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愿》 第1页 [现代情感] 《甘愿》作者:旧衣【完结】 十六岁那年,吕濡父母双亡,她从此不能开口说话,世界崩塌。 葬礼上,她第一次见到从未谋面的未婚夫——严斯九。 男人身着黑色西装,气质矜贵凛然,勾人心魄的一双桃花眼被刻意收敛着弧度,目光沉沉看着面前跪坐着的女孩。 「跟我走吗?」男人嗓音极为蛊惑人心,「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 吕濡从不对外提起她和严斯九的关系。 母亲去世前拿着老一辈的婚约信物,将她託付给了严家。她没有选择,可是严斯九有。 江城严家独子,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能甘愿受这样的束缚。 吕濡知道,即便她可以说话,他也不见得能看上她。 住进严家三年,严斯九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不情愿娶她的。 他身边的女人,吕濡明里暗里见过的十根手指也数不完。 吕濡本打算在大学毕业后就解开这段勉强人意的婚约,离开严家,还他自由。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在她二十岁生日的那天,严斯九带她去领了结婚证。 - 「小哑巴,当初是你心甘情愿跟我走的,现在是想反悔吗?」 男人凉薄的唇贴住女孩颤抖的耳珠,温柔低语。 - #严斯九:到嘴的鸭子我还能让她飞了??# 无刺玫瑰小哑巴x斯文败类大灰狼 *女主很软+男主有点坏 *双c 内容标籤: 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吕濡,严斯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到嘴的鸭子我还能让她飞了? 立意:爱情无需势均力敌 第一章 今年江城的天气着实有些反常。 二月里还温暖如春,连大衣都穿不住,卫衣加个薄外套就足够了,没成想真正入了春,三月的头一天就下了一场挺大的雪。江城大学南校区的香樟树仿佛一夜白头,新绿的树冠覆着莹莹白雪,将刚冒头的春意都压下去了几分。 其实江城冬天很少下雪,更别提这个时节。三月飞雪,对于生长在南方的吕濡来说,非常稀奇,上课时视线频频向窗外跑。其他同学也都如此,心思早已不在课上。 讲古代文学的教授虽是个小老头,但很具浪漫气息,见状就提前十分钟下了课,笑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天色已晚,约着朋友们去小聚吧,可以吃个小火锅什么的。」 同学们欢唿着跑出教室。 「濡濡,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呗?」有相熟的女同学来约晚餐。 吕濡笑着拒绝了。 女同学见她收拾背包,随口又问:「你是不是要回家呀?」 雪后气温骤降,看天气预报,低温还要持续好几天,本地的同学们都纷纷回家去拿厚衣服。 吕濡顿了一秒才轻轻点头。 女同学呵着手裹紧外套,有些羡慕的说:「家在本地就是好,随时都能回家。」 吕濡弯着的唇角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没有回应。 - 沿着香樟道向校门走,新雪覆地,莹白可爱,让人不忍下脚踩。吕濡探手掬起一捧雪,在掌心揉搓几下,团出一个圆滚滚的小雪球。 她弯弯眼睛,笑了起来。 校门外公交车站附近在修路,雪水与泥土混着,有些泥泞。吕濡光顾着玩手心里的小雪球,没留意前面的路况,一不小心踩进泥坑。 这下自己的鞋子遭了殃不算,污水还溅到了旁边人的鞋子上。 「哎呦我的鞋!」中年女人惊叫。 她穿的是白色皮鞋,污水溅上去特别明显。 吕濡发现自己闯了祸,一下子就慌了,顾不上自己还踩在污水里,忙解开背包想拿纸巾给她擦。 只是中年女人脾气有些急,没等吕濡找到纸巾,就埋怨道:「哎我说你怎么回事啊?弄脏了别人的鞋,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啊?」 吕濡顿时涨红了脸,尴尬又羞愧,赶忙停下找纸巾,拿出手机打字道歉。 「对不起」三个字还没打完,得不到回应的女人已经气得不行,提高了音量:「和你说话呢,你是听不懂话还是哑巴了?」 吕濡张了张口,有些发白的唇瓣张合几下,没有声音发出来。 无言的难堪在水润清亮的杏眸里瀰漫开来。 几秒后,她想到了什么,连忙比划起手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火冒三丈的女人顿时愣了下,反应了片刻才问:「啊……你不会说话啊?」 吕濡顿了下,轻轻的点头。 都怪她,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养成用手语的习惯。 她又把手机递过去,请她看上面道歉的话。 没想到人家真的是哑巴,女人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尴尬和不自在。 这种情况吕濡并不是第一次遇到。 三年前她因为一场车祸而失语,从此说不出话来,刚开始没有学会手语时,经常被人误会没礼貌,比这更难听的话也听过。现在好多了,她已经习惯,并能熟练化解对方在得知她不能说话后的尴尬。 吕濡对女人笑了下,示意她不必在意,重新郑重地道了歉。 第2页 女人微愣了几秒。 面前的女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她有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瞳仁很黑,很亮,眼底清澈,没有半点杂质,笑起来的时候,眼波微动,清浅的笑意沿着眼尾徐徐溢出来。 有一种很沉静的美,让人很舒服。 公交车进了站,中年女人收回视线,略显歉疚的说了句「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就匆匆上了车。 等公交车开走,吕濡才轻轻唿口气,走到角落里继续等车。 - 西府公馆是江城最负盛名的别墅区,能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开闢出这么一处闹中取静的花园别墅群,开发商当初也是下了血本。 当然,回报也是相当可观的。西府公馆俨然成为了江城最顶级的权贵中心,有价无市。 吕濡就在这里下的车。 穿着笔挺制服的门卫看见她,立刻主动过来给她开门,向她问好。 吕濡礼貌道谢,沿着林荫道向里走,最后在一处铜漆院门前停住脚步。 中式的庭院,古朴而典雅,假山流水亭台花木,每一处景致都散发着「我很贵」的迷人气息。 这是严家的的住宅。 吕濡之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母亲去世前将她託付给了严家照顾。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与严家的独子严斯九原是有婚约的。只不过两家年久未联络,这婚约还做不做数已不好说。 母亲也是走投无路试一试,没想到严家还愿意守约,在母亲去世后直接将吕濡接回了严家。 她在这里住了快三年。 - 穿过前庭花园,开门进屋,吕濡先在玄关处站了片刻。 室内很安静,没有人像往常那样跑出来迎接她,喊她「小姐」。 这几天家里没人,严叔和席姨回老宅探望老人,并给阿姨们放了假。至于另一个人,自打过完年,吕濡就没再见过他的人影。 吕濡不自觉地放松了肩背,如果不是知道家里没人,她可能不会回来拿衣服。 二楼东西各有一间大套房,她的房间在东侧。 吕濡习惯性的瞥了眼西侧紧闭的房门,然后才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一进屋就径直往卫生间跑去,下午多喝了些水,现在很急,想上厕所,所以一些细节就没注意到—— 比如床尾凳上那件并不属于她的黑色稠质睡袍。 推开卫生间的门,吕濡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沐浴的水汽就铺面而来。 湿热的水汽中混合着玫瑰和海盐的气息。 是她惯用的沐浴露味道。 有人??? 猝不及防,吕濡顿时石化,彻底呆住。 背对着她擦头髮的男人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 吕濡来不及收回视线,直直的和他撞上。 四目相对的这一瞬间,吕濡觉得世界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耳边除了巨大而急促的心跳声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也许只有一秒钟,吕濡听到严斯九不悦的声音:「还看?」 男性磁沉的声线入耳,仿佛一道天雷噼下,吕濡几乎要魂飞魄散。 她被吓懵了,反应慢了许多,本能的抬手捂住眼睛,表示她不看了。 见状,严斯九不知是气还是笑,微挑了下眉梢,薄唇勾起,一声饱含嘲弄的哼笑声从鼻腔溢出来。 吕濡瞬间抖了下。 「我说……」男人懒散的拖了个长音,尾音上挑,显得有些故意,「还不出去?」 吕濡脑袋轰的一声,血液直冲头顶。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走的,等她找回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跑到了卧室门外。 她背抵着墙壁,崩溃地捂住了脸。 严斯九看着卫生间大敞的门,气得忍不住又笑了声。 胡乱的擦了几把头髮就扔开了毛巾,拿过浴巾围在腰间,走出卫生间,不出所料,房间里没看见人。 严斯九挑唇,不疾不徐的从床尾凳上捡起浴袍套上,然后再冲着门外喊:「进来。」 没动静。 他并不着急,拖过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看起了手机。 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才缓缓响起。 严斯九飞速滑着微信群里的消息,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等门边露出半个小脑袋时,他才掀起眼皮,递过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吕濡和他的视线撞上,扶着门框的手指不由的捏紧。 她飞快移开眼,强迫自己镇定,然后迈步走进室内。 「敢进来了?」 严斯九慢悠悠道,丝毫没有擅用别人浴室被撞见后尴尬的自觉,闲适的好像是坐在自己房间里。 吕濡抿着唇,不回应他这逗弄意味明显的问话。 好在严斯九也并不是真的想得到她的回答,只睨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重新翻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吕濡靠着墙边站了会儿,见他坐在自己房间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跳实在是无法平復下来。 没办法,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太强,哪怕只是闲散的坐在那里不动,也能让她如坐针毡,无法忽视。 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小步挪了过去,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严斯九毫无反应,眼皮都没抬,当她是空气。 第3页 吕濡没办法,又挪了一步。 男人还是不抬眼。 吕濡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妥协的又向前挪了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令他一抬手就能够到自己。 严斯九这才抬起眼看她。 一双桃花眼,深邃迷人,明明只是简单的一瞥,却让人误以为万般深情,不由自主的想要陷进去。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防备,吕濡的心跳还是有一瞬间的心跳漏拍。她不敢和他长时间的对视,目光轻触一秒就移开了,然后打着手语问他还有事吗。 严斯九轻微的皱了下眉。 吕濡想起来——他看不太懂手语,也不是很喜欢她用手语和他交流,宁愿麻烦点等她用手机打字。 她拿出手机。 【你怎么在这里?】 【是有什么事吗?】 但严斯九并不看,目光不紧不慢的在她脸上游移着,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有下的敲击着木质扶手。 姿态闲散,但压迫感十足。 就像他这个人,看起来笑眯眯的好相处,其实最是恶劣,惯会拿捏人。 吕濡就一直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时间缓慢流逝,空气仿佛越发粘稠,令人唿吸不畅。 吕濡暗中深唿吸,鼻尖嗅到男人身上萦绕着的玫瑰和海盐的香气。 原本再熟悉的不过的气味,混着他身上的热气散发出来,似乎就不一样了。 她顿了顿,又向前挪了小半步,完全走进他的领地。 这下两人的距离触手可及,脚尖几乎要挨在一起。 吕濡举着手机,抬眸递给他一个央求的眼神。 见小姑娘服了软,严斯九总算是满意了,瞥了眼屏幕,直接无视第一个问题,只淡声道:「没事。」 吕濡轻唿口气。 没事就好,不找她麻烦就好。 虽然不知道严斯九为什么会突然在她的浴室洗澡,但总归是她莽撞,推门前没太注意。 吕濡想着怎么委婉的暗示他,如果没事就回他自己的房间去,她想上厕所。 但还没等她想好怎么组织语言,严斯九就又说话了。 「不过,你应该有事吧?」 男人嗓音慵懒,尾音微微上挑,普通的一句话也能被他说出勾人的意味来。 吕濡忍住了想要捏耳朵的冲动,忙不迭的点头。 对,我有事,你该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了。 她眨巴着眼睛,无声地表达诉求。 严斯九和她对视片刻,就在吕濡以为他看懂了的时候,他突然欠身,抬手。 没等吕濡反应过来,脸颊上就传来痛感。 男人深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语气温柔,但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危险—— 「占完我的便宜,还摆脸色给我看,是不是不太应该啊,小哑巴?」 第二章 「小哑巴」这三个字从男人口中吐出来,暧昧的像情人间的低语,缱绻撩人。 但吕濡知道,这只是错觉,并不是真的。 严斯九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故意这么说话,大多是出于逗弄。看她慌乱侷促、紧张不安,好像他的恶趣味就能得到满足。 这个男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的恶劣,她早就明白。 明白是明白,但她还是太不争气,每次都会让他得逞。 吕濡极力忽视自己隐隐发烫的面颊,打掉严斯九捏着自己脸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严斯九并没怎么用力,让她轻易逃脱。 他轻笑一声,放下手臂,重新靠回椅子中看她。 吕濡垂下眼帘,悄悄在衣角蹭了蹭手心里潮湿的汗意,尽量若无其事的打字解释:【我没有摆脸色。】 她也故意忽视了他的前半句。 占便宜? 她又不是故意的。 她哪里知道好端端的他会跑来她卧室的卫生间里洗澡!! 她被吓到了,都没说什么呢。 这么一想,吕濡便觉得心绪难平,忍不住暗暗瞪了一眼这个不讲道理的男人。 而严斯九正打量着她,将她这难得显露出委屈的一眼抓了个正着。 「哦?」男人挑了下眉,饶有兴致的问,「那怎么见到我连个笑脸也没有?」 吕濡睁大眼睛,有片刻的无语。 严斯九双腿交叠,单手撑着下巴,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等着她的反应。 吕濡暗暗深吸一口气,知道他不讲理,只想尽快打发他走,于是顺从的弯起唇角,浅浅笑了一下。 然而严大少爷并不满意,手指在木质扶手上敲了两下,开口:「敷衍我?」 吕濡勉力保持微笑,摇摇头。 严斯九扯了下浴袍的领口,又说:「都被你看光了,连个走心的笑脸都换不来?」 吕濡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干嘛又提这个! 她又不是故意想偷看他洗澡的! 而且她只看到一个模煳背影而已!!哪有什么看光!! 吕濡本就崩溃过一轮的情绪一下子破了个口子。 她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能保持平和,不会因为别人一句两句话就动气。 但严斯九就是有这个本事,总能轻易打开她的情绪开关,让她变的不像自己。 吕濡紧紧抿着唇,手指用力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敲击。 第4页 【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我不是故意的,并且,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不用一直说这个!】 她屏着气,把手机直直的戳到他眼底下。 严斯九对她这个略显粗暴的动作不太满意,眉头微皱,以示不快。 但这点不快在他看完屏幕上的字后瞬间消散。 「嗯?」他莫名的轻笑出声。 吕濡被他笑的耳朵隐隐发烫,不懂他在笑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严斯九自下而上的望进她的眼中,嗓音压低,漫不经心道,「这么说,你好像还挺遗憾的?」 一瞬间,吕濡感觉像是被雷噼了一样。 耳朵上的灼热感闪电般的窜上整张脸。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她的脸现在已经红的没法看了。 而严斯九等的就是这一刻。 看到小姑娘脸颊红的像熟透了的水蜜桃,饱满多汁,轻轻一戳仿佛就能流出甘甜的汁液来,他的心情莫名就会变很好。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严斯九对此有些欲罢不能,像某种瘾症。 他眼眸含笑,抬手又捏上那白里透红看着就很软的面颊,用教育人的口吻一本正经道:「小哑巴,你还小呢,把这些少儿不宜的念头收收。」 吕濡:…… 有某个瞬间,她真的很想把手机扔这个男人脸上。 - 逗完了人,严大少爷心情大好,自顾自的闷笑了半晌,然后才懒懒的倚靠在椅子里仰头和吕濡聊天。 「今天不是周二吗,怎么回来了?没课吗?」 他知道吕濡平日住宿舍,周末才会回来。 吕濡绷着唇角,不说话。 真的很不想理他。 这个人总是这样,前一秒才把她气的跳脚,后一秒就能若无其事一样和她正常聊天,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让她想生气都显的很不合时宜。 严斯九似乎没察觉她的消极反抗,继续问:「老头老太太这几天都不在家,你知道吧?」 他说的是他父母,严巍和席景瑜。 吕濡抿起唇看他。 这人总是这样,不好好叫人,正经叫爸爸妈妈不好吗? 她不情不愿地打字解释:【知道,叔叔阿姨和我说了,我回来拿点衣服】 严斯九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后又看向窗外,院中的玉兰花树开的正好,一夜落雪后,粉红花瓣混着皑皑白雪,漂亮极了。 他瞭然道:「是降温了,多穿点,别着凉了。」 吕濡迟疑的点了下头,胸口的憋闷感稍稍退了些。 严斯九想了想,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吕濡听着他叫人送应季的衣服过来,从颜色到款式和质地,他都提了很详细的要求。 一听就是给她的衣服。 吕濡抬眸看向严斯九。 男人刚洗完澡,浴袍的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黑色短髮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打电话时沾湿了手指,他有些嫌弃的皱了下眉,把手机拿远了些。 吕濡静静的看着,刚才还愤懑的心绪忽然就平和下来。 一抹不易察觉的涩胀感悄然滋生。 他其实对她挺好的。吃穿用度,只要他能想到,都会很仔细的安排妥帖,从没敷衍过她。 这对于一个连家都不常回的大忙人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严斯九打完电话,抬头问吕濡:「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吕濡:【明天早上。】 严斯九点点头,告诉她晚上有人过来送衣服。 吕濡点头表示知道了。 看她又恢復乖顺的模样,严斯九笑了下,从椅子里起身,在她头顶揉了两把,说:「走了。」 - 有时候吕濡对自己是有些绝望的。 严斯九在的时候只想赶他走,可等人真的走了,她又觉得还有很多话想要问他。 自打过完年,严斯九能有半个多月没回家,席姨打过好几个电话叫他回家吃顿饭,他都推说没空,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有…… 为什么跑来她的房间洗澡? 他吃晚饭了吗? 今晚要在家住吗? …… 吕濡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掉。 卫生间里的水汽还未散去,湿热的空气里,玫瑰和海盐混合的气味明显,提示她这里刚才发生的一切。 吕濡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闭上眼又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清空大脑。 冲掉马桶,她开始洗手。 微微凉的水流沖刷着汗湿的手心,带走细菌以及……一些莫名的情绪。 她关掉水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无声的嘆口气。 - 东侧主卧室。 听见开门声,卫礼擦着手,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问:「你这么快就洗完澡了?」 严斯九边看手机边往里走,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只语气凉凉:「能从马桶上起来了?给你叫的120都快到楼下了吧。」 面对他的嘲讽,卫礼简直无语:「我他妈也不想拉肚子啊!不就借你卫生间用一下吗,至于的?」 严斯九冷哼:「至于。」 要不是他占用自己的卫生间,他也不至于借用吕濡的浴室洗澡,还被人小姑娘撞见了…… 不会把人吓坏吧? 第5页 想到刚才吕濡红透的脖颈,严斯九有些烦躁的撸了把额发。 这事也怪他,犯什么懒呢,多走几步路去楼上洗就好了。 卫礼见他面色不善,决定忍下这口气。 他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也很想洗个澡。不过这次他有眼色了,不敢擅用严斯九的浴室,就问他:「对了,你刚在哪儿洗的澡,沐浴露味道还挺好闻的,我也要去洗一洗。」 严斯九按着手机屏幕的手指就是一顿,视线斜飞过来,睨了他一眼:「洗你妈。」 「……」卫礼彻底无语。 至于的?不就用一下他的卫生间,耽误了他洗澡吗,就至于这样对他! 是人吗!!! - 卫礼被百般嫌弃之后,最后还是在严大少爷房间的浴室里沖了个澡。 出来时,严斯九已经换好了衣服。 「咱们这就走吗?」卫礼擦着头髮问。 今晚唐苼南在「明色」过生日,其他朋友都已经到了,要不是严斯九在机场被人撞了一下,洁癖发作,非要半路回来洗个澡,他们现在已经到「明色」了。 严斯九「嗯」了声,看着手机懒声说:「你快点。」 卫礼换着衣服和他闲聊:「南南和纪容真的分了?」 唐笙南和严斯九卫礼他们几个打小就认识,几家算是世交的,彼此都熟的很。 严斯九头也没抬:「嗯。」 卫礼啧声感嘆:「我就说她和谁在一起也长不了,这次有三个月没?上次那谁我记得也就一个月就分了吧?」 这次严斯九连个「嗯」也不给他了,明显没兴趣。 卫礼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其实我是觉得她还惦记你呢,你信不信……哎哎?你怎么走了?等等我啊!」 他说到一半严斯九抬脚就走了,留给他一个不耐烦的背影。 - 吕濡收拾好明天要带到学校的衣服,在房间里发了会儿呆。 房间隔音好,门外安安静静的,什么也听不到。 她坐了会儿,起身走到窗边。院子里的这株玉兰花树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此刻开的正好。两只喜鹊在枝头喳喳跳动,带动着花枝颤颤,碎雪簌簌而落。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半句诗,吕濡搭在窗沿的手指动了动。 吃火锅吗? 原本并不感兴趣的念头腾起,且越发强烈。她在窗前站了半分钟,转身打开房门。 走廊里静静的,对面的房门关着,她瞥了一眼,下楼打开冰箱。因为家中无人,阿姨没有储存食材,冰箱里只有些水果和饮料。吕濡打开手机查找附近的火锅店,发现可以外送,很方便。 她选好后没有立刻下单,拿了些水果洗干净切成块装进瓷白水果碗中,端着上楼。 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吕濡停下脚步,迟疑着不敢向东侧走。 就在迟疑间,东侧传来脚步声。吕濡下意识的捏紧水果碗,抬头——一道颀长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 严斯九换了身衣服,浅蓝泛青的衬衫,下摆扎进黑色长裤中,显出劲瘦腰身,驼色风衣挂在臂弯里,走路带风,气质出众。 任谁都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有让女人脸红心跳的资本。 不过男人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眉头拧着,唇线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吕濡唿吸微促,在他抬头看过来的前一秒怂了,迅速收回了视线,脚尖一转想往自己房间走。 「小哑巴。」严斯九出声叫住她。 吕濡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 严斯九几步走到她近前,看着她已经恢復白净的脸颊,拧着的眉头舒展开。 「干嘛呢?」他随口问道。 吕濡把手中的水果碗给他看。 严斯九低头瞥了眼,好几种水果混在一起,颜色搭配的赏心悦目,很能勾起人的食慾。 「来一块。」他说。 吕濡叉起一块香瓜递给他。 严斯九一手插袋一手拿着手机,没有要动手接的意思,径直俯身,就着她的手把香瓜咬走。 吕濡蓦然睁大眼睛,举着的手微颤了瞬。 男人离的太近,温热的唿吸都洒到了她的手背上,酥麻一片。 严斯九满意的点了下头:「还行,挺甜的。」 自然的很。 吕濡动作僵硬地收回叉子,勉力压制已经乱了的心跳,把整个碗递给他。 严斯九没接:「你吃吧。」 吕濡把碗抱在怀里,犹豫一秒,拿出手机打字:【你吃晚饭了吗?】 严斯九探身过来看她屏幕,说:「没有。」 吕濡无意识地翘起唇角:【那我们晚上吃火锅好不,我找到一家可以外送……】 但她一行字还没打完,就听严斯九又说:「等会儿要出去。」 吕濡手指顿了下,移到删除键上,把屏幕上的字一个个清空。 「你晚上吃……」严斯九说到一半,卫礼急吼吼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他。 「哎我说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卫礼追出来,抱怨的话在看到吕濡时断在了嗓子里。 他惊奇的把吕濡打量了好几遍,刚想发问,严斯九斜飞他一眼,不爽道:「少说点废话,赶紧走。」 卫礼看着吕濡,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第6页 严斯九家里怎么还藏着这么一个标志的小姑娘? 他脑子转了几转,心里有了个猜想,清咳一声,沖严斯九挑眉笑:「急什么,介绍一下啊。」 严斯九眉头微皱,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见状,卫礼不管他了,直接主动自我介绍:「你好呀,我是卫礼,严斯九的髮小。」 吕濡没想到家中还有别人在,一时有些慌,下意识抬眼看向严斯九,目光里带着求助的意味。 卫礼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对着两人一同看过来的视线,严斯九眉头皱的更紧,半晌才开口:「吕濡。」 卫礼一挑眉梢,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再看向吕濡的视线明显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种笑意,吕濡在严斯九的朋友们眼中见过很多次了,已经习惯。她礼貌的对卫礼点了下头就收回了目光。 卫礼还想说什么,这边严斯九已经沖吕濡抬了抬下巴,说:「去吧,晚上想吃什么就叫外卖,我走了。」 吕濡端着水果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刚回屋她想起来忘了问严斯九晚上回不回来住,又折返回去。 到楼梯口时,严斯九和卫礼已经快下到一楼了。 她刚想追下去,就看见卫礼正勾着严斯九的脖子,略带调侃的笑声隐隐约约飘过来—— 「哎?她就是你那个小未婚妻啊?可以啊!这不是挺漂亮的……」 吕濡脚步就是一顿。 严斯九扯开他的手,声音里有明显的不耐烦:「别扯淡,就是妹妹。」 「行行,你说妹妹就妹妹……」卫礼坏笑着唱了起来,「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严斯九一脚踹过去,笑骂了一声「滚蛋」。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感应灯一层层的熄灭,黑暗从下方渐渐渗透过来。 吕濡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转身回房。 是的,她和严斯九的婚约,他从来没有承认过。 第三章 「明色」是江城最有名的夜场,一到晚上,门外一整条街俨然成了豪车展列馆。骑电动车自行车的等闲不敢从这条街走,生怕蹭到哪辆车赔不起。 今天「明色」被包了场,不接待散客。 被拒之门外的人不由感嘆:「在这种地方包场得多少钱?」 有人笑他:「这地儿是有钱就能包场的吗?知道这家店的老闆是谁吗?」 其他人被他勾起了兴趣,纷纷问是谁。 这人神神秘秘的比了个手势,笑说:「知道了吧?那是差钱的主儿吗?没点过硬的背景,别妄想包这里。」 有人听不懂,好奇问:「九?谁啊?」 同伴低声解释了几句,这人立刻恍然咋舌:「哦哦,那是不差钱,不差钱……」 …… 众人口中议论不已的主人此刻正被堵在路上。 前面大概是出了事故,十多分钟了一动不动,高架桥成了停车场。其中一辆宝蓝色的慕尚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车牌一连串的9,让人不由就想多看几眼。 在各种好奇的视线中,后座车窗徐徐降下,一截冷白的手腕探出,夹着烟的手指轻点一下,菸灰断裂,散在冷风中。 与此同时,冷淡的声音也从车内飘出来—— 「催什么?堵车。」 「先开始吧,不用等我。」 「随你。」 这声音冷淡却也迷人。 一如其人。 车内,卫礼随口问:「南南?」 严斯九收回手,将菸头按进菸灰缸里,兴致缺缺的「嗯」了声。 卫礼:「你迟到她又该发脾气了吧。」 严斯九觉得好笑,反问:「我怕她发脾气?」 「……」卫礼一脸无语,虽然看不惯他这么嚣张,但也不得不承认,严斯九好像确实没怕过谁。 他想像了一下严斯九怕女人的样子,不由都抖了一下。 「哎,真他妈想看看谁能治得了你。」卫礼感嘆道。 严斯九扯了下唇角,懒得搭理,拿起手机翻看起来。 卫礼无聊的很,没话找话:「哎对了?怎么不把你那小未婚妻带出来一起玩?」 严斯九没抬眼:「她不喜欢。」 卫礼故意和他抬槓:「你问人家了吗就说人家不喜欢?」 严斯九扫他一眼:「你没事吧?」 吕濡喜不喜欢,他会不知道?还用问? 以前也不是没带她出来玩过,但每次小姑娘都自己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等他这边结束,他还能看不出来她不喜欢这些场合吗。 更何况,他的圈子太杂,的确不适合她。 卫礼被他噎了一下,就很不服气:「就算她不喜欢,那也不好让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在家吧?那么大一房子,搞不好还得害怕呢。」 严斯九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好几秒没说话,再开口就是骂人:「你再废话就滚下车。」 卫礼:「……」 这人是吃枪药了吗!! - 严斯九和卫礼到「明色」时,比原定的开场时间已经晚了半小时,所有人都到了,正等着他们。 寿星唐苼南迎上来一脸嗔怪:「十九哥你又迟到,我们都等你好半天了!」 她小时候说话不清楚,斯九哥总说成十九哥,大了后也没改,就这么叫下来了。现在倒成了她独特的称唿。 第7页 严斯九脱下风衣递给一旁的侍应生,漫不经心道:「等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生日。」 他说话一直这样,能气死人。 可他不来,谁敢先开场? 不过唐笙南早都习惯他这样,也不和他计较,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蛋糕塔前,「哎呀,我不管,你快来帮我点蜡烛。」 其他朋友举着手机拍照录像。 当着众人,严斯九没有佛她面子,象徵性的点了一支,就把火给了旁人。 音乐灯光一起,场子就热了起来。 唐笙南朋友众多,今晚来了不少人,严斯九嫌人太杂,送完礼物后只略坐坐,就和卫礼等几个相熟的髮小上了二层。 二层东头最大的那个包厢是他私人包厢,从不对外,只招待一些相熟的朋友。 包厢里已经准备好了火锅,今天是主要是给卫礼接风,庆祝他「学成归来」,重回祖国的怀抱。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一楼的生日宴是今晚的主场,其实不然,否则唐笙南年年过生日,怎么不见她年年来「明色」包场。 众人边吃边聊,吃的差不多就撤下火锅,换上茶水和点心,再开两桌麻将,消消停停的打发时间。 卫礼两年多没回国,一边吃着青团一边感嘆:「我在外面就想吃这个,叫人做,怎么都做不出来这个味儿。」 「想吃还不容易,叫严老闆给你装上十盒八盒带走。」说话的是明豫,带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说话间眼睛带笑,很和气的模样。 「真的?」卫礼眼睛一亮。 严斯九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咬在唇间,懒懒道:「想得倒美,自己排队去。」 对面的李深笑着接话:「那可得明早五点就去李记门口排队。」 卫礼咋舌:「李记现在这么火了?」 明豫看着严斯九笑的不怀好意:「那可不,也不看是谁给撑腰。」 这明显话里有话。 卫礼不明所以:「啥意思?」 「李记可是从不外送的。」李深指着桌上李记的点心盒,点卫礼,「你再想想今天谁请客。」 卫礼看向严斯九:「咋着?老严把李记买下来了?」 明豫和李深只笑不语。 「操啊,有事瞒我啊!」卫礼嗅出了八卦,牌也不打了连声追问。 严斯九不堪其扰,摸过烟盒砸过去,笑骂:「你听他们放屁,赶紧出牌。」 明豫坏笑着拆台:「真相就是——李记的老闆娘看上了严老闆呗!」 卫礼目瞪口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李记老闆娘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年前刚离了,还是咱严老闆亲自给人介绍律师打的官司。」明豫笑得浪荡。 「卧槽!真的假的?」卫礼彻底惊了。 李深:「所以想吃李记的外送,只要严老闆一句话,其他人谁也没这个面儿。」 这话就是扯淡了,屋里这几个人,谁叫不来李记的外送? 这么说纯属为了调侃严斯九。 严斯九对这几个损友已经免疫了,实在懒得和他们贫。 他难得助人为乐一次,这几个人就逮着机会打趣个没完。 以他的性子,能解释一次两次,绝不可能解释第三次,索性随他们去,也少不了一块肉。 只在他们笑得太过分时,直接从桌下踢过去,咬着烟警告:「还打不打了?」 明豫:「打打打……」 闹了一阵,卫礼想起自己的需求,弹开打火机给严斯九点菸,狗腿道: 「严老闆,我不要多,桌上那两盒给我就行。」 严斯九瞥了眼角落里早已包装好的两盒青团,低头点菸,然后哼笑道:「你眼还挺尖。」 可到底也没说给不给。 打了几圈,唐苼南上来找他们,一行人又转去楼下玩。 - 「十九哥,陪我跳支舞呗。」唐苼南拉着严斯九的袖子撒娇,「今天我生日,你都没怎么理我呢……」 严斯九从她手中抽回袖子,皱眉弹了弹,懒声道:「怎么就没理你了,没送你礼物?」 他这洁癖也是没谁了。 唐苼南气鼓鼓:「你还说,又是红包,年年都一样,一点儿也不上心。」 严斯九:「不稀罕?那明年不送了。」 唐苼南忙说:「谁不稀罕了,我可没说……」 严斯九哼笑了声,绕开她,拿了杯酒靠着吧檯和其他人闲聊起来。 灯光迷离,琉璃光线从头顶徐徐罩下,男人深致的眉眼更显英俊,周身瀰漫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矜和不羁,和人谈笑时,唇边的笑意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唐苼南一时看的有些入迷,卫礼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头,调侃:「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唐苼南气的直跺脚,但也知道卫礼这句话是大实话。 严斯九这样的男人,註定不可能属于哪一个女人。 喜欢他就是自讨苦吃,可偏偏甘之如饴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 卫礼走过去时,严斯九正接起一个电话。 只听了两句,男人脸上的笑意就凝结了,语气有些重:「你说什么,哭了?」 电话那头不知又说了什么,严斯九面色不太好看,「嗯」了几声,挂断电话。 卫礼笑问:「你怎么这表情?谁哭了啊?」 第8页 「没谁。」严斯九神色敷衍,递给他一杯酒,介绍身边的人给他认识。 没聊多久,卫礼明显能感觉到严斯九的心不在焉。 时不时就摸出手机看两眼。 「怎么了?」他问。 严斯九抿着唇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把手中的酒杯塞给卫礼,说:「你玩吧,我先走了。」 卫礼惊讶:「这才几点你就走?」 九点刚过,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严斯九没理他,打电话给司机,自己往二楼走。 不多时,他拎着个纸袋走下来,和明豫等人打过招唿,径直出了门。 卫礼看到那袋子就有不好的预感,上楼一看,果然桌上的那两盒青团不见了。 他不由无语——这还是人吗?一盒都没给他留? - 西府公馆里,吕濡终于把掉进眼睛里的睫毛弄了出来,洗干净脸,才去收拾严斯九让人刚送过来的衣服。 把衣服一一挂进衣橱,吕濡无声嘆气。 这间大的有些离谱的衣帽间已经满满当当挂满了四季衣物,很多连吊牌都没拆过,更别提穿了。 她一个学生,哪里需要这么多衣服,实在是浪费。 只是这念头一升起,严斯九那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就紧跟着在耳边响起—— 「怕浪费你就穿啊,一天换三套,看够不够你穿?」 这是之前她找严斯九,让他别再给自己买衣服时,他生气说的话。 而且他说到做到,有一段时间真的亲自来监督她,逼她一天换三套衣服。 之后吕濡就再也没敢提过浪费这事,只能由着他一点点的把这衣帽间塞满。 她真是怕了他。 收拾完衣橱,看时间已经快九点,吕濡今天不怎么困,也不想看书,对着墙壁发了会儿呆,开电脑找了部电影来看。 但没想到电影里有亲情向的剧情,刚看了二十分钟眼泪就止不住冒出来。 吕濡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一直深唿吸憋泪。 可心脏太难受了,眼泪即将决堤,她只好暂停影片,准备去卫生间洗脸。 严斯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的。 映着朦胧的灯光,女孩子含着泪水的眼睛晶莹剔透,像两块即将破碎的珍稀宝石。 有一个瞬间,严斯九感觉到心脏紧了一下,到嘴边的「小哑巴」三个字就说不出口。 他上一次见吕濡哭还是在两年前。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浑身湿透的小姑娘抓着他的手掌,哭的满脸是泪。 - 严斯九的突然出现让吕濡反应不及,整个人都懵了,呆呆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严斯九拧着眉心走到她面前,吕濡才堪堪回神。 「发生什么事了?」男人微微俯身,低声问道。 他的身影投下来,把吕濡完全笼罩住,像一个周密又强大的保护壳。 吕濡下意识的摇头,蓄在眼眶中的两串眼泪因为她这个动作滚了出来。 严斯九紧抿唇线,好一会儿才开口:「一个人在家害怕了?」 吕濡大脑乱乱的,还没有从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的疑惑中理清思绪,就胡乱的点了下头。 严斯九微不可查的松一口气,气息涌动数下,抬手把她挂在脸颊的泪珠擦掉,然后放缓语气,轻柔的像是哄人:「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第四章 柔和的灯光在男人眼底投下一层细碎的浅光和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吕濡怔怔的看着,周身的感知都不太真实起来。 严斯九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骄矜中还带着几分痞气。那双自带深情的桃花眼中,有缱绻有暧昧,却甚少会有温柔。 但这世间,越是少见的东西就越显珍贵。 严斯九在不经意漏出的一点温柔,就足以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沦。 吕濡也不例外。 妈妈葬礼后的那个滂沱雨夜,男人撑着黑伞,俯身递过来一只手,对她说—— 「哭出来。」 语气似命令又似诱哄。 但无论哪种,都温柔的叫人无法抗拒。 吕濡一直记得,那晚的雨幕茫茫无边,仿佛可以吞没一切,而她头顶上那把伞却岿然不动,稳稳的为她隔绝出一方可以容身的天地。 那天,她第一次从这双桃花眼里窥见这般浅淡却足以蚀骨的温柔。 不过后来她也明白,这温柔大抵是出于对她的怜悯。 就如同现在。 被指腹擦过的脸颊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烫,拉回吕濡恍惚的神思。 面前的男人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用目光将她笼罩住。 绵密的像这无边的夜色。 胸腔中「咚」的一声响,吕濡分辨出这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慌乱的后退半步,生怕被他听到。 严斯九似乎被她突然的动作惊扰,眉梢微抬,顿了下才缓缓直起身,视线却没有离开她。 吕濡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难以忍受的程度。 她宁愿严斯九恶劣的逗弄自己,也不愿承受这令人心悸的温柔。 嗅到空气中隐约的甜腻香水气味,吕濡思绪逐渐清明。 沐浴露留香果然很短,清淡的玫瑰海盐气息早已消失不见。 第9页 借着低头擦眼泪,吕濡躲开他的视线。 严斯九见她用睡衣袖子在眼睛上胡乱的抹着,一时间洁癖发作,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别擦了。」 宽大干燥的掌心,热度超过她的体温,吕濡不由软了手臂。 严斯九训斥:「袖子干净吗就擦眼睛?之前得结膜炎眼睛睁不开的时候都忘了?」 之前语气里的温柔瞬间消失殆尽。 吕濡却莫名松了口气,心跳回归正常频率。 她还是习惯这样的严斯九,哪怕是在训她。 她抿了下唇,几秒后抬起头,眼睛里写着反驳的话—— 【干净,我睡衣很干净的。】 严斯九看懂了,微挑眉稍,收紧掌心,加重禁锢的力道,像是在惩罚她的「顶嘴」。 细细的腕骨在他手中脆弱的好似一捏就断。 吕濡只好求饶。 清凌凌的眼睛眨巴几下,表示她不敢了。 严斯九这才满意,松开手,侧身冲着卫生间的方向一抬下巴:「去洗脸。」 吕濡重获自由,揉着手腕听话的往卫生间去。 进去后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关门。 只是洗个脸,好像没必要关门。 严斯九见她扶着门框一脸踌躇,误会她是害怕,就走了过来:「别怕,我就在这儿。」 吕濡一和他的视线对上,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忙别开眼,把门关上。 看着男人被灯光投映在玻璃门上的影子,她一时不知道是心安多一些,还是心慌多一些。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鼓动着,一起一伏的飘荡,吕濡咬了一下唇,终于还是没忍住悄悄伸手贴过去。 磨砂的玻璃泛着丝丝凉意,和掌心的热度对比鲜明。 - 楼下客厅,严斯九靠着中岛台喝水,长腿随意屈着,姿态懒散却赏心悦目。 吕濡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时不时的偷眼看。 很快被他抓住。 「看我干什么?」 话一出口,熟悉的严斯九彻底回来了—— 漫不经心中带着三分痞气。 吕濡捏捏手指,想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不是唐笙南生日吗,她在朋友圈看到他们的合影了。 见她一脸迟疑,严斯九直接走过来,走到沙发背后,撑着椅背俯身,一副等着她用手机打字的模样。 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与之一起的是男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吕濡舔了下发干的唇角,顶着他的视线打字:【你怎么回来了?】 严斯九撑在她背后,很方便看她手机屏幕,没等她打完那个问号,他就冷哼着开始训人。 「你还问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怎么不早说?要不是徐川看见了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哭到天亮?」 吕濡仰着脸眨巴几下眼睛,有些懵。 徐川是严斯九的助理,刚给吕濡送衣服过来。他看见她哭了?没有啊,那时候她没哭啊…… 哦对了,那时候她正好眼睛里掉了跟睫毛,折腾好半天也没弄出来,不会被徐助理误会她在哭吧? 那……那……那严斯九突然从唐笙南的生日宴中返回家,是以为她在家害怕偷哭吗? 见她一脸呆滞样,严斯九仗着身高优势,屈指敲上她的脑袋。 唔……疼! 吕濡捂住痛处,瞪大眼睛。 清澈的杏眼水汪汪的,漾着一股子委屈,搭配着这张无辜脸蛋,更让人想欺负了。 严斯九捻着发痒的手心,克制自己。 「发什么呆?」 吕濡偷偷瞄他脸色,内心在坦白和将错就错之间挣扎着。 严斯九一抬眼,攫住她探究的视线。 男人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线条漂亮却蕴含危险。 吕濡当即决定选择将错就错。 【对不起……】 严斯九见她一脸知错的模样,本想多训她几句的,最后也只能不轻不重的叮嘱:「以后有什么事就说,不要憋着,知道吗?」 吕濡乖巧的点头。 严斯九这才直起身,转过沙发,从柜子上拿起带回来的纸袋,随口问道:「晚饭吃的什么?」 吕濡神色一顿,迟疑片刻才打字:【叫了外卖。】 严斯九的眼睛多厉害,一眼看穿她。 「小哑巴。」他语气发沉,带着警告的意味。 吕濡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视线飘忽,不敢和他对视。 严斯九眯眼:「没吃?」 吕濡不敢继续撒谎了,忙摇头,告诉他:【吃了水果。】 就是他临走前吃的那碗水果。 他没吃完,不能浪费。 严斯九皱眉反问:「水果能当饭吃?」 吕濡紧紧抿着唇,想反驳又不敢。 「还骗我?」男人越发的不爽,冷笑一声道,「行啊吕濡,你长本事了。」 吕濡心一跳,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私下里严斯九总喜欢叫她小哑巴,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时,十有八九是生气了。 他最讨厌别人骗他。 吕濡立刻摇头,表示自己不是故意骗他的。 但严斯九重重的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吕濡忙追过去:【我错了。】 严斯九眼皮都不抬,走到餐厅,把纸袋仍在餐桌上,紧抿的唇线显示他在生气中。 第10页 吕濡把手机举到他眼前。 【以后我好好吃饭,不再骗你。】 【你别生气。】 她甚至还发了一个乖巧认错的猫猫表情。 严斯九扯了下唇角,还是不理她。 吕濡没办法了,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扯了扯。 男人眉头皱起,总算抬眼看她了。 吕濡心下惴惴,却没松手,鼓着勇气和他对视。 小姑娘乌黑的长髮没有扎起来,柔软的垂在胸前,同样软的还有她望过来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眼睛写满了央求,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让人很想欺负欺负。 可真要欺负时,却又有点下不去手。 没办法,太乖了。 「袖子扯皱了。」 严斯九轻哼,却没有挣开她。 见他总算愿意理自己了,吕濡不由的松口气,唇角不受控制的翘起,眼睛都亮了几分。 严斯九看了她几秒,实在想笑,忍住了,轻斥:「还不放手?」 脸是绷着的,声音里却带了隐约的笑意。 吕濡这才忙放开他的袖子,脸颊瞬间泛起一层薄红。 严斯九板着脸:「饿不饿?」 吕濡刚想摇头,严斯九又加上一句:「想好了再说。」 刻意压低的声线,威胁意味明显。 吕濡只好老老实实的点头。 严斯九屈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语气恶劣:「活该。」 说完把手边的纸袋扔给她。 吕濡下意识的接住抱在怀里,打开后看见里面的东西,眼睛一亮。 是李记的青团! 席景瑜喜欢吃青团,经常会叫严斯九带些回来。吕濡跟着吃过几次,也很喜欢,她还偷偷去李记排队买过。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买的没有严斯九带回来的味道好。 吕濡抱着纸袋,迟疑的问:【这是给我的吗?】 她这疑问让严斯九有些不爽。 不是给她的还能给谁? 知道她不喜欢太甜的,这两盒他还特意让减了半分糖。 男人冷哼,没好气的反问:「你说呢?」 吕濡惊喜不已,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笑意从眼底直往外溢。 严斯九见她笑的眼睛都弯了,更不爽了。下午威逼利诱也没得到的笑脸,现在两盒破青团就轻易收买了。 呵。 这种黏煳煳的东西到底好吃在哪里? 吕濡已经抱着青团去一旁餐桌了,小口小口吃的一脸满足,连豆沙沾在唇边都没注意。 严斯九抱着手臂冷眼看了许久,小姑娘连头都没抬起过。 越发不爽了。 等吕濡捏起最后一个青团时,他突然走过去,双手撑在餐桌上,不悦沉声:「一个都不给我留?」 吕濡举着青团,三分疑惑七分茫然的看向他。 他不是最不喜欢吃这种软黏的甜点吗…… 严斯九似是看透她的心思,挑眉笑:「怎么,我现在喜欢吃了,不行吗?」 吕濡对他的反覆无常默然无语。 行,他怎么样都行。 迫于压力,她把最后一个青团递给她。 严斯九没洗手,直接撑着桌面俯身过去,想从她指尖咬走青团。 在热烫的气息又一次喷在手背上时,吕濡勐地收回手。 严斯九咬空,错愕几秒后眯起眼看向她。 吕濡顶着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把青团放回到盒子里,然后推到他面前,示意他自己吃。 严斯九看着黏煳煳的青团,刚莫名升起的一点品尝兴致突然就没了。 「算了,不吃了。」 他直起身走了。 吕濡默然片刻将盒子拉回自己的面前。 奇怪,本来很好吃的青团突然就失去了吸引力。 - 时间已过十点,窗外夜色瀰漫,树梢的积雪在悄然融化。 严斯九半躺在客厅沙发里看手机,卫礼等人在一个劲儿在群里叫他过去。 他倒是想去,可是…… 严斯九掀起眼皮瞥了眼安安静静坐在沙发另一头喝热牛奶的小姑娘,长长嘆口气,在群里回復有事不去了。 可能是听到他嘆气,吕濡转头看向他。 严斯九一扫眼:「看我做什么?」 男人嗓音慵懒,尾音缱绻,透着莫名的暧昧。 他总能把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说的像是故意勾引人。 吕濡眼睫一颤,迅速收回视线,继续喝牛奶看电视。 严斯九收回目光,继续看手机。好一会儿后,他实在无聊,沖吕濡打了个响指,等她扭头看过来,懒声道:「你们小孩儿晚上都做什么?」 吕濡不明白他的意思。 严斯九百无聊赖,「有什么好玩的能打发时间?」 吕濡这才明白他是无聊了。 也是,让他一个夜生活那么丰富的人窝在家里是挺无聊的。 她试探的问:【你要不要出去找朋友玩?】 严斯九挑眉反问:「我出去了你不害怕?」 吕濡心虚地垂下眼,不敢说她其实不害怕。 她想了想,把遥控器递给他:【那要不……看电视?】 「不要。」 【看电影?】 「……不要。」 【看书?】 「……」 「我说……」严斯九支起上半身,歪着头好笑的看她,「乖宝宝,就没点适合成年人的娱乐活动?」 第11页 吕濡:…… 最后,她苦思冥想许久,总算想到一个极为适合两个人的娱乐活动。 …… 十分钟后。 严斯九接起卫礼的电话。 卫礼:「干嘛呢严老闆微信也不回?」 严斯九语气没什么波澜:「有事。」 卫礼:「大晚上你能有什么事?出来打牌啊,三缺一,就差你了!」 严斯九顿了几秒,开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在打牌呢。」 卫礼果然不信,刨根问底:「你打什么牌?和谁?」 严斯九沉默,视线转向面前的牌。 一张叠着一张,长龙似的排成一列,少说也有十几张。 「说话啊!」卫礼催。 严斯九慢条斯理的把手上的黑桃j压上去,一把收走所有的牌,然后看着对面耷拉着眼眉可怜巴巴的女孩,轻笑一声:「小猫钓鱼,玩过吗?」 第五章 次日,吕濡成功的起晚了,闹钟响了好几遍竟然都没听见。 这全要归功于严斯九。 昨晚她和严斯九玩牌玩到快十二点才睡,这倒不是重点,平时宿舍姐妹夜聊时也经常会聊到半夜。 重点是,严斯九玩牌从来不白玩,总要有点彩头。 但面对吕濡一个上大学的小姑娘,玩钱没意思,喝酒不太合适。最后折中了一下,严斯九输了喝酒,吕濡输了喝水。 看起来像是她占了便宜,可等她睡下后才发现——才不是! 严斯九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 前半夜,差不多每隔一小时,她就要爬起来去一次卫生间。 到了后半夜总算迷迷煳煳睡着了,梦里却碎片式的闪现今天在浴室里见到的那一幕——氤氲的水汽模煳,玫瑰海盐香气瀰漫,成熟男人的躯体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在梦里也将人撩拨的口干舌燥。 这一夜,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下,吕濡就没怎么睡着过。 吕濡昏昏沉沉的爬起来,草草洗漱完,头髮都没来及扎,匆匆跑下楼,临出门前才想起来衣服没拿,又转回来来蹬蹬往楼上跑。 在楼梯口差点撞上正要下楼的严斯九。 他穿着昨天的那身黑色浴袍,头髮凌乱,神色睏倦,看起来也像是没休息好。 吕濡没料到他这么早就起了,脑中闪过梦里的旖旎画面,脸一热,不敢和他对视。 严斯九起床气发作,不悦道:「跑什么?」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刚睡醒时的哑。 吕濡解释:【去学校,快要迟到了。】 严斯九皱眉,抬腕想看时间,发现没戴表,俯身靠近吕濡想看她的手机:「几点了?」 男人独特的气息漫过来,拂过脸侧,热度明显。吕濡耳尖一阵酥麻,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却忘了自己还站在楼梯上,差点一脚踩空。 好在严斯九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肩头,往怀里带了一下,她才没有摔下去。 「怎么冒冒失失的?」严斯九没好气的说着,等她站稳才从她肩头收回手。 吕濡心口急跳,耳尖发热,忙举起手机给他看时间。 瞥见时间后,严斯九明显更不爽了:「这还不到七点,你上学都这么早吗?」 吕濡暗自唿了口气。 七点钟对严斯九来说可能是早了点,可对她来说已经不早了。她八点半有课,从严家去学校,坐公交车要转两趟车,还要先回宿舍放东西,时间眼看都要来不及了。 她没有解释,只仰脸看着严斯九,不明白他为什么也这么早起。 严斯九拧眉看了她片刻,抬手揉上太阳穴,像是想起了什么,丢下一句等我,然后转身又回了房间。 吕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虽然着急,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他。 等了十多分钟,严斯九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男人一扫刚才的倦色,墨绿色的休闲款衬衫搭浅灰色长裤,白色大衣搭在臂弯,很有种復古感,让人眼前一亮。 吕濡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他好像总能把一些难以驾驭的颜色穿出贵气。 严斯九走到她身边,低头瞥她,突然道:「昨晚送来的衣服没有喜欢的?」 吕濡有些茫然的摇头,严斯九的审美向来不俗,他送来的衣服就没有不好看的。 严斯九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声音明显不虞:「那怎么不穿。」 吕濡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的棉服,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等她回答,严斯九就说:「这身衣服看你穿好几次了,别穿了,昨天送来的应该有件绿色的大衣,换那个。」 吕濡面露难色。 如果平时她重新换一套也没什么,可今天要来不及了呀。 【可我快要迟到了……】 但严斯九在穿着上原则性很强,不打算通融,直接催她:「那还不快点?」 这是快点的问题吗! 吕濡下意识的鼓了下脸颊,随后选择屈服了。她决定等下打车走算了。 严斯九记得没错,昨晚徐助理送来的衣服中是有一套墨绿色大衣,内里搭配米白色的绣花针织衫和羊绒直筒群,很好看,也很适合现在的天气。 好是好,就是……和严斯九今天穿的这身像是情侣装。 吕濡咬着唇犹豫不定,最后眼看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只好一咬牙换上。 第12页 开门走出来,吕濡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严斯九。 严斯九倒是很满意,上下打量几番后还赞扬了一句「还行」。 吕濡轻唿一口气,跟在他身后下楼。 - 车库里绿色涂装的欧陆gt车灯闪了下,严斯九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吕濡才明白严斯九让她等他的用意。 他要送她去学校。 车子疾驰,穿越早高峰的市区,驶向位于城南的江城大学。 吕濡没想到严斯九早起是为了送她,有些意外。 严斯九是很怕麻烦的一个人,平时席景瑜差使他开车送自己外出逛街都会被他无情拒绝,更别提其他人了。 吕濡想起严斯九第一次送她上学的情景。 三年前她从云城转学到江城实验附中,第一天去学校报导,原本是严伯父,也就是严斯九的父亲严巍要送她去学校报导,但当天严巍临时有事,只好把她交给刚下飞机的严斯九。 那天严斯九从国外回来,到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塞了个大麻烦,实在是不怎么情愿。 听完父亲的嘱託,年轻男人皱着眉不应声,面上的抗拒之色不加掩饰。 吕濡站在一旁,缓缓低下了头,手指紧紧的捏住书包带。 她知道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难过的。 可为什么,眼眶还是忍不住的发酸呢…… 就在难堪快要将她淹没的时候,手上突然一轻—— 沉重的书包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接了过去。 「行吧,我送。」 男人磁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里透着些许的无奈,似是权衡后的妥协。 吕濡怔在了原地。 严斯九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抵上她的后背,推着她走出那令人窒息的难堪。 从报导那天起,她的人生好像就重新进入了正轨。 而她也成了严斯九甩不掉的大麻烦。 - 早高峰拥堵,有车着急插队,还有车子不停按着喇叭,刺耳又闹心。 吕濡收回思绪,侧眼看向驾驶座,男人侧脸线条利落而完美,抿着的唇线显示着他的不耐烦。 明明不情愿的,为什么还要早起送她呢? 她忍不住的乱想。 前方红灯,严斯九踩下剎车,冷不丁的转头看过来,吕濡想躲已是来不及,视线直直的和他对上。 男人眉梢略挑:「今天怎么回事?一直偷看我。」 明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话,吕濡还是免不了心跳一阵乱。她稳了稳心神,正准备问他为什么要送她时,一串铃声突然响起。 吕濡抿住唇,看着严斯九接起电话。 听到九点半,南郊温泉等信息时,吕濡脸上的热度渐渐散去。 哦,原来是和别人约好的。 那大概是顺路才会送她的。 她轻唿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 日光冷淡,冒着绿芽和细嫩花苞的树梢在寒风中颤抖,这个城市刚绽放的春意放佛被一场雪冰封住了。 - 两年前吕濡以高分考入江大中文系,入学那天是严巍和席景瑜亲自送她来报导的。 严巍为人低调谨慎,考虑到吕濡的学生身份,不宜太过张扬,特意开了辆黑色的奔驰s级,严家车库里最低调的一辆车。 不过即便如此,车子从正门长驱驶入直抵行政楼,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吕濡不想被关注被议论,所以后来每次严家司机接送她上学,她都在距离校园西门一百米的地方上下车。 考虑到严斯九今天的这辆车格外张扬,吕濡特意提前了两百米就要下车。 严斯九懒声说:「不是着急吗?送你到宿舍楼。」 吕濡不敢和他说真实原因,只好藉口说要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严斯九这才打着双闪把车停靠在路边。 吕濡下车时忘了拿包,严斯九降下车窗叫住她。 「急什么?」他拖着尾音责怪道,「看看别落什么东西,回头再让我给你送回来。」 吕濡心想着就算有,她也是不敢劳烦他送回来的,匆匆瞥了眼空空的副驾座椅,摇摇头。 严斯九像是想起什么,手臂撑在车窗沿,探出半张脸和她说话:「对了,周末老太太他们回来,别说我昨天回家了。」 吕濡点头应下,没问他为什么。 严斯九对她的乖巧很满意,伸手探出窗外,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祖母绿的跑车轰鸣着驶入车流,很快就消失不见。 吕濡收回视线,转过身向便利店走,没料到迎面撞见室友王茜茜。 王茜茜一脸惊嘆的扑到她身边:「小濡濡!刚才那是你男朋友吗?」 吕濡心中勐的一跳,耳尖瞬间烧红。 【不是不是!】 她手忙脚乱的反驳。 王茜茜坏笑不已:「哎呀别害羞嘛,我都看见啦……」 宿舍四人中,王茜茜最是活泼,也最藏不住话。 短暂的慌乱和羞窘之后,吕濡开始头疼,想着该应该怎么解释才能不让她误会。 【真的不是】 【他是我的一个亲戚,顺路送我的】 吕濡拿出十二分的诚意,认真的解释。 王茜茜当然不太信:「什么亲戚啊,还摸你头?」 第13页 吕濡心跳已经平復下来。 【哥哥。】 她并没有乱说,是严斯九自己说的,她只是妹妹。 王茜茜将信将疑。 吕濡用力的点头,表示绝对是真的。 她长了一张单纯又无害的脸,五官柔美没有攻击性,一双杏眼清澈发亮,认真看人时无形间就透着一股无辜感,让人不忍心怀疑她。 王茜茜只挣扎了片刻就选择相信,转而兴奋起来:「我靠你哥哥好他妈帅啊!光看侧脸就绝了,大帅比,帅到腿软的那种!」 吕濡被她夸张的用词逗笑,颊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你哥有女朋友吗??」王茜茜眼睛放光,一脸兴奋。 吕濡微怔,想起昨晚闻到的甜腻香水味,还有唐笙南朋友圈发的照片和视频。俊男靓女并肩一起点燃生日蜡烛,谁见了不得说一句般配呢。 几秒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王茜茜虽然遗憾,但也表示理解:「也是,这么帅的男人怎么会没女朋友……」 吕濡抿唇,轻轻笑了笑。 一阵冷风卷过,不知什么时候散开的头髮被吹到颊边,吕濡抬手想要拢起来,探到脑后时神色忽而一顿,唇边笑意消失。 坏了,扎头髮的发圈好像真的落在车上了…… - 周六,严巍和席景瑜从老宅回来,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严巍的外甥女谢苒离。 谢苒离今年十六岁,在实验附中读高一,她父母出国度假,就让她在舅舅家住一段时间。 谢苒离很喜欢吕濡,每次一见面就会扑上来,花蝴蝶一样在她身边转悠。 吕濡也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这天她刚进门还没走过玄关,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一连串的笑声。 谢苒离不知说了什么,逗的席景瑜哈哈大笑。 听别人开怀大笑,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好,吕濡不由的弯起唇角。 家中的张姨看到了吕濡,忙跑过来接她手中的背包,热情道:「小姐回来了。」 先生太太少爷小姐,这些称唿张姨是叫惯的了,吕濡只能尽力去适应。 她笑着点头致谢。 客厅里的笑声暂缓,紧接着席景瑜含笑的声音传过来:「濡濡回来了,快过来看看是谁来了。」 吕濡快步走过去。 没等她走近沙发,一道灵活的身影就窜了过来,抱住她的手臂,甜声喊道:「嫂子!」 吕濡被她这声称唿惊的笑意僵在唇边,视线下意识的向沙发里的人看去。 席景瑜年近六十,却保养得当,看上去还很年轻,满身雍容气派,端坐在沙发里,一看就是当家女主人。 她笑容未变,只是秀眉微皱,嗔怪谢苒离:「怎么又乱叫?不是和你说过吗,濡濡只比你大三岁,你得叫姐姐才对。」 第六章 面对席景瑜的嗔怪,谢苒离只顽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是一种被娇宠惯了的自然反应,并不担心被真的责怪。 吕濡暗中捏她掌心,示意她不要顽皮。 家里有谢苒离在,不愁不热闹,吕濡只用安静的在坐在一旁当聆听者即可。 「我都上高中了,我哥竟然还去初中部接我!没接到我他还打电话给我妈诬陷我旷课逃学,害的我放学白等了一小时不说,回家差点还挨我妈揍。」 谢苒离口中的哥哥自然是严斯九。严巍是家中长子,底下有两个妹妹,两个妹妹家里也都是女孩,严斯九是小辈里唯一的哥哥。 但,并没什么哥哥样儿。 「我哥连句对不起都没有!」谢苒离拉着吕濡控诉,「濡濡姐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吕濡只是浅浅的笑,并不发表意见。 让严斯九认错?吕濡想像不出来。 吕濡从没见过他低头认错的样子。 哪怕父子俩吵架时把严巍气到血压升高,也没见严斯九低过头,最多事后在家多住几天就算是求和的态度了。 有的人,大概就是天生傲骨吧。 这边席景瑜接过话:「你哥他是忙,回家吃顿饭都没时间,还能抽空去接你放学,已经很疼你了。」 谢苒离皱着脸嘀咕:「什么嘛,舅妈你就是偏心,我哥干什么你都向着他……」 「怎么会呢,舅妈难道不疼你吗?」席景瑜嗔笑,又转向吕濡,「还有濡濡,舅妈都是一样疼的。」 吕濡配合的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 席景瑜满意的握着她的手:「还是我们濡濡最乖,晚上让张姨做你最喜欢的海鲜汤。」 三人在客厅聊着天,阿姨举着电话走过来,对席景瑜说严斯九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席景瑜一听就不高兴了,接过电话去了卧室。 席景瑜一走,谢苒离就小声对吕濡嘀咕:「舅妈就是偏心我哥,她还老不承认……」 吕濡抿唇笑。 母亲偏心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好指摘的。 谢苒离气鼓鼓:「我哥就是被舅妈这样宠坏的,脾气差得要命,无法无天,就没人治得了他……」 吐槽的停不下来。 吕濡忍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钩针编织的小玩偶,递给谢苒离。 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谢苒离顿时不说严斯九坏话了,捧着小兔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第14页 「濡濡姐你太厉害了,什么都会!」 吕濡笑着摸她的头。 谢苒离眼睛转了一圈,小声说:「其实,我还是喜欢叫你嫂子。」 吕濡的手一顿,笑意淡了几分。 谢苒离没察觉,自顾自的说:「但舅妈非要让我叫你姐姐,不过也没关系,等你和我哥结,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叫你嫂子啦!哎,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小女孩天真不谙世事,说的话让人没办法回答。 吕濡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她大概是不会和严斯九结婚的。 她静默了几秒,唇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我喜欢你叫我姐姐。】 - 不多时,席景瑜满脸不高兴地回到客厅,不用问也知道她没能把严斯九叫回家吃饭。 但谢苒离没看出来,还巴巴的问:「我哥真的不回来吗?」 席景瑜还是维护儿子的,嘆气说:「算了,他忙。」 谢苒离撇嘴:「他怎么比舅舅还忙……」 别看谢苒离嘴巴上总说严斯九这不好那不好,其实很黏他,见他真不回家,心里失落极了。她不死心的去捅吕濡,怂恿道:「濡濡姐你发信息叫我哥回家呗。」 吕濡睁大眼睛,忙摇头。 除非有事,否则她不会发信息打扰严斯九的。 谢苒离撺掇她:「试试嘛,没准你一叫,我哥就回来了呢。」 吕濡连连摇头。 严斯九不回来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怎么可能被她随便一叫就回来。 谢苒离眼睛一转,低声质问:「濡濡姐,你难道不想我哥回来吗?」 这个问题让吕濡没办法回答,说想或者不想都很不妥当。 【离离别闹呀,席姨说他很忙的……】 但谢苒离坚持:「不管别的,你就说嘛,想不想我哥回来?」 吕濡为难半晌,不知是屈于小女生的热切视线还是别的什么,最后她也没办法摇头。 她不摇头谢苒离就默认她点头了,嘿嘿一笑:「我就知道!」 之后她没再继续撺掇吕濡,转个身,点开微信偷偷编辑消息—— 【哥你还不回家嘛,我都想你了,濡濡姐也说想你了……】 然后还附了一张她用吕濡照片自制的表清包——濡濡祈祷.gif 论作死,谢苒离是专业。 点击发送。 不过,严斯九没有理她,而且直到吃晚饭他也没回来。 - 晚上八点,席景瑜在客厅看电视剧,门锁响动,从门厅里走进一个人。 看见是严斯九,席景瑜惊讶不已:「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严斯九脱着外套,信步走到沙发边,闲声道:「您这不是生气了吗。」 席景瑜:「呦,你还怕我生气呢?」 严斯九撑着沙发背和她贫:「那可不,席女士生气谁能不怕?」 语气里是半分怕意也没有。 席景瑜被他这痞里痞气的态度逗笑,问他吃晚饭没有,又连声让阿姨重新开火。 严斯九说吃了,让别忙活了。 席景瑜不由嘀咕:「吃了还回?难不成还是真的回来看我的?」 严斯九笑:「说真话您怎么还不信呢?」 席景瑜眉开眼笑,满心舒畅。 严斯九在沙发里坐下,视线在客厅里环视一圈,随意道:「怎么就您自己?其他人呢?」 席景瑜不满道:「你爸下午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老严是不太对……」严斯九随口应和一句,又问,「谢苒离那小鬼呢?怎么也不陪您?」 「去濡濡房间里写作业了。」席景瑜无奈摇头,「一来就黏着濡濡。」 严斯九抬眼瞥向楼上。 儿子难得回来了,席景瑜就不想看电视剧了,拿起遥控器要关掉,被严斯九止住:「别,您继续看,我先回屋换身衣服。」 - 二层西侧的房门没关严,半掩着,谢苒离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 这是在写作业? 严斯九嗤笑一声走过去。 谢苒离分一只耳机给吕濡,两人挤正在懒人沙发里看谢苒离手机里小爱豆的照片和视频。 「濡濡姐,看我老公帅不帅!看这脸,这手,这腰,简直就是我的审美狙击!」 「而且我觉得我和他有夫妻相!尤其是眼睛,你看我们像不像?」 吕濡连连点头,很配合的捧场。 谢苒离满意的往下滑动照片,一张白衣黑裤的男人照片突然跳了出来。 吕濡原本散漫的视线突然定格。 区别于小爱豆的精緻帅气,照片上的男人是成熟而硬朗式的英俊,敛眉看向镜头的眼神锐利,气质是那种白衬衫都压不住的恣意轻狂。 是只看照片就知道很不好惹的男人。 「咦?我哥的照片怎么存这里了?」谢苒离疑惑的嘀咕,瞅了会儿照片,啧啧感嘆,「还别说,我哥这张脸确实没话说,有男人味儿,穿白衬衫时有斯文败类那种气质。」 吕濡舔了下发干的唇角,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谢苒离盯着照片,像是突然有了新发现,惊奇的看向吕濡:「濡濡姐!我突然发现,我哥和你也有夫妻相哎!!」 吕濡蓦然瞪大眼睛,被吓到了。 第15页 她连连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 谢苒离嘟嘴:「就不笑的时候真的有点像嘛……」 她话音刚落,半敞的房门被推开,严斯九那熟悉的华丽声线递了过来—— 「什么像?」 瞬间,吕濡的心脏像是被振翅的蝴蝶掠过,簌簌的颤动起来。 严斯九迈步进屋,瞥了眼神色明显慌乱的吕濡,然后又转向一旁的谢苒离,漫不经心的追问:「什么像?」 谢苒离急于寻找认同:「哥,我发现你和濡濡姐有夫妻……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吕濡扑过来紧紧捂住了嘴。 由于动作过大,两个小姑娘失去平衡,一齐倒在地毯上。 谢苒离被压在底下,嘴巴又被牢牢捂住,挣扎的样子像只蠕动的毛毛虫,把严斯九看的直接笑出声。 听到笑声,吕濡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她飞快的松开手,再把谢苒离拉起来。 谢苒离皱着脸控诉吕濡的粗暴,一时倒也忘了刚才要说的话。 吕濡手忙脚乱的不停道歉。 一旁看乐的严斯九笑够了,走过去把车钥匙扔给谢苒离,说:「别闹了,礼物在后备箱,自己去拿。」 谢苒离顿时喜笑颜开,说了声谢谢哥就跑了。 蹬蹬的脚步声远去,房间内骤然安静了下来,小姑娘凌乱的唿吸声更为明显。 吕濡侧身背对着严斯九,抬手把散乱的长髮别到耳后,顿了几秒后才转回身。 严斯九看着她佯作镇定的模样,逗弄之心不免蠢蠢欲动。 「你捂那小鬼嘴巴做什么?」他故意问,好像真不明白似的。 吕濡耳如火烧,捡起手机解释:【她乱说话。】 严斯九探身去看屏幕,视线略过黑髮掩映着的绯红耳珠时停了几秒,然后才笑:「哦?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和你——】 打字到一半,吕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人又故意逗她! 吕濡飞快删掉,重新打字:【没什么,我去看看离离。】 严斯九当然不会放她走,长臂一伸就勾住她垂在后背的一缕髮丝,坏笑道:「跑什么?还没说完呢。」 头皮被牵扯住,吕濡只好停下脚步,回身把头髮从他手中抽回来。 严斯九手里这边落空,随手就又重新勾起一缕。吕濡刚洗完澡,头髮还没干透,松松蓬蓬地垂散在后背,极大的方便了他。 吕濡收復一缕,他就再掠夺一缕,没完没了。 不一会儿就成功的把吕濡惹恼了,杏眼圆圆瞪着他,作无声控诉。 严斯九把玩着头髮,柔软丝滑,还带着些许凉意,握在手心的触感极好,让他一时间不想放开。 他用手指一圈圈绕着髮丝,一派的漫不经心:「嗯?」 吕濡抽不回来头髮,想走走不掉,气恼的鼓起脸颊,用唇语道:【你放手。】 严斯九仿佛看不懂,好整以暇的勾了勾手指,继续火上浇油,「说说看,她刚说什么了?」 吕濡瞪着他满是玩味的桃花眼,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燥意。 那是一种情绪被压抑许久之后的反弹,急促而强烈。 她压制不住,亦或者是不想压制,深吸一口气,丢开头髮飞速打出一行字,戳到严斯九面前—— 【离离说你和我有夫妻相,你觉得有吗?】 第七章 严斯九略有些吃惊,不是因为她话里的内容,而是她大胆的反应。 小哑巴这是在对他发脾气? 他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向吕濡的脸庞。 小姑娘因为气恼双颊染了一层薄红,水润的眸子也亮了几分,瞪向自己时眼波粼粼,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有一种很生动的柔软。 严斯九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吕濡发脾气的样子。 其实吕濡刚来严家时,性子比现在还要安静的多。别说发脾气了,就是大笑这样略微外放一点的情绪也很少见。她脸上总是挂着浅淡的笑意,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十分让人省心。 在严斯九一贯的认知里,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多数都像谢苒离一样,高兴了会笑,伤心了会哭,生气了就会闹,像晨光下滚着露珠的鲜花,生动而明媚。 对比之下,吕濡就像一朵还没盛开就被冰封在湖底的玫瑰,漂亮,却没什么生气。 最初,严斯九对吕濡并没有过多关注。 直到一次他开车路过公交车站,无意中看见吕濡在等车。 那天阴云沉沉,灰濛濛的天色笼罩着四方。公交车一辆接一辆的进站又出站,站台上人来人往,可她就像被时光遗忘了,静静的定格在那里,成了一道灰色的剪影,和阴沉的天色融为一体。 严斯九降下车窗,在她对面路边停车。 但吕濡没有发现他,虚浮的视线从他车窗前滑过数次,都没有停留。眼睛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再后来她上了一辆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好奇,那天严斯九开着车跟在公交车后,看她漫无目的坐到终点站再坐回来,像一朵无根的浮萍,飘荡在这座城市中。 那天之后,他就开始隔三差五的回家住。 那时候吕濡因为在做心理辅导,暂时没有去学校。严巍看不惯严斯九这么闲,就叫他没事领吕濡出去转一转。 第16页 天生反骨的严斯九难得听话,领了任务,时不时的带吕濡出去。 只是他没有和这个年纪小姑娘相处的经验,只能带着她到处吃吃喝喝,和朋友们聚会时,也会带她一起过去。 大多数时候他就开车载着吕濡,在市区或者郊区,漫无目的的转,开累了就停下来找个地方吃饭,或者停车在无人的树荫下睡上一觉。 吕濡始终是安静的,如果严斯九不主动和她说话,她能一整天保持安静。 从盛夏到初冬,他们的关系始终维持着一种微妙而奇特的平衡—— 两人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也可以在对方身侧没有防备的睡着。 看似熟悉,但处处都透着陌生;可要说疏离,多少又暗藏几分亲近。 两人关系的转变发生在一个冬日的傍晚。 那天明豫叫了一帮人去郊区某个观星胜地看流星,严斯九就把刚考完期末考的吕濡带出去放松放松。 他们在傍晚时分出发,天色阴沉,车子还没开上高速天空就飘起了雪花。江城的冬天很少下雪,严斯九便随口开玩笑说天有异象,是不是有什么预兆。 他本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吕濡听完后第一次主动发表意见,告诉他不想去看星星了,想回去。 严斯九意外她主动之余,就问她为什么,但无论他怎么问,吕濡也说不出原因来,只说不想去了。但严斯九从来不干半途而废的事,既然都出来了,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放弃。 僵持几许,严斯九耐心即将耗尽,将车停在路边,自己去街对面的超市买烟。 路口的人行道有些远,他懒得绕过去,就直接穿越马路到了对面,买完烟往回走时,看到吕濡站在车边对他比划着名什么。 严斯九看不懂手语,但能看得出她有些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便加快脚步想要横穿马路回去。 因为注意力在吕濡那里,他没注意远处驶过来一辆速度很快的电动车,刚越过马路,电动车就与他近距离的擦身而过,再晚几秒,后果不堪设想。 吕濡一把将他拉到人行道上。 严斯九还未站稳,抬头就撞上两道带着火气的灼热视线。 小姑娘一直沉寂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情绪波动—— 焦急,紧张,惶恐,愤怒……以及浓浓的后怕。 复杂又浓烈。 严斯九当即怔住。 手臂被紧紧抱住,隐隐的颤抖渗透进冬日厚重的衣服里,他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抽离,可吕濡抱的很紧,没有成功。 那是吕濡第一次对他发脾气,红着眼眶指责他不应该横穿马路,还要他保证以后务必遵守交通规则,注意交通安全。 因为生气,小姑娘眼眸中被冰封的湖面骤然裂开,粼粼波光从缝隙中透出来,火焰般灼热。 簌簌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眉,一触即溶,沾湿纤浓的睫羽。 看起来就要哭了。 严斯九突然笑了起来,照单全收了她所有的火气。 之后他没再问原因,掉头返程。 到家之后,吕濡小心翼翼扯住他的衣袖,对他解释了原因——怕雪天开夜路不安全。 从那天之后,严斯九明显能察觉出吕濡的变化。 她会主动找他聊天了,在家里或者学校里遇到困难也会主动求助于他,有时候还会主动在严魏和席景瑜面前替他遮掩一些事…… 这些在严斯九看来像是一种信号——小姑娘给他开了一扇门,他可以走进她原本封闭的领域中。 所以严斯九很快就找到了撬开吕濡情绪突破口的办法,两人私下相处时他会故意逗逗她,看她生气着急窘迫亦或是害羞,在他面前释放情绪,有十几岁小姑娘应有的鲜活生动。 如同现在。 看着吕濡因为气恼而燃起火焰的眼睛,严斯九莫名觉得身心愉悦。 「夫妻相吗?」他俯身贴近,漫不经心的反问。 吕濡明显没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下意识的向后仰,移开视线。 「你还别说,谢苒离那小鬼别的本事没有,眼光还是不错的……」严斯九故意拖音停顿,引得吕濡看过来才轻笑着继续,「让我看看她有没有乱说?」 说着,他竟然真的开始打量起吕濡来。 吕濡被他的视线侵扰,开始无所适从起来,捏着衣角,唿吸微促,细密的睫羽颤颤而动,一副想看他又不太敢看的样子。 可能是紧张,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严斯九本来只是想逗逗吕濡,目光悠悠的从额头往下滑,落至唇瓣时却不自觉的停了两秒。 小姑娘的唇形姣好,饱满自然,唇色比常人红润些许,舌尖刚刚舔过,留下浅淡的水色,在灯光下泛着瑰丽的粉。 像新鲜的玫瑰布丁,有些诱人。 也许是灯光太过柔和,亦或是小姑娘身上玫瑰海盐的暗香浮动,又或者理智在这一瞬间的迷失…… 严斯九突然觉得口中发干,一股燥意从喉间迅速向身体里漫延,迫使他不自觉地俯身贴近。 近到吕濡受惊小鹿一般抿住唇,他的理智才骤然回炉。 他刚刚想干什么? 严斯九压住心底翻滚的错愕,抿住唇,直起身向后退开一步。 距离拉开,新鲜空气涌入,刚才萦绕在两人周围的那股若有似无的粘稠被冲散。 第17页 严斯九顿了两秒,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吕濡唇上掠过,收敛心神,再开口时语气正经了几分:「是我高估了那小鬼,回头等我教训她,不许她再乱说话。」 神色如常,让人看不出异样。 短短几秒,吕濡整个人像是坐过山车。 刚才男人的视线有如实质,落在脸上隐隐发烫,贴近时鼻息挟裹着热意喷在她脸上,让她产生一种他想亲自己的错觉。 错觉自然是错觉。 随后严斯九若无其事的安抚,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咚」得一声响,将她拉回现实。 原本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被无形的网罩下,收缩着一寸寸的往下沉,回归至原本应该呆的位置,本分的跳动。 她捏着潮湿的手心,点了下头。 下楼前,严斯九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黑色发圈递给吕濡,说是她上次丢在车里的,意外的没有训她,只让她收好别乱丢。 吕濡愣怔着,连道谢都忘了。 她没想过还能找回来,已经买了新发圈。 - 严斯九下楼后陪席景瑜看了十多分钟的电视剧,接个电话后就说有事,拎起车钥匙就走了。 从进家门到离开,统共没一小时。 把席景瑜气的直笑:「你说他回来这一趟干嘛?」 张姨凑趣:「少爷说了是回来看您的呀!」 席景瑜嗔笑:「那是哄我的,你还真信?」 张姨笑道:「肯定是真的呀,不然他回来做什么?」 席景瑜笑容满面:「那谁知道……」 一旁研究礼物的谢苒离眼睛转了几圈,贴近正在发呆的吕濡,偷声问:「你觉得我哥为什么回来这一趟呀?」 吕濡正盯着手腕上的黑色发圈愣怔出神,反应慢半拍,顿了会儿才摇头。 她虽然不知道严斯九为什么要回来,但她大概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走。 大概是觉得被冒犯了吧。 和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有夫妻相,任谁听到这种话都会不舒服吧。 何况是他那么骄傲的人。 吕濡垂下眼睛,掩住一些本不该有的情绪。 耳边谢苒离的声音像是被蒙了一层玻璃罩,闷闷的很遥远。 第八章 之后半个月,吕濡都没再见过严斯九。 这周六学校社团有活动,吕濡没有回严家。 大一时她被室友王茜茜拉着一起加入学校的蒲公英爱心社团,开始两人还经常去参加社团活动,时间久了,王茜茜因为忙于其他事渐渐退出,反而是凑数的吕濡一直坚持参加活动。 今天社团要去郊区的一家院做义工,为了节省经费,社团没有包车,大家自行前往。 清晨的公交站台没有什么人,吕濡坐在车站gg牌中间的连接处,一边等车一边看书,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是社长陆衡。 「远远看好像是你,还真是。」陆衡笑着说。 吕濡合上手中的书,仰脸也对他笑了一下。 陆衡问:「你要坐公交过去?」 吕濡点头。 陆衡顿了几秒,说:「正好,我也要坐公交,一起有个伴。」 吕濡见他背着很大的双肩包,知道里面装的是带给小朋友们的礼物,便起身,想把座位让给他。 陆衡笑着按住她的肩头:「你坐吧,我不累。」 吕濡往边上挪开一步,没有坐回去,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站着。 「看书呢?」陆衡看向她手中的书,意外道,「《lolita》?」 他的英文发音很纯正。 吕濡下意识的想把书往身后藏。 陆衡没注意她的动作,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意外之喜。 「很少看到有人看这本书的原版。」他笑道。 《洛丽塔》的电影比较出名,小说的话也有好多中文译版。陆衡是英语系的,平时看英文原版书比较多,他知道吕濡是中文系的,而她的英文达到可以看原版的水平,这就让他有些吃惊了。 吕濡有些不好意思,打手语道:【只看了一点点。】 陆衡在爱心社三年,自学过手语,日常的对话他都能看得懂。他笑:「这本书原版的语言非常美,意境比较抽象,适合慢慢看。」 吕濡点点头。 陆衡看着她,笑意从唇角溢出:「你要是喜欢看英文小说,我那里有一些书,回头拿给你。」 吕濡想到严家那个小型图书馆,里面的藏书多的她下辈子也看不完,于是轻轻摇头,委婉拒绝:【谢谢学长,我看书比较慢,很久才能看完一本,就不麻烦学长了。】 陆衡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书就要慢慢看,我又不着急,你看多久都可以。」 吕濡还想推辞,公交车进了站 ,打断了她的话。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大多都有些缺陷,照顾起来很辛苦。社团来做义工,虽然只是做一些相对的陪伴和教育类的工作,一天忙下来大家也都累的够呛,但没有人有怨言。 小朋友们常年缺乏陪伴,渴求爱与温暖,对这些偶尔才会来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充满依恋,临别时一个劲儿的追问他们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让人心酸。 离开孤儿院,众人的情绪都不太高,没人张罗要聚餐。陆衡便给每个人发了打车的红包,大家谢过社长后纷纷打车离开。 第18页 吕濡是打算乘公交回去的,就没有领陆衡的红包。 陆衡也没有勉强她,笑道:「行吧,那我也坐公交,省点钱。」 两人一起往公交车站走。 南郊的风景很好,远处青山层叠,郁郁青青,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夕阳余晖从树叶间隙中穿过,碎金一般的落在地上。 吕濡喜欢这样的落日时分,有种时光静谧的温柔。 只是太短暂了。 不过有个人告诉过她:美好总是短暂的,认真享受便好。 她低头看着地上跳动的光影,有些出神,脚步就越走越慢。 「今天累不累?」 陆衡清越的男声响起,拉回她的思绪。 吕濡反应稍慢,看向他的眼睛里带着残留的茫然,顿了顿才摇头表示还好。 陆衡此刻确定她刚才的确是在发呆,不免有些无奈。 他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看着吕濡重新又低下的头,陆衡忍不住嘆气,继续找话题:「你回学校吗?」 吕濡摇头。 今晚既然不聚餐了,她还是回严家陪谢苒离吧。 陆衡知道吕濡这个小学妹向来很安静,人群中总是在认真的做自己的事,很少会去凑热闹。只是平时社团活动人多时还不太明显,现在只有两人单独相处时他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安静。 想和她聊聊天都有些困难。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陆衡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棒棒糖,递到吕濡面前。 吕濡神色微讶,抬头看他。 这棒棒糖是今天他们带给小朋友的礼物之一,这种糖果之类的礼物很受小朋友欢迎的。 陆衡解释:「剩了一只,给你吧。」 吕濡犹豫着不想要,陆衡直接把棒棒糖塞进她手里,拍了两下手,说:「多谢帮忙解决,让我能空手回去。」 吕濡只好收下,抿唇笑了笑:【谢谢社长。】 陆衡也笑起来。 橘色的霞光铺陈,早春的江城美的不像话。 - 祖母绿的欧陆在车道上平稳行驶,驾驶座的男人正在接电话,胳膊架在窗沿,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姿态懒散,一副任由对面絮叨的模样。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男人轻笑一声,懒声说:「我可没空去见,您要实在喜欢那姑娘,我可以替您问问老严有没有空去见见,成不?」 痞里痞气的没个正形,大逆不道的话张口就来。 可偏偏这人被老天爷赏赐了一把好嗓子,十分欠揍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减了七分,再配上他这张可以足蛊惑人心的脸,剩下的三分就得再减去两分半。 一旁的卫礼忍不住暗骂——斯文败类! 那边席景瑜怒挂电话,严斯九摘下蓝牙耳机。 卫礼啧声:「你这是不把瑜姨气死誓不罢休啊……」 严斯九撩了下眼皮:「明明是她想气死我。」 卫礼受不了他了,说:「瑜姨不就是给你介绍个姑娘认识吗,这就气死你了?」 严斯九漫不经心道:「你喜欢你去认识?」 卫礼直接翻个白眼,忍了忍又说:「那你老躲着不回家也不行吧。」 自打过年期间席景瑜想把朋友家留学归来的女儿介绍给严斯九认识,这厮就和家里僵持上了。这半个月更过分,一直住在卫礼这里。 「我说实话,今年你都快二十九了吧,玩归玩,但咱们这种家庭,你还真能一辈子不结婚?迟早的事,顶多也就再拖个几年。你这好几年都不交女朋友,不怪瑜姨着急。」 卫礼如此苦口婆心,实在是不想他再继续住他那里了,他真伺候不了这大少爷,毛病不是一般的多。 严斯九冷嗤:「等你结婚了再来和我说这话。」 卫礼摊手:「我有大哥啊,而且我大哥连孩子都有了,我们家可不指着我,你能和我比?」 严斯九抿唇不说话了,眉眼间闪过一丝燥意。 「其实要我说,不行你就应了你爸给你定的那门婚事,我看你那小未婚妻挺不错的,大眼睛小梨涡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卫礼回忆之前的惊艷感,随后嘆气,「就是太小了点,看着又乖,也难怪你下不去手——」 他自顾自的正嘀咕着,突然一个急剎车,让他闭上了嘴。 「你干嘛!」卫礼抚着胸口怒道。 严斯九斜睨着他:「红灯。」 卫礼抱怨:「红灯你也不用这么急剎吧,我脖子差点甩掉……」 严斯九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闲闲的支着手臂往窗外看。 斜前方不远处是个公交站台,台上只有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说话,两人穿着红白拼色的同款外套,似是一对小情侣。 严斯九漫不经心的瞥了两眼就想转开,转到一半,突然眉心一动。 他重新扭回头。 站台上,男生低头和女孩说了句话,女孩侧身歪头,乌黑的发尾顺势落进了男生的手中。男生从髮丝间拿下个什么东西给女孩看,女孩低头浅笑比了个手势。 金灿灿的光辉下,女孩脸颊边的小梨涡若影若现。 男人原本散漫的视线顿时凝住,一双桃花眼缓缓眯起。 「你看什么呢?」 卫礼发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好奇看过去。 第19页 恰巧红灯结束,车辆纷纷启动。一辆公交车从后方驶过去,遮挡住了视线。 只有欧陆停在原地没动,后方的车不停按着喇叭催促。 卫礼见严斯九像是没听见,眉心拧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出声提醒他:「绿灯了。」 严斯九似是不爽被催促,鼻腔溢出的气息略重,然后才不紧不慢的拨挡踩油门,发动机发出低啸般轰鸣,车子从公交车旁缓缓驶离。 - 吕濡刚上车,正准备刷卡,目光突然被窗外那抹低调又眼熟的绿色攫住。 定制版的祖母绿,整个江城独此一辆。 吕濡一时怔住,举着公交卡的手停在半空。 后方的陆衡上前一步,探身到她身侧。 「怎么了?」 吕濡从远处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刷卡往里面走。 吕濡回到严家时天色已暗,花木扶疏的庭院里,影壁灯幽幽散着暖白的光,投在太湖石堆叠的假山处,光阴错落,嶙峋有致。 吕濡走进中庭,一抬眼就看见假山边立着的那道颀长人影。 宽肩窄腰,瘦而有形。 满身暗色如同夜行使者,指间一点猩红好似他的权杖。 吕濡本能的放缓了脚步,视线像是被磁石般吸住。 十多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没见面前她不觉得有什么,可甫一见面,她才觉得已经好久好久了。 严斯九微垂着头,夹着烟送到唇边深吸一口,随后白烟在他眉眼间轻腾漫开。 不等烟雾消散,他忽的侧脸看过来。 不染笑意的桃花眼深邃似海,光影之下,似有星光透出。 整个人向外透着股冷淡的疏离感,却意外的极具吸引力。 吕濡忽然有些不敢靠近,手指攥着双肩包带,迟迟不敢走上前。 严斯九这样在黑暗中直直的看着她,没有出声。 和平时不大一样。 吕濡抿住唇,手心又不可控的开始泛潮。 半晌,男人才收回视线,将未燃烬的菸头捻灭,一抬手:「磨蹭什么?过来。」 语气不算太好,带着初春夜的凉意,渗入耳膜。 吕濡攥了把包带,挪着脚步走到他身前站定。男人身高优越,她穿着平底鞋,只堪堪到他颈间。 视线不敢上移,虚虚落在领口上方——冷白色调的脖颈,线条性感。 「怎么这么晚回来?」严斯九垂眼,语调平淡的开口。 吕濡收回眼,低头打字:【社团有活动。】 严斯九不置可否的嗯了声,又问:「去哪儿了?」 【南郊的孤儿院。】 吕濡迟疑的回答,心下有些奇怪,严斯九很少会过问她这些琐事。 她回答完,严斯九有几秒没说话,手指扣着烟盒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目光却落在她身上,缓慢的移动,似是审视。 吕濡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 她今天穿的是他们社团的统一团服,红白撞色挺有特色的,是陆衡特意找人设计的,下面是普通的牛仔裤和板鞋。 没什么不妥当的啊。 吕濡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到之前在公交车站看到的车,心下犹豫,想问他那时是不是也看到自己了。 心中辗转数次,总觉得这么问多少有些自作多情的意味,再想到半个月前的「不欢而散」,吕濡还是把这个疑问压了下去。 【你也刚回来吗?】她换了个正常的问题。 严斯九没回答她,反问道:「怎么回来的?」 吕濡心中异样渐起。 【乘公交。】 严斯九目光下压,语调依然平常:「和同学一起?」 吕濡顶着无形的重力,点点头。 暗色中,她看见严斯九似乎皱了下眉,没等她仔细看清,就听到他冷不丁的又问:「男同学?」 吕濡这下几乎可以确定,之前他也看到自己了。 手心的潮意快要漫出来,黏煳煳的让她打字都有些不顺畅:【刚才……你是不是看到我了?】 严斯九挑起眼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心里想的是,总算还没笨到家。 见吕濡佯装随意的和他对视了两秒,飞快的又移开眼,像做错事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的小孩,严斯九心中一阵好笑。 笑完之后,他把脸沉下,语气不悦:「和你说过几次了,晚上回家就叫司机去接,或者打车,你都当耳边风?」 吕濡被他噼头盖脸一顿训懵了,眨巴几下眼睛,连忙摇头表示不敢。 她总是这样,圆圆的眼睛清清亮亮的看着你,听话的点头,看起来乖巧的要命,但其实转身还是屡教不改。 严斯九只觉得有股火气,想发又发不出来,憋的很不爽。 「小哑巴。」他提高音量,「你是不是——」 话刚起个头,就被谢苒离高分贝的声音打断。 「濡濡姐回来啦!」 谢苒离兴奋的从屋内跑出来,走近后才发现严斯九也在。 「哥?」 她一脸惊奇,刚才舅妈还在埋怨他不回家,这一转眼怎么人都到门口了。 谢苒离嘴巴向来比脑子快,脱口而出:「你刚不还说不回家的吗?」 第九章 严斯九真有些后悔了。 他怎么回来了? 就是啊! 第20页 他也想问问自己,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这一路上被卫礼吵的头疼,到了吃饭的地方也不安生,唐笙南也在,还有她那一帮小姐妹。 他看着心烦,回家找清净来了。 「哥,你是和濡濡姐一起回来的吗?」谢苒离又问,像个好奇宝宝。 吕濡连连摇头。 谢苒离惊奇:「欸?」 严斯九闭了闭眼,只觉得头更疼了。 一个叽叽喳喳哌噪的要命。 一个不听话就会惹自己生气。 清净个屁。 他一抬手给谢苒离一记爆栗,没好气:「怎么?我回家还用经过你同意?」 谢苒离被敲懵了,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吕濡刚才就察觉出严斯九心情不太好,此时更是不想惹他,垂头默默向后退了两步。 严斯九瞥见她这小动作,莫名觉得碍眼。 刚才就是站得远远一副不想靠近他的样子,现在又躲,怎么个意思?他是瘟神吗? 和小男友就是又摸头髮又甜笑的。 好啊,小哑巴出息了,都敢背着他早恋了。 - 谢苒离被揍,十分委屈,向吕濡控诉:「我哥肯定是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回来撒到我身上!」 吕濡替她揉着脑袋,心里略略忐忑—— 她隐约觉得严斯九好像是被她惹生气的。 晚餐的气氛不是太好。 严斯九突然回来,席景瑜虽然惊喜,但对他半个多月不着家的举动还是生气:「我看这家就是酒店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招唿都不用打一个。」 严斯九哄道:「哪能啊,这不是忙吗。」 席景瑜瞪他。 一旁的严魏冷着一张脸,训斥:「你忙什么?家不回,公司也不见人影,越来越不像话。」 严斯九揉着发痛的额角,越发后悔回来,耐着性子解释:「是真的忙,明豫不是在南郊那边弄了个温泉会所,这些天都在他那边帮忙。」 严家与明家是世交,来往甚密,严巍见他是忙正经事,便缓和了脸色,顺便问起会所的事。 听着两人的对话,吕濡有些出神。 原来他不回家是因为有事要忙,不是因为上次被她冒犯…… 那……夫妻相那件事他应该已经忘了吧…… 「濡濡,怎么不喝汤啊?」席景瑜笑着问,「不合胃口吗?」 吕濡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用汤匙搅动碗里的海鲜汤。正和严魏说话的严斯九偏头看过来。 目光短暂的相汇,吕濡连忙摇头,低头去喝汤。 席景瑜爱怜道:「慢点喝,以后还是每天都回家住吧,让张姨给你做好吃的,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学校的伙食还是不太行的。」 吕濡从眼角余光中瞥见严斯九微挑了下眉,脸上不由一热,胡乱地点点头。 席景瑜满意地又给她夹了些菜。 另一边严魏问道:「什么时候开业?」 严斯九慢悠悠地转回视线:「下周正式开业,明天试营业,先叫些熟人过来玩,热热场。」 谢苒离之前听到温泉,眼睛早就放光了,等到这时实在忍不住了,试探地问:「哥,我也想泡温泉……」 严斯九唇角微勾,一副欠揍的模样,懒声说:「哦,那你想。」 谢苒离:「……」 她扁扁嘴,央求:「哥,正好明天我没课,你带我去嘛……」 严斯九不为所动,一张阎王脸活像谁欠了他的钱。 谢苒离转头求助席景瑜:「舅妈……」 席景瑜对严斯九说:「正好明天离离和濡濡都在家,你带她们去玩玩也行啊。」 严斯九皱眉:「没法带她们去,明天试营业,肯定又忙又乱,我哪有空看着她俩?」 席景瑜一听也是,安抚谢苒离:「以后找个空闲的时候再让你哥带你们去。」 谢苒离当然不愿意了,过几天她爸妈就该来接她回家了,等以后,那得等到哪年哪月去。 