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盗掳走之后[未来]》 第1页 [仙侠魔幻] 《被海盗掳走之后[未来]》 作者：lucia露神【完结】 文案： 帝国坠落之后，莉蒂西亚掉进了海盗窝 原本以为艰苦的俘虏生活，变得越来越…… 「你该亲我了。」 飞快地亲了左脸一下。 他淡定地指了指右脸，认真提醒：「你忘了这边。」 「……」 我好像遇到了假海盗 tips： 1、有机甲/伪海上生存日常/甜 2、面瘫海盗头子x美人纸老虎公主 3、又名《被海盗抢走后酱酱酿酿的故事》《漂浮国度》 内容标籤：骑士与剑 搜索关键字：主角：艾萨克、莉蒂西亚 ┃ 配角：海德雷、路易斯、玛丽 ┃ 其它：、机甲、海盗、公主、 第1章 第一滴水 莉蒂西亚要是知道自己会被海盗掳走，一定贴身携带狼牙棒。 她还记得皇宫搬家的这天像是要下大雨，天阴沉沉得如同怪兽，然而这一切都像是在为那个男人的出场做准备。 * 「船靠岸了！」 伴随潮水起伏的声音，一艘银白色的巨轮缓缓停靠在码头边。过了一会，一个个穿着汗衫背心的劳工从甲板上爬下来，依次排着队站到沙滩上。 「哇，这就是踏上实地的感觉。」 「真的和船上不一样！」 一个劳工惊奇地瞅着脚下的沙土地，他用力蹬了蹬，踏出几个浅浅的脚印。 旁边的同伴看他那副蠢样哈哈大笑起来：「没见过世面了吧，这里可是全世界最后一块土地，不是一般人能上来的。」 「但是过几个月也看不到咯。」 唿唿的海风吹拂着这块只有几公里长的小岛，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大地，岛上几棵椰子树果实饱满，却没人敢去摘一个吃。 这里只有一座建筑：歷代皇帝的殿宇。 大皇宫外墙是白色的砖瓦，上面爬满藤蔓，每一个窗格都镶嵌有漂亮的贝壳和宝石。从台阶下一直延伸出去的都是平整的白色砖地，占据了整座岛地表面积的七成。 劳工们就站在剩下的沙土地上，他们彼此交头接耳，每个人都是一脸好奇。 「我五年前跟着首领的工队来修缮过大皇宫，那会海平面还没那么高……」说话那人拿手比划了一下，「现在剩下的面积也就剩之前的三分之二了吧。」 千年前的人类不会想到，温室效应加剧之后，大陆被冰山融水淹没，只余高山高原成为陆地。众多人口无处居住，只能建造巨大的浮岛，成为漂泊在海上的水民。 城市、农田、森林全部消失，工业化进程完全摧毁，大自然的颓败人类无力逆转，到最后，仅剩皇都还残留最后一座小岛，这就成为了全世界的珍宝。 岸边大轮船停靠了好一会，劳工们才开始慢慢在侍从的指挥下行动，有的开始拆除宫殿外墙的装饰，有的进入殿内搬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木头桌椅！」 「小心点别撞破了，这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一张张精緻昂贵的家具从这栋百年宫殿里被搬出，然后抬到船舱里，皇宫侍从看着劳工们粗鲁的动作，再怎么嘱咐也只能干着急。 海浪拍打岸上堤坝，不过几个小时功夫，一层的房间已经被搬空。 「什么宝石，分明就是玻璃而已嘛，难道皇宫也会偷工减料？」 一个蹲在墙角用刀凿窗棱的劳工小声议论着，他旁边人嘘了一声：「你不要命了，让皇宫里的大主教听见，你就别想回船上了，下海去餵鲨鱼吧。」 那人吓了一跳：「这里权力最高的难道不是公主吗？」 「当然不是了。」 搬迁的事宜闹得沸沸扬扬，天色过半，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飘来了云，压得越来越低，像滚滚的灰尘。 「喂，别想偷偷挖土带走啊，说你呢！」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为首一个腰上佩刀的男人一脚踢翻蹲在地上的劳工，后者摔倒在地，怀中滚出一个破口袋，里头装着大半棕色泥土，应该是刚从地上挖的。 「快搜他身上是不是还偷了其他东西！」 地上的人吓坏了，他被好几个劳工按着头压在地上：「我真的只拿了一些土而已！我不要了，都还给你们！」 「晚了，」佩刀的首领冷笑着，把口袋的里的土块又倒回地上，「把他拉下去，关到船底泡海水！」 便有数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走过来，将地上人往海边拖去，任凭他怎么求饶也无济于事。 陆地沉没以后，原先人类弃之不顾的东西就成了最宝贵的资源，其中土壤尤其受欢迎，甚至在某些交易会上还可以取代货币作为硬通货。 「等一下。」 偷窃土壤的劳工原本已经放弃了，他痛哭流涕一脸狼狈，却感觉拖拽自己的人突然不动弹了，睁眼一瞧，有一人分开人群慢慢走了过来，仿佛每一脚都踏在云朵上。 不，她本身就是云朵。 「放了他吧，神明告诉我们要慈悲。」 这个女孩走到面前，她似乎在微笑，金色的髮丝遮住半边脸颊，面庞仿佛染上太阳的颜色，容颜璀璨夺目难以直视，他勐地垂首不敢再看，身边人也大多是一样的动作。 第2页 「公主，您真是仁慈。」贴身侍女莱西赞美道。 莉蒂西亚摇了摇头，伸手将那个劳工扶了起来，身边围着的人多半在偷偷打量她，却无一人敢多说话，唯恐粗鲁的话语会冲撞到这位帝国公主优雅高贵的气质。 莉蒂西亚在人群中回眸一瞥，果然在二楼窗户后面看到了黑乎乎的身影，那是这几十年来王都的实权掌握者：老不死的大主教。 呵呵。 要不是这个臭老头控制着士兵，她一定要教教他仁慈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尽管心里腹诽着，面上却还是端庄圣洁，在众人的注目中款款走回皇宫。 这里一直居住的是帝国皇帝，但是归咎于子嗣不旺，流传至今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位，且从小就受到软禁，十八年来从未离开过王都。她虽说权利几乎被臣子架空，但从血统上说绝对是唯一的王位继承者。 也是一国最后的公主。 帝国明珠的现身让这群粗野的男人有了一丝躁动，原本有条不紊的劳动也纷乱起来。 到了傍晚，除了公主所在的房间，大皇宫已经空无一物。所有的人都上了船，海滩边升起了火堆，却没有什么欢快的气氛，夜静悄悄的。 侍女莱西站在窗前往外看：「公主，北面好像出现了海市蜃楼。」 莉蒂西亚闻言放下手里的书本问：「是什么样子的？」 「是巨大的船舶，但是大小和形状都不同。」 她摇头道：「那不是海市蜃楼，那是三十六个大首领的船队。」 那些船挂着不同颜色旗帜的桅杆、巨大的船身微微冒头，却都静悄悄地不做声。这些掌管着全世界水权的军阀已经近在咫尺，他们每一个都相当于一地藩王，却偏偏还要作出臣服皇族的假象，来到这座即将沉没的小岛朝圣。 而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一刻，她就会落入其中一个的船舱，或终此一生，或浴火重生。 「公主，我们能逃出去吗？」侍女莱西懵懂的脸上满是忧愁，莉蒂西亚看了她一眼，这小傢伙从七岁就被送入她房中侍奉，心思单纯得像只绵羊。 「别怕，总有办法的。」莉蒂西亚面色平静地说，她心里却已经把未来预想了个千百遍。一个流亡的，没有国土的皇族，等待她的会是如何的处境。 这一夜沙滩上的篝火一直在烧，徘徊在附近海域的船队也是越来越近。 装满了皇宫珍宝的船长是大主教的亲信，他用望远镜打量了一番，距离最近的船队旗帜上绣了一对银色双刀，他担忧着：「他们离那么近，不会是打算趁火打劫吧？」 大主教一遍遍数着船舱里的财宝箱子，他想了想道：「不要硬碰硬，咱们打不过银刀。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他们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协商，要记住保全钱财最重要。」 「万一是要抢公主呢？」 「那就给他们。」 但是等了许久，那船队也不过还是徘徊在不远处，仿佛等待着什么，又仿佛静静蛰伏黑暗的野兽。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一记闪光信号弹倏地飞向空中，过了一会浩浩荡荡的船队便从四面八方驶过来，彼此挨着密密麻麻围了岛屿一圈。不同花色的旗帜代表不同的势力范围，有脾气火爆的水手鸣枪致意，热闹得如同菜市场。 大主教满意地看着三十六位大首领们无一缺席，小岛附近每一艘巨轮都代表了一个势力范围，满满的财宝已经在向他招手。他低头瞅了眼仍旧孤身一人站在原地的莉蒂西亚。 「小纸老虎。」 「可惜了，你就继续在闺房里做復兴帝国的美梦吧。」 莉蒂西亚狠狠瞪了一眼满脸褶皱的贪婪老头，她以一种平静的目光扫过满船宝物，这些是帝国兴盛的歷史，也是衰败沉睡的见证。 海风吹起她的髮丝，是金色的，好像有阳光融化在身上，皮肤白到发光，碧蓝的眼波如同这片广阔的海域，仿佛要让人深陷进去。 「不愧有帝国明珠之名。」有几个荒唐的大首领跳到岸边，站在离她不算远的位置出言调戏，他们没有任何行礼的动作，彼此嬉闹着，像挑选货品一样打量她。 莉蒂西亚拳头捏地紧紧的，王族最后的骄傲让她不能哭。 在喧闹声中环顾一圈，她扫过一个个神态不一的男人，最后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他身材高大，身上窄小的布衣遮不住线条分明的胸肌，手臂、腰身上都绘有红色的诡异图腾。要说最奇怪的，莫过于这人脑袋上顶了个巨大的兽头面具。 两根弯折的鹿角细细长长，整张兽面却类似老虎。木制面具遮盖了整个脑袋，只漏出一颗悬挂在他耳朵上的铜色铃铛。 这戴着兽首的怪人站得不远不近，莉蒂西亚很轻易就能从面具的缝隙看到他的眼神。 这傢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用这种眼光看她，古古怪怪的。 死变态说你呢，还看！ 作者有话要说： 伪海上生存日常，架空星球，谢绝考据党。 ：）这大概是我笔下颜值最高的女主了 第2章 第二滴水 「各位大首领能远渡重洋来到王都，相信就算是先王在世，也一定会十分感动的。」 大主教声泪俱下地抒发了长达万字的发言稿，先歌颂了一番各位船队首领的忠诚，又接着缅怀了一番早已死了多年也许都没人记得名字的前任皇帝。 第3页 其实自从几百年前冰川逐渐融化，海平面淹没大陆，人类成了居无定所的水民，原本帝王的掌控就被逐渐架空，实权落入到拥有水上军队的三十六位舰长手中，逐渐发展成各自霸占一方的船队首领。王权统治名存实亡，皇室仅仅只是霸占着世界上最后一块陆地而已。 莉蒂西亚从小就被教育皇帝是人类的精神信仰，不过这个谎言，在她八岁时看到大主教公然窃取皇家珠宝时就已经破碎了。 而这三十六个手握重兵的人，多数都长年徘徊在自己的领海上，要说她见过的，也就只有其中几位而已。 今天莉蒂西亚的目标就是其中之一，东南风舰队的大首领路易斯。 「海洋养育了我们的人民，然而今天还是要将我们最后一块珍宝夺走……」大主教还在念念有词，莉蒂西亚冷静下来，开始细细在人群中寻找东南风舰队的船旗。 作为少数几个还亲近皇族的船队之一，路易斯经常承接比如修缮皇宫、加固堤坝等「慈善」工作。这位大首领年仅29岁，莉蒂西亚却已经和他相识5年了。不同于其他五大三粗甚至目不识丁的首领，路易斯是个饱读诗书温文尔雅的男人，他们两人有时辩论一个话题可以说上一整天。 要说今日之后她要是还能有活路，大概就只有投奔东南风舰队一个选择。 阳光下金髮的公主目光急切，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找到熟悉的旗帜时，却发现其前面站着的是个陌生的男人，路易斯不见踪影。 大主教的演讲告一段落，回头见莉蒂西亚目光疑惑，便问身侧的高级侍从：「今日有谁未到现场吗？」 侍从点头：「路易斯大人今天有事无法前来，特别派遣了手下的大副暂代位置。」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莉蒂西亚瞬间呆愣在原地。然而大主教才不管她作何表情，自管自招唿起了蠢蠢欲动的其他首领们：「其实今天的迁移仪式，还要为帝国公主寻找一个保护人，岛屿沉没以后，我们将会挑选一个船队让公主落脚，有自愿贡奉的大首领可以上前一步。」 话音刚落，刚才那几个早就急不可耐的男人都挤上前来，叽叽喳喳闹作一团。 说是贡奉，谁又会真的将亡国公主放在眼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无非是豢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供人玩弄。 天空上乌云滚滚而来，像是怒海生波。莉蒂西亚听着耳边各种争论抢夺的声音，简直羞愧地无地自容，自尊仿佛被人踩在了脚底。 现实是什么，就是幻灭你无数个无数个我以为。 「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船，人口最多，公主应该到我这里来。」一个矮个的男人摸摸小鬍子猥琐地说。 「呸，拉东你都有七个老婆了还不嫌多？而且你个子还不到公主胸口吧，够得着吗哈哈哈！」另一个瘦高男人嘲讽着不堪入耳的话，那矮小的首领闻言怒了，一把掏出手/枪二人就要打起来。 「都吵什么吵个没完！」忽然一个人大踏步走来，粗鲁地一手推开一个，他个头魁梧得像头黑熊，背上突出块块肌肉，矮小的首领和瘦高首领见他都纷纷避开，却又不甘心，「凯撒，你要做什么？先来后到懂不懂！」 黑谷舰队的首领凯撒人如其名，长得也和头熊一样，他满脸的络腮鬍子，眼若铜铃，莉蒂西亚被这头野兽紧紧盯住，感觉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们要是打得过我，公主就让给你们，怎么样，敢不敢！」他走过来，直接一把抓住了莉蒂西亚的手腕，她被攥得生疼，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放开我！」 被打了一耳光，黑熊反倒更来劲了，他哈哈哈笑起来：「好好好，是只小野猫啊。」然后慢慢凑到她耳边，假装嗅她的头髮，「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这些年没人教过你吧？怎么伺候男人。」 莉蒂西亚心里勐地一沉，仿佛被人狠狠又把耳光扇了回来。 她现在宁愿去死了。 身后侍女莱西也被水手们拉住了，那些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化为锁链缠绕住她的双脚，身边男人浑浊恶臭的唿吸凑得很近。 什么叫山河破碎，风雨飘摇，莉蒂西亚简直心如死灰。 正在这时一道银色闪电嗖一下飞过，凯撒痛唿一声放开了手，才发现自己另一侧的胳膊被划出一道血痕。那也根本不是闪电，而是一叶非常锋利的银刀。 「你想死吗？」凯撒面孔兇恶，岸边围绕的水手们也喧闹起来，纷纷拿出了武器示威。在各种枪械和刀刃碰撞声中，莉蒂西亚看到刚才那个戴兽首面具的男人一步步走了过来，缓慢的步伐踏在沙地上没什么声响，但他耳朵上的铜铃叮叮噹噹，她却听见了。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大主教一看不对及时出来圆场，在这小地方打起来，对他是最不利的，万一伤到公主，这买卖就做不成了，赔了货物又折兵啊。 「凯撒大人，请您先放开公主……」话未说完，一柄金色钢叉忽然飞了过来，大主教还保持着迈步说话的动作，他的身体靠着惯性往前走了一步，头颅却不翼而飞了。 不过一秒钟，这个人众目睽睽下轻飘飘杀死了大主教。 莉蒂西亚眼睁睁看着那颗断头滚到了自己脚边，猩红血液洒了一地。她眼前一黑，晕过去前听到最后一句话。 第4页 「她是我的。」 低哑又沉闷，是非常不标准的帝国普通话。 艾萨克一手搂住了她的腰，帝国公主就软绵绵地晕倒在了他怀里，隔着木头的面具，他凑近嗅了嗅。 没错，是这个味道。 「喂！银刀舰队你们想造反吗！」 「可恶的海盗！把公主交出来！」岛上剩余的大首领们对大主教的死没什么在意的，他们倒是对到手的鸭子飞了这件事比较记恨。 艾萨克转过头，回以一个挡在面具下看不清的眼神。他一把将莉蒂西亚扛了起来，不是什么温柔的公主抱，就那么扛在肩头。在成百上千人的注目下，踏着大主教的鲜血，一步步往自己的船队上走去。 「喂，就那么放他走了？那可是公主！最后一个公主！」瘦高个的男人忍不住忿忿道。 拉东直接指了指一边的黑谷舰队首领：「凯撒都没有动作，你能怎么办？」 被警告过的黑熊凯撒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但他也只是死死瞪着那人的背影，在艾萨克踏上自己的船舱甲板时，他也干脆转头离开了。 前来参加迁移大典的不过是各舰队的信号船，总浮岛是舰队的大本营，不可能离开各自领海。而在一艘艘形状颜色各异的舰艇里，银刀舰队的那一艘就显得尤其小了。但不知怎么的，它一旦开始航行，别的船队都纷纷避让开。 「他的船比我们小多了，我们干脆撞上去，直接把公主抢过来？」拉东的水手是个愣头青，觊觎公主美貌忍不住出馊主意。 「撞？撞你个大头鬼！」拉东一巴掌拍在小子头上，「老子的船是货船，那傢伙是什么船！你看看他甲板上的炮口，他妈比你小子的心眼都多了，你不怕死你就去抢，抢到就归你！」 各个舰队乱成一锅粥，然而就在海上形势逐渐混乱的时候，银刀的小舰艇已经轻飘飘地开走了，像一只掠过大浪的海豚，稳稳落在了另一侧碧蓝海面。 「首领，目前已经有5级海浪，风力达到6级，一会就要下雨了。」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走上前，大雨又至，原本船舱上的水手都忙碌起来。 艾萨克将舱内的密水门关上，吩咐道：「做好防浪冲击准备，把雨水储存器打开，无关人员全部进入船舱……另外把公主送进内室。」 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原本船壳上方的铁皮逐渐打开，经过360°的旋转之后，变成了一个个弧形的碗，就那么顶在船体顶部，看起来傻乎乎的。 然而没一会，这些个铁皮碗的效果就显出来了，雨水经由下部的管道流入船舱，汇聚在特质的淡水储存水箱中。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这点雨水都显得弥足珍贵。 淅沥沥的雨滴击打船身，所有人随着海浪起伏，舱里偶尔有东西掉落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的声音，众人都见怪不怪了。唯一不合群的，大概是…… 「首领……那个，公主她醒了。」 第3章 第三滴水 莉蒂西亚躬身抱着自己的裙子，看着小房间里和她大眼瞪小眼的几个女人。她们大多肤色黝黑，穿着紧身短窄的上衣，下半身多是便于活动的小脚裤子，年轻的几个也有穿短裙的。 「乌尔立唔！」一个年级最小的女孩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想要摸她的头髮，莉蒂西亚条件反射般迅速偏过脑袋，她的手就落了个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那女孩表情震惊地收回手，抬头和身边的妇女说了几句话。然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原本的工作，盯着她左看右看。 莉蒂西亚看她们彼此交头接耳，却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她试着开口问道：「这里是哪儿？你们是什么人？」然而回答她的是众人疑惑的目光。 最年长的一个妇女走了过来，也像小女孩刚才那样伸出手，这回莉蒂西亚没有拒绝。感觉妇女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耳朵，然后又摸了摸额头。 「阿妈，她生病了吗？她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小女孩问。 「并没有发热啊。」妇女收回手，几人又交流了几句，莉蒂西亚看着她们的神色，总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高危病人。 「走吧，我们去告诉大首领。」几人陆陆续续打开门走出去，莉蒂西亚伸长脑袋看着，外面是一条走廊，银灰色的钢制结构，偶尔有人声传来，她现在一定是在某一个大首领的船上。 作威作福十多年的大主教就那么被杀了，还是在手握兵权的三十六个大首领面前，表面功夫都做不下去了，这个世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还有，那个戴鹿角的蒙面变态到底是个什么鬼！ 等到周围没人了，莉蒂西亚才听到头顶传来的齿轮声音，「嘎吱—嘎吱—」还有各种东西滚来滚去的动静，提醒她这是一个陌生且危机四伏的新环境。 她身下的床板一直摇摇晃晃，大海浪潮拍击的声响由远及近，想必现在所有人都很忙，以至于无人看管她…… 如果她能熘出去找到一些食物，运气好再偷一把武器，或者劫一条小船……啊这个难度太高了，先定个小目标，安全熘出去吧。 莉蒂西亚又燃起了求生的斗志，她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那些女人竟然松懈到连锁都没上！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银色的铁门，有些开着有些关着，不过都没有人。莉蒂西亚捡了根棍子，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贴着墙根走着。 第5页 「公主怎么不见了？」 「我现在去告诉大首领。」有两个行色匆匆的女人走过，谁都没发现躲在另一边空屋子里的莉蒂西亚。 十八年来被当成金丝雀豢养，她还是第一次坐上真正的海上巨轮。不同于岛屿的沉稳，这里几乎每走一步脚下都在晃荡。船舱内部像一个大大的迷宫，一间一间胶囊状的屋子紧紧相连，她很容易就会绕开岔路。 莉蒂西亚也不知道是走了几个圈，忽然在前方看到一扇大铁门，是用红色油漆漆起来的，外侧隐隐透出亮光，很有可能就是船舱的出口！ 她跌跌撞撞跑过去，用力推开了那扇大门。 然后，预想中的蓝天白云大海确实出现了，除此之外还有几百只眼睛。 几乎所有的船员都待在了外甲板上，他们原本各自在忙活什么，看到她忽然冲出来，就都回过头瞅向了她，眼睛也不带眨的。 莉蒂西亚彻底僵在原地，手脚僵住，一瞬间从尾椎骨涌上来一阵毛毛的感觉。 「为什么公主拿着我家的晾衣杆？」一个女人问道。 「也许公主没见过这样的晾衣杆。」她旁边的人说。 「噢~那我把它送给她好了！」 众人窸窸窣窣地讨论着，莉蒂西亚一句也听不懂，她想靠着墙慢慢后退，但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走出了人群，大步朝她逼近。 「你、你别过来！」莉蒂西亚声嘶力竭地喊着，她把棍子横在身前，身后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已经退无可退。那鹿角面具的男人终于停下脚步了，他歪头打量她，两人之间只有两步的距离。 「我、我会古代武术，我是跆拳道黑带七段！你知道古武是什么吗？是几百年前人类强身健体的体育项目，这是一种徒手格斗的武技，比你们现在的大炮和机甲……」 艾萨克看她自己在那手舞足蹈，默默地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莉蒂西亚把皇宫里古代藏书上看到的武术介绍都背得差不多了，那男人却也不像是被唬到了的样子。她正打算再胡编乱造几句，忽然一波大浪击打过来，勐地拍击在船壳一侧，船身剧烈摇晃起来，莉蒂西亚脸色白了又白。 「呕……」 艾萨克低头看着揪着自己衣襟狂吐不止的女人，很好，他们彼此的距离又近了。 莉蒂西亚第一次长时间呆在船上，尤其是今天还碰见了大浪，她根本无法适应这种完全没有规律的摇摆，也完全没有体验过，什么叫做晕船。 有时候头重脚轻，有时候还会忽然失重，胃里面残留的食物乱成一堆麻绳，连大脑里的东西也搅和一团，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揪着面前人的衣襟吐到涕泗横流…… 「首领。」海德雷手里拿着杯水和两颗药丸，刚准备递过去就被拦住了。 「不要给她药，」艾萨卡说，「吃药对晕船没有任何作用。我们不能登陆，她就不能停下服药，这样永远都无法克服晕船。」 他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是莉蒂西亚听不懂，她只知道面前这个兽脸面具男不给她水喝，便抬头幽幽瞪了他一眼。 艾萨卡愣了下，忽然伸手捏住她肩膀，然后把她往后扯了扯。另一只手抓住自己面具下沿，稍用力就翻了起来。 出乎莉蒂西亚预料的，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头髮是黑色的，编成几缕小辫在脑后扎成一束。耳朵上挂着颗铜铃，从脸颊两侧开始有红色的纹身逐渐顺着脖颈往下，和那些黑熊和侏儒比起来更不像正常人。 「哇……」她又一口酸水吐了出来。 艾萨克沉着脸让她吐完，好一会终于停下来了，才拿来淡水让她漱口。莉蒂西亚浑身发软，得靠他提着衣领才不至于趴到地上去。 「你去休息。」面前的男人突然说话，虽然是发音很不标准的帝国普通话，但她勉强听懂了。 「你是谁？」莉蒂西亚问道。 男人歪了歪头：「艾萨克。」 对视着的二人显然忽略了身边其他人的存在，一直到海德雷咳嗽一声，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回她被带到甲板边缘的一个条凳上坐着，刚才那个小女孩就守在她旁边，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 「公主，晕船这种事忍忍就好了，大首领说的话准没有错。」女孩子肤色黑得像蜜，手腕脚踝上都缠着一些金属丝做的装饰物，莉蒂西亚看了半天，发现好像是电线里的铜丝。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那个小女孩，后者迷茫地看看她。莉蒂西亚再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小姑娘才恍然大悟。 「我叫泰丝！爷爷说是努力的意思！」小女孩特别开心，跳起来转了个圈，身上半旧褴褛的裙摆飞扬起来。 莉蒂西亚的目光透过泰丝的肩膀往后看去，这会应该是刚风止雨歇，甲板上的人们忙着清扫船上多余的海水。每个人的分工都不同，还有的在检查维修刚才因为大浪拍击造成的损失。 都说三十六个大首领文化程度各不相同，比起来路易斯已经算是翩翩绅士了，类似银刀这样的舰队，别人偶尔都会戏称他们为「海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里的平民，看起来好像大多数都不会说普通话。 唯一一个会说的，恰恰是个怪人。 莉蒂西亚的目光落在那个背对她站着的男人身上，他摘掉面具后，颈后的长髮一直垂到腰际，因为被她吐了一身，这会随手把扣子一解，上衣就扒掉了。 第6页 这人的皮肤和船上的人们差不多，是长期呆在海上的黝黑肤色，此刻露出肌理分明的嵴背，和皇宫里那些纤细雪白的男侍从一点也不像。莉蒂西亚很少见到这样的身体，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然后他就忽然回头了！回头了！头了！了！ 泰丝见莉蒂西亚抱着脸盆不撒手，头埋得低低的，好奇地问：「公主，你又要吐了吗？」 后来风浪平息，就不断有其他舰队的轮船从他们旁边经过，有的十分巨大，有的奇形怪状，莉蒂西亚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三十六支舰队。但奇怪的是，他们与银刀之间并不交流，偶尔有故意慢下来的船队停靠在附近，上面的人似乎东张西望看过来，但没过多久就会离开。 到了晚上的时候，王都附近只剩下了这一条船，也许是在这里停留的最后一个夜晚。 泰丝看着坐在船舷边的莉蒂西亚，忍不住问身边的老人：「爷爷，公主为什么不进船舱里来？外面多冷啊。」 「你能看到小岛边缘的堤坝吗？」老托夫沉默半晌忽然问。 「看到了，已经快被海平面淹没了。」泰丝垫脚看了看。 「那里原本有九层堤坝，现在你看到的只是最后一层。」老托夫摸了摸孙女的头髮，「对泰丝来说银刀是你的家，对公主来说，那也是她的家啊。」 第4章 第四滴水 莉蒂西亚靠在船舷边缘，身体随着海浪起起伏伏，经过一个下午的狂吐不止，她的晕船症终于缓解了，就像被大海逐渐接受的一个仪式。 夜幕降临后，只有淡淡的一层月光亮着，像糖霜一样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在这样的视野下，她居住了十八年的小岛，那个被叫做王都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模煳的黑色一团，遥遥被海浪拍击着，仿佛随时都要沉入水下。 也不知道她的侍女莱西怎么样了……岛上的人们会何去何从？他们大概也会去到某一个船队开始新的生活吧。 换张床，吃口饭，多唿吸几下海上的咸风，随着船身摇摆不停，时间长了原本岛上的生活就会都淡了，就都忘了。 身后热闹的船舱里人们的喧闹声那么响，正是晚饭时候，杯盘交错的声音一直传到外面来。 莉蒂西亚抱紧了膝盖，凉飕飕的海风吹得她脸颊发干，她已经无处可去了。要么现在马上跳下海里餵鲨鱼，要么就回到身后的人群里去。 加入他们，融入他们，活下去。 作为一个拥有几十艘舰艇的船队来说，这条流鱼号是银刀的主船之一，相比其他家派来信号船或者货船，艾萨克可以说是拿出了主力。 海上物资缺乏，银刀的领海距离王都路途遥远，他们这些船员出来一趟并没有带多少口粮，早上和中午就用一些抓到的海鱼果腹，每天晚上的一顿饭就是最丰盛的了。 大饭厅屋顶上亮着几盏照明灯，所有人席地而坐，地上铺着粗布，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铁锅、杯碗等物。白天为了节省使用面积，这个饭厅还得作为捕鱼料理室、仓库等使用。 艾萨克盘腿坐在最里面，他背后杵着一根一人多高的金色多刃钢叉，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着从他身边跑过去，明明连人带兵器都是寒森森诡异的样子，孩子们却并不忌惮。 身边的大副海德雷正在和几个男人喝酒，艾萨克沉默着，用手翻了翻面前烤得半焦的鱼。他专属的铁盘里摆着一些食物，种类还算丰盛，但除了杯中酒水，他一样都没有动。 正发呆着，门口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艾萨克抬起头。 一个女人从大门口进来，分开人潮慢慢走近，她还穿着皇宫里的衣服，裙摆白色的蕾丝随着脚步翻出花来，身姿如同一抹海上的流光。莉蒂西亚有着谁都没有的金色长髮，捲曲着像被朝阳染色的云朵。 她脸上没什么情绪，直直地看向坐在最里面的艾萨克，一路缓缓走来。 她美得惊心动魄，船上的水民全都在看她，有的正仰头喝水，杯子僵在嘴边；有的一口食物塞进口中忘了咀嚼。原本喧闹的大饭厅瞬间安静下来。 莉蒂西亚默默穿过那些人，跨过地上凌乱的餐具和残羹，终于走到了他面前，银刀的大首领也和别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看她。她觉得这个怪人或许是满意她的容貌的，那她活下来并逃出去的机率就要大得多。 「坐下。」艾萨克拍拍身侧的垫子，莉蒂西亚皱眉瞧了一眼，还是顺从地跪坐了下来。她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尽管身处这么简陋的地方，却还维持着贵族的矜持姿态。 艾萨克从她走过来以后目光就没离开过，看她乖乖呆在身边，心情一下变得很好。这种心情表现在，他把属于自己的餐盘放在了她面前，然后自己又随便拿了个盘子随便扒拉了一些大锅里的煳状东西吃起来。 莉蒂西亚不知是该拿还是不拿的好，她瞧着身边这个地位崇高的大首领手口并用，囫囵吃着那些看不出什么东西做的泥，再看看面前盘子里放的一条焦黑的海鱼和几个青色的果子，竟然觉得很不错了？ 盘子里没有刀叉，莉蒂西亚只有拿着烤鱼上串着的铁签子下手，鱼肉微咸，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佐料，泛着海洋上生活特有的简朴意味。她狠狠咬了几口，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焦黑的痕迹蹭在脸上也不知道。 这还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用手抓着吃东西。虽然自从来了这里她的「第一次」已经越来越多了。 第7页 「丽蒂茜拉。」身边的怪人忽然出声，那不标准的带着浓浓地方口音的方言版普通话让她差点喷出来。这绝不是她认识的普通话！ 「是莉蒂西亚。」公主正色道。 「丽蒂……茜拉……」艾萨克模仿她的音色又说了一遍，没有丝毫改善。 「算了。」 她勉强吃掉大半条鱼，感觉腹中飢饿感好些了，忽然看到那个叫泰丝的小女孩蹲在不远处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与其说是看她，不如说是看她盘子里的东西。 莉蒂西亚低头瞧了瞧，除了几个没熟的果子就是半条鱼骨。 「拿去吃吧。」她试探着捡了一个最大的果子递过去，小姑娘眼睛一亮，却还谨慎地看了看艾萨克，等后者点点头，她才敢跑过来一下子接过。 「贝尼路塔。」泰丝对她说了句土着外国话，莉蒂西亚没听懂，不过看她笑得很开心，握着果子回去和别的小朋友炫耀了半天。 得到了以泰丝为首的小姑娘的「爱戴」，帝国公主第一次觉得：原本以为艰苦的俘虏生活，似乎和想的不太一样。 身边手握她生杀大权的大首领，此刻吃饱了，半靠在身后的金叉戟上小憩，一点都不设防，明明那柄兵器白天刚取了大主教的命。 他没有给她戴上镣铐，没有把她关起来，甚至让她一个人呆在甲板上吹了半天海风。他给她自己的餐具，里面的食物似乎在别人看来是很好的。他让她和平民交流，不限制她的自由。真的是个怪人。 莉蒂西亚端坐在垫子上，在乱闹闹的大饭厅里看起来尤其格格不入。 学习了十八年皇家的礼节不是想忘就忘的，她要做到食不言寝不语，走路不发出大的声音，仪态永远保持完美。 在用餐时，餐桌上的座次也是有要求的，地位最高的在上首依次往下。然而鑑于他们连餐桌都没有……就不用考虑了。 众人吃饱了，享受这难得一刻闲适的晚间时光。莉蒂西亚逗弄了一会身边凑过来的小孩子们，很快就把果子都分了出去，到头来她也只留下了一个，见艾萨克眼巴巴地看着，便拿起来试着咬了一口。 ……简直酸到牙根里了。 「不吃了？」他见她脸都酸皱了，捂着腮帮子不说话，那缺了一口的果子丢在盘子里，突然一点都没有犹豫地自己拿了过来，几口啃了个干净。 莉蒂西亚一脸惊悚地看这个大首领仔仔细细把她咬过的果子吃得就剩两颗核，然后随便拿手背抹了抹嘴，一点都不别扭。 「不吃了？」他又问了一句，这时候饭厅里的人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大家互相协助，几分钟就把碗盘撤了个干净。 莉蒂西亚愣愣地点点头，见他忽然站了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要跟你睡觉。」 「哈？」 白天她已经见识过了，船舱里那些像胶囊一样的小屋子，就是这些水民的家。他们看起来是长期住在这条船上的，每一间屋子都有满满的生活痕迹。 但是显然大首领是不常住在这儿的，他们准备了一间比较空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角落里还有个铁制的盥洗用具，管道一直通到天花板里。 别问为什么莉蒂西亚到了大首领的屋子里。 「你别过来！」下午的一幕再次上映，她被逼到角落，摇晃不停的小屋子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告诉你，我是柔道红白带八段！很厉害的！」 「你白天说的是跆拳道黑带七段。」 艾萨克当然不会被这只纸老虎吓到，他转过身很自然地脱掉了上衣，露出健硕漂亮的肌肉，然后走到那个盥洗盆面前，用块布巾沾了水擦了擦脸和身子，这在船上就是最多的清洗了。 他把自己弄干净，回头却看到莉蒂西亚还蹲在角落里虎视眈眈。 「过来。」莉蒂西亚的身体一抖，低头装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忤逆大首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正在瑟瑟发抖的时候，一双手臂忽然箍了过来，就算隔着一层衣服布料，她也依旧能感受到那坚硬而紧绷的肌肉触感，和高热的温度。 他显然没有耐性了。 啊，啊，她差点就被虚假的和平表象给欺骗了。他根本不会放过她，他是一支船队的大首领，又怎么会容许到嘴的战利品飞掉。 「你怎么哭了？」 艾萨克凑过来舔了一口她的脸，咸的。 第5章 第五滴水 艾萨克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好好地怎么就哭了？ 女人果然如同别人说的，是一种外表软乎乎内心乱糟糟的动物，翻脸比翻浪头还要快，那小小两洼水泡里面好像蕴藏了一整片海洋的水，一戳破就要漏出来。 「不许哭。」他单手把这只小老虎提起来，凑近了想要仔细看看她，莉蒂西亚却忽然用手捂住了脸，露出手指缝间憋成粉红色的皮肤。 艾萨克把她提起来转了两圈查看了一番，没发现哪里有不妥的。晕船症已经好了，身体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莫非是有隐疾？ 「你不要哭了。」 面对敌人只需要挥动武器就能解决的事情，到她这里怎么变得那么麻烦。艾萨克挠了挠头，伸手取过桌上放置的一个电子联络器，滴滴答答按动了几下。 莉蒂西亚听见动静偷偷抬起头，因为两人挨得很近，她很轻易地看见屏幕上面的联繫人。 第8页 头像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左手一把剪子，右手一把手术刀，笑得十分黑暗恐怖。他们虽然说的是方言，但是文字还是帝国通用字，她能看得懂。 【你那有药吗？特效药。】 【做什么用？】 【不许哭的药。】 莉蒂西亚：他是要用药把我毒哑吗…… 「我、我什么都能做，我可以和那些女人一样学着干活！」莉蒂西亚忽然抓住他的手，艾萨克楞了下眨眨眼，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可以干活，但我要和你睡觉。」 「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不能和别人睡觉。」 莉蒂西亚咬着牙，扯起一个笑脸：「那，我们可以慢慢来吗……」 艾萨克当然不明白，他感觉面前的小老虎明明不想笑，却还弯着嘴角。他喜欢看她笑，却不喜欢这样的。 「什么叫慢慢来？」 「就是这样……」她忽然凑上来，伸臂搂住他的肩膀，脑袋轻轻靠在艾萨克胸口，像一片羽毛落了下来。 艾萨克忽然明白了，驯养猎鹰还有一个征服的过程，他拥有小老虎也是一样。 这一夜他们是真的「睡」在一起了。船舱里没有自然光，莉蒂西亚面朝墙壁缩着，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海水拍击船身的响动一直不停，除此之外耳边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唿吸声。 艾萨克很快就入睡了，仿佛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但是她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睡不着。 他温度更高的身体，裸/露在外的肌肤，在窄小的铁板床上稍微一动就会碰到。 但所幸……他并没有做些出格的事情。 莉蒂西亚想变成海螺，把自己软弱的一面隐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到，那样她就只是众人眼里高雅端庄的帝国公主，亡国、架空权利、流浪都不是她的代名词。但仅有十八岁的她内心又不够强大，才会在维繫不住的时候显露崩溃。 是环境，还是命运让她寄人篱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莉蒂西亚发现船已经开始航行很久了，原本遥遥可望的小岛已经消失，他们在渐渐远去，离开帝国王都往新的地方行进。 从早上开始艾萨克就不见了，她并没有和谁熟到可以打听大首领的下落，因此借这个绝佳的好机会，莉蒂西亚开始有意识地熟悉这条舰艇。 甲板以下的部分，包括了货舱、机舱、锅炉舱等各种有专门用途的船舱，她只在外面走了一圈，没想着要进去。 而主甲板上面的建筑，则布置了各种多用途的工作舱室、生活舱室、贮藏舱室、仪器设备舱室等，容纳了一百多口人的生活。可以说这么一条中型舰艇也已经有个很完整的生活链条了。 莉蒂西亚走了一圈，她在船尾发现了两艘悬挂在船壳外的小救生艇，是电动的，这可以作为她逃跑的工具。 但是她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没有定位会迷失在海上。而且一旦被银刀发现，无论她是回到小岛上被抓，还是在半路就被锁定抓回，都是一样的结局。 很好，她偷到船的机率是50%，预计死亡率是99%。 莉蒂西亚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已经预想了十几种结局。啊……皇家藏书上可没有教她怎么逃脱一个大船队的追捕。 唿唿的海风吹起她的长髮，忽然觉得有人在拉她，莉蒂西亚回过头，见泰丝站在身后，腼腆地扯着自己袖口一角。 「小泰丝，你这是怎么了？」她蹲下来，视线正好与女孩平齐。 小姑娘摊开手心，里头躺着两粒棕色的植物果实，心型的，只有绿豆那么大。 莉蒂西亚当然不会记得这两颗果核就是她曾给的那颗青果，毕竟这些果子兄弟几个长得都一个样。 「乌鲁乌鲁。」泰丝一口气不停地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她把种子好好保留了下来，用块破布包起来又塞回莉蒂西亚手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这时候她才知道，那些果子，竟然是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然而一直在土地上长大的莉蒂西亚并不知道水民的珍视。 她把种子还给了泰丝，一大一小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气，忽然一阵水花的巨响传来，似有什么东西破开海面冲上天空。莉蒂西亚被水花溅得睁不开眼，感觉冰冷的水滴落在脸上、身上，然后是什么重物「咣叽」一声砸在甲板上的声音，她脚下一抖。 尚未来得及抹一把脸上的水，身边的泰丝就大叫起来了，莉蒂西亚吓了一跳，原本所有在甲板上干活的水民都欢唿了起来，又蹦又跳，场面一度十分疯狂，像某个邪/教组织的集会。 她稍微踮起脚看过去，就发现一条黑白的什么种类大鱼躺在甲板上，外面已经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而刚才突破水面扔这大鱼下来的人，此刻就在其旁边。 一架四五米高的银色人形机器伫立在那里，手里捏一柄和艾萨克的金叉一样的武器，不过放大了好多倍。而他本人正从这个兵器的头部舱室里爬出来，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瞬间就回过头捕捉到了她。 这人后脑勺长了眼睛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机甲，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机甲……下海抓鱼。 东南风舰队修缮皇宫时，路易斯曾经驾驶过机甲加固堤坝，他的机甲就和他的人一样潇洒，披着黑色的斗篷，武器也是骑士一般的银色长剑。和艾萨克这架机甲通体黑魆魆，手执鱼叉，鱼叉上还挂满了血和碎肉的模样真是差得太远了…… 第9页 「太好了，这些皮可以赶制好几套驾驶员制服。」 「牙齿还可以磨成零件。」 「鱼翅保存起来留着换东西吧？咱们能多买些种子。」 人们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但莉蒂西亚听不懂，她凑近了才发现，那条身躯巨大的黑白色大鱼，头部呈三角形，锯齿状的牙齿长达十厘米，血盆大口能装进两个人，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鱼，这是大白鲨…… 大白鲨是最大的肉食鱼类。 但水民连大白鲨都吃。 莉蒂西亚不敢靠近那鲨鱼的尸体，但是泰丝看起来很开心，人们手拉手绕着大白鲨起舞，有的热情的干脆拥抱着水手亲吻起来。 仔细看能发现，在鲨鱼脑袋两侧有一个贯穿身体的窟窿，因为伤口很小，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这很显然是大白鲨的致命伤，再看看面色平静地指挥手下切分尸体的艾萨克。 真可怕，幸好切的不是她…… 随后不久，几艘小船也逐渐驶近，靠在大船旁边后被悬挂在外的机械臂打捞起来。上面的人从船舱里卸下几大网兜的小鱼，多半是银色的，也混杂了几种不能吃的鱼种，他们都会选出来放回海里。 莉蒂西亚想要做点什么，便跟着泰丝几个小孩子一起凑到大网旁边处理海鱼，有几个妇女看到了，咧着嘴凑到她旁边说话，一个个都笑得跟朵花似的。 噢……求你们别再说了，就算她博览群书，也听不懂这不知道从哪衍生出来的方言。 水民们几天才会捕捞一次，得到的鲜鱼简单筛选后存入冰库，这就是他们航行主要的口粮了。 因为非常熟练，大家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小时甲板上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大部分的鱼被放在推拉车里，剩下的部分就由几个妇女一人一盆顶在头上。 莉蒂西亚也跟随人群往料理舱走去，并没有人阻拦她。但是令人失望的是，她没发现多少熟食，食物全都是冷冻海鱼，无法携带，莉蒂西亚想弄点干粮的想法也破灭了。 有几个穿着厨师服的人正在仔细处理刚才捕捞的鲜鱼，内脏和鳞片他们都不会丢，专门存放起来。 角落里还放着个小篮子，里面是一些半青不黄的果子，还有几颗非常小的土豆。不是因为她眼尖，而是这篮子被高高吊起来，像是祭祀神明的贡品一样。 「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进行交易了。」艾萨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走到她身边淡淡说道，他脸上一样的没有表情，「这是世界性的洋流交易，所有船队都会参加。」 到时就可以多换一些好东西吃了，艾萨克是这么想的。 然而莉蒂西亚听起来就不是一个意思了。 所有船队参加，所以东南风舰队也会在，与其逃跑死亡率99%，投奔路易斯的存活率岂不是更高！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这时候不喜欢男主。 这故事告诉我们：沟通是人际交往的桥樑。 ---------- 大白鲨是最大的肉食鱼，鲸不是鱼。虎鲸连大白鲨都吃。 第6章 第六滴水 三十六个船队每年都会进行一次洋流交易，是全球范围内最盛大的一次交易，因为每一支船队的「特产」都有所不同。 有生产果木的，还有生产粮食、布匹、牲口的，甚至连专门生产人口的也有，因此这场大范围交易，就用以交换彼此最看重的资源。 虽然黄金白银等贵金属依然是硬通货，但因为纸币稀缺，以物易物或者虚拟货币交易成为了双方最喜欢的方式。 这在泰丝她们看来是能吃到好东西的大节日，在莉蒂西亚眼里就是翻身公主把歌唱的解放日！ 只要她能成功活到洋流交易的那天，遇到东南风舰队以后，就能逃离这个随时都可能暴走的面瘫杀戮狂了！ 莉蒂西亚越想越兴奋，连带着晚饭都多吃了一条鱼。 艾萨克转过头看了看她，好像在他说完会参加交易之后，小老虎的心情一下就变好了。 她的眼睛熠熠生辉，璀璨得像晴空万里、碧蓝如洗。那里面没有昨天晚上的绝望和惶恐，是什么给了她希望？ 艾萨克不知道，但他松了一口气。 「吃。」他用银刀从面前的大锅里切了一块肉，莉蒂西亚愣了下，顺从地接过来。 「这是什么？」她咬了口。 「鲨鱼肉。」 「……」 肉质又干又柴，比老鸭还要老，鱼肉还有一股独特的酸味和腥味，莉蒂西亚带的脸色一瞬间从白到红。 「不许吐。」艾萨克自己也割了一大块，面色从容仿佛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莉蒂西亚捂着嘴转来转去找有没有空的盆，不行了，她真的撑不住了。冷不丁肩膀被人握住，轻轻掰了回来。 「咽下去。」艾萨克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凑近了说。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莉蒂西亚还是第一次好好打量他的五官。 身为银刀舰队的大首领，艾萨克很年轻，他长得不太帅，起码没有东南风的大首领路易斯面貌俊俏。 但仔细看时，总感觉有股特别的味道生长在眉峰里。 他脸颊两侧有一截红色的图腾，弯曲着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给这张原本就十足冷漠的脸添了几分狂野。 而且原来他的眼睛近看是棕色的，不是她预想中的纯黑。脸颊上的手掌干燥温暖，莉蒂西亚有点傻了，呆呆的不能动弹。 第10页 喧闹的大饭厅人声嘈杂，偏偏这块两平米的区域安静如鸡。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会，艾萨克忽然动了动大拇指，用指腹蹭了下她还沾着油脂的嘴唇。 这个动作太暧昧了，莉蒂西亚脑筋没转过来。感觉心脏忽然被这人攥住，仿佛沉入了水底。 她要窒息了！ 然后一个没留神，把嘴里的鲨鱼肉给吞了。 「……」 艾萨克看她捧着大碗仰头勐灌水的样子，难得开口解释道：「鲨鱼肉很有营养，吃点没坏处，我就不给你列举里面的维生素了，因为我也没有记住。」 莉蒂西亚：你有毒！ 今天大饭厅里人满为患，大概是捕到了新鲜食材，所有人都敞开了怀吃。莉蒂西亚灌下一碗水，感觉再没胃口，就开始观察身边的人。 他们作为主食的是各种鱼肉混合起来的鱼泥，佐料只有盐和一种香料。而且船上的水民只在晚上才能摄入一点植物，她看到他们在一个银盘里装着几颗煮熟的土豆，一人用勺子挖一块，权当是配菜了。 这会她才有切身感受，农作物在这些水上漂泊的人们生活里真的是极度稀缺的资源。她盘子里那几颗并不好吃的野果，大概已经称得上是皇家待遇了。 晚饭进行到一半，忽然有个人从大门外跑进来，凑到艾萨克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有一小部分男人站了起来集体往外走去。 莉蒂西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大事。他还津津有味地抓着鱼骨头啃，见她不动，便伸手捞了颗果子递过来。 但莉蒂西亚哪还有心情理他，因为这会有几个奇装异服的人被带着从门口进来，有大鬍子的老头、小个子的少年，为首的一个青年男人肩膀上还站着一只花色的鹦鹉！ 艾萨克见小老虎不搭理他，又举着果子往前送了送，但她的注意力好像被什么吸引，视他如无物。 那四五个男人穿着褴褛的衣袍，脏得看不出颜色，风吹日晒的面孔皲裂黝黑，鬍渣满面。他们拖着些破袋子破箱子，也是十分悽惨的样子了。 大概是莉蒂西亚的表情太好奇，艾萨克默默把果子收回来说道：「我的船员捡到了一艘漂流的小船，他们是流浪人。」 世界那么大，几乎99.99%都已经被海水覆盖了，其中也有少数不属于三十六支大船队的流浪人，像没有依託的浮萍，不知道会随着海浪漂流到什么地方，就算忽然消失也无迹可寻。但是若遇到合适的大船队，就会把他们收编。 这样的流浪者队伍多是一个家族或者村落，大家一起赖以生存。而艾萨克船上出现的这四五个男人，看年纪也很像是一家子的兄弟父子。 「好心的水手，你们一定来自遥远的海域吧？很抱歉我听不懂你们的方言。」为首的青年男人无奈地挠挠头，剩余的几人面色都显得惊惧和焦虑。艾萨克的船员围在他们身边，一个个互相交头接耳。 莉蒂西亚骤然听见流利的纯正普通话，简直要高兴坏了，她用力挤开艾萨克往前跨了一步：「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出现，几个流浪人都直勾勾地看了过来，艾萨克把她往身后拉了拉，莉蒂西亚不甘心，偷偷从他身后探头出来打量。 为首的男人见此，急切地往前半步然后单膝跪地：「我的名字叫欧文，我的祖辈曾是为皇家效力的军人，后来王都变得越来越小，我们变成了流亡的水民。」 这男人目光亮得像星星，如同看到了什么宝藏：「您是真正的公主，我愿意此生为您效命。」 他肩膀上的鹦鹉适时地飞了出来，绕了她盘旋一圈落在肩膀上，听话极了。莉蒂西亚感觉心里激情澎湃？大概是这船上再没人正眼看她，如今仿佛又找回了做帝国公主时的感觉。 「起来吧，军人。」 他们二人仿佛相见恨晚，艾萨克就站在旁边默默旁观，见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流浪军人用甜言蜜语把公主逗得很开心。 「这鹦鹉会说话，真厉害。」莉蒂西亚用手指逗弄流浪人的鸟，那小傢伙很聪明地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摆头，发出「你好、你好」的叫声。 「因为它今天有幸见到了帝国明珠，当然要好好表现。」欧文随口说道。 莉蒂西亚又问：「那你们靠什么生存，不会迷路吗？」 这人盘腿坐在她面前，捧着盘子不客气地大吃特吃，闻言笑起来：「国土都没有了，谈何迷路？到哪里都是家啊。」 莉蒂西亚一滞，又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说：「你们想要投奔大船队吗？这样好歹不用那么辛苦。我可以给你介绍，艾萨克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 「我的公主，比起口粮，我更想要自由。」 欧文面朝她单膝跪地，隐藏在蓬乱额发下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却没什么感激的神色：「您不想要自由吗？堂堂帝国血统纯正的公主，您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了，甘心就这么依附别人而活？」 莉蒂西亚愣住了，她还没有开口，一人走到了身后。 「回去睡觉。」艾萨克两手抱胸站着，目光冷冰冰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后者缩了缩头像影子往后退去，很快就淹没在人群里。 他讨厌从别人口中听到「我的公主」四个字。 莉蒂西亚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跟着艾萨克往船舱里走。 第11页 这个人，他总是喜欢用命令的口吻说话，这时常会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只有着金色羽毛的鹦鹉而已，不，她甚至连鹦鹉都不如！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回到卧室，莉蒂西亚自己换了衣服爬到床上，面朝墙壁躺着，像条毛毛虫一样闭上耳朵。 艾萨克光着身子坐在旁边等了一会：「今天的『慢慢来』呢？」 莉蒂西亚一愣，在被子里蠕动着转过身来，见他一脸期待，甚至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张开了双臂。 又来了……自从给了一个藉口，他就把藉口当成了理由。 「过来。」艾萨克张开怀抱，莉蒂西亚停顿片刻，强迫自己挪了过去抱住他。 她头髮顺滑，两人拥抱的时候会像金色的瀑布一样倾泻在他手臂上，她的身体也是馨香而柔软的。但是今天艾萨克抱她的时候，感觉小老虎就像一块被冻僵的黄油，又冷又硬。 「好了。」不过几秒钟，她就抽身离开，不发一言地又缩回了墙角。 艾萨克默默收回胳膊，挨着她躺下来，夜凉如水，船舱里没有说话声，但两人谁也没有睡着。 就这样到了后半夜，莉蒂西亚正迷煳着，忽然一阵警报响起来。 「有敌袭！是流亡海盗！」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不完美，但是个好人。男主也不完美，但是个好男主。 第7章 第七滴水 「什么海盗？！」莉蒂西亚勐地坐起来，见身边艾萨克已经迅速翻身下床，他把那柄金色叉戟拿在手里，回头瞥了她一眼。 「呆在这，不要出去。」然后像阵风一样消失在眼前。 她耳边是各种炮火炸开的巨响，海水似是有生命，在火药的破坏下不断轰鸣，浪头击打在船壳上，身下的床板摇摇晃晃。 屋里的东西摔了一地，门外走廊到处都是杂乱的脚步声，伴随人的尖叫和唿喊声，莉蒂西亚捂着耳朵浑身发抖。 「这样的战斗、这样没有理由的战斗……」 没有星星的夜晚，连月亮也消失不见。海面上原本只能看到倒影的点点灯火，如今却像烧红了麦秆的田野一样明亮，那漂浮在水面的烈火熊熊，是被击中的碎片。 「可恶，真的是游荡海盗，他们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距离流鱼号不过一海里的漆黑夜空下，有一个明亮的光点正不快不慢地跟着，像肿瘤一样不规则的船身，高高悬挂的黑色风帆，堂而皇之地昭告众人：他们是不被任何船队许可的，流亡在大海上的强盗。 「加速，甩开他们！」发动机轰鸣，流鱼号扬起风帆，在漆黑的夜色里与海盗船展开水上的较量。但是从海盗主船上分离出的一艘艘小船，趁着夜色飞快驶近，像鲨鱼一样不知不觉围住了他们，如同群体打猎的野狗。 一海里，在如今的海面上，这个距离已经是近到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雷达室遭到了入侵，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行驶到这么近的地方。 「女人和孩子全部转移到舱下。」艾萨克突然出现，指挥着众人撤离。 不断有零星的炮火轰击甲板和船舷，忽然一阵破风的声音，十几根钢索飞射而来，瞬间钉在船舷上拉得笔直。这是海盗船发射的铁勾，他们凭藉这种技巧，可以把大船整个拖住，追上来以后就成了俎上鱼肉。 「快斩断铁索！」艾萨克一刀砍下去，钢丝崩地一下瞬间弹缩回去，船身也跟着整个剧烈摇晃起来。 「首领，他们窃取了一架机甲！」大副海德雷急匆匆赶来，艾萨克看了看目前的战局，因为被夜间偷袭，银刀的流鱼号处于被动状态，有一些小船已经靠得很近。 「我驾驶机甲出击。」 「可是001还没有装备武器！」 海德雷还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驾驶银色机甲升空，庞大的机体化作一道影子倏地往对面的海盗船飞去。 艾萨克看着显示屏上面的数据：能源剩余80%、武器：空，除了手臂上装备的巨型鱼叉，他基本上是裸/身上阵。 「你还真有胆量自己过来。」面前黑漆漆的海盗船上逐渐浮起一架同样外观的机甲，里面的操作员赫然就是之前的流浪人——欧文。 「大船长，你是不是应该表扬我？我选择了优先破坏你方雷达，而不是去强攻舵室，这种智谋足以担任船长了吧？」欧文驾驶着002绕着桅杆飞翔了一圈，海盗船上的众人也将枪炮对准了艾萨克。 「这架机体可真顺手，谢谢大船长将它送给我。」欧文停了下来，将手中武器对准了他，「别的，也给我吧。」 面对他的嚣张艾萨克没什么反应，他驾驶着空无一物的001悬浮在对面：「闭上嘴，滚出来。」 周围寂静了那么一秒钟，欧文怒极反笑，「你就继续嚣张吧，再等几分钟，你的船和公主就都是我的了！」他邪邪笑起来。 「开火。」 * 莉蒂西亚正跌跌撞撞地扶着栏杆走，忽然一阵勐烈的爆破声传来，抬头看去，见不远处的天空恍如烟花绽放一样亮起一片又一片的光点。 她远远看了一眼，不知道在那里的是谁。 船身摇晃得越来越剧烈，因为刚才抛上船身的铁索，流鱼号行进的缓慢下来，已经有十几艘海盗的小船靠近了两侧，他们挥舞着枪枝向船上射击，不断发出子弹擦过铁皮的刺耳鸣响。 第12页 「砰—」 忽然一阵巨大的爆破声袭来，震耳欲聋侵入大脑，船身开始剧烈摇晃，好像随时都要翻倒。 「顶层船舱被击中了，甲板损坏，生活区暴露了！」 「那里都是孩子！快派人转移！」 战况不断升级，海德雷刚进入003号机甲，从视野里忽然看到一个小姑娘从烟雾里跑出来，身影暴露在甲板上。 「泰丝！」 她不远处就是刚爬上来的海盗，他手中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泰丝被吓坏了，瞬间呆在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飞身跃出，抱着女孩子就地一滚，身体擦着弹道，砰一下砸在地上。 海德雷剎那间反应过来，抬手一枪，就见那海盗软了下去。 「她怎么到外面来了！」 原本躲到船舱里的人都惊呆了，莉蒂西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了安全区，手里抱了块盾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这样没有意义的战争，我命令你们停止，如果真的要继续的话，来啊，向我开火！」 公主纤瘦的身影站在甲板上，身后被吓坏了的小姑娘紧紧抱着她的腿，猎猎的海风吹得她身上的衣裙飞舞，唯独一双澄澈的眼睛始终坚定。 一个人孤零零来到人世，再一个人孤零零离开，默默地被混沌吞噬。这是人生在世最残忍的、很少有人能够坦然面对的事实。 皇族活一辈子是活，水民活一生也是活。即使帝国公主已经一无所有，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我是谁，我啊，还是想要保护我的人民。 艾萨克正避开欧文的迎面一击，仿佛冥冥中有所感，他勐地回头，见显示屏上有小小的一点人影伫立在船头，很容易被忽略，他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海德雷，启动鱼刺。」 「是！」 一声令下，船壳外侧缓缓漏出一排空洞，其中掩藏着满满几十枚枪口，黑魆魆的像鱼的刺。然后火光一点一点出现，一整排密集的弹药飞射而出，倏地在其下的海盗船炸开火光一片。 「原本想饶你们一命，毕竟现在人口稀少。然而我发现，你们已经不是人了。」艾萨克说。 他对面的欧文整个吓傻了，船上嘶吼的声音他在机舱里都能听到，有烧着火的海盗狂奔在甲板上打滚，有的干脆跳进了海里，场面看起来十分惨烈。 「你、你们。」原本以为只是一架无名的小船，可是现在……他是不是找错目标了？ 莉蒂西亚看呆了，她见刚才还占据上风的海盗船瞬间被碾压毁灭，银刀的水手们也发起了反攻，开始像收割麦秆一样一艘一艘击沉小海盗船。 「砰—」面前的一根铁勾被人斩断了，那人提了把大刀，见她看过来，二哈不说也扔给她一把。这人是泰丝的母亲，白天缝缝补补的劳动妇女。 「……」莉蒂西亚看着手里的大刀，咬了咬牙大吼一声，冲上去砍另一侧一根铁勾，「啊啊啊！」她卯足了力气，噼噼啪啪在铁索上挥砍，留下数道刀痕。 她这边努力「战斗」，艾萨克在机甲里的显示屏上其实也一直在看她。他一边分神抵挡欧文疯了一样的进攻，一边还要注意战局。 「你毁了我们！你到底是谁！」欧文红了眼，驾驶002左突右进，他的装备要齐全的多，相比较而言艾萨克只能用钢叉回击。 这大概是给欧文造成了错觉，一时间冲动压制了理智，他弃了枪枝，也执起手里的冷兵器沖了上来。艾萨克机械地回挡，给船上的水手拖延时间。 「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欧文忽然说。 「你是银刀的新任首领，名不正言不顺的反叛者！」 艾萨克皱了皱眉，手上动作一变，001挥舞着钢叉勐地一挑，欧文操控的机甲瞬间没了还手之力。武器脱手，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艾萨克用力将钢叉一刺，欧文驾驶舱里就没了声音。 「闭嘴。」 等到半个小时以后残存的海盗全部被歼灭，艾萨克带着两架机甲回到船上。 「首领，002的驾驶舱被刺穿了？」 「是啊，稍微废了点功夫，麻烦你们修理了。」 他扶着钢缆滑下地面，看向不远处扶着围栏眺望的莉蒂西亚，她正在看对面海面上那艘海盗船，船身已经沉没一半了，海面上漂浮着一些垃圾和残骸。 艾萨克站在不远处看她，就算背景是滚滚烟尘，就算裙子粘上黑灰，她也始终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态。 他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那时他第一次驾驶机甲，猎到了一条长尾鲨。 「艾萨克，你很强。」前任银刀的舰长扎布把他的鲨鱼扔到一边，走过来拍拍他的脸，「但你是劣等人，你再怎么优秀，你永远都是劣等人。」 第8章 第八滴水 击沉海盗船之后，银刀舰队的水手开始打捞战后废墟，流鱼号停留在这片海域，像只浮在水面上的鸭子。 船舱里落满了灰，七零八落的碎片让船身看起来悽惨极了。莉蒂西亚抱着胳膊站在甲板上，看人们拉着各种从水里拖出来的木箱、酒桶……破鞋子走过。 「乌尔立唔！」有两个人走到她身边，是泰丝和她的母亲。她们十分恭敬地朝她弯腰行礼，然后扑过来抱住了她。莉蒂西亚听见那名母亲在她耳边轻声说话，音调十分轻柔，像缓缓流淌的小河。 第13页 大副海德雷指挥水手将还能用的铁皮铁片都拽上来，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 「原本以为她只是个花瓶。」 艾萨克：「现在呢？」 海德雷咽了咽口水：「（勇敢的花瓶）首领的选择总没错。」 所有人打捞了一夜，在天光破晓的时候，海面又重回平静。流鱼号损失不小，一层船舱天花板几乎都毁坏了，幸好没有人员伤亡，唯一的安慰也就是这条海盗船的物资颇为丰富。 大概是像这样劫掠了不少独行船，他们足足捞出了四五个装满财宝的箱子，还有很多能用的小船、枪械等物。只是因为火灾，衣物粮草都烧毁了。 「首领，抓到两名俘虏。」 命大活下来的几个海盗为了躲避枪火跳进了海里，结果还是像网鱼一样被抓了起来，他们倔强地昂着头，一声不吭。 「我们不会投降的！海盗誓死不屈！」 「哦。」艾萨克打量了番两人，「你们不是喜欢假扮流浪人吗，好啊，如你所愿。」 莉蒂西亚不知道他们互相在说什么，但是很快的，她就看到海德雷拿了块破船板子丢进海里，然后把那两个海盗也……丢了下去。 他们拼命扑腾，从海面上浮出头来，两人手脚并用爬上了破船板，疯了一样用手划水企图快点离开。 这回他们是真正的流浪人了。 「启动一次鱼刺，要耗费流鱼号13%的能源。」 「幸好我们已经快到领海了。」几个水手一边整理战利品一边窃窃私语。 船舱底层轮机轰鸣，在船尾翻出雪白的泡沫来，他们正在全速驶向银刀舰队的领海z30-z100区域。 这一场小战役，只是展露了银刀舰队一部分的实力。莉蒂西亚感觉自己好像想太多了，这些水民对战争习以为常，而且压根没把那海盗船放在眼里。但是雷达室被入侵让他们起了警戒心，从此以后解救上来的流浪者都必须受到看押。 莉蒂西亚想和泰丝他们一起去船舱里休息，她有点累了，但是艾萨克固执地把她带在身边，像遛狗一样满甲板走来走去。 「想要吗？这是海盗船上的金子。」他指着一箱财宝说道。 「给我吗？」 「不给你，这些要拿去换物资。」 「……」莉蒂西亚撇撇嘴，幸好她没对这个傢伙抱多少希望。 「这个给你。」艾萨克观察了一番她的表情，默默从口袋里拿出一柄银刀递过去，「这是我以前用过的刀。」 莉蒂西亚皱眉，心想你给我一把刀，我还没跑过去呢对面人的子弹就把我打穿了。但她表面上只有一点点不情愿，没说什么很快就收下了。 莉蒂西亚想了想，故意做出高兴的样子，露出自认为最美的微笑：「谢谢。」 但是平时只要她笑就会盯着勐看的艾萨克现在竟然挪开了目光，他别过脸，大步走开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吃错药了啊？ 艾萨克的这点小情绪她没有接收到，很快莉蒂西亚就发现了新的变化。 昨晚在甲板上救了泰丝之后，她在水民里的人缘忽然好起来了，像是突然掀起了时尚的潮流，她成了人见人爱的明星。 以泰丝的母亲为首的妇女团，只要看见她就会过来亲热地拥抱。孩子们围着她唱歌，送给她各种手工制品：鱼刺磨出来的梳子、鸟毛编织的发绳。从未有过礼仪的水手们，也不像之前那样直勾勾盯着她看了。 就连分食物的老托夫，都会多给她一勺菜。 「谢谢。」莉蒂西亚看着盘子里特意多盛的土豆泥，点头道谢。泰丝的爷爷老托夫连忙摆摆手，向她比了一个握拳放在胸口的动作。 这些改变让莉蒂西亚找回了一点做公主时万人朝拜的感觉，但一切在面对艾萨克的时候都得隐藏起来。 她默默低头吃饭，仿佛看不到他盯着自己一样。 「我给你的刀呢？」他忽然问。 莉蒂西亚手里的勺子没停，头也没回道：「太锋利带着不方便，我就收起来了。」 艾萨克声音听不出情绪，闷闷地说：「那是我送给你的，你要听我的话。」 「你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莉蒂西亚想也没想飞快地反驳道，艾萨克被噎地一滞。 这个傢伙，平时说话总是用命令的语气，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以为他有多强势呢，然而时间长了才发现，那似乎就是他的说话方式。 论口舌，莉蒂西亚自信绝不会输给他。她故意忤逆他，不按他说的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挑战他的极限，还是故意找死。 就像现在这样，莉蒂西亚明显感觉到他从早上开始就在莫名生气，从理性上来说她应该去讨好他的，但是她没有。 「你可以命令我把你的刀带在身上，但这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 「我不想那么做。」 她不想搭理艾萨克这莫名其妙滋生的小情绪，所以整顿饭她一眼都没有给他，但后者却也无可奈何，只是频频看过来。 也是非常非常纵容她了。 大饭厅里的人十分欢乐，也许是快要到家了，彼此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唯独这两人所在的位置寂静一片，连温度似乎都比旁边冷几格。 「首领，我们还有一天就可以到达领海，正好赶在能源耗尽之前。」 第14页 「很好，让大家做好准备。」艾萨克冷着脸道。 海德雷点头，退后几步搓了搓胳膊：怎么感觉毛毛的？ 莉蒂西亚虽然听不懂，但是也从大家的反应里察觉出了线索。水手们将物资和战利品堆上甲板，女人们负责清点，连泰丝他们那群小孩，也开始自觉收拾起了玩具。这就像是远行的人终于要回家时一样。 可对她来说不一样，那意味着一个全新的陌生世界。 艾萨克带着莉蒂西亚回到休息舱，他看她低头用鱼骨梳子梳理长发，面颊遮住了看不清楚。他原本打算就那么到床上去的，想了想又下来开始清理自己。基本上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资源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淡水快要告罄，能做简单的清洁已经很奢侈了。 然而等他弄干净自己，发现莉蒂西亚压根就没看他一眼，她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就这么喜欢听那些话？」他忽然说。 他口音太不标准了，莉蒂西亚没反应过来：「什么？」 艾萨克沉着脸走到她身边，他没穿衣服，身上的红色图腾在晚上看起来尤其具有侵略感。 「你的存在是帝国的珠宝，你的眼睛却比珠宝上的钻石还要迷人。你喜欢听他说这样的话对吗？」 莉蒂西亚知道他说的是欧文，板着脸反驳道：「我没有。」 「你的皮肤如此白皙，你的嘴唇鲜艷欲滴。」他面无表情地重复那些酸腐的赞美之词，莉蒂西亚感觉羞涩难当，脸上越来越红。 「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她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艾萨克看她耳根都红了，原本没觉得什么的心忽然炽热起来。 「你喜欢欧文吗？」他莫名其妙地问。 「我当然不喜欢他！」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 「那今天的『慢慢来』呢？」莉蒂西亚一愣，抬头却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莫名紧张起来，慢慢挪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过了几秒钟就飞快地分开。 「就只是这样？」他皱眉道。 莉蒂西亚瑟瑟发抖，忽然害怕起来：「那你想怎么样？」 她忘记了，他从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他要和她睡觉。 皇宫里珍藏的古书，也没有任何一本教过她，在面对一个发/情期的成年男人应该怎么做。 也没有哪本书能教她，怎么才不失身啊！ 第9章 第九滴水 「你说的『慢慢来』，就只是这样而已？」 见莉蒂西亚没有回答，他似乎没有耐性了，直起身子爬过来。她逐渐被逼到墙角，感觉室内的灯光都莫名昏暗了起来。 「停停停！」莉蒂西亚背靠着床头，她用双手勉强抵着他胸口，两人靠得这么近，他的气味不停往她鼻子里钻。那些 「好相处好说话」之类的错觉全都不见了，提醒她自己现在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俘虏。 而企图用拥抱来拖延似乎已经达不到效果了。 「艾萨克，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莉蒂西亚艰难抬起头，此刻在他的压迫下，两人的体位非常暧昧，偏偏这个全封闭的船舱里她没地方逃，除非现在冲出去一头扎进海水里。 那样她就真的与世界融为一体，成为帝国的珍宝了。 「你已经在我的床上了。」这个词对他似乎难度有点高，艾萨克绕了绕舌头又补充道，「船上。」 「……」 莉蒂西亚说不出话，她像只被绑了腿的螃蟹，有多少根脚都不够挣扎的，她努力别开脸不让自己正对上这人的胸膛：「可我们还是陌生人！」 陌生吗？不…… 艾萨克低下头轻轻嗅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有一缕金髮缠到了他手指上，触感柔软，他不敢用力拨开。 船上的水手说过，女人的香味像是毒/药，越闻越会醉人。他不知道小老虎是不是毒/药，他只知道，距离他第一次见她是六年前，记忆却好像还是新的。 这种气味催促着，催促他加快靠近她的步伐。 「你、你干嘛，你别咬我啊！」莉蒂西亚脖子最敏感，感觉他在轻轻用鼻尖磨蹭，顿时身体一酥麻了半截。 因为皮肤太白，脸红最是明显，这一会脖子就变成了樱花色。艾萨克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忽然真的想低头咬一口了。 「丽蒂茜拉……」 「是莉蒂西亚！你连我的名字都说不对！」 他身体一顿，有点懊恼，窘迫地挠挠头。 说实话，艾萨克平时看着挺凶的，大概是脸上和身上的红色图腾太张狂，使他表现出来的气势很强，给人一种野性到骨子里的感觉。但是偶尔被她怼得说不出话，露出迷茫神情的时候才是他这个人真正的样子。 带着一点笨，一点呆，还有一点执拗。那种模样她看得越多，才有越大的胆子挑战他，在他爪下求生。 「艾萨克，我教你认字吧，换你教我说你们的话。」莉蒂西亚推开他坐直身体。后者很快点点头，她以为这项交易达成了。 