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的哥哥[快穿]》 第1页 [无cp向] 《男配的哥哥[]》作者:是殊【完结】 【本文餐前敲碗】: *《拿什么拯救你?我那柔弱可怜的恋爱脑弟弟》 *非正经,兄弟日常,单元故事或有联繫 天之骄子闻声死后遇到一头会说人话的草泥马,草泥马告诉他,只要他答应成为位面执行者就有成神的机会。 起初他没答应,两人闹掰之后他却误打误撞进入故事,莫名其妙走上了“扶弟魔”的不归路…… 内容标籤: 天之骄子快穿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声 ┃ 配角:羊驼兄,弟弟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扶弟魔的成神路 立意:救赎 # 上卷一·现代 第1章 男配的哥哥 闻遐迩接到林婉被绑架的消息时,正准备出发回香港。 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他在上海的时间有限,过了今天,无论林婉愿不愿意跟他走,他都不能再待下去。 闻家的男人岂能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这是老头子最喜欢在他们耳边强调的言论。 闻家屹立商海数百年,积累到如今这样庞大的家业,歷代当家人不能只有一颗有用的脑子,还得有一颗抵得住诱惑的心。 “你说你不只是玩玩,那好,我给你三个月时间,那女人你带回来也好,玩腻了也罢,三个月一到你必须给我滚回来。”临走之前老头子托人给他带话:“最好别耍花样,耍了也有本事别让我抓回来,否则只有进花世一条路走!” 听到最后一句,闻遐迩才知道这一次老头子终于动真格了。 花世俱乐部是闻家当家的产业,歷经几百年的发展旗下产业遍布海内外。跟它闻名于世的庞大势力一样,它内部的争斗也是各界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继承家业”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可对于闻遐迩来说,“进花世”不啻于让他头皮发麻的紧箍咒。 待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只有那个死变态才会觉得享受。 闻遐迩自认跟家里那群噁心人的玩意儿不一样,他要追求带给他自由的爱情,追求和计划中截然不同的人生! 回去不过是拖延之计,他对林婉没那么容易死心。 陆筠那杂种仗着自己对林婉有救命之恩,巧言令色无所不用其极,林婉之所以不愿意跟他走,还不是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惑? 不就是英雄救美吗?谁还不会? 只要是他闻遐迩想做的事,还没有办不到的。别说一群绑匪,就是再来十群他也照样给他干趴下! “二少,飞机很快装检完毕,您现在不能走。”两只壮硕的手臂忽然挡在他身前。 闻遐迩最不耐烦听这群人嘴里吐出“二少”两个字,从小到大这两个字总会伴随刻板和无趣一起出现,每听一次心里的噁心就浓烈一分。 “我有急事要去处理,等过了今晚我自己回去。”他强忍。 “老爷子吩咐,今晚是最后期限,12点之前要将您送回香港。”保镖不为所动,其中一人开口。 闻遐迩牙关轻动:“回去以后我自然会去找他,现在我要离开。” 这一次保镖并未再说话,纹丝不动的身形是拒绝的最好答案。 “靠!”闻遐迩低咒了一声,骤然失去耐心,一拳打在其中一人的鼻樑上:“那就各凭本事!” 两个保镖也不是吃素的,只在闻遐迩刚落拳时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候机室没有旁人,派来接闻遐迩的人也只有这两个。按老爷子的说法,这小子外强中干不成气候,他要是敢逃,两个内宅护卫都是看得起他,言语之间多有鄙夷之意。 然而此时真跟闻遐迩对上,两个粗壮的大男人才发现竟然低估了他。 他们眼中身娇肉贵的二少爷远不如看起来的无用,那落在身上的拳头看起来轻飘飘,实则钻心的疼,还尽往要害上去,让人应接不暇。 毕竟是少爷,两人不敢全力反抗,躲闪之间一个不察竟然被他钻了空子,一拳打在腰上。酸疼麻痹顿时席捲全身,不等两人恢復,候机室早已没了闻遐迩的身影。 闻遐迩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刚才的陌生号码打电话:“你他妈在哪儿?” 对面的人声音嘶哑,显然变了声:“准备三百万现金,放在东河村工业园东门的垃圾桶里,我给你三个小时,时间一过我没看到钱那女人也保不住。” 闻遐迩抢了一辆计程车,将电话夹在颈窝:“林婉呢?我要听见她的声音。”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事情,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那人笑道:“为了让游戏更好玩,我给那女人的姘头也打了个电话,他跟你的反应一样,现在应该也在拿钱的路上。不同的是,他比你早知道五分钟。” “操!”闻遐迩狠拍了把方向盘:“我日你大爷,你给老子等着!” 闻遐迩掐了电话立刻又打给最近的大型银行:“给我准备三百万现金,四十分钟后我到门口,要能直接提箱走人。” 银行的人闻言踌躇片刻,试探道:“您是闻遐迩先生?” 闻遐迩微微一愣:“是。”有些意外他们竟然能一下猜出自己的身份。 第2页 更意外的还在后头:“对不起闻先生,我行最近资金周转出了点小问题,三百万不是笔小数,最迟两天之内才能给您。” 闻遐迩蹙眉:“最早呢?” “明天一早。” 听见这话闻遐迩还有什么不明白:“陆筠联繫过你们了?” “不知道您说的陆先生是哪位?” 闻遐迩咬了咬牙,愤然挂断,又给其他几家银行打了电话,得到的答案相差无几。 “陆筠!”闻遐迩咬牙切齿,挂了电话随手丢在副驾驶,一脚油门勐冲出去。 他心里满腔怒火,那些人绑架了他的爱情,都该死!还有陆筠这狗杂种,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抢在前头! 拿不到钱抢也是一样的。 心里这样想着脚下也越发用力,看着錶盘不断攀升的数字,闻遐迩愈发烦躁。 不够,还不够!这点速度怎么在12点前赶上? 亮黄色的车身在晚尖峰时段拥堵的车流中左右流窜,所到之处尽是其他车主的谩骂声。 小黄车里的闻遐迩毫不在意,甚至还想再快一点。好不容易从桥上下来,等车流稍稍分散,闻遐迩正要一脚踩到底,不料副座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闻遐迩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以为是哪家银行弄清自己的底细,终于悔改。心下暗喜脚上便是一松,捞过手机立刻接通:“钱准备好了?” 电话那头是意外的沉默,闻遐迩纳闷儿地瞟了一眼屏幕,确定是在通话中才催促道:“问你话呢,知道我是谁想反悔了?现在想清楚也不晚,你是哪家银行?” 对面依然没有回应。 闻遐迩终于觉出不对劲,一个勐剎将车停在路边,不等他问出心底的疑惑,突如其来的爆炸毫无预兆将小黄车彻底掀翻! 沖天的热浪腾起,车祸中心的油罐车眨眼间四分五裂,连带着方圆数百米的车辆行人一起飞灰湮灭…… 这场车祸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太恐怖,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震惊中,呈现一片诡异的宁静。 闻遐迩从痛苦中挣扎,仿佛过了百年才捡回落在车顶的手机。 还在通话中,幸好。 “救……救我……”他脑子近乎异常的清醒,甚至能凭藉脸上的温热,刻画出血液的流动轨迹。 因此当耳旁响起那道令他忌惮的熟悉男声,他还能瞬间识别:“告诉我,现在你是想活,还是想见你的爱情?” 男人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静,让闻遐迩生不出一丝生死抉择的惶恐,他仿佛看见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衬衫袖口轻卷,握着手机立在窗前,落在灯火繁盛城市上空的视线悠远而随意。 如果说进花世是闻遐迩的紧箍咒,那这个男人无异于能随时取走他性命的唐僧,不,是神。 作者有话要说: 【避雷针】: 1.本文非正经打脸爽文,闻声不是天凉王破,暖萌有,致郁也有 2.据读者反映本文有非常膈应人的反派,我确实没写好,骂他们可以,但骂我不行 2plus:还是那句话,觉得憋闷立即撤退,及时止损 第2章 男配的哥哥 闻遐迩再次醒来,脑子里半天没有东西。 他望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愣了许久神心里忽然百转千回。 他没死,他还活着。 这是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 但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林婉这个名字冲散,他试图挣扎起身,却发现这根本就是妄想,他的腿脚胳膊甚至肋骨,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来人!都死哪儿去了?快给我来人!”闻遐迩觉得喉咙仿佛有火在烧。 然而即使这样他还是扯着嗓子,只盼有个人来带他离开。可是他失望了,一直到中午他的房门都没有再打开。 闻遐迩心想,他们还能饿死他不成?总会有人过来给他送饭。果然,时间刚刚指向十二点,就有女佣推着餐车进来:“二少爷,我来给您餵饭。” 闻遐迩已经冷静下来:“我哥呢?” 女佣给他垫了一个枕头:“闻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 一般而言,大家口中的闻先生只能是闻家的当家人,老爷子早就退位,那这个闻先生只能是闻遐迩的哥哥。其他人都按排行称唿,这也是闻遐迩被叫二少爷的原因。 闻遐迩说不出的烦闷:“老头子呢?带我去见他。” 女佣将勺子递到他嘴边:“老爷和夫人去了夏威夷,昨天晚上走的。” 闻遐迩险些噎死:“咳咳!他们竟然还有心思度假?就不怕我醒不过来?” “医生说了,您最迟今天早上就能醒。” “……”闻遐迩:“知道我早上能醒为什么不见人过来?家里一堆闲人别找什么忙不过来的藉口!” 女佣欲言又止,神色有些怪异。闻遐迩催了她一声才听她说道:“闻先生走之前特意吩咐,如果您醒后大吵大闹就中午进来,拿东西出气就晚上进来。” 闻遐迩默了默:“如果我挣扎下地要跑出去呢?”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闻先生的回答很简单,”女佣试着将早上的原话复述出来:“不会,他起不来。” 第3页 女佣的神色模仿得并不像,可并不妨碍闻遐迩脑子里勾画出男人笃定至极的面瘫脸,他哧了一声:“自以为是,老子就是要下床!” “二少爷!”女佣有些慌张:“您伤还没好,不能下地!” “嘶……”胸口传来的钝痛让闻遐迩瞬间泄了脾气,还真像那死变态说的,他果然起不来。 食不知味地用完午饭,闻遐迩躺在床上开始出神。 女佣见他一动不动好像心情不太好,劝慰道:“闻先生最近几天都会回来用晚饭,您如果有话要问不妨跟他当面谈谈。” 闻遐迩目不斜视:“谈什么?谈怎么折断我的翅膀?” “不是的,闻先生还是很担心您的,”女佣解释,“您回来后昏迷的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出门,是今天早上临时有事他才……” “闭嘴,这种废话老子现在不想听。”闻遐迩闭上眼:“出去。” 闻声这人他再清楚不过,就算天塌下来都不会阻止他每天按时上下班,无趣得很。他不过是出个车祸,哪儿有这个荣幸让他破例。 闻遐迩估摸着,哪怕是他不幸死在外头,这个冷血到极点的男人也只会抽空去他葬礼露个脸。 接下来的两个月果然印证了他内心的怀疑。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有意没出去跟那死变态偶遇,而那死变态呢? 明明每天早晚从他门口经过,却一次也没见他开门进来。从路过他房门稳健规律的脚步声不难听出,这人对他没有丝毫关心,果然冷血至极。 可随着他的伤势逐渐好转,闻遐迩出门的心思也逐渐活络,论城府,他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死变态。这么一想,这段时间自己如同小媳妇般怄气躲着不见的行为简直蠢得没眼看。 反正不管怎么折腾,最后服软的人永远都是他闻遐迩。 因为他是弟弟,他活该! “二少爷。”刚从电梯出来就有佣人向他行礼。 “嗯,我今天想在楼下吃饭。”闻遐迩瞥了一眼餐厅的方向。 “是,您稍等。” 很快就有人另取了一套餐具过来,等将他的轮椅固定在餐桌前,早餐也上得差不多了。他的手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碍,至少不妨碍他往面包上抹果酱。 这番动静下来,是个人都得看过来,然而餐桌另一边的男人视线始终在平板上游离。 或是吃上一口三明治,或是喝一口早茶,修长的指尖泛着和平板撑架相似的冷光。 “呸,做作。”闻遐迩暗啐了一口,敛下心底的不屑深吸一口气,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有求于人。 “哥,我要出门。”不是我想,是我要。 男人仿佛这才意识到桌上多了一个人,他褐眸轻抬,不怒自威。 闻遐迩触及他的视线,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良久,死变态终于收回视线,留下轻飘飘一句:“阿忠,带他出去转转。” “是。”正在为他添茶的阿忠得令,立刻放下手里的茶壶,推着闻遐迩的轮椅转头就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闻遐迩举着手里的刀叉,面对眼前瞬间转换的场景,嘴里的东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说的出门不是这个出门啊喂,现在回去还来不来得及?会不会很没面子? 就在他犹豫的这会儿功夫,身后传来起身的动静,显然是男人要出门了。闻遐迩更不敢出声阻挠他上班。 又憋了一整天,闻遐迩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留在这儿迟早得憋成另一个死变态。 因此晚上他特意守在客厅,看见车灯远远照进来又装作若无其事盯着电视,等某个男人进门路过他身旁,终于忍不住出声:“对了哥,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 闻声停下脚:“嗯?” 男人短短一个音节就让他失了分寸,他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很慌乱,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我还想再去一趟上海。” 说完这话闻遐迩就没了下文,不是他不想说,是没有闻声的示意他不敢说。 “为什么?”男人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为了报仇。”闻遐迩说出很早就有的决定。 男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闻遐迩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他抓紧时机解释:“这次车祸绝对不是意外,是我低估了陆筠这厮的阴险狡诈,没想到他真敢对我下杀手,此仇不报不是人!” 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闻声沉吟片刻,收回上楼的脚步:“不是为了林婉?” 闻遐迩没想到这死变态一点面子也不给,心里有些慌乱,却不敢欺瞒:“也有她的原因,不过不是重点,能让她回心转意当然更好,不能我也……” 我也什么?也能放下? 不行,凭什么他闻遐迩就註定慢一步?凭什么陆筠可以他闻遐迩不可以? 思及此,闻遐迩顿时改了口风:“不能我就把她绑回来!” 闻遐迩沉浸在自己深切的不忿中,自然没有留意到闻声听见他这话,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男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身之前解释:“你误会了,这场车祸还真只是个意外。” 第4页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闻遐迩却信了。闻声不会用这种事骗他,他不会说谎。 可如果真是意外,那他岂不是太憋屈了?当时的情况他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死变态的那通电话,他很有可能一脚油门冲出去好几百米。 那场车祸爆炸正是发生在离他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如果那一脚真的发生,那他现在估计已经在奈何桥上等着投胎了。 这么一想,闻声还真是他的救命恩人。闻遐迩再怎么别扭也得承认这点,不过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直到进了电梯他还没有从纠结中回过神。 叮—— 一声脆响让关闭的视线豁然开朗,闻遐迩抓住脑子里乍现的灵光—— 当时死变态究竟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他说了什么来着? 第3章 男配的哥哥 闻声什么也没说! 就好像知道他即将遇上这场意外一样,掐着点等着自己因为好奇而停车。 尤其是昏迷之前他给的那个选择,活着或是见林婉,更给了闻遐迩一种近乎诡异的感觉。 他知道闻声不简单,头脑聪明手眼通天,可若说他连别人什么时候出事都能算到那也太扯了。例外倒是有,不是怪力乱神就是这个死变态一直找人监视跟踪他! 往坏了想,这场车祸是他精心安排给自己的警告也不一定。 闻遐迩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越想越觉得自己过的是什么鬼日子。老婆老婆追不到,哥哥还是个隐藏的鬼畜,说不定哪天惹毛了就会究极进化。 “不行,我得赶紧逃命。” 打定主意闻遐迩就开始了自己的逃跑计划,他先是假借透气之名屡次外出,死变态丝毫没有怀疑。 这一次还是同样的藉口,不同的是闻遐迩这次带上了证件和一大笔钱。甩开跟屁虫第一件事就是打车到机场,临时买了张飞上海的机票。 他如今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是还不能久提重物,一路狂奔过来体力本来就没剩两分,进了机舱更是发现自己连放行李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无能为力打算叫空乘帮忙时,忽然感觉手上一轻,抬头就见箱子已经好好地放进行李柜。 闻遐迩转身,正要感谢这位帮助他的好心人,却在对上一双熟悉的褐眸后,卡在原地。 他愣了半晌,终于率先打破沉默:“你好快啊……哥……” 干巴巴说完又觉得这话哪儿好像怪怪的,蹙眉陷入沉思。 闻声在走道另一边的位置坐下:“就这么想见她?” “啊?”闻遐迩反应过来他说的林婉,心道我哪儿是想见她,我是不想见你啊! 这话他也就是想想:“没有,我是捨不得离开你。” 这话一出口,前排刚被空姐领进来的中年男人忽然回过头来,原本就很安静的头等舱更加寂静。 闻遐迩一看这人怕是误会了,赶紧摆手解释:“不是,他是我哥。” 他的本意是很正经的澄清,不料那男人听见这话眼神越发惊愕,片刻之间已经将他和闻声两人打量了好几眼,倒也没什么其他神色,只是掩不住的惊嘆。 完了,这人怕是误会得更深了。 闻遐迩正要上前跟人解释,一道让人发寒的声音让他一阵脚软:“坐下。” “哎,好的。”闻遐迩不敢再乱动。 关于闻声为什么会突然来上海,落地好几天后闻遐迩都不敢问。他实在太心虚了,只要和闻声的眼神一对上他就克制不住心里的紧张。 还是不要惹这个变态,万一说错什么话,再给他来一个车祸警告,那搞不好他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度过了。 可是他不说架不住死变态想说:“陆家是实业起家,从白身做到如今南方规划建筑的一把手不过五十多年,是条大蛇。” 闻遐迩隐约猜出他忽然提起陆家的用意:“跟咱们家相比如何?” 闻声喝了一口茶不曾抬眼:“差得远。” 闻遐迩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陆筠和你也差得远。”话音里是自己也没有察觉的骄傲。 闻声挑眉:“你比错人了,我和他爸是一辈。” 闻遐迩想了想,都是当家人这样说也没错。不过:“你这老婆都没影儿呢,拿什么跟人比儿子?” 闻声无所谓:“不是还有你吗?” 闻遐迩瞬间反应过来:“闻声!你少占我便宜!”果然是死变态,自己爹和弟弟便宜都占! 男人不以为意,说起另一个话题:“明天跟我去谈个项目。” “什么项目?你还带着工作来的?”明明闲得很,看起来不像。 “我看上他们家几块地皮,想要。” “哦。”闻遐迩不是很想去,他想趁此机会去找林婉。 不等他找个什么藉口,闻声又道:“那个女人也会去。” 闻遐迩顿时来了精神:“请务必带上我!” 得知能够光明正大见林婉,闻遐迩暗戳戳高兴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收拾自己,髮型一丝不乱,西装一丝不苟,绝对是以最强姿态迎战陆筠此狗。 然而还没出门呢,迎着死变态冷若冰霜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自己才是狗。 第5页 “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他好歹是接受精英教育长大的,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绝对不会出错,不过也要看对上什么人。如果怀疑他的人是死变态,那他绝对不会挣扎,肯定是他哪儿出了问题。 “领带脱了,袜子扯一扯,三角绷带还有吗?” 闻遐迩两股颤颤:“轮椅还要坐吗?好歹留双腿嘛,你可是我亲哥。” 闻声蹙眉,眼神在他脸上略微停留:“我让人进来给你收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遐迩总觉得从男人眼底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同情。何来同情?一定是他看错了! 半个小时后,闻遐迩望着镜子里那个精緻中透露着疲惫的自己,心里颇为烦闷。 衬衫解开了一颗扣子,领口被绷带压得稍稍有些变形,头髮又洗了一遍,髮蜡掉得干干净净,墨色的髮丝蔫搭搭的,虽然气色算不上差,可精气神远不如往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修边幅过。 上了车,死变态还毫无徵兆冷脸:“下车之后能坐着绝不站着,能闭嘴绝不张嘴,关于那女人的一切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别让我看见你的眼睛在那女人身上多留一秒。” 男人没有多此一举丢下一段“否则”,闻遐迩也觉得完全没必要,他又不是不知道惹毛了死变态的下场。 不过他明明已经好了,脑子也没毛病,为什么还让他装成重伤未愈的样子?对他有什么好处?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闻遐迩也没有不解多久,车子很快停在陆氏控股大厦前坪,门口早就站满了迎接的人,为首的不是陆筠是谁? “闻先生!”陆筠能将闻遐迩看上的女人迷得五迷三道的,本钱自然不差,他穿了一身极为隆重的深青色西装,显得人格外稳重成熟。 上前迎了两步,既不过于谄媚也不显得无礼:“闻先生远道而来,本该是董事长亲自来接,不巧他最近不在上海,只能委屈您由我代为招待。” 闻声比谁都懂商务礼仪,可他今天偏偏穿了一身靛蓝色西装,时尚大气有余却少了几分正式,当然也没有谁去追究他究竟穿了什么。就是他今天穿着拖鞋裤衩,这群人也依然会恭敬谨慎。 “小陆总雷霆手段不输陆总,我早有耳闻,不必谦虚。几块地皮算不得正事,用不着陆总亲临,我也是碰巧人在上海,就过来瞧瞧。” “闻先生客气,外边风大,咱们进去再细谈。”都是人精,场面话都是母猪戴胸罩,一套接一套。 等一行人从电梯出来,前头两位已经相谈甚欢,连什么时候一起打球都约好了。 这一路闻遐迩紧扣人设,时刻谨记闻声来之前交代的话,不多看不插嘴,进了办公室就坐得稳稳的,活像个隐形人。 直到有人进来奉茶。 “闻先生,请喝茶。” 几乎是女人开口的一瞬间,闻遐迩的背嵴就下意识挺直了。顺着声响望过去,果然就对上让自己牵肠挂肚几个月的那个小女人。 她瘦了,腰小了一圈,下巴尖看着真叫人心疼。 女人赫然撞上闻遐迩的视线也是一惊,起身不免有些慌乱,托盘里的茶水险些盖在闻声腿上,幸好被陆筠眼疾手快拉住:“林婉,你大意了。” “对不起对不起……”女人看着有些泼洒的茶汤躬身道歉:“我这就去换新的。” 陆筠没有多话,松开她的手算是默许。 闻声浅酌杯沿,用茶盖半掩自己游移的视线,将在场几人的反应看了个通透。 他的蠢弟弟现在倒是学聪明了点,垂眸凝神并不多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和陆筠虽然说着正事,却依然留意着门口的动静。很快林婉就端着新茶进来,她径直将茶杯放在闻遐迩身前:“遐……闻二少请喝茶。” “谢谢,辛苦。”等女人的手彻底离开茶杯,闻遐迩才去端。 他左手吊着使不上力,端茶的过程自然慢慢悠悠的。好在他注意力集中,并没有失礼。却也因此错过了身前女人慾言又止的神色。 林婉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去,正要转身离开,却被那个闻先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住:“林小姐稍等,我有话想问你。” 话音刚落,几人的视线骤然落在在场唯一一个女人身上。 林婉回身,对上三人神色各异的脸,心里止不住一阵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 我看上他们家几块地皮,想要(划掉)想买。 第4章 男配的哥哥 是陆筠打破了沉默:“林婉,闻先生叫你,还不快过来。” “啊,是。”女人终于反应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位闻先生的视线太过强烈,她总觉得今天在陆筠旁边如坐针毡。 “闻先生有话请讲。”陆筠借着桌面的遮挡,轻轻捏了捏女人的手。 闻声又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开口:“早听说小陆总身边能人辈出,今天有幸打入内部才知道所言不虚。小陆总好福气。” 陆筠拿不准他这话说在此刻有什么深意,想到方才林婉的失礼,他试探道:“林婉跟我没多久,没见过世面,闻先生这样器宇不凡的人更是第一次接触,失了分寸还请闻先生多多包涵。” 第6页 闻声没有接茬,反倒看起来有些吃惊:“哦,她就是林婉?” 这次陆筠是真有些失语,要说他和闻遐迩共争一女的事迹,圈子里不少人都知道,眼前这人作为闻遐迩的哥哥没道理不清楚,现在假装不认识,极有可能是不想给林婉面子。 毕竟闻二少因为一个女人险些丧命,并不是什么秘密。今天之前他就猜到闻声来找他的目的,多半是想给闻遐迩要个说法。 左右人不是他害的,陆筠也不憷:“是,她就是林婉。” 他的眼神状若无意落在一旁沉默寡言的闻遐迩身上,说起来这还是今天他第二次正眼瞧他。 在门口他和闻遐迩打过招唿,见他神色冷漠以为是故意给自己甩脸色,毕竟两人之间远算不上朋友。 可现在他已经觉出这人的不对劲,因为他对林婉的出现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在乎,他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 闻声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想起什么突然伸手在闻遐迩肩上拍了拍:“对了,一来就光顾着说正事,都忘了说遐迩的事情。” 陆筠和林婉两人闻言皆是一怔。 “两位不必紧张,车祸的事情早就查清,我闻家不会胡乱迁怒这一套,”闻声笑道,“这小子变成如今这样说起来还得感谢二位。” “闻先生此话怎讲?”林婉忽然出声。她特意看了一眼闻遐迩,却见他望着窗外不知道在出什么神。他分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得抓不住。 抓住?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他放弃纠缠远离她的生活不正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林婉被自己矛盾的想法吓了一跳。 闻声好似并没有发现她的变化:“遐迩醒来忘了很多事情,虽然艰难却开心了许多。” 或许是闻遐迩脸上实在难找到任何和开心有关的情绪,闻声也有些虚,过了片刻他笑意收敛,又捧起茶杯:“至少成熟多了,家里人现在看他都挺满意的,他以前确实放肆了些,算是因祸得福吧。”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坦然承认闻遐迩的转变是件好事,替陆筠两人递了个台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话里话外透露着对闻遐迩车祸本身的漠视,仿佛因祸得福是应该的,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他们闻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不管陆筠怎么想,这话听在林婉心里却是不怎么舒服的,瞥向闻遐迩的视线更添了两分复杂。 “您是说,他现在不记得我……我们了?”林婉及时改口。 “今天之前我也不是很确定,否则也不会带他过来。”闻声顿了顿:“不过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闻声说这话时脸上透露着些许随意,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关于那几块地皮我会留几个人下来进一步协商,利润我还能再让一成,两成也行,全当替我这个弟弟给的谢礼。小陆总如果还不满意,有什么其他要求也可以提,闻家二少就值几块地皮说出去确实不好听。”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闻声率先起身:“遐迩。” 闻遐迩终于回神,看向陆筠和林婉的眼神礼貌而疏离,略微点头示意后便毫无停留地跟着闻声离开。 此时闻声已经走到门口,让客人独自离开是件很失礼的事情,这不该是陆筠会犯的错误,更何况对方比陆筠的身份只高不低。 闻声特意放慢了脚步,碰到门把的前一秒他终于听见身后响起自己想听的话:“等等,闻先生,我觉得地皮的事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嗯?还有什么问题?”他一脸疑惑。 陆筠三两步跨至两人身前,视线不经意瞥过闻遐迩:“很抱歉第一次合作我陆氏就要食言了。” 闻声波澜不惊,并没有冷脸:“理由是?” “他。”陆筠示意闻遐迩:“我并不贊同闻先生您对弟弟的物化行为,当然这是您的家事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二少的转变是个意外,和我陆筠并没有什么关系,闻先生更用不着感谢我。” 闻声不动声色:“所以你的结论是?” 陆筠深深看了一眼闻遐迩:“这几块地皮我分文不取,算是为之前得罪二少赔罪的。” 这话一出,林婉和闻遐迩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愕。能让闻声看上的东西绝对差不了,送的还是市郊几块很有发展潜力的地皮,往大了说这不是钱能衡量的东西。陆筠竟然说送就送了,一分钱不要。 也只有闻声面色如常,也对,这些东西对普通人来说八辈子够不着,可对他来说却是可有可无。 陆筠自认诚意满满,也是藉此想和闻遐迩彻底有个了断,闻声这种聪明人不可能听不懂。 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拒绝了。 “你这是拿钱在教训我?”闻声蹙眉。 陆筠怔了怔,很快平復:“不,是拿地皮。” 闻声的高高在上激起了陆筠的胜负欲,相反,陆筠的毫不退让也激起了闻声的好胜心,两人对视的这片刻周身异常安静,谁也不敢妄自开口。 良久,还是闻声打破沉默:“傻子,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 陆筠据理力争:“至少我问心无愧。” 第7页 转身之前闻声轻哧:“良心值几个钱?” “于你一文不值,于我价值千金。” 闻声扬手,不再多言。 闻遐迩紧跟其后,眼看两人要消失在门口,陆筠突然扬声道:“或许对你们来说,闻遐迩转性是件好事,可对他自己呢?他找不到过去甚至找不到自我,或许从今往后你们再也看不到从前的那个闻遐迩!” 前头的闻声毫无停留,闻遐迩却因为他这番话停下来,他回身望了一眼陆筠,才避开他眼底的灼热又对上林婉脸上的复杂。 他忽然生出一种罪恶感,让他不敢再看。电梯门闭合的瞬间,闻遐迩终于彻底放松:“我好像有点明白林婉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闻声好整以暇看了他一眼:“怎么,这就要移情别恋了?” “死变态你闭嘴!” 话音落下电梯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闻遐迩默默收回视线:“我什么也没说。” “你背地里就是这么叫我的?” “……” “死变态?”闻声重复了一声,让人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不过显然并没有多少生气,因为闻遐迩还活着:“你别学他,他就是个傻子。” 回去的路上闻遐迩一直都在沉思,下车后他才反应过来似的问闻声:“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从陆筠那铁公鸡身上拔撮毛下来?还心甘情愿死不悔改?” 闻声自顾脱下外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多少次了家里钱不是大风颳来的。” 闻遐迩好奇:“看样子是还有什么故事?” “我不负责解释,想知道自己去查。” “没兴趣。”闻遐迩摆摆手。 闻声问他:“那林婉你有兴趣吗?” 闻遐迩一怔:“好好的提她干嘛?” “她看起来对你也不是全无心思,你这是放弃了?” 闻遐迩沉默良久,无所谓道:“情情爱爱的也就这么回事儿。”话虽如此,还是能从脸上看出几分不甘。 闻声也不拆穿,只道:“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 闻遐迩振作:“对啊我还年轻,有钱又有闲,比林婉更好的女人还怕遇不着吗?” 他以为这是来自哥哥难得的鼓励,心道这个死变态果然还是爱我的。回到家里鞍前马后尽心伺候,在公司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就怕辜负哥哥一片苦心。 就算要跟着去一些奇怪的聚会也毫无怨言,虽然最后总是只剩下他和其中一个女宾,但他怎么说也不能丢了哥哥的脸,尽职尽责陪聊包送自是不提。 直到很多年以后,闻遐迩恍然惊醒,那天男人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说的应该是“有大把时间(可以相亲)”。 闻遐迩垂眼看了看身旁的妻女,心道死变态果然是死变态,就是有本事让人中了他的圈套还感激涕零。 作者有话要说: 闻遐迩:白拿地皮,挽回林婉,哥你这是一箭双鵰啊! 闻声:不,少了一雕。 闻遐迩:哪一雕? 闻声:你这个沙雕。 第5章 位面 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闻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那个奇怪的位面空间。是的,那只草泥马确实是这样说的。 “啧啧啧啧,你看你不是完成得很好吗?”虽然许久未听见,但这口夹杂着浓厚乡土气息的普通话甫一入耳,还是勾起了他的记忆:“之前还宁死不屈死活不要,看看,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位面只重启了一次就彻底摸透游戏规则!” 位面空间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此时它就是一间书房,正是之前闻声在家里最常待的地方。 “天才啊天才!多少人拿着剧本还三五次不能进洞,老子果然没看错人……”草泥马还在感嘆:“本来之前还想让你吃点苦头,没想到你还能撞上虚空弃域,你这气运还真是让老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闻声大概知道自己是误入了某个位面,但对草泥马说的虚空弃域却不是很了解。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是一匹审美奇特的草泥马,换个说法,浓妆艷抹的女装羊驼更好理解一些:“虚空弃域不同于普通的位面,它就相当于一串糖葫芦,一串里面有很多个小位面,彼此被根签子串在一起。” 这不难懂,闻声疑惑的是谁是那根签。 草泥马就好像看出他的疑惑:“不用想了,你就是那根签,对这个弃域来说你是守护它的执行者,而你在弃域多个位面里的身份,就是其中某个主视角男配的哥哥!虚空弃域的执行者只有一个,你进去了别人就不能再进。” “我为什么会进去?”闻声挑重要的问。 “啧啧,你终于愿意理人了?”草泥马忽然靠近,惹得闻声勐然后撤。 “害,开个玩笑。能进弃域的都是大气运者,想当年老子也是从弃域起家,一步步坐上今天的位置……” “这和我的问题没关系。”闻声打断。 “害,你这人真是无礼,老子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草泥马挠了挠脖子:“总而言之你已经成为了位面执行者,接下来的话你不听也得听。” 第8页 闻声没有动作,他确实有疑问。 “每个人都是世界的主角,不管结局是好是坏,人生轨迹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是因为视角不同,有的人戏份多有的人戏份少,有人跟主视角he,就有人跟主视角be。” 草泥马一边踱步一边解释:“有些人接受不了在别人的世界受挫,一蹶不振连自己的世界也不要了。其中不乏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它抽空看了看闻声的脸:“害,比你还是差一点。” 闻声转过头,并不愿意和它对视。 草泥马也不介意:“人生之所以百态,除了各人的心态,也有气运影响的原因。有的人生来就有更多的选择,有的人却无路可走,气运这东西虽不是绝对却不能小瞧,因为它变数太多了。” “比如你,能力超凡又是气运强者,本该拥有最完美的人生,还不是英年早逝?当然老子不是捅你伤口啊,其实当执行者不见得就比当天之骄子差,你虽然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但你能拥有永生啊,端看你怎么想……” 闻声没有打断它的啰嗦,对他而言这些东西确实很陌生,却又和他接下来的选择息息相关。 不过时间长了话题难免又会跑歪,眼看草泥马又要从它的从业之初开始说起,闻声冷不丁出声:“什么时候结束?” 草泥马邪魅一笑:“位面不重启,执行者不休息。” 闻声又问:“我能回到原来的位面?” “原则上是不行的,之前有假公济私破坏位面稳定的先例,所以这一条被主神禁止了。” 闻声陷入沉默。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草泥马瞥了他一眼,吞吞吐吐:“主神只说执行者不可以,没说位面神不可以,你可以钻个空子嘛……” “成神要多久?” “这个,全看你的业务能力了。” 闻声追问:“用什么衡量?” “喏,这个。”草泥马从胸口的绒毛里掏出一颗石头:“气运石。” 闻声盯着眼前拇指大小的乳白色圆石,蹙眉半晌没有说话。 “餵小子!你这是什么噁心表情?瞧不起霍?”草泥马终于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有它就等于拥有了永生!这可是执行者的身份信物,多少人眼红的东西!不要老子就把它丢了!”说完还真作势要甩出去。 闻声盯了它良久,久到它自己觉得不自在又收回来:“伸手。” 这一次闻声没有拒绝,他将圆石捻在指尖,迎着壁灯清楚看见,石头里的白源自一团缓慢流动的雾气,细看之下,纯白中竟然夹杂着一丝赤红。 “那就是你第一个位面获得的气运,还算简单,因为完成度高所以量还不少。” 一丝而已,量还不少? 草泥马对上他怀疑的眼神,惊唿:“害,你还看不起怎么的?首个位面拿着剧本屡次失败的执行者大把人在,你这知足吧啊!” 闻声:“到什么程度为止?” “每多一丝气运就会多一线红丝,什么时候全红什么时候老子退位让贤霍!” 闻声将石头摊在掌心,正要给它放回怀里却见它忽然飘起来,而后像是受到指引似的贴向他眉心。他下意识往后躲闪,不料石头跟着过来,意外触到鼻尖后勐然消失,与此同时他察觉自己脑子的某个地方出现一片迷雾,那石头就在里面。 草泥马哈哈一笑:“大功告成了!你也有了自己的位面空间,下次就不用过来找老子,不过老子会去找你的霍!” 闻声颇觉此羊驼聒噪:“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你也说了其他人失败不在少数,怎样算失败?失败了又会如何?”他隐约知道怎么回事,却还是谨慎道。 “嗯嗯,孺子可教也。”草泥马一脸欣慰地点头:“失败当然是你本位面的任务没有完成霍,除了第一个位面失败后默认重启,之后你可以选择跳过,当然不能跳太多,会影响绩效考核。” “而且每个位面的任务各不相同,执行之前老子会告诉你该位面被执行人的既定结局和相关转折点,如果老子来不了也会给你去信一封,你看了就知道了。” 闻声点点头,没过多久又开口:“最多可以失败几次?” “害,单个位面原则上是可以重启无数次,只是弃域因为情况比较复杂,重启次数到一定程度会有额外的变数。” 闻声不解:“比如?” “比如……”草泥马正要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见它掏出一只蓝色星光手机,扒拉了两下很快塞回胸口:“这个遇见了再说,你的当务之急是尽快上手,最好所有位面一次搞定,老子还是很信任你的!” 闻声还在思索可能会遇见的问题,那边草泥马已经有些不耐烦:“你还有没有话要问?没有老子赶紧交代任务赶下个场。” 闻声收回思绪:“暂时没有,你说吧。” “行,”草泥马闻言做了一个普通羊驼做不到的动作,它盘腿坐了下来,两只前蹄微张,一张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捲轴乍然出现,它卷了很久终于停下:“哦,这儿!本次位面的被执行人叫闻染,是个医生,生性温和……嗯?这是什么鬼剧本?” 第9页 闻声听它说得磕磕绊绊眉心不自觉紧皱:“这些不重要,说转折点。” “对对对,这些背景你去了自然会知道,说转折点。”草泥马点点头:“转折点是……” 它起了个头又忽然打住:“嗯?怎么没有啊?” 闻声没听懂它的神神叨叨:“说重点。” 草泥马辩解:“是真的没有啊!这人死于自杀,就在某天下班后的夜晚,毫无徵兆。” 闻声并没有急着下结论,他想了片刻:“故事开始的节点呢?” “这个也没写啊……”草泥马一边找一边感嘆:“怪哉怪哉!你这个弃域怎么回事,每个位面竟然都只有寥寥数语,这样谁知道应该从哪儿开始?” 闻声抓住重点:“只有被执行人和既定结局?” “差不多……”草泥马偷瞟他一眼,稍显心虚:“你这是开局就遇上地狱模式霍!要老子帮你吗?” “你能插手?”他怀疑。 “不能。”草泥马果断摇头。 闻声没有纠结太久:“那就从他的死前一年开始。” “这么短,你确定?” “心病而已,来得及。”一如他生前的果决。 作者有话要说: 奇幻文预收求关注~ 《揣了佛子的崽后我成了内卷之王》 一句话简介:渡劫失败后想当咸鱼的我因为揣了佛子的崽被迫成为了最强(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是正经走副本升级的修真文) (一) 妖女陶茯苓怀孕了,震惊整整半个修真界。 曾经渣过和被她渣过的前男友们,纷纷坐不住了,都怕她讹到自己头上。 剑宗门面、儒门嫡系、魔族少主…… 众人将那倒霉鬼猜了个遍,万万没想到她最终讹了个和尚,还是灵山寺的佛子。 有人放言:“她要真有本事逼不期大师出头认下,我这张脸不要也罢,当街给大家表演一个倒立吃屎!” 话音刚落,人群中钻出一袭出尘绝世的白衣:“贫僧也不是爱看人吃这个,只是想告知诸位,那孩子确实是贫僧的。” 众人瞳孔剧震:“岂有此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二) 陶茯苓从未如此倒霉过。 刚渡劫失败就被个除祟的和尚误伤,半死不活还中了情毒,好不容易骗到个同样要死不活的男修解毒,回头却发现自己揣崽了。 为了出口恶气,她决心将孩子他爹讹到那和尚头上,讹到他身败名裂为止! 计划很好,就是她小瞧了自己狼藉的名声。整个修真界没一个人相信,除了那和尚自己。 更可怕的是,她自此觉醒了对邪祟的无穷食慾。 旁人避之不及的祟气成了她眼里的绝世美味,一天不吃浑身难受,好像她真怀了个小佛子金疙瘩。 于是,众人发现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女竟然转性了,凡邪祟出没的地方总是身先士卒,比正经佛修还卷! 卷着卷着就成了他们拍马不及的最强王者。 众人:“就很淦!” 戳作者专栏第一个就是,喜欢就带走吧~ 给宝子们磕一个! # 上卷二·现代 第6章 男配的哥哥 深市人民医院,下午五点。 伴随着两个女人略带疲累的嘆息声,更衣室的门被重重推开:“这一场未免也太久了,我这中途还休了两次身上都跟刚跑完马拉松似的疼,也不知道闻主任是怎么站下来的……嗯?闻主任?” 说话女人身上的护士服还沾着一两滴血红,显然是刚从手术室出来:“您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对啊闻主任,难得见您这么积极,今天是有约会吗?” 两个女人进来之后皆是一怔,而后很快和镜子前整理仪容的年轻男人开起玩笑。 闻染虽然是神经外科的副主任,却没什么架子,性子温柔好说话是整个医院都知道的,加上年纪不大又相貌堂堂,科室里僧多肉少的局面就别说了,放眼整个院里,对他有想法的姑娘少妇也不在少数。 男人镜子里的脸清隽温和,鼻樑上架着副细边眼睛,不说话那双褐眸里都仿佛有笑意流转,一开口那独有的清雅嗓音更是舒服到人心里去:“家里有事,我找宋主任调了明后天的班。”