「哥,你不用看着我们,我保证我们乖乖的,绝不给你添乱!求你了!」 换做平时,好好央求一番严斯九没准就答应了,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差,特别不好说话,不仅没答应,还问起谢苒离的学习成绩来。 谢苒离垮下脸。 她的成绩在班上算中等,不算好也不算差,但在严斯九眼里肯定是不够看的。 谁能想到他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公子哥,竟然是当年江城的理科状元呢…… 简直没天理! 谢苒离悻悻不已,却不敢造次,支支吾吾的说还行,指望能敷衍过去。没成想严斯九追着不放,还要她上学期期末考的成绩单看,看完后直接给她好一通训。 「年级两百名开外的人还有时间玩?作业都写完了吗?」 谢苒离被他训的灰头土脸,委屈又不敢反驳,只好从桌下扯住吕濡,示意她快救救自己。 吕濡听着严斯九训谢苒离,自己也紧张地出一掌心汗。 严斯九发脾气时很兇,噼头盖脸,毫不客气。她也曾领教过,至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起因是高三时她一次模考失误,成绩排名从年级前十滑出一百名开外,班主任让叫家长,她不想叨扰严巍和席景瑜,便谎称家长没有时间,班主任知道她的情况复杂就没有强求。 第21页 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一天后的晚自习,严斯九突然出现在教室外,直接把她带走,拎到校园后面的松树林里,给她好一顿训。 平时言笑晏晏的大少爷,虽然脾气恶劣,时有捉弄她,但确确实实从没对她真正发过火。 那天是第一次,也是至今为止的唯一一次。 不是为了她的成绩下滑,而是为她的说谎。 她一直清楚的记得最后严斯九冷着脸警告她:「吕濡,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还在我们家一天,我就得管你一天,今天这样的事,不许再有下一次。」 …… 谢苒离急急扯她袖子,吕濡收回思绪,咬了咬唇,盛了一碗汤,硬着头皮推到严斯九面前。 男人稍顿,视线转投过来,带着疑问。 吕濡唿吸发紧,窘迫地收回手,端正坐好,不敢抬头。 「好了好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也来得及。」席景瑜出声帮忙,拯救谢苒离。 严斯九用汤匙搅动着汤里的蟹肉和青口。 嗯,是他喜欢的。 再瞥了眼对面垂颈乖巧喝汤的人,他暂且放过谢苒离,只在末了警告,让她要把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千万别早恋,要是让他知道她敢偷偷谈恋爱,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谢苒离简直想吐血,要说前面训她学习还有些道理,最后这几句是什么嘛,她哪有早恋,简直莫名其妙嘛! 她觉得自己太倒霉了,等严斯九一离开餐桌,就迫不及待的对吕濡吐槽:「我哥抽什么风啊,谁早恋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吕濡舔了舔发干的唇,心头突突地跳。 刚才严斯九最后几句话,是看着她说的。 - 晚饭后,严巍和席景瑜出门散步了,严斯九半躺在沙发里玩手机,他虽然不说话,存在感依然能覆盖整个客厅,让人无法忽视。 谢苒离自然不想再招惹这位活阎王,催着吕濡赶紧回房间。 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客厅,小老鼠似的悄悄往楼梯处挪动,完全没注意沙发里的人已经放下了手机。 刚挪到楼梯口,沙发处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 吕濡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停住,把谢苒离的脚步拖住。 「哪儿去?」 严斯九那华丽的声线在身后响起,令人心颤。 谢苒离扭回头,不情不愿地小声说:「我去濡濡姐房间写作业……」 短暂的安静后,又是一声冷笑。 「写作业?」严斯九没好气的笑了半晌,连根笔都不拿,煳弄谁呢? 他懒懒的一抬手,「行啊,去我书房写,正好我今儿有空,看看你的功课。」 「……」谢苒离简直无语,完全不明白她是倒了什么大霉。 严大少爷今天怎么这么闲?? 谢苒离垂头丧气抱着作业上楼去了,吕濡还站在楼梯口有些不知所措。 她明显能感觉到今天严斯九的火气有些大。 她呆呆站了两分钟,高而瘦挺的身影缓步走过来,在她身侧站定,开口:「发什么呆?」 吕濡更懵了,仰着脸茫然看他。 男人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的哼了声,漫不经心地问:「刚才我教训谢苒离那小鬼,你捣什么乱?」 一副要秋后算帐的样子。 吕濡的一颗心勐地被提起,捏着手机惴惴不安。 【我没捣乱,就是今天的汤很好喝……】 严斯九只瞄了眼她递过来的手机,然后就懒散地靠在楼梯扶手上,下巴微扬:「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吕濡没懂他的意思。 严斯九问:「上学时该不该专心读书?」 吕濡点头。 严斯九看向她的眼睛,又问:「上学时该偷偷谈恋爱吗?」 吕濡心中古怪,但还是郑重地摇了摇头。离离还在上高中,肯定不应该谈恋爱的。 严斯九盯着她看了几秒,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知道就好」。 吕濡有些莫名,眼睛睁圆了些看他。 她怎么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啊…… 之后严斯九没再说什么,只抬了抬下巴:「上楼吧。」 吕濡一头雾水,本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但看他面色不善,便放弃了,转身往楼梯上走。 她总觉得今天严斯九怪怪的,说话也怪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吕濡走到楼梯转角处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严斯九也跟着上楼了。 他人高腿长,一步迈两个台阶也轻松自如,很快就到了身后。吕濡放缓步子,准备停下让他先过,突觉脑后一沉。 马尾辫被人握住。 这人……怎么突然就喜欢拽她头髮了? 吕濡紧张之余有些无奈。 这次她没直接去扯回来,只侧身回头用眼神发问:又怎么了? 严斯九似是没看见,收拢掌心,攥了把头髮,说:「好像长长了点?」 哦,这样啊。吕濡点点头,她是有段时间没有剪头髮了。 严斯九不说话了,手指在发间摩挲着,从上捋到发尾,反覆几次。 细微的力在髮根处生出奇异的酥麻感,吕濡捏了捏手心,唿吸发紧,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解地看他。 严斯九确实不想做什么,只是走在她身后,看着那一束乌髮在她脑后盪啊盪的,没来由的就想握住。 第22页 想握就握了。 不出意外,手感极好。 不粗不细正好一束,丝滑微凉,像上等绸缎,熨帖掌心,让人不想放开。 脑中忽而闪过在公交车站看到的,让他觉得极为碍眼的一幕。 严斯九收紧手指,在小姑娘有些难耐的蹙眉时,突然伸手勾住发圈,向下一拉。 失去束缚的齐腰黑髮绸缎般的垂散在后背,肩头和脸侧,与之同时散开的是浅淡的玫瑰幽香。 吕濡忙回头。 灯光下,男人望着她的视线里透出几分晦暗不明。 她看不懂,只觉得心口莫名发慌。 像被深渊凝视,恐慌,却逃不开。 足有半分钟,严斯九才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丢下一句「该剪了」,迈步越过了她。 第十章 吕濡洗完澡,换上睡衣,把头髮吹到半干,想扎起来时却没找到发圈,这才意识到刚才严斯九拆散她头髮后好像忘了把发圈还给她。 新买的发圈放在学校了,吕濡只好散着头髮了。 收拾好自己,她拿起诗词鑑赏倚在窗前翻看。 今晚的月光很亮,隔着一层纱帘都能看清书上的字。吕濡探头向外看,明月团团,皎皎如玉盘。 她用指腹摩挲着书页,心思渐渐从铅字上逃跑。 严斯九的书房向西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正对着一大片玫瑰园,盛开时节不用开窗,香气都能漫进书房。一到傍晚,夕阳铺满整个房间,或金灿或橘红或粉紫,映衬着绚烂盛开的玫瑰,有种光华燃烧的壮烈。如果是夜晚,月光悄然铺满整个屋子,又是另一种静谧的温柔。 就像今晚,在那窗前看书肯定很美好。 心底有蝴蝶不安分的鼓动着翅膀。 吕濡犹豫片刻,她拿起手机点开严斯九的头像。 严斯九的微信头像就是从他书房那扇落地窗前拍摄的,夕阳下的玫瑰园,金灿绚丽。在一排联繫人中格外显眼,令人无法忽视。 和他这个人很像。 【我可以去你书房陪离离写作业吗?】 她慢吞吞地敲下这行字,迟疑了半晌復又删掉。 还是算了,他今天心情不好。 打起精神翻看了两页书,手机突然震动,谢苒离的紧急求助发来。 【濡濡姐救我!!!】 吕濡咬着手指,刚压下来的躁动又被勾起,而且更盛了。 是为了帮离离…… 她想着,飞快敲下之前删掉的那行字,敲完之后没停顿,一鼓作气的发了出去,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提着心等了一小会儿,严斯九回復,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过来。 吕濡看着屏幕,眼睛不由弯起来。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亮光从门缝漏出。轻轻推开门,吕濡见谢苒离老老实实的坐在书桌的一角,严斯九正单手撑着桌面给她讲题。 倒真有点指点妹妹功课的哥哥样子。 如果忽略他手上的戒尺。 吕濡暗吸口气,一手抱着书,一手端着切好的果盘,轻手轻脚的走进书房。 她先走到窗边把书放在矮几上,正鼓起勇气打算去送水果解救谢苒离,一转身就见严斯九正靠着桌沿抱臂看着她。 目光沉沉,透着股审视的意味。 吕濡差点摔掉手中的瓷盘,不知道严斯九为什么突然这样看她,一时没敢动。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直到谢苒离回头看见吕濡。 「濡濡姐!」 她像见到亲人一般,站起来就想飞奔过去,被严斯九拎着衣领又提熘回来。 冷面阎王镇压小鬼连话都不用说,只需眼风一扫,谢苒离就扁着嘴老实坐下了,只敢拿余光不停的向吕濡发送求助信号。 吕濡把冒汗的掌心在衣角蹭了蹭,硬着头皮走过去。 她把瓷盘往严斯九拿着戒尺的手边递,轻轻碰他的手,眸中央求意味很明显——先吃点水果休息一下吧? 冰冰凉凉的触感从手背上浸入,意外的舒服,严斯九低头,瓷白盘中的水果清清爽爽,看着就汁水清甜。 再看面前的小姑娘,明显很紧张,鼻尖都冒了汗,偏眼神柔软的要命。 软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明知道她是故意来捣乱的,他也打算装作没看出来了。 怎么说呢,毕竟晚饭吃得有些腻,正需要这样一盘水果。 沉默数秒。 严斯九接过瓷盘,松了口:「写完这页休息。」 谢苒离精神一振,这一页只剩一道题了,马上就要解放了! 她偷偷对吕濡比了个心,以示感谢。 吕濡抿唇笑,也对她比心,示意她加油。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严斯九的眼睛。 心中莫名有点不爽。 对谁都笑的甜甜,偏对他就像见瘟神,什么意思? 小哑巴是欠教训了吧。 吕濡完成了任务就松口气,不敢多看严斯九,转身回到落地窗边,准备看书。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在这扇窗前看书就是比在自己房间里效率高,不大会儿就看进去了。 月下读诗,总是别样的心动。只是这份心动,到底是为了月色还是为了诗,谁也说不清楚。 吕濡尝试着将诗词译成英文。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第23页 这一句她总也找不到感觉,涂涂写写浪费了半张纸,愁地趴在桌面上咬笔头。 咬的正入神时忽觉头皮一痛,散在身后的髮丝被人揪起,她被迫仰起头来。 玻璃窗上映着一双桃花眼,在光影映射中愈发显得黑亮摄人。 这双眼正直直的看着她。 吕濡心尖突得一颤,刚才一直找不到的感觉如图而至—— 「you are my deja vu」 是的,就是似曾相识啊…… 她恍然间想起第一次见严斯九,对他的那股莫名的信任。 母亲去世时,她心痛得快要死去,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灵堂中,来弔唁的亲友都看着比她悲痛。 奶奶当着众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祸殃扫把星,大伯说她没良心,堂妹让她滚出吕家。 她依然哭不出来。 可严斯九简单的一句「哭出来」,她就能把所有的眼泪流尽。 明明他们才第一次见啊…… - 「你这什么坏习惯?」 严斯九皱眉低斥。 吕濡从恍惚中回神,愣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连忙把笔放好,挺直腰背。 「想什么呢?」 严斯九俯着身,黑亮的眼自上而下的看着她。 吕濡忙摇头。 严斯九冷哼,勾着头髮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是不满,也是惩戒。 吕濡轻吸一口气,伸手想把头髮从男人手中解救出来。不过严斯九没这么轻易放过她,不仅头髮没解救出来,手腕也落入了他手中。 不轻不重的力道,箍着细细的腕骨,不让她乱动。 男人稍高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皮肤灼烧着血管,血液急速向心脏涌去。吕濡咬住唇,僵硬着腰背不敢回头。 「刚才发愣想什么呢?」 男人强势得很,偏要得到答案。 吕濡咬着唇低下头。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刚才是在想他吧…… 她用笔点了下诗句,写道:【刚才在想这句诗应该怎么翻译】 严斯九这才放开她的手腕和头髮,侧身撑着桌面,低头去看她写了涂涂改改的半篇纸。 「这句不会翻?」 他指尖在纸面点着问。 吕濡点头,眼睛不自觉的随着眼前这只手移动。 手掌很大,手指骨节修长干净,手背上淡青色血管明显,一路向上延申到小臂。 不知为何,吕濡特别着迷他手臂内侧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 线条漂亮且有力。 总会让人幻想,如果贴上去,是不是就可以触摸到血液流动…… 「这样?」 头顶男人磁沉的声音响起。 吕濡骤然回神,脸颊隐隐发热。她在想什么…… 她转眼看向本子,在看清楚中间一行英文时,又怔住了。 you are my deja vu. 吕濡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潺潺小溪独自流淌了很久,途径高山草原,终于悄悄汇入大河,一番奔涌激盪之后,在冲进入海口的那一刻又重回宁静。 内心有什么东西缓缓升起,一寸一寸的占满胸膛,再没有一丝余地。 严斯九见她久久没回应,以为她不认可,便说:「不喜欢的话这样翻也行……」 说着他就拿起笔要重新写。 不知被是什么驱动,吕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严斯九顿住,低头看向她。 吕濡没有放开手,仰起脸对他摇头,张口,一字一句无声地说:【我喜欢,我喜欢的。】 严斯九明显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面上有一瞬的讶然,定定地看了她几秒,视线缓缓下移,从她的脸转向自己的手腕。 小小的一只手,细白的手指,都圈不住他的手腕,软软的还有点凉。 掌心微微发痒,心中也有点异样,严斯九保持着附身的姿势,没有动。 冲动渐渐退去,吕濡这才发觉气氛已经变得有些微妙。 之前没察觉,其实她和严斯九挨得非常近了。严斯九身量很高,附身下压时,几乎是把她半边身体都虚虚罩在怀中,她只要稍稍一动,肩膀就能碰到他的腰腹…… 更别提她还握着他的手腕。 掌心的热度提醒着她男人与女人体温的差别。 意识到这一点,吕濡像被烫着一般,迅速缩回手。 安静了两秒,严斯九像是回过神,动了动手腕,捏着笔转了起来,边转边说:「你刚才说什么?」 语气听不出异样,只像是没看懂她的唇语,很自然的发问。 吕濡已经没有再说一遍「我喜欢」的勇气了,从他手中抽出正在转动的笔,在纸上写道:【这么翻译挺好的,很美】 「哦?」严斯九挑挑眉,慢悠悠道,「刚才是这么说的?」 吕濡不敢看他,心虚写道:【是的,谢谢。】 严斯九看着她的头顶,几秒后轻笑一声缓缓直起身,吐出一个字:「行。」 行什么?什么行? 吕濡不知道,也不敢问,只管低垂着头装鸵鸟,极力抑制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 她真是胆大包天,敢借着冲动去握他的手,不,手腕…… 他应该没有察觉吧,没有生气吧…… 吕濡心中乱得不行,面前的诗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偏偏严斯九还不离开,拿了本书半靠在她旁边的长条木桌边翻看着,一副闲适随性的模样。 第24页 他不用管离离功课了吗? 吕濡悄悄抬眼,不知什么时候谢苒离已经离开了,现在书房里只剩她和严斯九两人。 这个认知直接将严斯九的存在感放大数倍。 他不疾不徐翻书的声音,他衣服上沾染的菸草气味,他起伏有序的唿吸……四面八方侵袭着她的领域,让她难以招架。 更何况,男人英俊中带着三分邪气,即便什么也不做,只桃花眼稍稍一瞥,也能勾魂夺魄。 她还未修炼到家,远远做不到心如止水。 就在她纠结辗转的快要把笔折断时,严斯九突然探身,屈指在她面前的桌上敲了两下,然后挑眉,似笑非笑道:「小哑巴,你今天不老实。」 第十一章 「不老实」三个字从男人口中说出来,有股意味不明的感觉。 吕濡心跳漏拍,紧张地看向严斯九。 他发现了吗?发现了她对他的不轨之心吗…… 她紧紧抿着唇,生怕心脏跳出来,慌而乱的摇头否认。 严斯九从她胳膊底下抽出本子,纸面上是她无意识乱画的一些线条,凌乱无章,很明显能看出来主人在走神。 「看不下去就别看了。」严斯九哂笑,「挺会装模作样,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比谢苒离那小鬼还不老实。」 吕濡呆滞了一秒。 「还说来陪那小鬼写作业?」严斯九啧声,无情地戳穿她。 吕濡的脸瞬间涨红,一半是因为被严斯九指出偷懒,一半是为自己胡乱的猜测。 她是怎么回事,最近总会胡思乱想…… 严斯九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她的小心思,何况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估计只会离她远远的,不可能还这样与她随意说话聊天了。 吕濡轻轻唿了口气,垂下眼睛,把不该有的情绪小心藏好。 严斯九见她不给回应,不满的探身逼近,拿本子在她额头上点了两下,等她抬眼看着他时才开口:「以后在我面前老实点,听见没有?」 吕濡目光与他轻触两秒,随即挪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在纸上写了句「我继续看书了」,之后就埋头专心看起书来。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月光透过玻璃窗铺陈在地板上,似光华隐隐流动。 严斯九依旧抱臂靠在一旁,视线落在吕濡头顶。刚洗过的头髮有些蓬松,茸茸软软的垂在腰际,有一些蜷缩在颈窝处,一些拂在脸侧,时不时就被小姑娘嫌弃的拨开,挽到耳后,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 严斯九垂眸看着,掌心忽而有点发痒。 在吕濡又一次想把脸颊边的头髮拨开时,一只手从旁边探过来,勾住了那缕不听话的髮丝。 她疑惑地侧过脸。 男人温热的指尖正好擦过脸颊。 两人同时顿住。 严斯九对上小姑娘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一时有些愣神。心血来潮的一个举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上了手,此刻被吕濡看得有些心虚。 他不动声色地把髮丝挽在吕濡耳后,佯作自然地问道:「怎么不扎起来。」 他不提起吕濡都快忘了这事,立刻提醒他:【你把我的发圈拿走了,没还我。】 严斯九挑眉,明显不记得这回事。 吕濡继续提醒:【就是晚饭后上楼的时候,你拽我头髮……】 严斯九转念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那发圈他回房间时顺手放在洗手台上了。 看着纸上那句「你拽我头髮」,还有省略号的那几个点点,莫名看出些委委屈屈的意味。 他有些尴尬,掩饰性清咳一声,说:「这么散着也挺好看的。」 为了掩饰尴尬,他还摸了摸吕濡的头顶,以示安抚。 可这个动作不仅没有安抚到吕濡,反而让她受惊似地瞪大眼睛。 连续被人家瞪了两次,严斯九难得有种束手无措感,一时间手都忘了收回来,就这么一直抚着吕濡的头顶。 男人掌心的热度隔着髮丝传递到头皮,沿着神经末梢飞快蔓延开来。吕濡心跳不由加快,连唿吸都开始发烫了。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莫名的氛围感瀰漫在两人身边。 就在吕濡心跳得快要撑不住时,严斯九突然收回手,同时扭头看向门口,眼风转为冷厉。 门口正偷拍的谢苒离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摔了。 严斯九对镜头的敏锐度让她这个追星少女都不得不服,没有一次偷拍不被他发现的。 「嘿嘿……」谢苒离干笑两声,收起手机,硬着头皮走进来,「那个,哥你别瞪我,我可不是想故意打扰你们的,是舅妈非要我来喊你们下去吃水果。」 吕濡原本就心慌意乱得不行,趁着这机会,急忙先下楼了。 谢苒离见她哥面色隐隐不善,脖子一缩,也想熘走,刚迈开脚,就被严斯九叫住了:「站住。」 「哥……真不怪我啊……」谢苒离讨饶。 严斯九冷哼,对她勾手:「手机给我。」 「啊?」谢苒离攥紧手机,故作茫然地问,「你要我手机干嘛?」 严斯九懒得和她废话,长臂一探,直接夺了过来。 他低着头操作数下,然后把手机扔给谢苒离,抬脚走了。 谢苒离预感不好,一翻相册,果然刚偷拍到严斯九摸吕濡头的那张照片被删掉了! 第25页 多有氛围感的照片啊!如果发到网上,分分钟可以点赞破万! 太可惜了! 不知道咋回事,严斯九一直就不喜欢拍照,除了每年必须拍的全家福之外,他很少拍照。谢苒离难得保存过两张他的照片,也都是偷拍的。 「哼,小气鬼,我就不信你结婚时不拍婚纱照……」谢苒离悻悻嘀咕,把手机揣兜里下楼了。 - 严斯九难得在家住,自然是要陪席景瑜看电视聊天的,连严巍都没有照例去书房,也在一旁陪坐着,吕濡和谢苒离自然就免不了,老老实实跟着一起看电视剧。 家庭气氛是难得的祥和。 张姨端来养生茶给众人倒上,严斯九不耐烦喝这些,自己去冰箱拿苏打水,瞥见牛奶时,顺手拿了一罐给张姨去温热。 张姨接过牛奶有些为难。 严斯九自己是不喝牛奶的,而严魏和席景瑜只在早餐时喝牛奶,那这罐牛奶只能是给吕濡或者谢苒离的。 给谁呢? 张姨见严斯九没有解释的意思,思索片刻,只好又拿出一罐牛奶,一起温热后端去客厅。 席景瑜笑:「还是张姨想得周到,天气还凉,牛奶是要热一下喝才好。」 张姨瞥了眼半躺在沙发里的严斯九,没敢居这个功,就笑道:「太太可夸错人了,是少爷想的周到,特意拿牛奶让我温热的。」 席景瑜意外地看向自己儿子,严斯九哪里是个周到人?平时叫他端个茶倒个水都得费半天劲的人,竟然能有这个自觉? 而当事人闻言只抬了下眼,没说话。 没反驳? 席景瑜吃惊,转头看向另外两人。 吕濡抱着牛奶杯,低垂着眼,似乎在发呆,而谢苒离则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席景瑜惊奇道:「呦呵,小九这是长大了?有点当哥哥的自觉了!」 谢苒离立刻抓住机会跟着起闹:「谢谢小九哥哥,就知道小九哥哥对我最好了!小九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拿腔作调的语气极其肉麻,把严巍都逗笑了。 严斯九一撩眼皮:「再阴阳怪气就把牛奶吐出来。」 丝毫没有任何愧疚感,好像谢苒离的这杯牛奶真是他给张姨的。 谢苒离喝完热牛奶,想去泡温泉的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瞅着抱着玻璃杯正专心喝牛奶的吕濡,及腰的长髮没有扎起来,几缕髮丝散落在脸侧,越发显得脸小肤白,发呆时一双杏眼像是蒙着层水雾,盈盈润润的,唇色天然一抹嫣红,沾着些许奶渍,舌尖舔过时留下泛光的水色。 谢苒离学业方面煳里煳涂,但在审美这一点上,和严斯九倒是如出一辙。 在她看来,吕濡就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她喜欢的,严斯九必然也喜欢。 想到刚才严斯九摸吕濡头髮时,眼中的那股宠溺劲儿,谢苒离知道是时候该用上美人计了! 趁着无人注意,谢苒离把吕濡拽到一旁,怂恿她去求严斯九明天带她俩去泡温泉。 「濡濡姐,求求你啦,你去和我哥说说嘛。」 吕濡连连摆手。 连席景瑜说话都不管用,她就别去自讨没趣了。 「你去试一试嘛……」谢苒离扁扁嘴装哭,「呜呜下周我爸妈就回来了,我又要开始暗无天日的高中生活了,走之前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濡濡姐你忍心吗,忍心看一个花季少女心愿得不到满足抑郁而终吗……」 小孩子口无遮拦,把吕濡吓了一跳,忙去捂她的嘴,不许她乱说话。 谢苒离趁机抱住她胳膊撒娇:「求求你啦我的好姐姐,你去说我哥肯定会答应的!据我观察,我哥对你和对别人完全不一样!」 她这样信誓旦旦,吕濡更为难了。 在她看来,严斯九是个非常随性恣意的人,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全凭心情。所以在谢苒离看来严斯九对她不太一样的地方,大概率都是她运气好,正巧赶上他心情不错好说话的时候。 她并不是他的例外。 最后吕濡实在是架不住谢苒离的软磨硬泡,只好表示她可以去试一试,严斯九会不会答应她不能保证。 谢苒离欢顿时欢天喜地起来,吕濡暗暗嘆口气,实在是不明白她怎么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 好不容易结束晚间的天伦之乐,严斯九捏着后颈回自己房间,刚洗完澡迈出浴室,就听见房门被轻轻敲了一声。 这种敲门风格,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严斯九有点意外,都这么晚了还来找他,看来有要紧事。 他走过去拉开门,果然看到举着手一脸严肃的吕濡。 严斯九忍不住笑出声:「怎么,要对我宣誓?」 吕濡来之前给自己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严斯九这么一开口,直接让她半天的努力白费。 她涨着脸,急中生智找到一个藉口:【你可以把发圈还给我吗?】 严斯九挑挑眉,双手抱胸靠在门框,眼神上下扫着她,一派浪荡公子哥的模样,笑着问:「你这发圈是金子做的?不要回去今晚是不是都睡不着觉?」 这么明显的调侃,吕濡也意识到自己的藉口太拙劣,尴尬得不敢抬头看他。 严斯九笑够了才侧身收腿,给她让开一条道,懒声说:「在浴室里,自己去拿吧。」 第26页 吕濡脑袋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地就往里走,一直走到严斯九的浴室门口才察觉出不妥。 里面潮湿的水汽往外溢,混着严斯九身上熟悉的清冷木质调气息,显示着严斯九刚在里面洗过澡。 某些画面从记忆深处突然跳出来,吕濡脑袋轰得一下,脸直接红了。 一时间进退两难。 「怎么不进去?」 严斯九懒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吕濡僵着后背不敢回头,用手机打了字给他看:【你拿给我就行。】 严斯九:「自己拿不行?」 吕濡实在不敢进他浴室,给他一句【我不要了】,转身就想走。 严斯九长臂一横,把她拦住:「得,我给你拿。」 等他进浴室,吕濡忙快步走到门外,用手背贴着滚烫的脸颊,给自己降温。 很快严斯九就走出来,指尖勾着她的黑色发圈,往她面前一递,啧声:「架子还不小。」 吕濡不敢看他,只盯着送到面前的这只手看。 线条漂亮,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动动嘴唇说谢谢,然后伸手想接过发圈。 不料严斯九却没松手。 发圈在两人指尖勐然绷紧,两股力无声地相互拉扯。 吕濡疑惑的抬眼,直直的撞进男人似笑非笑的一双桃花眼中。一瞬间她心口怦然大动,严斯九勾着发圈的手指仿佛也勾住了她的心脏。 「这就要走?」男人慢条斯理地问。 第十二章 男人嗓音低而醇,尾音缱绻,在这安静的夜晚里愈显迷人。 每一丝声线的震动都仿佛直接敲在心尖上。 吕濡心脏急跳,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心口蔓延开来。 这个男人真的要命。 她几乎想对他求饶了,别再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了,她真的会误会的。 严斯九勾勾手指,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由发圈传递过来。 吕濡手心隐隐泛出潮意,有种被掌控住的错觉。 「真是就来找我拿这个的?没别的事了?」严斯九又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提示。 吕濡微顿,头脑勐然清醒,想起谢苒离交给她的任务。 斟酌着严斯九的意思,她试探地轻轻点头。 严斯九哼了声,松开发圈,瞭然道:「说吧。」 拉扯的力量消失,吕濡感到手上一轻,再看严斯九,已重回平日懒散又冷淡的模样。 就知道,刚才他是故意的……吕濡抿了抿唇,默默把发圈收回,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想去温泉的事说了。 【我保证明天会照看好离离,一定不给你添麻烦,可以吗?】 长长一大段文字,像篇小作文。严斯九看着眼晕,嫌弃弯腰就着她的手看得太累了,就直接把她手机拿过来,看完之后直皱眉:「谢苒离那小鬼又闹你了?」 吕濡立即摇头,她可不能出卖朋友。 严斯九明显不信她,嗤笑一声说:「还挺讲义气。」 吕濡顿感觉压力倍增,一时没敢再反驳。 「别管那小鬼,让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严斯九说着把手机还给她,「回去吧,她再闹我收拾她。」 这还行?弄得好像她来找严斯九告状一样,吕濡不由大急,见他伸手过来,头脑一热就拽住了他的衣袖。 严斯九手臂在半空中顿住,向上抬了抬,倒也没有直接挣脱她的手,挑眉问:「干什么?」 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管用,也许是头脑真的不太清楚,吕濡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一脸央求:【求你了】 还别说,严斯九的确吃这一套,难得小姑娘主动撒娇,可可爱爱的,让人难以拒绝。换做平时,他可能就直接答应了,只是明天的情况真的不太适合带她俩去,明豫和卫礼他们一向玩得比较开,说是晚上还要搞什么泳衣趴,一听就少儿不宜。 严斯九缓了语气,说:「明天不行,改天有空再带你们去。」 吕濡听他语气柔和,似乎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就继续摇他。 严斯九好气又好笑:「先放开。」 吕濡此刻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就是不放,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手的耍赖样子。 她鼓着脸颊,灯光下白白润润的,像新出锅的糯米糰子,水杏般的眸子里漾着波光,粼粼闪闪仿佛会说话。 严斯九第一次发现吕濡还挺会磨人,一时真有点拿她没办法。 「听话,明天真不行……」他语气无奈,正拒绝时,手机忽然一震,进来一条微信。 严斯九扫眼一过,看清其中一些关键字时,拒绝的话断在口中。 桃花眼缓缓眯起,眼风逐渐转为凌厉。 吕濡很快就察觉出他的转变,这下不用他多说,手就自觉放开了。 严斯九不说话,气氛一点点冷了下去,吕濡头脑彻底清醒了,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她想拿回手机告诉他不行就算了,让他别不高兴。 不料严斯九长臂一抬,她去拿手机的手落空。 吕濡不解地看他。 严斯九定定地与她对视,眼神锐利。 傍晚在庭院时那种被审视、被看穿的感觉又来了。 吕濡不安地往后挪了挪。 严斯九缓缓从她脸上收回视线,捏着她的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指尖翻转,似笑非笑地问:「明天真想去?」 第27页 话锋怎么突然转了,吕濡来不及多想,忙点头。 严斯九:「行吧。」 这就答应了? 吕濡有些懵,眨巴着眼睛呆呆看他。 严斯九突然笑了下,说:「那明天哪都别去,等着我安排。」 吕濡由呆滞化为惊喜,眼睛发亮,小鸡啄米般用力点头。 严斯九嗤笑一声把手机扔给她:「行了,回去睡觉吧。」 吕濡晕晕乎乎地回到自己房间,谢苒离还在等着她,知道严斯九答应后,立刻尖叫着把她抱住:「我就说吧,我哥对你真的不一样,你还不信呢,我可真是天才美少女!」 等谢苒离闹了一阵子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吕濡这才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不太敢相信严斯九真的答应了。 之前明明都是打算拒绝她的样子,不知怎么最后突然就答应了。 而且她刚才怎么那么大胆,拽着严斯九的袖子……撒娇? 天吶…… 吕濡拉起被子蒙住脸。 不知是不是大脑过于兴奋,她躺在床上好久都没睡着,脑海里总迴响着谢苒离的那句「我哥对你真的不一样」。 魔咒一样,害得她如同回到高中时做证明题,要到处找证据来论证严斯九对她是否有特别之处。 她把回忆翻了一遍,找到一个推翻一个,再找一个又推翻了……就这么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天光将亮才睡着。 早上吕濡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以为是谢苒离,迷迷瞪瞪揉着眼下床去开门。 一开门,吕濡就傻眼了。 怎么是严斯九…… 严斯九也没想到她只穿着吊带睡裙就来开门,直接愣在当场。 吕濡又困又惊,没注意他的眼神,忙抓了抓蓬乱的头髮,比着手语问他有什么事。 随着她的动作,细细的肩带滑落,半挂在肩头要掉不掉,严斯九黑眸紧缩,勐咳一声移开视线。余光瞥见她光着脚踩在地上,立刻扬声呵斥:「鞋都不穿?」 吕濡从睏倦中清醒了几分,忙想折回去穿拖鞋,就听严斯九语气很不爽地甩过来一句:「都几点了还不起床,赶紧下来吃早饭。」 说完看也没看她,抬脚就走了。 这下吕濡彻底清醒了,困扰了她一晚上的证明题此刻突然有了答案。 什么不一样?都是错觉。 他训她这语气和训谢苒离有什么区别? - 吕濡下楼后只见沙发里躺着谢苒离,严斯九不见踪影。她走过去和谢苒离打招唿。 谢苒离一脸菜色,有气无力道:「濡濡姐你终于起床啦……」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吕濡很少会赖床到这么晚,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谢苒离苦着脸抱怨:「你知道我今天几点起的吗?不到七点!你敢信?我哥不知道抽什么风,一大早就把我叫起来了,要我跑步锻鍊身体,你就说离不离谱吧!」 是严斯九能干出来的事,吕濡同情地摸摸她的头。 「这还不算,在你起床之前,我已经做完一份古诗文小测和一张英语试卷了……」谢苒离生无可恋状,「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嘛,要这么折磨我!」 吕濡呆了呆,想起昨晚严斯九说收拾谢苒离。 不会真的因为这个吧……她越想越愧疚,暗暗打定主意要加倍补偿谢苒离。 小女孩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谢苒离发泄一通后很快就和吕濡说起泡温泉的事了。 「对啦濡濡姐,我没带泳衣,想买件新的,昨晚挑了几种样式的泳衣发给你,你看了吗?」 吕濡昨晚手机放在床头充电,一直没看,打开微信后果然发现有未读消息,翻了翻,除了谢苒离的,竟然还有陆衡的。 点开。 【陆衡:明天有空吗?找到几本我觉得还不错的书,明天给你送过去。】 看时间,是昨晚十点多发的。她怎么都没看到,吕濡心里发窘。 自打她不能说话后,不能接打电话,与人交流全凭文字,给别人带去不少麻烦,她很过意不去,所以微信之类的信息她总是会及时回復的。像这样这么久都没回復,实在太没礼貌了。 吕濡顾不上给谢苒离选泳衣,先给陆衡回。 【吕濡:很不好意思,刚才看到消息。】 发送之后她顿了顿,想着怎么组织语言拒绝陆衡的好意。 怎么好意思让人家送过来。 没等她想好,陆衡的消息已经回过来了。 【陆衡:没关系,昨天是我太晚了,发出去后猜你可能休息了,还怕打扰到你呢。】 吕濡对陆衡印象很好,做事很细心稳重,长相好人品也好,又有才能,是个很可靠的学长,在社团中一直是支柱型的灵魂人物,就连她这种不喜欢八卦的人都知道,很多小女生加社团全是冲着陆衡来的。 她忙回覆:【没有,是我睡得太早了。】 陆衡回了个懒洋洋睡大觉的小猫咪的表情包,然后又说今天天气很好,他现在就在附近的中都公园打球,问她有没有空出来,把书给她。 中都公园距离西府公馆不远,走路十多分钟,吕濡夏天时晚上经常过去散步。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既然人家已经把书带来了,她还是过去拿一下好了。 谢苒离以为吕濡在给自己选泳衣,探过头看她屏幕,结果瞅见她和陆衡的微信。 第28页 「诶?这是谁呀?」 吕濡本能的想遮挡屏幕,可谢苒离眼很尖,注意到陆衡的头像,非要点开看大图。 陆衡的微信头像是他自己,身穿蓝白拼色的篮球服,逆着阳光跳起投篮,身姿矫健,构图也精美。 「哇,可以耶,蛮帅的呀!」谢苒离惊嘆,「是你们学校的吗?」 吕濡点点头。 谢苒离这个颜控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帅哥,扒着吕濡的手机不放:「叫什么名字呀?陆衡吗?名字也很好听耶!他约你呢,快回復他,说你有空,这就去。我陪你一起去!」 她兴奋地机关枪一样,一通嘟嘟嘟,没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有空去哪儿?」 严斯九的声音冷不丁在两人背后响起。 语调平淡,好似最普通不过的一个问句。 谢苒离就被迷惑了,想也没想就说:「等下我们要去趟中都公园,有人约濡濡姐。」 「哦,是吗?」严斯九神色平淡,语气不冷不热,反问道,「那今天是不打算去泡温泉了?」 「啊?」谢苒离有点懵,没搞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繫。 严斯九微勾唇角,淡淡笑意浮在面上,看起来出奇的和气,很有耐心道:「不是要约会?那就没时间泡温泉了。」 谢苒离注意力全在温泉上,赶忙解释:「就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的。」 严斯九没理谢苒离,转头望向吕濡,似笑非笑道:「昨晚我说什么了?」 吕濡被严斯九的那句「约会」给惊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问话,呆呆地看着他。 男人的耐心好像消耗殆尽,面上轻浮的笑意敛起,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车库方向走:「我现在要出门,五分钟,自己选。」 第十三章 变故太快,严斯九翻脸的速度再次刷新了谢苒离的认知。 她一时间都有些同情吕濡了——他哥这么狗,濡濡姐还要和他结婚,太惨了吧,还不如另寻真爱…… 停! 谢苒离赶紧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打住,转身想问吕濡严斯九昨晚说啥了,一扭头就瞧见吕濡愣在原地还望着严斯九离去的方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呃……」她小心翼翼道,「濡濡姐你没事吧?」 吕濡地睫毛微微抖了几下,很快就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谢苒离一边在心里痛骂严斯九,一边安慰她:「我哥就这个狗脾气,他肯定不是沖你,应该是我早上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你别理他,回头我找舅舅告状去。」 吕濡接受谢苒离的好意,对她笑笑,但心里很清楚,严斯九的脾气是对着她来的。昨晚她就有怀疑,刚才他临走前瞥自己的那一眼,她一下子就确定了——严斯九从昨晚开始就对她不满。 估计谢苒离才是受她牵连的。 五分钟的时间不容她多想,严斯九向来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吕濡深吸口气,拉起谢苒离去车库。 昨晚在公交车站看见的祖母绿跑车大剌剌的泊在车库中央,吕濡脚步一顿,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不等她细想,谢苒离已经拉着她走向另一侧的suv。 木兰花白的添越车窗半降,露出严斯九半张脸。 他不笑的时候,侧脸线条颇为冷峻,在冷白的射灯光线下透着很强的疏离感。 吕濡和谢苒离走到近前他才偏首看过来,眼神淡淡的,没说话。 明显心情不咋样。 谢苒离讨好的叫他:「哥,我们来啦。」 严斯九没应声,视线只在她俩身上停了两秒,又转回头,直接踩剎车点火,发动机的轰鸣声近距离冲击两人的耳膜。谢苒离直皱眉,赶紧拉开后座车门钻了进去。 等两人系好安全带,严斯九打着方向盘倒车出库。 一路上严斯九都没和她俩说话,车内也不放音乐,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谢苒离主动找了几次话题严斯九都没理,也不想自讨没趣了,扭头找吕濡聊天。 「对了,濡濡姐你能把陆衡的微信头像发我吗?」 吕濡被她提醒才想起来还没回陆衡微信,赶忙拿出手机向陆衡道歉,解释自己今天不在家。陆衡脾气很好,说没关系,在学校遇到时再给她。 吕濡回完消息把陆衡的头像保存后传给谢苒离,谢苒离边看边可惜今天没见到真人,让吕濡有机会带她认识一下陆衡。 吕濡听着谢苒离清脆毫无烦恼的声音,心生羡慕。 坦坦荡荡的,喜欢什么人什么事都敢直接说出口,直白的可爱。 不像她,心怀不轨,畏畏缩缩。 心里想着,眼神渐渐暗下去,吕濡转头想去看窗外,视线擦过车内后视镜时顿了下。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后视镜里恰巧映着严斯九的半张脸。 从眉到眼再到鼻,无一不长的恰到好处,每一处都经得起琢磨,让人不由感嘆老天爷对他实在过于偏爱了。 如果对人笑一笑,用时下言情小说的话,命都愿意给他。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想笑,刚翘起唇,严斯九突然一抬眼,从后视镜看过来。 吕濡来不及躲闪,两人的视线在这窄窄的镜中撞上。 她刚浮起的笑意凝在唇边,有种偷窥被发觉的尴尬。 第29页 严斯九盯着她看,目光不善。 吕濡想对他笑一笑的,可心中隐隐发酸,笑意看起来就透着勉强。 严斯九当即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 温泉会所坐落在南郊半山腰中,园林式建筑。这地儿纯是严斯九明豫几人为了有个舒服的窝点弄的,不算多大,景致是十足的好。 会所内可餐饮可住宿可娱乐,除了室外公共汤池,客房内也都引了南山的天然温泉水。其余还有恆温泳池,私人spa,健身房ktv等娱乐设施自不必说,应有尽有。 这些是对外的,不算多特别,从会所往后转过一片松树林才是这地儿的核心地带。 绿树掩映着四栋自带私汤和花园的小别墅,每栋别墅之间既相连又保能证足够私密性,是聚会或度假的好地方。 这是严斯九明豫卫礼和李深四人给自己留的,不对外。 这几人为了满足口腹之慾,还按着自己的口味偏好,各找了个厨子放在会所餐厅那边,谁过来想吃什么,吩咐自己的厨子就行。 要说会享受,在江城还真找不出比这帮人更会的了。 今天试营业的消息虽然只在小范围内放出去,但这还没到中午,停车场就已经满了。 严斯九到了后,侍应生将他们领入包间。 里面卫礼明豫等人在喝茶,见严斯九进来,众人都奇道:「上午叫你时不还说下午再过来的吗?」 严斯九没搭腔,身形一动,露出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尾巴。 卫礼先看见了吕濡,面露讶色,对着严斯九挑眉,意味深长道:「行啊,总算捨得带出来了……」 明豫和李深也看见了,起身过来和吕濡打招唿。 吕濡和他俩见过很多次,算比较熟,笑着一一回应。 谢苒离不知道咋回事,明明之前最积极最兴奋,进了门后就一直往吕濡身后躲。吕濡这么一走动,就把她露出来了。 明豫看见后「呦」了一声,笑道:「小离离也来了啊,今天不用上课吗?」 不等谢苒离说话,一旁的卫礼瞪大眼睛:「谁?」 明豫奇怪地看他:「离离啊,你不记得了?」 卫礼上上下下把谢苒离打量了好几遍,不敢置信道:「这是小离离?好傢伙,我差点没认出来。」 然后又沖谢苒离招手,一脸惊喜道:「快过来,让二哥看看!」 平时活蹦乱跳的谢苒离此时倒腼腆起来,慢吞吞的走到卫礼面前,乖乖地喊他:「卫二哥哥。」 卫礼伸手在她头顶和自己胸口之间比划了一下,笑:「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长这么高了啊。」 谢苒离眼睛亮晶晶的,抿唇笑:「一米六五了。」 卫礼自打三年前出国后就没见过谢苒离了,摸着谢苒离的头顶,对众人笑嘆:「可真是大姑娘了,这哪儿还像那个抱着我的腿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小丫头啊。」 他比谢苒离大了整一轮,因两家的交情,少年时没少带着小丫头玩。说来也怪,严斯九这几个发小中,谢苒离最黏卫礼,打小就愿意叫他抱,放下来就抱着他的腿哭,直哭的卫礼心软重新把人抱起来,再买糖哄好才行。 小时候的糗事被提起,谢苒离登时臊得脸红,扭身就要走。 卫礼看着直乐,忙过去把人拉住,好脾气的笑:「好好好,二哥不逗你了,今儿还是老样子,你就跟着我,二哥保管给你照顾好。」 谢苒离这才不闹别扭,顺从的被他拉过去,一如小的时候。 卫礼欣慰地摸摸她的头,不吝赞美:「离离真乖!」 严斯九十分瞧不上他俩这样,在一旁嗤笑出声:「有病。」 卫礼没空搭理他,只顾拉着谢苒离说话。明豫是这几人中心思最多的一个,从严斯九一进门就注意到他情绪不对,沉着张脸,没个笑模样。 不应该啊,今儿带吕濡出来玩,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明豫又瞥了瞥吕濡,发现这姑娘也有点不对劲儿。他和吕濡接触的时间最长,对她相对了解,平日笑起来多温和软糯的小姑娘啊,哪像现在,笑意勉勉强强,经不起细看。 明豫不动声色观察两人。 严斯九拉开两把椅子,没像以往那样先安排吕濡坐,自己就率先坐下了,吕濡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另一把被拉开的椅子,又看看其他的空位,明显犹豫不定。 明豫看着想笑,更确定严斯九这厮是和吕濡闹别扭了。 算了,他当哥们儿的,给他个台阶吧。 万一人家姑娘一生气坐到别的位置去,严老闆还不得气吐血。 他笑着走过去,扶住严斯九右手边的椅子背,招唿吕濡坐下。 严斯九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嫌他多管闲事,明豫回给他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 都落座后,吕濡发现房间里还有几个面熟的人,以前见过几次的。 看来是熟人圈的聚会。不少人还带了女伴和男伴,是不是以前带过的那个人就不不清楚了,至少明豫身边坐着的这个粉紫色捲髮姑娘吕濡就第一次见,不是上次见过的清纯黑长直。 人群中没看见唐笙南,吕濡不免有些意外。他们这种聚会,怎么会少了唐笙南。 后来在众人聊天中,卫礼无意中提起原因,说唐笙南和严斯九吵架了。 第30页 原因大概就是上次她生日时,她某几个小姐妹不守规矩,把带有严斯九的照片和视频发出去了,结果传播范围太广,被媒体关注到。媒体就捕风捉影看图说话,编了个严家大公子一掷千金为女友庆生好事将近的新闻。 这不就触了严斯九的逆鳞吗,前天对唐笙南发了通火,唐笙南自然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卫礼说唐笙南今天没来,不是不想来,是拉不下脸,想等严斯九说句软话,给她个台阶。 他故意提起这茬,就是说给严斯九听的。毕竟都一同长大的,有情谊在不是。 结果严斯九听见了也像没听见一样,冷着张脸该干嘛干嘛,就是不接这话茬。 卫礼见他这样就知道没戏,嘆了口气。 也是,严斯九什么时候对人说过软话。 这个短暂的插曲过后大家又聊起的别的事,吕濡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吵架了啊…… 难怪严斯九这两天心情不好,莫名就发脾气,很不耐烦。 或许,她也是被牵连的吧…… - 唐笙南是午饭后过来的,难得没有带她那帮形影不离的小姐妹,自己一个人来的。 在人群中看见吕濡和谢苒离,她明显有些意外,顿了顿才走过来,先和谢苒离打招唿。 谢苒离和她也比较熟,嘴甜道:「笙南姐姐每天都吃什么呀,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唐笙南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小嘴吃蜜了这么甜?今天你哥带你出来放松啦?」 说话间视线瞟向沙发里的严斯九,一副主动求和的姿态。 严斯九半靠半躺在沙发里玩手机,闻言只抬抬眼,神色没什么变化,復又继续看手机。 谢苒离人小鬼大,吐了吐舌头一派天真道:「我哥是带濡濡姐出来放松,我沾个光而已。」 她这话一出,唰唰唰十几道目光全都集中到沙发另一端的吕濡身上。 包括严斯九的。 吕濡突然被关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谢苒离这么说,唐笙南可能会误会的。 她看向严斯九,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快反驳一下。 严斯九看了她两眼,像是没看懂,慢腾腾收回目光,懒声对谢苒离嘲讽:「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是默认了吗? 吕濡睁大眼睛,很不理解。 唐笙南看她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与严斯九这几个发小相处的都还算融洽,和明豫甚至算得上是朋友,唯独与唐笙南,关系有些微妙。 最开始严斯九带她认识这些发小时,只说她是妹妹,和谢苒离一样。那时候唐笙南对她很热情,把她往自己的人际圈里带,还会抛开严斯九单独约她出去逛街。那段时间唐笙南就像一个美艷的大姐姐,吕濡很喜欢她,也愿意与她交往。 半年后,她与严斯九有婚约的事被大家知道了,唐笙南表面上没有说过什么,但也再没约过她。 吕濡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喜欢肯定是喜欢的,她最初对她释放的热情和善意不是假的,但敏感也是真敏感,毕竟唐笙南从没掩饰过对严斯九的喜欢。 她能理解她后来对自己的疏远,可也不打算再做些什么去改变。 相安无事就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另一边,谢苒离作势一番唉声嘆气,表示自己很受伤,卫礼很看不惯严斯九这副德行,哄着谢苒离说:「别理他,以后想出来玩就给二哥打电话,二哥去接你。」 谢苒离求之不得,顺势就要卫礼做保证,卫礼有求必应,十足好哥哥模样。 明豫等人也跟着起闹:「离离以后不认识姓严的,就只给卫二当妹妹得了。」 卫礼伸手搭在谢苒离的椅背上,笑:「行啊,我愿意。」 谢苒离被逗的脸有些发红。 他们这一番插科打诨,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唐笙南咬咬唇,趁无人注意,扭身坐到严斯九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小声撒娇求和:「还生我气呢?」 那语调又轻又软,十足的娇俏。 严斯九不为所动,一抬手挣开她,语气不虞:「坐远点。」 唐笙南继续好脾气的哄他:「别生气啦,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跟你道歉……」 哄了一阵子,不知道严斯九是不耐烦听了还是已经消了气,说:「行了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让我安静会儿行吗?」 「好好好。」唐笙南顺从道,「我最近新学了几首歌,唱给你听,你听完了可不许再生我气了哦。」 然后不等严斯九说话就跑开了,喊人来帮她点歌。 唐笙南是学音乐的,嗓音条件又好,在这种聚会场合一向是麦霸。 一首首情歌被她唱得情意绵绵,动人心弦。 吕濡中途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屏幕上已经换了首女团歌曲,唐笙南和另外几个姑娘在屏幕前边唱边跳。其中最令人惊讶的是明豫带来的姑娘,身姿妖娆,一头粉紫色捲髮在半空中摇曳,格外吸引人,把c位的唐笙南都比了下去。 男人们都很给自己的女伴捧场,包厢内气氛很是热烈。 吕濡站在门边,目光穿过晃动的人群,安坐在角落沙发里的男人已经放下手机注视前方,唇角噙着一抹笑。 伴随一阵急促的鼓点,姑娘们腰肢扭动得更快,叫好声要掀翻屋顶。 第31页 吕濡扶着门框,突然不太想进去了。 她也没有进去的必要,唱和跳都与她无关,她唯一可以提供的掌声,也不是那么重要,甚至多余。离离玩得很开心,也有人照顾,不需要她。 她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想到这里,吕濡成功把自己说服了。 她轻轻关上房门,给谢苒离发了条信息后下了楼。 一楼是会所的大堂,设有休息区,吕濡在沙发里坐下,看了会儿窗外的景色,胸口的那股浊气才渐渐消散。 她有些口渴,起身去吧檯。 调酒师正在调酒,手法酷炫,吸引了吕濡的目光。 调酒师见她一直盯着看,以为她想要,便好心提醒:「这可不是饮料,未成年人不能饮酒哦,这边可以给你来杯橙汁。」 不怪调酒师这么说。 吕濡今天出门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只穿着日常的卫衣和牛仔裤,头髮简单扎成马尾,相比一旁妆容精緻衣着大胆的姑娘们,她活脱脱就一高中生。 吕濡本来只是好奇看看,没想喝酒的,但「未成年人」这一句话令她莫名生了一股气。 她偏要喝,她成年了。 她翻出手机里存的身份证照片给调酒师看,并指着他调好的鸡尾酒示意给她来一杯。 调酒师吃了一惊,很快意识到自己得罪了顾客,不再多言,给了她一杯。 吕濡没有再回休息区,在吧檯的高脚椅上坐下。 这边适合一个人喝酒。 酒杯里橘粉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很是潋滟,吕濡很喜欢,认真观赏一番,随后尝了一口。 入口酸甜,酒味不太重,比想像中好喝。 她接着又喝了两口。 好喝的酒确实会令人心情愉悦,吕濡眯着眼睛笑,连身边坐过来的男士都不觉得反感了。 - 严斯九下楼时看到吧檯坐着的男男女女,第一眼并没有从中认出吕濡来。 可能他潜意识里就没把吕濡与喝酒这件事联繫到一起,烦躁地撸了把额发,继续在人群里寻找。 刚才他发现吕濡不在房间里,以为她是去卫生间了,可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回来,叫谢苒离去找,谢苒离没找到人才发现吕濡给她发微信了,说自己去楼下转转。 严斯九一听心里就冒了股火气。 就一点都不听他的话了是吧? 楼下是全开放的,今天来的人又多,她一个人到处乱跑什么? 知道给谢苒离发信息,就不知道和他说一声? 想玩想转,不能叫他带着去? 他越想脸色越难看,想立刻下楼去找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上杆子了,人现在完全不把他当回事了,他还管她做什么。 明豫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拐拐他:「去找找,别再走丢了。」 严斯九冷笑:「又不是小孩子,找什么找,想回来自己会回来的。」 小孩子都比她听话。 明豫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心想憋死你得了,多大人了,还这么别扭。 「差不多得了,今天你晾人半天了,还想咋样?劝你及时收手,免得后悔。」他苦口婆心劝。 严斯九继续冷笑:「我后什么悔?」 明豫真想给他面镜子让他自己瞅瞅,他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大半天了,也亏得人家吕濡性子好,不计较他的冷淡,一直给他面子,笑眯眯的跟在他身边,换做别人,早扭头走人了。 给谁脸色看呢?他都看不下去了! 「我就提醒你一句,今天来的几乎都是圈子里的玩家,有几个专门好清纯可人女大学生这一型的。找不找,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不管严斯九,搂着女伴的细腰继续玩去了。 几分钟后,严斯九捏着手机下楼了。 第十四章 严斯九在会所各处都转了一遍, 眼都看花了也没找到人,还被好多认识的人缠住打招唿,好不容易才抽身出来。 他压着火气到吧檯要了杯冰水灌下, 之后才想起来给吕濡打电话。 可直到铃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 这就太不正常了,他知道吕濡的手机是从不离手的, 而且也从不静音。 严斯九额角瞬时冒了汗。 一些不太好的联想不可控制的在脑海中展开…… 就在他打算拨电话给明豫叫他去查监控找人时,目光无意扫过吧檯另一端, 一张漾着浅笑的脸从眼前一闪而过。 大脑似乎停滞了几秒, 随后倒带般的往回闪。 严斯九缓缓扭头重新看过去。 吧檯另一端坐着一男一女。 花衬衫男人单手撑着女孩的椅背低头正说着什么, 女孩侧着脸听得仔细, 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 女孩突然笑起来,小梨涡在灯光下十分的甜。 男人看起来很是心动, 贴近了些,举杯想和她碰杯, 女孩红唇微嘟,倒也没有拒绝, 细白的手指捏着酒杯在半空中轻轻晃了晃, 眯眼笑了下,然后缓缓将杯中液体尽数喝下。 严斯九直接愣住,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眼角眉梢具是风情的姑娘真是吕濡? 是他认识的那个安静又乖巧的小哑巴? 不是她吧? 小哑巴可从没这样对他笑过……眼波潋滟, 格外动人。 第32页 严斯九太过震惊, 都没发现这震惊中还夹杂着一丝茫然——吕濡似乎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吕濡了。 - 吕濡心里知道自己可能是有点醉了, 但这种飘飘乎醺醉感又让她很迷恋。 不用去想那些令她不开心的事,大脑里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泡泡机在不停的吐泡泡,把烦恼全挤走了。 所以在花衬衫提议要不要换个地方继续喝酒时,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有人陪着喝酒是比一个人喝酒要好一些, 尤其是花衬衫也长了双桃花眼,虽然桃花眼与桃花眼的差距挺大的,但看着也比其他人顺眼些。 而且这里确实不太好,她刚刚似乎又看见严斯九的脸了。 冷冷淡淡的,眉头还皱着,眼中没有一丁点笑意,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为什么呀? 为什么要对她冷脸呢?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吧。 为什么不能对她笑一笑呢?他笑起来的眼睛多好看呀。 吕濡鼻头蓦然发酸。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平时严斯九可能是对她太好了,只稍微一点冷脸,她就受不了了。 她想严斯九一直对她笑,与她说话,对她好,别不理她,不要不管她。 她怎么这么贪心啊…… 好讨厌啊,她才不要哭……还是继续喝酒吧。 吕濡吸吸鼻子就想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落地时身形晃了晃,花衬衫适时伸手握住她的胳膊。 虽然隔着衣服,但吕濡也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不出的反感和难受。她正要用力挣开时,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就听到花衬衫「哎呦」一声痛唿,放开了她的胳膊。 她被余力带了一下,没站稳,晃晃悠悠就要往一侧倒去。 好在不知哪里斜插过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拯救了她。 腰部一紧,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捞住,用力带进怀中。 硬挺的胸膛,熟悉的气味,男人的体温……一股脑儿地砸向她。 脑海中的泡泡池像是被大力翻滚了一圈,无数五颜六色的泡泡令她止不住的发晕。 在这巨大的晕眩中,她好像又看见了严斯九的脸。 她果然是醉了,到处都能看见严斯九的脸,这像话吗?他在楼上陪自己女朋友呢,清醒点吧吕濡。 吕濡晃晃脑袋,试图警告自己。 可是晃完脑袋后严斯九的脸就分裂成两个,三个……直接重影了。 吕濡更晕了。 她想离这个眩晕源远点,可横在腰上的手臂像是铁臂,让她动弹不得。 而且男人热烫的体温直接烘烤着她,真是要命…… 唔,放开我! 她拍了拍腰间硬实的手臂,用力瞪向这张让她晕得不行的脸。 这个「严斯九」好像很生气,手臂不仅没放开,反而收得更紧。 讨厌,她的腰都快要断啦! 吕濡忍不了了,挣扎起来,胡乱地又推又打。 她这么一挣扎,虽然力气不大,但严斯九就感觉抱了条又软又滑又扑腾的鱼,差点脱手。 他忙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后脖颈,咬牙低斥:「老实点!」 吕濡被他这么一捏,像是被掐住了命门,身体一软,趴在他怀里动不了了,只剩下「咻咻」的鼻息以示不满。 严斯九暂时没空处理她,见她老实趴在自己怀里就不管她了,抬头看向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花衬衫。 「九,九哥……」 花衬衫惊得头差点掉了。 卧槽!什么情况这是??严大公子当众抢女人! 这他妈要不是从他手里抢的,他能大喇叭宣传得人尽皆知。 而且这女人看起来似乎还不太买他的帐…… 严斯九一肚子火正不知道往哪里发,听花衬衫这么一喊,火气上涌:「谁他妈是你哥!」 花衬衫噎了噎。 不是吧……这咋还翻脸不认人了呢,之前喊过八百声哥了,也没见他反驳过,现在闹什么闹啊…… 「严总!」他忙改口,赔着笑瞟着吕濡试探,「这姑娘您认识啊……」 严斯九太阳穴突突的跳,要不是怀里有人不方便,他一定要把这兔崽子的胳膊打折。 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之前敢动手动脚,现在还他妈敢偷看! 花衬衫不傻,在接收到严斯九想要弄死自己的眼神,一个激灵顿时反过味儿,忙举手力证清白,「九哥,误会真是误会!我什么都没做,就只请这姑娘喝了一杯酒……」 严斯九连声冷笑:「你还想做什么?来,你说说看你还想做什么?」 「不是……」花衬衫张口结舌,懵了。 他不就是见人姑娘一个人,好心过来陪一陪,聊聊天逗人笑一笑,这咋了呢?是,他也承认他是起了点色心,可他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啊! 这事闹的……这姑娘到底是严斯九什么人啊! 「哥,我的亲哥,我可真没想做什么啊!我刚就看到她一个人在这边喝酒,我今天也一个人不是,就想着一起喝点,刚才就随便聊了几句,真的,我啥也没想做,我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花衬衫赶紧掏心掏肺的解释,「对不起哥,我真不知道她是你的……」 是谁呢? 瞅着年纪,倒像是妹妹,可严斯九的几个妹妹他也见过啊。 第33页 要说是女朋友,严斯九至于这么大动肝火的? 他实在想像不出来。 严斯九完全听不进去他的废话。 不想做什么?呵呵,他再来晚一点,吕濡指不定被他拐到哪里去了,会所里有都现成的客房。 操! 严斯九越想越糟心,指着大门:「滚,立马给我滚蛋,以后别他妈让我看见你。」 花衬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说话。 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了,在这种场合被赶出去,以后他也没法在这圈子里混了。 这时会所经理已经闻讯带人赶了过来。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严斯九脸色铁青,一把将吕濡卫衣帽子掀起来扣住她的脑袋,半托半抱的将人带走。 人群散了后,花衬衫掉头去打听吕濡的身份。就算要死他也得死个明白啊!哪能就只请姑娘喝杯酒就被判「死刑」呢…… 就算她是严斯九的女朋友,他拖人攒个局把那姑娘约出来,当众给她赔礼道歉,严斯九咋着也该能消气了吧。 他想是这么想的,但打听出来的结果给他浇了一头冷水。 知情人是这么对他说的:「别想了,那姑娘身份别想打听,知道是你惹不起的人就行了。严斯九把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除了他们那个小圈儿里的人,没几个人见过她。你还想约人出来道歉,严斯九能把你直接撕巴了!自认倒霉吧,谁叫你眼瞎,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花衬衫不死心挣扎:「真的假的啊,严斯九身边女人不挺多的吗,没听过有这么夸张的……」 「明豫放出来的话,你说真的假的?而且……」知情人顿了下冷笑道,「严斯九身边的女人是多,但你见他承认过哪个?明豫承认过哪个?」 道理很简单,花衬衫稍一琢磨,心凉了个彻底。 - 去往别墅区短短一截路,严斯九就觉得像是走在火焰山上,苦不堪言。 因为吕濡极其不配合,在他怀里又是推又是打的又是扭的,折腾个不停。 平时看起来文静乖巧的人,闹起来他真的招架不住。 被打几下其实也不算什么,反正力气也不大,不算多疼,主要是怕她摔着,严斯九根本不敢放手,她整个人紧贴在他怀里扭啊蹭的,硬生生给他弄出一股邪火。 在怀里的人张口咬在他颈侧时,严斯九浑身肌肉都绷直了,血液直冲头顶。他忍无可忍掐住她的腰,把人拽开,咬牙道:「小哑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打你!」 吕濡很委屈,被他挟制得难受极了,腰疼不说,头被帽子蒙住,脸也被按在他怀里,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还这么凶……还要打她…… 好讨厌啊! 吕濡气鼓鼓的瞪着他,说不出的委屈。 严斯九从没觉得如此头疼过,打不得骂不得,他简直束手无策了。 深唿吸数下,压下些许邪火儿,他才耐着性子哄:「你老实点行不行?」 好不容易到了别墅,开门把人塞进去,严斯九后背整个都湿透了。 他来不及把人弄到客厅,在玄关地毯上就把人丢下了,然后抵着房门大口喘息。 吕濡失去支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懵了好一会儿才仰起脸去看严斯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她丢在地上。 多脏呀,衣服都弄脏了! 严斯九平復喘息,一扫眼对上她委委屈屈的一张脸,运运气,没好气道:「这么看我干什么?」 好兇…… 吕濡扁了嘴巴。地上不干净,她不想用手撑地爬起来,还是得求助眼前这个人。 她张开手,对严斯九请求:拉我起来。 严斯九不明所以,皱眉看她。 吕濡见他还不拉自己起来,着急又说:快拉我起来呀! 她好像忘了自己不能发出声音似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 严斯九根本看不出来她在说什么,最后只能从她的动作猜测,是要他抱? 「要我抱?」他有些难以置信。 好傢伙,小哑巴这胆子肥了啊! 吕濡头很晕没听太清楚,只想着快点起来,就用力点头,还不停催促:快点快点! 严斯九磨了磨后槽牙,直接气笑了,最后不得不像抱小孩子那样掐住腋下把人举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吕濡吓得忙去楼他的脖子,腿也本能的夹住他的腰。 严斯九一个不防,被她手脚并用紧紧缠住。 少女温软的身体携带着幽幽馨香,似藤蔓将他挟裹住,之前压下去的那股邪火腾得又窜起。 严斯九的喉结勐地滚动数下,一句脏话压不住脱口而出。 他快步穿过入户玄关,穿过客厅,走进卧房,把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摔进大床里,转身就走。 吕濡在床垫上弹了几下,脑袋一阵阵的眩晕,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严斯九大步向外走的脚立刻停下,额头青筋直冒。 「不许吐!」他厉声喝道,转身几步走到床前,想把人从床上拖起来,「要吐去卫生间吐。」 鸡尾酒的后劲此时完全反了上来,吕濡的头又晕又疼,只想躺着不动。她反手握住他拖拽自己的手臂,央求他:不要…… 严斯九顿住,手臂僵直在半空。 他不动后,吕濡脑袋里的晕眩感稍稍减退,顺势伏身趴在他的手臂上,咕哝:别动,让我靠会儿,我难受…… 第34页 严斯九紧抿着唇,喉结无意识快速滚动。 少女黑髮散乱,脖颈纤细,曲度柔软,原本白皙的脸颊被酒精染上绯色,红唇微微撅着,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睛里雾蒙蒙的,不见平日的澄澈清透,迷离中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风情。 严斯九直直盯着伏在自己手臂上的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有些异样。 这是他没有见过的吕濡。 原本她身上一直有股细微的脆弱感,很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而现在这股脆弱感被风情所染,再激发的就不是男人的保护欲了,而是另一种破坏欲,更过分点的说法,叫凌虐欲。 想掐住那纤细脆弱的脖颈,想看黑髮与红唇凌乱交缠,想让这双眼睛潮湿而无助…… 想把她弄坏,让她臣服,看她对自己求饶。 这种难以启齿的异样感让严斯九暗暗心惊。 他从没发现过自己还有这么变态的一面。 室内奇异的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一轻一重的唿吸声错乱交织。 可能是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太高,吕濡的额头和鼻尖生出些细细的小汗珠,她有些不耐的在他手臂上蹭来蹭去。 严斯九本就又热又燥,尤其是被她枕着的手臂,热的要命,此时再被她湿软的脸颊蹭着,说不出的难受。 他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 这么想着,严斯九当机立断,迅速抽出手臂,把人放倒在床上,动作十分粗暴。 甫一脱身,他立刻甩甩胳膊,侧身去解衬衫领扣散热。 此时的吕濡又重回乖巧少女,被他推倒也没有闹,只是睁着一双迷离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 严斯九正在解第三颗纽扣,一扫眼发现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确切的说,是盯着他的领口看。 刚消散的一点点热气腾地又回来了。 「闭眼。」他停下手,喝道。 醉了的吕濡明显不怎么听话,眼睛眨巴眨巴,就是不闭。 严斯九气得连声冷笑。 好呀,小哑巴今天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不仅敢和男人喝酒了,还敢咬他,使唤他,引诱他…… 躺在床上用这种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看,不是引诱是什么? 邪火难消,严斯九实在气不过,打算做点什么来泄泄愤。 他本来是打算敲敲额头或者掐掐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一般,他的手在伸到一半时突然转变方向。 等严斯九反应过来时,吕濡纤细的脖颈已经被他握在了掌中。 大脑空白了两秒,手掌心的触感告诉他,的确如预想中那般柔嫩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断。 手指无意识收拢,感受着女孩的脉搏在自己掌心跳动,血液激涌,与之共振。 人类最脆弱的地带落入他人掌控中,唿吸逐渐受限,吕濡本能的感到恐慌。 她握住严斯九的手腕,突然发出一声嘤咛。 很轻的一声,像幼兽遇到危机时发出的最本能的求助叫声,却如夏日惊雷,噼醒了严斯九。 黑眸骤缩,他瞬间放开了手,脑中轰然作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哑巴!」 顾不上对自己变态行为的震惊,严斯九单腿跪在床边,附身急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都不知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惊喜更多一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吕濡的声音。 吕濡被他吓到了,撑起身体往后退,警惕的看着他。 严斯九跟着逼近:「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发出声音了?快,再试一下!」 吕濡听不懂他的话,只觉得他离的太近了,很危险,一直向后退。 严斯九索性撑住床头,把她手臂里,让她无处可退。 「听话!」 他急切想要再次证实她可以发声,伸手握住她的脸,虎口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着脸直视自己,语气严肃,「吕濡,再试一次。」 吕濡瞪他,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弄疼了,瞪着瞪着,眼圈就红了,水光泛出。 严斯九手掌僵住:「哭什么?」 吕濡紧抿着唇,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两汪泪水一圈圈在眼眶里打着转,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掉出来。 严斯九不由泄了气,意识到是自己太急了。 「算了,别哭了,不逼你了。」他放开手下床,见她眼睛湿漉漉,打算去浴室拿毛巾让她擦擦。 吕濡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鼻头酸涩难忍,眼泪再也憋不住,一连串往下掉。 与此同时,细细的哭泣音突破无形的屏障从嗓中发出。 已经走到浴室门口的严斯九难以置信回身,确认是吕濡的哭声,而不是自己的幻听。 他抑制不住惊喜,朗声大笑起来。 小哑巴可以哭出声音了!不再是无声的掉眼泪了。 既然可以哭,那一定可以说话的。 他难掩激动,快步走回吕濡身前,顾不得手指干不干净,擦着她哭湿的脸,笃定的说:「小哑巴,你能说话了。」 吕濡隔着泪水与他对视,看着他黑亮如宝石的眼睛,心中是从未停止的喜欢,以及无边无际的难过。 特别想把它占为己有,不想让第二个人看见。 如果我能说话,你会喜欢我吗?会依然对我这么好吗? 第35页 她在一阵阵剧烈的晕眩中贪心地想。 第十五章 严斯九又引导吕濡尝试开口说话, 可吕濡醉的厉害,并不能很好的配合,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成功。 最后她晕得快睁不开眼了, 严斯九只好放她去睡觉。 关门退到客厅,他立刻找出周子安的电话拨过去, 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时差。 度假中的周子安被吵醒,想杀人, 咬牙道:「严狗, 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找我!」 严斯九打断他:「吕濡可以发出声音了。」 周子安一愣, 立刻翻身下床去开电脑, 说:「详细情况告诉我。」 他是吕濡的心理谘询师。 吕濡自车祸失声后, 去医院做过声带和脑部检查,诊断结果都没问题, 排除生理因素,最终医生只能将她这种情况归为由车祸诱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严家将她接回江城后也带她去各大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 诊断结果也是如此。 周子安是严斯九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出国深造, 目前在大洋彼岸开心理诊所, 混的风生水起。两年前吕濡在江城一直找不到适合的心理谘询师,严斯九就用重金把周子安揪回国,给吕濡做心理治疗。 两个月前, 经过评估, 周子安认为吕濡的心理状态不再需要定期做谘询了。至于为什么还不能开口说话, 他认为大概率是因为吕濡并没有非常强烈的说话意愿。 如果哪天她内心有很强烈的说话需求,开口发声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今天吕濡在醉酒中无意的发声,侧面也验证了周子安的这个推论。 这让周子安与严斯九都有点激动。 听严斯九说完整个过程, 周子安冷静了些,提醒道:「人在醉酒状态下防备意识是最薄弱的,吕濡喝醉后能发出声音,不代表在清醒状态下同样能发出声音。」 严斯九敏锐的抓住其中一个关键信息:「防备意识薄弱?什么意思?是说她平时会防备自己开口说话吗?」 周子安谨慎道:「可能会。」 严斯九不能理解:「为什么?」 吕濡难道不愿意开口说话吗? 周子安没有回答。 不是没有答案,答案他也曾告诉过吕濡。 吕濡的潜意识里是抗拒自己开口说话的。 最初是因为车祸后的应激创伤,为了保护自己,大脑关闭了她的语言功能。随着时间推移,创伤被渐渐淡化,她也在一点点重新构建自己的生活,从而形成现在这样一种相对安全和稳定的状态。 但这个稳定性是建立在她不能开口说话的基础上,一旦她可以说话了,这个稳定性也许就会受到影响,甚至可能分崩离析。 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在努力维持这种稳定性。 这是她大脑的另一种自我保护。 想要突破这道防线,可能还需要一些契机,比如像今天的醉酒,又或者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安全和稳定,可以抵御住重重变数。 这个推论,周子安不能告诉严斯九。 他与严斯九所有的沟通内容都需要徵得吕濡的同意。 至于吕濡为什么不想让严斯九知道,她不说周子安也能猜出来——大概严斯九就是影响吕濡稳定性的那个最大变数。 严斯九从他的沉默中猜到了答案,也猜到了吕濡的态度。 挂完电话,严斯九去卧房看了眼吕濡。 小姑娘侧身蜷缩,拥着被子沉沉睡着。据说这是婴儿在子宫里的姿势,是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严斯九在门口站了半分钟,走过去给她整理好被子,又将空调温度调低两度才关门离去。 - 吕濡醒来时天色已晚,拉着窗帘的房间里暗沉而空寂,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那种茫然与孤寂感从心底升起。 她拥着被子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才翻身下床,拉开窗帘,窗外一株白玉兰正值花期,洁白大朵的花瓣挂在树梢,天边即将消失的一抹橘红给它添了几分艷丽。 她感觉这株玉兰树与她房间窗外的那株有点像。 吕濡不知道这是哪里,也想不起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额头与太阳穴的胀痛提醒了她,记忆里最后的片段是她在吧檯与人喝酒。之后呢?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吕濡揉着额头,突然瞪大眼睛。 她……喝、喝酒了! 还是和不认识的男人一起喝的! 要死了…… 吕濡懊悔的用力敲自己的脑袋,一些零散的画面断断续续跳出来,比如:她喝酒喝的正开心时,好像看到了严斯九的脸…… 严斯九的各种脸。 冷淡的,生气的,兇巴巴的,还有眼睛弯弯笑起来很好看的…… 吕濡忙用力摇摇头,安慰自己,假的,是幻觉,她一定是醉了! 呜……她以后一定不要喝酒了。 等吕濡开门出来时,谢苒离差点喜极而泣:「濡濡姐你终于醒啦!」 吕濡没想到她在外面等,十分不好意思。 谢苒离火急火燎拉着她往外走:「快快,咱们要来不及了!」 穿过花园进了会所的侧门,谢苒离刷手环进了一间休息室,递给吕濡一个纸袋。 吕濡疑惑着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件浴衣,一套泳衣还有一个面具。 她这才想起今天她们来这里的目的,十分愧疚,都是因为她喝醉了导致谢苒离到现在还没泡温泉。 第36页 只是泡温泉还要带面具吗? 吕濡稍稍有些疑惑。 谢苒离眨眨眼,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锁上门换衣服。 她俩的泳衣除了颜色不同,样式是一样的。丝绒材质的连体泳衣,荷叶边的肩带透着俏皮可爱。如果只从正面看,这件泳衣就是一条稍稍有些短的復古小裙子,但一转过身,一整面镂空的后背才是这件泳衣的精髓。 有时候,腰背线条要比前凸后翘更有看头。 那是另一种隐秘而高级的小性感,很考验身材。 谢苒离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转回头看到吕濡光裸的后背,当即「哇」的一声。 「濡濡姐,你竟然有腰窝耶!」 吕濡脸一红,忙躲到一旁迅速穿好泳衣。 谢苒离色魔一样眼睛黏在吕濡身上,连声惊嘆:「我天!濡濡姐你身材这么好啊!」 肤白腰细胸大,双腿纤长笔直,腰臀比惊人,肩颈曲线柔美,后背一对蝴蝶骨展翅欲飞,骨线玲珑有致。 平时看起来挺瘦的,可脱了一衣服后才发现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不缺,真合着那句「纤秾合度」。 这件红丝绒的泳衣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谢苒离越看越羡慕,低头看着自己的小土包,沮丧道:「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吕濡只好安慰她:【你还小呢。】 谢苒离扁嘴:「我只比你小三岁……」 吕濡:…… 谢苒离羡慕不已的盯着吕濡的胸:「我能摸摸吗?」 吕濡的脸腾地红了,双手交叉挡在胸前,连连摇头拒绝。 「让我摸摸嘛,都是女孩子,害什么羞呀。」 谢苒离厚脸皮央求,可吕濡十分坚决,最后她长吁短嘆了一番,说:「真是便宜我哥了……」 吕濡开始没听懂,反应过来后直接瞳孔地震,脸红的要滴血,忍不住要去拧她的嘴。 谢苒离哈哈大笑,两人闹一阵子才消停,戴好面具出门。 会所的公共汤池在地下,入口处有工作人员检查邀请函,用邀请函换取手环。 手环是会所的通行证,不同等级的手环可以消费的区域不同。 吕濡和谢苒离的手环是严斯九给的,是最高等级,可以进入任何区域不限金额消费。 进入地下,吕濡就被扑面而来的绮丽迷幻的灯光以及透着躁动的音乐震住了,一把拽住兴沖冲要上前的谢苒离。 走错地方了吧? 她们不是要去泡温泉的吗?只穿着泳衣呢。 谢苒离这才解密。 下午听卫礼他们聊天才知道晚上有面具泳衣趴,还请了当红的乐队表演。这么刺激,谢苒离当然不愿放过。 只是严斯九这关不好过,他说了趴体开始之前会叫人送她和吕濡回家。谢苒离正发愁该怎么说服严斯九让她们留下时,结果天赐良机!吕濡不知怎么喝醉了,走不了了。 严斯九让谢苒离在别墅这边照看吕濡,等吕濡醒了再通知他。 谢苒离眼睛一转就想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好主意。 就让吕濡晚点「醒」呗,等她们偷偷熘进去玩会儿再回来,反正也戴着面具不会被认出来,神不知鬼不觉。 谢苒离都想为自己这个天才计划鼓掌,简直天衣无缝! 吕濡听到是严斯九叫谢苒离去照顾她时,愣了好一会儿。 她醉前看见的严斯九的脸,不会是真的吧? 她忙和谢苒离确认,是谁把她带去别墅的,谢苒离给出的答案让她十分恐慌。 「我哥啊,你不记得啦?」 吕濡心里乱糟糟的,一些零乱的片段在脑海里翻滚闪现。 严斯九的声音,手掌,怀抱,气息,体温……这些她原以为是梦境里的感知,突然变的真实起来。 真实的让她害怕。 她不敢继续想了,由着谢苒离将她拉进内场。 - 在迷幻交织的灯光和躁动不安的音乐配合下,人的情绪很容易被搅动。尤其是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真实感退去,欲望无需遮掩,成倍的被放大。 被谢苒离拉着进入喧噪的人群后,吕濡意外的发现,她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牴触。 所有人都在面具掩映下自由的释放自我,享受快乐。不需要知道身边的人是谁,就,一起跳个舞吧! 也许是残留的酒精作祟,也许是仗着有面具保护,在一段久远却熟悉的音乐响起时,吕濡的身体比意识更先一步甦醒,跟着节拍不自觉晃动。 一段舞曲结束,镭射灯自头顶扫过,亮光之下吕濡如梦初醒。 谢苒离尖叫着带头对她吹起口哨,周围人的视线如光一般聚集在她身上。 吕濡下意识的想躲,被谢苒离拽住:「嗨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大喊「嗨起来」,乐队适时换上一支更劲爆的舞曲,狂热因子在空气中炸裂,舞池被点燃。吕濡被挟裹其中,难以抗拒。 酣畅淋漓的一曲结束,吕濡感觉身体深处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久违的快乐将她席捲。 她弯腰撑着膝盖喘息,然后止不住笑起来。 - 另一侧酒水区,卫礼对严斯九今晚消极的态度非常不满。 「我说老严,让你来捧场的,不是来砸场子的,配合点行不行?」 严斯九眼皮一掀:「我怎么不配合了?」 第37页 卫礼翻了个大白眼,心说就你这一张阎王脸,让干啥都不干,非拖着他们几个在这儿干喝酒,配合个鬼了。 这是什么场合,泳衣趴!成年人的午夜场! 嗨一嗨不好吗! 卫礼去指着舞池:「走走走,别坐着了,去和姑娘们跳跳舞开心开心,今晚这么多美女呢。」 严斯九意兴阑珊:「没兴趣。」 卫礼瞪眼,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问明豫:「这几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他咋成这样了?」 明豫搂着女友细腰,憋着笑点头:「大概是年纪大了吧。」 李深跟着挤兑:「有些事就力不从心。」 严斯九被他们挤兑的脑壳疼,挥手轰人:「滚滚滚。」 难得见他吃瘪,卫礼感到十分惊奇,调侃道:「不是吧老严,真不行了?别怕,哥们儿认识一个老中医,医术精湛,这就把联繫方式发你。」 见这几人越说越没下限了,大有他不动弹就要一直哌噪下去的架势,严斯九只好扔了酒杯站起来。 「老中医给你自己留着吧,老子用不着。」 - 两曲热舞结束,吕濡被人群围住了。 她身形漂亮踩点精准,每一个动作干净利落,不会过分夸张,有种恰到好处的美,观赏性很强,在这种场合里可太受欢迎了。 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哨尖叫声引来越来越多的人。 卫礼眼尖,一早就发现了舞池这边的热闹,推着严斯九过来凑热闹。 人群围了好几层,不容易挤进去,得亏他俩身量够高,视线可以越过层层人头看到里面。 他俩的角度不好,看不到被人群包围的红裙姑娘正面,而此时音乐已经接近尾声,那姑娘踩着最后一个鼓点甩动长发来了个干脆利落的收尾,从背面看身形那叫一个漂亮。 卫礼当即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一拐严斯九:「这姑娘够带劲的!」 严斯九挑挑眉,难得没反驳,默认了他的观点。 确实带劲,细腰长腿先不说,就这么一个后背就足够吸引人了。骨肉匀亭,线条漂亮,一对蝴蝶骨掩在齐腰黑髮下若隐若现,腰部凹陷处特别适合放上一只手。 哪个男人不喜欢? 卫礼见严斯九没说话,就知道这红裙姑娘精准踩在他的审美点上了,当即把他往人群里推,怂恿道:「上啊,这么带劲的姑娘你不要,你瞅瞅,可有的是眼睛盯着呢。」 严斯九只稍微一个犹豫,就被他推进了人群里。 确实,卫礼说的没错,已经有男人按耐不住上前搭话了。 环境嘈杂,听不见那姑娘说什么,就只见她连连摆手摇头往后躲。 这个动作让严斯九心中莫名一动。 那男人纠缠不休,姑娘似乎有些恼了,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然后分开人群就要离开。 她转身时侧脸转了一瞬,严斯九眉心突地勐跳几下,正想追过去细看时,头顶镭射灯突然闪烁起来,一番明暗交替,等灯光再度亮起时,那姑娘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严斯九扭头四望,人影杂乱纷纷,晃得人眼晕,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异样。 他是眼花了吗,刚才这个侧脸怎么看着有点像吕濡? 下巴小巧却有肉,不开心时会鼓起一个小包,看着软嘟嘟的。 操! 他顿时烦躁起来。 卫礼见他没追上人,开玩笑道:「哎呀放心吧,难得严老闆有看上的人,兄弟今天挖地三尺也得把人给你找出来。」 严斯九没说话,眉头拧成一团,视线继续在人群里寻找。 卫礼这就有点意外了,不会真动心了吧?只一个背影啊,正脸都没看见呢。 真是没想到啊,严老狗平时看起来总是一副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的傲慢公子德行,这短短一个照面就被女人勾了魂? 他立刻通知经理找人,然后在小群里分享这一好消息。 【不许对你爹无礼:就在刚才!就在刚才!勾住严老闆芳心的神秘女人出现了!】 明豫第一个回復。 【明明是你爹:我不信,无图无真相。】 李深紧接着回復。 【深深爱子心:别乱说,严老闆哪儿有心。】 卫礼添油加醋把刚才的事描述了一翻,重点描述严斯九把人弄丢后的失魂落魄。 【明明是你爹:你确定你说的这个人不是你自己?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老严脑袋上扣啊。】 【深深爱子心:就是,老严要是能为个女人失魂落魄,你孩子都满地跑了。】 无论卫礼咋说,两人就是不信,可把卫礼气坏了。他不得不怀疑,在他出国的这几年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严斯九在兄弟们心中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近女色了? 这不是见鬼了吗。 - 泳池这边开始了泡泡大战,几十台大型泡泡机很快就将泡泡铺满场地。众人纷纷转移阵地,拿起泡泡枪开始混战,满场泡泡纷扬,尖叫声都要掀翻屋顶。 严斯九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的,但一扫眼瞥见混战的人群中有几道红色身影,转头从卫礼手里抢过一把泡泡抢跳进场地中。 混战激烈,地上空中到处都是泡泡,煳了人一头一脸,视线都模煳不清。严斯九顶着「战火」靠近一道红影,对方一转身,一连串的娇笑声从艷丽的红唇中吐出。 第38页 严斯九闭了闭眼,调头就走,转向另一道红影。 一连几个,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严斯九叉着腰站在场中,看着周围尖叫嬉笑沸反盈天的热闹场面,突然觉得可笑。 他这是在干什么? 小哑巴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他是有病吧? 严斯九在心中给自己今天的各种不对劲找了个理由。 也许真被卫礼说对了,他是单身太久,憋出毛病了吧,才会想对小哑巴下手,才会看见个人就觉得像小哑巴。 傻逼。 他冷笑着骂了句自己,甩掉煳满了泡泡的浴袍,露出劲瘦有力的上身,专心开始成年人的游戏。 不就是玩吗,他又不是不会。 年轻男人的身体,肌肉线条紧緻而流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迷人的雄性荷尔蒙,吸引女孩们暗中贴近。 男人不主动也不拒绝,游刃有余的在花丛中游走。 直到一双莹润的杏眼不期然跃入眼中。 四目相对时,严斯九甚至感觉到四周都静了一瞬。 只一秒,人影又晃动起来,那双杏眼被人群遮住。 严斯九推开贴在他胸前的女人,快步追过去,可人头攒动,漫天都是泡泡,从中找出一双眼睛谈何容易。 操!谁他妈设计的傻逼游戏!! 严斯九说不出的烦躁。 一次两次的,他真是病的不轻。 第十六章 「你真看到我哥了?不会看错了吧?」谢苒离被吕濡拖着跑出来, 半信半疑的问。 吕濡用力点点头。 她绝不会认错严斯九的眼睛。 哪怕带着面具,她也不会认错他的眼睛。 「那他也不一定能认出你吧?这么多人呢。」谢苒离还没玩够,很不想走。 吕濡犹豫了一下。 按理说, 就像谢苒离所说的,现场人很多, 她还带着面具,严斯九不可能认出她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隐隐感觉在对视的那一瞬间, 他也认出她了。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 谢苒离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严斯九发来消息。 【在哪儿?】 吕濡的心一下子就狂跳起来, 几乎可以确定严斯九认出她来了。 她抓起谢苒离拔腿就跑, 衣服都没来及换,外套一裹赶紧赶回别墅。 两人以最快速度跑回别墅后才发现没有钥匙, 进不去门。要命的是严斯九等不到回復,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谢苒离脸都吓白了。 要是被严斯九知道她骗他, 偷偷跑去泳衣趴,严斯九估计真能打断她的腿。 吕濡也慌了神。 严斯九的电话还在响, 听在两人耳中就像是催命信号。 接不接?不接的话严斯九肯定会过来查看的, 她俩偷跑去泳衣趴的事一下子就暴露了;可接的话,她俩进不去房间,又满身的泡泡, 同样会暴露。 「濡濡姐怎么办?」谢苒离捧着手机急的要哭出来。 吕濡强迫自己冷静了几秒, 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拉着谢苒离往别墅后院跑。 露天的私人汤池掩映在层层树丛间,一条石子小路连接着别墅。 吕濡醒后从二楼看到的。 两人赶紧脱掉外衣躲进汤池中。 这样既可以解释她俩为何这么久才接电话,还可以解释她俩出来泡汤忘带钥匙。 果然,电话一接通, 严斯九就质问谢苒离怎么不接电话,语气中的火气,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 谢苒离抖着手把摄像头对着冒着热气的池水,解释说在泡温泉没听见。 严斯九紧接着又问:「吕濡呢?」 谢苒离太紧张了,想也没想就把摄像头转向对面的吕濡。 吕濡坐在池边来不及躲闪,直接呈现在对方屏幕中。 热气氤氲,女孩子的脸颊和脖颈都被蒸的粉扑扑,白里透红,煞是好看。 再配上一双惊慌失措的杏眼,多像不经意暴露在猎人枪下的小鹿。 严斯九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捏紧,黑眸收缩。 吕濡愣了两秒,然后急急往水下蹲,而谢苒离这时也反应过来,忙移开镜头。 屏幕一阵乱晃,谢苒离着急的声音传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濡濡姐,我哥没看到什么吧?」 严斯九额头青筋勐地跳了几跳。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严斯九的大脑突然闪回刚才的画面,一些第一眼没有注意的细节莫名清晰起来,比如—— 细直锁骨往下是起伏饱满的曲线…… 喉结快速滚动,气息隐隐发烫,严斯九二话不说挂断了视频通话。 - 误打误撞逃过一劫,吕濡和谢苒离没敢再耽搁,火速找人过来开门。两人刚拾掇好自己,严斯九就推门进来了。 谢苒离受惊兔子般腾地站起来,相比之下吕濡还算比较镇定,坐在沙发上没动,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严斯九一扫眼:「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没一惊一乍啊……」谢苒离干笑两声,问他,「哥你怎么过来了?」 严斯九没回答,目光越过她,看向双手放在膝盖在沙发上坐的笔直的吕濡,直接问道,「醒了?」 吕濡不太敢看他,匆匆与他对视一眼就挪开,抿唇点点头。 第39页 严斯九又问:「什么时候醒的?」 谢苒离和吕濡一对眼,立刻替她回答:「刚醒一会儿,濡濡姐醒了后我俩就去泡了会儿温泉。」 这是她俩统一好的口径。 严斯九没说话,直直看着吕濡,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吕濡被他看的如芒在背,视线飘忽了一圈只好又转回来与他对视。 怎么了? 她用眼神问。 严斯九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上下打量她一番收回视线,问谢苒离:「还泡不泡了?」 语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温和,有商有量的。 谢苒离心头惴惴的,总觉得她哥今天哪里怪怪的,没看起来这么好说话。 「不、不泡了吧……」她磕磕巴巴说。 严斯九点点头,下巴冲着大门一点:「那就回家吧?」 谢苒离和吕濡又对视一眼,立刻拿起自己的外套和东西向外走。 严斯九走在她俩身后,一直保持一段距离。 听着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吕濡只觉得后背发紧。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严斯九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吕濡不由加快了脚步。 看什么?严斯九自己也觉得荒唐。 前面这个身影,宽松的卫衣和休闲裤,头髮松松的绑成马尾垂在脑后,走路时腰背挺直,全身上下透着一团学生气。怎么看也没法和舞池里那个妖冶的背影联繫到一起。 所以他是抽哪门子风?魔怔了吧! 严斯九从鼻腔中嗤笑出声,笑他自己纯属有病。 有大病! - 回到西府公馆,席景瑜和严魏在客厅聊天,见几人进屋,两人停止交谈。 席景瑜看看时间,惊讶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还早?」严斯九脱着外套,一边往沙发走一边懒洋洋说,「要是带着她俩玩到半夜您不得找我麻烦?」 「嘿!」席景瑜嗔笑,「怎么还怪起我来了?不是你自己要带她俩去玩的吗,可我什么都没说哦。」 严斯九被亲妈怼得无话可说,抿抿唇,把外套往肩头一甩,转身就往楼上走。 一副不和你们一般见识的模样,把席景瑜逗乐了。 她还是难得看见自己儿子吃瘪,对吕濡和谢苒离笑道:「他怎么了?谁惹他了?」 谢苒离立马喊冤:「不知道啊,我们可没惹他,谁敢惹他啊,他不找我们麻烦就不错了!」说完,她还向吕濡求证,「濡濡姐,是吧?」 不等吕濡表态,从楼上传来一道华丽男声—— 「谢苒离。」 简单的三个字,像无形的手扼住了谢苒离命运的喉咙。 她惊恐抬头,看到站在二楼扶手处往下看的严斯九。 严斯九居高临下,对她温和一笑:「十分钟后拿着数学作业来我书房。」 谢苒离:「……」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都忍不住笑起来。 谢苒离跺脚强烈控诉:「你们看,我哥天天就会欺负我!」 席景瑜把谢苒离搂进怀里好一番安抚,笑道:「你哥是喜欢你才欺负你呢。」 这理由可说服不了谢苒离。 「才不是呢!」她嘴巴嘟起老高,指着吕濡问道,「要这么说,他怎么不欺负濡濡姐?他明明更喜欢濡濡姐嘛。」 吕濡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去看席景瑜神色。 席景瑜被谢苒离噎了一下,神色未变,依然笑着,伸手拧谢苒离的脸颊,促狭道:「瞧你这小醋包,这都要吃醋?」 谢苒离不依的撒娇:「我才没有……」 两人亲昵的闹成一团,吕濡收回视线,安静站在一旁。 一直没说话的严魏突然接过话头:「其实你濡濡姐高考前,你哥也经常考她功课的。」 吕濡恍了一瞬。 严魏说的是她高三下半学期的事。那次她模考失利,成绩下滑严重,严斯九去她学校训了她一顿后,就在家住了整整一个月。 那一个月,她晚上的作业都是在他那间书房写的。 月光静静的铺成在地板,她伏在他书桌写作业,严斯九就坐在她身后看书。 窗外唧唧的虫鸣声,微风浮动纱帘的声音,书页翻动的声音,笔尖在纸面唰唰划动的声音……她的心跳声混在其中,构成那一年暮春时节里最动听的声音。 后来再次模考她重回年级前十,严斯九又开始不回家了,她也很少再有机会去他的书房写作业了。 谢苒离并没有被安慰到,扁扁嘴嘀咕:「我和濡濡姐肯定不一样啊,我哥肯定不会打她手心的吧!」 吕濡见严魏和席景瑜同时看向自己,知道该她出场了。 她伸出手,拍了几下自己的手心,向谢苒离表示严斯九也打她手心的。 谢苒离果然瞪大眼睛:「真的吗?我哥也打你手心吗!」 吕濡微笑着点头。 她只能点头,她不能让大家知道严斯九待她与谢苒离不同。 虽然严斯九确实从没打过她手心。 但那并不代表什么。 谢苒离还小,不懂亲疏远近,严斯九打她是因为他们是兄妹,是真正的一家人。 这个道理,吕濡已经懂了。 谢苒离哭闹耍赖了一大通,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抱着作业上楼了。 第40页 这就是严斯九,他想要做的事,别人插不了手。 吕濡也想跟着上楼时,严魏叫住了她,带她去了自己书房。 「最近怎么样?」严魏照例先问起她的生活起居和学业。 面对吕濡,严魏比较温和,比起对严斯九,温和了不知道多少倍。自从吕濡住进严家,无论他多忙,每隔一段时间一定会亲自过问一下她的生活和学业。 吕濡一一应答,两人闲聊一会儿后严魏说起今天的正题。 「下周我在深市有个会要开,今年清明节就让你席姨陪你回云城扫墓,可以吗?」 清明节也是吕濡父亲的忌日,往年都是严魏陪吕濡回云城的。严魏的时间紧迫,每次都是带着她当天去当天回。吕濡一直想着不要麻烦他了,她一个人回去扫墓也是可以的,但严魏没同意。 趁着这次机会,吕濡再次提出她想自己回云城。 【去云城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席姨最近还在吃中药调理身体,怕她休息不好,我自己完全可以的。】 吕濡认真写道。 严魏面露犹豫。 吕濡想一个人回去还有一个原因,今年她想在云城多呆几天。周医生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曾建议她有机会多回云城走走,或许对她的声音恢復有好处。 