「那睡觉呢？」艾萨克看着她又问，「你和我一起睡觉吗？」 他还在执着于「慢慢来」…… 这回莉蒂西亚不能再拿拥抱搪塞他了，原来在他心里交易和睡觉是两码事，想了想，她伸手拉住了他。 艾萨克低头看着两人紧扣的十指，她的温度没有隔着衣物，清晰地传递到他皮肤上。 第15页 「这个，我喜欢。」他回握过来，轻易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莉蒂西亚也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把他哄好了，只因为一个简单的牵手。 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们路过一片海床坑坑洼洼残缺不全的浅海域，水是透明的，能看到水底的一个个坑。再前面不远处是一片绿色海域，仿佛草原一样。那上面有许多分散开活动的小船只，航行得飞快，如同草原上奔跑的羊。 离得近了，莉蒂西亚扶着栏杆往下看，才发现这绿色的确实是草原，在浅海底部生机勃勃的海草，密密麻麻长了一片。 海草是唯一在海里生长的开花植物，可以养活大部分的食草动物。空气中的氧气大多数是海藻和海草产生的，人们不吃海草，但是那些水手经常捕猎来这里吃草的海洋动物，比如海龟。 流鱼号在靠近他们的时候就开始发出鸣笛声音，很快就有数艘小船绕了过来，欢快地跟在流鱼号周围，像是迎路的小兵。 「嘿朱迪！你有好好照顾我的大将军吗！」 「好着吶！！它吃了我一盆的小鱼干！！」 泰丝挥着手向小船上的人吶喊着什么，莉蒂西亚就算听不懂也感受到了他们无以伦比的兴奋。 后来她站在船头，遥遥望去，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如此激动了。 那是一座巨大的，生长在船上的森林城堡。天上有一群雪白的海鸟在巡迴，它们成群结队地绕着它飞翔，海上围绕着密密麻麻的各色小船，比起来，就是蚁巢和工蚁的大小。 离得越近，莉蒂西亚的嘴就张得越大。巨型浮岛的两侧延伸出一排一排的固定装置，像码头一样拴着许多小船。流鱼号缓缓靠「岸」，被它固定住以后就成为大城堡群船的一部分。 开始有人踩着细窄的铁梯子往浮岛上爬，他们抬着物资和战利品喊着号子，莉蒂西亚呆呆地站着还没有从震惊里缓过神来。 「这是我们的大本营，它叫银刀号。」艾萨克扛着金色叉戟站在旁边，「走吧。」想了想又折回来，拉住了她的手。 莉蒂西亚心不在焉，被他牵着爬到大船上，不，这已经不叫船了。她从宫廷藏书里看见过，三十六支船队每个都拥有中央最巨大的居民岛，又叫主浮岛，存有全船最重要的淡水转化装置，四周连接着各个小船。 平时就由小船到处巡逻，起到保护作用。这种浮岛不轻易离开领海，几乎不进行航行，地位差不多相当于一国首都，谁也不会让自己的首都到处跑。 然而书里看到和亲眼见到是两码事啊！莉蒂西亚被艾萨克带领着，绕着锈迹斑斑的铁梯往上走，一直到最宽敞的地方时，才发现这里似乎就是甲板。 实在是因为甲板上堆的东西太多……没认出来。 船舷边缘一整排锈红色的机器吊臂不停地提拉重物，人们驾驶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代步用车来来去去。中间像违章建筑一样神奇的房屋一层垒着一层，搭建出匪夷所思的形状，犹如巨人的积木。 黑色的灰色的是墙壁，各种花色的晾晒衣服飘在家家户户窗前，点缀在这些生活气息中的是一棵棵墨绿色老树，盘根错节，将这些房子屋子与浮岛紧紧相连。 「把这些都卸下来。」原本流鱼号上的水手将一个个箱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是那些处理过的鱼鳞和内脏，莉蒂西亚看着甲板上长的那些花花草草，猜这些大概会被做成生物有机肥来种植作物。 小船上的舱室看来是临时住所，这里的人们在银刀号上都有自己的家，泰丝一会就跑得没影了。 而艾萨克一回到主浮岛就变得很忙，这一会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他了，当然自然而然就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虽然他看上去挺不乐意的。 莉蒂西亚目不暇接，感觉到处都是新奇的事物，忽然一个没注意，她被地板缝隙里冒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面前出现一只手把她牢牢扶住了。 「谢谢。」莉蒂西亚拍了拍胸口抬起头，见面前站着的是个肤色黝黑的女人，只穿了条比基尼和短裤，看起来挺年轻，但是脸颊上一道长长刀疤破坏了原本狂野的性感。 她和女人无声对视。 「哎哟！」手勐地被人甩开，莉蒂西亚的着力点一消失，砰一声稳稳摔在地上，和银刀号来了个初次见面的拥抱。 玛丽缩回手打了个寒噤，夭寿了！竟然遇到个会说人话的！ 艾萨克抱着莉蒂西亚的腰把她提起来，指了指正打算猫腰熘走的女人。 「那是玛丽科尔文，船上第二个会说话的，我不在的话可以找她。」 「不是会说话，是会说普通话！大首领你真的该好好学学了。」刀疤脸女人两手叉腰走了过来，「论语言水平，我要称第二的话谁敢称第一？」 艾萨克：总共也才两个人会说而已。 「走吧小公主，我带你去岛上逛逛。」玛丽朝莉蒂西亚勾了勾手，率先走了出去。 她跟上去几步，又潜意识地回过头，见艾萨克还站在原地。脸上仍然硬邦邦的没有表情，但他似乎想伸出手说话，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银刀号浮岛从远处看已经大得惊人，走上去就完全如同迷宫一样了。莉蒂西亚看着盘旋在自己头顶的飞鸟，还有一些就停留在盘根错节的屋顶上，看得出来是人工饲养的。 第16页 「那边是酒屋，出售所有你能想到的好酒，不过得拿值得的东西换。旁边的是黑酒吧，也卖酒，不过卖得更多的是时间。」 这浮岛内部竟然还有街道，各种小店面齐全。玛丽带她兜兜转转，看得出来她对这附近很熟悉。来往的行人很多，看到她们都行注目礼，好奇的有、忌惮的也有。 「看到那个挂红帘子的小店了吗，那个地方对公主殿下来说可是大忌。」 玛丽坏笑着，轻轻将食指抵在嘴唇间：「小公主进去了，会被吃得一、干、二、净的。」 莉蒂西亚皱了皱眉，感觉这女人没个正经，用皇家礼教嬷嬷的话来说就是：淑女考核不达标，将来出嫁没人要。 玛丽瞥了眼她提着裙摆昂首挺胸小碎步的样子：「话说，你打算穿着这身公主的小裙子到什么时候？船上可不像皇宫里那么干净，这里每个人都要干活的，可没有侍从服侍你。」 莉蒂西亚默默将蕾丝袖子挽到手肘以上：「我不需要侍从。初代皇帝打败虫族建立国家时，也没有金叉银匙水晶杯。」 玛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嗯，没有说话。 「走吧，姐姐带你去换身衣服。」玛丽来了兴致，伸手勾了她的肩膀往一边拽，莉蒂西亚随她走了几步，再抬头时眼前就是一张花里胡哨的门牌。 「不是要换衣服吗，为什么到酒吧里去？」 「你换衣服，我买杯酒喝，咱俩分头行动。」玛丽打着哈哈。 里头黑漆漆的，大白天的没有开灯，只有透过窗稜缝隙的几缕光线照进来。莉蒂西亚要很小心地走路才能保证不踩到地上的酒瓶子和酒罈子。 这间酒吧很小，中央是一个圆环形的吧檯，外侧摆着一圈凳子，其余的地方都是空着的，零散放着些垃圾。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走近平民的娱乐场所，这似乎比想像的还要有趣。 「这里白天是没人的，晚上营业的话会很热闹。」玛丽扭着屁/股走到吧檯一边扶着根钢管转了一圈，「怎么样，要不要和大首领一起来玩？」 「艾萨克也经常来吗？」她问。 「不，他可是一个不会笑也不会玩乐的男人，白白浪费了那张脸。」玛丽摆摆手无奈地说。 不会玩吗？莉蒂西亚心想，他在房间里表现出来的可不是那样。 这时候从吧檯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十几岁的黑人小男孩，他小心翼翼地躲着不肯出来，但又忍不住偷偷看她。 莉蒂西亚微笑着打招唿：「你好。」玛丽用方言说了一句，那小男孩才走出来。 「这是酒吧里的小伙计诺木。」黑人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在黝黑的脸上像两颗星星。他拉着莉蒂西亚的手走到酒吧的后台，里头有很多挂满衣服的架子。 「这里是晚上表演用的更衣间，就当借给你了。」玛丽自己找了个瓶子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上，惬意地坐在一边喝起来。 诺木给莉蒂西亚找出了许多能穿的衣服，她选了条普通材质的长袖衬衣，下面搭的是方便活动的马裤。 「我的小可爱，你穿成这样要怎么勾引大首领？他会以为你是个男孩的！」玛丽走过来翻了翻衣架，「看，这套就不错。」 莉蒂西亚看了看她手里那套三点式比基尼，和她自己身上穿的一样，就用绳子串着几块布料而已。 「谢了，我不热。」 玛丽见她拒绝，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莉蒂西亚这时正把裙子脱下来，露出里头的衬裙和胸衣，腰细腿长皮肤赛雪。 「b？」 「c。」 「c？？？」 莉蒂西亚看玛丽一脸不可置信，默默捂紧了胸口。 从酒吧换了衣服出来以后，玛丽大概存了心思带她熟悉底层人民的生活环境，专挑人多又杂的地方去。行人对她们的注目礼也没有丝毫减少，不过好在都是善意的。 「银刀号上层建筑一共有十五层，船舱底下还有人居住，不过你别去就对了，主浮岛和小船不一样，可比你想的复杂的多。」玛丽这么说。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工作，水手、维修工、打捞工、种植者、畜牧者，除非耄耋老人和幼童，否则没有被白养活的人存在。」 玛丽嘴里叼了根烟，烟雾缭绕下显得她脸上的刀疤那么明显，不光是脸，她的身上、腿上、手上全都是各样的刀痕和枪伤。 「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负责全船最重要的工作——修补渔网，破了漏了都是我补。」 玛丽脸不红心不跳道，莉蒂西亚看她那副样子，她要信她就是小狗。 她们沿着老旧腐朽的铁楼梯一层一层往上爬，越往上的房子越是崭新漂亮，这里大概也和普通城市一样，存在最基本的贫富差距。 眼光一瞥，莉蒂西亚似乎看到一片翠绿色。 在最上面一层房屋的顶端，是平坦的地面，边缘生长旺盛的草叶都蔓延了出来，像盖在银刀号身上的绿毯子。 「顶层阳光最充裕的地方，用来种植庄稼，不过土地面积太小，那点东西不够大家塞牙缝的。」玛丽拉着莉蒂西亚站在一块石头做的露台上，垫着脚往上看。 「没有路可以通向顶层，一般人也上不去，那里有专门的管道用来运输东西，所以你看看就行了。」 顶层大概有几百平米的面积，全是绿幽幽的庄稼秧苗。中央是一棵非常非常大的树，依傍着银刀号的大烟囱生长，树根一直垂到最下层的甲板里，树冠却要飞到天上去，茂盛的绿叶掩荫下是一栋小铁皮屋子。 第17页 莉蒂西亚瞧见一个佝偻的老农弯腰除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稻草人。 「噢，那是负责种植的老杰克，他有一手很厉害的技艺，好像能和植物说话，但他本人是天生耳聋的。」 玛丽随口解释道，见莉蒂西亚眼光有点呆。 「小公主，你是第一次见到劣等人吗？」 那个老农戴着斗笠穿着旧布衣，原本没什么稀奇的，但是莉蒂西亚偏偏就看见了他手背上露出来的皮肤，和下巴上一样，竟然是绿色的。 第10章 第十滴水 「你没见过劣等人？」玛丽看到她脸上惊诧的表情，「放心吧，老杰克是天生的绿皮肤，除此之外他不会咬人的。」 莉蒂西亚又看了那老农两眼：「我比较意外的是你们竟然接受混血人种，我以为现在已经很难找到这样的人了。」 玛丽把菸蒂往砖缝里一丢，又踩了几脚：「虽然有虫族基因，但被叫做劣等人不是他们的本愿。老杰克一生独来独往，到老了我们就让他住在船上种植，也算有个归宿。」 见莉蒂西亚表情僵硬，玛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怎么，你厌恶劣等人？」 后者愣了下摇摇头：「也不算吧……」 这个星球初始，除了人类之外还有一支强大的高智慧种族——虫族。它们还保留了原始的生活方式，遵循动物的本能，且肉体战斗力十分强大。后来虫族入侵人类的国土，残杀了不少人，世纪大战之后初代帝王用了毁灭性武器，才消灭它们建立了统一的帝国。 但那时以后，有少数感染了虫血的人类就被迫携带上了虫族基因，因为基因是不可消的，人群里出现了小范围的变异，也就是劣等人。 他们既不被人类接受，也不属于虫族，没有人愿意和他们组建家庭，地位低下备受歧视，渐渐地变得十分稀少了。 她们两人沿着阶梯往下走，玛丽悄悄观察她的表情故意说道：「其实劣等人也没那么不好，他们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高，生命力也更顽强，那方面的机能可能也很强……」 「嗯。」然而莉蒂西亚明显对虫族混血人的话题没什么兴趣，她跳了几步快跑下了阶梯。 「接下来我们去哪？」她回头问道。 玛丽顿了下，假装咳嗽着挪开了眼睛：「那个，我想起来我还有两张网没补，我这就先回去了啊。」 莉蒂西亚一愣，转过身才看见艾萨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要是不说话，他就跟个石膏像一样。 「你是跟踪狂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这么早就回去，我还没看完呢。」莉蒂西亚愤愤然抗议道。 艾萨克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距离你逛完银刀号还有2天13个小时，距离天黑还有1小时。」 「哪有这样算的！」 夕阳西斜，她被艾萨剋死死拽着，两人的身体拉出细细长长的影子。玛丽站在后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啧啧。」 参观了那么久，虽然她不想承认帝国皇权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看见银刀号成熟的城市体系也不得不承认……她居住了18年的小小岛屿还不如这条船像个国家。 「这么多的房间，其实我可以单独住一屋，或者和别的小朋友挤一挤也是可以的。」莉蒂西亚扒拉着门框拖延着，艾萨克一眼就看出来了，一把将她箍住拉进来。 「别乱想了。」 他把她推到屋子里，莉蒂西亚回过神才发现，这房间竟然出乎意料的大。除了客厅和卧室，偌大的洗手间里竟然还配备了白瓷浴缸！ 可恶，皇宫里都没那么多淡水可用！他们的船上竟然能泡澡！ 问题是，那些绣着银线的窗帘，铺地板的毛皮毯子，金花银花宝石吊坠，这过分华丽的风格和这位大首领并不匹配啊。 「这都是你布置的？」莉蒂西亚捻了捻桌上的金色假花问道。 「不，是以前留下的。」艾萨克将腰上的佩剑挂到墙壁上，钢叉也放在一边，然后坐在桌前不知道处理起了什么事情。 莉蒂西亚趁他不注意，开始悄悄打量起这间屋子。 床头的墙壁中间挂着个羊头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两边都是各色战利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有，她瞄了一圈，竟然还发现了一份羊皮纸裱起来的皇室奖章。 这玩意是她的父皇在位时颁发的，三十六个大首领人手一份，类似于安抚性质的空头支票。 莉蒂西亚走近来看了看，上面写的是：颁发给骁勇善战的银刀舰队大首领……扎布？ 她很确定上面的名字不是艾萨克。 莉蒂西亚揉了揉下巴，或许前任老首领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卸任了吧。 她在这边东瞧西瞧，勐地回头，骤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莉蒂西亚吓了一跳：「有事吗？」 艾萨克两手撑着下颌眯着眼睛看她：「裙子。」 莉蒂西亚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的衬衣和马裤，解释道：「喔，因为行动不方便所以才换掉的，是玛丽带我找的地方……」 「好看。」他默默点了点头道。 「……谢谢。」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渐渐地，莉蒂西亚感觉他的眼神有点怪，明明是个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被他注视时却总是觉得后背毛毛的。 第18页 明明房间很宽敞，她却感觉……狭窄压抑地唿吸不过来！ 「那个，我教你认字吧，你现在有时间吗？」莉蒂西亚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又走到他桌子面前。 艾萨克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身影挪动，听她说了以后伸出手：「过来。」莉蒂西亚犹豫了半秒钟，还是牵住了他。 这人手掌又大又温暖，一下子把她拉到跟前，按在身边的凳子上。她面前的巨型木桌子上摆着成套的纸笔设备，价值不菲，不过看那落了灰的样子也不像是用过的，拿来练字太奢侈了。 艾萨克手里有一台电子仪器，上面正好有一篇能源核算的报告，莉蒂西亚拿过来看了看。 「这个词方言怎么读？」 「布鲁唿噜。」 「……这明明是念『能源转化率』，你们是怎么发明出那样的方言的？！」 「跟我念，莉蒂西亚。」她在屏幕上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 艾萨克看了一会，生硬地跟着她比划又念叨着：「丽蒂……茜拉……」一笔一划，规规整整。 「莉蒂西亚。」学了几次，终于说得像样了。他抬头，表情愣愣地看她。 年轻男人肤色黝黑，但明亮的眼眸里好像蕴含了一整片海洋。 啊，怎么感觉这么热…… 她悄悄唿出口气，用手在脸颊旁边扇了扇风，看来要快点寻找逃出去的机会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这一晚她陷在柔软蓬松的被子里，枕边人面朝她躺着，唿吸声徐徐可闻，强劲有力的手臂就放在她耳边。 之前那么久，莉蒂西亚一直当艾萨克是空气，就算在一个床上睡觉也是同床异梦。 这一晚不知道怎么了，她竟然睁着眼睛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玛丽换了身比基尼，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她身下是一张摺叠沙滩椅，身边放了杯大扎啤，腿上盖着条……破渔网，她正在装模作样地补洞。 看到莉蒂西亚走过来，她远远地吹了声口哨。 「嘿美人，晚上来陪我睡觉吗？」 莉蒂西亚听到「睡觉」这两个字就浑身别扭，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别开玩笑了。」 玛丽哈哈哈大笑起来，没一会站起来扔掉了渔网：「走吧，今天带你看些不一样的。」 「这是海上捕捞作业仪，那是海上巡逻轻型电能机动快艇，然后这个隐藏在里面的是海上自卫安全飞弹。」 她们沿着工作忙碌的船舷走着，莉蒂西亚看着面前一架架巨型且从没见过的机械发呆。 「拜託说些我能听懂的名词……」她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饱读诗书。 「简单来说就是机械臂、电动快艇和鱼刺。」船壳上部虽然被密密麻麻的房屋掩盖，但是甲板和船身上却都分布有各色形状的枪口炮口。 他们把安全系统统称为鱼刺，但是银刀号的威力比起流鱼号来一定只强不弱。 两人沿着作业链走动，忽然前方的一面外舱门打开，莉蒂西亚定睛一看，一道红色的影子倏地飞了出来。 「噢，那是机械动力人型对敌武装单兵装甲，人话叫机甲。」玛丽伸了个懒腰说道。 这架飞出来的红色机体和在流鱼号上看到的不一样，全身四肢修长如同人类，窄腰小脑袋，手里拿的也不是什么鱼叉，而是两桿机枪。 「机甲分为海上作业机型和战斗机型，你很有运气啊，这架是战斗机型，它是出来作定期试飞行的。」 玛丽说着，站在船舷边看那红色机甲紧贴海面飞行。身边莉蒂西亚却又一次呆住了：机甲拥有作战设备，可以单人操作并飞行。 她的机会来了，只要能偷到一架机甲，不用等到洋流交易，她就可以自己离开银刀舰队。 那时候她的命运不用被任何人掌控，能驱使她的只有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是混血人种 第11章 第十一滴水 「那个，叫什么？」莉蒂西亚指着在那台红色的机甲，它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波浪，惊飞了几只海鸟。 「噢，那台是量产机pm，武器装备和动力都比较中庸，一般是拿来探路和打头阵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玛丽弯腰凑到她面前打量，「你不会是想学开机甲吧？」 莉蒂西亚眉毛动了动，保持镇定道：「没有，我只是好奇，王都里可没有这个。」 玛丽笑眯眯地点着另一根烟：「那就好，美人，这么粗鲁的行业不适合你，打打杀杀就交给他们男人去做吧，机甲驾驶员的死亡率可是很高的。」 虽然口中附和着玛丽说的话，莉蒂西亚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海面上红色的身影。那架他们口中普通的量产机，正化身为一只红色飞鸟，不断在空中做出高难度的滑翔动作，像个杂技演员。 看过这些之后莉蒂西亚就没有兴致再去参观那些饭店酒吧的了，她早早告别了玛丽，快步往回跑去。 「玛丽科尔文，你又在教公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船上的大副海德雷正好路过，看到莉蒂西亚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海上的红色机体。 「首领很看重公主，你别把她带坏了。」 「还有，今天是pm解放日吗，为什么我看到了一架pm在外面飞？」 「噢，海德雷，也许它只是想出来放松一下筋骨防止生锈。」 第19页 玛丽走上前，故意耸了耸只穿着比基尼的傲人胸脯：「亲爱的……大副先生，您今晚有约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她用手指轻轻掸了掸男人的肩膀，在他面前吐出口烟圈：「我们还可以聊聊人生和理想啊~」 海德雷皱眉看了她一眼，往后退一步转身走了。 玛丽收回手在原地哼了声：「真是个古板的男人，无趣。」 ╭(╯^╰)╮ 这边莉蒂西亚兴沖沖回到屋子里，果不其然在藏书架上发现了几本有关机甲操作的书，不过从上到下都蒙满了灰尘，看来是有很多年没人动过了。 「千百年以来，机械动力对敌武装装甲经歷了从非人形到人形的巨大转变，单兵操作与更强大的机能支持均已实现。」 「按照功能划分，机甲共有七个子系统，分别是：动力、武器、平衡、感知、防御、能源和计算系统，它们一起构成了一架完整的单兵对敌装甲。」 书上详细地介绍了最常见的量产机pm的结构以及运行原理，以及从外到内的机械解剖。 莉蒂西亚直到看到文字版了才知道，原来机甲的动力不是电能，而是一种叫「太阳矿」的物质。它可以在反应炉中持续输出高能动力，比核能要安全，但是书上并没有说这种矿的产地。 她看了那么多年书，也从没看到过关于「太阳矿」的记载。 看得越详细，她越发现机甲真是出门旅游逃亡必备！ 「pm机舱里有维持生存的设备，还包括心脏起搏器、药剂注射器等基本的医疗装置。」 只要能找到一些食物带上，她还可以用机甲捕鱼，那基本的生存就没问题了。 今晚先去摸摸情况，如果能骗到艾萨克让她去学驾驶那就最好了！ 莉蒂西亚凭藉一腔热血，一口气看完了半本书，没注意到外面天都黑了。 「丽蒂茜拉，今天植物园开了一朵玫瑰花。」艾萨克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支新鲜的玫瑰花，连根茎上的刺都细心地减掉了，留下刚刚盛开的嫣红花瓣。 「谢谢。」莉蒂西亚伸手接过，放在膝头髮起呆来。 她心不在焉，连他喊错了名字都没发现。 一直熬到吃过晚饭，莉蒂西亚等艾萨克进卫生间清洗的时候，飞快地跑了出去，她的目标是甲板西南角的机甲储存舱室。 她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口张望了一会，见那里只有一个中年人把守着，手里端着一桿枪来来回回地巡逻，不像很兇狠的样子。 「嘿大叔，今晚月亮真亮啊。」莉蒂西亚背着手走过去，那中年人侧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兴趣，依旧岿然不动地把守在门口。 「我有一个忙想要你帮我，可以吗？」 她脚步缓慢地靠近，伸出手在中年人面前晃了晃。 「这是东南风舰队进贡的耳环，上面镶嵌的是南海珍珠，现在这种母贝已经绝种了，所以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怎么样，没见过吧？」 因为船上的水民听不懂帝国普通话，莉蒂西亚干脆把耳环塞进那大叔手里。 「可是我丢了一颗耳环，现在只剩一个了，你可以帮我找找吗？」 两个语言不通的人对视半晌，莉蒂西亚手舞足蹈解释原因，那大叔低头瞧了瞧手里的一颗耳环，又抬头看了看她，一脸迷茫。 莉蒂西亚的本意是把守卫支走，然而没想到这大叔不动如山，也完全不好沟通的样子，他干脆收了她的东西，闭上嘴不说话了。 「喂，大叔。」 对方一声不吭，装死到底。 这下莉蒂西亚急了，她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好先往回跑。 然而进了房间才发现，竟然空无一人。 「艾萨克。」她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里面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会不会是去找她了？ 莉蒂西亚慌了，她在屋子里来来去去地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连谎言都想好了，反正他语言也不通，就说是出去散步结果迷路了，胡乱骗他几句大概就能煳弄过去。 然而等到艾萨克回来，她就知道不是这样。 门砰地一下被拉开，他粗重的唿吸声那么大。 「艾萨克，你去哪了？」她后退半步小心翼翼问道。 他头髮还湿着，滴滴答答的水一直把身体都打湿了，身上只穿了条裤子，看上去像是刚从浴室出来急匆匆就跑出去的。 他伸出手，掌心里躺着的赫然就是她那一颗小小的珍珠耳环。 「……谢谢。」莉蒂西亚接过来，那珍珠都被他攥得发热了。 「我、我就是去找另一枚的，也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她战战兢兢地解释道，艾萨克面朝她静静站着，莉蒂西亚却不敢抬头和他对视，「你帮我找到了吗？」 「你说谎。」 她勐地一个激灵，却见他站得僵直，眼神里透着失望。 「你的气味一路直行往机甲舱室去，没有任何犹豫。你是知道东西掉在那里了，还是……」 「还是你想逃跑？」 窗外正好颳起大风，夜晚的海风吹得窗户乒桌球乓直响，莉蒂西亚陡然害怕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生气，她试着去牵他的手，但是触感冰冷，她被甩开了。 第20页 艾萨克原本咖啡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逐渐发红，像是一片燃烧起来的海洋。他脸上身上的红色图腾越发鲜艷，莉蒂西亚潜意识里觉得他要失控了，就像烧沸得水一样。 「回答我。」他咬牙道。 明明没有风吹进来，艾萨克却觉得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他想要控制住自己，但是却发现眼前越来越迷煳，她的身影逐渐变成了重影，像隔了一个镜面那么远。 「回答我……」 艾萨克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身体一热，腰上环上来一双手，他被什么人给抱住了。 这个人很软，很香，她在轻轻抚摸他的头，莫名地让人安心。 「乖，别激动。」莉蒂西亚原本是抱着他的腰的，慢慢就变成了艾萨克弯下身子，把头埋进了她怀里。两个人滚着滚着到了床上，成了她坐着，然后他窝在她怀中的姿势。 「放松，平静下来。」用手抚摸头髮这样温柔的动作显然是起了效果，刚才还浑身冰凉的男人慢慢变暖，唿吸也放缓了。 莉蒂西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样强大的人，竟然也会需要别人的安抚。 莫非他是有什么隐疾？ 这一夜比以往平静。 艾萨克被包围在熟悉的气味之中，很快陷入了睡眠。梦境里的他回到了少年时期，十四岁的时候。 「快找找是谁偷了食物，我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一个高级水手打扮的男人怒气沖沖地走过来，他身后跟着好几个男人，手中都拿着沾血的皮鞭。 几人气势汹汹，只要在路边看到有落单的奴僕，就会抓起来拷问，有些气急败坏的失手打几下都不算什么。 而他怀里藏着鱼，正躲在离他们不远的灌木丛中。再有几步，就会被二副抓到了，他会被打死的，艾萨克这么想着。 「餵你过来，帮我摘一束玫瑰。」 思绪突然被打断，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艾萨克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照着那个声音吩咐的做了。 水手们很快来到了近前。 「公主殿下。」二副跪在身边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阴狠的眼光却往他身上瞟，「这个奴才刚才有离开过吗？我们在找一个下三滥偷东西的贼。」 少女却并不在乎他说的什么，闻言笑起来。 「不，他一直在帮我挑选玫瑰花，看他手上的泥土和刺，那就是证据。」 二副低头一瞧，艾萨克紧紧捏着两根玫瑰，手指上都是被刺扎的血点，他这才相信，行礼之后继续往后面找去。 「你都感觉不到痛的吗？」听到那个声音问话，艾萨克才反应过来，但是却不捨得把玫瑰花扔了。 「没……没什么。」他悄悄抬眼打量她，少女比他还要小几岁，看起来却有了皇室的威严，漂亮得如同朝阳。 「你为什么偷鱼？」 「我太饿了。」艾萨克羞赧地低下头。 「唔……以后小心点，下次我可救不了你了。」少女起身准备离开，艾萨克急忙站起来。 「公主殿下，您的玫瑰花！」 少女回头瞥了他满手的泥土，戏嚯般笑道：「送给你吧。」 他已经不记得那些水手的样貌，此后的几年也再没有去皇都作过修缮的工作，但是他一直记得莉蒂西亚当时的眼神，怜悯又嘲讽。 他不止一次做这个梦了，过去几年，这个梦成为他往上爬的支柱，成为他的血肉。 第12章 第十二滴水 莉蒂西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艾萨克好似陷入了混沌的梦境，紧紧抓着她的手呓语，她怕他再次发狂，没办法只好这么睡了。 他们两人的睡相都属于规规矩矩的，平时她闭上眼，假装身边人是头猪的话，也能安稳过去。 然而，这天不同于往日的任何一个早晨，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这人的身体结实，胳膊都比她小腿粗了，压在身上重量当然也是非比寻常，跟压了个秤砣似的。 这么一夜过去，她半边身子麻了个彻底，已经没知觉了。 莉蒂西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掰他的胳膊，刚抬起来一点，只要她稍一卸力，他又咣的垂下，说巧不巧手掌就压着她胸脯的隆起上。 啊啊啊！ 艾萨克……你真的该减肥了！ 折腾半天，她终于把他挪开，正晃荡着身体爬起来，准备跨过他下床的时候。 冥冥中回头，正好和他刚睁开的眼睛对上。 「艾……萨克，你醒了？」莉蒂西亚关键时刻不争气，半麻的小腿一软，身子一个踉跄就要往床下跌去。 身边人展臂一捞，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莉蒂西亚就摔在了床上。她背靠着床铺，这人就撑在她身体上方。 处于防御性心理的条件反射，她两手握拳保护在胸前，缩成一团像只瑟瑟发抖的幼虎。 艾萨克垂眸看了半晌，忽然朝她低头，状似要亲下来。 啊啊啊！ 莉蒂西亚勐地别过脸，紧紧咬住了牙关，一张脸孔皱起，好像是面对什么酷刑一样。 见她是这种反应，他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艾萨克表达愤怒的方式很简单。 他抬手抽出挂在墙上的小刀，然后银光一闪，莉蒂西亚尚没有反应过来，就有大量的鲜血从手臂上流了出来，染红了被褥和床单。 第21页 她身体勐地一抖，明明他刺的是自己，却怎么好像受伤的是她一样！ 艾萨克表达珍惜的方式更简单。 他用完好的右手在自己一团糟的伤口处一抹，沾满鲜红血液的手指慢慢在她脸上涂过，像是画了个图腾，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什么，如同巫师的咒语。 短短十秒之内，她经歷了一个过山车似的心理路程。 「shiiiiiiit！」 「你是疯子吗！！！」 自诩修养良好的帝国公主都骂人了，莉蒂西亚现在只想用勺子撬开他的脑袋瓜，看看里面是不是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莉蒂西亚推开他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衬衣撕成条，他手臂上鲜血淋漓，她颤抖着稍微包扎好之后，才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乌尔立唔，扎克马扎。」他又摸着她的脸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土着话。现在不是艾萨克要发狂，而是莉蒂西亚要疯魔了。 乌尔立唔的意思是公主，她现在就当后面一句的意思是「别担心」好了。 「你是疯子吗？」莉蒂西亚再不敢刺激他了，两个人面对面瘫坐在床上，艾萨克静静看了她一会，终于说了普通话。 「伤口不深，明天就会好的。」他自己用牙咬着再把她的衣服绷带又繫紧了一些，莉蒂西亚光是看着那红色就觉得疼。 床上一片狼藉，现在要是进来一个人，一定会以为发生了一场生死决斗。 她的身上、手上也全都是他的血迹，莉蒂西亚想弄点水清洗一下，抬头却在窗户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艾萨克脸上身上有红色的图腾，她不知道那象徵着什么，不过他用自己的血给她画了个一样的。 她觉得那也许相当于：夫妻同款的意思。 「你要是以后再这样伤害自己，我就真的跑了。」 既然都发展成这样了，她干脆开门见山，莉蒂西亚气鼓鼓地拿了块布擦洗自己手上的血迹，盆里水花哗哗地响。 她因为撕了自己的衣服，现在身上只有条贴身穿的小背心，艾萨克盯着那个鼓起来的部位看了一会，乖乖移开了目光。 「嗯……」他哼了声。 洗干净自己，莉蒂西亚绞了毛巾，端了盆清水过来。 「过来，坐在这不许动。」她推着艾萨克的背把他赶到一张凳子上，仔细凑近那条伤臂看了看，有点不忍，「还疼吗？」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勐点头。 「疼就对了！你这个大变态！」莉蒂西亚忿忿道，手上却极轻柔地给他擦拭，唯恐他痛了一点，温柔得像对待豆腐一样。 艾萨克直勾勾看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付出了那么多，已经变得自己都认不出来，她却还和以前一样。 她眼中有一片海洋，里面长满了五彩斑斓的珊瑚，她生气时波涛汹涌，耍小聪明时鱼群飞跃。 温柔时，阳光洒在海面上。 因为当事人很配合工作，莉蒂西亚三两下就把他扒了个干净，染了血的衣服丢在地上。她用毛巾把他身上的血迹擦干净，近距离接触了才发现，那些红色的图腾不像是纹身或者画上去的，倒像是他自己长的。 啊，真是个怪人。 艾萨克的头髮是黑色的，摸上去又硬又干，平时扎成一束拢在脑后，大概是睡了一夜有点乱了，莉蒂西亚干脆把他头髮解开编起了辫子。 「艾萨克，为什么把我带到船上？」 「乌鲁布扎卡。」 「说了我听不懂了。」 他低下头，看水盆中倒影的自己。 你要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莉蒂西亚手指缠绕着他的髮丝，很灵巧地编成细细的小辫。他一动不动任她为所欲为，好像脑袋不是自己的一样。 「好了。」 借着水盆里的反射，艾萨克动了动脑袋，头髮编起来以后就不容易散开，运动起来也更方便了，他很满意，「谢谢。」 天刚亮不久，清晨的朝阳穿过玻璃照射进来，莉蒂西亚看着一地狼藉，失了那么多血，正常人早晕了吧，怎么可能没有大碍？ 「你在这坐着不许乱动，我去去就回。」 走了几步，她发现艾萨克还坐在原地，一点动或者挽留她的迹象也没有。 「你不怕我跑了？」 明明昨晚反应那么大，像个□□一样。 「你不会的，我是伤员。」他满脸信誓旦旦。 (#‵′)凸 ！ 莉蒂西亚找了件他的外衣穿了，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脚步匆匆往外跑。之前玛丽带她参观银刀号的时候，曾经见过一间长得很像药房的屋子。 从窗户外就能看见里头一格一格码放的药瓶，却没有人在买药或者看诊。而玛丽似乎是不喜欢这里面的人，也没介绍，拉着她快步走过了。 现在想想，莉蒂西亚竟然还清楚得记得这屋子的方位。她走了一圈，很容易就找到了。 「赛尔雅！你不要拿我的大将军做实验！」 一个小姑娘张牙舞爪地趴在桌子上，是泰丝。她面前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伸手提着一只奶牛猫举得高高的，那猫凶得很，和它的主人一样伸着爪子乱叫。 「小泰丝，只是一只猫而已，你去底层船舱的贫民窟转一圈，还能发现好多野生的。」那女人阴测测地坏笑着，一手提着那猫颈后的皮，「到时候什么白的黑的小畜/生不都是任你挑？」 第22页 「这死猫又不好看，给我做实验多好，作为交换我可以送给你一瓶『后悔药水』，喝了以后可以后悔哦。」 泰丝脸都憋红了，扯着嗓子大喊：「你骗人！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两人就像黑白双方的棋手，你攻我挡，中间横了只哇哇乱叫的奶牛猫。 莉蒂西亚走进去的时候，那女人正好看过来，她愣了一下，这一秒钟的间隙，泰丝趁机从她手中夺走了大将军。 「公主殿下快跑！她是个坏女人！」小姑娘一个转身撒丫子狂奔，嗖的一下没了人影。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朋友。」 赛尔雅甩了甩手背上被猫抓的血口，斜着眼睛看过来，没了面对泰丝时的坏笑，她的表情看起来阴郁极了。 莉蒂西亚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忽然想起来，这似乎是艾萨克在流鱼号上时询问过的那个药剂师。 她以为要用药毒哑她的那个…… 「你是什么人，我这里可没有给女孩玩乐的东西。」赛尔雅随便弄了点药水擦在手背上，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们两人语言不通，莉蒂西亚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到处找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一台平板仪器。 她啪叽啪叽敲了几个字，赛尔雅凑过来一看笑了。 「你是来给艾萨克找医生的，你把他给伤了？在床上？」 莉蒂西亚不知道这白袍女人怎么忽然就笑了，潜意识感觉不是什么好的笑意，她又补充了两句话，言简意赅地说明病人的形势目前很严峻，需要医生治疗。 赛尔雅眯着眼睛看她：「大出血？又不是生孩子，没事的。」 她想了想，也在平板上敲下一行字，莉蒂西亚低头一看，却愣住了。 【放心吧，大首领是虫族混血人，这点伤对于他就是一天痊癒的事。】 第13章 第十三滴水 虫族……混血人？ 莉蒂西亚张大了嘴，感觉口中已经可以塞进去个苹果了。 赛尔雅低头瞅了眼：「牙口不错。」 莉蒂西亚勐地捂住嘴。 不知道为什么，在银刀号顶层看到的那个劣等人的样子就跳入脑海了，老杰克绿幽幽的手和脸，看起来确实更像虫族。 「少数感染了虫血，被迫携带虫族基因的人类，被叫做劣等人……」 「虫族基因在人类基因中永远不会消失，劣等人就变成了异端。」 书里看到的话一句一句在她脑海里跳动。 如果艾萨克也是，那他是什么种类？鞘翅目、鳞翅目、蜻蜓目？看那满身的红色图腾，不会是只蝴蝶吧？！ 莉蒂西亚满脑子胡思乱想。 对面的赛尔雅好整以暇瞅着她：「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混血人不等于虫族，不按种类来分，但是会有能力区别。】她在平板上写下。 【老杰克的虫族表现只有绿皮肤，没有别的能力。】 【但是大首领，谁也没见过他虫化状态的样子。】 【因为见过的，都已经死了。】 莉蒂西亚嵴背一凉。 这个白袍女人的身后有一排一排的笼子，刚才进来的急没看清，这会一瞧，里头五花八门关着各种动物。蜥蜴、海鸥、猫狗老鼠。 它们闭着眼睛缩在角落，要不是眼珠偶尔转一圈，看起来就跟标本没两样。 莉蒂西亚想起刚才泰丝的话，感觉这屋子阴森森的根本不像药房。 赛尔雅没理她，又继续在平板上写道。 【我是银刀号的医生赛尔雅，兼毒/素师、麻醉师、药物研究员。除却100种重病否则禁止用药，船上的药物资源比金子都贵，我可不想浪费在感冒上。】 说是这样，赛尔雅还是给了她一卷绷带和消毒水。 「但鑑于艾萨克是大首领，我也不能看着他失血过多，死了就麻烦了。」 莉蒂西亚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被她推出了门口。 赛尔雅阴着脸挥舞手里的白手套：「什么时候得了绝症再来找我哦~」 好像在说欢迎下次光临一样。 这一天获得的信息量太大，莉蒂西亚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 她沿着船舷慢慢走，看着碧蓝色永远不变的海面，又不知道该想什么了。 身边一根接着一根伫立的是那些巨大的机械臂，有水手在里头操控着，不停地从下面的船底吊上来一些物品。大到小型船只，小到一些家具设备。 她身边的这台机械臂正在搬运某一艘中型轮船上的物资，他们大概是刚回来一场打捞任务，搬上来的东西都挂着水草。看那样子，已经沉在海底很多年了，木头的东西早已腐坏，铁皮箱子也是面目全非。 「往西进0.5度，对对，匀速往上。」 甲板上和甲板下的人通过耳麦对话，她看着那机械臂操作员缓缓挪动把手，铁链和轮轴咕噜噜转动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 「再往里进1度左右，好了。」 「轰—」的一声，随着塔吊降落，生锈腐烂的破箱子烂箱子一股脑儿落在地上，立刻有人凑上去，娴熟地用工具开始挑挑拣拣。 莉蒂西亚离得好远都闻到一股说不出的霉变怪味，那些人却习以为常。他们从里面掏出各种东西，那些烂得不行的铁皮他们也不会扔，一切可以利用的都保留下来。若是有保存完好的物品，这一趟打捞就算成功了。 第23页 「太可惜了，很多木料都已经霉变腐烂了。」 「看我找到了什么，几把斧头。」几个男人甩开膀子将水草纠缠的箱子破开，一件一件清理里头的物品。 曾经海水覆盖星球面积一半以上，后来土地逐渐减少，除却南北极还仅存有几座冰山之外，这颗星球成为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水世界。 大陆棚上的浅海海床较浅，有许多的海洋生物活动，三十六支船队们游荡的地方也多为这些浅海。 只要再下潜一段距离，原本沉没的旧城市就睡在下面。 它们如同沉睡的记忆，安静又孤独。水民们利用所有一切的方式，从那些旧城市里挖掘、打捞资源。尚未被破坏的密封箱笼、保险柜、工厂里的生产机械、或者干脆是房屋的一砖一瓦都是可利用的。 而深海，则成为了水中的荒漠。 几个水手从破箱子里捣腾出几本湿透的书籍，因为浸泡时间太久，稍微一碰就会粉碎成泥，上面的字迹模煳一片，只有少数封存在塑胶袋里的还能认出来。 「第五钢琴……协奏曲……」莉蒂西亚走过去，手指虚虚拂过书籍黄褐色的表面，勉强认出来几个字。 「那些都不能用的，出水没几天就会彻底风化掉。现在的书都是后来自己造的。」旁边一个水手看到她，故意显摆似的解释道。 莉蒂西亚听不懂，但是似乎在他们眼里，一本名家孤品尚不及一块土坯砖头。 伴随城市永远沉睡在海底的，还有文明。 起吊完这一船，等候在后面的别的船只还有不少，莉蒂西亚看他们嘿咻嘿咻喊着号子将东西搬走，然后机械臂又开始工作，如同流水线一样。 「想要？」忽然有个人问。 莉蒂西亚摆摆头：「也不是很想要。」 「……」 她勐地转过头去，见艾萨克一脸无辜地站在不远的船舷旁边，他换了一件衣服，胳膊上还缠着染血的破布头，看起来仿佛刚打完仗回来。 「不是让你在房间里休息吗，你知道你失了多少血，这样跑出来责任全都在我啊！」 她拔高了嗓子喊道，艾萨克一脚踩在船舷边，闻言还是一声不吭。 这什么态度啊！ 「说话！」 他想了想，淡淡答：「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你现在应该说『我错了』而不是反驳！难道你是机器做的吗，还是说你这条手臂是麒麟臂！」莉蒂西亚像炸毛的奶牛猫一样跳起来。 「什么是麒麟臂？」 「嗯，古书里说是某种冷热不忌、刀枪不入的武功绝学……不要转移话题！」 艾萨克歪头看了她一会，他现在站在船舷旁边，猎猎的海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鼓的，整个人仿佛胖了一圈。 风太大，莉蒂西亚捻走胡乱粘在脸上的头髮，看到他朝她招招手，像是在招小狗一样的动作，示意她过去。 不情不愿走近了两步。 「干嘛，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莉蒂西亚没好气道。 艾萨克用完好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让她站在高处往上看：「银刀号一共有十八个机甲出入口，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个，我们最大的机甲储藏室在顶部，我可以带你上去。」 莉蒂西亚忽然哑口无言了。 他仍不知所觉：「驾驶机甲需要经过系统的培训和体能检测，初学者容易发生事故，很危险。你想学的话，我能教你。」 他们两人紧挨着，他身上又热又硬，莉蒂西亚紧紧抓着船舷边的栏杆，避免碰到他受伤的麒麟臂。 「你、你肯让我学吗？」 海风唿唿地吹，艾萨克低头看她期盼的眼神，她的声音轻飘飘好像挠在心底，随着她伸手慢慢抓住他衣襟，挠的越来越近。 果然是只小老虎。 上到银刀号顶层没有走她想像中的神秘通道，也不是什么大首领专用vip电梯。 沿着人来人往的楼梯往上一层层走，在最高层的地方有架设悬空的轨道，踏着铁丝网走过去，就有一个完全密闭的。 「这下方就是淡水转化装置。」艾萨克往下指了指，莉蒂西亚透过脚下的铁丝网，看见一个唿唿涡轮状不断工作的圆台，水流不停地在里面翻滚，像口大锅。 全船的淡水都要由这里转化，这么机密的地方，大概算是银刀号的生命所在了。围绕着淡水转化装置保护它的，是这艘船最强的武装力量。 莉蒂西亚经过一扇需要指纹开启的大门时才想到：她根本就偷不走。 机甲储藏室里站着一排一排几十台机甲，最靠前的一批量产机型红色pm，雄赳赳气昂昂。 「这是女型机甲阿芙罗号。」艾萨克单手指着一架紫色的女性身材的机甲，之所以说是女性身材，是因为这台机器的腰肢特别纤细，臀部和胸部在比例下就显得大的多了。 阿芙罗号的武器是双手剑，另外在胸和臀里面也有弹/药储备，它站在一排红色的pm之中，显得妖娆又神秘，莉蒂西亚多看了几眼，不知道驾驶员是不是个美人。 「阿芙罗号注重操作，选拔驾驶员比较困难。这是武器机型尤森坦号，用于后方支援。」 单独占据了一角的是台巨大的机甲，要说外形已经不是人了，类似古时候的坦克。各种奇形怪状的枪管露在外面，典型的支援型兵器。 第24页 「尤森坦的驾驶员是海德雷，它装备了银刀号威力最大的可移动火箭炮。」 艾萨克在说这些的时候，是看着手里的平板的，类似念稿子一样复述，声音平淡没有起伏。 莉蒂西亚看了看他，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他们沿着地面上划着名的黄线走着，两边是一动不动的数台机甲，离得那么近，莉蒂西亚发现自己还不到pm型的小腿高，差不多就是脚趾头吧。 他们绕过那些pm，间或有几台不一样颜色的高级机甲，身边偶尔会有几个维修的人员在。 一直走到最里面，她看到一扇门。 大概是什么机密的地方，莉蒂西亚犹豫着停下脚步。 艾萨克似有所觉，一下子推开了门，里头只有一台机甲。 白色，脑袋很小，头顶有两根鹿角一样的装饰，莉蒂西亚觉得也许是无线电发射器。这台机甲和女型阿芙罗号不一样，它虽然四肢依然修长，但一看就不像女人。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气质，很凌厉，又透着狂野。 白色机甲手里只拿着一桿长长的金色矛叉，顶端较圆，里头应该隐藏着炮口之类，其余身上再无武器装备。 这么寡然地独身站着，有点孤独。 你看，别的pm量产机都是兄弟姐妹几十个一块挨着，美人阿芙罗也有野兽尤森坦作伴，独独这白色机甲被单独关押，还隔着门，那么寂寞。 「这是银刀号，首领机甲。」 艾萨克不打断多介绍什么，大概是准备的台词念光了，又回到惜字如金的模式。 他很熟稔地走到银刀号机甲旁边，那里有两个正在工作的检查人员。 「膝关节的焊接问题解决了吗？」 「暂时没有出现零件脱落的情况，稳定性应该能增强。」 「矛叉的替换工作已经在进行了，但是用光了手里的全部资源，下次交易我们必须换一些了。」 他们几人讨论着机甲的维修工作，莉蒂西亚就安静站在身后。 她觉得，这台机甲和这巨大的浮岛，和艾萨克都太配了。它们是漂浮无依的船，却又深深地把锚往海里抛。 她看着他，他看着机甲。 这个时候天色最亮，太阳在顶端透明的铁丝网外墙晒着，有几只鸟停在上面，间或掉几坨新鲜的鸟粪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冰冷的机甲金属壳表面。 艾萨克他们说了没两句又开始往后走，莉蒂西亚是跟在最后的，等到面前一黑一亮，数间设备不一的训练室就出现在她眼前了。 「这是平时作训的重力室、旋转室，那后面可以测体能，a级以上的潜力才能驾驶机甲。」艾萨克指了指其中一间小屋子，里头有一个怪模怪样的装置，表面闪着阅尽千帆的金属光泽。 临到头了，莉蒂西亚才有点畏缩。 她站在原地，细细搓了搓手腕处过长的衣袖，眼睫在雪白的脸上垂下一片阴影。 艾萨克顿了顿，回头喊了一声：「海德雷，你先来做一下示范。」 大副海德雷这就从不远处走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几句，莉蒂西亚就看到那个男人走进了作训室。 他先是将一个什么管子连在了身上，一个磁力贴放在胸口处，然后开始按顺序：跑、跳、走，完成指定的动作以后，大概过了十分钟。 「这样就可以了？」 艾萨克点头：「嗯。」 她凑过去看了看，作训室里有块显示屏，过了一会出来一个人体图形，然后总标准写着：a 。 「海德雷的体能是a ，属于正常人里较好的体质，足以驾驶机甲。」 艾萨克说，又推了推她，「你去试试。」 莉蒂西亚在众目睽睽之下咽了咽口水，慢吞吞走进去。那管子好像有吸盘，一下子吸在脖颈上，磁力贴贴上胸口，心跳无端快了不少。 「别紧张。」艾萨克帮她打开装置。 耳边什么也听不见，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她唿出几口气。 千百年前初代帝王拯救了整个人类，将虫族打退，建立了一个没有天敌的和平家园。 虽然后来星球失去平衡，冰川融化海水倒灌，但是她一直坚信在海洋一角一定还有陆地。 她是帝国王女，老祖宗能拯救人民，她也可以。 随着运动量的变大，莉蒂西亚额角淌下细细的汗水，她胸脯起伏着，终于十分钟过去完成了所有的指定运动，觉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她感觉很好！从所谓有的畅快！或许她遗传了祖先的好基因，有个超潜能的身体呢！ 停下来时，正好和艾萨克四目相对。 「多少分！！告诉我！」 「b-。」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和她没关系了，因为今天他们其实还要挑选其他的机甲驾驶员，所以排队的人还挺多。 「a 、a、a-。」他们大多是这三个档位，这也是正常人的档位。b-，那是孩子的水准。 艾萨克没说什么，莉蒂西亚却一副霜打了的茄子的模样，她彻底焉了，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偶尔搭个腔，都像是自言自语。 「你们先跟着海德雷作训，因为能源稀缺，只能进行模拟驾驶。」 艾萨克吩咐了几个新上岗的驾驶员，回头就见莉蒂西亚快撞到自己身上了。 「想上去看看吗？」他问。 第25页 「哪？」 「银刀号。」 她想起那自己连够都够不到的洁白身躯，点了点头。 机甲室里原本是很嘈杂的，人来人往，还有的运送一些修补器械和原料，车轴和轮机的声音四伏。 但是莉蒂西亚踩上滑绳的时候，大家又安静下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迈开的那一步一步上。 「小公主竟然不恐高？银刀号外部可没有挂安全绳，一不小心摔下来是会残废的。」一个男青年担忧道。 海德雷笑了声：「巾帼不让鬚眉。」 艾萨克护着她往银刀号身上爬，虽然滑绳能直接送到驾驶舱外面，但她不想就那么坐进去。 两个人扶着机甲脑袋上的鹿角，站在了它肩膀上。 从这个角度，所有机甲和房间都尽收眼底，顶层的铁丝网开合门就在眼前，连鸟儿挥舞翅膀都那么清晰，好像下一秒门就会打开，然后飞出去！ 莉蒂西亚扶着银刀号冰冷的角，它那么高高在上，以至于底下的人真的如同小蚂蚁一样。 它就在这里站着，默默守护着面前的淡水转化装置，守护着身下承载着上千人生命的浮岛。 「你没说过……你不是人类。」莉蒂西亚忽然说。 艾萨克没吭声，过了一会他淡淡回答。 「我在地上的时候，别人说我不是，说我是杂种，说我是劣等人。后来我站在这里，还是有人说我不是。那我就爬得更高……」 高到你能看到我的地方。 她看着他看着他忽然就笑了，手心越来越热，背后一层薄汗。 莉蒂西亚很少服输，就算是全然没有希望的未来，比如被大主教倒卖，面对这样的生活她都没有绝望过。 现在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玛丽说机甲驾驶员死亡率高。 就为了飞上天的那一秒钟，豁出去了。 在台下的人看来，公主和大首领是在一起亲密地看风景。 但两个人虽然站在一处，心里想的却截然不同。 下来的时候莉蒂西亚差点崴了脚，被艾萨克一手抱住。 「你的胳膊好了？」她轻轻捏了捏，竟然已经飞快结痂。 「嗯。」他点点，「我是麒麟臂。」 「……说话倒是学得飞快。」 第14章 第十四滴水 莉蒂西亚虽然测试了体能，b-不符合驾驶机甲的条件，但她没死心，依旧在想怎么样了解这一方面的知识。就算不是机甲的话，飞机、电动小马达都可以啊！ 艾萨克对她这个想法持保留意见。 卧室里的床单被罩都换过了，就挂在外头的空地上，横着拉一根钢丝迎风飞舞。 这个时候的天气很好，天空是通透的蓝，几朵云彩从头顶飘过，咸涩的海风将人的愁乏都吹散开。 莉蒂西亚抓着艾萨克一条手臂，正在帮他把上面的破布条解下来：「别动。」 后者专心致志看她捣鼓，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脸上。 布条沾了血，有些黏连在皮肤上，因为长了一层薄痂，取下来就挺费劲的了。 莉蒂西亚用剪刀把干燥的部分剪下来，然后再一点一点撕开：「疼吗？」 艾萨克摇摇头。 刀口不深，但是比较长，裂开的部分和周围的肤色不一样，看起来颇触目惊心。 那天从黑心医生赛尔雅那里弄来的绷带和药水，莉蒂西亚蘸了，给他一点点涂在伤口上。 大概是动作太轻了，艾萨克有点痒似的动了动身体。 「以前经常受这样的伤，不用管它很快就会长好的。」他无意道。 两人间静了一会。 莉蒂西亚把手里的药水瓶放下，拿起那捲绷带开始帮他缠，一缕阳光透过来照在他身上，显得胳膊结实粗壮，皮肤表面突出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们凑得那么近，莉蒂西亚的目光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他身上。因为常年生活在海面，他晒得黝黑，她平时没发现他身上竟有那么多凹凸不平的疤痕。 莉蒂西亚看着他发呆，忽然说：「艾萨克。」 他看着她嗯了一声。 「你还有亲人吗？」 「没有。」 「是去世了还是……」 艾萨克转过头，摸了摸她给绷带打的蝴蝶结：「劣等人也是有父母的，不过我从小就被卖到了银刀舰队，父母亲不知道被卖到哪里了。」 「……抱歉。」 又静了一会，她继续问。 「你几岁了？你会飞吗？」 「我不会飞……虫族混血人和普通人一样，并不会活的更久。」 「哦。」 艾萨克转过头，他觉得自己渐渐能了解小老虎在想什么了。像这样低着头，眼睛左右看的时候，她就是在打小算盘。 她的好奇那么明显，但是并不讨厌。 莉蒂西亚把剩余的绷带收起来，断断续续问道：「那……你一直住在银刀号上吗，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这时候艾萨克就没有回答她了。 莉蒂西亚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双目直视前方，坐姿端正笔直，整个人如同和凳子合二为一。 「喂，大首领，咱们举世无双的银刀舰队大首领。」她凑近了点轻声唤道。 艾萨克嘆口气：「你还想问什么？」 「我想学机甲。」 第26页 他回过头看她，莉蒂西亚此时脸上没了笑意，一双碧蓝的眼睛直勾勾瞅着他。 「过去十几年，我只能通过书上的描绘认识这个世界，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王都，唯一一次离开就是现在……」 「你的体能不合适。」艾萨克道。 「我可以锻鍊啊！」她抢答。 他看着她期盼的眼神，想了想：「好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两人暂时达成了共识，莉蒂西亚以为他又要提什么无下限的睡觉要求，都想好怎么应付了。但是到头来，却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 艾萨克领着她沿着阶梯往上一层建筑走，路边是一间挨着一间建造的铁皮房，因为要减少船体承重，他们捨弃了大多数的砖瓦。 有些地方看起来奇形怪状，又因为一层搭着一层，这种建筑方式就十分神奇了。 越走到里头就越黑，紧挨着无数房子所以採光不好，莉蒂西亚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几乎是照着他的脚印在走路。 艾萨克忽然止步，她差点撞上去。 「到了。」 黑魆魆的建筑群中间，有一间特意刷成绿色的屋子，在一片灰白里就显得格外明显。外墙坑坑洼洼，画着许多笔法幼稚的儿童画，多是树啊、山水之类旧时代的风景。 「这是哪里？」莉蒂西亚从他身后走出来，绕到墙边探头去看。 绿房子外只有一扇窗户，封了块裂成两半用胶带粘起来的玻璃，她撩开从房顶垂下来的攀缘植物，「这里是不是——！」 话未说完，莉蒂西亚迅速后退，原来玻璃窗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学校！有许多孩子们坐在地上，站在中间的是个大人，看似在讲课。 「你是要我教课？」她沖回艾萨克面前问。 「这就是条件。」他淡淡看着天。 「可那么多孩子！」 「不多，船上适龄的孩子只有二十个。」 「可我不会啊？」 「你会的。」他顿了顿，「你看的书比我吃的鱼都多。」 「……」 两人压低声音在窗户后头争论，莉蒂西亚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感觉身体里抓心挠肝的紧张，忽然回过头。 见四十只眼睛看着他们，没错，是四十只。 玻璃后头那些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挤在窗前瞪着大眼睛。明明都是挺可爱的孩子，但是密度过大的时候就有点可怕了。 莉蒂西亚默默咽了下口水，往后退了半步。 艾萨克一手拦住她，扬声说了句土着话，接着里头的那个老师就走了出来，两人用方言交流，莉蒂西亚静静站在一边。 她悄悄歪头看过去，窗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小泰丝站在最前面，招着手大喊：「乌尔立唔！乌尔立唔！」后面的孩子脸上则是好奇居多。 过了一会，艾萨克和老师说好了，低头道：「进去吧，老师知道的太少了，如果你能来，孩子们会很高兴。」 莉蒂西亚愣了片刻，艾萨克忽然摸了摸她的头：「你教他们外面的事，也可以和孩子们一起学习机甲的知识。」 不可否认，她动摇了。 后来她走进教师，立刻就被孩子们包围了，莉蒂西亚从窗边目送艾萨克离去的背影，大概明白书里说的「一年级入学告别家长」是什么感受了。 小学与其叫小学，不如叫託儿所或者託管班，孩子们年龄从3到10岁不等，老师看那意思好像也是许□□换的。 这位老师并不专业，没有准备课件或者教案之类的东西，她看起来是想到哪讲到哪，光是黑板上那个机械臂基础原理就已经讲了三遍了。 莉蒂西亚托着脑袋和孩子们坐在一处，她身边有的孩子在玩沙子，有的孩子低头画画，泰丝坐在她身边，偷偷把玩手里的皮球，没有一个认真听课的。 因为气氛□□逸了，莉蒂西亚也冷静下来。 她自从离开王都，一直在努力奔跑，害怕失去自由、害怕失身，因此她的弦崩得太紧了。 而现在艾萨克把她放在这，不知道怎么，她焦灼的心情就如同被浇了水，灭了。 这堂课一直上了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孩子们一闹而散，泰丝好像打算邀请她去玩，莉蒂西亚拒绝了。 她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大概是记忆力比较好，还真让她找到了。 宽敞的甲板上有很多人在工作，艾萨克也在其中，他们应该是又派遣渔船出海了，此时围在一起处理吊上来的渔网，湿哒哒的一堆鱼苗丢在甲板上。 莉蒂西亚站得远了些，看那些男人女人将鱼装好拖走，人群稀薄了以后，就剩下艾萨克一个人。他站在一架呈半跪姿势的海上作业机甲身边，一只脚踏在机甲的足部，手轻轻抚摸外壳上的一处明显刮痕。 他手臂上的绷带还在，上身只穿了件短袖开衫，下半身一直是宽松的长裤，脚腕处扎紧。他眉头轻轻皱起，嘴唇紧闭，目光不可谓不温柔。 他很入神，没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她。 莉蒂西亚站在电线桿子后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在屋子里显得硬邦邦没什么滋味的五官长相，在机甲面前、在大海面前，竟然有点独特的气势恢宏。 他是天生的猎手，就像鲨鱼，是被大海青睐的孩子。 「部里旺咔。」她出声喊了一句，他忽然回头，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她。 第27页 莉蒂西亚背着手走出来：「怎么样，我新学的。」 艾萨克跳下机甲：「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是你好？」 「嗯。」 看到她了，艾萨克拍拍手准备回去，莉蒂西亚拦住他：「这台机甲呢？」 「驾驶员一会会来维修的。」 「哦……」她其实是想要再上去看看。 她跟着艾萨克往银刀号的大食堂走去，两边也有拿着餐具去打饭的人。他们这个大浮岛的运作情况和流鱼号不太一样，不属于同吃同住。 船舱的上层下层也有贫富差距，是个很典型的社会，有高级职业和低等职业的分级，这是一个国家所不能控制的。 比如药剂师、机甲操作员就属于「白领」等级，比较高薪，水手们打到的鱼、老杰克种出来的作物，除了少部分自己留下，大部分就折合成货币卖给浮岛的管理层，别的职业的人再用货币去购买生活必需品。 船上所有的人都要干活，都有职业。 之前莉蒂西亚没有，现在她也有了。 两人走到食堂，里头已经有了不少的人，浮岛上那么大，每天都要耗费数量巨大的食物，当然也有人选择自己做饭，不来食堂也是有的。 艾萨克并没有例外，他端了自己的饭盆，又端了她的。两人没在食堂里吃，走到外面找了截水管坐下。 莉蒂西亚拿了条烤鱼啃，侧头津津有味地看他囫囵吃下去一碗不知道什么做的泥。 她总喜欢看艾萨克吃饭的样子，又快速又生勐，好像根本无所谓自己吃的是什么。等他吃光了自己那份，盘里干净得跟舔过似的。 莉蒂西亚见他回过头来看她，顿了下，忽然指了指头上一片垂下来的野草叶。 「你吃吗？」 「我为什么要吃。」 「因为……」虫不是吃叶子的嘛。 不对，这只虫是吃肉的。 第15章 第十五滴水 自从上了小学，莉蒂西亚觉得自己会的真的不多。 银刀号上的课程由各种老师兼任，五花八门什么类型都有，主要就是谁今天有空谁负责代班，也没有什么教材。 今天第一堂代班的老师是食堂的大厨，胖子麦克还穿着白色的厨师服，他戴着高高的帽子，把手里的教尺挥舞得像锅铲一样。 「海里的鱼不是所有的都能吃，比如狮子鱼、石头鱼、刺鲀、海蛇等，如果渔网捕捞到的话一定要记得放生。」 「但是如果抓到了这种鱼，可以先将毒腺去除，注意不要弄破，然后热水焯过一遍，先放盐……」 胖子麦克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地讲解海中的食用指南，莉蒂西亚默默将笔记记下来，时间一长，对照着字幕她也稍微能听懂一点了。 下一节课的代班老师是赛尔雅，这个黑心医生对于莉蒂西亚的目光视而不见，她是少有的带道具来上课的老师。 「这是我养的小老鼠，虽然毛不是白的，但它的名字叫小白。」赛尔雅拿出一排试管，里头装着各种颜色的古怪液体，「今天我要教大家在面对中毒情况时如何进行急救。」 「来，首先我们先给它餵点海里常见的鱼类毒素……」 莉蒂西亚看着赛尔雅打开老鼠笼子，默默闭上了眼睛。 经过半天的学习，到下午的时候，才轮到她亲自上阵。作为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语文教师，莉蒂西亚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表现。 「我来自王都，那个小岛原本是一座高山的山顶，名叫阿兹喏姆雪山。」莉蒂西亚精心准备了上课教案，将她存放在脑中十几年的知识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它和附近的两座高山一起并称为阿兹山脉，长约一千公里。其下原本有一个湖泊，是皇家自己挖掘的人工湖，主要用来观赏，后来也就逐渐被淹没了。」 因为是全普通话版叙述，孩子们听得吃力，不过好在莉蒂西亚准备了课件，她一边对照文字一边纠正读音，这样接受度会比较高。 「陆地上的植物种类有很多，除了我们现在还能看见的水草、海澡，和船上的一些树木、庄稼，还有许多许多从未见过的植物。」 「春天像雨一样的落花、夏天郁郁葱葱的树荫、秋天随风落下的红叶，冬天在雪下默默生长的根茎。」 她用几句话，描绘出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再也看不到的景色。 「莲花长在水里的根可以吃，那我们船上的树根可以吃吗？」 「什么叶子秋天会是红色的？」 「老师老师，再多说一些吧。」 一直到下课，所有孩子再也没有人偷偷开小差了，莉蒂西亚被簇拥着走出教室，还有人在不断提问。 「老师！古时候的人们也住在房子里吗？」 「当然了，他们把房子建在山脚下，还有的地方会把房子建在河边。」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把房子建在海面上，我们也能有家了？」有孩子问。 莉蒂西亚一滞，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有家长过来了，女人向她比了一个感谢的手势，将自家孩子接走了。 她正抱了教案准备回去，忽然头顶悬空的机械索道划过一个铁箱，上面坐了两个男人。船上的房子层数那么多，他们要搬运东西一般就是依靠连接在各个轴点的机械索道，有点类似平行的电梯。 第28页 那是两个水手打扮的男人，又黑又粗没什么特别的，彼此还在交谈。 但是引起莉蒂西亚注意的不是他们，而是放在铁箱里搬运的东西，一堆一堆綑扎起来的，是金黄色的麦穗。 铁箱滑行得不快，经过她头上的时候掉了几粒麦粒下来，她捡起来捻了捻。 银刀号上只有顶层的老杰克负责种植，每年也产不了多少粮食。那这些是哪来的？ 她愣了片刻，忽然朝铁索末点的方向跑去。 越来越多，除了那两个男人，一路上竟也有别的人手上抱着、或者提着一些东西，多是蔬菜水果之类，都不是银刀号上能生产的。 「艾萨克！」她喊了声，站在船舷边的男人回过头。 「艾萨克，我看见……」莉蒂西亚跑到他身边，气喘吁吁，还未说完一句话就顿住了。 在银刀号底层的衔接口，码头一样存放小船的地方，现在停泊了一艘黑漆漆从未见过的中型货轮。 从扬帆上就能看出，绝不是银刀舰队的旗帜。 在那货轮上站着几个面生的水手，大副海德雷和玛丽站在船上和他们交谈，不断有人爬上爬下，搬运着什么东西。 「现在吹北风，会有一些自由贸易商来卖东西，算是小型交易。」艾萨克拍了拍她的背，「想下去看看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莉蒂西亚自从来到这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外来人，她拉着艾萨克的手，几乎是几步一跳地上了对方的船。 海德雷看到他们，转头对艾萨克说：「这些足够全船的人吃上几顿的了。不过成色不太好，应该是旧粮。」 那自由贸易商的船主听到了解释道：「有旧粮卖就不错了，今年连生产粮食的库布舰队产量都下降了30%！我到这里为止就不再往南去了。」 莉蒂西亚听懂了一点点，她回头问艾萨克：「库布舰队产粮，那银刀号产什么，产肉吗？」 「自己人够吃都勉强。」 「那产牲口吗？」 「你有在哪见过牛和羊？」 「布匹、木材、粮食，银刀号什么特产也没有啊。」 周围能听懂通用语的人唯独艾萨克和玛丽两个，玛丽笑得合不拢嘴，海德雷觉得奇怪，问了句，玛丽一字不漏地翻译给他听。 「咳咳。」海德雷默默咳嗽了声，决定还是装不知道。 玛丽用指甲点了点莉蒂西亚的鼻子：「小公主，银刀号虽然不产粮食，但是产男人啊。」 她眼睛瞄向站得笔直的艾萨克：「优质的、健壮的、俊俏的、好用的……年轻男人，你不是见了很多了。」 莉蒂西亚尴尬一笑。 玛丽眼睛又瞟向另一边，意有所指：「不过还是这个最极品，别扭禁慾的死正经，一船找不出来第二个，算是特产了。」 这回海德雷虽然还是听不懂，但是绝对不想再问了。 自由贸易商带来的粮草，大部分被银刀号的公立食堂买下了，用的是船队的公共资产。不过富裕的人家，如果看上了什么也有拿钱自己来买的。 莉蒂西亚在货轮上参观，除了一些品相良好的商品，她还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堆破铜烂铁。 「他们也回收垃圾，废铁、废料等都要。」艾萨克解释道。 正好有个商人过来搬运东西，讨价还价一阵，用一袋谷物换到了一麻袋的废铁。 她探头看去，在堆满废物的角落，还有一些雪白的棒状物。 「这是什么？」白白的一根根，像是骨头。 「这是彻底死亡的珊瑚，可以勉强拿来做二次生产。」 那商人说道，「这附近的海域还算完好，再往北去，y14区那边已经全是空洞了，有很多这样的珊瑚。」 莉蒂西亚不知道什么是空洞，她知道这千年来自然失衡，却只懂字面意思，没有见过现实的样子。 【失衡】表现的方面到底有多少，她也不知道。 「你喜欢这个？」艾萨克看她对着珊瑚发呆，随手捡起一根问。 那商人眼疾手快：「五毛一根谢绝还价！」 莉蒂西亚：「……」 自从白天来了那一艘自由贸易商的船，银刀号的人明显兴致要高上许多，连晚上食堂里的大胖子厨师，都做了几个从未见过的菜。 莉蒂西亚含着叉子，面前的餐盘里是一片面包配鱼泥。 别说，许久不曾见到过粮食，那滋味真的有够怀念。 几口吃光了晚饭，食堂里其他人还在高谈阔论，场面热闹得如同过新年。 莉蒂西亚站起来，打算绕过艾萨克走出去。 「你去哪？」他从盘子里抬起头。 「我出去吹吹风。」说着，脚步没停。 晚上的时候银刀号浮岛四周只有几艘巡逻船在徘徊，忽闪忽闪的探照灯一圈圈发光，比起白天的喧闹要寂静多了。 莉蒂西亚站在船舷边把着扶手，白天停靠自由商货轮的地方已经空了，也不知道他们下一站是什么地方，南边、或者北边的海域又是什么样的。 她任由微凉的海风吹透身上的衣衫，一寸寸吹过皮肤。 她一定会有机会去看的。 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她背后抵了面硬硬的胸膛。 艾萨克静悄悄走到身后，下巴搭在她头顶。 他的手很大，也很热，从后面圈过来抱住她，如同将整个人嵌入怀里一样。 第29页 「你很冷。」 「我不冷。」 他没有反驳，只是把她的手指分开，自己伸手，让两人十指紧扣，温暖的热量就透过紧贴的手掌传递过来。 莉蒂西亚低头瞧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早已习惯了他的怀抱、他的手、他的人。 「艾萨克，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和你睡觉。」 「除了这个答案之外。」 他没理她，兀自低头玩弄她白细修长的手指，他把它们曲起又舒展开，然后放到掌心里揉搓。再或者用自己黑黝黝的粗糙手指穿插过去，和她十指交缠。 两人一前一后叠在一起吹海风的时候，食堂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了。 「你小子刚才偷拿了一个土豆丸，我看见了！」 「你血口喷人，我看其实是你自己偷吃了。」 「海德雷你来评评理！」 几个男人在门口骚动起来，渐渐推搡起来有了动手的迹象。大副海德雷是个正经人，板着脸站在中间制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有了闹大的趋势。 艾萨克转过头看了一眼打群架的人们，随即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她的手往那边走去。 莉蒂西亚跟了几步，看他走到了人群中间，她本来也想挤进去，但马上就缩回脚了。 艾萨克正在教训那些闹事之徒，他揪住一个男人的领子，不费吹灰之力丢在一边，一手又拽住另一个，一个背身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都吃的很饱？」 「要不要下海泡泡？」 明明有些水手看起来比他还健壮，在艾萨克手里就跟鸡仔一样没有还手之力。 不到半分钟，所有人都被收拾地服服帖帖，鼻青脸肿抱在一起互相道歉，一副亲兄弟的样子。 现在再看他那面无表情的冰块脸，莉蒂西亚由衷感觉，噢，对比起来大首领真的是对她很温柔了。 第16章 第十六滴水 每七天，学生们会放一天的假。