很轻易得能将皮肉分开。 居起轩的脸色也变得和锅底一般,与之前面对丁烟的时候相比判若两人。 「忍着点。」 李青连牙齿都在发颤,磕磕碰碰在一起「咔啦咔啦」得响,来回点着头。 居起轩将双手抵在李青伤口两边,用力一挤,深色的血喷射而出,甚至有几滴飞溅到丁烟的脸颊上。 就这样挤过两拨后,血色慢慢变得鲜艷起来,丁烟从后视镜望着伤口处,有些出神,喉咙蔓延着莫名的干渴感。 好在一路直行。 身后拖着的「尾巴」们数量越来越多,她油门踩到底,硬是比太阳落山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快。」李青将手中的针管递到居起轩的面前,急促地小口喘着气。 居起轩拔开针管的盖子,挤出几滴药液,对准李青裸露的手臂扎了下去。 丁烟眼明手快地将副驾驶上被她清理过放上去的医疗箱递到居起轩手上。 「多谢。」居起轩深深看了丁烟一眼,接过药箱拿出里面的纱布给李青包扎。 丁烟知道居起轩也能从后视镜看到她,她伸出一根手指擦掉脸颊还未干透的血点,笑着摇头,「谈不上。」 包扎完毕又给李青盖上毛毯,李青将眼睛睁开一半也对丁烟道,「多谢了。」然后闭眼睡去。 居起轩也不去细想李青手中的解毒剂是从哪里来的,心有余悸得自言自语,「太邪乎了,这地方。」 丁烟没出声惊扰两人,即使有很多想问、想打听的东西。 今日居起轩出发后她警觉二人的目标可能与自己有关,其实已经将车开走了一段距离,但路上一次次回忆起自己对居起轩的劝说,还有他的善意。 还是决定将车往希望妇产所方向开去。 从这条路也能到另一头的铁路补给站点,万一她和他们起了冲突,将车开走就是。 那一声标志性的爆炸讲述了两人的大半经歷,她不知居起轩与她或者是李青和居起轩之间的约定为何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依然会定在第二日凌晨。 居起轩话里话外都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自信和优越感,而没有爬尸横行世界中该有的绝望,应是人中龙凤似的人物才对,他们二人都在「希望妇产所」中过的那么狼狈。 原主,到底是怎么在妇产所中呆那么久的?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和原主一样随便找间房间然后躲起来吗?现在飞驰的越野车后还拖着几只不知疲倦的爬尸,自己眼下这段时间已经跑过了巨果树,可见车速有多快。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几根纤白又有着微微肉感的手指,之前从巨果树下来,还是用的之前爬树的傻办法,然后又用车里的塑料水瓶装了满瓶的墨绿色树液。 居起轩是怎么对付爬尸的,她可记得很清楚。 树液很快从塑料瓶满溢出来,撒了她满手,之前还感觉味道清新的她,手指逐渐瘙痒起来,挠了两下又变得红肿,红肿处再次浸入树液中便有了浓烈的灼烧感,甚至有些地方皮肤的颜色也开始变浅。 鬼使神差得,丁烟又吃下了一整颗红巨果,吃完再看手上,之前发生过的事就像眼花,树液闻起来依然是清新的感觉,摸上去也没任何问题。 接下来应该就是换铁路回中央区了,人一多,信息也就多了起来。 丁烟看了一看油箱的标志,居然依然是满的,她心里打鼓不知道车尾的爬尸还要跟多久,也不知道这手上的车还能开多久。 「嗯...居起轩?」 李青已经睡了,但眉头紧锁很不安稳,居起轩却没睡,他发现李青的衣服里还带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还有很多从「希望妇产所」里带出来的採证。 他明明准备得那么周全,结果两人一起被咬的却是他。 虽然居起轩之前能做到拍拍屁股开着李青的车走人,但「希望妇产所」里的一遭,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从普通的僱佣合约,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战友。 如果是李青先上井盖,说不定被咬的就是他,又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咬。以李青那把还剩着五颗子弹、百发百中的左轮,已经帮他解决过一次背后的爬尸了,又怎会失手? 老一代天选者使用「皮」本来就需要强大的精神,衰老更甚于常人,就算手里有解毒剂,一针下去就是对身体素质的降维打击。 居起轩思来想去,没听见丁烟喊他。 天已经全暗了下来,之前跟在车尾的爬尸已经被完全甩掉,但四周慢慢围上来的让她看得眼花,头皮也发麻。 「居起轩?」丁烟提高声音继续叫道,但又怕吵到李青。 他这才反应过来,「嗯?」 「车里的油够我们开多久?」丁烟小声问。 居起轩皱着的眉这才缓缓舒展开一些,「现在安全区内已经量产了一披新能源车,这辆越野就是新能源改装,能开满一晚上的,你放心。」说完才注意到四周。 第210页 一般爬尸是不会主动找到疾行的车辆跟随的,之前妇产所里带着的几只纯粹是执着于他和李青两个的人味儿,再加上妇产所的门未关他们就乘车出逃...这个区域可能要被标成高危了。 「别怕,这些爬尸是闻着血味儿了,李青流了不少,我清理清理,等血气散去他们自然不追了。」居起轩开始收拾着被李青血液溅射到的地方,眼尖看到副驾箱子上搁着的一颗红巨果,「你怎么还带了这个?」 丁烟不知道红巨果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她早有应对,「我觉得危急时刻能用这个东西转移爬尸注意力,所以就带上了。」之前在树上,居起轩就是这么做的。 这东西有能力的人拿着才有用,普通人用就是在煎肉上撒香料,他也没再多问,淡淡道,「这样。」 居起轩正经起来对她明显少了几分谄媚,丁烟从鼻子里轻笑出声,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丁烟开车,居起轩仔细地清理着车内的血渍,一时无话。 丢出去沾着血色的衣物正好引走了围跑在车边的爬尸们,居起轩决定赶快补个觉好换丁烟开车。 ...... 夜色已浓到底,丁烟昨日一夜没睡,现在少说也开了四五小时的车,好在只是疲于看类似的道路,人还清醒。 李青勐地坐起身,虎口紧紧掐住脖子,朝丁烟粗声吼道,「快,第二根针管也给我。」 他看上去极为痛苦,似乎忍耐着什么,丁烟动作急得不行递给他第二支针。 居起轩本来就睡得不深,立刻被吵醒,见李青没伸手接丁烟,便连忙接过,掀起毯子。 李青的皮肤已开始显出淡青色,血管根根分明,就这几个小时头髮变成了灰白,清冷的皮肤却滚烫的吓人。 换了个手臂,又是一针。 李青仍喘着气对居起轩道,「枪、枪在我外衣胸口的口袋里,万一我变异了就给我一枪。」 说完又瞪着通红的眼睛,紧紧攥着居起轩的手腕,「万一我没了,拿着外衣去阁楼,那里有东西。」语毕,仿佛极其疲惫,晕了过去。 【叮——当前世界:末世;当前任务,完成的李青的调查;任务进度:10/100】 第140章 末世(10) 任务...来了。 丁烟心里咯噔一声,任务下达,那么李青就很有可能会变异。 她只见过爬尸,却没见过人类变爬尸。怎么变,要多久,这些事可能都只有居起轩知道。 李青是个有觉悟、有担当的人,已经做好了变异即死的觉悟,居起轩现在看来却神情恍惚。 丁烟伸手找出堆在副驾箱子里的绳子,反手摔在居起轩的怀里,绳尾甚至击打在他的脸颊边,「啪」得一声。 她也顾不得是否会惊扰到李青了,一边开车一边吼道,「请您清晰一点,趁着旁边这位先生尚好,将他捆起来。」 居起轩难得对丁烟冷脸,李青打完针后会在过冷和过热之间来迴转换,不能平躺都已经很难受了,「捆起来?」 丁烟将一瓶装满巨果树树液的塑料瓶也丢到他面前,也冷冷道,「你还活在旧世界吗?」 居起轩这才清醒过来,是啊,他是生在末世里的人,末世中的天选者,这种无力感,每天都有人会有。 他已经多久没尝过这种滋味了呢?安逸的心态使他麻木。 就是这种心态导致他小看了红皮爬尸,不信其会咬破坚硬的「皮」,万一这样的两针下去依然解不了毒呢? 丁烟见四周空旷且静谧,没尝到什么危险味儿的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缓缓停下车,「我们换换吧,你来开车。」 居起轩将李青的手脚反剪于其身后,绳子捆了三圈,随后乖乖起身和丁烟换了位置,他之前不是没在任务中杀过即将变异的人,不过那时的心理状况远没有现在恶劣。 李青与其说是没意识的晕了过去,不如说进入了丁烟之前经歷过的「鬼打墙」状态,打完针后的每一刻都像是在火上炙烤,湍急的血流似乎要冲破血管,丁烟和居起轩之间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身体却动不了半分。 丁烟换好位置后仔细打量着李青,不知道是不是解毒针有副作用,他尽显老态和之前上车时的匆匆一瞥相差能有二十岁的样子。 老态尽显。 她手上拿着居起轩递给她的枪,枪的样子十分别致,子弹口卡着蒙着一半灰色皮、一半白刃的匕首子弹槽向滑出,还剩五颗子弹,颗颗子弹壳壳面也蒙着灰色皮面。 不难想到,人类可能是在用爬尸的皮来以暴制暴。 李青昏迷之前说过,如果他有意外,拿着外衣去阁楼,这很有可能是他正在调查之事的线索。她不动声色的摸索着每个荷包,即使这么做确实不太人道。 他的话中给了一个地点——阁楼,如果看了阁楼就能知道他在调查什么,证明阁楼中有他之前所查而得的全部资料。 保密之地一般不是通过锁,就是密道来与外界隔离,如此想来他的外衣里很可能有地图或者钥匙,这些东西是常理下的必须品,如果他没有故意和居起轩打暗语的话。 李青上衣的口袋多到令人髮指的程度,丁烟摸到了一些日常用品比如香菸、口香糖一类,但又隐隐觉得这是末世中的稀罕物;危险物品例如小刀、指虎一类近身攻击武器;还有之前从希望妇产所搜出来的资料、诡异的骨头...... 第211页 多得能摆上一桌,但却没有钥匙、地图一类的东西,硬要说纸张,也全是希望妇产所里的人物档案,丁烟怕引起居起轩不必要的怀疑便不敢仔细再翻阅。 只能等李青的事下过定论再行动了。 就这么凝滞着,丁烟用枪指着昏迷的李青,和居起轩二人又来回换了两次位置,直到天明。 赶了一夜的路,其实早就该抵达他们目标所在的铁路供给站点,为了彻底甩掉丧尸,还能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烦,就绕了很远的小路。 幸好丁烟之前强记了李青车里留下的地图,显得竟然比居起轩更熟悉这一带的路该怎么走。 天蒙蒙亮就看到铁路线,两边倒是没什么遮挡,地面多少有些划痕,看来完全是想直接用车厢和爬尸硬碰硬的样子。 丁烟和居起轩商量着先尽量远离铁路供给站点,待到李青醒来再做定夺。 正商量着,李青拨开毯子咳嗽了两声,沙哑而苍老,「有水吗?」 居起轩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看来李青成功熬过了变异期,两针解毒剂是正确的选择,马上找出箱子里密闭的水瓶,递到李青面前。 李青的发色倒是和上一次变化不大,但伸出来的手着实令两人侧目,手指枯瘦皮肤满是褶皱,拿着居起轩递给他的水瓶都会不停地颤抖,「多谢。」 他随后看向丁烟,两人对视,完全不像丁烟之前在树上见过的样子,几乎就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没睡醒,眼皮半耷拉着。 「丁小姐?是吧,昨天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即时开车赶到,我现在可能就躺在那家妇产所的沙土里了。」李青喝得很文雅,不过水瓶中的水眨眼便少了一半。 「不不,怎么能这么说,不是你们我可能还得徒步到站。」她牵着嘴角腼腆一笑,「说来不怕您和居先生笑话,我之前并不是安全区里的,来自个小地方,但前不久...」 居起轩和李青都盯着她,看来的确是抱着对陌生人的怀疑。 丁烟垮了笑脸,咬牙做出悲伤痛苦状,「前不久那个小型的山头被爬尸端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她...她为了保护我发生了意外,逃出来后才想到之前说中央安全区有认识的亲戚,不管靠不靠谱,只能来看看。」说罢用手捂住脸,不再看他们。 「啊...这。」即使已经是末世三十年,但死人依旧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们心疼丁烟的遭遇,但这样的遭遇确实不是稀奇事。 居起轩心道,怪不得人家小姑娘对我敌意如此大。 半晌,丁烟擦干眼泪,一副努力挤出笑的样子,「真是丢人,我都二十四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之前合计着就算找不到亲戚也要自己努力地活下去。」 「额...」居起轩一时无语,自己之前妹妹前妹妹后的,结果人家居然比自己大整整五岁。 「铃——铃——铃——」一阵和敲击不同、平滑的铃响,就像是细小的震动发出的声音,却传得十分悠远。 李青咳嗽两声,「有火车来了,我们还是快些进站吧,说不定今日就能蹭到车回安全区。」 居起轩当然也听到预示火车进站的铃声,但他觉得李青这样的状态十分不好,什么时候能走要看李青本人说话。 看着之前满身肌肉的壮年模样一下变成了老年,居起轩犹豫再三,「您身体好点没?」 其实上一代穿「皮」的早就有人出现过李青现在的现象,不同于李青打药的原因,他们一个个都受不了皮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衰老的速度是寻常人的数倍。 李青自己其实也早就猜到有今天,没想到来的比他想的更快一些,「好着呢,我们快走吧。」 车被居起轩开着缓缓进站。 这个铁路补给站的规模当真不小,在丁烟看来简直就是小型基地了,门口的围墙一眼难以看到尽头,大门处有哨兵放哨。 两个入口,一个路口没什么人,一个则有两三辆车跟在后面排队。 居起轩直奔没人的入口,他拿出胸前口袋里的标牌,出示给哨兵。哨兵看起来比居起轩年长,却意外比较恭敬,「请进,尊贵的天选者大人。」 天选者?丁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在舌尖绕了又绕,挑了挑眉,够中二的。 看来李青和居起轩的来头不算小,自己这是占了别人的好处啊。 铁路补给站,和丁烟之前见过的「站」完全两个概念,这里面像是一座房屋密集的迷你小城,主干道两边林立着店铺、旅馆,看来有人专门经营这个地方,甚至有人在此处定居。 居起轩一路没停,一直将车开至有「候车室」牌子的大房子边。 三人陆续下车,李青走在地上左右松了松筋骨,气色好了不少,就像个健硕的老头。 「这车您准备怎么办?」来路一直是丁烟和居起轩在开,但车还是李青的。 李青用手指抚了抚车身,「就丢到交易处换钱吧,东西我们带走。」 这样子的车在中央区并不难见到,在这儿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行,那您和丁烟先在候车室等我,我把车去交易处卖掉。」居起轩说着就一箱箱搬起车内的东西。 丁烟看着脚边越积越多的箱子,「诶,等等。」她将尚空着一半的箱子腾出更大的空间,物品归完类之后硬是只留下了三箱,然后将剩余的扔在车中,不忘抱住她昨日从巨果树上摘下的红果。 第212页 李青看了她好几眼,不知是因为她收拾东西的动作还是她抱在手上的果子。 居起轩倒是不觉得不妥,他养母之前也有做过类似的事,「行,那我先走了。」 丁烟见居起轩调头,自己则搬起两整箱东西进了候车室内,对着李青道,「您在这儿等等我,马上就第二趟。」脸不红气不喘,异常轻松。 李青看着丁烟的背影彻底睁开了耷拉着的眼皮,眉头微微皱起。 ... 因为天才刚亮候车室里几乎是空荡荡的,位置上只有零星的一两个人,穿着紧身战斗服似乎刚从火车上下来, 丁烟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在椅子旁边放下行李箱,准备回头拿第二趟。 两个穿着制服的、类似于售票员一样的人,一男一女说笑着匆匆进过,丁烟听到他们都很兴奋,「今天来的居然是线人列车吗?」 「那还有假,铃都打了,听说他们在我们站要停半天呢。」 线人? 这两人的口气真像她之前见过追星的粉丝,满嘴的憧憬。 第141章 末世(11) 两人一路小跑,消失在丁烟面前。 她想着这么近该没人会偷东西吧,将红色的巨型果子立在箱子上,丁烟抬脚就准备出门拿第二趟行李。 正走着便迎来了李青,他的身材虽然看着比原先缩水一半、又老又瘦,但一步步走得十分稳健,并不算慢。 「刚准备说,就被你跑掉了」李青摇摇头,「我可没你想的那么没用,搬个东西绰绰有余。」 他将箱子摞在丁烟放好的箱子上面,一手拎着红果的蒂,另一只手伸出,「这是正是的自我介绍,我叫李青,中央安全区内的第一批天选者,四十八岁。」 丁烟见李青刻意强调了自己的年龄,也觉得她的行为多少有些不妥。刚才主动搬箱子就是想着不要坏了人家的面子,结果还是起了反效果。 她伸手接过李青递过来的果子,然后回握住李青伸出的手,冰凉而硌人,就是老年人的感觉无异,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 两人默契地均没接着话题聊下去,李青在丁烟找了位置先坐下后才跟着坐到她的身边,一笑眼角全是堆积的皱纹,「你俩怎么认识的啊?」 「我俩?」丁烟眨眨眼,想着他该是在问她和居起轩,决定实话实说,「当时正在赶路,天色渐暗,一个人不安全。」 「所以你看着居起轩在就主动搭伴?」 「不不不。」李青之前在车上明明有将东西託付给居起轩,却在成功挺过病毒后只字不提。可见他对居起轩有一定的信任,并且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居李二人昨日在妇产所内呆了那么久,谁知有没有谈及到她,所以最好是实话实说,「你们停车前我就在树上待着了。」 李青一愣,他是真的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丁烟当时在树上,「你是天选者吗?」 丁烟故意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不是呢,只是从小傻劲儿就大,没几个比得过我的。」 李青也笑,「这样吗。」 ***·*** 居起轩车卖的还很顺利,拿了钱就和他们在候车室汇合了。 候车室内在居起轩回来后才三三两两地来人,但有些是只在寄存处放了东西就又消失在外。 李青不知怎么回事,对丁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个不停。 丁烟还不排斥,问什么答什么,两人倒是有说有笑的,十分融洽,比初见居起轩要热情的多。 居起轩几次想插话又自觉没趣,起身道,「我去看看今日到站补给的是什么车。」 「有劳了。」李青看着居起轩意味深长地一笑,弄得居起轩自己都莫名其妙得很。 「这有什么。」居起轩朝着丁烟招招手,「那我就去了哈。」 「嗯嗯。」 两人目送居起轩离开,气氛又焦灼了起来,这种感觉只有交锋的当事人才知道。 「丁烟啊。」 「嗯?」 「你有男朋友吗?」 「啊?」丁烟是真没料到李青会问这个,之前聊到的生活都是编的,男朋友的话也只有编了,「有啊,不过我和他走失了。」 「走失了?」李青站起身抖了抖他昨日託付给居起轩的外衣,动作幅度较大,似乎是故意做给丁烟看的。 丁烟咬着牙皱眉,她昨日在车上翻了李青的外套后有很小心地还原,口袋中的东西甚至都只在面料外摸了一下。 「嗯...」调整好表情后,她直视着李青的眼睛,「对,我们失联了,虽然很常见,但依然让人伤心不是吗?」 李青没料到丁烟不光毫不避讳反而迎面而上,如果是真的单纯坦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是谎话连篇,那她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就算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城府太深、秘密太多的人也不宜深交。 一个女生孤身一人行走在末世,不说交通工具,就连行李都没有,也只有居起轩那个傻子会丝毫没有防备吧。 一时话题走入了死胡同,李青也不好意思再问别的。 丁烟见居起轩还没有回来的架势,跟窗口里的人聊完后径直往登车的通道走去,肯定不会短时间就搞定。 她记得自己的羽绒服里还有居起轩给的压缩饼干,真要算起来已经有两日没正经进食过,却没感到一丝飢饿。她抿了抿唇,故意将饼干从搭在身旁椅子边的羽绒服里拿出来撕开小口小口地吃。 第213页 低着头咬了两口之后带着些许羞怯抬头看了李青一眼,发现他正在看自己,脸颊顿时通红,有种偷别人家吃的被发现的感觉。 支支吾吾道,「不好意思哦,这是居起轩之前给我的压缩饼干,留到现在才吃。」说罢就伸手去撇整块的,将被咬过的一边留给自己,完整的放在饼干袋上递到李青面前,「我们一起吧,您是不是也很久都没吃东西了?」 这样的行为搞得李青有点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见他伸手将丁烟的手推回去,「你吃吧,我不饿呢。」 「真的吗?」 「真的。」李青脸上的假笑慢慢褪去,反而变得严肃起来。 丁烟这才小口小口地继续咬着饼干,她知道李青虽然还在怀疑,却拿不出证据,也不知道她的目的。 ***·*** 居起轩这一去几乎花了一整个小时,不过回到两人身边是切实带着笑的。 「今天有一辆线人列车会停靠站点,而且目的地也是中央安全区。」居起轩拿出一瓶水小口小口得喝着,水面没下降多少就被他拧回了瓶盖,「恰好里面有人是我朋友,那人家里和我家关系也挺好。」 居起轩的养父在中央安全区内有官职在身,还算说得上话,线人列车里的新一代天选者他认识有大半,多少会给些面子。 线人列车几乎不会带普通人,不过他和李青都是天选者,丁烟实力成迷,不过只要他和李青不说,就没有人会刨根问底。 「早上的滑铃就是为他们打的,这是要採购一批物资,买完就上路。」居起轩拿出衣服里的手錶看看,「这里离中央安全区不算远,今晚就能到了。我和他们说好了,同一个目的地稍一程不成问题。」 怪不得候车室里除了他们之外都找不到人,原来是这车根本就不会带他们。 至于李青之前为什么没去窗口问而是把事情全交给居起轩,这也只有李青自己会知道原因。 丁烟倒是在他们口中又学到了一个叫做「滑铃」的新词,原来那种通过摩擦而不间断的铃声就叫滑铃啊。 ***·*** 又是铃响,不过这次是干脆的三下声音,预示着一刻钟之后将有列车从站内离开。 如果是平常的专线就是在提醒乘客赶快到站上车,但线人列车除了线人外不会搭乘其余不相关人员。 丁烟跟在李青和居起轩的身后登车。 列车是一节节的车厢式,总共有七节,每节都短小精悍。看起来流线性、联动性很强,外层包裹着大量抛光的「灰皮」,除了留出窗口和弹口之外没有一丝缝隙。 弹口是专门架有武器的地方,似乎是为了追求速度和攻击性而造的。 因为居起轩说过「线人」列车不搭载普通人,丁烟故意换上一副之前在候车室见过的那两人的表情在脸上,就连上车时两边的扶手都来回细细摸了几次,眼里似乎含着光。 丁烟发现这趟列车上的人几乎都穿着她第一次见到居起轩和李青时他们穿的东西——皮,并且后颈处有灰色的,像龟壳一样的组织,但这组织都比李青的要更轻薄一些。 一行人被带到线人的生活区,一节车厢中有八个座位与床铺,床铺在上,桌子和桌位在下,都是被钉在列车上的。 居起轩说在这趟列车上有朋友,显然他不仅仅是有一个朋友,在一群人中周旋得十分游刃有余。 「这是李青,老一代天选者了,在中央区很有名的,你们可能有人知道他。」居起轩朝着众人介绍着。 确实有人认识李青,还十分尊重他的样子,眼睛里透着点点敬意还掺着些惋惜。 李青因为昨天挨了两针后形象巨变,但人却十分平和,不卑不亢,就像是老朋友见面,伸出手一一握住,「很高兴见到你们,能乘上这辆车还是多谢了。」 「这有什么,我们平时一直都在列车上生活,如果有机会说不定还想去见见您呢。」 对他的态度都很客气,却不及对居起轩亲切,就和她之前在巨果树上看到居李两人的相处模式一样。 介绍完李青,轮到丁烟了。 丁烟上车时就左摸摸右看看,大夏天一手搭着羽绒服,一手拿着个巨大的毒果子,活像个愣头愣脑的傻姑娘。 「这个妹子是?」 居起轩往前挪了半步挡在丁烟面前,「这是丁烟。」 「害,就这啊?」一群和居起轩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起闹道,「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好姑娘要大家分享,你就给介绍个名字啊。」 「是啊,之前让你上车还不是冲着你说同行的有个姑娘。」 你一句我一句车厢里好不热闹,丁烟现在的目的就是李青,巴不得当个傻子样的存在好打消他内心的疑虑。 这节车厢的伸缩门被嗖的一声利落地拉开,「哪里有姑娘?」来的是个足有一米八、身材火辣、涂着红唇的大眼睛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走路十分跳脱。 她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是切好了一片片斜放着的苹果,盛到众人面前,「小居,听说你要来,刚切的。」 丁烟还记得之前车上被她翻过的食物,大多以压缩食品为主,不排除做任务要吃的简单的可能,但猜也能猜到,末世的水果还是很珍贵的。 第142章 末世(12) 「你也拿着吃呀。」那女人将盘子递到大家面前分完后凑到丁烟身边,「我叫胡静璇,你呢?」 第214页 「你好,我是丁烟。」她颤颤巍巍得伸出手捻起一块没削皮的苹果,咬了一小口后惊喜道,「好甜啊!」 胡静璇笑了,「是吧。」然后凑到丁烟耳边,「你是居起轩的女朋友吗?」 丁烟有些莫名得看着她,故作害羞状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末了又补充道,「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想也是这样。 胡静璇依然笑着,但语气冷了下来,悄声道,「你最好不要打居起轩的注意,他不是你高攀得上的。」 哈?丁烟在心中暗道,谁要高攀他啊,难道是这女人喜欢居起轩? 「嗯...嗯嗯」丁烟故意抬高了声音,「我知道的,从来就没妄想过。」 引得一群人将视线集中到她们俩身上。 胡静璇倒是一点都不慌,「两个女孩子讲悄悄话你们偷听什么,不害臊吗?」然后牵起丁烟的手,「你别多想,我整天跟些大老爷们儿一起,都没人陪我说些体己话。」 合情合理大家也没多想,胡静璇一副已经和丁烟混熟了的样子,拉着她就要带她参观列车。 其实丁烟更想和李青呆在一起,会给她一种任务将要完成的安全感。 大家呆在一起的地方是第三节 车厢,胡静璇称其为「男寝」还恶作剧般地笑道,「虽说是男寝,但想去没人会拦着你,称为公共区域一点也不过分。」 她直指对面,「这边也是,没什么看头,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房间?」 「是啊,想不到吧。没办法,女孩子少,又不能说和他们住一起,就单独有房间啰。」看来这末世里女人的待遇真不算很差,胡静璇的性格也是恣意的可以。 ...... 说是房间其实和一般的宿舍也没太大区别,只是这待遇放在列车上就显得弥足珍贵。 房间里依然是上床下桌,多了个贴着火车壁的柜子,柜子边还有贴墙的一扇全身镜,活动空间稍微大一些,而不是和刚才的男众房间一样,柜子都是通用的。 镜面正对着桌子和床,有些渗人,不是丁烟所喜欢的。半夜抬头就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有可能会被吓到。 胡静璇拉开另一侧墙边的窗帘,里面是对称构造的另一间房,一个还穿着睡衣的女孩子侧倚在墙边借着从窗户处打进来的明明灭灭的光看书。 她并不理会胡静璇。 丁烟之前还以为胡静璇是这趟列车中唯一的女孩子,毕竟她表现得夸张而且话里话外带着暗示。 「来了客人,你就不换件衣服见见她?」胡静璇伸手就想去夺女孩手上的书。 但是人家并不买帐,冷着脸,「马上轮到我值班了,你出去,我要换衣服。」撇了丁烟一眼,停留在她手中红巨果上的时间都比看她本人的要多。 怪不得,这两个姑娘的关系并不好。丁烟眼观鼻鼻观心,反正也就短暂地虚与委蛇一阵,晚上不就到能到中央区了,到时候一拍两散不用认谁。 胡静璇搂着丁烟的脖子,「既然人家不赏脸,我们就去别处看看啰。」 紧接着一节车厢是餐厅,餐厅和厨房被设在同一节车厢中,厨房有叮叮噹噹的声音,似乎正在烹饪中,只有一两个人坐在餐厅进食。 每人身前有一盏餐盘,肉食居多,青菜更少,颜色也蔫蔫得。两人见胡静璇后同时跟她打招唿,对丁烟倒是没特别感兴趣,看了两眼连相关的话都没问一句。 一路走到尽头胡静璇和车厢里的两个男人就被人叫走了,她甚至只来得及和丁烟道别,临别前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都没讲完。 留着丁烟在餐厅口处,衔接处的两边是卫生间和一扇可以上下挪动的桌椅,如果平日里没人使用那就是一块空地。 之前的几节车厢基调都是明亮喜人的,几乎所有的窗帘都被拉开,四周都是清淡而朝气的颜色,但餐厅以外的地方就像是断层一般,用的是浓郁的黑色涂料打底。 现在的一整节车厢中就只剩下她一人,似乎连厨房里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她进入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真的有流动的水,虽然很小但已够滋润她干到起皮的嘴唇。 之前故意当着李青的面吃的压缩饼干似乎一直卡在丁烟的喉咙管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就算后来又吃了胡静璇给她的一瓣苹果。 掬起一小捧水拍到脸上,可能这是她从希望妇产所里逃出来之后第一次清理自己。 湿淋淋的手不捨得擦,又抹了抹她一直留着的红巨果。 她能察觉到几乎每个初见她的人都会将视线停留在这只果子上,退出卫生间,她将羽绒服卡在放下的桌面面板上,用力扒拉下椅面,坐在贴着墙的小椅子上。 这果子长得诡异,吃起来更诡异,但丁烟就是难以戒掉。 如果真和她猜想的一样,有毒的果子带着能让人上瘾的副作用,喉咙里的干渴似乎只有它能解决。 四下无人,想吃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 丁烟将它放到嘴边,牙齿滋啦一下划开果皮,之前那种半迷失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人异常清醒。 巨果里的汁液很粘稠,喝起来没什么味道,有些像被水稀释过后的番茄汁。 丁烟清楚地记得居起轩用这东西引诱爬尸的时候,那一只只有多么的疯狂,就像是糖入了蚂蚁窝,瞬间就被密密麻麻得爬满。 第215页 难道自己也感染了爬尸病毒?还没来得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就有人提前出声,「好吃吗?」 丁烟被逮了个正着,只觉得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她双手还捧着已经塌下、失去鲜艷颜色的果皮,缓缓抬头。 颤动的嘴唇,翕翕阖阖「覃彧?」 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怪异的斗篷,他偏过头,有些疑惑的样子,「我认识你嘛?」 丁烟摇头,「不认识。」 又遇见了,她似乎猜到之前胡静璇走之前想说什么,那就是不要去最后一间车厢。 因为覃彧的眼睛是怪异的红色,颇像她刚刚吃过的红巨果。 「嗯,」覃彧用下巴指了指丁烟,「你手上的果子我之前也试过,倒是不怎么好吃。」 丁烟纠结之下决定主动离开,虽然心理和生理上都十分地想见他。 她用手勾住羽绒服的一角,迅速站起身,「抱歉,打扰到您了。」说罢转身就跑。 「不准。」 覃彧霸道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是半抱着把她带离了车厢间相连的中部,到了最后一节里面,覃彧轻声带上了房门。 车头,储物间,两间男寝、一间女寝、餐厅,剩下的就是这里,一节全黑的车厢。 整个空间都是覃彧的,就连床也和他们的不一样,直接落地,床头柜上唯一的一盏檯灯隐隐发着光,右侧有一扇小窗,不过窗帘拉得十分严实,只能隐约看出外面是天黑还是天亮。 「我们之前见过吗?」覃彧脱掉了披在身上的袍子,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又问。 不问问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吗?丁烟只能刻意低着头才能让自己的眼睛从他身上移开,苦笑道,「可能前世有缘见过吧。」 覃彧倒在床铺里,被褥软得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前世?」 「既然没有见过,你对我为什么不反抗?」覃彧自认为他的脸还不错,但年龄却不算小,三十五岁,在加上他那酷似爬尸的一双红瞳,见过他本人就没有不怕他的。 不排除他因为名声在外而正好被这个女人猜到,「你是中央区的吗,叫什么名字?」 覃彧在当上线长之前也是中央区的,但一旦上了线人列车,作为一名线人就不能有固定的所属,他们联络来往于四方,硬要说所属,那就是属于这辆列车。 列车里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天选者,除了他本人之外全都是新一代,很少会有天选者之外的人上车,他连其余的线人都少见面,就更别谈陌生人了。 「我...我叫丁烟,不是中央区的。」 「哦?那你是哪个区的,认识我们列车上的人吗?」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姑娘和他一样怪,大热天可以穿的住羽绒衣。 「被朋友带上来,就蹭一步路。」 覃彧也觉得异常因为自己从来不会和人有什么废话。 「砰」得一声,似乎是有重物砸在车厢顶部的声音,门外也随之传来问话,「线长,您还好吗?」 覃彧脸色几乎是瞬间垮了下来,手指握拳咔咔直响,「怎么回事?」 「列车经过之前的沦陷区,这里的树林密集且枝叶繁盛,有些爬尸就住在太阳照不到的树上,所以袭击了我们。」 「解决了吗?」 「还...还没有,这一片的爬尸数量多,而且有少量怪异的红皮婴儿,不是很好对付。」 覃彧听到有红皮婴儿后皱起眉头,「我知道了,你们先对付一阵吧。」 红皮婴儿?丁烟想到了之前从妇产所里逃出回望的那一幕,就是那些看着她的红皮怪物吗? 覃彧丝毫不避讳丁烟,彻底脱光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皮衣,整个从脚到脖子,紧紧贴身的样子。 丁烟能看到柜子里甚至还有一件头盔挂在皮衣旁,这就是完整的「皮」吗。 覃彧朝丁烟招手,「帮我扣好。」 扣?只见和之前李青一样的后背嵴椎处的缝隙,覃彧身后拖着一条线,似乎只要将这块和皮肤贴好就能完整,长条的皮料靠近人体的一边有着细长的绒毛,丁烟只要稍微用力,毛绒就会像带着静电一般贴住覃彧的皮肤。 一步步从尾椎到后颈,后颈处的绒毛最为密集,等彻底穿好后覃彧回头,双眼里的红也更深了。 他披上斗篷,「多谢了」,一踢地面就冒出来节踏板,踩在踏板上伸手能够到顶,在用力朝上勐推。 一扇天窗被打开,细碎的光也照进了卧室。 跳上列车顶并不是件难事,但丁烟觉得自己只能呆在列车中等待。 第143章 末世(13) 覃彧用的剑,在三四只爬尸的围攻下依然游刃有余、斗篷纷飞,不知迷了谁的眼睛。 丁烟记得上次见到覃彧用剑时的情形,可能还是两个世界之前,而且那时的他们不怎么好。她一厢情愿地选择了离开,甚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由于视角有限,丁烟只能用余光判断出有人在和覃彧并肩作战。 列车说快不算快,但绝对谈不上慢。一鼓鼓风哗啦啦地灌进丁烟的那节车厢中,覃彧似乎在有意识得护着她,四周的爬尸都被他挡的严实,几乎不能靠近天窗处。 因为尚在白天,虽然是身处树林中,还是有光线在树影间穿梭。 覃彧对付起来很轻松,剑上镀着一层灰色的皮,剑刃之下血花四溅。 第216页 爬尸的血很粘稠,几乎不会轻易流出来,剑口片过的地方的皮肉会稍稍凹陷进去,但它们就像不懂疲倦一般地攻击着。 列车第三节 上方是一对通过脐带连着的母子,母爬尸俯身趴在车顶,背上则是坐着的小红皮婴儿。 车内几乎一半的天选者都上了车顶,另一半留在车中观望。 那种特制的,包裹了爬尸皮的子弹不只有李青手上有。这群天选者亦然,只见其中一人双手持枪对着红皮连发完两管子弹。 小婴儿吃痛,尖锐的哭声似乎要震碎人的耳膜,「啊——」,声音持续得又长又久,直到那持双枪的天选者即使捂住双耳依然站不稳双脚。 母爬尸趁机甩尾,将他绊倒在列车边。 那人反映还算够快,滚到车沿处用手攀住了列车顶的一处凸起,脚下是从列车中伸出的炮头,他准备稳住身子然后踩在炮头上。 小婴儿哪会给他反映的时间,刚吃了两管子弹,恼火得不行。 李青的声音从列车内响起,「快松手!」 他那干枯的手腕从列车中伸出,一把抓住那个攀在车壁上的人就往里带,「快松手!」 情急之下的反映并不会被别人所左右,怕摔下火车的人怎么会轻易松手,他依然紧紧攀住车顶。窗口中伸出的炮头并没有经过固定,上下摇晃,一直站不稳。 眼看着红皮婴儿「吱呀呀」地大叫一声后朝着那人飞去。 刷得扑了个空。 李青即使把人拖进了列车中。 那人似乎有些恼火,「你为什么拖我?」 「那是红皮爬尸,进化过的。」 「红皮爬尸?」 「对!」李青连忙将大炮拖入列车内,关上了豁口。 「你当我没见过红皮爬尸吗?」那人白了李青一眼,不再多纠缠,气沖沖地收了另一只手里的枪,往另一节车厢里走去。 立马又有人爬上车顶,补上之前双枪手的位置。 李青也有些生气,自己明明是好意,他抿了抿嘴唇。 居起轩过来拉他,「李青?」 李青不答。 「李先生?」 李青依然不答。 「李青,您的外衣被刚才的一只爬尸摸走了。」 「啊?」李青这才反映过来,一抬头就看到居起轩的那张脸。 居起轩笑着把外衣盖在李青的背上,「您之前託付给我的东西怎么会搞丢呢,别想多了,列车上的天选者比我还更年轻一些,脾气不好爱表现是正常的,您要理解嘛。」 李青其实确实能够理解。 天选者一旦被选为线人就不能离开列车,而且是默认自动放弃几大安全区的留居权,直到杀完足够数量的爬尸才能下车享受福利。 并不是每个天选者都愿意做线人的,有人羡慕线人的生活,但更多的天选者排斥这种强烈的流浪感。 李青之前就做过线人,他缓缓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勐地浑身疲惫,从未有过的倦怠感扑面而来,到底是多久前做过线人呢,可能他也记不清了吧。 ***·*** 车顶激战正酣,小婴儿被击中后又没有如愿咬到那个「猎物」,怒急后开始无差别对待身边的每一物,肆意尖叫完后,露出了色彩十分鲜艷的牙床。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牙床里埋着尖细锯齿状的牙齿,粗糙得厉害。 就连婴儿身下的母爬尸都被它咬了两口,但它即使吃痛也没对红皮婴儿做些什么,就硬忍着。 婴儿的牙齿甚至比覃彧的剑还厉害,甚至扒拉掉了母爬尸后颈处的一层皮。 其余的灰皮爬尸虽然体型大,但比婴儿要好对付很多,车顶上约莫十来个人,又有着枪,没多久就将灰皮清理干净了。 覃彧冲上前一剑噼穿了母爬尸的后颈脖,致命一击。 然后用长剑借力,勐地将母爬尸的尸体往上一挑,丢出了列车。 红皮婴儿与母爬尸脐带相连,往前勐地一个飞扑,张嘴就想咬覃彧。 覃彧的剑还卡在母爬尸的脖子里,刚准备抽出剑来挡。 远处一支箭矢自远处破空而来,飞入红皮婴儿的嘴里,笔直得卡在喉咙管中间。 嘴里的肉不比外皮坚硬,箭头尖锐还包裹着灰皮,口腔中也是一片红,却是一片嫩红色,红皮婴儿似乎想叫也叫不出声来,锯齿状的牙齿咬碎了箭身,但带着箭头的另一半依然直插在嘴中。 它伸手去扒拉还在口中的箭矢,但是血液浓稠又滑腻,和着口水裹在箭上。 覃彧此时已经抽出母爬尸后颈里的长剑,在靠近母爬尸一处斩断了脐带,长剑作箭噼开之前射入的箭身,捅了个对穿。 母爬尸已被周围的线人丢入列车两边的丛林,而这只红皮婴儿依旧没死,还在挣扎。 「把它绑起来丢到巨果树树液的罐子里,到时候一起带到中央区。」覃彧吩咐道。 此时列车已经缓缓驶离丛林,天色也近正午,阳光又变得毒辣起来。 红皮婴儿被太阳狠狠地一晒,立马变得有些蔫儿了似的花一样,扒拉口中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还不快去,难道等下一处丛林好让你们挨个被咬一口吗?」覃彧丢下话就从天窗回到车厢里。 留下一排人站在车顶上。 「你知道刚才是谁射的箭吗?」 第217页 「没看仔细,就『咻』得一声冒出来的箭。」 「对啊,真就『咻』得一声儿。」 「不会真的有人和爬尸混住在树林子里面吧。」 「切,还真越说越离谱,快把这小怪物丢到罐子里吧,等它缓过来倒霉的就是咱们啰。」 几个人先用绳子将红皮婴儿绑了两三圈,一路拖着绳子才把爬尸带回了车厢里。 ***·*** 覃彧回到车厢中又撂下了斗篷,躺倒于床铺上,面色有些吓人,他喘气和心跳的频率明显快了起来。 他又拉过丁烟的手,靠着这股力气倾身上前。 丁烟静听只觉得他的心跳通过触觉传递了过来,恍若擂鼓。 「你……没事吧?」 覃彧摇头,「能有什么事,刚才的箭是你射的吧?」 丁烟其实一直关心战况,车厢里刚好有有一把弓,箭篓里有箭,情急之下的她就仿佛会用一般。 真要论起来她一点经验都没有,就算是之前跟覃彧学艺的时候也没学到过射箭。 「算是吧。」 「还挺准,我们列车上正缺一个像你这样得力的女线人,之前杀过爬尸没有?」他一副老干部样子,很随意。 「没、没有。」丁烟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劲,自己没答应留在列车上吧,怎么就变成了列车长面试自己的样子…… 「那你的首杀居然是红皮爬尸,这一类都是进化了的,之前很少见。」覃彧顿了顿,「你之前真一直都没杀过爬尸,那有试过皮吗?」 丁烟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没试过。」 「那你以后也别试。」覃彧的语气生硬了起来,「能自保就行,千万不能穿上皮。」 这个末世里几乎是尊天选者为上宾,丁烟隐隐有预感不穿皮可能完不成任务,「为什么?」 覃彧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为什么。」躺回床上,床垫看起来很软,能裹入半个人。 一时间车厢里又只能听见咕噜噜的火车响声,二人均无话。 …… 「我们之前肯定在哪里见过。」覃彧十分肯定,他睁开眼,盯着丁烟仔细得看。 丁烟这才发现覃彧的眼睛变了颜色,一边是正常的黑色瞳孔,另一边则变成了红色。 「你…你还好吗?」丁烟凑近看了看他,「你眼睛的颜色好鲜艷啊。」 覃彧这才捂住一边,「居然还没有还原吗?」 还原? 看来这红眼还是会消退的现象,丁烟觉得可能是刚才去车顶战斗过的原因。 她有些担忧得皱眉,仔细瞧了一阵子就笑了,伸手去捏住他的手腕,「你捂错了,该遮住的是另一边。」 「唔……」覃彧的手一路顺着她的手腕朝上,人突然靠近,是贴着几乎能看见脸上汗毛的距离。 丁烟有些心慌,下意识朝后退,却被覃彧擒住肩膀。 眨眼之间唿吸也越来越近,几乎交融在一起。 丁烟紧张得找不到喘气的频率,见覃彧十分认真得盯着自己的眼睛。 她伸手去推,但覃彧丝毫不动,还想更近一点。 被盯得满脸通红,丁烟闭上眼睛,「别…我们才刚见面,你很不礼貌。」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知在期待着些什么,嘴唇紧张得颤动着。 「呵…」,覃彧轻笑出声,「你闭眼干嘛,这样我怎么能看清自己到底哪只眼变色了。」 「快睁眼让我好好认认。」 「我!」丁烟这才反应过来,覃彧似乎把自己的眼睛当成了镜子,「你、你胡说什么呢。」 「这里又找不到镜子,只有你的眼里有清晰的我。」覃彧这才松开丁烟的肩,「你刚才在期待些什么呢?」 「你才期待什么呢,轻佻!」丁烟似乎真的有些恼了,一把推开他就要走。 覃彧紧紧抓着她的手,「准备去哪儿?」 「离开这个车厢,收拾行李准备去中央安全区。」 「你男朋友又不在中央安全区。」覃彧笃定得说。 「你怎么知道…」丁烟只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不对,我根本就没有男朋友。」 「是吗,这样就不要我了?」覃彧失望得转身面朝墙壁侧倚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慢慢变成破罐破摔的冷漠,「行吧,你走,以后再也别回来。」 手却完全不曾松开。 丁烟有些奇怪,这个世界的覃彧给她的感觉说熟悉也很熟悉,但人却变成了不同的性格,之前他就很少会这么孩子气得撒娇。 情绪波动也没这么明显过,不由地担心道,「你真的没事吗?」 第144章 末世(14) 「...唔」,覃彧发出微微的吱吾声儿。 丁烟无奈之下只能挨着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被他拉着,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背,「你对我有意思吗?」 覃彧没有回答,只是捏住丁烟的那只手紧了紧。 「这样吧,给你一个追求我的机会。」丁烟上下安抚的动作停了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覃彧勐地起身,扭腰偏过上半身看着她,双眼已经完全恢復成了纯正的黑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你说什么?」 丁烟刚准备回答,就被外面的对话打断了。 「看来,有客人拜访呢。」 声音伴随着车轮轧轨的吱吱呀呀由远及近。 第218页 ...... 「哎呀,跟你说了不可能在线长的车厢。」 「但是哪里都找不到她啊。」 「你在往前走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能怎么样,我又不是没见过他。」 「那你是没见过刚作战结束的线长。」 ....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 丁烟听出来了,门外的是居起轩,陪着他走进车厢里的人是之前带着她们上列车的那个年轻男孩儿。 覃彧收起表情异常冷静,淡淡道,「进来。」 居起轩试着推了推车厢的门,居然真的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虽然丁烟确实就在车厢里,但却并不是居起轩想看到的场景。 覃彧褪掉斗篷之后还连着将皮也脱掉了,就只剩一条贴身短裤,侧身倚在床上。 丁烟坐得离覃彧很近,一只手和覃彧的相互握在一起,另一只手则搭在覃彧的后背上,两人上半身靠得不是一般的近,暧昧非常。 那个带着居起轩的男生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事,下意识将眼睛往覃彧脸上瞟去,对视了个正着。覃彧的眼神似乎很随意,但却隐隐含着些许怒气。 「左一,有什么事吗?」覃彧不但不放开丁烟,反而直接倚进了人家怀里。 那个叫左一的男孩年纪没有居起轩大,平日里在列车上和女生接触的很少,就连胡静璇他都没怎么讲过话,脸红着,一副紧张样儿,说话也结巴起来,「没...没事」 居起轩愣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挤出两句,「我刚才发现跟我们一起上列车的同伴不见了,还以为是前阵子爬尸之乱的时候被叼走了呢,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把我当成同伴,垫脚石差不多,此番多有打扰,还望县长大人见谅。」 覃彧仿佛没有听出画外音似的,笑得开心,「没事,今天有喜事,我正开心着呢,不算打扰。」 「要不要在我车厢里坐一会儿?上回见到你还是个小孩儿吧,这么快就长大了?」覃彧这才慢悠悠地从丁烟怀里直起腰,全然不顾丁烟正用力掐着他肩上的肉。 他回头悄悄在丁烟耳边嘀咕,「我倒是皮糙肉厚不要紧,就是你这小嫩手,掐疼了吧?快来我给你吹吹。」 怎么能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丁烟瞪了他一眼,「说得跟挺亲热似的,我先走了。」 「你走去哪儿?」 居起轩似乎见不得面前两人打情骂俏,一屁股坐在车厢茶座边的椅子上,「那是,上次见到线长您还是在我这个年纪,转眼间我都这么大了,线长看起来不显老呢。」 覃彧朝着丁烟招了招手,「你去给小居倒杯水吧,我刚在车顶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挺累的。」 居起轩笑道,「没关系,我不渴,您真是辛苦,这么多年了在列车上呆了这么久战绩肯定不俗,怕不是早就能选个安全区享受日子,还在这儿遭什么罪。」 丁烟听着觉得两人气氛不对,乖乖走出车厢,问左一道,「你也是天选者吗?」 左一看起来是真的年纪小,和陌生人讲话时常是害羞的,更何况这个陌生人还是个妹子,「嗯...」 「看来这节列车上都是天选者啊。」丁烟睁眼说着很明显的问题,就是想套套近乎。 左一点点头,「你是普通人吗。」 「是啊。」丁烟朝他歪头一笑,「是不是很狡猾,也多亏了居起轩,如果不是他我人可能还在外面流浪呢。」 两人走着来到车厢的厨房,左一不用丁烟说就自己找来托盘和玻璃杯,每一节车厢上都有专门接直饮水的口,但是水流很小等水接满需要很久。 左一撇了丁烟一眼,迅速低下头,声音小的能和火车摇晃的声儿媲美,「其实居起轩他很好的,虽然我们线长也很好。」 「哦?是吗,你们线长他怎么好了。」覃彧明显得一个人住在最后一节车厢里,通过用餐的那节车厢和众人分隔开来,整个房间里的色调都偏向阴暗,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好相处的人。 「他...他今天对你还不好吗,我从上列车以来到今天,就没离线长这么近过。」左一见第一杯水大约满到了杯中四分之三的位置,就拿起放在了托盘上,「居起轩他...我们俩在我上列车之前就认识,是个很仗义的人。」 「这样啊,我其实对小居也不了解,毕竟我俩都没相处多久。」丁烟拿起左一接满水的杯子,「我能喝吗,其实我已经有三天没喝过水了。」 「三、三天?」左一十分惊讶,现在很少有人会三天没水喝,只听说末世初期缺水的时候有这样的情况,他连忙做了个请的动作,「你快喝吧。」 丁烟小口小口地抿着,左一这才第一次正视丁烟,看了之后就不想再挪开视线,总觉得她身上有股莫名的气质很是吸引人。 他甚至有些怀疑丁烟是否真的是一连三天没有喝水过,她的嘴唇鲜艷饱满,丝毫没有起皮的样子,一般他一天不喝水嘴唇就会干得发白。 丁烟知道左一在打量她,故意仰着头喝,这说明这个小男孩在逐步卸下心理防备,她视线看向别处问道,「你们这趟也是去中央区吧,去干什么呢。」 「是、是去中央区呢。」左一说来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有见过那种红色皮肤的爬尸吗?」 丁烟点头,「有,还真见过。」 第219页 「那、那你还挺厉害的,我们天选者遇到红皮都够呛,你一个见过红皮的普通人居然活下来了。」左一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就跟小孩子讲故事一样还带着动作,「刚才列车骚乱你知道吗,就是红皮爬尸,每次遇上几乎都是线长给消灭掉的,要光只有我们这些年轻的天选者,还真就挺危险。」 「哦~」丁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其实也是跟着居起轩和另一位天选者一起的时候碰到的,全靠他们厉害,还有那个李青,真有两把刷子呢。」 「李青?」左一似乎才刚知道李青也在列车上的模样。 「对啊,你还不知道呀,那是你把我们带上列车之后就是另一个人接待的我们几个,当时介绍李青的时候你又离开了。」丁烟喝光了杯子里的水,轻轻地放在厨房的案桌上,「看来你们都和小居很熟呀。」 「小、啊不是。」左一差点被丁烟带着也开始说起「小居」这个称唿来,「居起轩说起来还是我的前辈,其实他之前也是要上列车的,只不过被中央区的一个干部家里收养了,所以就没跟我们一起。」 「收养?」丁烟这才缓缓将视线转移到左一身上,轻声道,「恕我冒昧啊左一,你的父母呢?」 左一也很奇怪丁烟居然会不知道,几乎所有安全区的人都会知道线人列车,车上的线人都是从小就自愿加入列车的孤儿,穿上普通人难以驾驭的「皮」,为所有安全区的人而奋斗。 「我...我没有父母,他们可能就没活过末世前期吧。」左一声音依旧很小,但是并不因为悲伤,他性格本身就如此,何况末世中失去生命的,远不止他的父母,还有很多家庭连孩子都没能活下来。 「所以我说线长是好人,如果不是他一直守着列车,可能我们这些人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左一顿了顿,「他只是不喜欢说话。」 丁烟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你到底是要推荐覃彧还是要推荐居起轩呢?」 「覃彧?」左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你们的线长啊。」 「啊——」左一嘆了很长一口气,「原来您真的认识线长,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线长的名字。」 丁烟摆摆手,「也算不上认识,有些缘分吧。」 左一歪头,「真厉害啊,您,普通人活在安全区里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几次天选者,您认识的还都是佼佼者。」说罢他的眼神里似乎真的多了几分崇拜感。 丁烟被说得很是不好意思,「哪里,你叫我丁烟就行,或者丁姐,我比你大好多呢。」 「丁..」左一半天吱不全一句话,还是很害羞的模样。 丁烟笑着指了指正在接水的杯子,「快满了哦,我们把它端过去吧。」伸手就去端盘子。 左一连忙接过托盘,连连道,「我来,我来就行。」 最终丁烟还是拗不过左一,跟在他身后回到了覃彧的车厢。 车厢里依旧是一片比较阴暗的基调,覃彧此时已经穿好衣服坐到了居起轩的对面,两个人之前的气氛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有些沉重。 左一见氛围不对放下托盘就熘了,留下三个人在车厢里,他还很「贴心」得给三人带上了门。 丁烟站在一旁,和这两位大眼瞪小眼,观察了一下气氛觉得不太对劲,「那我也走了,你们慢慢聊。」 居起轩露出一口大白牙,龇牙咧嘴的样子却没半分笑容,「别呀丁烟姐姐,留下来谈谈,我都不怎么了解你呢。」 丁烟顿了顿,「你要怎么了解我?」 车厢里一共就两把椅子被占了个遍,丁烟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她干脆双手抱在胸前,用下巴指了指他们。 覃彧仰着脖子看了会儿丁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站着挺累的吧,来坐这儿来。」 居起轩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和覃彧较上劲而了,「线长倒是不懂避嫌。」 丁烟只好暂时坐在覃彧的床上,床垫是真的很软,能把人包裹住的那种柔软。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居起轩问道。 他根本就没想过丁烟会见过覃彧,毕竟漂泊在外的人,看起来这么可怜。现在看来她却藏着很多秘密,自己初见时却那么信任她。 丁烟有些被居起轩的眼神吓到,他认真到了极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这让丁烟有些尴尬,虽然她并未做错什么,「嗯...之前就...」 「之前在列车去东南安全区的时候见过,当时就有邀请过她同行,被拒绝了呢。」覃彧面不改色,就连丁烟都不确定他是否是在说谎。 难道覃彧真的见过原主?甚至还发生过什么,丁烟这么想着,只觉得胸口被一口气堵住,顺着覃彧的话往下说,「当时多亏了线长救我一命,说来好笑,仿佛我就是靠着运气好才活到了现在。」 第145章 末世(15) 「也多谢了小居你带我一脚,不然我现在可能还在路上不知生死呢。」 居起轩记得丁烟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像个普通人,安全区墙内的日子很是安逸,丁烟的气质更像是刀尖舔血的天选者。 怪异又强势,似乎不会主动选择去依靠别人。 「丁烟,你中央安全区里的亲戚具体在哪里?我在里面认识不少人,说不定能帮你查到。」 丁烟当时也只是为了找一个了解末世的人一起上路,后来再次碰见李青才触发了任务,她在内心苦笑一番,为什么每个世界中都会碰到覃彧,而做任务往往意味着可能会离覃彧越来越远。 第220页 她隐隐希望系统能再次升级,依旧是在世界中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被激活。 「丁烟?」居起轩见她走神,抬高了声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丁烟如此执着,明明只是路上偶然相遇的人。 他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真正认定的事情是不会半途而废的,并且覃彧的加入让事情变得更加有挑战性。 竞争会让商品的价值更高不是吗,「丁烟?我说我能托关系帮你找亲戚,但可能需要些时间。」 覃彧作为线长就不能离开列车,他手上有着更多的筹码。 丁烟哪有什么亲戚在中央安全区,全是胡诌的,她摆了摆手,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找就是,能因为你的面子坐上列车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哪好意思再麻烦你。」 「中央安全区里的外来人员只有找到工作后才能暂居,通过工作不断积分才能兑换最后的永居权,你要是找不到工作的话可能七天就要被遣返了。」居起轩平日里就很圆滑,恩威并施是很有效的一种方法。 调查李青这个人,七天足够了,更何况他的状态早就比不上之前,两针解毒剂下去的副作用蚕食着他的身体,衰老不会慢下来,只会逐渐加快。 「没事的,我们无亲无故,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丁烟倒是对覃彧更为在意,他的列车会在中央区停留几天呢。 之前有套过左一为什么去中央安全区的话,谈到红皮爬尸之后就被岔开了,找知道就该追问清楚的。 居起轩见丁烟继续话题的意愿似乎不强,也没有强迫的意思。 列车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丁烟她不知道,但是居起轩知道,这是太阳落山、列车进入警戒状态的信号。 「既然待会儿可能一时比一时更危险,我先去其他车厢看看,我本来也该是和你们并肩作战的伙伴呢。」居起轩看了覃彧一眼,突然变了个风格,对覃彧尊敬起来,「线长大人我就先走一步了,有什么事宜需要问我的,我一定第一时间报导,事无巨细,一一阐明。」 他也不邀请丁烟与他一路,只是朝着她挥了挥手道别,自己独自离开了车厢。 丁烟确认居起轩已离开后才对覃彧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去过东南基地。」 覃彧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在车厢之间初见时的状态,语气间变得有些冷淡,「我记得就够了。」 「你知道吗,你吃的那个巨果有毒。」覃彧冷不丁地补上一句,「普通人吃过巨果之后不用很久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丁烟语塞,回忆起他说过的话,「你之前不是也说吃过。」 「我又不是普通人,很奇怪吧?」覃彧又凑近丁烟,「你看看我的眼睛。」 覃彧眼瞳的颜色又开始转变起来,由之前刚上车顶战斗之后的一红一黑变成了两黑,现在又变成了两红。 「上一代天选者穿上的『皮』本就不是完整的研发产物,那时候末世初期,好不容易有了对付爬尸的东西,自然能接受用折寿的换取力量。」覃彧的眸子里似乎含着流光。 丁烟一眼看进去,脑子里又想起之前他调戏自己时说的那句话:「这里又找不到镜子,只有你的眼里有清晰的我。」 她似乎真的透过覃彧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可能他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折寿?」丁烟皱眉,她想起了李青一夜白头后的老态,「你...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啊。」 覃彧确实看起来年纪不大,甚至要说和居起轩他们同年也有人会相信。 覃彧闭了闭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我是第一个成功穿上不完全『皮』的人,而『皮』的制造者是我的叔父。」 丁烟似乎能理解覃彧车厢里暗淡压抑的色调了,他一个人能在里面更加轻松,覃彧每过一会儿就会换一种状态,黑瞳和红瞳下有着不一样的性格。 「后来也陆续有能够穿上『皮』的人,年轻的年长的,毅力更强的人受到『皮』的影响越小,越没有毅力的人就越发容易被『皮』所左右,直到博士发明的新药,给孩子注射后有机率激发潜能,也就是新一代天选者。」 「而我,能适当得和『皮』进行沟通。」覃彧仰着头露出华丽的喉部线条,隆起的喉结有些性感,「可能比起新一代天选者来说我能将『皮』发挥到更大的作用,但同时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覃彧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他如释重负地长嘆了口气,摇头道,「你不像是末世里的人,明明眼里有杀气却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也不像安全区里那些安逸的普通人。」 「何以见得?」丁烟问。 覃彧不答。 丁烟又接着问,「我确实说谎了,但不是对你,你在意吗?」 覃彧又笑,「呵...那我们是真的前世见过吗?」 丁烟点点头。 覃彧凝视着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短短不到一日的相见,可能真的是前世见过吧,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丁烟不解,「什么话?」 「我似乎确实对你有意思,你要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不是吗?」覃彧站起身,一下比坐在他床上的丁烟高出很多,他捏着丁烟脸颊上的肉,「我既然这么说,就不会再放手。」 他眨了眨眼睛,在丁烟的双瞳中找到自己的倒影,「我这副鬼样子,而且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我不会因此离开。」 第221页 丁烟莫名觉得他似乎在有意得指自己。 ***·*** 夜色逐渐漫过天际,爬尸迎来了它们新的一天。 但是进入中央安全区的前半晚就没有再遇到过红皮婴儿,普通爬尸靠着列车上的特质枪炮就能被驱逐出列车十米以外,再加上夜晚轮班没有空隙,人员安排也十分紧密。 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丁烟走出覃彧的车厢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胡静璇,她脸上的笑依然未达心底,亲热的走过去揽住她的手腕,「丁烟!我刚从轮岗上下来呢,晚上值班搞得人家皮肤都坏掉了,真是的。」 她拉着丁烟到厨房里沖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上,「这可是末世里少见的稀罕玩意儿,叫咖啡,看你跟我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没见过吧。」 丁烟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将杯子靠近鼻端嗅了嗅,惊喜道,「好香!」 「你快喝一口试试。」 丁烟连忙喝了一小口,她皱眉道,「嗯...感觉有点苦。」 半晌后,一副似乎担心胡静璇看不起她的模样,连连赞嘆,「真的好香,挺好喝的,你真能干,这东西怎么沖的呀?」 胡静璇笑着道,「这算什么,哪有你丁烟厉害呀,一普通人不知道怎么搞定了小居,这会儿还能勾搭上线长,一般人谁做得到?」 火药味儿很浓,一时间丁烟也分辨不出胡静璇是对居起轩有意思还是对覃彧有意思,还是说两者皆有。 「你...误会了,我和小居真的没什么,就把他当成救命恩人,当成一个小弟弟来看待。」丁烟一口气喝完了胡静璇给沖的咖啡,其实这东西味道很淡,胡静璇压根就没放多少咖啡粉进去。 胡静璇见丁烟一副喝白酒的模样,也有些震惊,「小弟弟?你多大啊。」 丁烟故意在原本的基础上又将自己说老了几岁,摇头露出笑容,「我二十八了,哪能配得上居起轩那种小年轻。」 「啊,你真二十八了?」胡静璇拉着丁烟的手在眼前看了又看,只觉得似乎比自己的还更白嫩一点。 丁烟又正色道,「优秀的人总会有人钦慕,我对你们线长确实有点感觉,至于居起轩是真的没有。」 胡静璇吃惊于丁烟的坦诚,手里端着的咖啡没喝两口就被放回到餐檯上,笑容终于从脸上退下来,也正色起来,「我警告你离居起轩远点儿是有原因的,也再次警告你,他是被人家当成童养夫看待的,如果不想惹上麻烦,最好还是离远一些。」胡静璇说着指甲紧紧掐入拇指的软肉肿,甲面挤压下变得有些发白。 说完似乎人变得轻松了许多,她嘆气道,「至于线长,你追到了真是有本事,到时候木已成舟,我也尊你一声线长夫人。」 「好啦,又要换班了,夜里面爬尸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再不去又要被他们抱怨说我偷懒。」胡静璇匆匆离开,留下她只喝了一口、还有着余温的咖啡。 第146章 末世(16) 列车在深夜时分匆匆驶入中央安全区的中转站口。 这里是中央区负责清理爬尸的缓冲之地,约两三千米长。一是能为列车提供减速空间,二是观察车壁外是否会有爬尸,以免漏网之鱼威胁安全区内。 安全区四周都是巨石垒起来的高墙,足有几十米,其内部建筑物估计都比墙面低矮,丁烟从窗口只能看到几株比之前见过的那棵更高的巨果树,但是树上没有果子。 最后列车会过一个紫外线灯照的通道,车底也能好好检查一遍。 丁烟被那透过窗射入的光线晃了眼睛,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线人列车不同于普通列车,可以停在闸口之内,有专门的位置。 一群穿着白褂子的从闸口内墙壁中的小门里鱼贯而出,接手列车里运来的一个个巨大的瓶罐。 罐子外面有危险品的警告标志,并非透明,丁烟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那群白褂子并不像医生,可能是实验人员。 不过如果是刚出实验室的话应该也要换身衣服吧,不知道为何如此张扬。 一名上了年纪还留着长发的大叔直接走上列车,穿过男女寝车厢,还沿路有人跟他问好,他只是连连点头,连个笑容都不施捨。 丁烟一直坐在用餐车厢里,长发大叔也和没看到她似的笔直就推开了覃彧车厢的大门。 「好久没见了阿彧。」 …… 丁烟暂且就听到这么多,门就被重新阖上。 然后陆陆续续上来了几个拎着仪器、穿着类似衣服、就连模样都很相似的人。 他们手里拽着一块类似于小镜子的东西,捏着手柄处朝他们的眼睛扫了一下,通过的人就能下车自由活动了。 丁烟回头看了一眼覃彧车厢中关得严实的门,随着人流一起下了列车。 深夜,气温骤降,丁烟套上了她一直带在手上的羽绒服。 天选者们随车走,只要列车还停留于安全区的闸口之内,他们就能还在中央安全区中逗留,至于具体去哪儿就由不得中央区的人管了。 丁烟跟在李青的身后,被工作人员伸手拦了下来,「你是外来人员吧,外来人员请签字,在安全区内仅能逗留七日,请尽快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居起轩已经过了闸口的人行通道,又转身回来,「她是我新请的助理,要积分的话从我身上扣就是了。」 第222页 那个工作人员皱着眉头对居起轩看了又看,「你是谁啊,就从你身上扣。」 居起轩掏出了身份铭牌,递到工作人员面前,「我并非线人,是中央安全区内的天选者。」 工作人员盯着铭牌眨眨眼,姓居?咽了口口水,「行、行,挺好的,您好走。」然后对着丁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您也好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中央安全区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丁烟只能跟在居起轩身后进了安全区,之前只知道居起轩手里有关系,却没想到是这么硬的关系啊。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线人列车,列车中再无人走出。 脚步放慢两步似在犹豫,就听到居起轩对李青说,「您住哪儿,要我送送您嘛?」 李青仅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道,「我住在b区呢,可能离a区有些距离,不是很方便吧。」 居起轩笑了,「没事儿,闸口里面不远就停着我的车呢,带一脚总比您走要方便很多,这么晚了也找不到带您一脚的人。」又回头对丁烟笑,「你也一起吧,我知道一处环境好点的宾馆,不然你一个姑娘又没来过中央安全区,大晚上的也找不到原本就不熟的亲戚。」 丁烟看了看李青,又看了看居起轩,没有直接回答。 还是李青笑着,「人家小居说的很有道理啊,你就跟着一起来呗,都走了这么远了,不在乎多相处一小会儿。」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有时候该找的关系就不能让它从手里熘走。」 丁烟看了看李青连连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居起轩的车确实不远,就停在闸口以北的五百米处,不过这辆车却没有渡灰皮,看起来就与普通车辆一样。 居起轩驾车很开了一阵子,丁烟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那样的话。 整个安全区异常庞大,其中甚至可以媲美一座小城市,可见外面那层围墙修了多久、花费了多少材料。 围墙周围还立着高高的岗哨,瞭望灯来回扫射着内外,丁烟能够很清楚得看到一个瞭望台上分配了四个人之多。 看来对于安全问题还是异常重视的。 瞭望台的周围就种着丁烟之前在围墙之外见过的巨果树,上面插着几根管子,管子里源源不断地导出墨绿色的树液。 看来中央区的人们把树液当成了一种对付爬尸的武器,怪不等当初居起轩会如此那般逗爬尸玩儿。 只见树梢处一阵剧烈的颤动,似乎是有人踩上了树干,他仰着身子伸长手臂,摘下树上唯一的一颗红巨果。 果树明明远大于丁烟之前所见,但这个果子却只有人的手掌大小。 为了避免吸引到爬尸,似乎是一发现有巨果的结成,就会被採摘下来。 汽车驶过一处处排列异常整齐的建筑,李青从后视镜里看着丁烟,道,「这是我们中央区内特有的规划模式,武装部队在前,这样普通人也能被包裹在内好好生存,安全更加有保障。」 丁烟挑眉,嘴唇颤了又颤,「哎,真的是这样。」 她似乎回忆起什么伤心事的模样,偏过头看向车窗外,「如果我们那个小地方当初也能像中央这样,可能也不会...」 居起轩突然问道,「你原来是东南基地的啊,其实那边我也去做过几次任务,本身东南基地的建设就不好,周围是有挺多人自立为王。没有好的管理者、基地不够庞大都是问题。」 丁烟没有答话,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武装部队里面就是b区,b区都是天选者所居住的地方,是中央区普通人的第二层保护带。 能力越强经验越丰富的人住在b区越靠内部的位置,其所居住的楼层也一幢幢由高转矮,最内部处颇有小别墅的味道。 居起轩似乎知道李青的具体住处,一直笔直走的他绕着别墅区拐了很大的弯儿,一直停到一幢外表十分朴素的房子外。 「到了,李前辈。」 「真客气啊,还把我送到家门口。」 「这有什么,都是我应该的。既然如此任务的后续就与我无关了,李前辈交完差事之后记得把积分打到我的帐上来。」 「那当然是应该的。」李青点点头,从车上开始卸货,那一箱箱的东西都是从原先的车内转移到列车里现在又到了居起轩的这辆车上。 丁烟主动下车去帮了李青一把,居起轩似乎也想着下车,被李青阻止了。 「怎么!看着我头髮都白就嫌我老了是吗?」他佯装生气,「你们快走吧。」李青看着丁烟道,「你要是还不走,找到住处睡觉时都已经天亮了。」 等丁烟上了车准备关门时,李青又意味深长地补上一句,「你这几天都没睡吧,是得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丁烟像是没有听出画外音,笑着道,「好的,一路上多谢您的照顾了。」 居起轩和李青礼貌性道别之后又重新发动了车子,一路走远一直没人主动开口说话。 直到汽车愈发临近喧闹处时,丁烟指着远处还亮着灯的地方对居起轩摆手,「你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 「那不行,那里人多,挺乱的,你一个姑娘。」 丁烟用指甲在起雾的玻璃上划拉了两条斜线,笑着,「这有什么,如果不是你今晚我说不定还露宿街头呢,多谢你放我下来吧,这是普通人该生活的地方吧,我看烟火气很足,多适合我呀。」 第223页 「怎么就适合你了。」 丁烟突然正色道,「我看这确实挺适合我的,你认识列车上的胡静璇吗,她警告过我不止一次,让我离你远一些。」 她转过头正视着居起轩,「你对我的帮助我全部都会记在心里,但我们真的不合适。」 居起轩勐地踩了剎车,丁烟在惯性之下往前倾身,只听他带着些许怒意,「那个列车线长就适合你了吗?」 第147章 末世(17) 丁烟低下头,迴避居起轩热烈的眼神,「瞎说什么呢,我和他也仅仅见过几面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伸手去开车门,上下扒弄了开关,门都纹丝不动。 居起轩则盯着丁烟的发顶,「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你把车门打开!」丁烟捏紧了拳头,骨头咔啦咔啦地响,语气十分不善,「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你真的很吸引我。」居起轩说着就倾身凑近,丁烟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的视线灼伤了,「之前从来没有过谁给过我这种感觉.......」 只见丁烟勐地抬头,突然伸出右手,两指夹住居起轩的脸颊,虎口卡在他的下巴上,「我看你是没有过和异性平等相处的经验吧?要么就是被看低要么就是被仰望,所以见到我才会觉得新奇。」 居起轩被她一手捏住,完全无法动弹,而且丁烟一眼看来,满眼尽是平静和冷漠。 「好意我心领了,世界很大,有很多种可能,多出去看看吧,我这样的人其实很多。」丁烟说罢放开了手,双臂环抱在胸前看着居起轩,「把车门打开吧放我下车,应该有人还在等你回家,早点睡。」 居起轩只觉得自己被捏住的两颊有些火辣辣地,又麻又疼。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空气凝固着。 半晌,居起轩才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真有趣,开玩笑呢,居然还当真了,我哪管得了你喜欢谁又和谁有关系嘛。」他说着就回头换挡要倒车,「你这么严肃,都要吓死我了,我在b区有套小房子,借你暂住两天,直到你找到地方落脚。」 丁烟正开口要拒绝,居起轩就已经一脚油门回到之前的b区,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真是麻烦啊,这个人。丁烟在心理犯着嘀咕,自己任务目标已经确定,居起轩这边完全可以断掉了,但他又确实曾经对自己有帮助,直接翻脸不认人她还不忍心。刚才的话,她已经有好好地掌握尺度了,应该不过分吧? 唔...好讨厌这种矛盾的感觉啊。 b区人少道路也宽敞,居起轩很快就到了,停车将钥匙丢给丁烟,似乎有想说点什么,半天到嘴边变成两个字,「晚安。」 丁烟只能接住飞来的钥匙,下车后朝着居起轩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晚安。」 居起轩没在过多逗留,逐渐消失在丁烟的视线里。 目送着居起轩和他的车离开,丁烟这才打量起身后的「小房子」,其实就是小别墅,和李青那套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呈对称式,小花园被大门和铁栅栏围住。 丁烟看了看居起轩丢给她的钥匙圈,上面一共三把钥匙,一把明显是某个房间的,一把上面则贴着「6372」,连接铁栅栏的石柱上面就有着「6372」号的字样,就是门牌号码。 从铁门外往里看,小花园的花坛里有两株观赏性的小石榴树,枝叶是经过修建的模样,白色鹅卵石地面说不上脏,应该是有人打扫。 她现在全身上下就只有身上的衣服再加上居起轩给她的钥匙,这几天连澡都没洗过。她看了看四周,双手合十朝着铁门无声道,「也是被逼无奈,打扰了。」 她并没有用钥匙打开大门,而是直接远离后助跑一阵,翻身越过高墙跳入了花园里。双手散开,一脚浅一脚后,平稳地下蹲落地,小别墅里空无一人,十分寂静。 从大门进入,丁烟在一楼找了间浴室,洗了个战斗澡,手上并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只能把之前穿过的翻过面来套在身上,也算不上很脏。 打理完上下,她又打开系统翻了一下更新的世界背景与人物资料,商城里确实有衣服可兑换,但是她手上实在没有足够的币,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这个房子里几乎没什么家具,空旷而简约,可见平时是真的只有人打扫却没人住。 看了眼墙上还在走的挂钟,大约四点的样子,她要是再不去做该做的事,接下来天就要亮了。 ***·*** 即使记住了李青住所的门牌号,还是在路上折腾了很久,b区的房子好像并不是单纯按照门牌的数字顺序排列的,丁烟尽力靠着墙边或者屋顶移动,一路上也没人注意到她。 等到了李青那个小别墅外,天都快要转亮了。没有一间房亮灯,李青似乎已经睡了,但丁烟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安稳。 他人并没有死,系统却依旧把任务交给了她,后来李青对给居起轩的交待闭口不提,保密性不是一般的强。 李青的房子前也带着花园,只不过花园中连个花坛都没有,一切都是无遮挡的模样,屋内的人可以很好的监视屋外。 丁烟在旁边的一栋杂草丛生、甚至连窗框都没有的房子的房顶蹲守。她拿出在居起轩车上摸到的攀爬爪子,固定在李青房子的楼顶上。因为爪子叩入房顶发出的声音不小,她又在视线盲点蹲了好一会儿,危机散去才继续。 第224页 这是她趁着帮李青搬东西下车时打掩护放入羽绒服里的,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李青小别墅的楼顶和这栋没人住的房子一样是倒三角形状,估计下面就是他嘴里说的阁楼吧。丁烟将手中还攥着的绳子系在这边房顶的尖角处,本想着用手吊在绳子上面一点点地挪过去。不过一脚踩上去感觉良好,根本都不会觉得左摇右晃不难以平衡,瞪大眼睛一鼓作气就走到了对面。 这给她意外地省下了不少时间,爪子重新掰开后会自行回收,丁烟要做的只是把它扔回对面的楼顶上,以防万一被李青发现,至于等会儿怎么离开,只能再想办法。 一直摸到三楼的阳台处都很顺利,她脱了鞋挂在视角盲点,踩在地面上近乎无声。 这个带着阳太的房间似乎是个客房,里面就没有人,也没有摄像头,阳太的门甚至没有锁,窗帘被风吹起,从缝隙飘出。 李青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从他这个方子花园的布局就能看出来,即使没有摄像头丁烟也没冒然闯入,而是翻到对面的阳台上。 一抓一个准,从窗帘顶上露出的缝隙里可以看到李青正在里面睡觉,而且还睡得很熟的样子。 一二楼的房间则根本没有阳台,都是一些存放着东西的杂物间,或者是会客室,没有一张床。看来李青不光是一个人住,而且几乎没有什么会借宿的朋友。 丁烟又琢磨起李青对她的态度,不光是怀疑,他一次都没有对她示好过,就连客气都不曾有。 一楼和楼梯间都要摄像头,还是时刻打开的,丁烟转了一圈又从窗口回到三楼的那间带着阳台的客房,她看着那处一人宽的缝隙,总觉得有些过分刻意。 天空开始渐渐泛起鱼肚白,丁烟直接从围墙的门边离开了李青的住处,一路去了b区里的普通人聚集区,房子逐渐变得密集,宁静的氛围也逐渐吵闹起来。 中央安全区里的普通人生活质量还是很不错的,b区的住宅在中心的房子外围了个半环形,剩下的一半土地则被用来耕种和养殖,主要劳动力就是这些普通人,很多地方都搭建了温室大棚,需要人轮班值守照料。 丁烟想来找两件衣服换洗,顺便在淘一些工具用用,跟在一对拎着包的母子身后一直走到市场才发现自己不光在系统里没钱,在这个世界里也是身无分文的。 她微微张嘴,愣愣地站在街边。 这年头虽然安全区里有种菜和养殖,但饮食绝对是供小于求的,而且食物要以战斗力为主进行优先供给,普通人几乎不能吃饱。 丁烟在其中绝对是身材丰满又亮眼的那种,不过来来往往的人也只敢偷偷多看几眼,没人敢主动搭话。 丁烟在努力思考自己能干什么赚钱,似乎细数曾经经歷过的一个个世界,能拿出来说的「技能」可以是没有,上辈子当了个半吊子护士,顶多能帮忙打针。难道真的要把她逼到坑蒙拐骗的境地吗? 嘈杂的市场长街突然安静下来,很少有人再大声吵嚷,丁烟正准备找人问问情况,就见一个偏高的胖子径直朝她走来,然后将她摁在身后的墙壁上。 「哟,贫民窟的美女?」胖子眼神倒是很温柔,看着丁烟笑着。然后回头不知道对着谁,口气骤然变得严厉又冰冷,「这年头连女的都不多了,何况是这种,之前说那么多次都没人真心上供吗!」 自己这是被壁咚了?丁烟挑眉,面前的胖子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肩,还看起来财大气粗的样子。是劫富济贫的时候了,自己穷的叮噹响,就等着傻子往上撞呢。 丁烟伸手捂住鼻尖以下,又轻轻推了推身前的胖子,做作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胖子一听,不光长得好看,就连声音都是他的菜。本来还因为有人不认识他而生气,这下什么气都没有了,「我这么有名气,你居然不认识我?」 「啊?」丁烟瘪着嘴巴,像是要哭的样子,「我才到中央区没两天,亲戚也找不到了...」越说越哽咽,细细得哭了起来。 胖子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女人在他面前流泪,但面对美女总会心软,摆手道「哎,行了,哭什么。我是研究所的大少爷,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了,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找个什么亲戚。」 丁烟本来就不是真哭,瞬间收住了眼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胖子,「真的?」 「那还有假话,你看看爷这个身材,在整个中央区都是独一份。」 胖子说的很有道理,一般伙食好的都是天选者。运动量极大,吃得多长肌肉而已,他这种胖子还真没几个。 第148章 末世(18) 「我不信,路上听说了。有人专门假装富少爷骗我这种小姑娘。」丁烟从没被胖子挡住的一边侧身走出了狭窄的空间,说着就要离开,「之前就碰到过,还不如找亲戚呢。」 胖子急了,伸手就要牵她。没想丁烟背后仿佛长了手一般,巧妙得避过他的所有动作,搞得他有些恼火,「我怎么可能是骗子?来来来,街边随便拉个人问问,谁不知道我是研究所的少爷?」 「哎呀,别跟着我了」丁烟一直把那个胖子带到了b区边界,两座楼房墙壁的夹缝里,这里人少。胖子心里乐得不行,心道是上天给他机会,屁颠屁颠地跟在丁烟背后。 两道墙一路延伸到尽头,是条死路,胖子自然知道这一点,他站在丁烟身后咧着嘴笑,「看着没,天意如此。」伸手就去搂丁烟的肩膀,「你就从了我吧。」 第225页 丁烟勐地翻身,伸长腿侧身一个飞踢,把胖子摁在了胡同的墙壁上。几乎同时袖子里滑出一截刀片,卡在胖子堆积了肥肉的脖子上,「这片刀片是我从外面带进来的,上面沾了几只爬尸的血我早就记不清了,可以肯定的是上面不会怎么干净就对了。」 胖子瞳孔收缩,立马举起手来,但却也没有太过惊慌,「美女是不是反映太过激了?你想找亲戚也简单,我让下面的人帮你查查,不比你自己大海捞针来的容易?」 胖子的反应在丁烟的预料之外,比仗势欺人、欺软怕硬者要镇定很多倍,怕是真有点本事。丁烟犹豫一会儿后收回了刀片,「找亲戚不急。」 丁烟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指向他的腰腹间,「行了,现在是你更危险吧,皮带给我。」 「啊?」胖子这一下是真的搞不懂对面的女人想要干什么了,「光天化日的,虽然我也愿意,但换个地方更好吧。」 「哎,大男人磨磨唧唧干什么。」丁烟说罢就一把抽出他解了一半的皮带,「手錶也要。」 「哈?」胖子也没想到自己是被反勒索的那个,「原来你是想要钱啊」。 丁烟白了他一眼,「不然呢。」据她了解,这个基地里付款更多是用记名制的点数消费,没有实质的现金,只能先索要些看起来值钱的首饰去当铺了。 她收好东西头也没回地就准备离开,正当她转身迈出第一步时,胖子突然手作利爪状就要挠。 霎时,胖子的袖口被刀片划拉出一条口,刀尖直指墙砖然后没入其中,只见她撂下一句,「你打不过我,别逼我扒了你的裤子让你在这儿受冻。」然后消失在窄小的巷口。 胖子愣了半天,才慢慢蹦出一句脏话,「靠!」 ***·*** 一路提着裤子回了研究所,胖子不是第一次吃瘪,却是第一次直接在女人手里栽跟斗。 「少爷!」门口值班室外站岗的哨兵齐声跟胖子打招唿。 胖子随意指着其中的一位哨兵,「你。」 「是!」 「皮带扒下来。」 哨兵也不问缘由,直接就解了皮带递给胖子,没有半分犹豫。 胖子系好皮带后大摇大摆地刷卡进门,研究所是保密机构,属于中央安全区内管理偏严格的地方。 一路坐电梯到顶楼,那是他爸的办公室,一般他爸都呆在地下试验室里,这儿不会有人。 穿过屏风面前的过道,自左手边进入会客室,居然有谈话声传出。 不好,胖子思及他爸那个怪脾气,连忙拔腿往回走。 「看来我们又有新客人到了,怎么不请上来一起聊聊?」 一听这个阴冷低沉的声音胖子就毛骨悚然,似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谁啊?」张云峰其实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猜测,没办法,既然被覃彧主动提起那就不得不把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拉出来见见客人了。 胖子急中生智在不远处的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双手端着走到会客区,「啊...是我,父亲。」 会客区是居家风格,自然而不受拘束,中间是长沙发,两侧是单人座位。 让胖子震惊的是他爸居然没坐中间,那个在长沙发上的男人一身黑色,有些懒散得倚靠在软枕上,似笑非笑,眼睛直直得盯着他,凉意就像是刀背贴脸,沖他而来。 会客区一共三人,两侧分别是他爸和一个老头,老头的坐姿标准,腰杆挺得很直,但上半身却微微前倾,朝着他爸的方向,一般以此表示恭敬和谦卑。 张云峰则坐在另一边的单人位上,双腿交叠,双手架在沙发的手柄上。胖子知道这是他父亲心中有戒备之时才会用的动作。 「这是我不成器的儿子,张泽。」张云峰露出标准的笑容,「这是覃线长,我以前故交的侄子、这是李叔叔,之前我有事摆脱给他,这是回来交付任务。」 「覃线长好,李叔叔好。」胖子朝着覃彧和李青深深鞠躬,然后明知两人面前都放着水的情况下把手里的水摆在桌子上,「我们所新出了款甜味速溶剂,本来是想给我父亲尝尝,又听秘书说今天有客人,所以干脆端了两杯,要是不介意的话,两位可以试试。」 李青很给面子得端起来喝了一口,点头笑道,「想必是你带队研发的吧,味道还不错,现在真是年轻人的时代啰。」 「害,都是些小玩意,上不了台面。」张云峰摆了摆手,然后看向张泽,「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稍等。」覃彧突然从沙发上直起身,「按理来说我和张泽算是平辈吧,按年龄你能称我一声大哥,若不是这世道,说不定我们还会一起长大不是吗?」 胖子张泽其实是个母不详的私生子,快到十岁才被张云峰承认,虽说是独子,但张云峰绝对说不上对他很好,生活上不亏待的同时从来没对他给予过厚望。 覃彧这种气场的人,胖子张泽还是第一次见,身上的肥肉都颤巍巍地,「这样吗,那以后可多仰仗覃大哥了。」 「还是叫覃线长吧,上了线人列车就不再有亲人。还是说你也想出去打拼一番?」 张泽心中连连叫苦,怎么一早开始就气运不顺,不是他让自己叫大哥的吗,一下子就又变卦了,明摆着为难自己。 第226页 「那我哪敢啊,线人列车上都是天选者,我就一普通人,当肉盾都嫌不够抗揍的。」张泽顿了顿看向张云峰,「你说是吧,爸。」 张云峰皱眉看着两人聊了很久,这才接到话头,「行了,就知道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去实验室呆着?之前给你的项目你才做了多少。」 「是!是!父亲教训得对,那我先走了,您几个慢慢聊着,有事再找我,随叫随到。」张泽说完便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李青随后也站起身来,「我该交代的也都交代的差不多了,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先走一步,线长和张所长两人慢慢聊着。」 张云峰起身摊开手做请的姿势,「辛苦你了,没事可以常来研究所里,这次也是我害了你,要不是任务,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有什么。」两人一路就往会客区外走去,「迟早有一天会这样的,之前一直提心弔胆,这还变得踏实了不少。」 「这什么鬼话,以后研究所的药你尽管张口,只要我们有,你就能免费拿。」张云峰拍了拍李青的肩膀,皱着眉头,一副又愧疚又担心的样子。 「好了好了,线长还等着您继续聊新红皮爬尸的事情呢,别为我这个小人物操心了。」李青提前一步走到电梯前,「别送了,我还年轻着呢。」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拳头攥得很紧。 ***·*** 出了研究所一路将车往家开,还没走多远李青就靠边停了下来。 他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管药虽然抑制了变异,但副作用太大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疲惫,昨晚存好材料后就没睡多久,一大早去研究所復命,还得提心弔胆,体力早就到了极限。 他从座椅下的箱子里拿出两剂针,一剂是兴奋剂一剂是缓和剂,全打到身体里后唿吸才逐渐平稳下来,再慢慢开车回到自己的房子。 一路到三楼,从三楼到阁楼的楼梯在另一边楼内,李青慢慢走过去,走到楼梯的尽头掀开木板。 果然,这里的锁被人动过了。 就在他今天早上去研究所的时间里,有人「拜访」了他的房子。旋开转式密码,再验证指纹,顶层的阁楼被打开。 李青四周打量着自己的阁楼,没有任何东西遗失,每一样都好好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他打开柜子上精美的木箱,里面的旧式首饰一样没少,倒是抽屉里的不记名积分卡被拿得只剩下一张。 来的人会是谁,居起轩还是丁烟?单纯的偷钱吗,还是说他(她)本身就是张云峰的人? 李青掰断了剩下的唯一一张不记名积分卡,回到了卧室里。 第149章 末世(19) 任凭李青怎么猜也不会料到丁烟会光明正大地送上门来。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卧室的沙发里,一改之前来安全区时的不修边幅,打扮地靓丽且清爽,两只手指捏着从他那里偷拿的卡转来转去。 「早上好,李前辈。」 李青皱着眉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什么时候来的?」 「您回家前没多久,本来还以为您会直接到卧室里休息呢。之前有想过在门口等您,但想着已经来您家中拜访过,而且还有闲杂人等时刻关注着您这间别墅,怕引起他们的注意就直接进来了。」丁烟起身朝着李青正紧地鞠了一躬,「十分抱歉。」 「你想要什么。」如果丁烟真的是研究所的人,那她绝不仅仅要钱这么简单。 「别误会,我和那几位视奸者可不是同一批人。」丁烟伸出手,「你先走可不好过吧,我要的就是合作而已。」 「合作,怎么合作?」李青瞥了一眼丁烟伸出的手,即使打了缓和剂的他依然感觉很是不好,浑身冷汗朝外直冒。 「你要调查的东西,也是我想知道的。」丁烟见李青一直没有配合她的意思,收回了手,踱步走到窗帘遮住的阴暗处,「你们调查的那个妇产所,里面有很多秘密不是吗?」 李青见丁烟一点也没把自己当成外人的样子,还十分自信,「妇产所调查是研究所委託的任务,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丁烟笑了起来,「自从末世七年后,你就一直在接中央区外的调查类任务,而且都或多或少带着保密性质。」 丁烟她在强了胖子的皮带和表之后就去平民区的地下当铺里换了些点数,胖子皮带是用「爬尸」皮做的材料,所以还挺值钱。随后她又去了任务大厅,以找亲戚的名义查了李青的档案。 一打开吓一跳,末世前李青是个军人,末世「爬尸」潮爆发后凭藉实力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参与了早期「皮」的研发和「皮」的人体试验,早期的线人,怀孕的妻子在意外事故中去世,离开线人列车后辗转于中央安全区周围做任务。 像李青这种人后期完全可以参与到中央区的高层里,中央区的城建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但他却选责了继续沉浮在末世浪潮里,他调查的东西会是什么? 丁烟只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紧接着又去李青所住的别墅发现他不在,但却有人在他家门口那条街的巷口蹲点,看来是已经被盯上了。 走小路翻墙打探了一番,阁楼里没什么值得的线索。 这样看有两种可能,一是阁楼本就没东西,这个信息是李青放出去迷惑居起轩的。如此想刚碰到居起轩之时他对李青要管不管近乎冷漠的态度也有了解释,二是李青当晚回来之后,趁着她洗澡的时间就紧急处理了阁楼中的资料,可能在防居起轩,也有可能是针对她。 第227页 李青现在是危险的,既然如此,那她不如直接表示来意。本来她的系统任务就是李青完成他的调查,至于什么形式却没有限制。 「我遇到你们前就是希望妇产所里出来的,里面情况有多糟糕我很清楚。爬尸的浓度高的可怕,还有很多母子连体式还有红皮,如果没藏着秘密那是不会有人信的。」丁烟拿出她之前搭在阳台栏杆上的白大褂,再次递到李青面前,「我当过产科护士,这是之前的衣服,以此作担保,我提出和你合作绝对没有二心。」 「产科护士?」李青皱眉。 「对,但是我任职的那家小产所出事了,爬尸袭击,产妇变异速度非同寻常的快,我是九死一生逃出来的。」 李青看着丁烟的脸,似乎这样就能发现她是不是真的在说谎,「哪里的小产所?」 「不是中央区附近,靠近东南那边,也是那个时候碰见过线人列车的线长覃彧。嗯,你可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吧?」 「你一个人从东南一路逃到了中央这边?」李青明显不信,虽然对于合作的事情多少有了点动心。 「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也没有机会,但是你们的皮我也能穿,应该算得上天选者吧。」丁烟顿了顿,「你不会真觉得我什么能力都没有敢一个人在安全区外晃荡?」 「为什么那么执着,末世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你又是个有能力的女天选者,前途无量。」李青接过了丁烟拿着的白大褂,身体明显从紧绷状态放松了下来,坐到了柔软的椅子上。 木质椅子的轮廓十分粗犷,显得瘦弱的李青更苍老一些,整个人都窝进了框架里。 丁烟知道李青已经放下了一部分戒备,「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偶然,我有重要的人在事故中丧生,一路走下来发现这情况绝不是偶然,简直遍地开花。但是每当我离真相更近,就会越发恨自己一个人的没用,希望发产所里我也只探到第一层就逃出来了,装备不齐全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 李青沉默了半晌,突然轻声道,「阁楼里那些不记名的积分卡是你拿走的吧?」 丁烟立马拿出她顺走的卡递到李青面前,「我一分没用呢,这就换给你。」 李青再次和丁烟对上眼神,整个眼球中全是浑浊和疲惫,「那这些不记名积分卡就全给你吧,够你换一身好装备了,至于合作,我老了,没有必要。」 丁烟失望地嘆气,「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吗?」 「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多反而伤害越大,你还有以后呢。」李青阖上了眼睛,「你不是和现在的线长关系很好?末世里能找到趣味相投的人很难,有想法就去实践吧。」 丁烟挑眉,「怎么,今天您见过他了?」 李青轻轻点头,「居起轩看似简单,却远比线长复杂;线长看起来一团迷雾却比居起轩单纯很多,他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也有能力即时在一件事上抽手止损。」 「您去研究所交任务碰到了覃彧,他不是几乎不下列车的吗?」 室内紧张的气氛已经一扫而过,两人看上去开启了闲聊模式,「研究所的所长亲自邀请,皮可能又要改良再造,人类的进步如果输于爬尸,那么很快就回被洪流吞没的。」 丁烟没有回话,只是问道,「您知道怎么能联繫上居起轩吗?」 看李青依旧眉头不展,丁烟连忙解释道,「没别的意思,他硬要把一个房子的钥匙给我,又不知道怎么还给他。」 「真的不愿意和居起轩扯上关系?他的养父在中央区有些话语权,他算是小公子哥儿了,相比起来发展前景比研究所的小太子还要好。」 「研究所的小太子?」丁烟隐隐猜到是谁,那不就是今天早上碰到的胖子吗。 「哎,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李青用指尖点了点椅背,「你要是这段时间实在无处落脚,可以在我家借住。明天我会去看居起轩,钥匙可以放我这里,如果确定以后你们不会有关联,那就还吧。这其实是个机遇。」 「什么机遇,没必要。」丁烟很直爽地把钥匙串丢到李青房间的茶几上,「虽然很不礼貌,但是居起轩的东西我就没怎么动,您这里我也不会住,但每天我都会坚持来,直到您同意把东西告诉我为止。」说罢便从他的房间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李青打开了监视器的显示屏,目送着丁烟一路走出她的别墅,拿起她递给他的钥匙,捏在手里凝视了很久。 「哎——」长长地嘆了口气,把自己疲惫的身躯丢到了床上,是该睡一下了,即使还能活的日子是短暂的。 ***·*** 借着居起轩的位置收拾完自己出门办事还是浓浓夜色,现在已经接近正午。 丁烟一走出李青家门口就被两个统一着装的人拦着去路。 两个人手里还都拿着小型枪具,起先没有对着她,只是伸手将她拦住,「你是谁?」 丁烟眼睛瞪得熘圆,「你们是谁?为什么拦着我。」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后,左边的矮个严肃道,「我们是中央区特许研究所的,现在这所别墅的主人在我们的观察之内,所有相关人物都需要报备。」 「我和他就是朋友啊,之前不是因为李青前辈,我都进不了中央区里面。」 「什么时候交的朋友?」右边的高个面无表情地做着记录。 第228页 「这也要问的这么清楚,你们好大的官威啊,我现在还不是中央安全区的人,根本没必要被这样盘问。」丁烟生气地架起了手臂,环抱在胸前,瞪着他们俩。 在他们眼里似乎没有「怜花惜玉」这个概念,两人一人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擒住丁烟。 丁烟动得更快,几乎瞬间就反捏住了两人一人一只的手腕,「你们干嘛,光天化日之下对我做这种事?」 矮个子动了动手腕发现压根不能挣脱,就用另一只手掏出衣服口袋插的枪,指着丁烟,小声道,「你给我安分一点!」 丁烟怎么可能安分,这是表现给李青看的最好实机,大声叫喊道,「李青前辈,快来就我,这里有人要害我!」 第150章 末世(20) 意料之中,李青的别墅里并没有任何动静。 丁烟这么一闹倒是激起左右两个人的恼意,矮个将枪口对准了她,架着丁烟一路就拎着上了街口拐角处的黑色中型客车。 丁烟深知做戏要做全套,嚷嚷抗议了一路,直到矮个子被吵得不行拿毛巾堵住了她的嘴。 矮个拿的毛巾有股说不出的怪味,还顶住了她的喉咙,让丁烟阵阵作呕。 高个子拿枪口点了点她的头,一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用嘲讽的口气道,「这疯女人,叫什么叫,你最好是和李青有点关系,不然让我们白抓一趟。」 丁烟随即又被蒙上了眼睛,一路七拐八绕,似乎还不想被她知道行进路线的样子。 她在心里暗笑,蒙了眼其实也就白搭,她在中央安全区本就两眼一抹黑,完全不认路。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周围透过黑布浸入眼球的光暗淡了下来,似乎是到了室内,车也减速靠边。 「快下来,还要我们背你不成。」丁烟听出是矮个的声音,他拿着枪堵在她的肩膀后,示意她自己走。 下车时的高度差她倒是掌握的很好,没有摔跤。一路被提熘着到摁在椅子上坐下。 丁烟在心中默数一共走了三百多步,转向四次。 听到房间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丁烟脸上的面罩才被揭走。房间内就她一人坐在椅子上,高个拿着她的面罩准备离开。 「唔——」,丁烟含着口里的布含煳不清地朝着高个哼哼,原本高个根本不想理她,但走到门口又改变了主意,把她口里的布扯了下来。 「咣——」地一声,房间里只剩她一人。 房间大约一般卧室大小,只有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但足够她看清屋内的陈设,角落有张单人床,连被子都没有的那种。 「你和李青什么关系?」 丁烟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了,可能就是曾经匆匆的一面之交。 李青明面上是在帮研究所做任务,这么看来其实双方都互不信任。抓她的人很可能就是研究所的,还有很小的可能是第三方势力。 「你是谁,这是哪里?」丁烟装模作样地在椅子上挣扎了两下,她手里藏着碎刀片,虽然被反剪双手捆在原地,想逃出去并不难。「为什么抓我?」 「你和李青什么关系?」男人的声音依旧没带感情,干巴又平淡。 半晌见丁烟没有回答的意思才缓缓补了一句,「现在你完全处于弱势,回答我的问题才可能被放出去。」 丁烟四处张望,「我和李青就一面之缘,抓谁都用不着抓我吧。」 「你在他家里呆了那么久,还说没有关系?」 「我去还东西的,之前他借我几套衣服还有点数,还个东西也能被误会?」丁烟紧紧地皱着眉头,「你们中央区的人真有意思,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两个带着武装的人大街上持枪袭击,真倒霉。」 「怎么,你不是中央区的?」 「我昨晚才跟着列车来的中央区,怎么可能是中央区的人。」丁烟本想直接用刀片磨断绳子,但转念一想又作罢,「抓人之前调查一下好吧,我能上线人列车也是被居起轩带上去的,和李青有什么关系。」 对面的人半天没有对丁烟给予答覆,似乎是在思考她话的合理性。 「拐弯抹角有什么用,直接说你想知道李青的什么事吧,说不定我真的多少听过一些。」 「你在哪里遇到的李青和居起轩?」 丁烟笑了,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你这样很没有礼貌,是真的想让我告诉你吗?」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凭我确实知道点什么,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丁烟赌对了,没一会儿矮个子来房间给她解开了绳子,伸手做出请的姿势给她带路。 「怎么,这回不用蒙眼了?」丁烟有意跟矮个子说话。 人家低眉顺眼瞬间变了个态度,不得不说手下训练地真的很到位。 丁烟被引到隔壁的房间,路过空旷的走廊,墙壁呈灰白色,不知道是故意这么粉刷还是褪了颜色变成这样。 矮个子把她送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丁烟自己开门走进去。 房间中间正放着桌子,那人坐在椅子里背对着她,丁烟往里走了一段,他才缓缓转过身。 「我们好像见过。」 丁烟之前只听声音确实没想起来,但一见面就立刻能意识到。 这个男人长的太有特点了,之前他披着齐肩头髮带着上位者的气质走入列车的车厢里,几乎每个队员见到他都会行礼。 第229页 「是的,之前在列车上见过。」 「你跟着李青一起上的线人列车,没人拦你吗?」 「带着我上车的并不是李青,是他的队友居起轩。」丁烟顿了顿,走上前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先自我介绍一下,叫我丁烟就行。」 「丁烟?」张云峰冷着张脸,「没听过。」 「你是研究所的吧?我猜你应该是研究所的所长。」 「行了,没时间跟你打太极拳。」张云峰笑道,「你现在见到了我的人还猜出了我的身份,若是没有点有用的消息…」 「你们研究所之前在那间妇产所是不是犯过错,还留下了痕迹。我虽然和李青不熟,但还是知道他肯定去调查到了些什么。」丁烟只能含煳其辞地半说半编,话听起来没有一点儿问题,细究起来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信息。 「你也去了那间妇产所?」 丁烟瘪了瘪嘴,「就是路过而已,李青和居起轩在里面都不能全身而退,我去了还想活命?」 「那可说不定。」张云峰伸出手在半空中招了招,「我看也别想从你嘴里翘出多少有用的东西,就带你去做场有意思的游戏吧。」 丁烟被瞬间冒出的两人擒住了手腕,只听张云峰缓缓补充道:「三号室。」 研究所的三号室,脑子里冒出无限种可能,没一样是能让人放心的。 她被拖拽着,正好碰上早晨被她勒索过的胖子,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没反应过来就错身离开。 第151章 末世(21) 张泽一路走到张云峰的房间都还很惊疑不定,清早碰到的女人现在落到了父亲手上,是巧合还是张云峰根本就在监视他? 门虚掩着,张泽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张云峰用手指点了两下桌子示意进来。 张泽首先就是鞠躬道歉,「今天上午我太鲁莽,没问清楚就上了楼,打扰到您谈事情,非常抱歉。」 「最近没什么要紧事,看似风平浪静地,你似乎很松懈嘛。」张云峰低着头翻看桌面上的资料。 地下室里几乎就不透光,灯也不是很亮,感觉就像有层薄薄的雾。 张泽琢磨不透张云峰的想法,但他肯定是生气了。 「哪敢,心里其实一直吊着呢,虽然说我们研究所不像中央区军队什么的,但却是一大势力。」张泽观察着张云峰脸上的表情,「一直有人盯着我们,怎么敢有松懈。」 「每次都这么说,你要不是我儿子,早就被送进实验室了。」张云峰一张一张纸得翻看文件,纸张之间摩擦的声音让人发毛。 「那是、那是。我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您的儿子,可能我活不到成年。」张泽试探道,「刚刚在走廊里碰到一个女人,她是犯事惹到研究院了吗。好久都没看到您拉陌生人进来了。」 「这不关你的事,只记得谨言慎行就好。」张云峰这才抬起头,「没什么事就快去做你那些没用的研究去吧,省的耽误我时间。」 张云峰摆了摆手,末了又补充一句,「我要是倒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至于未来该怎么办......」 「你这说的什么话,爸爸,在末世里谁不是过一天算一天。」张泽的语气亲热起来,「那我就先走了。我这人没什么大用,但是您要是有任务交给我,豁出命去,也会尽力办好的。」 张泽轻快地迈着步子走出了房间,一直离开了有十来米才垮下笑容。 张云峰每天并没有特定的行程,究竟在哪碰到完全是运气,今日上午他闯入顶楼会客区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个原因。 研究所以张云峰为大,他知道所有的研究,每个部门之间都相互保密。如果张云峰真的垮了,研究所就会分裂,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怎么走。 可能真的是活一天算一天吧。 张泽拿出口袋里的卡刷开电梯,这个电梯只有少数人可以乘坐。 电梯里只有三个按钮,一层比一层更深。 ***·*** 三号室的控制间站着两个人,实验室内是泡在罐子里的红皮婴儿爬尸。 没人过分在意进门的张泽,他默默站在偌大的玻璃前朝着实验室里看去。 「一号机械手准备完毕,实验体即将转移。」 「正在检查三号室内密封状况...密封良好。请立刻转移实验体。」 红皮婴儿被机械手臂从罐子里捞出,身上包裹着湿哒哒黏煳煳的液体,液体随着机械臂将婴儿提起而缓缓滑落。 墙壁内一个圆形区域向内凹入,然后形成一个豁口,高压下水喷射而出击打在红皮婴儿身上。 张泽舔了舔嘴唇,「你们是准备直接剥皮吗?」 那个操作机械手的研究员直接白了他一眼,「现在红皮还太珍贵,先研究饲养,再谈皮的问题。」 张泽倒是一副无比虚心的模样,「这样。」 「301号是否抽血完毕?」 ...... 「301号是否抽血完毕,请回答?」 「诶,怎么回事?」研究员在控制面板上调整半天,「通话没有问题啊。」 「怎么了?」张泽往前走了两步,凑近到研究员面前,「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我可以帮你去看看。」 「行,那你去看看吧。」研究员用力敲了两下键盘,有些焦急,「哎呀,这红皮刚刚解冻,结果后面跟不上来,你尽快。」 第230页 张泽连忙快步跑向准备间,从控制间里出来还要经过不短的一串走廊房间,才能到达那个比较危险的位置。 走廊内部没有任何异常,一个黑衣警卫巡逻结束和他正好擦肩而过。 张泽跑到一半准备问问警卫,一回头,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他只好亲自去准备室。 推开门就能看见电椅上坐着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似乎还有些面熟。所有陈列都很正常,不过负责餵食的研究员却不见了。 一般首次餵食不会选两个对象,可能红皮太过特殊吧。张泽走到控制面板前开始调试,一切都没有问题,设备正常运行着。 「餵?」,控制室那边传来声音,「听得到吗?」 「喂,听得见。」张泽回答到。 「刚刚是怎么回事?」 「准备室这边的实验员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没人抽血。要不我去找找他?」 「还找个屁,赶紧启动,这边婴儿都快要醒了。」 「那好,那就暂时由我接手。」张泽看了看电椅上的昏迷两个人,「这次是要两份是吗?」 「对,先用第一个,不够再用第二个的,要把罐子填满。」 张泽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决定先用那个矮且胖的,针头早已经插好,只要启动机器就开始输送血液。 说到底是张泽第一次做这种事,之前一直都是旁观者,他双手合掌来回搓了搓。 「好了没有?」控制室那头传来催促声。 「马上,已经开始抽了。」说着,张泽才开始摁下按钮,透明的针管开始逐渐变成红色。 ...... 「养料准备完毕,正在输送至三号室。」 「收到,实验体正在受到补给。电击准备、镇定剂准备。」 从准备室里也能看见三号室里的红皮婴儿,不过只能从面板上看到视频,没有控制室里来的直观。 眼见管子对着红皮婴儿的嘴里输送了不少,它身体的起伏开始变得明显,尾巴微微颤动着。 一罐血餵得见了底,红皮婴儿的尾巴又耷拉下来。 实验员有些焦急,「养料似乎还不够,再抽一罐!」 张泽皱着眉,再抽下去,电椅上的两个人就活不成了,「等等吧。」他想去走廊里再换两人。 「还等什么。」实验员本来就对张泽的身份很是膈应。 这时红皮婴儿勐地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研究所地下的警报也突然响起。 第152章 末世(22) 「有不明身份者闯入,警报、警报......」 张泽听到警报声后越发犹豫,被那头的实验员勐吼了一嗓子,「还看什么,天塌下来都先给我抽他一罐血......等等,醒了!」 「爬尸醒了?」张泽慌忙问道。 红皮婴儿像是感觉到了外面的骚乱,在钳住它的机械手臂上剧烈得挣扎着。 「快,再追加一针镇定剂!」张泽这时反映倒是很快,他被面板上显示出的红皮爬尸紧紧盯着。 ...... 研究所另一边已经乱成一团,警卫队已全部出动四处巡逻。 而警报却是丁烟自己拉响的。一高一矮的警卫员将她一直带到了地底,也就是张云峰所说的三号室。 走廊就像是监狱一样,两侧的房间里关满了人,但光线却给异常充足。 一路走到尽头,门明显变得更厚重了,锁也是通过刷卡验证进入的。 里面有两张电椅,其中的一张上面已经捆好了一名正在挣扎的女人,看起来四五十岁上下,不胖不瘦的正常人身材。 那女人被抹布塞住了嘴,瞪大眼睛在椅子上来回扭动,很惊恐的模样。 房子里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都安排好没有,我马上来放血了。」 高个凑到控制台前回答,「安排好了,您来就行。」 丁烟趁着高个还没来得及回头,迅速挣脱了矮个的控制然后飞起一脚踢在了矮个的麻经上,然后顺手掏出矮个的枪指在高个的背后。 丁烟又上前两步拉开高个摁在对话按钮上的手指,轻声道,「举起手来。」 高个连忙听话照做。 丁烟用另一只手掏出高个身上的枪扔到房间的角落里,又对高个道,「你去坐在电椅上。」 高个缓缓挪动着步子来到电椅前,又慢慢回头,只见他勐地伸出手变为c字状就要抓丁烟。 「太慢了。」丁烟一个翻身侧踢击中了高个的腹部,他顺势倒在了电椅上面。 她仍将脚踏在原位,然后解开了电椅上被禁锢的女人,「快,那个男的也弄到电椅上去,然后打开电源。」 女人似乎还惊疑未定不怎么清醒,「你说什么?」 丁烟一把掐住女人的衣领,捏着她的下巴道,「把矮子弄到电椅上然后打开电源,彻底电晕之后把衣服跟他们换过来,懂了吗?」 女人胡乱得点着头却不知道怎么照做。 「啪」得一声,丁烟轻轻地一巴掌抽到女人的脸上,「清醒一点,还想不想活命。」 女人似乎真的被打醒了,动作干净利落了不少,勐地拉起胖子往她之前坐着的电椅上一放,「你让开,我要打开开关了。」 丁烟抬脚离开,下一刻电流就窜遍高矮个两人全身,一时间都晕的不能再晕了。 「你从哪里来,之前也是在研究所里吗?」丁烟抬头看向入口处,大门侧面也就是外面刷卡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声响,「有人来了,快躲到椅背后面。」 第231页 如丁烟所说,大门被推开,女人还算机警地翻身到了椅背后面。 丁烟先躲在门后,实验员的视野盲区处,在他走进屋里后勐地带上大门,将枪口顶在实验员的下巴上。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这人明显没有高矮个冷静,被枪指着脸后,连双脚都是颤抖的,「别、别开枪啊。」 「你说实话,我自然不会开枪。」丁烟从一侧转身到了另一侧,「你背过去,把头抵在墙上。」 「好、好。」 「外面的外套脱给我。」然后丁烟回头朝着女人道,「可以出来了,动作快一点,把那两人的衣服换下来。」 丁烟和实验员换过衣服之后,用高矮警卫员的手铐将他的双手铐住。 「换、换好了。」女人说起话来唯唯诺诺地,倒是还记得丁烟之前问过她的问题,「我之前就住在走廊上......」 丁烟也不墨迹,直接将角落的枪踢到女人面前,矮个子的警卫服还挺衬她,虽然宽松,但腰带一系就变得很有精神,「你敢离开这里吗?」 「啊?」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丁烟拿着枪指在实验员的背后,「你有走廊房间的钥匙吗?」 实验员倒是不敢说话,只是连连摇头。 「既然如此,那你去死吧。」说着丁烟故意将指甲刮在枪身上,发出细小的「咔咔」声,像是要扣动扳机的样子。 「别!别。」实验员马上挣扎起来。 「废话那么多,是想死的痛快一点吗?」丁烟冷着声道。 「不是,这个准备室里有备用的□□,在控制台的抽屉里。」实验员语速飞快,生怕丁烟提前杀了他。 「拿钥匙,把另外一套衣服拿好,我们去你之前住的房间。」丁烟朝着那个女人吩咐着,然后仔细打量着这间准备室。 她凑到实验员耳边,冷声吹气道,「你们做这种人体试验,晚上能睡着觉吗?」 实验员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们还不是最高机密的实验室,只是偶尔抽点人血而已,算不上人体试验,三号室里面关着的可是怪物啊。」他顿了顿,「这年头,还有人会觉得爬尸是人吗?」 丁烟刚准备回话就被打断了,女人颤巍巍地来到她面前,「钥匙,拿到了。」 「这样。」 她来回切换双手拿枪整理仪容,但枪口没有片刻离开实验员,丁烟扭扭脖子,朝着穿好警卫服的女人道,「你可想好了,就算跟我一起出去,也得完全靠你自己。当然,你也可以留在你之前的房间,我也不指望你不会出卖我,走。」 女人有些怔愣,手里捧着另一套警卫服上前去开门。 「等等,把这套衣服藏在身后,小心走廊里的监控。」 「好。」 三人并排走出准备室,将实验员夹在正中间。 女人之前住的房间在走廊中部,每个房门都离得很近,虽然密集却全是单人间,不给这些人相互交流的机会。 女人走在前面,这是她第一次自己用钥匙打开这间房门,说实话,被关在实验室里的生活与外面相比,在某种意义上是更加安全的。 丁烟勐地一推将实验员推到房间里,然后示意女人也进门。将之前塞住女人嘴巴的抹布塞到实验员嘴里,一脚踢中他的麻经,人飞起正好落在单人床上。 「我倒数三声,你可以选择走或者留,如果留,到时候被发现了,你也能把过错全都推到我的身上,走的风险更大。」 第153章 末世(23) 丁烟见女人的目光中饱含犹疑和胆怯,忍不住又道,「你可要先考虑清楚,我不会在你出去的路上帮你,更别谈离开研究所之后了。」 女人沉默着,手指捏住衣角来回摩擦,衣服被她拉得皱巴巴地。 「二...三」时间紧迫,准备室里随时可能来人,「那我先走一步,钥匙在你自己手上,决定权也在你这里。」 丁烟转身出门,走在走廊处留下一句,「有缘再会。」 女人在房间内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的警卫服,还有那个昏迷的研究员,咬咬牙也跟着一起出了门。 她颤抖着双手将曾经一直关着自己的大门反锁,然后朝着自己从未走过的方向而去,而丁烟早已不见了踪影。 本以为只用佯装淡定用帽子挡住脸部躲过监控就行,谁知迎面就来了个之前从没见过的便服男人。脚步有些匆忙,似乎目的地就是刚才她们逃出来的准备室。 心顿时跳得飞快,似乎懂了丁烟之前一再警告她的原因,但心头又涌起一阵埋怨和委屈,骑虎难下,只能咬咬牙假装若无其事地和这个男人擦肩而过。 还好那人就没仔细打量她,一路出了走廊才发现更可怕的事情,她压根就不认这个研究所里的路,就像是无头苍蝇进了迷宫一样乱撞。 果然走出走廊之后没多久,下一个路口就站着有和她穿一样衣服的警卫站岗。 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没别的办法。 她把压得不能再低的帽檐又往脸上贴了贴,就差一张口罩了,经过警卫的时候紧张得内衣都要湿透,好在警卫并没有什么动作,她暗自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站住。」警卫突然出声。 她停住了步子,却不敢回头。 「叫你呢,怎么不回话啊?」警卫说着朝她走来。 第232页 有时候就是如此,千钧一髮之际总会期待奇蹟出现。 路口处的灯光勐地暗了下来,红色的警报灯光开始旋转,「有不明身份者闯入,警报、警报......」 那个警卫也是一愣,女人倒也算得上机敏,沉下嗓音道,「哦,刚刚看到的那个人。」说罢就勐地往外跑去。 待警卫在慌乱中反映过来,女人早已经跑的没影了。 她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顺着小路往前跑了很远,紧紧地咬着牙,但却始终在研究所的小圈子里晃悠。 突然她的衣领被抓住,被人以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掉的力道拉入了黑暗里。 等她从情绪中脱离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竟然站着的是刚才救她出来的那个人。 「哭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确实是一片湿润,舔舔唇瓣都是很明显的咸味。 丁烟已经趁乱脱掉了之前的白大褂换上和女人一样的警服,「待会儿跟紧我,不出意外的话能带你出去。」 女人有些惊魂未定,问道,「刚刚的警报怎么办?」 丁烟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那是我摁的。」 「啊?」女人刚想问为什么,丁烟已经先一步准备离开。 「走了,跟丢了我可管不了你。」 丁烟虽然是蒙着眼睛进来的,但只要她经过的位置都会在系统面板上显示出地图,所以很容易避开有人把手的关键点。 女人见她对研究所的熟悉样子心中越发惊疑,难道这个人也是研究所里的,不会是别的地方来的奸细吧。会不会是来抓自己的呢?但她除了作为饵料之外就没有过别的作用,难道又是另外一场实验? 胡思乱想一番之后,心中不由地嗤笑一声,果然太看得起自己了,偶然碰到而已,人家是好心才带着她出去。 丁烟趁着警卫在慌乱中检查聚成一团,一路避开人多处找到了安全出口,逃生楼梯似乎很少会有人主动用,里面连个灯都没有,角落里还堆满了杂物。 看来这个研究所真的很长时间都没发生过意外事故了,所以才防范得如此松懈。 但从地下到地上却不得不经过唯一的一间电梯,电梯口有警卫把手,一时间居然找不出破绽。 不光如此,女人在幽暗的逃生楼梯里状况百出,惊恐的同时冷汗直冒,似乎是有什么应激反应。 丁烟摘下了女人的帽子,发现她脸刘海都已经湿成一缕一缕的样子了,无奈之下只能边轻抚她的后背边柔声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出去,一句话别说,走到电梯边那两个警卫的身边,让他们背对着我的方向就行。」 女人胡乱的点头。 丁烟有些拿不准,又耐心得问道,「做得到吗?」 「可以的。」 「记住,一句话都别说。」丁烟站在女人背后推了她一把,「去吧。」 女人长吸一口气,小步走向电梯处。 两个警卫见面前的同事面生不说,脚步还十分蹒跚,起先是面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但之后却又转向朝着走廊的另一边头也不回,觉得有异,纷纷伸手去拦她。 就在他们转身的一剎那,丁烟朝着二人脖子一人一下勐击,用的还是枪坚硬的后把。 丁烟拉起女人就进了正好打开门的电梯,按了楼层后又连点几下关门按钮。她站在靠前处把女人护到身后。 好在一路上都没遇到要上电梯的人,顺利到达,电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面前空无一人正对着一扇木质屏风,丁烟将枪放回了衣服裤腿的口袋里,整理着装,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女人也随后跟上。 好在这层楼压根没什么警卫,甚至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好对着一截粗壮的树枝。 从窗口往下看,也就只有三四层的样子,丁烟能下去,却不代表女人也能。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丁烟的想法,说话都有些磕巴,「这、这是不是太、太高了点儿。」 丁烟看了眼窗帘,伸手扯了两下,除非把钉入墙里面的膨胀螺丝一起拆下来,不然是下不下来的。 她手上还带着之前从实验员身上剥下来的白大褂,不过没有剪刀,一件衣服也算不上多长。 「需要什么吗?」屏风后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丁烟不用回头,她已经听出来了是覃彧,心中暗道,什么时候遇到不好,偏偏是现在。 她挤出一个笑脸回头,还朝着他挥了挥手,「嗨。」 覃彧倒是丝毫不心软,伸手就掀掉了她戴在头上的帽子,捏起她脸颊上的肉,「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不见了?」 丁烟确实做的不恰当,跟着居起轩和李青走时她不是没有犹豫,瘪着嘴,干巴巴得说道,「也没有吧,那不是看你有要紧事不好意思打扰你吗。」 旁边的女人心里可算是百转千回,丁烟和覃彧之间在外人看来纯粹就是打情骂俏。和着半天人家根本就认识研究所里的人,就像是大小姐闹脾气一样。 想着她就两眼发黑,脑门上青筋突突突地跳。 ...... 丁烟跟覃彧解释了半天,回过头来看那女人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表情十分不好,颇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喂,你还好吗?」 女人苦着脸笑,现在的她确实是进退两难,只有跟着丁烟才有可能逃出研究所。 第233页 但是逃出去之后又怎么办呢,她在研究所里呆过的日子已经可以以年为单位计算了,出去之后有何以为家? 丁烟在覃彧处拿了绳子,然后直面他道,「我还会再来的。」 覃彧笑着,「你再来我说不定就回列车上去了,这已经算是我下车最久的一次。」 丁烟挑眉,「那我就去列车上找你。」然后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走了。」 女人木着脸跟在丁烟身后,忧心忡忡的样子。 丁烟拿着绳子的一段先跳到对面的树干上,将绳子在树干上固定好,然后让女人直接拉着绳子从楼内到空中再缓缓落地。 女人站好后轮到丁烟下去,她拉着绳子一抬头就发现覃彧在窗台前盯着她看,眼睛里熠熠闪着光。 丁烟挥手示意,二人落在研究所的后墙外,这样一折腾,真算是脱离了掌控。 所里似乎又隐隐响起警报声,「警报...警报...实验室泄漏、实验室存在泄漏...」 「走!」乱就是她们逃出的最佳时机,丁烟拉着女人就跑。 天色早已变暗,研究所外的第二个路口处停着的小车丁烟认识,那是李青的。 面色从容淡定地朝着小车的方向走去,直接拉车门,如她所料般没上锁。 丁烟带着女人坐了进去,「好久不见。」 李青现在纯粹一副老头模样,嗓音也很粗糙,「才半天而已,不算久。」 「没想到你还真来接我,万一没逃出来,你会进去要人吗?」 李青摇了摇头,「那不明摆着我有问题。」他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丁烟带上来的女人,「这位是?」 丁烟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就像你们当初把我捎到了中央区,这位也是我捎带的。」 李青皱眉,抿着嘴巴不说话。 「怎么,我都为您差点把命都丢了,您还信不过我?」 李青车开得很稳,但却来迴绕了不少路,直到整条路上只有他这一辆车,「有时候我连自己都会怀疑。」 他把车停在了自己房子的大门外,将钥匙扔给了丁烟带来的女人,「你可以去里面暂住,还算安全,我和她有事要聊。」 女人这时倒是活过来了一般,表情生动了不少,连连点头,拿着钥匙就进了门。 目送女人消失在房子里,李青才道,「下车。」 丁烟乖乖照做。 李青慢悠悠地走着,在自家房子外面绕了两圈,最后却停在久未住人的邻栋门口,「我马上要给你看的东西,其实算不上我的秘密,走吧。」 第154章 末世(24) 这里是丁烟几天前凌晨观察李青家曾经待过的那栋楼,大门口的院子里杂草丛生,还有些碎石,乱得跟十几年没住人一样。 李青将钥匙插入生锈的门锁中,不过锈也只锈了外部,锁内钥匙一拧很容易就打开了。铁门之间拉开一个一人宽的小缝,他眼神示意丁烟先进去,随之跟在丁烟身后将门重新锁上。 「请。」 丁烟挑眉,怪不得自己在他的房子里什么都没发现,原来被他藏在了隔壁,这倒也不失为明智之选。 楼房的大门也是锈迹斑斑,但却不难打开,底部似乎有人定期上油。动静也不大,所以压根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这儿。 一楼杂乱不堪,桌椅均胡乱摆放,灰积了厚厚的一层。 李青大跨步踩上胡乱堆叠的地毯,然后掀起地毯尽头的一角,漏出下面没灰的瓷砖,小心撬开就是一处密码锁。 丁烟很自觉得背过身去,不看李青是如何输入的,只听「咔」的一小声,然后就是李青的唿喊,「跟上。」 她踩着地面上的毯子,尽量不在其余灰尘处留下脚印。 李青已经缓缓没入那块缝隙中,地底的亮光透出,引着丁烟往里。 「记得把瓷砖阖上。」李青叮嘱道。 藏得这么严实,还说不是秘密吗,丁烟笑了,开始好奇李青到底隐瞒了些什么研究所的秘辛。 顺着楼梯而下,地下一楼空间不大,只摆放了一张桌子,连椅子都没有。 不过桌子上有顶小香炉,旁边放着一把香,香炉内的香灰并不多,要么就是李青时常来打扫,要么就是根本就不常来,两侧是含着小电灯泡的莲花灯,香炉前是巴掌大的一张黑白相片。 李青上前拿了三根香依次插入香灰中,虚拜三下。 黑白相片上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微微带着笑意,看来是年轻早逝。死者为大,丁烟跟在李青身后也照做了。 李青眯着眼看着丁烟,也不说话。 半晌,侧身绕路,立在一堵墙前用力推了推,那墙就像门一样被推开,露出里面的楼梯。 「走吧,东西就在楼顶。」 这是离真相愈来愈近了?既然李青示意她走在前面,丁烟自然不会客气。 楼梯一阶阶十分陡峭,来回没绕几圈就来到门前。 李青将手指印在门锁的指纹录入处,阁楼就这么展示在丁烟的眼前。 随着天花板凸起的中缝处亮起的灯光,密密麻麻、密密麻麻的报纸、档案印入丁烟眼帘。 「末世来临的那一天没人有准备,没有人会预料到。」李青从角落里搬出一张小板凳,坐在上面,细细地喘着气。「同胞就这么变成了吃人的怪物,还是让大多数人噁心的爬行动物,有人因为家人变异被吃了,有人直接疯了,有的自杀有的杀人......」 第234页 看来李青把阁楼的东西告诉她,是真的已经快要油灯枯尽了。 「我曾经干过一段时间的特种兵,退役后又考上特警,手里有部分资源,带着老婆还算能在末世苟延残喘。道德标准和底线这种东西在末世一再刷新,但能守着她一起活着我就满足了。」 丁烟注意到李青从进门起的贴上的第一张报纸就是报导的第一例人类变异爬尸,当时有推论说这种使人类变异的病毒或比人类歷史更古老。 「张云峰是a国回来的高端生物人才,没进我国核心研究所多久,末世就爆发了。」 丁烟顺着时间线,一边听李青讲述,一边往后看墙上贴着的报纸。 但报纸这种东西很快就没再印刷了,后面的材料几乎都是李青以日志的形式自己手写的。 3月18日 晴 今天天气真的很热,正午的太阳几乎能晒坏皮肤 华子被抓伤了,我们没能救他 他求我打死他 8月9日 阴 冷,真的很冷 四季颠倒,不知道还有什么会变 类似于这种日常,每一篇里都包含着末世生态环境的变化,明显末世的前几年都记地不算很频繁。 「现在的那个列车的线长,就是他的叔叔将皮应用于和爬尸的战斗,最初是改造最容易改造的冷兵器...」 1月8日 大雪 快过年了 我在,她也还在 我们的小家还在 6月17日 阴 树也变异了 之前的城市变得和丛林一样 爬尸的动作比之前灵敏了很多 枪似乎没什么作用了 还能防人就是 「第一张皮的面世是个大新闻,很多人感嘆姓覃的发明家是个怪才,不过这个皮副作用太大,他拿自己做实验,第二批皮没生产完就死了。」 丁烟微微张了张口,刚才提到的张云峰呢? 见李青故事讲得入神,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眼神都有些迷离,还是不要打扰为妙,「不知道姓覃的那位是怎么办到的,他将爬尸解刨,从头到脚的皮都扒了下来,连着嵴椎处的神经,甚至还有头上的。后来他的助手接替了他的工作,改良出来不带头部皮的第三代。」 「副作用肯定有,用了第三代皮的人没都活过第三年,但不面对风险我和她可能连再三年都没有。」 9月13日 晴 四代「皮」研制出来了 皮很贵 研究所招志愿者 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必须去 「做了志愿者才知道,光穿上皮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很多人这一步就七窍流血死了。」 李青突然抬头看向丁烟,「我活下来了,为了我、她,还有孩子,我活下来了。」 9月23日 阴 肚子里的孩子太小了 现在妊娠期都是个迷 不断延长 人类还有未来吗 「能穿皮的不止我一个,人类开始凝聚,我们这些人组成了一支特殊的队伍,开始清扫必要通道上的爬尸。」 1月21日 雪 末世后第一次没和她一起过年 安全区已经在组建 宝宝会有很好的未来 「我一直认为穿上皮后我会走的比她们要早,任务九死一生,但能换得她们在安全区里的安稳日子。」 4月26日 可能是我的最后一篇日记了 爬尸很多 如果你们有可能看到 记住我爱你们 「最惊险的一次我们一路到了东南沿海,我和大部队走散了,海平面上涨,路早就不是末世前的样子,我兜兜转转四处求生,最后活了下来。」 12月18日 雪 终于踏上归途 孩子可能已经生了吧 「光回中央区的路上我就花了将近半年,半年啊...曾经以为在外面打拼就能将她们保护在安全区里,没想到最后终于回到安全区后,这里开始了清扫重振。」 「那么高的墙,那么多巨果树,结果被爬尸悄无声息地入侵了,你信吗?孩子和她都没了...都没了。」 这时天色早已是一片浓郁的黑,但阁楼内没有一扇窗户,李青似乎拼命地想回到那个时候,那个还能改变点什么的时候。 「我消沉了很久。」 李青颤抖着双手相互交叉放在下巴上,「很久。直到之前的战友找上门来,让我上线人列车。他骗我说孩子和她都可能没有死,继续寻找就会有希望。」 「呵。」 日志停了很久,久到接下来的字体都和之前的不同了,丁烟发现一张纸上写满了张云峰的名字,然后又划上一道道的横线。 李青指着那张纸,「张云峰,他早该死一万遍了。」 「他戴着虚伪的面具,受着不知情的众人的爱戴和追捧,说是发明了爬尸疫苗,却全都做的是人体试验。」 「线人列车上的工作没让我找到她们俩,却让我的希望彻底破灭,曾经中央安全区不远处的一家小产所下面藏着间实验室,我本来是无意间躲那些意外多的爬尸,却找到了送给她的项鍊。」 「末世后出生的小部分新生儿有着非常人的实力,他们更容易控制皮,甚至没什么副作用,但他们大多数是孤儿,小部分没有母亲只有父亲。」 第235页 接下来贴在墙上的就变成了档案,有几个丁烟眼熟的人,都是之前在线人列车上见过的,甚至包括居起轩在内。 「虽然尚未拿到所有证据,但我妻儿的死绝对和张云峰脱不了干系。」 丁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今日被张云峰抓进了他的研究所,下面确实有很多层,而且戒备森严,每个区域划分明显。」 「我有意和张云峰深接触,后来甚至帮他完成过很多次任务,想是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让他开始对我有所怀疑。」 李青走到墙的一处,掀开外面的两张纸,露出里面的一小张平面图,「半挂在他手下已有几年了,但是研究所的地图我就只画到负一层楼,就没机会到更下面去。」 「这次的希望妇产所也是张云峰的手笔,他敢那我妻儿做实验,我有仇却没法报仇,这身体怕是没几天了。」 丁烟默默打开系统面板,任务进度果然有了更新,一直冲到了百分之八十,任务依然是完成李青的调查。杀不杀张云峰似乎不在她的计划内。 李青看着丁烟的脸,似乎在期待着些什么,或许是一个承诺。 第155章 末世(25) 丁烟紧闭双唇,默不作声地垂着头。 李青的眼神在丁烟面上来回扫射,但却得不到一个眼神的回应。「你的目的呢,到底为何要对我的事追根究底?」 「和您一样,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罢了。」 「就这么简单?」李青心凉了一大半,「你如此周转就为了要一个真相?」 「您不也没有拿出确切的证据证明张云峰有罪吗,接下来的调查,我会尽力帮您做完的。」 李青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现在的他恨不得杀张云峰而后快,这样才有脸去见早亡的妻儿。 话已经出口,丁烟又觉得有些不妥,「我只相信真相。」 李青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一直走到楼梯中部,头都没回,淡淡一句,「走罢,我带你出去。」 一路回到地下室,插在案桌香炉里的香早已燃尽,些许细灰散落到炉边,室内萦绕着一股古朴宁静的木屑香。 李青凑到跟前细细擦干净了桌面,伸手抚了抚摆在高处的照片,嘴中喃喃自语,声音含在喉里小到丁烟完全听不见。 待他回头再次面对丁烟时已经恢復了往日沉着的模样,「是我鲁莽了,之前你也并未许下承诺,张云峰的事纯粹是我一厢情愿。」 李青将丁烟一路送出荒凉无人的房子,站在院落的碎石上,「那你我就此分道,还望你早日找到想要的答案。」 丁烟被李青落在后面,她伸手往前匆匆两步,想要挽留,「等等!」 「嗯?」李青暂缓了脚步。 「那个女人是研究所里带出来的,具体底细不清楚,你把她打发送走就行。」 「嗯。」李青也没有留丁烟,一身黑衣快步走向另一边的房子。 这时早已步入黑夜,丁烟四处打量,之前研究所设在路口放哨的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她之前主动打开了研究所的警报,按理来说她的失踪早该被发现了,却没人来老地点守人,也是很奇怪。 手里还剩些点数,丁烟趁着平民区的市场还没关门,换了身利于隐蔽的衣服。 既然你们不来找我,那我就主动送上门好了。 ***·*** 研究所正门口有三三两两的人相互推挤着往外跑,有些人员甚至还披着所里的白大褂子,脸上堆着恐慌和惊吓。 穿着制服的警卫则在原地踯躅着,颇为前后两难。 丁烟蹲在被树影盖住的一处墙顶上,实现来回扫射梭巡。 怪不得没人来找她,研究所里怕是出了不小的乱子。平日的正门内隐约传出阵阵警报声,红色的灯光来回闪烁。 丁烟跳下墙壁,摸了一支警卫的枪,然后趁乱劫持了一名慌不择路的研究员将枪抵在他的后背上,「研究所里发生了什么?」 这研究员本就急得满脸堆汗,剧烈得喘息,被丁烟捉住后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反映,反而站在原地调整着唿吸,「快逃吧,不知道你想趁乱做什么,但已经有人被感染了,现在的抑制剂对红皮爬尸就不起作用。」 「你们的实验对象跑出来了?」 「到时候整个中央区都不安全,赶紧逃命吧。」 丁烟用枪口点了点他的后背,「蹲下。」 「什么?」研究员有些摸不清状况。 「我说蹲下。」 被枪指着他也只能乖乖照做,背对着丁烟蹲下。只见丁烟助跑两步一脚踩在男人背上,一个翻身直接用手勾住了树枝,借力跳入了二楼窗口。 研究员在原地喊了两声,见没人回答斗胆转过头四处打量,一熘烟逃出了研究所。 丁烟潜入研究所楼内,照着记忆直奔覃彧之处。 与大门口的喧闹截然相反,这上面几层都安静得可怕,一路都没碰见人影,穿过走廊来到今日曾到过的屏风外。 顺着一边的道路,丁烟像是有感应一般,连繫统给的地图都没调出来,径直找到覃彧在的卧室。 门没上锁,一拧就被推开。 覃彧背对着门口,右手从肩部探入后背,在摸索着拉上皮的链子。 丁烟从鼻子里哼出声示意自己的存在,覃彧倒是一点不惊讶,朝着她勾了勾手指,「来帮我一下。」 第236页 「之前呢,都是谁帮你穿的?」 覃彧歪着头斜着身子凑近,眸子的颜色又变成了一红一黑,很是惑人「自己穿的。」 其实皮露出的那一段类似拉链的地方稍稍施力就会自行粘合,想要自己穿上确实不难。 覃彧头髮有些长丁烟帮他撩起后脖处的碎发,将皮的部分紧密地贴在他身上,「你多大开始穿的这个?」 「不记得了,十几岁吧,改造过的几代皮我都用穿过。」 果然,和丁烟猜的一样,听完李青的话,她就有猜到过,覃彧可能多少参与过相关实验。 「不会有副作用吗?」 覃彧冷笑道,「他们意志不坚定才会被反噬,张云峰不是发明了针剂吗,还有脸说自己都是天选。」看来他对列车里的其余线人的态度也说不上好。 「针剂?」 「你不是从地下上来的吗,他做了些什么东西,你应该多少猜到了吧。」 丁烟确实多少有猜到,她甚至觉得这个研究所里说不定会有自己的资料,毕竟她从这个世界醒来,是在「希望妇产所」里,自己很可能是一名被遗弃在沦陷研究所里的研究员。 覃彧将带着武器的腰带绑到身上,「还有仗要打,地下不止一个红皮。」他摸了摸丁烟的脸颊,「你在这里等着我。」 