想了想,她把这个理由也告诉了严魏。 严魏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同意,只说他再考虑一下。 之后他转了话题,开玩笑般问道:「对了,小九真打过你手心?」 吕濡愣了下,随即脸颊开始发热。 她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羞窘异常。 严魏一看就明白了,笑道:「我就说,小九怎么捨得打你。」 吕濡顿时心头急跳,惊讶之下脸红的更厉害了。 她不知道严魏为什么突然调侃她和严斯九,这话她根本没办法接,也不敢接。 想要反驳时,严魏笑着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 从严魏书房离开,吕濡惶惶上楼,在路过严斯九书房时停下来。 房门依然没关严,一道窄窄的光束从门缝处穿出来,落在她的脚面。 吕濡站在门外,平復着心跳和唿吸,悄悄从门缝看进去。 谢苒离伏在书桌上埋头写作业,严斯九坐在她身后老闆椅里看书,书房里安安静静的,与当时的他们,并没什么不同。 吕濡的心跳渐渐恢復正常频率,轻轻往后退,打算回自己房间。 就在这时,严斯九突然从书里抬起头,直击她偷窥的视线。 吕濡心下一紧,本能就想跑,但严斯九的眼神如利箭,死死把她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然后她就眼睁睁的看着严斯九放下书,站起来,绕过书桌,径直向她走来。 「找我?」男人声音低沉,似乎有些哑,不如平时那么邪气。 吕濡勐摇头。 严斯九眉头皱了皱又松开,没说话。 他不说话更吓人,吕濡硬着头皮比了个「我先回房」的手势,扭身就想逃。 严斯九手臂一伸,直接撑在她身后的墙上,拦住去路。 吕濡紧张抬脸看他。 严斯九也看着她,视线有些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懂。 「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他又开口。 吕濡愣了下。 要对他说什么呢? 她此时头脑有些昏沉,想了会儿,认真对他道谢:【谢谢你今天带我和离离出去玩。】 严斯九直直盯着她看了半晌,像是被气到了,忽而笑了声,点点头,面无表情说:「可以。」 之后他就收回手,没有再看吕濡,转身回去。 「砰」的一声响,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 一直暗中观察的谢苒离暗暗叫苦,将头埋得更低了,心中直喊救命。 原本她还疑心吕濡说严斯九也打她手心是骗她的,现在看她哥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不得不信了。 她哥可真是活阎王,连自己未婚妻都能打,那打打妹妹,也算正常…… 她眼神飘忽一看就在走神,严斯九捞过她的作业,果然看到错误百出,气得压根痒。 这俩小鬼一个比一个能气人,凑在一块,不知道都干了什么坏事,心虚得要命。 还想把他当傻子煳弄。 他那会儿就是心思被别的东西绊住了,放了她俩一马。换做平时,她俩想那么轻易就矇混过关,做梦呢。 严斯九把作业本甩在谢苒离面前,拎起戒尺,点点桌面,冷声道:「伸手。」 谢苒离觑着他的脸色,老老实实伸出手。 这倒让严斯九意外了,平时叫她伸手,哪次不得又哭又闹拖延个半天,今天怎么这么干脆了。 谢苒离不挣扎了,他反而不想打了,戒尺在谢苒离手心点来点去,没落下去。 谢苒离受不了这个煎熬,索性把眼一闭,大义凌然:「你要打就赶紧打,墨迹什么!」 严斯九挑眉:「今天怎么不挣扎了?」 谢苒离撇撇嘴,小声嘀咕:「你连濡濡姐都打,我挣扎有啥用……」 严斯九拎着戒尺的手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扬眉问:「你说什么?我打谁?」 谢苒离:「濡濡姐啊。」 严斯九嗤笑出声:「我打她?你听谁说的?」 谢苒离被他反问的有点懵:「濡濡姐自己说的啊,她说你也经常打她手心的……」 第41页 严斯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字一句地问:「她、说、我、打、她、手、心?」 谢苒离有点被他吓到,磕磕巴巴说:「是、是啊,她刚才在楼下说的,舅舅舅妈都可以作证……可不是我乱说的啊!」 严斯九难以置信,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小哑巴说他打她手心??? 好好好! 真是好样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可真是一点没错。 他大概要重新认识一下小哑巴了。 第十七章 吕濡回到自己房间, 坐在床上,之前没察觉,此刻那种身心俱疲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严斯九那句「可以」是什么意思。 头疼。 她什么都不想想了, 也不想动弹,直接拥着被子倒进柔软的床铺里, 闭上眼。 等醒来时已经是十一点了。 也许是彻底睡够了,大脑渐渐清醒, 一些白天记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事, 这时候都纷纷跳出来, 比如—— 她想起严斯九昨晚对她说什么了。 「明天哪都别去, 等着我安排。」 所以她想出去找陆衡拿书时, 他误以为她要出去和陆衡约会,以为她忘了他说的话, 安排了别的事情,所以才生气的? 想通了前因后果, 吕濡就能理解严斯九今天对她的冷淡了。 是怪她。 吕濡想给严斯九发微信解释一下,又怕他已经睡了。 打开门, 楼道和一楼的灯已经关了, 只有对面房门半开,外泄的光束,在一众黑暗里很像一个时光之门。 吕濡犹豫片刻, 放轻脚步走过去, 站在那束光前, 抬手敲门。 等了会儿,没回应。 她加大力度又敲了几下,依然还是没回应。 吕濡只好离开,回屋坐了会儿, 重新洗漱完,整理房间,看了几页书,然后又推门出去。 对面房门还是半开着。 严斯九跑完步回来,上楼就见吕濡低着头在两扇门之间来来回回的走。 小姑娘抬头看见他时,眼睛都亮了,星子一般漂亮。 知道她在等他,可严斯九不想理。 她不是说没话对他说吗,那现在又找他做什么。 男人目不斜视,径直从吕濡身边走过。 吕濡等了他很久,此刻见他要走,手比脑子快了一步,在他擦身而过时拽住了他的衣角。 严斯九硬生生停下脚步,皱眉回头。 小姑娘眼睛里的亮光还在。 「干什么?」 他开口,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吕濡放开他的衣角,拿着手机飞快打字:【我有话要对你说。】 严斯九看完后淡声道:「我没空听。」 吕濡这才察觉出他的冷淡。 应该还在生气,没关系,应该的!她给自己打气,仰脸沖严斯九笑。 【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她把手机递到男人面前。 严斯九有心不想搭理她。 还诬陷他?可真行啊!他很不高兴,不想看,想晾着她,想转身就走。 可面前小姑娘眼神软得不行,能看出来是很真诚的在讨好他。而且笑的也够甜,小梨涡浅浅,盛着幽微微的光。 好看得很。 算了,就看看她想说什么吧。 严斯九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字,淡声道:「我生什么气?」 吕濡轻吸口气,继续沖他笑。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写一份检讨书给你看好不好?】 严斯九盯着「好不好」三个字,抿唇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听到了吕濡的声音,这三个文字突然在他脑海中转化成了声音。 好不好? 软软糯糯的,活像撒娇。 要是之前严斯九可能还会被她哄骗住,现在,呵。 虽然早知道她可能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乖巧听话,但确实也没想到会反差会这么离谱。 好一幅潋滟风情,平时藏得够深啊小哑巴。 真是小瞧她了。 「不好。」他说。 吕濡怕他甩袖就走,只好长话短说,飞快打字。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不会再把你的话忘记,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又来! 严斯九微微眯起眼。 这小哑巴到底要好不好到什么时候? 【其实我没有忘记你说的话,只是一时着急没有想起来。】 呵,还会狡辩了。 【我记得你昨晚说的哪儿都别去,我只是想着出去找同学拿一下书,马上就回来的。】 她还敢说这事?拿什么书? 【我没有安排别的事,没有不听你的话。】 别说这些,先把拿书这事给我说清楚。 吕濡一口气写完想说的话才抬头去看严斯九。 男人桃花眼微敛,看不出情绪。 她惴惴补充道:【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严斯九沉默片刻,开口:「就这些?」 吕濡微微张嘴,眼中也有些茫然。 还有别的吗? 等了会儿,严斯九直起身,淡声道:「你想多了,我没生气。」 但他这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没错,我就是在生气。 第42页 吕濡头又开始疼了。 可能是因为可怜她,严斯九对她一直还算比较宽容。虽然总听别人吐槽他脾气差不好说话,但她确实没怎么体会到。 原来真这么难哄啊…… 吕濡抿抿唇,左思右想,试探性地问:【还有……是不是我下午喝酒给你添麻烦了?】 严斯九眯了眯眼,火气上涌。 「还没忘?看来没喝多。」他挑起眉梢,一脸的似笑非笑,语气嘲讽,「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喝酒呢,早说啊,也省得每次吃饭还要单独给你准备饮料,多麻烦,你说是不是啊,吕濡?」 这大概是气狠了,都叫她吕濡了。 吕濡头皮一阵发紧,根本不敢看他,立马认错:【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喝酒了,我保证!】 男人笑:「别啊,有这本事藏着掖着干什么,不如现在咱俩就去喝两杯?」 吕濡惊恐,连连摇头。 「怎么?和别人能喝,和我就不愿意?」严斯九继续笑,笑得格外温和,「这么不给面子啊。」 这下吕濡彻底慌了,顾不上打字,直接张嘴,语无伦次:【不是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声音…… 不过这个时候,就算她能说话,就算她长了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严斯九盯着她那张张合合的唇,红润润的,泛着水光…… 他又回想起下午在吧檯看到的情形,不由发出一声冷笑,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下午我要是没去找你,你会在哪儿醒来?」 「你知不知道哄你喝酒的都他妈是什么人吗!」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一声比一声高,再无冷静。 吕濡脸色煞白,紧紧咬着唇不敢再辩解。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也能明白严斯九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对不起。】她垂下头,不敢使劲眨眼,怕眼泪掉下去。 严斯九胸膛起伏着,真的是被气狠了。 下午身体里的那股邪火,至今消不掉,大晚上的出去跑了好几圈也没什么用,一见到她就腾地冒出来,控制不住。 可这眼看把人吓到了,严斯九只好硬生生把火气往下压了压。 「吕濡,你现在大了,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但你得先学会怎么保护自己。」 吕濡用力点头,眼泪却控制不住掉了下去。 她听得出来,严斯九对她失望了,所以才会用这样疏离的语气教育她,像一个冷静理性的长辈。 严斯九一扫眼看到地面上的两处水光,突然哑火了。 这是……哭了? 算了,也没出什么事不是? 何必呢,也知道错了不是? 「行了,不说了,你回去睡觉吧。」 严斯九说完后又觉得语气过于生硬,于是咳了一声,压低声音,「以后注意点就好。」 吕濡点了两下头,转身快步回到自己房间。 她不能继续站在严斯九面前了,她怕她真的哭出来。 她又不是离离,她是大人了,做错事还要哭,太丢脸了。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吕濡在书桌前坐下。 - 时针分针重合,严斯九一把掀开被子下床。 睡不着。 真是见鬼了今天。 他在屋里转了几圈,拉开房门,隔着幽暗的过道,对面房门下缝隙透着微微亮光。 还没睡? 不会一直哭到现在吧? 操!不至于吧?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严斯九烦得要命,马上找到睡不着的原因了。 他大步走过去,敲门。 「咚咚咚。」 门打开。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严斯九还来找她,吕濡明显有些错愕,眼睛睁得圆圆的。 严斯九不动声色打量她,看起来并没有哭,大眼睛黑白分明的。 「怎么还不睡觉?明天不上学了?」 语气很不好。 吕濡被问懵了,呆呆看了他几秒才忙比手语:【马上就睡了。】 非常乖巧。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严斯九顿时没话了,和吕濡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 他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有病,大半夜不睡觉,没事找什么事? 呵呵,人家明明好好的,用得着他操心?? 「快睡!」他硬邦邦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吕濡正想给他看自己刚写完的检讨书,见他要走,急忙拉住他的衣服。 严斯九停下。 说来也怪,刚才还满心满眼的烦躁感,在衣角被扯住时突然消失了大半。 莫名其妙的。 「干什么?」他扭身,没好气问。 吕濡比了句「等我一下」,跑回屋内,很快就拿着几张纸回来,递给严斯九。 严斯九看着「检讨书」三个大字,眉头皱起。 小哑巴大半夜不睡觉就在写这个? 好傢伙,四页纸,这是写了多少字啊…… 严斯九还剩一半的烦躁也没了。 咋办呢,这不是欺负人小哑巴吗,说不了话只能用写的。 瞧这事办的! 他把检讨书折好,还给吕濡,说:「没说让你写检讨书。」 吕濡摇着头不接,然后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给他看。 第43页 【是我自己要写的,你看完了可不可以不生气了?】 严斯九没想到她还在纠结他生不生气这个事,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点生气有点愧疚有点无奈,之外还有点怪怪的感觉,说不出来。 顿了会儿,他反问:「我生不生气有这么重要吗?」 吕濡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严斯九望着她认真看向自己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第十八章 过道内光线暗淡, 只有书桌前的一拢微光从房内映照出来,将门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笼罩其中。 楼下古旧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严斯九垂着眼眸半晌未说话。 吕濡仰脸静静地等着,清亮的瞳孔里盛着少女浅显明了的忐忑与不安。 这是一张对眼前人不设防的脸。 男人捏着检讨书的手指动了动, 纸张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生气。」 严斯九微抬眉骨,开口打破沉默, 「当然生气。」 吕濡虽有心理准备,但听他这么说, 还是不免慌张。 灯光在眼眸里一阵乱跳。 严斯九逼近半步, 眯起眼:「你不会以为只写个检讨就行了吧?」 吕濡紧张地鼓起下巴, 唇角下坠, 忐忑问:【那我还需要做什么?】 「伸手。」男人命令。 吕濡不明所以, 迟疑了一下伸出右手。 严斯九四下找了找,见没什么趁手的东西, 索性直接握住指尖,另一只手高高扬起。 「啪啪啪!」 一连三声脆响。 吕濡被打懵了, 圆滚滚的眼睛里一半是惊讶一半是茫然。 严斯九依然捏着她的指尖,慢条斯理问:「疼吗?」 吕濡懵懵地点点头。 火辣辣的痛感从手心向外扩散。 男人下手没有留情。 严斯九:「疼就对了。」 不疼他还不打呢。 不是诬陷他说打她吗? 呵, 那他不打一打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委屈?」他又问。 吕濡哪里敢委屈, 头摇得像拨浪鼓。 严斯九心情稍微缓解,哼笑一声,手指点在她的掌心, 说:「小哑巴你别和我装。」 吕濡原本掌心的痛感已经消退了, 取而代之的是热热麻麻还有点痒的感觉, 此刻被他这么一点,电流一般的酥麻感直接在掌心炸开了。 手腕顿时脱力,软软摊下,全凭男人的力道牵着才没掉下去。 我没有装…… 吕濡无声看他, 眸光里漾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丝丝委屈。 看她似委屈又不敢委屈的模样,严斯九心情莫名畅快,最后一点郁气也没了,最后只惩罚般的用力捏了下她的指尖,警告道:「这次就这么算了,再有下次,呵……」 他不用说完,只用一声冷笑就足够有震慑力了。 吕濡小鸡啄米点头。 严斯九这才满意,放开手,下巴向房内一点:「行了,赶紧睡觉去。」 关门前,吕濡还想问他是不是不生气了,可严斯九的手机这时突然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没立刻接,只对吕濡一抬手,示意她赶紧关门,然后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走到一半,吕濡就听见男人漫不经心、又带着点痞气的嗓音响起—— 「唐笙南你晚上不睡觉的?」 吕濡轻轻关上房门,捏了捏手心。 酥麻感渐渐消退后,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 临近清明节时,严魏和席景瑜商量几番后,总算同意了让吕濡自己回云城扫墓。 原本按照吕濡的打算,她自己坐火车回云城就行了,但席景瑜怎么都不同意,说小姑娘一个人在路上,万一有点什么事,他们鞭长莫及。 实在放心不下,最后还是决定让家里的司机刘叔开车陪她回云城。 出发前一天晚上,好几天不着家的严斯九突然回来了。 席景瑜正在厨房和张姨一起烤饼干,看见他,还有点惊讶:「怎么突然回来了?」 严斯九走过去,笑道:「怎么,听您这意思不太欢迎我回来啊,要不我现在就走?」 席景瑜气笑了,腾出一只手锤他一拳:「又没个正经样儿!」 严斯九顺势靠在中岛台边,扭头见檯面上摆着一盒盒饼干和小点心,随手一番,问:「怎么没做绿豆糕?」 席景瑜拍开他的手:「濡濡不爱吃。」 严斯九闻言挑挑眉:「我爱吃啊。」 席景瑜不理他,严斯九附身双臂支在台面,给席景瑜捣乱:「您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席景瑜不胜其扰,只好放下手头的东西,推着他去客厅:「你今天怎么这么闲?」 严斯九顺势往沙发里一倒:「我忙的时候您非说我不回家,我这好不容易闲下来回来了,您还嫌弃我,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席景瑜又气又想笑,拍了他胸口一下:「谁敢嫌弃你。」 严斯九捂着胸口连咳好几声。 席景瑜这听出他声音不对,有点闷,探身想去摸他的头:「怎么还咳嗽了,感冒了?」 严斯九挡开她:「没事,一点点小感冒。」 席景瑜心疼道:「那正好,这几天你就在家住,让张姐给你煲汤,把身体养好。」 第44页 严斯九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可别,您儿子又不是纸煳的,不用养,明天准好。」 席景瑜:「那你这几天也得在家住,你爸要出差一个星期不在家,刘师傅陪濡濡回云城,这几天你得给我当司机。」 严斯九疑惑扭头:「您说什么?」 席景瑜:「我说这几天你得给我当司机……」 「等等,不是……」严斯九从沙发里欠身坐起来,「您刚说刘叔要去哪儿?」 席景瑜:「刘师傅要陪濡濡回云城啊,这不到清明节了吗,你爸没空,又不能让她自己去,多不放心啊。这不,我让张姐做了些吃的给她带着,穷家富路,什么都得准备……」 严斯九打断她:「刘叔开车送她回去?」 席景瑜:「是啊。」 严斯九顿了下,又问:「什么时候?」 席景瑜:「明天一早走。」 严斯九眉心攒动,过了会儿才说话,语气不虞:「明天不才四号吗?没到日子呢。」 五号是清明节,以往都是五号当天才走的。 席景瑜:「这次濡濡回去要多待几天,就提前走了。」 「多待几天?」严斯九声音提高了些,「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席景瑜:「说是八号回来。」 好一会儿,严斯九都没说话。 席景瑜嘆气:「我也说时间有点长,可濡濡自己想多待几天,说是对她的病情恢復有好处,我和你爸也不好阻拦。」 沉默几秒,严斯九语气发沉:「这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席景瑜奇怪看他:「这不是正和你说呢。」 严斯九被噎住,抿唇不说话了。 席景瑜见他脸色瞬时不好了,以为他嫌刘师傅去的时间太久了,不想给她开车,于是拍拍他胳膊道:「你放心,我也不是天天叫你当司机,顶多偶尔让你送我去趟你奶奶家。」 严斯九还是不说话,眼皮微敛,唇线拉得平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席景瑜和他说起别的话题,他也不怎么接,只「嗯嗯」应付,又过了几分钟,他突然站起来,撂下一句「我回房换个衣服」,抬脚便走了。 留下席景瑜一脸莫名,心想刚才不还挺高兴的,有说有笑的,这咋说变脸就变脸呢。 儿子真是不行,没女儿贴心。 - 因为这次回去的时间久,需要带一些换洗衣服和生活日用品,吕濡把行李箱找了出来,正想下楼找个抹布擦擦灰尘,一拉开门就看见严斯九门神似的站在房门前。 吕濡吓了一跳,随即也有些莫名。 好像最近严斯九出现在她门外的频率有些高? 她比着手语问他有事吗。 严斯九没回答,视线越过她的头顶,落在房内乱糟糟的一堆东西上。 摊开的行李箱,乱七八糟的一些纸袋,塑胶袋以及瓶瓶罐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回去就打算不回来了呢。 严斯九脸色当即又黑了一个度。 吕濡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不好意思地解释:【有点乱,还没收拾好。】 严斯九下巴冲着那堆东西一点,明知故问:「这是要干什么?」 吕濡简单解释:【回云城。】 严斯九看着短短三个字,更是不爽。 行啊,小哑巴,对他越来越敷衍了。 「怎么,不回来了?」 语气稍显恶劣。 吕濡打字的手微顿,抬头瞥了眼他的脸色,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这大少爷不爽了,只好摇摇头,不敢多解释了。 严斯九等了又等,就见吕濡干巴巴站着,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一股郁气直冲头顶,原本就疼的头此时更疼了。 他忍了忍,想问她回去这么久干什么,还想问她走之前怎么不和他说一声,还未开口,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席景瑜拎着装好的点心盒上楼来,看见严斯九堵在吕濡门口,面露惊讶。 「你不是要换衣服吗?怎么跑濡濡这儿来了?」 严斯九眉心重重跳了跳,脱口而出:「找她借个东西。」 吕濡微微睁大眼。 借什么? 严斯九只是随口一说,自然没有要借的东西,可席景瑜还在看着,他只好给吕濡一个「随便什么东西给我一个」的眼神。 吕濡虽然没完全理解他的意图,但也明白不能当着席景瑜的面问严斯九到底要找她借什么,只能佯装镇定转身进屋。 一进屋她就懵了。 严斯九到底想借什么呢? 可现实不允许她懵太久,很快席景瑜就进来了,边走边好奇问:「他怎么还问你借东西?」 吕濡顾不上思考,只好从桌上胡乱一抓,拿起一个盒子。 席景瑜惊讶不已:「他问你借这个?」 玫瑰海盐的洗浴旅行套装,粉色的包装,精緻甜美,少女心满满。 吕濡看清自己拿的东西后也是大脑一空。 她刚买的,准备这次回云城时用的。 她怎么就拿了这个呢…… 但这时吕濡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席景瑜:「……」 严斯九看到吕濡递给他的盒子后也是瞳孔微震,伸到一半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收回来。 吕濡尴尬地鼻尖都冒了汗。 几秒后,严斯九接过粉色的盒子,转头看向席景瑜,若无其事道:「沐浴露用完了。」 第45页 席景瑜一言难尽地看他:「用完叫张姨买,你当哥哥的怎么好意思从濡濡这儿搜刮东西……」 严斯九深深瞥了眼一旁脸颊绯红眼神飘忽的人,拖长尾音「嗯」了一声,拿着东西走了。 睡前,吕濡把行李箱清点一遍,都齐全了……只缺一个沐浴套装。 她纠结好半天才给严斯九发微信。 【吕濡:那个旅行套装你如果不用的话可以还给我吗?】 过了好一会儿,屏幕亮起。 【deja vu:用。】 严斯九的微信名是一个句号,之前吕濡一直没有给他改过备註,自从上次他在她的翻译本上写下那句「you are my deja vu」,她就把他的备註改了。 以至于每次和他微信时,她总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微微鼓动着。 她盯着那个「用」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要用? 她从网上小店随便买的沐浴露?还是玫瑰海盐气味的…… 吕濡怎么想都觉得有点离谱。 严斯九在衣食住行方面的挑剔程度她是知道的,浴室里全套用品都是私人订制,气味独特。 他用她玫瑰香气浓郁的沐浴露,吕濡有点想像不出来。 犹豫许久,她咬着唇敲字,委婉提示:【可能会不太好用……】 又隔了好半天严斯九才回復。 【知道。】 吕濡看着手机,一头问号。 他知道?意思是知道她的沐浴露不好用吗? 搞不懂…… 想问他怎么知道的,看他回復消息的速度,吕濡猜他估计在忙,于是压下好奇,收起手机关灯睡觉。 睡梦里,潮湿热烫的浴室,暗香浮动的玫瑰香,水汽氤氲中的后背,两片耸起的肩胛骨筋骨分明,水珠沿着凹陷的嵴柱线向下滚…… 救命……她怎么又梦到了…… 吕濡捂着发烫的脸颊从被窝里坐起来。 难怪严斯九说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用过嘛…… - 第二天天刚亮,刘师傅就到了,见时间尚早,他没进屋,在院子里点着一支烟等着。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刘师傅看清来人,忙把菸头掐灭,笑着上前打招唿:「少爷。」 严斯九穿着一身黑色运动套装,带着顶鸭舌帽,很有些少年气,看着全然不像快三十的人。 「要去跑步吗?」刘师傅笑。 严斯九摇摇头,问他:「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今天不是要送吕小姐回云城吗,一早我就都准备好了。」刘师傅说着看向亮灯的客厅,问,「吕小姐已经起了吗?」 严斯九没回答,顿了一下才说:「麻烦刘叔这么早跑一趟。」 刘师傅刚想说不麻烦,严斯九接着说道:「没来及提前通知您,今天不用您去云城了,这几天我妈需要用车,估计还得多麻烦您。」 「哎呦!少爷您太客气了。」 难得他这么客气,刘师傅一时都有些惶恐,之后也有些疑惑,「那谁送吕小姐去云城啊?」 严斯九抬手抵着唇咳了一声,含煳道:「……另有安排。」随后侧身指了指正屋,客气道,「刘叔要不要进屋喝杯茶?」 刘师傅当然不会进去喝茶,连连摆手,准备离开。 - 吕濡拎着行李箱下楼时,席景瑜和张姨都在厨房里忙。看见她,张姨歉疚道:「稍等一下哦,早餐马上就好。」 吕濡乖巧的点点头。 厨房和餐厅又摆满各类餐盒和瓶瓶罐罐,吕濡很不解,昨天不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吗,怎么又…… 她只是回去几天,哪里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的。难怪严斯九昨天讽刺她是不是要搬家不回来了…… 吕濡忙上前表示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席景瑜摆摆手:「这些不是给你准备的。」 吕濡脑门浮起一个问号。 那是给谁准备的? 席景瑜把绿豆冰糕装进保温盒,自顾自嘀咕:「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一大早非得折腾我……」 张姨笑着劝道:「少爷也是为着您方便。」 席景瑜「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懒得给我开车,嫌我麻烦。」 张姨:「哪儿能啊,少爷可不是这样的人……」 吕濡早起脑子一向转的比较慢,越听越迷煳。 好像和严斯九有关…… 她揉揉眼睛,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离开厨房,准备把行李箱搬出去。刚才在楼上她看见刘叔的车已经到了。 吕濡推开门,发现严斯九也在院子里,正和刘叔说着话。 没等她过去,刘叔忽然就转身上车,然后很快就启动车子离开了。 怎么走了? 吕濡睁大眼睛,拖着行李箱磕磕绊绊往外跑。 严斯九双手插兜回身堵住她的去路。 吕濡停下,指着院门,用疑惑的眼神问他:刘叔怎么走了。 严斯九抬手压了压帽檐,好似没看见,一伸手从她手里拎过行李箱,不等她反应过来,越过她大步往屋内走。 吕濡懵懵地在原地站了好几秒才回神,连忙追上去。 这边张姨准备好了早餐,严斯九已经在餐桌边坐下了。 第46页 吕濡四下寻找,最后在沙发拐角处发现了自己的行李箱,与另一个黑色行李箱并排放在一起。 这个黑色的箱子吕濡认识,是严斯九的。 他也要出门吗? 难怪张姨要做他最喜欢的绿豆冰糕,也难怪他要用自己那个沐浴旅行套装…… 吕濡花了半分钟捋了捋思路,在严斯九对面坐下,想问他要去哪里,也想问他刘叔为什么来了又走了。 可严斯九自顾自吃着早餐,一直没抬眼看她,也没有要和她交流的意图,吕濡只好压下疑问,专心吃饭。 吃完早餐,席景瑜和张姨已经收拾好了两大袋的吃食。 严斯九无可奈何,揉着眉心倦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逃荒呢……」 席景瑜给他后背一拳:「胡说什么,穷家富路你懂不懂,在外面可不比家里……」 「行行行我知道了。」严斯九忙打断她,然后转头对吕濡道,「吃完了没?」 吕濡点点头。 严斯九起身:「走吧。」 吕濡下意识跟着他走,一直走到客厅时才察觉出不对。 前面的严斯九一手拎着两大袋子吃食,一手推着两个行李箱,径直向车库方向走去。 咦,他怎么把她的箱子也推走了? 吕濡在原地呆住,正想追上去提醒他,就见前方男人突然回头,略有些不耐烦:「磨蹭什么,快点!」 第十九章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路上, 道路两旁的风景急速后退。 吕濡揪着胸前的安全带,视线漫无焦点落在前方的挡风玻璃上,恍惚不已。 她没搞明白, 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严斯九和她一起回云城了…… 密闭里,男人身上独特的气味在空气里隐隐浮动, 吕濡挪动视线,瞥向驾驶座。 帽子摘了, 短利的黑髮下是一截冷白色的颈, 向下是一身黑, 和深色的座椅融为一体。 卫衣的袖口随意堆叠在小臂处, 露出一截线条极为漂亮的腕骨, 和他的颈一样,白而韧, 薄薄的皮肤下涌动着男人藏不住的力量感。 吕濡舔了舔发干的唇。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癖好独特,她总觉得严斯九穿黑色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沉静克制, 带了点冷,充满禁忌感。 像一团迷雾, 你明知道危险, 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想要一探究竟。 在她一次又一次不甚高明的偷窥后,男人唇角一扯, 凉凉的眼风就横扫过来, 语气嘲弄:「想看就看。」 吕濡「唰」地挪开视线, 直直看向前方。 一声轻笑。 「呵,出息。」 吕濡脸腾地就热了。 她是没出息,但她不能承认她没出息。 吕濡暗暗唿吸几下,重新转头看回去。严斯九单手掌控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臂支在窗沿,模样懒散随意,却很好看。 是的,他干什么都是好看的,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好看。 严斯九果然就由着她看,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丝毫没有被人长久注视的不适感。 最后还是吕濡自己败下阵来,讪讪收回视线,低头将手机里敲了很久的疑问转化为语音播放。 【你最近不太忙吗?】 很委婉,其实她想问的是他为什么要代替刘叔送她回云城。 说刘叔有别的事要忙,可早上明明还开车过来的。 果然严斯九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瞥了她一眼:「想问什么?」 吕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直接问,解释道:【我这次回去的时间有点久,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严斯九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好:「你也知道时间久?」 吕濡抿住唇。 严斯九:「知道时间久怎么不提前说?」 吕濡疑惑:【我提前和伯父伯母说了的……】 严斯九又是一记眼风扫过来,语气越发的凉:「怎么?都说了就不用和我说?眼里这么没我?」 吕濡瞪大眼睛。 这……大概就纯属找茬了吧? 往年她回云城的事也都不用和他说的啊…… 吕濡找理由解释:【这几天你没在家,所以才没和你说。】 严斯九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找茬:「我昨晚在家,你怎么不说?」 吕濡一时无语,想反驳,又想到他们还在路上,还要在一起相处好几天,最好不要惹他,于是乖巧道:【对不起我忘了。】 严斯九鼻子里哼了几声,到底没继续找茬了,只朝她伸手:「水。」 吕濡很早就发现低头认错这招对严斯九尤为好使。 大部分时间都能让他一秒熄火。 她松口气,拿起矿泉水拧开瓶盖后才递到他手上,等他喝完了再及时接过来,拧好瓶盖,动作一气呵成。 这是他俩之前开车到处乱逛时养成的习惯,最后能默契成什么样呢,有时候严斯九一伸手,不用说话吕濡就能知道他想要什么。 她背包的一侧夹层里长期备着他常用的一些小物件:打火机,薄荷糖,消毒液,湿纸巾…… 久违的熟悉与默契。 吕濡低着头,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她把水放好,打开包拿出两颗西瓜味的薄荷糖,自己撕开包装吃了一颗,另一颗准备等红灯的时候再给严斯九。 不料严斯九眼睛很尖,眉梢一挑:「自己吃不给我?」 第47页 吕濡迟疑两秒,把糖递过去。 严斯九不接,横眉立眼道:「你让我自己撕?」 吕濡暗暗鼓了下脸颊,她就说等红灯时再给他嘛! 放眼看去,前方路口绿灯,一路畅通。没办法,吕濡只好用湿巾擦干净手指,然后撕开包装,捏着圆圆小片糖递过去。 严斯九松开方向盘打算来接糖,然而手指在半空中捻了捻,眉头一皱忽又放弃了,直接握住细细的手腕,往自己面前一拽,低头张口想直接咬走薄荷糖。 吕濡在手腕被握住时就愣住了,在湿热薄软的唇触碰到指尖时她整个人就是一抖,小圆片掉了下去。 严斯九咬空,一脸错愕加不爽,惩罚般地用力一捏她的腕骨,咬牙道:「小哑巴你故意的吧?」 吕濡心跳如鼓,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严斯九是嫌他握方向盘的手不干净,才想就着她的手吃糖的。 是她反应过度了。 耳朵更烫了…… 她挣了挣酸疼的手腕,严斯九警告地瞥她一眼,然后才松开手。 这一次吕濡重新撕开一颗糖,不等吩咐就递到了严斯九嘴边,摒住唿吸等着湿热再次降临。 车子一顿,红灯了。 严斯九踩着剎车扭头,看到她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简直气笑了:「吃你一块糖至于心疼成这样?白疼你了。」 一股热气从心口直窜面门,吕濡咬着唇不知所措。 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人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可是等你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你就会发现他没什么多余的意思,的确只是你自己想入非非。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控制不了心脏因为他而砰然跳动。 严斯九吃了糖,还不觉得解气,抬手给她脑门一个爆栗。 吕濡顺势捂住额头,也捂住自己烫得可以煎蛋的脸。 耳边是严斯九得意又畅快的笑声。 远离市区后,路边两侧绿意渐浓,繁花铺地。 不知不觉,已值盛春。 这场原本将要奔赴痛苦的长途奔驰,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 云城在江城西南方向,开车需要五个小时。往年严巍陪吕濡回去都是天不亮就走,扫完墓马不停蹄赶回来,到家时天都已黑透。 在吕濡的记忆里,每次回去扫墓的路程都是暗灰色的。 来去匆匆,从未留意过沿途的风景。 今天吕濡第一次注意到途经宁城时高速两旁有超大一片油菜花田,柏油路从金灿灿花田中穿过,特别漂亮。 吕濡用手机连拍几张,但因为车速太快,都没有拍出想要的效果,正遗憾时,严斯九驾车从最近的路口驶出高速。 「休息。」 拐进小路后严斯九把车停在路边下车。 吕濡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抑制不住的欢喜从眼底冒出来。 以前就是这样,他们开车去郊区闲逛,随便一处风景,她只要表示出喜欢,绕再远的路车子也会重新在停在那个地方。 喜欢就要得到,哪怕只是短暂的拥有,也是值得的。 这一向是严斯九的信条。 他也是这么教她的。 只可惜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学会。 不过他还有一句话,她一直记得——美好总是短暂的,认真享受便好。 吕濡举着手机找角度拍照,镜头转了半圈,一车一人框定在屏幕中。 花海中黑衣黑裤的男人靠在车头,低头点菸,背后是漫天遍野的灿黄。 微微拱起的嵴背,从侧面看像一道起伏的山脉,坚实有力,似乎永不会倒下。 虽然知道他不喜欢拍照,更不喜欢被偷拍,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留下这一幕。 就在按下拍照按钮时,男人咬着烟侧头看过来,锐利的目光穿过阳光和花香,无声定格在画面中。 吕濡紧紧攥着手机,手心直冒汗。 仿佛已经听到了下一秒严斯九冷淡的声音——删掉。 然而等了又等,预想中的声音没有响起,严斯九缓缓扭回头,对着天空懒懒吐出一个白圈。 春日微风缱绻,温柔拂动薄烟,也拂动着男人额前的碎发。 - 一路歇歇停停,他们进入云城市区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吕濡之前订的宾馆在老城区,周围是一片居民生活区,烟火气息浓重,就是路不太好走,跟着导航转了半天才找到地方。 一到宾馆门口,严斯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也太简陋了吧,门口连个像样停车地方都没有,严斯九绕了一大圈才在路边找了个空位停进去。 拎着行李箱进了大堂,严斯九环视四周。 前台只有一个小姑娘,正猫着头躲在台下看电视剧。大堂很朴素,影壁墙上挂着落灰的红灯笼,休息区地面上散落着几个菸头,茶几上一次性水杯倒着放,桌面还有不明的水渍,看不出底色的沙发有几个被菸头烫出的洞…… 「这就是你定的地方?」 严斯九脸色不太好看。 吕濡尴尬地点点头。 因为之前说好是与刘叔一起来的,所以她在网上定了个普通的宾馆,看房间照片,感觉还挺干净的。她和刘叔住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是没想到刘叔没来,严斯九来了。 第48页 吕濡也觉得让他住这里,有点不太适合。 【我去退房,重新订一家。】 这时前台的小姑娘总算发现有人来了,站起来热情招唿两人,声音洪亮:「帅哥美女,要开房吧?」 吕濡:…… 严斯九:…… 前台小姑娘连连对两人招手,给他们介绍房型:「我们店今天有特价大床房,108一晚,带窗户的!好着呢,别家可没有这么便宜的,帅哥开一间呗?」 吕濡头皮发麻,眼看严斯九脸色越来越黑,连忙上前,把手机里的订单页面给她看。 小姑娘一看她已经订了两间288的精品大床房,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是大客户啊! 「哦哦订了房啊,那我马上给你们办入住,来来,身份证给我。」 吕濡硬着头皮打字给她看:【不好意思,我们不想住了,准备退房。】 「退房?!」 小姑娘嗷一嗓子,吓得吕濡手机差点掉了。 小姑娘眼看大客户要跑,急了:「为什么要退房啊??我们店可好了,房间可大了,都带窗户的,是这条街最好的宾馆了!不信我带你上去看看,保管你满意的!」 吕濡一向就不太会拒绝别人,一时手足无措,脸颊发红。 小姑娘见多识广,一下就看出来她面嫩心软,于是专攻她弱点,一个劲儿地央求:「姐姐姐姐,求你别退房好不好,你们要是退了房,老闆肯定得骂我,求求你了……」 这下吕濡更招架不住了,脸涨得通红,左右为难。 小姑娘就可怜巴巴瞅着她,一口一个姐姐求求你,把她叫得心软不行,没办法,只能回头看严斯九,用眼神求助:【要不咱们别退房了……】 严斯九一直冷眼旁观着,就想她看能不能抗住。 果然事实证明,小哑巴就只跟他有能耐。 别人随便几句话就能把她哄骗走。 「随你。」 他丢下两个字,抱胸侧立,摆明不管了。 吕濡纠结好半天,最后架不小姑娘连番央求,办理入住了。 好在客房不像大堂,的确如网上照片一般干净整洁,房间也不小,窗户很大,朴朴素素的,看着还可以。 吕濡自己挺满意的,就是觉得委屈严斯九了。 以他对衣食住行的挑剔程度,大概这辈子都不会住这种简陋的宾馆。 吕濡摸着有些发硬的床品,嘆了口气,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带的床单被罩,去了隔壁。 房门大开,里面没有人,严斯九不知道去哪里了。 吕濡敲敲门走进去,开始换床单被罩,刚换完,正在铺床,严斯九回来了。 他两手拎着从车上拿的食物和水,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嘴里还叼着烟,正含混不清的讲着电话。 吕濡呆了一瞬。 一会儿没见,矜贵大少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还别说,他这「糙汉」气质,倒是和这酒店环境不维和了。 严斯九掀眼瞥见屋里的人先是脚步一顿,再看到那少女粉的床铺,以为自己走错屋了,掉头就退出去了。 半分钟后,男人拧着眉回来了。 「这是我屋。」 吕濡点点头。 她也没说这不是他的屋啊…… 严斯九瞥了她一眼,进屋把袋子丢在床尾正对的桌子上,然后顺势靠在桌沿,下巴冲着大床一点:「这什么情况?」 吕濡看着他似乎焊在嘴边的烟,有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多余给他换床单。 人家很能适应环境嘛…… 吕濡走到他身边,解释了酒店的床品比较硬,也可能不太干净,怕他睡不好,她才把自己带来的床单被罩给他换上了。 还怕他介意,末了又加了一句:【我的床单被罩是刚洗干净的。】 严斯九拧着眉看了她几秒:「你带了几套?」 吕濡有些莫名,她当然只带了一套啊。 严斯九又问:「你用什么?」 只有一套,给我用了,你用什么? 吕濡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我穿睡衣就行。】 安静了几秒,严斯九咬着烟似乎笑了一下,菸灰断裂,灰□□末在含煳声音里飘落。 「你行个屁。」 吕濡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严斯九在外面百无禁忌,口无遮拦,但在家里人面前还是比较收敛的,很少说浑话。 这难道是出门在外放飞自我了吗…… 严斯九没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掐灭菸头站起身。 他这么一动,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吕濡下意识往后退,只是她本来就站在床尾,这么往后一退就直接抵住床沿了。重心不稳,晃了两下,她直接坐在了床上。 抬起头,严斯九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看了她几秒,不咸不淡的说:「给你两个选择。」 他离的太近,满身的菸草味裹着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一股脑将吕濡罩住,让她无法正常思考。 什么选择? 男人俯身,伸手在她身下的浅粉色床铺上拍了两下,似笑非笑道:「这床,要么你自己睡,要么你和我一起睡。」 第二十章 男人桃花眼微弯, 笑意清浅,一副坦荡君子模样,但嘴里说出口的话却痞得要命。 第49页 简直坏透了。 吕濡大脑空白了几秒, 随即脸皮如火烧。 她简直对自己的不争气绝望。明明知道他顽劣,却又难以招架他这些手段, 让他屡屡得逞。 「选吧。」 他还催,甚至还逼近了几分, 好整以暇地用眼神挑衅。 选、选个屁! 吕濡憋得快要着火了, 再顾不上什么, 抬脚踢上围困在自己身前的一双长腿。 「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脚正踢在男人小腿骨上。 严斯九愕然后退, 痛苦弯下腰。 不等他反应过来,吕濡已经挤开他飞也似地逃掉了。 缓了口气后严斯九揉着腿, 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气得冷笑出声:「行,可以, 小哑巴你给老子等着!」 好几天呢,他就不信治不了她。 可能是猜到了他不会善罢甘休, 严斯九洗完澡休息了一番后去隔壁敲门, 发现门上贴了张小纸条。 「出去买点东西,五点前会回来。」 还画了个小笑脸。 没署名,但看字迹就知道是吕濡留的。 她的字不是女孩子那种清秀隽美类型, 笔锋开阔, 遒劲有力, 很有种古朴之风。 最开始吕濡到严家时和严斯九不熟,交流比较少,如果有事需要找严斯九,她大多数时间都是给他房门上贴纸条, 后来熟了之后才转为微信联繫了。 那些她贴在严斯九门上的纸条,严斯九一个都没扔,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的字好看,很合严斯九的眼缘。 所以他特意找了个铁皮盒子把那些纸条都收了起来。 看着纸上那个眼睛完成月牙状的小笑脸,严斯九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伸手把纸条揭下,折了两折揣进裤兜。 下楼到大堂,严斯九正要出门,前台小姑娘叫住他:「帅哥等一下!」 严斯九转身看她。 小姑娘举着一个发圈笑眯眯问:「帅哥你看这是不是你女朋友掉的?」 严斯九认得发圈上带的这个圆滚滚的小樱桃,早上还绑在吕濡头上的。 这什么时候丢的? 一天天毛手毛脚的,就知道跟他来劲,头上东西丢了都不知道。 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小姑娘对下午那个漂亮又心软的小姐姐很有好感,此刻不吝赞美,大吹彩虹屁:「你女朋友好漂亮呀,头髮那么长,又黑又顺,气质好好哦,比好多电视明星还好看呢!帅哥你眼光可真好!」 严斯九眼皮跳了几跳。 小姑娘把发圈递给他,继续赞美:「你女朋友人可爱,用的发圈也好可爱哦!」 严斯九:…… 怎么还没玩没了了? 哪里可爱了! 严斯九接过发圈,冷漠地说了声谢谢,抬脚走出酒店。 走出酒店范围,他拎起发圈对着阳光。 真别说,这小樱桃圆滚滚红通通的,的确……嗯,是怪可爱的。 - 一排排红墙灰壁的居民楼掩映在绿树浓荫里,外墙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斑驳,楼道前自行车电动车横七竖八的放着,一些不要的破旧家居堆放在墙角,除了小区里数十年默默生长的香樟树,其他的早已看不出昔年的繁荣精緻。 街上稀稀疏疏的门店,一路走过去能看到理髮店,服装店,书店,花店,桌游店、奶茶店,米粉店……但大多门庭冷落。 这片在二十年前属于云城的繁华地段,可惜在时代洪流里被抛下了。 近十年云城一直向西发展,西部新城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城市风貌与老城区截然不同,对比之下,老城区就像一个苟延残喘的龙钟老人。 吕濡虽然在初二时搬家到了新城区,但她所有童年少年最开心最难忘的记忆全都发生在这片老城区。 其实她今天最后没有退房,不仅仅因为前台小姑娘的央求,她也存了一点点小私心。 吕濡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熘达着,沿途的店铺早已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了。 她还记得街东口挨着电玩城有一家烤红薯店,每次傍晚放学飢肠辘辘的她路过店前,都被烤红薯的香气勾得流口水。但那时候她脾胃弱,妈妈是决不允许她吃在晚饭前空腹吃红薯的,大多数时间她都只能眼巴巴瞅着。 只有爸爸去接放学时偶尔会架不住她央求偷偷给她买,父女两人就坐在街口那株大榕树下,在寒风里你一口我一口消灭掉一整个香喷喷热乎乎的烤红薯,然后相互仔细擦干净嘴巴,偷笑着飞跑回家。 后来,她长大了些,很少再会被烤红薯的香气引诱出腹中馋虫了。 再后来,她不再爱吃烤红薯了。 吕濡缓步走着,目光穿梭在旧街楼巷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东口。 街口的大榕树老了很多,但幸好还在。吕濡走过去摸了摸那粗裂的树皮,然后转身回望长街。 记忆里的烤红薯店早已不见,被奶茶店取代了,边上的那家电玩城还在,只不过招牌改了,估计老闆也早已换人。 往事与老街一样,被岁月长河洗刷至褪色斑驳。 电玩城门口摆了几个抓娃娃机,被几个穿师大附中校服的学生围着。 吕濡买了杯奶茶,靠着墙一边喝一边看别人抓娃娃。 其中一个男生努力半天都没抓起来女生想要的娃娃,沮丧又紧张,还要被同伴嘲笑到底行不行,女生眉眼弯弯轻声安慰他,其他人看到后一阵起闹。 第50页 无忧无虑的笑声洒在老街上,和旧时的记忆隐约重叠起来。 都快忘了,她也曾和好友们一起在街头娃娃机前努力奋战。 可是那些青春洋溢的笑脸,她怎么都有些记不清了呢…… 嬉闹声散去,娃娃机前恢復安静,吕濡定定看了片刻,走过去,从自助兑币机里兑了一百个币。 日光渐渐西斜,铺成在女孩专注的侧脸上,很是温柔。 街对面,严斯九拿着根烤香肠,逗弄店家养的短腿小奶狗,时不时抬眼看向电玩城门口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 之前他是打算在酒店睡会儿的,可那少女粉的床铺他实在是睡不下去,在木头椅子上坐得腰疼,只好出来熘达。 倒也巧,熘达没多久就看见了「罪魁祸首」。 本想把人逮住,好好收拾一顿的,结果他迎面走过去时,小哑巴空睁着她那双大眼睛,直愣愣就把他错开,走远了…… 眼里根本没他。 严斯九简直气得脑壳疼,揉着太阳穴想笑笑不出来。 行,那就跟着。 他倒要看看这小哑巴眼里都能看得见啥! 不过有时候严斯九不得不承认,吕濡身上很有种吸引人的特质。她吃饭、写作业、走路,哪怕只是发呆,都能给人一种沉浸式的代入感,就让人莫名想看。 严斯九不知不觉就跟着她走完一整条街。 小姑娘满脸满眼都是眷恋之色。 她在眷恋什么?不用说他也大概能猜到。 是往事,是她永不可追的往事吧。 可能是吕濡抚摸着老树皮回头望向老街的神情,太过打动人。 严斯九甚至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坠入心底,发出「咚」地一声轻响。 街对面的小姑娘很顺利就抓起了一个娃娃,抱在怀里,很快又抓起一个,抱在怀里……渐渐就吸引了一帮小朋友围观,一个个仰着小脸,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给她加油鼓劲。 小姑娘眼睛都笑弯了,一个接一个抓个不停,像开了挂一样。 「呵……」 严斯九忽地轻笑一声。 小哑巴真行。 他还从不知道,她这么会抓娃娃。 记得有一次谢苒离求他帮忙抓娃娃,他花掉了一筐币也没抓起来一个,让那小鬼背地里嘲笑许久。她呢,就在边上瞅着装不会,等着看他笑话。 呵,小骗子,就会和他装。 男人的不满都从鼻腔溢了出来。 小奶狗等待已久,眼瞅着就要咬到香肠时,男人手一抬,小黑狗又咬了个空,急得在他脚下团团转。 店主人看不下去了,出面给自己狗撑腰:「要给就给,不给拉倒,干嘛欺负它呀!」 小奶狗立刻哼唧起来,作出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严斯九气得直笑,用香肠点点狗头:「装,你就装吧……」 另一边,一百个币都用完了,吕濡怀里已经塞满了娃娃。 她让小朋友们排排队,一人送了一个。 漂亮姐姐送娃娃啦!小朋友们欣喜尖叫。 这可不得了,唿啦啦一下又围上来更多的小朋友,半天得来的战利品眨眼就分完了。 吕濡也傻了眼。 怀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漂亮的红毛小狐狸,蓬松的大尾巴,乌黑髮亮的细长眼睛,那慵懒的神态,活像某个人。 她第一眼看见就觉得非抓不可。 「姐姐姐姐。」一个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袖,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狐狸。 吕濡抱紧小狐狸,缓缓对她摇头。 这个不能送你哦。 小朋友也会看眼色,见她眸光虽然温柔,但却坚定,便知道没戏,于是很快就唿啦啦又散了。 吕濡捏了捏小狐狸的大尾巴,弯了弯眼睛。 就在她打算离开时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吕濡?」 清朗的少年声线,带着试探。 吕濡捏尾巴的手顿住,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两秒后,她把小狐狸抱在身前,转身。 「真的是你啊!」陆赭一脸惊喜两步走到她面前,「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吕濡后退半步,背抵上娃娃机,沖他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赭问道,语气关切。 吕濡微抿着唇没有回答。 陆赭眼睛发亮,还是一副少年飞扬的神态,说:「今天李严也回来了,晚上约了一起吃饭,就在咱们以前常去的那家烤肉店,你也来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吕濡恍惚了一瞬,随后摇摇头。 陆赭这才注意到她的冷淡,愣了一下道:「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们很久没见了……」 吕濡牵唇,笑了一下。 笑意非常的浅淡,一晃而过。 是很久没见了,自她从云城离开,三年了。 面前的男生长高不少,骨骼也长开了,更坚实更挺拔了,已不再是她记忆里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刷题打球的少年玩伴了。 想来李严也是如此吧。 大家都长大了,都变了。 除了一个人。 心脏隐隐钝痛,她对陆赭打了个简单的手语:【谢谢你。】 陆赭当即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难掩震惊,磕磕巴巴地问:「你、你还是不、不……」 不了半天,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第51页 吕濡明白他要问什么,继续打手语:【是的。】 她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还是不能说话。 少年欣喜发亮的眸子渐渐黯淡,像做错了事一般局促不安,低头喃喃:「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恢復了……」 吕濡对他笑了下,示意他不必介意。 陆赭蠕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面前的女孩子眉眼依旧清丽,笑起来梨涡浅浅,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她用软糯的嗓音叫他—— 陆赭,交作业。 陆赭,老师找。 陆赭,别说话。 陆赭,李严呢? 陆赭,程融呢? 陆赭,陆赭,陆赭…… 久别重逢的喜悦就这么一点点消失在西斜的日光里,一道无形的墙隐隐横在两人中间,无法触碰,无法逾越,为他们少年时代热烈单纯的同学情谊画上句号。 街对面的小奶狗终于找准了男人愣神的时机,一跃而起偷袭成功,叼住烤肠飞速逃窜时还不忘在他鞋子上踩一脚。 严斯九看着脚面污渍,不由叉腰冷笑。 小东西,还挺会气人。 第二十一章 天边一抹斜阳摇摇坠向西方, 粉霞橙光慷慨地铺满半边天,绚烂夺目。 云城向来以晚霞出名,很多人特意来旅游只为了看晚霞。 以前读书时, 吕濡就喜欢在徬晚时分去教学楼天台背书。 那时候李严和陆赭不爱背书,还总喜欢拎着炸串或奶茶上来捣乱, 然后被程融一顿收拾,吱哇乱叫着逃窜下楼。 那段时光多美好啊, 美好到奢侈, 有霞光, 有诗书, 有好友…… 那时候的她, 什么都有。 眼睛有些酸胀,吕濡迅速将自己从回忆中剥离, 看向面前低头不语的陆赭。 时过境迁,他们都已经变了, 早已不是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那些少年情谊就好好的安放在记忆深处吧。 她对陆赭笑笑, 与他道别。 陆赭看着她的笑脸沉默许久, 终是无言,只好低声说了句「保重」,然后看着她转身离去, 看着那纤瘦的身影一步步走进霞光之中。 如时光一般, 没有回头。 「陆赭。」 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在这儿干嘛呢?」程芊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霞光中的老街, 「刚才那女孩是谁呀?怎么瞅着好像有点眼熟……」 陆赭忙侧身挡住她的视线,难掩慌乱:「没,没谁……一个同学,你不认识……」 程芊狐疑看他:「哪个同学啊, 你同学还有我不认识的?」 陆赭垂下眼睛,顿了顿才说:「很久以前的同学。」 程芊还想再问,陆赭移开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程芊神色瞬间暗了下来:「我来买糍粑,我哥爱吃,明早带给他……」 陆赭五指紧紧捏紧,深唿吸几瞬才松开,讷讷低语:「我陪你去买。」 程芊沉默点头,两人一起离开。 - 吕濡搂着小狐狸坐在路边石礅上发呆,直到霞光散尽暮色四合时才惊觉,匆匆赶回酒店。 严斯九的房门紧闭,敲门无人应答,吕濡只好给他发微信,问他在哪里。 不出意料,严斯九半天没回復。 这是生气了吧…… 吕濡抓了抓头髮,忐忑地想。 本来下午就踢了他一脚,现在她又不守时,这么晚才回来,严斯九生气也很正常。 吕濡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直后悔自己下午没定个闹钟。 眼看天色愈来愈黑,路灯都依次亮起,吕濡实在坐不住了,给严斯九弹了个视频通话。 正常情况下她是不会给人弹语音或视频的,只有很着急时,才会用这种方法提醒对方看微信。因为她没法说话,一般对方看到语音或视频时都会挂掉,回復她的消息。 这次她也在等着严斯九看到后挂断,一边等一边懊悔地抓头髮。 所以当视频通话接通时,吕濡根本没察觉,还在鼓着脸颊揪头髮。 严斯九也是坏,见她没察觉,也不出声提醒,就好整以暇的看着。 等吕濡发现通话不知何时接通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看着屏幕里自己呆若木鸡的脸,乱如鸡窝的头髮,再对比严斯九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吕濡心态直接崩了,手忙脚乱地挂断通话。 要命的是,挂断前她似乎还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嗤笑声。 她的蠢样大概是取悦了严斯九,很快严斯九就发来了一个定位,并附言两个字:过来。 吕濡丧气地整理好头髮和衣服,按着定位找过去。 定位是在隔壁一条街上的大排档,走过去十多分钟。 吕濡匆匆赶到时,严斯九正站在路边和两个短裙美女聊得火热,离老远都能听到美女娇羞的嗔笑声。 严斯九看起来还挺受用,叼着烟,笑得痞气十足,笑完之后还把手机递给人家,看情形是打算加微信。 吕濡脑子一热,几步沖了过去,横在三人中间气喘吁吁。 被挤开的短裙美女自然不满,娇声斥道:「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呀?」 吕濡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只看着严斯九不说话,像是等着他解释。 严斯九意外挑挑眉,没说话,只是把烟掐了。 第52页 美女们一看这两人明显认识的架势,知趣地扬扬手机,对严斯九说了声「再见帅哥」就携手离开了。 吕濡等人走远了才长长吐了口气,一转头就对上严斯九似笑非笑的眼睛。 「怎么回事啊?」他故意拖长音调问道。 吕濡脸上一热,没办法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只好装傻:【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严斯九定定看了她几秒,嗤笑一声:「行。」 吕濡被他笑得耳根都烫了,心虚不已。 严斯九屈指,隔空虚点她额头,哼声:「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坏我好事?」 好事? 吕濡心中一塞,然后抿了抿唇,把头扭向一侧。 一副「我不知道我不想听你别说」的神情。 严斯九简直被她气笑,摇摇头,拿起手机不理她了。 吕濡暗中鼓了几鼓脸颊,感觉气顺了点,扭头看向身后大排档,主动找严斯九说话:【我们要在这儿吃饭吗?】 严斯九「嗯」了一声。 吕濡左右看看,这家大排档生意火爆,路边支起的桌子都坐满了,哪有空位啊,旁边还有不少拿着号等位的人。 【你拿号了吗?】她问。 严斯九摇头。 吕濡想了想,提议道:【现在人太多了,要不换一家吧?】 严斯九说不用,正好旁边有一桌刚吃完要走,他直接走过去在旁边等着。 吕濡瞥了眼等位的十几个人,有些忐忑,想提醒他那边还有很多人排队,他们就这么插队不太好吧,等下会被店家说的。 结果事情出乎她的意料,服务员麻利地上前收拾好了桌子,送上一壶茶水和一张菜单,等着他们点菜。 丝毫没有反对他们插队的意思。 严斯九点完菜,用茶水沖洗杯碟碗筷,一抬眼瞅见她呆头鹅似的表情,哼声:「又发什么呆?以为我插队?」 吕濡默然。 有时候她都想问问严斯九,是不是她脸上写字了,他怎么看出的? 严斯九沖洗完杯碟,倒上水推给她,然后懒懒向后靠上塑料椅背,慢条斯理道:「以为我是你?傻呵呵拿号排队。」 吕濡鼓起脸。 怎么还攻击人呢……排队怎么了,不该排队吗! 严斯九嗤笑不语,脚跟点地,把塑料椅子撑起来放下去,来回晃荡。 吕濡忍了又忍,掏出湿巾把桌子擦干净,最后实在还是抵不过好奇,问他到底怎么是怎么回事。 严斯九前后晃着椅子,懒声问:「想知道?」 吕濡点头。 他笑了下,放下椅子,沖吕濡勾了勾手指:「叫哥。」 吕濡:…… 故意的吧!! 这么明显的逗她,她才不会上当。 更何况,就算她愿意叫,她也叫不出来啊! 严斯九见她气得脸颊又鼓起来,不由闷笑几声。这时服务员拎了一提啤酒过来,严斯九拿出两瓶,启开。 「不叫也行。」 他说,把其中一瓶放在她面前,「喝完就告诉你。」 吕濡:…… 能不能别逗她了! 严斯九微挑眉梢,淡声道:「怎么,和别的男人喝酒行,和我就不行?」 旧事重提,吕濡一秒心虚,炸起的毛又丧气躺平。 严斯九双肘撑在桌沿,指尖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没催促,但吕濡还是感觉到了那无声的压迫感—— 这酒,今天你必须喝。 吕濡迟疑着解释:【上次我保证不再喝酒了……】 「是让你不要和其他人喝酒。」严斯九身体微微前倾,不满道,「我是其他人?」 吕濡心跳漏了半拍,可又清楚他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 她缓缓摇了摇头,把啤酒拿到自己面前。 大排档主打麻辣小龙虾,环境虽然一般,但味道确实好,难怪生意这么红火。 吕濡和严斯九两人消灭掉一大盆小龙虾和六瓶啤酒。 严斯九四瓶,吕濡两瓶。 开始喝第一瓶时吕濡还束手束脚,可谓是战战兢兢,每喝一口都要瞅瞅严斯九的脸色,后来发现他神色如常,渐渐就放下了戒备。 一瓶啤酒喝完,酒意渐起,微醺感瀰漫全身,吕濡眼巴巴看向严斯九手里新启开的酒瓶。 严斯九见状笑了声:「还要?」 要! 吕濡小鸡啄米点头,伸出油乎乎的小手就要来拿。 严斯九嫌弃地拍开她的手,给自己倒上,无情拒绝:「只能喝一瓶。」 吕濡鼓起脸颊,鼻息咻咻,以示不满。 喝了酒的小哑巴脾气大不少啊。 严斯九慢条斯理喝酒剥虾,掀眼逗她:「叫声哥就给你倒一杯。」 吕濡开始还顽强抵抗,紧闭嘴巴,可渐渐酒意上头,理智迷失,难抵诱惑。 在严斯九再次挑逗时,吕濡嘴巴嚅嗫几下,妥协了。 虽然没声音,但看嘴型,叫的不是「哥」,是「哥哥」。 反应过来后,严斯九忽然心尖像是被羽毛勐扫,酥痒难耐。 操!小哑巴怎么这么嗲!! 平时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显不出来,这一喝了酒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那些藏起来的风情全都显现出来,巨他妈勾人! 严斯九此刻打定了主意:小哑巴要是敢和别的男人喝酒,他一定弄死她。 第53页 也许是开了头之后就容易了,每次吕濡喝完一杯后,就会很自然央求严斯九:哥哥,还要一杯…… 一杯接一杯,等严斯九回过神来,一瓶酒都快被她喝完了。 小姑娘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小梨涡像是焊在了脸上,沖他笑个不停。 天生红唇被辣椒浸染得更是艷丽,一张一合的,搅得人不得安宁。 又甜又嗲! 严斯九心中惊跳,不得不暗骂周子安,出得这什么馊主意。 喝完酒她是没有防备意识了,但无形攻击力也强了啊! 这谁受得了! 「不许再喝了!」严斯九再次拍开她伸过来的小油手,把剥好的虾倒她碟子里,喝斥,「老实吃你的虾!」 吕濡自然不依,撅着红唇撒娇,直把严斯九弄出一身汗,不得不最后给她倒了一杯,剩下的他自己直接起了。 吃完饭,严斯九叫来服务员结帐,吕濡突然记起了他们没有排队的事,揪着严斯九的袖子追问。 严斯九早忘了这茬,看她嘴型分辨好半天才想起来。 「你先说,你那时候为什么冲过来?」他趁机诱导。 吕濡成功被套话,鼓着脸颊说:你加她们微信! 严斯九愕然数秒,笑出声:「我加她们微信怎么了?」 吕濡鼻息咻咻,气鼓鼓瞪他:不许加! 「为什么?」 严斯九忍不住去捏她鼓了一晚上的脸,「你管我呢?」 吕濡瞪圆的眼睛忽然颤了下,眼帘垂了下去,气势尽失。 严斯九又逗了几下,她也没给出什么反应,耷拉着眉眼,怏怏的。 严斯九不懂她这情绪为什么转变这么快,无奈之下只好翻出手机转帐截图。 「看着,没加微信,只是转帐。」 「花钱把人家手里马上就要排到的号买下来,不就省得排队了吗?这都想不到?」 「笨死。」 被嫌弃的小姑娘忽闪着水润润的大眼睛,耷拉下去的唇角重新扬起,肉眼可见的又开心起来。 严斯九莫名其妙,屈指点上吕濡的额头凉声道:「说你笨你还笑,没救了……」 吕濡只仰着脸沖他笑,眸光闪闪,好似天上星辰坠落其间。 严斯九看着看着心口忽地就是一痒,视线有点挪不开。 吃完饭回到酒店,严斯九本打算趁机引她开口说话。 顺便问问吕濡下午在电玩城门口的事。 那个男生是谁,聊什么了,她为什么之后在路边发呆那么久。 可就他去卫生间洗个手的功夫,吕濡已经自发脱掉外套蹬掉鞋子和袜子,一头钻进她下午铺好的粉色床铺里。 酡红的脸蛋在枕头上蹭了几下,就闭上了眼睛。 和上次一样,当着他的面,毫无戒备,无比放心的,就、睡、了! 严斯九:「……」 不是吧? 对他就这么放心? 严斯九直直盯着床上女孩娇憨的睡脸,因为趴着睡而微微张开的红唇,以及露在被子外面白生生的脚丫…… 半晌,他抬手掐住发胀的眉心,内心复杂。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小哑巴可能从没把他当成男人…… 第二十二章 云城每年清明这天都会下雨, 今年也没例外,昨天还阳光白云的,今天天没亮就开始飘雨丝, 等吕濡醒来时,细雨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放眼看去, 到处都是湿哒哒灰濛濛。 天色阴沉,无端就影响心情。 吕濡拥着被子看着窗外发呆, 脑袋只有宿醉后的一点点胀, 比起整夜失眠后的那种头疼, 这点胀不算什么。 她有些庆幸昨天严斯九带她去喝酒, 让她能好好的一觉睡到天亮, 没有失眠。 只是不知道严斯九睡的好不好。 估计不会太好…… 起床收拾好自己,吕濡去隔壁敲门, 半天严斯九才打着哈欠来开门。 吕濡真诚道歉:【我昨晚占了你的房间……对不起。】 严斯九一脸阴郁看她,声音有些哑:「还记得昨晚的事?」 吕濡视线向下飘, 盯着他睡衣的纽扣,缓缓摇了摇头。 「一点也不记得?」 吕濡心跳有些快, 再次摇头。 严斯九盯着她, 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说了句「可以」。 吕濡心跳怦怦,不敢抬眼, 生怕被他看出异样。 昨晚的事, 她记得一些的。 比如, 他让她喊他哥哥…… 而她竟然喊了…… 吕濡感觉唿吸都是热的了,忙转移话题。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严斯九往门框上一靠,闭上眼睛。 他昨晚何止是没睡好,几乎就没怎么睡。 这破酒店的隔音也太差了, 隔壁打唿噜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什么走路声,开门声,打电话声……简直别提了。 还有床品,的确像她说的,很差。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他甚至都有些后悔把房间让出去了。 真不如一起睡了。 反正小哑巴也没把他当男人…… 想到这儿严斯九又是一阵心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气无力道:「你说呢……」 吕濡愧疚不已,问他想吃什么早餐,她出去买。 严斯九就着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多了,摇头说:「不早了,带来的东西简单吃点,先去扫墓。」 第54页 吕濡犹豫了一下:【不着急,可以晚点去,还是先吃饭吧。】 「晚点去?」严斯九皱起眉,扫墓都讲究时辰的,越早越好。 「为什么?」他问。 吕濡沉默片刻才解释了一句:【晚点去人少安静,可以多陪他们说说话。】 严斯九拧着眉看她许久,最终没说什么,进屋收拾一番,和吕濡一起出门。 早饭严斯九没吃多少,可能是没睡好,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胃口也不好,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吃完早饭,吕濡想让严斯九回去补觉,她去准备扫墓需要的东西。 但严斯九不肯:「忙你的,别管我。」 吕濡只好由着他跟着。 现在墓园不允许点香烛烧纸钱了,只需准备一些鲜花和贡品。 鲜花她之前已经预定好了,直接去取就可以了。贡品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差一些必须在当地才能买到的吃食。 蝴蝶酥,桂花糕,炸小鱼干,葱油糍粑…… 零零散散都买完时间也差不多了。 吕濡和严斯九回到酒店,换了衣服就开车去墓园。 十点过后,来扫墓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青山苍翠,墓园愈发显得寂静。 吕濡他们到的时候天空只飘着零星雨点,就没撑伞,没想到越往山上走雨就越来越大,不一会儿零星雨点就连成了雨线。 吕濡抱着鲜花,祭品都在严斯九手上。她想接过来,让严斯九回车上等她。 严斯九没说话,只把空着的右手抵上她的后背,推了她一把。 细雨如丝,交织成网,石板路上两道脚步声交错向前,在一处墓碑前停下。 墓碑前随意摆放的鲜花和祭品已被雨水打湿,显得有些狼狈。 吕濡蹲下,把鲜花一一扶正,祭品摆放整齐,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其间。 爸爸妈妈,濡濡来看你们了。 你们还好吗? 是不是很想我? 濡濡也很想你们。 很想很想…… 风雨交织,松树沙沙,雨雾笼罩着这一方小小天地。 严斯九注视着温柔抚摸着墓碑的女孩。 雨水似乎打湿了她的额发,也打湿了她的笑脸,细小的水珠顺着脸颊向下滚,浅浅的梨涡盛不住,又一颗颗掉进雨幕中。 他想时间可以暂停,让这一年一次的相聚更久一点。 又想时间最好快进,让这天人永隔的伤痛湮灭在时间长河里。 吕濡说完了自己的近况,回头看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一身黑色西装,高大挺拔,在雨雾中沉静如山。 吕濡收回视线,弯起眼睛。 爸爸妈妈,你们还记得他吗? 他是严斯九,是那天带濡濡走的人。 也是濡濡喜欢的人。 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 青山不语,细雨无声。 吕濡最后把墓碑擦拭干净,站起身来。 严斯九走到她身边,对着墓碑鞠躬三次。 吕濡看着他微微拱起的嵴背,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那时他也是这样,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在灵前鞠躬三次,然后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你好,我是严斯九,请节哀。」 关于那一天,她的记忆绝大部分都是混沌不清的。 但奇怪的是,有关他的场景,她都清楚的记得。 - 从父母墓碑前离开,向西再走一小段路,吕濡在另一座墓碑前停下。 严斯九看向墓碑上的信息。 爱子吕显之墓 生于公元一九九九年一月五日 殁于公元二零一六年四月五日 …… 他知道这是吕濡大伯家的堂哥,是与吕濡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 吕濡整理好祭品,把白色的满天星靠在墓碑前,然后摸了摸碑上的名字。 小显哥,濡濡来看你了。 你最近还好吗?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炸小鱼干哦! 我也有给定期给你写信呦,你都看了没有呀? 我很想你…… …… 严斯九跟着吕濡继续向西。 一座墓碑被白色的郁金香环绕,碑前的一碟葱油糍粑已经冷却。 严斯九看着吕濡把怀中的郁金香摆放在其中,把冒着热气的糍粑放在中间,跟着她的目光看向墓碑。 程融。 生于公元二零零零年一月九日 殁于公元二零一六年四月五日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被雨水沾湿。 吕濡轻轻拂开水珠,露出少年温润的眉眼。 十六岁的少年,永远定在这片黑白之中。 雨水顺着发梢滚进脖颈,湿冷一片。 严斯九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喉间干涩难忍。 他突然有些后悔,过去两年没有陪吕濡回来扫墓。 - 雨水浸湿额发睫羽,滚进眼中,涩涩的刺痛。吕濡最后擦了擦墓碑,心中说了声再见,然后起身与严斯九离开。 回去的路上,严斯九又将右手抵上她的后背。 不像来时只推一把,这次他一直没有放开。 虽然力道不大,吕濡却感觉自己被一股强而稳的力量托起,每向前走一步,都比以前轻松很多。 第55页 到墓园大门时,严斯九才收回手,让吕濡在门庭下避雨,他去停车场开车来接她。 吕濡看着他大步走进雨幕中,第一次有了种想尽快离开这里的念头。 想叫住他,想和他一起走。 吕濡不由自主张开嘴,严斯九三个字在舌尖滚了几圈,就被无形的屏障阻住,消失在无声的空气中。 她怔怔看着那瘦高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原本,她早已接受了命运对她的审判,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徒劳无果的挣扎,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她不应该难过,她应该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接受。 可此刻,她还是难过了。 唿吸间,心脏阵阵发闷地钝痛。 虽然可以忍受,但还是疼的。 吕濡低着头看脚边积聚的小水坑,没注意到从远处走来的一行人。 陆赭撑着伞,走近后才看见门庭下避雨的人,当即心中一慌,侧过伞沿挡住身边人的视线,并加快了脚步。 程芊边走边抱怨:「怎么每年清明都下雨啊……」 正说着,她脚下遇到踩到一个水坑,侧身绕了一下,和陆赭错开半个身位,门庭下纤瘦身影出现在眼角余光里。 「走啊,愣着干嘛。」另一侧的李严催道。 陆赭听见李严的声音,还没扭头看,心中已经勐得一沉。 程芊直勾勾看向吕濡。 李严惊唿出声:「吕濡!」 吕濡抬头看见面前三人,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指尖掐进手心。 程芊拨开挡在她面前的陆赭,冷笑:「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这不是吕家大小姐吗?」 陆赭忙打断她:「芊芊!」 「怎么啦?我说错了?」程芊扬着下巴,讥讽笑道,「哦对了,还真错了,是吕家『前』大小姐。差点忘了,吕家好像早就对外宣称和她断绝关系了吧?」 陆赭脸色瞬时难看,拉住她的胳膊,低声乞求:「咱们走吧。」 「干嘛着急走啊?」 程芊挣开他的手,转向吕濡,「这不是你们老同学吗?好几年不见了,不用叙叙旧吗?你们就不想了解了解人家的近状啊?」 吕濡低垂着眼,一动不动。 陆赭拦不住,眼睁睁看着程芊走到吕濡面前,状似亲昵的拉住她的手腕,笑道:「听说你去江城啦,怎么样呀,这几年在江城又害死了几个人呀?」 一霎间,吕濡脸上血色全无。 回过神的李严大声喝道:「芊芊!」 程芊恍若未闻,盯着吕濡,用天真无邪的嗓音继续说:「吕濡,你每晚做不做噩梦啊?我可是每晚都不忘为你祈祷呢,祈祷你早点去地下陪我哥呢。」 吕濡脸色惨白,似乎全身血液都停止流动了,没有听觉没有触觉没有知觉……什么都没有,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煳,化作一团虚无的白。 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被白花簇拥的少年,唇角含笑,意气风发,被永远定格在黑白相框里。 「够了!」 陆赭和李严同时大吼一声,上前想把程芊拉开。 程芊死死掐着吕濡的手腕不放,状若疯魔,娇俏的脸庞尽显狰狞:「你怎么还不去死!凭什么你还能好好活着!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陆赭掰开她的手,把人紧紧按在怀里。程芊挣扎不了,终于痛哭出声:「陆赭,我哥被她害死了,我哥才十六岁,就被她害死了……她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一声声「凭什么」仿若利箭从心脏穿过,吕濡整个人摇摇欲坠。 冷风从心口破洞唿唿灌入。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死的不是她? 如果死的是人她该多好。 …… 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四肢、口鼻、头顶…… 漆黑的水底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 爸爸,妈妈,小显哥,程融。 他们在水底睁着眼睛,齐齐看向她。 头顶阳光渐渐远去,黑暗与冷水一层层裹住躯体……吕濡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向下沉去。 就在黑暗即将完全覆盖头顶时,一只大手突然抵住了她的后背。 一股强大的托力带着她缓缓向上浮去。 「吕濡……」 熟悉的磁性嗓音由远及近,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开,露出一双冷隽的桃花眼。 严斯九。 吕濡嘴唇翕动。 「我在。」 男人似是听见了一般,低声应着。 吕濡失焦的眼神逐渐聚拢,看清了面前男人这张焦灼的脸。 是他。 他在,真的在。 严斯九强行压住胸口翻滚的愤怒,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看着眼前这双近乎破碎无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你的错。」 「吕濡,这不是你的错,不是。」 风雨交加中,男人低沉却坚定的嗓音如利刃,如闪电,噼开混沌,直直送抵她的心脏。 不是她的错吗? 真的不是吗……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急速涌出,她使劲揪着胸口的衣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噬心的剧痛。 所有人都说是她的错,都怪她,怨她,恨她…… 连她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按着她后背的手用力一压,熟悉的温热气息将她包围住。 第56页 吕濡额头抵着男人坚实挺括的胸膛,肩膀不受控地微微抖动。 「别怕,我在呢。」 严斯九蓦然收紧手臂。 园区门口的喧闹渐渐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各种奇怪和探究的视线纷纷投过来,议论声渐起。 程芊见吕濡被严斯九护在怀里,被刺激得口不择言。 「喂!你知不知道她害死过多少人?她爸妈,她哥,她同学,全被她害死了!她奶奶亲口骂她是灾星祸殃,全家亲戚都不敢沾她的边,把她赶出了云城,你还敢靠近她?不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吗?」 伴随着声声诛心话语,怀中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严斯九感觉心脏像是被大锤重重砸了一下,唿吸困难。 「芊芊!」 陆赭和李严厉声喝断,再也顾不得什么,要将她强行带走。 严斯九用力压住怀中想要挣扎躲开的人,扭头:「站住。」 他声音不大,但陆赭和李严立刻就停住了。他们虽然不认识严斯九,但这个男人从一露面,身上就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 严斯九脱掉身上外套披在吕濡身上,稍稍用力握了下她的肩膀,然后才放开她,转身走向程芊。 程芊看着严斯九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心里忽地升起股惧意,刚才被愤怒沖昏的头脑渐渐清醒。 她本能地向陆赭怀里躲了一下。 严斯九在距离程芊一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才开口:「你是程融的妹妹?」 他话一出口,程芊和陆赭等人全愣住了。 程融这个名字,很久都没人提起了。 严斯九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你和你哥长得很像。」 程芊愣了几秒,眼泪簌簌而下。 她和程融是双胞胎,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甚至都听厌烦了。 以前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和哥哥长得像。她一个女孩子,干嘛要像男生啊,为什么不说哥哥像她!她一直不服气。 可后来,再也没人对她说过这句话了。 她没有哥哥了。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嚷:「你谁啊,你凭什么说这些!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给她出头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我说的都是事实,你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严斯九沉默看着她,片刻后才说:「你说的对,我是要给她出头。」 程芊用力擦了把眼泪,一脸「我就知道」的愤然。 严斯九看着她,心中微微嘆气。 他是有无数诛心的话可以回敬给她,可是没什么意义,她也是一个被困在三年前至今走不出来的人。 「我是严斯九,吕濡的家人,我不能让别人随意中伤她。」他沉声道。 程芊红着眼辩驳:「我没有中伤她,我说的是事实!」 严斯九缓缓摇头:「事实到底如何,你心中应该很清楚,今天我不与你争辩。我只针对你刚才说的话,澄清几点。」 他随后双目微敛,逐一看过面前愣怔的三个人,一字一句道: 「第一,吕濡没有害死过人,从来没有,这些不幸并不是她的错。」 「第二,吕濡不是被赶出云城,是被她的家人接到江城去生活的。」 「最后,我很庆幸,她愿意让我靠近。」 或许是因他气场强大,具有震慑力,也或许是别的缘故,半晌都无人说话,四周静得只能听见细雨拂过松林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雨渐渐小了。 严斯九没再说话,转身走到吕濡身边,握住她的肩膀带她离开。 纷杂的议论声混着微雨潇潇在身后窃窃铺开。 「真是造孽呦……」 「什么情况啊?」 「哎,你们记不记得三年前清明节这天,云宁高速那场特大交通事故?」 「呦,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那次车祸,有一辆车里面四个人,死了三个,就一个小姑娘活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三年前的清明节, 云城最大的新闻就是云宁高速上一场特大交通事故。 四车相撞,九死一伤。 当时的新闻是这样报导的: 2016年4月5日晚11点02分许,一辆大货车行驶至云城境内云宁高速公路657公里处时, 因大雨导致道路两侧山体有落石,大货车在躲避落石时併线不当, 与后方小汽车相撞后失控沖入对向车道,并与对向两辆正常行驶的小型汽车再次相撞, 造成9人死亡, 1人受伤。 对向车道其中一辆小汽车就是由吕濡的父亲吕文柏驾驶的。 当时车上还载着吕濡, 吕显和程融。 - 2016年4月3日, 第十六届全国中学生英语演讲大赛复赛在宁城举行。 师大附中有共三名同学进入复赛, 吕濡与程融就是其中两人。 因吕文柏工作有事,没办法送吕濡去宁城比赛, 正好吕显想去宁城玩,就自告奋勇要陪堂妹去。 当时吕濡大伯母正因为吕显没有入围复赛而不高兴, 就不太同意他去,但吕显非要去, 母子俩还因此吵了一架。 程融和吕濡是多年发小兼同学, 和吕显也熟,吕濡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程融当然同意,三人一起坐火车去宁城。 3号比赛结束, 吕濡和程融都顺利进入全国总决赛, 吕濡还拿到了复赛冠军。三个小孩兴奋之下就没直接回家, 在宁城玩了两天。等5号准备回家时才发现正赶上清明节假期,再加上突降大雨,回云城的火车票都卖光了,只剩下站票。 第57页 两个小时的路程, 三人本来是打算买站票回来的,但就因为吕濡给吕文柏打电话时撒了几句娇,吕文柏心疼女儿,就决定开车去接。 回程路上雨越下越大,加上天黑视野不好,吕文柏开车很谨慎,车速并不快,一路平稳,在快要到云城时,他还让吕濡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 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噩梦突然降临。 事后吕濡怎么都回忆不起来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她只记得,当时吕显和程融正在聊李世石和阿尔法围棋的人机大战,她与妈妈在通电话,说他们还有半小时就能到家了,妈妈说雨大,今晚就让吕显和程融住她们家,房间都给他俩准备好了。 吕濡正要说好时,「轰」得一声巨响,天崩地裂…… 从那天起,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三个月后,母亲乳腺癌復发,离她而去。 她彻底没有家了。 …… 雨渐渐停了,山间起了雾,远处墓园被白茫茫的水雾笼着,很不真切。 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车内开着暖风,侧面车窗被热气蒸腾起了白雾,看不清窗外。 吕濡蜷缩在座椅里,贴身衣服被冷汗浸透,全身的热量都来源于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 内里温温热热,似乎还残留男人高热的体温,这么久都没有完全消散。 手脚知觉慢慢回到身体中。 吕濡将脸埋进外套里,任由严斯九的专属气味将她包裹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心脏的钝痛感消退几分,她抬起脸。 驾驶座无人,吕濡抬手擦掉车窗上一小块雾气,看见路边黑色身影。 严斯九在抽菸,头颈微弯,唇边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吕濡盯着他挺拔开阔的肩背,眼睛不眨。 他总是这样,坐着的时候大多懒懒散散没个正形,但站着的时候腰背总是挺直。 她看了会儿,直到雾气再次漫上车窗时才推门下车。 严斯九一直没动,直到吕濡走到身边时才侧脸看她。 吕濡把外套递给他。 严斯九不接,瞥了眼她浅淡泛白的唇色,说:「你穿着。」 吕濡也没穿,只把外套抱在怀里,严斯九没管她,继续抽菸。 平时他会顾及,不在她身边抽菸,今天却没有。 吕濡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心头静了瞬,然后伸手指着他唇边的半截烟。 给我一支行吗? 她看着他。 严斯九咬着烟与她对视,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只看着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吕濡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缓缓伸手到他嘴边,顿了一秒,从他唇间取下那半截烟。 严斯九没制止,只微微眯了眯眼。 吕濡学着他把烟放进自己口中,吸了一口。 有点凉,有点苦,没想像中那么呛,可以忍。 吕濡忍住咳嗽,取下烟,唿了口气,缓过最初的不适后,接着又吸了一口。 严斯九在一旁看着她生涩笨拙的抽完自己的半支烟,沉默不语,只是从她手中拿走燃尽的菸头,然后又递给她一支烟。 吕濡盯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手。 冷白手背上青色血管明显。 她心内一阵酸楚搅动,低下头,对严斯九打手语:对不起。 静了许久,那只手才收了回去。 「对不起什么?」 她听见严斯九这么问。 吕濡不敢抬头。 她也说不清对不起什么,就是心中胀得难。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她值得他这样做吗? 她总是给他添麻烦,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 「吕濡。」 严斯九沉声,「抬头看我。」 吕濡不想抬头,很怕看到他眼睛的时候控制不住掉眼泪。 「看着我。」严斯九放低声音,语气温和却有力道。 吕濡眨掉眼中的水汽,抬头看他。 严斯九下颚微敛,神色难得严肃。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重复问道。 吕濡回答不了,心里像是各种情绪混在一起被冷水泡发了,胀满胸腔,说不出的难受。 「觉得自责是吗?」 严斯九不需要她回答,沉声道,「觉得给我添麻烦了?」 肿胀的情绪似乎被破开了一道口子,吕濡鼻腔勐地一酸,泪意上涌。 严斯九看着她,好一会儿微微嘆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眼前视线开始模煳,吕濡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 严斯九放低了的声音,似自语:「麻烦吗?说实话,麻烦。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没耐性,最怕麻烦的事。」 愧疚感铺天盖地砸下来,吕濡用力掐住手心,似乎只有疼痛才能将眼泪逼回去。 她不能哭。 严斯九说的没错,她都知道。 她一定不能哭。 严斯九停顿了,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吕濡不想他看出她的狼狈不堪,恰巧路边有车唿啸而来,她藉此扭头看过去。 发动机的轰鸣声混着风声渐渐远去,四周恢復安静,严斯九才开口。 「你之前不是好奇刘叔为什么突然有事吗?」 吕濡微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第58页 严斯九看着她:「他没事,早上他按时过来接你准备来云城,是我叫他走的。」 吕濡心脏突突跳了两下。 严斯九继续说:「你不是还问我忙不忙吗?忙,最近是真忙,这几天的活都扔给明豫了,气得他昨天半夜打电话骂我。」 说着,他像是被气笑,扯着唇角:「你都没见过明豫发脾气吧?」 吕濡木木摇头,心头乱蓬蓬的。 「我妈也骂我,说我嫌她麻烦,不愿意给她当司机,跑出来躲清闲……」 他东一句西一句看似闲扯,吕濡却心跳不止,隐隐约约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可又不敢猜。 「我说这些,是想说……」严斯九顿了下,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即便这么麻烦,即便很忙,即便被骂,但我还是想陪你回来。」 他话音落下之时,吕濡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严斯九极少有这么认真说话的时候,吕濡认识他近三年,哪怕在最初她深陷泥淖无法自拔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郑重其事劝慰过她。 「是我想,是我愿意。」严斯九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加重了语气,「我愿意你给我添麻烦。」 向来肆意妄为,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男人,此刻却低头垂颈,展露出与他脾性不相符的温柔。 「所以。」他握住吕濡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吕濡,别自责。」 世界似乎被按下了停止键,空气停止流动,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吕濡静止如雕塑。 等她重新找回知觉时,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滚了出来,在脸上肆虐。 他说别怕我在。 他说不是你的错。 他说我是吕濡的家人。 他说我愿意你给我添麻烦。 他说吕濡别自责。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砸在她的心脏上,一下又一下,硬生生逼着它重新跳动起来。 有力地,跳动起来。 这些年她一直想,如果不是为了去接她,爸爸堂哥程融都不会有事,妈妈乳腺癌也不会復发,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就是因为她,这一切都毁了。 她一直没办法原谅自己。 吕濡抵着严斯九的胸口,放任自己崩溃大哭。 这些年的罪疚、后悔、自责和痛彻心扉,这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情绪,此刻全都随着汹涌的眼泪倾泻而出。 胸口的衬衫湿透,贴在皮肤上,似有火烧般的灼烫感,严斯九五指握拳又松开,抬手搂住颤抖不已的细薄肩背。 「哭出声。」他低低说。 语气似命令,又似诱哄。 「哭出来。」 「哭出声。」 时隔近三年,两道声音在吕濡大脑里重合。 两年前那个雨夜,他一句「哭出来」,打开了她干涸的泪腺。 两年后的今天,他这句「哭出声」,还能打开她被屏蔽的声音吗? 可以吗?她可以吗? 吕濡嘴唇抖得厉害。 严斯九抬手按住她的后脑,低头贴近她耳侧:「你可以的,可以哭出声音的……放松……」 宛如神明低语。 可以的,我可以的…… 吕濡脑海中有声音与之附和,一声声,一遍遍,由远及近,从微弱的小声,最后响彻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坍塌般的轰鸣声中,一道细细的呜咽声冲破屏障,砸在身前的宽阔胸膛上。 严斯九僵直手臂,好一会儿才相信自己不是幻听,是吕濡真实的哭声。 同上次她醉酒状态下偶然哭出声不一样,这是在她清醒状态下! 严斯九不敢动,怕惊扰吕濡,但又抑制不住激动,只能用力按住伏在自己胸前的这颗脑袋,五指插进柔软的发间,轻轻摩挲。 他从未发现,哭声原来也可以这么动听。 第二十四章 吕濡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只知道等她有力气从严斯九怀里起来时,严斯九胸前那块衬衫已经湿透了。 而且更让她窘迫的是,严斯九的外套不知何时被她丢在了脚下。 脚下是雨后泥泞的小路…… 「没事。」 严斯九毫无所谓, 捡起外套随手丢在车头,然后拿出手机说, 「我给周子安打个电话,让他立刻滚回来。」 「不对。」他又顿住, 转向吕濡, 对她打了个响指, 「你给他打, 他肯定自己主动连夜滚回来。」 他挑眉坏笑, 神采飞扬。 吕濡刚刚消退的泪意又被这个笑勾了出来,手臂隐隐发僵, 好一会儿才打出手语: 【对不起】 严斯九微愣,盯着她的手腕, 唇线缓缓拉至平直。 吕濡愧疚低下头,不敢去看严斯九的眼。 他刚才还那么高兴, 可她却要让他失望了。 她还是说不出话。 哭可以, 但想要说话时,喉间那道无形的屏障又冒了出来。 沉默无声在两人之间漫延,吕濡头快要低到胸口, 紧紧咬着唇, 不愿自己再哭出来。 不想让严斯九再来安慰自己了。 他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就在她快要被愧疚逼出眼泪时, 小臂忽地一紧,然后被拉高抬起。 吕濡抬头,见严斯九眉头紧皱,盯着她露出的手腕在看。 细白皮肤上赫然几道掐痕。 吕濡下意识想要缩回手, 被严斯九紧紧攥住。 第59页 「这怎么回事!」 吕濡抿唇不语,只微微摇头,表示她没事。 严斯九一把将她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拉了出来,拽起衣袖,露出同样吓人的青紫掐痕,其中还夹杂着长指甲划出的血痕。 顿时,吕濡感觉到面前男人唿吸都重了几分,眼神发冷。 「被她抓的?」 语气也是冷的。 指的是程芊。 吕濡顿了下,点点头。 严斯九怒气压不住了:「怎么不早说!」 吕濡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也是刚注意到。 手臂被攥得隐隐发疼,吕濡忙牵起唇角,对严斯九笑:【没事,不疼的。】 「不疼?」 男人气极反笑,拉高她的手臂,「你再给我说一遍不疼?」 吕濡心头一颤,用眼神央求:【你不要生气。】 严斯九气得要命,可面前小姑娘低眉顺眼,乖巧又可怜的样子,让人没办法继续苛责。 心里实在堵得慌。 他要是之前就发现,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算了。 半晌,严斯九没好气重重哼了声,拎着吕濡的胳膊,打开车门把人推进座椅,然后到后备箱里翻出个医药包。 他半蹲在车门,拽过吕濡的右手,说:「席女士应该谢谢你。」 吕濡没听懂。 严斯九扫她一眼,扯了扯唇角:「她准备的这堆东西里总算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吕濡:…… 那就……谢谢席姨。 严斯九推高她的袖子,眼神顿时一暗。 吕濡皮肤白,有点伤痕就会特别明显,手腕一圈青紫红肿,看着触目惊心。 「操……」 严斯九爆了句粗口,气息不平,顿了几秒才开始消毒上药。 他从没干过这活,力道难免把握不住,碰到伤处时,吕濡疼得缩了一下。 严斯九手一顿,放轻力道,嘴上却不饶人:「不是不疼吗?躲什么?」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伤口越来越疼了,棉签擦过的地方火烧一般,吕濡疼得小口吸气。 严斯九停下动作,瞥她一眼:「说,疼不疼?」 吕濡眼冒泪花,老实点头。 严斯九从鼻腔哼了一声:「疼就哭。」 吕濡哪里好意思,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这么点疼就哭?她又不是小孩子。 严斯九不爽了:「让你哭就哭,憋什么?」 被他这么一吼,吕濡的眼泪突然就有点不听使唤了。 其实她小的时候也是个爱哭鬼,眼泪说来就来,一点点小事就要哭鼻子,受不得半点委屈。堂哥吕显小时候挨的打,一半都是因为惹哭她。 奶奶不喜欢她,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爱哭。 老人迷信,说爱哭的女孩子容易给身边人招祸。 但那时候有爸爸妈妈宠着,她想哭就哭,知道哭的时候有人心疼,有人哄。 后来哄她的人都不在了,她也就不敢哭了。 见成功逼出吕濡的眼泪,严斯九很有种满足感,一边涂药一边说:「这就对了,该哭就哭,我又不笑你。」 他嘴上说着不笑,可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吕濡羞窘别过脸,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 严斯九拉住她要去擦眼泪的手,慢悠悠道:「你可能不清楚,我最喜欢看小孩哭鼻子。」 这一点吕濡倒是不怀疑,毕竟谢苒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过年期间,严斯九不知怎么又把谢苒离弄哭了,一大家子都在,谢苒离有人撑腰,哭着就要去告状。 严斯九不慌不忙,甩出几个大红包,说:「你能哭十分钟,给你一个,哭二十分钟,给你俩,上不封顶。」 那天为了红包,谢苒离硬生生哭了半小时,哭到最后实在哭不动了,眼泪干了,眼皮肿了,嗓子也哑了。 