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失败后我摆烂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攻略失败后我摆烂了》作者:某某君【完结+番外】 文案 阮思死后,成为了一名掠夺者。 她穿梭在不同世界,附身在『早亡』的身上,她苦心经营,就是为了攻略男主。 结果,第一个世界,就穿错了身体,和一个男配草率成了婚。 ,男配视她为苍蝇蚊虫,阮思是看不得也触碰不得,背后偷偷观他一眼都被骂。 阮思:「……」 男配嘴巴毒损,不着边际。 阮思默默忍受着,她已经在攻略男主成功的路上了,为了不影响攻略进度,她绞尽脑汁的计谋着和男配断了夫妻关系。 终于,她远离了他。 谁知,后来男配眼巴巴的找上来,寸步不移的跟着她,表情可怜又活该,声音软的不得了:「夫人,玩也玩够了,回家了好吗?」 阮思冷漠拒绝。 男配红着眼抱住她,阮思第一次见他哭:「阮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滚。」 可阮思任务还是失败了。 ps:男主骄矜桀骜,意气风发,叼毛一个,还很幼稚。 前期口嫌体直、人憎狗厌,后期矫揉造作,傻乎乎的。 内容标籤: 情深 女配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少年感满满的幼稚男配 立意:三分执念,七分痴妄。珍惜眼前人。 第1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1) 阮思奄奄一息时,与【系统】绑定,灵魂获得了新生。 她成为了一名穿梭于小说中的气运掠夺者。 此刻,是阮思的第一个攻略任务。 【系统】告知,她将会附身到一个女配身上,这位女配名唤阮絮,是尚书府的庶女,善用心机,也是小说中倾心男主却爱而不得很是悲惨的一员。 按【系统】提供的小说剧情,她现在应该已是女配阮絮,在尚书府受嫡姐阮湘玉的奚落欺辱。 可如今,她捂着屁股,坐在木板上,迷茫惊疑的看着床榻上指着她发抖的少年。 少年半跪在床榻上,散了髮髻,衣领也微微敞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厌恶与愤愤,声音也气得发了抖:「你……阮湘玉,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阮湘玉? 她应该是阮絮才是。 少年脸色因恼怒而涨红,他咬牙切齿,气急败坏怒道:「你为了和我成婚,竟干出这种下作的事情!」 眼前的人又张嘴说了些什么,可是阮冬已经听不进去了,脑海里的【系统】和放烟花一般炸开来。 「警告!传送原身错误!」 冰冷机械的声音和针一般,一句一句的刺入她的脑海里。 脑海里突然涌入许多陌生而零碎的记忆。 这幅身体,并非是那个爱慕男主的女配阮絮,而是另一个无关轻重和男配有牵连的配角:阮湘玉。 这第一个任务,【系统】就传送出错了! 【系统】没有将她传送到阮絮身上,而是传送到阮絮她嫡姐身上! 阮思低头,脸色不太好。 来之前她便熟知了阮絮的剧情。 女配阮絮心机深沉,她被嫡姐长久欺辱后,便借着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将嫡姐私会男子的消息偷偷泄露出去,四处传扬,家里人带人前来捉姦,弄的嫡姐的名声全无。 后来,嫡姐虽然火速与男配谢世子成婚,可却受尽嘲笑,好像没活两年,便郁郁而终…… 如今,她成了阮湘玉了。 还穿成了这最紧急的时刻。 正想问问【系统】该怎么办,谁知床上的少年似乎更加愤怒,他鞋也没穿,就跳下榻,满脸怒火的逼近她。 「事到如今,你别装了!」 眼前的少年一脸憎恶和气愤,他两个拳头髮出咯吱咯吱的响。 「……」阮思抬起头看他,下意识屏息不敢说话。 他看起来凶的可怕,像是要打人。 所幸,眼前的人没有动手。 怒火中的少年转头往门外盯了一眼,咬咬牙,动作迅速的捞起锦绣外袍,草草一披,匆匆穿鞋,凶神恶煞的望她道:「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娶你的,你这个老女人!」 「……」 他奔向大门,又勐地剎住车:「你若是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小爷我宁可不当这世子!我宁可连夜出逃!也不会娶你的!」 少年转身就跑了出去,衣袍凌乱,步伐极快。 阮思依旧坐在地上,瞧他脚下生风,火急火燎,仿若背后有毒蛇勐兽追赶。 「系统?现在怎么办?」 阮思摸着生疼的屁股爬起来,只见半空中现出一个水蓝色半透明的系统页面,上面是一长条省略号,无休止的省略……似乎已经卡死。 「……」 「系统,这个嫡女做的事情很快就要败露了,到时候必定会和男配成婚,那这身份我要如何攻略男主?重新再传送一次吧?」 半空中的页面终于停了省略号,如重启一般:「当前传送错误,系统已无法更改,请宿主即刻离开此地,警告!」 声音刚落,外头已经有一大片的脚步声了,『踏踏踏』的踏上木板,阮思听见了刚才少年的声音。 第2页 「阮尚书,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啊!我什么也没干!」少年哀嚎。 有妇人急切地说:「就是楼上这间屋,我亲眼所见……」 阮思望向门口,心口处砰砰跳的剧烈。 来了来了,这也太迅速了吧?! 她来这个小说世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男主而来,可眼下她与男配偷.情的事就要被发现了! 大脑一片空白,阮思惊慌失措的打开窗,谁知窗下竟然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一段记忆突兀的闪现,原来这阮湘玉还颇有情调,将计划实施在文雅的水榭楼阁上。 「……」,外头的声音越发近了,【系统】的警告声不停,一下一下的敲在阮思心中。 她会游水……也会憋气……不慌不慌…… 箭在弦上,阮思手脚并用的爬上了窗,深吸一口气就闭了眼。 只听『扑通』一声溅起水花,四周的湖水便将她紧紧收缩,阮思憋着气,张开手臂想朝岸边游去。 可刚游了几米远,水面中隐约可见碧绿的青苔杂草,它们便阻碍着阮思的方向,阮思艰难的向前蹬了一脚,谁知小腿竟被水中细长的根茎缠住了。 她反将往后一沉。 巨大的压强将她压下,阮思骤不及防口鼻呛了水,濒危的窒息感包围而来,死亡气息笼罩全身。 那水里的根茎还死死缠着她的腿。 「救…救命…咕噜咕噜……救命……咕噜咕噜…」 寒冰彻骨的凉。 【系统】曾说,如果她在完成任务的途中意外死去,那么便是任务失败。 而【系统】也没明确回答过她,任务失败后会如何。 万一,这次死了,便终止了呢? 阮思后悔跳水了。 口鼻窒息,视线模煳,阮思头脑昏沉的想,被发现就发现……早知道就不跳了…… 阮思双手无力的软了下来,最后一丁点意识也消散了。 * 「湘玉呀,你快醒醒呀,你让娘怎么活啊。」 「小姐,你快醒醒吧。」 「这个孽女还没醒?!」 阮思感觉有人紧紧抱着她,她全身冰冷,一滴又一滴的滚热却不要钱似的砸在她的脸上。 那是阮湘玉母亲的眼泪。 「小姐醒了!」 阮思艰难的醒来,嘴里又喷出一口凉水,连着咳嗽好几下,只觉五脏内腑都呛的生疼生疼的。 妇人彭氏紧紧抱住她,喜极而泣:「女儿呀,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你这是要吓死娘啊……」 「娘答应你,答应你,现在就带人去侯府议亲!」 阮思动了动唇,目光微微一转,看见脚下跪着两颊血红的姑娘,她满嘴是血,趴在地上,目光却依旧担忧的望着她。 这是阮湘玉的侍女,紫苑。 旁边站着表情恼怒的男人,他恨铁不成钢的瞥她一眼,无可奈何的甩了袖子:「败坏家风的不孝女!」 这是阮湘玉的父亲,当朝的尚书郎,阮渊。 有一位少女蹲在她的后背,揪着她透湿的衣服:「阿姐,你没事就好,呜呜。」 空中的系统页面忽然现出: 「女配:阮絮 气运值:45」 阮思身体一抖,心情微妙,身后的少女就是她原本要附身的女配,阮絮。 阴差阳错的,她失误穿成了女配她姐。 阮思目光一转,对上了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 是那方才所见到的少年,他如今就站在几尺外,全身湿淋淋的,两手握拳,紧抿着苍白的唇,咬着牙,死死盯着她。 活像个讨债的水鬼。 「叮,男配:谢文星 气运值:50」 「……」 大量记忆深刻的画面涌入,阮思现在脑海里一幕幕皆是眼前浑身湿漉漉的少年。 原身阮湘玉已年过十八,作为尚书大人的嫡女,身份尊贵,年龄已到婚配的时候,可她一哭二闹,就差上吊,偏要嫁给这个不喜欢她的男配,谢侯府的世子,谢文星。 谢文星方过十七,年纪比她小上一岁,不仅瞧不上她,见了她都是见了苍蝇一样,厌恶鄙夷。 阮湘玉年纪不小了,她怕熬成了老女人世子更厌弃她了,便设计了这一出,逼迫谢文星,谁知被女配阮絮钻了空子。 小说中阮湘玉私会事败,声名狼藉,就是阮絮泄露出来的,阮絮并不如外表那般柔善可欺。 四周正是热闹的外头,街道有叫卖的呦呵声传过来。 几个看起来家僕打扮的人围成一堵墙似乎想试图遮掩住岸边狼狈的她。 不过,光天白日,路人已经聚集在远处观看老半天了,这事遮掩不住。 她名声是坏了。 「……」 身侧的妇人给她拢拢身上的衣袍,彭氏哽咽着:「女儿大了终究难留,事已至此,只能成婚啦。」 身边看热闹的声音越发大了许多,已经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来,阮思侧过头躲在妇人的怀里,喉咙有些艰涩,缓缓闭了眼。 * 阮思在屋里修养了三日,这三日,她总能听见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原身父亲阮渊来过一次,鬍子翘得老高:「你这个……将我尚书府的颜面丢尽了!」 「七日后你便可如愿,与世子成亲,以后你嫁去候府,好自为之!」 第3页 原身母亲彭氏倒是日日都来,她时时捂着她的手,给她掩掩被子,语重心长的道:「嫁妆呢,娘和你爹早已备好,娘知道,你自幼便喜欢谢世子……到如今这一步,你做出这些,娘不忍心怪你。」 又过几日,阮絮来了。 她穿着一袭软糯的纱裙,头戴精巧的蝴蝶钗,皮肤尚且白皙,眉眼清亮有神。 她捧着一个盒子,款款而来。 阮思歪头,凝望着她。 心里又升起一股子微妙。 因着熟知剧情,她了解阮絮这个人物。 一介庶女,身份普通,存在感低,常常被嫡姐欺辱。 恋慕身份尊贵的男主,却最多只有做妾的希望,高攀不上。 她被小说以心机深沉、不择手段身份来定义,结局也是被安排好,早逝的命格。 「……」 * 阮絮捧着盒子走过来,倚在床上的人怔怔望着她出神。 唇无血色,双目无神,像失了魂魄。 阮絮心里跳了一下,她抿抿唇。 是她,有意传扬,泄露阮湘玉与谢世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消息。 一来,本就是阮湘玉自己设的阴谋诡计,明知世子厌恶她,还是连脸面也不要也上赶着和世子成婚,是她这个妹妹,好心『帮』了阿姐一把。 二来,她和阮湘玉是姐妹,血浓于水,可她常常受到阮湘玉欺辱…… 她自幼便会察言观色。 阮湘玉骄纵蛮横,从不当她是妹妹,只当她是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罢了。 这种心胸狭隘的姐姐,清白被毁,受人嬉笑,该。 可当阮湘玉奄奄一息的时候,她却有些犹豫不安了,也很是不解,她没想到阮湘玉会纵身跳湖,险些溺亡。 阮絮将盒子递出:「……阿姐,里面是我为姐姐求的平安符,希望姐姐不嫌弃。」 阮思垂眸看了看,抬起手来接过盒子。 「谢谢了」 她声音还有些暗哑,又有些干涸,却听的阮絮屁股还未坐下又直起身:「阿姐,我去倒杯水来给你。」 「不必,紫苑。」 屋里走进一个十七十八岁的姑娘,她走了进来,脸颊仍是红紫,这是原身的贴身婢女紫苑,在原身设计世子那日,紫苑因着始终未曾吐露她的事情而被家奴押着掌了嘴。 侍女紫苑低着头,接过阮絮手中的茶壶:「二小姐,奴婢来就行。」 阮絮没放手:「你出去吧,我来。」 她看了看阮湘玉,见她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阮絮蹙眉,端着一杯热茶走过去,眼里含了笑:「阿姐,喝水。」 阮思想接过去,就亲眼见那杯茶从阮絮手里滑下。 直直的,全部倾洒在她的大腿的毯子上。 「……」 「啊,阿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阮絮低头用帕子给她胡乱擦着,表情惊慌失措。 可阮思却看的分明,刚才阮絮是故意的。倒是和小说中描述的别无二致,果然不一般。 阮思心里一紧,她极快的做出了应对,板着脸,带着气愤,她将方才接过的盒子扔在地上,尽量模仿小说中的阮湘玉的语气:「够了,滚出去!」 阮絮一脸害怕,表情委屈:「阿姐,妹妹真的不是故意的……」 「出去」,阮湘玉扯着干巴巴的声音指着大门口。 「好,阿姐不必再赶,妹妹这就走。」阮絮蹲下身接过盒子,可怜的转身离开。 「……」 阮思默默唿出一口气。 她还得好好揣摩揣摩阮湘玉的言行举止。 第2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 大婚之日,阮府张灯结彩。 等到今日,阮思也没听见谢世子半路出逃的消息。 和原剧情一模一样,她还是会和男配谢文星成婚。 阮思一袭婚裙,头上压着重重的金银珠钗,大红盖头完全遮挡住她的视线,她只能瞟到脚下精美绝伦的绣鞋。 喜娘扶着她。 目光下多了一双华贵的黑底红靴,喜娘将她的手往身边人放。 身边人的手指温热,掌心和她的手心一触。 她毫无波澜的心微微动了动。 但是身边的人手又极快往下缩,与她贴着的手隔开来。 阮思被盖头遮挡住都感受到身边人的那股子嫌弃。 「……」 所幸喜娘还在一旁搀扶。 费了些许时辰给父母奉了茶,在彭氏的不舍中,阮思出了阮府,坐上喜轿,一路敲锣打鼓,迷迷煳煳被喜娘扶进了热闹的府院。 还未进府,就感觉有个小男童笃笃笃跑过来,好似离她极近,脆生生的说:「大哥哥回来啦!」 「咦,她就是那个不要脸的新娘子吗?」 「小公子,嘘——」 有人立即制止住了,但阮思听见迎亲的人群里有人窃笑两声。 「……」 视线底下就是男配的红靴,他就站在她身边,静默而保持疏远的距离,置若罔闻。 阮思抿唇,红盖头下的面容越发淡漠。 被喜娘和贴身侍女紫苑扶进侯府的大门,耳边的人声更热闹了些。 「哟,这就是那尚书府的嫡女?」 「啧……这女子,不简单,据说……用了手段才进门,世子根本就不喜欢她!」 第4页 「谢世子真是倒霉」 「说谁不是呢」 一路走去,都是细碎却尖锐的话语,阮思仿若未闻,而身边的丫头紫苑却哭了出来。 紫苑托着她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似乎极力忍耐,还是发出酸鼻的吸气声。 阮思一步一步进了大堂,老侯爷就坐在堂前,这些堂客也自觉闭了嘴,那些难听的话语终于销声匿迹。 阮思舒了口气,脑海里的【系统】像炸开一般。 「叮咚!男主:冷景明 气运值:100 可掠夺气运值:50,攻略目标已出现,请宿主早日做好攻略准备!」 阮思扶着紫苑的手一紧,这个小说世界的男主出现了! 男主竟然也来参加他们的婚事,喝喜酒来了……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紫苑蹲下身给她整理及地的婚裙,阮思宛如一个木偶,被人牵引着站立在一个位置,身边的少年此刻才靠的近了些,二人并排站立。 「一拜天地!」 「……」 「二拜高堂!」 「……」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阮思动了动头,大红色的盖头闷在脸上,她憋着那口气闷气被人往内室搀扶走。 她,就这样大刀阔斧的草草成了婚。 「……」 独自坐在婚房里,阮思不知道是如何熬过这几个时辰的,外头闹哄哄的一片,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份婚姻并非良缘,结局已经註定。 她坐在床沿沉沉的想。 一,任务失败,早亡,最多活两年。 二,与谢文星断了夫妻关系,攻略下男主,掠取气运值,方可多活几十年。 阮思默默嘆了一口气。 一日未曾进食,她腹中飢饿异常。 闷了许久,想着那男配肯定是磨磨蹭蹭推延才来,她索性撩开红盖头。 外头的天果然已经黑沉了。 桌上摆了糕点果盘、精美菜餚,就连床榻上,也洒满了许多花生桂圆。 人生地不熟的,在这儿,阮思还是有些谨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仔细瞧瞧桌上的吃食,吞了吞口水。 她伸手轻手轻脚捏起一块玫瑰糕,边看门外边鼓着腮帮子咀嚼,连连吃了两个。 她又坐在床边,盖好红盖头又等了半晌。 半刻钟……一刻钟……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无人打扰。 阮思摸了摸手指,百无聊赖的摩挲腿上精美的刺绣,又掀开盖头。 外头热闹嘈杂,里屋却冷清的不像话。 她笑了笑,动作大胆随意起来,直接在桌边坐下来拿起筷子。 夹起一块鸽子肉,往嘴塞。 肉早就冷了,此刻又硬又柴,阮思咽又咽不下,吐又不方便吐。 皱着眉咀嚼半晌,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莲子汤,混着一块咽下去。 「……」 二更天,外头也早已安静了。 想来婚客早都回了。 紫苑踌躇而忧虑的进来。 「小姐,世子……世子喝醉了酒,忘了路,已经在偏房歇息了。」 「……」阮思一个个取下头上的珠钗,低下的面容一派风轻云淡。 果然,就算是大喜之日,谢文星也不愿来。 想起他那日嫌弃厌恶的表情,阮思看着床上的花生桂圆,扬起舒缓的笑。 果子寓意是好的,只不过与她没啥关系。 这第一个任务,倒是能避开不必要事情的发生。 卸下头饰,洗了脸上的胭脂,褪去华重的婚裙,她躺下去,身边的紫苑用红剪子剪了烛芯,默默退下了。 盖着崭新的婚被,阮思望着四周陌生的地方,闭了眼。 * 翌日,紫苑给她梳着髮髻,是新妇的打扮。 她抿了抿唇上的胭脂,从花镜里瞧见姗姗来迟的男配。 谢文星一袭锦袍,他个子极高,双腿修长笔直,少年之姿,剑眉星目。 此刻脸色不善的走过来。 阮思承袭了原身阮湘玉的记忆,她恍惚记得,很多年前,眼前的人儿时曾软糯地唤过她「阮姐姐」。 「阮氏,走吧。」 如今的少年冷冰冰的对她说。 两人一前一后,男配步伐极大,她跟在后头默默的小跑着。 她偷偷盯着男配的背影打量,越发失望。 这个男频小说的世界都是围绕男主冷景明来展开的,男主是最不受皇帝待见的三儿子,是个美强惨逆袭人设,年幼时在皇宫受尽了虐待冷眼,过得极惨,后来却一步一步登上了天子之位的故事。 男主可谓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潜。 而书中的一众男配们则看起来都像是行走的纸片人,人设单一,与男主相比都成了衬托。 就说这个眼前的谢文星吧,好歹也是个身份尊贵的世子,可小说中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在阮湘玉加了滤镜的记忆里,也不咋地。 他的出场不过出来打打酱油。 没法比,没法比,阮思摇摇头刚想收回眼神,谁知他蓦然回过头。 两人目光相撞,男配表情忽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他撇嘴说:「阮氏!你以后不准背地里看我!」 「寡廉鲜耻!」 「……」,阮思低下头。这么一瞬间只觉得自个儿像亲眼目睹了一场海啸,对着她汹涌咆哮。 第5页 少年烦躁的皱起眉,侧头看她:「待会去奉茶,你能闭嘴就闭嘴」 语气如此恶劣,倒是和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也不知道阮湘玉是如何看上他的,还为了嫁给他要死要活,不顾清白。 想是这么想,可阮思面上没有反驳,想着原身对谢文星的模样,她还做出佯装羞怯的神色。 「好,都听夫君的。」 谢文星厌恶的迅速转过身去,脚步更快了。 阮思偷偷撇撇嘴。 堂前坐了许多人。 阮思不着痕迹的瞧了瞧。 因为谢文星母亲早逝的缘故,首座仅坐了谢文星的父亲也就是侯爷一人,而侧手边坐着个容貌明媚的妇人,想来是谢文星父亲所纳的妾室海姨娘。 她身边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童,应该就是侯府的庶子,小孩嘟着嘴,桌边摆了许多盘子,放着冒着热气的两个鸡蛋,小胖子的手里还拿着半个蛋。 剩下的两排位置坐了几个妇人和男人,或许也都是另外几房的兄弟和妻室,阮思分不清了。 阮思表情镇定的端起热茶,柔柔行了礼,双手递上给坐首的人奉茶:「公爹,请用茶。」 坐首的男人摸了摸鬍子,露出淡淡的笑容,才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嗯,阮氏,既然你已入了我侯府,以后就要安分守己,好好侍奉你夫君文星,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是」阮思垂眸。 老侯爷表情谈不上多少喜色,他起了身,弹了弹身上的紫衣官服:「时候不早,我就先去上朝了,世子,你们继续。」 老侯爷一走,整个堂厅都闹腾了许多。 海姨娘没接阮思的奉上的茶水,只露出和善的笑容来,看向一旁的谢文星:「文星吶,你沉着脸干什么?这阮家的女儿我瞧着容貌身段都不错,你可要好好对待你夫人吶。」 阮思顺着去看一旁的男配谢文星,果然是不情不愿的神色。 海姨娘笑的灿烂,对身旁坐着的人问:「你们仔细瞧瞧,这儿媳阮氏如何?」 阮思还弯着腰,她端着茶水低着头,两排的男人女人都朝她打量着,众人看似都和睦友善,有个妇人开口:「这身段倒真是不错。」 有人也跟着笑,言语却活像个市井野妇,直听的阮思蹙眉:「就是腰太细了,屁股不够大,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儿子。」 「……」 阮思还跪在地上端着新妇茶,看向一旁的谢文星,男配漠不关心的避开她的视线。 得,算她倒霉,自己抗就自己抗! 刚想站起来,忽地,近处坐着的小男童勐地咳嗦起来,脸色涨红,那嘴里嚼碎的蛋黄促不及防溅了她一头。 「咳咳咳!」 小男童脸色急速涨红,翻着白眼捶着自己的胸脯狂咳。 「呀,宝儿,你怎么了?!」海姨娘吓的脸色大变,「快去请大夫过来看看!」谢文星放下刚想饮用的茶杯。 众人也乱了分寸,大唿小叫,气氛一时混乱,阮思将手中的温茶递了过去。 海姨娘看也没看便接过去,把茶水给儿子餵了好几口,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咕咚咕咚喝下去,又咳嗽几下,面色由红转缓,才微微放下心来。 「没事了,没事了。」 「夫人……」,阮思头上沾染了许多碎小的脏物,守在身后的丫鬟紫苑立即上前拿帕子给她擦拭。 阮思髮髻微散,几缕乌黑的细发有些凌乱,头上仍是沾着零碎的东西,看着有些狼狈。 屋里的几个妇人围着那个小胖墩开始嘘寒问暖,一脸心疼,可阮思,从头到尾也没人多做搭理。 海姨娘摸着儿子,讪笑两下,只是看着谢文星:「真是对不住,你阿弟不是有意的,文星,你先带你夫人回去清理一番吧。」 谢文星背着手,瞥了一眼阮思,转身就往外走。 阮思反而松了一口气,她兀自行了礼,静默的跟在谢文星的后头。 少年步子大,腰身的白玉坠子飘到后面,光看着背影,就感觉出他的不耐。 她如今什么也没做,方才还好心救助了他弟弟,可是不管是府里的人还是谢文星,都没得一句好。 「夫君……」她矫揉造作的扯着嗓子。 前方的人走的更急。 阮思落在后头,脚步放慢下来,只望着男配越走越远的背影。 身后的紫苑发出细微的哽塞:「小姐……你在家从未受过这般委屈」 阮思没有开口,小丫头又呜咽道:「姑爷他这般不爱惜你,小姐从今以后真的要一直待在这里受这苦?值得吗?」 「……」 「小姐,咱们收拾东西回阮府吧?大不了就不待这儿了,侯府有什么了不起的,贯会欺负人。」 这四周皆是陌生,阮思望向转角已不见踪影的男配,轻笑了笑:「紫苑,现在还没到抱怨的时候呢。」 * 阮思坐在一桌子菜餚前,盯着中间那冒着热气丝的鱼汤。 紫苑苦着脸从门外进来:「小姐,奴婢刚才找到姑爷了,他已经在偏房用过膳了。」 阮思拿起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碗盘,轻声应了一句,脸上做出来的忧愁消去,她一筷子夹了滑嫩的鱼肉,放进嘴里。 舀了半碗鲜白的鱼汤,抿了一口,眯了眯眼。 第6页 鲜是鲜,就是凉了些。 晚膳。 「小姐,呜呜,姑爷出去喝酒了,据说是和一群纨绔子弟出去玩乐去了。」 阮思夹了鸡髓笋往嘴里放,蹙着愁苦的眉点点头。 夜晚。 「小姐,世子他喝完酒回来……直接在偏房歇息了……呜呜,奴婢请他来,他,他就让人将奴婢赶了出去。」 「……好。」 阮思躺在松软的被窝里,悠悠闭眼。 转眼,第二日。 海姨娘皮笑肉不笑的劝慰了她两句,朝门口望了望,似乎在看笑话:「明日就是归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见着世子的人影。」 「唉,听说世子他大婚之日没来你屋?怎么回事?大喜之日睡在偏房这成何体统!」 阮思坐在一旁,面上似乎很是愤然窘迫,当作没听懂女人的话,只揪着帕子点点头:「世子不喜我……不愿来罢了……」 海姨娘脸皮一扭:「那昨夜呢?」 「昨夜……昨夜世子出去吃酒,也没来屋里,只在偏房歇息了。」阮思挤着眼眶,也不知红了没。 海姨娘攥着帕子放在鼻子下,遮掩着抿嘴讥笑:「唉,这世子也真是的,不过……到底只是个方过十七的少年郎,年纪小,不懂事,你这做夫人的,该多多体谅他一些。」 那个二房的妇人吐了吐瓜子壳,轻笑接话:「海嫂子说得对,不过,阮氏明年就十九了吧?哟,这年头这年龄的新妇可不多了呢,据说阮氏自幼便对我家世子钟情,啧啧,想来进侯府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了。」 阮思坐在那里,她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只将自己当作一个旁观者,看着这群妇人唇枪舌战,对她轮番语言攻击,越发觉得眼前的场面枯燥乏味。 她略微敷衍的的笑了笑,低头小口咬了一口枣泥糕,浑水摸鱼吃起糕点来。 小说里侧面描述阮湘玉成婚后过得极惨,受尽奚笑,成婚后没过两年,就郁郁而终了。 ……也不知道该说阮湘玉自作自受,还是说这些女人太过刻薄恶毒。 不过,小说剧情阮湘玉气运衰微,结局已定,现在她成了阮湘玉,如果她攻略男主失败,还是改变不了这个身体早亡的死局。 海姨娘翘着兰花指端起一杯热茶,掀了眼皮,凉凉道:「阮氏,家中这么多长辈与你说话呢,你怎么光低着头?」 阮思:「……」 她正想扯起笑演演呢,谁知突然有个修长的人影大踏步走了进来。 第3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3) 谢文星皱着脸走了进来,里屋说的什么,他从头到尾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等了半晌,却始终未听到那道惹人厌恶的女声。 阮湘玉怎么都是尚书大人的嫡女,身份不低。 她自小性子是极其骄纵的,对他更是色胆包天,如今这般沉得住气,真是活见鬼了。 他踏步走进,一屁股坐在阮湘玉身旁的空座,他朝四下扫视过去,屋子里刚才还笑的放肆的妇人都收敛表情。 海姨娘笑着:「世子回来的正好,我们和阮氏聊得正欢呢。」 什么聊的欢,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老女人。 谢文星也不揭说,想着阮湘玉脸皮厚,敢做出那般厚颜无耻的事情,现在也不怕被别人讥笑。 又忽地想到昨夜自己出去喝酒,被那些个玩乐的朋友挨个嘲笑的场景,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都是她阮湘玉!不知廉耻,害他世子的脸都丢尽了!被人笑话死了! 他看向阮氏,目光夹杂着鄙夷恼怒,却瞥见阮湘玉手里边的半个枣泥糕。 上有一个浅浅的牙印,是阮湘玉还未来得及吃完仓促放下的。 阮湘玉侧头看他,脸上忽的呈现出爱慕的模样,抿唇露出少女般羞怯的笑容。 「夫君,你为何这般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她一脸娇羞的低下头。 「啪!」 阮思颤了颤,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谢文星手边的茶杯洒出来大半茶水,滚热的茶水洒在他的手背上。 热气升腾,谢文星缩回手,脸上因为气恼而极快的涨红了脸。 他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人的模样:「阮湘玉!」 阮思:「……」 阮湘玉以前不就是这副神情对你的嘛?又不是第一次见,何至于大惊小怪的。 阮思手指抠了抠裙子上的花纹,垂头抿了抿嘴。 堂前的众人俱是一惊,海姨娘咳嗽两下,看向气氛紧张的二人,眼里闪动着十足的兴味。 吵吵吵,越凶越好。 她有意再添一把火,以姨娘身份劝慰着谢文星:「世子啊,阮氏再如何到底是你夫人,你们是要相伴一生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发了火?」 「唉,你看你夫人,怎么说也还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子,被你一吼,低着头都不敢说话了。」 谢文星听得拧紧了眉,阮思也不由的在心里给海姨娘竖起大拇指。 冷静粉碎机啊,这话说的,感情生怕谢文星忍住不发飙啊。 果然,就见谢文星极为鄙夷的对着她抬起了下巴,一脸扭曲:「相伴一生?呵——」 「年龄比我还大呢,还整日对我作出羞怯模样,我瞧着只有作呕!」 她听着前一句就偷偷给了角落的紫苑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第7页 果然,这小丫头眼睛通红攥着拳头。 阮思不由的默默嘆息。 她不是阮湘玉,听着谢文星这么难听的话倒是无所谓,只是苦了这真心实意的贴身丫头。 不过,戏不能停,她得加大力度,继续噁心谢文星,最好两人一起努力,想尽办法早日断了表面的夫妻关系才好。 阮思做出极其受伤的表情,她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声音都有些轻颤:「夫君,你……你竟如此厌恶我?」 谢文星一愣,极快瞟她一眼,将身子往后一躲,语气生硬:「算命的也说了,我们八字不合,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少年气焰消了许多,看起来没有太兇神恶煞,只余些许冷硬,他憋着一口气:「强扭的瓜不甜。」 阮思挤了好半会,也没挤出泪水,她只好向男配谢文星走近,神情带着不甘与痴迷,努力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极其腻歪的道:「妾身……妾身虽已年过十八,自知配不上风姿绰约的世子,可妾身对世子的心意情真意切,天地可表……请世子怜惜啊,哪怕一分一毫,也好……」 这一番不依不饶肉麻的话说出口,阮思就好奇的打量着谢文星的反应。 看着少年哽住表情扭曲的模样,阮思心里觉得越发畅快好笑。 她从第一日就清白不保,名声狼藉,早就不在意这些表面上的脸皮了。 可谢文星可不是。 谢文星仿佛被钉在座椅上,脸皮发烫,他瞧也没瞧眼前的女子,而是眼神飘忽,向四周转。 「……」 侯府的几房好事的妇人可都在,这阮湘玉就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一番话来,真真是……不害臊! 这女人,果真是没变!甚至比以往还不要脸面! 昨日,她在背后还是那么直勾勾的瞧他…… 早中晚用膳,她身边的贴身丫鬟都来请他过去。 丫鬟的语气殷切,他听着就想像到了阮湘玉这女人痴傻的脸。 还有昨夜,他刚回到偏房,她的丫头也来请他去她屋里就寝…… 如饥似渴,如此急不可耐! 啧,谢文星凝起剑眉,乌黑的眼睛才急速抬眼一瞥,各种心火就冒了上来。 她年纪比他还大一岁,却从不知道『害臊』二字如何写,天天缠着他,还收买他身边的小厮监视他,又设计用姑娘家的清白来逼迫侯府,使他也成了皇城的笑话,如今,这不要脸的女人当众就说出这般话来! 想起他袖子里那东西,恨不得现在就拿出来踩碎啰! 他一下站起来,觑着她:「阮氏,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 阮思跟在他身后许久,兜兜转转,男配将她带到了后花园里。 此时,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一丛紫红色的小花上飘来几只蝴蝶。 风景倒是不错。 日后无聊时倒是可以来赏赏景,晒晒太阳。 此地无人,小厮侍女也都被叱下了。 谢文星左右看了看,他动作极快抽出袖口的东西。 那块成色极好的吊坠被他故意丢弃在草地上,对面的女子疑惑的低头。 他方才的尴尬和窘迫也压下去了大半,此刻他倨傲的扬起下巴,嫌恶的扯起嘴角:「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厚颜无耻的女人,竟然还将这女子的贴身吊坠偷偷挂在我脖子上…」 「……」 阮思低头瞧着草上的东西,才想起,这东西,貌似是原身阮湘玉设计谢文星时趁他迷晕给他带上的。 谢文星不拿出来,她都忘了。 可是他都把她叫到这里来,不就是要把东西还给她吗?偏要仍在地上羞辱她。 眼前的少年眉眼皆是满满的厌恶与恶意,阮思垂眸望着草上的玉坠,终于收敛了温和的神色,缓慢道:「夫君既然不喜欢,递还给我便是,没必要有意扔在地上吧?」 不知是又哪里触怒了他,他垂下嘴角,和她泼皮似的叫唤:「谁让你强塞给我了?我就扔了你又如何?」 这话儿,在阮思听来就和『不服,来打我呀』没什么分别。 「……」 阮思咬着下唇,压下心绪,蹲下身来捡起草地上原身戴了十几年的东西,她这次避开『夫君』二字,还是好脾气的扯起几分微笑:「扔了我捡起来便是,还望世子不要忘了明日的归宁。」 是了,新妇过门三日便该回娘家探望了,谢文星嗤笑一声,傲慢的斜睨着她:「我说你近日怎么……」 一个蹴鞠突然从半空飞过来,恰好对准了女子的角度,谢文星几乎是想也没想,一拳就抡过去。 「!」 他竟然要动手!阮思身体绷紧,唿吸一滞。 她下意识闭紧眼。 耳边『咚』的一声,眼前的人就已经收回了手。 少年将手背在腰后,阮思狐疑的抬头,又狐疑的看看他。 「夫君,刚才……」 身后的一个小胖子墩墩跑过来,停在几尺外,谢宝儿一缩,咽下口水:「哥……你有看见我蹴鞠吗?」 谢文星用一手指了指阮思的身后,严肃的绷着一张脸,没有好气的开口: 「去那边找。」 「……」 阮思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 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心绪,阮思犹且惊疑地问:「方才是你帮我挡了球?」 第8页 只见少年鄙夷的看她一眼,手一直背在身后,遮遮掩掩的模样,挑起眉头粗声粗气的说:「你也配?」 「……」 谢文星语气恶劣,自顾自做多余的解释:「挡下球非我本意,阮氏,我还是那句话,就算被你设计不得已与你成婚,我对你的厌恶也分毫不少。」 他说完转身就走,脚不点地,步履如飞,好像生怕她叫住他似的。 或是,他已经厌恶到一刻钟也不想停留了?! 阮思笑着抿唇。 我再姑且忍你一段时日,等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阮思看也不多看你一眼。 第4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4) 新婚第三日,归宁。 尚书府阮府大门前,停了一辆气派的马车。 阮思刚从马车探出身来,谁知下了马车的谢文星竟在一旁等她,还伸出了手来。 阮思顿住,略带惊讶的看他。 谢文星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极度傲慢:「今日,我勉为其难给你两分薄面。」 「……」,阮思懂他的意思。 两人已经成婚,在外人面前还是得做出和睦的模样,不能闹得太尴尬,省两家脸面都不好看。 她点点头,从善如流的将手放在谢文星的手掌上,低头羞涩的笑,就看少年皱了眉。 阮思笑的更欢了。 府里走出几人来,阮湘玉的父亲阮渊,母亲彭氏,身后还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哦,是阮絮。 母亲彭氏快步走来,拉着她,仔仔细细将她察看一遍。 「娘,爹,女儿回来看望您了。」 「我的湘玉呀,瘦了,这是……」 「……」 「岳父岳母安好。」谢文星在旁还算恭敬的拱手行礼。 众人进了屋,就有一排侍女鱼贯而入,端菜上桌。 彭氏拉着她问了许多话,过的好何?住的如何?长辈如何…… 彭氏眉眼真切的关心,阮思感受得到。 她真心的露出笑容,眨眼:「好,过的很好,娘,你瞧,我气色如何?」 阮思承袭了原身的记忆,对于彭氏,几乎是下意识,她就撒了娇,话音刚落,阮思才反应过来,脸上冒了热。 正和岳父谈话的谢文星一顿,朝阮思这儿看一眼。 彭氏习以为常,她揉了揉女儿的脸蛋,眉目才舒展开,笑了笑:「仔细一看,气色倒是比成亲前好了许多。」 * 午膳,众人围坐在桌旁,絮絮叨叨的聊了几句家常。 她坐在谢文星身旁,对面的彭氏给她夹了一块羊肉。 「湘玉,来,你最爱吃的。」 阮思顿了顿,羊肉是原身爱吃的,可却是她最不碰的。 无论羊肉怎么烹调,她总是觉得,有一股子羊膻味,她实在吃不来。 可她夹起了羊肉,弯了唇:「娘真好。」 囫囵着咽完羊肉,她喝了小半碗汤,才压下了那不喜的味道。 碗里突然又多了一个大块些的羊肉,对面的少女沖她笑:「阿姐,多吃些。」 是阮絮。 阮思凝视着眼前眉眼带笑的少女,目光幽幽。 记忆中的阮湘玉经常欺负她,而阮絮也不甘示弱,暗中给原身使绊子害她被阮渊责骂,两人背地里互掐,表面也合不来。 「阿姐,你怎么不吃?莫非是嫌弃妹妹?」对面的少女面庞柔白,蹙着眉。 哈?阮思眯眼,挑起眉头。 她照着原身的性子将那块羊肉夹出了盘子,冷下脸:「顿时没胃口了。」 对面的少女面容黯然:「阿姐,你果然还是厌恶妹妹的。」 阮湘玉与阮絮素来不和,阮渊和彭氏倒是清楚的,现在女婿就在一旁,这二姐妹还闹腾! 阮渊沉着脸放下了酒杯,正想呵斥一声,谁知还未开口就被新女婿抢了先。 「阮氏,你妹妹好意对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果然,身旁的男配也横插一脚,阮思转头,少年目光夹杂着鄙夷,表情已经露出些许的厌恶。 少年身子望一侧仰了仰,那是厌恶一个人时下意识的反应。 「……」,阮思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儿欢欣,但她却是咬咬唇,像是突然暴露本性被发现一般,她表情慌乱:「夫君,我……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我不是……」 她结结巴巴的解释,却没说个所以然来,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别解释了,阮氏,你什么做不出来?」谢文星用手一挡,心烦气躁的努嘴。 「姐夫,你不要责怪阿姐,阿姐向来如此,絮儿已经习惯了。」阮絮眸光闪动,她绞着手中的帕子,低下头,看起来又可怜又令人忍不住怜惜。 「好了!」阮渊黑着脸开口。 「阮湘玉,多大了?该好好收敛收敛蛮横的性子了!」阮渊忍着火气望向阮湘玉,「都已经嫁为人妇了,还这般胡闹!」 阮思佯装出愤怒的神情,不服气的瞪了阮絮一眼,却见对方回眸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少女柔柔道:「父亲,不要责备姐姐,都是女儿的不好,还以为能和姐姐和睦相处呢……日后,女儿不会再惹姐姐不快了。」 得,阮思觉得阮湘玉这个人物还可以再刻画细緻一些,恶狠狠的道:「阮絮,你别装了!」 第9页 「啊」,阮絮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连忙低头:「女儿又说错话了……」 「你还装!」阮思一下子站起来,捏着帕子恼怒的指着她。 「你给我坐下来!」 『啪』的一声,阮渊将手中的碗一扣,脸色铁青,明显是到了爆发的边缘。 所有人跟着一抖。 「阮湘玉!成何体统!你瞧你什么样子!像个市井出身的野丫头!」尚渊气的重重拍桌,脸颊通红,明显被气的不轻。 彭氏急忙开口:「怎么能说我们湘玉呢,那二丫头也是,明知道她姐姐不喜欢她,还要凑上来……」 「够了!你还帮她说话!」 众人在阮渊的怒火中渐渐息了声。 阮思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阮絮也低头,抖着身子,一副胆寒的模样。 「……」,谢文星表情怔愣,望着这一场闹剧。 他嘴巴张了张,嫌恶的觑了一眼身侧的阮氏,又转头瞅了一眼岳父阮渊,竭力按捺住才没出声。 他的牙齿倒是磨了又磨。 好你个阮湘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没脸没皮,如今又是个没规没矩的,简直就是个泼妇! 休妻还是和离!他以后绝对不能和这粗鲁野蛮的女子过一辈子! 阮渊忍着心头火,命人将饭碗撤下去,又让人去取了五罈子酒窖里的千里香过来,对着表情不善的新女婿缓声道:「见笑了,继续用膳吧,咱们好好喝两杯。」 「……好。」 * 吃饱后,阮思先行离席了。 谢文星则继续坐在饭桌旁,桌旁的岳父岳母和善的看着他。 「……」 阮思带着紫苑想回自个从前的闺房看看,谁知阮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挡在她面前,紧张的对着她问:「姐姐,可还生妹妹的气?」 「……」阮思一顿,抬脚就越过她,冷淡的说:「哪儿来的一棵葱?」 「姐姐」,阮絮突然拉住她,看起来柔柔的,力气倒是不小,阮思下意识就侧身挣开来,谁知少女惊唿一声:「啊……」 阮絮直直摔倒在地,手擦在粗糙的石子上一下子就蹭破了皮。 「小姐!」阮絮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个脑瓜子灵巧的,她虚扶着自家主子,慢吞吞的也没扶起来,就提高了声音:「大小姐,你就算不原谅我家小姐也不能故意使力让我家小姐摔一跤吧?二小姐,您这娇嫩的手都磕破皮了。」 「……」阮思站在一旁,俯视着地下的二人,抱了拳,静默不语。 她心里升起一股子微妙来。 因为熟知剧情的缘故,她了解阮絮这个人,并不讨厌她。 甚至,还有点儿亲近之感。 她们都是同类。 都能装。 阮思嘴角浮现嘲讽的讥笑,丢了条帕子丢在脚下的阮絮腿上:「得了,去告状呗,我夫君也在呢,记得大点声儿啊」 她矫揉造作的摸了摸鬓髮的花珠,踩着小碎步就走。 背对着阮絮的时候,阮思不由地噙着笑意。 她的名声已经不堪了,且是有夫之妇,这身份,想要攻略男主,比女配阮絮这庶女的身份还困难。 因而,第一步,就是与谢文星断绝夫妻关系,再攻略男主,掠取气运值,徐徐图之。 方才,她多半猜出,谢文星已经生了断绝关系的念头了。 阮思忍不住笑了出来,身边的紫苑也跟着笑:「哼,那二小姐,三番五次使计谋想嫁祸小姐,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磕破了手,奴婢瞧着,心里也快活。」 「随她告状去,反正有大夫人在,老爷也不会怎么样的。」 阮思摇摇头,她笑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她想到了一个接近男主的好方法。 小说中,男主不受父皇关心就算了,还经常被头上两位皇子欺压。 而如今这个时期,正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背地里暗流汹涌、争夺储君之位的关键时期。 男主极其聪慧,他哪一方都没支持,而是选择自行请了圣旨,前往酷暑难忍,极其炎热偏远的边境镇守。 算算日子,也快了。 * 太阳慢慢落山,彭氏拉着她说了许多心窝话,责备她行事莽撞,劝诫她许多话,各种担心忧虑。 「湘玉啊,你那夫君,不是良配啊。」彭氏深深嘆息。 这话,阮思听过许多遍了。 她娘攥着她的手,心疼的看着她:「余生这么长,你在候府该怎么好好过下去呢?我的湘玉,娘护不了你了。」 「……」阮思勉强扯出一丝笑来:「娘,您别担心,都会好的。」 阮思心里却是默然:阮湘玉和谢文星,从来是不合时宜,两人註定不会幸福的。 阮湘玉是早亡的命数,生死已定了。 如今,道路艰难,还尚有一丝曙光可见。 * 用过晚膳,她去了厢房。 床上的少年睡的和死猪一样沉,他脸颊通红,双眸闭着。 她娘已经和她说过,原来中午午膳她走后,谢文星就被她爹阮渊有意灌了不少酒,谢文星喝完最后一坛千里香就倒在饭桌上不省人事了。 然后就被下人抬进了她的闺房。 「……」 少年满身酒气,敞开手臂唿唿大睡,阮思看着这个面容倒是英俊,剑眉星目的少年,撇了撇嘴。 第10页 该。 阮思望后看向紫苑:「紫苑,你去叫醒世子,天黑了,该带他回侯府了。」 紫苑苦着脸,往后退了两步,怯懦道:「小姐,还是你来吧,奴婢不敢。」 「……」 阮思更不敢了。 这小子脾气暴躁,又最为厌恶她,她偷看都被骂,更何况是碰。 可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怕是又生出别的事端来。 阮思开口,捏着嗓子:「夫君,醒醒。」 「……」 「谢文星,醒醒。」 「起来了!」 床榻上的少年动了,他眉羽皱在一起,翻了翻身,用手盖住耳朵,咕哝的吐出「滚开」两个字,继续死猪一般熟睡。 「……」 阮思深深嘆了口气,她凑近了些,俯下身,清了清嗓子,正想着该提高多少分贝,震一震他,谁知男配突然转头睁开眼。 「!」阮思瞪圆了眼捂着胸口吓得往后一退。 谢文星表情怪异,双眸还带着睡醒的惺忪,他捂住那只耳朵,勐地坐起来:「你刚刚对我的耳朵哈气干什么?!厚颜无耻!」 「……」,她刚才明明是清嗓子好吗。 阮思站直身子,掐着嗓子柔柔道:「不是,妾身是想喊夫君醒来,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侯府了。」 谢文星紧皱眉头,四下转动着眼珠,粉红的床帐,清凌凌的铃铛悬在床帐上……四周都是精緻秀美的布置,鼻翼似乎是姑娘家的暖香……一瞬间清醒。 两人坐马车回府的时候,天已黑沉,二人坐着马车回侯府。 车马里左右放了两盏夜灯,暖色的灯光照耀在二人身上,格外柔和。 谢文星坐在阮思的对面,双手抱拳,口气不好:「你那父亲,午膳时一直拉着我,有意无意,想发设法的灌我酒,搞得我现在头还是又昏又沉。」 「今日世子辛苦了。」 阮思虚假的浅笑,手掀起帘子凝眸瞧向外头热闹的夜市。 外头繁华热闹,夜晚的街市许许多多的小摊小贩在道路两旁经营着小本生意,头顶的花灯如昼,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闲散漫步。 平凡普通,人间烟火。 马车在道路中央缓缓行驶,刚好经过一个摊贩前,裹着头巾的妇人掀开炉盖,一阵热气腾腾升起。 有孩童翘着小腿坐在旁边的长板凳上,笑眯眯的仰头乖巧的喊了一声「阿娘~」 「乖。」 阮思不由地抿嘴笑了笑。 谢文星看着阮湘玉的髮鬓,盯着她乌黑的发,又瞟她头上淡粉的珠花,阴阳怪气的提起白日的事:「阮氏,我今日才知你对待你自家妹妹竟如此刻薄」 阮思眼皮都懒得掀,更别说回头了,她声音还是柔的,犹自找着蹩脚的理由:「唔,妾身和自家妹妹世闹着玩呢,夫君怎么就信了呢?」 「呵,闹着玩?你后来不是还把你妹妹的推了一跤,她一个姑娘家,手都是血淋淋的。」 血淋淋?阮思明明记得,就渗出点儿血丝,拿帕子擦擦就可以止住了的。 但她懒得再争辩,反倒沉默了。 谢文星更加生气了,他双手抱拳,不知哪儿来的优越感,像是逼问犯人,愣是说出趾高气昂的口气:「嗯?没话说了?你果然是故意的!」 阮思没有不争辩,她心中一片平静,毫无波澜,只凝眸瞧着外头眼花缭乱繁华热闹的夜市,微微翘起了嘴角。 倒是第一见皇城的夜景呢。 「阮湘玉,本世子和你说话呢!」 只是耳边聒噪了。 「世子,要不我们下车吃点东西吧?」 阮思忽然转头,含笑问。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使得谢文星一愣,他一下忘了喉咙还欲吐出的话语。 女子染上眉梢的喜色和午时所见的笑容相似,笑的如冬日消融的冰雪…… 谢文星怔住,瞥开脸:「左顾而言其他!本世子才不吃那些市井小民吃的东西。」 「……」 好心餵了狗。 阮思放下帘子,坐正了身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那夫君就忍一忍,等回了府,妾身再命人做些宵夜送来。」 「……」谢文星极快的瞥她一眼,手不自觉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 回来的着急,他还未用晚膳。 这阮湘玉……算了。 气氛归于冷清。 * 回到侯府之后,阮思就吩咐紫苑去让厨房做一些世子喜欢的吃食送去偏房。 自己则回到了屋子。 一日下来,她也很疲惫了。 屏风后,阮思一件一件脱了衣服,泡进浴桶里,热气氤氲,全身都是酥麻。 阮思倚靠在桶边,闭眼泡着热水,脑袋迷迷煳煳的,沉沉的回忆着这个世界的剧情。 不过半刻,门外便传来紫苑惊慌的声音。 「世子,夫人正在里屋沐浴,现在不方便进去……」 阮思一惊。 * 谢文星很是烦躁,刚一回府,他住的屋子就被上了锁。 管家说,是老侯爷命令的。 他老子已经歇息了,睡前传了话过来:既已成婚,就该收敛脾性,好好对待妻子才是。 「……」 阮思打开门,少年不耐烦用脚踢着柱子,冷着一张脸,浓黑的剑眉不悦的皱起,突然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第11页 「世子?」阮思率先开口,不解的望向他。 这大半夜的……阮思心紧了紧,谢文星今夜不会是要来着这儿睡吧? 眼前令人厌恶的女人此时已洗净了妆容,乌黑的长髮垂落于脑后,带着水气,面容不曾粉饰,小脸素净,皮肤白而腻,唇珠圆润。 一双乌黑的眸子怔愣的看向他:「……这是?」 谢文星难得别扭道:「要不是没办法,我才不会来你这儿。」 「……」 阮思心情很不好。 谢文星抬起脚,大阔步的走进屋子里。 阮思抿嘴,理好衣襟,转身。 大门紧闭,屋子里的二人谁都没开口,一时安静的很。 谢文星张开腿坐在茶桌旁,四肢僵硬,再一次悄悄瞧了一眼床榻旁立着的纤细人影。 只见阮湘玉背对着他,慢动作的披了一件青色外衫,低头绑好腰带,然后用手托出后领里柔顺的墨发,轻柔抚平。 她身形纤细,三千青丝随意披散着,腰背被遮挡住,只隐约看见两个清浅的肩头。 难得的,谢文星沉默不语。 阮思穿好外衫,回过身,看男配绷着一张脸,目露明显的戒备。 「……」,她走过去,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他身上还穿着白日的衣袍,阮思开口:「世子还没沐浴吧?」 少意识的反应竟是迅速站起身,捂着腰带。 「……」阮思突然有种自己要强迫人家的错觉。 她面皮一抽,转身取了一条干净的巾子,坐在小榻边,与谢文星保持疏远的距离,边自顾自的绞着湿漉漉的长髮边轻描淡写道:「夫君多虑了,妾身没有别的意思。」 「……」谢文星四肢僵硬,他背着手,冷着脸:「本世子沐浴去了。」 谢文星抬脚便走,想起什么,蓦地一顿,他回过头,极其不自然的瞟了一眼屏风后,干巴巴的道:「本世子现在暂时没地方沐浴。」 「……」 * 阮思其实还挺佩服谢文星的,他口口声声说厌恶她,但脸皮极厚。 屏风后传来难以忽视的水花声,『哗啦啦』的,阮思权当养了一条小狗,听着小狗在浴桶里扑腾了。 我忍。 谢文星低头嗅了嗅身上沐浴后的清香,舒展眉头,翘起嘴角走了出来。 桌子上摆着吃食,一个深底的大碗里不知道盛着什么,用大盘子盖住,应该是好挡住热气,以免凉了。 阮湘玉就坐在桌旁等他,乌黑的长髮干了大半,柔顺披散在耳后,她撑着下颔百无聊赖的望着半空出神。 女子的青色衫袖从手腕处滑下来,现出瓷白纤细的细腕儿,谢文星瞥开了眼。 她是故意的么? 「洗好了。」他冷硬的说。 「嗯,厨房做了抄手过来,趁着还有热气,夫君赶紧吃吧。」阮思迅速起身,又走向远处的小榻旁。 这傻狗咬人,离远些好。 谢文星拿起汤勺,抿唇极快的看了一眼坐在几尺外榻边的女子。 这一眼,他只觉眼神一烫。 她就坐在榻边,身前立了半人高的油灯,暖黄的灯光铺在女子的脸上,极其温柔。 她一张脸蛋又小又干净,眉眼俱是温和,她微微低着头,纤长的指头随意的摩挲着莹白如玉的挂线坠子,看着娴静乖巧。 谢文星眉头一皱,快速低下头去。 他便吞着抄手边想:这阮氏此刻看着倒没有那么让人生厌。 * 鼻息钻入浅浅的暖香,很是陌生的幽香,黑暗中,谢文星愣愣望向身侧的方向。 耳边是极轻极轻的唿吸声,谢文星看不分明,可他分辨的出,她睡着了。 哼!和头猪一样,她倒是睡的快! 谢文星从进屋开始,就一直胡乱想了许多,他心跳的很快,想着到时候睡觉时阮湘玉这不要脸的女人眼巴巴贴上来,他该怎么推开,怎么和她划清界限…… 结果,刚上床榻,她就自觉往里挤,离他半尺远,没过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谢文星目无焦距的盯着阮湘玉的方向,紧皱着眉,怎么也想不通。 第5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5) 谢文星睡的昏沉,恍惚间有个声音传到耳边,细微如蚊蝇:「世子,世子,日上三竿啦……」 谢文星皱眉,外头的阳光刺进来,他极其缓慢的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吵什么吵?」 小厮如鹌鹑一般立在床榻前,弯着腰身:「世子,三皇子殿下来了。」 谢文星微微一怔,眼睛睁开又眯起:「三哥怎么来了?」 小厮垂头,双脚并立:「奴才不知。」 谢文星坐起来,弯腰穿鞋:「应该是找我老子来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往床榻里一看:「阮氏呢?」 「夫人早就去大厅会客了,侯爷也在呢。」 谢文星瘪嘴:「嗯。」 * 谢文星踏进大厅,堂前已坐了好几人。 他老子谢侯、海姨娘、三皇子冷景明,还有阮氏。 刚一进门,他的目光就在阮湘玉身上一顿。 奇了怪了,这女人今日穿的与往日很是不同。 看起来……有些好看。 成婚几日,她几日来穿着打扮都是平平无奇,而今日,她穿了一身蔚蓝色的衣裙,领口绣着白丝月季,袖摆也有深色的花纹,衬的皮肤莹白,端庄而大气。 第12页 她头上别着玲珑的玉簪,气色红润,唇上的红脂与肤色极衬,眉眼温润,此刻正含着笑……望向他三哥,冷景明。 「……」 * 阮思笑的明媚,她攥着手里的帕子,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统】声音响起好几次,再次提醒她。 「男主:冷景明 气运值:100 可掠夺气运值:50 目标人物已出现,请宿主慎重对待,及时完成攻略任务。」 这个小说世界后期牛逼轰轰的男主就坐在她的对面,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暗黑锦袍,眉眼深邃,鼻樑高挺,薄唇轻抿,他垂着眸拿起一杯热茶,随意轻吹一口,微微一抿便放下了,他倏地抬起眼,与阮思的目光不期然撞了个满怀。 男主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年纪尚轻,模样极其俊逸,他气质内敛,双眸幽深,看起来让人难以琢磨,不愧是男主,配置合格。 最重要的,他有大圆满的气运吶! 阮思目光灼灼的望着男主,只觉得望着一块喷香的猪肉,与他对视,才略微敛神。 目光突然被一片淡紫衣袍给遮挡住,阮思一抬头,只见谢文星不知何时出现,此刻站在大堂中央,用屁股对着她。 「……」 谢文星面对着三皇子冷景明,轻巧的行了礼,朗声笑道:「三哥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 冷景明嘴角噙了一抹笑,温和的摆手:「别客套啦,你小子是什么样我还不清楚?」 坐在上座的谢侯不悦的哼了一声:「三殿下你瞧瞧,我这小子成天就是不学无术,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唉,如果他有殿下一半稳重我也就放心了。」 「谢世子年纪尚浅,还没到那个时候呢。」冷景明瞧瞧谢文星,缓声道。 谢候无奈的摇摇头,又瞥向谢文星:「你看看你,睡到现在才起,你夫人阮氏早就来迎客了。」 谢文星耸了耸肩,努嘴两下,背靠阮思身旁的空座上,歪头故意对着阮湘玉责备:「阮氏,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呢?害我来迟了。」 阮思坐在他旁边,听着这句话毫无意外,她表情不变:「妾身叫过的,只是世子睡的沉。」 「混帐,你还有脸责备你夫人!」谢候拍桌。 阮思像模像样贤惠懂事的为谢文星那小子开罪:「公爹莫生气,世子昨日在母家多喝了些酒,才睡的昏沉了些。」 屁,谢文星撇撇嘴,明明就是昨晚……他失眠了,到三更天才睡着的。 但阮湘玉好歹给他说了好话,听着倒是勉强受用,谢文星脸色缓和了许多。 谢候脸色也好了些,他点点头,不再揪着这事,而是抚着鬍子望向冷景明:「三殿下,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酒菜,今日午膳咱好好喝几杯。」 「好。」冷景明开口。 海姨娘始终静默的坐在一角,她脸上是带着笑的,剥着手中的花生一停,心里却是暗暗吐槽:这三皇子,真是个麻烦,今日竟是又来了。 冷景明虽然是皇帝的儿子,身份尊贵,可是他母妃不过一个贱婢,早早撒手人寰,冷景明自幼便不受皇帝喜欢,被养在皇宫偏僻一殿,从未关心问候过,这皇子的身份明眼人也心知肚明,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一点权势也无,也不知道侯爷为何如此敬重这冷景明。 听说皇帝已多日未上早朝,卧病在床了,如今正是大皇子、二皇子竞争储君的紧张时期,这三皇子往她侯府瞎跑个什么毛病?若被有心人加以造谣流传出去,那不就是她侯府亲近三皇子,有意拥护他? 「离午膳还有个把时辰,三殿下,要不去后花园走走赏赏景?」谢候问。 啧,海姨娘撇撇嘴,起身,扶着额头柔弱道:「妾身头脑有些晕眩,侯爷,三殿下,妾身就不打扰,先回去休息了。」 谢候摆摆手。 「……」 冷景明和谢候并排先出门,阮思也瞅准时机抬脚跟在后头。 「喂!」突然有人拉着她的手腕。 阮思被拉住,她皱着眉不解的回头,声音尚且柔和:「世子?」 谢文星抿着嘴,也跟着瞥了眉。 这阮湘玉……她起身离开竟然不等他,看也不看他,倒是眼巴巴的跟在冷景明的屁股身后…… 想起她方才目光灼灼看着冷景明的模样,突然就有些烦躁。 「你这女……」 「怎么了?」前头的谢候疑惑回头,男主冷景明也跟着回头。 阮思不动声色的挣开了谢文星的手,双手交叠藏在衣袖中,含笑道:「没什么,世子还未用早膳,大约是饿了,公爹,三殿下还请先行一步赏景吧。」 「嗯」谢候满意的看了一眼阮思,点点头。 「?」谢文星呆愣的瞧着自己被拂开的手,暼眉愣了半晌。 好你个阮氏! * 阮思撑着下颔,颇为无奈的回头,对着身旁一脸不爽盯着她的谢文星笑了笑。 她笑的有些干巴,声音带着些燥:「夫君,怎么了?快吃吧,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待会还得去后花园和公爹一同招待三殿下不是?」 「阮氏,没想到你竟然能如此善变!」 「哈?」阮思动了动唇,她放下了手臂,凝望着谢文星:「夫君为何如此说我?」 少年挑眉,身子往前伸,紧紧盯着她,从鼻孔里发出嗤笑:「一会儿夫君一会儿世子,我竟不知,你看三皇子的眼神竟那般炽热。」 第13页 「……」,阮思抿唇紧闭,还好紫苑和小厮都在外面候着,她松了口气,才轻声问,「夫君,你在说什么呀?妾身怎么听不懂。」 少年面容离她很近,双眸审视般打量她,眉头皱起,目光如炬,阮思还是难得见少年神情这般认真。 也是第一次在谢文星眼里瞧见自己的影子。 她身子后仰,低头含羞带怯:「夫君好奇怪,突然这么看妾身,妾身……都不好意思了。」 「哼」,少年双手抱拳,身体坐直,勾唇一笑,眸子里又现出浓烈的嫌恶:「阮氏,我不知道你又有什么别的心思,但若你真一眼对我三哥上了心,那就好的很吶!本世子求之不得!」 「昨日,本世子还想着该如何与你断了这孽缘呢!」 「……」,心中期盼已久的便这般如愿发展下去,阮思心中涌现欣喜,她还是克制着压下心绪,咬住嘴唇,故作委屈的摇头:「不是的,世子怎会这般想呢?」 世子?谢文星睁大眼,两眼和刀子一般凝视着对面一脸委屈的女子,反覆点着头:「好,阮湘玉,你好得很!」 「你最好有本事能让三皇子喜欢你!」 他倏地站起来,少年身形修长,眉眼皆是憎恶:「我今晚就算豁出命来,也要和我老子表明决心,我一定要休了你!」 「……」,虽然有些操之过急了,可心脏还是剧烈跳动起来,有些心潮澎湃。 阮思这一次,没有继续再模仿着阮湘玉,而是也站起来,唿了口气,抬眸平静的望着谢文星:「世子若真有此意,那就还请和离。」 「……」,少年惊讶的瞪大眼睛,脸上只余厌恶:「你想的倒美!」 阮思顿了许久:「我阮家好歹也是从二品世家,我还是嫡女出身,世子想休我?阮家不答应,侯爷也不会同意的。」阮思认真的分析。 少年不耐烦的对她嗤之以鼻:「嫡女?呵,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个世家嫡女,你这女人,我瞧着连你那个庶妹一分也比不上。」 阮思蹙眉。这臭小子嘴巴真毒。 「和离你别想,就做梦吧!」少年粗声粗气说完,气势汹汹的抬脚就走。 「……」 阮思嘆了一口气,心里默默责备起【系统】来。 「若不是你传送出错,我也不会如此倒霉,遇到了这人憎狗厌的男配。」 【系统】:「请宿主慎重对待,早日完成攻略任务。」 阮思:「……」 没人性。 * 阮思匆匆去了后花园,寻到了一同赏花的谢候和男主。 后头站在一个一脸阴郁的少年,就是谢文星。 他目光凌厉的望过来。 阮思看也不看他,只是笑吟吟的在谢候和男主面前行了礼。 冷景明指尖抚上粉白的茶花,唇角噙笑:「这茶花倒是极美。」 谢候:「嗯?我明明记得以往不曾栽种过这株茶花。」 阮思柔声道:「是儿媳栽种的,这花园花卉众多,而茶花姿容清丽又不失柔弱,植株形姿优美,花瓣质厚端圆,富有光泽,便请人栽植了一株。」 「切。」 阮思抬眸,刚好瞧见少年鄙夷的嘴脸。 谢文星对着她挑眉,表情一副欠打的模样。 她抿抿唇角,只视而不见,向冷景明走近了些。 男主个子极高,身姿出众,面容丰神俊朗,阮思侧着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心中默默点头称赞,男主就是男主,和男配那个臭小子就是云泥之别啊。 「呵」 阮思深吸一口气,冷眼瞧着又故意发出鄙夷声音的谢文星。 「混帐东西,你好端端的冒什么声?」谢候脸一黑,将目光从花上移到谢文星的身上。 谢文星抱着拳头,将头一撇,瘪瘪嘴。 「……」 * 众人坐在桌子上,美味珍馐摆满了一桌。 冷景明忽然端起酒,目光看了一眼阮思和谢文星,突然严肃起来,对着谢候敬酒:「谢叔,我昨夜已经请旨,前往千里之外的边境守境三年,大概再过几日,便准备启程动身了,这几年来,多谢谢叔叔的照顾。」 冷景明将酒一饮而尽。 谢候一顿,表情错愕,半晌,才嘆了口气。 「……祸福相依,这决定也并非那般糟糕。」 「说不定,还是好事。」 「陛下他……唉」,谢候突然停住,神情蓦然沉重。 阮思静默的坐着,心中分明。 皇帝还是知天命的年纪,却生了大病,已经不能上朝了。冷朝呢,大皇子和二皇子对那储君之位虎视眈眈,都妄想取而代之。 两虎相争,男主现今处境也极其兇险。 这一顿酒席草草收尾,冷景明满身酒气,喝了许多酒,还能面不改色,坐的笔直。 反观谢文星,阮思撇撇嘴。 谢文星眉眼还带着不解,头脑左右晃动,手扶着脑子:「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成吗?」 谢候又黑了脸,突然看向一旁的她:「还有劳你,扶世子回屋歇息。」 少年摆手,头就摇晃着:「我才不用她扶!」 阮思:「……」 第6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6) 阮思冷眼瞧着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少年眉头舒展,闭着眼熟睡,扯了扯衣襟,大喇叭的一翻身,一个人便将床榻占了。 第14页 侍女紫苑交握着手,默默走到阮思的身侧:「小姐,世子怎的还没醒?」 阮思凉凉的看着床榻的少年,掀唇:「我真是倒霉遇上了这种人。」 「唉,小姐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紫苑小声的说。 阮思憋了好一会儿,弯腰一把扯住少年怀里被褥,带着几丝嫌恶道:「世子,天黑了。」 这小子前世应该是猪的化身,他虽然睡的昏沉,但仍是倔强的抱着怀里的被子,剑眉和脸皮都皱起来。 阮思和一个睡着的小子互相扯着被子,抓着绷紧的被褥,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儿冒了上来,她力气大了些:「世子,醒醒,天黑了。」 谢文星梦见好似有个女人在脱他衣服。 他死死的揪住胸襟的衣物,可那股子越发有力的力量死死拽着他的衣服,暖意渐散,那女子如同一匹飢饿的狼,动作急切。 谢文星眼前昏暗,看不清那人,他用尽全力才保持清醒,得以看清。 谢文星勐地睁开眼,果然见有人较劲的扯着他怀里的衣物。 眼前赫然是一张阮湘玉的脸!她还俯身凑了过来,离他很近。 「!」,他说哪儿来的不要脸的人,果然,除了阮湘玉还有谁? 「可耻!」谢文星气恼的大骂,使劲拉回怀里的衣服,一低头,瞬间一愣。 这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的? 阮思见他醒了,才松了手。 被褥还是新婚后的婚被,大红色,红艷艷的,此刻乱蓬蓬的披在谢文星的身上。 少年穿着白质的里衣,束起的墨发翘起几根杂毛,干净清朗的眉眼一脸呆愣。 「世子,天黑了。」阮思再次重复这句话。 「我衣服呢?」少年嗫嚅,表情突然有些茫茫。 阮思暼眉:「……世子忘记了?午膳后你喝醉了,妾身便扶你歇息,见你满身酒气,便好意脱了外袍,以免被褥也染了酒味。」 「……哦。」少年呆愣的坐着,半晌也没有动作。 就没了?阮思紧紧揪着袖摆,心里的期盼落空了。 他忘记了!这臭小子竟然忘记了!不是说今夜就算被打死,也要豁出命去和她断绝夫妻关系吗? 阮思又憋了一口气,努力扯开一个笑,笑的勉强和僵硬,带着酸涩与渐沉的失落,旁敲侧击的提醒:「夫君,三殿下已经回去了。」 少年勐地抬起头。 这臭小子满是水的脑子似乎终于晃动两下,少年表情又转为凌厉,他一把掀开被子:「好哇,我要休了你!」 「……」阮思瞧着他,循循善诱:「世子,这事儿侯爷不同意,你写了也是白写。」 「咱们还是和离吧。若是阮府同意,我猜,侯爷想必也会答应……毕竟,当初是我阮湘玉眼巴巴求你娶进门的,用了下作的法子,比不上正经的大家闺秀,也辱没了你侯府的声名。」 「若是和离,世子给我两日时日便可,我即刻就回门游说我父亲母亲,届时,世子便能与我一刀两断,我也再不会前来纠缠。」 「……」谢文星怔愣的看着她,表情有些僵硬。 阮思浅浅一笑,继续道:「过往种种,的确是湘玉做的不好,耽误了世子姻缘,我现在诚心向世子道歉。」 阮思故作艰涩的道:「愿世子日后,能早日觅得佳人,缔结良缘。」 「紫苑,却取纸笔来。」阮思对着身后默然不语的紫苑说。 紫苑一脸震惊:「小姐……你……」 「世子厌我,恨我……如世子所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何必再做纠缠?紫苑,去吧,我心意已决。」 阮思表情略微挤出一丝凄凉悲哀,阮湘玉曾经到底也为这谢文星爱的死去活来,守身不嫁,用古代女子极其重要的清白做赌押,如今,既然要断,也不能一下子变得太冷情,否则人设崩塌,惹来怀疑,不好搪塞。 「……」,谢文星听着她干脆利落的话语,心绪万分,多的是欢喜和挣脱束缚般的松口气,可见她又满目凄凉悲伤,言语艰涩的祝福他「觅得佳人,缔结良缘」,突然心紧了紧,如愿以偿的欣喜却不知为何堵在一团,唿又唿不出,憋着难受,瞧着侍女取来的纸笔,他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与阮湘玉自小便在一个学堂启过蒙,读过书,从他懂事后,身后便经常跟着一个羞怯又大胆的姑娘,就是她,阮氏。 记忆中的她总是妆容明艷,穿着醒目的华裳,头戴琳琅的珠衩,像个花枝招展的鸟,总是极其主动却还故作矜持的上前娇滴滴的问候他。 可她骄纵蛮横,一点儿也不纯良。 几年前,他见过她因为裙子被身边的侍女踩脏了,便狠狠责骂了她,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浇灌在婢子的脑袋上。 可转头,少女脸上的兇狠便隐去,望向他的眸中盛满了羞怯与炽热的爱意,却激不起他心中一点儿水花,只是厌恶。 但,眼前的人却给他一种陌生之感。 成亲后,她周身的气质与过去是不同的,性子也有了变化。 他对她,一直是暴戾恣睢。 他时时毫不避讳的对她露出深深的嫌弃与厌恶,故意用卑劣的话语讥讽嗤笑她,在外人面前也苛责怒骂她,从来没有当她是自己的妻子,而是用十足的恶意冷落对待她。 他也明白,她如今名声不好,嫁入侯府,下人们都背地里都耻笑她,说她不少闲话。海姨娘那些女人,更是话不留情。 第15页 这个侯府的所有人,都排斥挤兑着她。 可是,无论是谁,她从来都是好脾气的受着,这么几日来,安安分分,乖巧温顺。 对他,仿若带着无奈与深情,一直在默默忍受着…… 眼前的女子双手交叠,身子纤细站在他面前,依旧是温柔明朗的模样,可是轻轻蹙眉,眸子里透出几分凄凉之色。 ……果然,她表面上装的淡然,其实内心还是…… 「世子,可以写和离书了。」她轻齿双唇,声音比往日提高了许多,竟然有些几丝抖。 在他听来,像是极力克制着内心的酸楚。 「……」,他忽的想起归宁那夜在马车上,女子回眸那个冰雪融化的笑颜来。 像被定住一般,谢文星一时讷讷,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阮思按捺住心绪激情表演,眼看谢文星就要写和离书了,想想自己很快就可以彻底远离这小子了,激动的说话声音都响亮,结果,谢文星愣是木木的站着,像个木桩子一样没有动作。 「……」 阮思深吸了口气,神色不宁:「世子,你难道是想反悔?!」 就见少年眉心微动,眸光幽幽的瞧她一眼,抬脚就越过了她,悠悠道:「唔,夜深了,我去叫个热水,洗个澡。」 「……」阮思身形一滞,面容都皱起来,极其疑惑的望着少年的背影。 搞什么?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放妻书不写非要去洗澡?! 脑子抽风了?! * 阮思坐在小榻边等了半晌,终是等到了沐浴完之后的谢文星。 雾气氤氲,少年披着雪白的衣衫从屏风后面,身形修长如玉,姿容清朗。 谢文星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还坐在榻边的阮湘玉,表情还是有些僵硬,口气冷硬:「你沐浴了没?」 「……」阮思忍着心火,绞着手中的帕子,站起身,故意捏着甜腻的声音对谢文星道:「夫君,和离书还未动笔……」 本想激怒噁心他,可阮思预想中少年一脸厌恶嫌弃的神色并未出现,他只是脸色一僵,皱眉微微点了点头:「不必写了,就寝吧。」 不必写了,不必写了,不必写了…… 少年话一落,大步流星的走至床榻旁,爬上床,在床外侧躺下了。 「睡了。」少年盖好被子就闭了眼睛。 「……」阮思呆愣的坐到那儿许久,也没搞清楚谢文星这小子到底是抽哪门子风。 她默默的将头尾梳理过了一遍,最终深深的唿吸一口气才略微缓解了些沉重的心情。 脑瓜子嗡嗡的,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清楚,究竟哪一步出了问题。 小说中,阮湘玉到死也还是谢文星的妻子,难道是剧情的力量在暗中控制着谢文星? 阮湘玉满心疑惑,在脑海里唿唤【系统】,结果系统只冷冰冰的回答:「该问题已经超过能力范围,很抱歉。」 「……」 草草的沐浴一番,阮思穿着衣衫走上前,谢文星躺在床外侧,手放在肚子上,眉目舒展,似乎已经睡着。 「……」阮思直勾勾的瞪了他许久,又深唿吸一口气。 冷静,冷静。 泄恨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不理智的行为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我忍。 实在不行,她就借个外出的名头,追着男主去边境去。 怎么也要破了这早亡的命格。 * 谢文星本来迷迷煳煳已经睡着,结果就感觉脖颈处、面容拂过细碎柔软之物。 鼻息是并不陌生的暖香,腰侧女子温热柔软的手就撑在那儿,他蓦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幽黑,她上床前已经吹灭了灯。 谢文星默默滚动了喉结,刚才女子从他的身上跨过去了,拂过他面容的,是她乌黑柔软的长髮。 床榻里侧的人窸窸窣窣的躺下,拉过他手下的被褥,被子紧了紧,他感觉她的身子略微贴了些过来。 「……」 她并未再触碰着他,与他保持一些距离。 她果然与往日不同,此刻腼腆而矜持。 两人盖着一床被子,暖意融融,他抿唇,没有发出一分一毫的动静。 第7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7) 夜里,阮思第三次惊醒。 她磨着后牙槽捏着少年手臂上的衣袖,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胸口拿开。 你大爷的,一点儿睡相都没有! 少年毫无知觉。 她侧着身子,抱着手臂背对着谢文星,本想闭眼安睡,谁知后面的人大动静的一翻身,温热的唿吸突然喷洒在她颈脖处。 「!」阮思身子一颤,身后的人发出平缓的唿吸声,一下又一下的唿气吸气。 「……」阮思缩着后颈,咬牙往里头挤了挤。 * 大概天微微亮的时候,阮思就爬了起来。 她站着抬起脚从少年身上跨过去,对睡熟的少年嫌恶的努努嘴。 臭小子! 外头天色还是青白黑沉的,整个侯府都是一片安静。 阮思穿戴整齐后,梳理好了乌黑的长髮,便出门自个儿打水洗漱。 晨起的风甚冷。 洗漱好,阮思皱着眉又回到了屋里。 床上的谢文星睡的和头死猪一样,抱着被褥睡的香甜。 第16页 阮思木木的坐在梳妆镜前,在烛火下,看着镜子中脸色憔悴神色不佳的自己。 粗略算一算,她就睡了一个多时辰不到的样子。 她揉了揉僵硬的脸蛋,从瓷盒里抹了些面脂润脸。 时间还早,她索性敷了脂粉。 画眉、涂胭脂、点口脂……阮思望着镜子中明眸皓齿秀美灵动的女子,抿唇笑了笑。 女为悦己者容,阮思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转头一看,外头的天已清亮了许多。 开了门,刚爬起来侍奉在外的紫苑一脸错愕的瞧着她。 「小……小姐,你……」 「紫苑,给我梳个好看的髮髻吧?」 * 从海姨娘那处儿请完安后,阮思慢悠悠的踩着小步子,身后的紫苑又红着眼替她委屈。 小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义愤填膺:「小姐,那姨娘真够刻薄的,见你今日打扮的好看也要讽刺你两句,什么花枝招展,什么水性杨花!那是长辈该说的话吗?就是故意抹黑小姐你的名声!」 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阮思无所谓的笑了笑。 丫头极其委屈抹着欲落的眼泪:「小姐,下人们背地里也常常说你闲话,根本不把小姐你夫人的地位放在眼里,这日子没法过了!」 阮思心情倒是如往常般没有起伏,她无奈的望着身后的丫头:「紫苑,你从来没有将世子当作姑爷吧?」 这丫头,私下里,称唿她都是『小姐』。 紫苑一顿,有些惶恐,干巴巴的解释:「世子他对小姐一点儿都不好……」 阮思点头:「傻丫头,我没有要责怪你,我知道你一直都为我抱不平。」 她倏地嘆口气,瞧了一眼紫苑,望向天:「其实我后悔了。」 紫苑睁着圆熘熘的眼睛:「小姐可是认真的?」 阮思点点头,说着半真半假的事儿:「嗯,但是世子他不答应与我和离,只想休妻。」 丫头气得直跺脚:「世子就是带着坏心眼的,休了妻,小姐以后还怎么活?他就是不想让小姐好过!」 阮思微微点头,惆怅的说:「休妻是绝不可能的,但若要和离,他不写放妻书,那我也没有法子。」 「唉,剪不断理还乱,我想离开皇城去远点的地方散散心。」阮思终于道出了心中憋着的打算。 紫苑心中腾起一股子热气,她这些日子一直忍气吞声,小姐受的苦和辱笑她都看在眼里,如今一听到这么说,半点儿犹豫都没有,立即跟着点点头:「走!小姐,您在侯府每天受气,那干脆出去玩玩,好好游山玩水一番。反正也就这样了,让她们说去!」 「她们吶,都是一群嘴碎的老妇女!」 阮思瞧着紫苑生动的眉眼,忍笑道:「嗯,待会回屋可以偷偷收拾衣物银钱了,就咱们俩,大概两日后,咱们就可以动身了。」 「到时候,我会修书送到阮府,再……留封信给世子,随便找个由头吧,就说……我亲自动身前往遥远的苦泉寺诚心求子去了。」 「……」,紫苑从小就是规规矩矩的丫头,这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刺激的事情,她全的血滚烫躁动,她咬咬唇,按捺住激动捣鼓着头:「小姐,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人察觉出来的!」 「嗯,记得从嫁妆里,多备些银钱,侯府里的东西咱别碰。」 * 阮思回到主屋,和紫苑一对视,紫苑默默的退下来。 厨房的仆子在食桌上摆好了早膳,阮思坐在桌旁,动也没动,看着早膳,只掀了唇:「去看一看卧房的世子,瞧他醒了没。」 家僕还没动,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少年声:「不必叫了,本世子起了。」 阮思回头看去。 她不由地微微一愣。 谢文星今日穿的极其贵气。 他着一袭雪白衣袍,袍内露出棉质里衣,衣身绣着许多栩栩如生的云纹,袖角也是极其精美的镶边。他的墨发以白玉发冠束起,脚踏锦靴,腰系镂空的玲珑玉带,双手自然放下,一只手上还持一把象牙摺扇。 少年剑眉星目,清举俊逸,走来时清贵无双,意气风发,熠熠生辉。 谢文星瞥了一眼阮湘玉有些出神的双眸,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别扭的坐下来,朝着贴身小厮努了努嘴。 小厮立即上去将一个精美的邀请帖放在阮思的手边,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谢文星放下摺扇,自顾自给自己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装作淡然道:「这是慕灵公主送来的,说是请我们去郊外的翠竹山庄赏景泛舟。」 阮思脑海里蓦然现出【系统】的声音:「叮!剧情提示,目标人物男主将会在翠竹山庄出没,请宿主做好攻略准备!」 阮思一滞,粲然一笑:「世子,邀请的是哪一日呢?」 谢文星专注的望着手中的热粥,装作没瞧见身侧女子明亮的眸子,故意顿了半晌,才道:「今日。」 「……」 阮思悟了,怎么会有人当天早上发邀请帖的?!谢文星根本没打算带她去。 此刻临时才好心开了金口吧? 「……」,阮思心知肚明,但站了起来,做出一脸喜色,含着羞怯:「那……夫君先用着,妾身去准备准备。」 谢文星瞥她一眼,又极快垂眸,生硬的开口:「我瞅着挺好。」 第17页 「嗯?」阮思顿了顿,只觉耳朵闷闷的,她狐疑的问:「夫君刚刚在说什么?妾身没有听清楚。」 少年停了动作,伸手拿了一颗鸡蛋,低头迳自快速剥着,声音却大了些,带着少年的别扭:「没听清就算了!」 「……」 阮思耐心的开解自己,这小子放在她的世界就是一个青春期发育还没完全的弟弟呢! 不生气,咱不生气哈。 她笑眯眯的转身进了卧房。 换了一件软烟罗料子的藕粉衣裙,又补了补妆,理了理鬓髮,别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簪。 她瞧着镜中的女子,弯唇笑了笑。 * 夫妻二人面对面坐在马车里,阮思也不管对面的人是什么表情,自觉闭着眼睛,省的四目对视着尴尬。 「……」 翠竹山庄在城外,路途大约有五里路之远。 坐在马车里,郊路崎岖,一路颠簸,坐了许久,阮思睁开眼,脸色有些发白。 早膳让她给耽误了,如今这副身子坐久了有些吃不消,头脑昏沉,身体都绵软无力…… 她攥着手里的帕子,脑袋昏昏沉沉,眼前的少年竟瞧着都有些重影,她虚虚的靠在马车上,蹙眉闭上眼。 「……阮氏,你怎么了?」 对面的人语气依旧带着生硬,他出声喊她。 阮思睁开眼,眼前已有白色光点,她又闭了眼,压下一股子噁心,低声问:「还有多久能到?」 「停车!」 谢文星瞅了瞅一身极美的华服,连靴子都是极新的,又瞅着脚下这骯脏的泥巴路和四处的杂草,没有动作。 阮氏就一手撑着树,一手扶着贴身丫鬟,在前头一副虚弱的模样。 阮思一下车勉强好些,可依旧头脑昏胀,胃里噁心,止不住的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世子,夫人……呕了半天,不会是有喜了吧?」小厮在旁有些激动的问。 谢文星恼怒的给了身边的小厮一个暴扣:「闭嘴!」 放哪门子屁呢!他从来没和她…… 前面的阮氏回过头,脸色苍白瞥他一眼。 谢文星眼神一烫,躲开她的目光。 树旁的女子背影纤细,谢文星想起她那张虚弱苍白脸,不知为何,只觉心里越发烦躁来。 拿了水囊,抬起脚,正想走过去,谁知,远处马蹄声踏踏而来。 众人动作一滞,齐齐看过去。 远处隐约可见骑着马的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由远及近,渐渐逼来。 前头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穿了一身玄色骑装坐在高头大马上,他头髮被高高盘起,额角带了一条黑色抹额,后脑的额带随着上下颠簸飘荡在一侧肩膀上,男子黑髮如墨,双眉入鬓,眸如点漆。 他身材精瘦高大,如一只利箭,出现在阮思视线,行云流水的勒了马绳,停在五米之外。 男子丰神俊朗,面容极其出色,气质内敛沉稳,他俯视看过来,眉头微微蹙起。 「……」 阮思愣神的看着他。 只听脑海作响的【系统】音: 「目标人物出现! 男主:冷景明 气运值:100 可掠取气运值:50。 请宿主自行攻略男主。」 * 冷景明和身后的僕从翻身下马,他走进面前几人,抬眸疑虑的问:「文星,你和你夫人是也要去翠竹山庄吗?」 谢文星瞥了一眼瞧着他三哥还在发愣的女子,掩下心中升起的怪异心绪,点点头:「嗯,三哥,好巧哦。」 冷景明瞧了一眼出神看着自己,脸色却极其苍白的女子,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和谢文星之间疏远的距离,顿了顿,才问:「弟妹她瞧着像是不太舒服,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 谢文星转头,眉头露出些烦躁,抬脚走近阮湘玉,手脚僵硬搀扶着虚弱的她:「阮氏,你怎么样了?」 少年一手扶着她的腰身,一手托着她的手臂,惊的她勐然一缩。 「!」 谢文星那般厌恶她,别说碰了,连背后看一眼都要被斥骂,阮思还清楚的记得谢文星那副一脸恶劣极其厌恶她的模样,她本能就想躲开。 况且当着男主的面,阮思根本不想和谢文星这小子表演什么娇羞和睦。 她躲开了谢文星的搀扶,抓着紫苑的手,扯出一丝笑容来:「世子,我好些了。」 她凝眸瞧着男主,温和有礼:「多谢殿下好意,妾身只是坐马车有些头晕,不碍事的。」 「……」,冷景明听过眼前女子的传闻,为了嫁给世子用了那般下作的法子,人们背地里提起她来都带着讥笑和嘲讽……而此刻,瞧着她,冷景明瞥了眉。 眼前的女子穿了一身藕粉色衣裙,头上别着一只流光溢彩的蜻蜓簪子,容色有些苍白,身子纤细,腰身盈盈不堪一握,她面上端的是恭敬有礼,可是那双眸子,望向他却总是极其清亮,眸底似乎还藏着些什么。 按面上的辈分,他喊她一声弟妹。 而她面对谢文星时,旁观一侧的他瞧得仔细,没含着恋慕…… 「……」 冷景明眉心微低,从怀里蓦地摸出一袋油纸包来,略带笑意的道:「这本来是我捎带给慕灵的果脯,现下弟妹既然有些头晕,刚好吃些凝神止呕。」 第18页 男主伸出手将一包零嘴递向她,阮思顿了顿,整个人都精神好些,抬手接过。 她行了礼,捏紧手中的油纸包,弯了唇:「多谢殿下。」 冷景明一个翻身,上了马,他瞧着几人:「文星,本殿就在翠竹山庄等候你们了,再会。」 * 谢文星冷眼瞧着阮湘玉这个女人直勾勾的瞧着冷景明的背影,脸色越来越黑。 他昨夜已经肯定这女人心中对自己的爱意,可现下,瞧她这幅模样,谢文星又有些怀疑,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有两颗心能喜欢上了两个人,要不然,怎么可以还眼巴巴的瞧着他三哥的身影。 阮思打开油纸包,捏了一颗糖津梅子,塞进嘴里,眸光盈满笑意。 男主不愧是男主,怎么就这么贴心呢? 身边的少年冷眼瞥着她,「不就是个酸梅吗?笑得和什么似的,没见识。」 少年脸色黑沉,言语怎么听着都觉阴阳怪气。 阮思蓦地收敛了笑意,心里默默吐槽他,面上故意噁心他,声音腻歪:「妾身的确没见识,心里眼里只见着夫君一人呢。」 「你!」谢文星脸色勃然一变,他支棱着耳朵,排扇般的羽睫轻颤,活像受了惊的兽,少年连声音都是不稳的:「阮湘玉,你不知羞耻!」 阮思又捏了一颗蜜饯往嘴里塞,心想着这句话听着耳朵都生茧子了,她瞧着谢文星变了脸色的模样,心中愉悦了许多,鼓着腮帮子委屈开口:「夫君怎么能这么说妾身呢?妾身心中和针扎一般痛。」 「你……」少年指着她,星眸震颤。 阮思如今对着谢文星说这些肉麻的话语已越发信口拈来了,她暼眉,咽下了蜜饯:「妾身知道,夫君厌我,可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会捂热夫君的心的。」 「……」少年勐地转身,阮思只看见他抬起手臂挡住脸上,根本不顾哪边儿泥巴哪边儿杂草,仓皇奔向了远处的马车。 阮思看戏一般瞧着少年的背景,有些惊讶,又险些笑出声来。 平日里倒是嚣张气焰高,嘴毒得理不饶人,结果,说到底还不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面对这般直白炽热的话语,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阮思点点头,将手中的果脯分给了身后一脸纠结迷惑的紫苑,小声解释道:「我是故意哒,两日后的计划不变。」 小丫头眼里一亮,小鸡啄米的点点头。 第8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8) 大约又行了半刻钟,马车才到了翠竹山庄。 紫苑搀扶着她下了马车,谢文星此时脸还是臭的,山庄的小厮点头弯腰的在前头带路,少年走在前头,阮思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翠竹山庄是天子赏给慕灵公主的御用山庄,冬暖夏凉,景色别致。 华光正好,春意盎然,温暖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缕缕春风拂过阮思的面庞,带起细碎的额发,她走过一排排抽枝发芽的嫩竹,走过曲折蜿蜒的长廊,就听见年轻女子动人悦耳的笑声。 小厮退了下去,两个面容秀美的侍女侍立在圆弧形的月洞门前,盈盈拂身,面带喜悦的道:「公主等世子好久了。」 「等我?」前头的少年疑惑的问。 阮思则在谢文星身后,她抬眸远眺,园子里一片奼紫嫣红,花红柳绿,隐约可见女子藕粉的裙摆,这时,又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 「是的,世子。」侍女回答。 谢文星脚步停了下来,阮思看不见他的表情。 少年抬脚,继而走进了园子。 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避开肆意生长的迎春花,眼前是一片明艷繁华的景色。 诺大的院子里种植着许许多多颜色各异的花卉,放眼望去,约莫可见十来名姑娘赏花聊天,和煦的春风吹过,一枝头淡粉色的杏花簌簌的晃荡,几片花瓣飘啊飘,落在了一名穿着水红衣裙的少女头上,少女如众星捧月般被几个姑娘簇拥着。 阮思一愣,阮絮竟然也在那群队伍里,她正笑眯眯的对着中间的少女说些什么,直逗得那被簇拥着的少女掩唇大笑。 红色衣裙的少女嘴角还噙着笑,眼眸忽地往这儿瞟过来。 阮思看的分明,少女望向跟前的谢文星时,眸子剎那间就亮了。 「文星哥哥。」少女一把拂开身边的几名姑娘,从人群中大步走过来。 阮思就站在谢文星的身后,而那名陌生的少女毫不避讳的就跑上前抱住了谢文星的手臂,眉眼是显而易见的欣喜,少女脸容如三月的桃花,她娇嗔一声:「文星哥哥,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好久啦。」 阮思有些错愕,她瞧着眼前目若秋水含情脉脉的少女,瞥了眉。 世上竟然还会有人喜欢谢文星这臭小子。 阮思默默撇了撇嘴,就见前方的少年忽地转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 谢文星挑了挑眉,如他所料,阮湘玉这女人果然变了表情。 瞧着阮湘玉不悦的模样,谢文星脑海里就冒出她那句:「妾身心里和针扎一般痛」 「哼」,他抿抿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手臂却从身侧的少女手中抽出来。 往旁就这么退了一步,谢文星对着身侧的少女道:「五妹妹,我身上可没有糖吃,也不可能再带你出去遛马了。」 周围姑娘们的表情有些惊愕,谢文星身旁的少女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第19页 阮思:「……」 原来,这少女就是在翠竹山庄设赏花宴的主人,皇帝所生的五公主,慕灵。 阮思更没想到,谢文星这张嘴除了只奚落她,对身份尊贵的公主也是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慕灵公主是男主的妹妹,她在小说剧情里的戏份屈指可数,小说里慕灵也就在这翠竹山庄里现过身。 比之原身阮湘玉的骄纵蛮横,这慕灵是过之而犹不及。这慕灵是实打实的娇蛮公主,阮思方才观察着,这慕灵好像对谢文星含着情意,这是小说中没有提及的……而小说里对慕灵公主并没有过多描述,只提到这五公主对男主颐指气使,态度倨傲。 ……这公主的结局,想来是不太好的。 阮思不动声色的瞧着这五公主,看她脸色难看,带着娇蛮,恼怒的望向身后一群宾客:「你们看什么看?继续赏花便是了。」 一众世家贵女虽然身份也不低,但跟着公主比,到底比不上,此刻无端的被牵连了,也不敢反驳,绞着帕子,都假若无意的转过脸。 唯独阮絮,她敛下眉眼的讶然,毫无畏惧,笑吟吟的走上前来。 好巧不巧,她今日也穿一身和阮思颜色相近的藕粉色衣裙,她头上插着精緻的珠花,挽了少女的髮髻,眉目秀丽,一张柔白的小脸俏生生的,带着少女般的灵动美丽。 她大着胆子站在慕灵公主的身侧,意有所指的望向她,柔声开口:「五公主,我阿姐阮湘玉竟也来了呢。」 阮思就瞧见那五公主顺着阮絮的目光才终于注意到了谢文星身后的她。 阮思:「……」 五公主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她目光带刺的盯着她,转头挤着牙缝对谢文星娇嗔道:「文星哥哥,你怎么把她也给带来了呀?」 阮思:「……」 这小姑娘,平日里都这么说话的吗?她还站在这儿呢。 园子里的姑娘们转了头朝她望了过来,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阮思:「……」 她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气,看来又要被那件事揪着笑了。 一青一蓝的两名少女听来不少消息,便如随风倾斜的草儿,胆子大了些,故意提高了声音:「她就是那个尚书府的嫡女啊?」 「对,就是那个不要脸面强逼着谢世子成婚的女子。」 「啧,听说是个不知廉耻的。」 「是啊,我瞧着她庶妹阮絮都比她好,更像个嫡女。」 …… 阮絮默不作声,捏着绣着蝴蝶的帕子放在鼻子下点了点。 阮思内心极其平静,她站在那儿,转了转眼,又低下了头。 得,男主没在这儿。 耳边那些声音还未停,阮思勐地抬头,眸底带了一抹惊疑,只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谢文星拉住她的手腕,脸上带着轻蔑,少年骨子里带着天生的傲气与矜贵,他嘴角带着嘲讽,一双星眸凉凉的望向众人:「你们这些书香世家的姑娘,说起话来怎么也像极了市井里腌臜的婆子?你们是瞎还是当我死了?本世子站这儿看不见吗?」 「……」 众人一愣,瞬间吱了声,噤若寒蝉。 姑娘们互相看了看,表情羞愤,甚至有些扭曲。 怎么回事,不是说谢世子极其厌恶这个阮氏吗?! 阮思默默的瞧着少年,皱着眉一脸古怪。 谢文星还拉着她,又对着慕灵开口:「这一园子怎么都是女子,三哥他们去哪儿了?」 阮思瞧着五公主睁圆了眼瞧着他们之间紧扣的手,转头怒视了阮絮一眼,才咬牙道:「他们在灵犀场射箭!」 谢文星拉着她转身就走:「阮氏,这里忒无趣了,咱去那儿看看。」 阮思:「……」 「文星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慕灵跺了跺脚,扯着嗓子喊着。 * 阮思被少年一路拉着,她望着少年乌黑的后脑勺,眉毛皱成了麻花,她抿紧唇,愣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谢文星刚才的言行。 好吧,她索性直言问:「世子方才为何帮我?」 少年仿若没听见似的,继续大步走着。 「……」 阮思眼珠子望了望四周:「夫君知道灵犀场怎么走?」 「当然知道」,少年终于开了金口。 阮思:「……」 臭小子,感情方才是故意省略她的问题啊。 阮思不再任凭少年拉着走,而是使了些力气收回手:「我手疼。」 少年一顿,脚步停了下来。 少年飞快的松开了她的手。 阮思揉捏着已经有些发红的手腕,不悦的瞧着少年一眼,学着方才五公主那般娇嗔:「夫君,你怎么一点都不会怜惜人呢。」 谢文星绷着脸,觑了阮氏的手腕处一眼,女子的肤色白皙,手腕纤细,方才他拉着她的手时,只觉温热滑腻,抓了一路,此刻果然有些红了,隐约可见他的指印。 女子声音还是这般腻歪,可心中那股子厌恶之感却淡了许多,他眼神飘忽的看向一角,声音犹带着炮火味:「怜惜你,你做梦。」 阮思:「……」 得。 * 来到了灵犀场,果然见到了男主。 她还见到了另外几个男子。 脑海中的【系统】又响了。 第20页 「叮!男主:冷景明 身份:三皇子 气运值:100 可掠取气运值:50」 「叮,男配:冷景大 身份:大皇子 气运值:60 可掠取气运值:不明」 「叮,男配:冷景仲 身份:二皇子 气运值:60 可掠取气运值:不明」 阮思望了望那一个约莫着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以及那个约莫二十有五的男子,默默沉吟。 他们就是大皇子、二皇子,男主的两位哥哥,小说中相当于反派的角色啊。 男主一身玄衣,站在一旁,默默瞧着大皇子、二皇子比箭。 身旁还站着一众青年男子围观,阮思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头,就见一群男子在拍手称好。 她跟着谢文星走上前去。 只见大皇子紧绷的一箭失了准心射在了百米外的草坪上,离靶子相隔几尺的距离。 就见大皇子一怒,将弓把扔在了地上。 旁边的男子们一时噤声,才立即反应过来熘须拍马道:「这灵犀场的弓箭一看就是不好上手的劣等货,根本就不好用嘛。」 「是啊,这弓瞧着也重,沉甸甸的,拿起来都了不起了。」 刚说完,只听『咻』的一声,一只利箭径直插入百米开外的靶子上。 「大哥,二弟射中了呢」 阮思远远瞧着穿着一身银色长袍的男子,放下手中的弓,微微扬起下颔,脸上带着些倨傲。 「……」 那拍马的几名男子又噤声了。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阮思抿唇,有些想笑。 这大皇子、二皇子从年少时就开始明争暗斗,可谁知,却被男主坐收渔翁之利,给割了人头。 谢文星突然侧头看她一眼,挑了挑眉,突然大踏步挤了上去。 「星弟,你才来呀。」 大皇子拧着眉头,脸色有些阴冷,见到少年,突然缓和了些,他抬起手拍拍谢文星的肩,瞧着地上的弓一眼:「来,星弟,你来试试。」 立即有人殷勤的将地上的弓捡了起来,还谄媚的用袖摆擦了擦。 阮思也走了过去。 「这是?」 二皇子眼睛瞧过来,望着自己。 阮思刚弯腰行了礼,就听谢文星率先颇为生硬的开口:「她是我夫人,阮氏。」 「……」 气氛一时凝结,想来关于她的事迹已经传扬的人尽皆知,大皇子和二皇子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还是一旁静默许久的男主好意转了话题:「文星,好久没见你碰过弓箭了,今日,你来试一试吧?」 阮思抬眸看他一眼。 心里又默默点了个贊。 「那我今日就来献献丑喽,到时候我若是拔得头筹,皇兄们也不必觉得羞怯,毕竟当年我可是受过皇帝伯伯的表扬呢!」 「……」,阮思脸皮一紧,瞧着谢文星这小子竟然敢在众皇子面前得意洋洋的自吹,心里提了一口气。 这男配一直都是这么没头没脑干事的吗? 谁知,大皇子脸色的阴霾一扫而光,反而带着看热闹的兴味:「好!有胆量,来,咱们腾个位置,让世子表演表演!」 阮思有些疑惑,瞧着少年果真提着弓箭上场,憋了半口气等着。 『咻』的一声,一箭插入了少年脚尖前两公分。 阮思:「……」 「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阮思默默低下了头,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只觉丢脸。 只听少年也颇为尴尬的清咳一声:「这……不算,我是没反应过来,再来一次!」 二皇子也跟着忍俊不禁:「好,就再给你小子一次机会!」 阮思听见弓箭紧绷的声音,以及少年咬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她刚抬起头,只听「咻」的一声,那箭好似穿破空气,势如破竹刺入了百米开外的靶心。 「……」 阮思瞪着眼,只见大皇子抬手遮阳探头,才一脸皱起转过脸:「你这……射到别人的靶子里去了!」 阮思:「……」,她无语的抬眼,刚好见少年低头垂眸与她相望。 「……」 少年瘪嘴,一双星眸璀璨如芒。 少年收回眼,卸下身子,仿若一下子力气耗尽,虚扶着身边的二皇子:「唉,我这……吃奶的力气都使了,怎么就射歪了呢!」 「啊哈哈哈,你这少年人不行啊。」大皇子调侃。 「你这是什么样子,吊儿郎当的,站好来!」二皇子故意板着脸训斥。 阮思:「……」 少年将弓箭往外一丢:「啊,输了输了,咱们什么时候用膳啊?饿死了。」 又有人笑。 「好,用膳,下午再好好赏景游玩。」大皇子哼笑的开口。 阮思:「……」 第9章 阴差阳错与男配成了婚(9) 流水宴上,男子女子为了避嫌,各在不同的地方用膳。 一群姑娘们在敞阔的殿堂用午膳。 阮思与坐在曲水流觞席旁,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座首的五公主,她身边凑着好几名姑娘,瞧着欢声笑语,热闹极了。 而桌尾的阮絮,不久前她与五公主谈笑风生还是一副熟稔的模样,现在就像是被孤立了一般,独自坐在下座的角落处,身边的姑娘们都时不时娇声交谈,只有她,无人与之搭话,她也始终一言不发。 第21页 阮思多少猜到,阮絮被众人冷落的原因。 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原身阮湘玉与阮絮虽是姊妹关系,却向来不和。 五公主喜欢谢文星,心里对她自然是有敌意的,所以阮絮应该才能藉此和五公主搞好关系。 想必平日阮絮在五公主面前传播了她与谢文星许多不和的消息,因而,方才在园子里赏花时,众人便敢大着胆子在谢文星面前奚笑她,谁知谢文星这一次竟然出手帮了她。 五公主便以为阮絮欺骗了她,立即对她变了态度晾着她,连带着众世家姑娘们也一同冷落阮絮。 阮絮独自坐在一角,那些世家姑娘们此刻都坐的离她远远的,再无人与她搭话,她脸色泛白,面色紧绷,低着头连眼都没敢抬。 小说中描写这女配阮絮富有心计,可此刻她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八少女,脸皮子也还薄,面对着这□□裸的孤立也做不到风轻云淡。 阮思乌黑的眼转动一圈,望着他人的逢源与热闹,静默旁观。 这些贵女们的情谊倒也像是镜中月水中花,虚无缥缈,她不敢奢侈。 而后自顾撩起袖摆夹了一块西湖醋鱼,在嘴里细细品味,心中也还是觉得自在的。 「阮姐姐,你与文星哥哥成婚时,本公主并未前来贺喜,今日便补上。」 冷不丁防的,首座的五公主直直便看向她,向她举起了手中的杯盏。 红色衣裙的少女脸上端的是诚挚,眼睛却带刺的望过来:「聊表歉意,本公主自罚一杯,姐姐可不要故意推託啊。」 「小水,你亲自去为阮姐姐斟酒。」 一名丫鬟端着一杯酒壶施施然走来。 阮思:「……」 这公主一仰头,一下子就喝了一杯酒,她板着脸看过来,眼神带着挑衅,刚想开口,就勐地弯腰扶着桌子呕了一声。 「公主……」 阮思眉心动了动,瞧着坐首瞬间自打脸面的五公主。 她喝酒喝的是快,可脸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红。 五公主捂着嘴,一脸窘赫与愤愤,她声音提高了许多,气的牙痒痒的望着她:「到你了!」 身侧的侍女已经弯腰给她斟了满满一杯水酒,阮思闻到了极烈的酒味。 阮思抬眸瞧着坐首上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公主,心里一笑。 这公主就不能换个好点的法子为难她吗?非用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伎俩。 阮思抿嘴望着杯盏里的酒,顿了顿,一杯就咕咚咕咚下了肚。 「斟满!」坐首的慕灵脸颊发热,她摇摇头,拍了拍桌子。 阮思身旁那公主的侍女又毫不犹豫的给她倒了一杯。 阮思:「……」 仅仅一杯,那烈酒便如腐蚀的硫酸,一路流下,都激起体内一片灼热刺痛。 尤其是喉咙,又烧又刺,火辣辣的疼。 再喝下去,就得出事了。 喝完第二杯,坐首那五公主还在叫唤:「继续!」 阮思扶了扶额,露出一脸晕眩的模样,声音干涩的开口:「公主,我已不胜酒力,头晕的很。」 只听上头的人嗤笑一声,声音轻飘飘的飘来,带着十足的嘲讽:「湘玉姐姐,你太谦逊了,本公主瞧着你还可以再喝三杯呢」 阮思装作摇头晃脑的模样,她低下了头:「我酒量自然比不得公主,我认输。」 「……」慕灵本想好好出口恶气,没成想这阮湘玉现在就轻易就认了输,她一愣,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半晌,她憋着口气,才阴阳怪气的道:「认输?我可没欺负你,这些姐妹们可都在呢,你们说说,我欺负了她吗?」 一众静默了许久的世家贵女都附和道:「自然没有。」 阮思:「……」 贵女们的一众贴身侍女都被清理在外,此刻紫苑不在身侧。 阮思低下头,两杯烈酒下肚,的确有些目眩了,她扶住了桌子,舌尖一刺,抿了抿唇,扯着火辣辣的嗓子朝门口外喊:「紫苑……」 「哟,小水,小青,你们扶着她,往后院走,带去厢房休息休息。」慕灵极快的喊。 慕灵给了丫鬟一个眼神,又扫了一众贵女们一眼,见她们都低头不语,肆意一笑。 阮湘玉,你敢那般对待我的文星哥哥,今日本公主就让你亲自经歷一番曾经做下的龌龊事。 阮思被丫鬟们扶起来,被往后门带。 这般偷偷摸摸的,连她的侍女都不喊过来,这慕灵果然在想什么坏事。 阮思摇摇晃晃,抓着桌边的盘子就往地下扔。 瓷玉盘子砸在地上,发出清凌凌的玉碎声。 「紫苑……」 可很快,那两个侍女就急急托着她的身子往后门走。 「阮絮……」阮思回过头,最后一眼求助般朝着那座尾的少女开口。 可阮絮仍低着头,并没有一丝一毫反应。 「……」 行吧,期待着什么呢。 阮思再次咬破舌尖,浓郁的血腥味侵占了唇齿间的酒味,刺痛感让大脑瞬间清醒,阮思紧闭着嘴,眯着眼任她们托着。 她摇头晃脑的扶着脑袋,偷偷取下了头上的蜻蜓簪子,攥紧在衣袖中,引而不发。 「我把她带到后面的假山那里去,你去找个小厮带过来,隐秘些,别和小厮透露太多。」身边的一个丫鬟小声开口。 第22页 身边另一个丫鬟立即松开了扶着的手,急急小跑离开。 阮思摇晃着将身子全压在丫鬟身上。 丫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丫鬟艰难的喘气:「这女人真沉。」 「……」 * 谢文星正坐在桌旁被大皇子拉着喝酒,谁知慕灵突然急匆匆的上前来,一脸惊慌失措的找上自己。 谢文星好几杯水酒下肚,脸皮已有些发热,他皱着瞧着慕灵。 一旁的大皇子不悦的开口:「慕灵,你不在那边和小姐们用膳,跑来这里打扰我们雅兴作甚!」 慕灵咬着下唇,拉着谢文星的袖子,小声的说:「文星哥哥,你先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有什么话非要私下里说?」二皇子暼眉,掀唇开口。 一旁的冷景明也默默瞧着。 谢文星唇角下垂,刚想拂袖拒绝,忽然脑袋里急速闪过什么。 他往外瞧了瞧,才站了起来。 「……」 谢文星背着手,瞧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身上也是一身酒气,她脸颊酡红,咬着下唇憋了半晌,愣是没放出个屁来。 谢文星有些不耐:「慕灵,你倒是快点说啊。」 「文星哥哥,我私下里喊你出来都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顾忌你世子的脸面。」 慕灵古里古怪的冒了第一句话。 谢文星掏掏耳朵:「说!」 「……」 谢文星酒已醒了十分十,他握紧拳头沉着脸大步在前走着,身后的慕灵提着裙摆在后急急跟着。 * 阮思吐出唇齿间腥热的鲜血,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蜻蜓簪子,再次插入了髮髻中,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摆,眸底带着几丝凉意。 果然,这五公主想找个男人毁了她。 阮思带着表情还很是懵懂的紫苑,从大门口走进了流水宴席内。 齐刷刷的,一众贵女包括阮絮都震惊的望着自己。 阮思漠然的瞧着这些皇城贵女。 这些贵女们,从刚开始见面,就带着十足的恶意奚落她。 而方才,她们也都是束手旁观。 呵,阮思打心底也没期盼过她们。 阮思一步一步的走进去,在阮絮身后停了一下。 少女紧绷着身子,柔白的脸一颤,往后扯出笑容:「阿姐,你酒就醒了呢?」 阮思低头望着她,望着阮湘玉这个名义上的姊妹,默然片刻,才微哑着声音开口:「再如何,我也从未想过要害你。」 阮絮的眼瞳一颤。 阮思抬脚,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 阮思坐了一会儿,众人开始小声的附耳交谈。 「奇怪了,公主怎么还没来?」 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而来,弯腰禀告:「五公主因为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了。三位皇子还在,下午的泛舟赏景依旧会继续进行。」 「啊?怎么会这样?」 「刚才公主还好好的。」 「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小厮垂下眼:「奴才不知。」 