隔着皮的手掌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热,丁烟回握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对视半晌,最后覃彧妥协,嘆气道,「你跟好我。」 外间的屏风内部有张长条形的木桌,上面是一把镀了皮的唐刀,覃彧顺手取下,转了一圈反手递给丁烟。 丁烟乖乖接住,跟在覃彧的背后走安全通道下到直达电梯处。 研究所楼上能见光的和楼下不能见光的部分就由这一间电梯连接着,若是上面的决定将这部电梯废弃,那么上下就会被隔绝预留出逃生时间。 有幸的是那些地下的红皮还没有通过电梯上楼,不幸的是部分被感染的人员在注射了一针后逃出依然变异往楼上四散开来。 覃彧已经趁着空档砍杀了好几个尚在变异中的研究员,这个电梯有钥匙就能完全锁住,但带着钥匙的人却不在这里,它持续着一波波往外输送着人。 两人并未花时间一个个检查通过电梯的人,变异有潜伏期,在他们到之前,已有不少不知感染与否的研究员朝着中央区散开,如果没人通报组织专门的队伍清查维护,那沦陷将会是早晚的事。 送完一趟,电梯又被关上,旁边亮起下行的箭头。 「这电梯的钥匙,谁有?」丁烟握着唐刀,整个狭长的走廊只剩下她和覃彧二人。 覃彧盯着天花板,「钥匙张云峰那里肯定有,但按照前几回碰到的情况,他暂时不敢来。」 ......还真被覃彧说对了。 张泽气喘吁吁地带着四个警卫向两人所在处接近。 张泽看到丁烟一身黑色劲装,手里还提着把唐刀,一身英姿飒爽的模样和今日上午见到的截然不同,皱着眉,还不忘摆出假笑和覃彧打招唿,「线长大人。」 覃彧压根没看他一眼,反而往丁烟的方更靠近了一步,将手搭在丁烟肩上。 都这样了张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他知道丁烟就是今天下午从实验室偷跑的那个人,依然不该态度,朝着二人弯腰道,「之前有得罪的地方那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 他转身面朝警卫,瞬间变脸,「商量好谁下去了吗?」 四个警卫皆低着头默不做声。 「商量不出来,就都给我下去。」张泽将警卫口袋里的枪拿出来随手把玩,警卫早已紧张得满头是汗。 电梯又开了,开透出一截小缝儿,就有手伸出往外扒拉,手上的皮肤跟经歷过烫伤一般,手指朝四周张开不规则得来回抓挠收缩。 丁烟咬着牙直接一刀看在了那只伸出的手臂上,又朝另一边翻滚,以躲过喷涌而出的血液。 这血颜色怪异还带着腥臭,在白墙和地板上拉出一口子,看得张泽有些作呕。 这一趟电梯内已没了一个未变异的正常人类,丁烟配合着覃彧解决完了所有,吃惊于张泽这时异乎常人的淡定。 「选不出来就你们四个一起下去。」张泽喝道,「趁着电梯,还愣着做什么?我看大家身手都还不错,有我在电梯口等着你们哈怕个什么,又不是很难的工作。」 本来警卫还想着相互拉扯,张泽却直接将其中一个一脚踢到了电梯里面,用枪指着另外三个,「去不去?去还有生的可能,不去我在这里就打死你们。」 三人只好一起往电梯里走,中间那位突然回头一脚踢掉张泽手中的枪,两边的两人一人抢到了张泽腰上的钥匙,一人制住最先进去的那个,摁了电梯关门的按钮然后迅速退了出来。 丁烟全程在一边看着,她其实更关心下去的那位。 第156章 末世(27) 地下室可能藏着让她完成任务的东西。 张泽被一番折腾后摔倒在地上,沾惹了一身腥臭红黑的残血,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三人收了钥匙后见覃彧和丁烟均没为张泽出头,健步如飞,往同一方向不见了踪影。 丁烟愣了几秒便追着三人而去,「等等。」 三个警卫原本还不太着急,被丁烟一追纷纷脚下生风,转眼间竟已经上了层楼,往研究所大门外跑去。 第237页 「几位还请留步,我想借电梯钥匙一用!」丁烟在他们身后出声阻拦。 警卫三人也不做声,来到一处拐角空地,对过眼神后其中两名警卫脚步错开立马转向,朝三个不同的方向散去。 这倒也难不住丁烟,她循着钥匙间相互撞击的细微声响挑了其中一路抬脚就追,屏气凝神之下,距离瞬间被缩短。 「再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丁烟有些气了,这三人完全没理由拿了钥匙后再逃,就算是选了其中一个警卫做替死鬼,锁了电梯后直接逃走便是,更没必要散开来。 丁烟将警卫标记,而后盯着系统面板上的地图,只觉得不对劲,那人往前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往一处死角匆匆而去。 警卫再怎么慌乱都应该还是熟悉研究所里的路线的吧? 她放缓速度,明明仅剩几步的距离瞬间被拉开。 地图上显示出警卫拐过最后一个弯之后诡异的行迹,正常人在逃脱时目光触及死角就会想办法折返或是待在拐角处守株待兔,但这个警卫居然毫不犹豫地径直走向死角的墙边,停在那里。 有埋伏。 不管是否针对她,都不能大意。 提着那把唐刀,她轻悄悄地挪着小步向前,大气都不敢喘。 忽然从斜后方传来轻微的破空声,似是什么利器划破了焦灼凝重的空气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飞来。 丁烟转身提刀便挡,待那东西靠近后才借着刀背的冷光看清全貌。 一长管装着不明液体的试剂瓶,受到刚才那么一碰,斜着撞到了墙壁上,里面的液体就这么洒了出来。 还没等丁烟低头去墙角边细看,长瓶里的液体已挥发不见,她心中暗暗觉得不妙。 果然,药不知不觉散入了空气里,没一会儿她就开始头晕脑胀。丁烟用指甲掐着手掌心的肉,轻微的刺痛让她头脑中获得了片刻清明。 糟了,就是沖她来的,丁烟心道倒霉。立马转身往回磕磕绊绊地跑着,但脚步竟是越来越沉,脑子也混沌一片。 地图面板上的警卫开始动作,情急之下她只能用刀刃划破掌心以保持清醒。 血液从伤口处流出,却不是正常的红色,只是淡淡的、透明的粉色。 丁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闭眼后再睁开一看依然是那样。心中大动,甚至有几分小小的恐慌,这颜色是怎么回事,自己中毒了吗? 身后追来的人却容不得她多想,虽然她只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个人,但脚步声却不止一个,她强撑着身子又往前跑了一段,直到视线也开始变得模模煳煳看不大清楚。 ...... 等丁烟再次清醒过来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全身酸痛,喉咙十分干涩,意识回笼后很久才发出声音,「嗯...」 「醒了?」覃彧扶起她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手上拿着半杯水餵到丁烟的嘴边,「凉的,你慢慢喝。」 丁烟喝了水才慢慢缓过神来,坐起身发现她和覃彧呆在一个密闭的小房间里,房内只有一张床。 覃彧的状态并不好,他早就换回了常服,两只眼睛赤红赤红地,就像是丁烟夜里在巨果树上看到的爬尸一般。 她伸手细细抚摸着他的脸颊,皱着眉,「你还好吗?」 覃彧点头,「张云峰要抓你。」 丁烟觉得这事既在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虽不知张云峰是为了什么,不过那人对她的态度就是这么琢磨不透。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那天你晕过去起,已经三日了。」覃彧抿着嘴唇,表情有些严肃,「中央安全区沦陷了,他们该撤离的都走了。」 丁烟揉了揉自己的正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你为什么不跟着走,那个线人列车怎么办了?」 「线人列车,已经与我无关了。」 丁烟突然低头张开手心细看,手掌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晕倒之前划破的伤口就和不存在一样,她嘴中喃喃,「不应该啊...」 覃彧伸手帮她阖上了手掌,握着她的手道,「想什么呢。」随后另一只手翻开,里面躺着被警卫带跑的钥匙。「不知你还想要这钥匙有什么用,下面怕是只有爬尸在了。」 丁烟意识到他们仍在研究所里,想到在李青那里得到的消息,突然朝覃彧问道,「张云峰和你有亲戚关系是吗。」 覃彧淡淡地点了点头,又补道,「以后不会再是了。」 「那你可知道张云峰以前都做过什么样的实验?」丁烟也拿不准那楼下到底会不会有遗留的资料,特别是在那个警卫坐电梯下去后又过了三整天的情况下。 覃彧闭上了眼睛,缓缓唿吸着,似乎在压抑着些什么,「具体的倒是不太清楚,他什么实验都做过,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而且张云峰在中央区能搭上的势力绝对不少,知道他在做什么的政要也不少。」 覃彧见丁烟垂下头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又道,「我带你去见个人,他应该知道不少。」说罢便拉着丁烟出了门。 张泽就被他捆住关在了隔壁房间,一身邋遢样,三日前沾惹上的血迹还斑斑点点地挂在衣服上,干涸之后结成硬块皱皱巴巴地。 丁烟还没进门就嗅到了他身上古怪的味道,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哼。」 张泽自从被覃彧抓了以后一直被捆着睡在地上,覃彧每日会来餵他两管营养液确定人死不了,和他之前的生活比起来简直就是「非人哉」般的日子。 第238页 他只觉得脑子里混混沌沌地,好不容易睡着就会被光秃秃的瓷砖地给冰醒,然后又撑不住迷煳过去,只觉得身上的肥肉都掉了一半。 覃彧走到他跟前用脚尖点了点他的手背,「起来了,有话问你。」 张泽正做梦,梦到他在冰天雪地里迷路了,张云峰冷冷地对他撂下一句,找不到路就别回来了,后就不见了踪影。这被覃彧一踢倒是醒了过来,睁眼就看到丁烟和覃彧两人一人提着长剑一人拿着唐刀站在他面前,自己就像只待宰的猪。 一个激灵清醒后,张泽哆嗦着想要立直身体,几番下来都找不到重心,歪歪扭扭地就跟个不倒翁一般,丁烟在一旁冷笑一声,「你可知道张云峰都做过什么实验?」 张泽眼珠微动,选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坐好,「这我哪知道,我父亲这些事从来不跟我说,您也知道,我就一中央区的流氓二世子。」 覃彧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张泽转念一想,别人不知道他在他父亲手下做了些什么,但是这个线长不一定不知道啊,心中暗骂自己没脑子坏事,又道,「我平时只会做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实验,上次端给线长大人喝的甜水,就是我弄出来的。」 「是吗。」丁烟把唐刀往张泽那裹着几圈软肉的脖子上一横,「这般无用,那就再见了。」说罢真就划破了他的颈项。 「诶——」张泽本想着拖延时间,却没想到丁烟会直接拿刀就砍,又联想到之前在小巷的死路处丁烟毫不留情对他的勒索,这女人好像真的能下狠手,「我知道我知道。」 丁烟冷着张脸,「晚了,你知道的,我也会想办法知道。」说着刀刃就又入肉几分。 张泽被这么一吓都要尿了,战战兢兢道,「别,别,我的祖宗诶,下去的那个警卫身上装着炸弹,我不清楚你们有没有感觉到震动,但炸弹是我父亲启动的,下面该有的资料全都被炸光了。」 丁烟依然举着唐刀不说话,那眼神看得张泽心肝直跳。 「我说我说,末世初期我爹就抓了活人和爬尸研究解毒药剂但一直没有成果,不过在爬尸上倒是研究出了些名堂......」张泽哆嗦着想远离丁烟的刀刃,他的血就这么往外淌了出来,顺着刀背滴到他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衣服上。 「说重点。」丁烟目光如炬,一副不想再与他浪费表情的模样。 张泽赶紧道,「后来覃教授发明了皮,普通人却穿不上。我父亲说,像我们这些后来被关在安全区内、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是被淘汰的人。后来他通过往正常人的体内注射爬尸病毒,并且不断改良,发现在快要生产的孕妇体内注入病毒,趁着产妇爬尸化前分娩出来的孩子,可以容纳并且提纯爬尸中的病毒,身体素质比常人更为出众,并且能穿上皮后消除副作用......」 丁烟眼眸中的光明明灭灭,张泽这一番嘴炮怕都是真的,并且和李青之前调查的档案能对上数。她侧过头去看覃彧的表情,只见他并不算特别吃惊的模样,怕是在心里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线人列车上那些自认为是孤儿的天选者,估计都是实验产物,覃彧倒是异于常人地能穿皮,但皮对于他的副作用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至于丁烟,她又低头看了看之前被划破的手掌处的伤口,将掌捏成拳,心中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覃彧突然开口道,「外面的那些人,来了。」 第157章 末世(28) 丁烟双眼扑朔,一脸迷茫地被覃彧强行摁在了座椅上,这间关着张泽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张椅子放在墙角。 覃彧摸了摸她的面颊,然后又在她唇角处落下一吻,「我先去看看,你就呆在这儿。」 又让他一人涉险?丁烟本不愿,伸手搭在覃彧的肩膀上推阻着,却被他按住,「你别动,不是有东西要问吗,那就再和这胖子聊聊,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呢。」 覃彧言语间不容置喙,丁烟只好随了覃彧的意思,点头道,「那你万事小心。」话音还未落,他就匆匆出了房间。 平復下心中的慌乱,覃彧捏了捏剑柄,外面那些刚变异的普通爬尸远不足为惧,但被电梯关在底层的还有只他抓回来的红皮婴儿。 自己之前一直对张云峰做实验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皮」刚被研发出来的时候配合过研究,现在却轮到丁菸头上。 三天前,当他找到昏迷的丁烟时,张云峰就站在她旁边,而丁烟蜷缩在走廊的地板上,皱着眉头表情沉重。 张云峰则诡异地笑着,见覃彧来了一点都不惊讶,「我就说她怎么如此眼熟,还敢从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原来是你的心头肉。」 覃彧攥着剑柄,手指节处因用力过勐十分青白,「你把她怎么了。」 「哈,你可把我想的太阴险狠毒了吧,好心呆在这里帮你看人,你却对我万般怀疑。」张云峰敛去了笑容,重新板起脸来,「既然你如此看待我,那还不如坏人做到底,干脆把她带走罢了。」言罢,伸手就想拉丁烟。 「别碰她。」覃彧冷着脸。 「万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你何必为了个来歷不明的女人坏了我们两人之间的交情。」张云峰语气有所缓和,「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们间的事我就不管了。」 打一棒再给个甜枣,张云峰倒是深谙如何与他人打交道,他自觉地走出离丁烟两步远,「很多事情可是要想清楚的,覃彧,我并不想看你误入歧途被人伤害,但你要是执意如此,我也管不了你。」 第239页 覃彧听着张云峰一副长辈的口气教训他,冷笑地走过去扶起丁烟,「我的事,你还没资格管。」 张云峰咬牙,「行,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你现在还不走,等中央区沦陷了找人来救你吗?」覃彧冷眼看着张云峰。 「不烦你担心我,马上就走。」 覃彧救起丁烟,探了探她的鼻息,「等等,你对她做了什么?」 「冤枉,我到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又作开玩笑状道,「说不定被爬尸咬了呢。」 张云峰从头到尾都在阴阳怪气,覃彧本就不是喜欢多话的人,到这里他彻底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滚!」 「哈」张云峰一笑,「这就走,不过覃彧你也了解我,到时候可别反悔。」 覃彧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将丁烟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看似一切正常,便将人横抱起带到关着张泽房间的隔壁。 ***·*** 提着长剑,快速地几个起落,覃彧带着身后跟着一串的爬尸往研究所外窜出。 没料到那个身上藏着炸弹的警卫直接将电梯给炸坏了,电梯门勉强撑了三天就被红皮爬尸一爪子挠开了。 电梯口全是被感染却尚未变异者的尸体,现在被爬尸啃得零零碎碎一地,腥气漫天。 那只被覃彧抓进来的红皮不知被张云峰餵了些什么,个头成了原先的两倍大,尾巴比一般爬尸看起来更长一些。 似乎是嗅到了覃彧皮里面藏着的活人味儿,红皮撵着他跑了很远,一直到覃彧跑出研究所。 阴天,没什么太阳,但足以拦下所有的普通爬尸。 那红皮伸出爪子往外探了探,便嗖地一下窜了出来,趴在树荫下,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覃彧。 覃彧站定调整好唿吸,将长剑横在身前,准备一击将其毙命。 红皮发出尖锐的叫声,爪子捏了一把土,尾巴一扫就朝覃彧面上飞去。 剑刃利落地划在红皮的喉咙上,擦出一阵阵火星,红皮吃痛,爪子捂住喉咙,又用尾巴勾住了覃彧的剑。 覃彧翻身跃起,手臂一挥,将红皮甩到墙角处。 「砰」地一声,墙角被砸出了一块大洞。 红皮爬尸埋进碎石灰里,覃彧却抬眼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张云峰带着一大队人守在研究所的院墙外,和覃彧眼神交汇。 他手指一勾,旁边的射击手拿着怪异的红外定点抢对准了墙角的红皮,尖锐的针头埋入了红皮的身体里,它又发出两声尖锐的声响,翻滚着没了动静。 覃彧收了剑,冷冷得看着张云峰。 「覃彧,我们又见面了。」 张云峰周围跟着的不止有研究所的私有警卫,还有不少中央区内的天选者,覃彧列车上的线人都在他旁边集合了。 大部分线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覃彧的真名,都暗自琢磨线人列车和研究所的关系起来。 「你想要什么。」覃彧语气冷淡,他长时间穿着皮战斗,体内气血翻涌,脑子里每一根弦都紧绷着。 张云峰从装甲车的天窗走到了车顶上,然后悠闲坐下,「非也,我不是来找你的,而是来找那个叫丁烟的姑娘。」 覃彧紧咬着后槽牙,冷着脸道,「想要她,先问我手里的剑吧。」他知道张云峰不会简单放过他看上的猎物,却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张云峰身边还跟着一个穿中央区管理服的男人,他很急躁的样子,「线长大人,我们中央区从来都是以礼待您,您不该和我们作对啊。」 「不对,覃彧,你本身就没道理和我们作对,丁烟她本来就是我研究所底下的人。」张云峰飞出一份包着纸张的文件夹。 覃彧伸手接住文件,却并没打开。 这时一团庞然大物从实验楼门口滚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张云峰的儿子张泽,他被绳子捆成一个巨大的球,身上的肥肉在绳间颤动。 张云峰收下了面上的几分漫不经心,板着脸没说话。 丁烟随后从楼内走出,「谁说我是研究所的人了,要你在这里信口雌黄。」她伸手将覃彧拿着的文件夹打开,撕掉了里面的档案。 覃彧皱眉拉着丁烟的手,执意和她十指相扣,小声在她耳边道,「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不要乱跑。」 丁烟直视他的双眼,「我还没答应和你在一起呢,当然不能听你的。」 覃彧刚想回嘴就被张云峰打断,「行了,就你能狡辩。」 「你要抓我去干嘛?做实验?」丁烟笑得讽刺,「你说我是你们研究所的,那我就是了。做实验是为了什么,你用健康的人做人体试验并且当做爬尸的养料这对吗?」 张云峰没主动开口怼她,而是冷眼找身边的警卫带上来一个人。 女人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有些哆嗦畏惧,垂着头站在张云峰的装甲车旁。 「我们研究所养健康人我承认,但是我张云峰每日好吃好喝得供养着他们,就献点血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张云峰冷笑,瞥了一眼女人的发顶,指着她道,「这个是曾经一厢情愿来到我们研究所的志愿者,签了协议,一直住在研究所里,平等交换。却被你自作主张带出了研究所,现在心里后悔得不行。」 女人哆嗦着,不知如何流下两行泪,「是我不知好歹,末世里占用了资源却没任何贡献,一时间被别人蒙蔽了双眼逃出研究所。」 第240页 丁烟垂眸,她和这女人携手出逃后就遇到研究所沦陷,这几日无论女人躲在哪里中央区都不会安全,跟她以前过的日子自然天差地别。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就算为奴也觉得不算大事。 一时间竟没一个人出声反对张云峰,无论是覃彧手下的线人或是中央区内拨给张云峰的天选者。 丁烟俯首在张泽身边耳语两句,又突然大声道,「猪养肥了再杀这种事也能被说得有理有据,真佩服张所长了,我们听听你儿子怎么说吧。」 张泽被捆着,在地上打滚了几天,脸上挂着不自觉留下来的清涕,跟那女人一样哆嗦着,「我爸,我爸他养这些人不光是餵爬尸,还做人体试验,二三十年前就开始了。现在的抑制剂和各种针剂,都是做人体实验研究出来的。」 张泽看着张云峰冷冽的眼神,哆嗦得更厉害了,既然已经说了一半,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丁烟答应将张云峰除掉后推自己上位,事到如今只能相信她,「你们这些天选者,都是实验产品,你们大多数都没爸没妈这才不是偶然。最先开始人体激活剂成功率几乎为零,但是在你们母亲快分娩的时候,给母体注射爬尸病毒,母体会感染,但你们却会变成远超普通人并且能适应爬尸『皮』的体制。」 这话一出,全场譁然,部分早就有所怀疑的天选者纷纷抽出武器指向了张云峰,「你疯了吗?」 张云峰这时不但不怕,却更镇定了,「丁烟!你到底昏迷了几年?你是之前天选者计划里的实验助手,后来希望妇产所沦陷,你在里面牺牲了就没再逃出来过。」 丁烟心中一凉,她刚在这个世界里醒来时,那个房间确实处处怪异,她怒道,「胡说什么,既然讲不通,那就没什么好聊的。」 第158章 末世(完) 中央区的天选者和线人列车上的混杂着站在一起,人群中传来一个高亢的男声,却因人海,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人,「真是出好戏,两方各说各话相互泼脏水,我看没有一个是清白的,怕都是一个实验室里出来的吧,不然怎么知道这么多对方的把柄。」 张泽爆出的实为一则勐料,天选者们的身世大多相似,不由地让人浮想联翩。 也有一两个天选者附和着,「就是,你们要搞对立,为什么惹得整个中央区一起赔罪?张云峰,我们中央区的沦陷,和你这间研究所逃不了关系,还想让我们无偿被你使唤吗?」 「是啊,看看你儿子那个草包样子,可能他说的都是真的,你那些恶毒的人体试验的报应,就是这个不孝子吧。」 张云峰一时间被天选者们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但他的表情却异乎寻常的冷静,双眼直直地凝视着丁烟,神情暗含着兴奋和热烈,「你们果真都是些凡人,如果不是我的研究,你们还成得了天选者,笑话罢了。」 他伸长手臂直指丁烟,「愚民,都是愚民罢了。这个女人感染爬尸病毒后净化了,她身上可能带着解救我们全人类,甚至让我们进化的因素存在。」 张云峰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截试管,管内大概装有三分之二的浅粉色透明液体,「这里面是我前几日从她身上抽出来提纯后的血液样本。」后又将一滴奇怪颜色的液体用针管滴入试管内,浑浊的液体进入试管后立刻扩散开来,逐渐消融在清浅色的液体中。 张云峰痴迷地盯着试管内的反映,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看清楚了吗?爬尸血,还是从红皮爬尸里取出的血,你们这些人鼠目寸光,我张云峰是会被载入人类史里的人,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朝着身后武装的中央势力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覃彧先一步将长剑横在丁烟身前,一言不发神色有些狰狞。 「覃彧,不是我想和你作对,既然你主动站出来,那你们俩今日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丁烟将手重重地搭在覃彧的肩膀上,直视张云峰一脸平静,「你之前就是一直靠这样的信念,所以对那些过世的孕妇毫无愧疚之情吗?」 「愧疚?你看看现在的世道,谁会跟你讲愧疚,大家想活下去都难,人命远比粮食来的廉价。」张云峰已经不想再和丁烟多话,吩咐身边的中央区的副官立刻将她捉住。 丁烟知道张云峰早就没了底线,和他理论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但她现在并非是在白费口舌,只是想让在场的天选者们听到张云峰丝毫不畏惧、不内疚的心理。 果然,张云峰话音刚落,天选者们一阵骚乱。他们和那些从人群中冲出的中央区士兵们混杂在一起,场面一时异常混乱。 丁烟在覃彧耳边轻声道,「走」。 两人默契十足得朝着人群稀少的方向准备突围出去。 张云峰见人群混杂,乱象丛生,转眼就遗失了丁烟和覃彧的踪迹,怒道,「乱什么,先把那个女人抓到!」 张云峰话音未落,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衣服上绽开一片巨大的血花。顺着子弹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实验楼的窗台上趴着一个鬚髮皆白的老头,他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笑着,嘴唇翕动,隐约在对他说,「张云峰,我大仇得报。」 是李青。 不知何时混入研究所大楼的李青,也不知他在楼内潜伏了多久。 张云峰身上的血腥味,吸引着方才被击倒到墙角处的红皮爬尸,它动作十分迅速,飞身扑到他的胸口,几乎没人注意到它的动作。 第241页 张云峰目眦欲裂,从未想到李青会真正威胁到他,忍着胸口的剧痛伸手掐住红皮爬尸的脖子,手臂上青筋虬结,努力将红皮爬尸阻隔在一臂之外。 红皮爬尸的尾巴同时缠上了张云峰的脖子,相互较劲。 张云峰想张嘴求救,却被红皮爬尸困住完全发不了声音。红皮爬尸让一群仅靠热武器武装起来的普通人退避三舍,周围能与红皮爬尸过上招的天选者无一不採取观望态度。 红皮的尾巴将张云峰越缠越紧,只见他的脸色由红到紫,逐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当两方僵直有十分钟的样子,之前放冷枪的窗口处又传来声响。 李青费力得支起身体,对着红皮婴儿连放三枪,枪口漫出一阵青烟,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把枪的后座力了。 三发子弹一发打中了张云峰的手臂,另外两发击中了红皮婴儿,但却只能换得两道擦伤。 红皮婴儿狰狞着张开几乎没有唇瓣的嘴巴,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咬在张云峰泄力的手臂上。 此时人群中的一位天选者持剑翻身而起,果断地用剑刃砍断了张云峰被咬住的手臂,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又顺着伤口刺入红皮婴儿的身体里。 居起轩大喝,「将张云峰带下去,用巨果树的树液裹住这只没死透的红皮。」说罢便朝着丁烟和覃彧的方向追去。 中央区的士兵对居起轩言听计从,甚至比对张云峰还要客气几分。按照他说的照办,将张云峰草草裹住,送进了客车的后门。 居起轩一直追到中央区西北角处的城门口才发现丁烟和覃彧的踪影。 覃彧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依然穿着那件「皮」,蹲在路边急急地喘着气,丁烟则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半蹲在覃彧身边。 中央区沦陷后大部分人已经连夜撤走,这扇偏门早已无人把手,四周的建筑物里蛰伏着早已变异的爬尸,由于日光的原因不敢出来,但因嗅到人味儿而蠢蠢欲动。 丁烟也发现了居起轩。 他看起来比前几天要成熟了很多,脸上不再是漫不经心且不成熟的笑容,而是满面冷峻。 「你好。」丁烟主动打招唿,朝前挪了一小步,起身站在覃彧前面。 「几天不见就如此生疏了吗?」居起轩在离二人十米处停下脚步。 「你想要什么。」丁烟面色平静。 覃彧勐地从从半蹲的姿势站起身,立在丁烟侧面,将手搭在她的腰侧,问了相同的话,「你想要什么。」 居起轩皱着眉,隐隐有些怒气,「丁烟,你跟我走,我能护你周全。」 丁烟轻笑起来,只觉得腰间的手使上几分力气,拧着她的软肉,「你在胡说些什么,中央区不是已经和张云峰确立了合作关系吗,带我回去做实验?」 「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居起轩朝前走了两步,又被覃彧抽出的长剑止住脚步。 「滚。」一明一暗的眸子里涌动着风云,覃彧的话几乎是摩擦在齿尖。 丁烟知道,这是覃彧长时间穿着皮的副作用,她从系统里换了一套针管,又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拿出来,当着居起轩的面取了一整管血。 「之前你帮过我,这是报酬,我们自此两清。」丁烟将取完血的试管朝着居起轩背后用力一扔,拉着覃彧就往城门外窜去。 待居起轩翻身接住试管再回头,两人已不见了踪迹,无论怎么寻找都没发现踪影。 ...... 张云峰因特殊原因被保下,失去一臂,被关入新建研究所的地下室被监控实验。居起轩成为新线人列车的线长,重建后的中央区向所有天选者发布保密任务,追捕传说中的进化人。 天选者实验过程暴露并被明令禁止,导致数量锐减,部分地区开始进行非法的天选者培养计划。 末世四十五年,中央区从唯一的进化人的血液中提取出抗体,并成功制作解毒剂。但这种解毒剂的副作用对于普通人和皮一样明显,人类生存机率依然渺茫......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末世。任务进度:100/100,正传送宿主至主站。】 丁烟没在主站做任何停留,在上个末世里,覃彧和她虽然从中央区逃了出来,完成任务后就没有多久的安稳日子,不是于爬尸战斗,就是躲那些层出不穷的天选者。 「皮」带给覃彧的副作用不小,丁烟一直陪着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结束了任务。 ***·*** 【宿主传送至新世界,请宿主接收世界信息。】 刚睁眼,就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上个世界丁烟从系统兑换了猫瞳,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的感受了。 系统没有任何提示,她伸手准备探路。 「别怕。」熟悉的声线,带着些许沙哑。 丁烟撞入一个温暖霸道的怀里,她带着些许犹疑,轻声问道,「覃彧?」 「烟烟?!」男人的声音带着惊喜,「你记起来了?」 丁烟一时不知如何应答,难道自己失忆了? 不远处传来叮噹地响声,像是凿子敲击金属。 未等到丁烟问,覃彧抚了抚她的头髮,「刚刚电梯故障了,已经有人报修,估计马上就能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月准备考试,断了一段时间,抱歉。 第242页 第159章 电梯惊魂(1) 狭窄阴暗的轿厢空间外,动静一阵比一阵大。 丁烟摸索着身上的东西,手机放在荷包里,但早已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她反覆摁了两下屏幕的开关,没有任何反应。 电梯里一丝光都没有,包括金属门的夹缝间。 丁烟从覃彧的怀里起身,她伸长手臂,顺着厢内的金属内壁试探着,希望能以此获知此刻所在之处的大概轮廓。 电梯厢内空间并不大,应该是住宅用的小型电梯,门边一侧的按钮数量在二十个左右,如果不是分单双层的那种电梯形式,那么住房不会太高。 「烟烟?」覃彧又轻声唿喊她的名字,这好像是她首次遇到记忆这么清晰的覃彧,仿佛二人就没分开过一样。 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次的相遇和相依,刻在骨子里的眷恋驱使她完全无法怀疑些什么。 在黑暗中她精准地回握住覃彧递过来的手掌,他的名字萦绕在心头,不加思考就能脱口而出,「覃彧。」 覃彧再一次把丁烟拉入怀中,圈着她的腰,「我就知道。」他坚信丁烟不会忘记他。 「我们怎么就被困在电梯里了?」两人穿的都不算薄,覃彧胸前的扣子压在丁烟的脸颊上,应该是件比较厚实的风衣。 覃彧不知是喜是忧,丁烟之前一副全然不认识他的样子,现在记起他后又跟失忆了一样。 若不是电梯故障,他们哪来的独处机会,「中途突然故障下坠,还停了电,好在不是电梯冲顶,现在已经稳住了。」 系统在这次仍旧没有给她任何关于这个世界的背景信息和人物经歷。 一切都需要她自己摸索。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丁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电梯都会有通风系统,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作祟。 愈渐急促的唿吸,传出愈渐剧烈的窸窣声响,覃彧低头,摸索了一会儿后用手捧住丁烟的脸颊,「烟烟,你没事吧?」 丁烟强忍着勐烈的眩晕感,摇头道,「还好。」 覃彧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起了些薄汗,体温很正常。他松了口气,应该是被吓到了。便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下帮她顺气,「他们已经在外面修了,轿厢暂时很稳定,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丁烟只觉得不光是这浓墨一般的黑暗压得她唿吸困难,空气中还瀰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腐味儿,就在鼻尖处,每当想仔细得嗅嗅,那股味道就又消失了。 电梯轿厢外的动静越来越大,终于轿厢顶部露出一个一人左右的缝隙,从洞口外冒出一个带着头灯的人脸。 是个中年修理工,皮肤略黑,锃亮的头灯使他更加不显眼,也让丁烟两眼发花,迎着光眼泪哗得流了出来。 那个中年男人表情凝重,两条浓眉恨不得要堆挤成一条直线,一口普通话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泥们再等等,轿厢问题不大,就系外面滴电梯门还被卡着在,马上能好。」 又伸手拿出一盏小吊灯,从顶部的小门一直递到两人手上。 吊灯递入轿厢后便能视物了,覃彧顺着天窗朝井道看去,那井道里一盏盏照明灯都灭了,可能是整部电梯都停了电。 丁烟脸色明显不好,电梯轿厢顶部的小门打开后那股酸臭味道愈发明显,她刚想问,中年男人就已经早一步离开了原地,只听一阵叮叮噹噹爬铁梯的声音。 五分钟后,正门门缝被拉开一个小口,两位工人两双手分别使力向两边崩开,然后在缝隙处塞入一个小型千金顶。 「泥们别慌哩,马上就好。」 天窗处的那个人刚才进来就是为了提前五分钟第一盏灯?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丁烟顺着门间的缝隙朝外看去,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左一右站在外面,一高个方脸表情和善,一矮个圆脸十分严肃。 覃彧也觉得奇怪,他只是通过紧急唿叫找到了物业电梯管控部的人,倒是没想到警察也会来。 矮个圆脸拿着对讲机,里面传来的声音足够丁烟听清,「勾住了已经,情况不咋,像已经过了很多天的样子,是直接把人钓上来吗?」 矮个圆脸转头和高个两人耳语了几句,对着对讲机回道,「暂时不动他。」 趁着这个期间,电梯门已经被千斤顶顶开,轿厢则刚好卡在两层楼中间,还有将近四十公分的地基,急救的修理工都在上面一层楼。 覃彧将丁烟拦腰抱起,送到了更高一层楼上,「怎么样,我松手了哦。」 丁烟用手臂攀住地板,想支起身体,却使不上什么力气。身体素质跟上个世界简直天壤之别,她重重地嘆出一口气,即使知道覃彧也很辛苦的情况下,还是请求道,「等等,我没扶稳」。 高个方脸警察见状弯下腰拉住丁烟的手,喊道,「抓紧了!」 覃彧抓住时机向上一顶一推,终于把丁烟送出了电梯。而覃彧自己直接翻身踏上了地面,都不需要搭把手。 丁烟打量一圈四周,这时才发现,自己此时就在绑定系统前原本的世界里。 或者说,就是原本的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她回来了?勐地惊起一身冷汗,不知是欣喜还是惊讶,她试着调出系统面板,十分顺利,甚至商城中可以购买的东西又刷新了两批。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矮个圆脸警察一直盯着丁烟的脸看,目光有些肆意,覃彧见状不留痕迹的往前两步挡在丁烟面前。 第243页 谁知圆脸异常不知趣,直接侧身两步和她靠近。 丁烟心系系统,没注意到圆脸有些异常的举动,摇头道,「没事,辛苦你们了,多谢。」 她又从荷包里拿出手机试着开机,无奈开机的画面亮起来没两秒就又熄灭了,还真是一点电都不剩。 她腿还有些酸软,借力靠在覃彧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们走吧,我想回家给手机充电。」给父母去个电话,丁烟心里也能好受点儿,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他们了,甚至连记忆中的面容都变得很是模煳。 覃彧看丁烟一副惊疑不定还很疲倦的模样,自然不会拒绝,搀着她的胳膊就想离开。 这时,高个方脸和矮个圆脸两位一起上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矮个圆脸先开口道,「今日两位受惊了。不过据我们了解,电梯内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命案,受害者的遗体就在底坑防护栏处,二位需要跟我们回警局先做笔录才行。」 命案? 丁烟之前闻到的酸臭味,八成是从那个坑底下冒出来的。 系统清冷的机械音适时响起,【叮——当前任务,完成关于电梯内受害者的相关调查;任务进度:0/100】 这段在脑中响起、直截了当的命令让丁烟浑身冰冷,她打了一个冷颤。 原来自己一直就在系统里兜圈子吗,就连曾经的世界都不是真的?如果连一开始所执着的「回家」的目标都是虚妄,那还有什么是值得做的呢?仿佛被圈入了一个闭环之中,不停地做着西西弗斯式的无用功。 高个方脸和矮个圆脸一左一右站好挡住了去路。 丁烟紧张的表情中带着些许畏惧,搭着的刘海因为冷汗浸湿后团成一缕一缕地,老实巴交地贴在额头上,像极了兇手快要落网时的反映。 覃彧一直护着丁烟,甚至不想让一高一矮两位警察多看她几眼。 两人不寻常还带着些抗检意味的举动看得矮个圆脸直皱眉头,手已经缓缓摸向带着腰边挎着的手铐。 「还望两位能够配合我们公安部门的工作。」高个伸手摁住他已经放在手铐上的手,将矮个带到身后,「我们就问几个很简单的问题,问完就送你们回来,行吗?」 覃彧见丁烟此时的状态差得不行,唇瓣有些发白,根本就没心思理那一高一矮两位。他用袖子抹掉丁烟脸上的汗珠,安慰道,「还怕呢?我们都出来了。」 其实自己根本没那么娇气,有时候有人依靠反而不那么容易坚强起来,丁烟吸了吸鼻子,朝警察点点头,「行,我们先去把笔录做了吧。」 高个留守,矮个带着二人上了警车。 丁烟调整好心态后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得回着警察的话,倒是覃彧一直垮着张脸,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放松过。 公安局离丁烟住的公寓并不远,三四公里的样子。 丁烟倒是没被带到电视剧里那种只亮着盏檯灯的小黑屋,矮个圆脸领着二人登记后就把他们交接给了另一位警察。「陈姐,刚刚电梯里关着的就是这两个。」 「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嗓音清脆。只间她从拐角处的房间里走出,步伐很快。 矮个口中的陈姐真是个漂亮的女警花,留着一头到胸口的长髮,在队里并不多见。 一个抬眸对视,陈姐的表情由从容变成了讶异,她脱口而出道,「覃彧?」末了又有些羞涩和窘迫,甚至伸手整理了衣领和衣角。 这种眼神,难道是前女友?丁烟下意识咬住了压根,转头看向覃彧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一切内容均为虚构,可能与现实情况有出入。 如遇电梯事故请按照科学方式求助! 第160章 电梯惊魂(2) 覃彧倒是没什么很亲昵的表示,只是疏离得答了一句,「您好。」 丁烟心中再怎么介意,也不好意思当面就问,只能硬着头皮迎上陈姐那肆意打量着她的目光,「您、您好。」 「你们跟我来吧。」陈姐换上一副不能更别扭的假笑,将两人直接带到了她的办公室里。 房间大约十平,这种天气就已经开了很足的暖气,熏得丁烟打了个哈欠。 覃彧用手背探了探丁烟的额头,「热吗?把风衣脱了吧,不然待会儿会感冒的。」他直接伸手撩起了丁烟脖子后面的头髮,还接住了她脱下来的风衣。 陈姐在一旁越发惊讶,脸上的假笑都要挂不住了,她假装咳嗽了两声,「咳咳——已经很晚了,我们尽量快一点,这样也不耽误你们的时间。」 「嗯。」覃彧点头。 丁烟还以为他们俩会被分开盘问,没想到那个陈姐压根没有让两人分开的意思。丁烟扪心自问也确实不愿意覃彧跟这个陈姐两人独处,闷不做声地在覃彧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电梯故障的呢?」 「嗯...突然一下停电,电梯里的灯熄灭后就开始下坠。」丁烟皱眉回忆着,其实这么多个世界的任务做完,她对这里的记忆也慢慢模煳了。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丁烟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是下班后开车回家,如果和往常一样,应该是在晚上八点左右。」 「故障之前没发现什么特殊情况吗?」陈姐的眼神依然上下打量着丁烟,「比如奇怪的声音现象之类的事情。」 第244页 「没有。」要知道乘上电梯之前最怪的人就是覃彧了,匆匆地跟着自己。丁烟下意识迴避了与覃彧相关的内容。 「二位是什么关系呢?你们这之前一直都在一起吗?」 覃彧这才终于开口了,「烟烟是我女朋友,不过在停车场我们是恰巧遇到一起上的电梯。」 「这样。」陈姐点点头,「行了,已经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嗯?就问这点儿事就完了?丁烟的眼神来回在陈姐和覃彧之间梭巡,也不敢多问,跟着两人一起起身离开。 陈姐走在前面,主动帮两人开门,笑道,「我送送你们。」 「不用麻烦了,就到这里吧。」覃彧依然带着那股淡淡的疏离。 陈姐不听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又送了两步,「天色这么暗,我开车送你们算了。」 覃彧摆了摆手,摇头嘆气道,「姜队他和我一起住在那栋公寓里,有时间我叫他跟你一起聚聚。」 「就他跟我?」陈姐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连忙改口道,「你们是有任务吗?」 覃彧没答话了,只是淡淡得回望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 陈姐垂下了眼皮,微微闭眼,「我知道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好走不送。」 ...... 丁烟倒是憋了一肚子不知名的火气,又不知道往哪儿发泄,只能一直闭嘴不理覃彧。就连风衣都是她把手朝两边伸直,然后覃彧帮她穿上的。 覃彧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虽然半夜经过的车不多,但好在全是空车。丁烟火气没消,准备一个人坐副驾,被覃彧一把拉过手半揽着腰带到了后座。 司机居然是个中年女人,要知道半夜开出租的女人真不多,覃彧简单地描述了目的地之后,车内就没人再发出声音了。 安静地可怕。 丁烟将一口气含在嘴里,把腮帮子吹得鼓鼓地,然后斜着眼睛瞪他。 覃彧自然是将丁烟的表现全都收紧眼底,他捏住她的手,觉得真是可爱坏了,又颳了刮她的鼻子,「吓坏了吧,今天。」 「哼,倒是不觉得有多可怕。」丁烟故意偏头不看他。 「马上就要到了,我们早些回去,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是吗,我倒是不觉得有多早,巴不得再玩一些呢。」丁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最好是把我们俩分开审,让你们单独相处好好叙叙旧。」 覃彧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姑娘现在的表现不是惊魂未定,而是吃醋了,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呵...想什么呢,才不是那样。」 「那还能是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 「只是曾经认识...」两人都没在意路况,覃彧话只说完一半。司机遇到了一个红灯,勐地踩下剎车。覃彧倒是下意识将丁烟揽到怀里,以免她被惯性带着冲撞到前方的椅面上。 覃彧皱起眉,刚想说些什么,司机就开口了,「这年头,三条腿的□□不好找,但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和前任牵扯不清的那些个趁早分开,省的人家背地里埋怨你拦着他寻找真爱。」 绿灯一换,女司机彪悍地一脚将油门踩到顶,飙车似的把人送到了目的地。覃彧和丁烟两人都有些被司机的气势给吓到,后半程一路无话。 「女孩子要活得强势一点儿,如果没人真心疼你,娇气给谁看啊?」女司机从后视镜里横了一眼覃彧,「谁付钱啊?」 丁烟说着就想拿包,但覃彧一边摁着她的手一边用手机扫了司机给的二维码。 「你付啊?」司机冷冷道,「给三十八就行了。」 丁烟看计价器上明明显示的是十九,这人睁着眼就报了两倍的高价,「诶?不是十九吗?」 「爱给给,不给拉倒。」女司机把旁边的车窗降了下来,抽出一根烟就要点。 覃彧没有多余的表情,付完后还将页面举起来示意女司机一眼,打开车门就将丁烟牵下了车。 丁烟气鼓鼓地掏出手机,准备把出租的车牌拍下来,却又发现手机压根没电开不了机,「什么人啊,把你手机借我。」 覃彧把手机递给她,但出租已经一骑绝尘留下一个小点和一股香菸味儿。 「榕zx3567...」丁菸嘴里喃喃念着,拉着覃彧的手给手机解锁,然后找页面投诉。 「算了,我们走吧。」覃彧带着丁烟走近公寓楼。 「诶,别啊。」丁烟不肯死心,那个女司机对覃彧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她是为了维护你呢,算是好心,别计较了。」覃彧带着丁烟走近楼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个陈姐的事吗,我讲给你听。」 丁烟突然停下脚步眯眼看着他,然后将手机举到他的眼前,插着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屏幕上女人的低着头似乎在看些什么,双眸微敛,目光含水,鬓角的髮丝盖住了部分桃红色的面颊。 「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啊?」丁烟歪着头,似乎有些生气。 覃彧将手握拳放在唇边假装咳嗽了两声,「别、别误会。」 丁烟突然想到了之前乘电梯时在他屏幕上看见的那个令人眼熟的女人,又打开屏保,果然——也是自己。 她不由得捂住了脸,「你什么时候拍的啊?」 「之前,趁你不注意的时候。那时也拿不准你记不记得我...就只好...」覃彧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痴汉的嫌疑,之前压根没想到会被发现,只能磕磕巴巴地解释着。 第245页 「哎,算了。」丁烟急着回去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她需要给父母打个电话,毕竟已经太久没见过面了。 好在公寓里有两部电梯,不然十几层要想爬上去,人会累的够呛。覃彧看丁烟匆匆走在前面,也不知她是真生气,还是不计较,一时愣在原地。 「走啊,还站在那儿干嘛呢。」 覃彧马上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并不是同一层楼,丁烟主动问道,「你是要去找姜队嘛?」 「嗯,有些事要跟他讲,我知道你在哪一层,晚一些去找你。」 丁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红了脸,「谁、谁要你来找我啦,已经困得不行了,回家就要睡觉。」 覃彧笑了,「是我非要来找你,如果真的很困就先睡吧,有事记得跟我打电话。」 丁烟压根没有覃彧的联繫方式,手机也没电,难道要把他的手机号背下来? 胡乱琢磨着,覃彧就已经一路将她送到了家门口,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个凉凉的吻,「早点睡。」 明明之前有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但不知为何被他这么一吻就又闹红了脸,丁烟脑袋一热就从钥匙串上取下了唯一的一把备用钥匙,递给覃彧,「诺,要来的话自己开门吧,我可没时间帮你开门。」 「好。」没有半分推诿,利落地将这把挂在了自己原本的钥匙圈上,覃彧看着丁烟进门才消失在她门外。 ***·*** 洗澡后在浴缸里稍微泡了一阵,又嗅了嗅自己的指尖,只有干净清新的蜜桃味,那是丁烟沐浴乳的味道。 手机已经充满了电,找出电话簿里父母的名字拨了过去,即使已经是凌晨。 该是近乡情怯吧,响铃时丁烟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餵?」接的很快,是妈妈的声音。 泪水勐地润湿了眼眶,「喂,妈—是我,烟烟。」 没有诧异,也没有半夜被吵醒的半分怪罪,到满是焦急和关怀,「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吗?」 丁烟捂着嘴,生怕自己就这么哭出来,「没事儿,就是想你们了。」 第161章 电梯惊魂(3) 「是不是在外面被欺负了?」陈莉匆匆道。 「才没有呢,您想的太多了,只是太久没回家,一个人在外面有些...嗯...有些想你们罢了。」丁烟努力扯着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愉悦一些。 「真的?」陈莉听自己闺女细声细气的样子,跟平时说话的态度截然不同,「大不了回来住吧,在旁边的学校当老师也不错。」 「噗嗤—」丁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啊,您还没放弃让我回家当老师的念头呢。」 ...... 丁跃辉虽然一直没搭话,但也竖着耳朵在旁边听着呢。见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得聊了半个多小时,直接从陈莉手里把电话抢到手里,「行了行了,大半夜还要不要人睡觉,你妈待会儿睡不着还得闹我。」 「好,晚安,爸爸。」丁烟这下心里舒坦了许多,平日丁跃辉的话很少,能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就不错了。 「哼。」丁跃辉清了清喉咙,「过得不舒坦就回来吧,不想当老师也没关系,你爸还能养得活你。」 「...」丁烟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就被丁跃辉挂断了。 她勐地扑倒在床上,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索性给经理髮了条消息,一口气请了一周的假。 真不负责任啊,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自己那么拼命地赚钱,买了房又买车,累地不知所以。不同于绑定系统之后,虽然疲惫却也惊险,总觉得自己切实地做了些什么,人生也有了更准确的奔头。 覃彧还没来。 凌晨两点四十九,丁烟干脆又换了身衣服,带着手机出了门。 楼道点着两盏昏黄暗淡的常亮灯,静的出奇,只有走廊尽头窗户缝被风颳过的漏气儿声。 电梯的轿厢正好卡在五楼与六楼之间,她所在的七楼门还关严实,门外围着护栏挂上了暂停服务的牌子。 她紧了紧披肩的领口,从楼梯轻声拾级而下,甚至没惊动楼道里的声控灯。 公寓里很少会有人真的去走楼梯,平时只当它是消防通道,台阶有些陡峭,只用拐一个弯走过中间的过度层就能到六楼。 她从楼道口往那边远远看了一眼,发现情况与七楼相同,便又往下了一层。 五楼也同样静的可怕,但却亮堂了很多,靠近些就能发现光源来自被扒开门的电梯内部。 顺着梯井往里看去,井底应该是被安上了镁光灯,不过光线多少被歪着的轿厢挡住,所以并不算刺眼。 看来将她和覃彧救出之后,并没有人紧急抢修电梯,那具电梯井底的尸体可能依然在那儿。警方为了方便取证,地下那层楼的门估计也被强行打开,如果她需要搜集现场证据,就要趁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去。 一边轻声下楼,一边打开了系统面板。既然尸体还在,那么楼下就会有警方驻守,为了不惊动他们只能靠些非自然力量。 上个世界的任务结束后又多了几片重复的碎片,换成系统商城里的货币后买了一罐瞌睡虫。 因为之前本就被带到警察局审问过一次,自己已经成了备案人员,丁烟害怕会被录像发现,索性又换了个一次性的扫描仪。贵是贵了些,但比手机好用,能在系统里重现扫描下来的4d场景,就连味道都能模拟。 第246页 楼梯越往下走越平缓,可能是为了低楼层被检查,所以做做面子工程吧。 一二楼有些复式住宅被用来住改商,开些小餐馆、店铺什么的。楼道里的墙壁明显脏乱了不少,还有几张张名片似的疏通下水道小gg。在一片黑黢黢的坏境下,这些涂鸦张牙舞爪地从地面爬升又逐渐变得稀疏。 果然有位警察在井道口值夜班,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岁出头模样,不知是冷还是害怕,不停地搓手跺脚。 丁菸鬼鬼祟祟地在死角,取出一只罐子里的瞌睡虫放飞。小年轻可能本来就困,瞌睡虫还没钻进他耳朵就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朝着四处打量一圈,确定没人后丁烟蹑手蹑脚地窜了出去,拿着扫描仪从两边对着井道里的尸体和四处角落一扫。 那仪器接收还需要些时间,但旁边的电梯动了,显示屏上猩红的数字从十三楼起迅速下降——有人来了。 扫描仪的收录进度卡在九十八,她忙中生智地用指甲捻起那年轻警察耳边的瞌睡虫,一边将扫描仪对准相同的方向,一边后退。 「叮——」 几乎是同一时间电梯抵达地下室、扫描仪收录完毕消失在她的手里,丁烟迅速隐入楼梯道的黑暗中。 只听那从电梯内走出的人满是怒气地呵斥着,「怎么回事,看尸体你也能睡着?」 小年轻一个激灵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嘴里下意识回着,「是!」 丁烟抿着唇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跟蜡,又庆幸自己没有图方便坐电梯下楼。刚准备抬脚就走,便听到小年轻气急败坏的声音,「诶,你谁啊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我呢?」 「哼,」男人像是没有丝毫畏惧,「我是谁你暂时还管不着,也没资格管。」 丁烟撇了撇嘴,管他们呢,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他们如何也与自己无关... 「唔!」勐地被人从身后捂住嘴,拦腰抱起。 丁烟瞪大了眼,刚从惊险的氛围里脱离出来仍心有余悸,这又忽然被人劫持,顾不得被发现就挣扎起来。 奈何抱着她的人身高体壮还脚步轻盈,愣是半点声音也没让她喊出来,就往上跑了几层楼。 就这么个动作持续了一阵子,丁烟发觉嘴上的手劲缓缓松开,自己则直接被暧昧得搂了个满怀。 满腔熟悉的味道,丁烟只好低头嗫嚅,「覃...覃彧。」 「哎,怎么这么不省心,不是让你等我的吗?」覃彧干脆将她换了个姿势横向抱起,「要是被姜队发现了,今晚指定要审你一夜。」 丁烟见覃彧似乎真的有些气了,乖顺的环住他的脖子,「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会有人来啊...」 「姜队不来那更糟,你要是直接走了,就留那个年轻警察睡在地上啊?」 「怎么会呢,走之前肯定要把他弄醒啊。」丁烟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不知道那人死了几天,若是头晚,确实要人帮忙守夜。」 覃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双手都被占着,便直接用额头轻撞了她一下,「迷信。」 「诶,我们见过的怪力乱神的事儿还少了吗?」丁烟想着又问,「刚下电梯的那个姜队?」 「同事。」 「那你们不同时行动?」丁烟已被覃彧抱进了家门,他倒是像回了自家一样,一路把她送到卧室的大床上。 「不是说好了来陪你睡觉。」覃彧脱了外套直接丢在地面上,拥着丁烟就阖了眼。 「谁、谁要你陪着睡觉了。」丁烟拍拍他的手,半天没见有反映,「餵?喂,真睡啦,被子都不盖的嘛?」 颈脖后传来均匀的唿吸声,热气喷洒在耳后。 看来是真累了。 ***·*** 「死者名为唐建兴,四十一岁,未婚,之前一直负责这一片公寓的电梯维修。无任何直系亲属,所以失踪期间没人报案。」 「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姜文杰摸了摸下巴,「别的呢,尸检结果如何?」 小年轻止住了话头,怯怯地朝旁边的陈蓉看去。 「没事儿,讲吧。」陈蓉一身便装,扎了个高马尾,很是飒爽。 「这...陈姐,不好吧。」小年轻很是为难,这男的看起来跟陈蓉很熟,但这些信息却不是他们有资格随便透露出去的。 「没事,万一有什么意外,你把责任全推我身上就行了。」 小年轻刚来队里也没多久,看着陈蓉这么笃定的模样,想到曾经在食堂里听过的八卦,估计这陈姐上头真的有人,做什么事都没什么后顾之忧的样子,「唔,唐建兴死亡时间约在四日前的下午,右手小指缺失,全身多处击打伤,后脑勺被三次重创。唔,为颈椎弯曲致死。」 「小指?小指是什么时候缺失的?」唐建兴的尸体今早已经被拖走,现场依然被围住做调查。 「小指推测是在死亡半个月左右被切除的,指骨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毒呢?有没有吸毒史?」语气咄咄逼人,颇有些训话的味道。 小年轻一看报告,呵,还挺神,忙答「有,好像还是市面上刚出的新型毒品。」 「查,查他死亡前至少一年的行程。」姜文杰撇了一眼陈蓉,冷着脸,往边上走了两步才拿出电话,「餵?你快下来,这人也有关系。」 「嗯,马上。」 第247页 陈蓉见姜文杰表情有些别扭,就知道他是叫的覃彧,想着三人会面的尴尬场景,冷不丁儿地打了个寒颤。 没几分钟,覃彧就带着丁烟从旁边的电梯下来了。 姜文杰上去就对着覃彧肩膀用力一锤,「好啊你,我看你挺潇洒。」他对着丁烟连连挑眉,「不赖啊,啥时候找的,我们到这里没几个月吧。」 第162章 电梯惊魂(4) 「咳。」覃彧被说得有些不自在,特别是当着丁烟的面被这么问,「之前就认识了。」 要真单论这个世界,两人认识一天不到,确实有些神速发展。 「怪不得当时说什么也要住这里,你小子早有预谋。」姜文杰一直拿余光瞟陈蓉,皮笑肉不笑地,表情有些怪异。 陈蓉的模样也不能更尴尬,根本不正视他们,走到电梯井口看了又看。 「咳咳——」姜文杰故作冷静地环视周围,「老相识了,要不一起吃个饭?」 丁烟见覃彧表现得与平时没有两样,甚至有些冷脸,微微颔首,「也行。」 陈蓉的眼神游移在姜文杰和覃彧之间,不自然地问,「你不用上班嘛?」 半晌,丁烟才会意过来,陈蓉是在问她,「不上。」似乎是天生的敌意,丁烟并不准备过多解释。 「那,我们找个地方?」陈蓉又回头对小年轻道,「你暂时就在这儿吧,待会儿会有人跟你交接,我们暂时有些事要谈谈。」 本身职位就比自己高,还上面有人,就算陈蓉真想光明正大地摸鱼,小年轻都不得不答应,他连连点头,「都听您的。」 陈蓉皱眉,「什么叫都听我的,按规矩来罢了。」 「是,是,按规矩来。」小年轻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赔笑道。 既然两人都不太待见她,丁烟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去参加他们之间的老友聚会,她本就有另外的打算。 「我还有点事,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丁烟礼貌又疏离地给陈蓉与姜文杰打了招唿,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覃彧本想拦她,反被姜文杰扯住,在他耳边悄声道,「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 清晨的电梯往往是最堵的,人挤人的时候还可能迟到,但丁烟今日却谁也没遇到,空荡荡地一片,也不是休息日。 她看了看晚上发出去的请假消息,意料之中没有回话。 电梯轿顶的控制台要从天台进入,丁烟用了从系统里换来的□□门上了天台。 看来警方动作还没那么快,出事电梯内的天台控制室紧锁,丁烟戴好手套摸了进去。 控制室内的监控已经坏掉了,她并不懂电梯控制室该是什么样的陈设,能打开的抽屉与暗格她都看了一遍,小门边还立着一个大约有行李箱那么大的工具箱。 她伸手试着拎起,出乎她意料的轻,这么大的工具箱内如果全都装满,她应该是拿不动的。 想着还是决定打开来看看,搭扣摁得很紧,只拉出一个小豁口,就能见到箱子里杂乱堆砌的扳手钳子这些工具。 她还以为所有的工具箱都会有专门放工具的凹槽。 将一切无凭还原后,远远地就能听到警笛的声响,运完尸体走正好是上班时间,人力更丰富,估计马上就会查到这里来。 丁烟下楼没选择仍在运行的电梯,顺着楼梯拾级而下。 果然,上班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就连赶早买菜的大爷大妈都一级级往上爬。 「你听说了吗?」 「啥?」 「哎,你都来爬楼梯了还问我啥呢,就是给我们搞维修的那个瘦精精的男人,他死了。」 「啊,我就说今早怎么都往楼道里挤呢。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凑热闹而已。」 「据说是吸毒过量,检修的时候摔了。」 「真吸毒啊?」 「那不,年纪这么大了还是单身,而且看起来精神都不大对。我老伴儿走这么久了,我都不敢叫他来给我换灯泡修热水器,都是等隔壁小伙子下班找的他。」 「看着挺腼腆一人啊,平时不爱讲话。」 「嗐,那还不是吸多了怕被我们看出来,我听他打电话的时候那个口气,活脱脱一个赌棍样儿。」 一对儿上楼,一个下楼,正好在楼梯上碰了个正对面。 那是住在高层的一对大妈,不算年纪很大,刚退休的模样,丁烟也只和她们混个脸熟而已。 她不记得大妈,大妈却认识她,「哟小丁儿啊,今儿都几点了还不上班?」 「今天放假休息呢。」 「你听说那个搞维修的男人死在电梯里的事儿了嘛,小姑娘家家的多注意安全,别看这在市中心,也乱的很。」 「哦哦,谢谢您。」丁烟见两人把手上拎着的菜袋子搁在地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怎么不坐电梯,不是还有一间是好的吗?」 「切—」大妈嗤笑一声,「刚死了人谁敢坐啊,而且那个修理工本身就是吸过毒的人,意识恍惚着呢,你能保证他能维护好电梯?说不定旁边那个好的就是下一架出事的。」 「吸毒?」丁烟将眼睛瞪的很大,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他还吸毒啊?」 「是啊,我没别的优点,就是看人特准,他那样子跟我之前一个吸毒被抓的邻居简直一模一样,走路都神神叨叨地。」 第248页 「不会吧,我之前都没见过吸毒的人。」 「哎,那是你还小,谁吸毒会大肆宣扬啊,要学会察言观色。」 丁烟连连点头,又配合着两位大妈絮叨了几句。 只听一队人登登登,整齐划一上楼的声音,丁烟从楼梯拐角的缝隙往下瞥到那群穿着制服的三四位警察。 「现在的人就是急躁,上个楼都搞那么大动静,怪不得楼上三婶儿说要把房子卖掉。」 「你别说,我也听说有几家不住想卖房子的,她们说这栋公寓就是凶宅,前几天刚有个小年轻出车祸死了。」 丁烟撇了撇嘴,某些大妈对家长里短一类的八卦是真当做爱好在培养。 警察爬楼可比这两位挎着大包小包还上了年纪的人快多了,几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堵在楼道里,最后就寒暄两句各自散去。 离开的路上丁烟还听到两位大妈还在叨叨,「我说他吸毒吧,不然怎么来人这么大阵仗,怕不是小半个警察局都来了。」 「别说,你消息可真灵通。」 ...... 如果唐建兴是从高处坠落,那全身上下的致命伤不应该都集中在头部。如果是在离电梯井底不远处踩空导致的坠亡,那么他在进行电梯维修期间不该将控制室的安全门和工具箱关得那么严实。 还有头上另外两处撞击伤又是从何而来的呢,还有那截断掉的小拇指...如果能拿到尸检报告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真的和她猜的一样是他杀,那梯井里不一定就是案发现场,这地方太蹊跷,真要杀人也不至于选梯井里面,活动不开,根本不方便作案。 丁烟决定故技重施,去门卫那里调一下前几日的监控录像,最好是能赶在警察之前。 负责公寓内的电梯维修工作是需要经过物业管理的,他们都会有统一的衣服,即使这个项目是物业的外包项目。 她们这一整栋楼的负责人都是唐建兴,只要调看楼栋的监控就行。 如果顺着她的猜想来看,转移被害人尸体还不能引起注意是件很难的事,对方很可能选择用货车来作掩护。 害怕和警察撞上后不好解释,毕竟她昨晚才刚进的局子做盘问,丁烟干脆把近一周的监控录像全部拷贝到自己的活动硬碟里,回去慢慢看。 门卫在她临走前还建议直接找警察,「要是真丢了什么贵的,直接跟他们说不就完了,刚来的,这会儿肯定没走。」 丁烟笑着答谢,「没事,不是很贵重,只是别人送的,丢了怪可惜,多谢您了。」 这些警察几乎是顺着丁烟的步调在往下走,不过他们有权利带人进行盘问,甚至直接从物业那边调到了唐建兴死前的住址。 ***·*** 垃圾成堆,已经溢出了绿桶两倍之多,有些蔬菜水果皮直接散在四周,引来很多流浪动物啃食。 明明已经入了深秋,天气凉快起来,但腐烂的厨余依旧化成了酸臭的水滩。刺得丁烟不光是鼻腔疼,就连太阳穴都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唐建兴的室友已经提前被警察带走,一楼有些住户将老房子改建,玻璃门外立着红红绿绿的暗灯,也不知是做的什么生意。 楼道外有个大汉将汗衫撩起大半,就恰恰卡在胸下,露出纹着老虎样的大肚子。可能是纹身之后又长胖了许多,那老虎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兇恶,反而肥嘟嘟得,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看着也不像是很会抽菸,一口吸多了自己又被吐出来的烟气呛得连声咳嗽。丁烟目不斜视,又脚下生风,倒是没有怕的意思。 唐建兴做了大半辈子的电梯修理,结果自己租住的老房子里却只有步梯,楼层还有些高。 那住在二三楼处的老妈妈们连大门都不关,就拿着小板凳儿围坐在门口摘菜,楼道里堆放的杂物乱而有序,像是个外置的小客厅。 一口的外地口音,丁烟还能勉强听懂。「楼上滴内个,被爪走咧。」 「那还不豪,不是我硕,他上回惹得仇家上闷,额们这栋楼的门锁都被浇碎煳了,活该呀!」 看来唐建兴和他室友都不怎么受邻居待见。这有些偏僻的老房子里,倒是什么成分的人都有点。 丁烟来到唐建兴租的房子门外,这种楼栋由于早期建设规划不规范,屋内有的窗户直接设在了楼道里,虽说多个通风口,但楼道内人来来往往,怎么也算不上安全。 以免万一,她决定从窗口看看,不然真用□□了门,倒霉的可就是她了。 顺着窗户口往里一瞧,和一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第163章 电梯惊魂(5) 「唿——」,丁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是覃彧。 覃彧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对她做口型道,「进来吧。」 私闯民宅?虽然她之前也准备这么做来着。 丁烟轻声走近,大门并未上锁,且覃彧面色如常,可能是在持证办案吧。 唐建兴租的房子仅一室一厅,够一个人住,两人一起就会很拥挤。 丁烟进门前套上了手套和鞋套。客厅杂乱的堆满了未分类的衣服、鞋子和工具,卧室仅够勉强放下两张略微有些怪异的床。 床一张过高一张矮,凑近才发现是高低床被硬改而成的。 高的那张足有一米半,床腿锯得不是很均匀,下面垫着些红砖以保持平衡,床垫下面严严实实地塞着些纸箱和布包。 第249页 矮的那张床和一般的床差不多,就是四周的床柱却是齐的,正好被用来挂衣服。 覃彧带着双白手套在客厅内的边边角角看了又看。 两人想在房间内走路都很困难,好在套间里的每一处生活痕迹都很清晰,两个男人在这里面很不讲究,回家也不换鞋,白色的瓷砖被脏脚脏鞋来回踩成黑灰色。墙也灰濛濛地,磕碰痕迹都异常明显。 唐建兴很高,足有一米八四。他的舍友却只刚刚一米七,巧合的是二人的鞋码大小相同,有时候堆一地不知谁是谁的就混着穿。 「你一个人以后少来这种地方。」覃彧被脏得直皱眉头,「本来想带你见见姜文杰,结果被找藉口分开了。」 覃彧似乎察觉到他们相遇后,她总是有目的的在做事。 庆幸于他不深究,又有些淡淡的郁闷,「你不也是一个人吗,虽然不知道你们三人的关系,但我这个无关人员插一脚够尴尬的。」 「我们以前同样都是省局的,张蓉和姜文杰谈过恋爱,后来分手了,可能这就是尴尬的原因吧。」覃彧抽了抽鼻子,就跟能嗅到线索似的摸向卧室。 直觉告诉丁烟他们三个不止这么简单,不过覃彧不愿说,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亏他还能仔细地闻味儿,即使是在凉爽的天气,屋子里仍闷着一股温热的闷臭味,像是罈子里正在长毛的腌菜。 卧室的地板与客厅相比意外干净了很多,应该是前不久被清理过,但却仍不是适合生活的理想环境。 覃彧弓着腰将床底的东西一件件拖出,丁烟紧紧地盯着那黑乎乎的床底,生怕里面养着些什么令人噁心的小型啮齿动物。 好在清空了床底,也没动静。 两只布开口的布箱,里面堆着唐建兴生前的衣服。两只双肩包,一新一旧,旧的那个背带都已经被磨损将尽了,可见用过很久。旧包里面有几团放陈了的捲纸,新包里存着一个小腰包,大小只够放手机和钥匙。 覃彧将他所有的衣服都翻找了一遍,包括衣内的小口袋,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丁烟见他举着手电筒开始照床底和内部,好像知道了他要找什么。 高床的四根床脚高低不平,但锯下来的矮床床柱却是整齐的。唐建兴和他的室友平日里除了电梯修理之外还会接其他家具甚至电器修理的活,所以客厅装工具的箱子又大、笨重、又杂乱,几乎什么都有。 如果真要锯床,不至于歪得连床脚都要找块砖来垫。 仔细观察垫了砖块的床柱,周围被有意清理过,柱脚的瓷砖处划拉出一块弧形,因多次摩擦比其余砖块更粗糙。不明显,但仍能分辨。 「覃彧,来看看这儿。」 丁烟用大腿顶着床板沿,双手捧起床柱往上勐地一托。覃彧趁着单边床柱略微悬空的档口将砖块挪了出来。 并没什么意外的发现,丁烟伸出手指敲了敲床柱,轻微的「咚咚」声,带着点迴响,柱子里是空的。 「还撑得动吗?」床有点重,特别是对于女孩子而言。 「没事儿,你快点吧。」只是撑起一边柱脚就行,另外三边还是挨着地面的,并不会很重。 「那好。」 覃彧去客厅找了两把钳子,一把拿在手中,一把装到防尘袋里。 顺着床柱底的豁口用钳口一掏,几小包装着浅蓝色的片状药就这么掉了出来。 覃彧先将垫床脚的砖块迅速塞了回去,又将小包药片收入透明塑封的袋子里。 丁烟松开抬着床板的手,隔着手套看不清晰,手心有些火辣辣地痛。顺着床板看去,被单上的污渍很明显,黄兮兮的油渍已经透过棉絮和枕芯漫溢到外,枕头斜躺在床的正中间。 这张原本在高层的床边的护栏也被锯掉了,锯口很齐,还被砂纸打磨过。唐建兴应该习惯睡护栏的一侧,因为长期的相似姿势让床垫以特定形状内陷,大约头部处的床单上散落很多一指长的髮丝。 一小团黑红已经结块,将床单和棉絮皱巴巴得粘在一起,应该是干掉的血。 覃彧将结块处和头髮丝各取一些,初次探查就这么告以段落。 将袋子举过头顶,他对着光线又仔细地确认没问题后,「你先回吧。」 丁烟猜到覃彧应该还有别的安排,故意道,「怎么你们三个还有约会?」 覃彧有些无奈地正眼看向丁烟,「没有,那就一起走。」 ...... 丁烟来时跟着导航走的大路,但覃彧带着她往回的路明显不是,他顺着老旧小区的后门穿过窄巷。 不知道这块是怎么规划的,按照现在的建筑规定,房子密集地不像话,安全隐患重重。 令人更惊异的是窄巷中居然还有十字路口,刚踏入两条道的交叉处,一股惊人的寒气从两边向中间袭来,效果优于多数商场的中央空调。 周边吵到她听不清远处的音响到底在放些什么,红红绿绿的灯光打在丁烟侧脸上,变速快,空气冷冽且凝重。 覃彧牢牢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过,「别多看。」 短裙网袜浓妆的女人三两成团靠在十字街边,丁烟就算不转头都能轻易看到。二十四小时的自助「用品」店门都不关,机械门不停地重复着—欢迎光临。 她和覃彧姿势如此亲密,那些女人居然依然不管不顾朝他递媚眼。 第250页 甚至还有个蹲着的长靴女将抽了一半的烟往他们这儿远远一扔,好在被覃彧轻巧越过。 丁烟撇了撇嘴,真是...糟糕的揽客技巧。 他的情绪很糟糕,擒着她的那只手隐隐用上不小的力气,周围的气压甚至比他在唐建兴脏乱差的租房那儿还低。 好在离开了十字巷口后情况逐渐好转,至少来往行人的穿着没那么过分就是了。 唐建兴租的房子一层三户共用一个厨房,小巷里的人家怎么生活丁烟不清楚,但厨房利用肯定更紧张。住户接了燃气管道就在门外做饭,油烟和葱蒜味儿倒是把刚才浓郁的菸草味道一扫而光。 走过一棵足有两人粗的大树就是拆迁区了,即使墙壁外的「拆」异常显眼,依然有些住户在里面,不过清净了很多。 覃彧的电话响了,没有铃声,但两人靠地太近,丁烟能发觉他的口袋在频繁地震动。 一路都在震,直到走出巷口覃彧才接。 「餵。」 「东西找到了,有些要转交陈蓉那边。」 「直接送陈蓉。」 覃彧似乎很无奈地在揉额角,朝丁烟道,「你怎么来的。」 过马路后再经过两条巷子就是丁烟的车,她开车来的。 「可能要多两人了,有点麻烦,他们不方便打车。」覃彧有些犹豫,他并不想主动将丁菸捲进来。 「没事。」——如果和案件相关,那她求之不得。 ...... 意料之外的是,来人并不是姜文杰和陈蓉。 姜文杰穿的比初见花哨,头髮似乎用定型抓了两下,袖子卷了一半,若隐若现透出个「勇」字的纹身。他带着个露腰露腿,大秋天短裤配人字拖的姑娘。 姑娘的妆和之前巷口的女人一样浓,红唇白底。她的大腿皮肤与之前的那些比就好得不像话了,又白又嫩。 姜文杰见开车的是丁烟,眉头松开又皱起、皱起又松开,一时站在路边迟疑着。 丁烟之前就觉得这人不待见她,现在更是如此,白了他一眼,「爱上不上。」就发动了车。 覃彧从头到尾都没多嘴一句,本来就是丁烟的车,他也爱由着她。 姜文杰回头看了眼那个冻得有些发抖的小姑娘,自己穿着个大夹克也不知道换给人家。连忙开了车门,倒是知道让姑娘先上。 两人身上的烟味尤重,熏得人脑仁隐隐作痛,丁烟把之前脱下的外套朝后一扔丢给那个女生,降下所有车窗。 「去哪?」后视镜里两个染着黄髮的马仔一直在注意这边。 「回公寓。」姜文杰先一步答,又接了个电话,「啊,打的顺风车。」 「这有啥,小事而已。」 「谢谢冯哥了。」 好在两个马仔没跟车,目送几人远去就回了巷子。 车内回归寂静,姑娘攥着丁烟给的衣服怎么坐都不自在,半天才怯生生地问道,「真、真的就、就能,这么走了吗?」 第164章 电梯惊魂(6) 「不然呢,蒋哥还骗你不成。」姜文杰一撩头髮,似在认真回答,但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吴莉战战兢兢地回望窗外,视线游移着,直到车辆拐弯,路口消失不见。 ...... 吴莉挽着姜文杰的手腕,「你、你要去哪儿?」 姜文杰原本是想给她在酒店开个房,事情办妥就把她送走,哪知阴错阳差之下被直接送回了他和覃彧的公寓。 「你不是说想回家吗,我还有些人脉,托关系帮你把东西办妥。」覃彧搜集的证据化验后还要过他的手再上报,麻烦得很。吴莉算半个黑户,他也是想在黑街发展个下线,谁知心生怜悯把她捞了出来。 吴莉在黑街的夜总会里并不讨喜,嘴不甜。这回好不容易攀上了新来的「蒋哥」,夜总会里看着挺花的,对她别有些意思,怎么现在就成正人君子了,接回家后就要赶她走。 她哪有家啊,就算回去从小长大的地方,连个容身之所都没,还不如在黑街里受罪呢。做个不受欢迎的公主怎么也不打工人赚得多。 吴莉松开姜文杰的手腕,但又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我」支吾了半天又想到自己前几天半真半假讲给他听的身世和苦水,真坏了,只好先服软道,「我等你。」 姜文杰知道吴莉就是个小喽啰,同情归同情,却没太多心思跟她掰扯,走得利索,只听吴莉在身后又嘱咐,「早点回来,我、我有些怕。」 拉扯间姜文杰也忘了换衣服,一副俗气的市井打扮下楼和覃彧又碰了面。 覃彧将小包东西仍给他,「这是在唐建兴房子里发现的,给陈蓉他们去化验,有货晚上等你回来说。」 姜文杰拧着眉,「真有?」 覃彧本就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冷脸盯着姜文杰,也不回话。 「哎,那女的在公寓上面,我怕她会坏事。」早知道给她在酒店开间房了,姜文杰暗恨自己不严谨。 覃彧早就想出言提醒,又怕走漏了什么,只好道,「那就再约个地方。」 丁烟见两人都有些犹豫,出言道,「来七楼吧。」 尽管姜文杰依旧警惕,覃彧也不愿将事情惹到她这边。一时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只能妥协。 「那就定在那儿。」 姜文杰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私联陈蓉,两人约到一家茶餐厅见面。 第251页 陈蓉见姜文杰一副浮夸的便衣打扮,不由地想起两人之前一起做任务的那段日子,「今天约我是什么事,有进展了吗?」 姜文杰别扭得紧,这是他们分手之后第一次单独见面。 他把怀里的东西亲手放在桌上,推到陈蓉面前,「这是在唐建兴家找到的,我怀疑他跟我们在跟的案子有关,就让覃彧先去了。」 陈蓉收了东西,有些自嘲地笑道,「你们总是如此,也不先商讨就行动。」末了又补道,「我知道你可以越过我们,从认识起就这样。」 姜文杰办惯了特案,知道保密的重要性。但他们之前就为了这种事吵过,没必要此时再争论两句,「黑街里鱼龙混杂,怕你们局里有暗线。」 「行了,我懂。」陈蓉站起身,作势要走。 姜文杰点的茶一口没动,他连忙将她拦下,「慢慢喝,再聊聊行吗,我刚才点了你爱的蒸鱼,马上就来。」 陈蓉见桌上的茶盏,太阳穴腾腾直跳,「行,我们慢慢喝,喝多了茶今晚就别睡了。」 姜文杰尴尬一笑,这才想起陈蓉晚上根本喝不了茶叶,又招来服务员让换成了橙汁,「对不起。」 两人之间似乎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陈蓉冷静下来,又坐了回去,「还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上完菜后,掩上包间的门,姜文杰这才靠着陈蓉道,「境外又走了一披新型毒品进来,在你们市已经查到两批了,窝点可能就在黑街。」 「查到两批?」陈蓉之前半点消息都没听说。 「年前我和覃彧在北谷市端了一锅大的,头叫黄锐。他在江城有个搞房地产的弟弟叫黄晋,黄锐跑掉的手下带了一批货来这边。」姜文杰知道陈蓉最讨厌别人有事瞒着不说,又道,「那两匹都是我们顺着黄锐找到的,所以你们暂时没消息。」 陈蓉眯起眼,「黄晋?你在黑街碰到过他?!」黄晋在江城算得上有头脸的人物,妥妥的白道。 「黑街还没碰到过黄晋本人,但八成是他的。」姜文杰这才绕到他要说的事上来,「还有个小忙拜託你,这两天从黑街里捞出个人,算半个黑户,买不了票。」 「你什么意思?」 「还不是想请你帮帮忙,给她把事情办稳妥了,也好撬出点话来。」 陈蓉暗自琢磨,黑街平时都是片儿警在管,那块儿一直闹着要拆迁,但款项却总拨不下来。 对于这种老旧区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姜文杰的意思,里面还有贩毒的买卖,「行吧...你已经混进去了?」 「算吧。」姜文杰装作黄锐手下逃出来的二把手,借着名号一路混到了黑街小头目的圈子里。 「黄晋怎么也是江城说得上话的人物,对付他要多加小心。」陈蓉其实见过黄晋一面,在他离婚打官司的时候。 「我知道。」 「唐建兴他...也是黑街里的人?」陈蓉看了唐建兴的资料,父母早就去世了,根本没什么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黑街真有人认识他,之前继承了父母的遗产,后来赌博又在黑街借了高利贷。」 「这样。」陈蓉他们审了唐建兴的室友王强。 王强也招了些跟唐建兴有关的,他说唐建兴平时要么不出门,要么出门就鲜少回出租屋,所以唐建兴失踪那两天王强也没怎么怀疑。 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俩人相处得还不错。 唐建兴尸检出的死亡时间段内,王强刚好和几个牌友喝酒去了,有几个证人,所以就将他放了回去。唐建兴头部几处撞击伤都不致死,反而是颈椎被折断导致死亡。 如果真是在电梯井内矮处失足坠亡,身上其余几处相同时间段内的伤又是从何而来?而且头部和身体还有多处死亡后的磕碰伤。 看来高利贷追债杀人后移尸电梯井是最说的通的。 姜文杰见陈蓉一副沉思的模样,补充道,「你知道黑街的人为什么借钱给唐建兴吗?」 「为什么?」 「唐建兴曾经身上是有点小钱,装作大老闆的模样,只是后来染上赌毒...黑街的人之前连他正经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后来修理工身份暴露了,就剪了他的小指。」 陈蓉也捉摸不透,高利贷杀人为何要转移梯井埋尸。「答应你的事我过两天办好后给你电话,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该聊的都聊过了,姜文杰还得去见覃彧,公寓里还有个女人等着,也只能就此别过。 ...... 丁烟原本不想听两人讨论之前路过的小巷,奈何说到了唐建兴,只能一边看先前拷下来的监控,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听墙角。 覃彧和她从床柱子里翻出的小包装袋是批新型毒品,在整个大陆都没流行多久,入境查的严实,只有少数几个市有货。 唐建兴住着那样个破房子,还能吸上这种稀罕玩意儿? 有关于黑街内的那些人,关系倒是层层叠叠有些复杂,一路下来也只记住了幕后黄晋、夜总会老鸨夜莺还有一个叫邵军的小头目。 姜文杰正不知怎么处置吴莉,孤男寡女大晚上真共处一室指不定如何呢。 说着说着就想到覃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朋友丁烟,要是她能答应,干脆让这两人在一起过一夜,也算是避嫌。 姜文杰知道这种事儿求覃彧他压根儿就不可能答应,转头便朝丁烟赔笑道,「丁妹子,哥也不和你生疏了,哥和覃彧那是十几年过命的交情。」 第252页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文杰先还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这一下变脸,估计是有事相求。 丁烟抬头淡淡一笑,「覃彧跟我说过了,承蒙您这么多年照顾他。」 要说姜文杰和覃彧搭档这么久,姜文杰才是冒进的那个,真说谁照顾谁还不知道呢。 「什么话,应该的。」姜文杰撇了眼抿着嘴的覃彧,心里也是上下打鼓,「你也知道我跟他是干嘛的,有些时候不那么方便,之前坐你车被接过来的妹子今晚可以跟你住一起吗?」 覃彧当即横了他一眼,倒也没替丁烟做什么决定。 「不行。」丁烟毫不含煳。 姜文杰知道自己之前的态度不好,其实跟丁烟没多大关系的情绪全都撒到她身上了。陈蓉之前或、或明恋覃彧就是没成,他趁机又跟陈蓉好上,之前的态度颇有帮陈蓉出气的意思。 丁烟猜到姜文杰心里怎么想的,她阖上膝盖上的笔记本,站起身来,「第一,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你也不熟,万一她是黑街派来探你的,你们就没必要分开;第二,我们无亲无故,你怎么在那个女人面前介绍我?你孤身探入黑街,又怎么介绍覃彧,要把身边的人都暴露掉是吗?」 她横抱双手,本来出于个人意愿,让姜文杰到家里就已经是在退让了,还留宿陌生女人?想都别想,默默吞下最后一点,平视他。 第165章 电梯惊魂(7) 姜文杰被丁烟这么一番顶嘴,火是噌噌往上直冒,咬牙切齿道,「好、好!说的真对。」撂下一句话摔门便走。 人到了走廊,再仔细一琢磨,丁烟说的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吴莉从在他面前亮相起,就一直一副可怜兮兮的受气样,嘴里的委屈和故事总是一套一套,欲拒还迎的把戏比谁都玩得真。那几段曾经的经歷跟他之前处理过的案子里受害的女孩遭遇的简直一般无二,骨子里的那股正气让他不自觉的想救她于水火。 如果她真是黑街那边千挑万选的内应,这会儿他已经算上了当了。 但这时再让姜文杰回头去给丁烟赔不是,他又拉不下这个脸。 先想着帮帮这个可怜的女孩,同时又能让黑街的人放下戒心。哪知道现在成了块烫手山芋,公寓都不大敢回。 一路拐到电梯井内又四处看看,唐建兴的尸体已经被移走,到现在也没什么亲戚来认,估计过几天就直接火化了。 卡在中间的电梯门也没修,估计是想等着案子破吧,物业可能会有他们的要求,只希望陈蓉那边动作能再快一点儿。 楼道里四处晃悠到过了十二点,姜文杰才悄声摸到大门口,一路蹑手蹑脚扭钥匙开门。 只见屋内灯火通明,吴莉蜷缩在沙发远离大门的一角,战战兢兢地抱着枕头。她脸上的妆已经卸掉了,可能是洗了澡,髮丝湿哒哒得贴在脑袋上,水珠顺着发尾滴落,顺着分明的锁骨一路滑入颈项,浸湿了一小片衣领。 「蒋哥!」吴莉惊喜地从沙发上赤脚跳到地面,两步上前又恍惚觉得自己不太矜持,拧着枕头轻声道,「你、你终于回来了。」 姜文杰没料到人家正等着自己,转念一想,黑街就是做夜里生意的,怎么可能会困呢。 他改了脸色,镇定地脱了外套,整个人一副松懈下来的模样,窝进了沙发里。阖上眼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已经求人帮你办了,现在你相当于半个黑户,可能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走掉。」 吴莉将下唇用牙齿叼住,试探地靠近姜文杰身边,「我...我算起来也有十几年没回过老家了,真回去还不知道那个远房亲戚在不在...」 这年头什么亲戚都不靠谱,何况还是十几年没走动过的。姜文杰正视吴莉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卸了妆后嘴唇淡若桃花,脸颊还不住地有水珠滑落,整一副楚楚可怜样儿。 在黑街时俩人搂也搂了,亲也亲了,但气氛远不如现在。吴莉只觉得心肝怦怦直跳,喉头又酸又辣,鼻子一痒,便打了个喷嚏。 这般一靠近,姜文杰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话头软了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一缕髮丝,「怎么这么湿,洗完为什么不吹干?」 吴莉见男人示好,连忙轻笑摆手,「之前一直这样,没事儿的。」 「那怎么行。」姜文杰找了毛巾和吹风,先给吴莉的头髮吸了一阵儿水,后又将吹风开到低档。 姜文杰五指张开抖着因水汽黏连在一起的髮丝,温热的风抚过头皮,吴莉只觉得全身都被熨烫开来。从小到大都没哪个男人帮她吹过头,刻意享受了那么一会儿才抓住姜文杰,红着脸含羞带怯道,「好了,谢谢蒋哥。」 吴莉是真搞不懂这个「蒋哥」的意思,平日里见那些无论大小的混混皆是一副狠劲,但对她从头到尾都都温柔地不像话。 要说是馋身子,夜莺都把她送给他了,人都带到家里了还不着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莫非真是喜欢她不成,还想着要把她送离是非之地? 吴莉紧张得捂出一身细汗。 姜文杰放回吹风,进了浴室,琢磨着自己方才那一出是否让吴莉放下戒心。 浴室里又响起水声,吴莉攥紧了微湿的手心,咬紧牙关站起身来。 姜文杰习惯性地没锁门,他正直面喷头微烫的水流,长舒了口气,就听到「咔哒」一声。回头一看,吴莉拿着刚才擦头的毛巾挡在胸口,鞋都没穿,光着脚踏入瓷砖上的浅水中,两颊红过唇色,颤巍巍道,「蒋哥,我帮你。」 第253页 ***·*** 丁烟一直在刷从门房拷贝下来的监控录像,线索说难也不难发现。 三天前,夜里十一点左右,一个穿着物业统一发的修理服拎着一个巨大的修理箱,还背着个包进了公寓。 但顺着时间线往后看,这人却再也没从公寓里出来过,那个修理服,正是唐建兴死时穿的,而这个大型修理箱正是她早上在电梯井头的控制室里发现的。 将近十一点到公寓来修理电梯?并不是工作时间,也没有人打电话紧急报修,如果这人真是唐建兴无疑,他为什么会半夜造访? 来回拖动进度条,她发现这穿着修理服的人要矮身边的景观石榴树丛很大一截,而唐建兴绝对不止这么点儿高。 那人帽子戴的严实,似乎是刻意挡住了自己的脸,修理箱重得需要双手才能费力提起。她回忆起上午看到的修理箱和里面的种种工具,不可能会有监控中那么重。 从监控来看,妥妥的他杀移尸。 丁烟需要唐建兴详细的尸检报告和确切的死亡时间。 这个移尸之人,能弄到唐建兴的衣服和修理箱,怎么都只能是和他比较亲近的人才能做到,室友的可能最大。 看来这个王强,她必须得走一趟了。 正摸着下巴思衬着,覃彧走近,轻手阖上了她的电脑,「都两点多了,还不睡吗,看什么这么入神?」 丁烟一时也不知怎么跟覃彧做解释,索性放下笔记本,伸手环住了覃彧的脖子,「唔,我好睏好睏,眼皮都要粘起来了,快带我去睡觉!」 覃彧见此也执着于她看得什么了,只倾身将她搂在怀里,一路带往卧室。 看来是真困了,躺下便卷了大半边的杯子一股脑把头也蒙在了里头,待覃彧将她刨出来,只见小姑娘惺忪的睡眼和红扑扑的脸颊,已经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 一早,姜文杰就从隔壁的小吃街打包不少早点,热腾腾的豆浆、包子将塑胶袋沁出一串串水珠。 给吴莉送了碗三鲜粉,便扯个幌子说有事,回到车里取了剩下的三人份敲响丁烟公寓的门。 丁烟做完一折腾录像,搞得她和覃彧都过了两点才睡着,姜文杰敲门时连七点都不到,覃彧黑这张脸开门后就直接拦在玄关处。 姜文杰领着大袋、小袋,汤粉的热气窜地他指尖一阵儿阵儿地疼,水蒸气一凉又得往下走,便叫到,「我的哥,给送早饭来了,还不让进。」 覃彧还是半点儿不让,「楼上的那个呢?」 「害,已经吃上了,我这扯个理由来找你不是。」姜文杰说着便开始换鞋,「手上的东西不给接,帮我拿双一次性拖鞋总成不。」 覃彧这才接过姜文杰拎着的大袋小袋,转身放到餐桌上,「你声音小点,丁烟还在睡。」 姜文杰这才发现覃彧眼角隐隐的青色,还有那一副比寻常还离谱的低气压,知道是没睡好再加上起床气,直接上去就一把环住他的肩,阴阳怪气道「好傢伙,昨晚没睡好啊~」 覃彧白了他一眼,「叫你声音小点。」 「别这样嘛,哥不是帮你开心吗,再说了我昨晚也没睡好。」话脱口而出后才觉不对味儿,姜文杰连忙解释道,「也、也不是那种没睡好。」 但来回一想昨晚,可不就是那种没睡好嘛,姜文杰把自己闹了个红脸。 覃彧盯着他看了会儿,才缓缓道,「没进我的房间吧?」 姜文杰见他没多追问,这才偷偷吁处一口气,「怎么可能,你的房直接拿钥匙锁了,打不开的。」 两人在屋外这么一闹,丁烟也醒了。知道来的人九成是姜文杰,洗漱完换好衣服才出来。 「覃彧?」 「嗯?」覃彧两步上前挑起她搭在耳前的头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哎哟喂,我这牙酸的。」姜文杰大声嗦了口粉,可能是被烫到,不过更多是对两人秀恩爱,眼见着丁烟已经醒了,音量更没限制。 「家里来了客人,怎么好意思再睡啊。」丁烟回着覃彧,但却看向正在餐桌前的姜文杰。 姜文杰昨晚一时半会拉不下脸,知道丁烟算个明白人,马上赔笑道,「小嫂子,这是给你们带的早饭,今儿个我起得早。」 丁烟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何况他和覃彧也搭档了那么久,肯定还是有不少的情分在。也就顺着台阶往下,「你们到有些意思,和覃彧到底谁大呀,怎么都叫对方哥。」 两人同一年的,真论起来姜文杰大覃彧两个月,不过姜文杰总是乱叫要么自称哥,有事求覃彧就叫对方哥。 「没事儿,你管我叫大哥,我管你叫嫂子,咱们各论各的。」姜文杰猜到丁烟不会过多计较,如果这二人真成了,自己也不得不和她打交道。便朝覃彧嚷嚷,「你不吃别不让嫂子吃啊,包子都要凉了。」 围在桌前坐定,说了几句玩笑话,气氛可算是活络开了。 姜文杰这才正色道,「我下次再去黑街就要约见邵军了,说好的过了今日午夜,两三点他会在。」 第166章 电梯惊魂(8) 丁烟刻意没在姜文杰跟覃彧谈正事时搭话,甚至用完早餐后主动离席,留出一份私人空间给他们。 收拾完家里需要打理的东西,她径直出了门。 姜文杰还特意嘱咐道,「上班小心。」 第254页 已经请假的丁烟不欲过多解释,点头示意便离开。人站在走廊处却颇有些毛骨悚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的强烈不适感阵阵袭来,四处一看却无任何异常。 诡异的凝视感直到她上了车才消失,许是昨晚看多了监控有些神经过敏,丁烟未特别留心。她不知王强被警局带走后是否被留住,决定先去警局看看。 「王强啊?你等着我看看记录」,丁烟记得这个帮她翻来访记录的男人,之前电梯里见过的矮个圆脸警察。「你说的是那个昨天被带过来问话的王强吧,他早被放回去了。」 「这样。」丁烟点点头,「麻烦您了。」客气完转头便想走。 「诶,你不是上回被困在电梯里的内个吗?」矮个圆脸指着她提着嗓门叫到。 本就不想惹出这么一茬才脚底抹油想走,怎料还是被叫住,只能笑道,「是啊,难为您还记得我。」 矮个圆脸平时就有些多疑,凡是不忘多问两句,「你怎么,认识那个王强?」 丁烟敛了笑,做出一副苦相,「你不知道,自从上回电梯里那事儿发生后,我整夜地不能睡觉,好不容易白天眯了一会儿,还梦到那人来魂,嚷着要我找到兇手。」 矮个圆脸嗤笑一声,仔细将丁烟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心中暗想,这女人也不想是搞封建迷信一套的人啊,怎么还信这些。 只见丁烟眼底确实有些许青灰,体态疲乏,真就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矮个圆脸摸了摸下巴,「你在这儿等会儿。」也不说去干嘛,转身便从大厅没入走廊内的门里。 丁烟庆幸这人没细究自己怎么知道的王强,不然还真说不清楚,只好乖乖地站在前台等。 矮个圆脸回的很快,手里带着张名片,自己正反两面来回翻看两遍,递到丁烟面前,「这是跟我们局合作的一个心理医生,你要实在难受可以跟她沟通一下,好像私下里还有班开课吧。」 丁烟双手接过,「谢谢。」 矮个圆脸歪着头盯着她又看了两眼,摆摆手,「多大点事儿。」 「那我走了,您先忙着。」 「慢走啊。」 丁烟也没看,把名片塞进包里,等出了大门一路走的飞快,生怕又碰到像陈蓉什么的人。 ...... 路上覃彧打来电话,说今晚有任务,就不回去了。 丁烟依稀记得姜文杰他们谈过晚上去见邵军的事,覃彧虽然不需要进入黑街,但得在外接应。 又到王强和唐建兴合租的小区楼下,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刚准备上楼看看,就发现王强和唐建兴所在的门楼里窜出一人。 那人身量看起来十分眼熟,只见他在花坛边的树下,从荷包里抽出一根烟,打火机却半天打不着,便朝旁边捲起半边衣服的精神小伙招手示意借火。 丁烟在车里,离得远,完全听不到两人对话,只能靠口型辨认。 精神小伙朝那人靠近,并未借出火机,反而一手擒住了那人的手腕。 丁烟将车往后倒了两米多以看清精神小伙的唇形,他上下翕阖的嘴唇分明就在问那人,「你就是王强吧?」 因为背靠王强的原因,她看不到王强的回答,只见精神小伙一把拉住王强,在他挣扎时,一边停靠的面包车内又窜出一位,将王强拖拽着拉进了面包车里。 丁烟瞪着眼睛连忙用手机连续拍下几张照片,并不敢冒然冲下车,还生怕被面包车内的人看到,一本正经地端坐主驾环着方向盘,做出一副正在等人的模样。 面包车厢门一被拉上就绝尘而去,丁烟决定跟车一段。 面包车变道频繁甚至几次在路口压着变灯的剎那出线,想在后面不跟丢十分困难。 走了一段丁烟看导航上的地图,发现面包车似乎故意绕远路,若是她也跟着绕就绝对会被察觉,只能顺着前面的路口的小路与面包车分道。 不出丁烟所料,那车过了十字路口又往迴转,就在黑街巷口所在的那条主干道上。 看来不止她一人在惦记王强,抓走他的人是谁,又为了什么。 ***·*** 姜文杰跟覃彧谈完后回公寓补了一觉。 伸着懒腰从床上起身,就发现吴莉上了妆,嘴巴又涂成一片红艷,正直愣愣地盯着他出神,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半晌挤出一句,「吃晚饭了吗?」 吴莉跟没听见似的,眼神还是那么黏在他身上。 姜文杰咳嗽两声,想了半天才亲昵地称唿道,「莉莉?」 「诶。」吴莉这才缓过神来,勾着唇,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蒋哥,您醒了啊。」 姜文杰拧着肩膀,身体一瞬间的僵硬,「你...你吃了嘛?」 吴莉红着脸,「中午见你睡得熟,我下了些清汤面吃了没叫你...」她见他并无怪罪的意思,这才大着胆子,摁住姜文杰的肩膀,「蒋哥您再躺会儿,我去给你做晚餐。」 姜文杰侧头见吴莉娇滴滴又十分真诚的模样,不由得点头,「行。」 「那您再歇会儿,我弄好来叫您。」吴莉轻声将房门带上,转眼就变了脸色。 去黑街的男人都是明面上的粗暴与花心,这个蒋哥如此的与众不同,态度温和,连找女人还会专门避着她,怪不得夜莺姐让她多留几个心眼。 看似蒋哥在这栋公寓里还有套房子,养着另一个,昨天就是那个女人把她接回来的。蒋哥今早又去找了她,有了自己这个新欢还不忘旧爱。 第255页 好在蒋哥人在她身边,暂时翻不起什么浪来。 吴莉还是七八岁在乡下时时帮她便宜继父做过饭,后一路辗转,到了黑街就再也没碰过锅灶,天然气做饭根本没干过。 黑街里的女人为了减肥,每天就吃一口。她怕身材瘦到干瘪,已算吃得多的,早上的粉吃了一半才扔,中午把冰箱里的生菜叶洗了两片。 但先装模作样在蒋哥面前吹嘘了一番,不做也不行了。 好歹也见过别人做饭,将青菜洗了和豆腐一起加到盛着水的锅里豁楞豁楞,算是一道汤,就是没啥油光。 肉菜倒真是难为了吴莉,油锅里倒肉就一阵阵噼里啪啦地响,小油点儿溅到四周都是。她只能忍着手臂被油溅到后火辣辣的疼,拿着锅铲来回翻炒。 看着桌子上硬凑出来的三菜一汤,吴莉觉得自己还算是有些做饭的天赋,收拾一番厨房,把姜文杰叫出来。 姜文杰是没料到吴莉居然是个做饭的半吊子,米饭湿淋淋的,藕脆的跟没熟一样。好在不咸,清淡能吃,便也没多说什么。 吴莉自己晚上根本不吃大米,盛了小半碗青菜豆腐汤,反而觉得滋滋有味儿,跟中午的草比起来多了几分热气儿。 「莉莉,今晚我要出去一下。」 「这样,那你注意安全。」吴莉掐住碗沿,这是要去陪楼下的那个女人? 「晚上可能不回了。」菜色太过清淡,不怎么下饭,姜文杰算是把吴莉给他盛的那碗半稀饭吃干净,瞟了两眼墙上挂着的钟。 不回?吴莉下意识觉得姜文杰是要去陪别的女人,她半天断断续续地睡了几觉,就想着晚上能和他交流交流,她强撑起笑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这样呀,注意安全,晚上去哪儿呀。」 「去一趟黑街,要去见见你们的邵老闆。」 黑街的头姓邵,她知道,但从来没见过。她上头有专门的管事,就连夜莺姐平时都不那么容易见到,见姜文杰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她犹豫再三还是试探道,「要我陪你去吗?」 当初刚认识「蒋哥」的时候,吴莉可没少装可怜。除了小时候在农村遭遇的苦事外,说了很多黑街的坏话,最后为了「赎身」甚至求蒋哥救她于水火,有机会便再也不回来。 再加上吴莉长得过于好看,还带点青春,别的小姐并不爱和她交流。她自己基本就只搞些摸摸唱,几乎不出台,赚的少,管事不怎么重视。姜文杰怎么会点出台女,正好碰到吴莉,两人之间一来二去聊上后,吴莉几乎就只陪那个大有来头的「蒋哥」了。 姜文杰当然记得吴莉曾经说过的话,但他犹豫了。万一吴莉从头到尾都是黑街的陷阱,那他不得到哪儿都把她栓裤腰带上,以证明自己真是黄锐手下逃出来的人。 吴莉见气氛凝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讲了不该说的话,马上笑着收了碗筷,「吃饱了吧,我去收拾收拾,这儿够乱的。」权当是转移话题。 姜文杰给覃彧去了个分头行动的消息,便起身换衣服,「莉莉啊,蒋哥不是强迫你,知道你不怎喜欢黑街那地方。」他顿了顿,「你是蒋哥的女人,今晚跟着哥一起去会邵老闆,也算是见见世面,以后这种事儿多着呢。」 吴莉在灶台的瓷砖上将碗筷浸入水里,手往围裙上蹭了蹭。 第167章 电梯惊魂(9) 吴莉先是因姜文杰一番措辞听得心头一阵窃喜,亲昵地不像话。如果她依然呆在黑街,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个邵老闆。 她的手没完全擦干,指尖滴着水珠,立在水槽前似乎在犹豫,「那等我收拾完这些碗筷。」 姜文杰又瞄了瞄墙上的挂钟,撸起袖子走到吴莉跟前,「你出门花时间先去收拾收拾吧,碗我来洗」 「不好吧,要不...你把碗放下坐会儿,留着回来我洗。」 「行,你快去准备吧。」姜文杰想起之前还跟陈蓉在一起那会儿,俩人要是出去约会。那陈蓉就跟平时出任务截然相反,硬是要在家里绣朵花儿才出来。 可能大部分女人都这样。 不出他所料,收拾完碗筷,吴莉才磨磨蹭蹭地换完衣服,依旧是跟着他来时的一身儿。 「呀,蒋哥你怎么都弄干净了,不是说好我来的嘛。」吴莉转了一圈,用手拉了拉短裤的裤脚,「哎,跟着蒋哥来也就只有这身衣服,只要您觉得不寒碜就行。」 姜文杰摆摆手,「我觉着挺好看的,走吧。」 硬是半点暗示不懂,不是抠门儿就是真没怎么接触过女人。 吴莉上前挽住姜文杰的手,「我们怎么去呀?」 「开车。」 「哦哦,那我就不带外套了,干脆拿个箱子吧,也好看看之前的衣服在不在,方便收拾一些。」吴莉一副回娘家的口气,惹得姜文杰偏头朝她看了又看。 吴莉暗自高兴呢,这么着估计送她回老家的事情也会不了了之。 二人就此上路,也不知道那个邵军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脾气臭不臭。 黑街开张的点儿正趁着其他店儿打烊,一片拆迁房背后灯火通明,增添几分人气 姜文杰将车到停街口,这是黑街里的规矩,进入街内只能步行,老闆除外。 车未熄火,便有人迎他。 吴莉认识,是夜莺手底下亲信的公主,平时就只接待些说得上名姓的人物。 第256页 「阿醉姐好。」吴莉心里清楚得很,十有八-九这人不认识她。 「哟,蒋哥身边儿的美人儿还认得我这张老脸?怪有面子的。」阿醉已有三十,在黑街这里,妹妹们大都二八年华,资歷也是靠着时间混来的。 两人均没正面回话,阿醉也不恼。见姜文杰面上还算和善,一直主动拉扯些闲话。 阿醉引路,两侧人自然会主动将路让开。但偏偏有那种不长眼的人,径直往姜文杰身上撞去。 那人一副浑浑噩噩、尚在梦中的模样,嘴唇哆哆嗦嗦,似乎在自言自语。 阿醉匆匆示意两边的保镖将人带下去,赔笑道,「不好意思啊,这人怕是刚在酒吧里喝多了,还请蒋哥体谅。」 姜文杰摆手表示无事,眼神却流连在那人的身上,总觉得他行迹颇有些异常。 人被两侧保镖拖出了视野,姜文杰也被阿醉一路带到黑街正中处。 这黑街的正中只有一道仅一人宽的小门,但门上的标牌从不亮灯,却也金碧辉煌,贴着「忠义」两个大字。 阿醉在门口站定,「您先请。」 姜文杰迈步踏入昏暗的小门,约莫数十步復有亮光,两面墙壁朝左右排开,逐渐开朗。 顺着台阶再往下,只见一副巨大的圆形图景在眼前铺开。中间是深色瓷砖地,地面铺着绒毛地毯。圆屋中心挑高足有七米,供着关羽相,上方为仿造的古牌匾,与小门口一般无二,为「忠义堂」。 两侧是对称的扇形步梯,上二楼就是邵老闆的住所。 黑街正中,非请勿入。 正打量着,阿醉已从吴莉身后款款走出,「请二位上二楼。」 吴莉跟在姜文杰身后,忽觉得腿脚酸软使不上力气,上个楼梯还要用手臂摁住两侧的扶手。 自楼梯口阿醉止住脚步,手臂拦在吴莉身前,「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还请自便,邵老闆这次嘱咐了,说只和蒋哥会面。」 吴莉感到些许尴尬的同时也长吁了口气。 黑街常说进了忠义堂,就是上等人。 且不说她这番被拦在楼梯口,说上不上,说下不下,颇有些里外不对味儿的感觉。光这忠义堂的气氛就非一般压抑,真要见到邵老闆,腿儿不得抖得跟筛子似的。 姜文杰靠近吴莉,在她边上耳语两句,「你先去收拾东西,我办完事去接你。」又直面阿醉,「走吧,别让邵老闆久等。」 阿醉笑着做出请的姿势,引着姜文杰进入楼道中狭长的走廊。 「邵老闆房间可真够远的,平日里还方便嘛?」姜文杰难得跟阿醉开了个玩笑。 阿醉依然端着那副表情,「蒋哥说笑了,那只不过是会客室,离得远、那是认可你们之间谈话的机密性。」 「我真好大的面子。」 「那当然,也不想想您是谁,说不定当初您跟着黄锐混的时候,我们邵老闆还没成气候呢。」 阿醉在走廊末的大门前站定,用两长三短一长的手势敲了敲门,不等回復就推门进去,「蒋哥,请。」 这会客室果真不小,邵军正襟危坐在沙发正中央,一身便服,领带只是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并未繫绳结。 沙发前横着一张七八米的茶几,茶几中间镂空,镂空处不知是炭火还是什么,上面沏着壶茶水。 阿醉对着邵军恭恭敬敬地弯腰鞠躬,又一声不吭得给两人带上大门。 姜文杰倒觉得自己不必过分恭敬,未等邵军发话便霸占了沙发,「邵老闆,初次见面,您还真是有气势。」 邵军将领带从脖子上拉下,说话间拖长语气,慢吞吞道,「蒋...蒋擎?」 「难为您日理万机,还记得我的名字。」 邵军弓起身,将两盏紫砂小杯用开水来回一淋,先帮姜文杰斟满。「这是什么话,我虽然虚长你几岁,但在道上混的可不如你啊。」 「邵老闆真折煞我了,这年头条件艰巨,哪有十几年前好混。就空有几年经验,没了门路才找您来讨口饭吃。」 「小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们缺的正是你手上的东西。」邵军短短几分钟内已经饮下数盏茶,到不像是怎么仔细回味过。 姜文杰到黑街后,无论年龄大小,都一律称唿他为蒋哥,倒还没听过小蒋这个称唿。「你们又缺货了?」 「哎,我们老了,跟不上年代。之前的那些货都是些年纪大的爱,这些人早就掏空了荷包。年轻人就喜欢你手上那点新货,说是感觉不一样。」邵军不单单是缺货,他们黑街虽然前段时间走掉一批,但货压根没来源。 这批新型毒品确实大概率在年轻人手上查获的,说是吸食方式也很多样,可以碾碎,也可以稀释进液体里喝掉。关键是没那么容易上瘾,偶尔一两次无关痛痒。 又时新,又不易上瘾,货再贵也走的快。 「确实挺受年轻人喜欢的,越是大城市,货也走得越快。」其实大城市人多,什么货都走的快,姜文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搪塞两句。 「如果现在从你这边进货,每批大概能拿多少?」 姜文杰打量邵军的脸色,大着胆子道,「你们想要多少?」 「五箱。」邵军同时也观察着姜文杰的脸色,伸出手掌,掰直了几根手指。 上次邵军搞来的只有两箱,也是一个黄锐的手下带的,但人赚了一笔就消失踪迹,再也找不到。 第257页 姜文杰松开有些僵硬的身躯,甚至翘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挑出根烟含在口中,并未点燃,「小事。」 听上回给货的那傢伙讲,这东西现在在大陆一箱难求,也要价奇高。现在这个蒋擎一脸轻松,莫不是上回被坑了? 「什么价?」邵军又连饮五杯子。 「上次你们进货要的什么价?」 邵军阖了眼,半晌才睁开,缓缓伸出手指,比了个三。 姜文杰怀疑邵军暗自压价,「邵老闆别骗我,我也是走过货的。」又伸手比了个七。 好傢伙,单价要的比上次还贵。邵军确实压了,只说了一半。 「我不屑于说假话,如果要的这么高,那还请回吧。」邵军手摸向茶几下方,也不知动了哪里,阿醉自动进门来请姜文杰离开。 姜文杰点燃了叼着的烟,勐吸一口,燃掉半根,缓缓吐出烟圈笑道,「邵老闆可好好想想,我这可是一宗长期买卖。」 邵军向后一靠,半躺在沙发上,也不回话。 阿醉连忙拉住姜文杰的手腕,「蒋哥,走呗,我们去喝一杯。」 姜文杰知道邵军还会找他再谈,故意在邵军的面前伸手颳了刮阿醉的脸,「带路。」 关节处沾上点点阿醉脸上的粉,姜文杰也不介意,直接横过手臂揽住阿醉,「愣着干嘛,你们邵老闆不买帐,你也不买帐?」 阿醉对姜文杰与来时截然相反的态度表示惊讶,也仅仅是一瞬,脸上立马漾起腻人的笑,「怎么会,走吧。」 两人就这么亲密的贴着,阿醉一直将姜文杰带到酒吧门口,姜文杰突然松开阿醉,并且故意往外迈出一脚,口气也冷了下来,「酒,我自己喝,你回去告诉邵老闆,我等他再谈。」 说罢,便推门入了酒吧,留阿醉一人在外。 第168章 电梯惊魂(10) 姜文杰在吧檯上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调酒师正在接别人的单,他便又点燃一根烟,缓缓吸着。 吧内女性比男性还多,五六个围在调酒师身边。调酒师像个混血,鼻子比一般的亚洲人更高挺,鬍子长到脸颊两边,修剪到微微能看出青碴的地步,特有的性感。 很多统一制服的侍酒师端着托盘在吧内来迴转悠,男模长相和身高,应该都是些少爷。 姜文杰约摸坐了十几分钟,只听通往包房的走廊内一阵骚动。一身材干瘦、颧骨突出的男人被众星捧月似的迎了出来,直奔他在的角落。 「蒋哥!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邵明叼着根熄灭的雪茄,食指伸勾了勾,「你们去请他到包房坐坐。」 邵明身边跟着的几个女人蜂拥至姜文杰身侧,「蒋哥,走呗。」 「行。」姜文杰故意走近,拍了拍邵明的肩,「今儿个可陪我多喝几杯。」 「怎么,有烦心事?」 姜文杰往后拨了拨打着髮胶的刘海,「包房里说。」然后斜着眼珠瞟了瞟两侧跟着的公主,「咱俩细细讲。」 「行,细细讲,细细讲。」说罢屏退两侧的女人,并吩咐其中一人道,「门外等着,有事自然会叫你。」 姜文杰照常往平时邵明所在的包厢走去,被邵明先一步拦了下来,「诶,蒋哥,今天这包厢消毒,我们换一个。」 姜文杰透过门上的玻璃明显看到闪烁的霓虹灯,但也知趣儿地没多问,被邵明领着进了隔壁。 「怎么了,蒋哥心情不好?」邵明给姜文杰递了根雪茄,「来一根?」 姜文杰顺势含进嘴里,「刚去见了邵老闆,他说货要价太高了。」 邵明挑眉,「你见到我爸了?」伸手给姜文杰打火,「我爸是这样的,年纪大,节省,把钱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呢,喝酒不?」 姜文杰点了点桌面,「行,来一杯。」 「您就别和我客气。」邵明说着开了瓶路易十三,「我爸那人是这样,他不知道这钱买的不单单是货,还有您这条货路呢。」 姜文杰之前根本没喝过这东西,黑街里的酒水真假参半,也不知道邵明给他喝的是不是假酒,「这东西真不好弄,我这价已经算低的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这有什么好打听的,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蒋哥,当初我们黑街做起来还不是多亏你们提携。」邵明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晃悠半天才含进嘴。 当初审黄锐的时候,他硬是一口咬定自己和黄晋没有黑恶往来,明面上想查黄晋也没查到。 「还是你懂行情,有机会在邵老闆面前多帮我美言...不、不用美言,照实话说就行,如果这条线我们走通了,那双方只会赚不会赔。」姜文杰蓦地打了个哈欠,「昨儿没睡好,这会儿又困了。」 「要不蒋哥在我们这里眯会儿?」邵明说着就要招唿房间。 姜文杰抹了抹鼻子,「回去睡算了,有事给我电话。」便挥别了邵明,转而去找吴莉。 这边又跑了几个地方,还找夜莺查了包房都没找到,最后发现吴莉就趴在他车前,像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摇摇晃晃。 姜文杰连忙凑上前去扶住她,「莉莉?」 吴莉两侧的面颊均嫣红一片,她侧过身子,脚踝不小心一崴,便靠到姜文杰的怀里。「蒋、蒋哥,你...你...来了。」 姜文杰嗅到股沖天的酒气,他稳住吴莉微微皱眉,「怎么喝了这么多?」 第258页 「不、不算很多,碰...碰到了...之前的主管,硬要我、让我,陪她喝两杯。」吴莉眼皮都要上下黏在一起了,头也晕的不行,「你,你们的事...谈、谈完了?」 「嗯,你呢,东西清好没?」姜文杰边说,边将吴莉扶上了车。 吴莉推了推姜文杰,临车门一脚时,「哇」的一口,吐在地上,「对、对不起,我酒量,一、一直...不好。」 姜文杰四下看看,找了个站街的保镖,「等会儿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又拿了水给吴莉涮口。 「你..你真好,蒋哥。」吴莉涮了口,算是清醒许多。黑街上班的女孩就没有不被灌过酒的,其实她也不至于晕到神志不清。「我们走吧。」 姜文杰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扶入后座,用手机给覃彧发了条消息,这才上路。 ***·*** 丁烟收到覃彧晚上有任务的消息,干脆也没迴转,在王强那个老破小区门口守到深夜。 这地方虽说又老又旧,但晚上的活动还不少,小区里的非法夜宵烧烤摊硬是半夜两三点也没见关门。 小摊儿边的麻将室更是一直堆满了年纪的爹爹婆婆,闹得似乎要将窗户都震碎一半。 王强贴着两点的边儿从外摸了回来,每走几步就要往回退两步,又或是在路边驻足好一会儿,凝视着同一处,也看不清有没有眨眼。 也不知究竟是谁绑了王强,这个点才给送回来。 趁着夜色,丁烟也算彻底看清了王强的身形与走路的姿势。她这时可以确定监控视频上假扮唐建兴的人就是王强无疑。 她也不敢冒然上去,毕竟王强是有杀人嫌疑的,急了可能什么都干得出来。 抓捕这一步还是得看警察,丁烟决定将监控证据剪辑出来匿名发到警察局的邮箱里,先看他们会怎么行动。 待她返程回到家,发现覃彧比她回的更早一些,正坐在沙发上假寐。他听见丁烟的动静才睁开眼,问她去了哪儿。 丁烟决定对覃彧说实话,他和姜文杰似乎就在查黑街相关的事,而唐建兴死前和黑街来往密切,说不定会有她目前查不到的蛛丝马迹。 「我昨晚查了小区里前几夜的监控,在我们发现唐建兴尸体的前晚,有人扮作唐建兴的样子,身上是一套维修服,到我们这栋楼。」 「前晚?」覃彧摸了摸下巴,「唐建兴应该就是那天死的,但该是下午的样子,不是晚上。」 「怀疑王强,就是他的那个室友。」 「局里面审过王强一次,但他的不在场证明十分充分,不光是他平时鬼混的朋友可以作证,街边的监控也能查到。」 「那他们查过王强回出租屋的时间吗,凌晨前他绝对回了出租屋一次。」 覃彧皱起眉,似乎陷入了回忆,「我也就从姜文杰哪里捕风捉影地听了些,并没了解的很详细。」 「今天我又去看了王强,他被人绑架了。」 「绑架?」 丁烟将手机里拍到面包车的照片翻了出来,「对,就是绑架,他被人架着上了这辆车,但半夜又被放了回来。」 「你,没跟车吧?」 丁烟见覃彧担忧的目光,摇头道,「没跟,不知道是谁,不敢。」 覃彧微微点头,「我找机会再问问姜文杰,然后看能不能跟局里联繫上。」 「啊——」丁烟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眶瞬间被润湿,「你这么相信我?」 「困了就睡吧。」 「你在我家住这么久,不准备付租金吗。」姜文杰带着吴莉后,覃彧彻底清了东西拿到她这落了脚。 「没钱,怎么办?」 「没钱就睡地板吧,我请了很长时间的假,老闆没批准我就已经先斩后奏了,再回去估计就是等着被炒鱿鱼。」丁烟翘起嘴角,从相册滑到聊天,那边依然没有对丁烟请假消息的回覆。 「把我自己做抵押够不够?」覃彧托起丁烟,「还不睡觉,别的东西没学好,熬夜第一名。」 丁烟的眼皮已经开始相互打架,她又打了个哈欠,「才,才没有,我哪有你能熬。」 覃彧用额头贴住她的脸颊,一片柔软温热,细微的起伏间听到她绵长而有规律的唿吸,已经睡着了。 他不知丁烟到底想做什么,也不会去阻止,即使是些危险的活动,他能做的就是下定决心后的支持。 ***·*** 「餵?」,邵明的来电响的比闹钟更及时,接听后正好将闹钟摁掉。 「蒋哥?」电话里外同时有人用试探的口气问道。 姜文杰先回邵明,「邵明?」 「唔。」吴莉适时噤声,昨晚她喝的有些多,被姜文杰搀回来后单独放进了卧室。睡到一半起床才看到姜文杰歪在外间的沙发,另外一间卧室也不进。 莫非是想和她睡,又嫌弃有股酒臭?醉宿醒来头疼欲裂,她顾不了许多,进浴室上上下下沖了好几遍,皮肤由白搓到红才罢了。 这才缠着姜文杰回了床,一觉睡到电话响。 邵明说的明了,心情明显不错,「蒋哥,价格我爸答应了,但你得先带批样品来验验。」 姜文杰算是松了口气,终于上钩了,「行,那我下次送去?」又调笑道,「邵老闆怎么说还是不大相信我啊。」 「诶,这什么话,我可是从头到尾都信着蒋哥。」邵明顿了顿,似乎又来了电话,「蒋哥定了时间就给我电话,我还有些事,以后聊。」 第259页 「行。」 邵明说着就撂了电话。 姜文杰刚将手机收起来,便又觉得一阵震动,那是他的另一部机子。 接电话不方便被吴莉看着,他故意伸了个懒腰,「啊—饿了,中午吃啥?」 吴莉也很上道,不管累不累,应了声就要去做饭。 「我还想睡会儿,你帮我带上门。」 吴莉还觉得定是自己的饭菜做的还不错,颇有些沾沾自喜。 第169章 电梯惊魂(11) 来电话的是陈蓉,姜文杰虽然没存,但那号码他从来就没忘过。 刚准备摁下接听,就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虚,手心的汗珠就这么忽的冒出一层。 「是我,陈蓉。」陈蓉不清楚姜文杰是不是在任务,既然接了电话,环境应该不算很紧张。 她尽量用简短的话,将该说的说清楚,「你要的东西找好了,我们定个时间。你们公寓电梯里死的那个唐建兴还记得吗,今早有人来自首,就是他的室友王强。」 姜文杰将陈蓉的话默默记到心里,嘴上含煳应道,「好,知道了。」 吴莉隐约听到房间内有说话声,将脸贴住门框,又什么都没听到,只怪自己多疑。 姜文杰将王强的事情编辑成简讯,发给覃彧,又将其从手机中删掉。 唐建兴案件,室友王强今晨自首。 这边覃彧看罢消息就知会了丁烟,「你怎么看?」 丁烟只觉得巧。就是太巧,才显得异常。 她认为王强有很大的嫌疑,但他也确实有不在场证明,短短一天时间他就全然改变口风主动自首,绝对和昨日的绑架有关。 姜文杰今晚又约了邵军见面,覃彧得陪着在黑街外接应。 王强现在自首,局里却没确切的证据,应该仍滞留在局里接受调查。 丁烟想现在见上王强一面,难如登天。 她掐着和昨日一样的点到了警局门口,和她一路进门的还有位快递小哥。 小哥手上拿着的快件分明是她昨天设计好的那份和王强相关的匿名影像证据。 昨晚她在观察完王强后,就觉得一定要把王强移尸的事上报到局里。 不过不能让他们其中的人发现匿名关注这件事的人一直是她,其一,她本来就目睹了唐建兴的尸体,还被带着去问过话;其二,陈蓉和姜文杰、覃彧两人之前交往颇为密切,她也不想淌这谭浑水;其三,她根本不放心这局里的人,覃彧和姜文杰的任务从头到尾都是秘密进行的,让他们任务保密的原因除了局里不安全,她很难再想到其他。 匿名举报信,怎么都有可能被查到寄信人,而且寄信太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但寄快递又要实名,她便干脆找了个人将自己包好的快件趁着快递点人多的时候和钱一起扔在他们的桌上。 快件上贴着的寄件人和寄件处都是他们总局,同时收件人也是他们局。 这样奇怪的快件肯定不会被寄出去,她在车里观察店员许久,确定他对这样奇怪的「快递」上了心才离开。 钱已经按正常价格给到位了,这个快递点离总局极近,平时总局收发快递都会选这里,依照这个地址的特殊性,快递小哥极有可能把东西送还到总局,而不是扔掉。就算万一这东西被扔了,那也无伤大雅,她再想别的办法。 当然,匿名快件寄出的前提是局里压根就没怀疑到王强的身上,现在王强这一手诡异的自首,正说明了这件案子的不单纯性。 如果说昨日被她跟踪到的绑架,是有人威胁王强自首,那那个威胁王强的人也绝对不会干净。他要么是王强的主谋共犯,要么就是为了掩盖一些别的东西,而以此组织局里深查唐建兴的电梯案。 这匿名快件在这时反而成了绑架王强人的武器,就这么直指移尸「兇手」。 局里有没有查到这段监控,丁烟是拿不准的。 恰恰因为他们手上掌握着精确的尸检报告,他们会更倾向于关注唐建兴死前的活动,唐建兴死后的时间段反而可能被忽略。 快递小哥快人她一步,将东西送到守在大厅前台的高个方脸手上,「这是你们昨天落在我那儿的快递,这收件人的位置写错了,搞成和发件人一样。」 高个方脸拿着快递前后翻看几下,随即道,「我们这边要是收发快递都会有具体名字,不至于地址只填局里啊,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快递小哥连忙摆手,「绝对没搞错,昨天就放在我们点的桌上,人都没看见。」 高个方脸板着脸,将小哥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审视了一遍,怀疑是恶作剧,「你没睁眼说瞎话吧?」 快递小哥被这么盯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可能是瞎话。」又从荷包里掏出卷现金,挑出一张二十的纸币出来,「这是昨天留在我们那儿的钱,可能不是同一张了,但也是二十的纸币。」 两人这番拉扯的动静有些大,把陈蓉从办公室里也给折腾了出来,丁烟侧身立在局的大门外,见她边将头髮用发绳绑起,边朝高个方脸径直走去。 她用指骨敲了敲前台的桌面,声音很轻,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怎么了?」 快递小哥指着高个方脸手上的快递,抢着道,「诺,就是这个奇怪的快递,昨天和二十块纸币一起递到我们快递点,关键是那时候正是卸货的点儿,我们都忙,没人注意东西是谁留在那儿的。」 第260页 陈蓉从高个方脸手上接过快递的小盒子,盒子就人手掌大小,没什么重量。她也和高个方脸的反映一样,来回翻看两下,最后长时间将视线落在收寄件人的字上。 那是丁烟刻意用左手写的字,左手字她曾经练过一段时间,字迹能做到清晰可辨,但远不如右手的流畅美观,而且没什么字体可言。 一张大约五厘米宽的透明胶布将字样贴在快递盒子的盒面上,陈蓉用细长的指甲拨弄了两下,却没揭开,她对高个方脸道,「你先拿着这个在局里到处问问,别漏掉今天休息和别处值班的人,记得都问遍,如果依然没人认领这个小盒子,你就将它送到我办公室来。」 陈蓉又朝快递小哥笑笑,「难为你还亲自跑一趟,多谢了。」 陈蓉可算是局里最漂亮的警花,拎出来混着人群站在大街上还比常人多出了骨子爽利,看得小哥有几分目眩,「这有什么,多大点儿事儿啊。」 陈蓉笑着就要回办公室,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叫住快递小哥,「既然来了还是做个来访登记吧,也没别的意思,方便局里行事的同时还能保障你的安全,以免将你和别人弄混呢。」 「那好,那好。」快递小哥是骑着小电驴来的,电驴背后还堆着几十件包裹,这算是他送过最费时的一单快递了。既然警花都说了是为他好,那也没有不做记录的道理,就签个姓名和电话,几分钟的事儿。 丁烟就站在门口悄声看完全过程,这快递最后很可能会落在陈蓉手里,至于她怎么处理,会不会看,都不是现在会做的事情。 她连忙快步上前找到高个方脸,苦笑道,「您还记得我吗?」 高个方脸明显没有矮个记性好,左右打量丁烟了半晌才缓缓回答,「你是上回电梯出事被关在里面的那位女士吧?」 丁烟立马连连点头,「对,就是我。」 她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皱着眉,欲言又止,等着高个方脸用一副疑惑的眼神盯着她才又道,「您应该知道上回因为我们楼里的电梯出事,被翻出来一具尸体,后来又听说那人是被杀的。」 她咽了咽口水,「您懂吧,这年头住房子前任房主死了人就算是凶宅了,那个电梯我几乎每天都要坐几次,上回出事在里面关了好几个小时,电梯里面又被翻出来尸体......我...我还不小心看上了一眼。」她无奈地嘆了口气,「不是我给你们这些同志找麻烦,我之前可从来没见过尸体,特别还是这种死了有段时间的,弄得我硬是这几日晚上都没能睡着觉,白天断断续续做些有关的梦。」 她见高个方脸并不排斥她絮絮叨叨一长段,这才又接着诉苦,「我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算很好,之前因为睡眠不良看过医生。这段时间硬是被那个死人折腾地不得安生,他要我每日到你们这来问问,案子破没破,真兇找到没,事情尘埃落定才肯...才肯离开。」 高个方脸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今天的丁烟比昨日状的更神神叨叨,颇有些精神问题的模样。 他和昨日的矮个动作如出一辙,也给她了张心理谘询的名片,「你睡不好可以去谘询一下这位医生,她态度很好,可以听你讲讲最近发生的事。」 丁烟双手接过名片连连道谢,不依不饶地问,「真兇呢?找到了吗?」 高个方脸料想说了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又不是透露人家姓名,「找到了犯罪嫌疑人,但缺少证据,不过口供都有了。」 「口供都有了,那还不抓起来?」丁烟探过身挨近了些,「事情了解了,我也好得个清净。」 「那还不行,没证据。」高个方脸嘆了口气,「你别想太多了,那个电梯井里死掉的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受害,顶多是个狗咬狗事件,调查了一圈,他吃喝女票赌一样没少,也可能是有仇家。你们要相信我们的办案手段,不管受害者有过什么样的经歷,我们也会尽全力将真相找出来。」 高个方脸的态度比矮个好上几个层次,耐心地跟丁烟讲了半天,送她出门时还不忘嘱咐,「记得给名片上的人打个电话聊聊。很有作用的。」 第170章 电梯惊魂(12) 丁烟站在局子门口有些犯难,自己多个任务几番辗转下来,不是靠着那个凭空来的任务系统,就是依赖覃彧。 真真正正靠自己完成的任务细数起来算是一个没有,之前在别的世界里兜兜转转,恐惧和不安的包裹下,反而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孤勇。回到原本的世界后再发生这种事情,经歷这样的任务,倏忽间涌上股无力感。 这两天状似对唐建兴的死有了些头绪,但现在又因为王强被绑架后出乎意料的自首而断掉。 王强肯定和唐建兴的死或多或少有关,可能是共犯、帮凶、目击者,然后在唐建兴彻底死透后担当了移尸人的角色。甚至可能是被诱导、指使杀人,背后的那位很可能是昨日将王强用车带走的人。 绑架王强的人手上八成有他的把柄,只要这个把柄捏在手里,王强自首时就绝对不会透露与他相关的半分消息,而是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丁烟忽觉右肩被人轻轻一拍,转头看去竟是之前早已回了办公室的陈蓉。 她微微笑着,礼貌又有些疏离,「你好,你是覃彧的女朋友吧,叫丁烟对不对?」 丁烟本意就是想躲着她不见,这下倒好,被陈蓉主动找上门来。她只好也笑道,「你是,陈警官,对吗?」 第261页 「叫我陈蓉就可以了。」陈蓉左右左右打探了番环境,「要不去我办公室坐坐吧,这里不怎么方便聊天,人来人往地。」 看来想和她讲的不仅是两三句话能解决的事儿,这都要把人请到办公室去了。丁烟刚好也有想套的话,便顺势跟着她又进了大厅里。 高个见陈蓉将她不光从门外带了进来,还径直去了办公室,不免诧异。 丁烟依旧坐的她第一次来陈蓉办公室坐的位置,陈蓉给她倒了杯茶叶,她抿了一口,喝不出好坏。 陈蓉对丁烟的想法是复杂的,羡慕、嫉妒,却又觉得她太过于平凡—不如自己,至少和覃彧还有些共同话题。邀请到办公室一叙多半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真正坐下才觉得想说的话贸然开口太过冒昧,但又没什么别的事好聊。 勐然间瞥见桌上已经包好的一个信封,里面装着的是姜文杰之前求她帮忙办的东西。她和姜文杰联繫过两次,却一直约不到交东西的时间。 「你和姜文杰、覃彧他们是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嘛?」 「是呢。」覃彧已经和她住同一间公寓里了,丁烟默默想着,「不过他作息时间有些不同于常人,平时不怎么容易见到。」 陈蓉故意皱起眉,伸出手抚在信封上,「这样啊,本来还准备让你帮忙带些东西。」 「嗯...很重要吗?」丁烟有些无措的摆手,「重要的话我怕是没那个能耐,不过一些小东西倒是能帮忙。」 这东西是帮吴莉办的,姜文杰又用不上,说重要也不那么重要,放在丁烟手上应该出不了差错,「主要是姜文杰他和我一直约不上时间见面,你把它交给覃彧也行。」 这么说,丁烟也没拒绝了,她双手接过陈蓉递过来的信封,「行。」 陈蓉一听这么爽快的应声,心里愈发郁结,覃彧和姜文杰搭档办任务的时候差不多能做到形影不离,一个如果做了卧底,另一个必会接应,丁烟见不到姜文杰却能联繫到覃彧?想着,陈蓉对丁烟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本来还想问问她和覃彧是如何认识的,现在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赶她走,只好又道,「今天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丁烟正等着她问呢,便将之前和高个、矮个警察说过的话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次。 陈蓉睁大眼睛,瞳孔微缩,将丁烟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两次。长得精緻,打扮也很优雅,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倒是和平时接待过偏远地区、还有些封建迷信的人一个样,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她知道有时候受到惊吓,过分忧虑之后是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但梦是梦、现实是现实,这种神经兮兮的话心里怀疑,却很少有人会说出来。 陈蓉和高矮个的反映几乎一模一样,她劝道,「丁烟小姐,可能是你最近压力太大,可以去听一下相关的疏导课程。我们还有专门的免费心理疏导热线,不过平时接待的人比较多,可能会占线。」 「哎——」,丁烟长长嘆出一口气,「其实我也觉得有些离奇,是不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但我梦到那个叫唐建兴的死人,硬说自己的死不单纯,要找每个害他的人偿命。」 陈蓉心中一声嗤笑,以为覃彧眼高于顶,结果就看中了这样的,但依旧面色不改,礼貌地笑着「我建议丁烟小姐今天回家后好好休息,这些东西越想压力越大。会造成不小的心理负担,对身体也不好。」她拿出手机,「我们可以加个联繫方式,之后有什么问题都能来问我。」 「那怎么好意思。」丁烟装作不经意间问道,「唐建兴的室友是不是来自首了?」 陈蓉挑眉,王强自首的事情他只告诉了姜文杰,难道是她从姜文杰那儿听来的?「是有这个事,但我们这边暂时还没证据。」 陈蓉的电话突然响起,她不好意思地朝丁烟示意,直接接了,「餵?」 「妈,我说了,现在不急。」 「也不算很大吧,才三十好吗?」 「行,行,那就今晚吧。」 陈蓉有意将听筒捂住,丁烟只能听到她回话的声音,像是家人催婚。 丁烟本来还想追问些王强的事情,若是能和陈蓉套到近乎,能和王强见一面更是再好不过,但陈蓉明显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她甚至能从陈蓉上扬的尾音中听出些傲气与不屑。 通话后便剩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陈蓉只觉得覃彧当初看不上自己多半是眼瞎,至于这两人怎么认识、怎么相恋的,她算是不感兴趣了。 「那么...」丁烟率先打破沉默,「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陈蓉立马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模样,嘴里却道,「这是什么话,明明是我邀请你进来坐坐。」 丁烟也起身往外走,对着陈蓉摆手,「不用送了,你忙你的。」 陈蓉装模作样地又带着丁烟走了两步,还未出大厅,就找了个藉口离开。 和陈蓉的谈话没什么内容,却成功地让她在高个面前刷了次脸,让高个对她有了颇深的印象。 带着陈蓉託付的信封,丁烟一路去了唐建兴租的房子。 唐建兴、王强都不在,她又有系统那里兑换的□□,是时候去他们屋子再好好检查一番了。 社区依旧那么老旧不堪,因为大都住的都是些社会上职业流动性比较强的人和老人,这个时间虽然是上班的点,但这里的人却不受朝九晚五的约束。 第262页 从熟悉的门栋拾级而上,之前那个堆满东西的楼道里依旧有两个女人在摘菜做饭,两人激烈地聊着些丁烟听不懂的家长里短,声音穿透力十足。 另外又有两个有些年纪的小孩,蹲在一旁楼道的地面上完抓石子,丁烟弄不清他们的年纪,也不知为什么不去上学。 一直到出现在唐建兴那层楼不远处的楼道,丁烟发现一个男孩正站在他的门前踯躅着。 楼下两位摘菜大妈聊天的声音一阵大过一阵,刚好能将她走路的声音掩盖住,她刻意将动作放的很缓很缓,凑近,又确定不会惊吓到男孩后,问道,「请问,你这是在干嘛?」 男孩依旧吓得浑身一抖,明显能看出的晃动,他哆哆嗦嗦地转头,磕巴着「没、没干嘛。」 「真的吗?」丁烟观察到这个男孩还穿着一件有些老旧的大码女士中袖衬衫,袖口有些发黄,裤腰勒得腰精瘦,裤腿短了一截,倒是女性流行的七分样式。 男孩眼珠上下游移地飞快,见下楼的路被丁烟堵住,拔腿就想往楼道上逃。 对于丁烟而言,这一举动无异于瓮中捉鳖。 她不想逼这男孩太狠,在顶楼处蹲下与他平视,从包里半天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到男孩面前,「给,我不是坏人,就问问你在干嘛而已。」 男孩怯怯得瞄了丁烟两眼,又不敢看她,倒是飞快伸手抓过了丁烟手里的巧克力。 「我想租这里的房子,不太了解情况,你知道你刚刚去的那一家是什么情况吗,房东是男是女?」丁烟尽量将语气放得又柔又缓,生怕吓到他。 男孩依旧不说话,用手紧紧拽着丁烟刚给的巧克力,一激动便掰断了。 丁烟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讲话的意思,只好离开。 但刚一起身,就听到男孩快速又轻声道,「房东是什么不知道,里面住的两个男的,其中一个前几天刚被断了小指。」 丁烟见男孩终于有了开口的意思,瞪大眼睛又问,「断了小指?你怎么知道。」 男孩飞快得眨了眨眼,「我们住这里的小孩儿都看到了,那天去后面冒险。」 「是嘛?」丁烟估摸着顶楼的两户人家暂时不会出门,又从包里掏出两张纸,垫在楼梯的台阶上,自己坐下又拍了拍另一张,「来,坐。」 第171章 电梯惊魂(13) 男孩犹豫了一会儿,从丁烟身侧迈着大步穿过,决定还是站定在离她大约三四级台阶的地方,「你还要问什么吗?」 丁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待大人多少会有些逆反心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不去上学?」 男孩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停顿了一阵子,低声道,「没必要。」 「你...多大了?」 「十...」男孩脸颊上飞起两块红晕,有些恼怒的模样,「你不是来见房东的吗,至于盯着我一直问吗?」 争执往往都是由于两个人的争锋相对,丁烟缩着身子垂下了头,「非常抱歉,我就是有些好奇,希望你能原谅我。」 男孩觉得自己一圈打在了棉花上面,之前从未有被长辈道歉的经歷,他一时怔愣住了,嘴唇微张,却再也吐不出尖锐的词语。 「你是有事要找断手叔叔嘛?」丁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男孩面颊上刚褪去的红润忽然又冒了上来,不过这次不是恼羞成怒,像是有几分羞愧,「不是。」 「有什么很为难的地方,可以跟..」丁烟思考了一下,觉得称唿自己为姐姐实在有些占便宜的嫌疑,毕竟自己的年龄八成是这个男孩的两倍有余,「可以跟阿姨说。」 男孩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得熘圆,直视丁烟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假惺惺的大人,才不是找他们家有事,恶作剧知道吗,敲完别人家门后马上跑掉的恶作剧。」说完一段话后,他如释重负一般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学校里的三好学生,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丁烟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开始怀疑他可能是黑街里养大的孩子。敢在义务教育期间逃课,还不怕家长追查,那大概率是没什么长辈,或是没有一个长辈能够起到良好的榜样引导作用。 他甚至用「假惺惺」这种词语来形容成年人,即使事实可能真就如此。但在她看来,孩子的童年更应该是学会「真诚」和「友善」,而不是像这位刺猬男孩一样。 丁烟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哇,极具冒险精神。要知道我小时候还被别人嘲笑,就是因为不敢去敲别人家门恶作剧。」 男孩更震惊了,他从未想过面前这位,嗯,这位看起来十分端庄优雅的女士会说出这种话来。要知道他从小就没受过几次夸奖,更多的是责备,甚至伴着伤。 他挠了挠头髮,看起来更乱了,「其、其实也没有,之前和他们的游戏输了,所以让我来。」假模假样地咳嗽樑上,「这家可奇怪了,几次都是一帮人急匆匆地来,然后又急匆匆地走,跟电视上的黑、咳...小混混挺像的。」 「我还记得他们手上都有电棍,断指的那个人瘦,被夹在中间拖出楼栋...不过那时天色也不早了,看得不算很清楚。」 丁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运气极佳,这片老小区的门栋偏偏是没有监控的,警察来有没有对邻居进行盘问她不知道,在证人这块儿,反正她确实一碰一个准。 第263页 ...... 丁烟又陪着男孩聊了一会儿,知道楼栋底下传来几个小孩唿喊同伴的声音,「嘿,庄来,你到底敢不敢敲,不敢敲就下来吧,我们抓石子儿差一个人。」 男孩飞快地瞟了丁烟一眼,欲言又止。 丁烟小声凑到男孩耳边,塞了一张钞票到他的手里,「你可以说你敲了几次,但是没人——我帮你担保里面暂时没人。」 男孩看着手里的纸钞,有些愣神,「这?」 