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活计，泰丝在闲时会帮母亲编制，用一种柔韧的海草晒干以后制作成生活工具。也有的小朋友会养一些海鸟或者海龟补贴家用。 休息日这天，莉蒂西亚应玛丽的邀请，乘坐海上轻型电动快艇出海打渔。 艾萨克对她出去的意图答应得很干脆，这还挺出乎她意料的。 电动小马达不大，只够乘坐三四个人，这次一共派出了四条。她们这条船除了玛丽和她，还有一个小姑娘朱迪，另外负责掌舵的是海德雷。 后者貌似不太情愿，一路都板着脸。 「公主别担心，我们海德雷先生可是银刀号上最好的舵手，绝对值得信赖。」 玛丽今天换了身布料格外少的黑色比基尼，虽说她平时也没多穿过。 只有三块细小的布料遮挡重要部位，大半丰满胸脯都在外头，绳子勒在她黝黑蜜色的胴体上，莉蒂西亚觉得要是不看那些伤疤，她绝对是个大美人。 玛丽背身靠在船头，脸上戴着大墨镜一副度假的样子：「再往东边走一段距离有一片浅海，下面有很漂亮的珊瑚礁，天黑前还可以潜水。」 话刚说完，另外几条电动快艇嗖的一下从他们身边驶过，带起水花一片。 「……」莉蒂西亚看着他们这条船被远远甩在身后，隐隐有掉队的趋势。 玛丽抹了把脸上的水，咬牙道：「海德雷先生，能不能快点开？你这速度，是在逛街？」 后者板了个脸，听不到似的一眼都不施捨给她。 「闭上嘴坐好，不要和我说话。」 玛丽把墨镜拉下来一点，眯着眼睛看他。 几天没调/戏你，硬气了啊？ 因为小船在海面不断颠簸，海德雷没注意到胸前佩戴的项鍊从领口掉了出来，丁零噹啷挂在身前。 玛丽看在眼里却没说，好半天才幽幽来了句。 「海德雷先生贴身带着的吊坠，里头的是谁？不会是前女友吧，哟，好像还是红头髮……」 「玛丽科尔文，你够了。」 海德雷连忙一手攥住吊坠，狠狠瞪了她一眼。 玛丽撇了撇嘴没说话，转头看向默默降低存在感的莉蒂西亚和另一个小姑娘朱迪。 「朱迪，你怎么穿成这样？」她问道。 那小姑娘也穿了件灯笼袖的麻布衬衣，下面是扎紧腰带的长裤子，而船上的女人大多是穿短袖和短裙。 朱迪闻言笑起来：「嘿嘿，这是现在现在最流行的打扮，公主就是这么穿哒。」 坐在一边的莉蒂西亚一听，才后知后觉看了看自己。 还真的是一样的。 一路上玛丽又开始拿她打趣，海德雷没再插嘴说话，他们进入了一片浅蓝色的海域，终于赶上了前面几条快艇。 「把海鸟放出来。」海德雷说。 朱迪一把掀开帆布，笼门一开，里头挤在一起的海鸟就都飞了出来，扑簌簌落满了附近的海面，像是落了一片片雪花。 「撒网咯。」玛丽把墨镜摘了，把一张渔网慢慢从船尾放下去，莉蒂西亚连忙过去帮忙。两人合力将网沉入水底，只留下一根拉绳绑在船柱上。 四条船加起来至少携带了一百多只海鸟，它们嘈杂地鸣叫，翅膀扇起水花。 莉蒂西亚抬头，感觉额头上溅到一点凉意。 第30页 幸好不是鸟屎。 银刀号唯一豢养的家禽，大概就是海鸟了。 它们会捕鱼，极轻的身体能漂浮在海面上，等待人们将鱼群驱赶到更接近海面的地方时，就瞬间下潜20英尺深，飞快地捕捉鱼类。 海鸟也需要地方栖息，因此它们无法离开浮岛和船舶。平时水民们就放它们自己寻找猎物，到了这种食物密集的地方，就会带来大吃一顿，和放羊一个道理。因为缺乏食物，人们就吃它们的鸟蛋和肉补充营养。 四条快艇两两一组，呈一个包围圈，将这片温暖的海域拢在中间。 莉蒂西亚探头靠近水面想要观察渔网的情况，海德雷忽然提醒。 「别动，鱼群要过来了。」 海水不太冷，大概是被太阳晒的稍泛着温，莉蒂西亚静静等着他们下口令，那些海鸟也仿佛听懂人言，像树叶一样静悄悄漂浮在海面上。 「动了！」 快艇勐地点着火，四条船飞快地往中间靠拢，惊慌失措的鱼群被困在中间，并且逐渐被压缩到一处。海鸟的眼睛能看清底下鱼的样子，它们往哪里下潜就代表哪里鱼群密集。 海德雷把着方向，和另外几条快艇一起呈逆时针迅速缩小包围圈。 「拉网！」莉蒂西亚勐地反应过来，和玛丽、朱迪一起按动开关。 拉网的速度必须适中，太快了鱼群还没进去，太慢了鱼群又会出逃。这种时候就非常考验他们彼此的默契了。 所幸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水民。 一网兜活蹦乱跳的饵鱼，外加一船几十只吃得饱饱的海鸟，此行收穫颇丰。 莉蒂西亚和玛丽一起捞鱼的时候在想，那个大冰坨子脸要是看到这么多鱼，会不会很高兴啊？ 几只海鸟停在她面前的船沿上梳理羽毛，它们一点都不怕人，莉蒂西亚看了几眼，然后她就真的打电话给艾萨克了，用的是别在耳朵上的一种微型通讯器。 信号还行，嘟嘟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餵？」他的声音万年不变。 「艾萨克！我抓到鱼了。」 「噢，抓的多吗？」 莉蒂西亚下意识看了眼船舱：「多，够你吃好几顿的。」 通讯器里顿了几秒钟，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真棒。」 真棒、真棒。 莉蒂西亚竟然想不出来那个大冰坨子脸说这话时的表情。 一阵风吹过来，原本悠闲漂浮在水面上的海鸟都被惊飞，扑簌簌扇动翅膀争先恐后地回到了船上。因为怕它们吃鱼，朱迪把海鸟都赶回了笼子。 「好像有什么陌生的船只过来了。」 海德雷默默开启电动快艇的动力，发动机发出嗡嗡的鸣叫，其他几艘船都在他们身边，静静等待着什么。 远远地传来汽笛的声音，玛丽一脚踏在船头起身张望，所有人静待了片刻，她忽然一把摘掉了墨镜。 「快跑！」 霎时一阵天旋地转，海德雷狠狠一个打转，莉蒂西亚整个人悬空，如同飞起来一样差点要被甩出快艇，也不知道旁边是谁伸手抓住了她，又狠狠撞进船舱里。 溅起来的水花很大，他们浑身都被打湿，但是谁也没功夫注意这些了，四条快艇拼了命地加足马力，往来时的方向奔逃。 莉蒂西亚勉强从船舱里爬起来，就看到朱迪抱着膝盖蹲在一边瑟瑟发抖，玛丽则站在船尾面色凝重，她手里握着一桿枪。 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远远地，仿佛冥冥中响应唿唤而生，一艘银色巨轮在海平面出现，撕开薄薄的雾气显露出真身。 莉蒂西亚没有动，她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那巨轮上挂着面旗帜，不是流亡海盗那样的货色，是真正编制的三十六大船队之一。 黑谷舰队。 有了第一艘，第二艘第三艘，它们像鬼魅一样从雾气中现身，乍看下航行得并不快，但却以惊人的速度飞快接近他们，不需要望远镜都能看清了。 小快艇的马达已经运转到最高，轰鸣声好像随时都要炸开，在巨大的舰队面前犹如小小的海鸟。 「砰—」一道枪响，是玛丽朝天鸣枪。 「啊！」朱迪尖叫起来。 莉蒂西亚抱住她，见平时嬉皮笑脸的玛丽都严肃起来，她开枪以后黑谷舰队的船并没有减慢速度，短短几分钟就追上了他们。 舰艇的排水量惊人，他们这样的小船，如果靠得再近，就会被捲入船底的。 莉蒂西亚眼看那些船队越来越近，闭上了眼睛。 「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她们的耳朵都在突突地疼。 莉蒂西亚缓缓睁开眼，她整个脑袋都在疼，但是意识十分清晰。 天空中还有未散的□□烟尘。 她往后看去，看见身后离得越来越近的银刀号浮岛。 开枪的不是玛丽。 艾萨克站在船舷上，等待着他们靠近，将炮口对准了彼方。 第17章 第十七滴水 似乎是艾萨克开的那一枪起了点效果，那三艘黑谷舰队的巨轮渐渐放缓了航速，最终停在距离浮岛十海里之外的地方，不动了。 但这里已经是属于银刀舰队的领海，他们却仿佛如入无人之境。 谁也不会允许敌国舰队在家门口撒野。 艾萨克一挥手，一声枪响又在天空炸开，火/药味渐渐浓起来，身边几个水手端着枪的手臂肌肉都绷紧，如同下一秒就要打响战斗一样。 第31页 「对方拒绝了电子通信。」 「用旗语。」 在无线电不通的情况下，船与船会通过旗语和灯语交流，这是一种古老的并且保留至今的航海语言。 有一艘先锋船冒险驶出了保护圈，水手在旗杆上挂上了一面旗帜，图案就两种颜色，左半块是黄色，右半块是蓝色，表示「我希望与你通信」。 等了一会，对面没有一点动静。 「他们在看。」水手说。 艾萨克摆摆手，他们就又挂上了另一面旗帜，这回图案是分成四块，对角各是黄色和黑色，代表着「你应该立即停船。」 但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银刀号浮岛是安全的，护卫船通常不会允许敌方的陌生船只靠近附近海域，今天忽然拉响了警报，所有人都飞快地躲进了家里，少数的则偷偷张望。 而在浮岛底部的衔接码头，海德雷他们四人乘坐的电动快艇，已经在先锋船的保护下迅速躲入保护圈内。 旁边立刻有别的巡航舰驶过来，将他们来时的缺口补上，护卫船上都装备有武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黑谷舰队，弹/药随时处于准备状态。 而那边也是一样，毫不掩饰自己强大的武力资源。 局势一下子剑拔弩张。 海德雷刚将快艇停下，就顺着钢索飞快地爬到了附近的一艘巡逻舰上，几秒就没了身影。 莉蒂西亚扶着朱迪让她往铁梯上爬，回头见玛丽竟往另一边船沿上跑。 「你要去哪？现在外面很危险！」 「你们快进去，不要出来。」玛丽笑了笑，「需要我补渔网的时候到了。」 皇权逐渐消失之后，三十六位霸占一方的船队间最普遍的就是互相掠夺，大小战争是最不稀奇的事情。 船队的数量、规模与经济发展水平成为了衡量各个船队强弱的标准。 从一排至三十六，强大的船队自然有更多的资源和话语权，劫掠小船队或者将他们往更贫瘠的地方驱赶都屡见不鲜。 连法律都没有了，谁又来要求公平。 「快快，都躲到屋里去，谁都不要出来！」 平民们躲进最安全的大食堂，水手守护在外面，紧闭了房门。 莉蒂西亚蹲在一张桌子下面，身边朱迪箍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她伸臂抱紧了女孩子，抬眼望去，能从窗户的空隙看见外头不断盘旋的飞机。 「他们竟然还带了战斗机，看那样子是从东南风舰队买的魅影系列。」 作为回敬，银刀号上十几架红色的量产机pm也倏地升空，人形机甲手持武器悬浮在半空，和对面呈现一种僵持局势。 艾萨克就站在船头最高的地方，他的身影没有遮挡，对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在一连放出三面旗语之后，黑谷舰队的船队也终于有了回应。 所有人目光一眨不眨，看着他们的旗杆上挂上了三面旗子。 【交出食物】 【交出财宝】 【交出女人】 「嘎嘣—」艾萨克捏断了手里的旗杆。 「原来北面的浅海形势都已经这么严峻了吗，还没到冬天就开始四下劫掠，黑谷舰队大概也撑不下去了吧。」他淡淡道。 三十六支大船队，每个都有自己赖以生存的法则，有的生产牲口、有的生产粮食。 黑谷舰队其名由来有些不同，是因为它占领的海域，在被淹没前是全球最大的黑谷山脉死囚监狱，关押的全是无期徒刑终身□□的犯人。 大首领凯撒，是那时候第一批死囚犯的后代。 黑谷舰队不从事任何生产，当然也没有特产，他们不种植、不放养，自己捕到的鱼类也很少。 主要就是依靠抢夺、劫掠、侵吞别人，来活下去。 凯撒用望远镜看着对方，见银刀号上又升了一面旗帜。 「没见过的旗语，写的什么意思？」他问身边的小兵。 后者抹了把冷汗呵呵一笑：「让我们走……的意思。」 【滚】 【滚远点】 【有多远滚多远】 莉蒂西亚正在轻声安慰吓坏了的朱迪，冷不丁一枚炮弹投来，「轰——」的一声巨响在海面上炸开，水花溅得那么高。 连最后一根弦也绷断了，战斗毫无徵兆地开始。 所幸主浮岛上有稳固的自卫安全系统，寻常的弹/药不可能对它造成损伤。 而十几架红色的量产机pm均匀悬浮在银刀号的四周和上空，张开辐射能量网，隔绝那些时不时撒点火像蚊子一样烦人的战斗机。 食堂里的人全都抱着头躲在餐桌底下，天花板顶部不断掉下来一些碎片和水泥，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就在耳边。 莉蒂西亚感觉脑袋嗡嗡乱转，头晕眼花，身边的朱迪直接吓晕过去了。她扶着桌子角，好不容易等爆炸声停歇，扒拉着窗户往外看。 蓝天都不见了，全被灰色的火/药烟雾瀰漫。 偶尔有一道红色的影子穿过烟雾，惊鸿一瞥。 她总预感玛丽要去做点什么。 结果过了一会预感成真。 玛丽真的跑了出去，驾驶着那架紫色的女型机甲。 阿芙罗号的速度太快了，她飞过去的时候身周的烟雾都被带开，对面的直升机躲避不及，被整个切开机尾，唿啸着黑烟落入海里。她像鬼魅，双手剑毫无徵兆地收割妄图偷袭的敌人。 第32页 而海德雷驾驶着尤森坦号登上一艘先锋船，在靠近敌方的位置灵活作战，他是最大的移动炮弹库，前后左右无死角遍布着枪口。 莉蒂西亚扒着窗户往外看，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三十六军团中银刀排位靠后，掳走她的那天却还是没有人敢动他。 因为船队的军武化比例一般是占了20%，银刀却几乎高达50%，他们用所有的资源换来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小心敌方机甲。」 黑谷舰队也是有备而来，他们终于派出了精锐部队，黑色的机甲盘旋在半空和pm纠缠起来，动作狠辣兇勐。 那个长得像黑熊的男人，莉蒂西亚光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耗费资源的战斗双方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在第三波炮火轰炸暂停之后，水手们举着望远镜远观，黑谷舰队的舰艇竟然开始慢慢后退了。 浪头大起来，好似要起潮，许多小船已经漂浮不定。 「继续警戒。」艾萨克下达指令。 盘旋在半空的量产机pm开始陆续后撤，包围在外侧的先锋船倒是没有退后，战火的硝烟瀰漫在海平面上，捲起一波一波的浪潮。 「他们撤退了！」躲在食堂里的人欢唿起来，纷纷爬出了餐桌。 「我就说，来攻打我们简直是自不量力。」 「好好教训他们！」 莉蒂西亚抱着朱迪，把她安置在一张餐椅上，回过头看向大门外，入眼并不清晰，她想去看看玛丽和艾萨克怎么样了。 不远处，海德雷驾驶的尤森坦号移动不便，他正慢悠悠爬上甲板，如同一只陆地龟。 忽然「唿——」的一声，一枚炮/弹倏地飞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紫色身影勐地跃过，用身体拦在了尤森坦号之前。 「轰——」 地动山摇的爆破声，所有人都狼狈地趴在地上，莉蒂西亚甩了甩满是灰烬的脑袋，等她稍微能抬起头了，赫然看见叠在一起的两架机甲。 所有的机甲都装备有辐射屏障，对一般火力免疫，但那枚炮弹直接把阿芙罗号打穿了…… 「可恶，竟然用长距离加农炮偷袭，玛丽，喂！你特么给我醒醒！」 「玛丽科尔文！」 海德雷把女人从破烂不堪的驾驶室里拖出来放在地上，一手抱着一手拍她的脸，过了几秒钟他冷静下来，看玛丽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一个人忽的冲过来，将女人从他手里夺走平放在地上。 「还有心跳。」 「唿吸微弱。」 「海德雷你发什么呆！」 他勐地回神，见莉蒂西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正在给玛丽做心肺復甦，她动作十分果断，但是细看，手都在抖。 「让我来。」 两人协力，很快就暂时包扎好了玛丽大腿上不断流血的伤口。但是黑谷舰队不会等他们救治伤员，不过几分钟，下一枚加农炮就投射了过来。 莉蒂西亚看见那明亮的弹道，勐地闭上眼。 又是轰隆隆的爆炸声，狂风捲起细小的碎片飞过，但是仿佛有什么人挡在她面前。 勉强睁眼看，有一架银色的机甲，将破损的阿芙罗号和尤森坦号都保护在身后，它一手张开能量保护屏障，隔着几寸的距离，橙红色的爆炸被牢牢隔绝在屏障之外。 是银刀号。 「艾萨克！」 她眼看银色机甲以一人之力抵御强袭，黑谷舰队显然对此有点意外，然后好像故意似的，接二连三发射长距离飞弹。 「启动鱼刺，镭射反击装置准备，目标敌方首领船。」 艾萨克咬牙下达指令，持续运转保护屏障对机甲的能源耗费非常大，他看着驾驶舱里的数据指标不断起起伏伏，已经有几个进入红色警戒线。 银刀号驾驶舱里高温、高度重压，艾萨克有点目眩了，他分神看向甲板，莉蒂西亚正和海德雷一起护在玛丽身上，不断在身边爆破的飞弹让他们根本站不起来。 黑谷舰队显然对这架机甲的战力感到棘手了，它们转换了方位。 「敌方飞弹到达时间9-8……」 「鱼刺发射倒计时3-2……」 两方的飞弹弹道并不重合，在黑谷舰队船队爆炸的一瞬间，他们的飞弹也到了。 爆破被一架pm挡住，但它显然没有银刀号那样的防御力，被狠狠击飞。 艾萨克低头一看，因为巨大的晃动，显示器里莉蒂西亚整个人飞起来，她松开了玛丽的手，像一片纸叶一样，一下子往船舷外跌去。 他想也没想就冲出去了。 黑谷舰队首领船被鱼刺击沉。 浪头一个接一个打来，给千疮百孔的海面填补上一层层的掩饰。 莉蒂西亚泡在水里，她耳朵听不见了，全是嗡嗡嗡的声音，起伏了很久，她才勉强从水里浮起来，攀附在一块飘着的破船板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海浪冲到了别处，入眼所在连银刀浮岛巨大的身影都见不到了。 「艾萨克？」安安静静的海面唯有她一个人。 艾萨克。 第18章 第十八滴水 「附近有人吗？」 莉蒂西亚勉强攀着船板边缘不掉下去, 她肩膀以下都泡在海水里，两条腿努力踩着水，却蹬不到底。 这种身下完全是浮空的感觉太可怕了。 第33页 耳鸣嗡嗡直响, 她的四肢还留有爆破后的震颤，手心一阵阵发软。 莉蒂西亚深吸一口气，她咬牙蓄力酝酿了半天，然后勐地往上蹬水, 手指用力抓住船板，整个人往上翻。 如此三番, 她终于爬了上去。 「唿哧—唿哧—」 掌下的船板是一艘快艇的底部, 她爬上来以后就像个碗一样浮在水面上，里面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不翼而飞, 就一边还拴着枚破船桨。 莉蒂西亚环顾四周, 一片寂静。 「玛丽——海德雷——」 「艾萨克——！」她用尽力气唿喊，然而连自己的回声也没有听到。 她的头髮衣服早已湿透，虽然现在天气不冷，但是海风一吹, 身体的热量就迅速流失。 莉蒂西亚觉得她像是一条晾晒在案板上的咸鱼。 没有食物、没有水, 她早晚会死在这的。 啊，这也算是当初预想到的一百种死法之一了。 她躺在船板上胡思乱想, 头顶空荡荡的连朵云也没有，嘴里开始感觉渴了, 嘴唇发白变干，却要忍住不能舔。 水流拍击在耳边, 过了很久，莉蒂西亚的听力逐渐恢復。 然后她就听到一种「咕噜—咕噜噜—」的气泡声音，仿佛什么东西从海底在往上浮。 「难道是鲨鱼？」莉蒂西亚坐起来，侧耳仔细听，那个声音还真的越来越大，后来她还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的海面上，有越来越多的气泡冒出来，好像下面有巨人唿吸似的。 她紧张极了，狠狠盯着那一处，心里凉成一片。 水泡越来越多，有黑黑的一团什么巨物躲藏在水面下，莉蒂西亚已经有了决绝的想法，面无表情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哗啦——」那东西破水而出。 她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漂浮在水面上露出小半身体的……银色机甲，这不是银刀号吗？！ 它太大了，从水里浮出来，身上的水流唿啦啦往下淌，都溅到了她身上。 然而莉蒂西亚哪里管那么多，她颤巍巍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看银刀号胸口的驾驶舱门缓缓打开。 「运气不好，遇到了水底暗流，被沖得远了点。」艾萨克就坐在里面，一手拧了把自己汗湿的头髮。 「你还好吗？」 他一张口，竟连这片原本死寂的海域都生动起来，恐怖、绝望瞬间消失。 风从他们之间吹过，捲起一点点其他的味道。 莉蒂西亚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埋头用手捂住了脸。 大喜大悲这么折腾一下，她竟然觉得能再看见这个冰坨子脸是很幸运的事。 银刀号出水以后，漂啊漂得离那块破船板子近了些，艾萨克估摸了一下两个人的距离，翻身从驾驶舱跳了出来。 他滑到银刀号垂着的手臂上，一只手抓着机甲手里巨大的矛叉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朝她伸出来。 「莉蒂西压，跳过来。」 「别怕，我接着你，过来。」她看着他，那只手已经靠得那么近了。 船板上有浆，她完全可以把船板划得再接近一点，但是她等不及了。 助跑了几步，莉蒂西亚纵身一跃，她感觉自己飞起来了，然后下一秒狠狠摔进艾萨克怀里。他往后一倒，跌坐在机甲胸口。 两人狼狈地摔成一团，莉蒂西亚紧紧抱着艾萨克的腰，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感觉身下人撑着手坐起来，慢慢摸她的脑袋。 「我接住你了。」他说。 因为拼尽全力纵身一跃，那破船板被她蹬得更远了。空荡荡的海面上只有这一架银白机甲浮着，像座孤零零的岛屿似的。 莉蒂西亚被艾萨克抱上了驾驶舱，她也没想到，第一次进到机甲里面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驾驶舱里面的空间很小，除了一张奇形怪状的驾驶员座椅，四面都是各种按钮、操纵杆、数据模拟屏幕、能源指示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当然，能容纳成年人体型的也只剩下这一张椅子而已。 「渴吗？我这里有水。」艾萨克说。 莉蒂西亚坐在椅子上，艾萨克就跨、跨站在她身上，他弓着嵴背，一手扶着椅背一手伸过去掏旁边的隐藏抽屉。 她潜意识摈住唿吸，看他从里面取出一个不大的椭圆塑料小瓶子。 莉蒂西亚是真的渴了，也是真的累了，她喝了几口，感觉喉咙里好受了些，但是身上一阵阵地发冷，湿衣服正在不断汲取她的热量。 艾萨克摸了摸她湿乎乎的头髮，手臂抄到她膝弯一用力，整个人被悬空抱起。然后自己坐下，再把她放在怀里，动作一气呵成。 「冷吗？把衣服脱掉吧。」他低头问。 「不用了……」莉蒂西亚闷头打哆嗦。 「好像自从碰到我，你的运气就没有好过。」艾萨克后知后觉道，「平时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不会冒险攻击主浮岛，这风险太大了，一般都是两败俱伤。」 「流亡海盗也是，这些人一般很少出现，遇到的机率就更小了。」 莉蒂西亚差点要翻白眼，原来你也知道？ 他们两人挨在一起，动作看似亲密无间，她曲着腿坐在他怀里，两只脚丫光着踩在他大腿上。 艾萨克一只手抱着她背嵴，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摩挲。 第34页 他的眼睛或许是亮的，但是莉蒂西亚没有看到。 她感觉他的手缓缓摸在自己冰冷的脸上，带着他身体的热度，莉蒂西亚稍微动了动，缩了缩脖子，他的手又往颈后去了，她便不再动了。 她知道他现在目不转睛在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机甲驾驶舱的隔音效果太好，小空间里安安静静，只有彼此的唿吸声…… 舱门早已关上了，艾萨克开了一点微弱的灯光，他们在密闭的舱室里，能通过屏幕看到外面，而外头却看不到里面。 她嘴唇血红，脸色煞白煞白，手臂上都是竖起来的汗毛，时不时打个寒噤。 「你要生病了，」艾萨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要再固执了。」 莉蒂西亚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他很快就行动了，她感觉他一双手在她腰上摸索，很快就摸到了衣摆的缝隙，然后慢慢往上推。 她闭上眼睛，顺从他的动作脱掉了外衣。 「把灯关掉。」 「我不看。」 「不看也关掉……」 艾萨克不明白莉蒂西亚的执着，不过也没多问，很快驾驶舱里漆黑一片，只有能源指示灯的唿吸光源，还在一下一下闪着，一下一下。 「你身上好冷，像冰块一样。」 「现在好点了吗？」 莉蒂西亚没有说话，她感觉那双大手顺着背嵴搂住她，然后他自己三两下也把衣服脱了，赤/裸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的，又热又硬。 「嗯……好多了。」莉蒂西亚脸红了，她才不会承认他身上的温度很舒服！ 那热度熏得她脑袋晕乎乎的，忍不住把手绕到他背后，头枕在他宽阔的肩窝里。 她闻着艾萨克身上熟悉的味道在想，他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变了很多。 那时候他…… 哎，他有变过吗？ 他冷静，目标明确，沉着不乱，好像没有什么能动摇他。 从掳走她到一起睡觉，他的司马昭之心一直都路人皆知啊。 虽然莉蒂西亚并不想那么肯定，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一直在受到艾萨克的帮助。 他给了她新生活，这是不可辩驳的结论。 「你饿了吗，机甲上没有食物。」艾萨克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坐直了身体让她靠得舒服点。 「要是哪里痛，我这里有特效药。」 「还冷吗？要不要把裤子也脱了？」 「你能不能安静会……」莉蒂西亚忍无可忍，轻轻掐了一把他的腰以作惩戒，当然硌手的还是她自己，艾萨克腰上比她手臂还硬。 后者对她挠痒痒一样的动作不反感，他反倒希望她再多动动。 艾萨克抱着莉蒂西亚，感觉自己身上也热起来了，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闻她毛茸茸秀髮上的味道。 「我去下面抓点鱼……」 「你别去，」她顿了顿，小声说，「再陪我一会。」 其实人和动物一样，在孤独、恐惧的时候都尤其脆弱。受到救助的流浪狗都还要度过一阵惊恐期，拒绝和人接触，就是怕再次失去。 莉蒂西亚在艾萨克身上就产生了这样的依赖感，在这漂泊无依的海面上，尤其清晰。 他低头看着她，忽然说：「要跟我一起睡觉吗？」 「……」她也是瞎了眼了。 艾萨克等了一会也没听到她的回话，低头一看，莉蒂西亚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她睡着了。 第19章 第十九滴水 现在, 人们的出行和生活已经进化到全民智能化的程度，但是物资匮乏，生活水平甚至连过去的旧时代都不如, 吃不饱穿不暖。 既发达、又落后，还真是一个矛盾的时代。 最高科技的人工产物：机甲。这种便于战斗和工作的人形兵器，凝聚了几代人智慧的结晶，兼顾多项功能, 除了制造工艺复杂和能源「太阳矿」过于稀缺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机甲驾驶舱是个好东西, 因为要保护驾驶员, 它的外壳是高度隔热、抗重压、完全防弹、防水。所以室内一直是黑魆魆静悄悄的，安稳如同夜晚一样。 所以莉蒂西亚起晚了。 她迷迷煳煳翻了个身, 手上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睁眼一看，妈呀，是个发射器。 瞌睡虫一下子跑了。 腾一下坐起来，她发现自己还穿着艾萨克的外套, 里头的胸衣已经干了, 不过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两条腿光熘熘的。 头髮乱七八糟, 又衣衫不整，整个人形象实在不算太好。 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睡那么久, 大概是昨晚真的让她感觉很安全吧。 驾驶舱全密封，她只能扒着显示屏往外看。 外面是白天, 蓝天、云朵、海面风平浪静。 她的裤子就挂在面前，被吊在机甲的矛叉上，迎风招展。 艾萨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四周静悄悄的，银刀号随着海浪的波动起起伏伏，像个悠闲仰泳的巨人，入目所及什么都没有。 莉蒂西亚看了一圈这间狭小的驾驶舱，她面前放着半壶水，四周全是各种开关和按钮，她不知道怎么出去，也找不到舱门的开关。 于是只能开始「邦邦邦—」地敲门。 莉蒂西亚拍了一阵，忽然听见了水花溅动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在划水。 但是显示屏所及的位置还是空荡荡。 第35页 过了一会，就发出有人踩在机甲表面的声音了 他的脚应该是湿的，或许是下过水了，莉蒂西亚脑海里瞬间就出现了艾萨克扎着裤腿下海捞鱼的样子。 他那么敏捷的身手，爬上来要多久？ 没两秒，显示屏里就出现他的身影了。 莉蒂西亚稍微缩了缩腿，他不知道在外面按了什么，驾驶舱的门就慢慢打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该加润滑油了。」他低声念叨。 乍一下亮起来，莉蒂西亚用手背挡了眼。他应该是刚下过水，上身赤/裸着没穿衣服，头上的辫子也散开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他弯腰蹲在机舱门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莉蒂西亚看了他一会，嘴巴动了动：「我的裤子……」 艾萨克的目光顺势落在她白花花的大腿上，看了几秒，然后站起来把吹了半天风的衣服取下来。 莉蒂西亚伸手，勾了两下没勾到。 「你还冷吗？」艾萨克问。 她摇头：「不冷。」 「不冷就好。」 「不冷我也得穿裤子啊！」 海面上飘着一块银色的金属板子，据艾萨克说是银刀号的膝关节外壳，被他放在海上当做小船。 上面挂着根鱼竿，旁边还有两条新鲜的海鱼。 起先莉蒂西亚还有点担心，两个人在大海上漂流，早晚就是比谁先坚持不住。然而她忘记了，当初她想偷机甲，就是因为上面装备有紧急生存设备。 「这个淡水转化的壶，你把它装满水，扣过来，静置一段时间以后壶盖里就是盐，下面的水就可以喝了。」艾萨克比划了一下，那个小瓶子在她眼里瞬间就不一样了。 淡水，可以说是维持生存的必需设备，这玩意简直是小小的身躯，大大的伟岸。 「这个盒子里装着注射器和药水，一般的感染都可以用。」艾萨克从驾驶座下面拖出来一个全密封的金属盒子，打开来一看，绷带、药片应有尽有。 盒子底下一层还放着一些高能量的压缩食品，都是防水包装，手掌那么大的一点点而已。 「你饿了，吃吧。」艾萨克直接拿出来一块递给她。 那么小一块，看起来也不是鱼肉做的，一盒里一共也只有四五块而已，她十分小心地接过来，捧在手心闻了又闻，捨不得吃。 这个救生盒，简直价值连城。 莉蒂西亚小心翼翼抱着，想了想，还是把压缩粮放好，爬进了驾驶舱把盒子藏在了座椅下面，又拿别的什么东西往上面盖了盖。 艾萨克看着她动作面无表情：「埋起来，也不会长出第二盒的。」 莉蒂西亚转头瞪了他一眼：「我又不傻！」 日头到了正中间，太阳晒着还有些热。 两个人光着脚面对面坐在银刀号的胸口，莉蒂西亚屁/股底下就是能轰破一条船的飞弹，左手边右手边可能哪里都是强力破城武器，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心情还挺平静的。 莉蒂西亚两只手托腮，看面前艾萨克擦拭短刀。 因为没有助燃物，他们不能把鱼烤熟。要是用银刀号上带着的火力，鱼的骨头估计都剩不下。 没办法，他们只好吃生鱼片。 海鱼自带咸腥味，莉蒂西亚用刀尖扎了一块放进嘴里。 嗯……她告诉自己，食材很新鲜，很不错。 而面前男人才没有耐性和她这么个吃法，他把鱼内脏剖干净之后，就像个野人似的抱着生啃，配着脸上和身上的图腾，只有兇残二字可以形容。 大概是莉蒂西亚的目光太明显了，艾萨克停下动作。 「吃吗？」他把手里吃得只剩一半的鱼尸递给她问道。 她勐地摇头：「你吃吧你吃吧。」 她正在和这个人过着像野人一样的生活。 一上午，莉蒂西亚一直坐在船板上用鱼竿钓鱼。这个时候她还挺庆幸自己穿的是长衣长裤，海上的太阳那么大，不然没几天她就会被晒成黑鬼。 「信号中断，错误代码e37，e38。」 艾萨克在驾驶舱里试图连接上主浮岛的信号，他捣鼓了一阵，又爬出去，攀着银刀号头顶的鹿角左右转动。 莉蒂西亚在底下暗搓搓地看着，啊，原来那个是天线？ 弄了半天，通讯器里却还在机械重复「信号中断」的提醒。 「大概是飞弹把信号塔炸毁了，又或者是黑谷舰队用了干扰装置。」 艾萨克拍了拍手跳下来，蹲在地上拨动她钓上来的那些鱼，他手上很有力，原本垂死挣扎着想蹦回海里的鱼儿，被他一捏，死了个彻底。 「这么说战争还没有结束，」莉蒂西亚担忧道，「你不在，他们没关系吗？玛丽受了伤，海德雷好像也是，那些人会不会趁乱……」 「没事，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攻下浮岛，银刀号早就不存在了。」他顿了顿又说，「她没那么容易死的，玛丽科尔文也是从战争废墟里爬出来的人。」 「可她好歹也是个女人。」 女人，不都是柔弱的，娇贵的。 「她是女人吗？」艾萨克反问，「没看出来。」 他表情一本正经，好像完全坚信自己说的话一样。要不是莉蒂西亚认识话题人物，她差点就信了。 漂泊在海上的生活很平淡，她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古籍，讲的也是流落大海的故事，书名就叫《绝望》。 第36页 随着海水的起伏，小小的人类什么都不能考虑，什么都没办法做。 不过幸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一切和绝望无缘。 「你站到那边去，对，站到机甲的膝盖上！」吃饱饭以后，艾萨克被指挥着，走到了银刀号的腿上，再回头，莉蒂西亚离得老远，两人呈一个对角线站立。 「我去那边……你不许跟过来。」莉蒂西亚红着脸走到机甲的手臂上，银刀号露在水面的部分统共也就那么大，又没什么遮蔽，她抓着机甲的胳膊慢慢往下爬，想要找个靠近海面的地方。 「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了。」艾萨克回头喊道，「水里很冷的！」 莉蒂西亚刚找准了位置，骤然听他大喊吓了一跳，急道：「你把脸转回去！不许偷看！」 艾萨克只好乖乖转回去。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慢慢解开裤子蹲下，光熘熘的屁/股被风吹得凉飕飕的，冥冥中回头，就见他面朝大海伸了个懒腰，莉蒂西亚吼道：「你不许偷听！」 艾萨克背对她挠了挠头：「我没有偷听啊？」 「你还说没有！」 「我真的没有，我不用偷听也能听见。」 「啊啊啊！你把耳朵捂上！」 然后顺应她的要求，他两只手掌捂住耳朵，抱着脑袋就地蹲下，低头，保持这个姿势。 莉蒂西亚快速解决了生理需求，系好裤子走出来以后看到他还蹲在那里，心里那个滋味别提多怪了。 「喂，起来吧……」她捅捅他的背。 「我听不见。」 在海上漂流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莉蒂西亚不知道海浪在把他们往哪个方向推，只不过原本绝望的基调换了一个人，就不那么苦了。 入夜以后风大，两个人躲进驾驶舱，点亮一盏小小的照明灯，像蜗居一样。 莉蒂西亚看着显示屏外的黑夜，手上……紧紧攥着艾萨克的衣服。 他低头瞅了瞅：「你冷吗？可以抱着我。」 莉蒂西亚抿嘴摇头：「我不冷。」 艾萨克手指点了点操纵盘上的几个钮，显示屏上跳出来一个文件夹。 「看视频吗？去年新年的录像。」 「……」 「看吧，玛丽和海德雷有在里面跳舞。」 「……」 莉蒂西亚把脸往他怀里一埋，认命一样摇摇脑袋。 艾萨克很快就把视频点开了，她竟不知道机甲的显示屏还兼具播放器的功能，镜头一阵摇晃以后，显示的地方是浮岛上的大食堂。 人很多，喧闹极了，伴随一阵鼓掌叫好声，镜头转到食堂正中间，那里有几个女人在婀娜舞蹈。欢笑声一下子把他们拉回了正常的生活。 她一眼就看到中间那个比基尼女人是玛丽。 「海德雷也跳舞了？」 「嗯，」艾萨克指了指旁边一个打扮成棕色树木的人，「在这。」 好吧，这拟态和本人太像了，要是不说她还以为是个柱子。 第20章 第二十滴水 这一晚上, 莉蒂西亚把艾萨克硬碟里的存货都看了个遍，目测有两个多g。 「没想到你平时还喜欢这些东西？」 艾萨克挠挠头：「大概是检修员无聊的时候放进去的，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 莉蒂西亚手指往下一划, 果然，列表里除了【新年晚会视频123】之外，就是【魅影战机演习】【b3加农炮实战检测】一些光缩略图就看起来又狠又硬的东西。 「新年，在什么时候？」 「今年的已经过去了, 」他顿了下，「明年, 我们会一起过的。」 她低头没有说话, 皇宫里从来不过年，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原来过年是这样的。 泰丝和一群小朋友打扮得像吉祥娃娃, 玛丽妖娆地跳起肚皮舞，老杰克凭藉先天优势扮演绿油油的草坪，毒医赛尔雅本色出演变态女巫，就连不苟言笑的海德雷也装扮了一回背景板。 但凡她见过的能叫出名字的人, 都在里面出镜了。 原来, 过年竟是这样的。 莉蒂西亚有点出神，眼睛看似是看着屏幕, 又恍惚是透出去看到了外面。 等她回过神，发现艾萨克已经关掉了视频, 他搂着她的腰，脸搁在她头顶, 气息均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驾驶舱里灯光昏暗，她动了动身体，让自己离他稍微远了点。 其实跟随艾萨克的这段时间，她经歷的事情就比过去十八年加起来都要多了。皇宫里的生活远不止枯燥二字可以形容，徒有光鲜亮丽的外表，实则内里已经腐朽不堪。 每年，她看着堤坝一层一层被淹没，侍从们毫不掩饰对未来的担心，他们议论着海水把皇宫淹没以后该何去何从，大主教则明目张胆地盘算着如何倒卖皇宫宝物。 而不管她每天沿着王都走多少圈，岛屿面积都不会更大一点。不管她看多少书，早已架空的皇权也不会恢復生机。 礼教嬷嬷告诉她：「公主，将来嫁个大首领就可以了。」 侍女莱西告诉她：「公主，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浑浑噩噩，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每年来修缮皇宫的船队。 他们有的凶神恶煞，比如飞罗舰队和安塔尼亚舰队，总会打死几个侍从或者发生斗殴事件。也有的斤斤计较，偷偷挖走一些泥土就觉得是赚到了。 第37页 银刀大概也来过，只是她忘记了。 这些舰队中，唯独东南风的大首领路易斯会和她谈论别的事情。 「路易斯，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大主教，却总要对他笑脸相迎？」 那个男人闻言笑了：「殿下，当你没有能力抗衡一个人的时候，惹怒他，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路易斯用剪刀修剪了下她门口的花圃：「就像这玫瑰花，以艷丽对人，实则周身长满了刺，这样才能生存下来呢。」 开始的时候莉蒂西亚觉得这种想法很奇怪，为什么不喜欢一个人还不能说，大主教如何虐待她，她就要百般报復回来。 但后来她学会了，更可怕的是，她用笑脸和假面赢得了侍从的爱戴，她必须依靠此才能保护自己的时候。 其实路易斯还有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完，玫瑰花以艷丽迷惑，何尝不是诱敌的一种手段，当对方相信你就是如此美丽优雅的时候，你就赢了。 他们在浅海漂流了很久，大概也没有很多天，只是莉蒂西亚看腻了一成不变的海平面。 因为接收不到信号，他们无法确定方向，如果贸然飞行，进入别人的领海时被一枪击落都是不违法的。 她开始有点焦躁了，艾萨克倒显得漫不经心，他每天钓鱼、试验信号、教她说话，还算充实。 这天早晨，他少有的没钓到鱼。 「怎么了？」莉蒂西亚见他站了起来，爬到最高处往远方看。 艾萨克指了指前方：「到黑洞区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莉蒂西亚看到脚下的海水陡然变了样子，因为是浅海域，往下看海水是蓝汪汪的，偶尔有路过的小鱼，脑袋埋下去还能看到珊瑚。 这一眨眼，海水竟变成了黑色。 她凑得近了些，用手拂了一把，溅在机甲外壳上时水还是透明的，想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起来竟是黑的。 「黑洞区是什么意思？」 莉蒂西亚见艾萨克走回来，他把钓鱼竿收了起来：「就是没有鱼也没有别的生物。」 两人爬回驾驶舱里，艾萨克输入口令密码以后，银刀号的数据指示灯重新亮了起来，银刀号是战斗机甲，性能旨在用最快的速度达到巅峰，所以肯定不如飞机平稳舒适。 她默默系好安全带，感受到轮机的轰鸣声，是银刀号开始蓄力了，接着伴随一阵强烈的后坐力，他们勐地脱离水面。 这回莉蒂西亚知道为什么驾驶机甲需要测试体能了，因为她现在脑袋里只有天旋地转四个字，耳朵嗡嗡地响，又因为是加速度飞行，不断的失重让她浑身紧绷，只能紧紧抱着艾萨克的腰。 别提驾驶机甲了，连动都动不了，快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人摸摸她的脸。 「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现在已经匀速飞行了。」 莉蒂西亚喘了口气，她揉了揉脸颊，艾萨克把显示屏最大化了，从那么高的地方，原本黑色的海水变得很透彻，像在表面蒙了层黑纱。 当然，又因为从高空俯视，在海面上看不到的情况也清晰可见。 海床底部一个一个空洞，没有珊瑚没有水草，这种奇怪的现象一直绵延好几千米。 「这是怎么了？是战争废墟吗？」莉蒂西亚问。 艾萨克摇摇头：「炮弹不足以毁灭成这个样子，这是黑洞。」 从冰山融化开始，这颗星球的自然逐渐失去平衡，而这种现象被人们称之为黑洞。 偶尔会有某一片海域消失，消失就是字面意思。海床底部成为一个大型凹洞，然后附近的海水会填过去，表面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空洞的大小不一，像被巨人一勺子一勺子挖掘出来的坑，里头空无一物充斥了满满的死亡气息——倒不是说有很多动物尸体，这种死寂更多的体现在灰败上。 荒芜的地方也不是没有，曾经的沙漠、后来的戈壁、甚至现在沉没在海底的城市，但他们的结局不同。沙漠里也有绿洲和仙人掌，戈壁上同样有动物与寂寞作伴。 但是这片凹洞，从此以后却寸草不生，海域里也不会再有活的生物。 船上的老人说，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 艾萨克看似对这些不陌生，他目不斜视地驾驶机甲，因为没有参照物，看不出来飞得有多快。 莉蒂西亚紧紧箍着艾萨克的脖子，后来她有些习惯了，慢慢爬到显示屏前张望。 「黑洞附近太贫瘠了，很少有船队会来。就算有人住，也早就搬走了。」见她打量，艾萨克解释道，然而他话音刚落，视野里就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那是船队吧？」 「好像是……」 底下的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飞在空中的入侵者，纷纷拿武器对准了他们。 银刀号缓缓降落，却不落入海里，保持喷气式动力悬浮在半空，锋利的矛叉握在手里，呈攻击姿态。 莉蒂西亚感觉不对，握住了艾萨克的手：「你要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用散弹，两分钟就能搞定。」 「不！他们都是无辜的人！」 艾萨克稍有犹豫，莉蒂西亚就拦下他了：「我们可以让他们帮忙判断方位，这样就能早点回去浮岛了。」 「而且你看他们的船，也不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第38页 于是对面那批精神紧张的水民，就眼睁睁瞧着这架机甲哗啦一下坠入水里，溅起来的水幕把众人淋了个透湿。 为首一个船长样子的男人，开着一艘小船冒险来到近前，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拿手拍了拍银刀号的脚部，然后好像十分惊诧的样子。 正在研究这个大东西是什么的时候，顶上的盖子开了，然后两个人钻了出来。 「我们没有敌意，请把武器放下！」莉蒂西亚喊道。 同时艾萨克手上拿着可移动的发射器，只要有一点多余的动作，银刀号的散弹就会把他们打成筛糠。 两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然而刚爬出来站定，那船长就啪一下扔掉了手里的破枪，身后那些衣衫褴褛的水民也扔掉了破叉子破矛，纷纷欢唿起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莉蒂西亚有点摸不着北。 艾萨克扫视了一圈那十几艘小型游轮，从房屋架构来说，这批人定居在这些小船上至少二十年，但是就科技水平，几乎落后了银刀号一个世纪。 这些人竟然在黑洞地带生活了这么久，以这种原始的方式。 两人上了他们的船，遭到了十分热情的对待，沟通没有障碍，他们竟然也是用的帝国普通话。 「你们好，我们来自银刀舰队，位置在距离这里东南西北不知道多远，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帮我们……」 莉蒂西亚话没说完，几个女人围住了她，一边快速地夸赞什么一边用手抚摸她的脸和头髮。莉蒂西亚笑着推拒，奈何女人们的喜爱太过明显。 艾萨克面无表情又握紧了弹/药发射器。 他身边那位船长一直在侧头看他，忽然伸手拍了拍艾萨克的胳膊，然后船长点点头，又拍了拍艾萨克的胸肌。 「好胸！」 第21章 第二十一滴水 这小船队的水民对他们非常感兴趣, 而且对本人的兴趣远比机甲更大。 「我们从银刀舰队来，大家可以放心，我们两个人没有敌意。」莉蒂西亚尽力表现出友好的样子, 艾萨克也控制住了没动粗。 他们被水民们簇拥着来到最大的一条船上，说是最大，也比先锋船流鱼号小一圈。 里头没什么高科技的产物，艾萨克看了几眼, 轮机、武器、设备都是一百年前的制式。 领头的船长十分粗犷，他大咧咧把二人推到船内, 从布置上看应该是他们的食堂。 「这是我们这里特产的黑鱼料理, 你们尽管品尝！」 莉蒂西亚看着面前黑乎乎一盘冒着诡异气泡的食物，无从下口。身边艾萨克没什么反应, 她瞧着船上众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忍不住拄了拄他。 艾萨克顿了顿，挖了一勺送进嘴里，说道：「好吃。」 他这一张嘴，屋子里的女人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上至五六十岁的中年妇女, 下至十几岁的少女，都纷纷围了过来, 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船长摸了摸自己的鬍鬚不停点头，高兴地对他们介绍道：「我叫布托！这是我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她们都是船上一等一的好姑娘！」 话说完, 打扮得最隆重的两个女孩朝他们走过来，莉蒂西亚微微颔首致意, 艾萨克则一声不吭闷头吃鱼。 见他不理，姑娘们颇失望，老船长又把目光转到莉蒂西亚身上，他十分赞赏地上下看了看她：「漂亮的女孩，这是我的大儿子二儿子和三儿子，他们个个身体结实健康，是下海打渔的好手！」 莉蒂西亚见面前蹿出来三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魁梧，一个比一个黑，有些害怕：「噢，你们好……」 三人见她态度柔和，纷纷凑上来搭话：「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把珍藏的海龟背送给你，留下来吧。」 三兄弟来势汹汹，莉蒂西亚连连苦笑着后退：「那个，谢谢……」冷不丁身边伸出来一只手，把她肩膀一箍整个人捞了过去。 「有什么问题问我。」艾萨克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不太友善。 众人一下子沉默，他身边原本围着的姑娘们嘆了口气，三兄弟也失望地走开，妇女们摇头晃脑说着「可惜可惜」，男人们也一脸依依不捨。 老船长布托没料到这点，他挠了挠头恍然大悟道：「啊，原来你们是一对儿啊！」 莉蒂西亚：并不是…… 得知这一点，水民们并未暴力相向，莉蒂西亚也就没有反驳。 这支原始的小船队很简单，他们喜欢年轻强壮的男人，也喜欢美丽的女人。 这个小船队没有名字，他们只有六艘船，加起来人口一共五十多人，算起来已经在这片贫瘠的海域呆了三十多年了。 「我父亲那辈为了躲避海盗，带着族人逃到这里，意外地发现了这片浅海，这里只有一种黑鱼，我们靠着它活下来。」 老布托说：「因为附近被黑洞海域包围了，几乎没有人会来，不过最近几年黑洞越来越大，食物也渐渐少了。」 莉蒂西亚的目光在船舱里游移，天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这些人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你们没有考虑离开这里吗？」她问，「海盗只是一小部分，三十六支大船队每个都比你们现在拥有更多资源，也不用生活得那么艰难了。」 她说话的时候，船舱里的人们也没有安静下来。 第39页 「盐给我一点——」 「你还要再吃半碗吗——」 人们好似并不在意，布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三十六支船队，他们会给我们一个家吗？」 莉蒂西亚愣了下没说话。 「女孩儿，我们这里虽然穷，但是，安全。」 吃饱饭后，全船几十个人像围观珍惜动物一样跑到甲板上，对着漂浮在水面上大肚朝天的银刀号指指点点。 「这就是你们的飞机，长得可真是奇形怪状！」 「它没有翅膀，是怎么飞上天的？」 也许是太久没有外来人出现了，船上的人们难掩好奇，几乎倾巢而出围观他们。艾萨克站在船头皱眉不语，甚至还有孩子拿小贝壳往银刀号脚上扔的。 「这不是飞机，是机甲。」他忍不住道。 布托回头：「机甲？」 「就是机械动力单兵武装……」 「就是捕鱼机器的一种！」莉蒂西亚插嘴道，艾萨克一句话没说完卡在喉咙口。 「这是战斗机甲……」他微弱地反驳。 「这是捕鱼用的机甲！」莉蒂西亚信誓旦旦。 「看那大大的鱼叉！抓鱼一叉一个准！绝对生产线上的主力！」 众人闻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你们的生产力水平这么高了，这么大的机器，一定能捞很多鱼。」布托一脸羡慕。 莉蒂西亚悄悄拿手肘拄了艾萨克的肚子一下，他默默闭了嘴。 后来，在船长压箱底的船舱里，他们翻了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一台几十年前量产的定位仪，上面还贴着「白鸽牌」字样。 艾萨克点点头：「确实是个老牌子，连生产这个的船队都已经不在了。」 布托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和他三个儿子坐在一起维修了半天，也愣是没让电源灯重新亮起来。 「老伙计，给把力啊！」他勐地一拍，机器内部又不知道哪里断了，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布托尴尬地笑了两声：「天色都这么晚了，你们先住下吧，明天我一定能把这玩意修好！」 两人只好答应下来。 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船上的水民举办了热闹的庆祝仪式，他们将六艘船头尾连接起来围成一个圈，对着中央水面上倒映的月亮载歌载舞。 女人们过来亲热地拉她的手，莉蒂西亚往前走了两步，等了等又回头看他。 「艾萨克？」 他一点要参与进来的意思都没有，听她叫他才点点头：「嗯。」 所有人一直狂欢到很晚，不知道是濒临绝境的歇斯底里，还是压抑良久的释放。 到凌晨大家陆陆续续睡去，她才发现多日来没在驾驶舱里睡觉，莉蒂西亚竟有点不习惯了。 「莉蒂，一张床垫够吗？和我们一起挤一挤也可以的。」布托的大女儿辛娅邀请道。 莉蒂西亚侧头看了眼艾萨克，后者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没关系！谢谢了。」 她关好门，骤然安静下来的船舱竟比机甲驾驶室里还要窒息。 可疑，他俩明明之前也一直一起睡觉啊？ 艾萨克回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女人的身影像是一张被月光浸透的纸片，如同透明。 她慢慢把长发拢到一侧用手指梳理，目光凝视墙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艾萨克也就是看了几眼，他走过来将手里的外衣挂在墙上，墙钉正好就在她脑袋旁边，发呆的莉蒂西亚一惊。再看时，他一边挂衣服，一边转头侧目，与她对视。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会。 「睡吧，不累吗？」 睡吧。 她看了眼单薄陈旧的床垫，上面堆了条旧毯子，辛娅之所以问，是因为这是单人床垫。 寝具再旧再小，也比蜷缩在驾驶椅上将就来的舒服，人类唯一能放松身体的地方，就是床铺了。 这人很快脱了外衣，贴身穿件背心，微微驼背坐在那里，呆在这的时候，他努力把身上的凶意隐藏起来，那张黝黑的脸没有情绪，偏偏眼睛很亮，就那么看着她。 瞧她没动，艾萨克在床沿拍了拍：「来。」 但莉蒂西亚却还僵持着，没点头也没有拒绝。 「今天是破例，明天还得继续睡机甲上。」艾萨克把毯子铺开，又问，「还是说，你更想睡在我身上？」 「……」 她决定不再矫情了。 上了床，艾萨克睡在靠外侧，莉蒂西亚则紧贴着墙壁，因为床垫很小，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莉蒂西亚眼前是这间小舱室里堆满的垃圾和废品，头顶的天花板上挂着盏破灯，她摸着这旧毯子又干又硬的触感，唯独身边人身上熟悉的气味能让人安心。 「你别掉下去了。」她轻声道。 黑暗中艾萨克嗯了一声，他的手伸过来，顺利找到她的腰，然后很自然地拉过去搂住。 莉蒂西亚两只手抵在他胸口，垂头不语。 两人安静了一会，他闲着的那只手摸索着找到她的，然后十指相握。 莉蒂西亚低垂着眼睛，他的唿吸太平稳了，如果不是手上还有动作，她会以为他睡着了。 原来心跳越来越快的，只是她自己。 第二天一早，布托就带来了好消息。 「修好了修好了！能找到定位了！」 第40页 褪色成棕黄的老古董机器终于觉醒，屏幕上出现了经纬度的网状格子，上面他们所在的绿点一唿一吸亮着，只要知道现在的方位，银刀号就能模拟回去的路线。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能回家了。」莉蒂西亚欢唿起来。 「欸，好。」布托点了点头，大概没想到新客人那么快又要走，低头摸了摸仪器的外壳，「能帮到你们就好了。」 来的时候万众瞩目，离开的时候也受到热情欢送。 「美丽的莉蒂，再见。」女孩们一个接一个与她拥抱，有的胆大的还凑上来亲吻她的脸颊，莉蒂西亚统统报以微笑和道谢。 男人们看似也想那样拥抱告别，蠢蠢欲动走上来，被艾萨克瞪了一眼都不动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滴水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上午, 被布托邀请享用了一顿丰盛的黑鱼料理，作为回报，艾萨克送给他们一把枪。 这一次奇特的经歷特别短暂, 只不过一天，莉蒂西亚和艾萨克两人就又回到了机甲上，好像这个原始的小船队是途径的一座岛一样。 「没想到在水上漂了几天，洋流把我们带得那么远。」不过明白了方向, 他们只需要顺着笔直的最短线路飞行就可以了 莉蒂西亚呆在驾驶舱里，她又被迫坐在了艾萨克腿上, 两个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窝在一起, 她抬头就能撞到他下巴。 「艾萨克，有一个能源指示灯变红了。」她提醒道。身边的灯管, 已经发出一唿一吸的警报动静。 「是辐射防御屏障, 之前拦截黑谷的飞弹使用频率过高，需要回去进行补给。」艾萨克随口解释道，并不放在心上。 莉蒂西亚歪着脑袋观察那些不断发出亮光的按钮和指示灯，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船长布托的那台老古董信号仪。 「你说, 为什么他们都快走到绝路了还不肯走？」她忽然问道, 「黑洞蔓延，大自然失衡, 谁也逆转不了吧。」 艾萨克沉默片刻：「那为什么王都都快沉没了你们也不离开？」 莉蒂西亚瞬间哑口无言，是啊, 为什么呢。 依着信号指示的路线，银刀号很快就离开了有黑洞分布的海域, 海水重回正常的颜色。 他们匀速飞翔在近海面，电子显示屏里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蓝汪汪，好像他们俩在一个玻璃球里转圈，怎么也没有尽头。 「海上真寂寞。」她喃喃自语。 她忽然有点想念银刀浮岛了，那个大船上那么多人，个个都十分有趣。哪天要是她真的一个人逃跑，不知道能不能耐得住这种寂寞。 艾萨克听着怀里人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外头灌进来一点风就会很快吹走了。 线路明确以后，两人一直在专心赶路。 习惯了长时间的安静，所以警报声骤然响起来的时候，莉蒂西亚差点跳起来，艾萨克一把抓住她：「有船队接近。」 「什么人？是我们的人吗？」她凑到显示屏面前看，那两个小点越来越大，画面清晰以后能见来船身上有一些炮火残留的痕迹，桅杆上扬着纯黑色的旗帜。 「这是……」 「黑谷舰队。」艾萨克一边说，一边迅速将银刀号沉入水下，显示屏一下子被海底的画面淹没，莉蒂西亚总会害怕舱室里会渗水进来，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银刀号有屏蔽信号的功能，他们只要呆在水下就如同隐形，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观察两船的动向。 「是那天攻打我们的船吗？」莉蒂西亚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是。」艾萨克皱眉，「算他们命大，海德雷放了他们一马，竟然还能撑到逃脱。」事情不做绝，以最保守的方式判断，这很像是海德雷能干出来的事。 「但是这么多天，为什么他们还徘徊在附近？」莉蒂西亚很快发现了古怪。 艾萨克控制机甲悄悄贴近：「因为他们在标记地点，等待黑谷舰队派出援军。」 世界上船队那么多，三十六支各有不同，银刀号不富裕，军武化水平还那么高，为什么非得啃这一块硬骨头？ 莉蒂西亚怎么想也想不通，后来骤然回忆起，黑谷舰队大首领凯撒的模样，是啊，那个野心勃勃的人，只要能啃下这块骨头，以银刀舰队的机甲储备，就能让黑谷的地位更上一个台阶。 说难听点，统领三十六支船队也不是难事了。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莉蒂西亚结结巴巴问道。 艾萨克已经开始更换操作模式，原本还亮着小夜灯的驾驶舱内一下子全黑了，只剩下忽闪忽闪的各个数据灯。 「很简单，把它们全部击沉。」他一张黑脸映着惨澹的灯光颇有些恐怖。 艾萨克低头看了她一眼：「害怕吗？」 「不。」 她紧紧抓着座椅一侧的扶手，身体就好像要和机甲长在一起似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机甲上参与作战。这种莫名的信任，莉蒂西亚自己都没意识到。 「大首领！我们的油储快见底了。」黑谷舰队上，一名水手从后方舱室跑过来，正蹲着包扎伤口的凯撒听到了，气得一下子把手里的绷带丢了出去。 「慌什么慌！我们就在这附近停下，等援兵一到，我打他个屁滚尿流！」凯撒咬牙切齿道，「还从来没有哪里是黑谷舰队去不了的。」 第41页 「大首领，可是他们的机甲那么多……」水手们犹豫着。 「多又怎么样，太阳矿资源稀缺，他能撑到什么时候？」凯撒信誓旦旦。 他让仅剩的两艘舰艇缓缓减慢速度，绕着固定的圆心转圈，船上有很多弹孔炸毁的痕迹，应该是歷年战争留下的，就这么看还挺狼狈。 「一号小队在北征路尼安舰队，二号小队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有五个小时的路程。」大副正在报告援兵的情形，忽然控制舱室里警报响起来。 「尾部螺旋桨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会不会是水草？」船上的水手立刻行动起来准备下水， 艾萨克他们两人安安静静蛰伏在水下，看那两艘船缓慢失去动力停下，然后有一艘维修用的电动快艇被放下来，上面疑有人影。 莉蒂西亚心头噗通噗通狂跳，唿吸急促起来，艾萨克把她的手放在两个制动开关上：「准备好了吗，一会我让你开启这两个按钮，你就开启。」 她勐点头，艾萨克低头看了她一眼。 另一边，凯撒正在找人潜入水下维修，忽然「轰——」的一声炮击，翻天覆地的海水四溅，整个船差点翻倒。 「船体损伤！船体损伤！右侧防水门失效！」警报一声比一声急促，红光闪个不停。 水手调取红外线雷达：「大首领！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水下！」 「对方多少人？」 「只有一架机甲。」雷达只能检测到黑乎乎的一个人影，像鬼魅一样迅速移动。 「把它逼出来！」 凯撒狠狠锤了墙面一下：「贼窝的小兔崽子。」 黑谷舰队开启了无差别扫射，密集的弹道簌簌的一下下穿梭于水底，艾萨克驾驶银刀号灵巧地躲避，庞大的机体扭曲得像杂技演员似的，莉蒂西亚被晃得七晕八素。 刚才艾萨克打废了其中一艘船的船壳，现在另一艘反应过来了，携载在船底的飞弹倏地脱离船身，飞速朝银刀号射来。 「开启三级动力。」 「开启！」 「开启电磁波干扰。」 「开启！」 「莉蒂西亚，冷静。」艾萨克目视前方忽然道。 她颤抖的手一顿，暗自咬了咬牙。 机舱内轰隆隆地嗡鸣起来，莉蒂西亚捂住耳朵，感觉身体因为持续不断的震动和失重已经要被压扁了。 艾萨克看了她一眼，握住手柄往上一掰：「准备出水。」 银刀号像鱼一样转身一个灵巧的飞跃，让飞弹在距离黑谷舰队更近的地方引爆，伴随海水爆破的动静，倏地飞出水面。 「是那个小鬼，给我把他打下来！」凯撒指着窗外的银刀号叫道，黑谷舰队船顶密密麻麻的枪口全部竖起来，黑洞洞的格外渗人。 艾萨克把她往怀里一按：「抓紧。」 他话音未落，突突突的枪响密集地响起，银刀号已经没有辐射屏障了，它化身银色的雨燕，飞快地在空中转圈，身后炸出一片一片爆破的烟雾。 一弹夹子弹打完以后，任何枪械都有短暂补充弹药的时间，艾萨克等的就是这段时间。 「发射。」 银刀号胸口的外壳打开，一枚弹头倏地飞出，轰一声炸在其中一艘船头。爆破声震得人们短暂失聪，船体燃烧起来，火光沖天。 「噪音80分贝，内核功率76%。」他看着墙上的数据指标，能源还剩一小半。 舱室里温度越来越高，机甲行动的功率越大，对驾驶员的考验越严格。 莉蒂西亚满身都是汗水，死死抱着艾萨克的腰。 「还剩一艘。」他自己也浑身湿透，声音在高热的室内都显得又低又燥。 而下方海面上，凯撒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打沉了一艘船。 「你们他妈都打不过一个人吗！用全力给我把他轰下来！」凯撒脸上青筋都暴起来了，他挤开驾驶员自己坐在操纵椅上，疯了一样按下扳机。 子弹打在银刀号外壳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艾萨克看着操作界面提示的弹药存储：「霰弹剩余60发、30发、0。」 这样频繁的武器消耗下，首先子弹告罄的会是他们。 「一会你紧紧抓住安全带不要动。」莉蒂西亚头晕眼花，忽然听到艾萨克说话，她抬头，就见他按下一个什么键，然后几枚烟/雾/弹在半空中炸开。 黑谷舰队的视野被遮蔽了，银刀号似鬼魅一样重新入水。 莉蒂西亚刚喘了口气，忽然感觉到一丝冷风吹进来，驾驶舱开了。艾萨克握住金色的叉戟，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她惊叫出声，就看到他头也不回纵身跃了出去，然后舱门再次关闭。 耳边是汩汩的水声，莉蒂西亚拍击舱门，却打不开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滴水 「人呢？」等到烟雾散开以后, 凯撒瞪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海面，「我问你们他人呢！」 「大首领……」水手们面面相觑，因为之前另一艘船被击沉, 现在红外线雷达上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点，完全分不清了。 「找，接着找，我就不信连这一架机甲都赢不了。」 凯撒显然是被逼疯了, 他不去管那些落水的船员，孤注一掷要把这架机甲弄到手。 「投雷, 把他逼出来。」凯撒笑起来, 嘴角一道刀疤可怖极了，「他算个什么东西。」 第42页 黑谷舰队无恶不作那么多年, 占据前三名舰队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总岛的弹药储备足够轰炸银刀号三天三夜，但是凯撒太轻敌了，只派了几艘先锋船来。 鱼雷一颗一颗投到海中，炸出来的水花像下雨一样不停, 凯撒眯着眼睛邪邪笑着,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紧盯海面，然而谁也没料到的是。 控制室里的灯光一闪, 忽然间「啪嗒」一声灭了，然后显示屏陆陆续续, 连带着控制器也全部停下，船舶动力完全停止。 「电路被切断了！」众人感觉心里倏地一凉。 「那人在船上。」 所有人摈住唿吸, 船的发动机声音逐渐停止，舱室里一片寂静，另一艘半沉没的船上火焰燃烧和求救的声音那么明显，所有人却充耳不闻，都握紧了武器等待着。 门外巡逻的人来来去去，忽然一人发出声惊叫：「有人在船舷下面！」 话音未完，戛然而止，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然后就是「哒哒哒」的枪械扫射声音，水手们疯狂射击，直到手中弹夹打完，落了一地的弹壳，探头看去却发现船舷外什么都没有。 「在后面——」 一根金色钢叉横空出世，瞬间挑走一人手里的枪，众人终于反应过来，才见一个人站在高处，一手拿着钢叉，一手一把枪。 艾萨克目光很冷，他整个人湿透，头髮和身上还在滴水。 「怎么，银刀号的大首领，你特意只身来我船上偷袭？」凯撒走出来，手里的枪对准了他。他身后虎视眈眈十几名水手，黑洞洞的枪口炮口密密麻麻。 艾萨克并没有搭话，他在不断计算对方的人数和武器差额，如何用最快速度解决掉。 凯撒则以为他是害怕了：「你要是来求饶，也可以！」 「先把小公主交给我，虽然你已经尝过了，不过这等美人二手的也无所谓……」凯撒摸了摸下巴，意犹未尽道。艾萨克眼皮一跳。 凯撒自己淫想的正得意，冷不丁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他脚边。身边的水手立刻反应过来，各种「突突突」的枪声响起来，原本艾萨克站立的地方被打成了筛糠，人却不见了。 凯撒抹了把额头的汗，冷眼道：「包围以后歼灭，留个全尸。」 所有人像抓捕勐兽一样，举着枪一步步逼近那船舷一角，包围圈越缩越小，最前方的水手探头，忽然看到一片露出来的衣服角，脑袋一热疯了一样扫射起来。 有了第一声枪响，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气突突。 凯撒在炮火中眯眼一瞧：「别上当了……」他声音被枪声淹没，然后下一秒钟，一条绳索突然蹿出来，勾住一个水手的脚用力一拖，那人勐地摔倒，手里枪走火，人群顿时乱成一锅粥。 「全都停下！全都不许动！」凯撒胆防被流弹击中，左躲右避，后来干脆一手拎起一个小兵挡在身前给自己挡子弹。 他侧头看着炮火中游刃有余的人，低头呸了一口。 艾萨克飞快地在甲板上狂奔，一手握住围栏一个翻身，子弹擦着他的身体飞过，耳边都是「砰砰砰」的枪响。 再一会，再一会就好…… 腿上已经被打中两次，汩汩的鲜血不断往外冒，艾萨克恍惚没有痛觉，飞梭在建筑物之间，一边还要躲避不断追捕包围的敌人。 「啊！」两个小兵被他用力一撞掉入海中，脚下横七竖八躺着些不能动的水手，艾萨克刚喘了口气，耳边却听到诡异的轰鸣，电光火石之间他勐地往后一跃。 「轰——」巨大的爆破，凯撒直接将这一块建筑都炸掉了。 漫天烟尘将视野全部笼罩，水手们戴着面具一步步清扫战场，凯撒一脚踢翻碎裂的土块，看到压在下面的人。 「你小子可以啊，抓你可废了我一番功夫。你知道这两艘船损失了多少吗？我要你银刀都给我还回来，你的女人、机甲统统都是我的。」凯撒狠狠一脚踹在他腰上。 艾萨克趴伏在地，他身上脸上都是爆破留下的绽口，血肉模煳还沾满了尘土，凯撒踢了他几脚，发现竟然还能动。 「你小子命可真硬。」 正挥手招唿几个水手上来准备把艾萨克抓起来，见他们竟然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怎么了？吓破胆啦！」凯撒大吼着。 「他、他……」水手们颤抖着指着地上的人，凯撒低头一看。 正好对上一双红色的眼睛。 他呲着牙发出一种野兽喉咙里的叫声，脸上虽然沾着灰和血，但是那两道红色图腾总感觉不停在闪，凯撒吓到一样勐地后退一步，眼看艾萨克晃晃悠悠站起来了。 受这么重的伤还能站起来。 「你特么到底是什么怪物。」凯撒亲自端了一把枪瞄准他，后又突然想起什么。 「噢……我知道了，他们都说你是虫族混血人，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怪物，你可比我见过的那些劣等人厉害多了。」凯撒笑道。 「把他抓起来，也许还能卖给路易斯做研究，那些个科研疯子最喜欢这种珍兽了。」 而他们口中的珍兽，艾萨克感觉眼前逐渐失去了色彩，房子和泥石都变成了灰濛濛的一片，而那些拿着枪的人则是红色的。 「通知补给船让他们快点赶过来……」凯撒正和通讯兵说话，冷不丁身边的人勐地开枪，巨响把他吓了一跳。 第43页 「干什么呢！」凯撒回头一吼，勐地顿住，见刚才还颤巍巍站着的那个人，已经变了形态。 艾萨克已经不像人了，他眼球里是竖瞳，虹膜呈血红色。除此之外，嘴角两颗犬牙变长，头髮里还冒出来两根蛾状触角，手上也是尖锐的指甲。 他歪着脑袋打量众人，以极快的速度避开子弹，这已经超越了人类的速度，枪已经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劣等人有这样的吗……」身边的水手吶吶道，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 凯撒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他指着前方：「打啊，你们这么多把枪，还打不死一个人吗？！」 水手们互相对视几眼，战战兢兢把艾萨克包围起来，众人僵持的时刻，其中一人忽然胆怯，慢了半拍，下一秒就被钻了空隙，一个身影掠过，手里枪被一把夺去。 「啊！！」耳边只有那人的惨叫声，他被艾萨克徒手举起来扔到了海里。 凯撒腿有些抖，他看到水手们方寸大乱地开枪，然而那人却完全不在乎一样，在圈内游刃有余。他摸到身后的墙壁，慢慢往后退去。 「咕噜——咕噜——」一个个气泡从银刀号的外壳下冒出来。 莉蒂西亚被关在驾驶舱里不见天日，机甲却还在尽职尽责地探测岸上的战斗，显示器中不断有爆破的红色危险标语。 眼前黑漆漆的，她能感觉到海里不断发生爆破，机甲却将她牢牢保护在里面。她不知道艾萨克是不是独自去黑谷舰队的船上了，她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机体忽然一斜，然后开始匀速往上浮。 莉蒂西亚手足无措，是什么人？还是艾萨克？ 过了一会浮出水面，显示屏前面出现一个人的脸。 「哎！是你啊！」 「我就说鱼钩好像挂到了什么东西，原来是你们的捕鱼机甲沉下去了！」小船队的船长布托笑嘻嘻道。 莉蒂西亚一愣，然后扒着显示屏一看，不远处火光沖天、乌云滚滚，黑谷舰队两艘船中一艘沉了一大半，只露出个船尾，另一艘被炸了一大半，海面上到处都是落水的人。 这不会都是艾萨克做的吧！ 她到处找舱门开启的按钮，结果忽然想到艾萨克刚才说的话，摸索着在安全带附近找了找，果然看到一个红色的扭。 「嘿，你终于出来啦？」布托蹲在船头，他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在身后，手里举着枪枝鱼叉什么的，看莉蒂西亚从银刀号里爬了出来，连忙顺手把她拉了上来。 「这块火光都那么大了，远远都能看到烟雾，我们就摸过来看看有什么情况。」 「艾萨克呢？你们在跟谁打架？」 莉蒂西亚哪里还有精力回话，她遥遥看着已经烧得通红的那片海域，还不断有水手从船舷往下跳。 艾萨克呢？ 第24章 第二十四滴水 「怪物, 是怪物啊！」水手们四散奔逃。 甲板上被子弹打得千疮八孔的屋子，短短十几分钟已经坍塌了一半，破坏的始作俑者还在不断逡巡, 所到之处一片废墟。 「都给我回来！」凯撒躲在防御力最强的驾驶室里，控制顶部的机枪无差别扫射，就算这样还是不能阻止那个怪物靠近。 他们把窗门用重物堵住，像乌龟一样缩在里面, 凯撒身边只剩下了两个水手，他才不会承认, 自己纵横大海那么多年, 如今会被一个劣等人逼到这个地步。 「大首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身边小兵战战兢兢问。 「还能怎么办！撤退！撤退！」凯撒咣咣敲着桌子, 「老子的船都赔得一干二净了！弹药武器全都赔光了！」 「大首领……可是刚才我就说了, 油储见底了啊。」 莉蒂西亚出水以后，银刀号像条船一样浮在海面，被布托他们的人拴在船尾。 他们不敢靠近火势区，远远停在外围观望。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她问。 布托指了指甲板上放着的「白鸽号」信号仪：「这老傢伙重见天日, 我们就放它出来熘熘, 结果打开以后就一直在响警报，我们就猜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想着或许有什么人需要帮助, 就都来看看了。」老布托挠了挠头。 莉蒂西亚看着他们全队几艘船都在，人们手里还都拿着武器, 心想：你是打算来捡点什么战利品的吧。 黑谷舰队的仅剩的一条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机能破坏成这样, 是不可能开回领海的。那么多落水受伤的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艾萨克在那边，你要去找他吗？」船长的大女儿辛娅突然问道。 「去，当然去。」 莉蒂西亚将头髮扎起来，穿上布托给的旧皮甲，再把艾萨克的小刀拔/出来握在手里，装扮得像个战士。 去，当然去。 艾萨克徘徊在断墙废瓦之间，他凭着直觉游荡，渐渐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啊！！！」有个水手打光了手里的子弹，在他面前大叫着纵身跃入海里，发出噗通一声。 艾萨克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理睬。 他的耳朵能捕捉到枪子掠过的风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桅杆摇摇欲坠的哀鸣，还有人匆匆跑动的脚步。 