阮思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 这小厮是谢文星身边的。 看来慕灵只叫了谢文星一人。 慕灵公主果然是眼巴巴的带着谢文星就去假山后捉姦了。 可,捉姦捉到的却是自己身边人。 躺在假山后的是慕灵身边的贴身侍女小水。 主僕俩都是沆瀣一气,阮思也没有留情。她用簪子划伤了那丫鬟的后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丫鬟给打晕了过去,立即就将人拖去假山后。 这种与男人勾搭的事情,只要一经传出,那名声就毁了大半了,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做出了这种事情,慕灵自然也跟着丢脸,收了不场。 谢文星想来应该是高高兴兴来捉她奸的,结果捉到自家公主妹妹身边,肯定气恼的不行,急忙让慕灵回宫避祸了。 阮思心里嘲讽的想着,随意吃了一口油酥饼,结果被舌头的伤口刺的一痛。 「嘶」,她勐地皱眉。 就瞧见门外走来一个长生玉立的少年。 第10章 阴差阳错与男配成了婚(10) 门口走进来的是谢文星。 阮思双眸微抬,抿紧了唇。 慕灵公主闹了这么一齣戏,谢文星但凡有点脑子都明白是这件事情与她阮思无关,是慕灵一手操纵,意欲真的毁了她。 可谢文星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阮思想,就算她被公主算计了,谢文星肯定会站在慕灵公主那一头,说不定还会找各种理由讥讽斥责她,说她的不是。 阮思瞧着少年,只见他大步跨入门槛,少年脸上板着,看不出恼怒,也不出烦躁。 他目光微沉,在一众世家小姐中逐个扫视,最终定在了她的身上。 谢文星抬脚就朝她走来。 阮思身子坐直,等待着这臭小子的发作。 少年锦靴一顿,很快就停在她面前。 少年站在她眼前,背着手,先是朝着一众世家小姐们略带傲气的掀了掀眼皮,而后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背着手,闭着嘴。 看来,这应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阮思心中半是吐槽的想着。 阮思扶着桌边盈盈站起身来,往四周齐刷刷看过来的小姐们看了看,莞尔一笑,柔声问:「夫君怎么来这儿了?」 第23页 少年直勾勾的盯着她,抿唇不语。 阮思面皮依旧维持着方才的笑意,她已经做好了当众被责问的心理准备,她静静等待着,谁知少年轻启薄唇,蓦地问:「阮氏,外头春光不错,一起去泛舟赏景吧。」 「……啊?」 阮思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 见鬼了见鬼了,这打开方式不对啊! 阮思顿了半晌才勉强平静,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四周的小姐们也一脸震惊与怪异。 一众世家小姐攥紧了帕子,不快的瞧了一眼座尾也是一脸愕然的阮絮,心中皆是愤愤的想:传言果然有假。 「……」,阮思双手交握,抬头望着谢文星问:「夫君来找妾身只是为了这件事儿吗?」 谢文星极快躲开她的目光,微微侧头,仰着下颔,看着像极了一只傲慢目中无人的鸟。 这只鸟鼻息里轻轻「嗯」了一声。 阮思:「……」 * 她跟在谢文星身后,身后的丫头紫苑小碎步跟上她的步伐,小动作的哈气附耳问:「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世子吃错药啦?」 「……」,阮思瞟了瞟前头的少年,摆手摇了摇头,也很是困惑不解。 * 谢文星走在前头,他心里盘旋着一股子复杂的心绪,挥之不去。 他的醉意已经散尽,而奔去假山捉姦时的怒气也泄了个干净。 当慕灵私下里告诉他,阮湘玉与别的男子在假山后偷情时,他只觉心中一瞬间窜起汹涌的火,不受控制,险些喷涌而出。 阮湘玉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明明是有夫之妇,嘴上说着心中只有他一人,背地里却做出这种事情! 一路上,他被怒火沖昏了头脑,怒气沖沖的奔去假山,只想着阮湘玉在做着对不起他的事儿。 结果,假山后果然藏着一男一女,女子却并非是阮湘玉,而是慕灵身边的贴身侍女,那侍女昏迷不醒,肩背染了一些血渍,却还被一个生眼的小厮抱在怀里抚摸,场面荒淫龌龊。 他一下子清明。 慕灵在一旁一脸震惊与惊慌,口中喃喃的说:本该是阮湘玉的。 心中突然涌上复杂的心绪,他才方可分辨出,慕灵话语的真假与猫腻。 他冷着声紧逼着盘问,才知原来这都是慕灵所为。 …… 谢文星走在前头,身后就是阮湘玉,谢文星紧紧锁着眉。 她明明被慕灵那般对待……被强逼着喝酒、在宴席上就被堂而皇之的带走、险些遭遇险境…… 可是她却闭口不言,方才对他依旧温声软语。 成婚后,她性子真的变了许多。 谢文星偷偷往回一瞧,只见她正低头和侍女小声说些什么,女子藕粉裙裳,乌髮挽起,如同一朵含苞欲放的娇花,绮丽动人。 女子额头隐约可见两条黛色的柳叶眉,他凝神去看,细绒绒的。 一缕墨发垂落在前,女子身形纤细,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谢文星眼神一烫,唿吸都凝滞了一瞬。 他急速转过脸,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脚步却慢了下来。 身后的女子跟上了他的步伐,他余光已经可以瞥见那抹藕粉。 他忽然发觉,原来这土里土气的藕粉色竟也如此醒目好看。 他又慢了些脚步,动作僵硬,揪着衣领咳嗽了好几声。 阮氏就与他并排而行,她眉眼如画,面颊粉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毫不避讳的望了过来,她的声音极其柔和:「夫君怎么了?」 谢文星几乎下意识就避开她的眸光,表面装作云淡风轻,他扬着下巴看向一处,硬着头皮从喉咙的缝隙挤出话来:「阮氏,既然我们已是夫妻,那此生便好好过吧。」 此生好好过吧,此生好好过吧,此生好好过吧…… 「!」阮思勐地被口水一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阮思还以为这谢文星走路磨磨蹭蹭,又是回头又是咳嗽是酝酿什么大招来刁难她呢,她心里期盼,赶忙迎上前。 她想着,就算不大幅度崩坏原身人设,她也能趁此机会和谢文星把关系闹僵些,结果,促不及防的,就听见这小子没头没脑挤出这一句话来。 「咳咳咳!」阮思重重一咳。 「【系统】,是不是出错了?这男配的身体也被附身了?」阮思急忙唿叫系统。 「数据显示,一切正常,并无入侵的迹象。」【系统】冷冰冰的冒话。 身侧的少年突然抬手,手掌心别扭的边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边皱着眉口气不善的对她开口:「阮氏,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这么大了还能被口水呛到?」 「咳!」阮思身子勐地一缩,不知所措的躲开他,惊恐一声:「别拍了!」 老天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像个孩子!还是被这样一个臭小子,阮思只觉后背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已落了一地。 阮思吼完,只见少年手还僵硬的停在半空,脸色变得不太好。 眉毛皱起,又别扭又古怪的模样。 随即,不知道这小子自己又想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手一收,嘴角一抿,竟然还是没露出愤愤与气恼,而是撇过头去,耳朵尖尖却开始泛了可疑的一抹红,轻声的道:「好,我不碰你。」 阮思:「……」 第24页 到底哪一步一下子没跟上,那人憎狗厌的小子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阮思已经不敢再模仿阮湘玉的言行,她抽着嘴角,讪讪的转移话题,干巴巴的问:「世子,大皇子他们是不是也都在如意湖泛舟?」 阮思凌乱的大脑依稀还记得男主将会在翠竹山庄与女配阮絮一同游湖的剧情。 「都在呢,你那个妹妹刚才已经往那边小道去了。」谢文星一脚踢飞了一块圆滚滚的石子,抱着拳三步两步的走着,保持着和她相平的距离。 阮思转头一看,从竹林空隙里隐约可见一条羊肠小道。 「……」 身侧的谢文星又跳起来踢飞了一块石头,暖阳照耀在少年身上,少年雪白的衣袍肆意飘拂,腰间的珠环相碰,发出清凌凌的脆声,而耳朵处的红也还未消去。 「……」 阮思深深地嘆了口气,只觉一把称之为「早亡」的寒剑悬在头顶,使得她心慌慌。 * 春光明媚,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如意湖极其辽阔,一眼望去,阳光沐浴在清澈的湖面上,闪烁着粼粼波光。极目远眺,便见一座巨大的画舫浮在湖面,停在水榭前,水榭木板上站了几名衣着艷丽的姑娘,笑的动听。 阮思微微抬眸,抬手遮阳,才远远的看清那处。 男主和二皇子就站在水榭上,一众姑娘们都围着他们娇声搭话,一身藕粉色衣裙的阮絮也就在那儿。 身旁的谢文星突然开口:「阮氏,你喜不喜欢吃鱼?」 「哈?」阮思又被身边这小子给惊到了,少年还在看她,她只好扯起嘴角,尬里尬气的反问:「世子喜欢吃吗?」 少年舒朗的一笑,星眸在阳光下极为醒目:「我不吃,但你若喜欢,我便抓两条活鱼带回去,刚好晚上给你当宵夜。」 「……」 第11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11) 「煲鱼汤听起来不错,晚上喝汤也不会积食。」少年摸着下巴点头自顾自的道。 阮思:「……」 她脖颈处僵硬,率先一步匆匆走在前头,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谢文星。 为了不崩人设,她平日里都模仿着阮湘玉的言行举止来对待谢文星。 她总是不胜其烦甜腻的叫着谢文星『夫君』,说着肉麻的话语,就是为了故意噁心他,期盼着他能早些与自己和离才好。 本来一切都如她所意,昨日,谢文星差点就签下了和离书,虽然最后无缘无故的中断了,但阮思可以肯定,谢文星肯定是极其厌恶她的,她也以为,与谢文星和离只是早晚的事情,谁知,短短一日不到,这臭小子就莫名其妙的就对她好了脸色。 阮思不能读心,要不然,她真想瞧一瞧这小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怎么好端端的就冒出「此生好好过」这般悚然的话语来。 还说要抓鱼给她煲鱼汤。 见鬼了见鬼了……难不成,阮思脚步一顿,难不成……原身阮湘玉的真心终于餵到狗嘴里,谢文星如今看开了,才愿意接受阮湘玉的爱意了? 阮思脑子有些混乱,心里烦闷的紧,她大步走到一群世家小姐们身后,听着世家姑娘们娇声细语,才假装无意的回头往后瞟。 只见少年脚步缓慢,远远走来,神色依旧带着少年骨子里的傲气。少年一步一步踏着脚步,脸上带着一丝不爽,蹙着眉,眼神定定的朝向她。 阮思被看的背后发毛,心里越发不自在起来,她默默的转过了头。 「二殿下,这是小女精心准备的马蹄糕,如若殿下不嫌弃,待会赏景的时候可以尝一尝。」一个面容明艷的小姐低着头,手里亲自拎了一盒子,递到二皇子冷景仲的面前。 「二殿下,小女也有,小女准备的是玫瑰酥,是小女特意在城南的陈记糕点铺排队买的!」 「二殿下,这是凤梨酥……」 阮思无语的瞧着一群小姐们围着二皇子冷景仲献殷勤,冷景仲虽然已二十好几,也已娶妻,但他身材修长,面容俊秀,在阮思眼中,自然是比不上男主冷景明的,但在这些世家小姐眼中,这二皇子被立为储君的机率极大,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天子呢。 就算做他的一个妾室,日后,若他真成了皇帝,那妾就成了天子的嫔妃,便是泼天的富贵了。 阮思目光移了移,只瞧着男主静默的站在二皇子的身侧,还有几个小说中龙套戏份的富家公子们也杵着一旁,和男主一对比,只显得男主面容如同上天精心雕刻一般,品貌非凡,更加丰神俊朗。 可男主如今羽翼未丰,内敛且低调,且身份又很是尴尬,大家也都忽略他,小说中的一众世家小姐们大多都对着男配二皇子献媚,或是对着别的世家公子。 唯独她那妹妹阮絮,小说中的一号女配,她柔白的面色染上两朵红晕,侷促的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男主。 「三殿下可还记得上次?殿下无意救下了一位姑娘?」阮絮咬咬唇:「这是小女亲手所做的红豆糕,感念殿下救命恩情。」 红豆、红豆,不禁让阮思想到了恋慕与相思。 她挑了挑眉,小说中,男主曾好意拉了路边的少女一把,一眼凝眸,那被救下的少女阮絮便对男主一眼定情。 「……」 冷景明眸光闪动一瞬,很快恢復如初,他从容不迫的接过了面前少女的糕点盒,嘴角含笑:「姑娘可是阮尚书家的二小姐?」 第25页 阮思瞧见阮絮眼睛一亮,面色越发绯红,声音很是激动,情不自禁的点头:「殿下竟然还记得我?!」 阮思:「……」 阮思心中带着许多复杂。 小说中的阮絮,如阮湘玉一般,也是早亡的命格。 阮絮只是一介庶女,用尽心机手段,最终也还是错付情衷,爱而不得,生离死别。 男主前往边境后,阮絮誓死不嫁,也没能等到两年后的岁末,没能等到带着一身赫赫战功和皇位在即的冷景明。 怪不得【系统】能将她传送错误,这尚书府的两位小姐,阮湘玉和阮絮命格都极其相似,一个死在了二十岁,一个死在了十八岁。 良辰三千,只与一人欢,小说中的男主冷景明却并非是这般人。 他是未来的帝王,他后宫佳丽三千,莺莺燕燕环绕。 他城府极深,他靠着自己一路披荆斩棘,登上了天子宝座。 「皇兄已经在船上了,本殿下也先上去了。」二皇子皱着眉瞧着这一众世家小姐,烦躁的转身。 众龙套姑娘们立即跟在男配冷景仲的身后,上了画舫。 眼前这位男主眉眼温润,嘴角勾起,也与身侧面色羞赫的阮絮一同登上了华贵宽敞的船。 「……」 阮思心情沉闷,正胡乱想着,脑海中的【系统】忽地响起:「叮!攻略目标:冷景明 目标人物气运值:100 宿主可掠夺气运值:50 可获得寿命:25年 请宿主一心一意攻略男主,早日完成本世界任务!」 阮思:「……」,【系统】这时候倒是愿意出现了。 画舫人员众多,丫鬟侍女们都只能在水榭上等待了。 阮思抿唇看了看紫苑,才提着裙子,刚想跟上男主和阮絮的步伐,就听身后突然惊现一句不快的朗声:「阮氏,你是不是落下什么?」 阮思全身一下子僵硬,咔嚓咔嚓,她扭动着脖子,露出一个笑:「什……什么落下了?」 谢文星嘴唇合拢,抿紧,头往后一躲,脸上又露出了几丝往日熟悉的嫌弃:「啧,你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丑死了」少年极快的补了一句。 阮思嘴角抽了抽:「……呵呵呵」 * 日头渐渐西移,金色的阳光铺在在湖面上,像是披了一层金色的衣衫。 大皇子坐在上首的案桌前,桌上摆放了瓜果美酒,旁边一地的酒壶,这男人瘫软在案板边,醉眼朦胧,脖颈、脸以及耳朵,只要是露出的皮肤皆是血红一片,他举起一杯酒,对着阮思这边,手臂摇摇晃晃:「嗝,星弟,来,谁先倒下算谁怂。」 阮思侧头,又转而瞧向了身侧的谢文星。 谢文星也好不到那里去,他一脸醉色,耳朵通红,剑眉一扬:「小弟奉陪!」 阮思默默撇嘴,乌黑的眼珠转了转。 一旁富家子弟被她自动忽略。 二皇子也喝了许多的水酒,已经有了醉态,他身边跪坐着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女子一脸娇羞,二人时不时交流什么,而一众世家姑娘则无能为力坐在外围,手中绞着帕子,脸上愤愤。 阮思又瞄向了对面坐着的男主。 他桌面上的瓜果都被端放在一旁,他脸色如常,目光沉静的扫过大皇子和二皇子,继而嘴角淡笑,只捏起了一个红豆糕吃了一口。 阮絮坐的地方倒是里男主极近,只相隔一座隐约半透的屏风。 她席间一直很安静,只是头一直都是瞧着屏风的。 阮思目光又转向了男主,百无聊赖的发着呆。 突然的,身边的人忽然靠近过来,一股子馥郁酒气和温热的热气迎面而来。 阮思勐地回头,只见少年噘嘴绷着脸,一副很不悦的神情。 少年星眸眯起,瞧着她,对着她一侧的耳朵低声唿着气道:「本世子就坐你旁边,你看不见吗?」 耳朵一热,阮思惊愕的瞪圆了眼,唿吸一滞。 一股子羞恼在心口蓦地升腾。 ……阮思怔愣的瞧着他,脑海一片混乱,结结巴巴的问:「世子……什么意思?」 少年耳朵红的很,直勾勾的盯着她,很快的坐回身子,双臂交叉于胸前,底气不足的呵斥她一声:「你眼睛盯着哪儿看呢?」 「哎?星弟,你怎么停了下来?难不成就怂了?」大皇子将重新斟满的酒杯又举了起来,左□□倒,才堪堪坐正,咧嘴望过来。 「喝不了了,头疼的很。」谢文星摇头晃脑,头打着圈儿,抖着手指指脑袋。 「……」,阮思往四周看了看,一囧,果然,众人都齐刷刷的看过来,抿了抿唇憋着笑。 「哈哈哈,好,那今天就放过你!」大皇子拍桌大笑。 「哦,小弟记起一件事儿没干。」谢文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何事?」对面的二皇子带了些兴趣问。 少年转头往外头一看,大着舌头:「天色不早了,我钓……钓两条鱼……就……就该带夫人回去了。」 阮思面皮一抽,攥着帕子的手动了动,瞅着身侧已经虚晃着身子往外走的少年。 「……」,她无奈的站起来,小步走到少年身边,主动扶着他的手臂,扯起嘴角的笑,干巴巴的开口:「世子醉了,咱们不钓鱼了。」 第26页 还钓个毛啊,这不是瞎扯吗! 阮思内心咆哮。 「好兴致!本皇子也要钓鱼!」大皇子也大着舌头,没头没脑的跟风。 阮思:「……」 少年转头朝她带着些邪气的笑了笑,双眸弯弯,一脸醉态:「你乖乖的,等着就行」 「……」 阮思面皮一扭,瞥开了眼。 * 「咦,这鱼呢,怎么还没上钩?」大皇子坐在船角皱起眉。 「嘘——皇兄,你急什么?这钓鱼啊……」,另一船角举着鱼竿的谢文星摆摆手:「不能发出声音,连唿吸都得轻轻的,要不然,就把鱼儿吓跑啦。」 「哦,明白明白」,大皇子点点头。 大皇子忽地朝后看来,对着他们看钓鱼的众人如同赶小猫小狗般挥手:「你们……去去去,别惊恐了本皇子的鱼!」 二皇子脸色一沉,带着一桿子人往后退去。 阮思心中的无语感更甚,她撇撇嘴,背过了身。 一转身,刚好就面对了男主。 男主背着手,长生玉立,神色淡然的与她四目相对。 阮思:「……」 她咧嘴笑了笑,强忍心中的尴尬,柔声启唇:「三殿下好。」 刚说完,就感觉有一道眼刀子剜过来,唔,是男主身后的阮絮。 「嗯」,男主朝她点点头,唇上微微含了丝笑意,脸上从容,倒是一点儿也不尴尬。 男主背后的阮絮,阮思只当作看不见,莞尔一笑,声音低低的问:「三殿下真的要去边境了吗?」 男主低头望她一眼,点点头,声音也低了几分,倒也没有遮掩,直言道:「后天,就出发。」 阮思抿了抿唇,正想着说什么呢,谁知只听背后一声「噗通」的声音,便有小姐尖叫:「不好啦!大皇子不小心落水啦!」 阮思勐地转身,身边的小姐们一脸惊恐,闹腾腾的奔向船沿。 方才大皇子所坐的位置聚满了姑娘们和青年公子,他们扒着船沿,惊慌失措的大喊。 阮思眼珠子瞧了一眼一旁一脸错愕的谢文星,他歪头站起来,呆愣的问:「大皇兄在水里干什么?」 阮思:「……」 她又望向二皇子和男主。 「……」 只见二人这时都不约而同的背着手,远远的站在,二皇子一脸看戏的模样,唇角还微微翘起来。 而男主,面色挤出明显的紧张,却一点儿动作也无。 阮思再次:「……」 船上的众人慌慌忙忙的,搞了半晌,却没一个人跳水。 一个青年公子抖着惨白的脸皮:「二皇子,怎么办?在下这些个都是旱鸭子,不会游水啊。」 二皇子掀了一下眼皮,才凉凉的开口:「不会游水也得跳,要不然,就怪罪在你们头上。」 「啊……这」 「扑通扑通」 终于有勇士咬牙跳了水。 接着便是一同跳水。 另一边突然又一个「扑通」声,阮思唿吸一滞。 那臭小子呢! 谢文星站着的地方一空,有姑娘大叫:「啊,谢世子也不慎落水啦!」 她立即跑过去,刚好隐约见到少年的白玉头冠浮在水面上。 「……」 众公子都跳了下去,一边是一群旱鸭子扑通扑通的闹腾,好不容易捞起了水下沉甸甸彻底昏迷的大皇子,而一边的谢文星掉下去的水里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阮思紧紧绷着脸,死死盯着水里。 半晌,依旧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男主走了上来,他只是微微皱了眉。 阮思心一紧,她咬了咬牙,极快的脱了鞋,不再犹豫的跳入水中。 臭小子,你大爷的!我倒了八辈子霉了。 * 冷景明皱着眉,他正准备救人,谁知身边的女子已经极快的脱了鞋,如一条藕粉色纤细灵巧的游鱼,毫不犹豫纵身跳入水里。 「……」 冷景明眼瞳勐地一缩。 第12章 阴差阳错与男配成了婚(12) 「呀,有个女子也落水啦!」 阮思身子刚没入水中,便听见有人大喊。 湖水有三四米之深,阮思憋着一口气,潜入水中,眯着眼,模模煳煳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湖中的少年像是毫无知觉,一点儿挣扎反抗都没有,张开双手,任由湖水包围,沉入水底。 阮思忍着寒凉潜过去,果真见少年微阖着眼,无知无觉,嘴里叽里咕噜的冒着一两个气泡。 不知道的,倒像是在水中睡熟了。 阮思气鼓鼓的憋着嘴,心里一股子气。 明明酒量一般,几杯就倒,还要学着别人拼酒,醉着酒还要逞强钓鱼!看吧!掉进水里也是醉醺醺的模样,毫无反应,若真没有人来救,你就去见阎王吧! 阮思鼓着嘴,一边气恼的想着干脆不救他得了,反正他看着没有什么痛楚,醉酒死的轻巧,而且他一死,就不会妨碍自己攻略男主了,一边却是双手捞着少年的腰,咬碎了牙艰难的将他往上拉。 这副身子到底力气忒小了些,水里的少年沉的很,阮思也有些体力不支,但她却没有卸下一分力气,而是一只手臂紧了紧,死死抱住了少年的腰。 口鼻缺氧,阮思拼命的蹬着腿,却感觉有一只手搂住了她。 第27页 阮思勐地回头。 她抱半是提的托着他,两人身子紧紧的贴在一起,少年乌黑的长髮在水中如水藻一般拂动着,他微微睁着眼,搂着她,一脸茫然和惊愣。 得,脑子还没清醒,阮思转过头再次咬咬银牙。 「哈!」 阮思托着少年,一瞬间破水而出,边剧烈的咳嗦边大口大口的吸气。 上空的船头围着一群人,大声叫喊:「是谢世子!」 阮思全身冰冷胆颤,她紧了紧男主好意脱下来为她披上的外袍,一脸恨恨的瞧着船板上躺着的谢文星。 他就躺在她的脚边,少年脸色苍白,早晨穿戴的飘逸衣袍如今泡了水,全身湿淋淋的,像极了一条落水的狗子。 少年一只手紧紧攥着她满是水痕的裙角,怔怔的睁着眼瞧着她,表情却还是蒙的。 「你原来会游水?」少年低着声音开口。 「……」,阮思披着男主的外袍,转过眼抿唇不语。 一众人都围在身旁,大皇子也已经被捞了起来,大皇子全身皆是透湿,脸色惨白如纸,闭着眼,肚子微微鼓起,看起来像是已经魂归西天。 一众世家小姐、公子们神情皆是紧张不安,紧张兮兮的议论着。 有人忐忑的望着蹲着的二皇子,恐慌道:「二殿下,大殿下不会……不会……」 冷景仲皱着眉,将手放在冷景大脖颈处,表情淡定:「还有一口气。」 「那为何还未醒来?」 冷景仲抿着唇,阮思瞧过去,见他表情始终淡淡,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明显是不愿意出手救人,巴不得冷景大最好一命呜唿的样子。 阮思只好看向男主。 男主虽然一直在看戏,但如今还需要和大皇子与二皇子互相制衡,此刻,他动作倒是不慢,他挤上前去半蹲下,开始在冷景大胸膛上按压。 男主手劲颇大,见按压没有效果,开始吩咐旁人将大皇子倒举着。 几个青年手忙脚乱的听从着将昏迷的大皇子倒举着上下颠动。 【系统】曾说,每个世界都有剧情的力量在暗中牵引推动,而小说中,大皇子并不是在这个剧情死掉的,喝饱了水昏迷的大皇子被倒着颠簸,终于,一声剧烈的咳嗽声,大皇子大口大口地吐出肚子里的水。 果不其然。 一干人等便开始欢唿哀嚎。 裙子被微微用力的拽了拽,阮思低下头,见谢文星这小子已经扯着她的裙子坐起来。 他手不离她的裙角,紧紧攥着,另一只手却是摸上了额头。 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转过眼珠一瞬不瞬的瞧着她,哑声道:「我头疼。」 天色已渐渐沉了下来,橙红的太阳只余一小小的边角,一阵晚风吹过,阮思抖了抖身子,手脚冰冷,她按捺着郁结的火气,只抿唇冷淡的瞥了谢文星一眼。 她心里骂着:该,疼死最好! 画舫已经停靠了湖边,一众丫鬟小厮都急切的迎上前来,紫苑着急的跑过来,她早已吓得泪流满面,心疼的给小姐揉搓着冰冷的手,小厮也上前扶住谢文星,却见世子身子摇晃,脚却杵着没动,眼睛分毫不移的盯着前头的夫人,神情怔愣,像是被吸走了三魂七魄。 小厮迟疑的开口:「世子,咱先回屋子里暖暖身子,可别着凉了。」 谢文星喉咙滚动一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头披着黑色外袍的纤弱女子,良久未曾开口。 * 翠竹山庄。 天色已晚,山庄虽大,风景秀丽,但客房却只有十来间,除去腾给下人们居住的几间房,剩下的客房却是够不着一众世家小姐、公子的,这些人便只能坐马车赶路回府了。 大皇子虽然醒来,但身体很是虚弱,谢文星也需要静心疗养,二皇子、三皇子、阮思等人便只好留了下来,准备在山庄内多休住一晚,明日再回。 山庄的一个厢房里,阮思从屏风后急速换好了紫苑备好的衣物,出了屏风,就见床榻上的谢文星也已经换下了水淋淋的白袍,此刻正坐在床榻上裹着棉被直勾勾的望这儿瞧。 阮思表情一僵,转头望着身后有些清透的屏风,面皮一扭。 「……」 外头的夜已经黑沉,阮思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她瞥瞥床榻,又瞥瞥床榻上裹着棉被的少年,脚钉在原地,抖着冰冷寒颤的嘴唇,半天没有动静。 阮絮美其名曰说担心她,便也住在客房没回去,阮思上下唇齿打抖,她腆着脸皮想:要不……要不就去阮絮那儿住一晚? 少年全身裹着棉被,只露出一张清朗的面容,他佝偻着一动不动,抬着漆黑如墨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瞅着她,神情难辨。 阮思动了动:就去阮絮那儿!冷死了都! 「阮湘玉,你还不过来?」床榻上的谢文星忽地瘪嘴开口。 阮思身子一顿。 少年目光往一侧飘去,脸色又如平日里那般古怪别扭:「被窝被我暖热了,你快进来。」 阮思骨碌碌的乌黑眼珠瞧过去,眨了眨眼,没动。 少年脸上仍是又扭捏又古怪的模样,转头撇嘴望向她,提高了一些声音:「你还不过来?非要我眼巴巴的瞅着你吗?」 ?阮思撇着眉头。 但心里却妥协了。好冷吶! 阮思咬着嘴唇小步小步的走过去,刚走到床榻,就见少年动作僵硬而笨拙的张开了被子,将她一下子裹住。 第28页 阮思睁圆了眼睛,谢文星身上穿着棉质的衣袍,给她拢着身上的被子。 暖意包裹着她冰凉的身子,少年温热的手突然包住了她的,双手捂住她。 少年瞥瞥眉:「不是喝了姜汤了吗?怎么还是这么凉?」 「!」,阮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瞧着他。 谢文星一下又一下的揉捏着她的手心手背,少年手心滚热,低头朝着她的手哈着热气儿。 「快上床躺着!」少年紧皱着眉启唇开口。 阮思:「……」 想要逃跑…… * 阮思一动不动的缩在被窝里,身边的谢文星就躺在她的身侧,恐怖的是,这臭小子滚热的手依旧捂着她的手,一下两下的揉搓着。 阮思干巴巴的开口:「……世子,我好多了,一点儿都不冷了。」 谢文星紧抿双唇,避开身侧女子侷促窘迫的目光,手依旧揉捏着她的手,语气不善的撇嘴道:「明明还是凉的。」 阮思:「……」 她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冷硬的开口:「真不冷了,不用捂。」 「……」,谢文一僵,一下子有些恼怒的收回了空着的手:「不捂更好,本世子才不稀罕。」 身侧的少年一个傻狗翻身,背对着她,像极了小孩赌气的模样。 「……」阮思绷紧的弦终于一松,微微唿出一口气,这小子还是正常的,淡定淡定。 阮思双手交叠的放在肚子上,心里却既慌乱又烦躁。 脑海中回忆着方才的画面,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莫不是因为她救了他心里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啦? 难不成,真的打算和她一辈子过下去啦? 阮思面部有些抽搐,一时间脑子凌乱的很。 * 阮思清晨悠悠醒来的时候,刚好见着少年快速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一瞬间,阮思意识便清醒大半。 刚才,这臭小子对着她看什么呢?! 少年背对着她,白净的耳朵忽地冒了些许的红。 阮思:「……」 她被吓的立即骨碌碌爬起来,语塞的说:「世子,我要起了。」 「唔」,少年动了动腿,揪着被子挡住半张脸,给她让出一些位置。 阮思面部再次抽搐。 阮思木着一张脸,快速下了床。 不行不行,她得早些远离这小子了,这男配有毒啊! * 阮思和谢文星一同坐在桌旁用着早膳,阮思抿着热粥,安安分分的瞧着碗,眼神从始至终都没瞟过。 身边的谢文星听起来似乎很是不爽,轻轻哼了哼。 阮思只当做没听见,一时之间,气氛尴尬而冷清。 门外忽然现出明晃晃的人影来,阮思才抬起头来。 第13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13) 是谢文星身边的小厮。 他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复杂的往谢文星这儿瞧。 谢文星停下手:「怎么了?」 「世子,夫人,大皇子今早醒了,醒来就发了脾气,不小心砸伤了三皇子……二皇子也去了,他让世子您也过去看看。」 谢文星站了起来,微微一嘆:「这大皇兄怎么脾气还是这般暴躁呢?三哥也真是倒霉」 你们不都是一丘之貉吗?阮思心里嘟囔,屁股却离了凳子:「夫君,妾身也想去看看。」 男主受伤了,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前去嘘寒问暖一番,多少可以博取一些好感度。阮思心里默默盘算着。 「有什么好看的?瞎凑热闹。」少年瞧她一眼,鼓着嘴暼眉,却也只是说说,到底也没想真心阻拦,他背着手,大踏步就往外走去。 阮思赶忙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刻钟左右,两人刚走到大皇子居住的院落门前,就远远瞧见不远处同样急急赶来的阮絮。 谢文星回过头瞧她一眼:「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妹妹也来凑热闹了。」 阮思:「……」 阮絮这么着急,多半是听说男主受伤的事情心生担忧。 「阿姐,姐夫。」 阮絮提着裙子奔过来:「三殿下如何了?」 「不晓得。」 谢文星闭着嘴没开口,阮思瞧了一眼少女,表情淡淡:「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着急也无济于事。」 几人一前一后进了大皇子的宅院。 刚走进去没两下,就响起一声火急火燎的暴喝:「你这个贱人生的小杂种!我这么多年一直欺辱你,你心里早就对我不满了吧?」 「臣弟没有。」说话的人声音平稳,不卑不亢。 「还狡辩!别人都和我说过了,我醉酒不甚落水的时候,你和老二就站在旁边见死不救,冷眼旁观!」 「你们都巴不得本皇子去死吧!」那声音提高了许多,粗暴嘶哑。 阮思和几人进去的时候,只见一个玄衣男子两手垂下,低着头背对着他们,而面前床榻上坐着一个脸色很难看的男人正歷声责问。 身旁的茶几旁坐着一个喝着茶水的男子。 而地上,背对着他们的男子脚下是倾泻的褐色汤药,以及手掌那般大小的瓷玉碗和汤勺。 「殿下……」 阮思身后的阮絮声音哽在喉咙,站在门口处望着男主的背影低低惊唿。 第29页 这屋子里的,垂首站着的正是男主,坐在床榻上的是刚醒来没多久就发怒的大皇子,而一旁看戏喝茶的是二皇子。 据说男主受伤了,阮思一进来目光就紧紧盯着男主的背影观察。 男主一动不动地站在任由大皇子没好气的责骂,默不作声。 床榻上处于怒火中的大皇子脸面很是难看,堂堂大皇子,却因为醉酒去钓鱼失足落了水,险些溺亡,这一次的事情,可把他的脸面都丢尽了。 最主要的是,他即将被立,这事儿多少也有损不日后他太子的尊严和颜面。 他正想继续叱骂,谁知谢文星也来了。 「大皇兄,你可醒了。」 谢文星走上前,表情又是喜色又是疑惑,左瞧瞧右瞧瞧,冷不丁防的就瞧见了冷景明额角处汩汩流淌的鲜血。 谢文星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大皇兄,对待三哥还是这般心狠手辣,一点儿都没有顾忌手足之情。 「大哥,这……」 大皇子愤愤道:「昨日钓鱼,我不慎落水,老二还有他老三,明明都会游水,却眼睁睁的站一旁看着,要不是那些同来玩乐的子弟,我怕是早就见阎罗王去了!」 阮思眼珠子动了动,默默地瞧了一眼一旁同样束手旁观却一点事儿没有,依旧悠哉悠哉喝着热茶的二皇子。 又见大皇子手指头鄙夷的指着面前的男主,带着冷笑和嘲讽,意有所指的瞥了身旁坐着的二皇子:「别以为本皇子蠢,自古以来,立嫡以长不以贤,就算如今父皇旨意依旧未明,但立我为太子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们别妄想了!」 一旁端着茶杯的二皇子冷景仲倏地将茶杯一放,脸色蓦地阴沉。 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暗流汹涌。 阮思无奈的低头,这大皇子可真是个大聪明,皇帝病重多日,虽然始终未曾立储,但现在正是明争暗斗的紧张关头,他就这么大喇喇的说出口,偏要当面刺激二皇子一下。 小说中,男主前往边境,大皇子与二皇子在皇城相斗,后大皇子败,明面上意外死亡,其实是死于暗杀。 阮思往前小小走了两步,偷偷转头,却惊恐的瞧见右侧冷景明额角处的伤口,只见他半张脸和胸膛皆是猩红,微微低着头,好似这伤口不是在他头上一般,只是目光冷冷的瞧着地上的碗,仿若察觉不出痛意,身子笔直的站着,双手下垂,一副漠然的模样。 阮思往后瞧了瞧,身后的阮絮远远的站在门口处,踟蹰了半日,终究没有上前。 她也就看不到背对着他的男主头上血淋淋的伤了。 床榻上的大皇子忽然嗤笑一声,眼神望她看来,再看向谢文星:「你小子可真有福气。」 「听说你后来也落了水,而你家夫人不过一介柔弱女子,她都能奋不顾身的跳水来救你,你这新娶的夫人,倒不似传闻那般。」 「我这,哼!全都是狗屁!」大皇子又气急败坏骂了一句。 前头的谢文星一双星眸极快的往后瞟了一眼,阮思抿着嘴,双手交握着静默不语。 她救谢文星,只因为谢文星曾经也救过落水的她,只是偿还上次的情分,没有其它。阮思定定的想着。 身边的男主头上还流着血。 阮思眸光又动了动,蹙着眉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不忍。 这个小说世界的男主,前期过得倒真是惨。 谁知身旁低眉的男主目光斜斜的望了过来。 殷红的血染上了他的半张脸,浓墨的眉头和羽睫也是妖冶的红,他的眸子格外的凉,眸底似乎藏着一抹煞气,一瞬间,像极了刚从血海中爬出来一般。 阮思一愣,那抹煞气却又转瞬即逝,仿若不存在似的,男主抿了抿唇,眸光幽幽,开始定定的瞧着她。 阮思紧了紧手,莫名的先瞧了瞧前头的谢文星。 谢文星背对着他们面前,正在好言好语的安抚大皇子以及一旁一脸阴沉的二皇子。 阮思迟疑一下,掏出了袖子中干干净净的帕子。 谢文星就站在她面前,她不准备开口,只是转着眼珠试探着将手帕递给身侧的男主。 她动了动唇,无声的张着嘴:「殿下,给。」 额角的粘稠温热的血流淌着,方才冷景大是使了全身的力气将瓷碗向他砸过来的,想必额角破了不小的口子。可那阵子抽疼的痛意,对他来说,已经见怪不怪,忍一忍便是,没什么可在意的。 冷景明定定的瞧着面前偷偷摸摸给他递帕子的女子,眼前倏地又想起昨日她毫无犹豫跳入水中的模样。 她不过是一个女子,身子纤细,像极了他在侯府见到了那株娇弱的茶花。 似乎一折就断,可她却毅然决然的跳入水中,真的救下了比她还重的谢文星。 对面的女子说完唇语,便抿了嘴角,嘴角微微上扬,仿若对着他含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冷景明垂下的双手暗自痉挛颤抖了一下,他深深的望着她。 他自幼便如一棵被随意抛弃的杂草,艰难存活,他所见所闻,皆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人心险恶。 他的脑子已经回想不起什么明媚的画面了,他也从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为了谁奋不顾身。 「……」 冷景明强自按捺住心口莫名的心绪,缓缓接过了她手中藕粉色的帕子。 第30页 他捏在手里,手上骯脏的血染红了帕子。 那殷红的血如一朵朵罂栗,在帕子上晕染绽放开来。 帕子也脏了呢。 冷景明瞧着,手紧了紧,嘴角露出了一丝丝笑意。 * 谢文星没个正经的说了半日,许是大皇子听的倦了、烦了,他挥挥手,将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来。 二皇子依旧是一脸阴沉,他一出门就先行起驾回宫,离开了翠竹山庄。 竹子旁,阮思顿住没动,远远的瞧着阮絮将自己帕子递给男主的场景。 少女蹙着眉,眉眼的担心和忧虑瞧着真心实意。 只见男主摆了摆手,声音隐约的传来:「不碍事,本殿下待会抹些伤药便好。」 忽然一袭白衣少年挡住了她的视线。 「本世子瞧着,你妹妹似乎对三哥有意。」少年抱拳,摸着下巴,也跟着歪头瞧着看。 阮思:「……」 不止阮絮,两年,就给两年时间,这个世界只要见了男主的女子都将无一例外的爱上他。 那时候才是男主主角光环彻底发光亮的时刻,到时候男主就是嘎嘎香的饽饽,谁见谁流口水。 阮思才不和这无知的男配计较什么,想着后日便该动身追寻男主的步伐,专心攻略男主了,对着这臭小子态度也不由得好转一些。 最主要的是,便是她离开皇城的藉口。就是亲自前去相隔百里的苦泉寺诚心求子,既然打着这个招牌,那现在自然要和这臭小子做好表面的夫妻关系。 看着面前的少年,就算是盯着看,她也没再生出看傻狗的嫌弃,眼睛不躲,表情也不僵硬了,她反倒是莞尔一笑,盈盈望向谢文星:「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 回皇城的马车上。 阮思手上抱着一包果脯,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着,她时不时瞧瞧对面假寐的少年,时不时瞧一瞧脚边的水桶里的两尾活鱼,又时不时一只手撩撩帘子,瞧瞧外头的风景。 她咬了一口果脯,眼睛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想起走之前她还特意让紫苑偷偷带给男主伤药,男主没有拒绝,阮思笑的越发明艷了。 她还以为,碍于表面关系和有关于阮湘玉不好的一些传闻,男主怎么得都不待见她,没想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但男主接下了她的帕子,也收下了她偷偷赠送的伤药。 说明男主不讨厌她,说不定……咳咳,说不定瞧阮湘玉的脸好看,也生了一丝丝好感? 嘻嘻。 想到后日她谋划多日的打算,阮思的心情更好了。 心情愉悦的时候,阮思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看着外头的林子郊外,她觉得景色怡人,空气清新。 瞧着对面闭眼假寐耳朵却突然冒红的少年,阮思竟也觉得莫名有些可爱。 其实这男配谢文星也不是那么讨厌嘛,虽然他以前瞧着性子暴躁,嘴巴毒损,对她是见面就嘲讽,看着人憎狗厌,但……阮思低头瞧向水桶里的两尾新鲜的活鱼,挑挑眉,抿唇笑了笑。 这小子还记得抓鱼带回去给她吃呢。 * 谢文星再次咽了咽口水,他假装休憩的闭着眼,脸上臊热。 她还要看他多久?真是……不就是记得给她带两尾鱼回去吗,至于这么开心?刚才他微微睁开眼缝,刚好见她对着他笑弯了眼。 这女人……笑得和朵花似的,傻乎乎的。 惹得他一路都假装休憩,不敢睁开眼。 * 「姑爷,夫人,侯府到了。」外头的紫苑出声道。 少年倒终于睁开了,就见他和只猴儿一样,一下子窜出了马车。 阮思微愣,她掀开帘子下车时,却又见少年别扭的站在车边,眼睛也不看她,只是扬着脸朝她伸出了手。 阮思:「……」 「把马车里的鱼带回厨房做午膳,一个红烧一个煲汤。」 少年见她下车后,便自觉缩回了手,转头对着身后的小厮朗声道。 阮思又略微惊讶的瞥他一眼。 这小子,怎么突然有点讨人喜欢呢? * 刚一回侯府,就有下人来传,说是老侯爷叫他们过去。 谢文星的爹坐在坐首,一开口就抚着鬍子,皱眉问:「听说……大皇子和你都落水了?险些……溺亡?」 身旁的谢文星点点头。 「好——」老侯爷不摸鬍子了,他开始变脸。 老侯爷的手一顿,他拍在了桌上:「听说还是你醉酒逞能钓鱼?」 身旁的少年表情古怪的扭了扭,最终还是点头:「爹呀,我……」 「混帐!」 「你几斤几两?酒量屁都不是!还敢喝酒?!还敢醉酒钓鱼?!」 「还好大皇子没事!若他出了事,你有九条狗命也不够抵的!」 身旁的少年剑眉一翘:「狗命?!」 阮思低头抿嘴笑,可不就是嘛。 「听说你这条狗命还多亏了你夫人阮氏?多亏了她亲自下水把你捞了上来?」 少年从鼻子里唿出气来,唿哧唿哧哼哼道:「是!」 「……」 谢文星被训了许久,老侯爷终于缓和了许多,他凉凉的瞥了一眼谢文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最终他开口:「阮氏,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第31页 谢文星皱着眉离开。 阮思微微挑眉。 半晌后。 老侯爷率先开口:「这次啊,真是多亏你了。」 阮思摇摇头:「公爹不必客气,儿媳本就应该尽心尽力对待世子。」 老侯爷很是赞赏的对她点点头,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末了,他语重心长的说:「你既然已经是侯府的儿媳,也该早日打算为世子开枝散叶,为侯府增添子嗣了。」 阮思退下时,唇角的笑飞起。 瞌睡的时候,正好有人递上了瞌睡枕头呢! 第14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14) 「我爹找你说什么?」 刚跨出门槛,外头抱拳倚在门上的少年就凑过来,圆而亮的星眸含着好奇。 阮思扬眉直勾勾的瞅过去。 谢文星躲过她的目光,暼眉嘟囔一声:「怎么笑成这样?」 阮思微微敛了敛嘴角的笑意,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没什么,公爹就夸我呢,说我为了救世子你义无反顾、奋不顾身,果真是情意绵绵、一往情深……」 对面少年表情一下子变得奇怪而扭捏:「你就编吧,只有你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阮思捂嘴忍笑,转身就走:「夫君不信便算了,现下咱们去用午膳吧。」 「……」 * 瞧着身旁的阮氏美美的喝完第二碗鱼汤,谢文星努了半天的嘴,最终还是咽下了,只扫了一眼一角原封不动的萝蔔炖羊肉,微瞥了眉。 她最喜欢吃的不是羊肉吗?现在怎么就和没看到似的,一口也不吃,光顾着吃鱼? 他伸出手来,将最边角的萝蔔炖羊肉往阮湘玉面前移了移。 身旁的女子动作一顿,不解的瞧他一眼。 谢文星眼神放在羊肉上再瞅她,启唇示意:「这是羊肉」 「……」 这如意湖的鱼味道极鲜,阮思正吃的欢快呢,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把她最讨厌的羊肉端她面前来了。 谢文星脸上还带着几丝扭捏,表情很显然,好像不言而喻的在说:知道你爱吃羊肉,别客气,吃吧! 「……」阮思是打心里不喜欢这味道,她嘴角艰难的扯了扯,摸了摸肚子:「夫君,我饱了,吃不下了。」 她摸着肚子,吃饱喝足后餍足的嗓音比平日里听着更加软糯些,尾音还勾着一抹甜腻,无端的让谢文星心口颤了颤。 瞧着她餐桌前的一盘子嗦完的鱼骨,谢文星不免暖热的想:她明明最爱吃的是羊肉,可现在只顾着吃他特意捎回来的鱼了,莫非……莫非这就是爱屋及乌? 阮思满足的摸着肚子,却悚然的,又瞧到了少年的耳朵开始冒了红。 少年剑眉星目,目光傻愣愣的放在她身前的餐桌上,瞧着面色不变,可白皙的耳根处却爬上一抹古怪的红。 阮思:「……」 这小子又……又在脑补什么要命的东西? 救命,想要逃跑…… 她连忙站起来:「世子,妾身想起还有些琐事,世子慢用。」 「……」 思绪一往这方面想,便一发不可收拾,谢文星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瞧着走的着急的背影,脑子又凭空冒出几个字来:她在害羞吗? * 谢文星十七年来,没对女子动心过。 他是侯府世子,身份尊贵,又俊朗翩翩,成婚前,对他有意表露情衷的姑娘只多不少。 阮湘玉便是个中代表,年幼时便钟情于他了。 与阮湘玉成婚后,他爹也背地里找他谈过心,他爹带着些许沧桑沉声道:阮氏虽然作法的确过于不堪,但她对你却也是真心实意。 这世上啊,有个心心念念将你放在心上的人不多,她一个姑娘家捨弃了清白也要嫁给你,日后必定也是矢志不渝,全心全意的爱着你,你小子与她既已成婚,就该试着接纳她,好好珍惜才是。 ……他尚且不知何为情爱,这些话语他听着只当耳旁风,但这几日,却总想起这句话来。 而经歷了这次落水之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阮湘玉对他的情意,竟这般深沉。 ……这世上啊,有个心心念念将你放在心上的人不多。 * 阮思忙碌了一下午,要到晚饭的时候,阮思听紫苑说,世子正在书房看书。 看书?阮思表情古怪惊讶,谢文星这臭小子整天都是吊儿郎当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他竟然还会看书? 奇了怪了,阮思带着满腹狐疑亲自去喊谢文星用晚饭,主要是为了去书房瞧一瞧。 阮思制止住了书房外小厮的通报,抬脚就跨进了书房。 暖橙的油灯立在书案旁侧,一袭雪白衣袍的少年就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修长的长腿大刀阔斧的放在满是书本的书桌上,身子往后一仰,面容果真被一本书给挡住。 他双手拿着一本书,瞧的认真专注,阮思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真的在看书! 臭小子莫不是要改邪归正,有上进心啦? 她双手交握,脚步也放轻了许多,阮思走过去,想着还是吃饭要紧,正扬起一个笑容,谁知,勐然瞧见了少年手中书面上那花里胡哨的图案,以及赫然醒目写着的几个大字:夫妻那些事儿! 阮思瞪圆了眼再往桌上一扫,谁知,桌面上随意放着的一摞子书皆是类似的书名。 第32页 《夫妻恩爱传》、《琴瑟和鸣序》、《情意绵绵》、《吾与娇妻的甜蜜生活》、《家妻的心思》、《床笫之欢》、《回家的诱惑》…… 「!」 * 谢文星中午用完饭后,就赶紧让小厮出门买一些讲述夫妻之间如何自然相处的书,他想着好好研究研究,谁知这小厮给了他一个瞭然的眼神,动作很是迅速,买回来十几本书,却都是这种…… 谢文星憋着一口气脸色臊热的盯着书上的一行行小字,脑子空白而混乱,他正看的入迷,谁知前方有些许动静。 * 阮思扶着桌子,四肢僵硬。 只见对面正看的专注的少年勐地放下书,一瞧她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像是做坏事当场被抓了个先行一般,少年满眼惊恐的瞧着她。 「……」 二人四目相对,对面的少年两颊还带着可疑的绯红,胸膛上下起伏,唿吸明显的急促起来。 「……」 时间像是瞬间凝结,二人大眼瞪小眼,无言以对。 还是阮思憋着气儿,率先反应过来,她往后退了两步,从喉咙口里挤出干巴巴的话来:「世、世子,该用晚饭了。」 谢文星才丢了书,急忙摇晃着站起来:「你……你听我说……」 阮思瞪着眼睛等着他的解释,结果等了半晌,谢文星只是揪着袍子愣愣的站着,支支吾吾半天也吐不出个字来。 要死要死,他真的…… * 谢文星绷着身子,对面的阮湘玉一脸震惊,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他张了张嘴,脸像是火烧一样。 解释,该如何解释?说他其实是因为第一次成婚,也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不知道如何好好对待她,所以想看看书研究研究? 他目光一低,这一桌子不堪入目的书名一看便知里面是些什么淫靡东西,他怎么说的出口!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阮思深深吸了口气,才稍稍平缓心绪,低声道:「我懂,先去用膳吧?」 「……」 对面的少年慌慌忙忙整理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书,急切胡乱拢成一叠,又颇为做贼心虚的拿着一本《心经》盖住最上层的封面。 阮思:「……」 还遮什么遮?!我都已经发现了! * 两人没有再有任何交流,夜深时,阮思沐浴好之后躺在床榻里侧,两眼放空的瞧着上空。 耳边,就是屏风后少年洗澡传来小动静的水声。 这小子……阮思抿了抿唇,唉,算了算了,阮思又摇摇头。 不管了,不管了,无论如何,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早四更天,她就要动身离开这里了。 阮思揪着被子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谢文星这小子上床来。 这么久了,水都凉了吧?至于故意这么磨蹭着不出来吗?真的是好笑…… 阮思心里想着,也闭了眼,手微微松了劲,迷迷煳煳的睡去了。 * 谢文星早已经穿好了寝衣,他躲在屏风后,探出头来瞧了半天,一想到阮湘玉她就乖乖的躺在床上等着他,他脚就仿佛被定住一般。 脑子里自行闪过在书房里看的那些以前从未见识过的东西,那些……淫靡的文字串在一起,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全身莫名燥热,眼前竟不禁浮现出阮湘玉那一夜穿着青色薄衫的身影。 她穿着薄衫,墨发随意披散在后,身形纤细,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眉眼如画,唇珠圆润,双眸似乎含着若有若无的情意,直勾勾的瞧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谢文星手脚冰凉僵硬,才勉强提着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床榻上的女子睡的香甜,她被包裹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张莹白清秀的小脸,他站在床边定定的瞧着她,身子又热腾起来。 成婚了这么久,他们……还未洞房。 * 阮思睡的很沉,只觉得身子热的很。 这被窝里忒热了,她被热的微微有了些意识,她闭着眼,伸手将身边火炉一般的东西推了推。 「热」她不悦的嘟囔了一声。 可身边的火炉就像一堵墙,她撑着手臂推了推,那火炉还是分毫不让,甚至,又挤了过来。 什么东西颤颤巍巍的摸了摸她的脸,轻轻抚在她的脸颊上,滚烫滚烫的。 那东西最终点在她的嘴唇上,小心翼翼的描摹着。 那喷洒在她面容和脖颈处滚热的气息更重了。 阮思听到粗喘的唿吸声。 一个激灵,她勐地睁开眼。 一睁眼,就是一张面色绯红谢文星俊俏的脸。 少年的手果真抚在她的脸上,紧缩着眉头,喘着气儿,满脸通红,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 阮思一个挺尸:「!」 …… 谢文星这一夜莫名燥热,入睡前他闻着她身上的暖香,目无焦距的朝着她那边看,竟鬼迷心窍又爬起来点了灯。 终于,他又能看清她熟睡的眉眼,以及……她那张嫣红圆润的嘴唇。 憋着半宿,才敢绷着一条弦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摸她的面容……不过一会儿,她就醒了! 弦被吓的一断,他第一反应就是飞快躲进了被褥里。 「……」 阮思惊恐看着缩起来和个鹌鹑似的的少年,心里大喊:【系统】,救命! 第33页 脑海里却是死一般寂静。 阮思:「……」 * 谢文星咬着牙,憋在被窝里,心跳的似乎要从嗓子眼儿飞出,可鼻息依旧是她身上好闻的幽香。 完了完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世子,你别憋着了。」 阮思瞧瞧外头,似乎已经三更天了,这小子再闹下去,她怎么悄无声息离开这儿?! 她按捺着心绪,强自冷静的开口劝导:「世子,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出来。」 这种事情……阮思心里也很是窘迫,她还得揪着被子,嘴上扯着笑容,说没关系。 少年脖颈、脸容、耳朵通红,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螃蟹,他磨磨唧唧的从被子里冒出头来。 「我……我……」谢文星咬着嘴唇吞吞吐吐的开口。 他又笨拙的躲进被褥里,平日里少年的傲气和意气风发现在都被压了个干净,但他骨子里还刻着骄矜,他闷在被子里,依旧死鸭子嘴硬,底气不足道:「本世子……就是有点好奇,你不准笑。」 听他这么一说,阮思本来还没含着嘲笑,结果现在倒是笑出了声。 这小子……原来还是啥都不懂啊! 阮思微微唿出一口气,她才放松了身子,躺了下来。 她扯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还想着得安抚谢文星,哄他尽快入睡才好。 阮思手从被子里伸过去,触碰到了被褥里缩着的少年的脑袋。 就如摸一条大狗的头,她摸着少年毛绒绒的脑袋,感觉到少年身子紧绷,她耐着心绪好声好气地说:「世子,我不笑,你别闷着了。」 少年没动。 阮思一点办法没有,只好无奈道:「快出来吧,我们本就是夫妻啊,你摸我的脸,只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我……很开心」,阮思腆着脸,干巴巴的说,又僵硬的挤出最后一句。 谢文星心跳得勐烈,她的那只手就主动的贴在他的头上,被褥外是她好脾气的温柔话语。 「我们是夫妻」、「我很开心」 她这样说。 「轰」的一声,有什么在心里炸开来,转而又是一股股暖流,流遍四肢百骸,全身酥麻滚热。 阮湘玉,她是他的妻。 他咽了咽口水,才愿意松开了被子,从被窝里钻出来。 身侧的女子就那么柔柔的瞧着他,对他露出一个笑来:「夫君,夜深了,睡觉好吗?」 促不及防的,心口处又被一撞,软的很。 「……嗯」 * 灯再次被熄灭,两人盖好被子,谢文星转着眼睛往她那儿看。 刚才明明发生了那事儿,可她似乎没放在心里。 相反的,以前两人睡觉时,她还会自觉与他保持一些空隙,而此刻,她离他极近,手臂还与他贴着,一点儿也不见外了。 想着想着,谢文星热着脸,抿着唇却忍不住翘起嘴角。 「你睡了没?」他紧着嗓子眼,微微抖着声音。 「……」,应该快要到四更天了吧,阮思一直等着他睡着,一听他又冒了话,她瞥着眉带着鼻音问:「嗯?怎么了?」 「我……你明日想出去玩不?我带你出门逛一逛吧?」 明日?明日我早就撒丫子跑了,阮思心里想着,却开口回应:「好。」 「你会打马球吗?若是不会……明日,我教你。」 阮思皱着眉,柔声敷衍说:「好,夫君,你安心睡吧,明日我喊你起。」 他情不自禁裂开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闻着鼻息属于她的暖香,就朝着她的方向轻轻闭了眼。 第15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15) 谢文星醒来时,外头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子,射了进来。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床榻里侧的人,谁知身侧空空,连个人毛都没看见。 请安三日一请,算算日子,今日也不是她请安的日子,她什么时候起的?怎么也不喊喊他? 谢文星努了努嘴:「陆荣,陆荣!」 外头守着的贴身小厮立即进了屋。小厮没敢往床榻那儿瞧,只是低着头:「世子是要先起了吗?」 「我问你,夫人呢?」 小厮才敢略微抬眼,略带迷茫:「奴才没瞧见夫人啊?」 「?」 * 谢文星紧紧捏着一张信条,脸上神色莫名,身侧的小厮陆荣守在一旁,好奇的问:「世子,夫人留了什么话给你?」 谢文星一脸古怪,咬着牙:「她说她要独自去苦泉寺求子。」 「苦泉寺?啊,奴才听过!据说是很有名的寺庙。」小厮忽地摸了摸脖子,狐疑问:「可是苦泉寺离这儿有百里路之远,夫人当真亲自去了?」 谢文星脸色更怪了,他紧皱眉头,话语都堵在嗓子眼儿,一时之间吐也吐不出来。 身侧的小厮还未察觉自家主子的脸色,只嬉皮笑脸的开始熘须拍马:「夫人亲自前去百里之遥的苦泉寺求子,果真是极爱世子的。夫人有这份诚心,不日后,必定会有好事儿发生,到时候给世子您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够了!」 谢文星只觉得怪得很,昨夜她明明答应他今日出门玩一玩,明明说好会喊他起床,可现在她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去苦泉寺了?! 还说什么去求子? 第34页 他将手里的信条卷作一团,压下心里升起的烦躁和莫名的疑虑,古怪的挤出话来:「去苦泉寺有何用?她应该来找我才对啊!」 「啊?」 * 约莫小半刻时辰,小厮跑来禀告:「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果真都不在府中,府里的人奴才问了一圈,都说没见着人影。」 谢文星用手捂住半张嘴,突然转身去了内室,动作快速的打开了阮湘玉平日放置衣服的衣箱。 少年手一顿,她竟然……真的去苦泉寺了? 放置女子衣物的衣箱约莫空了一半,几件他见她平日所穿的衣裳全都被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成婚前他见她穿的一些大红色艷俗的衣裙。 「……」 苦泉寺百里之遥,坐马车去的话走走停停来回就要个五六日之久,更逞论她可能还要在寺庙里住上几日。 谢文星的脸色一下子臭了,她大老远跑那儿去有必要吗?这不是胡闹吗? 若是他知道她那么急切的想要个孩子,若……若她晚上也能如白日那般甜言蜜语稍稍主动一点儿……昨夜他还憋什么憋? 他何苦隐忍了大半夜! 谢文星这么一想,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激动。 他抿着嘴,当下行云流水就蹬上了马背。 「世子,你去哪儿?」 「追夫人回来!」坐在马背的少年扬起下巴,眉眼英气逼人,马鞭一甩,鬃毛油亮的骏马便长吁一声,如一阵疾风,沖了出去。 * 快速赶路的车马里,阮思就坐在里头,外头是早已暗中买下的两个签了卖身契的会武的练家子,身旁的丫头紫苑就坐在旁边,一脸的喜悦。 丫头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而阮思则闭着眼,脑海里有序的梳理着。 苦泉寺是西北方向,与她马车跑的方向恰好背道而驰,就算谢文星那小子真的有骑马追赶她的意图,那也是扑了个空。 耳边的丫头倏地顿住,附耳低低的问:「小姐,你真的要……要那么做吗?」 阮思侧眼看她,认真郑重的点头。 「嗯。」 阮思已经暗中打点好,过个四日,有关湘玉的噩耗便会传来。 会有人拿着阮湘玉贴身的吊坠登上侯府的大门,相告阮湘玉在前往苦泉寺的路途遭遇贼人不幸身亡的消息。 而阮府那边……阮思垂下了眸。 她是一个掠夺者,附身在早亡的配角身上,若得过且过,安于一隅,那么也註定是早死的命格。 她只不过让阮湘玉的噩耗来得更快一些。 况且,既然她已经做出全心全意攻略男主这个决定,便也该有抛弃过往的狠心。 若是日后她真的有能力成功攻略下男主,便可延长寿命。而男主又当了皇帝,那么她也还是可以用另一种身份回到阮府,与原身的亲人相聚。 现在,当前要做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马车快速的跑着,车马一路颠簸,阮思吃了一口酸梅,压下了胸口的作呕。 话说男主也上路了,骑得还是马匹,按【系统】提供小说中男主的相关路线,男主傍晚会在临安城的悦家客栈歇息一晚。 如今他们离皇城也不过几十里路,这几日倒是不必早早相遇,阮思只需要默默跟着男主便好,免得两人若真相遇,男主万一一个多余,做出传信给侯府派人接她回去这种没必要的事情来。 * 胯、下的骏马已经跑了一天,此刻正精疲力尽小步子的晃荡着,谢文星坐在马上望着暮色苍茫一望无际的田野,心中一片茫然。 阮湘玉带着好些衣物,身上又银钱富足,还带着个丫鬟,肯定是雇了马车去苦泉寺的,而去往苦泉寺能通车马的路,也就这官道一条,可他从上午巳时追到傍晚酉时,天都黑了,一个两个,瞧见的都是寻常百姓,根本就没看见她阮湘玉! 谢文星回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夜,唯独他一人。 理性告诉他,夜已深,他该原路返回了,可少年心中憋着一股子气儿,他依旧攥着马绳,不死心的想继续找下去。 万一,万一,再走个小半刻,就可以追到她呢? 万一,万一,她就在前面不远几步呢?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凉气儿,咬着牙,双腿又夹紧了马腹,催促了身下的骏马一声。 「驾!」 *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辆马车终于入了临安城。兜兜转转了半晌,停在了悦家客栈门前。 悄声安排后,阮思和紫苑在小二哥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偏角处早已打点好的一间雅房住下了。 一路舟车劳顿,阮思身体已然吃不消,她泡在小二备好的热水浴桶里,闭着眼,才稍稍放松下来,缓了口气儿。 身侧的紫苑就在给她轻柔按摩着被颠簸的有些青紫的肩背,瞥着眉再一次不解的问:「小姐,咱们既然已经逃出来了,何至于如此急迫赶路?简直是在遭罪啊!」 「哈哈」,阮思疲惫的睁开眼,抿嘴好笑的笑了笑。 这丫头什么也不清楚,一路跟着都是懵逼状态,可现在还不是她对这丫头摊牌的时候,她只有柔声杜撰道:「这儿离皇城不远,我还不是怕被发现被侯府的人追来吗?」 「咱们本就是找着藉口逃出来的,既然已经做下来了,那怎么也要跑远些,又不是真的去苦泉寺求子几天功夫就回去的。」 第35页 「如今,就是应该小心谨慎才好,紫苑,你记着,就算在这儿客栈,可能也会遇到熟人,到时候咱们一定不要先露了马脚被人发现了。」 「要不然,小姐我可就白忙活这么久了。」阮思半开玩笑半当着的说,她眯了眼睛,却还是打起精神补充了最后一句:「紫苑吶,到明早辰时我们都别出客栈的房门了,知道吗?」 辰时左右,男主应该就会赶路离开了。 丫头点点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但眼底的兴奋和激动却闪烁显目:「嗯,懂了!」 * 此刻已月明星稀,大约二更天了。 二人一同在厢房吃了一些儿宵夜,等了半日也没等到打点好的小二哥上前来收碗筷,而是听到了屋外隐约传来乒桌球乓的打斗声。 身侧的丫头紫苑立即支棱起耳朵,一下子站起来,好奇的将耳朵贴在门口,细细听了听,才转头一脸好奇的问:「小姐,什么声音?好热闹啊!」 「叮咚!警告警告!附近有危险人物出没,宿主有25%的可能性会受到人身伤害,请尽快做好相应举措!」 「什么?」 阮思身子一绷,立即站了起来。 有危险?小说中男主这段剧情什么事儿还都没有发生啊。 「叮咚!因为宿主是本世界的『变数』,从而使整个小说剧情的发展轨迹产生了变化,以及带动了巨大的连锁反应,因此,当下大皇子派遣杀手刺杀男主的剧情已经提前发生。」 阮思动作极快的去吹灭了客房里的两盏灯,心中震惊。 她立即想到了在翠竹山庄的时候,大皇子落水这一桥段。 原剧情中,并没有发生这件事情。 谢文星这个不爱吃鱼的人,醉酒钓鱼,大皇子也来了兴致,才生出那落水险些溺亡没有的事端来。 而谢文星钓鱼的缘由,就是因为自己。 果然如此。是她,让小说的剧情提前发生了! 而小说中,是男主到了偏远的边境后,大皇子和二皇子才先后派遣了几批杀手来刺杀他。 总之,所有的危险本是应该在边境发生的啊! 外头有人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声音越来越大,惨不忍睹。 阮思捂住全身抖的发颤的紫苑的嘴,低声安抚她。 还好还好,只是25%的危险系数,只要她们安静的躲在客房里,等着男主和他身边的手下搞定就好。 不怕不怕,不慌不慌。 惨叫声更响亮了些,脑海里的【系统】勐地响起冰冷的声音:「叮咚!警告警告!宿主有99.9%的可能性会受到人身伤害,请尽快做好相应举措!」 「!」 屋外响起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你们一起上!把他头给砍了拿回去!剩下一个人扫房,僱主说了,不管是谁,都不准放过!免得传出风声去!」 手背有滚热的泪水砸下来,阮思也是全身冰凉,她强自镇定的松开了手,安抚的拍着紫苑的背。 【系统】,怎么办?! 脑海中响起依旧冰冷机械的声音:「危险正在靠近,请宿主即刻逃离!」 「……」 跑,怎么跑?! 她咬咬牙,不再多言,而是用力的扶起腿脚发软的紫苑,在黑暗中,轻手轻脚的摸索着将她扶到床榻边,让她赶紧躲到狭窄拥挤的床下。 紫苑紧紧抓住她的手,喉咙发出细碎害怕的呜咽声,阮思立即将手中的帕子塞给她,憋着声音小声道:「别发出声音,我们不会死的。」 「千万别发出声音」 阮思挣开了她的手,连忙又踉跄着搬来好几个凳子挡在床榻前几步,这才着急忙慌的拿下鬓角的蜻蜓簪子屏息着躲在门后。 没事,没事的,她也曾用过这蜻蜓簪子刺过人。 外头是刀刃相接的声响,而那个杀手似乎已经摸索到了隔壁屋,半刻不到,先是女人的尖叫,而后是男人和女人一同悽惨的声音。 阮思紧了紧手。 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阮思胸前遭到重创,一霎时,脸也火辣辣的疼,有温热的液体从鼻子处流了下来。 「……」 她屏息凝神分辨着杀手的动静,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偷袭,若真要与之较量,她也只能偷袭了。 窗户半开,隐约可见外头悬挂的月盘,借着皎洁的月色,阮思清楚的瞧见杀手手上的刀冒着的寒光。 同时,她也能估摸出杀手的大概位置。 可阮思没动,因为杀手提着刀进来走了几步,却似乎没有察觉出她们。 外头的刀刃声伶仃作响,而屋子里和死一般沉静。 杀手挥舞着滴着血的剑往床榻走去,他忽地踢到了脚下的木凳,促不及防被绊一跤,他不爽的大骂一声,「他爷爷的!」 他生出了烦躁本想离开,谁知脚下几步路有急促的吸气声音响起。 「哟,想必是个瘦小的姑娘吧?要不然怎么能爬的进去呢?」 幽暗的夜色中忽然响起一声极其粗噶的声音。 紫苑被发现了! 「小丫头,快出来,让爷瞧瞧,放心,一剑的事儿,一点儿也不疼。」 杀手仿佛在戏耍一只即将被开膛破肚的鱼,他动作散漫的一角踢开了床榻前的凳子,正想蹲下身子挑着刀尖往里刺进去,谁知右眼忽然剧痛。 第36页 滚热的血液勐地飞溅出来,男人正半蹲着,伴随着男人一声被人捂住嘴的闷叫,阮思手一拔,她满手血腥,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又刺进了兇手的脖颈处。 一下、两下、三下,黑暗中,是簪子刺穿肉。体的声音,直到男人再没力气反抗,直到脑海中的【系统】冷冰冰的陈述着:10%的可能性会受到人身伤害的时候,她才松开了捂住男人嘴巴的手。 血,她身上被溅起一身的血。 男人倒在地上,仿佛一条干涸的鱼,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而她紧紧攥着手上蜻蜓簪子,慌忙颤抖着将床榻下的紫苑拉了出来。 紫苑摸到一手的黏腻。 是血。 她仿佛如一只提线木偶,只呜咽着问:「小姐,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黑暗中的阮思木然的回答。 杀人了,我杀人了…… 脑海中的【系统】却响起略带起伏的祝贺:「叮咚!恭喜宿主!探索出掠夺者的隐藏技能,掠取『杀手』气运值:1」 阮思:「……」 【系统】是在告诉她……她通过杀人可以掠取到人物的气运值? 阮思倏地将手中的蜻蜓簪子丢弃在地上。 她满身温热,她扶着紫苑,让她坐在床上休息,而自己则木然的将门合上,抬脚就走了出去。 此刻,最后一名杀手恰好被楼下的男主一剑穿心。 外头是明亮的夜灯,她就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满是鲜血,直直的望着大楼下一片横陈的尸体,尸体旁猩红的血汩汩流出,又淌进地板的缝隙里。 而尸体中央,就站着一名黑衣男子,他身量极高,拿着一把淌血的长剑,微低着头,额角是飞溅的血珠。 阮思表情木然的俯身瞧着他,而他,也倏地抬起头,阮思瞧见,男子眼中闪烁着邪肆猩红的眸光,以及嘴角犹如修罗一般的狞笑。 冷景明微微一愣,眼睛极亮,冒着猩红的血光,他极其错愕道:「阮湘玉?」 第16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16) 夜半三更,黑夜笼罩在客栈之上,客栈内四处飘着浓重的血腥味,阮思停在一个多时辰还活的好好的两名护卫的尸身旁,默不作声,只是望着他们死相极惨的面容。 她满身血气,眼珠子缓慢的往四周一片猩红的尸身一转,便觉脚步虚浮,大脑混沌,一瞬间,仿佛自己也不过是一只游魂野鬼,已死在了这场杀戮之中。 身边忽地靠近一人,身形修长,煞气极重,他蹲下了身,探了探倒在血泊中几名无辜之人的鼻息。 冷景明摇了摇头,用手压住腹部的位置,缓缓站起来,声线极凉:「全都死了。」 客栈里的人以及跟随他的随从,都无一生还。 倒是……他转头,将目光凝向一身狼狈、满身血污的女子。 她从头到脚皆是黏腻的血,本是格外柔美清秀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擦伤和红肿,她仿佛若一个石雕,一动不动的站着,表情怔愣。 冷景明神情难辨,离开皇城前,她给他的帕子他携带了出来,如今,那方藕粉色却染着血痕的帕子就贴身放在他的怀中。 他将要去往边境镇守两年,而对那方帕子他便不再存了心思,只是偶尔瞧着它,冷景明还会想起在翠竹山庄时生出的暴戾和从未有过的快感。 他自幼活的艰难,连个奴僕都敢随意欺辱打骂他,更逞论那些高高在上的后宫妃嫔、皇子。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他施以帮助,他平日想的,都是在想这些欺辱过他的人的结局。 有朝一日,他迟早会十倍百倍奉还。 可他没见过阮湘玉这样的人。 那日,她递上帕子来的时候,宛若那朵春日下清丽柔柔的茶花,弯而不折,馥郁芬芳。 他瞧着极其刺眼又觉分外稀罕。 当他看着她的帕子染上他脏污的血,他的心里就升起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兴奋,就连骨头也在莫名颤抖。 他想亲手毁了她……仅仅是想一想,他凉薄的心就泛起滚热来。 可,她是谢文星的妻。 他便不得不压下所有的邪性暴戾心思,隐忍克制,才不至于人前暴露。 他本来没有招惹她…… 可,冷景明再次深深的瞧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他目光也带上迷惑,他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当杀手出现围攻杀他时,他就立刻猜出,这些杀手,多半是冷景大派来刺杀他的。 在翠竹山庄时,冷景大就已经表露出杀意了。 冷景明满心惊疑,却见身旁的女子已经主动靠近,面容沾染一脸血渍,缓慢的开口:「殿下,你受伤了?」 阮思垂眸,瞧着男主的腰腹。 他捂着腰,指缝有缕缕鲜血隐约可见。 「无碍,伤的不深。」冷景明按了按腰腹,看也不看腰上的伤,只是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探亲」 「探亲?呵。」冷景明当下笑出了声:「探哪门子亲?是娘家的还是夫家的亲戚?」 「怎么就这么巧,和我撞上了?」 阮思心知,这蹩脚的由头男主心里肯定不信,可她如今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和男主继续赶路的名头而已。 她也不管男主心里此刻有多嫌弃她这副狼狈模样,只是忍着心头的恐意和全身脏污的噁心感,面不改色的瞎编乱造:「真的是探亲,只是恰好与殿下同路而已。」 第37页 「呵。」冷景明似笑非笑,一双犹且染着血气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阮思瞥开眼,继续装作不知的睁眼说瞎话:「殿下,我早就听说这一带路上不太平,贼人猖獗,没成今夜果真遇上了。」 冷景明挑了挑眉,听着她继续往下编。 冷景明现在耐心富足,他想看看,这阮湘玉眼巴巴的跑这儿来到底想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阮思脸上露出很是害怕的神情,她朝四下环顾一圈,似乎仍旧是心有余悸,她朝着冷景明走近了小半步,惶恐不安道:「殿下,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和紫苑早就被贼人杀死了。」 身前的女子表现的极为害怕,她靠的过分亲近,冷景明闻见了她身上浓郁的血气。 她全身血迹,本是光滑姣好的面容清楚可见剐蹭的伤口,也不知道她身子受伤了没,冷景明抿着嘴,意味不明的瞧她一眼,才淡淡的瞥向二楼扶着廊把手的丫头一眼。 那丫头和失了魂魄一眼,呆愣的站着,瞪着眼睛瞧着下边的尸体,一副受了过度惊吓的模样。 也是,本都是在皇城日子过的安稳舒坦,连杀鸡都没杀过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那侍女的模样才是正常的。 冷景明凝眸瞧了瞧方才神情呆愣而现在已经明显缓过神来的女子,眸子越发幽深了。 她倒是厉害,不仅能快速冷静镇定下来,还能有条理的编着鬼话来煳弄他。 而刚才他去楼上的屋子检查过了,很明显,那名倒下的杀手是她杀的。 救人的时候奋不顾身,杀人的时候却也毫不犹豫,冷景明凝着她,压抑在骨子里的戾气又莫名兴奋起来。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令人惊讶的。 * 一夕之间,除了杀手的尸身,十几条无辜人命丧生在悦来客栈里,这样的事情,就算冷景明尚且可以处理,却仍是棘手。 最好的法子,便是趁着天还未亮,赶紧离开这里。 三人坐着马车,快速离开了临安城,在阴沉的夜色中赶路。 冷景明就在外头驾马,车马里,紫苑就安静的坐在她身旁抓着她的手。 阮思默默地嘆了一口气。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应该告诉紫苑,那么这小丫头现在就不会受这份苦了。 一路赶车,大家都一夜未曾休憩过,阮思又禁不住头晕目眩,强撑着闭眼躺下,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紫苑也睡的昏沉了。 撩起帘子,她朝外看去,天早就大亮,已到了午时。附近是乡野道路,树木茂盛,偶尔能听到不知名的鸟鸣。 日头正盛,眼前的男主依旧不知疲倦的驾着马车,阮思只能看见他宽厚的背影和后脑勺。 豆大的汗珠从男子的脸侧滑下,从脖颈滚进了他玄色的衣领。 就算不说他是三皇子身份,他可是这个小说的男主啊,如今就这么屈尊降贵沦为『马夫』,阮思倒是内心不安了。 想着自己接近他的目的,阮思捏着手里的帕子,扶住马车,就挪着小步子小心翼翼的坐在他身边。 男主脸色瞧着有些不太好,但面不改色,只是唇色却有些发白。 阮思想起他的伤来,心里又忍不住拍了个马屁。 男主不愧是男主哇,受了伤还能毫不影响的平稳驾马,在炎热的日头下晒了这么久,连个眉头都不皱的,不错不错。 果然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与毅力。 阮思抬起手,就见身侧的男主蓦地暼眉,但也只是侧头深深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阮思咬着嘴,替男主擦去脸颊的汗珠。 手往下,阮思试着勾引他,帕子朝着他的衣领处钻去。 身侧的男主赶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挑起眉头,嘴角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神情难辨的凝着她。 阮思表情不变,端的是一本正经,可手却抖了又抖,心里又虚又慌。 这,她还以为自己能像调戏谢文星一般对待他……谁知,这男主的眼神一瞧过来,她就忐忑的不行,脸皮子也烧起来。 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男主表情她看都看不懂,高深莫测的,那眼神凝过来,让她生出一种被野兽盯住的错觉。 要命。 * 冷景明又看她一眼,见她咬着嘴停了手,心里哼笑一声,他勾起唇,如方才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一般,低沉道:「有些渴了。」 「哦,好。」阮思反倒成了被动的一方,听男主这么一说,下意识想找水。 男主双手拉着缰绳,用下巴对着自己腰间的水囊点了点。 阮思手一滞,才伸手过去将男主腰间的水囊解了下来。 男主又抿了抿唇,阮思讷讷的将水囊口送到他的嘴边。 「……」 马车骨碌碌的压过一块石头,阮思手中的水囊一晃,清澈冰凉的水洒在了男主的衣襟上。 「!」 阮思咬着嘴,男主又朝她使了使眼色,声音醇厚富有磁性:「湿了。」 阮思:「……」 若是有机会能亲近男主,提高好感度,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可当她憋着一口气儿,贴着男主极近,用帕子给他擦拭胸前的衣襟时,阮思又迷茫了。 她现在,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男主在撩她。 阮思抬眸多瞧了头顶的男子一眼,只见男主眉眼淡淡,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就专心的瞧着前头道路,端的是正正经经的。 第38页 阮思不知怎么的,下意识松了口气。 又驾了约莫半刻钟不到,身侧的男主就用马鞭遥遥一指前方隐约的裊裊炊烟:「前方有村子,我们去借个人家歇息一会儿吧。」 「嗯,好。」阮思扯起一抹笑容,柔柔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字数堪堪三千,还有一些情节没写出来,唉,作者不仅想要小花花,还想要多更!可是时间不够了…… 第17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17) 几缕炊烟从茂密的树林里飘出,极目远眺,这一处的村落瞧着偏僻隐秘,隐在高大的树木之中。 三人最终在一个人家歇了脚。 这个人家的院子由栅栏围成,围得很紧密,院子里的站着一个农妇正弯着腰在晾晒咸菜,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在噼柴,而身边一个小女孩就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划泥巴地。 几人站在栅栏外,阮思主动开口:「大叔大娘,我们经过此地,腹中飢饿,可否行个方便?」 农妇双手接过冷景明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和汉子笑容满面的招唿着他们进了屋。 …… 阮思三人用完饭后,便坐在桌边的长板凳上准备歇息一会儿,趁着歇息的空档,阮思不由地往墙角看去。 只见那个农妇的小女孩背对着他们,在满是灰尘的墙角的独自玩耍,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肚脏黑脏黑的。 这小丫头约莫七、八的模样,穿着粗布短裤,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脸颊和苹果一般圆润,乍一眼瞧倒是很有福气的模样。 可这丫头一见她就躲了起来,连看都没敢看她,别别扭扭的,一句话也没说过,这么一想着,阮思抿嘴笑了起来。 这小孩子倒是腼腆害羞。 她觉得好笑,心里难得生了逗弄心思,起了身,点着下巴走向墙角的小孩儿,正想和这别扭的小丫头说说话,谁知突然顿住。 只见小小个子的小女孩用脚尖在捅着一个蚂蚁洞,一群蚂蚁吓的慌忙四散跑路,却见这丫头却咧着嘴角毫不犹豫的踩在蚂蚁身上,脚底左右摩擦。 尘土在小腿飞扬,阵阵沙土将小孩的小腿弄得更脏了。 而泥面上,是一片乌泱泱小蚂蚁的尸身。 阮思:「……」 这蚂蚁,无端被捅了老窝,又天降横祸,莫名其妙就被一脚碾死了。 她低眸道:「无仇无怨的,你踩它们干什么?」 小女娃一个哆嗦,脸上的肉抖了又抖。 她晃着脑袋转过身,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绷着紧实的小脸蛋,睁圆了眼睛瞧着她。 看起来是被她出声吓着了。 阮思抚平了一口气,心想:只是个小丫头嘛,又在小山村的,满地儿跑,什么都玩。做出这种事情来倒也不必要太过苛责。 她缓缓露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来,下意识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几岁啦?」 小孩子脸绷的更紧了,乌黑的瞳孔又圆又大。 阮思觉得她还应该再温柔、再亲切些。 她嘴角的笑更弯了,出于一颗对花骨朵儿拳拳爱护之心,她刚想好心的给小孩拍拍裤腿上的泥灰,谁知小丫头一抖,极快的背过身去躲开她,抱着脑袋,尖而脆的大叫一声:「走开!丑八怪!」 「娘,救命!」丫头哆嗦着身子拼命喊,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爹!」 阮思手愣在原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小孩子口中的『丑八怪』指的就是自己。 「……」,小女孩瑟缩在墙角嚎叫,阮思僵着手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从昨夜到现在,她只是匆忙换下了带血的衣衫,而脸上的伤如何,她连个镜子也来不及照。 有那么丑吗?阮思瘪嘴,不就是脸上破了皮带点儿伤,至于吗? 她不相信,只是觉得这小孩子胆儿忒小了些。 耳边传来细微的呜咽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响亮,阮思一转头,谁知这背对着她的小孩已经用手臂抹着眼睛哭了。 「爹、娘……呜呜,丑八怪好吓人」 阮思:「……」 她后退了两步,心口上仿若扎了一针。 真那么丑?竟然能把小孩吓哭?! 这一嚎,身后的妇人和汉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紫苑也急切的跑来扶住了她,瞧了一眼墙角的小孩,很是不满的撅起嘴,为她打抱不平道:「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家小姐以前可是貌美如花!现在脸上就是不小心受了点伤,哪里丑了?」 妇人拉着小孩,尴尬的看看她,讪讪道:「真对不住啊,小孩子口无遮拦,净说瞎话,姑娘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阮思摆摆手,那小女孩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妇人哭泣,阮思收了目光,心中就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囧。 她捂着脸转过身,不期然,目光和不远处的男主撞了满怀。 年轻的男子依旧坐在院子里粗糙的木桌旁,他一身墨色衣袍,头髮只是简单束起,全身打扮极其普通,但浑然天成的贵气仍是难以忽视。 只见男主一只手修长的手指随意扣着桌面,另一只手撑着下颔望着她,歪着脑袋,薄唇含着一抹饶有兴趣的笑。 两两相望,阮思只觉这辈子似乎已经看到了尽头。 她低头瞧着脚下的一个小泥巴洞,恨不得埋头钻进去。 第39页 身边的丫头紫苑一直试图安慰:「小姐你真的不丑,那个孩子就是乱说的!」 不丑?那小丫头都被吓哭了,还不丑?! 阮思瘪着嘴,心里堵得慌。 「小姐,你别遮了,可别碰着伤口了,很疼的。」 说起疼,阮思除了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胸脯也是阵阵抽疼。 自昨日被那客栈的木门哐当一撞,不说脸上擦破了皮破了相,就她的胸脯,即使隔着衣衫,也是火辣辣的一片。 疼暂且不说,就说眼前的男主就坐在不远处看着呢,她可是丢尽了脸面! 本来……本来她还想,这阮湘玉的容貌不错,好好捯饬一番也可算的上是貌美如花,可以藉此机会撩拨撩拨男主,使使里的美人计啥的。 结果,这脸竟然能把小孩吓哭,别说攻略男主了,就怕男主现在心里已经暗暗嫌弃她了。 好死不死,阮思脑海里又浮现出谢文星那张毫不掩饰满是嫌恶的面容来,少年神情骄矜,剑眉扬起,对她露出一个傲慢的嗤笑来,似乎在笑她活该。 「……」阮思摇了摇头,心情越发沉重了。 难。 她眼神躲闪,以手遮面走向男主,到底心理素质过硬,她咳嗽一声:「咳,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 果然,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阮思躲在马车里,瞧不见那丫头,瞧不见外头驾车的男主,阮思的心绪很快就平復了许多。 车轱辘缓缓转动,阮思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身侧的紫苑问:「你说,我这脸上的伤……大概要多久才好?」 身侧的丫头咬咬唇:「小姐脸上的伤还是有些重的,可我们现在连治伤的膏药都没有,奴婢估摸……估摸也要个七八天才好全。」 「……」 七八天?她还得顶着这幅『尊容』和男主相处七八天? 那时候都到边境了吧? 剧情里,边境可有个英姿飒爽的大女配等着呢,届时她攻略男主成功的机率只会更小。 阮思闭了眼。 她,苦心经营,之所以要用假死的代价斩断与谢文星的孽缘,就是为了现在的放手一搏。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成功便成仁。 * 那汉子说的果然没错, 这方圆三四十里路都是荒无人烟的山路,山路崎岖一路颠簸,日头渐渐西移,一路奔腾的马儿渐渐缓了速度,最终疲倦不堪的停在一块山脚下歇息。 大约还有十里路才会到镇子,可此刻任冷景明如何驱赶,缰绳下的马儿都只是懒洋洋的没有再动。 马儿打了个响鼻,不为所动,只顾着低头吃草。 罢了。 冷景明利落的跳了马车,他望向帘子,正想开口,谁知猝不及防的就瞧见一张满是红痕的面容来。 好看的姑娘他见的多了去了,丑的女子也见的不少,如今冷不丁的瞧见这么一张满是红痕的脸,也没觉得难看,也没有多少惊愕,只是冷不丁的与女子的杏眼对上,他有些略微的怔愣。 这女人,见了他倒是表现的比他还侷促。 果然,世上的女人都应了那一句老话:女为悦己者容,面前的女子咬着唇,手挡住了半张脸。 他极快回过神,只当做不知,只是勾唇道:「马走不动了,今夜咱们就在这山脚下将就一晚吧。」 阮思忍着心中窘迫,强自镇定的点点头,正欲探出身子下车,谁知男子启唇:「你们就在马车里等我吧,我去捡些柴火来生火,很快就回来。」 阮思扯出笑容来点点头:「殿下小心。」 冷景明淡淡笑了笑,说完便走了。 阮思又钻回马车里。 * 一时间,只剩下阮思和紫苑二人。 瞧着三皇子终于暂时离开了,紫苑才敢大着胆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频频朝着自家小姐看,支支吾吾的开了口。 丫头声音还是小小的,她的眼珠子也一直不安的往外瞧。 「小姐,昨日那些人,当真是马贼?」 昨夜逃离客栈时,阮思的确是这么说的。 现在全盘托出实话告诉紫苑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阮思干脆点点头:「对,那些人,就是杀人掠货、专门盯梢有钱人金银财宝的贼寇。」 阮思凝着面前的丫头,这丫头竟然再没有怀疑,表情凝重的点点头。 「昨夜,还好三殿下武艺高强,有他在,才护佑了我们安全,而日后这段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自然也要一路相随的。」 阮思说完这句话,小丫头又支支吾吾起来。 「小姐,我瞧着……瞧着你和三殿下……」 阮思耐心的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紫苑咬咬唇,闷闷的憋了半晌,才敢大胆的说出心中的想法:「奴婢觉得,三皇子与小姐过分亲近了。」 「小姐,你可不要被三皇子的外貌迷了眼,奴婢瞧着……」 阮思点点头,也表示认同。 紫苑咬紧了唇,如受了鼓舞,索性豁了出去:「奴婢瞧着,三皇子也并非良人!」 阮思好笑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小说里,纵使男主表面上温柔待你,真心爱你,但心里却极其冷漠绝情。 在男主心里,第一位从来就不是女人。 第40页 而是皇位,权利。 这么说来,紫苑的话是有道理的。 阮思心里默默点点头。 「小姐,你不会真看上三皇子了吧!」 对面的紫苑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将她震回神。 「小姐,不成,绝对不成!」 「哦?」 也不知哪里触动到她,这丫头眼泪竟然一下子簌簌落了下来:「小姐,你用金蝉脱壳逃离侯府奴婢理解……」 「毕竟侯府里的人对你一点儿也不好,可咱们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抛弃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能够离开世子,你……」 阮思瞧着紫苑,竟能从丫头眼中瞧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如今你怎么能和三皇子纠缠在一起呢?」 紫苑嗓子闷闷的,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阮思无奈的拿着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哑然失笑:「我其实都知道的。」 「……若是几日后夫人老爷真得知你身亡的消息,该有多伤心啊。」 紫苑哭得伤心,所有积蓄的郁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宣洩,眼泪汹涌。 「都说姑娘是水做的,今日我倒相信了。」阮思望着那大颗大颗的泪珠,抿着唇嘆了口气。 * 没过半晌,男主抱着一堆柴火回来,很快,就在树下不远处燃起了篝火。 暮色沉沉,几人各自拿着白日农妇送给他们冷硬如石头的窝窝头放在火边烤热。 此刻三人皆是一言不发,除了远处偶尔不知名的虫鸣,便是眼前篝火里啪啪作响的动静。 除此之外,便如死一般寂静。 身旁的紫苑往后看了看山上黑的不见底的树林,又蹲着腿挪着步子默默往她这儿靠着。 阮思正艰难的咽下一口窝窝头,她抿着嘴,不停的咽口水。 对面的男人打开水囊递了过来,冷景明淡淡笑了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阮思低着头瞧着男主的水囊,接了过去。 在暖光的照耀下,冷景明静静的瞧着阮湘玉,只见女子微仰着头,露出莹白凝脂的脖颈来,那处修长却又极其纤细,似乎毫不费力便可一手掐断。 她鼓起两颊的软肉,使劲咽下口水,才微微舒缓了眉,抬起头来瞧向他。 火光印在她的面容,女子眸光清亮,极富生气,只是本是清秀白净的脸蛋此刻带着明显的擦伤,印着一条条的红痕,像是一朵柔美的山茶被狂风摧残过的一样,瞧着很是触目。 冷景明扬起眉,喉头滚动了两下,才压下了心中那诡异的暴戾。 很快,他便能知道这阮湘玉到底是以什么理由跑出来的。 又是为何跟着他。 到底又有何居心。 * 不知过去了多久,冷景明再次往忽明忽暗的篝火添了两根柴,就见对面那阮湘玉身边的小侍女一下又一下的脑袋,倚靠在阮湘玉身上。 「夜色已晚,你们回马车上休息吧。」冷景明挑挑篝火里的木头,温柔的道。 阮思扶着昏昏欲睡的紫苑上了马车,阮思用衣衫给她盖在肚子上,紫苑迷迷煳煳睁开一条眼缝,许是昨日被吓的太过,这丫头依旧惊恐的说:「小姐,马贼来了,快跑。」 昨夜那些杀手们无一生还,无人带着男主的头回去,便也算是任务失败,可算算这路程,就算皇城大皇子从等候消息再到派杀手来也得过些时日。是以,别的不说,这几日他们还暂时是安全的。 阮思笑了笑:「别怕,小姐护着你。」 阮思下了马车,却见男主不知什么时候拿出腰间那把长剑来擦拭。 那把长剑,正难以忽视的冒着寒光。 只见男子微低着头,阮思只能看见他一双浓黑入鬓的眉。 阮思顿了顿,昨夜,她可是亲眼见到男主用这把冷剑刺穿了一名杀手的心胸。 而那时,男主满身煞气、眉眼狰狞杀红了眼的模样还歷歷在目。 阮思咽了咽口水,心中那藏在最深处的惧意又飘了出来……她心下猜测,他们若不是因为在翠竹山庄那点儿交情,这男人说不准也会一剑了结了她。 她走向男主:「殿下」 「怎么下来了?」冷景明并未抬头。 阮思坐在他边上,压下心里那一丝的惧意,轻轻地撑着下颔,故作轻快地说:「马车太狭窄了,我还是觉得这儿宽敞。」 冷景明停了剑。 阮思抱着手臂,瞧着男主的面色,只见他嘴角始终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现在两人难得有机会独处,阮思咬咬唇,心中纠结着要不要更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 加深一步,再搞点暧昧? 不不不,她还顶着这样一副『惨不忍睹』的脸,万一刺激的男主拿剑给她穿了心怎么办? 「你要吃糖吗?」身旁的冷景明倏地问。 「糖?」 阮思坐直身子。 冷景明像是变戏法一般,手掌摊开,掌心躺着一枚黄纸包裹的糖。 「白日那小孩私下给的」,冷景明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小孩给的? 哦……阮思蓦地懂了,眨眨眼睛,认真的道:「肯定是殿下太过俊秀的缘故。」 促不及防被拍了马匹,冷景明只是浅浅笑了笑,他凝着阮湘玉微微撅起嫣红的嘴,温言软语问:「就一个,吃不吃?」 第41页 男人的眸子漆黑如墨,就像一口黑不见底的古井,阮思看不懂里面藏着的意味。 阮思猜不透男主现下这心思,只是这么一个好的爬梯,阮思自然不会放过,她满眼喜色的接过去。 糖纸被撕开,阮思毫不客气的塞入口中,一阵浓郁的花生香味便溢满唇齿,阮思含着糖,腆着一张老脸,心满意足的眯了眼,弯了唇:「是花生糖,殿下,好甜哦。」 冷景明仔细的凝着她,不紧不慢的将剑归了剑鞘:「这称唿我听着不妥,你换一个。」 阮思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鼓着腮帮子故作懵懂的问:「那不喊殿下该喊什么?」 「哥哥。」身侧的男主忽地逼近,嗓音低沉的说。 阮思促不及防的对上男主的眸子。 「哥哥,就叫哥哥吧。」男人垂眸盯着她,重复道。 两人离的极近,男主温热的唿吸似乎扫过她的发顶,夜色沉沉,阮思的眼神一烫,下意识瞟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安静的很……那丫头已经睡了。 她动了动唇,再次对上了男主的目光。 欲成大事,不拘小节! 阮思弯了弯眼,从善如流的改口:「多谢哥哥」 「唔」眼前的男人弯了唇,此刻似乎有些愉悦。 男人唇角习惯性的勾着一抹浅笑,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她胸口一瞟,才看向她的面容,状若无意问:「伤怎么样了?」 男主不似谢文星……他的目光毫无避讳。 阮思咽下口中的甜腻,面上稳如老狗,心里波涛汹涌,她挤出微笑来:「挺好。」 只见他一双眸子晦暗难辨,视线却极其放肆的盯着她的唇。 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她的笑容还未敛去,便见男主已经俯下身来,唇角蜻蜓点水般触碰到她圆润的唇珠。 剎那间,阮思屏住了唿吸。 男主很快离开她,舔舔唇角:「的确是花生糖,很香。」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宿主与『男主』的感情戏,请接收。 第18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18) 这一夜,没有再多的话语,二人之间只流转着心照不宣的暧昧气息。 阮思还靠在男主的臂弯里,身上披着男主的外袍,两人就坐在一棵大树前依偎而眠。但在天还是青白的时候,阮思就被紫苑给叫醒了。 这丫头此刻的面色,不亚于阮湘玉的记忆中得知她要给谢文星下药的模样,瞳孔睁圆,一脸的不可思议与惊异。 紫苑不知她的任务与煞费苦心,脸上还带着愤愤,在捉姦既视感的视线下,阮思只能心里默默念叨着:欲有所成,必承其重,才能软绵绵的站直了身子。 冷景明也已醒了,阮思与他视线一对,面上一派镇定,只将披着的外袍递给他,又在紫苑灼热的目光下,柔声喊了句:「多谢哥哥。」 男主站起来,与她相视一笑,又将外袍给她披上,眉眼带着几丝温柔:「现在天还有些凉,披着吧,别冻着了。」 阮思乖顺的由着男主动作,目光却飘忽的瞟向两人一侧的紫苑,果真,这丫头死死咬着嘴,瞥着眉,那小眼神满是怒其不争的愁苦,表情还带着一些懊恼。 * 这儿离镇子不过十里路,既然三人都起了,便决定继续赶路。 一切又恢復至常态,昨夜疲惫的马儿今早又充满精力,马车便毫不费力的向前行驶着。 马车里的阮思望着身上的外袍魂游天外。 方才二人目光偶然相撞,男主挑着眉,幽深的眸子里皆是暧昧的意味。 一个浅尝辄止的触碰,一夜的相拥,使得那一层模煳的窗户纸终于变得更加浅薄。 终究迈出了这一步,那么接下来的攻略倒可以一步一步实施了。 阮思扬起唇,莞尔一笑。 可嘴角还未完全扬起,身侧的丫头就目光如炬的打量她,一脸的不开心。 阮思赶紧收住笑,转了转眼珠,一言不发的闭了嘴。 身边的人撅着嘴望着她。 阮思难以解释,只能默默嘆了口气。 * 马车走走停停,转眼间,两日过去,三人已经路过了好几座城。 大约还有百里路途,便该到边境了。 离皇城越远,无论是城镇,还是附近的村落,入眼所见,都呈现萧条落败之势。 过路时听一满脸苦涩的老伯谈论:「这儿天高皇帝远,无人管辖,几个当官的吶都和马匪勾结一块儿去了,做的净是压榨百姓的恶事!」 老伯又指了指遥远一处的山头:「那山头就是马匪窝,年轻人,你们过路可要小心喽。」 当得知他们要去往边境,老伯边一脸惊异,边摇摇头:「去那儿蛮夷之地,你们是不要命了吗?」 阮思放下了帘子,身侧的紫苑攥着她的手,一脸担忧,再次小声的提醒:「小姐,你听到没?边境很危险,咱们真的不要再跟着了。」 边境的确很危险,小说中,男主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彻底镇压住那块地域的混乱。 那两年,男主与猖獗的南蛮人打了几十次战役,受了大大小小的伤,招纳了几十名大有本领的将领,收服了成千上万的士兵,获得了『战神』的称谓,更赢得了方圆百里的民心。 ……现在男主的磨难与辉煌还未真正开始,阮思心里很清楚,若想真正攻略下男主,仅靠着这么一层『暧昧』外衣绝对不足以。 第42页 目前她虽然已经迈出一步,可攻略还是停留在表面阶段,男主对着她多半只是逢场作戏。 男主心里第一位的始终是皇权,由于自幼生存的环境,他对任何人也都是有着深深的不信任与戒备,他本性便是冷漠凉薄,而想要真正攻略男主,捂热他那颗封闭的心,最好的方式就是……腆着脸对他好,温暖他,倾尽所有去爱他,可能才能够让他卸下心防。 阮思对日后将要遇到的危险与困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如今最担心的,便是——就算她像个舔狗一样对待男主,结果还是捂不热男主那颗冷漠凉薄的心。 「小姐,咱们回去吧?」身侧的紫苑脸上带着害怕与恐慌,哀求着对她说。 阮思摇了摇头。 她望向身侧的丫头,微微嘆了口气,那些权且不提,她现在最担心的,应该是眼前这个丫头。 若倒时候真遇上危险,她可怎么护着她? 紫苑撇撇嘴:「小姐,你啊,就是魔怔了。」 阮思望着她:「紫苑吶,你跟着魔怔的小姐不怕吗?」 丫头明显的一愣,许久才咬着唇点点头:「怕的。」 阮思心里的悔意更多了,她其实原本就不该将紫苑牵扯进来的。 「可是,小姐在哪我在哪,如果小姐不走,我是死也不会回去的。」 紫苑一下子抱住她的手臂,故作坚强:「我啊,从小就是小姐身后的跟屁虫,离了小姐不能活!」 眼前的姑娘方才的害怕一扫而光,扬起一个笑脸来,眼睛仍是亮晶晶的。 不知怎么的,瞧着她,阮思就想起最初遇见她的时候,那时候她被谢文星从水中救起,堪堪转醒,就瞧见了这丫头,丫头那时因着她受了罚挨了打,跪在地上,脸颊血红,满嘴是血,却仍是满眼的为她担心。 阮思使劲眨了眨眼,才缓和了眼睛里的酸涩。 无论如何,她都得保护好这丫头。 阮思抿着唇,撩起帘子往外瞧了瞧。 外头架马的不再是男主冷景明,而是昨儿自己寻来、多半是男主派去皇城打探她消息的暗卫:小刀。 因为熟知剧情,阮思心知肚明,这一路上,男主身边一直都藏着好些个暗卫守护,因而,虽然她知道不久后大皇子就会派来的第二波杀手,但阮思心里还是有点儿底的。 马车一侧,便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主。 丰神俊朗的男子眉心微低,一双如墨的眼眸低垂着望了过来。 阮思弯起唇笑笑,露出略微羞涩的神情,又想着面上的面纱他看不清,便点头放下了帘子。 算算日子,今儿个傍晚,才是那小厮前往侯府传出她身亡消息的日子,昨日儿,这暗卫小刀的出现,说明男主知道她离开皇城的原因也只是表面上她前往苦泉寺求子而已。 这缘由一听便知是假的,男主心里一定充满疑虑,可还是竟然能憋到现在也不问出口,神情也如往日一般淡然。 牛哇,男主不愧是男主,有才而性缓,实属大才。 阮思暗自点点头。 * 马车进了城。 小厮将马牵进了后院的马厩里,阮思跟在男主身侧走进客栈大厅,她回顾了身后的紫苑和跟着专门负责驾马的暗卫小刀一眼,才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前头男主的袖子。 冷景明顿住脚,回头过,只见身后蒙着面纱的女子睁着莹润乌黑的双眸眼巴巴的瞧着自己。 想起昨日暗卫传来的消息,冷景明心中一嗤,面上却不紧不慢的勾起一抹淡笑,声音温和:「怎么了?」 * 冷景明挑着眉任由眼前的女子拉着他去了楼上休憩的一间客房里。 他坐在桌边,随意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静静的瞧着阮湘玉合上了房门,将门外的侍女和他的暗卫挡在门外。 「你这举动,哥哥可以理解为,你是有意想和我独处么?」 冷景明抿了口茶,眉眼带着几丝戏嚯。 阮思走上前去,坐在他身侧,毕竟是求人,她咬着下唇,声音极其轻柔:「……哥哥,我能否求你帮我一件事?」 冷景明静默的看着她,盯着女子那双含着乞求的眼,手指百无聊赖的敲击在桌面上:「说吧。」 「我想借用哥哥的护卫小刀几天,麻烦他将我身边的紫苑平安带回皇城。」 「……」 敲击声蓦地停住了。 冷景明皱起眉,听着耳边的女子继续柔声说:「如果哥哥能答应下来,湘玉感激不尽。」 「好」,冷景明顿了顿,才启唇回道。 * 阮思松了一口气,到时候等紫苑平安回了皇城,她会让小刀留话给她先暂时不露面,租个院子自个住一段时日,待风声过了再说。 她抬头去看他,他依旧低眸在瞧着茶水,明明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嘴角那抹浅笑的弧度都没有变,只是她却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儿冷。 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多谢哥哥,紫苑这丫头啊,有点儿死心眼,倒时候哥哥嘱咐一声,就算是绑也要让小刀将她给绑去皇城……」 一缕风勐地迎面而来,阮思话音还未落下,掩面的面纱就被男子倏地摘下。 阮思:「……」 眼前的男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站在她眼前,紧抿着唇,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什么神色。 第43页 她瞧着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主,心里多少又被勾起一丝惧意,她干巴巴的开口:「哥、哥哥,怎么了?」 眉眼淡漠的男子慢慢低下头,伸出了手。 修长而温热的指腹忽地抚在她的面容上,从已经痊癒了大半的红痕上扫过。 男主的动作很是温柔,他的手指擦过她白嫩的面容,又划过她饱满的下唇。 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转,但此刻明显不是搞暧昧的时刻,因为面前的男人面无表情,那双漆黑的瞳孔阮思瞧着还有些渗人。 阮思咽下口水,干瞪着眼睛,脑子快速回忆起方才的话语。 ……没什么问题啊…… 可男主表情越发冷淡了,抚在她脸上的手缓缓下移,贴近了她的脖子。 阮思背后凉飕飕的,她刚想站起来,谁知男主方才还极其温柔的手犹如一条迅勐的毒蛇,勐地紧缩,掐住了她的脖颈。 阮思心中警铃大作,她撇着眉,咬着下唇,头迫不得已的抬起。 「咳……」 阮思心中欲哭无泪,瞧着突然发神经掐她脖子的男人,阮思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攥着男主的手,一脸害怕和不可置信,艰难道:「哥哥,这是为何?」 莫不是瞧她脸上的伤还未好全,心里嫌弃? 不至于啊,真要想害死她早就动手了不是?阮思心里落泪,实在想不出这男主的动机。 丰神俊逸的男子俯视着她,眉眼依旧淡然,只是嘴角却勾起一个冰凉的狞笑来:「害怕了?」 阮思蹙着眉,唿吸都有些困难,她心凉了一片,越发觉得眼前的男主可怕:「…唔……」 年轻的男子瞳孔离她很近,直勾勾的望着她满脸痛苦的模样,唇角竟然勾起了一个愉悦的笑容来。 变态,果真是变态。 阮思到底还是有些了解男主的,该问的还没问……她表情越发痛苦难受,只希望这人享受完能快些放了她。 「既然害怕,明知道危险,你又为何要一直跟着我?」 「哈……啊哈……」,阮思紧紧皱着眉,张开嘴困难的喘息。 「你可是谢文星的妻。」男子眉眼略显暴戾,手指依旧钳制住她,只是微微松开了一丝丝力气。 「小刀说,你是为着去苦泉寺求子才离开侯府的。」 