严斯九呢,听了半小时的鬼哭狼嚎,心情反而十分愉悦,如数送出大红包,还让谢苒离下次努努力,争取多哭会儿。 「你哥我有的是钱。」 他末了这么说。 这把谢苒离气得啊,拉着吕濡吐槽半天。 「你说我哥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想到这里,吕濡眼泪全无,甚至有点想笑了。 低头涂药的男人像是头顶长了眼,忽地抬起头看她。 「笑什么?」 吕濡忙摇头。 严斯九:「怎么不哭了?」 吕濡用唇语讷讷反驳:【我,我不是小孩。】 严斯九盯着她的唇,似是在仔细分辨她说了什么,目光灼灼。 片刻后,他目光松动,低头涂药,淡声问:「你不是小孩是什么?」 吕濡被他问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等她想出怎么回答,严斯九又抬起了头。 「哦对,你不是小孩,你是……」 男人挑眉,桃花眼里漾着促狭笑意,薄唇慢慢悠悠吐出三个字—— 「小哑巴。」 吕濡愣了几秒,尽量忽视发烫的耳根,低下头笑了笑。 虽然小哑巴三个字,被严斯九这么轻笑着说出来,杀伤力巨大,她难免心动怦然。 但她也很清楚,他是真心把她当妹妹,当家人。 也挺好的。 家人比任何一种关系都要稳固,长久。 第60页 一些怦然心悸,一些情难自已,还是小心安放在心底。 即便无人知晓也未尝不可。 吕濡扭过脸,看向远处青山。 白雾渐渐消散,阳光拨开云雾,漏下丝丝缕缕的金线在山顶,熠熠生辉。 天快要放晴了。 真好。 听着严斯九压抑着的闷笑声,吕濡心头没能恢復声音的阴霾冰消云散。 小哑巴就小哑巴,她喜欢听他这么叫她。 他或许真的有失望,但却从没让她察觉,一直在保护她敏感又脆弱的情绪。 这么好的哥哥,到哪里去找。 吕濡低头看向半蹲在自己面前,认真小心涂药的男人,那短利的黑髮顶上卧着一个小小的发旋儿,看着莫名有股柔软的意味。 很像他这个人。 吕濡悄悄弯起唇角。 严斯九涂完药水,收起医药包,一抬头就看见这副漾着金光的浅笑梨涡,心中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 「小哑巴。」他听见自己轻声地说,「以后不许再被别人欺负了。」 吕濡用力点头,拿出手机当着严斯九的面,给周子安发了条微信—— 【周医生,我想继续治疗。】 - 之后两天,云城时而下雨时而放晴,天气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下雨时吕濡和严斯九就窝在宾馆里打牌玩游戏看电视,天晴时就在附近闲逛。 吕濡带严斯九去看自己小时居住的地方,带他去看她的幼儿园小学和初中,给他讲述她在这条老街上发生的琐碎往事。 路过电玩城时,严斯九突然停下,指着门口的娃娃机对吕濡说:「会玩吗?」 吕濡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 严斯九径直走到自助兑换机前,换了一筐币给她,然后自己站在一边看着她玩。 开始吕濡被他盯着,有些拘谨,用了半框币也没夹出来一个。 严斯九转身又换了一筐币给她,脸上清清楚楚写着「老子有的是钱」。 吕濡渐渐收敛心神,开始稳定发挥,一个接一个收穫战利品。 严斯九在一旁替她拿,不多时,手里就抱满了玩偶。 附近的小朋友们消息灵通,一看那个发娃娃的漂亮姐姐又来了,唿啦啦又都围了过来。 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对一旁的黑脸男人视若无睹。 吕濡被小不点们哄得眉开眼笑,又想把玩偶分出去,不料严斯九不松手。 吕濡见他一副不愿意给的样子,耐心向他解释,玩偶太多,她拿回去也是浪费,小朋友这么可爱,不如分给他们一些。 严斯九鼻腔冷哼,不为所动。 哪里可爱? 叽叽喳喳,聒噪的很。 吕濡继续试图和他讲道理。 小不点们一边眼巴巴瞅着,一边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叔叔是谁呀?干嘛拿姐姐的东西?」 「不知道啊,不会是姐姐男朋友吧?」 「肯定不是啦,他看着比姐姐大很多,估计是姐姐的叔叔吧。」 「没准是爸爸!」 「反正肯定不是男朋友啦,姐姐这么漂亮,男朋友一定又帅又大方才对……」 …… 吕濡听得脑门直冒汗,手忙脚乱对严斯九解释,童言无忌,让他不要在意。 但严斯九什么人? 欺负小孩的行家里手,什么时候被小孩欺负过。 现在被小不点们嫌弃年纪大,不帅,不大方……这他要是能忍,他严字就倒着写。 严斯九弯腰,黑眸逐一扫过小不点,准备以大欺小,冷声发问:「谁说肯定不是男朋友的?」 他人高马大,又穿一身黑,气势十足,看着就很不好惹。小朋友们纷纷后退,然后交换一番眼神后,推举一个代表上前回话。 代表不愧是代表,聪明伶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一脸天真地反问—— 「叔叔,那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第二十五章 叔叔, 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瞧这称唿,辈分一目了然,答案清晰明朗。 严斯九难得卡壳, 一时无言以对。 「欺凌弱小」生涯中第一次遭遇翻车。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旁边奶茶店里有歌声传出,十分应景。 吕濡尴尬得脚趾蜷缩, 再也忍不了,忙抽出严斯九手里的玩偶塞给小朋友们。 小不点们拿到了玩偶, 叔叔是不是姐姐男朋友这个答案已经无关紧要, 纷纷欢唿雀跃着跑开了。 徒留严斯九蹲在原地,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吕濡完全不敢看他, 故作镇定, 想要当作无事发生继续抓娃娃。 刚一动,就听严斯九叫她。 「小哑巴。」 男人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手肘撑在膝上,半垂着头, 唇角微勾。 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吕濡不由咽了口水,心说:冷静。 「你说……」 严斯九忽而仰起脸, 自下而上看她, 「咱俩年龄差距有这么大吗?」 吕濡连连摇头。 不大不大,一点也不大!小朋友都是乱说的! 严斯九并没有接收到她的诚意,腾然起身, 两步走到她面前, 俯身, 视线与她齐平。 吕濡感觉他目光有如实质,在自己脸上细细密密的游走,从额头到眉毛眼睛,从鼻子到嘴唇下巴, 一处都没有放过。 第61页 手心登时沁出汗意。 【怎、怎么了……】 她讷讷后退,后背抵上娃娃机。 严斯九一掌撑上娃娃机的玻璃柜。 娃娃机晃了两下。 吕濡心也跟着忽悠荡了两下,然后听见严斯九慢声问:「我怎么就不能是你男朋友了?」 一开始吕濡还以为是她听错了,等反应过来后瞬间瞳孔地震,难以置信看他。 红晕迅速爬上耳根。 什、什么…… 「我就只能是你叔叔?爸爸?」 严斯九紧接着问,紧锁眉头,气得闭上眼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如此反覆数次,实在难以接受他已沦落到做只能吕濡爸爸的地步,长长冷笑一声,下了结论—— 「小屁孩眼睛有问题!」 吕濡长唿口气,把跳到嗓子眼的压回原处,趁严斯九不注意,默默从他手臂底下挪出来,换一个娃娃机把剩下的十几个币用完。 只可惜发挥一般,没再抓上来东西。 回去后,严斯九面色一直不太好,吕濡有些后悔刚才太冲动,把玩偶全分了,一个也没给严斯九留。 人家花了钱,啥也没得到,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她想了想,从行李箱里把已经收起来的大尾巴小狐狸拿出来,给严斯九送过去。 「送我?」 严斯九捏着狐狸的大尾巴,翻过来转过去地看。 吕濡点头。 严斯九视线在她的脸上,若有所思停了几秒,淡声问:「捨得给我?」 吕濡隐隐觉得他话里透着古怪,好像她多小气似的……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男人唇角微挑,桃花眼里撩起一丝薄薄的笑意,漫不经心道:「不是都没捨得给小不点……」 顿了下,又接着问,「捨得给我?」 吕濡开始没听懂,正想问他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立刻瞪大圆眼。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严斯九只是用长钩子般的眼神有一下没一下的从她脸上扫过,并没有好心为她解答疑惑的意思。 吕濡脑袋懵懵,努力想回忆抓娃娃那天,严斯九是不是在附近,可惜完全没印象了。 【那天你看见了吗?】 她忍不住问。 男人看她着急,反而更恶劣,故意轻笑:「你猜。」 吕濡下意识鼓起脸。 这有什么好猜的,肯定看见了呀!不然怎么会知道她没捨得把小狐狸给小朋友嘛…… 她看了看别男人倒拎着尾巴的小狐狸,又飞快瞥了眼男人坏笑斜飞的眼尾,唿吸隐隐发热。 她就说吧,真的好像! 小狐狸她是不捨得给别人,但如果给他,好像也没什么…… 【那你看见我怎么没叫我啊?】她问。 严斯九微眯双眼,又想起那天少年少女面对面站在夕阳下的场景。 青葱年少的两张脸。 碍眼。 他冷哼了一声,捏着小狐狸,在小姑娘额头用力点了下,没好气: 「谁说我看见了!」 「没看见!」 - 当晚,四人小群里,某个消失了数天的男人突然诈尸。 先发了一个红包,等红包全被领完了才发言。 【严父与他的三个逆子: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就只能给人当爹了?】 卫礼秒回。 【不许对你爹无礼:???】 李深跟进。 【深深爱子心:你说的这个人是你自己吗?】 明豫发言。 【明明是你爹:看看这个群,爹还少?】 几分钟后。 【严父与他的三个逆子:……】 正在搓麻将的三个男人一合计,认定严老狗准有事,当即麻将推一边,视频通话拨过去。 被挂断。 继续打,好一会儿才接通。 严斯九那张死人脸出现在屏幕里。 卫礼几人一看就来了兴致,殷切慰问挚友:「严老闆大晚上心情不佳啊,怎么了?谁认你当爹了?」 严斯九看着三个损友兴奋到冒光的眼,理智告诉他,赶紧挂断完事,可之前受的气顶在嗓子眼,顶了一晚上,再不找人说一说,他明早饭都吃不下去。 他就挑着重点把被小屁孩嫌弃的事说了。 卫礼几人听着,由兴奋到震惊,再由震惊到无语。 沉默半晌,卫礼总结:「所以,您就是被几个小屁孩喊了声叔叔……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很难接受吗?」 严斯九当即反驳:「不是被小屁孩喊叔叔的问题,是他们喊我叔叔,喊吕濡姐姐。」 卫礼:「?」 李深:「有区别?」 严斯九:「……废话!」 卫礼还是理解不了,试图讲道理:「老严啊,就咱们这个岁数,五六岁的小孩喊叔叔,是不是挺正常的?就是喊爹,也不至于上火吧?人家吕濡还是小姑娘,他们喊姐姐有什么不对吗?这有什么可纠结的?」 严斯九闭了闭眼:「挂了吧……」 卫礼还想和他掰扯,明豫拿过电话,笑道:「我大概明白了,你纠结的点在于,小孩说你不是吕濡男朋友,是她的叔叔或爸爸,是吧?」 要不说明豫是他们四个人中心思最缜密的,拿捏人心相当到位,一下就找准关节所在。 第62页 严斯九黑着脸:「就是这个,他们凭什么觉得我只能是吕濡叔叔?还爸爸?呵呵……什么鬼!」 明豫笑着听他吐槽完,慢条斯理问:「那小孩说你是吕濡叔叔,和小孩说你不是吕濡的男朋友,哪个让你更上火?」 严斯九不假思索:「当然是说我是她叔叔了。」 明豫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长:「是吗……」 他这个尾音让严斯九心里咯噔一下,皱眉反问:「你什么意思?」 明豫笑眯眯:「我没什么意思啊。」 他俩这打哑谜一般,听得卫礼云里雾里,插嘴问:「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明豫把手机拍在他怀里,笑着说:「你不用懂,严老闆懂就行。」 卫礼莫名其妙,拿起手机一看,通话已经挂断了。 宾馆中,严斯九扔掉手机,摸到烟盒,点上一支烟,连抽几口,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才被压下去。 盯着昏暗斑驳的天花板看了半晌,他骤然冷笑出声—— 「明三他懂个屁!」 - 回江城的前一天,吕濡带严斯九去吃鱼。 严斯九最爱吃鱼,经常不嫌麻烦开半天车,就为了找个水库吃鱼。江城周边大大小小水库的鱼,吕濡差不多都吃了个遍。 在来云城的路上吕濡就一直想着,这几天一定要带他去吃云城特产的野生浔江鱼。 近几年因为生态保护,市面野生的浔江鱼越来越少,很多店家都用人工养殖的鱼来冒充,正宗的野生浔江鱼不好找。网上有人推荐了这家主打野生浔江鱼的私房菜馆,看评价还不错,就是得提前预定。 等了好几天,总算在临走前排上了。 饭馆不远,两人没开车,一路走过去。 傍晚,大片的火烧云铺满天际,橙红灿灿,把积攒了数天的阴霾一把燃尽。 路边不乏举着手机拍照的游客,还有年轻小情侣向吕濡请求帮忙合影。 吕濡脾气好,随手之举几乎不会拒绝。 拍完后,一对小情侣为了表达谢意,热情提出要帮吕濡和严斯九拍合影:「你和你男朋友也拍一张吧。」 吕濡飞快瞥了眼双手插袋一脸冷淡的男人,忙不迭摆手,表示不用了。 小情侣还有些遗憾:「你和你男朋友颜值都这么高,不拍可惜啦。」 吕濡没办法解释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只能尴尬笑着摇头,再次拒绝。 小情侣走后,吕濡走到严斯九身侧,两人继续往饭馆走。 走了几步,严斯九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怎么不拍?」 吕濡以为问她怎么不拍火烧云,就解释她刚才已经拍过了。 还把照片找出来给他看。 严斯九扫了眼屏幕没说话,抬脚继续往前走。 吕濡追上,用余光偷瞟他脸色。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严斯九神情似乎更冷淡了…… 到饭馆时,天色稍暗,饭馆大门两侧挂着两串红灯笼,把院墙青色石砖映照得红红火火。 这家店在这里开了十几年了,口碑很好。 室内装修很有烟火气,比较有特色的是设了一面拍立得照片墙,被天然落日斜斜映照着,有种老时光的静谧感。 路过照片墙时,吕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鱼上来后,吕濡让严斯九先尝,然后一脸期待等着他反馈。 严斯九是吃鱼的行家,想让他满意不是那么容易。 好在野生的浔江鱼肉质确实鲜美,严斯九点点头,说了句还行。 这就算比较高的评价了,吕濡放下心来,开始吃鱼。 吕濡吃鱼的方法基本都是严斯九教的。 哪些部位刺少,哪些部位的肉质最嫩,鱼头怎么拆……这些都是严斯九手把手教会的她。 吕濡挑出鱼鳃下面的肉,放进严斯九的碗里。 就像他经常对她做的那样。 严斯九抬眼瞥她:「干嘛?」 吕濡佯作镇定,坦荡又无辜地回看他。 给哥哥夹菜而已,有什么的。 严斯九看了她几眼,低头把她夹的鱼肉吃掉,然后说:「吃你自己的。」 吕濡拿起水杯,遮住忍不住翘起的唇角,喝了一小口水。 她也可以照顾他的呀。 - 服务员上完所有的菜后,问吕濡和严斯九要不要参加一下店里的活动,可以送一壶老闆自己酿的花雕酒。 严斯九喝着寡淡无味的柠檬水,随口问是什么活动。 服务员介绍说今天是老闆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店里用餐的情侣或夫妻可以拍照贴在照片墙上,老闆就送一壶自酿花雕酒,如果明年这一天他们还能一同回来用餐,餐费打五折,后年还能一起来,餐费四折,以此类推,坚持五年,之后每年这一天两人同来用餐都免费。 这倒是挺新鲜,严斯九有了点兴趣,问:「五年后就每年都免费了,你们不亏吗?」 服务员笑着摇头:「那倒不会,我们这个活动从开业就开始做了,十几年了,五年后还能一起回来吃饭的顾客,其实没有多少的。」 吕濡听得发怔。这言下之意是说能坚持在一起的情侣不多吗…… 「其实别说五年了,两年后一起回来的都不多。」 服务员指着照片墙又说,「你们可以去看看照片,连续两年以上的照片并不多。」 第63页 「哦?是吗……」 这倒令严斯九有些意外。 服务员笑问两人有没有意向参加。 吕濡回过神,连忙摇头拒绝。 服务员看了看两人的脸,善意提醒:「二位真不参加吗?今天只要拍个照就能送花雕酒的。」 吕濡笑着又摇摇头,没有犹豫。 他们又不是情侣,更别说严斯九不喜欢拍照。 服务员见她态度坚决,就没有继续劝说。 就在她准备退下时,严斯九忽然出声。 「等一下。」 服务员转回身。 严斯九推开装柠檬水的杯子,淡声道:「送的花雕酒什么样?」 服务员拿来一个挺精緻的青花瓷小酒壶。 严斯九打开瓶盖闻了一闻,然后把酒壶扣在桌上,问:「怎么拍?」 见他要参加活动,服务员挺高兴,让他们稍等,她去拿相机过来。 服务员走后,吕濡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严斯九。 要拍照吗?? 「为什么不拍?」严斯九拎起酒壶摇了摇,淡声道,「白送的酒你都不要?」 吕濡一下被他问住了。 可是他们不是情侣啊…… 严斯九看着她,似笑非笑:「挺大方啊。」 他面上虽笑着,但眸光冷淡,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吕濡迟疑了一下,点头表示拍。 只是心里没法平静。 难道就为了白送的一壶酒吗? 她有些搞不懂了。 很快服务员拿来拍立得相机,给两人找合适的角度。 严斯九和吕濡是面对面坐着的,拍合照就得往中间靠,服务员指挥半天让他俩头靠近点,亲密点,可成效不大,两人动作僵硬,中间像隔着银河系一样。 折腾了一会儿,服务员都无奈了,嘀咕了一句就这么拍吧,正要按快门时,严斯九突然抬手按住吕濡的脑袋,压到自己肩膀上。 「咔!」 快门声响起。 服务员说了声好了,严斯九拿开手,坐直身体,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全程,吕濡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之后服务员把相纸抽出来,让两人看看满不满意。 吕濡还懵着,严斯九直接伸手接过照片,在半空甩着。 等待成像的这十几秒,吕濡停滞的大脑缓缓运转,脑袋上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事。 耳尖后知后觉烫起来,她摸到水杯,端起来大喝了一口,视线飘向对面。 男人捏着相纸甩几下就拿起来看一眼再甩,神色自然,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似乎刚才按压她脑袋只是为了拍照,完全没在意。 相比之下,是她太过一惊一乍了。 吕濡捏了捏耳尖,默默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大口,在心里告诉自己,放松点,自然点。 只是拍个照。 很快影像显示出来,服务员问严斯九怎么样,需不需要重拍。 严斯九看着相片,说不用,挺好的。 服务员告知他们可以贴到照片墙上就离开了。 吕濡一边抱着杯子喝水,一边用视线瞟被那修长手指捏着的相片。 大半杯柠檬水了都喝光了,也不见严斯九放下照片。 不是说挺好的吗,怎么还在看。 吕濡舔了舔发干的唇,心里着急,视线就有些明晃晃起来。 但严斯九就像没看见一样,看完后就把相片放在一旁,然后开始吃饭,完全没想给她看的意思。 吕濡:…… 忍了一会儿,吕濡还是抵不过好奇,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对严斯九伸手,示意他把相片给她看一下。 严斯九这才掀起眼皮,问她:「你也要看?」 吕濡觉得他这话问得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就点点头。 严斯九瞥了她一眼才把相片递给她。 吕濡接过相片,等看清上面的人像时,顿时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相片里,严斯九英俊帅气,唇角含着笑看向镜头,很是完美。 可她呢,神情呆滞不说,动作也不美观,被他按着脑袋歪倒在他肩上,活像一只歪脖子的呆头鹅…… 这可是他俩的第一次合影! 吕濡闭了闭眼,拿出手机,斟酌措辞,向严斯九委婉表示还是找服务员过来重拍一下比较好。 严斯九喝了口酒才慢悠悠问她不挺好的吗干嘛要重拍。 这能叫挺好的?? 吕濡深唿吸两下,继续表示还是重拍一下吧。 「不好吧?」严斯九又喝了口酒,为难道,「你这是嫌弃人家拍照技术啊,多不好啊。」 吕濡:…… 被他这顶大帽子一盖,吕濡直接无语,哪里好意思再说重拍。 她只好把相片放在一旁,埋头吃饭,没看见对面男人飞快翘了下唇。 一条鱼吃完,严斯九把一壶花雕酒也喝完了。 酒足饭饱,大少爷懒洋洋发号施令:「鱼和酒都不错,明年再来吃一顿。」 啊? 吕濡睁大眼睛。 严斯九挑眉:「你这什么表情?」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男人神色慵懒,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背上看她,灯光下一双桃花眼尤为黑亮,眼尾线条如钩,眸中含笑,斜睨着挑眉的样子让人简直无法招架。 第64页 吕濡顿时心脏发飘,手脚发软。 虽然她已经决定要把严斯九当作家人,不会再生出觊觎之心,可是暂时做得还不够好,总能轻易被他挑起心动。 哎。 她心中嘆气,给自己找藉口。 不能全怪她呀,是这个男人太过妖孽,她暂时修炼不够,难以招架,也是情有可原。 【明年咱们还来这里吗?】 吕濡迟疑着向他确认。 明年他还要和她一起来云城吗…… 严斯九下巴冲着服务员方向点了点,漫不经心道:「不是说明年来吃饭打五折吗?」 啊…… 吕濡张了张嘴,迟缓点头。 是打五折……可五折也没多少钱,对严斯九来说就更不算什么了啊。 「那还不来吃?」 严斯九理所当然。 见吕濡神情还是有些呆滞,他又勾了勾手指,一本正经说:「小哑巴,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吕濡身体不自觉前倾。 男人沖她一笑,压低声音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 吕濡瞪着滚圆的眼。 彻、底、无、语。 第二十六章 在吕濡离开云城之前, 陆赭李严终于和吕濡见了一面。 其实自从那天在墓园门口分开后,陆赭和李严就一直在找吕濡,想和她见上一面, 但她当年离开云城后就更换了所有的联繫方式,与原先的亲戚朋友同学全部断了联繫, 根本无从找起。 陆赭和李严只好抱着一丝希望,在上次遇到吕濡的电玩城附近打听, 总算在她要离开的这天早上找到了她。 当时吕濡已经退完房, 严斯九去开车, 她推着行李箱站在宾馆门口等, 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回头一看是陆赭和李严。 两人一脸惊喜,从街边飞奔过来。 「总算找到你了。」 吕濡稍稍有些意外, 对两人微微笑了一下。 陆赭和李严看到她手边的行李箱,问她是不是要走了, 吕濡点点头,打手语问他们找她有什么事。 两人还未彻底绽放的笑意缓缓凝滞在脸上, 沉默片刻, 李严说想聊会儿,问吕濡能不能给他们一点时间。 吕濡犹豫了一下,让他们稍等, 然后跑下台阶, 走到一辆刚停到路边的黑色越野车边。 车窗降下, 陆赭和李严看到那天带走吕濡的男人。他带着墨镜,侧头听吕濡说话,随后向他们望过来。 即便隔着墨镜,陆赭和李严也能感受到那视线里熟悉的压迫感。 他看了他们几秒, 转过头和吕濡说了些什么,吕濡对他抿唇笑了下,然后转身走了回来。 他们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在宾馆大堂的休息区坐下。 吕濡将文字转语音的软体打开,先问他们想聊什么。 合成的人工语音机械而陌生,与他们记忆中少女的软糯声音相去甚远。这种巨大的背离感,让陆赭和李严几乎没办法去看吕濡的脸。 两人低着头,沉默几秒,同时说了声对不起。 为那天程芊的言语行为,向吕濡道歉。 他们没能制止程芊,让她又一次伤害了她。 吕濡看着面前两人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庞,听着他们为程芊解释为程芊道歉,恍惚了一瞬。 以前,他们俩也是这样维护她的。 程芊与她闹不愉快时,他们总会这样替她去找程芊劝说求合,为此程芊总哭闹,说他们全都偏向吕濡。 现在,她与程芊换了位置。 不过这是应该的。 吕濡笑了笑:【没关系的,我没有怪她。】 陆赭说那天吕濡走后,程芊在程融墓前哭了很久,知道他们来这条街找她,也偷偷跟着来过几次。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她病了,有时候没法控制自己,说完那些话,她也很后悔。」李严说。 吕濡点点头:【我知道,我从没有怪过她。】 她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 陆赭和李严并没有因此放轻松,面色反而更为沉重。 好一会儿,李严才艰难开口,说出了此次而来的真实目的。 「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声对不起,当年,我们没有及时站出来……吕濡,你怪我们吧!我们那时候太懦弱了……对不起。」 陆赭声音同样哽咽:「吕濡,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当年那场事故,吕濡是唯一的倖存者。 坐在后排全程规范佩戴安全带,是她奇蹟般生还的关键所在。媒体对此进行了报导,并作为交通安全的警示案例。 开始人们的关注焦点在于交通事故,然而,一则葬礼上的视频,把大众的注意力从事故本身转移到了吕濡身上。 视频中,黑白灵堂前,一个中年女人拉扯着一个少女,声泪俱下地嘶吼: 「都怪你,都怪你,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就是个祸殃灾星啊!」 「所有人都死了,你怎么不死,凭什么你还活着!该死的人明明就是你!」 「要不是因为你,大家都好好的呢!」 「你还我儿子命来!」 「我求求你,把小显还给我……」 …… 中年女人哭得肝肠寸断,被拉扯的少女从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神情木讷,眼中一滴泪水也没有,相比之下就显得格外冷漠。 第65页 这则视频在网上曝光后引起了人们广泛关注和议论。 在了解到中年女人是事故中死者家属,而没有眼泪的少女则是事故倖存者后,舆论的风向渐渐发生了变化。 人们从同情转为了质疑。 死者家属何出此言,与倖存者是什么关系,倖存者为何在葬礼上神色冷漠,以及车祸的发生是否另有隐情等。 在这个信息传播极其迅速的时代,事故相关人员的关系,前因后果很快就被挖掘出来。 吕濡的个人信息也被曝光。 那时候每天都有大批的人蹲守在她的医院、学校、住所,试图从她身边的人口中挖掘出可以吸引流量的内容。 那时候舆论的矛头直指吕濡。 质疑她为什么不能等火车;为什么要让父亲冒雨前来接人;甚至她为什么不自己前去参赛,偏要堂哥和同学陪同前往;包括之前作为安全教育示范,坐后排佩戴安全带的事也被拿出来质疑,为什么她不提醒同坐后排的程融也系好安全带…… 等等等等。 视频中的中年女人,是吕显的母亲,吕濡的大伯母,她无法接受儿子的死亡,创伤应激症状严重,把悲怆化为怨恨转嫁到了吕濡身上,在媒体面前言辞激烈。 程融的家人也表示后悔同意孩子与同学结伴前去参加比赛。 而陆赭和李严作为吕濡的好友,澄清时说出口的激动言论,被剪辑曲解后,也成为了攻击吕濡的利刃。 一时间,舆论沸反盈天。 吕濡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为她说话的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网络暴力。 没经过风浪的少年们太过稚嫩,被父母保护起来,送到别的城市躲避纷扰。 不许他们再出头替吕濡发声。 后来政府部门发出通告,明确这是一场因意外而导致的交通事故,抵制受害者有罪论的声音渐渐响起,闹剧渐渐平息。 当时的言论,如今早已湮灭在庞大的虚拟世界里,无人提起。 而被舆论伤害过的人,无论多久,始终无法忘怀。 少年一时的软弱,已成为扎进心中永远拔不掉的刺。 吕濡看着两人面上再熟悉不过的愧疚和自责,心脏钝痛。 直到现在,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即便三年过去了,所有被那场车祸困住的人,都没有真正从中走出来。 她没有,程芊没有,连陆赭和李严也没有。 可是他们都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都没有。 宾馆门口走进了一道黑色身影,停靠在前台,肩背挺拔如青松,好似永不会倒。 吕濡恍惚的视线有了焦点,定格在那熟悉的身影处。 数秒后,她收回视线,认真看向陆赭和李严。 【不用说对不起,我们都没有错。】 【我没有错,芊芊没有错,你们也没有错。】 【有人告诉过我,别自责,你们也是。】 【陆赭、李严,别自责。】 …… 时间可以癒合伤口,只要你一直保持向前,总有走出来的那一天。 离别之际,陆赭和李严看了眼始终站立在前台的男人,想问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你现在……」 可一开口又觉得多余,笑着摇头,「没事。」 吕濡听出那未完之意,沖两人浅浅一笑。 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们也是。 挥手道别。 陆赭和李严看着纤瘦少女脚步轻快走向前台那个男人,接过男人递给她的包,与他并肩离去。 清晨的阳光在他们脚下寸寸铺开,温暖明亮。 …… 上车后严斯九给席景瑜打电话告知回程,挂断后看到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 吕濡发的,长长的一条,是关于刚才和陆赭李严见面的事。 严斯九点开看完,不由一笑。 不等他问就主动告诉他,还是第一次。 小哑巴好像乖了点。 「都会好的。」 他说。 吕濡看着他笑。 嗯!都会好的! 严斯九设置好导航,侧脸看她:「那就,回家?」 吕濡沖他用力点头。 嗯!回家! 晨光熹微,少女的脸庞细腻光洁,泛着动人的柔光。 严斯九微眯双眼,随后低头轻笑,发动汽车。 - 进入江城地界后,吕濡被热醒了。 相比云城,江城的阳光更为明媚,像热烈奔放的姑娘,肆意抛洒着她的热情。 阳光跳跃,绿树成荫。 短短几天,吕濡觉得江城已经进入了初夏,路上行人都有穿短袖的了。 车内被阳光烘烤得和夏天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吕濡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擦了把鼻尖上的细汗,扭头去看严斯九。 严斯九早已脱掉外套,只穿了件衬衫,领口敞着,露着平直的锁骨。因为开了一路的车,此刻整个人有些发蔫,眉眼倦怠,连打了几个哈欠。 「醒了?」他懒懒瞥过来一眼。 吕濡忙坐直了身体,有点不好意思,也有些内疚。 本来打定主意不睡觉的,怕连带着严斯九也犯困,可没想到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有一小时就到了。」 严斯九说着,扯了扯领口,把空调打开。 第66页 凉风徐徐,烘热的空间立刻舒适不少。吕濡这才发现严斯九额角鬓边都是细细密密汗,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都热出汗了,怎么不早点开空调? 吕濡不解拧眉,忙翻出一瓶水打开递给他。 严斯九估计是渴了,接过去一口气喝掉半瓶才还给她,然后指了指她丢在一旁的外套,说:「先穿上,开空调了,刚睡醒容易感冒。」 吕濡看着他,怔了怔,好像知道他怎么不早点开空调了。 是怕她睡着了吹感冒吗…… 心底某个地方微微动了下,酸酸的,还有点痒,吕濡深唿吸两下,刻意忽视这种异样感觉。 注意到她的视线,严斯九踩了点剎车把车速降下来,然后侧脸看她:「怎么了?凉吗?」 吕濡回神摇头,示意没事。 严斯九似乎不太相信,突然松开方向盘,探手过来,用手背贴了下她的手。 和他手上的热度相比,吕濡的手就相对算凉的了。 严斯九皱了下眉,又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吕濡扣着手心,心底酥麻又酸涩的异样感越发强烈,怎么忽视也不行,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没办法,她只好不断给自己做心理暗示—— 兄妹情深。 哥哥照顾妹妹是应该的。 车内温度达不到严斯九的舒适度,领口一直往上冒热气,鬓角有汗,不太舒服。他朝吕濡伸手要纸巾,胡乱擦了几下。 吕濡见他擦得草率,后颈和耳畔处还有些亮晶晶的汗意,眸光不由闪了闪。 嗯……兄妹情深,妹妹照顾哥哥也是应该的吧? 心中的小鼓咚咚地敲,吕濡深唿吸几下,稳住心神,重新拿出张纸巾,探身过去替他擦汗。 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后颈时,严斯九下意识向侧边歪了下头,等明白吕濡要干嘛时才正回来。 吕濡在他躲的时候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草率了,可已经伸手了,再收回去只会更尴尬,没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了。 她缓了一下,轻轻将纸巾按在那冷白色的后颈上。 严斯九明显有些不适应,吕濡能感觉到手下的肌肉骤然绷紧,车身也微微抖了一下。 两秒后,他两只手都握上了方向盘。 吕濡忍着尴尬和羞臊,装作若无其事,飞快给他擦汗。 先擦脖颈一圈,然后沿着短而硬的发茬向上,一路擦到头顶,顺着鬓角再向下擦到耳际,额头。 男人的体温很高,隔着纸巾也能感受到热气蒸腾,和她总是微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她不知道,她在忍,严斯九也在忍。 带着凉意的指骨无意擦过耳廓,好似一股细微的电流直窜嵴椎骨,严斯九手下方向盘有一瞬再次微微偏离了方向。 男人头女人腰,哪儿能随意碰! 小哑巴真是什么也不懂…… 等那微凉的小手终于离开颈侧时,严斯九后背都激出了一层新的薄汗。 他扯了扯冒着热气的领口,咬牙暗想—— 这他妈还不如不擦! 第二十七章 西府公馆里, 严巍和席景瑜都在家。 吕濡和严斯九一进门,就被席景瑜拉住左看右看,问东问西。 这几天可把她担心得不行, 总怕两人在外面不能照顾好自己。 吕濡还好,乖巧懂事, 席景瑜问什么答什么,还会讲点路上的趣事逗他们开心。严斯九就不行了, 没说两句就不耐烦起来。 「您儿子开了一路的车了, 能不能让我们先睡会儿, 等有了精神再来接受您的盘问?」 「呸!臭小子!」席景瑜捶他, 「什么盘问, 妈妈这不是担心吗,你看看濡濡, 比你贴心一万倍,我真是生了个冤孽……」 她嘴上这么说着, 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放开吕濡, 让两人回屋休息去了。 上了二楼, 严斯九把吕濡的行李箱给她,习惯性地说:「一小时后叫我。」 吕濡也习惯性应好,等回屋后才发觉不对。 在云城这几天, 两人出入一起, 要保持步调一致, 所以严斯九基本都是让吕濡叫他,起床吃饭或出门。 可现在这都回来了,没必要保持一致了,怎么还叫她喊他起床…… 不过已经答应了, 吕濡只好定了个闹钟。 她在路上睡了一觉,现在不太困,就没躺下,洗了个澡后开始收拾行李。 她从云城给大家带了礼物,都整理好后,没多久闹钟就响了。 吕濡去对面敲严斯九的房门。 敲完等了会儿,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然后提提踏踏的脚步声又走远。 吕濡推门走进去,反手关门时才恍然惊觉,愣在当场。 老天…… 她怎么进来了! 她进来干嘛!! 这不是在云城小宾馆! 都怪严斯九,干嘛要给她开门……害得她习惯性进来了。 就在她正打算轻手轻脚出去时,严斯九的身影出现在背后。 他像在云城时,手上拿着两件衣服往浴室走,边走边对她说:「再等我会儿,洗个澡。」 吕濡:…… 救命! 为了不让尴尬那么明显,吕濡只好硬着头皮在他房间里等。 可是坐哪儿呢? 在云城那个小宾馆里,除了床,屋里就一把椅子,每次等严斯九时,她都坐在床尾的椅子里玩手机。 第67页 就算偶尔坐他床上,也没什么忌讳的感觉,毕竟是宾馆,没有私人感觉。 可现在,严斯九的卧室里,每一样东西都似乎打着严斯九的私人印记。菸灰色的被褥随意堆在床上,床尾凳上搭着黑色睡袍,床头柜上放着烟盒和打火机……连空气都瀰漫着专属于严斯九的独特气味。 这让吕濡无所适从,觉得坐在哪里都不太合适。 之前她真的很少进严斯九的卧室,有什么事都是在书房找他,或者站在房门口说话的。 她扣着手纠结,等一下严斯九出来后,该怎么提醒他,现在他们已经回来了,不需要继续在宾馆时的相处模式了。 严斯九擦着头髮出来时,就见吕濡像木桩一样杵在那里,走过来疑惑道:「站着干什么?」 熟悉的玫瑰馥香从鼻端擦过,吕濡耳根无端发热。 他怎么还在用她那个沐浴旅行套装啊…… 严斯九随意擦了几把头髮就把毛巾搭在颈上,看向窗外,说:「今天天气还不错,晚上想吃什么?」 吕濡见他还是云城时熟悉的动作和语气,心神忍不住飘了飘。 纠结几秒,她委婉提醒:【张姨饭应该做好了。】 严斯九目光微顿,在她屏幕上停了几秒,然后才慢慢直起身,目光顺势移到她的脸上,神色不明。 吕濡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只觉得脸颊隐隐发热,有点站不住,飞快打了一行字:【那我先回去了?】 过了会儿,严斯九「哦」了声,没什么语气。 吕濡唿了口气,逃也似地快步离开。 看着被急急撞上的房门,严斯九扯下颈间的毛巾,一把丢在床尾凳上,鼻中溢出一声冷哼。 虽然他是有点睡蒙了,没反应过来,但小哑巴一回来就这么一副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怎么就让人这么不爽呢…… - 晚饭张姨做了一大桌子两人爱吃的东西,活像以为两人几天都没吃饭一样夸张。 吃完饭,吕濡把给大家带的礼物拿出来。 给严巍的是云城当地特产茶叶,给席景瑜的是丝巾,谢苒离虽然已经回家了,但礼物不能少了她的,是她在陶坊里做的一套大肚娃娃。 张姨和刘叔等人也都各有礼物,虽然不多贵重,但能看出是根据每个人的喜好用心挑选的。 大家都很喜欢,席景瑜还当场戴上了丝巾,让吕濡给她拍照,要发朋友圈显摆。 客厅里夸赞声笑声一片,其乐融融。 只有一个人,脸上的笑意是越来越淡,到最后,直接黑了脸。 吕濡给席景瑜拍完照,路过单人沙发时,手腕突然被攥住,一扭头,对上严斯九冒着冷气的桃花眼。 「我的呢?」他问。 声音虽然低,但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吕濡听出来了,当即愣住。 见她发愣,严斯九攥着她的手腕,又问了一遍:「我的礼物呢?」 吕濡错愕看他,很不解。 他的礼物?他要什么礼物啊……这不是给大家带的伴手礼吗? 严斯九:「没有?」 吕濡茫然摇了摇头。 男人的脸顿时更黑了。 他在云城时见她到处挑选礼物,一直都以为也有他的一份。 结果好傢伙,与他无关。 吕濡手腕被攥得隐隐发疼,又怕被席景瑜等人看见,稍稍用力扯了一下,示意严斯九快放手。 严斯九被气够呛,哪能顺她的意,非但不松手,还拽着像自己方向一扯。吕濡没防备,差点倒进他怀里,晃了几晃才稳住身形。 这么一折腾,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席景瑜转过身,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吕濡侧身站在严斯九身前,看不见手,倒是能看见严斯九的一张黑脸。 「小九,别欺负濡濡啊。」她出声警告。 吕濡心惊肉跳,忙用唇语央求他快放手。 严斯九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心里微微痛快了几分。 怕被人看见啊? 行啊。 严斯九忽然嗤笑出声,对席景瑜说:「我哪敢欺负她啊,是她欺负我,不信您过来看。」 这一下,吕濡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刚才拉扯间,严斯九的手已经向下滑了几分,这时基本属于半握着手腕半握着手,最可怕的是,他还有往下滑的趋势。 要是席景瑜过来,见他俩拉着手,那还得了! 吕濡急得要命,又怕席景瑜看出异样,不敢乱动,只能用手指去勾他的手,不断央求:求你了求你了…… 严斯九只瞅着她笑,不为所动。 那模样,别提多坏了。 简直坏到骨子里。 而更要命的是,席景瑜还真走过来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吕濡几乎要急哭了。 就在席景瑜再向前走一步就能看见两人握着的手时,严斯九忽然放开吕濡,从沙发里站起来,绕过吕濡,堵在席景瑜面前,伸出手背说:「您来评评理,我就问问她怎么没有我的礼物,她就给了我一巴掌,您说是谁欺负谁?」 他这手背上,当然什么也没有。 席景瑜瞥了一眼,根本不信,一把打掉他的手:「瞎说,濡濡才不会。」 「嘿,您怎么不信呢?」严斯九气乐了,「您问问她,是不是没给我准备礼物?」 第68页 席景瑜不假思索道:「你不是去云城了吗?还要什么礼物?你都没给我们带礼物,还要意思问濡濡要礼物。」 严斯九挑眉:「我辛辛苦苦跑一趟,没礼物,你们在家干坐着,就有礼物,这是什么道理?」 席景瑜说不过他,白了他一眼,拉过吕濡说:「别理他。」 吕濡垂着头跟着席景瑜走到沙发另一端。 严斯九气结,叉腰冷笑三声,直接抬脚上楼了。 席景瑜见吕濡怔怔的,眼眶似乎还有些红,以为她是介意严斯九说的话,安慰她:「没事的,他就那个脾气,和你闹着玩的。」 吕濡顺着她的话点点头,牵唇笑了笑。 之后大家在客厅喝茶聊天,吕濡一直有点心不在焉。 严斯九说的对。 是他辛苦陪她跑了一趟,她却什么都没表示。 他不开心是正常的。 可是要送他什么礼物呢?吕濡不禁又发愁。 每年准备严斯九的生日礼物都是她最头疼的事。 就可以这么说,严斯九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 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江城最高的地标建筑——金九大厦。 她还能送他什么呢…… 去年严斯九生日,她在室友江恋的推荐下,送了他一颗桔子树,种在了后院里。 今年的生日礼物,她还没头绪呢。 喝完养生茶,吕濡上楼。 瞥见书房门下有微微亮光,她知道严斯九在书房里,只是想了想,没有过去敲门。 还没想好送什么,就先别去惹他生气了吧。 可是到了夜里,吕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是梗着一根羽毛,虽然不疼,但难以忍耐。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上课,她坐起来,掀被子下床。 打开门看对面,房门下有亮光。 没睡呢! 吕濡打开微信,斟酌语言。 【是我不好,忘记给你准备礼物,对不起,我会补上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可以告诉我。明天我要回学校了,周六回来时一定会给你带礼物的。可以不要生我的气吗?】 想了想,她红着脸飞快敲了两个字补发过去。 【哥哥。】 希望这样可以让他消消气。 原本没动静的对话框,在她第二条信息发送完之后,顶端出现了「正在输入……」 吕濡摒住唿吸紧张盯着。 正在输入了好半天,对面终于发来消息。 也只有两个字——【过来】 第二十八章 只两个字, 连标点都没有,可吕濡脑海里偏偏就能浮现出严斯九说「过来」时的模样。 他一定是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或者哪里,手指捏着手机或者打火机, 漫不经心的翻转,薄唇微微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桃花眼轻抬,递给你一个不容拒绝的警告—— 敢不过来, 试试看。 那模样, 说不出的危险与迷人。 在这样的深夜中, 对吕濡, 可以说是致命吸引。 她只想像了一下, 一颗心就乱了方寸。 怎么办…… 过不过去…… 吕濡咬着唇纠结了半分钟,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拒绝。 大半夜的她还是别去挑战自己的自制力了, 抵挡不了的就躲一躲吧。 【怎么了?有点晚了,我已经躺下了, 要不还是微信说吧。】她回。 严斯九可能没想到她会拒绝,直接弹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吕濡心脏直接跳到嗓子眼, 手一抖就给挂断了。 半分钟后, 严斯九发来一条语音。 「行啊,小哑巴,胆子大了嘛……」 语气慵懒, 拖长的尾音里带了些许笑意。 吕濡举手机在耳边, 听完后嵴柱像是过了电, 手腕一软,手机差点掉床上。 她将脸埋在软被中,用力蹭了蹭,等那股酥麻感消退后才抬头, 捡起手机回消息。 【对不起,我真的睡下了……】 严斯九语音又发来,这次言简意赅很多:「起来,不然就等我过去揪你起来。」 知道他说到就能做到,吕濡这下不敢再推脱,胡乱整理几下头髮,开门出去。 对面的房门已经半开着,暖白的光束斜斜切在地面。 吕濡深吸几口气稳住心跳,然后走过去敲门,在听到一声低沉磁的「进」时,勉强稳住的心跳还是乱了几分。 严斯九半靠在床头玩手机,见她进来,只懒懒一撩眼皮:「不是说睡了?」 阅读灯的光束自上而下笼罩着他,眉眼里的戏嚯显得清清楚楚。 吕濡耳朵发热,不知道他是怎么笃定她没睡的。 但她不能承认啊。 【真的睡了。】她打手语。 严斯九鼻腔溢出一声笑,不客气威胁道:「再不老实,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吕濡:…… 她犹豫了几秒,抵不住好奇,问他怎么知道她没睡的。 严斯九沖她勾手指,等她到了近前,才屈指给她一个脑壳,冷笑道:「你开着灯睡觉?」 呃……就这么简单啊…… 吕濡觉得自己犯傻了,怎么没想到呢,她自己也是看他开着灯才给他发信息的啊。 严斯九看着她耷拉下去的眉眼,有点想笑,忍住了,说:「再说,你惹了我生气,还能睡得着觉?」 第69页 似乎被说中心事,小姑娘眼睛忽又瞪圆,惊讶看向他。 像某种呆萌的小动物。 有时候严斯九不得不承认,小哑巴真挺会的。 在拿捏他脾气这一块,没人比她厉害。 就简单的「哥哥」两个字,他竟然就吃。 也是怪了。 脑中一下子就弹出在云城那次,他只是逗她叫哥,结果倒好,她张嘴就给他来了一句「哥哥」。 又甜又嗲的样子。 他也不想这么轻易消气的,可她叫她哥哥哎…… 梗在胸口一晚上的郁气,一下子就疏解了。 吕濡想起过来的正事,准备再次道歉,可刚打几个字,就被严斯九压住了手腕。 严斯九抽走她的手机,淡淡道:「道歉呢,首先得有诚意对吧?」 吕濡点头。 对。 「我要求也不高。」严斯九指了指她刚才发的微信,说,「微信上你怎么发的,当着我的面说一遍,可以吧?」 吕濡眼睛瞪得更圆了点,歪头看他。 这要求还不高?太为难她了吧? 严斯九补充:「没声音也行。」 哦,这样啊……那倒不难。 吕濡抓了抓额角,觉得有点点尴尬。发文字和说出来,是完全两种感觉啊…… 不过他叫她过来,只这样就可以了吗?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 其实她有这个疑问很正常,因为严斯九的确没打算在这件事上为难她。 他想要的诚意,她已经给了。 为什么执意叫她过来,就是因为严斯九隐约觉得,今晚要是不见到她的人,这事大概率过不去。 而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从她进门,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她什么都不用说,这事就已经过去了。 逗逗她,只是附加选项。 她要是拒绝,他也就算了。 这些吕濡都不知道,她还在飞快回想刚才的微信是怎么发的,酝酿了一下,张嘴无声地重复了一遍。 严斯九捏着手机在指尖来回翻转,目光却一直落在她开开合合的唇上。 灯光暖白,在深夜里似有莹光,一个一个字从红润泛着水光的唇间吐出时,竟然有无声胜有声的美感。 小哑巴真是有两片天生红唇。 好看。 男人有瞬间的走神。 吕濡说完最后一个字,等了等,一直不见严斯九发话,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唇瓣。 粉舌一闪而过,严斯九唿吸一紧,回神。 他改了主意,她拒绝也不能算了。 「还有呢?」 啊……还有什么? 吕濡不解。 严斯九下巴沖她手机一点:「自己看。」 吕濡疑惑着打开微信,浏览一遍自己发的信息。 没有了啊,都说完了。 严斯九探手过来,修长的指骨在她屏幕上敲了两下。 吕濡看清他敲的地方,耳根腾得发起热来。 不是吧…… 这、这也要说吗? 严斯九还是一副懒散的神色,漫不经心重复要求:「怎么发的怎么说,少一个字也不行。」 吕濡勉力控制紊乱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看似若无其事。 说就说。 又不是没叫过。 她暗暗唿吸,做好心理建设,飞快张了张口—— 哥哥。 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口型,但严斯九还是从那扣在一起的手指,以及红透了的耳珠处,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嗯。 看小哑巴脸红,实属人生一大乐事。 吕濡也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叫出口了,耳根那把火沿着脖颈向下,一直烧到心口,唿吸都隐隐发烫。 她怕被严斯九看出异样,低下头打字,把话题拉回正道:【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餍足后的男人比较好说话,懒洋洋轻笑出声:「真以为我就为了你那点东西?」 吕濡眨巴几下眼睛,一脸茫然。 不是吗? 严斯九用眼神在她茫然的脸上颳了一下,轻哼:「没良心。」 然后一挥手,让她赶紧回去睡觉,省得又坏他心情。 关上灯,严斯九脑袋挨上枕头,困意很快来袭。不像之前,见鬼似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差点都以为他得了那破宾馆ptsd——离开干涩发硬的床铺,没了隔壁的唿噜声、走廊里的脚步声,他就睡不着觉了。 现在好了,事实证明,他没病,好得很! - 江城的春天很美。 南江穿城而过,沿江的垂柳给城市系上一条绿色丝绦。城南的南山岭,满山的梅花,从料峭春风起,可以一直开到阳春三月。四月就是梨花与海棠花的天下,城东的梨树沟,城西的海棠谷,一白一红,遥遥相对,风景如画。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是南北朝陆凯的一首诗,讲的是……」 讲台上的小老头声情并茂,向底下的莘莘学子传授古诗词的韵味。 下课后,吕濡还意犹未尽,正想着要不要约舍友一起去山里,踩一踩即将偷偷熘走的春天尾巴,可巧,陆衡在群里发了活动通知,艾特了她。 这周六社团去梨树沟踏青团建,可以带朋友家属一起。 吕濡把消息发到舍友群里,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去。 第70页 江恋第一个响应:【举手,我要做濡宝家属!】 吕濡回她一个害羞表情。 舍友刘婧和王茜茜也都回覆说去。 吕濡就在群里报了名,然后把江恋她们拉进周六团建群里。 晚上寝室卧谈时,江恋说起之前和冯霁去梨树沟的事。 「梨树沟那条路可美了,特别适合自驾,风一吹,梨花像落雪一样,超级浪漫。」 王茜茜兴致勃勃问江恋:「周六叫你的竹马哥哥一起去呗,正好他有车!」 江恋抖了一下:「什么竹马哥哥,你正常点,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谈恋爱呢,没空。」 王茜茜不信:「不可能!他明明喜欢你!」 江恋:「不信拉倒,他就是我哥!」 王茜茜大无语:「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女人是不是都神经迟钝啊!他明明就是喜欢你,你偏说他是你哥……」 …… 正聊着,平时夜谈时总是安静聆听的吕濡,突然在群里发了条消息,问大家想不想一起去学车。 江恋家里有司机,对自己开车没什么兴趣,不打算考。 刘婧随大流,说如果大家要都去,她就去。 只有王茜茜积极响应,说她要考,要和吕濡一起去。 王茜茜拍胸脯对吕濡说,找驾校这事全包在她身上了,让吕濡不用操心,就等着她的消息吧。 吕濡谢谢她,说要请她喝奶茶。 江恋吃醋了,娇哼挑拨:「濡宝,你先别信她,没准过几天她就反悔了,骗你奶茶。」 王茜茜大叫:「江小恋,你不要诋毁我!我不会反悔的!」 江恋掰着手指和她翻旧帐,哪天哪天说陪吕濡早起去英语角,反悔,哪天哪天又说陪吕濡去图书馆自习,反悔…… 王茜茜恼羞成怒,要与江恋决一死战。 吕濡看这两人打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 她很喜欢她们宿舍打打闹闹的氛围,欢乐明快,朝气蓬勃。 闹完之后,江恋好奇问吕濡,怎么想起来要去学车的。 怎么想起来的呢? 吕濡看着天花板上晕染的清浅月色,仔细想了一下。 大概就是从云城回来的路上,看到严斯九神情倦怠打哈欠时,她就下定决心要学车了吧。 因为他说,明年还要与她一起回去呢…… 明年呀,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开那么远的路了。 第二十九章 因为周六一早要去梨树沟, 周五晚上吕濡就不回严家了。 和席景瑜报备之后,她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和严斯九也说一声。 最近他好像不太忙了, 经常回家来住。 之前回云城没有和他说,他不就发脾气了。 还说她眼里没他…… 可是这么点小事也要告诉他吗?感觉怪怪的呢, 没准他并不想知道呢。 吕濡纠结半天,最后灵机一动, 想到谢苒离。 既然打定主意与严斯九做兄妹了, 那她应该可以用谢苒离做参考。 如果是谢苒离, 会主动和严斯九说一声吗? 吕濡想了一下, 大概率不会。 要不她也别说了吧……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就在吕濡还有一点点犹豫的的时候, 谢苒离出现了,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之前谢苒离已经被她爸妈接回家了, 好不容易周末放假了,她想约吕濡出去玩。 吕濡和她说了自己周六的活动, 谢苒离眼睛一亮,立刻问能不能也带上她。 吕濡有些为难。 谢苒离可不是江恋她们, 她还未成年, 带她出去玩得经过家长同意。不仅谢苒离父母要同意,严魏和席景瑜也得同意才行。 谢苒离当即拍胸脯表示,她自己去找舅舅舅妈说, 不会让吕濡为难。 吕濡心念一动, 问她要不要也和严斯九说一声。 谢苒离当即发来一个惊吓的表情, 问干嘛要和那个阎王说啊! 然后被吓到了的谢苒离一口气发来好几条微信。 【没事他还得想辙找我麻烦呢,我干嘛要凑过去给他送人头???】 【濡濡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啊!】 【而且他只是我哥,又不是我爹, 不用告诉他的!】 【濡濡姐,你不会已经和我哥说了吧……】 吕濡被她激烈的反应惊住了,赶忙回覆说没有说。 谢苒离很不放心,又叮嘱了她好半天,让她保证不要告诉严斯九。 这下吕濡不用纠结了,不仅不用告诉严斯九,还得瞒着他…… - 周五晚上,严斯九推门进屋。 张姨笑呵呵迎上来:「少爷回来啦。」 严斯九把外套递给她,扭头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扫了一圈,疑惑问:「人呢?」 张姨笑:「先生今天要晚点回来,太太在卧室里。」 严斯九点了点头,随后又瞥了眼楼上。 张姨立刻反应过来,忙说:「小姐不在,说是明天要和同学去哪儿玩,今天就不回来了。」 男人眉头立刻皱起:「去哪儿?」 张姨哎呦了一声:「我只听太太提了一句,没记住,要不我现在去问一下太太吧?」 严斯九摇头,让张姨去忙。 席景瑜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沙发里坐着玩手机的人,「咦」了一声,笑道:「大忙人今儿又回来啦?」 第71页 本是一句玩笑话,毕竟对严斯九来说,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才是常态,近期这么频繁回来,实属不寻常。 席景瑜也就是逗逗儿子,但没想到严斯九把脚一拿,直接就要走。 她赶紧过去把人按下,嗔道:「干嘛呀,一句话就翻脸,脾气这么大!怎么一副气不顺的样子?谁惹你了?」 严斯九坐回沙发里,一脸不爽:「我不回来吧天天想我回来,我回来吧,一个个又懒得看见我。」 席景瑜反驳:「谁懒得看见你了?」 严斯九呵呵冷笑了两声。 「行了行了,是妈妈不好行了吧。」席景瑜探头去瞅他的脸色,「真不高兴了啊?这也至于的?」 严斯九侧头躲开她的视线,往边上靠了靠,顿了下才缓声说:「您怎么一个人在家,老严呢?」 语气恢復如常了。 席景瑜在身旁坐下:嘆了口气:「你爷爷身体不太舒服,你爸过去看看。」 严斯九皱眉:「怎么总不舒服,去医院了吗?」 席景瑜:「上次就去医院查了一遍,没什么事,就是年纪大了。」 严斯九想了想说:「明天我过去看看。」 席景瑜点头:「去吧,你有空就常去,这老人上了岁数,就惦记着小辈们。」 严斯九「嗯」了一声,停了几秒,又说:「那明天我带吕濡一块儿去。」 「濡濡明天不行,她明天要去——」席景瑜话说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咽下去,说,「她明天有事,你先自己去吧。」 严斯九眼皮撩起:「她明天有什么事?」 席景瑜想敷衍过去:「说是学校有事,大概要上什么课吧,我也没仔细问。」 严斯九看了她几秒,忽然一扯唇角,笑道:「她不让您说的?」 席景瑜还想装傻:「谁啊……」 严斯九淡笑道:「不是说明天和同学出去玩?」 席景瑜惊讶:「你知道啊?」 严斯九不置可否地笑笑。 席景瑜以为他都知道了,忙摆手笑:「可不是我要瞒你的啊,离离和濡濡都叫我别告诉你……」 还有谢苒离这小鬼?严斯九眉心飞快拧了一下,继续笑:「她俩心虚什么?」 席景瑜白了他一眼:「你还说,你这哥哥咋当的,一个两个都怕你。去梨树沟玩,还要巴巴求我别让你知道,怕你不让去。」 严斯九磨了磨后槽牙,忍着上顶的火气,问:「都和谁一起去?」 席景瑜:「就濡濡那个爱心社团组织的,说是挺多人呢。」 严斯九:「多少人?怎么去?什么时候去,几点回来?」 席景瑜被问懵了:「没说这么细……」 严斯九拧眉看着她,明显不贊同。 席景瑜回过神:「不是,濡濡说和同学出去玩一玩,我问这么多干嘛?你大学那会儿出去玩我也不问你啊。」 严斯九抬眼:「她和我能一样?她是女孩子,你也不怕她早恋?」 席景瑜听着不对劲:「你说谁早恋?濡濡?她现在这个年纪谈恋爱不是正好吗?」 严斯九一阵语塞,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 席景瑜经他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一件事,拍他胳膊:「别说濡濡了,我还没说你呢。上回和你说的林家姑娘,你咋还没和人家见面呢?」 严斯九一听头就大了,找个藉口就要熘,被席景瑜强行按住。 「你到底什么意思?」 严斯九往沙发里一靠,摆出消极抵抗的姿态:「我能有什么意思,不想去呗,忙,累,没空。」 席景瑜的脾气这几年也被他给磨得差不多了,知道自己儿子吃软不吃硬,于是放软声音:「你听妈妈说,去见一见,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万一是你喜欢的类型呢?你连见都不去见,有合适也被你错过了。」 「妈妈一直说,对咱们这种家庭来说,婚姻要慎之又慎,想找一个合适又合心意的,不容易。」 软的说完了,见严斯九还是低垂的眼把玩打火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席景瑜不得不加重语气,来了点硬的:「别看你爸现在不催你,他心里都有规划,最多再容你玩两年,两年后你还没有对象,他肯定会给你定门婚事的。」 这话说完,严斯九把玩打火机的手停住了,稍许才将打火机捏在掌心,漫不经心地笑:「他不是已经给我订了一门婚事吗?怎么,这婚事还能订好几门?」 席景瑜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推了他一把:「你别和我打岔,濡濡你不是不愿意吗? 」 严斯九没说话,只把打火机金属盖子弹开又合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席景瑜:「你和濡濡都没这个意愿,硬凑一起也不好,尤其是濡濡家里都没人了,咱们不能欺负人家姑娘。你俩那婚约,其实也不算多正式……」 「咔哒」声忽然停下,男人低垂的眼睫掀起,水晶吊灯的光束落进黑眸里,碎星一般晃动。 「……所以趁现在还有时间,你上点心,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席景瑜还在说,但严斯九的耐心似乎告罄,打断了她的苦口婆心:「她也不愿意?」 话题都过了一会儿了,席景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应该是吧,你爸早前想让你们先订婚,她没同意。」 第72页 吕濡高考结束后,严魏曾找吕濡谈订婚的事,想在她十八岁生日时一併办她与严斯九的订婚宴。 也是想对外公开承认她的身份。 但当时吕濡委婉拒绝了,说想先把学业完成。 这在席景瑜看来,就是不太情愿的意思。 严斯九第一次听说这事,当即愣住,之后席景瑜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小哑巴也不愿意…… 按理说,他应该挺高兴,应该感到轻松舒畅才对啊,没经过他同意的婚约眼看要作罢,束缚自由的枷锁即将解开,难道不值得大庆特庆一下吗! 可是就是怪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点烦躁。 说不出来的烦躁,并且是越来越烦…… 家里是呆不下去了,严斯九晚饭都没吃,找了个藉口就开车走了。 明豫正扣着女友的细腰厮磨时,接到了严斯九的电话。 「哪儿呢?出来喝酒。」 明豫开着外放,拍拍女友的腰笑说:「宝贝,和严老闆打个招唿。」 小女友乖巧听话,细声细声喊了声严老闆。 严斯九知道明豫这是不想出来,成心噁心他。 忍了忍,没发作。 「在哪儿,我来接你。」 明豫这才发现他情绪不对,放开女友,报了地址。 明豫带着小女友一起去了「明色」,他先把小女友安排好,才随着严斯九上二楼包厢。 严斯九冷眼看着他缱绻温存的模样,心中着实佩服。 明豫这个人是他们几人中最讨女人喜欢的一个,身边从来不缺风月。 最让人佩服的是,他身边哪个女人离开后,都没有说过他一句不好的。 坐下后,严斯九冷不丁问:「你婚期定了?」 明豫摇了摇杯中琥珀色液体,轻笑点头:「明年这时候。」 严斯九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满,皱了皱眉,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好一会儿才问他:「你愿意?」 明豫瞧了他几眼,推了推镜片,笑问:「怎么,来我这儿取经了?」 严斯九抿唇不语,目光随着杯中的碎光轻晃。 见他一副默认的模样,明豫靠进柔软沙发里,说:「愿意啊,我那未婚妻温柔可亲,学歷高,家世显赫,难得长得也不错,我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和你没可比性,我要求不高。」 严斯九眉眼间的郁气越发明显。 半杯威士忌两口见了底。 「那你身边这些人……」严斯九欲言又止。 明豫给他倒酒,大概猜出他想问什么,主动笑:「也都挺喜欢的。」 严斯九眉心褶皱堆积:「你哪儿这么多喜欢?你不累?」 明豫瞅着他笑,意味深长道:「你大老远跑云城好几天都不嫌累,我和姑娘吃顿饭睡个觉有什么可累的?」 严斯九脸色瞬间黑了几度,唇线拉得平直。 明豫哈哈大笑:「来吧,说说吧,小濡濡又怎么了?」 严斯九飞过去一记眼刀:「我说和她有关了?」 明豫嗤笑,喝了口酒,懒声道:「行,那你说和谁有关?」 严斯九又不说话了。 明豫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喝酒。 包厢里灯光迷离,音乐靡靡,人心浮动。 过了好一会儿,严斯九捏着眉心,向后靠进沙发里,语气不爽:「她拒绝了订婚。」 明豫在心里笑出声音。 「什么时候?」 「一年前。」 「你刚知道?」 「嗯。」 明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后笑了笑说:「这不挺好的,你俩达成一致,严叔也不会再逼你了。」 严斯九气息发沉,不满之意明显。 明豫不惯着他:「那你想如何?这婚事,只能你拒绝,她拒绝你就不爽?没道理啊。」 这话一阵见血,严斯九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拒绝的是老严没经过我同意硬安在我头上的婚事,和吕濡本人无关,我对她没意见,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明豫只说不理解。 「吕濡对你本人也没意见吧,她拒绝的也是没经过她同意的婚事吧。」 严斯九噎了一下,反驳:「这不一样。」 明豫:「哪儿不一样?吕濡说了对你本人有意见,所以才拒绝订婚的?」 严斯九:「……」 严斯九气息翻滚,提高声音:「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他拒绝的时候,他和吕濡还不认识。 吕濡拒绝的时候,他俩已经很熟了。 这能一样吗。 明豫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掰扯,换了个方式问:「我就问一个问题,别管是谁提的,总之这婚事要是取消了,你满不满意?」 严斯九两侧咬肌鼓了一鼓,端起酒杯淡声道:「满意啊,为什么不满意?」 「是吗?」 明豫似笑非笑,甩给他一句「你满意就好」。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发微信问吕濡明天有没有空,让她带朋友去他那儿泡温泉。 撇开严斯九,他和吕濡私下关系还不错。 可能比严斯九知道的还「不错」很多。 吕濡很快回覆说明天和同学去梨树沟玩,改天去。 第73页 明豫和她聊了几句,抬头瞥见严斯九还在哪儿喝闷酒,摇摇头。 这人就是欠虐。 不虐到位,他那比鸭子还硬的嘴是撬不开的。 一瓶酒喝得差不多了,明豫推开酒杯站起身:「行了,你没姑娘陪,我有呢,人都等着急了,走了。」 严斯九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明豫「滚」出房门之前,回身笑问:「对了,明天打算带我姑娘去梨树沟玩,一起不?」 第三十章 梨树沟在城东, 从江大出发,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陆衡包了一辆大巴车,七点半从江大西门出发。 社团成员大多都带了一两个朋友来, 吕濡带得比较多,算上谢苒离, 一共来了五个人。 五个小姑娘齐齐往那儿一站,花团锦簇, 十分惹眼。 当即就有人和陆衡开玩笑, 说这趟来值了, 问他要美女们的联繫方式。 陆衡把人打发掉才走过去和吕濡等人打招唿。 吕濡介绍大家认识了一番, 陆衡对众人道:「吕濡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大家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王茜茜眨眨眼,故意问:「那要没事能找你吗?」 陆衡笑道:「随时。」 陆衡走后, 王茜茜眼睛发亮,对陆衡赞不绝口:「长得帅, 温柔绅士,有教养, 气质好, 在我这儿能排进帅哥榜前五了。」 在这方面,谢苒离和王茜茜能说到一起去,忙问她的帅哥榜前五都是谁。 王茜茜立刻打开相册逐一与她分享自己的独家宝藏。 谢苒离指着最后一张尖叫:「这个哥哥好帅!!也是你们学校的吗?」 王茜茜摇头:「冯霁, 江小恋的的竹马哥哥, 之前一直是我帅哥榜榜首, 最近才被人挤下去,屈居第二。」 谢苒离惊讶:「这等神颜才第二,快让我看看第一!」 王茜茜一脸惋惜:「第一没照片啊,就惊鸿一瞥, 只一个侧脸让我念念不忘了好久好久……」 谢苒离更好奇了,连声追问是谁。 王茜茜:「是濡濡的远房哥哥。」 她把那次在学校西门偶遇吕濡的一幕说了。 谢苒离眼睛瞪得老大,满脸震惊。 要是她没猜错,王茜茜说的吕濡远房哥哥应该就是严斯九…… 不会吧? 她承认她哥是有那么点帅,但也没帅到王茜茜说的那份上吧?一个侧脸就能把冯霁比下去? 她不信…… 谢苒离转向吕濡,用眼神发问:她说的是我哥吗?! 吕濡微微点头。 谢苒离惊呆,忍不住问吕濡:「茜茜姐说他力压冯霁?你没反驳过吗?」 吕濡脸色瞬时一红。 王茜茜不解:「为什么要反驳?就是很帅啊,濡濡自己都承认的,你没见过,你不知道!那脸,那气质,绝对极品中的极品!」 谢苒离张着嘴巴听她把严斯九吹上天,感觉受到了冲击。 「可惜啊,顶级帅哥都是有女朋友的……哎,好羡慕他女朋友……」王茜茜搂着吕濡的胳膊仰天长嘆。 谢苒离尴尬微笑,心说,你羡慕的人其实就在你身边…… 她沖吕濡暗暗挑了个大拇指,表示佩服。 牛,还是姐姐会玩。 吕濡脸如火烧,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上车后都没好意思和谢苒离坐一起。 - 年轻的男生女生出来游玩,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车上聊什么的都有。 不知道谁提起学车的事,说某家驾校在做活动,五人以上一同报名就能走团购价。 王茜茜听见后立刻举手说要一起组团,跑过去和那人聊起来。 前排,陆衡边上的戴眼镜男生碰了碰陆衡胳膊,示意他回头看。 「你不是也要学车吗,和学妹一起去啊……」 陆衡没回头,摇头说:「不用。」 眼镜男啧了一声:「看来不是你的菜……」 陆衡没应声,只笑了笑。 王茜茜与人聊了会儿,觉得很靠谱,问清了报名事宜就跑回来告诉吕濡。 「濡濡,咱们和他们一起报名吧?能便宜不少呢,而且到时候还可以一起去学车,互相能有个照应。」 吕濡没什么意见,点头表示答应。 王茜茜美滋滋:「那就四个人了,再找一个就能成团啦。」 她站起来对车上众人挥了挥手:「打扰一下,有没有同学想学车呀?团购价只差一人啦。」 她话音刚落,前排举起了一只手,清朗的男声响起—— 「那我也报个名吧。」 王茜茜惊喜:「陆学长!」 陆衡起身走过来,和她加了微信,说:「是正打算学车呢,正好可以一起。」 「好呀好呀!」 王茜茜一口应下,对吕濡眨眨眼,「陆学长也要和咱们一起学车啦!」 吕濡也挺开心,对陆衡歪头笑了笑,比了个「一起」的手语。 陆衡笑着对她也比了个「一起」的手语。 陆衡回到座位后,眼镜男惊讶拐拐他:「你什么情况?」 陆衡故作不解:「什么什么情况。」 眼镜男:「你刚不是说不用吗?」 陆衡:「你没听她说只差一个人了吗。」 眼镜男半信半疑:「我怎么觉得不是这样呢……」 第74页 陆衡笑笑,没有解释。 - 进入梨树沟后,果然如江恋所说的,美不胜收,太适合自驾了! 一树树梨花,层层叠叠,堆积如雪,风一吹,雪白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飘洒,浪漫如画。 车内众人全都趴在窗边欣赏美景,议论赞嘆。 吕濡拿出相机,边看边拍。 正在这时,专属于某些奢华跑车的引擎声浪由远及近。 「我靠,兰博基尼!」 「法拉利!牛逼啊!」 …… 一些惊唿声在车内响起。 三辆超跑跟在大巴车后面,引擎的低啸声近距离点燃众人耳朵。 大巴车司机打着方向盘向路边贴了贴,想给它们让路。 蓝黑色的兰博基尼从后面超车过来,在越过大巴车时故意轰了一脚油门,巨大的排气声引起车上大家的惊唿。 「故意的吧!」 「这声音真尼玛带感!」 兰博基尼超车后并不加速,一直就在大巴车前面,不远不近的慢速行驶,而后面两辆车一直没超车。 三辆车像是故意把大巴车围住。 吕濡看着前面的兰博基尼,心中微动。 好像是明豫的车。 她立刻又回头看后面的两辆车。 认出其中一辆是李深的。 他俩都来了,那严斯九呢……也来了吗? 就在这时,她手机震了震,明豫发来微信。 【在不在车上?】 果然是他们…… 吕濡唇角不由翘起,回復在,说看到他的车了。 随后明豫发来一段语音,吕濡没敢点开听,转成文字:【和我们打个招唿。】 呃……这要怎么打招唿? 就在吕濡没理解时,听见车里响起一阵惊唿。 前面的兰博基尼车窗降下车蓬收起,秒变敞篷。副驾上的姑娘一头粉紫色捲髮,墨镜之下红唇娇艷,回头沖大巴车挥手。 大巴车里瞬间沸腾起来了。 「我勒个去,什么意思啊!」 「车上是不是有认识的人啊?打招唿呢这是。」 「谁呀谁啊?」 …… 大家一通好奇。 吕濡哭笑不得,连忙给明豫发微信求饶。 【别别别……】 明豫发来一串笑声。 知道他在逗自己,吕濡也回了个笑脸给他。 吕濡没看见严斯九的车,不太确定他到底来没来,犹豫了一下,又问明豫:【你们都来了吗?】 明豫回:【后面是卫礼和李深的车。】 没提严斯九,吕濡有点拿不准。 是严斯九没来的意思吗? 但她也不好意思再问了。 明豫又和她聊了几句,没再逗她了,说先走。之后三辆车齐齐加速,唿啸着离开。 吕濡点开严斯九的微信,最后的对话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他让她第二天叫他起床,她回復了一个好。 中间一直没联繫过。 他们俩聊天好像一直都不怎么频繁。 吕濡手指点进输入框里,想问他有没有和明豫他们一起来。 敲了几个字,犹豫了一下又删掉。 算了,还是别问了。 应该没有来吧。 如果来了,看到明豫这样,估计已经打电话来问她了。 - 到达目的地,约定好集合时间后,大家就开始自由活动。 吕濡她们五个年轻女孩,明媚鲜妍,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陆衡怕她们遇到什么麻烦,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 吕濡带了相机,化身摄影师,专职为姐妹们拍照。 梨花树下,几个小姑娘人比花娇,怎么拍怎么好看。 王茜茜虽然人大大咧咧,但心还挺细,最早发现陆衡跟着她们,热情邀请他过来一起合影。 陆衡看了眼吕濡,见她举着相机一脸笑意,并没有抗拒之色,于是大大方方走了过来。 「你们先拍吧,我帮你们拿包。」他笑着朝她们伸手。 可江恋她们和他不熟,哪里好意思让他拿包,陆衡就对吕濡笑:「她们不相信我,怕我拿了包就跑了,要不你先做个表率?」 吕濡被他逗得笑起来。 其实社团出去活动时,陆衡没少替大家背包,所以吕濡只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的双肩包递给了他,表示麻烦他了。 【谢谢社长。】 陆衡接过包笑:「跟我客气什么。」 既然吕濡都给了,江恋她们也就不拘谨了,纷纷把包给了陆衡。 陆衡尽职尽责,一边替她们看着包,一边还要兼职摄影师给姑娘们合影,忙前忙后,没有丝毫不耐烦。 此举赢得了姑娘们的一致好感,都要与他合影。 大家都与陆衡合影后,只剩下吕濡还没拍。 王茜茜主动跳出来要给他俩拍照。 「你俩靠近一些啊!」 「濡濡笑一笑,露牙!」 「哎呀,陆学长别看濡濡了,看镜头啊!」 …… 吕濡本来没有不好意思的,被她这一通闹腾,脸不由就红了。 不远处。 身穿菸灰色衬衫的男人双手插兜背靠树干站着,身姿懒散,气质超绝。墨镜下鼻樑挺直,薄唇性感,脸部轮廓清晰俊美。 即便没露整张脸,也能看出这个男人的优越性。 第75页 有年轻女孩按耐不住,红着脸大胆上前索要联繫方式。 男人全都视若无睹,薄唇紧抿,唇线拉直,下颚线条紧绷锋利。 浑身上下透着春日暖阳都驱不散的寒气。 卫礼推了把搂着小女友自拍的明豫,说:「别腻歪了,你去看看老严,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难搞的很。」 明豫瞟了眼不远处雪白花树下的年轻男女,轻笑一声:「他难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随他去。」 卫礼不行,明豫和李深都各自带了女伴,车上甜甜蜜蜜的是享受,他和严斯九一个车,一路上被怼到怀疑人生。 严斯九今天一直低气压,脾气极差,活像谁欠了他几百万。 简直要命了。 还是得把人哄好才行啊! 卫礼咬咬牙,向严斯九走去。 「今天谁惹你了?说出来弟弟给你出气,你说打断腿咱就打断腿!」卫礼拿出哄姑娘的架势。 严斯九睨了他一眼,薄唇溢出一声冷笑,下巴向前方一抬:「去打吧。」 卫礼疑惑扭头。 「离离?!」 谢苒离正笑眯眯在一旁看陆衡和吕濡合影,听到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回头看清真是卫礼时,眼睛瞬时亮起。 「卫二哥哥!」 谢苒离欢快跑到卫礼身前。 卫礼摸了摸她的头髮,笑:「你怎么在这儿?谁带你来的?」 谢苒离扭身指吕濡:「濡濡姐带我来的,还有她的同学。」 卫礼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吕濡正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合影,两人站得有些近,小姑娘浅浅笑着,脸色微红,看着很有些娇羞可人。 卫礼瞥了眼身后的黑脸男人,心念突然一动,突然扬手叫了声:「吕濡。」 吕濡刚和陆衡拍完照,闻言顺着声音看过去。 浮花树影,人头攒动。 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倚树而立的菸灰色身影。 心跳瞬时漏了一拍。 目光穿过碎金般浮动的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暗香,落在挡住那双桃花眼的深暗墨镜上。 什么都看不见。 可她却觉得,他似乎也在看她。 陆衡与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抱歉笑笑,简单解释了一下才向卫礼走去。 明豫李深几人也过来了,吕濡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唿,然后才将目光重新转向树下。 菸灰色身影一动未动,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她刚迈脚,明豫挡在她身前。 「别过去,等他自己过来。」他低笑提醒,「别总惯着他。」 不知是因为日光太盛,还是明豫言语中的已有所值,吕濡脸颊隐隐有点发烫。 她哪有总惯着他…… 明豫拉着吕濡东聊西聊,吕濡明知他是故意的,也只能配合他。 聊了会儿,吕濡正在低头打字,忽然一道阴影从身后压了下来,随之同来的是熟悉的木质香调。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后颈就被一只大手捏住。 严斯九那华丽慵懒的声线在耳后响起:「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第三十一章 干燥温热的掌心紧贴着皮肤, 指尖捏在耳后两侧的软肉处,稍稍用力一压,吕濡就被他完全掌控。 血液涌上面门, 莹白的小脸在众人注视下,一寸寸红了起来。 「嗯?聊什么呢?」 始作俑者似乎没有察觉, 很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语调缱绻, 尾音还拖着笑意。 似乎心情很好, 随意闲聊。 但只有吕濡知道, 不是这样的…… 捏在她后颈的大手失去耐心一般收拢掌心, 抵在耳后的拇指指腹缓缓游移, 下压,力道持续增加, 警告意味十足。 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吕濡觉得有点疼。 但这个时候,疼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快要站不住了, 被捏住的地方又疼又麻又痒,他指腹稍稍一动, 细微的电流感就沿着嵴椎密密游走。 他要是再不放手, 她可能就要倒在他怀里了。 谢苒离这个时候才发现严斯九也在,躲在卫礼身后,露出半张脸, 期期艾艾叫了声「哥」。 严斯九淡淡一道眼风扫过去, 笑道:「哦, 眼里还有我这个哥?不容易。」 他说这话时,眼睛虽然看着谢苒离,可手指却稍稍用了点力。 吕濡立刻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心头一阵急跳。 她顾不上太多, 趁大家视线都集中在谢苒离身上时,用力踩了一下严斯九的脚。 严斯九没有防备,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放松。 吕濡趁机挣开他的手,三步并两步,走到谢苒离身侧,紧紧挽住她的手。 严斯九低头瞥了眼脚上的鞋印,又看向一脸心虚根本不敢看自己的小姑娘,太阳穴不由突突直跳。 好好好! 瞒着他出来和小男生约会,还打着谢苒离的旗号。 看见他却故意不过来,装没看见。 他主动过来,她又恨不得躲八丈远。 小哑巴真是翅膀硬了。 不是之前主动叫「哥哥」的时候了。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人前人后还两副面孔呢? 严斯九舔着后槽牙,气息一阵阵上涌。 「离离今天真漂亮,让我看看,是化妆了吗?」明豫笑着岔开话题。 第76页 谢苒离脸一红,又往卫礼身后躲了躲,娇嗔:「明豫哥!」 卫礼护住她:「我们小离离化不化妆都好看。」 大家一阵笑。 趁着众人聊天不注意,吕濡偷偷挪动视线,想去看严斯九的反应。 但她没想到严斯九一直等着她自投罗网,稍一抬眼,就撞进那似笑非笑的黑眸里。 过来。 男人薄唇轻启,无声命令。 日光碎影,浮香阵阵,吕濡感觉心尖微颤,似要迷醉在这繁盛的春日里。 不要。 她轻轻摇头,勉力自持。 谢苒离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桃花眼微微眯起,视线中的压迫感层层漫过来。 不听话? 吕濡难以招架。 拒绝严斯九,对她来说太难了。 她咬咬唇,装作看不懂,移开视线想煳弄过去。 不一会儿,手机震动。 严斯九发来微信。 【踩了我就想跑?】 【我数三下,再不过来我就过去。】 提到这个,吕濡底气比较足,回復他:【是你先掐我的。】 不能怪我。 严斯九气笑了:【我掐你?我都没用力。】 吕濡有些无语,不由鼓了鼓脸颊。 这也不是用不用力的问题啊……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严斯九的消息追了过来。 【疼吗?】 吕濡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后颈,疼倒是不疼了,就是残留的温热触感似乎还在。 她咬唇回:【疼……】 严斯九看着那串省略号,忍不住磨了磨牙。 疼? 小哑巴还挺会碰瓷。 他两只手拿手机,慢条斯理的敲字: 【真疼?】 【那你过来】 【我给你揉揉】 吕濡看着最后一条消息,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是她思想太不纯洁吗……为什么这话在她看到这么轻佻,像是调戏…… 救命啊…… 吕濡忍不住抬眼瞪向对面。 男人唇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眉梢微挑,无辜看她,表情似乎在说:你说疼,我给你揉不就行了,你怎么还不满意? 那模样,别提有多气人了。 吕濡越发觉得他是故意的。 有这么当哥哥的吗! 吕濡又羞又气,用力瞪了他一眼,生硬回覆:【不用,谢谢!】 难得用上了感嘆号。 对面男人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轻笑出声,引得其他人好奇看过来。 「没事,看到一个好玩的。」严斯九锁上屏幕,目光从少女绯红的脸蛋轻轻擦过,对众人笑道,「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小猫有什么好笑的。」 卫礼觉得莫名其妙。 他今天费多少劲也没见到这厮的一个笑脸,一只小猫就给他逗笑了? 多少有点离谱吧! 明豫瞥了眼鼓着脸颊瞪圆眼睛的小姑娘,笑眯眯对严斯九说:「什么小猫,让我们也看看呗?」 严斯九手指一动,屏幕锁定,懒洋洋笑了声:「小猫害羞,不给看。」 春日微风和煦,轻慢卷过男人眼角与眉梢,慵懒迷人。 吕濡的脸颊不可自抑制悄然发烫。 - 过了会儿,吕濡收到江恋的消息,陆衡他们要换个地方去野餐,问她和谢苒离要不要一起走。 吕濡肯定是要和室友们一起的,谢苒离犹豫了半天决定跟着卫礼他们玩。 吕濡回到室友这边,免不了被逼问。 王茜茜早已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我靠小濡濡你深藏不露啊!我们猜了一路兰博基尼和咱们车上谁打招唿,没想到竟然是你!」 「快交代,你是不是隐藏富二代!」 吕濡在学校一直很低调,出门只坐公交或地铁,打车都很少。 除了从一些看不出来品牌但质地裁剪都是上乘的衣服上,大概能猜出来她家境不错,其余吃的用的,都和普通学生无异。 王茜茜一直以为她和自己差不多,今天才发现不是! 那三辆跑车,随便哪辆都是一套江景大平层。 能认识这些人,吕濡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估计比江恋家境还要好。 吕濡窘迫得脸颊绯红,连忙把谢苒离推出去。 解释明豫等人都是谢苒离的亲友,她只是谢苒离的远房亲戚。 大家都有点半信半疑。 而陆衡见吕濡有些窘迫,主动招唿大家去野餐,把这件事掀过去了。 - 从梨树沟回来,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江城似乎要正式进入夏天。 吕濡也开始忙碌起来。 她周六去驾校学车,周日还要去周子安那里。 一周安排的满满的。 学车的事,吕濡没有告诉严魏和席景瑜,只说学校有课,周六不回去了,周日再回。她平时一直很乖,严魏席景瑜对她很放心,都没有多问,只让她注意身体,别累着。 刚开始,王茜茜还能坚持和吕濡一起去驾校,但没去两次就开始犯懒。后来她见陆衡也每周六都去,吕濡有人作伴,于是就很放心的彻底不去了。 为此她还被江恋一顿嘲笑,说她骗濡濡奶茶,不讲义气,丢下吕濡一个人。 第77页 因为吕濡与人沟通不方便,她们都会尽量照顾她,不让她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 王茜茜是有点理亏,小声嘀咕:「有陆学长在,濡濡也不是一个人啊……而且陆学长很照顾濡濡的,他会手语,替濡濡与别人沟通很方便,我在那儿都是多余……」 刘婧听完有些好奇:「你们说,陆学长是不是喜欢咱们濡濡啊?上次去梨树沟我感觉他总对濡濡笑。」 王茜茜一拍手:「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像磕cp一样开始分析陆衡对吕濡哪里哪里不一样。 吕濡听着哭笑不得,向她们解释陆衡是修养好,对社团里的所有成员都很好,让她们不要乱想。 但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王茜茜她们一致认为陆衡对吕濡这么好,肯定是喜欢吕濡。 吕濡心中隐隐嘆气。 不能这么论的。 如果对一个人好就是喜欢的话,那严斯九呢,他对她那么好,岂不是很喜欢她…… 吕濡笑着摇头:【真的不是,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他不会喜欢我的。】 江恋搂住吕濡:「濡宝你要有自信,你这么优秀这么可爱,有人喜欢你是正常的!」 吕濡心中暖热,用下巴在她肩窝里蹭了蹭,表示感谢。 江恋受不了一般咯咯笑:「我的天,濡宝你可太会撒娇了,我要是男生一定把持不住要把你扑倒了。」 吕濡被她笑的脸红。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后来她确实是用这个方法,让严斯九把她扑倒了。 - 南湾大学城是严氏集团今年的重点项目,严魏这次全部交由严斯九来办。 这也是在向外界传达一个讯息:权力正在交接。 之前严斯九虽然也在公司挂职,参与一些项目,但大多属于玩票性质。这次的大学城项目是第一次由他全面执掌,意义不同,算是他正式入主集团的敲门砖,必须做好。 他忙起来后就不怎么回家住了,只偶尔回来吃顿饭,和吕濡碰面的次数就不多了。 这周六晚上他难得空闲,卫礼就攒了个局要给他放松。 严斯九开车路过江大西门时,突然想起他快一个月没见过吕濡了。 打着方向盘靠路边停了车。 打开微信,发现两人上次对话是半个月前,他回家没看见她人,问她,她说在学校上课。 「怎么周六还上课?」 严斯九嘀咕了一句,正想着发微信给她,忽然瞥见前方林荫道上走过来的一对男女。 女孩扎着马尾,穿着卫衣仔裤和帆布鞋,清清爽爽,一身学生气,笑起来唇边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 这不是吕濡是谁? 严斯九眉头一皱,看向她身边的男生。 和她同款装束,卫衣仔裤帆布鞋,斯文俊朗,看着格外眼熟。 这不就是疑似吕濡小男友的男生吗?上次在梨树沟也是他,前前后后围着吕濡转悠。 严斯九当即沉下脸。 两人边走边聊天,女孩比着手语,男生侧脸看着她,偶尔两人相视一笑。 这画面在暖色路灯的烘托下,说不出的和谐。 严斯九坐在车里,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心里一股无名火窜起。 这就是她所说的在学校上课? 好得很。 另一边。 吕濡正在听陆衡向她介绍他们几个同学合伙做的翻译项目,微微心动。 她曾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翻译官,虽然这个梦想已经无法实现了,但她心底却依然存有一份热爱。 她喜欢翻译,喜欢为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和文字架起桥樑。 陆衡了解到她的英语水平后,一直想邀请她加入。 吕濡有些犹豫,怕自己做不好。 毕竟她只是爱好,没有受过的教学。 「别有压力,就当是来帮我的忙,我们真的很缺人。」陆衡笑道,「你的水平完全可以的。」 吕濡很感谢他对自己的认可,表示想再考虑一下。 陆衡说不着急,让她慢慢考虑。 快走到西门时,陆衡提议一起吃个饭,想先给她看一些资料,吕濡正犹豫时,视线忽然在路边顿住。 暖黄的光束从路灯上洒下,落在停在路边的车上。 祖母绿的欧陆,车牌惹眼。 吕濡脚步停住,心跳瞬时快了起来。 陆衡跟着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怎么了?」他笑问。 吕濡收回视线,对他摇摇头,表示不好意思,她今天有点事,下次她再请他吃饭。 陆衡似乎早有预料,笑着点头说好,下次再约。 等陆衡走进学校,吕濡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路边的欧陆。 晚上七点,西门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 吕濡在数道好奇探究的视线中,弯腰轻轻敲了敲车窗。 几秒后,门锁解开,她拉开车坐进去。 车内光线暗淡,吕濡看不清驾驶座里男人的神色,心中的小鼓不安地敲着。 她故作轻松,笑着打手语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的脸掩在暗色里,一双黑眸莫名的亮。 他没应答,只从暗处看着她。 吕濡心跳越来越快,他的气息在密闭空间里越发清晰,暗色似乎从他身上漫延过来,像一张无形的网,要将她捕获。 第78页 第三十二章 吕濡不安地往车门靠了靠, 唿吸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略有些急促。 严斯九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动了,向前探身, 路灯的暖光照在这张足以蛊惑人心的脸上。 「怕什么?」 他轻笑一声,语气轻柔, 堪称缱绻。 吕濡心脏一缩,手心泛起潮意。 他这么笑, 这么说话, 对她来说简直是致命毒药。 我没怕…… 她摇摇头, 躲开他的视线, 拿手机打字, 又问他:【你怎么来了,是有事找我吗?】 严斯九手臂撑在扶手隔处, 探身去看她的屏幕。 距离拉近,少女身上浅淡的玫瑰气息似有若无, 拂过鼻尖。 抬眼轻扫,小姑娘紧张地咬唇, 齿贝小巧, 莹白如玉,而被咬住的红唇似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在灯光下泛着诱人光泽。 严斯九原本因为被欺骗而快要压不住的火气, 此刻就是一缓。 也就是这么缓一缓的功夫, 他临时改了主意。 先不骂她了。 「没事。」他轻笑着说, 眼尾微弯,漫出一抹温柔轻慢的笑意,「就是来看看你。」 吕濡唿吸停顿了一秒,感觉身下的座椅好似泥泞沼泽, 她正慢慢沦陷。 她用力咬了咬唇,疼痛让她尽量保持清醒和理智。 【是有什么事吗?】她又问。 严斯九还是笑:「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 他靠得近,温热独特,专属于他的男人气息,一点点侵蚀着吕濡的唿吸空间。 她快要受不了了。 【你好好说话。】 她向门边靠了靠。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严斯九对她微挑眉梢。 很好。 他就是要看她手足无措,看她被逼到墙角,看她明明已经慌得不行了,却还要故作镇定的模样。 脸红了吗? 可惜光线暗淡,看不太清。 男人恶劣得要命,鼻音轻佻,似催促又似呢喃:「嗯?你说,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 心脏被持续挤压,在濒临爆炸前会有短暂的麻木,吕濡趁着这短暂时刻,别开脸,努力给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她不能继续被他缠在这个危险的话题里了。 车前方行人来来去去,投过来的探究视线一览无余。 原来从车里向外看,是这么清楚。 吕濡的大脑忽地冷静几分。 严斯九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这么古怪,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 她看着刚才与陆衡一起走过来的林荫道,思路稍稍清晰。 【其实我今天是去驾校学车了。】 严斯九黑眸微眯,有些意外她的主动坦白。 「哦?不是说上课吗?」 语气里几乎没有惊讶,还是笑着的。 吕濡看着他唇边散漫的笑意,心下微微一沉。 以她对严斯九的了解,如果被他知道她撒谎欺骗他,就算不噼头盖脸骂她一顿,也绝不会是这种反应。 她提着心,认认真真的坦白解释。 【没有课,是我想学车,又怕叔叔阿姨担心,所以才说上课的,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对不起。】 严斯九看着她的眼,分辨她说的真实度。 小姑娘杏眼水润澄澈,黑白分明,里面只有撒谎的愧疚,坦坦荡荡,不搀其他杂质。 很能令人心软的一双眼。 虽然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但不代表严斯九就不生气。 学车也许是真,可藉机谈恋爱可能也并不是假。 想到这里,他沉下脸。 「你学车不想让他们知道,可以,但有必要连我也瞒着?我是会妨碍你学车还是怎么的?还是说……」 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怕我妨碍你谈恋爱?」 听到「谈恋爱」三个字,吕濡惊愕不已。 一想到刚才两人在路灯下相视而笑的画面,严斯九就有点压不住火,语气越发的沉: 「吕濡,你想学车,可以,想谈恋爱,也可以,没人会阻拦你,大大方方去做就是了,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吕濡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手拧了下,涩涩的发疼。 高三模考失误那次他沖她发那么大火,她都没有这么难受。 我没有。 她看着他无声摇头。 严斯九唇线紧抿,目光暗深。 并没有相信她。 吕濡飞快眨掉眼中漫起的雾气,低头艰难打字。 【我没有谈恋爱。】 我也没有偷偷摸摸。 严斯九看着她隐隐泛红的鼻头,心有些软,但还是继续说:「你已经成年了,谈恋爱没什么,不用瞒着。」 吕濡不敢抬头看他,只听他冷淡的说出这些话,眼泪就控制不住往外冒。 不知道是因为他误会她谈恋爱,还是因为他并不相信自己。 或者两者都有。 她分辨不清,只想赶快离开他的视野。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但我真的没有谈恋爱。驾校有点远,和同学一起去会安全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我真的谈恋爱,会承认的,不会偷偷摸摸的。】 【不好意思,我室友催我回宿舍了,我先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吕濡编辑了三条微信发给严斯九,然后推门下了车。 第79页 学校门口人来人往,自行车电动车很多,吕濡埋头走着没注意,差点和一辆自行车撞上。 自行车主人吓了一跳,跳下车吼她:「你他妈没长眼啊!」 身后车门撞上的闷响声,逼近的脚步声,都让吕濡顾不上被骂,弯腰以示歉意之后就急急想走。 「站住!」 「站住!」 两道声音在身后同时响起。 吕濡愣神之际,手臂被扯住,下一秒她就被拽进一个宽阔硬挺的胸膛里。 熟悉的气息兜头砸来,她摇摇欲坠的眼泪也随即掉了出来。 「你跑什么!」 严斯九惊怒交加,「撞到哪儿了?」 自行车男本来还想不依不饶,这一看严斯九身材高大,一脸煞气,看着就不好惹,瞬时怂了,嘀咕了一句「真他妈晦气」,准备上车想走时,车轱辘被人一脚踹歪。 「我□□他妈疯了啊!」 自行车男差点摔跤,稳住身形破口大骂。 严斯九指着他冷笑:「撞了人就想走?你走一个试试看。」 气势骇人。 江城活阎王不是乱叫的,他在江城逞兇斗狠的时候,自行车男估计还在玩泥巴。 自行车男果然被他气势震慑住,吭哧半天憋出一句:「是她故意往我车上撞的!」 严斯九撸起吕濡衣袖,小臂果然擦破了皮,细白皮肤上一道红痕明显。 「少他妈废话。」严斯九咬了咬后槽牙,「撞了人还满嘴不干净,今天不送你去警察叔叔那里住几天接受接受教育,我都对不起你爹妈。」 说着他就要拿手机打电话。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门卫保安也过来查看,吕濡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在校门口闹大,忙拉住严斯九打电话的手腕,摇头。 我没事。 自行车男色厉内荏,此时慌了:「哎哎……不是,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道歉还不行吗?」 严斯九看着吕濡想要息事宁人的眼,硬生生把火气压了压。 吕濡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点点头,表示道歉就行了。 最终自行车男向吕濡道了歉,这事才过了。 人群渐渐散开,吕濡松开严斯九的手,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之前是她情绪一时上头,没把控住,才丢下严斯九落荒而逃的,现在崩溃的情绪已经修復许多,她不说一些什么,感觉很不礼貌。 可是该说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严斯九阴郁着脸,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气氛明显怪异起来。 就在吕濡准备打破沉默时,严斯九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转身向外走。 吕濡被他拉着,一路走到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门口,严斯九才松开手。 他指着门外的长椅,丢下一句「等着」,然后进了便利店。 一小会儿,他拎着一小袋东西出来,见吕濡还在长椅旁傻站着,似是无奈地微嘆了口气,然后按住她的肩膀,把人推进长椅中。 「袖子捲起来。」 他半蹲下,从袋中拿出棉签和碘伏。 吕濡本以为他肯要发火的,一时愣了愣。 见她没动弹,严斯九拽过她的手,把衣袖往上推。 动作有点粗暴,布料蹭到伤口,吕濡缩了下胳膊。 严斯九的手顿了下,把袖子推高了点,说:「自己扶着。」 吕濡默默拽住衣袖。 严斯九低头给伤口涂碘伏。 「疼吗?」 其实不疼,只擦破了点皮而已,但吕濡看着自己身前低垂的头颅,弯曲的脖颈,拱起的嵴背,鼻头一阵酸涩,莫名的委屈从心底涌上来。 像是小时候被父母教训一顿后,又被抱在怀里哄一样,本来不想哭的,也一定要大哭一场,委屈根本止不住。 严斯九抬眼瞥她,没什么语气地说:「疼也忍着。」 「啪嗒。」 豆大的泪珠掉在手臂上。 吕濡吸了吸鼻子,却也止不住接二连三往下掉的眼泪。 严斯九握着她的手腕,自下而上看着她哭。 吕濡被他看着,觉得丢脸,想用另一只手去擦眼泪,没想到刚一抬胳膊就被严斯九按住。 不让她擦。 就要看着她哭的意思。 吕濡委屈与气恼交织在一起,突然自暴自弃。 不是他说的,在他面前想哭就哭吗。 那她就哭个够。 反正谢苒离也经常被他训哭。 吕濡就在严斯九的注视下,哭得稀里哗啦。 等她的眼泪渐渐止了,变成小声的抽泣时,严斯九才拿出纸巾按在她的脸上。 「现在知道哭了?刚才你跑什么?」 他语气不算好,也不算差,隐隐还有些揶揄的意味在里面。 吕濡擦着眼泪,只顾得上抽抽,没空辩解。 严斯九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哼了一声,给她换了张新的纸巾。 「脾气见长啊,说你两句就跑,路都不看,这幸亏只擦了一下,要是真撞上,我看你这胳膊也别想要了。」 开始算后帐了。 吕濡发泄完之后越发觉得丢脸,毕竟谢苒离还小,她已经成年了,还一点小事就哭鼻子,太丢人了。 都怪严斯九! 她拿纸巾掩着眼睛,不敢放下。 第80页 「还跑不?」严斯九故意问。 吕濡不想回答他。 严斯九抽出她挡在眼前的皱巴巴纸巾,好笑道:「掩耳盗铃听说过吗?就你这样,你不看我,就以为我看不见你了?」 吕濡羞恼交加,忍不住瞪他。 严斯九语调轻扬:「怎么,我说的不对?」 吕濡挪开视线,扭头看旁边。 严斯九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 「我以后是不是说不得你了?」他挑眉逼问,「嗯?一说就跑?」 他这么强势,吕濡动弹不得,盯着他的幽深的黑眸,故意赌气点了点头。 嗯,不许说我。 严斯九似是被气笑了,胸腔震动,溢出一声轻笑,又问了一遍:「再给你个机会,我能不能说你?」 明目张胆的威胁。 吕濡都怀疑如果她再敢点头,他就要揍她了。 她梗着脖子,好半天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这还差不多。」 严斯九哼笑一声,松开她的下巴,把棉签等东西收拾好,然后顿了几秒,抬头看她,说,「我如果说的不对,你可以生气,可以发脾气,也可以和我吵架。」 「但别自己跑开。」 吕濡怔住,愣愣看着他。 男人幽深的黑眸中似有碎星闪烁。 接着,吕濡听见他又说了一句话,语气中透着生疏和一丝不自然。 他说—— 「吕濡,我也有说错话的时候。」 第三十三章 人来人往的街道, 便利店玻璃橱窗透出的冷白灯光,初夏夜晚清爽微凉的风……以及男人温柔认真的眼。 吕濡觉得自己可能很久也忘不掉这一刻。 严斯九那一低头的缱绻。 这个骄傲强势、狂妄不羁的男人,竟然向她低头, 认错。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隐隐溃败,怎么拦都拦不住。 贪念丛生。 她已经很努力让自己不去奢想了, 安安分分做他希望的妹妹。 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他就不能帮帮她吗…… 别对她太好了,她很怕自己压不住内心的卑劣, 想将他据为己有。 吕濡低头眨掉眼中的雾气, 拽了拽严斯九的衣袖, 想让他站起来。 正巧这时候严斯九的手机响了, 他顺势站起身来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好像在催他, 严斯九不耐烦道:「行了,别催, 我这还有点事。」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扔垃圾,晚风送过来他的懒散的声音: 「哄个人。」 「我怎么就不会哄人了?」 「放屁, 就没有你爹不会的事!」 …… 吕濡悄悄捏了下因为偷听而发烫的耳朵,扭过脸看向别处。 