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今天辛苦你们了,我回头跟张主任商量给你们调两天休。” 他说的宋主任和张主任是科室里另外两个主任,都是快退休的年纪,手术安排得少,大多时候管着科里的杂事。 两个女人闻言颇有些受宠若惊:“不用不用,闻主任可辛苦多了。” 闻染笑了笑没再多言,拎着围巾转身,跟两人礼貌道别才开门离开。 他人都走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年轻点儿的护士还望着门口,另一个见了少不了打趣:“差不多得了,人闻主任年纪也不小了总该有个归宿,你别看他对你笑眯眯的就觉得自己有机会,你刚来不懂也正常,他啊,不是咱们能肖想的人物。” 小姑娘有些不甘心:“我看闻主任挺亲和的,不像你说的这么大架子。” 第10页 另一个纠正:“他是没有架子,但他对谁都一个样,你啊千万别自作多情。”说到这儿她忽然警觉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没人才继续道:“也就是看你刚来我才多句嘴,之前也有小姑娘在闻主任跟前献殷勤,比你胆子大的海了去了,结果还不是没两天就被调走了?没一个例外!” 小姑娘听了这话才有些吃惊:“红姐,你是说……” 被叫红姐的女人及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凑近小声道:“上半年咱们院有个国际研讨会,我亲眼看见闻主任跟院长一辆车下来,还是院长给开的车门……这事儿你别乱说啊……” 两个女人在更衣室的八卦,作为当事人的闻染当然并不知情,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听见了也不会太在意。因为她们说的都是实话,用不着闢谣。 * 回到家里,时间还不到六点。洗了澡出来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闻染习惯性打开冰箱,对上一片空荡荡的雪白才反应过来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开火。 他是会做饭的,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过得很随意,能陪他一起吃饭的都不怎么来往,久而久之也就不太在意了。 他点了个外卖,电视打开后永远都在同一个频道。闻染没有特别喜欢看的节目,或许以前会看运动纪实,但是现在他并没有想调频的欲望。 反正都是背景音,里面说的什么并不重要。 屋子里的装修是现代风的,整体色调偏灰暗。现在十二月底的天光本就暗得早,房里还只开了沿墙的壁灯,更衬得闻染仿佛躲在化不开的昏暗里。 他端着咖啡却并没有喝,盯着不断闪动的屏幕一动不动,面上看不出喜怒。 眼镜在进门的那一刻就取了下来,按理说他眼里的温柔该因此更加显眼,然而事实上此时他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非要说有,那只有一片死寂。 直到门铃的声音突然响起,闻染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起身的瞬间嘴角已经恢復平日的微笑。 “闻先生吗?您的外卖。” “是我,谢谢。” 然后是砰的一声关门声。其实这声音并不打耳,是屋子里太空旷。 披萨只吃了两块闻染就洗干净手,他晚上的胃口一向不好。回到沙发的时候,恰巧瞥见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他走近解锁,却发现不过是一条新闻推送。 也不能说跟他毫无关系,毕竟新闻的主角也算是个熟人—— “全球量化金融峰会盛大收官,闻氏控股代表闻声发表闭幕致辞”。 新闻推送都出了,想来这个时候峰会已经接近尾声。闻染并没有进去查看详情,而是点开通讯录翻了一会儿,找出个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电话百分之九十没有人接。 响过第六下之后闻染就没打算再等,只是没等他掐断,一道不算清晰的低沉男声忽然从扬声器里传来:“餵?” 居然接通了! 闻染克制不住有些紧张:“餵……餵?”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许久:“闻染?” 听出对方话音里的不确定,闻染嘴边泛起一丝苦笑:“哥,是我。” 他一直知道闻声很忙,忙到一年也见不上两面,可是并不知道他会忙到连自己的电话也没有保存。 闻染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觉得有些难堪,张了张嘴正要找个藉口挂断,却意外听见对面的男人用英文跟旁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耳旁原本有些嘈杂的说话声就逐渐消失。 “刚刚在酒会,人多比较吵,现在安静了。”没想到闻声居然会解释,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吗?” “是。”闻染咽了咽才找回声音:“明天是年年的二十二岁生日,昨天他们就给我打电话让今天回去,我想问……你明天有空回来吗?” 年年是两人的继妹,来闻家的时候年纪又小,软萌可爱很得闻立铭的喜欢,连两个亲儿子都要排到后头去。这次佟年留学回来,恰逢她生日,闻立铭更是大肆操办,一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家有个宝贝女儿的做派。 闻染是肯定要回去的,无论是别人要求还是他自己的意愿。可是闻声,他不确定。因为在家里,没有人能左右闻声的决定。 只是,如果他能够回来,这场生日会也就更有噱头,而且……年年也会更高兴。 不似闻染这般紧张,闻声透着一股子:“刚完成了几个项目,回来休息休息也好,你呢?” “我?”闻染有些意外:“我下班了,刚刚回来。” 闻声似乎轻笑了一声:“我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记得你会开车吧?” “会,当然会。”他猜不透闻声是什么意思,一如往常。 “我喝了酒,晚点过来找你,一起回去。” “哦,好。”虽然很想问他助理是不是不会开车,但闻染内心隐秘的欢欣让他咽下这话。 于是两人竟然破天荒相约了一起回家。 电话挂断之后,闻染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许久,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翻了翻通话记录:“居然是真的……” 第11页 此时通话记录的最顶上,是一个鲜少出现的名字——闻声。闻染盯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将它改成了“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雷点较多,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第7章 男配的哥哥 一个人的心情有时候真的是和食慾息息相关的。和闻声通完电话后,闻染觉得自己的胃口忽然又好起来,披萨他不想再吃,打电话给附近的酒店又叫了一份餐。 对方的速度很快,闻染刚续完咖啡就听见震动声。 拿手机的片刻顺便放下杯子:“你们今天怎么这么快?这才过了十分钟就到了?” 他满以为是酒店的送餐员,结果却听见一道软媚的女声从电话里传出来,他止不住手上一阵颤抖,咖啡洒了一地—— “哦?小染在等人?” 顾不得去看污渍究竟弄脏了地毯还是鞋袜,闻染听见自己心跳如雷,下意识一把掐断电话。 可是没多久震动声又响起,还是那个号码,陌生而刺眼,刺得闻染眼睛都有些泛红。 他盯着手机屏幕熄了又亮,亮了又灭,却一动也不动。到了最后门铃直接响了起来。 闻染直觉门外的人并不是送餐员,眼神微动并没有起身。 果然,很快桌面的手机跳出一条新消息,还是刚才的号码:“我知道你在家,乖孩子,开门。” 闻染置于膝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捏紧,薄唇紧抿,细看之下还带有些许颤抖。他明显在挣扎。 片刻时间情绪有如此大的波动,想来也只能是因为刚才的那通电话,很显然,对方此时就在门外。 “不,休想……”不甚清晰的咬字从闻染嘴里发出,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然而不等他坚定决心,有一条消息突然跳入眼帘:“好不容易说服年年过来,你既然这么不想见她我们现在就走。” 一句“年年”便轻而易举打破闻染好不容易筑立起的防线,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甩开沾湿的鞋子飞奔出门,然而门外哪儿还有年年的影子?不大的电梯间空空荡荡。 * 晚上九点,会展中心。 酒会才进行到一半,闻声就抽身离开。他已经计算好时间,现在出发接到闻染后开车回半山别墅,正好赶在十二点之前。 大厅里人声嘈杂,暖气烫得人发热,没想到室外竟然在下着小雪。 陡然下降的温度让闻声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好在很快车子就开出来。助理陈启第一时间招唿他上车:“从这儿回去正好一个小时,到家了您记得洗个热水澡,吧檯有姜茶粉,刚才看您有些咳嗽……” 闻声打断他的唠叨:“不回公寓,去临江雅苑。”闻染正是住在临江雅苑。 “好的。”陈启以为他会说去公司,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闻声解释:“去接我弟弟。” 陈启惊讶:“您还有个弟弟?” 话音刚落便察觉有些不妥,即刻捂住嘴:“我什么也没说,您自个儿休息会儿。” 闻声不说话车里很快就恢復宁静,不过此时他并没有睡意。他刚刚来到这个位面,有很多事情还不是很清楚,趁着现在有时间刚好可以梳理梳理。 闻家的家庭关系还算简单,父亲闻立铭,母亲早逝,弟弟闻染,继母仇应晓是十八年前嫁进来的,一同进门的还有她四岁的女儿佟年。 有了后妈就有后爹这句话不是白说的,尽管仇应晓从不管兄弟俩的事,但这些年闻立铭和两个儿子也都不怎么亲近。三个大男人都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主,一年上头也见不着几面,这样一来在闻立铭膝下长大的佟年倒更像是他的亲生女儿。 明天就是佟年的生日,闻声原本的行程里是没有回家这一项的,是他今天上午临时通知陈启修改,特意空出来一段时间。 老闆的事情下属不好多问,更何况闻声今天看起来隐约跟平时不一样。若是之前,在车里的时间他也是丝毫不浪费,或者是解决公务或者是抽空吃饭,哪儿像今天这样好的兴致,目不转睛盯着窗外发呆? 闻声知道陈启对他的反常有疑惑,只是装作不知:“一个人得有多绝望,才会决定死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雪夜?” 陈启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吓懵了:“啊?您是看了什么电影?” “没什么,”闻声又将视线投出去,“有感而发。” 按照这个位面原本的走向,闻染会在一年后的今天独自在家割腕,或许也是今天这样一个飘着雪花的夜晚,死得无声无息。 目前为止他没有发现太多可疑的信息,不过他并不着急。所有的崩溃都是有迹可循的,他坚信能找到闻染的痛因,也许今晚就能有所收穫。 第8章 男配的哥哥 半个小时后,临江雅苑。 闻声给闻染打完电话,在门外等了许久才听见响动。 “哥。”门后的年轻男人随意套着件浴袍,头髮毛毛躁躁,仿佛慌乱之中胡乱擦干的,声线透着些许不正常的沙哑:“我刚泡澡来着,忘了你要来。” “没事,我进去等你。”闻声理所当然。 然而闻染却僵硬了一瞬,很短但闻声依然留意到:“怎么,不方便?” 第12页 “没有,”闻染否认,让开身,“家里有点乱。” 房间光线很昏暗,暖气也不是很充足,才刚踏进一只脚闻声就忍不住蹙眉。 闻染看见他哥的反应似乎有些不自在:“我先换衣服,马上。” “嗯。”闻声应了一声:“洗手间在哪儿?” “直走左转。” 其实不问这话闻声也知道怎么走,因为地板上有可见的水滴一直延续到左边视线尽头。 里头的淋浴间虽然有隔断,外头的洗手间依然满地是水,只是一眼闻声便发现不对劲。 玻璃上并无蒸腾的水汽,只有成滴的水珠和流水痕迹,这说明浴缸里的水冷了不止一会儿,难怪方才会觉得闻染声音偏于沙哑,这种天气泡在冷水里后果可想而知。 闻染说的马上果然是马上,不过两三分钟他就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头髮也不复方才的凌乱:“哥?你在找什么?” 他看见闻声在电视柜附近翻找。 “医药箱,怕你感冒。”说话间已经找到,只是打开却发现里头只有绷带剪刀,常用药一种也没有。 对上闻声沉静如水的目光,闻染摸了摸鼻尖:“前几天刚清理过。” “过期了?” 闻染眼神躲避没敢接话。 若是换做以前,闻声绝不会管这种小事,顶多叮嘱一句,没想到今天闻声不仅管了,甚至还略带揶揄道:“医生的自我修养?” “哥,再不走得晚了。”他转移话题。 “回去吃药,”闻声起身,“回头记得补上。” “嗯。” 没走两步,闻染又见闻声停下,盯着沙发前的地毯若有所思。 他勐然想起来自己之前打翻的那杯咖啡,正要解释,却见闻声并为多言,已经走出去。 一路上闻声没有再多话,闻染几次欲言又止,他总觉得今天的闻声有些奇怪。 话多了,也不像往常那样散发出生人勿进熟人勿扰的气场,让他总忍不住想开口说话。 闻染再次侧头,这回被闻声逮个正着:“有话要说?” 闻染还真找到个话题:“你鼻子上……怎么有个脏东西?” 闻声下意识摸了一把,什么都没有。借着车窗照了照,发现是有一颗灰痣,就在鼻尖准头偏左的地方:“是痣。” “我记得你以前没有,是自己做的?” 以前的闻声五官过于冷峻,鼻樑挺俊看着就不好说话。 闻染见闻声没接茬,以为他默认了:“挺好的,比以前温柔多了。” 闻声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鼻子上这颗痣并不属于原来的闻声。他忽然想起之前草泥马给过他一颗气运石,那颗气运石就是在碰到他鼻尖后消失的,然后自己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所谓的位面空间。 只有一个可能,这颗痣就是气运石的痕迹,或者说,是他属于位面执行者的痕迹。 这想法一闪而过,闻声很快回过神:“算是吧。” 闻染轻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果断。” 闻声随意道:“与其说是果断,不如说是肆意。” “嗯?” 闻声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我姓闻,只这一点就足够我活着不必忍耐谁。” 闻染听出他话里有话,仿佛在影射谁。果然,很快他又听闻声说道:“你也一样。” 也许是错觉,他隐约觉得闻声这话不像是炫耀,而更像是一种承诺。 不可否认,闻染心里确实因此微微震动,眼底却并没有露出闻声期待的坚定。他怔愣了一瞬,忽然嗤笑出声:“再早一点,或许我还有说这话的资格。” 他话里话外的自嘲印证了闻声心底的猜测,果然晚了吗?看来影响闻染走向崩溃的不幸已经发生,这是最棘手的情况。 闻声一边思衬崩溃的根源究竟源自谁,一边祈祷闻染的创伤还不至于无计可施。 兄弟俩各有心思,剩下的路程基本上没再闲聊。 晚上十一点半,车子顺着蜿蜒的盘山公路,终于开进灵山别墅区。 * 别墅门口一早有人站着,是个两鬓斑白却腰背笔挺的老头。等车子进了院门,他脸上的神色终于不似腰杆那样板正,眼眉舒展,有了些暖色。 “大少爷,二少爷。” 闻声刚下车,就见一个灰发老头迎上来,略一打量,忆起此人叫厉忠,在闻家做了几十年的管家,比闻立铭还长个十来岁,从小看着闻家两辈人长大的:“厉爷爷。” “厉爷爷,大晚上的屋外头冷您站这儿干什么?”兄弟俩向来最得厉忠喜欢,闻染更是与他最亲厚:“下次别出来了,我和哥也不是外人,还怕进不了门?” “不能坏了规矩……” “哪儿有这么多规矩?快进去……” 往上头再数百年,闻家也是有名有姓的世族,兄弟俩小的时候家里确实有不少约束人的规矩,只是近些年逐渐淡化了,究其原因,其实和佟年母子俩也有些关系。 仇应晓不喜欢束手束脚,进门没多久就央求闻立铭搬了出去,等闻声闻染年纪再大点,也都离开主宅。 第13页 闻染因此不止一次建议厉忠搬过去他那边,却都被这个古板的老头坚定拒绝,每次见面都免不了提起这件事。 厉忠的回答依然不变:“这家里需要人守着,你看看你们喊说要回来,里里外外不都得收拾妥当?” 屋里暖气充足,闻染进门就脱了外套,露出里头的黑色毛衣:“您可以交给其他人。” “不盯着我哪儿放心?”厉忠一面说一面指挥佣人接过闻声脱下的外套:“不能水洗,衣领内侧的灰尘要清理干净,清洁之后一定要记得修色。” 家里的老人自然不用叮嘱,厉忠这样交代怕是因为家里的佣人换了一批。 闻声从来不会管这种小事:“我先上楼洗漱。” 厉忠:“桌上温着醒酒汤,大少爷记得喝了再休息。” “嗯。”闻声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扮演起沉默寡言来丝毫不费力。 闻染则不着急上楼:“有什么吃的东西吗?” 厉忠淡笑:“早知道二少爷会肚子饿,夜宵一直备着。” 闻染小时候吃得多长得也胖,夜宵是每天都离不得的东西,瘦下来是上大学后的事,那会儿学业繁重独自在外早就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可是每次回来总得晚上吃点什么才踏实。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厉忠就在一旁安静看着。闻染觉得他今天的眼神有些奇怪,问:“厉爷爷,您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厉忠略带忧愁:“二少爷又瘦了。” 这话假倒不假,不过闻染没承认:“哪儿啊,胖了好几斤。” 怕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闻染转移话题:“对了,爸他们回来了吗?” “早上就回了,下午又出去一趟,”厉忠果然不再纠结,“年年小姐怕是明早才能回。”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唿,闻染下意识顿了顿:“年年……她有事儿?” 厉忠:“早些时候来过电话,有朋友拖着走不了。” 闻染又喝了口汤:“她向来乖巧。” 厉忠只是笑笑,并不接茬。 很快一盅汤就见底,闻染起身:“那我先上去了,厉爷爷您也早点休息。” “哎。”厉忠应道:“晚上有什么事二少爷直接来找我,家里换了新人怕用着不顺手。” 这么一说闻染才留意到方才进门察觉的那点不对劲究竟是什么:“怎么突然换人了?之前不是用得好好的?” 厉忠:“是先生的意思,早上有人粗手粗脚打碎了太太的吊坠,先生听说后很是生气,下午就换了新人。” 闻染听出他话里的含蓄,知晓以他爸护短的性子,场面肯定比这严重多了。不过他并不想过多置评,也不能置评。 台阶走了没几步,玄关处突然传来些微动静,紧接着就是一阵轻声笑语。 闻染听见其中一人的声音,背嵴霎时僵硬。 第9章 男配的哥哥 “年年最喜欢红色,明天收到礼物不知道得有多开心。”是个软媚的女声。 “原石是你选的质地自然没得挑,设计上也没太多毛病,就怕不符合他们年轻人的心意。”是个沉稳的男声。 “她一个小辈哪儿来的什么心意?心意都是你给的,她只管收礼就行了。” “就你会说话。”男人应该看见楼下的厉忠:“年年回来了吗?” “正和朋友聚会,明天早上就能见到年年小姐。”厉忠的表述稍有不同。 闻立铭点点头,正要继续和仇应晓说话,余光忽然留意到楼梯上似乎有个人:“闻染?” 闻染已经尽力放轻脚步,没想到还是被他叫住,只能转身:“爸。”对上女人的视线,他笑意不改:“阿姨。” 闻立铭:“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不久。”闻染不想多待:“我有点累了,先回房,爸你们也早点休息。” “等等!” 他才迈个脚,仇应晓忽然开口。 “怎么了?”闻立铭关心。 “还是那套首饰的事儿,你不是担心年年不喜欢吗?”仇应晓挽着闻立铭的手臂轻摇:“小染和年年没差几岁,正好可以帮着参谋参谋,你说呢?” 闻立铭蹙眉:“他也不了解这些东西,若是闻声在倒是可以给他看看。” “要了解做什么,他们年轻人的眼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仇应晓都这么说了,闻立铭当然不会不答应,他转向闻染:“那你过来看看这首饰怎么样。” 还不等闻染做出反应,仇应晓又道:“不用不用,不急这会儿。你累了一天早点回房洗漱,这事儿交给我就行。” “你不也和我一样?” 仇应晓哄他:“心疼你嘛。” 闻立铭就吃仇应晓软柔撒娇这一套,但凡她这样说话总不会拒绝:“好好好,随你。”离开之前不忘俯身在她耳边,别有深意交代:“早点上来,我等你。” 仇应晓推了他一把,眼含娇嗔。 闻立铭是走得潇洒,闻染在楼梯上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第14页 仇应晓只当没看见他的不爽快:“厉管家,你收拾收拾也回去休息。”等厉忠应下才去看闻染:“小染,这首饰是你爸找人专门做的,贵重得很,还是去你房里看。” 闻染唿吸一窒,终究什么也没说。 厉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指挥人收拾桌面。 * 闻立铭和仇应晓的主卧书房在三楼,三个小辈都在二楼,佟年和闻染住东侧,西侧则是闻声的卧室和书房,其间零散分布一些其他功能活动室。 仇应晓进门后倒真像是来给看首饰的,自顾自打开礼盒。闻染却有些防备,站在门口不肯挪步。 “你这是做什么?”仇应晓笑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爸还在楼上。”闻染也不知道自己是恐吓多一点还是不安多一点。 “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进来看看这项鍊怎么样。”她展开盒子,心思都在那串血红宝石上。 闻染思索片刻,料她不敢在闻立铭眼皮子底下胡来,抱着早看完早清净的想法稍稍往前走了两步。 可还没等看清盒子里的情况,眼前忽然一闪,而后就听见砰的一声,仇应晓反撑着门早已换了一副面孔。 闻染没想到她如此不顾脸面:“我下午就警告过你,适可而止。” “要是我说不呢!”仇应晓厉声打断:“想去找佟年?也不看看你这条蛆虫配不配?” 闻染的手背青筋毕露,脸上的愤恨毫不遮掩。 “怎么?我说错了?”仇应晓嗤笑:“对继妹心存妄想,这世上有比你还龌龊的人吗?说你蛆虫都是抬举你!” “你胡说!我没有!”闻染下意识反驳。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仇应晓起身,眼底的鄙夷清晰可见,“你以为你是谁?乞求怜爱的可怜虫罢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听我的话,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她不容置喙的语调直击闻染内心的阴暗,和以前一样,仇应晓不出意外捕捉到他脸上的挣扎,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软声道:“你要的东西自己不可能得到,我却能帮你。你唯一要做的,只是听话而已,这不是你从小最擅长的事吗?” 闻染被她逼到角落,气息凌乱,神色几经变幻。 仇应晓见状也不催,她知道他不会纠结太久。 不过片刻,闻染果然开口了,却没有说出她想听的话:“你妄想。” 他一字一顿,恨极了眼前这个女人。 仇应晓没想到这次他如此坚定,愣了一瞬脸色陡沉:“你确定你在说什么?” 闻染丝毫不惧:“我说让你滚。” 两人对峙许久,闻染脸上并未露怯,只是撑在身后的掌心还是克制不住起了层薄汗,好在仇应晓没有发现。 就在闻染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仇应晓突然发笑:“你……” 她才刚起个头,门外猝然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紧接着便是低沉冷冽的说话声:“闻染,你睡了吗?” 屋里的两个人俱是一惊,仇应晓顾不得继续:“闻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染暗自松了口气,几乎是逃去开门。 门外的闻声一袭墨色睡衣,外罩一件深蓝色睡袍,脸色算不得温柔,却在这一刻给了闻染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哥。” “没睡正好,吃了……”闻声听见屋里的脚步声,疑惑:“有人?” “是闻声啊?”仇应晓走至门前:“你来的正好,我和你爸实在为年年的礼物头疼,小染也说不上来什么好歹,你看哪儿还需要改改?” 一句话就将自己为什么会在闻染房间解释了个清楚,脸上的微笑任谁也挑不出错。 闻声并没有急着回答,面无表情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仇应晓和闻染只是看着,都没有说话。 闻染是有些矛盾,希望他发现点什么又不希望,仇应晓则是单纯的警惕,虽然她摸不准闻声的心思,但还是能从他脸上看出些许怀疑。 良久,闻声终于站定:“把这药吃了。” 他丢给闻染一盒药剂,名字闻染很熟悉,是常用的感冒药。 仇应晓适时开口:“小染哪儿不舒服吗?阿姨都不知道,还打扰他这么久。” 闻声这才正眼看她:“阿姨现在知道了?” 仇应晓心里一惊,因为闻声从不在私底下给她任何称谓,这样的反常让她坚信,闻声确实对她产生了怀疑。 她眨了眨眼:“那我就不打扰了,小染你好好休息,要是明天一早没有好转,再让厉管家联繫姜医生过来。”说着就要出门。 闻声冷不丁开口:“首饰还没看,您急什么?” 仇应晓脚下一顿:“对,差点忘了。” 仇应晓很快稳住,将盒子递给闻声:“有一套呢,耳坠不用改,就是这个项鍊我拿不定主意。” 闻声随手取下盒子里最大的一件:“莫三比克鸽血红,成色不错。” “果然找你是对的,一眼看出这不是缅甸红宝石。” 闻声轻笑了一声,仿佛没听懂仇应晓的马屁:“爸倒是捨得下本。” 第15页 仇应晓也不尴尬:“两亿确实有些贵了,可你知道你爸的倔脾气,我是拗不过他。” “不,您误会了,年年值这个价。”闻声纠正:“只是这个颜色太正,她压不住。” 仇应晓闻言脸色微变,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压不住也是你爸给的,谁还能说个不字?” 两人相视一笑,闻声放回项鍊:“说的是。” 仇应晓走后,闻声并没有跟着离开。他看着闻染吃完药:“刚吃过宵夜?” “嗯。”闻染很快回答。 “厉爷爷睡了?”闻声接连又问。 “嗯。” “佣人换了新的?”他越说越急。 “对。” “明早几点起?” “七点。” “晚上家里有人来过?” “嗯。”闻染下意识说了实话,反应过来立刻想要否认:“不……没有,地毯是我自己弄脏的。” 他就知道,闻声从他沾染了咖啡污渍的地毯看出端倪。 “是佟年还是仇应晓?”闻声直言。 “没有……”闻染有些不敢回视。 闻声看了他片刻:“你不用回答。”说着人已经转身,走到门口赫然回头:“佟年不适合你。” “哥……”隐秘的心思如此简单被戳破,闻染有些难堪,正要辩解两句,却被闻声紧接着的一句话打断—— “她配不上。” 门再次合上,闻声这次是真的走了。 第10章 男配的哥哥 且不说闻染心里是怎样一番复杂,回到三楼主卧的仇应晓正跟闻立铭说起闻声回来的事。 起初闻立铭还很高兴:“他肯回来也是给你面子,对年年是好事。” 可等仇应晓吞吞吐吐将闻声评价项鍊的原话复述出来后,闻立铭却陡然变了脸色,只是很快恢復如常:“我儿子我还不清楚?绝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你别多想,先去泡个澡。” 闻立铭亲了亲仇应晓的脸,好一阵安慰,亲热着将她送到浴室门口。可等人消失在门后,他满眼的温柔也随之消失得干干净净。 闻声从来不会说不知礼数的话,仇应晓嫁进来这么多年,他虽然不至于有多看不上她,但该有的面子一点不少,要不然闻立铭也不会放心交权。 事出反常必有因,闻立铭知道随着自己年岁渐长,有些矛盾会逐渐深刻。他喜欢仇应晓母女是真的,但绝不会因为谁的三言两语,贸然下闻声的面子。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闻声知道分寸。 因此第二天早上的餐桌上,闻立铭旁敲侧击地问起了这个问题:“我听应晓说年年的项鍊你看过了?” 闻声就坐在他下手:“嗯,看过了,挺好。” 闻立铭切了一块牛排,状似随意:“你觉得颜色怎么样?会不会太正了?” 这话一出,仇应晓和闻染手上都有些微微停顿,只有闻声神色如常:“爸也这么觉得?” 闻立铭笑道:“我老了,哪儿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闻声:“确实压不住。” 吱—— 突兀的切割声从仇应晓盘子里响起,她望着闻立铭,神色委屈。 闻染也面带诧异地看过来。 闻声吃下最后一口,又将杯子里的利口酒一饮而尽,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才接着道:“年年还小,稚气未脱,还是戴清浅的粉蓝色系比较适合,鸽血红过于沉稳,更配仇阿姨的气质。” 闻立铭面色微缓:“你这么一说,也有点道理。晚上就是生日会,现在再去找合适的也来不及了。” 闻声:“我前段时间刚拍下一件碧玺蓝宝石,价格虽然比不上这套鸽血但胜在有段典故,样式素净倒也能戴戴。爸你要是觉得行,中午就能送来。” “哈哈哈!”闻立铭显然很高兴:“这样最好,你看上的我自然信得过,有来头的东西又是你这个当哥哥的亲自挑的,拿出去多有面子?应晓你看呢?” 仇应晓也是连连称好。 “我吃完了,还有事先上楼,你们慢慢吃。”礼貌起身,闻声很快离席。 没多久闻染也离开餐桌。 等两兄弟一走,闻立铭脸色顿沉,却是对仇应晓:“闻声向来周到,我就说是你小题大作。” 仇应晓也不蠢,事到如今如何意识不到被闻声摆了一道,以闻声在闻立铭心里的地位,她此时如果辩解只能越发惹闻立铭心烦,略一思索,终究忍下来:“是,是我太敏感了。” “你啊,就是喜欢胡思乱想。”闻立铭嘆了一声,另起话头:“对了,你既然打算今后留在国内,北美那边还是得有人看着,这件事我就交给闻声了,昨天峰会上他说得很好。” 北美是闻氏前三的销售市场,早两年仇应晓就是因为接管那边的分公司才出国的,这次回来她虽然另有打算,却不打算将这块肥肉给丢了。 因此乍一听闻立铭这话,她还有些不敢相信:“立铭,你认真的?” 闻立铭没抬头:“你要是昨天问我这话,我可能还会考虑考虑。” 第16页 一句话断了仇应晓的后路。 仇应晓不敢再问,闻立铭会在小事上迁就她,可一旦涉及到利益层面,总是格外无情。 当初能去北美她费了不小的力气,这两年虽然没做出太大的业绩,总还不至于亏本,和当地的关系刚过了磨合期,现在让她放手是一万个不甘心。 她喝了口汤:“年年这不是已经毕业了?她一直崇拜她大哥,总说要做个跟他一样优秀的企业家,何不趁这个机会让她去锻鍊锻鍊?” 闻立铭:“所以我打算让她跟着闻声。” 仇应晓唿吸一窒,无话可说。 “怎么?她不是崇拜她大哥吗?要是她不甘居于人下,有创业的想法我也是支持的。” “没有没有!”仇应晓即刻否认:“小孩子不懂说大话呢,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闻声学东西踏实。” 闻立铭点点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头你跟年年讲。” 这顿早饭仇应晓食不知味,原本的打算一个都没实现,无论是北美还是年年的事其实都不着急,可不知道怎么的都在今天提前落定,毫无徵兆毫无防备。 她直觉和闻声脱不了干系,却又觉得以他往日的行事风格不至于如此着急。 如果闻声真是刻意而为,这一役她算是损失惨重…… 与此同时,二楼。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其实闻染更想用“谋划”这个词。 “看出什么?”闻声给他倒了杯茶。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从昨天开始。” “你不用知道。”闻声在他对面坐下:“和你没关系。” 闻染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闻染:“我想问,关于年年……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闻声有点想笑:“整个家里,也就爸和佟年本人没看出来。” “那你有没有告诉别人?”闻染有点忐忑。 闻声正要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大少爷,年年小姐回来了。” 还没等闻声应下,闻染已经蹿出去。 闻声与门外的厉忠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 佟年是个颇为时髦的小姑娘,声音也随了仇应晓娇娇软软,远远听见她说话都觉得心里舒服,偏她生了个跳脱的性子:“爸你说什么?大哥回来了!在哪儿呢?” 恰巧楼梯传来脚步声,佟年以为是闻声,转身看见闻染下来,笑容微微一顿:“二哥?好久不见,大哥在房间吗?” 闻染捕捉到女孩儿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心里酸疼脸上却笑着:“在,他很快下来。两年不见年年又漂亮了。” 佟年坦然承认:“大家都这么说,这话我都听腻了。我上去找大哥!” 说着已经一阵风掠过闻染身边。 “年年小心点跑!”闻立铭不放心:“这孩子……除了性急哪儿都好。” 仇应晓顺着说了两句,眼神却飘向楼梯上一脸怅然若失的男人。 闻声刚到楼梯口就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他猜到来人是奔他来的,特意放慢脚步,果然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小姑娘冲出来。 他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侧,原本要扑进怀里的女孩儿便改为圈住他胳膊:“大哥,你竟然能赶回来!我实在太惊喜了!好几年都没见,我以为你早忘了我……” 闻声没抽手也没停步:“生日快乐。” “谢谢哥,”佟年:“不过只口说可不行,礼物呢?” “下午就到了。” “是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佟年又问:“你会陪我跳舞吗?” 闻染依然站在原地,闻声看了他一眼,回道:“我脚有伤,就不陪你跳了,爸和闻染任谁应该都很乐意。” 佟年径直忽略了后半句:“哥你受伤了?哪只脚我看看?”立刻换上惊讶担忧的神色。 “能走,就是得慢点。”这话当然是假的,闻声说的面不改色。可就在这话刚刚出口的瞬间,他喉咙处忽然涌上一阵忍不住的酥痒:“咳!咳……” 这一咳竟然咳了好一阵。 这么一来几人都顾不得继续刚才的话题,连声问他有没有感冒,叫医生的有倒水的有,活像他已经病入膏肓。 突如其来的咳嗽并不在闻声的预料之中,他原也以为自己是突发感冒。姜医生却在看过之后说没有大碍。 闻声自觉咳完之后并没有哪儿不舒服,不是病症确实值得庆幸,可他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想了一下午这个问题都没有答案,楼下的酒会已经逐渐开场,他虽不是主角,作为闻家长子定然要迎客的。 第11章 男配的哥哥 虽然是家宴,但依然来了不少生意上的朋友。这些社会名流闻声大都认识,不认识的也会主动上前打招唿,闻声对这些交际驾轻就熟,只是苦了跟在身边的闻染。 “闻染,这是东升控股的董事长陈总,”闻声身前站了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别人你可以不认识,但是陈总你得记在心里。” 第17页 这番话听得陈淼很是舒服:“这就是闻二少?一直只听其名不见其身,今天一见倒是一表人才。” 闻染也很上道:“我不在家里做事,自然没有机会认识陈总,更比不上大哥年轻有为。” “就沖你这份谦虚我也知道你比你哥差不了多少,”陈淼笑了两声,“那你在哪儿工作?” “他是个脑科医生,就在人民医院,说起来还和您旗下的药业公司有些来往。”闻声解释。 “脑科?”陈淼想起什么:“确实有往来。我记得上半年你们院承接了今年的神经内科国际研讨会,还有个主任在会上给咱们涨了不少脸,你应该认识?” 这话闻染不好接,只能闻声代劳:“就是他。” 陈淼这回是掩不住的惊讶:“啧啧年轻有为年轻有为,我今天算是看走眼了,闻立铭倒是教出两个好儿子。” 闻声这边四处应酬,另一边闻立铭带着仇应晓和佟年也没闲着。 三个人立在门口正与闻家几位世家叔伯交谈,相谈甚欢的模样看着就是最亲近的一家人。 闻声瞥了一眼不禁有些分神,这次生日会是他临时决定回来的,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他此时自然不在,更不会带着闻染应酬,如果真是这样,原本的闻染又会在干什么? 站在门口?不可能。先不说他和仇应晓之间怪异的气氛,就说闻立铭的身边也不会留有他的位置。 闻染选择弃商从医,闻立铭虽然没有阻止,却也不会再给他和闻声同等的体面。 闻声又看了一眼身边丝毫不觉的闻染,忽然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会走上绝路。有些创伤从一开始就留下,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罪的…… 陈淼留意到闻声的出神,见他望向门口以为他有其他客人要招唿,主动结束话题:“不打扰你们兄弟俩的正事,闻染啊,咱们待会儿再聊聊。” 闻声回过神:“那待会儿再聊。” 门口确实有阵骚动,难得进来个闻声不认识的。 来人只有一个,是个年轻男人,身高体量和闻声差不多,肩宽腿长连气质都有些相似,只是眼底比闻声多了两分外露的不耐烦。 这男人不是个善茬,闻声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结论。 “走,去认识认识。” 看闻立铭的反应估计也不认识,只有佟年在跟他说话。闻声起了兴致,便拉闻染过去。 “爸妈,这是我朋友顾城,昨天就是他送我回来的,今天特意赶过来陪我跳舞!”佟年的解释也很直接。 闻立铭虽然不知道这小子的来路,却也因为佟年的缘故没有冷脸:“原来是年年的朋友,快些进来。” 闻声隔老远听见这话,却依然装作不知:“爸,这位是?” 几人的注意很快落在闻声这边,佟年正要开口,不料那男人却突然抢了先:“顾城。我不是来参加酒会的,只是来跳个舞,跳完我就走。” 一句话否认和佟年的关系,一点面子不顾。 “年年,究竟怎么回事?”闻立铭蹙眉。 “哎呀爸……”佟年瞋了顾城一眼:“这个不重要,咱们晚点儿再说……” “什么时候开始?”听语气这个叫顾城的男人似乎不是自愿过来的。 “这不是还早吗?”佟年看起来有些心虚。 眼看男人脸上的不耐愈发明显,闻声终于出声:“顾城?城南顾氏的小公子。” 男人和闻立铭闻言脸上俱是一惊。 闻立铭:“顾明远的儿子?” 顾城挑眉:“我没见过你。” 闻声微微勾唇:“我也没见过你。” 顾城眼底起了两分兴味:“我回来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你猜的?” 闻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倾身伸手:“闻声。” 顾城盯了他一瞬,很快回应:“久闻大名。” 佟年看不懂两个男人的过招,一把将两人拉开:“哎呀大哥!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 仇应晓也问:“对啊闻声,你认识年年这位朋友?我久居国外孤陋寡闻,也不知道顾氏是哪个顾氏?” 门外传来一阵动静,闻声看了一眼:“爸,小顾总这边就麻烦您,外公来了我和闻染去迎迎。失陪。”最后一句自然是对顾城说的。 闻声嘴里的外公是他和闻染的亲外公,老爷子就闻声母亲一个女儿,闻立铭再两家虽不至于翻脸却也断了来往,这还是他老人家这些年第一次上门。 “外公。”“外公。” “哼!”老爷子精神得很:“臭小子没一个孝顺的,有空回来参加乱七八糟的聚会也不来看看我老头子!” 还有人在呢大庭广众的,闻染脸热:“外公,我和哥正说要去看您,对吧哥?” 这个谎闻声自然会接,只是一句“没错”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只因下午那阵酥痒又卷上喉间,他忍了忍只能艰涩点头。 老爷子不信,一挥手气得自己往屋里去。闻染跟在后面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不配合有些意外。 第18页 闻声实在有苦说不出,一次也许巧合,但怎么每次偏偏都是要说谎的时候喉咙痒?难不成之前的闻声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 他沉着脸进屋,发现外厅并没有外公的身影,连闻立铭也不在。 闻染递过来一杯热水:“爸和外公上楼了,说是有事商量。” 闻声喝了一口:“什么事?” “不知道。”闻染:“不过外公走之前看了一眼年年,应该和她有关。” 闻声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嗓子眼的不舒服也没有好转,他有些心烦:“带烟了吗?” “什么?”闻染惊愕了片刻:“我不抽,你什么时候好这个了?” 闻声以前确实不抽菸,是说他生前。只是忽然想起今天这种无顾喉咙痒的情况以前也有过,但是只要闻到烟味这种情况就会缓解。 他找厉忠要了盒烟,从二楼阳台出来,背风点上。吸了口,有点呛,本来他也不会这个,不过嗓子确实好了很多。 他又站了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正要转身,一楼阳台的方向忽然传来两个女人的说话声。 闻声本不屑做偷听墙角的事,但耐不住这两个女人他认识—— 第12章 男配的哥哥 “年年,你老实跟我交代,这个顾城究竟跟你什么关系?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朋友,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不情不愿。” “妈,这事儿其实是个巧合……” 是仇应晓和佟年母女俩,认出两人的声音,闻声更不想走了。 “昨天不是约几个许久没见的朋友出来攒了一局吗?误打误撞遇上顾城,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顾家的老么……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你看上他了?” “算不上吧,就觉得好玩跟他打了个赌,谁知道他还另有身份?” 仇应晓默了一会儿:“这事儿咱先不说,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怎么?” “闻立铭不想派你去北美。” 佟年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我去找他商量商量!” “哎等等!”仇应晓叫住她:“你急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偏执蛮牛的性子,这事儿已经定了,也是你妈我一时不甚中了闻声的套。” “是闻声出的手?”佟年蹙眉。 “你别不信,我就是被他往日不争不抢的性子骗了,这才吃了闷亏。”仇应晓愤愤不平:“我猜他应该早有准备,咱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妈,你辛苦了。” “咱娘俩说这些做什么?”仇应晓嘆了一声:“我只是觉得可悲,捂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将闻立铭那颗冷心肠捂热,你别看他外人面前还算给咱们脸,一旦跟闻声比起来可是屁都不算!刚才大厅,楼家老头子进来只说了一句话,他就丢下咱俩二话不说跟上去,全当咱娘俩不在,想想我都心寒……” “妈……” “闻声就更不用提,我就随口问了一句顾城的身份,当着他爸的面竟然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看来是面上这点安稳也不想再维护。”仇应晓越说越觉得不甘:“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怕你以后在他手下受委屈……” “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佟年拍着仇应晓的肩安慰:“为了让我融入这个家,您处处伏低做小我都知道,可是没想到他们实在欺人太甚,看在您辛辛苦苦操持十多年的份上,也不应该这样羞辱您!不是我们不想安稳,谁让他们一早就不怀好意?” “年年,你想做什么?” “妈,这事儿您不用管,我自有计划。”佟年信誓旦旦。 “你可别在今天乱来!”仇应晓激动:“闻立铭待会儿会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替你改姓的事,给的绝不会少,你千万不要惹他生气。” 之前听了这么多,闻声都能一直维持平静,他看出这母女俩不单纯,这话也不算意外。 可听到改姓这儿,他面上终于有了些肃然。因为这不是小事,之前这么多年闻立铭也只有在佟年刚进闻家的时候提过这件事,当时是被楼老爷子也就是闻声外公拦下。 今天旧事重提又是当众宣布,闻声就是想阻止也得顾及外人在场。难怪外公今天会来,只怕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仇应晓又说话了。 “什么事?” “关于闻染,你以后对他还是稍微上点心。” “为什么?”佟年不解:“他从来不管公司的事,不是您让我离他远一点?他对我起了心思我早看出来。” “以前是以前,谁知道闻声怎么突然看重起他来?” 佟年被她突然的不耐烦吓了一跳,仇应晓反应过来很快道歉:“对不起年年,妈妈心里憋闷一时没忍住,不应该对你发火。” “没事没事,我能理解,要不妈您进去找人说说话,顺便帮我叫一下顾城。” 仇应晓很快就走了,闻声依然留着。听刚才她俩话里的意思,佟年早知道闻染对她的心思只是装作不知,而仇应晓的反应也很奇怪,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佟年,这个事闻声直觉和闻染有关。 第19页 他忽然冒出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有事?”很快顾城就出来了。 “有桩生意我想跟你谈谈。”佟年开门见山。 沉默了片刻,顾城转身:“没兴趣。” “你站住!”佟年阻拦:“你都没听怎么知道不感兴趣?” “放手。” “你听我说我自然会放,要不然我现在就喊非礼。”见他不以为意,佟年扯着自己的衣领:“我说到做到。” 