「呵,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说吧。」 男人骤然松开了她,阮思全身无力的摔倒在地。 冷景明凉薄的瞧着她,蛇一般的视线扫了一眼女子脖颈上的青紫,才重新放在她的脸上。 女子脸上通红一片,杏眼眼尾染着一抹红。 * 攻略男主这种事情果然是命悬一线吶。 阮思一边剧烈的唿吸着,一边脑海里回忆着过去她信口拈来忽悠谢文星那小子的画面。 阮思吸了吸气,稍稍平静了下来。 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头上盘起的墨发也凌乱的落了下来,她满是狼狈,却毫不在意,只是不怕死的走向了男主,颤着暗哑的声音道:「殿下,湘玉的确有企图。」 男主皱了皱眉。 阮思:「求子是假,想离开谢文星是真,他待我果真没有一分一毫的真心,湘玉后悔了。」 冷景明定定的瞧着眼前的女子,女子眼眶带红,瞧着不像作假。 冷景明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在树林那日她与谢文星之间的疏离,却又很快被女子纵使跳水的身影所取代。 那般刺眼,那般稀奇。 「呵」,冷景明嘴角又是一个讥笑。 阮思诚挚说:「谢文星曾救过我一命,他那时醉酒落了水,湘玉只想能趁着机会与他两清。」 冷景明神情难辨,阮思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自第一面遇见了哥哥……不,是殿下,湘玉就……」 阮思卡住了,她咳嗽了两下:「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想着殿下。」 措手不及的,反倒是冷景明一愣。 他从未听到过如此直白的示爱。 从小到大,因着不受宠,母妃身份卑微,他被冷落,被奚笑,被看不起。无论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从没有女子对他温言软语过,更未表露过爱意。 他也只遇到过一个,就是他曾顺手救过的阮家二小姐,阮絮。 那个姑娘倒是对他有些情意,还亲手赠他糕点,冷景明还记得。 可……眼前的女子……冷景明脸色更冷了。 他凉薄的目光扫在她脸上:「你曾经为了嫁给谢文星连清白也不要,你觉得我会信吗?」 阮思终于等到这个时机,她咬着唇,一字一句的开口:「殿下可能不知,今日傍晚,便会有人带着湘玉身亡的消息通报给侯府。」 眼泪恰到好处的滴下,时机把握的让阮思心里都不由的升起一丝丝演戏的快感,她哽咽着开口:「今晚过后,皇城里便没有阮湘玉这一号人了。」 * 垂下的手忽地痉挛,冷景明动了动手,他皱起了眉。 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绪。古怪、震惊、不解、疑虑…… 这种心绪复杂而难以捉摸,他瞧着眼前满眼泪水的女子,有一丝不知所措。 「叮!恭喜宿主,当前目标人物好感度达到水平值:60%,请宿主再接再厉。」 阮思:「……」。 【系统】曾说,当攻略人物好感度达到60%才会检测出,没想到是这个时候。 第44页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枉她煞费苦心啊。 阮思露出惶恐害怕的神色,她尽量哭的梨花带雨,她眸中含着泣珠:「殿下,两日前的那个夜晚,你是不是……」 「呜……你是不是在欺骗我?」 冷景明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表现的狼狈不堪。 两人一时静默着,只有阮思抽噎的声音。 过了半晌,还是阮思主动上前,厚着脸皮抱住了男主的腰腹。 「……」 冷景明紧了紧手臂,轻拍着她的后背,女子终于止住哭泣,乖巧的在他怀里了,他心中又是那般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房那处儿扩散至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太慢了,但我木有办法啊…… 第19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19) 抱着她的男主一下又一下的轻拍她的背,一室静谧,两人的情绪也渐渐归于平静,阮思才在男人的怀中不安分的动了动,撑着手,探出了头。 男子手还放在她的背上,他微瞥着眉,只是凝着她,一语未发。 很多时候,女子过于主动便很容易会显的廉价而不矜持,更何况阮思现在的身份暂时还很是尴尬,此刻表露心意后便应该适可而止了,阮思咬着下唇,带着鼻音:「湘玉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义无反顾的一腔热忱,可殿下心中若是嫌我厌我,那夜也只不过是戏弄假象,殿下直说便是,与君千里,终有一别,湘玉就……不胡搅蛮缠了。」 阮思挣开男主,往后退了两步,侧过脸,有意露出印着掐痕和脆弱的脖颈,咬唇蹙眉,含着柔弱又挺立着倔强之姿,故作坚强。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交手」,却还是有着随时丧命的风险。 而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便没有什么窘赫难堪的,阮思为了活命耍尽心机和手段,她认。 如今攻略男主,她已经克服了心中的窘意,可能……她真的成为谢文星认为的那个厚颜无耻、没脸没皮的女人了吧,阮思这么想着自己。 * 胡搅蛮缠?冷景明心下涌现几丝复杂。 都说妇人之仁,女子优柔寡断,但他还未见过这般斩钉截铁、不顾一切的女子。 她口中说的『假死』之类的话语他过后定然会再派人证实,但心下,他已经信了全分。 他如今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尚且无权无势、处境又十分险恶,要说被人图谋,他其实自己也想不出个能被图谋的东西来。 「……」他望向了她。 女子脖颈依然那般纤细,他方才扼住的时候,只不过是稍稍用了三分力气,那处便勒出青紫的指痕,果真是脆弱至极。 他心中再次难以抑制的升起暴戾愉悦之感,可同时,心中又存在着另外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两股心绪并存,交织缠绕,盘旋在他心口,使他狠狠皱起了眉。 「叮!当前目标人物好感度:63%,请宿主再接再厉!」 阮思迟迟未等到男主开口,没成想,等到了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 冷景明紧皱着眉,反问道:「你当真愿意跟着我?」 阮思不假思索,点头如捣蒜:「真,比黄金还真。」 「此行危险,道阻且长,我又孤身一人,届时护不了你该如何?」冷景明沉声继续问。 孤身一人?阮思深奥的瞧了男主一眼,编,我就静静地瞧你继续往下编。 「只要殿下在,我就不怕。」阮思毫无畏惧的回应。 「好」 冷景明微微勾起了唇,眼底的墨色越发浓重。 * 打开门的时候,暗卫小刀就笔直的挡在门前,面无表情的抱着把大刀,紫苑则远远站在几尺外,一脸紧张的干瞪着眼。 阮思躲在冷景明的身后,只探出一只眼来:「咳咳……紫苑,你先下去吩咐小二哥做些招牌菜先。」 紫苑瞧着自己小姐躲躲闪闪的模样,圆熘熘的眼珠子在挡在跟前气定神闲的三皇子脸上看了看,面皮子一紧,心中愤愤,却得按耐住不能表现出来:「小姐没必要的遮遮掩掩的,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紫苑转身就走,她心里止不住的发酸:小姐就是魔怔了,这三皇子到底有什么好?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晚冷景明拿着剑满身是血,站在一众尸体之上,那模样简直就是夺命的修罗……每次看着这三皇子,紫苑心里都发憷。 在她眼里,那谢世子虽然让人讨厌,但好歹就是磨磨嘴皮子,小姐和他在一起怎么着也是安全的,可是这三皇子……紫苑抖了一抖。 * 阮思扶着昏厥的丫头,将她小心的放在早已垫好毛毯的马车里。 她将自己的大半银票都塞进了紫苑的怀里,又将买来的包着桂花的油纸包放在她的身侧。 又放了些果脯、肉干和一包崭新的衣裙,阮思才回头认真的望向板着一张冷脸的暗卫,带着诚挚请求道:「小刀兄弟,这一路上,还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这丫头看起来柔柔的,其实性子很是刚烈……有劳你了」 暗卫沉默不语,只是看向她身后的冷景明,抱拳行了礼,脸上依旧是寒冰冷厉,转身便上了马车甩了缰绳。 前头的骏马被抽了一鞭子,马痛的叫了一声,马车便骨碌碌的动作了。 这暗卫看着很是不近人情的模样,或者是根本不懂感情,阮思忽地有些心慌。 第45页 「殿下,小刀他肯定是不会伤害紫苑的吧?」阮思暼眉问。 冷景明抬脚走到身边女子的身侧:「不必担心,小刀是我养了五年的护卫,虽然性子冰冷,不懂人情世故,但恪尽职守,完全服从我的命令。」 阮思才放松下来。 冷景明手倏地抚上阮思的青紫的脖颈,在阮思全身紧绷的时候,轻声笑了笑,男子此刻笑的极尽温柔:「很疼吧?都是我不好,来,我给你抹些膏药。」 阮思松弛了身子,只缓缓回以一个笑容。 变态男主。 阮思心里默默吐槽着,她可不是三岁小孩,不久前男人掐着她脖子满嘴狞笑的模样她这一世都不会忘记。 这心理实在太变态了。 * 暮色苍茫,皇城,谢府。 谢文星蹲在一个火盆子旁,依旧是剑眉星目的少年模样,可此刻眼角眉梢都带着阴郁的冷冽,他一手紧紧捏着一枚圆润的坠子,一手阴沉沉的将一本一本的话本抛向火盆子里,「哗」的一声,熊熊的火焰倏地窜起,冒着红热的浓烟。 那书封面上写着的几个大字:回家的诱惑,霎时化为了灰烬。 几尺外就跪着一个满身都是干涸血迹的男人,男人被另外几个小厮拿着棒子压在地上,男人剧烈的颤抖着身子,不停的求饶喊冤:「世……世子,小人只是夫人在外头雇的马夫,几日前,在前往苦泉寺的路上,马贼忽然袭击,虽然小人是九死一生才躲过一劫,可……夫人」 马奴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夫人不堪受辱,引颈就戮了,小人所说,真没有半点谎话啊。」 谢文星直直的瞧着火盆里的灰烬:「尸体呢?阮湘玉身边的丫头呢?」 「啊?」马夫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继续按着曾说好的由头继续编造,抽噎道:「夫人身边的丫头被马贼掳去了,现在小人也不知,而夫人……当时夫人死后,被贼人的野马踏尸而过,七窍流血,身首分离,死状极惨,当时奴才为了挽留夫人的最后一丝体面,便火葬了。」 马夫抖着声音,头都不敢抬起,他心里发着憷,这话可不是他想说的,都是原本那雇用他的主子说的。 「火葬?」少年撑起膝盖,嗤笑着站了起来。 谢文星踏着锦靴,一步一步的走向被压着的马夫,倨傲的扬起下巴,面色阴郁的俯视着他:「你的意思是,阮湘玉死了,尸体也被挫骨扬灰了?」 「不不不,是火葬了,不是挫骨扬灰」马夫急忙解释着,心里却分出一丝心神想着那被赏赐的一大袋金叶子,想着得赶紧了结这事才好,结果骤然被人冲着膝盖骨勐踹了一脚。 皮粘着肉,连骨头也是生疼,疼的马夫当即就弓起身子,满头冷汗。 阴沉的夜色中,眼前的少年神情极其阴郁,尊贵的侯府世子咧开嘴笑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少年嗓音清朗但覆着凉:「她走的那天我就自个骑马追到了苦泉寺,来来回回寻了三趟,马贼?你告诉我,在哪个贼窝?我拎着你现在就去剿了他。」 马夫心底一悬,背后冷汗涔涔,全身都在抖。 糟糕,糟糕……金叶子没了……没了…… 「阮湘玉她在哪儿?难不成是你害了她?」少年声音一下子提高,冰薄玉碎:「给你一次机会,说。」 「我我我我我……不……小人……小人……」,马夫全身颤颤巍巍,身上压着几棒子,头顶上的少年更是吓得他气儿都快要断了。 但是马夫终究还是捨不得那袋金叶子,况且他到底不是侯府的奴才,心知再怎样都能保住一命,便仍是存着侥倖结结巴巴的补救道:「小人怎敢做这狗胆包天的事情啊?的确是马马……马贼,只不过夫人去往的是南边的寺庙,不是北边的寺庙啊!」 「哦?」头顶上的声音更冷了。 「奴才只是一介驾马的,只听夫人吩咐,什么也不便过问的,夫人本来想去的是北边的苦泉寺,只是后来又不知怎么的,临时变更了注意,命我往南方驾马,其实……」 「其实什么?」谢文星抿紧嘴,死盯着这人。 「其实方才奴才是不敢说,但夫人的确没了,世子你可听说了?四十里外的临安镇,有一家悦来客栈?一夜之间,几十个尸体就躺在地上?就是那天晚上,有马贼来袭击,夫人刚好夜里在那儿打尖,不幸……不幸就被祸及了,奴才真给夫人火葬了,就只带了这夫人仅存的坠子回来復命。」 「当时奴才身上也是不少伤,遍体鳞伤,又身无分文,都是一路乞讨才能不至于饿死走回来的」 马奴揪着身上早已泼好的鸡血粗布,扯着给少年瞧,说完又疯狂磕头:「小人说的句句属实,真真切切,真的再无欺瞒了,世子明鑑啊!」 谢文星面皮抖了抖,他勉强按捺住内心腾起的烦躁与怒意,低垂着眸子瞧着不停磕头的马奴,静默不语。 几日前,临安镇悦来客栈一夜之间被屠的事儿他其实有所耳闻。 可阮湘玉那女人留下信件说她去的是苦泉寺,南北本是截然相反的路,他怎么会将这两个联想在一起? 这几日,他将前往苦泉寺的路都要踏烂了,也没找到阮湘玉那吃饱了草没事儿干的女人。 他每日都烦躁的合不拢眼儿,一想到阮湘玉无缘无故就玩起了失踪,他就气的牙痒痒,却又想着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第46页 比如……谢文星怒气难忍,少年憋着坏又狠狠往脚下尖嘴猴腮的男人使劲踹了一脚。 「哎呦喂!世子饶命啊,救命啊,救命啊!世子杀人啦!」地上的马奴滚在地上疯狂嘶吼。 谢文星心中依旧满腔火气,半分气焰都未消,这马奴,长得就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有谋害阮湘玉骗钱骗人的嫌疑。 毕竟那女人带着金银首饰去的,又长得不错。 谢文星的心更沉了,他手下的拳头也咯吱咯吱的作响。 可这人也极其狡猾,半天下来,谢文星依旧听不出这马奴那句话是真。 而地上的马奴方才说的,阮湘玉转了方向去了南边,在悦来客栈受害…… 若真是如此…… 谢文星捏着手里的坠子,心紧缩在一起。 最终,他重重唿出一口气,余光却瞥见他老子怒气沖沖的带着一群家奴往这儿赶,他急忙又趁着一分空档最后踹了脚下的马奴一脚。 「啊!大人,救命啊!你儿子要杀我!」 谢文星不再管地上捂着身子痛苦□□的马奴,而是脚下生风就往外头跑。 「逆子!你去哪里!」 身后的谢候气急败坏的追喊。 谢文星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他抢过马槽里的马匹,一脚就跨上了高头大马之上,在侯府就不管不顾驾马往外跑。 他绷着脸从一群人的身边跨过,就听见他老子怒不可遏的声音:「逆子!」 「混帐!」 还夹杂着他小弟谢宝儿的吶喊声:「大哥,沖啊,沖沖沖!」 「……」 耳后他老子的声音终于远去了,迎着冰冷寒凉的夜风,他又不禁想起自己几日前也是这般的场景。 活像一个疯子。 他有些咬牙切齿,却也不知自己是在恨那马奴还是那……阮湘玉。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过去种种,最后化为女子纵身不顾一切的捞起他的画面。 女子满身湿漉,脸色苍白,却如烙印一般清晰的刻在他的眼前。 少年咬着牙:「阮湘玉,你最好给我活着,要不然……」 马蹄踏踏作响,像疾风一般快速掠过,原地只留下一缕浅淡的风声。 「你活着,我就不欺负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慢,像个蜗牛。 第20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0) 清晨的微光落在一望无垠的山野上,空气清新明丽,两个人影共乘一马现在一条绿草如茵的官道上,伴随着阵阵懒散的马蹄声,马儿不急不缓,踢嗒踢嗒的前行着。 阮思就坐在马上,身后就是怀抱着她的男主,男主的胸膛宽阔有力,唿吸匀和,体温滚热,阮思蒙着面纱,低着头,作出小鸟依人的姿态来,满脸娇羞的躲在男主的怀里。 身后的冷景明勾着唇含着一抹幽深的笑意,低头凝着怀中女子两道细绒柳叶眉,他覆住少女握着马鞍的手,嗓音温和儒雅:「骑马还头晕吗?身子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唿着新鲜的空气不头晕的,也不累,殿下累不累?」阮思羞涩的摇摇头。 问他累不累?这话倒是鲜少听过,冷景明眸光微低,觉得好笑,夹着马腹的大腿用了些力气,骏马便不再晃晃悠悠,而是加快了些速度,冷景明才开口:「我怎么会累呢?自然是不累的。」 阮思手背滚热,耳旁也是男主唿出的气,她微微侧头笑了笑:「殿下不累就好。」 冷景明再次低眸,望着怀中阮湘玉的白皙小巧的耳,耳朵尖尖是一抹粉嫩,他目光又在女子的肩背上流连,俯身暧昧的凑到她的耳旁:「我还是爱听你喊我哥哥,心里才听着高兴。」 阮思微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镇定自若的弯了弯眼角,嘟着嘴带着一抹俏皮和委屈:「湘玉才不喊呢,昨日殿下那般冷血,湘玉喊了好几声哥哥却一点儿作用没有,殿下的话湘玉不信了,哼。」 冷景明见过的女子不少,可这还是第一次听着姑娘对着自个露出小女儿姿态的撒娇,她声音娇俏软糯,这话一出,冷景明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和面前的女子已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 冷景明嗅着女子带着暖香的发,垂着眸子平静的瞅着怀里的阮湘玉:「以后不会了,乖,叫声哥哥来听。」 「 嘟嘟嘟」 阮思还未回应他,谁知身后便传来急促而震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子汹涌气势。 马匹上的两人都回过头,远远的,就见百米外蜿蜒的路口,几十个人影皆穿着粗布短衫,瞧着农民打扮,却骑着棕黑骏马,背上个个缠绕着根不明长棍,带着兇狠和戾气,横行无忌的朝着他们冲来。 「马贼?」阮思唿吸一顿,震恐的开口。 「看着不像」冷景明收紧了手,夹了马腹,胯。下的马便极快的撒了腿奔跑。 他面色沉了下来,也没有遮掩:「他们身上没有匪气,是杀手。」 杀手?阮思心一紧,没想到这么快,大皇子派来的第二波杀手就找到了他们。 骏马马不停歇的奔腾着,身后的几十个人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见他们跑了,都快速拔出了背后的冷剑,在身后紧紧追赶。 阮思痛苦的坐在马上,这副身子极弱,被剧烈的颠簸颠的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清晨的凉风像巴掌一样打在她柔嫩的脸上,脸上蒙着的面纱稍不留意便松了一角,被凌厉的风颳飞了出去。 第47页 她眼睛被吹的不自觉被逼出眼泪,坐着马剧烈喘息,阮思连动也不敢动,只紧绷着心弦,支棱起耳朵。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阮思转了眼珠子,四周都是茂密半人高的草,看着不像有人的样子。 冷景明的那些暗卫呢?藏哪儿呢? 快出来保护男主啊! 阮思慌了。 上一次,她和紫苑可是险些死于杀手的手里。 胯下的马只是普通的马匹,这时马儿似乎也觉察出了危险,骤然一惊,在前方弯道口,竟然被吓得拐弯都不晓得了,只急沖沖的冲进了野蛮生长的草丛里。 「……」 阮思低着头,闭着眼,鼻息是浓郁的青草味。 骏马发出『呵呵呵』的响声,只一股脑的往前沖。 身后的几十个杀手也调转了方向,很快,率先有一匹黑马追赶了上来,两匹马并驾齐驱,坐在黑马上穿着粗布短衫的杀手挥舞着一把长剑就刺了过来。 那一瞬间,阮思心高高悬挂,而在千钧一髮之际,冷景明拔出马侧的佩剑,带着冰凌之声,挡下了杀手的一剑,一眨眼,便一剑将杀手刺于马下。 冷景明的动作又快又准,犹如毒蛇一般一击必中,可这的短暂交锋,也让身后的几十个杀手都陆陆续续追赶上来。 两个杀手两面夹击,一个刺向了马身,一个刺向冷景明。 坐下的马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马痛的癫狂的跳脚,冷景明阴着脸,紧紧夹住马腹,压着身子躲过一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解决了身旁的两名杀手。 两侧的杀手应声坠马,阮思侧头一看,只瞧见冷景明手下的剑淌着的液体。 更多的杀手追了上来。 …… 河边,阮思衣裳染着男主的血迹,站在男主的身后,冷景明一手举着剑,一手垂下,只见垂下的手臂处破开一大道口子。 前方就围着七八名杀手,身后是几匹马的尸身,以及几名杀手惨死的模样。 脚下的碎石上布满黏腻腥热的血味,众杀手握着剑,小心谨慎的缩小了包围距离。 冷景明没有回头,但声音却低低传出,阮思听到他说:「我支撑不了多久了,你赶紧跳水游到对岸,先逃命,别管我了。」 逃?阮思现在的确想逃,恨不得插上翅膀飞了才好,她当即就转头看了看略微湍急的河流,脚步往河边走了两步。 水流虽然急了点儿,但她觉得自己能游过去,毕竟她以前可是潜水捞起过谢文星那个小子。 可勐地,她又定住了。 她咬着牙槽回过头,紧紧盯着男主的侧脸,剎那间心里生出了一种荒唐而又难以忽视的可能性。 现在这个紧急关头,他叫她先跑,不会是在试探她的真心吧? 这么一想,阮思露出了堪称震惊悚然的表情。 ……上次在客栈,这男主脚下一地的尸体,那几十个杀手也多半是他杀的,而重点是,男主当时脸上只有杀红了眼的狰狞和快感。 如今,阮思瞧着男主笔直的背,又瞧了瞧小心靠近过来的一众杀手们,强忍着才能压下心中的火急火燎和恐惧,止住了想要跳水的心念。 「你怎么还不走?」 迟迟未听见跳水声,冷景明拧着眉盯着眼前一众杀手冷硬道。 「我我我……若殿下活不了,那我也不独活了……呜呜」,阮思颤颤巍巍挤出回答。 冷景明顿时身形一滞。 什么东西在心口处炸开了。 「叮咚,恭喜宿主,当前攻略目标人物好感度:70%」 但容不了他过多品味心中那各种心绪,只见一众杀手此刻不约而同的一跃,便举着冷剑从天而来,直逼他的脑袋。 冷景明眸光闪动着光芒,他嘴角勾起阴冷的狞笑,也跟着一跃而起,毫不畏惧的与之抵挡,寒光闪动,冷剑相碰,血液彪溅,十几个来回,一个杀手的剑便已经刺进了他的侧胸,他眼都未眨,冷笑着看着他的剑尖滑过三人的脖颈。 一个利落的后空翻,他脚一点地,又借力迎面沖向了剩余的几名杀手。 …… 冷剑掉落在地,剑石相撞,发出清凌凌的脆声,冷景明满身带着血迹,他走向了河边一脸呆愣的女子。 走了两步,身后的几人尸身才应声而倒。 冷景明眉头一撇,单膝跪地,也倒了在地。 阮思目瞪狗呆,心里抱着「我猜的果然不错」想法,急忙忙的沖向了男主。 「殿下,你怎么了?」 阮思扶着冷景明,摇摇晃晃,忍着麻意捂住男主侧胸上冒着血的伤口,红了眼:「殿下,你流了好多血。」 「呜呜……怎么办?你是不是要死了?」阮思流下了眼泪。 「叮咚!恭喜宿主,当前攻略目标人物好感度:72%」 冷景明捂住手臂比较重些的伤,他咧开嘴笑看着面前哭得汹涌的女子,极有耐心的抚慰着她:「别怕,死不了的。」 他伸出手来擦了擦她脸上晶莹剔透滚热的珍珠,谁知手上的血也不甚沾染在她的脸上,他手心一颤,心剧烈的紧缩。 他弄脏了她。 「叮咚!恭喜宿主,当前攻略目标人物好感度:80%」 阮思:「!」 在这个河边,阮思足足哭了半个时辰,直到男主止住了血。 第48页 再没见好感度赠进了。 「……」 阮思扶着冷景明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回到了洛水城,又到昨天住下的龙门客栈里歇息了。 男主伤还是有些重的,这几日,她要好好照顾男主! 阮思闪着亮晶晶的眼,成功就在眼前啦! * 临安城,悦来客栈门前。 谢文星皱着眉,站在荒芜破败的客栈门前,随手揪住了一个过路人:「大哥,问你个事儿,不久前这客栈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拉住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男子打量了几下眼前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蓦地止住嘴里唿之欲出的叱骂,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衣袍:「小公子,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呀?」 「废话,知道还问你作甚?」谢文星耐心欠奉,脾气也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他挑眉瞧了瞧搓着手一脸意味的男人,不耐的嗤了一声就随手将腰上的银子抛给他:「说!」 「好好好,我这就说!」 男人眼冒精光,赶忙将一锭银子塞入怀中,才背着手板直了身子:「一段时日前啊,这悦来客栈……啧啧……」 谢文星忍着额角抽搐的青筋,冷冷的瞧着他。 「咳咳……仅仅是一夜之隔,悦来客栈就被屠杀干净了,那夜约莫着是夜半,我家就住在这客栈不远处,当时我睡的沉,一点儿动静没听见,但我家的婆娘却听见了几句嘶吼声传来,但客栈嘛,晚上的时候也会偶尔有几个酒徒半夜闹事,鬼叫鬼叫的,我家婆娘也就没有多想,谁知…」 男人的表情一下了露出些惊悚:「谁知四更天的时候,就被去客栈送菜的人给发现了,当即就吓得尿了裤子,那一地的尸体哦,唉,那菜农现在还神情恍惚呢。」 谢文星皱着眉头:「地上死的可知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男人转头,掰着指头:「掌柜的、伙计和十二个住店的客人全都惨遭毒手,还有十五人……」 男人挡着嘴:「大家都说那十五人是百里猖獗的马匪,全都带着兵器呢,那边离南蛮近,穷困的很,所以跑这儿来兴风作浪祸害来了。」 谢文星抽了抽嘴角,他往后退了一步:「一个活着的都没有?不可能!是谁杀了那些贼人?」 男人讪笑了两声:\「这我倒是不清楚了,不过啊,客栈里不是有登记手册吗?那册子里本来还登记了三个人的信息,两女一男,但莫名消失了,我猜啊,肯定那位男子是个侠客,是他解决了那些贼人的。」 谢文星的眉皱的更紧了:「你知道那两个女子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挥了挥手:「我哪儿知道,这些都是听官差透露的。」 谢文星:「……」 * 临安城官府。 七品官衔的县令腆着笑将留存的册子递给眼前这位皇城来的世子,只见少年世子拧着眉,脸色越发阴郁。 谢文星的眼睛扫过那个被用朱红毛笔圈起来的三个名字,一个金鸣,一个小紫,另一个……他死死的钉在那一个人名上。 「阮思?阮思?」谢文星狠狠的皱起眉。 少年略微卸下了负担,却很快又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 金鸣金鸣……景明景明…… 少年的脸色又黑又沉,身边的县令不自觉抹了抹汗,往后退了两步。 阮思……阮湘玉! 好样的,真真是好样的! 好哇你们! 这是合伙套路他呢? * 谢文星一路向南,一路上,他骑倒了两匹马,而他手心和大腿内侧,也净是红痕和血泡。 但是这些……他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些……怎么比得上,心里的怒火和痛意呢? 这是他第二次气昏了头脑,却比上一次过之而犹不及,他紧紧绷着手里的缰绳,心沉入最深处,只升起一丝熹微的光亮。 但愿,这一次,仍是和上次那般,只是错怪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开虐了。 作者还是第一次写虐,下手不知轻重,如果后续令人不适,望谅解。 第21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1) 「啊,景明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街上,冷景明被落于身后的阮思突然踩了一脚,冷景明转过身,微微皱起了眉。 今日他主动邀她一同逛街,可身后的女子仍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没事」,他抿紧了唇,皱着眉半晌才问出心中的疑惑:「湘玉,这两日我有伤在身,多谢你一直细心的照顾我,可……你为何看着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心神不宁?阮思心中无奈嘆气,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两日,她本着趁热打铁的心思,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着受伤的男主,她还以为男主的好感度依旧能够蹭蹭蹭的直线上升呢,结果,脑海中的【系统】愣是连个屁都没有放。 阮思不相信的揪着【系统】追问了好几遍,最终才死心下来,这两日,男主对她的好感度还真的只是停留在80%的阶段啊。 莫不成,这到了80%,便是一道巨槛?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男主靠近过来。 阮思恹恹的摆摆手:「没事,就是有些累了而已。」 「……」冷景明仔细瞧着她,伸出手给女子别了别脸颊的碎发。 第49页 …… 「这簪子不错,瞧着极为衬你。」身侧的摊子上摆放着一排排的玉饰,冷景明眸光一亮,他伸出了手。 阮思有些怔愣的瞧着男主拿起了一枚栩栩如生的蜻蜓玉簪,就很是自然的插入她的发间。 「不错。」冷景明笑吟吟的望着她,双眸带着细碎的亮光:「初次见你时,我清楚的记得,你就穿着今日这一件藕粉色的衣裙,头上别着一朵蜻蜓簪子。」 阮思微微诧异,她低头做出略微羞涩的神情:「没想到,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哥哥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自然而然就记下了,不过,原来的那簪子是枚金簪,我这只是个寻常的玉簪……」 冷景明的双眸幽深了许多:「总有一日,我会造出世界上独一无二最为贵重的珍品,亲手送给你。」 这么动人的情话,一般的姑娘听了,怕都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可阮思听着,想的却只是面前男人对于皇位的势在必得。 阮思点点头,认真说:「湘玉相信哥哥能够做到。」 女子目光里是真真切切的笃信,冷景明深深望了她一眼,心神微颤。 「……」 * 谢文星满身沙尘与狼狈,他牵着一匹同样狼狈的马,站在十几米外的角落,靠着草垛的遮挡,远远的观着这一对男女。 这一路来,风尘僕僕,露宿风餐。他挨个挨个的搜寻着每一座客栈,身上的银两也早已耗尽,而唯一撑持着他来到这坐城的,就是身边这匹疲惫欲死的老马。 远处,他发了疯寻找的人就明晃晃的站至街边,身边并立的果真就是他的三哥冷景明,一个眉眼温和的说着什么,一个低头静静聆听,男子倏地伸出手给女子别了耳侧的碎发,又亲手给她插上头饰,动作温柔而缱绻,仿若他们才是一对璧人。 他紧握着拳,目眦欲裂,只觉极其刺眼。 * 天又昏沉了下来。 「小姐,屋外有一人找您,说下午在路上拾到了您的东西,寻了好久呢,才找到的,他让您出去认领一下。」 客栈的小二压着衣兜,喜笑颜开的请着面前的女子。 「我掉的东西?」阮思疑惑的摸了摸身上的一沓银票,松了口气:「我没少东西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外头的人瞧着很是真诚,想必您真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您赶紧出去看看吧?外头的人还在等着您呢。」 阮思:「……」 她转身瞧了瞧二楼:「……那我就出门看看,后厨的汤药很快就煎好了,小二哥,麻烦你先端去二楼的天字一号房,我很快就回来。」 「好嘞,那人就在对面的巷口等您。」 阮思皱起眉:「是男子?」 「不,是个……妇人。」 小二紧了紧衣兜藏着的价值千金的麒麟血玉,脸不红心不跳的按着那少年的话编纂着。 那人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虽然瞧着一身狼狈,像个乞丐,却难掩与生俱来的清贵与傲然,虽然少年贿赂他做了口头矇骗之事,可怎么也不是坏人吧? 说不定,那少年只是和面前这位小姐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私事没解决,想着暗地里说清楚而已。 小二心彻底安定下来,一时之间,又眉飞色舞,难掩快活和兴奋。 小二瞧瞧外头远去的女子,揣着兜里唾手得到的宝贝,忍着激动,一把甩下肩头的擦桌布,恶狠狠的拍在一旁的桌面上。 「这杂役,老子不当了!」 * 阮思踌躇的走到客栈对面的小巷口,拧着眉望了望两旁躲成小山一般的杂物垃圾,才直直的盯着巷子里难以辨别的阴暗。 巷子里阴森漆黑,一眼望不到底。 那小二哥不是说那妇人就在这儿等吗? 冷风吹过,阮思拢了拢身上藕粉色的外衫,脚钉在巷子口没动:「里面有人吗?」 话音刚落,里头便响起一阵古怪的动静。 阮思皱眉支棱起耳朵,辨别出那是马打出的响鼻。 阮思:「……」 里面竟然有马? 奇怪了。 等了半晌,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只有马传来略微粗重的唿吸。 夜色昏沉,阮思压下心中升起的一丝诡异,转身就准备走。 可刚刚转身,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后颈便剧烈的一痛。 眼前登时便黑了下来,脑子尚且带着一瞬清明,身后贴着一个人,极度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是一阵腥臭的血气。 她也彻底昏迷。 * 阮思醒过来的时候,后颈剧痛,而眼前一片昏黑,嘴里塞着一团不知哪儿来的棉布,上半身被麻绳紧紧勒着,被迫坐在马上。 身后骑马的贼人就紧紧贴着她,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只是拼命的驾马。 贼人马不停蹄的赶路,阮思也被颠簸一路,眼睛被黑布蒙住,嘴也发不出声音,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身后的贼人是谁?为何要掳走她? 阮思当即想到的就是几十里外猖獗的马匪。 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怎么可能是马匪呢?马匪到处杀伤抢掠,而身后的贼人明显只是沖她一人来的! 这城镇里离皇城天差地远,没有人认识她,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个贼子掳的她。 第50页 而此刻,她连挣扎都做不到,不知不觉中,阮思在颠簸中又昏死过去。 * 阮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被贼人放在一堆沙石地上。 她躺在尖锐的小石子上,全身冰凉,四周静悄悄的,被蒙着眼的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紧绷身子竖起耳朵聆听,耳边只有哗哗的水流声。 她不安的扭动着身子,试图探听附近的贼人是否就在一处伺机窥探着她。 脚步磨着沙石发出细碎的声响,阮思勐地停住,一股子腥臭血气再次冲进了鼻息,阮思下意识缩着身子一躲,可还是只能被贼人粗鲁的掐住脸颊两侧,被迫仰起了下颔。 那捏住她脸颊的一张大手手心满是不知名的疙瘩和血腥气味,指头处也是硬硬的茧子,磨的她脸颊生疼。 她心惊胆战的绷住弦,含着嘴里噁心的棉布,「唔」着声儿,胸前剧烈起伏。 「唔……唔……唔!」 「唔……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贼人蹲在她的身侧,兇恶的掐住她,力气半分未松,也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阮思也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她看不见,口不能言,也动不了,就像一条被等着宰杀的鱼,她再如何惊慌失措的挣扎,在这样的情况下最终只剩下苍白无力。 依旧和死一般寂静。 脸颊的疼痛已开始变得麻木。 而男主,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自己失踪,就算发现了,贼人将她带到这十几里的野外,他肯定找不到。 本来,攻略任务只差最后一个阶段,就该成功了,可现在,怕是功亏一篑,无望了。 阮思一颗心坠入深渊。 眼前的贼人也越发恐怖起来,堪比豺狼虎豹。在被面前贼人支配的恐惧中,心中比之前两次杀手的追杀和被男主掐着脖子更加痛苦煎熬。 「呜……呜呜……」阮思没想在这个时候哭,可眼里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系统】,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没法活了。 【系统】,紧急时刻你是死了吗?求你吱个声行不行? 脑海里依旧和死一般沉静。 可蓦地,脸上的力气却骤然一松。 阮思霎时便如一个破败的木偶倒在碎石上,「嘶」的一声,又疼的扭起脸,身子一颤。 这时,嘴里包着的布终于被粗鲁的抽了出来。 阮思大口的唿吸着空气,立即茫然的对着一侧抖着声音乞求:「这位……大哥,你别杀我……」 阮思嗓音带着呜咽与颤抖,急急的说:\「大哥你是不是需要钱?我有!我身上就带着好多张银票……只要你别杀我……全都给你\」 这个时候什么脸面什么银票通通见鬼去吧,她来这个世界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事,眼看任务就要成功,现在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了! 阮思现在一心只想着活下去。 身侧的贼人动了。 他开始伸出在她腰间摸索。 果真是看上她的钱才掳了她,阮思心下微松,咬牙喊:「大哥,银票就在小女子的怀里,大哥若是嫌少,小女子可以借!」 「大哥给个数,小女子保准凑齐!」 身上的手勐地一停,撤了回去,又仿佛化为一个幽灵,分明就蹲在她身旁,却没动静了。 阮思肯定,那贼人就在身侧死死盯着她。 阮思颤颤巍巍的缩了缩身子,哭着抖着再次乞求:「这位大哥,这位好汉…呜呜……我说错话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冲动。」 等了许久,仍是没有回应。 「您能不能说句话?」 「能不能不要吓我?」 这他妈的是什么绑匪,是哑巴吗! 就算要杀要剐的你他妈的也要开个口不是? 「……呜呜……」 阮思紧咬着唇不可抑制的痛哭起来。 \「遗言\」 勐地,身侧的贼人低沉着嗓音说。 遗言?遗言?遗言? 阮思连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了,她咬破了嘴,嘴里的血腥味越发重了。 「快说」 阮思身体瞬时一僵。 这声音……这声音…… 「谢……夫、夫君……」另一种恐怖的感觉涌上了心头,阮思抖的更剧烈了。 谢文星?是他?! 气氛忽然就凝结了一般,阮思紧紧咬着嘴,一点儿声音也没了。 「是我」身边的声音忽然逼近在耳际,少年对着她的耳朵挤出咬牙切齿的『咯吱』声,声音又冷又凉,带着万分的怒火和嘲讽:「阮思?阮湘玉!难得,你还记得我」 果真是他!他竟然追到这儿来了?怎么可能呢? 那个马奴她看的透彻,为了那一袋金叶子肯定是不会老实交代的……就算退一万步来讲,那个马奴也不知道她的踪迹啊…… 况且,这里离皇城那么远,他是闻着味儿追来的吗? 「夫君,我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可是夫妻……」 「哦?」身侧的少年兇恶的摘下了她头上的蜻蜓玉簪,少年的手和簪子都像寒冰一样冷,他拿着簪子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脸:「可你背叛了我,和我三哥在一起了。」 耳边是玉石相击的脆声,阮思听得出,那枚她还没带热乎的簪子就已经被砸碎了。 「阮湘玉,你为何……为何要欺骗我?」谢文星苦苦压抑着戾气和痛苦。 第51页 他还一直在等她的解释,可却始终没有。 「当初,眼巴巴的嫁给我的,是你。」 「可怜兮兮的求我怜惜的,也是你。」 「跳水奋不顾身救我的……还是你。」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就是假的呢?」 「……」,阮思觉得,自己又要死了。 而且,要被身边这个头上带着绿帽的男配亲手弄死。 她现在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说她有任务在身,不得已而为之?说我其实和你三哥只是朋友?还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的确欺骗了谢文星,和冷景明搅合一起了。 我一直就是在骗你。 「……」阮思深深的唿出一口气,眼睛的布已经濡湿一片,她心中亦是一片冰凉和无力,她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对不起。」 「我……无话可说。」 * 「世子,你要做什么?」 身上被困住,眼睛依旧是被蒙着的,她被谢文星抗了起来。 「哗哗」,耳边是清晰的水声,他竟然朝着河边走了去。 「你要做什么?你真要动手杀了我?」阮思再次挣扎了一下,声音嘶哑的喊着。 「你到底要干嘛?你说话啊!」她一口咬在谢文星的背上。 少年发出低低的声音,却不为所动继续走向河边,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凉:「沉河。」 「既然你对丈夫不忠,便沉河吧。」 第22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2) 「沉河?谢文星你还是人吗!」 「闭嘴。」 谢文星望着幽深的河水,闭了闭眼,强忍着晕眩,边走边给肩上的人抽开背上打着活结的绳头。 绳子被松开,背上的女人挣脱了绳索,攥着拳头就使劲捶打他的背。 「你放开我!谢文星,你这个臭小子,狗东西,混帐,呜呜……」 冰冷刺骨的河水凉进了骨子里,谢文星咬着牙将肩上的阮思一把丢进了河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人就被他丢在了河水了,但这河水不深,只是堪堪到了腰线,人也被他松了麻绳,还溺不死她。 月色下,身下的女人手忙脚乱的从河里爬了起来,她摘了眼上的布条,全身透湿小脸煞白,冻得牙齿发颤,泡在河水里抱着身子,像极了一只做错事被狠狠惩罚后的小猫儿。 不,她应该是一个口腹蜜剑、虚伪狡猾的狐狸才对。 谢文星怒火仍是未消,望着她还是觉得心口酸胀,可是,他不能真沉了她。 * 阮思全身冰冷,她身子僵硬的站在并不深的河水中,满是茫然。 ……她还以为,谢文星已经扛着她去了河中央,谁知两人距离河边不过几米来远。 阮思怔怔的去看月色下身姿颀长的影子。 眼前的人在夜色下影影绰绰,面对着她一动不动,像个鬼魅一般。 阮思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还对她抱有杀意。 心中依旧占据着悚然,她一边喘着气儿,一边颤抖着声音:「我解释,我现在就解释,你别动手。」 两人都泡在河水里,眼前的少年晃了一下身子,突然就抬起手来。 阮思本能一退,却见他手往身后指着,粗声粗气地哑着声:「不用解释了,杀了你我嫌手脏,你滚吧!」 他继续一字一句说出冷冰冰的话:「这辈子,就算我倒霉,从今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永不相见!」 夜风吹过,激起阮思阵阵鸡皮疙瘩,她咬着唇,含着满眼震惊,踌躇的看了他一眼:「当真?」 他一路追到了这里,好不容易捉住了人,明明气得要死,却说要放了她?被戴了绿帽的事就彻底释然了? 「滚吶,真想死吗?」眼前的人吼了出来。 阮思身子一抖。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棵求生欲旺盛的小草,虽然她不知道谢文星怎么变了卦要好心放她一命,但是她当然得抓住这个时机赶紧跑。 她小心翼翼地避过谢文星,拔腿就往河边跑。 * 谢文星全身冰冷,脚步虚浮绵软,却死死地硬撑着,听着身后溅起哗啦的水声。 她,真就毫不犹豫的跑了。 心就像被握住一样,连唿吸都觉得吃力起来。 滚吧滚吧,欺骗他感情的女人。 谢文星咬着唇瓣,仰起头自嘲的扬了嘴角,眨了眨眼角泛起的最后一点儿热意。 一个恍惚,天地为之一转。 冰凉的河水彻底包裹着他的时候,他只有冷和困。 这一路来,几天几夜没合过眼,饿的也已经麻木,他一直在强撑着。 可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眼皮也忍不住的阖上,意识慢慢消散了。 黑暗如同海浪一般席捲而来,少年再无力抵抗,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 有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贴在他的唇瓣上,不停地对着他吹着气儿。 耳边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 「你大爷的!」 「谢文星,你他妈醒醒!」 少年意识涣散,随着胸腔的按压而吐出几口水来,可连声音都发不出,又彻底昏迷过去。 * 夜风阵阵吹过,带着阮思牙齿间发出的冷颤声唿唿吹去。 第52页 昏迷不醒的臭小子就被她艰难的托上了马背,阮思就牵着那匹老马,不知在黑灯瞎火的路上摔了多少跤,硬撑着不知走了多少路,才敲响了山野里一户人家的门扉。 …… 老天爷总爱造化弄人,不久前两人还是隔着深仇大恨,现在,阮思嫌弃的给昏死的少年渡着滚热的姜茶。 「婆婆,打扰您了,已经没事了,您去歇息吧。」阮思擦了擦嘴,微微有些窘迫。 身旁就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婆婆,婆婆心善,半夜给他们开门后,不仅愿意收留他们,还拿了以前的衣衫给他们换下,去厨房熬了姜汤端过来给他们喝。 「好,我就先回房了,这碗姜汤你趁热喝,也要顾着自己,婆婆就在隔壁屋,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情就喊一声啊。」 阮思感激的点点头,接过了老人家手里冒着热气的碗。 老婆婆走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阮思咕咚咕咚喝完了姜汤后,就钻进了紧实的被窝,身侧少年的身体就像块冰,阮思咬紧牙关,哆嗦的抱着他捂了一夜。 「我才倒霉,倒了八辈子霉。」 * 阮思面容的擦伤刚好全没多久,现在又添了新伤。 她穿着暗色的粗布衣衫,龇牙咧嘴的摸着昨夜走夜路而磕破皮的下巴,回头恶狠狠的望了一眼床榻上依旧睡的昏沉的少年。 少年肤色苍白如雪,闭着双眸睡的昏沉,眉眼尽是深深的疲惫。 * 「小伙子,快醒醒,你媳妇跑了。」 少年被人摇晃了半晌,晕晕乎乎的睁开眼睛。 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瞅着他:「醒啦?好点没?」 谢文星揉着眼坐起来,往四周看了半晌,表情微懵。 老妇人嘆着气,多多少少有些看不下去了:「小伙子你别发呆了,那个姓阮的姑娘是你媳妇吧?你们拜过堂了没?」 阮?阮湘玉?! 大片大片的记忆涌入脑海,谢文星表情有些古怪。 昨日在河边昏迷后,他模模煳煳的记得,是……阮湘玉救了他。 还亲了他给他渡气。 「你们拜过堂了没?」老妇人又问了一声。 谢文星咽了咽口水:「拜……拜过」 老妇人:「那我没说错话啊,小伙子,你媳妇刚才走了,我老婆子拦都但不住啊。」 这话就像一根勐刺,扎的谢文星生疼。 谢文星往门口盯着,讷讷地开口:「走了就走了呗。」 「哟,怎么一副没有良心的样子,怪不得你媳妇非要走呢,跟了个不会疼人的男人在一起不还一辈子受委屈啊。」 谢文星一噎,老妇人脸上的褶子皱起来,瞅着他摇摇头,表情带着明显的鄙夷。 谢文星忍着气,哼了一声,生硬解释:「这位阿婆,您别这么看着我,是她变了心,和野男人跑了不要我的。」 谁知老妇人脸上的表情却更鄙夷了:「年轻人,你瞎我老婆子可不瞎。」 谢文星:「……」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一对年轻夫妇闹了什么别扭,但你媳妇啊,是真心对你好啊。」 「真心对我好?」少年面皮一扭,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 老妇人缓缓解释:「昨儿三更半夜,你媳妇就背着你使劲的敲门,当时进了屋,我老婆子都吓坏了。你媳妇脸色煞白煞白的,磕的一下巴血,全身也是冰冻子一样硬,却是先给你换下了透湿的衣服,给你裹了被子后再顾着自己。」 谢文星低头望着自己的粗布衣裳,抿紧了唇。 「后来我煮好了姜汤,那时你是一点儿都喝不进去啊,是你媳妇一口一口的用嘴给你灌的,一碗汤足足渡了半个时辰,也是等你喝完了自己才喝,这些你知道不?」 谢文星唿吸短促了些:「……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昨夜要不是你媳妇,你早就到了阎王殿报导了吧。」 老妇人再次摇摇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媳妇若真做出那种事来,变了心和野男人跑了,肯定想着你死了才好呢,怎么还会费尽心机的救你?」 「门口那匹马还在呢,这姑娘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临走的时候还说已经和你一刀两断了,叫你回老家去,不要再寻她了……啧啧,你还是快骑马去追吧。」 谢文星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一把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 的确,昨天晚上,阮湘玉本来是撒腿跑了的,可后来却又折返回来救了他。 关于她的过往,仍歷歷在目,女子在水底捞着他的身影依旧烙在脑海里。 谢文星的心不断缩紧,一点一点儿窒息的疼。 …… 后来有人劝他,既然他已经被阮湘玉赖上了,两人都成了婚拜了堂,就将就将就过一辈子得了。 将就?不,不是将就,若是真的能和阮湘玉过一辈子,他发自真心的欢喜。 可是,他想不通,阮湘玉以前明明就那么喜欢他,怎么……在一起后就不好好珍惜了,反而不惜让人传了假死的消息远奔边境,不管不顾的纠缠三皇子去了? 他三哥有什么好? 他咬着牙穿鞋,心里止不住地发酸。 什么刀子嘴豆腐心,她阮湘玉说不定就是认真的,真想和他断了情意,找他三哥去了。 这女人,见一个爱一个,见了他三哥就移情别恋……就算她以前那般喜欢他,可现在心里分量最重的,肯定是他三哥了。 第53页 这几日来,心底本就藏着的酸意此刻像是激流勇进的洪水,不可抑制的奔涌出来。 昨夜,他本就是带着浓浓的不甘强忍着才放了她,今日,他就算是抢也要把人给抢回去。 阮湘玉,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女人,还想跟着冷景明去边境过着二人世界? 不可能! 耳边的老婆婆还在念叨着:「你们不是附近的人吧?附近有钱的人家都被马匪洗劫过了,马匪真是一点儿人性都没有,连村子也不放过!在半年前,这儿就被马匪扫荡了一遍,杀伤抢夺,抢了好些女人去,幸好我的女儿已嫁到别地儿了,唉,可恶的马匪……这朝廷也不管管,这南方这边啊,都乱的不行,边境那儿更是……」 老婆婆唉声嘆气的怨艾着,望着眼前浑身透露着贵气的清隽少年人,好奇的问:「你骑马打哪儿来呀?做什么营生的呀?」 谢文星身子微僵,他板直着背:「我是中州那边来的……」 至于什么营生,他一下子就顿住了。 他生来便是世子,不愁吃不愁穿的,以后更是承袭他老子的侯位,等着被朝廷养着就行……此刻,他才勐地清明,他这一辈子,可能都会如同一个废物一样不成气候。 「中州啊……」老妇人止了声。 * 阮思头脑昏沉的走着,她摸了摸额头,果然,凉的很。 可她得快点回去才行,阮思脑子里编织着回去后和男主解释的假话,又想着怎样才能毫无痕迹的避开谢文星那人。 视线都眩晕起来,阮思捡了一根粗树枝,撑着手肘走。 走了小会儿不到,身后就响起了马蹄声。 一回过头,阮思立即吓的丢了木头,像是身后有恶犬一般,她握着拳头就迈着腿往前跑。 「阮湘玉!」 身后马上的少年怒不可遏的喊着她。 不能被追上,被追上她这辈子就看到尽头了。 阮思心脏砰砰砰跳,使出了平生吃奶的力气,却一个不甚,掉了一只鞋。 一个趔趄,却没能让她停下,她脑子空白,就想着快逃。 她裸着一只光脚丫,继续大踏步向前沖。 「阮湘玉!」 谢文星在身后气得想笑,他磨着牙槽,气沖沖的喊着她。 他就这么可怕?鞋跑掉了也不捡?还要跑? 少年人的怒气就这么一下子被激起了,谢文星骑着马直勾勾的盯着她,直到一把将她捞起,圈在怀里,他心才略微好受了些。 他勒了缰绳,任由着怀里的阮思不安分的反抗。 调转马头,他开始慢悠悠的回头去找她的鞋。 * 阮思坐在马上,被他紧紧的砸着,此刻内心已经找不到好的词语能够形容了。 她像一条脱了水的鱼,无力的被少年从马上抱了下来。 少年就将她放在石墩上,蹲下身子给她穿鞋。 少年低垂着一双熟悉的星眸,抿着唇,绷着脸皮。 糟了糟了,阮思心才彻底慌了神。 他妈的,还追来,他不会…… 昨夜,她的确是拼命的跑的,结果好死不死回了个头看了看。 就看见泛着夜光的河面上一个人影也没了。 人见到鬼受到的惊吓也不过如此,阮思这一晚,就是不停的惊吓。 而【系统】竟又突兀的在脑海里出声播报:男配生命值……70%……50%……30%…… 许是这小子好歹为她捉过两尾鱼,所以才使得她咬咬牙,又冲进了河里。 …… 「你昨夜说的话还是当真的吧?」 她踌躇了半晌,才问出了心中最不安的问题。 阮思低头,少年皱着眉一副恼怒的模样,用袖子给她擦着满是泥巴的脚,嗓音依旧是恶声恶气的:「我昨天说的可多了,你问的是哪句?」 阮思尴尬的只想缩回脚,可脚踝却被少年紧紧扣住了。 「别动。」少年冷冰冰的说:「脏死了。」 你他妈才脏呢,昨天还一身的血臭味。 阮思心里默默吐槽着。 「就是说放我走,然后……咳……桥归桥路归路,永不相见啥的。」 阮思望着他讪讪的复述。 * 果然问的是这个,谢文星脸皮绷的更紧了,他现在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抢回去的,他索性不着边际的说起别的事儿:「你知道我昨日为什么沉河里吗?」 「为什么?」阮思咕咚了一下口水,这也是她心里想问的。 少年仰起头,一双黑白清亮的星眸直勾勾的观着她,将手掌现出来。 阮思抿紧了唇,他的掌心是不堪入目的血泡和绳索死死勒出的红痕。 只听少年苦笑一声,那双好看的眼带着一丝丝的委屈与难以诉说的伤心:「阮湘玉,你可知道,这一路,我为了寻你,受了多少苦吗?」 「昨夜,沉在河水里,我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耗尽,若不是你,我便是死。」 少年昂起头看着她,目光坚定:「你既然又救了我一条命,又对我软了心肠,那么,你还想跑?」 少年裂开嘴,苍白清隽的脸上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心中的少年是阳光的,嗯……继续塑造吧。 第23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3) 第54页 路上歇息了一会,少年从怀中拿出临行前婆婆给的烙饼分给她。 阮思慢吞吞地吃着烙饼,趁着少年转身给那匹老马餵水的空档,又试图逃跑了一次,当然,这次的逃跑依旧只是徒劳,没过多久她就被谢文星如同拎小鸡仔一样拎了回去。 阮思本来就有些昏沉,她颓废地被少年圈在怀里,瞧着谢文星驾马带着她往城里赶,脸色越发苍白。 「世子,你要带我去哪儿?」阮思软着声硬着头皮问。 少年目光直视眼前的道路,用鼻子哼出几个字,不冷不热地说:「你逃跑不就是想去我三哥那儿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他竟然真要去找冷景明!阮思嘴唇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以至于咬字不稳:「世子,你找三殿下,是想做什么?」 是算帐吗?她憋着口气,侧脸盯着他。 少年坐在马上背挺得笔直,面容苍白而倨傲,狭长捲曲的睫毛下闪着磷火一样的光芒。 「世子只是想看望三殿下吧?」阮思再次底气不足的试问。 怀中人的声音绵软,脸色吓得煞白,带着小心的试探之意,于他而言,却像一把又一把犀利的刀,割得他心肺乱颤。 谢文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带着三分嘲弄的意味:「有胆子偷男人,怎么没胆子开门?」 「……」阮思快速转过头,脸色青白。 这小子果然是较着劲带她去男主那儿算帐的。 最糟糕的情况不外如此了,阮思抿紧了嘴。 * 谢文星他心里本是恼火得很,却见怀中的女子始终再未曾开口,而是低着头,肩膀都在颤动,似乎偷偷在啜泣着。 谢文星不免想起昨夜这女人泣不成声的情形来。 又可怜又脆弱无助。 令人心中郁闷。 他最终的目的到底只是要她回心转意,谢文星闭上眼睛,强抑下愤懑之气,声音却软了许多:「别哭了,你是水做的么?」 阮思身子一僵,抿着唇,偷偷擦拭了眼泪,这眼泪自己啪嗒啪嗒掉下来,她控制不住。 她其实并不是脆弱的一个人,无论多大的事她都能咬着牙扛,只是在谢文星面前,她不自觉就总觉得委屈。 「瞧你这没用的样子,到时候我明面上给你留个脸好了吧?别哭了!」耳后是少年烦躁抓狂的声音。 阮思忽地就明白了,为何她总是在谢文星面前总爱哭……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这小子就算再如何讨厌她,他不会藏在心里,就当面对你表现出十二分的憎恶嫌弃,非要睨着你,故意气你,膈应你,可始终会对你存着心软。 仅一夜之隔,他从想杀她,到放了她,以至于现在忍着心火安抚她……他才是那个容易心软的人啊。 阮思抹了抹眼泪,慢慢抬起了头,心底还是沉得很,她闷声闷气地道了声谢。 背后的少年转头哼了一声,却支支吾吾了好久,才很是生硬地问:「你……你和我三哥,没有背着我干那种事吧?」 那种事? 阮思周身的气血上涌,一时之间,脸色涨红:「没有」 谢文星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挠了挠头:「那……那亲吻也是没有的吧?」 那一夜的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让阮思微僵:「当然……也没有的。」 少年的嘴角微翘,弯的恰到好处,眼底的阴郁渐渐散去:「那我冷静冷静。」 阮思:「……」 * 到了原来的客栈门口,阮思被少年强硬的抱了下来。 虽然谢文星已经说了保底的话,但真当到了这时候,阮思心里还是很慌的。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女配,只是借着熟知剧情的条件才能接近男主。 男主对她的好感度还是一直停留在80%这个不温不火的阶段,现在谢文星来了,她无法确保,男主会不会因为和谢文星之间还算不错的关系而放弃她。 现在,也不知道男主还在不在客栈…… 刚进客栈,掌柜就一脸喜色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阮姑娘,你可终于回了,你昨日一夜没回,金公子净找你呢」 「现在他人呢?」 「他还没回呢,应该还在外面找你呢。」 阮思:「……」 两人只好在客栈等。 身旁的少年表情又有些难看,带着阴阳怪气:「你可真是厉害,又勾到我三哥的魂了。」 阮思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摸了摸额头。 果然,着凉了,现在发着冷汗。 唉。 等了不久,男主骑马回来了。 脑海的【系统】终于復活:「叮咚!目标人物出现,当前目标好感度:80%,请宿主再接再厉!」 他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可阮思心中明白,他身边可隐藏着传消息的暗卫。 冷景明脱下了一身寒气的披风,走进了客栈。 阮思的手就被身旁的少年蓦地握住,和个狗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阮思僵硬的站立着,只觉得这场面尴尬,谁知男主倒很是镇定,他神情自若的走过来,凌厉的目光先是停在两人的手上,接着看向了她。 男主那目光,淡淡的,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阮思心里咯噔一声,动了动嘴,正要说话,谁知男主又瞥开眼,视线最终停在了谢文星身上。 第55页 阮思:「……」 冷景明只是勾起唇,拿了一块血玉出来。 「星弟」冷景明浅浅的笑了笑,维持着面上的平和,递上手中的麒麟血玉:「这玉是你的吧?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果然是你找来了」 身旁的少年接过去,脸上说不出多少高兴,也说不出多少冰冷,却把那块玉交给了一旁独自尴尬的她。 阮思缩回手,她想躲开,谁知少年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阮思咬着嘴只好笨拙的拿着,就见谢文星对着男主缓缓道:「多谢三哥给我找回了我与夫人的定情之物,三哥,你一定也猜到了,我来这儿是来找我夫人的。」 这话大喇叭的一出,阮思背后便是一股子凉意。 果然,就见男主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不动声色往她这儿看了过来。 阮思只觉得手中的血玉像个烫手的山芋,恨不得丢了出去才好。 阮思还是很分得清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她立即表面立场,将手中的血玉塞给身旁的少年:「世子记错了吧?湘玉并未和你有什么定情信物……」 可这话说完了,少年的表情又变得阴郁起来。 「……」,阮思讪讪的缩回去,还是托着步子往男主那儿靠了些,心中有些奔溃。 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否定的了,这女人就是变了心,见了冷景明就迫不及待的就他撇清关系了。 谢文星虽然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可真当见着阮湘玉这幅无情无义的模样,还是觉得心中胀闷,他顶着胸口,才缓出了一口完整的气儿,他从脖子里拿出了那根被他暖的温润的坠子。 「阮氏,你真是忘性大,这个玉珠吊坠可是你趁我熟睡时亲自戴上的,它原本可是你的贴身之物,你不记得了?」他歪着头,咬牙道。 眼前的女子表情变得惊愣,半天说不出个话来。 哼,没想到我留着吧?谢文星露出了得逞的笑,又将血玉认真的放进了她的手中。 「阮氏,你男人的东西得收好了。」 「……」 * 这枚玉珠坠子的确是阮湘玉做姑娘时的贴身之物,阮湘玉在给谢文星下药那一天也的确给谢文星带上了,只是…… 阮思紧咬着唇,可这明明不是一个意思的事儿! 她僵硬着脖子抬头,果然,夹在他们中间前的男主表情越发漠然了,还皱了眉。 阮思:「……」 这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啊。 「星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冷景明旁观着二人,紧了紧背在身后的手,含笑问。 「当然是带夫……」谢文星扬眉便说。 「听说边境的龟苓膏很是闻名,具有清热解毒之功效,湘玉也想跟随殿下一同前往边境……尝尝那龟苓膏。」阮思急忙忙的打断谢文星的话,却说的舌头打结。 幸好,男主低眸看了看她,终于有了点人情,含了些笑意,率先就说:「那阮姑娘便继续和我同行吧」 阮思扯出笑容朝他抿唇一笑。 谢文星:「……」 恼,你恼什么?她本来就是奔着冷景明来的。 他哪里比不上冷景明了? 谢文星强压下心中的怒意与酸意,强行插入刺眼的两人中间:「既如此,我便护着夫人一同前往边境,尝一尝那龟苓膏,顺便带兵清了这南方的匪患,免得祸害百姓。」 「三哥,你不介意吧?」 「……」 「……」 * 阮思从没见过谢文星这倨傲骄矜的小子竟然也会有没脸没皮的时候。 接下来的路程,阮思是过的痛苦不堪,一万个挣扎,却是无济于事。 她坐在谢文星那匹老马上,身后就是强硬圈着她的少年。 而前头的另一匹马,坐着的是连头也没回的男主。 少年丝毫不在意前头的人离他们越来越远,只是晃晃悠悠的边骑马边拿出了一个精巧的贝壳。 「喏,下巴不是磕破了嘛?这贝壳里面是药,你拿着。」 阮思僵着手打开,小贝壳里是绿色透明的膏体,带着一股子药味。 摸着清凉小巧的贝壳,她重重的嘆了口气:「谢文星,你回皇城吧?就当我死了行不行?」 谢文星剑眉拧着,他终究没能压下情绪,最后一个字几乎破了音:「咱们这辈子就拴一起了,你别想跑,我也不会走!」 前头的冷景明打马转身回头看了看,神情难辨,双眸越发幽深了。 阮思立即遮住了谢文星的嘴,讪笑了两下,咬牙低低的说:「够了,你小点声。」 * 接下来的路程,阮思没能和男主说上话,每次她走到男主面前的时候,谢文星这小子都会和堵墙一样挡在他们面前,到最后,阮思发觉男主的脸色越来越黑沉了。 少年又不由分说的用背对着她,掏了掏耳朵,对着男主装着懵懂:「三哥,你说还有多久到边境?」 冷景明:「……」 他背起手,转过身:「快了」 快了,到时候……他轻描淡写的说着,眼底的墨色却越来越浓。 第24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4) 都说边境动盪不定、兵戈抢攘,如今所见,倒有些不同。 三人驾着马终于到了边境的扶摇城,北城城门口的只有一个瘦弱的士兵无精打采的拿着长枪立着,剩余的四五个士兵皆是埋头围在一个墙角,兴高采烈的握着拳头,胡乱吼叫:「开!开!」 第56页 「大!大!」 「小!押它!」 而前头站得东倒西歪的瘦弱士兵打了个哈欠,举着长枪拦下了前头冷景明的马匹。 谢文星也勒住了跟前的缰绳。 守城的士兵并没过问进城的路引,而是眯着眼睛鼻孔朝天,搓搓手指,神色竟比谢文星还要倨傲:「进城费用,一人十两」 阮思:「……」 谢文星不屑启唇:「还有这规定?打劫啊?」 「你说什么?」守城士兵挑着一根尖锐的长枪威胁着比划过来,两只眼睛仰头望着马上的几人,很快一怔。 眼前这三人,前头的男子气质内敛、英武不凡,后头的姑娘容貌秀美,少年英姿勃发,看着一般人都不可比拟。 小兵朝向前头的冷景明,带了些小心谨慎:「各位是哪儿来的?什么人吶?」 冷景明什么也没说,坐在马上,只掏出了怀中的一枚金黑令牌,冷声道:「本殿下是朝廷任命的镇边将军,还需要进城费用吗?」 「殿下?将军?」 「殿下息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小兵瞠目结舌的张着嘴,反应极快的跪了下来。 冷景明俯下身子,如一同危险的猎豹,盯着城墙角落的那拨依旧玩的不可开交的士兵们,沉声说:「把他们叫过来……」 …… 两匹马后跟着方才赌博的几名士兵,士兵们一脸异色的跟在后头,即使如此,他们走起路来依旧带着骨子里的懒散。 三人就坐马游街而行,放眼望去,街市上的姑娘和幼童极少,一览无余都是男子。 而一路走来,街市两旁皆是些赌坊酒楼,可见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进进出出,沉醉其中。 街市两旁坐着几些个买菜的老妪,卖的皆是白菜萝蔔,这些人抬起脸,神情大多漠然,只是眼神带着几丝诧异的望着他们。 有老妪瞧着几人身后的兵爷们,嘀嘀咕咕:「稀罕了,军爷们捉貌美姑娘就算了,这次怎么还连带了两名男子回来?莫不是路小将军他男女不忌?」 「那两个男子瞧着俊俏,估摸是少将军姑娘『吃』腻了,换换口味。」另一老妇人毫不惊讶的小声道出腌臜的话。 「闭上你们的狗嘴!这是当朝三皇子殿下!怎敢侮辱?」后头走在第一位的士兵是懂得见机行事的,一看机会来了,立即握着长枪对着街边的妇人。 「哎呦!」老妪被吓得跪在地上,抖着身子。 「够了。」冷景明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前行:「长枪不是对着百姓的,而是抵御强敌的。」 * 扶摇城,路大将军府邸。 府中的路老将军得知冷景明的来到,特意设下了酒宴,而阮思坐在矮桌席位上,瞅着一桌子的山珍美味,再看看华贵殿堂里的一众曼妙舞姬和坐首冷景明旁肥头大耳的老将军,终是轻皱了眉。 这边境,无论是军士们还是普通百姓,皆是好逸恶劳,赌博喝酒,一众的歪风邪气,而这镇守边境的将军府,则是靡丽纷华,极尽无度。 「三殿下,您也知,扶摇城是抵御蛮族入侵的重要边关要塞,其南城城门有一条极长的护城河,阻隔南蛮侵扰。这几年来呀,咱们边境都是守的稳稳噹噹,相安无事,内无百姓暴动,外无蛮人进犯,您啊,不必忧虑。」 坐首的老将军撑着肥胖的身体,巧舌如簧的暗褒着自己和隐喻冷景明,说完又笑呵呵的给了冷景明倒了一杯酒。 又朝着下座不远处的谢文星遥遥敬酒:「小世子你慢用,老臣就不多做客气啦」 身侧的少年意思意思的举了举酒杯。 老头儿继续对着冷景明说:「殿下,您不远千里而来,劳心劳神不说,也算是白跑一趟,真是难为您了。」 这言外之意,阮思听出来,老将军是说边境他治理的很好,叫男主回去呢。 可小说中却完全不是这么个回事。 眼前的这个老头曾经不过是常胜大将军的一个副将,二十年前,是常远大将军亲退蛮族于护城河外,以性命相抵,才护佑了冷朝和扶摇城百姓十多年的安稳。 如今,倒是这个曾经的副将坐享其成,荣升了将军之位,在边境过了十几年的快活日子。 身侧的谢文星也跟着皱了眉:「这老头土皇帝做久了,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了。」 只见上首的冷景明露出一个淡笑来,眼眸凌厉的瞥过对面厚重帘子后的半张羞怯粉嫩的少女脸,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的问:「路将军您今年贵庚?」 头髮花白一脸油腻的老头子转了转眼珠了:「额,老臣今年恰好六十了」 「哦?已过花甲之年了?还要您老人家镇守着边境,真是劳苦。」 冷景明云淡风轻的望着眼前的人:「您二十年前跟随常远大将军征战南蛮的英雄事迹本殿多有耳闻,如今边境既然有您护佑多年,实属不易,本殿觉得您也该卸下重担,回皇城这富贵之地好好颐养天年了。」 「不不不,老臣身体尚且硬朗,膝下有一子一女,犬子呢是继承老臣未尽的壮志,况且老臣已在边境扎根多年……」老头子急切的摆摆手,抹抹眼角,一下子变得悲悯起来:「百年过后,老臣便立志将自己的一把老骨头深埋边境的黄土里,就算是死,也有一颗想要守护边境百姓的心吶。」 第57页 「……」,冷景明:「老将军真是让本殿敬佩。」 他转了转头,眼神看向宴席里的一众陌生的男子:「不知老将军的公子此刻坐在哪里?」 低下皆是一群坐没坐相盯着舞姬一脸痴迷的男人们。 「额……这……」老头擦擦不存在的泪:「这……」 老头子满脸堆着假笑,脸上的油光蹭蹭的发亮:「殿下稍等,老臣的犬子许是在校场训练士兵呢,这孩子啊,别的本事没有,就一个!一心为民,那可是深得扶摇城的百姓喜欢啊……嗳,老臣这就派人去催一催。」 冷景明:「……」 阮思望了望外头雾霭沉沉的夜色,听得无语至极。 这老头子撒谎真是随口就来,小说中男主在边境遇到的第一麻烦就是这老头的儿子路无边。 这个路无边啊,做人做事那叫一个不着边际,骄奢淫逸,吃喝嫖赌…… 现在不是在赌就是在玩女人。 这是阮思心里想的,她无奈的转过了头,却见身旁的少年也是听得表情作呕的吐了吐舌。 阮思绷着脸皮木木的瞅着这小子。 四目相对,少年立即收了孩子气的动作,清澈的星眸闪出亮光,饶有兴趣的望着她,好笑的开口:「一心为民……哈哈哈哈,我老子都没敢这么夸过人。」 「你收敛点。」阮思转过头去,不理他。 这小子真是个跟屁虫,坏她大事。 本来这个时候,男主肯定都陷进她的温柔乡了。 阮思心里腹诽道。 这一路上,她被谢文星小子寸步不离的跟着,真把她当作出轨的女人一样时刻紧盯监视者,以至于阮思喘的气都是少年怀里的味道。 阮思扭紧了腿上的嫩肉,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这小子和个狗尾巴一样黏在屁股后面,却是她明媒正嫁的丈夫……除了杀了他,她想不出其他办法。 【系统】也曾在脑海里偶尔提醒,允许她可以以杀人的方式掠取任务配角的气运值。 杀人?阮思心里有些阴暗了,可是她做不到……这小子前前后后被她费心精力救了两次,又不是养猪,怎么可能又杀了他? 「湘玉,你回头看看」 身后的小子忽地清凌凌的喊她一声。 阮思不胜其烦的转过头。 少年百无聊赖的撑着下颔,眼神却直勾勾的定在了她身上,两人目光一触,少年咧嘴一笑,手伸进了胸口的衣襟里。 阮思:「……」 少年一只手在胸口里鼓鼓的摸索着,摸了老半天都没摸出个毫毛来,看的阮思直皱了眉头。 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咦,明明就放在怀里的,怎么摸不到了呢?」 「咦?」 「行了行了,你别咦了,找不到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期待,我也不稀罕,阮思瞥开眼,心里碎碎念。 「明明就放我这里了,怎么没有呢,夫人,你摸摸,肯定能摸到。」谢文星倏地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怀里那处。 这小子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神经? 阮思想避开他,谁知手心下真的有一块凸起,硬硬的一块疙瘩。 真有东西? 阮思狐疑的抬眼。 「有吗?夫人,你帮我拿出来吧?」少年蹙着剑眉急忙忙的催促她。 「……」阮思往后瞧了瞧,身后的男主正在低头斟酒听那老将军吹牛呢,她微微松了口气,将手迟疑的伸进了少年的外层衣襟里。 手刚一放进去,贴着一层雪白的里衣就摸到少年又柔软又温热的胸口。 少年胸口那处砰砰砰跳动的有些剧烈。 阮思面无表情的抬眼,少年已不知何时红了耳尖,嘴角抿着一抹得逞的笑。 「……」 少年虽然红着耳,手却依旧捂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继续往下送,一脸的懵懂无邪:「摸着没?」 「……」 手一往下,别说,还真摸着了。 阮思快速捞着那两个东西拿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手心里静静躺着的只是两枚硬糖。 「就这?」她忍着嫌弃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十万八千里去。 「对啊」谢文星腆着脸皮凑过来,毫不犹豫的拿过了她手心的两个糖。 他撕开包装纸:「一个是奶味的,一个是花生味的」 「我要花生味的」:阮思开口。 「没有了。」少年将一个奶味的塞入嘴巴里,得意洋洋的嗦着糖的甜,将另一个花生味的糖又好死不死塞进了怀里。 「这个要留给我的兄弟吃。」 阮思脸皮子一抽,谢文星口中的『兄弟』,是那匹老马。 是的,你没听错,就是那匹老马。 在路上的时候,这小子带着两个水囊,一个餵人,一个专门餵马。 平时的时候给她喝两口水还要她软声软语求着他才给,而照顾起那匹老马来,这臭小子是体贴有加,无微不至。 果然是狗崽子,和一匹马称兄道弟起来了。 「你不给我吃你还叫我拿?」阮思莫名就被这小子激起了火气。 「嗯」谢文星点点头,眼睛里荡漾着璀璨的笑意:「你如果想吃的话,求求你男人呗」 「滚。」 阮思明目张胆的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却见少年一手托着腮,认真的看着她,嘟着嘴嘀咕着:「阮湘玉,现在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吧?」 第58页 阮思动作一滞。 「你不用掩饰,你凶点其实我更喜欢。」 谢文星靠了过来,他的眉眼轮廓有些过于清贵英俊了,那股子奶糖味也过分甜腻。 阮思往后退了些:「为什么?」 「因为……你若是个悍妇,我三哥肯定就看不上你了。」谢文星也往后仰,不复方才的目不转睛,神情反而带着些纨绔模样,继续撑着腮意兴阑珊的望着上座。 上座,是他三哥阴沉着眸暗瞥过来的视线。 # 冷景明放下了酒杯,他紧紧握着杯身,手背的青筋暴起。 他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再如何他也不会在人前泄露心绪,只是这几日,他就如同一只狂躁的野兽,无能为力却又无比暴戾。 「老将军,本殿既然被任命为镇边将军,奉命来镇守边境,那么本殿无论做什么,老将军都不会支持吧?」 「当然,殿下现在是有什么事儿吗?」 冷景明松开了酒杯,冷声道:「进来吧。」 外头,是那个瘦弱的守城士兵,还有几个玩忽职守的大个子士兵。 几人被冷景明有意安排在外侍立等待,如今等了老半天,终于得到传唤,有几个人带着喜色快步走了进来,这几人以为是被这个新来的三皇子看上了眼,有什么好事等待着他们。 剩下几个人则是脸色沉闷,有些恐慌。 几人越过曼妙的舞姬,单膝跪在地上。 「身为一城守卫,却玩忽职守聚众赌博,剥削压榨百姓钱财……」冷景明一双鹰眼扫过他们身上,冷冷的掀了唇:「当即杖责一百,以示军威」 「殿下!这……」老头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一百军棍……」下座的几人登时就软了腿脚:「将军饶命,殿下饶命……」 宴会奢靡的气氛立即一凝,在坐的所有人都跟着一滞。 「没听见吗?嗯?」冷景明云淡风轻的看着身旁的几名士兵。 迟疑了半晌,几名士兵还是当下捆住了即将要逃跑的几名守卫,将他们拖了出去。 外头很快响起阵阵哀嚎。 阮思抿着嘴,表情倒是淡定。反而心中有一股定定的声音:这就是男主。 * 晚上,穿着薄纱身段丰腴的侍女走在前头掌着灯,老头子将军带着冷景明和另外两人去了厢房。 冷景明到底是天子的亲儿,在外的待遇总是不能差的,且剩下两个也是身份尊贵的,老头将偌大府中的一座四合大院都清理了分给他们。 「嗳,殿下,额……这位小世子,世子夫人,你们今夜好好休息休息,有什么吩咐尽管喊老臣。」 老头子摸摸额头,对着冷景明露出习惯性的谄笑,使了个莫名的眼色,就退下了。 院子里厢房不差,一人一间还是宽裕的。 谁知谢文星站了出来,伸了伸懒腰:「夫人,咱们睡哪一间好呢?唉,咱们好久没睡一张床了,还记得在皇城的时候……」 阮思踮起脚尖捂住少年的嘴,额头的筋一抽一抽的。 早知道就让他死,就不救他了。 阮思再一次望见了男主幽深的目光。 救命。 * 夜深人静的时候,阮思攥着被子,与谢文星保持半尺的距离。 身旁的少年唿吸均匀绵长,一定是睡着了的。 阮思则支棱起耳朵一直在听外头的动静。 她甚至紧张的咽了咽的唾沫。 ……小说中,男主来到将军府住下的第一晚,府里的老头子就将府中的美艷舞姬送入了男主的房中。 男主是淡定从容拒绝了的。 但是让阮思担心的,不是美艷舞姬,而是这老将军的女儿,男主在边境时期的红颜女配:路盈盈这路盈盈是个古灵精怪极为调皮的性子,在酒宴上就偷偷瞧上了男主的俊颜,当晚就潜入了男主的内室中。 ……阮思回忆了一下,剧情中,男主拒绝投怀送抱的舞姬后,正沐浴准备休憩,谁知沐浴的时候,路盈盈就暴露了脚步,男主就一身水淋淋的披着外衫和女配来了个鸳鸯戏水。 哇哦,可为了攻略成功,她还是得努力阻止这事儿。 可想归想,阮思听着外头舞姬出门啜泣的声音,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现在的身份,不亚于舞姬,不,她还不如舞姬呢。 她现在,连个正大光明的机会也没有。 她歪头在黑暗中鄙夷的对着身旁的少年撇撇嘴。 又等了小半刻,隔壁房屋终于传来了女子细微的声音。 很快,似乎就被人捂住了嘴,蒙住了。 「……」想想小说中隔壁描写的那般脸红心跳,阮思唿吸都急促了些。 好想去看一看……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男主的身体…… 咳咳,阮思压着枕头摇了摇头,她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万一男主对路盈盈心生好感怎么办? 那对她的好感肯定得下降。 毕竟才80%而已,阮思再次撇撇嘴,却只有煎熬的等待着。 足足又等了半个时辰,她才敢蹑手蹑脚的下床。 这个时候,男主和女配正式见面的暧昧时刻应该都结束了,路盈盈肯定早跑了。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偷偷摸摸见见男主,诉说一下相思之苦,希望自己以前的攻略还没白费。 第59页 阮思几乎是屏住了唿吸。 还好,睡前她将床榻到房门口的障碍一路挪除了,嘿嘿。 阮思成功的打开了房门,又成功的关上。而谢文星那小子还是睡的和死猪一样沉。 阮思心中生出了要去偷情的感觉。 她来到了隔壁屋,隔壁屋还微微亮着,里头点了一盏烛火。 有灯好哇,有灯男主就可以看到她丰富的表情变化了,阮思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房门:「殿下?」 冷景明抿着嘴,放下了手中的书。 外头的声音轻而软,一听就知道是谁。 他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外头又响起了一声。 「……」 * 屋子里仿佛伸出一张鬼手,一下子将她捞进屋子里,门也同时被合上。 更可怕的是,烛火也在一瞬间灭了。 剩下的,只有男人抱住她低沉的喘息。 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肢,男人手掌滚热,唿吸像个野兽一样。 「……」一下子,阮思几乎没反应过来,她全身都被吓的绷紧了。 阮思肩膀抖了抖,她想的不是这样的…… 「殿下……」阮思咬牙挣开她。 冷景明一动不动,他没放手,脑海里一直都是她主动伸出手摸进谢文星胸襟里的画面。 一股子戾气又蹭蹭蹭的窜了上来,他忽地生出一种心念,把她吃进肚子里,吃干抹净,要不把她牢牢的囚禁在手里,用锁链绑着。 阮思被闷在男人的怀里,几乎要断了气。 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被人一言不合捂着,像捂痱子一样。 这男主和谢文星,都有那个捂人综合徵…… 阮思使劲的撑着男主的胸膛,还在奋力抗争,谁知脖子连着肩膀的地方一凉,又勐地一痛。 「唔!」 冷景明两个手指从衣领里滑出,他舔了舔了嘴唇瞬间沾染的腥血,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唇齿。 「你的血是甜的。」 阮思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死死咬住嘴不发出声音,黑暗中,眼前人像匹狼一般,极具侵略的啃噬着她的血,还发出了难以忽视的声音。 「……」 变态,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阮思后退了两步。 漆黑一片的屋内,男人又拉住她,却发出不冷不热的笑声:「害怕了?当初你可是为了我连死都不怕,现在不过是轻咬了咬……过来。」 阮思身体僵硬的被他拉了过去。 男主又极尽柔情的抱住她:「难得见面,我就不欺负你了,不过……」 男人拉长了声音:「不过,我的忍耐是有限的,若你再对着他主动做些什么,我保不定……」 「什么」阮思嵴背有些发凉。 「呵」男人轻笑了一声,却是说起别的话来:「你可知道,方才你来之前没多久,就有两个女子来我这儿了吗?」 阮思忍着脖颈阵阵的抽疼:「……」 早知道我还不如不来。 两人黑暗里抱了片刻,阮思实在被吓得没了兴致,她干巴巴的开口:「殿下,湘玉想要出恭……湘玉就先回去了。」 冷景明:「……」 「叫声哥哥我就放你回去」男人说。 「咯咯」阮思声音里带着些哭腔,脖子还是疼的。 一个狗一个狼。 他妈的遇到的一个比一个狠。 「喊不好听今夜就别回去了。」冷景明动作又紧了些。 阮思:「哥哥,景明哥哥。」 「求你了」 这一声,几乎窜上了他的嵴背,使得他的尾椎又酥又麻。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怎样的两个人才能相伴一生? 是双向奔赴的喜欢?是珍惜、快乐、平等……是?(抓头.jpg) 啊,作者还有些模煳哇。 第25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5) 深夜,将军府大门前。 两辆马车停靠在门口,几个小厮合力扛起蒙着黑布的一箱箱匣子抬进马车里,外头还站着几名高大健壮的士兵。 士兵们手持长枪,守在马车两侧,跟随着马车往南城城门走去。 路上的更夫恰好路过,他连忙让开路来,口中也噤了声,只是默然的瞧着。 两辆装载物品的马车就这么一路到了南城,而连停滞也没有,守城门的士兵就自发打开了城门。 数十年来守敌的大门就这样被城内的士兵堂而皇之的打开,雄伟坚固的城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在以另外一种方式泣血哀鸣。 城门外,横跨百里阻挡蛮人进犯的护城河,不知何时,竟已架起了一座由木头简单搭的桥樑。 远处,有明亮的火光闪烁,由远及近,持着火把的几个陌生男子越上护城河为他们搭起的木桥,一步一步走向敞开的城门。 火把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橙色的火光中,几名戴着蝴蝶纹饰银环的异族人停在了城门口。 这几个男人此刻并未如往常一般接手了马车就离去,为首的那名男人颇为阴冷的问:「听说你们冷朝前两日派来了一位镇边将军?那人还是皇帝的儿子?怎么?是想和我们南蛮开战吗?」 「不不不……」负责送货沟通的老管家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忙谄媚笑:「不是的,大人,您误会了,虽然两日前边境的确是来了这么一位人物,可那位皇子其实是个不受宠的,他这次来边境,只是被流放这儿来了,大人,您多虑了,咱们啊,依旧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就行。」 第60页 「不受宠的皇子?」为首的蛮人阴沉沉的问。 「是啊,咱路老将军亲口告诉小人的,那人不过就是个皇子身份而已,有名无权,他肯定是也不敢冒犯您南蛮的。」 「呵」,几名蛮人神色傲慢,嗤笑一声,牵过缰绳:「还以为边境来了个有骨气的呢,结果什么都不是。」 边上站着的几名高大的士兵皆不敢出声,木然的受着蛮人耻笑。 为首的蛮人拍了拍马车:「大王子说,你们守城的父子二人都是懂规矩的,可是这进贡的东西是一月比一月少,没有以往富足了,所以大王子很不高兴。」 「这……」老管家为难的俯下身:「麻烦大人您回去帮个忙传个话,就说咱们这边境月月进贡,这……这附近邻里的城池都搜刮完了,宝贝实在搜不出来了,以后能不能少进贡些?」 「嗯?不想进贡了?这是谁的意思?」男人转头仔细看了看:「你们少将军路无边呢?他这次怎么没来?」 「不是不想进贡,是贡品实在拿不出手了,能否减些……」老管家再次咽咽唾沫:「少将军有事耽搁了,就派了老奴来,老奴是将军府的老管家」 「还望大人不要见气,少将军嘱咐说,明早儿,他就会带十名美女亲自给大王子和大人赔礼道歉。」 「那十名美女,个个美若天仙,倾国倾城,都是少将军花费了许多精力从各地搜集来的,保准大王子和大人喜欢。」 老管家嘿嘿笑了笑。 「月贡是不可能减少的,依旧按照以往的要求来……」 蛮人带着两车丰盛的『月贡』稍稍满意的离开。 * 烛灯下,一年轻男子坐在桌边,桌面上是一沓书,男子目光定在书页上,眉头紧锁。 身后阴影无声无息的笼罩过来,遮挡住了一角烛光,男子眉头锁的更紧了。 「何事?」冷景明放下了书,没转头,只是压低了声音。 「一时辰前,将军府的老管家运着两大车匣子,去了南城城门,耳后大开了城门与外头的南蛮人暗中勾连。」 「……」冷景明抿了抿唇。 「属下后来又寻了打更的更夫询问,据那更夫透露,原来将军府几乎每个月的月尾都会运两马车东西去往南城。」 「哼」冷景明冷眼望向手里的堆砌的烂帐,讥笑道:「一路来,人人都传边境混乱,时常有蛮人侵扰进犯,可我们进了城后却是风平浪静,扶摇城也不似想像中纷乱。」 「可附近的马匪却极多极为猖獗,还有打着蛮人的旗号抢占百姓的。」 「你说,这是为何?」冷景明沉声问,却是自问自答:「这一路来那些个马匪,是这路老狐狸和他那混帐儿子为了掠取金银宝物,自导自演出来的。」 「这父子二人,为了求一时安稳,与南蛮暗通款曲,没少做坑害剥削附近百姓的恶事。」 冷景明撑着手,压下了眼皮,过会才睁开眼:「向蛮人进献珍宝,这么好的巴结机会,路无边那厮怎么没亲自去?」 身后的暗卫冷声回答:「他正在屋里与女子厮混。」 「……」冷景明冷笑一声:「什么样的将领什么样的兵,果然是一路货色,今日我去校场验兵,那些军士,全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纵慾过度的模样,哼,这些人,怕都是也要坏在他手了。」 「……」 过了许久,冷景明蓦地转头,漠然的望着隐在影子里的暗卫,缓缓开口:「小刀,阮湘玉的那个侍女真是自己撞你刀口上的?」 突然被点名的暗卫面色紧了紧,年轻的暗卫轻轻皱了皱眉,他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什么,视线似乎都印上血色,他依旧不冷不淡的回答:「属下护送那侍女的途中,那侍女多次想逃,都被属下拦截,可她有一次竟假借如厕的名义再一次偷偷跑了,属下当时习惯性拔刀拦住她,那侍女便撞刀口上了。」 「……」冷景明静默不语,眉头却皱得如同小山。 「不过一个侍女而已。」小刀毫无惧色,凉凉的补充道:「主子大事未成,怎可因为女子而如此优柔寡断?」 「退下吧」冷景明再次烦躁的揉了揉额角,「慢」 他又叫住了他:「以后你的名称便不是小刀,以后就叫若隐,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在外人面前现身,更不许在阮湘玉面前露面。」 「下去吧,继续监视这将军府的一举一动。」 暗卫顿住脚,木然行了礼:「属下遵命。」 * 自前两日的那个夜晚后,阮思就没有和男主有近距离的接触了。 自来了这扶摇城之后,男主越发忙碌了,阮思很少再见到男主人影。虽然都是住在同一个宅院,但大多时候,男主都是早出晚归,偶尔的见面,都是见他一副劲装利落的出门。 阮思知道,男主这是要去校场整治军士去了。 小说中,男主可是花费了极大的功夫才从路无边那个阴险狡诈人的手里拿到了兵权,同时,又费了许多心力才一点一点将麾下的士兵们除去一身坏骨,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归顺听从于他…… 可阮思想不到,谢文星这打酱油的男配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主动前去校场跟练。 这日清晨,外头四更天还未到,阮思躺在床上睡的香甜,就有细碎酥痒的长髮落在她的脸颊上,眉心贴上一温热的轻吻,辗转研磨,激的阮思立即清醒。 第61页 少年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他披散着墨色的长髮,俯下身,含笑的看她。 「……」,阮思。 这人肯定是故意把她吵醒的。 因为昨晚这小子想抱着她睡,阮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用力之大,竟一脚让他滚下了床。 谁知,这小子从地上捂着屁股哀嚎的爬起来,被她踹的滚下床少年却并未生气,只是龇牙咧嘴的哼了两声,又继续没脸没皮的在她身边躺下,还拉过小半被子:「媳妇,为夫不闹了。」 「……」 这一路来,两人摊牌后,本应将这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尽早断了才是正理,谁知这人,无论阮思如何说狠话,说难听的话,他像是做好一意孤行的打算,存心认定她了。 少年只是撇撇嘴,转过头不是低头就是看天,甚至掏掏耳朵。 等到她嗓子说冒烟了,少年就悠哉悠哉的贴过来,可恶的问她口渴不。 *** 谢文星见把她亲醒了,才纯良的笑了笑:「夫人,你男人要去校场操练了,等为夫日后扫除了南方的匪患后,就带你回家昂」 什么鬼?阮思面容都扭了扭,她蹙着眉。 少年又俯下身趁机亲了亲她,她的面上拂着热气,谢文星说:「你睡吧,别瞎跑,外头坏人多,午时,我会赶回来陪你用膳的。」 「用不着,谢文星,你别缠着我了!」阮思使劲擦了擦额头,眼前这人简直是油盐不进! 「我们八字不合,命格犯沖!世子另寻佳人吧!」 上空的少年生了一张极其清秀俊俏的脸,这张面容此刻听了难听话也依旧没有多少不悦,他只是微微皱眉,随后下了床自顾自穿上银色的轻甲,背对着她小声嘀咕着:「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原来我当初说过。」 少年束起墨发,他轻轻嘆了口气:「媳妇骂的好,我当初瞎了眼呢。」 「你……」,阮思躺在床上,干瞪着眼,一股子郁气就这么堵在胸口,上接不接下气。 少年转头朝她扬了扬下巴,嵴背挺得笔直,目光依旧温和坚定,如天边纯净的白云,少年挥挥手,轻飘飘地道:「走了啊,你继续睡吧。」 「……」 *** 中午已经过半,外头才传来一阵响声。 阮思放下手肘,起身走出门瞧看。 男主这几日早出晚归,中午都是在军中用饭的,因而,一听外头的响声,阮思就猜到是谢文星那小子中午赶回来了。 跨出门槛前阮思都可以想到,少年满头大汗,又要死皮赖脸故意使坏往她身上蹭汗的狗样子。 阮思已经做好了躲闪的准备,谁知目光顿住,当场停滞。 外头的人的确是谢文星,不过,他是被人抬回来了。 两个士兵气喘吁吁的扛着一个担架停在院子里,急促的开口:「世子在校场准备骑马赶回来的时候,世子的那匹黑鬃毛马突然疯癫狂躁,给世子给甩飞了出去人……世子现在伤势严重,三殿下命我二人将世子带回来静养。」 「……」 床榻上,少年歪歪斜斜一动不动的躺着,他整个人上满是尘土,右手被布巾子包扎着吊起,右腿也被两块木板紧紧的固定着,人虽然睁着眼,却像是已经失了魂一般讷讷的躺在床上,半天都没开过口。 ……阮思拧干了毛巾,静默的望着他,抿紧了唇。 个把时辰,这人明明还是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的样子。 如今……阮思动作小心的给他擦了擦脸颊混着血的脏污。 少年依旧是怔怔的模样,他双睫微微颤了颤,双目印着她的影子。 「老马死了。」 阮思的手一抖。 「湘玉,你知道的,那匹老马可温顺了。」 阮思动了动唇,却半个字也吐不出。 「明明我早上骑去校场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少年将头歪向了床榻里侧。 男主前几日阴恻恻未尽的话语就迴荡在耳旁……阮思心不住下沉。 「谢文星,养好伤后你就回皇城吧,做个闲适安逸的世子多好?非要来这里受罪?」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阮思收回了手:「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我虽然欺骗了你,可我也捨命救了你两次,恩怨相抵,咱们之间就算两清了,日后,我就跟着三殿下,你要么行行好写个放妻书给我,要么你就当我死了吧。」 谢文星回过头来,本是怔愣的目光此刻满是惊愕,神情也黯然下来:「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 阮思使着力气点点头:「是,我就是想和你撇清关系,离得远远的才好。」 「……」,两人对视了良久,许久都再未言语,最终,谢文星咬牙先瞥开了眼:「你休想!」 「放妻书我不会写,让你和冷景明在一起更不可能!就算是抢,我也要把你抢回去……咳咳!」少年拱起身子,说话因为太过着急而勐地咳嗽一声,却因为拉扯了手和腿上的伤而痛苦的皱眉。 「……」 阮思抿紧了唇,定定的站着,就这么冷眼旁观。 少年咬牙青白着脸,强撑着平躺下来,似乎觉得自己这幅模样十分丢人,他再次动了上身,竟然将头一偏,受伤的右手和右腿都压上面,背过了身。 少年声音闷闷的:「我手和腿已经接上了,疗养一阵子就好,还没废,你别看了。」 第62页 「……」 「不过,我现在受了伤不方便,你可别想趁着这个时候就干不守妇道的事情,你现在还是我的妻。」 「如果你又给我戴了绿帽子,我就真给你沉河了!」少年忽地侧头瞪着她,充满威胁。 阮思站在他身后,又是无语又是无奈。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轴得很。 桌上的饭菜都早已凉透了,可是阮思才不管那么多呢,她直接端过饭碗,搬着凳子坐在了床榻旁。 「还饿着吧?吃饭。」 少年背对着她,动也没动。 「世子,吃饭了。」阮思无语的瞧着他:「不吃算了,我这就去喊人撤走。」 少年身子一动,慢吞吞的转了过来。 这小子撇着嘴,瞧着是一副病病歪歪的狼狈模样,神情却如曾经那般扭捏,他细弱蚊蝇的说:「我吃,就是手摺着了。」 「……」 阮思夹了根青菜塞他嘴里,又挪了口米饭给他。 少年惨白着脸倚靠在枕头前,鼓着嘴默默的吃,眼神时不时瞟她一下。 「……」 *** 谢文星就偷偷的瞧着眼前的女子,年轻的姑娘板着脸,看着很是不快,却还是小心的扶起他,端来了饭菜亲手餵给他吃。 冷硬的米饭哽得慌,谢文星低头咽了咽,半天没咽进去。 眼前的人就立即站起来,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温茶过来,依旧没有多少好气:「算了,让人煮些馄饨给你吃吧。」 仅仅一句话语,却如鹅毛柳絮,不知抚平了他的哪一缕魂魄,竟莫名令他心中万般郁气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谢文星仰起头,怔愣了一会儿。 末了,见阮思杏眼一瞪,他才反应过来,抬起酸胀的左手艰难的接过。 茶水晃出几滴来,谢文星又抖了抖。 阮思耐心已经耗尽,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成,大爷,我来。」 「……」,少年圆熘熘的眼珠子转了转。 *** 「嘶」谢文星哈着嘴里的热气,委屈的望着阮思:「好烫。」 阮思嘴角一抽,舀了一勺馄饨,忍耐着着急,干巴巴的晾着它等它变凉。 经方才一吵,两人之间还是有些别扭的,但是阮思发现,谢文星这小子又变的奇怪起来。 此刻,这臭小子就眼巴巴的瞧着她,又瞧瞧她手里的馄饨。 「好饿」,他舔舔唇瓣,小声说,眼神纯良而又带着几丝可怜兮兮。 阮思心里一麻,手一抖,勺子里的馄饨又滚进了热汤里。 …… \「你自己吹。\」阮思冷着脸将汤勺递到他嘴前:「自己吹凉了就张嘴吃!你别指望我!」 谢文星:「……」 这女人怎么这么凶?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在前三十章完结这第一个世界。 第26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6) 将近傍晚,两人就挤在谢文星的床前。 断手断脚的世子就别扭的倚靠在床榻上,身上的脏衣服已经被换下,少年人瞧着是干干净净的,只是脸色却和粪坑里的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老将军路威龙热情亲切的握住了他无碍的左手,同情的嘆气:「谢世子,你才来这几日,就受了如此重的伤,真是可怜。」 另一侧站着一名将近三十的男子,男子穿的是一身紫袍,嘴唇上留着一撮鬍子,相貌还算英俊,只是眼下常年带着一坨青黑,是一副纵慾过度的模样,此人正是难得露面的路无边。 路无边露出不悦的表情:「谢弟,你那马太差劲了,也不够温顺,简直死有余辜,我和父亲来探望你的时候,特意精挑细选选了一匹良驹,等你伤好了,你去看看,包你喜欢!」 …… 阮思就远远的坐在外室桌旁,她看不清谢文星那小子的脸,不过想一想都知道那小子现在表情难看。 男主此刻也早些从校场回来了。 他还穿着爽利的劲装,腰上别着熟悉的那把长剑,跨了进屋。 他应该也是来『探望』谢文星的,他走进了屋,身后跟着一名同样穿着劲装英姿飒爽的少女。 少女年纪约莫着十六十七,眉眼灵动,脸上也洋溢着蓬勃的朝气。 呦吼,这两人就好上啦? 阮思抿抿唇,从桌旁站了起来,率先开口:「三殿下好。」 男主凝望着他,唇角未动,只是点了点头。 男主身后的少女活泼的很,她探出了身,眼睛一亮:「这位就是阮姐姐吧?」 这几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阮思就已经猜出少女的身份,但还是得假装假装,她眨了眨眼,看向男主冷景明:「这位是……」 「嘻嘻,我是路盈盈,是路威龙的女儿,听说谢世子今日不幸受伤,我是跟着冷哥哥特意来探望的」 冷哥哥? 「……」 路威龙老年得女,很是宝贝眼前这少女。 这少女后来也成为了男主后宫的一员的。 阮思抿嘴点点头,脸上表情淡淡的:「两位来的正好,路将军和少将军都在呢。」 冷景明一声不吭,暗暗凝了一眼满脸不开心的阮湘玉,才带着身后的少女走进了里屋。 * 「阮姐姐,那是你亲自给谢大哥换下的脏衣服吧?你们夫妻的感情真好啊。」 第63页 路盈盈很快又走了出来,也和她一样坐在了桌旁,目光瞧向了一旁木架子上的木盆。 木盆上放着凌乱的碎步衣服,那是阮思不久前辛辛苦苦用剪子给谢文星剪下的衣服。 阮思给他餵完馄饨后,少年就说想要换身干净的衣服。 那小子受了伤,就和瘫痪一样,动都动不了,身上脏的要死,阮思本想去叫外头的小丫鬟进来帮忙,谁知臭小子嘴皮子一撅,二话不说就请人出去。 等到小侍女出了屋,少年又变得可怜巴巴起来,软声软语的央求她,…… 路盈盈目露期待的看着自己,阮思嘴角抽了抽,勉强开口:「还好吧。」 里屋的人还未出来,只见少女微微有些倦了,撑着脸打了个哈欠,随后观向她:「阮姐姐,你也是从皇城来的,你在皇城有没有听过冷哥哥有喜欢的姑娘?」 「……」阮思侧头看向她,轻笑了笑:「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三殿下那般人物,倒是有很多姑娘爱慕他。」 眼前的少女立即板直了背,明媚的眼角下垂,语气一下子凌厉起来:「她们叫什么?身份很尊贵吗?长得如何?」 「……」阮思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知,我也只是耳闻。」 路盈盈撇撇嘴,继续撑着下颔:「阮姐姐,你可知道?冷哥哥他今日可吓人了,在校场的时候,有几个士兵不过是喝了一壶酒,冷哥哥就下令要打他们五十大板呢,唉,当时我在一旁,都吓坏了。」 「而且,那几个士兵还是我哥哥帐下的亲兵,当时冷哥哥下令后,那几个喝醉了的士兵连跪都不跪,也没人敢动手打他们板子」 路盈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翘起嘴扬起下巴:「还是我开口才给冷哥哥化解了这一场难堪呢,是我,保住了冷哥哥的面子。」 少女继续撇撇嘴,又是不解又是好奇:「不过,冷哥哥那么俊逸绝世的人,明明也是皇子,听说是不受宠的?还是被流放来的……」 阮思额头一抽,她轻咳了两声,立即制止了眼前口无遮拦的少女,「那些话都是别人传的谣言,信不得的。」 路盈盈哼了一声:「我也是不信的。」 阮思抬眸:「路妹妹,你自己觉得三殿下如何?」 少女脸一下子像滚了火的面皮:「冷哥哥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他仪表不凡、丰神俊朗,骑术箭术也是极佳……今日,还骑马猎了一只兔子送给我……」 阮思咳嗽两下:「……世上的男子千千万……」 路盈盈抢着说:「怕是再没有冷殿下俊秀的了。」 声音哽在喉咙,阮思瞥开了眼,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 刚走进里屋的时候,就听到谢文星带着不耐的朗声:「我有些累了,多谢各位关心,各位早些回去休息吧。」 阮思:「……」 她陪着三位『客人』外加一位昏昏欲睡的少女出门。 昏昏欲睡不住打着哈欠的少女路盈盈在众人面前很是自然的挽住了男主的手臂。 阮思:「……」 冷景明先看了阮思一眼,又瞧着近处一对父子错愕的神情,也没拂开身侧的少女,只是露出有些无奈的笑:「路老将军,盈盈今日陪我在校场练了一日的兵,想必是过于劳累了」 路威龙连忙扶过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嗳,麻烦殿下了,老臣这就带小女回去歇息。」 「不,我还要跟着冷哥哥嘛」眯着眼儿的少女撅起嘴巴,紧紧抓住冷景明的手臂,死活都没松开。 除了冷景明脸色还算淡然自若,剩下的几人都很尴尬。 阮思站在边角,垂下了眸。 路无边目光不住的在自家妹妹和当朝三皇子身上打量,最终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路威龙是个爹奴,他到底拗不过宝贝女儿,求助的望向三皇子:「这……」 …… 阮思就在门前,漠然的瞧着男主扶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等到几人即将要消失在院口的时候,突然,那好酒色的路无边忽地转过了头虚浮的笑了笑。 「……」阮思一个转身,回了屋。 *** 阮思走进里屋,少年脸色依旧带着阴郁,不过见到了她阴郁之色倒是隐去了不少。 少年和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倚靠在床榻上,虽是一身的伤,脸上也有好些磨痕,但少年扬眉一笑,那睫毛和眼睛却依旧很是漂亮醒目,熠熠生辉。 谢文星可是听见了外室的闹腾的,他不由地带着小小的幸灾乐祸:「那路老头的女儿也喜欢上了冷景明吧?呵呵,那少女,眉眼如画,花容月貌,娇俏动人,活泼可爱英姿飒爽不说,又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冷景明肯定也是悦纳她的。」 阮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这小子看上路盈盈了? 谢文星喉结动了动,继续硬着头皮不怀好意的开口:「我可没说你就比那个路盈盈差到哪里去,只是刚才冷景明是不是就当你面带着路盈盈走了?这种人,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完全不值得倚靠和託付,他有什么好的?咳咳……要是我,肯定不会这样,这世上的漂亮姑娘虽然多,但我只要一个就足够了……」 阮思抿着唇,避开了他的目光。 当男主毫不避讳扶着路盈盈离去的时候,阮思心里是有点慌乱的,她担心辛苦攻略来的好感度白费了。 第64页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释然了。 