严斯九扔完垃圾回来已经挂了电话, 沖吕濡一抬下巴, 示意她跟上。 「我跟你说,刚才我车都没锁,这要是让人给我开跑了, 你还得赔我辆新的。」他边走边对吕濡说。 吕濡闻言吓一跳, 忙探头去看。 他的车全是限量款, 她哪里赔得起! 等看到那惹眼的欧陆还在,吕濡才放下心,长舒口气,然后忍不住偷偷瞪他。 他自己不锁车, 干嘛怪她…… 严斯九观看了她紧张又松口气的全程,心情莫名舒畅,故意说:「别怕,也就几百万吧,不贵。」 吕濡难以置信看他。 几百万?还也就?还不贵? 把她卖了也换不到这么多钱好不好…… 严斯九像是有读心术,瞅着她一本正经道:「把你卖了估计就能够了。」 吕濡愣了愣,很快意识到他在逗她,气鼓鼓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了。 严斯九闷笑出声,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 小哑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玩。 到了车边,严斯九终于不笑了,问吕濡要不要跟他去卫礼那儿玩。 吕濡拒绝了。 她之前说的是真的,这周江恋没回家,在宿舍等她回去呢。 严斯九抬抬手,让她回宿舍。 启动车子之前,他忽然从车窗探出头,对她勾手。 吕濡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忙走到近前,俯身凑近他。 严斯九压低声音,语气稍显轻佻:「小哑巴,笑一个。」 吕濡瞬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严斯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催促道:「对我笑一个。」 吕濡别他捏过的脸颊顿时像着了火一样,热气蒸腾。 她捂着脸,连着向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恶劣的男人臂搭在窗沿,笑得痞里痞气,说出口的话倒是无辜的很: 「你今天一直摆脸色给我看,一个笑脸也没有。」 吕濡哪能笑得出来,憋了几秒,用嘴型「呸」了他一句,掉头就跑。 晚风从身后送来男人舒畅又肆意的笑声。 吕濡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来回走了几圈,脸颊的热意才褪去。 她仰头,香樟树亭亭如盖,浓绿枝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晃,一轮明月皎皎,玉盘似的挂在夜空。 虫鸣唧唧。 不知不觉已经是夏天了。 清风明月之下,少女隐秘的心事似乎快要无处可藏。 - 第81页 对严斯九坦白学车的事后,吕濡想过要不要也对严巍和席景瑜坦白。 当初她选择隐瞒,很大部分原因是怕席景瑜不放心。 严家和席家的姑娘都不会开车,出行都有司机,在他们看来,小姑娘根本不需要那么辛苦去学车。 如果她非要学车,席景瑜也许不会反对,但一定会让司机每周接送她去驾校。 她不想这么兴师动众。 说到底,她并不是严家的姑娘,她没有这个资本。 他们越是对她好,她越是有负担。 可这些话,她又怎么能说呢。 吕濡犹豫很久,最后还是去问了严斯九。 严斯九没有给她,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这样的答案,而是直接告诉她不用说。 吕濡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病」。 谢苒离总吐槽严斯九太强势,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不给人商量的余地,但吕濡却喜欢严斯九的这种强势。 像这件事,她问他的时候,内心其实并不想得到一个「都可以」的答案。 他直接替她做决定,告诉她怎么做,就很能贴合她的内心需求。 她也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奇怪」,严斯九很多在别人看来的「缺点」,在她这里反而都不是缺点。 就比如他总叫她「小哑巴」,在别人看来极其恶劣,非常不礼貌,会伤害到吕濡。 以前有一次被席景瑜听见,当即就狠狠骂了严斯九一顿,让他给吕濡道歉。 丽嘉 但实际上吕濡从没觉得受到伤害。 她不能说话,在世人眼中是一个缺陷,大家为了照顾她,都纷纷刻意避开,不会提及相应的字眼,怕她难过。对此她很感谢。 但严斯九呢,他没有刻意避开,想提就提。 他曾对吕濡说过,你越是忌讳某一点,别人就越能用这一点来伤害你,你无所顾忌才会刀枪不入。 他说——小哑巴,你内心要强大一点。 不能说话,只是你的一种状态,不是你的缺陷。 别人眼中的严斯九,和吕濡眼中的严斯九,好像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呢,是因为她喜欢他吗?所以才处处都觉得他好,处处觉得合心意。 可她知道不是的。 在她喜欢上他之前,她就已经愿意听他的话了。 搞不清楚,就暂且当她有病吧。 但好在,她还没有病入膏肓。 有时候,她也烦严斯九,想要反抗他。 就比如现在—— 周五晚上九点半,吕濡被严斯九的电话吵醒。 迷迷煳煳接通后,严斯九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睡了?这才几点就睡了,看微信,快点。」 说完他就挂了。 吕濡揉着眼睛打开微信,这人发来好几条消息。 看清他都发了些什么,吕濡的睡意瞬间全无。 严斯九说明天早上会送她去驾校,让她不用早起去坐班车。 吕濡额头隐隐发痛,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怎么突然有了席景瑜的作风。 好好的周六,他不用睡觉吗! 吕濡翻身坐起来回他信息,委婉拒绝他的好意,说自己已经和同学约好了,不用麻烦他,让他睡个好觉。 结果严斯九完全无视她的好意,质问她和谁约好了,是不是那个男同学。 男同学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 重点完全跑偏! 几个回合下来,吕濡不得不息事宁人,答应明天让他送。 因为心理压力过大,吕濡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醒得比坐班车还要早,早上起来脑壳嗡嗡的疼。 严斯九还是开着他那辆祖母绿的欧陆,大喇喇的停在女生宿舍楼下。 招摇又骚包。 吕濡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开进来的。 这幸亏是周六一大早,没多少人看见,不然又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以前江恋的髮小冯霁有一次开着他的跑车到宿舍楼下,结果校内论坛议论了几个月,各种各样的猜测都冒出来了,都有猜江恋被包养的,别提多离谱了。 江恋和冯霁坦坦荡荡,说澄清就能澄清。 她不行,她和严斯九的关系要怎么澄清…… 吕濡下楼时特意戴了顶帽子,拉开车门飞快钻进车里,然后催严斯九快走。 严斯九对她这个行为很不满,一边开车一边和她翻旧帐:「我说你一句偷偷摸摸你还不高兴,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吕濡压了压帽檐,和他辩解:【哪有偷偷摸摸,是因为学车有点晒我才戴帽子的,你别误会。】 严斯九不由嗤笑,伸手就摘掉她的帽子,说:「小哑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煳弄?」 吕濡没防备,勐地被阳光刺了眼,再加上昨晚没睡好有点起床气,一时就没忍住,噼里啪啦敲了一通字,放给他听。 大意就是我本来就不需要你送我,你偏要送,为此我还放了同学鸽子,你竟然还把车停到楼下,万一引起别人误会我都没法解释巴拉巴拉…… 严斯九听完直接一脚剎车把车停在路边,拿过她手机又把文字版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是他听到的这些内容,中间还用了几个感嘆号,他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严斯九扭头看副驾里的人。 好傢伙,小脸鼓着,下巴处的软肉皱成一团,气鼓鼓的样子。 第82页 行啊,真行,他还没生气,她倒气上了。 脾气越来越大! 好心早起送她,她不领情,怪他妨碍她和男同学一起坐车。 「误会什么?」他撑着扶手阁,扭身看她,「你和男同学天天一起坐车都不怕被人误会,坐我的车就怕误会?」 吕濡见他又扯到陆衡,更气了。 【我和陆衡什么都没有!当然不怕误会!】 严斯九立刻发现了话中疑点,眉梢微挑。 「哦?那你的意思是……」他故意顿了下,目光扫过少女粉白的脸颊,轻笑,「你和我有什么,所以怕人误会?」 第三十四章 她和陆衡什么都没有, 所以不怕人误会。 那他严斯九呢? 和他有什么,需要怕人误会…… 严斯九的反问,可以说是直击要害。 一击击中。 吕濡自己都没察觉, 她澄清与陆衡的关系时,暴露了她的内心。 确实, 她潜意识里一直不认为她与严斯九是清白坦荡的。 是她心怀鬼胎,问心有愧。 猝不及防之下, 吕濡来不及掩饰, 霎时耳根红透。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急得打起了手语。 严斯九像是发现了新玩具, 饶有兴致撑着下巴看她着急。 吕濡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得懂, 双手飞舞, 比划了一通。 【我只是说我和陆衡什么都没有,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要乱想!】 【我和你,也什么都没有!】 严斯九大概猜得出来她的手语, 但他就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故意道:「你别着急, 我没看懂, 你和我有什么?」 吕濡急得头顶冒烟,双手摇出残影—— 【我和你,什么都没有!!】 严斯九:「有什么?」 吕濡:【都说了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 【我不是都说了——】 吕濡勐然意识到严斯九是故意的。 可不, 他那双桃花眼里全是戏嚯, 哪有半点疑惑, 纯是拿她寻开心,看她着急窘迫,他正得意。 吕濡又气又急,头脑一热, 抬手给了他的手臂一巴掌。 「啪」的一声,力道还不小。 严斯九抱着手臂,故作惊讶:「哎?怎么还打人呢?」 吕濡打完也呆滞了一秒,听他语气还是这么不正经,又愤愤瞪了他一眼——你活该! 见真把人惹急了,严斯九也只能见好就收,丢给她一句「小没良心」,然后开车去了。 到了驾校,吕濡似乎还没消气,只闷闷比了个谢谢的手语,推门想下车。 严斯九忙倾身拽住她的胳膊,笑:「哎,还生气呢?」 吕濡哪有那么大气性,早不生气他的气了,只是对自己有点失望。 她怎么就不能淡定一些呢……严斯九随随便便说句话,她反应激烈,欲盖弥彰。 严斯九见她没反应,便晃了晃她的胳膊:「晚上请你吃饭,消消气,行不行?」 音调拖长,语中带笑。 他这样说软话,吕濡更不适应了,胡乱点了下头,就忙挣开他的手,跑下车去。 严斯九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跑进驾校大门里,挑了挑眉。 他之前的惊讶也不全是装的,有三分真。 吕濡现在都敢对他动手了,这是他没想到的。 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吗? 但以前他也经常逗她,她最多就是不理他了,不会像现在这样,又是瞪眼又是动手的。 怎么回事? 严斯九撑着方向盘,思索片刻。 似乎是从云城回来后,小哑巴就隐隐变了些。 开朗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许多。 不怎么听他的话了,还敢和他对着干,惹他生气了也不来哄他了。 就怎么说呢,对待他好像随意了很多。 就连和他说话时,也不像以前经常脸红了。 怎么回事? 严斯九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得不爽——小哑巴这是越来越不把他当回事了啊。 这还行?! - 吕濡今天练车很不在状态,总听错指挥,油门当成剎车,被教练骂了好几次,快结束时才发现自己的例假提前了。 难怪早起就觉得头疼,她还以为是因为没睡好。 因为没有带卫生棉,驾校这边又十分偏僻荒凉,没有商店,吕濡只好用卫生纸简单处理了一下,默默祈祷可以撑到回学校。 这时她不仅头疼,还小腹胀痛,忽冷忽热,已经完全忘记严斯九说晚上一起吃饭的事,慢吞吞跟着众人一起去车站等班车。 陆衡比较心细,一早发现她脸色不对,又见她时不时用手抵在小腹处,大抵明了。 班车还要等会儿,他就把自己的背包铺在旁边绿化带的石阶上,叫吕濡过去坐。 吕濡本来想拒绝的,可小腹越来越疼,确实有点站不住了,只好谢过陆衡,坐了过去。 陆衡又跑回驾校找了杯热水给她。 吕濡很不好意思,陆衡只笑笑,让她好好休息,等车来了叫她。 严斯九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女孩趴在膝头,脸颊微红,年轻的男生站在一旁温柔看她,身体正好替女孩遮挡阳光。 他握了下方向盘,随后推门下车,大步走过去。 第83页 陆衡先看见的严斯九。 严斯九这个人和他的车一样,气质独特惹眼,让人见过即难忘。 陆衡只在梨树沟远远见过一次,就记住了,知道他与吕濡认识。 他轻轻碰了下吕濡的肩膀,示意她抬头。 吕濡从膝上抬起头时,严斯九正好走到两人近前。 「怎么坐在这儿?」 声音冷淡。 吕濡微微一愣,想起来早上严斯九说的话,忙要站起来,可突然一股热流涌出,吓得她立刻不敢动了。 陆衡见状替她回答,委婉提示:「她有点不太舒服。」 严斯九眉头微皱,不舒服?早上不还好好的。 「怎么了?」他上前一步,想要弯腰查看。 他刚抽过烟,气息有些浓烈,吕濡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下。 严斯九脸色顿时沉了几分,缓缓直起身来。 吕濡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想站起来。 她起身时小腹抽痛,身体微微晃了晃,陆衡一直关注着她,立刻伸手扶住她。 吕濡缓过一阵绞痛后才对陆衡道谢。 陆衡有点不放心,问道:「你还行吗?」 吕濡勉强点点头。 严斯九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转了个来回,然后落到那只碍眼的手上。 想一把打掉。 男人心中瞬时涌出一股燥意,压都压不住。 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和男同学倒是不避嫌…… 吕濡站稳后轻轻挣开陆衡,用手语向他道谢,说自己要先走了,然后转向严斯九,示意他可以走了。 欧陆停得稍微有点远,吕濡强撑着走了几步,前面的严斯九突然停下,回身走到吕濡身侧,探手一抄。 吕濡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离了地,被严斯九打横抱了起来。 吕濡吓了一跳,本能的环住他的脖颈。 反应过来后,她挣扎着想要下来,严斯九握着她腿弯的手紧了紧,沉声警告:「别乱动。」 男人气息浓郁,热烫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像他这个人一样强势。 吕濡僵硬了几秒,还是没抵过身体的不适,缓缓把头靠进他的胸口。 严斯九抱着吕濡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转回身,看向似是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的陆衡,淡声开口:「谢谢你照顾她。」 陆衡顿了下才说:「不用谢。」 之后他看着环绕在男人颈上的纤细手臂,没有再跟上去。 - 严斯九把吕濡放进车里,替她系好安全带后没有立刻离开,撑着座椅问她:「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直接碰了碰吕濡的手。 他刚才抱着她的时候就感觉她的手很凉。 一碰果然。 他立刻反手握住,又问:「这么凉?到底怎么了?」 他掌心宽厚,温暖干燥,吕濡只轻轻挣了下,就完全放任自己陷入他的体温中,甚至想把另一只手也靠过去。 她按了按自己的小腹,神情窘迫。 严斯九皱了皱眉,问:「肚子疼?」 吕濡微微点头。 严斯九松开她的手,上车启动,点出导航想找附近的医院。 吕濡忙拉住他的胳膊止住他。 【去药店买盒止痛药就行。】 严斯九皱眉:「止痛药能随便吃吗?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很快的。」 吕濡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她只有经期第一天疼,以前妈妈带她去医院看的时候,医生就建议吃止痛药的。 【没事的,我每个月都吃。】 严斯九眉头皱得更紧:「每个月??」 他怎么不知道! 又是一阵绞痛,吕濡咬着唇蜷缩起来,没法回答。 见状,严斯九不敢再耽搁,一路疾驰到附近的药店。 店员问什么症状,严斯九把吕濡的症状详细描述一边,店员都没听完就哦了声,随手拿出一盒药给他。 严斯九捏着药盒,不怎么信任地问:「这药对症吗?她肚子疼得厉害,直冒冷汗。」 店员肯定道:「不就是痛经吗?女孩子痛经就吃这个,没错的。」 「痛经?」严斯九错愕不已。 店员见他这么惊讶,不免也有点怀疑了:「你不是说她每个月都疼吗?」 严斯九难得觉得自己犯了蠢,干咳一声,点点头。 店员:「那就没错了,痛经就吃这个药。」 严斯九想了想又问:「那她除了吃止疼药,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店员:「得看她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痛经,原发性的就没什么好办法,平时注意保暖吧,别贪凉,给她暖暖肚子,也可以去看看中医调养。」 严斯九谢过她,结帐走人,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问店员要了杯热水。 止痛药起作用后,吕濡感觉好一些了,就想着找个卫生间处理一下自己。 距离西府公馆还有些远,她怕撑不到家,再弄脏座椅。 趁着红灯,她轻轻拉了拉严斯九的手臂,让他找一个附近的商场把她放下。 严斯九扭头看她,唇上有了血色,脸颊也微微泛粉,心中放松。 「好点了?」 吕濡红着脸点点头。 严斯九猜到她要去商场的目的,直接一打方向盘,拐上另一条路。 这附近他正好有套房。 第84页 吕濡第一次来严斯九在外面的住处,站在玄关处有些侷促。 严斯九丢了双拖鞋给她,自己先去厨房烧热水。 吕濡换了拖鞋进屋,没敢乱走,只悄悄打量四周。 黑白灰的色调,一看就是男士居所,沙发背上搭着一件浅灰色家居服,菸灰缸里有菸头,水杯里有半杯水,茶几上还摊着一摞文件。 没有半点色彩鲜艷的装饰品。 严斯九一个人住? 他和唐笙南分手了吗…… 吕濡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唐笙南发朋友圈了,上次去梨树沟,唐笙南也没去。 吕濡眸光暗了暗。 严斯九身边的女人形形色色,可似乎一直没有谁能长久。 就连唐笙南都不例外。 她正胡乱想着,严斯九端着一杯热水走过来。 「有点烫。」他提醒。 吕濡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接过热乎乎但又不烫手的水杯。 喝完水,她去卫生间。 手机跟着震了震。 【都需要什么,我去买。】 吕濡看着严斯九发来的微信,在心底嘆了口气。 严斯九也许不是一个好情人,但至少是一个好哥哥。 第三十五章 严斯九从楼下的进口超市买了吕濡说的卫生棉, 回去的路上想了想,又折回去买内裤。 导购问尺码时,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导购笑说难得有丈夫能这么清楚记得妻子的尺码的。 严斯九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 一时没办法解释这个误会。 吕濡一年四季的衣服,从外衣到内衣, 几乎都是他亲自挑的。 她的尺码他再清楚不过了。 可他为什么要亲自挑,严斯九也说不太清楚。 三年前他在云城处理完吕濡母亲的后事, 把吕濡接回严家。当时小姑娘只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就跟他走了, 里面大半还都是书, 衣服自然没几件。 他是最清楚的。 到严家后, 正赶上席景瑜生了场病, 家里有些乱。 有一次严斯九回家,看到吕濡在后院洗衣服, 细细的手腕吃力地拧着衣服上的水,白皙的脸颊被太阳晒的发红。 当晚各大品牌方就上门给吕濡量体, 之后四季衣服同严斯九一样,按时送来。 同时, 家里张姨等人也全部改口称唿吕濡为小姐。 严斯九当时想法很简单, 既然是他把小姑娘接回来的,总不能亏待了人家。 麻烦也没辙,吕濡只要还在他家一天, 他就得管她一天。 谁让他把人带回来的呢。 - 吕濡看到袋子里的内裤时, 没忍住脸红了。 严斯九问她需要买什么的时候, 她想过内裤,但打字实在羞耻,最终还是放弃了,准备凑合一下, 忍到回家。 没想到他竟然给她买了。 整理好自己,吕濡从卫生间走出来,脸颊上的绯色在冷白色调的灯光下有些明显。 严斯九难得没有调侃她,只叫她去沙发里坐。 吕濡没动,她今天练车,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严斯九有洁癖,她怎么好意思直接坐。 犹豫了一下,她问严斯九什么时候回家。 严斯九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刚叫了外卖,挺出名的药膳粥,补气补血的,比较适合她,就说吃完饭他们再回去。 「坐啊,站着干嘛,你肚子不疼了?」 肚子自然还是疼的,只是没之前疼的厉害,吕濡心中发窘,磨蹭了一会儿才问严斯九有没有衣服可以借她换一下,她想洗个澡。 严斯九愣了下,抓了抓后颈,没说什么直接转身去了衣帽间。 这边他不常住,衣服不多,挑来挑去,只有系带的睡袍适合吕濡穿。 他又找出一套新浴巾,一併拿给吕濡。 隐隐的水声从浴室传出来,严斯九的注意力忽然就有些难以集中,耳机里助理徐川正与他核对明日行程,重复了两遍,他才听清,嗯了声挂断电话。 水声时有时无,暖黄的灯光从磨砂玻璃门上映出来。 小哑巴在里面洗澡。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就让他有些燥热。 他直觉自己的这个反应不正常,但又搞不清为什么。 都他妈怪卫礼,天天鼓动他找女人,还有明豫,总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现在搞得他像是欲求不满。 「操……」 严斯九暗暗骂了一声,揣起烟盒去阳台吹风。 吕濡洗完澡出来后在客厅没看见严斯九的人,稍稍放松了些。 严斯九的浴袍对她来说太大了,就算繫紧腰带,稍微动一动,领口那里也容易松开。 吕濡小心掩了掩衣领,在沙发里坐下。 也许是折腾了一天太累了,也许是药效彻底上来了,她没坐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就歪倒进沙发里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吕濡似乎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费力勉强睁开,眼前也是一团白雾,她想回应,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像是被梦魇住,醒不过来。 挣扎中,她感觉脸颊碰到了什么东西,有点热,还有点软,当她还去探究时,那东西又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睏倦淹没,彻底陷入梦乡。 第85页 等吕濡真正一觉醒来时,已是凌晨。 屋内幽暗,只有稀薄的月色沾满纱帘,映出清浅的微光。 吕濡在昏暗中望着天花板,大脑是懵的,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缓了好一会儿,大脑才慢慢运作。 身上盖着柔软蓬松的被褥,吕濡习惯性地将下巴埋进被子里蹭一蹭,熟悉的气息不知不觉漫捲过鼻尖。 吕濡登时怔住。 严斯九的味道…… 吕濡欠身,借着月色看清了室内的陈设,最终确定自己睡在了严斯九的床上。 她怎么睡在这儿了? 是严斯九把她抱过来的吗? 似乎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黑暗中,她的心跳无处遁形。 吕濡忍不住悄悄将脸埋进被中,然后被浓郁的男人气息烘出一脸羞红。 被子柔软贴在身上,气息绵密无孔不入,她忽然生出一种被严斯九抱在怀里的错觉。 这太要命了! 吕濡没能抵住这巨大的诱惑,侧身把脸贴在枕头上,拥着被子,放任自己沉沦在这柔软的迷梦中。 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防线这种东西,放松很容易,绷紧就比较难。 吕濡只偷偷放任了一小会儿,可之后再想若无其事面对严斯九,就没那么容易了。 打开门,外面悄无声息,吕濡下意识放轻脚步。 客厅光线暗淡,只沙发边亮着一盏落地灯,吕濡走过去,看到沙发里躺着的人。 暖白的灯光落在熟睡男人的脸上,无声的诱惑在空气中蔓延。 吕濡轻易被蛊惑,一步步走到沙发前,悄悄蹲下。 男人眉目舒展,唿吸沉稳,平日里嬉笑怒骂的生动此刻都归于平和。 这是吕濡第一次可以这么大胆又仔细的看他。 看他额头的细纹,看他眉间不起眼的咖色小痣,看他下颚隐隐冒出的青茬…… 她揪了揪胸口的衣服,让急跳的心脏缓一缓。 怎么办呢? 这个男人,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啊……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把他据为己有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她不能。 他是日月同辉的星辰,是山间不羁的风,是翱翔九天的雄鹰…… 他是耀眼的,也是自由的。 她可以仰望,可以窥视,但她不能据为己有。 自私地用一纸婚约将他困于身边,她做不到,也捨不得。 吕濡蹲在沙发边痴痴看了许久,也许是太过出神,都没注意到沉睡的男人什么时候眼睫轻颤几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幽幽灯光下,少女红唇嫣然,乌眸迷离,盈盈脉脉,似不可语。 严斯九睁眼看到吕濡的一刻,不太能分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刚才还在梦里对他发脾气的小姑娘,怎么一眨眼又出现在眼前,还这么乖。 他没有动。 吕濡也没有动,只轻眨了几下眼,好似没有反应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悄然静止,两人隔着清幽的光束,无声对视。 两道视线缠连在一处,分不开,扯不清……似有若无的暧昧在这沙发一角处悄然滋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动了一动,打破了这凝滞的暗昧。 空气重新在两人之间涌动。 吕濡从迷濛中惊醒,慌不迭低下头,及时藏住眼中早已失去的方寸。 严斯九半撑着沙发欠起身,光线转移到身后,眼中的旖旎倏然藏匿于暗色中。 你醒了? 吕濡垂眸看着沙发的皮质纹理,嘴唇微动。 严斯九却也看懂了,轻轻嗯了声,神思渐渐回归。 又静了几秒,严斯九清醒过来,坐起身,拽住吕濡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怎么不叫醒我?」他问。 声音里带着残存的睡意,微微有些哑,却很性感,在昏暗的夜晚里格外迷人。 吕濡顺着他的力气站起来,却因为蹲久了腿麻,差点摔倒,幸好严斯九还没松手,一把将她拽住,但可能是力度没控制好,吕濡被扯着扑进他的怀里。 电光火石间,吕濡隐约感觉自己的脸擦到了一个软热的东西,但是太快又太轻了,她根本没法分辨是不是错觉。 鼻尖撞上硬挺的胸膛,蓦然一酸,泪意上涌。 严斯九半抱半架着怀里的柔软身体,全身肌肉不自觉地绷紧。 热意迅速从小腹窜起,喉结迅速滚动数下,口干舌燥。 生理反应来的太快了! 严斯九心惊不已,不合时宜地升起一个念头—— 小哑巴好像真的长大了。 她喝醉那次,他抱她时还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今天就出乎意料,感觉格外强烈。 严斯九暗暗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把人从身上托起来,半开玩笑道:「小哑巴,你故意的吧?」 吕濡又慌又乱,窘迫异常,几乎是连滚带爬挪到一旁,捂着酸痛的鼻樑用眼神为自己辩解—— 才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你拽我的! 严斯九看着她含羞带嗔,泪眼盈盈,心神忍不住就是一盪,轻佻的话脱口而出:「是我被占便宜,你哭什么?」 他笑得轻佻,桃花眼里闪着诱人的微光。 第86页 吕濡脸腾得一下红到脖子根,根本无力招架,憋了半天只好顾左右而言它。 【我没哭!】 严斯九忽地倾身凑过来,抬手用指骨在她眼尾处蹭了下,轻笑:「那这是什么?」 修长干净的手指上染了一点水光。 强有力的证据,让吕濡哑口无言,被他蹭过的地方盪开一抹酥麻。 男人得逞般坏笑,指尖又在那绯红的脸上点了点。 「羞不羞,嗯?」 吕濡实在承受不了心脏被强压,丢给他一句「你烦不烦」,几乎是落荒而逃。 严斯九闷笑着倒进沙发里,视线追着那个包裹在自己睡衣下的玲珑身段,稍许,抬手用拇指蹭了下唇角。 两次意外,倒让他记住了那温软的触感。 怎么能这么软?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上瘾…… 第三十六章 虽然吕濡经期第二天就恢復正常了, 但严斯九还是觉得这样不行。 哪能每个月都疼得要吃止痛药? 他想起之前卫礼说过有认识的老中医,要来联繫方式,约了个时间带吕濡去看。 老中医鬚髮皆白, 双目炯炯,看起来就很有威望, 一边给吕濡号脉,一边进行常规问诊。 吕濡回答不方便, 就在纸上写, 然后由严斯九念给大夫听。 一些基本的问题, 像月经周期, 末次月经时间, 初潮时间之类的,吕濡虽然有些害羞, 但知道这是例行问诊,回答得还比较顺畅。 直到大夫问到有没有性-生活。 吕濡心跳一下子就上去了。 老中医还奇怪的「咦」了声, 说:「心跳怎么突然快了起来?」 吕濡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拿着笔的手都快写不好字了。 严斯九明显也没想过大夫会问这个, 神色微微有些异样, 再瞥了眼吕濡似要滴血的耳垂,清咳一声问大夫:「和痛经有关系?」 老中医耐心给两人科普了一些医学常识,然后对严斯九说:「很多女性的妇科疾病都是由不清洁的性-生活引起的, 所以小伙子也要多多注意卫生哦, 尤其是经期不能同房……」 俨然以为两人是情侣了。 吕濡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不等大夫说完就连连摇手打断他。 没有没有! 严斯九冷白的脖颈也泛起微微的红晕,难得尴尬,抓了抓后颈才替吕濡回答:「她没有。」 在老中医略显惊讶的眼神下,他不知为何, 鬼使神差般又补充了一句:「她还小。」 然后老中医给了严斯九一个称赞的眼神,笑说:「是,小姑娘年纪是不大呢。」 这一刻,吕濡恨不得能有一道雷噼下来,让她立刻消失才好。 后来她都不知道是怎么结束这次看诊的了,只记得大夫给开了很多中药,还让她以后每个月定期过来扎针灸。 回去的路上,车内格外的沉默。 严斯九可能也觉得有点尴尬,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进家门前,他把那些中药拿给吕濡,自己没下车,叮嘱了一句:「我今天还有事不回去了,你记得让张姨煎了,按医嘱喝,别偷懒,别怕苦。」 吕濡根本不敢看他,胡乱点点头,拿着中药下车跑进院子。 她进去后严斯九没有立刻就走,摸出一支烟点上,兇勐吸了几口,胸口淤塞着的某些异样情绪才缓缓平復。 他瞥了眼空空的副驾。 小姑娘红着脸扭头僵硬看窗外的影像,似乎还在。 一支烟抽完,男人莫名嗤笑一声,一脚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 席景瑜得知严斯九带吕濡去看中医治疗痛经后,不由私下和严巍埋怨:「这小九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让我陪濡濡去啊!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多不方便啊……」 严巍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看个病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有空就去了呗。」 席景瑜瞅着他来气,哼了声:「这是有没有空的问题,啊?你要是有空,你好意思陪濡濡去看月经不调?」 严巍放下手中的书,笑道:「我和小九肯定不一样啊,他陪濡濡去,我看正合适,比你还合适呢。」 席景瑜瞪着他:「你不要老是想着把他俩凑在一起!」 严巍:「为什么不行?你不挺喜欢濡濡的吗?」 席景瑜有些别扭的转过身:「我是喜欢濡濡,我也愿意把她当女儿养一辈子,但她和小九,他俩不合适的呀……」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那性格,三分钟热度,新鲜的时候天上星星都能摘给你,新鲜劲过了连你姓什么都不记得。他要是和濡濡真在一起了,好的时候还好说,万一不好了呢,你让濡濡怎么办?她现在没爹没妈的,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我纯是为他俩好,做兄妹,可比做夫妻好多了。」 她这些理由,严巍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两人意见不同,论不出个结果来。 他只摇摇头,捡起书,淡笑一声:「那我倒是觉得,你还是不够了解咱儿子。」 席景瑜眼眉一瞪:「放屁,我生的我不了解谁了解?」 严巍只笑不和她争辩。 席景瑜气得推他:「你什么意思?」 严巍被她推的没辙,扯住胳膊拉进怀里,顺手熄灯:「没意思,睡觉。」 席景瑜:「放开我!严巍你个老不修……」 第87页 …… 第二天,席景瑜带吕濡去养生馆艾灸推拿。 「痛经都是因为宫寒,咱们女人平时就得注意保养,千万不能着凉……你看你,痛经这么久怎么都不和我说呢,小九都知道,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哎,阿姨不是一直和你说,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吗……」 吕濡不断点头。 不知是不是她过于敏感,听到中间那句「小九都知道」时,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席景瑜也许只是随口一提,但听在她耳朵里就不得不多想。 她和严斯九是不是过于亲近了? 吕濡一直感谢严巍席景瑜夫妇,能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及时伸出手,给她一顶遮雨的屋檐,一个可以栖息的港湾。 待她如家人,没有半点敷衍。 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江城最繁华地段的商铺,虽比不得严斯九,但足已保她一生无忧。 这份真心与恩情,吕濡无以为报,也绝不可以辜负。 席景瑜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但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吕濡也很清楚,席景瑜大概是不太满意这份婚约的。 对此她完全可以理解。 作为一个母亲,谁会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哑女呢。 尤其是严斯九,严家独子,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受万千瞩目的天之骄子。 他的妻子,一定是能与他并肩站在金字塔端的姑娘。 是谁,都不能是她。 席景瑜不满意太正常了,吕濡从未妄想过。 她也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提出解除婚约。 而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不要给席景瑜添堵,与严斯九保持安全距离。 从云城回来后,他们好像是走得太近了些。 严斯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能轻易撩拨起她的情绪,让她想入非非,心生贪念。 她确实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了。 正好也快临近期末了,吕濡便把驾校课程暂停了,对严斯九说要专心复习期末考,不用他每周六送她去驾校了。 她还对席景瑜说学校课业繁忙,她暂时先不回家住了,等期末考完再回家来住。 席景瑜自然是同意,让张姨每周给她送吃食,补充营养。 严斯九几次回家都没见到吕濡的人,一问,吕濡不是说在图书馆复习,就是在宿舍看书。 开始他也没当回事,期末了嘛,突击补一补功课可以理解。 可有几次,他路过江大,想喊她出来吃个饭,她也推三阻四的,不是说吃过了就是正要和室友去吃。 还有一次有人给他送了两箱车厘子,他想着女孩儿都爱吃,就打算给吕濡送过去,结果她说室友朋友刚送了一箱,吃不完,让他送给别人吧。 这么一连串下来,严斯九就是傻子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算一算,他们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期末复习用提前这么久就开始吗? 他皱着眉把前前后后的事仔细捋了捋,差不多确定了一件事—— 小哑巴在躲着他。 至于为什么要躲他,严斯九此时没有那个耐心去分析。 呵呵,故意躲他? 可以。 严斯九直接一脚油门把车开到江大西门。 按他的性格,本来是想直接开到吕濡宿舍楼下的,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他拍了张西门的照片给吕濡发过去。 【出来】 【十分钟】 【我就进去找你】 发了微信,他就点了一支烟,靠在车门边等着。 心里想的是,等会儿小哑巴来了,看他要怎么收拾她! 可真等吕濡气喘吁吁跑进他视野时,酝酿好的狠话忽然又有些卡壳。 小姑娘髮丝散乱,脸颊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跑得急了,鼻尖额头都是细汗。 吕濡一口气跑到严斯九面前才弯腰大口喘息。 「你急什么?」 责备的话脱口而出,严斯九下意识想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吕濡正巧抬手擦汗,躲过他的手,然后仰起脸望着他。 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小姑娘用软软的眼神发问。 红唇微张,气息急促。 严斯九不自然收回手,目光在那红唇上停了两秒,挪开。 一边开后备箱,一边淡声说:「没事,有人给我拿了几盒杨梅,正好路过,你拿走吧。」 吕濡顿时松了口气,抚了下胸口。 她刚才看到微信时真的吓了一跳,还以为严斯九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找她。 吕濡有些为难,委婉拒绝。 【谢谢你,杨梅要不你拿回家给席姨吃吧,她很爱吃的。】 一听她又拒绝,又让他把东西送别人,严斯九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忍了忍,说:「家里有,你不用管,给你的你就拿着。」 吕濡想到宿舍的情况,不禁面露难色,但看严斯九的脸色,再推拒,估计要生气了。 她抓了抓额头,打字:【好吧,那给我吧。】 严斯九看她这一脸勉强的样子,实在是气不过。 还好吧?他的东西就这么让她看不上眼?收得这么勉强? 等吕濡想去后备箱拿杨梅时,严斯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人往车门上一推。 吕濡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他抵到了车门上,一抬眼就撞进了那双勾魂夺魄的黑眸中。 第88页 心跳霎时乱了节奏。 这么久没见,她非但没有冷静,反而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思念就如潮水涌上来。 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全白费了。 她根本无法用兄妹来欺骗自己,她还是很喜欢他,无法避免被他吸引。 严斯九按着她的手腕压在车窗上,欺身贴近,黑沉沉的眼直直锁着她的。 「小哑巴,你什么意思?」 他贴的太近,说话间夹杂着菸草味的温热气息都扑在了吕濡的颊边。 半边脸都烧了起来。 吕濡惶然摇头,完全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发难。 严斯九极为不满,气息越发的沉:「不想要你就直说,这么勉强是什么意思?」 吕濡被他的气息侵扰,唿吸隐隐发颤。 知道他误会了,可他这样,她根本没办法对他解释。 她想要用另一只手推开他。但她那点力气,怎么可能推得动严斯九,手掌抵着他的胸口,像抵着一块灼热的巨石。 她的挣扎和抗拒落在严斯九眼中,激起更多的火星。 他俯身下压,咬牙:「我是瘟疫?让你这么拒之不及?」 吕濡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被他气息沾染的地方全都像着了火,让她根本没办法直视他的眼,只能用力摇头。 「说话!」 严斯九沉声催促,黑眸亮得慑人。 就在吕濡快要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时,手机铃声响起,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她忙示意严斯九,让她看一下手机。 会给她打电话的,都是很着急的人。 严斯九气息涌动了数下,最终还是放开了她,向后退了一步。 吕濡没敢乱动,依然背靠着车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是江恋打过来的电话。 吕濡猜她是找不到自己着急了,本想挂断后给她发微信的,但手有些抖,不小心按了接听。 江恋着急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我回来了,濡宝你在哪儿呢?咱们宿舍怎么着火了啊?你们都没事吧!」 吕濡在听筒边敲两下,示意自己听见了,然后准备挂电话时,手机被严斯九抽走了。 「你好,我是吕濡的哥哥,吕濡在西门这儿。」他对着电话说,「你刚说什么?宿舍着火了?怎么回事?」 …… 挂断电弧,男人周身强烈的压迫感已然退去,只沉着脸问吕濡:「宿舍着火了怎么不和我说?」 吕濡微微抿了下唇。 她是想说来着,是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吕濡拿回手机简单解释:【还没来得及说,你就生气了……】 严斯九抿唇看了她半晌,终是没说什么。 吕濡缓了口气,把宿舍着火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早上王茜茜用完吹风机忘了拔电源,可能是被阳光晒了一天导致了电线短路起火,当时宿舍里没人,幸亏隔壁宿舍闻到烟味,及时把火扑灭了,没有酿成大祸,就是宿舍近期肯定没法住人了。 「宿舍不能住了怎么办?」严斯九问。 宿舍里王茜茜和刘婧是江城本地人,准备回家住几天。 江恋出去玩还没回来,暂时不知道,但吕濡估计她会在学校附近的宾馆住几天。 严斯九发来微信的时候,吕濡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晚点和江恋一起住宾馆。 可现在被严斯九知道了,她肯定不能直说要住宾馆。 吕濡想了想,委婉表达西府公馆离学校有点太远了,来回不太方便。 她偷偷觑着严斯九的神色,琢磨着怎么才能说服他,让她住宾馆。 没等她想好理由,严斯九就替她做了决定。 他神情淡然,语气平平,像在说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 他说—— 「收拾东西,去我那里住。」 第三十七章 他那里? 吕濡先是愣住, 有点懵,脑子转啊转,想他说的是哪里。 是她痛经那次住了一晚的星河湾公寓吗? 严斯九瞥了她一眼, 由着她自己琢磨,自己走到后备箱, 把里面整理了一下,然后走回来, 问:「要收拾的东西多吗?用不用开车进去?」 似乎已经把这事定了。 吕濡急忙拉住他手臂。 那个……那个…… 她嘴唇翕动, 明显有些慌。 严斯九瞥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小手, 细细软软凉凉的, 像是没骨头。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吕濡权衡半天, 最后决定回西府公馆住算了。 住他那儿!那她还有活路吗? 上次只是意外住了一晚上,她想入非非了多久。 而且要是被席景瑜知道了也没法解释啊…… 【我还是回家住吧……】 严斯九笑了笑:「刚不是说太远了吗, 我那儿正好离你学校近,也方便。」 吕濡委婉拒绝:【我还是不要打扰你了吧……】 严斯九冷眼瞅着她纠结为难的样子, 心底哼了声,面上依然还笑着, 一副很好脾气的模样, 说:「没事,不打扰。」 见说不通,吕濡愁得都想揪头髮了。 她还琢磨着怎么拒绝, 严斯九却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去收拾东西,我在这里等你。」 吕濡杏眼圆睁,仿佛受惊。 第89页 严斯九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又丢给她一句:「又不是没住过, 你怕什么?」 吕濡:…… 一击必杀。 严斯九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当晚吕濡拖着行李箱,站在严斯九的江景大平层门口,深吸一口气才迈步进去。 就几天,她默默告诉自己,就住几天而已。 她可以的! 上次来这里,她混混沌沌的,没怎么仔细看,今天才发现这套房子虽然大,但卧室却只有一个…… 一间书房,一间健身房,一间影音房,剩下的全被打通与客厅相连,大得离谱。 难怪上次严斯九非要她睡在他的卧室。 吕濡穿着不合脚的超大拖鞋,磕磕绊绊把整个屋子转了一圈,头越发大了起来。 这怎么住啊!她总不能还睡卧室吧? 严斯九烧完热水,见她又呆呆站在客厅里,忍不住笑了声。 「罚站呢?」他走过去,直接在她头上薅了一把。 吕濡没防备,被他摸完了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脸发热。 这人怎么回事啊…… 好像过于随意了些吧…… 还真被她猜中了。 男人到了自己的地盘,哪里还会克制,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尤其这人还是严斯九。 吕濡一直等不到严斯九主动安排,只好主动问他晚上她睡哪里。 严斯九一指卧室:「上次不是睡过,怎么还问?」 吕濡憋得脸红,磨蹭半天才打出一句话:【那你呢……】 严斯九见她这样就忍不住想笑,视线慢悠悠在她绯红的小脸上打了个转,心情极度愉悦。 既然叫她过来,他当然没打算住这里,只不过是看她纠结纠结去的,故意没告诉她而已。 就想看她着急。 谁叫她故意躲他来着。 不逗逗她,他这口气出不掉。 严斯九忽然探身,故意压低声音笑:「只有一张床,你说我睡哪儿?」 他本身音色就偏性感,有时正经说话都似撩人,这样故意压低嗓音,听在吕濡耳朵里,足以要了她的命。 吕濡从耳朵到颈侧,电流扫过般酥麻,紧紧捏着手机动弹不得。 灯光下,她的反应全数落进了严斯九眼中。 男人的征服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小哑巴又对他脸红了,很好。 「嗯?」他恶意施压,笑得轻佻,「说话呀小哑巴……」 可能是一段时间没接触,吕濡对他的免疫所剩无几,到现在也没发现他的故意。 然后她还真的顺着他的话勉强思考了一下。 【要不我睡沙发吧……】 严斯九看着她满脸通红还要勉强镇定想对策,笨拙又可爱的样子,实在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音。 吕濡被他笑得有点懵,眨巴几下眼睛,惊讶看他。 很是呆萌。 严斯九歪倒在一旁的沙发背上。 「不是,你还真想让我住这儿呢?」他笑得肩膀抖动,语调都是颤的,「小哑巴,你怎么这么老实啊……」 吕濡愣了几秒,发现是被他耍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严!斯!九! 她眼中冒火,从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说话,想把这个人狠狠骂一顿。 不然就打一顿! 严斯九还在笑,都快笑倒进沙发里了。 「你要实在不想我走,那我睡沙发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家沙发大,上次他就凑合了一晚。 吕濡心梗得要命,没他脸皮厚,又说不过他,气得眼圈都红了,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扭身就要走。 她快被自己蠢哭了。 怎么他说什么她都信啊! 一见人要跑,严斯九忙从沙发里翻身下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哎哎……生气了啊?」 吕濡红着眼,回头就给他手背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一点力气都没保留。 着实是气狠了。 严斯九冷白的手背立刻红了一片,但依旧扣住她不放,继续哄:「别生气嘛,就开个玩笑,让你多打几下,消消气行不行?」 【这一点也不好笑。】 吕濡紧绷着脸,用唇语一字一字说。 除了生气,她更多的还是难过。 对他来说是开个玩笑,寻个开心。 可她呢,为一个玩笑脸红心跳,像个傻瓜。 多少次了?他总这样,看她像个傻瓜就这么好玩吗? 他不知道她会当真吗? 严斯九和她眼神对上,心里一咯噔,知道她是真生气了,逐渐收敛了笑意。 「好好好,不好笑,是我不对,我混蛋,我该打,你想怎么骂我替你骂,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放软声音,轻摇吕濡手腕,逐渐掌握哄人技巧。 吕濡不想被他这样哄,也受不了被他这样哄。 硬着心肠,冷脸:【你放开我。】 严斯九耍起无赖:「你不生气了我就放开你。」 吕濡气结,不理他,直接又啪啪用力打了他好几下。 严斯九连声吸气,但就是不松手。 吕濡挣不开,也打不下去。 与他僵持了片刻,手腕越来越烫,为了脱身她只好勉强点头,表示不生气了。 第90页 严斯九凑近看她脸色:「那对我笑一个,就表示你不生气了。」 吕濡立刻眼睛一瞪——你别太过分! 炸毛的小猫不能再惹了。 严斯九无奈只好放手,心中暗想,小哑巴是大了,都不好骗了。 他凑到吕濡身边:「想吃什么,我请,给你赔罪。」 吕濡捏着手机,沉默半晌,决心要与他说清楚。 【我不喜欢你开这样的玩笑,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蠢。】 「怎么这样想?」严斯九没想到她会这么介意,有些意外,没留神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是喜欢你才想逗你的。」 吕濡紧紧捏了捏手机,低垂着头,并没有因此开心,反而隐隐难过。 你的喜欢,是我喜欢你的那种喜欢吗? 严斯九察觉出她情绪的低落,隐隐有些后悔。 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姑娘脸皮薄,不应该和她开这么过火的玩笑。 不知怎么回事,他今天有点失分寸。 他认真道:「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不这么逗你了。」 吕濡扣着手机边缘,狠狠心,点了点头。 不喜欢。 …… 经过这么一段,严斯九老实了很多,正正经经带吕濡熟悉了一下房子,还把她的指纹录进门锁中。 本来吕濡想着只住几天,拿一把钥匙就行了,等走的时候再把钥匙还给严斯九。可严斯九说找不到钥匙了,没办法只能录了指纹。 吕濡提示他,等她走后就把她的指纹删掉。 严斯九不以为然:「怎么?我还怕你来偷东西不成?」 吕濡被他怼得无话可说,只能随他去。 严斯九叫了外卖,两人在家简单吃了一顿。 吃完饭吕濡起身想收拾餐盒,严斯九把她挡下:「用不着你,坐着去。」 吕濡抿抿唇,略显警惕的看他。 这房子里就他们两人,不用她,难道他来收拾? 他们在云城时,不都是她收拾餐盒的。 他又想作什么妖? 严斯九似是看出了她的腹诽,飞了她一眼,没搭理。 只在收拾餐盒的时候,嘀咕了一句「小没良心」。 吕濡鼓了鼓脸,装作没听见,飞快跑去沙发里坐着了。 打开电视,新闻里正放着外交部发言人答中外记者问,吕濡看着人看着就入了迷,直到嘴唇被沁凉的杨梅碰了一下才惊觉。 扭头一看,严斯九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端来一碗已经洗好的杨梅。 「什么新闻看得这么认真?叫你都听不见?」严斯九瞥了眼电视,又把手里的杨梅往她唇边送了送,命令,「张嘴。」 吕濡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张开嘴,沁凉的杨梅抵在唇间。 这个季节杨梅熟透了,足有桌球大,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 不仅吕濡唇边沾满了红艷汁液,连带着严斯九捏着杨梅的手指都被染红了。 「哎!」 严斯九皱眉叫了一声,「好好吃,流得哪儿都是……」 吕濡反应过来后脸就是一热,连忙要从他手上拿走那个被她咬了一半的杨梅。 严斯九抬了下手,没给她,把杨梅送到她嘴边说:「行了就这样别换手了,赶紧吃完我得洗手去。」 他拧着眉头,语气平淡,甚至略有些嫌弃,没有任何一丝不正经的意味。 吕濡都觉得自己要是不吃,就显得太矫情刻意了。 尤其是她好像也餵他吃过东西…… 吕濡迟疑了几秒,低头从他指尖咬走剩下的半颗杨梅。 严斯九也的确如他所说,立马站起来去厨房洗手了。 听着哗哗水声,吕濡坐在沙发上,鼓着脸颊慢慢把杨梅啃完。 两人边吃杨梅边看了会儿电视,新闻播完,一碗杨梅也都吃没了。 主要是吕濡吃的,严斯九只吃了两个。 吕濡看着自己这边一堆杨梅核,有点不好意思,想去厨房再给严斯九洗一碗。 严斯九伸着长腿挡住她,不让她过:「干嘛去?」 吕濡表示去洗杨梅。 严斯九以为她还想吃,就提醒:「杨梅吃多了小心胃疼。」 吕濡更不好意思了,强调不是她要吃,是给他洗。 严斯九愣了下,然后挑挑眉,故意装作受宠若惊,笑道:「难得还想着我啊……不生我气了?」 他仰靠在沙发背上,自下而上含笑看着她,吕濡忍不住脸一红,扭身又重新坐下了。 爱吃不吃! 严斯九看着她气鼓鼓的面颊和肉嘟嘟的下巴,不由闷笑了几声。 他就喜欢看小哑巴这幅娇嗔模样,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想再逗一逗她。 但今天不行了,得忍一忍。 严斯九笑够了就站起身,拿起空碗,顺手把杨梅核都收走,笑道:「杨梅你留着明天吃,吃完了我让人再送点过来。」 说完他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只要你别生气。」 吕濡坐在沙发里,想生气又气不起来,想笑又觉得没出息,自我拉扯了一番,最后还是没忍住,在严斯九走后飞快翘了下唇角。 只一下,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晚间,严斯九去书房处理公务,吕濡拿出陆衡给她的需要翻译的资料,在客厅里看。 第91页 这段时间她确实很忙,不仅要忙期末考,还要忙陆衡这边的兼职。 陆衡后来找过她好几次,劝说她加入他们的团队。吕濡考虑了一段时间,决定先当兼职做做看。 不为了酬劳,就为了锻鍊。 既然口译这条路不能走了,那笔译也很好。 两人各忙各的,夜晚的时间飞快过去。 十点了,严斯九该走了。 他收拾好东西走到客厅,看向盘腿坐在地毯上乖乖看书的吕濡。 小姑娘神情专注,伏在茶几上唰唰在纸上写着什么,时不时皱眉,鼓鼓脸颊,或揪一揪自己的头髮,或咬一咬笔头。在阅读灯的柔和光线下,很有种娇憨可爱的意味。 看着她这些熟悉的小动作,严斯九喉间隐隐发痒,忽然就有点……不想走了。 第三十八章 「我走了?」 严斯九试探性地问。 虽然明知道吕濡不会留他, 但还是存有一丝幻想,万一呢…… 吕濡一看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忙点点头,示意他快走吧。 严斯九瞅了她好几眼, 吕濡都毫无察觉,撑着沙发站起来, 打算送他一下。 严斯九缓慢走到玄关附近, 实在没忍住回身, 提示道:「晚上一个人睡觉, 不害怕吧?」 有一次不就害怕的都哭了吗。 吕濡还没彻底从翻译资料里抽神, 略显茫然的摇摇头。 不害怕啊。 严斯九眉心拧了拧:「真不害怕?」 吕濡继续摇头。 「那你上次……」 话说到一半,看着眼前这张迟钝茫然的脸, 严斯九颓然嘆了口气,放弃了, 最后说了句「要是害怕就给我打电话」,拎起车钥匙走了。 稍晚, 吕濡洗漱完准备熄灯睡觉时, 看着暗下来的房间,忽然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严斯九话中的暗示。 上一次误会她一个人在家害怕,他特意从唐笙南的生日会上跑回来陪她。 这次…… 如果她刚说害怕, 他也打算留下来陪她吗? 吕濡努力回忆一下严斯九最后的神色, 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他走的时候, 似乎像是有点遗憾? 遗憾?! 老天……她在想什么! 吕濡忙甩甩头闭上眼睛,告诫自己——别乱想了,睡觉睡觉! 第二天,严斯九的助理徐川在楼下等着吕濡, 说这段时间都由他接送吕濡。 吕濡不太好意思麻烦他。 徐川让她不用客气,笑说:「接送您,与接送严总是一样的。」 吕濡没搞懂她与严斯九怎么就一样了,可徐川没继续往下说,她也没好意思问。 到学校后,吕濡让他晚上不用来接自己,她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去。 徐川没直接应下,回去向严斯九復命。 「严总,吕小姐晚上不要我去接她。」 严斯九一听就皱了眉,瞥他:「为什么?你得罪她了?」 徐川内心一阵无语,想一下,笑道:「我猜想吕小姐大概是想您亲自去接她吧。」 呵呵,不坑老闆的助理不是好助理。 果然严斯九眉心一动,扬声问:「是吗?」 徐川保持微笑:「只是我自己的猜想,也不是一定准,毕竟女孩子的心思,谁也说不好。」 严斯九似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钢笔在指尖飞快旋转了几圈。 「啪」的一声被按在桌面上。 「行吧,你下班直接走吧。」 徐川点头微笑:「好的严总。」 决定回家就把这条职场准则刻在脑门上——不给老闆找事做,老闆就会给你找事做。 …… - 因为宿舍这几天要重新整修,吕濡她们中午没地方休息,准备一起去泡图书馆。 陆衡从王茜茜的朋友圈看到后,就邀请她们去他们工作室午休。 王茜茜她们知道吕濡在陆衡的工作室兼职,都挺好奇的,想去见识见识,吕濡只好随她们一起去。 陆衡工作室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很大,中间摆着两排大桌子用于办公,卧室里有床,可以休息。 陆衡平时都住这里。 吕濡她们过来的时候,陆衡已经把床单被罩都换上干净的。 秦风瞅着不对,问他:「老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吕濡了?」 他上次去梨树沟就发觉不对劲了,再加上陆衡力排众议,极力邀请吕濡加入他们团队,他早有怀疑。 陆衡这次没有否认,很淡然地「嗯」了声。 秦风的怀疑得到证实,不由「卧槽」了一声,忙说:「可吕濡她……她是……」 陆衡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一个眼风止住他。 秦风吭哧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劝道:「我知道你不爱听,但作为兄弟,我还是得劝你慎重。」 陆衡沉着脸看他。 秦风:「我承认吕濡挺好的,长得好,性格也好,你喜欢也正常,但是吧你得考虑现实,别的不说,你就想想你家里会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陆衡打断他:「我只是喜欢她,她还不一定喜欢我,谈不上在不在一起的事。」 秦风不以为然:「有几个女生会不喜欢你啊,迟早的事。」 陆衡抿唇没有说话。 第92页 如果他没见过严斯九,没见过吕濡在严斯九面前的状态,或许他也会这么想。 那个男人,强势,自信,傲慢,是天生的天之骄子。 他抱着吕濡回头看他的那一眼,里面的警告意味,他不会看错。 陆衡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最后向秦风申明了一点,他找吕濡加入团队,纯粹是看中她的实力,与喜欢无关。 - 王茜茜她们只是好奇陆衡的工作室,并不会真的在这里午睡。三人就在客厅里好奇看看,听陆衡介绍他们的团队和业务。 王茜茜眨眨眼睛说:「陆学长,我也能来兼职吗?我英语也不错哒!」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瞄吕濡,明显是故意调侃。 在知道陆衡一直邀请吕濡加入他的工作室后,宿舍就达成了一致,认为陆衡肯定喜欢吕濡。 不然英语系那么多人才不找,他偏要找吕濡呢。 吕濡说不过她们,只能随她们去,此刻也装作听不懂,埋头继续整理自己昨天的翻译资料。 极为淡定,根本不受干扰。 陆衡视线从她白净的脸庞扫过,然后对王茜茜笑道:「当然可以。」 他从柜子翻出一摞文件给王茜茜,说明天翻译好了拿回来就欢迎她加入。 王茜茜接过来翻了一下,各种专业词彙看得她直眼晕,吐舌笑道:「濡濡来的时候也通过这种考验了吗?」 陆衡笑笑,又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她翻好的,要看吗?」 王茜茜连连摆手。 她本想开两人玩笑,结果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淡定,让她都调侃不去。 打扰了陆衡一中午,临走时王茜茜等人觉得不太好意思,就说晚上请陆衡吃饭,让他把工作室的其他人都叫上,就当大家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工作室另外三个合伙人都是男生,陆衡却之不恭,答应下来。 下午吕濡有四节课,要6点才能下课。江恋王茜茜她们下午课少,在群里问她几点结束。 吕濡刚回復完,就收到严斯九的微信,也问她几点下课。 她顺手也回復了6点。 消息发出去后,吕濡才想起来提醒严斯九,晚上不要让徐川来接她了。 还没来得及说她要和同学聚餐,严斯九微信就回了过来,说知道了。 吕濡看着「知道了」三个字,理解为晚上徐川不会来接她了,于是就把聚餐的消息删掉了,继续专心上课。 晚上聚餐定在学校西门的一家烤串店,正值夏天,桌子都支在外面,各色小彩灯挂在树上,烧烤炉子一支,烟燻火燎,香味飘十里。 这家店是西门这条街上最红火,也最显眼的饭店。 吕濡下课急急忙忙赶过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围着桌子坐好了,给她留了个位子,在陆衡和江恋之间。陆衡拉开椅子,吕濡笑笑,直接坐下。 撸串免不了啤酒,男生们让老闆上了一提啤酒,就放在陆衡的脚边。 刚吃上没一会儿,吕濡手机震了起来,拿起一看,是严斯九。 【在哪儿呢?】 吕濡说和同学在吃饭,然后想了想,也礼尚往来问他一句下班了没有。 严斯九隔了会儿才回覆:【食堂?】 吕濡:【不是,在学校外面吃烤串。】 之后就严斯九就没动静了,吕濡没多想,继续听大家聊天。 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总是安安静静地听每个人说话。一双杏眼温柔又专注看着你,很能打动人。 她可能不是人群中最漂亮的那个女孩,也不是最可爱的,但一定是气质最独特的。 尤其在这种喧闹嘈杂的环境中,最是显眼。 严斯九隔着马路匆匆一扫,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出了吕濡。 小姑娘正侧脸看着身旁说话的男生,唇边漾着一抹笑意,神色温柔专注,与平时坐在他身边时别无二致。 不知怎么回事,严斯九此刻脑中突然冒出网上看到的一句话——ta看狗都那么深情。 你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严斯九大脑有片刻的停滞。 他就这么隔着马路,隔着穿梭的车流人流,隔着烟火纷杂,定定看着吕濡坐在同龄人之间,与他们说笑碰杯,笑弯眼睛。 「操……」 半晌后,严斯九忽然转回神,低声咒骂一句,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病。 他在干嘛? 他竟然信了徐川的鬼话,什么吕濡想让他亲自接。 他还费老大劲儿托人订了一桌日料,准备带她去吃大餐。 结果! 结果!! 结果人家和男同学吃得开开心心,高高兴兴! 还在这种路边摊上!人均不超过一百的路边摊! 还有小哑巴也是,说什么不要徐川接,这不是故意误导他吗?! 不要徐川接可不就是想要他亲自接的意思吗?! 玩儿他呢?? 严斯九运了运气,原地转了两圈,抬脚就车边走。 算了,大晚上的他干什么去不好,非要来这儿找气受。明豫卫礼他们叫了他好几次了,他都没空去。 别以为他整天闲着慌! 上车点火,油门踩下去,欧陆唿啸着从烧烤摊边飞驰而过。 烧烤摊的人全都被着炸街般的引擎声浪吸引住目光。 吕濡反应稍慢,转头看时,只远远瞥见欧陆的尾灯一甩,眨眼就消失在街角。 第93页 车身颜色隐藏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吕濡心中一动,下意识摸起手机查看。 并没有新的信息或电话。 吕濡收回视线,慢慢转回身,耳朵听着大家热切讨论刚才的跑车,心神却忍不住有点飘。 应该不是他。 江城开欧陆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吕濡劝说自己,然后低头又瞥了眼安静的手机。 要是他,电话早打过来了。 嗯,肯定不是。 虽是这么想,但之后吕濡却一直没听进去大家聊了些什么。 「濡宝?」 江恋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 嗯? 吕濡茫然看她,明显走神了。 王茜茜快言快语:「你想什么呢?都叫你好几遍啦。」 吕濡很不好意思,脸微微发烫。 江恋给她解围,笑说:「刚大家说想周六去山里自助烧烤,你有没有时间呀?」 吕濡周日去周子安那里,周六没事,本是有时间的,但不知为何,她没有直接应下来,只说不确定,如果有时间就去。 之后吕濡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看手机,江恋悄悄问她是不是有事,如果有事她可以找藉口陪她先走。 吕濡微微摇头。 众人聊得挺开心的,气氛很好,她不想因为自己扫大家的兴。 这顿饭一直吃到快九点才结束,大家意犹未尽,提议去唱k。 吕濡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顾不上扫兴不扫兴了,推脱有事先走了。 下地铁后还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严斯九的住处,吕濡越走越快,进小区后几乎小跑起来。 乘电梯上顶层后,吕濡扶着膝盖喘息,看着紧闭的房门,心跳不减反而更快。 伸手按上门锁,「叮」的一声,指纹锁开。 门缝里并没有透出半点光线。 没有人。 吕濡握着门把手站了几秒,一直过速的心跳忽然就缓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吕濡静静走进房内, 把门关上,没有开灯,只借着稀薄的月色, 走到沙发里坐下。大概坐了十几分钟,才起身去开灯。 屋内还是她早上走时的模样, 她忘记丢垃圾桶的空牛奶盒还在餐桌上。 吕濡牵唇勉强笑了下。 为什么会觉得严斯九在家呢? 是昨天他对她过于的纵容,让她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他并没有什么理由来这里吧。 吕濡走过去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 然后去冰箱把昨天剩下的杨梅洗干净。 隔了一天的杨梅, 似乎有点酸了。 之后一连几天, 吕濡都没再见过严斯九, 只在明豫的朋友圈里见过他的身影。 虽然只是无意入镜, 拍到了他的一片衣角,但吕濡还是一眼认出。 那衣角边还坐着一个穿短裙的女孩。 白天, 吕濡像往日一样按时上课下课,去翻译系旁听, 去图书馆背书查资料,把时间安排的满满的。 满到让她没空乱想。 可晚上, 一回到严斯九的住处, 她就没办法静下来。 一本古代文学,她背了几个晚上,还停留在第 一章 。 尤其是关灯后躺在床上, 熟悉的气息绵绵密密, 无孔不入, 她像是躺在一个温润的沼泽上,时时挣扎,以防自己沉溺进去。 失眠对吕濡来说并不陌生,车祸后的一年, 她几乎只能在晃荡的车上睡着,早习以为常。 但躺在这张床上失眠,还是比她预想中要难熬许多。 不知学校宿舍整修还要几天,吕濡早上起来就开始发愁夜晚的到来。 这天傍晚江城突现火烧云,绚烂霞光染红半边天。 吕濡坐在公交车上看天际缓缓移动的晚霞,心里越发的空。 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落落。 报站声响起,她站在车门处,最终没有下车。 她不想回去,面对那个空荡荡的房子。 公交车摇摇晃晃继续前进,晚霞徐徐消散,夜色上涌,吕濡在起身跟着人群下了车。 面前是江城最知名的酒吧街,「夜色」就在前方不远处。 吕濡看着流光似的灯带,有片刻怔然。 她怎么来这里了?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夜灯流淌,繁华迷人眼,乱人心。 吕濡走到「明色」门口,透过玻璃门隐约可见里面的灯红酒绿。 她踟蹰片刻,还是没能推门进去,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安静的酒吧。 酒吧里有乐队表演,台上的女主唱留着清爽的短髮,嗓音却十分缱绻,一首首情歌唱得人心碎。 中途吕濡去卫生间,出来时就看到这个女主唱靠在卫生间外的墙壁上。 「你一个人吗?」女主唱问。 吕濡左右看看,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是和她说话吗? 「是和你说话。」女主唱又说。 吕濡更疑惑了。 女主唱撩了一下肩头不存在的长髮,妩媚一笑,提示她:「粉紫色,记得吗?」 吕濡一愣,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终于认出她来。 明豫那个跳舞很棒的女伴,粉紫色长捲髮姑娘。 吕濡面露歉意。 换个髮型她竟然完全没认出来。 「没事。」姑娘笑笑,并不介意,又问她,「你自己来玩的?」 第94页 吕濡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姑娘「啧」了声说:「那不行啊,你叫人过来接你一下吧。」 吕濡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你要是在这里出点什么事,我可负不起责。」她笑,对着吕濡不解的眼,补充道,「严老闆估计能弄死我。」 吕濡愣了下,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抿抿唇,她轻轻摇头:【我自己来的,和你没有关系。】 姑娘耸耸肩:「可我看见你了啊,就不能不管,你快叫人来接你,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吕濡不知道她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见她坚持,就表示自己马上就走。 她不同意,一定要吕濡叫人来接。 吕濡眼神暗了暗。 她能叫谁来接? 刘叔吗? 虽然刘叔是常接送过她,但那都是席景瑜吩咐的,他是严家的司机,吕濡不可能主动使唤人家。 在江城,除了严家的人,她认识的就只有室友和同学了。她总不能叫江恋来接她吧……虽然江恋肯定会来的,但她不能这么做。 吕濡数了数,除了严斯九,她想不出第二个可以来接她的人。 可是,严斯九为什么就要来接她呢? 想到这里,吕濡心中像是空了一块。 姑娘见她一直沉默不动,心思转了转:「和严老闆闹别扭了?」 吕濡不知道怎么与她解释,只能沉默以对。 她以为吕濡是默认了,嘆了口气,让吕濡在这里等她会儿。 几分钟后,她斜背着包回来,把吕濡领出酒吧。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她说,笑得很甜,「我可没车,也没钱打车,只能坐公交送你。」 吕濡不知道怎么,就和她一起坐上了公交车。 路上,吕濡才知道她叫唐棠。 吕濡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在明豫身边这么久,她们见过好几次,吕濡都没想过要知道她的名字。 唐棠对此毫不介意,笑道:「正常,别说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估计明豫都不记得我的名字。」 吕濡疑惑看她。 唐棠对她眨眨眼睛:「他的每一个女人都叫宝贝。」 吕濡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异常。 唐棠哈哈大笑,用明豫的语气给吕濡示范—— 「宝贝儿你真可爱。」 语气的确很明豫了,吕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姑娘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里相视而笑,女孩子的友情有时候就是来的这么古怪而奇妙。 吕濡请唐棠在楼下便利店吃关东煮,唐棠请她喝啤酒。 两人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聊天。 唐棠比吕濡大两岁,今年大四,在隔壁理工大学学物理,已经考上了研究生,今年9月就要去京城读研了。 吕濡十分惊讶,无法把眼前这个清爽短髮的理工科学霸,与小鸟依人坐在明豫怀里的粉紫色捲髮姑娘联繫在一起。 这完全是两个人! 【明豫知道吗?】吕濡问。 唐棠笑着摇摇头。 吕濡顿了下,又问:【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唐棠眼中的笑意稍淡了些,说:「没什么必要。」 吕濡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明豫身边的女人走马观花,新鲜的面孔一茬又一茬,刚开始她也会记住她们的名字,交换联繫方式,后来渐渐发现,就像唐棠说的,没什么必要。 他们那个圈子,好像都这样,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婚姻由家里安排,自己就随心所欲享受男欢女爱。 明豫是这样,李深是这样,而严斯九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严老闆和他们不太一样。」 像是看出她的心事,唐棠笑道。 吕濡低头捏着啤酒罐,笑了笑,并不当真。 严斯九身边的女人,她明里暗里见过的,十根手指也数不完。 唐棠瞭然道:「我不是安慰你,是真的觉得严老闆和明豫他们不一样。」 吕濡抬头,问她哪里不一样。 唐棠:「只是我的直觉,没证据哦。」 她和严斯九只见过几次而已。 「但我看人很准的。」她又补充一句。 吕濡被她逗笑,想问她为什么要和明豫在一起。 她应该很清楚明豫是什么样的人吧。 唐棠似是看出她的疑问,眨眨眼:「明豫也挺好的。」 吕濡默然了几秒,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明豫的婚期都快定了。 唐棠扭过脸喝了口酒,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这座城市的流光溢彩,轻笑道:「和他在一起的这半年,我很开心。」 不知是说给吕濡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吕濡愣了愣,也跟着她看向夏夜的天空。 的确,在严家的这三年,她也很开心。 两个女孩坐在车水马龙的路边,乘着夏夜晚风,共同仰视夜空,交换彼此不为人知的隐秘。 唐棠告诉吕濡她的粉紫色捲髮是假髮,只有去见明豫的时候才会戴上,平日里她就是短髮,半年了,明豫都没发现。 吕濡告诉唐棠她在做心理治疗,周子安引进了一套最新vr装置,启用针对性疗法,也许她很快就可以说话了。 …… 两罐啤酒喝完,唐棠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说:「我该走了,有机会再和你一起喝酒。」 第95页 这个机会显然很渺茫。再有两个月,她就要离开江城了。 吕濡大概也明白,这是两人第一次喝酒,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喝酒。 送她到公交车站后,吕濡没忍住,问她今晚为什么要管她,又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话,把她真实的一面告诉她。 明明之前两人见了面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唐棠咯咯笑,有了点在明豫身边时的娇媚。 她说严斯九这几天不知被谁气到了,心情不佳,总拉着明豫喝酒,害得她独守空房,孤单寂寞。 吕濡无奈看她。 唐棠玩笑之后才好好说话:「因为明豫说你是严老闆心尖上的人,不能出半点事,我对你一直很好奇。」 吕濡牵了牵唇角,笑意勉强:【明豫逗你的,我不是。】 唐棠瞅着她抱胸嘆气:「我竟然有点同情严老闆了……他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吕濡哭笑不得:【棠棠别闹了……】 唐棠举证:「能一个信息就把严老闆从麻将桌上叫走的人,除了你,我没见过第二个。」 好几次正玩着呢,严斯九手机一震,他瞥了眼就推牌要走,不管明豫他们怎么骂,头都不回。 后来,每次严斯九手机一响,明豫他们都会紧张:可千万别是吕濡啊! 唐棠暗想,最好是吕濡,让这场子赶紧散了。 可惜,吕濡的信息极少极少,她也没见过第二个能成功把严斯九叫走的人。 「我每次都祈祷你快来个电话信息的吧,我还得回学校做实验呢!」唐棠故作懊恼道,「可你就是不来!真是狠心冷面的女人哦……」 吕濡从不知道这些,听得一怔一愣的,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她承认严斯九对她是很好,但不都是建立在当她是家人,是妹妹的基础上吗。 严斯九对她,更多的应该是怜悯吧。 唐棠捏捏她的脸颊,摇头笑道:「小姑娘,姐姐告诉你一个真理,男人这种生物,只有喜欢你时,才会心生怜悯,觉得你处处可怜,需要被时时保护。」 吕濡彻底愣住。 公交车徐徐进站,唐棠跳上车,从窗户探身出来对她飞吻:「再见了宝贝儿~」 吕濡挥手,看着车上的姑娘笑容明媚,隐隐觉得她挥别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这座城市,以及这座城中的一些人…… 唐棠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问什么要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告诉她。 为什么呢? 大概是想离开以后,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人知道她曾真实存在过。 至于哪一面才是真实的? 吕濡低头笑笑。 不管怎么说,她记住了一个跳舞很棒、粉紫色长捲髮的妩媚姑娘,也记住了一个学物理会唱歌的短髮学霸,她们的名字都叫唐棠。 - 吕濡回到星河湾,在楼下小花园里坐了会儿。 她喝了两罐啤酒,有点微醺,仰头看着被城市灯光稀释后也依然动人的月色,忽然很想见到严斯九。 想和他一起看明月。 想沉溺在这月色里。 但她忍住了。 被蚊子咬了好几口,吕濡唿出一口酒气,起身回家。 进了单元门吕濡发现停电了,电梯停运。 严斯九住28层,她只好爬楼梯上去,爬到两腿发酸,大脑缺氧,心脏难受。 进到黑黢黢的屋子里,吕濡忽然就有点绷不住了。 好想见到他啊。 或许是酒意上头放大了欲望,或许是被唐棠的话戳动,此刻她都好想见到严斯九。 只是见一见也没什么的吧…… 她自欺欺人劝说着自己,手指已经点开了微信。 【家里停电了,好黑……你能回来一下吗?】 第四十章 严斯九是半小时后回来的。 在他到家前五分钟, 小区恢復了供电。 所以在他开门进屋,看到满室灯光明亮时,额角青筋微微跳了几跳。 小哑巴什么意思?玩他呢? 吕濡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电了, 正不知所错时,听见门锁响声, 心下一惊,立刻倒在沙发上装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这样, 但已经装了, 就只能装到底。 严斯九来到沙发近前, 看到灯光下这张白里透红干干净净的脸, 一路上提着的一口气, 慢慢泄了。 还以为这次她又得吓哭呢…… 严斯九把西装外套丢在沙发背上,扯掉领带, 在沙发里坐下。 吕濡感觉身侧沙发垫凹陷下去,一股浓烈的菸草酒气蔓延过来。 她紧紧闭着眼睛, 不敢动。 严斯九今晚和时创集团的人应酬,酒没少喝, 本来双方印象都不错, 气氛很融洽,他这么突然提前离场,这顿酒算是白喝了, 找机会还得再请一顿。 他扭头看着沙发上睡得一脸香甜的小姑娘, 扯着唇摇摇头。 他这边着急上火一路飞奔回来, 人家倒好,睡得人事不知。 缓了缓酒劲,严斯九探身凑近。 小姑娘侧躺着睡,红唇被挤压得微微嘟起, 脸颊粉白,灯光下还能看到一层细小的绒毛。 记忆里柔嫩软滑的触感被唤起,严斯九喉结不自觉滚了滚,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她这种毫不设防的姿态,变相给男人一种可以「为所欲为」的暗示。 第96页 在酒劲催动下,严斯九掌心隐隐发痒。 在一缕髮丝滑落至红唇边时,他没再忍耐,直接伸出了手。 吕濡一直闭着眼睛,虽然看不见严斯九的动作,但能察觉出他靠近了自己。 男人混着酒气的热烫气息隔着空气落下来,很近很近。 因为看不见,这种未知的危险被成倍地放大,吕濡感觉自己毫无保留的呈现了在严斯九面前,毫无安全感。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睁开眼时,脸颊忽而被温热的指骨蹭了蹭。 吕濡心脏一震,紧跟着睫毛微颤,脸颊急速升温。 那根手指在脸颊处流连几秒,缓缓向下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唇上轻擦而过。 很快,很轻,像蝴蝶轻震双翅,却在吕濡心底掀起一场足以灭顶的海啸。 她真的醉了吧? 现在是做梦时间吗? 严斯九为什么要摸她的脸啊…… 吕濡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迷乱中,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如果刚才只是梦境,那她想永远不要醒来。 严斯九勾起那缕髮丝别到耳后,掌心的痒意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盛,沿着血管渐渐向心脏蔓延。 不够,还想要更多。 与此同时,他的理智发出警告——不对,这感觉很不对劲! 严斯九强制将视线从那微嘟的红唇上挪开,转身捞过茶几上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都怪小哑巴。 这么没有防备的睡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故意叫他回来看见。 意欲何为?! 是不是故意钓他? 严斯九扯了扯衬衫领口,等着唿吸平復。 他今天状态不对,可能是喝多了,不能再让她这样躺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严斯九吐了口气,弯腰抄起沙发上的人,准备抱去卧室里。 身体突然腾空,安全感粉碎,吕濡忘记还在装睡,立刻睁开了眼,双手本能地环上严斯九的脖子。 严斯九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 四目相对,空气霎时间都要凝固了。 严斯九一时间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小哑巴会和他玩装睡这一出。 怎么?还真是故意钓他? 「醒了?」 他面无表情道。 吕濡也懵了,双手还抱着他的脖子,愣愣点头。 醒了…… 严斯九静默了半分钟,简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一松手,把人又撂回沙发里。 皮质沙发弹性极好,吕濡没觉得疼,就是头晕。 她自己翻身爬起来坐好,转头对上严斯九暗夜般的一双眼时,头髮都要炸立起来了。 救命……这眼神似乎能吃人。 吕濡舔了舔发干的唇,去摸茶几上的水杯,拿到手后才发现没有水,又讪讪放回去。 严斯九想到刚才自己喝的水,眉心跳了几下,闭上眼,心中默数三秒才睁开。 「停电了?」 说着话,他还瞥了眼头顶一圈明亮的射灯。 吕濡扣着手心,尴尬异常。 这要她怎么解释! 【真的停电了!就在你回来前五分钟刚来的电!没有骗你!】 她甚至用了三个感嘆号,试图让严斯九相信自己。 男人偏着头,眼睛在她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两圈,缓缓扯起唇角,重复道:「我回来前五分钟来的电?」 吕濡小鸡啄米点头。 严斯九拖着尾音长长「哦」了一声,然后似笑非笑瞅着她:「不是刚醒吗?还知道我回来前五分钟来的电……」 吕濡愣了两秒,脸色突然爆红。 被戳穿的尴尬与羞窘,整个将她淹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心虚,明明是他偷摸她的脸,他都不心虚,她为什么心虚得快要死掉…… 严斯九斜斜睨着她,意味不明地轻笑几声。 吕濡头都快垂到胸口里,根本不敢看他,只想地上有条缝隙能让她钻进去。 严斯九欣赏了一会儿她无措的窘态,胸口的气稍微顺了点,捏了捏发胀的眉心,靠进沙发里,说:「给我倒杯水。」 吕濡如闻赦令,屁股像是安了弹簧,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火速冲到水吧檯。 找杯子,洗杯子,找蜂蜜,切柠檬……磨磨蹭蹭许久才端了一杯柠檬蜂蜜水回来。 严斯九合着眼睛仰靠在沙发里,灯光下,脸上的疲惫之色明显。 吕濡迟疑着走近,严斯九似有察觉,捏了捏眉心,睁开眼。 严斯九喝多了面上不显,冷静自若,只有一双眸子黑亮惊人。 吕濡不知,只看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或许她这么形容男人不合适,但此刻她确实觉得,严斯九漂亮得惊人,很像小说里勾魂的男妖精。 吕濡硬着头皮把水杯递过去。 严斯九接过喝了几口,略有些嫌弃:「冰箱里不是有冰水?」 吕濡劝他:【柠檬蜂蜜水可以解酒。】 严斯九皱了皱眉,把剩下的喝完。 吕濡想给他再倒一杯水,上前一步,弯腰去他手里拿杯子。 她捏住杯子上沿,向上一提。 杯子没拿起来。 严斯九没松手。 吕濡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严斯九。 第97页 男人黑亮的眸子直直落在她的脸上,有如实质,让她立刻想起刚才被轻抚的触感。 吕濡心跳漏了半拍,马上松手想后退,不料严斯九比她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小哑巴……」男人嗓音低哑性感,语气却隐隐发凉—— 「你喝酒了?」 吕濡被刚才这一连番的意外折腾的,都差点忘了自己喝酒这回事。 她有些慌,眼神嗖得挪开。 严斯九把她向自己怀里拽了拽,确定那混着淡香的酒气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他身上酒气重,刚才竟然都没发现她也喝酒了。 「你喝酒了。」 这一次的语气笃定。 吕濡想抽回手打字解释,但男人大手如钳,她完全抽不动。 严斯九压着火气问:「我说过,不许和其他人喝酒,忘了?」 吕濡忙摇头,表示自己没忘。 没忘还喝? 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严斯九快要压不住火了。 这几天,他都说不出的烦躁。 他不找她,她就像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也是,人家正和男同学眉来眼去,暧暧昧昧着呢,怎么会想得起他? 要不是今天停电,她估计还不会联繫他呢。 小哑巴当他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烧了几天的暗火在此刻突然压不住了。 「小哑巴你真是好样的……」 严斯九咬牙冷笑,手上不由用上了力。 吕濡一下没稳住身形,摔进了他的怀里。 突生变故,严斯九身体比意识先动,本能揽住她的腰,把人扣在腿上。 温软触感盈满怀,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暧昧。 吕濡开始完全懵了,任由严斯九扣着自己的腰身,坐在他怀里。 身体紧紧贴合,混着菸酒气味的男人气息盈满她整个唿吸,不算好闻也不算难闻,就很独特的味道,让她本就不算多清醒的大脑更加迷乱。 两人安静相拥了差不多半分钟。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足够让两人清楚感受对方的身体,或娇小,或宽厚,或柔软,或坚硬……意外的契合。 在吕濡回神后挣扎而起时,严斯九甚至顿了两秒才放开腰间的手。 灯光下,两人脸上的异色全都无所遁形。 尴尬中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昧。 吕濡大脑发飘,无法正常思考。 她的大脑把这一切都归于她喝酒了,喝了酒,发生什么意外都不算意外…… 吕濡低着头,从地毯上捡起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杯子,去厨房清洗。 一个杯子,她洗了十分钟。 要不是严斯九叫她,她能洗到天亮。 客厅里的灯不知何时关掉了,只餐厅开着灯,光线不胜明亮,幽黄的暖调。 严斯九低头给高脚杯里倒红酒,抬头瞥见她,下巴一点对面的椅子:「坐。」 严斯九把红酒杯推过来,勾唇笑:「不就是想喝酒吗?来,今天陪你喝个够。」 吕濡手心泛了些潮意,讷讷向他解释,只是和唐棠喝了一点点啤酒。 无奈严斯九根本不听,也不关心唐棠是谁。 「那天和男同学不是喝得挺开心?」他哂笑。 那天? 吕濡立刻意识到前几天从烧烤摊飞驰而过的欧陆,就是他的。 他是来接她的吗?看见她与同学聚餐才走的? 当时为什么不叫她呢? 他是因为这件事生气了吗? 所以唐棠说他这几天心情不好真的是因为她吗? …… 一时间吕濡脑子像是有一万匹野马奔过,乱得一沓煳涂。 她盯着手里荡漾的酒红色液体出神,忽然就端起来喝了一口。 开了头,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吕濡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醉的,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躺在卧室床上,头痛欲裂,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拎起来闻一闻,气味感人。 吕濡按着剧痛的太阳穴,努力回忆昨晚的事。 可惜没有半点印象。 她努力了半天,终是放弃,拿着睡衣想去洗澡。 刚走出卧室,就与从书房出来的严斯九迎面撞上。 对比她的蓬头垢面,酒气熏天,严斯九浑身清爽,气质清隽,已看不出半点醉意。 吕濡本能地后退两步。 严斯九看了她几眼,淡声说:「洗完澡过来吃饭。」 吕濡在浴室磨蹭了半小时,忐忑走向餐厅。 严斯九已经吃完,面前只放着一杯咖啡。 他用小勺搅着咖啡,似乎在等她。 吕濡硬着头皮坐下,她面前有一杯热牛奶,一个煎蛋,一片烤面包,一份水果沙拉。 她犹豫着拿起手机,想说点什么。 「先吃饭。」 严斯九出声。 这个架势,明显有事要谈。 吕濡哪还有心思吃饭,暗想她昨晚是不是干了什么要命的事。 三下两下解决掉面前的早餐,吕濡然后擦擦嘴巴,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好。 第98页 准备接受审判。 严斯九靠着椅背,目光在她脸上缓缓扫了两圈,终于发话:「你知不知道昨晚……」 他顿了一下。 果然! 吕濡的心即时高高提起。 昨晚什么? 严斯九看着她,眼睛忽然弯了下,轻笑:「昨晚你说话了。」 吕濡愣了有几秒,不胜清醒的大脑缓缓运转。 并不太敢相信。 她暗中试了试,喉间的屏障还在,声音冲破不出来。 可是严斯九应该不会用这种事来开玩笑。 我真的说话了? 她张嘴,无声的问。 严斯九肯定地点点头。 吕濡眼睛睁大,惊奇大过惊喜。 她竟然能说话了! 可她自己一点也没感觉……好神奇啊。 抵不过好奇,吕濡眨巴着眼睛看严斯九—— 那我昨晚说什么啦? 对面男人眸中笑意顿减,没说话,过了会儿,站起身:「走,送你去周子安那。」 吕濡跟在他身后,暗中鼓了鼓脸,依然好奇,她到底说什么了,严斯九为什么不告诉她呀。 前方,严斯九双手插兜走得飞快。 说了什么? 呵。 从昨晚到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 「哥哥,你为什么要亲我呀?」 第四十一章 严斯九极少会承认自己喝多了, 就算真的多了,也绝不承认。 但昨晚,是个例外。 他不断告诉自己——是他喝多了。 否则他该怎么解释那个吻? 喝到后面, 吕濡醉意明显,一双杏眸不再清澈, 似被笼上了一层薄薄水雾,眼神迷离, 眼波旖旎, 一颦一笑俱是诱惑风情。 她身上原本就有一股脆弱感——柔软的, 纤细的, 一碰就折的脆弱感。 这种脆弱感很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可这种脆弱感一旦被风情所染, 对严斯九这样的强势男人来说,有致命的诱惑力。 原先的保护欲尽数化为占有欲。 想要征服, 想要摧毁,想要占有…… 吕濡是严斯九见过的, 唯一能将纯真与风情糅合得恰到好处的女人。 两片天生红唇在眼前一张一合,水光潋滟。 严斯九不得不承认, 小哑巴真的长大了。 在他眼皮底下, 从一个纯真少女,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精准狙击他审美的女人。 所以在吕濡站起来,拍着桌子气鼓鼓跟他叫板的时候, 他满脑子只想弄死她。 理智在一瞬间迷失, 等严斯九反应过来时, 他已经扣住小姑娘的后颈,吻了上去。 灯光隐隐摇晃,理智的弦寸寸断裂。 严斯九被这个浅尝辄止的吻迷了心魄。 他微微后撤,看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眼, 心神一盪,再次探身吻住。 一次可以说是鬼迷心窍,两次就只能是心怀不轨。 他无法辩解。 更为致命的还在后面。 这两个吻,吕濡都没有抗拒,在严斯九放开她后,也没有躲开。 她依旧撑着桌面,湿漉漉的大眼睛忽闪几下,毫无预兆突然开口,声音软糯—— 「哥哥。」 酒精与吻让严斯九反应迟缓,有几秒他都没意识到这声「哥哥」是真实的声音。 一直到,吕濡无辜又疑惑声音再次响起,他才后知后觉,被错愕与狂喜一箭击穿。 小姑娘仰着脸看他,眼中尽是纯情与诱惑。 她软声说:「哥哥,你为什么要亲我呀?」 …… 不夸张的说,严斯九一夜没睡。 闭上眼睛,吕濡的脸就浮现在眼前,伴随着她这句灵魂拷问。 他曾想像过吕濡的声音会是什么样,是温柔的,可爱的,软萌的,甜脆的……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所有的想像都只能是想像。 吕濡的声音就是吕濡的声音,形容不了,也无可代替。 你一听就知道是她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严斯九脑海里响了一整晚,并且毫无消停的趋势。 至于为什么亲她? 说他鬼迷心窍也好,鬼使神差也罢,总之他一时也找不到答案。 先这样吧,反正小哑巴也不知道。 严斯九开着车,心烦得要命。 更烦的是,这一路,身边小姑娘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一眼又一眼偷瞄他,生怕他察觉不到。 被发现了也不怕了,索性光明正大地看他。 想起以前,他还让她想看就看,光明正大地看…… 现在真是搬石头咋自己的脚。 看什么看! 他有什么好看的! 严斯九发现自己又一次拐错了路,深吸一口气,一打方向盘在路边停车,拉开副驾车门—— 「去后面坐。」 为什么呀? 吕濡睁着圆眼睛,不解看他。 男人撑着车门不看她,语气极为不耐烦:「快点,这里不能停车。」 吕濡莫名其妙,只好下车换到后面。 到周子安这里,严斯九车都没下,连催带撵把吕濡轰下车,然后一脚油门就走了,尾气甩吕濡一脸。 吕濡向周子安吐槽时,周子安笑得不行:「他还有这么心虚的时候?看来你昨晚说的话给对他刺激不小。」 第99页 吕濡确实也很少见严斯九这样不坦荡遮遮掩掩的时候,就更好奇她昨晚说了些什么。 她已经决定同意利用vr,模拟当年的车祸发生场景。 很早之前周子安就提过这个建议,但吕濡一直没有勇气面对。 今年从云城扫墓回来,周子安给她做完评估,认为她的心理状态已经可以稳定支撑她重新直面那场车祸,再次建议她尝试。 吕濡答应了。 这几个月她一直在配合提供细节,保证vr可以还原当年的真实现场。 越真实,对她的恢復越有利。 在回忆细节的过程中,吕濡也发现她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恐惧了。 从云城回来后,她连噩梦都很少做了。 周子安对她昨晚开口说话并没多少意外,他一直认为她早已经具备发声的能力,只是缺少一个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可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刺激,比如vr模拟。 也可能什么都不需要做,某一天她就像昨晚一样,自然而然就说出口。 吕濡想,她可能真的快要走出来了。 - 临近六月底的江城已是盛夏。 蝉鸣聒噪,阳光炙烤,白日大家都猫在空调房里,太阳落山暑气消散了才外出。 吕濡很喜欢夏天,有冰西瓜,冰梅子,冰汽水……还有各式各样的雪糕! 她最喜欢咬着一根雪糕,摇着店家送的塑料团扇往公园广场里一坐。 看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 看男生女生们踩着滑板作出各种帅气的动作。 看小朋友在家长的陪同下笨拙且勤奋地练习轮滑,平衡车…… 有时候儿童滑梯上没小朋友时,她还会偷偷熘上去滑一次。 最后买一罐酸酸甜甜的冰镇酸梅汁,踩着晚风,慢慢悠悠走回家。 夏天,可太美好了。 但今年夏天,她的一部分快乐被无情剥夺了…… 「小哑巴,这是什么?」 严斯九指着垃圾桶里的雪糕棍问道。 吕濡心虚地挪开视线,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准备随时逃跑。 严斯九一探手就捏住她的后脖颈,像捏小猫一样把她提熘到跟前。 「刚好一点就想作死!」他气得冷笑,「你肚子不疼了是吗?」 吕濡缩着脖子,试图用眼神求饶。 我错了…… 严斯九根本不看她,把人往墙角一推。 「老实给我站着!」 掐表,罚站十分钟。 这已经是吕濡这星期第三次被罚站了…… 她偷眼去瞄正在检查冰箱的强势男人。 瘦削的身形,黑色衬衫下的窄腰却隐隐透着力量感。 自从上次停电吕濡把严斯九叫回来,他每天都会来这里一趟。 不忙的话,会和她一起吃个饭,看会儿电视,在书房工作,十点前离开。 忙的话,比如晚上有应酬,忙完也会过来喝杯水,在沙发里坐几分钟再走。 像打卡一样。 吕濡曾委婉提醒他,如果忙的话,就不用每天都来她这里的。 当时严斯九就把眉梢一挑,凉声问她:「这不是我的房吗?」 吕濡用了几天的时间,彻底领悟了他这话中的隐藏含义—— 老子的房,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还能说什么…… 尤其是,学校在对男女生宿舍楼安全大检查时,发现不少安全隐患,尤其是线路老化问题严重,准备趁着暑假对宿舍楼的整体线路进行整改。 吕濡她们宿舍要等暑假之后才能重新入住。 这意味着她还得在严斯九这里住一段时间。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其实严斯九每天来这里一趟,吕濡私心是乐意的。 只要他在,她莫名就能静下来。 晚上时,严斯九在书房,她在客厅,虽然说不了几句话,但她早前那股浮躁和焦灼全都消失了。 两天背完一本古代文学,效率之高是她没料到的。 并且,她的失眠也不药而愈。 有时候吕濡都觉得严斯九或许就是她的定海神针,只要他在身边,她心底所有的妖魔鬼怪,通通翻不起浪来。 就是有一点,如果他能不管着她就好了…… 严斯九比老中医要求还严格。 老中医只说少吃冰,都没有说完全不让吃。 可到了严斯九这里,就一口也不给。 他第一次发现吕濡吃雪糕时,脸直接就黑了,给她好一顿训,让她不许再吃。 吕濡乖巧答应。 但人总是这样,越是禁止就越想尝试。 夏天不吃冰,那还叫夏天吗! 吕濡想着自己离经期还有一段时间,偶尔吃一根小布丁也没什么的,于是就心存侥倖,以身犯险。 只是不巧,次次都能被严斯九逮到…… 吕濡想着想着,偷瞄严斯九的视线就有些明显起来了。 「看什么看?」 严斯九头都没回,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扔给吕濡一声冷笑。 吕濡登时挺直腰背,老老实实瞅着脚尖罚站。 严斯九检查完冰箱,把刚带回来的杨梅洗了一碗,放在吕濡惯用的茶几上,自己则直接去了书房。 没多余的话。 他最近都这样,话很少。 第100页 就算与吕濡坐一起看电视,也很少与她闲聊天。 更不会像之前那样开玩笑逗吕濡。 开始吕濡还因为唐棠的话动了心思,暗暗猜想是不是如唐棠所说,严斯九是喜欢自己的。 不是对妹妹的喜欢,也不是同情怜悯。 而是像她喜欢他那般,喜欢自己。 她是动过心思的。 毕竟他每天都会不嫌麻烦来她这里一趟。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还扬言是他自己的房子想来就来,但吕濡知道他是来看她的。 有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一身酒气,明显是直接从应酬场上过来的,进门后只喝了两口水就匆匆走了。 折腾这一趟干嘛呢?哪儿就缺他一口水喝呢。 可是要说喜欢她,他现在话都不与她多说一句了。 只有训她时能多说几句。 今天那根雪糕,她明明可以在外面吃完才回家的…… 吕濡背靠墙壁,脚尖无意识在地板上蹭,十分钟都过了也没有察觉。 严斯九从书房出来时就见她这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脚步微顿,拐到她面前。 「站上瘾了?」 吕濡回过神,抬头对上和他略显冷淡的眼,心中莫名升起一点点委屈。 虽然只有一点点,却也从眼睛里浮了上来。 她看着他,故意点点头。 对,上瘾了。 面对她的挑衅,严斯九微挑眉梢,沉声警告:「找打?」 熟悉的小动作和语气,吕濡心尖微微颤了下。 她压住想要翘起的唇角,再次点点头。 对,就是找打。 