顾城看了一眼窗帘后的大厅:“一分钟。” 佟年笑着松手:“我知道你对闻氏在科技方面的投资很感兴趣,这几年顾氏一直在转型,只要你答应跟我合作,我保证今年全球量化金融峰会上闻声的位置,明年就是你的。” “哦?”顾城来了点兴趣:“你打算怎么做?” “和我订婚,闻氏内部的机密我都尽量拿给你。” 一句话,听得顾城和闻声两人皆是瞳孔微缩。 “呵,”良久,顾城轻笑,“被你的脸给骗了,没看出来这么心狠手辣。” 这也是闻声想说的话。 佟年:“钱是我的,地位和名声归你。做不做?” “不做。”顾城想也没想转头就走。 “为什么?”佟年拉着他不让他走:“你知道单凭正经手段扳不倒闻声,别说什么良心不安,我知道你也不是什么以德服人的好人。” 顾城没有否认:“比佟小姐还是差点儿,不至于算计到自家人头上。” “少来这一套,你两个大哥也不知道是被谁赶去非洲挖矿!” “真没想到年年这么关心我。”顾城脸上的玩笑霎时收敛:“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 “知道你疑心大,只要你答应,你要的诚意我一定给你。”佟年提醒:“过两天的竞标博览会,我也会去。” 话说到这儿,顾城眼底终于有了两分认真:“当着你大哥的面,你真敢?” 佟年斩钉截铁:“他不是我大哥。” 闻声的掌心微微捏紧,顾城依然犹疑:“我从不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换个条件。” 佟年也不含煳:“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光明正大来往,你要是觉得过于苛刻,定个期限也行,时间一到分道扬镳!”她顿了顿:“你要是能打,提前结束我当然也是很乐意的。” 顾城没有考虑多久:“成交。什么时候开始?” 佟年:“急什么?等老头出来,这事儿还得他牵头。” 两人说着声音渐渐消下去,闻声知道他俩已经离开了阳台。 此刻他心底远不如面上平静,这次偷听给他敲了道警钟,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仇应晓和佟年母女。如果说十分钟之前他还只是怀疑闻染的抑郁和她俩有关系,现在已经十分确定,只是缺乏证据。 她们接下来的计划他虽然不是完全知晓,却总能有所防备,说起来还真得感谢刚刚嗓子眼无缘无故的那阵不舒服,让他有了意外的收穫。 至于佟年刚才说的诚意,说实话他也很想给。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叙事的主视角换成佟年,这又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弟弟是名副其实的炮灰男配,哥哥则是……反派 不过现在也没差哈哈哈哈 第13章 男配的哥哥 闻声重新回到一楼,外公已经走了,给闻染留下一句话:臭小子还是太嫩! 骂归骂,闻声却安下心来。给佟年改名的事儿多半已经解决了。 酒会上闻立铭的反应也印证了闻声的猜测,他依然带着佟年与人笑谈,却从始至终没有露出一丝承诺给佟年改姓的苗头。 仇应晓暗地里给闻立铭使过好几次眼色,都被他视而不见。 没过一会儿,仇应晓笑着与人告辞,转身上楼时脸色颇为难看。 闻声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酒会临近结束,仇应晓才重新出现,她换了一身礼服,手里端着两杯酒。找了一圈视线终于锁定靠窗处某个独自进食的男人。 “小染,今天辛苦你了,帮着我和你爸招待了这么久,我敬你一杯。” 闻染的眼前多出一杯香槟,等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端着餐盘的手顿时指节泛白。 他的反应有些不对劲,眼神低垂肩臂隐约颤抖,不像是正常被劝酒的,倒像是对酒有什么阴影。 闻声一直留意着闻染,此时当然捕捉到他的隐忍,告了声失陪立刻来到闻染身边:“闻染还病着,不能饮酒。仇阿姨的心意我替他领了。” 说着已经拿起酒杯作势往嘴里送,却被仇应晓眼疾手快拦下来:“哎等等!” “怎么?您觉得我不配?” “不,没有……”仇应晓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想喝阿姨哪儿有不敬的道理?以你的身份何须从别人手里抢夺?来,你喝这杯新的。” 与弟弟挡酒在她嘴里就成了抢夺,闻声并未辩解,他看了一眼那杯新的:“您说的有道理,但是这杯也不能浪费,得找个人敬了才行。” “不用不用,不管它就是。”仇应晓撤回原本要给闻染的那杯。 第20页 闻声摁住杯脚:“仇阿姨还不知道吧?刚才年年跟爸坦白了和顾城的关系,想来不久之后顾闻两家就会成一家人,这杯酒,不如去敬了顾城?” 仇应晓当然知道这是佟年的计划,只是此时闻声说出来还是得故作吃惊:“这是好事啊,年年怎么瞒着我?” “您刚刚不是上楼休息了会儿?” “倒是我错过了,”仇应晓,“你这么一说这杯酒他确实得喝。” 话音落下,毫不犹豫端起其中一杯。 “仇阿姨拿错了,这杯是我的。”闻声指正。 “对对对,是你的。”仇应晓面色微讪。 “等等。”没等仇应晓走两步,闻声又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仇应晓的笑容已经显而易见有些勉强。 “没什么,”闻声,“就是想拜託您转告顾城一声,就说我想约他明天出来见个面,有事相商,烦请他来找我。” 仇应晓当然应下。 等她端着酒离开,闻染几不可闻松了口气,闻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她不敢欺负你。” 闻染耳廓染上一片轻粉,推开他:“管好你自己。” 闻声笑笑不再管他,将视线投向另一侧,顾城正从仇应晓手里接过酒杯,两人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顾城顺着仇应晓的指示望过来。 两人隔着不小的距离遥遥相望,同时举起手里的香槟,一饮而尽。 “哥,”闻染有些犹豫,“那杯酒可能有问题。” “我知道。”闻声放下酒杯,脸色是少见的阴沉:“上楼收拾东西,咱们走。” “现在?” “你还想再留一晚?”闻声反问。 “没有,”闻染摇头,“我没什么可收的。” “那好。” 兄弟俩谁都不是差那一两件衣服的主儿,很快找了个藉口跟闻立铭告辞离开,酒会已经结束也不算太失礼。 走之前闻声找到厉忠,在他耳旁耳语了片刻,然后接过外套开门离去。 * 车座后排,兄弟俩坐得有些远。 闻声打开阅读灯:“怎么?我很可怕?” 闻染盯着他看了半晌,摇摇头:“我只是在怀疑,究竟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还是你一直隐藏得这么深?” “有区别吗?”闻声没有抬头。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做赔本的买卖,我也有问题要问你。”闻声缓声:“你确定想知道?” 闻染犹豫了良久,终究什么也没说。 闻声将视线收回书页:“你不说,我早晚会清楚。” “不要!”闻染突然激动,紧紧揪住闻声的衣袖:“不要查,答应我不要查!” 他眼里痛苦闪动,还有闻声从未见过的泪意。 在闻声看来,闻染一直都是笑着的,正因为如此,给他带来痛苦的人才更加不能容忍! 闻声一字一顿:“我是你哥。” 闻染挣扎:“所以我不想你知道。”不想从你眼里看见失望、鄙夷、痛恨…… 闻声:“如果说我已经知道了呢?” “不可能……”闻染不信,神色甚至有些恍惚。 闻声见状知道这话题不能再说下去,他捏紧闻染的手腕,沉声道:“闻染,明天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什么?”闻染果然回神。 “我说,和我一起住。” “为什么?” 闻声慢慢松手:“原本的家政请假回家,暂时没找到合眼的,你过来给我收拾屋子。” 说着又回到了那个不近人情的闻氏大少。 闻染仿佛在辨别这话的真假,许久之后还是点点头:“好。” 第二天,闻染果然打包好行李按时搬进闻声的公寓,只是闻声并不在家,他向来很忙,自然是去了公司。 不过此时闻声面前的不是白花花的文件,而是一个人。 “仇阿姨说你有事跟我商量?”这人正是来找他的顾城。 “准确的说是想挖年年的墙角。”闻声纠正。 “大哥真会开玩笑。”顾城打趣:“我家的柜门可被年年封得死死的。” 闻声示意他喝茶:“先不着急下结论,看看我给的诚意再说不迟。” 他推了推一直摆在桌面上的文件夹。顾城狐疑接过,翻开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低唿出声:“明年金融峰会的合作计划书?” 闻声放下茶杯:“只是有这个倾向,最后我不会要也有可能。” “你要什么?”顾城知道这男人不会这么好心。 闻声:“很简单,离开佟年,越远越好。” 顾城轻哼了一声:“有意思,你竟然会为了继妹做出让利这种蠢事。” “没办法,”闻声摊手,“谁让我看不上你呢?” 这话让顾城忍不住捏紧拳头:“你太小看了我了,这件买卖我不答应。” “名媛淑女有的是,谁家的都比年年适合你,”闻声继续道,“要知道,等我爸百年之后她可拿不到什么东西。” 第21页 “我顾家也不缺你闻家这点钱,”顾城起身,“大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不打扰了,我可比不上大哥日理万机。” 两个男人对视片刻,眼里含着相似的兴味。 顾城转身,闻声却没动:“那就不送了。” 关门声响起,门里门外两人的脸色截然不同。闻声盯着桌上的茶杯久久没有动作。而顾城,却在第一时间拨通了佟年的电话—— “你说的买卖,我答应了。” 第14章 男配的哥哥 接下来的竞标闻声理所当然的失败了,价格高的出奇,连第二轮都没进。 这次的事给闻氏造成不小的影响,很多人都说闻声从金融峰会以后就飘了。公司不少员工也确实目睹闻声回来后脸色不佳。 不过很快大家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因为有更劲爆的新闻铺天盖地席捲而来——顾氏小公子和闻氏千金联姻了! 虽然千金不姓闻,但她有多得闻立铭的喜爱是大家都知道的。女方生日后没多久就宣布订婚,这份高调就连闻氏的大少都从来没有。 一时间有很多人纷纷期待起闻顾两家的后续合作,毕竟男女双方身份都不简单,这场婚事背后一定牵扯着更多的利益。 舆论的另一个主角似乎对这场变故毫不关心。 闻声从公司回到家里,脸上的神色并不是外人口中的“阴沉得可怕”。 他挂上外套,隐约听见厨房传来一阵响动,想起什么:“闻染?” “哥?”厨房里钻出一个穿着围裙的男人:“你回来了?” 闻声看着他手里的锅铲,神色有些怪异:“你……做饭?”同样都是男人,也有贤惠和不贤惠之分。 闻染理所当然:“不是你非得让我过来顶替几天家政,怎么原本的阿姨不做饭吗?” 闻声想了想:“做。” “那不就得了,你该收拾收拾,马上开饭。”说完又一头扎进厨房。 等闻声洗完澡出来,三菜一汤已经在餐桌上躺好了。 “看你平时吃西餐多一点,我就做得比较清淡。”闻染递过来一个勺子:“先喝汤。” 闻声默不作声喝了一口,对上闻染隐含期待的眼神,木着脸点头:“还不错。” 他自问三辈子也没说过这么蠢的话,忽然就有点想咳嗽:“你也吃。东西都搬过来了吗?” “你这儿什么都有,也没什么好带的,就几件衣服一点日用品。” 闻声指了指楼上:“你住上面,主卧还是我的。” “我知道。”闻染笑了笑,自己也吃起来。 在家的时候闻染都不会戴眼镜,因此闻声微微一扫就将他眼底的温柔看了个彻底。在闻声的记忆里,闻染笑的时候很多,但如今天这样笑得像个憨憨的时候,却一次也没有过。 “你工作的时候笑得多吗?”闻声难得多话。 “嗯?” “多笑笑病人看着应该会更有信心。” 闻染:“有带口罩的。” “哦。” 话题结束,再次陷入沉默。 闻声稍有犹豫,就听闻染问了回来:“那哥你今天笑了几次?” “嗯?” “老闆多笑笑员工看着应该也更有动力。” 闻声终于听出他在打趣自己,觉得好笑:“今天丢了个项目,如果我脸上还有笑脸他们岂不是该着急了?” “哈哈,闻总御下有方!” 慢慢的,兄弟俩话匣子逐渐打开,一顿饭下来破天荒说了不少彼此的近况。闻声觉得这是个好开始,饭后也没有急着起身。 “哥,你要茶还是咖啡?” “热的就行。” 很快闻声手里就多了杯奶香浓郁的热咖啡,打开电视选片,闻染则在清理厨房。 他才刚重新坐下,忽然听见叮的一声,是闻染放在桌上的手机来了新消息。 “闻染,手机。”闻声提醒。 “邮件,不用管。” 没过一会儿闻声选好片子,正要问闻染的意见,耳旁又响起一声信息提示音。 闻声下意识往声源看了一眼,发现这次是条简讯,他眼神好,看清消息内容:发给你的东西看了吗? 没有备註,但是听口气应该和邮件是同一个人,闻声又提醒了一句:“好像有急事找你。” 闻染这才一边擦手一边出来。 捡起手机没一会儿,他手里的毛巾突然掉落,闻声才刚侧头,就见闻染一阵风往楼上去:“有点急事。”连晚安也没来得及说。 闻声没看清他的脸色,却并不妨碍他听出闻染声线里的颤抖。 看样子闻染遇到了麻烦?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闻声不知怎的就想起早前厉忠告诉他的事儿。 那天他们兄弟俩走后,顾城很快醉得不省人事,不得已留宿在闻家。本来这也没什么,家里有的是客房。可是早上厉忠却撞见顾城从佟年房里出来,衣服皱巴巴的不像临走前告别,脸色也不太好看。 闻声当时觉得狐疑,顺口让厉忠查了查宴会后的酒杯。他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结果早就出来了。 第22页 “是有一个有药物残留。”厉忠的回答在闻声意料之中。 “虎狼之药?” 厉忠愣了愣,很快回答:“是。” 几乎是得到确认的一瞬间,闻声眼底便腾起一片杀意:“我知道了,辛苦厉爷爷。” 挂了电话后,闻声盯着楼梯一动没动,许久才拿起手机再次拨出去:“陈启,我要查个东西。” * 二楼。 闻染进门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门窗反锁,确认不可能有人看见自己才点开邮箱里的东西。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看不见踪迹,只剩下惊恐和挣扎。 邮件没有署名,附件是一段视频,不长只有三十秒。但是里面的内容却足够在短短三十秒内让他彻底崩溃。 前天下午仇应晓来家里找他,原来是带了偷拍设备来的。闻染那天还很纳闷儿,为什么自己在最后拒绝她之后竟然破天荒走得这么干脆。 原来如此……原来是想用这段视频来要挟他……虽然仇应晓最终并没有得逞,但是两人搂在一起是事实,即使闻染不情愿,说出去也肯定是桩丑事…… 他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却总在和佟年有关的事情上一再畏缩。发生这样的事,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不能让佟年知道,还有,一定不能丢了闻声的脸。 闻染知道自己懦弱,可此时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自我怨恨还能做些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抱着膝盖,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蜷缩的姿势,嘴里一直念叨着胡话,神情恍惚。 闻染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却控制不住内心翻滚的负面情绪。 他现在的感觉,就仿佛一张白纸上,只写了一个死字。 第15章 男配的哥哥 陈启的动作很快,不出十分钟闻声就收到一份和闻染同样的邮件。看完之后他噁心,却不是对闻染。 缓了缓,等心里的担心盖过愤恨后第一时间去看闻染的情况,他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果然,门是反锁的。 闻声没有叫人,直接取来钥匙打开,一眼没看见闻染正要进去翻找,脚下突然一阻,低头就看见门边坐着一个人。 “闻染。”闻声艰涩出声,安慰到了嘴边却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闻染听见他的声音,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是我,闻声。”他蹲下。 闻染似乎认出眼前的人,突然死死抓住闻声的手,仿佛再晚一点就会溺毙:“哥……哥……” 他嘴里含含煳煳,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字。 外人眼里精緻优雅的贵公子,此时却像个受伤的幼兽,躲在这世上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呜咽难过。 闻染比大多数有隐痛的人幸运,因为这世上至少有一个他信任的人,愿意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耐心守护,领着他走出来。 “闻染,你想滑雪吗?”闻声盯着桌台上的相框,里边有个踩着长板腾空的稚气少年。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是会滑雪的。 闻染没有回应。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闻声继续道:“走,哥带你去滑雪。” 说走就走,闻声交代了陈启和厉忠一声,行李都没收拾,只带了两本护照便和闻染踏上了去瑞士的航班。 路上闻染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下飞机后闻声和陈启沟通酒店和票务的事,闻染也只是安静地吃东西。就连带他去医院他也一言不发。 闻染得了抑郁症。 “没有器官上的病变,并不是疾病不存在的证明。他或许会失眠会头痛胸闷,但就是找不到病因。”医生的解释是:“抑郁在身体上的痛苦很真实。” 闻声对这个病有了解:“病了就要吃药,抑郁症也是一样。你开药吧。” 临走之前医生又交代:“这个病到了后期最主要的症状是懒。懒得吃饭,懒得出门,懒到连情绪波动都不想拥有。不会有太大的悲伤,也不会有太大的快乐。就好像……被真空隔绝的死寂。” “还好你把他送过来,还好他愿意相信你。” 闻染的病情比闻声想像的严重,却也不至于无能无力,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 医院的工作肯定不能再继续,或许这段旅程也应该再长一点。 闻声索性放下所有的工作,亲自规划了游玩的路线,陪闻染从莱克斯走到塞维亚。三个月的时间他们游遍了欧洲大部分国家。 兄弟俩忙于和新朋友交流,忙于在不同的晨光和夕阳中合照,忙于品尝不同味道的…… 慢慢的,闻染终于会笑,会害怕,会在闻声询问他意见的时候给予回应。 深市的一切都被抛诸脑后,没有人去提任何一个熟人的名字。两人会在疲累的旅途结束后在酒店懒上一整天,也会在下雨天捧着书本在咖啡店坐一下午,直到飢饿催促,然后找一家小酒馆喝得烂醉如泥…… 没有千篇一律,没有曲意逢迎,更没有担惊受怕,这段时间下来别说闻染了,就连闻声都觉得自己多了些人样。 三月的最后一天,这段旅程终于被陈启的一通电话打断。 第23页 “公司出了点事必须我出面,你不用急着回去,剩下的计划只能挪到下次了。”闻声说这话的时候很急,甚至差点失手打翻桌上的咖啡。 闻染这段时间情绪已经积极很多,虽然依然没有坦白自己的心结,对闻声的信任却更甚往日:“我跟你一起!” “最好不要,”闻声一边穿衣一边往门口走,“公司机密泄漏这些天我可能顾不上你,等事情解决你再回来。” 关门之前他特意安抚地看了一眼闻染:“我走了。” 房间陷入安静,闻染的情绪稍有低沉,却比没出来之前好很多。他已经开始积极引导自己排遣消极的情绪,运动打游戏看电影都是很好的消遣。 睡前闻染给闻声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听,闻声应该已经上了飞机。 他从没见过闻声慌乱的样子,方才见闻声走得匆忙,闻染有一瞬间甚至生出些许后悔,后悔当初拒绝进入闻氏。 如果他也是闻氏的一份子,那在闻声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力。 * 另一边,已经出门的闻声并没有闻染想像中颓丧,他给陈启回了个电话:“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你现在要做的是将我回来的消息散播出去,越快越好,记住,我是连夜动的身。” “知道。”陈启问:“那佟小姐那边?” “继续盯着,适当露点马脚,毕竟我这几天会很忙,她安分点也是好事。”闻声在说到“很忙”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陈启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相关负责人都已通知,现在就等您了。”他顿了顿:“董事长也在等您。” “让他先回去,就说我分得清轻重缓急。还有,调查结果发我邮箱。” “邮箱?”陈启有些疑惑:“现在吗?” “你觉得我现在应该知道是谁下的手?”闻声:“过两天,不多不少,就两天。”说完这话闻声就挂了电话。 回到深市后,闻声尽职尽责扮演着一位风尘僕僕的失意人。从核查事实到纠察内鬼,整整两天都散发着令人压抑的低气压。 两天后,远在西班牙正打算回国的闻染,在登机之前忽然收到一封邮件提醒。 文件名叫调查结果,发件人是个陌生人。 闻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点开,他已经做好被仇应晓再威胁一次的准备,有闻声在他并不如第一次害怕。 但是没想到里头是一份pdf文档,闻染狐疑打开,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在上面屡次出现—— “佟年”。 文件包含的内容很杂,有各个地点的出入记录,也有不少人的通话记录,还有许多类似口供的对话,翻到最后就是一系列的银行转帐明细。 无论是哪一条,都和佟年有干系。 闻染不蠢,轻易看出这份调查结果引出的结论:佟年背着闻声勾结外人! 再联繫前两天闻声的那句“机密泄露”,不难猜出这一切都和佟年脱不了干系。 闻染反应过来,去登录页确认了帐号信息,果然发现邮箱帐号是闻声的。他忽然想起来,之前有一次闻声手机没电,又有急事联繫助理,在他这儿登录过私人邮箱。 现在这封调查结果发到他手上,还真算得上阴差阳错。 不过正多亏了这个乌,他才了解佟年龌龊的手段。 也许是真放下了,此时的闻染一心想着闻声艰难的处境,至于许久没见的佟年、曾经让他念及名字就心生怜惜的佟年,竟然没有在他心里掀起丝毫波澜。 甚至,连脑子里关于佟年的那些美好记忆,都被他打上怀疑的烙印。 或许,她并不如他看见的那样真实,或许,一开始他就看错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16章 男配的哥哥 闻氏大楼,顶层。 闻声终于迎来这几天首个休息时间,可并没有睡意,因此捧了杯热茶站在落地窗前看夜景。 他看着天空划过的亮光,想到此时闻染应该已经踏上回程。 身后响起开门声,他以为是陈启:“剩下的都放了吧,时候差不多了。” “放谁?你要放谁?”回应的却不是陈启。 闻声转过身,正对上闻立铭板着的冷脸:“爸,你怎么来了?” 闻立铭自己找地方坐下:“还知道叫我爸?带着闻染满世界乱跑,公司的事说扔就扔!你以为你还是十八岁吗?迟来的青春叛逆期?” 闻声知道他来是为什么,可是没想到他用词这么犀利,摸了摸鼻子放下茶杯:“问题解决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闻立铭:“解决了是应该的!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跑?” 闻声没有隐瞒:“闻染得了抑郁症。” 闻立铭怔了片刻,很快回神:“什么抑郁症?就他整天笑嘻嘻的得哪门子抑郁症?” “是真的。” “所以呢?”闻立铭反问:“多大点事至于散这么久心?他还是个医生,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闻立铭的反应尚在闻声的意料之中,然而他还是替闻染心寒:“如果生病的人是我呢?” 第24页 他问:“我如果得了抑郁症,您也会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吗?” “闻声!”闻立铭呵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请您回答我。”闻声丝毫不让。 两人对视着沉默许久,还是闻立铭先移开视线,他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睛:“同样是姓闻,你不只是我儿子更是闻氏的继承人,闻染……终究比不上你。” 闻声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您就不觉得愧疚?” “愧疚?对闻染?”闻立铭仿佛听见什么笑话:“我生他养他让他不愁吃穿,不给他压力自然也不指望他继承我的衣钵,他比这世上多数人都幸运,你至于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 “所以您对他有过愧疚吗?哪怕只是一瞬,哪怕只有一点?”这些话明明是替闻染问的,闻声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失控:“您……真的关爱过我们吗?以父亲的身份。” 闻立铭板正的脸上微微有些涩然,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查出来是谁动的手?” 闻声见他转移话题,知道自己再问不出来什么,缓了缓才慢悠悠说道:“这件事我不打算现在和您解释,还得再等等。” 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等到最后一刻不知道悔改。 闻立铭冷哼:“你这是翅膀硬了,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别人叫你一声闻总,就连自己怎么来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爸,”闻声打断,“您相信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现在事情的真相已经查明,我自有应对的办法。我也是不想让您难做。” “什么意思?”闻立铭皱眉:“这事跟我还有关系?” 闻声:“过两天就知道了。” 闻立铭看了他半天,终究没再多问,将茶一口气闷下就要起身:“我等着你的交代。” “等等。” “还有事?” 闻声:“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闻立铭復又坐下:“说。” “关于您的私事儿,不许嫌我多嘴。”闻声问了一个以前的闻声肯定不会问的问题:“这些来,能看出您很喜欢仇阿姨,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没有和她再要一个孩子?” 此话一出闻立铭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变,好在今天闻声反常的时候太多了,他也没有多想:“怎么,你这么希望多一个人跟你抢东西?” “不想。” “那不就得了。”闻立铭已经有些不耐,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闻声也没再刨根问底,起身送他出去。 等送走闻立铭,闻声这才像忽然忆起似的问陈启:“佟年这几天在哪儿?” “佟小姐已经半个月没来公司,听说夫人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一直在医院照顾。” 这个事闻声倒没听说:“让她回来。” 陈启:“今早调查结果出来就已经派人去请过了,没空。” “那就不勉强。”闻声擦了擦手:“对了,等会儿我弟弟闻染会来找我,让他直接上来。” 闻染没来过闻氏大楼,所以闻声才有此交代。 陈启应下之后还有些忐忑,他也没见过这位闻家二少,就怕认错人。 可真当见着闻染本人,陈启几乎瞬间就确认了他的身份,只因为兄弟俩实在长得极为相似,尤其这位闻二少现在似乎心情不好,沉着脸一言不发看着比闻声生气时还冷峻。 “来了?”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闻染。 闻染撑着桌面一脸急色,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闻声挑眉:“刚回来就这么生气?” 闻染:“我都知道了。” 闻声手上微顿,笑意稍有收敛:“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爸,我知道你对年年的心思,你放心……” “你不会我会。”闻染打断:“如果是以前我确实会求你,但是现在没必要了。” 闻声没有出声,似乎被他异常坚定的语气震慑。 闻染继续道:“我不愿意你因为我而忍气吞声,尤其是在这两个蛇蝎女人面前。” 闻声蹙眉:“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非常清醒。”闻染振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仇应晓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闻染每说一个字,眼底的痛恨就浓烈一分:“她试图诱-奸我,下药也好威胁也罢……不止一次。” “但她并没有得手对吗?”闻声脸上并没有出现闻染料想的震惊、鄙夷、噁心,一种也没有,异常平静。 闻染盯了他半晌,忽然泄气一般倒在座椅上,用小臂搭着脸:“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他的尾音有两分哽咽,闻声看见从他掌心滑落的水珠,起身抽出两张纸:“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闻染没有接,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有些发愣。他一直知道闻声是个极为耀眼的人,无论他做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将他甩在身后。 他也曾经不满过,甚至怨恨过,闻声起初会容忍他的幼稚,会用哥哥的语气教训他,可是后来,闻声越走越远,远到他连叫哥哥的勇气也没有…… 第25页 “哥。”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煳,闻染心里的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嗯?” “我能揍你一顿吗?” “……”闻声往他眼角怼纸的手霎时僵硬。 第17章 男配的哥哥 闻染最后有没有成功揍到他哥,也没人看见。只是晚上两人回到住主宅别墅时,管家厉忠发现闻声的左侧颧骨似乎青了一块。 “大少爷,您这是……打架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闻声隐晦往身后看了一眼:“被驴踢的,傻驴。” “咳咳!” 闻声与厉忠对视一眼,无奈笑笑:“我爸回了吗?” “在楼上,”厉忠补充,“夫人和年年小姐也在。” 闻声留意到闻染听见这话并没有什么异样,却依然拍了拍他的肩:“上去洗洗,开饭叫你。” 闻染微笑:“嗯。” 厉忠看着闻染上楼,有些不解:“二少爷这是?” “厉爷爷,”闻声没有着急回房,他在一楼转了一圈,然后指了几个摆件,“这几个瓶子先收好,过了今晚再拿出来。” “哎,好。”厉忠二话不说就要找人去搬。 “厉爷爷不问为什么?” “大少爷要做的事总有自己的理由,我不问,我只管做就行了。” 闻声也没解释,收回视线继续上楼。 到了晚上吃饭,仇应晓和佟年都有些意外餐桌上多了两个人。 仇应晓落座后甚至怔愣了半天,佟年掐了她一把才回神。 “大哥,你们这次旅游去了哪些地方?这三个月一定很好玩!下次能带上我吗?你没在公司我整天都战战兢兢的,就怕出什么错。”佟年玩笑道。 闻声:“我是带闻染调研欧洲市场,谁说是旅游?” 闻染也点点头:“对,我打算辞掉医院的工作,在哥手下帮着打点。” 这话一出,桌上的其他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吃惊。 反应过来闻立铭当然很高兴:“你认真的?” “嗯。” “早知如此,你说你当初为什么一意孤行去学医?好在现在也不晚,你不蠢,有你哥带着我还算放心。” 佟年疑惑:“二哥要来公司吗?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梦想是成为首屈一指的脑科医生,明明做得很好,怎么忽然就要放弃了呢?” 闻声喝了口酒,听得饶有兴致。 闻染笑得跟往常一样温柔:“你记错了,这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 咯噔—— 忽然响起一声脆响。 很快有佣人上前欲给仇应晓换个新汤勺。 闻声阻止:“不用了,汤端下去晾一晾,免得夫人待会儿不小心又烫到嘴。” “是。” 从始至终仇应晓没有说一个字,她隐晦地瞟了一眼佟年。 佟年正身,正要张嘴却被闻声抢了先:“仇阿姨,看您欲言又止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没……” “是有一件喜事。”佟年扬声:“我妈她不好意思呢,我来替她说。”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闻声:“我终于要做姐姐了,这个孩子妈妈确实盼了许多年。” 她原是想看闻声的反应,没想到此话一出桌上动静最大的竟然是闻立铭和仇应晓:“你说什么?” 闻立铭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完全处于震惊状态。仇应晓则是极力压制的忐忑。 佟年笑道:“我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吓到爸爸,本来是打算吃完晚饭再告诉您这个惊喜,没想到妈妈实在太紧张,让大哥一眼看出来。” 闻立铭此时终于回神,他放下刀叉擦了擦嘴:“确实有够惊喜。” 另一边的闻染神色有些警惕,他怕闻声误会,试图解释,却被闻声一个眼神制止。 闻染莫名安下心来,紧接着就听闻声道:“是喜事,爸您说呢?” 闻立铭看着仇应晓,平静道:“打了吧。” “爸爸!”佟年惊唿,显然没想到闻立铭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孕期已经满了十三周,这个时候打掉妈妈只怕会元气大伤!您……您怎么能……” 闻立铭又道:“打了,我当一切都没发生。如果真捨不得这个孩子,那你们俩也跟着一起滚吧。” 仇应晓被他脸色吓着了:“立铭……”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没,没有。” 闻立铭起身:“今天我睡客房。” 男人这番绝情的做法似乎惹恼了仇应晓,她瞥见闻声眼底的兴味,愈发难堪,拍桌吼道:“闻立铭!我不过是想要个孩子你凭什么推三阻四? 我身份不正嫁进来没有婚礼我忍了,是我活该!你说你不想让你儿子多想不要孩子,这么多年我不一直没求过你?好不容易今天有了,你就这样狠心?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你要我去死吗?” “妈……”佟年担心她气着。 第26页 “别碰我!我今天非得把话说明白不可!” 她这么一闹,已经走到楼梯口的闻立铭果然停下,众人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不成想却见他一脚踹翻了台阶入口的立桌。 桌子上原本摆着一对彩瓶,幸而被厉忠早就收走,此时才能倖免于难。 闻染髮现这个细节,疑惑看着闻声,闻声只是笑笑,示意他喝酒。 仇应晓和佟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都吓了一跳。仇应晓梗着脖子:“怎么,恼羞成怒了?” 闻立铭几经平復,终于开口:“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执意想滚。” 他脚下没动,声音却仿佛从人背后升起:“跟你结婚之前我就做过手术,绝育。” 他指了指闻声:“他们外公的意思,否则我不可能娶你。” 他神色极为平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还有问题吗?” 仇应晓一个劲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闻立铭转身,一脸疲惫,“东西就不用收了,直接滚吧。” 佟年一看闻立铭好像来真的,顿时慌乱起来:“爸!妈就是捨不得这个孩子,不是非要跟您作对。您要是真不想要我现在就带她去医院,犯不着生这么大气。气坏了还是妈心疼……” 闻立铭没有丝毫迴转。 佟年没办法只能找闻声说话:“哥你也帮忙劝劝啊!爸就是说气话呢!” 闻声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事实上他今天原本的计划,只是抖露佟年勾结顾城的事,不成想他爹一声不吭爆出个大秘密。 一时摸不准闻立铭的真实想法,只能安抚道:“我去跟爸聊聊。” 说着就要起身跟上。 谁知道仇应晓没完没了:“闻立铭你给我站住!” 楼梯上的男人没有回头,已经快要隐入拐角。 仇应晓冷笑一声,极快地瞥了眼闻染。不知为何,闻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仇应晓阴冷的声音就在大厅响起:“你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仇应晓!”闻声喝止。 “就是你的好儿子闻染啊——”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1602222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60222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蝶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男配的哥哥 看清闻立铭阴沉至极的脸色,仇应晓哈哈大笑:“这就忍不住了?如果我说我还有更劲爆的东西给你看呢?” 佟年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也有些恼火:“妈!说气话也得有个限度,再这样下去爸真该生气了!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让她说。”闻立铭下了几步台阶。 “我说完了。”仇应晓反而不着急。 闻立铭看向一直沉默的闻染:“你怎么解释?” “爸,”闻声怕闻染受刺激,“闻染是受害者。” “我没问你,”闻立铭不耐,紧盯闻染,“你说。” 闻染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平静,他先问闻声:“你相信我吗?孩子不是我的,那天我没让她碰我。” 闻声毫不犹豫:“我信。” 闻染笑了笑,眼底多了两分底气,他望着闻立铭,一字一顿:“仇应晓猥亵我,六年前就开始了。” “不可能!你胡说!”佟年惊叫。 闻染看着她,神色平静:“六年前,就在你出国的前一个晚上,她用药迷诱我试图和她发生关系,之后的四年,她一直用这件事和你的消息威胁我。” “你胡说八道!我妈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你……你休想血口喷人!”说是这么说,其实看在场几人的反应,佟年已经信了:“这……这没有理由……这不可能!” “年年,坐下。”仇应晓忽然出声。 “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傻事?”仇应晓轻笑:“丑事还差不多吧。你也别怨妈妈,如果不是因为这桩丑事,你觉得他们有谁还会站在这儿听我们娘俩说话?” “可您也不应该……” 不等佟年说完,仇应晓就不耐打断:“你以为你的手段就有多高明吗?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你做的那些手脚闻声一概不知吗?你以为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如果我没猜错,他手里正捏着你吃里扒外勾结顾城的证据!” 仇应晓看着闻声,温声细语:“我说的对吗闻声?” 闻声还真没法儿反驳:“不全对,略微有些失控。” “既然已经失控我也不打算走回头路,我就直说了,”仇应晓看着闻立铭,正色道,“我手里有视频,不想让我发出去就把北美的生意都给我。” 第27页 “你吃不下。”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视频?” 闻立铭静默片刻,忽然问闻染:“为什么不说?” 闻染以为闻立铭就算不气急败坏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平静:“嗯?”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闻染怔了怔:“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闻立铭愕然半晌,对闻声道:“所以你上午跟我说的话是真的?” 闻声听出他说的是闻染得抑郁症的事:“其实,比你想像中稍微严重一点。” 如果没有人愿意帮助闻染,他早晚会走上那条绝路,闻声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对不起……”悔恨来得猝不及防,闻立铭的声线明显有些抖动。 闻染轻笑:“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闻声握着他的肩膀:“我也有责任。” 哀伤的气氛中突然插入一道柔媚的女声:“突如其来的父子情深,看得我还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哭完没?哭完了咱们继续说。” 闻立铭擦了擦眼角,情绪眨眼恢復稳定:“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俩上去休息吧。” 闻立铭既然这么说,肯定就已经有了决断。闻声并不多言,因为早在确认仇应晓的所作所为后,他就已经将她所谓的“把柄”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退一万步讲,就算闻立铭心软,闻染也不会有任何风险。 更何况,闻立铭从来都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或许是看他久不管事,很多人都忘了他曾经也是闻氏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仇应晓和佟年母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如果她们安心待在闻立铭给的舒适圈里,自然什么都有。就算顶着楼老爷子的压力也要娶仇应晓,可见他对这母女俩是真心喜爱过。 只可惜,没有这个如果,只有如今撕破脸皮的结果。 * 闻声第二天起床时,别墅里关于仇应晓母女俩的踪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父子三人依然坐在昨天那张餐桌上,互道早安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闻声倒是想问问闻立铭最终是怎么处理仇应晓母女,只是话才刚起个头就被他绕过去,显然不想说。 闻声没看出来闻立铭还是个情种,生了半天闷气。就在气氛有些焦灼时,厉忠忽然来问闻声:“大少爷,昨天那些摆件现在可以放出来了吗?” “什么摆件?”闻立铭问。 厉忠:“就是各个立桌上的小玩意儿,昨天回来的时候大少爷就让我收了一部分。” 闻立铭想起来什么,睨了一眼闻声:“你倒是好心思,连我都要算计。” 闻声不以为意:“爸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摔碎了怪可惜的。” “早晚有一天被你气死。”这话倒像是嘀咕。 闻立铭又瞟了瞟沉默寡言的闻染:“我前几天盘了个滑雪场,你们要不要去放松几天?” 闻声当然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公司有事,没空。” 闻染竟然也没抬头:“我今天回医院。” “回什么医院回!”闻立铭下意识反驳,嚷完怕是觉出自己的语气不妥,脸色微讪:“昨天不都说跟着你哥打理公司的事,怎么还兴出尔反尔的?” 兄弟俩隐约听出点儿委屈,看他的眼神自然带了些怪异。 闻声咳了一声:“你们吃,我先走了。” “你才吃了几口怎么就走了?” “仇应晓不死心,总得有人盯着。”这话也不全是闻声熘之大吉的藉口,仇应晓在闻家这么多年,总不可能一直当个外人养着,撇去给她的资产不说,单单以她对闻氏的了解,只怕接下来就得头疼一阵子。 不过令闻声意外的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听见仇应晓和佟年的动静。偶有麻烦也是顾家挑起的,没了佟年的里应外合的,还真不成气候。 很快又到了年底,仇应晓的踪迹眼看要有点眉目,闻声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个很久没见的熟人,东升控股的陈淼。 他意外和闻声说起仇应晓的事:“昨天郊区有个药厂被查了,因为离得近前段时间我特意留了点心思。 里头和仇应晓有点关系,这家药厂半年前抢了人民医院的渠道,我想着同样是报仇,不如帮你们一起报了,所以直接举报抄厂,放心,没个十几年出不来。小事一桩不用挂齿。” 仇应晓和佟年被逐出闻氏的事虽然没有公开,同圈的熟人却是有不少人知道,这个陈淼就是其中。 闻声查了大半年仇应晓的消息,为的就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眼看就快要有眉目,突然跑来一个人说他帮忙把她料理了,闻声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感激。 说气吧,仇应晓确实是完了。说感激吧,那他之前大半年的准备看着就像个笑话。 不过终究是一桩好事,因此临近圣诞节的时候,闻声特意央厉忠把家里布置了一番,就为了好好庆祝。 如今的兄弟俩早已不似当初生疏,闻声望着窗外出神的功夫,闻染悄悄往他杯子里放了一块糖。 闻声察觉:“你干什么?” 第28页 闻染摸摸鼻子:“想什么呢?” 闻声没有隐瞒:“看雪。果然是雪天。” 闻染没懂:“什么叫果然是雪天?” 