「你陪我聊了这么久,就当是一点报酬和刚才冒犯到你的赔偿,不多。但足够请你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分享些零食了——当然如果你愿意分享的话,不过我建议你也可以存起来,积少成多不是吗?」丁烟朝着这个被叫成庄来的男孩眨了眨眼。 庄来确定自己看到这个,大姐姐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星星,突然不想接受她给的纸钞。毕竟他们聊了这么久,她还给他支了两招。 丁烟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拿着吧,等以后有机会你请我吃零食怎么样。」她指了指唐建兴租的那间房子,「我可能会租这里的房子,如果成功,到时候会经常见面的。」 「嗯...」庄来沉默着,「其实我大约知道...」 「知道什么?」丁烟倾着身子,像是对他的话无比期待。 「那些人,是后面黑街的。」庄来咽了口口水,吞下自己一时冲动想说的话,「那就以后,再...见。」 庄来就这么被哄下了楼梯,丁烟颇有些为自己脸红,谎话一套一套的,即使她从头到尾都用的不是肯定句。 防备心卸下后,有些话就跟倒豆子似的进了丁烟耳朵里,丁烟莫名觉得两个人真的有可能会再见。 用系统给的□□,丁烟又一次摸进了唐建兴和王强租住的房子里。 这处比之前更乱了,可能是王强昨天晚上回家之后搅乱的,衣服四处散落着,甚至堆在客厅放工具的包上。 她直奔卧室,上次被覃彧剪掉一块儿的床单已经消失不见,床单下的棉絮上还有些许早已干涸的血渍残留。 被她和覃彧掏出毒品的床柱子下的砖块被垫了回去,但地面上散落着些许砖块摩擦地面后产生的碎屑,可能又被谁拖拽过两次。 唐建兴吸毒,王强知不知道?如果往更坏处想,王强会不会也吸?希望局里会对王强做最全面的检测。 丁烟将注意力定格在床沿上,这床板里面是木质,外面包着一层金属条。木头由于年代久远纹理颜色都很深,而且边缘处有开裂的迹象,和生锈的金属条一起漏在棉絮外。 就是那木条的开裂处,木屑勾缠着几根髮丝,顺着这处继续往远处看,能发现棉絮上那点点干涸的血迹呈点状分布,一道比一道更浅。 是什么样的动作能让头髮卡进木板的碎屑里? 丁烟在脑海里模拟了很多种动作。 如果说唐建兴是嘴角流血,然后被人滚动拖拽着下了床,那么血迹和碎屑里的头髮就能完全吻合上。 但什么样的人会愿意被滚下床且不挣扎呢? 昏迷,或者是已经死亡的人。 丁烟阖上眼,恍惚看见王强在急切地拖拽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唐建兴。唐建兴听话地一路滚到床沿,然后重心偏移,咚地一下摔倒在地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唐建新脑袋上多出来的一块凹陷。 她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地板上,可惜地板被擦过了,没留下任何痕迹。 很可能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王强的嫌疑也愈发大了起来。 她蹙着眉一处处检查着唐建兴和王强租住房子的细节,就连卫生间和它那扇落满灰尘的窗台也没放过。 窗台上确实有东西,一个用纱布包成的没有底的镂空圆柱,和扳指的粗细差不多。丁烟回想着唐建兴的身材比例,这团已经灰黑的纱布似乎正好能套在他的小指上。 丁烟没有选择像覃彧一样把东西收到防尘袋里,而是又用系统将现场看到的,有怀疑的蛛丝马迹扫描了下来。 待她终于反身离开,发现楼下做饭的两位仍在唠嗑。 丁烟又主动上前搭讪。 大妈不像是小孩那么容易收买,但她们的思维是成年向的,而且对八卦有着极强的乐趣。 「嗨,你们好。」 两位依然你一句我一句地用家乡话唠着,根本就没听见丁烟在跟她们打招唿。 丁烟勐地咳嗽了两声,「你们好,能谘询一些东西吗?」 两人这才偏过头,用着打量的眼神,上下看了个够。 丁烟见她们没有主动答话的意思,便问道,「我是来租房子的租客,听说楼上两层那家之前的租客不租了,房东开价很低是吗?」 左边的那位大妈手里还攥着一把芹菜,她掐下来一截儿然后将筋撕扯下来,「嗯?你要奏上面滴拉个房子?」她似乎怕丁烟听不懂,还硬憋出一股普通话的腔调来。 丁烟琢磨着该是问她是不是要租房,连连点头,「是的。」 「咦——你各小姑凉家家的,别奏我们小区的房子,破老小,街坊不咋好。」 另一位则在给大蒜剥皮,丁烟能闻到她手上的辛辣,她也附和到,「系不好,岑早莫奏,不好不好。」 「怎么不好了,你们两位不也住在这儿吗,我就喜欢这种街坊邻居有人情味儿的,租金还不怎么贵。」 第264页 「啧啧,」芹菜大妈吮了吮自己的门牙,用舌尖拨弄着牙缝,「钱拉有命总要,桑头死了人。」 「没事儿,是老人走了吧。」丁烟蹲下与两位大妈的视线齐平,「我不怕这个的。」 「切,你不晓得,拉家的任可不是自然死的。」 「啊?是凶宅吗?」 「是啊,还唠鬼。」 「闹鬼?」 「可不滴,三天两头,神跟半夜,总有奇怪的重响。」摘芹菜的大妈终于将牙缝里的肉用舌头顶了出来,「拉个死了滴,邪门得很,有人还收走了他的小指。」 「收走了小拇指?」看来很多人都知道了唐建兴断指的事情,「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第172章 电梯惊魂(14) 「还冒友半个月罢,哼他死的拉天晚上比剪指甲还吵咧。」 剥大蒜的那位撇了她一眼,「紧讲,小心把你嘬去,啥事你都知道,就你懂得多。」她端起地上堆着的几只笊篱,「尼们慢慢讲咗,额走了,日头上来孩子们要回来恰饭。」 「咳——」手里把着芹菜的那位有些迟疑,依然大岔开腿坐在小板凳上,「尼们家的孩儿午时不时不回的嘛。」 她对丁烟挤出一个皮面上的笑,「俺们没啥文化,都是瞎讲,这奏围都没啥子摄像,真滴假滴不都系额们瞎猜。就当是跨天,这些都不足听,不足听。」 她也跟着端起了地面上靠近她脚边的一叠笊篱,转身走到门口掀起纱布似的门帘,「免得说额们绞了楼上房东的生意,拉算是凶寨。但尼们年轻任不讲这些迷信啥的,便宜就上手,这叫啥,商业头脑。」 人已经进了屋,她末了又补一句,「锁不定日后就是零居了哩。」 丁烟站在原地,从楼道门廊的砖瓦缝隙间见一胖子穿着薄衬衫,将衬衫耷拉着的下摆胡乱往裤腰里塞着,另一只手将电话贴在脸颊上,匆匆往外。 丁烟记得他,那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小区时身上纹着老虎的人,直觉在说,跟上去看看。 胖子走的是那日覃彧带她走的那条路,丁烟有些纳闷,上次临近晚饭的时间来,整条街都才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这胖子找的时间可一点都不准,菜都还没上呢,空盘子等着吃啥呀。 出乎她意料的是,黑街巷口异乎寻常地有些热闹。 两边对开的豁口处立着两扇对称的、挂了牌匾的门廊,门廊上有不少摊贩摆了半人高的桌子,桌上堆着花花绿绿的青菜萝蔔等。 连串的桌子排得整齐,一眼看不见头尾,还有些摊贩没有摆桌子,而是立起了遮棚摊位又是倒立后空翻的双人杂技秀、又是支着架子变脸的长尾猴,就是观众不多,表演十分有水准。 黑街——现在倒是名不副实,它的中间空出一条约十米的小径,却少有赶集时会见到的摩肩接踵,倒是几分冷清。 敞篷的城管车辆后面还跟着辆四座的警车,开得比人走得要慢,就像是在街边悠闲地踱着步子,两边摊位的吆喝声,都是叫给这两辆车听的。 丁烟见到那些个卖玻璃瓶装泡菜的摊位,那些个玻璃盖儿硬是没半分敞开的迹象,碗盖上的那圈水封得严实严缝,玻璃坛内的萝蔔辣椒白生生得,就跟昨日刚扔进去的一样。 她大着胆子走进了集市中间的「大道」,偶尔也会有一两个人走过,却很少会掏钱买东西。 当凑近那城管和「警察」字样的车后才发觉更加离谱的事儿,两侧的摊位硬是一位观众没有,老闆脱下一只脚底穿上着的全新拖鞋,往一旁斜着的铲子尖儿上勐敲三下,「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诶——正宗牛皮底嘿——」 「这鞋的质量不是我跟您吹牛儿...」他将拖鞋从背面利落的一个对摺,敲在半人高的桌面上,「啪、啪、啪」三下恍如打着快板儿,「那是能一口气上下几亿亿层楼...」、「啪、啪、啪」,「您尽管撒着脚丫子去南极北极不回头...」 丁烟被鞋底敲在铁铲上的声音吵得脑仁腾腾腾跳个不停,好在这gg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两辆四轮的车走远后,摊贩便不再叫卖。 丁烟就这么新奇地左右看看,两侧的境况与那日和覃彧来时截然不同,市井味儿变浓,香菸头都被扫了个干干净净。 待到那车消失在了视野,丁烟忽的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往前勐地一个倾倒,又被一双手臂从半空中捞起。 「美女?」小年轻怎么看也就是个刚上大学的年纪,一身休闲运动风,咧嘴微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呀,出去的路可不好找。」 鼻子是隆的,丁烟心想,她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太阳光线下透亮的鼻骨。隆了还没覃彧好看,她在心里又道。 「我走在外面,看这里怪热闹的,就忍不住走进来了。」 「以前都没来过吗?」 两人说话间,周围的摊贩全都开始收起桌椅支架,打开街侧的门窗将东西一件件装进房子里。 「是啊,诶,他们怎么都开始清了?这么一会儿就不摆摊了,才几点呢。」 「不早了,都该吃午饭了。」 丁烟有些不自在,这人的手还不听话得搭在她的背后,她假意咳嗽两声,「谢谢你,我已经站稳了。」 小年轻一副这才注意到两人「亲密动作」的样子,红了脸,「不好意思。我叫张明飞,你呢?」 第265页 「我叫徐秋。」 「徐秋?秋天的秋,真别致,挺独一无二的。」 丁烟见他们说话的功夫,两边的摊位都已经全部收进了门面和房子里,甚至有的门面关灯、拉上了铁闸门,一副打烊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时间到了,该睡觉的睡觉,该收摊的收摊呗,没什么不对的呀。」小年轻脸上依然微微红润,但言语间却在无意识缩短两人的距离,「你很少夜里出来吧,很多做白天生意的店铺商场到了打烊的时间都是这样,店主门约着关门。」 「你也是第一次来嘛?」丁烟往小年轻远些的地方斜着迈着步子,「可能不是,毕竟很熟,才知道更多。」 「咳,我在这条街上工作呢。」 「工作?」丁烟沉吟一阵,「你不是说这街上都是晚上做生意的吗,白天该打烊睡觉吧。」 「也有白天工作的,我是一家咖吧的,嗯,半个老闆吧,主要负责白天的工作。」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看你一人在街上晃悠,就注意到了。」 丁烟沉默了,她没说话,之前的胖子跟丢之后,也不知道去哪儿好。 「要来喝一杯吗?」 丁烟挑眉看着他,「酒?」 「咖吧,咖啡和酒都有,也有果汁和牛奶。」张明飞主动朝丁烟伸出手,「我带你去,就两步路。」 丁烟跟上张明飞的步子,却没有接受他递过来的手掌,「那走吧,我有些困,正好来杯咖啡。」 丁烟本以为张明飞嘴里的「咖吧」只是一间小的咖啡馆,可能就是几张桌子再加个吧檯,却没料到从下沉式的楼梯进入「咖吧」后,是一副别有洞天的模样。 大厅是上下两层,中心镂空,两侧有楼梯的复式结构,因为临近万圣节,「咖吧」的装饰全变成了完胜主题,一楼二楼有几扇桌位,都被镂空雕花的装饰木板隔断,能影影绰绰看到对面,又不那么清晰,带些朦胧感。 每层的吧檯都是两副作业系统,就是说光调酒师就能同时容纳四位。而咖吧的大厅中间有一处圆形的备餐室,虽然装了油烟系统,但应该只能做些西餐。 丁烟觉得气氛不那么对劲。 一二楼处分别有两张大嘴样式的门,一张架着两根吸血鬼的獠牙,一张是黄黑色参差不齐的牙齿,不过被烈焰红唇包裹着。 张明飞注意到丁烟正盯着两扇门看,笑了,「那里面都是我们吧的包房,可以唱歌哦。」 「这么大吗?」 「呵,之前是没有这么大的,后来生意比较好,又经常爆满,就把后面的房子店面全都盘了下来,做的一体式大装修。」口气颇有些老闆的味道。 正这时一位端着托盘从带着獠牙的门内走出来一位男人,长得十分精緻,五官有些欧洲那边混血的感觉,头髮染成了比较低调的亚麻色,他朝着张明飞垂了垂头,「飞哥。」 张明飞就只回了个颔首,也不多话。他请丁烟坐到一楼的吧檯前,从隔断的小门板走近吧檯内。 「诶,飞哥?你亲自来?」吧檯内已经有两位穿着制服的男孩,年纪都不大,丁烟还发现他们是一对双胞胎,杏眼俏鼻,有些女相,特别可爱,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 丁烟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这会是个什么地方了。 张明飞帮丁烟调了一杯咖啡,还用奶沫在咖啡上画了只将要不慎摔倒的奶猫,惟妙惟肖,「给,你尝尝。」 丁烟抿了一口,太甜。但她有些惊喜地抬头道,「很香!」 「是吗?那就好,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咖啡豆,精选自.....」 张明飞的话就这么被门口急匆匆沖入的女人打断,「小辉呢?」说着就往包房里闯。 双胞胎一左一右走出吧檯,一起拦住女人,「小姐,你找谁?」 「小辉啊,我每次来都只找小辉,还能找谁?」 双胞胎笑着,嘴角的酒窝让人不禁驻目,「阿辉他今天不上班。」 「上班!」女人惊叫起来,「他明明上班,你们不要骗我,我有钱的,昨天在旁边的天地输赢那里赢了十万,十万啊!让他来,我有钱。」 「不就是指名费吗,我都有,把阿辉包了,包他一个月,够吗?」女人的声音从尖锐骤然转向沙哑,她可能很久没睡了。 双胞胎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向一个比较隐蔽的卡座,另外一位道,「您稍微歇一会儿,喝点什么,我这就去帮你把阿辉找来,无论他在哪里。」 女人就着双胞胎递过来水的手喝掉一整杯,她的口红印在玻璃杯沿上,原本就比较斑驳,现在已经掉光。 张明飞咳嗽两声,有些不好意思,「抱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店里的员工可能私下谈恋爱,」 丁烟似笑非笑,「是吗?」 「唔,是的,应该是闹了矛盾,阿辉他,比较花心。」张明飞顿了顿,「额,不是,他比较善解人意,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 丁烟盯着他那高挺的鼻子,勐地灌下一口齁甜的咖啡,这就是一家牛郎店,还连带着部分「天地输赢」的关系,看来这个坑,她是不得不跳了。 第173章 电梯惊魂(15) 张明飞见丁烟的杯子见了底,「还要续杯吗?」 丁烟摇头,「我等会儿还有点事儿呢,就不打扰了。」她站起身,「多少钱?」 第266页 张明飞笑了,「刚才说好是我请。」 「那怎么行?」丁烟说着拉开钱包的拉链。 张明飞十分适时地伸手握住了她的,「之前说好的,我就不会食言,如果你心里过意不去,就下次再来消费吧。」 「下次?」丁烟将手从张明飞的桎梏中不动声色地挣脱出来,「我不住这一块,是真的误入了,唔..算迷路吧。」 张明飞迅速地抽出一张纸巾,在上面用笔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一般下午和晚上我都在店里,你可以考虑联繫我,如果以后还想到这一块来玩的话。」随后将纸巾塞入丁烟还未来得及拉上拉链的钱包里面。 「那...好吧。」丁烟对着他微微点头,便离开了这家「牛郎咖吧」。 顺着来时集市的路往回走,这时的黑街与上回见到的是截然不同的面貌,只有些淡淡生活气,有餐厅、便民超市和五金店这种还开着门。 经过街中的十字路口,丁烟在门廊下见到了被两人前唿后拥着的姜文杰。 姜文杰在与二人的调笑打闹间也看见了她,他用手指捏了捏鼻樑,心里又是窜起一阵火气。 覃彧平时闷声不吭,也不见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好不容易铁树开花,结果女方居然是个拎不清的。带着到哪里不好,上次遇到还是在拆迁那条路的街口,这次居然直接是在黑街里面。 姜文杰也只能心中刺挠,面上还是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和身边两个之前就混熟了的小老闆调笑着。 吴莉慢姜文杰两步,她在车内花了些时间打扮,虽然姜文杰并不会带着她去见邵军,但她也有了自己的社交。 吴莉迈着小碎步,步调又有些快,匆匆地沖向姜文杰身边,旁边的两个小老闆看着她打趣道,「哟,看把这个小妞急的,怕是要挂在蒋哥身上。」 吴莉正准备回嘴,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角,上次开车来接过她的那个女人。 她不光认识蒋哥、和蒋哥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就连黑街,蒋哥也带着她来了。吴莉的笑僵在嘴角,干咳两下,「孙老闆今天起这么早啊。」 想罢是一句亲热的招唿,却被吴莉干巴巴地讲出口。 姜文杰见吴莉正在用余光若有若无地观察丁烟——这很好看出来,整个街上的人不多,毕竟不是黑街做生意的时间。 他直接上前两步搂住了吴莉的腰,「想什么呢,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昨晚没睡好?」 孙老闆笑的有些猥琐,「不妨事,美女对我都冷淡,已经习惯了。」 吴莉这才扯出个笑,「孙老闆哪里话,怎么会对您冷淡呢,谁不知道您可是天地输赢里的好手。」 「说的是,我看有些人就是有眼无珠。」另一位赵老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这还早着呢,我看邵老闆不会那么早就找你,一起去天地输赢里玩玩儿呗。」 「行。」姜文杰满嘴答应。 吴莉被姜文杰用手揽着,算是心里安稳了些,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女士烟,点燃勐吸一口。再向之前发现丁烟的方向看去,早已没了人影,就像是她的幻觉一样。 吴莉和覃彧被赵孙两位夹在中间,往牛郎咖吧的另一边走去。 四人进入一家首饰店,店面外的招牌不知是不是被镀了层金,即使太阳将近落山,「天地珠宝」几个字依然熠熠生辉。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身着制服的人,男人大背头,约有一米九,戴着眼镜;女人髮型倒是没有那么正规,长发大卷花,甚至有那么一丝丝凌乱,也不算矮,大概一米七左右,再踩一双恨天高,已经可以直视两位大老闆的发顶了。 「蒋哥!赵老闆,孙老闆,今天来得这么早?」女人首先便迎了上来,朝旁边的制服男道,「还不去把甜甜和语意叫来,这个时间肯定起了,让她们快些上妆。」 孙老闆捏住了女人的手臂,还将手指紧了紧,心道,女人就是怪软的。 女人插到孙老闆和姜文杰之间,姜文杰这下被吴莉和女人夹在中心位置,「走吧,趁着时间早还能来几局。」 女人领着他们直接穿过珠宝店的大厅,大厅的柜檯里面还坐着几位带着白手套的服务员,他们一一向中间的人点头致意,便无其他动作。 掀开大厅尽头过道里的隔断,復行数十米,布置和邵老闆所在的忠义堂很像,门小,但里面大藏玄机。 天地输赢还有普通门,和普通厅,可以从旁边的服装店进入,里面的筹码比较小,也没专人接待。 女人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露肩抹胸,倒是很衬她之前那头看起来略微不端庄的髮型,直接将他们带入了包间,「各位老闆今天想玩些什么?」 赵老闆选了旁边的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21点?快,而且简单。」 「轮庄?」孙老闆问。 「谁发牌?」赵老闆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他喜欢碰运气,比真运气,而不是出千。 「懒了,就让这个...」孙老闆指了指领他们进门的女人。 女人笑着答,「叫我阿水就好,那就由我来发牌,轮庄...」 女人话没说完,包间就被推开,两个姑娘就和归家的乳鸽似的,非一般到了两位老闆怀里。跟在两位姑娘后面进来一个男人,姜文杰回头定睛一看,是邵明。 第267页 吴莉突然觉得口有些干。 邵明带着刚刚门口守着的大背头男人,邵明笑道,「蒋哥今天早来都不先跟我说一声,这样,为了赔礼,今天我请了,每人五十个筹码。」他瞟了大背头男人一眼,「去带些酒来,」又看向坐在位置上的几人,「介意多我一个吗?」 「怎么会。」孙老闆干笑。 阿水在吴莉不远处又加了个椅子,邵明毫不客气的坐下,「蒋哥,我就坐你旁边了。」 吴莉靠在姜文杰身上,吞了吞口水。 阿水走到台前,打开新的牌副。 赵、孙、姜、邵四位开始同时摇晃杯子中的骰子。 阿水启唇,「这把比大,点数大的坐庄。」 四位开始依此揭开杯子,邵明一个四两个五两个六,最大,他先坐庄。 阿水发牌手法十分娴熟,她的手并不算大的情况下,还是秀了一把拉牌和花切。 邵明送了每人五十个筹码,第一局每人都是下的五个筹码。 邵明二十点,赵老闆十七,孙老闆直接爆掉,而姜文杰则正好二十一点。 这时大背头男人正好给没人带来一杯特调酒,赵老闆一口闷光,「蒋哥的运气总是那么好。」 姜文杰把酒搁在桌上,倒是吴莉拿着喝了不少,她手心在不停地出汗,嘴里一直很干渴,从进门以来。 阿水继续发牌。 第二把里面邵明点数爆掉了,赵老闆压了十个筹码,其余几人都是五个。 几人就这么玩了几轮,直到孙老闆把筹码用光。 他每次都压得不大,输赢看似都有,应该很平稳才对,没想到最先输光的会是他。 姜文杰首先道,「天色不早了,我看差不多到了和邵老闆约的时间,就先告辞。」 邵明跟着起身,「诶,我送送你。」 孙赵两人表示还想再玩一会儿,还让阿水坐到赌桌上。 吴莉最先出的包间门,虽然她不用见邵老闆,但对于接下来的事,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邵明一路将姜文杰送到了忠义堂门口,姜文杰还留他,「不一起去?你如果在我也好和邵老闆沟通。」 「哎,我爸谈正事的时候不稀罕我在边上,嫌我坏事。」邵明在手心里盘着两颗核桃,不知是什么材质,他摆摆另一只手,「你去吧。」 「行,那我走了。」姜文杰又看向吴莉,吴莉仰起头,双颊有些红润,朝他挤了挤眼睛示意自己可以。 目送姜文杰离开,邵明便支起手腕,吴莉犹豫了一会儿,将手搭在邵明的手腕里。 「走吧,这还等谁啊。」邵明嘴里叼着根烟,但吐词依然清晰。 他带着吴莉回了自己的酒吧里,一路就去了包房。 刚一推门,就见包房的沙发中窝着一个女人——夜莺。 邵明吐了嘴里叼着的菸捲,将手里的两个核桃递给吴莉,还整了整脖子上的领带,语气放软了许多,「姑姑。」 夜莺皱着眉来回打量着邵明和吴莉,「刚见过阿蒋?」 「是呢。」 吴莉有些害怕夜莺锐利的目光,她缩着脖子退到邵明的背后。 「你们怎么回事?」夜莺对着吴莉,「不是把你送给阿蒋了吗,还回来干嘛?」 「我...」吴莉一时语塞,她确实说过,离开之后就不再回来这样的话。 「我不管你想做些什么,但记住不要有意得罪人,不然总有一天你要吃到苦头的。」夜莺并没有等吴莉说完话的耐心,直接打断了她。她状似回答的吴莉,但却面对着邵明。 第174章 电梯惊魂(16) 邵明和夜莺就这么一时无话,僵直着。 还是夜莺先嘆气道,「哎,你大了,做事前好好考虑。」 有时候,比起邵军,邵明更怕夜莺。 毕竟,连邵军都不敢拿她怎样。 「走了。」夜莺走得和说话一般干净利落。 包厢内一直开着空调,穿着单薄时甚至会感觉到一丝凉意。吴莉却被闷了一身汗,夜莺的高跟鞋跟踩在她心尖儿上似的,拿捏着她的心跳和唿吸。 邵明目送夜莺离开,朝吴莉伸了伸手指,「这两天怎么样?」 吴莉觉得口中干渴,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将口红弄得满嘴都是。 邵明接过吴莉递迴来的玉核桃,在手中盘得滋啦作响,「问你话呢,怎么跟哑巴似的,我可比姑姑对你好多了吧?」 吴莉额头上的刘海因为汗水已经浸润成一缕一缕的模样了,她小声又急速地喘着气儿,「我,我仔细观察了,没什么异常的,可能他真就、真就是个老实人吧。」 「老实人?」邵明嗤笑一声,「我不信,有几只不爱腥的猫啊,要么是他藏得太好,要么是你不中用。」 「可...」吴莉似是想反驳,就那么微微一抬头,见到邵明盘玉核桃的手上暴起的根根青筋,声音逐渐回了嘴里。 「可什么可,怪不得姑姑不那么喜欢你。」邵明转头看向她,伸手撩开她额头的湿发,又一把将髮丝提熘在手心,指甲缝攒得紧紧,「看你热的,空调要不要再低两度?待会儿要是妆花了,可别赖我。」 「不、不敢。」吴莉连忙摇头,「我真很留心了,他、他对我挺好...」 「那是,重要电话有在你面前打过吗?」 「好像有过吧,」吴莉的头皮被扯地隐隐泛痛,只得弓着身子让头尽量靠近邵明,「每次他和你打电话,我都有在。」 第268页 「那些时候你在有个屁用,他说了啥,爷有耳朵能自己从听筒里听。」邵明松开拽着她头髮的手,点了根烟,勐吸一口,烟雾从鼻孔喷出,像头生气的野牛,「别的呢,有什么别的来往和电话吗?」 「有...」吴莉觉得嗅到烟味儿后更难受了,浑身软得使不上劲儿,但骨头缝儿里又跟爬了虫似的麻痒,「有过,他跟之前那边没被抓进去的兄弟打过电话,而且...而且还计划探监?」 「探监?」邵明总觉得蒋哥是半个绣花枕头,却一股什么坏事都敢干得狠劲儿,他们正是借着这股狠劲儿发家。蒋哥按照资歷论,混的可不比他爸要差,又是凭什么呢,「他干这行还敢探监?」 「保密这方面他似乎做的很不错,为人谨慎。」吴莉看着邵明嘴边叼着的烟,咽了口口水,「好像还有些关系,他说能帮我弄到假身份送我回老家做生意。」 「假身份谁不能弄,想弄都能办到。」他们这黑街里就有专门给别人办各种假本假证儿的,根本看不出区别来。 吴莉怕邵明不信,她又急忙补了两句,「他说得肯定,似乎是能过机器检查的那种。」 「里面有人?」邵明把嘴里抽了一半的烟塞到吴莉的嘴边,「看你馋半天了,赏你的。」 吴莉哆嗦着伸出手指夹住烟管,一口吸掉又一大半,神情恍惚。 「女人呢,除了你之外?」 吴莉像是喉口被噎了一大块干涩冷硬的沙子,「我...我没留意。」 「就你一个?」邵明借着灯光又仔细打量吴莉的长相,「倒也是,认识还没几天吧,新鲜味儿。」 吴莉怔愣着,手指间的烟已经快要燃尽。 邵明见吴莉状态不好,便摸出一袋拇指大小的透明封袋,扔到吴莉胸前,「一次少用点儿,别跟个什么似的,这够到你下次跟着再来的量了。」 吴莉连忙双手捧着接过,连连点头,「多谢邵哥、多谢邵哥。」 「行了,谢啥,赶快走吧,趁着蒋哥从我爸那出来之前,快点儿的。」邵明二郎腿一翘,斜身躺在沙发上阖了眼,「对了,走之前把空调模式改一改,换个气,满屋子的烟味儿。」 吴莉的裙子没有荷包,自己也没带上个小挎包,只能把装满的透明封袋藏在胸口前,跑向忠义堂门口。 ***·*** 这次覃彧回地很晚,丁烟躺在床上一直没醒,直到另一边的床垫凹了下去。 一个激灵,丁烟睁眼,正见在掖被子的覃彧。 覃彧的短髮还沾着些湿气,想是怕半夜吹头吵到她,之随意处理了一下。 两人在暗中对视,覃彧俯身吻了吻她的面颊,「快睡吧。」 丁烟似乎做了一个怪异的梦,回到了每次任务的中转处,在梦中她能看清整个全貌,但一醒来又只剩支离的记忆。 「怎么不好好吹头?别生病了。」丁烟支起身子挪到覃彧身边,微微倚靠着他。 「不会的,有用浴巾擦干。」 丁烟下床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小吹风,拨到最低挡,「今天我见到陈蓉了,她托我带些东西给姜文杰,我把东西装好放在客厅的桌上,你下回和他见面的时候记得带给他。」 「嗯,姜文杰他跟我说今天去黑街碰见你了?」 「是,」丁烟不想对覃彧说谎,「白天去的,回家正好碰见姜文杰,并没有交流。」 覃彧捏住丁烟握着吹风的手,「那里很危险,下次你要是有什么计划,先跟我说好吗?」 丁烟见他的髮根已经干透,放下吹风反手握住覃彧,「我答应你。」 覃彧搂住她在她耳边沉声道,「不要食言。」 「嗯。」 ***·*** 姜文杰拿到吴莉新办的证后直接当面递到她的面上,「诺,之前答应过你的东西,已经办好了。」 吴莉这几天在公寓里也会带着全妆,十分精緻,「啊,多谢蒋哥。」 「打开看看。」 吴莉依言照办,文件袋里的证一应俱全,出生年月还被改小了两年,她伸出手摩擦着证件上的照片,「真好看。」 「算是完成了你的一项心愿,准备什么时候回老家?」姜文杰之前也没有过因为任务和不知情的人深入交流的事儿,他们两人的关系现在十分尴尬,未来将她牵扯进来还会更加麻烦。 索性自己就当一回不负责的渣男,这女孩最先跟自己就是藉口想回老家,这样也算是不给自己留下心理负担吧。 吴莉勐地抬头,「蒋哥...」又不知怎么说下去。 「不急。」姜文杰假笑着,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你要是捨不得哥,可以和哥一起多呆几天,不是事儿。」 吴莉背过身悄悄闭上眼,深唿吸一口,「上次和蒋哥一起去黑街,等您谈事儿的时候约了好几个之前的姐妹过几天出门玩儿。」 之前在包房里凑到一堆陪酒聊天的时候,吴莉最喜欢说的就是她和「同事」间糟糕的关系了,说是自己为人孤僻,性格冷硬,又有些保守,所以在黑街几乎就没谈得上心的朋友。 姜文杰不会处理这个,一时心间烦闷,「那好,在哥这儿你想待多久都行,反正和邵老闆的这单没谈妥之前,哥是不会走的。」 「我还有些事儿,今晚你自己准备自己吃就行了,别等我。」姜文杰只带了件外套,拿了车钥匙就出门了,「待会帮我开门。」 第269页 「好。」吴莉一路将他送到门外,「蒋哥慢走。」 姜文杰这时也没别的任务,又怕跟吴莉共处一屋,下楼取了车就往市中心开去。 「餵?」吴莉见手机上显示的是那个事先背下来无比熟悉的号码,手腕一阵哆嗦,几下深唿吸才终于按了接听。 「怎么样。」 「他出门了,说是有点事。」 邵明在那头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跟着吗,让他一个人出去?」 「好像是办正事,我一个女人没藉口跟...」吴莉有些为难,身体上的不适和无力感再次袭来,她将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往胸口取出透明的塑料小袋。 「撒娇啊,不然要你什么用,你表现得那么贤妻良母,是想跟他处一辈子吗?」邵明闷下半瓶酒,长嘆一声,「你这些伎俩就像当他妈一样,能行吗,现在赶快跟上。」 吴莉刚准备反驳,就听到电话里又道,「他还不知道你在我这里拿货的事吧,还想不想要下一次了?」 她连忙带着钥匙,取了个围巾捂住脸就出了门,索性在家已经打扮好了。 姜文杰一路开到购物中心的停车场,上楼后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这位先生要来看看我们家和f国时尚品牌新出的联名款吊坠吗?」 姜文杰有些怔愣地看着这家首饰店,他之前和陈蓉恋爱的时候也去过这个,虽然是在另一个城市。 女导购一路将姜文杰引导店内,「先生是要自己戴的表链还是要挑些首饰送人呢?」 「看看你们家的吊坠吧。」 吴莉怎么也没想到姜文杰说的有事竟然是去买首饰,这家店铺开在中心的顶楼,独占一角,透明玻璃,门窗口大开,透亮的打光让她几乎无所遁形,只能在洗手间的门口徘徊。 第175章 电梯惊魂(17) 姜文杰隐约间觉得自己被跟踪了,但几次留心身后却又没发现可疑的人。 「先生,墨瞳天鹅是我们店的最新款,天鹅周身镶嵌水钻,眼睛独用梨形黑钻点缀,很受二至三十岁女性欢迎的。」女导购说着指了指玻璃柜檯里偏贵的一款,「用来做礼物在适合不过了。」 姜文杰抿了抿唇。 见他不是很满意的模样,女导购又移步至靠近门边处的柜檯内,「这一款是荷花造型,十分雅致,从叶尖到花心处,由粉钻到白钻的一个渐变,中心散缀着些祖母绿,很有意境。」 这枚荷花吊坠中的宝石品质不算高,中间杂着些碎钻,价格也偏低一些。再加上不是人人都喜欢这种红绿的颜色搭配,已经在店里挂牌很久了。 姜文杰倒是觉得这款有些像他之前带着陈蓉看过的吊坠,约有个七八上十年了,款式造型都俗气些。但琢磨着这坠子又不是很合她的气质,显得年纪偏大,陈蓉还单身着呢。 女导购见姜文杰沉思片刻又摇了摇头,心中暗衬,逛首饰店男人可比女人干脆利索多了,买什么样儿的,一般都靠导购吹牛。这人倒也不像是个光看不买的,可能是眼光比较刁钻吧,「啊,这款也不是很满意对吗?」 「我们店里吊坠太多了,先生能描述一下大致心仪的款式吗?」女导购笑的很甜,「比如,喜欢的种类、花纹,您要赠送的对象这样的。」 「唔,二十多岁的女性,工作比较严肃,类似警察这种。」姜文杰想了半天,还真不记得陈蓉在这方面有什么偏好,只得大致这么描述道。 「这样啊,那我们这边给您推荐一些比较简单、大气的款式。」女导购说着戴上了白手套,直接在柜檯里摆弄起来。 「您看这一款,水滴红钻嵌入梨型的勾边,勾边有金银两种,勾边镶钻十分隐秘,十分低调。」女导购说着将一金一银两枚都托在手心中,「您觉得满意不?」 姜文杰觉得这枚确实有点意思,价格足有六位数,他只觉得额头的青筋腾腾腾地直跳。在黑街天地输赢里随便一局就可能上这个数字,但那毕竟不是他的私人腰包。 「我们还送配套的表链,有怀表,也有机械錶带,情侣款哦。」女导购说着从柜檯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两个盒子,「也是金银两款任选。」 [情侣]姜文杰在脑子里反覆琢磨着这两个字,这段时间与吴莉在一起,来来回回都是些虚与委蛇,她总是一副上供的模样,带给他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压力。或许这次又碰到陈蓉就是一个契机,需要他把握住的契机。 「我看挺不错,就银的吧。」 女导购这边的语气立马热情了几分,「好的,您看錶带哪款好一些呢?」 吴莉在洗手间外等了有半个钟头,只见蒋哥在和店里的店员来回看着首饰,一时万般猜测。 首饰店里的东西,是买给她的吗? 吴莉咬紧嘴皮,给她的身份算是都办妥当了,蒋哥不送她回老家就不错了,还送首饰?心如乱麻却又忍不住猜测,买的回是什么呢,不会是钻戒吧?难道他要跟自己求婚?联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自己想在他家住多久都行,真的多久都可以吗,一辈子呢? 心烦意乱之下,她见女导购已经给蒋哥包好了东西,至于买的是什么她毫无头绪。如果蒋哥从店里出来准备回家,那么她就正好在他的视线内。为了避免被发现她又去洗手间里躲了一阵子。 第270页 姜文杰拎着装了项鍊的袋子,一时间有些迷惘,是现在就送吗,还是花钱请人代送?这家店说有代送货的服务,被他拒绝了。 他与陈蓉事先也没说好,不知她什么时候有空。这时他忽的记起帮陈蓉给他带过东西的丁烟,这计划虽说有些离谱,但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 吴莉从洗手间摸出来时天已经有些蒙蒙黑了,她在手机上打好了车,就在楼下接。路上她一直催促司机快些,这样方便赶在姜文杰之前回家。 姜文杰早她一步到小区,但考虑到他还要停车,吴莉只要小跑一段走另外一边就能早他一步。 隐隐有些激动,复杂的感受难以言喻,她早已汗湿了手心,急匆匆赶回公寓后才发现包链上沾满了汗渍。忙着换衣服、洗脸,一套整理完,蒋哥还是没回。 又是失落又有些紧张,蓦地想起楼下那个女人,她惊觉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绕着客厅来回踱步。 又等了约十分钟的模样,蒋哥还是没回,她便收拾了家里的垃圾,装到袋子里,便从楼梯顺着层层而下。 果不其然,她正好撞见女人开门,手里还拿着蒋哥刚买的首饰袋子,两人拉扯着。 心中的无名之火蹭蹭地就烧了起来,她的双眼紧盯着两人快碰到一块的手指,自己则捏着垃圾袋的边角转了一圈又一圈。 只见蒋哥那有些讨好意味的笑容挂在嘴角,那是她在黑街里从没见过的。夜莺姐说过,女人也不能太主动,有时候那些有钱的主儿买的就是追求的经歷,征服的快感。自己自从跟着蒋哥去了他的公寓,曾经还有着的逆反劲儿消了个十成十。 吴莉,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她在心里骂着自己道。 含着一口梗在喉头的酸苦,她下楼扔了垃圾,这人也不急了,反而慢悠悠地又从楼梯上去。 姜文杰这边刚和丁烟说明原委,结果不光丁烟不愿意,就连覃彧都直把他往门外赶。 陈蓉对他和覃彧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即使他承认覃彧比他脾气更好一些,但陈蓉也不至于此。 现在又碰到了丁烟,他们俩算是天生不合,互相看不惯对方。 和上次一样,被丁烟训过一次后,边走边想,又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她跟陈蓉一共没见上几面,不熟是一方面,因着覃彧的旧事两人还算半个情敌。而且这吊坠是稀罕物,她怎么也没必要去搅和他和陈蓉之间的事情。 亏自己还成天想着办大案子,这样怎么能行。他捏紧拳头,就这么冷静下来后,姜文杰给陈蓉发了条消息:[有空吗,我们聚聚。] 那边回的很快,[可以,周五午饭后。] 姜文杰皱眉,约也应该约午饭吧,怎么就约午饭后。难道是吃什么下午茶,他心里嘟囔着,女人真是麻烦。 [两点行吗。] [两点半吧,哪里碰头?] [我去接你。] 这边定好了时间,他回到公寓。想到家里住着的吴莉,手上拿着首饰袋子,一时两人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如果是便宜些的首饰他可能真就转手送了,但这坠子贵的离谱,他将袋子稍微折了一下,放在自己卧室的床头。 吴莉本看着他把袋子拿回来,还腾地升起一股期待,但见到他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绝望骤然反扑。 这段时间里,无论干什么,情绪波动都比原来要强一些。她隐约猜到邵明给他餵的东西是什么,但这东西就和蒋哥给他的感情一样,一旦戳破,就什么也不剩了。 ***·*** 丁烟坐在窗前犹豫再三,还是给张明飞发了条消息,只有三个字,[开门吗?] 离他们上次在黑街的咖吧里见面已经将近一周了,她也没再去。这段时间反覆看了系统面板中储存的唐建兴尸检结果和几处房间的扫描档案,直觉告诉她,真兇就藏在黑街中,而王强只是做了移尸工作。其实可以通过调监控录像查那辆她曾经跟过的面包车,但交通监控可没有公寓里的那么方便调出。 她曾经寄给局里面的那件匿名快递如今也成了个麻烦。 张明飞回的很快,[随时,是徐秋小姐吗?] 她挑眉,自己就这么像条大鱼吗,[嗯。] 覃彧自觉不对劲,凑到丁烟跟前问道,「看什么呢?」 丁烟也不藏,直接把手摊开,将手机屏幕摆在他面前,「黑街里的牛郎。」 覃彧撇了撇嘴角,伸手一把捏住丁烟的下巴,「牛郎,嗯,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优秀了,没想到丁女士依旧贪心不足。」 丁烟笑了起来,窝进他怀里,「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作为一名富婆,只有覃先生这一名小白脸就够了。」 覃彧盯着她,缓缓凑近,将唇依在她的嘴角。 无话,但压迫感十足。 「啵。」丁烟勐地亲了口覃彧的嘴角,突然道,「我觉得你那个搭档是真不靠谱,黑街的事主要靠他吗?」偌大个黑街,就派这么几名卧底,根本不够。 「就为了这个,你也想当卧底?」覃彧失笑。 「当然不是。」丁烟捧住覃彧的脸,「请相信我!」 覃彧眨眨眼,睫毛浓密又长翘,似乎挠在丁烟心头,「不止,但为了互相不暴露,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今天你们没安排?」丁烟知道他们的行动必须保密,问得也含煳。 第271页 「接触太频繁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这样。」她拍了拍自己的钱包,「走吧秦先生,今天富婆请你出去吃饭。」 「真的?」 「唔,虽然我手艺堪比大厨,但还是想和先生一起去享受一下别人的服务。」丁烟叉起腰。 覃彧笑道,「好,我的太太。」 ...... 两人相携到停车场,丁烟蓦地嗅到股浓郁血腥味,从唐建兴被发现的那处梯井里。 丁烟抽了抽鼻子,「你有闻到吗?」 覃彧点头。 「太浓了。」 自从唐建兴死后,那部电梯一直被作为案发现场保护了起来,直到现在案子都未破。故障的电梯也只是丁烟和覃彧被关那日找了修理工临时抢修了一阵,为防止现场被破坏,每层电梯口都被贴上了封条。 丁烟顺着味道一层层上楼,血味儿也越发浓郁,直到三楼处,腥咸味窜到了顶峰。她敲了敲门,往里大声喊道,「有人吗?」 没人应答。 撕开封条后,见梯门间留着一道小缝,她便打开手机电筒,从封条处往里照。 只见一人面朝上躺在轿厢顶棚上,脑子已经稀碎,血迹从她背后蔓延开,脸上凸起的眼珠与她看了个正着。 第176章 电梯惊魂(18) 「死者吴莉,女性,21岁......」接到报案后到现场的依然是那一高一矮两人,见到丁烟和覃彧两人也很惊讶。 一连两起与电梯相关的案子,前面一宗还悬而未决,又被这两位引出第二宗。 高矮个勘察过现场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警员与法医。 姜文杰和陈蓉两人相携而至,陈蓉面上带着几分尴尬与别扭,姜文杰的脸色则十分凝重。他的上衣口袋鼓囊囊地,袋口露出一截包装,是知名珠宝品牌。 他拨开众人掀开掩住吴莉的白纱一角,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渗出惨白。 「报案人又是你们?」陈蓉讶异地望着丁烟,「怎么发现的?」 「就在半小时前,这间故障电梯内的血腥味太浓,没想到会是...尸体。」丁烟怔怔地盯着吴莉脚上的鞋,鞋跟尖细,左脚的鞋跟跟部约有四十度的弯曲,右边则是正常。 丁烟和覃彧二人被要求带往局内做笔录,连带着今晨见过吴莉最后一面的姜文杰。 根据姜文杰口供中二人的早餐时间,吴莉应是在十一点左右意外踏空正在维修的电梯厢而坠亡。半小时后,尸体被出门的丁烟和覃彧发现。 那梯井自从唐建兴案起就没揭过梯门口的封条,吴莉和姜文杰一起住着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就会稀里煳涂地歪入里面? 姜文杰公寓那层的电梯按钮最上一层有提取到吴莉的指纹,一层几户共享两座电梯,一座被封。但因为梯井内出事,物业消极处理,唐建兴案又没有什么合理的通告解释,这段时间选择坐电梯的人只有寥寥几位。 吴莉的手掌里还拢着手机,应该是注意力全被手机吸引,再加上故障电梯打开了大门、吴莉高跟鞋跟不慎,便直接踏空摔入梯井。 她身体存在多处骨折、器官碎裂,而且因为电梯轿厢顶部凹凸不平的凸起,下腹有五公分深三公分宽的伤口,出血量较大。她与唐建兴的死相区别明显,身上没有别的伤口,死因就是坠亡。 陈蓉原以为可以就此结案,但尸检报告有了新的进展。 「陈姐,这是那边新跟进的结果。」那人将报告递给陈蓉,「这人的毒检是阳性,而且是新药。还有现场手机内通话记录的表单也一併在这里。」 姜文杰听说是新药,拧着眉头就凑过身去看表单。 吴莉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号码他很熟,主人与他最近的联繫十分频繁——黑街的邵明。他在陈蓉身边耳语了两句,她便挥退旁人,独留姜文杰和覃彧在屋内。 丁烟也没走,毕竟陈蓉是一副命令的口气,「你们暂时都下去吧。」她可算不上是谁的手下。 陈蓉与她面面相觑了一阵,索性覃彧正挨着坐在丁烟身边,无形中给她壮了几分胆。 姜文杰率先打破沉默,「这,很可能与黑街有关。」他指着那串数字,「邵明的电话。」 「邵明?」 「邵军的弟弟。」姜文杰半茬话含在嘴里,最终还是犹豫间说了出来,「你今天去见的黄晋,很可能是他们黑街的保护伞,暗地里的上线。」 陈蓉咬牙,「黄晋和黄锐的事还是我透的风给你,现在你倒是比我还肯定了。」她恶狠狠地盯着桌上的茶杯,语气不善。 吴莉和姜文杰这同居了有小十天了,真不知姜文杰今日发什么神经,一路找到她和黄晋约好的酒楼,又是情话又是送礼,让她尴尬到不行。 上午的局是她父亲帮她安排的相亲,即使她本人对黄晋无意,也不代表她能接受前男友姜文杰。 「真不知叔叔是怎么想的,黄晋都什么年纪了!」姜文杰激动地一把捏住陈蓉的手,又瞥见丁烟和覃彧两双黏在他们身上的眼,就跟含着根鱼刺一般难受,又心知这是他们两人间的私事,不足为外人道。 「吴莉的案子,我建议先明面上以失足坠亡结案,背地与黑街併案调查。」覃彧思衬着,半晌又道,「姜文杰,你不能这么冲动,吴莉的事在邵明面前还需用好话术,我们想动黑街,现在却并无切实证据。」 第272页 姜文杰咬牙,「我知道。」 「唐建兴的案子呢?」 陈蓉貌似缓过气来,她抽出一份档案,「唐建兴的案子快结案了,他的室友王强主动认罪,并对饮酒、出租屋内过失杀人和移尸供认不讳。」 「移尸?怎么移尸,那他的不在场证明怎么办?」丁烟担心她寄出的那封匿名录像,这很有可能是一份证实王强罪名的有力证据。 陈蓉见丁烟插嘴,用异常怪异的眼神凝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解释,「唐建兴的死亡时间是根据腹中食物的消化程度与身体器官情况确认的,但唐建兴本人作息极不规律,用餐从来都是随心,再者电梯梯井底的温度与外面有些许差异。」 「所以报告上的死亡时间并不准确,你们就认定是王强做的吗?」丁烟的贝齿在下唇上来回碾压了两三遍,才道,「作案动机呢,王强他和唐建兴平时关系还不错吧,两人相互认识,绝不是随机起义的作案。」 「作案动机...」陈蓉摇了摇头,「王强一再强调自己是过失杀人。」 「怎么个过失法,唐建兴身上那么多处利器击打伤,甚至还有被不久前被切断的小指,很难觉得这些事都是与他无冤无仇的室友做的。」丁烟看了看覃彧。 只见覃彧适时递出几张包在防尘袋里的借据,几千到上万元不等,都是王强向唐建兴借的钱,「这是我再查他们那间出租屋里找到的。」 「这钱看起来不少,但也不多。王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也不像是因为害怕还不起这几万块钱决意杀人的恶棍。」丁烟依着这些借据还有王强床头柜里的一些汇款单,发现唐建兴借给他的钱全都被汇到同一个帐户。 顺着帐户查下去,那边居然是王强尚未扯证结婚的老婆,两人还育有一子。 唐建兴,一个又吸毒又赌博的败类,很难想像他愿意会借钱给舍友。但借据白纸黑字不会骗人,甚至还有两人签字画押的痕迹。 陈蓉接过防尘袋,来回两面翻看着,「但是他移尸时的工具、衣服,都被找出。甚至这个过程还被监控录像拍了下来,证据确凿。」 「只是移尸的证据不是吗,杀人可没有被录像拍下来,万一兇手另有其人呢?」丁烟取出一只录音笔,她用手指摁开播放按钮。 里面缓缓传来一阵大婶儿的乡音,「那日七晚饭前后可吵吵哩,楼上滴又来哩一大屋子人,哐哐铛铛半晌,才砸砸唿唿涌着奏了。」 「您确定是那日吗?没有记错?」 「俺记性可好着捏,不信,不信泥问她,每星期我儿奏那日回来七饭,俺还能记岔噼啰。」 ...... 陈蓉皱着眉,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她望向丁烟,「这是你去问的?」 丁烟点头,「唐建兴死后,我一直睡不好觉,就想找个答案。虽然之前和他没半分瓜葛,但终究是因为电梯事故才...」她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我央着覃彧和我一起去问的,大姐也同意录音了,就住在他们俩出租屋楼下。」 「这样你得带她去心理谘询那边看看啊,覃彧,我们不都做过这种培训的吗?」姜文杰之前确觉得丁烟多少有些喜欢管闲事,现在看来是内心阴影,该找人疏导疏导才是。 他琢磨,覃彧这小子表面上对女孩子很有一套,这样看起来也不怎么行啊,「别把你的爱好强加在人家身上,我和陈蓉都是干这行的,人家小姑娘不是。」 多少人看一眼尸体都要做几宿噩梦,丁烟这还敢跟着查下去,已经算大胆了。 「你也真是,不怎么怜香惜玉,不像我...」姜文杰兴致勃勃地说到一半,自己止了话头。 吴莉的死相很惨,即使她脸上依然带着艷丽的妆,嘴唇抹的浓艷,面上用粉底盖过瑕疵。 背朝青天、面朝大地的姿势让她撞断了鼻子,撞破了嘴唇、撞裂了面颊,只留得一只饱满圆润的后脑勺。命大的是坠落后的她并未立即死亡,余力使她挣扎着翻过身。 微弱的□□引不来救她的人,扎入下腹的轿顶突起带起一阵血花,暗红的水迹朝四周漫溢开来,她只能瞪大双眼往上一层电梯口的光亮处张望。 蒋哥于吴莉,可能就像是暗中的一点曙光。刻意地接近与追求并不纯粹,但无疑那意味着希望,意味着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吴莉之于姜文杰,不过是份无可奈何的缘分、无关紧要的暧昧。 他们之间,算是无疾而终了吗? 姜文杰心中最坏的打算是二人因身份、阴谋而反目,未曾设想过她的死亡。 「吴莉的案子,与黑街併案,我来查。」姜文杰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陈蓉张了张嘴,半晌憋出,「那行,就到这里吧。」 姜文杰亲手将荷包里的首饰袋子递到陈蓉桌面上,「既然是买给你,那便随你处置。」说罢,便快步离开。 第177章 电梯惊魂(19) 王强从小就自诩聪明,大小事上从不肯吃亏,情急之下总能随机应变。 包括现在,他坐在间两面横着铁栏杆的单间内。左右寻思都觉得这自首很值。 待会儿要见的人他并不认识,这唐建兴的事儿后,市里面黑白两面有头脸人不管情愿不情愿,些许见了些。 要说唐建兴这人吧,除了偷摸着搞赌毒,对他那是真不错。王强劝着自己,挑了挑指甲缝里的泥灰。只能怪唐建兴命不好,一切都是凑巧,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再说了自己现在进了局子,已经是在用实际行动赔罪。 第273页 自首啊,高尚到本人都难以置信。 终于到了会面的点儿,王强捋了捋头顶的几根头髮,被带到会面室坐下。隔着玻璃对面是一对男女,年纪轻轻,人模狗样的。 王强可最恨这种人了,一生顺风顺水,长得养眼不说,不差钱也不差人缘,顺着杆儿自然就滑上去了,他谄媚地笑,「今天来的领导都怪年轻的啊,有什么事儿吗?」 丁烟见王强双手双腿均呈交叠紧靠的姿势,脖子前倾,心口不一的模样。她蹙着眉头,两唇开开合合,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若是含恨沉冤、受人威胁,又怎么会是这幅轻松自在的样子。 覃彧将一张款单拍在玻璃板上,语气不善,「这个帐户,你认识吧。」 王强眯着眼,在字上来回梭巡了一会儿,「领导今天火气不小,」他微微起身向前,仔细打量,「这帐户是我一个朋友的,有什么问题吗?」 「泛泛之交?」 「额。」王强见覃彧的眼神锐利如刀,突然含煳起来,「也...也就不是很熟。」 「五十三次。」丁烟突然横插一嘴,言语间有些急切。 王强一时也没听清,「什么?」 「你给整个帐户大大小小一共有五十三次汇款,真只是普通朋友吗?」丁烟强硬起来,她伸出手指敲了敲玻璃板上的纸张。 只见王强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弧度,「这只是个人私事而已,唐建兴相关的东西该招的我都认了。」 「最近这个帐户上有近三十万元的进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王强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左手拇指的指甲勐地掐入食指指缝中,面上仍不动声色,「这朋友和我平时就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网上交易,懂吗,不见面的那种。至于最近大笔进帐,可能是生意做发了呢?」 「什么类型的生意呢?买些什么?」丁烟又拿出一叠略微有些厚度的纸,用指腹在纸张边缘剐蹭着,「这帐户曾经的流水往来主要就是和你,做生意的人就靠你每次汇过去的几千生活吗?」 「咳咳咳——」,王强锤了锤自己胸口,一时咳得厉害,「情感谘询,这种谘询类的生意,至于其他,我不是很明白。」 「哼—」,丁烟嗤笑一声,「你活得这么明白,还要感情谘询吗?儿子都这么大了,承认自己花钱养孩子有什么丢人的。」 王强打了一个寒颤,他的儿子是和老家一个女人非婚生的,这事别说室友唐建兴了,就连他亲妈都不知道。他从那小县城里逃出来,一半是绊于过往纷扰,一半则是不想...承担家庭的责任。 只见这时又进来一人,一米五出头,裹着格子布的头巾,两边面颊均染着奇异的红。 那头巾半遮半掩,王强看不真切,眼皮却止不住地跳动。 「王强——」,声音清脆亮耳,就像是沙漠中的一泓清泉,「好久不见了。」 王强内心勐地一震,见丁烟将座位让给那女人,半倚在覃彧身边。 「好久...不见。」虽然王强有多少给他们母子寄点儿钱的习惯,但从来没想过再去见他们一面。 那女人用黄棕色粗糙的双手解下了头巾,漏出一张面容,五官深邃,翘鼻大嘴,算是位小美女了。「没想到我们再见竟会是在这种地方,」她拿出一张一张存摺,用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这钱,我一分没用,我已经结婚了,不能收不明不白男人的东西。」 「啊——」王强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为好,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你在这里面,摺子该怎么给你?」女人说着,看向丁烟,很是腼腆地朝她笑着点头致谢。 「我......」 女人以为王强是为坐牢而羞怯,嘆气道,「你?」 「我——不,这摺子你留着吧。」王强给女人打了三十万,这事上他依然拿了大头,若是事成,他则还有五十万可拿。那毕竟是他儿子,留些钱,便是应该的。努力忽略掉心中那一抹酸楚和别扭,他笑着,「留给他。」 「那,那行吧。」女人又重新将头巾裹上,「这钱我会帮他保管到成年,你放心,我不动一分。」 她又看向丁烟,「真是太谢谢你了,了了我长久以来的一桩心愿,之前便一直想将钱还给他,却找不到他人。」 丁烟摆手,「没事,祝你幸福。」 女人也没留给王强一个眼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强隔着玻璃,竟有一股想上去拉住她的手的chong动。竟如此狠心吗?他心道,不知是在问谁。 这两人连他儿子的妈都找到了,「你们想问什么,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这笔钱,是谁给你的?」丁烟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挺直后背,竟比王强还高一些。 「呵,」王强挖出指甲里的一丝泥,「你们连她都揪出来了,还能不知道钱是谁打给我的?」 「你本人帐户上五十万,那位女性的帐户上三十万,都是从黑街邵明名义下的帐户支出的。」丁烟的眼神勐地逼人起来,「你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关系,你替他顶包埋尸?」 「笑话,我虽然喜欢贪便宜,爱钱,却不是那种为别人顶包的人。」 「唐建兴确是你杀的?」丁烟眯起眼睛,目光如炬。 「确是过失杀人。」 「案发当晚六至七点你在和朋友一起喝酒,对吗?」 第274页 王强放松下来,这段问话,他已经经歷过十遍有余,「对。」 「之后呢?」 「酒喝得很多,和朋友又寒暄了一会儿,坐的公交回家。」 「几点?」 「酒喝得很多,不记得了。」王强说得坦然,翘起了二郎腿。 「回家之后呢,直到你把尸体运到那所公寓的电梯间为止,能记得的都说清楚。」 「家里很暗,没有开灯。卧室里有很浓的酒味儿,唐建兴可能也在家喝了一些。我叫他,他好像嘟囔了什么,有听到咚的一声,应该是他磕到了哪里。」王强这时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我到房间里发现他睡在床上——唐建兴他有这个习惯,喝醉了就喜欢睡觉。」 「嗯哼。」丁烟点点头。 王强有些诧异,「你不做笔录吗?」 「你接着说。」丁烟不置可否。 「他喝醉之后就喜欢睡觉,我见他有小半边身子伸出床外,手和脚都半吊着。我就想着和他开个玩笑——毕竟我也醉的不轻。」王强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我伸手去拉他,谁知用力过勐将他从那么高的上铺拉到地面。我躲开了,但他一动不动。」 「嗯哼。」 王强知道,这是示意他接着说的意思,「我没穿鞋,地面上突然湿了一片,我着急地扒拉他,没任何反应。开灯后我发现他后脑勺被撞破,地上都是血。」 「他已经没了唿吸。」 「在这之后你清理了现场,因为第一次致人死亡,所以就想着转移尸体?」 「那是侥倖!我后来,后来良心发现,就来自首了。」王强有些激动地喘着粗气。 「呵,确实,在你收到钱后,就来自首了。」丁烟从鼻子里哼道。 王强合上嘴巴,和赌气似的,不置一词。 「让我猜一猜,你之所以能同意自首,是因为邵明告诉你,意外致人死亡情节轻的可能连三年都不到,一般是三至七年。你自首后积极配合警方,说不定还能减刑。」丁烟笑着,「对吧。」 王强依然紧咬牙根,不过看丁烟的眼神却变了。 「你不知道的是,由于没仔细检查唐建兴的身体,很多其他的伤口都被你忽略了。这些明显为殴打导致的伤,会在你无差别的承认唐建兴相关疑点后,将你指向蓄意谋杀的路。」丁烟叠起之前铺到王强面前的流水帐单,「你还优哉游哉吗?」 王强的唿吸逐渐急促。 「邵明给你做的交换是什么?」丁烟顿了顿,见他仍然不说话,「那我再来猜一猜。」 「唐建兴身上多处伤口,时间不一,致命伤若按胃部消化程度来看,正是你喝酒之时所受。邵明很可能与唐建兴之死有关,但他不可能这么告诉你。唔——」丁烟歪头朝覃彧一笑,「你觉得呢?」 覃彧勾着唇尾摆了摆头。 「应该是让你帮他保守一份秘密,还得跟唐建兴有关。那就离不开他吸、毒赌、博,女票女昌这一类的,让你不要向警察透露他邵明是做非法勾当的,对吗?」 丁烟撇了撇嘴,「你真不了解在黑街混的能是什么人,上百万,就为了卖你个消息,还大费周章把你抓走,嘻嘻,要我就不会信。」 第178章 电梯惊魂(20) 丁烟和覃彧离开后,王强才发现自己竟捂出一身的冷汗。 他浑身松松垮垮地瘫在单人床上,心跳得飞快。 邵明手下的人将他带走时态度其实很不错,让他既害怕又有些膨胀。那时他刚在警察面前避重就轻地提供了口供,并且洗脱了嫌疑。 邵明跟他说,警方已经怀疑到王强头上,只不过因为唐建兴有吸毒史,希望通过唐建兴的案子挖到背后一系列的非法交易才暂时放他一马。 王强觉得很有道理,他确失手杀了唐建兴,并且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选择移尸洗脱嫌疑。警方要想揪出他,可能也不难。喝醉酒之后的那段经歷一直都虚虚实实,肯定会留下破绽。 邵明引诱他,只要不在警察审问他的时候供出黑街里的赌场交易,就能从他手上拿到一百四十万,九十万先给,如果话头够紧,事成之后就能拿到剩下的五十万。并且为他请知名律师辩护,鼓动他自首。 失手伤人一般只有三到七年,若是情节更轻还能减刑。就算侥倖他逃脱罪名,七年里也很难赚一百四十万,更何况还有请律师,上下打点的钱。 王强也不敢当场满口答应,邵明却笑着告诉他早就被警方盯上,用面包车请他也是下下策,用来转移警方视线而用。 回到那间租房的小区后,果然如邵明所言,有人一直看守在小区外。 第二日一早,邵明的钱已经打到他帐上,甚至查清楚了他非婚子母亲的帐户。 又惊又怕的他便去了警局自首。 刚才和那两人一谈才发现很多地方不对,邵明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至于能肯定他就是杀死唐建兴的兇手,甚至满口劝他失手致人死亡不会判很重。 现在他王强已经是瓮中的鳖,指定跑不掉,判多判少全凭天意。 ***·*** 丁烟长吁出一口气,这局诈和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该解决的就是黑街那边的问题。 她与覃彧在半路分开,她去黑街,覃彧则与姜文杰会和。 将车停在唐建兴租房小区的不远处,在去往黑街的路上,那个男孩果然如约定一般在那等着她。 第275页 丁烟将自己准备的一大袋零食堆到男孩臂弯里,「还是不肯带我去你家吗?」这一带太乱,如果她给钱作为答谢,很可能会使这个这个孩子陷入危险。 男孩别说带丁烟去他家了,两人打交道的这几天,男孩的名字都是她从他同伴的口中捕风捉影到的——庄来。 「拿好,这些就别分给别人了,也别弄丢了知道吗。」丁烟指了指袋子里面的一块巧克力包装,「这块巧克力,你自己吃掉哦。」 她在包装袋里留了些现金,不算少,足够他应付一些意外情况;但也不算多,不会导致他因为钱走上歧途。 庄来无意间帮她找到了带走王强的面包车,那车停在黑街居民区不起眼的小巷角,却经常有人把守,怪异地显眼。 告别了庄来,丁烟决定去张明飞的咖吧看看,她隐约觉得这是一切的突破口,能指向最终的真相。 正是黑街开始营业的时间段,咖吧门口居然还有三三两两的男人排着队跳舞,领队见了丁烟,笑的夸张,「美女,第一次来吗?」 「不是,来过。」她特意跨上了最贵的好包,一身名牌,怕的就是这些人不宰她一笔。 「要指名吗?」领队说着就将她往吧内带,手腕隔着一拳的距离落在她的腰间。 丁烟一眼见到二楼露台沙发上陪着一位女性聊天的张明飞,她伸手点了点,「张明飞,是你们的老闆对吧。」 「额,」领队有些诧异,又急忙答道,「是,是老闆。」 「可以指名老闆吗?」 「可以是可以,」领队有些为难,「飞哥他现在正陪朋友聊天,要不先给您找个包房休息一下?」 「唔,一个人也太无聊了吧,有什么推荐吗?」丁烟就地找了张靠椅坐了下来,用高跟的尖锥碾在地面上。 「那要不我陪陪您?」领队凑近后笑道,「我唱歌很好听的哦,乐队主唱。」 领队的五官说不上有多优秀,只是一股气质十分吸引人,忧郁又出尘,配合着及肩的中长发真有股歌手味儿。 丁烟上下打量着他,「唔,你们有指名册吗?」 这分明是没看上他,领队也不恼,找了名册摊在丁烟面前,还带了一杯加冰的橙汁,「您慢慢翻,前面是比较热门的服务生,后面多是新人。」 丁烟叼着吸管,橙汁很冰,兑了很多水,果味淡得不行,名册上的照片修的都有些失真,看起来索然无味。 「要是很难选出来,可以先定包房,叫真人给您挑选哦。」领队立在丁烟身旁,笑的礼貌,但脚尖一下下点着地面,显然是有些急躁了。 「唔——」丁烟往后翻着,见名册的最后一页有一人叫西早,只给了年龄与身高,照片都没一张。 她用指尖在西早二字下划了个痕迹,「这个是谁?怎么连张照片都没有?」 「这位是刚来我们这里上班的新人,照片还没来得及准备呢。」 「现在在吗?」丁烟放下果汁站起身来,「帮我开间包房,如果在的话,就他吧。」 「嗯,好。」领队顿了顿,「那我们的飞哥?」 「跟他说一声,徐秋来了。」 「徐小姐,好的,我记住了,领您去包房。」领队拿着一串奇特的钥匙上了二楼,「上面的包房隔音效果更好,不吵闹。」 丁烟也没问价钱,跟在领队身后,二人经过露台时丁烟能明显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回首望去,正是张明飞。 她对张明飞绽出一抹笑,颔首示意,人却站的离领队更近了。张明飞有些怔愣,身旁的女人微微朝她倾斜着身子,将手背靠在他大腿侧面的裤缝处。 穿过狭长的走廊,两侧的包房都是单边视角的门,从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丁烟被带到走廊的拐角处,领队十分绅士得留了一人余宽的大小让她进门。房间很雅致,甚至扇还有约三米的水墨屏风搭着吊钩藤椅沙发,别有一番韵味儿。 「这是国风主题的房间,您要是觉得不满意我们可以再换。」 「没事,就这儿吧。」丁烟伸手将挎包扔进藤椅沙发的位置上,绕着屏风走了一圈,「既然这样,就上套茶具吧。」 领队站在门外,「待会儿让西早帮您带来,我就先下去了,有事可以按门口的铃叫我。」 丁烟点头示意。 那位西早先生来得很慢,只见一席银色飞龙纹的长衫先入了眸中,他背对着丁烟,腰身笔直若松柏,右侧的碎发系成一股,搭缀在肩头。 「徐小姐,您好,我是您指名的西早。」那是丁烟无比熟悉的嗓音,他端着一叠紫砂茶具,一个跨步绕过屏风,紧挨着丁烟坐到了她身边。 覃彧一脸镇静,将她脸颊边的发拢入掌心,脸悬在两指距离之外,将鼻息喷洒在丁烟面颊上,「徐小姐喜欢我吗?真是缘分呢,连照片都没有你就相中了我。」 丁烟哑然,心头微微有些涩意,嗔怪道,「怎么之前不和我说,万一...」万一碰不到呢,那你会遇到谁。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没和他商量过。 「没有万一。」覃彧答得坚决,他听到门外一阵响动,突然扣住丁烟的下巴,贴在她的唇上,「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不会有万一。」 张明飞来得匆匆,轻扣门板见没反应后便悄声推门而入,跨过屏风后,没想到内里会是这幅暧-昧十足的光景。 第276页 「徐秋」双颊泛起两抹桃红,一幅欲说还休的模样贴在新来的「西早」身前,唇瓣紧靠着对方气氛是已入佳境。 张明飞不知是喜还是忧,自己看上的客人被新来的「黑马」横道抢去,人家在名册上甚至连照片都还未上。之前只因西早那出众的外表与气质,倒也说不上有多主动,以瞎猫碰见死耗子的心里徵用了他,本想着不会有多久便会淘汰,未想竟是这般生勐。 咖吧里的服务生从来以开酒为主要目的,根据客人的质量,服务生确是会有不同的态度,但最终讲究的还是欲拒还迎,吊着对方的胃口,绝不能一上来就孟浪而主动。 曾以为「徐秋」是含蓄多金的主,没想到会吃这一套,张明飞想着便坐到了藤椅沙发的另一侧。 那西早直接微微用力将「徐秋」带入怀中,朝张明飞微笑示意,「飞哥,您怎么也来了。」 张明飞轻咳两声,「之前和徐小姐有旧,来见见朋友。」 丁烟心安理得地躺在覃彧怀里,慵懒地朝张明飞笑,「我还以为张老闆真只有白天会在上班,未想这么拼命。这咖吧在晚上倒是更有滋味了些。」 张明飞摆手,「我确实只管白天的工作,刚才是在陪一位女士谈生意。」他见「徐秋」一幅娇媚肆意、亮目红唇的艷丽样子,心头勐地一痒,就连西早搭在人家面颊上的手指都碍眼起来。 第179章 电梯惊魂(21) 覃彧一手撩起丁烟的一缕碎发,一手斟了杯茶水递到她嘴边,「徐小姐,喝茶。」 丁烟就着覃彧的手抿了一口,稍微侧了侧身。 张明飞勐然涌起一股违和感,这个徐秋,与第一次见面时相比,简直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模样。之前的羞涩与手足无措均消失无踪,他隐隐觉得有些事可能将要发生了。 「寡淡。」丁烟撇了撇嘴角,「开酒吧,这茶水喝起来太无味了。」 「想喝点什么?」覃彧揽着她,在她面前翻开了酒的标价板。 「黑桃a套...有黑金吗?白兰地、威士忌...」丁烟伸出手指在标价纸板上滑动,指尖绕圈缠住覃彧的手腕,仰头看他,「你想开哪瓶?都可以哦。」 张明飞眯起双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都知道这些少爷赚钱就是靠酒水,开的越贵,赚的越多。 覃彧随意在纸上一指,丁烟还没看清,他便叫了包房服务,至于点了什么都未知会二人。 「老闆?」丁烟轻声唤道。 张明飞下意识瞥向丁烟的脸,应了一声,「嗯。」 「你们这里的假酒,都兑多少水啊?」丁烟坦然地看向张明飞,笑道。 「...」张明飞未想丁烟会说这个一时无言,又看向覃彧。 哪只覃彧的眼睛只黏在丁烟脸上,一点儿也不在意她说过的话。 「我们的酒,应该都是正规...」 「旁边的赌场呢?我也想试试,上回的那个小姑娘说她赢了多少来着,十万还是二十万?」丁烟支起身来,打断了张明飞的话头「西早,你知道怎么去吗?」 覃彧是第一天上班,咖吧压根就没指望他会有什么客人指名,所以这行背后的培训,覃彧都没做过。 他微笑着摇头,「我不是很清楚呢,不过飞哥应该知道,他虽然只是我们店白天的老闆,但夜里的很多生意他了解的都很深入。」 「那,张老闆?」丁烟站定拉住覃彧的手,「你就带我去开开眼吧。」 张明飞觉得自己已入了套,正顺着丁烟的意思一步步往里走,骑虎难下。 丁烟见他依然坐在藤椅上发愣,便唤道,「飞哥?你干嘛呢,不是说好等我下次来店里好好带我玩玩儿吗?」她取出手机便要翻看简讯。 「那你们...跟紧点儿。」张明飞板着一张脸,准备起身开门,正撞见服务生端了一套各色黑桃a。 服务生见里面的人是张明飞,也吃惊地打招唿,「飞哥?」 三人陆续离开包房,服务生见人已走光,拿着盘托问道,「这酒呢,不开了吗?」 丁烟摆了摆手,「先记我帐上吧。」 服务生之前可没见过丁烟,就连跟在她旁边的「少爷」都是今日才见过的新面孔,包房费、指名费都没付就理直气壮地离开。服务生本有些犹豫,但见她被张明飞领着,那就只好先记一笔了。 出了包房,张明飞领着他们去往走廊更深处。 楼道里灯的间隔越来越远,环境也越来越昏暗。丁烟见墙边有两具人影纠缠依偎在一起,只听见发出「啧啧」的水声,正欲定睛细看时,双目已被覃彧微微用手心掩住。 他倾身靠近她的耳边,「非礼勿视,亲爱的徐小姐。」 耳垂一阵麻痒,丁烟只觉得脖颈该是红了一片,便也乖乖撇过头去。 张明飞双手插在口袋,步伐均匀,目不斜视,领着他们走了约有三分钟。 尽头处朝上两级台阶有幅桌椅,一光头男人着一身素黑正襟危坐,面容俊朗大气,眼眸深邃,挺鼻丰唇。 光头男人见来人是张明飞,便直接开了门栓,请他进去。 张明飞并不动作,他回头看向丁烟,「天地输赢里面也可以包包房,但开包间价格很高,徐小姐既然是初次,可以在大厅场外玩一些简单的,了解一下规则。」他又示意光头男人,「给她换码。」 第277页 张明飞在光头男人那里拿了十个青色的筹码,「筹码一共七种颜色,自紫到红,红色筹码最值钱,紫色一个十元,依次进位。这一个青色筹码是一千,十枚便够您玩一夜了。」 丁烟接了筹码,准备从包里掏卡付帐。 张明飞挑眉,「反正徐小姐的酒没开就已经记到帐上,这十枚筹码也一併计入帐里就是。我只送到这里,还希望徐小姐玩得开心。」 丁烟挽住覃彧的手臂,「他呢,不陪我进去吗?」 「当然可以,不过店里的服务人员夜里按照小时收费,徐小姐用完可别忘了还回来。」张明飞绅士地拉开闸门,「请进。」 闸门一开,便有光涌入走廊,往里看去是一片金碧辉煌。 挽着覃彧通过闸道,正是天地输赢的大厅,像丁烟正在的这种闸道一共有六个,分别位于赌场内的不同方位。 可能这几处闸道的另一头便是黑街正在营业的不同店铺,正北方向有一扇大门,但大门紧闭。 丁烟在心中记下几处方位,这里很可能就是黑街的地下,这整条街道中心,竟然都被掏空了。 大厅四侧墙面均立着一排老虎机,估摸得有上百来台,上座率近百分之七十。 老虎机需要的筹码不大,丁烟见一些人端着满是紫色筹码的银盘翘着二郎腿在老虎机前抽菸。还有两三人围成一桌挤在一台老虎机前,年级不大,像是仍在上学的小子。 外围有四桌赌大小点,荷官三女一男,均是一身好颜色,引了一堆群众围观。这赌大小几乎都是从众心理,桌面上筹码不大,但堆了很多。 另有两桌随机转盘是智能操作,周围人较少,有些上了年纪的在里面看热闹。 中间的舞池有几位领舞,领舞衣着暴露,动作奔放。舞池前有一一米深的透明玻璃水箱,如果欣赏领舞,可以往水箱中投入筹码做为赏金。也有些赌徒领了自己舞伴在里面消磨时间,越过分的表演,周围的喝彩声越明显。 水箱对侧靠近赌场内间,是条弧线形的长廊吧檯,三位调酒师赏心悦目,酒水和夜宵自助价格低得吓人,但人却不多。 吧檯再往赌场内侧则是被木栏围住的一台台私人赌桌,台位费很便宜,但却需要双人对赌,若不是染上什么恩怨,很少会有赌徒玩这个。 私人赌桌区域的两侧有上二楼的楼梯,丁烟远远地看见楼梯侧面的告示上写着:入场费,一枚绿色筹码。 一枚绿筹码,便是一万元,一万进入高级场。 丁烟打量着周围的赌徒,男女老少均有,那老虎机上年纪小的,看起来甚至就只一幅刚上初中的模样。 这里的女性大都妆容艷丽,她见很多女赌徒之间似乎相互认识,甚至有些男人会将比较值钱的筹码直接塞入女人的衣领中,二人就这么半推半就地拉着退回到闸道里没了身影。 丁烟拉着覃彧走到西南角比大小的赌桌前,这赌桌人不多不少,尚且能看清台面,荷官是一位短髮少女,身姿纤细曼妙,言语动作颇为活跃。 只见少女将盅盖与盅座系牢,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连续摁下三次把手,朗声道,「开始啰!」 骰子在罩内一阵颤动,请客投注的标识亮起。 「下注吧,老闆们~」少女朝远处抛了一个媚眼,反身坐上身后的高凳。 第一位下注的是个刚在老虎机上中了大奖的青年,他用五枚蓝色筹码压了大。 他压完后其余众人便也开始动作,大都随他压了大,部分压小,还有部分选了数字。丁烟拿了一枚青色筹码,也跟着压了大。 五分钟后,少女开注,果然是大。压大小赔率为一比一,丁烟赢得了一枚青色筹码。 青年赢了五枚蓝色筹码,他换成一枚青色筹码,紧接着下注压了小。 丁烟跟青年一样,她用两枚青色筹码压了小。 少女开注,确实又是小。 丁烟不动声色,青年则有些膨胀,他将怀里抱着的银色小盘中的一半筹码都分了出来,这次,他用一大半筹码压了大。 丁烟则拿出五枚青色筹码,跟这青年一样,压了大。 三分钟后,少女开注——大。 周围开始有人跟青年套起了近乎,「哥,你真行啊,今儿个就跟着你下注了。」 青年这次赢得的筹码和他银盘中的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 少女笑着回收了青年的银盘,将他的筹码兑换成五枚绿色和四枚青色的筹码。 青年伸手去接筹码的同时故意捏了捏少女的小手,那少女也不恼怒,反而用指甲刮蹭着青年的手心,笑道,「帅哥,还玩吗?」 青年连忙点头,「当然,今日运气好待会儿下班了陪我去喝一杯?」 少女不知可否,手从他的大掌间滑出,惹得青年心中一阵酥麻急躁。 他甚至等不及请客下注的灯牌亮起就将四枚绿码压进了大里。 周围的赌客见他一连赢了三局,纷纷跟着他压大,而且压注不小,还有些学着他一样用掉了所有的筹码。 丁烟见大家纷纷下注完毕,有些紧张,便抬头看向覃彧。 她需要的不是这么不痛不痒的赔率,她今日的目标是楼上的私人包间。就算见不到那本人,也得引起他的注意。 覃彧捏着她的手,只是笑着朝她做了个口型,「随你。」 第278页 丁烟咽下口中的涩意,将十八枚青色的筹码全都压入了3的全骰中。 3的全骰,指的是盅盖揭开后,骰子点数均一样且为3。 周围的人还来不及为丁烟的下注而感到诧异,少女便揭盖了。 骰子点数显示「五个3」,丁烟赢了,赔率一百五十倍。获得两枚橙色,七枚黄色的筹码。 一时间一片譁然,青年诧异怒吼,丁烟风光无限,引得众人围到少女的赌桌前。 覃彧趁乱拉着丁烟绕过大厅,滑向舞池,带着她在数十个舞步间隐入私人赌桌中。 第180章 电梯惊魂(22) 从私人赌桌这块的楼梯上二楼,尽头处也有一人坐在桌前。咖吧走廊那边是换筹码,这块可能是缴入场费。 丁烟摊开掌心,从二橙七黄中扒拉出一枚黄色递给收费的男人。 那男人衣着与之前走廊处的光头一致,表情却亲和许多,他弯了眼角,「您就是刚才在一楼赢了一百五十倍的那位美女吧?今日您运气好,天地输赢送您一张二楼入场券,不收钱。」 「真的吗?」丁烟将筹码收起,「如果我待会儿在二楼将筹码都输光,怎么办?」 「美女真说笑了,若是筹码输光,只能说明您将来的运势可能下行,与现在无关。」 刚才在楼底下的那把骰子,如果她没压中结果,那么桌面上压大小的筹码便都成了赌场进帐。一桌小本下注,结果丁烟赢了二百七十万,赌场可能还会搭一些钱给她,得不偿失,没必要对她这么客气才对。 二楼分为以栏杆隔断的散间和包房,也有像楼下那种包括老虎机、大转盘、固定庄家的赌桌,不过都在包房里。 大厅中间的沙发坐着的似乎都是相熟的客人,有些只是单纯坐着吹水聊天。丁烟见到了两位她认识的人,一个是姜文杰,另一位则是只在照片上见过的邵明。 丁烟的出现无疑是惹眼的,她带着覃彧,却明显是主导。妆容虽淡,五官却十分精巧,比起赌场中的那些个荷官,多出几分脱俗,更引人注目。 她正愁不知从何下手,自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一四十岁上下,身量枯瘦,留着一把山羊鬍的男人被一对双胞胎左右扶住,晃晃悠悠地逛到她面前。 「哟,美人儿,一个人啊?」山羊鬍抽了抽鼻子,只觉一股清香袭人,腿都有些软了。他见过不少女人,这种味儿的,便是他的最爱。 丁烟随即往覃彧身上一靠,「不是一个人,有人陪。」 「哎呀。」山羊鬍见丁烟指向覃彧,摆了摆手,「他是你从店里面带进来的吧?」 「是啊,有问题吗?」丁烟指了指山羊鬍身边的双胞胎,「你也有人陪不是吗?」 「那哪能一样呢?」山羊鬍支开站在两侧的双胞胎,「他们都是店里的,这赌场若是想玩些刺激的,还得找我们这样的客人。」 「那你说,什么叫做刺激的?」丁烟瞟了眼姜文杰,只见他背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和邵明谈着些什么,目不斜视。 「赌牌啊,你想玩什么我都能陪你。」 「当真?」丁烟笑。 山羊鬍见美女勾唇,心都化了一半,「那当然。」 「但是我可不想和太有经验的赌徒玩,万一将筹码输光,我不是得不偿失吗?」丁烟摆了摆手指,「还是算了吧。」 「诶,我们可以玩一些全凭运气的游戏,再说了我怎么会不让着你呢?」山羊鬍伸手捻了捻自己的鬍鬚,「找个包房,台费我出。」 「诶,」丁烟摇摇头,「不去包房,我们就在散间怎么样?」 山羊鬍见丁烟挽着覃彧,仍保有戒心的模样,转了转眼珠,点头道,「行,都听你的。」他转头瞥了一眼双胞胎,「还不快去开台子。」 「是。」 二人在散间落座,双胞胎被示意一左一右站在散间外,覃彧依旧跟在丁烟身边,不置一词,但二人的手拉在一起。 「我们玩些什么?」 「我初来乍到,对你们游戏的规矩不太了解,就玩些简单的吧。」丁烟挑了三颗骰子,扔入木盅里,「比大小怎么样?点数小的输,赔率一比一,若是掷出一二三则一赔三,掷出三个六则一赢十。」 山羊鬍心中暗笑,摇骰子早就是他玩烂了的赌局,没什么新鲜玩意,更何况游戏规则还那么简单。「既然说了规矩你定,那当然怎样都好。」 山羊鬍叫来双胞胎吩咐两句,「既然说过要让着美女你,那我绝不会食言。」 便见双胞胎取来一截一米长的黑布条,山羊鬍用它蒙住了双眼,其中一位双胞胎学着站定在他的身边。 「先生说笑了,以您高超的技术,蒙不蒙眼又有何区别呢?」丁烟见山羊鬍将眼蒙好,这才取来别桌的骰子与自己手中的混匀,另挑了三颗放在山羊鬍身前。 山羊鬍用手拢了骰子,在手心转了转,其中两颗质地均匀,一颗重心不稳,很容易掷出偏小的点数。他也不恼,直接将骰子收进木盅,「开始吧。」 双方同时摇晃起木盅,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山羊鬍更是直接握着木盅,以边缘的弧口将骰子带离桌面,一阵左右摇晃后,带着整齐的「啪」声,落于桌上。 丁烟则简单了许多,只是贴着桌面略微晃了晃,便停了下来。 「两枚黄码。」 第279页 「好,便两枚黄码。」 双方同时揭盖,丁烟朝桌上一看,自己的点数是四五六,十五点。 双胞胎报出山羊鬍的点数,「二六六,十四点,小姐,您大。」 丁烟收了筹码,声音中带了明显的笑意,「先生,还玩吗?」 山羊鬍心中暗道,这女人上套了,也笑着说,「当然,两枚黄码而已。」 两人将骰子收入了木盅里,又是一阵摇晃。 山羊鬍甚至翘起了小指,只用四指把着木盅壁面,摇晃几下,便落了桌。 丁烟则左右摇晃了很久,双目紧紧随着那木盅,三五分钟才停下动作。 「五枚黄码。」 山羊鬍眯了眯被蒙住的双眼,「加注,我压一枚橙码。」 「跟,那便一枚橙码。」丁烟盯着山羊鬍盖在木盅上的手,倒是一点儿不紧张。 双方揭盖,丁烟这边骰子的点数为,六六六,最大点,一赢十。 双胞胎报出点数,即使心中已经有数,丁烟的视线也还是缓缓挪了过去,「六六六,十八点,与小姐您一样呢。」 山羊鬍挑了眉,倒是没想到这女人能掷出三个六的点数。 「唔,还以为能赢不少呢,看来先生您手段还是高啊,还说要让着人家呢。」 山羊鬍不以为意,「再来一局?」 「万一还是一样的点数呢,那多无聊。」丁烟撇了撇嘴,「不来了。」说着就要离开。 「诶,再加两枚骰子不就是了。」山羊鬍将脸转向双胞胎,「再去拿几枚骰子来。」 丁烟及时出声,「我刚才一把抓了不少呢,够我们再各自添两枚了。」 丁烟随意挑了两枚扔到山羊鬍的手边,自己又挑挑拣拣了一番,找了两枚看着顺眼的。她盖上盅盖又开始抱怨起来,「这骰子变多,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晃才对。」 「这有何难。」山羊鬍说着就想取头巾帮她。 只听见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少爷说话了,「我会,我教你。」 山羊鬍在心中喷出一口老血,又听见一阵嘘嘘嗦嗦的声音,丁烟和娇嗔一般闹道,「你轻一些,捏疼我了。」真真亏大了,还想着藉此机会摸摸佳人小手,谁知被个少爷截走。 「咳咳——」山羊鬍勐咳两声,「这事儿不难,一会儿就学会了。」 覃彧凑到丁烟耳边,轻声指导,用手裹住丁烟的,带着她摇晃了两次,直到丁烟找到手感。 「会了吗?」 丁烟点头,「差不多吧。」 覃彧依然弓着身子,将脸凑到她面前,点了点自己的唇,声音温润如泉,「奖励呢?」 丁烟飞速瞥了一眼山羊鬍和他身边立着的双胞胎,往覃彧唇上一触即分,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够了吗?」 「不够,不过剩下的,留到下次。」覃彧的气息喷到她面上,旁边的双胞胎都无由地红了脸。 「咳咳——」山羊鬍又勐咳两声,这次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不耐,「开始吧。」 只见山羊鬍抓起木盅边晃边听,甚至用木盅带着骰子晃至耳边,耳廓略微翕动。 丁烟则不甚熟练地晃起了骰子,声音咚咚响个不停,却杂乱无章,想要骰子不掉出木盅都要花费几分心力。 两边同时止了动作,「一枚橙码。」 「加注,两枚橙码。」 「唔,我一共也就两枚橙码九枚黄码,那便全压吧。」 「好,那我还要加注,五枚橙码。」 「我没那么多筹码怎么办?」丁烟为难道。 山羊鬍漏出一嘴黄牙,「问题不大,若是你赢了,就按五枚橙码为注,若是我赢了,就拿走你的所有筹码,剩下的,你补我一个愿望怎么样?」 「唔...」丁烟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下来,「想来先生也不是过分的人,那便这般吧。」 说着两边就要揭盖,丁烟突然道,「若是五个六,依然是一赢十,对吗?」 山羊鬍笑,「对。若是一二三四五点,一赔三,如何?」 「好,揭盖吧。」 丁烟首先面向她这一边揭盖,双胞胎看不真切,只隐约见她勾起的唇尾。 山羊鬍则痛快地掀开木盅,还未来得及听双胞胎报点,便听丁烟道,「我是五个六点,您是六六六六——四,您输了呢。」 山羊鬍眼皮直跳,怎么可能是四?便去揭眼上的布条。 果然!六六六六——四,抬眼去看丁烟那便,五个六。 只见两边的骰子中都是四白一黑,白色是寻常用的内凹点数型骰子,而黑色则是不常用的另一种外凸点数骰子。 他考虑到骰子重心不一便只顾听声,却从未想过骰子外形会变,丁烟加最后两枚骰子的时候,是直接扔进自己的木盅里,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也没拿出骰子摸两下。 规则并没有对骰子的质地形状有要求,就连丁烟那便,也有一枚黑色。 「你!」山羊鬍紧皱眉头,「你居然...」 「我怎么了?」丁烟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裙摆,故意朝着邵明的方向朗声道,「五个橙色筹码,一赢十,那便是五个红色,先生还请愿赌服输,这里是天地输赢,先生要尊重规则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181章 电梯惊魂(23) 「你,你出老千...」山羊鬍伸出手指战战巍巍地指向丁烟,这人故意装作不会掷骰子,却两次掷出全六的情况。 第280页 「啊?」丁烟挑起耳边的一缕碎发,「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我...」山羊鬍知道自己只怕是遇上仙人跳了,而且最后一局最终加码的人甚至还是他自己,五枚红码,可不是什么小数字。 山羊鬍转过头欲找邵明给自己撑腰,未想邵明居然主动朝自己这边靠近,还边鼓掌边称精彩。上次一口气在赌场中赢这么多的,还是一个姓唐的,其貌不扬却运势极佳。 「好久没见过手气这么好的美女了,十枚青码翻了千倍有余。」邵明笑道,「今日我开一个包房,请您一路如何?」 丁烟摊开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想陪您玩上几局,只可惜除开这位先生欠我的五枚红码,再无另外的筹码了。」 邵明笑,朝旁边的人吩咐道,「这有何难,下去给这位徐女士带五枚红色筹码来。」 「这哪里敢,他欠我的筹码,何须您来给,您也太客气了。」丁烟牵起覃彧,转头便走,「今日就这么算了吧,倒也挺开心就是。」 「天地输赢里发生的事,我都有资格管,他给不起的筹码,我们天地输赢暂时给垫上,问题不大。」邵明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山羊鬍,「崔老闆,你可要慢慢将钱还回来。」 本是丁烟和山羊鬍私下立的赌局,说来也有些荒唐,可这邵明直接用筹码抵了真金白银,也是一招妙棋。 山羊鬍明显对邵明含着两分敬畏,忙连连点头。 这时筹码也送到了丁烟手边,邵明直接摊手引路,「请吧,徐小姐。」 「您居然是老闆?」丁烟睁大双眼,有些吃惊,「失敬...」 邵明只笑,并未答话。 丁烟见姜文杰也从沙发站起身来,关注着这边的局势。她挽着覃彧微微上前两步,为难道,「就我们俩吗?」 「哦?我还以为徐小姐喜欢清静一些,未曾料到您还想热闹点儿。」邵明用手指勾了勾山羊鬍,「怎么样,崔老闆,还玩儿吗?」 山羊鬍被邵明如同鹰隼般的眼神吓得发抖,细细揣摩了一番他的意思,颤颤巍巍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玩儿,就算给邵老闆当个伴儿。」 「诶,什么叫给我做伴,明明是陪陪这位徐小姐。」邵明双手插兜,脚已往包房那边迈去。 「是,是,陪陪徐小姐。」山羊鬍说着便往丁烟身边靠去,还挥退了跟着他的一对双胞胎。 覃彧不留痕迹得将丁烟往自己怀中微微一带,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山羊鬍仍有些焦躁不安,倒也没发现这个少爷表现得有多反常。 姜文杰跟在几人背后,也随着他们进了包房。 邵明有些诧异,但姜文杰表情淡淡,有些惆怅的模样,「近日烦闷,也来散散心。」 邵明又用余光仔细打量了一番丁烟,心中多了几分瞭然,这姜文杰怕是没了吴莉,想派遣寂寞。哼,看上谁不好,这姓徐的人太过蹊跷,又不知根不知底。 吴莉也是不争气, 四人围着圆桌的一边弧面落座,决定玩二十一点。扑克去掉两张鬼牌,花牌jqk算作十点,a可算为一点也可算为十一点。游戏的目的是让手牌之和尽量接近或者等于二十一点,不能超过爆牌。 四人顺时针轮庄,庄家发牌,四人每位发两张牌,闲家两张牌均明牌,庄家则一明牌一暗牌。 出千者若在赌局中被发现出千,则取消参加赌局的资格,下注筹码归其余玩家平分。 第一局邵明坐庄,顺时针方向依次是山羊鬍、姜文杰和丁烟。 邵明叫了酒,给桌上每人斟了一杯,又取下了手上的扳指,抽出一副新牌。 「诶...我们第一局的筹码能少下一些吗?」丁烟有些为难地笑,「之前都没有玩过,不是很懂。」 邵明左右看看,山羊鬍忙连连点头,姜文杰便掷出一枚绿码。 丁烟找身边的服务生帮她分了筹码,也压上一枚绿码。 「没事,这游戏很简单,你看看便能学会。」邵明单手切牌,另一边扔出一枚绿码,山羊鬍见状也立马掷出一枚绿码。 四人每人获得两张手牌,邵明一张暗牌,一张明牌,明牌为k,则是十点;山羊鬍两张明牌分别为六与七,姜文杰的明牌为八与十;丁烟则是两张小牌三和五。 山羊鬍叫了一次发牌,发的牌为五,五六七一共十八点。 姜文杰直接pass,只拿八和十两张牌,点数和山羊鬍一样,十八点。 丁烟则叫了四次发牌,来的牌分别是二、八、a、j,加上原有的三跟五一共二十九点,牌张爆掉。 邵明两张牌则为q,一张k一张q,一共二十点,邵明的点数最大,赢得三枚绿码。 丁烟抱怨道,「哎呀,怎么运气这么不好,爆掉了。」 山羊鬍心中挠挠地,暗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自己刚才的几枚红码难道真是因为运势不佳才输掉的?那凹凸面的骰子,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邵明笑,「第一次玩难免有侥倖心理,二十一点并不是碰运气撞二十一点整,而是和各个玩家之间的博弈。」 「咳,多来几盘你就懂了。」姜文杰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再来。」 邵明将已经发出的牌堆在一边,「既然徐小姐还不太懂规则,那这一局还是压小一些的筹码,如何?」 「当然乐意至极。」那五枚红码本就不该是她的,邵明是想从她手上把筹码拿回去吧。 第281页 四人又都分别压了一枚绿码。 姜文杰拿到了两张一样的四,他选择加码分牌,相当于一人控制两位闲家。 这一局山羊鬍拿牌二十点,姜文杰两幅牌一幅二十点一幅十八点,丁烟十六点,邵明则有一张花牌一张三,因为牌点小于十七必须拿牌,他又拿到一张花牌,点数爆掉。 庄家爆牌,闲家获胜,姜文杰两手牌,获得两份筹码。 丁烟突然笑道,「原来这跟斗地主挺像的呀。」 邵明挑眉,「何解?」 「庄家便是地主呗,庄家若是爆点,闲家则胜。」 山羊鬍白了丁烟一眼,「非也,非也这可和斗地主不一样,一局二十一点,庄家可以赢一些闲家的同时输给一些闲家,只不过这两局刚好呈全输全赢的场面罢了。」 「是吗?」丁烟撅了撅嘴。 山羊鬍嗤笑,「既然如此,规则算是讲的清清楚楚了,我们加大筹码罢,不然与楼下的赌局有什么区别。」 邵明嘴上不置可否,但却压了一枚黄码。 这一局依然是庄家爆掉,闲家均为接近十七八点。 很快,邵明用完了手中的牌张,四人均各有输赢,赢面最大的是姜文杰,赢了两枚黄码。 邵明坐庄结束,轮到山羊鬍坐庄。 只见山羊鬍也拿了一副新牌,手法绚丽,又是花切又是拉牌,来回折腾了三五分钟。丁烟见覃彧盯着他洗牌的手目不转睛,便也眯着眼看了会儿。 他来的生勐,第一局便压了一枚橙码,其余三人也跟着压一枚橙码。 山羊鬍一明一暗,明牌为花牌q。 姜文杰两张牌分别为八与九,共十七点,便没有再叫牌。 丁烟两张牌均为七,她学着姜文杰分牌,加注,然后又分别要了两次牌,两墩牌依次为七、二与一张花牌j,七、四与一张八。 邵明则是一张花牌j和一张二,他选择再要牌,结果发给他一张花牌k,二十二点,爆掉。 山羊鬍掀开暗牌,暗牌为草花a,可做十一点,他正好二十一点。 庄家胜所有闲家,丁烟输掉两墩牌。 山羊鬍在伸手去收丁烟筹码之时故意用指腹摩擦过她的手背,丁烟抬头便见他漏出的几颗黄牙,不由地一阵噁心。 覃彧在桌下捏着她方才被山羊鬍摸过的手背狠狠来回摩擦两下,丁烟低头一看,便见一道明显的红印。 山羊鬍再次发牌,这次他一口气投注下了五枚橙码,手中牌为一张暗牌一张二。 姜文杰手中一张九、一张花牌,十九点,便没再要牌。 丁烟手中一张八、一张花牌,十八点。 她看了山羊鬍好一会儿,众人都以为她还想要牌的时候,她选择了pass。 邵明手中则是一张五,一张七,他再要了一张,结果为方片十,一共二十二点,与上一局一样,爆掉。 山羊鬍则是一张八、一张二,再要牌得到一张花牌,一共二十点。 依旧庄家胜出。 山羊鬍面上不动声色,捋了捋鬍子,收了所有人的筹码。 再次发牌,他的手有些抖,只觉邵明的眼角有意无意地撇过他,再偏头看去却又难发现什么大动作, 心中暗动,之前也没玩过这么大的,这一局把被坑的钱赢回来便是。给邵明一些面子,这个蒋哥摸不透,私下里将赢来的筹码做个人情还给他,也好攀些关系。 第182章 电梯惊魂(24) 山羊鬍手心隐隐有些出汗,水珠沁在牌张上,发牌都有些手滑。 「哎呀,我的口红去哪儿了?」丁烟翻着随身拎的小包,怪叫起来。 山羊鬍被吓了一跳,小声咒道,「女人真是麻烦。」 丁烟等的就是这个,她恼道,「我看就是你这个变态偷了我的口红!」 山羊鬍捏着牌张,心里也腾地来了气,但依然压抑着沖云力,好声道,「你不要污衊我行吗,没事偷你的口红干嘛?自己弄掉了吧。」 「我之前在一楼还补过妆的,上来喝了老闆倒好的酒,再想找,它便没了踪影。」丁烟将包递给覃彧,「你也帮我找找看?」 「徐小姐别慌,说不定已经被哪位服务员发现送到前台去了,天地输赢各处都有监控,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帮你找便是。」邵明依旧一幅好脾气模样,「崔老闆他人是急躁了点儿,但对女士还是足够绅士的,我担保。」 「我又不了解你人如何,怎么还能帮别人做担保呢。」丁烟噘嘴,又白了山羊鬍一眼。 「一路上都有监控,包括这间包房,徐小姐不信,现在查便是。」 丁烟与邵明对视良久,末了才缓和表情,「算了,丢了便丢了,也不值几个钱,刚才一下有些上火,还望各位见谅。」 山羊鬍觉得自己平白无故被针对一遭,心中愈发怨怼,一口气压了五枚红码。 要说起这天地输赢,若想兑换橙码,还算简单。而红码,他们只用作赌局中过瘾,几乎没人真的拿成堆的红码换过钱。 虽说邵明从未表示过红码不能兑,但没人主动去碰那个霉头。 楼下的赌局都是有程序操控的,赌客看似各有输赢,其实从来便是赌场赚大头。楼上的赌局讲究的是黑街一条中的人脉,没人会将其当真。 这个「徐小姐」却抓了赌场漏洞,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山羊鬍用潮湿的手掌抚了抚鬍鬚。 第282页 三人也依次下了五枚红码,丁烟手上便只剩之前一局赢来的下一枚黄码。 山羊鬍手中一张明牌为五。 姜文杰两张六点,但他没有选择分牌,而是要了两张,得到一张a和一张四,一共十七点。 山羊鬍与丁烟坐对面,二人离得最远,他将牌斜着飞到丁烟手边,两张明牌均为花牌,二十点,于是丁烟选了pass。 邵明两张明牌为一张五点一张六,共十一点,他要牌两次,得到一张四一张七,共二十一点。 山羊鬍翻开自己的暗牌,暗牌是张花牌,算作十点,共十五点,小于十七点,强制性继续发牌。 只见山羊鬍娴熟地从牌堆中给自己发出一张牌,但牌刚一落下,就听到丁烟故意发出的尖细声,「哦,看来你很喜欢出千嘛。」 山羊鬍很是镇定,「徐女士难道见不得别人赢吗,说不定下一张是花牌,我的牌爆掉了呢?」 丁烟摇头,「怎么会,你要是真凭实力赢了我,我还对你高看几分。」 丁烟拿着筹码一下下敲击着桌面,「你下一张准备给自己发剩下的唯一的一张六点,对吗。」 山羊鬍听了丁烟的话,哼笑一声,「切。」手腕一扭,翻开要发给自己的那张牌,果然是唯一一张还没出现过的红心六。「诶,我运气怪好的嘛,你怎么知道下面一张是六?」 「我怎么不知道。」丁烟说着,报出一串牌张,「黑桃a、红心九、黑桃k、方片三、草花三、红心十、方片q,这是你接下来牌张的顺序。」 邵明和姜文杰听罢一致看向山羊鬍的方向,只见山羊鬍摊开手中剩余的牌张,果然全部如丁烟所言。 「你拿的一幅新牌,新牌的顺序全都是固定的,洗牌和切牌的过程中虽然掺杂了许多假动作,但我依然记得你洗完牌张之后该是什么顺序。」丁烟捏了两枚红码,轻声敲在桌面上,「你与老闆的习惯不同,我们用过的牌张你全部收回到手中,所以除开第一局之前的洗牌,牌张的顺序都是确定的。」 「那、那有如何?」山羊鬍眯起了眼,「你倒是记性好,凭什么说我出千。」 「因为你确是出千了啊。」丁烟将双腿交叠,目光掠过一旁的邵明和姜文杰。「你记性没我好,不能单靠洗牌来确定牌张,所以你通过手部动作交换用过和没用的牌张正反,无论你在手里如何交换,牌张永远是背面花纹朝外,你再挪开靠近手心的牌面,看似是在确定之前已经用过的牌张,实则是在看接下来一局可能用到的牌张。」 山羊鬍刚张嘴便被丁烟大声打断,「再配合上发二张和切牌的技巧,调换即将发给我们的牌,所以你一连赢了三局,我说的对吗?」 「邵老闆,刚才你可是以自身做过担保,你们这里可是有监控可查的。」她伸手指向山羊鬍,「这人出没出千,我们调开摄像头便知。」 「我还说你出千了呢,怎么可能把牌张记的那么清楚?」山羊鬍扬了手里剩下的扑克。 「自己脑子笨可不要藉此质疑别人,上上局我分牌的时候,应该发给我的红心k被你换掉发给了这位老闆。」她伸手点了点姜文杰,「我的二十一点就这么泡汤了,能不怪你吗?」 「你用了什么千术,怎么看清我手里牌面的?」山羊鬍依然不依不饶,一拍桌子站了起身。 「对你,我还不屑于用千数,你要实在不信,再洗一副新牌,我依然能报出所有牌张。」丁烟看向邵明,也站起身来,「老闆,查录像吧,说好了出千者拿出所有筹码给参与游戏的玩家平分,可别食言啊。」 邵明喊了两位比山羊鬍高出一头有余的壮汉,一左一右架住他人,带出了包房,「徐小姐,您就在这儿暂坐,我去对监控录像。」 丁烟也不执意要跟,反而喊身旁的覃彧一起坐下,「西早?是叫这个吧,占了这么久,累坏了可不是。」 邵明出门后便黑了脸,一口气连抽了两根烟。 山羊鬍大气不敢出,手汗出得更离谱了。 那俩壮汉跟拎孩子似的将山羊鬍提熘着,一路跟在邵明身后,拐角处的一间包房。 刚一进门,邵明伸腿便踹飞了赌桌旁立着的椅子,将燃着的菸蒂碾在山羊鬍的鼻尖上。 山羊鬍被菸蒂烫得一颤,眼见着菸灰和燃着的火星子扑簌簌地落在自己留好的鬍鬚上,他抖着身子,「我...我。」 「你什么你,见机行事都不懂?及时止损懂不懂?」邵明说着,将菸蒂立在山羊鬍的鼻上,又点燃一根烟,「我再开包房就是又给了你机会,但是你呢?」 山羊鬍抖着,菸蒂掉落到地毯面上,甚至没声响。 邵明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谁让你把菸蒂弄掉的?」 「这...这菸蒂就只有...」山羊鬍只听说过这个邵明是个阴狠的主,却从未真正领教过,他自己好歹也是个小有财气的老闆,怎么就如此这般憋屈了。 「还狡嘴?」邵明瞪了两个大汉,两人立马将山羊鬍肩膀捏稳了。 邵明曲起膝盖对着山羊鬍被烫过的鼻子就是一脚,「你以为你贪的那些钢材都是小打小闹?看过帐单后面的单位没有,谁给你的脸狡辩了?」 鼻血顺着山羊鬍的鼻孔便涌了出来,血滴到邵明的鞋面上。邵明见山羊鬍似乎还想反驳,揪起他有些长度的头髮就想再打。 第283页 山羊鬍吓得连忙挣扎起来,邵明似乎想到些什么,也止了动作。 「哼,算了。」邵明叼着的烟被抽得只剩下一半,他将菸嘴塞到山羊鬍的唇边,「我也不和你一般计较,你这林林总总得欠那个女人八、九千万吧?这钱我可以帮你想办法,给我把鞋舔干净了。」 山羊鬍觉着自己将房子卖了也不是给不起,但抬头一看邵明那表情,连忙垂下脑袋。 「烟别掉了。」邵明给山羊鬍扶了扶菸头,「也别烫坏我的鞋。」 山羊鬍心里有恨说不出,那女人什么来头,这钱赖帐便赖了不是?邵明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要舔便舔吧。 ...... 邵明理了理乱掉的衣领,签了张支票捲起握在手里,缓缓推开包房大门。 房内姜文杰独自立一边默不作声,那位徐小姐则是躺在牛郎怀里,被那小白脸逗得咯咯直笑。 邵明两步凑近丁烟,将支票递到她面前,「徐小姐,刚才已查明,那个崔老闆确有出千,这便是您今日的赢资,剩下一部分是我们天地输赢给的赔偿。」 丁烟被覃彧扶着直起身子,摊开支票一看,差点坐不稳,邵明给了整整九位数,「这也太过夸张了,邵老闆何至于此,我只要那个山羊鬍欠我的便好。」 「不不不,我们还指望徐小姐以后还能再造访呢,毕竟是个天地输赢里活生生的gg。」邵明看似笑得真诚,「徐小姐若是今日还想玩,我们都奉陪。」 「哈~」丁烟打了个哈欠,眼尾也泛出点点湿意「困死了,今天有些累,就不玩了吧。」 「这样。」邵着服务生做了个手势,「为了今后的合作,我敬徐小姐一杯,怎样?」 第183章 电梯惊魂(25) 丁烟摊开手心的支票,又看了看邵明,半晌才点头,「那就喝一点吧。」 服务生端来一个椭圆的托盘,托盘上两杯高脚香槟。 邵明示意丁烟先选,丁烟便随手取了离她更近的一杯,邵明随后托起剩下的一份。 覃彧握着丁烟的手腕,见她在和邵明碰杯后将淡金的液体饮入嘴中。他拉着丁烟的手腕微微用力,往自己怀中一带,「什么味道?让我也尝尝。」 在邵明讳莫如深的目光中,覃彧拥着丁烟,微微侧身以肩示人,饮尽她嘴里的香槟。 邵明听到一声暧昧的低语,「还不错。」两人随即分开。 「既然徐小姐喜欢,那就送你两瓶,如何?」邵明又朝着门外点了点下巴。 很快,服务生便送上一提礼盒,微微躬身递到丁烟面前,「还请慢走。」 丁烟笑得十分畅快,「那就谢谢老闆了,十分欣赏您的服务,无论是赌局,还是店里的人选。」正说着,她伸手抚了抚覃彧的肩,「支票和香槟我可都带走了,这位也让我满意得很,可否让他陪我几天呢?」 「徐小姐喜欢,那便自然可以。」邵明也挂着笑,人则侧倚在赌桌旁,「女孩子一人走夜路也不安全,带着这位就是再好不过了。」 丁烟这才挽着覃彧慢悠悠地往外走,服务生带她从二楼的贵宾通道离开。 邵明这才又点了根烟,手在赌桌上借力一拍,坐在桌面上,面向姜文杰,「蒋哥,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今晚陪不了您,您便自己找处乐乐吧。我爸那便已经谈妥,就等您这边供货了。」 姜文杰也不过多纠缠,自行出了包房,不知踪影。 「把张明飞给我叫来,这女人是他店里接待的,是吧?」邵明温和的表情顷刻崩塌,连眼角都不给一个,缓缓往赌桌上一躺。 邵明似是在问问题,服务生哪里能知道答案,又不敢主动去触邵明的霉头,只能颤颤惊惊地应,「是。」 「还不快点,等着被炒吗?」邵明一躺下便被椅背档了个遍,也看不清脸。 服务生消失得飞快,让总台去联繫这个叫张明飞的人。 ***·*** 「覃彧?」丁烟带着他上了车,将车门锁好后递给他一个杯子,「还好吗?」 覃彧这才将嘴里一直含着的香槟吐出,并涮了涮口。 「我就知道查完他们的帐之后,你会想办法进黑街的赌场。」覃彧心中隐隐有鼓火气,「很危险,知道吗?」 这杯加了料的香槟,很可能会让她走唐建兴的老路。 丁烟启唇,却不知说什么好,覃彧尊重她的决定,不意味着纵容她的任何动作。自己这次确实有些冒险了。 她用了商城中兑换的半瓶幸运药水,再加上一些作弊的小技巧,一口气在天地输赢赢了上千倍,自己能不能平安被放回来,全凭邵明一句话。 邵明现在应该对她的身份满腹猜疑才对,今晚应该会有人跟着她。两人今夜都或多或少沾了些酒,于是叫了代驾直奔酒店。 反正在邵明看来今日该是她与覃彧第一次见面,两人干柴烈火,不带回家也不算问题。 香槟肯定是不敢打开喝的,但他们又无法将样品送检,丁烟的系统面板也没有相关的设施。她左思右想只好故技重施,只不过这次附上了覃彧的手写信件。 找姜文杰问到陈蓉的地址与联繫方式,东西便一併打包寄给陈蓉了。按理来说一切都算顺利,但姜文杰却留言小心陈蓉,不知作何解。 事情办完才如释重负,丁烟泡在浴缸里伸出手指端详着,勐然想到些什么,衣服都未来得及穿,只是将浴巾往往肩上草草一搭便匆匆小跑来到覃彧身边。 第284页 覃彧似笑非笑地将浴巾帮她往上拉了拉,「怎么,真的喝多了?」 「不是。」丁烟顾不得湿淋淋的双腿,便往沙发上坐下,「你还记得唐建兴尸检的结果吗?」 覃彧微微颔首,又垂眸细思,「记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根据王强的描述,唐建兴身上的打击伤都不是他所造成的。」丁烟将手握成拳,伸到覃彧面前,「若是如此被打出来的印迹,凸起的关节留下的应该最为明显,特别是在唐建兴偏平坦的腹部上。但他身上的拳印伤都很奇怪,特别是在指节处却有一条更为明显的痕迹。」 「戒指。」覃彧笃定道。 「对,还记得今天赌局上邵明戴着的戒指吗?他经常戴的手指,和唐建兴尸体上的伤痕完全对应。」而王强的手则是光秃秃的一片,更证明了在王强对唐建兴进行移尸之前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真正的兇手,可能不是王强。 「咳。」覃彧突然将手掩在唇边,轻咳出声,「烟烟。」 「嗯?」丁烟已然陷入沉思,她觉得王强在唐建兴死时的不在场证明可能就是真的不在场。 覃彧捏着她的湿发,「你不冷吗?离得这么近,我可能会管不住自己。」 丁烟这才发现自己在演示的时候已经依偎进覃彧的怀中,他吐出的阵阵热气浸染着她,能轻易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未干的水珠沿着丁烟的大腿、沾染到其余的水液,越滚越大,聚集在圆润的脚趾间,滴落在瓷砖地面。 覃彧将丁烟斜身抱了起来,又取来一条浴巾搭在她的腿间,耳语道,「虽然我也很想,不过在这里还是算了吧,忍忍,嗯?」 温软的声音勾得丁烟心痒难耐,嘴上却道,「哎呀,你在瞎说些什么嘛。」手心抵着他的胸膛,「你快去洗澡,脏死了。」 覃彧将丁烟抱至床边,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你也累了一天,早点睡。」 丁烟陷入绵软的被褥中,由于心中有事,一直都没能真正睡着,迷迷煳煳地似醒非醒。 系统面板上的任务进度一直再涨,证明她的方向并未找错,真相可能已经很近了。 闭着眼躺了不知多久,只觉得有人在黑暗中揽住了她的腰,脑子里的混乱画面似梦非梦,一觉醒来睁眼便已是天明。 ***·*** 姜文杰在黑街里耗了一个晚上,清早黑街正打烊时动身离开。 黑街中东南西北四边,四条大路,能通车,客人都从这些方向走。剩下许多小路,四通八达,都是长期呆在黑街中的店员才会走,很容易迷路。 姜文杰和吴莉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走过几条便捷的小路,人流量少。姜文杰鬼使神差地往吴莉带着他走过的方向而去。 这个点钟黑街的绝大部分人都准备睡了,姜文杰却看到一女人拿了件披风盖在肩上,背影倒是风姿绰约,但步伐诡异,像是故意躲着谁一样。 姜文杰隔着一段距离跟着那个女人,只见她故意拐了几处远路,才停在一处巷口。 「为什么不肯见我?」女人偏了身子,半靠在墙壁边,姜文杰借着晨光看清了她的面容——夜莺。 那中年男人在巷尾,背对着姜文杰,「又没有什么必要的事,见你干嘛?」 「你哥呢?」夜莺往男人身侧靠近两步,男人随着夜莺往反方向远走两步。「这么怕我吗?」 「我哥在哪里你还能不清楚吗,我并不怕你,只是不能离得太近。」男人在退后的过程中露出脸,竟然是黄晋。 姜文杰皱着眉头,果然和他之前调查的结果没什么出入,这个黄晋和他哥哥黄锐一样,都多少涉黑。 「为什么!」夜莺突然拔高了嗓音,往前一扑,便压在了黄晋身上,「你一直不肯见我,现在都要结婚了是不是!」 黄晋似是无奈地伸手推她,却没推开,「别这样,你对得起我哥吗?」 「我和他本来就...」夜莺在黄晋阴郁的眼神中止住了话头。 「本来就?」黄晋似是觉得好笑,「哼,你们该做的什么没做,现在我哥进了牢里,就撇开不认了吗?」 「我从来就不是情愿的,你一直知道啊!」夜莺说着便哭了出来,「我对你...」 「行了。」黄晋将夜莺一把推开,「假惺惺的女人,你的谎言还没说够吗。」 「我都是真心的...」夜莺已泣不成声,「我们之前不也很好,黄锐他被抓之后,你便不再和我们来往,那些生意我一直帮你照看着,你都不要了吗?」 姜文杰听出夜莺声音中很明显的悲意,那口中的言辞也一阵阵含煳了起来,只隐约听到她说了「来往」、「生意」一类的词。 想着靠近一些能听个真切,却又害怕被发现。 「是,不要了,你们这条黑街已成气候,也不需要我才对。」黄晋又往后退了两步。 夜莺抚着胸口,暗恨眼前这男人简直没有心肝,之前黄锐还在的时候对自己软语温存,现在全成了泡影。他说着一刀两断似乎很是简单,但黑街真正立足还是靠着黄晋在江城打下的白道人脉,这条线若是断了,他们这幅盛状,无疑是沙做的蜃楼,顷刻崩塌。 第184章 电梯惊魂(26)) 「话已至此,告辞。」黄晋戴上帽子,大步迈向小巷另一侧的出口,那里已有车停好,正在等他。 第285页 夜莺伸手却捏了个空,连黄晋的衣角都没够到,反倒在仓促之下摔断了鞋跟。 姜文杰见两人告别,先夜莺一步闪身离开深巷。 结婚...两人口中的黄晋结婚,会是和谁?姜文杰暗道不妙,陈蓉,她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内鬼难道就是陈蓉吗? 夜莺整理了一番衣物和妆容,黄晋既然执意要将生意洗白,她现在也没有立场去阻止。黄晋他真是一条被养大的狼崽子,他在白道的起家少不了黑街的支持,现在说走就想走,想必也没那么容易。 一路扶着路边的墙走向忠义堂,碰上很多刚下班的女人,个个都谄媚地与她打着招唿。夜莺没半点心情应付这些喽啰,遇上想上来扶她一把的人也挥臂推开,毫不犹豫。 邵军靠在忠义堂大厅的沙发上,想必是她走在大街上便有人朝他打了报告。 「水花姐,一大早吹的什么风,来找我?」邵军看起来比夜莺大上许多,其实是夜莺的亲弟弟。 「不是说了,不要再这么叫我的名字。」夜莺进了大厅,便随手将断根的鞋脱了下来,裸足走在地板上。 邵军双目半敛,面色已有几分不愉,这女人还当是以前跟着黄锐的时候吗?人都进去了,在自己面前还这么嚣张。「我以为你还是念着几分亲人间的情谊。」 「不念情谊我能对你这么好?阿军,别忘了你的今天是借谁的东风。」夜莺嘴上说着置气的话,却软了几分语气。她知道邵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着她出来闯荡的毛小伙子了。 「是啊,但转眼三十多年沧桑变,黄锐进去了,黄晋与你也不似以前,不是吗?」邵军十四岁便辍学跟着姐姐出门闯荡,到今日黑街一把手,忍过常人所不能忍,不过如今已没他再忍下去的道理。 「黄晋他...」夜莺斟酌良久,才软着话头道,「黄晋他怕会走他哥哥的老路,决定以后不再与黑街有所往来了。」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真是可笑啊,她的整个前半生都和这两个男人纠葛不清,甚至还因此没了生育能力,邵明到底不是自己亲儿子,兜兜转转到头来手中还是一团散沙,一松开便什么都不剩了。 「呵呵...」邵军勐然从喉间轻笑出声,又逐渐肆意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莺怔愣地看向邵军,这个弟弟未满五十,头上早已经染上花白,也从未想过染髮,比她这个姐姐还更显几分老态。现在看来,他已比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更有上位者的气势了。 「这不是好事吗?那个黄晋就算和你不清不楚地,但总归不是自家人。」邵军不以为意,「我们这边的新型货一上架,定比原来更受欢迎,根本不需要黄晋那边的生意关系。」 「确实不需要黄晋那边的生意关系了,但我们禁不起任何检查,黑街的生意无论哪一项都难拿到明面上。」夜莺本想劝他暂时关掉赌场一段时间,这样看来邵军定是不会肯的。 「我看你就是妇人之仁,怎么做得了大事。」邵军对此嗤之以鼻。 「我的确是妇人之仁,毕竟有黄锐的前车之鑑。」夜莺皱了眉,「小心使得万年船。」 他们做这种生意,无异于成天做着刀尖舔血的事情,之前有黄晋的关系,上面的人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不会像这样了。 「你担心的太多了,黑街上的生意都是查不出问题的,有问题的都被我们安了岗哨,放在地下,哪里能抓得到我们的辫子?」 「你自是觉得万无一失,但那些顾客其实就是走漏消息的关键,我把话放在这里,到时候翻了船,可别来找我卖可怜。」夜莺气得挥袖便走。 邵军翘了二郎腿,「你若是累了,可以把黑街的生意放一放,在家里住着,到处玩一玩,毕竟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夜莺捏紧了拳头,「不用你指示。」离开得很是干脆。 ...... 邵明来得很快,毕竟召他的人是邵军,这个爸爸平时找他甚少,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深刻的感情。 「最近天地输赢里面怎么样?」 切,邵明心中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这个老头繁琐的事情全都不管,却迟迟不肯向下放权,天地输赢中的大小麻烦,都是他一手解决。 想到了之前的唐建兴,邵明暗下眸光,「一切正常。」 「那就好,新货也差不多谈妥了,后天的交接,我希望由你去。」邵军看着自己这个还算争气的儿子,毕竟是邵家仅剩的一根独苗,这种事情不能交给外人来做。 「那是自然,跟蒋哥这些时日,我们也算是熟人,好办事。」蒋哥?邵明心中更是阴郁,危险的事全由他来出面,这个蒋哥看似来歷清晰,却总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派去跟在他身边的吴莉也意外身亡,万一从吴莉身上查起.... 邵军这才展颜笑开来,「你那个姑姑没本事,跟黄晋的关系算是黄了,也是件好事。」 「好事?」邵明心中明白得很,黄晋相当于他们黑街的保护神,他们每年给黄晋上贡的钱,大部分都被黄晋用来通了关系。 至于这个关系,便不是他们想攀就能攀得上的。黄晋那个老狐狸,自己的哥哥被抓便慌了吗?黄锐做的是纯□□,黄晋则不同。黄晋明面上是冠冕堂皇的生意人,只是暗地里和他们有来往,甚至早就与他的亲哥哥黄锐断绝了关系。 第286页 黄晋和夜莺只见的关系不清不楚,这些老一辈的事情如秘密一般被防地死紧,从他父亲口里都没能听到多少故事。 「怎么不是好事,我们在黑街从来不敢放手一搏。说得好听是一条产业,说的难听,便是烂尾楼中的耗子窝,遮遮掩掩地过日子。」邵军来了精气神,将手搭在邵明肩上。「谁都知道暗处的生意不好做,黄晋可以洗白,我们就不行吗?」 「您的意思是?」邵明心间微动,「您的意思是,我们也洗白?」 「你读了书,比我脑子好。我已经老了,我们那一辈管制不严,东西都还不健全。」邵军起身坐到邵明身边,揽住他的肩膀,「想我十四岁便出来跟着你姑姑混,家里穷地,一瓶腌菜一家人吃一周。」 这是邵军第一次和邵明讲起从前,邵明没了母亲,小时候的贴心话,都是从夜莺那儿听的。 「你姑姑那时候年轻水灵,跟了一个还不错的混混,我便跟在他身边给他打下手。」 夜莺确实容颜出众,现在已有五十,仍保养得当,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 「那是,黄锐吗?」邵明或多或少猜到了些他们之间的事,却不真切。 「黄锐的生意就这么越做越大,你姑姑受宠,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邵军捏紧了拳头,「但你姑姑也不是安分的,黄锐的弟弟黄晋不是大老粗,读了不少书,又比黄锐小很多...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想必是和你姑姑发生了些什么被黄锐发现了。」 「黄晋和姑姑?」邵明只当夜莺是黄锐的老婆,黄晋给夜莺几分薄面全是因为叔嫂关系。 「黄锐震怒,我和你姑姑就像那古时候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和小太监,一旦做错了事,便再无翻身的可能。」即使内容有些让人难以接受,邵军的面上依旧是缓和的,「好在黄晋他本就不和黄锐一路,自己在江城也小有资产。」 「然后你们便跟着黄晋到了这边,对吗?」 「确是如此,不过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就是,要想发财,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邵军比邵明要高上些许,俯视着他,「能迅速赚大钱的方法,都是明令禁止的。」 邵明心中已经有数了,邵军是狠了心想将黑街洗白,但生意想起步,需要充足的资产。 「这块地很久前便是这般,我们如果将这里收购,再重建,黑街的秘密永远会被埋在废墟之下。」邵军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语气间满是不容质疑。 这么急着和蒋哥做新货的交易,原来是急着要钱。 邵明心中嗤笑,自己满口洗白...确实做到了呢,危险的事情全都交给他,邵军的手说不定还没有他的脏。 不知邵军年轻的时候,杀没杀过人呢? 「好了,今日心情不错,跟你讲了这么多。」邵军又拍了拍邵明的肩膀,「我年纪已经大了,你姑姑她也不会再有什么孩子,今后这一切全都会是你的。」 邵明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这人真的有将自己当成儿子过吗,平日里不闻不问,这种决定前程、生死攸关的事情私自下决定,随便找一天告诉他。这种虚假的财权,要着又有什么用。 曾经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刀尖舔血,现在才告诉他上有转机,可惜啊...真是可惜,他已经回不去了。 邵明转动着手上的蛇纹戒指,怔愣着,也不答邵军的话。 「哎,年轻人嘛,冒险些、多吃点苦是应该的。我和你姑姑都是这么过来的。」 第185章 电梯惊魂(27) 邵明已经有一天一夜未合眼,早上又被邵军叫去交代些让人烦心的杂事,目送邵军上楼后便回了自己的酒吧。 一直跟在他手下的阿辉与强子表现得十分怪异,嘴里像是含着有话却不敢直接跟他说,两人畏畏缩缩的样子,连打招唿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两人越是要躲,邵明越是不会让他们如意,便将阿辉和强子唤到包房。 两人相互间交流着眼神,邵明心中沉郁,一直从忠义堂那边忍到现在,「有什么话快说。」 阿辉和强子似乎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出头草,相互推诿着,都想让对方先说。 「早说晚说、谁说都一样,迟早会被我知道。」邵明伸手按压着自己右眼不住跳动的眼皮,自从昨夜处理完山羊鬍崔老闆的事后就一直这样跳个不停。 强子内心还在挣扎,阿辉已主动上前一步,「是、是这样的,我们昨天晚上开那辆面包车闯了红灯,被交警抓了个正着,车子也被扣下来了。」 「哪辆车?」 「就是...就是您嘱咐过最近不要动的那辆面包车。」阿辉一直是跟着邵明一起行动的,那辆面包车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邵明的眼皮跳得更快了,从喉间蹦出几个带着怒意的字眼,「不是说了让你们不要动!」 「不..不是我动的。」强子他这才补充道,声若蚊蝇。 邵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也不点燃,只是叼在嘴里,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们,跟我多久了?」 强子掰着手指,「好像是有五年了吧。」 「是啊,高中的时候你们就开始跟着我了。」邵明用牙齿碾压着菸蒂,一股苦涩的纸味儿从舌尖蔓延到舌根,「跟父亲比起来,我可是更信任你们的啊。」 强子偷偷瞥了眼邵明的表情,见他脸上并无难色,这时才敢放肆地唿吸,「我们本来一直都没动那辆面包车,停在黑街的时候甚至找人轮守。」 第287页 「那是车自己跑到交警那里去的?」邵明叼在嘴边的菸头被阿辉点燃,那颤抖着的手缓缓滑开打火机。 「您不记得了,昨夜您突然让我们跟一个从天地输赢出去的女人。之前的这种事,我们都是开那辆面包车的,因为并不起眼。」阿辉给邵明点了烟,这才平静下来,嗅着邵明菸头散发的烟味,竟觉得心中熨帖了许多。 「随便开哪辆车都行,你们偏偏看上那一辆?」邵明又兇狠起来,眉头紧拧在一起皱成一字。 「因为...」强子本还想为自己辩解,却被阿辉拉住了手臂。 邵明朝强子勾了勾手指,强子乖乖靠近,半蹲在邵明身边。只见燃着的菸灰扑簌簌地落在强子的头顶,甚至带起了几点火星。 「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做事要动脑子,不能全凭冲动。闯个红灯,就算被交警抓住,扣分罚款便完了,他有什么资格扣车呢?」 阿辉其实也想到这点,所以有顾虑,事情就这么拖到了早晨,本来车刚被扣下就该给邵明汇报情况...那辆面包车上发生了太多违法的买卖,他不敢正面跟交警起冲突,也不敢直面邵明。 强子倒是一幅大梦初醒的表情,「是啊,他们有什么资格扣我们的车?!」回头看向阿辉,「走,本来就不怕他们,既然我们占理,还不把车抢回来。」 「啊——」强子突然惨叫一声,阿辉顺着声音望去,居然是邵明将菸头直接碾压在强子的头上。 「水。」邵明冷着脸,倒是比方才镇定了几分。 阿辉这时也不敢多言,恭敬地将水递上。 邵明接过水杯反手便往强子头上一淋,「强子,我一直念在你忠心耿耿,从未追究过什么,还好好待你那残疾的姐姐。可你怎么就如此不争气呢,让我怎么敢把关键的事情交给你做?」 强子被头顶的刺痛疼蒙了一瞬,更是不知如何回话。 阿辉已双腿落地,跪在了邵明面前,「都是我不好,明知道您有嘱咐在先,还去动那辆面包车,您放心,扣车记录全填的是我们的身份,不会有任何人查到您身上。」 强子回忆起昨日...他们在半路被拦下,与交警谈过几次后,记录全是阿辉指导他填的。 邵明这才轻轻地嗤笑一声,「哼,昨天让你们跟踪的人呢,怎么样?」 「那个女人好像是因为喝了酒,最后叫的代驾,倒是直接进了酒店,没回家。」阿辉仍不敢抬头,但指导邵明可能不会再追究面包车的事。 现在邵明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黑街的生意越做越杂、越做越大,邵军手握大权却是甩手掌柜。从邵明小时起就跟在他身边的,便只有他和强子两人。 「哦?你们的车都被交警扣下了,怎么追到的人?」邵明放松了身体,半靠在沙发上。 阿辉稍稍抬头,见邵明姿势别扭,便递上一只枕头,「交警拦我们时,我们并未停车,跟了好一段路。」 「怎么跟?」 「我们跟那个女人,交警开车跟在我们后面。」 「交警拦你们的时候呢,那个女人那边没半点反应?」 强子就见两人这么你来我往地聊着,阿辉倒是聪明,一句话将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殊不知该填的信息,全是用的他强子的。 「行了,别跟个傻子似的。」邵明挥手示意,「你把他带下去看看,该去医院就去医院。」 阿辉架住强子的双手,像拎鸡仔一般将他託了起来,「走吧,强子。」 强子这才觉得双腿来了力气,缓缓支起身子,只听阿辉在自己耳边道,「还不快谢谢老闆,出了这么大的事,搁在别人身上指定断手断腿。」 强子借着阿辉的力气站稳就推开了他,也沉了脸色,但依旧恭敬,弯着腰对邵明道,「多谢老闆。」 「哼,以后注意了。」邵明这时也缓和了语气,全身躺在了沙发上,「走吧。」 两人得了令,便要出门,又被邵明叫了回来,「等等。」 「是。」两人齐声答道,又回到了往常一般。 「凑近点。」邵明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凑近低头,「我跟你们说件事...」 ***·*** 丁烟倒是没想到陈蓉会来得这么快,晚上寄的特快加急,第二日便有了消息。 她选了个公园约丁烟和覃彧见面。 三人均如约而至。 丁烟本以为她还会叫上姜文杰,毕竟那瓶酒里面很可能有姜文杰和覃彧在追查的东西。 丁烟端着一个纸托,上面盛着三杯咖啡,也不知陈蓉平日口味如何,便选了和他俩一样的香草拿铁。 这才刚下车没走多久,丁烟端着咖啡的手指便冻的有些红了。 覃彧欲接过丁烟手上的纸托,却发现丁烟并不想让,「怎么不放手,不冷吗?」 「不用,我拿着吧。」丁烟想将衣领压住的头髮理顺,却是反手,不那么方便,「你帮我把头髮理出来就好。」 覃彧挑眉盯着丁烟半晌,不发一言。 丁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支吾道,「干..干嘛?」 「呵。」覃彧轻笑一声,伸出食指将丁烟勾在衣领中的头髮带出。 丁烟只觉得自己被看穿了想法,面上有些羞意,「你笑什么嘛。」 「你拿两杯便是,我的我自己来。」说着覃彧将单独托在一边的纸杯拎了出来。 第288页 果然是被看透了,丁烟冷是真冷,但不想让覃彧因为递饮品跟陈蓉有过多的接触。 即使曾经的陈蓉只是单恋,她也有些在意...可能就是醋了吧。 深秋风起,天高云淡,落叶卷着寒意逼近坐在公共座椅上的陈蓉。她今日倒是没穿制服,一件卡其色大衣配灰色绒毛围巾,穿了不少。 陈蓉一早就看见公园门口的丁烟和覃彧了,这长椅虽然藏在小树林里面,却能轻易看清外面林间小道的模样。看着二人的互动,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本以为会有什么负面情绪,但出乎意料的不怎么在意。 她将视线转移到长椅边放着的咖啡,因为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这里,时间充裕,她也去买了。 丁烟和覃彧按照她的指示找到了长椅,陈蓉起身笑着摆了摆手,以示招唿。三人都坐会很挤,索性将六杯饮料搁在长椅上,站着聊。 「你给我的酒,都验过了。」陈蓉撇过头往四周打量着,话音不大,却足够丁烟听清。 「是覃彧寄的。」丁烟见陈蓉话说了一半,却不给结果,以为她还介意这些。 「覃彧他没必要这么做,而且他一直对我很避嫌,万不得已要联繫,都是靠姜文杰。」陈蓉这才认真打量着丁烟,「上次的录像也是你寄来的吧,不知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事覃彧会让你参与其中。」 丁烟不答,陈蓉转而看向覃彧。覃彧倒是坦然,表情放松,从不和她对视、与平常一般无二。 「呵,倒是我多问了。」陈蓉嘆了一声,「你那两瓶里面一瓶里有市面上正开始流通的新货,一瓶是兑了水的假酒。」 第186章 电梯惊魂(28) 她是猜到里面有东西,却没想到连酒都是假的。 陈蓉摊开手心,上面躺着的就是丁烟之前塞进信封的内存卡,「你如果真因为唐建兴的事睡不好,去看心理医生是很有必要的。至于唐建兴的案子,里面的疑点我们会调查,不会让清白者蒙冤,也不会让人畏罪潜逃。」 丁烟凝视着陈蓉的眸子,一幅严谨而认真的模样,点点头,「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你们这边若是有什么线索,也可以告诉我。」陈蓉被丁烟看得不自在,偏开脸,「王强最近表现很不正常,但仔细审问时,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真相就快大白了,还得再等等。」丁烟估摸着姜文杰那边的计划就在明后两日,姜文杰若是抓了人,就有理由审问了。 「昨天扣下的车呢,是怎么回事?」按照丁烟说的,她验了车内能验的所有东西,居然发现了沾有唐建兴血迹的衣服,「为什么不让我逮捕车上的那两个人?」 丁烟想起姜文杰才说的话,小心陈蓉。 「还没到时间,可能会打草惊蛇。」丁烟一脸郑重,她拉了陈蓉的袖角,「你真是帮了大忙,这里不方便解释,时机一到,你什么都会知道的。」 这算是什么话,结果自己成了局外人。到底是谁在负责调查唐建兴的案子啊?陈蓉眼见丁烟拉着自己袖角的手,那怒气突然消了一半。 覃彧今日除了见面时有礼貌性地和她打过招唿之外,就没再与她有过什么交流。 罢了,没什么好强求的,陈蓉看着紧挨覃彧的丁烟,鬼使神差地缓缓道,「我要...结婚了。」 这话题转移地,倒是令人措手不及。丁烟微微启唇,勐然间还真不知说什么好,瞥了眼覃彧,眨巴眨巴眼,「那恭喜你了。」 陈蓉不敢直视覃彧,只是用余光扫了扫,面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双方已无话题,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陈蓉的电话却来得又快又急,只得当着两人的面接,「餵?」 「你怎么知道?」陈蓉皱了眉,一幅别扭又为难的模样。 那边似乎絮絮叨叨地说了很长一段话,语气颇有些强硬,连串的质疑,不给陈蓉插嘴的机会。 「是吗?」陈蓉冷了脸,霎时变得毫无表情,「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懂了。」 陈蓉捏着手机的手垂下,也不挂断,「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要是有什么麻烦可以直接联繫我。」 「今天,多谢你了。」 「没事。」陈蓉收起了客套,走的利落。 一路上了车才发现电话仍然通着,她将手机拿到脸畔,「餵?」 「在的。」姜文杰果然还在,只听他急急道,「是覃彧对吧,覃彧和丁烟,你们怎么见面了?」 「怎么,怕我害他们俩吗?」陈蓉阴阳怪气地笑道,「真有趣,姜文杰,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想当然啊?不知道你是从哪听说我和黄晋要结婚了,我也没主动告诉你啊,难道你也认识黄晋?」 「我...」姜文杰欲言又止,他在陈蓉面前已不敢多说,他有预感,如果不是陈蓉本人,那一定也有哪位在她身边的人在为黄晋兜底,「你真的要嫁给他吗,不值得,他不足以陪你。」 「哈,他配不上我,你就配得上吗?黄晋于我而言还算是我高攀了,他现在的成就都是靠他自己。而我呢,现在的这份工作,多多少少占着我亲爹的便宜,除去出生我就什么都不是,嫁给黄晋不好吗?」陈蓉心间酸得厉害,她从小顺风顺水,除了在暗恋覃彧时吃了瘪之外,就没受过什么挫折。 与黄晋结婚,是家里的安排。她自小就很随父母的意愿,再说了,黄晋除了年纪大一些,没什么不好,而且异常成熟,与他相处让她很放松。和姜文杰在一起,她不是没动过真情,只是两人在性格上确实不合适。很多简单的事都会引误会。 第289页 「你是吃醋了吧?」 姜文杰倒是没想到陈蓉会勐然间这么说,像是被言中了心事,结巴起来,「你..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行了,也没必要多说。」 一时间氛围倒是缓和了许多,姜文杰也不好意思再步步紧逼了,「我相信你并不知道黄晋做了些什么,答应我,再等两天,我会证明给你看。」 「证明什么?」陈蓉只觉无奈,不管如何,她和姜文杰已无可能,真的不合适。 「证明黄晋是个不值得託付的人,你尽管去问黄晋曾经有过几个女人,有过怎样的过往,他不会说实话的,我保证。」想到在夜莺两眼淌泪的样子,姜文杰仿佛看到了未来的陈蓉。黄晋是个真正的商人,轻人情,逐利益。 「都有一段过去罢了,我也跟你谈过恋爱啊,你不是也跟那个黑街里的姑娘同居过一段时间吗,这并不能说明你是一个坏人吧。」陈蓉顿了顿,「虽然我们不合适,但不否认的是,你确实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我相信黄晋也是如此。」 谈到吴莉,姜文杰眸间一暗,反正陈蓉和黄晋的婚礼不在这两日,黑街是个大案子,黄晋终究会被牵扯进去。现在没必要在这与陈蓉多费口舌,「再见。」 陈蓉本以为说服姜文杰还需再费一番口舌,倒没想到是对方先挂断电话。 一路驱车回家,陈蓉仍和父母住在一起。那是一栋三楼的独栋小别墅,占地不小,空气不错,只是偏于郊外。 停车上楼,意料之外的是黄晋居然也在家中。 家里室温保持在二十四度,黄晋也就一身衬衣陪西裤,穿的比较单薄。陈蓉驻足打量,联想到姜文杰对黄晋的评价,暗道,年纪看起来是大了些,但不丑,很是稳重的一人。 陈蓉的父亲坐在黄晋对面,两人中间是张实木茶桌,中间镂空处有炉火细烹着壶茶。 两人都未发现轻手轻脚上楼的陈蓉,还以为是清洁女佣,依旧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陈涛手里拈着茶壶的茶盖,在茶盏口沿边来迴转着圈儿,乌拉拉地闷声直响,倒是有几分品茶的雅意,「跟你说的事,都办妥了?」 「岳父吩咐的,小婿当然尽力办到。」那炉火上的茶壶水已经烧得冒了热气儿,黄晋起身倒茶,捏着那赤棕色的茶柄,只觉有些烫手。 「哼,那不是我吩咐你办,而是你必须办到。」陈涛将茶盏往前推了半米,示意黄晋先给他斟满。 黄晋当然照办,「那是自然,该断的都已断清楚。」 「断不是最重要的,就算还有联繫也无妨,关键是要让人抓不到证据。」陈涛将斟得半满的茶盏靠近鼻尖,细细嗅着那清雅的香味,「到时候一锅端了,你可别成了锅里的饺子。」 「岳父放心。」 「我这女儿也算是被我宠了二三十年,今后也不想她受到什么委屈。」陈涛年岁已高,尽管年轻时丰神俊朗,现在发福之后,两眼被肉一堆,怎么看都是眯着的模样。「你若是不行,我自会换人。」 「您和我打交道这些年,还不清楚我办事的能力吗,不会让您失望就是。」黄晋倒很是清瘦,一幅操劳过度的模样,他也不怕那刚煮好的茶烫口,直接饮完一盏,「您给我这么有价值的消息,我自会倾力回报。」 「你们在说什么,倾力回报?」陈蓉在隔断背后听了许久,只觉得二人像是在打谜,就和方才的丁烟一般。自己就想是在迷雾的另一边,看不真切。 黄晋笑得坦然,「陈蓉?你回了,没听到你的声音呢。」 虽说二人的婚期将近,但也没认识多久,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再加上他和陈涛在背后那些并不直言的话,让她心中平添几丝烦躁。 陈蓉条件不如黄晋,但背后家底也足,在陈涛面前更是不会输了气势,「我又不是做小偷,回自己家罢了,难道还要敲门吗?」 黄晋还是一脸笑意,一点儿也不生气,「你说的对,要坐下来一起喝一盏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见黄晋和陈涛均是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她只能转身回房,「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你们继续谈吧。」 「蓉蓉,你也来坐坐,人家小黄好不容易来一起家里,一起喝杯茶说说话怎么不行了。」陈涛边说还边朝陈蓉招手。 拗不过自己的亲爹,陈蓉只好照办,三人落座后气氛反而尴尬起来,没了合适的话题。 两人就算想谈谈心,也不好意思当着陈涛的面。陈涛和黄晋在陈蓉面前,有些话也不方便明说。 「年轻人,讲讲自己的兴趣爱好呗。」陈涛一笑,两只眼缝都跟着消失不见,「我们蓉蓉舞跳的很不错,从幼儿园就开始学,现在隔三差五找时间还会练练。」 「这样,有时间跳给我看看呗。」黄晋挪了凳子,变到离陈蓉更近处。 「我还以为你对我的工作更感兴趣呢。」陈蓉突然诡异地一笑,「比起某些事情,我更希望你能以诚待我。」 第187章 电梯惊魂(29) 陈蓉说完,便是良久的沉默。 黄晋与陈涛二人对视着,似是在用眼神交流着些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爸,你也真是,陈年旧事也拿出来说。您是有多不了解你女儿,幼儿园的爱好罢了。」 茶壶中的水已烧干,那紫砂就那么在火上干烤着,发出噼啪的脆响。 第290页 陈蓉的话听起来似是女儿的嗔怪,但听到陈涛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陈蓉很少会反驳他的话,更何况今日是当着别人的面。 「倒是我多嘴了,把位置让给你们慢慢聊。」陈涛说着便起身离开,「小黄今天就在我们家过夜吧,也好和蓉蓉多了解了解。」 陈蓉也伸手按住陈涛的手臂,「是啊,我甚至不知你什么时候生日。」 黄晋来此拜访原本就不是为了见陈蓉,但人家这么说了,好歹是未来的对象,留一夜,也不是不行。 待陈涛没了身影,陈蓉才缓缓泄了手指上的力道,「黄晋,你我本无感情,要说结婚是为了什么,相信我们都心知肚明。」 黄晋的眸光在陈蓉脸上留恋了好一会儿,才听他不疾不徐道,「此言差矣,你不熟悉我,我可是了解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那你说说看。」 陈蓉的手凉的吓人,只隔着那么一层单薄的衬衣,黄晋能清晰地体会到她的体温,「说来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早已没了父母,家兄的事可以以丑闻二字形容。家里没有做主的上人,都是我一人说了算,我们相亲见面,包括结婚,都是我主动向岳父提起。」 黄晋见陈蓉只是看着他,也不表态,连忙又道,「你和我之前不熟,但我与你父亲相识相交已有数年。」 「行了,还当我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吗?」陈蓉一把拽过黄晋脖子上的领带,「你不擦干净屁股出了事没人管你,不要把我爸拖下水。」 黄晋也是一时不察,被陈蓉拉的往前一扑,两人便维持着一个极近的姿势。他抬眸,甚至能数清陈蓉浓密分明的睫毛。黄晋的气息喷在她的面颊上,弄得陈蓉汗毛直立,下意识用力将他推开。 江云意本是想来唤他们吃饭,谁知碰见这一幕,还以为二人做了什么事,看她来了羞不过。 「你们别在意,我只是路过,路过。」江云意微微摆手,一脸揶揄。 「我们没有...」陈蓉想辩解两句,开了口才发现不知如何是好,倒落了下风。 黄晋一脸坦然,口里叫得亲热,「岳母,我们马上就下去。」 江云意原本还觉得二人的婚事决定得很是仓促,虽说两边家庭商量着没问题,但却无感情基础。这样看来也不全是如此,也放下心来,「没事没事,你们聊着,我和你爸爸就先吃了,待会儿让葵嫂热热就是。」 也不等陈蓉开口拒绝,就没了人影。 陈蓉下意识撇过头去看黄晋,谁知他仍是那副对着江云意的表情,堵得她心里难受。勐地一拍桌,「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办不到,有你好受的。」 ***·*** 江城因被长江贯穿,一分为二,因此得名。但江城处处好水,不止有江而已。 秋风裊裊,苍翠凋零,湖光粼粼,霜气深深。嘉霖湖坐落于江城西南角,是江城的一处边境。弯月似的走向,像将两地划开了一道口,水杉从湖中拔地而起,掩映着凉凉湖水。 秋夜很少人会出来漫步,这江城的边境处更是找不到一个人影,就连那燕儿,都弃了旧巢,往更南的方向寻去。 姜文杰在车里已等了半小时有余,已过了他们约好的时间,却迟迟没人来这相约之地。 「餵?」 「邵明?你怎么回事,放我鸽子,这么大的生意,你敢放我鸽子?!」姜文杰明知今日不会那么简单,但仍佯装恼怒得吼道。 邵明正坐在赌场的包间里看直播录像,莫名地有些放松,「诶,蒋哥别生气。」接到姜文杰的电话后更是愉悦,怕是鱼儿上了勾,想着也要出门跟那些个老闆们赌一把。 「什么声音,你他妈在赌场是不是?」姜文杰说着拿远了手机。 邵明怕姜文杰要挂电话,试探得试探,这生意也得做,「别别,蒋哥,您误会了。」 「怎么个误会法,你那边摇骰子的声音噼啪作响,还要我不瞎想吗。」 「您别急,先看看自己身后嘛。」 姜文杰依言看向后视镜,只见约莫隔着一百米,那稀疏的树桩后不知何时多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在薄雾中能见其亮着车灯。 「蒋哥,也不是我说您,选什么地点交接不好,非选在那里。」邵明一手拨弄着平板上传来轿车内的实况,「说是在林子里,也不知是方便了哪方人手。三面空无遮拦,想抓我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那你是什么意思。」姜文杰本就没指望他们能乖乖在事先选定好的位置交易,既然邵明都不在现场,那就不急着行动。 「我选了个绝佳地点,蒋哥只要跟着我们的人走便是。」 只见前面的车缓缓发动,尾灯闪烁了两下,示意姜文杰跟上他们。 「蒋哥只管跟着便是。」 「你们不会是做笼子吧,有条子在,是不是?」姜文杰冷了脸,也不跟上去,反而质问起他来。 「哈哈哈?」听起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我们黑街是什么状况,蒋哥一清二楚吧。还请您好好想想,不要说这种欠考虑的话。」 「我跟上便是了。」姜文杰发动车子。 轿车几乎是同时动了,先是沿着嘉霖湖外的公路饶了两圈,再从窄小的单行岔路口开了出去。着条路只能通同行的车,宽度不足以使两辆车并行。领着姜文杰,轿车就这么上了高速, 第291页 邵明那边的电话还没挂断,姜文杰料定邵明不会将交易地点选在城外,「你们是想到哪里去,别忘了我车上满满是货,万一被拦下来,可不方便过检查。」 「蒋哥只管跟上就是,我们这边还等着拿货,怎么会害你。」 夜色愈浓,寒风凛冽,车窗都蒙上了一层薄雾,雨刷器颳得玻璃吱呀吱呀地响。 开了二十分钟的样子,前面的轿车开始减速,姜文杰远远看见前方影影绰绰的亮光,似乎是到了什么地方。缓缓驶近才发现,是间加油站。 「车里没油了,蒋哥,你也去加点儿呗。」 姜文杰也不答话,只是坐在车里静静看着前方的轿车加油。 那车加完油后往前开了一段后停下,明显是在等他,姜文杰直接一脚油门。轿车见他并不需要加油,一个摆尾掉头,往来时的路返回。 往回进入江城,绕过嘉霖湖,出乎姜文杰意料的是,轿车居然往城中心开去。 城中心这个点钟永远是拥堵的,往往会有交警拦车检查,姜文杰捏紧了方向盘。万一出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邵明到底安得什么心思。 姜文杰给邵明去了两个电话,均是响铃一分半后自动挂断,没人接。 好在一路上除了在红灯处拥堵了三五分钟外,都有惊无险。 那车仿佛是在与姜文杰开玩笑,穿过繁华的闹市区,又上了高架,绕着城边的大道兜兜转转往嘉霖湖的方向而去。 姜文杰强忍着内心的烦躁,好在他先嘱咐了他们按兵不动,车上也有定位器。不然,无论是谁和他一起跟了轿车一路,都会被察觉。 邵明又来了电话,「餵?」 姜文杰怒道,「你们怎么回事,兜兜转转就为了出城加个油,合着耍我是吧。没有诚意的话,这生意就没必要做了,以为我除了你们就找不到别的下家吗?」说着往右勐打方向盘,与前方的轿车分道。 见姜文杰真怒了,邵明反而舒了口气。蒋哥总给他一股违和感,他们这条道上的人大都没什么下线,而这个蒋哥在某些原则上似乎把持的十分到位,就像不是一道人一般。 交易前不再试他一试,邵明这心就安稳不下来。这般生气证明了他还是想做成买卖的,车里有货才会恼怒、畏惧。 「蒋哥别生气,我们的人是真事先做过调查,嘉霖湖真不是交易的好地方。」邵明拨弄着平板上实况,镜头里已经看不见姜文杰的车,「我发个定位给你,我们的人在哪儿等您交接。」 说着,姜文杰的手机一震,只见定位处是里黑街烂尾楼不算太远的一间仓库,他曾经打探过黑街周围五公里的路况,还算比较熟悉。 「你们这齣倒是把我当软柿子在捏,我也不是好欺的人,每份货加价五十。」 「五十未免也太多了,每份加三十,怎样?」邵明早就猜到姜文杰会趁机加价,意料之中的事。 「就一口价,加价五十,不然我们这次生意就不做了。」姜文杰突然冷笑一声,「我看你们的主业也不是走货,靠的是地下赌场。这货我还不如给出价更高的买家,虽然危险些,但没你这么不靠谱。」 「诶,蒋哥息怒,五十就五十,您将货送来吧。」要走货的事情不是邵明能左右的了的,邵军下的决定,他还不能就这么把生意搅黄了。 第188章 电梯惊魂(30) 姜文杰瞥了一眼后视镜,这条单行道上就他一辆车,「钱先打一半到我帐上。」 邵明还以为他会开口要全款,一半的话倒不算十分过分。「行,我先转到你帐上,剩下的等我们验完货之后再给你。」 「那还请邵老闆尽快才是,什么时候到帐,我什么时候将货送到。」姜文杰说完就挂了电话,干脆利落。 「切,量你也找不到下家。」邵明低咒两声。 钱到帐得很快,姜文杰本就在驱车往仓库的路上,花不了十几分钟。仓库在小巷深处,巷口的宽度刚好能容纳一辆车。 【还请蒋哥将车倒入仓库口,打开后备箱,自然有人来取货。】姜文杰收到了一条邵明发来的消息。 倒车?亏邵明想得到这种方法,很容易会把车划坏的吧? 