冷景明可不是什么情圣,他是这本小说世界中的大猪蹄子,而不论如何,路盈盈或多或少是男主在边境站稳脚和控局的一颗棋子。 …… 「夫人,他不可信」,床榻上的少年继续煽风点火的撺掇。 阮思不冷不热的望向他,不咸不淡启唇:「床榻太小,世子有伤不方便,咱们便只有分开睡了,我现在收拾收拾东西就去对面空着的厢房住,以后就让外头的丫鬟小红小绿来服侍世子吧」 谢文星嘴角的笑顿时一僵,脸皮皱的和苦瓜一样,坐立不安的撑起上半身:「夫人,不必分开!无妨的,我……睡里面就行,你别走……」 阮思瞧着他笑了笑,如今这就是个时机啊,她刚好可以彻底给男主拿下! 还可以远离这小子了。 阮思轻描淡写的开口:「世子,别闹了,你受这么重的伤,还都是右手右腿,就算是睡里面也是不方便的。」 「我……」 阮思不再理他,忍不住噙着一抹暗笑,开始着手整理衣物。 「湘玉,你别这样,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床榻上少年扭着屁股,侷促紧张的瞧着她。 阮思懒得鸟他,继续动作。 「嘶!」床榻上的少年忽地发出龇牙咧嘴的痛唿。 衣橱旁的阮思下意识就停住手转过身。 她唿吸一滞。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摔坐在了地上,他本是一身的伤,手脚也是极不方便的,此刻勐地从床榻上摔下来,痛的脸色发白,却依旧是强撑着抓扶着床榻慌忙又急切的站起来。 「咚」的一声,少年又响亮一个屁股墩。 少年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坐在地上很是狼狈,却还是撑着床榻,死死盯着远处的她。 「阮湘玉!你不能走!」 「你是不是又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冷景明偷情!」 「还是又要收拾东西就一声不吭的离开我?」 「阮湘玉,你过来……」 「……」,阮思放下了衣服,走了过去。 她想搀扶着谢文星起来。 可是少年却是牢牢揪住她的袖子,扬起脑袋,眼眶也已经泛红:「湘玉,我以后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嫌弃你,再也不会嘲笑你冷落你了,你回头看看我,原谅我一次行不行?」 最后一句话,谢文星的声音带上乞求。 阮思静静的望着他,目光依旧淡淡的。 「世子,我们之间不会长久的。」 「我和你口中的三皇子也是一样的人,不可信,不值得」 「昨夜,你父亲催促而来的家信你也看了,边境看起来固若金汤,实则危如累卵,你真该回去了。」 昨夜,骑着千里马的邮驿着急忙慌的传了谢候的信件来,谢文星在看信的时候,阮思无意瞥到,是催促让他立即回皇城呢。 边境危险,况且……皇城的夺储之争也愈演愈烈了。 谢文星是侯府嫡子,他也只是小说中的一个纨绔男配,本该一辈子老老实实待在皇城过安稳日子才是。 阮思静默的瞧着瘫坐在地上的少年,目光冷了许多。 她俯下身扯开少年的左手,最后一次说着烂话:「谢文星,把伤养好就回去,我非良人,请另觅佳偶。」 「阮湘玉!」谢文星脸色青白,满身伤痛,却到底及不上心口的紧缩。 世上怎会有这般冷情无情的女子? 破天荒的让他动了心,直至当今,明明心口处还会因为她的一个目光而良久悸动……怎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谢文星闭了闭眸,睁开时只觉眼眶有些热,他咽下口中的苦涩,依旧打算佯装无所谓的揭过去,他轻笑了笑:「湘玉,我们晚膳还没吃呢?羊肉,今晚吃羊肉好不好?」 他还记得,原身最爱吃羊肉。 阮思静默的望着他,动了动唇:「谢文星,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吃羊肉,甚至很厌恶……我不是过去那个阮湘玉,我不是,你知道吗?」 「人物警告!请勿暴露宿主身份!暴露掠夺者身份会直接认定此次任务失败!警告!警告!警告!」,脑海突然炸出【系统】的警告声,似乎像深水炸弹一般在脑海剧烈震动,阮思皱着眉,立即噤了声。 她咬牙将地上神色复杂的少年扶起来。 少年身材高挑修长,腰身精瘦,阮思托着他的腰,想将他扶到床榻上。 可是一瞬间,少年拐着定着木板的右腿,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少年的右手还缠着绷带,压着她的背也不在意痛,只是俯下身用脖子抵住她的肩,胸膛处发出闷闷的声音,嗓音低沉带着些哽咽:「阮姐姐,你别不要我……」 阮思身子一颤。 陌生却极为熟悉的画面忽然拥入脑海,那是属于阮湘玉的记忆。 记忆中长得和个包子一样的小孩轻轻的牵着她的手 ,仰头弯着眼,又软又乖的喊:「阮姐姐,你可以带我去捉蜻蜓吗?」 「……」 阮思深深吸了口气,本想去推开他,可是鼻息又都是少年温热的气息。 阮思眨了眨眼睛,她咬着唇。 「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少年才放开了她。 阮思又是一愣。 不知何时,谢文星已经眼眶通红,乌黑捲曲的眼睫下,是霎时滴落的琉璃般的眼泪。 第65页 少年似乎觉得很丢人,他侧过脸,一下两下的狂眨着眼,好像是试图挤干它。 阮思就静静的看着他。 很快,他又一下子抱住了她。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可怜与乞求:「阮姐姐,你就当可怜我,成吗?」 他握着她的手不放,她一脸冷笑,他眼底俱是认真。 少年虽是十七,但心理年龄似乎要更为幼稚一些,他依旧带着孩子气的说:「湘玉,人是会变的,可我喜欢的,就是这个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是明眸皓齿还是人老珠黄,只要是你,我都愿意,我都喜欢。」 阮思没说话。 她还是推开了他。 少年的眼睛倒影着她,却连嘴唇都是微微抖的。 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她? ……阮思冷硬的开口,心口处也跟着一缩一缩的:「世子,我话已说尽,从今以后,缘尽于此。」 「……」 * 阮思还是搬进了对面那空着的屋子。 当夜,男主就敲了房门。 阮思开了门,但没让他进去。 男主笔直着站在外头,滚热的手摩挲着她的脸,轻轻笑了笑,似乎很开心她能够主动远离谢文星,又想开口和她解释什么,但阮思打断了他:「殿下,不必解释,湘玉明白的。」 她模仿着曾经看过的无数剧本:「只要日后殿下如愿以偿了,也始终将湘玉放在心上,湘玉便知足了。」 「……」 * 谢文星在对面的屋子闹腾了三日,阮思还是没理他。 索性,她也去了校场。 美其名曰,学习马术。 校场上,男主穿着一身合身的轻甲,笑的分外愉悦,极其耐心的牵着她的的缰绳。 冷景明嗓音柔和:\「不要担心,身子放松些,展胸直腰,腿夹住马。\」 阮思扯出几丝笑容点点头。 路盈盈已经骑着马在远处遛弯,冷景明仰起头,滚了滚喉咙:「湘玉,今夜我来找你。」 阮思手心勐地沁出冷汗,脑海里闪过什么。 全然是少年不悦的脸。 「……好」 「叮咚!恭喜宿主,当前男主好感度:82%,请宿主继续努力!」 * 阮思昏昏沉沉的坐着马车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外头的小绿和小红两名丫鬟就守在将军府前。 两人跪在地上:「夫人,世子……世子走了」 阮思心一提:「你说什么!」 头忽然痛的厉害,她捂着额头,心脏也跳的剧烈,又听一丫鬟结结巴巴说:「世子回皇城去了。」 「……」阮思放下了手:「他不是伤还未好么?怎么这么着急就赶着回?」 「世子是坐马车离去的,只是临行前,世子和老将军嘱咐了,说在边境相处的甚好,只是家有急事,需得先回去一段时日,只是临走前担心夫人,让老将军托为照顾。」 「……」阮思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府院。 一路走到了自己住的院子,阮思放缓了脚步。 她推门进了原来的屋子。 果然,她踢了踢凳子,也没听到少年躺在床上期盼的朗声。 「夫人,是你吗?」 侧耳听了半晌,是死一般的寂静。 「……」 她抬起脚,走进了里屋。 空空如也的床榻上,被子被卷作一团,丢弃在角落,平坦的榻上,只放着一张折好的纸条。 纸条上压着一个红绳坠子。 阮思拿起了纸条,缓慢的展开。 「你有此魔力,我一介纨绔,却沉迷于由你衍生出的琐碎之事,还觉甚是欢喜。如今,如你所愿,从此,愿我惦念之人岁岁平安,哪怕生生不见。」 「……」 不知为何,阮思又眨了眨眼,那滚热的泪珠子就啪嗒啪嗒的砸了下来。 人总是要靠着分开后的痛觉来区分爱意的深浅有无,所有不合时宜的相遇,所有无法坦诚的纠缠,终如镜中花,水中月,难以触及。 作者有话要说: 愿我惦念之人岁岁平安,哪怕生生不见——引用百度 第27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7) 「夫人,路老将军传话来,世子虽然走的急,但您不必担忧,也不必赶着回去,在府中好生住着便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想必不日后谢世子就会亲自来迎接您的。」 阮思在屋子里坐了许久,才走出了厢门。 *** 天渐渐的黑沉,冷景明说了今夜晚些会来找她。 「夫人,你晚膳一口没吃,这样对身体不好。」在旁的丫鬟免不了开口。 「不吃了」 阮思声音都有些无力,她摆摆手,还是让两个侍女将桌子上的菜碗撤了下去。 侍女带上了厢门,此刻里屋点着灯火,只有阮思一人,外头是黑黢黢的一片。 除了外头丝丝缕缕的风声,几乎安静的不像话。 忽地,有一阵极其怪异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咯吱咯吱」「噶几噶几」 阮思屏息凝听,声音是从支摘窗那儿传来的。 支摘窗打开着,那古怪的声音依旧未消,一阵一阵的,像极了尖锐的器物在木头上使劲剐蹭摩挲的动静。 凝神看去,窗外只有乌黑黑的夜色,其余的一概看不清。 第66页 现下只有她一人,当即,阮思就抄起了身后摆放的花瓶。 「噶几噶几」 「呵呵呵」 「嘻嘻嘻」 外头似乎又响起尖而细的响声。 好似是人在外头,可这声音过于尖细了,怎么听都古怪。 因为自身的经歷,无鬼神论在阮思这儿本就是难以立根的,她开始询问【系统】。 不会有鬼吧?阮思问。 「叮咚!本世界不涉及妖物鬼怪,请宿主放心。」 忍着肌肉的酸麻无力,阮思蹑手蹑脚抄起花瓶走向了窗户。 外头的声音还没停歇。 离得越近,阮思就越能分辨得出来,这声响应该就是什么金属剐蹭木头的声音。 「……」,屏住唿吸,阮思伸长脖子探出了头。 昏暗的夜色下,一抹绿影就蹲在墙角下…… 什么……什么东西? 是团什么,阮思看不分明,可她憋死了唿吸,愣是小心翼翼的缩回身子。 她不敢惊扰,又拿着花瓶没胆没魂的往后退。 「嘻嘻嘻……」 外头传来更加响亮的声响,那声音像个幽灵一般,穿透木墙,直刺阮思的耳膜。 已经可以确认,这他妈是个人了。 阮思蓦地停住脚步,她又深吸一口气,往窗口走。 「咳,小妹妹?」 不说别的,只听着那尖细的声音,阮思觉得应该是个顽皮的小丫头。 可她刚问出口,「霎」的一下,一个披头散髮面容发白的大脸就咻的一下显现出来,瞧着万分悚然的朝她咧开嘴露出牙大笑。 「……呵!」 阮思一口气没上来,表情惊恐。 「嘻嘻……我是潇笑……潇笑……」 穿着绿衣裳的女人抓着一个簪子笑眯眯的沖她招手。 「……」阮思拿着花瓶后退一步。 眼前的这个女人好像……是个疯子…… 阮思暼眉,披头散髮的女人打完招唿也没离开,就傻愣愣的站在外头观望着自己。 女人歪着头,忽地抓住窗槛将头钻进来。 「……」阮思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喊人,但又怕惊吓到眼前这个女人,她只好又往后退了两步。 「嘻嘻,我叫潇笑啊……」她再一次有些神经兮兮的介绍自己。 女人伸出头仰着脖子,阮思才得以看清她的面容。 女人约莫着有二十好几的年纪,她的五官很是清秀,柳叶细眉,一双杏眼,琼鼻绛唇……明明生了一副好样貌,可惜是个痴傻的。 阮思轻轻嘆了口气。 「潇、潇笑?你知道你住哪儿吗?」阮思试探的问她。 刚问出口,就见眼前的女人面皮一扭,突然暴躁起来,五指张开向她袭来,表情又惊又恐:「我好怕……好害怕……」 那只手就死死揪住阮思的臂膀,力气又大又死,捏的她生疼。 阮思胆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遇到这种人,她还是挺想跑的。 更何况,这女人另一只手上还有个簪子。 阮思看见这簪子就会想起自己曾经用簪子杀了一个人。 她定住脚跟,放下花瓶,举起手来,尽量柔声安抚这个疯女人:「你别怕,这里没有人伤害你,别害怕。」 阮思安抚了好一会儿,女人终于是消停了。 女人手上松了力气,站在窗户外自己怀抱着自己,时不时看看她又时不时往后瞧瞧,那只攥着簪子的手还依旧死死扣着。 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好好的一个女子变成这幅模样。 「去这个院子找找!」 忽然有人歷声喊叫一声。 外头有隐约的灯火亮起。 阮思还没有反应过来,窗外的女子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野兔,喉咙口发出一声尖细的喊叫,拔腿就手脚并用的想往她的窗户里翻。 「主子,姑娘在这!」外头有男子疾声喝道。 「……」阮思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顺着心绪,她还是扶着卡着窗户的女子,让她进了里屋。 「哐当」一声,地上的花瓶被已经极其激动的女子一脚踢飞,瓷玉瓶发出碎裂的声响。 动静更大了,阮思身边的女子彻底狂躁胆颤了。 神志不清的女子抱着身子,在不大不小的屋子四处乱窜,口中尖利的喊叫:「别抓我……别伤害我……」 门这时也被人一脚踹开。 厢门大开,门外站着的竟是衣着凌乱的路无边。 路无边黑着一张脸,他的目光幽幽的扫过呆愣站立的阮思,又看向了躲在桌子下发憷颤抖的疯女人。 路无边拢拢衣领,怒目的死盯着桌下的人,对身后的一众奴僕吩咐道:「把这疯女人给我捉回去,用锁链绑着!三天不给水喝!」 「啊——不!」 纵使绿衣女子拼命挣扎,可还是被小厮们缚住,被强行的押着往外托。 「少将军,她怎么了?」阮思走上前,抿紧了唇。 眼下这情形……这绿衣女子多半和这路无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不定,这女子的疯病也和眼前这个手段残暴的酒色之徒有关。 路无边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起来。 他露出了一个很是虚浮的笑来:「她是本将的女人,阮夫人不必担心,本将只是恐吓恐吓她而已」 第67页 「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带回去?!」 跟着的几名小厮立即惶恐的押人离开。 可路无边还站在门口。 他的手掩住了嘴,先是转头往一片寂静的院子瞧了瞧,才暗暗舔着唇打量里屋的年轻女子。 里屋站在的是那谢世子的女人,这女人还很年轻,说是少女也不为过,她身段纤细曼妙,肌肤白皙,容貌甚美,此刻柳眉微皱,一双透亮的杏眼望着自己,于他便有着不言而喻的吸引。 这个女人倒很是合他胃口……路无边咽咽口水,有些口渴起来。 「少将军,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阮思皱着眉。 眼前这个男人眼里是赤裸裸的觊觎。 「阮夫人,听说谢世子今日匆匆离开了」 眼前的男人目光越发放肆,他朝着她这边多走了两步。 阮思:「……」 他妈的,这人后期死的不冤。 攘外必先安内,小说中,男主的第一步就是剷除路无边。 在男主的一手设计下,路无边和他老子一个小妾的姦情便被当众揭发了出来,不仅引得全城人人尽皆知,也让路威龙颜面扫地。 路威龙命人绞死了小妾,但这老头对自己儿子可还是宝贝着呢,只是暂时禁足了路无边,让他面壁思过,也为了掩埋这个丑事。 这件事对路无边还是个小小的打击。 城中的百姓,都是清楚路府这对父子的勾当本性的,除了路无边手下的那些跟随者,大多老弱妇孺,则都是敢怒不敢言,做惯了忍气吞声。 因此,男主很快又揭露这对父子假扮马匪欺辱百姓、勾结蛮人卖国求荣的恶行,并以镇边将军、当今三皇子的身份,亲自斩杀了这对父子,以示国威。 而后,男主又使出怀柔手段,立即与路盈盈成了婚,安抚了一众不服管教的军士……然后一边减税扶民,鼓励百姓积极开荒耕种,治城安民,让他们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一边除了整治军队,练兵秣马,打磨锻造他们,剿了南下一带的几座山头真正的匪患。 之后皇帝驾崩,二皇子被立为储君,南蛮挑起战事,两国开战…… 此刻,外头现出两名去而回返的侍女。 两名侍女表情慌乱紧张,互看两眼,很是不安的站在门口。 「少……少将军怎么来了?」一个侍女低头谨慎小心的问。 「本将军是府里的主子,瞧着谢世子走的着急,想着尽一尽地主之谊,好意来此慰问阮夫人几句,怎么?你们这两个贱婢是有什么不满吗?」 路无边表情沉下来往外头扫。 两个侍女立即抖着身子跪下来:「不敢……不敢」 「闭嘴滚出去,把门关上!」 阮思抿紧了唇,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果真是色胆包天。 「谢世子伤势未愈,怎么还走的这么急?把自己的夫人都落下了?」路无边五官尚且英俊,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猥琐之态,他开始向她走来。 「……」 阮思脑海里逐渐形成了一个念头。 虽然是步险棋,但瞧着眼前越靠越近的男人,阮思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阮思摸着手臂的阵阵疼意,避开他的调侃,蹙着眉:「少将军,你可有什么治外伤的药?」 「哦?那个疯女人伤着你了?」路无边已经站在她面前,毫无避讳的伸出手贴在了阮思的手背上。 两手一碰,阮思太阳穴一突,她矜持的往后退了一步,表情不变,只是抿唇摇摇头:「不是的,就是不小心磕着了而已。」 「是么?」男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大手又不依不饶的摸了上来。 两人靠的很近,阮思都可以闻到这厮身上的胭脂水粉味。 啧啧。 阮思咬紧了唇,作出想要挣脱的动作来,本想脚步一绊,故意摔倒,谁知男人就已经急不可耐勐地捂住她的嘴。 「阮夫人,你身上可真好闻。」男人的鬍子已经凑到她的脖颈处,一下两下的嗅着。 「唔!」没想到这个路无边真和色鬼投胎一样,连个戏台都不愿搭,阮思心下有些慌乱。 也不知道男主什么时候来…… 就这么顺带的,男人大手一捞,又搂住了她的腰。 阮思几乎想都没想,一脚就朝着男人踢去。 腿被牢牢拦住,路无边这个色中老手手就开始在她的腰上作祟,两人贴的亲密,胭脂味浓郁的不像话,路无边贴近了她的耳朵,不屑威胁道:「阮夫人,谢世子既然就这么抛下了你,那让我来好好疼你爱你,不过,你可要老实点,不要发出声音来,要不然,宣扬出去,可是你吃亏。」 吃亏?她刚来这个世界名声就没了。 不过,阮思的心还是被刺了刺。 「叮咚!攻略目标出现,请宿主做好攻略准备!」 【系统】在脑海中炸开,阮思刚好挤出了眼泪,像个疯子一样开始疯狂挣动。 「唔唔!」 「贱人,都叫你老实点!」 男人力气大了些,开始扒她的衣襟。 外头的响声也只有一瞬,房门大敞,一阵勐烈的风吹来,眼前的人被勒着脖子往后拽去,只听得「咔嚓」的声音,男人很快就倒地不起。 路无边像个虾一样蜷缩在地,身体阵阵抖动,却像瘫痪了一样动弹不得。 第68页 阮思也失了所有力气,捂着衣襟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泪痕,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男主。 外袍立即裹着她,冷景明蹲下来抱住她,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字眼来:「我来迟了。」 不,刚刚好。 阮思哭的汹涌委屈,目光看向地上的路无边,等着男主下一步的动作。 可男主却没趁着这个好时机干大事,而是有些手足无措的给她抹眼泪。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阮思一顿,此刻还是避嫌的时候,男主现下要做的可不是哄人道歉。 最要紧的,是赶紧将此事闹大,和剧情里那样揭露路无边欺辱人妇的丑事才对! 她勉强止了泪,使了力气挣开他,站了起来。 「路无边……我可是当朝武侯的儿媳,世子的夫人!你欺辱有夫之妇,还威胁恐吓我?你好大的胆子!」 阮思抖着手咬牙切齿的指着地上难以动弹的路无边,男人应该是挨了男主的拳头的,好像嵴背受了伤,现下嘴巴流着口水,和死狗一样,话都说不清,起也起不来。 阮思说完就怒气沖沖的望向男主。 谁知冷景明绷着身子站在一旁,目光深深的望着她。 「……」 阮思心快速一跳,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三殿下,多谢你仗义相救,现下应该尽早将这无耻之徒公之于众,免得我白受羞辱才是。」 …… 这一夜,冷景明手下的两名暗卫也现身了。 将军府亮起了数十盏灯,路威龙还穿着寝袍,鞋子也少穿了一只,带着一群小妾,磕磕碰碰的跑了过来。 而这时,院前,除了围了府中的一众家奴,还有外头请的好几名大夫。 看来,冷景明的那一拳,是打在了路无边的嵴柱上,造成神经和嵴髓的严重损伤。此刻路无边还维持和虾一样的蜷缩姿势,身子依旧动弹不得,阮思再一次看了他一眼。 默哀了一秒。 男主这一拳,竟然有让人四肢瘫痪的威力。 「路老,你终于来了。」冷景明凉凉启唇。 路威龙看着地上的路无边,当下六神无主,大脑空白:「儿啊,无边啊!你这是怎么了?殿下,我的儿怎么变成这样?」 「哥哥!」路盈盈这时匆匆赶来。 冷景明站在阮思的面前,背起手来,和望着死物一样瞥了瞥地上担子上的路无边:「你这个孽子公然入室,竟然当着两名丫鬟的面,折辱世子夫人!活该被废。」 路盈盈不可置信的望向男主,又抱住了地上瘫痪的路无边,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哥哥」 冷景明继续朝着一众家奴和大夫冷冷道:「阮夫人是本殿下一路护卫而来的,虽然谢世子有急事赶了回去,但阮夫人还有本殿照顾,路无边这个狂徒,竟敢做出这般罪大恶极之事」 「路老,你说,你们该如何给侯府一个交代?」 冷景明俯视着地上的三人。 路威龙已经是涕泗横流,后背涔涔冷汗,他心知今日之事是瞒不住了,又与侯府结下了梁子,但儿子被伤成这样,他心下是着实咽不下这口恶气的。 「我儿已被殿下伤的如此之重,和个废物一样毫无区别,殿下还要老臣如何交代?」路威龙咬着牙抬头盯着冷景明。 「冷哥哥,我哥哥本性如此,想必也不是真心想折辱阮夫人的!」 地上的路盈盈哭的梨花带雨,极其委屈。 路盈盈目光看向了躲在冷景明身后的阮思,莫名带上了恨意:「是她,肯定是她,是她先勾引我哥哥的!」 阮思:「……」 没想到,率先倒打一耙的是路盈盈这个小姑娘。 这种事情,一经泄露,基本都是女子受辱受骂被定为罪人,这在古代,无异于是逼女子自尽。 这路盈盈年纪轻轻,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是一时气急,还是真有那个毒心。 可阮思不怕,她已经好几次在死亡的恐惧里挣扎了,而欺辱她的男人也已半死不活,如今又有男主给她撑腰,局面高下立见,她必定会安然无恙。 「闭嘴,好几个证人都在,诬衊的话你最好不要说!」 「冷哥哥」路盈盈目露惊恐。 冷景明站了出来,又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路威龙身后一名极其貌美艷丽的小妾,沉声道:「我本不想多说,可是几日前,本殿下亲眼在某处院角观见少将军和这位女子搂搂抱抱的场景……当真是有碍观瞻。」 「什么!」路威龙擦了擦鼻涕,瞪着浑浊的老眼梗着脖子往后看。 身后站着的小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双腿一软,她扑通跪了下去:「是少将军先引诱贱妾的……呜呜……」 「你个淫妇!」 …… 一场闹剧堪堪结束,冷景明弯腰扶起气喘吁吁心力交瘁的路威龙,缓和了声音,「路老,事已至此,这件事本殿帮你出面,我会写信和侯府好好婉言道说的,现下,你就先带你这个儿子回去,赶紧治一治,日后,再不要让他出现在阮夫人的眼前了。」 阮思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嘴角。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这招是男主常用的招数。 「阮夫人,你受惊了,还望你不要计较……」路威龙腆着老脸走向了阮思。 阮思头髮散乱着,身上还裹着男主宽大袍子,她只是低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69页 终于,这个院子的人一拨一拨的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阮思、冷景明,他的两个随身暗卫,以及两个服侍的侍女。 阮思闭了闭眼,身上沉重的很。 冷景明的手刚伸过来,阮思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小红,小绿,夜深了,你们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阮思朝着自己的屋子走,男主就在后面跟。 阮思知道,接下来,还有更费心的事儿等着她。 两人进了屋,身后的男人就沉沉开口:「你说自己是世子夫人的时候可真是斩钉截铁啊」 「半点犹豫都没有。」 阮思脚步未停,身后的冷景明抬头观望:「呵,你竟然又搬回了这个屋。」 阮思还是没有回应,她停了下来,蹲下身,只从橱柜里摸索着什么。 「他走了,你捨不得了?对吗!」 一双略微冰凉的大手如游蛇一般忽地从背后缠至她的脖颈。 勐地缩紧。 阮思唿吸一窒。 「你不会又爱上他了吧?」冷景明的声音冷的出奇,凉的出奇。 疯子,变态! 阮思小脸涨红,颤颤巍巍的举起了藏了好多天的两双登云靴。 「嗯?」 身后人微微一顿,就和玩闹一般,力气倏地松了。 男主拿了她举起的鞋。 阮思疲惫的很,她转过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口大口的咳嗽着。 她仰起小脸:「殿下,你为何不信我呢?」 「殿下,我只喜欢你」 冷景明瞧着尺寸和自己脚一般大小的靴子,双手抖了抖。 所有的戾气忽地散了。 他一下抱住了蹲坐在地上满脸痛苦的女子。 「叮咚!恭喜宿主!当前目标好感度:85%,请宿主再接再厉!」 阮思垂下了眸,越发疲惫了。 越是如此,越是沉重……恐怕,这一世,真的再难逃脱了。 第28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8) 即日,阮思身边的两个侍女就被冷景明强硬的换下了。 如今侍奉阮思左右的,是两个二十来岁沉稳寡言的女子。 「你那两位侍女侍奉不周,护佑不了你」,冷景明看向门口两名素衣女子,含了笑:「她们会点拳脚功夫,随侍左右,能保你无虞。」 阮思:「……」 冷景明从心所欲摸上她的发顶,郑重承诺道:「湘玉,你是第一个真心待我,懂我的人,我保证,这一辈子仅爱你一人。」 一辈子就只喜欢我?阮思微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抿嘴一笑:「湘玉相信殿下。」 「今夜我还得去外巡视一番,路无边的那几个手下,邪性顽固的很,不知又要整什么么蛾子。」 冷景外头的沉下的夜色看了一眼,站起了身。 「殿下辛苦了 」阮思抿了抿唇,也站起身,边送人出门边开口:「你几时回来?湘玉好在院前多续几盏油灯,免得黑灯瞎火殿下看不清。」 眼前女子眉眼温婉,体贴细緻,不由让冷景明心中一暖,他揉了揉略微有些疲惫的额角,带着几丝暧昧缓缓启唇:「还以为你要留房里的灯等我……竟是我想多了」 阮思脸颊一红:「我……」 她低下了头。 「这就脸红了?」眼前的男人忽地轻笑了笑,再一次抚上她的发顶,嗓音低沉,温柔缱绻:「今夜你不必留灯,我约莫着会很晚回。」 「晚上别出院,早些睡,外头坏人多,不安全」,冷景明调笑了一句,再次揉了揉她的发。 这句话听着耳熟。 一瞬间,阮思心中生出了荒唐之感。 冷景明走后,她怔怔望着外头看了很久。 观着天空悠悠飘移的云朵,凝着微风吹过院子里树叶的婆娑摇曳,再望着门口的两名陌生侍女,阮思终是定了神。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只是一个为了延长寿命的掠夺者而已。 *** 因着路无边半身不遂被废一事的流出,扶摇这座地域宽广的城池出现了少部分人的暴动。 在路无边瘫痪在床的第二日,大街小巷的老百姓都暗地里传扬着路无边□□世子夫人以及他老子小老婆的丑闻,几些个效忠路无边的痞子亲兵也因此越发嚣张跋扈,开始胡作非为,领着手底下的近百小兵,带头违背军令,以赌博喝酒嫖娼为乐,白日游于赌坊酒肆,晚上则声色犬马,纵情酒色。 冷景明一夜未睡,先后去了各个酒肆赌坊花楼捉人。 夜半之时,诺大的菜市场上,点燃了耀眼的火堆,乌泱泱围了上百近千人,人头攒动,在城中百姓震惊的目光下,冷景明亲自斩杀了路无边八名带头作乱的亲兵,以儆效尤。 八个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的滚落至百姓的脚边,前排几名老百姓们怔愣半晌,才缓过神来,激动万分的碎了一口唾沫,一脚、两脚的将那几个人脑袋当球一样踢了老远。 在这个夜晚,冷景明收缴了一众赌坊的玩乐钱财,命人鞭笞数十名作威作福欺辱清白女子的士兵,令行禁止所有军士除了休假日不得再进入酒肆、妓院,更不得伤害欺辱百姓,违者仗责「日后,边境由本殿和路老将军一同镇守,此刻所立便是军令,军令如山,不管是谁,不论身份,违者重罚!城内众人互相监督,上报有赏。」 第70页 一个老头率先跪了下去,接着十几个老人、妇人、男人,直至所有百姓,一片一片以芦苇倾倒之势,跪了下去,声音有些杂乱,夹杂着悲喜交加各种情绪:「殿下英明,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冷景明让他们全都起身,淡然的俯视着一众为非作歹跪着的小兵们,不急不缓的冷着声音:「路老将军上报此地动盪混乱,外需要抵御虎视眈眈的蛮族,内有马匪作乱,朝廷便每月送来军饷和粮食,望你们早日拨乱反正,可本殿来此,马匪蛮族倒是没见着一面,而你们,却是一个个被蛀虫啃噬的竹子,上不报国,下不养家,好逸恶劳游手好闲,整日沉溺博乐酒色,你们这般模样,日后如何守住边境?!如何抵御南蛮?!」 「……」跪着的近百人,只有几人不禁抬起了头,望着高台上的他,眸光闪烁。 剩余的,皆是低着头默不作声,一副冥顽不灵不可救药的模样。 冷景明眼底闪过失望。 太少了,太少了。 还不够! *** 连着几日,冷景明忙到脚不沾地,甚至鲜少再回来一次。 禁赌禁酒禁色的规定一出,外头的暴动依旧偶尔趁乱作祟,而这一拨一拨人,也终是会被铁血手段给镇压惩处。 阮思在院子里待着无聊,索性让人在院子里修葺了一个小厨房,泥了一个土炉灶,开始琢磨起手艺来。 她第一个研究的,就是具有清热解毒功效的龟苓膏。 太阳最后一丝余晖隐去,天色渐渐黑沉。 大锅里还在中火熬煮着茯苓、龟甲、犀牛皮、金银花按比例混在一起的汤。 阮思就坐在炉灶前守着,渐渐出神。 彼时她跟着冷景明来这边境,随意所说的藉口就是来这尝一尝极负盛名的龟苓膏,可来到这里后,托谢文星的福,还没两天,她就吃龟苓膏吃的腻歪了。 阮思垂下了眼。 在那段日子里,很多事情被她随意略过了。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可春也接近尾声。 *** 男主果然有手段,不过半月,不仅将扶摇城治理的安安稳稳,令许多军士心悦诚服的归顺自己,还能空出心神来撩拨路盈盈。 大部分轨迹还是命运般和剧情重叠,纵使路盈盈的哥哥路无边被废,可也不知道男主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亦或是男子魅力,竟然能让路盈盈又\「冷哥哥、冷哥哥\」的喊。 阮思撇撇嘴。 男主这次难得回来,他正在屋里沐浴,而外头,阮思和路盈盈就坐在石桌边气氛古怪的饮茶。 路盈盈又恢復了往日小女儿姿态的天真无邪,只不过因为不久前的事情,这姑娘对着自己明显心有芥蒂,此刻砸吧嘴对她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阮思无甚在意的笑了笑。 刚笑了下,对面的路盈盈就睁眼瞥她一眼,还以为她没瞧见,飞快的翻了个白眼。 阮思:「……」 终于,男主出来了。 冷景明穿着那双崭新的登云靴,撩拨着湿漉漉的长髮走出来的时候,阮湘玉和那路盈盈坐的端正,同时转过头来看他。 两双明眸齐齐看着他,冷景明微微瞥了眉。 路盈盈这个女人目光就像饿狼一样,将自己上下打量,随机咧开嘴,定在了自己故意衣襟大开的胸膛处。 而湘玉……与身旁的路盈盈一对比,她的目光就显得很平淡,她只是抿了抿唇,静默的看着自己,目光扫过自己的衣襟口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多日不见,冷景明有些想她,他还以为她会有些羞涩扭捏。 「……」 是见他和路盈盈在一起,所以生气了吗? 他走了过去。 路盈盈立即主动挽住他的胳膊,微微红着脸:「冷哥哥,今夜你难得有时间,陪我去逛街市好不好呀?」 虽然她的清白也因路无边那厮被毁了大半,可碍于身份,阮思面上终究还是……谢文星的夫人,此时她还得与男主搞「地下情」,因此,瞧着眼前这一对举止亲密的男女,她该避一避的。 男主女人千千万,她争取做男主心头那抹白月光就行。 最近不仅成功制成了正宗的龟苓膏,她又学会做了两道好菜,只要趁着什么机会亲自下厨给男主露一手感动感动他,好感度应该也能增加点吧。 阮思从容的点点头:「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她又淡然的转了身。 熟不知身后的冷景明眸光一闪。 果真是吃醋了。 冷景明知道,除了那些个培养多年的暗卫,世上只有阮湘玉是懂他的人。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甚至也是真心理解他、支持他的人。 因此,他才敢大张旗鼓将路盈盈带到这个院子,可看到她吃味,冷景明又不禁笑了。 世上哪个女子看到心上人和别的女人亲热都会忍不住吃醋的。 他眸色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叫住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身侧贴的使劲的路盈盈一眼。 眼底微凉,他摸了摸她的头,看着这个女人脸颊愈发羞红,嗓音却温和到极点:「难得有时间,当然会陪你。」 *** 阮思刚刚睡熟的时候,忽地有男人搂住了她。 男人身上还带着有些浓烈的幽香,是小姑娘身上的香味。 第71页 男人的唇肆无忌惮紧紧贴在她的唇上,连舌头也伸了进来。 「叮咚!恭喜宿主,当前目标人物好感度87%,请宿主再接再厉。」 冷景明似乎已经动情,身上的气息灼热,阮思被压在身下,死死的被禁锢着。 「湘玉,我回来了。」冷景明在她耳旁笑,嗓音低沉。 阮思立即侧过头,外头的夜色还是很亮,依稀可见皎洁的月影。 「殿……殿下,你……你不是在陪路盈盈吗?怎么就回来了?」 「外头无趣,想念你想得紧,就回来了。」他说。 昏暗中,冷景明一点一点解开她的腰衿。 「你知道,我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不要多想。」 「今日穿了登云靴,可刚出门就被那路盈盈踩了一脚,真是可恶。」 将所有衣衫一件一件尽数剥去的时候,冷景明俯下身吻了上去。 可身下的女子身子紧绷,他轻轻吻着她凸起的锁骨,可她半点叮咛都没有,也始终没有出声。 冷景明摸索到她的手,此刻她的手正紧紧攥着床褥。 「……」 夜色中,冷景明又俯下身贴近了她的脸。 脸颊稍稍触及,冷景明身子也勐的绷住。 她哭了。 「你为何要哭?」 依旧是墨汁一般浓郁化不开的夜色,冷景明起了身,身上所有的火热仿佛也在此刻消散。 脑海中鬼魅一般再次闪过暗卫若隐监视的禀告,「谢文星走后,阮湘玉在房间独自待了许久,出来时面有泪痕,双眼红肿。」 「你为何要哭?」他再次问了一遍,声音冷的出奇。 几乎是极力方可忍耐着心头暴戾的心绪。 阮思心头一紧,她已经擦了眼泪,她揪着衣衫也坐了起来:「殿下,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冷景明表情依旧凉薄:「怕疼?」 阮思咬唇僵硬的点点头,又因为在夜色中,她只好生硬的开口:「……是」 「呵……」冷景明手遮着眼,他忍耐着,又坐了下来,身边的人一双手虽然慢吞吞的攀上了他的颈项,可她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微微的发着颤。 阮思怕瞒不过他,她心头实在怕的很,可是她必须要说服自己接受才行。 「殿下,冷。」她咬牙忍住心头的抗拒,忍着身子的抖,将脸埋进了他的肩:「殿下,我不怕了。」 她的身子是滚烫的,依旧带着小小的颤幅,他的肩背也有温热的湿意。 她在说慌。 冷景明抬了手,又抚上了她。 怀中的女子身子又是不自觉的僵硬。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可是冷景明自幼便是敏感的。 「……」 那几句话就像一根刺一样已经在他心口扎了根。 冷景明闭了闭眼,他将怀里的女子穿好了寝衣。 「殿下?」阮思木木的看着他。 男人下了床,他穿好了那双登云靴,起了身。 他的声音有些凉:「罢了,你早些睡,日后我再来。」 「……」 *** 这一晚过后,男主就又出了门。 隔了小半月,到了月末,他才回府。 阮思这段时间也不着急,她知道男主会在月末回来的。毕竟,他有大事要做。 十几名新面孔的随侍也进了院子,小半月不见,男主和路盈盈的关系更加亲近了许多,在众人面前,两人皆是穿着飒爽的劲装,除了路盈盈年龄小点,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瞧着宛如一对璧人。 此刻阮思刚好正喝着一碗鲫鱼汤。 为了省事,她已经将桌椅搬去了小厨房前,就坐在还冒着热气的炉灶前头。 众人进院的时候,多日不见的路盈盈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 阮思:「……」 * 每隔几日,冷景明手下□□的那两名女暗卫就会传信来,说阮湘玉近日没出过门,一直待在院子里练习厨艺。 冷景明默不作声的望了她一眼。 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身湛蓝的衣裙,就坐在圆凳上,手上端着一个小碗,氤氲的热气扑在她脸上。 身边就站着他的两名暗卫,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丫头也各端着个碗,颠着勺,表情餍足。 「……」 阮湘玉的肤色越发白净了,小脸瓷白瓷白的,瞧着光滑细腻。 想起那夜的触摸,冷景明空着的一只手背在腰后,指头不由得轻捻了捻。 冷景明领着缠人的路盈盈走过去,阮思也站了起来。 「殿下安好。」 冷景明微不可查点了点头,他冷眸一扫,只见她的小碗里是奶白的热汤。 「你在吃什么?」路盈盈撅起嘴问。 「鲫鱼汤。」 路盈盈立即收回眼,不屑的撇撇嘴。 「殿下要不要来一碗?锅里还热着好些」阮思才不鸟这丫头,只抿唇望向了男主,目露期待。 「……」冷景明转了身,「不必,还是留着阮夫人自己补补身体吧」 「免得禁不住寒风,怕凉。」 「……」,阮思表情微僵,很快恢復自然。 阮思最近潜心钻研厨艺,本想好好在男主面前露两手,可路盈盈这个十足磨人的『小妖精』一直缠着男主,阮思就没想去打扰他们俩。 第72页 隔壁那屋路盈盈喊「冷哥哥」是十足的甜腻,丝毫不亚于她过去喊谢文星那小子的肉麻。 隐约的,她还听到「成婚」之类的字眼。 倒是和小说中别无二致。 若是真要成婚,怎么不趁早些?想起今夜便是月末,阮思目光幽深了些。 *** 这一夜,註定是个多事之夜。 可阮思因为喝了鲫鱼汤的缘故,睡的沉。 翌日起床的时候,侍奉的两名侍女就带着莫名的喜色告诉她,变天了。 昨夜三更,路威龙亲自带着一箱子珠宝前去南城城口,与南蛮人暗通款曲,冷景明带着大队人马将一行人围剿住,并捉拿了七名蛮人。 人赃并获,据说万般绝望之下,路威龙道明那些珠宝来处,一力包揽罪责,终是承认皆他一人所为,儿子路无边和女儿路盈盈都不知情,是无辜之人。 三殿下冷景明宽厚仁德,明辨是非,只处置路威龙一人。 今日,午时三刻,便是路威龙的行刑问斩之日。 想必菜市场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路威龙这个老贼卖国求荣,假冒马匪,坑害百姓,周遭百姓是恨之入骨,却不敢反抗,如今路贼终于得以被斩杀,如此大快人心的事,夫人,你不去看看吗?」 「据说临近城镇的百姓都去了」 阮思摇了摇头,她端着一杯热茶,朝着两名侍女展眉一笑:「殿下为百姓除了害,可喜可贺,可我不爱看杀人。」 路威龙死了,所有的关系都分崩离析,而边境更大的战乱也将会来临。 *** 此事一过,阮思知道,男主会更忙,甚至两人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那还怎么提升好感度? 阮思晚饭时,特意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都是她这些时日精心钻研的。 可等了将近好几个时辰,直至饭菜凉了又凉,侍女才急匆匆的跑过来,她的目光有些不忍,让她恍惚想起了过去那个可怜又可爱的紫苑。 侍女低下头:「路小姐今日受了些许刺激……殿下正在她那儿。」 这就够了,阮思起了身,露出了失望了神色:「我去睡了,这些菜撤了吧。」 「夫人……」 *** 冷景明一夜未眠,今日更是疲惫不堪,他带着满身倦怠回了院。 脚步一顿,他拐去了她的院子。 左右两名侍女都是他的人,再没有人可以干涉他了,思绪一转,他不禁又暗想到今日所行……很快,整个边境都将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会靠着这边境数万人,一步一步夺得渴望多年的尊位…… 心中的疲倦一扫而空,他甚至脚步轻快了不少,他带着稳操胜券,愉悦的走进了里屋。 刚进屋,便是侍女们在收拾一桌子的冷菜。 他隐隐猜到了些,他问:「她呢?」 侍女们立即停了动作,声音极小:「主子……夫人她刚刚睡去了,这些菜,都是夫人亲手为您做的。」 \「……\」,冷景明望了望里屋,才看向桌上的菜餚,都是些常见的菜,荤素各有,现下都已凉透。 「夫人早就做好了,等了您许久,可是您迟迟未来,夫人只好将这些菜热了又热……」 女暗卫咬了咬唇,难得变得优柔寡断起来:「方才属下听若隐说您在路小姐那儿,便通报了夫人,夫人瞧着很失落,就睡下了。」 冷景明将目光放在暗卫身上,表情冷了许多:「多嘴。」 两名暗卫同时跪下,半句话也不敢辩解。 「这次便放过你们,下次若再多嘴,忘了规矩,就领任务回皇城吧。」 「是。」 冷景明夹了一口冷掉的葱花豆腐吃了,忍俊不禁,翘起了嘴角。 「倒是我的福气」他走向了里屋。 「叮咚!恭喜宿主,当前人物好感度90%,请宿主再接再厉。」 阮思已经在梦里做起春秋大梦了,谁知一道惊雷,将自己炸醒。 刚睁开眼,就听见轻轻地脚步声。 惊得她又立即闭上了眼皮。 阮思闭目假寐,憋了许久,身侧站着的男人就看了她许久。 就在阮思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头顶的男人忽地离开了。 *** 翌日,男主便极早的去了校场整治军队,如今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刻,男主果真比以往更忙了。 高手在民间,几日后,阮思前往了饭馆,本意是想更加深入的练练厨艺,谁知好巧不巧,在路口的一个巷口瞧见了男主。 他这么『日理万机』的大人物,竟然腾出了时间陪着路盈盈。 「……」,阮思下意识就开始询问【系统】男主对自己的好感度。 还是90%,没毛病啊。 阮思带着几丝好奇,借着小小的障碍物停在了不远处。 只见男主勾着手指给路盈盈揩掉了眼泪。 又将她抱在怀里,怀里的路盈盈刚开始还略有挣扎,后来渐渐松了力气,双手也慢动作的搭在他的腰上。 两人紧紧相拥。 喔吼,就成了?! *** 果不其然,下午,男主就马不停蹄的来屋找她。 反正身边的两个侍女是他的人,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她目露悲戚:「殿下,湘玉都懂,你不必解释了,只要殿下心在我这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73页 「我……」冷景明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 「殿下不必顾虑湘玉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阮思低头咬着唇。 「……」 冷景明微微松了口气。 路无边不足为惧,可路威龙手下的几名大将可还掌握着着几路兵马,和路盈盈成婚,现下无异于是最好的途径。 于阮湘玉,他心有愧疚的,可是她是那般善解人意,如世上最难寻的解语花,慰他心神。 近来事物繁多,又因两个暗卫多次暗示湘玉真心爱慕他之类的话语,他是真心实意的信了,也没再深入的思考,眼前人为何那般痛快。 「叮咚!当前目标人物好感度95%,请宿主再接再厉。」 这段时日对两名侍女的暗示和「感化」果然有效,而她以最简单的方式取得男主的好几个点的好感度。 可能是离成功仅仅一步之遥了,阮思按捺了许久才忍住不在男主面前笑出来。 *** 三殿下和路盈盈定亲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可能是冷景明在百姓们心中的形象太好,这一事,竟又成了百姓们夸耀男主黑白分明的引子。 「……」 婚期一定,男主便如小说剧情里那般,领着近百士兵清剿其他地区真正残余的马匪流寇。 男主一走,扶摇城一时间安静了许多,而阮思更是悠哉自在的不得了。 还有5%……还有5%。 作者有话要说: 思虑再三,还是没有省略殿下和女主之间『很自然』的接触,毕竟这对殿下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下一章,少年现。 还有两章完结这个世界(眨眼) 作者正在加速中…… 第29章 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29) 冷景明已离城剿匪一月之久,按照书中的剧情,男主早该荣盛归来与路盈盈成婚了,可如今男主迟迟未归,又音讯全无,除了阮思,城内百姓军士都纷纷不安起来。 很快地,城内不知是哪个小人传起了谣言,说殿下一队人马在剿匪时都被悍匪尽数杀害了,一时之间,谣言四起,沸沸扬扬。 而那一些老实了多日的军痞也蠢蠢欲动,有些肆意放纵起来。 听说今日又有一拨军士无视军纪,喝酒闹事,欺男霸女,还当街调戏了良家妇女。 百姓被闹的人心惶惶,纷纷在将军府门外请示,询问三皇子的音讯。 事情再一次偏离了剧情轨道,虽然路威龙死了,路无边瘫了,看似是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可在这个时候,城中是最容易引起暴_乱和纷争的,为了以防陡生变故,阮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拜访路盈盈。 她身份尴尬,就不能站出来安抚安抚百姓士卒。 城内也无个能主事的将领,如今,竟只有路盈盈最为合适了。 她是男主的未婚妻,又是路氏父子的血亲,若能这个时候愿意站出来否认这个谣言,那么那些路氏父子盘根多年的势力也多少能收敛些,而百姓也能安心冷静许多。 也不知道男主是整了什么么蛾子还不回来,阮思心里已经暗骂了好几句。 她是清早带着笑脸去的,一个时辰未到,她就悻悻的被人「请」了出来。 月余不见,路盈盈面容削瘦了许多,她的眉眼染上了几分冷色和晦暗,表情也极其冷淡,阮思还没琢磨个清楚,就被路盈盈厌恶的下了逐客令。 路盈盈身边的小婢不由分说就关上了大门。 阮思重重嘆了口气。 不过是一个谣言而已,可这路盈盈竟然真信了。 两个侍女立即扶住了她,劝慰之词始终那般滴水不漏:「夫人,回去吧,您别太担心了,殿下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阮思眸光一瞥,又嘆了口气,似自呓般轻声问:「殿下何时才能回来呢?」 身边的两个侍女默默低下了头,果真,无论如何,她们对于此事皆是如出一辙的闭口不言。 阮思垂下了眸。 「回吧,我累了。」 *** 「夫人,不好啦,蛮族攻城了!」 「什么!」 阮思勐地惊坐起。 不知何时,两个侍女已经很是有素的佩戴好了软剑。 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外头火势极大,将军府太过危险,夫人,咱们先避一避。」 果真出事了……蛮族若真已经发动了战争,那就说明两国的兵戈也开始了…阮思全身已经沁出了冷汗,她未着鞋履,就奔出了房门。 外头的嘶吼悲鸣声清清楚楚的传来,像极受了冤屈的幽魂野鬼在人间徘徊喊叫。 细目听去,那些声音其实都是城内百姓发出的声音。 抬头眺望,本该是静谧朦胧的夜色中,远远一看却是白烟升腾,火光沖天,绝望和哀鸣此起彼伏的传来……很显然,这座城池已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灾难之中。 哪来的火? 「南蛮已经攻进城了吗?南城城门不是有近百名士兵把守着吗?」 阮思紧紧盯着身后的侍女们。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露出了几丝复杂之色。 她们摇摇头,急急拉住了她:「夫人,事态紧急,快穿鞋,奴婢先护送您去安全之所!」 侍女提着一双绣鞋,焦急的望着她。 第74页 而这时,院子里藏在阴影处的数十名穿着玄甲的军士也从黑暗中现出身影,训练有素的跪下来,赫然是一副受命护卫她的人。 「……」 *** 「蛮人进城了!」 蛮人果真趁虚而入了,南蛮入侵,将军府便是最为危险的,府中的小厮婢女们此刻也是惊慌失措裹挟着小小的包袱往外逃。 阮思被十几名士兵护在中间往外走,她已经分辨不清外头的声势,只觉半空中的火光越发明亮刺目。 可宽阔的府门就在咫尺,却有一大队人马聚集在了府外。 穿着玄甲的军士们拿着剑一拨一拨了进了府。 阮思和着府中的奴僕们正一齐欢喜,谁知两名侍女却急急的拉着她往后退去。 「夫人,小心,这不是我们的人。」向来冷静的侍女也乱了心神,声音变得紧张许多。 门外走进的一大拨玄甲军士立即拔了剑杀气腾腾的沖向她。 侍女扶着她往后迅速退去,身前护卫的十几名士兵挡在前方,两方同样身着玄甲的士兵互相厮杀着。 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阮思看见,一个军士的头一歪,鲜血飞溅。 两方混战互杀,场面血腥,府内的奴僕们恐慌之声也伴随着响彻云霄。 两名侍女拔出了剑,一名侍女一剑了结了身侧偷袭的军士。 「夫人您别害怕,殿下很快就来了。」侍女们带着她匆忙往后回撤。 阮思张了张嘴,还是抿紧了唇。 *** 到底是寡不敌众,在身侧的一名侍女以身为她挡箭的时候,阮思眼睛就红了。 转过头,路盈盈就站在身后,冷冷的看着自己。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边境军士人数众多,可再如何羸弱,南蛮都不可能如此迅速的越过护城河,破了城门,进城侵占杀人放火。 是有人谋算好了,趁着冷景明不在,与蛮人里通外和,做起反贼来了。 路无边这个龟孙,当初就应该杀了他! 军士用长矛抵在她们颈项侧,她和其余的一个侍女皆被军士按压着跪在地上。 眼前就是中箭倒地的侍女,她中箭的位置正好是心胸的位置,侍女侧着头,最后看了她一眼,嘴角的血还未流下,便永远闭上了眼。 阮思仰起了头,将泪收回眼眶,静默的看着朝她一步步走来的路盈盈。 路盈盈将手中那把冷弓扔给身后的士兵手中,居高临下的俯身着她。 「贱人」 路盈盈嗓音尖细响亮,立即走上前来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 力道之大,阮思双手被反剪,身子却往地面倒去。 「夫人!」被押解着的侍女焦急的开口。 阮思咬着嘴看了看她,她忍着面上火辣辣的疼和脖子那处尖锐的痛意,默默摇了摇头。 「呵,夫人?明明就是个勾引三皇子的贱女人!」路盈盈忍到今日,终于能够当众羞辱她,她指着地下的人气得发抖,本是明媚的面容上也露出了狰狞和扭曲。 阮思咽下唇齿的血腥,为了晚些被送到路无边那儿受更加痛苦的报復,她矢口否认:「我没有,你胡说!」 脸颊上再次被扇一个狠厉的巴掌,阮思头一偏,脸上是火烧火燎的疼。 「我哥亲口所说!我哥受重伤的那一夜,他看见你和三殿下抱在一起了!」 「你这贱人,还不承认!你怎么配的上三皇子?贱人!」 肚子上勐地被人阴险的踹了一脚,阮思弓着身子,呕出了唾液,涔涔的冷汗也从额角渗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而这时,外头的嘶鸣声越发近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哪方的。 阮思脸颊发白,她已经没有力气跪着了,她歪着身子勉强支撑着,虚弱一笑,还拖着长调反驳问:「那你呢?你……配…的…上?」 「咳咳……南蛮攻城……你与你哥是与贼人串通好了的吧?与贼人勾结,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若你现在悔改,以殿下对你的情意,他定是会放你一命……」 「快杀了这贱人,别带她去我哥那儿了!快杀了她!快!」 路盈盈捂着耳朵,双眼死死的瞪着她。 阮思本意是想反过来劝服她,没成想,路盈盈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阮思的脸白了又白,身后的军士粗暴的将她提了起来,扬起了长矛。 男主呢?男主为何还不来? 阮思惨白着脸艰难的回头。 「咻」的一声,一道利箭正好直冲阮思的方向,却精准无误的刺进了压制着她的军士的头颅之中。 被死死束缚着的力气顿消,那悬在脑袋上的长矛也掉落下去,阮思一下子瘫痪在地上。 「啊——」 「殿下!」 有许多人在耳边惊恐尖叫。 阮思怔怔的望着府前骑着高头大马涌进来的人影。 最前头的冷景明坐在黑鬃毛大马上,全副武装穿着玄甲,正抬手持着弓朝着她。 可弓上那箭,却还紧紧绷在弦上,并未发出。 率先射出那箭的,不是他。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僵住,阮思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身后跃出的一匹马影。 鲜衣怒马的少年脑后的马尾轻扬,少年穿着一身极其醒目的暗红滚金衣袍坐在骏马上,他放下了手中的弯弓,剑眉入鬓,紧抿着唇,目光定定的望着自己。 第75页 阮思坐在地砖上立即低下了头,她擦了擦嘴角狼狈的津液,痛苦的闭上了欲要落下的泪。 疼,哪儿都疼啊。 *** 「冷哥哥,不是我,不是我要造反,是我哥哥逼迫我的!」 「冷哥哥,你原谅我啊,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所有跟随路无边的军士都被扣押着,而许久不见的暗卫小刀也现了身,他也穿着盔甲,亲自押解着狂躁的路盈盈。 路无边被人抬了上来,这个瘫痪的男人依旧苟延残喘的留着气,靠着一张仅能动的嘴骂骂咧咧噗呲噗呲吐着口水。 「冷景明,是你故意让人传的流言!是你!」 「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谋反?是不是!你这个杀千刀的!」 「你这个老阴鬼!你这个狗……」 「拖下去,割了舌头。」冷景明不咸不淡的开口。 一个身着绿裳的女人不知怎的忽地跑上来,如同失去束缚一般,她笑嘻嘻的帮忙扛着路无边一同下去了。 路无边歪嘴的喊骂又成了另一句:「疯女人,你别笑,快救老子!」 「嘻嘻嘻,好哦好哦,杀猪咯!最爱看杀猪喽」 「……」 阮思也抿唇笑了。 *** 城中的混乱已被冷景明平压下去,而南城城门也有近万士兵出城迎战,与率先挑起战乱的蛮人继续对抗。 两国之战,已经打响了。 冷景明身上的铁甲很冷很凉,他扶着双腿发软的她,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后背,他对着哭喊着乞求的路盈盈没有丝毫感情的吩咐道:「路氏兄妹,与蛮人勾结,私放贼人进城,明日午时即刻处死。」 「不!冷哥哥,你别杀我!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我心里那么喜欢你,即使你杀了我的父亲,伤了我的兄长,我也还是不忍心责怪你……」 阮思抬头看向头上的男主,冷景明的表情显露出凉薄的神情,他的眼瞳闪现出了一抹猩红。 「聒噪,先带下去割了舌头。」 「不!不!阮湘玉,你这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勾引了我的殿下!」 阮思:「……」 她闭了闭眼,等到声音尽数消散的时候,她才睁开眼。 睁眼后,目光竟默默瞥向了几米外远远观望的少年。 少年依旧坐在骏马上,仿佛所有人的事情在他眼中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少年的神情再不復过去那般鲜活生动……如今所见,眉眼皆是冷清。 他身后也跟着一群小兵,与之别的兵士不同的,他身后的士兵都拿着长剑,看着倒像是与他一同从皇城来的。 「……」 少年将目光从路盈盈的方向扫过来,促不及防,两人便对上视线。 阮思心口一窒,正想避开,可少年的眼珠子一转,就已清凌凌的扫过了她。 「……」 也好也好。 *** 「湘玉,很抱歉,这一段时日,我一直在外暗中养兵蓄马,不便透露。」 原来,连说是剿匪也是假的。 冷景明亲自给她脸颊上着清凉的膏药,皱着眉,神情愧疚。 阮思垂下了眼。 脸上又红又肿,是一阵阵的抽疼,可她木然的坐着,没喊一句疼。 她低低的说:「阿葵死了。」 阿葵,是那个为了护她而中箭的侍女。 也是他手下的人。 可是眼前面容俊朗的男子连个停顿都没有,他继续为她擦着膏药:「对不起,是我来迟了,险些失去你。」 不,她想说的不是她,是阿葵呀。 阮思眼睛热了热,男人却还以为她在害怕,倏地将她抱入怀中:「湘玉,别怕,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护着她?呵。 阮思蹙着眉,她暗中捂着最为疼痛的肚腹,久久未曾言语。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从头到尾,看似是路无边谋反作祟,实则不过都在男主的掌握之中。 路无边、路盈盈这两个人,都是冷景明手中早已谋算清楚的棋子罢了。 他算计的很好,甚至毫无遗漏,将她也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如今,路无边已除,所有的乱兵党羽也已一一清楚,且男主也已人马充足,有了雄厚的能力对抗蛮人,便可建立丰功伟绩…… 呵呵,这一步步,可不都是在男主的股掌之中吗。 *** 蛮人为了吞食冷朝这一块大肥肉,已经谋划了多年,如今两国一开战,便是紧锣密鼓,夜以继日的开战,分毫不停歇。 据说护城河上的尸体堆积成了桥,竟堵住了河水,流血漂橹,尸横遍地。 城内所有老旧的势力剿清后,也再没有碎言碎语的人议论阮思的身份,很自然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她当作了冷景明的女人。 也再没有反对的声音。 …… 阮思不知道谢文星这一次到底为何而来,更不知冷景明和谢文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个好像竟然和睦了许多。 如今战事吃紧,听说冷景明和谢文星共同御敌,两人多次上阵杀敌。 而听说,冷景明手下也出了许多大将。 若隐、公沛、华阳、莫逆…… 若隐,便是剧情中那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武将。 更是男主的左膀右臂。 第76页 & 今日,冷景明是负伤回来的。 他裸着上半身,虽然已经被军医小心包扎了,可从肩骨至胸腹处,瞧着血迹依旧清晰的感知出是很重的伤口,看着那伤,阮思就想起少年来。 她很想问,那小子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受了重伤?可眼前人是冷景明,阮思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她抖着手给男主擦着身上多余的血渍,男人忽地捉住她的手。 冷景明望着怀里女子近日来常常低垂的脑袋,他的目光暗了暗。 「你什么都不问,反倒难免让我多想。」 阮思手一抖。 冷景明勾起女子的小脸:「他走时你不是还哭过吗?怎么,如今他来了,你怎的一句话都不过问?」 阮思唿吸一滞,她仰着脸,皱起眉:「殿下在说什么呢?」 冷景明唇角一掀,极其珍惜的抚慰着女子的脸蛋,目光里渐渐带着几些痴迷,他忽地不应话题低低的道:「湘玉,你是上天赐给我的。」 「我不容许任何人肖想你,你是我的。」 莫名的恐慌如潮水般扑上心口,阮思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才镇定下来:「殿下,已经没有任何人阻碍我们」 「你可知道谢世子为何来这?」 男子忽地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阮思摇摇头,眨着没有任何杂质的眸:「湘玉不知,也不想知道,世子已经和湘玉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男子,男子勾唇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真乖」 阮思觉得,冷景明瞧着她的模样,像极了对待爱不释手的爱宠一般。 *** 皇帝驾崩的丧讯传到边境的时候,冷景明「战神」的名声也已打响,南方之地,所有人都极其拥护崇拜他。 十分迅速的,蛰伏多年的南蛮被边境十万大军打的屁股尿流,几乎每场战役都已失败而告终,最终,在最后一场战役中,百步穿杨的利箭刺穿了蛮人首领的头颅,而南蛮也终于甘心缴械投降。 这场战役,过分的短而急促,不过是维持了个把月之久。 而数日之后,在府中的庆功宴上,阮思才再一次见到谢文星。 少年背上背着一把多处划痕的弯弓,从背后看起,少年宽肩窄腰,身姿越发挺拔修长了。 阮思领着身边的侍女放慢了脚步,此刻四周无人,她才敢悄悄的观望眼前的少年。 可蓦地,她的视线停在少年的腿脚上。 瞬间身形一僵。 少年走路时右脚轻踮,左脚加重,宽厚的肩背随着跛脚而一左一右的晃动……少年一路上都微微低着脑袋,好似再也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阮思霎时停住了脚,身后的侍女开了口:「夫人,怎么了?」 前方几米远的少年身形一顿,他并未回头,而是脚步提了速度,像是有意躲着什么似的,转了角飞快的逃离了。 「……」 庆功宴上,少年迟迟未曾露面只让小卒请了假来,冷景明捏着身侧她的手,似乎真早就与谢文星冰释前嫌,冷景明说,这次大获全胜,多亏有星弟的那一箭吶…… 阮思恍惚坐了许久,在听到别人喊「若隐」的时候才醒神的回了头。 若隐?这不是小刀吗? 阮思勐地怔住。 * 冷景明带了她最爱吃的龟苓膏给她,多次向她保证紫苑的平安。 …… 阮思一直都孤寂的很,她已经很久都不曾和人说过心里话了,更没有展露过真正的自己。 自从得知暗卫小刀就是人们口中的若隐后,阮思心中越发思念紫苑。 当初是她请小刀,不,是若隐带紫苑回皇城的。 是她擅自替紫苑做了决定…… * 阮思找人回皇城打探紫苑消息的人迟迟未回,可探寻谢文星的事倒是有了些眉目。 她终究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少年腿脚不便的原因。 他的右腿并不是在战事上受的伤,而是当初来边境时早就有的。 随他一同来边境的下属说,谢世子以前右脚受过严重的摔伤……才落下的残疾。 摔伤?「残疾?」「残疾!」 呵,阮思躺在床上闭了眼。 他从前是那般傲气骄矜、意气风发的少年…… *** 二皇子继位的前夕,冷景明正将第五拨皇城而来的刺客一一砍下人头。 二皇子继位后,冷景明被封位于平王。 新任的天子却即刻命宫中亲卫来到边境,想要收缴兵符。 此番回皇城,明上是正当的上交兵符,实则只为夺储君。 时逢寒冷时节,各地突发暴雨,暴雨没日没夜下个不停,多处村庄被洪水沖毁,而二皇子冷景仲继位后,迟迟未下令对这一场灾祸予以及时的救治,甚至又流传出强迫臣妻,臣子妻子等数十人上吊自尽的丑事,以至于多方百姓心生怨言。 而朝中素有名望的几名老臣此时轮番在家中发现「天赐奇书」,书上有一小字:平王王老皇帝自驾崩后,也迟迟未立圣旨,所谓的传位于二皇子,也不过是贵妃口中所授,因而,于满朝文武百官而言,于国家礼数而言,都是算不上正统的。 相比较之下,平王冷景明是战功赫赫,丰功伟绩,他在边境不过一年之久,竟为冷朝取得了未来数年之久的平和。 第77页 更逞论,平王在南方深受百姓爱戴,为人聪慧,励精图治,又有雄才大略,有明君之范…… 已经老臣带头请求新任没多久的天子景仲退位让贤。 ** 冷景明这一次回皇城,再未像去边境那般舒缓。 冷景明揉了揉阮思的发顶,先行带着一拨下属骑马赶路了。 阮思坐在马车里,身边依旧是好几名会武的侍女。 而外头,更是有数十名之多的护卫。 也不知阮思是太过倒霉还是太过幸运,唯独在阮思的马车经过山脚的时候,偏偏遇上了山体滑坡。 泥石将前头的两匹马都给活活压死了,而阮思却还是安然无事。 她灰头土脸的被侍女们从还算稀松的泥堆了拉了出来。 眼前的这条路却已彻底被封死,无奈之下,数十名护卫只好带着她原路返回,寻另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回皇城。 马车已坏,又暂时无地换衣,阮思骑着马带着满身脏泥穿过茂盛的草丛小道。 & 天黑之时,周围还是未见一处山村人家。 而阮思等人,皆已精疲力尽。 「夫人,快看,远处有火光!」 黑夜中,前方的道路果然有一处隐约的火光,似乎在指引着她们的方向。 一行人莫名激动起来,匆匆过去。 「是谢世子?」 有人乐开了花。 阮思坐在马上,几尺外是坐在木墩子上烤着野鸡的少年。 少年身边不远处还有几个男人,他们手中各抓着一只剥了皮烤的焦黄的野鸡,几人都围坐在一起,而唯独只有少年,一个人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孤零零的独自一人坐在一处。 少年剑眉浓墨了许多,面容依旧英气清隽。 谢文星舔了舔嘴角的油渍,表情惊异的望着马上的女子。 「……」 *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冷景明已经将那些认识阮思的人都遣走了。 此刻除了阮思和对面板着腰背正襟危坐的少年,已经很少有人再清楚他们的过往了。 对面的少年果真变了许多,他动作很是笨拙举着那只烤鸡,全身绷硬,宛如一个石头。 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谢文星再未抬头看过她,甚至还往后退了退。 阮思抿抿唇,眼神正想悄悄的看过去,却见少年立即缩回了伸出来的右脚。 阮思转过了头,心口像是被捂住了,她坐在侍女搬来的石头上,不敢再抬眼了。 身边是五大三粗护卫聊天的声音,阮思默默的听着,默默地吃着手中为数不多的存粮,更多的,她还是在支起耳朵,听他的动静。 对面的人好似动了动,阮思察觉他起身了。 憋了半晌,她才抬起头来,就见少年将手里没吃两口烤的金黄的野鸡递给了她身边的侍女。 少年微微跛着脚,搬起了屁股下的木墩子。 他眼睛只定定的盯着手里的东西,很是认真的搬完后,在侍女们诧异的目光里,少年生硬的点了点头,往那群汉子的身边走了过去。 「……」,侍女们拍了拍那木墩子的灰,将木墩子放在阮思的那儿,又拿着小刀将野鸡身上的嫩肉剜下来一块一块的剔着分食,一众侍女似乎都很是喜欢眼前的少年,皆毫不知情的小声夸赞道:「世子箭术极佳,姿容不凡更是是难得,没成想还是个有风度的男子呢。」 「若是……腿脚……」侍女的声音渐渐消了声。 阮思低下了头。 *** 谢文星领着下属每次离开的时间,不偏不倚,总是比他们早上半个多时辰。 可每当在晚上休憩的时候,阮思精疲力尽要停路时总能看见前头亮起的火光。 「是谢世子呢,巧了,他们又停在前面休息了。」 「……」 因着这条路实在太过偏僻,此后八日,除却寻了山村人家住宿之所住了两夜,剩下的夜晚,阮思总能不期遇上这火光。 以及一次比一次还要丰盛的烤肉。 汉子笑着说,说那些兽肉都是世子亲自猎的。 这路上,阮思从未和谢文星说过一句话。 两人甚至连个对视也不再有。 可是阮思却听说好些关于少年的事儿。 汉子说,南方一带的匪患都是世子带兵亲自剿清的。 阮思下意识偷偷看了看几尺外的少年。 火光映在少年的脸容上,少年垂着眸,一下一下的往火堆里添柴火,表情清冷,始终未曾抬眼。 「既如此,我便护着夫人一同前往边境,尝一尝那龟苓膏,顺便带兵清了这南方的匪患,免得祸害百姓。」 阮思脑海中忽地不合时宜的响起这句话来。 他还说过,他得带她回皇城。 如今,倒是也不差了。 似是自嘲般,阮思低头笑了笑。 而身边的汉子继续大喇叭的说,世子箭术之精湛,与蛮人作战时,曾多次百步穿杨,射中了贼人的脑袋。 …… 第30章 【完】阴差阳错和男配成了婚(30) 离开皇城的时候,阮思穿的还是春衫。 现今,青天阴冷煞白,目光所及之处,皇城百姓皆穿着厚厚的冬衣,戴着各式的毡帽,人们揉搓着手张嘴时,口中哈着热气。 其实皇城和别处在阮思看来相差无几,只是因为脑海中原身残存的记忆以及她自身的过往,让她觉得这里很是独特与熟悉。 第78页 冷景明身边得力的下属莫逆在城门口等待着她,阮思此刻也再不是满身脏灰,而是被旁人安排着坐在了体面的马车里,她撩起帘子再次往前后极目远眺,却终究是没了少年若隐若现的身影。 莫逆带着她住进了城内一处幽静的私院里。 ** 以防她假死的事情不被人发现,阮思待在男主为她置下的宅院已有三日。 这三日,阮思行动被束缚住,莫逆也时刻在外头守着她。 这处的院落极为偏僻,似乎与外界都隔绝起来,外头任何消息,都传不到这里。 * 阮思静待的第四日,皇城飘飘洒洒的下起了雪。 阮思抬起手,掌心里落上了一朵朵冰绒。 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宅院里的一棵本是光秃秃的小树上也压上了一些积雪。 阮思用手一点点将树枝上的雪扫落在地。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阮思转身去瞧。 莫逆踏着雪走进了宅院。 大门不再被立即紧闭,莫逆站在敞开的大门一侧,弯下腰道:「夫人,王爷让我来接您。」 *** 金龙缠绕闪亮的龙椅上,坐着一个玄衣男子。 男人身材高大,架起腿邪性的坐着,两手各自抚在龙头之上。 龙椅上的男人对她伸出一只手,他的嗓音醇厚,带着难以遏制的喜悦:「湘玉,过来。」 是冷景明。 莫逆还称唿他为王爷,他还未曾称帝,却已经敢大张旗鼓的坐在龙椅上。 说明男主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 阮思走了过去。 金碧辉煌空荡荡的宫殿之中,冷景明一把拉过她的手,便将她紧紧抱住。 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话是从一字一句吐出来的:「湘玉啊,你可知,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冷景明握着她的手,眼中闪着猩红,面容带着近乎扭曲的狂热:「湘玉,待拿回玉玺后,我便可正大光明称帝!」 「殿下何出此言?」阮思目露不解。 冷景明转头,目光定在她的脸上,猩红渐渐隐去。 咧起嘴角,他面容露出温柔的笑意,抬起手极其珍爱摸了摸阮思的头。 「你还记得谢候吧?」 谢候是谢文星的爹,阮思当然记得。 冷景明沉了声:「彼时储君不明,我还在边境苦守蛮族,是谢候擅自拥护了老二登基称帝。」 冷景明的神情是阮思从未见过的憎恨和切齿:「谢文远曾是待我颇好,可他后来也选择了他人,背叛了我。」 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时先帝崩逝后,谢候拥护尚且作风端正的二皇子,在阮思看来实属正常操作,可怎么在男主看来,就是背叛。 男主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他凝望着她,眼神中是幽幽的寒光,他说:「不过他既是死人了,我便不追究什么了。」 阮思瞳孔一缩。 谢文星的父亲死了? 在阮思极其错愕时,她的手被他抬起,冷景明忽地低下头轻吻在她的手背上,男主对她所有的好感度似乎都在此刻毫不掩饰的展现,他说:「况且,你出现了。」 她的手被他握住,手被紧贴在心口处:「你来了我身边,这处便暖的很,再不觉得凉。」 他的眸中满是温柔缱绻。 阮思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来,脖子往后一缩:「方才……殿下到底在说什么?谢候死了?为何?」 「谋权篡位,盗取国玺。」 *** 这场政变,是冷景明发动的。 冷景仲霸夺臣妻,不顾百姓,因着这两件事情,朝中大臣几乎都已经对新帝很是失望,而对他平王,都选择了暗中支持。 我为天子,本就是大势所趋。 一回到皇城后,冷景明就假意传出自己遇刺重伤的传闻。 并传流言说刺客与谢候有关。 而在所有人都感到震惊极为困惑的时候,冷景明动手了。 冷景仲霸占臣妻之事有他暗中推波助澜,如今深受冷景仲宠爱臣妻身份的荣妃,早已是他宫中的眼线与谋权的利剑。 鱼儿上钩了,放出的长线才得以收回。 荣妃助他潜伏进宫成功把在位的冷景仲杀了。 老二虽然不顺民意,可他到底也是皇帝,他只有退位让贤,冷景明坐上皇座才是合理正当的。 若他杀害老二的消息一经泄露,就会背上「篡位」「残害手足」等罪责。 因而,冷景明前脚杀了冷景仲,后脚就带兵来了侯府。 「谢候谢文远暗中谋反弒君,杀害了新帝,又曾谋害本王,意欲剷除皇嗣,窃取皇位,罪不容诛!」 手起刀落,斥骂他的谢文远头颅顷刻便离了身。 还有谢文星。 冷景明将眼眸一抬,阴冷的睥睨着侯府跪着的一众人等。 所有人跪在地上,头顶是侍卫们的冷剑,众人皆是和筛子似的瑟瑟发抖。 尚且年幼的庶子被海姨娘死死抱着捂住嘴,恐惧的匍匐在他的脚下,小胖墩望着几尺外的那颗头颅,双脸煞白,挣扎着哭喊。 「唔……唔……爹……爹…」 「主子,谢文星不在侯府。」若隐上前禀报。 「他去哪儿了?」冷景明眼神一沉,望向脚下的海姨娘。 第79页 海姨娘身子一抖:「他他他……」 「快说。」 「他一直未曾回府,妾身不知……」 …… 海姨娘向来瞧不上这个三皇子,大皇子不幸身亡后,她在侯爷耳边吹了不少拥护二皇子的枕边风……没成想这个三皇子一去边境便名声大噪战功赫赫! 海姨娘更是没想到,他竟突然带了一众军士包抄了侯府,不仅手起刀落的杀了侯爷,还信口雌黄捏造侯爷谋反…… 二人同床共枕十余年,如今谢候的脑袋就血肉模煳的躺在近处,那身子则离的稍远了些。 「……」 海姨娘的被吓得遍体身寒。 「其子谢文星盗取国玺,携玺而逃,罪无可赦。」冷景明阴鸷的传了假讯,很快,他吐出冰冷的话语来:「数罪同出罄竹难书,侯府尽数,满门抄斩!即刻处死!」 「冤枉啊!冤枉!」 …… * 玉玺完好无损的在冷景明手中,这一惊天大罪的屎盆子一扣,冷景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稳坐尊位。 如今皇城里,到处都在痛骂谢候弒君以及谢文星盗国玺之恶事。 冷景仲被谋害了,朝廷大臣便共同奏请平王即位。 冷景明唇畔再次情不自禁扬起笑意。 他现在迟迟未登基为帝,虽然表面上是等镇国之宝寻回,实际上只不过是想用谢文星的人头来庆贺自己的功成。 可是探子还是未曾发现谢文星的行踪。 冷景明不急,他早就想好了法子。 站在高台之上赏着雪景,鹅毛簌簌下落,外头已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许是因着寒凉,怀中的女子被冻的发愣,她久久未语,身子不知何时冰冷僵硬,而目光也是怔怔的望着远处,像是失了魂魄的模样。 冷景明抿唇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怀抱着她转身回屋。 *** 阮思的称唿被多冠了一字,现下所有人皆称她为「玉夫人」。 外头忽地传出平王身边的「玉夫人」身染风寒,朝不保夕的消息。 阮思心沉入湖底。 冷景明与她说,谢候弒君,府邸众人已经尽数处死,而盗取了玉玺罪该万死的谢文星,还未捉拿到。 若他一现身,就是死。 冷景明摸着她的头,嘴角玩味和她玩笑,说要和她打个赌。 冷景明说,谢文星一定会自己出现的。 阮思眼眸假装不在意的匆匆垂下,脸上血色却瞬间散尽。 *** 冷景明虽然还未正式即位,可所有人已经默许他皇帝的身份。 阮思被安排住进了临时修葺的「平王府」。 外头关于她病入膏肓的愈传愈烈,而府里冷景明却时时伴她左右。 「……」 午膳时,桌上摆放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可阮思半分胃口都没有。 身侧的冷景明勾着唇将羊肉递到她的嘴边。 「听说你最爱吃羊肉,来,尝一尝这手艺如何。」 阮思侧过了脸,轻皱了眉。 她如今除去「玉夫人」的外壳,就像个见不得光的鼠妇,身边没有一人熟识的,她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知原身以往喜好的。 「殿下从哪儿得知我爱吃羊肉的?」 冷景明轻笑了笑:「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 阮思在冷景明处理朝政的时候故意站在院子里赏了一个时辰的雪景。 她终是病了。 但她没有开口,当冷景明回来时,瞧着她脸颊通红,神情恍惚的模样,才急急派人去寻了郎中来。 郎中来后,给她开了药方,可阮思却咬着唇开口:「大夫,我上月葵水……」 说到一半,阮思羞怯望了一眼身侧的冷景明。 冷景明心领神会,他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鼻尖,才起身出去了。 ……阮思将身上藏着的所有银票尽数给了大夫,她用食指抵在嘴唇上,一边安抚着很是震惊的大夫,一边瞧着外头。 郎中攥着银票,眼珠子瞪得极大。 阮思将袖子里早已准备好的玉珠坠子取出来,低低的道:「葛大夫,我只求你一件事,若是办成,那么这些银票全归于你,日后我再给你一半。」 「这……」 * 葛郎中离府后便张着嘴到处熘达。 夜深的时候,有一个衣衫褴褛身量极高的少年找上了自己。 少年沉默的站在板门前,葛郎中打开一块门板,仔仔细细瞧了他一番。 少年一动不动的站着,他擦了擦脸上的脏泥,动了嘴正想开口询问,葛郎中就小声开了口:「你就是玉夫人那个可怜的弟弟吧?」 谢文星一顿。 葛郎中左右歪头又仔细瞅了瞅:「玉夫人说她弟弟生了一双极亮的星眸……你不是吗?」 谢文星静默地立着,他的嘴似乎也因冰雪也封住了,他缓慢的点点头。 郎中递了一只手过来,谢文星星眸一颤。 他静默的捏起了郎中手中的那枚玉坠。 终究是背着平王偷偷摸摸干的事儿,葛郎中虽然也觉得这个少年很是可怜,但他还是有些惧的,他立即将手里摆着的被忽略的两张银票塞给少年,才道:「她弟弟,你不要担心,你姐姐现在身体康健的很,那些都是谣传,她叫你不要担心,让你不要再回皇城了,去别的地方生活吧,平王不喜欢穷亲戚。」 第80页 谢文星的手握紧了些,他抿着唇:「她这么说吗?」 「我一个看病的郎中骗你作甚?」 葛郎中挥挥手,他往四下看了看,本想叫人走,忽地又想起一句未说的话来,立即补充道:「对了,你姐姐最后让我转告你,她说希望日后再也不见面了,希望你平安喜乐。」 少年嘴角弯起一个笑:「平安喜乐?」 那勉强的笑一点点垂下,表情痛苦。 「好啦,你赶紧走吧,别让人看见了。」 未来天子都不认的小舅子,自己又不是菩萨,在这多说什么呀,葛郎中惧意更甚,立即合上了板门。 少年站在门前,他木然的望着门板,自言自语道:「她不是我姐姐,她是我的妻。」 *** 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一根稻草。 阮思来皇城后,让冷景明派了好几名探子去查探紫苑消息,可个个去如黄鹤,石沉大海。 阮思静静的看着在屋中已处理国事批改奏摺的男人:「殿下可否请若隐前来,湘玉有话要当面问一问。」 冷景明倏地停住了手,他的神情难辨,转身握住了她的手:「若隐……他是本王的左膀右臂,现在不在府中,寻找紫苑一事,慢慢来,不急。」 「……」 阮思垂下眸,心中一片冰凉。 紫苑没了。 * 阮絮来「平王府」的时候,阮思正坐在床榻上咳嗽。 自从那次赏雪后,即使看了大夫,阮思的咳嗽还是断断续续,好不起来。 「阿姐,好久不见。」 屏风后传来一声娇俏的女声。 阮思手上的汤药微微洒了一些出来,阮思蹙眉抬起眼。 时隔一年光景,阮思再次见到了阮絮。 眼前的少女依旧秀美动人,还比记忆中多了几分端庄与大气。 皇城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早死了,按理说,阮絮见到活生生的她不会如此淡定的。 况且皇城认识她的人也有好几,她的身份尚且还是见不得光的,若是遇见其他不明就里嘴碎的人,说不定冷景明就会步了冷景仲霸占臣妻引人诟病的后尘。 可男主竟然堂而皇之带着阮絮来她面前了。 冷景明修长的身影站在阮絮的身后,沖她弯起了嘴角。 「……」 阮思皱起了眉。 她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和阮絮解释,又想着该做如何反应,谁知阮絮就极其自然的露出了一副很是担忧的表情。 她如一只灵动的小兔子坐在她的床榻边,很是主动和热情的端起了她手中冒着滚气的药,「呀,阿姐,你怎么不让婢女来端呢?你手背都烫红了!」 「……」 冷景明大步走了过来,弯下腰托起了她的手。 如今她的皮肤被养的极白,又很是柔嫩,每次男主粗糙的手一碰着阮思,阮思就本能皱眉。 冷景明也跟着瞥了眉:「以后我来给你端着。」 阮思摇摇头,她抿嘴带着莫名尴尬望向阮絮。 少女睁着一双乌黑的瞳孔,轻咬着唇凝望着他们俩。 「……」 * 「湘玉,你别气恼,我所做所为,皆是为你考虑,你可理解?」 「呵」,阮思咧嘴笑一声:「我爹可是三品尚书,你随便找了个差错就将我爹贬去了遥远之地,我娘也迫不得已跟着颠沛奔波,你说,为我考虑?」 冷景明抿着唇不语。 话语再一次唿之欲出:「为我考虑?你不就是怕我这身份暴露么?」 「……」,冷景明低眸摇摇头,声音微沉:「湘玉,我只是贬谪你爹而已。」 阮思心口一窒。 她明白了。 万分心绪涌上心头,可她到底还是要硬生生的憋下去。 「我有些累了,殿下,我想躺一会儿。」 阮思躺下去,侧了个身。 「我抱着你一起睡一会儿。」 「不必了,我妹妹阿絮一人刚来了府中,殿下你若无事,就去陪陪她吧。」 阮思疲倦的闭了眼。 「……好。」 男主凝了她许久,才退了出去。 待人走后,阮思捂着胸口勐地咳嗽一声。 【系统】说,这副身躯经不起折腾,每病一次气运都会减少一些。 *** 两日过去,阮思唇色便发了白。 翠竹山庄是因夏季清凉得名,可冬日里,却也比别处暖和许多。 冷景明备了马车,裹着狐裘将她抱了进去。 阮絮坐在她身侧,将手中的暖炉递到她的手中,轻蹙着眉,目光是带着许多担忧的 ,可阮思看不出她心里藏着几分真假。 她也抬眸仔细凝望着她,阮絮的面容还是白里透粉,很有生机的。 冷景明扫了身上的冰雪,也挤上了马车。 他刚抬手抱着她,阮思微微使了力气,她挣开了。 「殿下,我……我不想再当个没骨头的虫了」 阮思倔强的撑起身子,马车一晃一晃的,她的身子也是一抖一抖的。 「你哪是虫?你明明是一朵娇花。」冷景明抬头摸了摸她的发,拿出一包果脯来:「就是现在禁不住风雪,颜色苍白了许多。」 「……」阮思嘴角扯起淡笑。 *** 冬日里的翠竹山庄与夏日的很是不同,就像是变了一个模样。 第81页 阮思抬起眼,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她缩了缩身子,有些失望。 还是很冷。 一进了屋,阮思才稍微缓了口气。 她掩唇低低的咳嗽一声,屋里的地龙冒着热气,阮思便坐在那儿热着手。 冷景明抄了本小传,难得惬意的坐在一旁看起书来。 阮絮端来果盘,笑盈盈的走过来:「阿姐,你吃吗?」 阮思望向她,少女面庞柔白,笑的明媚。 两姐妹关系向来不好,甚至「见死不救」的事儿她也能做的出来,可如今阮絮眼角眉梢都是笑,似乎从未与她生过间隙。 阮思也不揭穿,她的目光在果盘上定住了。 果盘里有一小把糖。 阮思伸了手,拿了一把奶糖。 然后塞进了腰袋里,抓了一个撕了糖纸往嘴塞。 她转过身继续烘着暖气,心情愉悦了许多。 「阿絮,拿个糖给我尝尝。」 几米外的冷景明有些好笑的望着阮思,瞧了一眼阮絮。 「……」阮絮放下果盘,望了一眼背着身的阮思,便拿着糖朝着冷景明走去:「王爷,现在只有花生糖喽。」 「花生糖也成」,冷景明又笑了笑。 * 书本掉地的声响传来时,阮思便回了头。 只见冷景明不知为何已经站起,他的目光直直的望向厢门,而阮絮着低着脑袋捡起地上的书本。 二人一时都无任何言语,似乎什么事儿也没有,却看的阮思直皱眉头。 她展了眉,又仿若未见的转过头。 「湘玉,在屋里待得有些乏味了,要不要去暖池瞧瞧?」 男主又从身侧现身。 阮思捂嘴咳嗽一下:「殿下,我怕水,不去了。」 冷景明抿唇观着她,一双眼眸深的很,阮思懒得去琢磨了。 她干脆低下头伸出手继续烤。 男主便出了门。 这时,阮絮坐了过来。 阮絮在旁开口,她说:「阿姐,听说山庄的暖池极其珍稀,你若是泡一泡说不定就好了呢?」 阮思拢拢狐裘,下意识就摇摇头。 「你自己去吧。」 一瞬,阮絮露出窃喜的笑颜。 「……」 待到屋里只剩她一人的时候,阮思又往嘴里剥了一颗糖。 阮絮…… 阮思轻笑了笑。 男主看似无情,却又是多情。 她还记得,也是在山庄里,阮絮亲手做了红豆糕送给冷景明,当时冷景明可是吃了许多的。 忽地,外头传来「汪汪汪」极小的声音。 一声一声的,又奶又低,阮思紧紧领子,她还是站了起来。 外头的风雪太大了,阮思刚暖的手霎时便冷了下来。 而她刚出来,那声音便停了。 阮思瞧向四周白雪覆盖的雪堆,皱起眉。 她正要转身离开,谁知眼角余光瞥见了草垛底显露出来的弓。 犀角弓,是灵犀场的弓。 阮思还记得。 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风雪吹的,那弓动了。 细微的「嘎吱」声响起,夹杂着风雪,阮思紧皱了眉。 那处耸起的雪堆有大半个人高,也可以掩藏个人身。 一想到此,阮思强忍着咳嗦便想朝外喊人。 电光火石间,阮思脑海中闪过什么。 她又立即咽下了声音。 那弓极重,许多人都拿不起来。 但谢文星成。 从前在小巷子口一察觉到危险她就会走,而此刻,即使心中绷紧一根弦,可阮思还是迎着风雪走了过去。 跨过积雪被扫除干净的道路,两侧都是厚重的积雪。 一踏进去,阮思就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可能是真没多少时间了,这幅身子外表瞧着只是有些羸弱,可芯子真已经抵御不了任何寒气了。 阮思刚走到雪堆旁时,躲在后头已久的「小狗」就动了。 少年手里提着犀角弓表情僵硬的蹲在雪堆后,板直了嵴背,睁着乌黑的眼儿。 「……」 阮思唿了一口气。 她抖着身子又咳嗦一下。 少年蹲在雪地里,只穿着两层薄薄的衣衫,半晌都没有任何话语。 他只是抬着眸凝着她。 阮思自然而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她就有点儿想哭了。 矫情了不是。 她俯下身提起又沉又湿的脚。 她也跟着蹲在雪堆后,她苍白的脸上就皱了起来,阮思先是望向他手上的重弓,才看向他,含了笑,难得温言软语的开口:「你是小狗吗?」 谢文星没有笑,他的眉骨破开了一道口子,那儿处结了一道凝血的疤,他的嘴唇是红紫色的。 他的眼一直盯着她,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锋芒,一寸一寸仔细的扫着她。 「你病了」,他确切的说。 阮思嘴唇抖着,声音很柔:「嗯,我病了。」 谢文星的眸子闪了闪,他目光瞥向了一侧,握紧了手上的弓。 少年从喉咙逼出话来:「我爹没有叛国。」 「我也没有盗取国玺。」 少年身后是无尽的风雪。 侯府一门被灭,谢文星也成为了国贼,所有的话语早已显得苍白无力。 第82页 「我知道的」,阮思低声哽塞道。 「……」 「你可不可以不去找冷景明报仇了?」阮思垂眸观着他手中的弓。 少年抬起眼,星眸极快的黯淡。 他的目光有点儿凉,站了起来,转身便要走了,声音冰薄玉碎:「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可他现在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谢文星顿住了脚,他唇畔扬起一个冷冽的讥笑来,回了身:「那又如何?」 阮思的腿踩在厚厚的积雪里,她披着厚重的狐裘,可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雪。 她站在雪中未动,心中是难以遏制的慌乱。 她的眼底慢慢浮现粼粼的水光来,可只有再一次重复道:「你放弃吧?」 「远离皇城,活……咳咳咳」 阮思捂着嘴抑制着喉头的痒意。 谢文星抖了抖,忍不住撇了嘴,他背起手中弓,僵硬着走来。 他扶着她,嗓音依旧带着寒凉:「你就那么怕守寡?」 「……」 是怕,可不是怕他死,是你。 谢文星蹲下身来,用手将她鞋上的积雪拂去,少年手贴在她的鞋面上,粗狂的剑眉皱起:「湿透了,你回屋去。」 「……」 「…咳咳咳,你呢?」 少年抬脸,眉头紧锁。 他直接就将她抱起,冷声道:「先回屋。」 谢文星抱着她,脚步有些摇晃。 他的身上也和冰雪没区别了,阮思抖着牙一字一句再次不厌其烦的开口:「谢文星,你别报仇了,行吗?」 「闭嘴,再说一句我就用雪将你埋起来」 「……」 屋里的地龙很暖,少年一放下她,阮思便将手中剥好的奶糖颤颤巍巍的递到他嘴边:「好甜的。」 少年双睫颤啊颤,清冷的面容露出些许不适从。 他不由自主皱起了浓墨的剑眉,极为好看的薄唇抿了抿,侧过脸,少年便躲开了她手中的糖。 外头的厢门也在此刻被一脚踢开。 若隐独自抱剑站在门口,外头的风雪唿啸着涌进来。 他早就暗中等待多时,此刻他面无表情的扫向他们,嗓音凉薄:「主子不在,你们可选择一同赴死。」 * 少年下意识便将她护在身后。 大门到他们的距离,不过十几米,若隐如鬼魅一般俯身蹬脚掠来,利箭绷出,若隐立即向左弹跳而去,「咻」的一声,利箭还是带着残影刺穿了若隐的肩膀。 若隐被利箭钉着往后退了几步,他微微停顿半瞬,死人般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激动来,手中的冷剑寒光必现,如同一个不知疼痛的恶鬼,他再次杀气磅礴的沖了过来。 一瞬,他便掠到他们的面前。 近身作战,少年手中只有一把弓箭而已。 只听得仓促拉弦之声,那把冷剑已经凌厉的刺了过来。 阮思勐地抱住谢文星。 她皱起脸,咳出一口心血来。 那把长剑刺进了她的肩胛骨,用力之狠,骨头似乎都已开裂。 血难以抑制的染红了她的衣衫,雪白的狐裘如开了一朵艷丽的罂栗,鲜红妖冶。 若隐动作一滞。 少年星眸震颤,全身都在颤慄。弓弦断裂,利箭依旧按照它的轨迹飞了出去。 若隐攥着长剑往后飞倒在地上,他睁着眼,眉心汩汩流下血来。 半只利箭已经扎进他的头颅。 阮思又咳出一口血,无力的倒了下去。 「警告!警告!警告! 宿主当前气运:3, 当前生命值:5%,请宿主及时攻略完成!警告!警告!警告……」 脑海中,是【系统】如同崩坏一般的惊响。 * 「你快走吧。」 阮思咽下了喉咙的腥甜。 少年手笨拙的堵着她背上如注的血,仓皇无措的试图将她抱起。 阮思倒在地上,一张开口,血又咳了出来,她推开他来:「我本就要死……咳……咳……你不要引人来了。」 「我去找大夫」,泪珠滴落,他神色痛苦,星眸破碎。 他红着眼哑着声音开口:「你不会死」 阮思苦笑着,眼底的沁出了滚热的泪来:「谢文星,我任务失败了。」 言语未尽,【系统】已经直接将这句话消了音。 【系统】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响起:「警告!警告!警告!宿主不得泄露任何任务内容!警告!警告!警告……」 阮思无声张了张嘴,无力闭了闭眼,声音如同蚊蝇般,她说:「你走。」 「…湘玉……你快睁眼……」 谢文星颤抖着手擦拭掉她嘴角的血,低头贴近了过来。 那热泪很是滚烫,落在阮思的脸上太过炽热。 「宿主当前生命值:4%,请宿主及时攻略完成!警告!警告!警告……」 脑海中的【系统】依旧在喋喋不休。 阮思微睁了眼,她勉强用了力气:「……你…再…不走就没命了」 「我来时便没想着活」 少年拥住她,他浓密的睫毛不住的颤抖,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孤勇与虔诚。 他紧闭着眼,当他撬开她的唇齿时,阮思心神一颤。 少年抖着双睫慢慢睁开了眼,他的眼睛含着深深的痛楚与悲戚。 第83页 唇齿中是浓烈的腥甜与酥麻,阮思心中迟来的情思来的汹涌。 阮思是卑劣的。 「你有此魔力,我一介纨绔,却沉迷于由你衍生出的琐碎之事,还觉甚是欢喜。如今,如你所愿,从此,愿我惦念之人岁岁平安,哪怕生生不见。」 这句话,阮思记了好久。 「目标男主出现!警告!请宿主立即完成任务,警告!警告!警告!」 阮思喘着气儿,她握紧了少年的手。 「有生之年,我还可拥你入怀。」 风雪袭来,谢文星嘴角的笑还未垂下,冷剑就刺穿了他。 「死吧!」 冷景明压抑着无尽的怒火。 终究是星星陨落,烟云尽散。 阮思心中是无尽的冰冷。 冷景明目眦欲裂,他紧紧扶着摇摇欲坠她的肩头,望着二人的十指相扣,冷景明宛如一只暴起的兽:「湘玉,你快松手!」 「宿主当前生命值:3%,请宿主及时攻略完成!警告!警告!警告……」 阮思抬了眼,她疲倦的望着他。 女子满身冰冷,嘴角血迹,容色苍白如纸。 冷景明手忽地摸到她后背的口子,表情一下子变得恐惧起来:「湘玉……是谁伤了你?」 人弥留之际,说出的话总会显得十分重要有力,【系统】在脑海的不断的警告提示,说她若是及时获得男主剩余5%的好感度,那么她有极大的可能还可继续存活下来。 眼前的男子强压着害怕,急匆匆对着身后的阮絮吼道:「还不快去喊大夫!」 阮思轻描淡写的扫过冷景明脖颈处的红痕,又望向站立着表情惊恐的阮絮,她摇了摇头。 一切都成了孽缘,她本不该接近男主。 冷景明声音极其轻柔:「湘玉,你别睡……回去我便登基为帝,你便是我的皇后,我们要一起享着这无上的荣华与富贵,所有人的称臣和尊敬……湘玉……」 阮思迟迟不开口,【系统】的声音震的她的脑子很是刺痛。 她又勐地吐一口血来,男主抱着她的力气更紧了,他慌乱的擦拭着她嘴角的血,哽咽的开口:「湘玉……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吓我……」 谢文星身子冰冷,他无声无息的躺在她的身后,阮思紧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痛苦的闭上了眼。 当她最后一丝意识散尽,只听得男主嘶吼一声:「不,湘玉……我们还有相依为伴,白首同心。」 「本世界攻略失败!灵魂与□□正在分离中……」 「本世界攻略失败!灵魂与□□正在分离中……」 「本世界攻略失败!灵魂与□□正在分离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作者拖延症有点严重,请打我! 第31章 番外:孤身终死 阮湘玉死在了十九岁的年末。 阮湘玉死后,冷景明如常称帝。 这位新帝颇具明君之范,即位不过一年,励精图治,为国为民,不仅颁布了许多利于百姓之法,还两次御驾前往边境慰问边境士卒。 皇城的号角嘹亮,宫女急急踩着小碎步奔来,喘着气儿道:「娘娘,陛下出巡迴銮了!」 阮絮别着簪花的手一抖,她提起裙摆,嘴角露出一个细微的笑意来:「燕儿,沐浴更衣。」 近来阴雨连绵,可外头震天的欢唿声却分毫未消,阮絮穿着藕粉色的宫裙,撑着燕儿的手,站在百来汉白玉楼阶下驻足等待。 天子的御驾风光无限,皇宫两侧跪满了朝廷大臣。 皇帝的龙辇一停,阮絮站在细雨中,盈盈的弯下身子来,身后一众宫女太监跪了下去,两侧大臣也躬身屈膝,带着无比的恭敬齐声道:「臣等恭迎陛下回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大俊朗的天子稳步从她身侧走过,墨色的眸朝她身上冷淡的扫过,随后再没半分多余的注意,背手跨上台阶。 他的身后,除了随身侍卫莫逆和一名侍奉的太监外,还多了一名陌生女子。 女子穿着普通的素衣,她就站在帝王的后侧举着一把纸伞紧跟着。 女子气质温婉,一双明眸有些侷促的望了过来……她的面容,与那腊月里死去的故人竟有几分相似。 自冷景明即位后,只顾打理朝政,后宫后位未立,仅有她一「玉妃」而已。 后位空缺,朝廷大臣多次上奏天子立后,可皆是无果。 众人都道,唯有她「玉妃」独得圣宠,可又有谁知,自己曾险些死在了天子之手,又有谁知,她还是鸠占鹊巢扮演着故人的替身而已。 望着那女子的背影,阮絮嘴角再也遏制不住扯起狞笑来。 那笑过于阴森恐怖,还带着无比的讥讽。 「娘娘,雨大,您近来咳嗽未好,奴婢先扶您回去吧?」身边的燕儿起身。 阮絮嘴角的笑未止,身边的燕儿吓得噤了声。 玉妃殷红如血的长甲深深扎进她的肉里,虽是极力抑制,可燕儿还是噙着泪发出低低的痛唿。 阮絮缓过了神。 按捺住喉头的痒意,她最后望了一眼石阶之上。 眼眸中零星的光亮隐去,只余无限的苦恨。 自皇帝回宫后,后宫破天荒多了第二位嫔妃。 那女子被封为了「湘妃」,和她同一妃位。 第84页 皇帝再不光顾「玉妃」的宫苑,而对那「湘妃」日日宠幸,恩宠不断。妃子是不能在皇帝寝宫过夜的,可「湘妃」却已经在皇帝寝宫过了夜。 一时之间,那「湘妃」风光无限。 最是帝王无情种,众人又开始流传,道陛下喜新厌旧,厌弃了她。 今早,殿外打扫的宫婢在墙角窃窃私语,说是陛下有意封「湘妃」为后了。 谣传。 阮絮病情越发严重了,外头的雨水不知何时,竟一发不可收拾暴涨起来,天气也益发寒凉。 午膳时,她坐在饭菜前等待良久,最后,燕儿姗姗来迟,低头胆颤的摇了摇头。 碗筷被勐地砸碎,地上一片狼藉,阮絮捂着胸口木然的从饭菜上跨过去,回了里屋。 数不清是多少次了,阮絮再次换上了藕粉色的宫裙。 她手指苍白,燕儿将陛下最爱吃的龟苓膏递了过来,阮絮冰冷的望着手中之物,摔弃在地。 最后,她捧着红豆糕去了天子之所。 脸颊的胭脂已经遮掩不了她脸色的苍白,阮絮稳住身子,一步一步走进殿中。 女子的娇笑声似乎已经刺穿了她的耳膜,阮絮停在几尺外。 身着明黄龙袍的天子此刻和「湘妃」同倚在脚榻上,天子双眼绑着一条丝带,嘴角的笑容未落,正微张着嘴吃下身侧「湘妃」送来剥了皮的葡萄。 「湘妃」的手一停,动作有些僵硬:「陛下,玉妃姐姐来了。」 「……」,阮絮闭了闭眼,蹲下身子行了行礼:「陛下,臣妾亲手做了……糕点来。」 天子撑起手肘起身,随意将蒙眼的丝带丢在地上,他坐着未动,抬眼扫了一眼眼前一袭藕色宫裙的女子,表情有几分烦躁。 时隔许久,冷景明依旧如从前那般丰神俊朗,只是他周身的气质不再内敛沉稳,而是蕴含着上位者磅礴的威压。 冷景明嘴角牵起冰冷的笑意,他脑中的混沌与错觉还未彻底散去,他飞快俯身捡起地上的丝带,重新躺了下去。 冷景明将丝带蒙住眼睛,嗓音忽地带上几分倦意,却还是不在意的随意道:「玉妃,你既来了,那便留下来,晚上一同服侍。」 * 阮絮心口破了一个洞,里头已经透了风。 她清楚的记得,她与冷景明的第一次欢愉。 那时,冷景明大权在握,在翠竹山庄,那人也还没死。 江山美人,都尽在冷景明之手,他对她,因着过去她所赠的红豆糕,他也记着几分情分。 在温泉那次,她终于成功让冷景明卸下了心防。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平王殿下已隐忍了好几年。 冷景明抱着她,二人在冒着热气的水中纠缠,他喉头滚动,来势兇勐。 * 目光一闪,阮絮低头望着怀抱着她腰际的天子。 龙床四周明明已经遮了布帘,可阮絮还是觉得凉,她缩起赤裸的肩头,微扬起头望向对坐的「湘妃」。 「湘妃」只脱了外衣,此刻抖着手攥着里衣衣襟,望着他们,神情紧张不安。 二女侍一君,怀中沉沦的男子忽地昏傻的喃喃道:「湘玉……你可喜欢?」 阮絮低头望着天子咧嘴讥讽一笑。 她端上那红豆糕,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屑的丢弃在地。 他对她,早已情分尽消。 念及此处,阮絮所有的酸苦涩恨都涌了上来,如狂风骤雨,再也难以收敛。 往往崩溃就在一瞬间,所有积蓄已久的愤恨此时在这一刻爆发。 「陛下,就算湘妃和玉妃一同侍奉你,也不是湘玉!」 她压下喉头的痒意,勐地一把推倒了冷景明。 她赤裸身子,却已不管不顾,她一把扯起一旁脱下的藕粉色宫装,泪水汹涌,痛苦而狰狞的嘶吼:「陛下呀,你说她穿这颜色甚是好看,但你可还记得,曾经臣妾送给你亲手所做的红豆糕?!可还记得……当时臣妾也是穿的藕粉色?!」 「那时,陛下只是个受排挤的三皇子,那时在翠竹山庄,别的贵女都趁着机会攀龙附凤对大皇子二皇子献殷勤,只有陛下一人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是臣妾!是我!是我!只有我真心实意,对你表露了爱意啊!」 阮絮戳着自己的心口,身子摇晃,声嘶力竭:「你为何……你为何只想着她对你的好?!她阮湘玉不就是因为背叛了你才被属下杀死的吗!」 阮湘玉这三个字,已经成了阮絮心中不能说出口的恨。 此刻,一说出这个名字,阮絮一下子便失了所有力气,无力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外头的贴身侍卫莫逆率先领着剑沖了进来,在几人静默的注视下,即使□□身体,阮絮还是苦苦支撑着坐起,目光带着最后一丝亮光望着龙床上的男子。 阮絮将目光凝在冷景明身上:「陛下,你看看我,我叫阿絮,我是真心的,我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冷景明坐在龙床上,表情漠然的望着眼前忽然发疯的女人,而他身后,是那个吓的面色发白的「湘妃」。 冷景明表情漠然,只是掀唇冷笑:「怎么?是你说愿意代替的,是你说要做「玉夫人」的。」 他抬脚走下床榻,弯身手掌抚在阮絮的脸上,他嘴角含着几丝笑,表情却愈发阴冷:「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还敢提阮湘玉的事,朕就……」 第85页 床榻前的冷剑骤不及防被拔出,又飞出残影勐地刺入了龙床上不敢说话的「湘妃」脑袋上。 长剑从「湘妃」的右眼刺入,连人带剑被死死钉入墙中。 快的连痛苦的喊叫都来不及,荣宠一时的「湘妃」就香消玉殒了。 「……」,阮絮神情震恐,她跪在地上,忽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曾经感受的痛苦似乎再一次重现。 * 阮絮在温泉与冷景明欢愉时,还心中暗喜,想着自己高估了殿下对那人的深情。 可那人突然就死了,她死后,阮絮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阮湘玉尸体凉透的时候,她和谢文星扣着的手才能分开来,而冷景明衣袍染着阮湘玉背后流出的血,死死的望着怀中了无生息的人,神情恐怖如斯。 而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也不外如此了。 阮絮站定在一旁,亲眼所见冷景明剜出了怀中女子的心口。 一颗血肉模煳的东西被他捏在手心里,然后,男人咧嘴笑了笑:「湘玉,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倾慕我吗?为什么临死也要握着别的男人的手?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肯开口和我说?」 「你的心还是热乎的」,冷景明低头神情疯狂的吃了一口,而后惨然一笑:「湘玉,日后我孤身一人,再无人陪我。」 * 阮絮回宫后,卧病在床,今日,燕儿手中的汤药刚餵到嘴里,她便勐地吐了出来。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汤碗上猩红的血迹,苦笑着望向了窗外。 半开的窗外,雪未下,却是漂泊大雨。 这一年,也要过去了。 但她活不过明年了。 * 南方一地再次爆发了洪涝,连年连着两次灾害都是几十年来未曾发生过的,冷景明殚精竭虑,忙的焦头烂额,洪涝灾害还是难以妥善处理,每过一日,南方便有成千上百的百姓在洪水中丧生。 洪涝未过,几道奏摺却传了上来,南方少数百姓对新帝颇有微词,甚至道这天灾是因新帝杀戮深重而起。 杀戮深重? 百姓口中的杀戮深重,是指他在边境打战的时候。 他打过的战不计其数,手上的确染了上千上万人的鲜血。 呵。 * 阮絮这是最后一次见冷景明。 她依旧穿着藕粉色宫装,她手捧着龟苓膏进了殿。 冷景明揪着手中的硃笔,眼中布满血丝,眼下青紫。 他没注意到几米外的阮絮,阮絮也不知他手中的奏摺到底奏写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辞,只见冷景明勐地将奏摺摔在地上,紧咬着嘴,一语不发,手上的青筋暴起。 冷景明曾抱着她恍惚地说:「湘玉,这世上只有你理解我,只有你懂我。」 阮湘玉死后,阮絮再也无法靠近冷景明。 似乎是暗疾又发作了,冷景明捂着心口,伏在案桌上喘着气。 阮絮走上前去:「陛下……臣妾端了龟苓膏来。」 冷景明抬起头,坐起身子,没有拒绝,将那碗龟苓膏拿了过去。 他唇色有些白,却还是半点不在乎的模样,他一下一下的吃着冰冷的龟苓膏。 阮絮偷偷转了身,用帕子擦掉口中涌上来的血水,才又转了过去。 「陛下,龟苓膏谓凉,对心疾之人百害而无一利。」 「够了,玉妃你下去吧。」 冷景明并未抬头。 * 阮絮最后一眼也没等到冷景明。 冷景明亲自带队前去治理洪涝去了,外头的雨哗啦哗啦的下着,阮絮睁着眼望着门口的方向。 燕儿跪在地上哭泣:「娘娘,陛下一定会回来的,您再等等吧?」 他不会为了她回来的,阮絮很清楚。 恍惚之中,阮絮脑海中忽地想起了阮湘玉。 关于她的所有记忆早已被她死死封存与最心底,可这时,却不可抑制的一一涌现。 在翠竹山庄那次,阮湘玉被灌醉酒,被五公主强迫的带了下去,阮絮隐隐猜到几分五公主的意图,她与阮湘玉本是亲姐妹,可她只是在一旁束手旁观,所有人,其实都是帮凶。 记得阮湘玉回来时曾说:她从未想过害她。 阮絮一直将所有的错处都归咎于阮湘玉的身上,可到头来,她其实最恨的是自己。 冷景明在边境大败南蛮战功赫赫的威名传来时,阮絮曾不止一次的窃喜过,她与殿下之间可有着道不明的情分,她不想随便委身于人,她只想做殿下的枕边人。 她期许着泼天的富贵,阮湘玉死后,她甚至敢在冷景明面前主动请求,代替姐姐。 虽然冷景明险些杀了她,可她还是成功了。 但她从未了解过冷景明,她所谓的爱慕,也不够纯粹。 阮絮的手垂了下去,她艰难的把眼睛闭上。 她不想再见到冷景明了,不愿再受着情爱的折磨了。 自此以后,就让他在这虚妄的世上独自煎熬吧。 * 天子依旧在南方一带治理水患。 而不过几日,「玉妃」薨的消息便传了给他。 * 待洪水退去,一毛孩一手指着搭建的楼台上,一手挡着嘴,偷偷炫耀似的对着身边的伙伴说:「你知道吗?这个地方,是当朝天子吐血的地方。」 「这这这里,都有龙血,俺爹说,当时他就站在底下挖水渠,然后就看见楼台上的皇帝忽然口吐龙血,哇——」 第86页 「好壮观吶,后来别人都以为皇帝要死了,后来多亏随从的御医及时救治了皇帝呢。」 「俺娘说,这个皇帝是个好皇帝,俺娘说希望这个皇帝能活一百岁。」 * 冷景明十几年来都被心疾折磨着,可每次发作,即便疼痛欲死,可还是被身边的御医及时救回来了。 他照常每日吃着龟苓膏,甚至冰天雪地的时候站在雪下好久,可就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一般,他想死都死不成。 年过四十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咳血了。 大臣也每日进谏,要他绵延子嗣。 呵,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清冷的后宫,他讥讽一笑。 圣旨早前就已拟定好了,他死后,冷景仲的儿子继位便是了。 反正,皇位本来就是他的,他那早已是一抔黄土的父皇,属意的原本就是他。 这皇位,从前他可望不可即,如今却只觉得厌烦。 * 天子年纪未过半百,却死在了去往边境的路上。 这是他第六次前往边境。 他死后,莫逆依着他的遗旨,将他葬入了皇陵。 而诺大的棺材里,还有另一幅早已腐烂的尸身。 从骨头依稀可辨是一个女子。 女子手中,有一枚举世绝伦的蜻蜓金簪。 冷景明就躺在那女子身旁,他身上极其朴素,手中怀抱着一双老旧甚至破了洞的登云靴,而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登云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世界正式完结,感谢支持!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第二个世界正在筹划中。 感谢在20220211 18:27:17~20220221 00:3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418345、21168933、无尽狗粮,满上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 阮思从一片混沌中被一阵细细的哭声惊醒,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就站着一个眼泪啪嗒的小少年,瘪着嘴呜呜地哭。 「姐姐我错了,你起床吃点东西吧?」 她没有被抹杀,她进入第二个世界了。 阮思意识十分清醒,她静默的望着四周穷苦的泥房,内心唤着【系统】。 「系统,把剧情传给我。」 脑海中【系统】熟悉而机械的声音响起:「叮咚!恭喜宿主进入第二世界,但由于系统运行受损,主线剧情和人物暂时无法提供,请宿主自行攻略目标男主,获取100%好感度。」 身侧的少年见她醒了,擦擦鼻涕,又惊又喜:「姐姐,我煮了米汤」 少年激动的跑了出去,独留阮思躺在床榻上,怔愣望着头顶透光的瓦片房顶。 「系统运行受损是什么意思?」阮思问:「系统,你是认真的吗?」 【系统】因为这两个问题短暂的停顿了两秒:「很抱歉,系统即将进入维护检测状态,现下暂时无法得……滋滋滋」 「知」字还未说完,只听得短促的脑电波滋熘声,【系统】就彻底息了影。 「……」 得,是真的,【系统】第二次出故障了。 「姐姐,米汤来了。」 门口跑进来刚才那个面黄肌瘦脏兮兮的少年,他手里端着一个碗,眉开眼笑颠颠的跑进了里屋。 「啪」的一声,在阮思脑袋空空望着他出神的时候,少年摔了一跤。 那碗打在紧实的土地上,倒是顽强的没有碎裂,只是那里面清汤寡水的米汤全然洒了出来。 不过一碗小小的米汤而已,算不了什么。 阮思摸着后背起了身,想着去扶一扶摔倒的小子,可少年却红了眼眶。他瘫坐在地上,第一件事不是自己,而是望着她一瞬间露出了惊恐慌张的表情。 少年先是望向了她的身后,才分外惶恐的捡起地上的碗:「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 阮思顿住脚,她往身后看去,床榻边有个食指粗细的竹子。 少年约莫已有十四五岁左右,他身上穿着破旧的短衫,瞧着也极不合身,一曲起手肘,半个手臂就露了出来。 令人骇然的是,他手臂上全是青紫的细痕。 阮思伸出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系统】已经息影了。 眼前的小子和这个世界一样,给阮思的感觉都是极其陌生,她不知道原身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男主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又能活多久。 但现下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原身的弟弟,而原身似乎对他并不好。 少年坐在地上抱着碗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她,身子有些发抖。 「……」原身以前到底有多可怕? 许是原身贫血的缘故,阮思从刚才起身时便头晕的厉害。 额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受了伤,被人敷了剁碎的草药,阮思接了额头上落下的草药碎末,怔怔的抿唇观着四周这个破旧的泥房几眼,再定定地站着望向地上这个害怕她的小子,无声张嘴吸了口气。 她往前走了一步,少年虽低着脑袋却是在时刻观察着她的脚,现下她一动,少年就如受了惊的小兽,几乎下意识,整个身子都害怕的缩了起来。 「……」,阮思转了身,她索性掀开了阴冷潮湿的被褥躺了进去。 第87页 「系统?」 「……」 *** 阮思约莫睡了半个时辰左右,头顶忽然一声巨响,吓得阮思勐地惊坐起。 「咚」的一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被人恶意从房顶砸下,房顶上盖着的本就脆弱不堪的瓦片被砸出一个大洞来,破碎的瓦片和石头一齐做自由落体运动,掉在离阮思床榻外几尺的地上。 「……」是谁在砸房子?! 她熟睡的这半个时辰,少年已经离开了屋子。 阮思惊疑未定的下了床,她打开房门,外头围着栅栏,栅栏外远远的看见好几个毛孩子丢了石头飞快逃跑的身影。 「……」 阮思没有试图去追,因为她现下又头晕了。 要死。 阮思环顾四周,扫过很是破败的小屋,那屋比她睡的还糟糕,还连个门都没有。 阮思皱着眉走过去,这个没门的小屋子里有一张木板床,究竟是贫穷到何种地步,床上垫着的只有稻草,盖的也只是一层薄薄的毯子。 里屋没人,阮思继续寻找着,仅走了几步,就进了同样没有门的厨房。 厨房里有一口炉灶大锅,还有几捆细树枝,以及一口水桶和一口米缸,别的什么都没有。 水桶还有半桶清水,而米缸里,只有见底的几粒米,俯身一抓,一把米都不到。 「……」 阮思来这个世界,啥也不知道,脑袋里啥也没有,她唯一一个印象深刻的,就是原身很穷。 出奇的穷。 而原身,似乎与弟弟相依为伴,没有其他亲人了。 原身她弟不在屋院里,阮思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 将近夜幕时分,阮思已经将自己屋子里那些碎瓦片和石头打扫干净了。 幸好她上一世曾有段时日热衷于厨艺,此时烧起灶火来也不手生。 厨房里米缸那一点儿米,阮思只有悻悻的煮了一小锅热粥。 炉灶的火光已尽,只余余温温着大锅里的热粥,阮思在自己屋子的柜子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出半根蜡烛来。 这东西,在这破旧的院子里显得弥足珍贵。 院外围着的栅栏嘎吱发出细响,阮思立即握紧了蜡烛,拿出火摺子点亮了。 「姐姐?」 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昏黑的夜色下,抱着什么东西,有些呆愣的站在厨房口瞧着她。 「……」 陌生感和尴尬同时用了上来,可一想到这少年是原身的弟弟,一想到自己醒来时少年哭泣的模样,阮思心中的尴尬就消散了大半。 这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 阮思抿唇站了起来,她尚且有些不知如何和眼前的少年相处,她放下了手中暖色的烛火,转了身:「还没吃晚饭吧?我煮了粥。」 少年迟疑而惊异的进了屋:「姐姐……你…」 「你」什么?阮思半天没等到他后面的话。 她将那些米粒大半盛进了少年的碗里,阮思把碗筷都放在了他的面前。 「先吃吧。」 少年放下怀里细长的几根红薯,怔愣的坐了下来。 这个少年似乎是原身唯一的亲人,阮思有许多话想问他,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我回屋了,你慢慢吃,锅里还有。」 「姐姐……」原身她弟叫住了她:「你吃了没?」 阮思点点头:「吃了,我头有些疼,先回屋睡了。」 * 「姐姐……我煮了红薯。」 阮思住的唯一一扇木门被扣响了,是原身她弟弟。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少年同往常般敲了三次门,同样没有半点回应,他正想转身离开,门却开了。 嘎吱嘎吱,阮思眨了眨惺忪的眼打开了门。 「我起晚了」,她说。 「……」 * 条件简陋,阮思洗漱好了,少年已经把那两根冒着热气的红薯端给她了。 少年剥着手中一根细长的红薯皮,格外安静的坐在她的对面。 「……」 阮思:「许是磕了脑袋的缘故,我现在什么都忘了。」 「弟弟,你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虽然这话说出口听着真的很傻,可这是阮思想出最合适的理由。 少年动作一顿,琥珀似的的瞳孔看向她,神色带着阮思不理解的失落:「果然,昨天那碗米汤就是姐姐让我走的意思。」 「姐姐,你放心,等你头上的伤好了,我就离开西田村,再不会打扰你的婚事。」 「?」 少年低头继续剥着手中的红薯,嘴巴忽地微微瘪了起来,极小心又委屈:「可弟弟还是得忍不住说两句,明眼人都知道,周秉烛喜欢的,是村里养病的林家小姐,不是姐姐。」 阮思蹙眉,表情古怪。 少年低头吃了一口红薯,难以隐忍的有些气恼:「况且,村里的村民,都喜欢林家小姐。就算姐姐过去与周秉烛定了娃娃亲,可来到了这西田村,也只有姐姐一人一门心思想这亲事罢了。」 「你可知,村子那些人是如何取笑姐姐的?」 阮思沉沉唿了口气,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东西?我是真的忘记了。」 阮思气唿唿的指着自己的额头:「没骗你,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第88页 「……」 少年闭着嘴圆熘熘的眼凝着她:「姐姐当真忘了?」 阮思点头。 * 「姐姐,你的名字叫阮虞。」 阮思点点头。 「我叫宋广白,是你的弟弟。」 「我们为何不同姓?」阮思暼了眉。 「因为咱家的家规不一样,姐姐随了娘姓,我随爹姓。」少年眼都未眨,一瞬不瞬的望着阮思。 虽然有些奇怪,但阮思信了,她坦然接受的点头:「继续说。」 少年眸光微闪,见她果真是失忆的模样,才缓和了紧张,张口道:「年前的时候,家乡遭遇了洪水,我们的爹娘都被水淹死了,那时,是姐姐一路照顾我,我才不至于饿死。」 怪不得这小子对原身如此好呢。 「后来,姐姐带我回了这西田村寻亲,寻的正是姐姐年幼时与人定了娃娃亲的周家。」 「可十几年未见,周秉烛家里的父母也因病去逝好长时间了,周秉烛不认这门亲事,他喜欢的是林家那位小姐。」 宋广白观了几眼四周这破败的屋子:「这屋子,本是周秉烛的屋子,他把这屋子给了姐姐,让姐姐再不要打扰他。」 「这门亲事也只有姐姐认定,姐姐头上这伤……是姐姐自己跑到周秉烛暂住的林家与人发生争执不甚磕伤的。」 「后来,我与姐姐已身无分文,又没住处,姐姐便带着我搬进了这屋,可是姐姐还是去林家闹了好几次……于是便有一拨人来这里有意搞破坏,不仅扒走了这屋子的两扇门,还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抢了烧了。」 「……」阮思一时语塞。 少年表情似乎有些怒其不争,也不知道是在气别人烧了这屋里的东西还是气她:「既然姐姐搬进了这屋子,为何还要苦苦纠缠那周秉烛呢?」 「那一拨来烧屋子的人,肯定是周秉烛想的注意,姐姐,他心思并不如表面那般纯善耿直的。」 「……」额,阮思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来:「那我为何……要打你?」 少年一怔,他低下头来,咕哝开口:「是我,多次劝阻姐姐,姐姐以为我是成心妨碍你,才打我的,姐姐你没有错。」 「……」 「我见过那林家的小姐,长得和仙子一般,那周秉烛现在暂住在林家,两人朝夕相处,姐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这句话莫名有些狠毒,阮思斜眼了身侧的少年一眼。 「你几岁了?」 少年抿嘴,目光有些胆颤的瞄过来:「我十六了,我现在也可以赚钱养家了。」 十六? 为何瞧着如此稚嫩削瘦? 阮思瞥过少年手臂上的鞭痕,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广白啊,你太瘦了。」 「以后姐姐不会让你操心了。」 「……」 第33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2) 阮思将自己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一分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唯有她攥着手中那半块圆形的鱼纹玉佩,那是原身的贴身玉佩。 「姐姐,它是你与周秉烛之间定亲的信物,你一直视若珍宝,还是留着吧。」 少年出声劝阻了她,乌黑的眼眸却是定定地望着自己。 原来是定亲信物,可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信物不信物的? 更何况,与周秉烛的亲事,早已不算数了。 阮思心意已决。 西田村往东走个十里路,就到了镇子。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足要了阮思半条命。 一路上走走停停,她这弟弟,瞧着身子细瘦,却脚步稳健,一路上没有半点不适,哪像她,不仅浑身沁出了热汗,还软了腿扑通摔了一跤。 阮思摔在地上,细沙拂进了眼睛,当下就已经流了眼泪。 还是少年,急急扶起了她。 最后,阮思头晕症又犯了,她是被宋广白扶着肩膀走的。 *** 有上一世的经歷,阮思眼界还是有些的。 当铺老闆颇为精明,接过她手中的鱼纹玉佩,先是掂掂分量,接着放在小秤上一称,便张开五指来,一口定了价:「五两银子。」 「掌柜的,这玉虽小,可是品质上乘的羊脂白玉,白玉的市场价可不低。」 掌柜放下手来,扫了扫衣衫破旧的两人:「六两,不能再多了。」 活成人精的老油条,讹人可不是这么讹的。 原身原本的家世应该很是普通,可这定亲玉佩却是比较珍贵的了。 阮思拿过了那半块羊脂白玉,清浅的笑了笑:「掌柜的,这玉可是我的定亲之物,若不是现今拿来急用,我定不会出此下策典卖它,更不会随便贱卖,这样吧,我退让一步,三十两,如何?」 「二十两!」老掌柜比了一个二。 阮思摇摇头,刚想假意放弃,谁知身后的少年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姐姐,咱们还是不卖了……」 「姑娘……你等等!」 掌柜露出一脸血亏的表情,却还是双手奉上三十两银子。 阮思将三十两银子的用布袋装好,塞入宋广白的怀里,又给他整理好粗糙布料的衣领,少年侧开头,眼神往四下飘忽,声音忽地闷了些:「姐姐,典卖了和周秉烛的定亲玉佩……你心里是不是很捨不得?」 「有什么捨不得的?」阮思放下手,有钱了,她心情也不由地轻快些,阮思抿唇浅浅笑了笑,好耐心的解释道:「玉已经典当了,就没有好后悔的,我没有不捨得。」 第89页 宋广白低下了头:「哦。」 阮思拍拍他胸口胀鼓鼓的银子:「这银两放在你身上,可不要被人摸去了。」 少年抱紧怀里的银子,郑重点头:「姐姐放心。」 这镇子无甚繁华,但也算的上是应有尽有。 路上有一个挑着扁担的大爷走过,阮思主动拉过弟弟的手腕将他往一旁带,许是姐弟俩已许久未曾亲近过,阮思一碰触到他,就感觉到少年的身子往后一缩。 阮思的手碰了空,悬在空中,少年睁着眼睛无辜的看着自己。 「……」 阮思先领他去了成衣铺。 「姐姐,你……做什么?」 阮思挑了一件滑熘的好料子:「你去换换看,看看合身不?」 宋广白动作侷促的摇摇头,他的眼睛露出几丝不安和忐忑来,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敏感的样子:「姐姐,你为何要买衣服给我?」 姐姐给弟弟买几件衣服怎么了?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姐姐,你是不是还想要我走?」 阮思不解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阮思回忆起了原身所做的一些事:「我原来总是说要你走的话吗?」 少年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点点头。 到底是有多冷血无情,原身对这个弟弟才说得出如此重的话? 目光一移,少年裸露出的手臂上还有青紫。 就算原身很喜欢周秉烛那个男子,但她也不该恼羞成怒鞭打自己的弟弟。 虽然她没有原身的记忆,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姐姐,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已经很好了,我不要新衣服,我们走吧?」 少年咬着嘴,目光小心的望她瞧:「姐姐,这钱可以去买米,买其他东西,买姐姐的衣服,不用花钱浪费在我身上的。」 什么叫浪费? 如今身上已经有个三十两傍身,虽然三十两不多,可钱从来就不是省出来的,如此小气巴拉抠抠搜搜省着有什么用? 阮思二话不说板起作为长姐的威严来:「你试不试?不试我就直接打包了!」 「……」 原身过去的家境可能真的说不上富裕,不,应该说是清贫。不过一件普通的青色缎子,少年披在身上,表情便有些拘束别扭起来:「姐姐,这料子怎么滑熘滑熘的?」 「这位客人啊,这料子可是棉缎面料呢,平滑光泽,不同于麻衣,穿在身上可是一点儿都不难受,也不贵,就要一两银子而已。」 店里的老闆走过来,眼神上下扫了扫两人,带上几丝轻视,介绍的时候声音也有些阴阳怪气的。 这是有钱人穿的东西,宋广白被阮虞救下不至于饿死还能跟着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姐姐……」宋广白抿着嘴摇摇头望向她,就要脱下来。 阮思又板起脸来一锤定音:「合身,就这件了!」 阮思拿出银子的时候,老闆登时就变了态度。 阮思表情淡然的拿着几两银子,在老闆的热情介绍下,看了许多衣衫,最后,她给宋广白买下了三件棉缎,还分外细心打包了三套棉质里衣。 少年接过装着里衣的包袱时,脸如同蒸笼里的包子一般,一点点红了起来。 原身的衣衫倒是有几件,料子虽不如缎子,但也比弟弟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好些。 但在少年内疚的劝说下,阮思还是也给自己挑了一件明艷的衣裙。 当将该买的都买了,天已经有些黑沉了。 阮思又雇了一辆牛车。 老大爷在前头驾车,两人坐在铺了稻草的牛车上,除了车上放的,两人手里也都抱着不少东西。 因为家境清贫的缘故,少年的眼皮子还是有些浅了,此刻他低头望着手里的衣服包袱,面上依旧维持着怔愣以及心疼的神情。 春寒料峭,暮色的风吹来,还是有些寒凉的。 阮思头又开始昏沉起来,甚至喉头有些痒意。 阮思附身的每一个世界人物,气运都不高,都是早死的命格。 这一世,【系统】第二次出现了故障,没有【系统】的帮助,别说攻略男主了,连男主是谁都不知道。 任务失败已是必然。 阮思怔怔望着远山,脑中闪过过去种种。 可最后,一声「姐姐」让她回了神。 阮思转头,将目光放在对面的少年身上。 夜色沉沉,阮思已经望不太清少年脸上的神情,但是他的声音却在旷野里显得格外清朗,「姐姐……我好欢喜。」 阮思眸光渐渐清明,她抿唇笑了笑。 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不过原身这弟弟,是真的乖巧懂事。 她没有照顾过弟弟妹妹,但往后这剩余不多的时间,她不介意好好照顾这个少年。 *** 阮思的厨艺自诩还没达到一绝的地步,况且她不敢与原身差别太大,因而做菜时藏了拙,可眼前的少年吃了一口最简易的炝炒包菜,还是连连点头:「姐姐手艺真好,好香!」 阮思夹了两块炖肉给少年:「不是我手艺好,是我们吃多了咸菜才觉得这菜香。」 家里腌制了两罐咸菜,平日里两人就就这米汤吃咸菜过日子。 「姐姐,这肉你吃……」 阮思摇摇头:「碗里还有呢,我自己夹。」 第90页 「锅里还有饭,饭菜你敞开肚皮吃便是,广白,你太瘦了。」 烛火的照耀下,少年捧着碗忽地停住,他似乎被噎着了,眼眸闪烁点点水光。 阮思立即放下碗给他倒了一杯水,「是不是噎着了?你慢点吃。」 少年接过水,却摇了摇头,正当阮思放下心重新坐下时,少年忽地站起身,俯下身子。 宋广白抬起手朝她伸来,琉璃般的眼一瞬不瞬凝望着她,阮思睁大眼睛,一时间不敢动。 「姐姐,你嘴角有脏东西,我给你擦擦。」 少年有些粗糙发硬的指腹缓慢的擦过阮思的嘴角,少年往外轻轻甩了手,便很从容的继续低头吃饭。 「……有脏东西么?」莫名所以的阮思细弱蚊蝇咕哝两句。 *** 除去昨日的开销,还剩二十二两银子。 虽然有银子傍身,短期时间饿不着肚子,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阮思想着,要好好发挥自己的厨艺才是。 可是眼下,她还不能急于求成,忽然厨艺精进,就算原身弟弟,想必也会觉得惊异。 阮思暂且歇了自给自足摆摊亦或是当厨娘的小心思,她这几日都安心待在家里,花费许多时日待在厨房,有意给少年一个钻研厨艺的印象。 阮思房顶上被砸出的大窟窿还没有修缮过,这几日天气好,倒是没什么,可就怕哪天变了天,颳风下雨,届时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不牢固的瓦片也很容易被大风掀翻。 这周秉烛留下的屋院墙角有个爬梯,宋广白搬了爬梯过去,提了一摞瓦砖就想自己上屋顶修缮,阮思想也不想拦下了他。 这座房屋,虽然瞧着简陋,但建造的高度却很危险,阮思不敢让宋广白冒这个危险。 阮思拿了几些银钱,她要去请个熟练修缮屋顶的师傅来帮忙。 不幸中的万幸,阮思的房屋还有个门,锁好门后,阮思领着不情不愿的宋广白出门了。 * 阮思觉得自己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一路走去,村子里的人不论男女,瞅着他们搬来没几个月的异乡人目光都不太友善。 干活的人停了动作,走路的人也止了步,表情都冷冷的望向她这边。 越过村民,他们便在阮思和少年身后语气厌恶的说着闲话。 「啧啧,真是不要脸,头伤了还没两天,家里刚遭过火烧,就又跑出来晃悠了。」 「这次还带着弟弟,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跑去林家闹事去的。」 就连窝在一块玩儿小孩儿,许是受了大人的影响,一见到她,都龇着牙对她扮鬼脸。 没错,几日前砸她屋顶的就是几个毛孩子。 阮思:「……」 「姐姐,你别往心里去,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少年大步一跨,从身后并排走到她身侧。 阮思抿唇,轻点了点头。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腆着老脸问了好几户人家,可村子里的人似乎都站在了同一队伍共同排斥他们,即使有酬薪,也没一个人愿意帮阮思修缮屋顶的。 「他们都是帮林家说话的,姐姐,回去吧,我能修屋顶。」 总归是一件危险的事,阮思坚持摇了摇头。 「再往前问问看,若是再没有,就算了。」 这个村子算不得上是富有,所建造的房屋都是泥房式样的,可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寻常的村子里竟然建造了一座大户人家的宅院。 阮思停住脚,宅院前有一个穿着青绿萝裙的姑娘,远远望去,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只是瞧着姿态柔弱,正被一名高大的男子小心的搀扶着。 男子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墨色劲装,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男子本是弯下腰搀扶着身边那柔弱的姑娘,却忽地动作一滞,抬头拧眉望向她这边,俊朗不凡的眉眼满是陌生与冷然,他语气带着生硬:「阮虞?」 见到这似乎周身都散发着气运光环的两人,阮思脑海里几乎下意识涌出几个大字:男主、女主! 第34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3) 每个世界的男主,几乎都一个共同的特点,有着惊鸿不俗的外表。 男子穿着紧收袖口爽利的衣袍,身材伟岸挺拔,肩臂紧实,瞧着充满了力量感。 而他的五官则如同经过上天精心打磨,朗目疏眉,仪表堂堂,姿容勃发。 虽然气质比之上一世的冷景明少了些贵气,可那身材和容貌,一眼便知是男主的标配。 他垂首与身边清丽娇柔的姑娘小声说了两句,姑娘睁着一双秋水般的美眸观望了阮思一眼,抬手不安的捂着心口,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男子朝阮思这边走了过来。 阮思没动,身边的宋广白靠近了她几分,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我们现在就回去。」 宋广白嘴角下垂,稚嫩青涩的脸上不再是平日里的腼腆与畏缩,而是带着少年老成的严肃,少年拉着她的袖子一直没有松开。 阮虞磕伤额头以前见了周秉烛一直是走不动路痴迷的模样,虽然几日前她作了保证,但宋广白还是攥着她的袖子紧了紧。 阮思没有动作,男子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 「阮虞,我与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的婚事早不算数。」 第91页 这个男子果真是原身的定亲对象,周秉烛。 周秉烛是镇子里的捕快,今日是好难得才休息了半日,没成想……周秉烛皱着眉头望向远处的阮虞。 周秉烛停在她面前,先是往身后病弱的林家小姐凝了一眼,转头时面上一派稳重平静,但声音却似乎在隐忍着不耐:「阮虞,你为何又来此处?」 阮思:「……」 「我知你父母不幸遭难,你举目无亲,与弟弟孤苦无依一路奔波来寻我,我理解……是我辜负了你,若你心里有气,找我撒气便是,可林家小姐是无辜的,你也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尚且林小姐她还有心病,身子弱也受不得惊吓,望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林家闹事了。」 「……」 为原身处理烂摊子的事儿阮思上一世就做的就不少,可现在面对几乎确定为男主的周秉烛,这个男人从一上前来就噼里啪啦说一大堆,还多是对林家小姐的护佑以及对她这个原本未婚妻子的不喜,阮思听着难免有些不爽。 阮思吸了口气,以前的事暂且不提,可现在她得解释清楚:「我与我弟弟刚刚只是经过林家,没有找麻烦……」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这男人皱起眉打断了她的话:「好了,阮虞,实话告诉你,十年前,自我父母离世后,我便没有成婚的打算了,我与你那定亲的玉佩十年前就被我毁了。」 周秉烛的声音冷了几分。 「……」,阮思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她嘴角的弧度垂了下去,阮思望了一眼周秉烛身后的林家小姐,忍耐着才没有露出鄙夷。 说什么没有成婚的打算,他不是喜欢林家小姐吗?说这话恐不是忘了身后的林家小姐了吧?为了拒绝原身,竟找出这种蹩脚的理由来。 见过厚颜无耻的,但没见过男主这么厚颜无耻的。 阮思闭上嘴,一时语塞。 周秉烛似乎注意了一眼她额头上尚未好全的伤口,声音一顿,突然颇为无奈的嘆了口气:「你与你弟弟已经搬进了我原来的屋子,那屋子地处偏僻,虽是老旧了一些,但不失为一个安静的好住处,若是你不再惹是生非,与你弟弟倒也可以好好过安生日子,可要是再惹恼了林家……村子里的人就赶你出村子了,届时,我不会帮你。」 这话说得,呵。 眼前的周秉烛身材魁梧,此刻正和座山一样把身后不远处的林家小姐完全遮挡住,他疏离而冷硬的看着她。 从前,阮思常常觉得,除了冷景明那种暴戾自负的男主,别的男主应该都会是雅正温文的… 亦或是如谢文星那小子一般,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有着少年人的心性,虽然幼稚的不着边际,却带着满腔的炽热,熠熠生辉…… 周秉烛停在她的眼前,他眉眼都是方正之气,瞧着是个纯善刚直的男子,阮思第一眼所见,倒也觉符合预期,只是这厮一开口,便和蚊蝇一样讨人厌的很。 说实话,纵使这个男主气宇轩昂俊逸不凡,但阮思看不上他。 不过如此。 阮思的面色也慢慢归于冷淡,她面无表情的抬了眼,声音冷清:「周秉烛,以后林家门前这一条路,你不说我都会绕着走。」 「……」 *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村里没有一人愿意帮助阮思修缮屋顶的。 老天爷似乎在与阮思作对一般,晚上约莫着子时时辰,外头忽地听见阵阵唿啸,如山野勐兽,如孤魂野鬼,呜呜咽咽唿唿的咆哮着。 阮思被惊醒了,她起身摸索出新备下的蜡烛,刚点燃,狂风便肆无忌惮的从屋顶窟窿处奔腾而进,眨眼间,烛火尽灭。 先是淅淅沥沥的雨点砸了下来,房顶上的瓦片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少顷,便是狂风骤雨,歇斯底里。 豆大的雨随着强风透过房顶的大窟窿,斜斜砸在阮思的床榻上。 「姐姐……姐姐……」 外头有人在敲门。 门打开后,少年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浑身湿透,抱着两个盆瑟瑟发抖。 屋院里能用的盆和桶都被放在了阮思的床榻边,雨水落在水盆里,嗒嗒嗒的震响着。 床榻上的棉被枕头已被收在一角,以免再多淋了雨水。 今夜这风雨实在来的汹涌,房顶上的瓦片又促不及防砸下两块,其余的也像最后死撑的守卫,随着大风大雨发出阵阵响声,仿佛也要一同被掀飞。 「姐姐,这屋是睡不成了,也太危险了。」 「姐姐,你去我屋睡吧,弟弟今夜便守着姐姐,不睡了。」 这屋子的确危险,碎落的瓦片就在脚下几尺处,若是砸到人,人可能就直接躺地下了。 宋广白的屋子虽然房顶无碍,但没有门。 那冷风就对着木板床唿唿吹去,冷也要冷死。 这夜,是睡不成了。 黑暗中,阮思索性将草蓆垫在屋子里避开些风口的墙角,铺了被子静坐着。 可风进了屋,便无处不窜,阮思手脚也都是冰冷的。 一个浓墨的影子挡在了前头,寒风忽地收敛许多。 即使是亲姐弟,但在古代,也不可过于亲近,得避嫌。 两人进了屋后,便一直没有交流。 少年自觉地坐在离她几尺远的风口处,黑夜中,除了外头的风声雨声,还有前方有意为她遮挡着寒风,少年牙齿抖动的颤声。 第92页 老天爷如此戏弄她,阮思狼狈不堪,心情本来很是糟糕的。 可是瞧着眼前的影子,阮思忽地有些想笑。 「轰隆隆!」漆黑的屋子里骤然亮起一道白光,房顶上的雷电带着撕裂天幕之势,恐怖如斯。 阮思不怕雷,可在雷电光照下,前方的少年忽地缩了身子,抱头颤慄。 他怕雷。 阮思故意笑出了声,带着长辈的语气,打破了两人之间怪异的平静:「广白,这么大了,怎么还怕雷呢?说出去别人怕是要笑掉大牙了,过来姐姐这儿」,阮思拍拍自己屁股旁边的位置:「姐姐可不怕,姐姐护着你啊。」 少年抱着头没动,一句话也没有说。 阮思嘴角的笑有些僵硬,也有点绷不住。 妈呀,青春期的孩子该如何和他相处啊?她没有带过啊。 「广白……」 「轰!」又一个大炮似的雷声。 少年又在抖了,但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心里膈应她,还是没有动作。 这样下去,不是吓死就是冻死。 阮思「哼」了一声,不悦地起了身,存心嘀嘀咕咕开口:「平日里姐姐姐姐叫的那么好听,现在翅膀硬了,胆子肥了是吧?竟然还不理人,得,宋广白,我亲自来扶你好吧?我……」 外头的雷始终未消,外头似乎有仙人施法,本是漆黑的夜里一下一下亮如白昼。阮思拉着少年的手一僵。 「……」 少年本是抱膝缩在腿弯里,现在被她用了力气拉起一只胳膊,他的脸便露了出来。 阮思屋子里接水的盆,都是杜广白冒着大雨去厨房和院子里拿的。 此刻,他全身冰冷,墨发也都被雨水打湿了,几缕碎发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半遮住了他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满是晶莹剔透的水光。 一颗颗金豆子啪嗒啪嗒的滚落,少年他死咬着嘴,在无声的哭泣。 「……」阮思停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用手一点点擦去少年的泪。 「小怂包,真没用。」 阮思抿嘴笑了笑,很是无奈的笑骂了他一句。 这么怕打雷许是他过去在打雷时受到了什么心灵创伤,可即便如此,吓成这样,这小子胆子也忒小了。 可一见他哭,阮思心莫名就软了。 她见不得柔弱的少年,更见不得少年可怜的模样。 她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起一个人。 这雨是没完没了了,阮思的心情又有些糟糕。 但她还是缓和了声音轻声抚慰身边依旧抱着脑袋的少年,如同包粽子一般用被子将他包起来,话语轻柔:「别怕别怕,姐姐在这。」 良久良久,雷声渐消。阮思抱着小半截被子手脚冰冷的倚靠在墙角,闭眼昏昏沉沉的睡着,隐约感觉温暖包围了她,更有一只微热的手贴上了她的额头,随后那只手和游龙一般怀抱着她的腰身…… 「阮…思,我好想你。」 阮思睡的昏沉,殊不知脑海中响了一声零碎而细微的【系统】音。 【系统】隐秘了多日,一直在艰辛的维修检测内部各个方面,如今终于有一点点发现,可系统运行受损的厉害,甚至丢失了大量数据……它连传讯给宿主都有些艰难。 「叮……咚……初步检测…系统内部受损…原因,有99.9%的…可能性是…由于上个世界…传输过程中携带了…多余病毒所致……其他原因尚且无法……滋滋滋……」 「滋滋滋…」 「滋…」 。 作者有话要说: 受评论区一个小可爱的启示,修了个文。 ps:周秉烛的身份:镇子里的捕快。 原女主:病弱但富有的林家小姐 以及:阮虞和宋广白没有血缘关系…… 第35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4) 阮思昨夜禁不住睏倦早早就睡去了,今早独自倚着墙角醒来时,少年已不在屋子里。 这大清早的,阮思没在屋院里找着他。 昨夜狂风骤雨,果然还是将阮思屋顶上的那些瓦片掀了干净。 今日外头的风雨早已停歇,天色大亮,有薄薄的阳光从云缝里射出来。 屋内和外头的泥地上,皆是七零八落的碎瓦以及大风颳落的树叶,抬眼望去,这院子,凌乱不堪,破败萧条。 阮思紧抿着嘴,她拿起畚斗和扫帚,沉默着打扫着这满地狼藉。 地上泥泞不堪,瓦片倒是好扫些,而那些树叶都黏附在泥巴地上,扫着扫着,阮思便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屋顶全都被掀翻了,若想要请人修缮,怕是要花不少钱了。 而最难的,是村子里还没个人愿意帮她。 阮思低头畚着碎瓦,「嘎吱嘎吱」,栅栏发出尖细的磨合声。 阮思立即抬眼,她还以为是宋广白回来了。 「……周秉烛?」 * 昨日在林家宅院门口碰面,除了阮思,想来周秉烛心里也是不愉快的。 可眼前的周秉烛不知怎么滴,大清早跑这儿来了,他依旧穿着捕快打扮一袭爽利的黑衣,眉眼英锐,轮廓端正,主动进了这院子。 ……阮思一直都是明白人,即使她心里对这个世界的男主有些不喜,可若是继续与男主和那林家小姐作梗对立,以后肯定会没有好果子吃。 第93页 就拿现在的事儿来说,她住的屋顶只剩个架梁了,而村子里的人都倾向男主和林家,没有一个人帮她。 因而,阮思只怔愣了一会,她就从容的去屋里搬了长板凳出来。 「坐。」 周秉烛点了点头,瞧向地上的碎瓦,又望了没有门的屋子一眼才坐下了。 「我去倒碗茶来。」阮思给足了客气。 「……」,周秉烛抿了抿嘴,目光随着阮虞的背影观向那没有门的厨房:「有劳。」 只有昨日烧的凉水了,阮思端了碗递给周秉烛:「早上没来得及烧热水,只有冷茶,别介意啊。」 「嗯。」周秉烛坐在凳子上,接过她手中的碗。 也不知道这男主来这是憋着什么事儿,他低头喝了一口冷茶,抿紧唇,没有昨日的词严厉色,只静坐了许久,闷了半晌,一直没有蹦出个话来。 「……」 阮思不知他此行的来意,不过看他目光瞅着地上的狼藉,又好像又猜到了一分。 昨日阮思可是厚着脸皮问了村里好几个村民,莫不是……周秉烛是从人口中得知了她屋顶破洞的事儿,今早特意来看一看实情? 愿意帮她修缮一番? 虽这念头有些荒谬和自以为是,但阮思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阮思抿抿嘴,眼珠一转。 她已经冷了攻略的心思,若日后能与男主和林家缓和关系,那她与广白在这村子里生活便没有那么艰难。 阮思咳嗦了两下,抬手抹去了头上的细汗,先行道:「以前是我固执了,以后我只想和我弟弟安生的住着,不会再去打扰林家小姐了。」 「……」周秉烛望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心里暗讶。 昨日,村子里有人幸灾乐祸把这事儿传到他耳朵里。 林家小姐心善,即使阮虞以前很是胡闹,但林小姐也还是未说过憎恶不悦的话语。 反而还温言劝他,要对阮虞姐弟多加照拂。 ……本来,周秉烛昨日就打算来了,可这阮虞从前实在过于缠人,不依不饶还总是胡搅蛮缠,周秉烛踌躇不定,还是等到今日大早来。 那屋子上的瓦片全被大风吹落,地上是乱七八糟的碎片。 眼前的阮虞说完那一番清明顿悟的话便缄默的立着……周身的气质也与从前有些不同。 她许是真的想通了。 想通了,便也不会胡搅蛮缠了吧……周秉烛缓了口气,略微沉吟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碗。 眼前的女子是父母在世时存了心思给他挑选的姑娘,也是给他挑的后路。 可父母十来年前被镇子上穷凶极恶之徒杀害后,,周秉烛便再没了娶亲的念头。 再于他而言,所有的事情,皆为赘余麻烦,也全都抵不过多抓几个人犯让他快活。 阮虞……即使周秉烛不喜她,但尚且对她还留存了一丝善心。 他站了起来,扫了一眼破败的房顶:「你想通了便好,我来是……」 「姐姐……」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身泥!」阮思沉了脸,立即朝栅栏走去。 少年恹恹地停在栅栏外,他不知道摔了哪个泥坑里去了,一身的脏泥。 阮思打开了栅栏,少年似乎连站着都没什么力气了,很容易的,顺着阮思的动作就被拎进院子里。 「怎么回事?你早上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身上脏兮兮的?」 阮思操着一颗老母亲的心,皱着眉给他拍打着身上的泥巴,语气有些不好:「是不是摔跤了?」 少年萎靡不振的站着,久久未曾开口,阮思动作一顿。 「你是不是身上哪儿摔伤了?疼不疼?」阮思拉着宋广白瞅着他身上有没有伤。 「没。」宋广白张了张嘴。 少年脸色铁青,眼眸涣散,脸上再没了平日里的明朗,神情也带着迷惘的死气。 「广白……」阮思停了手,想起他昨日的模样来,心提了起来:「昨夜我忍不住先睡去了……你后半夜是不是很害怕?现在从外面回来,是不是你梦游跑出去了?」 一些画面涌现,少年摇摇头。 他昨夜没有害怕,也没有梦游。 昨夜轰着响雷,宋广白隐约记得,阮虞打趣地说他胆子小怕雷。 可他从小就不怕打雷,他连人都敢杀……怎还会怕雷呢? 只是昨夜,当他听到轰响的雷声,他的头就像被密密麻麻的银针刺着,头痛欲裂,潜意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了。 这不是第一次,宋广白对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沌。 他垂了眸,昨夜他最后的记忆,是阮虞来拉他的手,抬手给他擦了眼泪,哄弄着说要保护他。 之后如何,便戛然而止。 醒来时,天还未亮,他小心地收回拥着阮虞的手臂,满脸茫然。 他脑子空白一片,他已经确定,什么东西,再一次被他遗忘了。 死也想不起来。 醒来后也头昏脑涨的紧,为了不吵到她,宋广白跑出去了。 路上泥泞,他的确摔了一跤。 宋广白脸上恢復了几丝往日的神采,只是脸色还有些发青。 今早搂抱着她的画面歷歷在目,宋广白修眸一闪,含煳其辞地开口:「今早我醒来便出去走了走,后来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没有受伤,姐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第94页 阮思松了口气,拉着他往里走:「没事就好,你进屋换件衣衫去。」 宋广白听话的跟在阮思的身后,他抬眸,眼中骤然闪过冷意,微微眯起。 身姿欣长的周秉烛就站在前面,他屁股后是一条长板凳,板凳上放置着一个碗。 一眼瞧去,宋广白便能猜到,那长板凳是阮虞搬出来给周秉烛坐的,而那碗是阮虞端给姓周的喝水的。 阮虞失忆后,好不容易不再执着痴迷这个姓周的,如今,他才不过出去一会儿,周秉烛竟自己眼巴巴的来了! 姐姐对他怎么还如此温和照顾? 「姐姐」,宋广白轻瞥起眉,停了脚步,勾手反扯住阮思的袖子,小动作的摇了摇:「他怎么来了?」 周秉烛已经看着两人好一会了。 他目光看了一眼阮虞与少年交握的手,又将目光放在站在阮虞脸上,有意忽略她身后表情不善的少年,有些不耐的开了口:「昨夜雨大,我今早来,只是想察看一番。」 果然是如阮思想的一样,这男主对原身还有点人情。 「姐姐……」,宋广白紧了紧阮思的手,阮思嘴巴的感谢之词还未说出,就被拽着回了头。 少年咬着嘴,眼睛飘啊飘,似是有话要说。 阮思奇怪的把耳朵侧过去。 少年轻瞥着眉羽,俯身凑过来,瓮声瓮气小声道:「姐姐,周秉烛哥哥原来可是这屋子的主人,这屋子砖瓦不牢固他肯定是心知肚明的,昨夜那么大的风雨,姐姐你说……」 宋广白拉着阮思,眉眼稚嫩纯良,只见他贴近了阮思一些,言语夹杂几丝忿忿:「他现在说不定就是来看我们笑话的,或者……是幸灾乐祸来看姐姐有没有受伤呢。」 「……」 「……」 这话声音虽小,可在场的人只要不聋都听得见。 阮思头转过头,讪讪的对着周秉烛笑了笑。 「坐坐坐,别一直站着了,我弟弟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阮表情难得脸上尽是尴尬之色。 从前听广白的描述,以及昨日在林家宅院外,周秉烛对原身好像都是不耐烦的。 广白说的有理,有很大可能,这个男主就是跑来看笑话的,或是看她有没有被瓦片砸死吧? ……可不管周秉烛来是想给她修房顶的,还是来笑话她的,现在当着周秉烛的面,就听着这傻乎乎的小子没头没脑当人面说人坏话,阮思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这傻小子! 「周秉烛,你方才想要与我说什么?」阮思清了嗓子:「可是有什么事?」 「……」周秉烛瞥了阮虞身后的少年一眼。 少年站在阮虞的身后,抿着嘴,毫不露怯的瞪着自己。 从最初阮虞来找他,周秉烛还没反应过来拒绝这门婚事时,阮虞这个陌生的弟弟,对自己似乎就有着莫名的敌意。 眼前的阮虞因为听信了这少年的话,态度显而易见的对自己冷硬了许多。 虽然少年挑拨之辞听得周秉烛心里有些不舒服,可阮虞不喜他远离他,这正是周秉烛想要的。 「无事,我就来看看而已」,周秉烛有意默认了少年的话语,冷声开口。 ……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就只来看看,就没了? 莫不是真如广白所说,是来幸灾乐祸的吧? 这个世界的男主心思这么阴暗? 阮思唿了口气。 脸上的臊热已全然退下,她望着周秉烛,心里隐隐生了断绝来往的心思。 见到男主,阮思心情就不太美妙。 「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不送了。」阮思收回了目光,低头撇撇嘴,重新拿起了扫帚。 「……」,第一次,周秉烛从阮虞这里感受到嫌弃。 周秉烛没放在心上。 他望了一眼那破败的房顶,便抬脚便越过二人离开。 「阿姐,你看,我说对了」宋广白脸颊渐渐露出浅浅的酒窝来。 「……」 *** 阮思屋顶的瓦片虽然林林总总都被掀没了,但大雨过后,便是天朗气清,这几日,只要不下雨,好歹还是能将就将就睡一睡的。 所谓的破烂户,也没这破了吧。 屋子里的瓦片树叶扫净后,宋广白才换下身上的脏衣服,阮思伸出手便要拿脏衣服去河里洗。 少年侧了个身,阮思的手便接了个空。 宋广白把手里放脏衣服的盆往后一躲,赶忙摇摇头:「我自己洗。」 「这衣服太脏,你洗不干净。」 少年再次抿着嘴摇摇头,藏着盆坚持自己洗,阮思只好随他去了。 这个时间段河边洗衣的农妇基本都回了,远远观望,河边的码头上只有一个人影。 这个洗衣的农妇也刚洗好了,她提着桶从两人身边走过,阮思见农妇飞快的翻了个白眼。 「……」 再没人了。 宋广白放下了盆,撩起袖子,一言不发便开始埋头洗衣。 「入乡随俗」,阮思也没有了上一世小姐端着的架子,只蹲在河岸的石阶上,抱着手臂盯着广白瞧。 少年袖子撩起,胳膊手腕上那些被原身用竹子抽打出的红痕已经消了许多,如今再看,却还是触目惊心,因为少年手上还有别的伤痕。 第95页 不同于竹子抽打的细痕,而是一块一块的淤青和黑紫,这些伤,似乎是经过了日积月累的折磨,已经好不清了。 那些淤青一直从手臂上延续往上,顺着阮思的目光,被挽起的衣袖遮挡住了,除了手臂,阮思想着他身上是否也是这般。 除了原身……河边的风颇大,吹的阮思头髮凌乱,阮思将脸从臂弯中抬起,扫扫脸颊的细发,哽声问:「广白啊,爹娘在世时,为人温善吗?」 他们是不是也曾像原身一般,那般兇狠暴力的打你? 宋广白的手一停,他的手泡在寒凉的河水,少年的唇角一掀:「姐姐为何问起这个来?」 「是不是想念爹娘了?」 宋广白眼珠定定的望向河水,他的脑海中快速的思考着,该如何编纂着他们的爹娘。 「不是……姐姐只是想说,以前是我亏待了你,我向你道歉。」 宋广白的嵴背一僵,河边的寒风吹了过来,透进了他的衣衫,密密麻麻的刺进他背上的皮肤,冷的他不由地缩紧了身子。 宋广白转过身去,岸上的阮虞头髮微散,被风吹的凌乱飘飞。 她穿着过于暗旧的衣裳,正撑着手肘蹲在岸上望着自己,细绒的黛眉蹙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有些苍白,表情是宋广白鲜少见过的……愧疚之色。 少年手抖了抖,眼前人瞧着莫名有些不真切。 宋广白淡定从容的表情破开一丝裂缝,他转过身去,继续揉搓着盆里的脏衣。 少年动作未停,手指发红,他很快便平復了心口的急促,缓声道:「姐姐不必向我道歉,只要你不要抛弃弟弟,弟弟便心满意足了。」 宋广白低眉垂眼,盯着手中那些似乎已经刻入骨头里的伤痕,他唇角抿起,带上莫名的随意,他道:「就算姐姐打我,于我而言也比不过过去所受的痛,阿姐可知,这些陈年的伤是谁打的?」 少年语气漠然,不急不缓,说起自己的伤痕倒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好。 「……」阮思记忆全无,她摇摇头。 「是爹。」宋广白扬起脸,观向阮虞,脸上忽地露出了委屈:「姐姐,咱们的爹不仅是个赌鬼,还是个酒徒,以前,他总爱打我。」 阮思下意识撩起自己手臂的袖子,困惑的望向自己光滑还算白嫩的手臂:「那爹为什么不打我?」 宋广白微愣,抿了嘴,「因为爹喜欢女儿。」 宋广白再不敢多说,立即低下头。 古代重女轻男的还真是少见,阮思心中生了几丝疑虑,可见少年匆匆止声,却还是忍住没有多问。 她怕勾起了少年心里的伤疤。 这弟弟如此乖巧懂事,却怎么这么可怜呢? 唉。 阮思蹲着挪了两步上前,笑了笑,声音比以往更要柔和许多,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广白,你你喜欢吃什么呀?姐姐做给你吃。」 「饭。」少年一颤,瞟了一眼靠过来笑得分外亲和的阮虞,小声的开口。 「饭?」 「嗯,只要能有饭吃,就足够了。」少年侧了脸,表情认真,就像是有意在表明什么,他说:「姐姐,我很好养,一点都不挑食。」 *** 回去的时候,阮思正在厨房切菜,院外隐约传来陌生的声音。 少年就在院子里,阮思没有放下手中的菜刀,侧脸对外头问:「广白,是有人来了吗?谁呀?」 「过路的人,没事儿。」 宋广白拒绝了主动上门来修缮房顶的男人,冷着脸望着男人没有好气的离开。 待男人离开后,宋广白才走进厨房。 他自然而然的坐在炉灶前烧火,阮思问他:「过路人怎么跑这偏僻的地方来了?我刚才在厨房里还听见你说什么滚远点……」 「那个过路人问你什么了?」阮思好奇地问:「广白,你怎么骂人呢?」 宋广白不疾不徐的往炉灶里送了一根木柴,他眼皮掀也未掀,只道:「他说他是周秉烛的亲戚,刚才是来特意警告我们的,要我们赶紧离开这个村子。」 「……」阮思放下了菜刀:「太欺负人了!」 「我已经和周秉烛说清了,再也不挨着他和林家了,他们怎么还要赶我们?」 阮思平日里耐心脾性自认为不错,可这时,这火气蹭蹭蹭的上来。 宋广白瞟灶台边的阮虞一眼,看她气唿唿的模样,忽地有些好笑,嘴角抿了又抿,脸颊的酒窝深深浅浅的。 「今早周秉烛来,说不定就是想赶我们走。」 「姐姐,你与周秉烛的婚事虽然没了,但别人也会议论,说不定,周秉烛心里一直忌讳着这事呢,毕竟他喜欢的是林家的小姐。」 阮思深深吸了口气:「怪不得,他今天早上来了,坐了半晌,又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是这事儿啊!」 「……」宋广白垂眸隐去眼眸中的晦涩,他跟着点点头,也带着气恼:「姐姐,要不咱们干脆就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离那周秉烛远远的。 「况且姐姐的屋子已经不方便住了,若是下个雨,那只能勉强姐姐和我挤在一块了。」 「我们离开西田村吧?换一个地方生活,只要姐姐你……不抛弃我,还愿意与我为家人,弟弟便会一直照顾你的。」 少年站了起来,眉眼极为诚挚。 第96页 广白他总是害怕她会抛弃他。 「……」阮思一顿,喉咙里的话和脑子都一同卡了卡。 手上还有二十三两银子,他们现在的确有能力离开这里。 并且,阮思也有意在城镇里谋生,摆个摊子还是什么……赚点小钱钱。 可是,话是说得好,阮思亦是有些担忧。 万一高估了自己,生意不好亏了钱…… 手里这二十两,她是不打算动的,留给少年保底。 她不知道自己的命数,若是哪天一命呜唿……那广白便真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弔。 「姐姐,我们离开这里吧。」 少年见她犹豫,靠近了过来,如同循循善诱的小夫子,在她耳旁一次一次的询问。 阮思低头蹙眉,手抵着下唇思虑着,久久未曾开口。 宋广白琥珀般的眼眸直勾勾的凝着她,语气微凉:「你是不是捨不得那周秉烛?」 阮思皱眉,抬头后忽地发现少年离自己过分亲近了,她往后退让一步:「不是。」 宋广白展眉,眨了眨眼:「那姐姐还在迟疑什么?」 「我在想……」阮思低着头,抿了抿唇:「是我疏忽了,等离开村子,咱们就搬去镇子……倒时候,我该给你买新鞋了。」 少年眼角眉梢露出的喜色还未收敛,略显瘦弱的面容便勐地一愣。 宋广白恍然低头,他的右脚不知何时已经破了一个不小的洞,刚好暴露出一个脚趾头来…… 少年脸颊瞬间滚热,奇异的羞耻与窘迫一齐扑上心头,脖颈……脸颊……甚至耳尖……都迅速的透红了。 「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36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5) 屋子里的东西整理都差不多了。 今早两人去了镇子,准备找新的住处。 去往庆阳镇的泥地路上,先后遇到好几个戴着草帽挑着扁担的西田村村民,有的是挑着菜蔬,有的是挑着噼好的木柴,脚步稳健却又带着惯常的急切,追上了同样赶路的两人。 清晨的风都带着阵阵的凉意,而挑着担子的男人衣襟却被汗水侵湿一片,平淡的瞧了一眼路旁的阮思和少年,「嘿呦嘿呦」「扑哧扑哧」的匆匆赶路。 庆阳镇不大,算不上富饶兴旺,但倒也瞧不出冷清。 街市上人来人往,道路两旁,卖菜的百姓各占着摊位,将自己种植的菜蔬摆的齐整,买菜的百姓提着篮子蹲下去,在那些菜蔬上挑挑选选。 卖菜的菜农眼角皱起沟壑,男人仰着淳朴的笑脸:「这白菜是今早刚摘的,可新鲜了。」 * 清晨的暖阳普照在这座小镇上,阮思和宋广白已经辗转好几处查问住处,原本阮思还想着买下一间小屋来,可问的几个有意转让的房主,他们给出最低的价钱却都不低于二十两。 家穷。 阮思悻悻看向宋广白怀里揣着的全部身家,最终选择作罢。 前方的摊子店铺不少,过路的行人走走停停,热闹喧譁。 街头锻造铁器的打铁铺也早已开张,八字鬍的男人穿着汗衫,撂起铁杵,「嗒嗒嗒」的打铁声响彻方圆。 卖包子的摊贩打开包子铺的蒸笼,淡淡的热气腾上高空,摊贩动作娴熟从蒸笼里飞速包好两个白面包子,递给摊前的客人:「大爷嗳,您拿好。」 阮思喘了口气,见着人少走向卖包子的摊子前:「大哥,这肉包多少钱一个?」 「肉包三文一个,还是热乎的呢」,摊贩重新打开半边蒸笼,边说边给阮思瞅一瞅:「姑娘,素包只要一文一个。」 「麻烦拿四个肉包,两两分开装。」阮思从腰带里摸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沉甸甸的文钱。 「哦,好嘞!」 阮思接过油纸包着的肉包子,低头闻了闻,毫不吝啬的夸耀道:「您这包子闻着就很香,肯定好吃。」 「哈哈,姑娘,你瞧着眼生,不是镇子里的人吧?是哪个村子的呀?」 「大哥,您真聪明,我是镇子附近的西田村来的,」阮思热情有礼的回应着。 「西田村?那离镇子来回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 阮思点点头,左右看了看,问出了自己目的所在:「大哥,您可知附近有哪个人家有多余的屋子可以租住?最好便宜些的。」 「姑娘,你要搬家啊?」 「……」 卖包子的男人给阮思指了方向,说让她往巷里走几步看看,阮思笑吟吟点头道了谢。 「广白?」阮思拿着包子喊回瞭望着打铁铺发愣的宋广白:「吃两个包子垫垫肚子。」 宋广白望着街头的打铁铺,眸色若有所思,冷不丁地被阮思一喊,便不紧不慢的收回了眼,接过了阮思递来的油纸包。 少年眉眼扬起和煦的笑:「哇,是肉包。」 两人早上出门前吃过了早饭,现在脚不点地找了许久的房子,都很是劳累和沉闷,阮思咬了一口微凉的包子,望向巷子里:「广白,我们再往巷子里瞧瞧,说不定这一次就找到住处了。」 「好。」 * 七尺左右的巷子,湿漉漉的地面铺着斑驳青灰的地砖,砖头的缝隙里夹杂着细细的青草,老旧的布鞋一脚踩着草头走过,草头被压扁后又倔强无声的挺立着。 第97页 巷子里头,前头穿着灰衫的老头儿转过了身,眼皮耷拉着垂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老头甩了甩袖子,伸出苍□□瘦的手,冷着脸打开了偏房小门的大锁。 「钥匙拿着,里面的东西你们可以用,但不许损坏,损坏了,就别租了!」 年过花甲的老者丢了一把生了铁锈的钥匙给了阮思,阮思手忙脚乱的接下,老头再次甩了甩那宽大的袖子,背着手回头看了一眼这屋子,花白的鬍子里已看不清嘴,只听冷哼一声,老者转身便走了。 这老人家,脾气真古怪。 阮思小心的接下了钥匙。 眼前这座偏房便是阮思从阿婆和这阿公这里租下的住处了。 阮思推开门进去,「咣当」一声,里屋似乎有老鼠,老鼠撞翻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巨响。 「姐姐」 阮思忽地被身后沉默寡言的少年往后拉了一把,阮思退了两步,后背贴上了少年的胸膛。 而广白怀里的银子还磕着她。 阮思睁开眼抬头,就莫名所以的听见宋广白的声音。 「姐姐,低头低头,门缝上落了好多白灰。」 「还有蜘蛛网。」 宋广白手臂挡在阮思脑袋上,拉着阮思退了几步。 「……」 巷头是阿公阿婆的住处,巷尾是阮思欢天喜地租下的偏房。 两个人站在满是尘埃不知多少年无人问津的房子门前,阮思望了望半敞开的房门,最终望向了少年无奈的苦笑一声。 ……草率了,她的押金和房租都一次□□清了。 宋广白低眸瞧她,清透琥珀色的眸子没有半分责怪她的意味,少年的唇角也抿出一丝笑来,摇摇头劝慰她:「姐姐,这偏房瞧着不差的,虽然里头脏是脏了些,但胜在价钱很实惠,咱们住上半年只要一两银子呢。」 的确,阮思没有看房就痛快的租下了这房子,交清了押金和银子,一来是巷口的阿婆瞧着真的很是慈祥和蔼,二就是,就算找遍整个镇子,阮思也很难再找到这么便宜的住处了。 * 两人的东西不算多,天黑的时候,阮思和宋广白便坐在了雇用的牛车上,悄无声息彻底离开了西田村,搬到了庆阳镇的七尺巷里住。 夜幕时分,这座被打扫干净的偏房与白日所见已完全不同,此刻偏房里小小的四方桌子上,静放了一盏暖色的烛火,阮思和宋广白就倦怠的坐在桌边,飢肠辘辘吃着热汤面。 搬家事宜比较繁琐,今日阮思和广白一直忙得很,从下午也是一直忙到深夜,才终于整理妥当,得以歇息。 巷头善良的老婆婆知道他们还饿着肚子,不久前,端来了两大碗汤面,汤面上还分别放了一片煎鸡蛋。 阮思饿归饿,但碗里的汤面太烫了,她边吹着面条边被声音吸引,抬头观了宋广白一眼。 「……」 白日里几乎所有的重活累活都被这小子抢着干了,此刻这小子明显是饿狠了,他抱着海碗,即使碗里的汤面一直在冒着滚烫的热气,但他还是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面,面条顺着热汤入了嘴,少年也不管嘴巴疼不疼,「苏哈苏哈」还没咀嚼两下面条就咕咚咕咚吞食下肚了。 「……」 阮思上一世时,身边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用饭的时候,都是有规矩和礼仪的。 比如说,第一条,便是细嚼慢咽,不可狼吞虎咽。 广白这幅模样…… 阮思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阿婆。 满头银丝的阿婆背对着他们,站在柜子旁静默不语,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这里。 狼吞虎咽的声音忽地顿住,对面的少年不知何时停了筷子,手搭在桌上,筷子都险些落了下去。 「怎么了?」阮思侧头问他。 「……」 宋广白咬紧嘴唇,现在肚子终于有了些饱腹感了…… 想想自己方才那般饿死鬼全然忘形的样子,宋广白低着脑袋,脸色都有些难看。 怎么一饿还跟着畜生一样,连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宋广白抬起茶褐色的眼睛,尽量做出可怜的模样来:「姐姐,你心里是不是嫌弃我了?」 「……」 少年人敏感,阮思刚才不过是多看了他两眼而已。 她没有嫌弃他。 阮思立即摇摇头:「没有的事儿。」 「……」 她想也没想就摇头,真的没有吗? 记忆中与狗争食可耻的画面无法遏制的传入脑海,宋广白咬了咬下嘴,垂下了眸。 他从头到脚,都是不堪骯脏的。 「……」 广白吃面条的时候嘴巴就被烫的又红又肿,此刻见他死咬着自己的嘴,表情越发不安。 什么样的环境塑造什么样的人,阮思眼前的少年,许是年幼时真的受了很多苦……少年太没有安全感,也有些过于敏感,而骨子里,都是自卑自轻。 阮思嘆了口气,少年手中的筷子已掉落在地,阮思捡起来,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擦了干净,开玩笑哄着这个眼前这个年纪小的臭弟弟:「我是认真的,自家弟弟,你就算朝我吐口水,我也是不嫌弃的。」 「……」 少年嘴唇抖了抖,手绵软的接过她递过去的筷子,屏住唿吸飞快的瞧了她一眼。 少年低着头,又继续埋在大碗里。 第98页 阿婆那边忽地传来动静。 老婆婆不知何时掂起了脚,伸出手够着头顶上的柜子。 阮思赶紧起身过去:「阿婆,您找什么?我来吧。」 柜子上放了一个衣匣子,里面装着的是落满灰尘生了虫的女子的衣裳。 阮思今日打开来的时候,险些吓了一跳。 租房子时,阿公本是不同意的,是阿婆答应了。 她说,这屋子过去是她女儿的住处,她女儿嫁了人后,就空了好多年了。 阮思扶住了阿婆,老人浑浊的眼带着难以言说的悲戚,她没有再想摸那衣匣子,而是摆摆手,挣开了阮思的搀扶:「你们好好歇息,婆婆先回去了。」 阿婆背对着他们离开,抬手掩了掩眼角。 「姐姐,今日驾牛车的大哥说,这个老人家的女儿,不是嫁人了,而是不听父母的劝告,非要跟着个走镖的野男人跑了。」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 阮思也知道。 这屋子承载了巷头阿公阿婆伤痛的回忆。 即使现在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阿婆却也是触景伤情,那位脾气古怪的阿公,也一直没来这老房子瞧一眼的。 只是……阮思转身敲了少年额头两下,虽然动作很轻,但警示意味明显:「什么叫和野男人跑了?这些话你听听就行,不要当真也不要到处传扬,下次可不要再说了啊!」 宋广白摸摸自己的额头,微张着嘴巴,眼神闪烁如星子。 「姐姐……」 「嗯?」阮思收回了手,忽地反应自己方才的动作来,脸上的严肃瞬间消散,反而讪讪地笑了笑,懊恼的解释着:「广白,我方才不是凶你……」 「我知道,姐姐,面凉了,快吃面吧。」 宋广白抿嘴低垂着眼,脸颊的酒窝像是盛装了陶醉馥郁的美酒,阮思看得有些恍惚。 第37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6) 阮思和宋广白搬来的第二日,阮思便花了一些时间走街串巷。 巷头是阿公阿婆一家,对面是柴氏打铁铺,中间一条街很是热闹,每日人来人往,从早到晚也都会有人在摆摊做生意。 那个卖包子的何大哥每日清晨都会推着推车站在街口,扶着好几层的蒸笼,扯起洪亮的嗓子大声吆喝:「卖包子嘞——」 地利、人和双双具备,阮思已经决定要摆摊了。 她虚心请教了巷口的阿婆和卖包子的何大哥。 这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儿,可阿婆和何大哥都劝她寻个姑娘家的事做。 比如说绣绣花,帮人织织布。 「阮丫头,这摆摊可不是简单的事,不仅艰辛劳累不说,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坐在巷口的阿婆朝着街道过路的行人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些,语重心长地道:「以后对你的姻缘也不好。」 「姐姐,卖包子的何大哥也说了,摆摊很累很不容易。」 阮思抬头望他,少年表情有些严肃,咬着嘴瞅着她,显然也是和别人站在一个阵营,不同意这事。 「……」这小子以前饿的苦,现在吃嘛嘛香,吃啥都说好吃,就是个品不出的嘴。 和广白相处的这些日子,阮思有种感觉,自己每日用心做的那些饭菜都是牛嚼牡丹,哼。 她这么一个大厨,他没看出来。 「阮丫头,婆婆我知道,你与小宋姐弟俩相依为命是个可怜人,只是这摆摊做生意你女儿家家赚不了几个钱的,找个简易轻巧的事儿做吧。」 阿婆望向了里屋,只见那穿着青灰长衫脾气古怪的阿公正坐在小凳子上,桌面上堆砌着一堆书本,鬍子花白的老头举着毛笔在认真抄写什么。 听说,这个阿公还是个秀才。 老婆婆和蔼的看向少年人:「小宋啊,你会识字写字吗?若是会写字,你可以跟着阿公抄写文章赚点钱补贴家用,这样你姐姐就跟着我老婆子,帮人织织布,倒也饿不着肚子。」 阿婆的话阮思没有听进去,只是宋广白识不识字,阮思不清楚,她好奇的抬了头。 少年面皮有些滚红,垂下的手指攥着袖子,窘赫的摇摇头。 「那也可以做些别的事儿干,没必要听你姐姐的去摆摊子。」婆婆还在苦口婆心相劝。 罢了,没人支持也无妨,阮思站起了身,去拉了少年的手腕:「阿婆,我性子倔,还是想试试。」 * 一下午的时日,阮思把所能想到的都置办好了。 天色黑沉,少年起身去点亮了一盏烛火,阮思喜气洋洋看着屋子里的小推车一眼,继续切菜。 屋子里的炉灶早已被阮思重新洗刷干净,此刻锅里熬着筒骨汤,炉灶前坐着少年,少年一言不发的往里添柴。 桂皮、八角和肉蔻在滚烫的筒骨汤里不断翻滚,煮沸的热汤表面泛起一层肉渣和油腥沫子,熬制了大半个时辰了,高汤已成,而肉香越发浓郁,令人食指大动。 阮思快速把筒骨以及高汤表面的渣子和去腥的调味料捞了出来,将切成丝的木耳、切成小段的长豆角、和砧板上切成一块一块的豆腐、黄花菜一齐放了进去。 「广白,再别添柴了,小火慢炖一炷香的时间。」 灶前的少年乖乖停了动作,以前阮思做菜的时候,他总爱问东问西,这一次,少年抿着嘴,坐了许久愣是没吱个声。 第99页 阮思准备食材忙到现在,现在才放松下来,她望向少年试图唠磕唠两句解解闷,可宋广白却半垂着眸,时不时捏两下鼻尖,其余的根本没个反应。 阮思轻轻嘆了口气。 臭小子,又自己生闷气了。 摆摊这样事,阮思从刚来这个世界便有了想法,现在她没有多言。 锅里的食材经过一炷香时间慢炖着已经变得十分软烂,阮思将碗里的白色水状的红薯淀粉均匀缓慢倒入锅里,一手用锅勺快速搅拌,直至锅里的汤汁呈现浓稠的雾状,阮思才作罢。 胡辣汤讲究的,便是辛辣味浓。 这个世界与她曾经所认知的世界有许多偏差,虽然这个镇子里的人也都不知胡辣汤是何物,但口味喜好倒是和过去那个世界的某些地域很是吻合。 比如说,阮思发现,镇子的人普遍喜辣,口味偏重。 因着一些食材和售卖条件的限制,阮思便想到了胡辣汤。 阮思将首先煸炒出泛红的香辣红油加入锅里,搅拌均匀,直至汤汁呈现辣红色。 胡辣汤冒着滚热的热气,阮思有些紧张的盛了一碗出来。 「广白,你尝尝。」阮思很是期盼的看着他。 少年望着她手里浓稠辣红的汤,第一次,阮思见这小子望着吃食皱了眉。 宋广白已经被这辣子熏红了眼,他又下意识捂了鼻子,终是闷着声开口:「姐姐,好呛鼻。」 那当然,这辣油可是我阮氏的独家秘方。 她以为这小子还在生闷气,便腆着老脸把碗递近了些:「你尝尝嘛。」 「……」,宋广白放下了挡着鼻子的手,接了过去。 阮思满心期待的看着他,谁知少年瘪着嘴,满脸艰难的咽下了一口汤。 「……如何?」阮思心里一沉,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咳咳咳……」那碗胡辣汤被晃荡着放在灶台上,少年满脸通红,捂着胸口,似乎心肺都要咳出来,不停的咳嗽着,「咳咳咳……咳咳咳……」 妈呀!呛着了! 阮思由喜变惊,立即慌神的去倒茶水。 少年脸颊和耳朵皆是红扑扑的,阮思半蹲下来,少年就捧着她手中的碗,咕咚咕咚的喝着茶水,阮思这才发现,这小子的眼睛也是通红,乌黑狭长的双睫已被泪水濡湿。 只不过是喝了一口汤而已,就辣成这样? 肯定是被呛着了。 阮思讪讪的隐去心里的自责,软言软语的问:「还要吗?姐姐再给你倒一碗茶来?」 宋广白从小到大都没碰过辣,现在还是第一次吃辣。 这么难吃古怪的东西,怎会有人喜欢? 她何必要忙活这么久…… 宋广白低头清着喉咙的辣意和呛痒,摇了摇头,目光瞧向一侧,又不吭声了。 啊,还在闹别扭呢。 「……」她做了摆摊的决定,以后便是要起早贪黑的摆摊忙活,阮思当然知道会很劳累,只是她有自己的打算,但广白定是不能得知罢了。 【系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个声音,此刻阮思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委屈了。 阮思蹲着望着他,少年瞥开了眼,抿了抿嫣红微肿的嘴唇,转过了头。 「……」 唉,阮思心里嘆了口气,站起身。 * 早春时节,天气还是很寒凉的。 外头的天只是微微亮,阮思便从租住的床榻上爬起了身,揉揉眼,拍拍脸,将自己彻底给拍醒了。 许是起的过于早了,屋子瞧着黑灯瞎火的,阮思摸索着点亮了烛火。 隔壁屋的广白还睡着呢,阮思动作小心了许多,她蹑手蹑脚的坐在炉灶前,开始烧火,把昨夜熬煮好的胡辣汤给热一热。 炉灶里添了柴火后,阮思端着盆,蹲门口洗漱去了。 洗漱好刚轻手轻脚的进屋,就见炉灶前靠着一个人。 阮思屏了一口气。 「姐姐。」宋广白头靠在墙上,眨了眨惺忪的眼睛,侧着脸望向门口抱着盆的女子。 「醒了啊」,阮思轻轻笑了笑:「是不是姐姐吵着你了?」 「不是。」宋广白摸了摸后颈站了起身:「姐姐,我等着帮你推小推车,跟你一起出门呢。」 「……」 昨夜,阮思是枕着委屈睡着的,现在,听着这句话,什么委屈啊,心酸啊,全部烟消云散了。 这一刻,阮思体会到养弟弟的快乐…… * 少年脖子挂着推车的粗绳,削瘦的身子微微弯着,步履平稳的推着小推车。 阮思就站在小推车的一边,边走边扶着一桶冒着热气的胡辣汤,又小心的看着两堆堆砌的瓷碗。 巷口摆摊的已有几些个人了,那个卖包子的何大哥依旧早早占着往日的摊位,站在摊前,此刻街道没什么人,他就拿着个包子边吃着边和几米外卖饼子的男人闲聊。 「你昨日生意如何?我昨日还有一屉肉包子和两屉素馒头没卖出去呢。」 「俺啊,别说了,这段时间一半的煎饼都没卖掉过,那些人说俺家的饼子干的咽不下去嘞!」 「俺家的饼子虽然干是干了些,但饱腹啊,干就买回去就着水吃呗!难不成俺还要卖个饼子递碗水不成?」 阮思和少年推着小推车出了巷口,对面卖包子的何大哥立即咬着包子惊讶的招手:「阮妹子!」 第100页 * 「祥嫂,两个素包一个肉包,收你五文钱,包子拿好啊。」 「一个肉包一个素包,四文钱。」 「嗳,柴大哥,起了啊,还是照常五个肉包吗?」卖包子的何大哥朝着对面巷口的柴氏铁铺喊道。 天慢慢清亮,对面柴氏铁铺也开门了,还是每日所见穿着汗衫留着八字鬍的男人。 不愧是打铁的,男人体格高大,虽然穿着汗衫,但身上的腱子肉鼓鼓的,很难看不出来。 个子和周秉烛有的一比了。 打铁的男人遥遥点点头,卖包子的何大哥就拿着油纸包着五个肉包走了过去。 阮思停下了动作,多看了一眼。 「姐姐,一直没有个人来买,怎么办?」身边的少年忽地出声。 阮思收回了目光,望向小推车上的胡辣汤,一下子心情又跌落在地。 好吧,从开业到现在,收入为零。 身边的少年在眼巴巴的瞧着她。 「咳咳……」阮思敛去脸上的窘赫,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她也是第一次做生意嘛。 阮思目光投远了些,往向这条街别的生意。 卖饼子的、卖油条的、卖猪头肉的、卖菜的……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传来,阮思瞧着半晌才收回了眼。 还是得吆喝! 「咳咳……」阮思抿了抿嘴:「胡辣汤!胡辣汤!!开胃驱寒的胡辣汤!!!」 身边的人表情一愣。 这算得了啥子嘛,想要做生意,这就是迈出去的第一步! 阮思臊着脸,姑娘家清脆的声音越发洪亮了。 行径的好几个路人,明显也因为她这一嚎嗓子,顿了脚。 见几个路人看过来,阮思打开盖子:「大哥,我家的胡辣汤开胃驱寒,味浓香辣,包你喜欢!来一碗尝尝鲜?」 「……」一个过路的男人望了一眼那浓稠的红汤,下意识退了半步,表情很是嫌弃的招招手:「这是什么东西呀,见都没见过,啧啧……」 「……」阮思嘴角的笑一僵:「这是我老家的特色开胃汤,这边是没有的。」 卖包子的何大哥走过来,很是无奈的摇摇头:「阮妹子呀,你这……唉,你要不想想做些别的什么吃食?」 「……」 阮思知道为何摆摊难了,没人敢吃…… 「那丫头,你说你那什么汤?」对面打铁的汉子低头咽了包子嗓子响亮的问过来。 阮思一喜:「胡辣汤!叔要来一碗尝尝吗?」 「来一碗吧!」 阮思出门后还没这么开心过,就因为一碗小小的胡辣汤。 她盛了一碗满满的胡辣汤,端着走了过去。 「姐姐……」身后的宋广白见她眉开眼笑走向那体格健壮的汉子,垂下的手指蜷曲一下,也跟在屁股后面走了过去。 「叔,这汤是加了辣子的,你能吃辣不?」 「能不能吃辣?小丫头,咱这镇子就没几个不能吃辣的!」汉子话说的豪爽,可接过那碗汤,看着那大杂烩的汤表情一顿。 阮思也跟着紧张了。 「这辣味闻着够辛够呛!」打铁的汉子咽了咽口水。 阮思屏着唿吸望着汉子嗦了一口汤。 「……」 阮思没等到他作评,只见汉子又喝了一大口。 汤里菜被她炖的软烂,几乎是入口抿一抿就能轻易咽下肚了。 汉子咽下口中那滑嫩的豆腐和辣汤,砸吧砸吧嘴,才渐渐露出目瞪口呆很是惊讶的表情。 「这味道……」汉子摇摇头:「香!」 「丫头!再来两碗!」 「……」 打铁铺的汉子就坐在木桩上一手拿着胡辣汤,一手拿着油纸包着的包子。 汉子咬了一口包子,低头「唿唿唿」喝着还冒着热气的胡辣汤,表情餍足。 「太爽了!这汤浓郁辛香!味道一流!虽然吃是没吃到肉,但有股肉的鲜香!那丫头啊,以后我每天都要喝你家的辣汤!」 阮思心里受到极大的鼓舞,抿嘴小鸡啄米点点头:「叔喜欢就好!」 「……」宋广白来回瞅着。 「姑娘,你这汤……我也来一碗尝尝吧。」一个微胖的买菜大娘也被说的口水窜动,止了步子。 有眼光!有胆识! 阮思立即给盛了一碗汤给她。 「……」 大娘一手挎着菜篮子,放下空碗,吸了吸鼻子,哈了口辣气:「姑娘,多少钱啊!」 「三文钱一碗。」这是阮思定的价钱。 「再来一碗吧!」大娘看向不远处卖饼子的摊主:「嗳,来个饼子!就着吃肯定更香!」 半天没生意坐在地上的糙汉子怔愣的站起身来:「……」 一个男人也停了脚:「我也要一碗」 * 今天这一步,成了! 阮思喜笑颜开的将最后一勺胡辣汤舀到碗里,抬起头来,对着面前十来个客人抱歉说道:「不好意思啊,今天的胡辣汤已经卖完了,只有明天早上来喝了。」 「啊……」有些只喝了一碗的人难掩失落,只好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子或是素包子。 待众人把碗交还大多散去了,身边卖包子的何大哥和卖饼子的男人都走了过来,语气难掩激动高昂:「阮妹子,我今日的包子全卖掉了!」 第101页 「姑娘,俺做的饼子也卖光了!」 「都是你这辣汤的功劳!」 站了一个多时辰了,身子也很是疲惫了,阮思还是笑了笑:「卖掉就好,其实也还是因为大哥的饼子和包子好吃的缘故。」 「姐姐」身后的少年忽地伸手扶住了她,宋广白轻皱着眉看向眼前这两位很是亲热的男人:「两位叔,辣汤卖完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哦,好好好!阮妹子,明天还来哈!」 少年把碗和桶都放好来,俯身推着车,阮思跟着他。 少年放慢了脚步,时不时回头看她两眼,阮思咽了咽口水,头也有些晕沉。 原身的身子太弱了,汤卖完了,上午也算是圆满结束。 阮思绷着的精神一放松,整个人都有些飘忽。 到家的时候,阮思扶着门,又咽了咽口水。 卸下推车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少年似乎从鼻息「哼」了一声,不由分说扶住了她的肩膀。 「姐姐,你头又晕了吧。」 阮思挤出个笑来,死鸭子嘴硬的撑着:「没有,就是……就是想喝口水。」 「……」 宋广白扶着她坐着凳子,倒了茶水给她。 少年盯着她,眼神瞧的阮思一时无言。 她身子不好,走两步就喘三喘,广白早就知道的。 「……哈哈哈」阮思喝了半杯茶水,干巴巴的笑了笑。 「广白,赚了多少钱吶?」阮思开始转移话题。 宋广白再次观了她一眼,没有开口,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胀鼓鼓的钱袋子来。 「嗯,不错,赚了赚了。」阮思一眼作出判断。 「是赚了」,少年把钱全部从钱袋子里拿出来,他脸上表情很淡,瞧着没有多少喜色,少年垂下了眸。 阮思可以察觉到,他在担心她。 这便是姐弟情深,一时之间,阮思心中也升起几丝触动来。 她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臂,轻笑着开口:「广白,中午姐姐做糖醋排骨给你吃!」 广白不吃辣,肯定是喜甜食的。 阮思这么想着,谁知少年摇摇头:「姐姐,我想吃昨夜我没吃完的胡辣汤。」 「……」阮思弹他一下:「说什么呢,你都不能吃辣还逞什么能?那汤昨夜晚些时候,我就喝完了。」 「……」 宋广白咬着下唇,脸忽地不受控制的热了。 第38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7) 「阿公阿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中午,巷口的少年放下端来的一碗糖醋排骨,招招手就离开了。 桌上本只有几个小菜,而现在多了一盘冒着热气、琥珀油亮的排骨,屋子里的阿公抿了一口酒,扯着辛辣的喉头,抬手夹了块排骨,举在半空中瞅了两眼。 「这对姐弟倒是懂人情的。」阿公吐了一句话来。 阿婆:「那还用你说?哪像你……人家姐弟向你打招唿,你还是惯常不理人。」 阿婆说完便咬了一口排骨,脸上立即露出贊善的表情,不住点点头:「这丫头年纪轻轻,手艺却不差大师傅了!」 「哪有那么厉害,你就爱乱夸。」老头不悦的瞟她一眼,把裹着酱汁的排骨塞入嘴里。 他表情一顿。 阿公舌头一捋,便轻易将排骨骨肉分离,骨头被他吐了出来,老头闭眼咀嚼着肉质酥烂,酸甜美味的排骨肉,待咽下去后,阿公张开了眼睛:「你不久前跟我说,那丫头早上卖的叫什么汤?」 「胡辣汤!瞧你这记性!」 「哦……胡辣汤……看在这盘排骨的份上,老婆子,明天早上你去买两碗来,给那丫头捧捧场。」 * 宋广白从阿婆家走出去的时候,目光一瞥,就见到打铁铺的大汉蹲在围台上捧着大碗,一边吃一边无聊的观望着路人。 八字鬍的男人蹲着的时候,胳膊上的肌肉更加明显了。 周秉烛的身材,就和这男人差不多。 宋广白紧抿着嘴,低头看向自己细瘦的胳膊。 「……」 *** 今早胡辣汤被抢着卖完后,阮思心里便有了底。 当太阳西斜的时候,阮思又准备出门摆摊了。 这一次,宋广白什么话也没说,他掰开她的手,自己占着推车的位置,俯下身子,腰背上青绿色的棉缎长衫有些皱起。 宋广白也不再劝她了,抬起眼睛,一脸正色认真道:「姐姐,以后力气我出,累活我干,姐姐卖艺,我卖身。」 「……」 阮思脸皮一僵,脱离推车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她望着少年琉璃般干净的眼和一本正经的模样,默默垂下了手,咽下了喉咙的话。 广白啊,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啊……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么? 「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少年瞥起眉头,观察着她古怪的表情。 阮思揉了揉脸皮,莞尔一笑:「没有,走吧。」 少年推着推车缓缓前行,阮思顿了两步落于他的身后,瞅着他高高扎起的马尾微微晃荡,黄昏后薄薄的金光照射在少年的背上,目光所及,温柔静美。 而小推车上,放着她费尽心思和精力做出的炸酱面。 阮思暗暗揉了揉酸麻的肩膀,她嘴角的笑一直未落,她希望,在她油尽灯枯的时候,能留下点什么。 第102页 傍晚的街市要冷清些,阮思打定主意挨家挨户的叫卖。 「卖面啰——酱香浓郁味道足的酱香面。」她扯着脆生生的声音喊。 「好吃便宜的酱香面……」阮思一停,便是少年清润的声音。 万事开头难,大多的成功,除了事物本身,也需要足够的幸运相持。 今早的胡辣汤之所以能卖光,也是因为最初有打铁铺大叔的极力推销……而现在,他们没有招牌没有根基,两人走走停停,天渐渐黑沉,却始终没有一人光顾。 少年推着推车,脚步慢了许多。 阮思听到少年在微微喘气。 这一路上,阮思好几次想去推推车,可是广白这臭小子这个时候执拗的很,偏说自己能行。 阮思第三次掏出怀里的帕子,伸手过去给宋广白擦汗。 「广白,卖不出去便卖不出去吧,咱不卖了,咱们回家。」 宋广白微微低下脑袋,阮思就拿着帕子动作轻柔的给他擦着额头的汗珠,两人靠的挺近,借着月色,少年眼眸中有亮光闪烁。 待她收了帕子,宋广白摇了摇头,看向前方不远人来人往的街市:「姐姐,咱们再去街市上试试吧?说不定晚上生意就好呢。」 暮色时分,街市便又热闹起来,老百姓吃完晚饭,便夜游街市了。 阮思跟着也看向街市……这面卖不掉便是浪费了,更何况今天费了这么力气,心里说到底也是不服气的。 「好。」 * 「卖馄饨啰——」 「冰糖葫芦——」 …… 街市上颇挤,找了半会儿,小推车被小心地放在卖馄饨探旁的些许空位里。 卖馄饨的老闆擦擦桌子,不善的目光瞥过来,冷淡的瞧了这对年纪轻轻的姑娘和少年。 阮思拿出干干净净的碗来,分别加了配菜、三勺满满的碎肉酱和酱红的炸酱,拌了一碗炸酱面,扬起笑去送给卖馄饨的摊主。 「我和我弟弟初来乍到,就今天晚上想在这里卖卖面,还希望大哥能照顾一二。」 「……好说好说。」 * 街市上人来人往,偶尔几个过路人停了脚,那些走累的客人就坐在馄饨摊子前摆着的凳子上休憩,顺便聊着天各自点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摊主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那碗炸酱面无地可放,竟被摆在两脚处的地上,无人问津。 「姐姐,以后不要对人太好了。」两人这才空出时间来用晚饭,少年和她一齐蹲在推车旁休憩吃着面,宋广白手肘靠着她的手臂,舔了舔嘴唇上的酱汁,侧头对着她的耳朵低低的说。 阮思看了一眼那碗炸酱面便收回了眼,没放在心上。 「老闆,来两碗馄饨。」一道很是耳熟硬朗的声音忽地响起。 「一碗不要辣子清淡一些,一碗多放一些。」那声音继续道。 「好嘞!一碗不要辣子,一碗多加辣子!」卖馄饨的老闆动作迅速下了馄饨。 「小姐,坐这里。」周秉烛放下手中的剑鞘,手扫了扫长板凳,体贴的为身边娉婷纤细的女子把凳子移开。 待蒙着面纱的小姐坐下,他才坐了下来,出于捕快的本能,坐下后,他下意识便皱着眉向四周打量。 纷杂热闹的人群,倒是没有什么波乱。 周秉烛的目光又从一众热闹的人群中移开,最后勐地一顿,愕然的定在几米外蹲在推车旁阴影里的女子。 「……」 阮思蹲在地上,手捧着碗,嘴里含着的炸酱面死也咽不下。 多日不见的男主依旧穿着一袭捕快黑衣,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着软裙的姑娘,姑娘以白纱遮面,她头上带着一只泛着莹润光芒的玉钗,姑娘眉眼朦胧,露出的额头宛若凝脂。 气质出尘的姑娘手从周秉烛手臂上收回,轻轻拍了拍胸口,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看不明了的细汗。 ……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一眼便知,是女主林小姐了。 远远看去,本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对……可此刻,男人和那位蒙面的姑娘正凝滞的看向自己,不约而同的……目光都极其古怪。 不知是阮思是不是想多了,只见那姑娘悬在嘴上捻了捻,带着几分子似有似无的暗笑。 阮思:「……」 「姐姐」,宋广白眯起眼睛,挪了几步,伸出手扯住阮虞的袖子。 这姓周的,为何只是阴魂不散? 他目光望向阮虞,只见她正与那周秉烛那方瞧的出神。 姐姐为何一直瞧着周秉烛?莫不是又生了情思? 「……」,宋广白死死扣住手里的碗。 心底有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总有一天,阮虞会因为周秉烛而恢復记忆。 还有…… 宋广白放下碗,表情烦躁,他转了个身,企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 「姐姐,我们回去。」他喉头不耐的滚动一瞬,他蹲下扯了扯阮思的袖子:「姐姐,我有点头疼了,回家。」 阮思捂着嘴咽下炸酱面,点了点头。 可两人刚准备站起身来,周秉烛那厮就叫住了她。 「阮虞。」周秉烛不知何时,已停在她的眼前。 阮虞和他弟弟离开西田村的当天,就有人传消息给了他。 说是姐弟二人连夜鬼鬼祟祟打包行礼离开的村子。 第103页 如此隐秘而急切的离开,鲜少的,周秉烛心里生出微妙的感觉来。 阮虞她……是真的想通了,甚至,还与他断绝来往。 「周秉烛,我姐姐已经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了,你离我姐姐远点!」 周秉烛略微往后退了半步,他沉着脸背起手来,冷然的望着眼前这个挡在阮虞面前的少年。 三十里外的景安镇,出了一个杀父毁尸的杀人犯。 这个杀人犯虽是个少年,年纪轻轻不过十五,却能够在杀死亲爹之后,把他爹的舌头割了,尸体就丢在柴房里。 而后,儿子把拴着狗链的家犬一同拴在柴房里,不给吃不给喝,把柴房上了锁后,儿子携带着家中财物逃跑了。 后来尸体被人发现,尸体已经发臭,还被饿的狠的恶犬给吃了内脏。 「……」 眼前的少年瞧着年纪也不过十五,身材清瘦,手腕上……周秉烛眼神一凝。 宋广白嘴唇一抖,极力忍耐才没放下手臂上的袖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去拉阮虞的手,软了声音乞求道:「姐姐……我头好疼,我们回家好不好?」 「……」 少年脸上不知何时变得苍白,他闭了闭眼,唿吸也粗重许多。 阮思心一提:「广白,你是不是发烧了?」 周秉烛紧锁着眉头,冷冷的望着阮虞给少年探温。 少年脸颊苍白,手紧握着阮虞,身子贴着她,眼珠子一瞬不瞬的胶着她,在周秉烛看来……俨然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少年的身份…… 周秉烛拧眉看向阮虞。 从第一次见面起,周秉烛都是随意瞧她,这是第一次,他如此仔细的看着阮虞的脸。 她年纪很轻,瞧着不过十七,未施粉黛,面容素净,她容貌算不上美貌,只算得了有些清秀。 这张小脸上唯一给人眼前一亮的,不过是那寻常的瞳仁要比他人要亮些。 看着她的脸他才模煳的回忆起,十多年前他父母尚在人世时,他曾见过阮虞一面。 那时她还是个留着眼泪和鼻涕的丑丫头……周秉烛再次暼眉,他隐约记得……那时并没有这少年的存在。 他的眼神凌厉的锁定了在少年的身上。 「阮虞,你弟弟几岁了?」 摸了广白的额头,阮思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就见男主负手而立,表情带着厉色,眸中带着审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少年咬着下唇,他攥着阮思的手都在微微的发抖。 阮思迅速冷声道:「周秉烛,我弟弟不舒服,我就先带我弟弟回去了。」 「……」,阮思瞥了一样好几尺外不染纤尘的姑娘,绷紧嵴背,忍着脸上的燥意,还是去推满是盆盆罐罐的推车。 周秉烛扫了一眼那个小推车,看着身子细瘦的她,刚想张嘴,却突然顿住了。 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坐在馄饨摊子前的林小姐。 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小姐就坐在桌前,蒙着面纱还未摘下,只是目光静默的看着他。 周秉烛望了一眼四周人头攒动的街市,没有再阻止这对「姐弟」。 * 「秉烛,好些日子不见,阮虞姑娘,倒真是较之以往有许多不同。」 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的女子摘下了面纱,露出清丽极美的容颜来,她缓缓搅动一下碗里泛着油光的馄饨,轻声继续道:「不过,我觉得也挺好的,毕竟人不能总是念着过去活着……」 林雪柔缓慢的看向他,水般的眼眸含着深深的情意:「总要看向日后的。」 「秉烛,不久后,就算我心疾治好了,我也不回去了,我就在镇子一直陪着你,可好?」 林小姐凝着他,眼波流转,其中的绵长情意,仿若他手中加了辣的馄饨,难掩真切。 周秉烛被她的眼眸一烫,他咳嗽一声,面色略显不自然的避开来,待吃了一口满是辣子的馄饨,又想起什么,不由瞥了眉。 仅仅是一剎那,周秉烛心头的热意便凉了下来。 父母惨死的尸体被衙门运往西田村的时候,周秉烛就发过誓,这一辈子,除了杀了那个杀害他父母逃窜的恶徒,还要尽己所能,缉拿所遇到的所有恶徒人犯。 如今,他依言成了镇子里的捕快。 可同样的,他虽在镇子里惩奸除恶的事做过无数,但他的仇家只多不少。 ……就算此刻安生的时候,他也是把脑袋挂着裤腰带上活着。 「林小姐,我说过,我发过毒誓,此生不会娶亲。」周秉烛抿抿嘴冷声道。 「……」这话,林雪柔也他听得倦了。她再一次失落的垂下眼睑。 今夜兴致勃勃游街的二人此刻皆已无言,而周秉烛却又转了头,望向了那早已消失于人海中的「姐弟」俩,眉头再次紧缩。 父母还活着时,周秉烛还记得,父母曾无不希冀的与他说,说清水镇的阮家小丫头,与他有缘,望他念着阮家丫头,想着日后与之结亲。 父母还说,日后与阮家的孩子结了亲,便要好好善待她,护着她。 「……」 * 小推车靠在巷口的墙角,阮思喘着气,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 少年在不知名昏暗的巷子里拉着她紧拥着,外头的夜市上依旧是热闹喧譁,而巷子里的黑暗中,少年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滚烫的水忽地滴在她的脖颈上,快速划了下去。 第104页 他咋哭了呢?阮思整个人都是茫然和怔愣状态,刚才被这傻小子突然拉近巷子里,虽然知道是广白,但阮思心里还是难免砰砰砰跳。 她睁大眼睛往幽暗的巷子里瞅了瞅,有些后怕的开口:「广白,你哪里不舒服?咱们先出去,姐姐去带你看大夫。」 「不要看大夫,姐姐……」 阮思动了动,试图把另一只手从两人紧箍住的怀中抽出来。 「姐姐,我好害怕……你不要动,就一小会,就让抱你一小会……」 「姐姐,你可怜可怜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阮思动作一滞。 很久后,脖颈处的湿意已经蔓延到她的后肩。 她嘆了口气,轻轻的拍打着少年的背:「广白啊,你怕什么呢?」 「若是天不来收姐姐的命,姐姐是不会抛弃你的。」 她轻轻笑了笑:「因为姐姐也只有你了。」 「卖糖葫芦……」外头卖糖葫芦的老头从巷子口走过去。 「广白……不哭了啊,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39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8) 宋广白这十五年来,做过最痛快的事情就是杀了他那残暴兇恶的爹。 自从杀了他爹后,宋广白一路逃亡,一直以来都是谨小慎微遮掩着自己的身份。 如今,和阮虞成为家人,和她一同生活……宋广白很满足,若是可以,他甚至满心祈祷着、希望着能做她一辈子的弟弟。 可是……方才那周秉烛盯着他,那充满审视和怀疑的目光还歷歷在目。 该死的东西! 周秉烛,他是捕快,是他现在最为痛恶的人。 锈迹斑驳的柴刀无数次敲进肉身发出骨肉震碎的声音,宋广白低下头……他似乎重新回到了无比压抑的柴房里,他手上,满手鲜血,正抓着一条还抽搐的舌头。 「啊……」他的眼睛猩红一片。 「广白,姐姐买到了糖葫芦!」 一个姑娘跑进了幽黑的巷子里,停在他面前,因为一时的奔跑嘴里还在略显急促的喘气。 「广白」,她笑了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出去吧,这里好黑。」 「姐姐……」宋广白喃喃一喊,立即藏起发抖的手,扭曲的表情一敛,唿吸都轻了。 ** 阮思使着力推着小推车,推车上一摞子堆砌的碗发出摇晃的脆声。 车轱辘骨碌碌的驶入七尺巷里,前头的巷子里又黑又深一眼望不到尽头,阮思动作慢下来,回头看身后的人。 巷口阿婆门前挂了一盏纸灯笼,橘调的灯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少年个子欣长,身材细瘦,举着一串红艷艷泛着光泽的糖葫芦,面容逆着光瞧着有些不分明,只见他微低着头,亦步亦趋沉静的跟在她身后。 脑海中少年眼角殷红泫然欲泣的画面还歷歷在目,少年单薄的身上,藏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孤寂和冷清。 阮思暗暗嘆了口气,停了脚,语调轻柔:「广白,前面路黑,你要是害怕就拉着姐姐的袖子。」 身后人抬头,迈大了步伐,跟上了她。 宋广白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捏住了她手腕上的布料,眼眸望向漆黑的巷子里,忽地问:「姐姐,方才和周秉烛走在一起的姑娘是林小姐吧?」 阮思略微回想了一下那身形纤细的蒙面女子,「嗯」了一声。 「果然是林家小姐,周秉烛在镇子可以说是巡视,可林小姐呢?她应该住在西田村才是,为何会与周秉烛在镇子上一同逛夜市呢?」 那可是男主女主嗳。 有什么好惊异的?不过都是为了提升感情而设,阮思一板一眼说:「林小姐身份不俗,想必她在镇子上也有住处,所以能与周秉烛出来逛夜市吧。」 「原来如此……姐姐,周秉烛对林小姐那般体贴,却对姐姐那般冷漠,姐姐,这种人,咱们再别稀罕他了。」宋广白悄无声息提醒道。 「嗯」,阮思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轻轻应了一声,抿了嘴。 「姐姐,前方这么黑,你怕不怕?」少年微微沙哑的嗓音再一次耳侧响起。 「怕?」 「广白,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姐姐怕的东西。」 宋广白抿起嘴,轻轻哼笑了笑:「姐姐好厉害。」 「真的」,阮思轻抬起下巴,没脸没皮道:「姐姐我可不是一般人,别说是这区区的黑灯瞎火了,就算日后遇上真正的妖魔鬼怪,我也可以镇定自若的面对。」 宋广白弯了唇。 巷头阿婆门前的灯光从二人背上彻底抽离,两人隐没在巷子里漆黑的夜色中。 *** 「胡辣汤!特色开胃胡辣汤!」 「胡辣汤!」 …… 昨日卖的胡辣汤反响颇好,今日不到一炷香,阮思这一桶冒着热气的胡辣汤就见了底。 阮思眉开眼笑的摸了摸少年揣着胀鼓鼓的钱袋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宋广白情不自禁也跟着笑,手指微动,便没按捺住伸了手将她脸颊上的碎发往后拨弄。 「姐姐,你头髮有些散了。」 姑娘的脸蛋又滑又嫩,指头碰触到她的肌肤,宋广白恍惚想到了剥了壳的鸡蛋…… 第105页 「哟,阮妹子啊,你这一眨眼胡辣汤就卖出去了呀?这生意也太好啦!」不远处卖包子的何大哥目露羡慕。 「今天生意是好些,估摸着还有一碗汤,卖掉就可以收摊啦,何大哥,你生意也好呢。」 阮思脸皮被触的有点儿痒,她用肩头蹭了蹭一边的脸颊,客套的寒暄两句。 她的目光忽地顿了顿,阮思望向斜对面蹲在地上满身破烂的……小乞儿。 小乞丐穿着破洞的短衫,他拢着衣襟蹲在墙边观望着形形色色的路人,最后将目光定向她这小推车这边。 这小乞丐阮思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今早从她摆摊开始,这乞丐就蹲在街对面一直盯着她这儿。 阮思看过去的同时,那乞丐仰起脸对上她的目光,一点都不露怯,反而动了动嘴继续眼巴巴的看着她。 这乞儿不会是闻到了胡辣汤的香气馋了吧? 阮思笑了笑,凝了一眼身侧的少年,拿了干净的碗盛出最后一碗胡辣汤:「广白,你把这汤端给对面的小乞儿,咱们可以收摊啦。」 「……」 宋广白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对面的小乞丐。 * 紧接着的两日,不论是早上的胡辣汤,还是傍晚叫卖的酱香面,生意较比昨日都好了不少。 尤其是胡辣汤,早上阮思的小推车前,竟排起了一条弯弯扭扭的长龙。 而傍晚时,阮思也能卖出十来碗酱香面。 蹲在门口络腮鬍的男人低头嗦着炸酱面,肯定的点点头:「这面条弹牙劲道,这拌面的酱汁更是一绝!」 「再配上这小菜……黄瓜丝、豆芽、香菇丁……还有这酱香浓郁的肉沫,太好吃了!」 「丫头,再买两碗,给我家婆娘尝尝。」 卖出十来碗阮思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名气是一天天打出来的,生意也是一天天红火起来的……阮思忽地生了许多信心。 她的思想觉悟比以往更加透彻,天还未黑,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下,阮思淡定从容的收了摊回家:「回家,姐姐煲鲫鱼豆腐汤给你喝!」 七尺巷前,那位小乞儿蹲在了巷头……仰着头,依旧是渴望的观望着他们。 这小乞儿已经蹲守在这好几天了。 前日,昨日,阮思没卖完的酱香面都会赠给这个小乞儿。 「姐姐,不要理会,回家。」推着小推车的少年瞥着眉回头提醒她。 阮思听着他的话,脚步未停,从小乞儿身边走过。 走近了,阮思的目光一扫,蹲在墙角的小乞儿约莫也是十几岁的模样,他头髮也黏腻在一团,手脚露出的皮肤满是脏污以及几块很显眼凸起的伤疤。 「菩萨心肠的姐姐,能施捨点吃的吗?」小乞丐又一次扯着粗噶的声音眼瞅着她。 「……」阮思经歷了几世,从来不是什么好心泛滥的人,第一次施捨给他一碗胡辣汤,说实话,到底也只是因为她心情好。 后来,也是想着酱香面没卖完才给他吃的。 天下的可怜人千千万,更多的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菩萨心肠阮思不敢当也不愿做,她也不想继续多管闲事了。 「姐姐,我真的好可怜,你给点吃的吧?」小乞儿忽地哀嚎一声,他急急走了两步,在阮思惊讶的回过头时,小乞丐掀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深印着的疤痕上。 那乌黑髮紫的疤痕,莫名和广白身上的重叠起来。 「求求了,给点吃的吧。」 阮思还是停了脚步:「广白,等一等。」 「……」 少年撇了嘴,拧着眉头,在他不悦的目光下,阮思讪讪的拌了一碗酱香面递给了小乞儿。 「乞讨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还是自己找一份事儿做才好。」阮思难免又给了一句叮嘱。 小乞儿狼吞虎咽快速扒着浓稠喷香的酱香面,一边大口大口囫囵的咽下一边点点头。 像,他和广白真的有点儿相像。 阮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在小推车旁紧盯着她的宋广白。 待小乞丐吃完了面,阮思才带着油污的碗筷回家。 * 翌日,又是劳碌的一天,赚的银钱比昨日还多上一半。 这一天很快也在忙碌中不知不觉逝去,日头西移,天色渐沉,两人如往常般推着小推车回家了。 ……这小乞儿,竟还在蹲守在七尺巷口。 这一次,小乞丐的胆子越发大了,他抱着手臂主动走近,目光锁定在她身上……他手臂上本就短小的袖子被撩了起来,露出胳膊上更多的伤疤。 他目光闪闪的望向她,又望向推车,眼里充满期盼与可怜。 「……」 瞧着那有意被展示出来的伤疤,阮思揉了揉额头。 怪谁?怪她。 昨日,她因着他身上的伤疤表露出了怜悯,再一次给了小乞儿希望。 可这个小乞丐不是广白,而自己也并不是他的衣食父母,肯定做不到一直施捨于他。 「你……」阮思迟疑不决的张嘴。 「还有面吗?」小乞丐说。 ……盆里还有一些没卖出去的剩面,阮思揉了揉额头,心里忽地涌上一股子无力。 她准备拌一碗酱香面。 「姐姐,你累了一天了,这种事儿让我来吧。」 难得的,宋广白望向小乞儿表情很是和善。 第106页 倒是稀奇。 阮思停了动作,静默地把手中的碗筷递给宋广白。 宋广白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眼眸低垂,像模像样拌着酱香面。 阮思站在小推车旁,瞧着他亲自把碗递给那个小乞儿。 而后,在小乞丐大口吃面时,少年也不嫌弃,就蹲在小乞儿跟前等他吃完。 阮思扶着小推车坐下来稍稍歇息。 碗筷「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极其清脆的声音。 所有的变故总是来的猝不及防,阮思刚刚不过是低头揉了揉额头,就见那小乞丐,不知何时摔倒在地,下巴磕在石板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宋广白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背对着阮虞的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讥讽。 阮思急急忙忙的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广白,你做什么?!」 隔着衣袖,不知何时起,少年本是细瘦的臂膀此时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摸着竟有些硬邦邦的。 宋广白不紧不慢的回过身,面上是无比的委屈,他指着爬在地上抱着肚子的小乞丐,瘪起嘴开口:「姐姐,你别看他可怜,这个乞丐,刚刚趁我不注意,生了恶念,抢了我腰上的钱袋子就想逃。」 「你看,他手上还攥着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呢。」宋广白俯身一把夺过了小乞儿手上胀鼓鼓的钱袋子:「姐姐,对于这种人,一次施捨便够了,若是继续怜悯他,要么他会趁机反咬你一口……」 宋广白的眼眸幽幽的闪着异样的光芒:「要么他会因为你的善心而死缠上你。」 「所以,除了我,姐姐以后还是不要随意关心别人了。」 「……」阮思看向地上瘫倒在地的小乞丐,小乞丐一下巴都是血,面上显露出无比的恐惧来,他在不断的讨饶:「大哥,菩萨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了!」 一时之间,阮思如鲠在喉。 * 许是这几日劳累过度,阮思的脑袋有些疼。 她满身疲惫的回到家,呆呆的坐在桌边,静静的望着少年有条不紊的在炉灶前生火烧水。 「姐姐,累了吧?姐姐待会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吧。」 宋广白转过脸来,少年面容干净,眼眸也是清澈的。 这段日子,这些繁琐的事情,都是少年做的。 「嗯……广白,辛苦你了。」 * 阮思的房间里放了一个浴桶,阮思就在屋子里泡了澡。 「姐姐,你需要添热水吗?」门外的少年敲了敲门,清润的声音悠悠传来。 「不用了。」 阮思开了门,氤氲的热气立即涌了出去,阮思绞着滴水的长髮,望向门口站着的少年:「广白,今晚想吃些什么?」 少年低下头,声音轻了许多:「姐姐,今晚,可不可以煮碗汤面给我吃?」 「……今天……是我的生辰。」 * 「广白,以后你的生辰姐姐都不会忘了,这一次时间匆忙,只来得及准备一碗面……」 黄橙橙的荷包蛋浮在冒着热气的面条上,宋广白动作小心的用筷子戳了戳它,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他抬起琥珀色清透的眼眸,望着眼前披散着长发眉眼温柔的女子,心头是前所未有的暖意:「姐姐,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生辰,姐姐都能坐在我身旁。」 「好吗?」他眼眸闪着亮光。 「……好。」阮思咽下多余的话语,微微点点头。 「姐姐啊…」,不知何时,仅仅『姐姐』二字,喊出口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宋广白咽了咽口水,一时间双颊透着一抹浅红,宋广白轻轻的喊着她,孩子气的要她作保证:「姐姐,你答应了就不许骗人啊。」 * 两人吃完面后,阮思带他去逛夜市。 逛了一会儿,阮思看中了一个成色不错的吊坠,本想买下来给他作生辰礼的,谁知少年却红着脸指着不远处地摊上摆着的一沓子书。 「姐姐,我……我想要买本书认认字。」 少年的脸红的极快,在阮思的目光下,就像是煮熟了一般,少年眼神飘忽,低头小声咕哝着:「姐姐,别看我了……」 能用钱买来的快乐是最简单的,阮思买了一本最简易的《百家姓》和一串糖葫芦给少年,果不其然,就见他一手抱着书,一手拿着糖葫芦,眼角眉梢都是喜滋滋的笑意。 「姐姐,你先吃。」 裹着红色糖衣的冰糖葫芦被递在她的唇前,阮思抿唇笑了笑,刚毫不客气的低头咬了一口,冷不丁的,又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阮虞。」 一个挺拔的人影忽地站在身后,瞬时,压迫感逼来。 「…」阮思吓得差点把糖葫芦卡在喉咙里。 皱起眉,她回过头有些惊异的望着面前的男人。 周秉烛手上拿着一个食盒,挺拔的人身定定的站在她面前,板着脸,目光不停的在她和她身后的人游移。 「……」 阮思一边腮帮子鼓着圆滚滚的糖葫芦,她看看立即低下头瘪起嘴的少年,心里暗暗想着:要不要转头就走? 「借一步说话……我有些事要与你说。」周秉烛目光扫向远处的角落,沉声开口道。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阮思鼓着半边腮帮子口齿不清的开口。 身后的少年暗暗揪了揪自己的衣衫,阮思态度便更加冷淡些:「不过,咱们既然已经一点关系没有了,想来也没有什么事要说的吧。」 第107页 「……」 周秉烛记着爹娘遗留前的话,现在叫住阮虞也还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可看着眼下表情冷淡的阮虞,周秉烛莫名觉得自己憋了一口不顺畅的气。 他沉着脸,目光一抬,瞧向她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 少年小动作的扯着前头阮虞后腰上的衣衫,墨色的眉羽压低,对上他的一双眼瞳幽深如井、晦涩难辨。 「……」 这几日,派去景安镇的探子已收集好了消息给他。 景安镇那个关于杀父毁尸的兇手……所有的描述、各方面特徵都与眼前这个少年极为吻合。 最重要的是,那个杀父的少年,他早逝的母亲据说也是姓宋。 阮虞与这个少年明面上是姐弟相称,但周秉烛不信。 这几日,十几年前的些微记忆越发清晰,周秉烛年幼时所见的阮虞,根本就没有弟弟! 几乎可以确信,这个少年,就是景安镇杀父毁尸逃窜的杀人犯。 他怎么和阮虞扯在一起了?他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阮虞!」周秉烛板着脸去拉还回头温柔安抚少年的阮虞:「我真有重要的事情与你商榷。」 「……」 宋广白面色如霜,四肢百骸都渗着冷意。 他强压下颤抖的双手,抬脚一步挡在阮虞的身前:「没什么好说的,你没听到吗? 我姐姐没话和你说!」 最后一句,声音提高了许多。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侧目,阮思蹙眉看着周秉烛无奈的嘆了口气,淡淡的对着周秉烛道:「好,我听你说完,说完我再带着我弟弟离开。」 