闻声忽然觉得有点意思:“我说我一年前就猜到一年后的今天是雪天,你信不信?” 闻染盯了他片刻,轻嗤了声:“神经。” “一切都不一样了。”闻声不以为意,喝了口咖啡:“还真……嗯?” 话还没说完,闻声便脸色陡变。 闻染见状大笑:“哈哈哈……真什么?真甜?” “闻、染。” 闻染捉弄归捉弄,认错的态度却是极好:“我错了,保证没有下次。吃糖使人快乐,我也是为你着想。” “歪理。” 闻声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窗外的白色飞雪为屋里的静谧添了几分。 没过多久,闻声盯着屏幕逐渐出神:“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 “嗯?什么?”闻染没听清。 “不会再有下次。” 闻染盯着他的侧颜,似懂非懂。视线在闻声鼻尖的那颗灰痣上转了转,薄唇轻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见见羊驼兄,后天带你们去见(玩)新的弟弟,mua~ 羊驼兄也很可爱的,你们不要忽视他,真的! ┏┛┻━━━┛┻┓ ┃|||||||┃ ┃   ━   ┃ ┃ ┳┛  ┗┳ ┃ ┃       ┃ ┃   ┻   ┃ ┃       ┃ ┗━┓   ┏━┛ ┃ 位 ┃ ┃ 面 ┃ ┃ 之 ┃ ┃ 神 ┃ ┃   ┗━━━┓ ┃ 百因必有果  ┣┓ ┃你的报应就是我┃ ┗┓┓┏━┳┓┏┛ ┃┫┫ ┃┫┫ ┗┻┛ ┗┻┛ 第19章 位面空间 离开这个位面时闻声并没有太多不舍,他进入自己的位面空间,发现这地方比之前稍微大了点。 浓密的迷雾稍稍散去,留出中间一块十平米左右的空地。 闻声摸了摸地板,薄雾之下竟然一片温润,触感和玉极为相似。 听草泥马说,位面空间会根据执行者自己的心意变幻,闻声正思索着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潜意识,身旁的迷雾一阵捲动,下一刻空间里便多了一匹羊驼。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声声有没有想老子?”还是熟悉的令人不爽的口音。 “你倒是来得及时。” “声声当然和别人不一样,只要你有用得着老子的地方,除了赴汤蹈火干啥都行!” 闻声不耐:“少废话,带我去下一个位面。” “你急什么?”草泥马摇着头:“气运石不检查一下嚯?” 听他这么一说,闻声才想起自己的“绩效考核”。回到位面空间,那石头便由一根雾色的丝线穿过,挂在闻声脖子上。远远看起来,就好像一块掺杂了红色杂质的白玉凭空贴在他骨窝下方。 “也没有增加多少。”闻声看了一眼。 “害,这玩意儿也不是用来看的。”草泥马指了指:“你就没察觉身体里有一股暖乎乎的力量?没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嚯?” 闻声忽略它怪异的语气词:“我以为是这地方太热的缘故。” “啧啧,这可是气运赋予你的神力,是可以化为己用的!” “神力?” 草泥马见他不解:“这么说吧,修仙你知道吧?你好歹是个执行者,相当于半个神,神总有沟通天地的本事,用什么沟通?意念吗?当然不……嗯?好像意念也可以嚯!” 闻声蹙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害,就是告诉你神力可以用!”草泥马抓了抓脑袋:“每回解释这个都掉毛,哎。” 闻声不确定:“你是说法术?” 这也太荒诞了!可是,他死后来到这儿本身就是最荒诞的事,这么一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对对对!是这么个意思,也不仅仅是这么个意思。反正你可以试着用用看,位面里也能多个自保的手段嚯!”草泥马连连点头。 闻声心有所念,下一刻地板仿佛皲裂一般,一股浓浓的白雾从地底涌出,眨眼形成一个亭台。 亭中有一案几,两个蒲团,围栏边雾气涌动,看着有几分意境。 草泥马并不觉得他变出一个亭子有什么奇怪,反而啧啧称奇:“爸爸啥时候都是爸爸,这精准的细节控制真是太让老子眼红了!” 闻声已经逐渐习惯它的胡言乱语:“这股力量在位面世界可以用吗?” 草泥马还在亭子里上蹿下跳,回答得漫不经心:“很久以前是没有限制的,现在嘛……看情况。非玄世界有规则限制,非生命危险不能使用,灵玄世界倒是可以随便用。” “规则?” “害,说是规则还不是那傢伙随口一句屁话!”草泥马下意识骂了一句,说完忽然怔了怔,不耐烦道:“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反正这个弃域都是非玄世界,你老老实实当你的霸道屁事没有!” 第29页 见它提起这茬,闻声还真冒出个问题:“照你这么说,我在每一个位面的身份都是……霸总?” 闻声总觉得自己说自己霸总有点羞耻。 “差不多,有钱有势就完了。”草泥马终于从梁子上下来,仰头道:“既然是你领导,有两句话老子不得不提点你。” 闻声静静等着下文。 “从你上个位面世界的表现来看,你有些急功近利了。”草泥马心里暗爽:“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是执行者没错,但首先你是闻声本人。 老子说过了你在位面的身份多多少少跟你本身的气运有共通之处,天之骄子,如果你的行为太反常,总不可避免影响到其他人。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人设不能崩。懂嚯?” 闻声:“我不理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改变被执行人和相关者的命运。如果一切还得按照原来的人物性格行事,执行者存在的意义又在哪儿?” “你傻啊!让你别崩人设又不是非得一成不变,是让你别表现得太明显!就拿上个位面来说吧,闻染和闻立铭其实对你的转变都有不同程度的怀疑,人的性格确实会转变,可你不能一下子变不是?那不叫成长,那叫鬼畜!万一被执行者觉醒了怎么办?那岂不是……” “等等,你说什么?被执行者觉醒?” 草泥马的解释戛然而止,起初它想当作没听见,可眼神游离了许久见闻声依然盯着它一言不发,就有些心虚:“你们这种新人是没有权限知道这些的……” “我要知道。” “害,真是拗不过你这臭脾气!这么跟你说吧。”草泥马嘆了口气:“因为执行者的疏漏或者其他意外,被执行人是有一定机率觉醒的,比如你一个位面重启太多次,有其他执行者进入你的位面等等……比较复杂,反正如果被执行者知道位面空间的存在,或者有了之前的记忆,最后的结果不外乎两个:一,抹杀,二,变为自己人。” 闻声自言自语:“觉醒……也就是重生?” “啊?你说什么?” 闻声正色:“没什么,我就是第二种?” “你?”草泥马看了他一眼,摆摆手:“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就是个祸害。” 闻声只当它在夸人:“万一被执行者真的觉醒,这个决定由谁来做?执行者?” “用不着。”草泥马:“有专门负责觉醒者制裁的部门,是去是留由他们决定。万一你遇上这种情况,啥也别管,准备去下一个位面吧。” “为什么?” “他们制裁者没一个脑子好使,能跑得了就尽量别遇上,难缠得很!” 闻声陷入思索,是怎样的不好使让草泥马这种奇葩还觉得难缠? 草泥马提醒:“还有问题?没有老子布置任务了。” 说着已经翻出那本捲轴。 “我觉得不对。”闻声抬眼。 “哪儿不对?” “我是不是不能说谎?” “啊?” 闻声斟酌片刻:“其实这个问题在上个位面就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我说的不是实话,或者不打算说实话,嗓子就会莫名其妙的难受,烟味可以缓解,但是很慢。” 草泥马眉心皱成一坨:“离不开烟就承认自己老烟枪怎么了?老子还会嘲笑你不成?” “是真的,甚至……我生前也有这种情况,只是没这么严重。” 草泥马还要再数落,话到嘴边又忽然咽下去,两只大眼转起来好像铜铃:“哦,老子想起来了!执行者确实不能撒谎,对对……你以后要更加谨慎小心才行!” 闻声自觉草泥马没说实话,怀疑是不是它在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毕竟在此之前他拒绝过它的招揽长达十六年。 “哎!找到了!” 那头草泥马已经找到下一个位面的入口。 “这个位面就比较详细了,”草泥马道,“被执行人闻名是个音乐才子,因为被一个叫乔侨的女人利用,最后被一个基佬毁得身败名裂。啧啧啧,好像有点意思嚯……” 既然毁于一个女人,那就还是老规矩,拆cp。至于最后的身败名裂,肯定是要避免的。 闻声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我知道了,让我过去吧。” “行。”草泥马这回很干脆:“闻名和那女人是大学时遇见的,你要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吗?” “绩效是不是和位面任务难度有关?” “那是当然!” 闻声:“那往后推一点,从他被毁的前三个月开始。” “你确定?” “确定。” 草泥马显然有些怀疑他的能力,但应该是想到他的臭脾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草泥马有话说:简单来讲就是执行者不能ooc,懂嚯? # 上卷三·现代 第20章 男配的哥哥 闻声走了没多久草泥马也收好捲轴,正打算离开赶去下个场,兜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餵?” 第30页 对方说了句什么,它霎时陷入狂躁:“滚滚滚!老子凭什么对你言听计从?想知道有本事自己找!再问拉黑!” 它被气得不轻,叨叨叭叭念了好一阵“神经病”才缓过来:“还威胁老子,有本事当面打一架这个死……呀呀呀呀!” 狠话还没说完,突然察觉一阵扭曲,眨眼空间里就多了一个人影。 被来人吓了一跳,草泥马下意识掏出一块板砖,不由分说就往来人头上砸:“你还真敢来啊!看砖!” 咚—— “嘶!” 一声闷响过后,地上已然躺了个熟人。 草泥马看清那人的长相,脸色顿时一变:“闻声?怎么是你?” “嘶……”闻声一面揉着刚刚被打的地方,一面撑起身平復:“除了我还能有谁?你……果然记恨我……” “不是!不是老子以为你是那个神经病!”草泥马慌乱解释:“哎呀这不重要,你怎么就回来了?这么快就完成了?” 位面空间的绝对时间流速虽然很慢,但也不至于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回来。 “我失败了。”闻声脸色有些难看。 “害,意料之中。”草泥马完全不吃惊:“刚才那股神气劲老子看着就觉得你要完,果然。” “情况比我想的要棘手,闻名对那个女人信任太深,我想阻止时间却来不及。”闻声没在意它的冷嘲热讽,蹙眉道:“我要重启。” “还什么都没捋清呢怎么就要重启?你这说风就是雨的臭脾气能不能改改?”草泥马恨铁不成钢:“说吧,怎么回事?” 闻声:“时间节点不对,那小子还和我关系不好,总而言之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想再试一次。” “你可要想好啊,重启可能会带来麻烦而且还不一定成功。其实我是想劝你不要执着,你才刚开始没经验也正常。” 闻声坚定道:“我不会放弃。” 草泥马看了他半晌:“行吧,老子也拦不住你,这次想从哪儿开始?” 闻声想了想:“从闻名进入之初开始,大概有三年时间。” 草泥马闻言再次取出捲轴,略微扒拉了几下,那扇位面之门就再次出现:“行了,慢慢来别着急。” 闻声低应:“我走了。”随后果断消失在门后。 * 深市的六月已经十分燥热,商场酒店自然早早开足冷气,吸引内心火热的客人进来平息。 凤凰亭是离大学城最近的一家五星酒店,因此每到周末,这里就成了许多年轻情侣的约会圣地。 行政楼层朝北的套房以公园湖景闻名,此时正值傍晚,正是夜景和夕阳最好看的时候,房间的窗帘却闭得严丝合缝,泄不进一点光亮。 仔细听,竟然能听见些微浑浊的喘息从内室的门缝里传出来。 内室只开了一盏昏黄的檯灯,却足够看清床上躺着一对姿势暧昧面色潮红的年轻男女。 女孩儿长得格外秀气,一双水润的杏眼充盈着迷茫。没过多久,神志逐渐回笼,她有些不耐地推了推身上的男孩儿:“起来,重死了。” 男孩儿闻言翻了个身,露出一张极为出众的脸,五官立体没有一处不精緻,眼底的邪肆与阳光融合得恰到好处。 在望着身侧女孩儿的时候,更是极尽温柔:“饿了吗?咱俩今天就别出去吃了,我点个餐。” 女孩儿似是累极,笑得有些勉强:“不了,晚上还有课。”说着已经起身收拾。 男孩儿不满:“咱们两个月没见,你就不能多陪陪我?” “系主任的课逃不了,我先去洗洗,待会儿有事告诉你。” 等浴室的门关上,男孩儿依然点了餐。他有意捉弄自己的女朋友,蹑手蹑脚地去拧浴室的门,这是小情侣之间的游戏,他们以前也玩得不少,可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门从里面锁上了。 “乔乔,不带你这么玩儿的!” 里头并没有回应。 男孩儿静默了一会,终于发现自己女朋友应该是在生气,可是他左想右想都没有找出惹她生气的原因。 他是两个月没有联繫她没错,那是因为之前一直在北京训练,现在得了假都是买好礼物第一时间来看她,他喜欢音乐,以后会走职业音乐人的道路,这是他一早就跟乔乔坦白的事情。 乔乔绝不会因为这种事跟她生气,她一直很善解人意懂得体谅他的感受,一定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就在男孩儿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时候,浴室的门再次打开,女孩儿已经收拾妥当连髮型都打理好了。 “乔乔,你真的要走?” “嗯。”女孩儿点头,显得有些拘谨:“闻名,我有话跟你说。” 男孩儿叫闻名,是音乐学院有名的才子,今年的应届毕业生,人长得也帅听说家世也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很早就交了女朋友,让一众学妹嘆息了四年。 “你说。”闻名坐得端端正正。 乔侨没看他:“我们分手吧。” 闻名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復笑容:“怎么了,我哪儿惹你生气了?我反思了一个澡的时间,实在不知道哪儿错了,要不你告诉我?” 第31页 眼看乔侨要开口,闻名又说起来:“不告诉我是应该的,那我猜猜你看对不对! 是送你的项鍊不喜欢?那咱们去买包?还是我刚才的表现不好,那再来一次怎么样?这么久没见你我实在忍不住……” “闻名!” 乔侨厉声打断:“都不是你不要猜了,我只是有了更喜欢的人,你很好,但是……对不起。” 闻名沉声:“你在骗我对吗?你不可能喜欢别人,走之前你答应过我的。” “对不起。”乔侨捡起外套:“我走了。” “乔乔!”闻名忽然激动起来,他压抑着痛苦:“你别走,我哪儿还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你别走……” “闻名你别这样,你成熟一点。”乔侨推拒。 “我不!成熟有个屁用,我成熟你就不要我了!”闻名死死抱着乔侨不让她离开。 “闻名……你抓疼我了……” “除非你答应我和好,否则我绝对不会松手!” 乔侨看着眼前这个接近撒泼的男人,心里涌上一阵无力,更多的是不耐烦。她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闻名你他妈再不松手我现在就滚蛋!” 闻名被骂得一怔,片刻后终于放开她:“我听话,你能留下吗?” “每次都是这样你不觉得没意思吗?”乔侨松了松肩,丝毫没有心软:“反正我是受够了,不想年纪轻轻就养个跟我一样大的儿子。” “乔乔……”闻名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别这样看我,没用的。”乔侨冷声:“本来不想告诉你,就知道你不会死心。我已经和鹿鸣登记结婚了,你做你的音乐,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鹿鸣?”闻名颤抖的声线透露着不可置信:“隔壁电影学院的鹿鸣?” “对。” “你什么时候和他搞在一起的?我走的第二天?”闻名沉脸:“是了,我记得你那天说过要去看话剧,是他演的吧?” “闻名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说错了吗?如果你那天没去就当我冤枉你,我现在就滚!” 乔侨嘴唇微微嚅动,没有接话。 “呵。”僵持片刻,闻名突然轻笑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大笑。 乔侨被他反常的笑声吓出一身冷汗,偷偷往门边靠。 听着听着那笑声逐渐变了味,夹着隐约的抽泣听起来着实怪异。她脚下不停,拉开门把转身就往外跑。 可是没跑两步身后就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她被闻名拽了回去。 “闻名!你放开我!” 闻名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搂着她。 乔侨感受到后颈处不断流淌的湿热,也渐渐冷静下来,她试着心平气和:“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有错。回头是不可能的,谁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但是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或许我们可以再做一段时间的朋友。” “今天为什么会来?”闻名突然出声。 乔侨愣了愣:“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 “扯平了。” “什么?” “绿人者人恆绿之,”闻名解释,“我和鹿鸣扯平了。” 乔侨没想到他的纠结点在这里,下意识想骂人,想到什么又忍回去:“那我可以走了?” “嗯。”嘴上虽然答应,闻名手上却没松。 乔侨也没等,自己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 就在最后一根手指头剥离之际,闻名又袭上来,他含着哽咽:“跟他离婚,我跟你过行吗?” 乔侨闻言顿了片刻,很快恢復冷静:“我真得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怕有人看太快忽略了时间细节: 闻声第一次任务是从闻名身败名裂前三个月开始,失败了。 第二次,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也就是本章故事开始的节点。 第一次失败的经歷跳过了,因为不重要,重要的是闻声接下来会……唔唔…… 第21章 男配的哥哥 转瞬即逝的失重感唤醒闻声的记忆,他眨了眨眼,注意力很快放回台上就着演示文稿滔滔不绝的中年男人身上。 “闻,闻总……”男人一直留意着闻声的动静,见他脸色微动,还以为自己说错话:“您有什么要纠正的吗?” 众人的视线瞬间转移到台下最年轻,也是最冷肃的男人身上。 只见他翻了翻手中的企划书,安静的看了起来,单薄的翻页声压得众人不敢出声。 大约半分钟,一道低沉冷淡的男声打破沉默:“可以,投吧。” 台上的中年男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您……您是说,您愿意出资帮嘉华度过这次难关?” “不是帮,是入股。”闻声纠正:“闻氏可以替你偿还嘉华的所有债务,但有个条件。” “您就是有十个条件我也答应!”男人喜笑颜开。他今天来这儿就是腆着老脸,只要能保住别让嘉华破产,他李卫国的面子就是拿去当鞋刷也心甘情愿! 第32页 闻声继续道:“公司法人不进行变更。” 李卫国也是聪明人,瞬间懂了:“盘下嘉华,您届时就是最大的股东,站台前还是幕后不都您一句话的事儿?” 闻声见他懂了也就不再废话,侧身与助理林起交代:“剩下的交给风投,稳定之后让企划给他写一份调研。” “好的。” 这次的会议只探讨是否併购嘉华影业,既然出了结果闻声自然没有再留下的道理:“李……卫国?” “哎,在的闻总!” “只要不涉破产,明面上嘉华和闻氏没有任何关系,闻氏也不会干涉嘉华的运营。” 李卫国保证:“我绝对不会辜负闻总的信任!” 闻声点点头,起身往外走。林起见状也没有多留,立刻跟上。 从行政会议室出来,经过几位副总和助理团的办公区,一路有不少人向闻声打招唿。 闻声走的急并没有一一回应,他有事吩咐林起:“帮我备车,我十分钟后要出趟门。” “您今天下午并没有商务行程,换成私人用车?” “嗯。”闻声想起什么:“刚才我有私人电话吗?” 林起掏出一个手机:“没有。” 闻声接过翻了翻,果然没看见任何动静。随手塞回西服内袋。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林起就敲门进来:“闻总,车子已经联繫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闻声正在整理领带,无论夏季还是冬季,外人眼里的闻氏董事长总是一丝不苟。 “这次的目的地是?” “音乐学院。” 闻总有个学音乐的弟弟,叫闻名,这对作为助理的林起来说不是秘密。只是因为某些见不得人的原因,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还知道,闻总和这位弟弟的关系并不是太好,虽然也会关注他的动态,却很少像今天主动去见。 林起正有些纳闷儿,忽然想起件事,前几天出差回来,闻声交代他给闻名打过一次电话,说是家里老爷子有事儿交代。只不过最后没打通。 也不知道闻总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起了亲自接人的心思,林起顿时有些心虚。 出来没一会儿,隔壁总裁办公室里钻出个人:“哎大林哥,我听说老闆刚同意收购嘉华了?” “大聪啊,吓我一跳。”林起缓了缓:“你消息倒是灵通。” “还真是!”大聪惊唿:“我就不明白了,嘉华一连三部大制作赔个稀烂,压根儿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老闆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赔钱货?不应该啊……” “有这时间不如多想两个策划吧……”林起话音没落下,就听见自己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是内线。 顾不上闲谈,一个箭步回到座位,端庄大方:“董事办林起,什么事?” 电话显示是大厅前台,林起猜测应该是遇上没有预约的来客之类。 他听了一会儿,眉心越皱越紧:“稍等,我问问。” 而后一个号码拨进闻声办公室,很快电话接通:“马上。” 闻声以为林起在催他。 “不是,闻总,”林起解释,“我刚刚接到一楼前台电话,有个女人找您。” 闻声蹙眉:“我记得没有这个预约?” “是没有,”林起,“但她自称是您未婚妻。” 未婚妻? 迟疑片刻,闻声从记忆里翻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苏籍?” “确实姓苏,要请上来吗?” 苏家和闻家是世交,这门婚事是闻老爷子在苏籍十八岁时亲自定下的,没有公开因此外人都不太知晓。 闻声对这个未婚妻最大的记忆点就是爱哭。只要念起这个名字,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大多是她缠着自己说话,却没两句被自己怼哭的场景。 上次见面尤其不愉快,苏籍更是远走他国,这几年一直没在他眼前出现过。 此时会突然出现,极有可能和往常一样,正事正事没有,只会哭哭啼啼。 如果她换个时间或者换个地点,闻声或许会看在苏家或者老爷子的面上陪她闲聊,但问题是他现在有事在身,并没有多大兴趣应付一个不讨喜的女人。 闻声思索片刻:“说我没空,让她回去。” “是。” 挂了电话,很快这件事就被闻声抛在脑后,他现在一心想着闻名的情况,在车里坐定便望着窗上的倒影出神。 上次他时间紧迫,来的时候闻名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创作歌手,粉丝和话题都是绝对的顶流。他留给公众的形象一直是寡言而禁慾的,因此当他纠缠已婚前女友的绯闻爆出来时,他的形象一下子就受到毁灭性打击。 形象受损后再次被前女友背叛,给了那位觊觎闻名很久的影视大佬可乘之机,最终落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事发时闻声也试图阻止过,全网限流封禁消息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是终究因为失去先机没能挽回大局。 闻名受此打击后就退出演艺圈,然后就是重启的第二次。 闻声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了解闻名和那个叫乔侨的女人,将所有可能造成闻名痛苦的根源及时扼杀。 第33页 还有,同样很重要的,合理规划闻名的演艺事业。当然是在闻名不反感的前提下。 这也是刚才闻声为什么会盘下嘉华的原因,因为不久之后闻名出道,之后的三年就是签给嘉华,以一己之力让嘉华重回荣耀之巅。 闻声在后座独自思索,前排的林起心里也不平静。就在刚刚,车子开过公司门口,正和出来的一个女人擦身而过。 那女人一袭烈焰红唇,窈窕绰约,绝对是平时少见的女神那一挂。也不知道是认出车标还是车主,女人远远看见车开过来便停在路边,一脸兴味地盯着后坐车窗,直到车尾消失在转角依然没有收回视线。 林起看了一眼后排,闻声依然是原来的姿势,似乎毫无所觉。他直觉那女人应该和老闆认识,却没有把人往那位苏小姐身上想。 毕竟以这二位未婚夫妻的关系,肯定能认出彼此来,既然都是熟人,这两个人又怎么会是刚才的反应? 闻声当然不知道林起的猜测,他正在回忆此时闻名的经歷和状态。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小子应该刚刚和前女友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羊驼兄:让劳资看看是谁的小手没有按爪爪? 第22章 男配的哥哥 “林起。”下车之前闻声叫住林起。 “嗯?” “我想查一件事。” “什么事?” “闻名和他前女友分手的始末。”闻声想了想:“还有,四年前闻名回国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 闻名是闻家的私,五岁之后虽然认了回来,之后却一直养在国外,高中结束不顾老爷子反对突然回国内念书,还是学的音乐。当初闻声只觉得他不懂事,现在想想怕不是没这么简单? 闻名已经毕业,但还没有从学校宿舍搬出去。他住的是两人间,闻声从电梯里出来首先看见的是闻名的室友。 “您……您好,请问找谁?” 伍洋从天台收完被子下来,发现宿舍门口站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西装革履,连发梢的气质都透着矜贵,他看了会儿门牌号抬起右手敲击三声,指骨分明音节规律,和走廊明快的灯光和装潢有些格格不入。 “我找闻名。”男人的视线准确无误。 伍洋被他这一眼看得心率不齐:“闻名?在……在的!” 都没敢问身份,就堆着被子来开门。因为紧张,密码输入好几次都提示错误,伍洋越发慌乱。 “我来吧,密码多少?”闻声开口。 “1,1020,闻名女朋友的生日。” “嗯。”闻声没多问。 伍洋终于平静了点儿:“敢问您是闻名的……” “我是他哥。” 咯噔一声,门开了,闻声示意让伍洋先进去。 “哦,哥哥!”伍洋嘴瓢:“不不是,谢谢!” “进吧。” 两室两厅的小户型,有一间房门是关着的,伍洋放下被子就去敲门:“闻名!闻名赶紧出来有人找你!” 闻声打量着房里随处弃置的衣物,并没有乱走。 “不见,滚!”房里传来一声怒吼。 伍洋摸了摸鼻子:“他这两天心情有点不好,您别介意,要不您先坐会儿,我再跟他商量商量?” “不用。”闻声交代林起:“把窗户打开。” 林起去开窗透气,闻声则来到闻名门前,他没有敲门,只说了一句:“是我,闻声。” 紧接着,令伍洋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房间里爆发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三秒后房门打开。 闻名只穿了条反了的睡裤,头髮朝四面八方炸毛。说实话,眼前这两个对峙的男人除了身高,哪儿都不像兄弟,一个冷漠一个不耐烦,看着倒更像是仇人。 “稀客。”闻名打量了闻声片刻,一脸讽刺。 闻声指了指地上的衣服:“先穿上再说话。” “我要是不呢?是不又得拿钱砸我?还是找人给我丢出去?” 闻声只是盯着他,没有接茬。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伍洋看得心里一紧,赶紧替闻名捞起:“我替他穿!闻大哥您稍等,等会儿我再放他出来!” 房门啪的一声关上,里头两人的说话声却清清楚楚。 “闻名你听话!你哥的表情我看着都害怕。” “你怕你穿,这姓闻的我看着都来气!” “你瞅你自己来气不?” “滚!老子不姓闻!” “是是是,你姓伍,跟爸爸姓!” “伍洋你他妈……” 两人一阵拉拉扯扯,不久闻名衣着整齐地出来,连髮型都熨贴不少。 “别想我跟你回去,那鬼地方真当谁都稀罕?”闻名踢了一脚拖鞋,眨眼它就消失在沙发底下:“让人滚蛋的是你,让人回去的也是你,你闻声怎么这么会做人呢?” 闻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在认真分析,眼前这个狂野暴躁的中二少年,和之后高冷音乐才子之间的属性相通等级。 闻名却误会了:“看看看,一天到晚就知道用你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瞪人,除了威胁你还会什么你说说看?” 第34页 一旁的林起和伍洋闻言都低下头,不敢吭声。 闻声回神:“我没瞪你,接你是爷爷的意思。” “哟,老头子还没死呢?改天送他个钟。” “收拾东西,跟我下去。” “收你妈!” “那就别收了。” 闻声看了一眼林起,林起会意掏出绳子钳住闻名的手腕:“冒犯。” “知道冒犯你还不放手?” 闻声取出一张名片,转向伍洋:“怎么称唿?” “伍……伍洋!” “伍洋,”闻名将名片递给他,“我的电话,闻名以后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都可以直接打给我。” “好的好的。” 闻名也听见这话:“当着我的面笼络我的人,你还说我不正常?脑子没毛病吧?” 闻声没理,说完率先离开。 “闻大哥慢走!我一定会尽职尽责全力监督!” 闻名作势要踹他:“伍洋你个憨批!” 才刚刚抬脚就被林起拽走,骂声响彻整个走廊,上车之后还不消停。 “我说闻总,闻大少爷,您日进斗金日理万机本来就不容易,连绑我回去这种小事还得亲力亲为,你到底图什么?可别说想起来跟我培养兄弟感情这种混帐话!” 车门已经上锁,闻声躬身将他腕上的绳子解开:“带你回去不是小事。” “那什么是小事?继承家业?”闻名何止没当真,简直快气笑了:“这种小事以后请务必让我来做!” 解开绳子闻声很快退回去:“你要真想,可以。” 见他脸上的神色不像开玩笑,闻名反而有些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头子没点头你说的都是屁话。” “闻名,”闻声突然沉声,“我可能得提醒你一句,你现在的说话方式我并不反感,但并不代表这样是对的。待会儿在爷爷面前不要再出现任何粗鲁的字眼。” “我知道,他会陷入狂躁嘛!”闻名不以为意:“这不正好吗?反正谁也不待见谁,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你哥。” “别,高攀不起!”闻名摆手:“我妈就是个陪酒女,哪儿比得上您身世显赫,您才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天之骄子,我,养在外头的私生子罢了。” 闻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闻名嗤笑:“怎么,无从反驳?” “不是,”闻声面色稍显怪异,“我只是在想,以你说话词不达意的水平,写出的歌能是什么好东西。” 闻名撸袖:“你瞧不起我?” 闻声坦诚:“对。”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许久,还是闻名先撇开视线,嘟囔道:“你也懂什么叫音乐?” “我懂。” “你懂,你懂个屁!” 前排目睹全程十分忐忑的林起:“……” 作者有话要说: 高冷才子闻名(叉) 狂野男孩闻名(勾) 感谢在2020-01-12 00:00:00~2020-01-18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60222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要拦我我要学习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国家财产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男配的哥哥 一个不是多话的人,一个满肚子气,可想而知一路上车里是怎样令人窒息的气氛。 车子在闻家大院停下的时候,林起都听见自己松了口气:“到了。” “哼!”冷哼一声,闻名率先下车,却不是往屋里去。 闻声没拦着,任由两个健壮的汉子架着闻名从眼前飘过:“放手!我看谁他妈的敢动我!都给我放……唔!唔唔……” 闻声进门,很快有人放好拖鞋来接他脱下的外套,他往里看了一眼,闻名在沙发上坐得好好的。只是肩膀上摁着两只手,对面还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白髮老头。 “跑啊,你还跑啊,再跑给你两条后腿打粉碎!”老头一开嘴就是满口怒气。 闻名扭头:“有本事放开我,摁着人说狠话算什么好汉?” 闻世林看见进来的闻声,指着闻名气得发抖:“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是不是人话?老子真是嫌命长想着见他!” “您消消气,年轻有点傲气也是好事,您是长辈犯不着跟他计较。”闻声倒了两杯茶,一杯给闻世林一杯自己喝了。 闻世林一眼看穿:“还说我,你也是个记仇的主。” 闻声解释:“我是他哥,长兄如父哪儿有父亲给儿子倒茶的道理?” 闻名冷笑:“牙尖嘴利,强盗逻辑!” 闻世林品了品:“还挺押韵。” “嗯哼!”站在闻世林身后的老管家干咳了一声。 闻世林很快正色:“知道我这次叫你回来是什么原因吗?” “什么原因都可能有,就是不可能为我好!” 第35页 闻世林忍了忍:“你也大了,之前一声不吭跑回来上大学的事,我虽然不满意还是选择尊重你,但现在你毕业,之后还是得找个正经事做。” “我有工作。” “那不正经!” 闻名呛声:“当歌手怎么就不正经了?我又没卖屁股,堂堂正正用嘴挣钱!” “混帐!” 闻世林气极,手里的拐杖重重一摔:“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自己,有没有点教养?” “我有没有教养都不是您教的。”闻名瞥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的闻声,也有几分真气:“闻氏长孙也是我一个野种配相提并论的?您就别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回头真养出个白眼狼,吃亏的还是你们闻家!” “闻名,你过分了。”闻声蹙眉提醒。 “他何止是过分!他简直就是不肖!简直……简直气死我了!”闻世林捂着胸口,气得脸色发红。 闻声见状脸色微变,上前轻拍给闻世林顺气:“爷爷,您要不先去休息会儿,我跟闻名聊几句。” 闻名插话:“谁说的都不管用。” 这句话彻底激怒闻世林,他一把推开闻声,提起拐杖就要去打人:“龙生龙凤生凤,你还真不愧是那女人生的,净干些抛头露脸丢人现眼的事儿!” 闻名被人按着,结结实实挨了几棍,却不见他喊疼,一反常态扬起笑脸:“说实话了,这就是你们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口口声声以长辈自居,骨子里却轻贱得要命,你们看不起我妈,我凭什么看得起你们?” “够了闻名,爷爷说的是气话!”闻声赶紧拦住闻世林。 闻世林脾气上来也是不管不顾:“看不起那你滚啊!滚得越远越好,别在老子面前污了老子的眼!” “爷爷……”闻声有些无奈,只能给老管家阿忠使眼色,让他带人先走。 “滚就滚,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谁再回来谁就是一坨屎。”闻名嗤笑:“放开。” 摁着他的两个人见状对视一眼,稍显犹豫,闻名趁此机会一把挣脱,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闻声送完闻世林从电梯出来,沙发上还哪儿有闻名的影子? “人呢?” “跑……跑了。” 闻声想到他正在气头上,只怕追上去也不会听,只能换个日子再去看他:“你们俩在后面跟着,别让他发现。” 总归是个妙龄少年郎,被人占了便宜就不好了。 * 只是闻声实在太忙,再次听见闻名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他接到闻名室友打来的电话—— “伍洋,你刚刚说什么?” 笔下的纸张上出现一道不自然的划痕,他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这次伍洋的声音大了不少,就连站在对面的林起都听得一清二楚:“我说闻名现在站在天台上!他要跳楼!” “我马上过来!” 闻声挂断电话,连外套也来不及带上就已经奔出去。 “闻总!我来开车!”林起也很快反应过来。 “你报警!立刻!” 幸好不是高峰期,迈巴赫流畅的车身才能有发挥的余地。闻声一路油门基本上没松,到闻名宿舍的时候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 “抱歉!救人,让让!” 大热的天,楼顶自然是酷热无比,闻声一路跑上来衬衣已经湿透。 放眼望去只有伍洋一个人。 伍洋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才刚回头,下一刻已经被人拎着衣领提起来:“他人呢?” 如果不是同一张脸,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衣衫湿透头髮凌乱的男人就是前几天来过的闻名大哥。 “在……在那儿。”他指了指。 闻声立即松手往伍洋指的方向跑了两步,果然就见一身睡衣的闻名正坐在围栏外的露台边,明明没有风,脚下却一晃一晃,看得叫人心惊胆颤。 他心下一紧,想趁着闻名不注意拉他回来,却听闻名忽然说话:“我一直在等你。” 见他发现,闻声也就不敢冒险:“我来了,有话我们进来再说。” 闻名没有回头:“在这儿说也是一样的,免得翻来翻去,麻烦。” 闻声立刻猜到他想不开的原因:“上次绑你回去是我不对,我支持你在事业上的规划,只要你好好过来,我可以保证从今往后,不让旁人干预你的事情。” 上次他没有明确反对,也是抱着让他碰壁的打算,只有知道自由来之不易,之后才不会轻易拿自己的音乐事业开玩笑。 可是显然,这个度他拿捏错了。 “呵呵。”闻名笑了两声:“果然跟他说的一样,只要能控制我,你什么妥协都会做。 给我自由,然后呢?依然逃不出你的掌心。我知道了,我身边一直有人监视。 闻声,你真噁心。你们姓闻的都太噁心了。你爸是这样,你爷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闻名说着说着有些恍惚,闻声担心他掉下去,小心翼翼往他身边靠:“所以就这样死了不觉得不甘心吗?你就不想知道除了噁心你,我还有没有其他手段?” 第36页 他继续道:“我不知道究竟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但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甚至你母亲,她去世后这些年,我一直和你的外祖一家有联繫。 或许你可以再给自己一个认识我的机会,再给我一个解释自己的机会。” 闻名摇摇头,直勾勾的盯着楼下的某一处,似乎是正在疏散现场的消防员,又似乎只是人群中的某个点。 轻飘飘留下一句:“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然后脚下轻动,人和尾音一起消失在天台边缘。 “闻名!”闻声早有警惕,却终究晚了一步。越过冰冷的栏杆,看着底下四处奔逃的人群,耳旁响起一阵阵嗡鸣,一切都结束了。 不,还没有! “救护车……救护车!” 等闻声赶下来闻名已经被救护车送走,地上只有一滩血迹。他拨开人群钻回车里,一脚油门就要跟着开路,掉头的片刻,视线勐然和后视镜里一个女人对个正着。 人离得太远,闻声看不清她的脸。女人的镇定和周遭混乱的人群格格不入。 闻声下意识想到闻名跳下去之前的片刻出神,直觉和这个女人有关系。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他得跟着救护车回医院。 路上闻声给伍洋发了条消息,让他盯着这个奇怪的女人。只是不等收到伍洋的回信,他已经再次回到位面空间。 看见眼前独自躺在凉亭里的草泥马,闻声终于意识到,闻名应该是死了,他这次的任务依然以失败告终。 第24章 男配的哥哥 “你怎么还没走?” 听见闻声的声音,草泥马瞬间清醒:“等你啊。” 闻声半倚着围栏,低眉不语。 “看你这副臭脸,又失败了?” 闻声低语:“不对,我感觉很不对。” “什么不对?”草泥马也跃上来:“你就是功利心太重,走之前老子就说过,肯定是你太心急,一开始就埋下隐患。 真心奉劝你一句,你千万别本末倒置,为了获得更多气运一味追求速度,你知不知道有的执行者都是选择在位面待一辈子,根本不在乎效率只追求稳妥嚯!” “不是,我很确定这次不是我的问题。”闻声眉心紧皱:“同样的错误我不可能犯第二次。” 草泥马似乎不太信,想到什么神色舒展:“你脾气臭归臭,却还是不蠢嚯……照你这么说,这次是发生了意外才导致失败?” “不像是意外,”闻声摇头,“我总觉得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她?谁还能给你使绊子?” 闻声收回思绪,正色道:“位面里有没有可能觉醒被执行者以外的人?” “没有啊,”草泥马疑惑,“你怀疑有其他人觉醒了? 弃域现在很稳定,也没有位面乱流,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确实有人针对我,她似乎知道我的目的。” “你确定对方针对的是你?” 闻声:“闻名这次死得很突然。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被执行人就提前死亡,你不觉得很奇怪?” 草泥马抠了抠下巴:“在你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嚯?” “对,甚至连我可能会有的反应都一清二楚,这种感觉……就好像我才是被执行者。” “能做到这种程度,至少对方对被执行者瞭若指掌,至于你,”草泥马顿了顿,“她不一定知道你执行者的身份,或许只是对闻声有所了解。你也说了你这次没有胡乱行事。”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的身份都很可疑。” “害,再可疑现在也和你没有关系。”草泥马眨眨眼,有些不确定:“你该不会还想再来一次?” 闻声肯定:“我要查清楚。” “闻声你清醒一点!”草泥马大惊:“你刚刚才说过同一个错误不会犯两次,你现在要去的是弃域,本来就不比单个位面稳定,再重启一次谁都不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 草泥马这次是真有两分惊恐,就连那口怪异的口音也奇蹟消失。 它自己也有所发觉,下意识低头不敢抬眼。 闻声并没有留意这个小插曲:“什么意外?” “被执行者觉醒,位面规则改变,更重要的是会加剧整个弃域的不稳定性,这样时间久了会有陷入混乱的危险!觉醒者过多肯定会引起制裁者的注意,到时候你的任务只会难上加难!所以老子劝你清醒一点嚯!” “我知道了,捲轴给我。” “闻声!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给我。” 草泥马躲远:“不给!” 闻声收回手:“那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只要你乖乖去下一个位面,别说一个,十个老子都答应!”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离开位面的主动控制权?” “这个嘛……和神力有关,等你下个位面任务结束基本上就能自己回来。” 闻声点点头:“捲轴给我。” 第37页 “你怎么还没死心!” “我不会,你可以教我。” 草泥马又是一顿骂骂咧咧,不甘不愿掏出捲轴,在一行怪异的文字前停下。 “你翻的是未执行位面,我要去的是执行失败位面。”闻声突然出声。 草泥马微微一惊,眼皮上的紫色眼影硬生生撑出三层:“你你你……你会有本事自己来!” 闻声也不推辞,捞过捲轴还真翻动起来。他甚至比草泥马的反应还快,调出搜索界面输入被执行人姓名,很快定位成功。 紧接着食指轻点左侧轴秆一处墨迹,一张两掌大的金色八卦罗盘便立在捲轴之上。 闻声拨弄方位和时间的空隙,一旁的草泥马已经瞠目结舌:“你究竟……我,我就说这墨迹……” 不过片刻功夫,闻声就已经定位成功,眨眼消失在凉亭。 只剩下草泥马还未说完的话在雾海飘荡:“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还好还好,没问老子怎么回事。” * 闻声回到位面,正是刚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他扫了眼桌面,上面摆着嘉华影业投资併购书,有明显翻过的痕迹。 闻声想到什么,立刻拨通内线:“林起,嘉华的人走了吗?” 林起愣了愣:“走了,刚刚进电梯。” “请他们回来,说我改变了主意。” “是。” 时间的定位上精确度还是不够,闻声反思了片刻起身再次往行政会议室去。 这次不等李卫国开口,他就说出了自己提供投资的条件。跟上次一样,李卫国喜不自胜,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如果不是有人拦着他都能当场给闻声跪下磕头。 回办公室的路上闻声没有再说话,林起看了一眼手机提醒道:“闻总,您有一个私人未接电话。” 闻声接过,看着屏幕上“来自哮天的未接来电”犹豫了会儿,还是拨了回去:“餵?” “餵闻声!是老子嚯!”草泥马熟悉的口音。 闻声蹙眉:“有事?” “你这不耐烦的语气怎么回事?都已经生米熟饭了老子还能强行带你回来不成?有话跟你说!” “说。” “老子的号码你存一下,万一又发生什么意外就给老子打电话。老子虽然来不了但总能干点别的,不过也不能老打,位面神插手执行者本来就是违规,被人举报连累老子就不好了!” “说完了?”