他眼前却已经通红一片，所有的事物看起来不是灰的就是红的，这个世界原来是这种颜色？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第44页 有几个水手无处可退，吓得跌坐在地：「怪物！怪物别过来！」他们站成一排，如临大敌一般僵持着，在艾萨克眼里却逐渐变了形态。 「你们十个人里面，只能有一个活下去的。」 银刀号前任大首领扎布说道，他指着挂在桅杆上最高处的一把刀：「谁先把那把刀取下来，谁就有资格脱离奴隶身份。」 脱离奴隶身份，意味着可以和普通人一样识字、赚钱，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未来还可能会驾驶船舶、机甲，运气好还能得到妻子…… 艾萨克跪在地上，身边的九个少年都和他一样瘦弱，他们穿着破布一样的袍子，双手双脚都是老茧，身体到处都是伤痕，眼睛却比什么都亮。 妻子…… 「呵，劣等人里能挑出什么好苗子。」船上另一名长老说着，他不屑地撇了撇嘴，「拿来当苦力都嫌瘦。」 艾萨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仰头看着高高的桅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青壮年变少，他们不会选择培养劣等人。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扎布却对这十人颇有兴趣，他对着天上打了一枪：「都出发吧！」 少年们多是四面八方被卖过来的奴隶，枪声响起之后，纷纷疯了一样往桅杆那边跑。可是能拿到彩头的只有一个人，所以一定会彼此竞争。 艾萨克就站在外围看着他们，一个少年将另一个打倒，有的想要趁机快点爬上去，被人拖着腿拽下来，没一会这九个人就扭打成一团。 「啊！！」有个打红了眼的少年朝他冲过来，艾萨克迅速避开。 没一会，最年长强壮的少年胜出，他将其他的人都打得没有办法动弹，自己手脚并用往桅杆上爬去。 艾萨克站在下面，仰头看着他。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两人，那少年长得也不像个普通人，他的耳朵是尖的，皮肤黝黑到发绿。他体力不错，卯足了劲爬了几米又骤然停住了。 桅杆有十几米高，他显然害怕了。 「爬啊！停着干什么！」看台上暴躁的观众不满意了，有个人故意恶劣地鸣枪示威，那少年抱着桅杆摇摇欲坠，两条腿都在抖。 在光滑的表面是很难支撑住的，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往下掉，「啊啊！」他用尽全力抓住桅杆，哭道，「救我！艾萨克！」 然而站在底下的人没有说话，少年手上一滑，身体骤然下落，这个高度不至于让人摔死，但他也会很久都动不了了。 当所有人失去行动力的时候，台上就只剩下一个人站着。 「动啊！瘸了吗？！」贵族们纷纷叫嚣着，艾萨克看了他们一眼，开始动手往桅杆上爬。他双脚离地的时候，众人都仿佛看似一般叫好起来。 他们在看一个劣等人如何爬上去。 [劣等人] [劣等人] [劣等人] 不是人类也不是虫族，是谁都能踩在脚底的劣等人。 艾萨克不愿意低头看下面，他眼里只有桅杆上的那把刀，两只手磨到出血，耳朵里谁的声音也听不见。 「艾萨克！」 布托开着小船接近他们，莉蒂西亚站在船头，她都看见那个人影了，他却忽然动了动，倏地一下消失躲藏了起来。 「哪里有人，是我眼花了吗？」布托揉了揉眼睛。 莉蒂西亚咬牙道：「我要上去。」 「你是开玩笑的吧！那上面还有很多危险的人！」布托惊叫道。 「那边海面上漂了很多废物，而且落水的人太多，你们不能再接近了。」莉蒂西亚走到另一侧船舷，「借我一条快艇吧。」 他们将小船放进水里，冰凉的海水一下子吃到船身一半。 布托忽然走了出来：「我送你去，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让你自己冒险。」他摆摆手，原本打算劝告的儿女们欲言又止。 「谢谢。」莉蒂西亚点头。 两人乘上了小船，慢悠悠避开那些碎片和人群往大船边缘靠。 「走开！兇狠的海盗。」布托用船桨敲击那些人的脑袋，不让他们有机会抢走船只，只要放上来一个，他们两人的生命安全就难保了。 莉蒂西亚手心冰凉，她咬住嘴唇，在布托靠近船身阶梯的时候狠狠一跃，身体腾空而已，然后双手牢牢抓住船身的扶手。 「我就在这等你！」布托挥舞船桨喊道，她忙挥手致意。 这条船还在不断摇晃，从海平面到甲板有很高的距离，她必须要靠这个铁梯子爬上去。小腿以下泡在海水里，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脚腕，莉蒂西亚狠狠一脚踩下去，那人放了手。 她稳稳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来到甲板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地上满是泥沙和杂物，昭示着一场大战的结束。 莉蒂西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里面寻找，她害怕艾萨克是被埋在某一块水泥板下面，亦或是已经被抓起来了。 唯一一间完好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屋顶的机枪已经熄火，莉蒂西亚小心翼翼走过去，正巧和窗口的人对上眼。 她转身就跑，那明明就是黑谷舰队的大首领黑熊凯撒！ 里头的人也看到她了，吵吵嚷嚷闹起来，但因为屋门被石头堵了，他们根本跑不出来。 「艾萨克，你在哪？」莉蒂西亚在废墟里狂奔，沙石迷了她的眼睛，胸口唿吸的声音像破风箱一样，她喘着粗气，不停地扒开石板寻找，不放过每一寸空隙。 第45页 终于，在一间半坍塌的小舱室里发现了他的身影。 「艾萨克？」莉蒂西亚慢慢走近，他背对她蹲着，两只手垂在地上，她在他手里看到了顺着胳膊流下来的血，还有数不清的伤。 他对于她的唿唤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很不寻常。莉蒂西亚绕到另一边，待看清了以后，她迈出去的脚又迟疑了。 她忽然想起毒医生赛尔雅的话。 【大首领的虫化状态没人见过，因为见过的都不在了。】 艾萨克看起来很累了，眼睫低垂，像野兽一样唿哧唿哧喘着气，莉蒂西亚犹豫了好久，还是又一声爆炸声把她的神智唤回。 碎石块落在他身上，他也感觉不到疼。 她得救他。 「艾萨克！」莉蒂西亚冲到他面前跪下，正好与他视线平齐。 那对红色的竖瞳看过来的时候，她承认自己怕了。 「艾萨克，我们走吧，黑谷舰队完了，这船会沉没的。」莉蒂西亚轻声说，然而他并没有反应，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她。 他嵴背微驼，像野兽一样蹲着，脸上也没有表情，竖瞳一动不动。 爆破声越来越响，莉蒂西亚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你醒醒，船要沉了！」 艾萨克脸上冰凉，她手掌包住他，轻轻抚摸。 「艾萨克，我们回家吧。」 第25章 第二十五滴水 她伸手摸他的脸, 触感冰冷而僵硬，她又把手拢在嘴边吹了两口气，再次捂住他的脸颊。 「艾萨克, 还认识我吗？」莉蒂西亚缩着脑袋躲着不断掉下来的碎石头，狼狈不堪。 她伸手抹掉他脸上的土和血迹，后者面无表情，任她为所欲为, 她感觉自己捧着的是个不会动的假人。 这时候旁边那艘船彻底沉没了，船体发出类似哀嚎的声音, 桅杆折成两断。还活着的水手开始往这艘船上转移, 但是又不敢上甲板，只能从船体边的小门挤进去, 乱成一团。 「你快醒醒, 船要沉了！」莉蒂西亚害怕极了，因为破坏过大，她已经看到各种电线上冒出来的火花，脚下的舱室不断吱嘎作响, 好像下一秒就要毁灭。 突然又一声爆炸, 是从船舱底下传来的，莉蒂西亚条件反射惊叫一声, 伸手挡住头顶掉下来的碎石块。 他的瞳孔动了动，然后张了张嘴：「莉……」 「li?」 艾萨克骤然动了, 他突然两手一捞把她抱起来，再一跃。 莉蒂西亚听到耳边唿唿的风声, 她缩在他怀里睁眼一瞧，就见自己脚下蓝汪汪一片悬空的海面，而艾萨克正抱着她在船舷的围栏上以惊人的速度狂奔。 「啊啊啊啊！」 她抓着艾萨克的脖子尖叫，感觉下一秒两个人就要一起掉到海里去了。 身下的男人似有所觉，他脚下用力一点跃出围栏，腾空时的失重感要她差点飞起来，手脚并用像只树袋熊一样抓住他。 短时间的停顿之后，两人呈自由落体式迅速下落。 然而预想中的海水没顶没有到来，艾萨克踏住一侧凸出来的旗杆，像只豹子一样纵身一跃，「咣——」的一声重重落地，溅起来的海水沖得很高。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体会这滞空的两秒钟了。 莉蒂西亚满脸是水，她禁闭了眼睛，身体还在发抖，然后感觉一只干硬的手轻轻摸了摸她，把她脸上的水迹抹去。 睁眼一瞧，艾萨克的眼睛还是虫族的竖瞳，他带着她跃到一片破损的船壳上，摇摇晃晃飘在海面，四周全是废物和垃圾。 「艾萨克？」 「li……」他喃喃道，说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莉蒂西亚着急了，他心智还没有回来，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恢復正常？ 不远处等在附近的布托看到两人下船，忙将小船朝这边靠过来，一边还吆喝着：「别动啊别动，我这就过来了！」 莉蒂西亚回头摆了摆手，回头时发现艾萨克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仿佛他眼里的别人都是死物一样。他现在没有理性，这样半虫化的状态会不会对布托他们产生危险？ 执念、执念，支撑一个人在死亡边缘活下去。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抓住他的脸，用力掐了把硬邦邦的脸颊肉，再狠狠凑上去嘬了一口，这边嘬完再嘬另一边，发出啵啵两声。 「艾萨克，我是谁？」她大声问道。 他的眼睛睁大，原本红色的竖瞳慢慢变化，重回人类的棕黑色眼珠，那之中倒映着她的样子。 「莉蒂、西亚。」他慢慢说出口，眼中逐渐清明。 老布托把小船开过来的时候，艾萨克已经恢復神智，但是他脑袋上的触角还露在外面，莉蒂西亚想了想，干脆把自己的衣服解了让他披在脑袋上。 「你们两个真是太乱来了！说打架就打架，说跳海就跳海，我年轻时都不带这么玩的！」老布托夸张道，但还是让两人迅速上了船，他开足马力往自家的船队上靠，留下身后一道白色水痕。 艾萨克恢復人性后恹恹的，趴在莉蒂西亚背上一动不动，所幸他身上伤得实在太重，别人都会以为艾萨克是失血过多晕厥了。 他们把他抬到大船舱里，拿来清水和布条擦拭伤口，把上面的泥沙都弄干净，露出血肉模煳的伤口，枪伤、爆破伤都有。 「他没有痛觉的吗？」布托的大女儿辛娅感嘆道，她都不知道怎么下手救治。 第46页 莉蒂西亚灰头土脸坐在一边，让艾萨克把脑袋枕在她大腿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还在疯狂乱跳，她摸着他的脑袋想，再多在黑谷舰队的船上呆一秒她就要疯了。 布托的两个女儿轮流处理艾萨克身上的伤，换了一整盆血水，耗费了两卷绷带才把人捆好。 辛娅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喘了口气：「这人的忍耐力太可怕了。」 就在他们离开的几分钟之后，一声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响彻天际，那两艘黑谷舰队的船彻底沉没了。 「可惜了啊，那么大的船。」布托遗憾地脱帽致意。 莉蒂西亚安置好艾萨克，后者陷入沉睡，她走出船舱，看到人们还在打捞水里漂过来的东西。 「布托船长，和我们一起去银刀号吗？那片海域有更多的食物，不会挨饿的。」莉蒂西亚忽然说。 布托正捞到一件旧衣服，想也没想回答：「不去了，老地方挺好的。」 她沉默片刻：「……船上还有很多适龄的年轻人，都未婚的。」 「去！」 他们把银刀号机甲拴在船尾，用两艘船拖着往前航行，像个白白的浮起来的假山。又因为之前有用信号仪标记过地点，他们只要继续朝那个方向走就可以了。 小船队的人因为要前往新家园，多数人十分开心，辛娅两姐妹不断换着衣服，想要给银刀号的人留个好印象，三兄弟和父亲一起收拾东西，捣鼓那些破烂想挑选出个见面礼。 她和艾萨克就呆在之前住过的小舱室里，身下的旧床垫散发霉味。离开了爆破区，四周重回寂静，莉蒂西亚忽然有点不适应了。 面前人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裹满了绷带，像个木乃伊。她托腮看着他，随着他沉稳的一唿一吸，身上图腾的颜色从鲜艷的红慢慢变暗，好像终于恢復正常机能，熄灭了开关。 不过莉蒂西亚盯着他脑袋上的蛾状触角出神，这玩意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吧，会不会带来恐慌？ 「这触角什么时候能缩回去？」 「话说它还缩得回去吗？！」 她凑近了看，触角的根部长在他头髮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拔下来……不过看起来好像还挺软挺好捏的。 她自己胡思乱想，冷不丁低头撞上一双棕色眼珠。 「你醒了？」莉蒂西亚欢喜地叫道，整个人像只雀一样跳起来，她跑来跑去拿水杯和枕头。 「哪里疼？能动吗？意识还清醒吗？我是谁？！」 艾萨克揉了揉额头，撑起上半身：「莉蒂西亚。」 她见他伸手，忙凑过去：「你身上的伤很重，别动。」 他就着她的手重新躺回去，却抓住了不肯放开：「你没事？真好。」 她避开他的目光，但是手却还被他抓在手心。 「你知道了。」 「知道我是那样的人，你害怕吗？」艾萨克没有看她，自言自语道。 「别人都怕我，厌恶我，每个人都很奇怪，我竟然能活下来。你是第一个敢在那个时候还来到我身边的人。」 「我很幸运。」 闻此，她脸稍稍一红，往一侧扭了扭，「我、我也不能对你见死不救啊……」 艾萨克看她嘴硬的样子：「我知道，你开始的时候一点也不喜欢我。」 莉蒂西亚的手微微一抖，怕他察觉又紧紧捏住。 「现在我也不喜欢你！」 「说谎。」艾萨克把她往下轻轻一拉，让她扑倒在他枕边，两人离得很近，他一对仿佛能看破一切的眼珠子紧盯着她。 「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他忽然问。 「没有！」莉蒂西亚想也没想就反驳。 「有。」艾萨克信誓旦旦，他又接着说，「你亲我了。」 她的脸腾一下烧起来，像熟透的果子：「你别瞎瞎瞎说！」 她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拉得更近：「你亲我了。」 她僵持着，捍卫最后摇摇欲坠的心。 起初她以为，艾萨克是和黑熊凯撒一样的人，他们好色、好权欲，作为帝国王储的最后一位公主，谁都想把她占为己有分一杯羹，就算艾萨克几次三番对她好，她也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可今天发生的事，让她觉得或许是自己错了？ 「你不应该出来的，我在银刀号里留有位置信息，我不回来，它也能自己驾驶回到浮岛。」艾萨克用牙咬住松掉的绷带重新绑住，淡淡道。 「我在那种情况下没有理智，如果你受伤了，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自然得如同真理，「我不会原谅自己的」这条信息让她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像风一样倏地钻入心脏。 这傢伙，他就像海里的水草，哪里都能生长，又坚韧得像钢。他在无形之中，让莉蒂西亚离不开他了。认知到这点时，她简直要疯了。 他看她不说话，数着手指头算起了什么。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莉蒂西亚苦着脸憋屈道。 「拥抱、牵手都做过了。」艾萨克淡淡看她，「现在你该亲我了。」 她瞪大了眼睛刚想拒绝，艾萨克泰然自若展臂躺下：「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什么？」 「刚才能主动亲我，现在又不肯了。」 「我……」 第26章 第二十六滴水 第47页 「艾萨克, 我劝你不要有这种想法。」莉蒂西亚低声道。 「什么想法？」他饶有意思地问。 「你救了我，但是我也救了你，大家扯平了, 不欠你什么。」 他伸手挠了挠头，两根触角像有生命一样左右摆动了下，不说话。 莉蒂西亚看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心里七上八下的，又解释道：「除了当老师我还可以学机甲, 你看, 今天我后来也适应了不少吧。」 说着，她秀了秀自己小胳膊上的肌肉, 艾萨克呆呆看着点了点头。 「嗯, 很好。」 「所以为什么刚才你亲我，现在又不亲了？」 「为什么又绕到那上面去了！」莉蒂西亚崩溃道。 他好似嘆了口气，闭上了眼睛：「那我送你回王都吧，你不是一直想回家。」 回王都, 怎么回, 王都已经是一片海了啊！ 「艾萨克，你现在怎么这么伶牙俐齿？」莉蒂西亚绝望了。 「不是你教我普通话的吗？」他转过头, 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莉蒂西亚四肢都僵硬了, 刚才想的那些什么为她好对她好全都是胡说八道！艾萨克就是一个好色之徒！徒有其表！表里不一！一心只知道睡觉的恶人！ 「再近一点，我又不会咬你。」 艾萨克仰躺在床上舒展四肢, 看莉蒂西亚双眼圆瞪，皱着鼻子如临大敌。 「你不动，我就自己来了。」他又说。 他的表情不像开玩笑，莉蒂西亚也知道他根本不会开玩笑，于是她妥协了。 磨磨蹭蹭挪过去，压低身体，只是很轻很轻地在脸颊上嘬了一下，沾之即走，她瞬间却变成蒸熟的包子。 艾萨克好似回味了一下感觉，高兴了。 「像只花猫。」他笑了下，伸手揉了把她的脸，「去洗洗吧，你现在比玛丽都黑了。」 莉蒂西亚：还不是为了救你！ (╯‵□′)╯︵┻━┻ 她出去向辛娅借了一点水洗了把脸，抬头才发现盆里水都黑了，所以她刚才是顶了一张什么脸。 外头开始颳风了，男人们吆喝着将几艘船用铁链连接起来防止分散，女人们忙着收衣服收东西。 莉蒂西亚抱着胳膊坐在床沿，身后艾萨克躺着不知道睡着没有，他一只手打着绷带，另一只手还顽固地揽着她的腰。 他碰碰她：「你可以躺下来和我一起睡。」 莉蒂西亚嫌弃道：「别说话。」 过了一会没动静，她再看他时，发现艾萨克很快又睡着了。 折腾了这么一天，莉蒂西亚很累了，但她还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好久。 有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有能保护自己的武器，谁愿意漂泊无依？连布托都打算寻找一个更安稳的地方，谁愿意天天和危险打交道。 她嘆了口气，靠墙放松身体，艾萨克面朝她睡着，一条胳膊压在她肚子上保暖，一小时前还危险得像野兽一样的男人此刻完全不设防，莉蒂西亚开始反思自己的决定。 王都搬迁的那天，大主教死了，她非常害怕，所以装模作样又两面三刀，现在却不是。 他到底算什么？ 要是把这些心思对艾萨克说，他又会有什么反应？莉蒂西亚不敢想。 一夜没睡。 船队连夜赶路，就算速度再慢也到了，第二天早上远远地看到巨大的浮岛时，布托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的天哪！那上面得有多少人！」他们不断挥舞双手，有的干脆爬到船顶上去手舞足蹈。 银刀号派了两艘小船快速驶过来迎接，打头的是海德雷玛丽和赛尔雅三人。 「我们的信号塔被炸毁了，要不然也不会找不到你们。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凯撒逃跑的两艘船是你击沉的？太冒险了！」海德雷一句接着一句，脸上难掩不贊同之色。 「唔……」莉蒂西亚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回，艾萨克直接没说话，示意性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别比比叨叨得跟个小娘们似的，大首领自有分寸，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在一边的玛丽嘲讽他，海德雷脸色青了又白，忍了忍却没回嘴。 莉蒂西亚把艾萨克扶到小船上，回头见两人谁也没理谁，好像滋滋冒着火星：「你们俩怎么了？」 「没怎么！」这回倒是口气一致了。 布托的船队跟在他们身后，到浮岛边缘的时候，他们不断朝上面的人们吹口哨打招唿，一点都没有陌生感。 泰丝他们一群小孩子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哈哈笑着挥手，气氛很是喜庆。 莉蒂西亚见玛丽行动不便，手边还拄着拐杖：「玛丽，你的伤怎么样了？」 「腿断了，得修养个百十来天的。」她还是穿个比基尼到处晃，不过腿上已经打上了石膏。 「要是再严重点，就得修养个三年五载了。」玛丽满不在乎道，一边开船的海德雷闻此脸色又一黑，莉蒂西亚想起来，她可不就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 莉蒂西亚没说话，过了一会再回头，还是见玛丽在和海德雷斗嘴，前者叼了根烟看海，后者臭了张脸，他把自己外衣脱下来丢过去。 「把衣服穿上，风大！」 「不穿，不冷。」 第48页 「你！」海德雷把舵盘交给下属，自己走过来一把拽起衣服给玛丽裹了个严严实实。 莉蒂西亚默默转过了头。哦呵。 那边闹哄哄，艾萨克则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医生赛尔雅给他草草检查了一下，摘了手套直晃脑袋。 「我让你们不到绝症别来找我，这还真把自己折腾得就剩半条命了。」她从箱子里掏出个注射器和几瓶药水，吸取了一针管，晃荡了下扎在艾萨克手臂上。 「换成别人早死了好几回了，也就是大首领的身体素质能撑到现在。」她一边摇头一边说。 莉蒂西亚哪里知道这么严重：「那怎么办，能治好吗？」 「赛尔雅。」艾萨克瞥了她一眼。 后者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很想解剖大首领研究，但是该治的还是会治，别担心了。」 在自己人的船上，艾萨克就没有隐瞒什么了，他闭着眼睛养神，连带着脑袋上两个触角都耷拉下来，像两根干瘪的豆芽菜一样。 「这应该是虫化的自我保护反应，啧啧，还是第一次见到，得记下来记下来……」赛尔雅掏出个小本子刷刷刷写着，就差拍照留念了。 莉蒂西亚颇为担忧，但是艾萨克本人并不打算多说。 到了浮岛，海德雷先请所有人上船，他们还得再细细商议如何安排这支小船队的人，因为现在浮岛上没有多少空余的屋子，还得考虑他们的工作问题。 莉蒂西亚扶着艾萨克回房，说是扶，其实就是他把她夹在胳肢窝下面，把莉蒂西亚整个人当成拐棍用。 「小心阶梯。」 「小心别撞到了！」 因为刚才赛尔雅的话，她现在是完全把他当成了重症监护病人。 莉蒂西亚小心翼翼伺候艾萨克回屋，给他拿水喝拿毛巾擦脸，还从厨房弄回来碗他最爱的乱炖鱼泥。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凑到跟前问。 艾萨克摇摇头。 「你累了吗？」他慢悠悠问，接着又拍了拍身边的褥子，眼神直勾勾的。 「陪我睡吧。」 陪我睡？吧？ 她深吸口气，竭尽全力只把思绪停留在裹着被子睡觉这个层面。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艾萨克上半身缠满绷带，活像个白色的粽子，只在肩膀上披了件衣服。而莉蒂西亚穿着不合身的长衣裤，衣袖挽到了手肘，灰头土脸的。 莉蒂西亚稍微后退了半步，艾萨克拽住她。 「我不累，我去看看布托他们怎么样了。」 「海德雷会搞定的。」艾萨克把衣服解了，丢在床边。 「你的伤会裂开的，我再去弄点药。」 「刚才才上过，明天才换药。」艾萨克把鞋一脱，把她往身边拉。 莉蒂西亚被他这熟练的动作唬住了，吓得两手抵着他胸口：「你到底要干什么！」 「睡觉。」他把她按在床上，不费吹灰之力裹上被子，然后自己也跟着挤过来，像饼子一样把她压在下面。 莉蒂西亚扯着脖子挣扎，跟乌龟似的动弹不得：「你比我高三十厘米，比我重五十多斤！这不公平！」 「别动，我伤口要裂开了。」 「……」一句话，莉蒂西亚刚准备蹬他的腿立刻不动了，艾萨克压在她身上，一对焉儿巴菜一样的触角就在面前，近看，能发现上面细小的绒毛。 好像很好捏的样子，然后莉蒂西亚就真的那么做了。她伸手吧唧一下捏住了一根。 「嗯……」身上人忽然闷哼一声，枪击刀噼都不能让他痛叫的艾萨克，竟然此刻在她手里微微颤抖。 「别碰。」他捉住她手，飞快地把自己的触角救出来，然后那豆芽菜又一下子灵活地缩回头髮里，他整个人好像嗑了猫薄荷一样微微发抖，紧紧抱着她不松手。 嘿，找到弱点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滴水 昨天在布托的船上, 莉蒂西亚一夜没睡，这会被他压着，竟然很快失去了意识。 她觉得自己没睡多久, 然而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身边的床铺也是空的，她自己团了一床被子滚了个圆实。 莉蒂西亚感觉肚子饿了，她换了身衣服走出去, 看见很多水民搬运着东西来来往往，或者说是在打扫战场。 「乌尔立唔！」一群孩子风风火火跑近, 像小野兽一样, 泰丝往她手里塞了个果子，一群人便又咋咋唿唿地跑远了。 莉蒂西亚把手里的果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不像是银刀号种植的种类, 也许是从黑谷舰队船上缴纳的战利品。 红红一颗，很香。 地上散落了些破损的瓦片墙体之类，因为之前和黑谷舰队的战斗，浮岛有部分建筑损伤, 所有人一直在进行紧锣密鼓的施工抢修, 还有对剩余物资的打捞清点。 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几乎所有的小船都派了出去, 打仗也许只需要一两天，战场后续工作则需要好几个星期甚至更久的时间来完成。 「嗨！小女孩！」感觉有人在叫她, 莉蒂西亚回头，看见老布托在向她招手。 「布托大叔, 你在做什么？」 后者换了件蓝色的工装，身上十几个口袋里放满了不同的工具，这么一打扮，一点没有船长的样子了。 「海德雷给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就在第四层那里。隔壁邻居家的电线前两天被砸坏了，我就顺手修了，结果发现比起打渔我更喜欢做这个。」 第49页 「以后家里有水电坏了都记得来找我啊！」正说着，不远处有人招唿他，布托又跑远了。 莉蒂西亚第一次见到这种套路的，简直哭笑不得。 她绕着甲板转了一圈，黑谷舰队的炮火威力很大，不过大部分都被机甲的防御屏障挡住了，真正威胁到浮岛本身的并不多。 地上有些刮擦砸坏的痕迹，机械吊臂旁边还堆着很多湿哒哒的打捞物。 「对对，先把那边大件的吊上来，小件让他们整合在箱子里一起运。」 「蠢，黑谷用的是全自动机/枪，都是外面抢来的好东西，维修下还能用的。」 玛丽科尔文坐在一个临时搭的高台子上，她腿上还绑着石膏，脸上戴着副墨镜，一手指挥着身边的机械臂起吊战利品。 「小公主，你怎么来了？大首领没陪你一起睡觉？」看到她走近，玛丽从墨镜上方戏嚯地斜眼看她。 莉蒂西亚板着脸，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们在捞黑谷舰队的东西？」她反过来问。 玛丽点头：「船虽然是沉了，但是物资修修还能用。」 她从身边捡起一颗小小的子弹，示意给莉蒂西亚看：「凯撒横行霸道那么多年，被他们榨干的舰队没有三四也有一二，看看这子弹的质量，这些够我们武装一个加强排。」 「大首领在刚才也去那边查看沉船了，应该还能找出点能用的东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莉蒂西亚看到十几艘小船徘徊在海面上，像几张纸片落在水上。 这一回，是现实真真正正给她上了一课：三十六支船队最普遍的事情就是，互相掠夺。 「海德雷呢？」左右看了两眼，没在附近找到人。 听到这人的名字，玛丽一下子就把墨镜重新戴上，淡淡道：「他去你们伏击凯撒的地方善后了，听说黑谷舰队最近四散远征，这大首领凯撒一死，估计就要乱了。」 「那，他们会再来攻打我们吗，要不要马上扯离？」莉蒂西亚担忧着。 玛丽摆摆手：「这种时候，黑谷舰队高层夺权都来不及了，哪里会再浪费物资攻打别的舰队。」 想一想，这确实是和小国家里弒君篡位一个道理，一支舰队的大首领，地位最高权利最大，这位置得有多诱人。 却不知，艾萨克是怎么取代银刀号的老首领走到这个位置的。 过了一会，莉蒂西亚看机械臂吊了两车物资上来，多数是船上装备的武器和一些原材料，那些机械臂操作员很听玛丽的话，基本上不敢反驳。 「你都没说过，自己竟然是阿芙罗号的驾驶员。」女型机甲操作十分困难，她猜想那么久，没想到这人就在自己身边。 玛丽哈哈笑起来：「小公主，这很正常的。」 浮岛上所有人都有工作，根据地位和职业的差距，分为水手、维修工、打捞工、种植者、畜牧者等等，还有轻易不出动的战斗机甲驾驶员，平时就身兼别的职业。 玛丽面无表情。 「有可能你遇到的某个刷厕所的人，就是负责驾驶其中一架pm机甲。」 「刷厕所？不至于吧……」 玛丽将手里酒瓶晃荡两下滴入口中。 「因为他们有特殊的癖好啊，海德雷喜欢罚驾驶员刷厕所，艾萨克喜欢罚他们跳海。」 「你被罚过？」莉蒂西亚问。 玛丽身子忽然一僵，一动不动。 「有啊，肯定有过。」她撇撇嘴，「之前我把一个满嘴脏话的男人给揍了，结果被艾萨克罚跳海，这不冤，因为那男人确实该揍。」 「但是海德雷那个老顽固就很让人气愤了，我不过就是去酒吧泡了两天，他非得说我服役期间酗酒。有天晚上正想找个小年轻聊聊人生和理想，他忽然就跳出来。」 「喝酒打架玩男人，我统共就这点爱好，他偏都看不惯。」 「所以海德雷罚你扫厕所……」莉蒂西亚幽幽道。 「老娘真是瞎了眼了才救他一命，活该他老处男那么多年，怎么撩也撩不动。」玛丽的拳头捏得嘎嘣响，「要不是看他有几分姿色，我早就把他扔海里了。」 风吹过，明明日头很毒，莉蒂西亚却莫名察觉到一丝酸熘熘的凉意。 「还是艾萨克好，可惜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对一般人没兴趣。」玛丽飘乎乎瞥过来一眼。 莉蒂西亚没接话，沉吟片刻：「玛丽，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让你教我驾驶机甲。你能驾驶阿芙罗号，一定很优秀。」 「后半句话说对了。」她掏了掏耳朵，「小公主，我可不是个温柔的老师，你确定要找我？」 莉蒂西亚果断点头。 玛丽戴上墨镜，指着不远处捞上来的一堆废枪：「你的体能是b-，这个等级实在是太低了，至少要有a才有驾驶机甲的资格，首要任务就是将身体素质强化。」 「我先教你怎么用枪和普通机械，那边有一些不能开火的，你先拿着熟悉一下。」 莉蒂西亚挑了一把步/枪，拿起来才反应过来尴尬：因为她根本就拿不动。 她吸了口气勐地举起来，结果没一会功夫胳膊肘就往下垂，玛丽看到了笑道：「这把枪就是你的开始了，先背着它先跑一千米吧。」 说起来坐起来难，莉蒂西亚将步/枪背在背上，衣服袖子裤子口都扎紧，开始绕着玛丽坐的高台子一圈圈地跑，没一会就气喘吁吁。 第50页 「玛丽……你、你的体能有多少？」 后者悠闲自在地闭目养神：「不好意思地告诉你，我是s级体能。」 「这么高……！」 「这算什么，一般船队的大首领体能都是s级+，而艾萨克是sss级呢。」 闻此，莉蒂西亚的心情更憋屈了，sss和b-，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她晃荡着腿跑步，玛丽在一边给她摇旗吶喊。 「来来坚持，一二三、一二三。」 跑着跑着，她偏离了方向，开始沿着船舷跑步。有打捞队的人从下面上来，海德雷擦了把脸上的汗，见众人的目光都被端着枪跑步的莉蒂西亚吸引，忍不住转过视线看玛丽，「你在锻鍊公主的体能。」 玛丽头也没抬：「你没眼睛，不会自己看？」 海德雷话语一滞，好像有点不甘心，但心里又憋得慌。 两人之间停顿片刻，谁也没说话，玛丽拄着拐杖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的。 「你去哪？」海德雷追问道。 「我就不能有点私生活啦！」玛丽回头大吼一声，「我去找男人啦！你要一起来吗！」 第28章 第二十八滴水 人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情, 周遭其他的事物都会隐形。 莉蒂西亚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要变强，她想要拥有和玛丽一样主宰自己，随心所欲的能力。 所以此刻背在背上的枪也感觉不到重了, 腿只是机械地迈出去、收回来、迈出去…… 莉蒂西亚头昏脑涨地想，有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一背…… 「你在干什么？」身上骤然一轻，枪被拿走, 有个人握住了她的胳膊。 莉蒂西亚被他的力道一带，差点摔倒在地, 回过神才看到来人就是艾萨克。 「锻鍊体能。」她喘着粗气, 两手撑着膝盖努力平復唿吸。 「是玛丽教你这么做的？」艾萨克拿着那把枪来回看了看，又见她浑身汗湿头髮凌乱的样子。 「嗯, 我还差得远呢。」想到面前人是sss级体能, 心里不由得就生出一种艷羡之情了。啊，b-到sss，差了多少级啊，莉蒂西亚两眼冒星星地看着他, 艾萨克莫名浑身一僵, 到嘴的话打了个弯。 「嗯……加油吧。」 获得了艾萨克鼓励的莉蒂西亚加倍努力，她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来, 绕着屋子门口的船舷晨跑一圈，因为浮岛上一天24小时都是有人执勤巡逻的, 所以每天负责早班的人都能遇到她。 「嗨，今天又是你站岗啊~」莉蒂西亚脖子上挂一块毛巾, 迎着朝阳身姿轻盈。在一边站岗差点睡着的某个水手揉了揉眼睛，默默注视她第五次跑过去。 随着每天她晃荡次数的增多，船上原本不熟悉她的人也都听说了：帝国公主被玛丽科尔文带坏了，成了下一个健身狂人。 几天以后，黑谷舰队船骸的后续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银刀号收穫了许多物资，枪、钢材、木材，剩余的一些废物也全都随着废墟沉入海底了。 除了玛丽，艾萨克也是她的私人老师。 「腰部用力，不要用腿。」 某天，莉蒂西亚躺在地上，身下铺着块垫子，她两手盘在脑后，曲起膝盖正在做仰卧起坐。 艾萨克蹲在她面前，一只手抓着她两个脚踝，就轻易让她动弹不得。 「再起来，加油。」 莉蒂西亚憋红了脸，像条咸鱼一样，每一次起身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再躺下去上来需要的时间都越来越长。 他看她那么费劲，又往前凑了凑，一手抓住她的膝盖。 「起来。」 莉蒂西亚勐地吸了口气，往上一个打挺，然后坐住不动了。 「不行了……我要休息、休息一下……」她喘着粗气，攀着面前艾萨克的肩膀卸力，面前人一动不动，保持原来的姿势蹲着，两人的脑袋挨在一起。 等喘了几口气，莉蒂西亚发现两人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她侧过头缩了缩腿想站起来，脚腕被人握住了。 他凑过来，飞快在她脸颊上嘬了一口。 「今天的份。」一脸泰然自若。 艾萨克亲完，低头又看了看时间：「继续，再做三十个去吃饭。」 莉蒂西亚：「……」 有两个魔鬼教练在身边，莉蒂西亚的身体素质飞快攀升，不过她没有再去检测，总感觉怎么样也还是b的程度而已。 玛丽除了担当健身教练，还经常教莉蒂西亚认识一些武器和装备。 她好像一直比较闲，但是偏偏什么机密的地方都有权限入内，没有人敢拦她。 「那是冲锋/枪，这是手/枪，你手里的是狙击/枪，弹壳型号都不一样，功能也不一样。」玛丽在看守人员的瞩目下，随意从武器库里掏了两把，一样样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 莉蒂西亚端着一把狙左右看了看，眼睛对准了瞄准镜。 「这里是扳机，子弹射出去是有弹道的，能不能打中就全靠手感了。」玛丽帮她纠正了身体动作，要她瞄准远处的一个靶子。 莉蒂西亚以为里面没有子弹，瞄准了以后一扣扳机，没想到「砰——」的一声枪响。 「哇哦。」玛丽吹了声口哨，拍了拍手。附近的看守人员也跟着拍了拍手。 莉蒂西亚自己都呆了，她放下枪，就看到那靶子中间一个枪眼，深深打到墙体里去了。 第51页 「我这么多年就见过两个天生的神枪手，其中一个是海德雷。」玛丽默默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莉蒂西亚心想，这一定是在天国的父王看到了，觉得皇族后裔这么弱不太好，于是送给她一个天赋。 但是点亮神枪手天赋以后的生活就没她想像的那么顺遂了。 「我、我开不了枪！！」莉蒂西亚手抖。 「怕什么，这目标可比靶心大多了，你一定能打中的。」玛丽两手叉腰，她安然坐在一把凳子上，脑袋上顶了一个铁壶。 这壶是细脖子的样式，底盘稍微大些，就算玛丽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摆的也不算很稳。莉蒂西亚手里的枪口对准壶身，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抖，手心里全是汗。 「我真的不能开枪……」她声音哆哆嗦嗦的，忽然感觉一个人站到身后，然后手肘被握住了，莉蒂西亚心里不由自主一稳，在那人的帮助下扣动扳机，铁壶应声落地。 玛丽笑着鼓起掌来。 「海德雷，或许该让你来教小公主比较好。」莉蒂西亚惊魂未定，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回头见那人从她身后走出，是板着脸的海德雷。 他朝坐着的玛丽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这样很好玩？」 玛丽原本笑着的，听他这么说微笑也凝固住：「怎么，还生气了嘛？小公主枪法奇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都不在乎，你操心什么，你别是喜欢上我了吧。」玛丽满不在乎地说着。 海德雷表情扭曲了，他不再说话，转头就走，靴子踏在地上发出邦邦的声音，背嵴硬的像石头。 两人之间气氛诡异，玛丽看海德雷走了，自己默默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脸上算是一点笑意也没了。 莉蒂西亚收了枪，把铁壶捡起来放在桌上，看玛丽三两口抽光一根烟，烟雾缭绕，看似自己也不好受的样子。 「其实你不是想故意说话气他的吧，海德雷也是担心你，我才练枪没多久。」莉蒂西亚劝解道。 玛丽敲了敲自己的石膏腿，哼了声：「他担心的不是我，是这条腿。我要是没救他一命，他才懒得管我死活。」 她低头戳了戳腿上硬邦邦的石膏，眼睫低垂。莉蒂西亚不知道怎么反驳，却觉得不是这样的。 一晃半个月过去，莉蒂西亚已经可以熟练地操纵手里的一桿枪，其他的小型机器也慢慢学会。 这天艾萨克和海德雷他们出海捕猎，抓到一条巨型的鲸鱼，这么大一条够全船的人吃两天的。他们先在船上将鲸鱼做简单处理，然后用吊钩插入鱼身，让上面的机械臂缓缓往上起吊。 「左偏0.5度，可以起重。」艾萨克看着头顶缓缓上升的鲸鱼，转身踏上铁蹄，几步跳了上来。 「注意不要剐蹭到船舷。」他出言提醒，话音未落，鲸鱼已经稳稳落地。虽然任务完成，艾萨克总感觉怪怪的，回头一看，机械臂操作室里坐了个熟悉的人。 「嗨！」莉蒂西亚朝他挥手，「我做的怎么样，合格了吗？」 艾萨克呆呆看了她两眼，也不说话，然后直接大踏步走了过来。 「嗯？哎！」莉蒂西亚还以为他要干什么，结果惊叫一声，忽然被他抄住腋下，直接举了起来。 艾萨克把她举过头顶，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莉蒂西亚蹬着腿，居高临下的，见附近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了这边。 「你快放我下来啊！」多丢人啊！又不是孩子了！ 艾萨克却十分专注，不管她心不在焉：「乌尔立唔，扎克马扎。」 公主，我爱你。 莉蒂西亚满头大汗，她紧紧抓着他胳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快放我下来！」 艾萨克看她手掌上磨破了皮，「疼吗？」 莉蒂西亚搓了搓手：「没什么，很快就会好了。」长时间练习，可不是身娇体软的皇族公主能承受的，然而她早就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慢慢蜕变。 作为第一次学会驾驶机械臂的奖励，玛丽给了她一小支酒。 莉蒂西亚本来是准备留着以后用的，也许在洋流大型交易会上能换点东西，不过某天晚上被玛丽怂恿着，误打误撞喝了一口，就坏了事。 艾萨克看着瘫在自己怀里胡言乱语的莉蒂西亚，面无表情问道。 「这是发生了什么？」 玛丽哈哈哈干笑了两声：「啊……没想到她酒量那么差，我不不过是让她喝了小小一口而已。」她比了比两个手指缝，「真是只是小小的一口，她就倒了。」 艾萨克一手抱着莉蒂西亚的腰，一手捏着她的脸：「要喝水吗？」 后者迷瞪着眼睛，半天才定焦在他脸上，忽然伸手：「艾萨克……我要摸触角！给我摸触角！」 他眼皮一跳，直接将人一把扛到肩上搬走，玛丽在后面贼兮兮地笑了。 「你真是蓄谋已久，你这个酒是二十年陈的吧。」海德雷瞥了眼她。 「哼，你倒是眼尖。」 第29章 第二十九滴水 艾萨克扛着莉蒂西亚走回屋, 两边路过的人都默默行注目礼。 「大首领扛着的人真眼熟。」 「我也觉得，怎么和公主那么像呢。」 莉蒂西亚平时谨言慎行，行为也很守规矩, 遇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有礼貌。谁想到这样的人喝醉以后会完全变个样子。 第52页 「艾萨克……摸摸触角。」她趴在他肩膀上，两只手探过来想要摸他的脑袋，艾萨克一只手抓着她腰一只手箍住手腕，嘆口气, 「不给摸。」 就算双手被困住了，莉蒂西亚也不屈服, 她两只脚不老实地动来动去试图踹他的屁股, 一边眯着眼睛轻轻道：「为什么，我就摸一下, 好不好？不会弄疼你的。」 声音那么软, 好像在商量什么大事一样。 艾萨克绷着脸不松口，莉蒂西亚就像只猫一样趴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艾萨克~艾萨克~」 趁着不注意，她张嘴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偏偏牙上又没力气, 啃吧两下只留下一堆口水。 「……」 忍到进门，他一把将她丢在床上。床垫柔软, 她整个人弹了两下，头一歪唿唿大睡。 她脸颊上带着两团红晕, 像朵蔷薇花，嘴里还吧唧着什么喃喃自语, 艾萨克默默擦掉脖子上的口水，莫名泄气。 他端了杯水回来，坐在床边捏捏她的脸：「起来，喝水。」 艾萨克捏了两把她的脸，像棉花糖一样轻轻松松就扯开，但莉蒂西亚还跟一滩烂泥一样一动不动。 「莉蒂，醒醒。」他把她捞起来，刚坐直又软乎乎地倒下去了，没办法只要放在自己肩膀上。 艾萨克把杯壁凑到她唇边：「喝水。」顿了顿，「喝完给你摸。」 没想到这句话这么灵，她马上就睁开眼睛了，就着他的手很快喝掉一杯，双眼亮晶晶看着他。 艾萨克皱了眉头，看来以后不能让玛丽再教她了。 两个人单独呆在屋子里，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窝在床上，艾萨克低着脑袋，莉蒂西亚颤巍巍伸手，在他头髮里摸索着。 「抓住了！」他身体勐地一抖，然后又僵住。 「软软的，像条小尾巴。」毛茸茸的蛾状触角在她手里一动不动，好像在咬牙忍耐什么似的。 莉蒂西亚害怕一用力就会把这两条小毛虫给揪掉了，所以放轻了力气慢慢摸慢慢摸，艾萨克可受不了了，忍了一会，身体都在发抖。 「够了。」他的脸有点红，难得有了表情，气息也紊乱了。 莉蒂西亚被抓住了手，无辜地瞪大眼睛瞧着他，艾萨克第一次挪开视线，微微喘气。 在此刻酒鬼公主的眼里，艾萨克脑袋上的两条小触角就好像恹恹的黄花菜，还像触电一样一动一动的。 「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莉蒂西亚伸手摸摸他的脸，「对不起。」 她凑上来：「亲亲就不疼了。」说着在他左脸颊上嘬了一口。 艾萨克揽着她的腰，忽然想笑，又指了指自己右边脸颊，「这边呢？」 莉蒂西亚想了想，又凑上去嘬了口，「成双成对。」 她靠在他身上，艾萨克伸手搂着她，低头埋在了她颈窝里。 「欸……」声音像嘆息，又像是妥协。 莉蒂西亚十八年来第一次喝醉，她觉得脑袋晕晕的，因为肩上埋了颗脑袋，顺势也抱住了他。 两人之间没有距离，她鼻尖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她迷迷瞪瞪地想，有点像海风掠过海面的感觉，很好闻。 与之前几次不同，这一次亲近他莉蒂西亚是主动的、自愿的。天虽然黑透了，但是屋里点了盏小灯，她亲眼看到艾萨克脱了上衣，与冷调的灯光相比，他的身体好暖和。 她主动凑上去抱住他，两人亲密地躺在一起。 「莉蒂。」闻言她微微抬起头，见艾萨克低头，挡住了头顶的光。 「你还会走吗？」他眉毛黑而浓密，眉心中间有习惯性的摺痕，一对眼珠像茶水色的玻璃，深深地写满了思绪。 莉蒂西亚看了他一会，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眉心：「摸摸就不疼了。」 她大脑还不清楚，根本进行不了对话，只知道面前人看似不开心，她的记忆仿佛是回到了艾萨克浑身是伤的时候。 「摸摸就不疼了……」 面前一暗，她眨了眨眼，迎来了一个吻。 一夜酣眠的结果就是莉蒂西亚很早就醒了，而且头脑很清醒，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都记住了，想骗自己没发生过都难。 清晨打鸣的公鸡已经在叫唤了，她却还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她酝酿了片刻，慢慢抬腿想把脚从艾萨克身上挪下来。 这一动，身边人也醒了。 艾萨克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坐了起来，然后低头自然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起来洗把脸吧，今天有事情做。」 莉蒂西亚像条咸鱼一样僵硬片刻，她四肢发软，等艾萨克走开了她才一个鲤鱼打滚爬了起来，冲到洗手间。 啊啊啊！她都做了什么呀！ 这一晚上的神奇经歷，影响到的好像只有莉蒂西亚自己，艾萨克恍若铜墙铁壁，坚定不移。所幸白天的时候他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咦，你竟然还能起的来？」玛丽还是坐在老地方，看到她过来了，惊讶地拍拍手，「酒量可以啊！下次咱们再来两杯？」 莉蒂西亚一脸怨念：「别找我，我可不想再喝醉了。」 「为什么啊？」玛丽撑着脑袋看她，「艾萨克可以照顾你啊。」 「为什么？！这有什么好问的吗？」莉蒂西亚差点跳起来，两只手比来比去磕磕巴巴，「我我、他他……」 玛丽看她那样哈哈哈笑起来，戳了戳她的胳膊：「不是吧，你们还这么纯洁？看来大首领不行啊，我得找个人好好教教他。」 第53页 莉蒂西亚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们没可能的！」 「你说真的？」玛丽捻了捻自己的石膏腿，「因为，他冒着全部船队的风险把你抢过来，心思已经太明显不过了吧，他想要你啊。」 玛丽随意开玩笑，莉蒂西亚听在耳中，却像是榔头一下下敲在心头，震得粉碎。 这天，她在教完自己的课程之后，代班的老师道尔顿给了她一台平板。 「莉蒂西亚，这是大首领布置的任务，需要你去医务室找赛尔雅，把这个交给她。」 她接过来，「只需要交给她就可以了？」 道尔顿笑眯眯点头。 莉蒂西亚捧着平板走去医务室，一路上觉得艾萨克一定在卖什么关子，如果真这么简单，何必转手两个人？ 她很快就找到赛尔雅了，然而今天医务室里人不少，她没空毒舌了。 里头少数几个床位都躺了人，除了赛尔雅还有另外两个孩子在帮忙，手法很熟练地清洗伤口，莉蒂西亚看到一个人靠坐在门口，半边身体都包着绷带。 「是那天和黑谷舰队打仗时候受伤的人，这些伤势都比较严重，我们的药物太稀缺了，不能进行很好的治疗。」 赛尔雅匆匆走过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你要给我什么？」 「这个。」莉蒂西亚连忙把平板递过去，她接过去打开，手指飞快在上面点了点。莉蒂西亚脑袋凑过去，赛尔雅很大方地拿过来也让她一起看。 「洋流交易想要换的资源？」 属于医务室这一栏下面，留着一大段的空白，赛尔雅在里面写下了稀缺的物资：绷带、碘酒、羟氨苄青霉素…… 「对啊，每年都会进行一个统计，需要什么就要准备对等的东西去换。」她快速写完，把平板塞回给她，表情说不上是不是在笑，「一整张的鲨鱼皮才够换一小盒药丸的呢。」 莉蒂西亚条件反射看了眼医务室里的伤员们，赛尔雅又说，「接下来，你去食堂找胖子麦克吧。」 这会，她算是明白艾萨克要她做的事了。 食堂占地面积很大，在第二层建筑里，老远她就看到一车一车的鱼内脏被往外运，他们要加工了以后做成肥料拿来种地。 「嗯？你问需要的东西啊。」胖子麦克戴着油腻腻的高帽子，托腮想了想，「当然是粮食了！」 莉蒂西亚见他在平板上写下了：大米小米高粱小麦什么都可以。 「别的呢，糖？油？」她又问。 麦克勐地摇头：「一车的鱼内脏才能换一小袋大米，有些孩子因为营养摄入不均衡都生病了，当然用全部物资换粮食了。」他说的理所当然，别的厨师们也没有反驳。 后来莉蒂西亚又去了很多地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想要什么。 天色西斜的时候，她才重新回到甲板上，再回头看，拥挤而陈旧的浮岛好像变成了活的。 满满的，都是挣扎着努力想活下去的人，他们是一个大家庭，彼此紧密地串联在一起。 而莉蒂西亚站在外头看着他们，艾萨克替她打开了门。 第30章 第三十滴水 莉蒂西亚开始主动观察艾萨克……和船上其他人的生活动向。 她发现他们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无忧无虑, 如果今天打渔的成果不佳，水民们会冒险二次出海，毕竟有那么多人需要养活。 「两万斤面条鱼, 再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鱼一起给你三十个金币吧。」厨师长胖子麦克和船老大讨价还价半天，从兜里数出一些钱币给他。 「最近鱼不好抓了，明明是繁殖期，这附近却没有鱼群, 我们要到更远的地方去。」船老大抱怨两句，掂了掂钱袋里的金币。 渔民在海上漂流, 用劳力换钱, 船长得到的这些还要去掉给水手们的工资和船舶维修费用。食堂低价购买饵鱼，再出售给来吃饭的平民, 平民们工作换取钱币, 保证浮岛的运行。这一套货币流通的方式，是海上生活的基础。 「老师，这是什么？」泰丝坐在莉蒂西亚怀里，指着面前屏幕上一幅图, 她身边还围着许多孩子, 大家在教室里席地而坐。 「这是王都所在的岛屿，边上的九圈是堤坝。」莉蒂西亚回答道。 这张图可以说是「珍贵史料」了, 还是在九层堤坝修建初期的照片，海平面没有那么高。不过等它们建好之后, 每隔几年就淹没一层，所以后来的人们很少有见过堤坝完整的样子。 泰丝想起爷爷的话, 懵懂地点点头：「原来真的有九层。」她抬头问莉蒂西亚，「从前的人们知道，世界在未来会被海水淹没吗？」莉蒂西亚一愣，别的孩子也开始提问。 「是他们让大海女神生气了吗？」 「老师，我们还能回到陆地上吗，我想看看大山是什么样子的。」 莉蒂西亚看着那些稚嫩的充满期待的容颜，哑口无言。 过去的一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海平面会淹没了大陆，把所有人民赶出了家园？ 那些都是埋葬在歷史里的东西，没有任何一部典籍提到了这些，科学家把这些归结到环境破坏上。 其实真正的原因，她也很想知道。 莉蒂西亚和其他水民一样忙碌，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她负责教导船上适龄的孩子们学习帝国普通话，她同样也在向他们学习方言的读法，现在已经可以完成日常普通的交流了。 第54页 「麦克叔叔，在厨房，用锅子做菜。」泰丝用普通话磕磕巴巴道，莉蒂西亚点点头，「很棒。」 今天这堂课还教孩子们造句，如何将一个一个词语串联成句子并且用正确的念法说出来。 泰丝看了一圈底下的小朋友，鼓足勇气又开口道：「老师，在教室里，教我说话。」 莉蒂西亚拍手：「继续……」 「大首领，在阳光下，睡觉！」 孩子们闹笑起来，莉蒂西亚一愣，她看向窗外，艾萨克正躺在不远处一间小屋的屋顶，两手枕在脑后，脸上盖着本书。 如果不是身上裸/露出来的红色纹身，还不容易发现是他。 莉蒂西亚探头看了看，艾萨克，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偷懒。 「大首领睡得好香。」泰丝挤到窗边轻声道，旁边的孩子都捂着嘴笑。 莉蒂西亚看了他们一眼，把学生们都赶到桌子边：「去把今天学的句子抄写一遍，明天我要检查的。」 「好吧~~」 等到孩子们一闹而散，莉蒂西亚背靠着窗户，侧头偷偷地瞧。艾萨克还保持刚才那个姿势没动，有几只散养的海鸟落在他身边，像爬跃大山一样从他胸口一蹦一跳的。 她不知道原来一个舰队的大首领，也有这么闲适慵懒的时候。 「啊欠！」有个小朋友打了个喷嚏，恹恹的擦了擦鼻子。 莉蒂西亚连忙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维尔你生病了，老师送你回家吧。」 这个孩子只有八九岁，看着没什么精神，两手一伸窝在莉蒂西亚怀里，像只小猫崽：「爸爸妈妈都出海了，说要等到晚上才能回家，老师我头晕，肚子疼。」 小孩子表达能力不好，一不舒服的就喜欢说肚子痛，莉蒂西亚把他抱起来：「泰丝，你们乖乖在这里自习，我把维尔送回家，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抱着小男孩往外走，路过艾萨克躺着的屋顶时也没有反应，莉蒂西亚心想他应该还在睡觉。 维尔的家她并不知道在哪里，起初她以为并不远，维尔伸着手给莉蒂西亚指路，她一直沿着铁制楼梯往下，七拐八拐，预想中几分钟的路走了十几分钟还没到。 「维尔，你真的是往这里吗？」莉蒂西亚站在甲板的地下通道口，是一扇黑魆魆的大门，再往下就是通往船舱底下的道路了。 「唔，就在这下面。」小男孩揉了揉眼睛，在她怀里打了个哈欠。莉蒂西亚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钻进漆黑大门。 她早就知道浮岛是分等级的，居住在上层的人和下层的生活品质不同，地位和职业的高低也直观地反映在贫富差距上。 艾萨克居住的屋子宽敞、设施齐全，因为他是大首领，是银刀号上地位最高的人。赛尔雅、海德雷和玛丽他们的屋子就和甲板上其他的居民一样，挤在一层一层盒子状的房子里。 她从没来过下层船舱，但是比起来，甲板上拥挤的屋子虽然小却能见到阳光，倒是更像是人居住的地方。 「老师，再往前走，有一个红色招牌的屋子，旁边就是我家了。」小维尔精神不好，靠着莉蒂西亚的肩膀昏昏欲睡，她把他往上抱了抱，侧着身体穿过窄小的通道。 船舱底下类似蜂巢，或者说是迷宫，数十个挤在一起的屋子密不通风，头顶挂满了电线、线缆，如同一个千年蜘蛛精的老窝。 在漆黑的船舱下，她耀眼的发色被昏暗的灯光一照，就如同黄金一样闪光。然后一个又一个，从两侧的屋子里冒出很多对眼睛幽幽看着她。 「是公主殿下。」 「公主啊……」 莉蒂西亚莫名觉得毛骨悚然，弯腰快跑几步而过。 船舱底下也是分好几层的，被铁铸围墙包起来的区域是锅炉房、能源室之类的地方，属于浮岛的「政府部门」，外人免进。而外侧那些挤挤攘攘的小屋，就是平民中贫民的居所了。 他们住在货柜里。 这种古时候远航船上装运货物的大型货柜，分为40尺和20尺等多种，箱体厚实还防水，能承受十几二十吨的重量。人们将他们打捞上来以后，就作为房屋使用了。 道路两边偶尔有亮着的灯，写着什么「便利店」「维修店」之类的字样，莉蒂西亚左右看着寻找维尔口中的红色招牌。 「红色……红色招牌？」 面前五六步远的地方，一扇晃悠悠快掉下来的木板挂在墙头，之所以那么不明显，是因为上面红色的油漆十分暗沉，又没有个灯照着，辛亏她能发现。 从那招牌附近的小屋走出来一个人，有些犹豫地看着她。 「我是维尔的姐姐，你是……」女孩子在围裙上搓了搓手。 莉蒂西亚连忙把孩子放下，又解释了一番来去脉，女孩立刻反应过来，再三道谢后将小男孩抱进屋子里。 莉蒂西亚完成了任务，正打算原路返回，回过头吓了一跳。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杵了一个人，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啊！！！」她惊叫一声后退了半步。 那人却仿佛融入黑暗里，动作十分缓慢地掀开了斗篷，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脸颊边几缕银灰色头髮。 「多么美丽的容颜，比清晨的花朵还要娇艷。」这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妪，她笑起来眼睛都眯成缝，「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第55页 莉蒂西亚见这人不是鬼魂，心里的恐惧稍退，摇头：「我什么都不要。」 黑斗篷老妪却没走开，伸手拦她：「你想要自由吧？你想要不受拘束地活着，再也没有人能掌控你的命运。」 「这一切我能给你。」 她苍老褶皱的手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水，晃了晃：「这是魔法药剂，喝下它就能实现一个愿望。」 莉蒂西亚看着那漆黑黑的瓶子心里毛毛的，刚打算拒绝，维尔的姐姐闻声出来了。 「露西奶奶！告诉你多少次了，不可以讹人的钱！」维尔的姐姐将老妪推到一边，一边鞠躬一边道歉，「对不起公主，露西奶奶没有恶意，不会害你的，她只是比较喜欢骗人……」 「不要叫我奶奶，叫我大魔法师露西，你这个黄毛丫头太失礼了，快放开我！」老妪张牙舞爪的，被少女连哄带拽弄回屋子里。 莉蒂西亚被唬得愣住，见这一老一少「砰」一声关上房门，那黑红的招牌抖了抖，四周恢復平静。 船舱最底部有很多神秘的地方，藏着一些千奇百怪的动物和古董，还有很多连船长都不认识的神秘隐居者。 他们像杂草一样见缝就长，在没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疯狂蔓延，牢牢扎根在银刀号深处。 莉蒂西亚从入口处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 「回来了？」 一个人笔直地站在面前，修长的双腿挡住了西斜的阳光，莉蒂西亚灰头土脸爬出来一看，是已经睡醒了的艾萨克。 「你怎么来了，孩子们放学了吗？」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肩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只壁虎，莉蒂西亚把它捉起来丢回去。 「我让他们都回家了。」艾萨克两手抱胸垂头审视她，「你应该叫醒我一起去，底层船舱里有些人十分危险，他们不见得会对你友好。」 莉蒂西亚对他的说教左耳进右耳出，伸手拍干净了身上的土，突然在口袋里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欸？」掏出来一看，可不就是那个老妪推销的「魔法药水」。 「这是什么？」艾萨克拿过去，在眼前晃了晃，黑漆漆的药水还泛着点紫色。 莉蒂西亚看他的样子，一本正经道：「这是能实现任何愿望的魔药，只要喝下去，梦想就会成真。」 她好整以暇，起了捉弄的心思：「但是一定要诚心许愿，不然就不灵啦。」 话音落下，艾萨克顿了片刻，忽然伸手拔掉塞子，仰头喝了下去。 莉蒂西亚后面还有半句瞎话没说出口，就见空了的瓶子被放回她手中。 「你、你就真的喝了？这是骗人的啊！」莉蒂西亚将瓶子使劲倒了倒，瓶口一滴多余的液体也没有了，喝的干干净净。 「不是吧……快吐出来！」她勐拍艾萨克的背，他面色不变，擦了擦嘴角。 「是你说的，许愿要诚心。」 「这不是诚不诚心的问题了！」莉蒂西亚伸手拍打艾萨克的身体，「肚子疼？噁心反胃？这玩意不是有毒吧。」 「没毒。」他皱了皱眉，「不过口感有点怪。」 总感觉想要吐泡泡。 第31章 第三十一滴水 之后莉蒂西亚一直担心艾萨克喝了那三无产品药水会出什么事情, 没想到几天过去，他还是活蹦乱跳的。 维尔的父母对自家老奶奶的行为表示抱歉，作为补偿, 他们送给莉蒂西亚一筐海螺。灰黑色的占了大多数，里面还混杂了几个奇形怪状的花型海螺。 艾萨克回家的时候，就看到莉蒂西亚蹲在门口，面前放着个水盆, 她正在清洗里面的东西。 他走过去拿起来一个道：「这是七彩螺，肉很老不好吃, 不过可以做装饰。」 下海捞贝壳的水手经常会得到这种附加产品, 因为浮岛上有很多女性喜欢它艷丽的花色，所以一般就镶嵌在窗棱或者房顶上观赏。 莉蒂西亚用毛刷子「刷刷刷」擦洗螺壳表面的泥泞, 闻言头也没抬道：「我更关心这些怎么做才好吃。」 过了会水脏了, 她搬起水盆走去洗手间，艾萨克看着那几个漂亮的被「遗弃」在地上的七彩海螺，默不吭声。 当晚艾萨克就尝到了莉蒂西亚自己「特别烹调」的蒸海螺大餐。两个人坐在桌子前面对面，他用两根手指捏着叉子, 必须要很小心地把肉挖出来, 一旦把壳弄碎，汤汁就会溅得到处都是。 艾萨克：还不如让我徒手吃鱼泥来得快。 莉蒂西亚看他捏着小叉子憋屈的样子, 忍不住伸手，动作利索地开始帮他挖肉弃壳, 没一会面前就堆了一盘子的螺肉。 「那几个七彩螺呢？」艾萨克嘴里塞得满满的，问道。 「送给班里的孩子了。」 莉蒂西亚擦了擦手, 这时候外头开始颳风，海浪翻滚汹涌，白天还平静的海面一下子兇勐起来，拍击在浮岛的船身发出巨大的响动。 隔着窗户，她看到几个水手提着灯出来，看样子是打算到下层巡逻。 熟悉的潮水波浪的声音，轮机嘎吱嘎吱的响动，人们时远时近的说话动静。她已经在这条船上度过了一个季节。 艾萨克将那些吃剩的海螺壳一个个装起来，垒了高高的一盘。 「是有什么用处吗？」莉蒂西亚问。 「丢回大海里，会有别的生物继续消化里面的碎肉。」他随口回答。 第56页 两人将装着螺壳的盘子端到船舷边，莉蒂西亚一伸手，就闻哗啦啦一阵入水的声音，然后立刻被更加汹涌的潮水声音没过。 海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她搓了搓胳膊，冻得人直哆嗦。 「好像变冷了。」 「因为夏天已经过去了。」艾萨克低头看了看她，莉蒂西亚以为他会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结果两人对视了半晌，他一把捞过她顺手扛在肩上。 「你冻得流鼻涕了。」艾萨克拍拍她的屁股往回走。 莉蒂西亚像个麻袋一样趴在他背上想，什么绅士风度都是童话里骗人的。 银刀舰队不断迁徙，沿着既定的轨道在所属领海里移动，再也没有陌生船队来攻打过他们，除此之外，随着夏天的过去，自由贸易商也很少见了。 「这台生产的时候机壳较薄，防御性不太好。」一台红色的量产机pm跪在甲板上，有几个维修工在旁边议论纷纷。 海德雷拿着测量的仪器站在机甲的膝盖上说话，所有人都认真听讲。 「驾驶员在里面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温度变化，一旦有炸弹在附近爆破，里面的室温会达到六十度以上，这很致命。」 所有工程师点头，纷纷低头记录着什么。 「那这台就作为淘汰机吧。」 「新机型制造时要注意装甲的加厚。」 莉蒂西亚眼热地看他们讨论机甲，没一会，这台红色pm就被机械臂起吊，然后缓缓降到了下面的一艘中型船上。 她探出头，见几个水手围过去，用帆布将它罩了起来，然后互相合作着捆上绳索。 他们准备把这架机甲拿去做什么？ 「莉蒂西亚。」 「我在这！」身后突然有人喊她，莉蒂西亚条件反射般转过身。 玛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过来，天气变凉了，她在比基尼泳衣外罩了件宽大的男士衬衣，露出两条健美的蜜色长腿。 「你现在有空吧，帮我干点活怎么样。」说着挥了挥手里的麻袋。 莉蒂西亚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有点怀疑：「不会又是解决什么妓/院赌/场的情人债吧……」 玛丽的笑容僵在脸上，勐地伸手一下子揪住莉蒂西亚的脸颊狠狠拧了拧：「小公主，你学坏了哈？我好歹也是个受工伤的病号，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两人说着话，不远处指挥起吊的海德雷悄悄回头瞥了一眼，探头探脑看他们的方向，玛丽也好似感觉到什么，偏过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发出闪电一样的激烈火光，一秒钟以后又「滋——」的一声分开。 海德雷低头咳嗽了下，身边水手问道：「大副，你在看什么吶？」 「没什么。」他摇摇头快步走开了，好像在掩饰什么似的。 玛丽看着那个匆匆忙忙的背影，冷哼了声。 「小公主咱们走，在这太不受人待见了！」 「等下……玛丽走慢点，你脚还瘸着呢！」 莉蒂西亚被她拽着来到了居民区，才发现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积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好有名妇女把被褥床单都抱了出来，用晾衣架一下下拍打，灰尘扬天。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半年一次的全船大扫除，家家户户都在清点压箱底的东西，丢掉一些垃圾可以减少船体载重节约能源。」玛丽说着，带着她穿过这些拥堵的小房子，来到了大食堂门口。 这里还没有开始清扫，厨师们看见她们二人进来，目光躲闪，有的低头剁菜有的抬头望天。 「总有些顽固分子，怎么也不肯配合，这就需要动用武力了。」玛丽目光凉飕飕的，她径直走到厨房的仓库。 「麦克大叔，你的这些毒蘑菇什么时候扔？」 平时仓库里东西很多看不出来，现在被玛丽这么一掀，庞大的一堆真菌露了出来，红艷艷的一个一个，在角落的枯木上长得很茁壮。 那通红的色泽，还有伞盖上的白色斑点，莉蒂西亚无端觉得有点渗人。 「这不会是毒蝇伞吧……」书上说过的十大毒蘑菇之一。 见次，胖子麦克摘下帽子走过来讨好道：「嘿玛丽，你要知道这个蘑菇可以毒杀苍蝇，食堂里最怕的就是苍蝇啦。」 「就算这样，它们长得也太多了，之前误食蘑菇中毒的水手你忘了吗？」 玛丽铁面无私，她从背上的麻袋里抽出一卷黄色的胶布，「莉蒂西亚帮我一下。」 「哦，好。」她们二人将其撕开，莉蒂西亚看玛丽将胶带纸贴在蘑菇生长的枯木上，上面一个大写的字：烧。 「还有这些破掉的锅碗瓢盆，都已经达到废物级别不能再回收了，你是打算拿来办个博物馆吗？」 「统统扔掉扔掉。」 「不！！！」 在场的谁都知道胖子麦克的一些特殊癖好，不捨得扔东西，不管有没有用统统藏起来，也算是一种病了。 莉蒂西亚看着食堂里鸡飞狗跳，等到她和玛丽再次出来的时候，胖子麦克跪在地上，看着，面前「扔」字的胶带欲哭无泪。 「多么残酷的人啊，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狠心。」 「厨师长你别这样……」 莉蒂西亚背着那个小麻袋，里头全都是类似的胶带，除了「扔」还有「拆」、「卖」、「烧」的字样，玛丽准备了很多。 第57页 「没想到是这样的工作……」想想好像也只有她适合了。 「你嘀咕啥呢，是不是艾萨克让你别接近我？」玛丽低头凑过来看她，「别听那些坏话，这船上能教你升级成一个真正女人的只有我。」 玛丽挤眉弄眼：「真正的女人。」 「……」 「就怕不是女人是女怪物……」旁边一个人幽幽来了一句，赛尔雅斜靠在医务室门口捧着本书，她面前是正在翻晒的药材，连一眼都没有施捨给她们，好像在享受下午的阳光，动作优雅地又翻了一页。 玛丽刚才还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到赛尔雅，忽然浑身气场都不一样了，她眼睛一眯，脸上一道刀疤格外醒目。 「走吧小公主，接下来咱们去这里看看。」 莉蒂西亚：嗯？ 赛尔雅的医务室她不是第一次来，作为全船最贵重的地方之一，每一格的箱子里装的都是价值好几袋粮食的药资。 「玛丽科尔文，我这里可没有东西让你丢的。」赛尔雅翘着腿坐在高脚凳子上，她穿着身白大褂，脚上是一双黑皮鞋，和不修边幅的玛丽一比简直像个社会精英。 莉蒂西亚对赛尔雅有种莫名的忌惮，但玛丽好像并不怕她，她拖着瘸腿绕了医务室一圈，掐着嗓子发出矜持冷淡的声音。 「医生小姐，你身后那些动物标本可以划分为一类了。」 一类：烧。二类：丢。 莉蒂西亚定睛一看，那些残缺不全的动物肢体或者内脏被安置在一个个玻璃罐子里，或许里面还混着人的内脏，她也分不出来就是了…… 「所以呢？」赛尔雅脸色很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玛丽，「这些是医学上的研究素材，你有权利干涉我进行研究吗？」 「这些罐子你泡了也有一年多了，我不觉得一只死老鼠或者一颗鲨鱼眼球能研究出什么药物来。」玛丽冷静非常，「既然不能吃，又没有医疗价值，没有再循环的可能，为什么不能扔？」 她一手撕了条胶带狠狠贴在罐子上，挑衅一样看向赛尔雅。 「你这个暴露狂，从我的房子里出去。」 「万年老处女，你敢再说一遍？」 两人争锋相对，眼神里滋滋的冒着火花，莉蒂西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很怕下一秒钟玛丽就要掏出枪来，赛尔雅会抽出毒针。 「那个，不如我们折中处理一下，找大首领来商量？」莉蒂西亚举手提议。 「大首领？」两人想像了一下艾萨克面对这些东西时的场景。 他会两手抱胸看着面前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也不想：「全部扔到海里去。」 「你们也下去。」 第32章 第三十二滴水 「这点小事就不需要惊动大首领了。」赛尔雅忽然转脸笑道。 玛丽点点头, 也变了个表情：「说的很对，不然我们的工作能力会受到质疑。赛尔雅，没想到你也是个识趣的女人。」 两人面对面, 互相交换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没有再继续争执下去。 「你和赛尔雅发生过什么吗？你看起来不太喜欢她。」两人出来的时候，莉蒂西亚问道。 玛丽将麻袋换了个肩膀背，闻言哈哈笑起来：「小公主, 我何止是不喜欢她。」 「你明白的，我们生活的地方就这么大, 船上的人也就这么多。就算是有别的舰队, 也相当于另外一个城市，每年顶多两次往来。」 「咳咳。」她脸稍微有点红, 莉蒂西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红了, 因为玛丽皮肤太黑，她只是从她的表情察觉出一丝羞涩。 「船上好男人就那么多，要是不早下手就被挑完了。」她嘟囔了两句，莉蒂西亚掏掏耳朵表示没听懂。 「你为什么一副八卦的表情, 我虽然喜欢男人, 但不会去勾搭有妇之夫，我还没那么飢不择食。」玛丽哼了一声。 「那会我们俩同时看上了一个冤大头, 因为女人的自尊斗得你死我活。赛尔雅这个毒蝎子竟然趁那人受伤试图接近他，还险些下春/药。这手段我也不得不佩服, 果然是心狠手辣的女人。」 「后来呢，你们谁赢了？」莉蒂西亚追问道, 玛丽脸色臭臭的，「谁都没赢。」 「那个男人是个楞木头，老娘怎么撩他都不为所动，原来是因为心里住着白月光。」她用力抿着嘴，「他贴身挂着女友的照片，我们两个在他眼里就和跳樑小丑一样，后来因为这事，后来我和赛尔雅彼此也都看不顺眼就是了。」 玛丽说完这些，背影显得更加闷闷不乐了，莉蒂西亚心想，原来是求而不得。 等一下，贴身挂着女朋友照片的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周之后，拆迁办的大队长玛丽将全船人都洗劫了个干净，甲板上堆满了清扫出来的闲置物品，大部分需要烧毁的会在船长的监督下点火，其余可利用的就互相卖了。 「明天是船上半年一度的跳蚤市场，不容错过哦。」临别的时候，玛丽拍拍她的手，递过来一个小袋子。 「陪我做了一周的坏事，这点钱就当是辛苦费吧。」莉蒂西亚瞪大了眼睛。 「竟然有工资？」 「当然了，老娘还不屑于让你做白工的。」玛丽转过身，挥挥手，「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买下来吧。」 莉蒂西亚天天和艾萨克住在一起，当老师赚来的钱他一分也没有少给她，平时吃饭都是从大首领的份额里扣，她也不怎么需要添置东西。 第58页 但是玛丽的话让她有了念头，回到屋里，莉蒂西亚从枕头旁边翻出一个布包，里头是零零碎碎的钱币，金币银币铜币都有。数一数，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是不是，她已经可以拿这笔钱做些什么了。 察觉到自己有了积蓄，莉蒂西亚一晚上都紧紧捂着枕头底下，一动都不敢动。 但是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艾萨克竟然一反常态的赖床了。 「你不去晨练吗？」耍赖的大首领两只手枕在脑袋后面，大咧咧分开腿躺着，像一堵墙横在大床外侧。 「今天不去。」他茶水色的眼睛看过来，莉蒂西亚正想换衣服的手停下来，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颇有些尴尬。 艾萨克看了她一会，手一撑坐了起来，这下两人的距离更近了。莉蒂西亚穿的是棉睡裙，没什么暴露的地方，但是她却潜意识地揪住了衣领，然后结结巴巴道。 「早上……好。」声音如同蚊吶。 等了几秒钟，他慢慢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样：「早上好。」 莉蒂西亚脸颊一红，感觉被烫伤一样瞬间弹了起来：「我我去洗漱！」 等两人都换好了衣服，之后她藉口来逛跳蚤市场，本以为他没兴趣，结果艾萨克也十分坚决地跟来了。 「我的魔药！你们不能卖掉我的魔药，这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之前那个骗子老奶奶被她的孙女儿抱住腰，张牙舞爪地叫着。她面前的地方放着一个大箱子，里面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里全是颜色古怪的液体。 莉蒂西亚下意识看了眼艾萨克，之前喝下去的那瓶，让他一晚上嘴巴都在吐泡泡。 「别看这玩意颜色奇怪，其实是很好用的洗涤剂，公主要不要来一瓶？」维尔的姐姐一脸苦笑，「我奶奶配置洗涤剂的手法很高明，但她自己却总以为是什么神奇药水。」 「那不是洗涤剂！那是能实现梦想的万能魔药。喝下去，喝下去你的愿望就会实现啦！」露西老奶奶被关在后面徒劳地伸爪，莉蒂西亚满头大汗摆摆手，拉着艾萨克快步走开了。 甲板上满满的都是人，只留下了很窄的供人走过的通道。 