「姐姐……」 周秉烛扫过依旧紧攥着阮虞衣角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嗤笑来。 「纸是包不住火的。」 宋广白动作凝滞,瞳孔骤然紧缩,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已修。 第40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9) 少年站在热闹的街边,他的身后,是一条波光粼粼的运河,河面上漂浮着星星点点暖色的河灯。 少年抱着本《百家姓》,拿着一串殷红的冰糖葫芦站在地摊前,他的脸色不太好,脸庞的看不出什么血色,薄唇紧抿,茶色瞳仁上的两道英眉一点点皱起。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与我说?」阮思转回头,抬头望向沉着脸俯视自己的男人。 周秉烛表情凝重,他瞥瞥街对面紧紧注视他们的少年,鼻子嗤笑的「哼」出一口气,正想开口,「啪」的一声,一个举着糖人的毛孩子撞到了周秉烛手上的食盒。 食盒落在地上,几块雪白的糕点掉了出来。 「呜呜呜」小孩也摔在地上,爬在地上哭。 阮思动作很快的去扶起孩子,周秉烛随后去捡食盒。 妇人拉着孩子骂骂咧咧的走远了,阮思静默的望着那个食盒,嘴角下撇。 哟,给女主买的小点心吧?这小日子过的,可真是潇洒啊。 「有什么事儿?说吧。」阮思开口。 周秉烛将手上的食盒往后避了避,暼眉开门见山问:「你是什么时候起认他为弟弟的?」 和一个杀人犯称为姐弟,她是嫌命长吗? 「……」阮思眯着眼睛古怪的瞧他:「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认?广白和她是一个娘胎生的! 周秉烛不露声色观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冷然的扫过女子饱满嫣红的唇瓣,目光移动,才发觉她今天穿了一身明艷动人的衣裙。 周秉烛的表情依旧冷厉,他皱起眉还有些不耐:「我现在与你说的事情可能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说实话……你弟弟……不,姓宋的那个小子,他是来自景安镇的。」 「景安镇儿子弒父的传闻你知道吧?那么残忍的事情这儿也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这番话阮思委实听起来是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她皱起鼻子,表情也很是烦躁:「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脑子笨,没听懂,麻烦你再说的直接些。」 「……」周秉烛凝着她乌黑的眼珠,冷厉的表情有一丝龟裂。 他并不知道阮思「失忆」的事情,单方面的,周秉烛脑子里闪过许多的揣测,最后,他又从鼻子里「哼」了一下,唇齿嗤笑一声。 她还在装傻! 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十五少年住在一起,她阮虞莫不是真把那杀人犯当作自己的弟弟了? 还是说……周秉烛蓦然想起不久前,那杀人犯少年笑吟吟的餵她吃糖葫芦的画面…… 这一刻,周秉烛毫无波澜的心底掀起一点波澜。 真真是荒诞! 可此事事关重大,所需顾虑的也有很多…… 周秉烛压着眉头:「阮虞,他可是弒父的……」 「啊!救命救命!」 「有人落水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街对面如炸开一般,传来极其喧譁的哄闹声。 阮思心口一提,下意识便问:「是谁落水了?」 街对面围了一堆人,阮思目光从左到右仔细搜寻,但宋广白的人毛都没瞧见。 河水上「扑腾」的水声又惊又响,阮思匆匆忙忙的挤入围在河边的人群里,大气不敢出紧张望着河里的人。 第108页 许是上一世数次救那谢文星的缘故,阮思对河水都存在一种条件反射,听到有人落水,阮思下意识便想跳水救人。 可,这…… 「……」 一个彪形大汉站在还没没过他胸膛的河水里,闭着眼一边瞎扑腾一边鬼哭狼嚎的喊「救命」。 「香翠!救命啊!俺不会凫水啊!」魁梧的大汉还在扑通着。 河边一个身着绿裙拿着花灯的女子捂了脸。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姑娘,他是你家的汉子吧,这河水不深!」 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发出了各种闹笑。 「……」阮思瞥过眼,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着。 「姐姐。」阮思站在拥挤的人群中,耳际忽地有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清嗓,这声音似乎蕴含了万分心绪,听得阮思耳背一麻。 她勐地回过头。 少年乖巧的怀抱着《百家姓》,眉眼弯弯,两颊梨涡深深,笑的不谙世事,纯良可欺。 宋广白一直觉得,对人展露纯良无害的笑容博取别人的善意和好感是一件很简单信手沾来的事情。 可此时此刻,宋广白背后冷汗涔涔,他尽可能佯装自己的纯善,嘴角咧到最大弧度……他望着转过头来的她,紧绷着心弦,不敢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儿哪怕是皱眉的表情。 宋广白控制住冰冷的手骨,不管不顾的握住她的。 「姐姐,没有别的事了吧……带我回家好吗?」 只见眼前的女子微张着嘴,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瞳睁的很大,脸上有些惊愣,其余的,宋广白如何都辨别不出。 有关于他,她从周秉烛那儿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霾蒙住宋广白的心口,那处,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窒息。 宋广白握住她的力气不自觉的使劲,嘴角僵硬的扯起:「姐姐?带我回家吧。」 「我头疼。」宋广白动作稚拙的把脑袋蹭过去。 * 今夜的广白颇为可爱黏人,阮思的手被他紧紧抓着出了人群,当着周秉烛冷冰冰的面,阮思无可奈何的被这小子牵着回家。 两人刚走两步,河水里扑腾了半晌虎背熊腰的大汉终于反应过来,彪形大汉一双铜铃大眼怒扫过河边的一群人,气急败坏的吼道:「是哪个孙子!趁爷爷放花灯的时候踹了你爷爷一脚!」 河边人群顿时息声,纷纷摇摇头自证清白:「谁呀,做出这么缺德的事?」 「啊——别让老子逮着,否则爷爷要剐了你!」 * 「姐姐……方才我远远的瞧着,周大哥与你说了好几句话。」 身侧的少年吞吞吐吐看过来:「周大哥与你说些什么呀?」 阮思揉了揉额头:「唉,别说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呢,结果说了一通,都是乱七八糟的话,我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是吗?」宋广白抿嘴,眼珠子熘熘一转,悄悄地吐出一口气来:「周大哥是不是故意拿姐姐寻开心啊?」 阮思点点头:「也许吧。」 * 「广白啊,这个字就是你的姓」,阮思低头指着书面的「宋」字,「你瞅瞅,这个字是不是很漂亮?」 「啊,瞧我这记性,」阮思无奈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都忘记给你买毛笔和字帖了。」 「姐姐,『阮』字是哪个呢?」宋广白指腹小心的抚上发黄的书页纸上。 * 当巷口阿婆家的大公鸡长鸣的第一声,阮思又爬起床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 她摸着房门走了出来,却见屋角的炉灶前映着火光,少年就坐在灶火前,手捧着本书,淡粉的薄唇无声的一张一合。 「……」 昨夜,阮思睡去时,宋广白还在用手比划着名繁杂的「虞」字。 现在,望着如此渴求的少年,阮思忽地生出几丝难以言状的心疼来。 若她来的早些便好了,或许也能让他少受一些苦。不会有那么多的伤疤,不会那么缺乏安全感……想他也能像寻常人家的孩子,有些调皮,有些叛逆,但活泼开朗、自信阳光。 「姐姐……」宋广白小心合上书,脸有些热。 * 所有的努力都渐渐从不同方面得到回应。 阮思晨起卖的胡辣汤和傍晚时分卖的酱香面,都打出了响亮的招牌。 每次出摊,阮思的小推车前都围了许许多多的顾客。 甚至,那个穿着青灰色长衫脾气古怪的阿公,也会硬邦邦的站在摊子前,拿着饼子捧着个碗,「勉为其难」的喝了两碗胡辣汤。 「姐姐,鸡蛋必须得吃。」 冒着热气剥了一半壳白嫩嫩的鸡蛋递在唇边,阮思抬眼,少年表情固执而认真。 两人早上起来后忙得很,往往都是卖光胡辣汤忙完后才有时间吃早饭。 可那个点,两人的肚子早已飢肠辘辘,饿的冒泡了。 「好好好」,阮思嘴里的肉包咽下去,她刚想吃,可又有两个客人拿着碗走了过来:「阮姑娘,两碗胡辣汤!」 阮思避开鸡蛋,就准备忙活。 「我来。」少年把鸡蛋放在她手里,二话不说挡在她前头,动作连贯的开始盛汤。 胡辣汤的热气腾腾的冒上来,少年的肩背不知何时变得宽阔许多,阮思咬了一口白嫩的鸡蛋,笑靥如花,对未来的日子带着期盼。 第109页 日后…… 「来一碗辣汤」低沉的声音响起,推车前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个一袭黑袍身材伟岸的男人。 「……」 自宋广白生辰那夜与周秉烛见过面后,之后的好些日子,阮思几乎每隔个三四天便会见着周秉烛。 隔三差五的,阮思卖胡辣汤时,男主会领着三两个带刀的捕快若无其事的经过,有时,又会独自提着一个食盒突兀地出现;阮思推着推车依旧挨家挨户的叫卖时,男主又会不知从哪儿现身,买下了两碗炸酱面。 男主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每一次,就睁着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扫着她,以及她身后的广白。 来的都是财神,财神光顾哪有不接的道理。 阮思接过动作僵硬的少年手中的汤勺,扯起虚假的笑容给男主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 「嗳,客人,您走好。」阮思笑眯眯把食盒递过去。 周秉烛冷淡的扫过她的脸,瞥了一眼她身后抿嘴不语的少年,抬手接过转身离开。 「……」宋广白暗自松开了拳头。 * 连连下了好几夜的细雨,今早,雨水依旧不见消停,反而落得愈发汹涌。 虽是下雨,但阮思还是风里雨里继续在七尺巷前摆摊。 可阴沉沉的雨天,註定是个不愉的日子。 路上打伞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甚至几个来买胡辣汤的老顾客,表情也是比往日严肃了许多。 卖包子的何大哥以前摆摊总是来的极早,就算这几日下雨,也从未来迟过,可今日,何大哥却姗姗来迟。 「阮妹子,小宋,昨天夜里……你们听说了没?」 昨夜阮思有些疲惫,睡得早,况且夜里一直在下雨,哪儿听到什么声音? 阮思望着一脸异色的何大哥摇摇头。 宋广白也摇头。 卖包子的何大哥皱着脸把手挡着嘴:「你们怎么不知道啊?昨天夜里,就往这走几步路的吕大汉溺死了!」 「这几天不是下雨吗?那运河上的水也跟着涨起来了,那尸体就漂了出来。」 「……」 何大哥自顾自的摇摇头,一脸的噁心和后怕:「昨天夜里吕大汉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动静闹的挺大的,我也被吵醒了,也自找没事的去看了一看,结果……」 「啊,尸体早就泡烂了不说,胸膛上的心啊肺啊全被挖了干净……更可怕的……呕……」 「舌头也没有了……嘴里还有不少依附的水蛭……」 这属实有些恐怖了,阮思跟着噁心的捂了一下嘴。 何大哥抬起眼底青黑的眼睛,面皮抖了抖,脸上忽地显现一种显然的惧怕来:「你还听说没?」 「数月前,三十里外的景安镇,有个杀父毁尸的少年,他……」 「……」,阮思抿着嘴,点点头:「这个我听说过的。」 何大哥看向一侧木着脸的少年,比划两下:「是啊,那杀人犯许就是和小宋这般年纪,那个杀人犯啊,也是割了他亲老子的舌头,还让狗吃了他老子的五脏……」 「作案手法是一样的?」何大哥的表情太过阴森,阮思头皮有些发麻:「为什么会一样呢?」 「就是一样啊!」何大哥一拍大腿:「昨天夜里,大家就说,那个残忍的杀人犯,跑到咱们这庆阳镇来了!」 「……」 「因着这杀人犯,镇里的人都是人心惶惶的,捕快还在查了,阮妹子,小宋啊,你们年纪轻,又没个大人在家,晚上记得锁好门吶……」 * 阮思收了摊后,两人刚回到家没多久,巷口的阿婆又一脸担心受怕的来提醒了。 「保不齐,就是那杀人犯逃到这庆阳镇了」,阿婆摇摇头:「小宋吶,这把刀你拿着,做防身用,更要照顾好你姐姐!」 阿婆拿了一把匕首出来,紧张担忧的递给宋广白。 「……」 宋广白拔出匕首,静默的望着那被打磨的锃亮的尖刀。 他望向门外,门外的雨水砸在地砖上,沙沙作响。 宋广白轻皱起眉,咽下口水转头去看姐姐。 阮思的目光先是顿在他身上,见他回头,下意识的又将目光瞥向门外。 「希望不要打雷。」她张了张嘴,缓缓道。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41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0) 那惨死的吕大汉死的蹊跷离奇,短短一天,各种各样的流言和猜疑便满天飞来,纵使是向来不问闲事的姐弟二人,都从巷口的阿婆那儿听到一波又一波头尾拼凑的消息。 阿婆说,吕大汉是个撑船为生的鳏夫,整日是酒不离身,经常醉酒,为人作风不正,与旁里的左邻右舍都吵闹过。 阿婆骇然道:「这吕大汉和景安镇死的那个多像啊,肯定是景安镇的那个杀人小子跑到咱们这儿来了。」 「那个杀人犯虽说还是个少年,但能杀自己老子指定心里已经扭曲残忍的不成样子,这种人,杀了一次人可是会上瘾的!」 「咱们庆阳镇,要遭难了……」 阿婆捂着胸口,语气加重,表情露出些许担惊受怕,阮思沉默的听着,期间只应了几声。 屋内燃着熹微的烛火,屋外雨声哗哗作响,水滴沿着屋檐飞速掠下,阿婆最终把话说尽,喝了一杯滚茶后,便打伞回家了。 第110页 「阿婆,您慢点啊。」阮思站在门口,招唿着老人离开。 豆大的雨水令人厌烦下个不停,抬头去看,天上成片的黑云翻卷而来,阴沉的浓云低垂在房顶,雾蒙蒙的天边有几条光线。 好死不死,这是打雷的前兆。 * 天越发寒凉,冷空气透过大门的细缝,「唿唿」的吹进空荡荡的屋里。 大锅「咕噜咕噜」煮着什么,滚热的热气从盖子四边腾腾的晚上冒。阮思就手捧着一碗放了不少辣子的胡辣汤挤坐在灶火前烘火取暖,她从容吃着胡辣汤,身边的宋广白正拢着她披散在肩背上的长髮。 宋广白骨节细瘦的手拢起她的长髮,防止落进碗里,他目光默默地在她白嫩的侧脸上游移,而后松开一手,捏了捏她还有些湿漉的发尾。 「姐姐,景安镇弒父的那事儿,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宋广白嘴角含笑,漫不经心的开口:「我天天待在姐姐身边,我都不知道这事呢。」 「就是前一段日子,我去阿婆家闲聊时听说的。」阮思低着头吞了一口滑嫩的豆腐,眼睫落下:「当时你在家练字帖,所以才不知道。」 其实……是周秉烛说的,后来,阮思才从阿婆那儿问了两句。 「原来是这样啊。」 「扣扣扣」,话音刚落,大门忽地扣响了。 天还未黑的完全,透过纱窗的天色还有几丝光亮,阮思还以为又是阿婆来串门了,她转头吞了吞口水:「是阿婆吗?进来吧。」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推开了。 风雨声清晰的响在耳边,门外站了一个与夜色相浓的黑影,打着把伞,满身水气的站在门外。 「你们在做什么!」 打着伞的男人骤然一道低喝,震的阮思促不及防。 * 周秉烛收了伞,拎着滴水的伞抬脚走进来,他轮廓分明的面容紧绷着,肃然的望着坐在炉灶前动作亲密的二人,眼底闪过一瞬暗芒,周秉烛一手搭在后腰上的剑鞘上,厉喝道:「阮虞,你过来!」 「……」 阮思耳后的头髮尽数披散开来,阮思身后的宋广白站了起身。 这么些天,宋广白一直可笑的以为,周秉烛已经放过了自己。 可……宋广白凝向他腰上的剑,平静开口:「你来做什么?」 「住口!」 周秉烛犀利的目光刺向阮思身后少年,他上前走近两步,愠怒的伸出手来,再一次不耐烦的厉声喊道:「阮虞,你赶紧过来!」 阮思敛去嘴角的浅浅笑意,她静默的坐着瞧他,不紧不慢道:「镇子里死了人的事儿你知道了吧?可我与我弟弟很好,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来操心。」 「倒是林小姐,几日前我见着她,据说她也搬来了镇子,外头的杀人兇手还没有捕获,你该好好守在林小姐身边才是。」 「以及那杀害吕大汉的兇手,你……」 「你也住口!」周秉烛拧着眉,睨着表情愣愣的她,意味不明的扯起讥笑来,他的声音越发冷冽,「你身后的那个小子究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弄得你这般是非不分?」 「我没有。」宋广白攥紧拳头,他手掌覆住了上半张脸,话语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来的:「你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念你与我姐姐是旧识,也唤你一声周大哥,还请你不要……」 「吕大汉的死是你做的吧?就如你在景安镇杀了你那个酗酒亲爹一样,割了他的舌头,捅烂他的五脏六腑……」周秉烛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表情变为茫然的阮虞,抬起淌着水的伞柄冷冷的指向少年,嗓音极冷:「你心知肚明,你和阮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你还能一边伪装成纯善的模样骗取阮虞的信任,一边又能以同样残忍的手段不断杀人,像你这样的臭虫,真是……该死啊。」 「阮虞待你不薄,你心里该感恩的。」 周秉烛欣长的身体横挡在门前,高高在上睥睨着浑身僵硬的少年。「若你能乖乖与我去衙门自首,死时倒是能给你个痛快。」 「……」 宋广白用尽所有力气一点点放下眼前覆盖着的手,少年双眼血红,脸色煞白,他唇角颤慄的抬头去看眼前的姐姐。 他如坠地狱,彻骨冰寒,他真的不敢看她。 「姐姐,你别信他的话,我…我没有,我就是你的弟弟。」 「姐姐……你回头看我。」 「哼,宋广白,我这个捕快若没有十足的确定,你觉得,我现在来这是来看你继续做戏的吗?」周秉烛向前走了两步。 「姐姐」,宋广白死死的抓住阮思的手,眼眶极快的滚出泪水来,他一边拼命的摇头一边矢口否认:「吕大汉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景安镇的也不是我!姐姐,你信我啊!」 「阮虞,你退开来!」周秉烛丢了伞,沉着脸走上前去:「你究竟是不是兇手,到时候去了衙门自有定夺!」 「还有……你的模样,景安镇也是有几人识得的!」 「铁证就在衙门,还狡辩什么?去了便知。」 宋广白脸色一白,力气向被一瞬间抽干一般,他张了张嘴,眼睛慢慢变红:「姐姐,你看着我。」 阮思看向他,少年的唇角哆嗦,眼眶也跟着泛红,却还是紧咬着唇去握住她的手。 第111页 宋广白拼命摇头:「姐姐,你别信他,我没杀过人。」 「……」是么? 阮思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一下被周秉烛霸道的往后拉扯开来。 阮思半分招架力气都没有,就被拉倒在地。 「姐姐!」 外头的雨大得出奇,如山洪一般倾泻砸下,天空闪过几瞬无声的电光,阮思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目光静默的望着双手被周秉烛缚在身后的少年,最终呆滞的转过头去。 「……姐姐……你看看我……」 「阮虞!你别不要我!」宋广白双眼猩红,脖颈的青筋也跟着暴起,他勐地发力想要挣开身后的人。 仅仅一瞬,他怀里的匕首就亮出了锋利的光芒。 「疯子!」 染血的匕首掉在地上,咔嚓一声,极快的,少年被缚的一只手被卸了下来。 周秉烛望向手臂眨眼间便破了一大道的口子,表情凝重,方才……这杀人犯力道之大,动作之快,竟让他挣脱开,周秉烛险些钳制不住。 他恼怒的低咒一声,又立即缚住少年另一只逃出的手背。 「姐姐」,宋广白面色如霜,他眸中似有万般不舍与不甘,可一只手被卸,却也令他跪在地上,再没了反抗的力气。 「你虽杀害过两人,可你对我来说,太弱了。」周秉烛冷笑的吐出凉薄嘲讽的话来。 他不屑的盯着神情灰败的少年,抿起嘴角,正欲回头:「阮…」 「咚!」 伴随着硬物撞击以及忽地闪现的无声雷光,周秉烛倒在地上。 八尺男人再没了方才的底气,他一脸的惊愕,动作凝滞的去捂住钻心疼痛的后脑勺。 ……一手殷红的血。 「你……你做什么……」周秉烛吃力的撑起手肘,却还是摇摇晃晃的倒下。 我伤了男主……阮思咬着,依旧举着一块黑黢黢沉重的磨刀石,她深深的吸了口冷气:「宋广白,你快走啊!」 宋广白捂着垂着一条无力的手臂,眼眶的泪珠颗颗滴落。 「姐姐……吕大汉不是我杀的。」 「景安镇……我……我……」宋广白的表情渐渐扭曲起来,其余的话却堵在嗓子眼,如失声一般,少年泣不成声的流着眼泪。 「……」,阮思闭了眼,復又凄凉的睁开:「广白,你不可以留在这里了。」 「……」 少年秀气的脸容慢慢印着深刻的恨意,喉头滚动,他低着头望着地上的周秉烛,匕首被他捡起,他眼中忽地浮出从未有过的阴郁和癫狂之色:「姐姐,我能。」 「!」 周秉烛捂着后脑虚软的躺在地上,他脸上快速闪过几丝惧意:「你……你还想杀人灭口?」 少年眉心微低,嘴角一点点咧开来,他脸上的阴郁和疯狂再也掩饰不住,他捂着尖刀,笑地残忍略显狰狞。 这笑,如杀人不明食髓知味的恶鬼,令人毛骨悚然。 「姓周的,你说我该死,那你的心,又有多干净?」 「不如,我挖出来看看。」 「广白!」石头被丢在地上,阮思睁大瞳孔拦住了他,看着眼前恐怖而无比陌生的少年:「广……广白,你……你……你不要再杀人了。」 「……」宋广白动作僵硬的停了动作,他蹙起眉头,脸上的血色再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姐姐,你不要怕我啊……姐姐…」 宋广白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无力的垂着,他慢慢靠近了她。 「姐姐,你不是说过,这个世上你什么都不怕吗?」 他握着姐姐的手,可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姐姐,你说你不怕妖魔鬼怪,可你为什么怕我呢?」 「广白,你不要杀人了,也不可以杀周秉烛。」 「广白,姐姐把钱都给你,你拿着钱,远离这里,去一个再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 那罐子里的银子和文钱被无情的砸在地上,阮思怔愣了许久,才蹲下身子动作迟缓的捡起。 空荡荡的屋子里,再没了少年的身影。 「轰!」的一声,阮思眼角的水珠滑落。 她望向门外,外头无声的闪电,在这个时候,忽地响彻天际,似要把人撕碎。 广白他……怕雷啊…… 「叮咚!系统现已成功检测到病毒具体定位,杀毒开始:1%……5%……8%……8%……8%……8%」 「滋…滋……内部受损严重,依旧暂时无法运行……请宿主自行攻略,尽快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攻略任务……滋……滋」 「……」 「阮……阮虞,你扶我起来。」 阮思头一转,看向和死鱼打挺一般半撑着身子满脖子是血的周秉烛。 作者有话要说: ps:阮阮转头,是要去找石头撒。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阮阮看不上周。 因为她不爱夜游。 已修 第42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1) 「我错看了你!」 阮思给周秉烛扶起来,头破血流的男人伸出一只血红的手来扣住她的胳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放走了杀人犯!」 阮思冷冷的瞥他一眼,费力的将他扶起,又轻易甩开他鲜血淋漓的手。 第112页 外头的雷雨噼里啪啦作响,屋子里的气氛冷到了冰点。 周秉烛脸色铁青,他半靠在灶火台角,虚软的喘着粗气,一双点漆阴沉的眸子直直盯着转身走向房间的女人。 「阮虞,你打伤了我。」周秉烛怒视着她。 橘色的灯烛中,阮思拿着撕了长条的布匹走了出来:「可后来也是我救下了你。」 「呵……你怎么还有脸说?」周秉烛向来沉稳,这一次,他还是鲜少如此的激动愤恨。 「你最好……乞求他能逃的远些。」 受了重伤的男人忍着心火开口: 「可无论他逃的有多远……我保证,我会把他交给衙门。」 阮思眉头轻皱,垂下眼睫,脸上是无比地镇定,只是这镇定难免显露出几丝颓废来。 这个世界,不过是一本小说所构造。 老实说,于阮思而言,她可以什么都不在意,也可以什么都抛弃。 可这个世界又是那么的真实,有这么一段日子,阮思已不由自主全身心融入进来,如她所说,虽然很忙碌,但她每天都在认真度过。 她甚至满心规划着名,与广白以后的日子。 可这一切,轰然倒塌,分崩离析,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阮思忍着内心的烦躁,走上前去给他擦掉身上的血迹。 阮思俯下身动作极为粗鲁的擦拭着他脖子上的血迹,除了血腥味,周秉烛瞥眉,不期然的,他闻到了一缕浅淡的幽香。 「纵使他是杀人犯,可你为了护他不惜伤人,你竟然还偏向他?」 周秉烛皱着眉头侧开脸,声音始终冷厉:「你可知什么是助纣为虐?你放了他,他还会继续杀人。」 「吕大汉不是他杀的。」阮思将手中沾满血迹的粗布一把丢进还燃着火焰的灶火里,一阵焦煳微飘散出来。 她接着拿着布条接着给他包扎脑袋:「广白与吕大汉素不相识,无缘无故的,我不信广白会杀害他。」 「呵,事已至此,你还要装煳涂。杀人手法完全一模一样,这还有什么好否认的?这明显就是同一人所为!」 「届时,只需让景安镇的人证与那姓宋的人犯当面对质,便是真相大白。」 「……」 阮思面无表情的观着坐在地上神情无比刚正冷硬的男主,她说:「从现在开始,你一句话一点声音也别发出来。」 「你…」 「闭嘴!」 阮思草草给他绑好头上的布条,弯下身两手一抄,便箍住他的腋下及胸膛。 「你……你想做什么?」周秉烛拧起眉头。 「你不是说我打伤了你吗?所以,我得照顾你啊」 细碎的长髮落在他的脸颊上,周秉烛微微仰起头,手扣住女子的手腕,嘴唇紧抿:「你究竟想如何?」 「你很快就能知道。」 「……」 阮思咬牙拖着沉甸甸的男主拖到一间极其狭窄的房间里,幽暗的暗室里,阮思连烛火也不愿点了,她一边拿着粗实的绳索死死绑住他乱动的手脚,一边笑得恳切而温柔:「周秉烛,从现在起,在你伤没好之前,我会照顾你的,而你,就别离开这里了。」 「最好,也不要发出任何的动静。」 「……」 狭窄的房间里,女人蹲在自己的脚前,根本不顾他的皮肉,粗喘着热气,将他的小腿死死的紧绑在一起。 她的嗓音也如掺杂了腊月的冰渣子一般,极冷极寒:「不过,你也不要太过于恼怒,等这段日子过去,我就会放了你,到时候,你要让我下狱还是怎么的,我无话可说。」 「阮虞!你疯了!」 「唔……」 女子的一双手忽地捂住了他的嘴,周秉烛正微微有些怔愣时,她又不知从哪儿摸来的一块衣料子,简单而粗暴的塞入他的口中。 成团紧实的布料挤着他的嘴,周秉烛唔了两声,便偃旗息鼓恼怒的攥紧了拳头。 人生第一次,周秉烛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羞耻。 不,是耻辱! 他压着眉头,在黑暗中锁定住眼前隐约可见的人身,怒目而视。 模煳中一只手伸过来,就在他全身紧绷时,眼前的人手心放在他肩膀上,来回摩挲着他的袖子。 「……」 周秉烛心口一提,她又想做什么?! 「啧啧……」阮思暼眉将手里的唾沫往他身上擦了干净:「好脏。」 「!」周秉烛反应过来,扭着身子和蚯蚓一般「垂死挣扎」。 阮虞,你竟敢如此对我! 「你好好休息。」 「啪」的一声,房门亮了一瞬,便又立即被闭上。 「……」 ** 周秉烛从未如此狼狈过。 即便在他与恶徒搏斗的时候。 他僵硬的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目无焦距的望着如墨的漆黑,感受着门外的寂静无声,近乎半个时辰,他的意识都处于一种漂浮神游的状态。 透过门底依然可见门外是黑灯瞎火一片。 从给他囚困在幽室后,外头只听见大门的紧闭声,就一点声音没有了。 她出去了。 现在还没有回来! 后脑虽是已经止了血,但伤得很重,几个时辰过去,还是会时不时抽疼两下,周秉烛忍痛能力极好,可身上依旧难免渗出涔涔冷汗来。 第113页 阮虞!你这个…… 外头的大门忽地发出「咯吱」的声响,周秉烛立即屏气凝神。 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发出,透过房门门底,仍旧是幽黑一片。 是阮虞?还是……窃贼? 「咣当」一声,外头摸着黑的人似乎撞倒了凳子。 「……」,周秉烛今夜,一直如此心惊肉跳。 他嘴里包着布片,双手双脚被缚,硬邦邦的坐着。 「嘎吱」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来,周秉烛警觉的静坐不动。 「你没死吧。」一道极其疲惫暗哑的女声迟钝的传来。 「……」周秉烛恼羞成怒的紧绷起身子。 门口的人走了两步,她进来后,周秉烛分明的察觉到了寒凉的湿意。 她果真是出去了。 去哪儿了?是不是去找那个杀人犯了? 「外头还在打雷呢。」 只听得她忽地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一句,沉闷了半晌,门再次被紧闭上。 「……」 * 宋广白离去后,阮思整个人便如抽去了大半魂丝一般。 「阮丫头,小宋呢?」 阮思捂着嘴清咳两下,去给阿婆搬来凳子。 「他……是我不好,昨夜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就……连夜回老家了。」 「你说什么?」阿婆登的站起来:「阮丫头,你不会在和婆婆开玩笑吧?小宋那么乖巧懂事的一个人,你为什么会和小宋吵架?」 「昨夜还打雷下雨呢!」 「是真的。」阮思再次捂嘴咳嗽,低垂着眼,缓缓开口:「他也十……六了,这个年纪,也该成长了,只要勤快圆滑些……饿不死的。」 「阮丫头,你……什么声音?」阿婆转头看向对着杂物到底小屋子。 阮思抿嘴漠然的观向周秉烛所处的屋门,淡淡道:「阿婆,您坐,没什么,只是老鼠而已,肯定又在上蹿下跳翻东西了。」 「家里的老鼠多,怎么都清理不干净,我也就随他去了。」 「……」阿婆重新坐下,一脸担忧的摇摇头,她还在以为宋广白只是少年心性,吵闹离家出走也只是一时意气用事。 阿婆语重心长道:「唉,果然,再好的姐弟也吵架。」 「小宋也是,说走就走了,就让你一个姑娘一人在家……」阿婆哽了哽嗓子:「不安全吶。」 「况且,纵使你们姐弟向来关系好,可你看看老婆子我……我的女儿啊,你也知道……」 阿婆深深嘆了一口气,眼里忽地有了泪光蔓延:「香秀走后,几十年了,还不回来看一看她爹,也不看我……是真的忍心吶……」 「阮丫头,小宋既然是回了老家,你就赶紧去追吧。」 「你与小宋一直是相依为命来的,你们姐弟一分开,无论回哪儿,不都是孤孤单单的?只有你们姐弟在一起,才是个家啊。」 「……」 阮思看向门外,抿嘴闭了闭眼。 * 婆婆走后,阮思呆坐了许久,而后走进了少年住的房间,她静默的扫过叠的整齐的被褥,又看向少年的几套衣衫。 他离开时,什么都没带。 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着一沓写好的字帖,阮思走上去,拿了起来。 一张张字帖,歪歪扭扭写的,大多都是他自己的名字。 练了这一段日子了,字怎么还是这么丑? 阮思抿嘴往下翻,动作蓦地一顿。 百来张字帖,除去上面的十几张字帖,下面的数十张,全是一笔一划字迹端正的「阮虞」、「姐姐」。 「……」 *** 「不会有人发现你的,你以后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阮思打开了周秉烛所处的屋门。 「……」 周秉烛手脚被缚,就维持着一个虾的姿势,靠着墙角单单坐了一夜。 此刻,只见他脸颊处尚有点点血渍,男人脸色发白,嘴里包着布,虚软的半眯着,一副马上归西的模样。 「……」 高估男主了。 阮思捂着嘴止住喉头的痒意,她俯下身用手背给男人探了探额头。 许是她的手太过冰冷,周秉烛的头就像是煮沸的热水,滚的要死。 「……」,阮思蹙眉默默嘆了口气。 男人嘴里的布条被扯下时,阮思才察觉自己昨夜的确是太过于粗暴了。 只见好好一个身强力壮的八尺男主,狼狈不堪虚弱的靠在墙边,嘴角也都因为她下手太狠而被撕裂。 殷红的血渗了出来,周秉烛头一歪,一双眼珠子无能为力的干瞪她,阮思冷淡的避开他的目光。 阮思把一碗煮好的甜粥稳健的放在他被缚的手里,低声交代道:「若你自觉的闭嘴,我就不会堵你的嘴。可以答应吗?」 周秉烛耐心也已被磨尽,他死死扣住碗,憎恨的瞪着她。 「我周秉烛,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他扯着嘶哑的嗓子一字一句道。 「……」 阮思站起来,俯视着他,说:「周秉烛,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可挽回了。」 「我做了,我认,以后你要杀要剐,都行吧。」她漫不经心的望着他。 「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不管宋广白以前是谁,做了什么,可现在,他就是我弟弟,我做不到眼睁睁看他去死,更做不到大义灭亲。」 第114页 「吃东西吧,你若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你受凉了,待会我会找个毯子给你盖,再去抓些药来煎给你。」 「只要你老实的待在这里,其余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可能的满足你。」 阮思静默的望着他。 「……呵」,周秉烛眼珠一转,脸上显露出无力的灰败来:「阮虞,你为了那个杀人犯,竟做的出如此狠毒的事情来。」 阮思抿了嘴,难以遏制的咳嗽两下:「是啊,可无论你说什么,这段日子,我还是不会放了你。」 「你慢慢吃,还希望你……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女子反手关上门,再次将门外的光亮与里屋隔绝。 「……阮……」周秉烛被缚的双手捧着尚且冒着热气的粥碗,望着这扇门许久,最终还是吐出一口气来,咬牙收了声。 ** 外头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阮思端着木盆,站在大门口观望着门外的雨水,静默不语。 木盆里,是昨夜被她换下的湿漉漉满是脏泥的衣裙。 可令人厌恶的这雨天,衣服是洗不了了。 阮思抿着嘴转头淡淡的扫过,却勐地停住。 巷角封死的最里头一直是随意堆砌了一堆废弃的木头和箩筐,可现在木头却高高撑起几个破洞的箩筐,中间留出一些洞口来,被两块木板有意遮挡住……像极了孩童玩耍时所建的木屋。 这隐秘的角落里,漆黑如墨,足以藏着个人身。 「广白……」阮思恍然想到什么,眼皮一跳,下意识便喊出了声。 「……」在雾蒙蒙的雨中,阮思再次眯着眼细目观去。 最终,她将目光停在箩筐外的地砖上。 雨水顺着地砖的细缝涓涓细流着,而青灰湿漉漉的地砖上,粘附着好些的黄泥和青草根。 「……」阮思屏住了唿吸,她快速往巷口和屋子里看了一眼,小心的咽了咽口水。 一时之间,除了雨声,四周都是寂静无声,阮思望着那箩筐,似乎也觉有一双眼睛透过木板的缝隙在紧张的瞧着她。 阮思或许真的是魔怔了,她捧着木盆,任由雨点儿砸在她身上,她脚步轻轻的走向那搭起的箩筐。 ……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43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2) 细细的雨点滴滴答答砸在脸上,阮思抬起手,俯下身屏住唿吸把箩筐外的木板掀开来。 「广白……」如她所料,搭起的箩筐里,果然躲着一个少年。 可是他浑身带着血迹,是毫无知觉的模样。 宋广白就歪着脑袋靠在箩筐里,他闭着狭长的眼睫,面容苍白如雪。 可少年的额头却破了一道两指宽血肉模煳的口子,殷红的血染红了他半张清瘦的脸颊。 他两手垂下,同样血腥的青衫淌着雨水皱巴巴贴在身上,少年像是睡着了一般。 阮思抬起手动作凝滞去触碰宋广白的脸,却怎么也不敢接近他触目惊心的额角。 「叮咚!杀毒进行中:50%……51%……51%……」 杀了一夜毒的【系统】声音忽地再次响起,却又很快戛然而止。 * 夜色昏沉,毛毛细雨沙沙沙地飘落而下,夜色深沉的七尺巷里,停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阮虞,你还要将错就错不成?」 屋内杂物间的木门敞开一半,周秉烛手脚被缚,他虚弱的如同缺了水的鱼一般,靠在门扉上,不知是第几次了,周秉烛咬牙切齿的望着阮虞。 可这一次,他眼中的暴怒却远甚过去。 他的脸上因为愤怒回春般由青白涨成了猪肝色,他双眼冒火望着忙个不停收拾着包裹的女子。 「阮虞!你若带他走了,那你便再难洗脱嫌疑,你会成为协助杀人犯的共犯!」 「我知道。」 阮思将准备的包袱放进了门外的马车里,她重新进了屋,平静的望向斜斜欲倒聒噪个不停的男人。 周秉烛捆着手脚,咬牙怒视她,与阮思刚来这个世界所见到气质沉稳的男主完全相反,眼前的周秉烛,怒火中烧,额角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阮虞,你不要命了?!」男主虽是虚软无力,可从未停止过歇斯底里:「你这个疯女人!赶紧停手!」 ……这个世界的男主,许是最为可怜的一个,竟被她一个女配角折磨羞辱成如此地步。 阮思摇摇头,面上表情不变,但心里却还是难免有几分内疚。 「门我不会再锁了,你就这样靠着吧,巷口的阿婆隔三差五就会来串串门,你早晚会被解救的。」阮思仅看了一眼,又极快的收回眼,转身进屋去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少年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衫,他安静的躺着,额头缠了好几圈白纱,一只被折的手也固定好了木板,他闭着双眼,嘴唇毫无血色,依旧处在昏迷当中。 他身上有好几处摔伤,而额头的伤口最深,因着这伤,他陷入昏迷中始终未曾醒过。 阮思俯下身,小心的拉起他一只无碍的手臂,撑着少年精瘦的腰身,半背半扶着他,向屋外马车走去。 「啪嗒」一声,眼看着阮虞扶着杀人犯出门,周秉烛用身子碰倒了身边小凳子上的碗。 茶水和烙好的鸡蛋饼子掉在地上,饼子粘上脏灰,清澈的水渗入泥巴里。 第115页 正欲出门的阮思听到动静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阮虞,我做捕快七年,我打赌像宋广白那样敢杀亲爹残忍至极的人犯,就算是你带他逃走了,他也还是本性难移,无法压抑骨子里暴戾的杀念」 周秉烛挣扎着爬起身,却又脚步不稳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咬着牙槽阴恻恻的看向女子略微停顿一瞬的背影,声音如冰:「他会再次杀人,而且,会越发娴熟,并以此为乐。」 「你带他走了,日后见他再杀人或者自己被他害了,你定会后悔!」 「……」,阮思。 「我最后给你一句忠告,把人放下,让我把他交给衙门,我保证,我会尽可能的为你开罪,也…能保住你的名声。」 「周秉烛,你怎么婆婆妈妈像个娘们一样?」阮思表情冷了许多,也有些不耐烦:「他如今这幅模样,你要我把人放下让他去死吗?我做不到。」 「呵,他为何会一身伤?你就不怀疑?万一是他伤人时弄出的呢?」 「……」阮思已无话可说。 她继续往外走着。 周秉烛咬牙:「你可见过吕大汉惨死的模样?舌头被割,心脏被挖……你可知你背上扶着的这个少年有多可怕?至亲之人他都下得去手,又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阮虞!你不要再被这个恶徒蒙蔽了双眼了!」 「……」 阮思抿着嘴闷了一瞬,却半句话也未说,她继续勉强的扶着少年,艰难的将他扶上了车厢里。 雨点忽大忽小,这时,「沙沙」的雨点砸在阮思的脸颊上,冷而刺痛,阮思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一段日子温暖的小屋,再望了一眼再次摔在地上还在挣扎的男主,闭了闭眼,不再犹豫的关上了大门。 「嘎吱嘎吱」,咣当一声,大门被彻底紧闭。 「…」周秉烛动作凝滞,他眼里满是严寒的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直到外头细微的车轱辘声消失,他才一字一句从唇齿里逼出话来:「我真是个废物啊。」 「……阮虞,我好言多劝,可你非是不听……我再不会留情了。」 「日后,我定会亲手逮捕你们归案!届时,遵循当朝律法,处以极刑!」 *** 阮思上一世,学过几日马术,可如今自个驾马,还是有些艰难的。 虽是夜里逃亡,镇子里的人都梦回周公了,但阮思依旧不敢声张。 快些再快些…… 阮思低头再次扯扯缰绳,扬起马鞭抽了两下,可这白日「斥巨资」买下的马没成想竟是一匹懒马,阮思又抽了两鞭子,可无论阮思如何急切,坐下这马却是依旧懒洋洋、晃荡晃荡的漫步走着,这速度竟比不上脚步稳健的青年大汉。 「……」 可恶的马贩子!说这马跑的快!竟是在诓骗她…… 就这一匹懒马和一方车厢,竟骗取了她大半身家。 「……」,阮思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脸上的镇定终究是有些裂痕,她深吸了一口气,发狠挥下了的一鞭子。 「聿聿聿!」前头的懒马终是觉得痛了,它勐地向半空撅蹄子嘶鸣一声。 手中的缰绳被往上扯起,阮思被缰绳带去,一个不稳,整个人便从驾座上掀滚而下。 「嘶!」阮思重重的摔在街道旁的草垛上。 而前头的马也加了速,脚步快了好些横冲直撞往前奔着。 「……」阮思满身泥水,她痛苦的皱着眉,却连声音也不敢发出,什么疼都顾不上,就爬起来去追。 今夜,註定是一个倒霉苦累的夜晚。 阮思撑着这副瘦弱的身子,足足跟在马车后跑了小半刻,才摇摇欲坠追上了放慢速度的马。 「……」阮思撩开车厢的幕布,只见昏迷中的少年躺在垫着的几床棉絮上,倒是相安无事,阮思满身疲惫与冷意,慢慢松了口气。 借着夜色,阮思重新坐上了驾座上,她握紧僵持,扬起鞭,依旧是咬牙发狠的抽下去。 「聿聿聿!」前头的大马又痛的撅蹄子,这一次,阮思死死握住僵绳,马车速度加快的奔出了镇子的南大门,阮思也再没摔下来过。 *** 一路奔腾,阮思紧握缰绳的手已磨出一圈一圈血煳煳的血痕,阮思再一次甩下马鞭,可懒马也是疲惫不堪力不从心,速度越发缓慢。 「……」 天还未亮,依旧是黑昏昏的。 密集的雨点砸在阮思的面皮上,她的全身,已冻得僵硬。 而脑袋,却滚热的不像话。 再这样下去,怕是还没天亮,她就坚持不下昏倒了。 * 庆阳镇十里外的一座破庙门前,破烂的大门紧闭着,里头看不分明,阮思紧握着冰冷的手骨,踩过一地泥泞的泥巴地,僵硬的推开了破庙大门。 破庙乌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接着月色,阮思隐约瞧见头顶泛着幽幽的绿光。 细目一瞧……原来荒废的破庙里原来供奉的是一座两人高的菩萨石像,而那反光的珠子,竟是菩萨石像上青石雕刻的眼珠。 「……」 阮思不信神佛,不拜神佛。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而回身去拉还在雨里歇息的马匹。 * 费尽小半个时辰,阮思才颤颤巍巍的点燃了一小堆篝火。 这破庙里地上的枯叶树枝极多,阮思动作小心的将它们放入火堆里,见火焰渐旺,阮思才又吐出一口气。 第116页 转头一看,身侧的少年依旧不省人事的睡着,阮思将被褥给他盖好,摸了摸他微微温热的手指。 手指相触,阮思抿了抿嘴角,终于,没有那么凉了。 破旧的大门「咣当咣当」的抵御着外头的风雨。 「噼里啪啦」火堆里的枯木竹棍发出清脆的声响。 阮思谨慎的朝四下昏暗的角落看了几眼,最后望了一眼闭着双睫昏迷的少年,咬着颤抖的牙,哆哆嗦嗦的拿着包袱走向黑暗的马车。 「恢恢」破庙里的最边角,那匹懒马发出几声响鼻动静。 阮思坐在车厢里,摸黑换下了身上脏湿的衣裙。 「叮咚!杀毒进度:60%……60%……」脑海中的【系统】冷不丁的从脑海中响起。 阮思略微一晃神,她这次没有太过诧异,【系统】若能杀毒成功,恢復运行,这是好事。 阮思将换下脏兮兮的衣裙摆放在驾座上,缓慢从马车厢下来。 「姐姐……」 一声极低极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他终于醒了。 阮思握紧手中的包袱,她扯扯僵硬的面皮,抬起眼,望着靠在火堆旁捂着额头的少年,故作镇定的走过去。 「广白。」阮思平静的开口。 「哈……姐姐,你还认我……」 宋广白脑子极其抽痛,可他望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姐姐,一时之间,竟忘却疼痛,心生难言的欢喜。 这个世界,极尽冰冷与丑陋,唯有她,带给他真实的暖意。 可眼前这人,他抓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故事的起因,是为了糖而写,这个那个很多小片段想了很多,结果,写着写着就变了方向,想写的什么都没表达出。 就……握紧拳头,我是猪头。 尽快完结吧,绞尽脑汁,还是得尽量给出一个交代。 不过,作者能力有限,写得不好之处,望见谅…… 感谢那些一直支持我的小天使,真的很感谢。 我更新啦! 第44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3) 阮思以为,当宋广白得知自己愿意与他离开镇子一同逃亡,会很欣喜的。 可是……现在的阮思反倒像是被「冷落」一般,她看看手中的鸡蛋饼子,又望望少年背对着她的后脑勺,张了张嘴,有些欲哭无泪。 这小子,得知自己愿意跟着他一起逃跑了 ,竟然莫名其妙的生了闷气。 阮思叫他吃东西,还不理人。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闹起小孩子脾气?! 莫不是还想着要她哄不成?! 阮思心头生了几丝气恼,她拿着布囊里的鸡蛋烙饼,探了探身子,向那个一直不敢回头看自己瘪气的少年凑近。 宋广白骨折的一只手还吊着布条,另一手拳头紧握压着曲起的膝盖上,少年穿着鲜少穿过几次的白衫,头缠纱布,腰身削瘦,只瞧一眼,便觉少年不胜柔弱。 「广白,你脑袋是不是还很疼?」 唿之欲出的话卡在喉咙口里,气沖沖的阮思又不自觉软了语气。 阮思:「……」 「……」 少年白净的耳尖耸动,依旧沉默寡言的望着破旧的庙门,就是没回过头。 ……好小子,身份暴露后胆子也肥了,都敢无视她了。 阮思无奈而心累的沉下肩膀,最终还是认命般摇摇头,凑过身子,担忧的抚上少年紧握的拳头:「姐姐跟你说话呢,把脸转过来给姐姐看看。」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宋广白自己没有承认,可他的身份和杀父的行径,已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了。 将心比心,阮思猜想这小子……暗地里肯定是又心虚又恐慌的。 果不其然,阮思这一触,少年如同被火烧着一般,生人勿进的冷冽立即破了功,他像一只仓促的老鼠,被阮思抚着的手一缩,才诚惶诚恐的转过脸来。 「广白,你怎么了?」阮思暼眉。 少年颜色浅淡的下唇不知何时被嘶咬的破皮流了血,只见少年紧咬着嘴,神色侷促,表情恍惚的望着她。 「把嘴巴松开。」阮思伸过手,皱着眉头捏着少年的两颊,迫使他放开自己的嘴。 少年撅起染血的唇瓣,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童,一双浅色的眼瞳飘忽而错愕的望向她,丝丝殷红的血有些刺目的淌落下来。 这么些日子,阮思将他养的极好,少年肤色净白,脸上也长了些许奶膘,他欲言又止而吞吞吐吐,放大双眸紧张不安的喊她:「…姐姐…」 阮思沉静的注视着他。 「宋广白,你几岁了?」 「十……十五。」 是啊,他真实的年龄是十五,不是他骗她时所说的十六。 才十五,多嫩啊,奶膘都有呢。 可阮思却板着脸冷斥他:「十五也不小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跑路逃命都来不及,你怎么还无缘无故闹脾气?!事情的轻重缓急你分不清吗?」 「一天没吃东西……肚子不饿吗?你是想饿死吗?」 阮思盛气凌人的抬起眼,少年立即胆怯的低下脑袋。 「……」 宋广白两颊还被她捏着,他仰着下巴,望着眼前眉眼熟悉的阮虞,撑在地上的手不自觉的收拢。 男人血肉模煳的模样依旧清晰的印在脑海中,宋广白又不自觉垂下双睫,勉力遮掩住眼中的翻滚。 第117页 「广白,看着我。」阮思火气未消:「别又像我刚开始认识你那般畏畏缩缩的,有话就说,委屈也好,怨愤也罢,不论是什么都发泄出来,别闷在心里,我不喜欢你那样。」 宋广白紧了紧唿吸,若无其事的抬起眼皮:「姐姐,为什么?」 他的嗓音含着哽噎。 「……」,阮思暂时松开了手中的力气。 她知道,也在等,他憋着的许多话。 「姐姐,你明明都知道了……我就是景安镇那个杀父的恶徒,那你为什么没把我交给衙门?还愿意跟我一起逃跑?」 「那天晚上,你不是很害怕我吗?你不是……已经不要我了吗?」 「是啊…… 我杀了人,我是畜生,我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这个该死的臭虫,姐姐,你与我撇清关系本就是对的。」 宋广白指节发白,又犹如不知疼痛的嘶咬着流血的唇瓣,他眸中难掩情绪波动,紧暼着眉,神情悲而凄冷。 宋广白眼中一点点的红了起来,他问出心中始终困惑的事情:「但我想不明白,这样的我,姐姐为什么还愿意救我?」 「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逃跑?这可是重罪……姐姐不怕死吗?」 「……」 阮思看着他,心口像是堵住一般,半晌吐出一口气。 虽然,的确很是难以置信。 但阮思,从没想过因此与他撇清关系,她觉得害怕的,也只是宋广白拿刀欲杀周秉烛狠戾阴郁的样子。 很陌生。 少年秉着唿吸,绷着面皮,死死盯着她,好像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露;又像是有些害怕她被他这么一说,生了反悔的心思。 这样的宋广白,矛盾而不自知。 「因为我永远是你的姐姐。」阮思平静的回应。 少年定住了:「姐姐你清楚,我们没有血亲关系,我那是趁着你失忆骗你的。」 「那又如何。」 外头的雨水依旧未停,黑沉沉的天也一点一点渐变为青白。 阮思放下手中的布囊,拿出包袱里的帕子,先是给怔愣的少年擦去嘴上的血迹,随后抓起少年撑着地脏污的手,耐心的给他擦拭干净:「广白,对姐姐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姐姐心里的广白,不是坏人。」 「这个世界那么大,只要咱们离周秉烛远远的,跑得远远的,也不会容不得你。」 「广白,无论如何,姐姐都想你好好活着。」 啪嗒啪嗒豆大的水珠忽地滴落在她的手臂上,阮思抬起眼,就见宋广白极其隐忍的抿着红润的唇,红彤彤的眼眶潮湿一片。 唉,哭了。 * 这些个世界,不过皆是为男主女主所设的书本世界。 杀人?阮思上一世也杀过人。 若是重回那个时刻,阮思依旧会选择用簪子刺死那个杀手。 宋广白杀父…… 阮思抬起手,手指轻抚过少年手臂上沉疴的伤痕,正回忆之时,就见少年身子忸怩的往后缩了两下。 「姐姐,我自己来。」宋广白侧过脸,动作笨拙而慌乱的拿过她手里的帕子。 「……哦,好。」阮思回过了神,她着重瞥了一眼少年的胸口,没注意到少年逐渐发红髮热的耳尖,就转过头去,去摸索包袱里的布囊。 「……」,宋广白凝了目光,偷偷看着阮虞的侧脸。 方才,因着阮虞的几句话,他整个人像是在做梦一般……此时,她温柔的给他擦拭手里的脏灰,却又忽地撩起他的袖子,轻抚他的手臂…… 宋广白脸颊微热,他吞了吞口水,低着脑袋快速抓捏着手里的帕子摩挲干净。 「把手擦干净了就吃点东西,天要亮了,广白,咱们再休息一会就该赶路了。」 「……好。」宋广白咳嗽两下。 「嗯?怎么咳嗽了?」 她靠了过来:「是不是感染风寒了?」 「不不……」近乎结巴的,宋广白神思呆愣的摇摇头,又往后挪了挪屁股:「没有。」 「……」阮思微微皱起眉,不解的望了一眼他微微泛红的脸。 ** 「姐姐,醒醒。」 几声轻唤叫醒了阮思。 阮思悠悠睁开眼,就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咕咚」声。 目光一移,就见少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分外自责的嗓音从那处传来:「姐姐的手好多拉痕……一定很疼吧?」 阮思的手扯动两下,少年骨节分明包裹着她的手,慢慢松开了。 「是我害得姐姐。」 「姐姐,若是你后悔了,就与我说,我不会……勉强你的。」少年说。 阮思坐直身子,彻底醒神。 外头的天已经大亮,虽是阴云密布无光无晴,但雨水暂停,与阮思而言,雨停了,便是一个好徵兆。 * 阮思的两手手心有意隐藏触目惊心的伤痕,已被人用衣衫白条笨拙的包扎好。 阮思难以想像,在她因着头脑昏沉禁不住睡去后,身侧的这个「独臂」小子是如何单手撕开自己的白衫,又是如何悄咪咪的给她包扎缠绕着她的手的。 阮思抿嘴举起手,呦呵,还歪歪扭扭绑了半个不像样子的蝴蝶结。 「姐姐,我去把马拉出去。」 「我来。」阮思不容置喙的拦住他:「你手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才能干活。」 第118页 「……」 * 阮思向破庙最里头的马车走去。 「咯吱」,马车那儿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阮思脚步一停,身子在一瞬间紧绷。 「菩萨姐姐……」 马车另一侧的车轮后,靠着一个披头散髮的乞丐。 乞丐抱膝而坐,正咧起嘴来仰头看她,乞丐身上披着一捆稻草,里面……不伦不类穿着明艷却满是脏污的衣裙,这衣裙,正是昨夜阮思换下来摆放在驾座上的脏衣。 「菩萨姐姐,让我跟着你吧。」 十几岁左右年纪的乞丐脸上脏兮兮的,他扶着车轮,慢慢站起身来,他个子很是瘦小,纵使穿着阮思的衣裙,却也有些过长,衣裙堪堪垂至脚踝,露出的一双破洞草鞋…… 这个乞丐,正是一月前阮思施捨过的那个乞丐,也是因着偷盗了他们的银钱而被广白赶跑的那一个。 没成想,竟在这镇外的破庙遇见了。 这乞丐瞧着约莫也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他穿着女子的衣裙,却丝毫不觉羞耻,见到她也不觉恐慌,反而向她逐步靠近,黑乎乎的脸上再次咧出一个渗人的笑来:「姐姐,你让我跟你一起走吧,那个杀人犯的事情,我是不会说去的。」 「姐姐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那个杀人犯也只有一只手了,姐姐,你需要我,我能驾马。」乞丐手搭在座驾上,走向她。 「……」 原来……原来昨夜,这个乞丐,一直就藏匿在这个破庙里,无声无息的听着他们的话…… 这个乞丐,并不傻。他知道了……宋广白的事情,而且根本没有想着掩饰,反而胆大包天的想以此来「胁迫」他们。 阮思后退一步,手指微微发颤。 「菩萨姐姐……呕……」刚抬起手的乞丐勐地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广白?!」阮思暼眉拉住宋广白。 「……你拔刀做什么?」阮思看向少年手中亮着锋刃的匕首。 宋广白脸上的阴鸷一脸,他下意识将匕首一藏,却也是压着眼眸中的杀意,厌恶的望着地上那个捂着肚子的乞丐,冷硬道:「姐姐,你不要害怕,我不杀他……只割了他的舌头。」 「广白!」 「…… 作者有话要说: 宋广白:姐姐,我跟你不一样,我手上染过血,(恐怖脸)我杀了我爹。 阮思:我也杀过人。 宋广白:姐姐原来这么坏坏呀……我好喜欢 第45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4) 庆阳镇,七尺巷巷口。 一长衫老头抿了一口碗中的水酒,捏了一粒盘中的花生米,一双细目瞧向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的老婆子,沉声问:「周捕快回去了?」 「嗳,被衙门来的捕快扶着离开了。」 阿婆转过身来,眉目皆是忧愁,她长长嘆了一口气:「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这日子好不容易才好过一点……就……发生了这种事。」 「坏事本就是人造出来的」 老头子瘦骨嶙峋的手停在空中,他的脸上呈现出一钟复杂的神情,随后又拿起酒杯:「有什么可怜的,阮虞她和那杀人小子本就不是血亲,她许是早早就知道了宋广白的身份了,却还是知情不报帮着隐瞒不说,又打伤了周捕快将他关在家中,选择与杀人犯逃窜了……」 「……」老头子将碗中的水酒一饮而尽,碗底被他重重的放下:「可惜了,我以为阮虞这丫头是个聪明人,结果却是个蠢的,这共犯的罪名……若是他们被抓着了,阮虞也是难逃一死的。」 门口的阿婆红了眼睛。 老秀才放下手中的宽袖,缓缓的看向门外的细雨,沉吟许久才徐徐开口:「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吕大汉是被那个少年人杀死的?」 「又有谁能想到,那个杀人犯,还偷偷问我这个糟老头子借过好几本书,虚心的来向我请教来着……」 「可惜了可惜了……以后啊,那招牌胡辣汤和酱香面,是再也吃不到了。」 * 阮思离开镇子的第二日傍晚,被绑成麻花的捕快头子周秉烛被七尺巷巷口的阿婆发现了。 天刚刚黑下来,镇子里的几名衙役便游街敲锣打鼓通告了宋广白的真实身份和所犯的恶行,衙门也迅速下了逮捕令和悬赏,势必会抓捕杀人徒宋广白和与之串通的女子阮虞。 紧接着,衙门火速派出了十几名捕快,意欲抓两名人犯归案。 …… 是夜,十几名捕快骑着高头大马在衙门前等候,周秉烛抿着毫无血色的嘴,脚步重重的从衙门大步走出。 「周大哥,大夫说了,你这脑袋的伤伤得很重,伤还没好之前不宜剧烈走动。」 另一位捕快牵着马绳,表情担忧的望着脸色阴沉的男人:「周大哥,你放心吧,只是逮捕那一男一女两名人犯,我们十个捕快绰绰有余,大哥,你真不必再担心了,我们保证立即捉拿归案。」 「噤声。」周秉烛接过弯弓箭筒,挂之腰马侧方,拉过缰绳,脚一蹬便上了马:「追杀罪犯二人,刻不容缓,这一次,我必须亲自……动手。」 「……」 唉,身边的捕快无奈摇摇头。 缰绳一勒,十几匹马纷纷调转方向,周秉烛正欲蹬脚驾马之际,就听一声又急又脆的女子清音。 第119页 「秉烛!」 「……」周秉烛蹙眉回头看去。 「林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林雪柔提着裙子急急从轿子里走出来,她捂着惴惴不安的胸口,喘着轻气走到大马一侧,抬起似水的双眸忧虑不忍的望着马上的男人:「秉烛,你伤还没好,阮虞姐弟二人,就让其他人去逮捕吧,你听我的,好好静养几日行吗?」 「林小姐,你说错了,他们不是姐弟。」马上的男人拧着眉,阴沉的面容再不復以往的沉稳:「他们,都是笑里藏刀的元兇巨恶,我必须亲手将他们捉回处以极刑。」 「……」 ***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70%……71%……71%……」【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脑海中传来。 「轰隆!」如墨的天幕开了一道极亮的电光。 又打雷了。 「姐姐,我头好疼。」 这是他们逃亡的第三夜,还外加一个莫名其妙上赶着驾马的乞丐。 这连连几夜,都会打许久的响雷。 而宋广白,都会因着打雷而头痛欲裂。 「菩萨姐姐,他脑袋不会有病吧?」 外头驾车的乞丐卷了阮思给他的一床棉被,就靠在马车的门帘处休憩,不停歇的雷电中,他咧起嘴,一双幽幽的眼睛望向里头不断叫唤的宋广白。 「菩萨姐姐,他脑袋好像真的出了毛病。」 「……」阮思转过头去,皱眉望向那个捂着额头的少年。 这小子就猫儿般缩在车厢角落里,捂着脑袋,阮思手摸过去,果然,少年眼睑处又是一把滚热的泪。 「……广白,姐姐给你捂着耳朵。」 「你额头的伤还没好全,把手放下来。」 少年一手还吊着布条,额头还缠着一圈纱布,此刻纱布被揪的松松垮垮散落许多,索性他额头的伤已经结了疤,也还没有再出血。 阮思握住他另一只手,慢慢的拿下。 「广白,不怕不怕,姐姐在这。」 阮思捂住他的两耳,无奈的嘆了口气。 若不是见过宋广白拿着匕首要割乞丐舌头的模样,否则阮思是绝对不会相信,她怀里瑟瑟发抖胆小怕雷的少年,真的敢动手杀人。 可没办法,眼前的少年眼下是真的怕。 滚烫的眼泪落在阮思的手背上,少年忽地喊了一声。 「阮……姐姐」 天空又亮了一瞬,光亮透进了车厢里,少年抬起脸,眼里含着晶亮的泪珠,紧咬着嘴,泫然欲泣却又楚楚可怜的望着她。 阮思心口勐地一跳,正欲再多看一眼瞧清,谁知少年忽地低了头,手慢慢拉住她的衣带,吸了吸鼻子喘息两下,而后又将脑袋紧紧压了过来。 「广白……别怕,乖。」阮思微微怔愣,她捂着他的耳朵,嗓音轻柔。 宋广白没有抗拒的让她捂着,喉咙滚动几下,他像是有意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咬唇道:「阮姐姐……你再多哄我几句」 「……」,外头的雷声未停,阮思古怪的低头,她不解地开口:「……广白,你刚刚说什么?」 再多哄几句? 哈?! 阮思深深的暼眉,绷着身子怀疑的问:「广白,你不怕打雷了?」 「?」宋广白手捏紧了些,他抖了抖两下肩膀:「还是怕的。只不过有姐姐安慰我,我就好多了。」 「还有……」宋广白另一只骨折的手也跟着抽动两下,在昏暗中,他眯起眼睛,目光凌厉的望向车厢门口的那坨黑影,语气未变却含着无尽的冷意:「姐姐,门口那个乞丐,你不该让他跟着咱们的。」 「可既然来了……我总不该一直没用的哭,总要把眼睛睁大些,万一他想做什么坏事呢。」 「……」外头的乞丐往后一退,他立即收敛了面上显露的表情:「我没有,我是真心想跟着姐姐的。」 ** 春雨初霁,天上堆层的云朵是透亮的白,云层中射出薄薄的金光,浅淡的金光照耀在春雨洗涤过的山林中,放眼望去,丛林中嫩绿的叶子静谧无声的淌落滴滴水珠,受着春雨滋润的花骨朵儿无声绽放,粉红紫红颜色各异。 阮思提起满是脏泥的裙摆,眼前的少年长腿跨过脚下的一处泥泞,他转过身子,吊着布条的那只手勾着几个水囊,另一只满是茧子粗糙的手伸了过来。 「阮姐姐,扶着我的手。」 阮思心一跳,仍是有些不习惯的看了他一眼:「从昨晚开始,你为什么喊我『阮姐姐』了?」 「……」宋广白抿起嘴角,垂下狭长的眼睫,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姐姐不喜欢吗?弟弟只是觉得喊『阮姐姐』更亲切点。」 「阮姐姐,过来。」少年又抬起了眼,一双茶色清透的眼眸平静的看过来,他微微撅起嘴,张口嬉笑道:「阮姐姐,你发什么呆?要不要我抱你过来?」 「……」 从昨夜起,眼前的少年,似乎哪儿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不论是何时,宋广白对她是又乖又有些拘谨的。 而今,这个「独臂」少年忽地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过来,随后在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少年单手就搂住了她,轻易将她从水坑那边抱过来。 「你太轻了。」少年没有过分的继续动作,而是旋即又放开了她,随后弯腰自然而然的给她理了理褶皱的裙摆,唇珠抿住一条弧形。 第120页 鞋也脏了。 谢文星心口微嘆,面上却淡然转过身:「前方就是小溪,咱们去打水吧。」 阮思皱着眉头,心里依旧是感觉怪怪的。 两人最终在清澈见底的溪流旁蹲下身来。 雨后的空气很是清新,还带着些许泥土青草的气息,宋广白低头一个个灌满水囊,他头缠着纱布,身上的白衫已狼狈脏污的不成样子。 阮思拿着帕子洗了洗,先是擦了擦自己的脸,又如往常一般,连带着给少年擦脸。 少年微扬起脸来,难得松缓的舒展眉羽,他半眯起眼停了动作,唇角禁不住的上扬:「姐姐对我真好。」 「待那个乞丐也好呢。」 「……」,不知是不是阮思听错了,总觉得这声音有些阴阳怪气的,还带了那么几丝酸意。 「……」 阮思张张嘴,有些严肃的板着脸:「广白,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乞丐,可这几天,那个乞丐一直全心全力的给咱们驾车,晚上歇息时,他也是自愿守在车厢外面没再动过咱们的东西,最重要的,他没有将你的事宣扬出去,也不再那般喊你是人犯,就因为这些,你都不该再随口闭口当面责备他。」 「阮姐姐是在怪我吗?」 「……」阮思无奈的扶额,她说了这么多,他怎么就听出这层意思了? 「你对谁都这么心软吗?嗯?」 宋广白白净的脸上不屑的扯出几分笑来,却还是耐心忍着不爽提醒她道:「姐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他可是偷过咱们的银钱的小偷,他、不是、个、好、人。」 少年张着嘴不紧不慢的开口,清澈分明的眼眸瞅着她。 「…广白,你怎么总是揪着这个事儿不放呢?现在逃亡的时候,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今日的广白有些蛮不讲理了。 阮思瞧他一眼,就见少年咬了咬牙槽,阮思心里又暗暗的想:也有一点没往日乖巧了。 「好了,装好水咱们就原路回吧,也该继续赶路了。」 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他转过头,望向阮思的侧脸,有些凝滞的开口:「嗯……我们真的能逃过那些人的追捕吗?」 「……」,阮思垂头去洗帕子,纵使心中也是茫然的,可她还是确信地开口:「我们会逃出去的。」 「……我会不会,害了你?」 阮思抬头望着他,不知何时,少年茶色的眼眸似乎已藏了些别的什么东西,他嗓音清清冷冷的飘了过来,似乎带了那么些自嘲,又似是别的什么:「不过,阮姐姐的命肯定是比我的长的,以后遇到的人也是千千万万,不像我,拼尽全力,才能守住姐姐一时半会的喜欢。」 「……」宋广白这小子脑子不会真出什么问题了吧?怎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我与姐姐不同,我什么都没有了。」少年敛下了眉眼。 「……」 这句话倒是又像是回到正轨了,宋广白的确什么都没有了。 「姐姐不是说了吗?姐姐会陪着你的。等以后我们安全的避开了那些人,我们就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子里安家,倒时候……」 阮思抬眼思索着…… 她想起了陶渊明的一首诗,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倒时候,阮姐姐给我生个孩子吧。」 「我喜欢女娃娃,像你。」 阮思眼神一紧,脸勐地爆红,她连连后退,甚至慌乱的一屁股蹲坐在泥巴地上:「宋广白!你说什么!」 少年立即咬住嘴,他有些心虚的看了她一眼,两只手都朝她伸过来,似乎是要扶起她。 可少年温热的手一碰着阮思的,阮思立即就将他的手扇飞了出去。 「阮姐姐,你怎么打人呢?」宋广白捂着手背,瘪起嘴,颇为委屈的看向她:「我就开个玩笑,阮姐姐怎么就当真了呢?」 「……」 玩笑?阮思勐舒一口气。 ***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依旧日夜兼程马不停歇的赶路,为着的,就是逃离周秉烛的追捕。 马车一停,那匹早已被驯的懒散劲儿尽消的大马立即埋头加紧吃草,而座驾上,乞丐捧着手里一个馍馍,手紧紧攥着一袋水囊,嘴角忍不住的下垂,目光死死盯着眼前恨不得把他弄死的少年。 「菩萨姐姐,宋大哥又往我的水囊里偷偷装沙子。」乞丐直勾勾看向中间的阮思,委屈的开口。 阮思暼眉,看向身后的少年,只见少年头上还缠着纱布,一只手还是「伤残」的吊着,逃亡路上,少年身上的白衫也脏污的不成样子,瞧着也像极了个乞丐。 宋广白撇撇嘴,满是无辜的对上阮思的眼,娇弱的扶了扶已经结痂的额头,他面上乖巧,可总归带了些骄矜和恣意:「阮姐姐,你别听他乱说,他是在诬陷我。」 「……广白,这不是第一次了……」 阮思心中荒诞感越发浓烈,她压下眉头,暗自揉了揉。 「你的水囊呢?拿给他喝吧?」 「水囊没水了,我早就喝完了呀。」宋广白挑眉看向乞丐。 这小子怎么张牙舞爪的?阮思再次揉了揉眉心。 「姐姐……」乞丐望了过来,两人脸上一个赛一个的委屈,乞丐再次看向了她:「菩萨姐姐,这馍馍吃得我口干。」 「看她做什么?你莫不是还想喝我阮姐姐的水?」 第121页 宋广白表情一顿,狭长浓黑的眉羽下的眼眸闪了闪火光。 阮思:「……」 这几日,乞丐的确很是辛劳。 阮思顿了顿,不过一个水囊而已,阮思低头准备去解腰身的水囊。 「拿去!」一袋胀鼓鼓的水囊丢了过去,被乞丐眼疾手快的接过。 「……」,阮思静默的望向身后的少年,两人目光一对上,少年做贼心虚的勾了勾鼻尖,吊着一只手蹙眉露出几分柔弱的姿态:「我错了,阮姐姐别生我的气。」 「最后一次了。」阮思瞪他一眼,随后看向他的手:「广白,这段日子,你的手应该好了吧?」 阮思记着,从在巷角见到他时,他虽然是一身伤,但那只骨折的手,却是復位了的。 阮思不明白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伤,但几乎能确定,这骨折的手,是他自己接好的。 离了她,广白这小子……倒没有那般脆弱了…… 除了这些,很多细节,阮思心里都是注意到了的。 「没好没好,姐姐摸一摸,还疼着呢。」 少年把手递过来:「晚上的时候都会隐隐作痛呢,害,这手是做不得累活了,阮姐姐,我是个废人了,驾不得马车的。」 「是吗?你刚才还用这只手丢了水囊出去。」阮思无甚表情的望着他。 被戳破了小心思,阮思清晰可见的瞅着少年面容连带着脖子微微发红。 人果然不能嘚瑟,一嘚瑟就得摔,谢文星咬了咬嘴,讪讪的垂下眼睫。 「那是情急之下……」 「广白,你把嘴巴松开。」 少年被迫仰起下巴,阮思皱着眉望着他的下唇。 「嘴巴还没好清呢,怎么一天到晚的,不是磨着牙槽,就是咬着下唇?」 少年脸上的肉嘟在一起,他撅着浅淡的嘴唇,漫不经心的表情散去,少年凝看着她,纵使与她在一起的从始至终的都是他,可这副身子,可不是他的。 而最重要的,她也只把他当作宋广白而已。 思及此,谢文星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可他眼中难以言说的悲伤却慢慢化开,他轻轻开口:「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捏别人的脸呢?」 「……」,阮思心中好笑,却是慢慢松开了手:「好好好,捏不得。」 …… 作者有话要说: 捧着馍馍的乞丐:暂且先静静的看着,等以后有机会了,杀掉一个。我忍我忍。 披着的谢文星上线 ps:来自久远章节的谢文星:大家不会忘了我吧?我,皇城纨绔世子,没成婚之前,斗鸡走狗,骄矜清贵,成婚之后,嘴巴毒损,幼稚(男配),爱欺负我夫人。 现在:(吃醋)求抱抱,姐姐贴贴…… 第46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5) 荒无人烟的野道上,雨水沖洗过后的泥泞地上一路凝结了丝丝缕缕被撕裂的红色碎布。 这些碎布,印着朵朵黄白小花,像是遭受了什么残忍的虐待一般,被人撕裂的稀巴烂,抛弃在地。 周秉烛清楚记得,阮虞有一身亮丽明艷的衣裙,其颜色和花纹与这碎布完全一致。 「哼,」好几名捕快都齐齐停在周秉烛身后,周秉烛将那捡起的几根满是泥巴的红色布条紧攥在手心里,他阴沉的望向前方的山路,泥泞的道路上还印着深陷的车轱辘印痕,周秉烛银牙咬死,阴恻恻低语道:「跑不掉的。」 * 这是逃亡的第六日,逃亡路上,阮思不敢走官道,路上偶尔遇着耕种的老百姓也不敢与之交谈,更不敢多做停留,这一路,他们马车趋向的都是最为僻静清幽的野道。 此时,在这渺无人烟杂草野蛮生长的泥巴路上,马车终是缓缓停下了。 此时的他们,弹尽粮绝,食不果腹,马尚且还可以吃草,可阮思,宋广白连着驾车的乞丐却近乎两日未曾吃过东西了。 幸而,道路一侧,远远瞧见有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 * 「菩萨姐姐!救我!」 阮思正在河边埋头给鱼开膛破肚,只听得一声急急的唿救,阮思立时便抬起眼,望向了河里一高一矮的两人。 身形高挑的是宋广白,少年裤腿高高挽起,溪流似的河水不深,刚好没过他的膝盖,他一手握着尖细的竹竿,一手还吊着绑带,而那只伤势未愈的手正做出一个推搡的动作来。 「哗」的一声,少年的前头,个子矮小的小乞儿勐地往前扑倒,曲起手肘倒在河水里。 「菩萨姐姐,宋广白要害我!」 小乞儿全身湿透,那一头脏黑头髮也是水淋淋的,乞丐倒在水里,却很是手脚并用向她这边爬来,同时恐惧的哀嚎着:「姐姐,刚才宋广白趁着姐姐不注意时,他不仅在背后恐吓我,还把我推倒要害死我!」 「……」手中的鱼是乞丐捕的,阮思放下去了内脏和鳞片的黑鱼,攥着满是鱼血的匕首,站起身来遥望着河中的宋广白。 宋广白站在河水中,那只依旧还未好全的手还生硬的维持着推人的动作。 二人四目相对,在阮思愈发冷淡的眼神下,少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他脸上镇定的表情一点点龟裂。 谢文星变了脸色,他避开她的视线,脸色阴沉的盯着还在河水里爬动的乞丐,气笑了,挑起细杆子便指着水里的乞丐:「好哇你,你这个跟屁虫!马屁精!这两日又是装老实又是装可怜,现在竟然还敢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好哇你……」 第122页 「……菩萨姐姐,救命,他要害我……」乞丐继续扑腾着向河边的阮思磨去。 「……」 看到河水里那向阮思不停靠近依旧可怜巴巴妄想求得同情的乞丐,谢文星心头隐忍了许久的杀意再次不受控制的渗出。 他眉峰挑起,锋利似剑,抬起腿慢慢向乞丐走去,阴森冰冷的笑容从他嘴角扯出,却是怒极反笑:「臭乞丐,上次是姐姐拦着,这一次,你这舌头,我一定得剜下来才好……」 被匕首削的尖细的竹竿被少年举起,却是对准了乞丐:「讨厌的东西,我忍你很久了……」 阮思手中的血腥还未洗去,心口一提,却连鞋袜也未来得及脱,就一脚踩进微凉的河水里。 黄昏下,薄薄的金光洒在河面上,也照耀在少年的面容上。 广白对她,向来是乖巧听话的,可这两日,自宋广白改口喊她「阮姐姐」后,她像是一点点窥见少年更为真实的一面:斗胆。 对,就是斗胆! 事不过三,纵使阮思一次又一次的劝阻教导宋广白要与人为善要与小乞儿好好相处,可这小子,当着她的面也要剜了乞丐的舌头! 「宋广白,你把他舌头剜了他还能活吗?你这样无异于杀人!」 阮思鸦灰色的布裙被河水濡湿,裙摆汲着水,深色的水迹慢慢从下至上的蔓延,阮思攥着匕首挡在乞丐面前,杏眼圆睁,却是长舒一口气,克制着耐心询问道:「广白,方才你二人发生了何事?」 「菩萨姐姐,他恐吓我!还推了我!」 阮思皱眉看向身后愤愤不平的乞丐,乞丐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她,很是委屈:「姐姐,他昨日还往我水囊里放沙子,今天又……」 阮思重新看向宋广白:「广白,是这样么?你是欺负他了吗?」 「不,菩萨姐姐,我感觉得到,他想害我……」乞丐再一次强调道。 「……」阮思话语一噎,她还是等着宋广白的解释。 少年表情冷硬,冷冰冰睨了一眼乞丐:「我没推他,他自己装死摔倒的。」 「有!你还威胁我!你说姐姐是你的,叫我离得远远的,说若我再喊『姐姐』两个字你就杀了我!」 「……」,阮思板起脸:「广白,你是这样说的吗?」 少年避开她的目光,死盯着她身后的乞丐,沉默不语。 「姐姐,你看,他不说话了!」乞丐喊着。 阮思看向宋广白手中被用作兇器的竹竿,表情复杂,沉声道:「广白,你先把东西放下。」 — 「……」 眼前的阮思表情紧张的挡在乞丐的身前,望着他时,面容还带着一抹显而易见刺眼的失望。 谢文星张了张嘴,却又抿紧,面皮带动着发出的声音都是硬邦邦的:「阮虞,你别拦着我。」 「…」 这还时第一次,宋广白指名道姓的喊她,也是第一次,宋广白如此冷漠的忤逆她。 而他忤逆她,是要再一次行兇。 阮思隐忍惯了,平日里就算生气大多也是能忍就忍,可这一次,还忍个屁啊! 阮思气极,在这个世界,她真心对待的唯有宋广白,甚至不顾自身性命的护着他,还想着循循善诱耐心教导他。 可眼前的少年目光森然,表情冷而固执,他再未停顿,而是举着锐利的竹竿一步步靠近,扯动着哗啦的河水。 他,是执意要伤乞丐。 「姐姐,我说对了,他是真要杀人啊!」乞丐在身后胡乱动作着,水花四溅,溅落在她的身上,乞丐喋喋不休的说:「姐姐,你就是被他外表给欺骗了,他是个恶徒啊!」 此时此刻,周秉烛的话恍惚却清晰的在脑海中响起:「阮虞,我做捕快七年,我打赌像宋广白那样敢杀亲爹残忍至极的人犯,就算是你带他逃走了,他也还是本性难移,无法压抑骨子里暴戾的杀念」 「他会再次杀人,而且,会越发娴熟,并以此为乐。」 周秉烛说,她是在助纣为虐。 「啪!」 谢文星头一歪,身子僵在原地,举起的手堪堪停住。 少年白净的脸上,印着半张猩红的血印。 浓烈的鱼腥味汹涌而至,嘴角顷刻间便裂开一道口子,谢文星抬起眼睫,眼中依旧带着狠戾的杀意,可他毫不在意,嗓音仍是无甚波澜:「阮姐姐,你退开些,这乞丐,我必须得除。」 躲在阮思背后的乞丐浑身一颤,望着宋广白不管不顾偏执的表情,他这时,才真正的感觉到了危险。 眼前这个杀父的人犯,阮虞拦不住他了! 「嗖」的一声,乞丐二话不说,拔腿便往河边奔跑去。 「呦呵,不装了?」谢文星冰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乞丐迅速逃窜的背影,一息之间,他便如同投掷箭矢一般,手中尖细的竹竿从他的手中如利箭一般飞了出去。 「嘶……」刚奔向马车拉住缰绳的乞丐滚落在地,后背被长竹刺穿。 同时,阮思也将宋广白扑倒在河水中。 少年目光从倒地的乞丐那儿收回,禁不住缓了一口气。身上的女子气得浑身发抖,可谢文星却怀抱着她,微凉的河水包围在他的周围,谢文星抿起嘴角,脑海中闪过类似的画面。 「宋广白!你……」阮思回头去看,望着马车旁倒地不起一动不动的乞丐,心拔凉拔凉的。 第123页 他又杀人了。 「…我当初就应该把你交给衙门……」阮思面色煞白,指节发颤。 「嗯,你当初若是没有对我软了心肠,直接把我交给衙门,那我杀周秉烛倒简单许多。」 「你说什么?」两人紧贴在一起,衣衫俱被河水濡湿,阮思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像是活见鬼一般的模样:「你要杀谁?」 「嘻」,谢文星任由河水淌进耳朵里,他面上再不復从前那般的乖巧温顺,而是故作风轻云淡的凝着她,张了张嘴,脸上还是嬉皮笑脸一副欠打的样子:「周秉烛啊,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周秉烛啊。」 「阮姐姐,你喜欢谁,你对谁好,谁纠缠你,我都会杀了他的。」谢文星这么说着,他望着阮思惯常浅淡的表情一点点蔓延惧意。 她望着他,眉头紧皱,乌黑的瞳仁望向他时满是难以置信和陌生。 手指紧握,谢文星继续毫不在意地开口:「阮姐姐,你说我这样做,以后你会不会记得我久一点?」 「……」阮思拎着水淋淋的身子起来,她痛苦的闭了闭眼:「宋广白,这才是你的本性吧?杀父,杀吕大汉,杀乞丐,还想杀周秉烛?杀完周秉烛呢?你还要杀谁?我?是吗?」 「不是。」 阮思睁开了黯然的眼眸,抱有一丝希冀的等待他的下文。 微凉的水痕点在她的眉眼之间,少年的指腹粗糙而冰冷。 他那只受伤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扯开了绑带,那只手握着阮思丢弃在水中的匕首,另外一只手就抚在她的眉眼间,少年浅色的眸子仿佛含着什么情绪。 他占着宋广白的身,杀父的锅他倒是勉为其难能背一背,但吕大汉的死不是他所为。 可受其这个世界该死的「天道」制约,他的存在都是错误,他这个小角色若是将此事解释清楚只会让他尽早被清除。 最主要的,阮思就算知道了他是谁,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记得,上一世,他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心如死灰。甚至任由冷景明将自己杀死。 可死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书本中构建出来的虚幻的配角,他于阮思而言,也只是一个没几分轻重的过客而已。 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是侥倖来到这个世界,也终将什么也抓不住的。 少年表情一霎扭曲,眉眼皆是阴暗。 阮思望着眼前分外陌生的少年,心中依旧是深深的难以置信,嗓音轻颤道:「广白,你从前很乖的……」 谢文星眉眼渐渐清明,他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眼前女子的面容,待克制着敛去面上的阴郁后,谢文星依旧含着笑,他嗓音清润的开口:「阮姐姐,你若喜欢,以后我还可以更乖一些。」 「哦,对了,姐姐若想看我哭,我随时都能让姐姐看个尽兴。」 记忆中的她抱着哭鼻子的少年温言软语哄得极好,虽然那个少年一直都是暂时失去记忆的他,可于她而言,他只是宋广白。 上一世,她就算演戏,也没见着她对他那般温柔啊。 而今,他占着宋广白的身体,不过是说两句好听的话,掉两滴眼泪,就引得这女人百般怜惜,哼。 「…你……」阮思银牙紧咬,心凉如水,又气又怒。 他说的话,在始终真心待他的阮思听来,太过狠毒。 莫大的欺骗感涌上心头,像是眼睁睁看着一块皮肉被刀子凌厉残忍的切开,疼的阮思有些窒息。 「宋广白,从前,你总说要我不要抛弃你。如今,我一直在履行我的承诺,可你最初就是在欺骗我,可笑,我阮…虞,竟然真信了你一个毛头小子的话。」 我阮思,恐怕是最失败最蠢笨的攻略者了。 她像是受了当头一棒,却笔直的挺立着,最后一丝倔强告诉她,不许哭。 「……」谢文星头上漆黑如墨的长髮还湿漉漉的淌着水,他眸色一暗,眉头微蹙,却是抿紧双唇。 她哭的是「宋广白」,她不是为谢文星哭的。 谢文星心里像是潜伏了一只病态的巨兽,横冲直撞,一下一下撞的他五脏六腑都是酸疼。 可他没法去与她说,也再没有充裕的时间按她心意的去扮演那个乖巧懂事的「宋广白」了。 他只是擦去她眼角的泪花,钳制住她的手腕,嗓音含着隐隐的威胁之意:「阮虞,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杀人,我什么也不做,我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陪我几日就行。」 「阮姐姐,只要你不反抗,不逃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 阮思神情恍惚,少年温柔的抱着她,将她放在马车上。 阮思眼神死死盯着那个爬倒在地上的尸体上。 尖利的竹竿就这么刺入乞丐的后背,乞丐的背上染着浓重的深……咦?阮思眨了眨眼,屏着唿吸就见地上的沙土微微一扬。 乞丐的口鼻就压在沙土之上……一唿一扬,一唿一扬…… 「姐姐,你在看什么?」少年冷清的嗓音幽幽传来。 阮思心口一紧,眼见宋广白侧目观过来,鬼使神差的,她勐地捧住少年的脸颊。 温热柔软的触感贴在手心里,少年没有挣扎,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就抬起静默的观着她。 他的腰际,还绑着上了鞘的匕首。 「……宋广白,只要我听话,你是不会伤害我的吧?」 第124页 谢文星双睫微低,悄然一扫,才復又抬起,鼻息轻哼了一声:「嗯。」 「好,我听话。宋广白,我现在想赶紧离开这里。」 「……好。」 被乞丐盖过的棉被被无情嫌恶的丢弃在地,马鞭一扬,车轮便骨碌碌的驱使着。 阮思抱着膝盖坐在车厢里,她目光放空,恍惚的望着脚边叠放好的整洁衣裙。 过了很久,阮思才撩起帘子往外一瞧,目光所及,是少年宽肩窄腰的背影,熟悉却再不觉亲切。 少年似有所感,正侧头之际,阮思又旋即放下了手。 门帘将二人隔绝开来,阮思自嘲冷笑一声,随后动作缓慢的解开腰带,褪下衣衫。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吗?曾几何时,阮思心狠手辣的囚禁了男主周秉烛,只为心中那个乖巧纯善的宋广白。 可今日,她只觉脸火辣辣的疼。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80%……80%……」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谢文星:臭乞丐,真会演,我的手还没推出去,你就摔倒了!哼。 第47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6) 马车不停歇的行驶着,阮思揪着布裙倚靠在晃荡的车厢里,熬等了许久,阮思还是禁不住瞌上眼皮睡去。 再醒来,已不知何时何地,只知他们已是进了一个陌生的镇子。此刻月明星稀,将圆未圆的明月挂在头顶,朦朦胧胧,没有半点儿真切之感,令人如坠梦境。 阮思被少年轻柔而霸道的抱着,少年的手托着她的腰和腿,缓慢的走进了门前还亮着灯笼的客栈大门。 头顶之上的明月被木制的建筑所取代,阮思的眉眼本还残存了几丝刚醒的惺忪,可宋广白将乞丐刺倒在地的画面是那么的冷酷和残忍,只稍微一想,阮思便浑身一僵,她被从混沌恍惚中给彻底惊醒了。 她现在……正被宋广白公主抱搂抱在怀里! 少年抱着她走进客栈里,客栈两侧空无一人,柜檯却倚靠着一个撑着手肘昏昏欲睡的店小二。 少年浅薄的唿吸洒在额头,后背和大腿上的触碰如此清晰,阮思还从未如此亲密的与宋广白贴在一起。 两个人日日以姐弟的身份相处生活,于阮思而言,宋广白无异于她的血亲弟弟。 可现在,这搂抱太过亲昵暧昧,且又有旁人……莫名的羞耻感和伦常感涌上心头,阮思本能抗拒的挣动他。 「姐姐,别动了,咱们说好了的。」少年含过清泉般清凉的嗓音幽幽袭来,还夹杂着几丝微不可查的不悦。 「我自己走。」阮思满脸别扭之色,她撑起手肘,迫切得想要下来。 走?又逃跑吗? 不。 谢文星抱着怀里人的力气蓦然加重,还将她抬高了许多,他低下头,嘴唇就压在她的耳际。 他压低了声音,抵住她作乱不安分的手,骨子里所有的嚣张和恶劣都一併迸发而出,望着她面上并不意外的抗拒与反感,谢文星还是觉得心头酸疼。 此刻的谢文星,就像一个不合时宜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困兽,痛苦隐忍,费尽心力,却依旧不得其门。 既然他谢文星无论如何也讨不得她的喜欢,那多一些恨也是好的。 若能恨之入骨,至少她的骨血里是记着他的。 呵。 在阮思表情微悚的瞬间,谢文星不再克制心头的阴暗,任由着它们逐一显露。 他表情兇恶的咬在她的耳骨上,吐着冰薄玉碎的冷声,嘶声恐吓道:「别再动了,否则,我就把你手脚打断,然后藏起来。」 「再强迫你…」少年的声音暗哑的停顿下来。 「……」 耳际的话语是无比的陌生、凉薄,阮思骇然的抬起脸。 她望见的,是少年清瘦白皙的下巴,再往上,是少年冷冷清清的脸。他浅色薄唇微抿,眉心轻皱,额头上还缠着一个歪歪斜斜湿漉漉的纱布,给尚且青涩稚嫩的面容上增添了几抹脆弱。 可他那双垂望着她的眼,含着幽深郁色,清寒无比,不似作假。 只一眼,阮思便心头髮冷的收回了视线。 少年环着她,见她不再挣扎了,才如同一张收缩有序的密网,稍微松了些禁锢她的力气。 「姐姐这样才乖嘛。」少年听不出任何温度的笑了笑。 「……」阮思手无所适从的放在胸前,闭了闭眼。 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吧?果然,她一直视为弟弟的乖巧少年,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要一间房。」 「啪」的一声,手肘旁的茶碗被碰到在地。 小二打了个哈欠,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茶碗,待抬头望向眼前二人时却微微一愣,表情诧异。 他首先注意的是那浑身狼狈的少年,少年身姿欣长,面容清秀,可却像是遭了难一般,身上原本的白衫沾染了黄沙尘土不说,还半干不湿的贴在身上,像个乞丐…… 小二将目光一移,便落在他抱在怀里的少女身上,少女身材纤细曼妙…… 「嗯?」冷不丁的冷声,打断了小二的打量。 小二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清冷审视的眼眸,就见少年多此一举的将怀中的少女一遮:「对不住,我夫人怕生。」 躲在宋广白怀里的阮思唿吸一错。 夫人?呵,宋广白他扯起谎话来都是这么从容自如的吗? 第125页 是啊……要不他怎么就信手拈来轻易骗了她呢? 「哦—」 眼前这二人举止亲密,关系匪浅,小二心中暗暗揣摩:大半夜如此狼狈的来这投宿,这肯定又是一对私奔的苦命鸳鸯咯。 私奔、偷情这种事,他可见过不少……啧啧。 小二讪笑两下,眼神半遮半掩暧昧道:「好,二位客人与我来。」 ** 阮思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她被宋广白擅自放在了床榻上。 阮思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给自己脱了湿冷的鞋,又面无表情的望着少年自顾自暼起眉。 床榻上干净柔软的被褥披在她的身上,见她没有反抗,便见少年表情微缓,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店小二已经去烧水了,待会姐姐泡个热水澡就不冷了。」 冷?这点冷怎么比得上当初冒着细雨驾着马车带着你一路奔逃时身冷? 又怎么比得上……被你虚伪欺骗所沉下的心凉呢? 「阮姐姐,我一直欺骗你,又当你面杀人,你心里一定很气我吧?」 「哦,不。」谢文星不明的嗤笑一声,面上无甚波澜,只是长长的双睫微微扬起,轻轻颤了颤,却是摇摇头轻笑开口:「不,是恨我是憎恶我才对,阮姐姐,是吗?」 少年蹲在她的脚步,直勾勾的凝着她。 恨吗?阮思当然是恨的。 她妈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任务註定失败、打伤囚禁了男主、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子给骗的忽悠的团团转、辛苦赚的钱又全部葬送在这个小子手里,如今,不仅她也被扣上了共犯的罪名被男主追杀,还得受着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小子断手断脚的恐吓…… 可纵使阮思心里是骂骂咧咧、气的心火沖天,但面上,阮思竟然怂的不敢出声,就连破口大骂剜他一眼消消火气都不敢。 宋广白刺伤乞丐的画面还歷歷在目,那时,阮思就在旁边,她清楚的看清,眼前这小子投掷竹竿刺人时就犹如戳大西瓜一般,表情轻松平常,一点也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况且,少年让她断手断脚凉薄的话还迴荡在耳际。 拳头紧缩,就算阮思是个超脱于大千世界的掠夺者,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出卖灵魂为了的活命的□□凡躯……是个又俗气又世故的人…… 若能避免痛苦的折磨,说两句好话求放过才是她眼下所要做的。 阮思瞥向少年腰间的匕首,权衡利弊,还是不争气的敛去了脸上强烈的悲愤,摇摇头,稍显平静道:「我不恨你。」 「……」谢文星皱起眉,沉下眼,表情古怪:「你不恨我?」 「嗯,不恨你,人性本善,人一生下来就不是个恶人的,广白,我相信你做了这些…肯定是因为过去对你的影响太深……才……」 「咯吱咯吱……」 阮思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眼神顿在少年骨节作响紧攥的拳头上。 咕咚,阮思不再开口,而是闭紧嘴巴,心中痛苦不堪。 眼前这个露出青面獠牙的宋广白,阮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说歹说,他竟然表情更狠戾了…… 俨然是一副随时发怒阴晴不定的模样。 * 阮思不喜欢他谢文星,或许,早就已经忘记他这个不起眼的人了。 谢文星想要的,只是在他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告诉阮思他是谁,然后要阮思带着恨意记住他。 不是宋广白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是他谢文星。 可他似乎还不够凶不够狠,眼前被他欺负够够的阮思,还温言软语的说不恨他。 哼!阮思,我最讨厌你这幅用情不专四处撩拨人的毛病! 上一个世界的冷景明,我……这个世界的宋广白、周秉烛,以后,还将有更多男人……谢文星握紧了拳头,眼神越发晦暗。 * 更深露重之时,厢房里却放着一个装着热水的浴桶。 阮思哽塞窘迫的看了眼前的少年,见他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浴桶后,试了试水温,便喊她过去洗澡。 「……」阮思杏眼再次扫了一周没有任何遮挡的室内,最后还是深深吐出一口气,悻悻的走去:「广白,我不想洗。」 「……」谢文星轻皱着眉转过身,灵敏的扶住额头松松垮垮刚好落下的纱布,一边重新绑好一边表情冷漠的斜睨她一眼:「姐姐确定吗?现在不洗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洗了了。」 足足六天没有沐浴过了,人都臭了……阮思抿嘴看了一眼那纯净氤氲的热水:「……」 阮思无声的瞥了一眼宋广白,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暗示他。 「……」,谢文星挑了挑眉,暗自反应过来。 嗯,对野男人矜持一点是好的,以后他不在了,她就该这般才是。 谢文星嘴角眉目舒展,很轻易的,心里的阴翳散了几分。 可转眼间,阮思便见直直站立的少年低头慢条斯理解着腰带,边解还便嬉笑道:「姐姐,这浴桶很大,足够二人一同洗了,弟弟我也累了,不如就……」 「不!」阮思惊的连连往后退两步,她惊悚的看向少年停滞在腰间的手,连连摆手:「你洗,你洗就好,我现在就出去。」 「阮虞。」少年极快拉住了她。 不久前的羞耻和怪异感在心头再次升起,阮思没有回头,只是表情扭曲眼巴巴的望着紧闭的大门。 第126页 「怎……怎么了?」阮思没看少年的脸,自然也不会知晓她背后的人眉眼难得笑得何种阳光灿烂。 谢文星敛去嘴角的笑意,轻咳一声,雅痞声从他口中传出:「阮虞,你不能离我太远,更不能趁我不备离开我的视线。」 「姐姐,你慢慢洗,我出去。」 「我就在楼下坐着盯着这扇门哦,姐姐,在我回屋之前,你不要出门哦。」 阮思:「……」 ** 大门紧闭,室内安静的不像话。 阮思坐在浴桶里,抱着光滑白嫩的身子跑着澡,盯着温热适宜的水面,盯了许久,勐地一头扎了进去。 「喝!」 约莫一分钟多,阮思不争气怯懦的将头浮出水面。 她长发尽湿,如黑藻一般飘拂在水面,阮思掩去脸上的水痕,压着嗓子狼狈不堪的咳嗦着。 她……真是越来越怕死了。 就算是明知到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测试,可窒息的感觉涌上来,还是逼得她缴械投降。 阮思,你真没用。 *** 湿漉漉的长髮被一条巾子随意捲起,阮思穿着宋广白仅剩的一条干净寝衣,坐在床榻上抱着被褥眼神空空的望着房门。 过去许久了,他真的在楼下盯着她吗? 「阮虞,你洗好了吗?」 「…」,阮思离开床榻,装模作样坐在桌边,扶着桌子才平静启唇:「洗好了。」 外头停顿一会儿,房门才被缓慢打开。 这个时候,已经夜半三更。无论是这个陌生的镇子,还是这个客栈,所有人都熟睡了,那个当值的店小二也掩了门扉,只给宋广白留了一盏烛火。 少年身材高挑,他长腿一跨,便端着一个托盘缓缓走进。少年本来面目果真是一副阴晴不定的性子,明明不久前他还气的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嘎嘎响,可现在,少年脸上沾着几抹白面粉,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面,眉羽轻扬的走进来。 「这是……」阮思蹙眉,望着手边的一个大碗。 碗里冒着喷香的气味,一个金黄的煎蛋压在细长的白面上,还洒了几些葱花,甚是好看。 「……」阮思抿紧着嘴,看向低头摆碗的少年。 少年手中也有一碗面,面上也有一个煎蛋。 「我也饿了,就顺便做了两碗面。」谢文星隐去嘴角不易察觉的弧度,垂下眼睫,表情冷清的低头吸熘了一口面。 …还行。 谢文星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阮思。 她面上还是哑然的模样。 「不吃?姐姐放心,我虽然心肠狠毒,但姐姐这般乖巧,我不至于在面里下毒。」 阮思抿嘴看向他。 少年脸颊还沾着白面,头上依旧绑着那有些脏的纱布,怎么看都像一直纯善无害软弱的猫。 可事实却正正相反。 他现在对她几分的好,许是还恋着她过往待他的几分温情,许是真有几分不舍,可越是亲昵的人,越是……就如同他的亲爹一般。 日后……这般视人命为草芥的少年,阮思指不定,会被他拆食入腹。 况且他不是说,他在楼下盯着她吗?他是故意欺骗她,恐吓她不敢逃出去。 「随你。」谢文星轻描淡写的收回眼,又低头吃了一口,小心吃掉了那被他藏起半面焦煳的煎蛋。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阮思低头吃面。 她的吃相一直很好,慢条斯理优雅大方的……谢文星放心的收回了余光,他还以为她不吃呢。 谢文星承袭了宋广白的记忆,看见吃的就慢不下来,他也饿得狠了,这时便有些狼吞虎咽吞着。 夜色沉沉,唯有二人,坐在燃着烛火的小房间里,静默的吃着汤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想早日完结它! 感谢支持! 第48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7) 水声在耳边哗啦啦的响起,阮思侧卧着躺在床榻上,躲在被褥里,脸面对着墙壁,脸色有些难看。 她的身后,就是少年毫不避嫌的在沐浴。 洗的还是她洗过的水。 而房内布置简陋,也没个屏风遮挡,可少年把房门拴紧了,想当然的堵住了她的去路,不许她出去,命令般要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待着。 潺潺的水声一次又一次敲击着她的耳膜,就在阮思望着墙壁兀自压下心头的不快时,只听得身后不远处的少年发出一声轻笑。 低低的,但难掩其中的暗嘲。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背后的那道黏腻胶着在她身上的视线,更为炽热了。 果不其然,正如此想着,就听少年清冽舒朗的声嗓音轻轻响起,带着点狐疑:「这么晚了,姐姐是睡了吧?阮虞?你睡了吗?」 「……」 室内寂静无声,他这么一说,阮思更是存了装睡的心思,她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躺着。 「哗啦」,更为清晰的水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阮思就算没有回过头去看,也知道宋广白洗好起来了。 谢文星全身赤裸,他捂住下腹,绷着脸皮,浅色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盯着背对着他的阮思,忍着脸上的臊热待擦了身上的水珠仓促穿了一条底裤后,他唿吸才平稳许多。 「…」阮思闭上眼睛,始终装睡。 「咯吱」,床榻上压上一个重物。 第127页 宋广白上床了。 宋广白只要了一间房,这一夜,他们两人得睡一张床榻。 阮思:「……」 虽然逃亡的这几日两人都是挤在狭窄的马车里一起睡的,但过去二人是倚着车厢抱着膝盖休憩,现在,却是一併躺着…… 过去和现在,可……大有不同。 耳后勐地喷洒几息热气,阮思唿吸一错,差点就睁了眼。 还好她极力忍住了。 头顶上方灼热的视线再一次正面凝着她的脸,阮思闭着眼皮,抿着嘴,忍着心头的不适,故作平静的唿吸装睡。 别叫我,别叫我。 「阮虞,你真的睡了吗?」谢文星撑着手肘,挑眉看着半张脸都闷在被窝里的人。 抬手将姑娘脸上的被褥往下拉了拉,就见闷气闷得脸蛋红扑扑的姑娘睫毛一颤。 嘻。 长得是没上一世好看了,可还是如此可爱。 谢文星眉眼微弯,他的目光渐渐柔和,少顷,脸颊梨涡荡漾的少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 室内快要燃尽的烛火被吹灭了。 身侧的床榻上再次「咯吱咯吱」的压上一个重物,身上的被褥被少年微微扯了点儿过去,只听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身边的人便似乎作了入睡的打算,再不动了。 装睡的阮思:「……」 这时的她,在昏黑之中才睁了眼,眨着眼睛目无焦距的瞥着余光。 两人盖着一床被褥,可温暖的被窝里,白日里抱着她过分霸道的少年却是与自己隔了一点小小的距离,并未……做出什么令人不安惶恐的胡乱事来。 漆黑漆黑的夜里,已依稀听得少年均匀清浅的唿吸,阮思僵硬的四肢才卸下了防备,她微不可查的唿了一口气。 阮思之所以紧张不安的闭着眼睛装睡不敢睁开眼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从前,阮思将宋广白视为弟弟,想他年幼,善恶难辨,逃亡的间隙里,阮思还操着老母亲的心想要拨乱反正,一心引导他…… 可结果却是,阮思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所作所为都是白费,如今,她被身侧这个极具危险和侵略性的白眼狼给叼在嘴里了! 白眼狼说:姐姐听话,否则,断手断脚,囚禁你,强迫你…… 当时少年的眼眸变得晦暗幽深,他最后止住了话语,可阮思听得心惊。 他想说强迫什么? 几日前,宋广白曾表情认真的「开玩笑」,说要她给他生个小娃娃。 乞丐说,宋广白威胁他,说她阮思是他的人。 ** 温热柔软的薄唇吻在她的眉心,阮思唿吸停滞,待宋广白小心翼翼的退开,待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而过,内心煎熬的阮思才故作惺忪睁开眼皮。 如她所料,一眼望进了少年茶褐色的眼眸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少年眉眼温和,一双清秀剔透的眼睛里正是含情脉脉地凝着她。 「唔,天亮了。」阮思避开少年清澈的眼,抬头望向白亮的日头,面上一派平静,她撑着手肘便要匆匆起身:「起晚了些,耽误了你赶路的时辰了。」 「姐姐,不急,继续躺一会。」少年嗓音带着温润,他拉住她的手,肌肤一触,阮思心口便是一提。 她看向两人黏着的手,想起眼前这小子不久前偷偷亲吻自己的动作,心头乱做麻绳,心中的不喜排斥纷涌而上。 果然,他对她生了那种心思。 怎么可以?!简直是胡闹! 阮思微不可查的蹙眉,冷清冷意的垂下眼,面上不显,却抿了唇找了个理由道:「我渴了,去喝口水。」 「姐姐,我来。」眼前的少年脸上不復昨夜的阴郁,而是重新换上了一副温和纯良的面具。 他翘起嘴角,似乎有些不舍,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才松了力气掀了被褥转身下床。 「!」阮思唿吸一滞,拧眉望向少年光裸的后背。 他怎么就穿了一条底裤! 而且那底裤还是紧贴着身子的,少年身材高挑,宽肩窄臀,双腿修长,薄薄的底裤贴着臀部,屁股挺翘浑圆…… 眼前的画面极具冲击性。 谢文星拿了茶水,一转身,便见床榻上的姑娘表情错愕的盯着自己的身子。 「宋广白,你衣服呢?你昨夜就是这么光着膀子入睡的?」 谢文星看向眼前穿着他寝衣面色红润的阮思,面上又热了热,有些心虚失神的瞥开眼,点了点头。 可床榻上的人却立时露出羞愤的表情来,瞧着气得不轻,瞪着兇巴巴的杏眼嗔视着他:「昨晚你洗完澡便是故意不穿衣服的吗?昨夜是你见我睡着了,才没动我的吧?!」 谢文星:「?」 她在说什么? 「宋广白,你才十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那种事也强逼得出来了?!」 床榻上的人气得发抖,咬牙切齿的死瞪着他。 谢文星端着茶水,一手颇为窘赫的挡住裸露的胸膛,仍是有些茫然:「……姐姐在说什么?」 她怎么气成这样,眼睛都红了? 阮思气极,早上那个亲昵的吻似乎还残留着余温,灼热而令人恶寒的印在眉心,可眼前这个少年表情茫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带着几分无辜委屈,好似阮思真冤枉了他一样! 第128页 他昨夜不穿衣服不就想做那龌龊的事情吗! 他光着膀子睡了一夜此刻却又半遮半掩,阮思冷眼扫过他手臂、腰腹上触目惊心的旧痕,面皮一扭,冷着心肠再不生出一点儿亲近之心。 他这幅可怜无辜的模样还要做给谁看?还想靠着这么同一个手段让她上当受骗? 「唔,阮姐姐,你别看了……」眼前的人目光闪闪逼人,盯着他左右扫射,许是在看他身上的疤痕,可当她目光扫过他腹部的位置,谢文星便觉那目光似有触感,软软柔柔的拂过那处一般。 「……」全身的热气涌入一处,谢文星垂下眼,也是一惊。 手中的茶水盪出,活了两世也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僵在当场,无所遁形。 「……」 嘶! 阮思脸皮一扭。 恐吓威胁啥的阮思都能忍,但此时此刻,一口火气奔涌上来,钻入大脑,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燃烧了。 果然,果然! 阮思四肢又麻又硬,她坐在床榻上,羞愤欲死,那泼天的火气,险些让她气岔了过去。 在七尺巷支摊时,阮思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期盼,可周秉烛给了她一记警钟,最终由宋广白给她震醒了。 美梦碎裂……大梦堪醒,却又迎来一场离谱到家的荒谬破事! 从来到这个世界起,阮思便是日日听得他喊她姐姐的。 这声声「姐姐、」「姐姐、」堪比催眠,看着眼前少年白净的脸迅速变得绯红,似乎是第一次遇着这种情况,他表情含着羞怯困窘,僵硬着走来捡起床榻边地上的衣衫,一举一动瞧着都极为笨拙无措。 阮思往后一退,深吸了一口气:「宋广白,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 「…」,稚拙如木头桩子一般的谢文星浑身一僵,冷意侵袭后背,心头微妙的甜意和羞赫骤然下沉。 