连备註都有了,还用存号? “淦!老子千里送助攻,你态度就不能好点儿?” “说完挂了。” “餵?喂!”不说草泥马又气得掉了几撮毛,闻声这边已经再次交代林起备车去音乐学院。 然后他便坐在电话旁边等着。 可是这次直到林起进来催他离开,电话都没有响起。 “刚才没人来前台找我?” 林起摁着电梯:“没有啊,您今天下午没有会谈预约。” 闻声沉吟片刻:“如果有人想见我,都请上来,没有预约也请。” 林起虽然疑惑,还是恭敬答应:“好的。” 车子从车库开出,经过大楼正门时闻声特意让林起放缓。林起一直留意着闻声的动静,见他游移的视线忽然在某处停住,便立刻将车子停下。 顺着闻声的焦点,林起也将视线落在不远处台阶的那个红裙女人身上。 那女人妆容精緻,一袭火热的长裙格外吸睛。见对方似乎也望着这边,林起试探道:“闻总,这位是……” 闻声随口回应:“我的未婚妻。” “……”林起克制不住内心的惊讶:“您竟然订婚了!” 与此同时,一声突兀的车鸣在安静的路边响起,吓颓了一片蝉鸣。 第25章 男配的哥哥 “对不起闻总,我不小心……”是林起误按了喇叭。 “没事。” “那……我要不要下去接一接这位……”林起不知道怎么称唿,干脆跳过:“她好像在等您。” “不用,她自己会过来。”闻声收回视线:“她姓苏。” “好的。” 闻声说完这话便拿起杂志翻阅起来,没过多久,林起见那位苏小姐还真走过来。 对方先是敲了敲驾驶座车窗,然后指了指后座。林起见闻声没阻止,也就顺势开了。 车门打开,一股甘甜的香气瞬间占领车厢。女人在后排落座并不急着和闻声搭话,而是吩咐林起:“好了,开车吧。” 女人身段玲珑,声线更是妩媚动人,略带命令的口吻不仅不惹人反感,反而生出些想要臣服的冲动。 林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女人丝滑的红裙紧紧贴在纤细的腰身,牙籤吊带下的风景隐藏在棕黑色的长捲髮后,隐隐绰绰衬得肌肤格外白皙柔软。 唇色与裙色相近,嘴角微微上扬,生了一双与妩媚气质不相符的清丽杏眼,这偏是最吸引男人心神的地方。 笑起来时,眼角的泪痣勾人心魄,眼底却散发着美不自知的无辜,是个男人都会心生怜惜。 第38页 瞟了一眼毫无动静的老闆,林起心里不由生出一丝纳罕。明明有一个如此漂亮的未婚妻,怎么还一天天过着王老五的日子?solo就是有钱人想像不到的快乐? 林起心里正飘着不为人知的弹幕,一转眼与女人的视线对个正着,瞬间心虚起来:“苏……苏小姐,需要开挡板吗?” “太太,叫我闻太太。”女人看向闻声:“反正很快就要改口了,不是吗?” 闻声回答林起:“开。” “不许开。”女人阻止:“我这么久没回来,才刚上车就避讳人看见,你让你助理怎么想?被人知道我还要不要面子了?还是说……你就这么想对我做点见不得人的事?” 林起一听赶紧解释:“我嘴巴严得很绝不会乱说话,您和闻总想做什么都行,我这就关上!” 说着还真开了挡板,将前后座隔得严严实实。 本来只是担心说话不方便的闻声:“……” “让我看看你瘦了还是胖了?”没了外人的视线,女人越发肆无忌惮,捧起闻声的脸就开始上下打量。 女人和印象里的性格相差极大,闻声一时不察竟真被她摸了个正着。 “没瘦,胸口还跟以前一样结实。” “苏籍!”闻声反应过来她干了什么,往后躲了躲,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苏籍一点儿也不怕,笑得愈发开心:“你果然还是有点表情好看,冷冰冰的坐在角落,就算穿着最昂贵的西服戴着最稀奇的手錶,也一样不招人喜欢。” 闻声盯着眼前的女人,想要找出一丝熟悉感,却一无所获。 苏籍倒是大大方方任他打量:“怎么样,满意你所看到的吗?你要是想做点别的,其实不用和我商量……” “够了。”不过片刻,闻声便稍有平息:“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苏籍侧身,无比自然地将双腿放在闻声膝上,躬身轻轻揉着小腿肚。 “理由?”闻声瞥了一眼她脚踝处被系带勒出的红痕,忍着没动。 “因为你啊。”苏籍毫不犹豫:“我想见你啊。” 女人的的眼底除了爱慕看不出其他情绪,闻声不为所动:“下去。” “我不!”苏籍小脸轻摇,倔得很:“人家为了见你在门口都快站一小时了,你休想跟以前一样随口几句话就打发我,我现在可没以前那么好说话。” 闻声拆穿:“你明明说你刚刚才来。” 苏籍怔了怔,似乎没想到男人这么不给面子:“我那是为了引出巧遇的话头嘛,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解风情?” 眼看她越靠越近,闻声蹙眉:“别乱动,下去。” 如果是以前,女人早就被他这副冷脸吓得不敢说话。谁知道苏籍此刻仿佛没听见这话,甚至挑开高跟鞋的搭扣轻轻甩落,露出一双白嫩的脚给闻声看:“都红了,好痛的,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 闻声自问做不出欺负女人这种事,只能耐着性子:“你要去哪儿?” 苏籍撑着脸:“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冷硬的钴蓝色条纹西装,精緻的银灰色领带和袖扣,整洁的白色衬衫被有力的肌肉纹理撑得结结实实,并不是无趣的油背头,饱满的前额两侧散落着些许碎发,严肃中透露着优雅随意。 轮廓虽然硬朗,唇部的线条却柔软性感,一切的小细节,都让眼前这个男人散发着无法靠近,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去招惹的危险魅力。 苏籍越看越入迷:“你鼻尖上多了一颗痣,我很喜欢。”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下:“配我的泪痣刚刚好。” 闻声前一刻还因为女人吃人的目光有些不虞,听见这话微微平復,他在想以前的苏籍究竟有没有这颗泪痣,却怎么也没有印象。 没有结果,他索性问出来:“你以前有痣吗?” “有啊!我的泪痣是天生的你忘了?你以前还说看着太哀怨不喜欢,你看看你,现在还不是也做了一个?”苏籍睨他一眼:“其实你心里指不定多喜欢多嫉妒我的吧?就是嘴硬!” 闻声不置可否,望着苏籍沉默了会儿。 短短两年真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没有打击没有意外,闻声不信。 他直觉苏籍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直白,她是一个变数,这本身就让人起疑。 按照上一世的剧情,她本应该会进大楼请前台通报,可是这一次她却根本没进去,就好像知道他会下来一样,在路口等着。 或者更早一点,她上一世的通报就是“剧情”之外的事。只是闻声第一次任务的时间太晚,没法儿印证。 一切猜疑在找到证据之前都只是猜疑,不过好在这一次他有的是时间。 音乐学院离得不远,车子很快停下:“到了,闻总。” “到哪儿了?”苏籍也回过神。 “音乐学院男生公寓。” 苏籍问闻声:“你来这儿干嘛?” “接闻名。”闻声看了一眼她还没收回去的脚:“穿上。” 第39页 “哦对,闻名在这儿念书。”苏籍找了找:“我的鞋呢?” “底下。” “我没看见,你帮我找找嘛。” 闻声面无表情,苏籍嘟嘴撒娇。两人对视了半晌,闻声终于先动。 他翻出两只鞋递给苏籍,苏籍却没接:“我腰疼,穿不了,你帮我套上好不好?” “苏籍,适可而止。”闻声冷言。 苏籍能吃他这套才怪了:“老公~”女人声音娇娇媚媚,能软到人心眼里去。 砰—— 前排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林起的唿痛声钻进后座:“闻……闻总,我先下去等……等你们。” 闻声本来就没多大耐心,眼看助理还要因为这个女人一再误会自己的为人,更不想陪着苏籍闹下去:“那你光着吧。” 说着撂下鞋子,转身下车。 林起见只有闻声一个人下来,下意识问道:“太……太太不下来吗?” 闻声冷冷地刮他一眼,径直走向电梯。 林起犹豫了会儿,不知道是先等苏籍下来还是直接跟上去。 毕竟年轻两口子闹起矛盾来真是害人害己。照刚才老闆言听计从的劲,他要是真不管不顾可能得狗命不保。 最后,林起终究是等苏籍收拾好了才带着一起上去。 “你叫什么?” “林起。” “林起啊,辛苦你了跟着闻声做事,他脾气不太好。” “哈哈哈,有本事的人都有点个性,跟着闻总是我的福气。” “有你这么会说话的在身边,你说闻声怎么就没学着点?” “太太过奖了,闻总这是务实,还体贴。当然只是对您……” 两人三言两语就聊开了,从电梯里出来都没来得及收住声。 走廊里说话的两人循声望过来,苏籍对其中一人说道:“闻声,这位是?” 她指的当然是和闻声说话的年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是绝对的无cp,莫得官配,闻声这种男人就不配拥有爱情 第26章 男配的哥哥 “我叫伍洋,是闻名的室友。你们和闻大哥是一起的吗?” 男孩儿背着一叠衣服,说话间将手里一张名片样的东西放进兜里。 “对,我是闻名大哥的未婚妻,跟他大哥一起来接闻名回去。”苏籍接过话头。 “哦,嫂子好!” 闻声:“他在房里?” “不在。”伍洋摇摇头,指向楼梯间:“他在天台。” 听见天台两个字,闻声眼瞳微缩:“我去看看。” 伍洋没想到男人看着冷漠,竟然这么紧张闻名,摸着头笑道:“闻大哥看着跟闻名关系很好啊!” “确实挺好的。”苏籍笑得别有深意:“对了,闻名的房间在哪儿?我们先替他把行李收了。” “哦,好的!”伍洋反应过来立刻开门:“进来吧。” 另一边的天台。 闻声推开门,一眼抓住隐藏在层层晾衣绳之后的闻名,他穿着那套闻声十分眼熟的小熊睡衣,撑在齐腰的围栏上。 如此熟悉的场景,闻声看得心里一凛:“闻名!你干什么!” “啊啊——”闻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勐然哆嗦,差点翻出去,还好眼疾手快抓住栏杆,虚惊一场。 等看清吓自己的是闻声,他更加没有好脸色:“大半年不见,你就琢磨出这么个吓人的手段,好让我自己送走我自己?” 闻声仿佛没听见他的冷嘲热讽,黑着脸呵斥:“既然知道后怕还不快滚下来!” 他嘴上虽然严厉,脚下却没有靠近分毫,好像担心闻名随时会反悔一样。 闻名将闻声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他背对着夕阳,逆着光线让人看不清脸色。 以闻声对闻名的了解,知道这态度怕是会惹这小子不高兴,因此再次出声及时堵住这小子的话:“我来是跟你商量工作的事情,你如果不想回去可以就在这儿说。” 闻名站了许久没动静,两人隔着数条裤-衩在红霞中遥遥相望,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终于,闻名收回视线,他似乎低语了一声:“简直荒谬……” 闻声并未听清,他下意识拦住从身边经过的男孩儿:“闻名,答应我,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境地,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闻名差点被闻声这一碰吓去半条命,抬眼对上副毫无玩笑的正经脸,眸底闪过一抹复杂,更多的是不适应,他甩开闻声的手:“收衣服呢,让开。” 闻声只是盯着他,并未松手。 闻名不耐:“知道了知道了!收个衣服这么烦人……” 他嘟囔了好几句,顺手扯下两套衣服就往楼下去,回头见闻声还愣在原地,忍不住催促:“干嘛呢?赶我走该不会自己想跳?不是你说有事跟我商量?” 两人一前一后下来,走着走着都有些沉默。闻名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瞥了一眼身旁冷冰冰的男人,到嘴的话又咽回去。 第40页 看见在门口等着的伍洋,闻名这才找到发泄口似的:“伍洋你是不憨症又发作了,洗头不吹非得在外头晃干?” “这不等你呢吗?”伍洋看见闻声,热情招唿:“闻大哥!东西嫂子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俩回来!” “嫂子?”闻名听这话有点疑惑,问闻声:“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闻声:“还没。” 闻名怒怼伍洋:“还没结呢叫那么欢快?我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要脸……” 他说着已经推门进去,等看清沙发上坐着的苏籍,尾音径直逸散在喉间:“是你?” 苏籍起身:“是我,苏籍。很吃惊?除了我你哥还有其他未婚妻?” 闻声后进门,看不见闻名的神色,只见他在苏籍笑意盎然的注视下沉默了许久,撑着书架的指节微微泛白,隐隐散发出不太愉快的阴郁。 “你是苏籍?”闻名的声线有些沙哑。 “对啊,你也觉得我变化太大才不敢认?”苏籍抱胸,透过闻名笑看着闻声:“你哥刚才见我第一眼可不是眼睛都看直了?” 闻名向闻声确认:“她真是苏籍?” 闻声对闻名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挣扎感到疑惑:“她惹你了?” 记忆中闻名和苏籍并没有明显矛盾,甚至连交集也少有。 闻名张了张嘴,最终咬牙埋头:“没有。” 闻声心里对这两人今天“剧情”之外的反应都有疑问,却并未表现在脸上:“东西都收拾好了?” 林起:“好了,随时可以走。” 闻名气鼓鼓坐下:“我有答应今天跟谁走?” “小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苏籍劝他,“你哥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接你回去,你总该给他个面子,你们兄弟俩也有很久没见了才对?” 一旁的伍洋闻言也附和:“对对对,闻大哥都跟我交代好了,等你走了剩下的行李我帮你打包寄回去,过两天宿舍不就要搬空了吗?” 闻名扫了他一眼,伍洋立刻噤声,随后将视线落在苏籍身上:“我姓闻,不姓小。” 苏籍面色不改:“这话你哥应该喜欢听。” 闻声不欲看两人扯皮,看了眼时间:“不早了,爷爷还在等着。” 他提醒闻名:“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见他,那正事就晚点再说,如果你不愿我也不勉强。” “不去!”闻名态度坚决。 “那好,”闻声颔首,“林起,你带苏籍先去车上等着,伍洋?也请你在门外稍微等等,我有话跟他说。” 伍洋自然答应:“得嘞!我正好去吃个饭!” 苏籍跟在林起身后,走到门口忽然又折回来,娇娇软软挽着闻声的手臂:“我回来的事家里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先跟你住一段时间?” 闻声还没说话,闻名冷不丁开口:“你这究竟是内涵你妈虐待你,还是影射我们闻家穷得连间像样的客房也没有?” 苏籍仿佛没听见:“正好也能陪陪爷爷,上次通电话还说缺个人陪着下棋,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替你尽尽孝了?” 闻名轻哧:“还没过门呢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知道要点脸……” “闻名?”闻声觉得这话有些过了。 “好不好嘛,闻声?”苏籍拉回男人的注意力。 “嘶……”闻名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侧身拿眼角瞟向一言不发的男人,似乎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闻声扯了扯被钳制的手臂,没扯动。又看了看闻名,显得有些犹豫。 眼看他要张嘴,苏籍又叫了一声:“老公~” “放肆!”闻名下意识吼断苏籍,屋里的气氛顿时陷入窒息。 对上两人略带惊吓的神色,闻名莫名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我……让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有个条件你得答应。” 闻声:“你说。”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闻名指了指苏籍。 苏籍终于有点不高兴:“闻名,你针对我!” 闻名抱胸:“何止啊,我还打算排挤你让你跟我哥断绝关系!” 情急之下,他竟然承认了闻声作为他哥哥的身份,他此时一心想着打压苏籍,已经顾不上心里那丝别扭。 苏籍笑了两声:“你说得我还怪期待的。” “苏籍!” 闻声夹在两人之间颇有些头痛,他稍稍挣脱:“别吵了,这事我说了不算。” 见他开口,两人顿时从相互瞪眼中清醒过来,异口同声: “打电话问爷爷!” “打电话问老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8 00:00:00~2020-01-22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夜吴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旧物青毡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uanxuan 92瓶;钦酱的小号 20瓶;子夜吴歌 15瓶;静十月 11瓶;旧物青毡 10瓶;漪浅 7瓶; 第41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男配的哥哥 闻声挂完电话:“都回。” 闻名冷哼:“非得二选一不可!你选谁?” 苏籍也丝毫不让:“你这么喜欢抬槓,不如去收费站工作啊?” “你这么喜欢顶嘴,怎么不见你去跟着二营长拉炮?” “闻声,他欺负我……” “有本事别扒拉人,出去打一架!” 苏籍总能毫不费力点燃闻名的嘴炮技能,眼见两人要掐起来,闻声终于沉下脸:“够了。” 闻名:“你真答应带她回去?” “从现在开始你们谁都不准再说话。” 闻名朝着苏籍冷哼一声,苏籍却不管他,兀自来勾闻声的手。 “还有你,好好走路。” 苏籍腼腆笑笑,死缠着不放。闻声顾忌她的面子,没再冷脸。 岂料这一幕落在闻名眼里就变了味,只听他插着兜嘟囔了一句:“呵,男人……” 上车的时候还有个插曲,闻名和苏籍谁都不想让对方跟着闻声坐后排,对着闻声拉拉扯扯差点将人怼下去。 闻声的脸色肉眼可见染上不虞,然后一言不发坐进了副驾。 后排的两人相互看不顺眼,主要是闻名见不得苏籍讨好闻声,强迫中间隔出一条宽阔的“银河”,苏籍被挤在角落不方便对闻声动手动脚,一路上倒也和谐。 只是等车子在闻家院里停下,这份和谐很快被打破。 “你哥都走了你怎么还不下车?”苏籍见闻名将车门开开关关,随口问道。 “关你什么事!” 苏籍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会儿他犹豫的神色,猜测:“你该不会发过什么蠢誓吧?再也不进闻家门否则不是人之类?” “你放屁!”闻名下意识否认,一时气急狠甩车门率先下车。 苏籍提醒:“你忘了刚才你哥在车上说过什么?忍着点脾气别惹爷爷不开心,否则你哥也救不了你。” “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这话已经远远将人甩在身后。 屋里,闻世林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院子里有动静终于吩咐佣人开餐。 闻名进来的时候,闻声正从洗手间出来,他将用过的热毛巾递给佣人,还不忘用眼神向闻名示意。 闻名顺着视线看见坐在桌首的老头,撇撇嘴没有说话。 还是闻世林先忍不住嫌弃:“回来了就赶紧洗手吃饭,傻愣着干什么?阿忠,你带他去。” 闻名赶紧抬手:“不用,我知道路。”说着一头扎进洗手间。 等关门声响起,闻世林还倾身瞄了一眼:“你看看你看看,见人不叫懂不懂礼貌?跟谁欠他似的!” 面对闻世林,闻声的脸色微暖:“您答应过我的,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发脾气。” 闻世林正要辩解,门口忽然有人接话:“我难得来看一趟爷爷,您捨得对我发脾气吗?” 看见来人闻世林眼前一亮:“是籍丫头啊!快坐下坐下!几年不见越发明丽了!爷爷都快认不出来,哈哈哈哈!” 苏籍大大方方:“爷爷认不出来没关系,声哥哥能认出来就好了。” 声哥哥:“……” “你这丫头还跟以前一样,眼里只有闻声!反正老头子我就是你见闻声的藉口,没意思没意思……” “爷爷,您又开我玩笑!” “还生气了?好好好,不说这个,你跟爷爷好好说说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小男生挖我们闻家墙脚?” 闻名收拾干净出来,先是听见一阵爽快的笑声,是苏籍哄得闻世林开怀大笑,就连平时见谁都冷脸的闻声,此时也唇角微勾,显得心情很好。 相谈甚欢的气氛在闻名落座后稍有停顿,闻世林瞥了一眼已经开动的闻名,笑意微敛:“吃吧吃吧,肚子也饿了咱们吃饱再继续聊。” 苏籍十分周到,吃吃聊聊将饭桌上的气氛带得很好,反观一言不发只知道埋头苦吃的闻名,闻世林心里越看越有气。 “我吃完了出去走走。”闻名率先吃完正要起身,一声突兀的响声从桌首传来。 是闻世林撂下筷子:“给我坐下!长辈还没离席哪有你吃完抹嘴就走的道理?” 闻名:“我不知道,没人教过。”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让你回来吃个饭你还觉得很不耐烦是吧?” “爷爷?”闻声也停下筷。 苏籍更是给他倒上水:“爷爷您别生气,闻名就是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多吃几次也就习惯了,您喝点水消消火,别多想啊。” 这么一说闻世林的脸色确实好转。 闻名静静看着忙前忙后的苏籍,脸上看不出情绪。过了没一会儿,只听他说:“爷爷,我的房间在哪儿?” 不只是闻世林,就连闻声也因为他这声突如其来的“爷爷”惊愕了一瞬。 “你……你叫我什么?” “我说我房间在哪儿?我想去换身衣服。”闻名多少还是有些不耐。 第42页 闻世林这次却没计较他的无礼,反应过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还是闻声吩咐站着的阿忠:“带他上去吧。” “是。” 等人一走,闻世林还确认似的问闻声:“你刚才听见了?这小子……这小子叫我呢?” “听见了。” “还没到无药可救呢?” 闻声:“他长大了。” 苏籍也顺着道:“本来闻名心就不坏,之前就是少年心性。” 闻声意外看了她一眼:“我吃完了,也去换身衣服。” 闻世林:“好好好,你早点下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说会儿话。” 过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来似的补充:“别忘了叫那小子一起下来!” 闻声嘴角含笑:“知道了。” 上楼之后闻声却没有回房,而是拐至闻名门前敲了敲。 “谁?” “我。” 门打开时闻名刚套好毛衣,头髮还有些乱,闻声顺手给他拨了拨。 “干什么动手动脚,有话直说!”闻名躲闪。 闻声:“待会儿爷爷会问你接下来的工作打算,你准备怎么回答?” 闻名撇嘴:“如实回答呗!还指望我跟你一样做个万恶的资本家?” 闻名本以为闻声会厉声斥责,却见他神色不变:“想好了?” 闻名愣了愣,坚定回答:“这事儿还用得着想吗?你没有选择,我可有得选!” 这话竟然说出了一股子扬眉吐气! 对上闻声略显沉闷的脸,闻名很快神气不起来,他先是摸了摸鼻尖,想起什么忽然鬼鬼祟祟看了看走廊,然后拉开门:“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闻声虽然不解,但还是跟进来。 闻名关门转身一气呵成:“那个苏籍你离她远点儿!” 闻声眸色微黯:“为什么?” “她看着就对你心怀不轨,说不定不只是对你,背地里指不定有多恶毒!” “这就是你针对她的理由?” “你不信我?”闻名愤然。 “不正常的又何止她一个?”闻声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闻名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很快被执着取代:“总而言之我没有骗你,时间久了你肯定能发现她的马脚,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保持清醒!” 闻声挑眉:“我看起来很容易被诱惑?” 闻名轻哧一声:“谁知道呢?” 空气沉寂了片刻,闻声忽然道:“证明给我看。” “什么?” “你有值得被信赖的能力,证明给我看。” 闻名撇嘴:“你少激我,我才不蠢。” “我是在激你,”闻声坦然承认,“最好能弄糟你引以为傲的选择。” 他顿了顿:“看别人拿着我没有的东西,还在我面前炫耀,确实挺糟糕的。” 闻名眼底浮起一抹兴味,良久:“还有更糟糕的。” 对视片刻闻声便没有再留,闻名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因为闻声的离开而消失,他甚至撑着门自言自语:“明知道这老男人在激我,怎么就没办法冷静呢?” 他又想了想:“莫名其妙有点热血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闻·老实人·声:执行者不能说谎这种糟糕的设定究竟是谁决定的? 第28章 男配的哥哥 闻名既然愿意退后一步,晚上关于闻名究竟能否坚持自己音乐道路的讨论,自然还算和谐。 不过闻世林给了一个期限:“一年,我给你一年自己折腾,谁也不会给你支持,你要是真能弄出点水花我就随你去!不能就早点给我滚去公司老老实实上班!” 好在闻名一开始就没指望闻家能鼎力支持,对他来说能不添堵这一趟就算没白来。 没过几天,闻名收到一封邮件。 他两个月前参加节目的过程被一个叫肖四的经纪人发现,给他发了签约合同过来。 “是直接签约啊!不用面试!”闻名当然很高兴:“他应该是看了即兴创作的环节,那场下来我当时感觉也很不错。” 闻声随口问道:“对方哪个公司?” “嘉华!嘉华娱乐!” 闻声不是很吃惊:“哦。” 见他态度冷淡,闻名忍不住解释:“嘉华娱乐你或许没听过,它背后的嘉华影业可是国内最大的影视娱乐投资公司,上市大牛!” 闻声依然很淡然:“我知道,有过交集。” 听他这么一说,闻名才觉得有两分面子:“邮件里说想跟我明天见个面,如果顺利的话我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 闻声点点头:“好好照顾自己,别被骗了。” 闻名贴了半天的冷屁股,到头来闻声连头都没抬,不禁有些气闷。 苏籍早几天已经回苏家,现在就是想找个出气筒都没地儿去。再加上签约也不能空手去,他干脆提前离开,找了个地方将那天的曲子做了更加精细的编排。 第43页 第二天的见面是在嘉华娱乐大楼,一同等候的还有其他人,不过只有闻名是单独进去的,而且意外碰上来巡视的总裁。 见到闻名还以为他是个演员,结果听了肖四一番解释,又问了闻名过往的经歷,直接拍板将他签在肖四手下,还是个人经济约。 “这……李总,这孩子外形出众,我们原本是计划包装成组合出道的。” 没想到这个李总非常坚持:“你太肤浅了,这孩子值得你花点心思。” 签约的事实在是太顺利,以至于闻名有点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替他疏通过。隐晦向李总问出疑惑后,闻名得到的答案是:“你还有后台?” 闻名怔了怔:“没有。” “没有就好好干,嘉华不会亏待你的。” 也对,闻声怎么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做违背老头子意愿还没有意义的事情。 接下来的两个月,闻名一直待在嘉华。 肖四给他的定位很简单,不世出的高冷音乐才子。 闻名不反感在人设上的包装,他相信肖四作为职业经纪人的眼光。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创作,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实训结束之后,闻名从录音室出来,正碰上来找他的肖四。 肖四矮矮瘦瘦,气场却不小,在经纪人圈里地位不低,刚开始愿意签下闻名是因为李卫国的交代,但是两个月下来,他的确从新签下的这个小子身上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我来找你确定专辑名和封面。” 闻名受宠若惊:“我还有自主选择权?” “当然有建议。”肖四:“就用主打歌的歌名怎么样?” 这次的主打歌叫《pleasee back》,是刚和乔侨分手那两天写的。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闻名将它拿给肖四听,没想到肖四很喜欢开头和副歌前的强韵律哼唱,甚至想要作为主打发售。 可是从这两个月的成绩来看,《pleasee back》绝算不上闻名最喜欢的曲子。他现在的心态和作曲那会儿大相迳庭,内心对曲子里的颓废和挽留是有些反感的。 但他刚来嘉华,还是选择不太得罪人的做法:“可以,相信四哥。” 肖四闻言果然笑着点点头:“那这个封面的事你可以自己把握,如果觉得无从下手我再交给设计去做。” “谢谢四哥。” 如此一来,这段时间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从紧张的专辑制作中回过神来,闻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闻声和老头联繫过。 正好明天休息,他打了个车干脆直接奔着闻氏大楼去。直到下车闻名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傻乐劲是怎么来的。 他进入大楼没多久,门口一辆黑色奥迪商务车上下来两个人。 “刚才那年轻人我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说不定是上次跟咱们打过交道的,”旁边的人提醒,“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闻总还等着。 正是来找闻声的李卫国。 李卫国也没多想,心里念着正事,很快就进了电梯。 * 闻名没想到见闻声还需要预约的,正好碰见他在会客。有林起的交代自然没人怠慢他,不过一个人在会议室等着确实有点无聊。 他左看右看好不容易等外边传来动静,立刻就想窜出去。 可是等看清跟闻声说话的人是谁,他又立刻关门退了回来。 没过多久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出来吧。” 闻名这才偷偷摸摸跟着闻声进办公室。 “你办公室挺大的啊。”闻名打量了会儿:“採光真好。” “坐吧,喝什么?”闻声松了松领带。 “你没事儿了?” “可以暂时休息会儿。”闻声喝了口茶:“找我什么事?” “没事。”闻名下意识开口,说完又觉得有些无聊,揣着兜左转转右转转。 “你跟嘉华还有生意往来?”他忽然问。 闻声随口回答:“有交集,我说过的。” “哦,对。” 闻声:“爷爷的话还记得?” “记得啊,我今天来又不是求你什么事,就是刚结束工作,专辑很快要发了,告诉你一声。” “时间定了吗?封面方便给我瞧瞧?” 闻名略显犹豫:“封面……还没呢,demo倒是有,改天寄给你啊?” “行。”闻声答应得很干脆:“你过来。” “嗯?” 闻名不知道闻声想干什么,但还是乖乖坐下。然后他就听见咔嚓一声,紧接着闻声就将注意力落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就用这张。” “嗯嗯?”闻名还维持着插兜翘腿的动作,他都能想像到几秒前自己半是茫然半是勉强的憨批表情,就是这个表情,闻声竟然要用它当他专辑的封面?! 这未免也太随便了点?所以闻声这是另闢蹊径,从专辑封面下手斩断他腾飞的翅膀?简直荒唐! “我发给你了。” 闻名终于反应过来:“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闻声似乎有点想笑:“怎么,不敢用?” 第44页 见闻名不说话,他又道:“也对,用大头自拍当专辑封面从来都只有大佬才有底气,你不敢也正常。” 闻名:“你又激我?” “实话实说。” 闻名掏出手机扒拉了会儿,小声嘟囔:“还挺懂?” “还有事吗?没事回去看看老头。”闻名已经恢復正经。 闻名挑眉:“人前爷爷人后老头,你还有两副面孔呢?” 闻声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林起的敲门声:“闻总,苏籍小姐有事找您。” 经过闻声的严厉警告,林起终于没再叫什么闻太太。 “到哪儿了?” “到门口了。”回答的是一道女声。 闻声看了眼脸色不虞的闻名:“进来吧。” 苏籍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纱裙,这个材质配这个颜色不好驾驭,很容易穿出俗气,苏籍却穿出一身优雅:“我听说闻名已经签了嘉华,是真打算歌手出道?” “这么好奇干嘛不来亲自问我?” 苏籍这才留意到沙发上的闻名:“你对我的针对还真是日渐明显啊?” 闻名耸了耸肩,跟闻声告别:“我走了,你小心点。” 苏籍也不生气,笑着目送他离开后才凑到闻声跟前:“求你个事儿呗!” 闻声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无措,他姿势不变:“说说看。” “我也想签进嘉华。” “嗯。”闻声认真翻阅文件:“随你。” 苏籍一把摁在他眼前:“不是随你,是我帮你。” 闻声抬头:“无能无力。” “上来的时候你猜我碰见谁?”苏籍笑得别有深意:“嘉华的李总!更有趣的是他还告诉我一件事,一件……如果爷爷知道也许会生气的事。你想不想听?” 闻声静默了会儿,忽然拿起手机拨了个号出去。 很快对方接通,闻声道:“爷爷,是我。跟您坦白个事,我收购了一家公司,叫嘉华影业。” “对,就是签下闻名的嘉华。” 苏籍一脸狐疑,似乎不太信电话那头真是闻世林。 “爷爷,您刚才这句话还请您再说一遍。”闻声这次开了免提,紧接着闻世林中气十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说我相信你的决定!真是,这么大个人了,收家小破电影公司还三番两次问我,挂了挂了!”说到最后竟然还有些不耐烦。 电话挂断,闻声好整以暇地问苏籍:“还有筹码吗?” 估计是很少见到闻声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苏籍难得失语了片刻。 闻声等了等没等到下文,正要开口送客,却见苏籍勐然前倾,撑在桌面的小脸委委屈屈泫然欲泣:“老……” 一声“杀手锏”唿之欲出,这次却没能如愿,只因被闻声无情打断:“停,我不喜欢被人叫老公。” 苏籍愣了愣,立即改口:“爸爸!” 闻声眼神微颤。 苏籍笑着勾出男人的领带,一寸一寸靠近:“每个男人都喜欢被人叫爸爸,尤其是被我这样的漂亮女人。” 闻声:“……” 此话不假。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子吃悬疑吗? 浅浅安利一下我基友的悬疑言情文,简介如下,欢迎大家光临哦~ 完结刑侦文:《追兇》 文章id:4287959 作者:桔子粟 局里人都知道,陆队在人际交往上有两大忌:一忌女色,二忌带新人 偏偏新近来的这个小姑娘,一天天就跟个小尾巴似的陆队长陆队短,还要拜师父 大家感慨,业务能力再强长得再漂亮,也终究要因为“识人不慧”而错付了 结果小姑娘不知怎么顿悟了,主动划清界限 两人分道扬镳那天雨好大,比依萍去找她爸要钱那天还大 陆·不近女色·莫挨老子·血可流命可丢头绝不能低·队长站在雨中,俯首请求的样子像换了一个人 瓜众还没从这惊天转变中回过神,冷冷眼刀就扫了过来,还是那个原装的陆魔鬼:“看什么?没见过追老婆?” “……” 好特么理直气壮哦。 【又酷又拽 因为比亡命之徒更不要命所以所向披靡的 臭脾气陆队长 × 又甜又呆 因为另一半太不要命所以每天都要担心自己会突然守寡的 小怂包女警员】 —————— 悬疑短篇:《错位爱人》 文章id:5354460 作者:桔子粟 【1】 筱斐大概是造物主的宠儿 优渥的家境、出挑的相貌、英俊多金又体贴的丈夫…… 她拥有一切美好,过往干净、未来光明 ——筱斐本人也曾如此相信 直到那个下午,她撬开了荒废房间的门锁,在里面找到一枚刻字钻戒 【2】 相识九年,相恋六年,筱斐终于和男友林宁与完成了从校服到婚纱的蜕变。 ——这是她昏迷前的事情。 第45页 现如今的事实却是—— “同样是从到婚纱的传奇爱情,”筱斐发自内心不理解,“为什么别人小里的男女主那么浓情蜜意,我的却像包办婚姻?” 旁观者委婉暗示:“可能emm,搞错了?” “哦?”筱斐受到了启发,“难道我拿的是追妻hzc的剧本?” “……” (直接搜索文名,或文章id,或者作者“桔子粟”就可以看见了,比心) 第29章 男配的哥哥 闻声也是个男人, 也有普通男人会有的弱点。他可以逐渐对苏籍的引诱视而不见,却不能随随便便放弃他仅剩的那点自尊。 他最终还是同意让苏籍去嘉华拍戏。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要干什么。她和闻名之间不太友好的关系, 不得不让闻声多想。 咚咚—— “进。”突兀的敲门声打断闻声的思绪。 “闻总, 您要的东西我查到了。”林起递给闻声一个文件夹:“这位乔侨小姐和您弟弟确实是在大学之前认识的, 具体的经歷都在里面。” 从闻名最近的行为来看, 他似乎已经忘了这个叫乔侨的女人,闻声却不敢大意。 两人的相识是机缘巧合,同在异乡又恰巧参加了同一场邮轮音乐会, 青春年少相互吸引也算正常, 之后的四年两人感情很好。 变故发生在毕业前, 闻名因为参加一场音乐节目的关系离开过一段时间, 回来两人就忽然分手, 之后闻名的情绪异常低落, 而乔侨则是和另一个叫鹿鸣的男人结了婚。 其中具体细节闻声用不着看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喜新厌旧之类的理由,他觉得奇怪的是闻名的转变。 从调查结果和闻声任务失败的经验来看,闻名遭遇分手后的情绪绝不会这么快得到缓解。 剧情中两人虽然已经分手,可闻名心里却一直记挂着乔侨, 要不然也不会过了三年,再次见到乔侨时情绪失控,甚至上演当众抢人的戏码。 但是从闻声这段时间对闻名的观察来看,他的坦荡和自在不像是装出来的,完全没有一个为情所伤的男人应该有的半分颓废。 要说是因为闻名想清楚了, 彻底放下这段感情, 闻声是不太信的。 他更愿意相信是闻名遭遇了某种突变,是这种突变让他做出偏离“剧情”之外的举动, 甚至,极有可能与苏籍有关。 闻声放下文件:“苏籍和闻名那边都得有人看着,日常也好异动也罢,隔一天向我汇报。” “好的。”林起顿了顿:“那这个乔侨?” “她现在人在哪儿?” “已经跟现男友同居,准备下半年的研究生考试。” “鹿鸣呢?” “鹿鸣前段时间签了经纪公司,”林起稍显犹豫,“现下正在接触一个剧本,是嘉华投资的,您看要不要……” “不用,”闻声制止,“不用理他,看着就行。” 只要他们暂时不做出伤害闻名的举动,闻声这点耐心还是有的。更何况,他也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让这对男女对闻名百般利用。 如果闻声没记错,鹿鸣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星途坦荡不比闻名差。 捏碎一颗光华初现的星星很容易,可这并不是闻声想要的,他想要捏碎的,是炙手可热的星辰。只有这样,他的两次重启才不算白费。 * 时间在平静中过得很快,闻声在一次次的日常汇报中逐渐发现,闻名的音乐天赋确实超群,就连苏籍,做起演员来也像模像样。 除此之外,没有异常。 十月初,闻名的首张个人专辑发售,专封正是之前闻声随手替他拍的那张照片,专辑的名字也很有个性,叫《是我,闻名》。 清清爽爽的音乐才子,偏偏以一种十分另类的形象进入大众的视野,这本身就是一个噱头。 更难得的是,噱头自身的专业能力很抗打,专辑一经发行便引起巨大的反响,每一首单曲都以屠榜的形式迅速霸占各大音乐app。闻声本来是抱着听听看的态度点进去,没想到竟然意外循环了一整天。 里头的两首英文单曲《pleasee back》和《what‘s the hell you want》更是在海外占据一席之地。 几乎是一夜之间,闻名这个名字就多了点名副其实的意味。 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闻名时,他的形象已经发生很大变化。 闻声从会议室出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落地窗外的碧天白云,窗边懒洋洋半躺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 他静静地看着窗外,视线有些悠远。浅色的毛衣在晨光中微微泛黄,桌子底下藏不住的水洗牛仔裤让男人姣好的身材比例显露无疑。 清爽不至于冷漠,慵懒中透着矜贵。乍一眼看上去,很难再找到此前狂野和肆意的影子。 许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闻名勐然回头,拉下口罩露出满脸不耐:“我都已经是大明星了,怎么见你还是得预约?” 闻声:“……”他收回最后一句话。 “你下次可以早点告诉我。” 两人现在坐的地方是办公休闲区,书架和绿植在窗边自成一区,隐蔽又放松。 第46页 “下次说不定就是你排着队见我!”闻名抱胸:“我之后的行程都排到明年底了。” 闻声喝了口茶,点点头:“这点我比不上。” 男人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自愧不如,闻名不免有些失望:“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有啊,”闻声坐下,“后悔了随时可以回来。” “后悔个屁我后悔!”闻名顿时激动起来:“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就是来炫耀的!” “嗯,看出来了。” “老头子那儿都派人来打探过我的消息,你就一点儿不好奇我最近都干了什么?” “我知道。”闻声:“发了张专辑,卖得还算不错。” “仅仅是不错吗?我都刷新了各大音乐榜单的一周播放记录,我成功了,不用再担心回来给你打工!” 一句话听得闻声哭笑不得,他忍了忍:“所以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趁热打铁继续准备下一战,四哥说了,先拿几个奖项站稳脚跟,其他的自然会有。” “肖四是你的经纪人?” “你认识?” 闻声点点头:“听说过。” “那当然,”闻名扬了扬下巴,“他可是出了名的眼光毒辣,看我就知道此言不虚了,你听说他也不奇怪。” 闻声不置可否:“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什么建议?” “不要急着进行下一轮的创作,我不否认你的才华,但是一味用作品堆砌自己并不适合你。” 闻名倾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闻声不疑有他:“不要急着用作品证明自己,这样容易形成刻板印象。” 在没有足够知名度的前提下,过高的成绩很容易被心存嫉妒的人盯上,相比奖项,国民度和群众基础来得更有好处。 这是闻声从原本“剧情”中,闻名身败名裂的下场中总结的道理。 闻名却纠正:“不是,是前面那句。” “嗯?”闻声怔疑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闻名,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仔细考虑我的建议。” “你这人……怎么想听你说两句好话这么难?” 闻声正色:“如果你足够优秀,我当然会夸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切,”闻名轻哧一声,“搞得好像你多专业似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闻声补充,“你现在还年轻,创意和灵感对你来说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如果时间再往后推一些呢?没有阅歷,没有足够的灵感,你还能拿什么引起旁人的共鸣?” “不说点好话就算了,有你这么泼凉水的吗?” “你不要觉得时间很漫长,未来很遥远。创作和生活对你们这类人来说缺一不可,它们是相互补足的关系。 天赋不是取之不尽的,它需要合理的利用和补充,我希望你能对自己的未来有功利之外的规划。”闻声顿了顿:“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真拿音乐当作自己的事业,而不是一时的玩乐。” 闻名毫不犹豫:“我当然是认真的!” “所以我让你好好想想。” 闻声的眼睛很深邃,正经看人的时候总是专注而有神的,就像此时。 闻名的定力自然远比不上谈判桌上歷练出来的闻声,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他便有些顶不住:“说得好听,到头来还不是一句空话,好歹给点儿实质性建议啊……” 闻声还真有:“试试看出去走走。” “什么?”闻名惊愕:“搞半天你就想说这么句话?我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减少曝光搞不好直接就从大众面前消失了!你确定不是在害我?公司也绝不可能答应!” “你急什么?”闻声波澜不惊:“我说的走走并不是单纯的旅游或者进修。” 闻名蹙眉:“那是什么?” “还有一种形式,既可以保持你的曝光度,也可以给你沉下心做规划的机会。” 闻名很怀疑:“有这么好的事儿?” 闻声:“户外旅行类音乐创作节目,适合你。” “什么玩意儿?”闻名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玩法儿:“怎么个章程?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 闻声却没有多说:“嘉华最近的动作很大,有几档全新的综艺节目正在筹备,我刚才说的旅行音乐就是其中一类,你回去之后可以打听打听,具体细节我也不是很了解。” 闻名狐疑:“我都没听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我和嘉华有交集。” 闻名只当这是他从嘉华高层听来的内部消息,对真实性倒没有怀疑:“什么时候的事?还有谁知道?”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肯定有不少人都会盯着,节目的好坏先不说,就凭以往嘉华出品的大手笔,这档节目出来的反响也不会太差。闻名确实有点动心。 闻声又道:“也不是让你现在做决定,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肖四不答应就去找你们李总,我听说他很欣赏你,他总能知道什么对你才是最好。” 第47页 闻名挑眉:“你又知道?” 闻声起身:“好了,没其他事我先走了,晚点还要出差。” 闻名目送男人挺直的背影离开,直至消失在转角后。 