你打我呀…… 男人黑眸眯起,视线在她脸上缓缓打了个转。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故意作对的小心思,严斯九收回视线,只屈起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不咸不淡哼了声:「老实点。」 第四十二章 老实点。 这句话说给吕濡, 也是说给严斯九自己。 他能保持目前这种冷静的状态,不是那么容易的。 吕濡每天在眼前晃悠,晃得他心烦意乱。 严斯九原本想避一避的, 等头脑冷静了之后再来解决那个意外的吻。 可不知怎么,这里又像是长了钩子, 偏得勾着他过来。 过来看到小哑巴这张脸,烦。 可不过来吧, 她这张脸就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更烦。 两者取其轻, 还是来吧。 但更多的就不行了。 那一晚的意外, 不能再发生了。 一次就搅得他不得安宁了, 再来一次,他想像不出来会怎么样。 估计天都得翻了吧。 严斯九警告完, 挥挥手想把吕濡打发走。 「还愣着干嘛?期末都复习完了?」 吕濡抿抿唇,脸颊跟着鼓了鼓, 慢吞吞去茶几旁看书。 冰梅子盛在白瓷碗中,一颗颗又大又圆。 吕濡捏起一颗咬下去, 酸甜生津。 严斯九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杨梅, 比她从水果店买的好吃不知多少倍。 吕濡咬着梅子,边吃边看书。 结果半碗梅子吃了,书没翻几页。 她心思就落不在书上, 心里像是一直被猫爪挠似的, 静不下来。 干坐了几分钟, 吕濡端起剩下的梅子,走到书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敲门。 几秒后, 严斯九的声音响起。 「进。」 吕濡推门进去。 严斯九坐在电脑前办公,屏幕的冷光反射到脸上,越发显得面容冷峻。 他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直到吕濡走到书桌前才扫过来一眼,声音平淡:「有事?」 其实吕濡进门后就开始后悔了,严斯九看起来挺忙的,她不该打扰他。 但已经进来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把半碗杨梅拿出来。 严斯九撩起眼皮:「吃不完了?」 吕濡忙点点头。 严斯九没什么情绪,下巴向桌面一点:「放这儿吧。」 吕濡放下杨梅,赶忙就退了出去。 回到茶几旁,她懊悔地敲了敲自己的头,翻开书,强迫自己静下心。 - 严斯九滑动滑鼠,电脑屏幕上的文字一行行上下滚动。 可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余光瞄见桌上的白瓷碗,心生燥意—— 小哑巴净会给他添乱! 杨梅吃不完也要找他?? 严斯九撸了几把额发,伸手捏了一颗杨梅放嘴里,脑海里却无端冒出吕濡就着她的手吃杨梅的画面。 嫣红汁水从口中溢出,粉色小舌飞快将唇瓣周围的汁水舔掉。 「操……」 严斯九低低骂了一句,颓然向后倒进宽大的皮椅中。 这他妈可怎么办?? 他真是着了魔了!! 小哑巴是给他下蛊了吗? 他这一天天,跟欲求不满似的,满脑子就没别的事。 严斯九实在嫌弃自己这德行,索性关掉电脑站起来。 还是走吧,找明豫他们喝酒去。 走出书房,看着正在咬笔头的小姑娘,严斯九忍住想要过去捏她后颈的冲动,硬邦邦撂下一句「走了」,径直往玄关走。 吕濡一听他要走,忙丢下笔,跑过来。 严斯九已经换好了鞋,正弯腰把拖鞋放进鞋柜里,直起身时发现衣角被吕濡拽住。 第101页 怎么了? 他用眼神问。 吕濡也用眼神问他:你要走了吗? 严斯九顿了顿,说:「明豫叫我过去,他心情不好。」 吕濡愣了两秒,眼中浮现一抹疑问。 【明豫心情不好?】她打字问。 严斯九蛮不改色「嗯」了声。 吕濡点开明豫的微信,将刚才两人的对话又翻看了一遍。 明豫:【干嘛呢?】 吕濡:【看书。】 明豫:【又看书?多累啊,出来放松放松怎么样?我让人去接你。】 吕濡:【?】 明豫:【介绍几个小哥哥给你认识。】 吕濡:【……】 明豫:【放心来,严狗不在,不让他知道。】 吕濡:【……别闹了明豫哥。】 明豫:【哈哈哈哈别这么老实呀妹妹。】 吕濡:【我看书了……】 明豫:【哈哈不逗你了,今天又新做了几道甜品,想再叫你尝尝,提点意见。】 …… 后面吕濡终是拒绝了。 但看聊天,明豫也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啊…… 严斯九没等她想明白,又丢下一句「走了」,推门出去了。 吕濡顾不上疑惑,赶忙换好鞋,关灯追出来。 严斯九已经进了电梯,吕濡在电梯门合上前挤了进来。 「你出来干什么?」 严斯九疑惑问。 吕濡笑了下,用唇语说我也去。 严斯九没反应过来:「你去哪儿?」 吕濡打字:【你是不是要去明豫那儿?】 严斯九有点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 吕濡又对他笑了一下。 【那没错,我也要去明豫那儿。】 严斯九被小梨涡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后,电梯已经下到了地库。 等吕濡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严斯九才搞明白。 「你说明豫叫你过去吃甜品?」他撑着座椅,扭头看她,眼里透着不相信。 吕濡点头。 严斯九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明豫叫吕濡出去,怎么没告诉他? 这不合理啊…… 吕濡的眼神茫然又无辜。 严斯九脑门问号越来越大。 他缓缓皱起眉,伸手去拿吕濡手机:「我看看他怎么和你说的。」 吕濡松手,由他抽走手机。 严斯九点开微信,果然看见明豫的聊天非常靠前,第二个。 点开,往上翻。 吕濡见他脸色越来越严肃,突然想到了什么,心脏一紧,忙将手机拿了回来。 严斯九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几秒没有动,缓缓抬头看向吕濡。 「你和明豫……」他顿了下,「很熟?」 吕濡见他没提「小哥哥」的事,心下稍安,然后摇摇头。 她和明豫也算不上很熟吧,就偶尔会聊聊天。 「他经常叫你出去玩?」严斯九又问。 吕濡想了一下,继续摇头。 也不算经常吧,明豫是偶尔会叫她带同学去温泉会馆那边玩,主要是想让她去试吃甜品。 起因还是会所开业那天,吕濡给餐后甜品提了一点小小的建议,甜点师傅改进后味道确实好一些,所以明豫才会偶尔叫她去试吃新品。 严斯九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车里光线暗淡,男人眼底晦暗不明,看不太清情绪。 吕濡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舔了下发干的唇。 严斯九倏然收回视线,靠回座椅里。 他没再说别的,直接发动车子。 车子沿着滨江大道行驶,车窗半降,湿热的晚风携带着水汽唿唿灌入车内。 吕濡出门着急,没有扎头髮,此刻长发被吹得有点散,总得用手拢一拢,很麻烦。 吕濡记得严斯九的车里常备着签字笔,就想找一支出来把头髮挽住。 拉开储物格,笔没找到,反而找到了一个发圈。 两个圆滚滚红彤彤的小樱桃挤在一起,煞是可爱。 吕濡愣了下。 这个樱桃发圈她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一直以为弄丢了,怎么会在这里? 她瞥了眼严斯九,伸手把发圈拿出来,准备扎头髮。 不料一直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男人突然开口:「干什么?」 吕濡比划了一下,示意她要把头髮扎起来。 严斯九瞥了眼她手里的发圈,说:「拿我东西干什么。」 吕濡听着就是一愣。 他的东西? 是说这个发圈吗? 吕濡有点懵,解释:【这是我的发圈。】 严斯九眼风一扫:「你的?怎么证明是你的?」 吕濡更懵了。 这就是她的啊,她和江恋逛夜市时买的,一人一个,她是红樱桃,江恋的是黄樱桃。 这怎么还要证明? 严斯九不管她,直接伸手,从她手里拿走发圈。 「证明不了,我车上的就是我的。」 吕濡惊呆。 不理解他要这发圈干什么。 她按下诸多不理解,想了想,和严斯九商量,先把发圈借她用,扎一下头髮。 严斯九冷淡至极,只用两个字打发她—— 「不借。」 都不编个理由给她,态度鲜明,就是不借。 第102页 吕濡满脸震惊加无语,同时也意识到了,他是故意的。 故意和她作对,故意为难她。 他现在对她很不满。 可为什么呢? 是因为明豫说要给她介绍小哥哥,他不高兴了吗? 吕濡偷眼瞥严斯九,想从他脸上挖掘出一点蛛丝马迹,好证明不是她自作多情。 可惜,严斯九从头到尾也没给她一个正眼。 吕濡胡乱猜想着,完全忘了严斯九为什么要藏她的樱桃发圈这回事。 - 严斯九把车开得飞快,像是赶时间,一路疾驰到了温泉会所,下车后吕濡走路都有些腿软。 看着严斯九双手插兜大步走在前头,吕濡缓了口气小跑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包厢。 明豫先看见严斯九,有点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跟在严斯九身后的吕濡把这句话听了个正着,尴尬得脚步都顿了下。 而严斯九,毫无谎言被戳穿的尴尬与窘迫,甚至还可以淡声冷笑:「怎么?我不能过来?」 明豫被怼了一下,正莫名其妙,转眼瞥见后面神色略显尴尬的吕濡,很快转过弯来,大概明白了严斯九为什么突然不说人话。 咋着,他是出气筒? 明家小少爷哪能咽下这口气。 明豫当即无视掉某个阴阳怪气的老男人,迎向吕濡,笑道:「可算把你等来了,不容易。」 吕濡有点不好意思,刚拒绝人家,又不请自来。 正想解释一下,但明豫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笑说:「妹妹,以后想来哥哥这儿,吱一声,随时有人过去接你,用不着看任何人脸色。」 更加阴阳怪气了。 吕濡心下大窘,下意识去看严斯九。 男人果然面色不善,下颚线紧绷,唇线拉得平直。 是要发作的前兆…… 明豫似是怕他这火烧不起来,又添了一把,故意凑到吕濡耳边,放低声音,但又不是很低,恰巧能让身边的人听见。 他说:「之前和你说的小哥哥们就在里面,一会儿带你过去认识认识。」 这下吕濡连去瞄严斯九脸色的勇气都没了,恨不得把明豫的嘴捂上。 飞快打字乞求—— 【明豫哥饶了我吧……别闹啦!!!】 明豫看着她的感嘆号,忍着笑,点点头说:「行,那就等会儿再说。」 吕濡瞳孔地震—— 明豫哥!!! 明豫瞥了眼某个脸黑如锅底的男人,总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短短几分钟,吕濡都冒汗了,鼻尖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白嫩脸颊染着粉意。 她瞥了眼严斯九,迟疑了几秒,被明豫推着往里面走。 严斯九冷眼看完全程,明知是明豫故意演给他看的,但还是没忍住气血上涌,想弄死他。 但又见吕濡对着明豫满脸娇羞嗔怪……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想弄死谁了。 行,有种。 千万别落他手里。 严斯九舌尖抵住上颚,冷冷一笑,抬脚也往里走。 包厢里面男男女女有十几个,除了李深,其他看着都很面生。 严斯九越发上火。 这他妈什么局? 都是些什么人? 明豫就敢叫吕濡过来! 严斯九压了压火,坐到李深身边。 李深扭头看见他也挺意外的,拍了拍身边姑娘的腰,让她去给严斯九倒酒。 「这都谁啊?」 严斯九低声问。 李深递给他一支烟,说:「明豫的一个表弟过生日,都是江大的学生。」 明家亲戚众多,明豫各种堂弟堂妹表弟表妹就十好几个,严斯九扫了一圈,也没认出是明豫哪个表弟。 是都看着年纪不大,学生摸样。 「江大的?」 严斯九咬着烟,声音含煳。 李深叫姑娘去给严斯九点菸,随口说:「对,就吕濡那个大学的。」 女孩弹开打火机,弯腰凑近,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严斯九下意识挡开她,说不用。 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回身紧张地看李深。 李深知道他毛病多,也不在意,招招手让她回来,安抚了几句,让她玩去了。 身边没了人,李深笑:「咋了?严老闆今日心情欠佳啊。」 没了兴致,严斯九直接把烟丢回他怀里,端起酒杯闷头喝了口。 他心情不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吗? 但怎么就小哑巴没看出来? 她眼神是不是不好使? 严斯九手臂架在膝盖上,眯眼看向另一侧的甜品台。 小姑娘捏着银色小勺,一口一口品尝明豫端给她的甜点,眼眸弯弯,吃得挺开心。 明豫那孙子看着也挺开心,殷勤得很,一手一个碟子,还能抽空递纸巾让吕濡擦嘴边沾上的奶油。 这他妈不挺熟的吗! 严斯九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冷笑出声,「老子心情好的很呢!」 第四十三章 明豫这个温泉会所, 别的都不提,就这几个做饭的大师傅手艺的确没的说。甜品样式新颖,口味也好, 其实吕濡提不上什么建议。 明豫其实也不真指着她提意见,就是找个由头, 叫她出来玩。 撇开严斯九这层关系,他的确挺喜欢吕濡的性格。 第103页 安安静静, 不争不抢。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 太难得了。 换任何一个女人和严斯九有婚约, 哪能像她这么低调。 从没对外提起过一句严斯九, 就算别人问起她和严斯九的关系, 她也只笑说没什么关系。 他们和吕濡认识了大半年,还真信了严斯九的话, 以为她是严斯九妹妹。 要不是后来被谢苒离无意中说破,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严斯九不承认这婚约, 他们可以理解。毕竟他们这帮人,没有谁不烦被家里安排婚事的。 但吕濡也不说, 这就很有意思了。 明豫开始还以为吕濡对严斯九没意思, 所以才不说的,可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吕濡看严斯九的眼神,怎么说呢。 就明豫自己身边来来去去过这么多女人, 他就没收到过一个相似的眼神。 专注而纯净, 柔软且明亮。 她看着严斯九时, 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眨眼间真的有星光闪烁。 明豫能看得出,吕濡很想把她的喜欢掩藏起来,不让严斯九发现。 她藏的也确实很巧妙, 一度他都没发现,真认为两人是纯纯兄妹情。 直到有一次,李深调侃严斯九去相亲的事,吕濡当时的反应让明豫察觉出了端倪。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人眼中的光真的会一寸寸暗淡下去。 吕濡既然是喜欢严斯九的,还能缄口不言。 这才让明豫真正开始欣赏她,私下也会照顾着她一些。 毕竟吕濡在江城算是孤身一人,除了严家,她就没什么依靠了。 今天他表弟叫同学过来一起庆祝生日,都是江大的学生,聊天中明豫就提了提吕濡,让他们在学校里遇到都照顾着些。 表弟就提议把吕濡喊来,大家认识一下。 明豫想着都是江大的学生,叫吕濡来玩一玩也挺好的,才给她发了微信。 吕濡拒绝,在明豫的意料之中,但没想到,转眼她又跟严斯九一起过来了。 「我给你发微信时你俩在一块呢?」 明豫笑问。 吕濡点了下头,脸不由有点发热。 她住严斯九那里的事,没有人知道。 明豫瞭然:「被他看见了?」 吕濡点头。 「我一猜就是,一来就那副狗样子。」明豫哼笑着,眼睛一转,对吕濡说,「今天想不想治治他?」 吕濡疑惑不解。 明豫:「等会儿你就别搭理他,你玩你的,当他不存在。」 见吕濡明显有些犹豫,明豫劝道:「你不能老惯着他,他这人就欠虐,该气你得气气他。你信不信,你现在要是去他那边,他肯定蹬鼻子上脸,跟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这话是真的,熟悉严斯九的人都知道他这脾气,吕濡也没怀疑。 「你要是不理他,没一会儿他就该主动找你去了。」 明豫实在太了解严斯九了。 吕濡被他说的稍稍心动。 明豫:「那边都是你江大的同学,去认识认识?」 吕濡看了眼热闹欢笑的人群,没忍住扭头去看坐在角落里的严斯九。 包厢里光线迷离,男人的脸被隐匿在暗色里,看不清,但吕濡却隐隐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手心发潮,有一种被蛰伏的勐兽盯上的错觉。 明豫没给她过多的犹豫时间,直接招手把他表弟梁舟叫了过来。 梁舟是个热情的帅气大男生,高高大大,留着寸头,一看就是学校里很受欢迎的那种男生。 明豫给他介绍吕濡,叫他今晚领着吕濡好好玩。 梁舟一口应下,又叫来其他人,一一介绍给吕濡认识。 介绍到陆衡时,陆衡笑着打断,问吕濡:「咱俩还用介绍吗?」 吕濡被明豫和梁舟弄得措手不及,晕头转向,一直没注意到陆衡也在,此刻半是惊讶,半是不好意思。 有认识的人在,吕濡稍微没那么紧张了,跟着陆衡与大家玩在一起。 - 明豫目的达成,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闲步走向角落沙发。 「你俩就这么干喝啊?」他装作没看见某人要杀人的视线,故意笑道,「没劲,看人家年轻人多有活力,多热闹。」 是热闹。 好几个男生围着吕濡鞍前马后,倒饮料的倒饮料,端水果的端水果……热闹非凡。 李深踢他:「你搞什么?」 他在那边使坏,害得他在这边受严斯九的气。 他抽菸不行,嫌呛。 玩游戏不行,嫌吵。 和小女友腻歪两下也不行,嫌有伤风化。 …… 明豫弹弹裤脚,无辜反问:「我搞什么了?」 李深翻白眼:「少他妈装傻。」 你让一群男生围着吕濡打转,严斯九不得炸毛? 明豫瞥了眼的确快要炸的某人,没继续装傻,淡笑着解释:「梁舟他们同学都是江大的,吕濡多认识些同学不挺好的?在学校也能多个照应。」 李深无语。 道理是没错,但严斯九是能讲理的人吗? 之前杨家小少爷的事,他可还没忘呢。 杨家在江城也算是有头有脸吧,小少爷样貌人品才学也都不错,聚会时见过吕濡几次,有点好感,就想追吕濡。结果严斯九知道后,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找到杨家老大一顿阴阳怪气。 第104页 大意就是管好你弟,不该想的别想。 就差指着人家鼻子说懒□□想吃天鹅肉了。 杨家兄弟哪里受过这气,从此以后和他们划清界限,不来往了。 当时明豫他们都觉得严斯九这通火挺莫名其妙的。 你又不承认吕濡是你未婚妻,天天一口一个妹妹的,那别人追一下你妹妹怎么了?弄的像是撬你墙角似的。 至于的? 所以后来他们也明白了,在吕濡的问题上,严斯九就没道理可讲。 明豫似是没看懂他使的眼色,继续笑道:「再说,人小姑娘不和同龄人玩,和咱们这帮老男人有什么可玩的?」 这刀插得,精准扎心。 某个年近三十的「老男人」当即脸黑了八度。 李深瞠目结舌,半晌沖明豫竖起一根大拇指,然后藉故要去卫生间,起身跑了。 熘了熘了……免得等会儿打起来,血溅他身上。 这边角落里就剩严斯九和明豫两人。 光线暗淡,气氛死寂。 对比年轻人那边的人声鼎沸,他俩这边堪比火葬场。 严斯九倒了杯酒,推到明豫面前,淡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和明豫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知道他不是这么没分寸感的人。 明豫接过酒,扔给他一支烟,笑:「如果我说我是在帮你,你信吗?」 严斯九没好气睨了他一眼,向后一靠:「我用不着你帮。」 他已经够烦的了。 谁也别再给他添乱了。 明豫也很清楚他的脾气。 严斯九就是那种,你越是想叫他承认喜欢吕濡,他反而越不会承认,只能反着来。 「所以,我也没打算帮你,我是帮吕濡。」明豫点上烟笑,「她在江城多认识几个朋友总归是好事吧?你说呢?」 严斯九心烦气躁。 理智告诉他,明豫说的没错,吕濡是该多认识点朋友。 但他一看见那些为了吕濡打转的男生,就没来由的上火。 尤其是那个谁?叫什么陆衡的。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吕濡对谁笑得都不如对他多。 还说没有谈恋爱! 呵呵。 之前也许没谈,之后可说不好…… 明豫看着对面男人的脸色变幻,摇摇头,站起来拽他:「咱俩别在这儿干喝啊,也去凑凑年轻人的热闹。」 - 年轻人聚会玩的花样多,不简单唱k,猜拳摇骰子赌大小真心话大冒险……怎么热闹怎么来。 吕濡不太会玩,陆衡就教她玩最简单的猜大小。 他俩合作,吕濡猜,陆衡帮忙翻译。 赢了算吕濡的,输了陆衡替她受惩罚。 很快就被大家看出端倪来,各种明里暗里的起闹。 严斯九和明豫过来时,吕濡这把猜大小猜错了,梁舟几人正起闹,闹着不让陆衡替吕濡接受惩罚,要么吕濡自己受惩罚,要么两人一起。 梁舟:「陆衡你是吕濡什么人?你凭啥替她?」 陆衡只笑:「你输了,我替你也行啊。」 众人嘘声一片。 吕濡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了,陆衡确实替她太多次了。 她举手表示自己可以接受惩罚。 梁舟一拍手:「妹妹大气!放心,哥哥不坑你,就给你微信置顶的人发一条信息,内容就是他在你微信上的备註。」 众人都说不行太简单了,只有吕濡面露难色,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明豫和严斯九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玩什么呢,加两人行不?」明豫笑道。 同学们都挺有眼力的,主动让了位置。 严斯九坐在了吕濡的正对面。 梁舟把当前的状况一说,明豫也觉得这个惩罚不是什么难事,跟着一起催吕濡。 吕濡自打严斯九坐在了对面,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腰背绷直,手指在桌下紧捏着衣角。 陆衡坐在她身边,看得最清楚,笑着打圆场:「她第一次玩这个,不太会,就再给一次机会吧,从下一把正式开始。」 众人又都笑,说陆衡你这么护着吕濡什么意思啊。 只梁舟稍稍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吕濡是严家的姑娘,就扭头看严斯九,等他表态。 他一看,众人都跟着看过去。 严斯九立刻成了视线焦点。 他嘴角噙笑,手臂随意架在大腿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看向对面女孩。 吕濡在触及到他的视线时,唿吸彻底乱了节奏,脸颊迅速涨红。 幸好光线暗淡,那抹绯色不易被察觉。 她咬了咬唇,眼神里不自觉带上了央求。 严斯九眉梢微挑,黑眸中笑意加深,笑道:「不就是发一条微信吗,快点吧,大家都等着呢。」 第四十四章 对别人来说, 发这条微信再简单不过了,但对吕濡来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给严斯九发【deja vu】 与表白无异。 她的那些小心思就再也无处可藏。 如果严斯九不在, 她还可以编个谎话,说发错了之类的。 但此刻严斯九就坐在对面。 这条微信, 她怎么能发…… 按照游戏规则,输了接受惩罚, 做不到的就自罚一杯酒。 第105页 吕濡捏着手机挣扎了许久, 最终狠狠心, 伸手去拿桌上的啤酒杯。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严斯九不让她和别人喝酒的禁忌了。 「不是吧……」 众人见她要喝酒, 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还有人开玩笑说:「该不会你置顶的那个人就在现场吧?」 这一下就打开了思路, 大家对视过后,纷纷把视线投向陆衡。 加上吕濡脸颊的红晕被人眼尖指了出来, 更像是坐实了大家的猜测。 一时间口哨声起闹声似要掀翻屋顶。 吕濡趁乱飞快瞥了眼严斯九。 男人还保持着俯身看她的姿势,唇角的笑意稍淡, 眼中隐隐透着审视。 见她看过来,严斯九微微眯了眯眼, 警告的视线从她手上酒杯擦过。 你敢? 吕濡虽然接收到了他视线中的警告, 但也只能装作看不懂。 她闭了闭眼,端起酒杯,想赶紧结束这混乱的局面。 在唇瓣沾上沁凉的杯壁时, 一只大手忽然探过来, 压住了杯口。 吕濡一抬眼, 直接撞进严斯九冒着暗火的黑眸里。 她稍一愣神,手里的啤酒杯被抽走。 严斯九单手撑在桌面上,手臂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显得紧緻而分明,那种成熟男人不同于年轻男孩的气场在这一刻略显分明。 场上几乎立刻静了下来。 严斯九瞥了吕濡一眼, 仰脖将满杯啤酒一饮而尽。 随后他将空杯子倒扣在桌面,坐回沙发里,迎着众人惊讶的视线,淡声笑道:「抱歉,我们家小姑娘酒量不太行。」 就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其中的暗昧,让人或多或少能察觉一些出来,在心底掂量着分量。 之后的游戏,吕濡赢了就赢了,输了也没人再闹着要她接受惩罚,更没有人再开她与陆衡的玩笑。 只是这游戏桌上的气氛,到底不如之前自在热烈了。 玩了几把,明豫见火候差不多了,给严斯九搭了个台阶:「对了,你不是还有事吗,该走你就先走。」 严斯九顺势下台阶,喝完一杯酒,说了几句多谢大家照顾吕濡的话,站起身,走到吕濡身侧,很自然地伸出手,说:「走吧。」 吕濡的大脑在他说出那句「我们家小姑娘」时,就已经被搅成一团浆煳了,混混沌沌,无法正常思考。 此刻看着递到面前的这只手,吕濡更是懵圈。 可在这诸多视线下,她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本能又无措地抬手递了上去。 几乎搭上去的一瞬间,她的手就被用力握住,似是等待已久。 温热干燥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热度与力道都那么清晰。 不同以往任何一次无意的触碰,也不同于每一次梦境里的幻想,如此真实紧密的触感,让吕濡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心脏像是被狙中,所有的防线在这一刻坍塌。 长久以来一些不为人知的贪念暴露在眼前——想握着他的手,想与他指间交缠。 她手指微屈,只稍稍用了点力,得到的回应是加大力道收紧的掌心,将她的手完完全全收拢住。 这只手是那么的宽厚有力,像极了她渴望已久的港湾。 她再无抵挡能力,任由自己跌进这片温柔沼泽。 吕濡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所有的心神都落在了被严斯九紧紧握住的手上。 她被他牵着,走出包厢,穿过走廊,走下楼梯,途经明亮堂皇的前厅,来到四下无人的停车场。 月色婵婵,虫鸣唧唧,山间的凉风拂过颊边,带走心头一抹热意。 严斯九在车前停住脚步。 吕濡跟着也停住。 就这么一个停顿,被拨乱的时钟仿佛重新归位,滴答一声,世界恢復正常。 严斯九放开吕濡的手,拉开车门。 吕濡无需他多言,低头自己坐进后排。 没人提起刚才的牵手,好似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不值一提。 淡定,正常。 严斯九上车点火,车子开出两米忽又急剎停住。 吕濡听到他打电话叫司机,才忽然惊觉——他们两人,竟然谁都没想到喝酒不能开车这件事。 淡定的假象被无声地戳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暗中滋生。 吕濡紧紧捏着手指,听闻车内另一道略显急促的唿吸声,心头像是蓬了一丛乱草,刺刺痒痒的,风一吹又惶惶失措。 视线飘忽,擦过后视镜时被一双黑眸暗中捕获。 吕濡心尖一颤,不知道严斯九这样从镜中看了她多久。 深不见底的一双眼,似有暗火丛丛,危险又迷人。 足已诱得飞蛾捨身扑入。 某个瞬间,吕濡都觉得自己被他完全看穿了。 她的贪念,她的欲求,她的卑劣……悉数送进他的眼中。 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会被讨厌吗? 吕濡心头惴惴,不敢往下深想,仓促移开视线。 车内沉寂了片刻,严斯九推门下车,靠在车头点上一支烟。 裊裊白雾模煳了他冷峻的侧脸。 吕濡很着迷他抽菸的样子,那一低头的性感,微曲的冷白脖颈,吞吐间神色的迷离……无一不让她着迷。 在推门下车的那一瞬间,吕濡觉得自己彻底完了。 第106页 她控制不了自己,想要与他靠近。 严斯九咬着烟扭头看她走到自己身侧,与他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靠在车门上。 「别想。」 他淡声拒绝,在吕濡还没提出要求时。 吕濡默默将视线从他唇边的半截烟上收回。 她就知道,云城那次他对她的纵容,是限时的。 严斯九吐出一个眼圈,哼了声:「怎么?不想做乖宝宝了?抽菸喝酒都想学?」 吕濡听出他的讥讽,垂颈不语。 她只是想找个接近他的理由而已。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靠着同一个车头,各自看向浓密的夜色。 半支烟燃尽,严斯九扔掉菸头,抬手撸了把额发,冷不丁开口:「为什么非要喝那杯酒?」 吕濡想过他可能会问这个问题,拿出准备好的答案。 【不想因为玩游戏打扰别人。】 「是吗?」严斯九轻笑了声,意有所指道,「不是因为他在现场?」 吕濡心脏一缩,但很快就意识到他说的「他」,可能是指陆衡。 她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要怎么反驳呢? 告诉他,他是在现场,但不是陆衡? 那会是谁呢? 现场的人,在她微信里的,只有三个人。 不是陆衡,总不会是明豫吧。 这和直接告诉他那个人是你有什么区别。 如果有一天,她一定要表达心意,她想在一个认真严肃的场合,告诉严斯九—— 「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只喜欢你。」 「you are my deja vu。」 但那不是今天。 严斯九误解了她的沉默,以为她是默认。 众人的调侃,陆衡的维护,她的娇羞与默认。 都让严斯九按压不住心火。 「吕濡,你谈恋爱没问题,但眼睛要睁大些,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你是我们严家的姑娘,外面有的是人想围猎你,不要别人对你好一点、给你一点甜头就以为是真心喜欢你。」 「没有所图,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一字一句,落在吕濡耳朵里,都像锤子凿在心上。 看着男人嘲讽的眼,心中隐隐酸涩。 那你呢? 吕濡张了张嘴,无声地问。 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对我好呢? 你对我有所图吗? 严斯九没读懂,不由皱眉:「你说什么?」 吕濡看着他眼中的不耐烦,刚才的冲动与不管不顾瞬时消散。 她挪开视线,垂下头打字。 【我说:我不会的。】 严斯九满心的暗火被这硬邦邦的一句话堵得严严实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她明明说的不是这句。 当他是傻子吗! 被气顶得难受,看着眼前弯曲的一段柔颈,他极力克制住想要掐上去的慾念,同样硬邦邦道:「不会就好。」 会所的司机小跑着过来。 严斯九拉开后门上车,吕濡顿了一下,绕到副驾,开门上车。 司机只问了地址,就没再开口。 一路车内无人说话,气氛沉默压抑,好似正在酝酿一场积蓄已久的暴雨。 回到星河湾,严斯九开门进屋后径直去了书房。 吕濡自己在客厅里坐了会儿,茶几上的书还乱糟糟的摊着,无声诉说着主人走之前急切的心情。 她低头收拾着书,一滴泪水忽地落在书页上,缓缓晕开。 是不是每一次想要靠近,结果都只能是离他越来越远。 这是对她贪心的惩罚吗…… 吕濡把书收拾好,在手机上订了一间学校附近的宾馆。 书房的门一直紧闭,里面悄无声息。 不知严斯九什么时候走,也不知他还会不会走,吕濡身心俱疲,洗完澡,在客厅里留了一盏灯,回卧室睡觉。 夜色瀰漫,吕濡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一个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将她淹没。 梦里她要跨过一座长桥,她每走一步,身后的路灯就熄掉一盏,黑暗从身后漫上来。她害怕,不敢再向前走。可前方的路灯也开始闪烁,滋啦的电流声让人心生绝望。 桥的尽头有一个模煳的光圈,瘦削的黑影站在光圈里,一双黑眸无声注视着她。 惊醒之前,她绝望地想,她可能永远也走不到那团光里了…… 所以当吕濡睁开眼,看见眼前被夜色晕染的熟悉黑眸时,一时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以为自己已经走过了那座长桥,来到了那团光前。 吕濡怔怔看着,不由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这双眼。 当指尖触及到温热的皮肤时,她顿了一下。 梦里是没有温度的。 就在她意识到这不是梦的瞬间,手腕被攥住,压到了枕头上。 与此同时压下来的,还有熟悉且炙热的男性气息。 第四十五章 严斯九的吻像他的人一样强势, 绵绵密密的气息不由分说尽数压下来,不给吕濡任何反抗的机会。 黑夜放大了人的感官与贪婪,浅尝辄止的吻已无法满足他心中那头冲破牢笼的野兽。 想要更深的占有。 他早知道这双天生红唇有多柔软甜美, 与他是多么的契合。 第107页 手指抬起小姑娘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更方便自己侵入。 吕濡在严斯九吻下来的那一刻就如同重新坠入了梦境。 唇齿交缠间的旖旎酥麻, 让她几乎不敢唿吸。 起初紧绷的身体也在强势气息闯入后,一寸寸软了下去。 她的软化, 是另一种默许。 默许了严斯九可以在她唇间放肆。 也默许了自己, 彻彻底底沉溺在他亲手送给她的温柔沼泽。 眼尾溢出的一抹湿意中止了这个吻, 严斯九微微撤离, 捏着下巴的手向上, 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眼尾的水痕。 「别怕, 是我。」 他低声呢喃,在这样的夜中, 温柔得不像话。 这种温柔让吕濡无法抵抗,想要落泪。 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他呢? 只有他才能叫她意乱情迷, 情难自抑。 心甘情愿飞蛾扑火。 严斯九越擦, 指尖的水意就更是泛滥,似要滔滔不绝。 他不由泄气,俯身埋在她的肩窝处, 闷声道:「别哭了, 你哭也没有用。」 他已经吻了, 收不回来了。 在他借着酒意推门潜入这个房间时,他就註定收不了手了。 确切的说是自停电那晚,他按着她的后颈吻上去时,他就已经收不了手了。 这么久, 他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只是意外,只是喝多了,只是男人的劣根性而已…… 但他始终没有真正说服自己,没办法把那个吻粗暴简单地归为酒后失控。 他不是没喝过酒,不是没有过被美色引诱,可他从没有哪一次失控过。 是酒喝的不够多吗? 还是那些女人风情不够诱惑吗? 都不是。 今晚他在书房抽完半包烟,最终不得不承认—— 只有吕濡,只有她能轻而易举逼他失控。 就像今晚,她明知道他在生气,却什么都不做,对他视而不见。 光这一点,就能逼得他深夜潜入。 坐在床边严斯九就想,他只看着,不动她。 如果她没有醒,那今晚他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天一亮他就离开,去临市谈项目出一个长差,放她一条生路。 可如果她自己醒了,那就不要怪他—— 无论她喜欢的是谁,她都只能属于他。 谁让当初是她心甘情愿跟他走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现在哭,没有用。 她本该就是他的人。 严斯九从吕濡颈间抬起脸,吻了吻那双湿漉漉的眼,轻声哄着:「别哭了好不好?是我混蛋,你想不想骂我?」 吕濡被他刚才埋在颈间的动作吓到。 男人身体沉重,气息滚烫,抵着她颈间说话时,气音颤动,酥麻入骨。 她哪还能哭得出来。 现在又来这样哄她…… 吕濡轻轻侧开脸,躲避那另人心悸的唇。 她转过头,却把一段粉颈全然暴露在男人眼前。 白生生,纤细脆弱的颈。 严斯九没忍住诱惑,再一次俯身,将脸埋进柔软的肩窝里,吸一吸他肖想已久的馨香。 「小哑巴……」他贴着吕濡的颈侧,喃喃自语,「你现在都不乖了,知道我生气了都不去哄我,害得我一夜没法睡……」 缱绻性感的嗓音说着如此委屈的话语,这反差让吕濡瞬间想要投降。 吕濡完全受不了他贴着她讲话,热烫的唇带给她无尽的战慄。 心脏承受不了,她忍不住抬手推他,想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别推我,小哑巴……」男人闷闷的声音在安静的深夜响起,似央求,「别躲我。」 一贯骄傲强势的男人低下头颅,向你乞求。 还有什么不能给他的呢。 吕濡整颗心软得一塌煳涂,推抵在他肩头的手软绵无力,由抗拒渐渐转为攀附。 严斯九感受到身下小姑娘的软化,心底忽地冒出一股甜水,汩汩涌动。 他就知道,小哑巴最是心软。 严斯九抬起头,捧住吕濡的脸,借着清幽的月色仔仔细细地看。 他要看看,他的小哑巴有没有为他脸红。 指尖轻触那绯红耳珠,引得小姑娘瑟缩躲避。 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里到处都是他的领地。 男人闷声坏笑,低声诱哄:「小哑巴看着我。」 吕濡耳垂似是着火,一只手腕还被他按着,快要被他逼到走投无路,水亮的杏眼早已蒙上一层轻雾,不再清澈见底,里面是一览无余的少女情动证据。 她怎么敢看他,只听着他的声音,闻着他的气息,她就已经一溃千里了。 不要…… 她咬唇扭头。 小姑娘不胜娇羞且自欺欺人的模样大大取悦了男人。 「又不乖……」 他故意轻哼,拇指指腹缓缓摩擦着发红的唇瓣,警告暗示意味十足。 吕濡察觉到危险,有些慌神转回脸看他。 可已经晚了。 看着那受惊小兽一般的眼神,严斯九心神勐地一盪,俯身又重重吻了下来。 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这两个词完全是为严斯九量身打造的。 毫无自觉,不懂节制…… 更重要的是,吕濡对他没半点抗拒。 第108页 他在她这里,可以予取予求。 实在承受不了时也只是难耐地推他,可手指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那到底是抗拒还是邀请呢? 反正严斯九的理解是后者…… 他还恶劣得要命,用气音撩她:「求我,就放过你。」 硬是逼出小姑娘的眼泪,用湿漉柔软的眼神央求他才满足。 闹到后来,觉是没法睡了,哪还有困意。 严斯九也怕难以收场,把吕濡从床上拉起来,要她陪他跑步去。 吕濡不想去,他就捏着她的耳垂,坏笑:「要么你陪我跑步,要么我陪你睡觉,选一个。」 吕濡「用力」瞪他一眼,红着脸挣开他的手,快步跑出卧室。 严斯九倒在床上独自闷笑几声,才从床上弹起来追出去。 - 凌晨三点,滨江大道除了偶尔驶过的一两辆车之外,空无一人。 南江静谧流淌,江风阵阵,挟裹着潮湿的水汽,给这座城市带来无声的温柔。 严斯九常年跑步,身姿矫健,步履轻盈,双臂摆动既有力量又有美感。 对比之下,吕濡像一只弱鸡,跑一段就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停下休息。 「就你这体力,还不如谢苒离那小鬼。」 严斯九嘴上嫌弃着,腿却走了回去,拎起她的胳膊,把人往怀里带。 吕濡一个不妨,被他箍着腰带进怀里。 一股热气扑面袭来,混着沐浴露的清冽,以及零星未散尽的酒气,不难闻,就很独特,很有男人味。 吕濡被烘得满脸通红,心跳快得不行,比刚才跑步时跳得还快。 这人怎么突然就…… 她抓着严斯九的手臂,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严斯九两手扣着她的腰,手臂纹丝不动,低头笑看她:「以后每天早上和我一起跑步吧?」 两人离得太近,说话间气息直往脸上扑,吕濡羞得不行,推着他的胸口向后仰。 她越是躲,严斯九越是不放过她,气息浅浅追上去:「嗯?」 吕濡的腰在他手里弓成一个柔软的弧度,避无可避,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严斯九这才放开她,在她腰上轻拍了一下,说:「再跑会儿?」 吕濡实在不习惯他这些亲密动作,脸烫得不行,挣开他就先跑了起来。 她发誓,这次不累死绝不停下来了! …… 两人沿着滨江大道跑了三公里,最后严斯九见吕濡实在是体力不支,才结束了这场夜跑。 不用多久,第一缕晨曦就要升起,天边隐隐泛起一抹蟹壳青。 吕濡累得直不起腰,趴在栏杆上急促喘息,额头汗津津的,碎发被汗黏在脸上,看起来狼狈得不行。 她侧脸趴在手臂上,装作不经意瞄向不远处。 严斯九唿吸平顺,正懒懒靠在江边栏杆上抽菸。短髮发梢凝着汗珠,偶尔滑落进脖颈,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吐微微滑动。 很是性感。 呜…… 人与人差距为什么要这么大。 为什么他做什么都那么帅。 吕濡鼓了鼓异样发红的脸颊。 「好看吗?」 严斯九冷不丁扭过脸。 吕濡像受惊的兔子,嗖得就把脸转到另一边。 男人舒畅又得意的笑声响起。 吕濡懊悔不已,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出息,将脸埋在手臂里,打定主意装鸵鸟。 没装多久,就听见严斯九问:「想去看日出吗?」 吕濡耐不住心动,又转回脸看他,用眼神问去哪儿看。 严斯九咬着烟瞅着她笑:「小哑巴,你当我会读心术呢?」 吕濡一想也是,正要从口袋里摸手机,他又说话了。 慢悠悠懒洋洋的腔调—— 「读别人的心恐怕不行,但读你……没问题。」 他这个咬着烟笑的模样过于浪荡了,好好的话都被染上了不正经的意味。 吕濡心跳急速飙了几下,再次转过脸去。 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理他了。 严斯九笑了会儿,倒也没再逗她,打了两个电话找人弄了条船,然后带着吕濡去江边码头等。 路过一个早点摊,一个老婆婆天还没亮就来出摊,吕濡看着她佝偻着背搬东西,有点不忍心,轻扯了扯严斯九的衣服。 【你饿不饿?】 严斯九说读她没问题,也不纯是逗她。 大多数时候,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严斯九瞥了眼拉衣角的小手,顺手就是一捞,牢牢攥在手心,转头对老婆婆说:「来两碗。」 吕濡脸一下子就热了。 严斯九毫无察觉,直接牵着她在小桌子前坐下。 手却没放开,搁在自己大腿上,捏着她细软的手指,好奇问:「你这手怎么长的,这么软?」 正赶上老婆婆端酒酿小圆子过来,听了个正着,笑眯眯看向两人牵着的手。 吕濡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忙一把抽出手,藏在桌下坐直身体。 像极了早恋被老师家长发现的小学生。 严斯九有点莫名,瞥了她好几眼。 吕濡怕他再问一些奇怪的话,忙把小勺子放在他碗里,示意他快吃。 严斯九运动完一般不吃东西,此时就是为了陪她,想随便吃了两口的,没想到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食慾突然大增,一碗圆子几口就吃没了。 第109页 倒是吕濡,只吃了半碗就有点吃不下了,磨磨蹭蹭小口抿着甜汤。 严斯九一看就知道她吃不下了,笑:「行了,吃不完就别吃了,待会儿胃该不舒服了。」 吕濡不好意思浪费,还想吃完。 严斯九直接把她的碗端到自己面前,三下两下解决掉,说:「这下行了吧?」 吕濡眼睛不由瞪圆。 啊……为什么吃她剩下的…… 严斯九对上她震惊意外的视线,把勺子一撂,懒声哼笑:「你这个表情干什么?」 吕濡窘迫不已。 严斯九有轻微洁癖,在家吃饭都要用公筷,什么时候也没吃过别人的剩饭。 他是不是忘了…… 吕濡微红着脸,别别扭扭,想提醒他那是她吃过的。 严斯九不等她别扭完,直接探身过来,撑在她坐着的小板凳边缘。 视线落在她泛着水光的唇上,喉结滚了滚,低声轻笑:「怕什么?亲都亲过了。」 第四十六章 吕濡快步走在前头, 马尾辫在脑后荡来荡去,背影整个写着「气鼓鼓」三个字。 还是大写的。 严斯九双手插兜慢悠悠跟在后面,扬起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他真的有点后悔, 怎么没早点拿下小哑巴。 之前他都不知道矫情个什么劲。 老严把人都送到他手里了,他非不要, 昏头似的,傻逼呵呵非要当她是什么妹妹。 妹妹个鬼! 他缺妹妹?简直可笑。 妹妹哪有女朋友好玩。 不仅能逗, 还能亲。 严斯九看着前面连生气都这么可爱的身影, 忍不住轻笑出声。 越发觉得之前的自己纯是有病。 「小哑巴。」 他扬声叫道。 前面的小姑娘只是微顿了下, 然后立刻加快了脚步。 不理他。 好办。 男人拖长声调, 逐个尝试—— 「吕濡……」 顿两秒。 「濡濡……」 再停两秒。 「濡宝……」 话音刚落, 前面小姑娘登时停住。 严斯九顿时感到惋惜,「宝贝」还没来得及喊呢…… 吕濡脸红心跳, 羞耻万分。 平时江恋天天在耳边「濡宝濡宝」的喊,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这两个字从严斯九口中说出来,杀伤力超出她的想像。 很像情人间缱绻低语, 色气撩人。 她脸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吕濡不得不承认, 她真的没什么出息。 刚才她不是生气,不是不想理他,只是有点不自在。 也许是习惯了小心翼翼, 东躲西藏, 她做不到像他那样坦然自若, 将两人的亲密公之于众。 吕濡在原地站了几秒,等唿吸平顺了些才转回身。 严斯九双手插袋,站在路灯底下,暖色的光束笼着他, 面容深刻英俊,非常迷人。 他微微歪着头,笑意满眼,不说话只看着她。 吕濡被他这样注视着,双腿不由自主向他走去,习惯性在距离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喊我干什么?】 小姑娘揪着衣角,似嗔非嗔。 严斯九忍着笑,一脸无辜低头看她:「你不理我嘛……」 不理他,他可不就得一直喊她。 吕濡明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说话,但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在绵绵密密的视线笼罩下,脸又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她想瞪他,让他别这么说话。 可眼神温软无力,毫无威慑力。 严斯九太喜欢她这种不胜娇羞的神态,心尖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酥痒一片。 小哑巴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了。 总是很容易就脸红。 最开始他就是被这样迷惑的。 那时候他只是说一句简单的「你今天很漂亮」,小姑娘立刻就能送他两朵红云,半天不敢抬头看他。 害他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冒犯之语。 那时候他就在想,脸皮这么薄可怎么办?太容易被人欺负了啊。 又不会说话,真被人欺负了,估计也只会默默掉眼泪。 这哪能行? 思来想去,严斯九决定以后还是他多费点心呗。 这一费心,不知不觉就着了她的道,被她迷了心窍都不自知。 幸好,他醒悟得早! 严斯九稳住荡漾的心神,侧身一指码头入口的指示牌:「码头在这边,是你走过了我才叫你的。」 吕濡一看真是,脸一时更热了,完全不敢看严斯九,埋头就往箭头方向走。 这次严斯九不打算放过她了,伸手一捞,就把细细一截手腕捞进手心,牢牢攥住。 「怕你又走错了。」 他一派正经地说着,手指却顺着手腕往下滑,滑过手心,从指缝间钻进去,扣住,任凭吕濡怎么挣也不放开。 - 小型游艇开至江面开阔处停下,严斯九和吕濡站在甲板上放眼远眺,水天相接处已然泛起隐隐橙光。 江面风大,挟裹着清冽湿气,微微有点凉。 吕濡为了跑步,只穿了件短袖运动衫,此刻就有点挡不住风,不由抱起手臂。 严斯九等了等,完全不见她有想要投靠自己的意思,主动询问:「冷不冷?」 第110页 吕濡老实地点了下头。 严斯九等的就是这个点头,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扣住小姑娘的腰,从身后把人圈在怀里。 吕濡毫无防备,被他圈了个结结实实。 脸一下就红了。 前面是栏杆,后面是热气腾腾的宽厚胸膛,她想转身推他都没有空间。 更别提横在腰间的手臂,热铁一样,完全挣不开。 panpan 严斯九低头,下巴抵着她的肩窝,一副好心帮忙的语气:「这样就不冷了吧?」 热烫的气息贴着脖颈漫开,吕濡像是上了蒸锅的螃蟹,从脖子红到耳根。 她不冷了,不冷了……不用他帮忙! 吕濡拍着困住自己的手臂,示意他放开。 严斯九挨了打心情也好得很,收紧手臂,反过来哄她:「好好好,是我冷,你替我挡挡风行了吧。」 吕濡不听他煳弄,只想挣开,逃到安全角落里。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无端都能搅乱她的心神,更何况这样亲密无间的身体接触。 她都害怕自己的巨大心跳声被他听见。 吕濡推来扭去的,严斯九感觉怀里像是抱着一条鱼。 他不由想起温泉会所开业那天,她也是这样,在他怀里扑腾来扑腾去,把他折腾得够呛。 当时治不了她,现在难道还治不了吗? 严斯九隔着衣服在腰间软肉上稍稍一捏,嗓音压低,假意威胁:「别扭了,再扭可就忍不住了……」 吕濡听清他说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调戏,出自严斯九的口中。 虽然严斯九以前也会故意逗她,但都是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也不会逾矩。 所以吕濡一直认为,他虽然坏一点,痞一点,随性了一点,但总归是个君子。 现在…… 她忽然想起谢苒离对严斯九的一句形容,非常精准—— 斯文败类! 吕濡脸颊瞬时红透,却真的一动不敢动了。 见状严斯九闷笑几声,探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把话说完整—— 「忍不住想要亲你。」 吕濡顿时愣住,呆呆看向严斯九。 严斯九哪能抵挡这等诱惑,顺势低头,在那微微张着的红唇上啄了一口。 「小哑巴,你想什么呢?」 他笑得胸膛震颤。 吕濡回神,整个人羞得想要直接跳进江里。 呜呜呜不想活了! 她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以后再也不看江恋推荐给她的晋江言情小说了。 她扭身要去捂严斯九的嘴,不许他取笑自己。 严斯九爱极了她这小女儿般娇态,扣住她的手,狠狠亲了两下才放开,然后拥着她,安抚道:「好了好了不闹了,要日出了,乖乖让我抱抱。」 不知不觉间,水天之际已是一片橙红粉紫,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被大自然的瑰丽震撼,吕濡身体渐渐松软,乖顺地靠在严斯九的怀中,与他一同等待日出的那一刻。 眨眼间一轮红日跃出水面,霞光万丈。 新的一天终于正式开启。 吕濡虚晃浮躁了一整个晚上的心,此刻伴随着腾然升起的太阳,终于有了短暂的宁静时光。 可以让她认真感受来自身后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热烈。 是偶然的心血来潮? 又或是一时的新鲜好奇? 她不想去猜了,至少在这一刻,她不想去猜。 就当他是喜欢她的吧。 喜欢也就够了。 再多,就是贪心不足了。 即便现在这一刻,被他亲密的搂在怀里,十指交缠,她也不敢有过多的奢望。 「想什么呢?」 察觉到她的出神,严斯九捏捏她的手心,轻声低问。 吕濡收回思绪,轻轻摇了摇头,又往他温暖的怀里靠了靠。 什么都不想了。 红日初升的璀璨与惊艷也只有这么短暂的一刻,随着日头渐渐攀升,华彩散去,天光大亮后,还有谁会追着太阳看吗? 就像他一直教给她的—— 美好总是短暂的,认真享受便好。 哪怕只是短暂的拥有,也是值得的。 严斯九顺势收拢怀抱,低头在她发间落了一个轻吻。 少女敏感的心也跟着这个吻,轻轻盪了一下。 - 看完日出,两人在江边吃了早餐才打车回星河湾。 折腾了这一夜,在计程车上时吕濡就困得直打哈欠,靠在严斯九的肩头差点睡着。 进屋后,吕濡本想强撑着先洗个澡再去睡觉,结果被严斯九推进卧室里。 「急什么,睡醒再洗也不迟。」 严斯九直接把她按在床上。 吕濡挣扎了片刻,实在抵不过松软床铺的诱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滚进被子里面。 没几分钟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严斯九坐在床边,不由无奈扯了扯唇角。 过了昨晚,小哑巴怎能还能一如既往对他这么放心啊…… 动手吧,好像对不起小姑娘的这份信任。 不动手吧,似乎又对不起自己男性的尊严。 小哑巴净会给他出难题。 严斯九轻轻在那小巧的鼻尖上颳了一下,又摸摸她的脸,最后还是没忍住诱惑,俯身在微翘的红唇上啄了一口。 第111页 小姑娘似是觉得被打扰,不满地鼓了鼓脸颊,抱着被子翻身面对床里面。 体恤下摆捲起,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肢。 严斯九眸色即刻暗了暗,手心发痒,内心爆粗—— 如此活色生香的诱惑,能忍住的还他妈是男人吗?! 三秒的沉默之后…… 严斯九拉过被角整理好,又将束着马尾的发圈取下来,把散乱的髮丝整理好,拉好窗帘关门退了出来。 倒不是他真的有多正人君子,完全是因为时间不允许。 徐川已经在车库等了,再有一小时他就该出发去临市了。 都是先前定好的行程,如果临时更改要协调各方,太麻烦,不如早去早回。 严斯九给吕濡留个张字条,关门离开。 - 吕濡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醒来后没看到严斯九,她不由生了一种错觉,好似昨夜的混乱迷离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 尤其是看到严斯九留的字条—— 【出差几天,等我回来。】 短短几个字。 吕濡捏着薄薄的便签字,心生恍惚。 这才是严斯九一贯的风格,简短冷淡,有事说事。 昨夜那个炙热且缱绻的男人,怎么会是严斯九呢? 可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为什么她的唇齿还依稀残存着他独特的气息,手心还留有被他包裹交握的触感…… 昨夜的记忆如雨后春芽,眨眼间破土而出。 他的吻,他的牵手与拥抱,他的气息与触感,热量与力道,在这个日光灼耀的正午,愈发清晰起来。 吕濡坐在沙发里半天没动,脸颊一寸寸生红。 昨夜,她是被严斯九强势拖入一个她从未想过的「迷梦」中,没有任何抵抗,直直坠落。 他那么霸道,那么炙热,不给她一点点预告,不让她有半分准备,就那么不由分说地闯进了她的禁地,以摧枯拉朽之势席捲了她。 她长久以来隐秘的不安与顾忌,在他这种强势进攻面前,不堪一击。 她直接被他俘获。 直到现在,吕濡才有机会好好去整理那混乱又另她迷醉的一夜。 严斯九昨夜的那个吻落下得太过突然,毫无徵兆。 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对她冷漠疏离,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她完全想像不到他会吻她。 同样的,她也完全想像不到,严斯九是喜欢她的。 他竟然会喜欢她…… 吕濡暗自惊奇又忍不住偷偷欢喜。 这曾是她从不敢奢想的贪念,就这么天上掉馅饼一样掉在了她的头上,她又心生惶恐,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是喜欢吧? 毕竟那个吻,是真实的。 拥抱和体温都是真实的。 吕濡独自坐在这个盛夏的午后,小心翼翼,反覆论证,最终才敢确信严斯九是喜欢她的这件事。 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酥软充盈,仔细一看,里面满满当当漂浮着一个名字——严斯九。 怎么办呢,她就是这么喜欢他呀…… 喜欢到明明知道他的喜欢不会持续太久,也心甘情愿坠入这片足以蚀骨的温柔沼泽。 第四十七章 今天是周六, 吕濡难得没有去图书馆,闲闲在星河湾呆了一下午。 书也没有背,翻译也没有做, 只把所有房间都打扫了一遍。 这里定期有保洁来打扫的,很干净, 但她就要给自己找点事来做,不然充盈的心脏能一直飘啊飘, 飘上天去。 整理书房时, 吕濡看见满满一菸灰缸的菸头, 和窗前地板上厚厚的一层菸灰, 愣住了。 她记得昨天下午保洁才来打扫过卫生, 那这么多菸头只能是昨晚抽的。 吕濡想到昨晚两人回来,严斯九一言不发径直去了书房, 直到她去睡觉也没出来过。 所以他昨晚在书房,就一直站在窗前里抽菸吗? 那时他在烦什么呢? 是因为误会她与陆衡的关系吗? 吕濡抿抿唇, 想到严斯九昨晚噼头盖脸教训她的那段话。 说什么没有所图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原来他对她这么好,是有所图的啊…… 吕濡鼓起脸颊, 心中不由后悔, 昨晚她真应该直接问出来,看他怎么回答。 还害得她难过了好久。 吕濡对着菸灰缸拍了张照片,备註写上:一些小证据。 什么证据呢? 哦, 是严斯九为她烦恼的证据呀…… 闷头抽了这么多烟, 估计是被气得不轻。 所以半夜才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来…… 吕濡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于是把菸灰缸的照片发给严斯九。 没有附文字,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本以为他只会给她回个问号,没想到严斯九的回覆和她照片的备註意外契合。 严斯九:【看看,全是你气我的证据。】 吕濡怔了一秒, 随即忍不住捂着脸笑起来。 他们之间时有的一点小默契,就像微弱的小火苗,在她心里闪啊闪,却一直不会熄灭。 笑完后,她挑了一个可爱的摸头表情包发过去。 严斯九没有回覆,过了会儿,直接弹过来一个视频通话。 吕濡迟疑了一下点了拒绝。 她不能说话,视频会有点尴尬。 第112页 正想解释,严斯九的又发来消息。 【接,让我看看你】 吕濡看着文字,脑海中却自动将文字转化成声音,严斯九那强势又缱绻的嗓音。 脸一下子又红了。 严斯九又拨过来视频通话,吕濡用手背贴了贴隐隐发烫的脸颊之后才点接通。 严斯九像是在走廊里,光线有点暗,但丝毫不损他这张英挺俊美的脸。 任何环境任何角度,都相当迷人。 他看着屏幕,没说话,眸光有些认真,似乎真的就只是为了看看吕濡。 吕濡脸上热度难消,不好意思用手挡了下屏幕。 严斯九这才笑道:「干什么呢?」 他声音稍低,是刻意压着的。 吕濡比了个打扫卫生的手势。 严斯九:「打扫卫生干嘛?有保洁的,你不要做。」 吕濡点点头,表示她知道。 严斯九走了几步,像是找到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声音稍微大了点:「我这边开了半天的会了,晚上吃完饭还要继续开……早知道就不该答应替老严来……」 吕濡第一次听他吐槽工作,觉得很新奇,很有意思。 她这边阳光明媚,唇边浅浅的梨涡清晰可见。 严斯九忽地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吕濡正听着,见他不说了,下意识凑近屏幕。 白里透红的一张脸,嫩生生的,就近在眼前,严斯九口中发干,喉结快速滚了几下。 「小哑巴……」 他又压低了声音,无奈地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吕濡眨巴着充满疑惑的圆眼睛,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严斯九指尖点上屏幕里那张艷艷红唇,似轻喃般低语:「怎么办,想亲你……」 屏幕中乌黑的圆眼睛呆滞了两秒,随即屏幕一阵乱晃,然后黑乎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手机不知被它的主人扣在什么地方了。 哎,脸皮怎么就薄成这样? 严斯九无奈了,只好去哄一哄被吓到的乖宝宝。 「我说错了,是想你。」 屏幕又抖了几下,然后通话被结束。 严斯九靠在消防通道的铁门上,懒散又无奈的笑了几声。 没辙,是真拿她没辙啊…… 在严斯九回到会议室,继续开这个冗长又无聊的会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又震了震。 会议桌上十几道视线齐刷刷投过来。 严斯九视若无睹,点开微信。 是吕濡发来的消息。 【认真工作,早点回来】 还附带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笑脸。 严斯九放下手机,面无表情扫视一周,心中却长长嘆了口气。 捣乱不是? 他刚收住心开会,她就来勾他。 这工作还怎么认真! …… 闲散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傍晚吕濡正在江边小广场上看小朋学轮滑,收到陆衡的微信,问她在不在学校,有一份紧急稿件需要今晚就翻译出来。 吕濡回去拿了笔记本电脑就赶了过去。 工作室里只有陆衡自己在。 他很不好意思对吕濡解释其他人都有事,苦笑道:「如果你也有事,那今晚只能我自己通宵了。」 吕濡对他笑笑,抱着电脑在他身边坐下。 陆衡把需要翻译的合同拷给她,有几十页文档,就算两人分工合作,估计也得忙到半夜。 陆衡笑:「忙完我请你吃夜宵,想吃什么随便点。」 吕濡点点头。 两人没再过多闲聊,各自负责一部分就开始埋头工作。 陆衡是一个工作效率很高的人,有严格细緻的时间进度表。吕濡自己有点拖延症,就喜欢和效率高的人一起工作。 而且他能力很强,吕濡遇到的难题他都能帮忙解决,所以相比自己在家做,她还是愿意来工作室和陆衡一起工作的。 就是有一点点小麻烦,她没有考虑到。 十点多,吕濡被一个专业用语卡住,正和陆衡探讨用哪一个词彙翻译更准确时,严斯九的微信发了过来,问她睡了没有。 吕濡这才想起来她一直没有和严斯九说过,她在陆衡工作室兼职的事。 想到之前几次严斯九都因为陆衡不高兴,吕濡怕他又误会,不好解释,就没敢说实话,只说已经睡了。 没想到刚回復完,下一秒严斯九的视频通话就弹了过来。 吕濡瞬间就有些慌神,捏着手机僵在座椅里。 陆衡早在她回微信时就注意到她的紧张,此刻视线稍稍一瞥就看到屏幕上的【deja vu】。 他顿了顿,藉故去倒水,主动拿起水杯避开了。 陆衡的迴避让吕濡稍微有点尴尬。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点了拒绝,回復严斯九她已经睡了不太方便。 被拒绝的严总心情不是太好。 下午的会一直开到现在才结束,晚饭都只是吃的简餐,味道一般般,他只简单吃了两口,散会后合作方请宵夜,他也没去,一脱身就急着找她。 结果人家倒好,看都不让看一眼。 还不方便…… 让他看一看,有什么不方便的。 严斯九捏着手机,气息在胸腔里滚了几圈,最终被压下,回覆:【我刚开完会,睡吧,晚安。】 第113页 这下吕濡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猜想他开了这么久的会,刚结束就联繫自己的情景,她刚才的拒绝就显得非常生硬。 文档还剩几页,抓紧点时间估计不用一小时就能弄完,但此刻吕濡却没了工作的心思。 她找陆衡申请休息十分钟。 楼下有个小花园,小区里的小朋友白天会在这里玩,现在四下无人,吕濡坐在长椅上给严斯九发微信。 【打字聊会儿天可以吗?】 严斯九很快回覆:【不睡了?】 吕濡有些愧疚 :【就聊一小会儿。】 严斯九可能不耐烦打字,发来了语音。 吕濡点开,放在耳边。 「就只能一小会儿?」 晚风温柔,男人嗓音慵懒,在这个安静的夜里似有若无拨动着少女的心。 吕濡揉了揉发烫的耳尖,忍不住点开语音又听了一遍才回復。 【那就再多一小小会儿吧……】 严斯九低低的闷笑声伴着晚风扫过吕濡的耳廓。 「小哑巴,你怎么这么没有原则呢……嗯?」 吕濡实在喜欢他这种拖长尾音的反问,鼻音浅浅,很有一种缱绻的意味。 十足的迷人。 吕濡红着脸打字,每一个字都让她心尖发颤。 【只对你没有原则】 她从没这么大胆过,发送完就慌得把手机反扣在腿上,不敢看第二眼。 不知是不是被震住,这次严斯九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復,还分成了三条语音。 「小哑巴……」 「行……」 「你给老子等着!」 明显被撩拨到了,最后一句嗓音压得很低,隐隐透出几分发狠的意味。 男人身上的那种野性与张力,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展现。 吕濡听得心怦怦直跳,耳尖直接红透,捂着脸没有勇气再听第二遍。 晚风缱绻,小姑娘抱着手机笑得眉眼弯弯,屏幕的光照进眼睛里,其中的绵绵情意比这晚风还要温柔几分。 时间飞快。 吕濡感觉和严斯九还没聊几句,十分钟就过去了。 之前她说话百分之九十都靠打字,因为打字太多得过腱鞘炎,所以很多时候闲聊天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宿舍姐妹夜聊时她也总是听着,很少会在群里说话。 今天是她第一次在聊天中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吕濡不好意思又向陆衡申请了十分钟。 最后还是严斯九说不早了,让她快点去睡觉。 吕濡握着手机,有点恋恋不捨。 严斯九末了叮嘱:「以后不许拒绝我的视频。」 吕濡本想问为什么一定要视频,她又没法说话。 打字到一半,突然想起下午时他说的那句「让我看看你」,心口一下就涌上一股热意。 酥酥麻麻的热意充盈在胸口,硬是激出少女的几分大胆来。 吕濡用力咬了咬唇,点开相册。 她喜欢给别人拍照,给自己拍的比较少,相册里大多都是风景照。 她翻了会儿,近期只找到几张江恋偷拍她的照片。 有的是她刚洗完澡从宿舍浴室出来,有的是她在发呆或睡觉,江恋是氛围感拍照高手,每一张都能精准捕捉到吕濡身上那种不自知的纯欲感。 吕濡忍着羞臊,挑出一张最保守的发给严斯九。 附言:【给你看】 - 临市,酒店里。 严斯九叮嘱完等了会儿,不见吕濡回復,以为她睡了,就丢下手机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后发现手机收到两条微信,他一边擦头髮,一边点开照片。 幽微的光线中,小姑娘侧脸在枕上睡得憨甜,因为挤压红唇微微翘起,乌黑髮丝散落在白皙的肩头,锁骨细直。 又纯又欲,勾人而不自知。 严斯九擦头髮的手僵了半分钟,等发梢的水滴落到屏幕上时才回神。 操! 小哑巴这要干什么? 想要他命吗?? 又瞥了几眼照片,男人喉结快速滚了几下,拽下颈间毛巾,转身往浴室走—— 他这澡,算是白洗了! 第四十八章 因为这个中途休息, 吕濡和陆衡一直忙到快十二点才完工。 原定好结束后陆衡请吃宵夜的,吕濡藉口晚上吃宵夜会长胖委婉拒绝了。 换做平时,陆衡一般不会勉强, 但今晚不知怎么,也许是被那个「deja vu」影响了, 他突然有一点不甘心。 「我没吃晚饭,现在真有点饿了, 要不就当陪我吃一点?」他笑说。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 吕濡自然不好意思再拒绝。 两人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 陆衡买了两碗关东煮, 还有酸奶薯片布丁软糖等一些女孩子爱吃的零食, 和吕濡一起坐在便利店里的长桌边。 他说:「今天真的多谢你, 等你哪天有时间,再正式请你吃一顿大餐。」 吕濡笑着摇头:【社长不用客气, 是我应该做的。】 陆衡坚持,笑道:「就沖你叫我这声社长, 也一定要请你,别和我客气了。」 吕濡推脱不过, 只好答应。 两人边吃边聊, 其实他们之间的话题还挺多的,聊翻译,聊学业, 还能聊义工。 陆衡会手语, 大大方便了吕濡。 第114页 吕濡问起她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陆衡为什么会手语。 一个正常健全的人,为什么会去学手语。 陆衡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拆开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递给她。 「理由大概和你为什么参加爱心社团差不多。」他笑说, 「想多了解一些与自己不同的世界,如果能还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就更好了。」 「虽然很俗套,但确实就是这样。」 吕濡听完后点点头,然后纠正他:【不俗套。】 陆衡看着她认真的眼睛,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社团招新那天,她夹在几个小姑娘中间来报名,起初并不算最惹眼的,陆衡也没有最先注意到她。直到大家听他讲解报名表如何填写时,吕濡认真专注望着他的眼睛立刻就将他吸引。 那天他几乎是全程看着她的眼睛讲解完的。 爱心社团很难留住人,当时和她一起报名的姑娘们,后来都陆陆续续退出了,只有她一直在。 陆衡一直觉得她身上有很奇异的矛盾感。 有时候明明看起来很脆弱,仿佛玻璃瓷器一般,一碰就碎,有时候你却又觉得她坚韧异样,风吹不倒雨打不掉。 他大概就是被她的这种矛盾感所吸引,总是不由自主关注她,靠近她。 可她从未回应过他的关注,看着他的眼睛里,有专注有认真,却像春日的湖面,始终温和,平静,没有波澜。 他想过这也许就是她的性格使然。 直到见过她望向那个人的眼神,他才知道,平静的湖面底下藏着怎样的热烈。 那才是她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让他羡慕,嫉妒,并且自卑。 看着橱窗玻璃上映出的两人身影,陆衡突然出声:「吕濡,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明明知道答案,却忍不住要问。 他有种预感,像今晚这样和她单独在深夜独处的机会,可能不会再有了。 吕濡没料到他突然问这样私密的问题,一时怔住。 她自以为与陆衡一向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便王茜茜她们怎么开玩笑,她也坦坦荡荡。 陆衡低头:「抱歉,可能有点冒昧,如果你介意,可以不用回答。」 吕濡抿唇不语,手指无意识捏着酸奶盒。 纸盒发出轻微的异响声,在这凌晨的夜里略显清晰。 她不是介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严斯九与她的关系,可以定义为男女朋友吗? 她不知道。 他们之间,没有表白,只有一个吻。 然后就稀里煳涂陷入了一段亲密关系中。 对,是亲密关系。 但这不一定是恋爱关系。 吕濡见过身边的同学谈恋爱,似乎都有一个表白的仪式。 说一句「我喜欢你」、「做我的男/女朋友」,然后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她不知道这样的仪式,在严斯九他们那个圈子里是否也适用。 吕濡想起了唐棠和明豫。 他们可以拥抱可以接吻可以做/爱,他们亲密无间,但唐棠永远不会对别人说,明豫是她的男朋友。 对于明豫他们来说,这似乎是一种心照不宣,无需明说。 你愿意跟在我身边,我便给你宠爱。 哪天你要离开,可能也无需告知我。 吕濡想,她与严斯九,大概也是如此吧。 便利店里的白炽灯微微闪了几下,似乎经不住这每日24小时的劳碌,即将罢工。 吕濡收回思绪,低头发现酸奶盒被她捏得变形,吸管口溢出奶白液体,黏黏煳煳粘在盒子上,让人突然失去了兴趣。 她把酸奶放下,对陆衡摇了摇头。 【没有】 陆衡不由惊讶。 他能看出吕濡并非刻意隐瞒。 「那你们……」 话一出口,他自知失言,尴尬收声。 吕濡没有计较他的失态,只抿唇对他浅笑了一下,就转头望向窗外浓墨的夜色。 只一眼,陆衡就明白,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无论他说什么,她也不会在意的。 冲动渐渐褪去,原先那点不甘心也转为无力。 喜欢与不喜欢,真是半点强求不得。 - 吕濡回到星河湾已经很晚了,天上一轮孤月,寂寂无声。 床头柜上还躺着严斯九的字条,吕濡拿起来,手指从「等我回来」四个字上轻轻抚了抚,然后熄灯躺下。 她本以为今晚会很难入睡,已经做好了失眠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刚躺下没几分钟,睏倦就席捲而来,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去周子安那里。 今天是吕濡第一次尝试vr模拟。 周子安建议由浅入深,先从普通的车祸模拟开始,等吕濡适应之后再还原当年的那场车祸。 坐进模拟驾驶舱,带上vr眼镜,吕濡深吸一口气,示意可以开始了。 第一次是吕濡单独模拟。 她繫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座,汽车平稳行驶在江城繁华市区。 车流如织,后面汽车着急按着喇叭,另一辆车加速从侧面超车,场景非常逼真。 吕濡手心已经冒汗,紧张地揪着胸口的安全带, 又行驶了一段路,之前超车的小轿车突然剎车,吕濡的汽车来不及反应,直接撞了上去。 第115页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轰响,巨大的撞击感扑面而来,吕濡被安全带死死勒住,心脏骤停。 太真实了。 吕濡被周子安扶着走出模拟舱,腿一阵阵发软。 「还ok吗?」 周子安递给她一杯温热水。 以前他这里只有冰水,前不久严斯九突然让人送来一台热饮机。 虽然没明说,但周子安绝不会认为是送给他用的。 吕濡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接过水杯,点头表示自己还好。 周子安也表示吕濡比他想像中好很多,一般经歷过重大车祸的倖存者,即便面对普通无伤亡的交通事故,也很容易出现应激反应症状。 吕濡这样只冒冷汗,没有噁心呕吐痉挛等症状,说明她的心理状态已经与正常人无异。 结束后,周子安笑着开玩笑:「状态这么好,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不要分享一下。」 吕濡听出他的揶揄,脸颊微微发红。 与严斯九关系的转变,她暂时还不想告诉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她无话不谈的心理医生。 「开个玩笑。」周子安笑着安抚,「一定是件好事,是好事,就别有心理负担,接受它,享受它。」 回去的路上,吕濡把周子安的话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心生了几分勇气。 抬头看到路边一棵高大的榕树,零星的日光从繁茂树冠中漏下来,落一地跳动的金沙。 这个夏天,阳光这么好,是应该认真享受呀。 吕濡拍了些路边的小风景。 飞檐的墙角,日光跳动的树荫,树下酣睡的猫咪,举着雪糕开心跳起来的小朋友…… 以前这小风景都存在她的手机里,等待她闲暇时翻出来看一看。 现在它们有了更想要去的地方。 - 严斯九收到吕濡微信时正和合作方在项目上视察。 穿着工服,头戴安全帽,在三十多度的高温下待了快一小时,严斯九是是由里到外的燥热,看哪儿哪儿都烦。 手机在裤兜震动时,他就想,最好是有正经事找他,不然别怪他骂人。 手机拿出来后…… 一旁的徐川就看到自己老闆现场表演了一个川剧变脸。 速度那叫一个快。 唇角扬到耳后根,满面春风。 简直让人没眼看。 这种情形,徐川愿意称之为——老房子着火,最为致命。 严斯九此次行程原定是六天,最后一天是合作方为表感谢安排的放松娱乐时间。 不过严斯九哪有放松娱乐的心思,签完合同后,他连当天的晚宴都出席,就自己开车回了江城。 下高速严斯九直奔星河湾。 在电梯里他就想,这几天可算被小哑巴害苦了,今天不好好「教训」她一顿,他就不是严斯九。 其实吕濡撩拨人的手段并不怎么高明,处处透着一股子生涩,但没辙啊,他就莫名吃她这一套。 少女纯情的诱惑,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刺激。 电梯直达顶层,严斯九大步走到门前,开门进屋。 客厅里亮着灯,茶几上还堆着翻开一半的书本。 可吕濡人却不在。 「出去了吗?」 严斯九嘀咕着给吕濡发微信,问她在哪里。 半晌没回復。 严斯九开始没当回事,以为她只是没看见,直到后来他打了两个视频通话都被拒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与此同时的西府公馆。 吕濡紧紧捏着手机坐在沙发里,对面坐着的是严巍与席景瑜夫妇。 第四十九章 时间后退两小时。 马上要期末考了, 吕濡这几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很晚才回星河湾。 就今天下午,她提前来例假肚子有点疼, 早早就回去了。 刚窝在沙发里看了会儿书,就收到席景瑜的微信, 问她在哪里。 吕濡当时就有点紧张。 宿舍着火的事她一直没有对严巍和席景瑜说。 她犹豫了一下,说自己在图书馆。 又过了几分钟, 席景瑜直接打过来视频。 吕濡当时就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视频她不能接, 绝对不能接。 如果让席景瑜知道她一直住在严斯九这里, 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反应过来后, 吕濡抓起手机就往外面跑。 此刻正值晚高峰,打车都打不到。 因为她一直不接电话, 席景瑜已然着急上火了,发来微信说她就在江大, 质问吕濡到底在哪里。 吕濡整个人如坠冰窟,眼泪崩出来自己都不知道。 惶惶然站在街头, 不知该往哪里走。 如果不是打车经过这里的陆衡看见了她, 她可能就撑不住了。 陆衡替她接了电话,告诉席景瑜吕濡和他在一起,现在正在回学校的路上。 女生宿舍楼前, 席景瑜看到满脸惶恐的吕濡, 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今天下午她想着吕濡快来例假了, 就煲了汤让张姨送来。但张姨出门时不小心崴了脚,席景瑜就自己过来了。 席景瑜到了女生宿舍楼才知道吕濡宿舍着火的事。 听说这一个月吕濡都是回家住的,席景瑜怎能不着急上火。 吕濡一向乖巧懂事,严巍和席景瑜也一直信任她。 第116页 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事, 吕濡竟然一直瞒着他们。 和同学说回家住,和家里说在学校住。 为什么要两头欺骗? 这么久,她到底住哪里了? 席景瑜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害怕,给吕濡打电话还一直不接。 如果不是陆衡及时接了电话,她都要叫严巍立刻来学校找人了。 「濡濡!你这孩子,差点要急死我了!」 席景瑜一把拉过吕濡,平日里端庄雍容的气度荡然无存。 吕濡红着眼睛,低头不敢看她,内心愧疚万分。 陆衡陪在一旁,替她向席景瑜解释。 席景瑜问到吕濡这段时间住在哪里时,陆衡见吕濡紧张无措答不上来,便主动替她遮掩,说吕濡住在工作室里。 陆衡还对席景瑜详细介绍了他们的工作室,以及吕濡在工作室兼职的情况,为了打消席景瑜的疑虑,他还邀请席景瑜有空可以去参观一下。 「就是条件有点简陋,这段时间委屈吕濡了。」 席景瑜见陆衡高高大大斯文俊朗,谈吐举止大方得体,心中疑虑打消了大半,又见他对待吕濡处处小心,隐约有了个猜想。 告别陆衡,席景瑜带吕濡回西府公馆。 路上,席景瑜低声问吕濡:「濡濡,你老实告诉我,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和陆衡住在一起?」 吕濡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瞬间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摇头否认。 但她这个反应落在席景瑜眼中,反而更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难怪之前严斯九提醒她,让她注意吕濡早恋的问题。 席景瑜想了想,决定另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与吕濡好好聊一下,教导她一些在男女关系中自我保护的常识。 今晚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一个问题。 回到西府公馆,严巍已经从公司赶回来了,与席景瑜一起,想要和吕濡谈谈。 刚面对面坐下,严斯九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吕濡的神经当即绷成了一张弓,生怕被席景瑜发现是严斯九,手都在发颤。 席景瑜却以为是陆衡,说:「接吧,不然陆衡该担心了。」 吕濡没法解释,只能僵硬着手指给严斯九回微信说自己在家里。 严巍看着面前紧张到脸色发白的女孩,心中隐隐不解。 他是不太信吕濡会和其他男同学谈恋爱,甚至同居的。 且不说吕濡一向乖巧,做不出这么大胆的事来,就说严斯九,他难道是死人吗?由着吕濡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别的男人同居? 严巍是不信的。 但席景瑜说的信誓旦旦,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吕濡握着手机羞愧道歉,头都快垂到胸口了。 严巍暗暗嘆了口气。 他倒是不认为吕濡向他们隐瞒宿舍着火的事情有多么严重,孩子大了,总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不想让家长知道。 更何况,他们也不算她正儿八经的家长。 吕濡不说,他可以理解。 就是席景瑜比较接受不了,觉得吕濡这是对他们的不信任,不依赖。 孩子在学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家长,宁愿瞒着家里住在外面,这还了得。 「别害怕,我和你席姨就是想了解一下原因,不是指责你。」严巍语气温和,「你不说,是怕我们知道了,不同意你住在外面吗?」 吕濡越发愧疚,眼圈慢慢红了。 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可她又不能对他们说实话。 她干涩着喉咙,勉强点点头。 严巍嘆气:「如果我们不同意你住在外面,也是担心你的安全,这点你能理解吗?」 吕濡羞愧点头。 严巍:「你席姨一直当你是女儿,所以对你的要求可能会严厉一些,管你管得多一些,你不要怪她。」 吕濡看着席景瑜时不时擦拭眼角,心中像是被一只手拧了一把,酸涩难忍。 如果席景瑜知道,她偷偷与严斯九搅和在一起,还会当她是女儿吗…… 她一定会很失望吧…… 聊到末了,严巍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濡濡,你在校外住,小九知道吗?」 吕濡瞬间慌了神,好一会儿才生硬地摇摇头。 严巍何等老辣,一瞅她这飘忽不定的眼神,心中大概有了数,笑道:「以后有什么事,不方便和我们说的,也可以和小九说。」 吕濡心头急跳,惴惴不安,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尴尬之际,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道黑影挟裹着外面的热气卷了进来。 「小九?」 席景瑜惊讶出声。 吕濡急跳的心脏似有瞬间的停滞,不敢扭头看。 严斯九三步两步来到沙发近前,扭头左右看看,笑问:「怎么了这是?三堂会审呢?」 席景瑜瞪他:「乱说什么!」 严斯九毫不在意,把西装外套往吕濡身后的沙发背上一丢,顺势在她身侧坐下,扭头问,「犯错了?」 声音带笑,低了半度,很像耳语。 吕濡在他向自己坐过来的那一瞬间,全身都紧绷起来,僵硬着腰背,一动不敢动。 活脱脱一副犯错的样子。 「去去去,你别捣乱了。」席景瑜没好气,「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第117页 严斯九向后懒懒一靠:「等不及了就先回来了啊。」 席景瑜称奇:「第一次见你回家这么积极。」 严斯九痞里痞气没个正形:「积极还不好?可真叫我伤心啊……」 席景瑜被他气得想笑,骂他:「少来这套。」 母子两斗嘴玩笑,而吕濡却心惊肉跳,如坐针毡。 因为严斯九的手掌就撑在她身后,指尖隔着衣服轻抚她的后腰。 就当着严巍和席景瑜的面。 吕濡简直要崩溃。 严斯九还故意扭头问她:「你说是不是?」 男人身上腾腾热气隔着空气传递过来,似无形的刀,足以挑断吕濡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经。 吕濡根本没听见他都说了些什么。 席景瑜和严巍的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随时都能发现在她腰间作乱的那只手。 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察觉出她的异样,顾不上失礼,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我想先回房了。】 她低着头比手语。 席景瑜见她面色不太好,就让她回房休息。 吕濡上楼后,严斯九收回视线,坐直身体,问:「怎么回事啊?」 席景瑜:「你知不知道濡濡宿舍着火不能住的事?」 严斯九顿了下点头:「知道,怎么了?」 席景瑜不由埋怨瞪他:「你知道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严斯九故作惊讶:「我没说吗?我以为我说了呢。」 席景瑜气结。 「怪我怪我,是我忘了说了。」严斯九笑,「这有什么呢,也值得您二老这么大动干戈?看把人吓得,脸都白了。」 席景瑜稍稍愧疚:「我这不是着急吗,宿舍不能住了,她不回家住,说是住她学长的工作室里,这万一要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严斯九听着不对,笑意微敛:「住她学长的工作室里?」 「可不!」 席景瑜又把下午去学校找吕濡的事情头从到尾说了一遍,末了嘆气,「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说我能不闹心吗……」 严斯九听到陆衡和吕濡一起从校外回来,就感觉眼前直冒绿光。 气息在胸腔滚了滚,有点压不住。 「那是不像话,我这就去教训教训她。」 他说着,拎着外套站起来就要走。 席景瑜一把拉住他,不许他去。 「你别捣乱了,濡濡已经知道错了,可别再去说她了啊。」 说着把他往严巍那边推,「行了,你们爷俩聊工作去吧。」 严斯九站着不动,严巍坐着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席景瑜正要说话,严斯九懒声道:「我开半天车了,总得让我先去洗个澡休息休息吧,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使的。」 席景瑜:「……滚蛋!」 上到二楼,严斯九脚步没停,直奔吕濡房间。 耐着性子敲了几下门。 门从里面开了一条缝,男人的耐性瞬间耗尽。 不等门完全打开,他直接闪身挤入,按住小姑娘细直的肩往墙上一推,唇就跟着压了下去。 第五十章 吕濡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影, 整个人就被推到了墙壁上。 热切的唇不由分说压下来,挟裹着潮湿清冽的男性气息,长驱直入, 轻而易举将她攻陷。 上颚被稍显粗暴地扫过时,吕濡腰间顿时一软, 整个人靠着墙壁往下滑。 青涩的小姑娘哪里能承受得住如此强势的掠夺,眨眼溃不成军。 严斯九一手捞起细软的腰, 一手捏住小巧的下巴, 不给她一丁点逃跑的机会, 完全将她掌控在怀里。 受不了也给他受着! 他快要想死这专属于他的甜美了。 吕濡在他的强势碾压下, 彻底沦陷。 揪着他衬衫的手指无意识松开又攥紧, 似推拒又似迎合。 哪儿哪儿都软得不像话。 严斯九爱极了她因为自己而意乱情迷的模样,越发没有节制。 从唇辗转到耳侧, 再从细长的颈重新吻回唇上。 到最后,吕濡是真的受不了他的无休无止, 难耐中不小心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严斯九「嘶」了一声,微微撤离, 目光还流连在水色潋滟的红唇上, 嗓音暗哑:「咬我?」 吕濡急促喘息,无力摇头。 她不是故意的…… 严斯九舔了舔被咬的唇,低头看她。 鼻息沉沉, 落在她的面颊。 吕濡大脑稍稍清明, 受不了他离这么近, 忍不住别开脸,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先放开她。 身前的男人没得到满足,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开。 见她别开脸, 主动把一段细长的粉颈送上,严斯九当即俯身吻上。 「想不想我?」 他气息微促,呢喃轻语。 吕濡紧紧咬着唇,躲进他的胸口不愿意抬头。 严斯九哪能容她躲避,低头找到那软烫的耳垂,轻轻啄着,逼问:「想不想我?嗯?」 他缱绻又强势的气息不停地碾压着吕濡,非要逼出她藏在心底的真实。 一个「想」字在舌尖滚了几圈,抵在胸口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怎么会不想呢,只是习惯性不敢直面罢了。 得到了想要的,严斯九立刻收紧手臂,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轻吻她的发顶,喟嘆般道:「想死老子了……」 第118页 严斯九虽然外表放浪不羁,但其实是一个情感不太外露的人,对家人对朋友对兄弟都是一副散漫模样,他会用实际行动去表达,但嘴上一定不会说,是一个相对很内敛的人。 就像吕濡从没见过他低头一样,也从没听过他说情话。 吕濡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直白又热切的对人表达。 尤其那个人,还是她自己。 吕濡兵荒马乱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 眼中涌出隐隐热意,她将脸埋进严斯九的胸膛,手臂悄悄抬起,环上他的腰。 严斯九把人狠狠抱了会儿才放开,似终于解了馋,可以认真仔细品尝了。 他低头打量着吕濡的脸,替她挽了挽散落在颊边的髮丝,又摸了摸她有些发烫的脸颊。 吕濡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偏开头。 严斯九顺势在那小巧的耳垂上捏了捏,笑问:「今天挨训了?」 吕濡闻言神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默默躲开他的手,低头打字:【是我不对,不应该瞒着他们。】 严斯九:「你傻啊,不知道往我身上推吗?就说是我不让你说的,让他们来问我。」 吕濡低着头,情绪低落。 严斯九连着手机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沉声叮嘱:「以后无论什么事,往我身上一推就完事了,你一点错都没有,要错也是我的错,记住了没?」 吕濡鼻头泛酸,忍不住想要哭。 他为什么要这么好? 她真的好捨不得放开他。 可她也不想让席景瑜失望。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呢…… 怕席景瑜上楼发现,吕濡只在严斯九怀里靠了会儿,就轻轻推他,示意他该走了。 好几天没见,严斯九哪里捨得这么快就走,恨不得一整晚和她待在一起。 吕濡看看时间,又推他。 【席姨一会儿可能会上来,你再不走会被发现的。】 严斯九:「发现就发现呗,怕什么?」 吕濡唇角向下坠了坠。 严斯九可以不在乎,她不行。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严斯九不解:「为什么?」 吕濡垂着头,不知怎么和他说,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她抿着唇,拉着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眼神里半是央求半是撒娇。 【我们保密,好不好?】 严大少爷行事向来肆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第一次谈恋爱竟然要偷偷摸摸的,让他怎能乐意。 可他又对吕濡这种撒娇毫无抵抗能力,虽然不乐意,但也只能答应。 小姑娘眼神那么软,那么乖,谁他妈能拒绝! 「行,听你的,你说保密就保密。」 吕濡神色明显一松,感激又讨好的去拉他的手。 细软的手指钻进他的掌心,轻轻勾了勾,严斯九最后的一点不爽立刻消失不见,心神荡漾。 「亲我一下。」 吕濡脸一红,咬着唇瓣推拒。 严斯九耍赖:「不亲我就反悔。」 吕濡没辙,忍着羞意飞快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我说的亲一下可不是这样的。」严斯九得陇望蜀,目光意有所指的从她红唇擦过,声音压低,「不会吗?我教你……」 说着就要俯身压过来。 吕濡忙抵住他的胸口,顾不上害羞,点点头表示她会。 严斯九轻挑唇角,低着头,好整以暇等着。 吕濡红着脸,踮起脚尖凑近。 她本想轻轻一碰就可以的,却没想到严斯九早有准备,在她亲上来的那一刻,大手捏住她的后颈,托起,直接加深这个吻。 十分钟后,男人带着一脸的餍足,回自己房间。 洗完澡,严斯九想着刚才忘了问陆衡是怎么回事,草草擦了几下头髮,一裹浴袍就又吕濡这边跑。 和上楼给吕濡送煲汤的席景瑜撞了个正着。 「您怎么在这儿?」 严斯九先发制人。 席景瑜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举了举手中汤碗,解释:「我给濡濡送汤啊。」 严斯九哦了一声,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怎么不给我送?」 「你还要送?厨房有,你自己喝去。」 席景瑜怼完他之后突然回过神,察觉出不对,疑惑反问他,「你干嘛呢?你要去找濡濡?」 严斯九清咳一声:「这不打算替您再教育教育她吗……」 闻言席景瑜把眼一瞪:「一边去,濡濡是你妹妹,不许欺负她。」 严斯九挑挑眉,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想,妹妹不妹妹的另说,但欺负是肯定要欺负的…… 他刚洗完澡,发梢还向下滴着水,裹着一件黑色缎面浴袍,胸口还松松垮垮敞着,再配上他这漫不经心的挑眉动作,整一个浪荡公子哥。 席景瑜不由皱了皱眉,提点他:「你在家穿衣服注意点!」 严斯九低头看了看自己,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席景瑜委婉道:「濡濡在家呢。」 严斯九:「我知道啊。」 席景瑜被噎了一下,本想说的再明白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看儿子这不开窍的样子,估计确实也只把濡濡当妹妹了。 说多了反而显得她多事。 第119页 「赶紧下楼去,没事别去折腾濡濡啊,她今天不太舒服。」席景瑜警告道。 听到最后一句,严斯九下楼的脚步一停,扭头问:「她怎么不舒服了?」 席景瑜推他一把:「女孩子的事,不用你管,喝你的汤去。」 张姨下午崴了脚,告假了,严斯九自己在厨房找了一圈,发现灶上除了一锅乌鸡汤,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 严斯九翻出手机看了下备忘录里的日期,明白过来。 晚间楼下灯都熄了之后,一道黑影悄悄潜入西侧套房。 吕濡正睡得迷迷煳煳,感觉脸颊被什么东西碰了碰,有点软,也有点热。 她睁开惺忪睡眼,借着月色看见床边的人时,还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直到被湿热的气息压到唇上,她才惊觉,睁大眼睛,与男人的桃花眼对视。 严斯九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低低地笑:「这么早就睡了啊?」 吕濡撑着床垫想要坐起来,被严斯九按住。 「别动,躺着吧。」 吕濡揉了揉眼睛,满脸惊讶,不知道他怎么又突然半夜进她房间来。 严斯九则毫无擅闯姑娘卧房理应羞愧的自觉,捏捏她的手,问:「肚子还疼吗?」 吕濡懵了几秒,呆呆地点点头。 「那我帮你捂捂。」 严斯九说着就直接掀开一角被子,翻身上床。 等吕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严斯九勾着腰卷进了他的怀中。 男人暖烘烘带着好闻气息的身体像一张绵密结实的网,把她从头到脚的包裹住。 吕濡只本能的挣扎几下,就被他收拢。 头枕在他的臂弯里,后背整个贴在他的胸膛,腰被揽着,冰凉的脚丫踩在他弯曲过来给她当暖垫的脚背上。 她从头到脚被男人暖热的身体圈住,严丝合缝,好似他们天生就这么契合。 可能是刚醒来的大脑不怎么清醒,也可能是贪恋许久的温暖得以实现,吕濡只红着脸,没有再挣扎,安静乖顺地躺在严斯九的怀里。 他结实有力的身体,他独特好闻的气息,他干燥温暖的热度……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是她曾经无论怎么幻想都达不到的真实。 这要她怎么抗拒? 她本就无法抗拒他,不是吗? 吕濡的软化与接纳反倒让严斯九稍稍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自己可能要花点时间才能把这个脸皮薄、爱害羞的小姑娘安抚好,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 借着窗前洒进的半缕月光,严斯九看着怀中小姑娘绯红的脸颊,心中忽地软了软。 这么乖的小哑巴,被他不由分说抢了过来,不哭不也闹,还任他予取予求。就算被欺负狠了,也只能睁着湿漉漉的圆眼睛瞪他。 他都有点不忍心了,可怎么办呢,放手是绝不可能,就只能对她再好一点了…… 掌心贴着软软的肚子,把人往怀里拢了拢。 夏日睡裙单薄,小姑娘软嫩的肌肤紧紧贴着他,那么乖巧,意味着他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严斯九只是不带任何慾念的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睡吧,等你睡着我就走。」 第五十一章 吕濡在家住的这几天, 严斯九哪儿也没去,晚晚都回来。 这不,才还不到七点, 后院又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 「咦,今天又回来了!」 席景瑜不由称奇, 小声和严巍嘀咕,猜严斯九是不是在外面欠了什么情债, 回家躲着呢。 严巍听着就皱眉, 瞥了眼坐在餐桌边认真喝牛奶的吕濡, 淡声道:「他回家不是很正常。」 席景瑜理直气壮:「他回家是正常, 但天天都回家就不正常!」 不怪席景瑜这么想。 之前严斯九十天半个月能回来吃顿饭就不错了, 天天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问就是忙。 这江城第一大忙人突然就闲下来了, 难道不奇怪吗? 严巍不想与她探讨这个话题,放下茶杯:「那你到底是想他天天回家还是不想呢?」 席景瑜嘀咕:「天天回来肯定好啊, 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呀……」 严巍打断她:「把他婚事定下来,保管他天天回来。」 席景瑜白他一眼:「我倒是想, 关键他不愿意啊, 林家那姑娘,多久了,他还没约人见一面呢, 我都不好意思见林太太了。」 严巍摇摇头:「你真是, 捨近求远。」 没等席景瑜想明白她怎么捨近求远, 严斯九就推门进来了。 他径直走到餐厅,扶着吕濡的椅背,附身去看干干净净的桌面,不满道:「都吃完了?怎么不等我。」 吕濡感觉后背全是他卷过来的热气, 心跳快了几分。 她没敢抬头,顾不上杯子里还剩一口牛奶,起身避开他去厨房洗杯子。 席景瑜起身走过来:「谁知道你今天回来啊?」 严斯九的目光从厨房收回来,皱眉:「我不回来我去哪儿?」 席景瑜反问:「那你以前不回来的时候都去哪儿了?」 严斯九顿了两秒,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很生硬—— 「我饿了怎么办?」 张姨崴脚这几天回家修养了,晚饭是小时工来做的,给严斯九单独留了一份。 席景瑜正要叫严斯九自己去厨房拿,就见吕濡已经端着食盒走了出来。 第120页 「看濡濡对你多好。」席景瑜点着严斯九说,「你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吧!」 这几天严斯九在家,席景瑜没少发现他欺负吕濡。 吃水果,他自己的那份吃完了就抢吕濡的,非要吕濡分他一半不可。 去车里搬点东西,嫌重,非要叫吕濡帮他一起搬。 出去拿个快递也要指使吕濡帮他一起去拿。 …… 毛病不是一般的多。 席景瑜都看不过眼了,叫吕濡别理他。 只可惜吕濡性子太软,脾气太好,十次里难能拒绝一次。 严斯九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过来说席景瑜。 「您怎么能挑拨我们的关系呢?」 听听,多可气! 难怪谢苒离一过来住就天天告状,说她哥净会欺负人。 面对席景瑜的指责,严斯九毫不在意,往餐桌前一坐,痞里痞气地笑:「您先让她喊我一声哥哥再来说我。」 席景瑜闭了闭眼,深唿吸几秒,扭头走了。 算了,真和他置不起这个气…… 吕濡脸颊微热,把食盒放在餐桌上也准备要走。 一扭身,手腕就被攥住。 吕濡心下一惊,忙要甩开他的手。 席景瑜还没走远,一回头就能看到,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严斯九靠着椅背大剌剌看她,薄唇无声吐出两个字:「陪我。」 吕濡微热的脸颊马上就发烫了。 她都吃完了,这要怎么陪他啊! 严斯九可不管这些,就拉着她的手腕不放。 吕濡拿他实在没办法,怕席景瑜发现,只好点头答应。 严斯九这才放开她,放开之前还故意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划了一下。 吕濡红着脸愤愤瞪他一眼,转身回厨房,过了好一会儿才端了一杯热牛奶出来,坐在严斯九对面小口小口的喝。 吃着饭他也不老实,视线直勾勾的,黏在吕濡脸上。 仿佛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吃人。 吕濡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领口直冒热气。 杯子里的热牛奶,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吕濡忍不住从桌子地下踢了他一脚,暗示他正常点。 对面男人眉梢微挑,饭也不吃了,长腿一伸,轻轻松松就把她的腿夹住。 吕濡挣了几下,明明没感觉他用多大力气,但两腿就是动弹不得,很快就憋得脸色涨红。 严斯九捏着汤匙慢悠悠喝汤,好似餐桌下作乱的不是他。 红木餐桌没有铺桌布,只要席景瑜和严魏任何一个人站起来,就能看见餐桌下两人交缠的腿。 吕濡又羞又急,用力瞪他: 【放开我!】 男人薄唇微勾,好整以暇地等着。 等什么呢,经过这几天,吕濡已经非常清楚了—— 等她求他。 严斯九虽然答应了吕濡保密两人的关系,但总归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 借着吕濡怕被严魏和席景瑜发现,在家时,逮着机会就要折腾她一番。 严魏他们四人同在餐桌上吃饭时,他就敢在桌下勾她的腿,逼她当着严魏和席景瑜的面发微信求他。 多恶劣啊这个人。 坏得要命! 吕濡完全被他拿捏住,瞥了眼正在看电视的严魏夫妇,红唇微启。 【求你】 严斯九微微摇头。 不满意。 缺了点东西。 吕濡瞪着他,示意他不要得寸进尺。 不得寸进尺,那还是严斯九吗? 男人挑挑眉,清咳一声,扬声喊席景瑜:「妈。」 席景瑜从电视剧里抬起头,看过来:「怎么了?」 一瞬间吕濡心跳直逼180! 慌得顾不上羞耻,立刻张口:【哥哥!哥哥!求你求你!】 严斯九勾着唇坏笑,满脸写着「早这么乖不就行了」。 「没事,就觉得今天的汤有点淡。」他懒声说。 见他没什么正经事还叫自己,席景瑜不由莫名,看他好几眼。 这一看就注意到了吕濡。 「咦?濡濡的牛奶还没喝完呢?」