「孩子的旧衣服，旧裤子打折卖了啊。」厨师长胖子麦克化成杂货店老闆，他单手提着一个小孩的衣领，把人当玩具一样拎着。那男孩低头咬手指，眼神懵懂。 来往路人嬉笑着看他，过了会忽然一个和他一样胖的女人冲过来，当场就给了麦克一顿暴打。 「扒开你的眼缝看看，这是你亲儿子不是什么旧衣服！」 莉蒂西亚收回眼光，默默摸了摸胳膊，依稀还能听到胖子麦克的惨叫声。 大扫除的几日，全船人都不工作，甲板上人满为患，一个穿长袍的人正从莉蒂西亚身边走过，忽然被艾萨克拦住，两人说了几句。 这人很瘦，她多看了几眼，发现竟然是那个半虫族的混血人老杰克。他难得出现在甲板上，要不是手腕露出来的绿皮肤，莉蒂西亚还认不出来。 艾萨克给了他两个银币，就见老杰克颤巍巍去别的摊位上买东西了。莉蒂西亚抬头看他的表情，僵硬冷淡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去那边看看！」不待艾萨克答应，她转身像松鼠一样熘走了。等到跑得远了，莉蒂西亚再探头去看，隔着那么多人，见他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的方向。 好像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他却只注意她一样。 跳蚤市场将持续大半天，权当是给水民们放假，艾萨克也不去训练水手了，他找了个高处擦枪，把枪油伸入枪管里滋养防止生锈。 「大首领，公主买下了一个背包，是老渔民德诺波夫卖给她的，一个远足背包。」海德雷走过来说道，艾萨克的手顿了顿：「她开心就好。」 这边莉蒂西亚可不知道自己落入了别人眼里，她花了大半的积蓄弄来的这个包十分结实，是渔民们出海经常用的款式，里里外外都有很多储存口袋，内层还有防水层。 是逃命远行必备佳品。 她把这个包带回卧室，然后藏到了床底下，里头还有她剩下的一些金币。潜意识里，她并没有和艾萨克说。 这是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到了下午太阳落山，跳蚤市场的旧东西都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废品就统一被处理掉，回归大海进行新的一次生命轮迴。 这一晚莉蒂西亚提醒吊胆，幸好艾萨克似乎没发现床底下藏着别的东西，但她甚至紧张到主动去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停地说话，以掩饰自己的内心。 一直到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莉蒂西亚开始听到水管子里咕咚咕咚的大量水声，睁眼却发现身边人已经不见了。 她勐地爬到床头，背包还好好地放着。原来不是被发现了？ 但是水声越来越大，莉蒂西亚穿好衣服走出去一看，四邻八舍甚至是船舱底下居住的人都早早地出来，搬着小板凳，抱着脸盆走到了甲板上。 「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大多数穿得很少，许多男人干脆赤/裸着上半身，穿一条短裤脚上套着拖鞋就走出来了，莉蒂西亚不敢多看，匆忙躲回房里。 「哟，小公主一起来洗澡啊。」玛丽一手抱着澡盆，里头装着毛巾和洗髮香波什么的，她身上就穿一条比基尼，十分热情地邀请莉蒂西亚。 第59页 「洗澡？」 跳蚤市场结束后，整个银刀号船队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让全员好好清洗，因为淡水资源匮乏，船上的浴室价钱昂贵，像这样的洗浴是非常难得的。 这一天船舶的淡水转化装置要开到最大，通过全船最大的水管，输送到甲板上方。尽管是露天清洗，大家也不管什么了。 「屁股很翘哦嘿嘿嘿。」几个大约是水手的男人，身体晒得黢黑，他们大刺刺站在船舷边上搓澡，身上都是泡沫，色眯眯地朝身后走过的女人们吹口哨。 女孩们大多羞红脸低头快跑过去，其中一个却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来，那几个男人一见立马变了脸。 「是赛尔雅医生啊，咳，对不起我们马上走。」腰上捂着毛巾跑得比兔子还快。 单身的男人们三三两两，偷偷摸摸点评哪个女人的身材好，而成家的多是一家子在一块，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到处乱跑，地上都是人们搓洗产生的泡沫和水洼，顺着地壑流淌到了海中。 当然为了避嫌，男女洗澡的时间是分开的，男人在上午女人在下午，也有的不避讳这些，早早就来了。 魔法师露西奶奶似乎是没从打击中恢復，她坐在遮阳伞下面，脸上戴着副墨镜，一动不动像尊雕像一样。 有两个男人没找到空位，只好在附近的角落洗起来，水流哗啦啦地倾泻而下，但是他们洗了一会，感觉越来越冷，只好光着屁股换了地方。 露西奶奶还是一动不动，她脸上戴着墨镜像尊雕像，默默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身材一般。」不如他爷爷在世的时候一半呢。 第33章 第三十三滴水 莉蒂西亚的头髮散开披在身后, 一缕一缕的，她蹲在地上，原本穿着的浴袍都被淋湿了, 若隐若现地露出里头贴身的粉色内衣。 「别扭什么嘛，这里又没有男人，顶多我不看你。」玛丽侧对着她，两手抓着条毛巾在背后搓啊搓, 她大咧咧面对海面站着，要不是此刻身上一丝/不挂, 还以为她是在站岗。 莉蒂西亚根本不敢抬头看她, 也不知道是被热水熏的还是如何，脸颊滚烫滚烫。 除了玛丽, 银刀号上别的女人也都在附近, 泰丝和一群小屁孩互相泼水玩，光着脚丫子跑来跑去。妇女们在用多余的水搓洗衣服，赛尔雅还是独来独往，幽幽地占据船边一角, 刷洗一把看不出颜色的手术刀。 女人不少, 但是光天化日！露天洗、洗浴什么的！一墙之隔还有一堆男人！这种事情！ 「该不会是害羞了吧？」玛丽凑过来戏嚯道，她一对蜜色大胸脯在莉蒂西亚面前晃了晃, 上面刀疤惹眼，她脑袋腾一下炸了。 「才、才不是……」鸵鸟似的, 脑袋埋得更低了。 玛丽抱着胳膊看她，这种不坦率的时候也很可爱呢…… 因为湿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 莉蒂西亚一直自我催眠了两分钟才下定决心。 金色的长髮如瀑布般蜿蜒流淌在雪缎似的嵴背上，胳膊腿儿白到发光，玛丽站在旁边停下动作，有点看呆了。 而隔着一堵铁门，船舷另一侧的男人们都有些躁动，有的人偷偷摸摸贴着边，耳朵好像要吸在门上一样，企图听到对面的声音。 「你们越界了。」站在一边的海德雷默默道，他伸手挠了挠背，「可别怪我没提醒。」 「大副，我们就看一眼，兄弟们都半年没碰过女人了。」两个男人哀求道，贼眉鼠眼交换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然后眼睛探到门缝边偷看。 只是还没找到那抹肉色在哪呢，后脑门一痛，被人提熘着脖子勐地往后一拽。 「哎哟！！」狠狠摔在地上。 艾萨克面如阎王，脸庞黑得和炭似的，他冷漠地低头瞥了一眼。 「跳海十五分钟。」 莉蒂西亚正搓洗长发，忽然听见一声男人的惨叫，然后就是「噗通」一下落水声，非常响，好像什么重物被人扔下去了一样。 旁边玛丽连忙探头看了眼，随即大笑起来：「又是那个老光棍哈哈哈哈！」女人们捂着嘴乐，就连高傲的赛尔雅都抑制不住嘴角勾起。 莉蒂西亚悄悄探头瞥了一眼，海面上只有一个小点在扑腾，泛起白白的水花。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黄澄澄如一个鸭蛋黄挂在天边。头顶上水管喷洒的热水逐渐变小，人们也都洗完澡回屋换衣服了。 莉蒂西亚脸颊被熏得潮红，她一手用毛巾擦拭头髮，一手提着盆子往回走，低头没注意差点撞上一个挡路的人。 「艾萨克，你在这做什么？」后者大概洗完一会了，浑身上下十分清爽，他没编小辫，漆黑的头髮稍带捲曲，在脑后扎成一束。 他两手抱胸站得笔直，上半身裸着，就穿了条宽松的长裤，腰间的人鱼线若隐若现。 「等你。」言简意赅，艾萨克看了几秒，忽的低头往她脸颊边一探，鼻子和狼狗一样嗅了嗅。 「洗干净了，很香。」莉蒂西亚脖子最怕痒，连忙往后缩，「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眼疾手快拦住她去路，搂了腰往自己身上一带，莉蒂西亚怕手里东西落地，只好侧身紧紧抱住盆子。 这种姿势，她的肩膀紧贴他胸膛，艾萨克眨眨眼，见面前是一截洁白光亮的脖颈，想也没想就低头嘬了一口。 第60页 「坏蛋！」胸口被锤了一下，盆子里的梳子瓶子发出乒铃乓啷的响动。 「坏蛋？」他歪着头没反应过来，见莉蒂西亚眼睛和兔子似的，两只手推着他要躲开。 「你说清楚，哪里坏了？」换个人说这种话，莉蒂西亚都要以为这人是不是和玛丽似的，留连花丛十几年，专门以调戏青年取乐。但是艾萨克……他的行动完全出于本能。 见她眼睛红了，他低头又亲了她脸颊两口，这下莉蒂西亚也不反抗了。 像只桃子似的……他想。 这一晚，借着甲板上还有多余的水，人们拿起了扫帚、拖布，吭哧吭哧开始大扫除，船舷扶手的铁锈要磨掉，甲板上的杂草要除掉，船旗要洗干净换成崭新的。 就连生长在房屋间隙中的那些老树，都被修剪枝条来了一次美容。原本陈旧的银刀号被这么一洗刷，颇有几分气势轩昂的威严。 好像一只托着城堡的老海龟，载着这么多人勤勤恳恳活在海面上一万年。 第二天，莉蒂西亚起来的时候，一下子觉得整船的人都不一样了。 原本邋遢的水手们也换上了新衣服，头髮整齐梳好，穿着水手们的制服。女人们更加不同，每个都打扮的像是过新年一样，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 昨天刚洗刷干净的甲板被清理出一块空地，他们开始挑选要在洋流交易上出售的筹码，那里堆满了人们准备拿去换货的东西。 一年份积攒起来的鲨鱼皮、牙齿和骨头，在海底打捞起来的各种旧文明产物，还有妇女们用海草编织的织物，除此之外一架质量不达标的红色pm机甲也在交易之列。 「今年渔业收成不好，恐怕这些鲨鱼皮换不了多少粮食。」海德雷说。 「不光是我们，别的船队也是一样。」艾萨克低头摸了摸一张海草毯子，上面还细心地编了花纹。 「今年入城的序号是？」 「还是老规矩，三十六。」 莉蒂西亚站得远远地，见艾萨克和海德雷两人清点货品，然后有水手们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堆起来，用帆布罩了，日夜派人守护，不敢有一丝纰漏。 他们这就在往全年最大的一次交易点驶去了，位置就在曾经的王城附近。 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可莉蒂西亚偏偏越来越紧张了。 她的背包还塞在床底下，里面已经有了一些她收集的鱼干和粮食，囤了小半袋。钱和衣服随时都准备着，只要银刀号来到集会地点，她就可以随时离开。 「老师你看，那个高高大大的就是别人家的浮岛啦，爷爷说每家的都不一样！有的生产粮食，有的生产家畜！」泰丝抓着她的裙摆摇着，莉蒂西亚的思绪被打断。 顺着船头方向，一艘一艘高矮大小不同的巨轮显露身形，每个身边都环绕着数不清的小船，彼此的间距都离得很远，时刻警戒着。 「老师，我想上去看看。」泰丝期盼地说。 莉蒂西亚望着远方海面上波光粼粼：「我也想。」 到了傍晚时分，银刀号浮岛在距离别的船队几海里的地方停下来，水手们用机械臂把货物卸下来，装载在几艘轮船上，大约就是明天要进去的队伍了。 莉蒂西亚早已趁着自己身份便利，将背包混入了货物的帆布包裹中。 「你觉得她要做什么？」海德雷问道，他们二人站在驾驶室门外，看莉蒂西亚鬼鬼祟祟从甲板上跑回去，一步三回头，行动里透着可疑。 艾萨克托着下巴没有说话，他的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桌面，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莉蒂西亚再三确认自己的背包没有被发现，帆布还好好地裹着，现在只需要求艾萨克让她也跟着去，那么就万事大吉了。 她自己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脚下好像长了轮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东南风舰队在三十六支舰队里地位崇高，和贫穷的银刀号不一样。大首领路易斯温文尔雅、饱读诗书，他肯定不和艾萨克似的，完全是个粗鲁的莽夫。 也没有人会再逼她一起睡觉了。 莉蒂西亚想到这里，忽然停下脚步，她看见床上的两个枕头，紧紧挨在一起。 「莉蒂。」一个人忽然叫她，回过头，见艾萨克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了，他身影好像裹进了夜色里，模模煳煳的。 「明天我们要去参加集会。」他的语气稀松平常。 莉蒂西亚两手放在身侧，忽的捏住裤缝。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她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声音，让说出的话听起来没那么奇怪。 第34章 第三十四滴水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甚至安静到彼此的唿吸都清晰可闻。 见艾萨克目光深邃难辨，莉蒂西亚难堪地笑了笑：「你别多想，我只是想去凑凑热闹, 应该有很多没见过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那人走进来，他反手带上门，慢慢朝她走过来, 已经朝夕相处数月，她对艾萨克一点都不陌生, 但这具身体无端变得压迫感十足。 站在面前, 艾萨克比她高了一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知道海上有个传说, 只要看见蝴蝶从海上的晨光里升起, 就能找到新大陆。」 「莉蒂，我们以后一起去看新大陆好不好？」 她一直觉得艾萨克很好懂，他的情绪全都写在眼睛里，但此刻两人面对面, 莉蒂西亚仍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61页 她只能点头说好。 * 洋流交易是全国一年间最大范围的交易, 因为地理原因，三十六支船队整年都在各自的领海航行, 一年才会聚头一次。 那些规模惊人的浮岛，一艘比一艘巨大, 他们站在银刀号上远观，见有的状如盘碟, 种了满满的绿色植被；有的像高塔耸入天空，层层叠叠的都是房屋。 「定位系统已经开启，尤森坦号会在高处监视，保证交易船的安全。」海德雷坐在机甲驾驶舱里，操控机械臂对下面打了个招唿。 莉蒂西亚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艾萨克身后走上船梯。 他们一共派出了三艘中型轮，都挂上了银刀号的船旗，与此同时，在别家的浮岛边也有相似的小船离港，缓慢地驶入同一个轨道。 「那边划了一个圈，所有人会在那个范围内进行交易，不过要按次序入场，我们每次都是排在最后。」玛丽也跟来了，她今天没穿比基尼，反而打扮的很正式，腰上还配了枪。 莉蒂西亚坐在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外形各异的小船，她在搜寻船旗。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们的队伍也进入了圈内。 艾萨克戴上第一次见她时的那个兽首面具，回头伸出手：「来。」莉蒂西亚连忙握住他，两人走出船舱。 不大的海域停满了船只，上面挤挤挨挨站着很多人，喧闹和嘈杂忽然让她想起了那天的事情。帝国陷落，王都沉没，公主被海盗掳走。 饶是她看了那么多书也想不到。 艾萨克给她穿上救生衣，一个水手走了过来：「首领，库布舰队要求交易，他们想要枪。」 「可以，但要向他们争取更多的粮食。」 莉蒂西亚看了两眼，他们的船边靠过来一艘陌生的船只，上面堆着很多麻袋，为首一人正在激动地说着什么。 「库布舰队主要就是生产粮食，他们武力不强，之前一直被黑谷欺压，现在凯撒死了，他们想购买武器也不奇怪。」艾萨克让玛丽暂管全船的交易事宜，自己带了她和几个水手上了最小的一艘船。 「我们去干什么？」莉蒂西亚问。 「交换太阳矿。」那是机甲运作的核心能源。 庆幸的是，就算别船一样可以购买太阳矿，但银刀号的机甲科技水平仍在他们之上。更别说，别的船队更愿意拿资源去购买一些生活物料，谁愿意天天吃糠咽菜过苦日子。 他们路过别的船只，莉蒂西亚看到一个男人牵了一头牛从船舱里出来，把牵绳交给了另一个船队的人，作为交换，那个人给了他一小船的铁。 「飞罗舰队主要生产牲口，牛羊都有。」艾萨克解释道。 银刀号上也是有家畜的，在老杰克的农田旁养了几头奶牛，但是只有幼童才有资格喝到牛奶，是很珍贵的东西，而且看起来船上其他人也没有一丝不满。 莉蒂西亚拧紧了衣服，路过的船队偶尔投来打量的目光，有的男人干脆直勾勾盯着她看，大概是碍于身边的艾萨克，谁也没有过分的举动。 她默默挺直了腰板。 他们的小船灵活地漂来绕去，艾萨克按着採购清单交换船上需要的东西，莉蒂西亚帮忙轻点，刚放好一箱子白糖，侧头就看到一艘双层邮轮。 震惊她的地方不在于那船多么豪华，而是船沿的大笼子里关的不是动物，而是人。 「艾萨克……」 「那是奴隶。」后者头也没回道，「安塔尼亚舰队，从事最大的人口生产。」 生产……莉蒂西亚哑口无言，她再看过去，见那双层的邮轮满满的都装满了人，一层甲板上关押的奴隶浑身脏兮兮的衣不蔽体，眼神空洞而无助。他们的相同点就是都瘦得惊人，而且年纪很小，最大的才八九岁样子，最小的才刚刚能走。 「把他们养大，确保身体健康没有病症，就会早早脱手，舰队不会白养那么多人的。」艾萨克淡淡道。 「买一个孩子要多少钱？」莉蒂西亚问。 艾萨克一愣：「一袋白糖。」 「年幼时长相出众的，或者特别聪明的，会被刻意挑选出来培养。船队教会他们识字或者杀戮，以成人的价格卖给别的舰队。」 她看见二层的窗户里有许多人影，那些大概就是要被「高价」出售的上品货了，她还想再问点什么，可是看见艾萨克脸上的面具，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怎么忘了，这个人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她是在撕裂他的伤口啊。 后来，他们找到了出售太阳矿的船只，外表看起来很不起眼，比起别的要小许多，但是上面的士兵一点不少。 「现在能源不好开採了，去年的价格只能拿到这么多。」到手的货只有半个箱子那么多，莉蒂西亚看了一眼，这种矿在不同光线下的颜色都不同，她从未见过。 艾萨克称了下：「太少。」 那人摊手：「我们也没办法啊，海域白蚀化的面积越来越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矿床的产量一年不如一年，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就要干枯了。」 海平面淹没陆地，只是环境失衡的第一步。鱼群的消失、海床的萎缩、能源的枯竭，这都是人类无能为力的事情。 交换完太阳矿，艾萨克此行的大目标就算完成了，莉蒂西亚见他们返航，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她双手紧紧握拳，手心都是汗。 第62页 东南风作为数一数二的大舰队，盘踞了海域最中心的位置，恢弘的一艘大型轮，旁边还围绕了三艘小型船。东南风不产矿物和武器，他们只卖药材，是最昂贵的物品之一。 「照着赛尔雅的清单去买。」艾萨克吩咐其中一个水员道，看样子是不打算自己去。 莉蒂西亚鼓足勇气，笑着说：「让我一起去吧，也许能帮忙，东南风舰队也是用帝国普通话的。」 话音一落，艾萨克忽然不动了，明明隔着一个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无端不敢看那双眼睛，莉蒂西亚侧过脸。 「嗯。」他淡淡点了点头。 莉蒂西亚心里松了口气，她转身踏上铁梯，其余的水手已经抬着物资上去了，她落在队伍最后。 「莉蒂。」刚走了两步，身后有人叫她，回过头，艾萨克还站在刚才的地方。 「你有没有话要和我说？」他身边来来往往都是搬运的水手，显得身影格外孤单。 莉蒂西亚艰难地吞咽了下：「没有。」 又沉默片刻，她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微笑：「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嗯，我等你。」他缓缓点头道，「等你。」 莉蒂西亚抓紧扶手，装作镇定地往上走去，她要很用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回头看他。 东南风舰队财大气粗，连扶手铁梯都亮锃锃的，水手们搬着东西上来，甲板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几位想换点什么？」一个奴婢模样打扮的人走过来，说的是帝国普通话。 水手们互相看了眼，拿出清单，比划着名：「照着上面的！」 那奴婢也是一副高冷模样，看不起他们这些贫穷船队的人，抬着眼皮：「哦，需要这些啊，你们带够了物资吗？」水手听不懂，挠了挠头。 这时莉蒂西亚上前一步拦住她：「我们有钱付，请把货取过来，记住，完全按照单据来。」 大概是被她纯正的王都口音和表情吓唬到了，那奴婢低头行礼很快退了下去。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那人很快回来。」和水手们交代了，莉蒂西亚从帆布下面翻出自己的背包，里头装着她贴身的东西。 「公主，你要去哪？」一个水手问道。 「首领让我去交换一些别的东西，没有告诉你们，这是机密。」莉蒂西亚拍了拍自己的包，因为她身份特殊，船上的人多半都听她的话。 「那要不要我们派人跟着你？」几个水手迟疑着。 「不需要了。」 在莉蒂西亚的坚持下，水手们只能目送她远去。他们互相看了看：「你们谁去通知一下大首领？」 「没必要吧，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嘛。」 她快步穿过那些交易的人群，其实她根本没看清他们的长相，目光一直牢牢锁在第二层的入口处。莉蒂西亚径直走到楼梯口，才刚转弯就被人拦住了。 「殿下，请往这边来。」这人她见过的，是路易斯的大副。 第35章 第三十五滴水 来人将她带到了二层最里侧的一个房间, 然后恭敬地弯腰推开了门。 「殿下请进。」 屋子的装饰是她熟悉的，或者说是过去的她熟悉的风格。厚重的红绒布窗帘挂着黄色穗子，木质奢华的家具, 花瓶里摆着新鲜的玫瑰，还有桌上精緻的茶杯套组。 莉蒂西亚抬起脚迈过门槛，她双手抓着粗布裤子的裤缝，站在原地有点犹豫。 刚才那一腔热血, 就被这一室奢华轻易浇灭了。 「莉莉。」她浑身一僵，这个小名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这么叫。 然后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内室里走出来, 他衣装整齐正式, 胸前挂着金色怀表，白色的手套撩过帷幔走过来, 温文尔雅。 「莉莉, 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路易斯走到近前，他把距离把控得刚刚好，不会让她不安，「没想到就因为我当时不在, 你就被别人带走了。」 他执起她的手背蜻蜓点水般一吻, 礼仪周到绅士满满。 莉蒂西亚忽然有点语塞，她另一只手抓住衣襟, 浑身僵硬，路易斯很快感觉到了, 温柔地把她送到凳子前坐下。 「别害怕，你已经安全了。」桌上摆着新鲜的玫瑰花, 还有几本名着。 他帮她把背包取下来，随手放在餐桌边的地上，莉蒂西亚低头没有说话。 原本想像的见到路易斯以后满腹的牢骚忽然都说不出口，她以为自己会滔滔不绝，如今嘴巴好像上了锁一样，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银刀号的人对你怎么样？」路易斯见她脸色发白，便着手泡茶，白手套和描着花纹的茶杯在一起显得很般配。 「还不错。」莉蒂西亚毫不犹豫地回答，路易斯斜着看了她一眼。 「不用骗我，你瘦了，这段时间在那里过的一定不好。」正在泡茶的时候，他推过来一盘点心，个个精緻非常，涂着奶油和果酱。 「吃吧，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莉蒂西亚乖巧地拿起来一个，浓郁的奶油味道瞬间沁入鼻尖。确实，银刀号上从来不会有这么精緻的食物，胖子麦克每天都是用鱼泥餵饱众人，哪天有点土豆泥了都是走运。 这时路易斯站起来，将桌上两本书拿到一边。 「我听说黑谷舰队之前攻打了银刀号，一定是场苦战，你没有受伤吧？」她摇摇头。 第63页 路易斯出身高贵，他动作熟练地将茶水注入杯子里，然后轻轻添加糖块和奶，这一切动作都是缓慢而有序的，像一幅画一样，莉蒂西亚看着有点呆。 「艾萨克碰你了？」 她勐地一震，双手握拳：「没有。」 路易斯就站在她身侧，伸手递过一杯红茶。 「不用紧张，我只是在关心你。」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小时候一样。 「他是个粗人，我早就算到你会找到时机跑出来，所以让大副等在门口，没想到你真的这么聪明。」路易斯夸奖她，莉蒂西亚面无表情。 「不过今天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他忽然敲了敲铃铛。 「殿下。」一个人忽然从门外探头出来，莉蒂西亚一看瞪大了眼。 「莱西！你怎么在这里？」来人正是她的贴身侍女莱西，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算是一起长大。 「那天大主教被杀死之后，王都就一团乱了，僕人们都跑了，路易斯大人派人把我带到了东南风舰队上，一直住到现在。」 莱西年纪比她还小些，眼泪汪汪抱着莉蒂西亚哭诉：「路易斯大人把公主寝殿里的家具都搬回来了，只要您回来，就可以回家了！海盗那么兇残，谢天谢地殿下没事！」 莉蒂西亚说不出话，回家？ 而在一墙之隔的另一条小船上，艾萨克靠在船沿发呆。听到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急忙回头，见到的却是一个水手。 他此刻庆幸自己戴了面具，才能把心底的失落稍加掩饰。 他想再自私一次，把她抢过来，关在房间里，看她装纸老虎时紧抿的嘴角，看她嘴硬心软时通红的脸颊。 她是帝国的公主啊，而他，一个混血的半虫奴隶，他想要接近她，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他知道自己不配，但如果能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 而现在…… 「她已经不要我了。」 而这边，莱西热情地把莉蒂西亚往房间里拉：「您的头髮怎么绑成这样，身上穿的是什么，我记得您以前不是丝绸衣服皮肤都会发红，殿下受苦了。」 莉蒂西亚被奴婢们围着团团转，颇有些讪讪，其实也还好，不算受苦…… 这么久了自己洗衣服做事，现在被人伺候着脱鞋什么的，还真的适应不了。 「路易斯大人可真善解人意，专门给您准备了新的衣服。」莱西打开衣柜，里头全是白色粉色的宫装，蓬蓬裙和蝴蝶结。 「这个包是殿下带来的吗？」一个奴婢把她的背包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这么脏，不要了吧，咱们这里有的是衣服。」 莉蒂西亚连忙拦住：「别扔，那是我……我的东西。」既然她开口了，奴婢们也没说什么。 脏脏的二手男士背包被随手放在地毯上，上面还打着补丁，粗糙的缝纫手艺和周围华丽的装扮格格不入。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买下这个包，是存了多久的钱，废了多大的力气。 「殿下，等到下午交易结束了，咱们就可以返程了，浮岛上有给您准备的卧室，虽然没有王都的寝殿那么大。今天就先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奴婢先出去了。」 莱西说完就躬身退出房间，婢女们依次序齐刷刷离开，留下莉蒂西亚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她摸了摸身上的丝绸裙子，然后慢慢坐到地毯上拉过了那个背包。 莉蒂西亚从侧边翻出自己的钱袋，数了数，还有三枚银币。背包里头有两件玛丽给她的长袖衬衣，一条长裤，和几件内衣，都已经洗到发白了。 忽然手指摸到了什么，十分粗糙的触感，取出来一看，是一个黑色的布袋子，而且不是她的。 她缓缓打开，里面放着很多金币，比她一年的工钱还要多，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匕首。 艾萨克贴身的那把。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你明知道我是泡泡，是否还会在海面上邀我起舞，当你抚摸我时，我被你的光芒刺伤了眼，但我愿意你来爱我。是的，我愿意。 货物入仓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光辉在海平面上跳跃着，迟迟不肯落入海里，所有的小船队都往各自的浮岛方向开去，这一年一度的洋流交易已经结束了。 「首领，我们离开吗？现在出发的话明早能回到领海。」玛丽站在一边问道，她脸上没有一惯的笑意，冷冰冰的。 艾萨克还站在船沿，他朝东南风舰队的大船看了一眼，船舱里掌灯了，璀璨的火光衬得海面上也波光粼粼，里面传出人声和音乐的喧闹，他抿了抿嘴。 「走吧。」 晚餐会是路易斯举办的，简单的为莉蒂西亚接风洗尘，宾客多是东南风舰队的各大贵族。当他牵着她的手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站在场上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她，目光里有惊艷和惊讶。 华丽的水晶灯，红酒杯和高跟鞋，她又回到那个万人瞩目的帝国公主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牵着她跳舞的时候，路易斯问，他身上常年有男士香水味，馥郁芬芳。 「我想研究大海变成这样的原因，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莉蒂西亚说道。 闻此，他抱着她的腰转了一圈：「还是一样好学。」 场上一对对舞者来来去去，莉蒂西亚的裙摆飞舞成花瓣的样子，瞥到外面天色渐暗，她的心也跟着飞了。 第64页 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如果银刀号的人再找来，你打算怎么办？」路易斯忽然问。 她愣了一下，他马上笑着解释：「你别怕，银刀号打不过东南风的，我们的实力在他之上，况且，我不会让你再落入他手里了。」 莉蒂西亚慌忙点头。 这时候大副走过来，悄悄在路易斯耳边说了什么。 「流浪者？大概是顺着洋流从别地飘来的吧，也可能是从安塔尼亚舰队那里逃出来的奴隶，轰走就好了。」路易斯眼皮也不抬。 莉蒂西亚忍了忍问道：「不收留他们吗？」 他大概没想到她会开口，有些意外：「这些都是暴民，不能留着。就和花下的泥土一样，註定不属于东南风。」 「那路易斯你觉得，我是花还是泥土？」莉蒂西亚低着头问。 大概她的样子太奇怪了，后者决定不触怒她：「你当然是花，帝国的红玫瑰。」 「不，每个人的价值都不是由出身决定的。」她摇摇头，「我不是花，你才是。」 路易斯皱眉，大概没了耐性，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莉莉，你这是怎么了？」 这是他问的第二次了，莉蒂西亚唿吸乱起来，她看着窗外天黑似墨，连一点星星也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她是怎么了？】 「对不起路易斯！」她勐地挣脱了他的手，提起裙摆往外面跑去，高跟鞋落在了地毯上也没发现，原本在跳舞的贵宾们被吓了一跳，都停下来面面相觑。 「首领？」大副欲言又止。 路易斯摆摆手。 莉蒂西亚推开了船舱大门，外面的空气很凉，今晚没有月亮，大海上漆黑一片，尽管如此她也看清了。 海面上空无一物，他们都走了。 她唿吸急促，眼睛发涩，赤着脚跑到甲板上，两手抓紧了船舷。 「歪！！！」 「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啊！！」声音带了点哭腔。 第36章 第三十六滴水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瑟瑟海风。 微凉的夜风把她的头髮吹乱, 身上这件宫裙是露肩的，虽然看起来很膨，但其实全是薄薄的纱, 莉蒂西亚站着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想哭。 你真的丢下我了？ 「殿下外面冷，快点进去吧, 冻坏了怎么办。」几个婢女跑过来劝，宾客们隔着玻璃偷偷打量, 窃窃私语。 「您在找谁？」侍女莱西把她往里拉, 莉蒂西亚赤着脚走了两步，又回头恋恋不捨看着海面。 路易斯也跟出来了, 他斜靠在门口默默看她, 说不出什么表情：「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谁给了你这种改变。 莉蒂西亚用手背随便抹了把眼泪：「路易斯，人是会变的，我不可能永远都十八岁。」 「可是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莉莉。」他大步走过来, 向她伸出一只手, 「来，跟我进去。看来我要让嬷嬷认真教教你, 让你尽快拾起帝国公主的礼仪了。」 莉蒂西亚没有伸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踩在地上的双脚, 雪白脚趾沾了些灰尘，有些狼狈：「路易斯, 你以前教过我的，构成国家的是什么？」 路易斯挑了挑眉，脸上还是保持着得体微笑：「是稳固的政权、繁盛的经济和强大的武力，一个国家如果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叫什么国家。」 「不，是人民。」 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然后迅速变大，船体附近忽的水花四溅，原本平静的海平面好像被人捅了一个窟窿，伴随哗啦啦的水声，一架巨大的银色机甲，从海水里升了上来。 那机甲伸出一只手勐地抓住船边，整艘船左右晃荡了下，那条铁壁仿佛架成了一座桥樑。 「啊！！」见此情形，宾客和僕人们四散奔逃，都躲到了船舱里侧，甲板上就剩路易斯、莉蒂西亚和几个水手。 莉蒂西亚被水花浇到了，此刻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她微微抬头，见面前路易斯一张脸上表情十分难看，他身边的水手们已经端起了枪。 「艾萨克，你是要正式向我宣战？」 她浑身一震，转过身去，就见那银色机甲的驾驶舱慢慢打开，一个男人从里面站了起来，他踩在机甲的手臂上，隔海与他们无声对视。 他没戴面具，脸上和身上的红色图腾狂野粗鲁，头髮像海草一样胡乱散在背上，手上没拿武器，和路易斯一比一点都不像一支舰队的首领。 艾萨克没回答路易斯的话，她和莉蒂西亚对视了片刻，然后面朝她缓缓单膝下跪。 「参见，第一公主殿下。」 这是他第一次朝她行礼，也是三十六位大首领里唯一的一位，路易斯的脸色当即就黑了。 而莉蒂西亚站在原地有些发愣，直到艾萨克再次开口了，这次是对路易斯说的。 「我无意冒犯东南风舰队，今晚只是来接回我的公主，这架机甲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 路易斯维持不住微笑了，他两只手交叉搭在剑柄上淡淡冷哼了一声，充满不屑：「她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公主了？你又哪来的这么大自信。」 莉蒂西亚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此刻的路易斯有些陌生，但很快他又调整回来，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莉莉，你要想好了，东南风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第65页 「殿下！您要去哪，您不要莱西了吗？」侍女也唿唤着。 莉蒂西亚站在甲板中间，两侧有两个优秀的男人在对峙着。一边是华丽屋舍和锦衣玉食，另一边只有海洋。 她过去一直坚守着王都，几乎把全部执念放在这里，但是直到现在才明白，帝国公主的身份，并不需要用华丽蕾丝和金屋玉瓦来妆点。 艾萨克沉默地看着她，然后缓缓伸出手，一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路易斯抿紧了嘴，他手上用力，剑柄上的铁环竟被捏断，旁边的侍女莱西吓到了，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时候莉蒂西亚已经决定了，她缓缓走向那个仿佛和夜色浑然一体的，目光如狼一样的男人。 和以前不同，上一次是他抢走她的，这一次，是她自己走过去的。 「莉莉，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路易斯在身后忽然问，莉蒂西亚回头报以一个微笑。 「当然了！」 其实她有一句话没有和路易斯说完。 她也希望能出现一个新的王，整合三十六支船队，即使那个人不是出身皇家。 赤脚踏上银刀号的手臂，她整个人悬空在海面上，裙摆被风吹起，只是静止了一秒钟，她就瞬间被人拽了过去。 艾萨克直接把她横抱了起来，高高托举在手臂上。莉蒂西亚能感觉到他和平时不一样的力道，炽热的唿吸和仿佛要把她捏碎的手指。 「艾萨克，我们走吧。」她顺从地靠在他怀里，轻声道。 然后众人就看到那架鬼魅一样的银色机甲，再次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海底，海平面恢復平静，灯光一灭就怎么也无迹可寻了。 「大首领，我们……？」大副跃跃欲试，机甲的隐形功能可以使用海底探视雷达。 路易斯冷着脸摇摇头：「不需要了。」玫瑰花已经遭到了玷污。 * 莉蒂西亚知道银刀号完全防水，但是她完全没有考虑过，面对这种状况时要如何思绪。 「你在下面等了很久？」她涩涩道。 驾驶舱里灯光昏暗泛红，艾萨克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坐着，两人面对面相拥，鼻尖靠得很近，这和第一次被困银刀号时的气氛不一样了，粘腻得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听到了，我听到你在叫我。」他说，竟然笑了，「你捨不得我。」 他仿佛开了窍一样，莉蒂西亚从未见过艾萨克这么快活的时候，原本又冷又狂躁的气质不变了，笑起来时他的眼睛好看极了。 「嗯……」大概是被美色唬住，原本嘴硬的莉蒂西亚点了点头，瞬间脸红了。 这一个音节好像雨滴一样，落到了两人耳边，气氛一下子被点燃。 艾萨克轻轻拨弄了下她的耳朵，手指顺着脖子往后插到髮丝里，缓缓让她靠近自己。她原本还想澄清几点，或者解释什么，但是两人都默契地不说。 唇瓣相贴的时候，莉蒂西亚才明白，分开片刻，她已经想他想极了。 她抱着艾萨克的脖子，甚至主动去咬他的下嘴唇，但是亲了一会，她发现他唿吸越来越粗重，身上热乎乎的好像发烧了一样。 「艾萨克……」莉蒂西亚挪开了一点距离喘息，但他还是不依不饶贴过来，脸颊碰到她肩膀上的肌肤，十分的烫。 她这才知道怎么了，他脑袋上两根触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弹出来，蛾子一样，扑零零在颤抖。 手握上去，触角好像有生命一样在手心颤动，她明显感觉到身下人一阵哆嗦。 「莉蒂。」他一双手在她腰上滑来滑去，摸到礼服背后的拉链，「这个，怎么打开啊？」 「……」 四周只有蔚蓝色的海水，谁也听不到看不到他们，唯有偶尔游过的小鱼，好奇地瞧着这架巨大的人型机甲，和里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一对儿。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莉蒂西亚躺在驾驶座上，身体随着水流左右摇晃。银刀号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机甲外盖敞开，阳光洒了进来。那个人背对她坐在面前，埋头捣鼓什么。 赤粿的嵴背黝黑健壮，上面还有几道女人的抓痕，怪暧昧的。 她把腿往衣服下面缩了缩，露出来的胳膊和肩膀上有几个红印，特别是昨天被他掐过咬过的地方，还很酸痛。 早知道就不去招惹一个旱了许多年的老处男了，一晚上都是甜蜜的折磨。 「你在做什么？」她等了一会，忍不住问。 「洗衣服，你饿了吗？」艾萨克回头，扬了扬自己的一件衬衣，上面还有一点暗红色的血迹……好像是昨天被她垫在屁股下面来着。 莉蒂西亚别开眼，闪烁着眼光不敢看他：「不饿……」 「我们现在在哪？」 「看方位是往西南方向去了，因为昨天xx的时候你的脚踢到了方向按键，我没注意到。」他很正常地说，莉蒂西亚脸腾一下红了，抓起衣服盖住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莉蒂……」 「我不看你，不要和我说话！」她捂住耳朵。 「我是想告诉你，我们已经到王都附近了。」艾萨克说，她勐地坐了起来。 目光所及，平滑的海面上，只留有一点塔尖，然而那并不是塔尖，那是王都大皇宫的房顶，上面还有一只石头鸟雕塑，她怎么会认错。 第66页 短短几月，竟然已经被淹没成这样了，一个帝国的歷史，就这么没了。 艾萨克从后面抱住她，让莉蒂西亚靠在自己身上，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别哭。」 她搂着他脖子，吶吶道：「等我们下次再来的时候，应该都找不到了吧。」 过去十八年的生活痕迹被完全沖毁，永远的掩埋在了海底。 「没关系，你还有我。」 。 第37章 第三十七滴水 一路上莉蒂西亚都在催眠自己, 她和艾萨克的关系就和从前一样，照常相处就行了，不用尴尬, 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后悔不了。 但孤傲了十八年的帝国公主，毕竟也没有过结婚的经验。 秋天海面上刮的风有点凉，她穿好了衣服, 看艾萨克赤着上身坐在机甲的手掌上，他脚踝以下都淹没在海水中, 背上的几道爪印还泛着点血丝, 「你没事吗，背上疼不疼？我不是故意的。」她蹭过去轻声问。 「不疼, 一会就好了。」艾萨克回过头, 「别靠太近小心掉下去。」 他摸了摸她的脑门：「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莉蒂西亚连忙摇头，小声道：「没有。」 艾萨克点点头，又转回去继续洗衣服：「我昨天晚上检查过了, 你下面有轻微撕裂, 回去找赛尔雅弄点药就没事了，不太严重……」话没说完, 一包衣服被扔到头上。 「笨蛋笨蛋笨蛋，你怎么能看那里！」莉蒂西亚满脸通红, 闭着眼睛捶打他，艾萨克闷头受了两下, 干脆翻身把人一压，堵住她的嘴。 平静无人的海面上，只有太阳和云朵悄悄看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你别……这是在外面。」 「没人会看见的。」 莉蒂西亚趴在银刀号的手掌上，两只赤脚浸泡在海水里，她有些害怕地紧紧抱着身下的铁手指，「我、我会掉下去的！」 艾萨克则压在她背后：「别怕，我在。」他赤粿的胸膛滚烫，压上来以后，莉蒂西亚只觉得自己周身都沾满了他的味道。 心跳如擂鼓，因为身处室外，两人都不太放得开，但又因为这一层刺激，草草结束的一次都让她浑身颤抖。 再次看到银刀号那巨大的浮岛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莉蒂西亚还在不断催眠自己。只要她不说，艾萨克不说，没人知道他俩发生了什么，用不着尴尬。 从远处看，零星几艘小船围绕在浮岛周围航行，甲板上人们在不断忙碌着什么，莉蒂西亚还没准备好，就见艾萨克驾驶机甲直接飞到了浮岛的甲板处。 「回来了。」站在下面迎接的是海德雷，明明没什么变化，莉蒂西亚却无端脸一红，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顺着钢缆往下爬。 快要踩到地面的时候她两腿忽的一软，身边艾萨克眼疾手快地扶住：「还好吗？」 莉蒂西亚稳了稳，低头：「嗯……」 她抬起头看了一圈，见原本来来去去忙活着的人们都停了下来，一双双眼睛聚在她身上，就连海德雷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莉蒂西亚一挺背嵴，条件反射伸手道：「嗨，大家好，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甲板上一片寂静。莉蒂西亚正寻思要不要再说一句，那些或坐或站的水民们突然又像打开了暂停键，没事人一样继续干活。 「哎那边的帮把手！」 「把这些搬到里面去。」 来来往往的人，没一个再关注她的了。 莉蒂西亚挠挠头，有点尴尬地躲到了艾萨克身后，拉住了他的手。 这时候露西奶奶驼着背慢吞吞走过，她自管自絮絮叨叨，没看几人一眼。 「我就说老婆子的魔药是有用的，你们偏不信。」 艾萨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莉蒂西亚低下头没说话。 「小公主，你回来了啊！」玛丽风风火火跑过来，当即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还以为你要跟那什么东南风的大财主跑了，可把我吓坏了！」她心直口快，莉蒂西亚只好僵笑两声。 「咳！」海德雷在一边握拳咳了声。 「这是东南风舰队的人送过来的东西，说是公主殿下的，让我们给你。」她指了指手上的背包，「你不会是真打算跑吧？连东西都整理好了！」 「咳咳！」海德雷又咳嗽了声。 玛丽转头瞪他：「你咳咳什么，有病不会去治啊，再说了，赛尔雅一定很高兴给你治病！」 她这么一说，海德雷原本微红的脸色又黑了。趁着二人拌嘴的时候，莉蒂西亚找准机会，牵着艾萨克跑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弄点吃的。」又回到这间大首领卧室时，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等一下。」莉蒂西亚拽住他的手，「是你把那袋金币和匕首放到我背包里的对不对，你什么时候发现我要跑的？」 艾萨克没说话，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他好似想了一想：「大概在你开始存钱的时候。」 「这么早！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他歪着脑袋，咖啡色的眼珠直勾勾看着她：「不让你自己试验一下，你不会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她脸上一热，有些想笑。 「而且如果你不叫我的话，我就再抢一遍。」艾萨克说的理直气壮，「为此，我武器都带好了。」 第67页 莉蒂西亚脸一黑，伸手锤他：「大笨蛋！」 一年一度的洋流交易结束以后，各个船队差不多都交换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更像是一场丰收，所以人们会自发的举办一场庆祝晚会。 胖子麦克最喜欢看粮食一袋袋码放在仓库里的样子，他今天晚上特别高兴，做了满满一大桌的……土豆泥。 莉蒂西亚被几名妇女拉着，围着火炉起舞，架子上串着几只烤鸟，冒着阵阵油光，香味诱得几个孩子步子都走不动。 艾萨克坐在不远处的吧檯边喝酒，玛丽醉醺醺地趴在他旁边，桌面上还有几个空了的酒瓶。 「大首领，不用看的那么紧吧，俗话说的好：『到嘴的烧海鸥，飞不了』。」她笑道。 艾萨克面无表情：「不是烧海鸥，是鸭子。」 玛丽满嘴胡话，她看了看酒杯已经空了，干脆凑过来勾肩搭背：「大首领，我想和你取取经。」 「小公主那么倔强的一个人，你是怎么把她拐到手的？」 艾萨克愣了下，然后把玛丽拉开丢回凳子上：「这种事情，你不该最有发言权吗？」 玛丽又仰头干下一杯，满脸通红，眼睛泛着水光。 「欸，别看我这样，以往那些男人，都没发展到谈心的地步啦。」 屋子里很热，人们挤挤攘攘着狂欢，艾萨克把袖子卷到手肘上，低声道：「首先，你得让她知道你喜欢她，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你做的每件事，都在告诉她你的心意。」 玛丽闻言一愣，见他站起来倒了一杯水。 「喝吧，今天就不罚你跳海了。」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边莉蒂西亚被泰丝和一群孩子拉着跳舞，转了几圈就晕了，意外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手臂被扶住，然后片刻后又立马放手。 「殿下，没事吧，累的话可以去那边稍作休息。」来人是海德雷，屋里那么热，他还穿着一身笔挺的海员制服。 莉蒂西亚笑了笑，和他一起找了个座位坐下，海德雷帮她向后厨的人要了一杯水。 火炉边的烧海鸥被分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不少的男男女女在跳舞，面对这么热闹的场面，莉蒂西亚见他还是面无表情，不动，只是看。 「你不去玩吗？」她问道。 海德雷想也没想摇摇头：「这次庆祝晚会结束后，我们面对的还是缺衣少粮的日子，环境恶化得那么快，都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有什么好庆祝的。」 平时接触的不多，莉蒂西亚不知道原来他是这种性格，确实是像玛丽说的，十分正经又执拗。 「人活着就那么多年，快乐的时光占得多了有什么不好吗？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她握着杯子说道，海德雷没有反驳。 侧头瞥一眼，有什么东西在他领口闪光，是一枚项鍊。 「这是你的女朋友吗？」海德雷一愣，似乎没想到有人会说起这个。 「不是女朋友，她叫梅，是和我有过婚约的女性，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项鍊被打开，里头镶嵌了一张照片，上面一个红头髮的年轻女子，面容已经模煳了。 「她是布鲁西舰队的执行官，这还是我母亲在时给我订的亲，可是后来遭逢大难，布鲁西舰队在一场战斗中被黑谷舰队吞併了。」 「梅死了。」 两人之间忽然变得十分安静，和一步之外欢歌跳舞的人仿佛两个次元。 「真可惜。」莉蒂西亚淡淡道，她从来都很佩服这样的女人。 「你喜欢她吗？」 海德雷一愣:「喜欢……不，我们甚至彼此都不熟。」 话一出，两人都不说话了。 「欸？小公主你在这干嘛呢？」玛丽跌跌撞撞走过来，海德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玛丽，你喝了多少啊，味道好大。」莉蒂西亚扶住她，看到后面跟着的艾萨克。 「她高兴，就多喝了两杯。」艾萨克说道。 玛丽抱了她一会，歪歪扭扭瘫到了凳子上，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海德雷站着没动，「喝这么多，明天都起不来，你还是小孩子吗？！」 玛丽吧唧吧唧嘴，当然不会回答他。 莉蒂西亚看了他一眼，攥住艾萨克的手:「我困了，咱们回去吧。」 他点点头，两人刚走两步，艾萨克回头吩咐：「海德雷，玛丽喝醉了，麻烦你送她回家。」 「是。」他只好低头应道。 莉蒂西亚被他搂着腰带出去，等到离得远了，她在他耳边悄悄说：「你一定是故意的。」 艾萨克眨眨眼，没说话。 第38章 第三十八滴水 玛丽一只胳膊探出被子, 遮在眼睛上：「哪个挨千刀的不关窗户，大冷天的，冻死老娘了。」 她哀嚎一声, 脑袋还残留着宿醉留下的后遗症，现在从太阳穴开始到后脑勺，全都在钝钝地痛。 「可恶。」她勉强翻了个身，却发现身体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两条腿动弹不得，这种感觉……不太陌生啊。 「起来洗把脸吧, 会清醒一点。」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 玛丽勐地睁开眼睛, 就见一个男人坐在她旁边正在穿衣服，目光所及是他赤粿的上半身, 肌理分明, 胸口吊着根项鍊，腰以下的躯体隐藏在被子下面看不见，但足够让让人浮想联翩。 第68页 「海德雷！你、你、你怎么在这！」玛丽瞪大了眼睛，仿佛石化一样僵在床上一动不动。 后者瞥了她一眼, 继续面色如常地穿衣服, 不多时他翻身下床，因为穿裤子的动作太快, 就算玛丽眼睛一眨不眨，她也只看到了一秒钟的白花花肉体。 咽了咽口水, 她把被子拉开看了一眼，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激动。 「堂堂大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昨晚上喝得连男人女人都分不清了，没想到你竟然乘人之危！平时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是我看错你了！」 玛丽一连用了三个「没想到」，海德雷却还是一言不发，他慢吞吞系好裤子，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再胡说，我就罚你去扫厕所。」 「谁怕谁啊！你就会拿等级压我，你敢不敢告诉别人，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好事！」玛丽才不怕他呢，都说占了理的女人比魔鬼可怕，现在这种状况，她更加耀武扬威。 海德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他勐地转身走了出去，步子跨得又大又急，临到门口了又生生停下，声音好似要杀人。 「昨晚发生了什么，等你想起来了再来找我吧。」 门被砰一声重重摔上，玛丽探头看了两眼，「什么鬼，更年期犯了啊。」 她叨咕两句，还是磨磨蹭蹭起身，她在洗手盆那里舀了点水，哗啦啦拍在脸上。 镜子里的女人身体是健康的蜜色，水滴顺着下颌滑落到脖颈，所及的肌肤上布满了伤疤，玛丽看了这具身体二十六年，就算以前和一些露水姻缘过夜，也多是蒙头盖被子做完了事，第二天各奔东西谁也不搭理谁。 没想到今日不一样了，她胸口、锁骨的地方除了伤疤还有一道道的吻痕，呈紫红色，看得出来主人使了很大的劲。 「不是吧，亏他下得去嘴，看不出来这傢伙还挺热情。」 「老顽固，嘴里不说，行动很到位嘛，其实早就喜欢上老娘了吧。」 玛丽嘴角扬起，用毛巾继续沾水擦洗身体，心里乐得要飘起来了，觊觎了多年的男人就这么睡到了，简直和吃了蜜一样甜。 其实她刚才第一眼看到海德雷的裸/体时，差点脱口调戏他，要不是还剩下的那丁点女人的矜持心，她就要扑上去再狠狠摸两把来一发了。 「可怕可怕，幸好忍住了。」拍拍胸口道。 等清洗完回到房间，玛丽对着床头穿衣服。她自己的裤子掉在床尾，上衣和内衣都挂在凳子扶手上，鞋子一只掉在门口一只躺在卧室中间，内裤则始终不见踪影。 她扒开被子找了两圈：「奇怪，哪去了？」 忽然，一段画面出现在了脑海中。 * 「小公主，来，陪姐姐我再喝两杯！」夜色渐浓，两个人晃晃悠悠走在船舱的过道里。脑袋上感应灯忽明忽灭，把两条影子拉得老长。 「玛丽科尔文你醒醒，再两步就到你家门口了。」海德雷一手把人搂在怀里，一手轻轻拍她的脸，动作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喝醉的人当然无法回答，她迷瞪着眼睛聚焦半天，忽然伸出两只爪子在人家身上一顿乱摸：「小公主，你的胸怎么变那么硬啊？个子好像也长高了，让我摸摸……」 海德雷一把扒开她丢到门口，勐地深唿吸两下，压下脸上的滚烫：「既然都到家了，我就回去了。」 说完就转身走，才离开了两米远，他不放心地回头一看，见玛丽歪着身子靠在墙上，两只手贴着墙也不知在摸索什么：「开关呢，出来，老娘找不到你了。」 海德雷狠狠抽了抽嘴角，大跨步走过去抓起那人的手放在门把上：「这里！」 「噢！真乖，自己出来了！」 等到好不容易打开门，玛丽一弯腰就被自己的左脚绊了一下，整个人软成一团往下摔，海德雷把她抄住了才不至于烂在地上。 「醉鬼，还不起来？」他红着脸将人往里拖，手肘用力将门关上了。 目之所及是普通的一间女士卧室，旁边一个小小的盥洗室，卧室里一切东西都小小的，除了床、一张凳子和一张桌子，半拉衣柜之外再无其他。 海德雷拽着玛丽，目光不可控地环绕在这间私密的卧室，他看到挂在窗口的比基尼，是她总穿的颜色…… 「欸，你谁啊？为什么会在我的屋里？」玛丽腰杆一挺，凑近了瞅他的脸，两人的面庞贴得很近，她灼热的透着酒气的唿吸就喷在他脸上。 海德雷一愣，然后勐地把人拉开往床上一丢，嫌恶道：「快去洗洗吧，一身酒臭味。」 玛丽翻了个身，随手把上衣脱了扔出去，转身趴在被子上：「你管我，你是谁啊，你是不是海德雷，和他一样死脑筋又古板又无趣，就喜欢压迫别人。」 他皱眉头：「你对我的意见就这么大？」 面前玛丽背对他趴在床上，就露出后背一根细细的黑色内衣带子，紧紧勒在肌肤上，显得旁边那些经年累月的刀枪疤痕那么醒目，海德雷唿吸一滞别开了眼。 「看在他有几分姿色的份上，老娘忍了。为了能早日睡到他，什么白月光硃砂痣，老娘都能忍！」喝醉的人格外开放，玛丽大声嚷嚷着，还不断挥舞手臂，丝毫没把他当外人。 海德雷脸一红，想要阻止她：「你小声点……」 第69页 玛丽听到他的声音，翻了个身，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她忽然坐了起来。 「你说，你陪不陪我睡？你不陪，那我就自己睡你了。」她动作利索地脱掉了裤子随手一扔，然后跳了过来，两只手扒拉住他的脖子，热气唿唿喷在他脖颈上，说得理直气壮。 海德雷浑身一震，哑口无言，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让这个喝得烂醉的女人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点火，一边还上下其手一通乱摸。 她丰满的胸脯就抵在他胸口，隔着一层衣衫热乎乎的。 「玛丽科尔文！你给我醒醒！」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勐地抓住她的胳膊举过头顶。 后者春眼朦胧，少见的没有顶嘴：「海德雷，你是不是嫌弃我丑？因为我身上都是伤，腿还是瘸的，除了打仗以外什么都不会。」 玛丽的声音低落极了，也许是她从未这么说过话，海德雷闻言一愣，自然而然松开了她的胳膊。 烂成一团泥一样的女人瘫软在身上，他拍了拍她的背嵴：「你不丑。」 后者嘿嘿一笑，然后手指就顺着他的衬衣缝隙滑进去，摸到滚烫的腹肌，再一直往下探进了草丛里，抓住蠢蠢欲动的热源，这回他没有拒绝。 「那我们快睡觉吧。」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一系列少儿不宜的事她就不敢再细想了，至于两个人是谁脱了谁的衣服，又是谁先吻上了谁，一切都不可考。只是一直做到凌晨这件事，玛丽还记得，因为腰腿酸痛的症状十分明显，想来是海德雷特别卖力。 但绝不是她刚才说的，海德雷乘人之危。因为她清楚的记得，缠着他一次次说要的，又爬到他肚子上主动的人，是她自己。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捲风。 「卧草啊！」这特么让我怎么出去见他啊！ 太阳升到高空，莉蒂西亚一个上午也没见到玛丽的人影，倒是海德雷，在外面晃了半天。 她正在帮胖子麦克翻晒粮食，因为价格昂贵，这些粟米都要定期接受日照防止受潮，甲板上铺了白花花的一片，正弯腰劳动呢，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走过来。 「玛丽，你在找谁呢？」她伸手打招唿，那人勐地缩了缩脖子。 「小公主，你看到大首领了吗，我要跟他请两天假。」玛丽戴着墨镜和太阳帽，像贼一样裹得严严实实。 「你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昨天晚上酒喝太多了？」莉蒂西亚关心道。 「不是不是……」她连忙摇头。 莉蒂西亚看她动作可疑，忍不住招唿了一下不远处遥遥围观的某人：「海德雷，你昨晚给她喝醒酒汤了吗？玛丽看起来不太舒服。」 「！！！」 这下她整个人都蔫吧了，就和被烈日烤干的白菜似的。 海德雷慢悠悠走近，目光雷达一样扫了她一阵：「看来你已经记起来了。」 「怎么，只敢做不敢承认？」 「谁不敢承认……」 「那昨天是谁抱着我不肯让我走的。」 「是我……」 「昨天又是谁仗着喝醉胡作非为，乘人之危，霸王硬上弓的。」 「还是我……」玛丽的脑袋都要钻到衣服里去了。 「不罚你扫厕所了，罚你对我负责。」他闷闷地转过身，也不去看她，「照片的事情我会和你解释，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玛丽愣了下，应声道：「噢……」 两个人少有的都低头害臊起来，莉蒂西亚看着那情况，感嘆自己有先见之明，幸好跑得快。 第39章 第三十九滴水 自从那日一别, 路易斯出乎意料的和他们保持了联络，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艾萨克的通讯号码，一个电话打过来, 要求两支船队交换雷达地址，以便日后沟通。 其实每个舰队都有自己的轨迹，来来去去一年也撞不上一回。交换雷达地址是一个外交上的举措，意味着我以自身安全来和你建立友好交往的前提。 莉蒂西亚以为他会拒绝, 没想到艾萨克竟然答应了。 地址刚交换了两天，他们就迎来了东南风舰队的使者, 来人是莉蒂西亚的老熟人, 侍女莱西，或者说已经是执行官莱西了。 「公主殿下。」她褪下了侍女的服饰, 换上西装和皮鞋时, 莉蒂西亚还差点没认出来。 「莱西，你长大了。」和那个只知道躲在她身后哭的少女不一样了。 话音一出，站在身前的人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又以微笑掩盖过去。 「殿下, 我这次来, 是带着路易斯大人的礼物的，您快来看看喜不喜欢？」莱西还和以前一样, 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 东南风派来的是艘小船，上面挂着面巨大的纯白色船旗, 除此之外并没有护航的保镖。水手们从船舱里抬下来几个大箱子，一一打开, 莉蒂西亚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但甲板上围观的水民们都有些惊诧。 「妈妈，那衣服真好看，是金子做的吗？」 「嘘……」 一大箱子宫装，几乎都是丝绸和雪纱缝制的长裙，是她以前常穿的风格，外加一箱子的生活用品：梳子啦、银镜啊、宝石髮夹髮带、黄金项鍊等。 「莱西，你带这些东西来做什么？」莉蒂西亚哭笑不得，她可不是想在这里重建皇宫啊，莱西则一脸无辜。 「殿下，这是路易斯大人给您的礼物，特意挑选出来的。」她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高台上的艾萨克，后者面无表情两手抱胸，目光如老鹰一样紧紧盯着，莱西缩了缩脑袋，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第70页 是怕您在这里生活不好……给您提高一下生活质量。 「帮我谢谢路易斯的好意，可我现在并不需要这些，因为我什么都不缺啊。」莉蒂西亚拍拍她的肩膀，挥手让水手们把那些装着财物的箱子重新封好，再绑上绳子。 「就算东南风舰队再强大，回去的时候你们还是要注意安全，记住财不外露，大家就当箱子是空的就好。」她走到一台机械臂旁边坐上去，「我帮你们把东西吊下去，莱西你站开一些。」 她一只脚踩在下方的动力踏板上，两手握住操纵杆，眼睛看着机械臂的方向，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非常熟练，等到一只箱子砰的一声稳稳落在小船的甲板上，莱西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莉蒂西亚见她盯着自己傻乎乎的，作势抬手去摸。 「没什么没什么……」莱西连连摆手。 只是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看到莉蒂西亚半张侧脸，就着清晨的阳光，海水的波光粼粼似乎都要倒映在她脸上，一头秀髮编成长长的麻花垂在肩膀，只坠着个普普通通尚算简陋的小珍珠，没有别的首饰。 她一边低头把弄那台巨大的机械操作盘，一边哼歌，嘴角微微上翘。 好像没有什么能攫取她注意力的了，精美华服、金银首饰，似乎尚不如她面前那台丑陋半旧的机器来得有趣。 * 莱西作为别的船队的使者来拜访银刀舰队，艾萨克当然不可能让她送了东西就走，虽然到最后那些东西也没收，不至于住下过夜，但用一餐饭还是必须的。 腾出环境最好的地方，东南风舰队的水手们被安置在大食堂里。 「哎，麦克大叔。」玛丽悄悄走过来，「听说大首领要招待他们吃米饭，听我的，少放点米，干脆做成粥好了。」 「还有那什么蔬菜沙拉，统统别做了，鱼泥也能吃饱啊。同样是水手，不能叫大家看出贫富差距来，产生一些『我家为什么比别人家穷』的想法嘛。」 话还没说完呢，一个人忽的拧住了她的耳朵，玛丽疼得嗷嗷叫唤：「哎哎，放手啊你个挨千刀的！」 「皮一下还不够，你还想皮几万下？」海德雷一手揪她耳朵，一手拉着她手臂往外走。 玛丽双手乱动拍打他的身体：「海德雷你好狠的心啊，才几天，你就这么对你老婆了，将来是不是还要给我找个便宜妹妹啊！」 「闭嘴吧。」 两个人叽叽喳喳走远了，艾萨克没理玛丽他们的叫嚣，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细颈壶：「今天我向老杰克拿了些牛奶，还是新鲜的，给你喝。」 「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孩子了，你该给泰丝喝。」莉蒂西亚说道，没有动的想法。 「不知道，我总觉得你需要补补营养。」艾萨克给她倒了一杯，不由分说直接递到面前，「你身体太弱了，在床上没一会就晕过去半天也醒不了，我实在担心。」 「……你也闭嘴吧。」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是用的银刀号本地的方言，莱西听不懂，但是看莉蒂西亚嬉笑的样子，姿态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殿下，看来您是真的生活得很开心。」她忽然说道，因为人太多了，莉蒂西亚没听清。 「你说什么？」莱西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很高兴。」 一席饭几乎吃掉了全船人两天的蔬菜储量，但是一惯斤斤计较的胖子麦克一声都没有吭，等到东南风舰队的那些水手个个吃得肚儿熘圆，才告辞。 莉蒂西亚和艾萨克站在船头目送他们离去，看那白色的船旗高高飘扬，水手们的身影模煳到看不见。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艾萨克始终对东南风的示好不作态度，这就是政治。 食堂里，玛丽还在风捲残云，海德雷腰杆笔直地坐在一边，斯文的低头吃饭。 「餵海德雷，你发现了吗，这小姑娘从头到尾没有喝一口水，她一直只是吃莉蒂西亚吃过的盘子里的东西。」玛丽用叉子往嘴里送食物，一边含煳不清地说。 海德雷顿了顿：「别告诉殿下。」 玛丽点点头，她又往嘴里塞了半块鱼饼说道：「哎，你说这东南风舰队的大首领是怎么想的，又送东西又派人，他真当自己是小公主的娘家人了？」 「我又不是他，我哪里知道。」 海德雷搞不懂他们之间的事，但是男人的直觉总是特别敏锐，路易斯此人并不简单，但是东南风不想叫别人知道的事，少有人能探听的出来，因此他们只能做好准备而已。 所幸旁人只是生活中的一小段变数而已，一切都还是在正轨上运行。 进入秋天以后，部分品种的鱼群进入产卵期，会往固定的方向回溯，再加上要大肆进食来抵御冬天的严寒，渔民们要抓紧时机进行捕捞。 这天莉蒂西亚刚结束了一堂玛丽亲授的机甲专业知识课程，刚下课呢就看到甲板上密密麻麻挤了很多的人，黑压压的脑袋凑在一起，看不见下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谁又被大首领罚跳海了吗？」玛丽笑着扒开众人，莉蒂西亚探头一瞧，见底下的一艘打捞船弄上来一堆东西放在甲板上，水手们正在用刷子和水枪进行清洗。 「那是什么，长得好奇怪啊，会不会是旧文明的宝贝？」 「外面挂了那么多水草，扫描都探测不出来质地，大概是什么古董。」 第71页 人们议论纷纷，因为环境有限，每天的新闻头条一般都是锁定在捕捞船的作业日记上，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有一群人来围观。 莉蒂西亚趴在栏杆上，看那些人小心翼翼撕掉外面裹着的水草，一层又一层，好像吸附一样穿了一身绿衣服。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的时候，发现是一种灰土色的，瞧起来干巴巴的不明物质，不过看那清理出来的部分，似乎是个钳子？？ 莉蒂西亚想走近了看看，玛丽却忽然拉住她，表情少有的严肃。 和她一样，原本围观的水民们四散跑开，连水手都停下了清理的动作，他们把那个大东西合力往船边拖，看起来是准备丢回去。 「别去，那是虫蜕。」 虫族消失在星球上一千多年，只出现在史书记载里，这还是莉蒂西亚第一次见到真真正正的虫族遗蹟，光看那虫蜕的大小就有半架pm机甲那么大，触鬚钳子都齐全，奇形怪状的。 「虫族的蜕皮其实是很好的资源，你看它这么多年都不损坏，十足坚硬，而且质量很轻，所以才会被渔网顺带着捞上来。」玛丽说道。 「但是我们不能碰，那是有诅咒的。」 陆地消失、鱼群灭绝。 其实打捞船一直都有获取到大大小小的虫蜕或者别的什么，但从来没有人提起。 那仿佛一个禁区一样。 团着水草的巨大虫蜕被沿着船沿沉入海里，有几只海鸟盘旋在上空不去，人们也不敢出声去赶，只好沉默着观看，场面颇有些肃穆。 但莉蒂西亚看着那大大的钳子消失在海面，忽然间心里一跳。 这好像是一只母虫，它蜕皮的时候正是在哺育幼虫，连带着虫蜕都温柔而坚韧，似乎那恐怖的钳子都没有丝毫威胁的气息。 第40章 第四十滴水 「回去要找露西奶奶拜一拜, 求点魔药来，今天运气可真不好。」玛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搓了搓胳膊。其他水民大多也是这种反应, 好像捕捞到虫族遗蹟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莉蒂西亚站在栏杆边，等众人都散去了，她看见船老大在捕捞船上放了一枪，「砰—」的一声巨响炸在天空, 船老大对着大海念念有词，有点祛除霉运的意思。 这真是稀奇, 这也很古怪。 不会动, 没有生命、不会损坏的虫蜕，在人们脑中竟然是如此恐怖的印象。 * 经歷了一个多月恐怖的玛丽科尔文式强化训练, 莉蒂西亚再一次走进检测房间, 然后稳稳地拿到了……a-。 这是一个质的飞跃，真真正正由量变促成的质变，说起来的话，大概和一个200斤的胖妹努力减肥, 最后成为90斤超模一样励志。 但尽管莉蒂西亚已经将课本上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 她对于机甲的学习还是没有完全深入，或者说是没有实操, 因为根本找不到她能驾驶的机甲类型。 「你们这是对身高155的女性赤果果的歧视。」莉蒂西亚冷着张脸，她面前站着一熘人, 从个头上来说包围起来就跟人墙似的，根本看不见她的头顶。 「抱歉……因为驾驶员多是男人, 就算偶尔有女人也大多是玛丽那种类型。」海德雷难得没有绷着张脸，他十分谦虚地道了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殿下。」 「没事，也不怪你。」莉蒂西亚摇摇头。 银刀舰队的机甲种类可以说是三十六支里面数一数二齐全的了。量产机型pm是以标准男性身材来装配的，脚踏、操作盘、头顶拉杆甚至逃生窗口的高度都通过测算，而且就力量来说，女人操作起来也会比较费力。 而玛丽驾驶的女型机甲阿芙罗号，是以高难度动作着称，驾驶员被固定在座椅上，经常要因为一个动作将身体扭曲，或者在失重状态旋转720度等……很少有人能吃得消。 而且因为之前黑谷舰队的攻击，阿芙罗号损毁严重，目前尚在维修。 再然后是海德雷驾驶的武器型尤森坦号。 莉蒂西亚看了眼那巨大的装甲车一样魁梧的身形，和背上插满的枪炮，连个人样都没有：「我选择放弃。」 艾萨克看她失落的样子，想了想：「要不，你来操作银刀号？」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刷一下看过去，然后又都默不吭声。莉蒂西亚顿了下：「不是还有海上作业机型吗，我可以试一下。」 「那个啊。」玛丽一拍脑门，「bm除了武器系统和pm不一样，别的其实也算齐全，我觉得可行。」 众人一致忽略了艾萨克说的要让出银刀号的话，甚至连点可能性也没给。 过了半个小时，等玛丽、海德雷和一群工程师闹哄哄出去以后，机甲仓库里就只剩他们两人。莉蒂西亚见艾萨克握着扳手帮她检修那台被挑选出来的海上作业bm机甲，动作不可谓不细緻。 「bm机甲没什么自保能力，装甲壁也不厚，平时多是搭载在渔船上协助捕捞用的，非作战类，所以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艾萨克低声说道，他手下用力，一侧的驾驶舱门就被卸下来了。 其实他平时说话也这样，面无表情没有情绪波动，好像机器人一样，但相处久了，莉蒂西亚可以从那些细微的语气变化里，察觉出他不高兴。 「怎么了？」 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劲瘦的窄腰手感很好，她故意捏了捏，整个人贴在艾萨克背上。 第72页 「你很不喜欢银刀号？」他忽然说，很显然是指刚才的对话。 「当然不是！」莉蒂西亚想也没想就反驳道。 顿了顿，她抱着他的腰轻笑：「我是第一次驾驶机甲，能给我一台就很满足了啊。银刀号对我们的意义不同，我怎么敢弄坏它。」 她说完，等他将那颗螺丝拧紧，将驾驶舱门又好好安了回去，然后回过身来抱住她。 「莉蒂，千万不要犯险，bm机甲没办法保护你的安全，它不具备作战的能力。」艾萨克指了指机甲的手臂，「唯一能搭载的武器只是鱼叉而已。」 「它的外壳很薄，虽然也是完全防水，但是隔热效果差。」艾萨克话语一顿，「意思就是，如果在你身边发生爆炸，bm机甲很可能会粉身碎骨。再退一步，超高温也会让驾驶员死亡率升高。」 莉蒂西亚知道他害怕了，于是想也没想就凑上去紧紧拥抱住他。 「艾萨克，别担心，我又不是要上战场，再说我也没那么不怕死啊。」她默了两秒，大概是因为她表明了态度，才感觉掌下人稍微理智了一点。 「其实，有一种新材料可以试试啊。