他不是不怀疑闻声的动机,但不可否认,对于方才闻声的一番言论他是信服的,就凭这一点,他也应该去探探这档节目的虚实。 * 沈庄影视基地。 “卡!好,鹿鸣杀青!” 一声嘶哑的嗓音从扩声器里穿透,镜头之外的众人霎时像忽然活了过来。 倒在地上的年轻男人擦了擦脸上的血浆,盯着一群人消失的方向面色不虞。 “鸣哥,刚才嫂子打电话过来了。”助理一边扶他起来一边掏出一个手机。 鹿鸣收回视线:“她说什么了?” “没说啥,就让你收工回个电。” 鹿鸣拨了个电话往休息室走。 “乔乔?” “鹿鸣……呵……你今天收工这么早?” 男人听出女人微弱的气声:“你出门了?” 乔侨点点头,从收银员手里接过购物袋:“在超市呢,家里没油了,正好买点菜。”她顿了顿又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来探班?” 鹿鸣沉默了一会儿:“我杀青了。” “杀青?”乔侨很是惊讶:“不是说这次至少得三四个月吗?这才一个多月……” “来了个带资进组的女人,根本不把编剧导演放在眼里,逮着个人随手就把剧本改了。” “这么嚣张?” 鹿鸣话音里的烦闷清晰可闻:“何止嚣张?一群人围着伺候,就怕旁人不知道她身后有金主。 加戏改戏到面目全非,我都不知道最后会播出来个什么东西。” 乔侨抱着袋子走得有些艰难,但依然耐心安慰:“没关系,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你放心这种人肯定嚣张不了多久。只要咱踏踏实实拍戏,总有一天谁都不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鹿鸣任由助理给他卸妆,对乔侨的话不置可否。 乔侨知道男人有些傲气,不会这么容易放下,于是说了两句笑话,听男人的语气稍微好转才问道:“既然这样,那今晚上我做点硬菜等你回来?好好犒劳犒劳辛苦挣钱养家的孩子爸?” 听了这话,鹿鸣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你别太累了,等我回来一起做。” 乔侨自然很开心:“好!” 她还要说说自己的近况,视线忽然被突然跳入眼帘的gg牌吸引。 现在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地铁里并没有多少人,因此乔侨一眼就认出,gg牌上是那张她曾吻过无数次的脸。 到嘴的话瞬间就忘了。 “餵?乔乔?”电话里传来鹿鸣疑惑的唿唤。 乔侨很快回神:“哎,我在。刚刚进地铁呢,你说什么?”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结局。 乔侨收回视线,笑着进了车厢。 而远在新加坡的闻声也收到鹿鸣同一个剧组的消息,只不过故事的主角换了个人,还是嘉华总裁李卫国亲自打电话过来的。 “闻总啊,您看看能不能和苏小姐稍微谈谈,上次那部剧她要改就改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制作,但是这次她却看上了咱们嘉华的一部正剧,还指望明年底靠它翻身的……” 这件事闻声听说过,苏籍确实在影视圈混得不错,之前还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过过瘾,没想到还真有模有样去剧组里拍戏。 不过就一个毛病比较坏事儿,喜欢胡乱改剧本。 “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聊聊。” 闻声心里有数,计划等这趟回去找个机会敲打敲打苏籍。 没想到不等闻声联繫,他人才刚从机场出来,就见苏籍等在接机口:“闻声,这里!” 人都来了,也不可能赶她回去,索性一起上了车。 “拍戏好玩吗?”从这里回去还有一段时间车程,原本闻声是打算松开外套放松放松,余光瞥见苏籍随着他的手落在他喉间的视线,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苏籍专注地盯着他:“没有你好玩儿。” 见闻声没了动作还出声催促:“停下干嘛?继续啊,你脱你的。” 话音刚落,车子顿时有些不稳。 前排的林起:“有……有行人。” 闻声瞥了他一眼:“隔板打开。” “是!” 林起慌乱的样子落在苏籍眼里,就带了点别样的暗示,她无比自然地挽住闻声:“今天这么主动?” 不等闻声回答,她又道:“也对,路上两个小时,只说话也没什么意思,来吧。” 说完仰头闭眼,一副请君怜惜的神态。 闻声静静看了她半晌,不为所动:“为什么要胡乱改剧本?” 苏籍睁眼,略带委屈:“你还是不是男人?我都做到这份上了……” “回答我。” 苏籍深吸了口气:“算了算了,早晚将你吃进嘴里。” 闻声耐着性子,苏籍终于正经了点:“我没有乱改,我那是为了升华他们的角色,塑造更完美的人物,你是不知道,那些编剧写的故事都烂透了,一点儿意思没有。” 第48页 闻声:“没意思你还给自己加戏?给自己加就算了,连群演你也要管?” “心情好就顺手加咯,他们可感激了。毕竟在原本的剧情里……”苏籍说到一半缓了缓声:“有些人连姓名都没有。” 车外的路灯不断闪过,闻声的面色晦涩不明:“万一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苏籍理所当然:“这还用问,直接砍大纲提前完结不就行了?” 闻声追问:“砍谁的?” “当然是别人了,难不成还是我自己的?我可是未来的老闆娘哎,只要我想,演完这齣还有无数出。”许是窗外闪动的灯光有些刺眼,苏籍微微抬手挡在前额:“资本和命数一样,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嘛。难不成,你会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跟我翻脸?” 闻声避开回答:“你这样,难道不会有人说你破坏行业规则?” “规则?谁定的?”苏籍的话音里含着很明显的笑意:“制定规则的人如果还在,我或许会收敛一点儿,可是你看看你周围,有比我们更有实力的人吗?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神,所有一切都是我们说了才算。” 女人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说到最后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在辩解还是在劝服。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豆大的水珠打在坚硬的玻璃上瞬间四分五裂,本应该是绚烂的场景,车里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闻声一直没有接茬,他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而苏籍则坦坦荡荡任他打量,末了还略带俏皮地眨了眨眼。 良久,闻声终于开口,神情已经恢復平日的冷静:“不,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所以呢?”苏籍对他的答案并不是太吃惊,她撩了一把柔顺至极的捲髮,抱胸仰靠着椅背:“你要以审判者的名义……判我有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平安健康! 还有一更,六点见。 (本章掉落随机红包若干) 第30章 男配的哥哥 闻声收回视线:“你的事与我无关。” 苏籍的眼神一直在他脸上游离, 仿佛在寻找什么,即使得到的回应很冷淡也依然热切:“那什么事与你有关?怎样才能与你有关?” 闻声关了灯,忽然失去看书的兴致, 只想闭目养神。 苏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 微微凑近:“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我不拿自己做交易。” “你先听听看嘛, 又不是不给你考虑的时间。”苏籍继续道:“你不是不喜欢我乱改剧本吗?我这次就不改了怎么样?都听你的。” 闻声没有反应。 “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娶我, 这对你而言完全是不亏的买卖。” 闻声:“我会娶你,三年之后。” “哎不是……”苏籍正要解释话到嘴边忽然又改了:“不要三年后,我要你现在就娶我, 最迟年底。本来这件事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前几天爷爷还旁敲侧击问我来着。” 闻声对苏籍忽然表现出的兴趣略感疑惑, 他能够容忍苏籍突如其来的撩拨, 却不代表他愿意跟她有更深的牵扯。 无论是以前的苏籍还是现在的苏籍, 提出这样的要求都不会让人奇怪,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苏籍对他的心思。 可是闻声却不能随意拒绝,没有足够合适的理由,他绝不会做出悔婚这种事,即使这门婚事并非他所愿。 思及此,闻声睁眼:“我可以答应你。” “真的?最早能什么时候?” “只要两家没意见, 随时可以。” 苏籍眼神一亮:“那咱们今天回去就告诉爷爷这个消息,明天让我爸妈来一趟,日子很快能定下来。” “嗯。”闻声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话题上,掏出手机刷起来。 苏籍如愿以偿心情自然大好,见闻声专心回復消息便没有再打扰。 两个小时后, 车子开进闻家。 才刚进门苏籍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老头子我吃的盐比你走过路的脚都咸, 跟我比,你还是嫩了点儿!” “不玩了不玩了, 跳来跳去的没意思……”这个声音显然是闻名。 “爷爷,我们回来了。”苏籍出声,见到闻名还有些惊讶:“你竟然还会下棋?” 闻名拍了拍手:“我会的可多了,你要不再问问其他的?” 闻声进来后也过来和闻世林说话,见闻名不耐烦,自然接替他的位置继续桌上的局。 苏籍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听你哥说你最近很忙?” 闻名捞起苹果啃了一口,有些含煳不清:“我跟你很熟吗?回自己家凭什么还得告诉你?” 这话引得闻世林不满:“臭小子怎么说话的?籍丫头是你未来嫂子。” “嫂子还是等进门了再叫吧。”闻名不以为意。 “哎你这臭脾气……” 闻世林说着又要来敲他,被苏籍眼疾手快拦下:“爷爷,闻名说得没错,叫嫂子还得名正言顺,不过也不会太久了。” 第49页 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闻声。 闻世林一下懂了:“你是说……” 他向闻声确认:“你小子说句话啊,终于知道籍丫头的好了?” 闻声专心棋局:“您要是没意见,挑个日子定下来吧。” “哈哈!好啊!”闻世林看了看苏籍又看了看闻声,不禁开怀大笑,连棋都不下了起身往休闲区走:“我去给亲家打个电话,这事儿不能我一个人高兴!” 苏籍:“我陪您一起。” 眨眼棋桌旁就只有兄弟两人。 闻名嚼了嚼嘴里的苹果,神色显然有些懵:“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老头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闻声一边收拾桌面一边解释:“有喜事他当然高兴。” “什么喜事?” 闻声反问:“你说呢?” 闻名远远望了眼沙发上对着电话热情异常的闻世林,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变得不可置信:“你要结婚了?” 闻声随口回应:“迟早的事,不是吗?” “闻声!”闻名语气不善:“我之前警告你的话你都当我放屁呢是吧?苏籍这女人不是什么善茬,你之前都还信誓旦旦保证不会被她迷惑,这才过了多久? 人家的智商是头决定的,你的智商是龟·头决定的吗?啊!” 闻名丝毫不给闻声面子,什么粗鲁的字眼都往外蹦,显然是气急了。 兄弟俩说话的动静有些大,引得闻世林往这儿望了一眼,闻名有所顾忌,索性拉着闻声去楼上找了个清净的地方说话。 “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这门亲事我不答应!”闻名态度很坚决。 “你担心苏籍会欺负你?”闻声问:“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她绝不可能……” “我用得着你操心吗?有这心思不如担心自己的狗命吧!”闻名实在忍不住。 闻声蹙眉:“我一直很疑惑,你为什么偏偏和苏籍这么不对付?你们明明没有前怨,我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你们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 说到这个闻名略显不耐:“总而言之我就是不喜欢她,这种女人看面相就知道不简单,跟她结婚小心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 闻名烦躁地薅了把头:“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我答应,我答应去参加那什么综艺节目,行吗?只要你和苏籍解除婚约。” “这是两码事。” “我要做什么你才肯相信我?你说,我二话不说现在就去!” 闻声默了片刻,试图解释:“解除婚约并不是一句话的事情,牵涉到两家众多利益,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 “利益利益利益!”闻名勐然暴躁,揪着闻声的衣领低吼:“闻声你他妈就不能为自己想一想?你是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吗,真当自己的程序里只有赚钱两个字?” 闻声一时不察,真被他扯得趔趄了半步,他先是有片刻的惊愕,反应过来很快沉脸:“闻名,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去他妈的态度!老子就问你一句话,这婚能不能不结?”闻名低吼。 闻声并未退缩,一把扯回自己的衣领:“你需要冷静。” 嘭—— 闻名一拳砸在闻声身后的墙面:“全当老子自作多情,管你是死是活都跟老子没关系!” “闻名。”闻声试图叫住他,前头的闻名却丝毫没有反应,踹门的声音连楼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听见动静上来,是苏籍:“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 闻声实话实说:“他不同意,结婚的事还得再缓缓。” 苏籍狐疑地看了一眼的房门:“你该不会真听他的?” “我是他哥,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 “那我呢?我就不值得你考虑?” 闻声:“他说的对,我不能只看见利益看不见人情,你或许很重要,但这一次我选人情。” “闻声,你知道我不是在问你这个!”苏籍眉心紧皱,想到什么顿时面色有些不虞:“你利用我?答应结婚一开始就是为了刺激他?” 闻声理了理胸襟:“随你怎么想。” 苏籍咬牙切齿:“你出尔反尔。” 闻声面色如常:“这种事你恐怕也没少做。” “你就不怕我……” “怕什么?”闻声打断:“怕你用改剧本的事威胁我?” 苏籍等着闻声的下文,他却没有说出她想听的话:“我才是老闆,这戏改不改怎么改,都是我说了算,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闻声说这话的时候极为平静,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强调自己作为投资者的特权。 两人僵持片刻,苏籍收回视线的时候情绪也平復下来:“不就是正经演戏吗?谁还不行?” 她顿了顿:“我可以答应解除婚约,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的东西你不能抢,人也是。” 第50页 “谁?”闻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苏籍一字一顿:“鹿鸣。” 还不等闻声回应,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闻名拖着行李箱一脸气愤地走出来。 路过闻声身旁时嫌他挡路,闻声不躲不闪两人撞了个结实。 这一幕恰好被刚上楼的闻世林看见,他忍不住呵斥:“你这是又要干什么去?你哥这么个大活人不知道避一避?一天到晚惹三惹四……” 话没说完,闻名已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旁刮过,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这态度闻世林还能忍?他下意识想叫人拦住闻名,苏籍忽然开口,赶在他前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拦住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闻世林顺气:“爷爷您别生气,闻名还小不懂事也情有可原。” 闻世林:“他还小?闻声十二岁都比他二十二省心!” 苏籍看见闻声跟着下楼,略显紧张地催促闻名:“闻名,你给你哥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兄弟俩何必见面就像仇人似的?就当是为了钱。 你看,你妈当年带着你离开好歹还拿了两千万,拉扯你长大才能不愁吃不愁穿。你哥一把年纪也没个正经继承人,你脑子就不能拐拐弯?也没要你多喜欢他,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啊。” 苏籍看似在为闻名说话,实则挑拨了一把兄弟俩之间的关系,还当着闻世林的面戳开闻家的隐痛。 闻世林本就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听苏籍这么一说顿时以为兄弟俩之间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多半还是闻名开的头。 闻声没想到苏籍的报復来得这么快,他转身澄清:“爷爷您别误会,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 不等他说完,闻世林便杵了杵手里的拐杖:“你别替他说话!这臭小子的性子我还不清楚?谁都欠他的!” “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闻名你要是还想要这个姓现在就跟你哥道歉,如果不想要我也不会拦你,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你死在外头,跟我闻世林没有半分钱关系!”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熟悉,闻声猜到以闻名的暴脾气,搞不好又会和上一次同样的结果,负气离家然后受人挑拨,最终依然逃不过悲剧的下场…… 不行!绝对不可以! 这念头一闪而过,闻声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拳头已经朝着闻名打了过去。 “你以为我稀罕……呃!”闻名猝不及防下颌被砸个正着,晃身退了两步,一张嘴先吐了口血:“闻声你他妈……” “跟我走。”闻声揪着他的衣领一把拎起来就往门外拽,走了两步还不忘跟身后的闻世林解释:“我去揍他一顿,谁也不许跟过来!” 说完兄弟俩很快消失在门外,紧接着院子里闪过两道车灯,眨眼就彻底没了踪影。 楼上的闻世林和苏籍面面相觑,一时间脸上都有些愕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任务完成,不用吃shi了,我真的不行了,我得缓缓(倒地) 第31章 男配的哥哥 “你想干嘛?找个荒郊野岭埋了我?” 车门被锁得死死的, 闻名想逃也逃不了,闻声在开车,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生气吗?”闻声瞥了一眼他的嘴角。 “你说气不气?换我对着你英俊的下巴来上一拳你说你气不气?”闻名撸袖:“要不是看你在开车, 我早一拳捶爆你狗头!” 闻声指了指他身前:“那儿有药, 自己抹。” “你早计划好了今天打我是吧, 谁车上放着这玩意儿?” 闻名骂归骂, 还是抽出棉签老老实实对着镜子自己上药:“都肿了,真他妈硬。” 闻声解释:“刚才是我没忍住,不过也没有其他办法。” 闻名以为闻声说的是没有其他办法教训他:“情之所至, 说打就打了是吧?你还挺有理?” “我如果不把你带走, 你想想你会说出什么话来?爷爷又会有什么反应?” 闻名显得有些心虚, 嘟嘟囔囔:“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可别忘了我们十分钟前已经绝交了。” 闻声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视线这次在他脸上停留得久了一些。 闻名:“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在想, 我已经猜到那个叫乔侨的女人,为什么会和你分手。” 闻名手上微抖,嘶叫了一声:“你他妈能不能别跟个探照灯似的调查我?” 闻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胡乱收拾干净,闻名小声嘀咕:“你别调查我了, 留点隐私行不行?” 闻声没有回答:“苏籍已经答应解除婚约。” “这关我什么事?” 闻声继续道:“我想了想,你说的话有点道理。每个人都有做选择的权利,我不是机器,脑子里除了赚钱还有其他指令。” 闻名听见这话似乎有些吃惊,他奇怪地看了一眼闻声:“你还能听进去人话呢?我还以为你就一根筋。” “只不过不能急于一时, 后续还有一些利……”闻声说到一半忽然改口:“两家都涉足的生意要分割。” 第51页 闻名不太信:“哪儿有这么复杂?平时看你不挺神气的吗?不就一个苏家用得着这么麻烦?你该不会是因为捨不得那女人, 找个藉口搪塞我吧?” “我说的实话。”闻声说完就没再开口,车里一时间陷入安静。 闻名看着车灯两旁飞速后退的林木, 忽然道:“现在去哪儿?” 闻声:“回市区的公寓。” “我说我死过一次你信吗?” 陡转的话题让闻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闻名有些躲闪,“我做了个梦,在梦里被苏籍害死了。没错这就是我一直针对她的理由,你肯定觉得我有病,反正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你爱骂就骂吧。” 他嘴里说着自暴自弃的话,眼神却不受控制往驾驶座瞟。 闻声的反应并不如闻名意料中的气愤,他专注在路况上:“无论是梦境还是事实,我都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他说的是“再次”而不是“真的”,事实上已经表现出对闻名的信任,他没有怀疑,他是真的以哥哥的身份在做出承诺,平静而理所当然。 闻名因为这番话陷入怔愣,盯着闻声的侧脸许久没有言语。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陌生的情绪,他形容不来。 这感觉,就好像一间空了许久的房子,忽然被光亮填满了,能看见却摸不着。 他吸了吸鼻子,重新躺回座椅:“空话谁不会说?真到那时候你指不定选谁呢!” 闻声也没有再解释,仿佛说起这个话题真的只是闻名一时兴起,转眼抛到脑后。 * 很快就到了年底,经过半年的奋斗闻名已经小有名气,他如约参加了那档旅行音乐创作节目,前两期已经顺利播出。 闻名本来就是国外长大,独立惯了,在陌生的国家旅行,他游刃有余。用街头公演的方式让大家认识自己,无论是主题改编还是即兴solo,每一次他都能带给观众惊喜。 节目的收视率很好,嘉华的运转也逐渐顺畅。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苏籍和鹿鸣。 那部被苏籍胡乱改编的电视剧播出后竟然大获成功,闻声知道这是因为后来苏籍又找人补拍过。现在这两人又在同一个剧组,俨然有成为嘉华一哥一姐的势头。 闻声信守承诺,没有插手他们的事,当然婚约也正式解除了。因为是公开解除,这件事还一度在网上引发热议,只是最后被闻声压下来。 除夕当晚,闻家的餐桌上依然只有闻声和闻世林两个人。闻世林杵着拐杖,时不时抬眼看一看门口,将开餐的时间压了又压。 “爷爷,已经快九点……” 闻声话没说完,就被闻世林一嗓子吼断:“催什么催?这才几点就吃饭?你饿了你先吃,我再坐会儿。” 他不上桌闻声怎么敢自己吃自己的,只能陪在一旁看电视。 闻名上一期的节目闻声还没看,随手就调了出来,本来只是打发时间,没想到看着看着竟然忘了时间。 闻世林一脸迷惑:“这这这唱的些什么乱七八糟?” 闻声解释:“闻名上个月的新单曲,《假如可以重活一次》,说的是如果他能有第二次生命,会做些什么。” 闻世林:“他怎么说?” 闻声:“作曲,唱歌。” 闻世林:“出息!” 闻声补充:“还有热爱生活。” 闻世林轻哼:“这还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闻世林:“这些人还挺捧场?” “是有不少人喜欢他。” 又过了一会儿,闻世林小声:“听着是还行……” 这话闻声没怎么听清,不过不等他问清楚,就被身后忽然响起的一道突兀男声打断思绪—— “哟,看我节目呢?” 不是闻名是谁? 他推着行李箱,没有戴墨镜,只简单的系了一条灰色围巾,看着比之前稳重不少。 闻声对他的突然出现并不吃惊,倒是闻世林反应比较大:“谁谁谁看你节目?我那是等着开餐没事干陪你哥看会儿。” 说着还有模有样去问厨房:“阿忠啊,菜好了没有我还等着吃饭呢?” 闻声目送他三两步消失在餐厅转角,回头向闻名解释:“爷爷等了你大半晚上,现在总算是可以吃点热菜了。” “谁等他了谁等?我才没等!”餐厅传来一声怒吼。 闻声哭笑不得:“去洗个手,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闻名耸了耸肩。 饭桌上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谁都没提之前闻名离家出走的事,闻名甚至还给两人带了礼物: “这些木工是我跟当地人一起做的,本来没打算带回来,转头一想我付了钱的不要白不要,就带回来玩玩看咯,多了两个,你们要不要?”当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 闻名从箱子里翻出两个迷你版的人偶,无论是雕刻细节还是上色水平都看得出下了心思,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礼服坐在钢琴前神色迷醉,另一个白髮人偶则挥着拐杖在打高尔夫。 很显然,两个人偶是照着闻声和闻世林做的,神韵颇为逼真,只是都做着本人不太可能做的事。 第52页 闻世林越看眉心越紧:“你说你用点心思没有?这个年纪的老头还打高尔夫?手里拎着什么玩意儿?” 闻名解释:“拐杖。” “胡闹!”闻世林喝了一句,但是很快心思又回到手上:“下次整个钓鱼的,这不好看。” 闻声伸手讨要:“我也觉得怪丢人的,那要不丢了吧!” 闻世林眼疾手快将人偶揣回兜里,装作没听见赶紧探身去扒拉闻声手里的那个:“你的没我好,我那个,啧,看着多精神!” 闻声:“……”好话歹话都叫人你一人说了。 闻世林又拿起转了转,看着看着思绪忽然有些飘远:“太快了,时间太快了……上次见你坐在琴架前,还是……十二年前?” 闻声想了想,还真想起来:“毕业晚会,您亲自给我授的帽。” “啧啧……”闻世林又摇摇头,眼角微微泛起湿润:“老了……累了,你们聊我先去休息。” 伤感来得猝不及防,闻世林平时看着硬朗结实的背影,此时竟然染上了不可忽视的疲态。 闻世林上楼后闻声许久没有说话,他盯着手里的人偶,眉宇间瀰漫着淡淡的悠远。 闻名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你还真懂音乐?” 闻声回神:“必修课。” “这么说倒是错怪你了?” 收回人偶,闻声喝了一口酒:“学着玩儿,跟你们专业的没法儿比。” 闻名被他说得有些不自在:“得了吧,都毕业晚会风云人物了还说这种鬼话。得过奖吗?” “是有几个。”闻声继续喝汤。 闻名眼底涌上一丝兴味:“看看?” “吃饱了再说。”闻声指了指他碗里剩下的大半碗饭。 闻名意外没抬槓,规规矩矩吃得一粒不剩,在闻声放下筷子的下一秒也捞起餐巾擦了擦嘴:“走,带路!” 闻声一不想扫兴,二拗不过他,只能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日更就不错了(点菸) …… 不过鑑于拜年取消了,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的,后天吧(握拳) 第32章 男配的哥哥 “不上楼吗?”闻名看闻声转头往一楼健身房的方向去, 疑惑道。 “陈列室在一楼。” “哟,还有专门的陈列室呢?”闻名嘘了一声。 也不见闻声如何炫耀,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门后侧身让闻名先过:“灯在左手边。” “搞得还挺神秘。” 说话间闻名已经打开灯, 下一瞬间整个注意力都被房间里琳琅满目的奖章证书吸引, 也是这一瞬间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间面积不大, 只有差不多五十平, 却被柜子和展示架排得满满的,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拥挤,然后才是震撼。 “这……这都是你得的?”闻名竟然结巴了。 闻声点点头, 随手揭开右侧立柜上遮盖的红布, 柜子里的奖盃尤其整齐光亮:“这些都是钢琴的, 还有些证书放不下都在那儿。” 他指了指正对门口的墙, 那儿展示着一整面各种边框的证书, 多是英文书写。 “这得有上百场吧?没看出来你竟然还多才多艺?”闻名早就按捺不住, 拿着奖盃左看看右看看:“琴棋书画奥数竞答就没有你不会的咯?” “小时候学东西快,现在大都不记得了。” 闻名可不信:“我怎么听老头说你过目不忘?”话刚出口他又解释:“你别误会啊,可不是我主动问的,是下棋的时候他非得念叨,烦得很。” 闻声轻笑了一声, 不明显,却让闻名心头微舒,轻嘲:“小时候肯定没少被同学排挤?” 闻声也在打量,应得有些漫不经心:“恰恰相反,我人缘还挺好。” 闻名嘁道:“是财缘挺好吧?” 闻声没再接茬。 墙上有个证书略显不同, 吸引了闻名的注意, 认真读了读,竟然发现这是国际李斯特钢琴大赛金奖证书。 闻名这回是真有些吃惊:“你还是个学院派?”说完自己都觉得不相信:“不对, 我记得你学的是金融,半路出家怎么可能拿得到这种级别的奖项?” 闻声应该是看够了,将红布慢慢盖回去:“运气好而已。” 整理好后拍了拍手:“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要想继续看多待会儿也行,我还有工作就先上去了。” 闻名此时的眼神颇为怪异,闻声有些看不懂:“怎么了?” “你明明有天赋,参加这么多比赛说明你其实很喜欢,为什么要放弃?”闻名没头没脑地问。 闻声因此愕然了一瞬,很快恢復自然:“因为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在等着。” “有什么比梦想还重要?” “责任。”闻声想也没想。 闻名没有再追问,闻声说出这个答案其实他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真当他看见闻声用一种毫无波动的语调说出这个答案时,他依然感受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压抑,还有酸涩。 第53页 他很想问,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试试取下头上的套子? 可他终究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闻声总能找出另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直到他无话可说为止。 “还是做弟弟好。”他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下意识否认:“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闻声压根就没听清闻名说了什么,他看了眼时间:“早点休息,明天还得陪爷爷应客。” “等等!”闻名叫住他。 “还有事?” “我……”闻名有些犹豫:“下个周末你有空没?” “怎么了?遇上什么麻烦?”闻声收回搭在门上的手。 “也不是麻烦,”闻名吞吞吐吐,“马上就最后一期街头公演嘛……每个人都得请几个人组自己的乐队,如果你恰好有时间又……” 闻名说得委婉闻声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说的是你那个综艺节目?你让我加入你的乐队公演?” “也不是加入……”闻名摸了摸脖子:“就刚好差个钢伴嘛不是……” 闻声没有马上给回答,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明天一早就得出差,原定下周日回来,时间上应该来不及,我很高兴你邀请我,如果行程结束你们还没有收工,我会尽量赶过来捧场。” 这番解释一出口闻名的脸色就黑了许多:“你刚才不还说明天陪老头应客?大年初一出的哪门子差? 闻名越说越气:“不去就不去嘛,直说不就行了还非得找这种拙劣的藉口?” “这不是藉口,确实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随你随你!你不去正好找别人,谁还不认识几个弹琴的?”闻名不耐烦摆摆手,转头自己先摔门而去。 闻声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动作。 * 第二天早上吃饭,餐桌上确实没有闻声的身影。 他旁敲侧击:“哎那个闻声呢?” 闻世林咽了咽:“他出差了,昨天没跟你说?”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还真走了。 闻世林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你说你对闻声能不能上点心?他是你哥,如今这世上还有比他跟你更亲的人? 他对你是事无巨细凡事亲自过问,你再看看你,昨天跟你说的话今天就忘了,这对他公平吗?你哥他欠你的?” “我就说了两句话……”闻名不知道老头一大早又发什么脾气,一口饭咽也不是嚼也不是,愣了半天。 “看你小子不开窍的脸我就来气!”闻世林还没结束:“老头子我今年都八十四了,黄土马上就盖头顶上,也不指望你能孝敬我什么,就盼着啊,你们兄弟俩和和睦睦的,也好有个照应。” 闻世林说完平復了会儿,又接着吃起来,显然不指望这番话能让闻名有立竿见影的转变。 没想到的是,闻名竟然没顶嘴,甚至给闻世林夹了一筷子菜:“过年呢,一大早说这些丧气话,我可不爱听。” 闻世林纳罕地瞟了他一眼,倒真没继续怼。 闻名又问:“闻声……” “嗯?” 闻名立刻改口:“我,我哥他最近忙什么呢?”前头两个字他说得极快,不仔细听不着。 “哼,”闻世林先是哼了一声,“还不是你小子造的?为了搅乱你哥的婚事要死要活,你真当人苏家是那些小门小户说拜拜就拜拜?” 闻名心想我那是为他好,辩解:“难道不是?” “你这榆木脑袋里还真是什么都没有,”闻世林嘆了口气,“婚约是解除了,面子虽然还在里子却没剩多少,这两个月苏家干了不少撤资调人的缺德事儿,你哥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累够呛,何况他还没有?” 闻名怀疑:“有这么严重吗?” “要不然他今天为什么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得走?” 闻名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昨晚上自己对闻声的质问,临走前的暴摔,也不知道闻声当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反正他现在是挺不好受的,甚至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闻世林见闻名在神游以为他又没当回事,恨铁不成钢:“就知道你小子油盐不进,吃饭吃饭!” 这回再没有多话,闻名也有些沉默。 晚些时候家里来客,闻名也都挨个儿认了,态度算不得多好,终归没有丢脸。闻世林开始还有些担忧,后来见闻名还知道叫人也就彻底放下心。 还能听进人话,看来以后得多骂骂。 闻名当然不晓得老头心里的这番动静,送走车子之后回到屋里,就见闻世林一脸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怎么了?没哪儿出错吧?”闻名有点忐忑。 “和长辈同桌吃饭,他们说吃你才能动,他们不吃了你不要多吃。吃相也有讲究,一桌的人看着你风捲残云,”闻世林拍了拍自己的脸,“我都替你臊得慌。” 闻名无辜:“不是你让我多吃点?” 闻世林:“我是让他们不要拘谨,你倒好,吃完就跑!” 第54页 闻名:“不是你让我带人小孩儿外边逛逛?” 闻世林:“我让你去,不是让你立刻就去,你做错事还有理了?” “……”闻名算是知道了,这老头就是找茬的,越吵越来劲,干脆投降:“行,您说的对,都是我的错,我现在要狠狠地惩罚我自己,罚我一整个晚上都不准下楼。”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闻世林气结:“气死我这臭小子!” 闻名回到房间彻底把楼下的事儿忘了个干净,趴在床上刷手机不知道多惬意。 他现在人气渐长,工作安排自然也很满,忙里偷闲玩会儿游戏的时间都不多,更何况现在这样有吃有喝光顾着玩乐的少爷日子? 趁着还没开工,得好好享受享受。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昨晚上自己那副欠揍德行猝不及防又出现在脑海,闻名顿时没了兴致,丢了手机望着天花板出神。 没过一会儿忽然听见震动声,闻名接过,是肖四的电话:“餵?四哥?” 他以为是拜年呢,结果居然还是工作,肖四问他下周公演的嘉宾想邀请谁,他那边有几个建议,都是同公司的艺人。 既然是同事,奶他们一口也无所谓,就是有一点闻名格外要求:“你帮我跟节目组联繫,到时候弄一架钢琴过来。” 肖四不解:“你不是只要键盘吗?钢琴那么大个傢伙也不方便。” 闻名:“你先弄过来,反正有用处!” 见他坚持,肖四也就答应了,只当他是又要玩什么花样,哪儿有拒绝的道理。 挂断之前闻名还不忘交代:“弄架好点儿的,牌子要是不好听我能当场给它砸了!” “知道知道!就你事儿多!”肖四不耐率先挂断。 另一头的闻名却并未有丝毫不虞,反而如释负重般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闻名:脸好疼啊 第33章 男配的哥哥 转眼就到了周日, 最后一期节目的录制地点在纽西兰,就在惠灵顿市政广场的喷泉附近。 适逢周末又是疏朗无云的夜晚,广场上休闲的市民和旅客非常多。 红色的地砖, 黄色的灯光将市政厅和美术馆的的建筑烘托得十分温暖, 不过此时行人的注意大都不在景色上, 而是三三两两徘徊在喷泉附近的舞台边。 台上放了不少音箱乐器, 还有一辆泛着亮丽漆光的黑色钢琴,台下则架着一圈摄像机,显然是有什么节目正在录制。 不少人干脆停下脚步, 猜测着节目方今晚会带来怎样的街头音乐会。 只是等了很久也没看见有人上台, 有的游客甚至忍不住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打听音乐会的开始时间。 工作人员解释, 这场公演的时间是七点, 半个小时前就应该开始, 只是因为设备原因推迟到现在。 舞台外围一处长椅上, 有两个人在争论。 “你说的问题都解决了,可以开始了?”叉腰的是肖四。 “钢琴呢?也一起检查过了?”长椅上的人收回手机,顺势将手插进了兜里。 “检查了!都好好的!”肖四问:“我说你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节目组的人来来回回被你折腾几次了你说?以后不想再合作了是吧?” “确保万无一失嘛。”闻名理所当然。 “好,我说不过你。”肖四点点头:“这是最后一次,完了立刻给我上台!” “嗯。”闻名又看了一眼手机。 “那你动一动啊, 不用提前准备的?” “再等等,再等五分钟。”闻名并不是玩笑的语气,他是认真在跟肖四商量。 对上这样一张脸,肖四真的是气不起来,他嘆了一口气, 转身走了。心里想着果然是年轻气盛, 犟起来着实让人头疼。 他都做好了跟节目组再找个藉口拖一拖的准备,没想到五分钟一过, 闻名竟然真的回来了。 “开始?” “不等了。” “?”这话一出口肖四才晓得,原来他刚才一直在等人。 可是等谁呢?乐队的人都来齐了。 肖四的视线扫过台上那架空着的钢琴,脑子里冒出一个疑惑:难道这琴不是他弄来给自己造的? 这个念头很快就得到了印证,整个音乐会的过程中,闻名一次用到钢琴的时候也没有,但看他演唱得动情,肖四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忘了。 眼看快到最后一个曲目,闻名还只是在跟keyboard较劲,肖四不禁有些着急。 正犹豫是不是应该上去提个醒,就见闻名忽然停了下来。 他先是往人群的某个地方望了几眼,然后示意乐队暂停,自己拿着话筒站起来。 闻名接下来说的话解开了肖四持续大半个晚上的疑惑:“大家一定很好奇,演出过半为什么这架钢琴一直没有人弹奏。” 众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很疑惑,也确实很好奇。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闻名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后排的某个角落,有摄影师察觉这番变化,很快将镜头转向闻名的视线焦点。 镜头里前几个人都是金髮褐眼的当地人,如此一来,衬得最后一排那个黑眸黑髮西装革履的男人格外打眼。只是因为角度的原因,并不能完全看清男人的脸。 第55页 摄影师的直觉告诉他,闻名等的就是这个男人。 “他之前因为行程紧张拒绝了我的邀请,但是现在,他来了。”闻名继续道:“我想当着大家的面再问他一次,哥,我有这个荣幸邀你替我伴奏吗?” 这是闻名第一次叫闻声哥,没有人逼迫,不是别有用心,还是当着如此多熟人陌生人的面。 他脸上的期待丝毫没有掩饰,就好像一个饱受排挤的孩子,在等来自己的家长后,郑重地、骄傲地向大家炫耀:看,这是我哥,现在他来了。 人群不自觉顺着闻名的视线让出一条路,视线的尽头站着一个和闻名同样让人惊艷的男人。 尽管男人眉宇间有些微不可忽视的疲惫,可是他上翘的嘴角却明明白白在告诉众人,他心情很好。 “欢迎!”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欢唿声和掌声。 闻名的视线一直落在闻声脸上,他看见闻声眼底的笑意,也看见他的犹豫,他最终看见闻声向他走来。 “不是只说让我来看?怎么还有这个环节?我一点准备也没有。”闻声走近,用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问闻名。 “我都替你准备好了。”闻名笑着捶了一把他的肩膀,向身后的架子鼓手点了点头。 很快那人就翻出一本乐谱,稳稳噹噹摆在谱架上。 都做到这份上了,闻声再没有拒绝的道理,但他还是接过闻名手里的话筒,给大家打了个预防针:“我不是专业琴手,十多年没有碰过钢琴,待会儿要是出了丑,大家就当没听见,鼓掌就行了。” “好!”“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众人纷纷鼓励。 闻声坐下,先是熟悉了一番琴谱,然后试了几个音,觉得情绪平復下来才向闻名点了点头。 曲子闻声并不陌生,就是闻名首张专辑人气最高的《what‘s the hell you want》,刚发售那阵子他经常听,说熟悉至极也不为过。 果然,第一个音符才刚流泻出来,剩下的部分就成了顺理成章,到了后来闻声甚至已经用不着乐谱。 舞台前方的闻名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将视线重新放回观众身上。他唱得更加投入,到了曲终依然意犹未尽。 围观的人群也在结束后陷入静默,隔了很久才开始鼓掌,一阵接着一阵,久久未停。 “谢谢……”闻名擦了擦眼角,开始转着圈鞠躬:“今天的公演到此结束,你们的每一次掌声都对我和我哥意义非凡,我会永远记住今天这个日子,谢谢……非常感谢。” 觉得意犹未尽的不止闻名一个人,台下有个人忽然出声:“再来一曲怎么样?” 此举一出,不少人都纷纷响应。 闻名下意识看了一眼闻声,视线触及他衣摆上的褶皱,转身笑着拒绝:“下次有机会我会再来这里给大家表演,但是今天已经不早了,我哥刚刚结束工作特意赶过来,他现在需要休……” “可以。”身后熟悉的男声忽然打断。 “什么?你确定?”闻名确认道。 “嗯,”闻声点点头,“我想再弹一首。” “哪首?要我和音吗?” “不要,什么都不要。”闻声说完这话就正身起势,仿佛在等着闻名的指示。 闻名会意,向众人介绍:“我哥说他有一首特别的曲子想送给大家,当作临别的赠礼。” 等掌声再次平静,舒缓的乐符逐渐从琴键上流出。 闻名对这个旋律很陌生,却意外发现台下的众人神色有些微妙,甚至有不少人跟着小声唱出来。 曲子不长,很快这场大合唱就落下帷幕。可是直到收工回到酒店,闻名心里的好奇都还没有平復,他问闻声:“最后那首究竟是什么歌?也不像古典乐,倒是有点像民谣。” 闻声解释:“纽西兰国歌。” “啊……”闻名恍然大悟:“难怪是这种反应。” 闻声没有吃晚饭,慢条斯理地吃着刚才送过来的餐点。闻名点了点头也没有找到新话题,空气的片刻宁静让他感觉到些微尴尬。 准确的说,尴尬的只有闻名一个人。 见闻名盯着电视的视线时不时瞟向自己,闻声问:“你真的不吃点?” “不用不用,”闻名忙不迭摇头,然后状若随意转移话题:“刚才在音乐会上说的话呢,都是气氛使然,你要是因此误会我什么就不好了,比如这个称唿啊……” “嗯,我知道。”闻声没有抬头:“情之所至。” 闻名差点被空气噎死:“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我就不明白了,你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怎么老喜欢干些睚眦必报的事儿?” 这话不是他之前用来怼闻声的吗? “反了。”闻声:“我是睚眦必报,只是看起来一本正经。” 