她奇怪嘀咕了一句。 吕濡的腿一得到自由,立刻向后躲进餐椅底下,然后几口把牛奶喝完,跑到客厅里,挨着席景瑜坐下。 严斯九盯着对面空空牛奶杯看了几秒,稍稍有点后悔。 好像玩过火了…… 看把小姑娘气得,杯子都不洗了。 严斯九捏了捏后颈,收拾好自己的饭盒,又抄起那个牛奶杯。 得,他洗。 严斯九洗完杯子,又洗了两碗杨梅,端到客厅,亲自送到两位女士手中。 席景瑜对他这种无事献殷情的行为很警惕:「你今天怎么回事?在外面惹祸了?」 严斯九瞥了眼紧绷着小脸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小姑娘。 「好像是惹祸了……」 不过可不是在外面惹的祸。 席景瑜疑惑:「真惹祸了?」 「可不。」严斯九懒懒散散地笑,语气拖长,「把姑娘惹生气了,怎么办呢?」 「惹生气了就哄啊!」 席景瑜很是高兴,连声问他是哪家姑娘。 「那可不能告诉您。」严斯九似不经意瞥了眼紧张得挺直腰背的小姑娘,意味深长道,「人家姑娘害怕您,说千万不能让您知道……」 第121页 席景瑜:「……」 一听他这语气,席景瑜就知道他屁事没有,故意xun她开心的,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快给我闭嘴吧!我就多余搭理你!」 严斯九故作遗憾啧了声,说:「是真的,您怎么还不信呢?」 席景瑜:「赶紧坐下,别挡着我看电视。」 「得……不信拉倒。」 严斯九耸耸肩,顺势就在吕濡身边坐下。 沙发与茶几间的空隙原本看着挺大的,他一坐下,空间像是被压缩了似的,顿显逼仄。 两条大长腿屈起,一副无处安放的样子,晃了几下,就很没有自觉的向外侧敞开,贴住吕濡的腿。 热意隔着裤子传过来,吕濡抱着白瓷碗,感觉自己耳尖一点点烫起来。 她之前就怕严斯九捣乱,特意紧挨着席景瑜坐的。 这下好了,想挪一挪都没有空间。 完全方便了严斯九。 严斯九抬眼看向电视,余光从吕濡耳侧扫过,笑意就挂上了唇角。 他探身,隔着吕濡追问席景瑜:「您还没说怎么哄呢?」 席景瑜理都不理他,看着电视,一个眼风也不给他。 严斯九又顺势扭头看吕濡。 桃花眼里俱是笑意,明晃晃地勾人。 「你说,该怎么哄呢……」 吕濡顿时捏紧了白瓷碗,耳尖红了个彻底。 严斯九催促般用膝盖撞了撞她地腿,声音压低:「教教我呗。」 吕濡快要疯了。 他这样哄,还不如不哄! 吕濡怕了他的胆大妄为,捏起一颗杨梅递给他,用眼神示意他别闹了。 严斯九收到软乎乎的眼神,心满意足,于是见好就收,接过杨梅丢进嘴里,懒洋洋靠回沙发。 席景瑜吃了两颗杨梅,突然发现严巍手边啥都没有,转头问严斯九:「怎么不给你爸也洗点?」 严斯九懒声道:「爸跟您吃一碗不就行了,就这么多了,您没见我也没有吗?」 席景瑜一看,他是也没有,正和吕濡吃一碗呢,只好不怎么情愿的把自己的碗推给自己老公。 严巍瞥了眼毫不客气吃着吕濡碗里杨梅的不肖子,运了运气,勉为其难吃掉太太的一颗杨梅。 半集电视剧放完,席景瑜的杨梅也吃完了,她正想把空碗递给严斯九,吕濡忙主动接过来。 「哎濡濡不用你……」 席景瑜的话还没说完,吕濡就已经拿着两个空碗跑去了厨房。 席景瑜扭脸瞪严斯九:「你怎么一点自觉也没有?」 严斯九难得好脾气,不等她催就起身往厨房走:「行行行您别说了,我这就去帮忙。」 吕濡打开水龙头洗碗。 凉水从湿热的手心流过,领口的热气消散了些。 她实在是怕了严斯九。 在席景瑜和严巍的眼皮子底下,他也敢动手动脚。 席景瑜怎么也想不到,严斯九能一边和她讨论电视剧里谁是毒害皇子的真兇,一边用指尖描摹吕濡的腰部曲线。 吕濡又羞又怕,电视里都放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字也没看懂,紧张得出了一手心汗。 躲进厨房里才算松了口气,就是腰上的酥麻触感一时难以消退。 吕濡磨磨蹭蹭的洗碗,打算洗个十分钟。 水流哗哗,掩盖住了身后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等她察觉出不对时,人已经到了她身后。 严斯九两手一撑,就把吕濡围在了流理台与自己之间。 熟悉的男性气息不由分说围拢过来,吕濡心跳瞬时漏拍,下意识扭头回看。 红唇主动送上,严斯九岂能放过,低头顺势吻住。 炙热浓郁的气息闯进唇间,吕濡慌神再想后撤时已然来不及,严斯九抬手握上她的脸,更方便自己加深这个吻。 唇齿纠缠间,暧昧水色在灯光下时隐时现。 流水声还在哗哗响着,白瓷碗早被沖洗的光洁如镜,颤颤巍巍挂在小姑娘无力的指间。 终于,「当」的一声脆响,白瓷碗掉入不锈钢水池中,惊碎一方旖旎。 吕濡慌神后躲。 严斯九意犹未尽,追上去重重吮了下发红的唇瓣才放开。 眼底是浓郁化不开的暗色。 他贴着吕濡耳际沉沉低喘:「明天去我那里住,嗯?」 第五十二章 去他那里住, 就是为了方便他为所欲为。 严斯九的司马昭之心,吕濡怎会不知。 但经过上次差点被席景瑜抓包的事,她哪里还敢去严斯九那里住。 别看吕濡平时乖乖巧巧软得很, 任由严斯九搓圆捏扁,一但她固执起来, 严斯九真就拿她没辙。 无论严斯九怎么哄她也不愿意。 严斯九要是逼急了,清泠泠的杏眼里马上就能挤出水来。 就那么委委屈屈的看着你掉眼泪, 还没有声音。 这谁能受得了! 不用三秒, 严斯九立即举手投降。 「好好好, 听你的……」 「别哭了行吧?」 「哎呦我的祖宗!你别哭了, 你说怎样就怎样还不行吗……」 …… 严斯九收拾吕濡, 花样多得很。 而吕濡对付严斯九,只这一招就够了。 既然不能出去住, 那严斯九就得琢磨点别的办法。 第122页 总不能每天就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弄点小动作,隔靴搔痒, 有什么劲儿。 还是得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第二天席景瑜就告诉吕濡,司机刘叔这几天有事, 让严斯九接送她上学。 吕濡上学比严斯九上班早, 而且也不顺路,就不太想折腾他早起。 席景瑜笑说:「难得他能主动干点事,别客气, 就叫他接送。」 吕濡只好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坐上车, 吕濡想问严斯九是怎么和席景瑜说的。 字打了一半, 手机就被抽走,严斯九探身越过中控台,将她压进座椅里吻了个够。 车内空间有限,吕濡想躲都没地方躲, 硬生生承受着男人热切又兇狠的唇舌。 似是憋狠了,严斯九惩罚般用牙尖厮磨她的唇瓣,手指还捏着软嘟嘟的耳垂揉捻,直把吕濡折腾得眼中漫起一层薄薄水雾才罢休。 「娇气……」 满足了的男人含笑轻哼,拽过安全带替吕濡扣上。 对比严斯九的身心舒畅,吕濡脸红了一路。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两人难得可以自由独处的时间。 可以不用借着遮掩对视,大大方方十指交握,在等红灯时还可以接一个短暂的吻。 不需要怕被别人看到,时刻提心弔胆。 每日觉得很长的这段路程,今天像是被缩短了距离,一个不留神就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停车在路边,吕濡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时,手腕又被严斯九拉住。 「这就走了?」严斯九笑问。 吕濡从他这个笑中隐约能猜出他的意图,脸又红了起来。 但学校门口人来人往,严斯九的车又那么扎眼,前前后后都是行人投过来的视线。 吕濡装作听不懂,只点点头就想走。 严斯九圈着她的手腕不松,也不说话,只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她。 目光缱绻,情意绵绵。 吕濡实在抵不住,扶着座椅探身过去,在他唇上飞快啄了一下。 小姑娘脸皮薄得像纸,一点就着。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就耗尽了她的勇气,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跑进学校里。 严斯九撑着方向盘低低笑了半晌,笑完又有点发愁。 这么害羞可怎么行? 他还想做一些更过分的事呢…… - 这一整周都是考试周,吕濡上午考两门,下午考两门,一天考下来,整个人就像路边被太阳暴晒的小草,蔫头蔫脑,打不起精神。 傍晚严斯九过来接她,见她眉眼耷拉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脸:「怎么蔫成这样?很累吗?」 他手掌宽大,温热有力,吕濡忍不住将脸贴过去。 严斯九顺势托起她的脸,吕濡则放心的把自己的重量压在他的手里。 「小可怜。」严斯九拇指蹭着她软嫩的面颊,「等你考完了带去出去放松放松。」 吕濡闭着眼睛用脸蹭了蹭他的掌心,代替点头。 严斯九看着她小猫一样的动作,心里也像被猫爪轻挠一样泛起酥酥痒意。 脑中迅速形成了一个计划。 三天后吕濡考完最后一门,一走出校门就看见在靠着车门等待的严斯九。 男人身高腿长,衣品卓越,虽然带着墨镜看不全正脸,但身上那股矜贵凛然的气质是未出校门的男同学无法比拟的。 他靠着车门抽菸,神色冷淡,对周围明里暗里投过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吕濡听见身边几个女生挤成一团议论,相互怂恿上前索要联繫方式。 看着她们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吕濡不由加快了脚步。 严斯九看见吕濡小跑过来,伸手接过她的包,拉开车门,让她先上车,等他把烟抽完。 吕濡咬咬唇,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严斯九略感意外,咬着烟微微挑眉。 平时他把车停得离校门口稍微近点,吕濡都不怎么情愿,生怕被同学看见,和他避嫌避得厉害。 今天什么情况? 在校门口主动拉他? 不和他保持距离了? 吕濡清楚听见那几个女生失望的声音—— 「啊……帅哥有女朋友了呀……」 她面上发热,咬咬唇,轻轻拽严斯九,示意他先上车。 严斯九特别享受她这种小表情和小动作,心痒难耐,上车后来不及把烟掐掉探身就过去吻她。 吕濡起初不好意思躲了一下,但严斯九带着浓烈菸草味的气息第二次追过来时,她没有再躲,任由他吻了几许。 一吻结束,严斯九顺势替她拉出安全带繫上,摸摸她的脸笑:「今天怎么这么乖?」 吕濡脸红了个彻底,低头故作整理书本,不敢看他。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突然就有点想放纵。 可能是终于考完试了吧,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吧? 嗯!一定是这个原因,才不是因为她吃醋…… 等脸上热意散去,吕濡抬起头才发现这边他们不是回西府公馆的方向。 她忙提醒严斯九走错路了。 严斯九单手控着方向盘,扭头瞥她一眼:「现在才发现?」 吕濡疑惑地眨巴几下眼睛。 趁着红灯,严斯九伸手过来勾她的下巴,故意压低嗓音:「猜猜要把你卖哪儿去?」 第123页 吕濡禁不住痒,笑着往一旁躲。 橘灿晚霞照进车里,小姑娘笑靥动人,似待放玫瑰,明媚鲜妍。 严斯九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还笑?要把你卖掉了知不知道?」 吕濡见他又不正经说话,歪着头想白他一眼,但眼神刚一送出去,自己又没忍住笑意,那白眼递到严斯九眼中就彻底变成了撒娇。 严斯九深吸一口突然打起转向灯,从下一个路口拐进辅路,把车停在路边。 小哑巴都这么撩他了,他不给点回应还是男人吗! - 夏天来南山的人大多是来避暑的,专程来泡温泉的很少。 但严斯九就喜欢当这个例外。 明豫知道他要带吕濡过来泡温泉,电话里就笑出了声音:「怎么?终于憋不住了?」 严斯九慢条斯理弹了弹菸灰:「听不懂你说什么。」 明豫挂了电话,扭头对卫礼和李深说:「后天晚上攒个局,庆祝庆祝。」 李深莫名:「庆祝什么?」 「就庆祝……」明豫推了推眼镜,思索两秒笑说,「庆祝小朋友们放暑假吧。」 李深翻了个白眼,扭头问卫礼:「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结果卫礼想了几秒,竟然举手贊同:「可以啊,是放暑假了,可以搞一搞。」 李深看着已经各自打电话叫人了,半晌无语,拿出手机找严斯九吐槽:「他俩知道暑假哪天放吗就庆祝放暑假?狗听了都得笑,老严你说是不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淡声道:「江城各大学校从六月底开始放暑假,你不知道?」 李深:「……」 操!这事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可笑吧?? …… 明豫行动力超高,三天时间就在室内泳池边上搭建了一个小型的水上乐园,有充气滑梯,跷跷板,水球等儿童游乐设施。 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色彩鲜明,充满童趣。 李深都震惊了,没想到他们来真的,要货真价实庆祝「小朋友们放暑假」。 但是看看现场来的人,除了未成年的谢苒离和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吕濡,可以算是「小朋友」,其他的这帮人和「小」字哪儿哪儿都不沾边啊! 吕濡看到水上乐园也惊呆了。 她知道明豫爱玩,但仅限于成年人的娱乐,玩烟玩酒玩表玩车……这些他都在行,但没想到他还能玩这些。 大大超出吕濡的想像。 吕濡跟着严斯九往里走,看见明豫坐在吧檯边,身边围着几个漂亮姑娘。 姑娘们一个个身段妖娆,笑闹间胸前一对兇器晃得人眼晕,但明豫似乎兴致不高,叼着烟一直看手机,头都没怎么抬。 吕濡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没发现唐棠的身影。 她想起几天前看到唐棠发的朋友圈,一张穿着学士服的照片,配的文字是「放暑假啦,再见了」。 看到的那天吕濡就想,也许以后在江城就看不见唐棠了。 今天一见,果然,明豫身边已经换了新面孔。 严斯九见她盯着明豫发呆,微微有些不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看谁呢?」 吕濡回过神,茫然地摇摇头。 她没看谁呀…… 严斯九眯着眼打量着她,手指用力,捏了捏她下巴鼓起的软肉。 周围投来一些探究的视线,吕濡不习惯在外面与严斯九这么亲近,脸一下子就红了,挣开他的手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严斯九虽然不爽,但之前已经答应了她要保密,现下也只能忍了。 只要私下里她不躲自己,其余的他都可以顺她的意。 毕竟他的小哑巴脸皮薄不是? 可经不起明豫他们这几只狗的调侃…… 另一边谢苒离看见了吕濡,欣喜地跑过来。 「濡濡姐!」 【离离!】 两个小姑娘高兴地抱在一起。 谢苒离把脸埋在吕濡胸口蹭了蹭,撒娇道:「濡濡姐,你都好久没找我玩了……」 吕濡有点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她被严斯九迷昏了头,忽略了身边的朋友。 她摸摸谢苒离的头髮,以示歉意。 谢苒离正快乐的在吕濡身上蹭着,突然被人提熘着胳膊粗暴扯到一边。 是谁! 谢苒离气唿唿扭头一看来人,气势顿时矮了几分。 「哥……」 严斯九黑着脸,冷声问:「你怎么在这儿?谁带你来的?你爸妈知道吗?」 谢苒离缩着脑袋不敢吭声,等余光瞥见卫礼走过来,忙向他跑过去。 卫礼下意识张开手臂把她护在身后。 严斯九:「你带她过来的?」 卫礼理直气壮:「是啊,离离这不是放暑假了吗,我就带她出来玩玩,咋了?」 有卫礼撑腰,谢苒离顿时有了底气,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对严斯九吐舌头。 严斯九嫌弃不已,对卫礼说:「那今天你管她,别让她来烦我。」 「你想管也不让你管啊。」卫礼翻他一个白眼,回身搂住谢苒离的肩膀,「离离,今天全程跟着二哥啊!」 谢苒离非常乖巧地点点头。 卫礼又摸摸她的头:「我们离离最乖了。」 严斯九简直看不下去,扭脸招唿吕濡走了。 第124页 今晚就数吕濡和谢苒离玩得最开心。两个小姑娘在滑梯上正着滑,倒着滑,躺着滑,趴着滑……玩得乐不思蜀。 休息区几个老爷们儿端着酒杯吞云吐雾。 李深摸了摸下巴,突然来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今晚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俩妹妹过来玩的?」 明豫低头看着手机,像是没听见。 严斯九瞥了眼抱着香蕉船玩得正开心的小姑娘,悠悠吐了个眼圈,算是默认。 卫礼是直接承认:「我是为了带离离过来玩的。」 他俩各有所图很正常,李深把目光转向明豫。 这些设施都是明豫忙前忙后弄的,但他今晚的状态明显不对。 看着挺嗨的,也叫来了一帮美女,但心思明显不在局上,一晚上都在看手机。 李深踢了踢明豫的脚。 明豫从手机里抬起头,脸上的阴郁一闪而过,很快换上惯常的笑:「干什么?」 李深:「你今天什么情况?等谁电话呢?」 「我能等谁电话?」 明豫笑着把手机往兜里一踹,撸了把头髮站起来,说,「别干坐着了,走,看姑娘跳舞去,告诉你们,我今儿请来的全是电影学院舞蹈队的,让你们开开眼……」 严斯九李深卫礼三人一对眼神,都觉得明豫哪里不太对,起身跟了上去。 姑娘们个个儿细腰长腿,穿着泳衣在台上跳得很是卖力,性感腰肢扭得飞起,把气氛逐渐带动起来。 今晚这个局总算有了点成年人该玩的东西。 之前李深真的有种误入儿童乐园的感觉。 「老严!看中间那个长头髮的姑娘!」 躁动的电音中,李深扯着嗓子叫严斯九,「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不等严斯九说话,卫礼就在一旁叫:「是是是,黑长直,肤白腰细,就是他喜欢的类型!」 李深吹口哨:「严总不心动吗?」 严斯九给他后脑勺一掌:「心动你妈!」 他们几个太熟了,喝点酒一嗨起来嘴上就都没个遮拦。而严斯九因为总不找女人,就成为他们长期调侃对象。有时候严斯九烦了,也会带些女孩在身边,堵一堵他们的嘴。 严斯九被他们调侃惯了,没放在心上,只笑骂了几句,没发现不远处站着的吕濡。 谢苒离端着两杯果汁跑过来,看见吕濡站在角落里发呆,疑惑问她怎么不过去。 吕濡回过神,想对她笑一笑,可唇角却不听她的话。 第五十三章 吕濡不是第一次听到李深他们开严斯九的玩笑, 知道他们只是口嗨调侃。 每次严斯九也都是这样应对的,心情好就笑骂几句一起开开玩笑,心情不好就当没听见, 随便他们说。 吕濡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今天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可也许就是因为这点「相同」, 她比以往每一次都更难受。 刚才吕濡站在这里就想,是严斯九对她的「宠爱」让她膨胀了吗?让她得寸进尺、得陇望蜀了吗? 她刚才竟然妄想严斯九会为她改变, 作出与以往不同的回应。 哪怕只是简单解释一下, 说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类型。 但他没有。 理智告诉她, 这很正常, 这就是严斯九, 她不该有所幻想,更不该为此难过。 面对谢苒离无忧无虑的脸, 吕濡深吸一口气,强行提起唇角, 接过谢苒离手里的果汁,和她一起走上前去。 「小朋友」们回来了, 李深等人自然不好再口无遮拦, 一起去休息区坐下。 「玩够了?」 严斯九借着沙发的遮挡,暗中捏了下吕濡的手。 吕濡缩回手,端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 严斯九侧着身体靠过去, 提醒她:「凉, 别喝太多。」 吕濡点点头, 但杯子却捏在手里一直没有松开。 明豫阖着眼窝在沙发里,似乎睡着了,李深和卫礼在逗谢苒离,谢苒离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小故事。吕濡侧着脸听大家聊天。 严斯九对别的都没什么兴趣, 总想离吕濡近一些,和她说说话。 但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吕濡今天避他避得厉害,好几次他探身过去找她说话,她都藉故喝水或者整理衣服,向另一边挪了挪。 而且,一直没有转过脸来看他。 怎么回事? 之前还都好好的,陪她在水里玩的时候,还敢偷偷往他头上泼水,胆子大得很。 严斯九感觉不太对,想问问她怎么了。 就在他靠过去的时候,吕濡突然站起来,比了个去卫生间的手势,然后从沙发另一端绕了出去。 宁愿绕远都不从他身前走,做的这么明显,严斯九要还看不出来吕濡在躲他,那他就是眼瞎。 严斯九拧着眉心靠回沙发另一端。 李深和卫礼在聊刚才跳舞的姑娘,谢苒离听了会儿,气得嘴巴撅老高。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身材好一点,跳舞好一点嘛……你们至于那么喜欢??」 李深憋着笑:「对啊,身材好,舞跳得也好,这还不够?」 谢苒离:「你们……肤浅!」 李深故意逗她:「小离离你这就是嫉妒。」 谢苒离顿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我才没有!我濡濡姐比她们身材好,比她们跳舞更好,我嫉妒她们干什么!!」 第125页 李深和卫礼全都笑倒在沙发里,谢苒离更气了,正想拍桌子时,一道磁沉冷感的声音插进来—— 「你看过吕濡跳舞?」 谢苒离转头对上她哥黑沉沉的一双眼,气焰顿时矮了一半,大脑短路,本能地点点头。 严斯九皱眉:「什么时候?」 「就那次泳——」 谢苒离嘴巴比大脑快了半拍,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事不能说,登时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仔,瞬间没声了。 卫礼还好奇地追问:「泳什么?」 谢苒离紧张地视线乱飞,顾左右而言他:「那个,那个就是刚在泳……泳池里,我不小心喝了口水,会不会拉肚子啊……」 卫礼忙安慰她:「一小口没事的。」 谢苒离一边和卫礼东拉西扯,一边用余光偷偷瞄严斯九。 严斯九向后靠坐进沙发深处,脸孔隐匿在暗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谢苒离暗中观察几许,感觉他不像生气的样子,以为是被自己煳弄过去了,提着的一颗心渐渐就放下了。 - 吕濡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洗脸,头脑终于冷静了些。 再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脸,原先的委屈终于看不见了。 吕濡长长唿了口气。 刚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张布满委屈的脸,她真的吓了一跳。 是她恃宠生娇了。 只因为严斯九没有按着她的心意改变自己,她就觉得委屈,还摆脸色给他看。 贪婪太可怕了,会让一个人如此面目可憎。 如果严斯九知道她竟然这么贪心,估计会害怕吧…… 吕濡擦干净脸和手,整理好头髮,等情绪彻底平和了才向外走。 卫生间外面的走廊尽头,明豫正在打电话,似是无人接听,半晌才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抬起头,脸上的阴郁与燥气一览无余。 吕濡从没见过明豫脸上出现这种神色,一时脚步微顿。 她最初认识明豫时,就觉得他一直是笑眯眯的,带着金丝眼镜,一派斯文的模样。后来熟悉了之后知道他其实内里蔫坏,远不是表面那样温和。 但他在人前一直都是笑着的,就像严斯九说的,很少有人见过明豫发脾气骂人。 像今天这么反常,吕濡是第一次见。 明豫抬头看见吕濡,也愣了一下,随即扬起笑脸:「今天玩得开心吗?」 吕濡点点头。 明豫将手机揣兜里,靠在墙壁上笑着说了一句「开心就好」。 眼睛看的却不是吕濡的方向。 吕濡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打了行字,走到他身侧。 【唐棠今天没有来吗?】 明豫带笑的视线在看清屏幕上的字时,凝了两秒,抬头看她时,笑意已经非常稀薄。 「你认识她?」 吕濡点点头又摇摇头。 【只见过几面。】 明豫若有所思看了她几眼,笑说:「你知道她的名字,我还以为你们私下认识。」 吕濡听出他话中的试探,只是笑了笑。 她没打算说出和唐棠偶然相遇的事。 【你们分开了吗?】 她问。 明豫似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顿了顿才笑道:「你怎么突然对我的事感兴趣了?」 吕濡也看着他笑,不回答。 两人对视几秒,明豫先收回了视线。 有时候明豫觉得吕濡这姑娘和他有那么点像,都挺能藏的。 「她放暑假回家了。」他说。 像是在回答吕濡第一个问题。 吕濡点点头,然后他俩各自望着脚下的地砖,都没说话。 吕濡不知道明豫在想什么,她心中想的是,唐棠猜错了,明豫是知道她叫唐棠的。 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是会高兴还是会难过呢…… - 重新回到休息区,吕濡没有像之前一样坐在沙发另一端,直接坐在了沙发中间,与严斯九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 她微微侧脸看了眼窝在沙发里看手机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发了条微信过去。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严斯九这才从手机里抬起眼,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有点发凉。 他有点不太爽。 之前小哑巴躲他,不理他,当他是瘟疫,结果出去一趟和明豫一起回来后就变了。 主动坐他身边不说,还主动找他说话了。 什么意思? 见严斯九看过来,吕濡马上抿唇对他笑了一下。 十足的讨好,似是弥补之前的过错。 严斯九看着那一对浅浅梨涡,眉心跳了跳,那点不爽被压了下去。 他低头打字:【你和明豫干嘛去了?】 吕濡疑惑不解。 【没干嘛呀,就刚才在卫生间遇到了】 严斯九脸色缓和不少,撸了把额前碎发,从沙发里坐起来。 他一动,两人之间那一手掌的距离立刻缩短一半。 严斯九都不用靠过去,只一侧脸,低沉的声音就到了吕濡耳际:「今晚不回去了。」 吕濡眼睛倏然瞪大,顾不上喷在耳垂上微烫的气息,扭头震惊地看他。 严斯九就喜欢看她受惊小猫一般的圆眼睛,心里也像是被挠了几下,难耐的很。 第126页 坐是坐不住了,他拉着吕濡起身招唿散场。 「困了,先走了。」 李深惊奇:「这还不到九点,你困鸡毛?」 严斯九像是没听见,指着谢苒离对卫礼说:「你带来的,你自己送回去。」然后就推着吕濡往外走。 换好衣服出来,吕濡本以为他们是要回家,结果严斯九没往停车场走,拉着她直奔会所后面的别墅。 吕濡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说的今晚不回去了是真的。 【不行!】 她忙拖住严斯九的手臂,连连摆手。 严斯九扭头看她:「为什么不行?」 吕濡紧张地舔了舔唇,不等她解释,严斯九又笑了,闪动的眸光中带了点意味深长的意味:「放心,今晚不动你。」 吕濡先是愣了几秒,听懂之后,脑中轰的一声响,整张脸一瞬间烧了起来。 夜色中,男人勾着唇角似笑非笑,一双黑亮的桃花眼染上些许邪气,仿若暗夜使者,诱人深陷。 危险又迷人。 吕濡强自别开眼,打字的手都有点发颤:【没有和瑜姨说……】 严斯九低头看她屏幕,顺势贴近她的耳际,嗓音压低,带着诱哄的意味:「是不是说了就行?」 男人混着酒意的热烫气息滚过耳垂,吕濡大脑如烧沸了的水,咕咕冒泡,无法思考。 「嗯?」严斯九用鼻音催促,尾音像是带了钩子,一点点将小姑娘的心神勾进手中。 吕濡不知道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腰不知什么时候被严斯九掐住,身体紧紧贴住他的。 严斯九在她耳边低低地轻笑,薄唇故意擦过她发红的耳廓:「早说过了。」 来之前他就和席景瑜打好招唿,说带吕濡来泡几天温泉,调理身体。 吕濡被他浓郁的气息包围,心跳如擂鼓,听不清他说什么,本能地想推开他。 严斯九被她在身上扭了几下,一股熟悉的暗火从下腹快速升起。 喉结滚了滚,他一弯腰搂住吕濡的腿弯,直接把人抗在肩上,大步向别墅走。 上次吕濡在这条路上把他折磨得够呛时,他就想这么干了。 吕濡头向下倒挂在他肩上,又怕又慌,挣扎着想下来,结果被严斯九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还闹不闹了?」 他故意沉声威胁。 臀上三分痛感七分酥意,吕濡整张脸彻底红了个透,紧紧咬着唇不敢再动。 进到屋里,严斯九才把吕濡放在沙发里,不等她坐稳,自己就欺身而上,对着这双想了一个晚上的红唇吻了下去。 又凶又狠,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吕濡腰被掐着,后颈被捏着,唿吸完全被掠夺……实在承受不住他的强势攻占,在他炙热的唇上咬了一口。 力道没掌握好,淡淡的血腥气在唇间蔓延开来。 「第二次了……」 严斯九唿吸不稳,声音暗哑。 吕濡紧张地睫毛轻颤,咬着唇看他,水眸娇怯无力。 男人黑眸微眯喉结滚动,舌尖缓缓从唇上舔走血迹,动作邪气又性感。 「宝贝不急,今晚咱们有的是时间……」他故意顿了一下,成功撩起小姑娘满脸的绯色,才接着说,「好好算一算帐。」 第五十四章 吕濡整个人从里向外冒热气, 烧得她都有点慌了。 其实严斯九后面说了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清,满脑子都是他那声性感又缠绵的「宝贝」。 他喊她宝贝…… 他竟然喊她宝贝…… 吕濡从没想像过, 严斯九会喊她宝贝。 她慌得不行,心口酥酥麻麻的, 又痒又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勾了起来, 汹涌而至。 她有点承受不住。 严斯九说不急, 是真的, 说好好算帐, 也是真的。 他今天准备了十足的耐性, 要好好和吕濡玩一玩。 后院的露天汤池是直接引的地下温泉水,热气缭绕, 严斯九在池中放了几个中药包,中药味混着天然硫磺的气味, 不算好闻。 他倒没有骗席景瑜,他带吕濡来泡温泉的确是为了给她调理身体的。 至于其他的…… 来都来了, 总得有点意外收穫不是? 池边的矮几上放着些时令果盘和小零食。 「想喝点什么?」严斯九扭头问。 吕濡捏着胸前的浴巾, 光着脚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有点紧张地摇摇头。 她喝什么都行,只要他别看她。 之前的泳衣还湿着, 严斯九不知从哪儿又给她弄了一套。 和之前的保守款式不同, 这套泳衣虽然也是连体的, 但后背一整面镂空,全靠两根细细的肩带吊着,锁骨往下,半遮半掩。 刚才换好后照镜子, 吕濡自己都有点脸红。 这泳衣说暴露也不算太暴露,但该突出的地方都没拉下。比泳衣趴体那次谢苒离给她的泳衣性感了许多。 和严斯九单独泡温泉,还穿成这样,吕濡总觉得多多少少透着点暗示的意味。 还没下水,脸就红得不行了。 严斯九似有读心术,扭回头:「行,不看你,快过来吧。」 吕濡硬着头皮慢慢吞吞走过去,背对着他在池边坐下,不安地用脚试着水温,不敢解开浴巾。 这欲盖弥彰的样子让严斯九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又很轻地从吕濡心尖扫过,酥痒难耐。 第127页 「你先泡着,我去弄点喝的。」严斯九在身后说。 吕濡胡乱点点头,趁严斯九回屋的时候,赶紧解开浴巾,钻进汤池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 等严斯九拎着一瓶醒好的红酒出来时,池中的小姑娘已经被蒸得满脸通红。 他看着想笑:「你不热啊?」 吕濡热啊,快要热晕了。 夏天泡温泉,是受罪还是享受,可真说不好。 「坐起来。」 严斯九走到池边,屈指在她头顶敲了敲。 吕濡确实热得受不了了,向上浮了浮,坐在池中的台阶上,露出半个肩头在水面。 严斯九倒了杯酒,递到她脸侧:「要吗?」 玻璃杯壁冒着凉气,吕濡赶忙伸手接过来,看也没看就喝了一大口,喝完才发现是酒不是水。 她皱着脸看向严斯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酒喝。 严斯九瞥了她一眼,说:「促进血液循环,助眠的。」 吕濡默默收回疑问的视线,又小小喝了一口。 严斯九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解开浴袍,走下汤池,在吕濡对面坐下。 池水在压力下向上翻涌,水面盪了起来,吕濡的心脏跟着盪了几盪。 院中只在几处墙角开着地灯,暖白的光束被竹影分隔,照到池边时已经只剩浅浅的幽光。好在今晚月色很美,皎白的月光拢在男人露在水面的上半身。 严斯九身形漂亮,四肢修长,肩很宽,肌肉线条流畅,壁垒分明,挂着水珠的冷白皮肤下隐隐透着勃发的力量感。 仰脖喝酒时,凸起的喉结上下滚着,在氤氲水汽中散发着无言的性感。 说是行走的荷尔蒙完全不为过。 青涩少女哪见过这种场面,一颗心被轻易撩拨至发烫,像这池水一样,盪啊盪,一刻不得安宁。 吕濡完全不敢看严斯九,眼睛无处安放,生硬的扭着脖子,盯着池边的鹅卵石看。 比起她的紧绷,严斯九就非常适意了。 手臂架在池边,头微微向后仰着,视线自然地落在对面吕濡身上。 为了泡温泉方便,吕濡扎了个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皮肤白而薄,被热水一泡,白中透着一点粉,像春日的杏花瓣,娇嫩可人,似乎轻轻一捻就有清甜的汁水溢出。 严斯九眼神发暗,调整唿吸,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不能急,慢慢来。 「玩个游戏怎么样?」他提议。 吕濡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 她被折磨得快不行了,又热又渴又燥,急需干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严斯九会玩的游戏,吕濡基本全不会。 他也不为难为她,挑了个最简单的——石头剪刀布,输的选择真心话或大冒险,认输的罚酒。 看吕濡神色紧张,严斯九笑了笑:「放心,不欺负你。」 他这么一笑,无端就没什么说服力,听在吕濡耳朵里,直接就变成了——放心,肯定欺负你。 还没开始吕濡就紧张地喝了半杯红酒,然后深吸一口气,举着拳头准备开始。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严斯九忍着笑,也举着拳手,像哄小朋友玩一样说 :「准备了啊,石头……剪刀……布!好,你赢了。」 吕濡赢了第一把,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些。 严斯九选择真心话,吕濡有点不知道该问什么,拿着手机偷偷上网搜,可搜出来的问题都太刺激了,喜欢什么体位都有…… 吕濡红着脸关掉页面,想了想,问:【喜欢我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严斯九早猜到她不好意思问大胆的问题,但没想到她会不好意思到这个程度。 「你确定要问这个?」他提示,「机会难得,不想知道点别的吗?」 比如问他的初吻啊,初恋啊什么的,他很愿意告诉她答案的。 吕濡红着脸点点头。 这个问题虽然普通,但她确实想知道答案。 再过两个月严斯九的生日就又要到了,她很发愁送他礼物。 严斯九点头:「喜欢。」 这还有第二个答案吗? 吕濡不太相信,提示他:【要说真心话。】 严斯九很不爽她的质疑,微抬下巴看着她:「你送根草我都喜欢。」 话里直白的语义让吕濡的心跳瞬时就急了。 严斯九冷哼出声:「想什么呢?你没见我经常去给桔子树浇水吗?」 吕濡心口热气直冒,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继续。」 第二把严斯九赢了,吕濡也选了真心话。 严斯九说不欺负她,确实就没欺负她,问了个简单的问题:「最近有没有偷偷吃雪糕?」 吕濡憋了几秒,咬着嘴唇怯怯点了点头。 严斯九气得笑出声,手指隔空虚点了她几下:「小哑巴你又不听话……」 吕濡忍不住手背贴了贴热乎乎的脸颊,忙举拳示意继续。 第三把吕濡赢。 严斯九继续选择真心话,提醒她:「问点有价值的。」 吕濡鼓了鼓脸颊,问他:【今年生日想收到什么礼物?】 严斯九无奈了:「你和生日礼物干上了?」 吕濡抿着唇笑。 她真的很想知道嘛…… 第128页 严斯九盯着她暗藏撒娇的圆眼,舔了舔滑到唇边的水珠,冷不丁地说:「你。」 吕濡开始没听懂,睁大眼睛,歪着头疑惑看他。 男人倚着池边,唇角含笑,神色慵懒,说出口的话却那么直白:「想要你。」 小姑娘呆滞了两秒,理解充分后登时脸颊爆红,身前的水波幅度都变大了,羞窘慌乱一览无余。 严斯九微挑眉梢,视线扫过掩在水下时隐时现的莹白曲线,一点不觉得自己过分。 真心话嘛。 就是想要她。 吕濡像是被煮熟的虾子,全身发烫,侧身捞过酒杯,藉由微凉的液体压压心口热气。 游戏继续,吕濡又赢了,这次她问了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 那晚她喝醉后到底说了些什么。 男人的眸光混着池中水光,在昏暗中微微闪动。 过了几秒,他淡声说:「你为什么亲我?」 吕濡错愕地眨了几下眼睛,脸也有点红,刚想说她没亲他,就听严斯九补充道:「那晚你说的。」 这无异又是一枚重磅炸弹,把吕濡炸懵了。 什……什么意思? 她问严斯九为什么亲她,是严斯九那晚亲了她的意思吗…… 吕濡又热又渴,热腾腾的温泉水蒸得她头脑发昏,酒精也滋生作乱,她整个人感觉都要飘起来了。 她憋了半分钟,羞窘地打手语:【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严斯九一派坦然:「因为我亲你了。」 猜想被验证,吕濡呆了数秒,勐地挪开慌乱的视线,身体一点点往下滑,连下巴都埋进了水中,如果可以,她想整个人都沉下去。 那他……为什么要亲她…… 吕濡想问又不敢问,涨着脸用余光偷瞄对面。 水波荡漾,男人硬挺的胸膛布满水珠,性感的要命。 呜呜呜救命! 吕濡闭上眼睛在心里喊。 明明是她赢了的啊,为什么现在弄的像是她在受惩罚。 见她快要把自己闷晕过去,严斯九失笑:「还玩吗?」 吕濡慢慢从水中浮起来,用手捏了捏耳垂,示意他继续。 游戏玩了几轮,吕濡有赢有输,严斯九确实一直没有欺负她,都是一些不疼不痒的小问题。 吕濡渐渐放松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玩,越玩越开心。 有时候严斯九故意装听不见时,她还敢用脚从水底下勾他的腿。 一双杏眼波光粼粼,满眼天真,行为大胆。 严斯九耐着性子掌握火候,等吕濡状态差不多了,抬手捏了捏发痒的后颈,结束小朋友游戏,切入今晚的正题。 「今晚为什么突然躲我?」 小姑娘微张着红唇回忆了几秒,原本还晶亮的眸子缓缓暗了下去。 之前被强压下去的委屈隐隐冒头。 想起来了。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说,不能让严斯九看到她贪婪不足的丑陋。 吕濡摇摇头,把酒杯向严斯九递过去。 认输,自愿罚酒。 严斯九看着她,眸色隐隐发暗。 果然是躲他呢。 原因还不愿意说。 不想就这么让她敷衍过去,严斯九把酒杯拿走,握住她递过来的手腕,轻轻摩梭内侧皮肤,柔声哄着:「怎么了宝贝,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男人嗓音缱绻,温柔到可以沉溺一颗已经半醉的少女心。 积攒的委屈冲破理智的防线,吕濡松开被咬出红印的唇,无声控诉:【你没有反驳】 严斯九皱眉,没看懂她说了什么,把把岸边的手机递给她。 小姑娘委委屈屈地打字:【你没反驳李深哥】 严斯九不由皱眉。 李深那孙子今天说了那么多话,哪句需要他反驳? 等他又费了些力气终于问出原因后,顿时哭笑不得。 他就说,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和他保持距离了,说话也不理。 原来是受委屈了。 「我的错我的错……」严斯九连声哄着,又教她,「以后不高兴了别憋着,该吵就吵,你不吵,我怎么知道错了呢,对不对?」 吕濡被他这样捧在手心用软话好话哄着,脑袋里像是充满了五光十色的肥皂泡泡,噼里啪啦炸裂又升起,理智防线彻底被冲垮。 她气鼓鼓地打字: 【你不要看她们跳舞】 【我跳得比她们好看】 【你想看我跳舞吗?】 严斯九脑中浮现那晚惊鸿一瞥的半支舞,缓慢用力地撸了一把额发,深吸一口气,身体里翻涌的慾念几乎快要压不住。 他想看,但不能是现在。 自制力已经在摇摇欲坠的边缘,随时都能崩塌。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严斯九说完才发觉声音哑得不像话。 吕濡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又点点头。 【你想看吗?石头剪刀布,你赢了,我就跳给你看】 严斯九听见自己脑中爆出的一声粗口。 他闭了闭眼,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 喉间又干又痒,必须得喝点什么压一压。 吕濡见他喝酒,忙也把自己的空杯子递过来。 小姑娘身体向前倾,荡漾的水波沖刷着v型领口,细白的皮肤在水光下呈现透明的粉白,水珠滚动,没入深陷的阴影。 第129页 无一处不是诱惑,无一处不是挑战。 吕濡见眼一直不给自己倒酒,不由又把杯子向前递了递。 水波晃动中,一直温柔有礼坐在对面的男人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说完。 男人掌心炙热发烫,一双黑眸亮的惊人。 吕濡对上他的眼,手腕登时一软,酒杯掉进水池。 波纹盪开,时间静了两秒。 严斯九拽住细细的手腕用力一扯,吕濡整个人就到了他的怀中。 滚烫的薄唇贴着颤动的耳垂,气息很重,似压抑许久。 「小哑巴,游戏到此结束。」 第五十五章 轻柔的晚风拂过矮墙, 竹影摇曳,沙沙作响。不知哪里飘来的云,遮住了半边月, 拢纱的月色映在池中两道交叠的身影上,清浅又朦胧。 在严斯九说完那句「游戏到此结束」后, 吕濡就被他掐着腰推到了池边。 膝盖跪在水中石阶上,手臂撑在池边, 下巴抵着手背, 后背一半露在水面, 一半浸在水中……她以一种无力反抗的姿势趴伏在池岸。 腰上搭着一只修长的手, 不怎么用力, 却压得她翻不了身。 男人的视线穿过水雾,落在那细薄的背上。 展翅欲飞的蝴蝶骨, 细凹的嵴椎线条,盈盈可握的腰, 和记忆中的背影渐渐重合。 果然是她。 严斯九气息发沉,浓重的暗色瀰漫在眼底。 想起那天她被那么多男人围着, 跳得那么大胆妖娆, 蛊惑人心,严斯九就控制不住想要弄死她。 他今天是没打算动她,但提前收点利息还是可以的。 吕濡耐不住, 想转身看他, 身体刚要抬起, 就被他在腰间轻轻一按,她整个人伏在池边动弹不得。 随即,严斯九倾身覆上来。 薄而烫的唇一个接一个的落在后背,自下而上, 从水中腰椎一路吻到薄薄的肩胛骨,最后印在肩颈交接的软肉上。 「小哑巴,你总是不听话……」 男人嗓音低哑,带着被热水浸泡后的慵懒,性感又邪性。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齿尖磨着肩窝软肉。 「骗我,瞒我,什么都不告诉我……」 吕濡紧张又羞耻,完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悬在水中的脚趾紧紧蜷缩,酥酥麻麻的电流顺着嵴椎骨在身体里流窜,又被蒸腾的热气冲散到四肢百骸。 她被严斯九折磨的溃不成军,腰软无力,趴都趴不住,身体缓缓向水下滑。 严斯九从水下掐着她的腰,向上託了托,哑声命令:「趴好。」 小姑娘不敢不听话,水雾盈满清润的杏眼,红唇微张,趴在自己手臂里急促喘息。 这喘息声飘荡在水面,又勾起男人无尽的慾念。 吻落得更急更重,密密麻麻,镂空的后背每一处皮肤都被细细碾过。 酒意被热气尽数蒸腾出来,成倍的放大,吕濡头脑昏昏飘飘,不知身在何处,像是浮在云端又像是沉在海底。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严斯九吃掉了。 「呜……」 挨不住这蚀骨的痒意,红唇溢出一声难耐的呜咽。 后背的吻停了两秒。 随即是力道更重的吻,热烫的唇沿着细凹的嵴椎骨一寸寸向下推。 吕濡完全受不住,咬着手指呜呜咽咽起来。 嗓音细而软,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兽。 严斯九倒吸一口气,抬起脸来。 清浅的月色下,原本白皙的后背遍布粉色,红痕隐隐,无声控诉着他的失控。 严斯九握住腰肢,稍稍用力就把小姑娘转了个身,抱到自己腿上。 「宝贝……」 他亲了亲小巧发烫的耳垂,呢喃诱哄,「你说不要,我就放过你。」 吕濡手臂无处安放,软软环着他的脖颈。 她半睁着水眸,雾气瀰漫,委委屈屈地摇头。 严斯九耐着性子,继续哄:「你得说出来,说不要。」 吕濡咬着唇摇头,不愿意开口。 严斯九黑眸微缩,抬手压上那被折磨的红唇,拇指指腹轻轻的捻,半是诱哄半是威胁:「不许摇头,说不要,不然我就要亲你了。」 吕濡委屈又害怕,用雾蒙蒙的杏眼娇娇怯怯瞪他。 严斯九强硬不起来,软着声音说:「宝贝乖,快说不要。」 过了半分钟,软糯的声音听话地从红唇中溢出:「不要……」 男人水下握着腰的手指蓦然收紧,喉结快速滚动,眸色暗沉如黑夜。 「再多说几句。」 严斯九极力克制着自己,怕吓到她。 吕濡微蹙眉尖,抱着他的脖子小声控诉:「疼……你弄疼我了……」 男人唿吸瞬时就重了几分。 操! 太他妈能勾人了! 小哑巴怎么这么会! 严斯九替她揉了揉腰间软肉,暗声问:「还疼吗?」 小姑娘小幅点着头,湿漉漉的眼中全是娇意,勾勾缠缠地看着他。 严斯九就受不了她撒娇,亲上那鼓起软包的下巴,含混着声音说:「娇气。」 吕濡不满他这评语,小声反驳:「我不娇气。」 声音软的不像话,又糯,娇娇甜甜,像三月最温软的春风,拂过严斯九的心尖。 他引她多说话:「你不娇气你喊什么疼?我用力了吗?」 第130页 吕濡鼓起下巴软包:「用力了。」 严斯九哼笑:「小骗子。」 吕濡不想听他这么说自己,伸手去捂他的嘴巴,嘀咕:「你不要这么说。」 严斯九顺势去舔她的手心,吕濡「呜」的一声缩回手,用软出水的声音指控:「你,你说过不欺负我的。」 严斯九眸色越发暗沉,带着些轻佻的笑意问:「这就欺负了?」 小姑娘用力点头。 严斯九向后仰,视线从那细长的脖颈向下移动,半真半假道:「要不要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欺负?」 吕濡懵懵的眨巴眼睛,不知危险:「什么?」 严斯九完全扛不住她这天真纯情的诱惑,喉结快速滚了几下,水下的大手沿着腰线缓缓向上移动,触及到圆润的边缘,稍加试探,直接罩了上去。 在小姑娘身子一颤惊唿出声时,男人火热的唇压下来,堵住了声音。 一个带着慾念的深吻。 吕濡呜咽几声,彻底软倒在他手上,仰着脖颈承受。 唿吸声缠在一处,久久才停歇。 最后严斯九能停下来,没有挑开那两根细细肩带,已是他对她最大的怜悯。 「宝贝,这才叫欺负。」 他轻吻着小姑娘湿红的眼尾,哑声轻语,「舒服吗?」 吕濡软成一滩水,双目失神,无力趴在他的肩头。 分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 嘴里小声哼哼:「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舒服了。 严斯九身体绷得难受,埋进她肩窝狠狠吸了一口,直接抱着她从池中走出来,进到别墅里。 panpan 不能在这儿继续闹了。 小哑巴浑身是宝,哪儿哪儿都软得不像话。 又会撒娇。 他是真扛不住。 - 比起平时,醉酒后的吕濡很不乖,很会磨人。 刚才在汤池中闹得有点狠,她的丸子头被严斯九拆了,洗完澡后长发湿乎乎贴在脖子里,把衣领都打湿了,很不舒服。 她就非要严斯九赔她的丸子头。 严斯九哪里会扎丸子头,哄着她说要睡觉了不用扎头髮。 她就抱着严斯九的胳膊不放,委屈着小脸哼唧:「不舒服……」 严斯九一听她哼哼,浑身就绷地难受。 「不许撒娇了。」 醉酒的吕濡一点也不怕他,继续哼哼:「就是不舒服嘛……」 严斯九忍着想把她扯开的冲动,耐着性子问:「哪里不舒服?」 「这里。」吕濡指着被头髮沾湿的浴袍领口处,大眼睛忽闪忽闪,声音无辜,「湿了。」 用最纯的语气说出最勾人的话。 严斯九额角青筋跳了几下,一股邪火从下往上烧,刚沖的凉水澡全白费。 「小哑巴。」 他哑着声音,语气平淡,只目光暗的吓人,「要不是你还小点,老子今晚就弄死你。」 吕濡本能察觉到危险,眨巴几下眼睛,软糯糯地小声说:「哥哥,你好兇……」 「操!」 严斯九没控制住,爆了粗口。 她可真是有办法对付他啊! 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严斯九认命地找出吹风机给吕濡吹头髮,吹干头髮再用软糖哄着人乖乖坐在沙发里,回答他的问题。 「喜欢我吗?」 他坐在对面茶几上,手肘撑在大腿上,目光灼灼盯着吕濡问道。 这是他今晚最主要的目的,搞清楚吕濡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吕濡咬着芒果味的软糖,乖巧点点头。 严斯九:「说话。」 吕濡听话地开口:「说什么?」 严斯九:「说喜欢我。」 吕濡不假思索:「喜欢我。」 严斯九:「……」 严斯九:「不是让你重复我的话,说你自己,喜欢我。」 吕濡歪着头看了他几秒,终于理解了,哦了一声,说:「喜欢你。」 严斯九虽然听到了想听的,但却没高兴起来。 他很怀疑,吕濡根本没懂她自己在说什么。 他想了下,换了个角度问:「你喜欢谁?」 这次吕濡神色明显犹豫起来,好一会儿才怯怯地说:「喜欢你。」 严斯九心神微微盪了下,探身凑近到她面前,问:「那我是谁?」 吕濡被他突然逼近的脸吓了一跳,偏头往后躲了躲。 严斯九攥住她的手腕,鼻息微促:「说呀,我是谁?」 吕濡被她攥得有点疼,眉心微微蹙起,有点不太情愿地说:「你是哥哥。」 严斯九不满足:「叫我名字。」 但这次吕濡咬着唇,摇头拒绝,任凭严斯九怎么哄,就是不叫他的名字。 严斯九心头梗了半晌,觉得自己白费劲了。 吕濡搞不好只是当他是哥哥。 喜欢也只是喜欢他这个哥哥。 他缓了缓,耐着性子问:「你喜欢陆衡吗?」 话一出口,严斯九突然觉得可笑。 他竟然要问自己的女人喜不喜欢别的男人? 严斯九盯着吕濡的眼睛,心中暗想,最好别让我听到不该听的回答,否则…… 但否则什么? 他也不知道。 反正就他妈不行! 小哑巴只能喜欢他! 第131页 吕濡嘴唇刚一动,严斯九就后悔了,当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许她说话。 小姑娘紧张不安地望着他,睫毛还沾着水汽,眼尾发红,模样很是可怜。 「小哑巴,我是严斯九。」 严斯九咬着牙,眼神兇狠,语气却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央求,「说你喜欢严斯九,只喜欢严斯九。」 第五十六章 最后吕濡还是顺了严斯九的意, 说出了他想听的话。 「喜欢严斯九,只喜欢严斯九。」 小姑娘说这句话时,眼尾湿红, 很像受极了委屈。 严斯九把人抱到腿上,吻着那潮湿的眼, 喃喃自语—— 「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说了就不许反悔。」 「反悔也没用!」 说完之后吕濡乖了许多, 自觉地搂住他的脖子, 把脸埋进他的肩窝。 似乎是用动作应答他的话——好的, 我不反悔。 严斯九把人往怀里紧了紧, 唾骂自己。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是哄骗吕濡还是哄骗自己? 但不管是什么,他目的达到了。 他就是一个混蛋, 彻头彻尾的混蛋。 小哑巴要怪就怪,要怨就怨, 但人必须是他的。 月色清幽,铺满落地窗前的地板。 严斯九抱着吕濡, 静静望着窗外的夜。 肩头越来越沉, 耳畔的唿吸声渐渐放缓,随后变得绵长。 严斯九暗暗嘆了口气,把人抱起放进卧室的床上。 小姑娘睡颜娇憨, 睫毛卷翘, 红唇微嘟, 唿吸时胸脯一起一伏。 严斯九坐在床边看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柔软的面颊弧度姣好,与他掌心相贴,严丝合缝。 似乎天生就这么契合。 也许是在做梦, 小姑娘在他的手贴上去的时候,乖巧地将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小猫一样。 依恋信赖。 严斯九忽地就有点心软—— 如果真不那么甘愿,要不就放过她吧…… 严斯九收拢手心,在那软乎乎的面颊上轻轻捏了一把。 小哑巴哪儿哪儿都软,唯独心肠硬了那么一丁点。 就这一丁点,还全给了他。 让他找谁说理去呢。 盖好被子,调好空调温度,严斯九退出卧室,去阳台抽菸。 从小长到大,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手的。 现在算是栽了个跟头,栽得还不轻。 - 不知是不是酒量练了出来,吕濡第二天醒来后,不像之前两次直接断片,脑海零零散散有些片段。 在汤池里的记忆还算比较清晰,能记得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也能记得严斯九推她到池边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只是回到别墅的记忆就模煳了许多,零星记得一点点。 她好像真的可以说话了,还说了不少话。 似乎把心底藏了很久很久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但记忆很碎,又像是做梦,很不真切。 难以分辨是现实还是梦境。 吕濡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走出卧室。 对面房门敞着,里面的床上早没了人影,楼下客厅里也没看见严斯九的身影。 想着今天不是周末,严斯九估计是上班去了,吕濡顿时松懈了肩背,脚步都轻快起来。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严斯九,怕他提起昨晚的事。『 她想装不记得,又怕露出马脚,十分纠结。 还好严斯九不在,可以让她缓一缓。 吕濡有点渴,不想喝热水,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的苏打水,刚拧开瓶盖,就听见门锁响动,抬头一瞅,严斯九走了进来。 「小哑巴。」 男人拎着餐盒,眼风横扫过来,带着痞气,「欠收拾了?」 吕濡心口莫名一热,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昨晚被他压在池边「收拾」的场面。 呜……救命! 吕濡忙用力摇了摇头,把脑中「不健康」的东西甩出去,然后走到严斯九面前,把拧开的苏打水递给他,讨好地歪头沖他笑了一下。 那表情仿佛在说:我没想喝,是特意给你拿的。 严斯九嗤笑出声,懒得和她计较,接过水,把餐盒递给她:「吃饭去。」 吕濡吃饭时,严斯九就松松散散的坐在她对面喝水,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投过来,弄得吕濡有点不安。 要不说人真的不能心虚,一心虚就草木皆兵。 吕濡总觉得严斯九看她的眼神别有深意,似乎看出了她昨晚没有断片。 严斯九瞥见餐盒里的蟹黄蒸包被筷子戳来戳去,包子皮都要烂了,忍不住敲了下桌面:「吃饭,想什么呢?」 吕濡手一抖,筷子戳进包子里,汤汁溢出来,流得哪儿都是。 严斯九本来没多想,但吕濡太明显了,就差在脸上写着「我很心虚」四个字。 心虚什么?他不禁有点好奇。 等吕濡吃得差不多了,严斯九才慢悠悠开口叫她:「小哑巴。」 吕濡心中一紧,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抬头佯作不解地看他。 「昨晚……」 严斯九稍加试探,故意停住,然后就见小姑娘面颊瞬时红起来,视线左右翻飞,就是不敢看他。 严斯九一瞅就想笑。 第132页 小哑巴真是,太嫩了。 男人黑眸幽深,意味深长地看过去,淡声问,「知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 吕濡本就心虚,此时听他这么一问,越发觉得昨晚她可能真的对他表白了,羞耻感爆棚。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勉强稳住心神。 【我昨晚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瞧这渣男式发言,严斯九忍不住想笑。 真不记得的话,就会像上一次那样好奇,追着问他她都说了些什么。 这么不打自招,说明记得不少啊。 「真不记得了?」他故意淡声问。 吕濡紧张地手心冒汗,硬着头皮点点头。 绝对不能承认。 她飞快打了一行字发给严斯九。 【对不起,我喝醉了,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请你不要在意,也不要有负担,都是乱说的。】 严斯九举着手机看完,眉头不由皱起。 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飞快在回忆里检索一遍,没什么不该说的话啊……忽然,他想到了一点,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而接下来吕濡的补充,让他直接心梗了。 【对不起,我酒品不好,以后我喝酒后说的话你全都不要信。】 全都不要信的意思是—— 昨晚她说的「喜欢严斯九」、「只喜欢严斯九」都是假的,是她乱说的,不能信的? 严斯九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去。 他在那儿掏心掏肺,结果小哑巴一句酒品不好,酒后说的话全部都不要信,就把他给打发了。 行,可以,好得很。 是他有病行了吧。 严斯九平復着翻涌的气息,淡声丢出去一句「我本来也没打算信」,然后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餐盒。 刚才还热腾腾受人追捧的蟹黄汤包,眨眼变成被人嫌弃的残羹冷炙,扔进垃圾桶。 你说这人,多没良心啊…… 严斯九收拾完餐桌去卫生间洗手,出来时就见吕濡讷讷站在门外。 有心不理她,严斯九甩手向前走了几步,转弯时余光一瞥,见小姑娘想跟过来又不敢过来,可怜巴巴的模样,忽又于心不忍。 「傻站着干嘛?过来啊。」 吕濡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立马向他跑去。 严斯九看着小姑娘亮起的眸子,在心底长长嘆了口气,伸手在那茸茸的脑袋顶揉了两把,没好气地说:「就会气我。」 头顶被大手安抚着,吕濡惴惴的一颗心似乎也一併被安抚到。 虽然她不知道严斯九突然不高兴的具体原因,但能肯定是因为她。 是她刚才的那些话惹他不开心了吧…… 【对不起……】 吕濡轻轻拉了拉男人的衣角。 严斯九低头看向那细白的小手,因紧张而微抿的红唇,小心又柔软的目光…… 就是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严斯九张开手臂,沉声:「让我抱抱。」 半臂的距离,吕濡都不用动,向前一靠,脸就埋进男人怀中,手臂悄悄抬起,轻轻环住窄劲的腰。 似是不满足这种隔靴搔痒的拥抱,严斯九两手一合,把人结结实实抱住,下巴抵在柔软的发间用力蹭了几下,心中郁结才彻底散开。 算了,本来就是他强求的。 早饭后,吕濡迟疑着问严斯九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严斯九松松散散窝在沙发里:「不去,陪你。」 吕濡磨蹭了一会儿才打字:【其实不用陪我的】 严斯九很不喜欢她总是拒绝自己,故意使坏,勾着唇角语调慵懒:「就想陪你,不让陪啊?」 他就那么松散倚在沙发扶手上,说话间眼尾微弯,模样极其勾人。 吕濡面颊生热,有点招架不住,咬着唇轻轻摇头。 严斯九这才满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人拖到自己腿上。 「我昨晚没睡好,头有点疼,帮我按按呗。」 吕濡见他眼下是有点发青,便听话地抬手按上男人太阳穴,打着圈揉按起来。 小姑娘手指微凉,力道适中,浑身还散发着幽幽馨香,实属是享受。 严斯九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指挥:「嗯……就是这里,用力。」 吕濡坐在他的腿上,姿势本就有点不对,再听着男人似哼非哼似的气声,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手上力气越来越小。 严斯九不满地拍了下她的:「用点力气。」 吕濡整张脸都要着火了,直接罢工不给他按了,要下来。 严斯九正被按的舒服,哪能让她走,把人控住,一抬眼就看到小姑娘绯红的一张脸,愣了下。 「你脸红什么?」 吕濡觉得他是故意的,脸上烧得厉害,推着他肩膀想要下去。 严斯九一掂脚,小姑娘脚尖顿时够不着地面,被架空,逃跑失败。 他越发觉得有趣,目光促狭,追着问:「好好的脸红什么?」 吕濡又羞又急,既不想让他看自己,也不想让他继续问。脑子一热,伸手捂住他的眼,然后低头吻住男人讨厌的嘴。 严斯九愣住。 双眼被捂住,触感全都集中在唇上。 女孩唇上柔软,气息清甜,亲吻的动作生涩笨拙。 第133页 他很想扣住她的后脑勺,顺势加深这个吻。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动。 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主动吻他。 清晨的阳光明亮但不炙热,让人的每个毛孔都舒缓张开。 严斯九微微仰着头,认真配合吕濡完成她的第一个吻。 吕濡微微撤离,手却没有放开,依旧捂着他的眼。 心跳有一点点快,不是特别快,是恰到好处让人愉悦的那种快。 她有点害羞。 本来只是想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取笑自己,但真的吻上去后,温而软的触感诱着她无法离开。 气息的交换与勾缠,有种相濡以沫的依恋。 吕濡忍不住主动探索,想将严斯九据为己有。 亲吻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遇到喜欢的人时会被自动激活。 吕濡看着男人染了些水色的唇,没忍住,又凑上去轻啄了一下。 放开手,严斯九黑眸含笑,柔柔看她,似乎在说,他很喜欢。 吕濡不由心尖微微一盪,眼神软软递上去。 她也好喜欢。 之前严斯九给她的吻都太过浓烈,喜欢是喜欢,但总会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今天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亲吻带来的细密绵长的愉悦。 真是令人着迷。 所以在严斯九问要不要再来一次时,她没有点头,直接低头吻了下去。 第五十七章 严斯九陪着吕濡在会所住了几天, 白天带她进山玩,顺便练练车。南山里他有一处林园,把路封了, 让吕濡在里面练车。晚上夜爬南山,去山顶看星星。 严斯九不是一个很会浪漫的人, 很多时候也不懂女孩子的小心思,相处中又很强势, 总是占据主动。 严格来说, 不能算一个好的情人。 可他有一点做得很好——陪伴时很专注。 这对吕濡来说很重要。 严斯九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天, 手机很少看。她做什么, 他都会在一旁看着, 哪怕觉得很无聊很幼稚,一边嫌弃一边还要陪着。 吕濡在山里玩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是在挖野菜, 包里一直装着把小铁铲,看到能吃的野菜, 立刻欢天喜地蹲下就挖。 严斯九极度不爱吃野菜,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挖的。想吃的话去买点就好了, 哪里用得着自己挖, 弄一手泥不说,挖半天也不够做一盘菜的,有什么挖头。 他是搞不懂吕濡这神奇的爱好, 但也一直陪着。 一边帮她撑装野菜的袋子, 一边嫌弃:「你挖的你自己全吃掉, 别指望我吃一口。」 吕濡眯着眼睛笑笑,不当回事。 昨天的凉拌马齿苋他不是也吃了小半盘吗…… 挖完这一片后吕濡把小铁铲递给严斯九,拍拍手上的土继续向前走。 严斯九皱着眉把铲子上的泥土擦干净,装起来, 然后沖前面喊:「擦手了吗你就跑?」 吕濡弯着眼睛偷偷吐舌头,装作没听见,等着严斯九拿着湿纸巾追上来才摊开手心递到他眼前。 严斯九兇狠瞪她,手上却很熟练,将每根细细手指擦干净,然后顺势攥在手心里。 「找打了吧?」 吕濡就很着迷他这种嘴硬心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悄悄在他手心挠一挠,等他低头瞅过来时,再冷不丁踮脚亲上去。 每每这个时候,严斯九都会被撩得情难自控,掐着细腰把她就近推到树干上,直吻到她满脸潮红地举手求饶不可。 「还敢不敢了?嗯?」男人从衣摆下探入,攫住两团温软哑声逼问。 小姑娘摇着头,细细又急急地喘,眼睛里漾着动情的水光,娇媚不自知。 「操……」 男人喉结一滚,俯身压下,隔着单薄的夏日衣料咬上颤颤顶端。 空山无人,一轻一重的两道喘息声惊醒树枝上打盹的鸟,歪着头用乌黑小眼睛瞅着树下一对身影交叠的男女。 …… 几天下来,李深卫礼等人全都看出了端倪。 虽然以前寒暑假时严斯九也会带吕濡出来玩几天,但这次两人之间的气场明显不一样了。 乍一看可能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细看就全是不同。 以前严斯九对吕濡,虽然也很在意,事事都先顾着她,但也不会像这几天一样,眼睛都快长吕濡身上了。 吕濡打个喷嚏,他都要递张纸巾过去,而吕濡呢,也接的理所当然。 除了这些细节,最主要的是两人看彼此的眼神,对视时视线仿佛都能拉丝。 李深他们只要不瞎,就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晚四人搓麻将时,李深没忍住,问:「老严,什么情况啊?」 严斯九咬着烟含煳不清道:「什么什么情况?」 卫礼从桌下踢他:「装什么?你和吕濡,有状况啊?」 严斯九摸了张牌,看也没看丢出去,一派淡然:「有什么状况?」 他这装傻劲儿激起李深和卫礼的强烈不满。 「你不说,我们问吕濡去了啊。」 严斯九拿下嘴里的烟,歪头斜睨着两人:「敢?」 李深一阵怪笑:「好傢伙,这就护上了啊!」 卫礼想起回国后在西府公馆第一次看见吕濡的情景,严斯九的那句「别扯淡就是妹妹」,他还真信了…… 卫礼忍不住阴阳怪气:「严总,到底是未婚妻还是妹妹啊?」 第134页 严斯九眼皮都不掀,面无表情:「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四下顿时响起一阵嘘声。 「你不行啊老严!」 「跌份!真他妈跌份!」 「别是濡濡妹妹没给你名分你不敢说吧?」 「哈哈哈哈操……」 吕濡端着西瓜汁进来的时候就听见男人们肆意的调笑声,其中还夹杂着自己的名字。 她走到严斯九身边,用眼神问:怎么了? 严斯九侧身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西瓜汁,淡声说:「没事,他们是想给你送钱呢。」 说着,他把手中的牌推倒。 众人正要嘘他腻腻歪歪臭不要脸,定睛一看牌桌,嘘音效卡在嗓子。 清一色,一条龙。 自摸加坐庄,这一把严斯九算是赢麻了。 - 虽然严斯九在面对损友调侃时心态很稳,表现的毫无破绽,但卫礼那句「没名分」还是让他暗中不爽了一下。 不公开关系是为了照顾吕濡的害羞,卫礼他们懂个屁。 没名分? 笑话。 他们可是早有婚约的! 严斯九想着再给吕濡一段时间适应就差不多了,暑假过后不久就要到他二十九岁生日了。 如此重要的大好日子不利用利用,岂不可惜。 这个暑假是吕濡感觉过得最快的暑假,也最紧张刺激的一个暑假。 白天还好,严斯九去公司,她就去驾校练车,或者去周子安那里治疗,但一到了晚上,吕濡几乎不敢在家里呆着。 严斯九随心所欲惯了,哪能受得了束缚。让他克制一天两天还可以,指望他一个暑假都耐着性子在严巍席景瑜面前演戏,想都不要想。 只要无人注意,他就敢把吕濡压在墙壁上亲,好几次都差一点点就被席景瑜撞见。 最惊险的一次是席景瑜前脚刚从吕濡的房间出来,严斯九后脚就推门进来了,缠着吕濡腻歪。 夏日衣料单薄,吕濡的睡衣大多都是裙子,极大的方便了男人作乱。 吕濡挡得住上方拦不住下方,不消多时就丢盔卸甲,阵地失陷,咬着手指任他为所欲为。 就在严斯九低头咬下睡裙肩带时,房门被敲响,席景瑜的声音随之响起:「濡濡。」 吕濡脑中轰的一声,三魂飞了七魄,还好严斯九反应快,拉着她一起躲入最近的卫生间里。 之后席景瑜在外面问的话,都是严斯九用文字转语音软体替吕濡回答的。 吕濡双手撑着洗手池台面,咬唇看向镜中那颗伏在自己后背的黑色头颅,羞耻远远大过紧张。 门外席景瑜还在说着明天的安排,门内她却被严斯九按着腰压在洗手台前。 炙热湿濡的触感沿着嵴椎线条细细密密地向上推,停在后颈的软肉处,辗转反覆。细长的天鹅颈受不住,被迫高高扬起,视线不期抬高,穿过镜面,直直坠入那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中。 男人勾着笑眼,一边啄着雪润肩头,一边不疾不徐打字回復外面,还能抽空捞一捞酥软下滑的细腰。 这种禁忌与背德的刺激,对于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来说,最为致命。 那天,吕濡无意从镜中看到自己潮红的一张脸,差点崩溃。 她想,她大概是疯了,才会被严斯九蛊惑至此,迷了心智。 之后吕濡就不敢在家中与严斯九太过亲密,回屋就锁门,拒绝严斯九随时潜入。 严斯九抗议多次无果,只好将阵地从家中挪到外面,以锻鍊身体的名头,每晚都将吕濡带出去。 到了外面,吕濡就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他们牵着手一起看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分享一支雪糕,一杯酸梅汤,严斯九会借着帮她擦嘴角时俯身亲下来,在她羞红脸要逃跑时将她懒腰抱起…… 这是吕濡最为放纵的一个夏天。 他们如此明显的同进同出,没有引起席景瑜的怀疑,说起来,还得感谢一个挡箭牌,哦不……感谢一个人! 谢苒离知道严斯九带着吕濡在温泉会所住了几天后,很是气不过,觉得她哥偏心太过,在微信上对吕濡怨念了几句,被严斯九看到了。 严斯九可能是良心发现,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妹妹,的确不应该厚此薄彼,于是亲自驾车去把谢苒离接过来过暑假。 正值高中关键时期的妹妹在家里,他这个当哥哥的总得负点责任,不得每天都回来考考妹妹的功课吗。 谁好意思怀疑一个如此负责任的好哥哥呢? 每次吃完晚饭,严斯九都会当着大家的面问一句:「小鬼,你是在家写作业,还是和你濡濡姐出去跑步,十公里,选一个?」 谢苒离有选择吗? 没有。 谢苒离虽然完全不信严斯九会让吕濡跑十公里,但她十分确信,如果她敢选一起去跑步,那她哥一定会让她跑十公里,一厘米也不能差的那种。 自讨苦吃又是何必呢。 好在周末如果出去玩时,严斯九会把她也带上。 看在丰厚的封口费,哦不,零花钱上,就勉勉强强忍了。 吕濡有时候会觉得愧疚,尤其是和严斯九牵手在小公园里遛弯时,想到谢苒离一个人在家写作业,心下不安。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问严斯九。 第135页 严斯九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真愧疚,就别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和我一起出来,谁敢说不行?」 吕濡唇角向下坠了坠,过了好几秒才微微摇头,怕他不高兴,又讨好地环上男人劲腰,撒娇示好。 严斯九被她磨得没脾气。 只要聊到这个话题,吕濡总是这样抗拒。 严斯九隐隐觉得她这么抗拒不全是因为害羞,但问又问不出结果,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烦躁。 这股隐藏的燥意,一直持续到暑期结束,然后被一点点意外的「火星」点燃,生生形成燎原之势。 - 严家老爷子的寿辰在八月底,因今年不是整寿,老人家身体又不太好,经不起折腾,于是就没有大办,只在老宅里宴请一些关系亲密的世交,以及老爷子当年的一些战友。 京城谭家因路途遥远,往年都是派人送来寿礼,今年谭老爷子趁着身体还算硬朗,亲自前来看望老战友。 跟着一起前来的,还有谭家的二公子,谭西平。 谭老爷子虽位高权重,但治家有方,家风清正严谨,膝下一儿一女都十分低调沉稳,独独到了孙儿这一辈,出了一个混世魔王。 谭二公子,京城圈出了名的纨绔。 从上幼儿园起,告状到谭老爷子这里的人就络绎不绝,绝大多数还都是女娃娃家长。 长到十几岁更是不得了,一副绝好的皮相,净不干人事,招狗惹猫的,染一身孽债,小姑娘亲自哭上门的不在少数。 但要说他真的玩弄姑娘感情吧,也不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好情人。 总之是一个让人没法评价的男人。 吕濡对谭西平的第一眼印象是好看,骨相皮相都是一眼惊艷的类型,尤其是一双深情眼,靡靡风流。 长辈们介绍完,他对吕濡伸出手,声音好听:「谭西平。」 吕濡浅浅和他握了一下,之后就被严斯九不动声色拉到了人群后面。 借着绿植遮挡,男人低头耳语,热意隐隐擦过耳廓:「眼睛往哪儿看呢?」 几步之遥就是各方长辈,稍一扭头就能发现两人的亲密姿态,吕濡紧张不已,用眼神暗示严斯九别乱来。 但严斯九不爽得很,偏要乱来,侧身低头,对着那嫣红耳垂轻咬一口。 细微的电流在耳垂炸开,心脏重重一跳,吕濡忙推开严斯九,慌张瞥向人群。 好在长辈们相谈胜欢,无人注意角落里的动静,吕濡刚要松口气时,转头就对上谭西平那双深情眼。 吕濡心下一凛,不知刚才一幕有没有被他看见。 谭西平只对她笑了一下,就移开了视线,看不出任何异样。 - 寿宴是席景瑜一手操办的,体面又妥当,宾主尽欢。寿宴结束后谭老爷子没有立即回京城,留在严家小住几日。席景瑜就带着吕濡也留在老宅,招待客人。 谭太太与席景瑜同岁,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谭振东比严斯九大三岁,小儿子谭西平和严斯九同岁。兄弟俩年岁差得不多,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谭振东曾来过严家送寿礼,席景瑜见过,印象中话不多,礼数周全,很是沉稳持重的一个人。谭西平是第一次见,不过席景瑜对他的一些「事迹」稍有耳闻。 提起两儿子,谭太太忍不住吐苦水:「我们家老大从小到大都没让我费过心,就这老二,真的,都不知随了谁,不瞒您说,我这白头髮全是被他气出来的!」 席景瑜笑道:「都一样都一样,我们家这个不也是,一天不气我就浑身不舒坦,这儿子啊,就是来讨债的,真不如女儿贴心。」 「可不是嘛!」谭太太看向席景瑜手边的吕濡,赞嘆道,「我要是有濡濡这么一个女儿,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哦!」 席景瑜顺着牵过吕濡的手笑着说:「羡慕我了吧,我这几年最最满足的一件事,就是有了濡濡这个女儿,真是老天赐给我当宝贝的……」 谭太太嗔笑:「可别说了,我要眼馋了……」 吕濡一直乖巧陪坐在一旁,含笑听两位太太客气且不失热情的闲聊。 听到关于自己的部分才害羞似地垂下颈,藏住眼中不小心溢出的失落。 哪怕做过再多次的心理建设,她还是会在听见席景瑜这些话时心生失落。 如果没有严斯九,她千百万分愿意做席景瑜的女儿,愿意承欢于她膝下,做一个合格的贴心小棉袄。 只是严斯九,让她起了贪念,忍不住觊觎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慾壑难填。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好,也在努力克制。只偷偷的,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满足自己的私慾。 她尽力保持清醒,不让感情越界,等待着严斯九热情退去的那一天,然后回到她原有的位置。 太太们聊天,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是不可避免的一个话题。 谭太太说起谭西平的婚事,满面愁容:「给他介绍的,他一个也看不上,问他哪儿不满意,就说没眼缘,这明显是煳弄我啊。您说,眼瞅着就快三十岁的人了,不成家行吗?」 说起这个,席景瑜是感同身受:「就是啊!我也急死了,我和我们家先生已经达成一致了,今年说什么也得给他把婚事定了,不能由着他胡闹了。」 吕濡长时间笑着,脸上肌肉都有些僵硬了,勉强翘着唇角,盯着黄花梨木的沙发扶手出神。 第136页 直到门外走进来一道颀长身影,她才挪动眼神。 谭西平走了进来,在吕濡对面坐下,笑问:「聊什么呢?我能听吗?」 谭太太嗔怪:「还不是聊你都怎么气我的。」 谭西平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笑说:「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您也说不腻?」 谭太太指着他对席景瑜说:「您看,就这样气我,我是没辙了,只求能有个厉害姑娘把他给收服了。」 席景瑜笑着说别急,会有的,然后转头问谭西平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瑜姨这边也帮你留意着。」 「多谢瑜费心。」谭西平放下茶碗,面上毫无不虞之色,笑眼弯弯,「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说着,他笑意盈盈看向对面的吕濡—— 「正巧,我对吕小姐一见倾心。」 第五十八章 谭西平话音一落, 会客厅中两位太太齐齐变了脸色。 席景瑜笑意微顿,惊异之色难掩。谭太太脸上更是挂不住笑,勉强笑着呵斥:「又胡闹什么!你该干嘛干嘛去, 别在这儿捣乱!」 只有吕濡依旧平静镇定,看向谭西平的眼神清澈。 谭西平还是笑:「怎么是胡闹呢?不是瑜姨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吗, 我就喜欢吕小姐这样的姑娘。」 席景瑜有点拿不准他是说笑还是认真,正要说话, 一道沉冷嗓音从门外送进来—— 「我如果没有记错, 不久前谭二公子为博佳人一笑, 在京郊西山放了半夜的烟花, 深情浪漫无人可及。」 随着颀长的身影披着阳光从门外走进, 吕濡的眼中霎时捲起暗涌,心跳漏拍。 她的情绪, 似乎永远只为一个人波动。 严斯九走到吕濡身侧,直接坐在她的沙发扶手上, 看向对面的谭西平,似笑非笑道:「谭二公子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不知那位佳人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这一番话说完, 谭太太面色难看至极,席景瑜也明白过来谭西平刚才那番话是为了堵她的口。 谭西平向来缱绻的深情眼微眯了一瞬,随即拊掌笑道:「早就听闻严老闆从不吃亏, 今日领教了, 玩笑之语, 请勿介意。」 然后转头对吕濡道:「吕小姐对不起,刚才冒犯了,请见谅。」 严斯九侧脸看着吕濡,视线直白不加掩饰。吕濡感受到隐隐热意, 没敢抬头看他,只对谭西平摇摇头,表示她并没有在意。 见状,两位太太及时打了圆场,把这尴尬一幕迅速揭过。 严斯九没有坐下来闲聊的打算,一拉吕濡的手腕,对众人说了句「失陪」,抬脚就往外走。 到了无人的角落,男人的脸色才阴沉下来。 黑眸灼灼,盯着吕濡不说话。 吕濡被他一路拽着,从众人眼前走过,心跳早已乱了节奏。一边想着席景瑜那边该怎么掩饰过去,一边想着怎么安抚严斯九的情绪,又慌又乱。 她顾不上被箍得发疼的手腕,轻晃了晃严斯九的手臂,用唇语安抚:你别生气。 严斯九沉着脸,不为所动,唇线抿得平直,下颚线条紧绷。 是气得够呛。 吕濡轻吸口气,上前半步,伸手去抱他的腰。 男人窄腰劲挺,和女孩柔软手臂契合度十分的好。 吕濡将脸埋在他胸口轻轻蹭了几下。这是她的必杀技,总能一秒捋顺严斯九的炸毛。 可这一次,绝招也不好用了。 严斯九绷着脸,手臂垂在身侧没动,声音冷淡:「别撒娇,撒娇也没用。」 他刚才在门外听见谭西平说喜欢吕濡,一瞬间想杀人的心都有。 敢觊觎他的女人,是当他严斯九死了吗? 就算谭西平道歉说是玩笑,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谭西平说得对,他严斯九从来不吃亏。唯独吃过一次亏,就是在怀中这个小姑娘身上。 答应她不公开,是他脑子进了水,着了她的道,被她灌了迷魂汤。 他亏大了!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吕濡是他的未婚妻,他就不信,谭西平有胆子开这个玩笑? 所以他这口气,在别人身上是出不掉的,只能找她。 「你站好。」 严斯九冷声说。 他要认真和她谈一谈。 吕濡不听,抱着腰的手臂紧了紧,从怀中抬起脸,软着眼神看他:要怎样才能不生气? 严斯九被她抱着,又被她这样仰脸看着,根本没法冷静地和她谈。 「你先站好。」 男人声音稍缓。 小姑娘马上就察觉到他的软化,趁机耍赖,手指在他腰上轻轻挠了几下:你先别生气,我才站好。 严斯九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攥住在腰间作乱的手,呵斥:「老实点!」 吕濡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泄气,晃他的手,持续撒娇,踮起脚尖在男人泛青下巴上啄了一口。 严斯九的火气就这样一点点被消磨掉了,许久从胸膛唿了口气,手臂抬起,搂住怀中的小姑娘,声音无奈:「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吕濡埋脸在他怀里,忍不住翘起唇角。 抱了片刻,严斯九恢復冷静,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吕濡的眼睛说:「不保密了。」 吕濡愣了两秒,一直耍赖不放的手臂缓缓从他腰间松开。 严斯九看着她抗拒的神色,心生烦躁,撸了一把额前短髮,问:「为什么非要瞒着他们,有什么必要?他们迟早要知道的。」 第137页 吕濡抿着唇,想起刚才席景瑜说的话,心脏酸涩,像灌了铅,沉沉往下坠。 今年他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 席景瑜说这些话时并没有避讳她,说明她与严斯九的那个婚约,在席景瑜那里已形容虚设。 吕濡又怎能同意在这个时候将两人的关系推到日光底下。 本就是偷来的东西,需要归还时,趁着无人知晓悄悄还回去,或许还能给自己留一点体面,不是吗? 她长久的沉默,就是回答。 严斯九难掩失望,手掌握紧又松开,克制着情绪,问:「还需要多久?」 吕濡不解抬头,眸中凄凄未及时掩掉,落进严斯九眼底。 到底是不忍心,到嘴边的话,语调软了几分。 「还要多久你才能准备好?一个星期?一个月?半年?一年?你给个期限,我等。」 吕濡勉强维持平衡的心池被他最后两个字彻底搅乱。 他等。 可她也在等。 严斯九等她准备好,而她在等严斯九热情退去后离开。 她该怎么对严斯九解释呢?吕濡陷入前所未有的惶惶不安中。 身下沼泽似乎终于揭开温柔面纱,开始缓缓吞噬轻易沦陷并无力自拔的人们。 这天吕濡和严斯九算是不欢而散。 吕濡给不出期限,严斯九自有他的骄傲,不愿逼她太过,借着有电话进来,结束了这场没有结果的谈话。之后严斯九就因工作离开老宅,当晚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意识到,不起眼的火星已经掉落在荒原之上。 - 第二天吃早饭时,谭西平问吕濡能否领他逛一逛江城大学。 江大一直有江南最美校园之名,建筑风格迥异,四季风景如画,来江城旅游的人大多都会去打个卡。 谭西平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但问题就出在昨天他开了那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谭太太当场就替吕濡拒绝了:「你想逛自己去逛就好了,干什么麻烦人家濡濡,多大人了,还要人领着?」 谭西平不紧不慢地笑:「昨天去了一趟,没校园卡不让进,所以才想着麻烦吕小姐。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这么点小事在严老爷子看来都不叫事,逛一逛学校能麻烦到哪里去。 他直接对吕濡说:「濡濡明天有空吗?有空的话就领西平转转吧,学校你最熟。」 这种时候,吕濡不可能说自己没空,只能点头应下。 谭西平开车,吕濡坐在副驾,前往江大。一路上谭西平的话并不多,设了导航后就一直安静开车。 吕濡握着手机,偏头看着窗外。 一眨眼,盛夏已过,浓荫绿树已有叶片隐隐泛黄,已可预见几场雨之后黄叶满枝头的硕硕秋景。 吕濡思绪纷散,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严斯九还是她可望不可即的一个存在。她只敢用余光小心窥探,因他的目光偶尔落在自己身上暗自欢喜。 都说很苦,但她一直不觉得。 喜欢一个人,苦与乐,她都甘之如饴。 现在,她得到了严斯九的全部目光,为什么却失去了满心欢喜的勇气? 吕濡很讨厌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 手机一直安静,严斯九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主动给她发过消息,只在她睡前发晚安后,回復了一句「早点睡」。 他的冷淡与热切总是那么显而易见,不加掩饰。 天气阴沉,似有一场暴雨正在无声酝酿。 犹豫许久,吕濡终于点开微信,给严斯九发了条信息:【你今天回家吗?】 隔了许久,收到回覆:【在省城开会,不回】 吕濡眼睛隐隐发涩,扭头看向窗外缓解。 她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冷战?想问问严斯九是不是还在生气,可编辑来编辑去,总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谭西平似乎真的是来参观校园的,只问了吕濡一些校园建筑的问题,没有多余的闲聊。 在校园里粗略逛了一圈,谭西平便要吕濡带他去文学院看一看。 江大的文学院是一栋独立的四层小楼,带着一个中式园子,院墙趴满青绿爬山虎,中央一颗香樟树亭亭如盖,院角还有一池红色锦鲤,在阴凉下懒散摆动尾巴。 不像之前走马观花的看,进入文学院后谭西平走得就很慢,每一处角落都要停下看一看。 二层展示墙上有一栏文学院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墙,介绍从文学院走出去的优秀学子。 谭西平在照片墙前驻足,许久都没有动。 吕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一张温婉恬静的脸上。 她每日从这里经过,不用细看就知道,这个两年前毕业的学姐,名字叫温缱。 从文学院出来,谭西平就结束了江大的参观。明天开学,吕濡不打算和他一同回老宅。 两人在外面吃完午饭,谭西平将吕濡送回学校。 没成想在路上出了事故。 一辆电动车闯红灯,直直撞上了他们的车。 电动车飞出去几米远,谭西平被从窗外撞进来的碎片划伤手臂。 谭西平确定吕濡没受伤才下车去查看摔在地上的电动车主。 吕濡想往外看,但眼神聚不了焦,眼前的景象像是被大雨沖刷过的玻璃窗,一道道水迹,模煳扭曲。 第138页 沉闷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被安全带紧勒的胸口钝痛发麻,许久没有过的窒息感迫使她大口大口的喘息。 喉间声带被气流卷过,发出轻微的嘶鸣声。 可吕濡完全听不见,用力掐着被汗水浸透的手心。 等她从灭顶的窒息感中挣扎逃脱,手心已经被掐出血痕,红紫交错。 吕濡颤抖着手摸到安全带卡扣,按了十几下才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数米之外,电动车主脸向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大摊暗红血迹从他脸下蔓延开来。 吕濡走了几步,忽然腿一软,失去了知觉。 在晕倒的这三分钟里,吕濡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特别特别长的梦。 梦里暴雨下了一整夜,她与堂哥程融在拥挤的火车站里等待晚点的火车。 吕文柏打来电话问情况,她笑着说一切都好,火车很快就能开了,明天一定就到家了,让妈妈煲好汤等着他们。 他们等啊等,终于等来了火车,高高兴兴上车回家。 回家的路程可真漫长啊,他们像是在火车上过了好几年。 上车前,吕显和程融还是穿着师大附中校服的十六岁少年,火车到站后,吕濡扭头一看,两人已经长成初显成熟的瘦高青年。 到家后,爸爸妈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几天没见,两人头上竟然都生了白髮。 吕濡扑进两人怀里,大哭一场。 她说她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梦到爸爸开车去接他们,路上出了意外,只有她活了下来。 爸爸妈妈笑着说傻孩子,梦都是反的。 可不知怎么吕濡笑不出来,总觉得她忘了点什么。 直到有一晚,她又做了噩梦。 又梦到火车晚点的那一晚,暴雨如注,爸爸开车去接他们回家,巨大的撞击声如期响起。 而雪亮闪电中,爸爸沾血的脸忽然变成了严斯九的。 心脏被刺穿的剧痛席捲全身,之后,吕濡听见自己奔溃扭曲的尖叫声。 第五十九章 「没事吧?」 谭西平被吕濡吓到了。 看到电动车主一脸血时, 他都没这么紧张。 吕濡要是在他手上出点什么事,严斯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吕濡吃力地眨了几次眼,眼前的景物才渐渐清晰。 沉闷潮湿的热气从敞开的车门钻入, 混着路上车流鸣笛声,是那么的真实。她伸手摸了摸身下皮质座椅, 细腻的纹路,触感清晰。 吕濡对谭西平摇摇头。 谭西平观察她几许, 松了口气, 问道:「你刚才晕倒了, 有印象吗?」 吕濡点点头。 谭西平迟疑着又说:「你刚才, 喊了一声, 有印象吗?」 吕濡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 谭西平看了她几眼, 确定她没什么事才过去继续处理事故。 他开的是严家的车,很快就有人过来接手处理后续问题。 吕濡和谭西平一起去医院。 谭西平手臂的伤口不小, 缝了五针。谭太太赶到医院后,心疼地直掉眼泪:「我年年都去寺里烧头香保平安的, 这么多年全家都没出过意外的,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 席景瑜在一旁劝慰,说意外谁也预料不到的,人没事就是万幸。 急诊大厅里人来人往, 冷气开得充足。 吕濡背靠着墙壁, 脸色发白, 脑海中涌出杂乱可怖的声音—— 「都怪她!她就是个祸殃灾星,害人害己!」 「离她远点,这种人命太硬了,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的。」 「你看她一点事没有, 倒霉的都是别人。」 「不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吗?」 …… 雪白瓷砖冰凉,顺着嵴背游走全身,如置寒冬。 当天晚上,谭老爷子匆匆结束与老友的相聚,一行人坐专机回了京城。 临走前,谭西平正式为昨天的玩笑向吕濡道歉。 「等你们大喜之日,我一定备一份厚礼。」他笑道。 吕濡抿了抿髮白的唇角,只浅浅笑了下。 这笑意浅的,好似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严斯九从省城回来后才得知整件事的经过,听闻吕濡是陪谭西平逛江大校园才出的车祸,当场就拍了桌子。 「他谭西平算什么东西,自己没长腿还是没张嘴?凭什么叫小哑巴陪他?!还他妈撞车了!不会开车就别开,真他妈废物!!」 席景瑜都被他嚷懵了,没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事,就胳膊划了一道,缝了几针……濡濡一点事都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严斯九打断。 「我管他有没有事!小哑巴要掉一根头髮,我他妈都得弄死他!」 男人黑眸被怒火灼烧,亮得慑人。 满身戾气,仿佛从地狱走出。 席景瑜被吓到了,第一次见儿子如此失控。 她虽知道严斯九从小脾气就大,谁都不敢惹他,年轻时也和人在外面打架,一直知道他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但真没亲眼见过他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暴戾模样。 严巍拍拍严斯九的肩膀,让他先自己冷静冷静。 严斯九冷静不了,他只要想到吕濡出车祸,他就冷静不了。 更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吕濡竟然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对他提。 第139页 严斯九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置顶,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今天上午,他说晚上回家,吕濡回復路上注意安全。 只字不提昨天的车祸。 他几乎可以确信,如果他不问,吕濡永远不会主动说。即便他问,她也不见得能痛痛快快地说。 她一直对他有保留,不愿对他敞开心扉。 严斯九盯着「注意安全」四个字,突然手一扬。 手机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巨响。 胸膛起伏不定,严斯九闭了闭眼,弯腰捡起碎屏的手机,转身往外走。 - 暑期结束,新的学年开始。 上学期宿舍不能住,让四个小姑娘少了很多相聚的时间,这学期通通都要补回来。 晚上,四人踩着夏天的尾巴,喝点小酒吃点烤串唱唱k,一直玩到宿舍快关门才回来。 女生宿舍楼前的路灯坏了,还没修好,「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伴随着闪烁的昏暗灯光,在大晚上显得有些瘆人。 吕濡四人回来时候,楼前一个人都没有。 吕濡喝了两瓶啤酒,有点醉了,被江恋和王茜茜一左一右挽着胳膊夹在中间。 「濡宝你的脸好红哦,软乎乎的……」江恋一边走一边伸手吃豆腐。 王茜茜一听也要摸,吕濡被左右夹击,痒得不行。 这三人正笑闹着,刘婧突然压低声音催促:「都别闹了,低头快走……」 三人不明所以,被刘婧扯着三步并两步快速跑向宿舍楼里。 回到宿舍,刘婧才紧张解释:「刚才坏掉的路灯底下站了个男的,穿一身黑,手里还夹着烟,咱们过来的时候一直盯着咱们看……」 王茜茜惊叫:「卧槽,不会又是什么变态跟踪狂吧!」 以前江恋就被人跟踪过。 刘婧:「你们都没注意吗?那人挺高的,感觉都不像是校园里的男生。」 吕濡半睁着杏眼,努力回想。她刚才被夹在中间,只顾着躲两边的「咸猪手」,实在没什么印象。 江恋安抚大家:「没事的,明天我从体育部借几个人高马大的学弟,专门送咱们回宿舍。」 大家议论几句才去洗漱睡觉。 吕濡头脑晕乎,有点不想睡,开门去阳台。 她们宿舍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楼下那个坏掉的路灯。 闪烁的路灯底下似乎真的有一道黑影站立,吕濡一愣,拍拍脸颊又揉揉眼,定睛再看,黑影又不见了。 她想自己真的是喝醉了,眼都花了。 吕濡趴在阳台栏杆上,微凉的晚风从耳边擦过,细碎的头髮搔着脖颈,有点痒。 她忍不住想起严斯九。 他还在生气吗? 他说今晚回来的,但一直没有找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回。 吕濡唿了口气,点开微信,趁着酒劲慢吞吞敲字。 【我今天喝酒了】 【和室友们一起,每人都喝了两瓶啤酒】 【我们厉不厉害?】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喝酒吗?】 【因为你一直不理我】 【我有点生气了】 【但是,只有一点点生气】 【你现在理我,我保证就不生气了】 【我们今天晚上都遇到跟踪狂了呢】 【很变态,很吓人】 【你真的生气不想理我了吗?】 【哥哥,我难受……】 …… 这些信息,严斯九第二天拿到新手机后才看到,撑着额头,又气又想笑。 合着小哑巴只有喝醉了才会主动找他,对他撒娇? 平时怎么就不见她话这么多? 还有这个变态跟踪狂,不会是说他吧? 他昨晚是抽风,在女生宿舍楼下餵了半天的蚊子。 他本想等吕濡回来,定要好好骂她一顿,教会她以后有什么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他,求助他。 否则他真的会气死。 可等着等着,想法又没那么坚定了。 骂就先不骂了,但她得保证以后不许这样了。 直到最后,看见吕濡和同学们开开心心地回来,严斯九又改了主意。 算了,人没事,还玩得挺开心,他就不去扫兴了,以后的事,再说吧。 是他太心急了。 严斯九顺了口气,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回復微信:【酒醒了吗?】 过了十多分钟,收到意料之中的回覆—— 【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 严斯九看了一眼,只觉得太阳穴发胀,一甩手把手机丢在副驾座椅里去,眼不见为净。 平復几次唿吸,开车去公司。 今天公司开高层会议,欢迎新的营销总监入职。 严斯九知道公司不久前高薪聘请了一位营销总监,专门负责海外市场。听说是一位年轻女性,姓林。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林小姐,与席景瑜年初就要他去见的那个林家姑娘,竟然是同一人。 开完会,严斯九没有参加接下来的宴会,径直离开了公司。 晚间,西府公馆里爆发了父子俩久违的争吵。 起因就是席景瑜问严斯九怎么提前走了,问他对林小姐印象如何。 严斯九一听就冒火,他本就怀疑林澜进公司目的没那么单纯,此时席景瑜这么一问,当即坐实了他的猜测。 第140页 「您还真是煞费苦心,什么招儿都能想得出来。这就把人弄公司去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把人直接弄家里来?」 严巍不满他对席景瑜这么说话,冷声提示:「注意你的态度。」 严斯九也冷笑:「相比您二位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我的态度算好的吧?」 严巍一拍桌子:「对父母出言讥讽?这就是你的好态度?」 严斯九针锋相对:「说实话就是讥讽?」 客厅里火药味十足,张姨嘆口气,低着头避到后院,一抬头看见吕濡背着包从侧门进来。 「小姐回来了。」 她压低声音打了招唿,顺便好心提醒里面正在吵架,让吕濡过会儿再进去。 吕濡愣了愣,听见房内隐约的声音,听话地点点头,把包放在石桌上,然后拿起水壶去给橘子树浇水。 不想父子俩吵架,席景瑜打了圆场:「好了好了别吵了,小九你误会了,林澜去公司不是我安排的,我知道后也吃了一惊的。」 严斯九扯扯唇角:「是吗?」 席景瑜嘆气:「你如果真不喜欢林澜,我们也不会逼你的,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你们逼我还少?从小到大我的哪件事你们不插手?」严斯九气极反笑,「之前还不由分说甩给我一个婚约,现在又要塞人给我,怎么?严家到了需要我卖身的地步了?」 席景瑜一时语塞,室内静了片刻。 吕濡不是想故意偷听的,只不过这个方向有一扇小窗半开着,争吵声从中泄了出来。 她正打算换个地方,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不是你和吕濡的婚事一直定不下来,你妈妈会想塞人给你吗?这么简单道理都想不通吗!今天我就问你,吕濡不好吗?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严巍的声音。 吕濡紧紧捏住壶柄,心跳瞬间又快又急。 不等她做好心理准备,严斯九愤怒的声音就钻进了她的耳朵—— 「这和她好不好没有关系!不是说她好我就得娶她……」 吕濡心跳一瞬间的凝滞,胸腔像是被什么挤压着,唿吸困难。 她不敢再听,快步离开橘子树。 张姨在池边餵鱼,吕濡走过去帮忙。 过了会儿,张姨惊讶笑道:「哎呦,这鱼食怎么不往水里洒呀?」 吕濡茫然低头一看,可不,鱼食全撒在岸边的太湖石上了。 张姨接过她手里的鱼食,推她去休息:「上学累了吧,快去坐会儿,估计里面一会儿就没事了。」 吕濡低头盯着脚下由香山帮老师傅手工铺就的花街,好一会儿才告诉张姨,她先出去找同学玩,晚点再回来,让张姨先别说她回来的事。 张姨不疑有他,连声应下。 吕濡在马路边慢慢走着,西府公馆这边的道路宽阔,安静。两侧种植着高大的香樟树,晚风一吹,树叶簌簌作响,香气隐隐浮动。 吕濡想起三年前跟随严斯九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 六月底,盛夏天。 刘叔在前面开车,她与严斯九坐在后排。 她扭头看窗外的香樟树。 她小时曾跟随母亲来过江城,四月时节,满城的香樟树开着细小米黄的花朵,香气独特好闻,在她幼时的记忆里保存了很久。 所以在母亲临终前问她要不要换一个城市生活时,她记忆深处香樟花的香气不期然漫出来,给了她答案。 那天她看着窗外出神,严斯九忽然出声,叫刘叔开慢点,把四个车窗全都降下。 伴随着隐隐香气,男人磁性好听的嗓音在车内响起—— 「这是香樟树,四季常青,春末开花时香气浓郁,是江城的市树。」 吕濡已经记不清当时她的反应了,只是无论何时,抬头看到香樟树的时候,她都会想起严斯九的这句话。 那天,她就开始期待来年的春天了。 不过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香樟树花期很短,只有一周,还没来得及与人分享,猝不及防就结束了。 这晚吕濡在马路边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认真把每一棵树都看遍。 - 其实今天不是吕濡第一次听见严斯九因为他俩的婚约和严巍吵架。 第一次是吕濡住进严家不久时。 严斯九对严巍说,这个婚约没经过他同意,他不可能认,至于吕濡,未婚妻免谈,最多当她是妹妹。 第二次是严巍与席景瑜讨论别人家孩子结婚没多久就离婚的事,那天吕濡就在楼上,听见严斯九嗤笑,说你们只管杀不管埋,把人硬是按头把人凑一起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今天吗。 今天是第三次了。他还是那么抗拒。 她不能再装作没听见了,是应该做点什么了。 回到西府公馆,屋内已经恢復宁静。 席景瑜和严巍在花厅喝茶看书,没有看到严斯九的身影。 吕濡站在入户门厅,像第一次踏入这里那般,深深吸了口气。 席景瑜抬头看见她,对她招手笑:「濡濡,快来试试我新泡的花茶。」 吕濡洗干净手走过去,喝了杯玫瑰花茶。 席景瑜说这玫瑰花是从严斯九玫瑰园里偷摘的,和外面买的玫瑰花味道不一样,问她喝出不同了没有。 吕濡放下杯子,轻轻唿吸几下,抬头看向席景瑜和严巍,弯唇笑道:「瑜姨,严叔。」 第141页 声音软糯,带着点生涩。 有那么十几秒,花厅里静得滴水可闻。 席景瑜从震惊中回过神,不敢置信道:「濡濡……我,我刚才没听错吧?」 吕濡笑道:「没有,瑜姨,您没听错,我可以说话了。」 下一秒席景瑜就捂着嘴落下泪来。 严巍常年冷峻的脸上也现出惊喜之色,拍着席景瑜肩膀说:「别吓到孩子,是好事,是好事……」 席景瑜把吕濡拉进怀里哭了一通,之后才擦干眼泪,高兴地询问她具体情况。 其实在昨天,噩梦惊醒之后,吕濡就隐隐有了点预感。 一直堵在喉间的那道无形屏障似乎消失了。 但她不敢尝试。 以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都没让她产生过惧意,在即将成功时,她反而心生恐惧,不敢尝试。 昨晚她喝了点酒,半夜蹲在无人的阳台,听着风声寂寂,鼓起勇气张嘴。 喉间声带被气流触动的陌生感觉,又让她迅速闭上了嘴巴。 尝试失败。 然后就是半小时前。 吕濡看到祖母绿的欧陆驶出院门,炫亮的尾灯在夜色中一闪,从她面前疾驰而去。 就在尾灯消失在视野的一瞬间,「严斯九」三个字脱口而出。 久违的声音,从喊出喜欢之人的名字开始,就此找回。 吕濡隐去了后半部分,只说昨天撞车之后就恢復了声音。 席景瑜和严巍百感交集,人世间似乎所有的事都有一个因果。 三年前因为交通事故而失去的声音,三年后用同样的方式恢復,造化何其弄人。 