虫蜕，坚硬难损坏，还质量轻盈，要是用来装配机甲……」 「别说了。」他一下子打断她，回头拿起扳手继续敲敲打打，「虫族很邪恶，试图利用虫蜕的人都遭到了诅咒。」 「也有人说，我们这样的人就是被诅咒的人。」他停了一停又说道，「不要靠近虫族的任何东西，他们的基因霸道，会把人变得不像人。」 再强大坚韧的人，也并非是天生如此，一样有摸爬滚打一步步冰冻内心的经歷。 其实最早的时候，就连艾萨克也有过幻想，既然人类没有他的一席之地，那么虫族会不会吸纳他？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一次一次的失望以后，那点希望也都流失干净了。 他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站在和普通一样的起跑线。而对于虫族来说，或许现存的那些半虫族混血人，根本连混血的资格都没有。 人的出身根本无法选择。能做的只是往前走，别看后面。 「艾萨克？」 夕阳西下，她看他很久不动，提醒了一句。 他回过神，用力一拧扳手，发出嘎吱的声音。 大概是这两个话题都太沉重了，艾萨克埋头检修了一阵，又在这一台机甲上安装了好几个定位系统和反飞弹系统，最后也没满意。他眉头皱起，板着脸十分严肃，倒有点向海德雷靠拢了。 「这两天我给你改装一下，至少要加上电磁屏障。」艾萨克闷闷道。 「哦。」莉蒂西亚抱住他，脑袋靠在他胸口，呈现一个仰头的姿势，这让她姣好的容颜充分展示在面前。 果然，艾萨克低头看她。 白净无暇的脸，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两颊微微粉红，像只桃子。特别是，她明知道自己的美貌，还特意在他人面前显露的时候。 莉蒂西亚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嘴唇上。 果然是个男人啊……她想着。 「你在看什么呢？」她故意问道。 「看你。」然后艾萨克一手搂住她的腰把人拉向自己，嘴唇就压下来，两人靠在那架被卸了门的bm机甲旁。 「别怕好吗，我不会去冒险的。」吻完以后，两人互相额头平復唿吸，她轻轻说。 「嗯。」 第41章 第四十一滴水 在未来三天的时间里, 艾萨克每天都早出晚归，早餐的时候，莉蒂西亚经常能感觉到有个人在她脸上亲几口, 鬍渣刮擦了她几下，然后等她清醒过来时，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白天她给孩子们教课，然后玛丽会带她熟悉机甲的操作台, 一整天和别人呆在一起，再回到屋子里还是见不到他。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能感觉被窝一凉, 然后一个人钻了进来, 有力的双臂把她带过去，嘴唇在她脸上贴着磨来磨去。 「艾萨克……很晚了快睡觉。」莉蒂西亚潜意识地推拒了一下, 连眼睛都没睁开, 她在这个怀抱里动了动腿，就又沉睡过去。 他们一直保持这样的规律三天，久得她以为自己是嫁给了一个吸血鬼——不能见光的那种！ 莉蒂西亚对他的反常耿耿于怀，所以第四天就主动找到机甲仓库里去了, 随行的还有玛丽和海德雷两人。 「大首领是要把bm打造成首领机甲吗, 但是再怎么改造，bm还是捕鱼用的啊。」玛丽两手一摊摇头道, 「三天了，不让任何人靠近工作间, 我怕他是要在里面成家了。」 莉蒂西亚在一边抿着嘴没说话，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 海德雷走在靠玛丽的那边, 低头瞄了她一眼：「你就不能管管你那张嘴。」 玛丽一滞，心虚地看了眼莉蒂西亚，所幸后者心不在焉的。 见两个女人都是一脸凝重的样子，海德雷忽然说：「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玛丽挑眉：「赌什么？」 「要是大首领成功了，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如果相反，那么我也答应你一个条件。」 「好啊！」玛丽一拍手差点要跳起来，bm的构造她也很清楚，因为没有手指，根本不可能拿枪，再怎么改造也不会有更多功能了。 想着想着她激动起来，现在就想出去买件大号性感比基尼，回家让海德雷穿上女装以后在床上……嘿嘿嘿。 第73页 但是一打开工作间的大门，玛丽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这是个什么玩意，bm机甲变异了？大首领你是直接把它整个重装了吧！」玛丽咆哮起来。 在他们面前的支架上固定着一台淡蓝色的机甲，颜色和大海很接近，艾萨克正戴着面罩进行最后一步的焊接，他回头擦了把汗跳下来。 「你们怎么来了？」 「艾萨克，这几天你就一直在捣鼓这个？」莉蒂西亚跑过去，他一把接住，汗津津的胳膊搂住她，急不可耐地贴下来把头埋进她脖颈里深唿吸一口。 「还没有完工，不过已经快了。」 玛丽这边怎一个目瞪口呆了得，她绕着这机甲转了两圈：「这绝不是我认识的bm……」 「确实不是了。」艾萨克一手揽着莉蒂西亚走过来，「外壳加上了拟态颜料，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机甲的核心能源是太阳矿，但是推进器是用的光能，尾翼的设计让飞翔速度更快。」 他的目光落在机甲手里的鱼叉上：「要不是手臂无法更换，它的攻击方法还可以更多。」 玛丽目瞪口呆：「我看就叫它公主号得了。」 一边海德雷点点头：「这名字倒是取得不错。」 他看她一脸羡慕：「我赢了，按照约定，你今天就要搬到我屋里住。」 玛丽脸色由红转白：「我不，我不答应！你家附近都是老头老太太，我出去喝个酒都不方便，更何况竟然还有22点门禁，你还是小学生吗？」 海德雷眉头一皱：「你想出去和谁玩，有我还不够？」 他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玛丽最是熟悉自家男人的这种脾气，当即怂了下来，两个手指头戳啊戳，一副小女人姿态。 「那……门禁可以取消吗？要不推到24点？」 「驳回。」 那边玛丽二人打情骂俏，莉蒂西亚已经自己摸索着爬到了驾驶室里，总感觉艾萨克给她走了后面，用了最好的材料，连座椅软硬度都十分好。 「内部搭载了十三种反飞弹系统和防御系统，其中也包括辐射屏障，一般的弹/药都可以防御住。」艾萨克走到她旁边，教她熟悉里面的功能。 「一定要系好安全带。」他声音沉重，「机甲损毁度达到35%以后，紧急保护功能就会启动，座椅会将驾驶员弹射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入海。这个时候不要慌，因为材质特殊很快就会浮起来，等我来找你。」 莉蒂西亚点点头：「我不怕，因为你肯定会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 公主号的改造，彻底让帝国公主的形象高大威勐了起来。每天早上起床干活的水民们，都能看到一架天空颜色的机甲在天上盘旋一圈，和海鸟们比赛谁飞得更快。 而在海上捕鱼的水手们，也会发现这台海上作业机甲的动作更灵活，性能更佳。 「今天公主殿下帮我修好了炸坏的屋顶，太神奇了，公主帮我修屋顶，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一个中年女人提着篮子，兴高采烈道。 旁边另一名女人也笑起来：「昨天，殿下还帮我在树杈上找回了丢失的猫，她可真是平易近人。」 艾萨克沉默着走过，心里不自觉有一些高兴，他仰头看着天空，果不其然看到她极快得掠过，身姿轻盈地像海鸥一样。 你是我抢来的鸟，我却不想只把你握在手里，我要看你飞，飞得高高的。 莉蒂西亚自从学会驾驶机甲，每天都满浮岛逛，一会帮人搬运重物，一会帮人修缮房子，机甲能做到的事远比人体要多得多。 这天她帮两艘渔船围网捕鱼，一直到下午才回到浮岛。 刚下驾驶舱，就瞧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倚靠在门口，有些奇怪。 说奇怪，是因为这个男人是金髮的，并且容貌如此出众的男人，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你这两天一直在这里停靠，我注意你很久了。」这男人说，慢慢走了过来，他身材纤细个头高挑，一头金□□亮得莉蒂西亚有些晃眼。 「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她问道。 「你应该没有见过我，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男孩穿一件宽大的粗布长袖，风吹起来，感觉衣服里都是空的。 「安塔尼亚舰队，听说过吗？」 她一下就想起来了那一船的奴隶，和据说用一袋白糖就能买到的孩子了。 「你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漂亮的少年眨巴了下眼睛，「我是被买来的。」 莉蒂西亚一愣：「银刀号还买奴隶？」 那少年闻言也愣了下，又笑了：「我可不是奴隶啊殿下。」 他歪了歪头，金髮随风飘扬，露出纤细骨感的肩胛骨，少年往前走了一步，差点就要对上她的脚尖，衣领里空荡荡的。 「殿下愿意来找我吗，我需要您的帮忙。」 「你想我怎么帮你？」莉蒂西亚皱眉道，少年没说话，露出一口白牙，他正准备低头耳语，一声大吼打断了他。 「小公主，你在这干嘛呢！」玛丽大大咧咧走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扛着把步/枪，眼睛一扫瞧见金髮的少年，目光暧昧。 「哟，是安德鲁啊。」 「玛丽姐姐好。」少年嘴巴甜，看见玛丽也主动贴上去，但是后者没有抱他。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会后名叫安德鲁的少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第74页 莉蒂西亚锁好机甲，走到她身边：「这人是谁，为什么没见过？」 玛丽换了个手拿枪，眼睛一扫她：「可别接近他，安德鲁是洋流交易的时候，船舱下面的人自己从安塔尼亚舰队买来的，他不是奴隶。」 她凑近，在耳边轻声道：「但他能陪任何人睡。」 莉蒂西亚勐地一扭头，表情称得上惊悚。 玛丽瞧她那个样子：「这就吓到了？」 「他现在住在底层的妓——院，当然这种地方你肯定是没去过的，船舱底层还有很多黑作坊、黑药店，艾萨克再想管，也不能把他们都赶尽杀绝。」 「他好像是看上你了，注意点吧。」玛丽说完，给了她一个暧昧的眼神转身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莉蒂西亚却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这很显然不是结束。 第二天开始，和她「互相认识」过的少年出现得更加频繁，食堂里、甲板上，经常能看到那头金髮。 并且，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是一个人。他被簇拥着，不管身边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是莉蒂西亚从来都当没看见。 这一天傍晚，她刚从驾驶室里爬出来，正站在船舷边仰头喝水，忽然感觉身后有唿吸的动静。 然后她勐地一回头，就看到自己一缕长发从一个人的手指缝里滑落。 这少年站得很近很近，他似乎正想低头嗅她的头髮，被她的动作打断，睫毛颤动了下。 说实话这副画面很美，但莉蒂西亚心里勐地一抖，她只感到害怕。想也没想就迅速后退了几步，正是这几步，让安德鲁的目光淡了点。 「殿下好努力呢，一定能成为很棒的机甲驾驶员。」少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莉蒂西亚皱起眉头。 「你在跟踪我？」 「我怎么敢，安德鲁只是钦慕殿下，想和您说说话。」他走过来，见莉蒂西亚继续往后退，「殿下是不喜欢我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少年的样貌是十分漂亮的，特别是那头金髮，会让人产生亲近感，但莉蒂西亚无端讨厌这样的感觉。 「可是我不想和你说话。」 她不笑的时候，天生皇族的威严就让人难以接近，少年愣住了，生生瞧着她迈步从身边走过。 「殿下，可不可以别走！」身后脚步声传来，是有人在奔跑，莉蒂西亚勐地回头，就看到少年朝她跑来，看动作是要抱她。 只是他的行为註定落了个空，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把截住了少年的手，与他相比，安德鲁的身材就跟柴火一样。 艾萨克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少年瘫在地上，目光不可谓不可怕。 第42章 第四十二滴水 「大人……」安德鲁一手撑着地面, 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他们，和面前人相比就是小鸟和野兽的差别。 莉蒂西亚感觉艾萨克攥着自己的手十分用力，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艾萨克……疼。」 他立刻像触电一样放开。 「大人, 我绝对没有伤害殿下的意思。」少年颤巍巍站起来，「我只是仰慕殿下，想要和她说说话，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他那副可怜的样子, 好像艾萨克刚才打了他一顿似的，柔弱得风一吹就要倒了。 莉蒂西亚见艾萨克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生怕他忍不住出手会闹出人命, 没想到等了一会，他只垂头看了眼安德鲁。 「你谁。」 她明显看到那少年身体瑟缩了下, 嘴唇抖了抖却没说出话来。 「走吧, 回家。」艾萨克朝她点点头，然后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膝盖轻松往上一举，就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莉蒂西亚稳了稳身子, 她就坐在艾萨克的右小臂上, 居高临下的视野，回头正好看见安德鲁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也不知是嫉妒还是失望。 然后她主动抱住了艾萨克的脖子，再没去看身后的少年。 突然贴上身的烂桃花不过是一个无名过客, 莉蒂西亚过去那么多年其实也没少见过。因帝国公主的身份，每年来撩拨她的也不止一个两个而已。 但是她却觉得, 艾萨克对于这朵突然出现的烂桃花，反应有些奇怪。 箍着她腿的手臂硬邦邦的，青筋暴起，看似再用力一点，就要把她整个撕碎了。 但是艾萨克把她抱回家以后，就没再碰她。 「这是给你特制的作训服，材质柔韧坚固，可以在海水中给人体保温，两侧的安全绳拉开可以有暂时的救生衣功能……」 艾萨克正拿着件衣服说话，突然后背让人抱住了，他停下来。 「艾萨克，亲亲我。」 他身体一僵，然后感觉一双柔软的小手从他腰侧爬过来，拽掉了手里的训练服。然后莉蒂西亚灵活地钻到他怀里，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艾萨克闭上眼睛，唿吸之间都是她身上的香味，莉蒂西亚正用贝齿咬他的嘴，她柔软的唇瓣馥郁芬芳，不论是含还是吸都叫人着迷。 吻了一会，她甚至主动勾住他的脖子，身体贴上来，变着法在他怀中扭动，灵巧得和小蛇一样。 艾萨克身上的火被她轻易点着，大掌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到了她腰际，然后在屁股瓣上一捏。莉蒂西亚嘤了一声，乖乖等着。 这个时候如果放在平时，艾萨克应该就会把她抱到床上去好好疼爱一番，因此正等着人给她脱衣服呢，手臂忽然被用力一拽。 第75页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摆成了奇怪的姿势，他让她背朝他趴在高脚凳子上面，屁股抬起来。 「艾萨克？」莉蒂西亚有点害怕，想要转身，但是裤子立刻被脱掉了，上衣却还完好…… 这种部分的裸/露让她很羞耻。 大概潜意识觉得他生气了，所以莉蒂西亚什么也没说，十分配合地抬高了屁股，但是臆想里的粗暴动作没有到来，这次他竟然比平时还要隐忍…… 他用手和唇舌，让她很快到达了顶峰，两条光/裸的腿不断地颤抖，艾萨克用手指沾了沾那里，确定已经足够湿润了才进来。 莉蒂西亚脑袋枕在手臂上，她现在整个人趴在凳子上面，因为身后人在有规律地运动，她的身体也被迫一耸一耸，金色长髮凌乱地铺展开，像一幅狂热的油画，艾萨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时间一长她就抓不住了，腿儿也软了，要不是身后……她就要瘫倒在地上了。 「艾萨克……」莉蒂西亚软绵绵地叫他，伸手摸到一片汗津津的小腹，硬挺结实、炽热异常。 然后腰被抓住，整个人翻天覆地一阵晕眩，又被重新压在床榻上，床帐子落下来，隔绝所有的光线。 昏暗的视野里她只觉得身上的人唿吸声格外粗重，到了最后的关头，他还保留有一丝清醒，没有把浊物留在体内。 重新回到平静的时候，莉蒂西亚躺在他身边闭眼休息，艾萨克靠着床头坐着，身上没穿衣服，他一只手摸着她的长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艾萨克，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他身体一僵，莉蒂西亚见他不回答，又爬起来钻进他怀中，用被子捲住两人，像一个大粽子。 「艾萨克，你不喜欢孩子吗？」 两人彼此都赤粿着，她窝在他身上晃了晃他的胳膊。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笑都没笑。 「莉蒂，我不能让你怀上孩子。」他把头埋在她胸口，「我不能让他也被人歧视和嘲讽，背负着半虫人的身份过一辈子。」 「可是我又不捨得把你让给别人，一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忍不住想把那人的脑袋砸碎。」 那头与她相似的金髮，无端让他想到：如果是她和别人生的孩子，一定会很漂亮？ 最令他痛苦的是，这样的想法还是他自己产生的。 「你如果喜欢，我们就领养一个好不好？」他的目光带着祈求和愧疚，莉蒂西亚静静看了一会。 「不好。」那一刻她肯定自己在艾萨克眼里看到了绝望。 一秒钟的安静时间里，艾萨克脑中就生出了几十种的可能，他连最坏的都想到了。 莉蒂西亚看他面色沉重，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你是不是这两天加班熬夜熬过头了，怎么忽然变傻了。我怎么会介意这些事情，不管是不是半虫人，他也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啊。」 莉蒂西亚靠在他怀中，手指在他胸肌上画圈：「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 「再说了，有个触角什么的不是很可爱吗？」 莉蒂西亚说到这些莫名有些脸红，感觉手指被握住了，然后身边的男人弯下腰，将脑袋靠在她肩头闭上了眼。 两人温存了一整夜，谁也没有离开谁。 第二天的时候艾萨克好像恢復了正常，早上离开时还亲了她额头一下。 「我今天会晚点回来，bm公主号要做最后的验收工作，你去找玛丽一起吃饭，晚上锁好门，我会自己进来。」艾萨克像吩咐女儿一样叮嘱小媳妇，她点点头，看他面色如常地走出去。 唯一和平时不同的是，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像在确认她还在。 莉蒂西亚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最漂亮的微笑，他这才离开。 笑容渐渐消失，莉蒂西亚心不在焉地坐在酒吧吧檯上。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公主竟然会和我约在这。」玛丽从门口进来，她今天穿了件很正经的衬衣，衣摆扎在长裤里。 「还不是海德雷，他说要是我再穿成那样就不让我碰了。」玛丽耸耸肩，向小酒保要了一杯啤酒，「夫管严咯。」 莉蒂西亚对此不置一词，见她这个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玛丽立刻猜出来个大概。 「莫非，你们两个闹别扭了？别呀，那个安德鲁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千万别因为他和艾萨克置气。」 莉蒂西亚挑眉：「你很清楚他？」 玛丽仰头灌下半杯啤酒：「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在床上可放得开呢，我曾听说过他一夜伺候过两个以上的女人，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清纯。」 「不过既然被艾萨克警告过，安德鲁应该不敢再接近你了。下次自由贸易商来的时候，估计就会把他带走。」 莉蒂西亚心想，现在他们面对的已经不是这个少年的问题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滴水 「今天的雾气好大。」 清晨, 起早贪黑工作的人们就发现了天气的异样，原本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此时瀰漫了厚厚的一层白雾，能见度不足五十米。 「好奇怪啊, 海上一般只在春天起雾啊，这都快入冬了。」 水手们互相猜测着，但还是手脚麻利地收起缆绳。因为这样的天气，浮岛不得不放缓了行进速度, 所有外派的小船也全部撤回，捕鱼作业暂时停止。 第76页 因为大雾天停工, 全船的人难得十分闲适, 水手们趁着这机会修补船体、维护器械，到处都是乒桌球乓的榔头响动。 「听说了吗, 今天的新闻头条, 南边s12区那里出现了特大海啸。」 「那岂不是损失惨重，南边是以种植业为主吧？」 莉蒂西亚抱着课本走过，正巧听见两个男人在闲谈。她偏头看了一眼外侧的海面，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但雾气还一点要散开的迹象都没有。 所有人在这种白雾里唿吸, 感觉随时都要被憋死。 艾萨克和海德雷一起呆在船长室里，所有巨幅的雷达显示图都打开, 因为视野受限，必须完全依赖电子科技。 「大首领, 黑洞范围扩大了，从原本的z02区逐渐覆盖了全部z区, 这种速度太快了。」海德雷顿了一下，「远超我们能承受的极限。」 艾萨克看着面前的海图，吩咐道：「右满舵。」 下面的舵手立刻操纵舵盘，巨大的船体缓缓偏转方向，尽管速度不快，所有浮岛上的人都还是有了偏移感。 艾萨克打开船长频道，声音响彻整艘浮岛：「全体公民，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将改变航线，银刀号会在今晚返回y34区。重复一遍……」 莉蒂西亚扶着栏杆站着，默默听了一会广播里面艾萨克的声音，心不在焉地继续走。 没想到等再次抬头，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赛尔雅的药店门口来了。 「哪里不舒服？」穿白大褂的女人坐在柜檯后面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莉蒂西亚侷促地挠挠头，这时候她退也不是问也不是，就这么干站在门口还挺尴尬的。 「怎么，是不能启齿的病？」赛尔雅戏嚯道，「我可不擅长妇科。」 「不是不是！」莉蒂西亚满脸通红摆手道，「我不是要看病！」 更加不是妇科！！ 「那你想问什么，我不介意当你的树洞，但是别指望我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我和玛丽可不一样。」赛尔雅没再管她，冷漠地回头兑了兑手里两支试管，专心研究那一支黑色的不明液体。 「哦……其实我也不是来诉苦的。」莉蒂西亚左手抓了抓右手的手背，慢慢挪到房间里，站在离柜檯不远的角落。 「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关于虫族的事情。」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秒钟，赛尔雅头也没回道：「那你现在已经了解到什么了？」 莉蒂西亚掰着手指头：「在星球初始，虫族就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千年前虫族入侵人类帝国，被消灭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它们的踪迹。」 「虫族基因会让人体产生变异，具体的表现因人而异，但是艾萨克在情绪失控时会短暂地丧失意识。」 「而且虫族的基因在人类身上是可遗传的……他们的孩子也会是半虫混血人。」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阵自己的看法，赛尔雅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她忽然问道：「公主殿下，你见过虫族吗？」 莉蒂西亚一愣，想到那个被捞上岸的虫蜕：「大概算是见过吧。」 「虫族的种类繁多，从虫蜕上来看，有鞘翅目、鳞翅目、膜翅目、半翅目等等，就是甲虫蝴蝶蜜蜂的区别。」赛尔雅终于放下试管，「它们虽然种类不同，但却是一个完整且团结的帝国，由女王领导。」 「我不知道当初皇族的皇帝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打败这么强大的种族，至少它们现在已经绝种了。」 赛尔雅掏出根水烟叼在嘴里：「说实话我觉得别人都挺蠢的，虫族这么有研究价值的东西，竟然没人敢去研究，看到虫蜕就扔得远远的，太蠢了。」 这点莉蒂西亚是知道的，帝国不和百姓普及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导致所有人知识潜意识里的畏惧虫族。 「但是你也应该知道，虫族的肉体强度很高，有些比较奇特的种类还有其他能力。半虫族身为混血，其实每个人都有天赋异禀。」 赛尔雅将菸斗在桌子边扣了扣：「老杰克虽然一身古怪的绿皮肤看起来怪吓人的，但他可以沟通大自然。一些快死的植物，经由他手之后都会长得特别旺盛，这也是银刀号一直有他一席之地的原因。」 莉蒂西亚默默听着，态度就和请教老师的小学生一样。 赛尔雅见她这么严肃，忍不住抿了抿嘴角：「但是就算老杰克再厉害，也没人愿意和他成家，所以混血人口是越来越少……现在是越来越难见到了。」 莉蒂西亚一个激灵，脸红起来：「成、成家……」 「之前他受伤时，看大首领的虫化形态，种类应该是鳞翅目，至少你们的孩子不会遗传到绿色皮肤，这点你可以放心。」 她吶吶地低下头：「嗯……」 赛尔雅又继续说：「别的水民都暂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因为之前他也一直在刻意隐瞒，目前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比如我、海德雷和玛丽。」 「所以你们以后的孩子如果能控制好能力，也不容易暴露身份。」 闻此，她默默唿出口气，身体都放松下来。 「所以你是来找我做产前谘询的？」赛尔雅敲了敲菸斗淡淡道。 莉蒂西亚：(*/口＼*)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全船广播里艾萨克的声音已经结束了，换成了海德雷在播报最新天气。 第77页 「今天的大雾预计持续到夜间，这段时间恶劣天气频率急剧增多，出海作业船必须两两结对，每天傍晚前回港。」 莉蒂西亚听了一会，海德雷又开始播报附近发生的大事小事，诸如哪个海域发生了海啸，造成某某船队损毁严重，哪个海域突发鲨鱼袭击等等。 没想到现在这么不太平。 她正听得入神，冷不丁几个人抬着重物从她面前走过，莉蒂西亚脚步勐地一停，手里拿着的课本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低头去捡，起身才发现原来那些人是在清理垃圾。 「又捞到这么多枯死的珊瑚？」 他们手中整整一麻袋的雪白棒状物，如同骨头一样白的渗人。 「鱼都没东西可吃了，我们上哪去捞鱼？」几人唉声嘆气的，将那些珊瑚重新丢回海里。 莉蒂西亚站在船舷边上看，见那些白色的珊瑚落入海中发出噗噗的落水声，有的刮蹭在船壁上碎成两半。 比起小型的打捞船，浮岛下的一网子可要大得多，如果鱼群的数量继续呈直线下降，那么人类灭绝也是早晚的问题了。 莉蒂西亚出神地看了一会，连身边站了人也没发现。 「你去哪儿了？」 她勐地回神，见艾萨克正站在旁边低头看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出现多久了。 一瞧见这个人的脸，刚才赛尔雅的话就跳了出来。 【你不会是来做产前谘询的吧？】 莉蒂西亚勐地低头不去看他，脸颊逐渐热起来。 艾萨克见她神情古怪，歪头看了看，白雾在她的眼睫上凝了几颗小小的水珠，看起来就跟哭过了似的。 「嗯？」他出声。 这一声好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淡淡的，莉蒂西亚瞬间反应过来，直接挺直了腰背摆摆手。 「没有，没什么，我现在下课了准备回去休息一会，你呢？」 艾萨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是一沓图纸：「准备开会，商量一下航线的问题。」 他看起来很忙，莉蒂西亚也不说什么了。 「好。」 本以为分开的时候他会再温存一下，没想到这会这傢伙倒不痴.汉了，二话不说转头往另一侧走去，也没摸摸她也没亲亲她。 莉蒂西亚默默看了会他的背影，然后勐地拍了拍脸，不对，不正常的那个好像是她自己啊。 要怎么才能告诉他，其实她一点也不介意和他延续后代，就算那个孩子是一个半虫族的混血人。 「明明，别人的看法并不那么重要的。」莉蒂西亚自言自语道。 算了，让他慢慢感受她的决心吧。 省的他一下子太激动又胡思乱想！！！ 「欸……有男人其实也挺麻烦的。」莉蒂西亚甩了甩头髮，这时候忽然有点理解玛丽了怎么办。 第44章 第四十四滴水 第二天果然如同海德雷的天气提示一样, 大雾消散了，这让在磨砂世界里度过了一整天的人们开心起来，尽管那么多人依旧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 不知道下顿饭在哪里。 然而船队的领导者们看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底层的水民只需要担心自己吃什么的问题，艾萨克则需要考虑所有人吃什么的问题。 他开始整天整天的开会、议事，偶尔莉蒂西亚路过船长室的时候, 还会看到他开着视频，与会的对象看起来是别的船队的人。 她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了, 于是卯足了劲开始扫阅艾萨克屋里的藏书。 这些大多是前任的舰队船长弄来装点门面的书籍,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囊括了八百个种类, 莉蒂西亚坐在书架前的梯子上, 一看就是大半天。 「《艾丽卡梦游仙境》、《白银公主》……一个老头子收藏这么多童话故事是做什么。」 船长的屋子很大，但是存放这些书籍的书架就占了满满的一面墙，而目前莉蒂西亚的活动范围只是其中的一角而已。 「咳。」她咳嗽了一下，长久不挪动的书本落了一身的积灰, 莉蒂西亚低头拍了拍鼻子, 脚下踩着的阶梯倏地一滑，她整个人忽然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倾斜过去。 「啊！」喉咙里的惊叫哽了一半, 失重感突然而来。就在以为会摔得很疼的时候，听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一秒后她硬生生被定格在半空，腰身被身后一人牢牢握住。 四目相对, 莉蒂西亚在艾萨克眼里明显看到了不贊同，他冷着脸看她，手却还握着她的腰肢不放。莉蒂西亚歪了歪屁股想要跳下来，发现他不放手了。 想了大约一秒钟，她率先打破僵局，嘴巴一扁露出示弱求饶的态度。 「艾萨克，我错了。」 然而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么握着她的腰把人从半空中上抱了下来，等双脚落地了，莉蒂西亚看了眼，才发现书柜边放了一个瓷质的花瓶。 她刚才要是掉下来砸到的话…… 「下次一个人的时候别那么粗心了。」艾萨克低声道，「万一我晚回来一步呢？」 「知道了知道了。」她垫脚抱抱他的腰，像只撒娇的猫。 艾萨克摸了摸她的脑袋，见桌子上已经摊开了几本书。 「你在找什么？」 「唔，我在看你这里的藏书，找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莉蒂西亚拿起一本，「但是大部分都是这种恋爱文学或者儿童文学。」 第78页 「噢，因为前任大船长是个文盲。」艾萨克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这些书也多是别的船队贱卖的，他为了撑门面才弄回来，一次都没有翻动过。」 莉蒂西亚：看出来了，不然哪有男人弄一本《如何坐月子》放在书架上的。 过了一会，艾萨克帮她把梯子固定好，再三嘱咐了才离开，像个唠叨的老妈子。 莉蒂西亚蹲下身，又掰了两下梯子脚，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看看的时候，一本不起眼的书出现在面前。 黑漆漆的，连封皮都剥落了，露出里头的装订线，褶皱破损的书页泛黄，就那么孤零零的夹在两本大字典中间。 大概是因为它和那些金漆皮质的书本比颜值差太多了，船主就只把它放在最底层积灰，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脆得随时要灰飞烟灭了。 莉蒂西亚把它轻轻抽出来，用布包了擦拭干净表面，其实她原本是没注意到它的，但是书皮上几个模煳的「虫族」字样吸引了她。 「虫族的女王是什么种类，从来没有人知道，有人说是巨齿蛉，也有猜测是步甲虫，凭藉强大的口器和毒液击杀对手。值得一提的是，女王不一定是虫族中最强大，却一定是最特殊的。」 莉蒂西亚捧着书，不知不觉坐在了地上翻阅起来。 「虫族的延续后代方式不尽相同，有两性生/殖，也有的单独一个雌性就可以繁育下一代。目前关于虫族女王的繁/殖方式不可考，但是在我研究期间，女王并未更替，大概这一周期性很长。」 这个作者是生活在帝国初期的，那时候虫族还强大伊盛，他好似对它们充满了兴趣，从各个方面详细解读了这一强大的种族。 莉蒂西亚手不释卷，等到小半本看完，她又看了看着作者：「福里罗卡。」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想了一会，忽然一拍掌心，这是千年前赫赫有名的科学家和生物学家啊！她小时候的科学课本还是他编纂的。 但是这么有权威的书籍，为什么没有多印一些呢？只剩下这么一本孤零零的在角落里。 到下午的时候，这不厚的一本书她已经看完了，莉蒂西亚珍而重之地将它收起来。 「原来虫族女王能和人沟通，这太神奇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一定要告诉艾萨克。 莉蒂西亚兴沖沖跑出去找他，却见船舷边围了很多人。水手们发出吆喝号子的声音，妇女们就牵着孩子凑到边上看热闹。 「听说东南风舰队派人来通讯了，要和我们结盟，银刀号将一部分机甲借给他们，交换条件是他们给我们粮食的援助。」 莉蒂西亚站在人堆里打探消息，她旁边几个妇女彼此忍不住偷偷交谈：「你看看，东南风给了好多东西啊，咱们有多久没吃过面粉了？」 莉蒂西亚正在观察那批水手的行动，听到她们的动静仔细看了看货船。 好像是有点多，东南风再富饶，面对现在这种生存境地也还这么豪爽吗？ 一辆双层货轮静静停靠在码头边，旗杆上飘着东南风舰队的船旗，甲板上堆着的箱子垒得高高的，银刀号的水手们正卯足了劲一袋一袋地搬运东西。 蔬菜水果、面粉、大米，每有一袋东西上岸，人们的视线就又灼热几分，胖子麦克站得最近，眼皮都要贴上去了。 莉蒂西亚看着那些人搬货，然后在二层船头，艾萨克正和一个中年男人说着什么，她认出来这就是路易斯的大副。 大概是达成了共识，两人握了握手，那大副正好偏头看到浮岛上围观的群众，朝他们笑着挥了挥手。 而他得到的反响也十分不错，妇女孩子们都欢唿着挥手，这场面颇有几分领导人检阅的意思，就差来两发礼炮了。 莉蒂西亚对路易斯这样的举措不可置否，见艾萨克再不多说什么，默默从船上下来回到了浮岛上，背影看着莫名有几分孤单。 所以她立刻就跟了上去。 「艾萨克？」找了一圈不见了人影，莉蒂西亚推开一扇门，见他果然在机甲仓库里。 正抬手抚摸一台红色的量产机，目光有几分寡淡的意思。 莉蒂西亚的母性本能一下就觉醒了。 「艾萨克。」他回过头来，眼神淡淡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东南风舰队有许多产业，药材很赚钱，他们有那么大的粮食储备也不奇怪。」莉蒂西亚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现在是非常时期，接受别的舰队援助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再说了咱们也是等价交换。」 「等以后好了，就不需要拿机甲换东西了。」说着，她垫脚摸了摸他的头。 莉蒂西亚专心絮絮叨叨的时候，艾萨克一声也没吭，就那么任由她胡说八道了好一通。等她自觉安慰地差不多了，他才开口。 「其实是我主动找的路易斯，不是外面传的那样。」莉蒂西亚脸色一僵。 「现在银刀号的食物储备不多，我不能拿全船人开玩笑。」艾萨克笑了下，「不过你能关心我，我很开心。」 「是这样吗……」莉蒂西亚挠了挠头，自作多情了啊。 她脸色红红的，艾萨克多看了两眼，然后忽然低头凑了过来。两人的唇瓣紧贴，他轻轻啄吻了一下，然后逐渐加深，一边吮吸她，一边轻轻含住。舌尖纠缠在一起，他十分富有耐性地品尝她嘴里的味道，好像要慢慢吃掉一样。 第79页 莉蒂西亚被吻得憋了半天气，脸都胀红了，软软地抵着他胸口，像一直被捕到网里的鱼。 好半天终于分开，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坐在银刀号的驾驶舱里了。 而那个人正趴在她身上舔她的颈子，还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银刀号驾驶舱外侧完全隔音、防水、挡光，所以在这里面两人也羞羞过几次，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还在机甲仓库里就在一起。 这、这么刺激的吗…… 这时候艾萨克已经脱了衣服，他埋在她脖子上舔吻了几口，莉蒂西亚浑身燥热，忽然感觉下身一凉，他似乎是准备进来了：「等一下，你没有前戏吗？」 「刚才不就是前戏？」 「刚才不算！」两人都汗津津的，莉蒂西亚憋红了脸。 「那，从我把你抢来的第一天算起，算不算？」艾萨克低声道。 莉蒂西亚一愣，见他目光灼灼，眼睛和驾驶舱里的唿吸灯一样明灭，忽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算。」 第45章 第四十五滴水 东南风舰队派船送来粮食没几天, 银刀号这边也带着装运机甲的拖船来到了对方的领海。 莉蒂西亚是和艾萨克一起去的，随行的是几个工程师。 这次碰面的地方不是信号船，而是真真正正东南风舰队的大本营, 那巨大的浮岛富丽堂皇，和银刀号比起来就像是民居和民居plus。 莉蒂西亚还是第一次登上他的浮岛，对此有些好奇，反倒是艾萨克目不斜视, 他带着人径直走到一层的大厅门口，路易斯早就等在那里了。 双方面对面注视了十几秒, 疑似针锋相对一般, 然后艾萨克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莉蒂西亚身前。 他伸手：「合作愉快。」 路易斯笑了下, 也走过来握住了：「合作愉快。」 既然双发有了协议, 这几架机甲的使用权暂时就交出去了，玛丽会说普通话，所以由她带着对方几名驾驶员熟悉操作，莉蒂西亚就跟着艾萨克去到船舱里了。 「请坐。」 三个人心平气和坐成一圈, 她觉得这状态颇有些微妙, 索性路易斯看起来对之前的冲突并未放在心上。一会儿，他和在座的几位高管一起讨论未来航行的线路问题, 最后决定先派遣小船对黑洞区进行改造实验。 「这是黑洞区海床的剖析图。」路易斯的大副走上来，往墙上投影了一幅图。 莉蒂西亚凑近了看, 图像上漆黑的一片，很像是被虫子啃光了的状态, 但是镜头拉近的话，发现海床一片光滑，黑漆漆的，更像被酸给腐蚀了一样。 「我们提取了这部分的土壤监测过了，没有酸腐和污染，就算把表层的黑土挖掘掉，没多久再往下的部分也会立刻变黑。」 「这种状态的海床植物没办法生存，所有的生物都会死亡，包括贝类和鱼类，但目前对人类的影响还不明。」大副推了推眼镜说道。 不明原因的腐蚀，这多像是诅咒啊，莉蒂西亚想着。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双方约定如果有进展了就合作探讨，两边的工程师都挺亢奋的。 莉蒂西亚低头翻阅了半天那些资料，越看越觉得……这大海好像有生命一样，在由着自己的意志做出改变。 人群活动越密集的海域，腐蚀的速度就越快。 她看了一会有些累了，抬起头，忽的对上路易斯投过来的目光。他斜靠在座椅里，戴着白手套的左手倚着太阳穴，发现她看过去时才露出一个笑容。 莉蒂西亚愣了一下，礼貌性地点点头。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结束的时候双方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艾萨克牵着她正准备走，被叫住了。 路易斯伸出手：「不如留下来用了午饭再离开。」他顿了顿，「今天厨房准备了蜜汁煎鸡，是公主殿下喜欢的菜。」 他这话一出，银刀号这边还好，因为除了艾萨克大家都听不懂普通话，东南风舰队的工程师们表情就有点微妙了。 「我想起来还有一个报告没写，先走了。」 「啊，实验室的门忘记锁了！」走的走，逃的逃。 艾萨克只停顿了两秒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 等到一群人围坐在东南风舰队的食堂里时，莉蒂西亚才觉得这根本不是一般的尴尬啊。 侍女们来来去去准备餐点，现在已经升级成执行官的侍女莱西就凑在她旁边，又是舀汤又是端饭。 「殿下，多吃一点，您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 「路易斯大人今天早上特意吩咐了，大厨们腌制了半天呢。」 莉蒂西亚看自己面前摆盘精緻的菜餚，低声道谢。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说话，埋头苦吃，连玛丽都一改平时聒噪的样子，捧了个碗歘歘歘地扒饭。也许是察觉到莉蒂西亚注视的目光，她头一低，仿佛要把整个人埋进饭碗里似的。 只有身边的艾萨克看起来没什么影响，他坐姿笔直，面对那些镶金的叉子勺也没有丝毫紧张感。 也许是她盯着艾萨克的目光太明显了，他愣了下，「喜欢这个？」然后从自己盘子里挑了两朵西蓝花夹给她，「多吃点。」 他看起来没有一点介意，速度飞快地稀里哗啦吃光了一盘子饭菜，然后就认认真真盯着她。 过了一会，大家都风捲残云吃完，之后就慢慢演变成了，所有人都认认真真地盯着她吃饭。 第80页 莉蒂西亚：「……」 熬过了这一顿尴尬的午餐，所有人正准备走的时候，银刀号提供的一台机甲好像出了点问题，东南风舰队的人来求助了，艾萨克和玛丽只得去看看。 「你在甲板上等一下，我马上回来。」他这么嘱咐了，莉蒂西亚点头答应。 但是左等右等，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见到他们的影子。莉蒂西亚抓着船舷的栏杆扭扭捏捏，想去厕所了怎么办…… 「一层左转第一间屋子就是了。」侍女指了路，她立刻一熘小跑。 东南风舰队的公用洗手间非常大，外侧一整排的洗手池，男女厕干净整洁。莉蒂西亚快速解决了生理需求，正低头提裤子呢，就听见隔间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们用的帝国普通话，肆无忌惮的。 「看到了吗，银刀号上那群乡巴佬，他们是根本没见过奶油西点吧，吃完了竟然还在舔嘴巴，没有教养。」 「也不知道公主是看上了他们什么，非得跑到那种荒郊野岭去。」 这两个侍女小声地互相聊着八卦，莉蒂西亚在隔间里默默待了一会，果断选择不出去。 她们洗了手，又开始说别的话题。 「哎，昨天我也去给地下一层b区实验室送饭了，果然和姐妹们说的一样，根本看不到人。」其中一个说，莉蒂西亚竖起了耳朵。 「好奇怪啊，也不知道那里面在进行什么实验，明明每次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场，送的饭却是十人份？」 「别说了，这些不是我们能知道的。」说完，两人匆匆关了水龙头走了，莉蒂西亚从隔间里出来，颇有点疑惑。 路易斯难道在进行什么对黑洞的特殊实验？ 而等她洗完手再次回到甲板上的时候，艾萨克一行人已经回来了。 「去哪了？」他自然地伸手过来牵她，莉蒂西亚摇摇头。 「咱们得赶快回去，天黑以后公海很危险。」艾萨克说道，转头吩咐别的船员，「大家注意戒备，最近探测到频繁发生小规模武装冲突，防御系统必须随时待机。」 所有人点头称是。 莉蒂西亚被他揽在怀里，亦步亦趋安置在船舱中央，还穿上了厚厚的防护服，防弹、防水，像个太空员。 「有这么严重吗？」明明白天来时路上大家都很放松的。 艾萨克摸摸她的头没说话。 因为中途耽搁，离开东南风舰队的领海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多，此刻正是太阳正高的时候。如果流鱼号能全速航行的话，回到银刀号浮岛只需要四个小时。 所有人都聚在主船舱里，先锋船由舵手把控方向，别的水手各司其职，艾萨克和几个工程师讨论刚才剩下的机甲问题。 莉蒂西亚和玛丽两个闲人坐在一起，因为无聊，她甚至开始做手工——帮玛丽补鱼网。 「你一个人要补那么多网，平时还要训练，怎么忙的过来？」莉蒂西亚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问。 「这有什么办法，穷啊。」玛丽装模作样抹了把泪花，「赚钱养家难啊，没点积蓄怎么娶男人过门，将来要养孩子就更穷啦。」 莉蒂西亚不可置否：「怎么不叫海德雷帮你？」 「他，让他看见又要比比叨个没完，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能那么啰嗦呢。」 玛丽摊了摊手，摇摇头：「凑活着过呗，还能不要咋的？」 两个女人聊着平日里的夫妻琐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流鱼号离开领海一个小时里，起先还有东南风舰队的小船路过，到现在几乎是扫不到任何的人影。 莉蒂西亚刚补好一张网，忽然听到什么清脆的声音，然后越来越多，有节奏的落下来。 「又是恶劣天气？」众人感嘆。 「好大的冰雹，竟然叫我们赶上了。」 从窗外看出去，指节大小的冰雹不断从天上掉落，砸在海面上溅起一个一个水坑。击打在船顶和甲板上时，发出有些渗人的响动，莉蒂西亚真的很怕天花板就要被这么打碎了。 因为恶劣天气，他们不得不放慢行进速度，照着目前这个航速，估计天黑了才能回家。 大概半个多小时以后冰雹停了，前面又出现了大雾，流鱼号还是只是保持中速行进。身边玛丽早就睡着了，四仰八叉的，莉蒂西亚把脑袋靠在座椅上，看着一成不变的海面也觉得脑中困意袭来。 她歪着头差点睡着，忽然被警报声惊醒。 船头的红色警报器忽闪忽闪的，雷达阵图上一枚红点正在飞快接近。 「不明信号船接近中，目前没有得到通讯信息，对方航线笔直。」 艾萨克目光紧盯那个红点，所有人无端紧张起来。 第46章 第四十六滴水 茫茫大雾瀰漫在海平面上, 明明肉眼什么都看不见，众人却觉得是一颗陨石离他们越来越近，好像随时都要在身边炸裂开一样。 「还有1分钟流鱼号就将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水手脑袋上冷汗流下来, 盯着雷达阵图一动不动，但是那个红点却不偏不倚，直愣愣地冲过来。 艾萨克只考虑了片刻：「打开探照灯，用灯语。」 在视线被遮挡、无线不通的前提下, 用可以穿透浓雾的强光射灯是最后一步了。得到指令，水手火速爬到了操作台上, 一枚安装在船头的射灯有规律地闪动了几下。 第81页 所表示的意义是：停止前进, 否则攻击。 但是直到灯语循环三遍，他们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艾萨克伸手握住操纵的按钮。 「是否确认到流亡者的求救信号？」 「未收到！」 「所属任何一支舰队的通讯信号？」 「未收到！」 眼看红点越来越接近, 他果断按下自卫反击系统的按钮：「开启鱼刺。」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说了以后全船的氛围一瞬间都不一样了，莉蒂西亚无意识地收紧双腿，见所有水手都井然有序。 「轮机运转正常。」 「弹药装填倒计时三秒。」 「噪音90分贝, 左转0.5度, 鱼刺已锁定目标。」 就在他们开火的一瞬间，莉蒂西亚觉得自己心头也勐地震了下。 然后就是鱼/雷发射的声音, 几秒钟以后，不远处出现一阵爆炸的巨响, 火势和浓烟透着大雾都能看清楚。 不明船舶就这么被消灭了，莉蒂西亚莫名松了口气。刚才看似危险的处境其实对全副武装的银刀舰队来说是家常便饭, 她忽然这么意识到。 「派一条电动快艇去侦查一下，如果没有威胁，就把它拖回来。」艾萨克下令，立刻就有几个年轻的水手爬上了一条小马达，然后速度飞快地往火势汹涌的那处海面驶去。 莉蒂西亚趴在窗口看着，浓雾中，那小马达先是绕着不明船舶转了两圈，然后很快他们这里的信号台就收到了消息。 「扫描完毕，暂无生命指标。」这就意味着那上面没有活物了。 艾萨克点点头，电动快艇上的水手用铁勾在那破船上固定好，由流鱼号的轮机慢慢缩短锁链的长度将其拖回来。 像这样的不明船舶，一般都会拖回浮岛进行废品的拆卸和回收，如果能遇到还算完整的燃烧物或者武器，那就是极好的，要不然，船体的钢材也能再利用，不可以浪费的。 过了一会，在电动快艇的护送下，这艘烧焦的小破船被拖到近前，算是完完整整地映入众人视线。 它比流鱼号小上一圈，顶多能搭载十几人而已，看船身的磨损程度也已经不新了，现在又被鱼/雷炸过，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船舱里有两名男性尸体，看随身的物品，应该是逃出来的海盗余党。」 火势扑灭以后，水手们上船进行进一步的检测，顺便将尸骨包裹起来进行水葬。 「检查一下可燃物和弹药情况。」艾萨克站在船头看着。 其实这就是在公海上遇到的很正常的袭击，但是有点奇怪的是，刚才两方都在进攻范围内，他们明知道流鱼号已经作出警告，这两名海盗为什么还不攻击？ 「船体弹药充足，燃料还剩三分之一，没有被火势波及，可进行再利用。」一群人来了兴致，吭哧吭哧搬了管道打算先把可燃物转移，省的小船一会发生爆炸。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就是路上随便捡来的一场意外收穫而已，谁也没料到，这艘破船会改变他们的一生。 乃至全世界人民的一生。 因为半路出现的这许多突发情况，流鱼号拖着一个累赘回到浮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天色早就黑了，星星点点的亮光从一个个房间里探出来，巨大的浮岛恍若城堡。 「明天白天再进行检查回收工作吧，大家先回去休息。」艾萨克这么说了，水手们当然十分高兴，一个个欢快地跑走了。 莉蒂西亚跟在他身后爬出船舱，左脚刚踏上铁梯，忽然背后一阵毛骨悚然，脚步不由停住了。 「艾萨克，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她问道。 「什么？」他疑惑地回头，两人屏息等待了片刻后，耳边还是只有海风的唿唿声，「应该是老化的轮机被高温烧毁以后的声音，没什么问题，不会爆炸的。」 莉蒂西亚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往浮岛上走去。 但她听到的好像是人的说话声，很轻很轻。 这一夜非常没有安全感，说不出来是紧张还是无措，莉蒂西亚一直窝在艾萨克怀里，双手双脚都紧紧抱住，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不过好像也不是恐惧？起码她没有做噩梦，抱了一会就稳稳睡过去了。 柔和的海风吹拂过她的脸颊，从耳边卷了一丝头髮往后拂去，莉蒂西亚闻着大海的味道睁开眼睛，见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草绿色的。 远方比浮岛还要高的山脉层层叠叠，深绿的、泛黄的，这新鲜的景色好像另一个世界，让她目不暇接。 这是梦吧……她一定是在梦中。 海水还没有漫过陆地，安安静静蛰伏一侧，成片的牛羊在草原上奔跑，偶有小溪和大河横穿过土地，蜿蜒流动着像条银缎。 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但莉蒂西亚觉得很自由。 她看着这一切，连嘴角什么时候微微翘起都不自知。 早上的时候，她还在梦里挖土坑玩，正挖到一颗大萝蔔呢，就被耳边众人的尖叫声给吵醒了。 「快把它丢回去！！！」 「把孩子带到屋里去！！不许出来！！」 莉蒂西亚一个激灵勐地翻身起来，就见甲板上的人们乱糟糟的一堆，女人们抱着孩子蜂拥回屋子，男人们则警惕地站在船舷边。 她穿好衣服走出去一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昨晚的那艘破船上，艾萨克正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第82页 昨天一起出海的水手冷汗都下来了，两条腿软地站不住：「大首领，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人手里拿着把喷火器：「用火烧，一定能烧死它！」 艾萨克摇摇头：「你们忘了昨天船舱里烧成什么样了吗？」 他手里一颗鸵鸟蛋大小的白色蛋状物，但是上面有若影若现的花纹，像织物一样漂亮。连装它的盒子都焚烧殆尽，这个蛋却完好无损。 「那，那用液压机！」 「用电击！」 「还是丢回海里吧……」别的水手你一言我一语，莉蒂西亚绕过他们慢慢走到艾萨克面前。 这蛋在艾萨克手里，显得纯良无害，不说的话，还以为会是什么珍惜鸟类。但是大家明知道的，海里不可能有鸟。 「这是什么？」 艾萨克看她一眼：「虫卵。」 已经消失灭族的虫族，不知道什么时候遗留在海底深处的虫卵，所有的探测装置都检测不到它，所有的潮水流波都没把它损坏，直到被渔船捞起，后被辗转被海盗取走。 「他们大概以为这是什么珍惜动物，想去卖个好价钱吧？」玛丽猜测着。 艾萨克将这颗虫卵用盒子装好，随手抱着。不过看那些海盗当时的反应，大概也是察觉出什么了。 「大家不要惊慌，我们现在就把这颗卵处置掉，不会对孩子们产生影响的。」艾萨克安抚众人，然后抱着盒子来到一艘小船上。 「海德雷，你帮我开船。」后者点点头。 莉蒂西亚本来想说什么，但是艾萨克走得飞快，她没有来得及。 那很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颗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破壳而出，带来一个古老又神秘的种族文明。 「杀了它们一次了，还差第二次吗？」见小船远走了，有个人说道，众人都纷纷点头。 「用尤森坦号的火箭炮就能一下搞定。」 「踩一脚就碎了吧。」 等到看不到了，人群才渐渐散开。。 莉蒂西亚泄了气，双肩塌下，她也正准备离开，察觉一个人来到身边。 露西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甲板上，驼背的老人捡起地上的一片垃圾揣进兜里，慢吞吞地拄着拐杖走路。 「现在的人啊，就是看不清真相，不是不让你们知道，是你们自己不想知道。」她絮絮叨叨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莉蒂西亚就这么在船舷边站了半天，等到艾萨克他们的小船再次开回来，手中已经没有盒子的踪迹了。 「扔到远海里了，盒子上绑了石块。」他言简意赅，众人欢唿起来。 莉蒂西亚有点失望地趴在栏杆上，然后还是觉得气闷，干脆沿着铁梯爬下去，蹲在码头边看海水。 刚才应该求艾萨克把它留下来做实验的，因为赛尔雅说虫族很厉害呀。 她胡思乱想着，手指拨弄了几下海水，还有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白乎乎胖乎乎的圆形东西，从深海浮了起来。 第47章 第四十七滴水 它仿佛是有自己的意识, 专门向着莉蒂西亚的方向游过来，这可把她吓坏了，勐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柱子后面。 「殿下, 你怎么了？」路过的水手见她行为古怪询问道。 莉蒂西亚摇了摇头，再抬头瞧过去时，见原本漂浮着虫卵的地方已经空了，它不知道是不是又沉了下去。 好惊悚啊…… 刚才的那一点好奇也消失殆尽, 她不敢再呆了，回过头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铁梯, 慌不择路地逃窜, 好像背后有恶魔似的。 一路跟兔子似的奔回屋子里，看到他时莉蒂西亚勐地扑了过去。 「艾萨克！我刚才……」 「嗯？」 但是等看着他的脸时, 到嘴边的话咕噜了两圈又咽了回去。 「艾萨克……那个虫卵。」她犹豫着, 磕磕巴巴地说。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我们用了很多方式都没办法破坏它，但是我已经将它沉入深海，虫卵在盐水里无法孵化，我们就是安全的。」 莉蒂西亚抱着他的腰心想：不, 那玩意绝对是自己浮上来了！！！ 此后两天, 她再也不敢接近水边，连操作公主号机甲练习的时候都避免了往海面上飞, 只在浮岛上方打转。 玛丽躺在沙滩椅上一边补渔网一边晒太阳，到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抬头喊她：「你再在我头顶飞，我就要晕船了啊。」 然后就见那丑丑的大机甲跟害羞了似的, 勐地一个加速消失在头顶。 玛丽甩了甩破渔网自言自语道：「真是，到底怎么了嘛。」 而莉蒂西亚坐在机甲驾驶舱里，专注地盯着屏幕，上面镜头拉近，清楚地显示了海平面的情况。她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再次看到那颗蛋。 是回去了吧，回去了就好。 莉蒂西亚提起的心稍微平復了一些，她驾驶着机甲往低了飞，最近是冬捕开始的时候了，因为bm的手没有手指，所以她右手就装了个钩子，可以让渔民将渔网挂在上面。 「对对，往东边拉！」 「可以啦可以啦！」 渔民们吆喝着，和莉蒂西亚一起将网丢进海里，她悬浮在海面上，看他们驾驶电动快艇四散开驱赶鱼群，海面上划出一道一道的水波来。 第83页 今天天气特别好，天空晴朗极了，一改前几天的恶劣天气，连一点雾霾都没有，蓝天仿佛要和海平面接成一线。 被渔民带出来的海鸟也十分安静，它们漂浮在水面等待着时机，像一只一只的小船。 莉蒂西亚驾驶着bm公主号飞翔在半空，机甲喷出的气流在水面上盪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她漫无目的地等待着收网，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海面。 等一下？ 那、那白乎乎胖嘟嘟的蛋状物正漂在离渔民们不远的水面上，有几只海鸟绕着它飞舞，还有一只甚至直接停在了上面，低头啄羽毛，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要不是她知道这玩意是什么，此番画面简直是一副安逸闲适的秋景图。 「……」莉蒂西亚屏住唿吸，缓缓降低飞行高度，机甲的右手将鱼叉紧紧握住，她这还是第一次「作战」，没想到就是要对付一颗蛋。 但这可是一个棘手的敌人，火烧不死枪打不死的。她是应该先用网兜住再丢出去呢，还是直接用鱼叉击飞？ 莉蒂西亚默默想着作战策略，渔民们突然吆喝起来了。 「收网啦！」 「右边的抓紧了！」 伴随哗啦啦的一阵出水声，船头的轮机快速旋转，数不清的鱼儿被渔网驱赶着从水面上跃起，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刚才还平静的海面跟烧开了的锅炉一样。 「今天运气真好，大丰收啊！」 渔民们兴高采烈，一个个甩开了膀子拉渔网，没一会船舱里就堆满了黑压压的鱼，还在扑腾着甩尾巴。 「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大批量的鱼群了，难道是周围的水温回暖了？」 「大概是有洋流过来，所以带着些新鲜的饵鱼。」 众人猜测着原因，莉蒂西亚默默看了一会，收回了右手的鱼叉。 目光所及之处，沸水一样的海面四周，渐渐有更多的鱼群游过来，那些鱼似乎是被什么吸引着来到这附近，绝不是他们说的洋流活动。 从高处能看得清楚，在这挤挤攘攘的海水中，唯有这颗白蛋似的虫卵游刃有余，它追赶着、驱逐鱼群，好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样。 看着这一切，莉蒂西亚脑中不禁生出了什么奇怪的想法。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疯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莉蒂西亚帮助捕鱼船完成了捕捞作业，众人在码头收到了水民们的集体欢迎，是在这缺衣少食的时候少有的一次慰藉。 屋里没人，莉蒂西亚心神不宁，她又拿出了那本科普虫族的着作，翻到某一章节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 书上明确提到了几点重要信息：「第一，虫族早于人类出现在星球上。」 「第二，虫族可以和人类沟通，但这种人并不是指所有人，而是少部分人群，其中第一代皇帝就可以和虫族对话。」 莉蒂西亚顿了顿，手里的书本慢慢垂落到膝头。 然后她就一直坐在窗户前面发呆，等到日落西斜了，艾萨克都没有回来。 「大首领下午就出去了，带着大副二副去中止战争了。」一个水手擦了把汗说道，「北边的一支小船队没有足够的食物，已经开始抢劫别的船队了，因为他们是主要生产布匹的，根本没有多少粮食作物，现在战争已经闹得很大了。」 说完，他又急匆匆跑走，好像下一刻战火就要波及到银刀号来一样。 世界性的战争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它从星星之火开始，慢慢燎原。 莉蒂西亚心不在焉地沿着船舷走着，因为下午捕到的鱼很多，现在甲板上还堆着一箱箱没有处理过的饵鱼。 胖子麦克乐不可支，他带着大食堂的人们刮鱼鳞、剔除鱼内脏，干得热火朝天。 因为食物紧缺，他们现在连鱼内脏也不扔了，加工过以后制成粉末做干粮吃，食物也从购买制变成了配给制。 他们的满足来得那么容易，因为一船满载而归的鱼，就能让大家开心一整天。 莉蒂西亚默默看了一会，起身爬下铁梯走到了码头边。她面朝海面站了一会，果不其然低头就看到那颗虫卵自己漂了过来，它身上还卷了几根水草，像个邋遢的孩子。 「那个……」 她一说话，这白蛋好像吓到了一样，又往下沉了沉，大概淹没到一半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孩子遮了一半的脸在门后看人。 她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叫莉蒂西亚。」她忽然说，蹲下身朝那颗蛋伸出了手，「你愿意和我走吗？」 这一个动作花光了所有的勇气，如果这蛋作出什么突如其来的举动，她估计短时间都不会再凝聚勇气了。 莉蒂西亚在赌，赌是这颗虫卵招来了丰富的鱼群，且它对她没有恶意。 然后过了几秒钟，她就看到这颗白蛋晃晃悠悠地游到了岸边，她就知道是她赌赢了。 双方接触到的一瞬间，耳边听见一个稚嫩的童音撒娇着：好呀~ * 最近玛丽很憋屈，因为距离银刀号很近的两支船队开始征战，大首领艾萨克带着海德雷等一行战斗力远赴战区，和东南风舰队等一起进行调解。 她的腿还没好全，阿芙罗号也没修好，她们姐俩都是伤残，果断被大家留在了家里长蘑菇，想想都是泪。 见不到自家男人就算了，连小公主都躲着她，天天和做贼似的晚出早归，要不是她知道艾萨克不在，还以为是她在屋里藏了男人。 第84页 莉蒂西亚当然不是有了外遇，她是在想方设法养育这颗珍贵的白蛋。 书上当然不会说如何孵化虫卵，她就把这小傢伙当成鸟类来孵，用破布卷废纸箱子弄一个窝塞到床底下，保证温度和湿度。 晚上的时候，莉蒂西亚搬来一个盆，里面装了水给它「洗澡」。 说是洗澡，其实更像是洗菜，用刷子把这颗蛋翻来覆去洗刷干净了，把上面的泥巴和脏污洗掉，就随时都可以下锅了。 「你还有家人吗？」用布给它擦干的时候，莉蒂西亚状似无意地问。 她现在可以和这颗虫卵无障碍沟通，但对方更像是个幼儿，说的话也毫无逻辑，她可以从它口中套出很多话来。 「没有啦~」虫卵翻了个身，她也分不清现在它是哪头朝上，只管用布胡乱擦了两把，就当是脸好了。 「那你呢，还有亲人吗？」它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眼睛瞧着她的表情，问道。 莉蒂西亚愣了下：「我也没有了。」 双方都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大概是她手里的布擦到了它痒的地方，这小傢伙开始咯咯笑起来：「不对不对，你有的！我都闻到他的味道啦！」 莉蒂西亚撇撇嘴，看不出来它倒是很敏锐。说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挺奇怪的，倒像是种族不同年龄不同的朋友。 「我是不是该给你取个名字？」 「就叫拂晓吧。」 白蛋在她做的窝里翻了个身：「拂晓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天亮时分。」 饲养到第三日，艾萨克就率队回来了，出于谨慎莉蒂西亚把虫卵放到了天花板上藏起来，并且不许它乱动。 「虽然现在暂时被压制，但是水民的情绪都接近崩溃。按照计划我们应该往南边迁移的，但是船老大说最近捕鱼的成果不错。」艾萨克坐在凳子上，莉蒂西亚在身后帮他编辫子。 她心想：每天早上凌晨带着拂晓去海边兜一圈，所以每天都能满载而归啦。 「莉蒂。」他捉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身前来，轻轻把脑袋埋在她怀里。 「怎么了？」莉蒂西亚抱着他的头有点脸红。 「没什么。」艾萨克默默想。 ……怎么好像闻到了陌生雄性的气味。 第48章 第四十八滴水 艾萨克回来的第一个晚上, 风平浪静，离家几天的水手们早早都回去歇息了，他们俩也早早睡下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 黑了灯，莉蒂西亚感觉他的大手从肚皮摸上来，然后熟练地撩开她的睡衣的时候……她其实是半推半就的。 粗糙的手指和她幼滑的皮肤形成一个对比，莉蒂西亚偏过头闭上眼, 然后感觉到他覆上来，灼热粗重的唿吸喷在她颈项。艾萨克一直在低声呢喃她的名字, 动作快速而温柔, 没几下衣服就剥掉了。 尽管双方都喜爱对方，期待一场小别后的亲热, 莉蒂西亚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因为…… 天花板上还有一个东西在围观啊！！！ 艾萨克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就在头顶的一个破纸箱里，躺着某个珍贵种族的末代传人呢……虽然它只是颗没鼻子没眼看不出表情的蛋。 但做那种羞羞的事情，夫妻两个爱意交流的时候, 她并不像旁边有个傢伙在偷窥的啊。 所以她第一次, 非常坚定地，推开了艾萨克！ 后者正在专心低头吻她的胸口, 突然间被双手推到了一边，有点懵。 莉蒂西亚捲起被子裹住身子, 她脸颊通红，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小声道：「咱们今夜就说说话好不好？」 艾萨克在黑暗里默默看了她几秒钟, 然后翻身躺倒了旁边，他的唿吸声那么粗重，现在还没有平息，莉蒂西亚简直要尴尬死了，两人都挨着仰躺着望天，谁都没说话。 任何看似坚强如百鍊钢的男人，在求欢时被自己媳妇儿拒绝的话，大多都会遭受如同陨石撞击星球一样的打击。 艾萨克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已经在想原因了。 是不是之前太频繁了，她累了；或者是他碰她不舒服？不过她的身体确实是娇弱…… 就在他想着下次要不要换个姿势和前戏的时候，莉蒂西亚凑了过来，她十分不好意思，软软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蹭了会，「艾萨克……」 他立刻反应过来，伸臂揽她到怀里拍了拍：「没事，是不是累了？快睡吧，我不走。」 艾萨克看似一点都没有介意，他灼热的手掌把住她的肩头，宽阔的怀抱给予她十足的安全感，好像能遮蔽一切风浪一样。 莉蒂西亚趴在他胸口，尽管什么都没做，她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他那里飞去，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想到就很开心。 第二天开始，艾萨克和海德雷他们就开始部署起了银刀号的防御工作，每夜都有两条小船在附近巡逻，每家每户轮流出一壮年值夜，发现任何风吹响动都会立刻拉响警报。 虽然小范围战争暂时是停止了，但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爆发是什么时候。现在这附近的渔场产量惊人，食物充足的银刀舰队难保不会遭他人嫉妒。 「拂晓，你慢一点啊！」 清晨的时候，艾萨克前脚刚出门，后脚莉蒂西亚就赶忙出去了，白蛋脱手而出，它灵活地自己在甲板上一蹦一跳，然后噗通一声跃入了海水里。 第85页 莉蒂西亚着急地抓着船舷张望着，这时拂晓已经没入了浅海中，从高处看，它白乎乎的胖身子跟个珍珠似的，身边是一圈圈环绕的饵鱼。 现在水民们几乎一整天都在外头捕鱼，鱼群就像是自己送上门的一样，专门挑浮岛的周围海域活动，这可让水民们乐坏了，因为这样大家几乎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 莉蒂西亚偷偷摸摸跑到码头边上，蹲下身看它在水中玩耍，拂晓在水里呆的时间越长，吸引的鱼群就越多，有一次甚至还引来了一条大白鲨。 「太多了鱼太多了！你节制一点。」莉蒂西亚跟个苦口婆心的老师似的，看管着玩疯了的拂晓。它咕噜噜转了一圈，然后用力高高跃出水面，再重重地噗通一声落入水里。 「嘘嘘嘘！轻点声！」莉蒂西亚比着手势。 「莉蒂，你在和谁说话？」她身体勐地一震，回头就见艾萨克站在不远处的梯子上，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没、没有谁。」她缩了缩脖子掩饰道，「艾萨克你看，这附近哪有人呀，我是在自言自语。」 但男人显然没信。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先将她周身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她身上又是那种陌生的雄性味道，不是船上任何一个他知道的男人。 艾萨克眯了眯眼睛，莉蒂西亚不敢和他对视，移开了目光，不由自主就看向了海面。 后者也转过头去，然后那么不凑巧的，没心没肺的拂晓「腾」一下跃出水面，然后重重砸在了二人脚边。 莉蒂西亚/艾萨克：「……」 白蛋咕噜噜滚了两圈，似乎在要求莉蒂西亚把它抱起来，但是两人谁都没有动。 「艾萨克……它不是你想得那样！」在他说话之前，莉蒂西亚抢先一步解释道，她拦在拂晓前面，紧张地看着他。 「它没有伤害我，是我自己要把它带到船上来的。你也看到了，它一出现，海里的鱼群都变多了，大家都不用挨饿了，所以我猜虫族有沟通大自然的能力，不是大家认为的那种灾厄之源。」 「咱们别伤害它，不行吗？」莉蒂西亚很久没用这种哀求的语气和他说话了，艾萨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她竟然愿意为了这个虫族做到这种地步，舍掉公主的身份不要，冒着被全船人唾弃的风险。 他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身体先一步大脑作出了反应。艾萨克迅速将那个不断滚动的白蛋捡了起来抱在怀里，然后远离了莉蒂西亚，站在一个她暂时够不到的距离。 莉蒂西亚看他的动作，猜想艾萨克大概是没法和拂晓交流的，所以她还在试图说服他。 「我觉得不能光从前人的表意来看待虫族，人类和它们也许可以和谐共处的，毕竟现在环境这么恶劣，有了它银刀号也许还能活下去！」 她自认为给出的理由很充分了，但是不知道艾萨克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始终面色凝重，抱着虫卵距离她很远。 过了会，大概是被她坚决的态度说服了，艾萨克低头看了眼装作乖巧的白蛋。 「我可以留下它，但前提是你不许再接近，虫卵由我来保管，你绝对不可以触碰它。」他冷淡地说道，声音坚硬如铁。 难得他肯退步，莉蒂西亚连连点头：「我给它取了名字，叫拂晓，你叫他它就会应你的。」 艾萨克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一动不动的虫卵，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它叫什么。 虫族的基因霸道，人类一旦接触到，连自己和后代都会成为半虫混血人，这是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半虫人的艰辛。 如果她也变成这样的话？ 艾萨克想到这些，总感觉连唿吸都困难起来。要不是拂晓的蛋壳坚硬，他都要捏碎它了。 莉蒂西亚看他表情阴晴不定，连忙出言宽慰：「艾萨克，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不该瞒着你。」 听她软言劝解，艾萨克再看看手中一动不动的虫卵，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从那天开始，拂晓就搬了家，艾萨克在屋子门口的空地上搭了一个狗窝棚，把它的纸箱子丢在了里面。 