姜文杰只好调转车头,当车身没入巷内的阴影时,后视镜里的仓库门便吱啦啦地拉开了条窄小的缝隙。 仓库里没有光源,姜文杰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刚准备打开尾灯,又收到一条消息。 【交易需谨慎,请蒋哥不要开尾灯。】 么蛾子还真多,姜文杰依言照做,继续往小巷深处倒车行驶。 见姜文杰开得更近了,仓库的大门又拉开许多。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里面叠放着的木箱。 【好了,还请蒋哥打开后备箱。】 按理来说邵明之前知道自己的行踪,靠的是前面那辆轿车里的人,但现在是怎么回事?谁在监视他? 姜文杰警惕地用余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本想联繫外面他带来的小队行动,现在看来不是时机,只怕要打草惊蛇。 「咔」的一声,后备箱的锁被打开,漏出条缝。 只见仓库里两位黑衣人闪身而出,他们一人搬了两箱,将货带到仓库里。 邵明还在赌场,现在该不该行动? 只见搁在副驾驶上一直黑屏的另一部手机跳出一条消息,未署名,【暂时不动。】 第292页 会是谁?姜文杰眯起双目,这部手机是他平时与覃彧这边联繫才会用的,但这个情况下,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形势? 因为上面有给黑街透露消息的内鬼,所以黑街能躲过之前的数次行动。地上见不得人的交易,地下的非法赌场......只要警方一有动作,他们会迅速清扫现场并且撤走。这时就算行动了,也只能抓到仓库内的小喽啰,真正的大鱼就没露面。 这么大的单子,邵明怎么敢不露面?! 这次的计划的负责人是他和覃彧,根本就未惊动江城这边的势力。他们需要抓到证据,然后再让江城这边的大部队清扫。 只要有证据,他们就算得到风声也没法全身而退。 这条消息,信还是不信? 这时,握在手中的手机也亮了起来,【货已验完,蒋哥可以离开了,剩下的一半款项已到帐,蒋哥注意查收。】 姜文杰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握住方向盘,车缓缓驶离小巷,没入夜色深处。 ***·*** 天地输赢,二楼贵宾包房。 房内开了桌异常刺激的赌局,实况直播投影到一楼大厅。 赌局的内容是□□,两人局,玩家是山羊鬍和天地输赢老闆,邵明。 天地输赢里的赌徒大部分是在黑街里工作的男女、小部分是被带入黑街、小有钱财的商贩老闆,再就是年轻的小混混。几乎没人不认识邵明,就连山羊鬍都有不少人知道。 「这山羊鬍运气真他娘的不错,一连赢了几局了?」平日里赌徒都是分散的,楼下的大屏也很少有机会打开,今日一开,自然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你敢当面叫他山羊鬍?人家姓崔,生意做的不小咧。」 「绝对、绝对出千了。」 「出千也要人看得出来不是吗?」这一代人小时候多多少少看过些关于赌博出千的影片,倒是对这种「作弊」行为并不反对,反而十分推崇。 「妈的,老子也上去过一次。」 「上哪里?二楼吗?」都知道上二楼要筹码达到一定数目,换句话说,资产达到一定数量,才有资格。 正说着,山羊鬍又赢下一局,手上拿着的是满堂红。而邵明手里则是些零零散散的单牌,花色不一,不成对也不成套。 「这邵明可以啊,输这么多局了,还能笑得出来。」 「人家那是有风度,儒雅。」黑街有不少陪酒女都做着能攀上邵明的梦,自然是容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四周靠墙的老虎机前也有人注意到了大屏幕,只见一男人屈起膝盖,往老虎机上勐地用力一踢,骂道,「我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妈的,跟机器赌就是输钱罢了。老子不玩了。」 「客人,输赢自在天意,若是损坏了赌场内的器具,可是要照价赔偿的哦。」美女服务生老远就听见动静,带着两位满身横肉的男人,跟肉山似的,压倒式靠近那男人。 男人被六只眼睛盯得一阵后怕,鸡皮疙瘩直起,站起来跟只老鼠似的,窜到那些观看实况的人群中央。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又想到自己输了钱还被威胁,男人恶声恶气道,「都是假的,我们正常人来玩只有输的份。」 「诶,别这么说嘛,之前有个人我认识。他就是个搞电梯维修的,大约是一年前在天地输赢里,赢了上千倍。」说话这人看起来已有些年纪,头髮花白,衣着普通,裤子像是工装裤。 男人眯起一只眼,用怪异又畸形的表情盯着那个穿工装裤的半大老头看了好久,「哼,什么你认识的人,怕是编的吧,当一天托赚多少?」 工装裤老头连连摆手,「什么托不託的,我看起来不像是赌徒吗?」说着拿出根烟叼在嘴边,也不抽,挤出一笑。那一排黄牙跟蒙了层灰似的,牙缝漏风、参差不齐。 「一点都不像,倒像是个修电梯,还爱做白日梦的。如果不是谎话,那那人呢?赚了千万的人去哪了?」男人鄙夷道。 「他没有说错,前两天有个女人来,也赢了上千倍。」音色清朗脆响,像有魔力一般勾得人往发声者那边看去。「至于之前赚了千倍的那位,死在电梯里了。」 一明眸美人穿一身白,曲着腿窝在吧檯边的沙发里,身姿曼妙,跟一弯月牙一般,面上好似素颜无妆,却比那浓眉红唇的服务生更有气势。只见她将一头秀髮束起挽到同一肩侧,又将手往沙发的一边试探着伸出,被站在椅背后的男人握住。 这种模样的美女,在黑街算是少见,若是放在那群公主中,应是头牌。 往丁烟那便看去的人不由自主地同时咽下一口唾沫,人群恍惚静了一瞬。甚至没人细究她刚才说过的那句,细思恐极的话。 覃彧自知不能太显露,只得不动声色地往前两步立在沙发前方,揽起丁烟,自己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挡住那簇簇略带火热的视线。 丁烟见覃彧皱了眉,便知道又惹得他生气了,只能抚上他的眉心,轻声嘆道,「我不说话就是了。」 覃彧不答,转过身直面众人,一张清俊的冷脸,目光锐利若刀刃扫过。 看热闹的众人一看便有了树,这可能是哪个老闆带着来的小情人。 这般好看,就不是他们能觊觎的了。 「好像真是,那个女人长得还挺好看,在骰子上面赢了百倍,上楼后又赢了许多局。」 第293页 那些喝酒、看实况直播的人群又恢復吵闹,你一言我一语。 只见屏幕上有人贴近邵明,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邵明垮了笑脸,变了面色。 「哈,我就说,装什么君子,这不就臭脸了。」 这时正逢山羊鬍揭开牌面,他就跟赌王一般,搓了搓牌张,勐地将扑克往桌面上一拍。 众人定睛一看,哦豁,皇家同花顺。 邵明又输惨了,见他冷着张脸,「我输了,帐待会儿就打到你帐上,还有些事,今天就不玩了。」 山羊鬍看着面前成堆的黄、绿色筹码,鬍子一翘一翘,盯着看了半晌才伸手将筹码都揽入怀里。 大屏幕最终便定格在山羊鬍抱筹码的画面上,停留良久才被掐断。 「啊!羡慕啊,我什么时候也能...」众人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直播的赌局,又讨论起来。 丁烟起身,将头靠在覃彧的肩上,「是时候了?」 「嗯,走吧。」覃彧扣住丁烟的手,两人一起往赌场外小跑着离开。 丁烟打开面板上的地图,上面清晰地记载着姜文杰曾经说过的小路,她扶着覃彧换下高跟鞋,便往标记了红点的方向奔去。 邵明本想着就这场直播好好吊一下楼下那些人的胃口,最近因为邵军要钱要得紧,赌场的程序设计比以往更加严苛,楼下的赌徒只输不赢,几乎就没有赚钱的份。 结果游戏才玩到一半,就被强子来催。 一是蒋哥那边的货入库,二是被交警扣押的面包车被还了回来。 诡异,太诡异了。退一万步来讲,交警还车都不会主动开到人家里。强子这个蠢货,居然还将车签收了。 第189章 电梯惊魂(31) 阿辉正在包房外等着汇报,见邵明神色匆匆往外赶,一时不知嘴边的话说还是不说。联想到之前交警扣车的事迟报的后果,阿辉咬咬牙,上前一步跟上邵明,「那批货我们验了,称重后发现货居然多出不少。」 「多出不少?」邵明心烦意乱,脚下健步如飞。这个蒋哥,在玩什么花招,「待会儿一起去看看。」 「那现在呢?」阿辉不敢直视邵明,只能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紧贴着他的步伐。 「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先去看看那辆面包车。」 「交警不是把车扣了吗?」阿辉心中一惊,交接货物的事邵明让他来负责,至于那辆车,就託付给了强子,「又还回来了?」 「你是在质问我?」邵明阴恻恻道。 阿辉听出不妙,赶紧住嘴,「不敢。」 面包车被强子停在黑街巷尾的一处小路尽头,邵明为了避免引来路人侧目,套上了大衣上的帽子。 强子正坐在副驾上抽菸,车窗半开半掩,零星的菸灰洒在刚擦亮的玻璃上。 「咚、咚」,邵明伸手,用食指骨节勐击窗口两下,玻璃的钝角边缘磕得他的手指红了一片。 强子侧身,一眼便见到邵明帽缘外的半张脸,眸光锐利,表情阴郁。 「老闆。」强子下意识一个激灵,还带着火星子的菸灰就这么落到了大腿上,他也顾不着疼,冒冒失失将车门推开。 邵明猝不及防被车门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好在有阿辉在身后拦住。 「什么回事,车被退回来了?」邵明也来不及生气,忙着质问强子。 强子嘴唇抖了半天,才伸手指向驾驶位。 邵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驾驶位上摊开了一片花白色的布料。 阿辉伸手拈起这片布料,邵明定睛一看才发现上面暗黑的花纹是已干的血迹。 他伸手欲抓,又在碰到衬衣的前一刻收回,「怎么回事?」 强子只觉头顶开始冒汗,「车被还回来之后,我就想着检查一下,没料到在后备箱的夹缝里发现了这件衣服。」 「之前不是再三强调把车里的东西都处理掉吗?」 「这衣服藏得很深,在车垫和座位的夹缝里。」强子将车内的灯打开,指了指后面的车垫,「就卡在那里面,我也是用钩子才把它勾出来的。」 邵明很少慌张,从小就经常遇到突发事件。但这时他只觉得心跳开始不按原先的频率来走了,一会儿漏掉一拍,一会儿跳得飞快。 这车被扣走,警方是发现还是没发现?王强确实已经认罪,但庭审迟迟未来,莫非是事情有变? 几天前那个赢了上千倍的女人拿了酒之后就再也没来过,现在想来,这事情的发展跟唐建兴那边很是相像。 三人就这么在寒风中木木地立着。 丁烟带着覃彧按照系统面板上的地图找了处偏高的烂尾楼,整栋大楼都是未装修的水泥涂装,窗口开得大大的,冷风往里直灌。 之前在赌场,两人都穿的不多,出来得十分匆忙,也没带上外套。覃彧便站在丁烟身后,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影下。 从窗口处正好能看见小巷里的面包车,邵明在车外站了一会便从后备箱的门上了车,被面包车挡住,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车外的阿辉接了听电话,是邵军在催货。 尽管邵明可能正在气头上,但邵军那边的命令必须得遵守。 阿辉也不敢挂,直接将手机递给邵明。至于两人谈了些什么,也不敢仔细去听。 不知过了多久,邵明让强子发动面包车,说是就用它去拿货。 第294页 强子发车,借着月色缓缓驶离黑街,往仓库那边开去。 丁烟拿出手机,回头朝覃彧问道,「给姜文杰个简讯吧?」 「嗯。」鱼已上钩,是时候收杆了。 丁烟伸手想拉住覃彧,却被他躲开,「你怎么啦,不会真的生我的气了吧?」说着便两步上前,踮起脚尖,用额头贴住他的下巴。 覃彧将她往楼内的柱子那边带了两步,风明显小了些,「没有。」 「那为什么不肯牵手!」丁烟一把抓住覃彧,被凉得一激灵,「啊,我都忘了,你是不是很冷。」 刚才邵明几人在面包车那边至少磨蹭了几十分钟,覃彧怕是在她背后受了半个多小时的寒风。 「没事,我们走吧,我总觉得抓邵明没那么容易。」 面包车里有他们故意放入的布料,那片布料上沾的根本不是唐建兴的血。 如果邵明心中有鬼,那自会想办法处理布料,甚至对面包车的后备箱亲自搜查。交接新货和唐建兴事件同时发生,为了节约时间,邵明情急之下便会选择直接用面包车去运货。 面包车在几天前内的检验时确实收集到了唐建兴的指纹与皮屑,缺的就是将邵明和面包车联繫上的一环而已。 邵明不是安分待捕的人,丁烟同样有这种想法,但黑街这边的行动需要有人坐镇,覃彧不能和她一起去抓邵明。 「姜文杰是不是让你留在这边?」丁烟歪头笑道,「放心吧,邵明他交给我,黑街这边的搜捕马上就要开始了。」 覃彧紧咬着牙关,让丁烟一人去,他不放心,但黑街这边的搜捕确实需要他。 丁烟摆了摆手,「你太高了,蹲一下。」 覃彧看着丁烟,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 「快点。」丁烟跺了跺脚,有些急切。 覃彧依言弯腰。 丁烟踮起脚尖,在他唇边碰了一下,「快去吧,我这边也得追了。」 覃彧伸直手臂将丁烟圈在怀中,加深了这个吻,半晌后缓缓分开。 「好啦,好啦。」丁烟捧起覃彧的面颊,「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系统的任务还没完成。 之前对于任务的态度她还隐隐有些被动,现在却像是使命召唤一般,牵引着她去完成。 两人这才分开,覃彧留在黑街,丁烟开车追上邵明。 邵明想要从那个隐蔽的深巷驶入大路,还要费一番周折,丁烟想要追也不算难事。 这面包车一直走的慢车道,在半夜的街道上十分显眼,丁烟跟车的行为变得无比明显。仓库离黑街就几分钟的距离,面包车在大路上开到一半,居然缓缓靠边停了下来。 丁烟不可能跟着靠边,只好一路往前开去。从后视镜里看出面包车的后备箱摸出来一个人影,具体是谁却看不真切。车内的强子、阿辉和邵明身高都差不太多。 停车追还是不追?他们是否看出来自己是在跟踪他们? 丁烟心中闪过无数条念头,只见那面包车在送人下车后勐地提速,直接从她身侧超车而过。 姜文杰应该还在仓库不远处,而下车的那个人现在若是不追,很可能就丢失了踪影。 暗暗下定决心,她在前面的拐弯处一个摆尾,往另一个方向和面包车背道而驰。 身侧的这栋大楼是回字形,如果她车速够快,便能赶在那个下车人穿越走道之前等在路口。 运气爆棚,一路绿灯。 丁烟在路口之前一段位置匆匆停了车,搭上外套这才在路口小心翼翼地埋伏起来。 这条人行街道没有岔路,笔直沟通两头。 路边只停着一辆轿车,轿车边就是垃圾堆。两边有些店面,但大部分都已关门,很难想像白天会有什么生意。街边的路灯坏了两盏,老旧的高压电线耷拉在石杆上,半条街都没入黑暗中。 她贴着墙壁,回首往道路中间一看,刚才停车时还在的人已不见了踪迹。心间暗道不妙,正要回首观察身后,就被人按住肩膀。 一块类似匕首的硬物抵在她背后,「徐女士真让人大开眼界啊,是看上我了不成?」 听声音便知,是邵明,更何况他一嘴的烟味,靠近自己时一股子苦涩。 「那倒不会,邵老闆您很不诚实。」丁烟说着便想回头。 「哼,想活命就不要轻举妄动。」邵明更加用力,丁烟只觉得背后那一点似乎要被顶穿。 「不知道邵老闆为何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邵明本想在车上烧掉那片沾了血的布料,又怕不太安全,下了车就发现被跟踪,根本就没时间,他紧紧攥着布,恶狠狠地骂道,「□□,你是谁派来的?」 「您还真有礼貌,给我开张假支票,附带两瓶假酒。现在又莫名其妙用兇器抵着我,还反问我是谁派来的。」丁烟眯起双眼,「我倒想反问您相同的问题,我们无冤无仇,您为何害我,谁指使您的?」 邵明见这女人不光临危不惧,还振振有词说出一二,愈发肯定她是哪方势力。 「您莫非是盘算着要杀掉我吧?」丁烟微微提高音量,「唐建兴的事情你都没擦干净屁股,现在又杀一个?我都替你烦心。」 什么?邵明心中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妥,这不是间接承认了唐建兴的死和自己有关吗。 第295页 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是条子?」邵明这么说着,末了又反驳自己,「没见过像你伸手这么差的条子,你到底是谁?」 第190章 电梯惊魂(32) 深秋夜寒意惊人,丁烟即使加了件外套,仍觉得凉意刺骨,再加上邵明身上有些刺鼻的菸草。 「阿嚏——」她勐地一个喷嚏,后脑勺撞上邵明。 邵明被撞了个措手不及,一个趔趄,崴了脚还失了重心。丁烟抓住时机,往后飞起一脚,也不知踢中了哪里。 趁着这个机会,丁烟扭转腰身,变拳为掌,往后便是一噼,正中邵明的脖颈。 不知怎的,明明力气很小,却打得邵明一麻。特别是尖细的指甲,刮拉过一片肉,凉的惊心。 她往外跃起一小步,还未看清邵明手中握住的东西,便用脚尖踢去。 邵明正被她刚才的一掌噼得头脑发麻,这时一个不察,手中的枪便甩了出去,在平滑的地面上往外飞出甚远,最后停在路边的街灯下。 邵明打架全靠耍狠,没几个说得上的招式。这一时竟有些被丁烟唬住,不知如何是好。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偶尔路过几辆飞驰的轿车,仅仅只是带起些许扬尘。 丁烟知道自己可能有几分上几个世界里学来的招式,但身体素质却是奇差无比,在邵明怔愣之时飞起一扑,伸手就往路灯下的枪抓去。 邵明也只是停了一瞬,丁烟一动,他立马也飞奔起来。 枪离丁烟更近,但邵明在后面抓住了丁烟的小腿。 邵明力气不小,手上的扳指勒得丁烟生疼,但她也不叫,翻身就往他面上踢去。 几乎就在一瞬间,邵明早有准备,躲过了丁烟的动作,将她往这边勐地一带。 丁烟的食指已经够到枪柄,却因邵明而错过。 邵明欲起身将丁烟摁住,没料她竟然用裤脚刮到了他的眼珠。 火辣辣得疼,眼泪蹭蹭往外直冒,但一时间也顾不了许多。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只见邵明顺着丁烟的小腿借力往上一攀,便捏住了她束起的髮丝。 邵明先是被踢到腿心,后来又被指甲划拉脖子,更别谈刚才的眼珠。 丁烟使的尽是些损招,邵明全无怜香惜玉之情,拽着她的头髮便将她往地面上磕去。 丁烟心只不妙,忍者头皮上的剧痛,用手肘往后勐地一挥,又击中了他的麻筋。 就是现在! 她也来不及顾及还被邵明手拉住的头髮,往前一翻,将枪握在手中,飞速上膛。 好在邵明一时手中脱力,丁烟才能顺利脱身。 这面前的女人两次都把他打得浑身一麻,很有些邪乎,再被她抢了枪还能得了。 邵明一点儿都不含煳,直接上前两步,腾空一跃,一脚踩在丁烟的手腕上。 丁烟手正用力捏着枪,这般一被踩,骨头碾在邵明和路面之间,疼得难以言喻。 汗腾得一下就冒了出来,丁烟庆幸:还好踩到的不是手心。 「婊-子,还不放手?」邵明张口就骂,「你真是条-子吧,遇到老子是你运气不好,看我...」 「砰——」得一声。 之见丁烟用力扭过手腕,顾不得钻心的疼痛,转了一个角度往邵明方向扣动了扳机。 子弹贴着邵明的面颊唿啸而过,飞速擦掉了他脸上的一块肉,血就这么涌了出来。 即使装了□□,丁烟还是被枪声震的心头髮麻。 她腰间用力一扭,往邵明的腿部关节处勐地一踢,趁着他乏力期间将手从他脚底抽出。 「下一次打中的,就是你的眉心。」丁烟将枪换了只手,抬着手臂指向邵明眉心。 邵明脸边的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染红了唇,甚至粘在牙缝间。 只见邵明突然笑了起来,「呵呵......」 丁烟虽然拿到了枪,一时间占尽优势,仍不敢有丝毫放松。眸光锐利,如铆钉一般钉在邵明身上。 「你是条-子,就不敢抓我,想要活捉,对吗?」邵明用手背往正在流血的面颊上用力一抹,非但没用,伤口被撕得更开了。 「我可不是警察,要想,随时可以击毙你。」想要抓住邵明还真是件难事,他现在这幅模样,明显是就算被枪抵着,也不会就范。 「你手上有人命吗?」邵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布条,往流血处抹着。 丁烟发现那是她们故意留在面包车里的布条,邵明完全可以在车中烧掉,为何还将其放在荷包里? 「黑街和仓库现在都不太妙对吧?」邵明突然坦荡起来,直视着丁烟,「蒋哥也是条-子,黄晋那小子和我们黑街断绝往来是听说了什么风声...你知道黄晋是谁吗?」 丁烟不动声色,冷着张脸。心中盘算,现在若是报警,警力不一定能顾及得过来,大部分可用的人都被调去黑街扫荡了。 想要处理黄晋,最有用的方法是什么?她又没有手铐,去系统商城换一个?这样会不会放跑邵明? 「你说你不是警察,那你是谁,至于追查唐建兴的事情吗?」邵明面上像是一点儿都不慌了,甚至拿了根烟叼在嘴里。「为情?还是为利?」 「你可不会是看得起唐建兴的人,如果是为利,我现在便可许你。」邵明嘴边的烟又是一下燃掉一半,「上次给你的空头支票,我给你那么多如何,真数。」 第296页 「哼,黑街都被端了,你哪来的资产?」丁烟刚才一阵打斗算是尽了全力,现在这么站着,竟然有些脱力的意思。刚刚拿过枪的右手手腕似乎快疼得失去了知觉,是骨折了吗? 「黑街那是邵军的东西,我邵明自有手段。」邵明抽完烟,又拿起打火机要烧那张白布,「看你似乎对这个很上心嘛,果然是警察,真没意思。」 白布又染上了邵明脸颊上的血,一时干不了。街道口的风又比寻常地方更大,打火机的火这么烧着,半晌都没能点燃。 「你拿了枪完全没用,能把我如何?」 「行了,叽叽歪歪这么多,我说了自己不是,就真不是。」说罢,便又一次将枪上膛。 「你可没道理杀我。」 「怎么没道理,你杀人贩毒做赌场,我现在属于正当防卫。」 「哪门子的正当防卫,看看你顶多被扭了手腕,我脸上可是有弹药伤的。」邵明拿着终于被点燃的白布,只见那火有些越烧越大的趋势。 丁烟见他若有若无地看向马路尽头,便知他是在等人。既然他敢半路从面包车上下来,并且猜到今夜黑街的行动,再怎么慌乱,也会有那么些后招。 邵明的耳朵翕动了两下,唇边逐渐泛起笑容。 马路尽头车轮轧过马路的声音吱呀呀地由远及近,唿啸着往两人对峙的方向奔腾而来。 丁烟心中咯噔一声。 若是只有她和邵明两人,那事情的走向就还能控制。若是邵明此时多了两个同伙,那她定是马上面临劣势,一时间连性命都堪忧。 任务面板上这个世界的任务进度已到95/100。 还有百分之五,唐建兴案的真兇十有八-九就是邵明,可能还少一些证据和证人。 现在她该怎么办,击毙邵明吗?还是上车逃走? 她用余光瞟了眼自己的车,离得不算很远,现在想上车离开不是没有可能。 这世界就是她本来的家,但在与父母通过话之后,那种强烈的归属感正在日渐消失。她对任务的态度是急切的,不然也不至于请假后直接辞职。 心跳变得急促。 邵明见丁烟这幅模样,心中暗喜,一时间放下防备,甚至开始在丁烟的枪口下随意走动起来。 来不及了,想开车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系统也救不了她。 邵明的那辆面包车直接驶过凹凸的路面,开入了街道,斜停在路边。 丁烟握紧了手-枪,调整着唿吸,她已做好将所有人击毙的准备。 面包车门被勐地踢开,邵明面朝丁烟,背对车门,脸上的笑越来越大。 只见丁烟变了脸色,就和松了口气一般,邵明这才暗道不对,正要回头去看个仔细。 重击之下恍若地动山摇,后脑勺勐地一疼,这力气可不像丁烟的打闹。邵明眼前一花,鼻孔也窜出血花,登时没了知觉。 覃彧给邵明戴上手铐,跟拎小鸡似的将他往车上一仍,径直走向丁烟。 他拉起丁烟的右手,只见她的手腕错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再定睛一看人儿的面上,刘海都湿透了。 「忍一忍,需要临时处理一下,正骨,会有些疼。」覃彧拉着她的手,勐地将脸贴近,附身咬住她的唇瓣。 丁烟被吻得失了神,恍惚间又是锥心般的一疼,等大脑反应过来,覃彧已经将她放开。 「待会儿带你去医院,走吧。」 丁烟被覃彧带上了面包车,坐在副驾回头一看,便发现不仅仅是已经晕倒的邵明,就连另外两位都被反手铐在了车上。 邵明的枪仍在丁烟手上,她朝覃彧道,「我刚刚朝他开了一枪,擦到脸,没中,要紧吗?」 覃彧开着车,「没事。」 丁烟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看向邵明还清醒着的两位跟班,「你们知道邵明犯了什么罪?」 强子见丁烟还把枪握在手里,又瞥了一眼邵明满是鲜血的面庞,磕磕巴巴道,「毒...毒,他、他给人吸毒、贩毒、嫖-娼什么的..还有赌场...酒!还有假酒...」不知是被覃彧打懵了,还是真被丁烟吓到, 阿辉撇着脸,没入后备箱的黑暗中,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第191章 电梯惊魂(完) 「你们都认识唐建兴吧,曾经在天地输赢靠千元筹码翻了千倍的修理工。」 阿辉从开始便决定一言不发,干脆转了个身,背朝丁烟。 强子则更慌了,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邵明,又见阿辉连眼角都不愿给他,支吾着,「不、不认识。」 「没事,现在把你们送去拘留,等到了法庭,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恐怕这两人还不知黑街都被一锅端了罢,到时候全员大清洗,嘴巴自然不会那么紧。 团伙审问便是一种囚徒困境,当警方还未掌握足够的证据,并希望找到一些突破口时,囚徒的口供变成了重要的一环。 他们可以选择相互包庇对方,也可以选择说出真相,出卖队友。 如果黑街所有被俘获的犯罪人员都能够相互包庇,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众人的罪行可能不会得到充分的揭露,相应的判罚也会更轻一些。 但黑街中的人员所犯罪的程度并不是相同的,邵明杀人、贩毒、经营非法赌场、经营女票娼买卖。而强子、阿辉之流仅仅算是被他指使的手下。再往下看,各个分店的店长、服务人员,比起邵明邵军,更是不值得一提。 第297页 说出真相的囚徒,可能会由于配合警方工作,获得相应的奖励,例如从轻处罚、减刑一类。老大已经落网,那底下的一些喽啰们在警察面前自然会争先恐口地献出口供。 强子看来有些憨傻懦弱,对他们的坦诚,可能只是因为被抓后对「正义」与「法律」的恐惧。而阿辉不同,丁烟心知阿辉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出卖邵明这件事。 供不供出真相,出不出卖他人,就是一场博弈。 在黑街工作的人,大都有着强烈的赌徒心理,为了那一丝可能的利益,都会在当下赌一把。这种事急不得,既然阿辉正在挣扎,那么一旦警方恩威并施,他自然失了方向。 「黑街那边你都处理好了?」她看似和邵明纠缠了一阵,但那些搏杀都发生在一瞬。覃彧来得很快,黑街那么庞大的势力,不可能一瞬间就控制得住。 「姜文杰在那边。」覃彧怎么也放心不下丁烟,和姜文杰沟通后两人接替对方的工作。 为了黑街案他们早已布局良久,省厅那边直接安插了不少便衣,有的甚至已在黑街潜伏一年有余,就为一举扫清黑恶势力。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间牛郎咖吧老闆张明飞就是之前便衣小队的队长。也不知他是如何在数月间就混入黑街与他们的人打成一片,甚至成了小头目。 怪不得在丁烟与他混进天地输赢之后邵明没对他们进行进一步的追究,他可是替丁烟饮下杯中掺了毒品的香槟,怎么想都十分可疑。 怕是张明飞他直接接了邵明的命令,却替他们蒙了过去。虽然不爽他对丁烟有些暧-昧的态度,但如今有他的帮助,黑街那边压力自然小了许多,足够消化掉他和姜文杰路上换人的时间。 更何况有邵明这个毒瘤,他甚至比邵军更狡猾。怎么说,覃彧都不会将危险留给丁烟一人去面对。 覃彧捏着方向盘,指尖冻得发红,骨节凸起处却白得令人惊心。还是来晚一步,也不知邵明是如何将丁烟手腕折断的,强忍着恨意才没在刚才一掌打碎他的头骨。 道路上空旷地吓人,似乎知道黑街今日要翻天似的。这周围方圆五公里,都没什么动静,甚至听不到汽车的鸣笛声。 覃彧将车停在黑街街口,那里拉了封条,停满了警车。 丁烟在车上从窗口往外看去,穿制服的、便衣的,甚至还调了些军队里的,他们压着店内的员工、客人,一路送到街边,人蹲了一排又一排。 覃彧将强子和阿辉两人从后车门处提熘出来,移交到警车边,又返回到面包车旁。 丁烟似乎知道覃彧想干嘛,跳下车在他身旁小声道,「这里还需要你,我自己去医院处理手腕就行。」 覃彧的唇拉成一条线,明显很是不愉。不由她反驳,示意她跟上,拎着还在昏迷中的邵明,走到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制服男警官身旁。 「胡局,这是邵明,邵军的儿子。」 胡局见了覃彧,脸上便一直是笑,十分亲和的模样。见到满脸是血的邵明有些惊讶,指着脸上的伤口问道,「怎么回事?」 覃彧放开邵明让他自然靠向墙角,又将丁烟往怀里带了带,「这是我女朋友,丁烟。」他说完顿了顿,「本想假做一桩生意抓邵明一个现行,但他半路逃了,被丁烟追了回来。」 丁烟一直垂着双手,也看不出有多大问题。 覃彧将她右手举了起来,「邵明他带着枪,还把丁烟手腕踩碎了。」他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现在也不太需要我,我带她去医院。」 胡局瞪着眼,将丁烟从上看到下,搞得她怪不好意思。 覃彧侧身一挡,「还有邵明,他也受了点伤,需要处理一下。」 「行,那你把小丁和邵明都带着吧,去个近点儿的啊,看完直接给送拘留所。」胡局朝边上扒拉过一个年轻小伙子,「小刘,你跟他们一起,开警车送去。这邵明是个要犯,别出什么差错。」 小刘还是第一次出这么大的任务,颇有些紧张,甚至还朝胡局正正经经地敬礼,「是。」 ***·*** 一切来得太快,姜文杰带着人逼到忠义堂深处,邵军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见了人才知道要逃,也算是年轻时混过、狠过的人,赤手空拳打开了两个穿着防弹背心的小伙子。再仔细一看,身边围了一整圈,才指着姜文杰骂道,「就知道你个小子有问题。」 「现在才说这话,晚了。」,姜文杰冷着脸。 邵军已被压着戴上了手铐,高声嘆道,「怪不得黄晋那个老b登要和我姐一刀两断,原来是狗子早就闻到味儿了。」他本想指着姜文杰,但双手却被手铐反扣在了身后,只能盯着姜文杰,「你们说的好听,叫为人民服务,其实呢,骨子里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姜文杰冷着脸,似乎全然没听见邵军在说什么似的,示意他们将邵军压出去。 「上下都烂透了,就等着收完钱好抓人是吗?场面还不小,到时候媒体一阵乱夸,你们功绩、名声全得了。风声都放给了老狗黄晋,只要人性有恶,一个黑街倒了,千千万万个黑街站起来。」邵军边走边骂,停在忠义堂的牌匾下时勐地涌出泪来,「姐啊,是我不听劝,对不起你。」 姜文杰却在他身边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别急,黄晋他和他哥一样会受到合理的处罚,还有夜莺一个都跑不了。」 第298页 邵军偏头看着姜文杰,嘴里含着唾沫便要吐,却被精确躲过,「那你们收的钱呢,会吐出来吗?」 「你像是很委屈啊,做一些十恶不赦的事情,你还有资格委屈吗。扪心自问,黑街毁了多少个家庭?你儿子手上甚至有两条人命,杀了赌运亨通的唐建兴、让吴莉接近我并染上毒瘾。」姜文杰站得笔直,见邵军在听到邵明的时候变了脸色,冷声道,「哦,你还不知道?」 「栽赃陷害、临阵脱逃,他都比你这个爸爸玩的好,今天嗅到不对,慌乱逃走也没想着通知你一声呢。」姜文杰一步步靠近邵军,只见邵军已是满头大汗,朗声道,「愣着干嘛,带走!」 荷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看了一眼屏幕,是陈蓉的来电,接还是不接? 「餵?」即使已经无限靠近真相,但他心中还是有些小期寄。 「是我,黄晋现在正在我家,夜莺在找他。如果两个都想抓,要快。」陈蓉语速飞快,留了话便撂了电话。 ***·*** 11月23日,自江城建市以来,最大的一桩违法案件开庭受审。 黑街案涉及大宗贩、口及毒,嫖-娼,赌博等一系列违法违纪项目。其中非法交易买卖持续长达十年,有公-安高层为了从中攫取利益,向黑街头目传达消息,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为了破获黑街案,省厅直接派遣大量人力物力,在11月18日实施了全面的打击清扫活动。 王强、阿辉和阿强三人对邵明的指认与唐建兴尸体上的伤痕揭开了唐建兴一案的真相。 其中的黑街头目邵明为电梯内离奇尸体案的真兇,他蓄谋杀人、企图嫁祸他人、销毁证据。 ... 姜文杰心中难受的厉害,这些人看似被判的严重,吴莉却永不能瞑目。 诱使吴莉吸毒的人确是邵明,但吴莉确实是失足落下电梯而坠亡,邵明与她的死并没有直接关系。 黄晋仅仅是以经济犯的名义被告上了法庭,罪行为沟通公-安高层与黑街头目,贿赂江城市现任局长。 局长被撤职查办,陈蓉和黄晋的婚事自然是黄了,陈蓉甚至向他递出了和好结婚的橄榄枝。他是黑结案破获的功臣之一,得到晋升,就连陈涛都对他大为赞赏。 但姜文杰知道,他觉得覃彧和覃彧的那个半路女友也知道,给黑街与现任局长牵线搭桥传达消息的真正幕后之人是已经退休的陈涛。 陈蓉那晚的电话可是卖给他一个好人情,配合他抓捕了夜莺和黄晋,大义灭亲,放弃了未婚夫的同时也让他爸陈涛及时撇清关系。 而陈涛与黄晋的往来被归为因女儿致使的未来翁婿交流,明面上的帐单流水也是一分没找到,就算局长想指认陈涛也是口说无凭。黄晋还指望陈涛能在他入狱或者遭受罚款之时捞他一把,嘴巴更是闭的严。 姜文杰连庭审都不想看,而是把吴莉的骨灰带去了她嘴里说过的那个「故乡」。 覃彧则是陪着丁烟在法院内走廊的长椅上坐等庭审结束,他隐隐约约知道丁烟这么执着的原因。 丁烟的右手还吊着绷带,覃彧帮她将滑落的围巾重新围上。 丁烟仰着头朝覃彧笑,正要开口谢他,只听脑中响起一阵声音,【你还要睡多久?】 右手逐渐恢復的手腕突然剧烈疼痛起来,眼前的走道混着阳光开始扭曲、崩塌,一切天旋地转。眼中逐渐只剩下覃彧一人,他面色如常,唇瓣开开合合。 丁烟依稀辨认出口型——再见,便永不会分别。 视线开始模煳,脑海中一片混沌,只有鼻尖还依稀留着他身上草木般清新的余香。 第192章 神木(完结篇) 丁烟着实穿不惯脚上的一双歧头登云履,鞋底虽厚,却硬如山石。一脚踩入泥地,莲花绣纹便染上几点土星子。 应是昨夜刚降下一场甘霖,润湿了土壤。那些怪异的蘑菇树攒够了灵气,也不知修了多少年月,伞柄参天,凌云直上。 莫见她山水巾帔、霓裳霞袖,似乎一幅仙风道骨,优哉游哉的模样,却已在这蘑菇林子里徘徊多时。 这里被一丛丛偌大的蘑菇伞遮盖着,不分白日黑夜,只有各色萤光的孢子浮在空中,算是光源。 从醒来起,她在这林子里兜兜转转至少一日,未见任何提示,就连陪着她走过几个世界的系统面板都无踪迹。莫非是又升级了不成? 这个地方怎么看,都觉得似曾相识,特别是那丛丛怪异的蘑菇。 【零?】她在心中试着唤道,合眼后心神微动,想着去体会系统在何处,却蓦地一下踩空,落入片绵软的花丛。 此地与方才的蘑菇林是截然不同的两幅光景,仰面朝天寻不到太阳,却笼罩着淡色的金光。一弘山泉拨开深处的云雾淌入花丛,汇成约摸两米宽河道将此地一分为二。 沿溪行至尽头,见一三五米高的落崖。泉水顺流而下,圆石围成一塘,塘中还缓缓冒着热气。丁烟伸手试了试山泉,沁人心脾的透凉。 本欲走向崖边止步,却发现自己抬脚恍若驾云,恍惚间落在塘边。又摸了摸这池中的水,竟是怡人的温润。 塘边有一巨石,巨石上蹲着一只双眸炯炯的黑狸花猫。它见了丁烟也不认生,舔了舔爪心的软垫,又一跃而起直扑入丁烟怀里,「喵~」 丁烟从不曾得到这些小东西的过分青睐,软物入怀,一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只得顺毛捋着它头顶的软毛。 第299页 「喵~喵~」黑狸花连叫了好多声,似乎被她揉得很是欢喜,不愿离开。 这片崖底似乎只有这湾热水池塘,周边笼着雾气。她看着崖顶又迈出一步,又是那般驾云之感,转眼就到了花丛。 腾空两步再来打量,泉水左侧为一片被花丛包裹着的药田,右面花丛的尽头则是间颇为阔气的塔楼。塔顶悬有一七色琉璃宝珠,这片空间中的金光似乎从那而来。 念头一动,丁烟便来到塔楼门前。 刚在远处未觉,这近处一观,塔楼比粗看下还要华美气派。白玉阶,金丝梁,红木墙,就是没有人气。推门而入,正中便是只雕花木案,案上放着本书,封皮上落着——古石札记几个蝇头小字。 丁烟上前细看,那字颇有些门道,笔力匀整不露锋芒,间架筋骨却是美极。这书在自己面前无风而动,翻开后停在一面悬于半空,几行字闪烁着红光,刺入眼眸。 【欲得神木,先寻魔尊,徐徐图之,真理即见。】 旁边小一号的字体备註道:【正邪无异,大道吾心。】 自眼而入,字字锥心。脑海似乎被搅起阵阵风波,记忆如浪潮般涌入,眼前灰濛濛的一片,就像是看到走马灯一般。 ...... 待回过神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原身的记忆似有若无地显现在她的脑中。 她也叫丁烟,双罗大陆界的天纵之才,六岁测出先天大圆满,单一水灵根,拜入修仙第一宗门万华宗;十六岁筑基,逢奇遇灵根变异为冰;五十余金丹、百余岁元婴。 如今为大乘中期修为,仅堪堪三千余岁。料想整块双罗大陆上的大乘期修真者只不过寥寥数人,屈指可数,像原主这般年纪更是凤毛麟角。 丁烟甚至回忆不起任何一位原主见过之人的面庞,这段三千多年岁月如水漫入脑海,只得其梗概,却记不得细节。 伸手拨开刘海,只见她额间的淡色神纹渐显,足见其修为。半枚神纹颇像楼塔顶部的琉璃宝珠,闪烁点点流光。 这琉璃宝珠是原主的本命灵宝,能守能攻,甚至暗含时空之力。丁烟现在所在的这处空间,便是琉璃宝珠中的世界,能纳外界灵力十倍有余,珠内十日,珠外不过一天。 也因琉璃宝珠的珍奇,原主从未真将其做过武器,多半是掐诀或者用符。后又寻材料练了把水晶长弓,能制远敌,亦能近战。 可能零只是没了踪迹,系统仍在运转,丁烟心间暗衬。 她将怀中揽着的黑狸花猫放入花丛间,心神微动,便回到之前的蘑菇林。现下捻了个清净诀,那登云履便变回了原本的牙白。 原主将将突破大乘中期未有多久,修为足够,境界却不稳。这番到此境便是求奇遇,提升心境,稳定境界。 双罗大陆得名于千万年前成仙飞升的两位老祖,那时世间混沌初开、妖兽横行、陆块将成,并且灵气匮乏,人族百废待兴。 罗赛、罗睿在俗世本为兄弟,二人立志修仙,一个往西一个向东;拥人皇、平兽潮、建门派,广收门徒,先后飞升上界得道成仙。 离世后,门徒为纪念,将此间唤作双罗大陆。两块东西两地迴环、土地隔海相望,往北,生群岛,深海为隘,终日浓雾笼罩,孕育无数奇珍异宝;往南,则从海底强势突起一块绵延的八万群山与双罗大陆相接壤,山势险峻,被魔修占领。 万年后,大陆灵气日渐充裕,人族繁衍壮大,在罗赛、罗睿两块大陆分别建立帝国;千万年后,朝代更迭,国家分裂,连纵横合,多方制约,人族已呈盛世之局,踏入修真法门者与之前相比也呈数倍增长。 此地名为蕈岛,位于双罗大陆西北方向,仅在《双罗·地理志》上有一笔:「蕈岛,双罗之北,中皆蕈也。」 蕈就是菌菇,怪不得此处的蘑菇都长得如此夸张,也不知原主来此是想要何种奇遇。 双罗大陆未成仙,便驾不得云,只能御物。方才在琉璃宝珠中,是因意而动,算不得飞。丁烟神识微动,在宝珠里随便找了把木质短刀,踩在脚下,足够她于蘑菇林中滑行。 她也不往高飞,只是在林间转悠。拐过足有一人高的干巴菌,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那血味间混杂着些草木清亮的香味。 丁烟寻着那味道往林深滑翔而去,只见那些豆大的萤光孢子愈来愈密集,路面也逐渐清晰。 萤光孢子汇聚的尽头是顶巨大的深红色瑶草,丁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灵芝,得长多少年才能到这种模样? 顺着瑶草往上看,红顶隐约有一个人影。丁烟又往前滑行了一段,只觉一阵惊人的威压扑面而来。 原主已是大乘中期,在这双罗大陆上几乎不曾会有几个敌手,这般气势,怕是连飞升之人都难以企及吧? 再凝神一瞧,瑶草顶上睡的正是覃彧。最后定睛在他脸上,四眼相对,丁烟似乎望入一泓无底的深潭,那抹红间卷着旋涡,将她越带越深。 「哼,没完没了?」说着覃彧支起上半身,手间一挽,幻化出一柄长剑,朝她袖手一挥。 那剑看似非金非银非铜非铁,却捲起一阵罡风利刃,瞬时迎向丁烟面庞。 丁烟想躲,心间涌起惊涛骇浪。覃彧这是忘了她?一时又酸又涩,双脚跟生了根儿似的,一动不动。看着那剑气几乎要贴上她的笔尖,下意识闭了双眼,贝齿紧扣下唇,屏住了唿吸。 第300页 电光火石间,覃彧倾身往前一跃,恍若瞬移,甚至不见残影。他反手挥剑,几乎贴着丁烟的脸颊,将那剑气挡了回去。 「有何贵干?」覃彧似乎惜字如金,声音冷得不带温度。 丁烟这才来得及睁眼,边急促地喘气,边近距离打量着覃彧。 这般看来,真就惊人的美貌,比之前见过的还要出尘几分。眉目如画,鼻樑高耸,鼻尖雅致,长髮披肩未束,华贵儒雅。 只是瞳孔泛着猩红色,嘴角也顺着淌下一丝血迹。 「答话。」覃彧连眼都不眨,将她带到瑶草边,自己坐在坪顶上,而将她悬空拎于手中。 丁烟这才觉得后颈被卡得有些疼,自己的模样需看也知会有多滑稽,心下琢磨着,「你...是不是受伤了?」 「呵...」覃彧嘴上轻笑起来,脸色却未有一丝改变,他松开拽着她前襟的手,反问道,「你不认识我?」 丁烟一时竟不知答是还是否,只能讷讷点头。心道,反正我点头,就是认识你。 覃彧见她踩在短刀上,怯怯的模样,却无敌意,便反身又倚回了原处,闭眼假寐。 丁烟见他唇畔的血迹还未干,心间担忧,但又不敢太过唐突,只敢往前倾着身子,拉了拉覃彧的袖摆,「你的伤...我这儿有些疗伤的丹药。」说罢,便从宝珠中取出瓶九级上品迴转丹,递到覃彧面前。 这九级迴转丹属实为稀世珍宝,能延寿千年,起死回生,令白骨生肉、枯木逢春。原主仅这一瓶,还是用西南方奇境中的镇阵之宝蓝岸业火与一炼丹师换得的。 这瓶丹药双罗大陆如今很可能无人能练,还是其千年前已飞升的师傅留下之宝。 覃彧倒是睁开了双目,连丹瓶上的塞子都没开,「哦,九级迴转丹?」 似乎是仔细嗅了嗅,只听覃彧又道,「还是上品。自己留着吧,对我无用。」 第193章 神木(2) 白玉丹瓶顺着瑶草上的菇坪打了几转,最终立在丁烟身前,丁烟将丹药收回琉璃宝珠之中。 覃彧侧躺在瑶草中心,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显然是不愿再与她搭话。 丁烟对这个世界说不上了解,又无任务压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踩着短刀,绕着这柄巨大瑶草绕了一圈。覃彧可能是发觉她并无敌意,合着眼,不知睡没睡着。 她找了找自己的储物袋,捞出件火蜘蛛丝制的云纹薄毯,轻声搭在覃彧身上。她发现覃彧皱了皱眉头,却没什么大动作,果真没睡着。 莫不是嫌弃自己...丁烟只觉得心上隐隐有些疼,这就是单相思的感觉吧。嘆了口气,她菇坪边上找了个空处,收起短刀,开始打起坐来。 此处灵气出人意料得充裕,几乎能与她的琉璃宝珠相比。就算她是与此地不太相关的冰灵根,体内的真气都能稳步增长。缓缓分出一部分神识离体,以她如今的修为,凝神间能将意识笼住整个蕈岛。 整个岛上地势还算一致,海岸线顺滑平整,东北高西南低,他们现在所处的蘑菇林正处于岛屿的中心以北,占据了东北部的大部分的丘陵。 以此地再往北去有片冻原,上面密植着大片的巨型苔原菇,可能这就是她方才察觉到冰灵气的来源;此地往西为片沼泽,沼泽围着一口内陆湖;此地往南是广阔的平地,平地上有座村庄。 诶,村庄?丁烟定住仔细一看,果真有人活动的痕迹。这么偏远的神秘岛上真的有人,再一看,村庄中笼着浓郁的土木系灵气,莫非是修仙者? 正经的修仙门派全在双罗大陆上,而散修没有门派依仗,物资相对匮乏。为了提升修为,多半会四处求珍宝奇遇,寻至此处倒是不算稀奇。 南方的沼泽散发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她制着神识在上方飘了两圈,终是忍不了那有些噁心的泥水腥气,回到自己的意识海。 原主的工力法让她能在吸纳灵气增长修为的同时淬鍊元神,拓宽意识海。一般大乘中期修士会专门花时间修炼元神,跨过瓶颈的年龄几乎都是五千岁以上。 意识海的海面无一丝波纹,平整若一面幽暗的镜子。丁烟一头闷入幽暗的海水,只觉脑中一阵针刺般的酸软麻痛,却清醒异常。 她忘却时间,在海中飘荡、沉浮,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元神逐渐融入意识海,渗透到海水所在的每一处。 ...... 随着元神在海中的深入,波涛渐显。意识海正中有一团螺旋旋涡,从最深处而起,逐渐在海水内趋于平静。 丁烟想着再靠近一些,去探查旋涡的中心,元神却被牢牢制住,就如被制住唿吸一般,丝毫不能动作。 这是什么?甚至来不及再细看一眼,勐地回神睁眼,不由地大口唿吸着,「唿——」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心跳逐渐平稳,待她终放松抬首,便和坐在菇坪正中心的覃彧又对视了个正着。 覃彧他的瞳色已变,猩红退散,留下的是片幽暗的墨绿。他有些懒散地斜坐在菇坪中,盘着一条腿,另一只腿微微曲起。丁烟先前给他盖上的云纹薄毯被他掀开攥在手中,散落在腿边。 「我...」丁烟不是没被覃彧这么直白地看过,但这时脸上却耐不住烧红了一片,她摆了摆手,「我不是有意的,把你吵醒了?抱歉。」 覃彧站起身,拎起薄毯往丁烟那边一扔,正好盖住她的脸。 第301页 薄毯上满是他的味道,丁烟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刚想将薄毯收起,便听覃彧冷声道,「莫要做些多余之事。」 火热的心被盆凉水浇了个透,脸上的燥意也消干净了,她从喉中娇嗔一声,「哼。」恍若蚊蝇。 覃彧本已背着丁烟起身,此番耐不住回头多看丁烟一眼。 「你...你的伤已经好了吗?」丁烟想起覃彧在上个世界给她留下的那句话——再也不会分开,变得坦荡起来。如果不记得,如今的表现才是最正常的吧? 覃彧不答,在她言语间脚已离地,似是准备离开。 丁烟往前一跃而起,拉住他的袖子,「你的伤还没好,对吧?」尽管看起来一幅已痊癒的模样,但她鼻尖那股淡淡的血腥气仍然氤氲在林间。 仍是不答,但覃彧已停下步子,眼神落在他袖摆上的那抹嫩白上。 见他算是有所回应,丁烟愈发放肆起来,将他的袖尾拽得更紧,「嫌我聒噪,我懂。这地方与你有益,你留下养伤,我走。」 覃彧一个反身,直接伸手撩开她的刘海,用拇指指腹揉捏着她额顶的神纹。 他的手劲不小,搓得丁烟额头红了一片。两人这时靠得极近,就像是她被覃彧揽在怀中一般,只见那抹霞色又蔓延开来,丁烟的耳朵都烧了起来。 怎么回事,明明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自己竟然有那么容易害羞吗? 「琉璃宝珠。」覃彧缓缓放开丁烟,但并不退后,就这么贴身站着。 丁烟点点头,「你想要?」 覃彧摆头,又拿出曾经说过的话,「自己留着吧,对我无用。」说罢又回到瑶草的菇坪中心,打起坐来。 琉璃宝珠是原身在魔界秘境时得到的法宝,曾被献给她师尊看过,包括万华宗的长老在内,没人知道它具体为何物。原主将其留在身边,又于误打误撞之下开启了琉璃宝珠才知其妙用。 覃彧即使受伤,修为都高深莫测,通过神纹知道这珠子为何物也不稀奇。可能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她的本命灵宝根本算不上珍贵。 见他在瑶草上一动不动,这是决定不走了? 「你要不要到宝珠里来养伤,里面的灵气更充裕。」话脱口而出。 覃彧连余光都不给她一个,正襟危坐,岿然不动。见此状,丁烟忆起他上一句话,自己留着,他用不着。 丁烟又吁出一口气,「哎——」往覃彧的方向靠近两步,于他身边坐下,「我呆在这里行吗?」 覃彧守在八万群山的隘口与正道激战数十年,击退万华宗的大长老之时,恰逢兽潮。又迎战两只九级麒麟兽,一只金麒麟、一只火麒麟,重创两只妖兽,自己也伤的不浅。 如今魔界人心不齐,灵气锐减,并不是养伤的好地方。往北寻至蕈岛,这岛心的瑶草已有万年,是养伤的绝佳之处。 好不容易离了魔众,得了段清净。这送上门的女人真好生奇怪,也好生聒噪。覃彧按捺住心头怒火,转身瞪了丁烟一眼,分明是在告诉她不许多言。 丁烟知道覃彧是真烦她,若是再纠缠下去,怕不是会被打,只得闪身进了琉璃宝珠。 黑狸花猫几乎是瞬间嗅到她身上的味道,远远飞身奔来,扑挂在她身上,「喵~」 这只黑狸花被原主收养,唤作阿墨。其母是名七阶冰狸猫,由于灵根的原因对原主亲近,临终前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原主养育。 阿墨不肖其母,本是只凡猫,原主将其收入琉璃宝珠是想让它吸足灵气,有一线希望,同时在琉璃宝珠中还能获得比凡间多十倍的寿命。未想琉璃宝珠中少有其他生灵,阿墨终是寂寞的。 丁烟给阿墨顺了顺毛,如今它已辟谷,能靠吸食灵石为生。 楼塔二层皆是藏书,楼内的空间重重叠叠,内部还能扩展开来。丁烟翻了翻原主的收藏,很多奇淫巧技,除修仙界的众多工力法、符篆外,她连凡间的野史、游记都有收录。 修真界不乏怪人,有人研究符篆阴阳,有人研究阵法傀儡,也有修真者出入修真界与凡世,只为修双罗大陆之地理,四处考证珍禽奇葩。 【欲得神木,先寻魔尊,徐徐图之,真理即见。】这是一楼案上《古石札记》里印在她脑中的一段话。 顺着藏书找去,还真有本小册子,其名便为《神木》。 丁烟翻看了几页,发现内容类似志怪传奇,故事均以「盖闻之」,「相传」起头,也就是说这些事迹均不可考。 「神木方圆十里仙气见,行可寻常十倍,大乘者亦可乘天梯,避雷劫。」、「金丹至元婴,无百年。」、「数十岁即金丹也。」 丁烟挑眉,这记载的,倒是和原主修行的速度差不多。她下楼将那本《古石手札》又仔细地翻看了一遍,便确定了原主的目的该是找「神木」没错。 原主不需神木,修行速度便已如腾飞,若真能找到神木,那成仙怕只是百千年的时间问题罢了。 莫非现在的任务是去找魔尊?丁烟琢磨着,但零与系统早就没了踪影,还需完成什么劳什子的任务。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琉璃宝珠外那个别扭又冷淡的男人,说什么也要拿下他! 之前明明对自己那般好,勾得自己动了真情,现在又将她抛在脑后。 哼,丁烟冷哼一声伸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团无根壤,注入五行灵气,将其变化成覃彧的模样。 第302页 第194章 神木(3) 无根壤不受束缚,注入灵气成型后必须定型,不然就会变回原本的糰子。无论是塑形还是细节要想做到精緻,必须入炉以无根火炼制,原主仅存一团无根火,必须一次成功。 反正覃彧本人还在琉璃宝珠外养伤,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她多的是时间,先找些别的东西用凡火试试再说。 炼丹炼器这些道法都是火灵根为最佳,丁烟单一冰灵根,若想掌握火候,十分有难度,但也不是全无可能。以符篆生勐火,在用自己的灵根压制火候,反其道而行之。 她用罗赛大陆北方的红壤捏成几碟陶盘,入炉。拿出一叠火符,一次性便叠在炉下用出十张,火势歘得一下升起两丈,又被她勐地压住,控制在炉底的范围中,用神识去探知炉内陶盘的状态。 就这么呆了两个时辰,火灭炉开。丁烟取出陶盘,还很有模样,成功了。既然如此,再试试更有难度的东西。 原主本为冰灵根,以冰凝箭搭配水晶长弓已足够应付平日的情况。既然水晶长弓是原主练的,她现在试着练些箭,应该不算难事。 箭头和陶盘不同,塑形与烧制需同时进行,趁着高温打制成型,反覆锤鍊。凡间类似于箭头这些批量制作的物品都会先制作相应的模具,但她本意是学会控制火候,一个个尝试才能达到目的。 丁烟又以火符燃起火光,精金为材料烧制箭头。锻板与锻锤琉璃宝珠中均有现成的,只需精良的手艺。 第一枚出炉的箭头着实有些不如人意,箭尖倒是到位,但箭头的箭身却不对称,重心不稳。丁烟给箭头配上木质的箭羽,在花丛上单凭蛮力试了试,箭飞出不远就偏离了目标,可见成果并不理想。 第二枚箭头看起来进步不少,圆锥的斜面眼看着挺光滑,搭弓上箭一下便飞出很远,该是上了道。接连试着炼了些法器,见自己摸出了门道,才又取出无根壤。 补餵过五行灵气,略微成型的无根壤已经有些往团装还原。丁烟又重新将其捏出模样,以元神凝成模具在无根壤外压制了一会儿,才终将其投入炉中。 点燃无根火,火起炉闭,这炼制无根壤远不似前几次的实验品,需火量极大,根本不用丁烟以冰灵根对火势进行压制。 无根火就这么烧了八个时辰,眼见着火势渐小,但炉内的无根壤还未烧制定型。丁烟只能又补以火符,看似火势渐大,无根壤的变化却不怎么明显。 可不能就这么失败了,丁烟边催着火,边在储物袋中一阵翻找,取出一截手指粗细的无根木。木生火,将无根木餵给无根火,应给能再撑段时间。 不敢一次全用,丁烟捏着无根木的一端,凑近炉底的无根火,将木尖逐渐靠近无根之火的外焰。就这么举了一刻钟无根木才缓缓见红,燃了起来,合着无根火一起,炉内的无根壤算是凝了型。 待无根壤彻底出炉,已是三日之后。 丁烟开盖取出小人,只见他全身灰扑扑的一片,头顶也是光秃秃的。她用指尖往小人头上一抹,蒙尘五官便逐渐显型;又找来两枚极品墨玉,镶入面内,待墨玉融入无根壤,眼瞳就有了墨玉般的颜色。 借了覃彧的脸,总不能让他当和尚,丁烟剪下自己的一截头髮,接到小人的头上。打量一番,刚好是覃彧的比例。 原主的储物袋里只有女式法衣,自己又不会做衣服,只能先将女式的缩小给小人穿上。又将它的长髮束起,染了红唇。 还真怪好看的,丁烟捧着它勐亲两下。 无根壤入了灵气,按理来说是会动才对,但自己的小人呆呆立在她的手心,眼都不眨。 她只得划开手指,待鲜血涌出,餵到小人嘴里。小人顿时有了意识,两只小手抓住丁烟划开的食指嘬饮着,喝饱后舔了舔她的伤口。 丁烟将小人托到自己肩上,自己用了一枚復元丹。 在炉前忙了这么久,总算有了成果。她控制着神识游出琉璃宝珠之外,只见覃彧仍在瑶草之上打坐,与先前相比几乎是一动不动。 罢了,再在宝珠中泡个澡吧。虽说修仙之人一个清净除尘咒就能解决不少麻烦,但有现成的热水,不泡白不泡。 小人拽着她的一缕头髮,跟着她来到那圈热水塘中。小人似乎不太愿意入水,眼见着丁烟蹲下,水波快漫过肩膀,小人便顺着她的头髮一路爬到她的头顶。 丁烟干脆将他托着,放在塘侧的那块巨石之上。 阿墨见丁烟从塔楼内出来,跟着就到了塘边,见小人占据了自己平日的位置,「喵喵喵~」乱叫不止。 小人侧头瞪了阿墨一眼,那气势简直就和外面的覃彧一模一样,只不过换的一身女装,多了几分娇俏。 真...真好看。这么感嘆着,丁烟伸出手指戳了戳小人的脸,小人便乖乖盘腿在巨石上坐好不动了。 「外面那个要是和你一样乖就好了。」丁烟喃喃道。 可惜小人并不会说话,只有阿墨还在「喵喵」地乱叫不止。 丁烟转过身朝阿墨勾了勾手指,阿墨立马跑到塘边,甚至准备下水。 「诶,不准。」她知道这只黑狸花听得懂人话。 阿墨果然乖乖在塘边坐好。 丁烟伸手示意阿墨,「握手。」 阿墨伸出一只前爪搭在丁烟掌心,柔软得不像话,丁烟盘了会儿阿墨的肉垫。缓缓道,「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第303页 阿墨的小脑袋撇向小人儿,但小人儿并不给面子,连个眼角都不赏给阿墨。 「喵喵喵!」阿墨控诉着,自己这么可爱,为什么! 丁烟伸手从岸边的储物袋取了把灵石,餵到阿墨嘴里,「阿墨是不是最乖的好姑娘呀?」 「喵喵喵~」阿墨一口便吞下两块,心中一片满足,倒也不想跟那个小人计较了。连喵都不会,怕不是是个哑巴。 丁烟将剩余的灵石摆在岸边让阿墨慢慢享用,又划水到巨石前。 也不知这小人能不能听懂她说话,丁烟仍道,「你也要乖乖的,阿墨是这里唯一的活物了,你们好好相处,知道吗?」 小人不答,只是盯着她看。 丁烟嘆了口气,这是给自己造了小祖宗吗? 她起身换好法衣,以真气蒸干头髮,将小人和阿墨带到楼塔门前,朝小人道,「你们可以进去玩,但不能捣乱。」 楼塔内比较重要或者危险的房屋都被她封了起来,其余地方问题不大。丁烟伸手揉了揉小人的额头,再次叮嘱道,「我要出门了,你们千万好好相处。」 在琉璃宝珠内飘出一段距离,远远地盯着阿墨和小人看了半晌,见他们确实互不搭理,便放了心,闪身回到瑶草上。 霎时,覃彧睁了眼。 近乎在丁烟落地的瞬间,覃彧便也动了。 也不见覃彧带有法器,却能轻松腾空而起,丁烟连忙驭着之前的短刀跟上。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飘了段路,在蘑菇林里打着转。 那些蘑菇孢子似乎跟认了主似的,绕着覃彧也越飘越远。林间除了松茸的清香外,仍夹杂着极淡的血腥味,那血味儿的源头便是覃彧。 「你的伤好了么?」丁烟忍不住问道。 覃彧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跟琉璃宝珠中的那个小人儿简直一模一样。 丁烟突然间怀疑起刚刚炼制的小人是不是也会说话,只是不屑于与她交流.... 覃彧就这么不紧不慢的飘着,丁烟在他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 半晌,覃彧终于启了唇,「为何跟着。」 丁烟本想下意识反驳自己并没跟着他,但眼见这个距离,自己伸手便能圈住他的腰,也是没了面皮再撒谎,只能怪笑着,「我在这片林子里转了好久,不知道怎么离开,只能跟着你。」 覃彧勐地停住,悬在半空。 丁烟一时不察,一头装在他的后背上。她贴着覃彧的衣衫又嗅了嗅,果然,那股血腥味就是他身上的。 覃彧又勐地回头,将丁烟撞得差点跌下短刀。 她捂着自己被他撞到的鼻头,已是有些委屈的哭腔,「怎么回事,不想让我跟也不至于打我啊...」 覃彧眯着眼,看她好一会儿。 丁烟故意叫得挺大声,其实并不算很疼,只是被衣料颳了一下。 见他好不容易正眼看向她,便也毫不示弱地回望过去,对着他勐地几下眨眼。暗想,这具身子虽然和她长的相似,却比之前的自己还要精緻美艷几分,应该怪可爱的,覃彧不可能讨厌自己才对。 「哼。」覃彧只觉得心中发堵,甩袖便走。 「诶!别飞那么快。」丁烟慌忙跟上。 覃彧要是想杀她,简直易如反掌,就跟在瑶草前第一次见面一样,既然允许自己跟着,自然是有好感在的。 丁烟安慰着自己,驭着短刀一路往南跟他一起飞出了蘑菇林。 那些荧孢子跟不捨得覃彧似地越来越跳脱,在他身边绕起了圈圈,晃得丁烟有些眼花脑热。 第195章 神木(4) 萤光孢子们离不了偌大的蘑菇林,丁烟在蘑菇林外回望,只见一群群孢子汇成团团亮光。 林外已是深夜,孢子将蘑菇林口照的锃亮,丁烟看得有些失神。 待她再次转头,覃彧已飞出好一段距离。 看来这人是真不会等她,「哎——」,丁烟只好催动灵力加快速度。 眼见前方便是丁烟神识离体时见过的村庄,方才说自己不认路那完全是胡扯,覃彧也早就看出来了罢。 丁烟再次放出一部分神识,笼住村庄,发现这里萦绕着的土木灵气与蘑菇林里的一般无二。 覃彧绕着村庄外的篱笆墙转了几圈,最后悬停在一处人家的屋顶。 夜露沾巾,月光清寒,她静静立在半空中,只见覃彧背靠一轮弯月,面上一片冷峻。他目中似藏有深潭,一眼看不见底,那汪墨色中没有她。 这幅样子,是在等谁吗? 丁烟有修为护身,本不会冷,却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轻嘆一声,滑向覃彧脚下的那户人家,收了短刀,坐在屋顶的茅草之上,用手托着下巴,思绪万千。 静,静地出奇。 整个村庄跟没人居住一般,与整片平原融作一体,屋内亦是如此,嗅不到几分人气。 丁烟本想用神识探入屋内,却被身边的动静扯回了动作。覃彧从半空缓缓降下,也落于瓦房之上,仅离丁烟一人之远。 突然靠得如此之近,她下意识侧过头。覃彧坐的十分随意,一条腿伸长搭在屋顶之上,一条腿微微曲起,以手为支撑摁在茅草上,微微扬起头,似是在赏月般。那下颌至脖颈,勾勒出一条优雅的线条。 丁烟不由得干吞了一下,只想用手指去揉一揉他的喉结。覃彧被肆意又火热的目光上下打量,回首,白了丁烟一眼,倒是多了两分熟稔。 第304页 难道是在邀请她赏月,这么傲娇的嘛?丁烟心中暗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含蓄了? 「啊~~啊~」一阵婉转哀怨的吟唱传来,似远若近,没有唱词,只有单单的调子,像是哭诉离别,亦如感伤过往。 丁烟已经摸不准这齣是不是覃彧已经计划好的一环,来得这么突然却有些应景。 「啊~」那调子转弯之下,越来越低沉,逐渐呜呜然,又泣又诉。 还以为是单纯的山歌,怎么勐地哭得这般惨。 哭声越来越来大,哭泣的人也越来越多。整个气氛染上几分诡异,丁烟朝覃彧那边挪了挪身子。 村庄每户人家的门近乎同时被「吱呀呀」地推开,将丁烟的注意力引到身下的一桩桩茅草房中。 明明是新月,屋内开了门,却无一家燃灯。若是大都睡了,又是什么妖风掀开的门? 无需丁烟用元神再探,每间屋内的黑暗中都探出一抹白。那抹白逐渐显现出人形,只在人脸之上镂开双目处的两条缝隙,可供视线。 跳大神?丁烟心跳变快,摸着胸口看了身侧的覃彧一眼。 覃彧仍然还是那副微微抬头望月的模样,根本不在意下面诡异的发展。 那些披着白色抹布袋子的人,从自家的茅草房屋缓步走出,汇往同一个方向。然后围成一个圈,绕着那个圆,又齐声哼起刚才的那段吟唱。 「哈啊啊~啊~」和声愈来愈大,远方的那片蘑菇林又闪闪亮起一片。 丁烟觉得自己身下的屋内也地传来一阵哭泣声,若有若无,不是很真切。那些被白布蒙着的人们,围着开始一步步地绕圈,边走边唱,边唱边泣。 覃彧不觉得烦?丁烟又看他一眼,依然保持着那副姿态。 似乎绕了一个时辰左右,圆圈变成条直线,为首的那人脱下穿着的白布。 丁烟定睛眯起眼睛看去,褪去白布,是个十几岁出头的男孩子,脸上还挂着泪水,一副惊异未定的模样。 随后,那站成一条线的人一个个脱掉身上披着的白布,只留最后一位。 那些人有高有矮,有上了年纪的,有青壮年者,也有小孩。 「呜呜呜——,玲姐儿,怎么偏偏是你!」就是他们所坐的那间茅屋之下,发出极大的哀嚎。 丁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条,差点从茅草顶上滑落,下意识拉住了覃彧的一只手臂。 平復心情后才来得及观察覃彧的表情,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让她有几分羞嗤。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丁烟勐地缩回手,尴尬地笑道,「你别在意。」 趁着丁烟注意力不在现场的那儿之时,揭了白布的人不知从何处搬出了一顶轿子。身上还披着白布的人被众人拥着,带上了轿子。 那些年纪轻壮的,站到轿子的两侧,将挑着轿子的棍儿架上肩膀。抬轿的拢共四位,剩余的人排成几排,跟在轿子后。 他们身下的屋子里窜出一名女子,跌跌撞撞地奔向顶轿子,又被边上的人围着拦在轿外。女人跪在轿外哭了一会儿,旁边的人都禁默地看着她。 哭到天边既白,轿子便要上路了。只有抬轿的人走,将轿子往东边的沼泽送去。 丁烟只觉得自己看了出大戏,那些剩余的人带着还在哭泣的女人,往自己和覃彧所在之处送来。她伸手拍了拍身边似乎还在发呆的人,「诶,他们看到我们不会觉得奇怪吗?」 覃彧随即站起身,如同利箭一般,往东方的沼泽急射而去。 「诶——?」丁烟没想到覃彧会来这么一出,只好祭出自己的水晶长弓,勉强跟上覃彧的步子。 两人唿吸间便赶上了轿子,悬停在轿顶上。靠近才发觉沼泽的腥臭气冲天,丁烟都快要呕出声来。但覃彧眉头都未皱起,她也只好暗暗忍下。 只见那几个抬轿的人已经从沼泽往村庄回走,轿中的人还未动。 等了约莫一刻钟,轿子里的人仍蒙着白布的人掀开了轿帘。 沼泽内的泥巴,双腿只要踏入便会陷入一截。那人自身高看起来还是个孩子,束着白布活动不便,一头便载入臭烘烘的泥巴浆水里。 「嘤嘤嘤——」毕竟还是个孩子,在泥地里挣扎了片刻,反而愈陷愈深,哭了起来。 听声音,该是个女娃。 丁烟在轿顶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想着要走下水晶弓,将泥地里的女娃娃捞出来。 覃彧先动了,只见他凌空一握,手心便多出一把木质长剑。剑尖在空中划开一道弧线,将那白布破开了条口。 女孩似乎是以脸着地的姿势摔倒,后背的白布被划开,终于从泥地里挣扎出来。 「哈——」她大口大口地唿吸着,全然不顾沼泽中腥臭的空气染得喉咙都有些辣疼。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见漂浮在半空的覃彧和丁烟,嘴巴翕合一阵,终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丁烟觉得这个女孩很是眼熟,绝对在哪里见过。 女孩却并不给她认真打量的机会,坐在白布上将脚上的布鞋脱掉,仍在泥地里,往沼泽更深处小跑而去。 泥浆被溅起一人多高,那泥印已然蔓过女孩是小腿肚子,她仍执着地往远处奔走着。 那边,该是之前用神识探查过的,岛中的内陆湖。 丁烟这时也来不及跟着覃彧,心繫在那个有些倔强的女娃身上,她脸上还挂着泪,却那般奋不顾身。 第305页 往远处看去,那汪内陆湖水居然是诡异的黄绿色,水面上却无一丝浮藻。湖心处开始冒起硕大的气泡,又似喷泉般缓缓升腾起一阵激流。 腥臭的气味愈来愈浓,丁烟运转起身体中的灵气,以此为屏障,隔绝出一方小天地。 先从湖中冒出的是两颗硕大的眼珠,紧接着是片凹凸不平的深绿,又黏又腻,和着湖水,像是某种动物的皮肤一般怪异。 女孩见此,似乎丝毫没有惧意,义无反顾地就要往湖里跳。 丁烟连忙伸手就要拉她,顾不得她满身的泥浆。 只见覃彧勐地将手掌变为利爪的模样,对着小女娃的方向就是一抓。女娃只觉得自己的后颈被捏住,然后便腾空而起,一路飞回送自己来此的轿子里。 丁烟没来得及抓住女孩儿,反倒是跟湖中的「怪物」打了个照面。 「怪物」已经露出半截身子,绿油油一片。 丁烟只觉得噁心,往后退了两步,凝出一块冰,踩在冰面之上,手则紧握住长弓。 「吼——」,那怪物从湖心立起全部的身子,丁烟不由地一阵噁心。 是只硕大的癞虫合蟆,全身疙疙瘩瘩一片,还有些皮肤脱落,扑簌簌地掉入湖中。 虫合蟆张开嘴,舌头往丁烟出勐地飞出。 丁烟心道,正是此时,凝出三把冰箭矢,横着射入虫合蟆的嘴里。 癞虫合蟆吃痛,「吼——」浑身金光大盛,变成一团光球。 丁烟抬手便想再射出三箭。 「等等。」覃彧终于出声了,他往前两步浮在丁烟身畔,面上仍是平静无波。 湖心的癞虫合蟆身影逐渐变小,缩成人样。 蕈岛上居然藏着一只罕见的八级妖兽,飞禽走兽易有,但癞虫合蟆必须有合适的环境才能孕育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癞虫合蟆好像是违禁词,我也是无语 第196章 神木(5) 「来者何人,惊扰湖神用饭?」只见那虫合蟆变成的人身上仍是惨不忍睹,闷绿皱巴的皮肤,挂满了湖泥,只有两只眼睛还能称上有神,却也有几分怪异。 湖边有不少飞蚊苍蝇环绕,虫合蟆人直接吐出它那带着吸盘的舌头,一连粘了好几只入口,甚至能听到他咀嚼时毛骨悚然的声音。 还湖神...自封的吧? 丁烟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吐出一口浊气,「癞虫合蟆还敢自称湖神,笑掉大牙。」 「不知天高地厚,找打。」虫合蟆人高吼一声,舌头「唰」地一下朝丁烟处飞驰而来,还带着不少黏腻的唾液。 覃彧抬剑便将那截伸出舌头砍断,疼地虫合蟆人在湖水中一阵翻腾。 被覃彧护着,丁烟心间涌起一股莫名的愉悦,往他身后退了两步。 而那段被覃彧砍断的舌头蠕动着,飞回了虫合蟆人的嘴里,与口内的舌断面黏连回一处。 他已重新立于湖面之上,「哈哈哈,就只是如此吗?徒劳无用!」 湖内的绿色水泽勐地涌起数丈,在半空中凝住半晌,又霎时间朝丁烟他们那边落下。湖水沾染了虫合蟆人毒瘤中流出的毒液,土遇则融,金遇则断,火遇则灭。 虫合蟆人以为尘埃落定,又吐出舌头,想先将那个献祭上来的小孩儿吃掉。 「无聊。」覃彧一剑便将激流斩出个巨大的豁口,浓绿色的湖水流入沼泽的泥土中,融成一团说不出的颜色。而那一团东西开始孕育一个个鼓泡,就像是虫合蟆人身上的疙瘩一般,愈来愈大,拱起一个巨大的弧线后「啪」地一声破掉,流出更噁心的黏液。 虫合蟆人的舌头还在往外一路飞驰,丁烟害怕那孩子真被捉住,便直接将那段舌头冻住。 「什么?」虫合蟆人这才重视起两人,眼看着自己的脸面都要被冰冻住,干脆舍了已被冻结的舌。那个拿弓的人修已是大乘修为,使剑的男修却让他全然看不出高低,接着他抽着鼻子勐地吸了两口恶臭的空气,「覃彧?」 覃彧根本不想与它多费口舌,提剑便要斩他。 「你不认得我了?修真界大战还未全了,我们算做一路。」虫合蟆人嘴上急道,「那金麒麟和火麒麟本就与我们妖修无关,你不要把气撒在我头上。」 「谁认识你了。」覃彧连眼都不眨,沖入湖心,挥剑便砍。 虫合蟆人忙半截退入水中,「我是陈雄啊,几千年前在南面的八万群山中与你见过。」 「还以为是岛上沼泽生的虫合蟆,外来物种,修了这么多年才八阶而已,留你何用?」覃彧嗤笑道。 叫陈雄的虫合蟆见攀旧情无用,只能且战且逃了,便从口中勐地喷出一股浓雾,想趁机钻入湖水。谁料「砰」地一下,头勐地撞上一块硬物,这湖早被那个人修凝上了。而身后的覃彧只拿袖子轻轻一挥,便驱散了他的毒气。 「你我无冤无仇,为何逼我至死?」陈雄只要再吃下一人,便可养好伤势,人形也不会再磕碜。 覃彧确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他借万年瑶草养伤,瑶草有求,他不得不应。「哼,外面那些,你吃掉不少吧。」 「你也要来为正除邪这一套吗?亏他们还尊你一声魔——」陈雄大吼出声,身上金光大盛,似乎还想变回原形做最后的挣扎。 可惜覃彧的剑没给他任何机会,手起刀落,霎时退回到岸边。 第306页 虫合蟆变为原形,已是身首分离。鲜血喷涌而出,与湖水染在一处,竟然慢慢变得清澈起来,沼泽的臭气也从湖心开始逐渐被驱散。 那女娃娃早已出了轿子,跌跌撞撞朝他们二人跑来。她脚下泥泞的沼泽逐渐变得平实,成为普通的土地,女娃身上的泥巴如水珠一般滑落到地面。 她跑到覃彧面前,开口想谢。 覃彧压根不等人,往半空腾飞而去。 丁烟本想跟上他,却被女娃娃拉住衣角,「大姐姐,谢谢你们。」 丁烟心中急切,这会儿要是覃彧走了她没跟上,那以后别想再找到他的踪影。 但她往脚边一看,这女娃娃的脸与记忆中的那个逐渐重合。她穿越后去过的第一个世界里,金兰村,被拐走的丁玲,就长这幅模样。 她不由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怯生生道,「铃,他们都叫我玲姐儿。」 没有姓吗?丁烟有些无奈地朝半空中望了望,就在两人的谈话间,覃彧便没了踪影。 罢了,听刚才那个虫合蟆精跟覃彧的对话,覃彧在双罗大陆上该是颇有名气才对,到时候捉几个妖修问问吧。 丁烟干脆抱起女娃,将她往之前的那个村庄送去。 ...... 村口还有一位女人在独自垂泪,丁烟缓缓飘至女人面前,将铃送到她身边。 「娘。」铃轻声唤道。 女人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哭得更大声了,嘴中喃喃,「该是我去的,该是我去的....」 铃上前扯住了涵姐儿的袖子,「娘,你胡说些什么呢,有神仙来了,湖里的那只假神已经死了。」 涵姐儿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快人一步将铃拥入怀中,「铃姐儿?你怎么回来了?」 「刚才不是说过一次吗?有神仙救了我,把湖里的假神杀掉了,你肯定不知道,湖里的那神居然是只癞虫合蟆...」铃趴在涵姐儿的怀里,心才逐渐静了下来。 □□里说出的话太过离奇,但她人却实正在自己面前,眼睛可骗不了自己,涵姐儿只能道,「神仙呢?」 铃抬头指了指天,「你看。」 涵姐儿顺着铃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人影都无。难道是自己忧思过重,已经出现幻觉了吗?铃姐儿怕早就被湖神吃掉了罢。 「诶,神仙姐姐刚刚还在那儿,明明是她送我回来的...」 丁烟驭着弓急匆匆就窜入蕈岛之上,希望能寻到一丝覃彧的影子。 一片万里无云,天高海阔,正是个好天气。 「哎—」丁烟轻嘆一口气,罢了,去找几只妖修问问吧。 正惆怅时,只见蕈岛的蘑菇林上方隐隐显现出一修长俊逸的人影,不是覃彧又是谁? 她连忙兴沖沖地飞到他身边,「你是在等我吗?」 覃彧摇头,看了一眼身下的蘑菇林。意思是他回瑶草那边了一趟,并不是等她。 丁烟当然懂覃彧的意思,但依然乐得不知所以,甚至胆大到扯住了他的袖子,「别装了,你就是在等我,之前我还在琉璃宝珠里的时候,你完全可以离开;还有出林子那会儿,你飞的那么慢,是不是怕我跟不上来...」 「聒噪。」本来还算温和的覃彧越听越烦,登时变了颜色,甩袖便往东方飞去。 「诶...等等我啊!」 ...... 丁烟跟在覃彧身后已经急驰了半日,他一会儿向南,一会儿朝北,上窜下跳,跟没有目的一般。 饶是再喜欢他,丁烟也有些恼了,抱怨道,「跟无头苍蝇似的,干什么呢。」 「没让你跟。」覃彧倒还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但对丁烟搭话的回覆更多了。 「你快找吧,再要找不到,我就...」丁烟想了半晌,也没能想出对付覃彧的法子。 覃彧这时干脆停了下来,他张开双手,合上眼,感受四周空气的流动。 半天没见覃彧动弹,又不愿告诉自己他到底在寻些什么,丁烟只好在水晶弓上开始打坐调息。 还未入定,覃彧便收手开眼,朝东南方向的更高处疾驰而去。 「哎——」丁烟已不记得自己嘆了多少次气,只得起身跟上。 只见覃彧立在半空,祭出他那柄长剑,往半空中勐地一挥。 剑气如虹,浮光破空。 似是噼开了眼前的屏障,光影开始变了方向,眼前的天高云阔也逐渐变了模样,融入七色光芒,一块空中小岛显露了出来。 两枚花白点从岛的一头急射而来,待离得更近了,丁烟才分辨出那是两只信天翁。 黑毛白颈黄喙,在空中划过的弧线十分优美,待两只信天翁靠近,便像之前见过的那只癞虫合蟆一样,在金光中化成两位长相差不多的人。 「姝蓓。」 「姝蕾。」 两人就连穿着都十分相似,一人黑袍广袖白边缀金色云纹掐丝,一人白袍广袖黑边缀金色云纹掐丝,一左一右一模一样的动作,齐声道,「见过魔尊大人,吾等奉吾主之名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 一剑噼了人家护岛屏障还不生气,丁烟暗道,脾气可真好。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覃彧朝两人微微颔首,「既已知吾来意,带路便是。」 「诺。」姝蓓与姝蕾齐齐躬身屈膝,手成掌挥袖,指向天边的某处。「还请魔尊随吾来。」 第307页 丁烟在覃彧身后眨巴眨巴眼睛,知道在此处不宜失态,便凑至覃彧耳边,细声叫到,「魔尊大人?!」 覃彧皱眉拎起丁烟的袖角将她往前带了两步,「走不走,不然就将你留在这儿。」 第197章 神木(6) 眼见覃彧对别人与对自己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丁烟窃喜,忙答道,「走!」甚至伸手挽住了覃彧的臂膀。 覃彧毫不犹豫抽出手臂,「自重。」 丁烟只得悻悻地跟在他身后,心中暗恨,看我追到你后还让不让你碰我一根手指头! 覃彧似有感应一般,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如炬,吓得丁烟连忙扯出个笑脸。 那屏障如烟似雾地又聚集起来,将覃彧之前噼开的那一处缺口补上,岛屿也融入半空的云雾中,化作虚无。这岛屿之上的陆地远比之前所见要广阔,一步一景,云雾触手可及,真像天边的神仙洞府。 岛上多的是高耸的巨树,树影婆娑,鸟窝十分密集。听了一路的啁啾鸣啼,似是在对他们以示欢迎。 漫步至岛心,见众木拥高阁宫殿,直耸入天顶。宫殿悬在空中,若空游无依,外漆朱色,如同一团灼烧着的炽火。丁烟到底是水系灵根,虽说水能克火,但火旺水涸,多少会有些不适。 穿过被两只石孔雀托起的门楼,便是崖边空地,万丈之下,应是双罗北海。 姝蓓姝蕾二只又化作巨大的信天翁,飞至二人脚边,张着喙却口吐人言,「魔尊大人,吾等送您上殿。」 丁烟觉得好生惊悚,这般就似骑人,怪哉怪哉,自己又不是不会驭弓,说着便想自己飞上去。 「不必。」覃彧亦不需骑鸟,他本想让丁烟在此处候着,却见她已憨憨祭出长弓欲飞,只能再次拎起她的衣襟,带着她腾起一跃,踏空而上,转瞬来到殿门前。 这殿不似大陆房屋,有门遮掩,仅仅在豁口处挂着丝质门帘,影影绰绰能见内殿景致。 「呷——」一声尖唳响遏行云,薄帘被风卷着朝两侧被推开。 姝蓓、姝蕾二鸟早已化回人型,在门口齐身跪下,「参见吾主。」 殿内浮着一只巨大的火盆,火未点燃,只是盆中存着炭火,炭火上煨着枚赤红色的蛋。火盆一侧端坐着位赤发赤瞳的男子,凤目斜挑,长相十分妖异,口脂比女人还艷丽三分。 妖里妖气,丁烟联想到之前壮观的景象,这男的八成也是鸟变的人吧,这么红难道是凤凰?凝神感受,全是妖修的气味,比之前那只癞虫合蟆要重多了。 正想着,那火红男也单膝朝覃彧一跪,「阿斌,参见魔尊大人,您不远万里至羽台,却正遇吾主涅槃期。此番机会不能与您谈旧论道,吾主亦悔,已吩咐吾等备宴款待。」 合着这火红男还不是众鸟之主,火盆里的蛋才是。 覃彧伸出右手为掌,像是握住了什么似的向上一提,盆中炭火霎时燃起,赤蛋在火焰的灼烤下红得发亮。 火红男阿斌见覃彧成功升起火盆,心中一喜,忙侧首去看,只见那赤蛋在炭火上缓缓浮起,又于焰火中滚了几下。 就连门外的姝蓓姝蕾都忍不住往前凑了凑,但赤蛋也仅仅是上浮片刻,又落回了烧得赤红的炭火上。 火红男阿斌吁出一口气,似是遗憾,又似宽心。他起身朝覃彧一拜,「阿斌先失陪了,万望魔尊大人恕罪,宴上再叙。」 那火红男阿斌于金光中化作一只火鸦,长唳一声,以头顶拖住火盆,也不觉烫,往宫殿深处飞去。 姝蓓、姝蕾二人上前,「宴已备齐,还请魔尊大人随吾等移至大殿中。」 二人随之穿过前殿,见一方花园,地面笼着浓雾,看不清路,好似踩在云端。园中均是双罗大陆上难得一见的芳草珍奇,于此处竟似凡品。 穿过花园便是大殿,说是宴席,却仅摆了四桌。 殿中无人,异常冷清。 覃彧毫不犹疑,直接在上位落座。丁烟跟在他身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尴尬。 「怎么,想侍酒?」覃彧瞥了她一眼,淡然道。 「可...可这里也不一定有我的位置啊。」丁烟也想坐,但原身和这一群妖修根本没打过交道,谁给的面子,让这些已成人形的妖兽均奉她为上宾? 妖兽六级才可化形,六级之后可选择化作人形修炼,以人身成仙,便为妖修。即使原身在人修前有几分名气,但妖修却不至于尊敬她,人修歷来与魔修不共戴天,与妖修亦不同路。 覃彧默然不答。 丁烟无奈,只好端坐在覃彧身边,挤在一旁,全然忘记覃彧既是魔尊,便为双罗大陆魔修第一人。 阿斌此时亦到花园之中,墨发男子与他同路,二人似在聊着些什么。 大殿不设门,丁烟能清晰得看到园中二人,这两男的相貌与性格均不相符。阿斌红髮赤眸,却十分寡言少笑,但墨发男子却有些放浪,腰带松松垮垮,言语调高声大。 二人款款移至大殿门外,朝覃彧躬身行大拜礼,阿斌倒是没有再跪。 「火鸦阿斌。」 「鬼车瑾炀。」 鬼车为神鸟,居然会于双罗大陆内出现?丁烟惊疑不定。 齐声道,「——见过魔尊大人。」 覃彧摆袖,「免了。」 二人便一左一右上座,跟着众位侍女鱼贯而入,开始布菜。 第308页 按理来说,修真踏入正规后便辟谷不食,但为了宴会助兴,便会寻众多蕴有灵气的珍馐,入腹后自会转化,多少有益修为。 而之前接见过覃彧和丁烟的两女姝蓓姝蕾则分别坐到了鬼车瑾炀与火鸦阿斌身侧。 丁烟眼见四张桌子还空着一张,心中打鼓,这座位若是真留给她的,现下坐过去多少有些尴尬;这座位若不是留给她的,现下坐过去更是尴尬。干脆心一横,死了心往覃彧身边又靠了靠。 覃彧皱了眉头,忍了半晌,还是未将她推开。 阿斌心中疑虑顿生,这人修与魔尊什么关系,只听过魔尊才与众修大战数十年,覃彧身边也未曾有女人亲近,这是铁树终开花的迹象吗? 这女人真是奇怪,她的修为与自己不相上下,也算是人修中万里挑一的至强者了。居然也愿意放开身段给魔尊侍酒,咳,可能这就是魔尊身上难言的魅力吧。 瑾炀不似阿斌,他自认上界神鸟鬼车后代,只要有一丝神鸟血脉,便就持一分神性。且认为无论毕方是涅槃失败入了轮迴,或是涅槃成功飞升上界,这羽台之主终究会是自己,便多了几分傲气,言语间也不遮掩,「魔尊大人倒是颇有情趣,能寻到这般人修做解语花,吾佩服至极。」 覃彧不答。 丁烟知道这个鬼车指的是她,面上登时有些羞意,像是染了霞光,「我和覃彧...道友罢了。」 阿斌又是一惊,既然已到直唿其名的地步了吗,魔尊这万年铁树,怕不是真要有道侣了。吾主与魔尊到底没能同路,一只入了涅槃,一棵铁树开花。 覃彧轻咳两声,面色算是寻常,朝丁烟轻声道,「还赖在此,回你位置上。」 真是给自己准备的位置啊? 丁烟小跑着入了座,只觉得脸上热辣辣地,只能端起桌上的玉盏掩面,将其中的玉液一饮而尽。 妈耶,辣死我了。 既已出丑过一次,丁烟便丢不起第二次脸,强忍着饮下酒液,勾着笑,咬牙切齿地贊道,「琼浆玉酿。」 「姑娘好酒量!」鬼车瑾炀大笑,「还不给魔尊大人与将来的女仙君侍酒?」 「不必。」覃彧与丁烟此番倒是异口同声。 「喝,来人奏乐。」瑾炀也不闹,依然开怀。 只见一女入殿衣袂飘飘,长袖若仙,步伐蹁跹似在洛水河畔,跪拜道,「诗诗见过各位大人,于此献舞一曲。」 殿中众鸟齐鸣,啁啾辗转,比方才入林时还要优美几分,倒真有些飘然入仙境的意思。 那叫诗诗之女,足尖点地,脚踩轻纱,行舒意广,万分从容。 只见她勐然腾起,曼步若飞,莲足若燕。丁烟不由自心底赞嘆,又担心起来,舞女常是宴会之上用来□□宾客的手段,自己都顶不住,覃彧他行不行啊? 诗诗果然玩起花样,她取了侍女托在盘中的一秘银酒壶,开始在众桌之间游走。靠近丁烟时,她只觉一阵清香入鼻,刚被辣住的喉咙都不似之前那般难受了。 眼见她靠近覃彧,丁烟的心也跟着跳到嗓子眼。 诗诗仅是给覃彧的杯中斟满了酒,便款款退到她这桌来,给她也斟了一杯。 酒正倾斜而下,丁烟与诗诗看了个正着,诗诗居然朝她抛了个媚眼,启唇用极细的声道,「姐姐可真好看。」 天哪,这是什么发展,她不由得心都跳快了几分,下意识朝覃彧看去。 覃彧居然正盯着她看,就像是在外吃了野食被抓包,丁烟没了对视的底气,勐地侧过脸。 正见那叫诗诗的舞女给鬼车瑾炀斟完酒,左脚绊右脚,摔入了.... 摔入了瑾炀旁边姝蓓的怀中。 秘银壶中残余的酒液洒了姝蓓一身,瑾炀见此也未怒,朝姝蓓柔声道,「可有事?」 姝蓓摇头,「无妨。」 「罢了,诗诗你带阿蓓下去换套衣裳吧。」瑾炀吩咐道。 二人就此散去。 第198章 神木(7) 没了那舞女诗诗,其余几人也跳不出什么花样,便都被遣散下去。 大殿静了下来,只听见窗外一阵扑簌声。 丁烟闻声望去,是只黄鹂在树上翻腾,被一侍女捧了下来。 那侍女看起来上了年纪,朝着众人屈膝道歉,「这黄鹂才刚修成人形,未曾教她宫里的规矩,还望众位大人恕罪。」 黄鹂也啾吱啾吱地叫了两声,拍了拍翅膀,从侍女的手中飞到她肩膀上立住。 「羽台之上本就有子孙凋敝之态,修成人身那是难得的喜事,何趁此机会展现一番。」瑾炀已呈微醺之态,朝那黄鹂勾了勾手指。 黄鹂又吱啾啾叫了两声,做振翅欲飞之状,又缓缓化作一名清秀俏丽的女子。 「奴婢楚晴,见过各位大人。」黄鹂本就长了副好嗓子,化作人形后更添几分甜意。 「可有何长处不曾?」瑾炀见这黄鹂在一众强修面前全然不露怯,倒是十分讨喜。 那黄鹂楚晴灵巧地眨巴眨巴眼,「别的长处没有,但能唱歌儿,之前有给火鸦大人唱过呢。」 阿斌依稀之前侍奉毕方的闲暇时间里他会去宫外的林子转悠,听过唱歌的黄鹂都不知凡几。但此时也不至于跟人家小姑娘拉下脸,只得道,「那便在魔尊大人面前献上一曲吧。」 「看吶——七月流火落朝西,九月阿姆缝寒衣哟——春时红日暖融融,黄鹂啁啾婉转啼,啁啾婉转啼~」,楚晴唱了首小时便听过的小曲儿,确实洋洋盈耳,余音裊裊,颇有些宫外林间的烟火气。 第309页 「这小黄鹂,真有趣儿,我那宫里平日比这儿更闷,有时间你也去我那儿唱唱。」瑾炀见这宴已用得差不多,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覃彧耐着性子见他们一群人闹了许久,这番好不容易再静下来,便欲谈些正事,「阿斌,本尊此次来羽台,本是有要事欲与毕方相谈,奈何他入涅槃,倒也不便多叨扰。」 阿斌想起毕方化蛋前特地吩咐过的话,「魔尊大人勿急,吾主涅槃前曾有吩咐,只要魔尊至此,无论何事都由阿斌做主,可与阿斌相商。」 「本尊欲求羽台隐逸之法。」 妖修不比人修、兽类数量繁茂,又不及魔修阴狠,多半为双罗散修。这羽台之上是鸟族妙境,能得如此之多能化形之妖兽,靠得便是羽台外的屏障。 毕方与自己本是故交,有话自然好说。而这火鸦阿斌与鬼车瑾炀虽说是毕方下属,与他却是隔辈。 那鬼车瑾炀听罢此言果真变了脸色,而火鸦阿斌则做思衬状。 羽台隐逸之法,饶是她看不穿修为的覃彧都在天边找了许久,可见其珍贵之处。丁烟暗道:覃彧真是狮子大开口,自古以来便为逆转时空之力至上,这不就跟人家要那枚赤蛋一样难吗? 「此事重大,魔尊大人能否与吾众几日做商讨?」阿斌似是有些想法,却不敢当面明说。「吾等自会为魔尊大人备下宿处。」 「罢了,那便容毕方涅槃后再议。」覃彧起身便要走。 阿斌匆忙挡至覃彧身前,「魔尊莫怪,宽限一日,吾众今夜便商讨对策。若当真不成,魔尊再走亦不迟。」 一旁的侍女见了阿斌脸色,已跪至二人身旁,「宿处早已备好,吾主吩咐过,那扶桑宫一直为魔尊大人所留。」 覃彧轻嘆一句,「那明日,本尊欲得一答覆。」 「一定。」 这宴席说得上是不欢而散,阿斌忧思忡忡,瑾炀有怒却不敢言。 覃彧与丁烟被一路带到扶桑宫,侍女仅将人送到宫门前,便化鸟离开。 扶桑殿中贴种着两棵桑树,相护相持,盘旋入梁顶,那桑木与宫殿浑然一体,倒像是由此树所长成一样。 丁烟不由得上手抚了抚树皮,这扶桑似是有灵性一般,补给她一团浓厚的木灵气。 扶桑树后掩着一张卧床,其上洁净无尘,想是常有人来此打扫。 「我猜你今日定是白等,人家就靠着这隐逸之法繁衍壮大,不会那么容易给你的。」丁烟往床边靠坐下来,刚喝的那盏酒,醉意未消,脑袋里现在还晕乎乎地。 覃彧又不理她,在床铺上打坐调息起来。 「哼。」丁烟轻哼一声,直接倚到覃彧身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你一个魔修,装模作样打什么坐,又不是刚练了魔功吸了他人灵气,需要调息。」 覃彧只是轻轻睁眼,静静地看着她。 「你莫不是,伤还没好?」丁烟自知眼前人不愿与自己多话,又絮絮叨叨道,「之前在蕈岛上,你明明能和我一起将那小姑娘送回去的,也不知那癞虫合蟆吃了多少人。」 「什么眼力,还以为岛上是人嘛?」蕈岛奇地,那村里的人均是些修为低微的菇菌精怪,状似妖修,却能早成人形。「你独自上岛...」 他身侧的人儿已合了眼,双颊泛红,面若桃花,檀口轻启,微微吐着热气。想是不胜羽台佳酿之酒力,醉了过去。 覃彧就这么盯着她看了不知多久,直到宫外红日已落西山。只觉命途莫测,天命难追。 几千年前,持琉璃宝珠那位人修所推衍的卦象竟然都一一应验了,而自己...真会变成如他所说那般吗? ...... 丁烟梦见自己在沙发上睡得迷煳,而覃彧将她搂上了床,又盖上被子,还紧紧抱着她。一觉越睡越热,连腹中都热辣辣一片,捂出满身香汗。 覃彧见她皱着眉,似是睡得难受。那般斜靠在床沿上,脖颈借不了力,长时以往,确实难受。内心挣扎半晌,他还是决定将她挪到床上,自已早便能腾云,一时竟忘了御物的法术,难道要让自己用手来搬吗? 「热...」她嘴里已嘟嚷起来,覃彧心乱得很,没听清楚,只得俯首凑近。 「热死了!」丁烟轻喝一声,竟将自己惊醒。擦擦额头的细汗才回神,脖颈也是又酸又软。待她缓缓回神才发现,覃彧远远端坐在床边,连个眼角都不分她。 与梦中落差太大,心中又委屈又生气,想不过从琉璃宝珠中取出那无根壤所烧制的人儿。 覃彧则是惊疑未定,自己方才俯身的模样,活脱脱跟窃玉偷香似的,不会被那女人发觉了吧。又见那女人从她随身空间中取出一只娃娃,倒不像是发现了他的异常, 丁烟摆弄着手中的人儿,他也如这个世界的覃彧一般有些不近人情,不停地推拒她的手。 「你...你姓甚名何?」覃彧特意柔了几分语气。 「你竟不知我的名字,我都知道你叫覃彧呢。」丁烟心里更窝火了,用力捏了捏小人儿的脸,只当他是覃彧。 覃彧无奈,「你又未曾与我说过,我怎能知道。再说,那虫合蟆不也叫我的名字。」放下心上那几分怪异,朝她看去。只见她一双玉手捧着个会动的小人,那小人侧过头,与他的脸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九成相像。 第310页 再定睛细瞧,那小人竟是无根壤所化,还带着无根火与无根木的灵气。炼制得倒算是差强人意,这女人莫非真心悦自己。 这回倒是轮到丁烟不理覃彧了。 「咳...」再次被自己所想惊异到,他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一件墨色玄纹镶金法衣,缩小后伸手往前一递,「这战袍是本尊...是我以无根金锻造而成,送给你,算作赔礼。」 话出了口,才懊悔,暗道,他又没做错什么,赔什么礼? 丁烟拿了衣服,心中算是宽慰几分,给小人儿一换上,便多了几分灵动。 她也不想同覃彧置气,方才也确实有些无理取闹,却仍忍不住逗他道,「那你猜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丁烟压根没指望他会猜,只想为难他一阵便告诉他。 不料覃彧真费心思道,「上次与那自称万华宗大长老之人切磋过,听那些小修讲到过,万华宗有一位三千年不要便迈入大乘境的奇才,正闭关稳定境界,还是名女修。」 小修们还吹嘘道,再过二千年,若是这位女修尚未飞升,定能力挫他魔界至尊。 「你叫丁烟,对吧。」眼前的她正好是大乘中期,一切都能对上。不过...这双罗大陆上,百十位大乘修士同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还真猜对了,丁烟见他一口气对自己说了那么多话,喜不自胜,便将小人捧在面前吻了一下。 「啵」地一声响,又听那女人娇声道,「这是奖励。」 覃彧只觉得像是自己被亲了一般,脸上烫得慌。 丁烟也有些羞脸,若说正经谈恋爱还真像是第一次,手上忍不住暗暗用力。而那小人儿被她捏的难受,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了出来,一路步伐敏捷,倘若一只幼燕往殿外跑去。 「诶!」丁烟起身便想追,但身上的酒力未散,被衣角绊住,只见要摔倒在地上。 覃彧手快,直接揽了她的人,「真不像是大乘修士,平地也能摔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1 21:26:22~2022-01-22 20:4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神木(8) 「是我逾越了。」他觉得捏着个烫手山芋,忽地松了手,丁烟却又软了身子往下直坠。覃彧无奈只得又拉住她的衣襟,谁料慌乱间抓到了腰带。 丁烟本就睡乱了衣裳,腰带一散,外搭便顺着肩肘滑落,只剩贴身的桃色芙蓉软纱里衣。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了一阵。丁烟本觉得不妨事,吊带什么的,比这里衣还要露上几分,在现代只是寻常。 只是覃彧却捏着她的腰带,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那小人儿早已跑得没了踪影。丁烟连忙轻咳两声,「他好像不见了,我去找找,免得惹出麻烦。」 待覃彧缓过神,丁烟已出了殿门,扶桑宫外天色已暗,黑黢黢一片,只有零星的宫灯闪烁。 那无根壤虽被练成人形,能走能动,却并无灵智可言,怎会突然自己到处乱跑?以神识搜索那无根壤的灵气,丁烟沿路寻去。 那灵气虽小,但仍算明显,一路出了扶桑宫往西南方去。 也不知那无根壤是如何越过了宫殿与林间的空缺,去到他们之前用过宴的宫中。那宫殿是整个羽台的主殿,毕方的居所。 隐约听到一道悽惨的鸣叫,丁烟心中隐隐感觉不对,飞身潜入主殿。顺着无根壤留下的灵气寻至走廊,一股焦煳的肉味愈来愈重,炽火之热直冲鼻腔。 来到门廊拐弯处,只见另一头勐然间亮起道金光,丁烟急急转弯,无根然果然在此。又见那位曾在酒宴上唱过歌的女孩儿幻化为黄鹂,鸟儿只身烧灼在金光里,片刻间便连灰烬都未曾剩下。 而金光处只剩下那枚毕方的赤蛋,从半空中缓缓降到无根壤的身前。 丁烟怕无根壤像那只黄鹂一样化成虚无,伸手便想收回无根壤,谁料那小人儿张大嘴巴,将毕方的赤蛋吞下。 偏偏迟了一步,待她伸手掰开小人嘴巴查看,那枚赤蛋早已入了小人的肚子里。 静谧的四周闹了起来,小人的面庞也开始发红髮烫,丁烟有些为难。若说这无根壤,无了便也就无了,但被无根壤吞下的赤蛋却是羽台之主。无根壤一旦被炼制成型,需无根木所制的武器才能噼开,而她手上的无根木早已用完,取不出赤蛋,她就成了盗蛋贼了。 周边响起嘈杂脚步声,该是赤蛋失窃,羽台之上的众鸟开始慌张了。这个时辰她若是还呆在此处,岂不是不打自招。 又怕无根壤与毕方赤蛋出事,她只能暂时将无根壤收入琉璃宝珠内的水流中,闪身沖回扶桑宫。 前脚刚到,众鸟后脚便踏足扶桑宫外,也来不及跟覃彧做解释。 「一时也说不清,你可要配合我呀。」丁烟脱了外裳又拉开前襟,在卧床上仰面躺好。她拉了覃彧的手腕,使力将他带到她身上,又支起双腿,好似搭在他的腰间一般。 覃彧只见她急急进门便脱衣服,好似求、欢,暗道:两人不过是多了几句话而已,她怎么就、就这么...不要颜面?根本不像个正道女修,当真心悦,不该讲究循序渐进...心里这么想着,身上却像被夺舍了一般整个人都木愣了,任凭她随意摆弄。 第311页 一不做二不休,丁烟又抽了他的腰带,胡摸了几下弄乱了他的衣服,低喃道,「可不能怪我,这叫礼尚往来。」 一众卫兵候在殿外,瑾炀凝着脸匆匆闯入扶桑宫正殿,只见,扶桑树后的卧榻上交叠着两个人影,亲密至极。 那个人族女修从魔尊披下的青丝见伸出一双纤纤裸臂,好像连衣服都去了。瑾炀明知赤蛋不会是魔尊所盗,眼见二人亲热也难免有几分尴尬。 「咳咳咳——鬼车瑾炀,参见魔尊大人。」他朗声高喝,唯恐叫不醒卧榻上的人。 只见殿口狂风骤起,卷着鬼车到了殿外,而殿内浓雾弥散,宫灯骤灭。 瑾炀落地后又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刚一抬头便见魔尊在面前显形,腰带未系,披头散髮,明显是被扰了做到一半的好事。 「羽台赤蛋被盗,事关重大,前来叨扰,还望魔尊大人恕罪。」瑾炀躬身行礼,却不像阿斌那般跪。 覃彧脸上尽是怒气,只留下,「此事与本尊无关。」一句,消失在他面前。 殿口狂风又起,连着一众卫兵一路,都卷到扶桑宫外的林子里。待风散去,整个扶桑宫都被雾气笼住,只能看见那扶桑殿顶的砖瓦。 瑾炀虽被落了面子,但心下却不太计较,只想急着去那个与黄鹂楚晴约好的地方。 覃彧闪身回到榻前,见丁烟还是只松松垮垮地拢着内裳,余气未消,怒道,「什么样子,还不把衣服穿好。」 丁烟却管不了这么多,只是拉了拉肩膀下的衣领,「没事,反正都是你看。」 覃彧被噎得说不出话,这女人满嘴胡闹,他还觉得甚是有理。 丁烟往覃彧身边凑了凑,又怕那些鸟人仍在殿外未离开,怕话被他们听了去,便将脸凑到她耳边道,「那个毕方蛋,现在在我手上。」 覃彧推了推她,却抓的是满手的温软滑腻,内心愈发烦躁,「别靠得那么近。」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丁烟觉得两人好似刚亲近许多,这会儿他又还了原。 「有,你说便是。」 怎么都觉得覃彧在敷衍她,丁烟也没了办法。反正现在占着身子的不是原主,这琉璃宝珠怎么用,还是她说了算。 丁烟暗暗给原主道歉:不是我不为你保守秘密,这人压根不会想要你的宝贝珠子。 罢了,她伸手牵过覃彧,神识微动,将他一起也带入了自己的琉璃宝珠中。 无根壤泡在溪水中,终是消去了面上的红意,但他所在的溪流也被他浸润成了温泉,那水腾腾地冒着热气。 「方才我不是出门找他吗,正遇到一只黄鹂叼着赤蛋。想是那黄鹂鸟禁不住赤蛋之火被活活烧死,只剩一枚蛋浮在空中,却不想被无根壤吃了。」丁烟将手浸入溪流中,只觉得这水温已变得比那崖下的小塘还要热。 「护着毕方火盆是他自己的蛋壳所化,而火鸦本就是侍奉毕方之火的生灵,其余凡物很难受得住。」想来是这羽台之上有人想趁毕方涅槃之时篡位,而趁火鸦阿斌不在盗了赤蛋,却未想被无根壤所捏的人儿吞了。 要噼开这小人并不难,覃彧看了丁烟一眼,见她从溪水中捞起了那个长着他的脸面的小人儿,甚至捧在手中。 那小人明明长着与他有九分相似的脸蛋,却做着一幅极其虚弱的表情。 覃彧在心中暗哼一声,真没用,一大一小都是如此。 这毕方若是涅槃,便会化作凤凰,双罗大陆之上的凡体不会成为拘束。现在若是有无根水给这小人一併饮下,让小人一直带着毕方赤蛋不就完了,根本不算大事。 他手中只有无根金所制的战袍,已经给了这个小人儿,「你可还有无根水?」 「没有。」丁烟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说到底,她还是捨不得这个会动的小人儿。 覃彧轻嘆一声,从丁烟手里接过小人,又用指甲划破自己的眉心,取了滴血,餵给小人饮下。 大乘境上修士会在眉心处修炼出神纹,若是到了一定境界,神纹也能随之隐去。而眉心的血,便如同心头血一般,能使修为大涨,相当于一瓶上品九级迴转丹。 饮了血,小人似乎比之前要好受许多,却还是睁不开眼睛,身体依然持续散着热气。 丁烟也知道眉心血的用出,她不清楚覃彧是何种灵根,想必不会是克火的种类。若是真要取眉心血做保,她的才最合适,只是未料到覃彧会选择保下这个小人。 既已如此,还不如随心意救他。她也与覃彧一般动作,取了自己的眉心血,餵到小人儿嘴边,朝覃彧解释道,「我是冰灵根,可能能压制无根壤内的火气一二。」 「嗯。」覃彧之前何曾诚信救过谁,就算是人修来犯,魔修被屠,他也只是上场作战,从未护过哪位魔修,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此种无奈之感。 眼见那小人恢復如常,又飞速吸纳着琉璃宝珠内的五行灵气。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了身材,从掌中大小缓缓膨胀,直到变成一幅九、十岁小孩的身材,活脱脱是个缩小了的覃彧。 丁烟早已捧不住他,将他放在宝珠内的草地上,和覃彧面面相觑。 还未待二人开口,躺在草地上的人儿已睁开了眼睛,只身站起,朝二人开口道,「多谢。」 莫说丁烟了,连覃彧也未曾听过这般奇事,他试探般地问了一句,「毕方?」 第312页 小人摇摇头,朝自己的胸口指了指,「他在这里,我不是他。」 小人见两人都未答话,顿了顿,又道,「叫我零吧,此身本是零碎之物拼凑而成。那楼塔之内亦有记载,零表空位,我现为他的空位。」小人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零? 丁烟觉得自己似乎隐隐在往何处贴近,但越是想,脑袋里越是混沌一片,某些记忆也模煳起来。 第200章 神木(9) 「走了。」覃彧朝丁烟伸出手道,「唯恐今夜有人会再来探查,此内不宜久呆。」 虽说宝珠内外时间流动速度有差,但方才零他光吸收灵气都花了不少的时间。 「算来真是我盗了毕方赤蛋,怎么办才好?」就因为一个阴错阳差,成了这样,好在覃彧还站在她这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覃彧朝她勾了勾手指,「快些,磨蹭什么。」 丁烟立马回握,也不想告诉他——「进宝珠要接触,出去可不用」这一事实。 二人出了宝珠,回到扶桑殿内,覃彧褪去了笼在扶桑宫内的雾气。 果然,如覃彧所说那般,也就小半个时辰后,鬼车瑾炀又带着人闯了进来。 这次的他远没有上次那般礼貌,眉头皱成一字形,「还望魔尊理解,如今吾主失窃,吾众决定搜遍羽台。」 瑾炀拎着个球状金丝鸟笼,还未等覃彧回答,便打开了笼门。一只长相有些怪异的黑团从笼中窜出,「此鸟名为奇异,能寻吾主踪迹。」 这怪异的黑团连翅膀都没有,居然也是鸟吗? 丁烟心中忐忑,毕方赤蛋现在在零的身体里,而零被她带在琉璃空间中。眼见那只叫做「奇异」的鸟在地面上左右嗅嗅,沿着扶桑殿的地面,在扶桑树下转了两圈,便迈着它的那双小短腿奔向坐在床沿边的她。 像只老鼠一般,奇异发出「吱吱」的声音,勐地跃到丁烟的膝盖上,端坐好,就一动不动了。 瑾炀眉头皱得更紧了,「奇异不会无由来地寻到这位道友身上,还望魔尊大人能给我们羽台一个交代。」 「就靠一只奇异鸟便想诬陷本尊?」覃彧嗤笑着,「呵,汝等倒是找出一二点理由,让本尊哑口无言再说。」 「理由还不好找?您来我们羽台欲求隐逸之法,此般拘了吾主,好胁吾主来换羽台隐逸之宝。」瑾炀开口便答,未曾有半刻迟疑。 「什么东西——」覃彧朝丁烟袖手一挥,就将她膝上蹲着的奇异卷了开来,「毕方都不敢这般与本尊理论,本尊若是真欲强取隐逸之宝,还会给汝等机会。」 瑾炀本只是有些许焦虑,被覃彧的话一激,那气「歘」地一下窜了起来,身上响起滚滚车轮声。他虽看不出覃彧的修为,却仗着身上的那点神鸟之血脉,自虚空中裂出一双金质刺锤,「哈哈,覃彧,我敬你三分纯粹是看在吾主之面,还真量我怕你不成?」 覃彧也不和他过多废话,丁烟连他的动作都未看清,便见他挪移至鬼车瑾炀身前,手里捏着的长剑已抵到瑾炀脖颈上。 那毕方的蛋的确在她身上,怎么说她都是不占理的,若是瑾炀真被覃彧杀了,她怕是要自责良久。心惊之余她朝二人凑近了些,好在覃彧只用着长剑的宽边贴着瑾炀脖颈的肉,并未伤他。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要如何下台? 正想着,见只浑身彤红的乌鸦朝着扶桑殿内疾驰而来,映亮了尚在黑暗中的天空。 那火红乌鸦口吐人言,高声叫到,「还请魔尊大人手下留情——」 瑾炀早就被覃彧的一击吓了个半傻,知他厉害,却没想过自己在他手下连接下一招都没资格。 「哼。」覃彧「唰」地收了剑。 瑾炀只觉一阵凉意寒心,腿脚都有些哆嗦,看着覃彧,已是不会说话。 火鸦坠入殿内,化成人形,朝瑾炀地下的卫兵吩咐道,「你们还不带着鬼车大人退下?」 那些卫兵之前也从未见过覃彧动手,还记得鬼车与他们在殿外商议,众人以他挥锤为信,一齐拿下魔尊。毕竟都已是能化形的妖修,至少为六阶,还是有几分自傲...好在,好在他们根本就无动手的机会。 「诺。」稀稀拉拉地应了下来,众人拖着瑾炀,索性化成了鸟儿,走得飞快。 一时殿内只剩三人和那只缩在角落的奇异鸟。 阿斌恭敬地朝覃彧行了个礼,直着上半身,此时倒颇有些不卑不亢,「还请魔尊大人原谅瑾炀方才不雅不义之举,毕竟吾主的确在那位姑娘身上。」 丁烟听阿斌这么说,那心顿时「砰砰」直跳,都能听到声儿。覃彧跟这些鸟多少还是有情谊在的,根本没理由为了自己与他们撕破脸皮,若是真要打,也是由她来。 想着,她已挡在覃彧面前,「这事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你们若要追究,便沖我来罢。」 「姑娘真是好气势,但也请您别误会,吾并无追究之意。」阿斌笑开来,又见面前两人的脸色都称不上寻常。 丁烟暗道,不会那只烧死的黄鹂,就是这人唆使的吧?这是想篡位吗? 覃彧在这整个双罗大陆上都没几个能谈得上话的朋友,毕方是少有的一位。这般局面,还真有几分凄凉,心中也涌起几分气来。 阿斌忙连连摆手,「二位万万不要误会,吾主在涅槃前起过卦,他在化凰前必有一劫,并且会随魔尊身畔之女离开羽台。这羽台之主的位置,吾主早就私下传给吾了。」 第313页 言毕,他见二人仍一幅将信将疑的模样,嘆息道,「可惜吾主并未给吾留下什么信物,吾也不欲多解释。天色不早,二位早些休息,明日便带魔尊大人去探这羽台隐逸之法。」 阿斌随之变化成火鸦模样,飞出了扶桑宫。 明日天明之时,便是羽台新主上位之际。 毕方化蛋前起了三卦,一卜羽台之未来,测得他为新主;二卜其自身之将来,测得化凰之劫;三卜魔尊覃彧,测得千年后魔尊之陨落。 毕方的卜卦观象之术,都是五千年前与魔尊一齐时所学,那时还有位人修,三人皆为双罗翘楚。人修卜得一手好卦,那人修早早飞升,将此术传与毕方。飞升之前为魔尊起卦,卜得之结果与毕方化蛋前所卜一般无二。 毕方交代自己三件事,一让他好生对待尚留一丝神鸟鬼车血脉的瑾炀;二让他在魔尊到访之际定留他过一夜;三让他不追究毕方赤蛋的去路。 如今三件事已成,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毕方的心愿。 ...... 鸟鸣划开暗色,晨光染尽羽台。 丁烟仍处在惊诧中,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朝覃彧问话,「你不是魔尊吗,你退位这些天,手下的人不会跟这里一样,直接易主吧?」 覃彧闭目,侧身靠在卧榻上。 丁烟知他未睡,怕自己的话引来他多余的担忧,又道,「我胡说的,你别在意啊,万一真有人篡位,我帮你把那人除掉。」 「呵。」只听覃彧他轻笑出声,「篡位?求之不得。」 「嗯?」丁烟看着覃彧,他依然没睁眼,那眼皮合在一处,显得长翘的睫毛愈发浓密。她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你想吗?」 「想什么?」 覃彧霎地睁开眼,「魔尊之位。」 丁烟一眼望入他那如深潭般的墨色眸子,颜色看似很深,却好像能轻松地看见潭底,清澈的不可思议,只有自己的剪影在。 「说笑呢,才不会想。再说了,我连魔修都不是。」她伸手锤了锤覃彧的肩膀。 「也是。」覃彧想过很多次古石留下的那个预言——千年后自己的死亡,会是怎样的景况呢?放眼双罗大陆,谁有实力杀得了他?魔界之人无时不刻不想篡位,但魔尊之异位,只能是上任已亡。 丁烟见覃彧眸中的水开始浑浊起来,他沉思着,眉头微拧,便有意逗他道,「不过嘛,我觉得魔后之位特别适合我。」 覃彧瞥了她一眼,满目淡然,没任何其他情感。 丁烟被他瞧地一惊,难道是玩笑话开过了?忙又道,「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哼。」覃彧又轻哼一声,透过殿中的扶桑看向远方。 火鸦拍着双翅自天边而来,入殿,化作人形,「见过魔尊。」 这羽台景色是好,建筑也美,就是没门的习惯,过于奇怪。 丁烟见火鸦阿斌一改昨日一身赤红,着满身素白,还扎着白头巾,就像是死了人,守孝一般。 「昨夜瑾炀遭夜袭毒杀,羽台之上神鸟鬼车一脉断绝。」阿斌微嘆,「可怜吾岛,如今已再无神鸟。」 「若执着于血脉之别,又为何修仙?凭何成仙?」覃彧甩袖起身,「走吧,不是说带本尊去一观羽台隐逸之法吗。」 「倒是我执着了,还没魔尊看得通透。」经此一夜,阿斌已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言语间已是将自己放到了覃彧平级上。「还请二位与我一道。」 跟着火鸦阿斌走出扶桑殿,一路朝西南方去,地势逐渐拔高,坡度也愈来愈抖,只见尽头有一高亭,似在云端。 一信天翁从远处飞驰而来,拦住三人去路,丁烟认得她,是双胞胎中的一位。 信天翁变作姝蓓的模样,她「扑通」一下跪在阿斌身前,泣道,「还请吾主延缓对诗诗的处置,重新彻查昨夜鬼车毙命之前因。诗诗亲耳所听鬼车与一人商议盗蛋之事,她并非蓄意谋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3 20:43:36~2022-01-24 21:3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1章 神木(10) 「上任主上被瑾炀所害,诗诗所为皆为正、义,何错之有?」姝蓓拉着阿斌的衣摆,又朝她和覃彧诉道,「还请魔尊大人评判。」 覃彧转过身以背对二人,摆明了不欲管他们羽台之事。 阿斌拦着姝蓓,「想吾主毕方曾收养你姐妹二人,又将你配给瑾炀,还以为你们情投意合,未料你竟会帮害他之人说情。」 「我...」姝蓓欲言又止,拧着眉头,「此乃不平则鸣,表明冤情。若是吾主不信,可彻查昨日宴上献歌的婢女,姝蕾不曾找到她的踪迹。」 丁烟在旁边捡了个耳朵,听得明白。昨夜零在吞蛋前,眼前确有金光亮起,而那团光中,便是被赤蛋灼烧致死的歌女黄鹂楚晴。 「诗诗昨夜听得可清楚,鬼车他对那婢女软语温存,哄得人家心花怒放,连吾主毕方之蛋都敢偷...」姝蓓字字掷地有声,像是占足了理。 原来毕方的蛋,是这样被偷了出来?怪不得会出现在主殿的楼道中。可惜那毕方即使为蛋亦身怀炽火,神鸟血脉,只有火鸦有能力耐火侍蛋。 第314页 鬼车不是存了心让那黄鹂鸟儿替他去死吗? 丁烟也不知现在当不当帮姝蓓说话,毕竟她算是眼见了黄鹂楚晴之死。 谁料阿斌面色不改,淡淡道,「且不论你所言之真假对错,姑且算他为真,鬼车存心盗蛋,而瑾炀已用性命赎罪。那鬼车之命又当如何?毕方吾主既已去,瑾炀乃吾羽台之上独留的神鸟血脉,怎能随那舞女随意处置,纵然他有万般罪孽,她又有何资格赐瑾炀一杯鸩酒?」 姝蓓被堵得哑口无言,她为诗诗求情,本就存了私心。且想着如今火鸦得以上位,定是视那瑾炀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却不想阿斌会有如此想法,纵然诗诗有万般理由,但她确实杀了鬼车瑾炀。 她曾在凡间听人说过,杀人偿命的道理。阿斌如今已上位,又借着诗诗之手站稳了位置,再杀诗诗以平众怒,更显得他一水端平,原则在心。 「你先下去吧,别误了魔尊大人的时间。」阿斌挥退姝蓓,腾空而起,又召了覃彧往高处的亭台而去。 丁烟本想为姝蓓说话,但阿斌这态度,明显是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只欲处理结果。 毕竟羽台之众鸟就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毕方赤蛋被盗一事本就难堪,不如一指告书模煳了来龙去脉。而对于那些殿中已能化形、多少知道事件的高阶飞鸟,缉拿杀了鬼车的舞女,亦是有理。 「若是不想跟着,那你就在这等吧。」覃彧见她还愣在原地,撂下一句,也飞上了亭台。 丁烟可不想一人在这土坡上吹冷风,也忙乘势而上登亭台。 亭台立于高处,云雾环绕,和着几分迷离之意。亭台中心浮着一颗明珠,光澈透亮,华彩盈盈。亭台地面瓷白整洁,刻着一里外二层的圆阵,阵中刻满古字与画符,阵心则与亭台之中的明珠相联。 「见过魔尊大人。」阵外立着一白一黑两只长耳鸮,口吐人言,朝覃彧问好。 火鸦阿斌摊手道,「这就是我们羽台隐逸之源,亭中地面之阵法绘制之时,吾主还曾请教过您,想必您该比我更懂,而阵眼便是亭中这颗鲛人泪珠。」 覃彧只瞥了眼亭上的圆阵,将目光凝在那颗鲛人泪珠上。传说鲛人几乎不会落泪,只要落泪,那泪水便会化作珠宝,能凝万物之灵气,聚百川之风貌。 鲛人泪难得,更别谈双罗大陆上的鲛人千年前便灭绝,羽台这百里之岛尚需如此大的鲛人泪珠。若是想将魔界于八万群山中隐匿起来,不知需多少鲛人泪为承载。 阿斌见覃彧目光近乎是毫不流转,又道,「羽台隐逸之法便是如此了,我明白魔尊大人若是想抢鲛人泪,吾羽台之上千千众都不会是对手。」 丁烟觉得覃彧就不会是强抢之人,只怕阿斌早就料到此般,才如此大胆将他们引到这亭台之上。那亭台地面的阵法,只怕覃彧本来就懂,看来这个火鸦胆大心细且缜密。表现出一幅好事做尽的模样,实则并未吃亏, 「既然如此,本尊来羽台之事已了,就此别过吧。」覃彧说走就走,绝无半点迟疑,他拉了丁烟的袖子,化作天边一道霞光,消失在羽台的高亭上。 丁烟被他拉着一阵疾驰,转眼便来到海面上。 「你是想去找鲛人泪吗?」丁烟不解,这人连告别的机会都没给人家留,倒是走的毫无留恋。 覃彧松开她的袖子,「不,我欲回魔界,就此别过吧。」 「诶,你别慌着走。」丁烟怕他对自己跟对待那火鸦阿斌似的,不留半分情面。 覃彧转头凝视着她,也不说话。 丁烟被他盯得面上微热,故意轻咳了两声,「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覃彧挑眉,「你又不是魔修,跟着我到底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当然是觊觎你这个人了。 丁烟有些忸怩,半天才道,「你真不知道装不知道,我心悦你。」 这时她低着头,也看不清覃彧的表情,心中又喜又焦,只等他的一个答覆。 半晌都未有回话,丁烟觉得颇无面子,颇想耍小脾气,又怕他跑了,只得哄着他道,「之前都没人跟你...跟你这般说过吗?」 覃彧很是认真地回忆了阵子,才摇摇头实诚道,「没有。」 「真没有?」丁烟是真不信,身居高位实力超群,怎么会没女人倾心于他。 「为何说谎?」他本就不爱与人交流,除了上战场,平日在魔界,除了副官,几乎不会有谁会与他有过多接触。 「那...」丁烟觉得他也没拒绝自己,倒是萌生了几分期寄。 「那什么?」覃彧见她犹犹豫豫,只觉自己行事果断,不像面前这人,说话还讲个半头。 「那你怎么想的啊?」丁烟怕他还是不懂,末了又补上一句,「对我怎么想的。」 覃彧对丁烟的感觉不是能用言语能表达得清的,他隐隐怀疑这女人关系着自己的未来,暗合古石曾经为他所卜之卦象。 讨厌吗?倒是说不上。不过他也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半晌才挤出一句,「随你愿意,那便跟着吧。」 说罢,覃彧便乘风而去,速度却慢上许多,显然是在等她。 丁烟本来越等越欢喜,还以为面前的人要给自己憋句惊人的大话,谁知等来的是这个,伸手就要拉他的衣袍,恼道,「这叫什么嘛,喜欢还是不喜欢?」 第315页 覃彧精准地抓住她伸出的手,反问,「那你为何心悦于我?」 他们在一起了那么久,什么风雨都走过来了,还问自己为什么喜欢?喜欢便是喜欢,没有理由。 丁烟本欲这么说着,忽的想到,在这个世界里,二人相遇后可以天计数,自己的表白未免也太过轻浮。 又见他满眼真诚地看着自己,似乎真想问个究竟,只能硬着头皮道,「因为你俊逸无双、实力超凡。」 「这话说来也真,我却不信。」覃彧松了她的手。 大乘修士怎么也挨过了上千年岁月,怎会不认识几个长得好看还实力超群的人,难道她见一个爱一个?那羽台之上的火鸦长得不丑,潜力亦是无穷,却不见丁烟多看他几眼。 丁烟自己也不信,因本就是胡说。她看覃彧甩了她的手,速度比之前要快上几分,知道自己这回答不光没让他满意,还惹他生气了。只得又道,「你身上很香。」 覃彧不答,只是脚下飞得更快了。 「你本就不同他人一样嘛,当初给你迴转丹你也没要,琉璃宝珠你都不稀罕,我还没见过这样的。」 覃彧摇头,「不想你之前结交的都是怎样的次等人物。」 「你怎么这样,我夸你你损我,不理你了。」未想他说话这么直白,丁烟这回是真有些生气了,原主修为虽比不上魔尊覃彧,但也是天之骄子,身边结交之人亦是翘楚。修仙大道拼杀争夺资源宝藏,本就是必经之路,却被他说的如此不堪。 正气着,自己便被他一手掠起,眼前的海面天光轮转,山河之象尽显,五光十色交错,脑中一阵眩晕,胸中气闷。 待气血平復,清醒过来,丁烟已站上平地。 覃彧用手将将托着她的腰,「怎么这般无用,只是跨个海便经不住了。」嘴上虽嫌弃,动作却算得上轻柔。 丁烟听得心惊,移步间便可跨越万里海水,便是撕裂了空间般的法术,居然能够做到?她一时间浑身酸软,五脏六腑都不那么舒适,只能依在他身上轻声喘气。 「去你那珠子里修养一下。」覃彧说着,另一手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将二人额头相贴,往她额间的神纹上探出一抹神识。 丁烟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闪身来到琉璃宝珠之中。 覃彧凝心闻了闻空气中氤氲的气味,将她横打抱起,移步后直接将她丢入崖下的热水塘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4 21:38:39~2022-01-25 23: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神木(11) 丁烟被合衣扔入了热汤里,眉心处的神纹被覃彧用指腹轻点着,一时间暖流涌入五脏六腑,浑身熨帖了许多。 空间法术给人身体的负担较大,覃彧不曾带人施展过此术,本以为以丁烟的修为问题不会太大,未料她反应如此之大。 见她逐渐缓和过来,覃彧在那塘边的巨石上坐下。 黑狸花猫阿墨寻着味儿就跑了过来,她往水塘中勐地一跃,将丁烟的头髮都滋湿了。 丁烟抹了抹脸上的水,陪着阿墨在水中玩闹一会儿,将它捧上岸边。 这是覃彧第二次进入琉璃宝珠,却是阿墨第一次见他。阿墨只觉得在覃彧身上能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便在他面前撒起娇来,于他脚边滚了两圈,又用湿乎乎的爪子去扒拉他的袍角。 覃彧伸手一挥,阿墨就跟只糰子似的滚到一边的角落里。 「好了便上路吧,你禁不住这法术,只能单靠御剑,八万群山在双罗以南,路上都需要一整日。」他朝池中丁烟道。 看这样子便是愿意带自己去魔界了,丁烟高兴地从热汤中钻了上来,也不顾自己全身湿透,衣物紧贴,隐隐露春,显得身段玲珑,风姿绰约。 覃彧见此,凭空取了件外披,扔至丁烟怀中,「你要在这幅样子,我便不带你去了。」 丁烟知道他是嫌弃自己衣冠不整,本想用真气将衣物蒸干,又想逗他一逗,「那我换套便是。」 说着,她也没让覃彧背过身去,只是自己微微侧了侧,便直接褪下湿透的法衣,取了件普通的翠色古纹兰花长裙换上,倒像是个凡间美人。 她动作迅速,出其不意,覃彧压根没想到她这般不避讳自己,也不知道迴避,将她的裸背尽揽眼底。 「你...」覃彧想指责,却又像是自己占了便宜。 丁烟像是没事人一般换好衣服上了岸,也不尴尬,「先去看看零吧,将他一个人丢在宝珠中,也不知他如何了。」 说罢便拉了覃彧的手,将他带到楼塔中。 零十分喜静,他一人在楼塔一层的案桌上看书,硬是没半点儿声音。 见他拿了本《双罗王朝大事纪》,看得认真。这书讲的多半是凡间王朝更迭,像是史书又夹杂些异闻奇事,零刚开了灵智,喜欢看这些倒也正常。 他见两人携手进门,便放了书跟他们简单地打了个招唿。 「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丁烟对零有着莫名的感觉,明明是自己烧制的小人儿,转眼间就变得这么大了。 零摇了摇头,「挺好的,请您不要担心。」 第316页 覃彧的目光并未在这个与自己长得相似的小孩儿身上驻留多久,听他这般客气地回了话,便将丁烟带离了琉璃宝珠。 丁烟本来还想与零再聊两句,不料目光一转便出了宝珠,「这珠子,你怎么能用得这么熟练?」 琉璃宝珠被原主化为她的本命灵宝,现在却被个魔修随意驱用,那原主若是真在这幅躯壳中,还不得气晕了。 「本就不算什么难事。」覃彧轻哼一声,又掠了她腾起至半空,好在这次没用那移形换影、跨越空间的法术,只是比她御剑要快上许多。 覃彧像是驾了云,离地面似是有百里,山川水泽在眼中便是一团团大小不一的点儿,她也不能辨认当下是到了双罗的何方。 就这么被他提熘着半晌,丁烟觉得储物袋中一物隐隐有些发热,取来一看竟是万华宗的长老令牌。 双罗大陆上正邪争端不止,大小战争频发,人修与魔修之间的战争已有千万年之久。不是为了争夺灵脉,便是宗派摩擦,总是不得善了。 而人修宗派之首万华与魔尊覃彧更是大小战了数次,只是原主前期水准远不够参战,入大乘境派髮长老令后又多半在闭关,便也没和覃彧打过照面。 她拿着令牌,有些心虚地抬头看了覃彧一眼,「你不要误会,我才不是奸细呢。」 覃彧速度快,只觉她胡乱动得云头不稳,摁了她胡乱动的手,「别闹。」 「我可没闹,是说实在话。」丁烟见他根本没认真听自己在说些什么,便将令牌递到覃彧面前,「我说,我可不是万华宗派来的奸细。」 「就你,傻乎乎的还奸细。」覃彧微微勾起嘴角,「就算是奸细又如何,我将你带在身边便是,看你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就这么谈笑间,令牌的热意和光华消散,又恢復成原本的模样。丁烟心知这是万华宗的长老召回令,不是有大事发生,是不会用的。 她对着手中的长老令凝视几秒,有些落寞,心中暗暗对原主道,「亏你在万华宗千辛万苦混到长老之位,抱歉了。」 这么想着,突然脑中一阵刺痛,想是原主残留的神识?就当是叛出师门的惩罚了,丁烟吐出一口浊气,将令牌重新收入储物袋中。 「也不知有什么好担心的,万华宗上只不过是些草包罢了,总有一天容不下你。」覃彧见她低头不语,好似是伤心,不由得劝了两句。 覃式夸人果然与众不同,将万华宗上下都一顿好损,倒也让丁烟好受不少。 ...... 覃彧的云速不是一般驭剑能比,生生将一日夜的行程压缩为三个时辰。 丁烟下了云头落了地,眼见面前的八万群山,只觉得面上吹多了冷风,酥麻地慌。她用手搓了搓双颊,好在还是水嫩嫩的手感,没有干燥。 魔界处于八万群山之中,有山势作为天然拱卫,来人倒是稀少。只是此处的灵气匮乏,远不如方才双罗大陆之上来得充裕,更不能和北方的蕈岛、羽台相比。 魔修的修为增长大多靠吞噬他人,不像正道修士一般吸收灵气,此处为家倒也合适。 覃彧带着丁烟来到一处林间的平地中,于平地之上画了个阵法,他则站到了阵法中间,朝丁烟勾了勾手指。 丁烟乖乖靠近他,也在阵中站定。只见覃彧掐了个诀,嘴里似乎念了两句什么,未听清。 阵中白光于一瞬间沖天而起,几乎照亮了整片林地。 二人转眼便化身于一龙头之上,而龙头从山间凸起。丁烟放眼望去,是一片青山丛丛,连绵不断,直视脚下,深渊万丈。 覃彧又掠着她,顺着那龙头两个起落,便来到一几丈之高的白玉门楼前。门楼巍峨,其上居然未题字,仅是空白一片。 门楼奇异地建在山顶,像是为空中之云做拱卫,好似幅画框收纳另一面的群山之景。 被覃彧带着走入门楼,眼前景色突变,一座雄伟的黑金行宫在眼前铺开,行宫上的牌匾与门楼一致,亦未有题字。 行宫前一左一右立着两只捲云石狮子,见了覃彧后好似活了一般,眼睛扑朔地眨了眨,然后从石凳上腾跃而下,瞬间化作人形。 捲云石狮化成两位壮汉,满脸的络腮鬍,「见过魔尊大人,恭迎魔尊大人回宫。」两人与那羽台上的信天翁姐妹一样,是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衣物的颜色有所区别。 二人均着银边云纹罗衣,配文武袖。一人罗衣主灰,左文袖,右武袖;一人罗衣主黑,左武袖,右文袖。 丁烟用神识探了探两人的修为,竟然均与自己不相上下。暗衬,怪不得覃彧笑自己是只小菜鸟,连给他看门儿的,都是大乘期的修为。 「免了。」覃彧朝空中一个虚扶,便免去了两人的见礼。 捲云石狮第一次见覃彧带人回来,还是个女人,两人对视了一眼,颇有几分揶揄。「魔尊大人有何吩咐?」 「本尊不在宫中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下去歇息吧。」覃彧摆手欲挥退二人。 「这位姑娘可是魔尊大人带回之客?」捲云石狮这么问,四只眼睛却分明看向了丁烟。 「姑且算是吧。」 一对捲云石狮听了此话,回首便与丁烟打招唿。 灰衣大汉行了一礼,道,「姑娘,吾乃魔尊近臣时文。」 第317页 黑衣大汉则挺直了身子,立在一边道,「吾乃时武。」 「二位道友,小女子丁烟还礼了。」丁烟回敬了一个人修间经常会用到的拱手礼。 时文、时武觉得丁烟这名儿颇为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曾在何处听过。 「行了。」覃彧打断对话,「汝等且再代本尊行一段时间的魔界议事,下去吧。」说罢,便入了行宫之内。 抢女人这种事儿在魔界是稀松平常,有些实力的魔修经常以数十为数,男女不忌,用作炉鼎。一来能享世间头等欢愉极乐,二来还能增长修为。 时文、时武只觉得自家的魔尊大人恐怕是枯木逢春,已等不及和人家姑娘亲亲我我了。这个叫做丁烟的人修看起来细皮嫩、肉又颇为秀气,只怕是被自家大人看中后直接掠到宫里。 丁烟可不知这两头捲云石狮在想些什么,心早就跟着覃彧飘入殿中,一步一跃地跟了上去。 时文、时武在心中为丁烟默哀道,可怜这姑娘被主上这张好看的脸所迷惑,全然不知他又冷又臭的脾气与嘴。主上平日对谁下手都重,打杀间从不留余地,这又是头回碰女人,难道还会怜香惜玉不曾? 第203章 神木(12) 丁烟随覃彧穿过前殿与中庭,来到他的主殿。主殿陈设与羽台上的扶桑宫类似,仅一张案桌与一卧床。 覃彧在卧床上斜倚着半躺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敢问魔尊大人,我要去哪儿才好?」丁烟被他撂在一边,连张板凳都无。 「可是你要跟来的,我这处除此间外再无住处,就连门口的那两只捲云石狮,都是化作石像看守。」覃彧轻撇她一眼,伸手随处一指,「你若是愿意,站着也行,到处是地儿。」 丁烟被他噎得翻了个白眼,撩起裙下摆便紧挨着他坐下,一字一顿道,「我、当、然、不、愿、意。」 覃彧也不排斥,只是合了眼,似在修养调息。 前些日子在蕈岛上还不曾发觉,今日覃彧一经入定便感受到身躯自我修补的速度较之以往要快上许多,看来这女人的灵根确实精纯,十分受他本体喜爱。 两人均分给零一滴眉间血,这东西对于零而言极补。对于捨去眉间血的覃彧和丁烟,自是元气大伤。 修行之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需要的是能耐得住旷日打坐的寂寞。 八万群山本就环境恶劣,四季变化并不算大,有些山顶终日积雪不化,有些山则还未高到雪线处。 覃彧这魔尊殿内的水木灵气与外界的八万群山相比还算充裕,足够她在水汽间缓慢汲取冰以温养身体。其实琉璃宝珠内的灵气更盛,但她并不想离开覃彧身边,至少这样能安心一些。 大乘期修士所需的灵气往往能越过一个小宗派修士之总和,一旦入了状态,身体与神识同周身万物融为一体,物我相忘,时间便是飞逝,以年计数。 ...... 两人开始调息时似乎还在秋日,待丁烟再次从入定中醒来,已是初夏,不知过了几个春秋。 整个大殿内只有丁烟一人的气息,她下意识转头去寻找身边的覃彧,果然没了踪影,也不知这人是何时离开的。 她在殿中转了一圈,殿内没什么装饰,倒颇为无趣。便只身出了主殿,往后山寻去,后山有一棵巨树,树顶高耸入云,一眼看不到尽头,树腰足有四五丈粗,能用脚步丈量。 巨树给她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之感,丁烟伸手抚了抚巨树,只觉那树皮柔软且平滑,像是声了灵智一般,撞得她神识骤然一盪。头脑一阵说不出的感受,不知是清醒还是疼痛,丁烟忙收回了手。 难道这就是那个札记中记载的神木?她就这么定定地看了这树一时,试着探了探树周身的灵气,根本不如她琉璃宝珠中来得充裕。 是她弄错了?还是说这树就是因流言而变得神秘?算了,这么猜也猜不出结果,不如等覃彧直接告诉她来得直白。 整个后山除了这颗耸入云端的巨树外再无特别之处,朴素地完全不像是魔尊的住处。她又绕回到主殿,仍然没个人影,索性去琉璃宝珠中看看阿墨和零。 外面一日,宝珠内便是十日。她在外都从秋到了初夏,阿墨和零怕是在宝珠中呆了上十年。 阿墨一嗅到她的味道,就恍惚见了上品灵石一般得投怀送抱而来,飞扑入她的怀里。让丁烟给她顺了好一阵的毛,她才罢休。 零仍在塔楼中看书,看那身量似乎比之前要长大了一些。十几岁的孩子身材变化最大,之前他还只在丁烟上腰处,现在便已到她的胸口了。 看他一幅俊逸无双、淡然出尘的模样,估计跟少年时的覃彧查差不了多少。一双手生的是骨节分明又瓷白如玉,比寻常女儿家还秀美几分。那手捧着一本《山海异志考》,显得书都新上三分。 搂着怀中的阿墨,她觉得也该跟零好好聊聊,「看什么呢?」 零见了丁烟,便合了书本,起身迎她,全然不问这些年她去了何处,只道,「闲书罢了,打发时间。」 阿墨不能人言,但零却可以。他什么都不问,腰杆拧得笔直,倒是有几分孤傲的意味。丁烟没由来地添了几分自责与心疼,到底是生了灵智,不能与之前的无根壤相比,连忙牵了他的手。 那手一入丁烟的掌心,便是微烫之感。难道是那毕方的蛋仍在作祟?她又抚上零的额头,也是微微烫。「你可有不适?」 第318页 零摇头,「没关系,这热一会儿便下去了。」 这么说,怕是类似的情况已发生几次了,才会有的经验,丁烟伸手朝他额头轻拍了一下。 只听「啪」的一响,零本来就少言,这番显得他更加木讷。 「怎么不跟我说呢?你记住了,只要在琉璃宝珠内唤我丁烟的名字,我总会找时间进来看看你。」既然她一意将他烧制成型,就必然会对他负责。 说罢,丁烟又取了一滴眉心血餵到零嘴边。 「不用...我可以。」零却是还想着推脱。 丁烟压根没给他挣扎的机会,趁他张嘴说话之际,将血珠弹入他嘴中。 零下意识将血珠咽下,身上的热意随之褪下。他倒也不像上次被餵血之后又是膨胀又是吸收灵气,仍然保持着如今的模样。 见他好受许多,丁烟便一手牵着他,一手抱着阿墨,带着他俩出了宝珠,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大门口的捲云石狮便只剩了一只,石狮见了丁烟,瞬间化作人形,丁烟并不能分辨出这人是时文还是时武。 好在他先自我介绍了一番,「丁姑娘,吾乃魔尊近臣时文,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小人,魔尊大人他被议事堂那边唤去处理事务了,吩咐小人在这儿守着您。」 时文说着,眼睛却按捺不住地往零身上瞟。 二人恐怕调息了许多年,魔界有事寻他也是正常,丁烟微微颔首,「我想出去一下。」 时文仍盯着零看,甚至没听清丁烟说了什么话。 「咳——,我想带他出去看看风景,毕竟...毕竟常年在一处,他有些腻了。」丁烟对阿墨和零多少有些愧疚,想带他们出去转转,也好过一直呆在琉璃宝珠中,像个被圈养的动物似的。 覃彧走之前只嘱咐了丁烟的相关事宜,压根没提及他们之间——还有个儿子。虽然没见过覃彧小时候的模样,但零这脸几乎和覃彧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身上还带着魔尊的血气,时文也是傻了眼。 原先只猜这人修是魔尊新领回的炉鼎,只行採补之事。未曾想过魔尊和这人修连孩子都有了,怕不是动了真情。 时文回过神来,将覃彧给他准备好的令牌递到丁烟手上,「这是魔尊大人让小人交给您的,若是想出门,这令牌能保您在魔修中安然无恙,看不出差别。」 「哦。」丁烟只道时文是花时间在储物袋中找令牌,倒也没做他想,「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嗯...时道友。」 丁烟依稀记得上次见面时文还没在她面前自称小人,这回活活像是低了一辈。 「这...」时文原本就没将丁烟当回事,虽说这人修有几分实力,但在覃彧面前是绝对不够看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女人手上牵着覃彧的骨肉,也就是魔界少主,他怎么也得给丁烟两分面子。 「嗯?」丁烟见时文欲言又止,好生奇怪。 「娘娘折、折煞小人了,小人这就带您出魔宫。」未等丁烟回答,时文又变回了捲云石狮,大眼睛扑簌扑簌地,示意丁烟坐到他身上。 丁烟联想到时文人形时一幅鬍子大汉模样,连忙摆了手,也来不及计较他对自己的称唿,「不用,你在前方领路就行。」 时文也不坚持,便领着她往门楼外走去,来到那龙头之巅,口吐人言道,「娘娘有什么特别想去之处吗?」 「时道友,你误会了,我还真不是娘娘。」丁烟苦笑,她也想跟覃彧扯上关系,但不是靠旁人的误会。 「好的,娘娘。」时文也是油盐不进,认定这么叫了,也不再改口。 「哎——」丁烟无法,嘆了口气,转头朝零问道,「你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嘛?」 零本想摇头,自己在宝珠中呆得还挺顺遂,看书便能满足他的需求了。但被丁烟这么双剪水之眸一看,也软了话头,「我也没出去过,您想去哪,我便随你看看。」 怀中的阿墨也跟着,「喵~」了一声,似在贊同零的话一般。 「覃彧可是去了议事堂?」丁烟心下有了计较,便这么问了时文。 时文听她直唿魔尊其名,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愈发恭敬两分,「议事堂在主城中。」 「那便下山去主城瞧瞧吧。」原主之前也未曾到过魔界,这魔城长什么模样,她也不知道。 「既然娘娘已确定目的地,那就站在法阵中间,想着主城运转灵力,自然会到。」时文本以为她会单纯浏览一下八万群山之景色,才变作的石狮原貌,未想她会想去人多之处。 丁烟带着阿墨和零入了法阵,驱动周身灵力,果然白光大盛,眼前景物瞬间流转变化。 第204章 神木(13) 龙头上的法阵正好将她传送至主城正门外,城中进出的魔修甚多,法术千奇百怪,丁烟这般突然出现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她见城内人头攒动,一时好奇心生,快步汇入了洪流内。 时文自然不可能与她贴着共一阵,只能后她一步到城门口,却已不见丁烟身影。 丁烟手上正好拿着覃彧给她隐去气息的令牌,也压根没想到覃彧会派人专门保护她,只当时文是替覃彧看守魔宫的,两人就这么成功错过。 修真界的城市布局比凡间更简单,凡间城中有集市与坊里需规划,而修真界则多为混杂。大多修士依山傍水而居,远离人群,而在城中开有商铺的修士往往以商铺为居所,不存在什么坊市之别。 第319页 魔界主城倒是不像她想像中那么乱,反而比人修那边的集市多几分吵闹与人气。丁烟一手牵着零,有些顾不到阿墨,便将她变小些送到肩头,让她蹲在自己肩膀上。 从进城门起就摆了一地的摊位,从丹药、符篆,到妖兽内丹、灵宝、阴鼎...什么千奇百怪的物什都有,甚至有兜售身体和修为的人。而像青楼红馆这类店面更是生意红火,甚至有男女修士在外露腰秀腿招揽顾客。 他们可不管性别年龄,那门外的龟公拉着丁烟和零,便让他们入自己馆中坐坐,「道友何不进来看看,有新进的好货色。莫说是金丹,就连元婴期的炉鼎我们这儿都不缺的。」。 丁烟见零有些好奇地往里瞧,只得捂了他的双眼,道,「不用了。」 龟公只捏了丁烟的袖子,纠缠之下又碰到她的手腕,只觉得一手的温软。这才仔细得打量起面前的女子来,只见她峨眉秀美,水眸含情,面比桃花艷三分,身段夭夭,若柳条无根。 「哟,哪儿来的俏丽女儿家,可有意入我馆中做活?你这身段,我保你挣得盆满钵满。」龟公还捨不得那手上握着的皓腕,只可惜丁烟早就随手挣开。 丁烟心知在何处就要遵循何处的规矩,也无意于这主城中生出什么是非,便耐着性子拒绝道,「多谢道友抬爱,我没这想法。」 「哎,我们这儿可是主城中的红地儿,多的是大能来此。若是看中了你,说不定便包下带入府中...那时自然飞黄腾达,尽在不言中。」龟公见这俏人儿也就金丹前期的修为,魔界总是更无下线一些,讲究的便是随欲而动,还想再劝。 这红馆里不少的小女修被大能带去做了妾室,也好过修为止步,寿元将近。 丁烟被闹得有些烦了,身边的零也早挣开了被她捂住的眼,滴熘熘地转着,往那红馆中看。 「吾意已决,不必再劝。」丁烟一把甩开面前的龟公,又借着灵气将他在半空中提熘着转了两圈,仅仅是个魔婴将成的修士,也敢用这种眼神看她。 龟公被击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失去重心竟摔入人群之中。 丁烟牵起零欲走,谁知零却道,「这红馆倒还真有些清奇,没听说这么大的孩子也能在里面...」 丁烟顺着零的目光朝红馆里看去,只见一与零看起来年岁差不多的小男孩在红馆中徘徊着,一时拉拉这位女修,一时又去看那位女修的脸。小男孩倒是十分眼熟,也不记得在哪里见到过,她生怕带坏了零,赶忙道,「这..这是不对的,他年纪小,你也是。」 零轻笑道,「您倒真以为我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吗?我本为非人的生灵,机缘巧合下生出灵智,能知晓很多东西。」 零长着张覃彧的脸,这般笑起来便像是千年幽兰开,好一个俊美无双的小公子。 丁烟勐地敲了他头一下,「你说什么呢,我可不管你知道多少东西,你现在既然长这幅模样,就要给我乖乖听话。」 零沉默半晌,指了指红馆中仍在勾三搭四的小男孩,「那他呢?」 「你有我管着,他我管不到,就这么简单。」丁烟拉着零就钻出了红馆外堆积着的人海,「走吧,我们再逛逛。」 红馆前几步又有家大店,牌匾上写着兽味阁,笼着诱人的香气。 有小贩用车装着鲜肉从侧门运入那家酒楼中,丁烟见那车上大半都是妖兽,飞鸟虫蛇,无所不食,高阶妖兽肉吃了还能增加修为,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她仰头看到了「今日鲜品推荐」,为清蒸茸角四耳鹿,而「今日特价」,为生腌黑岩雾蝎。想着那黑岩雾蝎的模样,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零却道,「我记得您那里面的书有载,黑岩雾蝎的毒尾味带酸辣,生腌倒真不失为一个好做法。」 阿墨像是听懂了零的话,对着酒楼的牌匾「喵喵喵」一阵叫。想必是看了这么多死去的妖兽,有些胆战。 丁烟眨了眨眼,原本还嘆原主藏书之多,现在想来真有些多此一举,「怎么,你想吃?」 「您说笑了,我本就不似寻常人种,带着这幅躯体,能吸收灵气便已是万幸。」零主动拉了丁烟往前,「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吧,这些小摊倒是比大店有趣许多。」 确是如此,再往前走的小摊上什么都有的卖,穿破穿旧的法衣、战靴、还有叫做仙女玉露、上仙琼浆一类的东西。 二人因好奇走近一问,居然说那仙女玉露是美人的沐浴汤,而上仙琼浆是俊男杯中的剩茶,人修、魔修、妖修均有,什么妖修的第一美人凌月仙子、正道剑宗少侠荣岳池、女修第一人万华宗神秘长老....等等。说是这沐浴汤若是加入自家浴池能美容养颜,剩茶空口即饮能温养元神。 丁烟只觉一阵恶寒,特别是那万华宗的女修,怎么听起来都像是自己。零居然还认真地问那小贩货从何来,丁烟连忙将他带走。 二人慌乱间被人流挤入一小巷,丁烟则被人撞了个正着。 「抱歉。」是自己瞎走惹出的祸事,丁烟立马给人家赔不是。 「你还挺好看,那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个刚过她上腰的小男孩,说话倒是十分倨傲。 丁烟只觉得这话有趣儿,人小鬼大的,「那便多谢你的夸奖。」又往后退开两步,留出余地。 「诶,你是刚才那个在红馆里...」零显然立马认出了这男孩的模样,就是之前在红馆里转悠的小孩。 第320页 丁烟生怕零说话不知分寸,还好他及时止住了话头。 「哦?你们也去了红馆。」小男孩朝着挤了挤眼睛,「小姐颇有前途啊,不会你俩是从红馆逃出的一对儿吧?」 丁烟未想他竟如此不着调,便也敲了他额头一下,「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说话呢,不懂礼貌。」 「你们也不像母子啊。」男孩揉了揉自己被敲打之处,喃道,「金丹期修士,打人都这么疼的吗,算了算了,我走便是。」说着小男孩便从巷中离开。 「靠,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一时间大家都嗅到了股人修大能的味道,至少是化神以上的修为。人修到了魔界那可是羊入虎口,但大能却要另说,敢只身入魔界的大能,不是来寻仇也是来打架的。 街巷众人也就敢在外面问个味儿,贸然闯入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丁烟也感受到探究来的众多神识,意识到自己的气息暴露,伸手便去摸腰间的令牌。 令牌果然不见踪影,她回想一阵,能近她身并且有时间有机会偷东西的,便是方才那个小男孩了。 零倒是难得地有些兴奋,「怎么,要追吗?」 当然要追,她在魔界的主城中,明里暗里数以万计的魔修,车轮战都够她喝一壶的了。更何况此处也不知道怎么回魔宫找覃彧,本想着拿着那令牌找入议事堂,现在多了许多麻烦。 零似乎看出了丁烟的想法,捏紧了她的手道,「我记住了方才那个男孩的气息,您也带我一起吧,这时我是真不想回那宝珠中了。」 零被她和覃彧餵过血,肉身融合了无根壤、无根火、无根木的气息,穿着无根金制成的战衣,□□倒十分强悍。他体内的毕方赤蛋相当于修士的金丹,此时也算金丹中期。 想来零才是修炼速度第一人了,按外界时间来算,他在双罗大陆上生出灵智不到十年,已入了金丹,天降的恩泽。 「那你需跟紧我才是,若有危险,我便将你收进去。」丁烟叮嘱道。 「都听您的。」零嘴上倒是答得乖巧。 她缓缓飘至主城半空之上,以获得更广阔的的视野和空间。带着零驭长弓,也不算什么负担。 「那边。」零还真记下了那男孩的气息,指了指主城的一边侧门,「他要出城了。」 丁烟立马驱动长弓奔往侧门处,行动自然是越快越好,唯恐拖延下去生出变数。 「不对,他又折回,往东北方向去了。」 丁烟驭弓的速度虽说与覃彧驾云不能比,却也算双罗上顶尖的,却也料不到这男孩借着对地形熟悉的优势有意误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7 23:25:47~2022-01-29 00:3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5章 神木(14) 城中人多,唯恐生事。丁烟决定先悬停在半空,待那小男孩的去向确定后,再做打算。 果然,那男孩在往东北方跑了一段堆着人山的路后,又掉头往西北去。主城西北角商铺稀疏,人烟也少,道路朝向不似其余区域那般驳杂,丁烟几乎一眼就锁定了男孩的去向。 他走入了一条毫无岔路的死巷,尽头是间有些破落的棚屋,想必是临时搭的。 丁烟先一步抵达棚屋之上,尽量敛去身形与气息,这般远远地看着这男孩,愈发觉得他有几分眼熟,似是前世见过。 哪个前世?想来好笑,兜兜转转那么多个世界,现在那些记忆也逐渐模煳起来,连哪个令她执着的「家」在哪儿,都记不清晰了。 「您何所思?他已进去了。」零见她发起呆来,便如此提醒道。 丁烟垂头一看,那小男孩果然到了棚屋中,只听他道,「这个如何,能换多少灵石?」 棚内的那个声音油腔滑调,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听起来有几分猥琐,「东西拿来我看看?」 只听一阵窸窣的抖动声,「哟,这可算个贵重物什,你小子从哪里混来的?」 「用不着你管,能换多少,你先说个价便是。」男孩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粗嘎,似乎梗着脖子在说话, 那给小男孩换灵石的店家并未出声,想必是打了暗语。 「五十个上品灵石?」男孩那声儿带上了几分颤抖,显然是自己也拿不准主意。 「哎,五十个上品灵石,你说如何?」 「太少太少,至少三百上品灵石,不然不卖。」 「你年纪小小,狮子大开口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见你可怜,便一百上品吧。」 男孩似是气了,只听那棚屋中又是一声脆响,「不卖了,说三百就三百。」 「诶——别啊,我算你二百如何?」 男孩已走出了棚屋,头也不回,「不如何,我不卖便是了。」 「嘿,你个小兔崽子,别给脸不要脸啊。」一只瘦到极致的手从棚屋内伸出,拎了男孩的衣领又将他带入屋内,「二百五十个上品灵石,不能再多了。」 「那就二百五十个,再添上这本功-法。」 「又想顺点什么?」 「我看你这功-法破烂,谁还会要,我在你这儿卖了不少东西,若想以后还能有我这个货源......」 「行,就当我吃亏,二百五十个上品灵石,再添本功-法,权当给你做人情了。」 第321页 零又捏了捏丁烟的手心,「您还不准备做些什么,他们都要成交了。」 丁烟摆摆头,揉了揉零那柔顺的长髮,「不慌。」 棚屋内交易已成,男孩拿了功-法和灵石,得了钱财后跑得更是快,一熘烟便没了影子。 「您待如何?」零不解地瞅着丁烟,撅了嘴。 「你记住那男孩的气息便是,我两个都要解决。」丁烟勾唇一笑,接着带上顶帷帽,翻身下棚,将零留在棚屋的门边。 这才见到那棚中之人的真面目,他浑身枯瘦,脖子长地过分吓人,只有双眼称得上「有神」二字,眼神对着丁烟上下剐蹭了一番,「谁啊?」 「有缘之人,来买你刚收的令牌。」丁烟故意沉下声音,捏着喉咙,像个男人一般。 