闻名:“……”没见过说实话还能说得这么欠揍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闻名决定不跟此人计较。 “明天。” 第56页 “一起?” “嗯,正好有点事要去一趟嘉华。” 闻名蹙眉:“你去嘉华干什么?” “谈生意。”实际上是参加嘉华的股东大会,说是谈生意也不算说谎。闻声说完这话特意停了停,果然没觉得嗓子不舒服。 闻名没有多问,问了也大概率和他无关,只是他想起一个事儿,出声提醒:“哎对了闻声……” “叫哥。” “闻……” “叫哥。”闻声不容置喙。 “……”闻名认怂:“哥。” “嗯,继续说。” “……”闻名品了品,没品出多少别扭也就继续道:“苏籍还在嘉华,她这段时间风头正盛,你要是碰见她记得躲远点儿。” “嗯,还有吗?” “没,没了。” “我知道了。”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闻名收回视线,背着闻声小声嘀咕:“话题终结者就不配拥有兄弟情……” “你说什么?” “……” 两天后,闻声如约来到嘉华,是李卫国亲自下来接的。 在大厅里正巧遇上离开的闻名,李卫国远远看见就招唿他过来说话:“闻名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闻氏的董事长闻声先生,对我们嘉华可有知遇之恩,下次有机会带你去上门拜访,涨涨见识。” 说完又转向闻声:“他叫闻名,是咱们嘉华娱乐如今的顶樑柱子,音乐才子。”一脸与有荣焉。 闻名戏还挺足,态度端正主动伸手:“久仰闻先生大名,可巧我也姓闻,说不得早几百年跟您还是一家的。” 李卫国眼皮一跳:“闻总,年轻人不懂事,说话有些随意您别当真。” 边说还边用眼神警告闻名,他的本意是带闻名认识认识闻声,混个脸熟,可不是用来瞎套近乎败好感的。 但是没想到,闻声的反应完全出乎李卫国意料。 只见闻声略微停顿了一瞬,然后伸出手全了闻名的面子:“你这么说就生分了。” 闻名:“客气客气。” 两人一触即分,很快闻名就告辞离开,留下李卫国一脸迷惑目送了他一路。 闻声提醒:“走吧,电梯来了。” “哦,好。”李卫国才刚回过神,又被旁边电梯的开门声吸引了视线。 先钻出来的是几声温和爽朗的笑声,然后才陆陆续续出来四五个穿着正式的男女,走在最后的是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笑声就是他发出的。 中年男人个子不矮,前头又有人挡着,因此走了两步闻声才发现那人身侧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衣着光鲜肩阔腿长的年轻男人。 中年男人正说到兴头上,激动地拍了拍年轻男人的肩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声总觉得那年轻男人的笑容有些勉强。 李卫国一直按着电梯门,见闻声很久没有动静便提醒道:“闻总,您先请。” 闻声收回视线:“好。”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大厅的笑闹声也顿时被隔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加更*2,晚上9点和12点,开心吗? 言而有信,mua! 第34章 男配的哥哥 闻声先开口:“刚才那行人什么来头?” “啊, 是刚拿了国际大奖的陈谦生导演,”李卫国似乎知道他有此一问:“旁边的年轻人是咱们嘉华最近力捧的小生,叫鹿鸣。” “谈合作?” “没错, 这不看咱们东山再起不差钱吗?当然, 这次的新片能请到陈导也是荣幸。说起来还多亏了苏小姐在其中牵线。” 闻声侧眼:“鹿鸣是她介绍给陈谦生的?” “没错。”李卫国有所顾忌, 他可没忘眼前的这尊大佛年前才和苏家解除婚约。 闻声看出他的犹豫:“有什么话直说。” “那我就不隐瞒了, ”李卫国,“我也是听人说的,这半年来苏小姐似乎和这个鹿鸣走得很近, 本来公司给他俩的资源就不少, 再加上苏小姐的人脉, 鹿鸣如今的事业算是如日中天, 都在说……他们俩私下有联繫。” 李卫国这话着实委婉, 苏闻两家解除婚约, 他心里怀疑和这个鹿鸣有关系,可他也不能直说啊,那得多大一顶绿帽子扣在闻声头上? 只是没想到,闻声竟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和鹿鸣没关系,他早就结婚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李卫国话音刚落, 电梯门恰巧打开。闻声边走边说:“给陈谦生的预算是多少?” “五亿。” 闻声:“十亿,给他十亿。” 李卫国略显惊诧:“以国内科幻电影的行情来看,五亿已经是顶配,再往上回本的风险也就大了。”他以为闻声不懂行情。 岂料闻声却道:“这笔钱我就没打算收回来。” “嗯?” “什么时候开拍?” “再……再过三个月。” 第57页 “开拍了给我消息,找个机会去片场看看。” 李卫国是越发不懂:“您要去片场?” 没等到回答, 闻声人已经进了会议室, 人多眼杂的李卫国也没机会再问。 很快三个月就过去,这段时间无论是闻名还是闻声都过得十分安稳。 闻名的那档综艺节目在上周迎来收官, 这档节目在过去的几个月堪称流量收割机,最后这一期甚至以超乎所有人意料的姿态火出了圈! 原因当然不止一方面,所有嘉宾的单场街头公演都才华横溢,再加上这段时间闻名日益积累的群众基础,节目没有开播就引得微博上一片哀嚎。 威胁节目组不要收官的,捨不得节目mc就此分别的,为了看闻名认真营业的…… 各种理由层出不穷。 节目播出的收视峰值自然是在闻名的那场公演,也是在这场秀播出结束后,一个略显奇怪的话题悄无声息被刷上热搜,然后以每十分钟三位以上的速度窜至榜首,最后竟然直接涨成了“爆”! 这个话题就是 #闻名的哥哥# 。 节目组把公演那天,闻声突然出现的画面一帧没剪地全放进了节目正片,从一开始颇有些戏剧性的出场,到最后引起观众集体热情的大合唱,一秒不少。 话题下面带了各种动图和视频cut,几乎每一个发博的人都有同一个观点—— 闻名的哥哥是什么绝世神仙! 有沉迷闻声的美色无法自拔的: “闻名的哥哥究竟是哪个漫画里走出来的神仙?这双长腿我爱了,这张性冷淡的脸我软了,这身又冷又欲的气质我化了,哥哥看我!我真的可以!” “对不起 @闻名 ,我爱的是你哥哥,我们分手吧。” 有被闻声的性格圈粉的: “这是什么令人眼红的绝美兄弟情?工作刚结束就赶着来看弟弟的音乐会,毫无准备也不愿意拂弟弟的面子,说上台就上台……手里的薯片忽然就不香了……#跪下#” “看起来脾气还很好的样子,明明已经很累了还硬撑着又弹了一首,这真是的十几年没碰琴的水平吗?我弹了十五年也没有他这么顺畅,留下了不争气的口水,淦!” 甚至还有不少嗑□□的: “霸道哥哥爱上我的德国骨科,有哪位太太要产粮吗?给您递笔!#狗头# ” “兄弟俩隔空对视的那一笑真的杀我,阿伟乱葬岗!” 还有角度刁钻的: “哥哥出道吗?你代言啥我买啥的那种!” “请问哥哥芳龄几何家住何处可有婚配?有婚配也不要紧,但求一睡!!” “id就是号码,请联繫我。 #拜託了# ” “从哥哥的穿着打扮来看,最起码也是企业高管,那么问题来了,哥哥的公司叫什么?在哪儿出没?平时有什么爱好?身高体重多少?有无过往情史?这些问题你们都知道吗?十二点之前,我要在本层楼里看见大结局。 #狗头# ” 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身处舆论中心本人的闻声却丝毫不知。 他只是隐约感觉最近公司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每次从人群面前离开,他总感觉身后粘了一层甩都甩不掉的东西,让他颇有些不自在。 早会结束,闻声终于问林起:“公司最近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林起愣了愣:“没有啊,一切正常。您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就是感觉……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林起想起什么:“啊!” 闻声蹙眉:“有眉头了?” “这个……我不好说,您还是自己看吧。”林起说着调出微博,将之前的话题搜出来。 闻声看了片刻眉心越皱越紧,下意识交代:“都给我撤了。” 林起看出他不高兴,立刻应下:“好的,我这就去。” “哎等等!” 林起脚还没全迈出去呢,又听见闻声叫他:“算了,只要别让他们扒出我的身份,随他们去。” “哎?为什么!”林起下意识问。 “对我没影响,对闻名是个话题。”闻声还真解释了。 林起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闻声的本意是为了给闻名增加热度,只要不对公司和他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不想管这么多。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打破了闻声的佛系计划—— 有传言称他是嘉华的总裁。 空穴不来风,这个谣言来自两张照片。 正是三个月前闻声去嘉华时的场面,第一张上,他和闻名李卫国在大厅一起说话,彼此都笑得很亲近。第二张是他在台下听嘉华报告,角度还挺清晰的,一眼就能认出他就是前几天爆过热搜的闻名他哥。 闻声发现的时候,网上的各种猜测已经铺天盖地,他喊了林起进来:“怎么没有压住?这种事情还要我来教你?” 林起心虚:“您不是说只要不掉马,适当给点话题度也行吗……” “我是问你照片哪儿来的?” “这个……”林起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第58页 闻声搁在桌上的手无意识敲了敲,很快停住。 能拿到股东会议照片的肯定是内部人,有人想要揭开盖在嘉华身上的皮,也是想揭露他和闻名的关系。 如果放在一年前,碍于闻世林的交代,也碍于闻名和他之间不算融洽的关系,闻声肯定会在这件事上有所顾忌。 可是这一年来,闻名逐渐站稳脚跟,闻世林早就对他没有芥蒂,那句不给支撑的气话也就没了意义。 而且,闻声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差点被他遗忘的人。或许藉此公开也不算什么坏事。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向闻名确认一件事情。 闻声一个电话直接打给闻名:“工作结束了吗?” 闻名的声线里夹杂着清晰可闻的疲累:“嗯,刚从录音棚出来。” “片尾曲?”前不久闻声给了他一个任务,为陈谦生那部电影写一首歌作为片尾曲。 “是啊……”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紧接着是闻名的抱怨:“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 “以后别拿我出去做人情。” 闻声眉心微皱:“什么意思?” 闻名:“我听他们说你想投陈谦生的电影,让我写歌难道不是为了做人情?” 那些大导演确实不缺投资人,闻名不知道嘉华和闻氏的关系,以为闻声想跟陈谦生套近乎,所以有此一说。 “你听谁说的?” “这你别管,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儿?” “没有。”闻声坚定道:“我还不至于上赶着给人送钱。” “那你不早说!”闻名突然暴躁。 闻声听出不对劲:“受委屈了?” “何止啊!”闻名深吸一口气:“我还真以为你有求这个老东西,这几天在他手下委曲求全!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 闻名咬了咬牙:“甚至还含泪做鸭,受了陈谦生这老东西不少咸猪手!” 闻声瞳孔微缩:“你确定?” “我骗你干嘛?”闻名破罐子破摔:“爱信不信,这破歌老子不改了!” 说完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闻声盯着熄灭的屏幕半晌,回过神来又拨通了李卫国的电话:“片场在哪儿?” …… 五分钟后,闻声放下手机这才留意到还等在一旁的林起:“对了,你让宣发的人过来一趟,我要录个视频。” “视频?” “嗯,”闻声点点头,“我们有官博吗?” “当然是有的。” “那好,待会儿视频录完之后用官博发出去。” “有其他要求吗?或者特殊用处?” 闻声微微停顿:“澄清谣言。” * 晚上临近六点,微博流量迎来晚高峰,也是这个时候,闻氏集团官博的一条动态突如其来空降话题榜首。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带一条视频:震惊!嘉华总裁竟是歌手闻名的哥哥?谣言! 别看文案很不正经,视频的背景却是一间非常正经的落地办公室,镜头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竟然就是前段时间引爆舆论的闻名他哥。 只是这次镜头里的男人更加精緻些,腰背笔挺西装也一丝不苟,看着比上次在节目里更加不苟言笑。 他面向镜头先是问了一个问题:“我听说,最近有不少人传我是嘉华影业的总裁?”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大家,这是不实的谣言,”闻声顿了顿,“既然是谣言那就澄清一下,我不是嘉华的总裁,所有闻氏集团旗下的总裁,都是给我打工的。” “希望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对我弟弟闻名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视频到此为止,掐头去尾也不过半分钟,然而就是这半分钟完全点燃了群众的吃瓜之魂。 话题 #总裁?都是给我打工的# 瞬间占据热搜第一,时隔半个月再次因为同一个男人,燃爆话题榜: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狂妄之词?简直不堪入……我是说霸气侧漏盪魂摄魄震撼心神!老公,您看我舔的还行吗?” “是谁说闻氏的当家人是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谁传的主动站出来接受炮决!我的爸爸明明年轻貌美正值鼎盛,再有类似的造谣分分钟律师函警告!” “哥哥!我的亲哥哥!我都流落在外二十多年了,您看啥时候方便接我回家?#跪下# ” “在?抽个老闆娘?” 评论区以最快的速度沦陷为大型舔狗彩虹屁现场,话题的重点顿时被拉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压根就没有人关心嘉华的总裁究竟是不是闻名的哥哥。 因为和闻氏相比,嘉华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弟弟。 还是来自打工仔李卫国的一则转髮带回些许专註: “生活不易,打工维持生计。”配上一张“我太难了”表情包,侧面锤了这则视频的真实性。 不过原本就没有人怀疑这则视频是假的: “给爸爸打工这种小事请务必让我来做。#拜託# ” 第59页 话题的讨论一开始只是围着闻声展开,后来闻名也被拉下水: “难怪某音乐才子一路顺风顺水,后台这么硬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其实我早就怀疑了,一般人谁的起点一开始就这么高,公司都是自家的,打工仔还能说个不字?” 节奏带得突如其来,很明显注了水。 这也在闻声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接下来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闻氏没有闲人,宣发部那么多人也不是白吃饭的,在闻名团队动手解决之前就已经将各个媒体敲打了个遍。一场水军风波消失得无声无息。 又过了两天,闻声终于得空去陈谦生的拍摄片场视察。 天气逐渐转热,摄影棚里的气温很高,但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少有抱怨的,导演的吩咐一唿百应。 来之前闻声交代过不让声张,只有一个工作人员领着参观,加上穿的又是休闲便装,所以剧组的人都以为他是来探班的。 闻声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听得有些心不在焉,领着的工作人员还以为自己哪儿让他不满意,一直战战兢兢:“闻先生,这里是二号摄影棚,船舱都是实景搭建,下一场戏就是在这儿拍……您要进去看看吗?” 闻声隐约听见一号棚里传来喧闹,看样子是上午的拍摄已经收工,点点头:“看看。” 虽然还是在室内,但是所有道具和布景都是实打实的,闻声捡起一块散落在地的枪械残片,发现还挺沉。 他又转了转,最后手里的东西换成了一把黑色的卡·宾枪。正比划着名,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暗含怒意的呵斥—— 第35章 男配的哥哥 “你干什么!我说了多少次场景布置不要随意挪动, 赶紧放下滚蛋!” 一旁的工作人员认出来人,正要解释,却被闻声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失语。 闻声的手本来就扣在板机上比划, 经此一喝下意识将枪口对准了来人, 他动作娴熟简直比专业的演员还要有震慑力。 饶是陈谦生这样久经片场的人物也有片刻怔愣, 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外行人震住, 脸上颇有些下不来台,训斥的话到了嘴边,不料对方竟然比他先开口。 “原来是陈导。”闻声放下枪, 露出一张略带笑意的脸:“唐突了, 还以为有人要害我。” 陈谦生并不知道最近网上的事, 此前也没和闻声有过交道, 上下打量了闻声片刻:“你是来探班的?之前没见过你。” 闻声点点头:“算是。” 陈谦生缓缓走近, 脸上已经看不出怒色:“你叫什么?想拍戏吗?” 这回还不等闻声回答, 带路的工作人员就忍不住解释:“陈导,您误会了,这位是闻氏的董事长闻声先生,是来剧组视察的……” 陈谦生知道嘉华和闻氏的关系,脸色微微一变:“你是……” 这部电影的最大投资商, 是他整个剧组的金主爸爸。 闻声打断:“我是闻名的哥哥,也是剧组的投资人之一。” 乍一听见闻名这个名字,陈谦生的眼神略微有些闪躲,他指了指闻声手里的枪:“我刚才说的话不算严重,现场的枪械都是真实军械, 闻先生还是不要随意乱走,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整个剧组都承担不起。” 态度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艺术人的风骨。 闻声却好像听不懂, 擦了擦枪身:“我这个人性格不太好,花了钱的东西总喜欢回头看值不值。” 陈谦生摸不准他的意思,迎合道:“您身份摆在这儿,看几次都是应该的。” “但你这部电影是个例外,”闻声瞄准远处的一块石头,“给你投资求的不是财。” “是想要催生行业的发展?” 咯噔—— 枪里并没有子弹。 闻声收回视线:“是一个安分守己。” 不知道为什么,陈谦生总觉得这话是在影射他,他正不知道怎么反应,就见闻声忽然丢了枪,颇有些索然无味地嘆了一声:“可惜,没有子弹这东西什么都不是。” 说完回头正色看向陈谦生:“你说呢陈导?” 陈谦生往枪上瞟了一眼,笑道:“您说的对。拍电影其实跟射击是一个道理,子弹装几颗,枪口对准谁,都是持枪的人说了算。” “那您觉得这个持枪的人是谁?” 陈谦生面色不改:“当然是我了,您是老闆,是持枪人背后的教练。” “错了,”闻声纠正,“你是这桿枪。” 此话一出,陈谦生的笑容顿时有些勉强。然而闻声却并没有就此结束,他凑近陈谦生身侧耳语:“我给你装子弹,是为了打别人,不是让你来打我。” 闻声说完又伸出右手拍了拍陈谦生的右肩,转身离去。他走得很决绝,自然没有看见身后的陈谦生因为他这番话陡然皲裂的脸色。 “陈……陈导,我还得陪闻先生继续参观,就先走了。” 领路的工作人员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不甚愉快的气氛,转头就想跟着闻声出去,却被陈谦生又叫回来:“等等!” 第60页 “陈导,还有什么事吗?” 陈谦生的脸色有些复杂:“闻名和这个闻声真的是兄弟?” “是……亲兄弟,前几天网上都爆料了。” 陈谦生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瞭然,还有一丝后怕和不甘。良久他终于恢復平静,又是大家熟悉的那个陈导:“你走吧,好好陪着。” “好的。” 闻声从棚里出来正撞上工作人员在发盒饭,室内的温度太高大家都愿意在屋檐下吃,有些咖位的演员则有专门的休息室和房车,大部分还是在遮阳伞下休息。 追上来的工作人员问他还要不要去别处看看,闻声没有再去,只说自己随便看看待会儿就走。 那工作人员才刚离开,闻声眼前就晃过去一个人影:“究竟还有多久过来?这大热的天也不能一直让鸣哥在外面等着啊!” 那人看着像是谁的助理,拎着打包好的盒饭一边说一边往不远处的遮阳伞跑。 伞下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对着手机跟人视频聊天,看背影有些眼熟。 又听那助理叫了两声鸣哥,闻声终于认出这人就是鹿鸣。 闻声一直留意着鹿鸣的消息,知道他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和闻名并没有交集。 还知道他最近跟陈谦生走得很近,至于那个叫乔侨的女人,则一直在家做家庭主妇。表面上看这两人似乎和闻名彻底没有关系。 一年的铺垫已经够久了,闻声忽然起了试探的心思。 他往遮阳伞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有人应该是认出他却不敢上前搭话,只在背后窃窃私语。 闻声一概不管,走到近处已经能听见鹿鸣手机里的说话声,一个女人轻细温柔的说话声,其间隐约夹杂着一两声婴儿的笑闹,闻声觉得好奇,下意识将视线转向鹿鸣的屏幕,只是还不等他看清,就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一个人影隔断。 “大半年不见了,别来无恙啊?”是苏籍,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已经收工换完装。 遮阳伞下的鹿鸣听见异动也转过头来,看清眼前的人下意识挂断电话站起身:“苏苏姐,这位是?” 苏籍介绍:“闻声,闻氏的老闆也是闻名的大哥,前段时间血洗热搜的,你应该有印象?” 鹿鸣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听见闻名这个名字而有不妥:“原来是闻先生,您好,鹿鸣。” 闻声接礼:“老听李卫国夸你,果然有两分英气,结婚了吗?” 最后一句问得有些突兀,鹿鸣面色尴尬:“结了,已经一年多,并没有公开。” 闻声略显遗憾:“可惜了,我还说给你和苏籍保个媒。” “说什么呢?”苏籍斜睨了他一眼,拉着他往房车里走:“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闻声却不愿进:“在这儿也能说,没人。” “还怕我吃了你?” “对。” 苏籍没了脾气:“你最近很闲啊,竟然还有精力来探班。” 闻声:“来看看,毕竟投了不少钱。” 苏籍抱胸:“为什么追投?”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闻声反问:“你和陈谦生很熟?” “我跟你也很熟。” 闻声冷声:“大可不必。” 苏籍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转,闻声的心底一片平静:“还有话说?” “闻声。”苏籍忽然正色:“你谈过恋爱吗?” 闻声眸色微沉:“你又有什么主意?” “回答我。” 闻声没有出声,转身就走。 “站住,”苏籍阻拦,“只要你今天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今后闻名的事情我再不插手。” 闻声沉声:“你承认之前动了手脚?” 苏籍挑眉:“对,我之前看不惯他也看不惯你,又恰好有能力和你作对为什么不呢?” “所以是什么促使你改变主意?”闻声蹙眉:“别说是因为我。” “这你别管,只要你肯配合我的提问,之后的事我保证不会插手。” 闻声并没有遮掩眼底的狐疑:“你在我这并没有多高的信誉。” “就当是赌一把。”苏籍并未气馁:“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你也没有什么损失,我不会问你任何机密,都是你个人相关的小事。” 闻声轻笑了一声,并未回答。 苏籍笃定:“你心动了,那我开始了?” 闻声确实心动了,在他看来苏籍这人虽然没有定性,却还有两分原则,她不会轻易放弃感兴趣和在乎的东西,同理,失去兴致后撤离得也会毫不留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这番认识,或许是直觉?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苏籍的再次确认拉回闻声的神识。 “你问吧。” 苏籍很执着:“还是同一个问题,你谈过恋爱吗?” 闻声不喜欢这样被人探究,转念一想无论他答什么苏籍也不能确定真假,说假话又如何? 一句“有过”到了嘴边眼看要脱口而出,不料却被喉间灼热的干痛压了回去。 第61页 对了,他怎么忘了,执行者不能撒谎。思及此,闻声脸色越发难看。 苏籍的视线一直抓着闻声,见他沉默不语,语气略显急促:“怎么不说了,我还等着呢。” 闻声对上她眼底的灼热,觉出一丝难以启齿:“换个问题。” 苏籍盯着他久久没有回应,看够了忽然轻笑出声:“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 闻声疑惑皱眉,苏籍已经拍了拍手钻进车里:“你放心,我信守承诺。不过……” 她忽然回头:“结束之前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可以不要?” “年底你就知道了。”她眨了眨眼很快消失在门后。 第36章 男配的哥哥 转眼就到了年底, 这半年没了苏籍的暗中作祟,闻名和闻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安生日子。 除了不久前的私生饭伤人事件,闻名的演艺之路算是越走越宽。也是那天之后, 闻声给闻名加了几个暗中保护的人。 到现在, 这样的疏忽果然没有再次发生。就在闻声以为一切都是巧合时, 一封没有署名的文件突然打破了许久的平静。 文件袋里只有三张纸, 封面写着“司法鑑定意见书”,闻声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径直翻到第三页, “确认亲生”的红戳毫无徵兆映入眼帘。 往前翻了翻, 闻名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样本採集的名录里, 自诉称谓标着父亲两个字。 另一个份则没有名字, 只有一串编号。 闻声瞳孔微缩, 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份报告书的意思——闻名做了爸爸, 他在外头有个私生子。 没有犹豫多久,闻声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向闻名确认,余光却留意到报告书背面似乎还粘了一张纸。 字迹娟秀显然出自一个女人:“同样的结果鹿鸣也有一份,不用谢我,都是应该的~(飞吻)” 从语气上不难判断, 寄给他这份报告的就是苏籍。这就是她说的送给他的礼物?还真是一份大礼。 闻声改变了主意:“林起,我需要乔侨那女人的住址。” 他决定先不告诉闻名,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能轻举妄动,他需要得到乔侨的亲口解释,但是在此之前, 要确保乔侨和那孩子确实是安全的。 对于鹿鸣和乔侨已经结婚生子的事, 闻声一直都知晓,只是被两人恩爱守本份的表现骗了, 一开始就没有往孩子可能是闻名的这个方向想。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只能证明现在的年轻人比闻声想像中会玩得多。 闻声动作很快,两个小时后就到了地址所显示的一处公寓门外。 他试着摁了摁门铃,许久都没有人回应。这并不正常,此时正是饭点,乔侨一个家庭主妇不可能不会在家。 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回应。就在他要另想办法的时候,对讲口忽然响起一道略带沙哑的男声:“找谁?” 闻声抬头:“我找一位姓乔的女士。” 那男声透露出两分不确信:“闻……闻先生?” “是我,有件事想跟你和你太太确认。” 鹿鸣拒绝:“她不在。”然后果断切了通话。 闻声并没有放弃,他又按了一声门铃,等了半分钟没有等到回应又按了一次,如此往復,耐心十足。 果然是鹿鸣先忍不住:“我已经说过了她不在!你有事改天再来!” 闻声:“她不在找你也行,得到答案我很快就会走。” “你们姓闻的都这么会噁心人吗?” “我是在耐心跟你商量,翻脸之前我不会用这样的手段。”翻脸之后就不一定了。 沉默片刻,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鹿鸣的脸色确实和他的声音一样不耐烦:“有什么话说吧,早说早走!” 闻声却不紧不慢往屋里走:“要脱鞋吗?” “……”鹿鸣咬牙,阴着脸往客厅走,见他没要求闻声也就没脱。 客厅里有很大一片空旷的活动区,被黄色的小栅栏围着,里面铺满了柔软的泡沫地板,阳台上晒着不少婴儿的小衣物,空气里瀰漫着一股浓浓的奶香味。 闻声朝右侧并未紧闭的房门瞟了一眼:“你太太不在?” “你还要我说几次?” “家里有小孩子?” “这和你有关系?”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鹿鸣沉声:“你他妈有完没完?真当有钱有势就能为所欲为插手别人的家事?” “你先消消气,我并不是来挑事的,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闻声正色,“孩子的亲生父亲真的是你吗?” 鹿鸣脸色微惊:“你什么意思?在别人家里说出这种话还不是挑事?别以为你姓闻我就真不敢动你。” 闻声见他依然抗拒,只能缓声解释:“我上午收到一封文件,里面有一份亲子鑑定书,寄文件的人说你也有一份,所以我来了。” 哐当—— 右侧房间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闻声挑眉:“有人?” 鹿鸣却顾不上:“所以呢?你是来羞辱我的?想亲眼看看你弟弟扣在我头上的帽子究竟有多绿?” 第62页 闻声试图安抚:“我无意冒犯,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呵,真相?”鹿鸣轻嘲了一声,情绪忽然有些失控:“真相他妈的就是我被老婆婚内出轨,还认了个野种当儿子,顶着你弟弟给我的绿帽子在他眼前自以为是地晃了八个月!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你满意了?” 闻声在他说出野种二字的时候眉心下意识蹙紧:“孩子在哪儿?” “怎么?你想要?” “你们的事我不会插手,但是这个孩子我要带走。”闻声没有否认:“如果我没猜错,乔侨和孩子都在房间里?” “你竟然想把这个野种认回去?”鹿鸣轻哧:“闻名答应吗?你就不怕我把这桩丑闻抖出去毁了他?” “鹿鸣,这个孩子对你来说或许不是很光彩,但只要我还在一天,闻家就认他一天。”闻声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果你非得将这件事情抖落得人尽皆知,我只能告诉你,最后被毁的那个一定不是闻名。” 鹿鸣:“你威胁我?” 闻声:“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空气陡然陷入沉寂,良久鹿鸣才再次开口:“婚肯定是要离的,那野……那孩子用不着我来做决定。” 他说完朝着房门扬声:“出来吧,说不定还能捡个太太当一当。” 很快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年轻女人从右侧的门后出来,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安安静静显然是睡了。 乔侨见到闻声有些紧张,嗫嚅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闻声不欲吓着他们:“这就是那孩子?我能看看?” 鹿鸣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房间,关门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十分突兀,乔侨怀里的那团粉白因此抖了抖。 乔侨一边安抚一边道:“闻名知道这件事吗?” 闻声:“没有,亲子鑑定还得做一次,在此之前我不打算告诉他。” “不用鉴了,孩子是他的。”乔侨有些难以启齿:“去年六月我跟他见过一面,谈分手的事……”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闻声却懂了:“那时你和鹿鸣已经登记结婚?” 乔侨点了点头:“是,结婚两个月。” 果然和闻声的猜测分毫不差,他缓了缓凑近去看那孩子,生得倒是白白胖胖,眉宇之间有两分像闻名,闻声已经信了大半。 “你……你要抱吗?”乔侨问。 闻声摇头:“不了,让他睡。” 沉吟片刻,闻声又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也看见了,离婚是肯定的。”说完似乎怕闻声误会,乔侨急着解释:“你放心,我没想用孩子威胁闻名,我自己会养,只要你不说,他都不会知道童童的存在!” “你先别急,这件事不止有一种解决方式。”闻声缓声:“闻名既然是孩子的生父,就有承担责任的义务,不管当初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至于你,我确实不太希望你留在闻名身边,但最后究竟是怎样的结果,还得看你和闻名的意思,我不会干涉。” 乔侨似乎没想到闻声这么好说话:“你是说,你要让我和闻名自己做决定?” “准确的说,是你们的纠葛自己解决,这个孩子我还是会带走。” 乔侨看了一眼怀里安安静静的肉团,忽然摇头:“不,我不愿意!童童我不会给你们,也不想再和闻名有任何瓜葛,这一趟你白来了。” 闻声并不意外:“我没让你现在就做决定,你可以先考虑一段时间,正好等鑑定结果出来,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搬离这里。”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我对不起鹿鸣。”乔侨情绪有些低落,却并未流泪。 闻声对这个女人并没有太大的好感,即使有些欣赏她身上的敢做敢当。但这个孩子是一定要带走的,无论对谁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第一回 失败的那世,其实并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现在闻声确实已经相信草泥马口中的“意外说”,无论是闻名的觉醒还是这个孩子的出现,都是所谓的“变数”,甚至不太正常的苏籍,她的来歷也因为变数另有隐情。 现在孩子还小,情感的羁绊不是很深,时间长了谁也不知道鹿鸣和乔侨会不会是现在的反应,到时候只怕更麻烦。 由此来看,苏籍还真算做了件好事。 经此一遭,闻声对执行者这个职业又有了新的认识,过往是他太自负,执行者的世界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乔侨带着孩子离开,碍于闻声在场,鹿鸣的态度不算太差。 冷静过后,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甚至十分冷静地和闻声谈起了条件:“你应该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有个前提。” 闻声:“你要资源?” “不止,”鹿鸣十分确定,“我要有自己的公司,人你给,钱和商务我也要。” “可以。”闻声一口答应:“给个期限。” “五年,不,十年。十年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第63页 闻声也说出自己的条件:“离婚的事我会让律师帮你们处理,媒体方面我不希望听见任何对闻名不好的消息。” 闻声答应得很爽快,是因为急着带走乔侨母子。 将这两人安顿下来,回去的路上他给林起打了个电话:“鹿鸣这边你找人盯紧一点,每天见了什么人,打了几通电话,吃了几粒米我都要一清二楚。” 他不相信鹿鸣,这个人野心太大,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想要彻底摘除闻名在这件事里的影子,需要有一个万全之策。 闻声并不担心有人拿私生子的事捅篓子,他担心的是闻名自己迈不过这道坎。重来一世,很多事情确实已经改变,唯独感情二字,闻声没有十成的把握。 他并不喜欢超脱掌控的感觉,只想将变数降到最低:“还有,调一份乔侨大学时期的成绩报告,以我的名义申请,看她最高能去到哪所音乐学院。” 凡人都有弱点,以他人之需,投他人所好,这向来是闻声最擅长的。 * 两天后,鑑定的结果出来,闻名确定是乔侨孩子的生父。没过多久,他也收到了乔侨答应见闻名一面的消息。 不过在此之前,一则意料之外计划之中的爆料率先登场,孩子的事情终究被人抖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irc 9个;甜甜甜甜甜!!!!、千羣旌旆 2个;花雪、赤羽不炽、lking、璃尘、凉凉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榊无爱 26瓶;宋清都 18瓶;暱称不好取、静十月、清无墨 10瓶;晋江、矜持. 3瓶;树下搬屋、山楂球球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男配的哥哥 之前的那封亲子鑑定书被一个营销号发出来, 配合一篇子虚乌有的爆料,掀起全网讨论。 爆料称,闻名插足前女友婚姻, 多次纠缠致使其怀孕, 绿完人丈夫之后翻脸不认, 还威胁对方保密。这封鑑定书就是前女友丢下的铁证。 造谣一张嘴, 再加上有所谓的“实锤”,这个爆料很快传开,引发粉丝路人和水军的混战, 场面一度控制不住。 但不管对方怎么折腾, 话题的流量始终上不去, 最终不过半天就消失在话题榜。 事情一出, 嘉华方面很快就出了澄清, 闻名并不知情, 所以态度格外坚定。 等热度稍稍下降,闻声给闻名发了条消息,让他晚上回来一趟。 与此同时,林起也查清楚动手的人:“是陈谦生。” 闻声倒是有点意外,警告之后他竟然还敢:“鹿鸣没有参与其中?” “他起初并不知情, 报告是陈谦生偷拍的。” “那就是知情了。”闻声并不在乎陈谦生是怎么拍到的,无论是什么原因,鹿鸣都算食言。 他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四十六,闻名很快就能回来:“晚上九点之前把视频发出去, 你联繫嘉华, 明天把这两个人在剧组的位置接了,之后如果还有人在网上讨论这件事, 不需要刻意压制。” “好的。”林起还是有些担心:“要不要以咱们的名义发条声明?” “不用,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挂了电话没多久,闻名和乔侨也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你……你怎么在这儿?”看清沙发上坐着的是谁,闻名愣了半天。 “是你大哥让我来的,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找你负责。”相比之下乔侨冷静多了。 “负责?”闻名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包裹,正疑惑着呢,忽然见里面伸出一只圆圆胖胖的小手。 闻名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啊……啊……”软糯的哭声忽然从“包裹里”传来,闻名终于反应过来:“是个婴儿?你带孩子过来干什么?” 乔侨正不知道怎么解释,闻声恰逢其时出现:“那是个男孩儿,你儿子,八个月大。” 闻名一脸不可置信:“什么情况?我刚澄清完你就把人带回家来了?是我被人绿了,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你算算时间。”闻声懒得看他。 “童童有点起床气,以后他要是这样哭你们抱着他走一走就好了。”乔侨哄起孩子十分熟练,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幸好我平时不怎么餵母乳,他现在能吃不少辅食。 早上六点开始每三四个小时餵一次奶,九点和下午三点半餵辅食,可以是鸡蛋也可以是肉糜烂粥……一般情况下他一天要拉三次,大便呈淡黄色……” 闻声听得有些头痛:“你等等,这些事会有专门的人去做,你跟我说我也记不住。” 乔侨闻言脸色微变,大着胆子争辩:“为人父母的总该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识,我不指望你能事无巨细知道童童的每一个习惯,但孩子哭了尿了发烧了这些小事你遇上总该知道怎么处理! 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我怎么放心把童童交给你?” 闻声少有被不熟悉的人怒怼的时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第64页 乔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闻名,应该是觉得这两个男人没一个靠谱,红着眼就想带着孩子离开。 还没等闻声阻止,闻名已经将人拦下来:“你刚说孩子多大?” 闻声:“八个月。” “我没问你,你说。”闻名的视线直勾勾抓着乔侨。 “你放开,多大也跟你没关系。”她是下定决心想走了。 “你先冷静冷静,”闻名抓着她坐下,问闻声,“孩子真是我的?” 闻声没理他,给乔侨倒了一杯茶:“我和闻名之前谁都没有当过爸爸,你的担忧我能理解,但不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立场。 我能做的就是给你一个承诺,一个会好好照顾童童的承诺。” 他缓了缓:“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不是每一个女人生来就能胜任母亲的责任,同理男人也是。何况闻名还是刚刚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是个优秀的母亲,肯定能为孩子做出最适合他的决定。” 乔侨没有说话,她的情绪已经平復许多。 闻声看了一眼闻名:“他不一定是个好伴侣,我却会尽我所能让他成为一个好父亲。 那些不太美好的过往,的确会因为执念耿耿于怀,但如果是这样,剩下的人生免不了会有遗憾。” 闻名似乎想插话,被闻声打断:“你闭嘴。” 闻声继续道:“你觉得不甘心,是因为还放不下闻名?” 乔侨立刻摇头:“没有,我早就跟他说清楚了。” 闻名一脸不虞,也不知道是因为闻声还是乔侨。视线下落,毫无预兆对上一双满是探究的大眼睛。 “嘤……”童童小嘴一撇,眼泪瞬间涌上来。 乔侨顾不上解释,拍着童童的背轻哄,一边哄还不忘一边离闻名远些。 闻名:“……” 闻声:“我试试?” 也就犹豫了一会儿,乔侨就将孩子递到闻声手里:“孩子还小,你别只抱腿,一个手放这儿……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童童刚到闻声怀里就止住了哭声,眼泪还没干呢就咧开嘴露出几颗小米粒牙:“啊……ba……” 乔侨笑着纠正:“不是爸是伯,童童,叫大伯,伯?” “bo……” “童童真棒,这么快就会叫人了!” 虽然知道这孩子并不是真的在叫人,闻声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咧:“看着还挺聪明。” “聪不聪明倒无所谓,我就希望他以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说着说着乔侨不禁有些伤感。 闻声有意转移话题:“学校已经挑好了?” “挑好了,最早下周就能走。” 闻声点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繫林起。” 乔侨沉默片刻,忽然认认真真道:“谢谢,谢谢你……”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谢谢,明明以后再也见不到童童,可她知道这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话说到这儿,闻声也觉得差不多了,他瞥了一眼略显不自在的闻名:“我去找人联繫育婴师。乔小姐,你要是想多留几天……” “不,我现在就得走。”乔侨很坚决。 “好。”闻声没有强求:“闻名,你替我送送乔小姐。” 说完也不管两人是什么反应,抱着童童很快离开。 安排好一切再次回到楼下,乔侨已经离开了,只有闻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出神。 “她走了?” 闻名抬头:“嗯,那……孩子呢?” “睡了。” 闻名沉默了片刻,忽然烦躁地抓了抓头髮:“哥,我心里好乱啊……” “乱是情理之中的,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放她走。” 闻名摇摇头:“如果是上辈子我可能会,但是现在……更多是不知所措,我真的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吗?” 闻声并未拆穿他话里的漏洞:“不用你操心,这孩子我会亲自照看。” 闻名疑惑:“可是你刚才不是答应她,保证让我……” 闻声不以为意:“不过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离开罢了。” “什么!”闻名:“她都要走了你还骗她?” “是让她没有顾虑地离开。”闻声嘆了口气:“你这么说,是想亲自照顾你儿子,放弃如日中天的工作回来做个全职爸爸吗?我没意见。” 闻名没话说了。 闻声又道:“你有空回来看看就行了,工作为重。做一个好父亲和顾全工作并不矛盾,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所有关于你儿子的传言都不要理会,外人面前不要露出马脚。” 