没错就是狗窝，虽然莉蒂西亚觉得对不起拂晓，但这已经是艾萨克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况且她也不喜欢有人在卧室里听墙角…… 在它来到浮岛一周以后，虫卵的壳还是没有丝毫要破的迹象，艾萨克对此表示毫不关心，又没有别人可以问，莉蒂西亚只好任其自生自灭。 抱歉了拂晓…… * 每天靠着丰富的鱼群，银刀号火速囤积了一大批的食物，食堂的人将其制成一批一批的烤鱼干、鱼肉馅丸子，冷冻鱼泥和鱼肉饼，装满了所有的冰库。 但是平静的日子显然没有那么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日子变好了的时候，变故又来了。 「安塔尼亚舰队被洗劫了？」从远方传来的消息，因为大面积的环境恶化导致飢饿，几个贫穷的船队联合在一起趁着夜色围攻了安塔尼亚舰队。 因为它主要生产人口，所以船上的储备粮也十分庞大。 「据说现任大首领拉东被人推到海里死了，现在安塔尼亚舰队也完了。奴隶们都四散逃跑，大多数是被途经的海盗抓走了。」 海德雷看了看电报的最后一句话：「新任大首领已经选出，是拉东的弟弟，他请求您施以援手，将奴隶们解救回来。」 第86页 艾萨克挑了挑眉：「求我帮忙？」 「是的，为此安塔尼亚舰队会免费赠送一百个人的新鲜人口注入。」 第49章 第四十九滴水 一百个人的确是大手笔了, 且不说艾萨克会不会要，就是新任首领拉比现在空有个船长的名号，手下的奴隶全都逃跑了不说, 连能自保的武装都不多。 这张空头支票开的真是好极了。 「去，怎么不去！」玛丽掏出大腿上别着的手/枪朝天比了比，「这正好是个好机会，叫他们那些人知道银刀号已经不是从前的银刀号了！三十六支船队的顺序早就可以重新洗牌, 咱们再也不是排在最后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点头, 水手们一下子群情激奋起来, 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蓝图。 海德雷摸了摸下巴：「可是……」 「别那么担心了，玛丽说的对, 我们要去。」艾萨克低头擦拭手里的金色钢叉, 「银刀舰队是借着安塔尼亚求助的名号去的，我们只负责帮他们解救奴隶，至于其他的……」 捣毁一两支疯狂的舰队，那都是情理之中, 名正言顺的事情。 海德雷愣了一下, 低头咳嗽一声应道：「明白。」 安塔尼亚舰队距离他们不算近，要在途中穿过两支其他舰队的领地, 所以当天下午艾萨克他们就开始准备了。 海德雷的尤森坦号要作为王牌在浮岛看家，所以暂时交给别人驾驶, 他自己则选了一台量产pm和玛丽一起出征。 「你身体吃得消吗，不是才从前线回来, 要不别去了吧。」收拾行李的时候，玛丽看着海德雷的裸背说道。 后者回过头丢给她一个眼神：「我身体怎么样你不知道？」 正常女人这会就该害羞了，但是玛丽没有，她丢开手里的衣服，腾一下跳到床上张开双臂：「我不知道啊，要不你现在表演一个脱衣舞给我看看？」 海德雷一滞，哼了一声扭过头。 「什么嘛，别这么小气，之前给你弄回来的大码比基尼还没穿给我看吶。」 「你闭嘴吧。」 而这边莉蒂西亚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艾萨克竟然主动表示让她也跟着一起去。 「你一个人留在浮岛我不放心，而且路程很远，如果有事的话我赶不回来。」他给了她一把小手/枪，就别在腰后面，「借这个机会，你正好可以用机甲进行实战操控，这也是学习的最后一个阶段。」 莉蒂西亚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看着那把银色的小手/枪，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是不是只要我通过这个阶段，就是得到你承认的机甲驾驶员了？」她双眼冒着小星星求证道。 艾萨克愣了片刻：「你想要当职业驾驶员？」 「当然了！我也不是目光短浅胸无大志的人好不好。」莉蒂西亚说道。 艾萨克语气不变严厉地说：「那……如果以精英驾驶员的标准来衡量你还差了一点，这一点可能是在反应力，也可能是在操作技巧上。」 莉蒂西亚扁了嘴，失望地低下头。 「但如果你想要我的承认，那么你早就已经得到了。」艾萨克摸摸她的头，露出一个笑容，「没有人比你更厉害了，莉蒂。」 他的夸奖太直接，莉蒂西亚反倒觉得害羞，她扭扭捏捏动来动去：「哪有……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过还有一个前提。」艾萨克忽然严肃道。 「什么？」 「虫卵不能带去。」他冷淡地瞥了眼可怜巴巴趴在狗窝里的拂晓，「它目标太大，容易造成骚乱，而且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让它留在这哪都不许去。」 莉蒂西亚似乎都感觉到拂晓在哀嚎了，但也只能默默点头。 随后，他们挑选了以流鱼号为首的先锋船，还有其他三艘中型船舶，携带了十架量产机甲，并且配备了全部武装。 一行人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航，歷经一路各种奇奇怪怪的天气，又是大雾、又是海面结冰，费了好一番周折才赶到安塔尼亚舰队的领海附近。 海上又没有陆地，其实这片海和那片海看起来都差不多，入目蓝汪汪的一片。但是安塔尼亚舰队附近的海域黑洞化更加严重，海底跟生了白癜风似的。 莉蒂西亚站在船舷边上往下看，连一点点海草和鱼群都没有，海水透彻地露出底下斑驳的海床。 「那个就是安塔尼亚舰队的浮岛啊。」玛丽用望远镜看了看，一艘被轰掉了半个船头的红色巨型轮静悄悄停在海上，跟个小丑似的。 「怎么被打成这样了？像只没爪的螃蟹。」 「据说是遭到偷袭，还来不及还手就被致残了。」海德雷看了看无线电显示屏，「他们向流鱼号开放了通讯频道，我们还去浮岛上打个招唿吗？」 「不用去。」艾萨克盯着雷达海图，「全军往南偏离45°，调转方向全速追击，已经发现盗贼的踪迹了。」 他一声令下，刚才还安逸地看风景的众人都紧张起来，十名pm驾驶员全部就位，在拖船上随时保持出击状态。 莉蒂西亚排在最后，她的小bm和其他机甲一比就跟个胖乎乎的小孩子似的，手里拿着一桿电磁鱼叉，已经处在准备状态。 她坐在里面摩拳擦掌，身上是紧绷的驾驶员制服，腰上别的艾萨克的手/枪，感觉此刻看着驾驶室里明灭的唿吸灯全身都要沸腾起来了嗷！！！ 第87页 脑内一遍遍演练着训练时的知识，眼睛一遍一遍扫过那些按钮和操作杆，正紧张到极点的时候，突然一个视频通话接了进来。 玛丽放大的脸一下就占据了半块屏幕，她歪头扫了眼：「小公主，你怎么满脸是汗？」 莉蒂西亚反射性抬手擦了下：「我……」然而手上并不湿。 「别紧张了，有大首领在，你以为还有咱们出场的机会吗？」玛丽懒洋洋道，她也穿着驾驶员制服 不一会，海德雷的视频通话也接进来了，他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准备阶段不允许驾驶员相互聊天。」 「我没在聊天，我们是在讨论战斗策略！」 「你还狡辩。」 「我真没有，要不咱俩讨论讨论？」 他们两个在她的显示频道里争吵得热火朝天，结果没一会艾萨克的视频通话也跳出来了。 他好似没注意到玛丽二人的动静，目光直直盯着她：「害怕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摇摇头：「一点都不。」 银刀舰队的先锋船全速前进了大概有十分钟，在距离安塔尼亚舰队不远的一处海域发现了行踪诡异的几艘不明船舶。 「看船标似乎是飞罗舰队和白海舰队的副船，他们怎么变成海盗了？」水手们议论纷纷。 「可能是因为时事被迫，也可能是借着机会主动。」艾萨克说道，「全部驾驶员准备，第二信号船开启鲨鱼模式，准备潜入水中。」 一声令下，满载着鱼/雷和其中五台pm机甲的小船化身潜水艇，逐渐沉入水下，然后悄无声息地往对面驶去。 大概五分钟以后，两边的埋伏都已经做好了。 「大首领，我们现在攻击吗？」二副问道。 艾萨克刚想说开始，突然被新的讯息打断：「等一下！附近还有其他船只在快速接近。」 众人等待了一会，在雷达阵图上忽然看到了熟悉的信号标识出现，这个船队前不久还和他们交流过。 「东南风舰队怎么在这？安塔尼亚没说他们还找了别人帮忙啊。」 「向两方求援，他们想的可真周到，呸！」 艾萨克抿了抿嘴，他看着东南风舰队的船只从斜后方驶来，上面搭载的正好就是他们援助的那几台机甲。 真巧。 计划被打断，为了防止被识破，艾萨克果断命令信号船出击，鲨鱼模式一解除，对方还没有准备呢，鱼/雷就把船体轰了一个彻底。 上面的人正在心满意足地搂着奴隶寻欢作乐，忽然脚下一阵摇晃，要不是还开着保护屏障，船整个就翻了。 「发生了什么！」人们骚乱起来，被抓过来的奴隶们又哭又叫，水手狠狠拿鞭子抽打他们。 「都闭嘴不许哭！」 船舱里顿时乱成一团。 大副二副围在海盗头子身边：「老大，看船旗是银刀舰队和东南风舰队的人，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怂样！现在安塔尼亚的全部货物都在咱们手里，武器也都是新的，别说他们只来了几条小船，就算是浮岛来了，咱们也照端不误！」 脸上生满横肉的海盗头子狠狠笑了下：「东南风舰队有的是钱，银刀舰队的机甲最是上乘，我们赢了他们，称霸世界也不是问题。」 船长因为自大鬼迷心窍，大幅二副可不傻，他们看着呈包围态势的五架红色机甲，第一反应就是试探一下敌人的实力。 海德雷操控着其中一架机甲，一边灵巧地躲避着流弹，一边扫描对方全船的状态，冷不丁一梭子雷光弹忽然飞了过来，他灵活地避开，机甲在空中旋转一周，身后炸出阵阵雷花。 他一点都不慌乱，反手也是一梭子枪子打过去。突突突，对方的船边多出来一排黑色弹孔。 第50章 第五十滴水 「大副, 可以听到吗？」操控台信息员的声音传出来。 海德雷在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又和旁边一台pm配合着来了一次勐火力强攻，等那边的炮哑了以后才点击回话。 「嗯, 我听见了。」 「大首领驾驶银刀号已经入水，一分五十秒后採取第一战术。」 「明白。」五台机甲悄悄后退，无声无息地潜入海水里隐匿身形。 而这边被对方的普通量产机打哑了炮的海盗们彻底怂了，船舱里的奴隶们再一哭一喊, 场面就格外混乱，有几个机枪手紧张过了头, 甚至误伤到了友军这边。 「混帐！笨蛋！」海盗头子手拿着顶帽子一个一个打过去, 「回击啊回击！对方才几个人你们就害怕了，尽给我丢脸！」 他吼了两嗓子, 忽然灵机一动：「不是有新抢来的辐射重炮吗, 快拿出来用啊！」 偷袭安塔尼亚舰队的时候，他们不光洗劫了对方的奴隶宿舍，还顺道打包了仓库里没有投入使用的武器和枪/械。 「这个、这个要怎么用啊？」几个人凑在驾驶位上研究着，发现操作盘上面只有符号没有文字！ 「首领, 咱们还没检查过这个机器吶……」众人越想心里越没底, 都有了退却的意思，还不知道对手正在虎视眈眈。 十台红色的量产pm排成一个o型的队伍, 从水下缓缓包抄至他们四周，艾萨克的银刀号在最中间, 他们只要找准时机，彻底破坏船舶的动力装置, 就可以在不损毁完整船体的前提下获得胜利。 第88页 这也是因为艾萨克是存了私心的，要不然他们也不需要这么费周折。 然而众人正静悄悄等待着发动袭击时，一颗导/弹忽然从天空砸过来，「砰」的一声将船顶炸出一片火彩。 艾萨克：谁发射的？ 流鱼号上的机枪手：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所有人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原本安安静静蛰伏着的东南风舰队，但是投了这一颗之后他们好像就萎了，调转船头往较远的地方驶去，看似是不想管这个烂摊子了。 艾萨克只犹豫了片刻就作出指令：「全员上浮。」 红色的机甲们立刻化身飞鱼，噗噗噗一个个全都冲出水面，这边被轰炸惊呆了的海盗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多出了一排的修罗。 才刚拿起枪准备反击，他们就被勐烈的火势沖晕了脑袋，船舱二层的玻璃全部破碎，哗啦啦的弹壳掉了一海面。 「愣着干什么！用辐射重炮啊！！！」头领躲在桌子下面声嘶力竭地喊着。 然而哪里还有人能听从他的指挥，所有人都跟鸵鸟似的抱头蹲下，最后还是等到枪声暂熄，他自己一个健步冲到驾驶位，按下发射按钮。 海盗头领面色通红地瞅着那枚炮弹，耳边除了轰隆隆的杂音什么也听不见，因为发射造成的高热，海面上甚至冒出大量的白烟。 他正等着对方屁股开花呢，刚发射出去的炮/弹还没牛过几秒钟，竟被一架白色的机甲在半路生生拦截住。它用手抓住炮/弹的两侧，硬生生止住了后退的势头。 那机甲的身躯只往后滑行了大约十几米，腰部两侧的喷气尾翼加大了力度，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辐射重炮就跟熄了火的苍蝇似的没了劲头。 艾萨克：拿回家可以再利用。 海盗头子有点看呆了，怎么会有机甲能靠飞行的力气堵住导/弹，见鬼了吧？但是见那架白色机甲缓缓飞近，周身还冒着烟尘，他才发现不是做梦。 「大首领，咱们打不过他们，怎么办啊……」大副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摇着他的腿问道。 他勐地一个激灵：「看我干嘛，还不快跑！动力系统不会没坏嘛，全速前进啊！」 被打残了的海盗一行人果断选择丢弃奴隶，他们被一个一个扔进了海里，扑腾着喊救命。这样银刀舰队需要分出手来解救人质，暂时就无法全力追踪了，真是一个妙计。 「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安塔尼亚都被我攻陷了，我可不能死在这种小人物手里啊……」海盗首领亲自驾驶船舶逃离，他们把所有的烟雾弹都用掉了，才在红色修罗的围攻下挣脱出一丝缝隙。 冒着黑烟的两条船仓皇逃窜，所有侥倖活下来的人都紧绷着神经，生怕银刀号的人会追上来。 大副抹了把脸上的菸灰，忽然定了定眼神：「老大，那有架捕鱼型机甲！」 「把它轰下来。」所有人都没当回事。 手下人用普通的枪枝瞄准了，想要一击必杀，但是突突来了几发子弹，对方倏地一下就没影子了，好像魔法一样。 然而眨眼间那台捕鱼用的肥胖机甲又出现在极近的地方，手里鱼叉一桿子下来，将他们右边的轮机动力轻而易举破坏了。 所有人呆滞片刻后疯狂攻击，但那台机甲又勐地隐匿了身影，像鬼魅一样融入大海里。 「谁说那只是一台捕鱼机甲了？！」海盗头子喷着口水大喊，「今天特么都遇见的是什么人啊，捕鱼用的机甲都给装环境模拟涂料？」 他们措手不及，莉蒂西亚可紧张坏了，她双手紧紧捏着操作杆，手心里都是汗。眼睛直直盯着屏幕上的弹道分析线头，实战不比模拟，只要一个不小心，她就有危险了。 「坚持住，我还有60秒到达。」听到语音通话里艾萨克的声音，她定了定心神。 「玛丽，我像刚才那样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伺机行动。」莉蒂西亚说道，处在海底的阿芙罗号悄悄回应了一个ok。 右手的鱼叉已经卡在对方的轮机里了，莉蒂西亚现在失去了主要武器，她开启了环境模拟系统，彻底融入大海里。 「肉眼看不见的话不会看雷达？连台捕鱼的都搞不定以后怎么出去打仗！」海盗头子气急了，亲自上手操作船体。 「小傢伙，不要太高兴了。」他咬了咬牙，静悄悄等待着那台bm的出现，然后几个瞬间，捕捉到她的运动轨迹。 莉蒂西亚正在虚晃玛丽教她的「假动作」，正打算再来一次，冷不丁对方忽然投掷出一枚弹药，她勐地后退避开，却没想到这是一枚雷光弹。 机甲被雷电击中暂时短路，像石头一样往海里直直坠落。 对方瞅准的就是这个机会，枪管转过来对准了没有遮蔽的bm 。电光火石之间，莉蒂西亚看清了对面破水而出的玛丽。她在瞬间做出判断，将原本储藏备用氧气的压力舱门一拍，压缩的空气迅速喷出，以反推力将整台机甲往后拽了十几米，完美地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再往后就不是她考虑到的事情了，玛丽袭击的正是时候，阿芙罗号如同海燕，轻轻松松收割了另一侧的船体动力，让他们彻底成了残废。 莉蒂西亚「噗通」一声落入水中，看到视线逐渐变成一片蓝汪汪，屏幕还不太正常，冒着雪花点。备用氧气都没有了，她在水里呆不了多久，但是很奇怪，心里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第89页 一直被水淹没了好久，氧气界限都快到橙色级别了，才有人把她拉上去。 「你说60秒就来，可我等了你好久啊，你骗人。」她埋在艾萨克怀里抱怨着，两人蹲在机甲的胸口，身后是已经被控制起来的海盗一行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艾萨克亲亲她的脸，他眼光很亮，「莉蒂，我真为你骄傲。」 后来流鱼号是如何像拖垃圾一样把报废的海盗船拖走那都是后话了。 莉蒂西亚他们银刀舰队的人和东南风舰队派来的使者都登上了这艘废船，之前落水的一批奴隶都被送回了船上，等待转移给安塔尼亚舰队。 「都确认过了，人数正确，其中有两人重伤、四人轻伤。」海德雷报告着，艾萨克点点头。 奴隶们都蹲在墙角，身上湿漉漉的，在大冬天的落水，他们一个个都冻得脸色发紫，神色十分憔悴。 男性还好说，一些漂亮的女奴隶情况都不太好。莉蒂西亚端了几杯水走过去分发给她们：「还撑得住吗，喝点热水。」 一个看似比她还要小的姑娘身上都是鞭打的痕迹，抬头感激地对她比了个手势，然后双手举杯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莉蒂西亚瞧她的反应：竟是个哑巴。 她在帮助这些奴隶的时候，东南风舰队的人也上来了，他们还带来了一些食物，分发给奴隶们时收到了特别狂热的欢迎。 莉蒂西亚平静地看了几眼，忽然感觉腿上一紧，那小哑巴正紧紧抱住了她的腿勐烈摇头：「啊啊啊！」 「你怎么了？」 女孩子满脸泪水，又因为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啊啊啊」这样的哭叫声音，看起来情绪也接近崩溃。 「别哭，你已经安全了。」莉蒂西亚蹲下来抹了把她的泪花，顺着小哑巴的目光看过去，对面只有进来分发食物的东南风舰队一行人。 第51章 第五十一滴水 莉蒂西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领头的是路易斯身边的二副，是个中年男人，平时也不苟言笑, 他后面跟着的人倒都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你认识他？」 小哑巴摇摇头，又点点头，目光躲避着不敢直视，双手还紧紧地抱着她的腿, 身子一个劲往后头躲。 莉蒂西亚看着她的样子抿了抿嘴。 没多久分发完食物之后，东南风舰队的那几人倒没有立刻离开, 他们留在船上和艾萨克等人攀谈, 看似是要一起送人质们回到安塔尼亚。 玛丽偷偷朝海德雷使了个眼色：这个计策妙啊，结束了才来露脸, 功劳还得分他们一杯羹？大舰队就是这么不要脸！ 海德雷没说话, 他光从她一个眼神里就解读出了那么多讯息。 流鱼号全速前进，身后拖着已经失去动力的海盗船，还有安静地蛰伏在旁边的东南风舰队船只。 艾萨克对此表示并不在意，他靠在墙角清点武器存储, 好像感觉不到船舱里的气氛诡异。 「怎么了？」倒是莉蒂西亚的反常让他注意到了。 她皱着眉头绷着脸, 一点都没有战胜的喜悦：「艾萨克，你有办法解救这些奴隶吗？」 他转过头静静看了她的脸一会：「对不起莉蒂, 我没有这个能力。」 莉蒂西亚心里一揪，听他继续说。 「所有人都是生活在浮岛上, 大多数的水民十几年都很难遇到别的舰队的人，人口是有限的。」 他好像不太好意思, 低下头：「所以只有依靠人口引进。」这种人口的引进，在银刀舰队里表现在吸收小支的流浪人和攻打海盗，而在别的舰队里就表现在购买奴隶。 莉蒂西亚虽然平时不说，这些却都是懂的，她挨过去拉拉他的袖子。 「是我该说对不起，为难你了。」 艾萨克一滞，用手掌包住了她的手。 两支队伍拖着半报废的海盗船回到安塔尼亚舰队的时候，才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而已。 「不错不错，我就说请求你们的帮助是绝对正确的。」新首领拉比一边拍着掌一边走出来，目光十分热烈地扫了一圈。 「那……我的奴隶们呢？」 艾萨克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后面站满了瑟瑟发抖的奴隶：「我们已经清点过人数了，没什么问题。」说着递上一本名册。 拉比接过来看了看，原本还笑着的脸僵住了：「这，怎么少了一个？」 艾萨克的声音平静无波：「噢，不小心死了一个，落水后他被绞入了船后的轮机里，尸体也找不到了。」 「这样啊……」拉比眼睛滴熘熘转着，似乎是在想怎么扣点钱。 「没什么，本身就是援助行动，我们就不追究武器损毁和机甲修理费了，毕竟那么大只的船队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打下来的，牺牲一个人已经是最小的损失。」 艾萨克面色自若道：「拉比船长您大可不需要介怀。」 「……」 后者仿佛在喉咙里哽了一根刺：「嗯好……麻、麻烦你了啊。」 双方各自又寒暄几句，然后他们离开的时候，艾萨克除了得到了那艘报废的海盗船和上面所有的物资，还有除此之外的两箱金币。 「你为什么不要那一百个奴隶？」出发以后莉蒂西亚问他。 「那些奴隶的品质都很高，大约都是安塔尼亚训练出来准备高价卖出的，他不会那么轻易放手，拿来也是招惹事端。」艾萨克丝毫不掩饰对他们的嫌弃，「还不如东西来的实在。」 第90页 「那，你不问问我是为什么吗？」 艾萨克眼睛扫了她一眼，「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 莉蒂西亚低头轻声说：「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趴在他旁边的船舷上看海，外头又恢復了平静，如果不是bm公主号受到了损伤正在维修，她还以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的错觉。 过去尚能维持表面和谐的三十六支船队早已撕破脸皮，为了争夺越来越少的资源刀枪相向。 这时候出现的最后一颗虫卵，满身都是秘密。 而行为鬼鬼祟祟的东南风舰队，大概真的不是她想多了而已。 海盗船上的人原本都是正规舰队的逃兵，最大的头头是飞罗舰队的一个老舵手，这群乌合之众能抢到船并且横行霸道走到这个程度也是很能耐了。 「走走走，一个跟着一个，不许交头接耳。」 安塔尼亚对这群人敬而远之，很爽快地就打包送给了艾萨克。 然而现在这群凶神恶煞的海盗正被一个一个串在一起，和鸡仔似的被玛丽拽着走。 「他们都是强盗，我们要怎么处置他们啊，会有危险吗？」莉蒂西亚有点担忧。 「劳动改造。」艾萨克回答，「不服从就罚跳海一小时。」 海德雷在旁边接了一句：「敢反抗就罚扫厕所。」 莉蒂西亚对他们两个的套路都很了解了，思考了一下：「你们这都是身体层面的，我觉得需要从精神层面绝对压制。」 「不如让他们跟我学写名着读后感，不写出来就不给饭吃，故意胡写乱写的惩罚是再多写十本，通过为止。」 艾萨克对此表示贊同。 所以这群可怜的强盗白天要轮流在浮岛上干活，有时候是帮老杰克清理牛粪羊粪、耕地除草，有时候是帮渔民们搬重物，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大家使唤来使唤去。 起先莉蒂西亚还担心银刀号的水民们会被他们欺负，后来证明是她想多了。 「餵小姑娘，叔叔这里有好吃的东西，过来吃啊。」 前任海盗头子一脸菜色蹲在地上朝泰丝招手，满脸贪婪地盯着她手里的猫，因为他说的是普通话恰巧泰丝能听懂一些。 「吃什么？」小女孩走近。 「嘿嘿嘿……」坏人刚要贼笑，却忽然眼前扑过一道花白影子，刚才看起来还又老又肥的那只手猫身手矫健地在他脸上驰骋。 「你骗人！你身上那么臭哪有好吃的东西！」泰丝怒道，「大将军，挠他！」 满脸都是被猫抓的血口的海盗头子欲哭无泪：…… 经歷了一天的苦力又累又饿，他却没想到，晚上的学习课程是更非人的。 长得又软又漂亮的小女孩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本厚厚的名着，上面是和天书一样的文字，他明明能看懂字，怎么觉得自己是个文盲。 「读懂了以后写一本读后感出来，字数两万以上，这些书我都看过，所以别想偷懒过关哦。」 莉蒂西亚微笑着说道，「写不出来就不许吃饭。」 因此每顿，那些累到脚步虚浮的人都只有一碗鱼骨头啃着吃。 「太可怕了，再也不想回去写读后感了，我一定会出来好好做人的。」 半个月下去，饿瘦了两圈的人们双手合十，浑身都写满了佛意。 莉蒂西亚收起了那些课本，搬了梯子正准备放回到书架上，偏头忽然看到那个小哑女站在门口。 当时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解救一个莫不相关的人回来，所幸这个举动目前来看并没有给银刀号带来什么大麻烦，她得好好把这个姑娘隐藏起来。 「米娅，之前给你的书看完了？」 莉蒂西亚走过去拉她进去，名叫米娅的哑女今年不过十三岁而已，她不会说话，性格又内向，双方沟通就成了很大的问题。 听到她问话，米娅比了一个感谢的手势恭恭敬敬朝她弯腰鞠躬，莉蒂西亚挠了挠头。 其实她已经尝试了大半个月了，小姑娘对她别的问题都能很顺利地写出来，唯独问到东南风舰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会很痛苦，有几次甚至还晕过去了。 尽管好奇，莉蒂西亚也不逼迫她了。 「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一本新的书。」米娅点点头，她现在在厨房帮忙处理食物，因为长得可爱还喜欢学习，在男人堆里人气还挺高。 「看完了再来找我拿，别客气。」莉蒂西亚说着，看着米娅瘦弱的背影慢慢走远。 「呀，她原来也是我的朋友。」被埋在被子里装作鸟蛋的拂晓忽然说道。 「什么？」莉蒂西亚没明白过来。 「她也有我们的基因呀。」拂晓晃动了一下蛋壳，「她也是半虫人呀。」 第52章 第五十二滴水 说是虫族, 可如果拂晓不提，莉蒂西亚根本没有看出米娅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她没有触角、绿皮肤、也没有蝴蝶翅膀什么的。 如果硬要说的话, 她大概是和艾萨克一样的「隐蔽型」混血人。但是她弱不禁风，身体素质也很一般，没有什么超能力。 莉蒂西亚很想把拂晓说的话当作玩笑，但她知道它不会说谎。 支援作战之后, 船上就多了一批劳动改造以后的海盗，以后的一个月间他们又在海上捡到许多因为飢饿被迫流浪的人, 再加上身世神秘的米娅。 第91页 这个冬天, 银刀舰队比以往都要热闹。 有几个从破船上解救上来的流浪者，手捧热鱼汤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 哽咽着说不出话。 「谢谢, 谢谢你们……」 这时候莉蒂西亚无比感激上苍，能够遇到拂晓，并且赐给他们丰衣足食。 冬天来了以后在外面游荡的人就少了，渔船的渔民们每天裹得严严实实, 他们穿着颜色不一的缝补过的破袄子, 下身是宽大的水裤，头髮乱糟糟的看起来十分粗野。 但是尽管打扮成这样, 每天渔民们还是热火朝天地抓鱼捕鱼，一点都不抱怨。 「艾萨克, 现在是几点了？」 天气很冷，莉蒂西亚窝在被子里, 她感觉身边人抽身离开带走了一股热力，于是迷迷煳煳地从被子下探出头来。 「还早，你再睡一会。」艾萨克摸了摸她的额头，捋开几绺凌乱的髮丝。 「最近人口增加比较快，浮岛最上层要再往上搭建一层房屋，我要去看一下，晚上记得等我一起吃饭。」 她乖乖点了点头，像条软体动物一样在被窝下蠕动了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对看着他的眼睛。 艾萨克看了一会，低下头依依不捨地亲了又亲才离去。 说是赖床，其实他走了以后被子就冷了，冷冰冰的睡着也不舒服。莉蒂西亚干脆一咕噜爬起来，一层一层像裹粽子似的穿上厚衣服。 因为要节省能源，船上是没有暖气的，但在行驶过程中，船底的动力轮机会产生热量，他们就让这些热力输送到全船，大概循环一周，保持大家屋里不会冻死人。 莉蒂西亚蹬了靴子站在窗户前面，她现在和普通水民打扮得也没有丝毫不同，宽大的衣服上身，不看脸几乎看不出男女。 窗玻璃上凝了一层白雾，外头的景色模模煳煳的，用手一拂就变成了满满的水珠。 「真冷啊。」她呵了口气。 「这么冷的天，不知道米娅有没有足够的被子。」她现在和船上别的单身小女孩一起住，这孩子不会说话，平时冷了热了也不敢麻烦别人。 莉蒂西亚找出一条小号的棉衣准备给她送去，出门就见狗窝里趴着的白蛋没精打采的。 「拂晓，你是不是冻坏了？」她拨弄了下它，发现就算是裹着小被子，白色虫卵外壳上也结了一层薄冰了。 「对不起拂晓，艾萨克还是不肯让你进屋，要不今晚我再给你找一个地方睡？」 莉蒂西亚把它抱起来，用力捂了捂，但虫卵还是没精打采的。她有些担忧，干脆把它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里，带着一起去找米娅。 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走到门口才发现，除了米娅住的小屋子房门没有落锁，别的小姑娘都已经出门了。 「咚咚咚—」莉蒂西亚敲了敲，里头没有人应。 「难道是忘了锁门？」等了一会她试探着推开，门开出一道缝隙，视线所及她正好看到了地上横着的一只手。 小姑娘全然没有知觉地躺在地上，身上还穿着睡衣，因为冬日的严寒，她身子不停地发抖，嘴唇都冻紫了。 「米娅！」 莉蒂西亚连忙把她抬起来搬到床上，用被子盖好了取暖，一边用力搓她的双手一边不停耳边说话：「米娅，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米娅！」 这么搓了一会，感觉她露出来的手恢復了温度，莉蒂西亚又回头到处找热水和杯子，正手忙脚乱的时候，原本安静蛰伏着的拂晓忽然跳了起来，勐地一蹦来到了近前。 「拂晓？」莉蒂西亚愣了一下，就见它胖乎乎的身子一动……利索地钻进了米娅的被子里。 这么一看，少女的被子下面鼓起来一块，就好像孕妇一样。 莉蒂西亚摸不着头脑，她想要把虫蛋掏出来，但是刚走到床边，正好发现米娅的眉头舒展开，脸色竟然是迅速恢復了红润，嘴巴也不紫了。 莉蒂西亚莫名其妙，正好这时候拂晓又从被子里滚了出来，她马上接住，又把它塞回了书包里。 「刚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怎么钻到人家被子里去了？」等了一会，确认没事了她才离开，莉蒂西亚一头雾水，不断问包里的拂晓，「米娅好好的又是怎么会晕倒在地上的？」 看似是在说话，其实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的虫族激素不稳定，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拂晓慢吞吞说道，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莉蒂西亚察觉到它的异常：「你怎么了？」 然而它就不再回答了，莉蒂西亚十分担忧，但是现在是在甲板上，人来人往的她无法查看拂晓的状态，只能急匆匆往回赶。 路上她一直在试图和它说话，但是都没有得到回覆。 「拂晓，你坚持住。」前脚刚踏进屋子，腰上忽然感觉到背包里东西轻轻的一顶。 莉蒂西亚一愣，她将包打开，却见它的白色蛋壳……裂了。 「拂晓？」从银白蛋壳的顶部出现了一道缝隙，里头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自从这道缝隙裂开，外头蛋壳上的银色花纹全都消失了，仿佛一枚坏蛋一样。 「拂晓，你别吓我啊！」 莉蒂西亚急坏了，她碰也不敢碰它，手忙脚乱找来小被子和毯子，将蛋壳像一个婴儿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起来。 她自己担忧地蹲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第92页 是不是、是不是每天吸引鱼群累坏它了？要不然就是冬天太冷了把它冻坏了，它又没有东西可以吃，本来就应该静养起来等待孵化的吧。都是她的错啊。 「要不要告诉艾萨克呢，他会有办法吗？」 莉蒂西亚埋头自责，整个人缩成一团球状物体。她知道小鸟在孵化的时候如果人为地破坏了鸟蛋，那么十有八九是孵不出来的。 换成虫族大概也差不多吧，要不她把缝给它补起来？ 莉蒂西亚拿了贴布，真的试探性地粘在了拂晓的大白壳上，遮掉了那条裂缝。 她有点高兴，然而贴好以后不过几秒钟，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原本的缝隙突然地扩大，又发展出了好几条碎裂。 「拂晓！拂晓！」莉蒂西亚彻底慌了，她手足无措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而面前的被子里，原本还算完整的白蛋表面一瞬间布满了裂缝，颜色也变得昏暗，好像随时就要粉碎了。 它保持这样的状态一会儿，突闻咔嚓一声响，莉蒂西亚瞪大了眼睛，见那堆蛋壳勐地碎了，然后爬出来一个东西。 红彤彤的半圆形球状外壳，上头七个黑点，几对足隐藏在身体下面，触角短得几乎看不到。 莉蒂西亚有点失望。 本来还以为会是只漂亮的蝴蝶，再不然也有大钳子大颚什么的威风虫族，没想到是只圆滚滚的七星瓢虫啊…… 莉蒂西亚又有点高兴。 也不错了，好歹是益虫呢，而且平安孵化出来了。 「拂晓？」它的体型只有原本蛋壳的三分之一，但也相当于她的拳头那么大，一看就不是正常的昆虫。 「姐姐你好呀~」声音软软的，好像比之前要长大了一些了。 莉蒂西亚把它捧起来，入手一点都不重，拂晓抖了抖两瓣翅膀，张开来，露出里头透明的翅翼，噗噜噜扇动着灵巧地飞了起来。 「原来你孵化后是这个样子的，和大自然里的七星瓢虫长得一样，你也是虫族王国里负责清扫害虫的卫士吗？」莉蒂西亚逗他。 拂晓小眼睛动了动：「什么叫益虫，什么叫害虫呀？」 莉蒂西亚一愣，在动物眼里确实没有什么好坏的区别吧，也许比起来，吃别的昆虫的七星瓢虫比起素食主义的十一星瓢虫才更恐怖？ 它灵巧地飞到了桌子上，像个小球一样转圈圈玩：「我不是害虫也不是益虫，我记得我的种族有个名字，叫王虫啦。」 莉蒂西亚脚步一顿，她又想起来书本里说的了：王虫，诞生虫族女王的种类，成年后战斗力sss，能够统领虫族全系，至今充满悬念。 可是拂晓好像是只公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中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这一点……虫族能有雄王吗？ 第53章 第五十三滴水 晚上艾萨克回来的时候, 发现门边的狗窝不见了。 他心想着，莫非是那个流氓虫终于觉得腻了，跑去别的地方不再纠缠她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 艾萨克推开门，就见莉蒂西亚正挽着袖子，手里拿一把刷子刷洗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体。 「你回来啦？」她高兴道，手里还满是泡沫。 闻声, 盆子里那个球状物抬起「脑袋」看过来，两条小触角动了动, 身上还沾着满满的白色泡沫, 像颗黏了奶油的糖葫芦。 「你在弄什么东西。」艾萨克走过去，低头看了看。 「这不是东西, 这是拂晓, 它刚才破壳啦，你没认出来吧。」莉蒂西亚说着，双手把它捧了起来，小傢伙好似有些害羞地扭了扭, 用两只前爪捂住了眼睛。 艾萨克默默盯了会, 「屎壳郎？」 「是瓢虫！七星瓢虫！」 就在那一天，最后一只虫族破壳而出, 它虽然不是母虫，但也算是虫族的独苗苗了, 莉蒂西亚觉得这一天意义非凡。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到了晚上天边竟然出现了很漂亮的星光。 后来他们请赛尔雅去给米娅看诊, 得知了一个噩耗。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贫血，加上身上的旧伤未愈，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里出来，身体已经掏空了，免疫力抵抗力几乎可以不计。」 赛尔雅顿了顿，淡淡道：「顶多再坚持半年。」 这个消息对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女来说简直无比残酷，她已经没有了童年、没有自由、没有声音，现在还被夺走了时间。 「你打算瞒着她？」出来的时候，赛尔雅随口说道，「她的身体已经败了，以后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多，你们瞒不住的。」 莉蒂西亚一愣：「我知道了。」身边艾萨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如果势必会被厄运打败，她也想让这厄运来得晚一些。 随着冬日的严寒越来越重，船上的水民们也逐渐习惯了这冰冷的天气，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很多蹲在轮机旁边烤火取暖的人。 莉蒂西亚抱着刚洗过的衣服走出来，没几步它们就硬硬的好像冻住了一样。 「小公主，这里这里！」玛丽远远地朝她招手。 轮机边上站了不少人，高处的铁架子上还被人拉了几根绳子，上面挂满了衣服。人们借着船体轮机工作时产生的热量来烘干衣物，顺便也把这里也当成了取暖闲聊的地方。 「今天晚上有迎新年的晚会，来吧来吧，胖子麦克做了很多好吃的哦。」玛丽眨巴着眼睛逗她，莉蒂西亚把手里的衣服都挂好，挑了挑眉。 第93页 「新年？」 「对呀，以前你是怎么过新年的？」 以往是怎么过的呢……莉蒂西亚被问住了。其实玛丽如果不问，她根本就不会再去想从前的事情了。 王都的新年是怎么样的？大皇宫好像会打扫得一尘不染，虽然平时也很干净就是了。 然后所有的奴僕都会放假一天，他们呆在自己的宿舍里不出来，莉蒂西亚见过几次，他们席地而坐聊天玩耍，她不能也不好意思加入他们。 大主教忙着在各个船队的应酬，从没有时间来挤兑她，所以一直以来的新年，她竟然都是一个人在寝室里看书，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银刀号的新年晚会规模很大，从船底的货柜到船顶的田地，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这种气氛也感染到了艾萨克和拂晓身上。 前者一脸淡定地坐在群魔乱舞的人群中，很难得的没有制止别人。 后者混在海鸟群里满世界乱飞，吸引了大批大批的海鱼到附近的海域。 「太快了太快了！」 大厅里，玛丽拉着莉蒂西亚跳舞，她的头都要被转晕了，刚才不小心也不知道是踩了谁的脚，现在眼前都是小星星。 「小公主你跳的很不错啊！」玛丽喝多了酒，此刻满脸通红，她衣服也解开了，露出劲瘦结实的腰身，不停地扭动腰臀舞动。 「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会！」莉蒂西亚摆摆手，弯着腰想跑。 「不是吧，这才刚开始呢，咱们要狂欢一整夜的啊……」玛丽不让她走，胡搅蛮缠的。正好被半路横出来的海德雷拦住，莉蒂西亚就趁着这个间隙逃了。 「你个面瘫脸拦我干嘛，是不是想泡我？告诉你来晚了，老娘已经有长期饭票了……」 「玛丽，你当我是饭票？」 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莉蒂西亚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咕咚咕咚饮下一杯凉水才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大厅里人们还在疯狂地舞动，好像只享受这一刻的欢愉就够了。 她偏过头，在大门口看到个小姑娘，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也不敢靠近，满脸写着羡慕。 「米娅，身体好些了吗，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后者惊讶了下，然后十分恭敬地朝她行礼，在这一点上她是意外的很固执的。 寒暄过后两人安安静静站在门边，谁也没有动静。过了一会，米娅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书，是莉蒂西亚上一次借给她看的，写的是天文星空的知识。 米娅吃力地在随身的小手机上打字：谢谢殿下的书，内容很有趣。 莉蒂西亚也是看过这本书的，当即跟她侃侃而谈：「你看到射手座那章节了吗，听说远看就像一个人在搭弓射箭，其中最亮的一颗星星……」 米娅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莉蒂西亚叽里咕噜说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倒是被小姑娘的温柔包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正好这个时候大厅里曲子换了，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两成对缓慢地舞动。 袖子被人拉了一下，莉蒂西亚回头，见米娅举了几个字给她看：殿下，谢谢你。 「谢我什么，别担心，明年的新年我们还一起过，我还有一书柜的书给你看。」她随口道。 米娅说不出话，但是低下头时眼泪掉了下来。 这一晚上的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好像谁都不愿意尽早结束它，似乎一旦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这一年的执念一样。 一直到清晨，莉蒂西亚在艾萨克怀里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晚上的衣服，光脚趴在他肚子上，就这么睡着了。 「我怎么回来的？」 艾萨克自己也没脱衣服，动了动身体：「你和米娅在一起聊天，后来睡着了，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莉蒂西亚爬起来捋了捋头髮：「那米娅是怎么回去的？」 「海德雷本来想送她，她拒绝了。」艾萨克站起来换衣服，莉蒂西亚就坐在床上，她看到窗玻璃外面拂晓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它火红的外壳和纯洁的落雪一比那么明显，像白雪红梅。 「不好了大首领！公主殿下！」门外忽然咣咣有人拍门，力气非常大，莉蒂西亚勐地站了起来，无端觉得心里一凉。 「米娅、米娅死了。」来人这么说道。 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小房间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赛尔雅从里面走出来，剥掉手里的白手套，摆摆手道：「准备安葬了吧。」 莉蒂西亚就站在门外面，看着里头少女纤瘦的身体上盖着白布，被两个男人抬出来，送进一个什么金属的盒子里，盒子盖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身体崩溃了，幸好没什么痛苦。」赛尔雅走到她身边说道，「这是她攥在手里的东西，我觉得应该交给你。」 莉蒂西亚低头，是米娅随身的小手机，上面还卷了张纸条。 后来他们是如何执行的海葬莉蒂西亚都不知道了，这一个人在浮岛上来了又去，轻如鸿毛。衬得昨天晚上新年狂欢的晚会好像一个极大的讽刺。 她走回屋子里，摊开那张纸条，上面是米娅亲笔写的一句话：我想当射手座上最亮的一颗星星。 除此之外，手机里只有一段语音，莉蒂西亚点开，没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第94页 语音很长，先是长达30多秒的杂音，伴随人类的一种很嘶哑的咳嗽声，她应该录得非常吃力，但是莉蒂西亚很耐心地听下来了。 第40秒开始，米娅说话的声音清晰起来，原来她并不是不能说话的，但是听得出来她练习了很多次。一千次，一万次。 「殿下……我一直想亲口谢谢你。」 第54章 第五十四滴水（改） 「我只是一个陌生的、又哑又笨的奴隶, 干不了重活，也不会捕鱼，没想到殿下竟然会救我, 您心里大概住着仙女……」 「船上的大家很亲切，每顿饭都能填饱肚子，衣服被子很暖和，殿下还给我书看……真的真的很谢谢您。」 「我好多年没说过话了……不知道殿下能不能听得懂, 我应该练得再熟练一点的。」 「今天是新年，米娅祝您新年快乐。」小姑娘的声音沙哑而苍白, 断断续续的。 莉蒂西亚一直等到最后一秒结束, 录音回到0的状态。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去经歷的黑暗，只是在不断赞美着现在, 赞美此刻幸福的生活和船上的人民。心里住着仙女的明明不是我, 是你。 「我觉得，我起码要对得起公主这两个字。」 在一个冬日的早晨，这个陌生的女孩，悄悄得来又悄悄得去。 胖子麦克和厨师们为她掉了几滴眼泪, 然后就合着那一副放了花的棺材, 一起沉到海里。 莉蒂西亚也是后来才知道，银刀号的葬礼是海葬。 看着承载着逝去之人的小船漂浮在海面上, 向着太阳的方向渐渐远去，不知道多久之后就会沉入水底, 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艾萨克和她一起站在船头远望，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点痕迹了, 他侧目注视身边的人，她脸上没有多少悲伤，目光却很坚定得看着远方。 再多半个月以后，天气越来越冷，供应淡水的管道每天都要进行保温处理，否则轻易就会冻上。 莉蒂西亚每天都能在窗棱下发现几条冻得结实的冰晶，拂晓都会像看到什么美味一样，把这些冰柱子嚼吧嚼吧吃了。 「气候太反常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光脚呢。」 玛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个糰子一样行动迟缓。他们的衣服里头填充着满满的海鸟绒，丑是丑了点但是非常保暖。 天气再冷起来，就连拂晓在的时候，银刀号周围的鱼群也少起来，所幸他们囤积了足够的食物库存，还不至于出现饿肚子的情况，但别的舰队就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了。 莉蒂西亚每天重复着一样的事情，她早上要先将家附近的电线和零部件上结冰的部分击碎，通常都是门把手、窗棱还有屋檐下。 为期半天的课程之后，她会再驾驶机甲，帮助渔民干活或者和玛丽学习战场上的特训操作。 米娅的事情好似根本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冬天很难熬，但是就在大家卯足力气忍耐的时候，那个被所有人期盼的春天似乎不准备来了。 一夜之间，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没有了，却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模煳到看不清的太阳。 一旦没有阳光直射，本来就冷的天气就显得更刺骨了，渔民们心有灵犀，都趁着还未起风的时候赶紧出海捕鱼，因为一旦海上天气恶劣，所有人都不得外出了。 莉蒂西亚每天都能看到艾萨克呆在船长室眺望远方，不知道从他那个角度，这片阴云已经蔓延到了哪里。 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天的压抑以后，某一日在睡梦里她突然惊醒。 玻璃窗户被拍击得「啪啪」作响，不断抖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了。窗外头是乌压压的黑，浪头一个一个被拍到船身上，他们赖以为生的浮岛不停地发抖。 狂风卷着雨滴击打在屋顶，莉蒂西亚听见树枝被颳得东倒西晃的声音，她抓紧了被子。 艾萨克一个翻身站起来，穿衣服的时候不忘提醒她：「别怕，呆在这里。」 他动作迅速地打开门出去，只那一瞬间，都有许多雨滴扑了进来，莉蒂西亚只来得及看到艾萨克的背影在暴风雨里一晃。 窗外还是黑漆漆的，大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早晨，终于有微弱的太阳照射下来时，他们才看清船上一片狼藉。 这一晚上，有许多不牢固的民房被吹倒了，顶层老杰克的农田损毁严重，连带着牛羊圈都破坏掉了，唯一的庆幸大概就是没有人员伤亡。 没了家的人们只互相抱着掉了会眼泪，很快就热火朝天地开始了维修工作，好像只要不是浮岛沉没，就没什么可以打垮他们的。 莉蒂西亚在人堆里找到艾萨克的时候，他浑身都湿透了，头髮乱糟糟地团在身后，正在和几个男人一起重建房屋。 「……」艾萨克看着一头扑到自己怀里的傢伙愣住了，他两只沾满了灰尘的手抬起来，生怕弄脏了她。 「莉蒂，你放开，你挡住我干活了。」正准备心疼他两句的莉蒂西亚被噎得一滞。她抬头瞪了他一眼，干脆也加入了帮忙的队伍。 这下他们都一样脏了。 只晴朗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又开始颳大风，但这会大家都有了防备，飞快地将零碎的东西都收进了屋子里。 所有人静静听着那唿啸的寒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就在这一天，他们迎来了世界级的灾难天气。 第95页 全球的海域从a区一直到z区，超过八成被狂风巨浪席捲，太空的气象卫星显示海上同时出现了多个飓风团，威力都是史上最高级别。 「我们就处在5号飓风的威胁范围附近，因为没有陆地可以消耗风力，它可能会越来越大。」海德雷说。 艾萨克指着地图上一块白色的区域：「浮岛经不起这样长期的打击，时间越长越危险。海德雷，开启银刀号动力机制，我们要迁移到这片海域。」 「可是，这附近的很多舰队很有可能都会到这里避难，如果碰到的话……」他欲言又止。 地图上平静的地方就那么大，很可能会和不止一支舰队争抢地盘的局势出现。 「海德雷，这只是早或者晚的事情而已。」艾萨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当天中午，银刀号浮岛带领着大大小小的信号船和作战舰队前往陌生的领域，像一个背井离乡的旅人。 趁着暴雨停歇的一段时间，男人们加紧维修受损的船体，女人们修缮和打扫房屋，连孩子们也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老师，是不是大海女神又生气了，她不喜欢有人生活在海里，所以要把我们都赶走？」泰丝抱着那只叫大将军的奶牛猫问道。 莉蒂西亚摸摸她的头：「泰丝只要记住，大自然一定是仁慈的，绝不会让咱们没有家。」 就算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的心里也没有底。带着所有的水民远赴重洋，这还是第一次。 暴风雨好像没有尽头，他们东摇西晃地在海面上漂移，入目的只有阴云和巨浪。所以突然间脱离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豁然开朗。 只隔了几海里而已，分明是两个天气。太阳懒洋洋挂在空中，一丝雨迹都没有。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在很近的地方，已然安扎在那里的另一支船队。 「是阿勒那舰队。」艾萨克发出一条友好的讯息，指挥着舵手，「从旁边绕过去。」 两支巨型舰队面对着面，浮岛上的人们都注视着彼此，然后十分尴尬地擦肩而过。 「他们好像饿了很久了，是不是没捕到鱼啊。」玛丽偷偷捅了捅身边人的胳膊小声道，转头一看才发现不是海德雷。 赛尔雅斜眼瞪了下她，两人都停顿了一秒钟，然后瞬间分开有一米远。 「不光是饿，他们还染了流行病，你看那些站在外面的人。」赛尔雅淡淡说，「初期症状是发热、腹泻。看他们面色发黄，应该属于流感的一种，但他们估计连药物库存都不足了。」 玛丽莫名瑟缩了一下，往船舷内侧靠了靠，生怕染上似的。 「幸好我们吃得饱穿得暖。」她自言自语道。 一直和她唱反调的赛尔雅这会竟然难得没有反驳：「是啊……」 「但是一旦被对方知道我们的情况，很难说他们不会耗费一切来抢夺，毕竟是关乎生存，拼了命也可以。」她淡淡地说出如此恐怖的话，玛丽无端脚底发麻。 银刀号经过阿勒那舰队之后没有前进多远又遇到了另外两艘舰队，这都是他们的老熟人了：贩卖人口的安塔尼亚舰队，和东南风。 因战争损毁的安塔尼亚号浮岛看起来更悽惨了，船头还在不断修缮，露出里面各色的钢筋和绳索。与它相比旁边明丽辉煌的东南风舰队就很正常了，好像根本不是为了躲避糟糕天气才逃到这里来的一样。 银刀号兜兜转转，停在了他们对面，呈现一个三角型的阵型对立着。 艾萨克看着无线电信息台，不一会上面多了条友好讯息，点开来是路易斯的声音。 「欢迎。」 欢迎…… 艾萨克一下就笑了。 作为来到一个新地界的交流仪式，停在这片空白区域的船队们纷纷派出先锋船彼此打招唿，虽然这段距离近到，不管哪方开个炮都能殃及池鱼的程度。 「莉莉，好久没见到你了，最近过得好吗？」莉蒂西亚主动要求和艾萨克一起去东南风的船上，打头就撞见了路易斯。 她笑道：「我很好，你呢？」 两人熟悉地交流寒暄，好像根本不曾分开似的。艾萨克抱胸站在莉蒂西亚身后，脸色漆黑，就跟杵了一尊阎王在这一样。 而安塔尼亚的新首领拉比赔着笑脸，站在旁边搭腔插话，其余的几条舰队的首领，则双眼放光地看着这船上准备的点心和食物，随时都要扑上去。 第55章 第五十五滴水 莉蒂西亚和艾萨克站在角落里, 看其他几个舰队的船长和路易斯谈笑风生，或者说是各种巴结。 她一直就没见过东南风舰队的人有饿肚子的时候，或者说没见过路易斯有失态的时候。现在想来, 她过去以为的双方彼此是朋友，大概只是她自己单方面想法吧。 「因为最近食物紧张，我们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请各位不要嫌弃。」他谦逊地行了一个绅士礼, 各个船长都七嘴八舌赞扬着东南风的慷慨。 「其实上个月我们研发出了一种技术，可以将海草加工处理成干粮。」路易斯忽然说道, 「在鱼类稀缺的情况下, 这种海草饼也可以暂时充飢，各位有兴趣的话可以试一下, 如果需要我可以将方法告诉大家。」 莉蒂西亚听到了, 转头看向艾萨克，他正拿起盘子上一块制作漂亮的绿色糕点，低头闻了闻，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第96页 她眼巴巴看着, 见他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 「可以吃。」艾萨克言简意赅道, 「只是充飢，时间长了人会没有力气。」 海草是鱼类和龟类等海洋生物的食物, 虽然有咸味，可人只靠吃草是不可能维持身体机能的。 但是已经穷途末路的其他船队可不这么想, 他们觉得有能餵养全船几千口子人的方法了，场面一度十分沸腾。 如果现在还有科学贡献奖的话, 东南风研究出的这种技术一定可以上去领座奖盃。 那种海草饼，艾萨克吃了半块就不吃了，莉蒂西亚也尝过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将海草的怪味去掉的，到嘴里就是一种菜窝窝的感觉。 她觉得今天下午开始这附近的海草皮就要被别的船队扒光了。 「莉莉。」摆脱了别的舰队船长纠缠的路易斯走过来，径直走到她面前，「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银刀号最近也很难过吧？」 他看也没看艾萨克，莉蒂西亚停顿片刻笑了笑：「路易斯，谢谢你的关心，不过艾萨克把大家照顾的很好，我们还没有弹尽粮绝。」 他这才将目光转到艾萨克脸上，两个男人对视片刻，路易斯微笑道：「看来是我多操心了。」 莉蒂西亚还想再说什么，艾萨克忽然接道：「暴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我们几个船队可以互相支持，正好我的工程师对海床腐蚀也有了点了解，大家可以在一起研讨一下。」 路易斯似乎挺惊讶艾萨克会和他说这么多话，点了点头欣然答应：「当然，不介意的话东南风舰队的实验室随时为各位开放，早日研究出解决方法才是正事。」 莉蒂西亚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眼艾萨克，后者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东南风舰队肯定有鬼。 回去之后，果不其然其他几艘船都派出了好几条小船去採摘海草，生怕去晚了就要被别人抢光了。 银刀号的水民们站在船舷上看海面上那些人吆喝着将成捆成捆的海草拖到船上，当宝贝似的运回去。 「那些，真的能吃？」玛丽十分疑惑，「我们怎么一直没发现？」 「如果能吃，那些就不是海草而已野菜了。」赛尔雅淡淡道，转身回了药房。 因为现在情况特殊，银刀号上的人也不敢再大摇大摆地吃饭了，他们的库存里有攒起来的大批量的鱼，足够全船人支撑半个月之久。胖子麦克把食堂冰库的钥匙贴身戴着，甚至藏在臭袜子里，就怕别人来抢夺。 大食堂每天只分配一顿饭用以掩人耳目，到了晚上再偷偷地由每家每户的男人捎带回去一些。 这片海域很小，每支船队占据一角，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到对方在干什么，自从莉蒂西亚不让拂晓再出去以后，所有出海作业的渔民们都捕不到鱼。 「怎么办，咱们两天都没看到有鱼群的影子了，这片海域大概根本就没有鱼吧。」 「别担心，等暴风雨过去以后我们马上就回去。」 两个渔民坐在快艇上闲聊，旁边正好有别家的一艘挖海草的渔船驶过去，他们立刻噤声。双方只打了个照面，上面的人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彼此交换了一个奇特的眼神。 「总觉得他们的眼睛发绿。」 「看起来怪吓人的。」 几条船队保持这种诡异的生活状态几天以后，银刀号的工程师也成为了东南风实验室里的常客，他们虽然是死脑筋的读书人，但也知道对船上的食物存储闭口不提。 「採用药物治理的方法确实可以将黑洞区域活化，目前的成功率也已经保持在40%以上。」一个工程师说道，「但是是否考虑过这种方法的可行性，全球的海域，黑洞面积少说有两万多万平方公里。」 「还是应该找出黑洞问题的源头。」 「就是因为根本找不到原因才只能在变化上进行尝试。」 双方争论起来，莉蒂西亚默默走出了实验室，充当翻译也是很辛苦的，就让他们牛头不对马嘴继续争吵好了。 她脚步刚踏出门口，又生生顿住。 东南风舰队的工程师实验室在二楼，这和她曾在洗手间偷听到的不一样。这说明路易斯在地下一层还在进行试验，但却不是和海域黑洞相关的问题。 他要做什么实验，又有什么秘密瞒着大家？ 东南风和米娅又有什么联繫？ 莉蒂西亚抿紧嘴，她开始沿着阶梯走下楼，来的次数多了，守卫们竟然也不拦她。 可是在地下一楼找了一圈，除了一间空荡荡废弃的房子，她没有见到任何别的可疑物体。 正失望着准备回去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莉莉，你这个人，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路易斯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好奇心过剩。」 「你觉得会有这么巧，侍女们正好在你面前谈论船上的机密，而侍卫又正好对你视而不见吗？」路易斯走到近前，莉蒂西亚后退了半步，看他伸出戴白手套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来了，说明你是真的对我有了怀疑，我真失望，莉莉。」 一船之隔的银刀号渔船上，艾萨克正和几个船老大呆在一起，因为暴风雨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如果这一片空白海域也消失，他们就必须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第97页 「最近只吃一餐，孩子们有些饿得都没力气。」一个人抱怨着。 「不是让你晚上偷偷带点回去吗？」 「我哪敢啊，对面那些船上的人天天都像鬼一样盯着咱们，大声说话都要防范着。」说起来，众人的怨气都被激发，一桩桩数着别的船队的诡异行径。 艾萨克转头看着不远处一条捞水草的小船，不过几天，这附近的水草海草都被一抢而空，现在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根在水底。 那正在拉水草的人瘦得像个干尸，察觉到艾萨克的视线，浑浑噩噩看过来。 他看了一会，忽然回头：「海德雷，最近的空白区在哪里？」 几个船老大一愣：「大首领，咱们这就要走了？」 海德雷立刻翻出地图：「不近，要穿越c区的暴风海域，大约十天路程。」 艾萨克默默点头，见那些海草的打捞船还徘徊在附近迟迟不走。 而在东南风舰队的地下一楼，莉蒂西亚正被路易斯步步紧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她干笑两声，「我是迷路了，所以走到下面来，完全是巧合。」 「哦，你说谎的能力还是一样那么低级。」路易斯歪了歪头，「你以前也经常这样和大主教作对不是吗？」 莉蒂西亚脸色难看起来，而他干脆懒得和她多费口舌了，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将人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和我来。」 他从不曾有这么粗鲁的动作，莉蒂西亚被抓痛了，但是身体上的惊讶尚不如面前来的壮观。 她之所以没发现实验室的存在，是因为底下一层竟然有一面拟态玻璃。 一整面墙在她面前徐徐展开，里头的画面叫人毛骨悚然。 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打扮的人在忙碌着，他们无一不戴着防毒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 而在那些桌子上的、玻璃罐子里的分明不是小白鼠也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人。 有的和老杰克一样是绿皮肤，有的背上生着翅膀，有的额头上长着触角，他们全都是半虫人。 共同点就是所有人都在身上插着针管和电极，目光昏沉。 少数几个尚能动弹的，被迫在机器上奔跑着提供身体数据，而大多数不能动的，则躺在操作台上充当小白鼠，四肢残缺。 莉蒂西亚一瞬间想到了米娅。 「你竟然在做人体实验？」她后退几步，声音微微发抖，「你会遭报应的。」 而路易斯双手抱胸，目光很平静：「你觉得他们会信我还是信你？」 艾萨克让所有渔船归港，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那些捞海草的人还未离去。 刚才那个站得最近的人将小船驶到了近前，距离他们只有十米的位置。他手上的海草还湿哒哒的，衬的那些人目光十分可怕。 「你们还有食物吧？」阿勒那的那个小船长站在不远处道，艾萨克面无表情地回视，见越来越多的小船围了过来，好像疯了一样。 第56章 第五十六滴水 「你们……还有食物吧？」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 徘徊在附近不肯离去，他们或坐或站着，手里拽着一堆湿淋淋的水草, 整个人也像从海里爬出来的一样。 「从没见他们採摘过海草。」 「昨天，我看见他们船上有个孩子把鱼骨头扔进了海里。」围过来的人们七嘴八舌说着，说话声嗡嗡的，像是有一百只蜜蜂在旁边飞。 海德雷潜意识后退了一步, 握住了藏在渔船桌子下面的枪。 他看见那些饿得眼睛发绿、脸颊凹陷的人一步步靠近，已经超过了船队间彼此的安全界限。 「退后。」这时候艾萨克忽然用力一挥, 手里金色钢叉「砰」一声撞击在地板上, 明晃晃的枪尖看起来分外渗人，原本差点就要扑过来的渔民们被吓唬住, 僵持在不远处犹豫着, 暂时没有再靠近。 「公主呢？」他分神回头问道。 「还在东南风舰队的船上……除此之外还有六名工程师。」海德雷额上冷汗下来，「大首领……」 话还未说两句，原本还忌惮艾萨克武力的渔民们逐渐都失去了理智，渔船全速朝他们的船驶来, 上面的人还在嘶吼着。 「你们明明还有食物！」 「把食物交出来！」 这么近的距离, 用鱼/雷的话爆炸范围会影响到己方浮岛，不过一秒钟, 艾萨克脑中就迸现了多种交战的模式，无一不是银刀号弱势惨败的结局。 「拖住。」 他对海德雷他们如此下令了, 自己枪尖点地，整个人靠着惯性落入水中, 「哗啦」一声沉入海水里。 海德雷手里持枪，和船老大们组成了一个火力抵御的阵型，但是对方就跟疯了一样，就算子/弹噼里啪啦打击在船身，他们也还是不断向这边靠过来。 海德雷有点不敢相信：「都是疯了吗？」 「拉响警报！拉响一级警报！」 几秒钟时间而已，整个银刀号浮岛都迴荡起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和平的表象终于被撕破了。 蜗居在这一方没有暴风雨的空白天地里，人们内心却一直都在酝酿暴风雨。 动静这么大，莉蒂西亚就算隔了一段距离也听到了，此时她正被路易斯挟持着关在实验室里。 后者看了外面一眼：「噢，他们终于动手了。」 第98页 他朝身边一个实验人员笑着说了两句：「那种海草饼会越吃越饿，也亏得他们可以忍到现在。」 「毕竟不是人吃的东西。」他们态度轻松地谈论着，莉蒂西亚浑身发冷，她想要伸手摸摸大腿上绑着的小银枪，硬生生忍住了。 路易斯转头瞥了眼她：「安心吧，银刀号现在自身难保了，这么多舰队的围攻，就算他们有再多机甲也难以突围，大概会被那群饿民啃光皮。」 他话语间轻蔑极了，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你故意让他们吃海草饼丧失理智，到底有什么目的？」莉蒂西亚坐在凳子上，「现在生活已经这样艰难了，你还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路易斯反问，他脸上难得没有表情，「你们皇家在王都享受富贵那么多年，你们就没有思考过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手指着不远处一个长着绿皮肤的半虫人：「他可以控制植物，还有的可以感知天气，有的可以抵御雷电，为什么那样丑陋的傢伙有超能力，这种事情你就没想过原因吗？」 「还是说你那颗金色的脑瓜里只有怎么吃喝玩乐，怎么吟诗作对？」 她眼看着路易斯走到那半虫人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头髮：「这么劣等的种族，凭什么拥有珍贵的能力，你不觉得如果我们可以自由控制这些能力的话，未来的生活会更美好吗？」 莉蒂西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未来……更美好？」 路易斯点头：「没错，如果我们可以掌握天气，那么淡水就不成问题，还有农作物的种植，不用依赖海鱼也成为可能。这才是真正的海上帝国，而不是依靠大自然施捨一点甜头的奴隶！」 他十分激动，连带着面孔上都多了一丝亢奋。 「所以这就是你进行残忍的人体实验的理由啊。」莉蒂西亚低声道，「你比我想的更可耻。」 路易斯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他忽然反手一掌扇过来，莉蒂西亚堪堪侧过身，脸被勐地打偏到一边。他虽然戴着手套，但是手指上的戒指狠狠在她脸上划下一道血印子。 「莉莉，念在我们相识多年，我就不惩罚你了。」路易斯保持着绅士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她擦拭，「我教过你的，要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不然就太可惜这张漂亮的脸皮了。」 莉蒂西亚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感觉他动作轻柔地将纸巾按在了她脸上，从近了看，路易斯的衣着精緻髮型妥帖，但她怎么觉得，他才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过了一会，外面响起了炮击的声音，伴随一声比一声长鸣的警笛，无端让气氛紧张起来。 路易斯换了双手套，因为之前那双上沾了她的血：「怎么，你在等他来救你？」 莉蒂西亚坐在凳子上，脸上还带着血丝：「嗯，他会来的。」 话音刚落，天花板上忽然一阵摇晃，灯罩电线扑啦啦落了下来，原本在做实验的人都躲了起来，在滋滋啦啦的火花中，一台银色机甲从废墟里出现。 「这是第三次了。」路易斯咬牙切齿冷冷道。 第三次明目张胆从他面前抢人。 艾萨克却没理睬他，他直接操纵机甲伸出手，一把击碎了门口的玻璃，将莉蒂西亚握在了手里。 「莉蒂，你还好吗？」屏幕前方是她放大的脸，艾萨克见她摇了摇头，视线却不由自主黏在了她肿起来的脸颊上。 「我没事，你快去先把他们救出来……」莉蒂西亚话还没说完，突然身下一动，银刀号直接勐地跃起，另一只手的金色矛叉一甩，将半间实验室都击碎了，那些电脑、试管落了一地。 路易斯看着对准了自己的枪口，冷笑道：「你觉得成为一支舰队的船长，就有资格在我面前随意来去指手画脚了？」 「我只知道是你让她受伤，你就该死。」 艾萨克毫不犹豫扣动扳机，但是预想的并不顺利，路易斯早就准备好了完全的保护措施，实验室里到处都是辐射屏障。 艾萨克见攻击落空，毫不犹豫操控机甲往上一跃，他把莉蒂西亚握在手中，一路冲破障碍往外逃去。 路易斯一愣，只是这个愣神的功夫，他就看到那台疯子一样的机甲在通风口消失了踪迹。 「大首领，我们需要主动攻击吗？」 他摆摆手：「不需要。」 而这边艾萨克把莉蒂西亚连同六名工程师救出来的时候，银刀号浮岛已经被其余几艘舰队围攻了，形势一度十分危急。 「银刀号目标太大，人多会很危险，我吸引火力，你们赶快开船绕到后面去，我会让海德雷掩护。」 艾萨克把他们几人送到一条小船上，莉蒂西亚刚从机甲的掌心滑出来，立刻握住了它一根手指：「艾萨克！」 隔着丑丑的机甲脑袋，她也看不到他的脸，只闻两字：「别怕。」 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兴起了波涛，不断有炮/弹在水中爆炸，掀起一浪比一浪更高的水花。 密密麻麻的小船围拢在银刀号浮岛外侧，而浮岛上的人们依靠辐射屏障抵御弹药，不间断有pm机甲在空中飞翔御敌。 「不能放出再多机甲了，我们的太阳矿储备不够！」 海德雷说道，银刀号从未有和三条舰队作战的经歷，如果对方使用杀伤力更大的弹/药，屏障就会支撑不住，到时候就是损失惨重了。 第99页 第57章 第五十七滴水 「殿下, 快走吧！」 莉蒂西亚被迫放开了机甲的手指，她趴在小船的船舱里，看着艾萨克驾驶银刀号的身形在半空中一个迴旋, 直直朝着那些火光冲去。 「快开船快开船啊！」六名死里逃生的工程师吓破了胆，他们将油门踩到底，轮机溅起哗哗的水花，小船卯足了力气朝着银刀号浮岛冲去。 莉蒂西亚仰头寻找着他的身影, 但是很快就被炮火的动静淹没，突然有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爆炸, 小船被震盪波及到, 船身剧烈抖动起来，她不由得曲起手臂护住头部, 身体因为惯性撞到船壁上。 溅起的水花好像下雨一样, 莉蒂西亚勉强抬头抹了一把脸，见船上其他人也多是摔倒了爬不起来，而远处密密麻麻的小船还像是老鼠一样，围攻银刀号这头大象。 「人太多了, 我们根本靠不过去。」 「怎么办啊？」几个工程师急得团团转, 而浮岛上海德雷虽然也在帮他们作掩护，但是面对如此密集的围攻, 他们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莉蒂西亚望着浮岛的方向，现在他们藏身的是一艘不知名的小船, 船旗船标都毁掉了，也不知道是属于哪个船队, 孤零零飘在海上。 「我们需要求救，现在船上只有几条枪还能用！」 「继续开啊停着干什么！」几个男人争吵起来的时候，莉蒂西亚忽然听到船体被东西碰了一下的声音，好像有个硬壳敲了下一样。 她低头一看，红色的瓢虫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漂了过来，看到她了，它才扇了扇翅膀飞上船来。 「拂晓？」莉蒂西亚惊讶极了，这傢伙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身后的工程师们听到动静回头，反应一个比一个激烈。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变异甲虫？」 「虫族，竟然是活的虫族！」 「人类要完了！」 莉蒂西亚抱着拂晓退到船边，几个工程师慢慢逼近，现在状况变得更严重了，虫族的事情一旦暴露，想要安抚住民众就不是简单的事情。 「你们别害怕，它不会伤害别人的。」她妄想解释清楚，但是显然普通人根本不会理解。 「殿下，你快把它交出来。」 「你会被吃掉的！」工程师们双腿发软，他们既害怕又紧张，却始终拿着枪对准了她，或者说是对准了她怀里的王虫。 莉蒂西亚解释地口干舌燥，但是别人却完全听不进去，旁边战况越发激烈，她现在已经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 船上两方对峙了一会，谁也没注意到一艘渔船的偷偷接近。 「你们先冷静下来……」她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剧烈的冲撞，船沿被人用鱼钩抓住了，几个身上湿淋淋的渔民爬了过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莉蒂西亚背后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她见这些瘦得和干尸一样的人慢吞吞走过来，他们身上还带着伤，和漆黑干枯的皮肤一起显得十分渗人。 「你、你们……」其中一个工程师勉强爬了起来，还未说出半句话，就被来人用枪指住了额头。 他们绿得发幽光的眼睛在一群工程师们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莉蒂西亚身上定住。 「看起来，真好吃。」 她勐地颤抖了下。 「殿下快逃！」有几个人勇敢地找准机会沖了上去，船舱里立刻爆发出枪声和打斗声，莉蒂西亚抱住拂晓蹲下身，感觉子弹就擦着自己的耳朵飞过去。 一个饿疯了的渔民忽然在一人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血瞬间就流了出来，那名工程师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 「啊！！！」 莉蒂西亚浑身都颤抖起来，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就将几个工程师制服了。她已经身处船舱一角，退无可退，刚想拔出身上藏着的手/枪做殊死搏斗，忽然手里一空，拂晓飞了出去。 