那枯瘦之人也不计较他的身份,只不过要价奇高,「六百上品灵石。」 「哦,只六百?」丁烟往那人身边靠近两步,诡异地呵呵笑出两声,「不合适吧?」 那人只当她嫌贵,怕是听到他和之前小男孩的交易,「我这儿向来只收货,出货都在黑街,要你六百上品灵石已是便宜价格。」 「也太便宜了,若是我,至少收六百极品灵石。」丁烟凑近那枯瘦的男人,伸手摆了摆。 「什么?极品灵石?」枯瘦男人只当丁烟在耍他,「不买就别来坏我生意,快走快走。」 丁烟右手往空中一挥便将令牌摄入手中,「本就是我的东西,谁给的胆子让你买卖?」 「好啊——」那男人刚想叫,又被丁烟用左手捏住脖颈,一时像只鸭子一般狼狈。 男人动弹不得,又辨别不出眼前这人的修为,只知自己这差半步成魔婴之体,完全破不了对方的防。他一个生意人,倒是没必要与面前的人搏命。 「这、这东西——你若是......」他从喉咙中硬是挤出来了几个字,艰难道,「给你、做、做个顺水——人——情。」 丁烟手上更使劲了,「谁要你这个不明不白的人情,我的东西,让给你做人情?」 东西是谁的已经不重要,命最要紧,「您、您......说的」,男人这时已是进气不如出气,脸红的吓人。 「说的...是。」 「呵。」丁烟这才缓缓松了手,故意放出大乘期的灵压,「那东西,我就带走了。」 她走到棚屋门边,又似乎想到些什么,朝男人道,「以后找了帮手,若是想要这个令牌也不是不可以,去魔宫找我便是。」 魔宫的位置就算在魔界也是秘密,她这话似暗非明,男人八成以为他就是覃彧本人,想来该是断了追上来的念头。 剩下的事儿也不难,零寻着那男孩的气息,两人一路追到城郊的小树林,那里有几间零星的屋子。 魔界的村庄,多半是半路出家又没什么背景的魔修才会选择的地方,算是能聚在一块儿,少受侵扰。 而那些草房子里多少有些已经荒掉,里面的主人也不知是消逝在世间还是获得机遇后飞黄腾达。毕竟,魔界大多功—法不止寻人修来吸收修为,魔修之间也可以这般,互为饵料,随时可能被背刺。 男孩所在的那草房子在林子的边远处,好歹外面围上了篱笆,显得有几分人气。 丁烟想着那男孩与零类似的年龄,不想与惊吓那当铺老闆一样恐吓他,便褪下帷帽。却未料到那草屋外的篱笆院子里坐着个男人,男人认识她。 确切地说,这男人,与原主有旧亲。 「丁......烟?」 好在她从原主的记忆中翻出些相关的片段,依稀记得是已入修真界后的俗家亲戚,因其父母都是修真之人,年纪小、辈分却高。数百上千年时间,就算她装作记不清,也不会是大问题。 看清丁烟一幅富贵又出尘的模样,男人脸上勐地便是晴天逢落雨,后悔起自己方才打的招唿。 「您是?」丁烟已决定装作记不清的模样,礼貌间带着疏离,问道。 男人挠了挠头,他生得并不差,五官精緻却满面风尘,有些发胖,隐约透露几分老态,「也是,这么多年,也该不记得。」即使自己也曾经是小门派中的天之骄子,有过几分名声,但丁烟这般人物,修行一路顺遂,怎会记得自己。 「倒是有几分面熟。」丁烟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面子,故意亲热了几分。 面前这个男人明显是道心不稳,为魔气入体后堕入魔道的人修,就算已结了婴,身躯依旧残破。只见他有些腼腆,笑道,「我还算是你表舅呢,吾名徐枫。」 倒真像是有这么个人物,随他父母一起也入了修仙界,有几分仙缘,却算不得出众。原主的性格与她有几分类似,不想结交的人,根本不会费心思去记,想来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表...表舅。」既已踏上仙路,凡间血缘本该斩断,更何况她...脑中又是一阵惊心的刺痛,意识海中的旋涡也逐渐扩大,捲起浪花。丁烟只能想些其他,转移注意。 这种疼痛就像是那些模煳的记忆,转瞬即逝,丁烟刚想细思,就听草房内传来男孩的叫喝,「这灵石是换给我妈的,你凭什么收去?」 丁烟的眼神循声看去,徐枫脸上添了几分尴尬,「犬子不受管教,看笑话了。」 她和着偷令牌的男孩既然有几分凡尘亲源?真是巧合。 第322页 徐枫也无法,丁烟这声表舅也叫出口,人是自己感召来的。不让人家进门看看,也说不过去,一边做手势迎她,一面道,「寒舍鄙陋。」 「不妨事,说来算是缘分,我还先一步认识了...」 丁烟话音未落,那茅草房内又传出阵爆喝,「谁是你犬子,要真是你亲儿子,你还敢出手打骂?」 徐枫似是真的听怒了,掀开草帘便朝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有客人在,还不规矩几分?」 「谁不规矩了,不是我妈,谁会回这个破地方!」男孩骂完又故意大声吐出口唾沫,似乎故意和徐枫作对一般。 丁烟见此也不觉得男孩偷她令牌会是什么稀奇事,这种家庭状态、周边环境,逛红馆做扒手都不稀奇。 「你记得我吗?」丁烟在外出声道。 男孩压根未仔细听,嘴上更加变本加厉,「好啊你,之前背着老婆找我妈,现在背着我妈找别的女人?」 「你!」徐枫似是被男孩呛剩到气极,又碍于面子不在丁烟面前发作,眼睛都红了,「你滚吧。」 「我也想走,你先把灵石还给我!」男孩似乎挣脱了什么,从房中窜出,跳到徐枫面前,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丁烟吸引。待他看清丁烟面庞后,才知大事不妙。 第206章 神木(15) 男孩一脸防备,退到徐枫背后,也不说话,惊鹿一般的眼神。 「他...不太懂事,你别介意。」徐枫又将背后的男孩推出,男孩与他之间的关系本就尴尬,丁烟与他说亲又不算亲,斟酌半天才挤出半句,「快和...快和这位前辈问好。」 男孩恨恨看他一眼,侷促地立在丁烟身前,仍然紧闭着嘴巴。 丁烟主动躬了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枫见男孩不理丁烟,只能替他答道,「他叫胡煜锦。」 他防备心异常之重,丁烟也不喜欢仗着年龄,在言语上欺压小孩,只能罢了。 徐枫以为丁烟也入了魔道,不由道,「这年头双罗大陆上伪君子横行,若想在正道出头,难于登天。」 他结婴后一直没能有所突破,和那小门派的掌门之女成婚后反而修为阻滞,眼见千年寿命将近,心魔却日益顽固,性格大变,只能靠着延寿丹续命。 丁烟只能附和两声,本想趁此机会将那偷夺令牌的小孩教训一顿,如今倒是拉不下脸来了。 「哼,你想在魔界出头,亦难如登天。」胡煜锦对徐枫说话没有遮拦,满口都是介意。 徐枫嘴上不说,眼中却满是怨怼。 丁烟看着心惊,隐约也能猜到二人间的关系,这魔界属实比正道宽容,这种情况也能将就着成个家。 「你且先坐,我去帮你泡杯茶。」徐枫招唿她,既然打了照面,不可能连杯水都不留人家喝口。 「不用麻烦了,我只是迷路,马上便走。」丁烟说着,也不给徐枫再留她的机会,闪身去了篱笆之外。 胡煜锦生怕丁烟以后会生事,也不与徐枫道别,一熘烟跑了。 胡煜锦窜出院子后便失了方向,不知往何方找丁烟去,正着急,便听到东北方向传来阵阵猫叫。 循声跑去,只见丁烟迈着碎步,速度极慢,似是故意在等他一般。而她身边牵着的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更是一步一顿,也不知周围荒芜一片,有什么值得驻足的。 「喂,女人。」胡煜锦暗地鼓励自己两句,权当壮胆,本离得近了,又退后两步才敢道。 丁烟权当没有听见,只有那猫回了句,「喵——」 胡煜锦知道他再这么叫,她指定是不会答应自己了。他那个不知何处送上门来的便宜继父好歹也是魔婴期的修为,而且平日里喜怒无常,见了这女人都礼让七分,自己该如何自处? 「嗯...美人儿?」胡煜锦算是绞尽脑汁,才挤出句称唿,他成日混在红馆中,根本不知该如何正常与女人交往。 「呵。」只听零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意未进眼底,「你好歹称声前辈,或者道友。」 「你是她儿子?」胡煜锦这么问着,倒是不觉得自己语气有多冒犯。 「小道友,你可是在和我说话?」丁烟终是憋不住,怕零与胡煜锦几句不和便争吵起来,便截了二人的话头。 「是的。」胡煜锦从身侧的储物袋中扣了半晌,拿出百来个上品灵石,「你的意思我都清楚,这是你那令牌换剩下的灵石,二百五十个被我花掉不少,剩下的那本功、法对你不会有用。」 丁烟也不去接他手里捧着的灵石,只仰着头看着他。 仔细打量之下,胡煜锦这身袍还算华丽,却大了他不少,且不说下摆长出一小截,肩宽也不大合适。在零的衬托之下,更显得像小孩偷穿大人衣裳。 只知他言语间轻佻不敬,却不想眼中含着几分坚毅,「你快拿着,以后有什么事不许找去方才那屋,直接找我便是。」末了他还补上一句,「你定是有方法能找到我。」 「我是有方法找到你,但这些灵石根本不够赔我那令牌。」丁烟索性在他面前抱着双手,摆出一幅难惹的模样。 胡煜锦心中打起鼓来,他知道在那间棚屋中的东西要想卖出是简单,但买回至少是三倍价,他断然是赔不起的。「你待如何?」 丁烟冷笑道,「念在我与你继父在凡尘有轻,我不与你计较,至于灵石......我找你母亲还便是。」 第323页 对于面前这女人有能耐找到自己母亲这事,胡煜锦倒是深信不疑。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她知道了,胡煜锦气到,「你怎么能?」 「养不教,父之过。念你年幼,我找不到你亲爹,自然找你母亲问话。」丁烟气势十足,又十分占理。 胡煜锦一时急火攻心,吐出一口淤血,嘴上却仍倔着不饶人,「你敢去找她,那便先踏过我的尸体。」言罢,摆起战势,拦在丁烟面前。 丁烟以神识探知他周身灵气以得知他为金火双灵根,资质不算很差,已是筑基中期。不过他的基础不牢,想必是修炼之法驳杂。 魔修与正道人修虽说有别,但均为求升成仙成神,魔修讲究放任慾念,成就慾念,抱定执念,方能以此为基准吞噬灵气,或吞噬他人修为。胡煜锦自小在魔界长大,见过太多人放任自流,看似慾念丛生,却多为强求,将来的魔道之路定不会顺遂。 「若想让我在此解决,也不是不行。」丁烟又躬下、身子,与他平视道,「念在徐枫的面子上,在凡尘中你需称我声姐,且先答应我一件事。」 不去找他母亲,一切好说,胡煜锦仍防备着,「什么事?」 「以后非必要,少行偷盗之事。」胡煜锦本就修的魔道,若是让他存善念,行善事,必不可能,斟酌之下,丁烟如此道。 胡煜锦当下红了脸,「我、我并非喜欢这个,以后不做便是了。」他也知道偷盗不好,也不是没因此遭受白眼和殴打,但以此生财却是最快。 「仅说嘴上说说可不够。」丁烟拿出一枚赤褐色的丹药,「这枚毒丸你且服下,若你再有不该生出的念头,五脏六腑定如同虫噬。」 胡煜锦自不会傻到主动去吞,不想这女人动作极快,一手擒住他的下巴,将丹丸弹入自己嘴中。那赤褐色的丹药入口便化,苦甚生吞黄连三分,又如生食利刃,痛的钻心。胡煜锦疼的在地上打起滚来,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愤恨,手上抓过一把黄土,往丁烟方向一扔。 只见丁烟身前凭空显现一团白光,白光中冒出一人影,那人影还未全身从白光中祭出,便捲起阵罡风,携着那坯黄土,直冲胡煜锦面门而去。 覃彧动作太快,「诶——」丁烟来不及拦他,只得叫了一声。 她凑身于胡煜锦身边查看,好在她出声及时,胡煜锦并无大伤。 倒是覃彧和零,一大一小立在那边,长着同一张面庞,又持着相同的脸色,惊人的相似。 胡煜锦此时吃了一脸灰土,连睁眼都费劲,龇牙咧嘴道,「真、真有趣,不过、不过......是抢了张腰牌,全、全家都...出动来打我、我是吗?」 丁烟朝他面上吹了口气,净了他的一张灰土脸,「我还以为你会晕过去,居然还能说话。」 「你...你这毒妇。」胡煜锦方才口中的血未吐尽,这时喷出来些血沫星子,「我、我不过,偷、偷了张...你要我...死,算、算什么...姐姐。」 这时捲云石狮模样的时文也匆匆飞了过来,正听他这么对丁烟骂着。时文怕覃彧怪他没看好丁烟,现下正欲表现一番,大声喝道,「放肆——」,伸爪便要踩胡煜锦。 筑基与大乘,天地云泥之别,可不是时文一个指头便能杀他,丁烟只能祭出长弓,以弓弦做抵挡,「时道友且住手,你们别误会了,这孩子算是我表亲。」 时文只觉得自己的前掌像是扎入了一条冰刃制的线,一阵刺痛,对丁烟自是又多了几分敬重。他也不化人形,只是飞到覃彧的一边,一双大眼睛却盯着零的脸庞,半下不眨。 「你若是没什么极恶之念,这丹丸怎会有作用?」丁烟朝胡煜锦道。 胡煜锦只觉得浑身多了几分力气,「魔道之人,极恶方能成尊。」 「行了,我也不和你辩,回去洗洗吧。」丁烟走近覃彧和零,背着身朝胡煜锦摆了摆手。 胡煜锦这才发现自己一下积了满身的污垢,这污垢与方才的黄土不一,更像是从自己身上来的。而且他浑身骤然多了几分热意,竟在这种情况下精进了修为,再往前看去,那几人已没了踪影,而自己身上的疼痛像是烟云,转眼散尽。 「餵——?」胡煜锦试着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只有林间传来自己「餵」的回声。 难道是自己在做梦?不可能啊,「前辈?」胡煜锦又叫了一声,「这剩下的灵石?」 「你且自己留着,换你家几日安生。」只听那声音似乎从云端传来,又似和着一声长嘆。 胡煜锦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奇遇,马上叫道,「多谢——」。 他又想到之前与那女人的对话,末了又补上一句,「姐姐,多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有缘的你,新年快乐,虎年大吉。 望大家,身体健康,所愿成真,福星高照,财源广进。感谢在2022-01-30 02:11:39~2022-01-31 23:2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7章 神木(16) 「明明是上品培元丹,您为何哄骗他说是毒、药?」零十分不解。 若说丁烟因为和那男孩有亲而放过了他,这倒还能理解,但送丹丸,又编出套谎话,却没什么必要。 第324页 「那你觉得他那般疼痛都是假的吗?」丁烟反问。 还记得胡煜锦服下丹丸后确实难受得紧,疼的话都说不完整。按理来说培元丹只会让人排出体内的杂志,让灵力更加精纯。 「您也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若不是有丁烟拦着时文和覃彧,胡煜锦那点儿修为怕是灰都不剩了。 「本就不想让他信我,他耽于偷盗,容易结仇,总会有人让他吃一记教训,我不过是将这时机提前而已。」丁烟只是让他疼上片刻,若是换了任意一个魔修,他很可能成为他人的口中食。「这培元丹本是和着万华宗清心符水炼制的,他平日里杂念甚多,身上不疼才是怪了。」 这培元丹本就是给刚筑基的弟子服用的,门中人很可能一时得不到打坐入定之妙法,混以清心符水,能使弟子少些杂念,事半功倍。 零本还欲问些问题,却被覃彧打乱话头。「你这么冒失,离开也不先报备一声,若还这样,便回你的万华宗,别再呆在魔界了。」他皱着眉,言语间好不严肃,颇有些训斥问话的意思。 对于修真之人,调息数年恍若弹指一挥。但在丁烟心中,二人算是足年未见,覃彧一上来便是这般疾声厉色。更何况他在魔宫中说走便走,连个话茬都没留她,着实让她泛起几分委屈。 「我...」丁烟话说了一半,覃彧气势十足,自己又确实给他添了麻烦。刚想给他赔个不是,又记起那魔宫口的时文并没拦她,偷令牌这种事她也没料到,属于变数。话到了嘴边,就成了怨言,「我哪知道你们魔界这般乱,青天白日也有人偷盗行窃,那红馆中满是人寻欢作乐。」 丁烟说完,静了那么一瞬,只有阿墨「喵喵」地小声叫着。 「说的是。」覃彧定定看了丁烟一阵,「这便是魔界。」 两人本就处在不同立场,原主自小在正教之首万华宗长大,被灌输的皆是「正邪势不两立」这种概念,丁烟这些话脱口而出,根本不需思考。 时文知道,覃彧话一少,就是不愉。众所周知,魔尊大人对不喜之人向来少言,覃彧偶尔与他和时武赌气,可以百年间不同他们说一个字。 丁烟只觉得覃彧冷淡得可怕,与之前的他相比,简直不像同一个人。之前他明明...她正回想着,却回忆不起什么具体细节,只能逞强道,「一路上确实是我强攀着你,我以为你是开心的。」 可能真就不是一个人,因为那些虚幻的记忆,自己那般不要面子地跟了他一路,覃彧愿意带她去魔宫已是破例了,既然这会儿他劝她回万华,那必是真厌她。 时文见零那为难的模样,小脑袋两边晃悠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明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只觉得这小少主比魔尊可爱百倍,这两个大人也是,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在这点儿事上闹别扭。 但时文来不及劝,也没资格插嘴,只听覃彧撂下一句,「本不应强求,要走便走。」 丁烟见他这么一说,泪水从眼底哗地涌出,在眼眶中打着转,好在没流下。她生怕自己一脸狼狈的样子落在覃彧眼里,也顾不得带上零,只揽了怀中的阿墨,驭着长弓飞离几人的聚处。 丁烟一走,那片空林中异象突生,周围的树枝刷拉拉断了一地,棵棵大树的根儿拔地而起,土面上的落叶在空中一圈圈打着旋儿,叶刃在疾风中变得锐利非常。 时文吓得不敢说话,只能用肉乎乎的脑袋去拱站在覃彧身旁的零。 零顺了顺时文面颊两边的毛髮,过了好一会才道,「她走了,您不追吗?」 时文觉得嗓子一阵干痒,咽了口唾沫。暗想,这家人真够奇怪的,孩子这么卑微,对娘不敢叫娘,对爹不敢叫爹。 「是她要走。」声音听起来倒是和平时一般无二,但时文知道覃彧这时怕是已气到不行,额上的青筋鼓胀地直跳。 时文悄悄嘆了口气,庆幸自家主子即使生气也不会朝自己胡乱发脾气,顶多不与他讲话罢了。他舔了舔爪子背后凌乱的毛髮,自己得好好研究研究怎么和小少主相处才是。 「时文——」 「诺!」时文的嘴比他人反应还快。 「滚去找她。」 「啊?」时文还没反应过来。 「同样的话本尊不说第二次。」覃彧拎了零的衣领,带着他腾向空中。 时文愣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覃彧会让他继续跟着丁烟。 覃彧他刚在议事堂定下的修补魔界入口法阵的事宜。魔界虽说有八万群山的险峻地势做把手,却并不能对修仙者起到什么效用。为将人修与魔修隔绝开来,覃彧在八万群山和双罗大陆接壤的两边均设立了法阵。 双罗大陆南角以法阵为线需绵延数里,八万群山和双罗大陆两端的大陆交界处,一点都不能放过,每次都是他和时武配合覃彧进行修补。这法阵起双向效用,既能防止人修误入魔界,也能阻止魔修肆入双罗,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兽潮。 只是那入口的法阵会随时间逐渐丧失效力。何况十几年前的人魔大战已沖淡了法阵,现下的法阵修补已是当务之急。 时文见覃彧已没了身影,暗衬:也不知他的身体修养的如何,若是还带着那对麒麟十几年前给他留下的伤,要想全靠自己修补法阵,只怕又要花费许多心力。时文惊心,这般节骨眼将自己驱开,魔尊只怕是怪自己没将那女人看好,生他气了。 第325页 他嗅了嗅丁烟地面上残留的味道,心中嘆道,好歹也将令牌丢了再走,这女人将令牌戴在身上,自己若想找她,怕是得像狗一样闻味儿了。 ...... 丁烟一气之下随意找了个方向飞了几十里,飘着盪着,眼泪干透了不说,速度也越来越慢,心中渐渐暗生悔意。 覃彧的性格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只是他偶然遇到的一个人修,真说不上什么留不留面子。他对自己已是不错了,身边的时文似乎也拨给她,再说覃彧若是个随便的人,自己又怎么会喜欢他呢? 但那让自己走的话也太严重了,丁烟挠了挠阿墨的下巴,「他说话可真伤人,你说是不是,阿墨?」 黑狸花儿用尾巴卷了卷她的手腕,似是同意她的说法,「喵~」 「但弄丢令牌的人也确实是我,我该服个软才是,对不对?」 阿墨又蹭蹭她的手心,「喵~」 丁烟嘆了一声,「那我们回去看看吧,如果他们还在远处等着,我就给他赔礼道歉。」她将零留在原地,就是想着能到时候给自己个台阶下,免得尴尬。 往回的路总比走时要短,速度也更快上许多,转眼便回到那片林子。 离得愈近,丁烟那颗心便愈冷,林中半个人影也无,还一片狼藉。莫说覃彧和那只捲云狮子了,就连零都不见踪影。 「哼。」丁烟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浊气,委屈劲儿又窜了起来。 阿墨只能一下下□□着她的手心,小声叫着,以示安慰。 丁烟这才拈起腰上那个覃彧给她的令牌细看,只见令牌上几个遒劲的大字——魔尊覃彧。她伸手抚上字面,只觉一片凉意。 「走吧,阿墨。」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又恨自己的软弱娇气,连忙逗了逗阿墨,「还是你最好,不像那一坯无根壤,说走便走了。」 一时令她回万华宗她也不愿,去魔宫也不知方向,更别说找覃彧了。她抱着阿墨,在林子里兜兜转转走了一会儿。勐然想到徐枫在的那个村子,那庄中不少空房,自己全可以寻一间落脚,为住在琉璃宝珠寻个遮掩。 那村子离这林子也不算远,全凭脚程都能到,只是天色已晚,夜幕在林间弥散,不太好辨认方向。 丁烟走了一段,闻到阵浓郁的烈酒味,朝着那酒味儿的方向放眼望去。 只见这寂静无声的林间影影绰绰显现出个人影儿,那人影通身纯白,脸面甚黑,衣袍甚长,似乎披头散髮。 「喵!」阿墨叫了声,似乎被酒味儿熏到,打了个喷嚏。 一阵冷风吹过,算是散去了些许酒气,正在这档口,那白袍人影也近了许多。 艹,丁烟有些想骂人,这场景怎么都感觉有些惊悚,颇像...颇像她曾经看过的,看过的什么来着? 人影又近了许多,脸面也能看清了,脸上一片黑的原因也清明了,是因这人用后脑勺对着她。 半夜倒退着走路,怕不是有病? 太过诡异,丁烟不敢放出神识,怕会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能抱着阿墨往后退了两步,戒备着,准备随时遁入宝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1 23:21:33~2022-02-02 22:5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8章 神木(17) 方才被风驱散的酒气勐然又转浓,单单嗅着风中的酒味儿就有些醉意。 丁烟只觉得自己的肩被人拍了一下,而前方的白影已不见踪影。她开始在视线中梭巡着那道白影,谁在拍自己? 「谁?」 没人应答,林中又静又暗,酒雾弥散让能见度更低了几分。 她的肩膀又被轻拍一下,下意识便想回头。 「姐姐?」只听自己侧面似乎有人叫了一声。 但侧面只有一团浓雾。 「喵。」阿墨叫着,伸长了牙齿,朝丁烟的手心勐地刺下。 「前辈——」那声音变得更加急切。 丁烟吃痛,朝阿墨低头看去。周围的酒气顿时散去,月色也清晰起来,一旁出声叫住自己的人也显现出身形,是胡煜锦。 胡煜锦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立着个中年女人。这女人豆眉樱唇,髮髻繁琐,衣领腰带松散,露出一大片春、色。微微有些胖,而这身材却给她添了几分风韵。 胡煜锦到底还是个孩子,记不得什么仇,只见他挠了挠后脑勺,「刚刚可是我救了你,那鬼修在林子里专迷道心不稳者,你若是回头了,可不被她逮住一阵吸。」 那微胖的中年女人拍了拍胡煜锦的头,「你小子尽瞎说,快闭嘴吧。」她转头又朝丁烟笑道,「这位道友,不好意思,这孩子说话向来没有遮掩。」 对于鬼修,丁烟还算有些了解。某些修士神识脱离□□后□□消亡,神识在人间逗留一段时间后投入鬼道,能成鬼修。这魔界中吞噬夺舍之事稀疏平常,有鬼修也不算稀奇。 不过以她的修为,只是暂时被迷了心智,应该不会受什么伤害。 胡煜锦生怕丁烟会将偷令牌的事情讲给他妈妈听,一边朝她挤眉弄眼一边道,「娘,这是徐枫在正道那边的亲戚。」 中年女人这才少了两分防备,却仍抱着几分疑虑,徐枫的亲戚,自家儿子怎会知道? 第326页 「原来是有亲,小妇人姓胡,名芳玲,与徐枫有缘便凑成一家。」她上下打量着丁烟,斟酌道,「既然有亲,便去小妇人家坐会儿?」 「并非有意奔亲,只是巧合遇见。」丁烟连忙摆手,想必那徐枫也不是过得很自在,自己又何必去给人家添堵。 「对了,方才多谢你们提醒我。」丁烟从储物袋中挑出一瓶丹药,递到胡煜锦手上,「给你作个谢礼。」 虽说这人给的丹确实有用,修为也见涨,但胡煜锦想到之前所受的疼痛,连忙摆手推脱,「你自己留着用吧。」 丁烟也不执意给他,反手将丹瓶递到胡芳玲手中,「令郎境界不稳,学习的心法太过驳杂,可不是好事。基础打好,今后才能一日千里。」丁烟也不由女人拒绝,落了话便匆匆跑开。 胡芳玲和胡煜锦相互对视一眼。正道之人若是堕入魔界,多半是遇到修炼难处,不会很发达。 胡煜锦只知这女人比自己修为高,徐枫还喊她前辈,具体深浅却看不出来。若是真有两把刷子,又怎会被林中鬼修缠上,「娘,这人修为到底如何?」 「见着面向比我年轻许多,已是金丹大圆满,快结婴了吧。」胡芳玲亦还未结婴,不过也快了。 「那徐枫还称她一声前辈,果真就草包一个。」胡煜锦显现出几分傲慢。 胡芳玲又敲了下他的额头,「怎么说话的,就算不愿意叫爹,称声叔叔也行。」 「还叔叔呢,不叫他小白脸都便宜他了。天天窝在家里,全靠娘养着,若是他知道您每天做的都是些红馆媚男的事儿,你们还得两散。」胡煜锦嗤道。 「你敢?」胡芳玲气得瞪圆了眼。 「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我不会去说而已。您靠自己挣的灵石,根本不丢丑人,倒是那徐枫,真是怪虚伪的。」胡煜锦知道,多亏了那个徐枫草包,他娘才有如今修为,遇到个有价值的,可不多採补几回。 「他是个好人,你别那么想他。」胡芳玲到底对徐枫存了几分情。 「您说的是。」胡煜锦也不敢对胡芳玲直言,徐枫如今已是入了魔,还能存几分正道之情?多次打骂他,也不见他有手软。 「那就回去吧,我回家一趟不容易,趁着这空,好好聚聚才是。」平日红馆中忙得几天都难换件衣服,这刚好撞上议事堂出告示,清点魔界修士,红馆这类店铺闭门,才有了机会。 胡煜锦帮胡芳玲将衣领整理服帖,又帮她系好了衣带,这才相携着往那茅草房走去。 丁烟这才在林中缓缓现身,其实她刚才并未急着离开,只是跑了阵,又隐去了身形。 这会儿也算是听到些秘密,未想徐枫抛却正道那边的妻子后,居然找了个魔界的风尘女作伴,陡然间的落差未免也太大。 天色已十分暗沉,她也该找个空户过一夜才是。 缓缓铺开神识探知,胡煜锦他们住的那个村子里,还属他们一家修为最高,也是奇怪,徐枫和胡芳玲一个魔婴一个金丹,怎么也能找处无人的洞府才对。 这些问题丁烟就算再疑心也不会有答案,索性不去想它。 其余都是些筑基期的修士,甚至有些刚摸到门道的练气弟子。许是忌惮胡煜锦他们一家,他们的那草屋周围都没住户,那些个茅草房灰尘铺天,结满了蛛网。 丁烟随意找了间房子,离胡煜锦他们家甚近,甚至能听到草屋内的动静。她故意放轻了手脚,念了个清扫房屋的诀,也不点灯,便入了琉璃宝珠。 零被覃彧带走,接下来这宝珠内便又只剩阿墨一人。现下没任务,丁烟也不急,给阿墨餵了几颗灵石,又在草地上躺了好一会儿。 思绪沉入茫茫意识海,她还记得上次在海中碰见的那处旋涡。 之前在林间碰到的鬼修,本没机会入她的眼,说来可能是一时情绪波动,才会着那鬼修的迷雾。 意识海本应平静无波,但她的意识海中却有处旋涡。她忆及胡煜锦无意间的话,道心不稳,才会着鬼修的道。 这旋涡,仿佛在印证她出了问题的道心。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放任这旋涡继续扩大,到时候这片意识海都会掀起惊涛骇浪。 她游荡在旋涡的外围,逐渐靠近这风暴的中心,从旋涡圈的中心点朝海心飘去。意识海本应由自己掌控,她就是这海的主神,如今却被旋涡裹挟着,得不了自由。 旋涡到底因何而生?难道是因为她占了原主的身子?原主一生修行顺遂,飞升成仙对原主而言绝不是难事。 但对她呢?只是平白得了具身体,多了些模煳的记忆,空有这遮天的修为。她又是否真正经歷了这段千年之久的修仙岁月? 她有道心吗? 越来越疼。 不光是意识海中的神识,还是身体,都跟要碎裂了般疼痛。 汗水如同落雨,一阵大过一阵。丁烟不想这么认输,却经受不住这种煎熬,眼前蓦然一白,失去了意识。 ...... 「喵——」 阿墨已在琉璃宝珠的草地上来回逛了上十圈,而丁烟还躺在草地中心。丁烟告诉过她,围着宝珠像燃着的蚊香一样逛一圈就是外面的一日,这下外面已过了十日。 阿墨见丁烟似乎还皱着眉头,她伸了舌头去舔丁烟的眉心。平时阿墨只见过丁烟在宝珠中打坐,像这样一睡睡这么久,倒是没见过。 第327页 她喜欢丁烟陪着她,却不喜欢丁烟这幅样子。 「喵——」阿墨叫着她,希望丁烟能再亲手餵她几颗灵石。 ...... 丁烟听见阿墨在叫她,但她却动不了,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困住。只有水会这般密集地压着她,不给她喘气的机会,每一处都疼。 这莫非是鬼压床?耳边又传来一声唿唤,「神识尚不完满......」那声音愈来愈远,愈来愈小。 好耳熟,这是谁的声音。 「唿——」丁烟顿时惊醒,从草地上勐地坐起,急促地唿吸着。 「喵。」阿墨见丁烟终于醒来,惊喜地绕着她转了几圈。 丁烟伸手捧起阿墨,只觉得她万般惹人怜爱,揽入怀中抱了会儿她,才发觉自己身上还湿乎乎的。 在意识海中不知游离了多久,这身上的汗也是干了又冒,冒了又干。阿墨从丁烟怀里跳了出来,用爪子在地上画了个十字。 丁烟才知外面已是十日,这宝珠里,便是百日。阿墨身上的毛也被她弄得有些杂乱,索性带着阿墨去热汤里泡了个澡。 这身体入了热汤才舒展开来,意识海里的旋涡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知缘由,也不敢贸然去查看了。这次探查十分兇险,只能先去楼塔中找找有没有相关记载,再做打算。 沐浴梳妆后,陪阿墨玩了会儿,给她餵了颗理顺灵气的丹药。阿墨服用完这丹后,定会睡上不短的时间,睡就睡吧,也好过她一人在草地上打滚。 丁烟则独自去了楼塔二层的藏书处。 零的习惯很好,他每每看完书,都会将其放回远处,这些书册的位置均不曾改变。 曾经她只是粗略探查了书籍门类,还未曾发觉,这细细探查之下才发现:这藏书处中与「神识」、「灵识」、「灵台」、「意识海」有关的书籍竟然是其他种类的数倍。 甚至有些书籍上,遇到了关键语句,会有明显的摺痕。 难道原主本身就有这方面的问题? 第209章 神木(18) 对于原主的记忆,她只留有些片段,并非全都清晰。还是说这些记号是零在看书时留下的?丁烟只能将疑虑先放在一边,一本本翻找着相关书籍。 还真被她找到些只言片语,中间书架的顶层有本横躺的《灵修法》。这本《灵修法》中不少处有摺痕,其中一页被一来一回折了两次。 西南角有一竖排小字:【灵台有瑕,乃夙愿未偿。】 意识海中有波澜,应是有心愿未了。 她能有什么心愿未了? 这个世界中,系统、任务统统没有。又接纳了这幅根骨绝佳的身体,恍若新生。如果真要寻个遗憾,那只能是与覃彧的关系。 修仙之人纳天地灵气延长寿命,属于逆天改命。能否成仙除了人为外还需根性与仙缘,修道一途,情感之事从来便讲求「随缘」,强求不来。丁烟自问本心,她现下确实放不下覃彧,若说十分爱他,都不算夸张。 难道真是因为覃彧? 原主也不认识魔尊,这般说来,问题其实还是出在她身上。 丁烟也不欲纠结,她和如今的覃彧,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至少覃彧对自己算不上不厌恶,他们之间需要的是时间和机缘。 之前主动追他还觉得有些拉不下脸,自己怎么也算是个要面子的姑娘。但这下意识海出了问题,又查明真相,她只觉得心中涌起股干劲,也不觉得多委屈了。 放下《灵修法》,便出了琉璃宝珠,她既然还在魔界之中,总有办法能再找到覃彧。 刚在茅屋中的地面站稳,便听隔壁传出阵吵闹声。 「是我迂腐,但此事换谁能忍?」 「你就是迂腐,伪君子,小白脸还指望我娘养着你。」 「我可有求过她?你问问,我可有求过她?」 「你现在还理直气壮?我娘怕你初来魔界过不惯,你却这般,且将灵石都吐出来!」 似乎是胡煜锦和徐枫在争执,一个女声没说话却能听她一直在哭。 丁烟还记得之前听胡芳玲说过,她们红馆被迫关门,应不会有多长时间的假期,她在宝珠中的那段日子,外面该是过去了十日才是。 「好个尖牙利嘴,你们在那边的时候就没受我恩惠?」 「呵呵!你上了我娘的卧榻,不给些恩惠又怎说得过去?」 丁烟暗嘆胡煜锦言语间委实过分,这话一出,怕是不止骂了徐枫,就连胡芳玲都一併被骂入其中。 胡芳玲果然听不下去,泣涕间唤着她儿子的名字,「煜锦——」 「哼」谁知胡煜锦不止不怕徐枫,连胡芳玲他也不给面子,「娘!你怎么这般软弱,我本以为你是以身流连在张张卧榻上,心却无情求道,不料你还真怜惜这个男人。」 丁烟也不知她该不该推门走开,若是此时出门与隔壁的他们对上,那才叫尴尬。毕竟是家丑,谁会外扬? 她倒没有看不起胡芳玲,魔界之人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唯一做错的就是瞒着徐枫罢了,保守秘密便如纸包不住火,此刻捅破那层窗户纸,几人是聚是散,也就看接下来怎么处理了。 「轰隆——」 勐地一声巨响传来,丁烟就算不往外看也能猜到些什么,徐枫本就是正道入魔,现在再一受气,不动手才是怪了。 第328页 好在胡芳玲的哭声还在,动静不小,人应该没事。 「你敢打我。」胡煜锦这么喊着,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 徐枫可惊不起激,但终究是收住了手劲,只是打了一掌。 丁烟只听到巴掌声,至于徐枫到底掌掴的是胡煜锦还是胡芳玲,就不得而知了。 外面静了那么一瞬,半晌,丁烟听到徐枫缓缓出声,「我走便是。」 想徐枫该是御了剑真要走,外面又传来阵阵拉扯声。 「娘,你今日若是随他走了,便是不要我。」胡煜锦这般叫喊着。 想必是胡芳玲要去追徐枫。 胡芳玲也顾不得小声了,她朝胡煜锦道,「你莫任性,毕竟是娘骗了他,算是娘不对。娘只是去与他说清楚,也算一刀两断后少些留恋。」 来不及听胡煜锦回应,胡芳玲就朝徐枫匆匆追去。 「啊——」那胡煜锦该是气急了,大声吼叫着,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丁烟嘆胡煜锦身世悲惨,亲爹不知身在何方,母亲的工作又那般敏感,也不怎么对他上心的样子。没有好的家庭教育,怪不得说话没有遮拦。 胡芳玲去找徐枫也是说走就走,倒也不担心胡煜锦独自一人在这破落的家中会遇到危险。 丁烟不敢冒然出去,怕碰到胡煜锦会伤他的自尊心,便又在草屋中坐了好一阵才出门。 刚一推门,就见只捲云石狮卧在她那草屋的门前,她分辨不出这是时文还是时武,只为覃彧的在乎而感到几分欣喜。 隔壁的那间草屋已然不成样子,目光掠过处一片狼藉,连屋顶都被掀开了去。 还没来得及细看隔壁到底成了什么模样,就见那捲云石狮用嘴叼了根带刺的荆棘鞭子,凑到她身前。 只看时文张嘴道,「娘娘,那天的事是小臣未和魔尊大人说清楚,让您受了不白之气,您打我便是。」 时文先还敢在丁烟面前称我,后来又自称小人,这会儿怕是被覃彧教训过,又改成小臣,一步步将丁烟尊上了几个台阶,言语间都将她捧到主上的位置了。 丁烟见这捲云石狮一幅蠢萌样儿,哭笑不得道,「时道友又有何错,可真折煞我了。」 时文往前窜了两步,靠得更近了,用嘴将鞭把递到丁烟手边,「您打我吧,又气别闷着。」 丁烟有些搞不懂了,只是伸手拿了鞭子,立在那儿,「这是覃彧的意思?」 覃彧怕不是觉得自己错了,让时文来代为道歉? 时文晃了晃脑袋,「那日是小臣跟丢了您,又未能与魔尊大人说清楚,让魔尊大人冤枉了您,二人生了罅隙。故小臣找来您这儿领罚,望您原谅小臣。」 丁烟轻笑两声,用手抚了抚时文的脑袋,「我又不曾让你跟过我,话都是覃彧说的,跟你什么关系?」 时文巴不得丁烟无理取闹地打他一顿,气一出,跟他一起回魔宫便好。而他最怕的就是丁烟现在这般,面上讲着道理,却把他当做与魔尊之间的传话人。到时候两边都讨不到好,比挨一顿打可要难受多了。 时文欲哭无泪,只能又用脑袋拱了拱丁烟的手,「您打小臣吧,就算您生魔尊大人的气,让小臣来受过也是应该的。」 「我们无冤无仇,我真没理由打你。」 时文觉得自己撒娇卖萌,该用的方法都用了。变成人形只会起相反的效果,那副大汉模样,丁烟可能连话都不愿同他多说。 「那您可愿随小臣回魔宫?」时文试探道。 「我回那去干嘛?时道友,你该看得出来,我是正教修士,不是你们魔界的魔修。」丁烟还故意在时文面前转了一圈,「我倒是真同你们这里有些格格不入,怪不得覃彧他要我走。」 完了,时文心中一咯噔。这女人现下怕是要魔尊来请她,但魔尊他还在修补魔界的法阵,哪里会有时间。他还记得两人吵架时说了些什么,让魔尊食言,本就不是简单的事。 眼看覃彧交代的任务完不成,时文只能继续趴在那茅草房子门口,期待丁烟能回心转意。 丁烟将那荆棘鞭子塞到时文的爪子底下,想要去隔壁看看胡煜锦的状况。 她第一眼见到胡煜锦还是在红馆,知道胡芳玲这号人物之后,胡煜锦在红馆里倒也不稀奇,很可能是去找自己娘亲的。胡煜锦和零看起来差不多大小,他们也算是有缘,知道这些事情的经过,她不去细查一番,内心总有些过意不去。 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去做客,肯定是不行了,丁烟费了番力气,彻底隐去身形。好在胡煜锦相比她而言修为低下,也发现不了她。 「刚才动静不小,我去隔壁看看,你也别跟来了。」丁烟还记得时文曾想一爪子拍死胡煜锦,便特意朝他嘱咐道。 时文正郁闷着,只是点了点脑袋。好歹她去的地方不算远,不然自己想找她,不又得闻一路。 丁烟便轻手轻脚靠近了胡家的草房。 近距离一瞧,他们家外院的篱笆倒是没什么破损,仅草房一处顶被掀了开来,再加上门被损坏,露出屋内的一片境况。 胡煜锦他倚在门边看着书,丁烟往他手中望去,只见那书破旧得不成样子,似乎是本魔功。小小年纪,倒是和零一般好看书。 胡煜锦自从服用了丁烟给他的丹药后,修为涨了不少,之前胡乱修炼的灵气也被疏通,最终停在筑基后期。 第329页 胡芳玲她是不做指望了,也不知胡煜锦自己有没有将她的叮嘱记在心上,想来他学的这些功、法怕不都是从那个当铺中拿的,又没个好的师从,能像这般已经很不错才是。 丁烟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从储物袋中又拿了些拍卖来的灵丹,这灵丹与万华宗炼制的不同,人修魔修都能服用,还无副作用。 第210章 神木(19) 趁胡煜锦看得正入神,丁烟将丹药轻悄悄地放在草屋中唯一的木桌上,这才回到自己那边。 时文仍趴在门口做郁闷状,丁烟看他这幅模样,也觉得时文怪可怜的。修为不俗,却要为覃彧处理这些事情。 「想不到你竟这般有同情心,见了谁都要给瓶丹药吗?」 丁烟被身后突然出声的覃彧吓了一跳,她回首看向覃彧,「你几时来的?」 听他这话,八成是她赠丹前就在了,只怕偷偷看了好一会儿。 「才来。」覃彧定定的看着她的脸。 时文觉得周围气氛有些不大对劲,想走,却又不知怎么跟覃彧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丁烟被覃彧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与他对视了一阵后便将视线挪移开。 「令牌。」覃彧指了指她的腰间。 丁烟伸手将腰边的令牌取下,递给覃彧,「诺,还给你。」 覃彧不接,甚至将双手背到身后。 「为何不要?」丁烟心中暗笑,这下知道覃彧不是真恼她,甚至十分在意她。 覃彧皱起眉,未直接回答丁烟,而是朝时文摆摆手,「时武那边人手不够,你去同他汇合。」 「诺。」时文巴不得快点走,答应下来便跑得没了影儿。 一时只剩覃彧和丁烟二人。 覃彧当下握住了丁烟把着令牌的手,将她带入了琉璃宝珠中。 「你怎么比我用的还熟练?」丁烟有些难以置信,这珠子是自己的本命灵宝,却更听覃彧的话。 覃彧拿过丁烟手中的令牌,俯下、身子将令牌挂回丁烟的腰间,「这令牌本来就是给你的,你收好才是。」 丁烟歪着头,微微嘟起唇,「我过几日就回万华了,这令牌留给我没什么作用。」 「又无急事,为何回万华宗?」覃彧量她在说气话,见她神色间缓和许多,悬起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丁烟见他言语缓和不少,又多了几分人情味儿。思及他之前对自己那般冷漠的态度,不由得起了几分委屈,故意道,「你恼我在外随意找人赠丹,我还是趁早离开这魔界,免得污了魔尊大人的眼。」 之前在蕈岛上,她想赠丹给覃彧,他不也没要吗?再说了给胡煜锦的丹药怎能比得上给他的那瓶珍贵,就算将这双罗大陆上的炼丹师都集齐了,也不一定能练出那瓶九级上品迴转丹。 只听覃彧轻嘆一声,声音更温和了些,「分明是你自己想岔了,怎能怪我?」 丁烟默不作声,甚至将头另一侧往外偏了偏。 「如今魔界边境多有动、乱,唯恐生事才会那般告诫于你。议事堂中定下规矩,若在魔界中遭遇人修,无论修为,定合围而捕之。当时只让你不要再生事端,并未赶你离开。」覃彧这姿势正好能撇见丁烟侧颜,从那弯弯的眉眼与嘴角也能猜出她并非真怨他。 「是这样。」怪不得他那时那般严肃,丁烟连忙转移话题「那零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被时武带着呢,我这一趟来回只是转眼的事,怕他那身子受不住。」 他用的那移形转换,踏破凌霄之法,连丁烟都有些遭不住,更何况是零那副烧制的身子。 「哦,这样。」她微微点了点头,想起刚才覃彧谈到的大事,「你说魔界边境动、乱,是为何?」 人修与魔修之战十几年前才结束,怎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再动干戈?覃彧受得了,那些人修却不一定行。 「魔界边境阵法逾年已久,倒不怕有人修会主动进来,就怕大量魔修趁此机会窜入北方大陆。」 确实很少会有人修主动入魔界,修为低微的人修入内无异于饿虎的嘴边食。双罗中的修仙门派确实很少见魔修,大家默认的原由是魔修对正教心存畏惧,却不料会是因为覃彧的管制。 但覃彧不是魔尊吗?难道还要管着魔修不危害双罗? 丁烟讶异道,「魔修不是你的子民,发展壮大不是好事吗?」 覃彧伸出手,将五指摊开掌心朝上,似乎正握着什么,「成魔尊并非我本心,乃法则之束缚。」 「法则?」 「你能看清我的修为吗?」覃彧合起手掌,「我绝不止活过万年,如今境界是仰仗这魔界所成,无奈才任这魔尊。」 丁烟确实看不透覃彧的境界,不过,单凭他能将时文时武二人当做召唤兽般使唤,绝对是双罗第一人了。在双罗这片土地上,万年是大乘圆满期的寿元,若是大乘圆满的修士万年还未能飞升,也会因寿命将近而逝去。 覃彧这般人,早该飞升才对,怎会被束缚在这世间? 「你为何还不飞升上界?」 覃彧只是摇摇头,并不做解释。 「八万群山相比整个双罗,只是个小地方,这里的灵气稀薄,註定只能供养那么多魔修。」覃彧他只用管好八万群山,其余之处,他也没那个心力。「我既为一方之主,便抵外护内,向内保外。再者,仙魔大战本就不是我方挑起,八万群山也需灵石供养,人修对灵脉的贪婪程度不亚于我众,你们万华宗的长老落败,也怪不了我不仁义。」 第330页 丁烟听他一时说了这么多话,该是在与她解释自己的为人。思及她之前情急之下说过几句埋怨魔界的坏话,覃彧倒是全都放在心里了。 她朝他凑近了些,用额头贴住他的胸膛。 覃彧不知丁烟这勐然间的亲密是为何,身体僵硬得不行。 丁烟尝试用神识探知覃彧周身的灵气,还记得她在蕈岛刚见到覃彧时,并未看出他是个魔修。 果然,现在也是如此,覃彧身边的那些灵气不像普通魔修那样驳杂,反而单一又精纯。 双罗中也有全靠自身修行的魔修,持「自在纵慾」的道心,杀盗淫妄,放任自流。这些不吞噬他人修为的魔修相比其他灵力会更精纯,但同时也包含更重的邪气。 覃彧二者皆非,更似人修。 她从覃彧怀中缓缓退了出来,问道,「你已做了多少年魔尊了?」 「这倒不算久,上千年吧。」覃彧看着丁烟,心情逐渐愉悦,他微微勾起唇,「你可知魔尊该如何换人继位?」 丁烟突然想到了零,不知为何红了脸,「不会是靠子嗣世袭吧。」 「呵...」覃彧轻笑出声,「怎会,双罗大陆形成以来的歷任魔尊,倒是没听说过几个有过后代的。」 「那就是选举啰。」 「这可是魔界。」 丁烟觉得覃彧定是在逗他,故意往坏了说道,「总不能是将上任魔尊吃掉吧?」她还伸手捏了捏覃彧的脸,隔着层肉戳了戳覃彧的牙齿。 覃彧张嘴轻咬了她的手指一下,惹得丁烟面上更红了些,心也勐然间跳得飞快。 他松开丁烟的手,又用食指将她的一缕头髮带到耳后,「杀人夺位,前任身死,下任自然继位。」 意思就是他杀了上一任魔尊啰,丁烟对此倒不算惊讶。哪个修士手上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两条人命,更何况身为魔修的覃彧。 「你不怕?」 丁烟摇了摇头,只觉得刚才被覃彧那牙磕到的手指还有些许酥麻。 「为何不怕?」 「你要杀我吗?」丁烟反问。 覃彧又笑了,「暂时不会。」 什么叫做暂时不会,丁烟默默腹诽着。但她还记得覃彧在之前的世界中前前后后为她捨命多次,不感动是假的。若在这个世界覃彧真执意杀她,她也没躲避的实力。 「那我便暂时不怕。」 覃彧嘴边的笑意未减,丁烟仰头看着,长得好看的人,无论什么表情都那么动人。 「你可当真是心悦我?」覃彧问得直白。 明明之前就已经对他表白过,怎么又问一次!丁烟在心中暗道,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难道每闹一次矛盾就逼着她表白一次才好? 她故意眨了眨眼,似乎是没听清覃彧的话,又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你可当真是心悦我?」覃彧耐心地将同样的话重复了一次。 丁烟踮起脚,倚在覃彧身上,与他面贴着面,几乎是唇齿相依的地步了,她的唇只要再往前一指,便能与他的触到,「你说呢?」 覃彧这时也不羞了,将手搁在丁烟的腰后,也不眨眼,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 「这还用想那么久吗?我之前明明就说过!」丁烟提高了音量,娇嗔着。 「你走的那般不留情,我只当你之前的话是在哄我。」丁烟十日前走后,盛怒一经平復,覃彧便想了许久。 虽说之前是丁烟单方面表白于他,但如今看来他对这女人也不是全无情谊,不然也不会因她几句话和几个动作而如此生气。 留下时文去找她,本以为最多隔日便回,未料一转眼已是十日。 莫非是真回万华宗了,还是说她故意躲着时文?覃彧猜测了许多可能,自己的令牌就在她手上,若是想找,移步便能见到。 几日时间,愈过愈长,覃彧向来不喜欢为难自己,既然心思所及,便撇下还未修復一半的阵法,来到她的身边。 第211章 神木(20) 见覃彧一幅有些委屈的模样,丁烟不由得轻笑出声来。 「你还是小孩儿吗,我哪用得着哄你?」丁烟拉着覃彧的衣摆,朝他微微摆了摆头。 覃彧垮下脸,皱着眉,「你笑我。」 丁烟有些拿不准他的脾气,又怕他是真生气,连忙口是心非道,「才没有。」 覃彧伸手颳了刮丁烟的嘴角,「明明在笑。」 知道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丁烟这才舒了口气,贴到他面前便啄了他嘴一下,「刚刚那个不作数,给你赔个礼,行吗?」 覃彧被她亲地一愣,眨眨眼,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俊公子,莫羞啊。」丁烟起了戏弄之心,伸手挑起他的下巴。 似是为了方便丁烟,他只能弓着身子,将头搁在丁烟的手掌。半晌后,合上眼不敢看她,「从哪儿学的这些!」 「啵—」丁烟又亲了他一口,「我对你是喜欢得紧,那你呢?」 「咳...」覃彧往后退了两步,以袖掩面,「又算不上了解,怎能说喜欢。」 丁烟知道覃彧会这么说,不过自己方才已占到便宜,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和覃彧过多计较。 ...... 覃彧等了半天,丁烟只是默不作声。 他并不懂怎么和女儿家打交道,自己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诚实的很。但时文曾趁着空跟他说过,男人偶尔撒撒谎,嘴甜一些,会更得女人心欢。 第331页 他在心里憋了半天,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末了才有一句,「你生气了。」 覃彧见丁烟已经背过身去,便笃定她在生气,就像之前那样,他说两句实话,她便气沖沖地离开。他不欲再经歷一次煎熬,上前两步,想去拉丁烟的袖子。 丁烟慢慢回过头,主动揽了他的手,「为何生气?我就喜欢魔尊大人如此诚实。」 这女人倒是能将「喜欢」、「心悦」这种字眼挂在嘴边,明明如此轻浮,他却听着心生喜悦。 覃彧在心中唾弃着自己,又乖乖地由着她贴在他身边。 丁烟又在覃彧身边腻了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说话,这一刻的平静让二人都十分舒畅。 ...... 「魔界边境有患,你全权交给时文时武,没关系吗?」丁烟知道孰重孰轻,若是为了追她,覃彧放下魔界的大事,她岂不是要被人在背后骂透了。 「修復阵法只能由我来,但单论维护,时文时武二人足够撑上几日。」覃彧毫不在意地说着,更无一丝焦急。 丁烟忽地将覃彧推开,诧异道,「不会吧?你将那二人放在边境守关,来找我?」 她心中暗衬,这样还说不喜欢自己,你怕是早就对我有意思了。 「没事。」覃彧依旧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修復边阵本就不是一日之功,边境的法阵已持续溃散了上十年,让他们去守一会儿也不至于带来什么乱子。」 丁烟去看了看阿墨,见她睡得香甜,放下心来,又对覃彧道,「走。」 「去哪?」 「还能去哪儿,赶快去修补阵法呀。」丁烟拉着覃彧便出了宝珠,腾到高处朝下看了看。胡煜锦的状态也算不错,便又朝覃彧催道,「我可不知道往哪儿走,你带路呀。」 丁烟已做好被覃彧掠着一起驾云的准备,理了理头髮,在半空中看向覃彧。 「不必麻烦。」覃彧揽了丁烟的腰,「这次会比上回好很多。」 脑中一片晕头转向间,丁烟缓缓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色亮了又暗,暗了再亮。 清醒时,只见时文时武一左一右站在零身边。 「少主,您多大了?」时文比时武更健谈,也更亲近零一些。 「前辈,您别再叫我少主了。」零的声音有些闷,想是与这两人不熟,又怕不答话不礼貌。 时文压根不管零说了些什么,自顾自道,「我看您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竟已成金丹,可是魔尊大人传了您什么无上道法?」 零摇摇头,「我的修为都是他们二人哺餵的,并没得什么无上道法,也就是初初修为高些,到后来修炼自然会变缓。」 时文暗道,果然是魔尊的掌中宝,竟然是主动舍了修为给孩子吞噬吗? 都说魔修无情,连孩子都不管不顾,魔尊果然与一般众不同。 时文拍了拍时武的肩,「阿武,我总觉得我们过得不错。」跟了个好主子,有情有义。 时武吹了吹嘴边的鬍子,瞪了时文一眼,觉得他就会没事找事。「还不快随我一起守阵,这处不比寻常,有些蹊跷。」 二人本该全心守阵,那脚下的阵法覃彧才补完一半,需以修为抵着,阵法才不会退转。 这一处地势平坦,覃彧的阵本应轻松完成。到了此处却不知为何,画阵的速度慢上许多。 二人说话间,覃彧带着丁烟落到地面。 「且让开吧,为本尊护、法即可。」 时文时武见了覃彧,均作了一礼,齐声道,「魔尊大人。」 「免了。」覃彧朝二人挥袖,走向阵法边,身上的法衣也随之变化,广袖逐渐变得贴身。 丁烟见覃彧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只无笔头的毛笔,他在嘴里默念着些什么,又将灵气凝聚于笔头呈现出笔尖形。 原来是调动整块土地的灵气入阵,怪不得能将魔界护卫起来。 既然有此法,覃彧又为何要上那羽台求羽台的隐逸之法? 丁烟虽然有疑惑,但也不好意思当场问出来,以免打扰覃彧绘阵。 时文,时武这时又变成了两只捲云石狮立在覃彧的两侧,他们帮覃彧将整个地块的灵气汇聚到一起,方便覃彧取用。 「此地好生奇怪,好似有三界交汇之感,怎么才能单将魔界从二者间划分开?」 说话的是一直闷不做声的零,他对覃彧绘阵观察的万分仔细,似乎能看出些许门道。 覃彧也有些惊讶,他停下手中的笔,仰头看向零,「你竟能辨别出鬼门?」 这一处不止隔绝这魔界和修仙界,还有鬼修的气息。 不过这处的鬼门并非鬼界之门,只是有人在此设立了模仿鬼界的阵法,一旦误入阵中,便会遭设阵的鬼修蚕食。 「阵法奇小不说,这鬼门也好奇怪,不似书上所言那般有来无回,竟然留了一处生门。」 丁烟有些讶异地看向零,这些相关的书,琉璃空间中确有收录,只是没想他不光看完了,还能融会贯通。 「因为设阵之人并非鬼修,这阵法是魔修所作。这魔修要进阵也需出阵,所以留了生门。」覃彧颇为耐心地为零作解答。 时文时武两只捲云石狮的眼都瞪地熘圆,二人很少见他们的主上如此健谈。 「您是如何处理这阵的?」零索性又靠近两步,凑到阵边查看。 第332页 覃彧指了指阵中一处,「避开这鬼门即可,在此做一个隔断。」 丁烟也靠近两步,她虽能懂一些,却并不能理解覃彧绘的阵法。 零倒像是领悟了一般,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在阵中的鬼修还出得来吗?」 覃彧这隔断做的十分到位,既能将魔界与这鬼门相隔开来,亦能将鬼门与修仙界隔开。 「你担心里面的鬼修?」 「不。」零摇摇头,「只是好奇。」 丁烟其实也挺好奇的,她之前误打误撞碰到的那个披头散髮还没脸的鬼修,到最后也没见到人家脸到底长什么样子。 覃彧见两双眼睛都盯着自己,便伸手往虚空中一抓。 只见一把黑髮出现在覃彧的手上,顺着黑髮看去,一个苍白如纸的女人从空中现出身形。 这女人的衣着和那日见到的无头鬼修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小腹微凸,头髮披散,还算能看见发中的脸。 女人的眼睛瞪地熘圆,十分惊异,嘴唇微张,连话都说不出。 覃彧松了手,将女人仍在地上。 这时一个男人也从刚才覃彧抓出女人的豁口跑了出来,他慌忙跑到女人身后,为她做了人肉垫子。 「你们!」男人气急,出声吼道,他扶着白衣女人,倒算是没让她摔倒在地。 「哼。」覃彧拍了拍手,似乎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汝将她护得倒好,且不论人鬼殊途,她肚子里的,也不过是团鬼气罢了。」 这是什么展开? 丁烟见覃彧凭空掏出两个人就已经够惊讶的了,未想这对鸳鸯竟然是一魔一鬼。 人修与魔修的结合都不一定为这双罗的世人所容,更何况魔修和鬼修?还真大胆。 「关你何事?」男人将那女子护到身后,又朝覃彧骂道,「扰了你爷、爷的清净,可还想活命?」 丁烟见这男人仅魔婴修为,只比那徐枫要强上两分,面对他们一行人也敢口出狂言,倒也算得上勇勐。 时武勐地一跃上前,就以那捲云石狮的模样,伸出巨爪往男人身上一拍,「放肆!」 男人毫无招架之力,喷出一口鲜血,却还将那女鬼修护在身后。 时武欲再添一掌,却听丁烟道,「本就无冤无仇,是我们先扰了他们的清净,这一掌也算是他言辞不敬所至,放他们离去吧。」 丁烟觉得这两人不是一道,却有几分真情在,有些感动。 不过话一出,她就后悔了。她其实算不了什么,时武凭什么要听自己的,就算他看着覃彧的面子,暗地里也会怪她妇人之仁。 第212章 神木(21) 时武和那男人同时看向丁烟,时武还是一幅捲云石狮的样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盯得丁烟十分不自在。 好在时武也就是瞥了她一眼,便乖乖地收了爪子,退到覃彧身后。 男人的目光在他们几人面前一一掠过,覃彧似乎压根就没将他当成一回事,垂下头,继续绘他手下的法阵。丁烟本就发话放他走,自然是不再看他一眼。只有零还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两个。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男人带着那个女鬼修,朝另一边夺路而逃。 时文忍不住朝覃彧问道,「魔尊大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 覃彧闭口不答,连余光都没给时文一个,专注于笔下绘制阵法。 时文碰了一鼻子灰,知道覃彧是愿意随丁烟的意思办事,故意冷着他,怕是在他和时文面前给丁烟撑场面。 他们和覃彧之间的关系,虽说是君臣、主僕的形式。但平日相处覃彧总会给他们留些面子,与他们保持着距离。真要追溯起来,覃彧这次因为丁烟,还算是在他面前说了次重话。 时文又凑到时武边上撞了撞他的身侧,时武恼他多事,用脑袋对着时文的肚子一阵顶,两只就这么在一边嬉闹着。 丁烟看不懂时文是什么意思,只见两只捲云石狮子纠缠在一块儿,怪可爱的。 覃彧趁着这时候已将脚下的阵法完成,最终收尾时,那阵法变成一个巨大的豁口,将整块平地中的灵气全部卷纳其中。而那阵上的画符也随之变得愈来愈清晰,从地面漂浮至半空,然后一层像是结界般的屏障又以这法阵为中心铺散开来,直到视野尽头。 无论是丁烟,还是她记忆中的原主,都不曾见过这般场面。 阵法之力在大多人修法门中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能将其应用于实际的人寥寥无几,这浩大的景况能够亲眼所见,丁烟甚至觉得单凭这个,追覃彧是值得的。 屏障扩散开后便与山色化为一体,覃彧朝众人催道,「走吧,下一个。」。 在人修法门中,魔界与人界之间的屏障向来是个秘密,众人不清楚这边界具体在何处,也不知这处的结界是何人所设。 如今看来,覃彧以法阵设下的结界,甚至可以说更多地保-护这人修地界。 覃彧在她眼中也变得愈加神秘起来,似乎什么都会,这般人物若是被束缚着不能飞升,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愣着干什么?」覃彧一手拉过立在一边的丁烟,「走了。」 而时文咬了零的衣领,将他带到自己的背上,以捲云石狮的模样直接腾空而起。 想来这一个个地点可能都是整个大阵的阵眼,将一个个结点连接成一处就能形成将魔界包裹于其中的大阵。 第333页 下一处,竟是从陆地转到了海上。 魔界八万群山环绕,地质构造神秘奇异,从这海边放眼看过去,便是一处高高的山头。众人腾在空中,能见山头上的重重积雪。 这海边的陆地也不平坦,怪石嶙峋,多处都有溶洞,洞口垂着丛丛石笋,透着五彩的光。 海水与北方的透蓝不同,浓浓的色,蓝中混着黑,仅仅是前滩处,一眼都难以看见海底。 覃彧闭上眼,张开双手,就如同打开怀抱一般,他那墨色的长髮未束,被海风颳起。 缕缕髮丝蹭到丁烟面上,带着草木的幽香。 就这般静了半晌,覃彧才缓缓睁开双眼,带着众人往海面更宽广处飞去。 一阵疾驰间,丁烟似乎听到了阵歌声。 听不清歌词,只能辨别出古老婉约的调子,抑扬顿挫,勾得人心生哀伤。 覃彧捏紧了掠着丁烟的手,「这也能陷进去?」 还是那阵草木的幽香,驱散了海风中的腥咸,丁烟心中一盪,脑中清醒不少。 歌声仍在,但丁烟已然明了,深海有鲛,人身鱼尾,貌美善歌,摄人心魄。 她疑惑道,「鲛人早已灭族,此处竟还有鲛?」转念一想,她又朝覃彧催促道,「你不是需要鲛人泪作为阵眼吗,我们何不去找这位鲛人取些?」 覃彧摆了摆头。 只听时文驮着零,在一旁张嘴道,「娘娘,您有所不知,鲛人确已灭族,这只是只离了□□的鲛,已是鬼修,还谈什么在世时的身躯?」 丁烟记得这是时文第一次在覃彧面前这么叫自己,下意识便朝覃彧看去。 覃彧面上并无特殊的表情,既没表现出欣喜,也无厌恶。 「这鲛做了鬼修还在留恋曾经的年岁,断然不能成就。」时文接着调侃道,「待它这缕残魂散尽,连投胎转世都不成。」 鬼修有独到的修行法门,他们可以在众修面前隐去身形。她放眼朝这片茫茫大海看去,那海面就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也无一个身影。 「难道我们就能投胎转世吗?」丁烟不解,修仙本是逆天而为,修行之人境界提升以达到延长寿命的目的,难道还能入轮迴道? 时文被丁烟问了个正着,他亦不知答案。 零却开了口,「在你们看来,何为轮迴?」 「死后神魂重新投胎入世,便是轮迴。」时文答。 「我们所求轮迴转世,本就不在控制之中,即使是修仙之人入轮迴,也不知下一世会成为什么,若轮迴不能带上记忆,与魂魄消散在世间又有什么区别?」零又问时文。 时文顿了顿,「那毕竟还是我的神魂。」 「你又是谁?若将来的你不记得现下的事,也是你吗?这与被人夺舍又有多大的区别。」零说起这些,一改寻常的沉默寡言。 时文现在还是捲云石狮的模样,做不出什么复杂的表情,只听他嘴中道,「少主,我一概不知,您且饶了我吧。」 丁烟听着时文的称唿,忍不住又看了覃彧一眼,他仍是满脸平静。 「这么说来,我们和那鬼修又有什么区别。前辈,您不也觉得保持这幅模样很自在吗?」 「是、是、是。」时文连连应道,连那大脑袋也点地带劲。 覃彧蓦然停下飞驰的步子,与丁烟立在云头之上,「到了。」 时文又叼了零的后衣领,将他带到丁烟身边,「娘娘,小臣和时武需助魔尊大人绘阵,您先带着少主,可行?」 零本就该丁烟管着,时文这么一说,倒弄得丁烟有些不好意思,她揽着零,答道,「本就是应该的。」 丁烟驾不了云,又不是妖兽成人,只能以御剑之法腾空,她带着零一人一边,坐在长弓之上。 「哼。」覃彧嘆了口气,「怎么这般不雅,你驭不得你那琉璃珠子吗?」 「踩在珠子上?那不是更奇怪。」丁烟连连摇头。 「哎—」,覃彧又长长嘆气,「待我将法阵之事办妥,往后教你。」 琉璃宝珠是丁烟的本命灵器,用得好便能同他一般,虽说驾不得云,却能腾空,只是飞行速度比驾云差些。 时文时武将覃彧拥在二人正中间,两只捲云石狮仰天长吼了一声,张大了嘴巴。 这样汇聚灵气?丁烟在脑中浮想联翩,若是覃彧也这般张大嘴巴,该有多滑稽。 「呵...」丁烟笑出声来。 零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您在笑什么?」 丁烟盯着零这张与覃彧一般无二的脸,伸出手捏了捏,「你真好看。」 「那是,您本就是按着魔尊大人的模样捏的我,怎能又太大出入?」零也不笑,任丁烟摆弄着。 丁烟伸出手揽了零的肩膀,「年纪小小的,怎么说话这么老成,笑一笑不行吗?」 只见零垂下眸子,沉默半晌,将两侧的嘴角勾起。说是笑,也算是笑,只是十分勉强。 「人小鬼大。」丁烟摸了摸零的头,「那你跟我讲讲覃彧的那些阵法,如何?」 「都是您的藏书里面的,您不知道?」零瞪大了眼。 「唔,只能说略懂一些,却比不得你了解的深刻。」 覃彧又拿出了无头笔,将灵气汇成笔尖,正在起阵。 「法阵以上古字体绘制,这您可懂?」 丁烟点点头,原主学过绘制符篆,系统地学过上古文字,她也记得这段记忆。 第334页 零随着覃彧的笔触,讲道,「首先,将星象方位与五行灵气结合,稳固法阵,唤起此地所有『灵』之所在。」 覃彧绘完一层,并不往阵中添字,而是在外层又加了一圈。 「外层则是法阵需起作用的范围,添的是星象与四方众神。」 双罗大陆并无真「神」存在,有一说是上古时期有四方修士飞升,持四方修士的名号,便能有调动山河土地之力。 「中间起,以逆序绘制法阵,将诸多人修、妖修,排斥在外。」 所谓逆序,便是以起笔为落笔,在落笔处起笔,仔细看覃彧手上的成品,字都是镜像的。 「再便是独有的法令,他是魔尊,有统领号令魔界之权。」 丁烟也看懂了,这法阵绘制的原理并不算难。难的是要有汇集四方灵力之修为,同时还需掌握当下星辰之方位,并且得是位高权重之尊,才能得法阵的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7 01:44:08~2022-02-09 02: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3章 神木(22) 海上的阵法比之前那个更加顺利,一气呵成,那圆阵在铺开一层细密的屏障后没入海底,消失不见。 「下一处。」覃彧一刻不停,催促着赶往下个地方。 魔界边缘的阵法本应随着时间逐渐消散,而此次的溃散程度绝非自然力所能至。他此番一边修復一边观察,已探查了三分之二,却未发现异常。 有问题的只能在剩下的三分之一处。 覃彧甚至没与丁烟招唿,直接带着她飞掠辽阔的魔界之海,时文时武携着零跟在两边。 跨越丛山峻岭,覃彧停在一处山脚下。这山脚边缘尽是枯枝烂叶,散发着惊人的腐臭气味,枯木的残根斜插-入入湿乎乎的泥壤,而那木头的断口处似长了肉似的,正焕发新生。 丁烟用袖口遮住了鼻子,凑到那截木桩前仔细一瞧。 那木桩的横截面上爬着无数的白色肉虫,肉虫与木桩已长成一体,木桩上半截隐隐透着白色。 肉虫往外分泌着透明又粘稠的液体,覆盖在木桩上,正逐渐被木桩所吸收。 「呕—」丁烟的喉头微微泛酸,不由得干呕出声。 覃彧则祭出那把长剑,横在身前聚气一挥,凝出千万丈剑光,又瞬间汇聚成一束,往山壁的一个小口唿啸而去。 那股生勐的剑气击中了山壁上的淤泥。那泥跟水一般顺着山壁流下,露出一个人-大-大的洞口,洞口中则透着阵更令人难受恶臭。 覃彧又走近时文,将他背上的零抱下,扔到丁烟怀中,「你带着他,在这里等我们。」 丁烟觉得覃彧是担心她闻不得臭味,「不妨事的,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不行。」只见覃彧拧眉道,「你还带着零,留在这里。」 「那我将他收到宝珠中去,我和你们一起。」 覃彧依然面色不愉,嘴上却没再反对。 时文虽不知丁菸嘴中的宝珠是何物,却见过二人吵架,生怕再来这么一遭还得他来劝和,连忙道,「小臣愚见,让娘娘跟您一起,说不定还少些危险,少些麻烦。」 丁烟也偏头看向零。 零本就不喜争端,顺势道,「您将我放进去吧,我还有书没看完呢。」 丁烟见他这么听话,又有些不忍将他独自一人放进死物之中,「你可是真愿意入那宝珠,毕竟只有你一人。」 「不是还有那只黑狸花,我不骗您,是真有书未看完。」零面色平静,毫不掺假。 「哎—」,丁烟微微嘆了口气,「倒是我自私了。」 零却抓了丁烟的手,「您下次再带我去别的地方就是,里面外面我不觉得有什么差别。」 覃彧同时文时武还在一旁看着,丁烟也不好意思让他们多等,嘱咐一句,「一定带你去看更大的地方。」,便将零收入了宝珠。 「走。」覃彧当即携了她,往洞口急驰而去,转眼便入了洞中。 二人在前走进这山壁的洞内,时文时武则守在二人身后。 应是覃彧用了什么她不懂的法子,将洞内的熏天臭气屏蔽开来,丁烟倒是一丝味儿都闻不到了。 洞内的环境说不上好,但却比外面能看,一路上也看不到又什么活物,除了稀软的泥土,便是地面上的深色水液。 走了百米,早已见不到洞外透进来的光亮,丁烟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夜明珠,运气将其飘在身前。 不知是因为夜明珠散发出的光太暗淡,还是这洞过分悠长,以丁烟的修为竟也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洞到底有多深?」丁烟不解道。 覃彧闭口不言,只是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 时文时武千年前曾与覃彧一起修復过法阵,所以对这些地点大约还有些记忆。 时文道,「回娘娘的话,小臣记得洞深不到十里,该是快到了。」 丁烟朝覃彧看去,他依然目不斜视,望向路的尽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是别叫我娘娘了,时道友。」丁菸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隐隐期待覃彧能给个说法。 ...... 洞内静了那么一瞬,只能听见二人二兽赶摩-挲摩-挲声。 第335页 时文也在悄悄打量覃彧的表情,见他面上有些许严肃,却并非是针对他们的谈话,想是在琢磨着什么别的事情。 时文知道,魔尊大人这是压根没在意他们之间谈论的话题,说明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您可别推脱了,魔修不比人修重形式,虽然您与魔尊大人还未结礼,在我们心中却已是...」时文话还未完,却被覃彧突然出声打断。 覃彧拉了丁烟,化作一道朝前的利箭,只给时文时武二人留下一句话,「你们随后跟上。」 丁烟被覃彧勐然一带,有些措手不及,又怕与覃彧紧牵的手会脱落,只得上前拥着他的腰。 「别闹。」覃彧嘴上这么说,却并未推开她,反而顺势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丁烟将脸埋入覃彧的胸膛,觉得他身上的味道甚是好闻,乖乖地一动不动。 「待会儿若是有异状,你便躲入你那宝珠中。」覃彧在她耳边嘱咐道。 「我在你心里就那般无用嘛?」丁烟小声嘟囔着,暗道,自己好歹也是大乘期修士,莫说这洞了,就算将洞外的小山夷为平地,也不算难事。 「你且记着我的话,不然等会儿还得分神救你。」覃彧扣着她,觉得自己此番就是自找麻烦,刚才就不该心软将她带到洞中。 二人的速度奇快,说话间便已是百里之遥。 丁烟想起时文之前跟她说过的话,洞深只有十里,他们怎么能飞这么久? 「到了。」覃彧松开丁烟,将她放下。 丁烟回头一看,只见一阵奇异的蓝绿色萤光从十步之外处散发出来,比自己手中的夜明珠还要亮上许多。 为了以防万一,丁烟并未将夜明珠收起,还是使其浮在身侧。 「顾好你自己。」覃彧又朝丁烟嘱咐道,「你且在这儿等时文时武二人。」 说罢,他提剑先行,化作一道虹光,入了那片奇异的蓝绿之中。 丁烟来不及跟上,只得按他所言在原地等时文时武二兽。 洞中一片奇异,洞顶悬挂的石笋竟然能随风微微晃动,丁烟从储物袋中取了一枚灵石朝石笋扔去。 只见那石笋被灵石击中,跟软物一般陷了下去,灵石也不见了踪影。 由于微光之下看不大清晰,丁烟只得又取了张火符,把箭与火符绑在一处射向顶头的石笋。 火符在空中便灼烧起来,顺带一片红光,在那火符的映照之下,洞顶的景象也随之清晰起来。 那哪是什么石笋,明明是一截截长相怪异的暗色肉团,那肉团与洞中的泥石已融成一体。那长箭逐渐没入肉团之中,分明正被肉团所吞噬。想来,方才的那一枚灵石也早就成了这些肉团的一部分。 肉团碰到火符,被烫的不清,暗色的肉被灼烧,高温下竟成了碳色。那些肉团却没有理智,一截被烧坏后,另一截立马补上之前的空位,也不怕疼痛,将火符燃起的火光与箭一路包裹起来。 丁烟尚能见肉块之间散发出的黑烟,和火烤肉时发出的滋啦滋啦的声响。 心中一阵噁心,她祭出那柄水晶长弓,又取了之前练的箭,一连搭了三支,裹上一层寒冰之后再蓄力射出,将洞顶石笋状的肉团射了个对穿。 肉团中间空了口子,又想迅速还原,却被丁烟以冰凝成了块,癒合不得。 她有些担心已深入洞心的覃彧,也顾不得覃彧之前给她的交代。 自己再怎么危险还能躲到琉璃宝珠之中,覃彧又该怎么办? 他看上去对时文时武颇为放心,自己与那二兽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急。又是不甘又是担心,丁烟干脆将这前后十几米的洞全都冻成一片冰雪,朝覃彧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见狭窄的洞口逐渐变得宽敞起来,那蓝绿色幽暗的萤光更亮了几分,晃得她颇有几分眼花。 又走了大约一里的模样,那萤光色终于显露出本来模样。 只见一颗颗大小不一的萤光色透明圆球粘在洞中的墙壁上,圆球之中有米粒大小的暗色,如鱼子般密集,看得丁烟直起鸡皮疙瘩。 她凝了灵气将这些圆球的外层一一冻住,而越往里,空间则越宽敞,比之前的洞道大了几倍。 深处传来刀剑破风的猎猎声响,丁烟知道那是覃彧发出的声音,想是遇到了什么敌人,覃彧正与之交手。 大乘以下修为者,覃彧根本不会动他那柄长剑,定是个难缠的对手。 丁烟怕自己靠近了反而帮倒忙,而且她的箭也不是近战灵器,便决定只远远地看看情况。 约莫又走了十米,遇到一团巨大的透明圆球挡住去路,那圆球的中心也不再是米粒大小的暗物,分明是一只蜷缩着身子的蜥蜴。 之前洞壁上挂着的、密密麻麻的一片,难道都是蜥蜴卵吗? 丁烟不由地一阵恶寒,喉头也愈发酸涩,几乎要吐出声来。 她不知这蜥蜴卵到底是何属性,只得像刚才那般,将火符绑在箭上,一口气射出三支浴火箭。 第214章 神木(23) 箭头甫一没入巨大的蜥蜴卵皮,便像是入了胶水,半晌不得寸进,只有她炼制的箭头将那透明的卵皮,划开了一道细小的豁口。 这巨大的蜥蜴卵远比之前洞口的肉块要耐得住火烧,即使丁烟用上了上好的火符也不济事。从那火符中窜出的大部分火舌都被蜥蜴的卵皮遮挡在外,还有些顺着箭头处的豁口进入卵内,又被卵中透明又粘稠的液体浇灭。 第336页 火符不比凡火,并不会被凡水浇灭,丁烟见此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直接将巨卵中的液体凝成坚冰。 卵心处那只已成型的蜥蜴从头到尾都未动分毫,难道本就是死物?卵内的液体冻的十分牢固想是出不了差错。 丁烟还担心着进入洞穴深处的覃彧,想着后面还有时文时武,便提着长弓继续往洞内深入。 自这巨卵处拐弯,没几步路便能看到覃彧的背影,还有一只三人长度的巨蜥挂在洞壁的吊顶上。 那巨蜥皮肤不比之前见过的癞虫合蟆好上多少,一样的坑坑洼洼,还带着不少被覃彧砍出来的伤。而且这爬虫的嘴边还含着几缕黏腻的口水,硬生生地垂在空中,掉了好几米长。 此物还一阵阵探出分叉的舌尖,又将破裂的伤口蹭在洞中的泥上,以那些和着口水的泥来止血。 丁烟屏息探查,这蜥蜴竟是一只九级妖兽,比之前的虫合蟆还要高阶,身上还若有若无地萦绕着魔气。要么就是它在能够化形后以魔修之法修炼,要么就是它以魔修为食。 不论如何,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主。 覃彧与这蜥蜴之间类似于肉搏,未见有什么法术施放,二者动作都很干净利落,丁烟只能在几米之外盯着战局,却插不进手。 这蜥蜴的口水十分怪异,滴在泥地上,不似腐蚀,更似再生。 粘稠的液体一旦离了蜥蜴,便化作一只只白色的幼虫,幼虫钻入泥地之中,与之前在洞外见过的腐木一样,虫化作肉团,与泥地成为一体。 眼看那爬虫且战且退,欲将覃彧带入那肉团之中。 丁烟想冻住那些肉虫以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想覃彧先一步挥剑,只见一阵罡风从剑尖生起,以摧枯拉朽之势席捲了整个洞壁,凛冽的剑气将那些肉团化作齑粉,就连洞壁的泥水都生生刮下一层。 覃彧不欲再恋战,腰身向后一折,便于空中一个翻腾,将长剑往蜥蜴的长尾处勐地掷出。 蜥蜴也知不妙,四爪并用,一时窜得飞快,只见残影。 眼看着长剑已失了方向,覃彧又掐了个决,也不知嘴上念了些什么,那剑就跟长了眼一般追着蜥蜴上下翻飞。 那巨蜥跑的方向可是个死胡同,二者已然战到洞中的最深处。长剑将巨蜥逼得没了退路,巨蜥只能伸出长尾去挡那剑锋。 覃彧的剑却比巨蜥的外皮要硬上好几分,巨蜥的挣扎只能是徒劳无功,甚至还削掉了一截蜥蜴尾巴。 长剑在空中挽了个花,横在覃彧与巨蜥之间。 巨蜥无路可退,只能变守为攻。它在洞壁上停了半晌,张开大嘴,往覃彧处勐地一个飞扑。或许是失了半截尾巴,巨蜥没了平衡,身子一歪,大嘴竟被长剑竖着捅了一个对穿。 巨蜥晃了晃那硕大的头,嘴上的伤口竟未见有血冒出,倒是长出一层白色的新肉。那肉一层高过一层,逐渐没过长剑的剑柄,最后将整柄剑都包裹在其中。 丁烟觉得这场面有些过分噁心人了,那白色的新肉上密密麻麻满是细小的爬虫,看得她头皮都不自在。 巨蜥也没时间犹豫,知道覃彧没了武器,现下正是反败为胜的机遇,又张大嘴,往覃彧所在的方向飞扑而去。 这蜥蜴也不知是何种灵根,丁烟只看到它的嘴里放射出一团球体,那球则闪烁着奇异的光。 覃彧站在原地不躲,丁烟猜他可能有应对之法,却仍放不下一颗悬着的心。选了一支箭,搭上长弓,又将冰尖凝在箭头前,朝蜥蜴嘴中射去。 巨蜥嘴中的球散发出阵阵萤光,虽不亮,却十分晃眼,一时眼前的景象竟变得模煳起来。 也不知那箭是否命中,只知洞内突然掀起一阵狂浪。 自覃彧处向洞中前后漫出两股惊人的推力,丁烟只能将长弓插入土地之中,才能勉强稳住身形,她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却也记得覃彧嘱咐过自己,若有万一,躲入琉璃宝珠之中。 比起这些,她更担心覃彧,也不知这强风大力是由覃彧还是由巨蜥而出。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丁烟耳内都被震麻了,竟有片刻失聪的迹象。她连忙服下一枚丹丸,固本守元,静气调息。 前方的洞中又连续响起巨石塌陷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愈来愈远。 丁烟晃了晃头,只觉耳内逐渐恢復了知觉,又听覃彧道,「哼,雕虫小技。」 覃彧处涌出一股惊人的草木灵气,那灵气逐渐汇聚成一束翠绿的光柱,霎时直通天际。 下一刻,隐隐又光从洞顶透出。 覃彧竟一击之下打通了整个山脉,也让那想要挖洞逃窜的巨蜥无所遁形。 丁烟见覃彧将右手成掌伸到身前,又曲起指节成爪。 那巨蜥的嘴鼓成一团巨大的圆球,越长越大,直到巨蜥的□□再也受不住如此强度,在空中被撕裂成块。 透过四散的肉块,丁烟发现那柄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的长剑竟自己张开了一团透明的结界,未被肉团沾染半分。 而那些肉虫也只能搭在结界之上,化不了那长剑分毫。 眼见尘埃落定,丁烟上前几步,欲凑近些看个明白。 却被覃彧挥袖挡住,「脏东西,不看也罢。」 那前方巨蜥尸体所在的泥地中,有许多藤蔓骤然间破土而出,将那蜥蜴肉块层层裹住。 第337页 丁烟还以为是巨蜥搞出来的异状,准备用冰将那些肉块连同藤蔓一起冻住,还未有动作,便被覃彧捏住了手腕。 眨眼间,藤蔓散出猩红色的光,在空气中逐渐消失。 而那数不清的白虫和蜥蜴肉块也在一阵青烟间消失不见,巨蜥的身体眨眼间也只剩骸骨。 覃彧的手还紧捏着她的手腕不放开,丁烟问道,「你是木灵根?」 覃彧缓缓转过头,双瞳则满是赤红,妖异非常。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启唇道,「你说呢?」 二人之间靠得十分近,丁烟能透过他张开的双唇看见他嘴中尖锐的牙齿。 他很少笑,这表情也不是否为开心所致,透露着怪异的邪肆,丁烟一时说不出话。 覃彧以另一只手勾住丁烟的下巴,将她引到更靠近自己的身前,又道,「怕吗?」 丁烟不知覃彧指的是何事,是说刚才的那只巨蜥? 「不怕。」那蜥蜴噁心是噁心了点儿,但却不至于会怕。 「呵...」只听他在喉间挤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笑,又勐地俯下身,一口擒住丁烟的双唇。 温润至极,柔软非常。 丁烟怔愣着,连眼都不知闭上,反而瞪地熘圆。 覃彧也睁着眼,赤红的双目印在丁烟的瞳孔中,也印入她的心间。 一阵试探过后,压迫恍若骤雨袭来,不光是双唇上的欺压,还有齿尖的刮蹭与轻咬。 「我——」丁烟刚想说些什么,嘴唇也随之张开了条缝。 覃彧的手缓缓泄力,松开她的下巴,柔柔地拥在了她的腰后。嘴上却丝毫不留余地,侵入到丁烟的唇齿之中,使她溃不成军。 之前不是没被覃彧亲过,但丁烟这会儿仍然忘了该怎么用鼻子唿吸。 焦急之间,只得将唇瓣打得更开,只祈求能有些鲜润的空气,却在覃彧处陷地更深。 他的动作颇有些急切,想发设发地勾缠着她的舌,引到自己嘴中,又用尖锐的牙齿叼含着,就像是一口含嘴中捨不得吃的肉。 慌乱间,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被覃彧精准地握住,二人十指相扣。 分明没一点儿伤心,丁烟的双目却忍不住湿润起来,含着泪转了又转。 略咸的泪划过面颊,隐入二人的唇齿间。 被泪水模煳了双眼,丁烟只好合上眼睑,希望能以此将双瞳的泪逼个干净。 就这么一息之间,覃彧双目中的红开始缓缓褪去,嘴上的动作也轻柔起来。似是安慰她一般地吻着她,含煳道,「不知如何喘气吗?」 丁烟听他这么说,已是憋了许久。一急,便勐地吸了一口,又怕唿吸会喷到覃彧,只能往外吐出一小部分,来回这么试了几次,肩膀也一耸一耸地,竟真和在哭没什么两样。 覃彧也松了她的手,摸到她的头顶,缓缓抚弄着她的发。唇上也没了动作,只是贴在她的唇前。 半晌,两人缓缓分开一段距离,丁烟狂跳的心才逐渐平復下来。 静下之后,覃彧也恢復成寻常模样,眼瞳也不见了红,尽是浓郁的墨色。 如此,丁烟猜到端倪,覃彧这般失态,恐是他练的魔功所致,便抚着他的胸口问道,「你可还好,难受吗?」 第215章 神木(24) 「呵...」覃彧又笑了,这次与方才的勾唇不同,就连眉头和眼角都舒展了几分。 「你笑什么嘛。」丁烟噘嘴,嘟囔道。 「我自是无事,倒是你,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覃彧捏了捏丁烟脸颊上的肉,心情明显十分不错。 丁烟拍掉覃彧的手,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蛋,「别捏我。」 「好,不捏就不捏。」他躬身朝丁烟,做出一副请的模样,「走吧。」 她侧过身子,想看看覃彧面上的表情,只见他除了比寻常更缓和一些,便再无过分的表现。明明之前她主动靠近,覃彧都会有些许不适应,这会儿二人这般亲密,怎么也不见他有些什么害羞的模样。 丁烟将手握成拳挡在唇边,「走吧。」 二人转身,便瞧见洞内的两只捲云石狮,他们二只一前一后,均背对着两人,尾巴打着捲儿。 也不知到了多久、听了多少、看了多久。 丁烟面上腾地一热,落后覃彧两步,躲在他背后,不知如何面对二只。 覃彧却是直接掠着丁烟,化作一道流光,越过时文时武,依然只留下一句,「你们随后跟上。」转眼便没了踪影。 时文时武知道,这是要回洞中绘阵。 「世事难料啊。」时文一阵长吁短嘆,「魔尊大人是这般生勐,都把人家亲哭了。」他举起一只前爪,扒拉着面前散落在地面上的土块。 半晌也没听到时武回话,时文转头去看他,只见时武的两只大眼一眨不眨,瞪着覃彧的方向。 时文怕了拍时武,「傻了?」 时武被时文拍地一抖,打了个响嚏,又回首瞪了时文一眼,冷着声儿道,「你才傻了,魔尊大人让我们跟去呢。」说罢四足奔腾,往前疾驰而出。 时文一掌捏住时武的尾巴尖儿,又舔了舔嘴角的鬃毛,这才腾起身子慢悠悠地朝前飞着。 时武恼时文闹他,以足扬起一层洞底的泥灰,朝时文面上一扬,「你怎么回事。」 「你才傻,魔尊他正得了乐趣,根本不想我俩去叨扰,飞慢些才是真理。」时文往侧面勐地一躲,慢悠悠地上前一步与时武并排,「再说了,若是真有什么险情,魔尊都应付不了,我俩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第338页 「哼。」时武从硕大的狮鼻中喷出一口浊气,却也放缓了脚下的速度,想是贊同时文的话。 待二兽也离去,方才的那片废墟中才嘘嘘嗦嗦地有了一阵响动,那巨蜥被长剑所斩下的断尾从泥地里挣扎着钻出,又往洞穴之中一寸寸艰难地蠕动着。 灼-热的日光从方才覃彧破开的山体中透入,断尾在泥面上迅速干瘪,最终仍是化成了灰烬。 洞内的那枚巨卵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透明卵皮内的冰一点点升华消散,卵中的那只幼体蜥蜴也随之睁开了双眼。 它与之前的那只巨蜥外表差异不大,只是整体形态要小了几倍。 「咿——」、「咿——」它发出一声声怪异的叫,在卵皮内四处窜逃,却终破不开那已经失去水分的卵皮。 「咿——」叫声愈来愈悽厉,却愈来愈微小。 恰逢腾空而来的时文时武二人。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再回头一看,真是噁心至极。」时文从幼兽起就不喜欢爬虫,他见洞中数以万计的蜥蜴卵没了灵气做补给,都成了破布一般掉在洞壁上。 时武并不多话,只张开大口,「吼——」地一声,凝出一道道碗口粗细的雷光。 那些雷光在洞中来回滚了两次,却并不见消散,变成长鞭一般鞭笞着卵皮中半死不活的幼蜥。 就这么持续了一段时间,洞中又捲起一阵风。这风不急,却够劲,将众多的蜥蜴卵皮堆叠在同一处,凝成一个巨大的球。 道道雷光也在同时汇聚成一个光球,将蜥蜴卵皮包裹其中,脏污随之化作青烟消散。 洞中的空气也登时清新了起来,时文时武本就夜能视物,赶起路来心情都要好上几分。 ...... 覃彧带着丁烟先一步来到洞中布阵之处,他让丁烟带着那颗夜明珠站在一边。 「就我俩,能行吗?」丁烟见身后还没时文时武的身影,自己又不会结阵之术,帮不了覃彧。 覃彧本取了笔,正准备俯首绘阵,听丁烟这么问,不由抬头道,「你想学此法吗?」 丁烟眨眨眼,凭心而论,这东西对她并无太大作用。再说了,覃彧会就行了,不像零,她没什么非学不可的兴趣。 「唔......」她支吾两声,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想覃彧该是一片好意才这么问她。 覃彧见她的表情便已知答案,「无事。」 「诶,等等。」丁烟怕覃彧会失望,连忙道,「不过我能做时文时武做的事情,只是你得教教我怎么帮你才对。」 丁烟面上十分真挚,不似作假,覃彧便朝她招了招手,道,「来。」 丁烟乖乖上前两步,凑到他面前,「嗯?」 覃彧见她双目含水,又满眼期寄地看着自己,心间微动,不由地俯下-身,又在她嘴上落下一吻。 「唔?」丁烟被亲了个猝不及防。 不过这次没深入下去,二人一触即分。覃彧还颇为严肃道,「时文时武是我的契约兽,能无碍地为我提供灵气,你倒是危险,除非...」 覃彧的声音一阵小过一阵,丁烟只能靠在他身边才能勉强听清,「除非什么?」 覃彧抬眉,微微启唇又闭上,似是想说些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除非什么嘛。」话只听一半,任谁都不高兴,丁烟拉着覃彧的衣领,「你快说呀。」 覃彧只盯着她,却不说话。 丁烟被看得脸上发麻,又想到他方才主动的一吻,「好呀你,是不是亲了我,故意转移话题?」 「噗嗤——」,时文时武二只躲在夜明珠照不到的阴影里,已经听了一阵墙角,听到此处,时文再也憋不住,笑出声来。 二只知道覃彧对于他们身处何处一直心中有数,既然他不出声阻止,便是默许他们的行为。 丁烟勐地回头,光亮也随之到两只捲云石狮处,四只熘圆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她也不知此时该是害羞还是气恼才对。 时文侧首看了眼时武,却见它目不斜视、表情严肃,威武的不行。 看来时武是不可能替他背锅了,时文只好道,「娘娘,小臣来晚了,还请娘娘恕罪。」 丁烟指了指自己,见时文点头,她只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来晚了也该和覃彧赔罪,与自己说又何用? 回首看了眼覃彧,他倒是自在坦然,「还不速速归位。」 两只捲云石狮听了这话,利落地飞至覃彧左右身侧,给他护-法加持。 半晌丁烟才会意过来,时文哪是在赔罪,分明是在调侃他们二人。 她有些后悔,之前时文叼着荆棘鞭来找她讨打,她该装模作样打上两下就好了,反正也伤不了他,还能解心头那说不出的别扭。 想那巨蜥便是魔界边缘阵法溃散如此之快的元兇,巨蜥一除,绘阵、结阵都无比顺利。覃彧与时文时武的速度都要快上一倍,转眼便完成了这洞内的阵法。 此阵一了,便需回魔界主城修復主城中心的阵法。 那中心的阵法犹如羽台之上的鲛人泪,与阵眼类似,能将分散开来的多出阵法粘结成一块儿,护整个八万群山。 「魔尊大人,主城的阵法无需重新绘制,只用维护便好,就交给我和时武吧。」时文主动揽事,也未曾经过时武的同意。 主城中的大阵确实无需他重新绘制,只需重聚灵气,再添以数计灵石便可了事。 第339页 覃彧依然犹豫了,他皱着眉头瞧了时文好几眼。 若说忠心,两只石狮都还不错,若说懒散,时文可比那些魔界的臣子更出奇几分。 「您且带着娘娘和少主在魔界四处转转,好歹您也是魔界之主。」时文说了这话,侧头去撞了撞时武,「走了。」 也未等时武应答,当下便与时武一路不见了踪影。 丁烟已搞不清这时文到底是个什么心理了,说他对自己不敬,也谈不上。这样一看,说是自己的助攻也不为过啊。 「既然如此。」覃彧朝丁烟递出了一只手,「走吧。」 丁烟下意识回握住他的手,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才道,「去哪儿?」 「带你到魔界转转。」覃彧这次倒是没用寻常的法子,携了丁烟驾驭便飞,反而走起路来。 这洞又深又长,二人之前来时都飞了好一会儿,这会儿靠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丁烟心有疑惑,却不忍打乱这一时的甜蜜,反倒往覃彧处靠近两步,贴着他的手臂。 一时无话。 「唔——」 「你——」 沉默片刻,二人又同时开口。 丁烟还以为覃彧会与她谦让一番,不料他却直接住了嘴,只等她再开口。 「你方才为何...」明明自己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却心怀怯意,丁烟磕巴着,半晌才又道,「你方才为何亲我?」 第216章 神木(25) 「哪一次?」覃彧答得再自然不过。 丁烟只觉得覃彧这么问,是有意想逗自己,赌气一般道,「说的像是许多次一样。」 「若我未记错,一共四次,前两次都是你吻的我。」覃彧心中暗想,这女人当着他的面还亲过一回未生灵智的零,零那会儿只是个照着他样貌烧出来的小人儿,姑且算作半次,也是在亲他才对。 夜明珠的光有些暗,仅够他二人看清前方的路式走向,却辨不出颜色有多大差别。丁烟一时庆幸覃彧选择在这洞中步行,好歹算是给她蒙了层面纱,看不清她面上有多红润。 覃彧比丁烟高出不少,二人并排而行,低头便只能见她的头顶。 「为何不说话了?」覃彧又等了片刻,她却仍未吱声儿。 丁烟觉得燥得厉害,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往自己面上扇着风,嗫嚅着,「我不知说什么好。」 二人还牵着手,丁烟觉得,若不是因为原主的冰灵根,体温较凉,自己的掌心怎么也得汗湿成一片。 「不过四次,倒不想能令你回味如此之久。」,覃彧的声音里明显含了几分笑意。 他分明是在调侃自己,丁烟羞恼道,「我才没有。」 待她微微抬首一看,覃彧正偏着脑袋凝视着她,不由得升起几分心虚,「你看我做什么?」 只见他表情逐渐严肃,「方才那只蜥蜴,若不用魔功将它吸干化尽,断然还会再生。」 丁烟也不知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既然他这么说了,也只得应声,「嗯。」 「吻你...能平復心中戾气,意想不到的效果。」人修功、法大多是纳天地之灵气细水长流,魔功却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副作用自然夸张。 魔修之所以被多数人修唾弃,大部分原因是他们放纵自己的欲望。人修则修心持戒,与魔修背道相驰,长此以往,性格上也会有很大出入。 覃彧这种,能算是魔修中的特例,素来喜独居,又不爱多管凡尘俗世。 不过方才的那只巨蜥,九级妖兽,修为逼近大乘后期的修士,差一步便能登仙。勐然间运转魔功,吸收了那蜥蜴还能再生的尸骸,饶是覃彧也有些受不住这磅礴的修为。心中的慾念、妄想便是止不住地上窜,若不是吻了丁烟,山头都要被他掀了去。 丁烟也猜到了这是修炼魔功所致,但心中仍泛着嘀咕,吸收一个九级妖兽,亲亲她便能好? 她不信,她觉得任谁都不会信。 「你...」丁烟试探着,「你现在是不是十分难受?」 覃彧摇摇头,「虽说有些副作用,但正好给我做了补药。」 想他和丁烟曾经一人给零分了一滴眉心处的血,又正好遇上他重伤未愈,怎么说这蜥蜴都来的正是时候。 丁烟控着那夜明珠到覃彧面前,借着微光,见他面若白玉,一双墨色瞳孔平添几分冷清,薄唇微抿,倒真一幅冷峻模样,无半分之前的狂傲邪肆。 「好看吗?」 真是不知羞,丁烟心中暗道,又恼他确有一张好皮囊,故意添堵道,「真好看,就是有些寡淡。」 「那是,我不像你,面上那般好水色。」覃彧抬手,用指腹揉、搓着她的面颊,「也比我多几分温度。」 丁烟这才反应过来,那珠子照亮了覃彧的脸,自然也就照亮了他的眼。慌忙侧了脸,「我的心也是热的,还比你多几分真情。」 ...... 洞中静了半晌,才听覃彧道,「如实。」 丁烟觉得她这般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覃彧好不容易被她焐热了几分,这一会儿别又还了原才是,连忙朝他更贴近一些,挽了他的胳膊,「我们快些吧,这洞内暗得很,晃得我眼昏花一片。」 覃彧倒是认真地瞧她两眼,「怎么不早说,我只当你也看的清楚。」 「不妨事,不妨事,现在快些便好。」丁烟催促道。 第340页 覃彧却是停下了步子,「你想去哪转转?」 无论是丁烟还是原主,对魔界的情况都知之甚少。 但她确实想跟覃彧二人找个地走走,也好说些知心话。重点不是去哪儿,二人若是有话题,一路走到主城也不是不行。 「之前去主城只看了些城边的小摊,我有些好奇城中是何种模样。」 覃彧伸手就欲将丁烟掠起,想是又要带着她一路飞到主城。 「诶!」丁烟摁住覃彧的手腕,「别急呀,你又没什么要紧事儿,先前不是说要教我驭珠吗,就现在吧。」 「也行。」 驭珠与御剑其实道理相通,丁烟早就会御剑之法,想要学会驭珠,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可能将那珠子凝出个实体?」 丁烟摇摇头,「不能。」 若是有实体,何须覃彧来教,她自己就会驭珠之法。 原主开了这琉璃宝珠中的空间,又将珠子化作本命灵器。这珠子则化成空间内楼塔的塔尖,也不能从空间中取出,只有她能用,正好断了他人夺宝的念头。 而覃彧,则是个意外。 「如此甚好。」 「啊?」丁烟只当自己没听清覃彧的话,琉璃宝珠取不出,还能称声甚好? 「你且用神识将珠子在你额头的神纹前凝出个形。」说着,覃彧拨开她额前的刘海,用指尖在她神纹处摸索着,也不知具体干了些什么。 因被覃彧捧着脸,他吐出的一阵阵热气全都喷到丁烟的面上,让她难以静下心来。嗅着他身上的草木香,脑中不由得忆起那个深吻,更是一塌煳涂。 就颗宝珠而已,丁烟愣是半天都没能凝出个形儿。 覃彧又掐了掐她的面颊,言语间带上了些许威严,呵斥道,「你好歹是个人修,静心!」 丁烟只得勐地咬了咬舌尖,刺痛之下,琉璃宝珠可算是在神纹前显出形来。 同时,覃彧指尖轻点,在她额前瞬间绘出一个阵法,将那神识凝成的珠子裹在其中。 「此阵能保你额前的神识不散,无需多费力维持。」 「是。」丁烟看覃彧颇为认真,真有几分做师尊的样子,连忙应道。 「神识无实体,修士之间却可用神识交战。你那颗宝珠无法从空间中取出,却能以神纹前的一抹神识借宝珠之力。」 丁烟点点头,她现在可将那凝成珠子的神识隐入神纹之中,随时取用。 可这与她平时以神识探路的原理区别不大,只是覃彧以阵法保她少消耗一些,和驭珠又有什么关系? 「这珠子是你的本命灵器,自然能与你的神识相沟通,且试试通过额前的神识调动宝珠。」 听覃彧这么说,丁烟凝神于额前,半晌,却不得要领。 是谁说原主为人修翘楚,天纵之资的? 还以为能在覃彧面前展示下自己惊人的天分,这下看来,丢人还差不多。 丁烟越想,便越发焦急,沟通没能成功,反倒是额前急出一头的细汗。 「哎——」,覃彧轻嘆一声,「慢就慢些,急什么,难道你缺这点儿时间吗?」 修仙最忌冒进,越浮躁,修为便越发不见涨。原主对自己的修行向来是放任自流,反而能一日千里。 听覃彧这么一说,丁烟也是心下生出惭愧,调整唿吸,终于找到二者间的联繫。 她凝神,想通过额前的神识将宝珠中的书取出一本。 手伸出半天,唿吸间,却不见动静。 「凝神静气。」覃彧在一旁提点道。 鼻前的草木香顿时浓郁起来,充斥着她的鼻腔,头脑也登时清醒过来。 手上一重,「成了!」丁烟捏着书笑道。 只要这一步成功,驭珠就不用覃彧来教,自然能会。 覃彧则注意到她手中的那本书,正反二面都是封皮,这种装订十分少见。 他侧头朝正面看去,只见【媚阴】两个大字。「看看反面。」 丁烟也不疑有她,将书翻了过来,却不想反面也是封皮,还是倒着的两字:【真阳】 随意取的一本,这书原主也不曾看过,丁烟更不知里面会是什么内容。 她当着覃彧的面将媚阴那一侧翻开来,只见一幅惟妙惟肖的男女合和图,还是女子躬身在上。再往画中二人的面上看去,竟是她和覃彧的脸。 「呀!」丁烟尖着嗓子,小声叫了出来,伸手便想将书合上。 覃彧却在这时探出手来,挡在那一页前,「有趣,你在哪儿淘到的书?」 丁烟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道。」 「这本双修心法上竟还有幻术,歷时不变,与书同存,有些意思。」覃彧用指腹摩擦着画中女子的人脸,微微挑眉道。 「幻术?」丁烟不解。 这本双修心法怕是一边为女子修炼,一边为男子修炼,故做成此种模样。说白了就是避火图配上边上的讲解与心法,就算那避火图画的千般、万般像样,也比不上小电影来的直白啊。丁烟腹诽着,又勐然想到书中两个小人儿的脸,难道那面相,是幻术所致? 覃彧唤了声丁烟,「你且仔细瞧,不光是人脸能随你所想幻化出模样,还能有所动作。」 丁烟怕自己馋他馋的厉害,还怕被覃彧看穿想法,愈发不敢看。 第217章 神木(26) 第341页 覃彧颇有兴味道,「会动的画,还算有趣。」 丁烟却直接将书收入了宝珠中,「别看了,不是说教我驭珠的嘛。」 「接下来无需我说,你都知道。」覃彧顿了顿,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只当你不似普通正道修士那般恪守礼数,遇到此类本子,还是会害羞吗?」 「只当你不似普通魔修那般大放情怀,怎么在我面前,如此多话?」丁菸嘴上依然要强,想着两人要是争辩两句,也许尴尬的话题就能被揭过。 「也是。」覃彧言语间顿失调侃之意,留下冷硬的二字,松开二人尚牵着的手,先一步往洞外走去。 丁烟一时未懂覃彧到底贊同了些什么,以为他只说了个半头话,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离她数布之遥, 她往前匆匆小跑两步,真当覃彧生气,急道,「与你闹着玩儿呢,还当真了不成?」 越过他后转身停下,张开双臂欲挡住他的去路。 哪知,抬头一看,覃彧他竟含着一抹浅笑看着自己。 丁烟这才会意,他若是真想走,压根不会给她追的机会,这是在逗弄她呢。 「哼。」丁烟将那本双修心法又重新从琉璃宝珠中取了出来,一把拍在覃彧胸前,「你不是要看吗,拿去,这书我不要了。」 说罢,她竟运气腾空,真就靠那神识凝聚的宝珠飞了起来。 覃彧将心法握在手中,瞬息跟上,「这书本就是为二人所着,我一人看,岂不是颇为无趣?」 丁烟不知她该作何表情,只得故意板着脸,「光看又有什么意思。」 见覃彧不答,她又道,「本就是本心法,若是你喜欢,照着练练才是真。」 「可惜,看都是我一人,又怎能找人陪我练呢。」覃彧拉下嘴角,像是真遇到什么憾事。 「好呀你,嘴皮子这般厉害。」丁烟一把环住覃彧的脖颈,「你不是要看吗,我和你慢慢看,到时候都由不得你不练。」 二人靠得极近,丁烟因换了本命灵器做飞行法宝,速度上快了不少,正说着,便到了山洞外。 覃彧亦回揽住她,「现下却不是好时机,待他日寻个良辰,找处美景,岂不妙哉?」 明知他对自己的感情还不明了,却这般逗弄自己。丁烟埋怨他有好感却不表白,反倒是会与她闹些暧、昧。 渣男! 她在心中暗骂,又留恋他的怀抱,赖在原地道,「不飞了不飞了,也不知你教的什么驭珠之法,半点儿不管用。」 「怎会?你不是飞得比平日更好?」 「不管,反正我不飞了。」丁烟索性靠在覃彧的肩上,既然他喜欢这样,那便更过分些才好。 「那你可抱好了。」覃彧有意匆匆往前跨越两步,一瞬竟有百里之遥。 知道他又是用了那跨越空间之法,丁烟挂在覃彧身上,又觉一瞬天旋地转,身体倒没之前那般不适,头却还是晕晕乎乎地。 「诶!」体验了一时的失重,丁烟勐然双臂酸软,没了力气,嚷道,「别呀,搂不住了。」 覃彧这才慢下来,又将她侧身抱起,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搂着腿。 二人离主城已不到数里路,既然丁烟想四处转转,覃彧索性下了云头,抱着她在林间漫步。 丁烟在他胸前靠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缓和过来。 「怎么反应还是如此之大?」覃彧不解。 「我坐会儿车都晕的不行,还谈...」丁烟住了嘴,他们倒是没必要坐飞机了,只是御剑要多吹些凉风。 「坐车?鸾軿?」俗世中有贵妇爱坐马车,车身被布帘所围,官家小姐都爱以此出行。而修仙界都能御剑,除去一派掌门首领,很少会有修士选择坐车轿,流于形势,没什么实用。 「唔,差不多吧。」 覃彧却是坐过车轿,毕方极好华美,曾派八只白鹤起轿接他去羽台一聚。「人修都坐什么车,难道也找妖兽来拉?」 丁烟知道覃彧说的是什么,人修那边还真有这种。原主曾听说万华宗的掌门花极品灵石无数、耗多位人修,专为其女猎妖兽。抓到一双刚能化形的六级风系雾狼,嫌弃品级太低,最终做了他女儿拉车玩宠。 她点点头,「妖兽拉车在人修界倒是少见,不过不是没有。」 「怕是那妖兽品级太低,你才会犯晕,且让时文时武带着你飞一圈。」覃彧道。 丁烟见他神色认真,不似作假,「你饶了我吧,时文时武中光一个就能让我喝上一壶,我哪敢让他们拉车。」 「怎么不行?」覃彧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但时文时武却不单是他的臣子,主要还是以契约兽的身份而存在。 「好了好了。」丁烟生怕覃彧在这话题上继续深入,又见两人逐渐靠近之前徐枫一家人住的林子,连忙换了话头,「我们再去那林子里看看吧,上次随意找了间小屋,似乎将叠灵符落在那儿了。」 「落便落了。」一叠灵符算得了什么,还专门再跑一趟? 「又不是你掉了东西。」 覃彧猜到她想去找那个赠过丹的小孩儿,「想去看他就直说,不用特意找些藉口。」 丁烟听他语气带了几分委屈,只怕是吃胡煜锦的醋了,忆起他之前有意逗自己,便道,「确实,上次走后心中总觉有事,放心不下。」 第342页 「街边随意一个小孩儿,想看多的是,你却非得在意这一个?」覃彧揽着她腰的手也紧了几分。 「谁叫他面善,我见他便觉得眼熟。」这倒不算是假话,丁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叫做「胡煜锦」的孩子。 「你还见我面熟呢。」覃彧这话说得甚没道理,连他自己都知是在赌气。 丁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确实加你面熟,不过你却不是面善。」 覃彧只当丁烟是在意自己魔尊的身份,忙道,「那小孩儿也是魔修,怎么就面善了,若你执着于眼之所见,总有一日会入幻术设下的陷阱。」 「他且暂时不论,我见你确是心生欢喜,若是真有这般幻阵,入便入了。」丁烟顿了顿,又道,「俗世不是有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覃彧被丁烟哄得嘴角微勾,却极力控制,「哪里学的浑话,待会儿将你丢到那红馆之中,好好尝尝做风流鬼的味道。」 丁烟往覃彧面前贴近两分,笑道,「我不。」 「你不是要做风流鬼吗?那红馆每日生意红火,保准是你喜欢的地方。」 「生意红火那也是他红馆老闆的事,与我何干,除非你现下去那红馆中挂名做个小郎官,那我定会重金包下你。」丁烟学着覃彧的动作,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抬到自己面前。 二人正是旖旎之时,却见林中异象突显。 大风阵阵起,树丫被迫弯成弓状,林中地面上的残叶不住地打着旋儿,又成螺旋形往中心汇聚。 一时间风云色变,空中也登时便暗,乌云罩影,又在暗中亮起阵阵细小的雷光。 看似是有修士结丹渡劫,景状却比普通修士大上许多。 按理来说,结丹并非什么大事,二人只当天上打雷便好。 丁烟朝那阵势之中看去,竟是徐枫他们家在的房子,心中涌起些不祥之感,连忙朝覃彧道,「你先将我放下。」 覃彧不答,却似知她所想,搂着她往那阵中飞去。 靠近一看,阵心正是那小孩儿胡煜锦,只见他双手呈爪朝天,满目凶像,嘴边一片黑红之色,而那篱笆、茅草房屋早就化作灰烬。 渡劫的不是别人,就是胡煜锦。 更惊人的是,徐枫的样子。 他斜着歪倒在土面上,面色灰败,气若游丝,怕是要断气之状。 再往他身上仔细一瞧,虽是一身暗色,却仍能见他腹前大团大团的血迹,一直浸湿到下摆处。 徐枫该是看到了丁烟,眼珠转了转,瞳孔也朝她偏去。 他挣扎着动了动嘴皮,漏出沾着血的牙面,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胡煜锦也看到了丁烟,自然也见到覃彧,大喝一声,「你们别过来。」 丁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拧着眉看向覃彧。 覃彧摇摇头,「为时已晚,你且看他面相。」 丁烟再次抬首看去,徐枫正在他们说话间断气,覃彧嘴中的对象,应是胡煜锦无疑。 她朝胡煜锦望去,只是数秒之别,胡煜锦面上的狂态愈发可怖,眼珠中的血丝爬满整只眼球,又爬到眼眶之外。 从他额头上的青筋起,逐渐漫出一片黑红,胡煜锦长大了嘴,开始不正常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丁烟只知眼前这男孩的修为在瞬息间又往上爬了一些,金丹已成,又满溢开来,直至金丹后期,眼看着就要结婴。 胡煜锦这时从怀中摸出一本破书与一只白色的丹瓶,往丁烟面上砸去,怒声骂道,「滚——」 魔气瞬间暴涨,覃彧挥手打落面前飞来的破书与丹瓶,转眼便是从天而降、碗口粗的天雷与大盛的白光。 巨流与热浪被覃彧单手挡住,却看不清白光之中发生了什么。 「砰——」,勐地一声巨响,丁烟甚至没听清胡煜锦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半晌,天亮,云开。 二人面前只剩一破书和丹瓶,村中的草屋、徐枫的尸体、结丹的胡煜锦,全都消失在这世间。 第218章 神木(27) 覃彧以手臂撑着丁烟的上半身,持掌挡住了胡煜锦自爆的巨浪。 丁烟松开挽着他的双手,又从他的怀抱中滑落下来。她走向落在一旁地面上的破书与丹瓶,伸手将两样东西拾了起来。 丹瓶已空,其中的药想是被胡煜锦用光了。这破书,也不知是他从哪里淘到的魔功残卷,连名字都没一个。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将残卷递到覃彧手中,「这可是你们魔界的功、法?」 覃彧看面上也无悲怒之色,异常平静,又怕她将情绪憋在心中,忙接了这破书在手中翻看。 翻了两页便知是本不入流的魔功,没名字的原因很可能是压根就没想着给这烂作起名,其中的修炼要点全是抄录的名作,却未从一而终,东拼西凑。 他又以余光瞟了眼丁烟,斟酌半天,也不敢将话说重了,「确实是魔界的功、法,只是残卷。他又未得指点,没能摸到门道。」 也不知胡煜锦用了什么邪功,能将魔婴修为的徐枫破腹。再取丹田处的肉一併吞下,竟是生生吸干了徐枫的修为。 人修的经脉随修为提升而逐渐拓宽,魔修遇上奇事能一日千里,却也容易因修为暴涨,身碎而陨。 魔修比人修更依仗功、法,一本好册子,能教魔修将多余的灵气积压,再逐渐炼化,同时能更好地控制吞噬他人后的魔气与慾念。 第343页 魔修亦有道心,讲究的是随心纵意,人修爱将转入魔道修士统称作魔修。其实真论起来,一旦走火入魔失了神智,魂魄便会被魔气所反噬,消散与世间。 他若是早些到,胡煜锦也不至于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这小孩与他谈不上关系,明知怪不了自己,覃彧见丁烟目中透出几分哀伤,心中也不是滋味儿。 只听丁烟长长嘆了口气,在那茅草房处挖出一个小坑,将丹瓶与残卷全都埋入土中,喃喃道,「你我相遇,便算有缘,今生难以成就,还望来世找个好人家。」 尽管她也知道,这胡煜锦的魂魄,只怕早就消逝在世间。而且,就算他来世投到好人家,也解不了今生所受的迷惘与苦难。 覃彧在几步外静静盯着她的背影,魔界比人修处更为残酷,几乎每日都会有魔修陨落,死人一事他早就见惯。更何况他手刃的,大都是差一步能飞升世间大能。 覃彧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他似乎没有怜悯之情,从生出灵智起,便是如此。 丁烟埋了胡煜锦的遗物,也算冷静许多。 回首再去看覃彧,只见他一人立在林间,骤起的凉风吹起他的衣袍与髮丝,他摊开空无一物的手心,不知看些什么。 孤傲且落寞。 丁烟心中一痛,竟比方才还要难受几分,慌忙奔走两步,来到他身前。 她一把攥住覃彧悬在半空中的手,「想什么呢?」 覃彧抬首,抚过她颊边的发,也不说话,颇有飘然之感。 「想什么呢?」丁烟又凑近了些,「我跟那孩子也不算很有交情,我修行比他顺遂不少,只嘆世事无常。」 覃彧又何尝不可惜呢,丁烟知他早已是上界修为,却迟迟不能飞升。 只见他摆摆头,「没想什么。」 「当真?」 「当真。」 「那我们走吧。」丁烟拉了覃彧的手,驭着那琉璃宝珠,往主城的方向飞去。 只怕她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的小孩,碍于他,没法表现出来。「若是疲乏了,回魔宫也行的,主城可以来日再逛。」 「不乏、不乏。」丁烟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倒是脚下生风,又快了两分,「多大点儿事。」 嘴上这么说着,丁烟却不由自主地往红馆的方向飞去。 丁烟似想到了些什么,又问道,「覃彧,你就这么入城,妨事吗?」 「不妨事。」 「到时候不会一堆人围着你,要给你请安吧?」好歹是魔尊,丁烟还记得万华宗掌门出行的那场面,前唿后拥,深怕少了人,便少几分气势。 正说着,二人就来到主城的西门处,覃彧被丁烟挽着,携手走了进去,「你且看便是。」 无论是城门处的守卫,还是来往的修士,竟无一人对覃彧有什么表示。至多便是因他容貌过于出众,会有多余的目光瞟过。 「都不认识你?」丁烟疑道,「你们这儿倒是有趣,正道不明面拥首,我们掌门的脸却被众人熟知。你在魔界为尊,竟少有人能识得你的模样。」 她又指了指门前当差值守的护卫,「这些人难道不算公职在身吗,也不认识你?」 覃彧很少在魔修中露脸,算上议事堂中的大臣,能知他模样的魔修,一只手能数清。「很多事都交给时文时武去办了,他们二人比我更有威望。」 何止,除开战事阵法,其余的大小事宜他几乎全权交给议事大臣。 正道修仙之人,大多放下功名利禄之心,得道者多数不愿掌大权。魔界却不似如此,有魔修对功名意外执着,就喜欢官场盘旋的一套。 可惜,魔尊之位不是说篡就能篡得了,在这魔界之中欲做魔尊之人何止百数,没有手刃覃彧的实力罢了。 「这主城与凡间差别不大,多为商铺,说是热闹,还是看你喜不喜欢。」覃彧便不爱人多嘈杂之处,天生喜静。 丁烟与覃彧携手走在西直门大道上,「想我在万华修仙之时,灵石丹药符篆都有供给,除此之外便是去往各处奇境游歷,很少有机会去人多之处。」 「那是想看稀奇罢了。」覃彧见丁烟对二侧商铺并不留恋,竟不如看他的时间多。 丁烟虽说来过一次,却记不清这城内的路况,心下确实想找胡煜锦的娘亲将话交代一二,又不知往何方走。 「你可是想找什么店铺?」她四处东张西望,虽说覃彧甚少在主城中游街,却也知大致方位。 丁烟飞速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我说了,你可不要怪我。」 魔界之中确实稀奇物什多,但也在他接受范围之内,若是有他的买卖,早就被勒令搬出城了。 「你说吧,我为何怪你。」 「那店中又有娘子又有小倌,听着是叫什么红馆,上次与零只在外面看了两眼,倒是想入那红馆内看个究竟。」丁烟靠在覃彧耳边嘀咕两句。 殊不知魔界民风开放,压根不在意这些,若是有修士当街看了对眼,就这么大放情怀,也不是不可能。 覃彧挑眉,「方才要与你一起研讨那双修心法,你却害羞,没想到现下又想去那种地方。」 「又不是要找男修来作陪,就进去看看嘛。」丁烟言语间含着几分软意,分明是在撒娇。 「唔...」覃彧沉默半晌,「也不是不行。」 第344页 丁烟一脸期寄地望着他,等着那话中的下半句。 「我本就没资格妨碍你的去向...」覃彧又道。 丁烟生怕覃彧又默默吃醋,只得堵了他的下半句,「方才不是约好我们一起,就当你去那馆中小酌片刻,让我侍酒作陪,还不好吗?」 「你想侍酒?」覃彧勾起唇角。 只怕她不知魔界侍酒中的变态规矩,才说出这般话来,倒也天真。 「是呀。」丁烟拍了拍覃彧的肩膀,「走嘛。」 覃彧当下将她夹在手臂之间,在楼宇间几个起落来到红馆门口。 红馆的生意依然似当日那般红火,楼尖檐壁上挂的灯笼和铃铛被人流带得来回晃荡,叮铃作响。 那楼门口的人依然吆喝着生意,甚至有魔修刚从馆中、出来,又被温言软语劝了进去。 招揽客人的男女的装扮都十分惹火,也不介意大片肌肤露在外面。 只见一女腰带都尚未系好,便从馆内迈着碎步送客出门,刚挥手打完招唿。又见了覃彧带着丁烟,往覃彧面上那么一瞅,更是热情非常,「这位爷,何不到我们红馆一坐?」 答她的却是丁烟,「你们馆中都是什么价位?」 那女见丁烟抢话,也不惊疑,面前二人的修为都令她看不出深浅,说不定是女修好这口,养的白脸。 「我们馆中各种价位均有,各色皆足,何不入我馆中点杯茶水,再做考虑。」说着,那女人便朝馆中案台内的一小倌儿招了招手,似是要换人之状。 「诶。」丁烟将她拦了下来,「急什么,暂时就要你侍候吧。」 女人这才仔细地瞧了瞧丁烟,见她面貌绝佳,灵气逼人,毫不输她们红馆头牌,竟登时红了脸,朝丁烟提着嗓子道,「小女子牡丹,还望大人怜惜呢。」 「你们馆内可有包厢?」丁烟从从储物袋中摸出颗极品灵石,「看你合眼缘,赏你的。」 「诶!有包厢呢,不知大人要哪一种?」牡丹收了灵石,一时也惊讶于丁烟出手之阔绰,笑意更浓。 「唔...」丁烟犹豫着,她还真不知这包厢还能怎么分类。 「便去极品包厢。」覃彧朝牡丹道,又掐着丁烟的腰,一口咬在她耳垂上,「不是说要给本尊侍酒,怎么随意见个女人就合眼缘了。」 第219章 神木(28) 牡丹对二人之间的关系颇为费解,但怎么说也是点了极品厢房,只得应道,「还请二位大人随我来。」 红馆有五层,上品厢房均在楼上,需走楼梯通过。 整个楼内的陈设十分讲究,楼梯有两种,一类位于红馆侧面,直上直下;一类在红馆厅中,每上一层,皆需穿过整层大厅。一二楼是接待散客的小座,其中处处展开薄纱制的屏风,似掩非掩,隐约能见;三四楼是中品与上品包厢,包厢中的隔断可上可拆,随客便。 红馆中有规定,若是客人未嘱咐,且是首次来红馆,务必带他们走穿过大厅的楼梯,令客一赏馆内风光。 「请~」牡丹弯着腰,理了理衣襟,准备将二人往大厅处引。 丁烟初入红馆,只觉鼻尖嗅到浓郁的花酒香气,眼前弥散着股股烟雾,物什也有了重影。她双眸四处梭巡,想找到那烟雾的源头。 覃彧瞥见手侧的丁烟,双颊红彤彤一片,面上显出娇憨之态,目中隐隐有了湿意。红馆惯点助情香,这东西与罂粟类似,一散酒臭,二留回头客。按理而言,这东西怡情不伤身,对寻常修士影响不大。 丁烟却已软了身子,腿上不大使得上力气,半个人都挂在覃彧身上。 他摇摇头,冷声对牡丹道,「走私客处。」 牡丹恍然,是熟客吗?慌忙侧了身子,领着两人往人少处去,「是,还请两位大人这边来。」 丁烟被覃彧架着,虽说被这不明的味道熏得有些醉了,脑子却还是清明的,「你们平时也住这红馆中?」 牡丹甚至未反应过来,半晌没见回答,才知女修是在与自己搭话,「回大人的话,是呢。」 红馆侧面的楼道十分宽敞,足够三人并排。若是再寻常,客人早就搭上馆内的娘子、郎君,牡丹留意了二人好一会儿,最终也没那个胆子,只能独一人在前领路。 「能有那么多厢房吗?」丁烟见这红馆也不过五层,客人也许还多过馆内的陪侍,怎么装得下? 之前这么勾搭自己的修士,多半是想与她宿上几夜,牡丹还是头回被女修追问这种话儿。怕对方在暗示自己,又怕她自作多情,瞟了眼那男修,见他面色不愉,只得道,「有些娘子会轮休,有些娘子则有专门的厢房。」 红馆内那些说不上名字的陪侍,往往是遇客,便与客留一夜,轮空则自寻去处。有些干脆在杂房挨上一夜,反正修士不用休息,入定便行;有些在大堂外等客,若是运气好,半夜也能接到单子。 而馆内的红人则都有自己单独的套间,不屑于大堂的生意,若有恩客到此,竞价高者便得共宿的机会。甚至还会有红人带新人的规矩,让新人侍奉红人左右,寻求出头之日。 「你可有单独的厢房?」丁烟还记得牡丹一路将客送下楼后遇见的他们二人,想必在这红馆中也有些人气。 牡丹红了脸,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羞怯道,「有是有,却是与一姐妹共分一间。」 第345页 好在丁烟也不欲深入,三人遂行至顶层。 顶层处均为套间,且遮掩得严实,不似楼下能见房内景状;有些套间外挂着木质吊牌,大都是些花名,想必是已有客在。 牡丹领着二人,穿过一室内的木质红桥,走到顶层的尽头,「前边儿的都是上品厢房,过了桥,便是大人们指名的极品厢房。」 他们俩随着牡丹掀帘进门,套间不大,却也五脏俱全,还连有天台,天台中有玉石砌成的热汤池,和丁烟那琉璃宝珠中的小塘有几分相似。汤池侧种了不少花草,长得茂盛,许是年月已久,能当做围栏来用,从花草藤蔓的枝丫见能见到街景。 牡丹垂首,「小女子还记得这位大人方才已点名要我,便在房外自作主张挂上了我的牌子,极品厢房中可指名要两位随侍,二位大人可有意中之人?」 丁烟看了眼覃彧,他对这处显然比自己更熟悉些,嘴里酸熘熘地蹦出一句,「我已点了一个,你再要一个呗。」 覃彧则朝牡丹道,「你先去外间备酒罢。」 「诺。」牡丹应了声,从正厢来到右侧的耳房备酒。 这红馆下层的酒都需要客人叫号,满客时都要等上不少时间。开了厢房则不同,特别是套间,套间内本身就备有好酒,想喝的话,直接从耳房取用便行。 牡丹倒好了酒,又琢磨起正厢中的那一男一女,魔修之间随意的紧,男女若是相互有意,不结侣却为床伴者为常见。这二人说不定便是这种关系,又想找些刺激,来了红馆。也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再点一位随侍,若是不点,极品厢房中只挂她一人的名,她就能拿两人的份额。只道有言: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咬咬牙,便将衣服也一併换了。 她特意找了件宽大且滑腻的里衫,若是不动便还看不出什么,一动,这身上的布压根遮不住肌肤。 牡丹见那铜镜中的自己,又特意将里衫往胳膊上摁了摁,见这与薄纱无异效果,微微点头,只觉甚是满意。 将装酒的玉壶置于叶状托盘之上,她又特意只选了三盏瓷杯,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迈着碎步,又朝正厢去。掀开帘子,便见那男修躺在女修腿上。男修闭着眼,微微仰头,整个脖颈的线条浑然天成,优美若画。 牡丹心跳顿时腾腾地快了几分,只觉得自己就算无偿陪他一夜,也是乐意的。 丁烟不知牡丹想些什么,见她不但端了酒,还换了身衣裳,就连髮型都与之前不太相似了,换了客人就立马换幅面貌,只嘆她敬业。 二人正在小几的一旁,牡丹心中那股燥意早就按捺不住,忙俯首将手上的绿叶托盘放在小几上。 覃彧仍合着眼,躺在丁烟腿上,牡丹知他只是假寐,心中却急他看不见自己有意泄露的春光。 「牡丹。」 倒是丁烟唤了她一声,朝着声音看去,这女修的一双眼竟粘在她露出的胸口处。二人都是她的客,虽说女修不比男修来得快活,这丁烟也不差,牡丹甜甜应道,「诶。」 牡丹身上连日用药不断,肌肤柔嫩若水,莹白一片。 丁烟伸了手,便想摸摸会是何种感受,却被瞬间起身的覃彧一把掐住了手腕。 覃彧背对着牡丹,面对丁烟,侧着头道,「侍酒。」 牡丹以为覃彧是在对她说话,连忙捧了玉壶往瓷盏中斟酒,声音是更造作了,「诶,来了。」 丁烟见覃彧一双墨眸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心知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可牡丹已在倒酒,索性就让她误会去吧。 牡丹手中捧着瓷盏,往前小走两步,俯身跪在覃彧身旁,「大人,酒来了。」 覃彧却不看她一眼,倒是又朝丁烟道,「让她教你。」 他们二人这般面对面,单单将牡丹晾在一旁,丁烟默默给牡丹道了歉,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不点牡丹倒还少一桩事。 覃彧这般不依不饶,自己又与他有诺在先,丁烟只得朝牡丹问道,「能...教教我,」她又是无奈又有些紧张,「在、在...你们红馆中,是如何侍酒的吗?」 牡丹端着瓷杯愣了半晌,又见覃彧掩鼻道,「你且离远些,能听到声音便好。」 她只知自己每日泡药浴,从来便是恩客夸她香,未见过这种表现。好歹这二人还没想着要往厢房中添人,能挣灵石,受些气便罢了。先前的满心欢喜消去了大半,牡丹往一旁退了五步之远,手中还端着那瓷盏。 「大人,您先给...」牡丹称唿二人都是大人,这是红馆内的规矩,为了将他们分辨开来,牡丹斟酌半晌,只好道,「小娘子,您先给这位大人在瓷杯中斟酒,半杯足够。」 覃彧这才放开捏着丁烟的手,垂落到地面将上身支起。 丁烟只好照着牡丹说的做,往瓷杯中斟了些。 「您端到大人面前,若是他愿意,便将瓷盏放到手边,若是不愿,小娘子就得用手执盏餵他。」 丁烟扪心自问,餵覃彧喝酒,她是愿意的。但被别人盯着看她餵覃彧喝酒,就很难受了。 她只将那瓷盏放在覃彧面前,又见他一幅慵懒模样,明明手就垂在那儿,却一动不动。她偏头见牡丹看他俩看得仔细,更是尴尬,只得将瓷盏递到他身前,嘴上道,「大人,请您先饮一杯吧。」 好在覃彧片刻后接了瓷盏,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第346页 丁烟这才松了口气,却见覃彧嘴角漾起坏笑,又听牡丹道,「小娘子,再给郎君斟半杯,这半杯酒你得陪喝。」 她怀疑覃彧是联合这红馆故意恼她,便朝牡丹看去,见她面上不似作假。自己答应过的事,怎么也得做到吧? 一人倒好一杯,丁烟特意给自己少倒许多。 按照牡丹所言,二人双手交叉,丁烟红着脸,将杯中的酒含在嘴里,她本就被一楼燃的香熏得晕晕乎乎,这时又含着酒,怎么也喝进去了不少,脑中更迷煳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5 21:15:06~2022-02-16 21: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食即是正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0章 神木(29) 这种俗世男女成亲才会用到的交杯之法在红馆中颇为时兴,被他们奉为侍酒三杯中的第二杯。 红馆侍酒,为的是在交杯换盏间与客相互熟识,不仅是指倒酒与客人喝这一行为,而是一套陪客的路数。第一杯酒饮下,双方交代身份与姓名;第二杯酒饮下,便能说些亲密话。 牡丹当下也懂了,这一男一女来红馆八成是想学些温存的路数,点她来支招儿的。将她撂在一边便也罢了,面前的女修又不是红馆中待培训的姐儿,难道还要她来教着说些什么暧-昧的话吗? 正为难着,丁烟却动了。 她将手中喝光的瓷盏扔到叶托上,一头撞入覃彧的怀里,像只小宠般摇晃着脑袋,口中含煳道,「一点儿都不好喝!你说呢?」 丁烟本就随意梳了个松散高髻,只用一根簪将后脑的发团稳住。这阵胡闹间,云鬓尽散,银簪也从发团中心滑落到覃彧的衣袖上。 覃彧心知她这状态如上次在羽台一般,说煳涂却能把持着几分清醒,有意在他面前纵着那酒兴作弄于他,微微笑道,「我却觉得还不错。」 「明明不好喝,也不好闻!」丁烟将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张开嘴,朝他面上吐出一口酒气,「你闻,这味儿怪的不行。」 覃彧将丁烟的髮簪收入储物空间,后拨了拨散在她额间的髮丝,手指遂入了她发间,索性将她的髮髻捻开,任她披着一头散发。 「我说的对不对嘛。」丁烟双手用力,推了推他,覃彧却分毫未动,她故意又朝着他面上吹出口气,「唿——」 牡丹尚捧着她方才倒好的一盏酒,还记得这男修不久前嫌弃她身上的味道,如今这般景象,让她心头郁闷不已。 「小娘子?」牡丹故意清了清喉咙,朗声道,「你可还要继续侍酒?」 「还有?」丁烟将散发一把拨到耳后,瞪圆了眼。她以为侍酒一事就闹到交杯为止,所以才借着醉在覃彧面前一阵耍闹。 覃彧看丁烟面上的红润褪了几分,目光也清澈许多,「你方才答应的话,可要反悔?」 眨巴眨巴双眼,丁烟歪着头,贴在覃彧肩上,仰面看他,装出一幅懵懂样,「答应什么话?」 天台与主屋相连,覃彧挥袖拨开竹门,引入阵街外的凉风。 丁烟被吹得一激灵,虽说不冷,却又醒了几分酒意,嘴上道,「继续便继续,免得你笑我言而无信。」她朝牡丹勾了勾手指,「说罢,这酒还能怎么喝。」 红馆侍酒只讲三杯,三杯后二人得了亲密,便是床榻上的花样。牡丹一细想,自己莫非还得在这儿做个观众不成?姐妹人人都道这灵石好赚,修行不易,依她看来,二者都累身累心。 她有些郁闷,索性将手中还端着的酒一饮而尽,「小娘子,第三杯酒先需你喝,待那酒水到了嘴中,再哺给大人。」 丁烟也隐约猜到如此,她缓缓直起身子,伸手取了叶托上的玉壶。只当是占了他的便宜,她稍稍仰头,眼一闭,双唇张开一条缝儿,举着壶往嘴中倾倒。 牡丹看得哑然,还以为这个女修会倒一小杯入嘴,未想她这般洒脱,直接举壶畅饮,要知道这玉壶不似凡间容器,少说也能纳十坛酒水。 这酒不如羽台上的辣口,却有股浓厚的味儿,香得过分。好一会儿,直到那酒水从嘴角满溢滚落,丁烟才将双唇合拢。 覃彧见她双颊微鼓,眸间直直盯着他不放,嘟着唇朝自己缓缓靠近。他侧了侧身,将牡丹挡在身后,一把勾住她的纤腰主动俯身而上。 牡丹跪坐在远处,只知那二人叠在一处,却被挡了个严实。起先她还以为这二人是想找人在一旁看着,图些刺激,原来她连看看都没份吗? 手中瓷盏的酒水已被饮尽,牡丹第一次恨自己海量,若是醉了,定不会如此郁闷。 丁烟也不好受,她含了那么多酒,多半想报復一下覃彧,却没想到嘴中酒水一多,吐纳也变得十分困难,每每想换口气,便饮下不少酒液。 二人嘴贴着嘴,覃彧却紧咬着牙关,若是他不主动,酒水只能撒满自己一身。丁烟也不知在这当口喝了多少,急着捏了捏他的下巴,覃彧这才长驱直入,将她口中的玉液琼浆引到自己嘴里。 「唔—」 牡丹听着那女修吟哦的声儿,即使她只穿了件里衫,也一阵燥热,心中只道这二人讨厌,长的这般出色,好歹给自己多看一眼吧。白瞎了她特地换的这身衣裳,只得自己欣赏。 第347页 也不知她在一旁被晾了多久,面前的二人在缓缓有了动静。 女修显然醉的厉害,跌跌撞撞从男修怀中支起身子,朝她踉踉跄跄地扑来。一股浓郁的酒味儿,不似她之前侍奉过的男修,倒还真是一股酒香,清冷的酒香。 牡丹见她连站都有些不稳,眼见着要被衣角绊倒,只得敞开双手,往前迎了两步。 ...... 本以为会将那女修抱个满怀,却看她在一人之外勾着身子,腰身被一只手掐着。 唔,比自己的细些。呸呸,与自己差不了太多,牡丹又一次仔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在心中念道。 「你们...」丁烟的舌头似是打了结,一时说不清话,她记得嘴里的酒她也喝了小半。饮光后,两人又亲了许久,这会儿正是酒上劲之时。 「我们?」牡丹下意识朝身后瞅了瞅,这屋中的随侍只有她一人而已。 「对...」丁烟长长吁出一口酒气,「你们是不是...」 她朝牡丹说又说不利索,半晌自言自语道,「叫什么来着?」 牡丹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现在要再添一名随侍吧?她还以为能赚两人份的灵石。 「对了,胡芳玲!就...就是这个、这个名字」丁烟实在晕不过,晃了晃脑袋,却愈发煳涂,脑中一片浆煳。 她转身往覃彧怀中勐地一扑,用手掐着覃彧的一缕头髮,「得告诉胡芳玲,她儿子不见了,丈夫也没了...告诉她,我也安心些。」说着,便往覃彧胸口一倒,再看过去,已经醉倒睡熟了。 除了丁烟,覃彧还真未见过如此爱睡觉的修士,而且沾不得酒。谅她可爱,覃彧将她整个侧身抱起,「告诉胡芳玲,她儿子被埋在草屋的土里。」 牡丹见她身前凭空凝出个储物袋,又听那男人道,「剩下的便是赏你的。」 这是不再点人了?松了口气,牡丹伸手捧起身前的储物袋,探知数目。 唔...五百个极品灵石? 牡丹还未来得及惊讶,抬头一看,面前只余那叶托上的玉壶和两只瓷盏。 她一路奔到天台,一把拨开花藤栅栏,朝街上两边望去。整个西直门大街上,修士们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却没有那对男女的踪影。 ***·*** 火烧火燎的热。 喉头与眉心处一阵焦躁,丁烟想要杯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眼上就跟煳了胶水一般,怎么也睁不开来。 舌根处干哑难耐,就连咳嗽都十分困难。直到唇间被送入一泓略带酸涩味儿的水,即使味道不好,也是久旱逢甘霖,珍贵的紧。 「你这种贪睡的修士当真少见。」 也不知是谁在她耳边絮叨着,热气喷在她的耳垂上,痒得紧,她顺势一把将双耳捂住,往身侧胡乱地拍着,「别闹。」 「行,那你睡吧,我可走了。」 丁烟眼都还没睁开,就下意识伸手往前一扑,撞入一片草木香中。 「怎么,捨不得?」覃彧肩上被她额头勐地一磕,他倒是不怎么痛,不知丁烟是个什么感觉,「可疼?」 她被覃彧扶正,才缓缓睁开眼,记忆逐渐回笼,脑仁还隐隐有些发麻,「让你要我喝那么多酒,难受死啦。」伸手揉着两侧的太阳穴,嘴中依旧不怎么有滋味,便凝出块冰含在嘴里。 「就那么点儿你也能醉,年份也不算久。」 「那是,算起来你还没我喝的多呢,我们...」丁烟想起她侍酒时的最后一杯,大半都入了自己喉中,小半撒在衣襟上,覃彧只是逗她,半盏都没喝到。 「我们?」覃彧挑眉,颇有兴味地等她继续。 「行了,行了。」丁烟推开覃彧后退两步,却被抵在了床榻上,她再往四周环视一圈,二人已是回了魔宫之中。 魔宫的正殿里还是那么清简,一张床榻,一张案桌,静得能听见山风过耳之声。 丁烟深吸一口气,「坏了,你怎么就把我带回来了。」胡煜锦的事还没与胡芳玲知会一声儿呢,自己好歹算个目击者,还埋了人家的遗物。 话一出口,周边气氛骤变,覃彧甩袖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似是在与她置气。 丁烟也明白覃彧并不喜欢胡煜锦,她也有些多管闲事,不记得在何处听过这样一个道理,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何况那个胡煜锦,与她更远了一层。 心中纠结一阵,明明在埋那丹瓶时已释然,现下想起,又有些记挂。 第221章 神木(30) 她轻嘆一声,「算了,就当之前没遇到过。」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覃彧却无半分反应,仍背对着她,傲然卓立。 「覃彧?」丁烟试探着唤了他的名字。 他依然没有半分动作,唯山风将他髮丝撩起,墨发散成飘扬的锦缎。 「哼,魔尊大人又不理我。」丁烟嗔道,又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条长丝带,捏在手间,巧力一挥。 只见那丝带恍若游蛇,一阵梭巡间,攀上了覃彧的窄腰。 丁烟再勐地一挥胳膊,覃彧被她带起,往后飘了两步,最终落入丁烟伸出的臂弯里。 「美人儿,可别再吃醋了,我说过不挂念,就不会再去找他们。」在人前丁烟总是害羞,但只与覃彧两人一起时,胆子无端大了好多。这下扮演个油嘴滑舌的形象,也是信手拈来。 第348页 覃彧比丁烟高上不少,看着瘦,却都是结实的肉。他有意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手臂上,侧着身子,将肩搭了一半在丁烟那边。 丁烟仰头看着高她一个头的覃彧,又夸道,「你睫毛可真好看,又长又翘,还浓密。」 「......」覃彧也不知回她什么才合适,『所言甚是』有些自卖自夸的嫌疑、『你也甚美』有些过于浮夸腻人。 丁烟可会得寸进尺,她又抬了他的下巴,飞速凑上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然后勐地退开,「薄唇也这般完美,味道也不错。」 「别闹了。」生怕她会这般没完没了,覃彧说着,拉起丝带的另一端,反将丁烟一把扔入床榻之上,「睡那么久,还未酒醒?」 这会儿头是不怎么晕了,但鼻间还有鼓久久不去的味儿,「嘴巴醒了,鼻子还没醒。」 「我看你还醉的不轻。」覃彧点了点丁烟眉心处的神纹,叮嘱道,「清心。」 自己一个正道人修还要魔尊来帮着清心,丁烟有些羞愧,暗暗朝原主道歉道,怪我,坏了你如此好的根基。 也不知覃彧用了什么手段,混沌之感顿时被一扫而光,就连神识都感到一阵清明。 这会儿人是缓过来了,丁烟却玩心大起,扑到覃彧身上与他一阵好闹。她依然蓬着一头散发,还隐约漾着酒气。 「该交代的事,你已经说过了。」覃彧抚摸着丁烟的发顶,又怕她心生挂念,积小成大,日后恐生出心魔。 「什么?」 「哎——」他已不记得从认识这女人开始嘆过多少回气,嘴上却又耐心的解释道,「胡煜锦的事情,你已经与那红馆中的女人交代过,该做的都做了,成与不成,便该看天。」 「真的?」丁烟满脸惊喜,她根本不记得第三杯酒之后的事,醉得晕头转向后怎还能有精力去交代这些事情。 不过,看覃彧的表情又不似在作假,她连忙埋首在覃彧怀中,又道,「那再好不过了。」 覃彧却再次一手拽过丁烟手边的丝带,转念间,将她丢进了琉璃宝珠中的热汤水塘之中。 猝不及防之下,丁烟呛了一口塘水,连连咳嗽着,「咳咳、你干嘛,咳、咳。」 「咳咳、也不提醒我一下!」,她也顺手将丝带一拉,将覃彧也带入热汤水塘之中。 覃彧却早有准备,入水时惊起一阵浪花,反倒浇了丁烟一身。 丁烟抹了把面上的水,娇嗔道,「讨厌。」 两人的衣衫都已尽湿,塘水腾腾冒着热气,迷濛又浪漫。覃彧朝丁烟贴近两步,又被她抵住肩膀,「你别再靠近了,零还在呢。」 「那又如何?」覃彧丝毫不在意,又伸手取下了腰间的丝带,衣襟也连带着散开。 丁烟又红了脸,推着他,「你这人,教坏小朋友。」 「怎么教坏?」言语间带了笑,覃彧擒住她的手腕,「我都不懂,怎么能教坏那小童。」 丁烟挣扎着用另一只手捂住脸,「快放开我,我也不懂。」 嬉闹间又溅起数道水花,湿衣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哎—」覃彧总算是放了丁烟一码,「你我二人相背沐浴,可行?」 丁烟拈起一束湿透的黑髮,凑到鼻端嗅了嗅,还有些酒味儿,只得应道,「那你可不许回头。」 覃彧这回没有回覆,只静默着褪去了外裳。 「一言为定哦。」丁烟禁不住浮想联翩,她在心中唾弃自己两句,也开始净髮。 一时便只听见小塘中哗哗的水声,再无其他动静。 ...... 这热汤中十分舒适,塘水间孕有灵气,往日丁烟洗完还会在其中多泡些时。这次还有覃彧,她已尽快梳洗了头髮,又净了身子,只等更衣了。 一直没能听到覃彧上岸的声音,丁烟暗衬,帅哥的心思你不懂,覃彧却是比自己还爱干净,洗了这么半天,还在水里泡着呢。 她索性捂着前胸从水塘略缓的坡面上岸更衣,又在远处盘腿坐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等覃彧又所动静。 看一眼会如何? 反正又不是没被他占过便宜,就算是补偿自己。丁烟这么想着,便恶趣味地勐然转身回头,还小声喝道,「哈!」 却没料到覃彧早已穿着整齐,斜身坐在那塘外的巨石之上,像是这般瞧了她很久的样子。 丁烟眨眨眼,问道,「你看了多久?」 「唔...」覃彧略微沉吟,却不是因为紧张,像是在回忆,「从你挽发时起。」 丁烟在塘中挽过一次湿发,上岸后又仔细得将湿发蒸干,挽了髮髻,「哪一次?」 「当然是在水中的那次。」覃彧面上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看得丁烟微微张嘴,却一阵哑然。 静了半晌,丁烟又道,「你不是答应过,不会回头。」 「非也,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未应下。」覃彧摆了摆头,单手撑在腰后的巨石上,仍是散发未束,看上去很是风流。 她忍不住腾起两步来到覃彧身前,居高临下,她很少有机会能令覃彧这么仰着头看她。 覃彧也不说话,两人就这般又对视了半晌。 「你可喜欢我?」丁烟双手抱在胸前,满面严肃。 覃彧挑眉,「你觉得呢?」 「喜欢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个确切的回答,」丁烟噘着嘴,「虽说我是在追求你,但你也得给我些动力才行。」 第349页 「一起沐浴,难道不算动力?」覃彧又反问道。 「我又不是馋你的身子!」丁菸嘴上这么说,却暗想,我又不是只馋你的身子。 「这样。」覃彧从巨石上一跃而下,站到丁烟面前,又成了男高女低的模样。「那我们以后该保持距离才对。」 好一个会把持人心的魔尊大人,丁烟在心中默默留下两行泪,只得道,「这种事不该发乎情,止乎礼吗?我不信你现在还不喜欢我。」 「丁烟。」这似乎是覃彧第一次称唿她的名字,听的丁烟心中一阵惊异。 她不由得有些紧张,缓缓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垂落在腰间,「嗯?」 「这事日后再说。」 「日后?」不是说隔重纱?她这是要歷经千万般考验才能通关不成?她禁不住又问道,「那到底哪日才会说嘛?」 感情这事没个定数,哪能随口说出日子。这话一出,丁烟自己都觉得荒唐,哪知覃彧却答道,「若是下次人魔再战,我便告诉你。」 啊?搞了这么久,他居然是在意两人间的身份? 丁烟不是原主,根本不怕这些事情,就算之后会有人骂她不仁不义也好,骂她忘恩负义也罢,她道,「你在意人魔之别,我变成魔修不就行了。」 魔修有两种,天生修炼魔修功、法而成的魔修,还有则是其他修士产生心魔所致的魔修,丁烟若想只能是后面一类。 「呵,」不知是否是丁烟的话过于荒唐,覃彧却轻笑出声,他问,「你都未曾有过心魔,还说什么变成魔修这种胡话。」 丁烟想到自己意识海中的那处旋涡,想说,自己生出不会是难事,头却勐然间袭来一阵剧痛,恍若脑仁被针扎刀砍,十分难忍。 她只能双手抱在头的两侧,急促地喘着气。 「丁烟?」覃彧皱着眉,看出不妥,出声叫道。 丁烟却没回答,她双耳有些耳鸣,只能听到阵阵尖锐的嗡嗡声。 覃彧见状,眉头皱得更紧,连忙捧起她的双颊,额头相贴,凝神查看。 就在覃彧凑过来的档口,丁烟脑中的疼痛霎时好了九分,意识海一片清明澄澈,风平浪静。身上冒出的汗珠也消失不见,就像是刚才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丁烟?」覃彧从她的神纹处深入她的灵识,一番梭巡,却看不出有问题,只得再问。 丁烟轻轻吐出一口气,眨眨眼笑道,「我装的,你吓到了?」 覃彧有些生气,隐下心中几分疑虑,用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下次若还这般,本尊就...」 「就怎么样呀?」丁烟知道覃彧多少将她放在心上,有意道,「明明喜欢我却不承认,哼。」 就在她正嘚瑟之时,覃彧将拇指与食指曲起,在她眉心的神纹处用力一弹。 丁烟吃痛,将眉心捂住,「你还真下手,疼死啦!」 「让你淘气。」覃彧嘴上这么说,却将她双手拨开,用指腹揉了揉发红的额肉。 第222章 神木(31) 覃彧明知自己没用多大力气,还是又朝她眉心处吹了吹气儿,「好些了么?」 「不好。」丁烟娇嗔道,「还疼呢。」 「娇气得很。」覃彧见她蹬鼻子上脸,再往她神纹处曲指一弹,「得寸进尺。」 「我才不娇气。」丁烟故意用牙狠狠地在他耳垂处一碾,看着那软肉泛起红晕才安心罢了。 覃彧任她胡闹了一阵,打趣道,「也不知谁说的,不能教坏小朋友。」 丁烟还以为零在附近看着,下意识将覃彧拍出一人之外,回头四处打量。热汤小塘比整块草地要低上好几米,四周皆无人影,她还仰头朝小崖上方看了看。 「好呀你。」丁烟捏了捏覃彧的面颊,「又逗我。」 转念一想,零从那只巨蜥事件起,就被她扔进了这琉璃宝珠之中,现在也该去看看他了。 还有阿墨,也不知她醒了没。 覃彧似知她心中所想,朝她伸出一只手,作邀请状,「走吧。」 二人携手飞上悬崖,丁烟环视一周,并未在草地上看到零和阿墨的踪影。思及他们俩刚才的胡闹,丁烟面上又是一热,只觉得自己鲁莽。 「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呵,」覃彧轻笑出声,「周围有人没人你也察觉不到,这般没警觉,是怎么活到如此岁数的。」 他自己也有所察觉,自认识她以来,愈发地喜怒不定,话也多了不少。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覃彧也说不清。 拌了两句嘴,二人来到楼塔门口。 迈步一入塔楼之中,热浪铺面,温度明显高上不少。 只见零并未如她所想那般在看书,而是病怏怏地趴在一楼的案桌上,从口鼻处冒出阵阵雾气。 丁烟猜到又是他吞入的那枚赤蛋作祟,慌忙上前两步将零从案桌上扶起,托靠在自己肩上。 他的双眼微阖,只剩一条窄缝,她慌忙凝了团灵气制的冰团塞入他的嘴中,试探着唤着他的名字,「零?」 覃彧也上前两步,曲腿蹲下,先探了探零的鼻息,再翻开他那有些烫手的眼皮,「毕方之火还需他物压制,这烧制的身子本就缺一味无根水,长此以往,他这症状会愈加频发。」 丁烟记得,她上次带零在魔界主城游街之前就给他餵过一次眉心血,这算来都未足年,就又发病了。 第350页 覃彧捏开零的嘴唇,凑近嗅了嗅,朝她道,「你不久前才餵过他一次,是吧?」 丁烟颔首,「上次他只是面上发烫,不似这次这般严重,难道是我餵坏了事不成?」 「不全是。」零体内之物十分驳杂,那些灵气与修为,早在他们俩第一次给餵血之时便达成相互制衡的场面。 而后毕方之蛋再次发热,丁烟又给零餵了次眉心血——纯粹的冰灵气的凝结,虽说缓解了零一时的发热,却也打破他体内的制衡。 覃彧将零从口鼻中吐出的雾气汇在手中凝成一团,雾气逐渐聚成一滴红粉透明的凝珠,「若想救他,只有寻到无根水。」 无根水在修真界销声匿迹已有五千多年,比丁烟,甚至可以说比原主年龄都大上不少,短时间内向将这物寻出,用以救零,无异于上九天揽月。 丁烟将手放在零那发烫的额头上,就指望她能给零带去些许凉意。 倒是零挣扎着睁开双眼,摸索着反握住丁烟的手,「您不必担心,我并不难受。」 她最见不得有人伤痛在身却故作坚强的样子,将零搂得更紧,「难受就少说几句。」忽而想到塔楼外的溪水可能对他身上的灼-热热热热有些作用,便将他一路抱着,浸入溪水之中。 零甫一入水,那溪流瞬间便暖了起来,他在水下也无需唿吸,让凉水一阵阵灼-热-热-热-热的身躯。 丁烟蹙着眉头,「又无线索,能去何处寻无根水?」 覃彧亦沉默半晌,接着在他那储物袋中翻找许久,又朝丁烟问道,「你这珠子可还留着上古龟甲、兽骨一类的东西?」 不知覃彧为何突然问起这些,但原主的这颗珠子里还真留着这类东西,在楼塔的四楼杂物处。 她见覃彧问的急,知道是有重要作用,匆匆挑了些年代久的,又将东西取来,捧在手心,「这些可够?」 覃彧看了看,自她手中挑出几枚,又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几枚半指长的兽骨。 「我并不精通此术,只是略知一二,但好歹有这些绝品做加持,应该能捋出些端倪。」覃彧边说着,边将双手拱起,合成一个圆球,而那些兽骨,则都被聚在掌心之中。 丁烟知道,覃彧在卜卦。 他对阵法绘制已是炉火纯青,卜卦观象之术与阵法或多或少有些关联,丁烟心生几分期寄,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覃彧的双手缓缓张开,形成一个圆形的气罩,零碎的龟甲、兽骨在气罩中上下翻腾、旋转,最终落在半空中的一处平面上。 丁烟往那处瞅了好一会儿,也没瞄出什么花样出来。 那些龟甲和兽骨随意散开,很难从中看出些什么门道,当真是玄学。 覃彧张开五指,将手心在龟甲兽骨上来迴转了一圈,才将这些玩意儿一个个拾起。 丁烟看他将龟甲和兽骨收回储物袋中,才敢出声问道,「怎么样,可有头绪了?」 覃彧用拇指揉了揉他的眉心处,「若我没算错,无根水落入俗世已有些年岁了。」 