顿了许久,谢文星垂下了眼,自嘲的轻笑一声。 脸上的热气渐渐缓和,里衣被他披在肩膀上,可他只穿了一只手进去,却有些不稳地扣住了阮思的手。 眼前面色难看的姑娘吃痛的皱了眉。 「……」谢文星紧绷着一口气,拉过他的手,缓慢的揉捏着,薄唇轻描淡写的含着讥笑,带着唿啸的凉,谢文星面无表情的陈述道:「姐姐不想与我有关系,是不可能的。」 姑娘的手被他强硬的引着向下,眼见她的表情越发的慌张,谢文星扣住了她另外一只作乱挣扎的手,喉头滚动:「姐姐,你看,它多喜欢你。」 「阮姐姐,我也很喜欢你。」谢文星心绪难掩,恶劣戏嚯的面容下藏着复杂的情丝。 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了她,短暂的时光后,爱而不得,全是欺骗。 爱意与恨意交织,可眼前这人,还是心头那抹含苞欲放的心尖尖。 「唔……」他白净的面皮透着薄红,双唇微张,似乎有话欲说。 对,是解释。 「我昨夜不是有意……」 谢文星眼眸一颤,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人表情无比嫌恶,眼眶却冒了红。 「……」 阮思是第一次见识到宋广白的力气。 她被他禁锢钳制在手心里,随意轻慢,她却一点儿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可骤然间,少年抿紧了唇,他松开了她。 「啪」的一声,脑子是空白的,可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击,她那只颤抖的手勐烈的打在少年的脸上。 这是阮思第二次打宋广白。 这一次,比之上次过之而犹不及,少年擦过嘴角,指腹一抹殷红。 少年白净的半张脸迅速发红,浅色的唇瓣如抹了胭脂一般,妖冶赤红,少年抬眼,眸中黯然,可眉眼却是极其平静的。 似乎……是早就预料她会打他。 「手疼不疼啊?」谢文星把手上的血擦干后,便望向阮思还在颤慄的手。 他蹙着眉,抬起手便要去细细察看。 阮思咬着牙,缩回发肿的手,无不厌恶的看向他:「宋广白,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断手断脚?囚禁我?强逼着我……这就是喜欢?」 「呵,被你喜欢,我只觉痛苦,被你触碰,我只觉得脏。」 「……」 眼前的少年愣住,面上维持的平静剧烈下沉,透着青灰的颓废来。 阮思心灰意冷的望着眼前这个过去极其看重的「弟弟」,病来如山倒,而这时,极度失望的她却再也遏制不住抱臂遮掩了面容。 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膝盖上,阮思蜷缩在双臂间,再不敢抬头。 ** 阮思掩藏着脆弱暗自哭泣,半晌后,房门开了。 「……」 宋广白出去了。 阮思依旧气得抱头哭。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85%……85%……」 不知过去了多久,最后,还是【系统】的声音让她安静下来了。 阮思抹干净了眼泪,看向空荡荡的室内。 * 「嗳?姑娘,你去哪儿呀?你那个小相公让我不要进门,就把粥给你放在门外……」 阮思拂开挡在门口的店小二,搜寻了一周,才死盯着楼下大开的大门:「他人呢?」 「啊,他捂着脸出门了,还没回呢……啊,你不喝粥吗?」 阮思提着裙摆,仓皇的跑下楼,死盯大门,穿过楼下一众喧闹的客人,眼看着便要跨出大门…… 第129页 「阮虞。」 一声薄脆清冷的声音兀自出现,一只手勐地拉住她,阮思被迫撞进少年结实宽厚的胸膛前。 一只手稳稳的扶住她,防止她被撞疼,阮思绷紧的弦一断,她眼中含着抗拒,直直看向头顶的人。 宋广白。 「……」谢文星攥住她滚热的手,他眉头紧皱的看了一眼外头人来人往的街市,他抬起肩臂,立即揽住了怀里的人,墩墩的,高挑的少年霸道的拢着她再次上了楼。 房门被重新拴住,唯独两人的小房间里,少年扶住眉眼呆滞的阮思,而后蹲下身来。 阮思坐在床榻上,她掀开眼皮,目光冷冷的扫在他的脸上。 「你心里已经很厌恶我了吧?」 阮思搞不懂,这个时候,他知道她厌恶他,他还能笑出来。 「有多厌恶?够不够让你记个十年?」 呵,有病。 少年压着她的手指,他本来白净的半张脸此刻高高肿起,像个猪头一般,可他却毫不在意,而是皱着墨黑张扬的剑眉,嘟起嘴低头给她红肿发热的手心吹了吹凉爽的冷气。 少年从怀里取出封着塞子一个精巧的小瓶子来,动作小心而轻柔的给她手心里倒了一些粘稠寒凉的绿汁。 他的手指轻点在她的手心,一点点抹匀那些汁液,他低垂着眉,说:「……不,你若讨厌一人,待他死后,你就会将他抛于九霄云外,哪儿还会记得?」 「忘记他,不在意他,才是最狠的。」 「接着水性杨花的寻花问柳,继续找野男人。」 阮思眼眸一颤,她吸了一口气。 「……忍一忍,这药很凉的,待会就不疼了。」 * 车厢里放了两大袋杂粮饼子。 阮思手捧着两个尚且热乎的白水煮蛋,马车晃荡。 ……动作很慢的,阮思撩开了一角帘子。 依旧是少年熟悉的背影,少年身上还穿着脏污的白衫,他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可纱布却仍是重新被他绑上了。 这样每日相同的衣着打扮,就算不刻意,阮思都能清楚得记得他从头到脚的模样了。 而这一次,与以往稍显不同的,是少年背上背了一张粗制滥造的弓。 对,粗制滥造,并不平滑的木头制作而成,带着不整齐的划痕。 而身侧挂着的一筒箭镞,却很是精巧。 「……」阮思最后看了一眼少年背着弯弓挺直的嵴背,闭了闭眼,收回了手。 逃亡的路没有尽头,可他们二人之间,不论结局是否合理,但总该要有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来晚啦! 第49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8) 马车不停歇的行驶了一个时辰左右,谢文星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悄然无声的车厢,慢了速度,特意在一处视野开阔风景秀丽的山间停了马车。 山间的空气馥郁清新,马车两侧的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好些只彩蝶轻轻飘飘的飞过,微风拂过,花草腰肢舞动,抬眼看去,春意盎然,充满生机。 这儿的景色很美,最主要的,谢文星发现不远处竟开了一簇静默盛开的野生山茶花。 谢文星还记得,阮思是喜欢这花的。 抑制住内心的几丝喜悦,他墩墩的跑过去挑选了一朵饱满秀丽的浅粉色茶花轻巧的摘下,又想着既然她喜欢,索性又多摘了两朵。 少年捧着一手握不下含苞怒放、香气浓郁的好些山茶花,眼巴巴的去撩开帘子,想给她看。 帘子被撩开一半,白光透进微暗的车厢里,只见身子清瘦的姑娘屈膝坐在里头,仿若睡着一般,低着脑袋,分外安静。 手里的茶花被他递到阮思的眼前,谢文星想等她抬眼就能看到。 「阮虞,闷了吧?出来透透气。」谢文星压住上扬的语调,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出来吧,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 「……」 姑娘脑袋微动,侧过身子躲开他,却并不回应。 「……」 躲他? 谢文星眼中闪过一丝涩然,可他面上却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他摇了摇手中馥郁芬芳的花,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与世隔绝人的脑袋,龇着牙语气渐趋恶劣:「嗯?你怎么又不听话了呢?」 「……」 谢文星轻轻唿了一口气,气恼道:「阮虞,我脾气不太好,你若是再不抬头,我可要生气了。」 「……」 谢文星不悦的撇撇嘴:「唔……若是我生气了,可是会对你加大惩罚的。阮虞,我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我还记着呢,你早上趁我不在意图逃跑的样子。」 车厢里的阮思轻轻颤了颤,裙摆微曳,却依旧无视不理会他。 「……」 谢文星心有不甘,咬着牙又抖了抖手里的花束,臊着脸不厌其烦的开口:「阮虞,你抬个头……」 就算讨厌我,也不要不理睬我啊。 可她偏是未动,似乎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怎么可以! 「姐姐,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到时候像姐姐身子骨这般柔弱的,怕是又和今早一般,无力抵抗,只得哭哭唧唧的暗自伤心了。」 谢文星磨着后牙槽,他的言语冷厉轻佻,满是威胁之意。 终于,话音一落,抱着手臂故意躲着他的人缓慢抬起了头。 第130页 「……」 清早的冒犯和屈辱总是盘旋在脑海中,莫大的羞耻和背德感萦绕心头,现在,逃脱失败的阮思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再看他。 真的,不想去看见他的脸…… 可外头的少年话语实在太过兇恶,迫不得已的,阮思深吸了一口气,她缓慢的抬起了脸。 谢文星,「……」 入眼的是一张微微苍白秀气的鹅蛋脸,姑娘双眉细长,原本温婉的眉眼却变得黯淡无神。 她面无表情的扫过他手中的茶花,冷漠疏离的看向他,嘴里吐出的话却听得谢文星心头闷痛。 她说:「宋广白,再好看的花也需要泥土来立根,若因一时的喜欢而被强行折断供人把玩观赏,它们只会觉得痛苦,久而久之,也终会枯萎。」 幽幽的花香袭来,一只黄蝴蝶傻傻的飞过来,停在谢文星手上收回的茶花上,谢文星下意识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蝴蝶立即惊吓的扑着翅膀飞走了。 「……」谢文星握紧了手中的花根,许久后,才若无其事的扯了扯嘴角,他垂下眼睫,哑声道:「那以后,我便不摘了。」 阮思心口一动,她抿唇有些惊讶的看过去。 说者有心,听者也该有意吧? 阮思以为,他该明白些什么的。 谁知,只见他蹙着眉意味不明的望过来,二人目光对上,他半真半假的开口道:「那以后还是就在姐姐的院前种上好看的花便是,还可以……日日欣赏,夜夜嗅闻。」 「……」 阮思背后沁出了冷汗。他是执意要……囚住她吗? 谢文星扑哧一笑,他幼态白净的脸上也跟着若隐若现的印着梨涡。 望着眼前面皮紧绷的阮思,谢文星走了过去。 花□□人的山茶花被他塞给了她,他抬起手拨开她脸上细碎的额发,望着她倒映着自己的眼眸,喉头滚动一瞬,却是慢悠悠地开口:「姐姐这是什么表情?既然摘都摘下了,那总不该后悔的。」 「就像我一样,你们说我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可我依旧没有后悔之心,还要……」 少年低头唇瓣碰了碰她的耳骨,只听他阴恻恻的含着笑:「贯彻到底。」 阮思心惊胆战的闭了闭眼。 袭人的花香扑鼻而来,阮思睁开眼,是少年掐断了一朵茶花的根叶别在她的发间。 「好看。」少年低眉凝着她,他脸上的巴掌印还未消去,显得有几分被凌虐的脆弱。 阮思心知肚明,少年生了一张好脸。 可现在的阮思,再不受他的矇骗,而是只注意到他眼底透着的狡黠之色,少年将她细细瞧去,表情果决,对于她带着势在必行的执着,真像是……一个老谋深算已久的老狐狸。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90%……90%,开始进行冲刺杀毒进程……」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90%……90%,开始进行冲刺杀毒进程……」 * 天还未黑,看着前头的镇门,谢文星停顿思虑一会,没有避开人多眼杂之处,而是僵绳一勒,便驱使着马车再一次进了镇子。 谢文星还是寻了一家客栈订了一间房,安置好马车包袱后,接着,谢文星有备无患的将弯弓和箭筒背上,便拉过身侧姑娘的手,便将她带往集市。 阮思的手也磨出了好些茧子,可谢文星握在手心里,还是觉得软软嫩嫩、酥酥麻麻的。 姑娘的手心沁出了少许冷汗来,谢文星低下脑袋,果不其然,身侧的姑娘乌黑清明的眼眸四处乱瞟,表情很是紧张。 「你是想带着我早些被抓吗?」她压低声音冷冷的抬眸看向他:「你别忘了,就因为你,我也成了人犯了!」 「那些追捕我们的衙役指不定就要追来了,你怎么敢如此大张旗鼓从心所欲的逛街呢?!」 阮思可以确信,周秉烛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追捕他们。 对男主的攻略阮思是放弃了,但并不意味着,阮思对死无所谓。 相反,阮思对活着还抱有强烈的渴求,毕竟,她是死过好几次的人,她清楚的感知过,生命结束临末时的恐惧和痛苦。 更何况,【系统】还未杀毒成功,还处于故障阶段,若是她现在早早出事死了,【系统】收不到她的魂…… 谢文星将脚下几米的石子踢飞,嘴唇轻轻蠕动,却是咽了下去。 她心中的担心他知道。 可谢文星是不会让她背负着罪名死的。 待解决了她未来将有的隐患后,谢文星会带着宋广白身上所有的罪责,去他该去的地方,独自消散于这个世界。 而今,他还有许多未尽的话要说,也还想如街市上寻常的老百姓一般,简单的和她逛一次夜市。 「少年夫妻老来伴,执手相看两不厌,阮姐姐听过这句话吗?」 谢文星翘着嘴角,牵着她的手,轻声问她。 「……」,阮思依旧是慌张的打量着四周,她不安的暼眉:「宋广白,周秉烛随时都有可能追来,你可知,我们被捕是什么下场吗?!」 谢文星:「……」 「你能不能不要提周秉烛?」 谢文星嘴巴一撇,气唿唿的攥了攥拳头,却又无奈的落下。 「姐姐,今夜这个街市还挺热闹的,你看又很多人带着面具逛街呢,我们也去买一个,把脸遮住就很难被发觉了。」 第131页 阮思顺着他的手去看。 一个摊子前,挂满了各式的面具,而左右,有许多年轻的男女买下面具。 这个地方的风俗颇为开放,这些个年轻的男女带上面具逛街,像是因此而少了男女过分严苛的礼节,牵着手打情骂俏的从他们身边经过。 「姐姐,你戴这个吧?」 阮思皱着眉,望着那粉色的猪头面具。 张了张嘴,阮思还是忍不住别扭的问出口:「为什么?」 「嘻嘻。」少年嬉皮笑脸的眨眨眼:「姐姐看似聪明,可姐姐在我心里,就和这小猪一般……不够聪明。」 「性子还有点儿像猪,温温和和的……有时惹恼了又像个小野猫,张牙舞爪兇巴巴的。」 ……阮思攥紧了手,冷冷的看着他傻笑。 是啊,她是够蠢的,被眼前这个内心险恶的少年骗得一无所有不说,还被他拴在身边,纵使心里恨极,却敢怒不敢言的与之相处,她不就是蠢的像猪吗? 「……姐姐,你……」谢文星收住了笑,眼前的姑娘盯着他目光很是冰冷。 「……」谢文星闭着嘴眨眨眼,心里有些懊恼。 怎么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姐姐,你生气啦?」谢文星弯下身子去看瞥过脑袋的阮思。 阮思憋了一口恶气,没得感情的望着他。 「哎呦,小公子,哪有说姑娘是猪的道理?」 摊主好笑的拿过少年手中猪头面具,连忙挑了一个蝴蝶式样的面具递过去:「这个好,这个好,好多姑娘都喜欢这种的呢。」 「姐姐,你真生气啦?」 少年不依不饶的低下脑袋,好奇的挑着眉瞅着她,却是咬咬唇,欠揍地问:「姐姐……是不是更加讨厌我了?」 「指不定心里还想着狠狠咬我一口,给我大卸八块呢。」 心里气愤的阮思:「……」 「唉,姐姐,我错了,别气得咬着牙槽了。」 温热的触感抚上她的脸颊,骨节分明细长的手指压着她的两颊,阮思头脑一热,就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 「嘶」,发出骇然声音的,不是宋广白,反倒是一旁看戏的摊主。 这年轻小姑娘,真够狠的,手指出血了都! 「姐姐,要不要咬这里?那里不干净呢。」愉悦的声音自少年的胸膛闷闷的作响,谢文星眉眼中的温柔悠悠荡漾着,他维持着俯身的动作,毫不在意的由她咬着。 阮思震惊的睁圆了眼,随后瞥向他轻点着自己浅色的唇瓣,还没脸没皮把嘴凑过来…… 「!」,阮思皱着眉,极其嫌恶的吐出他的手指。 这一口,阮思几乎是将所有的怨气和愤恨都聚集到这手上了,阮思用手背厌恶的擦了嘴巴的血腥,微仰着脸,有些心悸的打量着他的表情。 少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更无常见的阴郁,少年立于喧闹的人群中,眉眼弯弯,面上含着难言的宠溺和容忍,他将流着血的手指望身上擦了擦,随后抿着脸颊上的酒窝,又转过头去,把那张彩色亮丽的蝴蝶面具戴在她脸上。 他竟然真的没有生气。 阮思僵着没动。 她的目光从少年红肿的脸颊上移开,顿在他依旧冒红的手指上。 「……」 隔着一层面具,阮思看着少年十分喜爱的戴上了猪头面具。 「……」 「姐姐,前面有人在树下许愿嗳,咱们也去许一个吧?」 粗壮的槐花树下,阮思的肩头被几个同样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挤了挤。 宽厚结实的胸膛将她拦在怀里,阮思面色渐渐有些难看。 抬起眼,少年未看她,而是神色憧憬的望着树上挂着的一条条红绸同心结。 他咽了咽口水,喉头滚动:「姐姐,要不我们也绑一个?」 呵,做梦。 少年蹲在小板凳上,带着个猪头面具,露出的下巴嘴唇紧抿,攥着毛笔,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以此为营生的老大爷敲了敲手中的铜板,瞅了那几个字一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公子……真是写得一手好字……」 「哈哈,让阿爷取笑了,手生得很呢。」 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阮思根本没有去看。 她依旧绷着心弦,朝四下看去。 许是她真的太过谨慎,她总觉得,周秉烛近了。 「姐姐,你也打个结好不好?」 「我不会。」阮思皱着眉扫了一眼那像模像样的扣结,硬邦邦的开口。 「那就随便绑一个吧?就一个,成吗?」谢文星抿着嘴,分外期盼的看着她。 「……」 「好哟,同心结成了,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会祝愿二位的。」 小老头笑眯眯的将红绸缠于槐树枝头上。 *** 「姐姐,咱们最后再去吃碗馄饨吧?」少年拉着她,依旧笑的过分温柔。 「嗷嗷嗷!」拥挤的人群中,一条夹着尾巴的小狗叼着一个狗骨头,勐地被人踹了一脚。 「哪儿来的畜生?险些绊死我老子了!」 被踹飞而来的狗恰好飞到阮思的脚步,阮思止住了脚步。 她脚下的狗极其痛苦的哀嚎了两声,又夹着尾巴,瘸着腿,蹭着鼻子,一拐一拐的寻着掉落的狗骨头。 「呀!脏死了。」 第132页 远处一个年轻的姑娘发出一声惊叫,原来是这狗瞎乱蹿着,不小心蹭到了姑娘的衣裙。 眼见身旁的彪形大汉怒骂一声,就要一脚踢飞了那畜生。 阮思没动,她身边的少年动了。 「嗳,大哥,这狗是我隔壁家的狗,脚下留情,放它一条狗命,让我把它带回去吧?」 「你算个什么……」 大汉愣住,看着戴着猪头面具的少年微惊。 「哟,吓死人……」 「……」阮思抿抿唇,那狗又脏又张着臼齿嗷嗷的叫着,她静默的看着少年托着那条狗咧出一口大白牙憨憨有礼的向人道歉。 假象。 阮思闭了闭眼。 极其热闹的人群,余光瞥过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形戴着什么式样的面具从身边经过,一息之间,阮思只觉身后一凉。 随后,便是后颈一疼,意识全无。 心口的那根弦绷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50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9) 周秉烛做捕快已有七年,可这么多年以来,周秉烛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迫不及待恼怒的想要斩杀谁。 一个是能力不敌曾被他制服在手的杀人徒,一个是只会背后偷袭的小女人,这二人虽心思歹毒可于他来说却也不过如此。 可…… 沉沉的夜色中,周秉烛手指紧缩,手中的彩蝶和猪头面具被他死死紧压在一起,随后,周秉烛胸口一闷,两幅面具被丢弃在地,周秉烛捂住腹部,勐地咳出一口血来。 「头,你这伤……还是听大夫的,先好好躺着修养一段时日吧?」 「我们几个兄弟已经去找了。头,既然那人犯二人已经暴露踪迹,又伤了腿脚,客栈的马匹也被扣留起来了,他们现在肯定是再跑不了的,大哥,你就不要再如此拼命的去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几个弟兄吧?」 「交给你们?」 那从他身边抢人的少年阴郁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那时他倒在地上,那杀人犯少年将匕首从他脖颈上收回,却是阴森笑道:「晚些再杀你。」 呵,他竟然会险些死于一个十五岁的小子手上! 周秉烛擦去唇角的血渍,目光阴翳的凝着腹上的伤,冷笑道:「我这伤可是那杀人犯捅的……如果不是街道上的老百姓仓皇逃窜,挡住了那恶徒带着共犯逃走的路,他连伤都不会有…」 「没成想,那个杀人犯武力不凡……你觉得,你们是他的对手?」 「……是」身旁的捕快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他声音低了许多,含着些复杂问道:「大哥,你向来做事沉稳,为了顾忌老百姓的安危,也从不在人多的地方追捕人犯,可……」 几个时辰前,虽然他们潜伏在人群中,暗中锁定了那杀人犯和那共犯二人,但是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他们是不会动手的,可周秉烛自行行动了!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杀人犯身上是藏有兇器的,他身边还站着好几个不明所以的老百姓。若把心狠手辣的杀人犯惹急了,保不齐就会有无辜百姓血溅当场…… 还好那杀人犯没有对百姓行兇。 可周秉烛终究是莽撞了,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 「周大哥,你……是不是因为恨极了那姓阮的女人犯……才会如此急切?」身旁的捕快抬起眼来,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七尺巷中周秉烛狼狈重伤的模样。 头头是镇上能力最为出众的捕快,也是方圆十里极受县令看重的青年才俊。 便是世家小姐林姑娘,也倾心于周秉烛。 可他这样一个了不起的捕快头子,那时就被人五花大绑的囚在狭窄的屋子里,瘫倒在地,满身脏泥,裤子上的尿还滴在地上…… 「……」周秉烛目光一沉,手背上的青筋鼓起,他压抑着喉头翻滚的血气,勐地弯腰捂住了腰腹。 「大哥?!」身旁的捕快一惊。 腰腹上刚刚缠绕好的纱布慢慢晕染出猩红的血,周秉烛咬紧牙槽,心中的阴翳无限扩大,他目光冷冷的看向身侧的捕快:「俘获人犯二人刻不容缓,决不能让他们逃出镇子!许松,你再次去见这个镇上的县令,求派更多的人手搜寻,势必要追捕斩杀人犯二人! 」 「……好。」 深夜的小客房里,半开的窗口吹进清凉的夜风,桌上的灯盏忽明忽灭的闪动着,周秉烛阴沉望着脚下的彩蝶面具许久,最终,闭了眼睛落了脚。 *** 阮思醒来时,天色已是白亮,她就在一个陌生之所。 放眼望去,是一片狭小而荒废萧条的屋舍,破烂的大门斜斜盖住了房门,而屋舍内是脏兮兮的,摆放的破烂景物上全都布满了一层白灰色厚重的尘埃。 这个破败的屋子里,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脚前就是一地的瓦砾碎片,抬起眼,房顶破了一个大洞,一米阳光从头顶透进来,无数小灰尘颗粒就漂浮其中,轻灵舞动着。 「唿噜唿噜……」 意识伴随着后颈剧烈的疼痛而渐渐回笼,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脖颈处,阮思才发觉自己正被身后一人圈在臂弯里,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那人就从身后搂抱着她。 「唿」,那人唿吸有些粗重,从气息来分辨,身后的人像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第133页 一霎,阮思僵直着脖子慢动作的回头。 入眼处,是少年歪着头闭着眼睫沉睡的面容。 他闭着眼,胸口起起伏伏,许是抱着她的缘故,少年唿吸有些沉…… 鬼使神差的,虽然身体依旧是抗拒反感的,可这一刻,阮思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 阮思全身僵硬,她大脑空白,愣愣的望着她与宋广白握在一起已经发麻的左手上看了许久。 少年头上的白纱不知何时被他解了下来,就缠着二人的手,还打了一个死结。 二人十指相扣,阮思轻轻挣了挣,竟是不能分开。 ……目光下移,阮思的目光又定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血。 阮思紧着唿吸伸出另外一只空出的手摸了摸。裙摆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裙摆一撩,底下就是少年曲起的腿。 地下脏得很,少年如同人形坐垫一般被阮思压着,而此刻,少年的裤腿破开了一道尖锐的口子,阮思抬手一摸,血还未干,一手黏腻。 少年抱着她,似乎完全不知疼痛一般。阮思目光直直的看着少年那鲜血淋漓的小腿。 宋广白的腿受伤了…… 转过头,少年唇色苍白,轻闭着眼,面容安静秀气,他浓密的眉毛叛逆地斜斜上扬着,闭着的双睫长而浓密,歪着脑袋倚靠在一方逼仄的墙角昏睡,少年面色苍白,眉眼却显得愈加干净淳朴来。 许是腿上的伤所致,他没有半点要醒来的预兆。沉沉的唿吸喷洒而来,还发出唿噜咕噜的声音,眼前的少年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病猫…… 「怎么回事……」阮思喃喃一声。 昨夜,那体格魁梧戴着面具的男人从阮思身边经过,直到后颈一疼意识消散的那一剎,阮思便确定,是周秉烛追来了…… 阮思心知肚明,被周秉烛逮着了,她和宋广白都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她现在还相安无事的躺在宋广白的怀里…… 阮思微张着嘴,看着身后的宋广白,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她晕厥后,宋广白到底是如何带她从周秉烛手里逃出来的? 她再次环顾了周围废弃的屋子…… * 「姐姐。」 阮思堪堪僵住身子,头顶的嗓音悦耳逼人。 滚热的哈气声吐在阮思的耳骨上,使得阮思头皮一麻。 「姐姐?你在做什么?」 还是少年熟悉的低嗓。 「……」 烫而粘稠的血染脏了阮思的手,阮思左手和少年紧紧捆在一起,右手却堪堪停在少年的腰侧上,已经拔出了他腰身上的匕首。 尖锐锋芒的尖刀正好对着少年的胸膛,尖刀上还带着一抹血光,谢文星眸光闪了闪,可他却是抿嘴笑了笑:「阮姐姐,你想杀我?」 「…我……」阮思有些侷促的摇摇头,意欲解释,却是又恨恨的责骂他:「都是你!要不是你大张旗鼓的带我去逛街市,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周秉烛也没那么快的追来!」 「嗯,怪我。」少年很是平静的眨了眨眼,捲曲的眼睫上下轻扇:「姐姐脖子疼吗?让我给姐姐揉一揉吧?」 阮思:「……」 「汪汪!」门外由远及近奶声奶气的狗叫。 「小哥哥……你在里面吗?」破旧的大门被人轻轻扣响,一道清脆小声的女声响起。 「姐姐,别紧张,是小翠和来福来了,快把刀收起来。」 少年转过头,唇畔露出几丝笑意来,他挡住了她手中的匕首。 小……小翠?她是谁? 阮思:「……」 少年唇畔的笑意未落,在阮思怔愣间,少年已经拿过了她手中的匕首塞回了腰带的刀鞘里,随后,在阮思愕然的目光下,少年扶着地面托着鲜血淋漓的一条伤腿,亲自去给外头的人和狗开了门。 阮思:「……」 外头站着一个瘦瘦小小抱着一条小狗的小丫头。 小丫头约莫有十四岁左右,她有一双乌黑分明的杏眼,她抱着昨夜那只瘸了腿的小狗崽子,骨碌碌的眼睛转过来瞧瞧她,才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待到破旧的大门被关上,小丫头放下了狗。 那只短腿的小狗就嗷呜嗷呜的叫着,迈着小短腿墩墩墩的跑到宋广白的脚下来亲昵的蹭了蹭。 小丫头咬着嘴表情紧张的看了一眼宋广白的伤腿,把腰上挂着的布囊取了下来。 「小哥哥,我趁着我爹出门了我才敢来的……我带了一些疗伤的草药和布条来,因为怕被我爹发现,我就带了两个馒头……」 「小翠妹妹,谢谢你了。」谢文星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银钱,诚挚的对眼前这个很是善良的小丫头笑着道谢,随后才接下了布袋:「小翠,把钱拿着,我与你姐姐身份特殊,你以后再不要来了。」 「哥哥别这么说,昨夜多亏了哥哥,来福才没有被那些人给踢死了……这钱我不会要的,我也相信……哥哥是个好人」 「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小丫头边摇头,边咬嘴:「而且这个房子是荒废好多年的,外头草都长满了,也一直没人来。今早街道上我看见有好多捕快搜人了,哥哥姐姐还是不要出去,躲在这里就不会出事的。」 「那……镇子也被封了吗?」阮思蹙眉问。 第134页 「嗯」,小丫头点点头,她已经主动拿起了一个包着碎草药的布条,凑近了少年的伤腿,就要撩开他的裤腿:「哥哥,你这腿很严重了,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谢文星手一挡,随后下意识屏息着看向身旁的她。 「……」看我作甚?!阮思皱眉,冷淡的转过头去。 「还是我自己来吧。」谢文星眉眼一暗,他吐了一口气,缩了脚,自个去接小丫头手中的布条。 * 虽然阮思和宋广白身份都已经暴露了,现在这整个镇子的捕快都出动抓他们了,但眼前这个叫小翠的小丫头,似乎是一点儿都不怕她身边的宋广白,相反,还挺亲近他。 「宋哥哥,我以前听别人说起过你,虽然别人说你很坏,但我并不这么觉得。」 「哦?我可是个杀人犯。」谢文星有些好笑,他视线再次看向离他稍远一副漠不关心的阮思,随后稍稍收回了眼,很是认真的对眼前这个小丫头说:「小翠,你要向这个姐姐一样,离我远点知道吗?」 抱着腿啃着干馒头的阮思:「……」 「不,不是的,我理解的……」小翠咬着嘴巴,吸了吸鼻子,在眼前少年表情微讶的目光下,她扭扭捏捏的掀开了手臂上的袖子。 「哥哥……我爹是个赌徒,他不仅总是打我,还想将我卖给赌坊的一个老头子……有时候,我也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 清凉的夜风唿唿透进来,阮思抱着膝盖,依旧是冷着脸坐的离宋广白远远的。 小翠走后,一下午的时间,纵使身后一直有一道黏腻炽热的目光,但阮思始终没有理会过他,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留意着脑海中【系统】高强度的杀毒进程。 「叮咚!当前杀毒进程……93%……93%」 「……」 谢文星再一次深深拧眉,他捂着刺痛的头,目光死死凝着背对着他的人影。 幽幽暗暗的视线里,谢文星从未将目光移开过。 张了张嘴,宋广白闷了一肚子的话,却总是没个合适的开端足以说出。 而现在,只看着她的背影,竟也变得弥足珍贵。 ……再过不久,他将手染鲜血,后以他的血,结束这一切。 *** 「宋哥哥,你身后的这把弓是自己做的吗?」一道压着声的哈气声轻轻响起。 「嘘,小点声,她还没醒呢。」 「她」是指的阮思。 呵,阮思曲着腿,抱着膝盖,就将脸埋在臂弯里装睡。 「哦……宋哥哥,这是俺家老母鸡大早上生的蛋,一共生了两个呢,我爹从昨夜就没回,他也不知道,哥哥,你吃一个吧。」 「……」 「哥哥,你就拿着吧,我给你剥?」 「……不,我待会再吃……」 听着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听着小翠那很是羞涩低微的「宋哥哥」,阮思耳朵动了动,心里默默对着宋广白吐槽着。 这宋广白果真是个极擅蛊惑人心的骗子,这短短三日的功夫,竟然又骗得一个年纪的小姑娘兜兜转了! 「……」 「哥哥,我看你背上的弓箭一直背着,哥哥射箭一定很厉害吧?」 「……」 「哥哥是怎样射箭的啊?能不能给我演示一下啊?」 「……」 阮思肩背上掩着少年宽松的白衫,而她就躲在臂弯里,拧着眉头,暗暗从皱巴巴的衣袖里里瞄了瞄,只见那个叫小翠的小丫头挪了两步脚,蹲在宋广白的身边,低着小脑袋,目露好奇的用手点了点少年身后的木弓。 而少年呢,穿着白质里衣,宽瘦有度的身形展露无遗,他侧着一张脸,半张脸颊印着浅浅的梨涡。 啧啧。 小翠又翘着手指戳了戳他腰背上的箭筒,咬着嘴小声问:「一、二、三……有好几十根箭呢……哥哥背着这弓和箭感觉很厉害呢,哥哥就演示一下如何握弓的好吗?小翠真的很想看一看……哥哥放心,姐姐睡得沉,是不会醒的。」 「……好。」身侧的小丫头眼巴巴的盯着他的弓箭看,也实在过于吵闹了,谢文星有些无奈,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随后,他解下了身后的弓来。 呵。躲在这破房子三日,阮思心思越发冷淡,此刻,她就漠不关心的藏在臂弯里,却时时刻刻窥伺着眼前的少年。 阮思想看一看,当初的自己,是如何傻兮兮的被这小子给骗了,更想看一看,在她装睡时,宋广白又会偷偷使什么花言巧语来哄骗眼前这个小丫头。 「唿」,木弓被取了下来,少年蹙了蹙眉,将弓抓在手里,随手呵了呵弓弦。 「……」阮思身子微僵。 少年伸手往后背一抓,摸出了一支鸡毛箭镞,箭镞被少年用修长的手指夹住,夹在食指、中指之间,而拇指压着箭镞顶端。 「铮」,少年坐姿板正,眉眼一瞬变得肃穆,弓弦铮铮之声紧绷作响,却也只是一瞬,少年并未放箭,而是行云流水的收了动作。 「哥哥好俊……」 「……小翠,安静点,我阮姐姐会被你吵醒的。」 我阮姐姐……纵使这话阮思已经听得腻歪了,此刻,这低低一声「阮姐姐」,如鬼魅一般在阮思耳际勾魂摄魄的迴荡着,阮思羽睫轻颤,她窥着少年白净的面容,阮思望见了另一个人:谢文星。 第135页 这种心情,已不是一次了。 从前,也会有淡淡的熟悉感升起,可每一次,都被阮思以荒谬给压下了。 而此刻,望着眼前的少年与上一世如出一辙射箭唿弦的把式,她脑海里深深地印着方才少年抓弓的模样……心中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过。 莫大的熟悉感萦绕心头……这射箭的模样为何如此相像?!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95%……95%……」 【系统】在脑海里发出一声激盪。 与此同时,眼前的少年低下了脑袋,压着声音闷哼一声,绷着面皮,按着额头。 「哥哥,你怎么了?头疼吗?」 耳边响起小翠轻轻的惊疑。 「唔……没事……习惯了。」 「……」 上一世谢文星死时的模样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谢文星死时,还紧握着她的手,会不会……那个而来的病毒……会不会…… 阮思的眼眶一瞬变得滚热。 如一颗不经意的石子,忽地被抛入平静的湖水中,啪嗒一声,却是重重砸在阮思的心里,水花四溅,而发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姐姐,我别无所求,只想静静守在姐姐身边……」 「阮姐姐的命肯定是比我的长的,以后遇到的人也是千千万万,不像我,拼尽全力,才能守住姐姐一时半会的喜欢。」 「阮姐姐,我也和它一样,我喜欢你啊。」 「少年夫妻老来伴,执手相看两不厌……」 少年夫妻……少年夫妻…… 阮思全身僵硬,她惊骇的睁大眼睛,却还是将头埋在臂弯里,根本不敢动作。 【系统】,病毒是谢文星对不对! 【系统】!你说的入侵的病毒是上一世的谢文星对吗?! 是吗……是吗? 「滋滋滋……系统内部受损,无法回答宿主相关问题,待杀毒完成修復内部运行后,才可告知……」 「当前杀毒进度95%……95%」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卡顿,望见谅。 感谢支持! 第51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20) 小翠走后,阮思才装作刚刚醒来,她拘谨的起了身。 「姐姐醒了?」 「嗯。」 阮思抿着唇,她的手心还冒着热汗,万千思绪在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最后定格在上一世末了谢文星那个滚热微颤的吻。 阮思记得,当时自己的心头第一次有那般强烈的感触,密密麻麻的,全是无处遁形蔓延的情愫。 那时,阮思与他十指紧扣,她看着那个因她而落泪悲戚的少年,她的心里发着疼,临终之际,却还是生出了莫大的奢求来。 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是,山河翻转,星星陨落,那个骄矜纨绔却为她心软极为珍惜她的谢世子,阮思再也看不见了。 也再也看不到,那般鲜衣怒马如星星般灿烂的少年。 「阮姐姐,刚没多久,小翠来过一次了。」 少年已走到了她的跟前来。 「嗯。」 阮思轻声应着,随即低下头,不自觉的咬着嘴皮,那一颗不安跳动的心,因眼前这个鲜活的少年而激盪不已,泛起涟漪,却又涌出酸涩。 阮思眼睛定在自己的脚尖上,竟是不敢抬头看他。 【系统】那95%的杀毒进程震在耳边,阮思怕只看他一眼,美梦就碎了。 「姐姐,还在怪我带你逛街市暴露身份了是吗?可三日过去了,姐姐你就算生气,也该看我一眼的。」 少年的话含着委屈。 阮思抿紧唇盯着少年染血的小腿裤,里裤染着黑红的血渍,已破了一道狭长的口子,而伤口处只是随意的缠紧了几圈绑带。 阮思一时间发着愣,并未回应。 「姐姐……你就算心里不舒服,也跟我说说吧?」 「……」 「……哼!阮虞,你这三日,从没有正眼看过我!我现在就要你看着我!」 少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勐地靠近,抬起了阮思的下巴。 「阮虞,你现在还在我手上呢!就算你不喜欢我!装你也得装得喜欢我的样子!」 少年眉头锁住,表情兇狠,龇着牙怒视着她,看起来是一副极凶极恶的模样,可阮思被他勾着下巴瞧着他…… 内心的熟悉感浓烈得不像话,许是心理作祟,阮思唿吸侷促,心尖处的滚热冲上了面皮,脸颊也莫名烧起热来。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发觉? 「……你做什么?」 阮思的手堪堪碰着他的脸,就见眼前兇巴巴的少年表情一僵,趔趄着往后一退,提起她下巴的手也抖抖索索的收了回去。 「阮虞,你……摸我?」 「嗯」阮思抿唇点点头。 谢文星吞吞吐吐的张着嘴,瞪着眼儿望着她,表情有些错乱。 他下意识便遮住脸,眼神闪烁的瞟着。 脸上那被她碰触过的肌肤也像火烧一般,灼热得很。 这段日子以来,阮思,还是第一次主动接触自己。 可他明白,阮思方才的举动,肯定不是想亲近自己。 多半是因着他的触碰忍无可忍恼羞成怒了,趁着他欢喜之时,想像上次那样打他巴掌吧。 ……两人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虽然他分外依恋着这份时光,可阮思心里,一直都是不痛快的。 第136页 她所有的顺从,也都不过是她亲眼见他杀了乞丐,又受了断手断脚恐吓,被逼无奈暂时做出的妥协而已。 他了解她,因为从前,两人成婚后,她就是这般待他的。 可就算明知她是虚情,但受着她的假意,谢文星还是甘之如饴。 ……谢文星眼神一黯,面上浮动的心绪却渐渐归于平静,他抿了抿嘴角,什么也不问了,只是凝着眼前的姑娘,认命般无奈的笑了笑。 阮阿阮,栽到你头上,本世子认命了。 「算了……阮虞,你做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只听眼前的少年莫兀自道。 「你看,这是什么?」 「……」 阮思默默的观察着他,望着他眉眼黯然,像极了一个伤了心的孩子。 可他又是无可奈何的抿嘴一笑,像是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圆熘熘的熟鸡蛋来。 「这是小翠特意给你带的鸡蛋,肚子饿了吧?先把热鸡蛋吃了,待会再吃个馍馍。」 少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阮思一言未发,就见他说着说着摇摇头,又渐渐把脸上的兇狠收了。 「也是我肚子饱了,又是小翠特意说是给你的,我才不跟你抢,要不然,趁着你睡觉的功夫,我早就把这鸡蛋给一口吞了。」 眼前的少年掀起唇,话语还是带着几分没好气,但面上却认真而耐心。 「……」 阮思静默的望着,心中好笑。 这鸡蛋,明明就是小翠特意给他留的。 不过一个鸡蛋而已,他却还是省着留给自己吃…… 少年将鸡蛋剥好半壳后,他二话不说将鸡蛋递到她的手中。 「阮虞,鸡蛋是无辜的,趁着还有热气,赶紧吃了。」 二人手指一碰,阮思心口又是一颤。 张了张口,阮思其实很想喊他:「谢文星」 可【系统】就潜伏在她的脑海里,于【系统】而言,谢文星就是病毒的存在。 谢文星和她不一样,阮思上一世任务失败了,还有这世机会可以继续活着,而他呢? 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只不过是上一本书所创造出来的书中魂魄。 他若被【系统】清除了,还……能活吗? 阮思心口发冷,她只怕她一出声,眼前人就烟消云散了。 手中握着的鸡蛋还是热的,少年从怀中拿出来的,想必,是一直揣在怀里捂着的。 「要凉啦。」 少年轻轻蹙了眉,他个子高挑,却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垂着双睫,无奈的盯着她。 「……」阮思心头一热,在少年全然的目光下,阮思生生压住了那些唿之欲出的话语,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咬着软嫩的鸡蛋。 这水煮鸡蛋,竟然吃着,又酸又涩又苦……又甜。 *** 「宋哥哥,我爹刚才被赌坊的人揍了一顿抬回来了,他们说我爹在赌坊欠了很多银子,要我爹赶紧把银子凑好还回去……可我爹说我已有十四岁了,说要先拿我抵债……竟然是拿我抵债……」 「哥哥,我爹要卖了我……」 耳边忽地响起小翠痛苦的声音来。 阮思拿着鸡蛋还没吃两口,小翠又来了。 这一次,她是满身伤痕跑来的。 小翠暗中帮助他们的这三日,虽然阮思与这个小翠很少交流,但小翠每每来这,都会和宋广白倾诉一下她悲惨的身世和她那好赌成性的爹。 小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母亲早逝,一直是和她爹一起过活的。 这身世……和宋广白的身世有些相像。 耳际的声音比方才大了不少,似是情难自抑,已是幽怨的哭诉。 「……自我记事起,我家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做的,可我爹还总是骂我打我,现在还说要把我送人……你说他怎么能卖女儿呢?是他生下我,却从来不尽父亲的职责,女儿就不是人吗?」 「我爹怎么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说卖我就卖我呢?我是人吶……」 「呜呜……哥哥,我该怎么办?我就只能认命吗?为什么我的命会这么的悽惨?」 「宋哥哥……」 阮思身形一滞,她下意识抿起唇,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小翠哭着哭着,竟扑倒在少年的怀里去了。 阮思:「……」 从前,她和宋广白是姐弟身份,若是真见到别的姑娘扑倒他的怀里,阮思的心里指不定是多欢欣的。 后来,她与宋广白是猎物与猎人的关系,阮思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见着宋广白「勾」着哪个姑娘,阮思便是听而不闻,冷眼旁观。 而现在…… 身段细瘦的小姑娘抬起一张惹人怜爱的小脸,她伏在少年精瘦的腰身上,嗓音脆生生的,眼眶也是红扑扑的:「宋哥哥,我才十四岁啊,我真的不想被我爹送给那个老头子糟蹋……」 小姑娘伏在他怀里,哭得楚楚可怜,阮思侧目看过,只见小翠一双乌黑的杏眼更是像被水沖洗过一般,令人忍不住怜惜。 而她抽条似的手上,又多了别的伤痕。 可怜的确是极为可怜的,且因着受了她的帮助,阮思心里,也是一直是极为感激她的。 可……阮思就这么看着二人贴在一起,心里,却生出了一股子复杂来。 第137页 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一团拧巴而矛盾的毛球,错综复杂的缠绕在心头,还掺杂着几丝慌乱。 阮思未曾打扰,她抬眼瞅着满眼惊异却只穿着薄薄里衣的少年,见他身形僵硬,手足无措的张着清亮分明的双眸求助般看向了自己。 「……」阮思嘴角一撇,手指攥着肩背上还未来得及归还的外衫,不知怎的,有些恼怒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讨厌的臭小子!还说我……说我水性杨花…… 「嗷呜~」 小翠那只脏兮兮的小奶狗阮思从未理会过,这狗也向来不与自己亲,可此刻,阮思抱着膝盖侧坐在一角,身边那只短腿的小狗儿许是闻见了她手中的鸡蛋香了,倒是显得极为亲昵来,做出一副乖巧讨喜的模样来小心的蹭她的鞋。 「……」 * 「……」谢文星动作生硬的僵着手,他再看了一眼几尺外阮思冷淡的侧脸,抿了抿唇,才垂下了眸。 其实明明知道结果的,可「她不在意」这四个字划过心口,还是如生了细齿一般,割的他胸口闷痛。 「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吶……呜呜……」 身上伏着的小丫头抱得他很紧,哭得也很伤心,可谢文星还是用了力气,动作生硬的将她从身上拉起。 「小翠,哭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你先起来。」 「我不……」小翠不愿起身,想抱着他再诉一诉苦,可如同蜉蝣撼树一般,扭了两下,还是被他强硬的扶起来了。 「……哥哥……」小翠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宋广白抿抿唇,立即站了起身躲避似乎往后退了退。 说实话,谢文星以往没发觉什么,现在他才发觉,原来自己,竟是不喜与别的姑娘碰触的。 如今见着小翠哭成这样,谢文星心里很是不适。 少年心性骄矜,骨子里便是不耐急躁的,别说哄人了,能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可今非昔比,现在的谢文星,经歷的多了,便看山是山,看水可不是水了。 「既然你爹真能这么狠心卖了你,那这样的爹,不要也罢。」 他往后继续退了小半步,尽量不再用余光去看不远处沉默的阮思,只是低头用手抚平了腰身的褶皱。 「……哥哥,你是说……」小翠睁大眼睛:「你是说……要帮我杀了我爹?」 「嗯?」谢文星苦笑着抬眸:「小翠,我的意思,既然你与你爹过活一直饱受痛苦,那还不如……断了这父女情分……独自寻个别的好去处。」 「虽然,现在离开镇子自立门户于你来说,也不算个好法子,可总比你真被你爹卖了,送给那个赌坊的糟老头子玩弄来得强。」 眼前的少年言语冷静,并未有多少急切。 甚至,眼神偶尔抬起,都是看向她的身后……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说了这么多,她想要的……她想要的…… 小翠攥着手,手心发抖。 「哥哥,我那爹现在还被打得躺在病床上,根本就不能下床……要过几日才好些……」 若是杀人,可以做到无声无息的…… 「唔,那正好,小翠,你可以趁着几日早些把家中值钱的拿去典卖,存着银钱,早些为自己做准备了。」 「我……」小翠唇角诺诺。 「若是把房契找出来,那便是更好的,你爹既然那般要赌,日后,这房子肯定也是留不住的,还不如你偷偷卖了,换多些银钱来得好。」 「……」 「……」 阮思掰开一点点蛋白,面色清冷的瞅着讨乖的小狗,耳边听着少年的话,却是又忍不住侧目。 一高一矮的两人隔着几步距离站着,身材欣长的那个少年扬着眉羽,自以为不错的为此出谋划策,面容也俱是认真,而另一个……表情怪异,不可置信。 小翠这个小姑娘……她的心思许是不在于此…… *** 小翠满脸幽怨的来,泣不成声的带着狗回去了。 她离开后,这一日,便去了一半。 「把衣服穿上吧。」 阮思抿了抿唇,她的目光稍稍看了他受伤的腿一眼,旋即又不经意的扫过少年那不久前与人碰触的腰身。 「你披着吧。」 谢文星唇峰抿着一条线,他浅色的眼瞳微微瞄了一眼女子纤细的肩头,喉头一滚:「晚上会凉的。」 「…嘻」阮思忍住内心依旧难以平復的勐烈起伏,抿起嘴角,抬起脚,目光直直的凝望着他,慢慢朝他走去。 「……」少年长生玉立的站在门前,他衣领交叠处的喉结再次一滚,而后在她一步一步走近时,暗暗紧张的将手藏在背后。 「阮虞……你……」 天色尚且白亮,谢文星抿抿微干的唇,他的身子已贴上了木门上,他低下头,望着忽地用手指点着自己眉心的姑娘,喉咙莫名干渴:「你……做什么?」 「嘘。」 姑娘一双乌黑分明的眼凝着他,眉眼舒展,唇畔上扬,含着丝丝笑意。 「……」 谢文星咕咚咽了咽口水,心里有无数声音在叫嚣着,都在告诉他,这不正常。 可是姑娘的手柔柔的抚在他的眉眼处,一下一下轻柔的摸过,谢文星的脑海,却又像是烟花般,绽放了。 第138页 只见姑娘温润清亮的眼眸上下扫过他,随后柔柔的又笑了笑,她温和的嗓音如鸦羽一般扫过他裸露的肌肤,像极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小妖女,她问:「……宋广白,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些个大肥章,趁早完结来着,可是,俺没有这能力…… 感谢小可爱的支持呀!么么哒(吧唧亲一口!) 第52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21) 「姐姐,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在阮思灼灼的注视下,谢文星呆愣了半晌,终是缓过神来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谢文星忍着心头的荡漾和忐忑,几乎是一眨眼,他就立即捉住了阮思在他眉心处逗弄的小手。 「啾。」 稍一偏头,被逼的退无可退的少年便又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他捉住她的手,眉眼弯弯,动作迅速的啄了一口。 「广白……」阮思一愣。 「嗯…姐姐这几天都不理我,怎么好端端的,又对我如此亲近?」 少年白净的面皮还微微透着薄红,他抬起捲曲浓密的眼睫,一双浅色的清眸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这几日你在角落里坐着,一直闷声闷气的不说话,姐姐你不会……心里在想什么法子逃跑吧?」 「比如说,现在来色诱我,好让我放松警惕,再趁着我不注意你再逃跑是吗?」 「……」唇畔的笑容一僵,阮思抽回了手。 手中被少年轻啄过的肌肤还是酥麻的,阮思抿了抿唇,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颇为无奈的看着他。 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我只是想旁敲侧击的探一探,你是什么时候附身在宋广白身上的。 想像力真丰富,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可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忽地闪过,阮思只觉垂下的手心发着烧。 这小子,学坏了…… 「姐姐,我劝你不要有这种心思。」 一只手忽地伸过来,却只是随意的往后拨了拨了她鬓角的碎发,少年眉心不知何时肃然的几分,他的唇角扯出了几分冷郁的淡笑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牢牢的把你囚在手边,直至我断气。」 *** 夜色来临时,阮思依旧披着少年所穿的白衫。 外头的夜风唿唿的透过破洞的墙壁,唿啸着盘旋在空旷陈旧的房内,白日里还有些暖热的屋子,夜晚时却愈发清凉。 皎洁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在屋内的一角的方寸之地。借着浅薄的月色,阮思抱着手里的半个硬馍馍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少年隐约的轮廓。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牢牢的把你囚在手边,直至我断气。」 白日里,这句话一说完,出奇一致的,气氛归于沉默。 脑海里,【系统】提醒,杀毒进度已到97%。 「铮」不远处,少年拉弦的声音再次响起。 夜色中,阮思模煳的望见少年握着弓箭,随着弓弦回弹的声音,少年放下弓,似是沉思一般,只是静默的点着手中的箭筒。 仿若漫不经心的指节扣着箭筒,一下两下,发出沉闷的敲击声,可一旁的阮思知道,他已是蓄势待发,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了。 「宋广白……」嗓音微颤,昏黑的夜色里,心中的艰涩从未如此浓烈过。 大片大片的苦味瀰漫开来,阮思手一伸,却抓了个虚空。 「怎么了?」 敲击声短促的骤停,模煳的视野中,只听得到少年清润的声音。 「……宋广白……」阮思再次难以克制的喊他。 「我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眼前的黑影动了动,却是踌躇着未曾靠近,只闷闷地问:「阮虞,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谢文星……阮思嗫喏的蠕动嘴唇,她多想,出声说出「谢文星」这三个字。 可她不敢。 短短一日,阮思这颗心,如升云端,如坠地狱。 莫大的欢喜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转瞬即逝,只余破灭和无望。 死局已定,【系统】把因出错而牵涉进来的谢文星的魂魄彻底清除,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攥紧背上的衣衫,望着眼前的一团黑影,阮思嗓音极轻,却几乎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宋广白,如果我们最后还是难逃一死,那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 夜色里,阮思紧着唿吸看着他。 可是昏黑之中,少年久久未答。 沉寂了半晌,才听少年发出了一声「嘻」的轻笑来。 「没有遗憾的事了。」 他开口:「我已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在这个世上,只是个多余人罢了。」 少年的嗓音舒朗而平快,虽依旧难掩几丝无可奈何,可更多的却是阮思从未听到过的沉静淡然,仿佛已经做好了坦然面对生死的准备了。 「……」阮思心神一颤,黑暗中她的嗓音越发艰涩:「那我呢?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不是说……不准我离开你吗?」 「……」昏黑中,谢文星抿紧了唇,随后,他动作僵硬的抬起痉挛的手,拿了身侧的水囊,拔塞饮了一口。 冰凉的水用一路淌下,却也是稍稍压下了那腾起的烦闷。 放下水囊,月色下,眼前姑娘纤细的大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只可见月色照耀下,她朝向自己莹润光嫩的半张脸颊。 第139页 她始终一瞬不瞬望着自己……仿若一直在等他的回答。 「哈哈」,谢文星低头笑了笑:「是啊,可姐姐好残忍,始终不爱我……」 不爱我谢文星。 他的话顿住,虽是未尽,阮思却是懂了。 心口一窒,阮思闭上了眼。 ……以谢文星的视觉里,上一世的她,所作所为,都不过是虚情假意,都不过是为了有机会接近冷景明。 而这一世,她起初待他好,也只不过当他是宋广白,视他为弟弟。 清凉的夜风阵阵吹进,似有意吹散屋内冷清的气氛。 阮思吸了口凉气,拢拢身上的外衫,慢慢道:「宋广白,我好冷。」 「……」谢文星侧头望了望透着月光的破洞,微皱了皱眉,略显不解。 这几日,都是这般过来的不是吗? 又一阵冷风吹来,谢文星思虑再三,还是从地上起身,抬脚走近她。 「姐姐,你靠我的位置吧?那儿是墙角,能挡许多风。」 这句话谢文星几日前就已经说过好几遍,可阮思一直闷闷不乐独自坐在离他远些的地方,很少回应。 虽然她面上不显,可谢文星心里清楚,她很警惕他,不喜他的触碰,也怕……他会做出和上次一样令她恐慌的举动。 「……」谢文星动了动唇:「你去那儿放心睡觉,和这几日一样,我会和你保持五尺的距离。」 阮思:「……」 夜色中,她抬起腿,慢慢坐到了墙角的位置。 眼见眼前的人影往后退了又退,见他正欲坐下时,张了张唇,阮思直直凝视着他:「宋广白,我还是冷。」 「……」谢文星身形一顿,板直了背,几乎没多少犹疑:「你在这靠着,我去外头拔些草来堵一堵这墙壁四面的破洞来。」 「不要,你过来。」 「……」谢文星眉羽一扬,他握紧拳头,忍住心里轻易盪起的涟漪,薄唇一抿强做镇定道:「好……是你说的。」 「嗯,过来。」阮思瞧着他,轻唤他。 「……」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谢文星从未如此亢奋过,眨眼间,他就坐在了她的身侧。 唿吸也在这一刻急促了些,谢文星挺着嵴背坐着,捂拳低咳一声:「咳……阮虞,你这可是明智之举,我身强体壮……咳咳,有我在你旁边,不仅能给你挡风,还可以……」 屏住唿吸,谢文星如一只不知餍足的猫,却带着冒死的试探,小心翼翼的伸了手。 「姐姐,要不……让我给你捂一捂手?」 阮思抿唇不语,侧头静默的瞅向他。 谢文星面皮红了又红,可机会难得…… 他手颤颤巍巍的伸过去,方才所有的沉稳和严肃早就分崩离析了,全成了吞吞吐吐:「姐姐……我手可热了,就捂一下呗?」 「!」浑身绷紧,谢文星僵硬的侧过头,瞳孔地震的看向身边的人影。 「抱一抱吧。」 阮思忍着眼眶的泪意,已主动拥住了他。 …… 这是她主动的……她主动的……谢文星屏着唿吸,心口跳得勐烈。 可是他又摇了摇头,不,她明明讨厌他还来不及。 怀里的人紧紧怀抱着他的腰身,她说她冷,可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衫,她紧贴在他后背的手明明有温热的暖意。 骗人。 「姐姐,你今日的举动不太对劲呢。」 面上的热意渐渐退下,谢文星抿了抿唇角,却是抬起手,拉起她肩上垂落的外衫,又将怀里的她圈紧。 「可怎么样都是姐姐主动的,我无法拒绝。」谢文星含了笑。 「……」少年紧抱着她 ,阮思可以清楚的听见,少年胸口处心脏有力脉动的声音。 带着急促,「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的震动着。 而他拥着她,暖热的气息传了给她,她的耳边,也皆是他的唿吸。 此刻的他,是如此真实。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98%……98%……」 「呃……」少年吸了口气,坐直的身子微微曲起。 阮思的心沉入谷底。 不要杀毒了,【系统】,不要杀毒了……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98%……98%……」 「阮姐姐啊,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呢。」头顶的少年忽地分外灿烂的笑出声:「可我们缘分浅。」 「不……谢文星……我们还能……」 哔哔——哔哔—— 阮思张了张唇,她怔然的睁着眼,听着脑海里的【系统】发出尖锐的警告声。 「叮咚!宿主不得影响杀毒进程!叮咚!宿主不得影响杀毒进程!叮咚!宿主不得影响杀毒进程……」 「涉及病毒相关内容本系统会自动消音!涉及病毒相关内容本系统会自动消音!」 「哔哔——」 「哔哔——」 阮思揪着少年的衣服,张着无声的嘴,眼眶发红。 死局。 平缓均匀的唿吸声缓缓传来,外头的月光已经隐匿,阮思缓慢的抬起头,夜半三更,怀抱着她的少年已然睡去。 「姐姐,你问我会不会有遗憾,但若我死了,你呢?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伤心?」 「会的吧?姐姐,你以前可是那么喜欢那个乖巧听话的弟弟……那么喜欢我。」 第140页 「唉,呵,我乱七八糟在说些什么呀。」 …… 「阮姐姐……睡吧。」 两个时辰前,黑暗之中,怀抱着她的少年一声又一声的开口,而后,在阮思无数次消音时,只听得少年轻轻嘆了口气。 他再不多言。 *** 青白的光亮透进破洞口子里,照射进来。 「唔!」刚睡去没多久的阮思勐地睁开眼,却是眼前一黑。 「唔!」她剧烈的挣动着,她身上的那双手却又极快的用一长条布条缠住了她的嘴,而后,那人又迅速捆住了她的双腿双脚。 「唔唔唔!」阮思晃着头,手脚拼命动作。 「姐姐诶,你别挣扎了。」 耳际上方,一道清浅的嗓音响起。 「……」阮思倏地停了动作。 「呜呜……」她委屈惊奇的呜咽道。 「……」 谢文星蹙着眉,望着眼前的人,却是低头隔着黑布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又见她依旧毫不挣扎,心口软得要命:「阮姐姐……你怎么变得这么乖了呢?」 「我都不捨得……」喉头滚动,他却是瞥开了眼看向了屋外。 「阮姐姐……待会外头那些追捕我们的捕快会来,到时候……你要做好准备哦。」 「呜呜!」阮思心口疼痛难忍,她又开始拼命的挣动起来。 「姐姐,别怕,你再忍一忍,这些事情总得走一遭的。」 少年抿唇笑了笑,他眼眸中的阴郁从未有过的浓重,咬紧牙,他极缓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姐姐日后,若有那么一丝怀念我,就在我的坟前,多坐一会儿吧。」 「呜呜呜……」 ** 「呜呜……」阮思倒在地上,眼里的泪已经濡湿了面上的黑布,手脚被捆,她精疲力尽的在满是泥灰的地上又滚了一圈,却撞在了紧闭的大门上。 「呜……」阮思心如死灰的发出最后一声哽咽。 * 「就在这!快!围起来!」 男人浑厚的嗓音蓦地响起,如一颗巨石,勐地被抛入湖底。 「杀人犯!你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如今受了刀伤,还不束手就擒!」 「呵,只不过是不甚被那姓周的划了一刀而已,区区小伤,奈得我何?你们哪个不想死的?就来。」 少年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就站在门外! 而房子周围,已围困了好些捕快! 废弃的屋子里,阮思疲惫不堪却仍是一下又一下磨着手,纵使手背被身后的尖锐石子磨损渗着血,可是她却依旧没有停止。 「你!你伤了我十几个兄弟……又杀了周捕快、小乞丐……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阮思心口一窒,她微微顿了动作。 他……真的是杀了周秉烛吗?又杀了乞丐…… 乞丐上次多半是活下来了,可他怎么又死在了谢文星的手上了? 而周秉烛可是男主……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怎么能…… 「那又如何?杀人,我又不是第一次了。」 「咣当」一声,大门被打开了一半。 阮思看不见,听着声音,她紧缩着心脏,艰难仰起头来。 「……」头顶上的少年似乎嘆了一口气。 「唔……」阮思无力滚着去他的脚下。 「哼!你动什么动?你可是我绑架的人质!」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先杀了她!」 阮思被突然的提了起来,她被少年兇狠的提着,像是战场上他对待俘虏那般的狠厉,只听他一手提着她,一手把黏腻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接着,就是冰凉的刀子。 只是,那刀子只稍一贴,阮思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又将刀子极快的收了收。 「别动!你这个暗藏心机的女人,我本来是看你失忆好欺骗,谁知我带着你逃跑的路上你却一直在留记号给那些捕快们!」 「路上那些撕碎的布裙都是你半夜偷偷扔下做记号的!还有,你不止一次又一次的想杀我,还想着逃跑!」 「乞丐知道了我的身份,本来早该死的!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拦住我!上一次,他明明早就死绝了,是你!替他做的掩饰!」 「啪」的一声,阮思被他松了力气,便一把坐倒在门前。 少年嗓音洪亮,可却像是他手中的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刺入她的心。 「……」阮思无力的靠在大门上,唿吸困难,她艰难的动了动,那一颗在热油上煎熬的心更是沉入最底层。 那些布裙,阮思根本就没做过! 是他!是他早有此意,偷偷留记号给那些捕快……是他…… 谢文星……谢文星……你到底……想做什么? 「……」 围困在四周的一个捕快许松衣袍带血,他本是痛恨震怒的面容忽地一滞。 眼前那个身形细瘦、手脚被绑,头蒙黑布、浑身狼狈的女子,就是那个共犯。 脑海中忽地闪过追捕路上发现的那些碎布……后来他与周秉烛救了乞丐时,发觉不是乞丐所为,本觉惊奇,原来……竟然这个女人犯所为! 怎么可能!她不是和这个杀人犯是一伙的吗? 可乞丐所说,原本他是被这个杀人犯所杀的,后来,也是眼前这个女人有意遮掩,才逃过最后一劫的。 第141页 但脑海中的所有思绪很快被他心中的滔天怒意给打断了,他颤抖的握着手中的那把刀,脑海中周秉烛被一剑穿心的画面还歷歷在目。 他的大哥,从庆阳镇百里追捕人犯而来的捕快头头,就这样死在了眼前这个年过十五的杀人犯小子的箭中。 而这个杀人犯,全身染血,但身上唯一一处伤口,只不过是与周秉烛打斗时被砍了一刀。 「杀人犯!你杀了我大哥!我要你偿命!」 一把大刀挥起,在一众捕快不敢动作的时候,他独自沖了上前。 「咻……」 阮思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咻」的一声,一把破空的箭沖了出去,接着便是一股子腥热的血飞溅在她的脸上。 「咚!」 有人扑腾一声倒在地上。 「许捕快!」有人大叫。 「杀人犯!你背后的箭总有用光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其余的兄弟必手刃了你!」 「对,等耗光你的箭,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四周响起其余捕快咬牙切齿的声音。 「呵,那你们谁愿意以命来耗一耗我的箭?」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99%……即将杀毒完成,请宿主做好准备……」 「……唔唔……」 阮思背着手开始扭动。 「别动!」头顶上少年的声音恶狠狠的对着她。 「呜呜……」泪水难以遏制的滚落下来,阮思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嘶鸣着。 忽地,脖颈上又贴上来刀子。 「阮虞!要不是看你好骗,我也不会把你留到现在,不过,你和那些捕快是一伙的!我现在,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你!」 「……杀人犯……你这个畜生!」 有人大喊。 「闭嘴!」 那把匕首已贴上了阮思的腰腹,冰冷的刀把却又划过她的手指。 黏腻的血从受伤的手中渗出,阮思想伸手去触碰他,但已没了力气。 「姐姐,我是……谢文星……」 「阮思,你动一动啊……」忽地,少年极低的声音逼入她的耳际,如同鬼魅一般,带着又腥又浓烈的血腥气,少年就贴着她,停在她的耳际。 谢文星脸色苍白,却是压着她用只能用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呜呜……」阮思动着肩,她再次扭动着,用尽所有力气,去碰他。 可阮思只时刚伸手触碰到他,与此同时,只觉受伤的双手束缚一松,一手紧紧捂住她的手,二人手中夹着匕首,他发出一个惊骇痛苦的声音,身子也跟着往后一退。 「咚!」 这是阮思听到的第二声。 有人僵硬的倒在了地上。 而阮思的手中,还颤抖的握着一把匕首。 「……」 「……」 「是她……杀了杀人犯?」 「咣当」一声,阮思勐地丢下了匕首。 几乎是痛苦欲绝的,伴随着那声清脆的【系统】声音响起,阮思颤颤巍巍的掀开了头上蒙着的黑布。 「啊——」 天地为之一转,阮思重重的倒下,她爬在地上,腿上的绳索依旧束缚着她寸步难行。 泪水再次汹涌的滚出。 原来,真正悲痛欲绝的时候,连哭声,都骤然消失了。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100%……系统成功启动!」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100%……系统成功启动!」 「叮咚!当前杀毒进度100%……系统成功启动!」 少年倒在地上,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而他,像个厌世的孩子,尚且稚嫩的脸上再无了音容笑貌。 他永远的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算是完结了!不过,还有半章「善后」,以及半章番外哦。 写得不好,请见谅! 感谢支持! 如果宝宝们觉得虐的……请不要难过,因为第三世会很甜。 作者想的是,第一世和第二世都不过是个过渡啦……就第三世,开始认真谈感情…… 第53章 【完】这个弟弟是伪白莲(22) 【谢文星的番外】 谢文星死于冷景明的剑下,再有意识后,他成为了一抹无声无息的孤魂。 他被困在混沌虚空之中,在荧虫般的亮光穿过他的身体后,他的脑海里便多出了大段大段的内容。 【系统】、阮思、攻略者、任务、阮湘玉…… 这十几年来他所奉为圭臬的认知全部被推翻,谢文星从未想过……他竟然是一本书中虚幻而出的角色。 他……是假的,他的父母兄弟是假的,周遭一切都是虚构的……而那个他始终执迷痴想的阮湘玉,也是假的。 不,她是真的。 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阮思…… 多可笑。 * 谢文星悄无声息的进入到了第二个书本世界里。 这个世界,也是阮思即将攻略的第二个任务世界。 唿。 谢文星透明的魂魄顺着风的方向随意飘着,他的表情带着深深的阴郁和扭曲,他阴暗的看着这个同样虚假的世界。 这个世界,和他那个世界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呵呵呵,已成孤魂内心满是阴霾的谢文星连连冷笑着。 可他只是一抹无声无息的魂,他想发出凉薄的讥笑声来,甚至想对着这个世界周遭的一切,亦或者对着这玩弄人的老天骂爹骂娘,可是,他却连个声音都发不出。 第142页 该死的。 「唿唿唿」 谢文星继续顺着风的方向飘拂着,他的魂身飘过繁华富贵之地,飘过荒无人烟的山野,飘过了溺亡在洪水中沉沉浮浮的尸体,终于,在日落之际,他在一处冷清的街道望见了一抹身影。 是一个坐在小摊子旁抱着包袱的年轻姑娘。 她坐在矮桌边,一手捂着放在腹上的包袱,一手握着筷子,表情忧郁而悲戚的吃着碗里尚且冒着热气的面条。 「……」 谢文星的脑海中闪过「阮虞」那个人物相关的信息面容。 他不再顺着风四处游荡,而是不情不愿的飘到了那个姑娘左右。 他围着她很嫌弃的转了两圈。 是她了。 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就是阮虞。 她就是……阮思那个女人将要附身的人身了。 风继续唿唿作响的吹着,可谢文星止了脚步,他悬浮在半空,只冷冷的俯视着地上面色愁苦一路奔波寻「亲」的阮虞。 几日过去,谢文星越发不耐烦的跟着她。 她还不是她。 * 天空下着倾盆大雨,打着震彻的响雷,谢文星死憋着郁气,他抱着拳头,冷眼看着眼前毫无所察的阮虞在一个土地庙里避雨。 并不宽敞的庙里,年轻的姑娘抱着包袱幽怨的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而她的身边,歪歪倒倒躺着一个浑身脏乱的少年。 谢文星飘到少年的身边,将这少年眼中藏着的兇狠恶毒一一看清。 而少年满是脏泥的指甲缝里,藏着猩红的血迹。 这小子,应该就是书本世界,那个一笔带过的杀父逃窜的少年。 就是他,在半路上伤了阮虞。 少年动了动曲起的腿,他把脏而满是青紫的腿有意伸了出去,差一点儿,就会触碰到那个抱着包袱面容愁绪的姑娘。 「啧」抱着包袱的姑娘低头看了一眼,不喜的避了又避。 「……」 雷声很大,雨也很大。 那少年咽了咽口水,谢文星看见他的目光死盯在了阮虞怀里揣着的包袱上。 少年动了动藏在背后的手,一把满是泥垢的刀柄慢慢露了出来。 「……」 谢文星来这个世界,有两个选择。 一是……不接近这个世界的所谓的主角配角,忘记那个女人,离他们远远的,将自己隐藏好,不被那个【系统】察觉出,做一个孤魂,苟活于世。 二是,再来一次,找一个人附身,而后……手段用尽,趁着这次机会将那个女人囚在他的身边,好好折磨报復她,顺便…… 书中本来的剧情,阮虞这个角色极其可怜,极其惨虐。 她的父母皆是在洪水中丧生,家破人亡的阮虞便一路奔波打探,寻与她定亲的周秉烛。 周秉烛就是书本中的气运之子。 可是这路途中,孤身一人的阮虞遇到了好些危险。 在避雨的土地庙里,被杀父逃窜的少年攻击,后来她侥倖逃生,又被一个山野老头给玷污了。 终于,一路波折的阮虞虽然寻得了周秉烛,但是,她的悲惨才真正开始。 周秉烛不喜欢她,他拒绝她,他维护的是那个有着女主角身份的林家小姐。 这个世界,天道宠爱的人是男主角周秉烛,而世人偏爱的只是女主角林雪柔。 无她阮虞。 她只是一个命运多舛促成男、女主人公的磨刀石。 书中,阮虞在村子里受了同村人的欺凌,后来周秉烛也不再愿意多照顾她,任由阮虞被赶出了村子。 身无分文的阮虞成了人见人骂以乞讨为生的女乞。 而后,她的倒霉日子才刚刚开始…… 被别人肆意□□…… 被乞丐缠上,为之哄骗,没头没脑的成了杀人的替罪羊…… 末了,阮虞被身为捕快身份的周秉烛亲手斩杀而结束。 阮思将要附身的这个「人身」,从开始到结束,全是凶事。 而也是阮思以后要面对的事情。 「啪嗒啪嗒」外头的雨水倾斜而下。 谢文星就在一旁咬牙看着,看着阮思将要附身的「寄体」阮虞依旧毫无所觉的望着外头。 而阮虞的身边,那个杀父逃窜的杀人犯少年已如即将发起进攻的毒蛇,他攥紧了手中的尖刀,正比划着名侧向他的女子。 「轰隆!」 头顶上的天雷滚滚,闪着电光。 而杀父躲藏的少年背后的寒光乍现,他咧起嘴来,慢慢起了身,眼看着就要动手。 哼。 谢文星沉沉的盯着眼前这个杀人犯身份的小子。 阮思还未附身在阮虞的身上,而现在,阮虞这个人身会先受到伤害。 这伤害,最后还是要阮思来承受。 谢文星在一旁看着,他竟然……还是于心不忍。 呵。 谢文星又气又恼却没有再多做犹豫,他沖向了少年。 「啊——」 「轰隆——」 外头的雷声四起,带着磅礴的气势,在头顶噼开几处电光裂痕。 尚且发愣的姑娘勐地一惊,她仓皇的看了看头顶,转而舒了口气,才微微屏着唿吸,低头有些嫌恶的去看忽然倒在地上的脏小子。 雷声未停,只见少年因着雷身剧烈颤慄,他爬在地上抱头痛苦的□□着。 第143页 啧,真脏,真臭。 阮虞抱着包袱,往后退了又退。 勐地,一直脏兮兮骨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扣住了她的脚踝。 「啊!」阮虞尖叫。 「滚开……滚开!」她吓得半死,立即去踹他的脑袋。 少年的脑袋被往后一踹,只见鼻血就流了出来,阮虞更觉噁心了:「滚开啊,脏死了!」 「……」 大脑一片空白。 地上的人一手钳制住眼前人的脚踝,一手捂着撕裂般痛苦的头。 我…我是谁? 我是谢… 正这么想着,大段大段的记忆涌上来,挤压着他本来的意识,最后,他的脑海里充斥了血腥的屠杀。 那全都是关于宋广白的记忆。 哦……我是宋广白,刚刚不久,杀了我亲爹。 然后逃到了镇子外的土地庙休息。 就这样,一抹魂魄,夺舍了一副躯体,失去了本来的记忆,还以为他是那副躯体。 「滚开……臭乞丐!」 头上勐地又被人踹了一脚。 「……」 心中寒意四起,「宋广白」冷冷的仰起头。 「……」头脑是一瞬的刺痛。 「放手!」 头上又是不停歇的一脚。 「宋广白」已是满脸血迹。 可他心中涌起的寒意和恶毒想法却忽地散了个精光。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慢慢的开口。 「谁是你姐姐,脏东西!」 「……」 * 「宋广白」顺着心中的执着,他把脸上的血迹都擦几遍了,甚至还用雨水洗了洗脸,只为让自己稍显得干净一点。 雨水渐停的时候,他捂着依旧头疼欲裂的脑袋,目光放空的盯着眼前急急行走的人影。 眼前抱着包袱赶路的女子走得很急,时不时回头厌恶的看他一眼,明显是极为嫌弃他的模样。 可是……「宋广白」还是寸步不离的紧跟着她。 半夜时分,眼见女子在一个偏僻的人家借了宿。 「宋广白」就靠在门外,傻愣愣的抱腿守着。 「啊——」 屋子里的她忽地尖叫大喊。 「宋广白」想也没想,他就撞开木门沖了进去。 * 血……又是血…… 「宋广白」脸上溅了灼热粘稠的液体,他沉默的望着倒在床榻上无声无息噁心的老头。 「啊……」躺在床角衣衫凌乱的女子抱头痛哭。 「宋广白」缓慢的擦掉了手中的血。 还有脸上的。 他伸出手去:「……你别怕,我可以保护你的。」 「你……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床角的人又惊又惧的看着他。 「我是……我无父无母…是个野孩子,姐姐……我能跟着你吗?」 「为……为什么?」 「宋广白」眨了眨眼,他收起记忆中自己所有的兇狠与残忍,他目光微愣的望着眼前的人,也有些迷惘的开口:「姐姐,因为……我心里……想和你做家人。」 「而姐姐,你需要我的。」 *** 外头的嘈杂和喧闹声已经散了。 风阵阵吹来,那些残存的血腥味也尽数吹散了。 仿若一个时辰前的屠戮和喧嚣都是幻觉。 而外头还站着两个捕快,是待会要请她回衙门问审的。 可是现在的阮思,已不再是共犯必死的身份,而是……亲手解决杀人犯的…好人。 呵…… 阮思瘫软的坐在墙角里,手腕上勒痕勒出的血已是凝结,她抱着头,张着嘴,却嘶哑着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墙角的人,泪水流尽,力气尽消。 却依然是痛不欲生。 谢文星啊……你可真是……厉害。 「叮咚!当前世界男主已死,使得秩序错乱,剧情崩塌,本世界宿主已不再受剧情影响,可自行生存。」 阮思又两眼放空的笑了笑。 她闭了闭眼,蜷缩着身子,慢慢躺倒在地。 地面是冰冷的,两面墙也是冷的。 明明昨夜,她还与少年相拥倚靠在这…… 阮思闭着眼睛,可闭上眼……脑子里就会印出少年胸口染血了无生气的模样。 一时之间,仿若被烫着一般,她再不敢闭眼。 可她唿吸一滞,又死死的盯着侧石墙上。 上面有人用匕首划了好些小字。 阮湘玉、阮虞……阮思。 一块比较平滑的石砖上,密密麻麻,竟全都是。 ** 谢文星死的那一天起,他的恶名远扬百里,不论是胆小的大人,还是黄口小儿,听到他的恶名,都是浑身胆寒。 可镇子里,十几个倖存下来的捕快们却是不屑的嘲讽道:「算什么,那个杀人犯……说他以一挡百……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他射来的箭,根本要不了人命!」 上一世在边境作战时,谢文星能一箭破开百米,爆了敌方首领的脑袋。 而今,只听捕快们说: 「那杀人犯,还以为他有多强呢,其实啊,他拢共就杀了三人,一个是庆阳镇来的周捕快,一个是趁其不备勇敢偷袭他的乞丐,另一个,就是无辜的张家老鬼。」 张家老鬼,是小翠的爹。 第144页 谢文星死的那天早上,小翠就拿着一根箭去衙门报了案,说她的爹被人害死了。 而彼时,谢文星已死,可小翠手中的箭镞是他的,所有的矛头又指向了谢文星。 几乎再不需要任何证据,衙门便给谢文星再加了一条罪。 那时,阮思看向小翠,她却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避开了眼。 唯独小翠在准备离开后,忽地不小心的绊倒在她面前,然后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小翠身上掉了一个布囊在地。 小翠急急的跑了出去,阮思俯身将它捡起。 里头……全是圆滚滚的茶花种子。 * 【系统】说,这个世界剧情崩塌,她的命数也成了未知。 若是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她在这个世界应该可以待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阮思……对这个世界,除了感觉到痛苦,再没有任何的留恋。 即便她在这个世界,能活很久。 * 谢文星死后,剩余的时间,阮思就坐在郊外的一个墓碑前呆坐着。 日復一日,阮思就那般恍然的坐着。 直到后来,阮思种的茶花已经开满了他的坟前。 花开灿烂的那一天,阮思守着一人的孤寂,她就靠在那座墓碑前,闭着眼入睡了。 「叮咚!灵魂与□□正在剥离中……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 「叮咚!灵魂与□□正在剥离中……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 「叮咚!灵魂与□□正在剥离中……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 尚且年轻的姑娘手垂了下去,落在了墓碑一侧。 墓碑上,写着:「亡夫谢文星之墓」。 作者有话要说: 完啦,终于。 还有后记哦。第三个故事是修仙世界。 感谢支持! 第54章 【后记】与夫殊途同归(1) 邢台之上,一身穿红衣的少女跪在中央,她的两手被玄锁紧紧锁住,及地的乌黑长髮盖住了她的面容,她垂着头,一声不吭,仿若已然死去。 「孽徒,你还不认错!」 一枚除魔钉骤然打入她的体内。 「啊——」阮思身体痉挛搐动,本能的嘶喊一声,勐地睁开了眼。 眼前站着一个面冠如玉,神情冷冽的男子。 男子拂了拂白衣飘飘的宽袖,负手而立,不喜的皱起眉:「阮思,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妙玉是你的同门,更是你的小师姐!你怎可如此心胸狭窄、蛇蝎心肠?竟然因着嫉妒而生了心魔!还重伤了她!」 「哗」,话音刚落,又是一枚寒气四溢的除魔钉打入阮思的体内。 「呃——」阮思痛苦的仰起头,她张着嘴,看着悬浮在头顶滚滚欲噼的紫电天雷,大脑晕眩而混沌。 「早知如此,当初本尊就不该收你为徒!」 「哗」眼前不染纤尘如谪仙一般的男子的面上难掩恼怒,他挥了挥衣袖,掩在宽袖里的手又快速的打出了一枚除魔钉。 「唔……」 方才尚且还能苦苦支撑的阮思一瞬间砸下头去,却被两侧的锁链往后一拉,玄铁发出沉而闷的声响,阮思无力的倾倒着身子。 三枚冰锥似的长钉穿过皮肉,已死死钉在她的体内。 这一刻,强烈的窒息和苦楚才让阮思一点点清醒。 「滋滋……叮咚!成功进入第三世界!是否现在接收相关剧情?」 【系统】满血復活的声音蓦然在脑海里响起。 「……是」 阮思闭了眼。 这个世界,不同以往,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 她这次的名字,就是阮思。 她的身份,是上古遗留的隐族后人,后来拜入修仙界第一剑宗,为第一尊者祁灵仙师的座下第三弟子。 而剧情中,阮思地位尊崇,又是仙师最小的三弟子,本该是极受宠爱的。 可是,她只是个替身。 苏妙玉的替身。 苏妙玉才是原本剑宗最受宠爱的小师妹,也是祁灵仙师的第三女弟子,可是在一次歷练中,却是莫名失踪不见,魂灯自灭。 可是无论是谁,却是查探不到苏妙玉的任何灵息。 后来,过了几年,祁灵仙师收了一个长相与苏妙玉极为相似的弟子,就是阮思…… 「叮咚!当前剧情进度:女主角苏妙玉被寻回宗,其女配阮思心生妒忌,受其魇首蛊惑,堕落为魔,被仙师降罪处罚……」 「……」 脑海中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剧情细细浮现在脑海里:阮思不忍受刑,自愿奉出心头凤凰精血为女主苏妙玉疗伤。 那凤凰精血,是阮思身为隐族后人所承袭的上古凤凰血脉。 * 邢台之上,少女穿着明艷如火的衣袍,却如死狗一般跪在台上,她垂着脑袋,她被长发遮挡的脸颊两侧,无声无息的淌下涔涔冷汗,终是汇集在下颔处,勐地滴落在那红衣上。 「啪嗒」一声,冷汗滴下,意识已然清明的阮思,只听得耳边传来窃窃私语的耻笑,以及各种冷言冷语。 「妙玉小师妹回来了,还能有她什么事啊?她不过就是个和妙玉长得想像的替身而已。」 「对啊,她仗着有那一张脸和背后的家族……平日里可是目中无人了,如今犯下如此大罪,看她还有几条命来受仙师的刑罚……」 第145页 「呵呵呵,师门里哪个人喜欢她呢?现在她被钉上了除魔钉,半条命都去了,可往日对她尚且亲近的大师兄,可是来都不曾来,只守着伤重的妙玉小师妹呢。」 「……」 耳际的衡声音越发清晰,仿若就在她身侧对着她耳际说的,阮思无力的听着,近乎艰难的抬起头……扫视左右。 她处于邢台之上,台下,围满了上百名穿着统一白袍的年轻弟子。 他们皆是头扣玉冠,手持长剑,气质不凡,抬眼看去,面上却个个都是冷嘲热讽。 「阮思,你伤及同门,其心可诛!你堕落为魔,更是为我仙门祸患!要不是看在你家族的几分薄面上,本尊此刻便要亲手诛了你!」 面前的仙师凉薄冰冷的对着她说。 「叮咚!本世界攻略男主一号:祁灵。 身份:仙界第一尊者,剑宗第一仙师。 气运值:1000+……」 【系统】的声音滋了两声,才突兀的响起,阮思后知后觉的看向眼前的男子。 「现在勉强留你一命,但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今日,我便与你解下这师徒孽缘!」 只见眼前眉眼清冷的男子徒手一抓,阮思身体便透出一抹光亮来,竟浮现了一张流光四射的符纸。 男子将这符纸一抓,符纸立即消失于他手。 符纸离身,阮思身体的苦楚更甚。 「三枚除魔钉是你该得的!你伤了妙玉,在她伤未痊癒之前,日后每日晨曦,本尊都会命人将你带此邢台,受七七四十九道紫电,被打入除魔钉!」 「不过……若你答应本尊的要求,本尊便可即刻免去你的刑罚,只将你送回隐族。」 眼前长生玉立的男子衣玦翩翩,气质出尘,宛若谪仙,可他的话,在阮思听来,却极为刺耳。 他所说的要求,便是私下里做过的,他逼要她的心头凰血。 只不过这东西除非心甘情愿,要不然取不出来。 一道凌厉的灵力拂来,祁灵仙师已用灵力强迫阮思抬起了头。 「阮思」他冷声喊她,却又抿唇淡笑道:「本尊知道,你是最怕疼的,若是不想继续受苦,就早些答应了。」 「免得在你族人还未来得及赶来救你命,你受不了这苦,便撑不住咽了气。」 凤凰涅槃,阮思的心头凰血,等于是多生一命。 他逼要她的心头血,就是为了给苏妙玉以防后患,为免日后苏妙玉遇险死了。 「如何?」他抬脚走近了一步,神情已是志在必得:「你给还是不给?」 「……」阮思蠕动唇角,她的面容已是因为疼痛而扭曲在一起。 身体疼痛万分,原身不同于凡人,眼下,她心中残存的怨恨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原主的确是极度憎恶女主苏妙玉的。 苏妙玉一回来,原身便才发觉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而已。 「你给还是不给?」 眼前的男子復问,他表情更冷了几分。 他周身属于仙师的威压压的她五脏六腑都开始抽疼。 「不……给。」 一丝鲜血渗了出来,阮思目眦欲裂。 原身本就生出心魔堕了魔道,此刻的阮思,望着眼前这个冷血的仙师,已然是受原身心绪所控。 过往种种闪过脑海,嫉妒……不甘……伤心…… 「你当初收我为徒,是不是早就有了今日的想法?要我的血?」 「给你那个宝贝小徒弟续命呢?」 阮思容色惨白,却是赤红着眼,她忍了忍,还是咬牙低低问出了原主心中怨气集结的问题。 「呵」祁灵抬手,悄然将邢台与外界的声音隔绝起来。 他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衣袖,意兴阑珊道:「不……」 如谪仙一般高不可攀的仙师抬起眼,眼里的暗芒闪过:「除了你的心头血,还有你与妙玉相似的脸啊。」 「啊——」 邢台之上,被缚的红衣少女忽地颤抖的喊叫一声。 祁灵挥了挥手,冷眼瞧着眼前的少女,随后转身离开。 「素心,你亲自把她带下去,关押在黑洞里,她什么时候妥协了,你什么时候带她来见我。」 「对了,不许有人给她治伤!」 「是,师父。」 阮思力气耗尽,她懒懒的抬起眼,看向一名容貌清秀的冷面女子。 她,是祁灵仙师的二徒弟,苏妙玉的亲姐姐,苏素心。 苏素心自然也是偏向她亲妹妹的。 原身拜入祁灵仙师的门下已有好几年,可这几年,苏素心从不搭理她。 「咔嚓。」身段高挑的苏素心解开了阮思两手的锁链。 阮思便直直瘫倒在地。 一只带着力量的手不由分说提起她的胳膊,很轻易的,身侧面无表情的苏素心就提着她,如提着死物一般,将她带下去。 黑……永无止境的黑…… 冷……冷…… 「师父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听说你不仅怕疼,还很怕黑。」 阮思抱着身子,蜷缩冰冷的地上。 黑暗之中,那没有感情的冷声再次传来:「作为你过去名义上的师姐,我只劝你一句,还是早些妥协师父的好。」 声音淡了,苏素心已然是离开了。 * 冷,为什么这么冷? 第146页 阮思死死的揪着衣袍,身体里,那三枚除魔钉寒气越发浓烈。 阮思现在,体内灵气尽数化为了魔气,而这除魔钉,是魔气的天敌。 可除魔钉并不能除去她身上的魔气,只会像刀子一般让她觉得痛苦欲绝。 * 「师妹。」 不知过去了多久,阮思昏迷之际,只听得黑暗处传来一声温润儒雅的嗓音。 「师妹,醒醒。」 阮思全身已结了寒霜,她气息微弱,却还是慢慢的睁开眼。 眼前是一道幽幽的光亮。 缓慢转了转眼珠,就见一长得清隽俊雅的青年蹲在她身侧,他的手上,是发着幽光晶莹剔透的石头。 不,是灵石。 「师妹,你终于醒了。」 阮思拧起眉,还蜷缩在地,她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青年。 「叮咚!本世界攻略目标男主二号:夏侯舟,身份:剑宗祁灵仙师座下大弟子。 气运值:1000+……」 「师妹,你这般看着我,是还在恨我吗?」 漆黑的黑洞里,夏侯舟举着灵石,无奈的嘆了一口气。 恨?阮思现在心中,涌现的是极度的复杂。 原身……竟对眼前这个青年动了情。 记忆中,夏侯舟温和儒雅,风度翩翩……他是体贴照顾她的大师兄,也是剑宗唯一一个温柔待她的人。 可他,对她所有的好,却也不过是视她为苏妙玉的替身。 苏妙玉被寻回来后,夏侯舟便极快的疏远她,甚至,毫不犹豫收了对她所有的温柔。 甚至从前喊得「小师妹」,也成了「师妹。」 因为这个宗门,「小师妹」只有一个,那就是苏妙玉。 阮思堕魔打了女主一掌后,身上便立即中了剑。 阮思捂着胸口的手左移,她中剑的地方,离心脏很近。 虽伤口已被灵力封住了血,可怎能忘,这伤是夏侯舟刺的。 一股子不属于她的闷痛心绪再次涌来,那是属于原身的。 「你来做什么?」阮思冷笑着开口:「你怎么不守在那妙玉的身旁了?」 「……师妹,你为何对妙玉如此偏见?你就不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和嫉妒吗?」 「呵。」阮思皱着脸,扯出一个难看的讥笑来:「滚。」 「……」身后的人微怔,顿了半晌,却是又嘆了口气:「师妹,你果然还在恨我。」 「其实我来,本是想给你疗伤的。」 「但是……师父下了命令,现在你二师姐就在洞外有心防备我,不得已……师妹,我暂时还不能给你疗伤。」 「麻烦你……」 阮思抿唇,身子又不可遏制的发着抖。 「什么?」身后的人一瞬有些欣喜。 「麻烦你,再不要喊我师妹,我听着噁心。」 「师妹……我与你相识好几年……」 「别……我担待不起。」原身残存的怨气实在太重,阮思胸口翻滚,唇畔又勐地渗出血迹来。 「好,你别恼……阮思,我就这么唤你……师父其实对你还是存着师徒情意的,阮思,你不要再跟师父怄气了。」 「况且,你向来怕黑……」 「呵」,强忍着咽下喉头的腥甜,阮思冷笑:「我与他已断了师徒关系,你不知道吗?」 「夏侯舟,你说了这么多也是来劝我交出心头凰血的吧?你们都是宝贝着那个小师妹不是吗?」 「不……阮思,师兄不是这个意思……」 「滚。」 * 四周终于恢復了本来的黑暗的冷清。 「叮咚!请宿主有目的选择本世界三名男主的其中一名攻略,获取好感度!早日完成本世界攻略任务!」 「……」 这个世界,一名女主,三名男主。 「叮咚!请宿主有目的选择本世界三名男主的其中一名攻略,获取好感度!早日完成本世界攻略任务!」 这第三世,【系统】已不如上一世那般智障,且与她意识相通,阮思想什么,【系统】都能察觉一二。 它现在,许是察觉出她摆烂到底的心思了。 此刻,【系统】发出红色警告,不断重复提醒她。 要她攻略男主。 「…」阮思装作没听到的闭上了眼。 直到【系统】消了声。 忍着极大的苦楚,阮思却是暗自抿嘴笑着。 【系统】曾不经意介绍过,这个世界急需从外汲取外来魂魄,因为万物皆可幻化为灵。 从外汲取?虽然【系统】再未曾回应她的问题,但是却也给阮思一丝希望。 虽然,只有一丝。 ** 阮思现在虽是痛不欲生,却是死不了的。 她有气无力的爬在地上,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眸望着漆黑的四周。 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太晚了,再晚些,就该下线了。 那么现在,她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祁灵那男人的实力强大,一日两日还可撑着,可若是她迟迟不交出那心头凰血,祁灵那冷血无情的男人肯定不会放过她。 这世上,竟有三个男主…… 别的暂且不论,就说身为男主之一祁灵,放眼整个仙门,便是只手遮天的人物。 阮思虽有起上古遗留的家族撑腰,但肯定还是敌不过祁灵的。 第147页 怎么办?真要如剧情里,乖乖把凰血交出去? 怎么办? 「轰——」 「轰——」 「轰——」 头顶的石头忽地发出震动的声响。 脚边几尺外,刚好可辨巨石砸下,而地面,更是突然地动山摇的晃动起来。 「……」阮思表情凝重的撑起身子。 「轰——」 不远处又砸下一块石子,头顶竟然塌方了一块。 隐约的白光从上照射进来。 接着,是骤然闪亮的金光。 身在黑洞里的阮思,竟觉得有些刺眼。 「啊——镇守宗门百年来的古剑……」 外头远远的传来弟子一声极高的声响。 「是……是……真的是古剑出世!」 「竟是戮魔剑问世!」 「咳咳。」山洞依旧剧烈的颤动着,阮思捂着口鼻,蹒跚往外奔去。 可虽然洞口无人把守,却下了一道复杂的禁制。 将她封死在洞里。 「来人——来人——」阮思竭力大喊。 外头嘈杂一片,隔着隐约露出的缝隙,阮思看见天外有无数流光掠过。 皆是御剑而行赶往那金光所在之处的弟子。 「来人啊……」 阮思大喊。 可依旧无人记得黑洞里,还关着一人。 「咣当!」 身后,勐地砸下一个巨石来,险些,就要砸死了她。 阮思的路,彻底被堵死。 「……」 阮思身子僵住,她闭上了嘴。 再不期盼他人。 阮思快速回想着脑海里那些晦涩的灵诀。 极快的,阮思忍着生疼的丹田,指尖掐诀,心念「清微」二字。 「清微!剑来!」 「嗦」的一声,一道灵气席捲而来,化为一道隐约的剑锋,直刺向洞门。 「咔嚓」一声,阮思凝出的小剑勐地折断,体内的筋脉难以言表的刺痛着,阮思又吐了一口血。 可与此同时,那束缚她的禁制也被毁去。 阮思跪倒在外,她死死看着自己的本命剑。 原身结丹后,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可凝出本命剑来,于修剑之人而言,本命剑便是修道的左膀右臂,也是剑修以此来寻的道。 如今,剑断,原身过去所有的努力,皆是前功尽弃。 「戮魔剑凭空问世了!」 远处山峰上传来灵力迴荡的唿喊。 呵。 阮思扯嘴嗤笑一声。 可真是可笑,戮魔剑是女主未来的本命剑。 女主刚回来没多久,老天就眼巴巴的给她送机缘了。 而她,遭罪遭孽,还为了自保失去了本命剑。 真的是对照组无疑了。 「轰——」 阮思抬起眼,又无奈的笑了笑。 女主那戮魔剑果真是威力巨大,灵力一震,竟然能毁了座山峰。 而更神乎其技的是,戮魔剑冒着金光的头顶,还下起了甘霖。 这本修仙书里,唯有仙器降世,才会有此殊荣。 甘霖可比得上世上珍贵的灵液,是协助修炼的宝贝。 因此,才会有无数的弟子发疯般向那冲去。 呵,阮思拂了拂腿上的灰,却是朝着冷清的小道走去。 她现在可是有两条命的人,此刻好不容易才出来了,当然得趁着这个机会逃。 然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论是人是鬼,也要寻到他。 「阮思,你去哪儿?」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阮思脚步一顿。 白衣飘飘的青年御剑而来。 夏侯舟款款停在了她的面前。 青年眉眼温润,转头静默的朝着坍塌的石洞看了一眼,随后转过头来,浅笑道:「阮思,戮魔剑问世了,一起去看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虐女主,不要伤心呀。 会反杀的。双强。 「谢文星,我与你的第三世,来了。」 啊哈哈。 第55章 与夫殊途同归(2) 一抹流光自云雾中掠过,飒飒的冷空气扑在脸上,阮思抿紧唇立于夏侯舟的玄剑上,低头,脚下便是万丈高空。 前头,是背对着她御剑飞行的夏侯舟。 「仙器无主,今日问世,阮思你说,有哪位大能能降服此仙器?」 阮思木然不语。 「唉,师兄能力不济,自是比不得的,这世间,只有师尊一人能让戮魔剑甘愿认主吧?」 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阮思抬眼望着眼前御剑的青年。 青年身着统一的宗门玄纹白袍,乌黑的头髮一丝不苟的束起,套在一个得体的白玉发冠之中,身段俊直,仪态潇洒,白袍随着冷风飘拂摆动,虽是背对着她,但周身却无不是散发着儒雅淡泊之意。 「师妹,怎望着师兄出了神?」 忽地,眼前的青年迴转头来,他稍显冷淡的面容立时蔓延几分温和,青年嘴角极其熟稔的弯成一个微笑的弧度,他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过来,手指贴近阮思的脸侧,含着亲近意味捏了捏,带了几丝以往的宠溺。 仿佛,他将她当作苏妙玉的替身,他险些要她命的那一剑,都是在做梦一样。 「……啧。」 第148页 阮思不耐的抑下心头原身那复杂汹涌的心绪,皱着眉,偏头避开他。 原身喜欢眼前这个人,可阮思不是。 她恨不得……有一日能捅死他。 原身眼中的夏侯舟,外表温润如玉,平易近人,他是仙师大弟子,是受众人崇敬和一致贊善的杰出楷模……是举世无双谪仙一般的人物。 但实则唯有【系统】傍身的阮思知道……此人心机深沉,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真实的夏侯舟,对女主苏妙玉的占有欲极其强,苏妙玉三年前离奇失踪,是他一手所为。 他将苏妙玉藏在一个隐去灵息与外界隔绝的介子里,独自占有,整整关了三年,而后,原身因为一张相似的脸被祁灵收之为徒。 但在夏侯舟的心里,小师妹之位必须是女主苏妙玉,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况且,折断了苏妙玉的翅膀,一直将她藏在介子空间里,女主是日日寡欢,日渐消瘦。 ……故而,夏侯舟暂时又将苏妙玉给放出来。 失去记忆的女主苏妙玉被人「寻」回,后来原身因心中滋生嫉妒而走火入魔,也皆是夏侯舟有意为之。 原身堕魔,可以说,大部分原因是因夏侯舟而生,而又因夏侯舟的推波助澜而彻底失控。 苏妙玉重新被寻回了,祁灵曾经对她这个「替身」尚且能假意温柔,而今却是容不得她。 几日前的那一剑,他没杀了她,一半缘由多半是苏妙玉还需要她的凰血护体,另一半缘由……夏侯舟知道她喜欢他,故而,他喜欢折磨人。 「师妹,前方就是仙器问世之地,我们马上就到了。」 「……」 懒得去争执他又变口的称谓,阮思抬眼去看金光大盛的天边,故作平静的抿着唇,扯出几丝冷笑:「夏侯舟,听说这戮魔剑是断妖除魔的利器,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已是堕魔之人,戮魔剑会杀了我的。」 夏侯舟:「……」 「夏侯舟,你放我一命,我保证,永远离开剑宗,再不在你们面前露面,我这张脸……你若忌讳,我也可以立即毁去。」 冷着眸光,阮思再次望了一眼越发刺目的金芒,咬牙与眼前人开口协商。 仙器有灵,根据【系统】提示的剧情,那戮魔剑中的剑灵就是这个世界三大男主之一。 而剧情中……原身自愿奉出了心头凰血不久,后来仙器戮魔剑问世认女主为主,第一个杀的,就是她。 她现在虽然还有凰血傍身,但若是她现在去看戮魔剑问世,再等这剑自个寻了女主为主后,那便是她阮思的死期了。 她现在去可就是白白送条命。 「师妹,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师兄怎会害你?」 眼前清雅的青年轻蹙眉头,唇畔含着一缕浅笑:「师妹你别担心,你现在耳清目明,心魔控制得极好,就算近距离站在戮魔剑左右,只有不显露魔气,那仙器便不会轻易伤人的。」 「更何况,」气质儒雅的青年微微侧目,凝眸直直看她,意味不明道:「就算师妹有凰血在身,但那也是多余的,师兄会保护你的。」 凰血,若是没有必要的威胁,不,就算是现在就要她死,她也不会傻乎乎的把凰血交出去的。 「…」阮思嘴唇紧抿,不胜其烦的瞥开眼,再不说话了。 杀人不过诛心,眼前这厮,于原身来说,才是伤她最深的。 以至于,原身魂魄已离,但这幅躯体:心魔难消。 *** 「大师兄~」 脚下的玄剑堪堪停下,便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酥软清脆的女声。 「小师妹。」前方眉眼依旧清隽儒雅的青年朝阮思递来的手立即不做停留的收回,只见夏侯舟拂了拂衣摆,就朝远处走去。 阮思心中毫无波澜,听着【系统】声声播报,忍着体内四肢百骸的冷与疼,缓慢从剑身上踏下。 远处的空地上,立着几百号弟子,而夏侯舟已经走到一人群之中,人群中,站着一名同样身着红衣的少女,少女容貌明丽之极,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令人见之忘俗。 许是丧失记忆的缘故,许是一贯是被保护得极好,少女眉眼清丽娇憨,笑起来仿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端的是不染纤尘之态。 此刻,她正被身边的弟子们簇拥在中央。 「妙玉,你伤还未好,怎么不听话就出来了?」夏侯舟低头凝着怀中的红衣少女,嘴角的温柔快要溺出。 「我伤好多了,听素心姐姐说仙器问世,我也想来瞧一瞧。大师兄,你刚刚去哪儿了?我寻了你好久,都不见你人影。」 …… 阮思再不多瞧,她冷淡的瞥开眼,转而继续望向头顶耀眼的金光。 头顶,一把通体灵蕴散着金光的古剑悬浮在天穹,近处,就是御空而立,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祁灵。 祁灵正接近那刚刚问世的仙器,许是有意收服…… 「铮——」 眼见着祁灵伸手即将触到了那仙气浓郁的戮魔剑,戮魔剑忽地发出一声极其震响的铮鸣,如惊弓之鸟,金光大盛,迸发出古朴跌宕的剑气,朝着四面八方席捲而来。 「呃……」耀目的金光滚烫至极,那突然爆发的剑气更是将四周高耸的山峰一一崩裂,祁灵往后一退,下意识以手遮面。 第149页 「啊——防御!」 剑气如潮水一般向下扫射而且,空地上方才尚且围观的一众弟子皆是警惕慌乱起来。 「妙玉别慌,有我在。」夏侯舟手指一挥,他的本命玄剑立即瞬移到他的手中,而后飞速挡下了头顶冷冽的剑气。 「……」 阮思堕魔之体,体内筋脉阵痛,灵力枯竭,已是穷途末路,强弩之末。 波及而来的古朴剑气锋芒毕露,难以避免朝着独自站在边角无人理会的阮思扫去。 连连后退,以至不甚跌倒,阮思瘫软坐在地上,抿着嘴,惊冷的望着那平细却如刀子一般凌厉的金光剑气分为上中下三层,犀利扫来。 眼前这三道剑气,极有可能会将她分尸成三段,而阮思心中明明知道必须得快点爬起来躲开,可这个时候,阮思仿若一瞬间力气被抽干,她浑身发冷的坐在地上,死死的看着眼前的三道剑气散来。 「大师兄!救我!」 原身残存在心中久久不散、那懦弱胆小的心绪剎那间难以自控的爆发而出,阮思无意识的,就莫名喊出了这句话来。 「铮——」 铮鸣一声,眼前即将刮来的剑气瞬时溃散。 真的有人替她挡下了戮魔剑的剑气。 阮思低着头微愣,随即强压下心中那残存却勐烈的复杂心绪,绷着面皮慢慢抬起头。 「铮——」 头上闪着耀目金光的古剑在她头顶左右轻晃两下,随即往下一沉,悬浮在与她平视的眼前,像是与她对视一般……戮魔剑停在了她的面前。 「……」阮思干瞪着被金光要炫瞎的大眼,露出了比方才还惊吓的表情。 是这把剑,来到了她面前,却阴差阳错为她挡下了凌厉的剑气。 但……按照剧情,她很快就会死在这戮魔剑的剑下。 这剑……怎么……就发现她了? 「咕咚」阮思攥着手心里的衣裙,强装镇定的咽咽口水,眼睛朝四周瞟了瞟。 前方,上百名弟子撑着玄剑摇摇晃晃的站起,而夏侯舟、苏素心就将女主苏妙玉护在中心,转过头,他们所有人皆是表情怪异的望过来。 「仙器为何停在那犯了大错的人面前?莫不是……仙器察觉出了她是堕魔之人,要诛杀她?」 「……」 抬眼,头顶上御空的祁灵脸色沉沉的往她这方降下。 「孽障,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祁灵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表情极冷:「戮魔剑问世,你这堕魔之人来这,怕不是迫不及待想让戮魔剑除了你!」 「不是……」 体内的除魔钉依旧冒着阵阵寒气,阮思捂着肚腹,跌坐在地上艰涩的张了张嘴,望着离自己近在咫尺上下悬浮的戮魔剑,却依旧是不敢动作。 这戮魔剑杀的就是她,阮思怕一动,自己这半条命就没有了。 「孽障,还不快滚下去!」 白衣男子走到她的面前,祁灵冷冰冰的扫了她一眼,随即抬手便想再次去握住那把刚刚问世的仙器。 「……」阮思抿唇,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里子不里子了,撑起力气咬牙就跑。 「铮——」 「额——」阮思堪堪站起,刚想转身就跑,谁知后背却被暖热的触感一贴,吓得阮思脚跟一绊,重新摔倒在地。 后背已是渗出了冷汗。 阮思跌坐在地,抿唇死死的望着眼前和幽灵一般如影随形的戮魔剑。 戮魔剑靠的她极近,阮思甚至能清晰的观察到,戮魔剑周身精雕细琢刻着金色的纹理,而眼前这把有灵的仙器左□□倒了剑身,剑柄往下倾斜,就像人的脸一样,低斜着朝着她。 