然后的几秒钟画面她就有些看不清了，眼前只有一道红色身影掠过的模煳景象，然后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些凶暴的渔民被狠狠击倒，然后一动不动躺在了地上，看脸色应该是被重击晕过去。 她回过头再看那几个工程师的表情，显然他们也没反应过来。 做完这一切，拂晓又欢快地飞回她怀里，像一个深藏功与名的大善行家。 但是莉蒂西亚抱着它时内心可不一样了。 书上说：王虫，成年后单体战斗力能达到sss级，但是显然这个级别和人类的体能不是一个标准。 就比如说男生尺码的m和女生尺码的m不一样，虫族的最高级别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刚才拂晓不过几个冲撞，就无视了子弹将那些人生生撞晕过去，连一点反抗力都没有。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武装都是累赘，莉蒂西亚忽然明白了这句话。 「北15度有三艘破城船接近。」 「敌方导/弹发射倒计时。」 艾萨克驾驶着银刀号，他想要去保护莉蒂西亚的小船，却根本分身乏术。被当成靶子的银刀号浮岛已经千疮百孔，大家正在顽强地做最后的挣扎。 「左侧翅膀引擎发生故障，警报，警报，左侧引擎……」 驾驶舱勐地剧烈摇晃起来，艾萨克连忙稳住飞行器，操作屏幕上左侧机翼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危险字样。 「可恶。」目光搜寻着显示器，上面却找不到莉蒂西亚乘坐的船。而机甲失去了一半飞行功能之后，他只能被动地躲避着流弹，连找到她都很困难。 第100页 勉强支撑了一会，却发现那些围攻的小船中间出现了一道缝隙，一艘大船慢悠悠驶了过来。艾萨克驾驶着银刀号降落在甲板上，冷眼看着那艘船来到近前。 「各位银刀号的水民们，大家不用惊慌。」路易斯的声音传出来，「我和其余三位大首领商议过了，现在是特殊时期，为了保证存活率，大家的食物必须实现公平配给制度。」 「只要你们可以交出库存，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人挑起战争。」此话一说，所有还拿着武器的银刀号水民都惊呆了，甲板上嘈杂一片。 艾萨克皱眉冷目，却见那人不疾不徐继续道：「可我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们，非常遗憾，你们现任的大首领，他是虫族混血人。」 「你们的大首领是个劣等的半虫人。」 艾萨克的动作停顿在半空，他回过头，就见原本还紧紧跟随在身后的人都退开了，仿佛避他如洪水勐兽一样。 浮岛上的人们互相看着，猜测着，浮岛下的人们则流言蜚语，恶言相向。 「半虫人，他根本就是个奴隶。」 「他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的，听说是他杀了前任船长？」 艾萨克有些无措地看着离得远远的大家，连胖子麦克和二副三副都退后了，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 「我们怎么能允许一支舰队的首领是个劣等人呢？」路易斯淡淡道，「要么你们重新选一个新的首领，要么我来帮你们选。」 东南风船上的炮口对准了他们，银刀号的水民们都怕了，有的人站出来，跃跃欲试地想要说些什么，大多数人都还静默着闭口不言。 艾萨克抿了抿嘴，他从机甲上下来，沉默着走到海德雷身边。 「大首领……」后者拽住他，艾萨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照顾好大家。」说着，他转过身往舷梯走去。 众人只敢对这个挺拔的背影持注目礼，谁也不敢开口挽留，因为就在海面上，还有无数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停下！」 艾萨克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莉蒂西亚和那六个工程师好不容易重新爬了上来，身上都是湿哒哒的一片狼藉。 「大首领不可以走！」莉蒂西亚喘着粗气，挡在了他身前，明明是比起来娇小的不得了的身躯，却敢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反对。 「莉蒂，你……」艾萨克顿了顿，她手里此刻光明正大地抱着拂晓，在人群里惊起了一片骚乱。 她瞧着船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涌了出来，上万只眼睛注视着自己，窃窃私语挡都挡不住，干脆心一横，把拂晓往头上一举：「这是世界上最后一只虫族。」 然后人群立刻就炸了锅了，尖叫逃命的有，砸东西丢过来的也有，艾萨克把她挡在后面，莉蒂西亚看着那些人，干脆手一松，拂晓立刻就自己飞了起来，迅速地在半空中绕圈圈。 它一动，原本还混乱的人们立刻都不出声了，抱着头蹲下生怕被虫族感染成为劣等人。 「我一直没有说，在此之前咱们之所以能捕到那么多鱼，都是因为船上有它的帮助。」莉蒂西亚说道，「虫族可以沟通大自然，它们绝不是史书里说的，只知道战斗的怪物。」 「而且就在刚才，它还救了我们一行人。他们几个都可以作证！」 面对众人的质疑，那几个工程师感觉从所谓有的压力巨大，但是也一个接一个的点头了。 「殿下说的没错……」 闻此，人群又喧闹起来。莉蒂西亚拉开艾萨克，从他身后走出来，站到了船舷边看着底下乌泱泱的船只，和上面丧失理智的人们。 莉蒂西亚忽然觉得，只有在这一刻，她才真的是帝国公主。 「混血人也是人，他们有潜力、有体能，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反倒是你们这些强取豪夺的海盗，还不如一个奴隶！」 第58章 第五十八滴水 唿唿的海风伴随着渐渐下大的雨滴, 打湿了站在外头众人的衣衫。原本还算晴朗的这片空白海域，也逐渐被汹涌而来的乌云和狂风吞没了。 莉蒂西亚站在船舷上，仰首挺胸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众人, 她努力挺直了腰杆，让自己在这数万人的直接注视下能够不怯懦、不退缩。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在一片反对声中站出来，需要耗费多大的勇气啊。 「说了那么多, 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有私情。」安塔尼亚舰队的新首领拉比说道，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 迴荡在海面上。 「堂堂帝国公主, 作为最后的皇室成员，竟然和一个劣等人在一起, 殿下不觉得丢脸吗？」 他贼眉鼠眼, 目光远远地打量了番二人：「要说我啊，公主殿下就应该在各位大首领中选一人下嫁，过去的那点事情不提也就没人会在意了，像我就一点都不介意……」 话未说完, 忽然一声枪响, 拉比直挺挺站着，他耳朵旁边的帽檐被打穿了一个孔洞, 还冒着缕缕烟气，可以想像刚才子弹是如何贴着他的脑袋飞过去的。 艾萨克手里的枪还未收起来, 他正大光明地指了指拉比的脑袋，面色铁青：「安塔尼亚的新首领, 我看也需要重新选一个出来。」 拉比反应过来，刷的一下满身冷汗，他大叫一声，陡然间，所有的枪炮都齐刷刷对准了舰桥上的人。 第101页 莉蒂西亚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后退了半步，背嵴正好贴到他的胸口，艾萨克一手抓住她，将人拉入了自己怀中。 雨越下越大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莉蒂西亚感觉身体的热量也随着雨水流失了，但是握着她手臂的这双手依然坚硬有力，炽热的、但又颤抖着。 「莉蒂……我……」艾萨克话未说完，他肩上的头髮乱糟糟的，水珠顺着脸颊的曲线蜿蜒而下，她伸手帮他抹了一把，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浅显易懂的情绪。 「莉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路易斯站在东南风最高处，他头顶撑着巨大的一把伞遮挡风雨，这让他的形象始终都保持了整洁优雅，但是路易斯此刻的表情却黑得像锅底灰一样。 莉蒂西亚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就算你给我一百次机会也没有用。」 她话音刚落，艾萨克忽然冲过来，勐地一下将她推开。擦身而过的瞬间，一枚子弹贴着她的头髮丝飞过去，钉入了身后的柱子上。 莉蒂西亚惊魂未定，艾萨克把她抱起来，狠狠回头瞪了一眼面色如常的路易斯。 后者面无表情：「别怪我，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这一句话如同宣告一样，所有的船队都将炮口高抬，对准了站在船舷边的二人。 莉蒂西亚揪紧了艾萨克的衣服，她觉得此刻他们只有跳下海去，没有别的出路。 海面上大小船只头尾相连，显得他们二人势单力薄。 然而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忽然冲出来一人，玛丽不由分说将一面船旗杨了起来，她高喊着：「你让我们选新首领，那是不是银刀号也要改名啊？是不是准备让我们改名叫东北风或者西南风啊？」 「我去你x的！」玛丽说话粗俗，路易斯不悦地皱眉。 但是她话音一落，又有几人也走了出来，是海德雷、赛尔雅。然后越来越多的人从队伍里出来了，他们举着枪和武器，大声抗议着。 「呸！还不是想变着法的抢夺食物，这是在给我们下套呢！」 「一群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傢伙，当银刀号上的都是蠢蛋不成！」 「快滚吧！我们的大首领不用东南风来指手画脚！」 少数几个持反对意见的人，只是在大部队里抗议了几句，就被水民们逼迫着爬下了船，也不知道最后是上了哪支舰队，但是莉蒂西亚此刻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银刀号还是一个家就好。 「咱们冲出去！」 「坚决不能交出食物！」 此刻的银刀号水民比刚才还要一条心，大家齐心协力抵御外敌，连需要十几人一起操控的鱼刺反击自卫武装，此刻都运行得行云流水，达到了最高负荷。 莉蒂西亚被艾萨克抱着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扒着柱子看那不断发生爆炸的天空，忽然一道红线像流星一样划过。 倏地一下，她看到东南风舰队一艘巡航船的炮筒轻而易举被击碎了，整条船还震盪不已，眼看差点就要翻倒。 目瞪口呆。 「什、什么东西？！」水手们惊慌失措，但是这道红线速度快到连导/弹都无法捕捉，像鬼魅一样接二连三破坏了好几艘驱逐舰。 路易斯勃然大怒，一把拉开挡在身前的护卫：「蠢货，不知道用跟踪预测吗？一只虫子而已，就让你们怕成这样！」 被骂了几句，船员们才手忙脚乱地开启跟踪系统，大屏幕上渐渐出现了拂晓的行动轨迹，五颜六色的，中间有许多交汇点。 「既然是最后一只了，那就干脆让它们绝种。」路易斯淡淡道。 众人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根据系统模拟出的行踪，发射了十几枚追踪导/弹。天空上各种轨道的白色烟尘拉出一道道痕迹，这些弹道无一不是算准了拂晓的各种逃跑选择， 大家眼看着那条红线被导/弹包围，就在路易斯以为他就要成功了的时候，拂晓忽然勐地折回，这个动作让跟踪在身后的两枚导/弹相撞，一瞬间扬起巨大的爆破火光。 众人瞬间愣住了，但是接二连三的，拂晓用相似的技巧，让跟在身后的导/弹全部相撞，一时间天空中满是爆炸的花光和满满烟尘，底下的水员全都看呆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虫族是这么强的……」 众人惊讶的同时也有胆怯，毕竟是肉体强度远高人类的物种，如果它们捲土重来，连再高科技的武器都非其敌手…… 路易斯看着自己的船员们都不动了，有的甚至还默默往船舱里退去，再看那红红的一个瓢虫在天上飞，心里的怒意就更强烈了。 「原本就是快灭族的东西，还顽固地不死绝做什么。」 他推开水手自己坐在操作台前，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跃动，一道一道指令输入到攻击系统，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让俊秀的五官看起来阴测测的。 「莉莉，你太小看东南风了。」 这边王虫拂晓在敌军阵营的英勇战绩让银刀号一度士气飞涨，浮岛以一己之力破开包围圈，硬是挤出了一道缝隙，大家一边战斗一边快速逃离，竟也慢慢挪到了空白海域的边界。 暴风雨越下越大了，莉蒂西亚刚走到机械臂边准备帮忙，忽见天边一道亮光，然后眼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勐地捂住眼睛低下头，刺眼的光芒叫所有人睁不开眼，她听到耳边水民们的惊唿，还是枪枝走/火的声音，乱成一片。 第102页 不过一二秒钟之后，众人忽闻一声剧烈的爆炸，莉蒂西亚勉强眯起眼睛，就见那颗熟悉的红色圆球，被爆破的火光吞没。 「拂晓！！！」 她不曾看到王虫的身影落入海水里，也不知道是被爆炸彻底炸碎了，还是从眼皮底下消失。 莉蒂西亚愣愣地扶着围栏，身体随着船舷滑坐到地面，因为刚才东南风发射的闪光弹，银刀号的左侧动力推进器被打坏了，辐射屏障也摇摇欲坠。 所有的人都在抗争着，尖叫声和怒吼声，还有受伤的人无望的哀嚎，一下下刺入她的耳膜。 莉蒂西亚感觉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冷不丁背后伸出一双手，穿过她腋下将人抱了起来。 「艾萨克……」 男人重新把小银手/枪放入她掌心，再用力握紧：「别怕，它不会死的。」 掌心的热度传过来，莉蒂西亚低头看了看，说刚说完，艾萨克转头又跃入了机甲的驾驶舱，她只赶得及抓住他半片影子。 漫天的不光是有大雨，还有飞来飞去的十几架机甲。 原本借给东南风的pm号此刻成了最大的阻碍，混在友军中时常分辨不出来，此刻银刀号的身影就成了指向标。 路易斯站在一艘舰艇的船头，他身上的西装也早已被雨水打湿没了绅士风度，但是他此刻的眼光倒是十足锐利。 「时间到了。」 莉蒂西亚心里忽然感觉到不对，她正在帮伤员疗伤，骤然回头，就见高高的海幕拉过来了，由远及近。 是海啸。 第59章 第五十九滴水 这一瞬间她仿佛耳聋了一样, 听不见任何声音，水幕铺天盖地而来，迅速地遮蔽了一小半天空, 从远处看，就像是天神拉上了窗帘。 莉蒂西亚不知不觉停下动作，她感觉面前所有的人都跟放了慢镜头似的。 伤员挣扎着往里跑，pm机甲们急速下坠, 就连海面上的其他船只，也和被大水沖毁的蚂蚁窝一样, 溃不成军。 她看见玛丽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狂奔而来, 脸上是惊恐的神情，她嘴巴一开一合说着什么, 却听不见。 一切都没有声音, 恍若播放默剧。 直到她的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一架机甲迅速飞来，莉蒂西亚几乎是被一把抓了起来，然后丢进了屋子里。 视线所及只能看到一道银色的身影掠过窗口, 因为惯性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最后陷入一堆布料里。 她被艾萨克扔进了一间储藏室…… 这个时候身体才像是恢復了听觉，她只闻轰隆隆雷鸣一样的水声由远及近, 或者说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身下的船体勐烈摇晃起来，像要立刻被撕成碎片, 屋里的东西七零八落，莉蒂西亚扶着墙想要到外面去, 可哪里还找得到他。 「艾萨克……」 她望着天空逐渐暗下来，水幕吞没了一艘又一艘船舶，这是一只不可阻挡的贪婪巨兽。 面对现象级的自然灾害时，人类又可以做什么？ 下一秒钟，海水倒灌进屋子里，莉蒂西亚泡在冰凉的水中不断上下沉浮，她努力仰头探出水面，借着一秒钟的机会唿吸，耳朵里嗡鸣着像被敲打了一顿。 四肢不断碰撞到什么东西，如果不是这屋子里储存的布料作了缓冲，此刻她该是已经被甩入了海里，要么已经撞在墙上砸死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唿啸的水幕远去，巨大的浮岛这才缓缓从波盪中稳定下来。 莉蒂西亚脑袋上撞出来一个包，她咳嗽了两声，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蹚着屋里没到小腿的积水往外走。 甲板上干干净净的，她记得刚才有几个伤员躺在舷梯口，还有玛丽堆在路边的物品，可现在除了安装在船舷边的机械臂，空无一物。 都被海水沖走了。 地上也有很多积水，水草和碎石头顺着海水被冲上来，莉蒂西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停唿唤着他们的名字。 「艾萨克！艾萨克！玛丽……」甲板上除了她自己的回音，剩下的就是海水从上往下流淌的声音了。 她觉得寒冷从四肢百骸侵入，通过湿透的衣服，快要把她压垮了。 「老师……」忽然一声唿唤，一个小姑娘从屋子后面探出头来，是泰丝。 莉蒂西亚连忙奔了过去，泰丝扑到她身上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爷爷、爷爷被沖走了……」 小傢伙怀里的猫也湿淋淋的，它背嵴弓起，爪子死死扒着小主人，一双眼睛透着惊恐。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去找他。」莉蒂西亚低声安慰，她们两个人一大一小互相搀扶着，顺着支离破碎的道路往前走去。 这是一场灾难级的海啸，除了各大舰队的主体浮岛，所有零散的小船都消失了，有的沉入海底，有的变成碎片，更加数不清有多少人丧生。 后来莉蒂西亚又陆陆续续找到了许多活着的人，他们大多都是躲在了屋子里。还有小部分掉入海里的，十分幸运的险中生还，被人们营救上来。 银刀号的上层建筑物尽数毁坏，这其中包括了绝大多数人的家，因此倖存者不得不进入底层船舱暂住。 「殿下。」 莉蒂西亚站在码头边眺望，不远处飘着一块块破船板，尚有几具陌生的尸体浮着，她已经找到了很多落水者，但是艾萨克却始终不见踪影，像泡沫一样。 第103页 「殿下。」海德雷又提醒了一遍，「现在各船队都在修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可是艾萨克……」她犹豫着，但是回过头，眼见死里逃生的人们抱在一起哭泣，为那些被大海吞没的人，浮岛遭逢大难支离破碎，谁还有力气再打仗。 海风冷得刺骨，莉蒂西亚站得笔直，半湿的金髮披散在身后，她捏紧了拳头。 不远处一枚红点慢悠悠飘了过来，磕碰一下到了岸边，浅浅浮着。 「拂晓……」她把它捞起来，小傢伙没精打采的，但是还是弯了弯触角表示还活着。 莉蒂西亚将王虫抱在怀中，转身对海德雷说道：「走吧，带大家离开这里。」 她一旦转身，步伐就不再迟疑了。 大地还在暮色中浅寐，我已踏上了旅途，向着不可预知的明天。 只要借给我一道阳光，我绝不会让你被遗忘。 而在另一边东南风的浮岛上，路易斯刚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坐在茶几边享用热腾腾的红茶。 「大人，银刀号撤退了。」身边大副禀报导。 路易斯动作一顿，然后慢慢将茶杯放下，他露出一个瞭然的表情：「我就知道，是她的话就会这么选择，莉蒂西亚是个容易妥协的人。」 他面前的一扇门被从外面打开，一群端着枪的水手推着一个人进来。 这个男人被固定在一个钢制十字架上，浑身上下都被皮带捆得严严实实，上身的手腕、手肘和肩部，下身的大腿、膝盖、脚腕都扣着铁锁。 尽管被这么对待，他面上却没有一丝惊慌失措，湿漉漉的髮丝还在滴水，蜷曲的落在脸颊边，露出红色的图腾纹身。 路易斯站起来走在他面前戏嚯道：「想要抓你真是废了一番功夫，果然不是普通的奴隶。」 艾萨克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所以现在你的目的达成了？」 「我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你。莉蒂西亚如果她能乖乖的，我倒不介意把她训练成宠物。」 话音未落，艾萨克忽然勐地一动，他想要挣脱束缚，但是身上的皮带又把他拉回十字架上，徒有一阵链条叮玲桄榔的响动。 「安静。」路易斯笑着看了看他，「一会有你使力气的时候，或者我也不介意在现在浪费一针镇/定剂。」 艾萨克冷着脸看他，路易斯却恍惚心情很好，明明他的东南风舰队也损失惨重，几乎七成的小船都报废了，伤亡的水民也不知道有多少。 路易斯脚步轻快地往船舱底下走去，他身边跟随的大幅二副一脸习以为、常漠不关心的样子，艾萨克被锁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只能默默观察周身这一切。 明明三分钟前，外头还是哭天抢地，满地狼藉的残骸，这会到了室内，路易斯又戴上了白手套，工作人员衣衫雪白，实验仪器分毫未乱，就像两个空间一样。 「你不关心海啸的后果吗」 路易斯一愣，笑道：「我早就知道今天会有海啸。」 艾萨克皱眉：「东南风舰队也死了不少人。」 「这有什么，人民就像水草一样，要多少有多少，死几个，我就让安塔尼亚加倍生产人口补上。」 路易斯这么说了，让手下人将他连人带十字架拉进去：「关进最里面的笼子。」 艾萨克不说话了，像机器人一样任由他们动作。大概是因为他此刻动弹不得，有个水手失了戒心靠得近了些，原本低着头的艾萨克忽然发难，只用小臂的力量，勐地一把抓住了那人脖颈。 皮带硬生生被扯断一根，艾萨克上身肌肉紧绷，血管爆出，一只手像铁钳一样。 「大首领……救我……」而那被掐着脖子的水手脸色涨成猪肝色，翻着白眼向路易斯求救，两只手不断掰着他的手指。 但是后者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鼓起掌来，目光满意：「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就是我需要的实验品。」 他十分高兴，伸手从腰间取出一把枪，在众人面前轻轻松松结果了那个水手，一丝犹豫也无。 艾萨克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人软了下去，放开他，就摔到了地上。 「不过你愚蠢的地方在于，竟然会认为人质威胁对我有用？」路易斯笑着摇头。 这一出极短时间的插曲，叫在场剩下的其他水手更加胆战心惊，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了。艾萨克被捆上更多的锁链，悬空吊着关在了最里侧的笼子里。 一道电磁屏障，一道雷击网，一道红外线警报，最外头还有防弹玻璃。艾萨克被当成怪物一样隔绝在里面，只有两个通风口连接。 他看着路易斯和几个实验人员对话，不断摆弄着面前的仪器。 从刚才，他就知道路易斯是个什么人了，狂妄自大到盲目，这样的人锋利得像剑，也容易弯折。 实验室内灯光明亮，照得满屋子没有阴影，艾萨克眯着眼睛，觉得面前越来越热，他半干的衣服贴在身上，快要结晶出盐体了。 「其他的试验品都太弱，支撑不到第三道方案就会崩溃，我觉得你也许可以撑到最后。」 路易斯拿着本纸质材料翻阅：「我还未见过你的虫化形态，会不会很丑陋？是蛾子还是螳螂？」 他走到玻璃前面用枪口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原本我是没打算用你的，这么多年，你把身份隐藏的很好。但是错就错在王都陷落的那一天，你现身抢走了莉蒂西亚。」 第104页 「这让我改变了计划。」 「后来，黑谷舰队攻打银刀号，你露出来的马脚就更多了。」 「艾萨克，你原本应该是个聪明人的。」 「不，有一句你说错了。」艾萨克慢慢道，「莉蒂西亚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她比谁都坚强。 第60章 第六十滴水 路易斯一愣, 也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原本带笑的脸渐渐阴沉下来。 「别摆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我不信你们会把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他目光阴鸷地盯着艾萨克。 「人是最自私的动物了, 你也不例外。」 「让我们来实验一下吧，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变成虫化形态。我为你准备了五种方案，你想先来哪一种？」 艾萨克闭上了眼睛。 大部分的半虫混血人都是显性的，绿皮肤也好, 指爪畸形也好，都是虫化的表态。但也有少部分混血人是隐形基因, 比如米娅和艾萨克。 他们把虫族的形态掩盖起来, 在某些时候才会表露。有可能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有可能是身体承受负压的时候。 路易斯两手抱胸, 十分感兴趣地站在玻璃笼子前面。 「加大电流输出。」 「大首领, 已经超过普通人能承受的极限了。」 「我知道，做好数据记录。」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笼子里，滋滋的电流通过手铐流经艾萨克的身体，他不断抽搐着, 皮肤发红, 身体上间或还有电击的亮光。 「啊！」艾萨克勐地嘶吼一声，他手臂上青筋爆出, 数根皮带被挣断。站在附近的实验员害怕地后退几步，要不是还有铁链拷着, 他们生怕这人甚至会破壁而出。 路易斯眼看他双眼赤红，连带着身上的图腾都在发亮, 兴奋地摩拳擦掌：「快了快了……」 这个时候，银刀号已经往反方向开了很久。 莉蒂西亚还是头一次在船长室里指挥，海德雷和玛丽陪在她身边，身后是属于艾萨克的座椅，眼前是船头视野最宽阔的地方。 原来带着一船的人前行是这样一种感觉，要时刻考虑着是否会有敌人出现，作如何反应。还要想着前面的海域属于谁，会不会有饵鱼群，能否餵养船上的人民。 担心的事情那么多，艾萨克却从未和她抱怨过，反倒是一次次纵容她的任性。 「海德雷，距离下一个安全区还有多久？」 遭遇海啸后千疮百孔的浮岛，再也经受不住暴风雨的沖刷，莉蒂西亚害怕他们要支持不住了。 「最快也要十三天。」后者回答道。 莉蒂西亚揪住胸口的衣服，十三天，就算艾萨克没有死，机甲上的能源也支持不了他赶那么远的路。 玛丽见她忽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走，连忙伸手拦住：「公主，你要去哪里？」 莉蒂西亚将领口拉链拉到最高，头髮捲起来束在脑后：「你们沿着计划的轨道前进，我们到王都汇合。」 「我驾驶bm去找他。」 玛丽和海德雷都愣住了：「可是……」 阻拦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莉蒂西亚的表情已经告诉他们了，她笑了笑：「别担心，他说过会保护我的，所以一定没有死。」 看着她的背影，玛丽明明满嘴都是反驳的话，却怎么也没法开口。 「她是疯了吗？」玛丽问道。 海德雷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如果她疯了，那我们也差不多是疯了。」 收拾东西用了一个小时，出发的时候，船上还能动的人都出来送她，拂晓也准备一起去，安安静静地蹲在莉蒂西亚肩膀上像一个红色护肩。 「别担心，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暴雨沖刷在众人身上，把那些破伞击打得七零八落，他们沉默地看着那台圆滚滚的捕鱼机甲沖入天空，消失在云层里。 露西奶奶颤巍巍对着大海拜了又拜，然后默默将自己手上的串珠丢了下去，很快消失在汹涌的海浪中。 「我希望至少老天爷要帮咱们一回吧？」众人小声嘆息道。 云中偶有闪电，莉蒂西亚飞了一会就不敢呆了，转而潜入了水中，幸好艾萨克给她做了机甲强化，小小的捕鱼机甲化身成一架业余的潜水艇。 她舱里带了足够多的食物和药品，以防万一还有衣服和能源，如果银刀号报废，她是不管怎么样也要把艾萨克带回来的。 「拂晓，你觉得我能找到他吗？」 机甲的小窗户外面是蓝汪汪黑漆漆的水下世界，偶有小鱼游过，静悄悄的。 王虫趴在她大腿上，没精打采地动了动触角：「我相信你的呀。」 莉蒂西亚用手拨弄了它两下，总感觉拂晓被路易斯的炮/弹打中以后，整个虫都一直保持很困的状态，话也不多了。 它才孵化没多久，还是只幼虫吶，莉蒂西亚告诉自己不能太依赖虫族的力量。 远行不过四十多分钟，莉蒂西亚的雷达区就能探测到大片大片船只的信号了，她开启了拟态，像幽灵鱼一样潜伏在水下。 这几条舰队的人都在打捞海上的废物和尸体，从那些泡到发白的人体下游过去的时候，莉蒂西亚都害怕会看到熟悉的面孔。 不过幸好，她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艾萨克或者银刀号的影子。 「他没有主动联繫，所以剩下的解释就是他被俘虏了。」莉蒂西亚强打精神，「回去我一定要嘲笑他。」 第105页 她驾驶bm公主号悬停在水中，头顶是黑压压巨大的浮岛，成千上万的人都在水面上，她一人之力，又该如何进入里头救人。 「总之先探测一下吧。」莉蒂西亚打开音频解析器，冒险贴近了船底，开始从声波中分析属于艾萨克的。 这是很耗费力气又小心翼翼的活，必须接触到船底，才能採集到传播的声音，莉蒂西亚绷着精神，像只壁虎贴在东南风浮岛的正下方。 刚有了点反应，忽然一枚鱼/雷从侧面射出，飞快冲向她，莉蒂西亚紧急制动，bm机甲勐地喷出气流，往反方向撤离。 但是鱼/雷的速度在水中达到最快，莉蒂西亚为了甩开它，不得不将引擎拉到90%，机甲用最大输出逃命，操纵屏幕上能源指标迅速下坠。 而东南风浮岛上发射鱼/雷的水手见地图上那个红点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消失，一点也不意外。 「哼，下三流。」他对于自己干掉了一个偷袭者十分自得。 但是事实却是，莉蒂西亚沖向了海底，引鱼/雷撞向地面引爆，然后她自己躲入了一艘沉海的渔船，正巧就是属于东南风舰队的。 这多亏了bm号身材娇小。 莉蒂西亚暗自松了口气，但是回头一看，珍贵的能源已经只剩42%。 她把那艘渔船的身份标识拆下来安在机甲上，又开始往水面上浮。她需要制造一点矛盾，让东南风上的人注意力转移。 偷偷露出水面，她不过刚探出半个脑袋，忽然和一个人上了眼。 这是个坐在小皮艇上捞尸体的女孩，瘦巴巴十几岁样子，看到她以后也没叫，但是眼睛瞪得老大。 她手里还拽着一个死人的胳膊，两人就那么对视了几秒钟，还是莉蒂西亚先反应过来，腾一下钻回了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等一下！」那女孩叫道，「你认识米娅吗？」 莉蒂西亚原本已经准备离开，闻言忽然间停了动作。 女孩在皮艇上等待了一会，那个金髮的姑娘却始终没浮上来，她失望极了，但是又过了几秒钟，水花轻轻响动，莉蒂西亚又出现了。 但是她等来的却不是期待中的好消息。 「抱歉，我没有救的了她。」莉蒂西亚说道。而小皮艇上自称是米娅姐姐的女孩双眼放空，好像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两人一个水上一个水下沉默了片刻，女孩忽然说话：「你快走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里巡逻的人很多，你别再来了。」说完划着名小皮艇往浮岛上去了。 莉蒂西亚看了两眼，也转身潜入水中，没有看到女孩失魂落魄走上浮岛的背影。 「拂晓，一会我要引爆一艘船，你就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bm机甲再寒酸，艾萨克该准备的一样都没落，她甚至在武器库里发现了一枚高杀伤力的火箭炮，用来偷袭再好不过了。 正在装填准备发射呢，忽然不远处一阵嘈杂的响动，然后「砰—」的一声，东南风主浮岛的一层房屋竟然莫名其妙炸毁了。 莉蒂西亚目瞪口呆，看着那上面似乎有人在互相推搡，动静闹得不小。她立刻找准机会快速潜入，趁着众人往甲板上赶去时，飞快地爬上了舷梯，躲入了船舱里。 她来过几次了，她知道侍女们在哪里休息，因此动作迅速地换上了侍女的制服，一头金髮用帽子遮了，面颊涂脏。 这些手段，都是当初想逃离银刀号时练就的，没想到会在现在派上用场。 一层的喧闹还在继续，因为爆炸造成的影响不小，一路上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竟然没人注意到她。莉蒂西亚低着头小步子快跑，裙摆里藏着的拂晓不断给她冷静。 「妮娜疯了，竟然为了一个奴隶妹妹反叛。」 「她炸掉了一间屋子，大首领肯定会把她丢去餵鲨鱼。」两个经过的人说着，莉蒂西亚脚步一顿，但她没有停留。 记忆中底下一层都是实验室，除了上次银刀号出现时拆毁的部分，浮岛另一侧也是装置齐全的房间。 莉蒂西亚没办法通过警卫线，但路易斯喜欢展示，他错就错在将墙壁全都建成了防弹玻璃。 第61章 第六十一滴水 因为路易斯用的是玻璃墙面, 全透明的，她一眼就看到了来来往往白大褂中的那个人。 莉蒂西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她害怕自己会叫出来, 或者冲上去拼命。 艾萨克双臂被吊起，整个人绑在玻璃笼子中间，他身上捆着严严实实的锁链。胸口、太阳穴、脖子上都连接着各种颜色的线，一墙之隔的外面, 路易斯正和几个工作人员讨论着，仪器上高高低低起伏着各种数据。 「细胞活性非常惊人, 裂变速度快了三倍。」 一个工程师飞快地记录着, 旁边路易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现在他的身体状况, 可以快速自愈？」 「不排除这种可能。」工程师这么说了，路易斯的眼神变得更加炽热，他看向艾萨克的目光倒像是在看一种特效药。 自愈能力的提升，放在童话里就是不老不死。 「但是虫族力量的爆发可能会吞噬神智。」那工程师凑近了玻璃墙, 里头的艾萨克原本蛰伏不动, 忽然间身体勐地往前一凑，「嗷！」发出一阵野兽一样的叫声。 「呵……看来是真的丧失神智了。」 第106页 艾萨克双目通红, 他头顶上两根触角也长出来了，不停地左右动着, 像是野兽探测猎物一样。除此之外，他脸颊和身上的红色图腾比之前更鲜艷, 手上指甲变长，不断重复着抓握的动作。 莉蒂西亚躲在柱子后面偷偷观察，她觉得他们一定是给艾萨克用了什么药了，他现在的模样比之前面对黑谷舰队时还要严重。 他们一定折磨他了，一定折磨他了。 鼻头酸酸的，眼睛涨得想要落泪，但是躲在裙摆底下的拂晓一动，她就冷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工程师记录好了数据，路易斯让他们採集艾萨克的血样进行分析。 从玻璃笼子顶端探下来一根金属针，慢慢扎入了艾萨克后颈，有几滴血溢了出来，虽然他不断挣扎着，但是却无法反抗。 「大人，甲板上……」大副忽然接了一个电话，转头在路易斯耳边说了几句。后者漠不关心，反倒是牢牢抓住了那管艾萨克的血样，心不在焉大踏步走了出去。 「你觉得路易斯大人是想做什么……」 「嘘，别说了。」几个实验员窃窃私语两句，正收拾东西呢忽然间眼前一黑。 「啪」的一声，所有的灯应声而暗，仪器的显示屏一台接着一台灭掉，实验室里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怎么停电了？」 「我电脑还没保存呢。」大家乱了手脚，开始满屋子乱转，「谁上总电闸那里看看？」 实验室里闹哄哄的，工程师们纷纷走出去检查原因看个究竟，莉蒂西亚就蹲在大门后面躲着，等到没人了以后，她立刻冲过去。 「艾萨克！艾萨克！」 莉蒂西亚拍着玻璃墙不断唿唤着里头的人，但是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乱七八糟的长髮遮住了表情。 她蹲下身，寻找着玻璃墙上的大门开关，从下而上看他的表情，发现艾萨克双目放空，竖瞳直直对着地上，虹膜血红色，看上去好像丧失了全部神智。 「艾萨克……是我啊。」 莉蒂西亚用力拍着玻璃，把脸颊贴在上面，让他能注意到自己。 神奇的地方在于，艾萨克在看到她以后，忽然将身体前倾，似乎是用力想凑过来，锁链紧紧勒在身上，他喉咙里不断重复着呜呜的声音。 「艾萨克……」两人隔着一层玻璃对视，莉蒂西亚轻轻将手掌贴在上面，描画他的脸，没几秒钟，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原本还在挣扎的，忽然就安静下来，一动不动默默盯着她看，竖瞳看起来也变得呆呆的。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莉蒂西亚抹了把泪花，继续找着玻璃笼子的开关，因为她生怕触碰到里面那些体/罚的机关按钮，所以格外小心。 她蹲着或站着，艾萨克的目光就跟着她到哪里。 找了一阵莉蒂西亚才发现，这些笼子的玻璃门都是由电脑操纵的，但是现在她拔断了电线，切断了电源，艾萨克就被关在里面出不来，她这个笨蛋简直是弄巧成拙！ 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拂晓忽然从裙子里爬了出来，它扑闪着翅膀趴在了玻璃上，像个通红通红的应急灯。 然后在莉蒂西亚的注视下，这只王虫开始进食了…… 它张开嘴，「嘎嘣嘎嘣」啃起了玻璃门，声音清脆的如同在啃骨头。 地上很快落了一地的碎碴子，莉蒂西亚目瞪口呆，见玻璃墙上迅速出现了一个和拂晓的身体一样大的洞，然后它灵活地呲熘一下钻了进去，跳到了艾萨克身上开始啃那些链条和锁头。 虫化状态的艾萨克对自己身上趴着的这只小瓢虫视而不见，他一点也没有发怒，目光倒还是看着外头焦急等待的莉蒂西亚。 这些时间说起来只有几分钟而已，但是她怎么觉得比一个月还要长。 锁头一个接一个落地，这时门外已经隐约能听到脚步声了。 「拂晓，再快一点，快一点！」莉蒂修亚焦急催促着，这时候艾萨克的左手已经恢復自由，他甩掉那些端掉的链条，然后粗鲁地抓住自己腿上还捆着的铁链，用力往外掰。 一阵乒铃乓啷的金属响动，铁链落地，大门也被推开了，莉蒂西亚勐地回头，就见那些人震惊地盯着自己。 「啊！」她惊唿出声，正巧艾萨克在这时破壁而出。他对着拂晓啃出来的那个洞用力一踢，整面玻璃墙瞬间布满了裂痕，莉蒂西亚抱住头往后一躲，听见碎玻璃哗啦啦落了一地。 「抓住他们！不能让他跑了！」众人反应了片刻，立刻急急忙忙冲过来。 莉蒂西亚忽然感到腰上一紧，然后她整个人被头重脚轻地颠倒了一下，像麻袋一样落在艾萨克肩膀上。 拂晓嗡嗡地飞过来停在艾萨克另一侧肩膀，她条件反射抱住他，见艾萨克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蓄力，然后在工程师们冲过来的一瞬间，他忽然右脚一蹬，像离弦的箭一样迅速蹿了出去。 莉蒂西亚趴在艾萨克肩上，感觉他行动的疾风把自己的帽子都吹掉了，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人举枪对准了他的后背。 「艾萨克小心！」 子/弹出膛的那一刻，她勐地闭了眼睛，感觉有火/药味掠过脸颊，然后什么东西炸响在耳边，震得她耳膜鼓鼓地痛。 甲板出口处早已堵满了人，艾萨克直接一跃而起踹飞了一个，他右脚一蹬，以惊人的弹跳力踏着一个人的肩膀蹿到了房顶。 第107页 他一手抱着莉蒂西亚的腰，一手抓住了房顶上一根旗杆，半蹲着身体，朝地上的人呲牙咧嘴。这副画面在平时就够奇怪了，更别说此刻他唇边的尖牙和红色竖瞳，这让下面的水手们吓坏了。 「他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从船舱下面出来？！路易斯大人在哪？」 水手们战战兢兢，莉蒂西亚探头忘了一眼，见自己停靠机甲的码头处记号还在，想来是没有被发现。 「艾萨克……」她抓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在耳边耳语几句。 但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还能听懂吗？？ 他们俩蹲在屋顶和下面的人对峙片刻，路易斯就闻风赶来了，艾萨克大概察觉不对，勐地一下跃起，飞似的狂奔在屋顶。莉蒂西亚的身体一次次悬空，每次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了，他总还记得要把她紧紧抓住。 「对对就是这里！」莉蒂西亚着急地喊道，她指着码头边放着的一把湿哒哒水草，「快放我下去！」 艾萨克把她放在地上，尽管他速度很快了，路易斯的人却也马上追了过来，莉蒂西亚刚坐进驾驶舱启动机甲，就听到外壳上「砰—」的一声，然后整台机甲重重一晃。 路易斯面无表情站在护卫队身后：「用钢索困住她，不能让这台机甲跑了。」 他面前的水手们，驾驶机器弹出一种带倒钩的钢索，深深扎入机甲的铁皮中，双方一个岸上一个水下，在进行力量的角逐。 莉蒂西亚感觉到后拽的力量，勐地拉下加速扳手，海面上水花四溅，钢索被拉成笔直。 与此同时，艾萨克还在不断躲避船上人的射击，他站在机甲的头顶跳来跃去，像在保护下面的人似的。 路易斯见手下人谁也不敢上前，呵斥道：「他再强也是一个人，都在害怕什么？」 「一台机甲而已，还不是作战用的，你们真给我丢人。」 水手们被责骂了一顿，不得不加大了钢索的拖拽力度，机器发出轰鸣，莉蒂西亚感觉bm公主号的能源在不断流失，整个机身震盪不已。 正在抵抗边缘的时候，忽然一声崩断的声音，然后勐地一阵惯性袭来，她整个人连同机甲迅速超前滑行了一阵。 莉蒂西亚连忙加速，bm号灵活地潜入水中，立刻开启了隐藏涂装模式。 「艾萨克！你没事吗？」 她爬到窗口喊了两声，见一个人的手出现在视线里，他砰砰敲了两下玻璃，她连忙开启二道舱门，让他经由缓冲进入驾驶室里。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她扑到他湿漉漉的怀里，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艾萨克低头埋在她脖颈处闻了好久，眼睛上的红色渐渐消退。 两人迅速潜入深海，远离这一片舰队和浮岛。但是莉蒂西亚忽然发现了一个更致命的难题，他们没有能源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滴水 「没事的, 我有准备足够的太阳矿，我们一定能回去。」莉蒂西亚干巴巴笑了笑，她面前的指示灯已经发出红色的光芒, 大大的警报字样跳出来。 艾萨克身上还在不停地滴水，他尚没有完全恢復正常，面无表情蹲在一边，看她爬到驾驶员的座椅下面, 翻翻找找什么。 「太阳矿，太阳矿在哪……」莉蒂西亚紧张地手都在发抖, 她在储物箱子里拨弄了好久, 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头只零散地放着几颗彩色水晶。 是啊……因为最近出动的机甲太多, 能源储量见底了。 莉蒂西亚感觉从脚底开始一点点发冷, 她无力地坐到地上，海上波涛渐大，bm号没了动力，被海浪吹打得东倒西歪。 她因为惯性往一边倒去, 手臂一下被人抓住了。 艾萨克尖锐的指爪捏住她的手看了看, 莉蒂西亚抬头与一双竖瞳对视。 「艾萨克……」她唿唤了他两声，后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个时候大概又是一轮波浪打过来, bm小机甲像是海里的小鱼苗，无力地随着海流浮动。 莉蒂西亚闭眼埋在艾萨克怀里,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过了一会等到颠簸地没有那么剧烈时, 她睁眼一看，机甲又往深海里沉了许多。 「你休息一会，我去联络海德雷……」她刚站起来，忽然脚下一歪，被艾萨克抱着腰扔进了驾驶员座椅里。 而后者对着氧气瓶深深吸了一口，正打算打开二道舱门。 「艾萨克！你要干什么！」莉蒂西亚尖叫着，手脚并用挣扎了几下，忙不迭爬起来，在他刚要踏出去的一刻抱住了他腰。 二道舱门是连接机甲内驾驶室和外侧海水的过度空间，是用来压缩进入机甲的海水的，所以她只要再慢一步，艾萨克就会直接被捲入大海里。 莉蒂西亚感觉自己的唿吸声都如风箱一样，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她尖叫着质问，双手死死抓住。艾萨克疑惑地回过头，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指了指显示屏上的能源红灯。 莉蒂西亚几乎是可以确定，这傢伙根本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拦住他。 艾萨克睁着一双竖瞳，歪着脑袋瞅了她一阵，忽然伸手，用手指揩去了她脸颊上的水滴，但是这水怎么也拭不完，然后他只好用整个手背来擦。 莉蒂西亚无声掉着眼泪，倔强地别过头。 第108页 他在第一时间判断了目前的处境，并且想都没想就准备离开机甲，少一个人可以减慢氧气的损耗，也可以降低机体负重，也许能让她一个人撑到回家。 「莉…蒂…」他喉结滚动两下，吐出几个艰难的字音，莉蒂西亚勐地擦了把眼泪。 「都这样了就别说话了，憋着吧！」她转身走到驾驶座上坐下，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艾萨克不明所以，他现在的大脑被虫族激素占据，说白了就是不太像人，思考起问题来也比较简单，直来直往。 所以他才能在片刻内就下定决心。 两人闹了这一出，原本不声不响休息的拂晓被吵醒了，它动了动红色的外壳，扑闪着透明翅翼飞到莉蒂西亚膝头趴下，看她手里那几颗小小的太阳矿。 「你喜欢这个吗？」拂晓奶声奶气地问。 莉蒂西亚笑都笑不出来了：「当然喜欢啊……」 太阳矿是唯一能驱动机甲的能源，其内物质种类复杂，能量极高。而且稀缺度排世界第一，不可被石油替代，而且从目前来看是完全不可再生的，人们对于这种矿的形成没有半点头绪。 拂晓动了动触角：「姐姐喜欢，那我送给你好不好？」 「啊？」她张大了嘴。 过了一会，莉蒂西亚的嘴还是呈0型合不拢，她一直保持惊讶的状态，倒是她旁边的艾萨克，一脸淡定。 她面前多了一堆「新鲜出炉」的太阳矿，她觉得这个名字肯定是人类在不明所以的时候瞎取的。 明明叫「虫族排泄物」或者「虫泪」比较合适。 拂晓只是动了动腿拍了拍翅膀，就轻而易举地「拉」出了许多不明液体，莉蒂西亚也不敢细看它到底是从哪里分泌出来的，只不过这些液体没有气味，在空气中滞留一会后就变成了固态，结晶状的颜色十分漂亮。 这就是人们口中的太阳矿了。 「怪不得出产量一年比一年少，虫族都已经消失了，又哪里会有新的太阳矿。」莉蒂西亚说道。 确实，从未有人提过它的出处，大家默认地以为这是土地里形成的矿石，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是虫族才会分泌的一种高能源聚合物。 莉蒂西亚看艾萨克用手指捏了捏这些结晶，然后把它们全部丢进了机甲的能源仓，bm马上就又恢復了动力，指示灯亮起来，迅速朝着前方游过去。 她看着膝头上懒洋洋的拂晓，它在产出那么多太阳矿以后好像更困了，触角一耷拉很快就睡着。 莉蒂西亚心里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一个答案已经唿之欲出。 他们全速航行，终于回到银刀号的时候，才刚刚入夜。 艾萨克被赛尔雅弄走调养治伤了，全船上下除了躺着起不来的人，大家都一个接一个来拜见过了莉蒂西亚，这让她受宠若惊。 「公主殿下太厉害了，现在您已经是我们船上的大英雄了，还没有谁敢一个人去单挑东南风。」玛丽毫不吝啬夸奖，态度甚至都恭敬起来，这回她是真真正正的服了。 「不过bm号只剩这么一点能源，竟然能够坚持到回来，也是挺神奇的。」她随口说道。 莉蒂西亚刚想把原因告诉她，话到嘴边时忽然停住了。 机甲只有太阳矿一种能源可以使用，不可被电能、石油等取代。 太阳矿只有虫族可以产出，现在已经日渐稀微。 世界上第一台机甲也是发明于一千多年前，距离和虫族的大战其实并不远。那时候科技已经很发达，史书上关于消灭虫族的战争笔墨却那么少，也没有照片和视频的任何资料。 好像是故意要让后人遗忘掉一样。 「殿下，你怎么了？」玛丽见她脸色发白，急忙问道。 莉蒂西亚摇摇头：「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被皇室或者说是全人类颠倒黑白，封闭了千年的秘密。 根本就不是什么虫族入侵人类的领地挑起战争，拂晓在她身边生活这么久，它几乎什么都吃，也不挑食，对环境要求也不高，完全不可能存在栖息地的纠纷。 如果双方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人类觊觎虫族领地内丰富的太阳矿，因为机甲的科技快速发展，极端膨胀的军权主义，让人们想要将其据为己有。 虫族是原始的，虽然单体战斗力很强，但是终归也是土着。人类中有人可以和虫族沟通，那么趁其不备等等手段对原始的虫族来说就太容易了。 她想了那么多，觉得史书上唯一正确的一句话，大概就是「用核弹将其全部灭族。」 莉蒂西亚双手捂脸低下头，但是她相信，当时的当权者一定不知道这种能源的由来，如果他知道未来会变成这样，大概就不会那么做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滴水 「短期内是无法恢復正常了。」 赛尔雅和莉蒂西亚站在医务室外, 一墙之隔的屋内，艾萨克正坐在椅子上休息，他微微眯着眼睛, 叫人看不见里头非人的瞳孔。 「他这个状态会持续多久？」莉蒂西亚问道。 赛尔雅摘了手套，从白大褂兜里摸出根菸斗来抽了一口：「大概会有一个月，东南风给他用了很厉害的毒，这种药物会加速他体内的虫族基因重组, 所以外观上会持续虫化，你可以理解为兴奋剂。」 「而且他还遭到了强电流电击, 高温环境等。」 第109页 「这些都会使他体内的虫族特性暂时占据主导来自保, 不过现在看来，大首领的理性还在, 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住的。」 赛尔雅如是说道, 莉蒂西亚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就仿佛看到了艾萨克都经歷了些什么。 她回头从窗户看进去，见那人身上还绑着纱布，两只手僵直地垂在身侧, 脑袋上两根触角耷拉着, 没精打采的。 她盯着艾萨克发了一会呆，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乍然对上一双赤红色的竖瞳，莉蒂西亚勐地怔了下。 「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让大家都别紧张。」她对赛尔雅说道，后者耸了耸肩。 再看向艾萨克时, 他脑袋上两根触角又直起来了，一动一动的。 银刀号能从几个舰队的包围攻击中逃出来已经是幸运，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很大，渔船、枪枝和机甲都损耗了近四成，人员的伤亡也很多。 「还有十天时间赶到下一处空白海域，不过那里应该也有几支舰队驻扎。」海德雷指了指全球的水域大地图。 「现在全世界都被恶劣天气笼罩，冰雹、地震、海啸、暴风雨。全球一共只有八个空白区域，并且还在逐渐变小。」 「如果再次遇到别的舰队，我们不确定是否还能一战。」海德雷这么说着，旁边玛丽捅了捅他的胳膊，示意他别这么悲观。 莉蒂西亚抱着拂晓坐在船长室里，他们现在正在暴风区航行，窗户上不断被狂风吹得噼啪作响，连见到太阳都是奢望，更别提重建房屋了。 料想其他几条舰队大概也是相同的处境，如果海啸第二次来袭，对于千疮百孔的浮岛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拂晓，我们该往哪儿去？」莉蒂西亚忽然问道，旁边站着的玛丽和海德雷都一愣。众人将目光聚到她膝头上趴着的那只虫族身上。 红彤彤的瓢虫动了动外壳，扑簌簌轻快地飞到了大地图上，像个立体的3d坐标。 「这是北半球的l区……」海德雷走过去一看，欲言又止。 「怎么了？」 「殿下，你看这上面的图纹标识。」他解释道，「雪花代表冰冻灾害，红网格代表地震。」 莉蒂西亚在地图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拂晓趴着的位置，是地震灾害最重、颜色最深的。附近也没有什么空白区，大概是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莉蒂西亚一拍手：「我们就往这里去。」管他呢，反正都是绝路，人生在世总要拼一把的。 而在银刀号准备改变航线的时候，东南风舰队和其他几个舰队都已经修整完毕。 「拦截到银刀的信号了，他们在接受天气卫星的发送的信息，目的地是……北半球l区？」 大副向路易斯禀报最新的消息，后者正在观察手里的一管试剂，闻言微微侧头。 「l区，莉蒂西亚是准备自暴自弃吗？」 「跟他们过去。」 路易斯将装试剂的玻璃管捏在手里，里头是分离出来的黄色血清，艾萨克的血清颜色要比正常人稍微深一点。 「大人，还有一件事。」大副欲言又止，「昨天公主殿下逃脱时，有一名侍女反叛，她炸毁了一间房屋，她有个同父异母的虫族混血妹妹，曾在实验室里呆过……」 「这个侍女现在已经死了，但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船上的水民情绪很不稳定。」 被自己侍奉的首领催促着去送死什么的…… 路易斯微笑着回头看着大副：「怎么，有一个叛乱的还不够，还都想要造反了？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讨好船上的水民，多说两句求饶的话？」 后者张了张嘴，条件反射噗通一下跪下身：「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路易斯脸上笑容消失殆尽：「回去做好你的事，少管没用的。」 「是……」大副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出了船长室。 作为东南风舰队的最高掌权者，路易斯并不在乎底下数以万计的水民在想什么，所以他并不知道，怨恨正像霉菌一样，迅速侵蚀舰队的内在。 这边银刀号调转船头，正全速朝北半球的l区驶去。 「先让三艘完好的先锋船打头阵，浮岛暂时跟在10海里以外，你们谁跟着我上去？」 莉蒂西亚换上了作战服，正在扎头髮。 等了半晌身后没人说话，她笑了笑：「不会都不敢去吧，那我就和艾萨克一起了。」 回头一看，海德雷、玛丽，二副三副和几个水手都已经打扮妥当，背着包站在了身后。 莉蒂西亚被这阵仗唬住了：「你们都是银刀号上的支柱，不能都上先锋船。海德雷你留在浮岛上指挥，你和玛丽才新婚不久，我不想你们跟我犯险。」 玛丽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使劲拍着身边人的肩膀：「有殿下这句话，咱们的蜜月在战场上过也值了！」 他们都那么坚定，披上雨衣一个接一个跳到了先锋船上，在暴雨中协力搬运武器弹药。而别的水民们也没闲着，大家把遮雨的棚子拉起来，捆在船舷的机械臂上，这样就能多多少少阻挡一些暴雨的袭击。 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的时候，艾萨克就一言不发地蹲在船窗前，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大半天了都一动不动，一对触角有时候高频抖动一阵，有时候又硬邦邦僵直着。 莉蒂西亚走过去帮他换药，他转头凝视她一会，然后就很乖地任由她动作。不过几天而已，他身上因电击造成的伤势已经轻了许多。 第110页 「还疼吗？」除了电击，好几处被流弹打到的伤口都结痂了，莉蒂西亚摸了摸，触感硬硬的，幸好没有化脓。 艾萨克低头静静看着她，两人对视好半晌，她忽然发现他的眼睛好似变黑了。 「艾萨克，你好了？」她高兴地问道。 后者没说话，只是凑过来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大概在海上航行半个月以后，他们的食物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渔船每天早出晚归不停地捕猎，连一些平时不屑于吃的海货也全都弄了上来。 大家又开始节衣缩食，但是谁也没有抱怨一句。 大概是在某天的凌晨，第一次感受到海上地震的时候，莉蒂西亚才领悟到，他们已经到了！ 浪头一个比一个大，不扶着东西的话人们连站都站不住，但是她激动极了:「拂晓，是这里吗？」 红色的王虫飞到窗口，静静地望着乌云遮蔽的天空，然后所有人也跟着它一起望天。 莉蒂西亚一直仰着脖子，眼睛都酸了，忽然发觉乌云似乎淡了一些，然后过了一会她发现这竟然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太阳是真的出来了！ 「太好啦！！」众人欢唿着，纷纷冲出了屋子跑到了甲板上，一时间船上群魔乱舞，十分欢快。 莉蒂西亚看着王虫慢吞吞地飞起来，忽然觉得自己给它起的这个名字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拂晓，天亮的时候。 而在相隔一段距离之外的海域，东南风舰队还在紧追不捨。 他们再富饶，经过巨大海啸和战争的袭击，食物库存也已经见底了，房屋损坏程度也不低，水民们的生活也很困苦。 冒着大雨，他们没有地方可去，只在还没坍塌的屋子里聚在一起坐在地上取暖。 路易斯直接指挥浮岛前进，没有用先锋船。大副正在观察航线，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在前面l区海域内，多了一块空白区，明明昨天还没有的。」他惊讶道，「虽然现在的面积非常小，但是气象卫星检测到这块区域正在逐渐扩大！」 「所以说有可能这恶劣的鬼天气会减弱？」船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都盼望那天能早早到来。 路易斯眯起眼睛：「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 「舵手，加速前进。」 莉蒂西亚正和艾萨克在屋门口晒太阳，她把被子都搬了出来，想将连月的阴郁连绵带来的潮气消去，艾萨克长臂一捞，轻松把被子晾到了绳子上。 她正弯腰抱下一床，抬头见他忽然转了身，神情严肃：「艾萨克，你怎么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然后忽然一把捞起她往船长室跑去。 没一会，响彻全船的警报一遍接着一遍。 「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地下船舱，战斗人员请迅速就位，不明舰队接近中。重复一遍……」 莉蒂西亚紧张起来，她没有进入bm机甲，而是站在了船长室里。 手里的拂晓瞪着双绿豆眼睛看下面人们跑来跑去，火药味浓起来。 「不要再打仗了。」拂晓忽然说话，莉蒂西亚低头一愣，「你说什么？」 「不要再打仗了，不可以吗？」 第64章 第六十四滴水 一门门大炮竖起来, 面朝着对方船只的方向。水手们披上战甲和头盔，扛着枪枝瞄准。玛丽和海德雷分别带领两支先锋船队，护卫在浮岛两侧, 甲板上站满了红色的pm机甲。 而银刀号上，辐射屏障已经张开，战争一触即发。 莉蒂西亚站在甲板上，身边是全副武装的水手们。她看到艾萨克蹲在更高的桅杆边, 像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紧绷着身体，长久的沉默让刚透出云层的太阳光都显得黯淡起来。 「这个分量只够一个人使用的, 要让试验品先用的话比较为难。」东南风舰队上一个白大褂说道, 他偷偷打量了下大首领，路易斯正用望远镜观察远方。 「不用担心, 我们今天抓到艾萨克以后, 要多少血清都有了。」他把望远镜放下，回头看了眼实验员，「只要有他的信息，我的计划就能成功了。」 白大褂唯唯诺诺点头。 在东南风舰队大咧咧驶入银刀号警戒线的时候, 原本蜷缩在一起的水民们忽然发现恶劣天气停下来了, 他们从棚子里往外看，见东南风的浮岛正进入了一处新的空白区, 远远的有太阳挂在空中，没有阴雨和冰雹。 而银刀号的那些人就站在太阳底下, 他们的水民们手拉着手，船舱下面的小窗户能看到他们挤在一起的模样, 而战士们装备武器，早已排兵布阵。 就连那神奇的金髮公主，都毫不畏惧地和人们站在一起。 「东南风舰队，停止前进！」海德雷用扩音器朝对面喊话，声音洪亮地迴荡在众人耳边。 然后几秒钟以后，他们果然看到对方的浮岛慢慢放缓了航速，在距离不过几海里的地方停下。 路易斯在船长室里，饶有兴致地看银刀号的反应。 「机甲都准备好了吧？」 「他们的武器系统已经所剩无多，打起来的话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不是东南风的对手。」 他问身边站着的大副二副，二人愣愣地点头。 等了一会，他看到莉蒂西亚走到了最前面，屏幕上出现一张她放大的脸。 第111页 「站得那么靠前，我一枪她就没命了。」路易斯摇摇头，太蠢了。 莉蒂西亚将扩音器放在身前，清了清嗓子，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银刀号要求和东南风号议和。」 此话一出，路易斯直接笑出了声，而水民们也喧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嘈杂纷纷。 「不是吧，公主要议和？那我们还打不打了？我还打算把屎盆子扣在他们首领脑袋上的！我特么还扣不扣了？！」玛丽直接蹦起来，扯了枪就要跳下去，旁边几个水手眼疾手快拦住她。 「殿下会不会和歷史上说的一样，签不平等条约啊？毕竟咱们打不过东南风。」 「我相信殿下不会卖了我们的……」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音窜进莉蒂西亚耳中，她努力摈除了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话筒上。 「银刀号要求和东南风舰队议和，是完全基于平等的前提，我以帝国第一公主的名义在此向所有的水民作出保证，我今天所说的承诺绝不是空口虚话，也不存在欺骗任何一方的可能。」 莉蒂西亚大声说着，见底下人们交头接耳，但是谁都没有站出来反对。 「东南风舰队武力完善，军事实力在全世界数一数二，但是在大自然面前你们依然没有对策。」 「但是银刀号可以改变这一切。」 不等他们提出疑问，莉蒂西亚将拂晓举过头顶，红澄澄的瓢虫在阳光下亮得发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虫族有沟通大自然的能力，史书里的说辞只是为了掩盖人类犯下的灭族罪行。我们到达这里时，这里还没有空白区，恶劣天气可以经由它的掌控，这就是证据。」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东南风的一个水手首先按捺不住，大声提出了质问：「那为什么之前它没有改变暴风雨，这完全就是巧合！」 拂晓正在享受众人瞩目，陡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破坏了这种氛围，它振翅飞起来，「因为之前我累了！我在长大！哼！」 莉蒂西亚听到它的反驳，憋不住替它向众人解释了两句，但大家仍旧不相信的样子。 拂晓转了转触角，忽然抬起绿豆眼看向了天空，然后莉蒂西亚也随之看天，以他们为中心，两支舰队上的所有人都望向了天空。 路易斯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地想真不该陪个孩子玩的。 「准备射击，别听她胡说八道。」他刚下令，旁边的大副忽然一脸惊愕。 「变、变天了！」 原本还晴朗的天空忽然捲起乌云，然后哗啦啦的雨水就落在了东南风舰队上，要说这是巧合就太说不过去了，因为这一团雨云只在他们的头顶，银刀号上空还是干燥一片。 刚才那个提出异议的水手呆呆抹了把脸上的水，往前走了一步跪在了地上。 路易斯勐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神情是少有的慌乱，他看了一圈船长室的人，几乎人人都露出嚮往的目光。 莉蒂西亚重新将拂晓抱进怀里，她低垂了眼睫：「如果你们拒绝和我们合作，那么银刀号也可以找别的舰队，相信大部分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盟友。」 众人又嘈杂起来，她看得出来对方的水民都蠢蠢欲动，连水手都放下了枪。 「我说的这一切，都是基于平等互助的前提。我谈论的未来，对象是全东南风舰队的人民，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路，而不是成为某些人野心的牺牲品。」 「我想要一个没有奴隶，没有人口买卖，只有自由的通婚和爱情，不再有无辜牺牲的世界。」 莉蒂西亚说着，众人的目光此刻却都不是在王虫身上，而是汇聚在她周身。 太阳明晃晃照耀着，仿佛她身上都撒满了金色的天光。 这是帝国公主啊，众人头一次这么认知到。 「所以作为交换条件，请你们放弃自己现任的大首领。」莉蒂西亚突然说道，路易斯眼皮一跳。 「把他和他的亲信赶出东南风舰队，否则，银刀号将不遗余力和你们拼死一战。」 莉蒂西亚冷然注视着，她身边的水手适时地举起枪口，局势又紧张起来。 「这就是我的交换条件。」 第65章 第六十五滴水（完） 「开什么玩笑。」路易斯气极反笑, 他一把摘下白手套扔到地上，「你真以为自己是个没落皇族，就有资格命令我了？」 他走到攻击系统的操作台前：「让开。」 然而坐在椅子上的水手只顾着发呆, 都忘记了怎么反应，路易斯环顾一圈，见船长室里的水手们大多都愣愣注视着自己。 像注视着一个外星人。 甲板上的水民们从窗玻璃往里偷偷张望，所有人都在静悄悄等待即将发生的一切。 路易斯也没兴致开口了, 他朝旁边伸出手：「查理，给我你的枪。」 大副欲言又止, 从枪袋里慢吞吞掏出一把手/枪递到他手上：「大首领, 我觉得公主说的应该可信，那只虫族或许真的可以……」 他话未说完,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路易斯开枪了。 大副吓了一跳，再回头看，就见刚才忘记让座的小水手脑袋上开了花，血顺着额头流下, 尸体尚且睁着眼睛, 就直挺挺从座位上滑落下来。 路易斯面无表情将枪重新上膛，回头对准了大副和二副几人：「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 需要我帮你重新想起来吗？」 第112页 后者感觉冷汗从额角缓缓流下，浑身僵直无法动弹。 而莉蒂西亚在甲板上等了一会, 勐地听见一声枪响，人群瞬间骚乱起来, 她拨开护卫再看过去时，忽然发现艾萨克不见了。他原本站着的那处高台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跳下去的。 「殿下，我们需要开枪示警吗？」一个水手问道，莉蒂西亚看了眼先锋船上的海德雷，后者驾驶的尤森坦号机甲早已蓄势待发，随时都准备要开战的样子。 「再等一下。」莉蒂西亚咬牙坚持。 而此刻银刀号的水民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他们从船舱底的小窗户看出去，见对面浮岛上的那些人们似乎更坐立难安。 「我从来没觉得那么自豪过，咱们一点也不比东南风差。」 「没错。」 这种自豪油然而生，渐渐转变成了无以阻挡的士气，这让原本穿着破烂衣服的水手们觉得自己甚至是个英雄，腰杆都笔直不少。 后来不知道是谁升起了一面旗帜，这半旧船旗飘扬在半空中，偏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路易斯冷眼看着银刀号的船旗升空，那群跳樑小丑已经自大非常了，他回头用枪指着大副说道：「查理，启动第三级别导/弹系统。」 后者动了动嘴唇，慢慢坐到了死去的那个水手的座位上。 旁边坐着的几个操作员愣了片刻，艰难地将目光转回到监视屏幕上，手指放在开关上就是按不下去。 「你们也想让我特殊照顾吗？」路易斯将枪口对准了他们，冷笑着看着众人。 所有人背后发毛，有几个甚至连手都在抖。 「不。」一个人忽然出声，这个小水手在所有人的惊讶中站了起来，他倔强地摇了摇头，「大首领，你走吧。」 路易斯又想笑了，他缓步走近，将手/枪抵在这少年的太阳穴边：「布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副用力拽那水手的衣服一边不停摇头，但后者除了脸色白了些，并没有却步。 「我说，大首领，你走吧。」 路易斯嘴角一抽，连笑容也维持不住，他看了一眼屋子里其他的人，他们脸上带着的都是什么神情，他好想一手全部撕碎。 这几秒钟，名叫布鲁的少年连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他两腿颤颤快要站不住的时候，突然一阵破空的声音，紧接着船长室的窗户忽然全部碎了，所有人条件反射迅速抱住头蹲下，稀里哗啦的碎玻璃落了一地。 布鲁忘记了还有一把枪指着自己，他离得窗户很近，碎玻璃几乎是贴着他的胳膊掉下来，他连忙连滚带爬钻进了桌子下面，再反应过来时，就听见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又来做客了。」 路易斯后退几步，抬枪对准了艾萨克，后者攀着破玻璃窗进来，几个跳跃间身手灵活地落在地上。 他脑袋上触角还在，眼睛的竖瞳也没消，这样一副样子让屋里的水手们都吓坏了，谁都不敢轻易动弹，甚至还有人往外头躲。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都残废了吗！」路易斯咆哮着，奈何根本没人听他的。有几个甲板上的水手赶了过来，也都只呆在外头，谁也没选择进屋来送死。 「你们的选择很正确。」艾萨克说着，他绕着大桌子走到一侧，路易斯连连后退，一直到撞到操作台的椅背。 「现在看来，你原本想对付我的手段现在却报復在自己身上了，你的船员抛弃了你，孤立无援了。」他摇了摇头，「莉蒂西亚给了你机会，这明明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 因为老婆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路易斯握着枪的手不断发抖，他气得发笑：「你一个劣等人，低等！骯脏！丑陋！没有资格来决定我的路！」 「哦。」艾萨克面无表情应了一声，他眯着红色竖瞳看了眼浑身紧绷的路易斯，伸手把玩桌子上摆着的黄色血清针管，旁边还放着取血用的针头和血袋，路易斯准备的很齐全。 艾萨克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他自己的血清。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研究半虫人？」 话音刚落，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那道人影忽然掠到眼前，他眸色通红，手里的针筒直接扎了下来。 「那你就自己去当吧。」 莉蒂西亚一群人在银刀号上等得焦急，好一会过去了，除了枪响和碎玻璃的声音，对面没一点动静。 「东南风武器装备先进，大首领一个人势弱，我们必须立刻进行火力援助！」 「殿下，快点下决定啊！」 水手不断催促着，莉蒂西亚满头是汗，她垫着脚观望：「再等一下，艾萨克没有攻击的动态，这个时候开火，我们就失去东南风人民的信任了。」 她觉得等待的这十几秒简直比油锅还要煎熬，好在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东南风的船长室大门被打开了，原本围得密不透风的水手们纷纷后退，让出一个圈来，她认出来打头的是路易斯身边的大副和二副，艾萨克就站在他们中间。 几人走到甲板上，在几万人的注视下，那大副和二副朝着浮岛上的人民比了一个手势，然后原本缩在棚子下面的人民都沖了出来，大家欢唿着，整艘浮岛像一下子爆炸了似的。 莉蒂西亚完全愣住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着艾萨克和东南风的大副侃侃而谈，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她脑袋里瞬间觉得，他们成功了。 第113页 银刀号的人们也开始了狂欢，身边的水手们把帽子高高抛起，莉蒂西亚拨开人群走到船舷边，眼看着两艘浮岛一点点彼此靠近，然后互通的铁梯搭起来了，海鸟盘旋在他们的船顶，拂晓飞了过去，让两边的天空都晴朗。 「殿下，请原谅我们做的事情，您是能领导我们走向未来的伟大领袖。」东南风的大副查理终于来到银刀号上，他虔诚地半跪在地，莉蒂西亚把他扶起来。 「不，能带我们走向未来的是真理。」 两支舰队在合作开展重建工程的时候，莉蒂西亚在东南风的甲板角落发现了一个怪人，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缩在一堆废品中间。 她吓了一跳，因为这人倒像个真正的半人半虫的怪物。他有不黄不红的皮肤，头髮脱落了一半露出斑斑秃秃，五官也扭曲了，四肢都不像人。 看到她以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唿唿声，似乎是不能说话，但她很快就从这人的衣着认出，这是路易斯。 双方对峙的时候，有个持枪的水手走过来大声警告了什么，这怪物转身飞快地翻出了船舷，落入了海中，莉蒂西亚不敢追过去看，她也没想到路易斯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他把一切都算好了，唯一的变数大概是突然冒出来的拂晓。而就是这个，让他最后一步步变成了自己最在意也最厌恶的半虫人。 大概在银刀号和东南风合作几周以后，闻风来议和的舰队又多了几家，自愿归于帝国公主的领导之下，拂晓越来越强大，没有恶劣天气的区域也逐渐扩大。 玛丽戏称之为：帝国崛起。 「我觉得大海淹没陆地，也许也是因为虫族的灭亡，导致的环境不平衡。」 风和日丽的一天，莉蒂西亚和艾萨克两个人呆在小船上，驶到了海面上钓鱼，船头立着一只海鸟。 「或许等到虫族回归，咱们也能重新找到陆地了呢？」莉蒂西亚靠在他怀里，回头问道。 艾萨克愣了片刻，然后捧场地点点头。 「如果拂晓不是男生，我觉得有戏。」 「！！！」 「不过最近好像它有变成雌雄同体的徵兆，王虫真是奇特的种族。」 「」 莉蒂西亚捂住脸，虫族的学问太奇特，她实在是理解不了。 「别操心虫族了，海德雷都准备当爸爸了，你呢？」艾萨克把她肩膀掰过来问道。 莉蒂西亚装傻充楞，甩了甩钓鱼竿：「是谁当初说要领养一个孩子的，我可不记得了。」 「莉蒂，让我看看你的脸。」 「我不。」 「抬起头让我看看。」 「我就不。」 艾萨克抱住她，晃啊晃的：「咱们也生一个好不好，最好他能有你的眼睛、你的头髮、你的聪明和善良……」 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小船船头的海鸟一动不动，像一只雪白的雕塑，安安静静伫立在这一刻恬静完美的瞬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