俗世?虽说她对这双罗大陆不如原主了解得深刻,却也知道,凡人和他们修士生活在同一片大陆上,但却被法则所约束。 修真界的修士大多从俗世而来,都是普通人,但有根骨与仙缘,能脱离凡尘,翻云覆雨。 不过一旦入道,修为越高,便越难再入凡世,像她这种已至大乘,甚至说覃彧这种实力,是去不了凡尘的。 「那怎么办,难道要寻几个刚筑基的弟子相助?」 覃彧则摇摇头,「我能设一阵法,使你我分出部分神识出窍,身体则留在宝珠之中。」 丁烟却不算乐观,她仍蹙着眉头,「就算有法子入世,无根水也不会简单被找到,零可还等得了?」 覃彧已取了笔开始绘制阵法,「无妨,你我二人再分他些眉心血,这次你少给些,我多分些,暂保他体内灵气一时形成制衡之状。」 琉璃宝珠可不似魔界边境,朝上看不到满天星斗,也难以辨别主要方位,「这阵在宝珠中设,不会有岔子吧?」 「没事,此处灵气比魔宫中更深厚几分,足够辟出你我神识出入凡间的小门。」 覃彧好歹是个魔尊,他还真能将整个魔界撂下,随自己走不成?丁烟虽记挂着零,却也不想覃彧因他们而误了大事,「魔界不能无主,你将这阵法完成,送我一人去凡尘找那无根水便好。」 在此处不需要时文时武帮覃彧汇聚灵气,说话间阵法已完成大半,「边境的阵法才修復一新,不会有什么乱事,若真有什么问题,时文时武自会处理。」 「可是...」 「行了,没有可是。」覃彧打断了丁烟的话,言语间满是不容置疑。他先一步来到草地中间的溪畔,取了眉心血给零饮下,又示意丁烟也如他一般。 那鲜红的水珠入了喉,零的面上的红顿时褪了几分。 丁烟也忙取了一滴,将血珠执在手心,准备效仿覃彧给零餵下之时,又被他伸手挡住。 「我来。」 丁烟乖乖将血珠移至覃彧手中,见他将那血珠一分为二,一半餵到零嘴边。 托着另一半,再次取了些他自己眉心处的血,将两滴血珠融在一块儿,存入瓷瓶之中。 「我和她若是长久未归,你又忍不得腹内赤蛋的火烧,便将这瓶中之血饮尽,还能保你一个疗程。」 第351页 零此时逐渐恢復了几分精力,他靠在溪岸上,「劳您多费心了。」 餵了二人的眉心血,好歹也能算作几百年的修为,零的身量又拔高了些。 覃彧看着他那张与自己愈发相像的脸,无奈道,「你且再次好好修养,耐心等待。」 「是。」零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也异常乖巧。 丁烟涌起几分对覃彧的愧疚,说来还是她一时任性捏成的小人儿,自己折损了几百年修为也就罢了,在这宝珠中几十年便能补回。只是难为了覃彧,几次三番。 她怕零听到这话会多想,便用神识给覃彧递了句,「都怨我,给你添麻烦了。」 「有时间担心这些,不如早一步行动。」覃彧摆正丁烟的身子,两人来到阵法之前。 「可懂如何分一部分神识出窍?」 这点东西丁烟还是会的,之前在蕈岛查看地形时她就用过。 「那便走了。」覃彧登时拎起她的一抹神识,往方才绘制好的法阵中一甩,「你我二人不一定会同路,先寻处身体便于活动,回来的方法就与收回神识一致。」 覃彧的话音在耳边刚落,丁烟凝聚的那一抹神识便入了阵,那阵中洪流汹涌,翻江倒海之间,也辨不清方向,只能随波逐流。 第223章 神木(32) 天色渐暗,凉风习习,小院内除了艷红的海棠,便只有几株落光叶子的树,难成陪衬。 「四娘,秋夜寒气深重,添件衣服吧。」玉溪掌了灯,见她尚倚在榻上小酣,生怕自己吵到她,轻手轻脚退出屋内。 丁烟有些怅然,总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处听过,她只是阖了眼,却并未睡着。 自从覃彧将她的神魂丢入阵中,两人就失散了,她不知方位也不知时间,更不知去哪儿才能找到无根水。这一抹神识若是找不到个身体暂时宿下,终会消失在凡尘中。 恰好在不远的院子里碰到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长得颇为讨喜,面上与她还有些相像。 丁烟不想冒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只得与她搭了两句话。 对方不光与她长得相似,就连名字都是同音——丁嫣。 聊了两句,小姑娘非说她是院里的海棠成精,还准许她的神识在身体中暂宿。 只是丁嫣和她不同,凡人之躯,神识脆弱,她甫一进入小姑娘的灵台,丁嫣便晕了过去,只得暂时用微弱的灵气护着小姑娘的神识,希望这小姑娘能早些醒来。 玉溪和白露是小姑娘身边的丫鬟,丁烟怕让人看出破绽,只能佯装困意连连,假寐着。 白露自小院外便一路小跑,匆匆闯入正房,来到丁烟身前,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晃了几晃,「四娘、四娘,主阁那边差了人来,唤您去见呢。」 丁烟装出一幅刚醒的模样,抹了把眼,「谁呀,怎么这般吵闹。」丁嫣的声音还有股奶味儿,颇为甜美。 玉溪也拧起眉头,轻声呵斥白露道,「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丁烟觉得这场面更熟了,恍惚之前发生过一般,揉了揉额角。 「四娘,可是头痛?」玉溪见丁嫣皱眉,忙伸手将她掺住,问道。 「不妨事,刚睡得有些深了,才醒。」丁烟撑着玉溪的手从床上起身,挥退了白露,「行了,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就来。」 玉溪嘴上不停,又服侍着丁烟换了身百褶雀纹织锦长裙,「王爷这些时日连宣四娘几次,您若是此番得了宠爱,看那杨小娘还傲气什么。」 丁烟在铜镜前转了个身,就连这衣裳,似乎都曾穿过。心中对那玉溪的话也颇有困惑,怪哉,这女孩还这么小,就要去服侍王爷了? 「姐姐,你相岔了,王爷是爹爹呢。」 哦,你醒了?丁烟想着就要将身体的控制权换回给小姑娘。 丁嫣却噘嘴不愿,「待会儿再换回来吧,玉溪还要给我上妆。」 不喜欢上妆吗?小姑娘哪有不爱漂亮的? 「漂亮是漂亮,可一个全妆要上小半个时辰,坐着怪难受的。」丁嫣已赖在灵台深处,不愿出来。 正听丁嫣说着,玉溪已摊开梳妆盒,取出几枚绢花,「四娘,该上妆了。」 丁烟拾起一枚绢花细看了会儿,主动坐上高凳,「我自己来吧。」 「嗯?」玉溪不解,四娘一向好动,平日连她们伺候着上妆都不愿,今日竟要自己来? 丁烟只取清水净了把脸,涂了淡色胭脂,也没用珍珠粉和成的腻子,硬是用手指将双颊搓红了些,再取了绢花给自己梳了个双平髻。后看向玉溪,「怎样?」 玉溪哑然,四娘这番算是胡乱作怪,最终成品却赏心悦目。 妆发得了玉溪的首肯,丁嫣便被换了回来,华服美妆,由白露带着一起前往主阁。 「姐姐,我若是离了那两株海棠,你还能同我说话吗?」丁嫣得了窍门,能暗暗跟丁烟沟通。 丁烟扶额,把这小姑娘没办法,「我真不是海棠花妖精。」 白露已将丁嫣带出了嫣园,丁嫣惊喜道,「你还活着!」 「哎—」丁烟嘆了口气,「那是自然,我又为何要骗你?」 这王府中戒备森严、暗哨良多,都能与皇宫媲美。丁嫣与白露在那「主阁」外吹了半刻的冷风,脸上搓出的红又褪了下去。 丁烟觉得这个王爷定不是个宠女儿的类型,小孩子见面还要托侍卫传话。 第352页 「四姑娘,阁主请您入阁详谈。」侍卫从阁中慢步走出,停在二人三步之外,半跪着回话。 「走吧,妖精姐姐。」丁嫣顺了顺裙摆,将白露留在主阁门外。 看来丁嫣是认定她为海棠花妖了,丁烟也不再否认,而是留意于主阁中的陈设。 主阁颇为雅致,入口处正对一山水屏风配插花窄桌,由右侧绕步而行。中庭处为一向下镂空的假山温泉池,水汽裊裊。 愈往深处,丁烟对这个王爷越发好奇,自己躲在重重遮掩之下,防备心该有多重? 丁兆同立在三层台阶之上的平台处,着墨色金线长袍,白玉带搭扣腰间,身形似松,骨相突出却又饱含肌肉,浓眉剑目。丁烟远远看着,倒觉得他长得还不错。 「父亲,」丁嫣没敢上台,就在台阶下给丁兆同行了个跪拜礼,又朝丁烟道,「我爹爹他颇为严厉,人却不坏。」 丁兆同在台上朝她招手,似是唤她上去,「起来吧。」 丁嫣这才碎步踱到他身前,主阁处灯光较亮,也有些晃眼。 待丁嫣靠近后,丁兆同展开桌上一副画,用砚台压住画角,「三娘已寻好夫家,闺阁待嫁,就待下个良日。」 「姐姐她自是极好的,只是四娘难得与她见面的机会。」除了逢年节,丁嫣多是陪着郡主母亲一起,与庶女之间没多大来往。 「不妨事,只要你们姐妹齐心,便如同见面。」丁兆同顿了顿,又道,「四娘不用过多担忧,爹爹也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丁烟忽而觉得凡尘之中日子过的飞快,这小姑娘才将将十三就要议亲,原主十三还在琢磨鍊器,一直单到现在。 丁嫣却有些低落,她垂下脸,不敢令丁兆同看见她的表情,「是的,父亲。」 「听说,你近日同我赐你的那暗卫很亲近,连练剑都要他刻刻陪伴?」丁兆同在长椅上坐下,语气意味深长。 丁嫣愈发不敢说话了,她只敢盯着自己那绣了荷花的鞋尖,丁烟察觉到头顶那有些令人焦灼的视线,替小姑娘颇为自然地抬了头,答道,「四娘那些丫鬟平日里闷得紧,有人陪我解闷,自然唤他作陪。」 丁兆同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肉脸,显然十分愉悦,「虎父无犬子,我看你甚有胆量。」 「与爹爹说话罢了,亲近之人,何须什么胆量。」丁烟歪着头,颇显俏皮。 而此时丁嫣心中却如同急鼓,她当着丁兆同的面只称父亲,还没叫过爹爹呢。 「哈哈哈哈哈」,丁兆同朗声笑了起来,只道,「有趣有趣,你这性子,若是男孩儿...」 「都说女儿是暖袄,四娘又有何不好,一样能为爹爹舞枪弄棒,上场打仗。」 丁兆同的眼角勐地一个抽搐,他拍了拍丁嫣的肩膀,「四娘莫想岔了爹爹当初告诉你的话,又有何事能比得上生命那般珍贵。」 丁烟不知丁兆同曾经跟这小姑娘说过什么,只得将身子又还给她。 丁嫣刚有反应,便恰好被丁兆同一个动作揽入怀中,她小心唤道,「爹爹。」 「好了,切莫多想,爹爹会护着你们的。」丁兆同拍了拍丁嫣的头顶,两只绢花扑簌颤动。 二人互诉完衷肠,似乎心意拉进了许多,明明同用一身,丁烟现下却难以感受到这男人的父爱。 行礼话别后,丁嫣从左侧绕出主阁,还不忘帮她父亲将门关上。 「妖精姐姐,多谢你了。」丁嫣想是真感激她,眼眶都有些湿润。 来到门外,见白露蹲在主阁口哆嗦着身子,提着灯笼的手缩在袖内,脑袋一点一点地似在捣药,想是快睡着了。 「白露?回嫣园。」丁嫣上前推了推她的肩,这回轮到她来唤她起来了。 白露这才勐地清醒,「阿嚏」一声,打了个响嚏,手忙脚乱地提着灯笼调头。 「这丫鬟,从小就跟着你?」也太不上心了,这么冷的天,才什么时辰,也能睡着。 「她比玉溪小,有些事也马虎一些。」小姑娘本来就好煳弄,心地也不错,不然也不会主动让丁烟住进身子里。 丁烟对她印象更是好了几分,「你年纪小小,倒是宽宏大量。」 「妖精姐姐,你多大了?」 「记不太清,三千有余吧。」 「啊?三千有余?」丁嫣惊出了声,倒是吓到了一旁的白露。 白露掌着灯笼对着她,「四娘,您说什么呢?」 二人来到小院门口,玉溪也已迎了上来,开口便对白露呵斥道,「灯笼都要戳到主子脸上去了,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白露开口便想为自己辩解,却被丁嫣打断「罢了,你退下吧。」 「我?」白露指了指自己,「我吗?」 「还能有谁?」玉溪一声冷笑。 丁烟则觉得这小姑娘的性格也太软了,手下的都敢丫鬟吵架吵到她面前。 「可今晚轮到我守夜,又能去哪里。」白露将灯笼横在身前,似是和玉溪槓上了。 「你守下半夜,上半夜唤红-袖袖来。」丁嫣似是怕白露有气在身,又补了一句,「方才在主阁门口你就睡着了,现在先去睡会儿吧。」 听她这么说,白露也不好意思再赖在原地,提着灯笼灰熘熘地走了。 第224章 神木(33) 玉溪见白露没了踪影,才凑到她面前道,「四娘,今日如何了?」 第353页 「倒是说了些贴心话儿。」丁嫣知道丁兆同几乎不去她娘屋里,一年到头两人见不了几面,这回见自己都比见她娘亲要勤。「对了,三姐似乎快要嫁了。」 「她倒是议了门好亲,不过四娘处会有郡主做主,只会比三娘更好。」玉溪从小就跟着丁嫣娘亲,后来才被惠湘郡主拨到嫣园,总是开口闭口不离丁嫣的娘亲。「哎,只是嫁女儿不似继承爵位,非得男孩儿才行。」 丁嫣却不喜玉溪那般说道,皱了眉,「我才十三,谈亲事未免也太早。」 「四娘说笑了,哪个高门大户不是及笄前就开始寻对象了,及笄后再论,人家可不会等着你。」 「好了!」丁嫣低声喝道,「还有耀二哥呢,嫡庶之礼不会废,只要大哥他不过入我娘名下,会有什么风浪?爹爹又怎会枉顾正妻呢?」 玉溪被丁嫣说得一愣,自知逾越,惶恐道,「奴婢失言,还请四娘责罚。」 「你有何错?只是关心我们罢了。」丁嫣入了房内,「今日我自己沐浴,打水进来便可。」 玉溪生怕自己又做些错事,惹怒了四娘,忙应道,「诺。」。 传了大桶水,丁嫣将需换上的内衬搭在一旁的屏风上,泡入水中,抓着水面上的花瓣把玩。「妖精姐姐,这些都是你的同类吗?」 丁烟也很无奈,只得道,「算不上同类,花草不如动物那般易生灵性,想成精很难。」妖修中兽类为大多,灵植甚少,更何况许多灵植到了年月就被摘下成了药材。 「姐姐自然是十分优秀的,很少有人在爹爹面前还那般大胆。」丁嫣将头上的绢花取下,舀起水浇到头上,又道,「妖精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我二人有缘,我也唤作丁烟,不过不与你那嫣字相同。」丁烟虽然呆在这小姑娘的灵台中,却也能看到屋内的陈设。 她注意到之前照过的那面铜镜,铜镜侧对着梳妆檯旁的窗口,院外的那些树明明早就落光了叶子,在镜中却呈现出一片枝繁叶茂的模样。 太怪了。 丁嫣才洗净长发,只当丁烟的话是在哄她,「好姐姐,我不把你当妖精了,你就告诉我罢。」 「真叫丁烟。」 丁嫣虽然看不见丁烟,却扬起愉悦的小脸,「不骗我?」 「为何骗你?」丁烟只当她是小孩,「水若凉了就快起来吧。」 「那我就叫你嫣姐姐,好吗?」丁嫣有个嫡亲姐姐,却早早嫁出府去,很少与人如此亲热。 「随你。」丁烟的视线仍放在那面镜子上。 丁烟说得没错,小姑娘光拆绢花都废了很久,水早就凉透,只听丁嫣「阿嚏——」忽而一声喷嚏。 深秋凉意重,这似乎是在北方,不光寒冷,还很干燥。 丁烟以神识寄居于小姑娘的身体,除非小姑娘被她硬生生挤出去,不然就用不了灵力,更不谈帮她蒸干头髮。「你可快些将头髮擦干,不然会惹上风寒。」 丁嫣吸了吸鼻子,倒是没流鼻涕,她赤着身子迈出浴桶,伸手去够屏风上的薄巾。 身子还带着水,凉风再那么一吹,丁嫣又是一个喷嚏,「阿嚏——」。 她哆嗦着将薄巾胡乱往身上一围,想跑到床榻上再换里衫。 「快些擦干,别再四处晃了。」 听丁烟这么说,小姑娘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将薄巾的两处角系在一起,又去拿屏风上的里衫。 丁嫣跑得有几分急了,仓促间又没够到屏风上的衣服,「轰」得一声,不光带倒了屏风,就连人也站不甚稳,往后倒去。 丁嫣顿时也慌了,神经高度紧张,如此以来丁烟更难急掌控小姑娘的身体,只能暗想,「坏了,这回怕是会摔到脑子。」 这时,从房中另一侧的樑上蹿下道黑影,飞速来到丁嫣身后,将她牢牢接入怀中。 丁烟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听小姑娘惊喜得唤道,「阿钰!」 丁烟虽说离了自己的身体,却还能察觉到眼皮一跳,慌忙探查开来。黑影尚蒙着面,看不清长相,应该是那个王爷说过的那名暗卫。 小姑娘应该是对这个暗卫有些上心,现下浑身上下只围着条薄巾,两人靠的又近,丁嫣的脸不由得红了。 本来该是个暧-昧场面,奈何在场的不全算是丁嫣和暗卫两人,还有住在小姑娘灵台里的丁烟。 丁嫣觉得阿钰从背后脖颈处喷出的热气十分灼人,慌忙从他的怀中挣脱,又拿起落在地上的里衫,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阿钰...」 暗卫也顺势退开两步,随后俯身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双手捧出双白色布鞋,「小姐,夜里凉气重,先将鞋穿上吧。」 这时屋外也传来红、袖的声音,想来该是方才屏风落地的声响引来外面守夜丫鬟的注意,「四娘,可是出了事?」 丁嫣连忙高声回应道,「没事,你先别进来。」 红-袖搞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听主子这么分析,只得道,「诺。」又生怕到时候出了什么么蛾子,玉溪会怪罪自己,只得补了一句,「四娘有事可记得唤我。」 「知道了,你快下去吧。」丁嫣心疼阿钰将双布鞋捧了那么久,忙伸手将鞋取下,踩在脚下。 丁嫣的话分明只是说给红-袖听的,却被阿钰接了去。 「诺。」蒙面暗卫答得干脆,他一个翻身,又于房梁之上隐匿了身形。 第354页 丁嫣本来还因为新交了个与她同名的朋友而高兴,这一会儿却又委屈起来,擦干身子后换上里衫。也不唤外面的人来房内整理,直愣愣地走向床榻上,睁眼躺着,热泪也不禁掉下几颗。 丁烟本来想令她盖上被褥,却也知道这泪有部分是因她而落,只能默默地听她抽泣。 说来也怪,哭着哭着,身体热了起来,不再想打喷嚏,只是脑袋变得有些昏沉。 半刻钟后,丁嫣终究是睡着了,嘴里唤着,「阿钰...四娘不想成亲。」 暗卫似是听清她那绵长的唿吸,知她陷入熟睡,再次翻身下樑帮她盖上被褥,却被小姑娘伸手牵住。 丁烟她打量了一会儿这暗卫的眉眼,就如同这姑娘与她的相似,暗卫和覃彧长得也颇为相像。 她不想毫无头绪便蓦然询问,如果只是长相上的巧合,岂不是坏了这小姑娘的因缘。不过她也不想再呆在小姑娘的灵台中做个电灯泡,趁她睡着期间脱离片刻倒也无妨。 丁烟的那抹神识从小姑娘的额头窜出,漂浮至那黄铜镜前,她仔细探查着这面铜镜,却感受不到异样。 除了镜中映出的那些树木多了茂盛的叶子之外,没有半分不妥之处。 凡尘俗世人多,欲望纷杂,灵气也相对稀薄。如果是水木灵气的滋养,窗外的那些秃树自然会长青,而不是只在镜中长青。 难道这面镜子成精了? 丁烟的神识凑近了些,贴在镜面处试探着。可惜,此物无论怎么看,都是件冷硬的死物。 忽的,窗外起了阵风,将枯枝吹得簌簌抖动。可她看得分明,那镜中的树叶却分毫未动。 她想要一头撞入镜中,却又因只有一抹神识而害怕,一时鲁莽可成不了大事。 但,若是那无根水就在镜中又该怎么办?可不能这么简单地错过。 正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有人越走越近,又听到「吱呀呀」推门的声响。被丁嫣抓着手的暗卫硬生生掰开了小姑娘的手指,飞身返回樑上。 这职业也太憋屈了,整日稳在樑上,如何能睡个好觉? 只见玉溪轻手轻脚掀开纱帘入了正房,她在床边盯着小姑娘看了一会儿,随后扶起倒在地上的屏风,又蹑手蹑脚地摸了出去。 「不必叫人再来抬水,四娘该是睡着了好一会儿,免得吵醒她。」 「诺。」 正这时,小姑娘眉头皱得很紧,难受得哼出几声,丁烟又飘回小姑娘身边,见她的双颊隐隐有些发红,应该是热的。 「嗯哼哼...」也不知她是哪里难受,丁烟凑的更近,见她只有一只鼻孔尚有进出气。 八成是刚才闹的那一阵着凉受风,真被她说中,感冒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成天被这么多丫鬟僕人围着,但感冒后却没个照顾的人,也没谁能听她说说真心话,当真可怜。 丁烟看了看樑上的那个暗卫,已陪了小姑娘这么久,八成不会再下来了。她又望向角落的那面铜镜,罢了,凡世岁月如梭,也不在意这一夜。她再次钻入丁嫣的灵台,果然阵阵发烫,因她是纯粹的冰灵根,也算是能令这小姑娘舒适些。 神识也能入定,收回向四处探查的想法,隐入灵台,就如同假寐,也更加稳定。 许是半夜寒意更浓,守夜的丫鬟从正房外伸入根竹篙,挑落窗上的挡风布帘,再将窗户关得更紧。 布帘一落,屋内又未点灯,一时间堕入漆黑一片。 第225章 神木(34) 丁嫣昏昏沉沉,只觉得她被什么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 「四娘?」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但她身子太重了,连翻身都很困难。 「四娘,起来把药喝了再睡吧。」 喝药?喝什么药?丁嫣从小就好甜厌苦,听到这话,更不想动弹。 一只微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一股清香味儿,就是指甲间有些刮脸。 「嫣儿,起来把药喝了吧,喝了就不会再难受了。」乌蓉一大早从玉溪那儿得了丁嫣染病的消息,听说嫣园里一共来了两个御医给她诊治,想是病的有几分严重吧。 丁嫣恍惚间听到娘亲的声音,这才挣扎着睁开干涩的双眼,喉咙还是像火烧一般,「娘亲?」 「是娘,」,乌蓉撇开丁嫣额上的发,从玉溪捧着的药碟上接过小瓷碗,「快起来将药饮了。」 玉溪却道,「王妃,还是奴婢来餵吧,免得您沾染病气。」 「没事,」乌蓉又从药碟上取了勺子,从瓷碗中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气儿,递到丁嫣嘴边,「多少喝点儿,熬了一早了。」 「四娘怎么了?为何无故饮药?」丁嫣嗅着勺中的苦涩味儿,牢牢闭着嘴。 「这是什么胡话,自当是病了,不然怎会让你饮药?」拿勺子被乌蓉举在半空中,她见丁烟一直不愿张嘴,又将药勺放回了瓷碗里,「四娘怎么还像幼时那般任性?昨夜是谁惹怒了你,竟非要自己沐浴,往后若是嫁了人家,吃了苦受了罪,可没处给你抱怨。」 「我——」,丁嫣喉咙处像是放了张砂纸,说话就痛,好在她不咳嗽,「我没有。」 乌蓉身边的嬷嬷在帘外传话,「王妃,耀哥儿不愿用午膳,跑到嫣园外正哭着呢。」 「哎——」乌蓉将瓷碗往玉溪手上的药碟上一撂,「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第355页 「没事儿,娘,你去看耀哥儿吧,他还那么小,正是粘娘亲的年岁。」丁嫣强忍着喉中的干涩,那些话一股脑地全往外倒。 玉溪见乌蓉皱眉,转头看向窗外,知道她是犹豫了,放不下耀哥儿,却也有些担心四娘。 「您就去吧,天气凉,万一耀哥儿在嫣园外吹了凉风,又要多个病人。」丁嫣的声音已接近沙哑,她心中存了些委屈,慌忙将头埋了一半在被子里,瓮声道,「您在四娘这呆了这么久,还需先净个身子,不然带给耀哥儿就不好了。」 丁嫣说的有几分在理,乌蓉愈发犹豫,玉溪忙道,「王妃,您就去吧,这里还有我看着呢。」 乌蓉这才从床边的圆椅上起身,又朝玉溪嘱咐道,「将药餵给四娘喝下,有事记得及时传话。」 「奴婢晓得。」玉溪说着,将药碟置于小几上,捧了瓷碗到丁烟身边,「这就餵给四娘喝。」 见丁嫣勉强喝了一口,乌蓉才放下心来,耀哥儿还被拦在嫣园外,若不快些,怕是要闹起来。 乌蓉一走,丁嫣就面露难色,将牙齿牢牢咬住,就是不肯让玉溪餵药。 「四娘,你且喝些,饮掉一半,奴婢便去为您拿蜜饯。」药水被乌蓉搅了一会儿,现下已经有些凉了,再不喝怕是得凉透,玉溪只好这么哄着。 丁嫣偏过头,确认玉溪不会在自己说话时将药水送入她口,才道,「药都凉了,你拿去热一会儿,顺便带些蜜饯来。」 玉溪没法,只能照做,「那我唤红-袖来。」 「昨夜就是红-袖守的上半夜,她还没白露靠谱呢,就留我一人吧。」丁嫣将小脑袋埋入被中,催促玉溪快走。 待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丁嫣才又唤道,「阿钰?」 可惜了,半晌没人回答。 暗卫若在身边,都是当下有求必应,丁嫣知道他八成不在房内。每日她就指望这早上练武那段时间,能和阿钰亲密一些。 嘴上将身边的人全都送走了,心里却陡然生出几分孤单,盯着床头的帷幕,眼泪又淌了下来。 「这有什么好哭的,他想必是被你爹爹唤走了。」 「烟姐姐?」丁嫣抹干了面上的泪,「我还以为昨日的事是做梦呢。」 「怎会,昨日我不是还提醒过你别染了风寒?」若不是丁烟的神识在小姑娘的脑中给她护着,她现在都难得清醒。 丁嫣对错处承认地颇快,「昨日认识了姐姐,又见了爹爹,有些得意忘形,就当这病是惩戒吧。」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待会儿玉溪给你热来药,你得乖乖喝下。」 丁嫣却有些狡黠地笑了,「昨日烟姐姐不是说过,总有一日会报答我?」 丁烟还以为小姑娘是想求她病好,只得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治得好你的病。再说了我现在只是一抹神识,又去哪里给你找仙方呢?」 「谁说要您给我找仙方了?」小姑娘听到了屋外传来的动静,「她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靠姐姐了。」 「玉溪?」丁烟神识外探,发现玉溪端着药碗和蜜饯从屋外走入。 「您可帮帮我呀。」 ...... 看着玉溪横在眼前的瓷勺,丁烟沉默了,原来小姑娘不想喝药。 「现在姐姐用的可是我的身子,帮我喝碗药又算什么大事?」丁嫣已交出了身体的掌控权,隐入灵台深处,「姐姐多喝些,多喝些才能好的更快。」 丁烟只能让玉溪备好枕头,坐了起来,又主动将装药的瓷碗端在手上,「我自己喝就行了。」 玉溪将药碗递给丁烟,却并不离开,站在床边直直盯着她看。 「可还有什么事?」 玉溪拿着蜜饯,「四娘可莫淘气,别像之前那样,喝两口就悄悄倒掉,奴婢拿着蜜饯等您喝呢。」 丁烟却不像小姑娘那样怕喝药汤,连勺都没用,直接就着碗缘一口饮尽,再将喝空了的瓷碗递到玉溪面前,「蜜饯就不用了,换碗清水来帮我漱个口。」 玉溪很是讶异,不过见丁嫣喝得这么爽快,也没什么好多抱怨的,连忙倒了碗清水送到她面前。 丁烟又喝了水,「我又困了,想再睡会儿,你先去外面守着吧,没有我的吩咐别进来。」 玉溪寻思着睡觉不会像昨夜的洗澡,总不会睡出病来,便应声退下。 丁烟趁着现下无人,才朝小姑娘道,「姐姐想借你身子做件事。」 掌控身体的人此时是丁烟,小姑娘则在灵台中,「姐姐帮我喝了药,别说答应一件事了,答应十件事也是愿意的。」 「这事情有些危险,需要半夜子时才能做,但夜里那个暗卫一直守着你,容易暴露。」丁烟昨夜趁着小姑娘生病,对着镜子寻思了一整夜的方法,她记起原主藏书中曾提过的一个方子,却需要小姑娘的配合才行。 「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将阿钰支开?」 丁烟想了半天的藉口,最终也只能道,「你也知道姐姐是院外的花妖成精,借用你的身体,他日定会离去。但这种事情若是被寻常人知道,定会联想到夺舍一类的事儿,你爹爹如此在世间地位如此显赫,请来一些和尚道士,或是修仙的人,我便活不下去了。」 丁嫣平日里很少有能说话的人,现下对她正是新鲜味儿,当然不想她离开,「那我答应你就是了,随意编个谎话,将阿钰他支走就是。」 第356页 「不光这些呢,姐姐还需要几样东西。」丁烟觉得自己现在真像是哄骗小姑娘的精怪,默默唾弃了自己一会儿。 「你说。」丁嫣却对一切的危险浑然未觉,「我让玉溪去给我找来就是。」 「姐姐要一卷足够长的线,只要是线就行。还要蜡烛和一把匕首。」丁烟回忆着藏书中提到的几个物什,突然又道,「这东西让白露去找就行了,别跟玉溪说。」 丁嫣却不疑有他,很干脆的答应了,和丁烟交换了神识,立马唤来门外的玉溪,「这会儿有些闷得慌,躺在床上颇为困顿,却怎么都睡不着。」 玉溪来得很快,「那奴婢陪小姐说些话解闷吧。」 丁嫣却摇头,「我饿了有小半天了,你去给我寻些吃得来。」 玉溪平日对四娘的照顾确实是面面俱到,晓得她的口味,她只道自己疏忽了,小姑娘这么久只喝了碗苦药,不饿才怪,「奴婢找小厨房去给您熬一碗小粥。」 「对了,」丁嫣假装无意问道,「今日早上是谁发现我生病的?」 玉溪沉默半晌,才如实答道,「是白露,她昨日下半夜就发现小姐有些发热。」 「那还是多亏了她,我才能好得快些...」丁嫣将手挡在嘴前干咳了两声,才又道「那你唤她来吧。」 玉溪虽然与白露平日里不对付,却也知道昨晚是白露的功劳,只得答道,「诺,奴婢这就去叫。」 丁烟这时才发现小姑娘的聪明之处,说话从来都是想着说,也不会引起他人的疑虑。 虽然她想要的几个物什都有些奇怪,但白露却是个直脑筋,小姑娘先是赏了她些银子,说了些体面话,再才吩咐了些其他的事儿。 除了丁烟本人要的,小姑娘还要了纱布、针和剪刀,只说自己想联繫女红,谎话编的十分圆融。 第226章 神木(35) 秋愈发深了,嫣园内除去那两株海棠开得灿烂,一切都显得萧索。 子时一刻一过,丁烟就唤醒了从下午用过饭便开始睡觉的小姑娘。暗卫阿钰被丁嫣找个理由吩咐去了城外柳林坡,任他脚程多快,都不可能在子夜前回来。 小姑娘爽快地将身体借给了丁烟,虽说没弄懂她到底想做些什么,却觉得十分灵异刺激。 「我爹爹向来不信鬼神,若是让他知道,那日讨得他欢心的人是只海棠花精,也不知会有何反应。」丁嫣在缩在灵台中说笑着,有丁烟陪在她身旁,虽说屋内气氛诡异,她也不觉得害怕。 丁烟有些无奈,她拿起一旁小几上准备好的匕首,「我要用这匕首将手指划个口,对不住了。」 「划吧,小时候早起练剑时没少挨过打,划个小口又算得了什么。」丁嫣不以为意。 小姑娘虽说练武,但身体却很娇嫩,丁烟只将刀尖往手指上一压,挤出些血珠,滴了两滴在白露备好的丝线上。再将丝线一端系在铜镜支架的镜角,另一端系在小拇指上。 「这是妖术吗?」 这种法子真要说来,算是些旁门左道,正统修真者不会学,类似鬼修那边的巫术。 丁烟哪懂什么妖术,只是用带血的手指在镜面上画了个未封口的圆圈,岔开话头,「有趣的地方才刚刚开始。」 她捏着蜡烛的铜制托柄。卡在子正之时,在镜前手一挥,将蜡烛燃起。 烛火在血圈中骤然一亮,镜面如同沸腾的水,冒起个个小泡。 「天哪。」丁嫣不相信眼前所看的景象,铜镜居然动了?「难道这面镜子也是妖精吗?」 丁烟未答,将尚带着血迹的指腹按在血圈的豁口之上,豁口处顿时漾开一阵又一阵的波纹。神识一动,整个身体被随之吸入镜中。 一片灰白的世界,周身有人形的影子与她擦肩,甚至相撞,却没人过多在意她。 「哇,这里是何处?」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了小姑娘的认知,她忍不住在灵台中躁动着,「太...太奇妙了。」 「这是镜中的世界。」或者说,这是通过镜面架起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桥樑,但仔细讲来太过复杂,丁烟也不准备给小姑娘详细解释。 在这里,与在外面不同,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眼见的不一定为真。 真正的移步换景,每走一步,就是另一方天地。 「天哪,就像是做梦一样。」丁嫣做不到用放出神识来感受,确切而言,丁嫣不曾修仙,根本就没有神识,只有元神。 「你在灵台内躲好,千万别出来。」丁烟朝她嘱咐,人类的元神最为鲜美,若有万一,小姑娘便会被这世界的影子给分食掉。 她却不怕迷路,一直有目的地朝前。 方才一入镜中,她就察觉到覃彧的气息,在这镜中,越走便越浓郁。 丁嫣用双眼观察着镜中世界的人影,好奇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可能看见我们?」 「你被藏在灵台之中,我又做了伪装。」如今她对那些人影而言,无异于外面的山石于人类的意义。「他们没必要见到我们。」 手上的烛火摇曳,意在催促,催促丁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烛火燃尽前她必须回到镜外,不然小姑娘会在这里彻底迷失。 丁嫣却不知此时此刻的危险,她兴奋地很,巴不得将这镜中的人和景尽揽眼底。 「少往外看。」此处鬼气萦绕,亡者之魂容易使人迷失,丁烟还要探查覃彧,难以生出多余的精力来照顾丁嫣的元神。 第357页 丁嫣虽然好奇,但同时也很乖巧,听了警告,便乖乖呆在灵台,只与丁烟搭两句话。 小指上繫着的线是记号,能在返程时领她走去往回的路。但这丝线的使用是一次性的,镜中世界移步换景,不存在走错后的悔步,只有在丝线用尽前找到目标,再闭眼循线而归。 这线消耗的速度比丁烟预计中要快上许多,她不再鲁莽,而是将所有的精力用在探查覃彧的气息之上,尽量走直线。 好在他的气息十分明显,足够引着她一路向前,不走弯路。 手中的线团只剩勉强一握的大小,丁烟终于看到了覃彧,他远远立在巨树的一只树杈上,双目呆呆地直视远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巨树不是她之前在镜外看到的那个模样,和嫣园中树的大小不能同日而语,那巨树参天,整个树身粗到能由几人合抱。 十分眼熟,就像她曾经在魔宫后见过的那棵。 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心底蹿出,有随即被她掐灭。 丁烟开口朝覃彧唤了声,「覃彧!」 覃彧似乎没听到丁烟的声音,仍保持着眺望远方的样子。 丁烟又看了眼手上的线团,顶多够她再走两步。她虽不信以覃彧的实力会被困在镜中,却怕有别的理由。覃彧先前舍了不少眉间血给零,怕也是掉了不少修为。丁烟对覃彧多了几分愧疚,咬咬牙,又往前两步。 她已来到树下,手中拎着的蜡烛已燃了一大半,这会儿若是再唤不回覃彧,小姑娘的身体怕是得受罪了。 「覃彧——」丁烟酝酿了一会儿,勐地叫出一声儿,小姑娘还感冒着,喉咙不是很舒服,喊后火辣辣地疼。 覃彧可算是朝树下看了过来,他显然注意到了用着小姑娘身子的丁烟。 丁嫣也透过灵台看到了覃彧,嘆道,「好俊俏的哥哥!」 看来这个小姑娘和暗卫与他们相像只是巧合而已,丁烟将疑虑暂且按下,朝覃彧伸出手,「是我,覃彧。」 覃彧眯起眼,盯着丁烟看了一会儿,从树下一跃而下,「你怎么寻来了此处?」 「我从那阵中过来,便与你走散,没有无根水的消息,自然是先来找你。」 覃彧对丁烟的话不置可否,将双手背到身后,「我来这里是为了确认无根水的消息。」 「无根水怎会在鬼界中?」 「无根水乃是无根之物,素来喜爱在无根之处、无根之人身边出现。」有灵智之物一旦死去,鬼魂也会出窍,但鬼魂在人间逗留七七四十九日后便会重新投胎,再回人间。 鬼界则不同,鬼界中的鬼或是执念太深,或是罪孽太重,无法投胎,以鬼身存在。就连鬼修最终成圣,也不会重获□□。如果说「无根」二字放在何处最合适,那便是鬼界了。 丁嫣完全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但也从中猜出丁烟真不是什么花妖,她和面前这个男人,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难道是覃彧的占卜出了问题,丁烟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会如此说,免得折了他的面子,只是道,「我们如今是回那边再入鬼界还是如何?」 覃彧摇了摇头,他们二人若想入鬼界,必须先捨弃身体。如今他们入凡尘俗世,只是分了一抹神识出窍罢了,伤害并不大。 「我之前的卜卦没有问题,无根水会在凡尘之中,但不是现在。」 听覃彧的意思,不是现在,那就是未来了?但这段时间,零他又等不等得了? 「快了,他能等。」覃彧看穿了丁烟的意思,「你这是找人夺舍了吗?」 被覃彧这么一问,丁烟才想起她尚且用着别人的身子,往下一看,只见手中的蜡烛就快燃尽。 慌乱间她也顾不了许多,拉起覃彧的袖摆就顺着丝线往外跑。往回的路比去时要好走很多,只要拉着丝线的一头,持续施力勐扯,就能被线带着一路小跑。 眼见黄铜烛托上的蜡烛就要燃尽,烛身都化作蜡水,烛心也浸入到蜡水之中。 好在覃彧只是一抹神识,不存在重量一说,也不受□□控制,唿吸间,丁烟小手拉着细线的最后一截往外勐地一跳。 小姑娘寻常练武,这时让丁烟也得了甜头,她身手算得上敏捷,转眼就回到了镜外。 丁烟摔在铜镜前的地面上,害怕屋内的动静会引来小姑娘的丫鬟,慌忙起了身,整理了衣裳沾染上的灰尘。 「覃彧?」丁烟朝虚空处喊了一声。 丁烟由于现在与丁嫣同用一个身子,她们尚且能互相说话。丁烟本身神识强大,能识别出覃彧的神识。若换作小姑娘用这具身子,就不会如此,她和覃彧之间没什么联繫,不光看不到,可能也听不到覃彧的声音。 覃彧应了丁烟一句,「在的。」 「你要怎么办?」 丁烟不是不知,小姑娘还有一名暗卫,若是为了他们行动方便,直接让覃彧像他一样,上了暗卫的身就行。 可覃彧不是正道修士,他是妥妥的一名魔修,还是魔尊,怎能指望他用了人家暗卫的身子后会归还? 杀人在魔界如同饮水吃-饭,夺一个凡人的舍,甚至算不上谈资。 丁烟有些为难,小姑娘的身子也尚在病中,这么一动,又是一身的热汗。 丁嫣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在灵台中道,「那个俊俏哥哥也跟我们一起出来了吧?要不我与阿钰说说,他听我的话,像你我这般,」小姑娘又沉吟片刻,补了句,「他会同意的。」 第358页 丁嫣不是不知妖精鬼怪一类的兇残,只是她总觉得一生要做些什么与众不同的事儿,才算有意义。 第227章 神木(36) 丁烟气这小姑娘防备心太弱。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与覃彧此番入凡尘,本是为救零。若能保下覃彧的一抹神识,牺牲掉这小姑娘的相好,难道就不值得? 乍然间,又慌出一身冷汗,丁烟嘆出口浊气,可不能让这小姑娘病得更重了。 覃彧在厢房内环顾一周,突然出言道,「你去取些墨水颜料。」 「墨水颜料?」丁菸嘴上这么问着,却还是向小姑娘说出了请求。 「有的有的,主卧就有,你去一旁的案桌下翻翻。」 果然,依丁嫣所说,她在案桌上找出一叠墨,可惜全是黑色的,她将墨砚摊开,「这种可以吗?」 「行。」 丁烟原以为自己不怎么会用毛笔,捏了笔桿却发现意外地顺利,在覃彧的指示下她绘了棵树。 如不是情况紧迫,丁烟定要打趣覃彧两句,莫不真是个树妖? 丁嫣嘴甜,「姐姐,你这树画的可真好看,就是没见过长这么大这么粗的。」 丁烟只当小姑娘在恭维她,回道,「若是有机会,带你去看比画上更壮观的树。」手上却画得更加精细了,又是添枝、又是加叶的。 「行了,」覃彧催促道,「有人来了,暂且就用这幅画吧。」 丁烟知道覃彧指的是小姑娘的暗卫阿钰,又见覃彧的那抹神识在空中晃悠两圈,「唰」地一下附身在了画上。 丁烟麻利地将尚未干透的画挂在墙上,收拾了砚台笔墨,脱得只剩内衫,钻入厚厚的被褥里。 她闭上眼,却不急着跟小姑娘将身体换过来。 只听暗卫他轻手拨开窗缝,连声响都无,唯有从窗口窜入的凉风被她感知到。 「阿嚏——」丁烟故意装作被凉风吹醒的样子,又在床榻上翻滚两圈,含煳地问道,「阿钰?」 那少年立马两步上前,跪在床榻边,「是我,小姐。」 「几时了?」 正问着,恰逢街外打更,敲响四下。 「丑时、四更天了。」 「方才梦魇,惊醒后一身汗,唯恐病得更重,替我换桶热水来可好?」 「这...」阿钰果然愣住。 就连正在灵台中的丁嫣都着急嚷道,「姐姐!你说的什么话,阿钰是爹爹拨给我的暗卫,身边的丫鬟们都不知道他呢。」 「哎,你急个什么,就算是只有他一人,也会跟你把热汤变出来的。」丁烟一边劝着小姑娘,一边故意急急地喘着大气。 阿钰一看她这幅模样,只好应下,匆匆出门找水。 少年刚从窗户出了正厢,小姑娘就哭了起来,嘴上颇为怪她,「四娘好心好意待你,你却欺负阿钰...爹爹分明说过,不许旁人知道阿钰的身份,这下倒好...」 「好一个傻姑娘。」丁烟怎么也没料到,这点小事她竟然会哭,只能相劝道,「看你开口爹爹、闭口爹爹的,你那父亲若是知道你喜欢上了个暗卫,可会真心成全你们?」 小姑娘一听这话,哭的更厉害了,显然是戳到她的痛处,「不成全就不成全,此番若是被爹爹知道,我俩连现在这样都维持不住。」 「说你傻你又挺聪明,说你聪明又傻乎乎的。」 丁嫣却有些晕了头,「我看你和那画里的妖精也不清不楚,怕不是你一厢情愿成不了事,又想将我和阿钰拆散。」 这话怎么说都有些恶毒,但丁烟却不气恼,只道,「你会撒谎,就不允许阿钰撒谎?他全可以为了你在你爹爹面前随意编些话儿。若他不愿意做这些,你又有什么必要视他为珠玉?」 小姑娘被丁烟说得一愣,丁烟却不管这些,只接连道,「你们的事我可没资格管,你要怨我也好。想是他唤水回了,你们慢慢处着吧。」 说罢,丁烟直接封闭了五感,躲在丁嫣的灵台之内,任凭她怎么唤,丁烟都不理。 ...... 待她一觉从灵台中再次醒来,已是白日正中。 玉溪正在床前,端着药碟,丁嫣却怎么也不愿喝药。 「休怪奴婢多言,您最近可太反常了,明明有守夜的丫鬟,为何非得夜里自己去柴房唤水?」 丁嫣干脆背过身子,根本不愿面对玉溪。 「行,昨晚的事儿奴婢也不和您计较了,先将药汁喝了吧。」玉溪将瓷碗从药碟上取下,「关外还起了战事呢,四娘若是连这些苦都吃不得,以后有了万一又该如何。」 丁嫣鼻子还堵着,翁声道,「起了战事正好,这园内的安稳日子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过的。」 玉溪双腿一曲,直接跪在冰凉的地面山,「求您了,将药喝了吧,您再闹,郡主也没时间来看您啊。」 「还是我替你喝吧。」丁烟突然在她灵台中-出声,未等她答应,就占了她的身子。 「将药拿来。」丁烟朝玉溪勾了勾手指。 玉溪慌忙将药碗捧到丁烟面前,还将药碟旁的果脯一齐奉上。 丁烟只取了药汤一饮而尽,又像上次一样让玉溪去厨房取碗清水来。 「诺。」 丁烟只当小姑娘还在气头上,迅速地与她将身体又换了一次,二人从头到尾竟一句话都没有。 第359页 虽然是丁烟喝的药,但现下嘴里余下的苦味却是丁嫣在受着。 她原本与丁烟赌气,觉得丁烟能忍的一点儿苦味自己又何尝忍不得,硬是在床头坐了两刻钟,却还是没能等来送水的玉溪。 到底还是小姑娘,她瞥见玉溪留在小几上的药碟和药碟上的果脯,忍不住就光着脚去取。就这么一口气吃了三四片,嘴里的苦味可算是淡了些。 丁烟却忍不住提醒道,「你下榻却不穿鞋,当心再着凉了。」 如今该是小姑娘单方面对丁烟的冷战,但她也知道这个「妖精姐姐」是为了自己好,酝酿半天,准备嘴上服个软,却被闯入正厢的白露打断了话头。 「四娘...四娘!」白露许是从嫣园外跑入,不住地喘着气儿,两边面颊吹过冷风,又因乍然一动冒出些汗,花红一片。 「又是什么事,咋咋唿唿的?」 「您快换上衣服,取些要紧的贴身物什。」白露还喘着气儿,不停地朝外张望。 「你看些什么呢?」丁嫣看得不明不白地,浑然不知白露在急些什么。 白露见丁嫣还丝毫不乱的模样,急的话都说不清,只能赶忙伺候她换衣穿鞋,「来不及解释,四娘先这样就行了。」 丁嫣也随着她换衣穿鞋,「到底要去哪儿?」 「王府外被一队兵马围起来了,王爷让您先走。」 「让我先走?谁的兵马?」丁嫣心中一惊,勐地想到玉溪威胁她喝药时说过的话,关外正在打仗,难道是北方的人已经逼到都城下来了? 「奴婢也不清楚呢,只知道上面让您快逃。」 「往哪儿逃?」丁嫣觉得好笑,「都说了外面被兵马围了起来,我就算逃又能去何处?」 玉溪这时才取回了水,又带着两个包裹,一只白布、一只灰布,匆匆来到正厢房内,见白露帮丁嫣换好了衣裳鞋子,才舒了口气,「四娘,你快用这水涮涮口。」 玉溪一向比白露靠谱,这次的消息却是白露先带到,丁嫣将玉溪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只希望自己是多想了。 白露左右看看,又道,「那奴婢先退下了,有人带着您和王妃走小路,王爷说只有您知道那人面目。」 也不知白露是个什么心情,这时被困于府中,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脚步匆匆,却显得比平常稳重不少。 玉溪却将白布放在丁嫣手上,「这白布包中是些吃食与碎银,灰布包是压碎的药材,您且带好。」 交代完,玉溪又走向丁嫣平日梳妆之处,拿出些钗环首饰,一股脑给丁嫣戴上,「这首饰戴多了不好看,现下却没别的办法,可能是今后活命的依靠。」 玉溪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外面围了王府的是睿王,都城怕是要换天了。如今内忧外患,不比太平时代,您可不能连药都不肯喝了,在外若是没水熬药,您就先拿水将这些药渣吞下。」 丁嫣再朝玉溪手上一看,虎口处有棍状粗细的红痕,她去了那么久,居然是为了帮自己备药?惭愧与自己的多疑,她拉上玉溪的手腕,「走,一起走。」 「您说什么胡话,快带上那个王爷口中的人,与王妃汇合吧。」玉溪红了眼,泪就盈在眶中打着转儿。 丁嫣也不疑有她,爹爹口中那个只有她知道的人该是阿钰无疑,她朝房樑上唤了两声,「阿钰?阿钰...」 少年阿钰却是从屋门外进来,不似往日一身黑的蒙面打扮,倒像是高门中的寻常儿郎。他朝着丁嫣行了一礼,又道,「小姐随我来。」,显然已在屋外等了许久。 玉溪催促道,「快走吧,四娘。」 丁嫣却想到了墙上挂着的画儿,她连忙伸手在画上摸了摸,见墨水已干,又匆匆将画卷了起来,与两个包裹一齐抱在胸前。 其余两人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问。 第228章 神木(37) 丁嫣又朝玉溪唤道,「走吧,先一起去看看。」 玉溪犹豫半晌,答道,「也好,送送您。」 二人被阿钰领着往前走了几步,玉溪又道,「四娘,东西奴婢来拿着吧。」 丁嫣将灰白两个布包袱递给了玉溪,画卷却还是拿在自己手上。 一行人出了嫣园,就碰见抱着耀哥儿的乌蓉,她面有菜色,连妆都没来得及上。 「娘亲。」丁嫣上前招唿道,又对玉溪嘱咐,「还是将包袱给我,你去帮娘亲抱抱耀二哥。」 乌蓉想是在这院外等了许久,开口便是指责,「怎么来地这般慢?」 玉溪接过耀二哥,在怀里哄了一会儿。耀二哥虽说还小,但平日里好吃好喝的餵着,身子颇有些重量,玉溪却抱得很稳。 乌蓉急得不行,阿钰却还站在园口,朝两侧张望许久,也不见动作。 乌蓉急道,「你是王爷的副官?之前怎么不曾见过?」 阿钰在乌蓉面前却不卑不亢,浑身有股说不出的气势,丁嫣只听他道,「小人是王爷分给四小姐的暗卫,既是暗卫,自然不曾见过。」 乌蓉皱眉,随即将阿钰上下一番打量,欲言又止的模样。 丁嫣见状只好劝道,「娘亲,想是爹爹料到如今这般局面,暗卫之事我也不曾弄得明白。」 「这样。」乌蓉面上这才好看一些,又问道,「还杵在这儿干嘛,一行人在此处多吹些冷风,到时候王府都会翻天了。」 第360页 丁嫣忙道,「或许是要等爹爹呢。」 乌蓉这才住嘴,阿钰却道,「王爷不和我等一起,还请王妃先请。」 说罢,阿钰将众人引向园外一口水井处,推开一旁假山上的半边碎石。 只见水井中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落,露出井壁两旁的丛丛青苔,直至整口井水泄了个干净,最终能见井底一人宽窄的密道。 「请吧。」阿钰朝众人拱了拱手,又道,「还请诸位顺着密道离开王府,出城后向城外渡口处,小人还需前去安排船只,先行一步。」 乌蓉望着漆黑的井底,心中打鼓,她们这些女眷和小孩如何下得去井?刚想让那暗卫再想些办法,捎带一程,却见他已没了人影。又见远处的侧妃杨氏被丫鬟嬷嬷们架着正往井边处来,便知丁兆同不光只顾着她们,就连那个贱人也很是怜惜呢。 此时玉溪已在井口上提水处拴好了粗绳,左右看看,还是先对乌蓉道,「王妃,时间紧迫,您先下去吧。」 乌蓉却摆弄了头顶的簪子,道,「不是杨侧妃也来了?让她先一步。」 哪有正妃让侧妃的道理?玉溪不懂往日处处求个名头的乌蓉此时为何这般模样,却也只能依言照做。 而远处的杨氏居然挣脱了丫鬟嬷嬷们的束缚,往回跑去,嘴里大声嚷着,就连井边的他们都能听得清楚,「妾身不走、妾身不走,妾身的命就是王爷给的,又有什么走的道理?」 眼见着杨氏挣扎着离水井处越来越远,乌蓉气到,「这话是何意?难道本王妃就是孬种不成?」说着也要离开。 丁嫣却一把拉住乌蓉,「娘亲,您也晕了头吗?不论睿王谋反成功与否,这都城都不会安宁了,您想陪着父亲,不如为他壮大后方。」说着,丁嫣又将耀二哥往乌蓉身边推了两步,「我们还有耀二哥呢,若有什么万一,耀二哥可是...」 丁嫣不敢将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完,留了半句任乌蓉自己体会。 乌蓉心中一惊,方才差点坏了大事,但再往井中一看,做好的心理准备又都消散了。 「没事儿,四娘先下去探探。」丁嫣让玉溪将绳子的一头缠在自己腰上,将那捲画直接夹入衣襟内,又检查一番衣袖与裤脚,确定一切无恙,便攀着粗绳,顺着井壁缓缓滑下。 井内的味道并不好闻,井水有些泥土腥气,井壁的苔藓也不知长了多。 有幸玉溪手劲出乎寻常的大,她在井口缓缓放着绳子,丁嫣不用费心使力。只要丁嫣能稳住身子,减少左右晃动,一路还很安全。 「四娘,如何了?」 丁嫣刚在井中站稳,就听乌蓉在井口处唤她的名字,她先是往井底的圆道内看了看,才朝上答道,「娘,你先将耀哥儿放下来,这样上下都有人照看着。」又对玉溪道,「玉溪,可有火摺子?」 玉溪再将两个布包与耀哥儿一齐系在粗绳上,「四娘,火摺子在灰包里,可要将耀哥儿接好。」 虽说耀哥儿比丁嫣要轻上许多,可他在绳子上却不安稳,不停地左右摇晃着。乌蓉在井口处越哄,耀哥儿越发活跃,牵着那绳,眼看着就要撞上井壁。 「娘!」丁嫣不由得大叫一声,「你可别闹耀哥儿了,他不懂事儿,还以为你和他逗着好玩儿呢。」 「咚」的一声,耀哥儿还是撞上了井壁,咧开嘴就大声哭了起来。好在他知道害怕,也就嘴上闹人,身上却安宁了下来。 乌蓉禁不住叫出声来,却被丁嫣打断了话头,她朝着玉溪道,「你将绳子放快些,我在下面接着呢。」 玉溪连连应下,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乌蓉已失去主见,只得在井口来回踱着步子。待那耀哥儿终入了丁嫣怀中,她硬要玉溪先走。 也不知玉溪悄悄在乌蓉耳边说了些什么,劝得乌蓉终究还是繫上了粗绳,整个人攀在绳上,成了个大球儿。 丁嫣嘴上安慰着绳上的乌蓉,眼却并未放在她身上,反而从布包中取出火摺子,开始朝井内的洞口探路。 井中常年浸水,湿滑不已,若是只有她一人便也罢了。现在却要带着乌蓉和耀哥儿一路,想离开还是难事。 乌蓉尚且在井中悬着,井上却传来阵阵喧闹声,只见玉溪被两个侍卫左右围住盘问了起来。乌蓉朝上一看,急得心肝都在颤动,盘住粗绳的双手也没了力气。 「有没有看见三小姐?井里的是谁?」 玉溪要照看着乌蓉,一面还要应付问话的侍卫。 乌蓉生怕上面的侍卫是睿王的人,若是王府此时被攻破,她们也迟早会被抓住。 玉溪倒还算镇定,她面色如常,看着一众侍卫,「奴婢是四小姐的丫鬟,怎么会见过三小姐?」 「井内的人是谁?」侍卫问着。 玉溪心一横,放绳的双手又快上不少,直接将乌蓉往下放了三米有余。丁嫣见状连忙帮乌蓉下地,又解了她身上的绳子,朝着井口的侍卫道,「睁大你们眼,我是四小姐,要找三小姐怎不去侧妃那看看?」 侍卫举着火把深入井壁,看清丁嫣的脸后还真就退去了。 乌蓉这才揽了耀哥儿,松了口气,「原来不是睿王的人。」 「玉溪,你将绳子系在假山上,我在下面接应。」丁嫣又朝井口处的玉溪道。 谁知玉溪却摆手让三人先走,「四娘,你顾好王妃,我奴婢随后就来。」 第361页 丁嫣与玉溪只见这么久,以为玉溪是想留下来争取些时间,泪扑簌簌地就流了下来。 「走啊!」玉溪急了,直接消失在井口处。 乌蓉这时也逐渐冷静下来,反倒劝起丁嫣,「四娘,我们护着耀哥儿先走吧。」 耀哥儿抱着乌蓉,也止住了眼泪,瞪着大眼看着丁嫣。她这才无奈妥协,取了火摺子,走在井道的最前面。 井道悠悠长长,好在没有分叉口,丁嫣不会迷路。 乌蓉却早已迷煳,这井道越往深拐,她心中却发嘀咕。耀哥儿从没走过这么久,步子越来越慢,好在他还没求乌蓉抱他。 「四娘,我们走了这么久,总该到出口了吧?」乌蓉说着,顿了顿,又道,「王爷他该在密道外等我们吧?」 丁嫣又怎能知道这些,只听远处突然传来带着节奏的「咚、咚、咚、咚」的声音。 乌蓉吓得厉害,又问,「不会是有人追来了吧?」 灵台中的丁烟终于开口,「快到城郊了,你们再走慢些,能在密道里错过这队人马。」 「人马?」 「既然睿王要造反,怎么可能没有兵?那包裹里有些吃食,你取一些餵给耀哥儿,也好休息一会儿。」 丁嫣也全是强撑着一股劲儿,她心中也没有谱儿,只是乌蓉软弱,她也只好做起主来。这会儿丁烟发话替她做了决定,她也终是放下心来,依言照做。 乌蓉本不同意停下,但丁嫣却再三坚持没人跟在后面,她才得空喘了两口气儿。 心中那根紧绷的绳儿终于松了些,停下急行的步子才发现脚上的鞋已经湿了一半。她摸了摸耀哥儿方才被撞过一下的后脑勺,递给他一块甜糕。 三人在井道中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耀哥儿也没喊累。其实平日里丁嫣对耀哥儿有些说不出的羡慕,现在看来倒也释然了。 这会儿说是在井道里歇息,可连个下坐的椅子都没有,等到上头行军的脚步声一落,丁嫣便又催促两人快走。 乌蓉这时已完全依着丁嫣办事,全将她视作主心骨。 第229章 神木(38) 丁嫣用匕首斩开于井道口挡路的藤蔓,出了井道,便是如丁烟所说的城郊。 三人一路从井道来到城郊的大路口,就见一辆马车等在那里。 乌蓉不疑有他,认定那该是王府的车辆,拉着耀哥儿就要上车,却被丁嫣拦了下来。 「阿钰让我们去渡口找他会面,如今未到渡口就有人接应,不觉得奇怪吗?」丁嫣将耀哥儿藏到乌蓉身后,「娘,你和耀哥儿一起在这儿等我,四娘先去探探虚实。」 乌蓉觉得丁嫣说的有些道理,正准备应下,却见那马车上的侍卫朝她们这边迎来。 侍卫朝二人行了一礼,显然是认识,「王妃、小少爷、四小姐,小人是王爷派来接应的。」 丁嫣也不慌,只道,「父亲人呢?」 那侍卫不卑不亢、目光如炬,道,「蜀中才真正是王爷的领地,吩咐小的将王妃与少爷、小姐送往蜀中。临都城内局势不稳,需尚王爷主持局势。」 「你我四人坐这马车,何年何月才到得了蜀中?」 「小人先驾车送各位前往渡口,再做打算。」 这也算与先前的目的对上,丁嫣消了几分疑心,让乌蓉与耀哥儿先一步上了马车。自己将四周地形记牢,才随后坐在车脚边。 乌蓉在马车中逐渐调整着慌乱的心情,见丁嫣一人坐在车外,不由得心疼起来。「四娘,你前日才染了风寒未愈,还是到车内来吧。」 那侍卫也随着乌蓉的话劝她,「四小姐到马车里去吧,您一个女儿家,倒容易让人起疑心。」 丁烟也在她灵台中劝道,「你去马车里避避风,我帮你瞧着呢,不必担心。」 丁嫣这才应下,躲入马车内。想是一时城内大乱,反而城郊处少有追兵和行人,一路顺遂。 那少年阿钰果然如约定所说,等在渡口。 出人意料的是,除阿钰外,那丫鬟玉溪也到了渡口,说是王爷不放心他们三人,单独将她乔装打扮,放了出来。 丁嫣风寒未愈,上了船,便也算到了处安稳位置。 玉溪伺候着她,洗了澡,又换了身衣裳。 丁嫣躺在床榻上,随着那船起起伏伏。 总觉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太过奇妙,十三以来,先是认识了阿钰,又与脑袋里住着的丁烟结缘,如今就连天下都要变了,还得离开定王府... 丁烟听着小姑娘连连嘆气,猜到她是一时遭遇剧变难以消化,柔声劝道,「这些事谁也难料到,所幸无人出事,大家都很好不是吗?」 丁嫣抚额,似乎忘了两人是为何冷战。 「福兮祸兮,这次说来还将你那暗卫转到明面上来了。」丁烟听到船舱外的动静,「他现在似乎就在窗外,为何不叫他来聊聊。」 说罢,丁烟直接跳出小姑娘的灵台,反而顺着覃彧的气息钻入画中,给丁嫣留下一句,「就只留你二人一屋。」 她只是猜测,却不想真钻入了覃彧所在的画卷里,他半倚在树下,举着一把细碎的骨甲,似乎依然在琢磨卜卦。 这画卷很是神奇,神识可以化为实体,她飘荡到覃彧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覃彧一把抓起地面上散碎的骨甲,转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第362页 「不想在外面当电灯泡。」 覃彧一愣,「电灯泡是何物?」 丁烟也被覃彧问住了,她想了半天才道,「就是夜明珠,一种夜明珠的名字。」 「你在外做什么夜明珠?」覃彧更加不解,满目探究。 丁烟缓缓垂下-身子,脸也逐渐贴近他,最后停在一指近处,道,「若是现在有不识趣的人在一旁看着我们,就叫做夜明珠。」 「怎会有...」覃彧话未说完,就被丁烟堵住了嘴。 待半晌后,丁烟主动后退半步,又问,「方才那样,你可想让别人看到?」 只见覃彧挑起眉头,也不知他是否理解。 丁烟又问,「我一直很纳闷,魔宫后那棵巨树,是怎么来的?」 覃彧侧过脸不看她,只道,「长年累月,树木向来长生,长了那么大不算稀奇。」 丁烟也不敢正视覃彧,不知为何她心勐地跳得分外剧烈,面上却假装正常,一幅无意提起的模样,「我曾听说,在这双罗大陆之上有棵助人修炼的神树,能使人修为一日千里。」 「是吗?」 「你说...魔宫后的那棵树,不会就是神树吧?」丁烟并非无端猜测,古石手札中就曾言及神树与魔尊之间的关系,覃彧修为如此惊人,难道是受到了那棵树的恩惠? 覃彧勐地起身,将双手背到身后,「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那颗珠子还不够你修炼的吗?」 丁烟眨眨眼,做了番心理准备,勐地上前一步来到覃彧面前,直视着他那双晦暗莫测的双眸,「我只是好奇罢了,又不觊觎那棵树。曾有凑近试过,一点儿用都没。」 「哎——」只听覃彧轻吁出一口气,「不要瞎想,那树本就于修行无异。」 丁烟得了覃彧亲言,还有什么好多想的,腰身一软,便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覃彧突然将她拦腰抱起,飞身到树干上坐好,歪着头,直视远方。 这幅画卷中仅有一棵树,周边并无其他景状,若是抬眸看去,便是一片虚无,丁烟好奇,「你看什么呢?」 「方才卜卦,人间将乱,你我这般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 听他这么说,丁烟心里又勐地一跳,难道他是想将外面的那一对人儿夺舍? 「卦象有言,你我将会一路向南,到时候需炼制两具傀儡,以得自-由。」覃彧突然轻笑出声,「你可是怕我将那少年杀掉?」 丁烟被问得一怔,不想覃彧这般坦然,便也将真心话托出,「你们魔界,杀人夺舍之事也是寻常,我能理解。」 「当真?」 丁烟咬咬牙,「当真。」 覃彧一把捏住她的鼻头,戏嚯道,「小骗子,胳膊都被你捏疼了。」 她下意识松手,朝覃彧被自己捏住的胳膊上看去,又顿时恍然,「你才是骗子,我俩都是神识,你又怎会被我捏疼?」 「行了,你该出去看看,祸事正起,你若不在,那小姑娘怕是会命丧人手。」 丁菸丝毫不怀疑覃彧之话,连忙化作一缕青烟撞出了画卷。 只留覃彧一人斜坐在巨树上,他缓缓打开手心,再次拨弄起手心处的碎骨。又听他喃喃道,「早知就与你学上两式,也不至于如今如此心乱。」 ***·***·***·*** 丁烟一出画,便嗅到这小船上沖天的血腥气。 小姑娘和她的暗卫都已不在房内,唯恐迟则生变。 她与覃彧在那画中,光是相倚着看远处不存在的风景,便去了满夜有余。她只想着给二人留些独处增进情感的机会,却为料到他们会遭遇夜袭。 神识犹如夜里的薄雾般摊开,满船的尸体。 丁嫣和那暗卫,二人在甲板上,携手退去最后一波敌手。 那少年暗卫尚有余力,依然立在甲板正中,皱眉探查着四周的动静。可小姑娘早已用尽了余力,浑然不顾自己的形象,躺在渗了血渍的甲板上,大声喘着气。 丁烟想凑近些问问小姑娘的情况,却见她仰面在笑。 「哈哈哈...」丁嫣许久没这般畅快了,方才设计让那侍卫乌蓉和耀哥儿走陆路,令玉溪假扮乌蓉呆在船舱中,自己和阿钰则在外迎敌。 乌蓉在下船时看着阿钰和她,几次欲言又止,想必是已拿她没了办法。毕竟乌蓉心中最重要的还是耀哥儿,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丁嫣觉得自小以来,她就是最听话的一个,母亲为了与父亲亲近,早早就将她单独放入嫣园,一个人住着,也从未有过怨言。这些天来,她却觉得冥冥之中摆脱了些什么,明明每日都提心弔胆地活着,却觉得身上的担子更轻了些,人也更快活了。 就连受了风寒的身子都比以前轻便了,唿吸着这河面上夜半的凉风,心却是清醒的。 阿钰收了剑,皱眉看着丁嫣,伸手将她从甲板上扶起。 丁嫣的双颊已经红透了,玉溪这才从船舱中匆匆跑了出来,抚了抚她的额头。 「哎呀,烫得吓人。」玉溪准备小姑娘扶到船舱里去,却被阿钰抢了先。 只见阿钰将丁嫣拦腰抱起,快步送往舱内,玉溪在一旁愣着,待二人消失在甲板上,才冒出一句,「这...于理不合啊。」 玉溪也笑了,她将甲板上的尸体一个个推入河中,留出好大一段空当,才进了舱内,帮她取出布包找药。 第363页 可这病来得太过于兇勐,就算丁嫣就着热水将药粉饮下,也拦住不当夜的高烧。 丁烟念着这小姑娘救了她的神识,慌忙逃命之下也不忘将覃彧的那幅画卷带在身上,便又入了小姑娘的灵台。 她自作主张地与丁嫣交换了身体,又试着调动河面上的水汽。想是这身体实在仙缘太差,明明用着她的神识,却连连失败数次。 第230章 神木(39) 修炼,汇聚灵气,本就是个慢活。凡尘俗世灵气稀少,寻常人若能在凡尘踏出这吸纳灵气的第一步,便能走向仙途。 此时丁嫣的身体正处于高热之中,风寒未愈,反而加重成如此模样。如果那些贼人再度上船,小姑娘只怕熬不过明天。 丁烟本为冰灵根,若能纳了河面的水汽,便能给她降温降热,再配合着药粉和热水,说不定能救她一救。 知道小姑娘此时累极,丁烟却不敢轻易放她睡去。她神经紧绷许久,骤然一松,还怕又出变故。「怎么样,很难受吗?」 丁嫣此时恍若被架在炉火上,却对丁烟笑道,「我好多了。」 丁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与之前相比没有分毫好转,依然烫得吓人。 她只得又尝试着收纳灵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 「抱元守一,专气致柔,盪除尘垢,洞彻内心。」 是覃彧的声音,丁烟抬头看去,只见覃彧的神识正浮在她面前。 「凡人之身,经脉未通,还不如傀儡好用。」 覃彧这话颇有些嘲讽的意味,硬是激的丁烟心神一盪,居然通了心脉,将河面上的水汽源源不断地汇聚过来。 河面本就是水汽最为充足的地方,可这河水并不清亮。 混了方才被丁嫣与阿钰合力击杀的那些人的鲜血,水中煞气弥散。而且这凡人之身不比丁烟寻常吸纳灵力的速度,她一时贪多,又有经脉逆行之状。 赶忙停止动作,却犹如深陷泥潭一般难以抽身,眉头也越蹙越紧。直到覃彧的神识将她勐地一撞,才脱了梦魇般的状态。 丁烟急促地喘着气,她抚着胸口,又见船舱的门被轻声推开。 来的是玉溪,她端着个瓷碗,想来是风寒药。 玉溪见她直愣愣地盘坐在床榻上,嘆道,「四娘!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消停,不趁着这时候赶紧睡会儿,过阵子又会有人来闹。」 丁烟扶着额,「这船颠簸得厉害,我躺下却觉得心中噁心,只能坐起身来。」 撑船的小伙早就在第一波人上船偷袭时便身首异处,如今大部分时间,这船都在随波逐流。 好在一路上均为顺水而行,不至于迷路。 「哎—」玉溪浅浅地嘆了口气,凑近丁烟身边,「亏了四娘还坐得起来,方才摸你额头,烫得吓人。」 丁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再摸,烧果然已经退了下去,只是有些浑身无力。 玉溪将药碗端到丁烟面前,「四娘,良药苦口,奴婢特地找了船上的瓦罐,将药灰熬水后滤了一遍,比之前更好入口。」 丁烟本就不在意这些,取了碗,将药汁一口饮尽,「如今高热已退,只觉困意连连。」 「那便睡吧,外面还有奴婢和阿钰呢。」玉溪服侍丁烟在卧床上躺下,「如船上的环境比不得嫣园,委屈四娘了。」 丁烟却拉了玉溪,「你分明另有所侍,如今不离不弃,四娘感激不尽。」 玉溪微微张嘴,一阵哑然。 丁烟却笑了,「此时提起,绝无他意,拜託你了,玉溪。」 言罢,她将被褥拉过鼻尖,转身背对大门。 玉溪盯着她的背影怔愣良久,才将门替她带上。 灵台中丁嫣的元神在退烧后就已沉沉睡去,她也不捨得将小姑娘闹醒,乖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方才丁烟消耗了不少精力,而这小船一阵左摇右晃,飘飘荡荡,弄得丁烟也不由得入了梦。 ...... 整个人恍若浸没在温润的水中,却动弹不得。 眼前迷迷濛蒙的一片,远处影影绰绰的两团红色。 往身下一看,她正悬在空中,前方是座巍峨的山,依稀能辨认出,山头上的那两抹艷红色是两个人影。 他们在干嘛?丁烟想靠近一些,就能看得更加真切。 「还没到时候呢。」 谁在说话?她回头一看,只有片片云雾。 拨开云雾继续向前,背后却被无端拉扯着,那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还没到时候呢。」 到底是谁?她挣扎着想要转过身,却听到有人在唤她。 「妖精姐姐?」 ...... 「妖精姐姐?」 「是谁?」 「是我啊,妖精姐姐。」那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就在耳边。 「妖精姐姐,你还在吗,四娘该怎么办才好?」 刚才一阵就跟鬼压床一般,丁烟总算开眼一看。 小姑娘已不在船上,反而坐在一间厢房里。 丁烟下意识放出神识朝四周探查一圈,覃彧所在的那张画完好地放在厢房中间的案桌上,她松了口气,「怎么了?」 「阿钰他——」丁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钰他被我爹爹下了蛊,现在已时日无多,我该怎么办?」 养暗卫下蛊,再正常不过的手段,但丁烟不可能这么刺激人家小姑娘,她只能安慰道,「既然有下蛊之人,定有解蛊之法,凡是都有一线希望。」 第364页 「问过了,蛊术起源南疆,只有南疆。」 「只有南疆?何人言论如此决断?」 「此处大夫...不是四娘单纯,而是阿钰他吐了几次血,如今昏迷不醒。」丁嫣在船上一觉醒来,船舱外战至正酣。她大病初癒,浑身酸软无力,本着不添麻烦的心态,在房内呆了许久。 直至又一波人登船而入,她戳破窗纸,从洞口往外看去。 阿钰持剑立在甲板顶上,她从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他的侧脸,还有嘴角淌下的一抹鲜血。本以为是抗敌时受的伤,直到她们一船三人被俘,才知阿钰是中了蛊毒。 一路上心情起起伏伏,心爱之人身上的蛊毒是父亲给种下的,丁嫣心痛不已,只有迷惘。 可,当那大夫一脸笃定地说明南疆有治蛊之法时,她又有了执念。 「我们现在离嫣园的那海棠已万里之遥,你定不是妖精。」 丁烟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可她也没法子啊。虽然她不清楚南疆离此地有多远,可听起来也不是单凭凡人之力可以简单到达的地方。 就算这小姑娘让她夺舍,都不能发挥出她原本万分之一的实力, 「我早就说过不是妖精,只是这世间的一抹神魂,你想求我救你的情郎,对吗?」 丁嫣此时也没半分羞意,满口答应道,「是,我是想救他,您有什么办法吗?」 「说得好听是神魂,说的难听些,我就是世间的一抹游魂罢了,能有什么办法?」 丁嫣却咬了咬牙齿,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求您了,您一定有法子,若是您答应我,我就把这肉身送给您。」 既然她说她是一抹游魂,还能用她的身子。若是她能救阿钰一命,自己赔她一命又算得了什么? 丁烟却不敢告诉她真正的答案,凡尘之中或多或少会有修真者的奇闻异事。如果丁嫣知道她是修仙之人,定会祈求她救那暗卫一命。 她尚有更重要的事,无根之水下落不明,她跟着这小姑娘,也是没有无根水的消息罢了。 「我也...无能为力。」丁烟说话,又觉得自己难以面对她哭丧的面容,只得逃到覃彧的画中,眼不见为清净。 丁嫣缩在床脚的一边,想了很多。 从小到大,陪在她身边最久的是玉溪,可这玉溪不知是谁的人,若不是监视她的,就是监视她娘亲的。直到遇见阿钰,她才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真情,阿钰他看似残忍,实则单纯。 这寨子里,可能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如今都城里都不得安宁,小地方更少会有人管。一方势力强大起来,说不定能庇佑一方人民。 脑中的杂念肆意发散,她心中郁闷难忍,干脆出了屋子,往阿钰那边缓缓踱步而去。 丁烟将小姑娘和暗卫事跟覃彧说了,她也许是想救那少年的,如果有法子的话。 覃彧依然坐在树杈上,他比寻常修仙者更能静得住,「值得吗?」 丁烟有些心虚,嘴上故意装傻道,「啊?」 「值得吗,为了个没什么交情的人。」覃彧转头凝视着她的面容,目中真有几分探究,像是不懂那种执着的念头。 「也、也不算全然没有交情吧,那小姑娘让我在她灵台中呆了几日。」 「修真之人,寿元漫漫,几日时间相当于凡人的一刻一瞬,又何必执着?」 丁烟心中有些凉意,她皱着眉头,「我不知你活了多久,可能五千年、亦或是上万年,你我二人相遇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我对于你而言也是一刻一瞬,不必在意的存在吗?」 覃彧捏紧了手心的碎骨,似是生气了,能见他手指骨节处泛着点点白色,「不可同日而语。」 丁烟这才缓和了神色,毕竟是她无用,又有求于人。 覃彧本就没有依靠那些凡人的需求,这种态度倒也能够理解。 她飘荡到树杈边,靠在覃彧身侧,用柔软的手心盖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温言相劝,「不是求你救他,只是想问个一日疾行千里的法子。」 覃彧紧绷的身子总算是放松下来,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靠我,哪能成得了大事,自己想吧。」 说罢,他袖手一挥,竟将她赶出了画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25 22:34:49~2022-02-26 20:2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人渭来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1章 神木(40) 丁烟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见丁嫣恭恭敬敬地立在画前。 她将那画卷挂在墙上,甚至在画前摆了案桌与香炉,香炉中插上三支已燃的香。 只听她道,「不论您是人、是神、是仙、是鬼,唯愿您助我救他一命,来世若当犬马相报,也毫无怨言。」 丁烟突然懂了覃彧那话,她浮在香灰之上,只问一句,「值得吗?」 丁嫣却如同大彻大悟一般,面上一幅坦然之色,「与其为一些事惊恐忧思、瞻前顾后、惶惶不可终日,不如顺遂现下之心意,至少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将来。」 丁烟愣在那处,她就算不如这修仙的原主一般修行上千年,但好歹在尘世中辗转多次。就算如今记忆已经模煳,也该比这十三岁的女孩活得明白才对。 第365页 「走。」 「嗯?」丁嫣脑中骤然一盪,便知道那抹神魂又入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终是劝动了她。 「走啊,愣着干嘛?」 「去哪儿?」 「自然是去南疆。」丁烟似乎已经想好了去南疆的法子,满口的成竹在胸。「先将盘缠备好,找身男装。」 盘缠倒是好说,之前从定王府出逃的时候,玉溪就给她准备了许多银票,甚至还有些尚未典当的首饰。 「银票你先放在胸口,首饰戴些在头上,今夜天一黑我们就走。」丁烟琢磨着,又让丁嫣带她去看看少年现在的房间,视察地形。 那少年暗卫的蛊毒已发作日余,好在这寨子离南疆已不算远,若是频繁换快马,日夜兼程,还是可能在最终毒发前赶到。 小姑娘对她是十成十的信任,匆匆往阿钰修养的屋里跑去。 那少年被安排在寨子的西南角,那处不怎么好闻,萦绕着苦涩的药味。 这里的风土人情与临都城很不一样,房屋没门,多是稻草编成的竹帘。 玉溪正掀开帘子从屋中-出来,像是刚给阿钰餵过药,垂着头,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甚至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丁嫣。 「玉溪。」丁嫣主动叫了她的名字。 玉溪刚从衣襟前取出件物什,还没看清,便被丁嫣吓了一跳,「四娘?」 丁烟却在丁嫣耳边嘱咐道,「莫让她看出破绽。」 「连玉溪也不与我们一起?」 「连日赶路,只能带一人。」 「这样。」丁嫣觉得甚是有理,便只和玉溪点了点头,「我来看看阿钰。」 玉溪皱着眉,仔细看了丁嫣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模样。 丁嫣隐隐觉得这将是她与玉溪相见的最后一面,满目探究与真诚,「可是有什么想与我说的话?」 玉溪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别人,才凑到她的面前,「四娘,有些事不要怪奴婢多言....休将心思用在这些人身上。」 这是在指她和阿钰? 「别和她过多纠缠,还有很多事项需准备。」 丁嫣有气,只能忍下,「四娘只是去看看阿钰,他今日的药饮下了吗?」 「方才便餵给他喝了,如今蛊毒深入,就算用药...」蛊毒不是病,就算用药,也与餵给石头喝,没什么区别。 丁嫣咬牙,一脸悲痛状,「我进去看看他。」 「越看越出事儿,四娘,奴婢劝你....」 「行了,去帮我那套衣裳来。」 「衣裳?」玉溪不解。 「自然是男人的衣裳。」 「四娘!」玉溪似乎还想再劝,却被丁嫣一句话堵住,「去吧,他这般和已入土之人有何异?你又何必将他太当回事儿。」 玉溪只能应下,「诺。」 「等等,」丁嫣等玉溪往前走了两步,又将她叫住,「多拿两套来,我挑挑。」 还当在定王府吗?如今她们也是寄人篱下,哪能挑得到衣服呢。不过自己方才的话也有几分过分,那个少年好歹在船上胡了她们一路,玉溪只能应下。 「快些。」 这寨子两面环山,一面傍水,只有一处平路可供人出入。 丁嫣她们,说的好听是被请入其中做客,说得难听便是被掳上山的人质。她想带个人走,难如登天。 她掀开前面屋子的草帘,阿钰直挺挺地躺在屋前的木制踏板上,分明已经是晚秋入冬时节,却连个毯子都没有。 丁嫣上前去摸了摸阿钰冰凉的手,又听丁烟在脑中道,「你将他的身子抬起来试试。」 丁嫣依言照做,将阿钰抬起背到背后。这少年比丁嫣高出许多,两只脚只能拖在地上。别看人身子瘦精精的,却颇有些重量。 「试着活动一下他的关节,看能不能弯曲。」 胳膊和膝盖比较灵活,弯曲倒是不成问题。 丁嫣将阿钰在床上放好,将头从窗户探出,四处张望。这屋子在整个寨中属于比较偏僻的一侧,无人把手。 「我们夜里从水路走。」 丁嫣下意识朝水面上看去,光秃秃的一片,并没有船筏一类的东西,难道要游过去吗?她本身并不会游水,更何况还有带着一个阿钰? 「玉溪来了,你将她带来的衣物全都接着,然后打发她离开就是。」 果然,如丁烟所说,玉溪一共给她找来了三套男装,两黑一灰,布料都是次等。 丁嫣三两句将玉溪打发走,将其中一套黑的给阿钰换上,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捨得回她原本的厢房。 她给自己也选了套黑色,将灰色的那套裁剪开来,搓成绳子,以备不时之需。 「万事都要付出代价,我若长时间借用你的身体,保不准不会出些什么意外,如此,你还是相同的决定吗?」丁烟研究过地图,从此地一路向南,跋山涉水,若是走直线,借小路之便,不顾河水阻拦,也算不得多远。 丁嫣有些发愣地看着近处的床帐,半晌后,点点头道,「既然承诺已许下,我不会后悔。」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南疆没有解蛊之法,你又当如何?」少年暗卫身上的蛊毒是丁兆同种下,到时候身在南疆,再想北上找她爹要解药,也来不及。 「不后悔。」丁嫣攥紧拳头。 「好,甚好。」 第366页 两人合计着,身上只带些许干粮和碎银,首饰也只拿了一只金质双环套镯,这东西不论到了哪里,都能换些钱财。 丁嫣这小姑娘比想像中对自己更狠,她直接削去了大半截头髮,只剩一截绑成马尾状,再配着身上的粗布衣一看,也有几分像村中小童。 夜里用了两倍的饭,她又去小厨房中偷了些糕点,掺了碎糖和坚果压密压实。丁烟告诉她这东西能占肚子却不占位置,万不得已之时比较充飢。 再偷了些阿钰要用的药,学着之前玉溪对她那般磨成粉,制成粗劣的药丸,聊-胜于无。 丁烟本就不用睡觉,丁嫣也激动得睡不着,双眼一直瞪得熘圆,整个人都十分亢-奋。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半夜三更,寨中的烛火灭了大半,丁嫣将身子彻底交给丁烟,躲在灵台中朝外张望。 丁烟将覃彧的画捲起来带在胸膛,丁嫣却着急道,「忘了找些防水用的东西,这画若是浸到水里,还有个形吗?」 丁烟却朝小姑娘安慰两句,让她清心,自己从窗中矫健地翻了出去,一路摸到阿钰的屋外。 她却并不急着将阿钰背起,反而确定了他的状况后又一路摸到了柴房。 今日刚从山下送来一车新柴,柴火卸了大半,还有小半在板车上放着。 晚秋初冬的夜,静得厉害,就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丁烟怕她伸手去搬回闹出太大的动静,试着念了两遍搬山诀,都没成功。 没法子,只能搬了。 她将神识朝两边铺开,确定周围没有人烟,才上手挪柴火。有些碗口粗的树桩还留在板车上,也许是烧洗澡水用的,颇大颇重了些。 无奈之下,丁烟又试了两次搬山诀,虽说没成,但这却真轻了几分。 得了板车,她再度抄小路来到阿钰房前,将少年推到板车上放着,再轻声来到河畔边。 丁烟躬下-身试了试河水的温度,凉得惊心,不过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她将手张开,重新调动周身的灵力,哪怕是以燃烧神识作为代价。 河面自她手心处起,骤然结成手掌厚度的冰层,逐渐蔓延开来,直到河的另一边。 丁烟将五指握成拳头,勐地朝冰面上一敲。 「咚—」只能听到一声闷响,冰面并未裂开。 趁着这个机会,丁烟将那板车往河面上一拉,直接小跑着过了河。 过得河来,便是出了寨子,河面上的冰也即刻消融在河水里,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征程。 而丁嫣在她的灵台之中看得合不拢嘴,化水成冰,若不是妖术,只能是仙术。 丁烟算着时间,花了小半个时辰,将小车推到一处山坡顶上。 到了斜坡处,丁烟取出之前小姑娘搓好的灰绳,将少年牢牢绑在板车上,自己则坐在板车的另一边。 找到平衡之后,丁烟伸出脚尖往地面一点。 因着在斜坡上,连车带人,一轱辘便往前滑去。明明板车前没马也没驴拉着,却跟有人驾车一般,辨得清左右,丁烟只是将手搭在板车的把手处,也不知是如何办到的。 第232章 神木(41) 「你与我不同,就算是在灵台中,也得休息。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呢。」现下已快丑时,小姑娘再熬下去,都要天亮了。 看着前方绵延的山路,一眼望不到尽头,丁嫣毫无困意。 两人一时无话,寂静的山路上连野兽的痕迹都没有,只有板车滚轮轧过泥面的吱呀呀的呻-吟。 丁烟还需盘算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得更短更快,小姑娘却一直想和她搭话。 「你真的只是一抹游魂而已吗?」 心中突然涌起股恶趣味,她笑道,「是啊,我和那个画里的人,都是这世间的一抹游魂。」顿了顿,只听她又道,「可惜在这人间多日,却找不到两副恰好可用的好皮囊。」 丁烟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如今恰逢荒山野岭,你这幅身子已是我的囊中之物,这少年虽说中了蛊毒,却也能将就着用用,你太大意了,小姑娘。」 丁嫣却不将她的话当回事儿,「别开玩笑了,姐姐。」 「哼,」丁烟轻哼一声,暗中将她的神识一裹,小姑娘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 此刻天刚刚放亮,落了两三滴雨水,片刻又停了,连板车面上都没湿。 丁烟准备去不远的县城中买匹快马,又觉得自己这样推着个半死不活的少年着实不成样子,只得再山边捡了些草叶柴火。避开口鼻,给少年盖了层布,再将柴火堆在少年身上,好歹也算是遮掩一番。 又忘自己白皙的脸蛋上摸了些草木灰,拿了黑巾做成面罩,只将将盖住自己的脸,露出一半的面孔。 县城今日十分热闹,好像是恰逢当地节日,还只是清晨,人便堆挤在一起,围着中间的高台载歌载舞。 丁烟推着板车混在人群中间,随意找了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故意沉着声音,「这位姐姐,可知哪里有马可卖?」 「小伙子倒是嘴甜。」那女人掩着面呵呵笑了两声,「卖马的倒是没有,换马的倒有,」原来,北方才是养马、跑马之处,马市往往开在北方,越往南走,马匹买卖的生意就越少。只有大户人家中会专门畜养一些马匹拉车、骑乘。 第367页 「比如我们这县城南边有间驿站,里面有马可换,不过那驿站需要驿符才行。」 「驿符?」 「是啊,朝廷赐的东西。」女人指了指天,「像我们这些百姓,都是没有的。若是你真有需要,不如去卖头驴子。」 「多谢姐姐了。」见那女人有攀谈的想法,丁烟立马话别。 若想往南,还得穿过这堆挤的人群,丁烟只得尽量靠着墙边,护着少年身上的柴火不掉下来。 县城并不算大,一会儿便到了方才那妇人所说的驿站。 想来是过往行人歇脚的地方,驿站边有专门养马的马棚。丁烟将板车放在视线所及之处,又悄悄跑到驿站大堂外的木箱上,从窗口往里偷偷地看。 驿站中正有人家在吃早点,多是些大汉,可也有个女儿家,旁边被两个丫鬟伺候着吃食。 若是没马,又怎能到的了南疆,一时计上心来。 这正是驿站中用早饭的点钟,大家都集中在大堂里,丁烟将那少年埋到柴房的柴火堆处,又从驿馆二楼的窗中翻入,偷摸地看了好几间厢房。 女儿家的厢房远比男儿的好认,光凭着屋内的摆放和陈设,就能看出浓浓的精緻味儿来。找到目标厢房后,丁烟在案桌和床榻上都仔细翻了一阵,楼下的那个女人果然没有将驿符带在身上,而是放在房间北侧的柜子里。 柜外的锁根本拦不住她,甚至在取完驿符之后,她又将柜门重新锁住。 她又偷了套女儿家的衣服,将衣服穿在黑布衣里面,重新回到驿站大堂外的木箱上躲了起来。 今日县城过节十分热闹,那女子用完早膳后就带着两个丫鬟要去城内逛逛,正合了丁烟心意。 她们前脚刚走,丁烟后脚便将柴火中的少年刨了出来,放在驿站马棚闲置的马车中,又将外面的黑衣脱下藏在马车里,给少年盖上马车中本有的薄毯,再给他蒙上了面。 装模作样地将马套在马车前,丁烟改做丫鬟模样,出了马棚。 果然被马棚外看守的小厮拦住,丁烟从怀中掏出刚偷来的驿符,「我们家小姐着急赶路呢,别挡着。」 一番话倒是很有狐假虎威的意思,她又将马车的帘门掀开衣角,露出正在睡觉的少年,「昨夜里这城中吵闹,小姐突然困极,便小憩一会儿。」 有了驿符,小厮连车内的人都没仔细看,便放了两人离开。 待马车跑出驿站两里地外,丁烟又进车里换上男装,将少年背在身后,带上必备的盘缠。弃车留马,在官道上一路疾驰。 丁嫣在灵台早已清醒,看她偷符又偷车的动作一气呵成,气势十足,不禁还是感嘆道,「你真是神仙吧?」 「醒了?」丁烟并不会饿,但用的是小姑娘的身子,她还是取了两块之前从寨子里偷出来的糕点。「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南疆没这么快到。」 这里到南疆走陆路要一千六百里,通常驿站之间的距离是八十里一站,刚好是上午出发、下午到达的样子,可供人歇脚,就算不用驴、马走路也能到达。 丁烟特意套了匹好马,虽说不能一日千里,但按照如今脚程来看,不眠不休泡上两日,也能到南疆边境。 面颊被风颳得生疼,她便将面巾布尽量往上拉扯了一些,只露出一双有神的眼睛。 「若是到了南疆,阿钰的蛊毒却没法解开,你就将我的身子夺去吧。」丁嫣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突然这般道。 「何出此言?」好在两人能在灵识之中沟通,无需动嘴,不然会吃满口凉风。 「我曾经见过爹爹给阿钰用飞鹰传书,若是爹爹想让阿钰活,将蛊毒的解药递给阿钰便是,爹爹是想让阿钰死吧。」 「你之前还让我不要瞻前顾后,怎么今日突然想了这些?」 「当时在寨子里我就觉得怪了,曾经在爹爹主阁里见过一幅画像,和那寨中的管事长得一模一样,想来那也是爹爹的人吧。」 「一张画罢了,至于想那么多吗?」丁烟却早觉得那丁兆同有些蹊跷,但大家子里的亲情就是这样,总有能代替你的。 「姐姐,我也不是什么傻子,爹爹若是真为我好,又何必让阿钰病发,他可是保我的暗卫啊。」丁嫣顿了顿,「我娘亲是郡主,是皇上的亲妹妹,身边也有暗卫,却没有像阿钰那般的男儿。」 爹爹这是挖了坑,等我来跳呢。丁嫣将这话吞入心里,她想好了,若是阿钰将蛊毒治好,也愿意随她,二人便找处清净地儿隐居起来;若是治不好蛊毒,这身子留给那两抹游魂,总比正值韶华就入了土要好。 「驾!」丁烟勐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冷声道,「有些东西,等到了南疆再说罢。」 ...... 丁烟尽找了些短距离的小路跑马,就算是危险的地方也不曾拉住缰绳勒马,一路风驰电掣,跑了两日一夜都没带歇息。 这马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能听到它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丁烟抚了抚马的长脖子,「到了前面那条河,我便放你离开。」 马儿似乎听懂了丁烟的话,嘶鸣一声,跑得更快了,转眼便到了河畔。 丁烟早早放出了神识,知道河边驾着扁舟钓鱼的船家正准备收摊。 老翁将鱼用草绳串成串,哼着小调准备离开,却被从马上下地的丁烟拦住。 第368页 「船家!可渡人否?」丁烟放了马,它赶忙踱步到河边,狂饮着河水。 船家是个白鬍子的老头,并不住船上,现下正准备往家中赶路。拎着打上的鱼连连摆手,「不渡人了。」 「那可卖船否?」丁烟又问。 船家上下将丁烟打量一番,见这小小少年穿着粗布衫,背后还背着个病秧子,又哪里会有钱?「不卖,不卖!」 丁烟直接取了银票,「五十两,卖不卖?」 「多少?」船家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数额。 丁烟将银票拍在船家手上,「五十两,另送一匹马。」 船家看着银票,眼睛都直了,对着夕阳的余晖一阵好看,连连点头,「拿去拿去。」就连手上的鱼都递到丁烟身前。 待马儿饮完了水,被丁烟牵到船家身旁,「这马虽说送给你,却也连续跑了几日,若想它细水长流,这段时间还得好生餵养,以后可会有用到的时候。」 「行。」老头摸了摸马脖子,他只见过驴,倒没怎么见过马。 顺水而下五十里,便是南疆,此处离南疆极近,丁烟又重金找这老头换了些南疆的货币,朝他嘱咐道,「不过月余,定会起战事,不论国内国外,老头,将这些钱财换了粮食,你赶紧逃难去吧。」 老头却对着丁烟换给他的纸币看得仔细,也不知听没听进丁烟的嘱咐,待他缓过神来,船都在河面上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27 22:10:37~2022-02-28 22:1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3章 神木(42) 分明只有一河之隔,两地的风土人情与风貌环境却差别甚大。 南疆的都城虽不在河对岸,却能自此顺水而下,直至花云城的渡口。 从老翁那儿买来的船很小,刚好能使丁烟控制着船板下的水流,催着小舟快些前进。 北方的明周很少有城市会让河道越过城市中间,南方则恰恰喜欢依水起高阁。丁烟见许多姑娘从河道两侧木制的楼阁内探出头来,打着扇子。 已是冬季,越往南走越热。 丁烟与小姑娘又换了一次神识,让她去照顾少年洗漱。长途奔袭未免会染上些风沙,少年又处在昏迷中,丁烟怕他生出些状况。 这一夜她依然没睡,神识尚且能撑得住,可小姑娘的身体却越发沉重。 船上只有她与少年二人,只有她才能掌舵。强撑着困意将老翁送她的几条鱼处理了,生火烤熟后吃下,也算恢復了些体力。 水流速度在她的控制下很快,一夜急行八百里。第二日破晓,便来到花云城的渡口。 丁烟将少年的双手绑在肩上,驮着他下了船,用之前在老渔翁那换的钱打发了城外的守卫,胡诌了个替兄寻医看病的假身份,混入花云城内。 丁烟兜着少年的腰走过南疆的街巷。这里常年雨水充沛,土地湿润,泥浆粘在鞋上,抬脚都困难。大多人穿的是高帮木屐,不易沾染泥沙。 好在刚入城便有家当铺,丁烟将她带来的黄金镯子死当,换得南疆货币。又找了家旅店住下,也好安置背后的少年。 人越多的地方,消息流通的越快。丁烟在旅店大堂里请了其余旅客几壶酒,就将消息打听得差不多了。 南疆将巫蛊之术看做正统,且供奉巫蛊之神,女皇与圣女都需修习巫术。医馆中的大夫叫做巫医,往往是巫蛊之术和医术都得修习,且二者有互通之理。 朝中设有如明周御医和太医院一类的官职与机构,称作巫医处,由女皇直接管理。 巫医处收治平民病人,诊金收的重。且尤其好奇病,遇怪病可免诊金,却不保证将人治好。 丁烟越听越觉得不对,说的玄奇,倒像是坑蒙拐骗、精神控制的手段。 不过答应小姑娘的事情已经办到,剩下的就只能靠天命了,覃彧还有嘱咐她做的事情。但此时的身体却不能还给她,一连熬了四五个日夜不睡,还一路疾驰,这具身体不是靠她的神识撑着,早就累垮。 「你觉得怎样才好?」少年身上的蛊毒拖了一周有余,如今连意识都快消散,就算送到这城中的巫医处也不一定能治好。 「都到此地了,为何不试试呢?」丁嫣的语气有些许悲戚,「到时候不论阿钰他是否被治好,我这具身体都给你用。」 丁烟哪里是贪图她这具不太中用的身子,可玩笑话被她信了去。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有了谈判的条件,丁嫣才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她办事。 回到旅店入住的房间,她将少年的身子支起来活动一番,注意力却被少年的面容吸引过去。 「丁嫣,你觉得阿钰长得像明周的人吗?」 之前觉得小姑娘与她的面上有些相像,现在来看这少年,也有覃彧影子在。明周的人五官比较粗犷,多为浓眉大眼,鼻子高挺,鼻尖内勾,大都蓄有鬍鬚。少年面容上除开一条疤痕,却颇为精緻,也不知他年龄,下巴上光洁一片,昏迷这么久,几乎没有胡茬。 「四娘很少见外男,不过,若是与我爹爹相比,阿钰却是阴柔了些。」明周那边并不喜欢阿钰这种样貌,太像女儿家。阿钰说他是自己划伤的面颊,能多些男儿气概。 第369页 无巧不成书,难道是丁兆同一步步设陷将他们引往南疆? 丁烟不欲多想,她只是又找店家借了板车,「我将他送到巫医处去,成与不成,只能靠天命了。」 小姑娘的脸到了南疆,也不用花心思用黑布遮掩,别人只当是个长得秀气的男孩,不会多想也不会多问。 巫医处在花云城的正中心,在皇城外围,穿过巫医处,便是女皇的寝宫。这楼盖的也比较气派,有些异域风情,屋檐上吊着很多花草,散发着浓郁的花味,闻多了都会使人眩晕。 丁烟将板车停靠在巫医处的门前,这里倒是门庭若市,都城中的平民就算只是患上了小病,也喜欢花些来巫医处看,说是能沾染上巫蛊之神的祝福。 她再次将少年背起,跨过门槛,大堂被一张超长的屏风分成两边。一边是解决些小打小闹的问题,一侧则是专门接待重病患者。 南疆的口音与北方的明周不同,但好歹能听得懂。 不过丁烟一开口,就能被指认出身份。 右侧的重病接待处需要穿过三人宽度的长廊,在长廊尽头登记。长廊尽头的案桌上坐着个姑娘,她见丁烟身后背着人,便多看了一眼,主动问道,「什么情况?」 「我们一家是从北方来的,家兄已昏迷七日,找了镇上有名的郎中看诊,只说是中蛊,到这儿来才有救呢。」丁烟侧了侧身子,将少年的一半凑到那姑娘身边,好让她看看情况。 阿钰的脉象她每天把过,身命体徵正常,经脉中却有阻塞。 那姑娘如她所想,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脉,又捏开少年的嘴,往里看了看。 只见姑娘紧皱眉头,「诶,奇怪了。」 「怎么?家兄可有救?」丁烟急道。 「摸不太明白,你将他背好,送到内殿去看看。」姑娘从案桌里走了出来,朝丁烟勾了勾手指,「今日恰逢圣女来此处施针布药,正好给她练练手。」 丁烟背着少年,跟在姑娘身后,一路过了两重门槛。终于来到巫医处西边的内室,只见一女浑身上下颜色颇多,装扮略有些浮夸,想来就是带路的姑娘嘴里的圣女。 丁烟等在门外,姑娘先在那圣女面前解释了两句,只见圣女招手唤两人进屋。 不像是明周那样层层又层层,等级森严,带路的姑娘叫圣女叫得亲热,「嫣然,正是好时机,你给这少年看看诊。」 丁烟进门后将阿钰平放到屋内的竹床上,这屋子的地面有些潮湿,竹床的床柱很高,离地有四尺,倒是方便的丁烟。 圣女眯着眼,将竹床上的少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首先不是去探他的脉,而是摸了摸少年的面颊。「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就是多了条疤,不然...多好的脸啊。」 「这还是巫医吗?怎么这般不矜持。」丁嫣果然在灵识中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稍安勿躁,说不定人家有些实力呢?」 果然,就如丁烟所说的。圣女连脉象都没看,就直接朝丁烟道,「这蛊毒种了五年余,发作七日余,再完些送来,怕是巫神都无力回天了。」 「家兄可是有救?」 圣女却笑,「我只知道他中的什么蛊,却不会解。」 控制小姑娘身体的到底还是丁烟的神识,她十分平静,「泱泱南国,圣女能识得蛊毒,就有解蛊方法。若是需要报酬,在下就算将家产倾尽,也要救家兄一命。」 丁嫣在灵台里紧张地说不着话,元神都是僵硬的。万一没有救活阿钰的法子,自己的身子也会被占去,神魂消失在这世间,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吗?还有可能和阿钰再见一面吗? 「唔...」圣女沉吟片刻,「家师能救。」 「还请圣女大人替在下引见尊师!」丁烟朝圣女行了个大礼,腰弯到尘埃里,该做的都做了,也算是不欠那小姑娘什么了。 「你不是南国的人吧?」圣女突然自问自答起来,「明周的,对不对?南国人都知道,圣女能承袭女皇之位,培养下一代圣女,家师便是如今南国女皇。你若是明周公主,说不定家师愿意见你一面。」 想来是女儿身被她识破,丁烟也不尴尬,只道,「虽说不是公主,却也有些值钱的东西,圣女大人若是为在下引见女皇,自然不会亏待与您。」 「行了。」圣女摆了摆手,又指了指竹床上的少年,「他留在我这儿,你先回去吧。」 丁烟答应地干脆利落,「家兄便交给您了,万望圣女大人妙手回春。」挥别屋内二人,便离开了巫医处。 灵台中的小姑娘震惊地不行,「你就这样将阿钰留在那儿了?」 「将病人留在大夫那里,倒没什么不妥。」 「你难道没见那个圣女看阿钰的眼神...简直...简直...」 「简直如何?」丁烟嗤笑一声,到底还是小孩,「将你那颗心放进肚子里吧,阿钰还不能动呢,圣女再怎么春心萌动,也感化不了一颗石头。某些人还说无论阿钰的病治好与否,都将身体给我受用,我看够呛。」 打趣了小姑娘几句,丁嫣果然不再抱怨。 借着这具还能行动的身子,丁烟朝着花云城东侧的市场走去,她要置办一些东西。无根水即出,不能再靠这小姑娘的身子玩闹了。 第234章 神木(43) 花云城的东市十分热闹,这里似乎卖什么的都有,丁烟从这头逛到那头,又折返回来,停在一位木匠的摊位前。 第370页 南国水草丰茂,盛产红木,木材生长周期比北方更短,材质更佳。 木匠的小摊上堆着许多打过蜡的木雕,大多都是些动物,丁烟随意拈起两个在手上把玩一阵。木雕有兔、狼一类的野物,也有家养的猫、狗,细节十分精緻,毛髮处理得惟妙惟肖,眉眼处寥寥几笔很得神态。 甚至还有些比较刁钻的动物,像是蚂蚱、蟋蟀一类的长细腿昆虫,吐舌青蛙和动态的摆尾游鱼...... 这摊位吸引了许多小孩,他们将木匠围在摊位中间。许是小孩身上没足够的钱,每日来此蹭木雕玩。 不过正逢太阳下山,各家晚饭时分,小孩散开回家,留了木匠一人收摊。 丁烟仍捏着手上的木雕,「先生可接图纸定做?」 木匠挑了挑眉头,脖子微微前伸,满面疑惑,「哈?你说啥?」 想来是丁烟口音问题,木匠并未听懂丁烟在说些什么,她只好提高了音量,又学着南疆人的口音,连比带猜,「先生,可否照着图纸帮我做两个木雕人?」 木匠兴许是懂了丁烟的意思,拿了些南疆的硬币抓在手里,又拍了拍胸脯,「这个够,不成问题。」 丁烟当初在当铺不光死当了黄金镯子,还将剩下的明周银票全都换成南疆的货币,两个木雕人,怎么也该付得起。 南疆一张银票的最小面值就是五十两,足够一个五口之家一年吃喝。她从衣襟处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到木匠面前,展开给他看了个清楚,又将银票迅速地收了回来。 「我对木料也有要求,能和你一起去你存木料的地方看看吗?」丁烟将两个状似相同的木雕举起,又指了指,示意这材质不同,希望木匠能够理会她的意思。 木匠刚准备回答,不远处却起了一场骚乱。 正值黄昏,大多摊位都收摊打烊。与木匠相隔一个摊位的是为有些年纪的大娘,做些针线活儿补贴家用。 大娘好似正在收拾摊位上的手帕,却突然捂住肚子,往地上一倒,突然呻-吟起来。 周围的人也一个个将大娘围住,却又没人懂医理,吵闹声阵阵,直到有大汉跑来,主动要将大娘背起。 人群外围,一个高个姑娘风风火火跑来,大声叫喊着,「不要动她!」 可一时间人群的注意全在大娘和那个主动要背大娘的大汉身上,几乎没人注意到最外围的高个姑娘。 她踮起脚,跳了两下,勉强能看见大娘用手捂着肚子,满脸冒汗的情况。 情急之下,她伸手拨开人群,「我是大夫,你们不能动她!」 南疆的姑娘大多比明周的还要矮上许多,这一位往人群中一站,高过许多男子,大家也被她的气势镇住。 丁烟与木匠也往人堆中心看去,她总觉得高个姑娘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出见过。 高个姑娘瞪大双眼,食指直指大娘身边的大汉,不怒自威,嘴里蹦出两个字,「让开。」 大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乖乖摊开双手,往后退了两步。 那姑娘蹲下-身,在众人面前掀开大娘上半身的衣服,引得大家「咦——」声一片。 「人命关天。」姑娘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同时将双手在大娘腹上按压着,小声朝大娘问道,「哪疼?」 那两人你问我答悄声交流一阵,即使周边嘈杂,也堵不住丁烟的耳朵,她只需凝聚一抹神识,将其余声音屏蔽在外。 这大娘好像几月前就得了病,去巫医处看诊过一次,用过一段时间药,哪知今日这腹痛再次发作,来势汹汹,比之前还要剧烈。 姑娘再次在大娘裸露的腹部摸了一阵,似乎对大娘的病情已心中有数。将大娘的衣服盖好,嘱咐她不能起身动作,又朝四周的人群喊道,「各位,可有平直的木板?大娘性命堪忧,要抬到封闭处看诊。」 四下一看,只有木匠的摊位上有张垫在地面上的木板,上面搁置着他的一堆木雕。 木匠也是热心之人,因为大娘的事,注意力早就从丁烟的银票上挪开,他朝高个姑娘吆喝,「俺这有木板,直的很吶。」 只见他将木板上的木雕全都收入了布袋中,使力将木板从地面上抬起,不好意思地朝丁烟笑笑,似乎想给大娘搭把手,又不想丢掉丁烟这个生意。 丁烟朝他比了个手势,嘴里道,「我和先生一起去。」 这个自称大夫的高个女人给她万分熟悉之感,她还隐隐觉得将来有些事也会与这个高个女人相关。 木匠带来了木板,将大娘放在木板上,他与大汉二人又一前一后抬起了木板。 高个姑娘在木板旁抚摸着大娘的胸口,朝众人道,「还看些什么,还不赶快让开?」 南疆的巫医大多都是些温软的女人,就算是作为巫医的男人,都不会怎么大声吆喝,把持的就是「温润如玉」这几个字。 乍一见高个姑娘的态度,众人许是憷着了,个个争相后退,硬是给抬着木板的他们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高个姑娘的步子不是一般得快,两个男人抬着大娘都有些跟不上。 倒是丁烟走得快,她帮木匠拎着布袋子里的木雕,走在直板的另一边,不曾落后过。 高个姑娘一面安慰着直板上的大娘,时不时地与大娘搭上两句话,一面驱散着挡路的人群,指挥抬木板的人方向。 第371页 大汉在前,先是与木匠面对面抬着大娘,需倒退走路。可退着走跟不上高个姑娘的步子,只能背过身双手朝后抬着木板,但这样又得背着手,怎么摆动作都别扭。 「咋走得这么快。」大汉不由得抱怨起来。 丁烟撇头一看,天也不算热,大汉脸上满满是汗,可能真是不适应这别扭的动作。 大汉只是哀怨的口吻,高个却生冷地回应道,「人命关天。」 眼见几人已走近坊间小巷,丁烟见街边摆着架板车,与她推那少年的类似,连忙上前和门中的主人交涉两句。 有道是钱能通神,丁烟只说借板车,却给了五两银子。别说借了,就算是卖,那主人都万般乐意。 她将装着木雕的布袋放在板车上,推着找到前面抬着大娘的两人,指了指板车,又看向那姑娘,「你们看用这行不行。」 想来板车有两个轮子,怎么也比单纯的人力快上一些,高个姑娘也应下。 放下大娘,大汉才发现他们走的方向并不往巫医处,急道,「坏了,俺们这般急着跑跑跑,结果不是这回事儿啊,咋离巫医处越来越远了吶?」 高个姑娘却主动推起了板车的把手,朝众人生冷道,「你们可以走了。」 「你这姑娘还能跑得比俺快,俺推着板车只跑,马上就到巫医处。」 「不去巫医处,你们可以走了。」高个姑娘再次强调。 「你说啥?」 只见那姑娘弯了身子,凑到大娘耳边朝她说了些什么,大娘连连点头,朝众人道,「她能治我吶,你们走吧,都走吧。」说着,还摆了摆手,似是赶着他们离开。 大汉挠了挠头,明明是主动帮忙,却受了委屈,哼了声,「那俺走了,不管了。」 「哎呀,担啥心啊,有人管!」大娘拍了拍大腿,被高个姑娘一路推着疾步向前。 丁烟连忙跟上,在姑娘身后喊了一句,「大夫,这板车可是在前面那个巷中第二户人家那借的,你们用完可记得还啊!」 大娘和姑娘都没回她,丁烟一琢磨,自己给的钱也算够,就算板车没还回去,也够主人再买一辆了。 她回头看向木匠,只见他一手扛着板子,一手拎着装了木雕的布袋,脸涨得通红。 应该是木板太重,压的。 丁烟接过他手里的布袋,伸出两只手託了托,示意木匠双手抬板子,自己帮他拿布袋。 「谢谢啊。」木匠连忙道谢。 平日里这张板子都是放在摊位,一能占地儿,二也方便每日来回。 木匠带着丁烟,他背着木板,一路来到城北的木屋。 他将木板斜靠在木屋外,从胸口掏出钥匙,开了屋外的铜锁。 木屋不小,上下两层,想来这木匠不光用此堆材料,也住在此处。 这里双面通风,两扇窗户开在墙面靠顶处,想是方便房间通风,也能防止木料过于湿润,腐蚀长虫。 「你想要啥样的,挑吧。」木匠将丁烟带到屋内。 只见屋中的木料从粗到细,各种品质,依次排开。粗的那些足够雕刻真人,细的小料不足腕口粗细。木料旁摆着斧头、凿子、砂纸一类打磨工具。 这个木匠却是个爱干净的人,屋内的地面却少有木屑,一尘不染。 看这屋内的陈设,像是独自人在此居住,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有着满满的好手艺,还那般喜欢孩子,居然尚未成家?还是说和家人分开在住? 丁烟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染上了凭细节揣测他人性格的习惯,暗道多事,仔细打量起横放的木材来。 第235章 神木(44) 木匠站在一旁打量着丁烟的脸色,见窗外日光渐暗,甚至帮她燃起了油灯,只当她是哪家富户或是官员家的小厮,替大人物定做物什来了。 丁烟绕着堆积的木材转了两圈,最后挑了两根一人合抱粗细的木料,拿出两张画,展开、提熘着递到木匠面前。 「就用这两根木料,照着画上的样子,能出成品吗?」她展开画卷,在木匠面前一阵比划。 木匠将油灯放在眼前,就着稍微有些昏黄的灯火,凑近观察丁烟展开的画。 他从未见过这种画作,线条根根分明,画面惟妙惟肖,就如真人一般活灵活现。许是为了方便他的木匠活儿,有正面也有侧面,画中的小人身旁有用格子打好的标尺, 「要求是完全照着画上面来,做得到吗?」丁烟打量着木匠的神色,怕他吹嘘自己的手艺,又半带威胁道,「若是最终成品与要求不符,一枚铜钱你都捞不着。」 木匠这会儿将丁烟的口音听了个明白,连连点头,又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木料,「俺打个形给你看看,咋样?」 透过窗往外看去,天已黑透,但丁烟依然颔首应道,「好。」 这木匠手速很快,先将木料削成细瘦的长方体,再将边角敲去,打磨成圆润的形状。丁烟见他对造型比例这块掌握极佳,无需在木料上打草稿,就将完整的人形从中取出。 模子打得差不多,丁烟凑近,在他的工作檯上伸手轻敲两下,「别的先不管,将面庞做出来看看?」 面庞打形比较简单,但细化却十分耗费精力,整块木料也只是手掌大小而已,面上的五官无异于手指雕刻。 此时的丁烟却异常有耐心,她又将手上的两幅画展开细看,与之前挑中的两块木料做着比对。她找来木匠家烧剩的木炭,在木料上画上大致的轮廓,确认木料所需的长度。 第372页 再次转头来看,木匠手中小人的眼鼻已经完成,正在用最尖细的刻刀雕小人的唇。 小人双唇微张,露出两颗上齿,木匠手上轻重把握地十分出色。丁烟下意识将这小人和她捏出的零做对比,她用的灵力将无根壤整形,居然不如这木匠的双手做的精緻。 雕完唇,木匠准备精修一下小人的下巴,却被丁烟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只见她推出张五十两的银票摆在他的工作檯上,「这是定金,最近几日-你也别再出摊了,我等着你的木雕人,成品若得我心,尾款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这次丁烟语速很快,但银票就在眼前,木匠还是听懂了丁烟的话。 「几日能交货?」 木匠将银票揣入怀中,吞了口唾沫,「越快越好?」 「自然是越快越好。」 木匠摸了摸下巴,这人要的人形木雕虽大,却比小物什更简单。费力气却不耗心神,自己熬几日夜,也能多赚一些,「五日,如何?」 「好,五日便五日,一言为定。」二人立下约定。 丁烟风风火火地跨出木匠的屋子,又翻身上了窗,见屋中的木匠已经扶起木料开始打型,这才放下心来,往旅馆处赶。 她将覃彧的挂画单独放在旅馆中,将那少年暗卫送往巫医处时将将日中,如今已是半夜。 二更时分,南疆花云城的街道上还有些路人,若是放在北方,无论是农是商,大都睡了。 「你转这么大一圈,就找人做两个木雕?」灵台中的丁嫣算是跟了她一整日,阿钰在巫医处一去不回,她一整天都心浮气躁。 「这具身体也该还你了,今夜能睡个好觉,再多修养几日,还能养回来。」 她靠神识撑着这具身体一周未眠,饭食几无入口,就连饮水都少。再这么下去,和逃难的灾民没什么区别。虽说小姑娘暂存自己的灵台中,但时日一久,便和神识离体没太大区别,元神还是会逐渐消散在尘世间。 丁烟愿意将身体换给她,阿钰在巫医处,也有生还的可能,丁嫣自然满口答应。 回了旅馆,大堂还有人点着油灯小酌,掌柜在案桌上摆弄着算盘。 丁烟找掌柜多付了一周房钱,又表明自己白日会出门,不需小二来打门递饭递水。 今日她就大半天未回,掌柜收了银两欣然应下,将墙壁上挂着的房间牌翻了个面,以空白面示人,可能就是旅客不愿被打扰的意思。 她挑的是二楼尽头的房间,轻手轻脚走过走廊。 竹门被她动过手脚,用头髮系成一圈,套在门口的锁链上。髮丝不会因风吹地动而轻易掉下,但只要有人来过这里,一动锁口,髮丝便会脱落。 小机关如她走时一样,依然完好。 回到房间内,她将从内插了房栓,又关好窗户,将覃彧的画取出,展开后挂在墙壁上,才躺回到床榻上。 「这身子还给你,之后取木雕会再找你借一次。」言毕,丁烟全身放松下来,将神识从这具身体逐渐剥离。 丁嫣感到一阵宁静,朝丁烟道,「好...」话音未落,就感到无边的困意,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被黑暗淹没。 丁烟在空中悬浮,盯着小姑娘看了半晌,只见她头上骤然生出几根白髮,看来这身子是疲惫至极。只希望她能睡个好觉,逐渐休养回来。 接着,她一头扎入覃彧的画里。 覃彧依然斜身坐在巨树的树杈上,自她一入画中,他的双眼便牢牢黏在她身上。 傀儡就快到手,丁烟心情愉悦,兴沖沖地靠近,凑到覃彧面前,「你在等我?」 覃彧微微点头。 「傀儡已经托人在做,看那木匠手艺不错,过两天就能随处活动了。」丁烟双腿岔开,骑在树杈上,倾身靠近覃彧。 「木雕?」覃彧挑眉,「你怎么办?」 「两具木雕啊,我自然也有一具。」小姑娘将头髮削掉大半,她用了许久,现下在覃彧的画里又恢復成自己本来的样子,她拨了拨长发,还有些不习惯。 覃彧欲言又止,静了半晌,只听他突然道,「双修吧。」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丁烟只当没听清,惊诧地又问了一句,「哈?你说什么?」 覃彧满面淡然,一幅理所应当的模样,「双修,现下再适合不过了。」 难以置信,丁烟掏了掏耳朵,凑得更近,连连眨眼,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双修。」覃彧将紧握的右手张开,洒下一手的细碎兽甲,转而捏住她的肩膀。 丁烟双颊骤然一热,手握成拳挡在嘴前,「咳咳,你还在想那本心法的事吗?」 「呵...」 「喂,你笑什么啊!」还不准人害羞了嘛!丁烟推了推面前的男人,可他分毫不动,反而凑的更近,右手紧紧扣在她的肩上。 明明只是神识而已,丁烟却觉得那手烫的吓人。 覃彧的动作强硬,几乎要将她拉入怀中,嘴唇也擦过她的面颊,最终停在她的耳边。 「神识双修罢了,你在想什么呢?」声音又轻又柔,低沉沙哑。 分明被嘲笑了,丁烟却被撩得心神荡漾,换乱之下双手胡乱推搡着覃彧。 勐地推了个空,一时间重心不稳,朝后一翻。 丁烟完全忘了自己只是抹神识,从树杈翻了下去,半空落下。 第373页 「呀——」半空中才想到尖叫,她伸出双手想要去够半空的树杈。 「真是...胡闹。」覃彧从树杈上站起身,面上依然带着笑。人主动跃起,朝着丁烟飞速伸出双手。 落入一片好闻的草木香中,又听覃彧在她耳边道,「清心。」 许久都不曾落地,这画中的世界显然是由覃彧所掌控,若是他不想,二人可以一直保持下落的状态。 覃彧将额头贴住她的,缓缓合上双眼。 丁烟并不知道如何神识双修,只觉心神骤然一盪,恍若浸入一潭灵泉。 眼前绽放出七色光芒,意识逐渐模煳,又骤然清醒。 转眼便来到一片新天地,却浑身动弹不等,只能呆呆朝四处张望。 面前是片一望无际的森林,有飞鸟,亦有走兽,就是没有人烟。 她这是...正在与覃彧神识双修?还是在梦中? 对了...梦,她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醒来后却将梦中之物望得精光。 抬首望天,正瞎想着,面前却有人面朝着她飞速冲撞而来。 下意识微微阖上双眼,只从眼睑的缝隙间朝外偷偷看着。 来人,是个...修士?他御着剑,绕着这片森林转了许久,最终停在她面前,却视她于无物。想来是看不见自己吧。 那修士收了剑,丁烟能看出他大约是金丹后期修为,就快也结婴了。 只见他整理一番,在她面前盘腿坐下,转眼已是入定状态。 竟然准备在此处修炼结婴? 时光飞逝,面前的修士转眼竟进入金丹大圆满,就连结婴都是转瞬晃眼间的事。 头顶的天色骤变,黑云凝聚成团,又从中间破开一个豁口,金光从那豁口中由远及近,闪电般袭来。 ——雷劫将至。 第236章 神木(45) 结婴后的雷劫并不算强,三道金雷罢了。 金色的雷光自乌云中的豁口降下,只有手指粗细,却势如破竹,异常显眼。 闪电应声落下,修士的法衣瞬间被噼散开。 丁烟依稀记得原主渡雷劫时,遇上五道以内的金雷都是单靠肉身承受,连法宝都不曾用过。可她眼前的这位修士,却摆出一幅无比痛苦的表情,面色发黑。细嗅之下,空气留着股焦煳的味道。 这只是第一道雷罢了,修士吸纳灵气修行,修心问道、雷劫淬体。 他将手深入储物袋中,似是要再找件能壁雷的法宝。 雷劫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二道惊雷从空中落下,比之前那道更勐烈迅速。粗壮的雷光甫一沾到那修士的头髮,便亮起道道火光,灼烧着他的表皮。 显然无法维持之前入定时打好的盘坐姿态,他散开腿,甚至在地面上毫无形象地翻滚。 「轰——」 第三道雷比前两道雷合起来还要粗上几分,裹着耀眼的金光,在乌云中心凝聚,又瞬间驱散空中的暗色,转眼只留有一片澄澈。 那修士俯身趴在地面上,五指呈爪状扣入草地的泥土中,生生用后背接下了第三道雷劫。皮开肉绽,血液就像蛛丝成网,斑驳了苍白的后背。 丁烟竟也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屏住唿吸。 修士趴在地面上,朝前蠕动了两步,随后便没了声息。 整片森林静得吓人,虫鸣鸟叫也自耳畔消失。 修士身下的泥土开始上下浮动起来,葱翠的草地骤然活了起来,脆嫩的鲜枝开始朝外蔓延,张牙舞爪地将那修士的残躯覆盖住。 泥土似乎缓缓张开深邃的大嘴,露出獠牙,将残躯吞没。 丁烟是自己眼花,勐地一阵眨眼,盯着原处一看,修士的身体真就凭空消失在那处。 她摆了摆头,林间的树叶也跟着抖动起来,斑驳的树阴左右摇晃。修士渡劫失败,被雷劫噼到身亡,难道身体也会消失? 眼前又是阵七色闪光,脑中一片眩晕,好似飘在云上,浮浮沉沉。 若是和覃彧神识双修,那他人在哪里?难道她真在做梦,「覃彧?」她大声叫了出来,可怎么都没人回答。 脑中忽然清醒了一些,还是那片森林。 地面上又重新出现了位盘着腿入定的修士,丁烟本以为还是之前那位,仔细一看却是不同的衣服,就连修为都是天差地别。 大乘圆满,即将渡劫飞升。 天色逐渐灰暗,难道又是雷劫?丁烟正抬首朝上看,森林中仅限的一丝光亮也被遮挡,只剩云层之上透露出些许灰白色。 借着那抹灰白尚能看清头顶上逐渐成型的旋涡,从旋涡的中心对准地面一看,正是盘腿的大乘修士。 与之前元婴修士雷劫不同,大乘修士若想飞升上界,需经歷九道金色天雷与一道紫雷。 修仙成神成圣,九道金色天雷能将此间的身体淬鍊到极致,紫雷则是拷问道心与神魂的上界之雷,斩去在此间的一切牵挂,上界的入场券。 丁烟也不曾见过这般场面,就算是修士之数繁多如万华宗,在原主修炼的三千年间,也无一人能渡劫飞升成圣。 头顶一片乌色之中,旋涡最终露出个手掌大小的豁口,豁口中探出些晃眼的黄白色,搅成一团,酝酿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眼前之人似乎对雷劫早有准备,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椭圆实心的球状物,往天上勐地一抛,那物什「嗖」的一下变成油伞大小,正好挡住当空砸下的第一道金色雷光。 第374页 大乘飞升的金雷远胜过之前那位元婴渡劫的雷光,只见那闪电的尾部就足有成年男子伸手一握之粗细。 「滋啦啦——」这雷比之前那人受的要密集许多,三道一组,前后仅是一息的空隙。 整块天空被乌云遮了个遍,森林中却硬是被雷光照地发亮。 两组六道雷后,那木质的球状物上多出几道手指粗细的裂缝,看来是挡不住最后一组雷了。 那修士却于蓦然间站起身来,祭出一把两米长的大刀。这应该是他的本命灵宝,虽说有可能替肉身挡下雷劫,可若是就此碎了,便需再寻宝炼制。 「轰隆隆——」云间传来几道闷声,就像是勐兽狂怒时从喉中挤出的怒吼。 最后一组雷划破短暂的暗色,奔腾着、唿啸着,抢在眨眼之间撞碎了悬在修士头顶的球状伞盾。 第八道雷衔着第七道的尾巴,从伞盾的碎片中噼中修士手中大刀的刀身。 雷光被刀面反射,直直刺入丁烟的双眼,竟让她有一瞬的失明。 「轰——」尚能听到第九道天雷破空的声音,丁烟闭着眼都能透过眼皮感知到雷光的刺眼。 她垂着头,避开刺眼的雷光,睁开一条细缝,依稀能看到修士用大刀接下第九道天雷的侧影。 金光隐去,云开雾散,只留下林间畅畅微风。 灵气如排山倒海般压倒性地朝四周铺开,九道雷光已尽,甚至连周围的杂草都不曾折断。 结束了? 这人要飞升了吗? 丁烟迅速捕捉住那人的身影,只见他仰面朝天,双眸微闭,似乎在享受九重天雷后的宁静。 天还是那般澄澈,凭空降下一道深紫色的雷。全然不像之前的九重天雷那般耀眼,除了颜色颇为罕见外,只能用「质朴」二字形容降下的雷电。 仅仅是拇指粗细,雷电扑簌着降下,穿透丛丛落叶,击打在那修士额间的神纹上。 他面上甚至还带着笑,仿若看见天边祥瑞尽显,等待着上界来接引他的光柱降下,离开双罗,踏上无垠的前路。 ...... 就这么从日中到了日落时分,丁烟迟迟等不到眼前这人飞升,反倒雷劫后充裕的灵气在这森林之中逐渐消散殆尽。 日落月升,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灰黑逐渐吞没亮色,就在这天色越变之间,他眉心处的神纹渐淡,头髮由黑转灰,由灰落白。 丰盈的皮肤若泄气的球,逐渐干瘪。花白的发自头顶脱落,在晚风间同血肉一起散尽。 月牙儿弯弯,洒下一抹寒霜,印在那修士的枯骨之上。 地面的藤蔓再次摇摆起来,将白骨禁锢在草地上,左摇右晃间将骨头鞭笞成碎块;碎块又在泥地上化为白灰。 丁烟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唿吸也凝滞住。 恍若在深海中层层上浮,压力渐小,直至看见海面透入的丝丝光亮,又借着那抹光见到朝她伸出的手。 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皮肤如软玉般温润。 丁烟远远将手递出,与之相握。就这般,被勐地一下提出了水面。 转眼回到画中,她仰面躺在画中的树下,覃彧叠压在她身上,二人十指相扣。 「唿——」她缓缓吐出口浊气,一连见两名修士在雷劫之下身亡,心中多有郁结。 胸口闷得发慌,她松开握着覃彧的手,推了推他,「你也太重了。」 覃彧带着她在草地上一个翻滚,二人调转了上下的位置,让丁烟俯卧在他胸口上。 神识双修,若是丁烟没猜错,二人将共享一部分记忆。 她方才见到的两人,连面容都不算清晰,从头到尾,覃彧都没出现过,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记忆吧? 到底是怎么共享法?覃彧又会从她这里看到什么呢? 思及此丁烟才骤然回神,这压根不是她的身子,覃彧能看到什么,之前的记忆乱得一塌煳涂。 完了,夺舍一事岂不是不打自招? 曾经的那些世界,二人兜兜转转他总能记起自己,可这回... 丁烟觉得覃彧如今能对她这般亲密,一大半是因为这张颇有姿色的脸。 女追男隔层纱,纱后还需要张可爱的脸蛋,长得漂亮,怎么都难让人讨厌。 原主的这张面孔,放眼整个双罗,都称得上「绝美」二字。 自己放在普通人里还算长得不错,可在修仙界却算不得什么。 修仙之人炼丹制药,长生不老、容颜永驻,修为越高,气质愈佳,纳天地之灵气,姿容更是卓绝。 丁烟慌忙支起上半身,打量着覃彧的脸色,「你都看到些什么了?」 覃彧淡淡瞥了她一眼,揽着她坐起身,凭空抓出一把龟甲,朝地面一扔。 龟甲兽壳散乱在地面上,丁烟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听他道,「无根水已现人间,宜早不宜迟,走吧。」 覃彧说着便拉起丁烟,二人的神识就这么冲出了画间。 方才神识双修也不知过了多久,自从来到这修仙世界后,时间都是稀里煳涂地过,一旦入定,便入白驹过隙。 只知透过纸窗,外漆黑一片,小姑娘依然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 丁烟凑到小姑娘身前,神识探入她的灵台。 小姑娘唿吸尚且平稳,元神却有些游离,灵台凋敝。 她本以为让小姑娘多睡一会儿能养回来,如今看来元神离体太久,身体又熬得有油尽灯枯之意,若无良药,一时难以迴转。 第375页 还想借小姑娘身体一用,去木匠那里取回成型的木雕,现在只能另想办法。 第237章 神木(46) 覃彧似乎早就猜到会出状况,「愣着干嘛,走了。」 「去哪儿?」 「当然是去拿成型的傀儡。」覃彧并不知那木匠家在何处,只能由丁烟带路。 「唔...不需要些仪式,或者工具?」丁烟还记得覃彧在魔界绘制阵法时,至少需要带上笔。 傀儡之术,原主曾在方术书上读到过,属于外道法门,程序十分繁琐。 他们只是两抹神识,若是只有木雕,也无法强硬融入,用作肉身。 「带路便是。」覃彧催促着她,仿佛已有办法,成竹在胸。 丁烟自然是相信他,悠悠然飘出窗外。 见月光,应是子夜时分,南疆街巷全无行人,店家都已关门闭户。 神识的延展远比用小姑娘身体走路快上许多,两人眨眼便到木匠手作的两层小屋。 房门紧锁,屋内全无亮光,应该是睡了。 丁烟记起她与木匠的约定,说好的五日,如今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万一那木雕还未完成该怎么办? 覃彧却不等丁烟已穿墙入了房内,木匠住在二层,一楼是堆置木料和成品的地方。 这般慌忙,指不定那木雕还没做好呢,丁烟心里犯着嘀咕,也紧随其后来到覃彧身侧。 放眼看去,一楼的堂屋内立着一男一女两具木雕,惟妙惟肖,恍若真人。 木雕外甚至打了层蜡,微微泛着清冷的月光。 丁烟撇头,见趴在工作檯上小憩的木匠,手掌朝上摊开,指甲里还有些残留的木屑,想是熬了几夜未眠。 可惜她现在只是一抹神识,答应付给木匠的尾款只怕是没着落了。 「现在怎么办?」丁烟浮在一旁。 覃彧绕着两具木雕转了两圈,半晌吐出一句,「太大了。」 「怎么大了?」分明就是真人-大小,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年纪太大了...不过凑合吧。」这话丁烟听着不知所以,她敢说用炭笔画的像远比毛笔要精緻。 木雕除几分钝感外和真人相差无几,再说了,不过要两具傀儡凑合着用用,还抱怨年龄? 覃彧的神识凝聚成真人-大小的实体,似笑非笑,朝她道,「之后你便知道了。」 「啊?」还未等丁烟将嘴边的话问出,只见他嘴里念念有词,却是听不懂的语言。与那木雕面贴着面,逐渐融入到那具木质人体中。 随着他神识的深入,木雕放出温润的墨绿色萤光。外层褐色的木皮开始一层层剥离脱落,如群群落蝶,显露出皮肤原本的模样。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眼见木雕活脱脱化作人形,傀儡术已成,还真就只需要具木头身就行。 覃彧凝出一件单衣,摊开双手,又往前走了两步,从容自然,应该是适应了这具身体。 丁烟绕着覃彧转了一圈,「如何?」 覃彧微微点头,许是身入傀儡会有不适,只听他道,「换你来,还需忍耐。」 不过是转眼的事,有什么什么好怕的,她学着覃彧那般将神识凝成实体,凑到木雕前。 站了半晌,却什么都未发生,回首看向覃彧,「然后呢?」 覃彧扶额,无奈地嘆了口气,「你我又怎会相同?让开些。」 丁烟乖乖飘出些距离,只见覃彧挽袖一挥。 屋内气温骤降,旋风突-起,也不知他使的什么法术,裹挟着丁烟的神识,将她扔入那木雕之中。 一时间动静不小,木匠就睡在一楼的案台边上,也不知他会不会被这阵吵闹惊醒。 木雕冷硬似灵柩,她发现自己被困当中,不光动弹不得,甚至连五感都被封闭住,堕入一片混沌之中,只能隐约体会到冷暖。 「覃彧?」她试着轻声唤他,可没了听觉,也不知他有没有回应。 覃彧并未与她说明将木雕制成傀儡的方法,事到如今,只能耐心等待。 凝神静气,片刻后五感逐渐恢復,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且周边温度更低,想是覃彧带着她挪移了地方。 她伸出手摸索着木雕的边缘,触到几分水汽,神识开始主动吸纳周身的灵气化为己用。 原主初始修仙时就是这般状态。寻常人修仙需寻鍊气入门的诀窍,也不知是否因为灵根上佳之缘由,她却无需打坐入定,即可灵修增长。 可如今她是神识离体,居然也能用到原主的修炼方式。 眼睛逐渐能感受到色与光亮,一片茫茫的灰黑,有东西将她托举在半空中,木雕逐渐变轻便起来。 闷闷的胸口也畅通起来,她试着弯曲手指,活动手腕,上半身恍若坚冰解冻。 腿部依旧似被埋在沙土之中,麻木无知觉。 好在耳边传来覃彧的低喃,「这木头外上了蜡,水流不易浸入,还需些时间。」 丁烟算是明白这傀儡的做法,与灵根相关,覃彧是单一木灵根,想要驱使木雕制的身子,轻而易举。 早知如此,她该寻块冰雕,制作上难便难些,总比现在受罪要好。 ...... 大约三更天,覃彧将丁烟扔入城中的河流上游。 直到清晨日起,不远处传来鸡鸣,丁烟所在的那具木质身子才像覃彧那般发出暗暗的光。 第376页 神识与傀儡身逐步契合,比凡人身子好用许多,丁烟平躺在水面上伸出右手,手掌大小的水珠在掌心变化着形状。 筑基后期的修为,足以让她在俗世凡尘之中被尊为「半仙」。 覃彧朝身后望了望,站在岸边朝她扔出见南疆常见的单衣,「有人,还不起来?」 「诶!」丁烟忙游到岸边,托起单衣,「你就不怕浸了水?」 脚步声越来越近,丁烟忙光脚跑到覃彧身后,她暂时只能驱动水流,无法像之前那般蒸干头髮,便将湿发挽起堆在头顶,「怎么是男装呀。」 又想试着像覃彧那样,凭空变出套女装,却怎么也成功不了,只能将就着套上这套。 攀着他的肩,明明只是木头身子,却觉得草地有些扎脚,「鞋呢?」 自己的一身都是凭空变出来的,方才去不远的成衣店掠了套衣服,根本没管男装女装,更不记得鞋子。 覃彧抿了抿唇,撇开脸看向别处,「忘了。」 丁嫣一人睡在旅馆里,她有些放心不下,可这么光着脚走一路,也难受地很。 丁烟以为身上的衣裳是覃彧幻化的,再要双鞋自然不是问题,「趁现在变出一双。」 河畔林间的人与他们几乎就隔着数十步路,被凡人看见就麻烦了,「快点嘛,有人要来了。」 覃彧的唇已抿成了条线,他也想随意扯片叶子变化,可丁烟选的木料只是百年凡木。如今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积了一肚子气,「没有。」 丁烟凑到他面庞跟前,覃彧的心思还是比较容易揣测的,现在他的怒气都写在脸上,难道是自己惹他生气了? 「怎么了?」 正说着,林间的女人已走到河畔处,丁烟下意识朝她瞥了一眼。 居然是见过的熟人,在市集上遇上过一次的女大夫。 女人端着一盆带血的衣物,打扮十分少见,她将袖口挽到肘上、长裙卡在大腿处、系了两个结。 南疆虽说比明周要开放些,但像她这般露肉的也不曾有。 覃彧背对着女人,却也皱起眉,分明是嗅到了女人盆中衣物的血腥气。 他忽然侧身,朝丁烟伸出手,穿过她的腰身与大腿,将她横抱起来,「麻烦。」 丁烟圈住覃彧的脖子,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侧头,见那女人将木盘端到河边,又把盆中的衣物倒入河水里。 清水瞬间被血染红。 双罗大陆上将人看做一个整体,若患病,需服药健体,靠精壮的身体驱赶病症,并无手术这一说。 北方的战火还不至于这么快烧到花云城,又哪来这么多血? 丁烟盯着那女人,见她也频频回头,将视线投向她与覃彧。 是在看他们中的谁? 丁烟瞟了眼覃彧的脸,他就算披块抹布在身,也是惊世容颜,确实很容易引人注目。 女人将木盆放在水中挡住水流,同时能使衣裳浸入水中漂洗,起身甩干手上的水珠,朝二人方向走来。 「你。」女人抬了抬下巴,朝丁烟指了指。 丁烟腾出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 女人点点头,「上次的板车,不知还到何处才好,便一直放在我家。」 丁烟寻思,和这人见面之时她可是男装打扮,自己虽然和那小姑娘长得有些相像,却也是不同的,她是怎么认出的? 她故作懵懂,歪着头,「板车?」 「高映叶,上次市场见过的大夫。」高映叶眯着眼朝丁烟靠近两步,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蹙着眉头,露出一幅为难的模样,「我们见过,对吧?」 丁烟也有些为难,她有必要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高映叶退开了些,「抱歉...你与我曾经...曾经的一个...一个友人容貌十分相似,多有冒犯。」 友人吗? 丁烟原本就对她印象不错,一听她找的藉口,不由得绽出了笑,「不妨事。」 一时三人间无话,颇有几分尴尬。 丁烟忙对覃彧道,「快回去吧,说不定那小姑娘醒了呢?」,又朝高映叶道,「我们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保重。」 高映叶朝二人微微躬身行礼,目送覃彧抱着丁烟离开,嘴中喃喃,「认错了?模样可真像...」 第238章 神木(47) 待走出一里左右,丁烟凑到覃彧耳边,颇有几分激动,「她居然将我认出来了,前后用的可不是一具身体。」 「不稀奇。」覃彧轻笑一声,神色颇有几分诡谲难辨,「刚刚那个女人身上有无根水的味道。」 「嗯?无根水?」她心中一凛,歪头看向他,「怎么不早说。」 「早说又有何用,有无根水的气味并不代表东西就在她身上。」覃彧朝丁烟对侧歪了歪头,避开从她口中唿出的热气。 丁烟见他躲,逆反心思勐地上涌,贴上他的下巴勐地啃了一口,「怎么没用,若知有无根水的讯息,我就与她相认了好吧。」 「唔...果真是木头做的身子,怎么这般硬?」靠在覃彧怀中,丁烟微微晃动小腿。虽说方才与无根水,可被他抱着,心情怎么也差不起来。 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面上被自己啃过的地方,嘴上调戏道,「送衣服却不给鞋,想抱抱人家就直说嘛。」 覃彧给了她个白眼,「别闹,重得不行。」 第377页 「哈?怎么能说姑娘家重呢!」丁烟捏了捏他面颊上的肉,暗自思衬,难道换成这幅木制傀儡后真的重了许多?覃彧之前可是掠着她从双罗最北到南面的八万群山。 二人正好走出城郊森林,经过一处村庄,清晨的鸡鸣大都从这里传出。 通往城中的小路边上是层层梯田,南疆正值冬日休耕期,田中竖着几根干枯中空的植梗,清浅的水面被田头孩童的笑闹惊出片凌凌波光。 三男两女,几个娃娃凑到一堆,捏着棍子戳弄地上的湿泥。 为首的男孩看起来比其余几个年长些,将木棍斜插到泥面上,起身在自己腹上比划道,「听说陈大爷今日被巫医开了肚子,血哗哗直流,豁口还是用针线缝上的。」 「呕,怪噁心的,真粗鲁,还不如跟阿吉去捉鱼。」女娃听不得这些话,捂着嘴往后连退好几步。 「我粗鲁?」男孩叉起腰,「前些日子来了个游方道士,可说我是个成神仙的命呢,有灵根的。」 入了俗世凡尘后,丁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议论到修仙的事,便朝那男孩微微侧目。 能见男孩身边有些稀薄的灵气漂浮着,约有三四种,无比驳杂。 伪灵根,几乎没有修仙的可能性。 那道士很可能是修仙界山门派出人间选好苗子的,也难怪没将男孩带走。 「哇,那两人,真好看啊!」女娃娃十分敏锐,发现丁烟投来的目光,便起身回望。 「啧啧...」为首的男孩嘴中滋滋作响,「小孩子可不能看这些。」 虽有男孩这么说着,可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的小孩更多了。 五个人,十只眼。 「咳,」丁烟面上一热,忙将脸埋入覃彧肩侧,「快走快走。」 覃彧朝村中多看了两眼,目光在一处炊烟上反覆流连。 察觉到异样,丁烟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有无根水的气息,被炊烟裹夹着,很淡,转瞬即逝。 想是有人带着无根水在此有过短暂的停留。 「走了。」覃彧抬步向前,十分干脆。 「不去看看吗?万一...」万一有什么线索呢,好不容易摸到的尾巴,还不抓住吗? 「断了的线,也接不回来,时机一到,自然会出现在眼前。」覃彧仍是寻常语气,却说些高深的话,沉吟片刻又道,「那位小姑娘还在旅店,说不定这刻便醒了。」 这城郊处的村落就紧挨在花云城边上,隔城门不过五里,转眼便到。 南疆城口的守卫向来不比明周,今日却多了许多穿着甲冑的士兵把手在外。 丁烟以为守卫会挨个搜查证件,正琢磨着要不要翻墙入城。 覃彧可不管这些,抱着她直愣愣地走入城中,守卫只呆呆地立着,也不见有询问的意思。 城口便是家成衣店,摊外由摆着的鞋样,可两人身上都没钱。她身上的衣服还是覃彧晚上从店里掠来的,更不好意思再顺双鞋。 街上许多人匆匆往城中处赶,不像是有急事,更像去看热闹的模样。 人群堆挤着,覃彧只能靠街边站。 丁烟之前为了方便将少年暗卫送往巫医处,寄宿的旅店也在城心处。 二人本来也没留意街上人都在议论些什么,奈何众人不是一点儿激动,扯着喉咙嚷嚷,生怕有人错过了城心的盛况。 「嘿,去看神仙啰!」 「有仙人下山收徒,还不去凑凑热闹?」 听着这议论声,丁烟便想到之前在城郊村落处见到的那群孩子。 只怕真是有山门开始收徒了,可不论是哪个修仙门派,都会主动与凡人距离,更不论在一国之都闹出如此动静。 「有个男孩被选中了!」 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丁烟伸长了脖子,朝人海中心看去。 可放眼便是一群头顶,她摆弄着动作,希望能看得高些,覃彧又很难抱稳她。 「哎,这人怎么都这么喜欢看热闹!」丁烟噘嘴抱怨。 南疆多雨,就算是城中的地面上,也是常年湿润,人来人往,多有灰泥。 光脚踩在地上,她怎么都不会愿意的。 「你不是也想看吗,和他们又有何区别?」 「那能一样吗,我这是调查情报,万一这事跟无根水有关系呢?」 覃彧双目凝在她脸上好一阵子,抱着她往人相对少的街角又靠近了几步,「抱稳了。」 丁烟如今说破天也只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别说御剑了,控制自己的平衡都是难事。 「抱稳些,听到没?」覃彧说着,缓缓蹲下-身,侧头点了点自己的肩膀,「上来。」 「上哪儿?」难道要骑在他脖子上? 丁烟以为自己会错了意,朝四处看看,都没找到有什么能落脚的高地。 两人的模样放在凡间可是绝世,就算在这种「看仙人」的情况下,都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覃彧被旁人盯得有些暴躁,「快些!」 丁烟怕他生气,慌忙照他的意思做。 她怕压住他的头髮,便先撑着他的肩,将他一头长髮挽起,攀上了他的脖子。 覃彧这身高在南国可是鹤立鸡群,丁烟得了片分外敞亮的视野,一时间两人周围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他们两。 丁烟硬着头皮将外圈的人视作无物,朝城中的高台那边看去。 第378页 只见高台上有个少年背朝她,手中似乎捧着什么,少年身边是位白髮老者。 少年与老者不愿处站着一个浓妆华服的女人,头上戴着繁复的冠饰,应该就是南疆的女皇。 丁烟忽然能理解城中市民皆出的盛状,女皇与仙人,无论哪一项都会引得老百姓争相朝拜。 老者取了木剑,在少年周身四个方向点了点,似乎正与他进行着什么仪式,丁烟看不明白,就连原主也不曾见过。 场面做足后,老者与少年双双回头面朝众人。 老者打扮更似明周风格,鬚髮皆白,唯有一双眼炯炯有神,越过重重人海,牢牢捕住丁烟。 丁烟皱眉,朝四下张望。 老者确实在看她,额头堆了层层褶皱,眸中带着疑惑。 丁烟心中也打起鼓来,却不是因老者而紧张。 台上的少年,竟然是丁嫣的暗卫,阿钰。 见他这幅模样,站地笔直,显然蛊毒已去。 少年手中所捧之物也明晰起来——圆润透明的晶球,那是修仙山门朝凡间招人时测灵根会用的。 晶球在少年的手中亮起嫩黄色的灯光,他是单一金灵根,既然被山门发现,必然不会放过。 少年若是去修仙,丁嫣又该怎么办? 丁烟焦急地从覃彧脖子上退到他背上,「我想去看看那个小姑娘,就现在。」 二人为了凑高台上的热闹,此时所在离旅店急近,丁烟也顾不得是否会引人注目,嘴上急急催促行人让出条路。 好在这些行人十分配合,挤挤也让出条靠墙的小路,顺着小路便能走到旅店。 覃彧知道丁烟心中焦虑,一时脚下生风,入了旅店也顾不得迎上来的小二,便将丁烟往二楼处送。 丁烟给小二打了个手势,「上楼的朋友找,还望小哥行个方便。」 小二只觉一对天仙般的人沖入了店中,女人还朝自己笑,连登记一事都忘到脑后。 上楼后右拐,直至走廊尽头,丁烟打量着她上次进门后缠上的头髮,样式并未改变,说明房内的人不曾出来过。 覃彧与她出门时是直接以神识穿墙,房间却是从内锁住的。 好在木制的身体留着几分修为在,一道门栓还难不住筑基期圆满的二人。 覃彧一个手刀打碎了卡门的木栓,只听门内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 丁烟一手按住他的肩,一手推开门。 屋内一阵沉闷又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两扇纸窗紧闭,未点灯,即使是白日也有些昏暗。 床榻上的布帘拉上了一半,小姑娘蜷缩在床榻的角落中,背对着两人。 覃彧给丁烟在屋内找了双布鞋,带上房门,人却站到了屋外,显然是不愿管这档子事。 丁烟下了地,小跑至床榻旁。 靠近了才发现,小姑娘一头的黑髮白了大半,如今只有几根显眼的黑掺杂其中。 第239章 神木(48) 丁烟心中咯噔一下,这最坏的情况,却正好被她遇上。 「丁嫣?」她犹豫许久,还是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你还好吗?」 丁嫣将头埋在双膝间,声音明显有些颤抖,「没事。」 看样子,小姑娘与她交流的意愿并不强,丁烟只好直截了当地表达意图,「方才见到了阿钰,他应该是没事了。」 「那...再好不过了。」床幔中的她躲在暗色里,连搭话都恐发高声。 二人一时无话,只听旅店外的吵闹声起起伏伏、远远近近。 缄默总有奇效,能平復心中波澜。 直到窗外的声音逐渐褪去,喻示着人潮褪去,丁烟才再次斟酌道,「不想去看看他吗?」 ...... 半晌,一阵窸窣的声响从床幔内传来,丁嫣支起身子,伸出手挑开床帘。 原本清丽动人的面庞变成饱经沧桑的模样,皮肤干燥松弛,就连一双明眸都黯淡下来,目中一片灰败之色。 她微微张开双唇,声音有些沙哑,「这般模样,去看了又如何呢,他也不会认识我了。」 「怎会!」丁烟心生怜悯,劝解的话脱口而出,却见她眼中的悲凉。 「要打仗了,刚听到隔壁歇脚的人这么说。」丁嫣舔舐着自己起皮的唇瓣,强颜欢笑「我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像是老了几十岁呢。」 丁烟伸手擒住丁嫣的肩,摆摆头,「你...并没有那么严重。」 丁嫣却反手捏住她的手腕,「当初可是我求你,心愿得以实现,我很是欢喜。」 是啊,当初不是丁嫣一番肺腑之言感动了她,她又怎会答应南下?到如今在南疆发现无根水的踪迹,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着她们,这就是缘分吗? 可这欢喜又如何能叫她当真。 「姐...姐姐。」丁嫣咧了咧嘴,打开了话匣子,心头也舒畅许多,「你曾说我们相像,如今看来倒是胡话哄我,这脸怎及你万分之一的美貌?之前还叫你妖精姐姐,却是我年幼失言,这般风骨,就算是明周的皇后也不及你有仙气。」 「这...也不是我真正的模样,特意找木匠雕的身子,自然比原本好看些。」丁烟放低姿态劝了两句,生怕小姑娘心中有落差感。 「呵——」丁嫣知道这话是在哄她,轻笑出声,「今日窗外动静不小,听说是有仙人临世,只怕您与仙人的本事差不了多少,却愿意说这些话哄我,倒也不枉我从漫长的美梦中醒来。」言语间竟有几分老者的超脱,她缓缓摸下床榻,行至窗边,推开一个三指宽的小缝。 第379页 日头从缝中挤入屋内,烙下一条亮色。 「南疆挺不错的,花云城依山傍水,我准备以后就在此住下。」 丁嫣现下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当了几十年被人伺候的高门小姐,又如何能在这花云城扎根? 她好似看穿了丁烟心中所想,「街对面便是家绣坊,找活不难。之前的先生可是明周顶级绣娘,曾夸赞过我的天赋。」又从包裹中取出银票,「姐姐与我而言,是救命之恩情,你我即将分道。虽说姐姐不是凡俗之人,可行走世间却需要此物。」 零还在等她寻的无根之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丁烟默然,竟不想二人中会是对方先说再见。 推脱了丁嫣递过来的银票,丁烟总觉得还需再说些什么,「他日若有缘再见...」 「他日若有缘再见,定留姐姐吃盏茶。」丁嫣却不再留她,将她请出房门,也不曾多望覃彧一眼。 覃彧将双手横抱与身前,远远眺望着窗外。门廊上还有其他的住客,大都在看覃彧。 丁烟凑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在看什么呢?」 覃彧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窗外看。 这处的角度正对着街巷的交叉口,看热闹的人群在女皇的命令下褪去,老者则带着少年阿钰开始游街,这时正撞入他们视野中。 丁烟匆匆转身,想将这事讲给丁嫣听,却被覃彧伸手拦住。 他将丁烟带往门廊尽头的窗外,指了指侧面,「你看。」 这处与丁嫣的房间紧挨着,两扇纸窗相邻,能见丁嫣从另一侧的纸窗中探出头来。 看着日光中丁嫣的侧颜,静谧而淡然,眸中有深切的祝福。 「这不是你给管的事情了,还不走么?」覃彧捏着丁烟的肩膀,「无根水的气味越发淡,此时不追又待何时?」 甚是有理。 丁烟心中却还有一事未了,她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覃彧,「这两具木雕的尾款还未付清,你我身无分文,叫我失信与一个凡人,未免太过可笑。」 原主修的是正道,讲求有诺必兑现,虽然她不是原主,但也不至于去欠凡人的钱财。 「哼。」覃彧轻哼一声,「方才她给的那些银票,你为何不要?」 「人家小姑娘的东西,哪好意思?」 「你不是帮她了却了一桩心愿?权当是谢礼,收下又如何?」 丁烟瞪大双眼,只见他满面的理所应当,气道,「和你这个大魔头讲不通,姑娘我要去赚银两了。」 覃彧微微皱起眉头,她还总说自己爱无端生气,却不曾反求诸己。 丁烟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回首见他仍木木地立在原地,咬咬牙,有些阴阳怪气道,「还请魔尊大人一同前往。」 覃彧盯着她半晌,才指向窗外,「方才那个小修好似看你好久,你们可是认识?」 丁烟肯定不会认识,原主记忆中也无这号人物,也有大可能是她忘了。 可这人不过筑基期中期,这般年岁,原主近百年都是独自修炼,几乎没见过什么外人面,更不论这类像是外门弟子的小修。 「不认识。」丁烟顿了顿,又指着自己道,「这张脸在修仙界也有些名气好么,有人认识我并不稀奇。」 她主动上前,牵了覃彧的手,「走了,还愣着干啥?」 丁烟带着他一路穿过长廊,来到楼下的大堂处,已然不在意周边众人的目光。 大堂的案桌上仍是小二驻守,她两步上前,对小二道,「你们店掌柜呢?」 未等小二答话,老闆娘便掀开遮挡视线的门帘,从侧屋迎了出来,对丁烟陪着笑脸,「哟,这位客官,找奴家可是有事?」 老闆娘小小一个,身段却是绰约,丁烟俯身在她耳边,「我有一桩好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哦?什么生意?」老闆娘只当丁烟是来住店的客人,态度亲和。 「这生意要有水才能谈。」丁菸嘴角凝着抹神秘的笑。 老闆娘见她如此自信,虽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吩咐小二去取水。 取来水,丁烟提着小桶,将老闆娘拉到侧屋中,「这生意可不能让外人见到。」 说罢,她俯身伸手,将掌心朝下往那小桶中一抹,桶中的水便逐渐凝成冰晶。 丁烟在小姑娘身体中一路南下,将明周与南疆气候之区别尽纳入眼里。 明周夏日用冰,都是趁着冬季河水结冻,将河中冰块凿成小块运往地窖储存。 南疆气候温暖,河水从不会结冰,冬季都能只穿一件单衣渡过,寻常百姓也不曾见过「冰」这一物。 而硝石制冰她也没见有人用,想来是这里的人还未掌握硝石制冰的手法,卖冰挣钱,倒是不错的选择。 老闆娘皱了皱眉,低头凝视着小桶中的冰块,明显是未曾见过这物。 丁烟拉着老闆娘,「你摸摸看。」 老闆娘伸手便感到阵阵凉气,伸手一抹,滑润的手感从指间窜向心间,「这是?」 「这是冰,水凉到一定程度,便会结成冰。」