可悲又可笑。 沉默片刻,席景瑜提起笑容,活跃气氛:「昨儿小九还因为濡濡撞车的事发了好一大一通脾气,怪人家谭家小二开车不小心,气得手机都摔了。要是知道濡濡因祸得福,看他还好意思发脾气吗?我看,他还得谢谢人家呢。」 严巍笑着摇头:「他啊,够呛。」 吕濡闪了下神。 严斯九昨天摔了手机吗?还是因为她撞车的事? 所以他昨晚没有回覆她的微信,并不是生气不想理她…… 吕濡连忙打住。 不能想,一想心就痛得厉害,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也会动摇。 「对了,你和小九说了吗?」严巍又问。 吕濡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席景瑜一听严斯九还不知道,立刻就要给他打电话,吕濡下意识按住她的手。 对着席景瑜疑惑的目光,吕濡紧张却清晰地说:「瑜姨,我想自己告诉他。」 严巍随即点头道:「是应该让濡濡自己说。」 席景瑜一拍脑袋,笑道:「是我太着急了。」 大家说笑了几句,等席景瑜去找张姨分享好消息时,吕濡定了定神,抬头对严巍说:「严叔,有件事我想对您说。」 第六十章 书房里。 听闻吕濡想要解除与严斯九的婚约, 严巍倒也没有特别惊讶。 两年前吕濡拒绝与严斯九订婚时,他就隐隐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小姑娘的脾性和人品,严巍一直看在眼里。 不争不抢, 低调内敛,三年间从未在外面打过一次严家的旗号。 她的这般性格, 註定了她不会用一纸婚约去束缚别人、为难别人。 尤其这个人还是严斯九。 吕濡为难谁,也不会为难他。 严巍只是有些不解。 严斯九难道是死人吗?他竟然能让吕濡在恢復声音的第一时间提出解除婚约? 那他这么长时间都在干什么! 严巍心中冒火。 真是高看了那个不肖子, 以为他能自己搞定, 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煳弄自己爹妈。 结果他倒好, 竟然还得让老子来替他擦屁股! 严巍不动声色看着垂头坐在面前的小姑娘, 柔声问道:「你不喜欢他了吗?」 吕濡心脏一颤,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严巍,眼睛里的讶色来不及掩饰。 她完全没想到, 严巍会知道她喜欢严斯九。 面对吕濡的惊异,严巍只淡淡一笑。 她以为她将喜欢遮掩的很好, 确实也很好,太太不就一直没看出来吗。只是严巍比较擅长看人, 观察比别人细緻了些。 吕濡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喜欢一个人,总有一些藏不住的欢喜,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严巍笑着又问:「是不喜欢了吗?」 吕濡脸有些红, 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严巍不解:「既然还喜欢, 为什么要取消呢?」 吕濡唿吸了数下, 抬起头,慢声说:「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想取消。」 她想了很久。 她的患得患失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这份婚约,它不仅束缚了严斯九的自由, 也是套在她心上的一道枷锁。 有这份婚约在,她和严斯九的关系一旦公开,严斯九就没有了退路。 席景瑜即便很失望,也一定会为了对她负责,将两人的婚事定下来。 这才是她最害怕的结果。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对于婚姻,他可以有选择,我也可以有选择,只有当我们都选择对方的时候,婚姻才有意义。」 小姑娘声音温软,却很坚定,「如果有一天我们有幸可以走进婚姻,我希望那是我和他共同的选择。」 第142页 解除婚约,不是因为不喜欢,是想让这份喜欢更纯粹,更轻松。 理由很充分,严巍很欣慰,但并没有被说服。 他委婉暗示:「濡濡,有时候人可以自私一些的。」 在有外力帮助的时候,借一股东风上青云,并不是什么坏事。 吕濡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轻轻一笑:「我已经很自私了。」 她与严斯九的婚约并不算很正式。 过去,严家祖上与吕濡的外家曾是战友,有爬雪山过草地的交情,曾口头约定过以后要是都能活下来,就结个儿女亲家。后来两人还真都活了下来了,吕家留在京城生根,严家则回了老家江城发展。 开始还经常联络,逢年过节互送年礼。 严魏小的时候,严老爷子曾带着他去过京城探望吕家。 提起了当初祖上的口头之约,由于当时两家没有适龄的孩子,于是提出留个信物,就算以后不做儿女亲家,后辈们也不能忘了祖辈这曾过命的交情。 后来时代发展迅速,到了严巍与吕濡妈妈江盼这一辈时,两家的联络渐渐少了许多。 尤其是后来江盼嫁给吕文柏,严巍娶了席景瑜后,这份婚约几乎形容虚设,无人提及了。 江盼去世前联繫严巍,也只是请他照顾女儿,并没有提婚约之事。是严巍主动重提婚约,保证会妥善照顾好吕濡。 这些往事,江盼一五一十都告诉过吕濡。 吕濡心知,她与严斯九的这份婚约,本就不该存在的。 她已经借着这份便利,来到了严斯九的身边,藉由他的怜悯同情,暗中窥视觊觎,并将他据为己有。 已经很自私了。 严斯九愿意来她怀里,她已经知足了,她不能再让严斯九想走的时走不掉。 严巍沉吟许久,没有直接同意,说要再考虑几天。 - 挖掉心头沉积已久的旧疴,虽然痛,但吕濡感觉轻松了许多。 她想等严巍同意取消婚约后就告诉严斯九,他们之间没有束缚了,可以没有包袱地自由恋爱了。 她还想亲口对严斯九说一句「我喜欢你」,还要问他可不可以做自己的男朋友。 如果他答应了,他们就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哪怕席景瑜对她失望,她也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就算之后严斯九热情退去,那他们也只不过是分手而已。 谈恋爱嘛,有成功的,总也有失败的,都很正常,没什么可怕的,对吧? 想到这里,吕濡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严斯九。 她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还没有告诉他,她可以说话了呢! 第一句话要对他说什么呢? 叫他一声哥哥,会不会把他吓一跳。 吕濡想着想着把自己都逗笑了。 等不及到明天,从明豫那里打听到严斯九在「明色」,吕濡找了理由从家里跑出来。 夜色中,风从耳边唿唿灌入,心脏被充盈,鼓胀,全身血液都在奔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她的迫不及待。 连计程车司机都看了出来,问她这么开心,是不是要去见男朋友? 吕濡羞赧地笑,说是喜欢的人。 司机大叔鼓励她,说小姑娘这么漂亮,喜欢的人迟早会变成男朋友,让她不要怕,勇敢沖。 吕濡第一次发觉,勇敢是一个特别美好的词语。 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勇敢的人。 - 「明色」外墙灯带依旧流光溢彩,奢华又张扬。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里真正的老闆已经换了人。 吕濡十八岁生日那天,严斯九把「明色」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二楼包厢里,严斯九与林澜相对而坐。 「严总今天突然约我,总不会是为了公事吧?」 林澜妆容得体,举止大方,是江城众多世家姑娘中的佼佼者。 抛开别的不谈,严斯九承认林澜是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 就像明豫说的,家世好,长相好,学歷好,能力口碑都不错,没什么可不满意的。 但人不能有比较。 一旦有了比较,硃砂痣也会变成蚊子血,白月光也会变成饭米粒。 严斯九看着对面女人精緻贴合的唇妆,眼前浮现出一双天然红唇。 那么软,仿佛轻轻一咬就能溢出清甜汁液。 他有些走神,直到林澜出声提醒才回神。 「抱歉。」 严斯九招来侍应生给两人倒上饮料,笑道,「公事白天已经谈过了,这么晚打扰林小姐,确实为了私事,为了节省时间,我就开门见山了。」 既然以后要在公司共事,那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避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严斯九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从年初席景瑜与林太太介绍两人认识开始说起。 「一直没有约林小姐见面,不是有意怠慢拖延,只是因为我早有未婚妻。」 林澜笑:「确有耳闻,只是我却听说,严总似乎并没有认可严董为您安排的婚事。」 严斯九心中暗骂原先的自己,面上笑道:「都是谣传,是因为她年纪还小,才没有对外公开的。不过很快,林小姐就应该能收到最新的消息。」 林澜挑挑眉:「最新的消息是指?」 第143页 严斯九向后一靠,桃花眼微弯,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婚讯。」 …… 之前和严巍吵架时,严巍有句话点醒了严斯九。 就是因为他和吕濡的婚事一直没定下来,才会有谭西平林澜之流,横生枝节。 如果早定下来,什么屁事都没有了。 小哑巴自然也不会遮遮掩掩了。 他还用得着大晚上去宿舍楼下餵蚊子?! 想通后,严斯九就懒得和老头子继续吵架了。 这老头子坏得很,还想套他的话,问他小哑巴好不好。 可笑,难道因为小哑巴好,他才娶她的?小哑巴要是不好,他难道就不娶了? 小哑巴好不好,和这婚事屁关系没有。 她好不好,他都得娶! - 「明色」这里比较乱,吕濡以前都是跟着严斯九过来的,今天第一次自己过来,把经理吓了一跳。 问明吕濡的来意后,经理额头有点冒汗。 没错,严斯九是在楼上包厢里,但包厢里还有个姑娘啊…… 他可不敢让吕濡直接上去。 「严总现在有点事,等他那边结束了,我立刻通知您,您看可以吗?」经理陪着笑说。 这两位,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吕濡敏感地从经理的态度中察觉出异样,没有为难他,问他严斯九有什么事。 她在经理安排的包厢里等了会儿,感觉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刚走出包厢,就遇到了许久没见的唐笙南。 看见吕濡,唐笙南也愣了下,迟疑片刻才拨开人群走过来。 「好久不见。」她说。 吕濡犹豫了几番,没有比手语,开口说:「笙南姐,好久不见。」 无论如何,吕濡始终记得,唐笙南最初对她释放的善意。 听到她说话,唐笙南震惊到神色巨变:「你,你能说话了!」 吕濡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好半天唐笙南脸上的异色才退去,说了句「恭喜」。 吕濡轻声道谢:「谢谢。」 唐笙南看着她,目光复杂。 她的恭喜是真心的,可嫉妒也是真心的。 她曾经真的把吕濡当过妹妹的,可后来知道吕濡和严斯九有婚约后,她就开始有意疏远。 那个时候,她以为她不是嫉妒,只是受不了被欺骗。 可不久前从卫礼他们那里知道严斯九与吕濡在一起后,她嫉妒地快要发疯。 她曾以为,严斯九是谁也得不到的男人,她得不到,别的女人更不可能得到。 可事实就像一巴掌,用力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原来严斯九那里,也是有例外的。 吕濡就是他的例外,拥有他所有的偏爱。 她早该想到的。 严斯九不喜欢别人拽他袖子,可他从没拒绝过吕濡。 他打麻将时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坐着,说是会挡他财运,可吕濡就可以坐在他身后。 吃饭时,只要有吕濡在,他都会要一扎所有人都不爱喝的玉米汁。 …… 还有很多数不清的小细节,回想起来,每一处都是严斯九对吕濡明晃晃的偏爱。 但她一直自我安慰,吕濡不能说话,严家是不会让一个哑女做未来的当家主母,严斯九和吕濡走不到最后的。 她靠这点自我安慰来寻求心理平衡。 然而现在,吕濡恢復了声音,她的假象平衡轰然倒塌。 唐笙南掐住掌心,看着面前这张温软无害的脸,内心被矛盾不断拉扯,最终向一侧倒去。 「你是来找斯九的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扭曲—— 「他在楼上和林家姑娘相亲,林澜,你认识吗?林家的独生女,瑜姨介绍的,听说已经进严氏集团了,估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吧。」 …… 酒吧街灯带似流光,繁华奢靡。 迷人眼乱人心。 吕濡坐在路边绿化带石阶上,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这里遇见唐棠的情景。 唐棠离开后,明豫找了她一段时间,但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现在明豫身边没有了一茬又一茬的新鲜面孔,埋头在温泉会所里专心研究甜品。 大家都说他是收了心,为步入婚姻殿堂做准备。 但吕濡觉得不是。 会所地下的水上游乐园一直没有拆掉。 会所每日对外免费供应一款名叫「糖糖」的甜点。 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明豫明年五月的婚礼上,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应该不会是一个笑容甜美的粉紫色长捲髮姑娘。 酝酿了两天的雨还没有下,天边乌云翻滚,隐隐滚着雷声,气压低沉。 路上行人匆匆,生怕大雨突如其至。 吕濡唿出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随着这口气从胸腔中一点点吐出,被盈满被鼓胀的心脏也一点点落回原有的位置。 勇气聚集的有多快,消散的就有多快。 做一个勇敢的姑娘,似乎并不那么容易。 她还要再努努力。 其实吕濡没有完全相信唐笙南的话。 今晚严斯九也许真的是和林家姑娘相亲,这点吕濡相信,但要说严斯九会和她马上走进婚姻,吕濡不信。 她能感觉出严斯九目前对她的喜欢,她相信严斯九不会带着对她的这份喜欢与其他姑娘走进婚姻。 第144页 至少现在不会。 唐棠不是说过吗,严斯九和明豫他们不一样的。 不过相信归相信,当吕濡真的看见严斯九和林澜并肩走出「明色」时,心底还是翻涌上一些酸涩液体,令她驻足不前。 第六十一章 严斯九处理完林澜这个隐藏地雷后, 一身轻松。 他不能再等了,就算吕濡还没准备好,他也得先把所有的障碍都扫平, 将路铺好,只等她点头的那一刻。 本想去找明豫喝点小酒, 但明豫态度奇奇怪怪,不愿出来不说, 还叫他早点回家, 说有好事等着他。严斯九问他什么好事, 他又遮遮掩掩地不说。 严斯九云里雾里回了家, 太晚了, 严巍席景瑜早睡了,吕濡房间的灯也没亮。他犹豫了一下, 没有潜入打扰,草草洗洗睡了。 第二日早, 严斯九起床后发现家中只有严巍一人在。 「吕濡昨晚没回来吗?」 严斯九问。 严巍在练字,写完最后一笔才摇头说:「说是宿舍同学病了, 需要照顾。」 严斯九拿出手机看了看, 不由皱眉。 小哑巴怎么都没和他说。 严斯九撸了把额发,又问:「最近家里有好事?」 严巍见他松松垮垮套着睡袍,头髮乱糟糟, 靠在门边没个正形, 不由来气, 冷声反问:「有什么好事?」 严斯九「哦」了声,倒没在意严巍的冷眼。 既然没好事,那他就给自己找点好事吧。 严斯九抓了抓后颈,走进书房, 在严巍练字的红木桌前站定,说:「爸,我有事想跟您说。」 严巍正要运笔,听到他这一句「爸」,笔尖一顿,雪白宣纸上凝了个黑点。 「什么事?」 严巍提起笔问。 严斯九又抓了抓额角,说:「找个时间把我和吕濡的婚事定了吧。」 宣纸上又落了个黑点,这张纸彻底废了。 严巍放下笔,不动声色问:「你不是不同意吗?昨天还闹了一通。」 严斯九耳尖红红,声音难得发虚:「我什么时候说不同意的,您可别误解我啊……我只是不喜欢你们强迫我……这是两码事。」 严巍瞥着他,心中发笑,沉声道:「行,两码事。但你同意,濡濡可不同意。」 严斯九以为严巍说的是之前吕濡拒绝订婚的事:「那是之前,现在她不会再拒绝的。」 严巍:「你确定?」 严斯九顿了下,梗着脖子说:「我确定!」 他马上就去找小哑巴,她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他就不信,治不了她。 但下一秒,严巍就给了他重重一击—— 「吕濡昨晚特意找我,提出要解除你俩的婚约。」 严斯九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不可能!」他断然道,然后狐疑看向严巍,「您不是说她昨晚没回来?逗我呢?老严你这样可不对啊……」 严巍本来还提点他几句,一瞅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挥手让他滚蛋:「我没那闲工夫,她昨晚找我说完就出去了。」 严巍的确不是会开玩笑的人,严斯九渐渐笑不出来:「您说的是真的?她,她真的要解除婚约?」 严巍深深看他一眼:「千真万确。」 之后,严斯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家里出来的。 只记得他撂下一句「让她想都不要想」就走了,严巍在后面叫他又说了些什么,他也顾不上听。 等走到路边严斯九才发现车钥匙没拿,衣服没换,身上穿着睡袍,脚上挂着拖鞋。 天色阴沉,闷雷滚滚,气压低得人透不过气来,眼看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严斯九站在马路边,气得脑壳嗡嗡响, 小哑巴可真行,闷声干大事。 退婚这么大得事,问都不问他一声,她默不作声就干了! 胆子比天还大! 严斯九心梗得要命,准备去找吕濡问个清楚,但他总不能穿着睡袍去学校,就打车先去星河湾换衣服。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进门,吕濡紧接着就给了他致命一击。 - 吕濡昨晚没有回宿舍,宿舍没有人,室友生病是她编的谎话。她在星河湾住了一晚,想第二天约严斯九在这里见面,告诉他,她可以说话了。 吕濡起床后还没来得及找严斯九,谢苒离就打电话过来。 谢苒离从卫礼那里得知吕濡可以说话了,兴奋之余又有点生气,怪吕濡都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还要她从别人那里听说。 吕濡有些懵。 她还没来得及通知朋友,连江恋她们都没说,就昨天找严斯九时告诉了明豫,但她叮嘱了明豫先也不要说的。 卫礼是怎么知道的? 「濡濡姐,我不是你第一时间想要分享的人,好伤心哦……」小丫头委委屈屈地撒娇, 吕濡来不及细想,赶紧解释,又哄了半天才把谢苒离安抚好。 之后,卫礼李深都打电话过来,问候与祝贺她。 严斯九推门进来时,吕濡正在结束与李深的通话。 「好的,谢谢李深哥,再见。」 挂断电话,吕濡长长唿了口气,突然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她真的有点不适应,正去找水喝,一转身就看见玄关柜上靠着的严斯九。 第145页 吕濡愣了一瞬,眼睛随即亮起。好巧哦,她还没找他,他就自己来了。 她已经想了一整晚,见了严斯九后,第一句话说什么。 「哥哥」估计喊不出口,叫他名字,更是不行,想了半天,吕濡决定第一句话还是稳定一点。 她要说:你好,我是吕濡。 就像严斯九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一样。 吕濡跑到严斯九面前,鼓着勇气,正要开口时,男人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能说话了?」 吕濡听过严斯九许多声音,温柔的,性感的,缱绻的,嘲弄的,低沉的,严肃的,冷淡的……但从没听过这么冷漠的声音。 像寒冬深冰,没有半点温度。 吕濡愣了瞬,刚想说的话全都凝冻在嘴边。 她这才发现,严斯九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同样也是没有温度,深不见底一团漆黑。 「你能说话了?」 男人又问,声音提高了些,隐隐透出半分怒气。 吕濡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明明喉中的屏障已经没有了,可她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严斯九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 严斯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从知道吕濡退婚开始,心底积蓄已久的燥意就被彻底点燃。 来的路上,他一直想为吕濡找理由,找一个可以说服他的理由。 为什么要退婚? 是有人对她说了些什么吗?还是她又误会了什么? 或者是因为他这几天没有找她,对她稍稍冷淡了一点,所以她生气了?故意气他吗? panpan 他想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理由,并试图让自己相信。 他甚至对自己说,无论吕濡是什么原因,只要她说一句不退婚了,他就保证不生气,决不和她吵架。 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他们婚期就定在明年四月,春暖花开的时节,穿婚纱不会冷也不会热。 时间虽然有点仓促,但他抓点紧,也来得及。 可这一切,在开门听到吕濡的声音后,全都变成了笑话。 严斯九顿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他在这边想着怎么与她结婚,而她呢?不声不响退了婚不说,连恢復声音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 她难道不知道,他有多期待她可以说话的这一天吗? 她明明是知道的! 心脏像是被插了一把刀,此刻又被人抓着刀柄生生拧了一圈。 严斯九抬手用力抵了下胸口,缓了一阵子才点点头,问:「什么时候恢復的?」 窗外传来沉闷的滚雷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积蓄了好几天的暴雨似乎终于憋不住,压着天际线,沉沉往下坠。 吕濡看着严斯九深不见底的眼,心口猝然发慌,慌得她喘不上气,大脑空白。 「昨、昨天……」 严斯九最后的一丝幻想也被打破。 昨天就恢復了,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他。 明豫昨晚说的好事就是指这个吧?告诉了明豫,却不告诉他。 连李深都排在他前头。 在她吕濡心里,他严斯九到底算什么? 难怪之前一直不愿意公开,问原因怎么都不说,他竟然还以为她是害羞,替她挡着遮着。 严斯九在心底冷笑出声。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 吕濡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一道雪亮闪电划过,严斯九闭了闭眼。 眼前猩红一片,像是理智被焚烧。 「挺好的。」 男人冷淡的声音混着沉闷的滚雷在室内响起。 「咱俩的婚约取消了,你也可以开口说话了,恭喜你,终于可以摆脱我,开启新生活了。」 「这么长时间,烦透我了吧?早就想离开了吧?其实你早说烦我不就好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何必这么麻烦呢。」 「跟我周旋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看我被你耍的团团转,很开心吧?」 「不怪你,只怪我严斯九眼瞎。」 「结束吧。」 雷声不太响,却持续很久,直到男人的话音落尽才停歇。 之后就是短暂的死寂。 吕濡耳中轰鸣作响,严斯九的每一句话都像那猝不及防的惊雷,直接碾在她的耳膜上,炸裂一般的疼。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又艰涩,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却被新一轮的雷声所掩盖。 严斯九说完那些话,没有再看她,等雷声响起就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青黑色大门轰然撞上,同时惊雷伴着闪电噼开天空最后的防线,云层被划破,沉积了数天的暴雨铺天盖地砸向地面。 第六十二章 有那么十几秒, 吕濡的大脑是完全空白的。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可它就这样发生了。 像这场积蓄数天的暴雨,在最猝不及防的一刻,倾泻而下。 一道惊雷炸响, 吕濡陡然回神。 失神的目光掠过门旁的雨伞,她顿了几秒, 抓起伞推门追了出去。 电梯已经在往下走,吕濡不停用力按着下行键, 眼睁睁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跳动至1, 然后才缓慢上升。 第146页 等她重新乘电梯到一层后, 外面已是暴雨如注, 雨幕遮天, 哪里还能看见严斯九的身影。 吕濡顾不上多喘一口气,推开单元门就沖了出去。 几乎是瞬间, 身上的睡衣就被浇透,雨水拍打在脸上, 眼睛都睁不开,吕濡什么都看不清, 总觉得前面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是严斯九。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得追上他,至少要把伞给他。 吕濡抱着伞, 跌跌撞撞向前跑, 风声混着雨声灌进耳朵, 听不见身后喊她的声音。 严斯九快要气死了。 他下楼后看到雨下那么大,就没出单元门,打电话叫司机来地库接他,刚挂断电话, 一转身就瞥见吕濡直直冲了出去。 严斯九三步并一步追上去,抓住吕濡的胳膊把人扯进怀里,大声吼道:「你干什么去!」 吕濡撞进严斯九怀里,手中的雨伞掉在地上。 她抬起湿透的脸,嘴唇发白,讷讷道:「我,我想给你送伞……雨,雨好大……」 「你他妈还知道雨大!」 严斯九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焚烧殆尽了。 小哑巴就是想活生生气死他吧!! 严斯九按住吕濡的后脑勺把她压进自己怀里,半搂半抱往回走。 重新回到楼里,两个人全身都湿透。 吕濡只穿着睡衣,脚上的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白生生的脚丫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湿乎乎的长髮煳在脸上,看着狼狈又可怜。 严斯九再大的火气也被浇透了,硬生生闷灭在心底。 他低低咒骂了一句,伸手一捞,把人打横抱起来,按电梯上楼。 电梯里冷气充足。 吕濡蜷缩在严斯九怀里,全身不可抑止地发抖。 严斯九察觉到,低头看她:「冷?」 吕濡摇摇头又点点头。 严斯九收紧手臂,口中骂道:「活该!」 进了屋,严斯九直接抱着吕濡进了卧室,不顾吕濡的挣扎,直接把人按在床上,用被子裹住,然后去浴室放热水。 等浴缸放满水,他又把吕濡从被子里挖出来,抱起来直接丢进浴缸里,自己关门出去。 全程一言不发。 吕濡浸泡在热水里,身体回暖的同时,眼泪也滚了出来。 她脑子很乱,不知道严斯九为什么要讲那些话,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严斯九的那些话,像一张细密的网,用力勒在心上,句句带出血痕。 吕濡没敢在浴缸里多待,她怕时间久了出来时严斯九已经走了,匆匆洗了把脸,穿上浴袍就出来了。 客厅里没有人,书房健身房都没有人。 吕濡心脏直直往下坠,眼泪夺眶而出。 他为什么不能等等她呢?她明明已经很快了…… - 严斯九在阳台抽完一支烟,拉开玻璃门走回客厅,绕过沙发,看见地上蹲着的人。 女孩手臂环着小腿,头埋在膝盖里,细薄的肩背无声颤抖。 是在哭。 严斯九握紧拳,用力到手臂青色血管凸起,才克制住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的念头。 他走到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叫她的名字:「吕濡。」 吕濡抬起脸,看到面前插兜站立神色冷淡的男人。 她不想当着他的面哭的,可眼泪汹涌,怎么擦都擦不完。 严斯九静静看了她片刻,看她蹲在地上慌乱无措地用袖子擦眼泪,心里针扎似的疼。 他上前一步,半蹲在她面前顿了两秒,开口:「为什么哭?」 听着他冷淡的声音,吕濡刚擦完的眼泪又涌出,模煳了男人原本熟悉的脸。 她不想说原因,觉得很丢脸,可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如果她不说,严斯九以后可能就不会再问她了。 「我以为……」 吕濡盯着他的下巴,那隽挺的下巴还有未干的雨水。 「我以为你走了。」 她哽着声音说。 严斯九又握了下拳,让声音保持平静:「我走了不是更好吗?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你应该高兴啊,哭什么呢?」 吕濡一直知道言语有时候被利刃还要伤人,她为自己锻造了一套铠甲,外界的风言风语全都伤不到她。 可现在她的铠甲被严斯九轻易划开了。 她疼得想要躲起来。 严斯九看着她湿乎乎的脸,心里一阵抽痛,一时没忍住,抬手擦掉她挂在眼尾的泪珠,放缓声音:「你这么哭,我会误会的,以为你不想让我走。」 吕濡抓住他的手腕,急急摇头,带着哭腔:「我没有,我没有……」 严斯九抿唇不语,目光里并没有信任。 她总是这样,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他,对他脸红,任他亲吻抚摸为所欲为,看似很依赖他信任他,但实际上,她不愿对外公开两人的关系,不愿说一句喜欢他,默不作声退了婚,连恢復声音都不想第一时间告诉他。 多矛盾啊。 严斯九搞不懂了。 吕濡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脸颊贴上他的手背,小声泣道:「你别走。」 严斯九看着她像小猫讨好主人一样蹭着自己的手背,眼神一点点软了下来。 他对自己的心软感到失望。 第147页 严斯九没抽出自己的手,轻声嘆气:「好,我不走。」 吕濡闻言仰起脸看他,目光小心,不敢相信的神情。 严斯九被刺痛,移开眼,抬了抬手腕说:「下这么大雨,我能去哪儿,起来吧。」 吕濡放开手,跟着他站起来。 对比窗外的风雨大作,室内的气氛凝重沉闷到可以拧出水来。 严斯九身上还穿着被雨水浇透的睡袍,这房子只有一个浴室,刚才被吕濡用着。 「你,你先洗个澡吧?」 吕濡小声说。 严斯九瞥了眼她还在滴水的湿发,淡声问:「你洗完了?」 吕濡小幅点了下头。 严斯九扯了下唇角。 半支烟的时间,她能洗什么?当他是傻子? 换做平时,他早戳穿她了,捏住她的后颈让她再说一遍,然后等她缩着脖子向他求饶。 现在,一切都索然无味。 严斯九没说话,抬脚往浴室走。 浴缸里的水果然干干净净,半点泡沫也没有。 气血涌了几下,严斯九深唿吸,冷笑两声,从柜子里翻出吹风机,又抽了条毛巾一併丢出去。 爱洗不洗,反正他管不着。 吕濡抱着毛巾和吹风机,听着浴室里传出哗哗水声,心脏不停下坠的失重感渐渐消失。 等她吹干头髮,浴室里的水声也停下。 不一会儿严斯九擦着头髮走出来。 吕濡站在门外,想把吹风机给他用,男人只淡淡瞥她一眼,说了句「不用」,抬脚从她身边走过。 严斯九虽然神色没先前那么冷漠,但身上的疏离感还是很浓厚。吕濡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被他眉眼间的冷淡逼了回去。 她跟在他身后,从客厅到阳台,从阳台到餐厅。 严斯九没管她,对她视若无睹。 严斯九从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又到冰箱里找冰块。 拉开冷冻层,一只小布丁乖巧的躺在冰格旁。 目光一顿,严斯九心中不由泛起一股苦意。 之前他们闹别扭时,打开冰箱总会发现有一支雪糕躺在他的冰格旁。然后他就会拿着雪糕去找吕濡,狠狠「教训」她一顿,最后小姑娘抱着他的脖子撒撒娇,这别扭就翻篇了。 这么浅显生涩让人一眼就看穿的手段,严斯九从没戳穿过,总是顺着台阶往下跑,生怕跑得慢了点。 以前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苦。 严斯九撇开视线,拿走冰格,关上冰箱。 他在小吧檯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冰块撞击着玻璃杯壁,清脆的响声是这房子里唯一的声音。 不用回头,严斯九就知道吕濡站在他两米之外的地方。 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像个小尾巴,让人心烦。 严斯九知道她是想找自己说话,可他不想说。 说什么呢?他已经说的够多了。 他独自喝完半杯酒,又倒半杯。 连续三杯后,身后传来脚步声。 吕濡走到吧檯边,在他对面的高脚椅上坐下。 严斯九没抬眼,晃着杯中琥珀色液体。 吕濡拿过一旁空着的切子杯,想给自己也倒一杯酒,手刚碰到杯子,就听见严斯九冷淡的声音响起:「放下。」 吕濡握着杯子有些紧张地小声说:「我,我只喝一点点。」 「不行。」 严斯九声音里没有商量的余地,「放下。」 吕濡眼眶一红,慢慢松开手指,把杯子放回原处。 严斯九低垂着眼,没看她。 喝酒? 喝完之后第二天再给他来一句: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什么必要? 不仅没必要,还会显得他特别可笑。 严斯九扯扯唇角,仰脖喝掉杯底的酒,然后起身去拿了一盒牛奶丢在吧檯上。 吕濡知道他是给自己拿的,可她现在不想喝牛奶。 她想喝酒。 她需要酒精给她一点点勇气,不然她怕她说不了两句就会哭出来。 严斯九见她不接牛奶,还眼巴巴瞅着自己的酒,勉强压下去的暗火又腾地窜起。 「想喝酒?行,你喝。」 他拎起威士忌往她面前一放,冷冷笑道,「喝完你就把嘴巴缝上,一个字不要对我说,我也不会听。」 吕濡眼圈发红,嘴角下坠,顿了几秒才伸手拿过牛奶。 严斯九冷哼一声,把威士忌拿回来,给自己倒上。 吕濡拆开吸管,唿吸了数下,感觉泪意减退,小声问道:「那我喝牛奶,说的话你听吗?」 严斯九晃着酒杯,眼皮都不抬:「不听。」 安静了那么几分钟,吕濡插好吸管,一口气喝掉半杯牛奶,然后抬头问:「你是因为取消婚约的事情生气吗?」 严斯九气息在胸膛滚了几圈,抬眼看她,眸光寒凉:「我不该生气吗?」 吕濡抿了抿唇,又问:「是因为我没有提前与你商量吗?」 严斯九盯了她几秒,忽然冷笑出声:「你是这样想的吗?」 吕濡没敢点头。 虽然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可能。毕竟解除婚约是严斯九一直想要的结果,她只是没有与他商量。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个原因。 第148页 吕濡心里有些乱了,整理好的思路也乱了。 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严斯九收回目光,喝了口酒,淡声道:「对,你什么都不知道。」 吕濡听出他的失望,心中隐隐作痛。 严斯九又笑了下,看她:「那你还想和我说什么呢?让我别走,就是想让我听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吕濡急急摇头:「我……对不起,你别生气。」 严斯九也摇头,声音无力,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算了吕濡,别勉强自己了,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也不是非得要听。以前是我太自以为是,强人所难,以后不会了。你不想说的,我不会再问。」 吕濡心中勐然大恸,眼泪夺眶而出。 「你看你,哭得像是我说错了话。」 严斯九看着她嘆气,拿过纸巾盒,抽出一张按在她的眼下,轻声道,「别哭了,我不说了。」 他的温柔像是一把软刀,一点点划开她最脆弱的地方。 吕濡泣不成声:「你别这样,你没有强人所难,我想你问我,我想你和我说话,是我错了,你别说这样的话,别不理我、不管我……」 严斯九的心都快要被她哭碎了。 他真的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了。 明明是她不要他的。 「你让我怎么管你?」严斯九抚着她的潮湿的脸,喃喃轻嘆,「你把婚都退了,不去找你喜欢的人管你,非拖着我做什么?」 「可是……」 吕濡睁着泪眼看向严斯九,一开口,委屈就随着泪水滚落而下—— 「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第六十三章 暴雨骤然而下, 一通电闪雷鸣之后,逐渐转为平和。 窗外雨声绵密悠长,室内响着女孩低低的泣音, 以及男人沉而促的唿吸声。 严斯九看着吕濡盛满泪光的眼,胸腔像是被用力挤压, 令人难以承受。 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紧贴着她耳后软骨, 想用力, 又捨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 严斯九听见自己的声音晦暗发涩:「你喝酒了吗?你这样说, 我可能会信以为真。」 吕濡眼泪又落了两串, 委屈地说不出话来,只哀哀摇头。 严斯九唿吸重了几分, 握着她的脸,拇指在湿软的面颊上缓缓移动, 心脏像是被雨水泡发,肿胀难忍。 他苦笑, 叫她的名字:「吕濡, 别玩我了。」 她喜欢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明明他逼着哄着都不情愿说一句喜欢他的。 见严斯九不信自己,吕濡的泪线崩塌,止不住地涌。 她抓住严斯九的手腕, 将脸埋进他的掌心, 抽噎着说:「是真的, 我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只有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严斯九脑中「嗡」地一声响, 然后听见了什么地方塌陷的声音。 天翻地覆。 掌心震颤,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些眼泪的重要。灼烫感沿着手心纹路蔓延至血管,抵达心脏,疼得他唿吸困难。 吕濡哭得不能自已,那些曾经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太重了,说出来之后,心底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 填不满了。 「我没有烦你,没有耍你,没有周旋,没有想要离开……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她哭得停不下来,严斯九的那些话让她太难过太难过了。 「不是那样的。我以为你讨厌我们的婚约,不喜欢被束缚,所以才去找严叔取消的,我以为你会感觉轻松。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严斯九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焚烧殆尽,唿吸一口都是令人窒息的灼痛。 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把小哑巴的真心狠狠摔在了地上。 严斯九没发觉自己的手在抖,托起掌心里满是泪水的脸,心脏紧紧一缩。 他想去吻掉那些泪水,探身到一半又顿住,只敢用指腹一点一点擦拭。 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他知道,那是小哑巴破碎的心。 是被他弄碎的。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双手合拢,捧住吕濡的脸,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角,哑着嗓子,乞求一般的道歉,「对不起宝贝。」 吕濡还在哭,只是没有了声音,在他的手心里默默流泪。 严斯九心疼得忍受不了,终于还是俯身去吻她,从额角滑落至湿润的眼尾,到柔软的面颊,亲一亲发红的鼻头,最后向下,吻住伤心的唇。 他动作很轻,只是含着,轻柔吮掉咸湿的泪。 唇瓣厮磨,不带任何慾念,全然俱是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吕濡渐渐不哭了,似是受不了他在唇上的厮磨,微微启唇,将他的抿住。 严斯九没敢回吻,只是配合她转头,帮她找到他们最贴合,最舒服的角度。 轻柔绵长的一个吻结束,吕濡找回了身体的温度,唇是热的,唿吸是热的,心口也是温热的。 她有力气从严斯九手掌中离开了,低着头,整理崩溃后又重建的情绪。 严斯九双手在半空中顿了几秒才缓缓放下,手指无意识在台面扣了几下,低声道:「你从来没有说过,我以为……」 他停住了,说不下去。 第149页 再说,也都是无谓的理由。 他以为她不喜欢他,退婚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 操! 他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呢?? 严斯九懊恼地想要抽自己两巴掌。 「是我昏了头,我之前说的都是屁话,你一个字都不要听,不要信,全当我放屁!」他说,「行不行?」 而吕濡一直低垂着头,没看他,也没有回应。 严斯九向前探身,想看她的眼,被她转头躲开。 挺直的肩背,无声诉说着小姑娘的抗拒。 情绪溃败之后,她的防御体系重建了。 他被挡在了外面。 严斯九没敢逼太紧,只能自己想办法。 「但有一句话是真的,你可以听。」他说。 吕濡眼睫动了动,过了三四秒,抬起脸。 轻软的视线,像初探出壳的蜗牛触角,一触即收。 严斯九耐心等了片刻,等那视线再次忍不住投过来时才笑道:「是我眼瞎,这句是真的。」 小姑娘怔了两秒,迅速又扭过脸,低头喝牛奶。 只是黑髮掩映下的耳垂隐约透着粉。 严斯九舔了舔唇,忍不住伸手去勾她抱着牛奶盒的手指:「小哑巴,我错了,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只是被我强迫的,压根不想和我在一起……」 吕濡往回缩了缩手指,抱着牛奶往旁边挪了挪。 严斯九克制着追过去的欲望,软着嗓音道:「我真的错了,我太混了,你骂我一顿好不好?」 他又翻转手心朝上,「打我也行。」 吕濡抱着牛奶的手指微微收紧,小声的说:「不用。」 声音软糯,没什么力道,偏偏就能一把攫住严斯九的心魂。 严斯九感觉心脏像是被揉搓了一圈,又疼又痒又爽。 「小哑巴……」他拖着尾音,似撒娇又似求饶,「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吕濡紧紧抿着唇,低头不语。 就在严斯九打算换个方式继续央求时,软糯的声音从唇间冒出来—— 「我没有怪你。」 严斯九愣了几秒,眼中难掩错愕,忙抓住吕濡的手腕,连声问:「真的?你真的不怪我吗?」 吕濡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严斯九如蒙大赦,一直被强压在心底的狂喜急速上涌,像摇晃了很久的冰镇可乐,一开盖,气泡争前恐后冲出窄小的瓶口。 不过下一秒,吕濡的动作就将瓶盖重新拧上。 吕濡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严斯九这才发现,小姑娘眼中没什么笑意,面色也是淡淡的,小梨涡浅的几乎看不见。 她受伤了。 她虽然不怪他,但还是被他伤到了。 面对一颗被他亲手摔碎的心,严斯九第一次束手无措,无计可施。 他想抱一抱她,亲一亲她,把她逗笑,哄她重新开心起来,可又怕她反感,怕她不舒服。 小哑巴太乖了,就算自己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 严斯九心疼死了。 雨势绵绵,下了一整个上午,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所有人都被这场雨围困住,什么都干不了。 但也有人极其庆幸这场大雨,来得是那么及时,让他有时间细细修补裂痕。 严斯九解释了自己犯浑的全过程。从昨天在公司遇到林澜,然后晚上回家与严魏吵架,再去找林澜出来说清楚,一直说到今天早上,得知婚约取消,又听到吕濡恢復声音,最后被气疯了。 吕濡一直安静的听着,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最后依然重复那句:「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严斯九看着小姑娘低垂的眼,告诉自己,没关系,他还有时间。 他能用三年时间走进她心里一次,也能走进第二次。 - 之后几天,生活一切照常如旧。 太阳按时升起,叶落如期而至。 吕濡没有躲严斯九,没有拒绝他的牵手拥抱,甚至亲吻,只是不再主动。 严斯九半夜在阳台抽菸时,看着窗外已然盛放的玫瑰花,忽然想起吕濡初来严家的样子。 小姑娘就像现在这样,模样乖巧,很是安静,从不提任何要求。 哪怕很喜欢他园中的玫瑰花,也只是路过时多看几眼,从没有想过能不能摘一朵,据为己有。 有一次严斯九修剪玫瑰园时,吕濡刚巧路过,看着地上散落的开败花枝,视线迟疑了几许,终是没有问他要一朵。 严斯九看到后,直接剪下一枝即将盛开的玫瑰给她。 吕濡接过花枝,抿唇对他笑了一下。 那天严斯九第一次发现,小姑娘眼睛里竟然藏着星星,轻易不展示给人看。 当时他就想,还挺幸运,以后一定要让她多笑给自己看。 后来严巍要他偶尔带吕濡出去玩。 严巍的原话是「偶尔」,是他自作主张,三天两头拉着她四处转。 最开始吕濡就像现在这样,严斯九说什么她都不拒绝,严斯九说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很乖,但也从不主动。 是什么时候,小姑娘开始主动与他说话,对他提要求了呢,严斯九没什么印象了。 似乎就是慢慢的,不知不觉,小姑娘的心门就对他打开了。 只是玫瑰悄然盛开时,他竟然没发现。 第150页 严斯九觉得,这一次他应该更耐心一些,仔细一些。 - 吕濡将恢復声音的消息正式与朋友们分享。 她在宿舍四人小群里发了条语音——「大家好,我叫吕濡,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是她在开学第一天写给室友们的纸条上的文字。 终于有一天,她可以用声音重新对她们说一遍。 江恋她们高兴疯了,课都不上了,说什么也要给吕濡庆祝一下。 下课后吕濡回到宿舍,一开门,迎接她的就是漫天的彩花和好朋友们的尖叫和拥抱。 江恋抱着吉他唱吕濡最喜欢的一首粤语歌,王茜茜和刘婧在后面拉起条幅:热烈庆祝吕濡宝贝重获新声! 还有其他相熟的、不相熟的同学,手捧着蜡烛,缓缓从门外走进这小小的宿舍里,为她点燃一片星海。 「啊过去过去多少次心乱 今天今天随着云烟渐远 听听鸟语静望雨丝飘断 悄悄的风赠我衷心 祝福一串……」(注) 这天,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掉过眼泪的吕濡,放声大哭。 三年的阴霾就此消散,她终于找回了曾经那个被爱包围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女孩。 - 楼下的路灯已经修好,灯光明亮柔和,照着男人好看的眉眼。 几个女生从宿舍楼里走出来,正讨论着505宿舍的热闹,忽然被一道清冷性感的嗓音拦住。 「打扰一下。」 看清路灯下男人的脸,女生们脸上全都一热。 有别于同龄男生青涩的帅气,成熟男人的质感更为明显,脸部轮廓立体深刻,一双桃花眼弧度微敛,深邃迷人。 男人抬手指向宿舍楼:「请问那个宿舍是有什么活动吗?」 女生们回头看。五层有个房间,灯光最亮,阳台上飘着气球和彩灯,不断有欢笑声传出,飘荡在校园夜晚的桂香中。 一个胆大的女生主动回答:「505啊,她们宿舍有个女生之前不能说话,现在可以说话了,同学在给她庆祝,挺热闹的。」 男人点点头,道了声谢。 女生没有立刻走,红着脸拿出手机,问:「帅哥,方不方便加个微信?」 男人看了眼亮灯的阳台,桃花眼弯了弯,淡声道—— 「不方便,有女朋友。」 第六十四章 吕濡是从校内论坛上得知, 严斯九每天晚上都来宿舍楼前的路灯下看她。 新学年初,学校论坛里又开始评校花校草,吕濡为了给江恋投票, 每天都会去论坛看几眼。 一天有人在投票楼里发了张图,说这么帅的男人为什么没入选!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 吕濡向下一滑, 图片不其然跳到眼前。 昏幽的路灯下,男人用手拢着火, 正低头点菸, 橙红火光映出隽挺的侧脸轮廓, 和一双漂亮但冷厉的桃花眼。 偷拍被发现, 男人眯眼盯着镜头, 锐利的眼神似要穿透屏幕。 张力十足。 底下评论除了光看文字就感觉很吵的「啊啊啊啊」,最多的就是「带劲」、「想睡」。 吕濡看得心跳怦怦,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男人有多么带劲…… 发照片的人说, 这个男人最近每天晚上九十点钟都会在女生宿舍5号楼前出现,抽几支烟就走, 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 吕濡是下午三点看到的帖子, 接下里的六个小时里,她看不进去任何东西。 第一百次点开置顶微信,又第一百零一次关上。 一直捱到九点, 吕濡没有和室友们一起回宿舍, 在图书馆多呆了二十分钟才往回走。 离宿舍楼越近, 吕濡心脏跳得越快。 怕前面看到严斯九,又怕看不到。 说不出的矛盾与煎熬。 直到熟悉的黑色身影跳进眼中,悸动的心脏给出吕濡准确的答案—— 她是想看见他的。 严斯九咬着烟,时不时才吸一口, 脸颊凹陷几秒,随即淡薄烟雾从唇间缓缓溢出。 说不出的性感。 吕濡一直很着迷严斯九抽菸的动作和神情,只要他用颓靡的视线瞥她,吕濡就遏制不住自己想要吻他的冲动。 想吻他气息浓烈的薄唇,吻他性感滚动的喉结。 严斯九仰头看向宿舍楼。 一格一格的灯光,与隔壁楼无异,他却看得认真。 吕濡走过来时,严斯九以为又是要联繫方式的女学生,没回头,淡声给出统一答案:「有女朋友。」 身后半晌没声音,严斯九这才察觉不对,扭头一看,半截菸灰掉在肩头。 吕濡仰着脸怔怔看他,灯光落进她眼中,细碎闪动着。 严斯九先回过神,夹走菸头,抬腕看了下时间,问她:「怎么才回来?」 吕濡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说话:「你在等我吗?」 严斯九看出她情绪的异样,眼尾唇角都往下垂着,声音也是要哭不哭的样子,顿了下,笑道:「也不是,就是过来看看你。」 吕濡:「你怎么不告诉我?」 严斯九笑:「告诉你了岂不是没惊喜了。」 吕濡笑不出来,低声问:「如果我一直没发现呢?」 严斯九语气轻松:「没发现就没发现呗,我不是也一直没发现?」 第151页 吕濡没理解,疑惑看他。 严斯九看着她笑:「没发现你喜欢我。」 吕濡愣了两秒,忽地垂下头,脸颊隐隐发热,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那晚情绪崩溃后的表白,她始终不敢回忆。 严斯九见好就收,叮嘱了几句天冷要加衣服之类的话,就催她回宿舍。 「回去吧,这里蚊子多。」 吕濡脚尖在砖块上蹭了几下,小声问他去哪里。 严斯九说去星河湾:「很近,一会儿就到,你进去了我就走。」 吕濡脑中乱糟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想问他为什么说有女朋友,话到嘴边復又放弃。 最后道了句晚安,才慢吞吞往宿舍楼走。 回到宿舍,江恋和王茜茜正因为校草人选斗嘴,吵得不可开交,刘婧正头痛,见吕濡回来了,忙叫她来调解。 等吕濡安抚好这两人,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吕濡以为严斯九已经走了,拿了毛巾去卫生间洗漱。 收拾完躺在床上,吕濡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她拿起手机,想问问严斯九回到星河湾没有,消息发送前一秒,她突然想到什么,急急翻身下床,跑到阳台。 路灯的光束拢成一团,映着一道瘦削的身影,在隐约的夜色中显得很是孤寂落寞。 吕濡顿时唿吸一滞,心脏酸软难忍。 他是严斯九啊……永远骄傲恣意,光芒万丈的严斯九,这一刻似乎从高不可及的地方掉下来了。 是被她拽下来的啊。 吕濡转身回屋,胡乱收拾好书包,埋头向外走。 江恋见状忙喊住她:「濡宝你要去哪儿?要熄灯了!」 迎着室友们惊讶的眼神,吕濡鼻音浓郁,说:「我要回家。」 - 严斯九抽完最后一支烟,把菸头扔进垃圾桶,转回身就看见吕濡朝自己跑来。 「你怎么出来了?」 严斯九迎上去,惊讶不已。 吕濡跑得急,跑到他面前时唿吸都是乱的,说不出话来。 严斯九看了眼时间,提醒道:「马上就熄灯了。」 吕濡垂着嘴角看他,眼底潮湿。 他都知道她们什么时候熄灯。 严斯九看见隐隐的泪光,以为她出什么事了,下意识伸手握住她肩头,问:「怎么了?」 吕濡胸口起伏着,眼神和声音里都藏着委屈:「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说等她进去他就走的吗?这都一个多小时了,还说蚊子多! 小姑娘委屈之下藏着的是明晃晃的心疼,严斯九哪能看不出来。 心尖像是被蚊子咬过,半分疼半分痒,极其难耐。 他虽然不是有意的,但收到这样意外之喜,岂能放过。 「走了不就等不到你了吗?」严斯九扯着唇角,露了一点恰当好处的苦笑。 吕濡鼻头一酸,又想哭了。 这几天她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总是做梦,梦到三年前那场甚嚣尘上的舆论攻击。 那种被误解,被指责,被抛弃,完全不被信任的恐惧,在梦里挥之不去。 这几天她并不是想躲严斯九,相反,她很想他。 但每次看见严斯九,她都会忍不住想起那天,他那张冷漠的、充满不信任的脸。 她说没有怪严斯九,其实是骗人的。 她只是告诉自己,不应该怪严斯九,他不是故意的,她不应该生气。 其实她知道,她就是在生严斯九的气。 那天,他就不能等等她吗?多等一分钟听听她的解释都不行吗? 房门在眼前撞上的一刻,她真的如坠冰窟。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可以生气,可以发脾气,可以吵架,但不要自己跑开。 为什么他自己做不到? 她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 可她又好没出息,见不得他受苦,总是对他心软。 吕濡要被自己气哭了。 但无计可施。 「你之前为什么说有女朋友?」 她不想让严斯九看到她的没出息,一直低着头。 严斯九愣了下,随即有点慌:「我们只是吵了一架,并没有分手!」 吕濡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声问:「你说的女朋友,是我吗?」 严斯九眉头缓缓蹙起,不解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又隔了会儿,小姑娘闷闷的声音传来:「可是你都没有问过我……我也没有答应你……」 严斯九像是被大锤当头砸下,懵了几秒,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个严重的问题。 小哑巴竟然以为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那他们拥抱接吻算什么! 她不会以为他们只是玩玩吧?? 要命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默认了,就没有……我靠……」 严斯九用力撸了把额发,觉得自己蠢到家了,竟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的错!我现在就补。」 他干脆利落承认,然后凝目看向吕濡,沉声问,「吕濡,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夜风带来清甜的桂花香,柔柔卷过鼻尖,消解那淤塞已久的酸楚。 他们之间,各自「以为」的太多了…… 心中的勇气渐渐流回来,充盈着胸膛。 第152页 吕濡抬脸看着极少如此认真的男人,吸了声鼻子,小声说:「我还在生气。」 严斯九怔住。 面前的小姑娘满脸委屈,可声音还是软的,一句一句的控诉—— 「我说不怪你,是假的。」 「你明明说过,可以生气可以发脾气可以吵架,但不要自己跑开。」 「你不相信我,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把我丢下,自己跑掉。」 「你说话不算话,我生气是应该的,你不能怪我。」 …… 满心的委屈在说出口的瞬间全都消失在温柔的夜风里。 吕濡意外的发现自己没有哭,不想哭了,只剩余一点点气恼。 严斯九被充满惊讶愧疚懊悔以及惊喜的巨大气泡砸中。 他如置云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已经做好了再用三年时间让小哑巴对他敞开心门的准备,完全没想到,这一天竟然就这样到来了。 如此轻易,简单,猝不及防。 「就算你知道错了,我也可以不这么快原谅你的。」 小姑娘鼓着绯色脸颊,小声说:「所以我暂时还不想答应你。」 严斯九用尽全身自制力,才没让自己把人拽进怀里。 太可爱了! 他的小哑巴,实在太可爱了! 连生气都这么可爱! 严斯九肃着脸,认真点头:「可以,没问题,我做错事,你应该生气,可以不原谅我,也可以不立刻答应,都可以。」 他有的是时间。 心底郁结的最后一口气也消散开来,吕濡压着唇角,故意探究一般打量他,说:「我不信,你说话不算话。」 严斯九立刻着急:「不是,那个……我以后一定说话算话!你信我一次!」 吕濡歪着头,思忖数秒,说:「可我还是不想相信你呢……」 严斯九正要举手发誓,突然瞥见小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 我操…… 他不由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小哑巴学坏了! 会捉弄人了! 严斯九舌尖抵住上颚,忍住想要把人抓过来吻个痛快的慾念,配合她着急道:「那怎么办?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 小姑娘压不住上翘的唇角,别开脸,学着他平日的强调,糯糯道:「自己想。」 严斯九被这娇俏模样撩拨地不行,实在没忍住,伸手拉住她的手:「好好好,我自己想。」 吕濡正犹豫着要不要甩开,身后突然传来宿管阿姨嘹亮的嗓音:「哎!那个女生,还进不进来了?关门了!」 吕濡吓了一跳,忙要甩开严斯九的手。 这个时候严斯九怎么会让她跑,立刻牢牢扣住,任凭吕濡怎么甩都不放开。 宿管阿姨喊了两声不见应答,直接落锁熄灯。 四周瞬间陷入黑暗,只余头顶一盏路灯,幽幽俯视着两人。 视线交缠,无声与静谧更显暧昧。 吕濡扛不住,先发制人:「都怪你,阿姨关门了。」 严斯九瞥了眼她身后的书包,忍不住想笑。 明明就没打算回去,小哑巴真是学坏了。 「好好好,怪我,都怪我。」严斯九没有戳穿她,配合着认错。 吕濡脸上有些热,声音微弱:「我回不去宿舍了……」 严斯九暗勾唇角,手指一点点分开她的,扣住,十指交缠,低笑:「我来安排。」 第六十五章 严斯九把吕濡带回星河湾。 重回这里, 吕濡本以为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会难过,会不舒服。 但事实上没有。 就像那天的暴雨, 如今已不见半点踪迹。 吕濡一进房间就发现了一些变化。 玄关柜上放了两盆小玫瑰,鞋柜里多了一双粉色拖鞋。 见吕濡对着鞋柜发呆, 严斯九从身后探身问:「怎么不换鞋。」 吕濡迟疑着拿出那双粉色拖鞋,问:「这是给我的吗?」 严斯九挑挑眉:「不然呢?」 吕濡小小「哦」了一声。 之前她在这儿住那么久, 都是穿他的超大男士拖鞋的…… 严斯九似乎看出她的腹诽, 摸了摸后颈。 「以前很多事情我都做得不好, 以后……」他顿了下, 似是对自己说, 「慢慢来吧。」 吕濡很喜欢他说「慢慢来」的语气,有点笃定, 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期待。 她弯了弯唇角,换上拖鞋, 说:「谢谢,我很喜欢。」 严斯九指着小玫瑰说:「这是从玫瑰园移出来的, 好看吗?」 吕濡点头, 圆滚滚的花骨朵藏在枝头,不日即将盛开。 往里面走,房间里多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一些玩偶, 抱枕, 小摆件,色彩鲜艷明亮。 吕濡常呆的茶几角落,浅灰色地毯换成了烟粉色,还添了个懒人沙发, 和超大的兔子玩偶。 一看是用了心思的,既没有破坏房间整体的简约风格,又添了些可爱与活力。 房间像是有了女主人。 吕濡最喜欢那个半人高的兔子,跑过去抱住,捏捏它的长耳朵。 严斯九躬身撑在沙发背,看着小姑娘摸摸这个捏捏那个,肉眼可见地开心,心里越发歉疚。 小哑巴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不给她的,她从来不要,给她一点点,就开心地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第153页 他之前真是太差劲了,以后,他要做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喝完热牛奶,吕濡就被严斯九催着去睡觉。 还是她睡卧室的床,严斯九睡客厅沙发。 吕濡坐在床头髮呆。 严斯九对她的小心与珍视,她能感觉到,也很喜欢。 但她更喜欢的还是那个骄傲恣意、强势霸道,偶尔流露半分温柔的严斯九,她所熟悉的严斯九,永不低头的严斯九。 吕濡抱膝,脸颊侧躺在膝头,目光落在床头的一杯温开水上。 这是严斯九刚刚送来的。 他敲了门,等吕濡开门后才把水递给她,没有踏入卧室半步。 「敲门」这个小细节,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吕濡心尖上。 那个随时在半夜潜入卧室强吻她的严斯九,竟然学会敲门了。 之前他不敲门,吕濡气得要死,现在他敲门,她又觉得难受。 吕濡觉得自己很有病。 月色清幽,穿过窗帘缝隙落一束光在墙上。 光影移动,吕濡始终没睡着。 松软的被褥向外无声散发着熟悉好闻的气味,在这样的夜里,无声彰显它原本主人的存在感,也拉扯着小姑娘脆弱的心理防线。 吕濡无比想念严斯九温暖有力的怀抱,像最坚实的港湾,却还那么柔软。 被真实拥抱过,很难再被幻想满足。空虚从心底缝隙里爬出,悄无声息占领整个胸腔。 渴望被拥抱,渴望被填满。 客厅窗帘没拉,一层轻薄的纱帘挡不住幽白月色。 沙发里的男人正在睡熟,眉目舒展平和,气息平稳,胸膛随着唿吸有规律的起伏。 月色为他添了几分魅惑,蛊惑着小姑娘一步步靠近。 吕濡屏着唿吸在沙发旁蹲下,用目光描摹严斯九脸上每一寸肌肤。 从额头到眉骨,从鼻樑到下颚,线条英挺利落,是男人硬朗的骨。骨上是细腻冷白的皮肤,以及柔软淡红的唇。 他总能将硬与软糅合得恰到好处,令人无限着迷。 推门出来时吕濡只是想看一看,可看到了,她又不满足,内心的空虚越来越大,亟需用什么来填补。 一下,就亲一下。 吕濡暗暗发誓。 他睡这么熟,她轻轻的,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吕濡唿吸数下,隔空调整好角度,闭起眼睛缓缓贴上去。 久违的柔软触感在唇间盪开,吕濡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突然感觉不对,一睁眼,视线撞进黑亮深邃的桃花眼中。 吕濡心脏停跳一秒,再想逃,已然来不及。 男人宛如潜伏已久勐兽,送到嘴边的猎物岂能放过,腰腹发力直接坐起,按住小姑娘的后颈,压向自己。 严斯九没给吕濡适应的时间,这个吻很急很重,直接挑开齿关深入内里。气息交渡,暧昧的水声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 吕濡受不住,感觉自己快要被严斯九吃掉。 破碎的呜咽声从喉中溢出,意欲求饶,却反而引得男人吻得更深。 「小哑巴,说你喜欢我。」 严斯九轻喃,气息一寸寸碾过含胭的颈,停在锁骨凹陷处。 吕濡紧紧咬着唇,生怕陌生又羞人的声音溢出来。 男人得不到想要的,越发无休无止。 虎口卡住脖,迫使小姑娘抬头,挺起身,更方便湿且重的气息继续向下碾。 小姑娘手指抓住黑髮,声音颤得厉害:「不要……」 男人不再克制,收敛已久的强势在这样的夜晚里蓄势待发。 「乖啊,说。」 嗓音温柔缱绻,动作却不容拒绝。 吕濡节节败退,带着哭腔说:「喜欢你,只喜欢你……」 严斯九这才放过她,抬头重新寻上红唇,奖赏一个轻柔的吻。 「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 夜深深,人温柔沉醉。 吕濡用手背挡着眼睛,小声呜呜的哭。 严斯九仰头问:「不喜欢吗?」 「我觉得很好,你很喜欢……」 小姑娘羞得不行,想去捂他的嘴,不许他说,可掌心的湿漉又明晃晃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事,几欲崩溃。 眼看又要哭,严斯九忍着笑,轻啄她的眼皮,吮掉眼尾湿意,贴着她的耳根低语:「不用害羞,这很正常。」 吕濡听他这么说,本能又簌了几下,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不愿面对。 严斯九哑声笑着,让她缓一缓后把人抱起来:「走。」 吕濡被他像抱小朋友那样托起来,忙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紧张地问去哪儿。 「回屋睡觉。」严斯九边说边向上颠了两下,笑得有些坏,「不然你想在这儿陪我睡?我没意见。」 那个又痞又坏的男人回来了。 吕濡心脏酥酥一盪,脸又红了。 她真的好没出息啊……就喜欢这样的严斯九。 喜欢被他掌控,被他拿捏,也被他温柔以待。 吕濡忍不住低头咬他,牙尖磨着薄薄的皮肤,似惩罚又似撒娇。 严斯九唿吸一重,拖着的手不由收紧,抓了一把,语带威胁:「别闹我,还忍着呢……」 尖尖的小牙齿立马松开,听话地可爱。 严斯九闷笑着,把人抱回卧室。 吕濡滚进被子里,一动不动装鸵鸟。 第154页 严斯九抬手捏了捏发酸的颈,无声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用一下浴室就走。」 被子底下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催他赶紧走。 严斯九只好隔着被子,在那半露的头顶吻了一下:「晚安小哑巴。」 浴室水声响了很久,吕濡脸上热气都散完了严斯九还没有出来。 他不走,吕濡就睡不着,心里像是被一根线牵着,另一端就牢牢拽在严斯九手里。 他永远可以牵绊她的思绪。 严斯九擦着头髮出来后见她还没睡,又走到床前问:「怎么还不睡?」 吕濡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微弱:「你洗了好久。」 严斯九舌尖抵了抵脸颊,笑:「还好,不算久。」 吕濡半露在外面的眼睛明显瞪圆了些,似是说:这还不久? 严斯九不想吓到她,笑了两声,俯身问:「睡不着吗?」 吕濡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已经很困了,但就是睡不着。 严斯九似是读懂了,拨了拨她额角的碎发,低声道:「陪你睡会儿?」 吕濡明显往被子底下缩了缩。 严斯九垂着眼笑,不说话就是同意。 男人湿热的气息卷进来,吕濡的心跳一下子就上去了,被子温度霎时高了好几度。 吕濡本能地往床里躲,与危险热源间隔了条银河。 严斯九侧身,手臂枕在脸下,看着她紧闭着眼自欺欺人的模样,沉沉笑道:「不碰你,陪你睡着我就走。」 刚刚经歷过一场旖旎,吕濡现在听不得这些话,唿吸都是烫的,又往里侧挪了挪。 严斯九没强迫她,只把手伸了过去,手心向上,耐心等待。 夜色静悄悄,过了一小会儿,细软的手指缓缓挪过来,似无意,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边。 严斯九暗中笑了声,勾住那勇敢的小手指,顺势把人拖进怀里。 下巴抵着发顶,轻轻落下一吻:「睡吧。」 严丝合缝的怀抱,绵密熟悉的气息,吕濡像是跌入温柔乡,睏倦很快席捲而来。 陷入梦乡前,她迷迷煳煳听见一声嘆喟—— 「对不起,我永远不会再丢下你。」 …… 严斯九从来不说永远,哪怕生日祝愿,他也不说永远。 小时候席景瑜逗他,让他祝愿妈妈永远年轻美丽,那时候才三年级的小男孩,皱着稚嫩的眉头,说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永远年轻美丽。把席景瑜气得要揍他。 严斯九一直这样,只说他能做到的。 所以吕濡一直以为她是睡迷煳了,听错了。直到几天后,她再次从严斯九口中听到「永远」,才意识到那晚自己没听错。 短短几天,严斯九对她说了很多个「永远」。 在严斯九二十九岁生日这天,他当着严巍与席景瑜的面,对吕濡说了永远。 每年九月都是严家最热闹的一个月,严斯九的生日是9月9日,吕濡的生日紧随其后,9月15日,严巍和席景瑜的生日是同一天,在9月底。 一整个生日月。 最早明豫就开过玩笑,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小未婚妻跑不了了。 那时候严斯九还不以为然,嗤笑道:「算了吧,小屁孩一个,我可受用不起。」 现在回想起来,严斯九只想回去给那个愣头青两嘴巴,告诉他,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严家的规矩,有长辈在,小辈的生日不大办。主要也是怕小孩福气太过,压不住。 所以严家的孩子只办十八岁成人礼,其余生日都是在老宅吃碗长寿面,一家人热闹热闹就可以了。 宴会可以不办,生日礼物是必须要有的。 每年长辈们送的生日礼物都是大手笔,谢苒离就曾对吕濡开玩笑,说她们家的孩子就靠过生日发财呢。 吕濡深有体会,她刚到严家第一年生日,严巍和席景瑜就送了她一套房,严斯九更直接,送她一张银行卡。 她查过金额,一连串的0,吓到她了。 严家人表达心意就很直接,很粗暴,和吕濡从小接受的婉约式表达完全不同。 所以吕濡每年最发愁的就是送严斯九生日礼物。 第一年严斯九生日她什么都不懂,按照原来送好朋友礼物的标准,准备一个她自认为很有趣很有心意的礼物——手摇八音盒。 纸带是她自己做的,做了9首祝福的音乐。 可这个礼物她差点没送出去。 当时吃完长寿面,大家纷纷拿出生日礼物,一个比一个贵重,连谢苒离都都花了半年的零花钱给严斯九买了一对钻石袖扣。 对比之下,吕濡的八音盒显得寒酸极了。 好在席景瑜替吕濡准备了礼物,没有让她过于难堪。 那个八音盒,吕濡一直藏在包里,没有拿出来。 是到了晚上,严斯九在楼梯口把她拦下,问她索要生日礼物,这个八音盒才被送出去。 严斯九似乎很喜欢,吕濡好几次听见熟悉的音乐从他书房传出来。 第二年,吕濡就和其他人一样,准备了贵重的礼物。结果到了晚上严斯九又在门口堵住她,问她索要礼物。知道吕濡没有另外准备,他还很失望。 所以去年,吕濡额外送了他一颗橘子树。 严斯九看到小树身上挂着的字牌,「严斯九的橘子树」,笑得直不起腰。 第155页 吕濡一直不确定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所以才会在玩真心话时问他。 今年吕濡照例还是准备了两份礼物。 - 白天在老宅吃饭收礼物,严斯九一直兴致缺缺,陪长辈打麻将也不上心,时不时看表,电话不断,忙得不行。 吕濡和谢苒离几个年龄相似的小辈们呆在一起,没空搭理严斯九。 晚上一大家吃完晚饭严斯九就催着要走。 席景瑜问他着什么急,他吊儿郎当笑:「着急给您找儿媳妇呀。」 席景瑜连他半个字都不会信,当即冷笑:「你今年能找到,我就知足了,还今天?呵呵。」 严斯九啧声不满道:「您怎么还不信呢?」 席景瑜指着严巍和吕濡:「你问问大家,谁信你?」 严斯九转向一整天都没空和他私下说话的吕濡,说:「小哑巴,你信我吗?」 没等吕濡说话,席景瑜抬手就给他后背一重重掌:「还乱叫!濡濡能说话了!」 严斯九「嘶」了一声,向前跌了两步,在吕濡身侧才站稳,嘴里嘀咕:「她能不能说话也都是我的小哑巴……」 他说的含混,除了最近的吕濡,没人听清。 席景瑜就听清「小哑巴」三个字,柳眉倒竖:「你还说!你得对濡濡好,再欺负她我真叫你爸打你了啊。」 严斯九看向耳尖发红的小姑娘,弯起桃花眼,举起右手—— 「好,不欺负,我保证会永远对她好。」 第六十六章 从严斯九当着严巍席景瑜的面, 含笑说出「永远」的那一刻起,吕濡的心跳就没有平復过。 严斯九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别有深意。 她隐约有预感, 今晚大概平静不了。 回到西府公馆,严魏和席景瑜下车, 严斯九一边按住吕濡想要解安全带的手,一边探头出去说:「有事, 晚上不回来了。」 席景瑜还想问问他什么事, 严魏就点了头, 意有所指道:「注意安全, 注意分寸。」 严斯九鼻腔哼笑, 甩出去一句「老不正经」,然后一脚油门轰下去, 疾驰而去。 吕濡被他的大逆不道惊到了,磕磕巴巴提醒他:「叔叔听见了……」 严斯九单手扶着方向盘, 捞过吕濡的手攥住,轻笑:「听到怎么了?」 吕濡知道挣不开, 没白费力气, 握着他的大拇指,尝试讲道理:「你这么说自己爸爸,不太好吧?」 趁着红灯, 严斯九扭头看她, 挑眉笑:「你听见他说什么没有?」 吕濡点点头, 她就是听见了才觉得严斯九做的不对。 「叔叔让你注意安全。」 严斯九瞥了眼擦过小姑娘嘟起的红唇,无声暗笑:「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安全,和你想的安全, 不是一回事。」 吕濡目光不解,茫然看他。 严斯九有点扛不住这无辜纯情的视线,心尖酥痒。 勾勾手指,等小姑娘乖巧凑近后,他紧贴耳际,哑声低语:「他是怕我今晚把你……了。」 小姑娘哪能经得住这种直白的挑逗,愣了两秒,红晕顿时从脖颈炸开,面红耳赤。 男人闷声笑着,胸膛跟着震颤不已:「我骂他老不正经,哪里不对?」 吕濡又羞又慌,结结巴巴反驳:「你,你恶意曲解!」 严斯九舔了舔唇角,笑得意味深长:「小哑巴,是我恶意曲解,还是你对男人有什么误解?」 吕濡刚想问误解什么,突然脑中一闪,再看严斯九一脸轻佻浪荡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闭上嘴,扭脸到另一边。 她就不该理他! 严斯九看着小姑娘气鼓了的脸,左右转了两下脖子,心情舒畅:「放心,今晚你的安全,我尽量保证。」 吕濡:………… 嘴炮一时爽,哄人火葬场,但就是有人乐此不疲。 俗称欠虐。 车子驶入山间小路,四周除了车灯所照之处外,漆黑一片。 吕濡这才愿意搭理严斯九。 「我们要去哪儿?」 严斯九挑眉:「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点?」 吕濡:「……」 严斯九笑了几声,恢復正经,握住吕濡的手,说:「去听演唱会。」 - 车子拐进山林,又开了好一会儿,视野逐渐开阔,远处一片波光银粼,倒映着月色。 严斯九在湖边停了车。 吕濡看着四周黑寂的山林与湖心一轮无声的明月,疑惑地下车。 这里和演唱会,似乎半点关系也没有。 严斯九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牵着她往里面走,在湖边一处平坦开阔处停下。 「在这儿等我一下。」严斯九说。 吕濡心中微微泛起异样,好奇和疑惑中夹杂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月色清皎,湖心明月微盪,突然一串和弦在安静的山风中滑过。 吕濡心跳乍起,在一声响指中转身。 几乎是同时,灯光亮起,一个小小舞台映入眼中。 聚拢的灯光下,严斯九抱着吉他,对她笑—— 「欢迎来听严斯九和吕濡的演唱会。」 吕濡怔怔看着,眼前男人低眉浅笑,拨动琴弦。 「徘徊丛林迎着雨 染湿风中的发端 低诉细雨路遥若睏倦 第156页 静靠湾湾小草倚清泉 ……」 低沉的男音缱缱飘向湖心,吕濡泪意上涌,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煳,记忆被唤起。 那是严斯九接吕濡回江城的高速公路上。 刘叔在前面开车,严斯九与吕濡坐在后排,一左一右,各自繫着安全带,无人说话。 车内只有电台主持人兢兢业业与听友分享音乐。 那时的吕濡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刚刚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前路未卜,又无退路,身边只有一个从未谋面的「未婚夫」。 说不害怕,是假的,更多的是彷徨无依。 所以当电台里响起这首熟悉的《祝福》时,吕濡都没发现自己的神色变了。 这首歌是吕文柏和江盼的定情歌曲,两人感情深厚,每一个结婚纪念日都会合唱这首歌。 吕濡从小听到大,都听腻了,腻到在电台里听到立刻就要换台的程度。 吕文柏常说她还小,没到听懂这首歌的年纪,不喜欢是正常的。 现在吕濡长大了,听得懂了,但喜欢这首歌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短短几分钟,一首歌还未唱完,电台就插入整点gg。 吕濡想要伸手把时间往回拨,手刚抬起忽又清醒过来,慢慢放回膝上,一动不动。 电台广播冗长聒噪,没完没了,严斯九忽然出声叫刘叔关掉广播。 车内安静下来后,严斯九没说话,只是把一只无线耳机递到吕濡面前。 那天回江城的途中,严斯九陪着吕濡听了整整一路的《祝福》。 「啊送你送你祝福永不断 轻轻地飘寻觅无边路远 借那鸟语路上细添温暖 叮嘱清风奉上衷心 祝福千串」 记忆里的歌声与耳边的歌声缓缓重合,灯光与月色之下,男人英俊深刻的脸逐渐清晰。 吕濡痴痴看着这个亲手将她拽出泥潭,又捧上云端的男人,泪流满面。 别人总说他脾气大,不懂体贴,任性妄为,可吕濡从一开始,就从那只小小的耳机里窥见了他沉默不语的温柔。 她何其幸运,能被严斯九温柔以待。 这一晚,吕濡和严斯九在寂静无人的山间开了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演唱会。 夜空星光杳杳,湖面波光粼粼,吕濡拿起话筒,站上严斯九为她搭建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小舞台。 吕濡唱《我愿意》,唱《亲密爱人》,唱《新不了情》……唱了许多首每一次听见都会想起严斯九的歌。 她要把曾经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全数唱给严斯九听。 只唱歌还不够,演唱会上怎能没有舞蹈。 换上劲爆舞曲,吕濡站在聚光灯下,尽情舒展身体,可爱性感的,火辣大胆的,举手投足彻底释放她的万种风情。 她喜欢看严斯九为她迷乱,为她失控,为她情难自已。 跳到最后,吕濡拽着严斯九的领口,在他身上跳了一支《trouble maker》。 音乐结束的下一秒,她就被严斯九从小腿上拎起来,按着后颈兇狠吻住。 男人被一寸寸推上顶峰的爱与欲再也无法克制,汹涌澎湃,烈烈席捲了这一片月色。 「小哑巴……我看你是想要我的命……」 含混又痴迷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温柔中带着三分狠意。 吕濡挂在严斯九的腰上,双手撑着他的肩,从浓重急切的唇间撤离,鼻尖相距半寸,气息涌动:「喜欢我吗?」 严斯九追到唇边,喘息越发地重:「喜欢你。」 吕濡再撤离:「只喜欢我吗?」 严斯九仰头看狡黠晶亮的眼,哑然失笑:「只喜欢你。」 吕濡继续向后撤,居高临下:「永远喜欢我吗?」 明月在她头顶,为她见证,索要永恆。 严斯九手上重重一握,声音发狠地吻上去—— 「永远喜欢你!」 他们在星空下忘情接吻,月亮羞红了脸,悄悄躲进云间。 吕濡捧住严斯九的脸,看着这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中填满她的影子,心中也像被填满,有东西汩汩往外溢出。 「严斯九。」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柔软,目光虔诚——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这一刻,严斯九感觉自己被彻底征服。 他的小哑巴,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小哑巴,不知何时早已将他牢牢掌控。 她主宰他的心神。 他甘愿对她俯首称臣。 严斯九单膝跪地,低头亲吻吕濡的手背,以一种完全臣服的姿态—— 「我愿意。」 - 夜空静谧,山间虫鸣唧唧,季夏的晚风温柔拂过湖面,粼粼波光摇晃。 湖边支着一顶帐篷,暖光的灯光映出两道相拥的身影。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一晚吗?」吕濡窝在严斯九怀里问。 严斯九下巴垫在她肩窝里,舒舒服服地半懒应声:「嗯,怎么了?」 吕濡挑开蓬帘,看四周黑黢黢的山林,有点担心:「这附近好像都没有人,安全吗?」 严斯九听到「安全」两个字,忍不住想犯坏,抱住腰往后一躺,再翻身压住,挑眉坏笑:「安不安全,今晚你说了算,你说停,我保证就停。」 第157页 吕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了危险之境。 手被压在头顶,膝盖被分开,捲起的裙摆下探进一只并不安分的大手…… 「严斯九!」 小姑娘红了脸,羞恼之下直唿大名。 男人低头在不乖小嘴上啄了一口,称赞:「好听,再叫一声。」 论厚脸皮,谁也比不过他。 吕濡咬着唇,用没什么威胁力的眼神瞪他。 严斯九手下放肆点火,指尖勾开侧边窄窄的布料,往里面探,面上却还笑得漫不经心:「不叫吗?」 活脱脱的斯文败类。 吕濡哪里是他的对手,唿吸霎时乱了套,连声叫他:「严斯九严斯九……停!」 软嫩的触感让男人捨不得离开,恋恋不捨好一会儿才抽出手,遗憾地啄了下红唇:「好吧,听你的。」 今晚她说了算。 吕濡怕了严斯九了,整理好快要卷到腰际的裙摆,钻出帐篷透气。 可外面山林黢黑,风声隐隐,放眼望去,只有帐篷里有一盏暖光。 吕濡待了不到一分钟就又钻了回去。 严斯九似是早有预料,撑着下巴侧身半躺着,笑着对她勾手指:「来哥哥这里。」 吕濡权衡数秒,很没出息地靠过去,抱着他的手臂,小声说:「你不要闹好不好?我们好好说说话。」 这么乖的宝贝,谁能拒绝? 严斯九坐起来,把她圈在怀里,说:「好,都听你的,想说什么?」 吕濡靠在他肩头,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严斯九想了想,说:「这里是我的秘密乐园。」 吕濡不由歪头看他,目光好奇。 秘密乐园这个词,似乎不太能和严斯九联想到一起。 「你这什么表情。」 严斯九笑着捏了下她伸过来的脸。 吕濡拉下他的手,摇了摇,示意他继续说。 严斯九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拍照吗?」 吕濡摇头,这个问题她一直很好奇。 严斯九拉开帐篷侧面的透气窗,指向山林的一角:「那里原本有个山洞,五岁那年我被绑架,绑匪把我藏在那个山洞里,藏了五天。」 绑架?! 吕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她从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严斯九揉揉她的发顶,语气轻松:「这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很顺利就解决了,我也没受什么伤,别担心。」 他说的轻松简单,但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被绑架五天,吕濡想一想心痛地就要喘不过气来。 严斯九看着小姑娘发红的眼眶,无奈地笑:「我和你说这个不是想惹哭你的啊。」 吕濡更想哭了,努力忍着泪意,抱着她的手,等他继续说。 严斯九:「当时老严要求看到我活着的视频才给钱,绑匪怕暴露自己,一直都给我蒙着眼,只有录像时才给我解开,那时候我还小,每次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相机那黑洞洞的镜头,说实话挺害怕的,所以后来我一直不喜欢拍照,用现在的话来说,得了镜头ptsd。」 吕濡到底没忍住,眼泪滚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是这个原因,还曾和谢苒离一起讨伐过他不爱拍照这个毛病。 严斯九帮她擦着眼泪,故意逗她:「心疼我了吧,果然卖惨最好用啊,早知道的话,你和我生气那时候我就把这段拿出来说了,省得巴巴餵好几天蚊子。」 吕濡又心疼又气又有点想笑,不轻不重锤了他一下。 严斯九把人哄好了后继续说:「我被救出来后,多多少少有点心理阴影,然后老严就把这座山买了下来,陪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我就彻底好了。「 「后来这里就成了我的秘密乐园,有时候很多不想对人说的话,我会在这里说,在这里,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片湖听过我所有的秘密。」 吕濡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湖面,粼粼波光闪烁,似乎正在应和他。 她的心随着波光晃啊晃,隐约猜到严斯九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带你来这里,是想和你分享它,也是想告诉你……」严斯九转头看着吕濡,目光温柔认真—— 「在我严斯九这里,吕濡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永远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严斯九很少温柔,但每一次的温柔,都能准确击中吕濡的心。 他总是懂她最需要什么。 吕濡认真点头,接过他最珍贵的温柔。 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虑,不用遮掩,坦坦荡荡直面内心,是她一直渴望获得的勇气。 今天,严斯九把这勇气放进了她的心里。 夜晚还很长,两人围着一盏暖灯,说了许多话。 吕濡说起她想取消婚约的前因后果,从谭西平撞车受伤之事说起,说到听见严斯九和严巍因为婚约的事吵架,说到去「明色」找严斯九时遇到唐笙南,看见林小姐,说到她鼓起的勇气与一时的怯懦…… 「我没什么优点,不够聪明,也不够勇敢,还总是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好不容易想为你做一件事,结果还搞砸了。」 吕濡抬眼看向认真听自己说话的男人,将藏了许久的忐忑说出口,「我很害怕有一天你会发觉,这样的吕濡,其实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严斯九听到最后一句话,心脏像是被重重捏了一把。 第158页 他的小哑巴,怎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你看我。」 严斯九转过吕濡,让她面对自己,「脾气坏,耐性差,不会说话,不干人事,没正形,不着调……这样的严斯九,值得你喜欢吗?」 吕濡的忐忑在这一刻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都值得。 她摇摇头:「不是你说的这样。」 严斯九:「在别人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值得你喜欢吗?」 吕濡坚持摇头。 她就是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从最初相见,他在她头顶撑起一把伞,递给她一只手,她就知道他是一个骨子里很温柔的人。 只是他的温柔,不那么容易被看见。 很庆幸,她没有错过。 「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是最好的严斯九。」 严斯九心中软得一塌煳涂,长臂一揽,把人狠狠惯进怀里,沉声嘆喟:「小哑巴,老子有你,这辈子就算值了。」 第六十七章 因为前一夜睡太晚, 第二天吕濡睁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严斯九穿戴整齐,窝在帐篷一角玩手机,见吕濡醒了, 丢下手机探身过去吻她:「早。」 吕濡刚睡醒, 还有点懵懵的, 下意识张嘴回应他的吻。 乖得不行。 完全看不出昨夜的大胆与热情。 严斯九只回想了一下, 唿吸又开始发烫了,视线从粉白的脸颊向下移, 落在半开的衬衫领口里。 红痕点点,无声透着暧昧气息。 也是他昨晚失控的证据。 吕濡没注意,抬手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还有一份生日礼物没送给严斯九。 她准备了一个相册, 装满了365天的日落。 「礼物就在车上,我马上拿给你。」 严斯九拦住她,说不急:「礼物昨晚已经收了。」 他撑着头, 侧身半躺着, 神情慵懒,眉眼间俱是饱餐后的餍足, 「非常满意。」 吕濡愣了几秒,从他的坏笑中意识到什么。 渐渐清醒的大脑里勐然闪过昨夜一些混乱画面, 脸霎时红透。 吕濡手忙脚乱拉高睡袋到下巴处, 小声道:「你好了就先出去, 我要换衣服了。」 严斯九愉悦闷笑:「现在害羞, 是不是晚了点?」 她身上的衬衫, 还是他替她穿上的。 吕濡羞的说不出话, 直往睡袋里钻。 她也不知道昨晚她怎么就那么大胆,缠着严斯九不放。 昨晚严斯九原本是准备了两个睡袋, 睡前他只是开个玩笑,问吕濡要不要和他一起睡,本以为吕濡会断然拒绝,没想到小姑娘红着脸没说话。 在吕濡这里,不说话就是同意。 严斯九最清楚不过。 软玉温香抱满怀,即便是煎熬,他也甘之如饴。 说实话,严斯九是没起坏心思的,只是抱着睡,手都老老实实没敢乱碰。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老实的反而是吕濡。 小姑娘在睡袋里毛毛虫一样拱啊拱,怎么哄都不愿意睡,眨巴着水亮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他,成功把他看得燥起来。 就这样,被他警告后还不知收敛,仰头偷亲他。 「小哑巴你不想死就老实点……」 严斯九忍无可忍,盖住她的眼。 但即便这样也没有吓住她。 小姑娘今天吃了雄心豹子胆,铁了心要作死。 双手抱住他,软嘟嘟的下巴尖埋在他颈窝里蹭啊蹭,小声哼唧撒娇:「哥哥,你不要凶……」 这他妈谁扛得住! 严斯九的火全数被她蹭了出来。 「吕濡,给你一分钟,回你睡袋里去,不然……」他缓了口气,警告,「今晚你就别想睡了!」 安静了几秒,回应他的是小姑娘清甜的气息,惩罚般地贴上耳廓,用牙尖不轻不重地咬。 学他的手段。 男人脑中紧绷的弦铮然崩断。 「小哑巴你是找死!」 失了控的严斯九,比之前可怕太多了,无休无止。 吕濡现在才知道,之前他是有多克制,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吕濡揪着睡袋闭上眼,不敢再细想昨晚那些混乱的场面。 要命的是她可能鬼迷心窍了,那么怕了,竟然一直都没喊停。 最后还是严斯九主动停下,让她能睡个短暂的安稳觉。 呜呜呜好丢脸,每次都是她丢盔卸甲。 「你先到帐篷外面去好不好……」 吕濡埋着脸发出弱弱的请求。 严斯九爱死她这白天黑夜截然不同的反差,心情舒畅,揉了几下绒绒的小脑袋,起身出去。 - 严斯九和吕濡回到西府公馆已是临近傍晚,严巍在院子里修剪松枝,抬头看见两人手牵手走进院子,眉梢微微挑了下。 「回来了?」 严巍声音平淡,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吕濡的紧张稍微缓解了几分。 严斯九似是怕严巍没看见两人交握的手,特意拉着吕濡走过去,没话找话:「剪您的宝贝树枝呢?用不用我们帮忙啊?」 瞧他得得瑟瑟的样子,严巍实在没眼看。 瞥了眼两只快要递到眼前的手,严巍运了运气,转脸对吕濡笑道:「回屋吧,你阿姨正在做桂花糖,去尝尝。」 第159页 吕濡红着脸点点头,忙把严斯九拉走。 严斯九炫了一波,心情极度愉悦。 「我就说吧,不用紧张,他们只会高兴,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严斯九昨晚才知道吕濡不愿意公开的原因,除了误会自己,竟然还误会了席景瑜。 他简直想撬开吕濡的小脑瓜看一看,她怎么就能离谱到这程度…… 她就不想想,如果席景瑜真的反对,严巍怎么可能同意?? 气死他算了。 虽然严斯九恨不得指天发誓保证席景瑜绝对不会反对,但吕濡还是有些惴惴的,手心一直紧张冒汗。 推门进屋,厨房里传出桂花的香气。 严斯九捏了捏吕濡潮湿的手心,示意她别怕,领着她走向厨房。 席景瑜正在忙,听到声音只匆匆回了下头,又转回去,说:「濡濡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尝尝这糖是不是煳了?」 吕濡习惯性脱开严斯九的手,快步走过去。 席景瑜递给她一块有点焦黄的桂花糖,吕濡咬下一口尝了尝,摇头说:「还好,不煳。」 席景瑜松了口气,笑说:「我和你叔叔打赌,不用张姨帮忙我也能做桂花糖,他非不信,哼,这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被丢在后面的严斯九走上前说:「给我尝尝。」 席景瑜正要拿一块给他,就见严斯九头一低,从吕濡指尖咬走她吃剩的板块糖。 席景瑜拿糖的手一顿,正想斥责时,突然瞥见严斯九搭在吕濡腰间的手。 一瞬间空气突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吕濡低着头,心跳到嗓子眼,紧张地唿吸困难。 严斯九吃了半块煳糖,皱着眉看吕濡:「这还不煳?」 吕濡:「……」 席景瑜:「……」 严斯九嫌弃地吐掉糖,还劝吕濡也吐掉。 席景瑜总算从震惊中回神,指着严斯九:「你,你手放哪儿呢!」 严斯九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哦」了声,然后把手从腰换到吕濡肩上。 吕濡已经彻底僵了,根本不敢抬头看席景瑜的表情。 席景瑜像是卡壳的磁带,「你们」了好半天,也没「你们」出个下文来。 「怎么?不认识我们了?那我重新介绍一下。」 严斯九揽着吕濡的肩,痞里痞气地笑,「吕濡,我女朋友。」 屋内整整安静了一分钟,席景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濡濡,我没听错吧?他刚说你是他女朋友?」 吕濡紧张地手心全是汗,听她这么问,一个「是」字迟迟说不出口。 严斯九在她肩上捏了捏,对席景瑜不满道:「妈,您别吓到我女朋友。」 席景瑜:「……」 顿了好半天,席景瑜一扭身,走到门口喊:「老严老严!你快进来!出事了!!」 严斯九:「……」 …… 客厅。 得知这一切都是真的,严斯九和吕濡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在一起了三个月,席景瑜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一脸严肃看向吕濡:「濡濡,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小九强迫你的?」 严斯九:「妈!」 「你给我闭嘴!」 席景瑜恶狠狠瞪他。 凭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这事,他完全干得出来。 不然吕濡之前明明不愿意订婚的,平时也都与严斯九保持着距离,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就在一起了! 席景瑜又转向吕濡柔声道:「濡濡,你不要怕,有瑜姨给你做主,你放心说。」 吕濡紧紧捏着手心,愧疚地开口:「瑜姨对不起,我……是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的,对不起瑜姨……」 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说什么对不起??」 严斯九心疼坏了,抓过她的手扣在掌心里安抚,转头对严巍抱怨:「管管你老婆,吓到我媳妇了。」 严巍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清清嗓子开口:「不懂事,这种好消息应该早点告诉你妈。」 严斯九嘀咕:「其实我早就说过,是妈非不信。」 严巍:「不信你不知道想办法?」 严斯九:「您自己不也没说嘛……自己媳妇自己管……」 席景瑜看着这爷俩一唱一和,还有什么不懂的,冷笑一声,打断两人,施施然站起来对吕濡招手,说:「濡濡过来我这里。」 吕濡闻言一秒没有犹豫,立刻脱开严斯九的手,坐到了席景瑜身侧。 严斯九有点懵。 席景瑜看着对面孤身一人的严斯九,恢復雍容气度,慢条斯理道:「濡濡的家长同意了吗?」 严斯九皱起眉,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他问。 席景瑜拉起吕濡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笑容温和问她:「婚姻大事,总要经过家长的同意,对吧?」 吕濡在她充满暗示的视线中,点了点头。 席景瑜满意地拍拍她的手背,转向严斯九:「我现在就是濡濡的家长,你想娶我女儿,问过我同意了吗?」 严斯九:「……」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自己的亲妈,会给他来这么一齣戏。 「妈,您别闹了……」 席景瑜冷哼:「谁闹了?注意你的用词。」 第160页 严斯九求助地看向严巍:「爸,这您都不管??」 严巍刚想说话,席景瑜就给了他一记眼刀:「咱俩的帐,等会儿再好好算。」 这爷俩一个比一个能沉得住气,几个月了!合着伙就只瞒她一个人! 这口气想让她就这么轻易咽下去,做梦! 席景瑜撂下一句「我不同意」,然后就牵着吕濡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濡濡,咱们女人最怕嫁错人,男人花言巧语的一张嘴最不可信,妈妈的话一定要听……」 严斯九:「……」 严巍:「……」 之后几天,严斯九算是见识到了自己亲妈的威力。 不知席景瑜对吕濡说了些什么,吕濡对她是言听计从,在家时说什么也不让严斯九近身,晚上把门锁得紧紧的。 而且席景瑜还频繁带她外出,说是去认识认识其他优秀男孩子,多点选择。 一时间严斯九有种被亲妈和丈母娘同时阻挠的错觉。 明豫卫礼他们知道这事后简直笑疯了,问他有没有一种兄妹乱-伦的感觉。 这帮人有用的主意一个没有,乌七八糟的建议比比皆是。 李深还出了个馊主意,叫严斯九给严巍弄个绯闻,让席景瑜没空管他的事。 严斯九骂骂咧咧走了。 最后还是明豫点了他——夜长梦多,先把人在身边绑住了,其余由着她们娘俩折腾去。 说的对,先绑住,但怎么绑? 严斯九想了一夜,似乎只有一个办法。 - 吕濡这几天跟着席景瑜东奔西跑,并不是去相亲,席景瑜带着她去清点严家各处的房产店铺。 席景瑜对她说,严家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 吕濡没忍住,抱着席景瑜哭了一通。 长久以来的忐忑与不安、猜疑与顾虑,全都烟消云散。 那一个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其实都是她给自己上的枷锁。 就像严斯九说的,她总是过于在乎别人的感受,表达自己又太少太少。 那天席景瑜知道吕濡的那些忐忑后,又心疼又生气。 心疼吕濡看轻自己,也气自己粗枝大叶没早点察觉。 「我是想让小九早点定下来,但前提是他喜欢的人,我要是知道你们俩的心意,我至于非那么大劲嘛……」 席景瑜越想越气。 「当然这事不能怪你,都怪那爷俩!沆瀣一气,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她叫吕濡配合她演戏,气一气严斯九。 「你不要心疼他,你越气他,他越爱你。」席景瑜哼笑,「他们严家的男人,都是这个德行。」 吕濡又想哭又想笑,峰迴路转,雨过天晴,这么美好的词语竟然都可以属于她。 她何其幸运。 曾经她最怕听到别人说她运气好。 因为你运气好,其他人都死了,你却可以好好活着。这曾经是吕濡不敢触碰的锥心之痛,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宁愿不要这么好的运气。 三年过去了,足够多的爱与陪伴,抚平了伤口,并在其间生出更为勇敢的花儿。 吕濡终于敢大声告诉自己,她是真的很幸运。 - 忙起来时间过的飞快,眨眼就到了吕濡的生日。 因为家有好事,席景瑜临时决定办一场生日宴会。 前一天吕濡被席景瑜带着做头髮,试礼服,挑选珠宝,整整忙了一天,晚上回家累得不行,想先躺会儿再去找严斯九说话,没想到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到十二点,还是被手机铃声震醒的。 吕濡以为是朋友们卡着零点送生日祝福,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却发现是一个零点的闹钟。 她怔了怔,不记得自己定过闹钟。 正想着,目光突然一顿。 屏幕幽白的光圈中,无名指上的巨大钻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枚钻戒。 吕濡愣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打开灯。 除了手上多了一枚钻戒,床边还铺满了玫瑰花。 一条玫瑰花路向门外延伸。 吕濡心中微动,唿吸急促起来,光着脚下床,踩在厚厚的花瓣上,一步步向外走。 打开门,玫瑰花路通向严斯九的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吕濡轻轻推开,玫瑰花路的尽头是半开的落地窗。 晚风送来沉醉的幽香,吕濡踩着心跳走到落地窗前向下看。 盛放的玫瑰园中落入了星辰,星光与花海交相辉映,身穿白衬衫的男人就站在璀璨光中,仰头看着她笑。 视线在半空相撞,随即像被磁石吸引,久久缠绕在一处。 吕濡心口怦然急跳,指上钻戒隐隐发烫,眼底涌出泪意。 严斯九微微躬身,对她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吕濡唿吸数下,提起裙角,走上窗边搭建好的云梯,一步步走向在尽头等待她的男人。 严斯九单膝跪地,嵴背挺直,向她递出一只手—— 「吕濡,我们结婚吧。」 泪光凝在眼中,模煳了男人英俊的面容。 吕濡看着面前这只修长有力的手,与记忆里的那只隐隐重叠。 滂沱的雨夜,男人撑着黑伞,走到满身湿透的女孩面前,黑眸敛着怜悯,低头看她。 她一直在哭,只是没有声音。 第161页 所以无人察觉。 只有他,透过满脸的雨水,看见了她的眼泪。 于是他俯身,递过来一只手,对她说—— 「哭出来。」 她从未想过,就是那晚的一声哭泣,彻底牵绊住了他的心。 吕濡想对严斯九笑,可一弯眼睛,眼泪就滚了出来,男人的脸由模煳变为清晰深刻。 一如初见那般,宛如神明降落,亲手将她从地狱里拉起。 吕濡看向严斯九,只是笑,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 严斯九执起她的手,低头亲吻早已佩戴好的钻戒,抬起脸时,薄唇微勾,嗓音蛊惑人心:「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视线交融中,时光穿梭回到三年前。 十六岁那年,吕濡父母双亡,她从此不能开口说话。 初次见面的未婚夫在母亲灵堂前也是这般问她—— 「跟我走吗?」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男人身着黑色西装,气质矜贵凛然,勾人心魄的一双桃花眼被刻意收敛着弧度,沉沉目光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泪珠落尽,吕濡弯腰吻住严斯九的唇。 这一刻,时光沉默无声走了三年,冰封玫瑰迎来盛放之期。 严斯九终于等到了期许已久的回音—— 「我愿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