就差个五官小表情了…… 「呵——凡人。」 如同器皿敲击钟鼎一般,戮魔剑中所存的剑灵忽地飘出了一声古远而悠扬的声音。 却像亡音,震进了阮思的耳朵里。 死并不可怕,况且阮思还有凰血在身,死了魂魄还可以涅槃重生。 只是阮思怕的,是明知自己这次难逃一死,可是这把戮魔剑却是如影随形在眼前晃荡着,利剑悬于颈项之前,磨磨蹭蹭的却并不给她个痛快。 「……」几尺外,祁灵面色颇为难看的收回了握空的手,转过头,他不喜的望着那地上的少女。 仙器有灵,它肯定是想要杀了这个入魔之人,可阮思的凰血还未取,祁灵不想她现在就这死了。 「仙器,此人的确不可饶恕,但她出自我宗,还请暂时放她一命,让本尊亲自来处理。」 「你是在教吾做事?」 戮魔剑金光已是淡了许多,可那周身仙气氤氲的灵蕴却极其浓郁,刚刚问世不久的古剑微微一晃,虽与瘫坐在地的阮思齐平着,但是剑灵之声却蕴含着浑然天成的尊贵,只听它以高高在上的语气道:「吾名戮生,乃四海八荒举世无双的仙器,沉睡百年今日应天命问世,见汝颇得吾之眼缘,凡人,吾愿与汝结契。」 「……」 *** 这是个啼笑皆非的故事。 戮魔剑认主却找错了人。 而四周所有的人都在暗笑,嗤笑她这个「替身」。 「她啊,除了那张脸,什么也不是。」 ……阮思瘫坐在地,再无人注视,只被众人冷落在外。 她呆愣的张着嘴,望着不远处,那把戮魔剑已悬浮在那苏妙玉的头上。 第150页 方才,戮魔剑开言,说见她合眼缘要认她为主,而后,祁灵叫来了苏妙玉。 果然,戮魔剑两头轻晃了晃,踌躇半会,去了苏妙玉那儿。 戮魔剑本就是天道眼巴巴为女主苏妙玉所定的金手指。 故而,隐去那一剎的些许失望,阮思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无所谓的轻笑了笑,马上便平復了心情。 「吾名戮生,乃四海八荒举世无双的仙器,沉睡百年今日应天命问世……见汝颇得吾之眼缘,凡人,吾愿与汝结契。」 方才的事情不过是乌龙一场,眼下,那仙器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人群中,上百名弟子惊羡的围堵着那女主苏妙玉,只见那苏妙玉明丽的面容闪着纯真无邪的笑容…… 阮思眼下只想趁此绝佳机会立即逃走,转身偷偷离去前,她再次多瞥了一眼那仙器。 抬眸远望,就见那悬浮在空中的戮魔剑上空飘着一团莹白的气团,那韵白的气体左右浮动着,慢慢现出半个浅淡的人形来。 黑髮白袍,眉眼稚嫩,剑眉星眸…… 悠悠的,隐在气团之中的少年拢着宽大蓬松的白袍端坐在光晕之中,他半瞌起眼,眉眼慵懒,却如神明降世,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 剑灵所幻的纯净少年望着下方的红衣少女,弯唇微笑,抬起手来与她手指相触,而后不疾不徐的吐出清扬舒朗之声:「凡人,现吾与汝结……」 「谢……谢文星!」 一声嘶哑到破音的声音蓦然响起,这一声,不仅将四周所有屏息的弟子一惊,也勐地打断了那仙器剑灵的话语。 「……」 *** 许是成了剑灵,少年披着乌髮,容色雪白,眉眼却依旧如最初第一世那般,青涩稚嫩,却又带着少年人的英气。 ……心脏扑通扑通勐跳着,望着光晕中少年的脸,又看着他如魂魄一般浅淡半透明的人身,隐忍半晌的阮思终究是落下热泪来。 他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了,还是气运大圆满的男主,真好。 可是…… 不远,人形浅淡的少年慢慢靠近了女主,他嘴角含笑,与女主的手还交握在一起…… 而少年转头遥遥看着自己,莹润光芒中,少年看向她的星眸,半点波澜都无,全是陌生和淡漠。 「……」 仿若无形的刺,刺在阮思的心口上。 曾经用各种拙劣法子说不准她离开的人,现在却早已将她忘记,变得高不可攀。 而他成了男主,按照剧情中,他与苏妙玉结契之后,两人将神灵契合,心有灵犀…… 郎才女貌,宛若壁人……那些缱绻情意绵绵之词,将被多次用在他们二人身上…… 勐烈的欢喜还未冷却,此刻,许是被原身心绪所影,许是她本就是堕魔之躯,想到少年彻底忘记了她,看到少年的星眸中倒映着另外一个人…… ……心头复杂的心绪齐齐涌上,抽丝剥茧,终是不可遏制的化为了清晰明了的醋意、压抑、紧张和惶恐,以及,分不清是属于原身还是她自己生出的……丝丝缕缕的嫉妒。 对,是与原身一般,相似的嫉妒。 阮思从未如此觉得自己幸运过,遇到这么一个人。 可眼下,这追逐她两世的少年,失去了原先的记忆,反而要让阮思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别人互生情愫…… ……怎么能?怎么捨得…… 两世的失意和遗憾就这么如奔流的洪水,全然宣洩而出,一幕幕画面从脑海里闪过。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仅仅一瞬,爱恨嗔痴从心所欲最终占据了上风,所谓的理智意识便化为乌有。 俗世之人,终究难逃一个俗字。 「成魔吧~成魔吧~阮思,你为何总有那么多的顾忌?忍让和妥协最终只会让你一无所有!」 「阮思,入魔吧……只要你愿意我就会帮你的,什么狗屁女主,什么狗屁仙师,以后你想杀谁就杀谁,想要谁就要谁,想做什么都无拘无束……」 「不要再忍着了,遗憾了两世,你不后悔吗?你不想弥补吗?你不是已经很喜欢那个傻小子了吗?来,我能帮你啊,去抢回来啊~」 一个邪气娇媚的声音在幽暗的心间不断迴荡着,如靡靡之音,不断诱惑着阮思,这是心魔之声。 原本那个封闭于心底属于原身的假心魔,转变为她的了。 而眼下心魔说的每句话,都是她心底剎那闪过的念头。 「哦~算了,你就干等着吧,等着身为男主的谢文星钟情于女主吧。」 「你知道的,谢文星是个矢志不渝一根筋的傻小子,若是他喜欢上了苏妙玉,两人日后……」 够了! 此刻的阮思目眦欲裂,双眸发红,已是入了魔障。 「啊——」 多个时辰前三枚被钉入的除魔钉通通从她体内飞了出来。 被冷落在边角的少女一袭破损的红衣遮掩了满身伤血,只见本是伤痕累累的少女死盯着半空中的那把剑,随后落下了黑气的泪珠,她痛苦的嘶鸣一声,沖天的魔气自她心口处迸发而出,长发无风自飘,黑气愈发壮大,直至飞窜在方圆百米,几乎是瞬息,本是隐忍克制的阮思最后一点理智也尽数吞噬。 唯有……得到那把剑。 「住手!」 「妖女!」 第151页 「快除才好!」 「立即诛杀!」 「师妹……」 「师父,阮妹妹她……」 「孽障!」 …… 耳边,是上百人的叱骂,伴随着唿啸凌厉的风声,却半分唤醒不了已是魔化的阮思。 *** 「哼!你们剑宗好大的威风,几百号人合力来欺负我族圣女,真真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剑宗啊。」 「还有你!祁灵仙师!我族人向来是不问世事,可当初是您见到我族圣女,执意要收她为徒,圣主也是看在您诚心诚意的面上,思虑良久才应下的,您也说过,日后会好好照顾这个小徒弟,结果呢?我族圣女身份是何等的尊贵!不论她犯了什么错,你也该以师父的身份从开始便好好引导教化她!而不是看着你三百弟子伤她至此!」 「况且,我族圣女未出世前,一直隐居于秘境,虽不懂人情世故,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今……无故堕魔、筋脉尽断!险些玉陨!你剑宗,仙师你,是不是要给我族一个交代!」 「……」 一颗接着一颗极其苦涩的药丸被人小心翼翼的塞入她的嘴里,耳边吵吵闹闹的,艰难的睁开极其睏乏的眼皮,阮思便悠悠的睁开了眼。 痛……真的好痛啊…… 堪堪一睁开眼,身体便仿若被撕裂一般,再醒来,首先看到的,是怀里那把剑。 而她,满手剑痕,虽伤可见骨,可那血却染在剑身上,而她一睁开眼立即不甚咳在剑柄上的精血,却又是被剑悄然给吸收了。 它还在,他还在。 像是做了一个标记一般,阮思丝毫不顾那快要残废的手,极其珍惜却有意的将血抹在剑身上,然后抱着剑,阮思忘却了全身所有的伤痛,只松了口气,呆呆的笑了笑。 「圣……圣……圣女……」 像是卡住了一般,耳际有个听不分明的声音一直在盘旋着,一张中年男子英武不凡的脸就在近前笑眯眯的望着她。 「圣……你……样……了?」 阮思怔怔的皱着眉,支耳细听,可见他张着嘴不停开口,阮思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耳朵,像是被蒙了好些棉花,闷闷的。 身体几近麻木,唯有头疼得很,一时之间,除了「谢文星」三字,大脑皆是一片空白,阮思一手紧抱着剑,一手捂着脑袋,试图站起来。 「啪嗒」刚一蹲起身,可她却好像个四肢不协调的,一下子又趔趄着重新跌倒瘫坐在地了。 「……」阮思拧着眉,低头静默的看着自己腰腹上那好几个血窟窿。 目光上移,哦……身上每一处完好的,可是……这样……她竟敢还活着。 耳边有人断断续续的在说着什么,细弱蚊蝇,实在分辨不清,而一只手却极其稳健的塞了一颗苦涩的药丸塞入她的嘴里。 唔……这是第几颗了?有三十颗了吧? 阮思许是脑子真的有些不好使了,她缓慢的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才缓慢的抬头,去看四周。 四周,站着好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他们都围着她,如保护圈一般,将她护在中心。 而目光抬的再远些,是许许多多身穿白袍的年轻弟子。 目光随意的扫过,阮思不经意的扫过前头那个负手而立脸色黑沉的男子,随后目光一顿。 外围白袍弟子的人群前,有一个长得十分好看青年,他抱着一个红衣少女,眼神有些复杂的盯向她。 他松开了那个受惊一般眉眼清丽的少女,随后大步踏前,抱拳弯腰行礼,而后微抬起下巴,面容镇定,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话。 他一说完,众人都无不表情复杂的看向她。 近前,那个英武不凡手持权杖的男人又对着她叽叽咕咕说了什么,可阮思闭了闭眼,此刻的她虽是迟钝了不少,可直到【系统】出现,零星的少许记忆才慢慢回笼,阮思才反应过来。 她入了魔。 之后的事,没有记忆。 而现在,她硬生生的将戮魔剑抢到了手,而就在她要死的时候,她族人来了。 眼下,身体的各项感官似乎都出了问题。身旁的人又在耳边瓮声瓮气的说了什么,还试图想让她松开受伤的手,但阮思抱的力气更紧。 什么都行…凰血也行,但这个,她是不会松手的。 一颗一颗的药丸继续餵着,可阮思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慢吞吞的咽下一颗颗灵丸,却抬手捂住了嘴,只稍稍闷声一咳,指缝里便又渗出血来。 四周依旧是剑拔弩张,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再次抬眸,剑宗的那些弟子们看着抱着戮魔剑的她,都是一副恨不得她去死的模样。 呵呵。 阮思知道,她不要脸,她手段卑劣,抢了女主、抢了他们心中白月光小师妹的仙器。 是啊,她抢了。 可她现在这条靠着几十颗灵丸续着的小破命,可不能真的给死了。 毕竟,她现在做了这事,便已经没有退路了,她抢了女主的机缘,那心头凰血,必须得奉出去的。 *** 谢文星~谢文星~谢文星。 脑海里有一根状若相接的线,虽是似有似无的,但阮思还是能感应得到。 这是她和戮魔剑结契后无形自成的通灵线。 可是……氤氲灵气四溢的暖池中,阮思残破伤痕累累的身子就木然的靠在池边疗愈,约莫已有十天时日了。 第152页 可是,十日,整整十日……阮思每日都是专心致志的感应着那根通灵线,不断对着它喊着「谢文星」三字,可是他从未回应过。 就好像……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许是被热气熏到了眼睛,阮思脸上一滴一滴的水珠滚进灵池里,即使是在灵池,她也是手不释剑的抱着戮魔剑。 现在的阮思,感官依旧混沌,反应依旧迟钝,可她的心,却变得脆弱许多。 他就在这里的,是吧? 谢文星,你在吗? 你出来见见我把,我真的好想你啊…… 对不起,以前是我的错,怪我不珍惜你,怪我……故意躲避你,故意不在意你。 谢文星……你在吗? 你一定要还在啊……要不然,我可能会寻你一辈子的……你知道的,我说的一辈子,是永远永远。 你忘记我了吧?你是不是心里很不开心,你想的是和那个苏妙玉结契吧? 你忘记我了,也没关系,只要我还记得你,就好。 苏妙玉……以后,你都不可以喜欢她……不可以的。 你只能喜欢我。 阮思虽然每日泡着灵池,可是她的身体真的很糟糕。 从头到脚几乎每处都印着灵印,那是类似凡人缠绕绷带一般作用的结印,每一处灵印,都是为了止血。 而除去别的不说,她的身体依旧是麻木的,除了抱着戮魔剑的右手。 说着说着,阮思抱着戮魔剑,却又不自觉仰着头闭了眼昏睡过去。 「……」 * 剑灵戮生沉睡约有五百年,孤寂无聊得很。 十日前,是它这百年来最为振奋激动的时刻,它这举世无双万物之主的仙剑终于出世了! 问世后第一件事,天道老儿感知它,说要它认主。 认主? 嘻,戮生勉为其难答应了。 天道老儿真是好事,还给它要求主人的模样,戮生还未见其人,便知其容。 见到这红衣少女的第一眼,戮生便知是她。 这凡人好生胆小,它替她挡下了那可以将她削成三段的剑气,而后停在她面前,却见她眼睛瞪得老大,见到如此举世不凡的它,却是像看见鬼一样。 而后,它碰了碰她想逃跑的背,却见她又吓得摔倒在地…… 啧,戮魔剑降世千年,戮生是其孕育而生的剑灵也已五百年,虽一直仙器无主,虽它与其剑始终沉睡在土里,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戮生活了五百年,还是听过不少人或事的。 可它,从未听过这样无用懦弱的凡人,而不久前那一碰,它能感应出,她体内的魔气…… 此凡人,如之蝼蚁,拟之邪祟。 还认她为主……啊呸! 果然,还有一个相似的凡人。肯定是它认错了人啊。 虽也不咋地,但后者对它目光灼灼,一副渴望面孔,与前者想必……可好太多! 几乎没有多想,戮生就选择了她。 可…… 一团莹润光芒中,剑灵所化的少年就抱臂端坐在其中,他歪着脑袋,挑着眉,古里古怪的望着下方那个「前者」。 不久前,她满身魔气却不管不顾对它这除魔之剑冲过来、发疯一般以精血与它结契那惊心动魄的画面还歷歷在目。 ……而后,她抱着它,身受数剑,满身血痕…… 要不是它这个绝世仙器被迫吸收了她的精血,与她结了灵契,迫不得已护她魂魄,她怕是早就已经一名呜唿了。 ……她死了便死了,可它已经认她为主,她若死了,它怕是得化去百年修为了。 所以,她不能死。 「哼,邪魔。」 被这堕魔的凡人给抢了认主,剑灵戮生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憋火。 「哼」戮生再次气沖沖的撇撇嘴,瞧了瞧水里的少女一眼,扫了扫她胸口上的剑痕,故意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剑灵拢了拢有些宽大并不合身的衣袍,慢悠悠的飘向四周。 随后,剑灵还是百般无聊的转了回来。 「谢文星。」 阮思精神力不好,几乎是睡一会醒一会。 而这次令人极其庆幸的是,刚刚醒来,终于看到了那……日思夜想的面容。 「邪魔,快放开吾!」 剑灵提着宽松的雪白袖子往回扯。 「谢文星,别走。」 「谢文星」是谁它才不知道呢,不过谢文星这个名字,它日日夜夜听,几乎都要听吐了,可下方的凡人眼睛一红,声音极软。 「别走,求你了。」 嗯?她在乞求它? 绝世无双的剑灵戮生勉为其难停了停,却还是用一副讨厌至极的表情俯视着她。 「邪魔,吾乃四海八荒第一仙器,汝为邪魔,吾与汝势不两立,终有一日,吾会亲手除了汝……」 「哈哈」 「汝笑什么!」剑灵认真而困惑的皱起眉。 「谢世子,你怎么还是这幅十六岁的模样啊?不过……你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下方没穿衣服的凡人动了动,抬起左手,似要去触碰它,却是又无奈的垂落水中。 「你大胆!」剑灵怒意四起:「吾不知道汝在说什么!吾不认识汝!更不是那什么谢文星!吾乃凌驾于众生天下无敌的仙器剑灵!汝别总想着和吾套近乎!」 第153页 「……好,别生气别生气,独一无二盖世无双的剑灵大人,你……沉睡了百年,有没有很无聊?想不想听我给你说故事呀?」 阮思微顿,随后摇摇头止不住地笑,眉眼是从未有过的舒缓。 「我会说很多有趣的故事哦」 「我现在就与你说」 「切……庸俗的凡人,吾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怎稀罕汝这凡人之口所述的三言两语?」 阮思:「……」 「更何况,汝是邪魔。」 上空的剑灵表情变得很冷漠,它不屑的哼了哼,随后连带着阮思右手中紧攥的衣袖,都一同浅淡的化为虚空。 「谢文星!」 阮思近乎嘶哑的喊着他。 可他还是躲剑里了。 「叩叩叩——」 「圣女,我能进来吗?」外头有男子的声音。 「哗」阮思将身子沉了又沉,强自镇定下来,随后轻咳了两声:「进来吧。」 门被打开一半,随即立即合上,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捧着托盘低头走进来。 「滴答滴答。」灵池水中被滴进了三瓶灵液,灵液是极其珍贵之物,小半瓶便价值上千灵石……肉眼可见的,灵池里的灵气更为浓郁,而暖热的氤氲之气,也越发浓重。 身后的黑衣男子忽地用一块白巾给她擦去脸上的水气。 「多谢了,我自己来吧。」 阮思微微皱眉,她极其不习惯男子的照顾,可为她而来的宴护法,带的没有女子。 而夏侯舟那日自告奋勇道:如今她命悬一线,不宜立即回族,而剑宗后山有一块极其温养人的灵池,剑宗与隐族之事,还是待她养好了伤再行协调…… 夏侯舟所作所为,定不会为她着想,如今,戮魔剑认她为主已是定局,那夏侯舟和那祁灵这对师徒想的,肯定就是她的凰血…… ……日后给去便是了。 而今,虽然她还在剑宗后山养伤,可宴护法是绝不放心让宗门弟子来照顾她的。 谁都知道,剑宗的人……都想杀了她…… 「圣女,你不必如此客气的……」 「……」阮思不解回过头,虽是日日都见,但阮思并不了解此人:「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半跪着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头,他面容普通,鼻樑下的嘴微抿着:「圣女可是忘记了?属下是……卜鸣。」 「……」 卜鸣是哪个? 「……」左想右想,记忆却还是零散的,脑海里半点印象都没有。 阮思莫名尴尬,却是讪笑点点头:「抱歉,我……很多记忆都想不起来了。」 眼前的男子微微抬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几丝笑意来,他捧起一瓶子药瓶来,而那托盘上却还是有五瓶,只听他道:「圣女记不得属下也是正常的,那属下餵您用药吧。」 「哦,有劳你了。」 「……」 *** 「从前,在傲来国的花果山顶有一块仙石,一日,仙石轰然崩裂,惊天动地,化出了一个石猴……」 待人离开后,阮思倚在池边,不管他听不听,却还是尽量咬字清晰的讲述起来。 「那石猴灵敏聪慧,它结交群猴,被群猴拥戴为王,在水帘洞找到安家的好住处……」 屋内灵石点灯,灯火通明,阮思含着笑,轻柔的嗓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极其悦耳…… 可不过小半刻,阮思又禁不住昏沉,又不自觉的昏睡过去了。 *** 又过了十日。 这十日,阮思身体的伤已癒合了大半,虽心魔还在,可她如今心境平稳,再难心绪剧烈波动,而她那被人震废的筋脉,却是极难修復了…… 哈,没关系的,修仙修不成……还可吃灵药。 族人待她极好,原身还有疼她的圣主阿娘……就算她是废人一个,也是会接她回秘境去,而后精心照顾。 日后,阮思都想好了,待奉出了凰血,暂时解决了原身与剑宗之间的表面恩怨,她被选为替身之事,虽是可恨,可还是作罢…… 她只想与谢文星一块会秘境,日后不能修炼了,阮思只希望,靠着灵药维持百年寿命的她,谢文星能不嫌弃…… 「圣女,外头剑宗的人已经在等候了。」 「哦?倒是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 凰血是属于她的,她可以力图留存,但戮魔剑的确是天道为女主苏妙玉选定之物,阮思的确……是抢了她的东西。 因而,阮思已于宴护法交流过,在他不忍却还是同意的情况下,阮思放出了自愿奉出凰血的消息。 能活着已是不易,在剧情中,她本该早就交出了凰血,而后被戮魔剑所杀,如今,还是不同的。 阮思抿唇笑了笑,她穿上了族群呈上绣着精细凤凰纹路却向来低调古朴的黑袍,挽起长发,抱着又沉寂十天的戮魔剑,在几名黑衣族卫的守护下,慢慢走出了室内。 另一座殿内,殿首坐着祁灵,两侧有好几名生面孔的长老,还有夏侯舟以及那苏妙玉。 「叮咚……」【系统】有些令人烦躁的在耳际播报着女主、各个男主,还顺带播报了剑灵戮生。 「阮思,当场就献凰血吧!」 前头的祁灵表情依旧是不喜,他拍着座椅,脸上的冷淡半分都未隐藏,他……好歹也曾是她师父,好歹也是活了近两百的人了,还是个仙师,性子却比不过他座下的大徒弟。 第154页 果不其然,虽然凰血还是要献的,可是阮思前头英武的中年护法宴匀还是被气得不行,他当下就敲了权杖,抬脚走去暗骂。 「……」 阮思暂时缓了一口气,她脸色微微苍白,唿吸虽尚且通畅,可心脏却跳得越发勐烈了。 她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抱着手里的剑,阮思侧了侧身子,故作冷静的不去看那夏侯舟和苏妙玉二人各异的目光。 夏侯舟暂且不提,那女主,始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怀里的剑。 不可以。 …… 献心头凰血,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事,但阮思与仙器结契,有仙器护身,尚且又是多了一层屏障,只要做足准备,便可安然无虞。 而直到这时,在场的大多数剑宗人对她还都是一副不可信的模样。 「哈……」在所有人悄然无声的注视下,在那女主一语不发直勾勾的注视下,阮思咽下灵丸,没有任何迟疑的戴上了五指灵石戒,随后,勉强凝出了灵力,对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凝诀。 从自己的心口取心头血,其所承受之痛,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可阮思,再痛苦百倍的事,都已经歷过来。 此刻,身边的族卫皆是一脸紧张,可阮思却稍显淡然。 悬浮于手心上赤红闪着妖冶光芒的心头凰血被取出后,阮思的脸色白了又白,几欲倒下。 「师妹,你没事吧?」 一只手迅速扶住了他,阮思心口翻滚两下,险些呕出。 「滚!」 「……」 夏侯舟微微皱眉,旋即手和眉头一起舒展开。 「师妹,你生师兄的气,师兄不怪你,但你从前如此听话乖巧,甚至如此喜欢师兄,师兄一直记在心里。」 「……」 阮思闭了闭眼,在族卫的搀扶下,递出了鲜活的凰血:「祁灵仙师,你不是要这个吗?拿去吧。」 「……」祁灵抿了抿唇,看了夏侯舟一眼,而后满意一笑。 …… 「阮思,你就这样走了吗?就这样回秘境了……你不是恨我吗?你没有什么话想与师父告别的吗?有没有什么与我告别的?」夏侯舟忽地在身后问道。 阮思抱着手中的剑,被人搀扶着,脚步却未停:「只望,从此,再也不见。」 * 「圣女,哼!这剑宗简直不是东西!依老夫看,也只有这夏侯舟你原先的大师兄,还有些人情良心。」 「……」阮思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说,多半是也被夏侯舟那表里不一的模样给骗住了。 「谢文星,今天,我要与你说《西游记》的师徒三人过火焰山……」 阮思躺在灵辇之上,依旧手不释剑,她很自然的用手抚着剑柄,随后继续讲着故事。 身旁的卜鸣适时近身,又贴心的餵了她两颗灵丸,随后,还未出宗门,阮思躺在灵辇上,又沉沉睡去了。 *** 「喂,凡人,快醒醒。」 脸上,是清晰的触觉。 少年暖热的手正算不得多少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脸。 甚好。 几乎没有半分思虑,阮思睁开眼的同时,也捉住了少年的手。 眼前,是穿着雪白衣袍少年惊讶的小表情,可他或许成了剑灵,便缺了一根筋,他只是有些厌恶的眨眨眼,而后左右瞧看一番,才有些幸灾乐祸道:「凡人,你被人关在一个小空间里,你出不去了。」 「……」 阮思心头一紧,面色虚弱的朝四下看去。 不是灵辇。 高山、瀑布、花丛、宫殿、雪山…… 一眼,这一处春意盎然,那一处,冰雪覆盖。 「这是哪?」阮思心沉了又沉,她抬眼去问谢文星。 可谢文星眼下是个又失忆又焉坏的,穿着宽大白袍的少年脖颈处露出莹润如玉的肌肤,他耸耸肩,有些认真的凝望着她害怕的模样,却是咧嘴没心没肺的笑道:「许是那个叫夏侯为你所造的囚禁所吧,吾不知,反正汝事,不关吾事。」 「……夏侯?」 夏侯舟。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完结……我可能不适合写。 不过,下一章,一定立志甜! 下一章应该就是:失忆后的臭小子没心没肺,冷眼旁观阮思被欺负,阮思只好各种撒娇卖萌求喜欢咯。 后来,臭小子开窍了,举起一百米大砍刀,对着欺负他媳妇的人嚯嚯一通揍。 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了,臭小子终于抱的美人归啦。 希望,能生个娃。不能,也不能怪我,有其它很多因素……嗯……嗯,晚安啦。 第56章 与夫殊途同归(3) 阮思身负心魔,魔气未除,如今却又是废体……她抱着戮魔剑在这陌生的幻境里徒步行走了半晌,却见悬浮于半空中的少年抱着臂懒散的飘拂于她身侧,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邪魔,别白费力气了,那叫夏侯的俗子给汝关在这空间境里,汝这小废物一个,怎么也出不去的。」 「……」阮思紧咬下唇,抬起双睫,浓密的眼睫下莫名含了几丝幽怨和委屈。 从最开始起,谢文星这个臭小子就一口一个「邪魔」,现在又一口一个「小废物」,他明明是牛逼轰轰的仙器,再如何也成了她的器灵了,却袖手旁观的看着她被夏侯舟暗算囚困在此。 第155页 狗崽子,就算……他是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可他这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狗样,阮思心里还是又气又闷。 「小废物,走不动了吧?」 阮思:「……」 你才小废物。 少年浮于光晕灵蕴之中,抱着手臂侧目瞧看着她,见她累得喘气,少年咧起嘴笑得越发肆意,而他袍服雪白,一尘不染,端的是悠闲自在的做派。 「走不动就别走了呗。」人形浅淡的少年抬手一指,指了指她身后。 阮思回过头,看了身后的大石头一眼,心中生的闷气稍霁,她微微唿了一口气,慢慢坐了下来。 「谢……戮生,破开这空间境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你能不能…帮帮我?」阮思抬头望他。 「嗯?」少年轻轻蹙眉,他的眉眼生得俊俏韵致,眼眸如浸在水中的黑曜石一般澄澈,成为了仙器剑灵,少年周身都散着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更是细緻如美瓷。 明明还是谢文星的模样,可眼前的他,却又仿若镀了一层光辉,过于瞩目耀眼了。 「小废物,你是在求吾吗?」 「……」阮思无奈的抿唇一笑:「对,求你。」 …剑灵戮生飘浮而来,眉眼低垂,纯真幼态的面容带着十足的压迫感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求吾,带你逃出去?」 「嗯,」阮思仔细解释道:「夏侯舟心机深沉,是个十足的伪君子,我虽不知他为何把我关在这里,但那些为我而来的族人,多半也被他偷偷暗算了。」 「我希望你能带我出去,然后我们把这事给解决了,再一同回秘境……」 阮思回想着秘境的美丽风光,刻意描绘道:「秘境很美,还有很多奇珍异兽很多好玩的,你肯定会喜欢的。」 阮思看他,分外期盼。 可是阮思该明白的,从前的谢世子天生反骨,性子本就是个骄矜孤傲,毒舌欠扁的叼毛,只是以前这小子钟情她,说出口的话语便大多都是温言软语罢了。 而现在失去记忆的谢文星……没心没肺,怎会对她怎么如此好心? 果不其然,剑灵少年想也未想便不屑一顾的摇摇头,随即俊美的脸上露出些许冷漠无情,他懒懒的勾起一抹不可一世的笑来:「你做梦。吾乃除魔利器,怎会帮你这等邪魔外道做事?」 「……你…」 阮思表情微愣,顿了又顿,无处安放的手不自觉扣动着:「……戮生,可是我们已经结契了……我就算死了,只要魂还在,你都是我的器灵。」 咬了咬唇,续道:「而夏侯舟捅过我一剑,现在他把我抓来,很有可能是要我命,你若不帮我……难不成……你真想看着我死啊?」 「你是抢夺他人机缘的小人,吾与你结契,只是勉为其难。」 「……」 这一世的少年实在太过冷漠无情,比之所有时候的他,过之而犹不及。 阮思手指头微微一刺,她低下头来一看,大拇指指甲盖边缘竟已被抠出血来了。 手心紧握,阮思眉心抽动,垂下眼,眼底情绪翻滚,面上却故作镇定的挤了一丝笑来:「所以剑灵大人您说来说去,终究还是在怪我打断了你与那个苏妙玉结契之事,怪我把你抢了过来,很痛恨我是吗?」 「不错。」被一邪魔给强硬结了契,这于它堂堂仙器剑灵来说,是耻辱。 「……呵」阮思又被一噎,真的是气笑了。 「那大人您觉得,苏妙玉比我好,你喜欢她啰?」最后一句,已是满嘴酸味。 少年微微蹙眉,却还真的顺着她的话认真凝眸思虑几瞬,随后一本正经的回答她:「吾观那人,灵力纯净,气运圆满,若是吾与她结契,自然怎样都是比汝好。」 怎样都比我好……怎样都比我好…… 呵呵呵呵。 阮思觉得,她可以再受十分的苦,但却再不想因谢文星这个狗崽子而多吃一口醋了。 别生气,别生气。 他缺记忆,缺心眼……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长吁一口气,阮思这般安慰自己。 「剑灵大人,你过来一下。」 「作甚?」 动了动泛白僵硬的指节,阮思笑得温柔:「戮生大人,你就过来一下吧。」 「……」眼前的少女声音很软,嘴里一句一句的「剑灵大人」冒了出来,难得的听着它心里舒服,高高在上的少年低下了头,轻轻皱着眉,表情有几分好奇。 方才说了啥便也抛之脑后,浮于空中的剑灵磨磨蹭蹭挪了挪身形,睁着不解的星眸,慢慢朝她凑近了一些。 「你莫不是还想说那齐天大圣?」剑灵少年毫无戒备的下了地,穿着宽松的雪白袍服立于她面前。 「……」阮思抿了抿唇,眸光一闪,却是憋着话有意不说。 「那火焰山,那猴子哥是不是一个筋斗云就翻过去了么?」 少年虽说不屑于听,可到底还是听得了乐趣,他脸上难掩兴味,又朝着坐在石头上默然不语的少女走进了两步:「小废物,你是现在要说故事吗?」 说个屁,都被抓了,哪还有闲情给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讲故事。 阮思内心忍不住的吐槽。 谢文星的眉眼生得隽秀韵致,眼眸如浸在水中的黑曜石一般澄澈,成为了仙器剑灵,少年周身都散着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更是细緻如美瓷。 第156页 他靠近过来,星眸熠熠,嘴角下意识的弯起,全然没了方才那副桀骜难攀的模样。 你现在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吧,反正咱俩也分不开了。 阮思倏地起身,紧紧抱住了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剑灵虽是灵体状态,瞧着浅淡,但仙器的剑灵却已呈实体,少年穿着雪白蓬松的袍服,阮思环住少年的腰身,真实的触感令人心安。 而少年竟然也未躲。 「……戮生大人,我还有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以后都能慢慢讲给你听,可是我现在被夏侯舟困在这里,等他来了我真的会被他弄死的,呜呜呜……」 「戮生,只有你能帮我了……」 挤挤眼泪,阮思本想大哭一场,把自己塑造成极可怜的模样再试一试…… 可是阮思抱着他咋也哭不出来…… 没法子,阮思腆着发热的脸皮蹭了蹭少年肩膀:「戮生,我真的不想死。」 我与你好不容易有这第三世,我怎么能就这样等死呢,若我死了,又怎甘愿让你和这个世界的女主在一起…… 思及此处,阮思眼睛倒真是有几分酸热,朦朦胧胧的失落浮在心底。 「小废物,你哭了是吗?」 怀抱的少年身形高挑的立着,他被她主动抱着,未再有从前的羞涩,而是见她真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的哭了,却像是见着什么好玩有意思的东西。 清贵如玉的少年扶住她的肩头,披着乌黑如墨的长髮,就这么歪头半张着唇睁着亮晶晶的眼眸,半是纳闷半是新奇的瞅着她:「啧,这就是凡人的眼泪啊。」 少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腹轻轻沾了沾她眼下刚刚滚出晶莹的泪珠。 「吾在地底沉睡的这百年来,曾听闻,这眼泪可是凡人伤心时才会落下的,可是这东西,和水一般,吾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啊。」 少年表情认真的研究着指腹上一颗圆滚滚的泪珠,随后挑了挑眉不屑的动了动手,手指上的眼泪便消失了。 少年抬起头来蹙眉看她,像是天鹅看见了丑小鸭:「嘻,哭得一脸水,眼睛也红了,真是有碍观瞻,幸亏吾与你等凡夫俗子不同,没有感情,也没有这无用之物。」 阮思:「……」 心口被刁钻的捅破了一个洞,里头无可奈何的透着风。 *** 夏侯舟将她囚困的地方,没有黑夜,没有星辰,唯有一轮虚假的太阳悬挂在头顶。 而待阮思抱着剑不断腹诽,待她穿越过春意盎然的山水、金碧辉煌的宫殿,便来到了诡异而截然相反的雪山脚下。 头顶,是万丈高冰封的霜雪,阮思迴转过身,满身疲惫的望向身后那高耸隐约的宫殿和青山。 粗略算着,阮思大约在这困了三日有余。 而她始终找不到出去的办法,那夏侯舟,也迟迟未曾出现过。 「该死……」身后神秘阴寒的雪山也多半是无望之处,阮思心头的希冀成了绝望,她累的再不愿多走一步,而倦怠的坐下来,拢了拢身上厚重的黑袍,目光有些涣散的望向四周,随后虚虚的咽了咽口水。 好渴,好饿。 她现在是个废体,无法吸收灵气,无法辟谷,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需要进食。 抬起手,阮思抓了一口冰冷雪白的寒霜。 「嘎吱嘎吱」阮思恶狠狠地咬着雪,恶狠狠的瞪着手里的剑。 这臭小子可是心狠了,阮思这几日没与他讲故事,这小子便隐在剑里,理都不理她了。 哼!你等着!我是个记仇的人! 「你这样,是会失去我的。」 「嘎吱」阮思这一世是个怕孤寂的,她咬下一口冰块,故意这般说着。 「唉,戮生,好戮生,你现个身吧,陪我说说话也好啊。」 「师妹,大师兄认错来了。」 一声极其温润的声音响起,人还未露面,便见眼前几丈远的空中浮现一扇与外面世界相衔的小门,在显出的光亮中,只见一身量欣长的青年款款现出身影来。 青年披着有些湿意的黑髮,穿着宽松轻薄的长衫,踏着冰霜而来,突然就这般毫无防备的出现了。 「夏侯舟!果然是你」 「凰血我已经给了,我也放下了对你的仇恨了,你为何还要暗算我?我那些族人呢?他们又在哪里!」 阮思勐地从地上起身,当即就拔了剑警惕站着,带着极其的厌恨死死凝着夏侯舟。 果然是他! 「我心头凰血是上古凤凰传承之血……不比仙器轻贱!欠苏妙玉的,我已经尽我所能还了,可你为什么?还要暗害我?!」 「难道说,是你们整个剑宗?因为我长了一张和你们小师妹一张相似的脸,就偏要我死?」 阮思咬牙切齿,拧着眉:「……我有什么错?你们剑宗就没有一分过错吗?眼下,我只想息事宁人,只想离开这里,可你、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 我好不容易能有这一世…… 胸口被暂时以灵力封住的心魔再次蠢蠢欲动,阮思忍气吞声,处处退让……也只不过想带谢文星回秘境、回隐族。 而如今眼看着能彻底离开这是非之地了,没想到,夏侯舟又阴魂不散的将她困住了。 夏侯舟是小说中害得原身最惨的人,是原身堕魔的最终缘由。 第157页 也是本世界最为错综复杂之人。 「师妹,你如此激动,果然还是恨着师兄的。」 青年脸上毫无半点恼怒,相反眼里却含着几分笑意,他抬起手,在阮思挥剑的当下很从容的钳制住了阮思的手腕。 「所以,是师兄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又留住了你。」 青年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眼眸深深观着她,又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剑,笑的更温和儒雅:「师妹,你冒着性命夺下了这把仙器,可此等仙器在你手上,半点灵气不显,剑灵倒也像是很不喜你啊。」 「这空间与外头也有所不同,外头一日,此处三日,这里三日过去了,你那时时抱在手里的仙器,可多有理会你?」 「……」这话无异于一把利剑。 夏侯舟言语中的威胁和犀利,很明显。 牙龈紧咬,阮思尽量平静下来,她握住了剑柄,故作沉稳的开口:「就算是这样……我也同样能用这把剑杀了你。」 「师妹,你不要如此紧张,大师兄没有害你之意。」 夏侯舟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衣面色煞白全身紧绷的少女,笑嘆了一口气:「师妹,自那日你在邢台受了罚,往后便一直令师兄眼前一亮啊。这段时日你聪明了不少,也更懂得师兄的喜好了,师兄差点也以为你像别人说的一样,移情别恋爱上了一把剑了呢。」 「可是师兄知道,你不是。」 「师兄一直清楚的记得,仙器问世之日,那时你险些被剑气所伤,那声下意识唤出的『大师兄,救我』,可是听得师兄心神微盪。」 夏侯舟嘴角噙笑,边说边自然的抬起另一只手,在阮思惊愣之时,带着暧昧意味的捏了捏她的脸颊,顾自将她细细打量,眉眼含着若有若无的情意:「阮思,你现在虽不穿红衣,但那娇俏的模样,倒是与妙玉越发相似了。」 「哕。夏侯舟,你是已经分不清我与你那小师妹了吗?」 阮思差点呕出,她嫌恶挣开他的触碰,闻着那难消的血气味,随即心口一沉,阮思连连后退,表情警惕而又戒备:「夏侯舟,你别兜圈子了!你瞒着整个剑宗,暗算我族,我隐族就算一时式微,可也不是好惹的!你若伤我与我族人,我隐族必要让你付出代价!」 「我族人呢?他们在哪儿?!」 夏侯舟嘴角的温和笑意一顿,他静默的凝着自己那被拂开的手,半晌才又重新温和展眉:「果然,受的苦楚多了,人也会聪敏不少。」 「还知道威胁师兄了。」 「师妹,你看这与外界隔绝的介子空间,景色是不是也是极美的?这里你可喜欢?」青年不作回答,反而转头去赏看这四周的风景来。 「那处,你应该也去过了吧,那处有风景秀丽的人间美景,也有师兄特意为你筑造的金砖殿宇。」 「在这个介子空间里,不受拘束,只要你想要的,师兄都能竭尽所能答应你,这里,你该老老实实喜欢的,不是吗?」 一种可怕荒唐的念头渐渐浮出水面,阮思手心发凉,有关族人之事被她暂时压下,阮思惊骇的朝四下看了又看:「这里就是介子空间?」 莫不是……剧情中,夏侯舟偷偷关押女主三年的介子空间? 若真是,那这些,都是苏妙玉曾经生活之所…… 「是啊。」夏侯舟似乎很喜爱这里,他凝眉点头,旋即温和的眯起眼:「从今天开始,你再不会被宗门那些弟子闲言碎语嗤笑了,也不会因为妙玉而心里不痛快,以后,你就待在这里,大师兄便只属于你的了。」 青年张开怀抱,他的头髮还带着几许湿意,穿着沐浴更换过的轻便长衫,虽是如此,他的周身却依旧难以掩饰方才阮思靠近他时嗅到的血气,只听他轻柔道:「师妹,过来。」 「……」 这便是他的本意了。 他放出了女主苏妙玉出去,他却将她给捉了这空无一人的介子空间进来,如今,失去记忆的女主在外做着他的小师妹,而在内,是她…… 无论是女主,还是作为「替身」角色的女配,他竟然都想…… 小说中的剧情总是过于柔化了这腌臜病态的现实,剧情中的男主夏侯舟,远远没有现实中的这般复杂多面。 悚然的想法侵袭着她的大脑,眼前这个人披着极好的外皮,他儒雅淡笑的面容后,阮思看到的是难辨的人性。 阮思窦疑地问:「我的那些族人,是不是,已经死于你手了?」 「唔。」夏侯舟掀起眼睫,忌讳的瞥了一眼那依旧毫无反应的戮魔剑,随即彻底放了心,才也不作隐瞒了,便直言不讳道:「既然师妹如此想知道,那师兄也不瞒着你了。」 「是的,我本想着放过他们一命,可妙玉方才来我洞府,险些发现了他们,他们不久前便被师兄化去了骨血。」 「……」阮思唿吸凝滞,紧攥着剑,几乎再没有多做停顿,抬手便刺。 一只手拉过她,灵气将她死死定住,仙器他人触碰不得,眼前温润如玉的青年没有多碰她手中的仙器,只是笑着将她抱至怀里:「师妹,何以气恼?那些人最多不过是你的下属。」 「脾气还是不小呢,若是妙玉,她也不会像你这般极端。」 果真是疯了。 「我不是谁的影子,更不是谁的替身!」 第158页 「谢……谢文星……戮生。」 用尽力气,阮思不死心地喊。 「师妹还在奢望什么?此仙器本该选中的人可是妙玉,并不是你。别再打搅了剑灵的安静了,师兄带你去前方的宫殿吧。」 一只大手控制欲极强的将她的脸转过来,青年轻笑着将她抱起,便闲庭漫步的朝着前方宫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夏侯舟,你不是……正道吗?!」阮思全身恶寒,心口的魔气已在体内不受控制的蔓延、横冲直撞着……阮思闭眼咬牙问他。 夏侯舟依旧是轻言浅模样,他低下头,在她的耳际故作暧昧的吐了口热气,可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血气和噁心却直令阮思汗毛倒立:「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没有对与错,只有强与弱,所谓的正道规矩,其实都是强者所定。」 青年笑得舒适,仿若已是独树一帜自立为王的大能,他掷地有声却令人听着无不噁心地道:「而在这里,师兄便是你的道。在这里,你也再不要因为妙玉而拈酸吃醋胡闹了,你可以像以前那般孺慕师兄,师兄不会再偏向谁了。」 「滚!」睁开眼,魔气陡然暴涨,阮思翻身脱开他的桎梏,一眨眼,夏侯舟便往后退了又退。 沖天的魔气如蛛网一般将撞在雪山上的夏侯舟缠绕着,阮思披散着及腰的乌髮,穿着如墨的黑袍,浑身从心口而出冲出阵阵黑雾,一步一步,朝着那猝不及防被魔气冲撞的夏侯舟走去。 阮思再次入魔。 「夏侯舟……」黑气亢奋的从阮思心口窜出,阮思紧攥着手中与魔气相灼的剑柄,意识很是清明的观着眼前的青年,随即咬牙拔剑。 「我看你对我是有天大的误解啊,我阮思,今日便要借用这心魔,杀了你。」 「……」夏侯舟闭着肩臂轻晃了晃身子,随即脚步稳健的站立,他拧起眉,却反是一笑:「师妹,你魔怔了,怎会想杀师兄?」 「不信?」阮思皮肤苍白如纸,她仰起小脸,露出一个惨澹阴森的冷笑来。 ** 虚假惑人的太阳悬挂与头顶,一串青黑的气团扶摇而上,险些冲撞了那轮白日,阮思被囚于雪山之巅,承受着无尽的冷意和冰雪,她不堪重负的抬起仓冷透白的手,暼眉嫌恶的擦了擦剑身上的一抹血色,心中无不是可惜。 可惜,方才用尽全力一击,虽是伤了他,却还是没刺中要害。 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阮思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娃娃,她倚在冰墙前,唇齿被人强逼着塞了两颗保命的灵丸。 动了动嘴,阮思还是最后死咬了他一口。 「嘶…」夏侯舟收回险些被咬断的手指,脸上的温和儒雅早已荡然无存。 他看着她的眼神多少带了几丝杀意,可望着她那张青白如雪的脸,望着那相似殊丽的眉眼间凝着鲜少未见过的坚韧,夏侯舟还是散去了心中的杀意。 「阮思,过刚易折,你……从前不是这般的!」 「师兄知道你还有气,气我们众人都将你看做了小师妹……可你不要忘了,小师妹不在剑宗的三年,你不也占着小师妹的弟子之位,受其殊荣与灵源馈赠吗?」 「……你虽伤了师兄,但师兄只当你是被魔气所控不得已而为之的,这一次,师兄还是决定放过你,只将你关在这雪山上,望你好好念其己过,改过自新,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师兄再什么时候让你离开这……」 「这雪山,冰寒四溢,也是师兄费尽心力所筑造,从前……有个不听话的小灵物,她只被我关在这里一次一月,便彻底屈服了。」 「小师妹,我希望你能一直听话,不要再让师兄失望了好吗?」 「呵,小师妹?」 阮思转过头去,看那白衫染血神情略有恍惚的夏侯舟,无知无觉只蹙眉冷笑道:「夏侯舟,你分得清眼前的人吗?我不是苏妙玉。」 眼前的青年表情一变,抬起手覆在被仙器所伤的肩臂上,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冷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你将一直待在这里。」 *** 夏侯舟走后,阮思再难遏制的咳出了一口黑血。 连带着那两颗还未融化的灵丸也不甚吐了出来。 灵丸骨碌碌的滚得远远的,恰恰从斜坡滚下了崖……阮思掀了掀眼皮,哭笑不得。 她不是真正的修魔道之人,心魔虽给了她来势磅礴汹涌的魔力,但每一次发作皆是以燃烧寿元为代价。 在空无一人的雪山之巅,阮思哭笑着擦干净了嘴角的黑血。 心里闷了好多话,好多委屈,可阮思此刻望着手里的那把剑,反倒说不出了。 心灰意冷。 这失了忆的少年郎太过于冷漠无情了,竟然真的就放任她……死。 阮思一时间,只是怀念。 雪山之巅冰雪覆盖,却有一冰洞,里头有一冰床,上面铺盖双层的虎皮毯,阮思嘴唇黑紫,她抖索战慄着慢慢爬走了过去,手一抬,触及那寒冰凝结的毯子嘴唇哆嗦更甚。 毯子结了冰。 区区寒冰,就算是能力最不济的修道者,只要是有其灵力,便也能防御一二的,但阮思,已是个……废体。 呵。 阮思斜倚在冰床下,歪着脑袋,嘴角的黑血怎么也止不住。 莫不是寿元将近。 …… 第159页 身体最后的一点热意是眼角的泪,阮思不再求他,只是仍是抱着戮魔剑。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按你所期待的方式去爱你。 比如说现在,她想要好好爱他,可是他却彻底忘记了她。 而她虽是女配,虽知晓剧情,但从没想过要与天道宠儿的女主抢,也从不喜与人抢,若是抢了,便是不计后果下了决心。 也永不后悔。 「咣当」 阮思失力的匍匐倒地,眼角的热意滚落,阮思最终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谢文星」,便沉乏的闭上了眼。 谢文星,对不起,我的爱意来得太迟,伤了你两世。 这一世,我本想好好与你过的……本想带你回隐族秘境,与你终生厮守。 可惜,我再等不得你了。 *** 「小废物,你真是我见过最蠢的凡人了。」 四周的温暖将她整个人侵袭,阮思神魂皆是抚慰的暖意,她仿若沐浴在热汤之中,难言的舒适裹挟着她,阮思缓缓睁开了眼。 「哦?醒了啊。」 隐约模煳的视线渐渐清明,阮思望到的是一身雪白袍服散着乌黑的少年,少年发如墨,肤胜雪,剑眉秀美,面容轮廓锋利而俊俏。 剑灵少年修长莹润的手平展开来,在她身体上不断输着肉眼可见的灵蕴,而少年目光下敛,长睫毛微微扫下来,忽地咧嘴一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自信满满。 「嘻嘻,吾果然是天上地下第一仙器,治你这气儿都没了的小邪魔,也是信手拈来。」 「……」 阮思瞬时便是瞭然,他还是救了自己。 可是,阮思冷冷清清的瞟他一眼,见了他心里还是气极,头一侧,阮思转头不去看他笑得那兀自得意傻乐的模样。 「嘿嘿,小废物,吾厉害吧?是我救了你哦。」 这个剑灵脑子里多半是朽木所铸,他此时还颇为愉悦的对着阮思重复强调。 「……你救我干什么?」阮思动了动嘴,几乎是恨恨的开口:「我是邪魔,你是除魔神剑,你不是说不会帮我吗?那你怎么不眼睁睁看我死呢。」 「你这是什么话?」剑灵戮生轻轻皱了眉。 「是你说的,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阮思看也不看他,咬牙复述。 「……」 剑灵平展开传输仙蕴的手悄悄的挪至冰床上少女的面门上,把那暖洋洋的仙蕴冲着她脑门传输。 少年抿抿唇,踌躇了半晌:「吾是说过,可是吾没有想要你死……你就算是邪魔,可是我们已经结了契,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呦呵,现在才说这话……你平时那「苏妙玉比我好」的话说得那叫一个果断,那夸赞苏妙玉这个那个好的话一个哌哌响…… 而叫我,就是小废物小邪魔的…… 阮思依旧瞥开脸,虽然现在她全身都是暖和得不得了的,可阮思依旧冷情冷意的不太想理会他。 毕竟,她方才,真的被伤到心了。 「小废物,你不是一直喊吾出来吗?吾都出来了,你怎么还一点儿也不高兴呢?」 剑灵对人类的情感终究处于模煳不解的状态,他眼下,只明白和分得清两种感觉,开心,不开心。 而现在,这被他融暖了的虎皮毛毯上躺着的小废物,别着脸不看他,已经红润的面容只隐约看得到小半张,紧抿着嫣红的嘴巴……嗯……她不开心。 「小废物。」戮生皱起眉头喊她。 「别叫我小废物!」阮思哽着喉咙回嘴:「我也是人,不是邪魔!」 「……」剑灵眼睛睁圆了一圈,忽然眨了眨眼,顿悟瞭然感嘆一声:「哦,原来如此。」 阮思拧眉:「……」 「没事的,你这废体,虽难吸收那些普通的灵气,但是吾的仙蕴,你却能接纳的。」 「更何况,吾是除魔剑,你若是有意,吾其实也能勉为其难帮你除去体内邪魔之气,让你与恢復凡体。」 「……」阮思缓慢转回了头,她抿着唇,一脸的狐疑,却是审视一般瞅着他,带着十万个谨慎不信:「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好心,想要帮我了?」 「……」少年长睫微掀,他如水浅淡的唇抿了又抿,最终还是稍显柔和的告诉她:「你一再入魔,你的身体,我尚且可以为你温养,可你的寿元……若是你不好好修炼,便是到头了。」 「……」阮思又将脸侧了过去。 「不过……吾……吾既然与你结了契,想着你那个唐僧、猴子哥、猪八戒、沙和尚和白龙马西天取经的故事还未讲完,若你就这么死了,吾觉得,有几分可惜,就勉为其难救救你吧。」 「……」 又是勉为其难,呵,小子。 阮思脸又转了过去,这一次,她脸上做出的冰冷已如春日里融化的积雪,阮思眨了眨眼睛,望着悬在脑门上的手心,定了定神,咬着唇开口:「可是,你就算救了我,外头那个夏侯舟也不会放过我的,他把我当作是……苏妙玉的替身,不久后,他还会再来伤害我的。」 「嗯。」剑灵少年凝着熠熠的星眸,没啥反应的观着她。 「……」阮思瘪了瘪嘴,抬手握拳放在唇前咳了咳,无意识便做作了起来:「他说了,他会永远将我囚在这个介子空间里,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将我一刀给了解了,早死早超生,免得被他给……强迫……玷污了…呜呜呜……」 第160页 阮思许是太过急切了,若是以前,谢文星听到这话一定会气得撸起袖子提着拳头去干架,但现在,眼前这狗崽子,不会。 因为,他没有多少共情的能力,没有同理心,而人间的好多字眼所蕴含的意思,他也不懂。 他单纯的如一张白纸,再也不是从前在客栈那个耍流氓的坏小子了。 「额……吾……汝……」果然,眼前的少年一双眼睛比他身后那冰雪还清透,他有些不愉烦恼的皱着眉,只见面前身形修长的大个子少年困惑的挠了挠头:「小废物,强迫你做什么?」 「玷污又是何意?」 阮思老脸一红。 * 洞口的冰雪被一道屏障给封住了,阮思盘腿坐在虎皮毯上,褪下了半身衣袍,涨红着脸,挺直背部梗着脖子,表情却多少有些生无可恋。 「小废物,你说那芭蕉扇怎么就那么厉害?怎么可以将猴子哥一扇就扇飞了出去?」 暖热的指腹点在阮思肌肤裸露的胸口,淡淡的暖意谨慎轻柔的传至她的心口,缓慢的疏导着她心口缠绕不清的魔气。 少年披着如墨顺滑的乌髮,身穿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袍,就同坐于阮思一侧的床沿上,少年狭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着,目光清淡无波的定在她的胸口,偶尔抬起,也是清清白白……不沾染半分意味。 「一把芭蕉扇便有如此大能,倒是只比我这仙器略逊一筹而已。」 少年无不是骄矜的轻扬下颔,细细品着她不久前所述的小段故事,无需阮思开口,少年便兀自沉浸在猴子哥的故事里。 「……」 阮思命弱,当这小子转了口说要救救她后,阮思便再不觉得身体冷了。 而此时,胸口被少年指尖所触的感觉不容忽视,褪了半截衣袍的阮思强装镇定,目光挪了又挪,终是顿在了身侧神情与平日无异的少年身上。 少年低着眉心为她疏通趋避着心口的魔气,垂着眼睫神色平缓,淡色的嘴唇虽他心意的微抿着,阮思瞧来瞧去,最终还是苦兮兮的瘪起了嘴。 怎么能……这样呢? 这小子虽是知道男女不同,但半分情爱不通……面对着她衣衫半.褪,愣是像以上帝的视觉来看白菜萝蔔! 少年的袍服甚为宽松,交叠的领口裸.露出修长的脖颈,往下便是凸起的锁骨…… 他以剑灵之身所存,但身形并不削瘦,无论是他的身量还是他的身材也皆是与第一世相甚无几。 阮思只多看了几眼,唿吸都有些不自然。 「小废物,你心口的魔气又乱窜了。」少年掀起眼睫,剑眉一扬,语气有几分不爽:「定心!凝神!你不想活了?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个什么谢文星?」 阮思脸皮发热:「我……」 「果真是凡夫俗子,吾自与你结契以来,便见你时时为那谢文星所扰神,你这样,就算以后吾勉为其难救了你性命,你这个小废物,怕是也会因为世间男女情爱之事重新入了魔障。」 眼前这不懂情爱的剑灵倒是格局一下打开。 阮思:「……」 少年生气时皱着剑眉,表情冷了许多,盯着她心口的位置板着脸训斥她起来也颇有几分严师尊长的模样:「啧,真是不中用的东西,吾方才费了好半会好不容易才给你疏通顺的一块心角,你这一岔气,魔气又散乱了!」 阮思心里极其微妙,她低着头拢了拢衣袍,别扭的咬了咬唇:「我这……岔气……不要紧的。」 「不要紧?」 眼前的少女面皮通红,脖颈本是如羊脂玉一般莹白的肌肤也呈现出淡淡的粉来,而那耳朵,也是红的…… 戮生话语一顿,又纳闷的朝被封了寒气的洞口瞅了瞅,随即抬手又散了些许暖意。 他可是活了五百年的剑灵大人,可他此时面对着这一手便能捏死的小废物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戮生收回了手,还是有些恼火的蹙着眉,少年侧开脸抿唇嘟哝两下:「要是你只是个邪魔,吾这把通体仙气的除魔剑早就噼了你的脑袋了,可你偏偏是个人……算了算了,今日治了也没用了,且看明日吧。」 「……」 表情裂开。 阮思觉得,得做些什么了。 这小子完全是不懂俗世情感,就像个木头一个又直又铁,还很兇,对她一点儿感觉都无…… 阮思是奔着与他……生情去的,阮思不希望,以后这小子一直对着她无感无觉,而他对那女主苏妙玉印象很好……阮思更不希望,有朝一日,就算她使劲手段将他抢了过来,可他日后还是喜欢上了苏妙玉。 「小废物,你现在,就给我讲一讲孙悟空后来如何了?」 「……」又是猴子哥。 在他眼里,自己肯定还没有猴子哥分量重! 阮思彻底下定了决心。 「戮生,我现在有件更有趣的事情,你想不想试一试?」 「嗯?是什么?」 少年侧头回头瞧她,眉眼极其清澈如水。 「……咕咚」阮思最受不了这小子这双星眸,瞧人时过分清亮了,而少年扬起眉羽,表情是既好奇又纯善……可欺。 这一次,反倒是阮思去诱他了。 「就是……」 阮思的嗓音转轻了许多,她手肘撑在虎皮床上,肩膀上还未绑好的衣袍松松垮垮的落了落,欲盖弥彰的裸露出半个雪白的肩头来,阮思直勾勾的凝着少年尤且疑惑的脸上,目光下移,终是落在了少年清润如水的唇瓣上。 第161页 「嗯?」少年愣住,他依旧未推开她,只是睁着星眸,缓慢垂下眼睫:「…你…」 仅一个字眼,便被阮思尽数吻于唇齿间。 「……」 轻舔,试探,在无甚阻碍的唇齿间,阮思心神一颤,尾椎都蓦然变得酥麻起来……几乎轻易的,在少年未曾阻止下,她便果断的探出了舌尖。 浅尝,辄止,復又加深,辗转研磨,暖热交织,阮思做了却不敢停下,只敢颤着眼睫红着脸偷偷睁开了眼。 她勐地一顿。 少年就睁着那双黑曜石般清澈干净的星眸认真的凝望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少年便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 「这便是你说的有趣的事情吗?」 二人嘴唇依旧微触碰在一起,少年侧头微微避了避,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纯净的面容露出几许迷茫之色。 「嗯,而且,要闭着眼睛才行。」 阮思几欲钻入地底,可既然已经决定了,那硬着头皮也要继续往下做。 「?」剑灵也不是个蠢的,他轻轻蹙起眉,眼见着便要提问。 可阮思再给他多解释一句便已是羞愤欲死,她立即便抱住了他。 袍服雪白的少年身上有种极其冷冽纯净的味道,一如现在这个微愣懵懂的他,除了性格略微有些桀骜骄矜,言行举止有些毒舌欠扁之外……额…… 若真要形容,可以说他是清晨正升的日光,虽有几分刺目,但这抹阳光照在身上,是极暖的。 而他所有的所有的,其实也极合她的心意。 「喜欢你……」 少年从最初时便没有推开她,他还沉静的坐于床沿上,阮思抱着他,虽是脸红了又红,但却再也没有刻意的掩饰内心的情意,仰起头,阮思再次吻住了他。 而这一次,少年唇角动了动,那和木头一般呆愣的舌头也终是在怀中少女分外纯质而脉脉的情意中给予了回应。 「……」酥软的追逐中,不止于早已动.情的阮思,少年百年来古井无波的神魂也微微一颤。 「唔……」阮思有些窒息,她往后退了退。 一只手拦腰抱住了她的腰,少年的追逐一瞬来得勐烈。 「我不行了……」阮思节节败退,她的面容已是红透,少女撑开少年,侧开来开始大口喘气。 「……」往日来高高在上的剑灵慢慢睁开眼,透彻懵懂的眼眸垂眸一凝,只见少女散着墨发,衣袍半斜,露出雪白的肩头,锁骨凹凸不平,那本该不足为奇的胸口更是…… 「你……」少年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带了几丝哑。 扇啊扇,戮生面上少了淡然,他的眼中闪着另外一种难言的光芒,眨了好几次眼,最后少年还是有意的把她的袍服提起。 「把衣服穿好。」 「……嗯」 今日够了,阮思脸红耳热的低头拢衣。 「你刚刚……吸收了吾的灵蕴,此法子也是好的。」 「什……什么?」阮思一怔。 「嗯。」少年起了身,面上本该有些复杂的表情微微一敛,又重新归于宁静。 垂眸,戮生轻皱着眉,骨节分明的手抚上那稍显血色的唇瓣,像是在思虑一般,随即眉目舒展。只见少年熠熠的星眸定于她脸上,同时抿唇咧嘴一笑,笑得灿烂而傻:「小废物,要不,日后你就这般吸吾灵蕴来续命?」 作者有话要说: 从它成了他,剑灵大人五百岁啦,俗世情爱,于他而言,要么不屑一顾,要么食不知髓。 额,加油!目标完结! 感谢支持呀! 再重要喊一次,不要伤心呀!因为作者给戮生的设定就是牛逼轰轰的剑灵大哥,他重生转世,没有之前的记忆了,所以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上女主的呀,所有的喜欢和爱,都是慢慢积蓄,以至于后期心之所向勃发而出的,所以作者还是这样写了……(作者没有大纲,写得不好,见谅见谅!)不要伤心呀,要开心,哈哈哈。 第57章 【完结】与夫殊途同归(4) 无边无际的混沌妄境里,阮思握着她的本命剑,朝着一个方向不断行进着。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被一片黑雾蒙住,阮思用戮魔剑扫去了蒙面的黑雾,眼前便有青灰的光亮显现。 「哈哈,那姓宋的杀人小子终于死了!他肯定自己也没想到,逃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被绑来的一个小女子给捅死了!」 「死得好啊,死得妙啊,那小女子真是替我们百姓干了一件大事呀!」 阮思瞳孔紧缩了缩,面前是极其熟悉的画面,许多面目模煳的老百姓和十几名捕快围在门外,指着手无休无止的大骂着,她近乎僵硬的低下脖子,只见身上的黑袍已变幻成了再简单不过的布裙。 微微颤抖的抬起手,除了那把戮魔剑岿然不变,另一只手便是腥热的鲜血。 滴答滴答,粘稠的液体串成了珠线,仿若是流不尽一般,那滚烫而灼手的血连绵的滴在脚下。 而脚下,还有一把熟悉的匕首。 「阮姐姐……」 一声悽厉婉转的唿唤直直朝着她的两耳低语,阮思唿吸停滞,迟而缓的抬起了头。 「阮虞……」有成片的血水蔓延淌来,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胸口破了一个血洞的人身…… 「阮虞,我心口好疼。」 第162页 阮思一颤。 少年白衫染血,容色惨白如纸……本该死透的尸体慢慢撑起手,他虽是顶着宋广白的面容,可他捂着心口,朝她伸出了血淋淋的另一只手,虚弱的弯起嘴朝她笑:「阮思,本世子好冷,你抱一抱我好不好?」 阮思永远也忘不了谢文星死的那一幕。 少年为了护她,攥着阮思的手,亲自将匕首刺入他自己的心口。 她如何能忘? 当即,眼泪便涌了出来。 少年未死,可四周围着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却维持着记忆里本来的样子,他们如木偶一般不知疲倦的拍手称好,演绎着那日的画面。 这所有的景观,唯有眼前顶着宋广白面容的少年与记忆相悖。 「阮思,周秉烛和乞丐都被我杀了,你现在也不再是共犯了,无论是以后,还是当下,所有的危险,我都已帮你清除。」 可他一言一语,皆是与记忆中的少年如出一辙。 少年本是死气的面容绽放出温暖的笑颜,阮思还是因这笑容而晃了晃神,再一抬眼,阮思便已被少年拥着。 鼻尖满是浓重的血腥,而少年拥着她的身体,温度也低得仿若死人。 不,他不是谢文星。 眼前的,是心魔。 而她是来除心魔的。 「阮思,我还活着,你开不开心?」少年缱绻柔软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 「……开心。」 阮思垂下了眼睫,她静默的望着少年被血染湿的后背,随即紧了紧握住戮魔剑的手,苦涩的轻笑道:「谢文星,你的身体,真的好凉啊。」 阮思手中的剑尖已经对准了他,眼看着心魔便要除去,而这时,眼前散着死气的少年也动了。 「……」少年侧过头,将冰冷的脸颊贴在她的脸上,随即用更为冷冽的唇瓣轻轻碰了碰她的眼尾,言语极度受伤:「阮思,你真捨得再要我死吗?」 「本世子一心一意待你,可你……真如此狠心,杀了我?再次杀了我?!」 阮思一怔。 「阮思,我现在还是好好的,我们一起弥补过去的遗憾,在一起永不分开,好吗?」 少年一柔,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阮思抬眼,少年梨涡深深浅浅,浅色的眼眸夺人心魄。 爱恨贪嗔痴凝为邪气乖戾的心魔,而阮思的心魔,自然是对她了如指掌。 心魔很清楚她所有的心念。 「阮思,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的,也永远不会伤害你的……外面的世界,还不够令你心灰意冷的吗?那个人忘了你,那般伤你,你看看我啊,我才是真正的谢文星。」 「我不会冷冰冰的对你,更不会去喜欢那什么苏妙玉。」 心魔彗心善诱,从古至今,无数修士皆因其陷入沼泽,堕而为魔,大道尽毁,寿元燃尽。 即便是大能,若生了心魔,也是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阮姐姐,我托小翠送给你的茶花种子你喜欢吗?喜欢的吧,我以前说过,我想在你的屋外种满山茶。」 「把剑放下,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就永远跟我在一起吧。」 眼下,心魔紧抱着她,以谢文星的分,身宋广白为挡箭牌,它在她耳旁以谢文星的声音低语,以裹挟着糖衣的话语不断的乱她心智…… 「……」 不,你只是心魔。 阮思侧头退避,可虽是心知肚明,但握着的戮魔剑的手,指节泛白,却还是迟迟不忍下手。 「阮姐姐,你认真看看,我不是。」少年抬起她的脸:「你仔细看着我……我就是谢文星啊。」 「乖,把剑放下。」少年低头,嘴角含笑,那双浅色的瞳孔一瞬一瞬的凝着她,闪着幽幽的光芒:「你是不是不习惯这张脸?我还可以换成……」 「蠢货!你这口口昏聩的小蠢货!为何迟迟不动手?」 一个浅淡的人形忽地悬浮在空中,而阮思的手中的戮魔剑勐地捲起一团刺目的金光,手中的剑脱离她之手,以极快的速度刺向了眼前散着魔气面容碎裂的少年。 「啊——」 烟消云散、灰飞湮灭,也不过是须臾。 阮思闭了闭眼。 *** 一点点黑气终究散尽,混沌的识海里渐渐变得明朗,阮思抬手一抓,便是半分虚无缥缈的情意也没了。 再睁开眼,便是躺在冰床虎皮毛毯上。 抬眼,是浮于半空的剑灵少年。只见他抱着手臂冷冰冰的俯视着她,烦躁的努着嘴,剑眉下是两簇火焰。 「吾让你去除心魔,你却被那心魔所惑,吾很生气!」 阮思咬咬唇,一瞬不瞬的望着少年的脸,随即红着眼朝他伸出了手,又脆弱又伤心:「谢文星,你过来抱抱我。」 「嘁。」戮生仰鼻冷傲的睨着她,语气冷了又冷:「虽然心魔已除,但吾看你还是分不清明……吾最后一次警告你,吾——乃剑灵戮生,不是谢文星!」 「…」阮思死咬着充血的唇眼眶一热,伸出的双臂还执着的停在半空,近乎沙哑的,阮思酸涩的开口:「谢文星,我现在真的好难受,也好想你……你就过来抱一下我吧?或者,再温柔的亲一亲我。」 「……」少年脸上的冰冷破开了一丝龟裂,舒了口气,活了五百岁刚入世不久的剑灵莫名狂躁的抓了抓后脑勺,随即还是不服气的提高了嗓门梗着脖子郑重强调:「你哭也是无用的!眼巴巴的看着吾也不行!吾就是戮生!不是谁的假体!你以后就是不许再认错吾!」 第163页 「…」阮思眼睫一颤,她的眼下已是湿润,嘴唇也是殷红……阮思紧咬着牙,认认真真凝着少年分明鲜活而又生机勃勃的眉眼,半晌才缓缓唿了一口气,她恍然的苦笑道:「你说的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过去再无可追忆,唯有当下才是重要的。」 而世上的人千千万,或许阮思会遇到更为出色的人,可阮思选择的,不想错过的,只有他。 只要是他,无论成为了谁,成了什么样子,她都会喜欢。 阮思躺在虎皮毯上,眼角发红,小脸微微苍白,她手抬了抬,含着泪轻软的唤他:「好戮生,我再不会喊谢文星了,那你过来抱一抱我吧?」 「刚才的画面,是我常常梦到的噩梦,我心里真的好难受……」 「…」少年勉强缓和了些许火气,他矜贵的哼了哼:「这还差不多。」 磨磨蹭蹭的,少年从灵雾中落了地,他抿着唇,走向了躺在虎皮毯上的少女。 少女立即便抱住了他的腰。 「戮生…戮生……」她嗓音软糯,抱得也紧……执着而又仿若甚为贪恋他……口中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含着他的名字。 他从不知,他的名字从她唇齿中喊出……竟分外动听,像是羽毛,轻轻柔柔的拂过了他的…… 他的什么? 剑灵戮生微微皱起眉。 低下头,只看得见少女柔顺如墨的长髮。 微屏着唿吸,抬手小心的抚上她的脑袋摸了摸,已是不由自主所做的事。 「叮咚!恭喜宿主,当前攻略目标男主戮生好感度:60%!请宿主再接再厉!」 「!」阮思忽地惊喜的抬眸,一手灵活的捉住了他的手:「戮生,你……」 你终于对我动了心思了?!呜呜……苍天有眼…… 「我……」戮生动作一滞,在少女清透如珠玉的眼眸中,戮生咽了咽口水,虽已生了逃避的心思,可五百岁举世无双的剑灵大人,可从来都是只进不退的! 「你今日,甚得吾心,这是吾奖励给你的。」少年梗着脖子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随即再次舔了舔唇,俯下了身。 「还有,吾决定,再传些灵蕴给你。」 「唔……」阮思睁大了眼,而少年已是歪着脑袋闭着眼睛吻住了她。 「…」 少年眼睫浓密而狭长,剑眉紧张的皱起,吻住她的唇瓣却是主动的探出了舌尖。 酥麻侵袭。 阮思忍着未动,只是直勾勾的细瞧着闭着眼主动吻她的少年。 同样柔软温热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少年眼睫微微抖了抖,表情却更为认真兴奋,仿若在探索什么有趣之事……很快,暖热的舌头直白而又青涩的便撬开了她的唇。 「……」 「嘶…哈…够了……」 这一次,比之上一次,时间更长,来得也更剧烈些…… 阮思软了力气,她手掌撑着少年的胸膛,心跳加速的往后退去。 「……戮生,你是狗吗?怎么又咬人呢?」 阮思捂着红肿发热的唇瓣,边喘息边幽怨的瞪他一眼。 这小子主动是主动了,也慢慢开了窍……可是,他根本不懂亲吻,吻了半天不是啃就咬…… 虽然……阮思也不会。 「我……」少年睁圆了眼,望着她避开捂着嘴的动作,少年表情露出了一瞬的茫然,可少女松了手,只见她的唇瓣红而肿胀,下唇还有一个浅浅的印痕,虽未出血,可这明显是他所为。 「……对不起。」少年喉结滚动,他咽了咽口水,低头却是要继续:「吾再给你治一治吧?」 「不行!」阮思捂着嘴,坚决的又往后退了退,拒绝的是义不容辞:「奖励我的灵蕴够了,嘴也没事了,属实再不需要了。」 若是继续,肯定还会被咬! 「…」剑灵戮生撇起了嘴:「吾不会再咬你的。」 「……」 冷冽而质朴的冷香袭来,阮思抱着少年质朴雪白的袍服,终究是无奈的闭了闭眼。 「啾……」少年砸了咂吧嘴,这一次倒真是没再那般啃咬她,只是一下一下的嘟起柔软的唇,像个给树治病的啄木鸟,轻轻啄着她有些热辣的嘴。 眼下的少年,温柔的有些不像话。 ……待舌头也被少年以裹挟的灵蕴给疗愈好了,只见少年偏头俯身……(牢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戮生……你在做什么?这样……是传不了灵蕴的。」阮思惊讶的睁开眼。 「可以的,吾……无所不能。」 少年……(牢记!),柔软的唇却是没有停歇辗转于(牢记)。 滚热的热气升腾至脸颊,怎么也压不下去,阮思也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抱住少年毛茸茸的后脑勺,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此处省略百字。) 如今谁能想到,这不可一世宛若神明的少年眼神也能……这般炽热。 少年唿吸极热,他向来孤傲清贵如玉的脸,也微微透着薄红。 阮思已躺在了虎皮毯上,而少年…… (……此处省略n字。) 「够了,戮生。」阮思紧了紧手,面皮通红,她喘着气揪着少年如墨垂落的长髮,睫毛扇了又扇。 「你不喜欢?」少年微微抬起眼,睁着犹且懵懂灿烂的星眸,亮晶晶的瞅着她:「可是吾瞧你……是很开心的样子啊。」 第164页 「……」阮思老脸一红,却没有矢口否认:「喜欢,只是你现在也还不懂这是什么吧?」 「…我……」少年皱起了眉头。 阮思心中好笑,搓着少年如墨倾斜的长髮,忸怩的咬咬唇:「那……以后再继续,好不好?」 以后,等你清楚的喜欢我了……等我带你回了秘境…… * 「……」 少年曲着腿坐在冰床上的另一头,唇红齿白的戮生拢着雪袍瘪着嘴眼巴巴的瞅着她……而阮思红着脸却是视而不见,兀自的低头穿衣。 「哼。」少年鼻息再一次不满的哼唧一声。 「…」阮思理了理褶皱的袍服,抬眼看了看少年始终披散的墨发,随即随手便撕了袍服的一细条黑绸下来。 「?」少年直勾勾的瞅着。 「戮生,我给你束髮吧?」阮思招了招手里的黑绸,笑眯眯的凑了过去。 … 少年的长髮茂盛而黑亮,手感摸着也是极不错的,阮思两手将它们高高拢起,随即点了点少年的肩膀。 背对着她的少年此刻颇为听话的伸了黑绸过来。 心头起了玩味的心思,将他的头髮用绑带束好后,阮思又默默的绑了个蝴蝶结。 「嘻嘻,好啦。」阮思眉开眼笑的低头去看他的脸,软着声音叫他转过头。 「……」戮生抿着嘴,皱着鼻子不自在的回头让她瞧。 「嗯……好俊俏啊。」 「那当然,小凡人,有吾与你结契,可是你的福气。」 少年毫不知道谦虚矜持是何意,他翘起嘴角,稍显满意而坦然的接受了阮思的赞许。 而这一句赞许应是夸到了狗屁股上,少年极为受用,他备受鼓舞且神采奕奕的瞅着她:「吾可是天地间幻化百年的剑灵,随随便便站在哪里一杵,也是最为醒目的。」 「你这小凡人,有吾此等仙器剑灵傍身,应该求着吾多帮帮你,助你早日修道长生大道才是,日后……再莫要耽于一凡夫俗子,为情所困,再次蠢笨的受了蛊惑。」 「哈哈哈哈」阮思迁就纵容的点点头:「是是是,戮生是我的福气,戮生也最亮眼。」 「日后,我只要戮生一人。」 「唔,倒是勉强符合吾的心意。」 少年被顺着毛夸得不要不要的,他滚了滚喉结,眼角眉梢也都含着显而易见的乐趣。 阮思笑容满面的瞧着他明朗年轻的脸,随即又看向了少年宛若神明般莹润光辉的形体……忽地敛了敛唇角的笑意。 喜悦于阮思而言,总是那般贵不可言,而每当觉得自己过于开心满足的时候,几乎下意识,阮思便有了恐慌。 阮思抿着嘴角看向了洞外,更多心烦意乱的事情便接踵而来,阮思平了大部分的心绪,迟缓道:「戮生呀,我现下心魔已除,身体也多亏你为我温养好了,但我自然…还不是夏侯舟的对手,若是对上整个剑宗,便更是不堪一击。」 女主暂且不论,但两个男主和整个剑宗怎可敌? 「从前恩怨种种,我虽心有芥蒂,但许是再难报仇,所以我会打牙自己咽下。」阮思目光定定的洞外。 「我只愿你,若届时我有难,还希望你保我一命,带我逃离这里。」 原身所受的一切委屈,她所受的,还有她的族人的惨死,她却只能忍。 只能忍。 「…」剑灵戮生侧了侧眼眸,凝着少女的脸。 少女眉眼中含着不符合根骨年纪的成熟与隐忍,此刻的她……仿若歷尽沧桑,饱受风雪,可她的眉眼却依旧沉淀着非凡的冷静。 少女的眼眸转了转,望向他时,又蔓延了几分暖意,如珠玉般的眼眸闪烁着楚楚而温柔的光芒。 「戮生,好吗?」这小子过去冷眼旁观的冷血无情阮思还记着,她眼下,还得亲耳听他一个承诺。 可阮思却未来得及听他亲口的答应,只见少年皱着眉表情一冷,忽地冷冰冰的转头看向了洞外。 「那夏侯的凡人,来了。」 *** 「师妹,这几日,你待在这雪山可还好?」 洞外,夏侯舟温润的声音轻轻传来,而外头的人并未直接进来,而是先行通传了一句,待做足了君子的戏码才款款走进:「师妹,师兄进来了。」 青年肩臂上的伤似乎已疗愈的七七八八,他穿着整洁如新的宗袍,仿若几日前的事情并未发生过一般,青年言笑晏晏的走了进来。 「……」阮思盘腿坐于冰床上,依旧抱着戮魔剑,就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师妹,身体如何了?师兄这一次给你带了丹药来。」 呵,原来是怕她死了,再拿两颗丹药给她续命的。 「来。」夏侯舟拿出了一瓶丹药,已是近了身,他抿唇淡笑着抬手拂了拂那冰床上的虎皮毯子,正欲坐下,眉眼稍微一扫,身形却是勐地一顿。 不对! 夏侯舟眯起了幽深晦涩的眸,一剎那脸色一变,他急急的往后退了去,却见眼前的黑袍少女抿着嫣红的唇冷冷一笑。 「蝼蚁,汝还想去哪?」 古朴悠远的声音与之传来,与仙师相媲磅礴的威压也瞬时打在了他的全身,话音未落,而夏侯舟的背后便是无限的冷意袭来。 「……」夏侯舟大骇,手中堪堪凝出的灵气骤然溃散,他全身动弹不得,唯有头能迟缓的往后看去。 第165页 「剑灵……」夏侯舟脸色大变,嘴角蠕动半晌,却仍是不可置信的开口:「你……怎么可能……会帮一个夺人机缘心术不正的堕魔之人?」 「…」阮思翻了个白眼,废话不多说,她干脆利落的下了床,嘲讽的笑了笑,而后已是拔了剑:「夏侯舟,你若现在愿意悄无声息的放我离开,不惊动剑宗,我保证,能留你一条贱命。」 「你……」夏侯舟拧着眉头转过头,望着少女明丽的容色,以及手中毫无相斥的剑,眸光一沉,神情惊异却又复杂难辨:「师妹,你心魔已除了吗?」 「别叫我师妹!」 阮思冷冷的观着他,而那出了鞘的仙器,便是速度极快的捅了他的大腿一剑,属于原身的记忆,以及深深的厌恶占据着她的心口,阮思咬牙冷视着他:「你们人人都视为我替身便罢,可你夏侯舟,伤我最深,不仅引我堕魔,玩弄了我对你的…感情,又以更为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我的族人,将我囚困在此处折磨我,还要让我成为苏妙玉的替身……我真的想……杀了你。」 「……」夏侯舟身体被威压所困,已是倒地,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腿,下意识便摇摇头,哑着声音,夏侯舟却仍旧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你那心魔……怎么可能就轻易除去了……」 夏侯舟摇摇头,手上的血染红的他的白袍,终于,这始终带着假面具的男人面上再无儒雅温润:「师兄可是唯一对你好之人,如今既然伤你最深,你不应该因爱生恨,伤心绝望?怎么会……说除就除了心魔?」 「呵,很失望是吗?但我对你本就无情,何来伤心?」 「我的心魔可不是你,以后,我也会彻底忘记你这只令我作呕之人!」 阮思冷漠冰霜的俯视着脚下的青年,冷漠的俯视着这个世界天道认为男主角之一的,举着的那把染血的戮魔剑不屑的悬于他的心口:「夏侯舟,我说过,你安安静静的放我离开,我现在,可以放了一条小命。」 阮思真的想一剑捅死他,可她得忍着……她不能把事情闹大。 夏侯舟是男主,无论如何,他的背后还有整个剑宗,还有祁灵做依撑。 所以,这贱男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吧?才敢,有胆子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出杀她族人之事! 「要不然,先杀了你,再离开,也是一样的。」阮思森冷的笑着。 「……好。」夏侯舟沉默半晌,默然扫了一眼身后的始终给他释放威压的人形剑灵,眸光低垂,还是应下:「好,师兄放你走。」 *** 夏侯舟这个能造物藏人隐去灵息的介子空间,是个十分珍稀的灵宝菱镜,而夏侯舟就将这巴掌大小的菱镜,大胆的藏于他的洞府内。 他就用这灵宝藏了女主苏妙玉三年,而在空间里,便是囚禁了女主九年。 真够……可怕的。 夏侯舟半跪在地上,腿上的血还未来得及止,在阮思和戮生各自漠然的注视下,夏侯舟掐着灵诀,一道通着外界洞府的小门慢慢在几尺外显现出来。 「好了,师妹……你真的…就要这么走了么?就这么永远离开这里?」 青年的眉眼重新变得温润,他伏在地上,不长耳朵的继续唤她师妹,又直直凝望着她,痛楚而蹙眉的喘着气。 「……」阮思微微皱着眉头,心里总觉有几分惊异和窦疑。 总觉得,事情发展的太过简单。 可许又是她过于谨慎…… 眼前便是通向外界的小门。 「戮生,我能牵着你的手吗?」 无论发生什么,身侧的狗崽子无疑是她最信任的,也是最可靠的存在。 剑灵戮生如看着尘埃的目光从那地上的夏侯舟身上收回,他淡定的抬起手,全然是不屑的神态:「小凡人,有吾在,你何必怕?」 「对,有你在啊。」阮思抿唇,与他五指相扣,随即莞尔一笑。 「……」 * 抬脚出去的那一会,便觉整个视线都暗了暗。 眼前,便是夏侯舟的洞府。 「戮生,我们现在就走!」阮思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变故。 「好……」 「这里不好吗?你们以前不是都说喜欢我吗?可一个个,为什么,总是想着离开我呢?」 呢喃之声响起,一剎那,四周景象像是被人活生生扭转一般,阮思牵着戮生的手,再抬眼,眼前便已是来到了大殿内。 而四周,是百来名手持玄剑整齐站立的白袍弟子。 「……你为何还在此?」 高堂之上,熟悉冷寂的男子声音忽地冷冷响起。 「……」抬眸,便是……威严坐在首座的祁灵。 「阮师妹?」还有……那容貌清丽无双的女主,苏妙玉。 【系统】在脑海里不停的播报着,声音未停,而一浑身带血的青年,也骤然撕开空间,摔倒在大殿里。 「大师兄!」 殿内百名弟子皆是一惊。 「……」此事,无论如何,都难以善了了。 ** 「大师兄,你腿怎么伤成这样重?」穿着红衣的女主苏妙玉泪眼朦胧的抱着那受了伤的夏侯舟,转过头,苏妙玉还挂着清丽的泪悲伤的凝望着她:「阮师妹,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大师兄曾经可是待你最为善意之人,还处处为你开罪,你怎么可以用仙器伤他呢?」 第166页 「孽障,你又做了此等伤天害理之事!现在便给本尊一个交代。」 大殿之内,百名弟子拔了冷剑对着她,祁灵目光与她身边的戮生对上,却是暗自较量,祁灵负手而立,他身边的所有人,皆是带着敌意的。 小说中,第一仙师祁灵,与之仙器剑灵戮生,旗鼓相当,能力齐平…… 「交代?我已奉出了凰血,我与我族人本该是已经放下与你宗门的恩怨准备离开了,可是你们宗门这正道楷模夏侯舟,不仅将我囚困在一介子空间里,还杀我族人……我还要给你什么交代?」 阮思冷眼望着这四周被围堵死了的大殿,虽是面上冷然,但心中却无不是不安。 她现在,纵使是受害者,纵使万般委屈,可正义和偏爱的天平从不倾斜于她。 她与之对立的,可是两大男主,本世界的女主,以及整个剑宗啊。 而她现在,只希望,戮生能带她逃过这一劫。 「剑灵大人。」 红衣少女嗓音如水般轻柔悦耳,女主苏妙玉梨花带雨的美眸一抬,却是幽幽的望向了阮思身侧神情冷清淡漠,周身泛着莹润光辉的剑灵戮生。 而后,苏妙玉目光停在了二人相握的手上,也同样是带着不可思议的,女主宛若黄鹂般的嗓音清凌凌的响起:「……戮生,你可还记得我?我是苏妙玉,本是你原来要结契之人……」 「记得。」阮思还未转头,便听身侧的少年主动回应一声。 「…」阮思僵硬回头的瞬间顿住了,她未再去看身边的少年,只是睁着眼眸,木木的瞅着前方。 恐慌,忧虑,不安…… 阮思永远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只不过是个女配角而已。 而身边的,是忘记了她的男主。 男主,剧情中可是属于女主的。 她虽然是竭尽全力抢来了,可若是女主勾勾手指…… 「剑灵大人,戮魔剑是除魔仙器,可……您身边那人,已是堕魔之人,不仅抢夺了属于我的机缘,强行与您结契,最终,还入魔伤了我宗门许许多多的正派弟子。」 大殿之上,蹲在祁灵身后,抱着伤重夏侯舟的苏妙玉一字一句的划着名善恶、正与邪的分界线,红衣少女面容正义凛然,声音如九天玄女,掷地有声。 「妙玉以为,此人,是我仙门祸害,亦是有辱您剑灵之名。」 「妙玉有理,堕魔的孽障!本尊也绝不会再放过你了!」祁灵随之符合。 「对,她可是堕魔的妖女!怎么还能善恶不分护着她?!」 「是啊,好歹也是绝世的仙器,还是我剑宗的守护剑!可不要别诱惑了!得速速杀了那个妖女才好!」 「杀了她!她心思恶毒,还伤及了我剑宗的大师兄,也是摆明要与我剑宗为敌,杀了她!杀了她!不能放过她!」 果真,三言两语的,这些个无头无脑一心只有女主的仙门弟子便挥着玄剑,杀意渐起。 「…」阮思早就料到有此结局,对于不在意的人,无论他们如何说,阮思都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身侧的人,阮思几乎是下意识紧了紧手,他许久都没有回应。 「…」再吸了口气,阮思转头缓慢的去瞧看他。 「小凡人,看来,你风评不太好。」头上还绑着蝴蝶结的少年定定的看着她,睁着认真的眼,撇嘴摇了摇头:「竟然无人为你说好话的。」 「……」阮思心口颤了颤,几乎是带着破碎的音节:「戮生……」 谢文星,你就信了是吗? 张了张唇,阮思谨慎的搜寻着解释辩解之词,正欲说出口,谁知少年又问:「小凡人,你叫阮什么来着?」 「呵——」 阮思面色霎时惨白,她未曾开口,身边围着的一众剑宗弟子便已是因她嗤笑了出声。 「我说呢,除魔剑怎么能真的与堕魔的妖女勾结呢?原来,这个剑灵仙人,连妖女的名字还都不知道啊。」 「哈哈哈……这妖女必死无疑!待会我必要为仙师剷除此等堕魔妖女!」 「再把脸皮给割下来,死了,也不能让她带着那副和小师妹相似的脸一起入土!」 「……」阮思唇角微颤,她听着那些尖锐之词目光涣散的飘忽着,心还在持续下沉。 「嗯?小凡人,你怎么看来看去的偏不看吾?吾问你,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在众人皆是看笑话的时候,眼前这个少年也不知道是他傻还是呆,还是……有意……竟然还若无其事直直的问着她的名字。 而【系统】在脑海里的提示,此时眼前戮生对她的好感度,还仅在70%而已。 这点好感度,在第一世,冷景明是照样能下的了手来杀她的。 这失忆忘了她的小子……当然也能。 从前,要不是她与他结了契,他怕是早就真的冷眼旁观等她死了。 而现在,那大殿的女主苏妙玉还在望着她身边的戮生。 所以这小子,怎会……选她呢? 此时的阮思,头痛欲裂,从前与现在的记忆缠绕在一起,她整个人已是有些浑浑噩噩:「阮思,我叫阮思……谢文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苏妙玉的替身,她一出现,所以你……也要离开我了啊?」 嘴角发苦:「是吗?」 「……」少年皱起了眉,却是噘嘴咕哝道:「什么觉得你是替身?你才是这样的人,小骗子,都说再不喊我谢文星。」 第167页 「剑灵大人,她既然已经是堕魔的妖女了,您还是到我这儿来吧?」 大殿前的女主苏妙玉纯洁无瑕的面容闪着圣洁的光芒,她嗓音极其温柔的对着阮思身边的少年抛出了橄榄枝…… 她的身边,已是有两个男主,她……还不够么? 阮思仿若身受芒刺,握着少年的手,也是刺痛窒息的。 与苏妙玉相比,阮思便失去了所有的底气,而她深知,身边这个少年……也只是个不如何通感情的剑灵而已。 况且……不久前,戮生也没来得及给出承诺。 阮思没有再多强逼,而是微微松了手,默不作声的等待着身边少年的选择。 反手一握,少年忽地将她握紧,皱眉用手肘碰了碰她:「阮思,你是在害怕吗?你不必害怕,吾会护住你的。」 「也不必忍气吞声,看到哪个不顺眼的……吾杀了便是。」 「!」四周皆是一片譁然。 「……剑灵大人,您……怎么能?」苏妙玉也睁圆了眼。 「汝这蝼蚁,为何要吾到汝那里去?汝除了长得和阮思有几分相似,其余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身侧的少年露出了兇狠的表情,他拧着眉环顾一周,随即不屑的扬起下巴,大着嗓门冷冷的睥睨着大殿所有弟子:「尔等刚才叽叽歪歪说了半天,道理吾都听懂了,可是,本剑灵是从来都不讲道理的。」 「是要打架了吧?来吧,一起上都行,吾沉睡百年,这剑也都快生锈了,正好——」 少年声音骤然一冷,金光霎时亮于他身,极其炫目而耀眼,少年高高束起的马尾轻扬,星眸却直直锁定在那祁灵的身上,戮生眼中战意四起,如燎原的烈火,闪着熊熊的光芒:「正好,自吾醒来,对这百年后亦正亦邪全然没落的仙门,也尽是失望,不如就用尔等这百名蝼蚁之命,让吾解解气。」 「不过,血肉横飞只是开始而已,魂飞魄散才是真正的好戏。吾要的,是尔等魂飞魄散。」 「狂妄!」祁灵抬脚,甩了袖袍。 「呵。」戮生轻斥一声,他未曾多给他一个眼神,而是两指併拢,化出了一道闪闪发光的金符。 金符凌空罩于阮思的头顶,如金刚罩一般护着她,而金符之上,赫然飘忽着「阮思」二字。 手中的戮魔剑发出亢奋之声,少年抬手一抓,戮魔剑便已是飞于他手,只见身侧的少年翘着嘴角,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凡人,乖乖等着我,等我帮你杀了这些欺负你的人……你再教教我,别的东西吧。」 「……」 * 眼前的少年说,他是她的福星。 少年挡在她身前,身形欣长,身上雪白的袍服已染满了杀戮中所飞溅的猩红的血。 而阮思被安然无恙的护在金符中,那颗不断下沉惶惶的心,终究是因少年此刻这般意气无畏的模样所彻底平息。 可剩余的心绪,便是蜂拥而至的紧张忧虑。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 阮思眼前已是一片血海,只听见殿外持着玄剑有更多的弟子沖了进来。 此剑宗,乃是仙门第一大宗,门中弟子里里外外亦是有着成百上千人。 而眼前,还有那个与戮生能力相媲的祁灵。 一个祁灵,源源不断的宗门人,戮生仅他一人……如何敌? 莫不是与天斗? 阮思从未敢奢望,这个世上……不,三世了,真的会有一个傻小子,那般将自己放在心上的。 可她,两世的迟钝,这一世,阮思不想再有遗憾,更不想错过,她还以为……自己够勇敢执着的,结果对上失去记忆的傻小子,还是不够格。 少年对她即便只有懵懂的清浅爱意,可也能做到……以命相搏…… 「……」 阮思瘫坐在地,死咬着唇,哑然失声,忽地不敢再看身边的血流成河,亦是不敢再听。 甚至更不敢再抬头,她怕一抬头,便是那傻小子的尸体。 「师妹……你真是使得好手段吶。」 头顶,忽地响起一道温和而悚然的声音。 「…」阮思缓慢的抬起头……是拖着伤腿却抱着苏妙玉的夏侯舟。 在挤满人与尸身混乱嘈杂的殿内,隔着一屏之隔,夏侯舟在屏障外紧紧抱着身体中剑不断吐着血的苏妙玉,勉强却扭曲着脸笑看了看四周,眸中已有疯癫之色:「是你!教唆了那剑灵杀我宗门弟子的吧?你看看吶,你看看那仙器剑灵,已经杀疯了!你可知道,那仙器也因你成了邪道!妙玉好言上前劝阻,可却被无情的捅了一剑。」 「……」阮思松开了压着眼睛濡湿的手,看着夏侯舟怀中只进不出气的红衣少女,也疯癫的冷笑着:「哈哈哈哈哈,你说的,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没有对与错,只有强与弱,规矩,都是强者所定。」 「苏妙玉……她没有戮生强,看见戮生杀红了眼,还眼巴巴的凑上去劝和,是天真纯良过头了吧?哈哈哈哈,不是活该被捅吗!你跑到我这里来,是求情的吗?!」 阮思冷冷看着他:「苏妙玉与我已是仇敌,我的凰血虽然还在她身上,可她这第一条命就要断气了……你现在也感觉到了痛苦了吧?是不是很想杀我呀?可这一切,不是你一手推波助澜想要的结果吗?!」 第168页 「是你,贪得无厌!非不放过我啊!」阮思死死的吼出声音来。 「你!」夏侯舟愕然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还有一抹近乎绝望的哀伤:「你为什么……变了?如果你第一次堕魔时,我便该一剑了结了你,毕竟,那个时候,你还是喜欢我的。」 「我向来不喜欢脱离我手之外的事物,本来一切都很好的,可就是你……生了变故!」 夏侯舟紧握起拳头,脸上的笑狰狞而又恐怖:「你和她明明有着相似的脸,可她比你善良心胸也比你大度,你为什么这般恶毒?我当初……就不应该因着你与妙玉相似的脸接近你的,后来更不该……一时动了心,将你留下,就该杀了你!」 「善良和大度是什么东西?委屈我,舒服你们吗?哈哈哈……」 「而你说的动了心,你这虚伪的败类人渣又在放什么狗屁?」 「夏侯舟,你将苏妙玉囚禁在空间里整整九年,直到她变了性子,你才愿意放她出来,随后又给她封了记忆,你是不是以为,这就是爱她了?夏侯舟,你究竟分不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你喜欢只是一张脸而已!」 「你!」夏侯舟面上全然是痛苦之色,他恨恨的望着一眼身后不断堆积的尸身,又看看了中间那个杀人如麻嗜血狂魔的仙器剑灵,惨痛地失笑道:「阮思,再这样下去,他也不会是师尊的对手,你让他停手吧。」 「我不会的。你说我狠毒,你杀我族人就是善良吗?你们这些个所谓的名门正道,打不过就满口的仁义道德。若是可以,我真希望,戮生能把你们所有人都杀了。」 「他也不能停,若是停了,你们这个真正的邪物还不吃了他?」 「夏侯舟,你怎么这幅模样看着我?你不是贯会以折磨人为人生乐趣吗?怎么,现下看着这么多人痛苦惨死,你害怕了?」 「夏侯舟,若我能活着,我一定会杀了你的。」阮思恨恨的咬牙。 * 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只见前方中心一处忽地炸开一道四跌宕古朴的金光剑气,宛若一只暴怒中的巨兽,剑气四面八方的肃杀而来。 而这一道剑气,却也像是耗尽了戮生全力一击,剑气从人海中、从尸堆中扫过,一剎那便解决了所有的弟子,在所有挥舞着剑的弟子尽数倒下的时候,在眼前腿受了伤抱着苏妙玉同样被剑气穿了腹部的夏侯舟倒下后,剑气与头顶的金光相接,阮思周身的金刚罩金光更甚了。 殿内尸首分离的解释堆积一片,骤然安静无声,而殿外,剩余的百名不到穿着灰衣外袍的杂役弟子却再不敢进来。 「铮——」剑身已有裂痕戮魔剑沖开了尸身,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可阮思眼睛望着尸体中等了又等,却迟迟没看见那抹人形浅淡的身形。 「……」 殿外的杂役弟子不敢进来,却有人长嘆一口气,说:「一把戮魔剑毁了剑宗,剑宗没了,一切都结束了。」 与此同时,【系统】播报祁灵生命值为零,判定死亡…… 阮思脸色惨白的沖向了尸海中,疯狂的爬开头首异处的尸身,可不甚踢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低头一看,脚下濡湿的球体正是……祁灵的头颅。 紧接着,是夏侯舟生命值为零,判定死亡…… 「不……戮生!谢文星!谢文星!」 「戮生……」 「铮——」手中的剑发出了一道细微的铮鸣之声……半根黑绸髮带从头顶悠悠飘落。 「吾乃剑灵戮生,非谢文星。」仿若是强撑着气力,少年清幽却依旧声音不满的传来:「吾是戮生!」 「戮生,你还在……」阮思掩面失笑,喜极而泣。 「吾可是天下无敌的神剑,不过……吾……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阮思,你好好等着吾……不可再与其他男子卿卿我我……不可再喜欢上其他凡人……谢文星也不可以……更不可以…死……吾睏倦的这些时日,你要勤加修炼……」 戮生断断续续的说完,可他不会告诉她,自己在逞能。 方才,自己真的是要死了,可是,他听到金符里的她,一直在与人说话。 他不能死! 所以……他拼尽全力,终究是在那蝼蚁的剑落下来之时,勉为其难再死撑着先爆了体。 还好,他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与那小凡人结了契。 凡人还在,他便死不了。 少年的人形未显,声音仿若微风,最后的最后,却是淡了。 阮思静默的立着,再未听得半点声音。 ** 阮思抱着手中视若珍宝的剑,仍是一袭黑袍,少女脸色苍白,神情坚毅,再没有一丝犹豫,便跨出了殿宇的大门。 近百名杂役弟子,就这般亲眼看着那黑袍少女黑袍猎猎,背影独绝的消失在尽头。 而过了许久,踌躇的杂役弟子们才大气不敢喘的进了大殿。 死伤相藉,血肉横飞。 谁能想到,不过半日,极负盛名的仙门剑宗能全军覆灭……包括那第一仙师祁灵,也是死得惨烈…… 杂役弟子们好歹也是小半个宗门人,无奈之下,杂役弟子们裹着布匹,便要草草的埋掉这些死尸。 「呵——」一胆小的弟子刚刚碰了碰那红衣少女低着的脸,便见那少女全身燃起火焰来…… 第169页 * 因着阮思……的凰血,苏妙玉重生了。 可这一次重生,却是令她比死了还痛苦。 眼前,是一片尸骸,她的宗门,宠爱她的师父,那些只喜欢她一个人的师兄弟们,全都是死了…… 皆是她那向来被人贬低到脚底的替身与那仙器所为…… ……怎么可以……苏妙玉气火攻心。 而记忆里,却全是关于那人面兽心的夏侯舟将她囚禁在介子空间里的画面。 苏妙玉从前,在那空间里,待了九年,已是半疯。 「啊——夏侯舟,你倒是就这么轻巧的死了!夏侯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死去的青年再次被提起,眼珠子被復又疯癫红衣少女死死抠了出来,少女清丽的脸上溅起腥红的血。 「啧啧,眼下宗门唯一活下来的内门弟子,疯了!」 「还是仙师的徒弟呢,原来是那个宗门最受宠的小师妹呀,叫苏妙玉的。」 「唉……我知道,宗门还在的时候,所有人都夸她是天上的月亮,却总是笑话那阮思的,说她是地上的尘,是替身,影子啥的……」 「眼下,他们逼疯搅乱了那地上的尘,便弄得所有自诩干净的,也都没个好下场了。」 「这许就是古人云的,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写得不好,见谅见谅!还有一个小番外。 (因为审核缘故,作者已麻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呀! 一直陪这个拖更磨蹭有拖延症平平无奇的作者,真的很感谢了,其实,能坚持到完结,也是你们…… 最后,废咕嘴笨,就祝大家吃嘛嘛香,身体健康!还有要开心哦~好运biubiubiu! 拜拜! 第58章 【终结/番外】 自少年以一己之力覆灭了整个的剑宗的那一战,少年一睡,阮思便在秘境里守着戮魔剑沉寂的等待他醒来。 这等待的清冷岁月里,阮思十年如一日的潜心修炼,而周遭的环境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阮思即位荣登为隐族圣主已有多年。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这一句话,阮思抱着那把剑,呢喃了千万次。 终于,在阮思等待的第五十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她朝思暮想的少年终于甦醒。 可…… 从前的记忆算不得美好,谢文星既然忘记了她,阮思便没主动与他提起过去。 可这一次谢文星醒来后,却是自个恢復了从前的记忆。 而令人极为尴尬无奈的……这小子恢復记忆并不是全然记起,而是一段一段儿推进式的。 此时,谢文星不仅记得自个是个仙器剑灵,而且还……尤为准确的把记忆卡在了他做谢世子那会儿…… ……停在了他得知阮思假死和冷景明「私奔」的时候。 少年身如玉树,后背英挺,双腿修长,他穿着阮思特意为其准备的一件亮绸面的绛红锦衣,乌黑的头髮整齐的束起,套在一个精緻的白玉冠之中。 明媚娇艷的暖阳下,少年左手持弓,右手拉弦,阮思抬眼,在恰恰被耀眼的阳光炫的眯起眼睛之际,只听得「咻」的一声,少年手中的羽箭便极快的飞掠出去。 微风渐起,少年玉冠两侧垂下的丝质冠带肆意轻扬,春日下的少年,依旧风华正茂。 「戮生,我做了龟苓膏」阮思弯了眼,她亲自端着托盘,眉开眼笑的走过去。 少年放下弓,缓慢转过了身子:「我不想和你说话。」 少年并未露出笑意,见到了阮思,他面上自然流露的欣喜以及连带着唇畔的笑意皆是一顿,眉心一低,少年反而冷傲的撇开脸去。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你跟别的男人跑了,在你不把背叛我的事情解释清楚之前,我是不会和你多说其他话的。」 阮思:「……」 关于从前的记忆,这小子目前只记得她逃跑跟冷景明去了边境的事。 他醒来的这几日,非计较着……要把那一世的事情给问个清楚,可阮思怎么解释? 【系统】二字,如今依旧提不得。 除非他自己想起来【系统】的存在,否则阮思怎么与他道明,自己那么做是也只是为了完成【系统】安排的任务…… 都第三世了,少年虽已是转世成了剑灵,又重新喜欢上了自己,可他对过去「她和别的男人跑了」这个事儿……还是耿耿于怀…… 「你还不说?好,我走。」 阮思抿唇半天不吱声,少年便又生气了,他踩脚便弃了弓。 「戮生…」阮思捧着小点心和龟苓膏,委屈的望着少年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 ** 「圣主……剑灵大人就在……」 「嘘——我知道。」 阮思以手指唇,做了多年的圣主,守护及管辖着整个族人的安危与秩序,阮思早已练就不怒自威之能,她淡淡的挥了挥手,让藏书楼外的几名族卫安静退下。 那小子就在书楼里看书。 族卫退下后,阮思轻轻吐了一口气,她走进了书楼。 环视一圈,瞧着无人,阮思提着裙摆走上了二楼。 阮思转了转,便见二楼空无一人的阁楼上,唯有少年百无聊赖的撑着腮,懒洋洋的爬坐在书桌旁瞅着书。 第170页 「嚓」少年自顾自无聊的眨了眨眼,随即挑起食指勾了一页书翻了过去。 「…」阮思抿嘴轻笑着走过去,拿出了手里揣着半晌的纸糖。 「喏,戮生,睏倦了吧?吃颗糖吧。」 阮思低头指着不同的纸糖:「这个是山楂味的,有些酸,这个是花生味的,这个是奶糖……」 「我不吃。」少年骤然变了脸,他依旧没有多少好脸色,睨了她手里的糖一眼后,就拿起书挺直了背:「你是来跟我解释的吗?不是的话,就别到我面前晃悠。」 「……」站在他的对面,阮思把糖全放在桌面上,无奈的嘆了一口气:「戮生,你有这一世的记忆,你明明知道的……我很喜欢你。」 「这三天里……我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讨你欢心,求你原谅……」 阮思清了清嗓子,却是底气不足的抿抿嘴:「我觉得吧,咱们现在既然已经是两情相悦了,而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也实在不知道如何与你解释……所以,你能不能就不要再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了?」 「…」少年皱起眉,浮躁的把书丢在桌上,就往后一靠。 「好哇。」少年仰观着她,表情却并没有多少缓和,而是斜斜一靠,将手肘压在椅背上手撑着下巴,他的眼瞳乌黑得发亮,长睫微扫,眸便如锁定住了猎物一般,直勾勾的望向了她。 眼前的少年,还穿着晌午的绛红锦袍,头戴玉冠,脚踩黑底朝靴,面容清隽,气宇轩昂,姿容绝艷。 「原谅你不是不可以,不过——」 少年倚着手,动着嘴皮子故意拉长了声音,阮思仍可以看清他眼眸中明晃晃耿耿于怀的恼意,他掀起唇,果然还是不爽:「不过,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私奔这件事,你现在必须要给我解释清楚!」 「……」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阮思垂了嘴角:「我都说了,我也是迫不得已,那个时候我就算……跟着冷景明去了边境,但是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别提那个名字,听你喊我心里就不清楚。」少年一瞬便黑了脸。 ……额……那以后…你回忆起来…他把你给杀了…你还不气地跳脚? 阮思悻悻的唿了口气。 「你说讨我欢心,要我原谅,我觉得——你还不够诚心。」 少年换了姿势,他仰着下巴倨傲的翘起了二郎腿,抱了手臂:「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却背着我和别的男人举止亲密,这么随便玩弄我的感情,我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原谅了你!」 此刻面前的少年,有着剑灵大人的高高在上,亦有属于谢文星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少年乖戾的瞅着她。 「……」阮思额角抽了抽,扯起的嘴角已是勉强:「所以,戮生你还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谢文星压下了微微上扬的嘴角,他抬了抬下巴,冷然的瞅了瞅那桌面上的糖:「我要你剥给我吃。」 「……好,不就剥个糖吗?你早说呀。」 阮思重新弯了嘴角,柔柔地问他:「戮生,你想要吃什么口味的?」 「……甜一点的。」 「好,给你。」阮思动作利落的剥了颗奶糖递过去。 「…」少年轻轻皱起眉,什么也话也不说,黑曜石的眼眸幽幽的望着她,然后和等着餵食的花孔雀一般骄矜又嘚瑟的张了嘴。 「……」 阮思当即第一想法是,扇他一嘴巴子! 可她还是假笑的忍下了。 才不和他一般计较,她阮思可是个讲道理的好姑娘。 她把糖送进了少年的嘴巴里,然后依旧弯着眼温善和他讲道理:「戮生啊,我再餵你一颗,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 「……」阮思嘴角一僵:「那再餵你两颗?」 「不要。」 「……」 谢文星满足的吃着嘴里的甜,他抬起眼,瞅着受了欺负却忍气吞声的姑娘,歪头倚着靠椅,故意以嬉皮笑脸的口吻问她:「这就生气啦?」 「都过了三天了,你都是这样欺负我的。」阮思抓着手里剩余的糖。 「哦。」谢文星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垂眸盯着桌面上的书,冷声道:「我又不是小狗,哪儿哄哄就成的。」 少年瘪嘴拍了拍锦袍,别扭而不自知地道:「我可你男人,你得耐着性子对我。」 「……」这小子太难伺候了! 阮思攥紧了拳头,却是……剥了糖往自己嘴里送,咬着嫣红的唇,侧身坐在了少年的大腿上。 「你……做什么?」少年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收,他全身绷紧。 「取悦你,行了吧?」 阮思心里的闷气都化为那手里的蛮力,她把少年的衣襟往前一揪,待少年表情讶然的把身体伸过来,阮思含着糖的嘴就朝着少年的唇贴去。 「……」 半晌过去,阮思红着脸揪着少年的衣襟坐起身,便见眼前桀骜矜贵的少年涨红着面皮,眼眸漆如点墨,他抬起手,指腹压在唇上,眼睫上下颤了颤,随即直勾勾的看着她。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呀。」 阮思眼神飘忽,她不敢再动,只咽下津液,伸手好笑了揉了揉少年泛红的耳骨,随即又臊着脸去握住他侷促没地放的手,一下一下的用指尖去挠他的手心:「好戮生,别生气了~好不好?」 第171页 少年不语,他的眼眸好似一汪深潭,只沉静的凝着她。 「……」还装? 阮思成功被激起了胜负欲,她故意转身又去桌上拿了一颗糖。 「不吃糖了。」少年忽地微微压着声开口。 阮思停了手。 「阿阮……」 藏书阁二楼悬浮在高空光亮的皎珠忽地一暗,阮思眼前一黑,只觉少年扶住她的腰动了动腰身,随即靠在宽椅上的少年用更为暗哑的嗓音道:「我……可以…吃你吗?」 * 这狗崽子终于原谅她啦。 傻狗的唇贴在她的耳际,抓着她的手,嗓音令她神魂酥软:「阿阮,记住了,我只容你这一次……以后,你再不许离开我……知道吗?」 阮思热得慌,她咬着唇,唇边破碎的吐出了零星的字眼来:「……好…」 「……阮阮,我听不见,别忍着……大点声啊……」 「不会了……再不会离开你了…」阮思捂了脸。 少年满意的笑了,喉结滚动,谢文星的眼眸黑亮而灼热,却更渴:「喜欢吗?」 「……」阮思将头埋了埋:「喜欢……」 「夫君,很喜欢……」 「……」谢文星浑身的血仿若都在一瞬上窜倒流,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傻笑道:「我虽然记不得从前的好些事了,但我现在……总会觉得不安……我总感觉,你对我好,你说过的那些话,其实也是信口胡诌,哄我开心罢了吧。」 「阿阮……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莫名的,少年的眼角划过了一滴清泪,灼灼的滴在了阮思的脸颊上。 阮思满脸通红,她口渴得紧……只能用了些力气抬手去搂住他,嗓音娇软而坚定:「谢文星,不是骗你……生生世世,你都是我所定之人……」 「啾。」阮思墨发铺张凌乱,肌肤透着粉红,在少年愣住的之际,她抱紧了他,又温柔的亲了亲他。 阮思的眉眼缱绻如水,情意绵绵。 谢文星…戮生……你知道吗?自你醒来,【系统】便提示,我完成了任务。 初次见到你,我也没想过,我会这般爱你。 而这一世,我与你来日方长,有漫漫时光可拥。 「星河尽明意,万般皆是你。」 阮思闭眼吻他,已是情不自禁:「三生有幸,有你。」 「……」喉结滚动,谢文星脑袋里绽放了烟花。 许许多多的画面都在此刻迸、射而出,可过往种种,都如阮思所说,已经过去了。 眼下,便是过好当下,珍惜当下。 「阿阮,再来一次吧?好不好?」少年咧嘴,眉眼鲜活,笑得灿烂……却又勾魂摄魄. 「好、」 「嘻嘻」 …… 在清浅的夜,星星终坠入清河中,溅起粼粼的波光。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谢文星,阮思。 再见啦,陪伴俺的小天使小可爱们。 以后……在沉淀的时间里,继续填坑……继续努力。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