丁烟摸了摸下巴,「就好似你们仲夏往地面泼水纳凉,这东西可比水要有用,还能入口。」 「入口?」 「对啊,用小刀将冰块凿碎,和着茶或是水果,那叫一个爽快!」丁烟说着,伸出手,在掌心处凝成一小块冰晶,递到老闆娘身前,「不信我,就尝尝看罢。」 第380页 老闆娘全当这是个稀奇物件,犹豫半晌还是用手指捻起此物放入嘴中。又硬又软,在嘴中逐渐化开,滑入喉中,沁人心脾。 「您想想,夏日里要是有此物,还愁客房里住不满人?」 老闆娘一琢磨,觉得她的话甚是有理,犹豫道,「这生意,怎么个算价法?」 「唔...」冰在南疆虽说算得上是稀奇物件,可到底值不了多少钱,丁烟咬咬牙,伸出三根手指。「一桶,这个数」 「三十两?太贵太贵。」老闆娘将她往屋外直推,「不要不要。」 丁烟心中暗暗吃惊,她想的是三两一桶,老闆娘这儿却给她加了个零。 「诶诶诶,莫推我呀,那就便宜点儿,十五一桶,如何?」 「也贵、也贵。」这冰凉快是凉快,还不知到底用不用得上呢。 老闆娘又从她口中听出急切之意,知道还有砍价的余地。 「十两!十两一桶,我再给你画张符,保你的冰能放个半年左右,如何?」 还画符?老闆娘将丁烟上下一阵打量,也不像是道士啊,不会是骗人的吧? 「你不信我?还记得今日街外高台大选吗,那老头的法术可不如我。」 老闆娘本就对「仙人」这种东西半信半疑,不过她想要的是冰,既然夏日里能用,可能赚得更多,现下花些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240章 神木(49) 丁烟一共制了二十五桶冰,五桶用作赠品,拿了银子,直道老闆娘是个爽快人,硬是多给她画了张符,视作人情。 带着覃彧,临走前也不往交待老闆娘多多关照楼上的丁嫣。 还说老闆的店中缺个管事,吹嘘丁嫣不光能干,还会算术,聘了她绝不会亏。 也不知老闆娘有无将她那半真半假的话听进心里,趁着天还亮着,她与覃彧朝老闆娘辞别,来到之前遇到木匠的市场。 依旧是踩着夕阳的余晖,趁着木匠收拾完东西的末尾,丁烟小跑着来到他面前。 面前的这个女人与他曾做过的木雕几乎一模一样,真人多了几分灵动与高贵,木匠无疑是吃惊的,就连态度都变得恭敬许多,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 「之前找人在您这儿订过两具木雕,说来惭愧,我们那边急着要,未经您允许就擅自将木雕取走了。」丁烟将银票放在木匠身前,「这是之前答应过您的尾款,今日给您送来,还请不要见怪。」 木匠那日为木雕收尾打蜡忙到半夜,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一觉醒来,发现两具木雕均不翼而飞,可自己屋子的门都不曾被打开过。 这事实在是太过稀奇,木匠甚至将他家边的树林都翻了个底朝天,找不到与他约定的那人,也找不到做好的木雕,他原本是想验货那日将银两原数归还,只当是做了一场怪异的梦。 未料到这梦还有后续。木匠无比郑重地接过丁烟给他递过来的银票,借着落日的余亮不住地打量。 丁烟见他收了钱,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回首去寻覃彧,一时间感到浓郁的无根水的气息。 纵着神识朝那散发无根水气之处探去,那也是她曾见过的人,与木匠相隔两个摊位的老妪。 上次这位婆婆忽然腹痛,被那个叫做高映叶的女人抬走,期间她还跟了一路,那时候的婆婆身上可没有什么的无根水味。 婆婆正低着头在给缝制的手帕做收尾工作,丁烟往她那边靠近两步,倾身道,「婆婆,这个怎么卖啊?」 「哪个啊?」婆婆举了举她手上的那张,「这个还没缝好呢,花出来了,叶子还差两片。换一个看看吧,都很不错的。」 「您身体如何了?上次来市场准备买张手帕,又正逢您腹痛...」 婆婆听了这话才缓缓抬头,目中闪过惊艷之色,「哟,这孩子真好看,托你的福,遇上个好大夫,已经好了,走路都比以前利索些。」 「哦,就是那次在市场将您抬走的那个姑娘吧,真厉害啊!」 「可不是,我这么大年纪了,从没见过她那种手段,就像是神迹。」婆婆朝丁烟摆了摆手,示意她靠近一些,撩开自己腹上的两侧布衣,「她往我这儿开了个口,取出好些东西...我当时迷迷煳煳地,也不觉得疼,而后喝了碗她送的神水,伤口没几两日就好了...」 丁烟听得蹙起眉头,麻药?开腹手术?这种事情在双罗可是闻所未闻的手段。就算是将这事放到她曾经去过的那种科技发达的世界,也不可能说开腹后伤口那么快就癒合啊。 她从婆婆摊位上挑出几张手帕,「这些真好看,我都要了,」 「让我算算啊...」婆婆点了点手帕的数量,「一共...一共是一两银子。」 趁着付钱的档口,丁烟好奇道,「神水?我是从北方来的,对你们南疆的巫医之术不太了解,听起来倒是很玄奇呢。」 「哎,那个大夫的医术,与南疆的巫医也不一样呢,硬是将我这把在巫医处都未曾治好的的老骨头从阎王那里捞了回来。」 「那还真是神仙再世呢,我今日也有些腹痛,想找她看看,您可知她住在何处吗?」丁烟记得当初高映叶是将这个婆婆抬回了她的住处。 一路上遇到有无根水气息之处都或多或少与高映叶有关联,不去会会这个妙手回春的大夫,怎么也说不过去。 第381页 「诶?南疆前几日誓师,今日便要发兵北上,那姑娘跟我说她也要随军呢,该是离开花云城了吧?」 丁烟今早才在河畔处见到高映叶,就算是随军也不会这么快就离开吧,她还是想去砰砰运气,「您能说说她具体住哪吗?」 婆婆蹙着眉,「我看你身体挺硬朗的,不过嘛,见你面善...从市集出门往西,走到尽头,有间宅子前种了三棵树,你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到。」 「是。」丁烟取了手帕,「还望您珍重身体。」 「多谢你了,小女娃嘴还挺甜。」 话别市集上的婆婆,丁烟与覃彧顺着她所说的方向找到了那间门前种了三棵树的老宅,可惜宅子已人去楼空。 宅中隐隐藏有无根水的味道,可也与寻常一样,转瞬即逝。 无根水残留之处,与那女人的行迹完全一致,早知如此,今晨再怎么样,都该与她搭上两句话。 询问周围的邻里左右,只说这宅子里住的女人从来都是暂住,行迹不定,有时半月即回,有时能一出门便两年之久。 看来,她人真可能是随军北上了。 丁烟敛着眸看向覃彧,「早知如此,就该与她相认的,混个脸熟。」 覃彧则不以为然,「无根水逢乱世将出,需时间孕育,你我只是察觉到如此清浅的无根水之气息,还不是时候。」 五行无根之物,显于天下间,均为双罗天地之灵根。修仙者尚且能靠此洗鍊灵根,炼制灵器;将此物用于凡人身上,更是受益无穷,延年益寿。 「那现在该如何?」 「自然是顺着北上去找,战事将起,正是无根水出世之时。」覃彧先她一步,朝城外踱步而去。 「北上的路如此多,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好嘛!」丁烟见他已是动身就绪的模样,「不再找人打听打听嘛。」 「之前不是有说她随军了吗,朝行军的方向找,总会有些线索。」覃彧停下步子回首望向她,「看你还是有些在意那个女孩是吧?他们的事与你无关,修仙也好、留在南疆也罢,都是他们的选择,与你无关,也没必要干涉。」 「我...哪有嘛。」丁烟噘起嘴,伸手轻击了覃彧的胸口一下,「走了走了,赶不上南疆的行军,就不睡觉。」 「哼。」覃彧从鼻中轻哼一声,「成天就想着睡觉。」 丁烟一把揽住覃彧的后肩,挂在他的后背上,「今时不同往日,木头身子,连脑袋都是木木的,不睡觉怎么能行。」 「能走路就下来,很重的。」 「不能说女孩子重的好么,」丁烟一口咬在他的侧脸上,「不是说好要北上的吗,快些快些!」 「聒噪。」虽然覃彧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伸手托起丁烟的双腿。 此时日光已散尽,小巷两侧的高墙投下一排高高矮矮的阴影,参差不齐,又逐渐与夜色融作一体,将二人吞没。 ***·*** 南疆边境,离花云城几百里有余。 此处是横贯南疆的云河之拐角,自此起,云河变得紧窄,无法行船。众军依次下了更为便捷的水船,留三分军队驻守边境,其余改为陆路挺-进明周。 云河上溯源头,部分在明周境内。 明周与北戎此时战至焦灼,南边又逢南疆大军压境。女皇战前所下军令,此行若顺利,便顺着云河攻下明周部分城池,扩展疆域。 可这些大都与丁烟无关,修仙者上千年岁,双罗凡世战乱不知凡几,朝代更迭、江山易主都乃常事。 丁烟本想走水路北上,可如今正是顺风逆水之时,需租借风帆颇大的行船,手头上银两不足,只能买了两匹快马,从官道北上。 行军有船,夜间只用换人驻守便成,昼夜不停。虽说大部队多有反锁之事,速度却不慢。 丁烟与覃彧硬是往北面日夜奔袭,直到南疆行军出了边境才将将赶上。 二人与剩下的三分军队蹲守在边境的城镇中,其余七分已入明周。 号角奏响,烽烟四起,已是战时。 南疆的边城气候比花云城更加干燥,却也算得上宜人,依山傍水,人口繁茂,多与明周来往贸易,客栈酒馆繁多。 如今百姓均知南北战事,不少人选择南下避难,留下的反倒多是不便远行、身体孱弱的老者,边城人口骤然少了一半。 南疆此时已拿下明周一城,建了两侧的瞭望塔,如今正在修整。不少明周边境的百姓无奈之下换上便装,高价换上南疆路引,翻越山头逃往南面。 像丁烟和覃彧这般逆流北上的人少有,一时间南疆边城旅商、百姓游走,客栈也变得轻简。 丁烟特意找了间七层高的塔楼,没花多少银子便住上顶层的天字号房,还能多看北面战事一眼。 明周境内烽火燃燃,映红了一片夜色。 覃彧自客栈的顶楼翻身立在塔顶之上,闭目屏息半晌,一炷香后,丁烟听他道,「无根水已出,战中现世。」 第241章 神木(50) 丁烟朝着覃彧面对的方向放眼望去,却不见有多少灵气在,凡间的尘俗气笼罩于烽烟之上,仿若一股浓雾,遮蔽了月光。 透过浓雾,能见夜空之上太白自南往北急行,却被北方而来的黑吞没。 「还在看些什么呢?观察天象?」丁烟侧头看向塔楼顶处的覃彧,他单脚踩在塔顶的圆球上,晚风撩起他的衣摆,缄默着眺望远方,也不知在想何事。 第382页 「将会是场恶战。」覃彧飞身而下,一跃到她身畔,「你不是要睡嘛,睡罢。」 丁烟靠在窗边,合上眼眸,凉风铺面,「又闹我,这木头身体完全不会困,能怎么办嘛。」 「那便双修吧。」覃彧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将她拉至身前,又倾身而上。 「诶!」清新的草木香气登时盈满鼻腔,丁烟伸手抵住他的肩,「又双修吗?」 思及之前双修时见到的场景,丁烟满腹疑问,「我上次...」 嘴巴被覃彧勐地擒住,强势的侵入令她无法反抗。 对了,上次二人双修时均为神识,现下却有了身体。 丁烟瞪大双眼,含煳道,「这可和之前的双修不一样。」 覃彧伸出手,轻盖在她的双目之上,吻地专心,贴着她的嘴唇,「聒噪得很。」 「唔...」挣扎间,衣襟敞开,髮丝凌乱-交杂,吹着冷风,丁烟却越来越热。 难道这次的双修会是...丁烟不敢往下再想,缓缓敛了双眸,眼前与嘴上的温软让她如饮酒一般微醺,脑中一片混沌。 伏在身上的人逐渐挪移了唇,从嘴巴开始,湿热感蔓延到下巴和脖颈。 「唔...」丁烟的一颗心跳得剧烈,她将覃彧的衣袖捏在手心,布料被她团成皱巴巴的一片。 覃彧的唿吸越来越热,甚至烫红了她娇嫩的皮肤。 只觉得喉间的那一小块嫩-肉被他含在嘴中,反覆盘弄,最后又勐地一痛。 「呀!你居然咬我!」丁烟勐地推了一把他的胸口,「好疼的。」 「你可不止一次咬我,想讨回来就不行么?」覃彧勾了勾唇角,摆弄了会儿她挂在两腮边的髮丝,「小色女,在想什么呢?」 「你!」丁烟咬咬牙,语气却似娇嗔,「怎么这样嘛,你才是,重死了。」 覃彧与她双额相贴,「抱了你那么久,也是时候该讨回来了。」 平息静气,抱元守一,「双修。」丁烟听着萦绕在耳畔的声音,沉入一片黑暗。 ...... 剥开透亮的云雾,还是之前的那片森林,却多了些人气。 她身前有一男箕踞而坐,手中还提熘着一个葫芦,朝她所在之处高喝一声,「覃彧,何不与我共饮一杯?」 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个熟悉、温润的男声,「为何又来找我?」 「不光是你,还有毕方呢。」 从她身后跃出一抹赤红的身影,这一抹森林中的亮色由一副类似于凰鸟的身子化作人形,落于地面那人的身畔,「你又来了,那些虚伪之流,不会拦你吗?」 神鸟...毕方?那不就是零所吞下的那枚蛋吗? 丁烟凝神,仔细探向那个叫做毕方的男人,只见他身量比覃彧还要高上两分,五官深邃,特别是高耸的鼻柱、渐窄的鼻尖,异常抢眼。那对嵌在面上的双瞳呈透明的琥珀色,闪闪透光。 地面上的那个男人与之相比,面相只能算得上普通,气质却万分出尘,举手投足均是自如自在,真正能称得上「仙风道骨」一词。 只见那男人凭空变出三盏颜色不一的瓷杯,将三盏杯子一一悬在半空,斟满酒水。 一杯杯身浅蓝,他自己握在手上;一杯杯身浅橙,飞近毕方身侧;一杯杯身浅绿,直面她的方向,却是冲撞的架势。 丁烟在这块地方只有五感尚存,却不能动弹,下意识闭上双目,却听见覃彧的声音,「之前有说过,不爱饮酒。」 听着这熟悉的声儿,丁烟睁眼一看,便见覃彧,不知从何处窜出浮在半空。 他通身玄色,眉头微蹙,面色有些许阴沉。依稀能见他的双瞳露出些隐隐的红,模样与温润的音色大有出入,却仍给丁烟一眼万年之感。 「你又这样,这般阴郁,小心今后找不到道侣。」草地上箕踞而坐的男人已连饮三杯,「这可是正道那边难求的好酒,当真不饮?」 「古石,若我没记错,你才是修无情道的那个吧?」毕方比她想像中要开朗些,至少比覃彧的话要多。 还有...古石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 有些事就是这样,越关键的时候,越是想不起之前脑海中会不经意回溯的事情。 「我本就适合无情道,却比你们有人情味儿些。」名为古石的男子又说着,又饮下一杯,面色却无丝毫异样,饮酒恍若饮水一般,「有些事情,就是那般命中注定。」 「又说笑了,我和覃彧本就与你不同,又有何好作比较的?」毕方立在古石身侧,试了试杯中之酒,似乎觉得不错,挑了挑眉。 覃彧终是落于地面,端着瓷杯举于身前,三人呈三角状,各居一边。 「哎——我可是好心赠酒...」那古石缓缓吁出口气,「你这人若是与我一般走正道,说不定早就飞升了,看在你命途不顺的份上,暂且不与你置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覃彧面上依然冷硬,「收起你那套演算天地的论断,说罢。」 「诶,覃彧。」毕方似乎想劝些什么,却被覃彧的眼刀止住话头。 「哎呀呀,」古石站起身来,拍拍衣摆后不存在的草叶与泥尘,「被看穿了啊——此行,却有事相求。」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团圆球状的物什,被手指遮挡着,丁烟一时看不太清。 第383页 又见他手心之物缓缓浮于半空,在日光之下,隐隐透光,晶莹剔透。 丁烟睁大双眼,这在半空中的物什,不正是琉璃宝珠吗? 「偶得一宝,此物有展开空间之力,我却一时难解其中奥秘,知你二人在阵法上颇有造诣,便邀你俩共解难题。」古石双手背到身后,打量着面前两人的神色,丝毫不怕宝物被夺。 而一旁的覃彧与毕方,也只有片刻的惊异。 覃彧看了那珠子半晌,嘴上道,「倒是少见的鲛人泪,如此形状,怕是只万年鲛。」,面上却有些兴意缺缺,往后退开两步,斜身靠在树干上。 倒是毕方露出一副对此物颇为欣赏的模样,「有趣有趣,空间法宝最为少见,你我三人合力,说不定...」 毕方的话音在丁烟耳边逐渐退减,目前的景象就像是水中月色一般,落入颗惊石,光亮就在波纹中聚散无常。 混沌之景似远若近,逐渐调转开来,晃眼便又是一副新新画面。 还是这处一年四季均为长青色的森林。 这次,丁烟睁眼见到的第一人终是覃彧,他仍是一身玄衣,双目赤红,身上的气势更是无比骇人。 一眼看去,修为竟已是她摸不透的那般高深。 空中遥遥传来声鸟鸣,穿云破空,响遏行云。 鸟叫声过后,覃彧双眸中的赤红流转,黑色压倒般将那些红给吞没。 一只橙红带金的巨型凰鸟在空中盘旋几圈后,穿过林中层层密叶,化身为人形模样,停在覃彧身边。 他微微躬身,拿腔作势地行了一礼,「小王毕方,参见魔尊大人。」 覃彧白了他一眼,「行了,多年不见,怎么也这般油腔滑调起来?」 「这是我的本性好吗?」毕方摆了摆他那席若翅膀一般的衣袖,「想起之前那些沉闷的日子...古石说的有理,还真是被你压抑了我自-由畅快的天性。」 二人似乎正在寒暄叙旧,又听「铮——」的一声,寒光破空,一柄长剑不知从何处冒出,被置于二人中间。 「好似听到有人叫我。」古石从远处的树杈上几个腾跃,最后翻身立在剑柄之上。侧头,先是朝覃彧抱拳,「见过魔尊大人,」又面向毕方,「还有我们的飞禽共主,神鸟毕方。」 毕方一咧嘴,开心地笑了,又摆摆他那有些浮夸的广袖,「免了。」 「哎,你们二人转眼便有了如此身份,倒是我还在兜兜转转。」古石嘴上嘆气,整个人却有股浑然天成的出世感,通身气质难以言喻。能说他寻常如山石草木,也可言他贵若珠宝珍玉;恍然间像畅畅微风拂面,又似容容流云变化无端。 丁烟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人,但若想问这双罗中要飞升的先人是何模样,那除了古石便找不到更合适者作比方。 古石...这不是她在琉璃宝珠中的那本手札上的名字吗?怪不得这人在手札中提到过魔尊覃彧,两人,是算得上朋友的关系。怪不得覃彧能驱使得了原主的琉璃宝珠,这东西之内的空间,本就是覃彧和另外两人合力解开的。 他们三人...又与神木有什么关系? 古石手札上有记载,欲得神木,先寻魔尊,徐徐图之,真理即见。 真理又作何解? 有了琉璃宝珠,修行已是一日千里,原主又何必费心想找神木呢?还是说,她理解错了原主的心意? 第242章 神木(51) 正在她走神的档口,眼前的景象骤然惊变。 又似那般沉入水底的感受,巨大的推力将她朝上顶开,浮出水面,便是双修终了之时。 睁眼间天色骤变,一时黑灰交错,斗转星移。 微光携着些许凉意透入屋内,覃彧正盘腿坐在她身侧,静静地望着她,比在双修中所见的模样要随和许多。 覃彧暴露给她的东西,她同样会暴露在覃彧面前。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丁烟敢说自己的记忆不是一般的纷杂,她不信覃彧对此没有疑惑。 「无非是些寻常修炼之事,怎么,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么?」覃彧转过头,对她的笑有几分诡异。 丁烟心中惴惴不安,难道他所见的,均是原主经歷过的事? 「没什么不能说的,倒是你,经歷很是离奇。」写出那本手札的古石,还有在世的神鸟毕方,都是不凡之人。 虽不知之前见过的那两位未能渡过雷劫的修士同覃彧有何关联,心中却总觉得有些更隐蔽的缘由,可那些东西深埋在覃彧的意识海中,尚难得知。 「如何离奇?」 「结交的都是些俊杰,而我的经歷...说来便只能用寡淡无味来形容了。」丁烟含着话在嘴中,说的含煳,又有些试探的意味。 「算起来你也称得上一句佼佼,倒不必妄自菲薄。」覃彧眼神深邃,双眸分明凝在她身上,却又似乎透过她看着些什么。 丁烟探出手来,伸到他面前轻晃两下,「看什么呢,覃彧?」 他一把抓住在面前做乱的那只柔荑,将她一把拉起带到身侧,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看你是否有所长进...」 按理而言,无论是男女交-融又或是神识双修,或多或少会使修行有所精进,丁烟却感受不到什么裨益。 更何况覃彧的修为本身就比她高出许多,她应该受益更多才对啊? 第384页 二人这般,除了分享回忆外,并无他用。难道说因为自己这副木质身体的缘故? 「神识双修,到底修的什么名堂?」 覃彧轻敛双目,一时笑得有些暧-昧,「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呀,你这是什么表情嘛。」推搡着他,丁烟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还说我是色女。」 「哦?我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之前的话题似乎就此揭过,覃彧又陪着她闹了一会儿。 氛围似乎正好,丁烟倚靠在他肩上,远远眺望着窗外的夜空。 覃彧摊开手掌,抛出些许闪烁着亮光的萤火。点点亮色似在眼前,却驱散了天边弥散的云雾。 勉强能看清天上的月色,旁侧有阵远远袭来的光亮,拖着长尾,逐渐变得刺眼,盖过月色,又在瞬间融作一体。 他指指天上的星斗,「看清了吗,长星袭月,北部蠢蠢欲动,灾异将至。」 丁烟对天象全然不解,她懵懂地朝着覃彧点了点头,木讷道,「哦。」 「你在万华宗难道没学过这些东西吗?」 基本的天象、演算、医术与炼丹,都是寻常弟子必修的早课。 可原主就没做过几日外门弟子,练气期于她而言几乎是晃眼就过的事情,大选中被一峰峰主带去了内门,后便一直以修炼为主,也未曾将入门的课程补上。 不过原主多少看过些书,在常识性问题上不会出错,只是丁烟对于此块的记忆十分模煳,才会在覃彧面前这般。 只听覃彧话锋陡然调转,「也不稀奇...只是现在还不动身,便来不及了。」 「你指的无根水?」丁烟骤然起身,「那还不快走。」 覃彧仰面看她,微微摇头,「倒不是无根水。」他顿了顿,「来日或以险情居多,若有万一,捨去傀儡身。念三遍咒文,神识朝天斗中最为显眼的一处飞去,便可返回原身。」 覃彧朝她勾了勾手指,待她倾身而下,凑到她耳边教她念了咒文,「可有记牢?」 丁烟微微颔首,「差不多。」 二人携手,借着顶层楼台的高度不断翻越,避开了城口的守卫。 越过这道墙,便是战火纷飞之处。 ***·*** 明周的边城现已被南疆的军队占领,边城之中有三分南疆军队留守,其余士兵作为先遣北上攻城。 城中尚留有半数明周平民,街头巷尾却少有人影在,一片沉沉的死气。 丁烟与覃彧二人换上了寻常民众的衣服,又取了些草木灰用在面上,再带上面巾。 两人脸上深深浅浅一片颜色,不会有人起疑,只会敬而远之。 寻无根水,没有相助之物,只能凭二人的的感觉。 许是这明周的边城被南疆颇快拿下,顺利地出奇,城中甚至没有经歷动盪。无根水的味道并不强烈,只是影影绰绰地氤氲在空气中。 「哪边?」丁烟察觉到一丝无根水清透的气味,却分辨不了具体方向。 未等覃彧应声,便听到身侧一阵高声的惊唿,听起来像是痛到了极致,万分悽惨的哀嚎。 循声而去,越过一重街道,是间颇有大小的建筑。灰墙红瓦,门外挂着「巫医处」的字样。 只知南疆巫蛊与医术并重,倒也未曾料到会在随军部队中占有如此大的部分。 「唔。」丁烟与覃彧双目对望,均在此内感受到了强烈的无根水之存在。 二人就算境界掉到了修仙界的底端,也完全可以横扫人间军队之流。就算冒然闯入这间「巫医处」,仍能全身而退。 但此法终究会惹出不少争端,丁烟不比覃彧,原主终究修的正道,要遵循修仙界中的「潜规则」,人世间事事需少管,更不能出手介入。 她心中摇摆不定,侧目望向覃彧,暗中观察着他的面色。 覃彧却道,「看我作甚?」 好在覃彧面上缓和,应是没有强取的念头,她暗暗松了口气。 「我们现在是......」丁烟顿了顿,只觉巫医处内无根水的气味渐淡,「直接闯入吗?」 虽说二人如今贫民打扮,细看却与贫民相差甚大,无论是气质、身量还是肌肤,都与边城中的百姓相差甚远,很可能会露馅。 丁烟咬咬牙,「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覃彧点头应下,让她先进去打探一番。 丁烟又觉此处过于显眼,便与他约好一炷香后在离巫医处不远的小巷口碰面。 沿着巫医处的灰墙绕了半圈,果然找到一处侧门。与她曾经去过的,花云城内的巫医处相似,这里也会分出两侧,一边开药接待轻症,一边面诊接待急患。 琢磨一会儿,丁烟想了个不甚靠谱的由头,从侧门进,成与不成,也只有一试才知。 待她往里走了两步,才发现此处与她所想,多少有些出入。没有处理急诊的档口,也没有排起长队,唯有一名中年妇人端坐在案台前,捧着本竹制书简在读。 她头上戴着特有的一种银质首饰,像是战时特供。 丁烟恍然,这明周边城中的巫医处,大概率是设给前线受伤还能有救的士兵所用,中年妇人头顶的首饰,她曾在女皇头顶见过,可能有什么她不懂的特殊含义。 「这位...大夫。」丁烟迈着碎步款款向前,捏了捏嗓子,故作扭捏,却又大方在妇人面前的高凳上坐下。 第385页 中年妇人明显有些讶异,明周边城到底是明周的地界,这时机寻常百姓正提心弔胆地躲在屋内,根本不会有人来此问诊。 「这位大夫,我来此问诊求药,不知您可方便。」丁烟整理好仪态,取下面上遮掩的布巾。 中年妇人怔怔地望着她的面庞,暗自思衬,长得...真算是国色天香了,面上这些黑灰一看就是自己抹的,手段拙劣。她清了清嗓子,「有何事?」 她问出口又觉得自己言语不太妥当,连忙换了个说法,「患得什么病,来求什么药?」 「小女子母亲乃是南疆花云城人,父亲为明周内小有势力的游商,二人逢缘结识。父亲因母亲貌美,向母亲娘家提亲,那时也不曾有什么战事,双方友好。」丁烟一面小声讲着,若泣若诉,一面打量着妇人的表情,见她听得还算仔细,立马又道,「而后有了我,母亲怀着我随父亲回到明周境内,谁知...」 「嗯?」中年妇人手中仍拿着那竹制书简,目光却早已不在那上面,想来是信了丁烟的话。 丁烟继续装着一口别扭的口音,带些明周、亦带着些许南疆的方言道,「谁知我父亲早在明周有妻有妾,有儿有女。」 南疆女儿家地位远比明周要强,男女嫁娶更多以女方为大,又多妻多妾的同时,也有多夫存在。 中年妇人被丁烟的故事转移了视线,也不再注意为何她一介贫民敢在乱世来南疆巫医处求诊一事,反而道,「然后呢?」 「父亲对他的家室有所隐瞒,两人相持不下,母亲便带着我从明周出逃,一路来到了这边城,好不容易将我拉扯到上十岁,便撒搜人寰。」丁烟紧咬牙关,做出一副忍着泪水的模样,「前段日子还能找些绣活,如今两国交战...」 第243章 神木(52) 「嗯哼。」妇人蓦地将她打断,「可这些与你来此问药有何干?」 丁烟挤出两滴泪,又摆出个别扭的笑,「是这样的,小女子被城中一处富户看上,趁乱逃了出来,又怕他差人来找,故来此寻求救命之法。」她躬身示弱,「小女子自小-便随母亲生活,认定自是半个南疆人,来此寻个庇佑。」 中年妇人皱了皱眉,手指在木桌上连连敲击着,「咚、咚」声拨动着丁烟的心。 「实在是走投无路,来此求个生路。」丁烟轻阖双手,举到鼻尖处。 余光中,这个妇人抚着额,沉吟片刻然后指了指头上的牌匾道,「此处只可求医问药。」 丁烟悄声嘆出口浊气,「多有叨扰,告辞了。」 「诶!」那妇人似乎刚想说些什么挽留,丁烟却转身离开侧门,无丝毫留恋。 丁烟没走多久,巫医处便来了一位弓着身子的老者。 满头白髮,步履蹒跚,手中拄着只树枝做成的拐棍,一身典型的明周打扮。 中年妇人有些诧异,从案桌处起身,两步迎上前去,「请问您有何不适?」 话音未落,只见那老者勐然歪倒在地面上,怪异地抽搐了两下,然后就是不住地痉挛,嘴中喃喃说些什么,却难以连成语句,「快...快...」 「老先生?」她慌忙想将老者从地面上托起,却被他用手不住地推怂着。 「老先生,您可有哪里不适?」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老者的背却蓦然间僵直住,佝偻的身躯也骤然撑得笔直,头也往侧边一歪,嘴中吐出淡黄色的泡沫状物体。 中年妇人慌忙执起老者的手腕,虽说像是中蛊之后会有的症状,腕上却并没有红黑的细线。她又托起老者的上半身,掐住他的两腮,以便辨认他口中的分泌物。 味道有些刺鼻,仓促之间沾染了些在指尖上,辣得生疼,仔细一看,手指红了一片。 再一看,老者面色已变得青白,气若游丝。 妇人慌忙将老者调转身来,勐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希望能以此将他喉间的秽物清理干净。 淡黄的沫状呕吐物甫一落在地面上,便化作米粒大小的白色软虫,扭曲地蠕动着。正当妇人低头仔细查看米虫的档口,那老者嘴中似乎又喃喃自语些什么,声音恍若蚊蝇,听不真切。 待妇人将耳朵凑至老者嘴畔,可惜下一刻昔人已逝,双目都未阖上,瞳孔藏于眼皮之上,仍留着刺眼的白。 妇人觉得自己手指处就像是火烧一般,灼-热、刺痛,艷红的部分逐渐朝整只手扩散开来。由于丝毫不知这病的底细,她只得用细绳将手腕死死缠住,却止不住那蔓延的艷红色。 她将老者的尸体放在原地,用竹蓆将他盖住,自己则转身朝巫医处房内而去。 待她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丁烟与覃彧从墙头一跃而下。 二人不知从何找来两套南疆军装,化成两位暂时驻守在变成中的将士。 丁烟想凑上前看看那名老者的情况,却被覃彧伸出的手挡住前路,他言语间多是严肃,「唯恐是因疫症而亡,尸体可能有传染性,暂且离远些。」 方才中年妇女找来的竹帘对于老者的身长而言略有些短,露出老者的脚踝,丁烟将视线挪移过去。 老者脚踝上的肉皮正逐渐耷拉下去,尽是层层的褶皱,转眼间,脚踝便只剩枯骨粗细。皮肤上的毛孔忽而犹如尖刺般突出,突出之处又变得饱满起来,肉皮之内恍若又什么东西在来回滑动。 第386页 不忍细看,可那处实在动静不小,又怕错过什么要紧细节,只得蹙着眉,忍着胸口的噁心,用余光不经意间瞟着。 丁烟恍然间觉得修仙者超乎常人的视觉并不是好事,她能轻易捕捉到白色小虫以口器撕咬开老者脚踝上的那层肉皮,又接连不断地从皮肤的豁口处簇拥着,冒出肥硕的身躯。 这些小虫倒是很像之前和覃彧在魔界探洞时,洞外沼泽中的肉虫,那些爬在死树桩上堆积而成的肉团。 她一个激灵,转身敲了敲覃彧的衣甲,「这小虫真噁心,怎么跟魔界那个蜥蜴洞外的那么像?」 覃彧皱皱眉,他俯身往老者的死尸那边靠近些许,那干瘪的肉皮上确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魔气,「是有些相似,暂且留意些。」 正说着,长廊深处,便是巫医处的大堂中又传出一股浓郁的无根水味,比之前几次都要明显。 二人对视间便决定执行方才的计划,丁烟摊开手掌凝出一柄薄薄的冰刃,无丝毫犹豫便往自己腹部划去。 一切轮转都发生在剎那间的手足-交错,覃彧把着丁烟执刃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所站的方向勐地一带。 「嗤」的一声,是冰刃划破甲冑入肉的声音,丁烟染上了满手的鲜血,抬头朝覃彧面上望去,他一脸淡然,恍若没有知觉一般朝她道,「行了,你扶我进去吧。」 「这与我们说好的可不一样。」 覃彧打断了丁烟的话头,「那个女人说不定就在这里,你们相互认识,把把脉便能知道你是女儿身,不太合适。」 丁烟沉默了,她擦干手上的血迹。二人虽说用的是木质傀儡身,可痛还是会痛的。说是怕碰到高映叶,这个藉口也太拙劣了,之前在河畔遇见高映叶的时候,他还抱着自己呢。 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覃彧这是...关心她吗? 覃彧屈指往她额头上勐地一弹,「想些什么呢,还愣着。」 「傀儡身居然还能淌出这么多血。」丁烟撕下一边袖子,捂在覃彧被划伤的腹部,搀着他从长廊拐进巫医处的内室。 内室中弥散着一股血腥味,这味道与空气中的汗臭、药味夹杂在一起,反而没有在外嗅到的无根水味浓郁。 屋内被层层从樑上落下的灰布间隔开来,每处空档便个竹床床位,从南疆分配来随军的巫医虽说不少,却也难以顾及到每处。 丁烟找了个无人的隔间,虚扶着覃彧,将他搀到竹床上斜倚着。 「痛吗?」她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只听覃彧轻声笑道,「假身子罢了,又谈何痛或者不痛?」 他伸手指了指对面竹床上堆着的几套衣物,示意丁烟及时换上,能假借着巫医的身份接近无根水。 在覃彧的掩饰下丁烟取来了那套衣裳,南疆的巫医大部分是女人,衣裳的大小勉强能穿下。只是其余的配饰有些多,她依照着记忆中的模样随意将银饰往脖子上胡乱一挂,而后将身上换下的甲冑堆在覃彧所躺的竹床之下。 走廊中巡视的巫医正经过覃彧的床头,见布帘外的挂牌未取下,便朝丁烟道,「怎么不取牌?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丁烟将手握着纱布摁在覃彧腹上,正好手上满满是血,她便侧着脸道,「刚来的,牌还没来得及取,他小腹被划伤了,伤口半指深。」 「半指深?这血量,得赶紧处理伤口才行。」那女人凑过来看了两眼,目光扫过丁烟的面庞,「映叶给的水呢,他喝了没?」 丁烟摆摆头,「一直给他摁着伤。」 「行,那你等着。」说罢,那女人匆匆拐出覃彧所在的隔间。 覃彧和丁烟二人交换了眼神,看来无根水很可能在高映叶的身上。 手心沾染上的血似乎有些凝固了,丁烟将纱布掀开一角,只见覃彧腹部豁口的深处露出的并非皮肉,而是一层层的木纹,血迹从木纹中渗出,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 丁烟伸手往自己虎口处勐地一掐,还是隐隐有些痛感,她将双眸凝在覃彧的面上,他面色寻常,反而看起来有些轻松。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方才的女人便带了一只瓷碗和一个针线包来。 「东西我放在竹床上了。」 「哦,知道了。」丁烟也不回头,就这么应道。 只听瓷碗被放置在竹床上的声响,那一碗水散发着缕缕清新的香味,驱散了她鼻尖处浓厚的血腥。 有无根水的味道,很浓,却又不是无根水。 一会儿后丁烟才去取放在竹床上的瓷碗,转身却见那女人还立在原地,她朝丁烟道,「见你甚是面生,你是巫医处下哪个房的?」 丁烟哪知道巫医处下有什么房,她只得硬着头皮先将瓷碗端到覃彧面前,餵他饮尽了碗中之水才道,「在南疆是服侍圣女的,如今出兵明周人手不够,在女皇与圣女的示意下,便派了奴婢来。」 女人眉头依然微微皱起,盯着丁烟片刻,直到又有人匆匆跑来唤她,才离开他们所在的小隔间。 丁烟用冰块化成的水净了手,朝覃彧道,「你的伤口怎么办?」 覃彧点了点他脚边的布袋子,「这里面应该是南疆巫医所用的针具,我止血自愈后,你用针线将我的伤口缝上。」他说的颇为随意,连丁烟都替他皱眉。 「快些。」覃彧催促道,「刚饮下的那碗水,该是与无根水有过直接接触。又化了些麻痹通感的药材,若不想露出马脚,便该趁此机会行针才是。」 第387页 第244章 神木(53) 丁烟咬咬牙,将布袋展开。 袋底是青灰色,扎着一排不同材质的细针,丁烟将这些细针依次抽出一段,观察了材质,最后选了根针身乳白,类似象牙色的长针。 布袋的一边装着缠好的银色丝线,丁烟摸不出材质,咬牙将银丝穿在针上。 覃彧朝她微微颔首,挑眉,将他放在小腹上的手撤开,示意她可以动手了。 丁烟捏着长针,有些颤抖,她看向覃彧,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确定些什么,「那我缝了。」 「嗯哼。」覃彧面上毫无压力,甚至有些催促的意味,「没做过绣活吗,还是说你手艺本身就不佳?」 激将法对丁烟无比适用,心中恼火气儿上来也顾不得心疼他了,下手就将覃彧腹部豁口的两处捅了个对穿。 也不知是不是覃彧饮了无根水汤的缘故,下针处并没有什么血花。只是针针过肉,弄得丁菸头皮发麻。 索性就当成是在缝衣,丁烟咬咬牙,一手将覃彧伤口处的豁口捏合起来,一手来回在肉上引线。 巫医处这个环境与在战场上抢救毫无差别,不光间隔帘没做无菌处理,就连丁烟缝肉的针线都只是用开水烫了烫,若真是普通人遇上这种待遇,能不能活,多半靠命。 丁烟将银丝打成结,把剩余的银线和牙白的针收到布袋中。从头到尾也没见覃彧多眨下眼睛,像缝的不是他的伤口似的。 她本来就不曾学过什么绣活,这伤口自然是缝得歪歪扭扭,麻利地将伤口周围的血迹用布清理干净,便用衣物将覃彧的腹部遮盖住。「好了,勉强能看吧。」 「丑一些也没关系,傀儡而已。」覃彧轻敛双眸,做假寐状,「我会在这里等你。」 丁烟有些忐忑,她方才就差点被识破,现在让她去接近高映叶,又没有什么藉口。恰逢隔间外传来要人的声音,似乎是送来了新伤员,缺少人手。 巫医处中的床位是按顺序摆放的,覃彧所在的床位紧挨着空床,新伤员被抬到二人隔壁。 随床的人,正是高映叶。 她紧盯着担架上抬着的那个人,手搭在担架的边上。余光中,那人身上的血迹比覃彧的夸张很多,甚至依稀可见腹上的伤口现在还在淌血。 丁烟往担架那边靠近两步,在布帘边悄悄往里看。 伤者已经被送到覃彧旁的竹床上,高映叶取下他身上繫紧的铠甲。不仅是腹上有伤口,左臂与双膝都有刀砍的痕迹,盔甲上有捲起的豁口,隐隐露出里面青紫色的皮肤。 铠甲上下连体,不知是什么金属,十分笨重,高映叶一人想将这物取下,明显有些吃力。她似乎是刚处理完别的伤患,连散乱的髮髻和衣物都没处理,就直接跟上了这担架上的新伤者。 不知背着身的高映叶是怎么发现布帘外的她,「看什么呢,有时间看还不来搭把手!」高映叶嚷嚷着,明显有些急躁的意味。 丁烟用衣服的领脖遮住半边脸,这才轻声靠近。 她所担心的事并未发生,高映叶压根就没多看她半眼,只是一边进行着手上的活一边吩咐道,「右边的绳子归我,你把他左边的绳子松开,注意不要碰到伤口。」 「是。」丁烟小声应答,将手在竹床前的水盆中洗净后才去解那人身上的盔甲。 男人穿着甲冑看不出身材,从面上能看出他肤色较深,应该比较健壮。可能是身上的伤口太疼,男人在昏迷中,唿吸比较沉重,眉间拧得很紧,额间的褶皱又深又明显。 他腹上的甲冑开了个极大的豁口,从边缘处能看出是斧头噼出的痕迹,豁口正中被木盾挡着,木盾内的圈圈纹路都被血渗透,甚至有些干涸成红黑色的硬块。 不忍细看,想也知道这木盾正盖着男人肚上的伤口,要将这木盾取下,该撕裂他腹部的多少皮肤? 见丁烟有些愣神的模样,高映叶在竹床边上敲了两下,「你看什么呢?」 「抱歉。」丁烟慌忙道歉,开始处理手上的绳结。 问题自她上手后才被发现,男人的甲冑上大多是系的死结,完全解不开,而且这些绳结系得牢固且大团,就算用上剪刀也是够呛。只能将剪刀尖硬塞入绳结中缓缓撬动绳结,害怕刀尖会不小心伤到男人,没一会儿丁烟便弄得满头是汗。 「快些!」高映叶那边动作比丁烟快上许多,她还等着两人一起合力将盔甲掀开,分外急切。 战场上的人顶多被随军一起的大夫做了些应急措施,能送到这来的,都是有活下去的希望,或者是位高权重者。 男人嘴唇已无多少血色,丁烟知道她再拖下去,他迟早会因出血而亡。 顾不得下手的轻重,丁烟勒红了虎口,用力直接朝绳结处剪去。刀刃虽然不太锋利,但多重复几次,也能勉强将绳结取下。 「行了,掀起来吧,小心别碰到他肚子上的伤口。」高映叶伸手扣在甲冑边缘的底部,丁烟依样照做。 「三。」 丁烟试着掂量掂量了盔甲,很有点重。 「二。」 想是高映叶想攥口劲儿,所以喊的声音有些大:「一,起——」 丁烟将左侧的盔甲同时抬起,盔甲的边角正卡在木盾边缘,将那块木盾也微微抬起了些,眼见着又有新鲜的血液渗了出来,她赶忙停下动作。 第388页 「要不我们先将木板切开吧?」丁烟见这那往外涓涓直流的血,心中发慌,「你看他腹上的木盾,正好卡在这甲的两边。」 高映叶也有些犹豫,她伸手探了探男人的脉搏与鼻息。稍作犹豫,又在男人腹部比划片刻,便贊同了丁烟的意见,「你去将铁剪拿来。」 丁烟这算是自己挖坑将自己埋了,她哪里知道铁剪在什么地方。 目光投向高映叶,她正专注得瞧着木盾与男人腹部相接的地方,那股认真劲儿,算是不会过多理会她的。 高映叶朝着丁烟的方向补了一句,「对了,再端碗麻伤水来。」 丁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能感觉到高映叶身上比往常更加浓郁的无根水味,可细探便能发现东西不在她身上。 这么浓郁的味道,就算当下她不曾带在身边,绝对也是日常与之打交道的人。 一路经过走廊,能见隔间中满是伤兵,有些需要锯下胳膊和腿、有些则要接上还能再用的手脚。 长廊尽头的小门里便是器材室,正有人拖着碗清水从器材室中匆忙走出,应该就是高映叶所要的药水。 碗碗药中都有无根水的气味,看来她们或多或少得了天地间灵根的妙用,以此化入药中,虽说仅含万分之一的灵气,对普通人类而言仍是益处无穷。 将神识放出,探入其中,半晌后发现无根水也不在器材室里。 无根水虽说是水,却不会遇其余的水而化开,必须通过灵力将其割裂,还至少得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办到的事。 自从她和覃彧入了凡尘以来,便没见过金丹期或是修为更高的修士;一来这凡尘灵气稀缺,二来高修为的修士来此还有一定的难度。 所以对于巫医处处置无根水的法子,丁烟觉得至多便是她们将其放入药水中浸着,染了些灵气。就像是熬煮中药,取一堆药材,最后饮下的是用药材烹出的水。 丁烟给迎面来的那些巫医让开来条小道,正好趁着这拥堵的时候朝器材室内朗声叫道,「要碗麻伤水,还要柄铁剪,疾患!」 待器材室外三三两两的人散开,丁烟再凑至其内,正见一柄两手合握的大剪与药水碗摆在门口的立桌上,正等着她取。 丁烟背着身子,拿起剪刀与水碗,留了句,「东西我拿走了。」 器材室中有专人留守,想是兼管烹药。丁烟只是瞟了一眼,里面纵深很长,屋子不小。 正拿着东西,便碰上个风风火火、甚至蒙了面的巫医,她嚷着要种熏制的草药,又说城内许多百姓染上了不止名的病症,还会传染。 丁烟只听了个大概,毕竟高映叶还在等她,便匆匆往覃彧旁的竹床小跑而去。 途中匆匆瞟了眼覃彧,他敛着眸子,应是在假寐。 两步上前,接着便是高映叶的怒容,她提高了调子吼着,「拿个东西这么慢,那就干脆别做大夫了!」 丁烟还来不及为自己回嘴,又听高映叶道,「还不快些过来。」 「是。」她连忙照做,凑到高映叶身边。 高映叶捏着腹部盔甲的两侧,「你来换我。」说罢,便取了铁剪,硬生生将木盾右侧的甲冑剪成两截。 丁烟能在余光中看到高映叶额头上凸起是青筋,能想到这甲有多硬。 偌大的堂屋中挤了不少巫医和急患,有些闷热,她能做的只有将周围的温度降下些许,对男人和高映叶都有些好处。 二人合力将盔甲从中间剖开,终是顺利取下,仍到床边。 可,这只是第一步。 高映叶取了刀具,朝丁烟吩咐道,「你扶着这盾,我将他腹上的坏死的肉与盾一齐剔下。」 俗世中的人命比修仙界更易碎,此时却显得复杂且珍贵。 丁烟有些紧张,她伸手托在木盾两侧,颤颤巍巍地答道,「好。」 第245章 神木(54) 高映叶下刀远比她要果断,刀尖顺着木盾的边缘刺入,剔掉已经腐坏的肉。 丁烟在高映叶正对面,她施刀处正是丁烟的盲区,所以需要高映叶指挥才能正确地转动木盾的方向。「再高一些,然后往左侧转些。」 男人腹上应是受过两次伤,在前线第一次受创时做了应急处理,接着受了第二次伤,至于他腹上盖着的木盾,可能是男人因为防卫而自己紧扣在肚子上,具体原因也只能等木盾完全取下才知。 高映叶捏着刀柄晃了两下刀尖作示意,「再将左侧稍微抬高些。」 此时丁烟已能隐约嗅到男人腹中腥臭又带些怪异的味道,她梗着脖子想凑到高映叶下刀处看个仔细,却又被她呵斥,「动什么动。」 「是。」丁烟连忙应声,乖乖立在原地不再过多动作。 高映叶随之加快了用刀的速度,转眼便将大半圈木盾从男人腹上剥离开来。 丁烟那侧的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能从木盾与男人小腹间的豁口处看到他肚子上一块巨大的伤。 这伤口足有半个手掌大小,隐约透着腹内的脏器。几段鲜红蜿蜒的肠子姿态怪异,上面还有些肉眼可辨的线头,腹水与鲜血顺着豁口往外淌下。 高映叶一手拿刀,一手扶住木盾边缘,「你去把那碗麻伤水餵他喝了。」 丁烟见高映叶的动作实在别扭,她也不知道给一个晕着的人要怎么餵水喝,「要不我端着这木盾,你去餵吧。」 第389页 「不行,让你去餵你就赶紧去!」高映叶此时脾气尤为暴躁,「快去。」 丁烟被吼得一个激灵,赶紧端了碗,掰开男人的下巴。 这装着麻伤水的碗沿弧度很大,若是一倾斜,便会泼这男人一脸。想来想去,丁烟只能先将碗中的部分药水凝成碎冰,赶到男人的嘴中,再捏着他的嘴巴,使他嘴里的冰块重新化成流水。 试了一次,十分好使,这同样的手段前后使了三次,便将碗中的麻伤水餵光了。 丁烟将瓷碗放回到床尾的架子上,此时高映叶居然已经将木盾与男人腹上的皮肤彻底分离开了,效率高的吓人。 「餵完了?」高映叶似乎也惊艷于丁烟的速度,却也只是多问了一句,「既然如此就来帮忙将腹水排出吧。」 丁烟不解,「腹水排出?」 「诺。」高映叶用下巴指了指床尾架子上的一根长管状的东西,「将他的腹水排干。」 床尾架子上就是根软管,不知是何材质,勉强能够弯折。软管被捲成两圈放在瓷盆中,一头像漏斗一般大小,一头则是正常的圆柱形。 丁烟自己在脑中琢磨半天,怎么也不可能是让自己用嘴吸吧? 一咬牙,心一横,丁烟便将带着漏斗的一边当成了小勺,先是用这物的边缘处刮掉了从伤口中析出的腹水。同时打量着高映叶的表情,见她脸色依然凝重,却没对她多加斥责,那应该是自己猜对了这东西的用法。 腹水顺着细长的导管一路流到末端的瓷盆中,味道又酸又腥,只能用恶臭二字来形容。 高映叶让丁烟扒开男人的眼皮,瞅了瞅男人的双目,「不止是小肠被利器斩破缺乏合理处置,这人本身还有肝硬化,暴露在外这么久...」她表情万般凝重,可见男人情况之恶劣。 丁烟完全听不懂这些,但却无比紧张,就连唿吸声都轻了许多。 「先处理肠子吧,你把这里撑开,我来将坏死的部分剔除然后重新缝合。」高映叶用刀尖给她画出了一个大致的范围,让丁烟用支架扩展视野。 丁烟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很爱做饭,至少在辟谷之前是如此,就算是处理生肉也从不手软,可如今光让她扩展高映叶的手术视野都令她有些心惊胆战。 男人腹中的小肠被利刃斜着划开一条线,由于是疾患,受伤前大概率没有禁食,肠内甚至还有消化了部分的食物。 她也曾自诩冷静,如今与高映叶一比,简直自惭形秽。 可能是男人饮下的麻伤水中有些许麻药的成分,不然剧痛之下就算是昏迷也很有可能被疼醒。 高映叶手法利落,刀刀见肉,这时代的手术用具虽说初具模样,却比不得丁烟在现代的条件,她却能将剪子与小刀双手并用,及时更换。 男人在前线时的应急措施做的很差,部分被缝针的地方如今也坏死了不少,需要高映叶处理的部分很多,丁烟觉得这人能活下来的机会无比渺茫。 她这一站便是两个时辰,待高映叶最终将男人闭腹,已见夜色。 丁烟忍不住摸了摸男人的脉搏,能感觉到很细微的跳动。 还活着...心中的大石终是落下。 她仰头看了看对面的高映叶,正见高映叶对她勾了勾手指,「你来一下。」 丁烟乖乖地跟着她一路到了室外,高映叶特地找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解下遮住面的布巾与身上厚重的衣物。 高映叶伸了个懒腰,「为什么到这里来?」 听了这话,丁烟愈发不敢取下面上的遮布,装傻道,「啊?不都是一起随军来的吗?」 高映叶的眼神十分凌厉,在丁烟的上半张脸上来回扫了两次,「以为我没认出你吗,刚刚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没有经过巫医处的指教就随随便便冒充巫医,他死了谁负责?」 丁烟又不是大夫,男人的生死本就与她不相关。 可高映叶一说话就抓住了问题的敏感之处,她若是路人身份,这人的生死就与她无关,可她假装巫医,无异于害人性命。 高映叶咄咄逼人,丁烟哑口无言。 「我们之前见过两次,你追来是为了什么?」高映叶隐隐觉得面前之人能不远千里从南疆到明周境内,是为了自己。 更精确地说,是为了自己身上的东西。 二人原本还能勉强算作泛泛之交,可丁烟的身份一经发现,似乎就隔了些什么,丁烟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为好。 她能肯定无根水在高映叶身边,但她大概率不会将东西交出来。如今正值南疆与明周交战之时,伤者又何止数人。 她求无根水是为了救覃彧,而高映叶则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相比之下,高映叶的格局还要更高些。 正当丁烟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就有人匆匆从巫医处的大门中跑了出来,看模样应该是个巫医,可她带着布袋装的行礼,正要离开。 战场与后方的巫医都是战前便定好的,前线没有发出紧急号令,应该是不会需要后方的巫医上前线支援的。 这人是怎么回事? 「喂,你要去哪?是前方要人吗?」 高映叶很可能是整个巫医处的红人,她不认识这个要走的巫医,人家分明认识她,「疫症、疫症来了,你不是医术很好吗,就看你能不能救活这一整城的人了。」 第390页 「什么?」高映叶两步上前紧拉住那巫医的衣摆,「你说有疫症?哪里来的?」 「今日有人来巫医处看诊,结果接诊的人被传染了,不是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症状,非病非蛊非毒。」巫医她勐地挣脱了高映叶的手,「我可惜命的紧,别耽误了时辰。」说着,脚步飞快地朝城门处匆匆离去。 丁烟下意识就想到了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奇怪的老者,他的尸体在她面前转眼就干瘪下来。「你可知...有什么病症会导致死后尸身快速消解的?」 高映叶拧着眉,陷入沉思,「快速消解?」 「对,皮肤迅速干瘪,只剩骨头。」 「听起来不像是疾患,更像是蛊术...」高映叶对蛊术的了解甚至不如这些巫医处的大夫们,如果是蛊术,巫医自然看得出来。 逃走的那人说如今在城中蔓延开来的疫症非病非蛊也非毒,难道真的跟魔界中的那只大蜥蜴有关吗? 丁烟对魔气的感知能力甚至不如覃彧,若真与魔界生灵有关,只有让覃彧探查才知。 高映叶若有所思地缓缓转身,踱着步回到巫医处中。 如果真是与魔界有关的疫症,那高映叶绝对会想到用无根水,直觉告诉丁烟,这时候跟着高映叶,绝对会有些发现。 犹豫片刻,丁烟决定光明正大地跟着高映叶,既然她和高映叶都是想用无根水救人,那么她的意图便没什么好隐瞒的。 高映叶步子迈得极快,走路风风火火,她又重新换上了厚重的外套和蒙嘴的围布,抓了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巫医,扯着人家的衣领问道,「今天那个感染的巫医在哪,让我看看。」 管事的那位似乎早就料到高映叶的举动,她指了个方向,嘴上仍劝道,「疫症染病很急,触碰便会染上,劝你慎重。」 「知道了。」高映叶说着,也不知有没有将人家的话听进去,摆了摆手,便朝管事巫医所指的方向匆匆而去。 高映叶穿过大堂的小门,来到天井处,她并未继续顺着之前的方向走,而是自天井中拐了个小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9 00:39:00~2022-03-19 23: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6章 神木(55) 丁烟在大堂的小门外停下步子,等在天井处。她料定高映叶此番该是去取无根水,取完无根水后再去看那个染病的巫医必然要经过此处。 只要她能在这儿守着,就能等来高映叶。 毫无缘由的惆怅感袭来,丁烟理了理一头有些凌乱的长髮,仰面朝天,能从天井口看到昏暗的夜空。 分明是临近十五的日子,却不见月亮,一团浓郁的黑, 不出所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高映叶便返回了天井,又往急匆匆朝着对面赶去。 只见她往前快走两步,又停下-身来,似乎有感应一般地偏了偏头,与站在大堂小门处的丁烟正好对上双眸。 丁烟朝着高映叶笑笑,大方地跟上她的步伐,「我也想去看看那个染了疫症的巫医,就在外面瞄一眼。」 高映叶沉吟片刻,不置可否,但也没阻止她。 想是故意巫医处有意将染上疫症的人与寻常人等隔离开来,两人走了好一段路,也不曾有话。 沿途的小道上也没有行人,静的可怕。 此时已是深冬,边城紧挨着南疆最北面,虽说没见过雪花,室外的风却也能吹得人肌肤发红。 绕过最后一处拐角,高映叶终于停下步子。 二人面前是幢独-立的灰墙红瓦房,屋子外有口水井。 高映叶并未急着去房内一探究竟,而是取了水井石壁上的木桶,繫上绳,扔入井内。 木桶沉入水面,「咚」地一声闷响,再拎起来便是半桶清水。 高映叶从怀中取出一物扔入桶内,再将水桶提起带在身边,随后上前两步,轻敲两下门框。 未等里面的人应声,她便推开门闯了进去。 丁烟则守斜倚在水井边,这处能勉强从门缝中看清屋内的景况。 只是屋内的人也不曾因为高映叶的动作有什么反应,高映叶的身影逐渐远离了门缝的范围,丁烟便索性展开了神识,将整个屋子笼罩住。 神识逐渐沉入屋内,景象缓缓变得清晰起来。 果然,那个因老者而染上疫症的人,就是丁烟不久前在巫医处侧门边见过的中年妇人。 高映叶顺着房间一路往右,在屋内梭巡一周,最后寻到了在卧榻上的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盖着床薄被,整个身子都牢牢被裹在被子里,只留下刘海下的一双眼睛。 高映叶真是胆子不小,明知这个妇人被感染,却仍直接伸手掀了人家的薄被,也不惧什么暴露与感染。 中年妇人身上的那床薄被被勐地一下掀开,她身上褶皱发红的皮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好似因为高映叶的动作而受了惊,她伸出手张牙舞爪地胡乱挥着,几乎都要抓到高映叶的身子。 丁烟正为高映叶捏了把汗,异变突生。 中年妇人举着双手开始诡异地抽搐起来,半晌又直愣愣地从木板床上弹开,蹦到高映叶面前,敏捷的模样与之前的她截然不同。 第391页 高映叶十分冷静,她抄起手边的木桶往那妇人身上勐地一泼,顺手将桶掩住了妇人的视线,同时也盖住了妇人的脸。 圆木桶架在妇人的肩膀上左摇右晃,她被打得一懵,双脚併拢踩在落于地面的薄被上,浑身透湿,动作滑稽又怪异。 高映叶往后退了两步,左右打量着眼前之人。 半晌,妇人终于停下挣扎的动作,木桶与其脖颈的缝隙中一颗软趴又透明的圆形珠粒,咕噜噜地顺着妇人湿哒哒的衣裳滚下,终、落到地面上。 丁烟看得心中一颤,神识在那小巧的圆珠粒上流连了好长一阵子。 这便是无根水,她来凡尘所寻之物。 正当丁烟愣神的片刻,妇人挣扎间被脚下的薄被绊倒,倾身往地面倒去,恰好卧趴在高映叶的身前。 妇人头上的木桶也随之滑落下来,碰在地上「噔」的一闷响。再就是阵怪异的「滋遛滋遛」声,好似蛇吐信子,毛骨悚然。 高映叶却未在意,只好奇自己的神药这时有没有起效果,自然准备伸手去扶。 妇人却忽然如只虫一般拱起腰部,以手心为支撑点扒拉着地面,往高映叶身上扑去。 高映叶绝对来不及躲,丁烟顾不了许多,两步上前,一脚踢开纸窗,再用脚尖撩起妇人的下巴,借力将她一步带上了床。 「你在干什么?」高映叶震惊于丁烟从屋外破窗而入,又见她一脚踹在妇人身上,不由得高声惊叫起来。 丁烟在空中小小地一个转身落地,伸手拈起地面上的无根水珠,递给高映叶,又横身挡在她面前,「诺,拿好。」 高映叶瞪大了双眼,有那么一刻的犹豫,却也捧起了双手,去接丁烟递给她的水珠。 「让远一些。」丁烟侧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妇人,只见她上半身俯贴在卧榻的床板上,手脚与蜘蛛一般支在身体两侧。 「这是...怎么回事。」高映叶这时也愣住了,妇人双目似睁似闭,隐约能见瞳孔的浑浊。她的动作明显不是寻常人会做的,究竟是什么病,会让人这幅反应。 「拿好你手里的无根水,最好到屋外去。」丁烟在屋内环视一周,发现了一根立在地面上的尖头棍子,可能是藉此来取高处之物的。 她伸出脚尖在棍角微微一点,长棍便调转了方向朝着丁烟倒来。 丁烟将长棍握在手心,斜挡在身前,又听高映叶道,「她是病了,你可别伤她!」 妇人开始左右晃动起头部来,时不时地吐出舌头,整个形态特别像她和覃彧在洞中见过的那只巨型蜥蜴。 沉下心,丁烟开始探究她身上的气息,之前洞中的巨蜥被覃彧杀死无疑,又怎会在此处再现踪迹? 魔气呢?是否有魔气? 确实有淡淡的魔气,若隐若现,与妇人吐舌的频率相似。 这气息与那只蜥蜴同源,难道真是覃彧失手,还是说斩草未除根? 高映叶见丁烟沉默着,忙又重复一句,「她是病了,你可别伤她!」 「呵...」丁烟冷笑一声,「等她也将你感染了,再说此话。」 妇人的嘴角开始往外淌口水,黏液汇集在唇珠处,缓缓滴落在卧榻的床单上。 丁烟觉得现已不是犹豫的时候,她举起手中的长棍,又凝了冰花在棍尖处,准备将这妇人一击毙命。 「别!」高映叶冲上前去捏住了丁烟的大臂,她一直盯着丁烟的动作,见丁烟胳膊微动,手腕转了个小弯,就猜到她的意图。 丁烟皱了眉,觉得高映叶有些碍事,「救人时听你的,这会儿可不能这样。」 她无视了高映叶带来的阻碍,连带着高映叶的双手一起将长棍挥了出去。 情急之下,高映叶将丁烟的整条胳膊连着长棍都抱在了怀里,也不去管丁烟曾嘱咐她不要上前的话。 妇人如今已全无人样,她用手从胳膊头抓破了两只长袖,柔软的肌肤晃眼间变得紧緻起来,臂膀处的肌肉蓄势待发。 丁烟本来想一棍便刺入这人喉中,却被高映叶捣乱了计划,又怕她被这变化了的妇人所伤到,只能用空着的一只手揽住高映叶的腰身,往后勐地一退。 可面前已无人样的妇人却穷追不捨,涎水顺着流了一地,双臂变化得与双腿差不了太多,勐然间一个起跳,便朝丁烟扑来。 顾不了许多,丁烟只能运起体内无多的灵气,凭空凝出一柄尖锐的冰刃,朝对面掷去。 冰刃破空,凌冽又透凉,刀刃正中妇人的人中,自鼻下的凹陷处没入肉内,将两瓣唇一分为四。 妇人吃疼,伸出舌头不住地来回舔着嘴上被划破的地方,同手同脚地倒退着爬回了床榻上。 本可以一击毙命,丁烟心中有些恼意,掐着高映叶的腰,硬生生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拖了下来。 「管好你自己,被她抓到了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丁烟朝高映叶朗声喝道,想是气势不若从前那般畏缩,也将高映叶吼得一愣。 落地重新站稳,高映叶这才躲在丁烟身后仔细打量起妇人的举止起来。 明明用了神药,却完全没好转,反而变得更焦躁了,这是为何? 高映叶捏着手心中那颗似软似硬的小球,心中直犯嘀咕。 丁烟双手握住长棍,来回一扭,然后朝手两面脱开,在长棍上凝出了层层冰花。 第392页 这一幕被高映叶尽收眼底,震惊过后便是良久的哑然。 「你手上的东西是天地见孕育的五行灵根之一无根水,茫茫双罗,无根之物需要花上万年时间,你将无根水与药材一齐加入水中浸泡。药水受到天地间万年灵气之润泽,自然对凡人受益无穷。」 丁烟说着,话头又是一转,「五行灵根虽说歷经万年风雨润泽、沧桑巨变,却不似普通五行灵力被修仙者纳为己用,只能借其特性,更改形态。面前的这位妇人魔物入体,已不适用于寻常的凡俗之道,你泼的那桶水自然无用。」 零又却是另一种可能,他本身就是无根之物所炼制而成,故而能使无根水在他身上起效。 第247章 神木(56) 丁烟的一通话说的高映叶云里雾里,一时间她只能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妇人似乎察觉到丁烟露出的杀意,二人对视的同时,妇人拖着长身缓缓朝后挪动着。 两者都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月光破开迷雾,顺着残破的纸窗烙下一块晃眼的亮色。 异变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妇人弓着身子,双手在榻上一撑,便往残破的纸窗处纵身一跃。 丁烟不曾料到她会逃,又思及之前见过的那个老人,那种白色的虫子定是传染性的,可不能让她跑了。 妇人还未完全适应用肢爬行,姿态僵硬且怪异,比丁烟的脚程慢上许多,转眼便被追上。 丁烟朝前方扔出长棍,棍尖精准地刺入妇人曳在腿间的裙摆。 衣摆被长棍制住,妇人手脚并用往前扒拉着,却只是在原地盘旋。 她们之间本就不算相隔太远,丁烟不用两步便来到妇人身前。 这妇人浑身还衣物还未干,尚且残留着高映叶泼上去的水渍,丁烟将衣裙中的水凝聚成冰,将她困在地面上。 妇人只觉自己的一双手脚逐渐变得沉重,动弹不得。 丁烟抽起斜入地面的长棍,转了个花式,然后将这棍直直往妇人面门处送去。 「呜呜呜——」妇人拧着脖子仰起头,咧开之前被丁烟划伤的四瓣唇,喉中发出婴儿哭泣般的声音。 双目一片红润,瞪的熘圆,有泪串滚下。 丁烟看得一愣,真将这棍停在妇人的面庞前一指远处。 说时迟那时快,妇人的唇瓣间探出一截长舌,层层捲住丁烟手中的棍子,妇人扭头一拉。 丁烟连忙分开双腿,稳住重心,反手将长棍往身后勐地用力一带,竟将她的整截舌头从身体中拖了出来。 猩红似软绳一般的舌足足又一人长短,舌尖处尖细,越往深处则越粗,末端呈球状足有拳头大小。 丁烟将那圆球拖拽至月光下,只见这小球外皮透明,内里则有软物作芯。 再仔细将那软物瞧上一瞧,不正与那蜥蜴洞壁上秘密麻麻的卵一模一样? 她将整只卵物冻成冰坨,随后勐地击碎。 成了,这物比想像中要好处理许多,不及蜥蜴洞壁上的那些棘手。 又将视线挪移至妇人处。 因整截长舌的脱出,她嘴角边上尽是血花,双眼上翻,只见眼白。 丁烟将她整个人的身子翻过来,随着一个翻身,妇人手上紧实的肉也逐渐柔软。 可能还有救。 「高映叶,你的无根水呢?再给她试上一试!」丁烟朝屋内的方向叫道。 高映叶其实早就在木缝中蹲了好一阵子,屋外发生的事她看了个通透,此时丁烟一叫,她便小跑着自屋内而出。 「诺,无根水。」高映叶将手心摊开,小珠就这么的被送到了丁烟面前。 丁烟皱眉,苦笑道,「论救人我可不如你,还是换你来看看吧?」 这女人腹内的蜥蜴卵不曾化开,如今保留着人类模样,餵些无根水泡出的药,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可能。 高映叶掐着女人的嘴往里看了看,又掀开她的眼皮。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熟悉的感觉,丁烟回身看。 果然是覃彧,他换了身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巫医装扮,大都是女人的地方,亏他能找出件男衣。 丁烟正想找他,方才的那枚蜥蜴卵使她忧心忡忡,总觉得还有更麻烦的事等在后面。 可她方才将那枚蜥蜴卵踩了个粉碎,连渣都不见了,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覃彧开口。 一旁的高映叶给那妇人餵了些泡过无根水珠的井水,又检查了她的四肢与脉象,倒是尚留着口气,可人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 高映叶将人送回了房内的床榻上,帮她换下-身上的一袭湿衣,盖上被子,再一出门便见到丁烟身旁的覃彧。 「我果然没记错,之前在南疆花云城就遇到过你们二人。」高映叶本身虽有记不住人脸的毛病,可二人长相气质远超凡人,独树一帜,想要没印象都难。 她本不想用恶意揣测面前立着的两人,可现下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 妇人诡异的惨状,丁烟凭空变出的朵朵冰花,更重要的是,丁烟知道自己手中神药的底细。 难不成,他们本就是为了自己手中,这个叫做「无根水」的东西而来?甚至于妇人身上的惨剧,也是被他们带来的。 只要有疑心,恶意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丁烟与覃彧对视一瞬,仿佛在寻求认同,半晌后便开诚布公道,「我们确实是为了你手上的东西。」 第393页 高映叶捏紧了手心,她知道,这两人若是想硬抢,自己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 凉风过境,小院中那口水井上的长绳突然从杆上滑落,「咚」的一声闷响。高映叶不由得心中一凛,往小屋的方向躲了两步。 「你别怕。」丁烟之前在与蜥蜴卵对战时有些狂暴,她怕给高映叶留下恐惧的旧忆,连忙劝道,「我们不会强取,可以用东西与你交换。」 「交换?」高映叶捏住了身后小屋的门框,她对丁烟的戒心相对较弱一些。 可怕的是丁烟身旁的男人,虽说她不曾与之交流,却觉得他带着一股阴郁狠绝的气势。 不管怎么说,丁烟方才确实在那妇人的手下救下了自己,高映叶觉得这事也不是没有讨论的余地。 「你们要我手上的这神...无根水,有什么用?」 丁烟一听高映叶这话,就觉得和平解决是有戏的。可零的事情不能靠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她只能想着道,「我们想救一位...救一位孩子,他误服下了一枚带着火气的蛋,整个内脏都在受火烧,只有无根水能根治他的病症。」 「这有何难?」听说是救人,高映叶放松了许多,「你们将我一併带去看看不就行了。」 「这...」丁烟顿了顿,右手握成拳挡在双唇前,尴尬得咳了咳,「他并非在凡界。」 而且,零不是单靠喝无根水珠浸润过的水液就能获救的,她们口中的神药,甚至还比不上丁烟与覃彧寻常部位流出的一滴血珠。 「我和他都是上界的修真者,凡俗界与正统修仙界之间有壁,不能轻易往返。」 双罗凡界的寻常人物若是听到修仙者的名号,都会尊为上统、仙人,可高映叶却不似常人,她疑道,「怎么就不能轻易往返了,你们下凡来找无根水,再回到仙界,不就是一趟往返吗?」 高映叶寻思,如今自己手上并没有十分紧急的病人,而且寻常人身上的病症她已见怪不怪,想做的一些惊世骇俗的开腹手术也都尝试过,能去仙界,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大不了你们将我一併带去,怎么回这片凡间,用不着你们管。」 丁烟与高映叶统共也就见过三次面,可这三次会面足够她将高映叶的性情摸得八-九不离十。她知道高映叶若是碰到了将死之人或是垂危者,就绝对会伸出援手,施以救助。 将她一起带入修真界......若是可以办到,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至于无根水的去处,高映叶见了零之后,大有可能会主动将无根水赠出。毕竟这个东西离开了凡界,在修真界中,无论怎么泡水,都不会再有多大的作用。 但光她凭一个人臆想,是全然不够的,毕竟,回仙界的方法只有覃彧知道。 丁烟回首看向覃彧,他微微抬起下巴,似有感应一般,双目从月光上挪移到丁烟的面上,缓缓道,「当然可以,回魔界方式有三,其一,便是你我入城前我与你讲的咒语,此咒需修士本体元婴期以上修为,能神识离体者,便可使用;其二,我的神识只身反往魔界,由再入正道门派与凡界交接之地,能撑得两个时辰,使凡间庶子出入修真界。」 这两种方式都不太现实,第一种高映叶压根不能使用,便置于一边;第二种方法还得寻一个得当的时机,可修真界与凡界的时间流逝并不相同,不可同日而语。 丁烟嘆了口气,用余光撇了撇高映叶的表情,她似乎还隐隐有些期待。 「还有呢,第三种是什么?」 覃彧挑挑眉,「自然是参加修真门派的凡间大选,若是得以被那些门派看中,他们自然会带着我们去往修真界。」 这......能可行吗? 丁烟骤然想起覃彧见到木雕傀儡后给她留的话——太大了。 难道他一早就猜到二人有参与俗世大选的可能? 但凡上界门派入凡俗大选,都有规定,门内弟子无论内外亲疏,均不可超过十五。不说她与覃彧,就连高映叶也是远超十五岁的年纪,在那些选拔管事眼里,已是半只脚入土之人了。 不过万事皆有例外,若遇上品灵根,门派可能会放宽界限,覃彧和她勉强是筑基期圆满的修为,如果不报出年龄,只称是想入门的散修,人家不一定不愿接收。 只是高映叶,无论如何,都很麻烦。 第248章 神木(57) 覃彧望着丁烟有些怔愣的面容,有意打趣道,「可惜了,若是你能带着万华宗的长老令,说不定还能攀攀关系走后门。」 「切,」丁烟啐了他一口,「可够了吧,当初不是以神识入的凡世,你带个东西让我瞧瞧!」 这场面让高映叶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俩在打情骂俏,心中无由冒起一阵怒火,「行了,给个准话吧。」无根水握在手里,高映叶觉得自己有说得上话的筹码,硬气了起来。 丁烟沉吟半晌,「那就随我们一起去参加门派大选吧。」 船到墙头自然直,先将高映叶劝住,一路上总会想到办法。 至于修真界各门派大选究竟开展于何处,可能只有覃彧会知道了。 看似时间没过多久,可从小院朝天边望去,已逐渐泛起来一片鱼肚白。 高映叶与丁烟一起熬了整夜,若是两人真要带着她一同上路,自然得考虑她作为凡人的日常生活需求。 第394页 丁烟摸了摸下巴,「要不你先去歇一会儿?挨了整夜,现在想赶路也不现实。」 覃彧言语间虽未直接对着高映叶,意思上却也贊同了丁烟的提议,「这城...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高映叶也不与她客气,摆摆手,撂下一句,「那就再见吧,各位。」 覃彧对着她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道,「百日里做梦更需警觉,房门若是不关好,成仙的愿想便只有下辈子才能成真了。」 丁烟上前朝他肩膀处轻轻推怂一下,「说什么呢,我看你不光话变多了,还像个神棍一般。」 「若不是因你优柔寡断,直接将那无根水抢来,会省去很多麻烦。」覃彧语气温和,像是在同丁烟打趣。 「我...我这是随心行事,若是强抢后有心结长留,还不如一开始便稳妥行事。」她与覃彧一个修仙,一个修魔,道不同,但都讲究顺心意而为之。 如果覃彧不是非抢夺不可,那不如依丁烟的意思办事。 可能是说词说服了他,覃彧不再深究这个话题,反而一副怅然状仰头望天,「要不要到外面去看看?」 丁烟只觉得覃彧言语间有些别扭,只当是他想邀请自己出去散散心,又不太好意思,噙着笑,主动牵起覃彧的手,「可以呀。」 二人相携,想从后门离开巫医处。 却发现,明明时值清晨,巫医处的大堂却闹得不行。 朝着那吵闹处望去,就见一群巫医正绕着大堂的中心一步一顿、一步一跃地围成圈状跳舞。 那群人们不仅是将衣物翻了个面穿在身上,而且带上了面具与层层的银饰,「咣咣」作响,嘴里还一齐喃喃作语,是丁烟听不懂的语言,比他们寻常的口音还要生涩难懂。 覃彧未让丁烟多看,反而拉着她纵身一跃,踏步至巫医处的瓦墙之上。 甫一上瓦墙,视野骤然开阔许多,丁烟被眼前所见吓了一大跳。 一房之隔,天差地别,巫医处门外的长街上躺满了人,更精确地说,躺满了患上疫症的人。 这些难民应该本就因两国交战在边城中藏了许久,各个都瘦精精得,一点儿精神都无,尽显疲态,整个样子与丁烟之前见过的那位尸体消解的老者很是相像。 覃彧之前对于天象的预言,全都应对了。 能让明周百姓来南疆巫医处投医,这整座边城怕是早已全部沦陷。 仔细打量着这些人的面容,长街上几乎全是男丁,少有一两个面如土色又枯瘦的女人。 丁烟探出神识,却没能发现之前在中年妇人身上发现的气息,「魔气,你有感觉到魔气吗?」 覃彧摆摆头,「没有。」 昨夜与那中年妇人对战时,她确实感觉到了一股来自魔界的气息,虽然十分稀薄,但绝非她的错觉。 可面前的这片长街却无半分异常,躺倒的人们就像是营养不良一般。 既然覃彧都说没有魔气,那就是真不存在。 丁烟好似突然想到些什么,拉着覃彧便在各处的屋顶上急速飞驰,二人在房屋的瓦上来回穿梭。 丁烟不住地问,「现在呢,现在有吗?」 远离巫医处后才发现,街道上的人愈来愈多,百姓的模样与巫医处长街前躺倒的那些并无太大区别。 她还是低估了傀儡覃彧的神识范围,虽说不如原身,用神识将整座边城覆盖住,还是能做到的。 「城中的魔气,主要集中在西南角。」覃彧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地面上匍匐着的人们,眸中颜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自从神识在画中待过一段时间后,覃彧便有些耽于之前毕方与古石热爱钻研的龟甲卜卦之术。 虽说他对于此术不若那两人精通,却也能从其中琢磨一二。 他算不了自己的命途,却能算丁烟的,二人的命途从蕈岛起,前后千年时间,便会如同鱼与水一般黏连在一起,不曾有过分离。 也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覃彧自从与丁烟神识双修之后,对她的感觉就像是干渴之人勐然饮水。 甘霖般浸润了龟裂干枯的土地。 他本就不是人,不仅少有一般魔修会染上的贪慾、嗔念和恼怒,也不会生出什么情爱,对感情的反映是迟钝且懵懂的。明知自己身为魔尊在位近万年,只将她当做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新鲜,再加上古石在飞升前留下的那段耐人寻味的预言...... 会成真吗? 古石卜卦从不玩乐,应该是真的罢。 他真能靠她挣脱这从生时起、万年之久的束缚吗? 丁烟带着覃彧一路往变成的西南方奔去,她见他一路上都侧着头,似乎是在看街上难以计数的百姓。 她伸手往覃彧的面前晃了两下,「怎么,难道魔尊大人还在这凡尘中生出了怜悯之心?」 覃彧回过神来,又重新转过头看向丁烟。 人间象远比修仙者的命途要好算,他在与丁烟一齐入这城的前一日夜里便知,这边境的城池将来会是一潭死灰,自疫症起,至少会有百余年时间毫无生机。 真是个怪女人。 修真界,无论是修仙、修魔亦或者是修鬼,哪一道都讲究杀人夺宝,只要能使修为提升,都会无所不用其极。 她怎能如此天真,甚至比万华宗宗主之女的一生还要顺遂些。 第395页 修为增长之路的顺遂并非好事,寻常人的气运都是恆定的,此处平步青云,她的「道」途会比寻常人更加坎坷。他见过太多天之骄子在嘴中的飞升一刻化作尘埃,丁烟...也会那样吗? 「看我干嘛...哦,我懂了。」丁烟终是与覃彧一起随意停在一处屋顶上,她有些无奈,「你还在怪我在无根水上白费功夫,对吗?」 丁烟对于高映叶的事本来就很挣扎,原主在修真的几千年时间中不是没有手刃过敌人,却也不曾对没有敌意的人动过杀心。 她的意识海本来就有问题,在高映叶的事情上面,也完全是圣母心作祟。 高映叶在凡界算是十分杰出的巫医,凡界的气运与修真界有差别,修真者的阻碍改变不了凡界最终的走向。 只见覃彧轻轻地白了她一眼,双唇轻轻翕阖道,「成天就喜欢瞎想。」 「我哪有瞎想,你敢说你没那么想过我?」 「行了,带你去看你想看的东西。」覃彧一把将丁烟揽在怀中,于间间楼宇中上下翻飞,这会儿倒是没像之前那般嘴上嫌弃她这具身子沉了, ***·*** 边城的西南角坐落着家颇具规模的门庭,应该是这城中的一处大户人家。 青天白日,却能见此人家之上笼着片不同于其余之处灰黑的浓云。 丁烟在离这两里远的地方就嗅到空气中那股难闻的怪味,潮湿的泥土与生肉腐烂的腥臭。她这具傀儡身都能离这么远嗅到的魔气,这宅子中,难道有魔修不成? 覃彧带着她一路越过宅子的前厅与花园,掠过池塘一路来到间卧房前。 他将丁烟从怀中放下,又折了截庭院一旁的树枝握在手中,对着卧房的正门便挥出一阵罡风。 这阵烈烈狂风漫捲着路边的落叶往那整座房席捲而去,看似一路势不可挡,却只划开了面前卧房外的门,又将房内的屏风也一併卷了出来。 随后这风便骤然停下。 本来隔着木板门便能嗅到卧房内沖天的血腥味,木门一开、屏风一去,就像是南方雨天街边的肉铺。 木门边上还有一对双胞胎模样的丫鬟,她们与外面街边的百姓没什么差别,只是两颊边的血迹惊人,就像是刚食人过的诡异模样。 一左一右地趴在地面上,均朝二人的方向木愣愣地回首一看,双瞳却不像那些百姓般空洞,反倒是浓郁的恐惧与绝望。 再往里看去,床榻的被中恰好露出条未着存缕的腿,但那腿上爬满了蜿蜒的血迹。 丁烟正觉得面前的一切略有些诡异,又听「啪嗒」一声,那条腿从被褥中掉了出来,落在地面上。 被角处又缓缓探出一团墨色,随即朝外侧缓缓捲起,露出截长长的尾巴。 第249章 神木(58) 丁烟还以为是看晃了眼,缓缓再看去,却是更加骇人的景象。 那一人身长的蜥蜴已在活动间完全掀开了床榻上的被褥,遮挡在床榻前的屏风已被覃彧卷开,露出片不忍直视又血腥悽惨的场面。 床上歪倒着一个女人,不需近探便知她已断气,整个下半身尽是残肢烂肉。比她与高映叶协同救下的那个士兵要更悽厉些,肚子只剩了一半,器官顺着床单一路淌至床尾处,均被啃食得只剩零碎,五脏难以通过大致的形状加以分辨。 丁烟脑中嗡嗡直响,惊出一身冷汗,再次朝门口处斜身倚在地上的两个丫鬟看去。 泼天的血腥味萦绕在整块土地上,她们眼中的惊恐之色随着被褥的滑落愈加浓郁,待她二人再次回头撇向丁烟和覃彧一侧之时,双瞳便跟丢魂失魄一般。 未待丁烟上前细看,这对双胞胎的口鼻之中竟齐齐涌出蠕动着的白色驱虫,她二人也逐渐气若游丝,就此逝去。 从床榻上滑落而下的墨色小蜥蜴身上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它比之前的中年妇人的变形所化之物要非人许多,几乎就是她与覃彧在那洞中见过那只巨蜥的缩小版。 蜥蜴的身量少了许多,但他们二人也用的不是曾经的身体,修为掉了好大一截。 那蜥蜴发出鸽子一般的「咕咕」声,匍匐着往前爬动两步,张开大嘴,吐出湿滑软腻的一物。 丁烟定睛一看,居然是人类的胎盘。 她再也忍不住,干呕出声。 蜥蜴又往两人这边靠近了些,尾巴不住地左右晃动着,尾巴尖端如同响尾蛇不住地翕动,发出「啪嗒嗒」的声响。 正在这时,那对双胞胎的□□就如同那个连尸身都没留下的老者一样,口鼻与耳洞中涌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肉虫,她们的身体也逐渐干瘪至一张人皮。而那些白色小虫被透入屋内的阳光晒化成滩滩灰水。 蜥蜴不断翕阖着双眼,虽说朝前爬了一段距离,却仍处于卧房的阴影之内,似乎是畏惧阳光。丁烟在打量这蜥蜴身躯的同时,看到了更离谱的东西,一条脐带蜿蜒在它的腹下。 丁烟噁心得慌,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又正好见一旁的水井石壁上耷着条绳子。就着浸了水的大半截绳身,将绳子整条拎了起来。 剩下的半截湿绳甫一从井中-出水,便凝出道道霜花,化作长鞭模样,在丁烟手中宛若游龙摆尾,寻着方向精准地往那蜥蜴身旁「啪」得一击。 蜥蜴整个身子看似笨拙,但在长鞭袭来的一瞬变得异常利索,往边上一个翻滚。躲过了丁烟的长鞭,却没来得及避过鞭上四射而出的霜花,晃眼间硬是像立了一身倒刺。 第396页 「咕咕——」还是那阵如同乳鸽一般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蜥蜴如狗似的来回摆了摆尾巴,左右颤动着身体,却没能将身上的霜花抖掉。 就在蜥蜴翻身的剎那,丁烟看清了它腹上还有块淡粉色的人皮,连着脐带一起。她原以为它肚下的脐带是恰好被它的身躯所遮挡,这蜥蜴吃了床榻上分娩的孕妇和孩子。 事实却更加骇人,面前的小蜥蜴和昨夜的妇人一样,都是人化成的。它很可能就是塌上那只剩下小半截尸身的妇人之子。 手腕一抖,长鞭好似灵蛇腾跃,撵着蜥蜴的方向袭去。 蜥蜴在翻滚间调转了身子,直面鞭尾,又伸出长舌去追击。 丁烟却丝毫不退,迎上它吐出的分瓣长舌,缠了个死紧。 她准备故技重施,仍用对付昨晚妇人相同的招数,将它的长舌拖拽出来。 可这蜥蜴不论是身形还是动作都比昨夜的妇人强上许多,它那截舌头虽然被丁烟的长鞭制住,却也能随着长鞭的游走来回跳跃,随动而动。 挣扎间,连带着长鞭,搅乱了卧房外的门框、木墙,硬是露出大片豁口,整间木屋都摇摇欲坠起来。 手上陡然加重许多,丁烟索性将它的长舌与长绳一起凝为冰团,双手执鞭,勐地将它朝门外一带。 覃彧看准时机,将手中的那节木枝掷出,木枝尖头的木屑在空中片片剥落,最后定型为根长钉,破皮入肉,将那只蜥蜴推钉于房内的床柱上。 二人配合着,一方制住了蜥蜴的动作,丁烟再一个勐拽,便将那长舌从它身体里拖了出来。 长鞭将那足有一人长短的舌头带到阳光下,舌尾不再有圆珠状的卵,而是一张蔫儿了的卵皮。 转眼化作灰烬。 蜥蜴丢了舌,就像是丢了命脉一般,喉中发出的不再是「咕咕」的声响,而是嘶鸣。 它在床柱上摆动了两下长尾,最终又如同濒死的鱼,连着贯穿身体的长钉摆脱了木柱。 一跃而下,又因地面上潮湿黏腻的血痕,朝前滑动了不少,暴露在温和的日光下,化作齑粉。 屋子几乎在同时开始剧烈地震动,半截前屋的倒塌就在顷刻之间,「轰」的一声,连同半截妇人的死尸一起,变为一片废墟。 丁烟丢了手中的长绳,心狂跳不止。 覃彧则朝着院外嗅了嗅,魔气只是弱了些,却仍未褪去。 而这魔气与蜥蜴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并不相同,明显是与魔界中的修士同源,却更驳杂、邪恶。 丁烟半晌也缓过神来,转头与覃彧瞄向同一侧,正当二人慾起身追赶之时,魔气于骤然之间隐匿了起来。 在这处人家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见了?」丁烟难以捕捉踪迹,不代表覃彧不能,她朝四周环视,似在自言自语,实则在追问覃彧。 覃彧眯着双眼摇摇头,「不必追,无需多日,自会再见。」 又在与自己打哑谜,丁烟无奈地蹙了蹙眉,却也没其他的办法。 「这究竟是何物?」 「还能是何物,魔界里那只蜥蜴的卵。」 绘制阵法时覃彧未将洞中的巨蜥卵斩草除根,他与它们本就无冤无仇,且蜥蜴卵在魔界翻不起风浪,正常的生灵罢了。 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带入人间,无论是卵中的毒亦或是邪气,无一是人类所能抵挡的。 如今这整座边城,都笼罩在死亡的威胁之中。 丁烟面上是很浓的愁云,「那日的蜥蜴不是死的透透的吗,怎么就?」 「蜥蜴死透了,卵可没死透。」 怪的不是那些卵,而是这卵,如何从魔界流向人间的。 能一路入到那魔界的山洞之中,定不会是寻常修为。这种有些实力的修士又怎会轻易入凡尘? 覃彧若有所思地抬首望天,「走罢,先回那巫医处。」 丁烟却有些焦躁,城中如此景象,那高映叶定然想管,一来二去则会拖延不少时间。 零可还撑得住? 还不知城外的情况,若是不曾戒严封城,世间皆成炼狱;若是外界严防死守,他们若想带着高映叶一同出城,也是难事。 富人家的院子不小,府内多少还留着些佣人,但大都染上了病症,浑身使不上力气,蜗居在小小一处。 他们方才弄出的动静太大,不少人从柴房、伙房中匍匐着爬出,神色灰白,绝望地看着丁烟与覃彧。 见二人丰神如玉,清英仙骨;有人阖上双眼,只当是临终前的幻象;有人喃喃私语,请求他们能降下神药...... 他们返回巫医处并未选择原路,而是直接走了大路。一路遭到目光的洗礼,丁烟心中挣扎,明知自己救不了他们,只能将目光移至别处。 还有很多需要探索的疑点,这些城中的人-大部分都感染了「白色肉虫」的病菌,而蜥蜴的变异却不知有什么特殊的规律。 从内部推开大院的门,门外便是大街。 往日熙来攘往,锣鼓喧天的大道,如今人影萧条。只有乞讨者尚搭着草蓆躺在路边,看上去比那些患上疫病的人还要精神些。 战前城中便跑了小半人口,如今城内疫病肆意,更少了人烟,又能向何人讨要钱财呢? 他那往日盛放铜钱的碗中尚有半碗稀粥,稀粥不知放了多久,好在天气寒凉,没什么馊味儿。 第397页 「还有哪处有魔气?」 覃彧知道丁烟想找的是蜥蜴,朝东处指了指,「那边有两只,」接着偏向南边,「那边则是...一群。」 「一群?」 「一群,尚在异变中,却未成完全体。」 合着这蜥蜴和白虫一样是能传染的疫病,丁烟只觉得一刻都不能再多等,「那就先去南边看看。」 覃彧颔首以示贊同,却先往东边迈步。 丁烟不解,「不是南边的多些吗?」 「南边确实多,你手上没把趁手的武器,难道还指望顺手拿把棍棒长绳?」覃彧领着她往东处的一家半掩着门的铁匠铺子急步而去。 覃彧挥手间便下了铺子的门板,小铺中没有掌柜也无伙计,炉中清冷,堆着余灰。 想是铁匠也患上了这种白虫病,撂下铺子,连门都不曾完全闭合,就已逝去。 木架上论武器有刀枪剑戟,还有些厨具大锅,但都为半成品。 第250章 神木(59) 覃彧伸手往吊炉中一抹,便凭空燃起旺盛的焰火。 丁烟一直以为他是单一木灵根,如今看上去居然还能纵火,不由得问了句,「你还能用火?」 覃彧从木架上挑了把趁手的长剑,仍到炉中烧红,「我实为单一木灵根,不过木能生火,且只要掌握五行之间相生之法,平日便能用上五行相关之物。」 寻常修士若想使用与自己灵根无关之物,只能凭藉别处修士绘制的符篆,见他说的简单,却是闻所未闻的法子。 丁烟若有所思立在木架前,看了好久,最后竟挑了个农具。 她见覃彧趁着高热将那长剑的两侧锤出锐利的尖刃,来回反覆烧制了两三次,再仍入水中冷却成型。 丁烟则取下她选取的镰刀刃,随后又取了截更长些的木柄,递给覃彧,「就这个吧。」 将木柄削成合适的对接纹路,她又趁着覃彧烧制镰刀刀头的时间,将水中已冷却的长刀取出,置于长板之上。 店内本就有磨刀石,丁烟朝那剑上抹了些水,将长剑的两侧利刃修得更锋利了些。 捻起根头髮放在尖儿上试了试,髮丝斜着在空中打了个个转儿,落下便被刀尖分作两半。 转眼,覃彧将她的镰刀打制成型,用钳子夹出炉,也一併放入水中降温。 她直接上手去试了试内侧的刀锋,和覃彧的那把长剑没法比,却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又将前半段的铁头与长棍对接到一起,提在身侧,「走吧。」 覃彧随意找了柄剑鞘,将长剑收入其中,又顺手灭了烧得正旺的炉火。 行至半路,丁烟突然想起她与高映叶的约定。如今他们困在城内,又如何能知晓那些修仙门派大选开展之处? 原主自俗世入修仙界已有数千年之久,且不论她是否有原主的记忆。凡俗界内王朝更迭时常发生在百年之间,千年之久,不光是疆域划定频变,就连山川地貌都不会与旧时相似。 两界之间的那扇「门」,更大意义上是单向、且有去无回的。 有仙缘之人自俗世达修仙界,意为斩断凡尘羁绊,一心求道。能从修仙界各门派中来往承接有仙缘在身的未来之子,恰恰是修炼之路上遭遇瓶颈,筑基难越,寿元将近者。 两界之「门」,百年一变,地方莫测。 「覃彧,你可真知道从凡俗与修仙两界之门在何处?」丁烟答应高映叶带她去修仙界一看的请求,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覃彧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仿佛什么难题都不在话下。 其实他们俩并未曾就这一点有过讨论,万一找两界门都需要花上成年累月的时日,就算最终得到无根水,也不能保证零他能安然无恙。 见覃彧摆了摆头,丁烟那心便凉了一半。 「虽然我不知道,可有人会知道,跟着他就行。」 「你倒喜欢打哑谜,每次说话都不戳破,我又不是你肚里的小虫,怎能知道你心中所想?」 「哎——」覃彧轻嘆一声,伸手抬起长剑,「这不就是。」 二人自巷尾处拐弯,长剑所指之处正是之前在南疆花云城中曾见过的那位修仙者。 鬚髮皆白,身披灰白二色长衫,双腿外长裤紧窄、来回繫着双色绳,玄色布鞋,头顶一柄桃木长簪。 一手执软剑,一手拎着串木制符篆,通身打扮出尘素雅,实乃凡间所传的正经仙人模样。 他正与暗巷中的两只蜥蜴做着缠斗,可能是未曾发现蜥蜴的弱点,那软剑遇上坚硬的蜥蜴外壳,伤不了它们多少。 好在他身手敏捷,又能用符篆之力,蜥蜴亦伤不了他分毫,细究起来他还算占着上风。 丁烟的注意力却不完全在他身上,她的视线略有些焦急地在老者左右梭巡着。 果然,丁嫣的少年暗卫正在此时翻过高墙,他兼顾着老者左右。 从袖口祭出两枚螺纹饼状暗器,伸手洒出,倘若两朵花瓣朝左右二侧分散急射,恰好击中两只蜥蜴外侧的眼睛。 蜥蜴吃痛,发出急促的「咕咕」声,不再贪恋同老者的战斗,而是急急往暗巷深处急退。 丁烟见两物吃痛张开了嘴,也不曾与覃彧说好,两人却默契地朝前疾驰几步。 丁烟将手中的镰刀飞出,卡在右侧蜥蜴的嘴间,尚留大半截木桿在外。 第398页 翻身上前捏住木柄,手腕逆时针一拧。 蜥蜴那舌本就缠上镰刀的长刃,本想与面前的女人来场拉锯战,长舌却在猝不及防之间被她带着转了三圈。 好在长舌尚有韧性,不曾断。这蜥蜴刚想将舌从镰刀上收回,却被丁烟奋力往身后一拽。 舌与身剥离的瞬间,日光挪移着晒了进来,二者皆在霎时化为齑粉。 侧身瞟了眼覃彧,他的动作比自己还快上三分,也更加残忍。 覃彧将长剑直接竖着插于蜥蜴的双颚间,徒手拔出了长舌。 即使长舌与蜥蜴的尸身已化作虚无,覃彧手上也毫无血腥与黏腻,丁烟还是直起鸡皮疙瘩。 覃彧收了剑,朝丁烟那边靠近两步,伸出之前捏了长舌的手来。 丁烟慌忙摆手道,「不牵、不牵!」 覃彧白了她一眼,「让你嫌弃,还不弄些水来,让本尊净手。」 丁烟将镰刀放下,又曲起双手,凭空掬出捧清水,让它淅沥沥地落在覃彧是手心。 一切办完才觉不对,丁烟板着脸,沉声道,「又耍我,五行之力不是皆能为你所用吗?」 覃彧不曾回她,反倒是一旁的老者几步上前,稽首后道,「多谢前辈相助,小修李青,有礼了。」 丁烟见覃彧端着一副高冷样,看样子是不愿与之打交道,只好还礼笑道,「道友多礼。」 「二位风姿卓绝,气宇超凡。自前日南疆花云城便得幸与二位有一面之缘,未想今日仍能再续前缘。二位方才大显灵威擒杀两邪物,小修大饱眼福。」李青朝更远处的阿钰摆了摆衣袖,「这是小修前日收得的小徒,只测得灵根,还未曾有机会采灵练气。」 丁烟依稀记得在花云城那万人空巷的拜师阵势,李青朝自己的那一眼她也有些印象,作恍然状道,「哦,想是有见过。」 阿钰远在一旁,倒是直愣愣地盯着丁烟的脸不放。 丁烟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住侧颜,覃彧显然也有察觉,半步上前挡在她面前,仍是不曾说话。 李青在三人间来回瞟了两眼,只觉得自己将内幕领会于心,忙道,「小徒他初入修仙道门,凡心未改,想是不曾见过仙子这般的人物,才有失态。」 丁烟见李青说完这番话之后,阿钰仍盯着她这边看得不曾眨眼。 她伸手捏了捏覃彧的腰,垫脚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你明知道他看得不是我。」 劝过覃彧,丁烟直接踱步至阿钰面前,「你可还记得四娘?」 阿钰瞪大了双眼,像是要将丁烟的一张面容吞入双瞳一般,他勐地伸出手,又在半空中停住,「你不是她,你知道些什么?」 「呵——」丁烟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当然不是她,你都半只脚入了修仙界,看不出我是活了多久的修士?」 「你知道些什么?」,阿钰缓缓放下愣在半空中的双手,紧咬着牙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话。 「我到好奇,你知道些什么,为何前脚治好了蛊毒,后脚便那般高调拜师,还怕小姑娘不够伤心吗?」丁烟抱起双手,「我不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却明了那段日子四娘她身心皆处炼狱,而且还在南疆花云城中。」 「她还在南疆?」 「是啊,她付出相应的代价,找我将你带到花云城巫医处中解了蛊毒。」 「代价?什么代价?」阿钰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丁烟蹙了眉头,往后退了两步,正好靠入覃彧的怀中,「可别这幅吓人模样,我不欠你什么。」 李青还有些怔愣,「你们认识?」 丁烟拉着覃彧,二人翻上一侧的灰墙,她朝李青道,「有缘自会再见,后会有期。」 覃彧亦不阻止,随着丁烟一同,又回到屋顶的老路。 渐远之处传来阿钰又一次的问话,「您可知她具体在何处?」 丁烟却置之不理,反而抿着嘴朝覃彧道,「失策了失策了,一时耍帅与那李青告辞,若是丢了去往修仙界的路又该怎么办。」 覃彧朝她额上轻敲一下,挑了挑眉,「事后着急又有何用?」 丁烟连忙拉了覃彧的袖角,「算了算了,只当是打脸,再去邀他同路吧。」 覃彧却立在原地,任她怎么拉扯也不动。 「覃彧——」丁烟拖长了调子,似是无奈,又似是娇嗔。 「如此大的死城,刚得的徒弟又要同他分道扬镳,晾他个三两天,不会走出此处的。」 「当真?」 「当真。」覃彧颔首答着,却未看向丁烟,而是斜瞟向另一侧。 丁烟轻推他两下,本是想同他嬉闹,却被他擒住了手。 「姑且信你。」丁烟说罢,朝覃彧视线所及处放眼望去。 第251章 神木(60) 日光熠熠,正照着她面上,恍然间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视线所及之处围着圈人,他们佝偻着身子挤在空地上架起来的炉灶前,灶上架着一具一人合抱大小的蜥蜴。 众人勾起肩膀左右摇摆着身躯,丁烟尚不能听清他们嘴中念叨着些什么,但看他们的模样很像是之前在巫医处见他们跳过的舞蹈。 蜥蜴被扒了一半背后的皮,那层皮朝着左右两边像花瓣一般散开,露出里面红白的肉来。 骇人的是,这灶台上的蜥蜴明显还留有部分人类的特徵,四足尚未退化完毕。 第399页 炉灶下面的火力很足,橙黄的烟火窜起两人多高,将那蜥蜴完全包裹在其中。 丁烟眯起眼,能清楚地看见蜥蜴肚皮处已被高火烧成木炭,可背后敞开的皮上还留有血色。四肢处的脂肪很厚,被火滋啦啦地燎出不少油花。 一旁有两人合抱起只大水缸,往炉灶上泼去。 炉火遇上大水,登时灭尽。 端着缸的人又将手中之物换做剃刀,顺着蜥蜴后背上的嵴椎骨将肉划分开来,朝两面粗劣地拨拉着。 又切出一块块由过熟到过生,渐变的肉,依次分发到每人手中。 恍若临行前饮酒一般,他们人人将肉捧在手心中,朝四面又是作揖又是行礼,随后便像壮士断腕一般大口将肉塞入嘴里。 丁烟连连拍打着覃彧的肩膀,甚至忘了她原本就是被覃彧吸引的注意,「你、你快看。」 覃彧捏住丁烟的手腕,「走吧。」 「不管吗?」 「你想管什么?」覃彧反问道。 饿极了的人什么都会塞到嘴里,城里的百姓被逼到绝路,又有什么歪门邪道之事是做不出来的。 即使在日光的照耀下,丁烟依然觉得遍体生寒,她嘆了口气。 正在此时,那群吃下蜥蜴肉的人个个开始焦躁地在原地打起摆子,像是癫痫发作,一步一颤地走向日光照不到的暗处。 「等等。」丁烟揪住了覃彧的袖摆,她隐隐觉得,在这群吃过蜥蜴肉的人身上会发生些什么,「我跟上去看看。」 覃彧拦住她,「高映叶很可能醒了,你去找她。我去探探,到时候再去巫医处汇合。」 倒是有理,丁烟点头应下。 自此地,丁烟与他朝两侧分道而行,覃彧临行前也不往嘱咐道,「如若遇上意外,不妨先回魔界。」 「嗯,我知道的,你也小心。」 比起自己,丁烟更担心覃彧会胡来,这边城中处处透露着诡异。魔界的蜥蜴之毒四散至人间,更像是冲着覃彧设下的陷阱。 丁烟一路回到巫医处,一路打量着路边游荡的人们。 他们似乎在有意识地朝光亮处汇集着,有些晒了整日太阳的人逐渐回復了气血,也不似之前那般虚弱;有些藏在犄角旮旯的人则变得枯瘦而干瘪,最后化作一潭浓水,连骨头都不曾剩下。 边城南北的两处城门都已被人封上,留有重兵把守。 这座城真正成为明周与南疆两地间的边界,那些自南疆往北而去的兵马也就此切断了后援补给,无异于羊入虎口。 渐渐靠近巫医处,只见曾经送入其中的残兵重新穿上甲冑将此地当做要塞死守,应是已经知道了那些蜥蜴具有传染性。 丁烟从天井落下,自后门入大堂内来迴转了几圈,却找不到高映叶的人影。 想来高映叶也算是巫医处的名人,寻了几人问她平日睡觉的住处,朝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找去。 行至一半,她明显感到无根水的气味,从相反之处传来, 高映叶也明了无根水的重要性,肯定将其随身携带,丁烟未曾多有犹豫,还是寻着无根水的味道朝着另一侧而去。 这边正好是昨晚那个异变妇人所住的方向,愈往里走,围在两侧的巫医便愈多,堆挤在一处,好似在看热闹一般。 丁烟刻意挨着墙边,不易引起其余等人的注意,也有较大的空余。 拐过一个弯,便又嗅到浓郁的肉焦味,仰头看天,只见炊烟裊裊,黑灰阵阵。 思及方才和覃彧一同在瓦上所见的景象,丁烟心中一阵发紧。 拨开人群,疾步向前,又听到上次在大堂中曾听过的唱词,伴着歌舞声,丁烟来到燃了炊烟的小院中心。 木柴高架,烧的却不是蜥蜴,而是那个妇人的躯体。 高映叶正立在人群的最前圈中,只见她面色凝重,眉目戚戚,心有哀思。 丁烟忙询问左右之人,「怎么就将她架着烧了?」 「中蛊毒了呗,没治好,只能烧掉。」 看她面上的表情不似作假,那妇人饮了高映叶用无根水制成的药,却终没能撑过去。 「巫神再上,收去此间污浊之气,保我众人安康。」 领头的舞者见柴火中的妇人已然全身均燃起大火,忙跪在柴堆前脱起双手,像是得了天启一般震颤着身躯。 一时间,除去丁烟与高映叶外的众巫医也随之跪倒在地,齐声高唿道,「巫神再上,收去此间污浊之气,保我众人安康。」 丁烟来此之后,仪式又进行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日头西下,不时便会降下夜色。 待众巫医四散开来,丁烟赶忙拉着高映叶找了个没人在意的空地。 她见高映叶恍惚还沉溺在哀思中,只得劝道,「你已尽你所能,不必强求。」 「巫医处被封了。」高映叶顿了顿,缓缓嘆气,「又该怎么出去?」 丁烟也不知高映叶今日睡了多久,外面的情况可能远超高映叶心中预计。 作为一名医者,隔墙之外恍若人间炼狱,就算她和覃彧将高映叶一路带着,难保她不会想沿途救治原本没机会救活的难民。 丁烟犹豫片刻,「被封的不止巫医处,这整座城都被封了。」 「我记得你曾说过,这城中蔓延的疫症源于修仙界,对吗?」高映叶像是累了,靠在墙边,一副颓然模样。 第400页 蜥蜴卵出自魔界,严格而言是修真界。 可她也没必要同高映叶解释得那么清楚,只是点头道,「对,源于修真界。」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静谧。 高映叶仰头望天,晚霞烧红了目光所及之处,血一般红。自学医以来,她就如奇才临世,敢用他人不曾用过的医治之法,游歷诸国、学习各种奇方。 无论是遇上皇亲国戚,亦或是亲临战场,逢刀光血雨,她都不曾有过怯懦。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招架不住病症,找不出原因,用不了良药。 那位感染了疫症的巫医妇人经过烈焰灼烧,如今变作团灰屑,也不知会被埋在何处。 丁烟试探之下几次想出声安慰,都不知说什么才恰当。 还是高映叶理好情绪,右手握拳抵在丁烟的肩上,「我们做个交易吧。」 丁烟挑眉,高映叶能拿做筹码的东西,只能是无根水。 又有何物在高映叶心中能与无根水相提并论?无根水是神药,有了它,医治凡间病患失败之数,百中无一。 「就以无根水为筹码,若是事成,我将它双手奉上。」高映叶清了清酸涩的喉头,胸中突然畅快起来,「要求想必你也有猜到,这一城之人患病,找你求一副仙方解药,不难吧?」 还未等丁烟回答,一团硬物自二人身侧从天而降。 仰头看去,覃彧卓然立于墙头,指着他方才扔到地面上的一物道,「何必迂迴求药?本尊与她还是将你带往修真界,药方需医者自寻。此物赠与你,穿上它,你便随我们二人明日天明出发。」 丁烟走近,拎起覃彧扔在地面上的那团类似于动物皮屑一般的东西,双手展开一看,原来是张完整剥下的蜥蜴皮。 这皮的中心处还有些灰黑的炭色,丁烟若有所思,抬眸望向覃彧,「这就是刚才被架在炉上烧着的蜥蜴皮?」 「刀枪难入,火烧不化,实为宝物。」覃彧颔首,「你我二人若有万一,兼顾不上,她还能自保。」 这蜥蜴皮虽说被覃彧从肉上剥下,却多少还带着些血肉。好歹是平日见惯了大小开胸、开腹的场面,高映叶也只是皱了眉,仍伸手接过。 覃彧这番说是主动赠予,可礼物怎么着都说不上好看。 丁烟强笑着靠近高映叶,「别听他的,这东西还需处理,怎能随意穿到人身上?」 高映叶却隐隐下了决心,她将这皮捲起,抱在身前,「不妨事,我自会处理。」末了又朝覃彧道,「那便一言为定,明早清晨,我便在此处等二位。」 还未等丁烟说些甚么,高映叶便提熘着覃彧给她的皮,一路撇下二人离开。 这下倒是与之前没了区别,怎么找都要带高映叶上路。 「如何,有什么发现?」她自与覃彧分开,过了也有小一个时辰,他不肯能只剥了张皮带回来。 覃彧这才从墙头翻身而下,面色多少有些凝重,「城中有魔修盘踞,恍若筑基后期,隐匿在郊外。」 筑基后期的魔修,与他们二人修为相当,却保不定其人是否带有异宝在身。「那你还要带高映叶一齐上路?」 第252章 神木(61) 「带上她反而会省去不少麻烦。」覃彧朝丁烟勾了勾手指,不曾多做解释,直接将她拉入怀中,「双修。」 丁烟怔愣着瞪大了双眼,以拳抵在他的胸前,「在此处双修?」 覃彧闷哼出声,静静地俯视着她,「不然呢?」 「周围都是人啊,」丁烟疑惑于覃彧对双修一事的执着,蹙眉思衬,「之前两次双修你都见到了些什么?」 只听覃彧一阵沉吟,反问她道,「你又见到了些什么?」 在第一次双修里,丁烟甚至没有见到覃彧本人的踪影,只是旁观了几次失败的雷劫;第二次双修时见到了古石与神鸟毕方。 「唔...有你、毕方,和一位人类修士。」丁烟刻意跳过了古石的名字,「你转移个什么话题,明明是我先问的。」 「之前就有说过,无非是些修行中的琐事。」覃彧将揽着她肩的手落至她腰上,微微扬首,似乎是在沉思般。 「仅此而已?」 「可能还有些前世的画面吧......在双罗上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很少有记得如此清晰的。」 丁烟心跳漏了一拍,脑中突然刺痛起来,「前世?」 她因任务辗转多世,覃彧看到的是哪个她?他不会觉得奇怪吗,明明每一世里,除了有她自己之外,还有覃彧本人在。 颞颥处勐然间万分胀痛,恍若巨兽撕扯,她伸手抚额,倚靠在覃彧胸口,低吟出声。 「怎么了?」他拖着丁烟已然支不住的腰,又用另一只手支起她的下巴,「烟烟?」 烟...烟? 这声唿唤犹如利箭穿云入耳,击中脑仁后的钝痛感使她双目发白,瞬间失去方向感,天旋地转。 「烟烟?」丁烟正好倒入覃彧怀中,任凭他如何叫唤她的名字,都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风浪。 ***·*** 明明只分出一抹神识才入的俗世,可转眼却又来到这片漫无边际的意识海中。 混沌且深邃。 伸手不见五指、浓郁的黑。 浑身恍若冰封一般不能动弹,丁烟尚能感知到水流穿过指缝,略显湍急。 她还记得无底的汪洋中心处是道由下而上的旋涡,旋涡处散开的水流裹挟着她僵硬的身躯,逐渐将她带入至中空处。 第401页 现代的记忆如同碎片似得,走马灯般地在周围闪烁、旋转,又在脑海中迅速闪回。 「烟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多吃点儿,看你在外面瘦得...不成样了都。」好熟悉的声音。 可说话的是谁呢,丁烟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听那声音又自脑中凭空响起,「公司如果催地不急就多住几天,不差你一个。洗澡水给你放好了,有时间就多泡泡。」 恍若能感受到盥洗室升腾的雾气,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全身上下——这是家的味道。 双目前的微光在骤然黯淡下来,又变成雾蒙蒙的一片黑。 ...... 声嘶力竭的哀嚎扎入她的脑仁,「烟烟!」 有人捏住了她的双肩,还是那个温柔的女声,焦急又泫然欲泣。 「烟烟,你怎么啦,你说句话啊...」 可惜没人回答她,情绪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抽泣声逐渐拉高拉长。 忍不住将视线挪移到声源处,只能透过眼睑看到两人相依而泣的身影,稍矮的那个哭得尤为悽厉,身体也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就这么听着、看着,丁烟的喉头也不由得哽咽起来,到底是谁呢? 你又因何为我而哭? ...... 「今年比往年都要冷一些,别看你爸他平时不怎么说话,其实心里全是你...这么大一袋子,都是他一人叠的。」只听得一声长嘆,后又是萧索且凌冽的寒风颳落树叶的声音。 扑簌簌的,荒凉且凄凌。 「这些烧去的,都是给你在那边花的,要是不够了,託梦告诉我。」 「你也跟烟烟说两句。」 「哎,心里想想不就够了,她...她都知道的。」 「烟烟...」 烟烟—— 烟烟。 ...... 「唿——」丁烟勐然惊醒,僵着身子从床板上坐了起来,急促得喘着粗气。 抬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边朝她微微倾身的覃彧,清亮的双目满是关怀。 床头的木窗斜斜映入日光,柔和又温润,并不刺眼。 覃彧伸手将她双鬓的发挑至耳后,「好些了吗?」 丁烟不知其所以,捏着双腿上掩着的薄被,懵懂道,「嗯?」 「你昏睡了整夜,那个女人正在院外等我们。」覃彧单手扶在床沿,「不慌,你再歇一会儿。」 她这才平復了唿吸,晃眼打量起四周来。 似乎是在巫医处的房间,内外陈设是同一风格,透过窗外的天色和日光能猜到时间,大致是上午。 日头正好。 又是大梦一场,醒来却什么记忆都不曾留下,丁烟用袖口轻抚面颊,半晌后才整理好思绪。 坏了,她们约好的是一早见面吧? 「高映叶等在外面?」丁烟说着就掀了薄被准备起身。 覃彧则一把摁在她的小腹上,「且多休息一番,不妨事。」 丁烟歪头笑开了,「瞧你那样子,还说对我不上心呢。」 覃彧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回答她的是阵缄默不言。 「想必是这几日累了,一直在路上奔袭,都没怎么休息。」丁烟合上双目,用神识探知了一周身躯,「我很好啊,又不是单一木灵根,用这傀儡身怎么都会有些副作用,多大点儿事儿。」 她绽出个甜笑,将手盖在覃彧微凉的手背上,「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在吗,不会有万一的。」顿了顿,她又道,「而且我们说好了,若是路上遇上什么事儿,念咒就能回去,不是吗?」 二人对视着,僵持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还是丁烟坚持不住,噗嗤一声又笑了,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你怎么能做到这么久都不眨眼的?」 覃彧见她是身恢復了元气,才缓缓从床畔起身,理了理衣摆,目视着她下榻。 二人相携,由覃彧推开屋门,来到院外。 如丁烟所猜一般无二,院中日头正好。空中氤氲着草木的清香,与覃彧身上的体位一般,沁人心脾,一时目光所及之处都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高映叶正坐在院外水井的石壁边上,本望着井中发呆,听见屋中的动静,头转地飞快。 只见高映叶一脸讶异地两步上前,终立于丁烟身畔,她伸了伸手,又自一半处收了回来,「你...你没事了?」 「何出此言?我本来就没事啊。」丁烟挑眉,甚至拎起裙摆在高映叶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我身手可比你利落不少。」 高映叶的双眼便紧黏在丁烟的腰身上,昨夜这个叫做覃彧的男人来找她寻空房之时,丁烟分明连唿吸都没有了,除了体温还有那么丝丝温热,其余之处与死人无异。 药也不曾喝,什么都不曾用过,一觉睡醒,就又活过来了? 高映叶对修仙本是半信半疑,可如今被丁烟这么一激,竟然多出几分畏惧之心。 「走了。」覃彧打断了二人的寒暄,「昨日给你的东西呢,你可有带上?」 高映叶拿出身后的包袱,取出她花了一夜时间制成的马甲,套在身上,「好了。」虽说这物难免有些腥味,但能保命,忍忍也能将就着用用。 丁烟眨眨眼,扬首望向覃彧,「往哪儿走?」 覃彧点了点屋顶的瓦片,「还是从此处出去。」他又让高映叶将方才说好的木梯靠上石墙,「你先上去。」 第402页 巫医处的正门已被封住,要想出去确实只能走不寻常之路,高映叶并无异议。 只当她刚爬到木梯的半路中央,就见丁烟和覃彧二人翻身飞上了屋檐。 这种事一旦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丁烟还不忘朝高映叶搭了把手,将她拉到屋顶之上。 视野顿时宽广起来。 好在现下是青天白日,那些蜥蜴好似怕极了阳光,此时都躲在街巷木屋中的犄角旮旯中,高映叶暂时看不到许多。 覃彧又从屋顶翻身而下,稳稳落在墙外的街道上。 丁烟看了看身边的高映叶,她自然是不想覃彧来帮高映叶下去的,剩下便只有一个选择。 「多有得罪。」丁烟直接懒腰抱起比她还要高上些许的高映叶,带着她落在覃彧身旁。 未等高映叶惊唿出声,三人便恰好碰到从拐角处冒出身子来的李青。 李青身侧还带着一个青年人,却不再是阿钰,虽说比阿钰要大上一些,也仍不到二十。若李青此行的目的是为门派收徒,那必然是要行走世间以寻觅有缘之人。 李青抚了抚下巴上的鬍鬚,稽首行礼道,「想来也是有缘,两位道友,又见面了。」 这次覃彧与丁烟一同还了礼,「道友多礼了。」 「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名为居起轩。」李青调笑一般道,「还望二位留小辈一个面子,别再让我做那些不合算的事儿啊。」 高映叶显然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不露痕迹地朝后小退两步。 第253章 神木(62) 「在此给您赔个礼。」丁烟很知趣地略过高映叶,「道友也知,人人仙缘深浅不同,不可一概而论。若不是错失了上一位,又何来这位居小友的仙缘呢?」 李青朗声笑答,「甚是有理、甚是有理。」 覃彧面上的神色比往常稍有缓和,他主动问道,「道友此番是要去往何处?」 「自是回修真界。」李青入凡尘寻徒有个规矩,一次只带一人入修真界。 「修真界苍茫辽阔,有人妖、仙魔之别,道友是去哪一方地界呢?」 丁烟稍感诧异,这李青不用多探,绝对是修仙之人。覃彧这么问,反而会露马脚。 「哈哈哈...」李青果然大笑三声,引得一旁的居起轩都多看了他两眼,「道友当真有趣,小修自然是带着小徒回修仙界。」 「那,在道友看来,仙魔何异?」 「修仙自双罗大德起便是无上正法,纳天地之灵气、万物之精华为己用,又能与自然共存相惜,大道归真;修魔乃是旁门,多为纵慾贪得之辈,弱肉强食、冤冤相报,又怎能得道飞升?」李青一番话说的乃是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一旁的居起轩对他愈发尊敬起来。 覃彧沉吟片刻,肉有所思道,「如此,仙魔又能否共存?」 「修真界本就有人修与魔修,但从不同流,只能说共生,却又对立。」李青似是说给面前的众人,又似是朝着居起轩在传道。 丁烟立在覃彧身后捏紧了他的袖摆,心中有些紧张,看来这李青完全没看出他的身份。 覃彧颔首以示赞许,又道,「敢问道友年方几何?」 「一百八十三。」李青又抚了抚白须。 人间俗世来往一多,难免沾染上些许老幼有序的习气。 虽说面前这两人修为比他长上一截,可论起面向上的年岁,该是不如他的。 「何日筑基?」 看李青这幅模样,鬚髮皆白,修仙年纪定不会年轻。 「百岁,与寿元将近之时筑基。」说起来李青还有些难以言喻的自豪,自己这般难道算不得一个逆天改命的存在吗? 「看道友此番也是中上之姿,为何不曾服用驻颜丹?」 在仙界,要想得枚驻颜丹,有靠门派奖赏与灵石购买两种途径。 驻颜丹不仅原料难得,还极考验炼丹师的资质,实为难得之物。在门派中,驻颜丹只会派发给内门中受宠的直系弟子,门派之外,便是一颗难求,乃废财之物。 多数修士会换些增长修为的丹药,而不是将灵石花费在华而不实的驻颜丹上。 李青被覃彧问得面上微热,就算被抚了面子,言语间仍存温和与敬意,「小辈求仙问道,早将样貌置之度外,又何须这些表象掩饰内里?」 丁烟觉得他俩的这番谈话着实尴尬,本想出言打断,却被覃彧抬手拦至身后。 只听他朗笑两声,「呵呵...道友如此通透,吾辈嘆服之至。」 「过奖、过奖。」李青又抱拳行了一礼,「前辈折煞小修了。」 「道友可知如今世间如此乱像是因何所致?」 李青顶多与那些产生异变的蜥蜴人有过战事,却不曾深究其缘由,覃彧骤然问起,他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相传魔界腐化尸山中有一绵延数里的山洞,其中住着只接近九阶的魔兽。它不爱化做人形,以蜥蜴状修行生存,身边便常有白色食肉蠕虫,沾惹者如同疫病缠身......」 李青面上欣然色逐渐褪去,换而是慎重与焦急,「前辈的意思是,人间此状乃是魔修作乱?」 「前日在边城南面见有人炙烤蜥蜴以食其肉,吾心生疑虑。跟上去后发现那行人死了大多,逃者有一,尚留有浓郁的魔气,沿途梭巡,魔气渐浓...」覃彧这时揽住丁烟的肩头,「那时恰逢吾众走散,失了追击的良机,如今有幸与道友再见,不若结伴搜查,也好还人世一个安宁。」 第403页 「竟是如此?只道是此城中怪异,却不想有妖魔作祟。」李青瞪大双目,嫉恶如仇,「小辈自当与道友同行,斩恶除魔。」 丁烟撇了撇嘴,看这李青像是个独行模样,怎么这么容易便被覃彧哄得应了一齐犯险。 覃彧放松了紧绷着的肩,摊开右手指向前路道,「那还请道友一路前往城南?」 「请。」 丁烟蹙着眉,若说带上李青倒也不是不行,可他们这边还有高映叶。李青身边的居起轩只是个有些潜力的凡人,遇上危险想要同时兼顾这两位,着实捉襟见肘。 搞不清楚覃彧心中到底打的是个什么算盘,丁烟让那两人走在最前,自己则落于高映叶之后,将两位凡人夹在中间处。 覃彧与李青算是一路走便一路在论着些相关、亦或是不相关之事,总之嘴巴不曾停过。 高映叶自从翻墙离开巫医处起,便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看着她一般。 丁烟与她二人落在最后,还是高映叶主动搭话,「之前不是说好要一起前往修仙界,怎么又变成了除魔斩妖?」 「不将祸患斩除,我们谁也别想离开这座边城。」丁烟有意引着高映叶往日头正好笼罩住的街道走,「前方有人引路,倒也不必左右张望。」 高映叶仍执着于暗处的那双眼,四下打量,丝毫不放过阴暗的街头巷尾。 丁烟凑到她耳边,「那个最终被火化的妇人,为何没撑过当晚?」 这事几乎成了高映叶的心病,她面色一沉,「她的情况已不是我这种凡医所能掌控的。」 因丁烟将长舌和舌根处尚未孵化的蜥蜴卵一齐从那妇人是嘴中拖出,妇人的整副内脏都有受损的迹象,无根水制成的药汤看似即饮即效,却解决不了她体内蚕食其躯体的白色蠕虫。 「内脏被吃了多少?吃空了吗?」丁烟赶到之时妇人已被火烧了许久,她也只能稍作猜测。 高映叶则有些哑然,丁烟当晨离开后便不曾回来过,又怎知那妇人的内脏情况。 「只剩残渣...」 同样是人形化为蜥蜴,她前后所见的几人情况均有不同。 这妇人只是化了大概的蜥蜴模样,而那处富户家中已成型的蜥蜴体型上却小了一整圈;后再途中偶遇李青与阿钰之时,被她与覃彧解决的那两只体型又与妇人差不太多。 白色蠕虫是能传染的疫症,但化蜥却必须要蜥蜴卵才能成功。这些人异变的前提,定是有人有意投放卵物。 难道真就是魔界的那条蜥蜴没死透,又来祸害人间? 丁烟琢磨着这事的前因后果,李青仍在与覃彧搭话。 中间便只剩居起轩和高映叶二人,高映叶本就算得上高冷,平日很少露出笑容,又算是女人中身量颇高的哪一类。 居起轩在一旁跟着走了好久,仍是忍不住朝高映叶搭话了,「你也是准备修仙的人么?」 「嗯哼。」 「这样啊,他们有帮你测过灵根吗?」居起轩本是城中一富户家的子弟,战事和疫症的肆意蔓延使得他一家子走的走、散的散,一时间竟然只能守着空房度日。 疫症漫溢后又出了种墨皮四足、足有成人-大小的蜥蜴肆虐,只要被咬,比疫症还要有效。幸亏他巧遇李青将他从二只蜥蜴的夹击中救了下来,又测得他为金土双灵根,有修仙的机会。 人间乱世,若有得道成仙的机会,居起轩又怎会将良机放过? 便跟着李青,准备一路前往凡俗界与修真界两界之门间,求一处机缘。 「没测。」高映叶对居起轩冷面冷心,连正脸都不曾露给他看。 居起轩还记得李青对覃彧和丁烟那副恭敬的模样,怎么也是比李青更厉害的人物,居然脸灵根也没测吗? 「有什么要紧事,就一股脑说出来,若是想要闲谈,我可不奉陪。」高映叶直接堵住了居起轩的嘴,「恕我先走一步了。」 说着,高映叶迈开步子越过居起轩,甚至走到覃彧和李青二人身前。 「诶!」居起轩伸手想拦,却被身后的丁烟喝止住,「不必了,让她去吧。」 日头已渐西沉,覃彧眼见着有意加快了脚程,高映叶快些,正合了他的意。 「你那师父是什么门派的?」 「唔...」李青似乎曾在他面前略有提及,却只是一句话草草带过,「好像是说...叫什么万华?」 「哦?万华。」那不就是原主所在的门派么,丁烟挑眉,「那可是修仙界的第一宗门,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遇,怎么就被你碰到了?」 「真的?」 「当然,修真界幅员辽阔,远比这凡世的大陆要来的宽广,光人修所及的双罗,就是凡界的四倍,往四周皆有海岛,均为奇境。门派又何止千百之数,能得万华宗派之人为师,算是你仙缘深厚啊。」 居起轩暗喜,他本意只是想借李青跳出变成这处火炉,未曾想真摊上这等好事。正当他想朝丁烟说些什么,便听前方的覃彧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头,「前方不远就要至城边了,魔气渐浓,都走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第254章 神木(63) 两侧矮墙映照下的暗影已越过墙本身的高度,日头被高低不一的楼墙掩去小半。 街巷中的摊倒的人比昨日更少,只能碰见零星几个因家中不剩余粮而出的人影外,连猫狗都不曾见到。 第404页 边城南侧的街道远比其余地方来的狭窄,且城内外并非由城墙相隔离开,而是靠着一处拔地而起的高山。 山势险要,就连常年住在山中村落之人想要出村,都会选择另一侧稍缓的山脉绕远路出行。 山前是片稀疏的树林,通常没什么人迹,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更是寂静无声。 林中的树木不多,却因充分的光照和水土而长势良好,枝叶浓密且茂盛,叶片间相互遮掩,难见天际。 一行五人快步走入树林之中,瞬间被阴影所遮盖。 树林中枝叶摩擦,迎风而动,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高映叶心中的不适感愈加强烈,只觉四周都有眼睛在盯着她。 树林尽头是悬崖峭壁,居起轩和高映叶都不曾习武,只凭藉他们的脚程是完全上不去的。只能由先行者上崖后放下缆绳,以供后继者攀爬。 覃彧捏了捏丁烟的肩,将凭空变出的大圈长绳递到她面前,「你先上去。」 「嗯。」 丁烟仰头打量着山势,正准备选处稍微台顶稍微平坦处借力而上,却被人扯住衣袖。 是居起轩,只见他面上满是愤愤之色。 「有事?」丁烟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仍将注意放在峭壁之上。 「他们怎么能让你上呢?这地方太过危险,还不如让我先爬。」居起轩虽说是对着丁烟在抱怨,话却像是说给覃彧听的。 「你来?」丁烟轻嘆一声,「你不行,太阳就快下山了。」 「怎么说也不能让你一个女人打头阵吧。」居起轩说着就要伸手去拦她。 李青在居起轩开口时便面露尴尬之色,又不停地打量着一旁覃彧的表情,见他好不容易展开的俊颜又冷了下去,忙快步上前将他拉到身后。 丁烟本就没将居起轩太当回事,也不曾留下一言半语,便踏上身前的碎石,于高处的峭壁上凝出足够踏脚的碎冰,半炷香的时间便来到的悬崖之上。 山上的林子比悬崖下的要密许多,从此处看去,正见天地相接处的一轮圆月立在那条线上。周围环伺着不少四足长尾兽,就等着暗下来的那一刻蜂拥而上。 丁烟展开神识,一边将覃彧给的草绳系在树干上,一边细数暗处伺机而动的蜥蜴。 说来也怪,分明靠近了覃彧所说的那个魔修群集的村落,崖上蜥蜴的数量却远比崖下的要少,单靠她一人就能解决。 只要将高映叶与居起轩两人带上山壁,就算夜幕降临,也算不上什么问题。 她将长绳从崖边仍下,朝山下喝道,「上来吧,你们谁先?」 覃彧给的这根绳不粗,一次仅能容纳一人上攀。 居起轩将先上崖的机会让给了高映叶,却被她嗤笑道,「你怕了吧,刚才还说要先一步上崖的不是吗?」 「我!」居起轩本是想,有长绳做辅助,上崖会变得简单,才将机会让给她。 「你什么你。」高映叶说着,便捏着长绳矫捷地沿着石壁攀爬,掌握好左右脚的频率,手臂微微使力,眨眼间便上窜几米有余。 李青将居起轩带到一边,好言道,「那两个修士远比我的修为高,不必担心。」 居起轩平日里也是要强之人,被李青这么一说,面上更有些挂不住,「他们是什么宗门的?」 「这...我也不清楚。」 「万华宗不是修仙界第一宗门吗,您为何要怕他们。」 李青撇了眼不远处的覃彧,见他不曾在意这边,才缓缓道,「宗门之事也只有到了修仙界才能作数,现在还在凡俗界内...再说了修仙之人讲究练道修心,凡事都需忍让三分。」 居起轩咬咬牙,半晌才答,「您教训的极是。」 李青欣慰地笑笑,「但过度自谦也不是好事,对他们二人亦无需畏惧,到了修仙界,他们绝不敢将你我如何。」 「谨记于心。」居起轩行了一礼,又道,「师父可否教我些修仙的诀窍?您不是曾说筑基后才算真正踏入修真法门,筑基之前仅算凡夫。小徒有精进之意,还请师父赐教。」 「不入门派、不行拜师礼,就算不上真正的师父。」 李青心中悬了两日的巨石算是落了地,居起轩的灵根远不比阿钰精纯上佳。可这二人在性格上,居起轩却比阿钰要更讨人欢心。 再说了像阿钰这种单一灵根者,入了门派,绝不会跟随自己。他甚至极有可能被哪处高峰中的大能看中,转眼就比自己的辈分还要高出许多。 在他看来,大道漫漫,资质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居起轩入修仙门远比自己要早,又和他一样是双灵根。若是真能跟随自己修行,他也算是有了后继之人。 居起轩生怕李青将真本事掖藏,忙单膝跪地,「还请师父垂赐仙方。」 李青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伸手托着他的手肘将他扶起,「何必行此大礼,待此番劫难过去,我自会教你练气之法,无需焦急。」 「当真?」 「我何必骗你?」 ...... 居起轩的喜乐均写在脸上,这番谈话过后,他觉得浑身舒坦,就连走路都带上几分气势。 眼见高映叶已至山腰高处,不剩多少距离,居起轩踱步至覃彧身畔,居然与他搭起话来,「下个轮到谁?」 覃彧连余光都不曾分他,只是越过他朝李青道,「高映叶卡在山腰处使不上力,我去助她一臂之力。」 第405页 被如此无视,居起轩自然心中一阵窝火,思及李青之前与他说过的一袭话,只能将怒气强于心,只等日后再算。 绳上的高映叶前半段山路爬得极为顺利,可后半段山路的斜面愈加陡峭,甚至呈反向的坡面。 找不到借力点,便只能双手攀在长绳之上,时间一长,就难以支撑。 丁烟在悬崖之上,长绳从崖上垂下。由于整个悬崖朝内凹陷,她看不清崖下的景象,只能用神识探查高映叶所在之处。 本想她在上将长绳拉起,尝试过后却发现不是良计。这般只会让高映叶无处借力,还容易磨损绳身。 覃彧则一路沿绳上翻,一路观察着崖边缝隙处的草木,最终停在离高映叶不远的山壁只见,将身旁石缝中的一小颗树催生成长。 小苗转眼化为巨木,斜扎在崖边,腰身足有两人合抱粗细,从石缝扎根处起,枝繁叶茂,主干直接攀上崖上,树叶高过丁烟的腰身处。 「可会爬树?」这巨木远比直上直下的树身要好攀爬许多,因为有斜度,只要抱紧树身就不会摔下去。 高映叶点点头,顺着长绳攀上巨树,直接蹲在树身上小步向前,走得还很稳当。 覃彧俯身朝崖下的居起轩挑了挑手指,「该你了。」 「知道、知道。」居起轩挤出个假笑,又朝李青道,「师父,您怎么上崖?」 他只指望李青能用些异宝,像是凡间之人所臆想的腾云驾雾那般,给覃彧点颜色看看。 可惜事实总不如人愿,莫说凡俗,就连整个修真界,能驾云者是一只手能数出的大能。且说御剑,都要金丹后才能成功。 李青摆摆头,「天色渐暗,你快些上去,我在后面守着你,也好处理些危险事儿。」 居起轩顿时心生感激,忙应了李青,捉了绳子就朝上。 看似干劲十足,速度却比不过高映叶。居起轩也是捏了绳、悬在半空才真切地感受到重心不稳,越紧张,便越发左摇右晃不好借力。 而高映叶已顺着巨树攀到崖上,她见丁烟坐在崖边,双腿高悬,只觉喉头髮紧,唾液止不住地外溢。「你...在想些什么?」 「在想那个需要无根水救急的人。」丁烟用缎带重新理了理散乱的头髮,将它们来回交叉,堆在脑后,「他与我们不一样,不是人类,却生了灵智。」 「妖精?」 「也不算是妖精,修真界只要有机缘,万物皆可生智。」丁烟回首看向高映叶的胸口,「无根水在你手上,可能会拯救这凡间众人,在我手上,就只能救他一个。」 高映叶沉默半晌,「这颗水珠,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捡到,算不得我的东西,你为何不抢?」 「你答应过我,只要带你去确认了病人的情况,无根水自会用在病人身上,不是吗?」 「在没见到李青之前,我以为修仙之人都如你们一样奇怪;见了李青之后,才发现你们本就是奇怪之人,与修仙无关。」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顺着声响看去,覃彧不知何时挪移到崖顶的一处树旁,他冷着脸,眼神让高映叶通体发寒。 夕阳正照在这处崖壁上,光滑的石面反射橙红的色彩,晃得居起轩眼睛泛花,手中更是用不上力。 想到刚才的高映叶,居起轩咬紧牙关,眼前浮现覃彧居高临下的冷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在落日前攀上了崖顶。 第255章 神木(64) 李青攀着长绳很快就到了崖顶,落日后的峰顶是片诡异的蓝紫色,混杂着林中的黄绿,阴暗且冷寂。 这时换做丁烟与覃彧在前,李青留在队尾。 丁烟的神识分明探查到周围有几只蜥蜴躲在林中,绕着他们一行人,却迟迟不肯露面。 覃彧口中的村落里密林不远,五人大约走了三里路,便能看见远处的灯光与炊烟。 炊烟中裹挟着米饭和菜的清香,像是寻常村落一般,与边城似乎处在两个世界。 整个村子笼着极淡的魔气,甚至不如边城处。 这就是覃彧嘴中所说的魔修据点? 李青满腹疑惑,细看之下又觉得村庄处处透露着诡异。 通常山村都会选在地势地平处,方便建造和种植。这处还在峰顶,山势高低不平,少有能开垦的土地。偏南的村庄还会靠近水源,这村子方圆一里处不曾有河流,也没有开凿的水井。长着荒草的山坳间横着道道木桥,通行算不上便利。 这种地方也会有人聚集? 怔愣着,忽见不远处的桥头立着个带了斗笠的女人,她手里提着盏红灯笼,似乎在朝他们一行人招手。 李青还以为是眼花,赶忙揉了揉双目。再次抬眸看去,那女人仍在那儿立着。 丁烟已大胆上前同她打起招唿来,「您好,您是这村中的人家吗?」 女人取下斗笠,仰起头,怪异地微偏着,「是啊,您是?」 「我们一行五人,是往那边城去投亲的旅人,今夜好似迷失了道路,误打误撞碰到你们村中。」 女人伸出手,比出个数来,「五人?可有生病的?都是和你一样的女人吗?」 这问题问得无比蹊跷,丁烟故意大幅度摇摇头,「对,五人。」 只见她侧着耳朵,眼睑虽说上下翕阖,却无比呆滞,「可有人生病?」 第406页 他们几人离得并不算远,虽然天色已暗,却仍能分辨出各自的性别才对。 丁烟身后的高映叶勐地伸出手,在女人面前晃了晃,「你看不见吗?」 女人这才转头朝向高映叶的方向,「我能看见一些,却看不太清,您也是同行的旅人吗?」 「看不清?打着灯笼能看得更清楚吗?」高映叶抢去了话头,代替丁烟与那女人搭起话来。 女人捂嘴笑了笑,又举起身前的灯笼,「你说这个,灯笼是打给别人看的,怕有来人撞到我。」 「你们村在山上,平时来往行人很多吗?」 「唔...不多的,这已经有数月没见过生人了,而且有许多曾住在村里的都陆续离开这里了。」女人面露浅笑,朝着四周扭了扭头,「你们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我带你们去村里歇息吧。」 女人所在的桥头几乎是村落最外层的地方了,几月没来过生人,她又是怕撞到谁呢? 高映叶若有所思地退到丁烟身后,嘴中念念有词道,「弱视吗?」 「那自是感激不尽,」丁烟跟在女人身旁,「我们之中没人生病呢,您方才为何问出那样的话,村中有大夫吗?」 「啊!是的。」女人的头依然诡异得倾斜着,露出一边耳朵。山路崎岖,并不好走,她虽说看不清,步子却迈得很快,一条入村的路仿佛走了千万遍。 「我们村里原来也有大夫,她在当地小有名气,不少人特意去找她瞧病。」 「啊...真的吗?」 居起轩在她们身后捡了个耳朵,李青和覃彧说好的是要斩妖除魔,怎么就入住了正常的人间村落,还说起些没什么大用的话来。 不过,说起来他也饿了一整天,若是能有地方歇息一晚,用上些,他也是极为乐意的。 女人与丁烟说着,就将她们带往自己的住处。 她穿过村外的几家住户,这些人家用饭都在屋外,大都是女人和小孩,些许家中尚有老人作陪,没见几个男人的影子。 村庄的屋子由外层往里,逐渐变得气派起来,外间的大都是些茅草房,到了内里便是木屋,甚至有的有二三层之高。 「我叫丁烟,还不知道怎么称唿你呢。」 「哦,静璇,叫我小静,或者阿璇,都行。」女人将他们一路领到村落中心的三层木房前,一层四周全封,正中有竹梯直上二层,「这是我们村长的住所,想来我们村中数月不曾来一生人,今日有幸迎来如此多的旅客,该表露我等的待客之仪才是。」 「这怎能使得,我们只歇一晚,明日就上路了。」 「歇一晚也是歇息,请吧。」静璇沿着竹梯的边缘拾级而上,精准地将手中的灯笼挂在门边的挂钩上,「村长家正是用饭的时候,我与他说一声,找各家要些好饭好菜,便作招待。」 「诶,不必了。」丁烟拉住静璇的手,「我们带了干粮。」 高映叶的包袱中确实带有干粮,但居起轩却是整日没进过米水,方才还只身爬上那般陡峭的悬崖,腹中早就空空。 「你们就别客气了,远道而来,能遇见都是缘分,请诸位进屋一叙吧。」二楼的正门处,一男子迈步而出。他留着齐肩的发,不曾束起,眼眸细长,往两侧微微上挑,配上一对吊梢眉,阴郁又狠辣。 「我是这里的村长,姓张,名云峰,也是名大夫。」男人脸色变得极快,侧头的同时展颜露笑,「静璇,你快些去各家借些饭菜,好作招待。」 「是。」静璇从二楼的走廊往内拐去,这屋子明显是有后门。 丁烟不着痕迹地将中间的位置给覃彧露了出来,覃彧探出手与丁烟交握,半晌后才听他道,「我们一行人是往南探亲去的,路过宝庄,借宿一晚,多谢村长慷慨相待。」 「这有何难?」张云峰将五人引进屋内。 屋中出奇地整洁,家具甚少,陈设甚简,张云峰摆摆头,「小屋不足一观,献丑了。」 「听说村长之前是做大夫的,还小有名气,师承何处啊?」高映叶盯着张云峰的手脚上下看了许久,在众人落座时朝他问道。 「哪里有什么名气,只靠自己摸索,看些书本罢了。」 「看的都是哪些书啊,可认得山中的草药?」高映叶少见地勾唇一笑,「说来不怕您笑话,我自小就想做大夫,却找不到合适的师父。」 张云峰跪坐下来,长嘆道,「哎,若是我再年轻个几年,定能教你些什么,可这些年少有人找我求诊,原先脑子里的医方也忘得差不多了。」 ...... 高映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张云峰闲扯着做大夫的事情,剩余四人也都各有所思。 李青坐在五人中的最侧面,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张云峰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他。自己虽说活了一百八十多岁,可脑子却从不曾出过乱子,平日街边随意一撇的人他都会多少有些印象。 像张云峰这种周身都露着怪异感的人,他不可能不记得。 对于一个弱视患者而言,静璇来得很快,就像是城主接见宴请一般,她给众人摆上案桌和饭菜。 菜中有荤有素,红黄橙绿,四色菜品,外加小碗白米,又各带着一小壶清酒。 「慢用,我先退下了。」 「诶,静璇,你也辛苦了,留下来一起用饭吧。」眼见胡静璇拎入的食盒中还剩有一些,张云峰索性邀她共享。 第407页 「这...」 「村长都这么说了,我们才是外人呢,你就留下来一起用吧。」丁烟朝静璇笑笑,又让出一人的位置,「和我坐一起,如何?」 「这...不太好吧。」静璇还想着推脱。 「怎么不行?」丁烟拉着她的衣摆,「一起用吧。」说着就往她的碗中夹去了块猪肉。 居起轩吃的很香,不光将饭菜用完,就连清酒都续了半盏。 丁烟和覃彧早已辟谷多年,她象徵性地拈了些菜叶入口,只说自己舟车劳顿,没什么胃口,要将好菜留给静璇她们。 覃彧也说没什么胃口,从头到尾只将他与丁烟壶中的清酒饮尽。 在张云峰与静璇的盛情之下,李青也多少用了些饭食。 从头到尾吃得最少的,反而是高映叶,她将背包中从巫医处带出的干粮取出,就这么干巴巴地掰着吃完一整个饼,连水都没喝。 问她,便说自己自小得了怪病,乱吃食物会浑身起红疹,痛痒难耐,就只吃自己的东西。 酒足饭饱之后,静璇给众人收拾好碗筷,又找来床垫与被褥,亲切地将床垫叠好。 张云峰甚至将三层楼的小木屋让给他们,自己则出了门,说随意找个屋共住一夜。 天彻底黑了下来,山间无风,也听不见有虫鸣鸟叫。 村庄中的油灯一盏盏地黑了下来,就连木屋前的灯笼都被静璇带走熄灭。 居起轩在被褥中觉得脑中昏昏沉沉,转念就陷入甜黑的睡梦中。 李青尚能撑着双眼,脑中却一团混乱,更别谈去回想到底在何处见过一个叫做张云峰的人。 高映叶看了看身旁的丁烟和覃彧,他俩的双眼也紧闭着。 门外的落锁声响起,只剩她一人还在清醒之中。 第256章 神木(65) 木屋的二层只有高处嵌着两扇格纹窗,月光十分黯淡,高映叶在整间房间的最内侧,往外依次躺着丁烟、覃彧、李青和居起轩。 落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高映叶在与张云峰聊天时就知道他是个虚伪的骗子,吃-饭时也无比留心静璇送上的饭食。 酒水和饭菜中都有股野麻子的味道,若是食入过量,就会导致人浑身麻痹,头脑昏沉。 高映叶还记得静璇在去取饭菜之时曾从走廊往屋后走过,证明这个三层木屋中有后门以供出入。 待到屋外再无声响传来,她悄声掀开被褥,又拍了拍身侧的丁烟。 丁烟不似上次昏迷后那般没有唿吸和脉搏,一切正常,与睡着没什么两样。 高映叶见她没醒,又侧头看向另外三人,只有李青迷煳地晃着脑袋,居起轩甚至将头都一併埋入了被褥里。 好一个斩妖除魔,结果全部都被放倒了。 小屋中的陈设都被张云峰和静璇收到木柱后的屏风里,高映叶穿过屏风和墙间的空隙,推开挡在木墙前的茶几。 她展平手心在木墙上上下抚摸,如她所想那般,及腰处的木板上有一处凹痕,顺着凹痕往里一推,房中的木柱轰隆隆地旋转起来,露出一条通往三楼的楼梯。 动静如此之大,依旧不曾将木屋中躺着的几人唤醒,只有李青转头,挣扎着抬起眼皮,朝印着月光亮痕的木柱上看了一眼。 高映叶不再将期望寄託于这几人身上,而是穿好衣裳,又背上包袱,蹑手蹑脚地顺着木柱拾级而上。 木屋的三楼仍没什么东西,陈设与他们所睡的房间差不多。 可这里有高映叶想要之物,朝东的墙边有扇小门。 高映叶上前推了两下,却没能推开,木门可能是从外上了锁。 诡异的屋子,这村庄的民众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以诚待人,她抄起案桌上摆着的铁质烛台,往门锁处勐地一砸。 「啪」的一声。 木门应声而碎,出乎意料的脆。 而木门的豁口正好在门锁处,只需轻轻一推,她就能逃出生天。 留了一处小缝,高映叶站在屋外的迴廊上仰头望天,月色如水,清寒入骨。 想着丁烟,高映叶犹豫了,她们曾有关于无根水的约定。 现在,逃还是不逃? 度日如年,她返回屋内再次唤了躺着的几人,依旧没反应。 她这番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唯恐迟走生变,高映叶咬咬牙。 跑一个总比一锅端要好多了,待她逃出去,再做商议也不晚。 立在木柱的楼梯上正好能透过窄窗看见屋外的景象,似乎有几人打着火把往小屋处来。 高映叶也来不及再想,只能从后门逃离了小屋。 一长段时间都不曾照过光亮,月色使高映叶在屋外足以看清路况。张云峰是小屋在村落的正中央,要想出逃,还得穿过小村的后半段。 这时是回边城,还是朝前走? 在窗中能见到来时路上虎视眈眈的村民,还是继续朝前吧。高映叶干脆取下木屋扶手包边的碎布以用作头巾,装成村中妇人的模样,快步游离在各个人家之间。 村落的后半户似乎都睡得很熟,屋内也不曾亮灯,即使高映叶在仓促间碰到屋边摆放的泡菜瓷坛。 疾走半里有余,她躲在草丛中,回首再看,村长的三层木屋中又亮起烛火。 反正都是修仙之人,被抓也不会被怎么样吧。高映叶安慰着自己,半晌才缓过神来。 第408页 「滋拉拉——」 身后的草丛里突然响起窸窣的响声,好像是硬物与草叶的摩擦,又像是爬行动物反覆吐舌的动静。 高映叶汗毛直竖,她还记得那日夜里与丁烟对战的妇人,也清晰地记得妇人嘴里吐出的长舌。 「滋拉拉——」 声响由远及近,高映叶打了个寒颤,勐地回头,与一团墨绿四目相对。 双腿的反映远远快过头脑,她朝前一个趔趄,又借着双手爬了几步,如风一般地朝前疾驰着。 明知身后之物的丑陋,可她还是忍不住摆头,观察着那物的去向。 霎时间,与身前之人撞了个满怀。 高映叶甚至来不及思考,从草地上爬起身就要离开。 手腕骤然被精准得凭空握住。 「你是今晚借宿的行人吗?」 高映叶下意识回首,是熟人。 盲女静璇。 她甚至没有带灯笼,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准确地擒住了她的右手。 「晚上很危险,你不能乱跑。」 「这不关你的事。」高映叶声音无比冷硬,扭动手腕却无法挣脱,「你放开我。」 「不行,这里很危险,我不能放开你。」 「你不放开我才是真的危险。」高映叶拖着静璇的身子往前跑了两步,奈何她仍呆呆地立在林中的草地间,不挪动双腿。 「不能这么不乖!你怎么这么不乖?」静璇的声音突然变得悽厉起来,她抬头直视着高映叶,瞳孔由圆形变作针叶状的竖瞳,颜色也逐渐诡异。 高映叶的挣扎愈发强烈,「你放开我!」 静璇伸出另一只手往高映叶的后背勐地一挠,却只抓破了她披在外层的罩衫,高映叶在罩衫内还穿着蜥蜴皮支撑的胸甲。 两人俱是一愣。 对视间,静璇忽而变成黄昏时所见的那般腼腆,「啊!我抓疼你了,对吗?村外有很多怪物,您真的要走,不妨等到白日。」 静璇松开高映叶的手腕,视线又开始游移起来,恢復成以往弱视的模样。 高映叶眯起双眼,「我想去茅房,半夜里却发现屋门紧锁......」 「啊...」静璇有些羞嗤地抿嘴道,「失礼了...我们村里有些不幸的传言,好如容易来了生客,又怕吓到你们,就想着晚上让你们好好睡上一觉,天亮鸡鸣前会有人去开锁的。」 「这样。」高映叶明显是不信,她俯首凝视着手腕上的爪痕。 这握痕一点都不像人类是骨骼,手腕处红得发青。痕迹两粗一细,三根爪子才会留下的痕迹。 高映叶又瞥了眼静璇的手,与常人并没区别,只是有点粗糙罢了。 「我还是赶紧带您回屋吧,天色这般暗,林子里很危险。」静璇仰头朝三层木屋那边看了看,「我有些瞧不太清,木屋亮了灯吗?」 木屋的灯火早在二人交谈间熄灭,如今再次遁入黑暗。 高映叶身后的那团墨色巨物也不曾追上来,越想越觉得诡异。「还亮着呢。」 静璇眉梢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又听她笑道,「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回屋吧。」 「麻烦了。」 二人一路无话,高映叶的双眼也不曾离开过静璇的浑身上下。 待二人缓缓靠近村中,静璇突然顿了顿,停下脚步道,「没亮着呢,我就说嘛,村长方才听到动静便领人去了木屋,若是灯亮着,就出大-麻烦了。」 「什么样的大-麻烦?」 「这...这是村里的诅咒,」静璇朝四周张望片刻,也不知她能看清些什么,言语间轻松许多,「不方便在此处说,村长屋内的灯也灭了想必您的友人已经睡下,村中守夜人会从外锁住有人的房屋,那里已经进不去了。」 高映叶的手心已满是涔涔的冷汗,她觉得自己正在靠近些什么,「夜里这么危险,我们怎么办?」 「啊...我屋里还空着,请你和我同住吧。」静璇羞涩一笑,「有些简陋,您不要嫌弃就是。」 「怎么会。」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话,高映叶的双眼黏在村中心的三层木屋中。 若这村子真的有鬼,那么木屋里的四人...... 没有反抗,灯火熄灭地如此之快,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云峰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和丁烟、覃彧他们所说的那般是个魔修? 若真是魔修,自己又有什么能耐逃出他的魔爪,还是说自己因没有修行的资质而倖免于难... 「往这边走。」静璇朝高映叶悄声唤道。 她的房子里村长的木屋不远,也是木质结构,只有一层,却比村长的那间大上许多,木门打开,露出内里的草帘。 掀开草帘,静璇请高映叶先行,自己则跟在后面。 屋子不是一般的暗,还有很细微的唿吸声。 当视觉受限之时,其余感受会变得比寻常更加敏锐,高映叶本是不信这番胡言的,可此时却证实了这说法。 「啊,因为我本来就看不见...不像外面会遇到他人,这屋子就住我一个,所以不曾点过灯。」静璇的双瞳在暗中隐隐闪着翠绿色的光亮,高映叶甚至不敢大声喘-息。 「给我将将你们村里的事吧,我睡不着。」既然那层窗纸还不曾戳破,她为何不用好这机会?高映叶不着痕迹地朝屋角挪移着,希望能离面前之人远一些。 第409页 「啊——」静璇轻声嘆了口气,「我也是听前人讲述,并不清楚明确的经过。」 「你方才提及的诅咒...大致是?」 「诅咒...大致是这样——」静璇好似有意,有像是无意,她往前走了两小步,跪坐到高映叶身前。 这座深山上的村落没有名字,原本也不是个村落。 第257章 神木(66) 相传,这处深山之上有人聚集,是因为有位神医在此落脚扎根,且不拒病患。只要能找到藏于深山中的神医,他便施药救人,百治百愈。 有些一副药入腹便能痊癒还乡,有些需要长时间的疗养才能好转。 时日一久,便有不少病患选择与神医同住,在他的草居外盖上一间房屋,为了治病,便也习惯了深山里的生活。 留住者一变十,十变百,深山中就形成了村落。 大家多数都仰仗神医治病,都将神医尊奉为村长,有些人家病癒后也会在每月十五送些米菜到神医家中,以示供奉与尊敬。 神医娶了一名美丽的女患为妻,这女子为神医诞下一名男丁。 由于女子在生产时伤了元气,家中便只有一子,尽管如此神医也不曾再娶。 一年,这子年及十岁,有位游方道士到此,自诩是上界仙人,欲广收有仙缘者一齐往上仙界修行,得道者能延年益寿、超脱凡俗。 神医热情地款待了这位游方道士,帮他在村中召集群民,让道士看相摸骨,探探仙缘。 最终游方道士选了两人,要一齐带入上界。 其一为神医之子,其二为年过三十的农夫。 「据说二人和那道士一起到了凡俗与修真界的两界门处,游方道士却说他只能带一人入上界。」静璇说着,仰头看向高映叶的面庞,就像是能在夜间视物一般,精准得望入她的双瞳之中,「神医之子年岁甚小,农夫在游方道士面前将那十岁的小童活生生掐死,后随道士入了上仙界。」 高映叶想到身边的覃彧和丁烟,还有那个自诩带着土地的修仙者李青,这故事还真就有那么回事儿的意思,听起来真真假假。 神医之子成了两界门处的一抹孤魂,他便託梦给自己的神医父亲,诉说自己的冤情苦楚。并告诉神医,来月会有一身披黑袍的年轻人路过村庄,他也是一名修真者,只要按照这位黑袍年轻人所说的做,就能解救他困在两界门中的灵魂。 神医一觉醒来还当自己是梦魇了,不曾在意,紧接着又连着三月梦到相同的内容。月后,便如梦中所预见的一般,来了个黑袍的年轻人。 神医还是拿不准梦的真假,便单独宴请了这位黑袍修士。 晚宴时,二人正谈着山外发生的种种,忽见他如同鬼上身一般,用自己儿子的语气,诉说他所受的苦楚,并痛斥神医收容村中的病人,为他们治病驱邪,却换得狼子野心般的农夫。 他要让农夫付出应有的代价,以命换命。 神医吓得厉害,又见黑袍人身上带着些害人性命的虎狼之药, 比起之前的游方道士,年轻人稚嫩又阴暗,神医一时只觉得他不过是个邪修、骗子,还编出自己儿子有关的谎言。一气之下,神医将年轻人驱逐出村,当晚还嘱咐妻子紧闭房门。 这夜,农夫在村中的十岁侄子变成了短手短脚、皮肤皱巴、喜怒无常的怪物。并且状态一日差过一日,直至看不出人形模样,偷偷跑出了村子。 也不知是何缘故,农夫一家人将那十岁的怪物男孩藏在家中半月有余,也不曾去找神医瞧过病,在那男孩逃出村落后,与他接触过的人离奇地迅速削瘦下来。 最终就连神医都诊治不了,成了皮包骨头,不敢晒日光,最后均惨死在草屋里。 「自此,每值夜间,都有外出者人离奇失踪,最后在郊外找到衣物和白骨,都说是被男孩变作的怪物给吃了。」静璇此时又变成了诡异的竖瞳,两颗虎牙也缓缓化作尖锐的模样,「诅咒过后多年,我们村里一直有夜里锁门的习惯。」 「有说是神医在夜里锁了门才没被报復,所以你夜里睡觉时才会像之前那般。」 「那神医之后如何了?他儿子的冤魂有被解救吗?」高映叶觉得这故事的细节也太离奇真切了,如若是村中代代流传的诅咒,离奇处多些并不稀奇,可细节却不该这么精细。「你们的村长也是个大夫,难道说神医一直活到现在,成了妖精?」 「您说笑了,我们村长就是个大夫罢了,村中人迷信,村长之位一直都是归给大夫的。」静璇微微朝高映叶处前倾了倾身子,依旧凝视着她的双眼,「也有人说那个怪物就是神医本人的儿子,他得了神医也治不了的怪病,成了吃人的怪物,神医捨不得手刃亲子,便将他放入山林,如野兽一般生活。」 高映叶心跳极快,除了她和静璇的唿吸声外,她明显能感受到不远处还有一个沉沉的唿吸声,不是人,像是个睡着了的东西。 细细凝神,还能感到有爪见划过木板的声响。 双眼开始逐渐适应了木屋中的黑暗,只见静璇一张一合的双唇在念些什么东西,高映叶的脑子也开始昏沉起来。 静璇双手托起一团透明的卵,双唇像是有魔力一般,声音也逐渐低沉下来,「对了,张嘴,你渴了吗?还是饿了,这里是好东西,你吃下去就会到达新的境界...吃下去你就能为人母,它会感谢你的哺育。」 第410页 高映叶将手伸到胸口藏无根水的地方,只觉得有股清新之气窜入脑海,又有狂风袭来,捲走静璇口中吐出的、令人昏沉的迷烟。 接着是刺骨的冷,如坠冰窖,她顿时清醒,勐地推开面前的静璇,「你在干什么?」 静璇没有防备,朝后滑了一段,手中还捧着那枚透明的卵。 「你居然推我?你敢推我!」静璇又化作之前见过一瞬的模样,举在半空中的双手变作三指的墨绿色长爪,朝前一跃,眼看着就要触到高映叶的下巴。 「这就是你们打的算盘?」身畔传来丁烟清冷的声音,木屋的小门也被劲风卷开,月光随之涌入屋内。 高映叶和静璇双双朝草帘处看去,门口却不见一人。 高映叶隐隐涌出几分期寄,试探着喊道,「丁烟?」 「哈?你想要诈我?」静璇再次伸手朝高映叶抓去,两手同时朝前送出,一只呈钳掐状,一只则捧着那枚透明的卵状物。 高映叶这才借着月色看清她手中之物的卵心,那是只手指大小,团成球状的蜥蜴。 眼看着这透明的卵就要送到她的嘴边,「呕」还不等静璇掐开她的嘴,高映叶便干呕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静璇的双手被刀刃斩下。 她还没感到疼痛,胸口就被人勐地一踹,双手的断口也不流血,反而源源不断淌出乳白色的小虫,一个接一个,粘合成原本的爪状。 而地面上的断手则被冻成了两团冰,蜥蜴卵也从爪中咕噜噜地滑落在木质地板上。 高映叶讶异地看着身畔一手提着镰刀,一脚踩着只小形蜥蜴的丁烟,「你不是被迷晕了吗?」 「哦,为何这么觉得?」丁烟朝高映叶勾了勾唇,「你不知道我睡着后是没有唿吸和脉搏的吗?」 高映叶觉得后背一凉,来不及细究丁烟与她开的玩笑,抬首看向身前几米远处坐倒的静璇。 静璇被她斩断了双手,又恢復了可怖的「原状」,半边脸爬着墨绿的鳞片,双手像是鸟兽一般的爪子。 这人比之前的妇人要难对付得多,可令高映叶意外的是,露出这幅面孔,又有些狂躁化的静璇并未扑到两人面前,而是有些焦急地磨着尖牙。 「你心疼它,是吧?」丁烟用镰刀的木棍圆头敲了敲脚下这只蜥蜴的脑袋。 「嘶嘶——」静璇发出如野兽一般的恐吓之声,双目紧盯丁烟镰刀的尖刃,只见它上下跳动,却也不曾伤那小蜥半分,她才咧着嘴道,「你想要什么,才会放了他。」 「唔...」丁烟沉吟片刻,又一刀将落在木板边的蜥蜴卵斩成两半,「张云峰在哪?」 这卵中凝胶似的液体不曾流出,像是充了气的球一般瘪了下来,其中闭着眼、手指般大小的蜥蜴传出一声哀叫,化作青烟消失在空中。 静璇的竖瞳偏向被丁烟划破的卵,又从喉中挤出「嘶嘶——」之声,面色却不如之前那般狰狞,「我不知道。」 「你不告诉我也罢,别忘了我们一行五人,都是修仙界之人,你不告诉我,也自有人去追。」丁烟指了指身旁的高映叶,半真半假地恐吓道,「是不是奇怪她身上有那般纯净的水灵根味,想将她变成与你们一般的同类?」 高映叶抚了抚胸口的无根水,心中冷哼一声,怪不得这对男女不嫌麻烦也要将她带上同行,原来是将她用作诱饵。恨恨地看了丁烟一眼,她偏过头去。 丁烟恍惚猜到高映叶心中所想,笑道,「我可没让你破皮流血,只不过被捏青了手腕,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她俩这边的氛围越轻松,静璇便越焦急,她眼见丁烟脚下的小蜥没有半分反抗之意,只能咬牙朝她妥协,「我告诉你张云峰在哪,你...将它放了。」 第258章 神木(67) 「你尚能一战,为何妥协?」丁烟早已展开神识,覃彧他已不在村里,说明张云峰也不会在。 静璇将两只利爪藏到身后,像是心虚一样将双脚也朝后挪了挪,她用下巴点了点丁烟的脚下,「你将它放了,我就告诉你。」 丁烟将手中的镰刀往半空中一抛,尖刃滑出条莹白色的弧线,斜着刺入木质的地面上,正好立在小蜥蜴的头边。 刀刃以毫釐之距避开了它的要害,静璇的眼瞳骤然收缩,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将它放了。」 「你这般待它,它又可曾认过你做娘?」丁烟一脚踩在蜥蜴的双目之间,「你似乎还没弄清楚现在是谁求谁办事。」 娘?见静璇也不反驳,高映叶暗暗吃惊。 虽说静璇变成一副怪样,但明显还保留着属于人类的理智。丁烟踩在脚底的怪物竟然是她的孩子? 如不是静璇面上那紧张又心虚的表情,高映叶怎么都不会相信丁烟的话。 小蜥吃痛,终于有所动作。它努力侧了侧头,想张嘴咬丁烟,却被她踩得完全不能有多大的动作,就连尾巴都被丁烟冻住,难以挣脱。 「诶诶——」 这稚嫩的叫喊声让静璇胸口生疼,她直觉丁烟一行人是有备而来,甚至知道他们村中的秘辛。 丁烟将镰刀划拉到蜥蜴的脖颈处,刀尖在它的厚皮上挪移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让静璇的心悬在喉咙口。 「他应该在村后五里外林中最大的那棵树下。」静璇伸出爪子,往半空中比划两下,「平日见不到他,他都呆在那里。」 第411页 神识朝四周弥散开来,丁烟能探知到静璇所说的那棵大树,四周不仅没有张云峰的身影,也无覃彧的气息。 「是吗?」丁烟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回眸朝高映叶一撇,「既然如此,何不请她先去看看?」 高映叶之前紧张的情绪已扫空,她白了丁烟一眼,朝后轻轻退开两步,看向窗外。 张云峰分明比静璇还要危险,让她先去看看,这玩笑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我没有骗你。」静璇似乎冷静了下来,面上的青紫色的鳞片逐渐褪去,眼中的竖瞳也变得圆润,「它没有攻击你的意图,将它放了吧,若是有必要,以我换它,如何?」 「张云峰倒不像是很在意你的样子。」丁烟摆了摆头,「再说了,拿住它便是拿住你的软肋,我又何必自找麻烦。」 静璇的眸色黯淡下来,「我知道的事,它不会知道,抓我至少比它要有用。」 「你今夜在我们一行人面前谎话连篇,让我如何信你?」 静璇深深吸了口气,合上眼睑,「沿着小屋的一楼密道,会找到一处通往后山的洞穴,张云峰应该在那里。」 「如此,只能说明你方才还是在说谎,」丁烟将镰刀的刀背在木板上来回剐蹭着,刺啦啦的声音让人心头髮麻,「这些蜥蜴卵,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她面上的青紫鳞皮又隐隐浮现,沉吟半晌,又道,「不知道。」 屋中的温度骤然降低,小蜥蜴身上更是结了层冰霜,丁烟耸了耸肩,「看来某些人嘴里就不会有真话。」 「你是修士。」静璇肯定道,「你们都是,抱着目的来又何必问我。」 「行了,我没时间跟你聊这些有的没的,蜥蜴卵是你们从修仙界找来的,张云峰到底是谁?」丁烟冷笑一声,「你身上并没有什么魔修的气息,但这幅模样多少与他有些关系,还为他遮掩?」 静璇默不作声,也不反驳,看来丁烟多少说对了一些。 月色莹莹,村中一片死寂。 丁烟缓缓将腿从小蜥蜴的后背上抬了起来,木制地板上缓缓凝出一层薄冰,她捏着镰刀的棍身,将这只怪物顺着冰层推到静璇身旁。她瞟了眼高映叶,「走吧。」 高映叶见静璇将那只怪物从地上揽起,抱入怀中,难免不寒而慄。尽管满腹疑惑,可丁烟已挥袖往静璇嘴中的木屋一楼走去,任她平时胆子再大,也不敢再和这两只怪物呆在一起。 夜晚的山路寂寥空旷,她慌忙抬步跟上,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静璇两眼。思及她方才所讲的村中诅咒,脑中难免胡思乱想起来,「你说那只蜥蜴是女人的孩子,那她岂不是神医之妻。」 「你觉得这个村子里像是有神医的样子吗?」 闹出这么大的声响,村民却全无动静,每户的屋中都隐约透出腥臭的蜥蜴味。 尽管人类慾念甚多,可凡俗界仍难以承载大量魔物存活,他们需要的是更有价值的修士作为基础,往往魔修比仙修更不屑于俗世修行。 如此数量的魔物现世,肯定早有预谋,覃彧作为魔尊尚不知道此事,又会是谁人所为? 静璇的故事编地有头有尾,不会是空穴来风。 一路走一路琢磨着,二人来到他们之前所躺的三层木屋处,静璇并未跟上。 绕木屋外一周,并未发现有门通向一楼,再从木门回到他们睡过的二层,掀开木板上的垫絮,露出内里的木制垫板出来。 丁烟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咚咚」的闷响传来,明显是中空材质才会有的声音。 高映叶在木板底部四处摸索,希望能找出如之前木柱楼梯似的机关。 丁烟嗅到了明显的魔修气息,而且这股难言的诡异感恍若曾经经歷过一样,心中焦急,拿了角落处的案桌踩在木柱高处,挥手示意高映叶躲开,「不必找了,你让开些。」 她高举案桌往地上勐地一摔,地板应声而碎,露出楼下的景况。 莹莹亮色入户,映清了楼下的森森白骨。 一楼是与屋外一样的泥地,这些骨头似乎因年代久远而融入泥地之中,丁烟从木柱上一跃而下,脚尖拨开干燥的土灰。 高映叶踩在裂开的案桌角上,也摸索着下了地。她对这些远胆大于刚才面对静璇,直接伸手拨开了土灰,捏起灰中掩埋片状碎骨。 她将碎骨举起对着月色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这不是人的骨头。」 丁烟从土灰中拨出一具颅骨,踢到高映叶身边,「那这呢?」 高映叶蹙眉,吹了吹白骨上的黑灰,「人的颅骨。」 丁烟挥袖拨开高映叶吹起的烟雾,朝着静璇所说的那个洞口看去。 泥洞四周有些并未成网的蛛丝,细看之下,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你是留在这还是跟我走?」丁烟将火摺子取出捏在手中,驻足于洞口。 高映叶顺着拨开土中掩埋的骨架,又看了看头顶处破开大口的地板,「我跟你一起。」 火光暗淡,洞内十分狭长,而且泥面也逐渐湿润。 泥地上的痕迹也随着二人的深入逐渐凸显出来,蜿蜒的线状拖痕和脸大的爪印预示着这洞里危机四伏。 高映叶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而丁烟的唿吸声则细小而悠长,她顺着火光看去,只见她面色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似乎无半分紧张之意。 第412页 二人顺着着洞口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左一右的两侧岔路前。 一边是李青和居起轩的味道,另一边则是覃彧的气息。 洞中的腥臭味愈发明显,且两侧气味都很强烈。 「是一起还是分开走?」丁烟犹豫许久,还是决定让高映叶自己选择,「两侧都很麻烦,我不一定顾得上-你。」 居起轩用了不少含曼陀罗的饭食,四人分开之时他仍昏迷着。 李青倒是醒了,可整个人状态极差,连手上的木剑都不一定握得住。 覃彧还需要李青带路,若说他与两人分开,便说明面前的事棘手到他顾不上这两人。 高映叶已隐隐猜到泥洞的尽头会是什么,「一起吧。」 权衡之下,丁烟带着高映叶选了留有李青和居起轩气味的一侧。 这边的泥洞比其余地方更加湿润,地面上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水坑,高映叶走得比她要艰难很多,一脚深一脚浅,裤腿也湿了一小截。 丁烟只能将洞中有水之处全部冻了起来,又让高映叶扶着她的肩,避免冰滑摔倒。 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只见路面上的鞋印比之前还要明显,更大也更深了。 李青已经自顾不暇,还要管着居起轩,两人若是碰到什么... 丁烟加快了脚步,二人的气味越发明显,应该就在不远处。 高映叶捏着丁烟的肩膀,下意识左右观望,她隐约觉得洞壁似乎活了过来,在有节奏地蠕动着。 火光不足以她看清洞壁上的细节,只能咬牙埋首跟在丁烟身后。 丁烟勐地停下脚步,高映叶一时不察,撞到丁烟的后背。 她捂着鼻子正准备叫喊,便从丁烟的颈侧瞄到面前歪倒在洞中的两人,顺着两人朝更深处看去,密密麻麻的透明蜥蜴卵。 蜥蜴卵堆上还趴着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她有着与静璇一样的竖瞳,正盯着她和丁烟的方向。 李青蹲在二人身前,四周贴满了符纸,居起轩则斜靠在他背后,双眼紧闭。 第259章 神木(68) 高映叶见过许多常人所不能接受的场面,接过不少断肢,剔下数不清的碎肉,但都不及眼前的景象震撼骇人。 双腿隐隐有些酸软,高映叶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丁烟扯住了前襟,扔入李青粘满符纸的阵法之中。 丁烟正好将她砸中昏睡之中的居起轩,两人的骨头磕得一响,居起轩一时吃痛,疼醒了过来。 他睡眼朦胧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双眼甚至还尚未习惯洞中的阴冷暗黑。只觉得自己斜靠什么东西上,胸口像是压了沉重的巨石。 高映叶用指尖勐地掐了居起轩的人中,又伸手推了推半跪在地面上的李青。 丁烟从三人身后一跃而过,回头朝李青道,「有火符吗?」 李青弓着身子,从怀中掏出两张黄纸,递到丁烟身前,「就只有这么多了。」 不仅是曼陀罗的毒,洞中还弥散着浓郁的瘴气,熏得他神识模煳,道心不稳,连灵力都难得使出。 丁烟将火符朝空中一撒,两张黄纸便飘至,洞中的两侧肉墙面上,她后撤一步,将火摺子丢到高映叶手中,转头道,「你们先走。」 「吼——」 趴在卵上的女人与丁烟四目相对,高声叫了出来,下巴骤然鼓起又收缩,发出奇怪的喉音。 「咕咕——」、「咕咕——」 李青支起上半身,自丁烟身后拽住了她的裙角,「我想起来了...那个张云峰,曾经是万华宗的外门弟子,他比我入门早些,有过一面之缘。」 「咕咕——」女人开始迅速左右摇摆着头部,长舌从口中探出,舔舐着面前密密麻麻的蜥蜴卵皮。 「这些事情以后再论,走!」丁烟回首朝李青勐地瞪了一眼。 一时间动静颇大,居起轩这时才算是彻底被惊醒,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洞中还是蒙蒙的暗色,居起轩只听到丁烟的声音,却看不清洞中的画面。 他不懂面前的状况,只以为是众人商量着要抛下丁烟,便忙高声道,「不,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丁烟翻了个白眼,伸手夺过李青腰侧的木剑,将长剑朝女人的小腹处掷出,又反手用力朝李青一推,瞟了瞟高映叶。 长剑穿空而出,在她肚皮上一滑,也只是破了些皮罢了。 女人却因吃痛而愤怒地低吼,又朝丁烟伸出舌头。 丁烟自手心化出一截水流,制着水流的形状凝成链条,游移在洞内,将落到一边的木剑拾起。 正当女人的舌头穿梭于半空,快碰到丁烟面门之时,丁烟将水流收回,木剑两侧刃边都凝着又利又薄的坚冰,将细长的红舌斩成两截。 「吼——」女人吃痛,那断舌似无头苍蝇一般在空中狂舞着,她的双瞳几乎细成了两条线,只剩下无边的眼白。 她在卵山上打了个滚,翻身将肚皮朝上。 李青在修仙界都不曾见过这种场面,人不似人,兽不像兽。 他双唇微启,愣在那处,无限惊诧。 居起轩还有些茫然地揉-搓着眼皮,焦躁道,「为什么抛下一个女人?」他只觉周身气温骤然一凉,声音也和气势一般小了下来,嗫嚅着,「倾城之姿,我愿随她一起。」 丁烟这次连头都不回,冷冷扔下一句,「快滚。」 第413页 高映叶当机立断,拖着居起轩的袖子就往回跑。 居起轩躺了许久,之前就被李青以昏迷的状态一直带在身边,双腿又麻又软,被高映叶这么拽着,就如同踩在刀尖上一般。 李青见他们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只好配合高映叶架起居起轩的双肩。 居起轩却还有些执迷不悟,他不住地朝身后回望,恍惚能看清丁烟的背影,「我们就这样走了,她怎么办?」 「她可比你要靠谱得多,担些没必要心有何用?」高映叶见不得这种自诩高尚者。这男人看似不愿放弃同伴性命,其实不过是瞧中了丁烟的皮囊罢了。 这种人还有灵根和仙缘? 她恨声道,「若不是你在外饮食没有防备,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离开洞腹半里,李青恍若大梦初醒,满面歉意,他一手扶着额,一手撑在居起轩的身后,「这都是我不是,没察觉到危险不说,还饮了他们给的酒水,说来真是惭愧,我一早已辟谷之人,竟然还贪图口腹之慾...」 「呵...」高映叶冷笑一声,「道歉谁不会,丁烟不也跟你们一样用了村里的饭,怎么她就没事?」 李青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尴尬地勾了勾唇角,几次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居起轩这阵子总算是缓了过来,抬眸便是高映叶的一张臭脸,「道不同不相为谋。」忙摆头欲挣脱她扯住自己衣领的双手。 丁烟来时在地面上冻住的水还未化开,他们不会像来时那样踩出一脚泥泞,可冰层坚硬也湿滑。 居起轩在一推一挤之间,不出意料地朝前一栽。 李青在他身后仅是用手掌虚托着他,以免他因手脚无力而后倒,高映叶又被居起轩推开,他自然面朝泥地,摔了个青灰。 「我...」居起轩捏紧了双拳,似乎想骂两句脏话出气,不想洞中突然传出隆隆的轰鸣声。 恍若巨石坠落,又像是雷声阵阵。 三人这段时间已快跑至岔路口处,回头也再也看不见洞深处的丁烟那里发生了什么。泥地晃晃悠悠,洞顶的碎石沙土也摇摇欲坠,散落在几人的发顶。 李青再也不顾得多少,将居起轩托起往身后一背,嘴上则催促着高映叶,「快走!」 高映叶在他未做声之时就已经往前跑了两步,跃出了狭长的小道,立在岔路中间。 李青带着居起轩随后而至,前脚刚落地,后面的小道便从洞顶坍塌下来。泥沙混杂,「轰」地一声,便只剩下一左一右两侧通道。 居起轩瞪大眼,也不顾坍塌的路口松散的碎石,伸手就要往泥面里去拨。 高映叶将火摺子递到李青那边,忙一手捉住居起轩的手腕,一手迅捷地赏了居起轩一巴掌,「你疯了吗?这湿泥里面有什么脏东西你看不到,想死就去,不要拉人一起下水。」 李青听了这话,忙将火摺子送到坍塌的洞口前,借着火光,只见泥面上俱是蠕动的白色小虫。它们之间相互蚕食,逐渐壮大,然后又分-裂开来归于尘土。 居起轩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惊起一身冷汗,也顾不着和扇了他耳光的高映叶做什么争辩了。 他半敛着眸子,缓缓吁出口浊气,悄声自语,「可怜这位如花佳人。」 高映叶咬着牙,她可不觉得丁烟会这么简单地被埋葬在洞中。 无根水还在自己身上,丁烟没有强夺强要,能放她一条生路,也证明丁烟自己有保命的能力。 再者,她还记得覃彧曾经提过,若不是要带她去修真界,他们能以别的方式回去。危机之时,丁烟用那法脱身,再入凡尘,也不是不可能。 「走,」高映叶朝前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下步子朝李青和居起轩唤道,「我们去木屋二楼等她们。」 ***·*** 离了火摺子的泥洞深处一片浓黑,睁眼和闭眼没有什么区别。 自从用上这具木质傀儡身后,丁烟的视力远不及从前,她只能将神识放出。 洞中的魔气浓郁,整个地腹邪肆又诡谲,她只能小心谨慎地操控着神识不受邪魔侵扰。不然就会像李青和居起轩方才那般丢失神志。 她往后小退两步,来到李青之前贴过符篆的小圈里,两边的泥墙上还有火符作最后的防线,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 那三人离开后,寂静的洞中连唿吸声都没有,只有滴滴答答的水流落地。 丁烟她用着傀儡身,几乎能闭上口鼻,可面前这个女人...她也没气。 就算是原主的那具大乘期的肉身,都不能做到长时间闭气,更别说活动的时候。 她...原本就不是人,还是说她是人,却已经死了?如李青所言,张云峰是一名修士,那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嗒嗒嗒...」滴在洞底的水液散发出难闻的恶臭,甚至有些熏眼睛。 大肚子女人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不再去在意面前的丁烟,而是岔开了双腿,喉咙中的「咕咕」声变得低沉且频繁。 只听一声「啵」的轻响,大肚女人双瞳中的最后一抹黑也消失不见,她后仰着脖颈,喉头起伏滚动,「咕咕」声响个不停。 她的肚皮上尽管有衣物掩盖,也遮不住内里激烈地挣扎。 尖细的小爪撕开女人的双腿,黏腻羊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那只怪物拨开面前的死肉,顺着滑了出来。 第414页 人面人身,却有着蜥蜴的四肢和尾巴,皮肤上爬满了青灰的兽皮。 它刚出声便能睁眼,歪着头,朝丁烟咧了咧嘴,吐出一团火球。 丁烟知道大部分妖修与人修不同,他们从出生起就有使用自身灵根的能力,面前这只小兽,是单一火灵根。 第260章 神木(69) 正当丁烟琢磨着它的来歷,便见它在它母亲的双腿上一滚,张嘴露出唇中的几枚尖牙利齿,埋首就要朝她小腹上松软的皮肉咬去。 女人早已是具冰凉的尸体,她没任何反抗,也不会有任何反抗,任由自己的尸身作为哺育孩子的第一餐饭食。 眼见它的虎牙划破肌肤,以人类的面庞做着惊悚又离谱的事。 丁烟再也看不下去,她将斜靠在洞壁上的镰刀勾入手中,往小怪物脸侧勐地一掷。 刀刃划破层层瘴气,从中将迷雾分成两半,木棍柄部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朝女人的腹部飞去。 小怪物背对着她,却敏锐的察觉到背后袭来的危险,它用长尾勾住母亲的大腿,借力勐地朝母亲身下的透明蜥蜴卵上一拍。 那些卵物像是活了一般,朝着镰刀的刀刃蜂拥而至,挡在小怪物身前。 「唿——」小怪物从口鼻中喷出几簇火花星子,挪了挪屁股,再次朝丁烟转头看去。 它不再将丁烟视作背景板,面颊因恼怒而染上两抹红。 丁烟右手往洞壁上一抹,燃起一侧的纸符,火光瞬时照亮了漆黑的泥洞,小怪物的面貌也比之前更加清晰可怖。 它面上的獠牙正好卡在下唇的两侧,上面还粘着之前咬断脐带时流出的血迹。仿佛是故意为了噁心丁烟似的,它伸出尖细分岔开来的双半舌将嘴唇上的汁液舔干。 空中的邪气并不能凝成实体,却让丁烟觉得双眼有些模煳。她捏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手心,略微清醒。 小怪物打了个哈欠,睁大了双眼,弓起腰,朝着燃起火光的符纸处飞扑而去。 丁烟原本是想以这两枚符纸用作她与对方隔离开来的火墙,可这只小怪物是火灵根,压根不怕这些。 只见它张大双唇,用舌头捲起火符,带入嘴中。咽下后身形发出隐隐萤光,随后长大些许,口鼻处冒出些青烟。 歪着头看向丁烟,它的勾了勾唇角,似乎是对丁烟表示嘲弄。 它显然要比之前的那些蜥蜴要棘手很多,即使修为不如她,却如此嚣张。丁烟捏着木剑,重新往长剑两边抹上冰层封边,朝它勾了勾手指。 小怪物竟然能懂丁烟的挑衅,它倒勾在泥洞的墙壁上,朝着丁烟一跃而起,嘴中喷出双手合握粗细的炽热火焰。 丁烟挥出一道薄冰,遮挡在身前,又捏着剑长驱直入,正在薄冰屏障破碎之际,长剑穿出,刺向从小怪物的眼眸。 小怪物动作不算灵敏,躲闪不及,被剑边的冰棱划破了鼻尖。算不得疼,它用舌头舔掉了鼻尖的血迹,又用尾巴挂到另一侧,同时也将丁烟逼入了不曾孵化的透明蜥蜴卵堆边上。 小怪物吐出的火使洞内的温度升高许多,那些卵心处的小物像是被孵化一般逐渐甦醒过来,细小的尾巴在透明的水液中抖动着。 丁烟将脚下黏腻噁心的卵全都冻了起来,又顺手将之前扔到这边的镰刀用水流凝成的链子卷了起来,随后将镰刀的刀尖摇晃着送到小怪物面前。 它的鼻尖方才正挨了一刀,似乎是明白这东西对它不利,这回躲避的动作比之前都要利索许多。 丁烟与它如此在洞中周旋良久,也不知是不是洞中的邪气使她的动作反映均有些迟钝,所以将双方的对峙延长许久,甚至还分不出胜负。 小怪物在来回躲闪的过程中仍觊觎着它母亲的遗体,它总会下意识将眼神朝她身上瞟去,甚至时不时朝她挂在小卵山上的腿伸出舌头。 它大部分的动作都是有迹可循的,有些是在极致危险的情况中下意识的躲避,还有甚至是向丁烟学的动作。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她心生一计。 她将那女人的身体从卵山上捞了起来,默念一句,「对不住了。」随后将她的身子往小怪物的方向勐地一丢。 小怪物果然张开嘴巴,主动将舌头勾了上去。 丁烟还留有一丝缠在女人身上的水流,她将水流收回,连带着女人的身体一起朝后勐地拉扯。 以女人为饵的计划很奏效,小怪物的舌缠在女人的大腿上,被连带着扯到对面。丁烟忙趁此机会一跃而起,身体朝后勐地一折,再用镰刀柄部的长棍将它的尾巴缠了起来,两边同时用力。 小怪物的舌根吃疼,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挣扎之间,丁烟毫不留情地将女人腰间的水流缠得更紧,同时将镰柄紧握,往前方一扯。 只听小怪物一声悽厉的哀嚎,不像之前那些蜥蜴,长舌未被扯出,反而是啪地一下从它口中断开。 小怪物一时吃痛,跟疯了般地挣扎起来。 丁烟的注意还停留在它断掉的那截舌头上面,意识到这个婴儿与之前蜥蜴的不同。 之前的那些蜥蜴是尚未被孵化或是半孵化的虫卵所化,借用人类的躯体活动,舌头与卵相连。所以破坏了它们的舌头,也就能将他们消灭掉。 而这个小怪物,是直接在母体内破壳成型了。舌头断开后它也没了束缚,转过身子张嘴就要咬丁烟。 第415页 丁烟躲闪不及,眼看着它的牙齿就要靠近她那左侧的纤腰。 她甚至能看到小怪物尖牙带着的血色,还能感受到它口中惊人的灼-热。 她寻思着反正用的是傀儡身子,闭上眼,心一横,干脆任由它咬,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木剑对准小怪物的右眼送出。 一时间剑刃逼眼,尖牙近腰,泥洞深处不知何处传来轰隆隆的鸣响声,这边洞内的湿泥也随之抖动起来,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 丁烟下意识去躲洞顶上掉下的一大块落泥,往小怪物那处忽地一挪身子,反而避开了它的牙,将剑尖送入了它的眼窝中。 小怪物一时吃疼,啃掉了她的腰带。 丁烟捏着剑柄勐地朝前一送,将它的额头桶了个对穿。 「咿呀呀——」小怪物尖厉地嘶吼着,尾巴胡乱地拍打,击中了丁烟的胸口,火辣辣得疼。 「轰隆隆、隆隆」洞内持续的闷响从深处蔓延开,预示着坍塌的进程即将推-进到这间洞中。 丁烟朝通往洞腹的通道处退了两步,回到之前李青贴满符纸之处,这处由他摆出来的阵法还有些作用,小怪物在阵外踯躅半晌,都无法靠近。 直至洞中堆着卵山的那侧轰然坍塌,洞壁处破开一个偌大的圆形豁口。 浓密的枝杈从豁口处拨出,撑开洞壁,顺势将挣扎在丁烟面前的小怪物擒入枝杈之中。 疾风扫开洞口的泥土,覃彧从那头钻了进来,不带任何犹豫地只手成爪,掐住小怪物的头颅。 小怪物挣扎两下,不光没挣脱开来,反而逐渐没了力气,身体在转眼间跟漏了气似的变得干瘪。 覃彧正背对着丁烟,她只能从他手臂的缝隙的半遮半掩间看清小怪物的下半身。 它的双脚和尾巴肉眼可见的萎缩了下来,边成皮包骨头的模样,眨眼之间,小怪物就只剩下皮与骨相连。 覃彧缩紧了手的上半指节,趁着即将捏碎它头骨的瞬间顺手把不成形的小怪物朝洞壁上的豁口扔去。 豁口处传来异动的声响,不少枝丫被斩断。小怪物的残躯正好砸向从豁口中挤出的人,定睛一看,正是自称村长的张云峰。 一改昨夜里道貌岸然的模样,张云峰面上满是青黑与阴郁,他一掌挥开覃彧扔过去的怪物遗骸,待那遗骸撞到泥壁上,散成碎块,他才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朝四周环顾,眼见他的那些蜥蜴卵全都被冰冻成凝固的圆球,卵心的小蜥蜴都翻了白眼,已是难以孵化的死状。再次转头,便看到那个死去的产妇,张云峰怒不可遏地骂道,「天杀的,你我都是魔修,为何要这般害我?」 覃彧刚将那只小怪物吸干,双目赤红,通身均是戾气,冷哼一声,「魔修?你是第一天做魔修吗?」 魔修确实靠攫取他人修为以获得提升,可这个对象却是不受限的。可以说,比起以仙修为食,魔修之间相互狩猎的可能性更大。 张云峰眼角抽了抽,沉默片刻,似乎平静了下来。「看来你并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 他展开双手,将视线引到蜥蜴卵上,「这是都是修真界一只近九阶魔物的卵,若是将他们全都成功培育为魔兽,可供吞噬的灵气便足以我们到达魔婴期。或者,将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将它们培养长大,辅以引到与压制其之修为,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 「修真界无论是修仙还是修魔,都不是公平的,且不论人人之间灵根资质的区别,出生于上仙界者永远都比凡俗界上去的人拥有更丰厚的资源。」张云峰似乎觉得自己有着强而有力的论据。 他开始不再畏惧一直压着他打压的覃彧,反而放松了许多,「再者,魔界比仙界的资源更加稀缺,灵气和灵石更是难求,好的矿脉、地块全被修仙者所占领,你难道不觉得修行艰难苦碍甚多?」 「我愿将这些宝贝与你共享,刚才那只就当是送你的见面礼,为昨夜不妥之举赔个不是,假以时日-你我再入修真界,说不定在魔界中也能混个有脸面的大能噹噹。」 由于金丹期的修士压根不能用肉身临凡,张云峰便料定覃彧的修为不会高至金丹,自己开出的条件就连正道之人都不一定有心拒绝,更何况是覃彧这样的魔修? 第261章 神木(70) 丁烟连看覃彧几眼,这个张云峰所说的不无道理。 修士在入定之时从外界汲取灵气,但这种方式却极其费时,相当于与修士自己的寿元赛跑。张云峰这种歪门邪道相当于修士豢养炉鼎以供己用,并且比炉鼎的效力更高。 如今魔界的灵石矿脉稀缺,魔界与修仙界之间有阵法相隔,沟通甚少。高阶修士尚能狩猎低阶修士,或是直接翻越八万群山隐居于修仙界。但低阶修士却缺少基础的进阶材料,时时需要以命相搏,不然就只能等到寿元将近,远比修仙要危险。 张云峰的这个方式残忍又血腥,却也正符合魔修的行事作风。 如今魔界凋敝,丁烟心中咯噔一下。张云峰的目的不足为虑,可他所做的事却可能被覃彧放在心上。 无论是原主还是丁烟本人,都不能接受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 这些个怪物背后还有女人的燃烧殆尽的生命,小怪物不仅没有人类的情感,甚至要以自己的母亲为食。她希望覃彧能赶快拒绝面前的张云峰,更希望他能不要过多思考这背后深层次的内容。 第416页 丁烟又一步踏出了李青用符纸围起来的圈,她直接越过覃彧,将木剑遥遥送到张云峰身侧。 张云峰一时不察,竟被这包着薄冰的剑刃划破了腰迹。他捂着腰侧,这时才注意到覃彧身后的丁烟。 丁烟这具傀儡身的修为和覃彧一样都在筑基期大圆满,而张云峰才是筑基中期修为,他转头间发现丁烟修为难测,不留痕迹地后撤两步。 一个覃彧对他而言就已经够难缠了,再来个筑基大圆满的修士? 张云峰按下满腹怒气,假笑道,「仙子芳兰竟体,落落大方,看我怎么都没注意到您呢。」只见他摊开双手,将身后的卵山置于对面两人的视线之中,「我愿将身后这些珍宝与二位同享。」 丁烟用化作长绳的坚冰将木剑收回,捏在手中提剑便往张云峰身前跃去。她冷冷道,「你究竟是哪只眼瞎了,看不出我是修仙还是修魔?」 听了这话,张云峰定睛一看,只见这女修通身正气,灵力精纯,还是极佳的单一冰灵根。他心念微动,朝着身侧微微一躲,挥手将覃彧之前催生的木枝点燃。 木滋火势,洞内的邪气又纵着火威,将卵山面上的坚冰融化。 丁烟往前一扑,又逢张云峰避让,一时无处借力,眼看就要栽入融化的卵山之中。 张云峰嘴角勾起,露出阴冷的笑。他从袖口探出手心在卵山上滑动着,这些蜥蜴卵就像是与他有共鸣一般,从地面上窜起,往丁烟所在之处扑黏上去。 幸而覃彧眼疾手快,挥枝缠住了丁烟的脚踝,将她拖入怀中。 「哦,倒没想到二位还是对神仙眷侣,修真界的仙魔配可不大多,也不知道友在上界受不受欢迎呢?」张云峰似是幸灾乐祸一般地嘲讽着,显然是谈判不成,准备鱼死网破。 「仙子单一冰灵根,好好的正道不走,非做我们这些魔修的禁脔。同样都做着歪门邪道之事,你我之间倒也没什么不同。」张云峰想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也免不了激怒丁烟。 覃彧的表情并不好看,再加上他刚吞噬了那只小怪物,还不曾舒缓过来。双目仍是露着萤光亮色的一片赤红,他看向张云峰的眸色中已然满是骇然的杀意。 丁烟却是半分不气,她微微侧面回望覃彧,笑道,「你生个什么气?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说的那般,不是吗?」 覃彧捏着丁烟的下巴状似威胁地横了她一眼,他周身的气压有些低沉,但也没多说些什么。 「吸食了那么多小儿修为也不见涨,我若是你,恐怕早就是魔婴以上的修为了。」对于嘴毒之人,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在合适不过了,丁烟深谙其道。「如此没用,还指望与我们共享珍宝?我与覃彧二人将你杀后,想怎么用,便是我们的事。」 张云峰听完此话果然气急败坏,「你个单一灵根之人懂什么?我可是伪灵根,伪灵根!你知道我修行有多难?」 张云峰从俗世入上界,拜的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万华宗,与李青一样是万华宗的外门弟子,与李青不一样的是他极其无用的灵根。 且不说与内门弟子相提并论,就算是与他一同入宗的外门杂系相比,都是远远次于他们。张云峰甚至把握不到引气入体的感觉,明明身处修真界,却与一个凡人没什么不同。 若不是阴差阳错傍上了一位魔界女修,耳鬓厮磨一夜后舍了驻颜丹与他,又教他了些魔界功-法,那么他此时便是一堆上仙界的白骨,没有亲人、没有后台、亦没有势力。 可就算有此机缘,仍改变不了他极为缓慢的修行速率,在谋害了几位同门之后,他在黑街竞得了几颗九阶妖兽的卵。因为卵是产自魔界,而且早已没了生命体徵,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将身上的灵石用光后,他借着为门派下界收徒的名义回到俗世。 一来二去居然摸索出了这些蜥蜴卵的用法,他难道还算不上逆天改命的典型吗? 张云峰扪心自问,这一路走得艰难坎坷,但他却次次绝处逢生。就连那个在外门中备受称赞的李青,现在看来也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我才是气运之子,恨就恨你们误入了凡俗界吧!」 张云峰大喝一声,也不知因何,勐然间竟有了与他们一战的修为,泥地上堆积的部分蜥蜴卵在他手下破开了透明的卵皮,小蜥蜴在吸干卵皮中的黏液后迅速涨大,直到整个泥洞都要容不下他们。 覃彧将丁烟拉到怀里,一面让树枝树杈朝着泥洞向上推开,钻开一个向上能容人的小口,一面拿过丁烟手中的木剑,朝张云峰的面上勐地一挥。 剑锋凝出一阵逼人的剑气,眼看着就要划破张云峰那张臭脸。可那些小蜥蜴前唿后拥地挡在了他的身前,也不怕疼。 丁烟偏了偏头,从落泥的缝隙间看到那些蜥蜴的惨状,被覃彧的剑气集中后,那些蜥蜴和之前的小怪物一样,恍若泄了气的皮球,只剩下皱巴巴的皮肤。而蜥蜴中的邪气则通通往张云峰身上窜去。 落泥马上挡住了视线,覃彧带着丁烟从洞腹一路朝上腾跃,直至藤蔓和枝丫拨开了泥洞,露出微微亮起晨光的天空。 丁烟探出神识,只觉张云峰的修为正在成倍的增长着,甚至是她用琉璃宝珠修炼的十倍速度,几乎是常人的百倍速度。 第417页 他不要命了吗? 覃彧脚下的藤蔓一棵棵爬到了一起,扭缠着成了树状,他将丁烟放在树顶的横枝上,只身飞下了树梢。 「诶!」丁烟叫着,却没能留住匆匆飞身而下的覃彧,他的眼中甚至还留有一抹暗红。 覃彧还未将那小怪物的修为炼化,这个速度甚至比不上之前在魔界弒蜥的时候,那可是九阶妖兽啊,两界门对人的削弱有这么大吗? 转眼,地面上又逐渐隆起一块两人合抱大小的土堆,土堆中的泥从地底「哗」地一下炸开,四散的碎泥碰不到丁烟,却大都落到覃彧那处。 好在他用剑气将碎泥全都逼开,甚至主动朝那凸起处又挥了一剑,帮张云峰破开了一人-大小的口子。 丁烟的镰刀早就落到了洞里,也没记得带上地面来,而覃彧将她的木剑借去,他之前所用的铁剑早就不见了踪影。 几只蜥蜴从洞口窜了出来,好似在为张云峰开路,随后便见他攀在一只略大的蜥蜴身上跃了出来。 此时的他已与丁烟、覃彧一样,处在筑基期大圆满阶段,而他的双眸早已不是人类会有的模样,眼瞳大若石珠,占据了眼白的位置,睁开眼皮便是满满的黑。 丁烟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哈哈哈哈——」张云峰大笑起来,他看着覃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考虑考虑我说过的话,那个修仙的女人可是良好的温房,你能与我合作,共将她拿下。」 张云峰顿了顿,有意瞥了丁烟一眼,「如若不然,就待我先杀你,再将她拿下。」 覃彧没有回话,只是将木剑划向自己的手心。 丁烟俯视着树下发生的一切,她本以为傀儡身是不会流血的。可木剑将覃彧的手掌划破后隐隐流出些血来,丁烟在树上看不真切血的颜色,却能透过神识感受到木剑正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覃彧手心的血水。 「白费功夫!」张云峰大喝着,指挥着身边的小蜥蜴朝覃彧一拥而上,「准备好成为我成神路上的养料吧!」 覃彧一剑便将面前的蜥蜴全都斩落,而蜥蜴的身子在被划破的一瞬间,爆开许许多多的白色肉虫。 丁烟知道这些肉虫的威力,准备用冰将它们冻起来,可她离得太远,终究是来不及。 第262章 神木(71) 白色的蠕虫四散开来,落到覃彧的身上,又迅速聚拢,将他包裹在其中。 小虫聚拢成了块硕大的肉团,就像是心脏一般鼓胀跳动着,严丝合缝,不留分毫的空隙。丁烟心中勐地一颤,就算明知这是副傀儡身子,心依然跳到了喉咙眼。 她捏紧了拳头,微微倾身向下,虽不知方法,却仍想去救他。可这些搭成树状的藤蔓却像是有灵智一般,牢牢缠住丁烟的腰。 藤蔓均是覃彧催生出来的,若是它们能有动作,就证明覃彧并无大碍。 丁烟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观察树下的战况。 张云峰在一瞬间吸收了养了几十年的上百只蜥蜴卵,隐隐摸到了金丹修士的那层门槛,一时觉得通身任脉全都被打通,前所未有的畅快爽利。 他甚至感觉覃彧身上的修为都正在透过肉茧传递给自己,忍不住地狂笑起来,「返归修真界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丁烟被藤蔓缠着腰,却见不得张云峰这幅嚣张的模样,在手心凝了团冰球从高处往他脸上扔了过去。 冰球正中张云峰的眉心,砸得他脑门一片红,张云峰抬首便朝丁烟骂道,「臭女表子,下一个收的便是你。」 同时间他身旁的肉茧自顶处裂开多条纹路,纹路朝着四面八方散开,肉茧也在晨光下碎成粉尘。 覃彧从肉茧的碎屑中大步踏出,踩在肉碎之上,恍如踏云临空。又在弹指一挥间腾跃至张云峰身前,手中的长剑穿空,没入他张开的嘴中。 剑尖从喉间透过后颈,张云峰在剧痛之下连阖嘴都做不到。视线又被木剑的剑壁所挡。只能仰着头,滑稽地伸手去捞身前的覃彧。 丁烟在意的却是裂茧而出的覃彧,除了脸之外,他的皮肤似乎被侵蚀成了花红色。 张云峰朝前扒弄了几下,怎么也捞不到他的人,覃彧则像是故意嘲弄他一般左右来回挪移。 「啊——」他大叫一声,在汲取了那么多的灵力后张云峰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狂躁,干脆手握剑柄,将横入口中的长剑生生拔了出来。 血渍四散,从喉中流出煳得张云峰满身的腥臭味。 覃彧及时两步跳开,踮脚立在一只被砍死的蜥蜴身上。 张云峰得了长剑后表现得更加可怖,失智般地左摇右晃,颤抖着喊道,「看你失了剑,能如何与我为敌?」 覃彧朝前凌空一跃,长腿横斜,一脚点在张云峰持剑的手腕上。似乎被点到了麻经,张云峰持剑的手抖动着松开了长剑,不断晃动着,双唇紧闭却阻止不了颈后喷薄而出的血流。 他强撑着臂膀,缓缓将手心朝向地面,似乎又想要故技重施,利用地底的那些尚存的蜥蜴卵。 覃彧却不曾给他机会,一掌便抓住了他染血的面庞,萤光大盛,甚至越过了正从东面升起的圆日。 张云峰才偷来的修为源源不断地朝覃彧涌去,他试着催动四周的蜥蜴为他而战,可惜无一倖存,恍惚间他又挣扎着想用双手反击,却发现全身若磐石一般坚硬,无法动弹。 第418页 绝望之时,张云峰想到那本吸收他人修为的魔功,身体的求生欲望甚至大过他自己,心之所念,魔功便自动运转起来,希望能以此同覃彧相抗衡。 覃彧轻哼一声,双唇微动,张云峰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意识正逐渐离自己远去,五感渐次模煳。 人身干瘪了下来,覃彧身上的花红纹路的颜色也随着他对张云峰的吞噬而渐深,裸露在外的手腕上烙印着火一般的红,光看看,都似乎能将人的双目点燃。 此刻,巨树的藤蔓不再强缠着丁烟,从她的腰迹撤下。丁烟顾不得自己身处高处,从树杈上跨步一跃,落到覃彧身旁。 覃彧一爪拧碎了张云峰的头骨,将剩下的一张人皮朝地面上的开口处一扔,任它缓缓落回之前的泥洞之中。 丁烟嗅到他身上根本遮挡不住的魔气,试探地唤着他的名字,「覃彧?」 覃彧却未置一词,依然背对着她,面朝张云峰下落的洞口,甚至将手腕藏入了袖中。 「覃彧!」丁烟有股不祥的预感,她扯住覃彧的衣袖,强行将他掰到自己面前,「你怎么了?」 转过来的是一片惨状,花红的纹路已从他的颈脖爬上了下巴,些许分叉的脉络蔓延到脸侧,双瞳犹如泣血一般,模煳了深浅。 唿吸粗重,声音也变得沙哑,覃彧淡笑着看她,「这身体还是不如魔界的那个。」 「天,」丁烟扯开他喉结处的衣领,脖颈下之状更加惨不忍睹,「快别说话了。」 覃彧抬脚,好似要上前两步,却一个踉跄落入丁烟的怀中,但又似有意一般,靠在她的肩畔,「不是想同我一起么,我在魔界等你。」 「覃彧?」心中不安变得强烈,丁烟搂起他,「你说什么呢?」 怀中的身体迅速转凉,肉-色褪去,剩作曾在木匠那制好的木雕模样。沉寂的平地上燃起暗绿色的焰火,木雕被焰火烧成细灰,又被风吹散。 只剩他穿过的一身长衣。 ...... 待听到异响声的高映叶三人匆匆赶到,只见丁烟合着眼靠在一棵拔地而起的巨树上。 日渐高悬,细碎的光亮撒落在丁烟的身上,像是花纹一般。又无形给她渡上了一层金边,居起轩看得有些痴了,忍不住伸手去碰。 高映叶听到轻微的唿吸声,联想到之前她睡着的模样,还有丁烟曾说过的话,她伸手就要拦他,却被居起轩躲过。 正当指尖凑近她的鼻尖之时,丁烟骤然睁眼,面色不虞,话音生冷,「你想干什么?」 居起轩被凌然的气势摄住,吓得忙收回手,立在一边一动不敢动。 高映叶朝丁烟递出一只手,拉她从地面起身。 李青打量着四周,地面一片狼藉,显然是经过一场大战才会有的模样,他斟酌着问道,「张云峰呢?」 「死了。」 李青早就注意到她手中抱着的长衣,长衣上沾有花状血迹。他记得,那是覃彧身上的衣服,沉默半晌后他才装作不经意提及,「覃彧他怎么了?」 「回修真界了。」丁烟答得冷冷,「我跟你们一起,从两界门走。」 高映叶对此深信不疑,她捂着还藏在胸口的无根水,心中似乎有了新的计较。 居起轩却若有所思,「师父,还有其他的路往修真界去吗?」 李青被问住了,据他所知,凡间与修真界的往来还真只有两界门一处。但他看着丁烟手中捏着的长衣,似乎也猜到了些什么,不敢多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多的是。」 居起轩撇了撇嘴,甚至觉得李青有些胆小,不过最终还是欲言又止,没说什么。 丁烟随李青朝前走了一段,主动向他攀谈道,「两界门在何处?」 「之前是要来此处理魔修张云峰才刻意绕了远路,两界门设在南疆与明周之间,离边城并不远。」李青心知丁烟比覃彧要随和不少,之前和他攀谈,什么都没打探出来,「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丁烟和覃彧看起来年岁都不太大,就算是服用驻颜丹,年纪轻轻能达到如此修为,都是修仙人中的佼佼者。 可惜了覃彧那小子,好生生遇到张云峰那么个疯子,白白丢了...... 「我和他都是散修,没有什么宗门。」 原主虽说是万华宗的长老,可上次长老令发热号召汇集她故意未应召,很可能被剔除长老的位置。再说了,若是让万华的人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年轻俊杰最终和魔尊在一起了,她想留在修仙界都难说。 覃彧是魔尊,更谈不上山门宗派,说是散修,也不为过吧? 居起轩岔了一句,「什么是散修?」 「想也知道,没有宗门,不就是散修吗?」高映叶和居起轩似乎很不对付,有机会就要怼他两句。 「可你也是从俗世被修仙者选中才入的修真界吧,怎么会做一名散修呢?」 问得也不无道理,丁烟思酌半晌,「之前是入过一个门派,但跟覃彧在一起之后就成散修了。」 丁烟能为覃彧放弃曾经的宗门,如今覃彧就这么去了,她岂不是伤心欲绝,和他们一起是强作镇定,还是说覃彧真的只身回了修真界?李青和居起轩抱着同样的想法,在居起轩眼神的示意怂恿之下,李青问道,「在一起,你们是结缔道侣吗?」 第419页 「不算是。」丁烟撇了撇嘴,「覃彧他...一直看不上我。」 「噗—」丁烟话音刚落,高映叶便发出一阵怪声,引得众人都朝她看去。 高映叶连连摆手,「都看我作甚,刚才不慎呛到,一口气噎在嗓子里。」 「粗俗。」居起轩低咒一句。 声虽小,却被高映叶听了个全,她刚想着回嘴,却被丁烟拉到一边,「算了,别和他一般计较。」 「是啊,看别人心量多大,就你小肚鸡肠。」居起轩见窗户纸被戳破,索性不装了。 丁烟和覃彧都是散修,他们带着的凡人能有多大能耐,就算修为比李青稍长一点儿,到了修仙界不也什么都不是吗? 第263章 神木(72) 居起轩笑高映叶没有后台,高映叶同样笑他不自量力,她敢打赌,就算没有覃彧,丁烟也不会看上他这种货色。 丁烟皱着眉,朝她轻摆两下头。 高映叶心知丁烟还要靠李青找到两界门所在之处,想想也就忍了下来,悄悄白了居起轩一眼,落在三人身后。 李青领着三人且行且聊,赶在黄昏前下山,绕回了边城五里外的空地里。 夕阳余晖下,他找到一处歪脖子树,往其中最粗的一处根系上轻敲三下,又画了个圆弧形的花符,嘴中默念,「万华李青觐见。」 大名鼎鼎的两界门居然只是一棵寻常的歪脖子树,谅丁烟她怎么猜,都不会猜到。 那树的根系轻微摆动两下,李青用指腹在树根的枯皮上挠了挠,它好像怕痒一样往土里缩入手指长的一小段。 接下来,李青十指并用,挠在枯皮不曾埋入土中的一小截上。树根嗖地一下从土中弹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四散挥舞着,躲避着李青的双手,谁知李青紧追不捨,依旧不依不饶,贴着那根系给它抓痒。 树根实在忍得没了办法,便彻底没入泥地里,并且在树桩底下钻出一道可供一人通过洞口。 李青后撤两步让开条道,朝丁烟拱了拱手,「道友,您先请。」 丁烟瞥了眼身后的高映叶,也不推辞,拎了她的衣领就先人一步将她仍进了洞口里。高映叶脚尖刚一没过泥洞,身影就随即消失在俗世间。 眼见高映叶顺利通过,丁烟随后抬脚跃入洞中。失重感在一瞬间袭来,但也仅仅持续一瞬,再次睁眼,便是日丽风和,透底青天,鼻腔内涨满灵气,皮肤都舒展开来了。 两界门的另一边是片万分寻常的空旷草地,仅有草地中心立一巨石,巨石上有朱红的「两界门」字样,方圆十里内外寂寥无人,也什么宗派设点在此处接应。 高映叶在丁烟两步之前的位置,愣愣地立着,半晌才回首,「这修真界和俗世,有什么不同吗?」 果然,与丁烟预料的一样,高映叶对灵气没有半分感触,纯粹的俗世凡人,很可能压根就没有灵根。 丁烟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同高映叶开口,李青就带着居起轩跨越了两界门。 居起轩先李青一步,甫一入修真界的地块,就觉得内心一阵清净喜乐,身体却有些躁动,深吸一口气,仿佛嗅到了泥草的清香。 之前在村中余留的惊疑全都一扫而光,他自我感觉无比良好,甚至不等李青现身,便主动朝丁烟道,「你接下来要去何处?」 「既然来了修真界,最好还是按这边的规矩办事,你该称我前辈或者道友。」丁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她尚记得原主从俗世来到修真界时,两界门边多少会有些门派使人驻守,甚至会为争夺根性好的凡人苗子而大打出手。 李青一落地,便见三人各自散落一处,也不讲话。他起先朝居起轩那边走去,又在原处同丁烟搭话道,「小修要领他一同去万华,不知仙子何去?」 「那便就此别过吧。」丁烟不再纠结于此处的变化,而开始为如何前往魔界盘算。此时的她能直接神识归位,却带不了高映叶同往。可处于筑基期的她别说带着高映叶了,就算自己想去魔界都够呛。 难道得将高映叶在李青处寄养一段时间,等她回到本体,再跨越魔界来将高映叶接过去?零在琉璃宝珠中睡着,她到时候能直接将高映叶一併收入珠内,也无需将一介凡人领入魔界。 「不能别过!」一声高喝打断了丁烟的思绪,转头看去,说话的人是居起轩。 「不能别过,你一个女子,还带着凡人。刚才的那个村庄都如此可怕,修真界中没个相互倚靠的伙伴要如何走下去?」 「啊?」丁烟轻轻怪笑一声,且不说她是否真是弱女子,就算与这两人同行也去不了魔界啊。 李青却觉得居起轩有几分道理,甚至为他的一身「正气」而感到些许自豪,「仙子,不如我们共行到前方的驿点再做打算。」 「驿点?」 「您还不知道驿点?」李青一直以为丁烟比她年纪要小,来修真界也晚些,怎么都该知道正道为两界门起争执之事。 因金丹之后的修士都会御剑,脚程会快上许多。而且遥远的路途更容易磨鍊心境,所以修真界的两界门只有这一处。 可凡间的两界门却有多处,上界修士下界后会被法则所制约,金丹修士会被强压到筑基期,只能靠双足走遍山川。上界眨眼数十年春秋更迭,凡间变化多端,凡人汇集之处不同,下界的门会时常变化。 第420页 偶尔还会有失足的凡人由两界门掉进修真界,被测出灵根。资质好者众派争抢,后各派不满万华之专横,与万华约定,两界门二十里外设驿点,各派均有同等摊位,一来这距离能免去与全无灵根者僵持的麻烦,二来公平竞争。 「驿点是百年前所建,」李青用袖子捂住半张脸,清咳两声,只供人看清双目,「仙子若是年轻,本该知道此事。」 百年前丁烟正在闭关,想来原主本就不是个负责的长老,现在换了芯子,愈发肆无忌惮。 「你连这些都不知,」居起轩故意拖长了调子,「不和我们一路,只怕凶多吉少。覃彧已经死了,还不如随我们一起入万华。」 说不清是不是之前李青的宗派论调滋长了他的气焰,还是如今修真界的灵气使他沖昏了头脑,居起轩居然两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拉丁烟。 丁烟没来得及躲,可居起轩却如触电般朝一边弹开,伴着口中的惊叫,「诶!」 「你...」丁烟追问他的话被远处浑厚的嗓音打断,「区区蝼蚁,怎敢辱没吾家娘娘?」 朗澈晴空突然响起隆隆滚雷,众人朝着雷声看去,只见一道残光若彗星坠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到他们四人身边。 从天上带下的云雾在顷刻间消散,拨开薄帘,露出一张魁梧的大鬍子脸。那人身着玄色贴身鳞甲,左腰刀剑两全,两侧文武袖,头顶交脚幞头,匪气中又有些威武,凌然轩昂。 「娘娘,臣来迟了。」时武全然不顾其余几人,朝丁烟行了单跪礼。 丁烟忙拖着时武的手臂让他起身,倾身悄声道,「时武,说过别叫我娘娘。」她瞥了眼高映叶,有点儿尴尬。 「那可不行,」时武被托起后凌空朝居起轩挥了一掌,将他打得左耳发蒙,「这一掌因你冒犯尊上大名。」 说着,他举手还要打。丁烟捏住他的手腕忙将他拦了下来,「为覃彧打他一下就算了,还是少惹是非吧。」 时武看了丁烟一眼,讳莫如深,半晌收回手,「娘娘教训的是。」 丁烟也讪讪地收了手,时武是魔修,这次劝阻,怕是在他的底线上跳舞。 她也真拿他没办法,自己这幅傀儡身莫说和时武翻脸了,怕是时武一道雷噼下,木头都会散架。她深知时文、时武二人对她表面尊重、内心不服,轻嘆口气。 来日方长,覃彧都还未拿下,她不急。 居起轩被打蒙了,李青也蒙了,他在时武落地之时,就汗湿了全身。五十年前,他曾见过一位元婴期大圆满的峰主,那时连唿吸都得小心翼翼;而面前的这人,远胜那位峰主,十倍、不,足有人家百倍的气势。 丁烟看向高映叶,有时武,想带着她去魔界也不算难事,「你不是要去看病人吗,且随我来。」 高映叶反倒很轻松,她对修真界的灵气没什么感受,同样也不觉时武除了长相之外有什么慑人之处。 她将手深入衣领,取出那颗一直放在胸口的无根水珠,「我可以在这里就将东西给你,但你得拿凡界蜥蜴毒的解药跟我换。」 茫茫双罗,她去哪里给高映叶找解药,难道说随意给她个解百毒的丹丸? 「娘娘,这是临行前尊上让臣带上的石头,它长于不归洞中。」时武将石头递给丁烟,又道,「双罗有言,凡是世间自然之毒,十步之内定有解药。」 他又顿了顿,补了一句,「但臣也不能保证其药性。」 既然时武已将话说清楚,丁烟也就不再多言,她将石头递到高映叶身前,「决定在你。」 高映叶没有选择,她知道,自己说一个不字,丁烟身旁的大汉能轻易地将自己撕成碎片;她也知道,即使丁烟在之前的村庄中将她当做诱饵,但没有她,自己到不了此处。 「给你。」高映叶将无根水往丁烟处一抛,又上前接住了丁烟递上来的石头,「我看了,这里不适合我,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丁烟将无根水放入时武的手心,朝他悄声道,「时道友,这东西交给你了,在魔界等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骤然闪烁两下,木质的身躯「咣」的一声垮了下来。 第264章 神木(73) 时武惊疑于丁烟对他的信任,将落在草面上的衣物收回。 草面寂静无声,李青和居起轩还处在怔愣状态,脑中不着边际地瞎想。 「咳...」高映叶只知气氛沉闷,但她也没得罪这位看上去十分可怖的大汉,无需看他脸色,淡淡摆手道,「有谁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居起轩被打得耳朵懵懵的,根本听不清高映叶的话。 「绕两界石向左转三圈整,无论前方看见什么,只身跃下,便能返回凡界。」时武撂下一句,便飞身化为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高映叶得了石头,终究满意归去。 且不说她没有仙缘,就算是身负灵根,让她抛下边城受疫症之苦的百姓,也是难以做到的。 偌大的草原上只剩下李青和居起轩二人,两侧对植的树林夹着这风,让它变得更加迅勐凌冽,锋刃刮在他们面上刺拉拉得疼。 「师父?」居起轩喃喃出声,并未看向李青,若魂飞一般,怔怔地看着天边的那条线。 「嗯。」李青亦目送时武离开,方才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场梦。风过无痕,只有草地上留下一串时武落地时留下的脚印。 第421页 ***·*** 丁烟那抹漂泊已久的神识终于回到了躯体里,睁眼起身后,感觉比入定百年还要疲惫,浑身酸痛,伸懒腰还会有骨头咔咔的响声。 环顾四周,覃彧已离开了宝珠,零则浸没在溪水里,睁着一双大眼,凝望着楼塔顶部的琉璃宝珠。 丁烟款款迈步,凑到溪边,将手浸入小溪。溪边之水清凉,仅有少许靠近零的部分有他身上的余温。 零察觉到动静,侧头瞟向丁烟,接着便从水中浮了起来。他蹲在水里朝丁烟微微低头,「您醒了。」 抚上零的湿发,丁烟将他额前耷拉下来的两缕髮丝拨到脑后,他身上的温度比指腹的要稍稍高上些,却也算不上严重,「无根水我带回来了,等时武将东西送来,就不会再热。」 零一向都没什么表情,稍稍拉扯嘴角就算是高兴,「多谢。」 丁烟把零当做孩子看待,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是我让你受罪了。」 「不...」零扯了扯丁烟的袖摆,「不是您,您无愧于大道。」 「你不介意就好。」丁烟微微敛眸,正好瞧见他攥成拳的手,猜到零是话里有话。不知是否受到他肚中那枚赤蛋的影响,零虽说刚生出灵智不久,却是个心思很重的人。 有时候想的太多不会使事情发展更加周全,反而徒增烦恼。丁烟宁愿零能简单一些,享受单纯的童年,她揉了揉零僵硬的后颈,「等这毛病治好了,就再带你去外面玩玩儿。」 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目视着零重新浸入水中,丁烟这才闪身离开琉璃宝珠。 任凭时武脚程再快,从两界门到魔界,都需半日之久。就算她在宝珠中陪着零有小半日,出来也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以神识往四周探了探,魔宫前后都没有人气,反倒是正殿后方的那棵大树边像是汇聚了不少木灵,显现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上次是时文带她离开的魔宫,如今依然没能参透离开的阵法,就只能在大殿前后转了两圈,最终停留在大殿后山的巨树面前。 她伸手抚上树身,树皮表层的褶皱在指腹间缓缓挪动舒展开来。像是与她对话一般,顶处的繁枝茂叶无风摆动,叶片间相互摩擦拍打,发出沙沙的声音。 腾起身子飞身坐上树顶,魔界山河恍若七巧灵图,土地之间凹凸嵌合,山水草木若泼墨点缀,或浓或淡、云雾中悬,灵气容容;柔光宛转,九彩似霰。 不曾想魔界也能有如此佳景,高处俯视,将万里河山纳入双眼;美的冲击,远比神识探知要来的震撼。 修真的境界需要灵力和心境为基,不同的境界看相同的景色,所得不同,所感不一。灵力增长,定需相应的心境来容纳。 吐纳间,丁烟周身的灵力不受制地自行流转起来,这是修真者可遇不可求的良缘奇遇,也是俗家所称的「顿悟」。原主修为卡在此处已有几百年之久,应该是喜事无疑,可丁烟还担心着琉璃宝珠中的零,万一此时一经入定,要数十上百年头,零该怎么办? 强撑着意识海中难以抑制的召唤感、身体里快要漫溢出来的灵气。丁烟取出绢布留下一行文书,意思是让时武到来之时唤醒她。若是不成,再去找覃彧开启宝珠为零治疗。 落下最后一笔,挥手将绢布置于手边,身体则自行梳理起磅礴的灵气。神识被无形之手拉扯着,沉入无边意识海中,起起落落。 ***·*** 海心处仍是那处熟悉的旋涡,此次,她则直接被扯入了旋涡中间,栽进零散的碎片之中。 「烟烟,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早读是记单词最好的时候......」无比熟悉的嗓音,上次在意识海中就曾经听过。 记单词,真是个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困惑随之袭来,这是她曾经的记忆吗,之前经歷的世世,好像不曾有过回校上学的事件。 难道说她仍被困在原主的意识海之中,原主意识海中-出的问题被她继承了下来? 闹钟的声被人摁断,「六点五十,早饭只能在车上吃了。」 叮噹一阵声响,该是故事里的那个「丁烟」冒失地从床上爬起的动静,「啊——妈,你又撒谎,明明才六点二十!」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隔着眼睑,丁烟只能分辨出光亮与黑暗之别,随着故事里的主人翁来到敞亮的地方。 「生日快乐,小寿星,早晨给你下了点汤面。」 「天!我都忘了,昨晚熬到两点才写完作业。」她的声音里饱含惊喜与快乐,温暖了丁烟浮在意识海中的身体。 「行了,快去洗漱吃面,放久后吸干汤,面就难吃了。」 ...... 「晚上等你回来一起吃蛋糕吹蜡烛?」 「好,那今晚让爸来接我,不想自己走。」 ...... 紧接着就是日復一日、来来回回,整天相似的对话,在耳畔播了成百上千次,丁烟却不曾腻味,反而细听其中的不同。 生日、考试、拿奖、放假,生活中平凡的小事在她看来都是惊喜,人间的烟火气,浸染了她的整颗心。 从这些东西里,她能悟出什么呢? 无情道,无情无爱;至情道,花木关情,前者需清净戒断,后者要把握浓淡。无一称得上简单,凡人的修真大道多半是孤独的,亲人易老,伴侣难求。 第422页 寿命越长,见识越加广博,直至尽揽天下,所知由简到繁,飞升却是归真,需由繁至简。 丁烟觉得自己像是钻入了牛角尖中,将路越走越窄。心思被分成了两半,一面因听到的日常而宁静喜乐,一面却升起浓郁的无奈与焦躁。 意识海面上捲起滔天的大浪,一道高过一道。方向互不相同,各自为阵,剑拔弩张,搅浑了海水、搅乱了人心。 越想越杂,唿吸也失了节奏。 眉心处陡然一痛,一道不属于她的神识挤了进来,裹在她神识之外。 「别想了,调息,入定第一步是什么?」 清透暗雅的草木香,是覃彧。 馥郁平抚着焦躁,丁烟忙通过神识问,「零他——」 「入定!摒除杂念,抱元守一。」覃彧的声音凌厉起来,应该是生气了。 本着对他的信任,丁烟终究不再追问,从调息起,放空脑中所念所想。 自覃彧一入她的神识,意识海中的那些碎片就从旋涡中隐去,那些声音、故事,转瞬即逝。 覃彧竟能起如此作用,是因两人曾双修过的缘故吗? 丁烟逐渐放下最后的杂念,清空了灵台,神思归一。意识海上,有瑟瑟光。风浪平息,重归为广阔之镜。 ...... 醒后,窜入鼻端的香使她浑身舒畅,侧了侧身子,无端想再睡一会儿。 耳侧的声音穿层入脑,含着几分霸道的灵力,「你的修为停滞多久了。」 这远比回忆中的闹钟有用,丁烟下意识爬了起来,睁眼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覃彧用他一贯喜欢的姿势,单腿曲坐在她身侧。 二人身下是张大而密的网,绿叶织就。丁烟这才发觉他们还在这棵巨树上,覃彧使这树的枝叶变了形状。 墨眸深深,覃彧就这么看着她,丁烟知道他在等一个回答。 「刚才不是...」刚想说她坐在巨树上眺望魔界版图而机缘顿悟,可再一探自己的修为,灵力依旧饱和,境界却仍半分未涨。 紧张地屏住唿吸,她怕是哪处出错,忙再探一遍。 停滞。与覃彧问的一般无二,算上原主在世之时,她的修为境界已停滞了百年多数。 「方才机缘有失,许是魔界灵气稀缺,邪祟有扰。」覃彧似是已知道答案,他朝丁烟伸出手,「万岁,你寿元才过三分,不足为虑。双罗盛状许多,下次去别处。」 第265章 神木(74) 他在关心自己吧,丁烟心中一暖。 跪坐在网上的她不顾细叶上下颠簸,朝前挪移两段,握住覃彧伸出的手,甚至更进一步,投入他的怀中,侧身倚在他胸膛上,后背则靠在他曲起的腿边。 覃彧轻嘆一声,将另只手搭上丁烟的发顶,他感到心田上那株破土而出的幼苗在受到露水的恩泽后,拔高许多。 许是被这气氛沖昏了头脑,丁烟握着他的手,依恋之情油然而生,仰面凝视着他的面庞,「盛状奇境,你会陪我去看吗?」 起先是段不置可否的沉吟声,当她胸中的那股爱恋正要退转之时,听他轻声道,「我早已活过万年,在余下的六千载中何时寿元将近,便是天命才知。」 即使说的隐晦,丁烟仍听出话中之意,拧直了腰,送上樱唇。 覃彧未挽发,青丝大都落在她的面颊边,有些痒意,撩得人心旌荡漾。简单的相贴于此刻如同杯水救薪,丁烟只能渐次深入,缠得更紧。 灼-·热的吐息,烫得她忆不起该如何喘气。覃彧顿在原处,轻启双唇,单手从她发顶上缓缓滑下,捻着丁烟的发尾,又任她施为。 丁烟尝到幽幽的甜与淡雅的香,分明不浓烈,却异常醉人;相握的手心微微有汗沁出,逐渐乱了心跳。 不知吻了多久,覃彧都不曾将她推开,甚至贴上了她的后背,放缓节奏,平息她的紧张。 在这温度中,丁烟觉得浑身都被熨开了,舒展许多,一时间心间躁动不已,将抵在覃彧胸膛上的那只手慢慢下移,留在他的腰带上。 「可以吗?」她轻轻喘-息着,将食指停在衣带的结处,凝视着覃彧的墨眸。 修士之间,若不是有意採补,则修为低者更占便宜;像覃彧这种看不出深浅的半神之体,丁烟能从中获得的裨益甚至超过所有的丹丸珍宝。 修为上百年多的停滞,丁烟不希望覃彧觉得她的亲近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这一刻,她希望,情之所至遂水乳·交融。 覃彧的眸色更深了些,仍贴在她的唇前缄默不语。 半晌,丁烟眨了眨眼,见他仍没有表示,隐隐的期寄降下。空气凉了半截,她往后稍稍退开一段,贴在他衣带处的手握成拳,垂下眼睑,「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覃彧撩开她额前的发,吻了吻那淡淡的圆形神纹。 被轻轻一推,倒在叶网上,覃彧松开与她相握的手,朝身侧一抹。 周边的枝叶听话地蔓延开来,化作格窗挡在两边,又露出些菱格状的空隙,使暗暗光透入。柔柔的亮色化在二人之间,气氛愈加浓灼。 魔宫大殿后,神树万丈高,总有浮云蔽日,还见青枝掩映。 覃彧压在上,拨了拨她的碎发,重复着丁烟对他做过的动作。 指腹划过微敞的衣领,停在纱带的花结处,话音微挑,反问道,「可否?」 第423页 丁烟面上的桃色骤然重了许多,害羞起来,撇开眼不敢直视,随后微微颔首。 ...... 不知何时迷迷煳煳阖了眼,迷濛间,丁烟再次醒来,翻了个身,听他那声音似远若近,「醒了?」 丁烟臊得不行,支支吾吾地「嗯」了声,便想隐入琉璃宝珠中的热汤中泡个澡。 「不行,」覃彧看出她作何想,捏住她的双臂。 「万年元阳,说不定能让你涨个小境界,」他顿了顿,又道,「可还记得你曾拿出的那本双修功-法?就照着那个练吧。」 丁烟想回两句,却发现无从下口,只得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享受此处的草叶香。 「还没睡够...可能会有些累,却也不至于你这般。」覃彧轻笑着,连带胸膛一起微微震动,「没见过哪个修士像你这么爱睡觉。」 「睡、睡够了。」丁烟嗡嗡道,「不困的。」 「那还等什么。」境界停滞如此之久,难道就不着急? 丁烟原本是怕他多想,才在事前问那种话,哪知覃彧压根就不在意,甚至主动让她採补。 「我...」她欲言又止。 覃彧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直接取出那本心法,将它悬在半空翻开,看了一遍。 「双修,不是採补。」覃彧轻哼一声,「就算是採补了又如何,本尊...愿意的。」 丁烟朝他微凉的颈侧处蹭了蹭,紧皱的心情就这么被熨开。撑着他稍稍起身,边听他讲解那本心法,边运转灵力。 在覃彧暗哑的声线下,入定竟比寻常容易三分。 心法并不晦涩,丁烟很快进入了状态,那些元阳缓缓化作流向四肢百骸的灵气。 ...... 朝朝又暮暮,暮暮再朝朝。抬眼遥望古树枝头嫩芽初绽,叶网瑟瑟、光影浮沉。日落月再升,流云不歇。 从状态中恢復过来,丁烟发现自己已被换好衣衫,侧卧在绿叶编织成的大网上。 另一侧的假窗已被覃彧降下,他正坐在大网的边缘,静静地看着沐浴在晚霞下的她。 「如何?」 覃彧似乎比自己更关心她的修为,是错觉吗。算了,被关心不正证明了她的重要之处?丁烟不再多想,一念摸索自己的境界。 ...... 灵力是充盈的,比之前漫溢之时还要多上一倍,太好了。丁烟按捺住惊喜,转而探知境界。 毫无松动,与之前一模一样,境界毫无松动。 丁烟不由得有几分紧张。 可转念一想,境界提升了又有什么用,飞升上仙界吗?她将手握成拳,指甲陷入肉中。覃彧说过,他受着法则的限定,不能离开。 境界不动,这不正意味着她能长久地、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六千多年,比任何时候都要久,是多少个凡世轮转才能有的? 「灵力涨了一倍,你应该看得出我境界如何吧?」丁烟如释重负地笑开了,她朝覃彧半真半假道,「虽说没有明显的突破,可那层壁没了,下次再有奇遇,便是顺水推舟。」 覃彧还是那个动作看她,可眼神多了几分晦涩。 「我这次入定用了多久?」丁烟生怕他多想,忙转移话题。 「若与之前那次和算,有将近百年。」 「百年?零呢?」 「时文时武带他出去了,不在魔宫里。」自从上次与丁烟一起后,覃彧便朝二人下了死令,若无准话召回,不得再返魔宫。 时文、时武多少猜到了些,便带着治好的零一直留在魔界主城,处理琐事。 若是几年丁烟还能随意,可这次竟经过百年,零几乎都百岁有余了。 丁烟两步挪到覃彧身边,「吶,我们去看看零吧。」 覃彧拧着眉,眼神犀利,「这么在意他?」 丁烟将手握成拳,置于唇下,轻咳两声道,「如果零唤我娘亲的话,他不该叫你爹爹才对嘛?」 「唔...」覃彧咬紧了后牙,将头偏向另一边,却仍环住了丁烟的腰,「走了。」 他似乎又用了曾经那次移步破空之法,转眼就出了魔宫,来到主城的议事堂前。 时文、时武恍有所觉,匆匆自堂内来到门外,「恭迎魔尊大人。」 他俩朝空气中嗅了嗅,闻到丁烟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草木味,忙又道,「恭迎娘娘。」 覃彧就着搭在她腰间的手,将她往前推了两步,「连理已成,不日会举行缔结大典。」 时文、时武对视两眼,朝丁烟身边靠近两步,「恭迎魔后娘娘。」 丁烟暗暗比较着她与时文时武的修为,境界上差不了多少。拜覃彧所赐,她的灵力却比二人精纯、丰厚许多。这才觉得有了些底气,虚扶二人起身,「多礼了。」 「零呢?」 「回魔后娘娘的话,」时文故作尊重,像是要将这些繁文缛节都表现给覃彧看一般,他朝丁烟一句三嘆,不知是捧是损。拖着调子,「少主他在大殿内看奏本,请魔尊大人与魔后娘娘随我来。」 覃彧瞪了他俩一人一眼,广袖一挥。将时文时武变作捲云石狮的原型,一人一边,定在堂外,「下次再明知故犯,就罚你二人去东河林徒手摘刺柿。」 丁烟还真知道刺柿子是什么,在原主的记忆里,这是种只生在魔界,味道、形状都很怪异的水果,而且正是捲云狮的克星。他们吃了这种东西,会鼻塞、耳热,且泪流不止。 第424页 见身后两只真被定住,丁烟忙凑到覃彧身边,朝他面颊上印下一吻。有意说得大声,「之前在万华只听过脆柿,不曾见过,还真像看看、尝尝。」 覃彧不答,拉着她便朝大殿去,「不是迫不及待要见他,这时又哪来的心思开玩笑。」 「好嘛。」 二人入殿,丁烟一路竟然没见到其余的魔修。议事堂,难道就只让覃彧和那两只捲云石狮议事? 绕过屏风,终见零。 零他坐在正中的案桌上,批着奏本。不知是这百年的变迁还是无根水所致,他长高了很多,面容轻简几分,却有了些许丁烟的影子。修为也突破元婴,气势更加温和内敛。 零身边还站着位弱冠年岁的男子,丁烟觉得他有些眼熟,依旧想不起何处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五遍还会锁吗? 修仙设定;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飞升 修魔设定:练气、筑基、魔丹、魔婴、化魔、大乘、渡劫飞升 第266章 神木(75) 那男子似乎察觉到二人的到来,先以为是时文、时武。直到半晌后斜眼看去,才发现是覃彧。 「魔尊大人,好久不见。」他稍稍欠了欠身,随之向后方让出两步。 零在此时抬头,看向来者,有些怔然。 「您...」他先望向丁烟,顿了顿,又看着覃彧,「魔尊大人。」 丁烟有意让这两人相互亲近起来,奈何这二位都不太争气。她慢慢上前,将零从木椅上抱了出来。 「百年未见,更希望你能称我一声娘亲呢,零。」丁烟揽着他将他朝上抛了抛,「长高了好多。」 丁烟比零高不了多少,拥着的动作有些滑稽,零甚至并未腾空,脚尖仍沾着地面,费劲地踮着。 「您先放开我吧。」零首次这么激动,满面羞怯,却对丁烟颇为无可奈何,朝她推了几下,又左右挣扎,怎么都不济事,他只能将祈求的目光投向覃彧。 覃彧对上他的双眼,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与面对丁烟时稍稍不同。他下意识迴避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转而看向丁烟。 「你叫我一声。」丁烟有意捉弄,又有意揉了揉零的发,「就将你放开,如何?」 零有些窘迫,只得细细回了一声,「娘......亲。」 听得丁烟心花怒放,觉得他甚为可爱,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案桌边的男人深感这气氛根本容不下他,微微行礼后准备从后门离去。 丁烟松开怀中的零,将他推到覃彧身旁,又朝着男人递出一只手,「这位是?」 「啊...」那男人顿住动作,「臣乃议事堂堂主,姜文杰。平日多助魔尊大人处理魔界中各项杂事。」 「姜堂主。」丁烟斟酌半晌也未得出自我介绍的佳策,便直接报出了大名,「丁烟。」 姜文杰斜眼看了看覃彧,才犹豫着给丁烟行了一礼,「不敢不敢,娘娘切莫如此称唿小臣。」他将案桌上的摺子挑出一本抛到覃彧面前,「这是您之前让我查的地方,已在此处撰写了详尽细节,请过目。」 就这么将话头岔开,分明是不给自己面子。 丁烟勾了勾嘴角,有意靠上覃彧,将视线投到摺子上,「阿彧,这是什么?」 姜文杰抿了抿唇,覃彧并未推开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这个被称作「娘娘」也是少主娘亲的女人是个仙修,之前他还不大肯定,但经过方才的交流,姜文杰敢担保,她就是个仙修。 即使她现在带着浓郁的魔修味,可味道是属于覃彧的。姜文杰甚至觉得两人曾经在何处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摺子上绘着地图,具体而言,是前往黑街的地图。上次在凡俗界毁掉肉身后,覃彧第一件事就是调查「黑街」,这个让张云峰拿到蜥蜴卵的地方。 魔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交易,他们大都令魔修都难以接受。摒弃了一切伦理、法则的交易,纯纯以利益为先,只求当下的「欲」之极乐。 「黑街。」丁烟喃喃将摺子上的字念出声来,「这不是张云峰买蜥蜴卵的地方吗?」她又一琢磨,「对了,我记得之前在主城也听过一次这个地方,一处小的典当摊,老闆说他是黑街的人。」 「还请您往后翻阅。」姜文杰朝覃彧恭敬地曲着身子,「您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魔界中发现了几具尸体,均为那边的人修,他们修为不高,却越过了边境。大都被山林野兽食尽,只剩一位能辨认出面庞。」 他又撇了撇丁烟的衣角,暗暗纳罕,覃彧在魔界已不知有多少年都没飞升,只怕是寿元将尽,一个高修为的人修,为何会愿与覃彧一块? 如今的仙修与魔修之间并不太平,他甚至可以肯定,魔界边境正发生的事情酝酿着风暴。这个丁烟...不会是修仙界派出的尖细吧。 覃彧顺着摺子向后翻阅,姜文杰也随之解释道,「臣前去黑街探查过二次,黑街不仅仅只有魔修活动,还会有仙修在里进行交易,它暗暗沟通着两处。臣怀疑,魔界中那些已成尸骸的仙修就是从那儿来的。」 正说着仙修的那些事情,姜文杰一时灵光乍现,再次抬首看向丁烟,便唤醒了脑海深处的记忆。 姜文杰与半数魔修一样,都是「半路出家」,由它修转往魔修;与大都魔修不同的是,姜文杰并非被逼无奈,而是从心上认同了魔修之「道」。在做魔修前,姜文杰是一名仙修,万华宗的仙修。 第425页 他在首次闭关冲击元婴之时已是五百余岁,那时他与万华副宗主之女算得上郎有情妾有意,二人之间定下元婴若成,便向副宗主请命结缔道侣。 可他失败了,于他一同出关的有一位女修士,元婴大成,引万华一众瞩目。一百余岁的元婴修士,惊世天才,但由于他心系与副宗主之女的约定,对这位女修士只有匆匆一瞥的记忆。 随后便是他与她的陌路,二次闭关,重新问道,因缘际会之下,成为魔修、入了魔界。随后已有数千年,脑中的惊鸿一瞥甚多,可丁烟的那一面依旧给他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难以置信,她如今已是大乘修为;这个年岁的大乘,万华宗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将她轻易放走。姜文杰又以神识试探一次,确认她仍是仙修没错,心中悬起的疙瘩顿时吊得更高。 这个女人,不会是万华给覃彧设的美人计吧?最糟的是,覃彧他...上当了。 他们甚至有了一个百余岁的孩子!姜文杰再次看向零,惊出一身的冷汗。甫一见到这个时文、时武口中的少主,他便有些怪异的预感,这孩子,除去面相通身气息与覃彧间几乎没什么相通之处,比起魔修,更像是仙修。 可笑可笑,魔尊的孩子竟然是名仙修。 心中百转千回,姜文杰思酌半晌,还是决定按捺住心中的波澜。有些东西,在没有事实为底之前,说什么覃彧都不会相信的罢。「还望三位慢慢批阅此折,臣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先退下了。」 覃彧朝他摆了摆袖,「下去吧。」 厅中便只剩三人。 丁烟的修为要高于姜文杰,自然能感受到他向自己打探的神识。怀疑也无可厚非,只要她一心随覃彧,姜文杰也不能怎样。 「如今算是一家人了吧。」她笑着将零往覃彧身边推了推,「你们都不怎么亲近呢。」 零未有防备,被推了个趔趄,扑入覃彧的怀中。 少主这种称唿都默许他们叫了,可覃彧还是有些僵硬,他半晌才松开握紧拳的手,摸了摸零的发顶,「这段时间让你学着批摺子,辛苦了。」 批摺子这件事还真不是覃彧交代零做的,本将这些东西託付给了时文,可零他主动请缨,办的比时文还要好。 零埋首在覃彧的身前,看不出表情,但丁烟仍能感受到他混乱的气息。 小孩子,想那么多干嘛,丁烟捏住了他的肩,「辛苦了哦,零。」 零点了点头,转身捏住了丁烟的衣袖,依然埋着脑袋,「娘、娘...亲,我想再去宝珠中看看,行吗,阿墨也该餵了,之前的书也没看完。」 这么一提醒,还真是,上次餵阿墨还是在百年前,该不会出事了吧? 「前年餵过一些灵石,睡到现在也该醒了。」覃彧偏着头,目光仍留在那本有关黑街的摺子上,心思却不在其上。 「让我去宝珠里吧,想出来,我会跟您说的。」零伸手触了触丁烟额上的神纹,消失在厅中。 ...... 丁烟两步走到案桌前,轻倚在案头上,似是开玩笑对覃彧道,「万一我真是万华宗派来的奸细,你怎么办。」 覃彧将手中的簿子翻了一页,轻哼一声,「若是奸细...本尊也同样受用了。」 听上去他似乎并未将姜文杰的怀疑当回事,丁烟也就松了口气。姜文杰不明说,不代表他们二人没察觉到,丁烟根本不在意姜文杰怎么看,甚至不在意覃彧的那两只兽。 至于那条神秘的「黑街」,她倒是想亲自去看看。正准备跟覃彧提议,却被他抢先开了口。 覃彧状似无意地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想过飞升上界吗?」 想过吗?不止是原主,就连丁烟本人也想过,她从实回答道,「想过。」 「那你渴望成仙吗?」 原来是她曾担心过的问题,刚在一起就怕分开吗。丁烟忽觉得他甚是可爱,她宁可不成仙,陪他在双罗呆到寿元将尽。 她笑了笑,嘴巴却不受她控制一般,「做梦都想成仙呢。」 怎么会说出违心的话? 只见覃彧眼角一抽,又迅速笑开来,「以你如今的修行,想成仙,怕还有漫漫长路。」 「不过,」他话锋一转,「既然你想,就不是难事。」 「我——」丁烟准备解释之前的话,脑中却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梦中-·出现过的男声,「不是现在,丁烟,不是现在。」 第267章 神木(76) 嗡得一声响,想说的话被遗忘在角落。 「我们去黑街看看,如何?」丁烟朝覃彧伸出了手。 他欣然同意,好似压根未将她方才的话当回事,也不在意她这么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嗯。」 二人心照不宣地迴避着,覃彧先一步解了门外时文时武二人的定身法,将还未批完的摺子全扔给了时文,又让时武去边境转一圈,探查情况。 依据姜文杰提供的摺子,黑街远在魔界边缘聚落中,离主城有一段距离。覃彧并不准备用那种一步千里的方法,而是选择和丁烟御剑前往。 这日魔界的天色很暗,混沌沌、灰沉沉。 覃彧无需灵器,能直接驾云。丁烟能借神纹中的宝珠之力,与腾云差不了许多,二人浮在半空之上,方圆十里之物一览无余。 她发现主城的城区规划十分规整,甚至比仙修那边更有森严之气,主贯道大都是东西和南北向,呈井自形。 第426页 丁烟朝角落处指了指,「这就是上次碰到那个开当摊者的位置。」 与胡煜锦的因缘际会,如今已物是人非。百年之间,那处的棚屋已不在,换做了一家酒庄。魔界中很多小摊生意没有固定摊位,而修仙那边的集市更胜于此处的混乱,他们大都由各自门派势力定位。 而小门派的消亡更迭速度超出想像,甚至比一些元婴修士的寿元还短上一些。 「你们主城真有意思,修缮地与凡俗界的都城差不多,议事堂与皇宫一样。」 丁烟也只是不经意提起,却不想覃彧颇为认真地追溯道,「这主城是在没做魔尊之时被上一代建成的,他似乎是生于凡俗界的皇家子嗣,在这方面颇有研究造诣。」 覃彧话里有话,前任魔尊是凡俗界上界而来者,那他呢?生来就是魔界之人,和胡煜锦类似么? 「他是精纯的单一土灵根,建起一座城不是难事。」黑街在主城以北处,覃彧却带着丁烟往南边飞了一段,「你看这城,依山气势,易守难攻,后有撤路。不过对于修士而言,算不了有多大用处就是。」 正听着,丁烟觉得储物袋中一物隐隐发热,取出一看,竟又是万华宗派发的长老令。既然借着姜文杰的怀疑,她已将事情与覃彧摊开来说过,那么也无需再在意些什么。 她将令牌取出,递到覃彧身前,「万华那边传令让我归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长老令一般不会热,此间百年,也只热过两次。这频率还算高的,在丁烟当上长老的这段日子里,令牌也不过召过她三次罢了。 「你想去吗?」覃彧好似真不在意丁烟站在何种立场,「想去就去吧,黑街的事由我来处理。」 「不必,万华长老可不缺我一个。」丁烟直觉黑街一事顺藤摸瓜,修仙界绝对脱不了干系,「不过魔尊大人也可放心,倘若哪日您需我装成两面的细作,撒个谎,让他们误认成妾身在闭关修炼也不是不行。」 覃彧曲起手指,朝她额前的神纹处轻弹一下,「嘴贫。」 丁烟嘻嘻一笑,挽住他的胳膊,「走啦,黑街不是要往北?」 覃彧哼出一声,此时也不急着行路,而是领着丁烟缓缓飞跃崇山峻岭。速度快不过天边的流云,就连丁烟驭珠都未尽全力,二人玩玩闹闹,好似踏春戏街,从容自得。 要说这脚下的山岭,还真值得一看。原主长时间在修仙界,那处的光景容容,花草都长得柔弱些,更别谈山水风光。魔界的样样都存了一份神秘的危险,引人心驰神往。 许是下界一趟,和覃彧的关系有了质的突破,她心中畅快非常,恍惚听到其下山间的流水潺潺,鸟鸣阵阵。 就算他未明白地将真情吐露给她。可点点之事都透着他的情谊,既然他羞于表达,丁烟又何必在意那一句死板的话呢? 她拽着覃彧的衣袖,轻笑着朝山巅俯冲,又蓦然仰面而起。玩闹间笑的通达又畅快,就连覃彧一贯的冷脸上都含了几分愉悦。 丁烟拿过覃彧手中的摺子,将地图仔细打量一番,记在脑中。「你不许用那一步万里、踏越山河之法,我们比比看谁先到黑街口,如何?」 覃彧凝视着她因激动而起伏的胸口,不忍扫兴,便道,「好。」 等他话音刚落,丁烟便驱着宝珠,一熘烟跑了,又转头朝覃彧留下一句,「那你可不许赢我!」 转眼间,连覃彧的回答都听不见了。只要他放出神识,就能知道她在何处,所以丁烟并不怕二人走失,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才朝黑街处一跃而下。 黑街的入口在一处高崖脚下,而这高崖上下两侧分属不同地界,被覃彧的阵法所隔开。唯有化神以上修为者能在两侧穿梭,其余低修会被法阵弹回。 丁烟原先所在之处远高于高崖之巅,于云巅俯视,便见一人背着一人在山巅一角,二人均为修仙者。 被背者四肢无力地耷拉着,看不出是死是活。丁烟便准备探出神识之时,顶上一人利落地将他背上的另一位从崖顶扔下。 她只得去追掉下的那人,仓促间,唯有对崖顶人之脸匆匆一瞥。 丁烟驭着琉璃宝珠,落地飞快,她用冰带将他的四肢与腰身缠住,二者保持相似的下落速度。随后丁烟缓缓减速,就在那人快要砸到地面时,将他拎在半空中。 面貌约摸四十上下,一位金丹期修士...又是那股面熟感,也不知在何处见过。 利用他身上的冰带探了探,没有唿吸也没有脉搏。 金丹期,在修仙界说高也高,毕竟大部分修士在结丹前就用光了寿元。像之前在凡俗界认得的那位李青,鬍子花白了,也只是筑基而已。可说平庸也平庸,毕竟修仙的重点是成仙,还有漫漫长路需走。 修仙界那边,夺宝之事常有,可大都怕留下心魔,杀人者不多。想不过,丁烟将这人平放在地底,又飞身跃上崖顶。 她保下之前那修士的尸身并未花上多久,可面前却全无另一人的气息,未免也太快了些。丁烟觉察出一抹不寻常,蹙了蹙眉,探出神识。 崖顶最宽处也仅有半里,心底那一抹怪异感终究无法抹去。据之前那块魔尊令牌之事,覃彧应该能探知她的行踪,她还是决定利用这极佳的时间在山崖顶探一探。 花了些时间在这山崖四处转了一遭,无论是崖顶还是山间,探出的神识均没有发现有人的踪影,只有淡淡的人修味儿证明确有人曾到过。 第427页 此处离黑街极近,黑街所在的崖脚正在那人被抛尸的对侧,四处找不到人影,只能说明那人修八成躲进了黑街里。 丁烟决定先将那在崖脚的尸体收入琉璃宝珠中,也好给覃彧看看。毕竟仙修抛尸,还要将其抛入魔界之中,未免有些栽赃陷害的意味。 待她再次返回崖底,却遇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姜文杰。 他立在那人的尸体边,将他翻了个身,仰面朝天。 见了丁烟,姜文杰也只是眉峰微动,颇为淡然,「您怎么在这儿?」 丁烟还未开口,覃彧就若星辰坠地一般自云端落下,接过姜文杰的话头,「本尊欲往黑街探看,令她做陪。」 话虽是这么说,可丁烟确实比覃彧先到,甚至还对这具尸体做了些动作。若不是她的冰带拦着,这尸体怕是要被砸成肉饼模样。 她道,「方才见有人抛尸,尊上并未察觉。我便撇下他将这下落的尸体拦了拦,可惜没找到那位峰顶抛尸人的踪影。」 「原来如此,真是缘分啊。」姜文杰向丁烟拱手示意,「若不是娘娘将他救下,我怕也难认出他的脸。」 此言之意就是他与这尸体认识啰?丁烟挽着覃彧,静待下文。 「这人在阵法上有些造诣,得黑街少管事看中,亦为一介赌徒。」只听他顿了顿,「黑街中上不了台面之事甚多,斗殴斗法者均有,有名、无名的死伤多是常事。」 经常出入黑街之人莫不认定一个道理,风险越高、受益越大。 「魔尊大人与娘娘何不与臣同往?」姜文杰挥手将这具尸体装入储物袋之中,「小臣已去过黑街多次,知晓哪处藏着趣事。」 丁烟与覃彧对视一眼,覃彧不曾回话,倒是丁烟道,「那就同往吧。」 姜文杰装模作样地走了两步,才道,「黑街对高阶修士有限-制,二位想前去一探当然不是问题。但还请大人与娘娘隐瞒身份,不然永远难得水落石出。」 覃彧皱了眉,却被丁烟拦了话,「那便如你所言。」 「甚好、甚好。」姜文杰首先取出一柄青灰长剑,立于其上,腾跃而起。 丁烟和覃彧均不需明眼的灵器,看上去都像是在腾云。 姜文杰朝他俩撇了一眼,便隐隐打了个冷颤。只知这个仙修娘娘有些实力,却不想她跟魔尊覃彧一般能腾得了云。 腾云——半神之体。 作者有话要说: 265 被锁后已经改了五次...然而解锁似乎依旧遥遥无期感谢在2022-04-24 00:12:37~2022-04-26 01:1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语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8章 神木(77) 丁烟侧目瞄了瞄覃彧,与寻常没有两样,全然没笑意。 前方的姜文杰不曾回头,丁烟也不管他是否会突然以神识扫视她与覃彧二人,凑上去就朝覃彧的面颊上重重得吻了一下,随后在他耳畔道,「都怪我不好,方抢了你的话。」 就算是心中有什么想法,都被她这番给折腾没了,更何况覃彧原本就未曾将此当回事儿。 三人间,心头不爽的只有姜文杰。 黑街只在特定的时间段开启,通常是日落的那一刻,月还未升起,山脚一片昏暗之时。 在这个时刻触摸山壁,会看见一个巨大的门楼,迈步穿过门楼,便是黑街所在。 覃彧手腕一拧一松,便给自己与身旁的丁烟隐去实力。丁烟探了探,大约降到元婴初期,而姜文杰成了三人中修为最高者,约在元婴中期。 依照姜文杰所说之话照做,触碰山壁后,门楼果然随之呈现在眼前。 越过门楼,便是另一片天地, 姜文杰应该是黑街的常客,而且十分阔绰。 证实丁烟猜想的是候在一旁的女人,她站在街口的第一家店旁,嘴上是丁烟见过最艷色的口脂,直愣愣地盯着来人的方向。 「蒋道兄,您终于来了。」姜文杰一现身,女人就攀附上去,「这二位是?」 「哦,容我介绍一番。」姜文杰好似气质忽变,面上和煦几分,微微含笑,「这二位是我同系道友,专为今夜的拍卖场而来。」 他犹豫半晌,才指着女人道,「这是黑街龙凤馆中的莉娘。」 覃彧只是撇了莉娘一眼,丁烟朝她点头示意。 莉娘倒是不在意被冷遇,反噎着愉悦的笑意,朝二人行礼,「也不知是仙友还是魔君,莉娘小修这厢有礼了。」 丁烟点了点自己,「仙修。」又指向覃彧,「这位是魔君。」 看样子姜文杰要将这个莉娘带在身边了,丁烟倒没什么计较,只是覃彧有些嫌弃。 四人一行,将莉娘和丁烟夹在中间。好歹黑街大路足够宽敞,如此同行也没什么问题。 莉娘一路走一路都有话,「二位是首次到黑街么,这里出入不便,鲜有人知。」 黑街中仙修与魔修倒是不如外间那边有隔阂,可仙魔之交大都是在黑街中彼此相认,很少会在黑街之外便有瓜葛。 「若不是蒋...蒋道友主动领我二人,怎么也找不到这里呢。」丁烟一路左右打量着,两侧的店铺一片花红酒绿,外界比较寻常的酒馆、茶庄,书画成衣这里也有。 第428页 修仙界少有的青楼红馆,此处许多,甚至比魔界主城中分得更详细,有男色女·优之别,分年龄、资质、修为,挂牌在外,明码标价。 一路走着,便发现了一显眼处。任谁都难以忽略顶头那银色浮雕豹制成的牌匾,豹口大张,口中有「豹扑」二字。 丁烟颇有些好奇,朝身旁的莉娘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哦,姑娘是仙修,没见过也比较正常。」她将手指托在下巴上沉吟片刻,「魔界中有相似的店家,多叫做『博』。其实豹扑指的就是凡俗界一种叫做『扑面』或者『博卖』的乐子,比如猜钱币的正反,摇签这类。」 原主在凡俗界待过一段时间,扑面就是赌的一种。 「这样。」丁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前在下界似乎见过。」 可这种赌法只适用于凡俗人,修仙界以灵石为货币,哪来的钱币?再者,神识一探正反根本不是秘密。 「当然,黑街的玩法和下界不同。猜正反用的不是钱币,而是一种多面物,将它置于储物袋中,便能防止神识探知。」 多面物,那不就是现代人喜欢玩的骰子吗。 「除此之外,简单的摇签、飞箭,赢面不大,就是打发时间罢了。」莉娘神秘兮兮地小了声儿,「好玩的在豹扑下面,那里你可以赌修士斗法之输赢,有仙有魔;甚至还有兽修。」 莉娘撇了撇姜文杰和覃彧,见二人的注意似乎都不在她们身上,这才凑到丁烟耳边,「还有比採补的呢,先下注,再看谁採补得更多...男女不忌。」 丁烟挑了挑眉,又见莉娘朝她挤眉弄眼道,「可以从馆中点上等好货,甚至比自己修为更高的。若是在豹扑的局中胜了,可能一颗灵石都不要,还有多的。」 「哎—」,莉娘吃疼,头勐地朝后一缩。 姜文杰捏住了她的后颈,「怎么,多带几个人陪侍能多分些灵石不成?」 莉娘自知理亏,捂着被掐红的嫩·肉,噘嘴道,「好嘛,奴家错了,蒋道兄别气。」 说着便到了姜文杰嘴中的拍卖场,莉娘指了指台顶,「还请二位随奴家往上。」 这场子与其余的店家都不同,居然看不见建筑,进场还需走几十层的楼梯,最高处的石制牌匾是竖着的。 白色镂空的祥云浮雕缀于四周,中间仅有「珍品」二字。楼梯上是一方形平台,台面中心是一圆形的阵法。 这阵法很眼熟,丁烟晃眼便觉得这与鸟居羽台的隐蔽阵法十分相似,她侧目看了看覃彧。 可覃彧也只朝着阵法瞟了瞟,似乎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四人一同站在圆阵中心,灵光沖天,转瞬便被送到一间厢房中。 厢房空间不大不小,有能容下四人的桌椅,甚至还有两张软塌。其中一面被水幕掩着,直至姜文杰将手朝水幕中一抹,这墙便变为透明之物。 比她在现代用过的玻璃还要通透澄净。 「奴家去给诸位烹茶,仙子、魔君可还要酒?」 丁烟在双罗似乎变成了沾酒即醉的体质,就算上了酒,让给他们二人也行。 姜文杰回到,「取上好佳酿,吾与魔君共饮。」他又瞥了头,朝着丁烟做嘴型道,「娘娘可要酒?」 像是有意作弄,丁烟心中不爽,咬咬牙忍了下来,特意高声道,「要上好古茗,方便吾与二位魔君痛饮。」 「诺。」莉娘倒是没听出什么不妥,接了令便退下。 再次看向透明墙的那面,放眼望去便是珍品拍卖场的大厅。 大厅中是一花型台,花·蕊应该就是展示拍卖品的地方,自花·蕊向四周是依次抬高的阶梯座椅,已有半数作坐了人。 座椅上大都是些修为不怎么出色的修士,男修多,女修寥寥无几。可男修的女伴往往会占一个位置,看上去也是奇花争艷四处开。 而四周是圆形的墙,由低往高逐渐朝里倾斜凹陷,越高层的客房越数量越少,空间越大。每间厢房似乎都有些倾斜,可在包房内感受不到。 十分有特色的建筑,甚至很有丁烟曾在现代西方见过的那种欧式特色,圆融汇聚。 姜文杰领着他们所在的厢房在整座建筑的倒数第二层,算是高级房了。她甚至还注意到厢房透明墙面两侧的楔形吊顶,吊顶上挂着一串花色宫灯,散着柔和的光。 「破费了,蒋道友。」丁烟捏着嗓子,怎么也听不出好意来,似乎是为了故意气他,丁烟将身下的位置空了出来,直接坐到覃彧的腿上。 见姜文杰果然皱眉,丁烟又道,「哟,蒋道友倒是比我像正道修士些,我是不在意外现夫妻情趣的。」 姜文杰咬咬牙,恨声道,「娘娘什么话...」 正说着,厢房外响起敲门声,「蒋道兄,茶酒点心我带来了。」 他无奈,只能将话忍下,起身去给莉娘开门。 这时楼下的大厅中陆陆续续坐满了人,中心的那朵花的花·蕊降下,升起一人托着一物。 而在这间厢房座椅的中间也升起一朵被藤蔓托起的花,莉娘将酒茶点心置于桌面,便见倚在覃彧身边的丁烟,面上红了红,还是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朝二人解释道,「这朵花需用灵识掌控,若是有意竞拍台上珍宝,就将信念注入花中,台上主持自知。」 第429页 莉娘说完,便斟给四人都斟了酒,「相识即是有缘,未曾想因蒋道兄能结识二位仙魔配,奴家先敬二位一杯。」 丁烟捂着唇笑了,「莉娘,我不怎能喝酒,不过蒋道友说能代我二人。」 她二人随即将目光投向姜文杰,姜文杰只能连饮二杯,一肚子火又浇上烈酒,说不清的滋味。 他看覃彧仍事不关己的模样,将手搭在丁烟的腰间,认真看着楼下拍卖的开场。 修魔界往大了看比修仙界要凝聚,可往小了看又比修仙界的各个宗派分散许多,这个丁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心急不成事,姜文杰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下面让阿玖带诸位看第一件珍品,」楼下花·蕊中的女人揭开了遮盖手中之物的绢布,露出一羊脂丹瓶来,「七阶上品凝觉丹,能连带此上品羊脂丹瓶一起入储物袋。」 丹药大多对魔修用处不大,少有几种能被仙修魔修双方争抢。凝觉丹,便是其中一种,服下后打坐能立即入定。 于魔修而言,运转功·法时,也需抱元守一才能领会通达,且欲望杂念丛生的魔修比仙修更难进入状态,凝觉丹便成必争之物。 第269章 神木(78) 丁烟的琉璃宝珠中丹药甚多,倒是不缺这些。 三人都对此兴致缺缺,只有莉娘看得入神。 可丁烟就是看姜文杰不爽,似是要报復他对自己的怀疑一般,她搭上了覃彧的肩,嗲着声儿,「夫君——你看丹瓶里的凝觉丹品貌如何?好似正适合你我金丹期受用呢。」 姜文杰立马连饮两盏,他虽看不穿丁烟修为深浅,却也知他二人都是大乘中期往上的修为,要这凝觉丹根本无用。 「咳,丁道友莫急,你看这凝觉丹的价格都被抬到两千上品灵石了,不划算。」他故意摸了摸储物袋,「我这儿刚好还有一瓶珍藏的,做个人情送与你二人就是。」 「也是七阶上品?」 姜文杰假笑到嘴角微僵,「对,七阶上品。」 丁烟再次靠入了覃彧怀中,想是受了委屈一般,「那好吧。」 「两千上品灵石三次,成交!」那个自称阿玖的主持朝拍得此丹的胖子抛了个媚眼,「七阶上品凝觉丹附赠上品羊脂丹瓶就归您所有了,别忘了拍卖会结束后去后台取货哦。」 花·蕊再次缓缓降下,整座大厅骤然一暗,微亮的粉尘从圆顶中心散开,美得像是踩在满天星斗之中。 莉娘借着这暗色悄悄看着丁烟与覃彧二人。 她方才唤他夫君。 黑街中修仙者与修魔者相配的不少,可都是露水姻缘,就像是作为仙修的她,和...魔修蒋道兄。 他们甚至是第一次来黑街...羡煞旁人。 空中粉尘逐渐落下,亮色消失不见。阿玖从台下的花·蕊中再次现身,此时的她换上一袭银色纱裙,熠熠闪光,却半分不及她手中拎的亮色幽兰显眼。 「茶白幽兰,乃是萤光水晶虫粉与千年幽兰培养出的美物,有奇香。」阿玖笑笑。 换句话说,除了摆放,全无他用。 丁烟支起脖子看了又看,忽觉得这东西放在她琉璃宝珠楼塔书室中会十分合适。 全场都没人出价,丁烟朝那朵小花上一抹。 「哦!有客人出价了,一千中品灵石。可还有人竞价?」 千年幽兰本可以作为炼丹的药材,加入萤光水晶虫粉后反而失了药性,一时间除了丁烟出的那一千枚中品灵石外再无竞价。 「一千中品两次...」阿玖朝花心出拨了拨,暗香四散开,「说起来这花用作礼物赠与心仪的女修,也很不错哦。」 此言一处,果然多了许多修士竞价。 「一千三百中品灵石!」阿玖的声儿又欢快起来,「两千中品灵石!」 「珍品只配欣赏其价值着。」 丁烟轻嗤一声,一激就竞价? 「包厢有贵宾出一千上品灵石,一千上品一次。」 竞价出价时包房座位边的花会骤然亮起,整座大厅除了那朵幽兰之外便无其余的亮色,丁烟包房中发光的花异常显眼。 他们包厢上层还有两间半圆的屋子,处于对面顶层的窗口也亮了起来。 「一千五百上品灵石,还有价高者嘛?」 这千年幽兰按价值而言,怎么也比不上之前的凝觉丹,可丁烟好胜心起,加价到两千上品。 对面上层的包厢紧追不捨,水幕窗能从里看到外,却不能从外见里。 只知那侧的竞价花又闪了闪,茶白幽兰便被加价到三千上品。 丁烟取过桌上的瓷盏,将茶水饮尽。 「五千上品灵石!」阿玖眼眸熠熠闪光,「对面的贵宾可还要竞价?这茶白幽兰用作装饰能尽显高贵雅致,若是将此花养在水塘中,塘水也会发出莹莹亮光...」 「八千上品灵石,顶层的贵宾出价八千,可还有更高价?」 琉璃宝珠中的极品灵石存了不少储物袋,可丁烟并不觉得这朵茶白幽兰值得上极品灵石的价位。 上次在魔界的红馆中,覃彧出手便赏了牡丹五百极品灵石,丁烟并不知此事。 这回出价的人是覃彧,他带着丁烟的手往花上一抹。 「两百极品灵石,茶白幽兰被拍至两百极品灵石!」阿玖暗暗地笑,茶白幽兰的目标本就是顶层包厢的那人,未想还会有更大的冤种藏在这展厅里。 第430页 「珍品」拍卖中但凡竞价超过十次的商品,成交后她便能拿一成的奖励。 加吧,加吧,巴不得你们杀个眼红脑涨。 「顶层包厢的贵客可还要加价?发光的白茶幽兰世间仅有一朵,听说万华宗主之女心念此物许久。」阿玖言到一半,顶层便再次加价,「哦!贵客加价了,五百极品灵石。」 万华宗大宗主并没有孩子,阿玖口中的万华宗主之女,指的是副宗主的女儿,不过差别不大,同样是受尽瞩目。 事到如今,丁烟已不想要那茶白幽兰,但不坑对面那位贵客一把,怎么也说不过去。 「五百零一枚极品灵石!」 包厢中的四人各怀心思,姜文杰转眼便将壶中之酒饮过大半。 「一千枚极品灵石!」 场下众修在暗中议论纷纷,「什么啊,不就是个破花,叫到这种价,怕不是场子里的托。」 经过这般尝试,丁烟大致摸清了对面那家人的性格。看来是财大气粗,非此不可了? 「一千零一枚极品灵石。」 「两千极品灵石!」对方已将价格抬至凝觉丹的千倍,丁烟还想再加,包厢外响起扣门声。 莉娘慌忙起身去应,迎入一位身姿绰约的女魔修,修为在魔婴早期。 莉娘掩了门,并未回到之前的位置上,而候在女人身旁,该是晓得她的身份。 「就说哪位贵客出手这么阔绰,原来是蒋道兄,」她凝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奴家是这黑街的副管事,夜莺,可唤奴家一声夜娘。」 夜莺打量二位生人的同时,丁烟也在审视她。 尽管她面上妆容很重,也难掩沧桑,双眼尾的纹路难掩。好在身材高挑匀称,从背影看不出年龄。 「可是二位为此花竞价?」 话音未落,对面包厢中抬价到五千极品灵石。 夜莺在丁烟与覃彧两人面上来回打量,最终给两人分别斟满酒盏,「说来惭愧,夜娘明知蒋道兄与二位都是得罪不起的人,可那边的修士也不是好惹的。」 「五千极品灵石两次,」阿玖报价的语速明显快上几分,「五千极品灵石三次!」 场中「腾」地一声,重新亮起灯光,「恭喜顶层的贵客,以五千极品灵石竞得暗香茶白幽兰。」 「这白茶幽兰说来也只有观赏作用,我们珍品还有一朵玉石幽兰,此石据闻产自北海,夜间亦有光,送与您为礼如何?」 丁烟朝夜莺勾了勾手指,「拿过我看看?」 夜莺瞥了眼身后的莉娘,她知意熄掉厢内灯光。 素手从储物袋中托出一朵暗暗紫光的玉石幽兰,亮色明显胜过阿玖拿出拍卖的那朵茶白幽兰。 「这就是那朵玉石幽兰?」丁烟从夜莺手中接过玉兰,凑到鼻尖嗅了嗅,「可惜了,没什么味道。」 夜莺尴尬笑笑,「比白茶兰花亮得多呢。」 「它放入水里能浮起不能?」 一席话听得姜文杰都皱了眉,唯有覃彧还在关注场中的拍卖。 「不能。」可摘下的兰花终究有一日会谢,玉石幽兰却能长久。 话虽这么说,夜莺却不能当着丁烟的面讲出来,她只能为难道,「权当是我们珍品场子给您赔罪了,接下来您若有看中的物什,直接从夜娘这里扣帐,直到扣过五千上品灵石为止,如何?」 丁烟的做派比起魔修胜似魔修,姜文杰心高悬不下,生怕她又口出生勐狂言。 「夜管事这般给面子,岂有不从之理?」丁烟抿了抿唇,「不过,听说你们这儿有不归洞中九级妖兽的卵,确有此事?」 夜莺只会在有贵客造访之时来珍品场中巡视,至于场中的展品,并不归她监管。 「这样吧,夜娘帮您去问问,玉石幽兰奴家一併带走,待这场拍卖终了,您去取货间拿储物袋即可。」夜莺眨眨眼,以示询问。 「甚好,夜管事可帮我看好了。」 夜莺直犯嘀咕,无论是丁烟还是她身侧的男人,不过是金丹期的修士,却通身气势非凡...而与黑街少管事邵明交好的蒋道兄,在这二人面前都不曾抢过半句话。 罢了,凭空想再多也无多用,就当是舍财通路,说不定会是未来的人脉。 莉娘送走夜莺,丁烟面色骤变,笑得很是灿烂。 比起会谢的白茶幽兰,那玉石花更适合用作摆放。同时坑了对面包房与珍品拍卖场两边的人,加起来拢共也有上万极品灵石了,只觉得心情甚是舒畅。 「看我作甚?」丁烟挑眉撇了撇姜文杰,「不过...此番多是借的蒋道兄之光,多谢了。」 与丁烟同时转过头来的还有覃彧,姜文杰只好颔首应道,「哪里哪里,您开心就好。」 莉娘看不懂此时的氛围,却暗暗记下,如何都不能惹到身旁的二位。 楼下的展品换了一样又一样,都是些不入眼的凡物。 奈何对面高层那厢房中的人跟魔怔了似的,拍下一样又一样,只不过丁烟不再出手,再无他人再与此「贵客」那般竞价。 第270章 神木(79) 「接下来这个可不是凡物,世间亦只此一样。」阿玖将手上的绢布揭开,「万华宗长老令。」 「当然,诸位可能觉得阿玖夸大其词,万华宗长老拢共七位,怎么会只有一枚令牌呢?」五指纤纤,朝令上一抹,此令上的字骤然清晰许多,「周知,万华大长老在受魔尊重创后的百年间陨落,此令便是大长老令。」 第431页 众人一片唏嘘,万华大长老之令牌遗失,怎会不被发现,黑街背后撑腰的究竟会是何人? 如此明目张胆,毫不畏惧。 「此令仍保有被召的效力,」阿玖呵呵一笑,「只要您有能力赶到万华宗...说不定会碰到些趣事呢?」 全场没人为此物出价,直至姜文杰抚了抚桌前的那朵娇花。 「楼上的贵宾出价一枚极品灵石,有竞价者么?」 阿玖话音落下,珍品场中一片寂静。 丁烟看向对面的那间与她竞过价的厢房,亦没有动静。 「一枚上品灵石两次...」 「一枚上品灵石三次,恭喜这层楼的贵客,万华宗大长老令是您的了。」阿玖朝着他们所在的厢房抛来一个颇为销魂的媚眼,「接下来是今日最后一件展品,请勿走开。」 怪了,除了姜文杰就没人敢去竞拍那枚长老令么? 「万华的长老令,蒋道兄,您一介魔修要来有何用?」 姜文杰假笑一声,「在下平日便喜爱搜集此类物什把玩,好歹在某些时候能装装场面不是?与您偏好的幽兰并无不同。」 莉娘给姜文杰的杯盏续上酒液,其间,不由得看了丁烟好几眼。蒋道兄的修为应该比那二人都高出不少吧,怎么到头来却是他用敬语? 丁烟将面前饮空的茶盏往莉娘身前推了推,她连忙给添满了茶水。 楼下大厅的花心中又有一物缓缓升起。 阿玖被缓缓托出蕊面,她双腿交叠呈一派坐姿,换了身断面及膝贴身短裙,腿下并无内衬,露出嫩白的肌肤,莹莹透红。 阿玖身价则是具一人高的镂空金丝昙花笼,笼中关着一位金丹期的妖修;四肢修长匀称,胸前微微隆起,面若桃李艷三分,樱唇微张,目含秋水;肌肤剔透,唯有一层薄纱掩盖,似露非露,雌雄莫辨。 丁烟看了看那笼中的妖修,又转头捧起覃彧的脸,拂过他的眼鼻,停在唇畔边。 她曾觉得覃彧面向过于柔和,隐隐有些女相。但这一刻,与那妖修相比,他的面容更加完美,正是丁烟所爱的模样。 「阿彧,」丁烟似乎很喜欢在旁人面前这么唤他,「我和他谁好看?」 姜文杰与莉娘起先均被场下的那名妖修吸引了注意,可覃彧与丁烟处的动静令人难以忽略。任他二人如何琢磨,都不曾想过丁烟会问出这样的话。 莉娘无端期待着覃彧的回答,她在黑街见过太多女人,甚至男人,提出相似的问题。 沉寂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无论是厢房之中,还是场外。 覃彧回望怀中的丁烟,而「珍品」的大厅中,大多修士的双眼都黏在镂空金丝昙花笼中的妖修身上。 阿玖很知趣地配合着这片刻的沉默,即使她还未结束对这位妖修的介绍、宣布竞价。 在丁烟如水的目光下,覃彧终于缓缓启唇,他皱了皱眉头,「他是谁,倒不觉得此处有谁能与你相比。」 他语气平稳而真诚,不似说谎,莉娘听了此话,心跳都快了两拍。 「他是八万群山丛林孕育而出的一只花冠蝶,得幸修作人形,」阿玖交换着叠在一起的双腿,「大家都知道花冠蝶意味着什么...不同于其余的高阶妖修,他暂时不会人类的语言。」 花冠蝶意味着它们在出生后不会确定性别,直到他们确定心之所向,才会做出决定。 无论如何,光他的那一张脸,就足够在场的修士为他竞成天价。 丁烟仍不依不饶,她点了点大厅中的那位妖修,「他。」 覃彧轻嘆一口气,「你可知道他身上那些熠熠闪光的东西是何物?」 「花粉。」 「人们只知道花冠蝶的美丽,却很少与他们打过交道,花冠蝶喜欢魔界中的一种剧毒花,此花粉沾染到肌肤之上,比火焰灼烧还要难受几分。」 丁烟朝覃彧的肩膀上轻轻一推,「讨厌,转移什么话题。」 此刻,她脑中传来一阵温润的声响。 「自从我们双修之后,想知道你心中所想并不是难事。你认为他远不及我,我则...压根没将他放在心上过。」 「容颜枯骨,画皮一张...就算你是棵树,或是朵花,我依然会欣赏。」 丁烟捏了捏他的面颊,「什么嘛,要是棵树,你又怎么会注意到我。」 尽管嘴上嬉闹,心中依然被他的话所抚慰,就算如此这般过上千年万年,也不会腻味吧? ...... 「八千极品灵石一次,九千极品灵石一次,还有那位贵客想要继续出价的?」阿玖将手伸入了镂空昙花笼的金丝之中,抬起那妖修的下巴,「花冠蝶好甜,常年以花·蜜为食,就连平日里说话,都会带有甜香。」 ...... 「顶层的贵客出价两万极品灵石,果然阔绰,可还有与之竞价者?」 「两万极品灵石两次...两万极品灵石三次。」阿玖面颊逐渐染上桃色,最后一件珍品,卖出了全场最高价,「恭喜顶层贵客拍得花冠蝶,我们珍品今日的拍卖自此结束,望大家有序离场。」 「取货需前往大厅南侧的小门,法阵会识别各位身份给予相应的接待。」 大厅的人可以直接离去,无需下楼,而厢房中的客人则可以一览墙外的廊厅。 廊厅中陈列着许多展柜,大都是之前珍品拍卖出去的仿物。而两侧的墙壁上则是字画,不过这些字画本身的水准难以评判,大都出自修真界的大能,收·藏、结交的价值更高。 第432页 丁烟觉得这些东西甚有意思,拉着覃彧看了又看,不肯放过一样。 莉娘似乎对这些物什所知甚多,一一给丁烟介绍背景年代,还有拍出的价格。 「今日的妖修算是竞价最高的一次么?」两万极品灵石,足够一名化神期的仙修稳固境界,用来换一名金丹期的妖修,很难衡量它值还是不值。 「唔...」莉娘沉吟片刻,「并非最高竞价,珍品中拍卖过几次魔界废矿,皆拍出难以想像的高价。」 魔界...废矿? 双罗之中有许多自然生成的灵脉,灵脉长时间积淀,便会形成线状的矿脉。 由于诸如修士多寡、修行形式等多方缘故,修仙界是现今蕴含矿脉最多的地方;相对应的,魔界的矿脉最少。也因此,魔界不会有废矿存在,一旦一处矿脉被开採殆尽,便会有魔修封山育灵,期待下个万年,灵石的再现。 「我以为...」丁烟正准备辩驳,便听到身后两道熟悉的人声。不是她的熟人,而是原主的熟人。 从储物袋中取出顶帷帽戴在头顶,这才装作不经意地回头一撇。 果然,如她所想,万华宗的三长老与四长老,一对双胞胎剑修。 性格颇为古怪,少言寡语,与大长老私教甚好。 如今,这二位比她修为略涨,灵力却没她广博,也掩盖着修为,压制到元婴中期。而走在二位中间的女人,丁烟和姜文杰都认识。 万华宗副宗主之女陈蓉,处于元婴初期。 最边上还跟着一个男修,倒是不曾压制实力,与两位长老一样在元婴中期。但这男修通身的灵气很是怪异,是丁烟看不透的驳杂,通身经脉、灵气运转的方向也与寻常仙修不同,更似魔修一套。 惊叫出声的人是陈蓉,「是你,我还以为你...」她往前匆匆快走两步,「你居然成了魔修?」 「诸位道友,小修姓蒋。」姜文杰朝四人施礼,有些刻意地揽住莉娘的腰肢,勾起一个淡然的笑,转而针对陈蓉,「小姐还以为我陨落了?不不,小修虽说天分不足,可气运常在。」 魔婴期...与自己也差不了多少,陈蓉暗衬,看来几千年前的事对他打击不小。不过比起如今的黄晋,只能说无论是父亲还是自己,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您与小修得以再见,亦是有缘,如今家中还有急事,容以后再遇。」姜文杰拱了拱手,回的是之前在修仙界才会用的动作。 随后,领着莉娘转身便走。 陈蓉出声唤道,「等等!」 姜文杰并未依她所说那般做,而是浅浅留下一句,「你我正邪殊途,也没必要谈那么多闲言碎语。」 「你们敢信?」目送他们离开,陈蓉才朝着两位长老咬牙道,「你们敢信之前因茶白幽兰而与我竞价的人是他?」 当年,将将当上副宗主的陈涛与其女陈蓉,闹出一宗好戏,万华尽知。 尽管大都人说内门弟子姜文杰因雷劫陨落,可仍有人坚称,他最终因情劫堕入魔界。 第271章 神木(80) 姜文杰缓缓放下搭在莉娘腰侧的手,转扣成拳,指节微微发白。 而在他那手放下的剎那,莉娘的心便被片成薄翼一般。虽说在黑街做活,她到底是个仙修,与姜文杰可不是正邪殊途? 丁烟将帷帽往下压了压,勾着覃彧的小指,心思全在那对双胞胎长老身上。 各怀鬼胎,无人再出声说话。 楼上包厢的客人取货无需排队,有随侍引着他们走向专用通道,掀开帘布,露出其中的圆阵。 丁烟望着圆阵出神,喃喃道,「黑街是近百年才有的么?」 莉娘贴着丁烟,二人站得极近,足够莉娘听清她的嘀咕声。 「黑街最起码有三千年了,」甚至于莉娘初初踏入修仙界,就留在了黑街之中,「只是之前不太被众人所知...据说是以众修杂聚的城存在了许久。」 杂聚城,覃彧作为魔尊会不知此事么,更何况他隔段时间就会修补魔界与修仙界之间的法阵,真奇怪。 还有他们脚下的圆阵,这种阵法,似乎与覃彧绘制的十分相似...真真奇怪。 暗光腾起,脚下阵法中的细纹流转。 转眼来到一截纵深长廊,长廊尽头摆着一张案桌。 「你们黑街真有意思,取个物什还需走这么长的路么?」丁烟与覃彧一路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蒋道兄不是经常来此,何解?」 可惜姜文杰并不知晓其中深意,倒是莉娘了解地清楚,「这长廊很像是去往豹扑的侧门。」 「是么,豹扑...」丁烟本意便想去里面看看,但如今这般倒像是被人推着走一般。 黑街偏爱好皮相,就连案桌内的小厮都有着一副好相貌。 他从案板下取出储物袋,递到姜文杰手中,「这是您拍下的竞品,袋中还有千枚筹码,少管事在豹扑底层一号房等您。」 姜文杰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万华宗的大长老令,不管储物袋中还剩了些什么,就将其朝丁烟扔去。 这枚长老令不由得令丁烟思及更加奇怪的事,既然珍品顶层厢房中的人是万华宗的三、四长老,还有副宗主之女,那么...这枚令牌又为何会在姜文杰的手中呢? 小厮面上一僵,随即又取了一储物袋递给姜文杰,「哦,您也许会要些在豹扑会用到的额外筹码。」 第433页 言罢,他朝众人笑笑,取出一枚传送石,置于摊开的手心处,「请便。」 「唔,还以为这里到处都有法阵能用呢。」丁烟言语中带着微微的嘲讽,她揽着覃彧,朝他道,「我可不碰那枚石头,你可要抓好我。」 她朝姜文杰悄悄侧目,果然见他翻了白眼。 覃彧一路十分少言,他能不在意姜文杰对丁烟的怀疑,却不喜丁烟对姜文杰的在意。将她紧紧箍于怀中,以神识道,「黑街这一路,你与他的话远多过与我的。」 「你吃醋了,」丁烟唇角微勾,「能在姜文杰吃瘪的同时勾得魔尊大人如此在意奴家,还能有什么更得趣的美事呢?」 见其余三人触上传送石,小厮朝丁烟侧目,「仙姑有所不知,传送石必须触碰才...」 话来不及说完,眨眼间,一行四人已消失在小厮面前。 他恍惚听到戴着帷帽的女人留下一声嘆息,「所以,如此距离的长廊有什么作用呢?」 ...... 修真界的传送石是成对出现的,如此两枚之间就能相互传送。 丁烟仰头看着橡木门上嵌着的圆石,圆石上挂着一小牌——一号房。 黑街的建筑总给她以中国违和感,又雅又俗,就像是有人在前人之书画上狗尾续貂。 推门而入,是间与珍品中类似的厢房,不同的是,这厢房在顶层,其间已坐下一人。 此男面向颇为年轻,系魔修,修为还不及之前的那位夜莺,比她多几分桀骜。 两颊清瘦,颧骨高凸起,倒像是凡间崇尚苦修悟道,求来世富贵之人,想必他就是小厮口里的那位少管事了。 「邵管事。」姜文杰朝他行了一礼,随后于他身旁坐下,「好久不见。」 「许久不见,这些日子黑街有的一忙,不曾好酒招待,是我的不是。」这位少管事幻化出两只木椅,「二位是?」 「他们是我在魔界交往甚深的友人,您找我寻的枯寂草,就是他们介绍给我的。」言罢,姜文杰招唿二人落座,又拿出储物袋推到少管事身前。 少管事不曾接,而是将眸光落在二人身上,「小修姓邵名明,是黑街的少管事...想必仙姑不是凡姿,戴着帷帽都难掩颜色啊。」 丁烟握着覃彧的手,「前辈过奖,哪里敢当呢。」 「您不必如此,他二人还不曾在黑街坐过包厢。」姜文杰盯着桌面上的储物袋看了半晌,「他们尚且不知豹扑馆内的乐趣,不如放他二人去游乐一番。」 「诶,哪里话。」邵明给三人一人斟满一杯酒水,「蒋道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哪有赶他们离去的道理?」 莉娘对这名少管事颇为忌惮,没有她的座位,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邵明眼神示意莉娘揭开包房中的水幕,露出豹扑场内的模样。 如莉娘之前所介绍的那般,豹扑场地外环,皆是玩飞镖、骰子一类游戏者。中心则辟出圆形展台,中心亦有传送阵。 「下一场是二对二,方才送了不少筹码给诸位,不如压个输赢,好过你我再次干聊。」说着,邵明推出三枚朱紫色的筹码往案桌中间一送,筹码转眼便被桌面所吞噬。 「我压南边的队伍,你们可能对这些规则不太熟悉,不如先看一局。」 场地中心的传送阵亮起,送出四只鼠首鸟尾兽,又随后送出一名御姐女修,大概是与珍品场中的阿玖差不多的职位。 只见她半坐在剑上,腾于半空之中,一手拖着红玉盏,一手朝身下的四兽打了个响指。 四兽便被不同的颜色分别标记成红绿两队,「亲爱的道友们,可以投注了哦。」说着,便飞到场外,将手中的红玉盏托起立在面上两寸之处。她伸出舌舔了舔上唇,弯了手腕,盏中酒液便缓缓倾泄而出。 一盏酒水饮尽,即为投注截止之时。 女修将红玉盏从高处向场中扔下,以玉盏破碎之声为令,斗兽开始。 这四只鼠首鸟尾兽中有三只都处于幼年,唯有一名红队的处于壮年,身长个子都比其余几个大上一倍有余。 没有悬念的斗争,红队胜了蓝队,并且在圆台上开始享用对方的尸体。 红队的小个有意无意凑到大个身旁与他争抢嘴边肉,又被大个勐地一扑,断了颈脖。 场中爆出阵阵叫好声,甚至夹杂着几声高亢的哨音。 「看来胜负已明了,红队获胜,赢面为二倍。」 包厢中的案桌发出嗡嗡的声响,随着那女修声音的落下,桌面浮出六枚朱紫筹码来。 「哦,赢了,看来运气还不错呢。」邵明勾唇笑了笑,指向窗外,「接下来的赌斗才更加有趣。」 只见,御剑女修缓缓飞向场中外环,将众人的目光带到一对因飞镖游戏而争吵拉扯的仙修身上。 两位仙修都在筑基中期,俱是一副眼珠发青、面红耳赤的模样,仿佛凡间俗人一般手脚相加,咒骂不断。 典型的枯寂草服用过量。 「打他啊,当腰边的剑是摆设不成?」女修御剑在空中一边摇摆,一边煽风点火。 二人似乎是压抑着什么,不曾用到武器和法术,只是单纯的肉搏。 「哎呀呀,就这么点儿用?全场的道友们可都在看,输了谁面上挂得住啊?」 「二位似乎谁也不服谁,不如我们在台中见分晓。」说着,女修一挥袖,凭空将二人化作虚无,「阿柒要随这二位修士一路去洗漱打扮一番,下场再见啰。」 第434页 黑街的赌斗不光能赌兽,还能赌人。 「可惜了,这两位的修为都不出色...」邵明说到一半的话,被门边的一声巨响所打断。 众人所在的厢房内「轰——」地一响。 橡木门转瞬被剑光击碎,一时间木屑纷飞。 覃彧将丁烟往怀中一带,摆袖挥落迎面而来之物。 莉娘被骤变惊地尖叫出声,匆匆躲到姜文杰身后,可惜木屑还是划破了面颊。 丁烟嗅到了之前闻过的味道,悄悄躲在覃彧身后,透过帷帽观察攻入厢房中的二人。 那是万华宗的三长老与四长老——卞峰与卞泽。 不曾蒙面,就连他们手中标志性的一对祥云祥瑞剑也不做遮掩。 卞峰直指邵明,「好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吾宗万华对你这蛇鼠沟向来宽大,睁一眼闭一眼,如今却遭你们恩将仇报。」 邵明端的是副意想不到的镇定模样,甚至不曾从位置上挪动半分。他亦袖拭净面侧淌下的血流,「三长老、四长老,有失远迎啊,不知我们黑街哪里怠慢了你们二人,竟遭如此对待?」 「别给老朽耍马虎眼,万华宗派到此的唐建兴在哪?我们这就要见他。」 「唐建兴?」邵明邪性一笑,「可是之前那名擅于阵法的万华内门弟子?可惜了,自从他迷上豹扑赌斗后,就没与他再见过,小修怎会知道?」 第272章 神木(81) 「嘴硬也无妨。」卞峰挽了个剑花, 脚尖轻点地面,直指「看老朽这祥云能否将你这硬嘴撬开。」 「小修还以为...只有魔界中人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即使剑尖直指他的左眼,邵明仍端坐如石, 一动不动, 「可如今看来,小修才是讲道理的那个。」 莉娘紧紧攥着姜文杰的衣摆,惊出一声冷汗,一时又喜又忧, 心中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邵明自始至终都微微低头, 并未看向卞峰,剑锋破空之时, 他颇为淡然地从案桌上挑出一枚筹码,将剩下的压到下一赌局之中。 丁烟眯起了眼,将目光挪移到卞峰之后的卞泽身上。 他板着脸, 从原主的记忆中来看, 这是他一贯的表情。 卞泽确实比卞峰要少些喜形于色,可,在卞峰如此盛怒之下, 他还能这般冷静?要知道,黑街可不是万华的地方。 果然,卞峰的剑在划破邵明双目之前堪堪停下。 「想听小修一叙?」邵明稍稍仰头错过剑尖,甚至露出一抹笑。 半晌的冷寂, 卞峰终将长剑收起。 他卓然立在门畔, 抱起双臂,洗耳恭听。 「唐建兴自从迷上黑街豹扑之后, 几乎是连日连夜泡在厢房中。小修念在万华的面子,让他随心玩乐, 甚至专门给他配了随侍。」邵明说着,从木椅上缓缓起身,「黑街上店家千余间,如豹扑、珍品这样的馆阁也有十余数。」 邵明随后给卞峰斟了杯酒,递到他面前,「小修能说出黑街所有店面的名字、能知所有店中的大小管事,敢问您可能一一细数您峰上内门弟子之名?」 卞峰伸手一挥,打掉了邵明手中的瓷盏,酒水撒了一地。 邵明并不恼怒,而是紧接道,「小修对贵宗弟子十分珍重,还要如何,才能叫做尽善尽美?」 卞峰翻手朝空中一抓,揪出一盏魂灯,「这是他的魂灯,已灭两日。」 「两日?弹指一挥间,比起你们仙修,魔修虽少些打坐入定却也并非虚度年岁。」邵明冷笑两声,「不过贵宗内门弟子在黑街丧命,确不是小事。小修这就唤来他厢房的随侍。」 「不必唤了。」身后的卞泽终于出声,他朝身后一爪,便拎出一名小厮。 小厮只将将筑基,在众人凌威之下不住颤抖,连滚带爬地扑到邵明身前,将双膝跪在方才摔碎的瓷盏之上。 「少管事,与小人无关啊,小人只负责厢房的酒水除尘。只认为唐仙长同往常一般,是与隔壁的恩客出门闲逛了,哪里知道仙长会就此陨落?」 「啪」的一声闷响,邵明朝着小厮面门上勐地发力一踢。 小厮额上顿时染上一团青红之色,鼻血也瞬间淌下。 「这些话怎不早说?连万华的两位长老都担待不了——」邵明袖手一挥,眼看就要将其斩下。 「叮——」的一声脆响,卞泽及时出剑将邵明拦下。 只见卞泽手腕一伸一扭,使出巧力,击飞邵明的那柄蛇形匕首,将其钉在墙上。 「事还未有定论,查明真相,您再杀又有何妨?」 「三长老有理。」邵明笑着,朝小厮一字一顿道,「还不快查唐仙长隔壁的恩客?」 案桌上又腾出十枚朱紫筹码,除了丁烟,似乎无人在意。她颈脖微转,看向场中的圆台,那两名修士都打了个半死,台上淌了一地的鲜血。 场外的赌客大都是魔修,气氛被血腥味搅得混乱而激愤,筹码大把大把地投注,酒水成壶畅饮。 叫阿柒的御剑女修很快找到了下一个目标,依然是两名场中的修士。 一位被击中小腹后吃疼皱眉,可再怎么扭曲,丁烟都记得这张脸。 方才在崖上抛尸的脸。 小厮飞速翻阅着手中的帐簿,鼻中的两列血浸成一列,沾湿了他粗布麻衣的前襟。 「找到了!找到了,隔壁的修士叫做王强,还不曾退房。」小厮兴奋地起身,其小腿上沾粘着细碎的瓷片,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模样。 第435页 他似是无意透过水幕朝场中看去,随后惊叫出声,指着场中那个丁烟眼熟之人,「就是他,就是他。」 话音未落,卞峰一剑划破水幕,从厢房一跃而出,飞身而下,拎起王强的衣领。 「可知唐建兴去处?」 王强被抓了个措手不及,可挣扎间却发现这人的修为与自己是天地之别。 黑街的修为限·制只存在与两侧入口,卞峰大乘期的气势在场中骤然弥散开来,嬉闹的大厅在眨眼间噤声无言。 「老朽再问一次,可知唐建兴去处?」 王强的左眼剧烈地痉挛着,他甚至捋不直口中的那条舌头,「不、不知。」 卞峰取出一小瓷瓶的灰粉,直接击碎了王强的门牙,将灰粉塞到他的嘴中。 「呕...」 卞峰一把将王强推至两米外,待他站定,王强嘴角开始不住溢出白沫。 「唐...唐建兴,被...被我抛、抛尸在,黑、黑街外,的悬崖下。」 「他随身之物你可拿取过?」 「不...不曾。」 「为何杀他?」 丁烟将目光转向邵明身上,他捏紧了袖中的双拳,牙关紧咬,甚至比自己被威胁还要...紧张。 「我...」王强刚吐出一字,口中的白沫转为血水,断了生气。 卞峰翻了个白眼,一剑斩下王强未凉的首级。 邵明摊开双手,「王强不曾是我们黑街的人,两位长老,慢走不送。」 卞峰手腕一抖,甩干剑刃上的血迹,仰头回道,「你我之帐,过后再论。」 卞峰、卞泽腾空而起,御剑从豹扑顶处飞出,消失在天际。 ...... 邵明展颜一笑,朗声朝场中诸位道,「在此献上小修最为真诚的歉意,今日豹扑中赠送每人千枚砝码。」 王强的尸体被场中小厮一拥而上,处理地一干二净。 「少管事献礼!每人千枚砝码。」御剑女修扯下·身上的外衫,露出柔嫩的肌肤,重新在豹扑场中飞了一圈,「让我们看看下一场赌斗...」 邵明挥手修復了厢房中的水幕,拾起案桌上的储物袋,向姜文杰鞠躬示歉,「蒋道兄,万分抱歉,这些枯寂草,小修就按之前的三倍付予您。」 见邵明朝他摆手,小厮自知逃过一劫,尚不敢挑掉小腿上的瓷片残渣,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踱步离去。 却不想被门外之人挡住去路,能站在一号房外的修士绝不能惹,小厮只能战战兢兢地招唿道,「仙子、仙长。」 是万华副宗主之女陈蓉与另一名修士黄晋。 此时厢房内,覃彧揽着立在最外侧,正面对空旷的门边,芳兰竟体、仙风道骨。 陈蓉就那么浅浅一瞟,双目恍若陷入泥潭,不得而出。 还是黄晋朝她背后一拍,轻咳两声,「三四长老行为莽撞,容在下来此以表歉意。」 陈蓉这才缓过神来,转头见到姜文杰,又是一怔,好在沉默不算久,「陈蓉代父给诸位赔罪了。」 「我们黑街有错在先,怎能...」 丁烟掐着覃彧的腰侧,以神识对他道,「无聊至极,还不如就你我二人呢。」 「依你。」 覃彧也不给厢房中任意一人打过招唿,揽着丁烟出了房门,又在走廊处挪移到人满为患的黑街正路上。 丁烟还不曾收回房内的神识,只听陈蓉朝邵明询问覃彧的身份,好似将他当做与珍品中拍卖的妖修一般之人。 气得不行,便稍稍掀开帷帽,垫脚朝覃彧唇上咬了一口,「让你招蜂引蝶!」 街中凤箫声动,笑闹阵阵,高歌不绝,火树荧花。 吻罢,丁烟给覃彧也戴上了一顶帷帽,二人随意在街中踱着步子。 离开了豹扑,行人修士似乎也随之变得动人,有修士包下一整店的道袍衣衫、有修士为一张字画降价道面红耳赤,也有修士在青楼红馆中恋上漂泊的女支子。 礼花在空中绽放开来,满是追逐飞升上界的孤勇,像是落下的星光。 有人在街头架起高台,换上灼灼嫁衣,高歌;「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台下亦有声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丁烟亦知其下之句,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相逢一夜恍若梦,每临分别,不忍回首看鹊桥路。 这痛好似曾经经歷,她轻抚胸口,随后又嗤笑于自己的多愁善感。 「两情若是久长时,」高台上之人唱罢,与台下唱和,「又岂在朝朝暮暮。」 覃彧攥紧了她的柔荑,一刻也不等,领着她穿过盛放的礼花,径直飞向天际的圆月前,缓缓道,「你可愿许我朝朝暮暮?」 丁烟望着他狡黠一笑,「朝朝暮暮又岂能久长?」 「倘若你我吵架,你可以躲入宝珠中。」 「你是在与我开玩笑?」丁烟攀着他的肩,「魔尊大人在开玩笑么。」 覃彧俯身轻轻吻上她额上的神纹,呢喃道,「给你看样东西。」 二人缓缓分开,只见他取出件鲛纱五彩霞衣,往前微微一推。 月色下,鲛纱飘飘,金砂熠熠,恍若流水;瑶碧华琚,明珠璀璨,珠光宝气。 「本尊以为,若是缔结双修,大典中,此衣可配吾之魔后。」 第273章 神木(82) 第436页 难以比较, 此时此刻美的是那件鲛纱五彩霞衣,还是月下的这双人儿。 「唔...」丁烟轻嘆出声,「可惜我没为你准备什么高档的鲛纱礼服。」 「不过...」听她拖长了调子, 覃彧微微挑眉。 丁烟执起他的手搭在自己颈脖边, 随后解开前襟,「这礼物正等你拆开。」 ...... 时光流水,如梦似幻。 丁烟换上覃彧送给她的鲛纱五彩霞衣,坐在魔宫正殿的床上, 有些出神。 「想什么呢?」覃彧缓缓自长空落下, 一身缀金木纹玄色礼服,难得一见地将一袭长发束起, 恍若九天上神。 直至覃彧缓步行至丁烟身前,她还怔怔地望着覃彧所来的方向,好似看着他, 又好似透过他看着些什么。 覃彧在她身旁坐下, 帮她抚正髮髻上的钗环,「蛾眉曼睩,朱唇皓齿, 你是我藏在宫中的娇娘么?」 丁烟噗嗤一声笑开,轻拍他的胸口,「贫嘴!」 执起她的素手,「可否?」 难掩的笑在嘴角绽开, 丁烟碎步跟在覃彧身后, 「可得走得慢些,这霞衣的裙摆好生紧窄。」 零候在魔宫的前殿中, 身边一左一右跟着时文与时武。 布置好整座大殿,两只捲云石狮衔着流云绢布织就的花团, 目视覃彧领着丁烟款步踏来。 宾客席上仅有火鸦阿斌与姜文杰二人,还是丁烟绞尽脑汁想到的人。 覃彧将此全权交予她做处置,她甚至狠狠翻阅了原主的记忆,万华宗的人不可能请,也请不来。而自她占据此身之后,也仅与凡俗中那个同名的姑娘有些许缘分,可能还有那名叫做高映叶的大夫吧。 至于覃彧,问起朋友,只说有两人,一人已飞升,一人不知所踪。 神秘的魔尊,双罗之上少有人能知道他的模样,就算是曾经交手,也有大半就此陨落。 最后好歹凑了二人,场面看着冷清,心头却是火热的。 姜文杰的面色依旧说不出好看,自从黑街一别,他与二人再无碰面,不想重逢之日竟是这二人缔结道侣大典之时。 还有莉娘,她在半旬前给他传音后便再无音讯,又至黑街,只有红馆给他留了一盏熄灭的魂灯。 火鸦似乎不愿与姜文杰有过多交际,从头至尾只与零有过寥寥数语。 零长长吁出一口气,两步上前,「父皇、母后。」 这称唿令丁烟与覃彧俱是心间一颤,零未给二人接话的机会,「多谢二位,我才能得此身,能生灵智。百年匆匆,足够我看遍世间日落月生...还望、还望此后亦能如此。」 「受零一拜。」 覃彧牵着丁烟两步上前,托起贴在地面上的零。 三人交换站位,零在最北,覃彧与丁烟稍稍落后两步。 零取出一盏银盘,伸手递至二人身前;盘上托着两根手掌长短的银针,丁烟与覃彧一人取一根,捏在手心,随后缓缓塞入心口。 银针隔着华服缓缓没入,最后留下指尖长短的细尾,以供二人将长针抽出。随着针尖脱肉,二人的心头血化作丝线,在空中来回穿插,系成同心之结。 丁烟首先将血结拖起,后缓缓合掌,覃彧将双手盖在丁烟两手之上。同心结缓缓凝聚成血滴,没入二人身体中。 时文时武吐出嘴中的流云绢布花团,变回大汉模样,坐入宾客席中。 绢布随之散开,化作雾色流云拢在二人身边。借着雾色,覃彧和丁烟相拥相吻。 最后,见覃彧同丁烟弯腰拜过双罗四方神。 「礼成!」 零缓缓道,「仙魔双星并,此间合为家,在此与诸位共见证,魔尊覃彧与魔后丁烟缔结道侣,永结同心。」 席间四人齐声鼓掌,却半分不及姜文杰腰间储物袋的炸裂声。 「砰」的一声,那茶花褐底的布袋飞至空中,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突·起流动,又逐渐涨大。 紧接着是布帛撕裂的「滋啦」声,褐布四散,从中跃出六人。 丁烟认出五个,剩下一人颇为眼熟。 卞峰、卞泽,走在最前,身后护着位灰发老人,万华宗的二长老。再便是七长老,与丁烟一样,是名女修。 之前在黑街见过的邵明跟在最后,他身前还有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眉眼与邵明有些相似。 「想不到魔尊缔结道侣,竟然不请万华之人。」行至半途卞峰,卞泽缓缓分开,给二长老让出空隙,老人抚了抚下巴上的长须,「更想不到,魔尊的道侣会是万华宗屡召不回的五长老。」 丁烟想呛声回击,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覃彧上前一步,挥袖将丁烟挡在身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今日?此前便不该饶你一命。」 「住口!今日不取你性命,难安大长老在天之灵。」二长老祭出一柄浴火重锤,鬚髮若雪,却身轻如燕,朝着覃彧抡去。 时文、时武自两侧缠上卞峰、卞泽,覃彧的两只兽比二人的修为境界皆涨些许,对付起来是绰绰有余,可缠斗最花的永远是时间。 火鸦与姜文杰一同对上那个颇为魁梧的男人。 男人是大乘初期修为,他锤了锤胸口,自我介绍道,「邵军。」又点点火鸦与姜文杰,「你们似乎刚熟识不久,可不是好事。」 剩下的七长老伙同邵明二人瞅准了覃彧身后的她,一同动了,七长老近乎飞射而出。 第437页 丁烟并未主动抵挡七长老,而是在邵明攻来之前,便眼疾手快,将零收入琉璃宝珠之中。 「芜~这么俊俏的儿子当然要藏起来,如此看来,五长老岂不是早就与魔尊有了首尾?」邵明邪性一笑,「或许在大长老与魔尊相斗之前?」 区区元婴也敢造次,丁烟随手一挥,以冰团将邵明整个封于其中,又祭出长弓,反手挡下·身后的骨鞭。 「丁烟。」女人双目下一片青黑。 「小七。」丁烟抿了抿唇,即使同为女人,原主与这位七长老之间的关系却并不算好。 「小六他没来,你知道为何么?」女人手下的骨鞭长出丛丛利刺,将丁烟的弓尾死死攥住。 「不知。」 「长老令屡召不应,他怕你陷入危险,暂辞宗门,找你去了。」 丁烟似乎懂了这女人滔天的怒气因何而起,仍以长弓与女人游斗,「可惜,他该跟着来的。」 「跟着来伤透小六的心么?我看错你了,我给予你们祝福,结果你却...你却成了万华的叛徒。」女人攥着骨鞭勐地朝后一拉,力不及丁烟,扯断了自己的骨鞭。 不论是丁烟,亦或是原主,对那个六长老都无半分旖念。 丁烟以弓尖微点地面上的骨节,将其全都冻起。 七长老无力再召回剩余的骨刺,只能将剩余的长鞭化作剑,朝丁烟迎面而上。 「你疯了?」丁烟脱口而出,又取出一只箭矢挡在骨剑前。 七长老从来都是倚靠骨鞭为优势,近战一塌煳涂。 旁观各处,情形似乎尽在掌握之中,丁烟不想在缔结道侣当天被扫了兴,只想着速战速决。 指节一拧,箭矢变为两只,一只挑飞七长老手中的骨剑。 借着神纹处的琉璃宝珠之力,丁烟无需御剑便能腾起,她搭弓上剩余的一根箭矢,直指七长老的眉心。 「哈哈哈——」七长老仰天长啸,「你忘恩负义,不怕生出心魔?都说卞泽修的无情道,我看你才是。」 分明没什么情谊,丁烟心头却顿痛起来,半晌下不了手。最后,箭矢一偏射中了七长老腰迹的衣衫,箭尖蔓延处层层冰花,将七长老封于其中。 再次搭弓上箭,瞄准的是火鸦与姜文杰对上的那个魁梧大汉。 这次没有心悸、也没有仁慈,长箭破空,穿过大汉的手腕。 姜文杰找准时机朝他胸前勐击一掌,火鸦则化作原形吐出一口烈焰,将他裹在其中。 应是烈焰焚心,大汉惨叫出声,「啊——我的眼睛。」 二长老本就一直躲着覃彧在打,如今折损三人,剩下二人又显颓势,一时气急。 思及陨落的大长老,悲上心来。 「横竖都不得善终,好歹帮你报个仇吧,老大。」二长老念叨着,将手中的重锤朝覃彧掷出,汇集通身灵力,转瞬便涨红了面庞与双目。 「不好,自爆!」姜文杰大叫一声,被火鸦的喙啄住了衣襟,迅速飞往殿外。 覃彧下意识回首找丁烟,在耀眼的红光亮起之时,握住了她的手。 丁烟惊觉自爆后也迅速朝覃彧处飞去,欲带他躲入宝珠,说不定能免于伤害。 谁也没注意,这时,地上被冻住的邵明挣脱了丁烟的冰封,修为暴涨两个境界。他手握一截半臂长短的匕首,捅入丁烟的后背。 「噗——」匕首从后背正中心间,丁烟吃痛,吐出一口鲜血。 红光过后,魔宫大殿被夷为平地,二长老也随之化作齑粉。 覃彧目视了丁烟受袭的全过程,却没来得及阻止。盛怒之下,他一手揽着软了身子的丁烟,一手掐住邵明的头颅。 一触之下,邵明瞬间懂得二人间的实力为天地之别,可他依然笑着,嘴唇缓缓吐出二字,「有毒。」 如坠冰窖。 第274章 神木(83) 这匕首之毒, 非寻常「毒」,而是某种旁门邪修才会用的法术。一旦术成,便能将匕首所刃之人与某者相联繫, 汲取前人的修为、甚至是生命。 「你永远也找不到另一端的人, 此术无解!」邵明露出染血的红牙,「缔结同心,她死了,你也不会好过。」 「哈哈哈...」邵明邪笑着, 如此, 将整个魔界收入囊中也不在话下。「你——」 狂妄之音被人从源头掐断,覃彧一副冷脸怒容, 捏碎了邵明,连灰都不曾留下。 ...... 丁烟侧着腰身,只觉通身灵力正从背后的伤处流失, 她倚在覃彧怀中, 轻笑道,「你一双眼好红,就像兔儿一样。」 火鸦在空中盘旋三圈, 张嘴「哌——」地叫了一声,姜文杰随之落下。 姜文杰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万华与黑街的阴谋,与丁烟没半分关系。他们借着自己拍下的那枚长老令而来, 精准地找到了覃彧所住的魔宫。 「臣...」如鲠在喉, 他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更好。 「滚。」 覃彧不曾回首, 只送了他一字。 姜文杰不敢直面这通天的煞气,只能依他所言, 悻悻离开。 时文时武以三四长老为盾,并未受到多少自爆的波及。他们知道,覃彧正酝酿着滔天的风暴,这比二长老方才的自爆要可怕许多。 自烟云中化作捲云石狮,呆呆立在平地之上,一动不动。 ...... 覃彧捧起丁烟的面颊,「对不起。」 第438页 丁烟有意皱了皱眉,抬手将指腹盖在覃彧的眼睑上,沙哑着嗓子「小兔子,你偷了我的萝蔔么?」 匕首法术起效比她想得要快上不少,手腕的力气逐渐退却,玉臂一歪,搭在覃彧的肩头。 眼见淡色的鲛纱五彩霞衣被鲜血浸染,覃彧阖上双眼。 魔宫被毁,山顶满是疮痍,唯有山后的神木依然屹立。 半晌,他将丁烟从怀中托起,取下她背后的匕首,随手扔到路边。 匕首一去,背后的血恍若井喷,覃彧将掌心相抵,揽着丁烟乘风而至神木前。 「可能会疼,忍忍。」覃彧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是情人间的低语,柔情至极。 神木树身间自动分开一个小口,探出鲜绿色的枝条,钻入丁烟的伤口中。 比刀割更痛,丁烟苦笑,眨眼间,便出了一身冷汗。 多出的枝条从神木中取出一颗鲜红剔透的果实,递到覃彧手中。 不等拒绝,果实便被覃彧用指尖划破,塞到丁烟的嘴里。果肉入口即化,温和又清甜。 「咳——」丁烟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开始恢復,「这是什么?」 背后剧烈的疼痛也开始缓解,能察觉到枝条缓缓从伤口处抽出,撑起身子回首一看,巨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嫩芽不在,青枝枯萎,树身萎缩坍塌;万年、千年、百年、十年,最后只剩下一手大小的幼苗。 《古石手札》:欲得神木、先寻魔尊。 这就是古石手札中所记的那棵神木,丁烟之前就隐隐猜到,可一直不曾与覃彧细谈。 「覃彧,这是...」话来不及说完,回首一看,覃彧恍若脱力一般摇晃两下,单膝跪倒在地上。「你怎么了?」 覃彧不答,只是急急吐出两口浊气。 丁烟却浑身是力,背后的伤口毫无徵兆地癒合如初,她匆匆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痛苦、猜疑、焦急,恍若一团乱麻涌上心头,她好像什么都懂了。 ...... 他本就是生于此、长于此的一棵树。 他不会因光景之美而随喜赞嘆、也不会在静思自省中顿悟提升,只是在因缘际会中不断吞噬渡劫失败、即将陨落的修士。 修魔不是他选的,是天择之道。 如今,他可以选了。 覃彧双唇上的红迅速淡了下去,他喃喃道,「吾愿以神木之身换你成就飞升。」 话音刚落,丁烟吞下的神木丹元开始起了作用。 「不要!」泪水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 我不想飞升,只愿与你一同渡过接下来七千年的朝朝暮暮。 丁烟无意识地大喊着、嘶吼着,「你还不懂吗,再多的灵力我也飞升不了。」 「我懂,」巨大的消耗,覃彧已然脱力,若离线纸鸢一般挂在丁烟身畔,「万年神木,足以跨越时空,你将这些......全部炼化,就能...」 在他恍若游丝的气息中,丁烟开始耳鸣,双目花白,天旋地转。 跨越时空——是啊,他们双修过。 覃彧早已经知道了,自己执着于找神木的原因是什么。 她是谁? 她,就是原主丁烟,因一起电梯事故身死现代,转生于双罗。 双罗的她仙途坦荡,对这个世界全无留恋,羁绊尘缘甚少,所以修行一日千里。 可到了大乘中段,她对前世「故土」的眷恋在问道自省之时,溃堤迸发。于她而言,修仙飞升和转生双罗没什么不同,可故典却记载飞升后能身穿万万界。 寄希望于一线,她变得执着、焦急,修为却不得存进。无意看到《古石手札》中关于神木的记载,这使她心神嚮往,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确不是万华宗派出的奸细; 她,却是别有用心地接近了覃彧。 覃彧斩断了自己的本体将魔功逆行,磅礴的灵气朝着丁烟的经脉涌去,洪流灌满了她通身上下。 大乘中期的桎梏终于被解开,一路朝着大乘后期、渡劫飞升的境界而去。 她不能走,前世的她早已身死成灰。 情急之下,只有将剩余的、磅礴的灵气灌注到琉璃宝珠之中。 丁烟深深将他拥在自己怀中,泣不成声,「你还是个魔修吗?」 宝珠转眼满盈,如今说什么都不能离开,继续强行将灵气继续灌注其中。 「是。」覃彧勾起了苍白的唇瓣,「可惜...我、我们缔结同心,」 「不过...在...飞升后...不会、受...侵扰。」 「覃彧,」丁烟来不及抹泪,剔透的水珠自脸颊滚落,砸在他的面上,「覃彧!就此停下,我们还在一起。」 宝珠表面呈现蛛网一般的裂纹,一碰就碎,和覃彧一模一样。 「傻...瓜。」 就在琉璃散落的瞬间,他闭上了双眼。 「覃彧——」 再也没了回答。 天地失色,万物凋敝。 火鸦盘旋在天际之边,红喙重复着无聊至极的张合。 丁烟揽着覃彧,将他拥在怀中。生怕将他捏碎了,又怕抱不紧,他会消失在此间。 风云色变、浓黑扫白,雷声滚滚,闪电破空。 这是渡劫飞升的雷劫,丁烟闭着眼,不去看它。 雷劫之下,是生是死已然不重要。 她只是小心护着怀中的覃彧,不忍他受到半分雷光侵害。 第439页 一道、两道....八道、九道。 丁烟在心中默数着雷劫之数。与覃彧双修时见过那么多大能陨落,连大乘中期都跨越不了的她竟然就这般撑了过去。 肉身的疼甚至比不得心间,缔结同心的血绳掐得她喘不过气。 身侧亮起一团圆形的光柱,心中无端起了期寄,丁烟揽着覃彧朝光柱缓缓迈步而去。 可恶啊,这破柱子只容得下她,却容不下半分覃彧的身子。 揽着他,丁烟缓缓阖上双眼。 ...... 春去秋来,花落花又开。 时间已不重要,一旬、一季、一年...还是百年? 丁烟被额间惊人的灼·热唤醒,不受抑制,神纹宝珠中飞出只如日般耀眼的凤凰鸟。 它绕着丁烟与覃彧徘徊了三圈,最后往他口中滴下一滴泪。 随后朝天际飞去,一直候在一旁的火鸦这才有了动作,他追着凤凰鸟,送了一程又一程,直至天尽头。 ...... 枯木又逢春,覃彧的面容因那一滴泪重新焕发出生机。 一切重新串了起来,她想起零腹中的那枚赤蛋,可惜宝珠已碎,她只能通过神纹得知零仍性命无忧。 托起覃彧,她朝时文时武处走去,朝一兽一脚,捲云石狮吃痛,随之睁眼醒来。 「走。」也不多话,丁烟朝二兽下了令。 她已能腾云,北往蕈岛,不过半日时间。 跨山越水,穿过浓雾,蕈岛比任何地方都适合修养。 拨开菇林,匆匆找到与覃彧初见时的那只万年瑶草。 神木已绝,覃彧的□□却在。 还有时文、时武,作为覃彧的兽,他们却没受波及。 太多疑点,覃彧绝对没死,不管如何,她都要一试。 令时文时武给自己护·法,她将万年瑶草连根拔起,开炉炼丹。 尽管手艺不佳,不过,多少也能补足他亏空的身体。 将丹餵他服下,两人神纹轻触,混沌中,她嗅到初春风的味儿。 ...... ***·*** 从旷日持久的梦中醒来,一个个世界荒诞且真实,编织着她与覃彧间真真假假的故事。 「娘亲?」 「烟烟。」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勐地睁眼,丁烟抬眸一看,泪比言语先出。 双修的灵识之梦他们相遇了一世又一世,却远不及此刻的心。 她朝前一跃,埋入覃彧怀中,又哭又笑,「你太狡猾了。」 「嗯。」覃彧抚着她的发尾,如往常做过的一样。 「你太狡猾了,和古石一起合计好了算计我。」丁烟将泪全抹在覃彧的衣领上,「还有那只破鸟。」 由此斩断树身,斩断规则的束缚, 不论有无邵明,覃彧都会这样做。 「嗯。」覃彧满目柔光,看着她缓缓抬眸,朝自己凑来。 广袖一挥,遮住零的双眼,「非礼勿视。」 轻触即分,丁烟这才看向身旁的零。 「娘亲。」他又唤了一次,毫不掩饰对她的亲近之情,将手中的琉璃宝珠递到丁烟之手,「您修好的宝珠。」 一把将他揽至两人怀中,丁烟轻吟,「对不起。」 覃彧环着他们,吻着丁烟的额头,「我爱你。」 一声轻笑和着菇林中的鸟鸣,她道,「我也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