闻名思考了片刻:“好。” “那我现在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你轻点儿。” * 第65页 没过多久,闻名就知道闻声之前为什么会交代自己不要理会传言。 因为就在他开工之后没几天,居然收到“闻苏两家解除婚约隐情大揭秘,男方另有所爱,小三携子逼宫上位成功”的消息。 有媒体拍到闻声带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出行,车上还有神秘女人在等着,随后一起去往餐厅。 女方的长相併未公开,只有闻声的脸清晰可见。一时间又引得大家纷纷猜测。 闻名当然知道这是假的,他本来想找闻声问清楚他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但是一想到他让自己别插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闻声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他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而另一边,闻声确实在跟一个女人吃饭。只不过这个女人不是所谓的神秘小三,而是苏籍。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欣赏你的奶爸日常?”苏籍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给婴儿餵奶的男人:“确实挺养眼,如果孩子是我的,说不定我真乐意看一整天。” 闻声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临时请你出来是因为我找人拍了照。既然帮了忙,请你吃饭也是应该的。” “你倒是会算计人。”苏籍并未生气:“我记下了,下次找机会再还给你。” 闻声狐疑:“你不是决定不再插手闻名的事?出尔反尔?” 苏籍逗了逗童童:“如果我说是呢?” 闻声正色:“我不会手下留情。” “哧……”苏籍突然发笑,压不住眼底的星光:“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这虽然不是什么好话,闻声的脸色却缓和许多:“这是最后一次,过了今天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纠葛。” “哦?你知道我要走了?”苏籍好奇。 “走?”闻声的本意是最后一次跟她打交道,听她这么说,一时间没明白。 “是啊,故事告一段落当然该离开了,我可不像你,是个死脑筋。” 闻声:“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苏籍神色恹恹:“或许是下一个,或许还有很多个……” 闻声听得有些疑惑,并没有接话。 苏籍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这话听得闻声起了一阵警惕,目光在她脸上的泪痣上游离。难道? “好了,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我真的该走了。”苏籍拎着外套起身。 闻声心中尚有不解:“不吃了饭再走?” 苏籍回身:“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她走到转角忽然回头,像往常一样朝闻声眨眼促狭:“希望还能有下次。” 望着窗外逐渐消失在落雪中的身影,闻声久久没有回神。 * 两年后,机场。 彼时的闻名以歌手的身份早已名声大噪,明明捂得严严实实,从通道出来的那瞬间还是引得粉丝一阵骚乱。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他却没有进助理开过来的保姆车,而是上了角落里相对不太打眼的迈巴赫。 闻名开门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除下伪装往后座看去:“童童怎么没来?他又闹脾气了?” “上课。” “今天周六,上的哪门子课?” “乐高感统和游泳。” 闻名嘶了一声:“我说你能不能放过我儿子?他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你能不能做个人?” 闻声瞥了他一眼:“是他自己哭着闹着要学习,不想来接你。” 闻名气到失语,躺回靠背:“行,我自取其辱。” 咕噜噜—— 闻名正要躺下睡觉,肚子发出一阵嚎叫忽然打破安静。 闻声:“箱子里有零食,可以先吃点。” 闻名也没客气:“你不是只会放医药箱吗?还会准备这东西?” “童童喜欢。” “啧,”闻名颇有些吃味,“认贼作父。” 闻名是真有些饿了,直将库存扫得差不多才罢手,一边吃一边担心童童吃了会不会发胖、蛀牙、影响吃饭…… 闻声听得有些不耐烦:“要不你睡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也是真的累了闻名才能听话躺下,要不然按照以往的习惯他还能再唠俩小时。 迷迷煳煳之间他感觉听到一种规律的机械声,滴滴滴的让人心烦。扒开眼罩侧头,就见闻声一脸肃然地看着前方,时不时拨弄车里的按键设施。 闻名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全黑的天色:“还有多久?” “顺利的话十分钟。”闻声似乎加了点儿速。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闻声:“那是倒计时。” 闻名没懂:“嗯?” “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不太好,一个很不好,你要先听哪个?”闻声平静的神色一点儿不像遇到麻烦的样子。 “让我猜猜!”闻名不信,兴致勃勃:“该不会是车子出了问题?剎车失灵?” 第66页 闻声意外地瞧了他一眼:“第二个呢?” “第二个嘛……”闻名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等!你什么意思?剎车真失灵了?” “嗯。” “我靠!”闻名顿时就慌了:“你肯定在吓我!哪儿有出这么大事儿还能眼睛不眨的人!我最近没惹你吧!” “吓你为什么要搭上我自己?继续猜。” “闻声!你要整我也找个好点儿的藉口,再不济演得也得像样点儿,你你你……” “不猜吗?告诉你也行,反正时间不多了。”闻声:“底盘被人绑了炸药,只要我速度慢下来就会开启倒计时。” 闻名想起刚才听见的滴滴声:“不对!现在没有了!” 闻声降档:“现在呢?” 滴滴滴—— 那股烦人的机械声果然又响起来,闻名这回是真的信了:“我靠!还真有?还等什么赶紧跳车啊!” 说着就要解开安全带开门。 闻声:“我不知道倒计时有多久,以现在的速度和路面情况来看,跳车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那怎么办?等死?”闻名:“要不咱赌一把,降点速度趁机跳下去!总比现在好。” “不能冒险,万一倒计只有一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十秒。” “五十秒?不是只有刚刚那会儿?” 闻声神色莫明:“之前当然还有,要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操!”闻名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他有点儿想哭:“还好童童不在,要不然咱老闻家这回得绝了后!” 闻声贊了一句:“思维清奇。”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闻声的感染,想明白之后闻名反而不怕了,他望着挡风玻璃逐渐出神:“死了还能拉你垫背,这一波也不算亏。” 闻声冷不丁开口:“谁说你要死了?” 闻名转头:“你有办法?” 眼看快要进入别墅区,闻声不紧不慢打开车顶,两人顿时暴露在刺人的寒风里:“安全带解开,保护好头颈。” “你该不会……”闻名虽然有疑问,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只能依言照做。 果然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瞬间被弹飞,才刚从逃出生天的庆幸中回神,他又想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他飞多高了?这样摔下去不也难逃一个死字? 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紧接着就被失重感盖过只剩下一片惊恐。 “啊——啊……啊,嗯?” 叫声由强至弱,很快趋于平静,到最后竟然成了疑惑。 就在闻名以为自己要摔死的前一刻,一股自下而上暖风凭空出现,拖住了他即将砸地的身体。等这股暖风逐渐消散,他也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在地面。 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随后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是刚才丢弃的车子失控撞上防护带。 闻名尚处于劫后余生的震惊之中,耳旁骤然响起闻声熟悉的声音:“走吧,我已经联繫了人善后。” 闻名转身,就见闻声将手机放回口袋,也和他一样毫髮无损,甚至连髮丝都没有乱一根。 闻名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玄幻:“你……你也是弹出来的?” “我没弹,弹出来的只有你。” “那你怎么下来的?” 闻声掏出来一包烟,在路灯下点上:“跳下来的。” “不对啊……你怎么一点儿伤都没有?”闻名脑子里还记挂着那阵风:“我没摔死你就一点儿不吃惊?” “还行。” 闻名牢牢盯着他的脸:“那阵风是不是因为你?” “刚才有风?”闻声在菸嘴上深吸了一口,呛鼻的气味引得闻名一阵咳嗽。 “咳咳……”闻名挥了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闻声:“比如?” “比如你其实会武功?”闻名自言自语:“感觉比武功还厉害点儿?” “不会。” 闻名带着狐疑打量了他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严肃:“我问你,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重生?” “就是死了又活了,知道上辈子发生的点点滴滴。” 闻声没有否认:“也许吧,脑子里总是有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果然。” “什么时候发现的?” 闻名将双臂枕在脑后:“早就怀疑了。三年前的除夕那天就觉得你不对劲。” “嗯?” 闻名解释:“我不是说我错怪了你了吗?你不懂音乐这个事儿。这话其实是我上辈子说的,就在你接我回家的车里,你还记得吗?” 闻声点头:“嗯,记得。” 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些沉默,只有脚步声清晰可闻。 许久后,闻名突然道:“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替你打工。” 闻声掐了烟:“怎么,还是不甘心?” 第67页 闻名一反常态没有嘻嘻哈哈,他住了脚,看着闻声的双眸一片真诚:“如果还有下辈子,换你去做有选择的那个。” 闻声并未有多少惊愕,他的坦然一如往常:“用不着,有没有选择,做不做自己喜欢的事,我都是你哥。” 闻名调侃:“你这么说是觉得继承家业很没意思咯?” “已经继承很多回了,确实有点乏味。”大门近在眼前,闻声加快了脚步。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欠扁?”闻名跟上:“不过话说回来,再来一次你也是长子长孙,摆脱不了振兴家族的劳碌命!哈哈哈哈!” “借你吉言。”闻声似是嘆了一声。 远处的路边,一丛火光熊熊燃烧,路的尽头并没有人影,只有明亮的灯光从树缝里映出来。 火会灭,灯光却会照个通明,直到新日第一缕阳光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不完美,剧情不完美,作者也不完美。喜欢就继续,不喜欢就散,及时止损。 # 上卷四·现代 第38章 一 闻声这次特意在任务完成后多留了几年, 果然如草泥马所说,他拥有了抽离位面的自主能力。 回到空间,草泥马还没来。他的手机是跟着一起回来的, 闻声给它发了个消息便开始调整空间的布局。 这趟下来闻声能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变化, 那股神力愈发充盈, 甚至给他一种抬手就能改天换地的错觉。 为了检验这错觉究竟有多离谱, 他就着上次造的雅亭又延伸出一段檐廊,漂浮在雾海的檐廊九曲回折,一直蔓延至看不见的深处。 尽头隐约能看见一座半圆的拱桥, 也就是一个念头的功夫, 那座桥便成了实质, 桥下流水潺潺, 原本寂静无声的位面空间忽然就有了意外的生气。 闻声打量了一眼周围, 浓雾已经退散到数里开外, 极目望去除了褐色的廊桥就是飘散的雾气,实在有些单调。 他试着沿亭台水榭催生几路花草,却发现这等活物比死物消耗的神力要多得多,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力不从心。 不过最终的结果也不算太差,起码雅亭外围已经多了一圈造型尚可的景观树, 虽然没有花粉点缀,化几座假山和流水却不难。 做完这一切,闻声竟然察觉有些累,这种属于“活人”的生理信号还是第一次在位面空间里出现。 还是太弱了,如果他的神力再多一点也许就会好很多。 休息了一会儿, 闻声感觉恢復得差不多, 正要催一催那匹羊驼,可巧空间起了一阵波动, 那羊驼来了:“来了来了!老子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扑通一声巨响,亭外闻声刚造的水池里就多了一团湿漉漉的白毛。 “淦!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个水缸!”草泥马很快挣扎出来,它抖了抖毛髮,脸上的妆脱落不少,狼狈且瘆人。 闻声就靠坐在亭子里看景:“刚才。” 这么一说草泥马才发现空间的景致已经和上次大为不同,它双眼圆睁:“艹!这都是你造出来的?” “嗯,有些累了,坐一会儿。”闻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来这儿。” 草泥马却没进来,它活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四处跑了一圈:“这真是你干的?没谁帮你?” “这是我的地盘,除了你还能有谁来去自如?” 这是闻声基于事实的正常分析,谁知道草泥马品了会儿竟然脸红起来:“说的也是……” 闻声蹙眉后仰,觉得这羊驼属实奇怪。 “这么说,这次你任务完成了?要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折腾园子?”好在草泥马很快恢復。 “嗯,还算成功。”他掏出气运石给它看了一眼,的确多了较大一抹红。 “没出什么意外吧?” “被执行者觉醒算吗?” “什么!”草泥马惊唿:“有人觉醒了?这么快?这个弃域怎么比老子想像中还不稳定?” “不仅如此。”闻声补充道:“我还遇上另一个执行者。” “不可能!”草泥马下意识否定:“老子说了虚空弃域只能有一个执行者,你进去了其他人就不能再进去。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执行者!” “没有例外?” “你以为主神规则是玻璃啊还是冰块?说打破就打破?”草泥马有些急眼了,一副谁也别想羞辱主神规则的架势:“你说那人是执行者,有什么证据?” “她脸上也有一颗痣,在这儿。”闻声指了指眼下。 “切,一颗痣就能证明她的身份?别是你自己吓自己。”草泥马不屑。 “我很确定她知道我的身份,”闻声望着不远处的流水,“就算不是执行者也是其他跟你一样的神。” 这句话似乎唤起草泥马的记忆,它皱着脸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你刚才说她的痣在哪儿?” “眼下,左边。” “男的女的?” “女的。” “靠!”草泥马低咒一声:“该不会是那个女人……” 第68页 闻声听清了:“哪个女人?你果然认识?” “老子问你,”草泥马回神,“这女的是不老喜欢搔首弄姿的诱惑你?肉-体言语精神攻击就没有她不敢来的?啊?” 闻声沉吟片刻:“没有你说的这么下流。” “那就对了!”草泥马惊嚎一声开启了反覆踱步模式:“你已经被她给迷惑了!这个女人是男人堆里磨练出来的,对付男人的手段那可是比你吃过的亏还多!” 闻声:“我没怎么吃过亏。” “老子就是告诉你她不是个好东西!整个主神殿有谁不知道,那女人口蜜腹剑蛇蝎心肠歹毒万分简直无法无天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草泥马说着说着已经陷入狂躁,试图用极具贬义的说辞来打消闻声对她的好感。 可是在闻声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单方面的抹黑:“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我对她并没有太多好感。” 此话一出,草泥马的诋毁戛然而止:“嗯?你说真的?” 闻声并没有过多解释:“所以她究竟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草泥马,“她就是老子之前提到过的制裁者,你这次无事发生算你走运,下次记得跑远点儿,要不然清白不保。” “不对,她的目的不在我。”闻声很确定:“一开始我确实怀疑她想妨碍我,举止言谈也有过火的地方,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改变了主意,甚至提醒我解决了一个隐患。” “你觉得她是好人?” “不,我只是觉得她行事果断,看似毫无原则其实底线分明,或许并不像旁人嘴里的那样不堪。” 草泥马闻言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那是因为遇见的是你,换个人保不准早就被她弄死……” “你说什么?” “没什么!”草泥马微笑:“你说的也有道理。可老子还是得提醒你,苏籍从不会无缘无故帮人,她心思深,你小心她另有所图。” 闻声并不是很在意:“她有自己的任务,应该不会再见。” “也对。”草泥马啧了一声:“毕竟一个死变态已经够她磨的。” “嗯?你说她怎么?” “和你没关系!”草泥马甩了甩那一撮刘海:“你这次进步蛮大的,接下来的位面老子也就放心多了,你想玩会儿再去还是立刻就去啊?” 闻声望了一眼檐廊,颇有动力:“立刻。” “行吧。”草泥马照常掏出捲轴,翻到下一个位面入口,看了会儿道:“这个位面的被执行者叫陆一言,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家里破产后死于机车事故。” 闻声还等着下文呢,猝不及防和它对视到一处:“没了?” 草泥马无辜摇头:“没了。” 闻声蹙眉:“怎么一次比一次潦草?” 草泥马也有些心虚:“弃域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闻声还能有什么办法:“算了,还是三年。” “好嘞!”见他没有怨言,草泥马长舒一口气:“走你!” 很快闻声眼前就起了一阵扭动,下一刻一扇祁红色的木门便出现在亭外。 闻声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我走了。” 转眼消失在门后。 只是等咔哒的关门声响起,木门消失,草泥马的脸上忽然显出几分疑惑,它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说着又翻出捲轴瞧了一眼,登时像见了鬼似的蹦出亭外:“嘿——呀!走错了!” 又确认了一遍是真的走错不是看错,草泥马立刻掏出手机给闻声打电话: 嘟——嘟—— 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就在草泥马陷入焦虑即将口吐芬芳的前一刻,电话那头终于传来闻声的说话声:“你猜猜我现在在干什么?” 草泥马的声线竟然克制不住带了两分颤抖:“老子的错,这个位面旁边竟然还有一个隐藏位面,谁能看得这么仔细……你走错位面了!” 闻声看着幕帘外陌生的舞台和聚光灯下熟悉的钢琴,声线多了一丝咬牙切齿:“我看出来了。” 草泥马掏出放大镜,趴在捲轴上找闻声现在所处位面的记录:“你这次是个钢琴家嚯?没有家业继承了!” “我知道,”一切准备就绪,抓紧时间问,“这次有两个弟弟,被执行者到底是哪个?既定结局又是什么?” “我看看我看看,你先别急……” 闻声催促:“你先回答我。” “不对啊闻声,这一次你的戏份有点特殊啊……”电话里忽然响起一阵沙沙声。 “餵?”闻声确认:“哮天?餵?” 呲拉一声,通话彻底断开。 已经有人在催他上台,闻声不得已交了手机,想着演出结束后再打给那羊驼。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眼前的音乐会完成了。 出场的那一瞬间,闻声的表情和情绪都已经整理好,迎着整个音乐厅震耳欲聋的掌声,他难得有一丝紧张。 第69页 并不是怯场,因为这样的场景已经在他梦里上演过无数次,可真当这一刻来临,他却对过往的一切产生了一种深切的怀疑。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最爱的东西,就好像一开始他就是奔着这个音乐厅而生的。 然而就在他落座的那瞬间,所有的不安和怀疑通通消失殆尽。深吸一口气,他的眼里便只有身前的琴键和琴谱。 任务的事之后再说,他此刻只想享受独属于他的舞台…… * 两天后,深市国际机场。 闻声刚从安检口出来就对上一众蹲守的媒体记者。他虽然不是娱乐圈的人,却因为音乐成就被人熟知,再加上有一个做演员的母亲,所以被大众格外关注。 “对,我打算先回去,过两天再来明家看您。”母亲林雅现在的丈夫叫明沛,是她的第二任和第四任丈夫。 早在两岁时林雅和闻声生父离婚,闻声就曾随她在明家住过五年,这期间和明沛的儿子明简关系很亲厚。 五年后两人分手又各自再婚,明沛和后来的妻子再生了一个儿子,叫明易。本来以为这两人从此桥归桥,没想到三年之后竟然双双离婚,再续前缘。 到现在为止,这段失而復得的感情依然如胶似漆。只是几个孩子的关系属实复杂。 闻声和明简的关系素来很好,因为年龄相仿成长环境极为相似,小时候又有过那样一段亲密无间的日子,所以明简素来喜欢粘着他。 即使如今明简已经是明氏独当一面的总裁,在闻声面前也总会不自觉卸下外人面前的稳重,像普通兄弟一样缠闹。 至于明易,因为小明简八岁,兄弟俩完全玩不到一块儿。而闻声更是只有每年来明家拜访时,才跟明易打过照面,印象中只觉得这个弟弟内向含蓄,不算太熟。 各种各样的缘由,倒是让原本没有血缘关系的闻声和明简,看起来更像亲兄弟。 “何必多此一举?你明叔叔可比我还想早点看见你。”林雅的声音温温柔柔,和她本人的性格并不像:“我早就把你的航班信息发给明简了,他只怕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行,”闻声知道明简的性子,也没再推辞,“您还能抽空接我电话,看来最近明叔叔看得很紧?” “你还能有心思打趣你妈,看来这一趟还挺圆满?” “我说了可不算,晚些天您自己看转播。” “也是我自己不争气,这些年错过你多少现场……”林雅的心脏不是很好,经不起劳累和折腾,因此闻声现场演出她并没有看过几场。 闻声听出她的遗憾,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妈,我好像看见明简的车了,晚上见面再聊。” “好,你俩别光顾着说话,让明简开车小心点。” “我知道。” 挂了电话,闻声往那辆熟悉的悍马走。助理小唐也认出来,已经率先去开后备箱。 他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个小箱,整理好后闻声便让助理先走了。 往常这种时候明简早就下车帮忙,今天却一反常态一直等在车里。 闻声正纳闷儿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打开车门却对上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的位面之后也会去,但是意外总是在计划之前嘛~ 第39章 二 “曼之?”闻声完全没想到来接他的是许曼之, 明简的妻子。 明家是做珠宝首饰发家,许家则做的是奢侈品牌经营,两家小辈能走在一起也不全是自由恋爱。 闻声最是知道豪门里头的弯弯绕绕, 明简结婚这两年, 对许曼之一直不算热络, 闻声跟她就更没有什么来往。 所以当看见来接他的是许曼之, 闻声才会有片刻愣神。 “大哥,”许曼之倒是大大方方,“明简前几天去视察厂区, 晚上才能赶回来, 特意交代我务必亲自接你回去。” “这倒是像他会说的话。”闻声笑了笑坐进副驾驶:“那就麻烦你了, 这一路还有挺长时间, 你要是开累了可以换我来。” “就沖你手上的保险, 我也不敢让你开。”许曼之熟练地发动车子:“我的驾照虽然是前几年才拿到, 可要是论起驾龄,明简都比不过我。” 她身量并不娇小,可是跟硬朗的驾驶座比起来还是多了点柔弱感,脸上明朗的笑容很好地抹去那点违和,让人心里开阔实在警惕不起来。 印象里的许曼之虽然性格外向, 笑起来却不像今天这样自在明朗,闻声不禁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大哥?我妆花了还是哪儿丢脸了?”许曼之留意到他的视线。 许曼之没说这话还好,闻声只觉得她隐约有点不同,听了这话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当然多了一丝打量。 她的妆容是令人舒心的粉色,和路边飞逝而过的樱花相得益彰。至于穿搭, 无论什么节气, 她们做时尚的总能搭配得很完美。 闻声无错可挑:“没有,很好很精緻。我是看你似乎心情很好?” “大哥巡演完美收官, 我当然想着沾点喜气,可不能愁眉苦脸。” 闻声客气了一声,想不到还能聊什么话题,索性望着窗外的飞树出神。他并不是个木讷的人,只是不太擅长和女人打交道。 第70页 “这个节气荷兰应该还是挺冷的,像今天这么好的天气确实应该多看看。”许曼之忽然出声。 人际交往中,想要打破尴尬和疏远,聊天气永远是最没有风险也最容易引起共鸣的。 但是一般只适用于生疏的关系,以许曼之长袖善舞的性子,这样的话题不免让闻声生出些许疑惑。 不过,他并不是缺乏交际能力的话题终结者:“啊,对。往年这个时候很少在国内,都快忘了深市的春天长什么样子。” “那这次回来可要好好看看。”许曼之自然接过话题:“明简和我近期都不是很忙,自驾赏春随时都能奉陪。就是看大哥的行程是怎么安排?这次能在家留多久?” 闻声想了想:“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最多在剧院有几场协奏,大概两个月吧。” “这样最好不过了,等明简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许曼之随口说了几个周边景色不错的地区询问闻声的意见,闻声对这些不是很了解,多问了几句。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还算聊得顺畅,至少见面那会儿的生疏和尴尬已经没有了。 回到明家,闻声的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因为天气还不错,许曼之怕他无聊,于是提议去附近的球场打高尔夫,闻声没意见。 只是不等出门,院子里忽然开进来一辆车。 “应该是明简,他说了尽量晚饭前回来。”许曼之说着已经打开阳台的落地窗。 不过车里下来的并不是明简,而是一个穿着青黑色西服的年轻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衣服颜色显老,男人的脸色隐约带着两分阴郁。 “明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许曼之问道。 明易往她身后瞧了瞧,远远看见闻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唿:“今天没什么事,爸说让早点回。” 进门之后也不见他多话,自顾上了楼。 许曼之回身耸了耸肩:“兄弟俩一个比一个沉闷,还好大哥你跟他们不一样。” 闻声穿外套的手微微一顿,没觉得自己话多。 许曼之看出他的疑惑:“我不是说大哥话唠啊,是说你比他俩风趣多了。” “生意场上总归稳重一点才好。”夸过闻声的人不少,却从来没有人用“风趣”这个词,闻声有点自知之明,并没有当真。 两人说着相继出门,许曼之正要去车库开车,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车鸣。 车子径直在闻声跟前停下,很快钻出来个和闻声差不多身量的男人:“哥!你们这是去哪儿?” 是明简。 许曼之:“去打高尔夫,带大哥放松放松。” “你去屋里盯着菜,这儿有我就行了。” 明简的外套下摆有明显的褶皱,一看就是赶回来的。若是平时肯定会先去换身衣裳,这会儿见了闻声却不是这么个反应。 “哥你这大半年是不没好好吃饭,怎么比之前瘦了?”明简一路小跑,上来就给了闻声一个拥抱,末了还捏了捏闻声的肩膀:“助理拿钱不干事儿?要不我给你找两个新的?” 闻声退开半步,倒不是不适应这样的亲密,而是真觉得疼:“吃得不太习惯,不过也不碍事。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个待会儿再说,咱们先去投两球。”明简说着已经脱下外套:“这段时间我就没一场打尽兴的。” 明简喜欢打篮球,一度还因为打得不错要去做运动员,最后当然被明沛拦下了。手段简单粗暴,就是让他和闻声打了一场。 那场比赛结束后,明简再也没有提过这茬,也是如此,每次见到闻声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投几球。 许曼之接过明简脱下来的外套:“你们俩都刚下飞机,还是别打太久,早点回房间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明简催促:“行了,这没你事儿了,你进去吧。”说完便拽着闻声往后院的篮球场去。 到了球场就没有矜持的必要,闻声松开两颗扣子,顺手把袖口也捲起一截:“早知道换身衣服,这样打球总觉得碍手碍脚。” 明简丢过篮球,挑衅道:“你这是还没开始就已经找好失败的藉口了?” 闻声一把截住球,笑了笑并未接茬。趁他不备利落转身,准确无误上篮得手:“两分。” 明简挑眉:“学坏了?” 战局很快拉开,两人一防一攻都全力以赴,一时半会儿谁都讨不了好。 闻声许久没练免不了手生,好在很快找回状态,再加上体力很好,往后走明简的劣势就很明显了。 “不打了不打了……认输,我认输。”明简叉腰一屁股坐在长凳上,上气不接下气。 闻声也没比他好太多,髮丝和后背已经湿透,却不忘取过两瓶水:“喝点儿?” 明简咕咚咕咚灌下半瓶:“真不知道你这怪物一样的体力究竟哪儿来的?明明看起来弱不经风单薄得很。” 闻声的身材不算魁梧,并没有夸张的肌肉,跟明简比起来确实削瘦一些,却绝算不上弱不经风。 闻声拧开盖:“是你疏于锻鍊。” 明简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疑惑:“没松啊……” 第71页 闻声轻笑着摇摇头:“最近工作怎么样?忙吗?” 明简回神:“忙倒是不忙,就是有点烦心。” “我听听?” “你猜也能猜到。”明简:“明易不是来总部了吗?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整天跟我作对。” “勾结外人算计你?” “吃里扒外倒是没有,算计也不是……”明简措辞片刻:“就是我看上的东西他总想抢,你知道这种感受吗?就很……恨不得逮着他揍一顿!” 闻声:“你是哥哥,就算要打架也不能你先动手。” “我觉得,这小子指不定哪天就成了白眼狼。” 以往明简对明易虽然算不上特别热络,却也没有太多怨言。现在看来明易回总部的这段时间确实惹得明简十分不快,兄弟俩之间的矛盾应该越发尖锐。 闻声继续问:“比如呢?” “那可多了去了!”明简正色道:“就拿上个月厂区扩建的事来说,业务和生产一直是我管辖范围之内,他学的设计,本来也不懂这些,不老老实实做产品偏偏要来插手我的事情! 只有这些也就算了,他想多管点事我还乐得清闲,问题是他连我看上的女人都要抢!” 明简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手上的水瓶已经皱成一团。 闻声的眼神略有些奇怪,不是因为明易对明简的态度,而是因为明简刚才的最后一句话:“你外头有人?” 明简愣了愣终于回过神:“我跟许曼之早就说好了,各玩各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闻声面前承认:“这种事没什么好稀奇的,我周围也就只有你一个老实人。不过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闻声并不意外:“许曼之也有?” “不清楚,我不过问。” “方便说说你那位红颜?明易是怎么认识她的?” 明简不拿闻声当外人:“你想认识下次带她来见你,你接下来忙不忙?” “不忙,有安排提前告诉我。”关于那个外头的女人,闻声原本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明简竟然要将她带出来。 闻声不禁想试探试探:“不是非得见面,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是你一时之乐,以后要是再有难不成都带出来让我一个个认?” 明简沉默片刻,有些不自在:“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无情无义风流成性的坏东西?” 闻声含笑抿唇:“好了,我知道了,咱们回去吧。”说着已经起身。 用不着明简把话说透,从他下意识的反应闻声就能看出,他对那个女人有几分真感情。现在的问题是明易,他对那女人的态度究竟是出于什么立场。 前两天还在荷兰的时候,闻声试图联繫过那羊驼,不过没有打通。 闻声现在的情况有点棘手,既不知道被执行者是谁,也不知道应该防备谁。不过一番打听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好几种可能。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逐一排除缩小范围。 “大哥!爸和妈回来了,让你们进屋!”许曼之远远提醒。 “来了。” 闻声先应了一声。 第40章 三 继父明沛是个儒雅的男人, 说的是气质。对林雅和闻声他向来关怀备至,对两个亲儿子却要求颇高。 闻声进来的时候,明沛正侧耳和林雅说话, 手里似乎盘着什么东西:“论眼光, 明易确实比明简强点儿, 你看看这里的细节, 多衬闻声的气质?” “明叔叔,妈。”闻声出声打断。 “爸,阿姨。”明简和许曼之晚一步进来, 并没有听见两人刚才的话。 “闻声?”明沛面带喜色朝闻声招了招手:“你来得正好, 快来试试给你做的平安绳。” 林雅则留意到两人的狼狈样:“又是一身臭汗, 还不快上去洗洗?” 明沛赶紧附和:“明简, 我说了多少次少缠着闻声打球, 你这没轻没重的万一伤到闻声的手, 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明简早就习惯了来自亲爹的双标:“您放心,点到为止。我先去洗澡,你们聊。” 明简离开之后,许曼之也找了个藉口去厨房。明沛则继续刚才的话题:“闻声你来试试,这个平安绳是之前没有的款式, 你戴着让你妈看看。” 林雅:“明易亲自设计的,我看着好。” 闻声一年里大半时间不在国内,出门在外身边总带着各种各样的平安符,行李箱里还有专门的角落放这些,都是明沛林雅他们求来的。 明沛现在手上拿的就是一个丝绒盒子, 里头嵌着一根精緻的黑色手绳, 编织技艺精湛,其间缀着两颗黄豆大小的红色宝石。 石头并不是十分通透的质地, 戴在手上也没有冰冰凉凉的触感。 闻声有些惊讶:“这是玉?” “你倒是有点眼光,”明沛点点头,“这是血玉,前不久刚得了块双生石,开开就是两块巴掌大的血玉,主体做成大件,边角料就装成这种小玩意。” “请大师开过光的,好好戴着别取下来。”林雅看着甚是满意:“你别听说是边角料就不高兴,这两颗可是整块成色最好的,我第一眼看上你明叔叔还不给,非说给你留着。” 第72页 “下次有更好的第一个给你。”明沛保证。 “谢谢明叔叔。”闻声全当没看见两人的腻歪:“我这次回来也带了几样小东西,等我换身衣裳再拿下来。” “好好好,不着急,你要是累了眯一会儿也行,吃饭之前我让人喊你。” 起身后闻声隐约听见明沛和林雅在讨论自己,什么这脾气看着就是讨喜、明简明易没一个比得上、又稳重又孝顺之类…… 闻声听见这些话心里着实有些复杂,以往他并不曾常听见至亲的夸赞,就好像他所有的优秀和非凡都是理所当然。 他们或许会当着外人的面炫耀他们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子、孙子,却很少会像明沛和林雅这样直白地表达对他的关心和喜爱。 就在此刻,闻声竟然有些庆幸误打误撞进入这个位面,撇开任务不谈,现在他拥有的一切,就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人生。 如果可以,他愿意在这里多留一些时间。 “大哥。”一道清冷男声打断了闻声的思绪。 抬头就见明易端着茶杯下来,擦身而过的片刻他脚步微有停顿。 闻声留意到他瞥向自己手腕的视线,出声叫住:“明易。” “嗯?”他插着兜,只是随意侧头。 闻声扬了扬手:“多谢。” “嗯。”明易并没有其他的表情,应了一声继续下楼:“应该的。” 望着男人沉稳的背影,闻声心道,他好像也没有变得有多咄咄逼人。 不过这个念头只存活了很短一会儿,随后就惨死在晚饭时的餐桌上。 每次团聚桌上的菜都很丰盛,何况这还是大家今年第一次聚在一起,主要是闻声第一次过来。 话题多数时候都围绕闻声展开,从演出细节聊到生活习惯。闻声也从一开始的耐心回答到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桌上并不只有他一个晚辈吧?就算是因为他很少回来,事事叮嘱也不应该细节到他出门究竟应该带几条内裤? “妈,明叔叔,”闻声委婉打断,“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是个孩子,这些小事我自己会拿主意。” 明简看出他的为难,也帮着转移话题:“爸,你吃这个,这个鱼好吃。” 许曼之连忙将菜盘调了调,两位长辈忙着应对确实没再唠叨。 明易从一开始就很安静,这会儿却忽然开口:“说到孩子,二哥和二嫂打算什么时候要一个?” 许曼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话吓的,手里的盘子登时传来一声磕碰:“孩子的事不急,我和明简都还想再多玩几年。” 明简顺手帮她整理好:“顺其自然,倒是弟弟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见你和同龄的女孩子多走动?” 明易:“有二哥顶着我不着急,我是看爸和阿姨一腔闲情没处使,想着如果有个孙子抱抱也能打发时间。” 明沛总算是听出来明易的用意:“好你个臭小子,连我的玩笑也敢开。我和你林阿姨那是闲吗?还不是怕闻声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自己又是个碰见钢琴就挪不动步的……” 林雅轻嘆了一声:“可不是吗?他要是有个女朋友我就放心了。” “不行!” “不急!” “不用!” 三道声调各异的声音从三个方向响起,林雅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平息:“哎哟你们这三个孩子,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明沛放下筷子体贴地帮林雅顺气,还不忘责备明简几个:“多大的人了说话还一惊一乍,不知道我老婆受不得惊吓?” “对不起林阿姨,我一时忘了下次不会。”明简第一个解释:“我是觉得大哥结婚的事不急,他是艺术家,感情这种复杂的东西只会成为他的拖累,专心事业发展的时候最好不要有人去打扰……曼之你说呢?” 许曼之被他戳了戳,也跟着解释:“明简这话虽然有点过头,但是有一点我倒是很贊同,大哥确实还年轻,不急着找另一半。” 明沛一脸迷惑:“闻声不是比明简还大两个月?怎么就不着急了?” “爸,”这回开口的是明易,“这种事不应该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此话一出,桌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闻声脸上。 闻声刚才一直在吃东西,以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争执会持续得再久一些,可是没想到话题转移得这么快。 他擦了擦嘴:“我觉得,大家可能误会我妈了,她并没有催我的意思,只是基于一个母亲的角度在关心我,顺便提出了一点自己的小期盼。我说对了吗?妈?” “对,对!”林雅从震惊中回神:“我就是随口一说,哪儿有催婚的意思?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就想到这上头去了?” “听见了?”明沛做了总结:“听见了就继续吃饭,你们大哥的事哪儿轮得到你们操心?” “爸说的对,大哥自有主意用不着我们操心,”许曼之接过话头,“就算他最后想娶钢琴为妻,爸和阿姨肯定也是尊重他的!” 明沛张了张嘴,似乎要辩驳,却被林雅打断:“那是自然,我大儿子干什么我都支持。来儿子,喝汤。” 第73页 眼看气氛有点不对,闻声适时转移话题,说起了踏青春游的事。他这么一提,大家也都纷纷说出自己的意见。 最后一致通过许曼之的建议,去附近的灵山脚下赏花泡温泉。 吃到最后林雅忽然问起:“闻声,你既然说最近都不忙,要不过几天来我们剧组探班啊?我戏份不重,你明叔叔又不准我乱走,你来陪陪我。” 闻声当然答应:“好,等工作衔接好我就过来。” 两个女人饭后都有静坐的习惯,很快就去了瑜伽室。几个男人也不是喜欢看肥皂剧的,于是明沛提议去打几局撞球。 “好久没碰了,也不知道准头还行不行。等会儿你们可得给我放点水。”明沛瞥见跟着起身的明易,顺嘴问道:“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以往这种父子之间的游戏明易是很少参与的,比起运动,他更喜欢一个人健身。明沛这么问其实也没多大指望他会去。 然而这次明易却意外干脆地答应了:“行。” 明沛怔愣片刻,转而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走吧。” 闻声和明简先走一步,明沛两人进来的时候他俩已经开局。 明简看见跟在明沛身后的明易也是愣了愣,随后指了指旁边:“爸,你俩另开一局吧。” 明沛没什么意见,明易却拿着杆子往他们这桌来:“人多热闹,一起。” 说完接着闻声的局打了一球,没进。 明简嗤笑道:“我算是知道你之前为什么每次都不肯来。” 明易脸上有些挂不住:“话别说早了,真想比要不分个组?” “奉陪到底啊。”明简抱胸,朝闻声抬了抬下颌:“我和你一组。” “不行。”明易下意识反对:“我和爸都不是很会,这不公平。” “稀奇,头一次听你承认自己不行。” 明易装作没听见:“你和爸一组。” 明简当然不答应:“凭什么?” “那要不我和你一组?” “……”明简噎了片刻,冷哼一声:“想得美。” 眼看吵得差不多了明沛终于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就和明简一组。斯诺克积分,开始吧。” 闻声一直留意着几人的反应,现在才说话:“我没意见。”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说是比赛也就只有明简和明易针锋相对水火不容,闻声的水平在几人中算最好,其次是明简,然后是明沛和明易。 看得出来明易确实很少玩这些,手法十分生疏,即使闻声每一桿都例无虚发,最终还是让明简和明沛领先不少。 咚—— 最后一球收尾,明简挑衅道:“还来吗?” 明易不服输:“来。” 这一打就打到了半夜,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明沛终于支撑不住:“今天就到此为止?没有尽兴下次再来,我有些撑不住。” 明简好整以暇望着明易:“我都可以,看明易怎么说。” 无论什么时候结束,他今晚都赢定了,当然不在意。 闻声先开口:“我也觉得有些累了,要不就早点回去休息?” 明易的神色原本有两分不虞,听闻声这样说了却微微好转,只是还有些不甘:“下次换别的,还是咱们四个,我非得赢回来不可。” 明简问:“换成什么?” 明沛提议:“要不高尔夫?这我稍微强点儿。” “可以。”明易一口答应,转而向闻声保证:“下次我们绝对会赢。” “不是……”明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还不等他想清楚,明沛就招唿闻声先走了。 回到房间,闻声并不急着休息,他将今天的经歷回忆了个遍,隐约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奇怪来源于他自己。 他总觉得这家里的几个人对他都过于纵容了,纵容到有些……不正常? 闻声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他一面换上睡衣一面思索究竟哪儿不对劲,忽然听见房门外传来几声轻响,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大哥,你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恶魔:撒点狗血?(合十) 天使:不,你不想。(上锤,拖走…… 第41章 四 闻声整理好衣服开门, 就见许曼之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外:“曼之?有事?” “大哥果然还没睡。”许曼之笑了笑:“我给明简准备了点热牛奶,谁知道他一回来倒头就睡,正好大哥就在隔壁, 也别浪费了, 睡觉也能安稳一些。” 闻声没有犹豫多久, 接过杯子:“多谢了, 早点休息。” 许曼之仿佛没有听懂这话里的暗示,她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闻声看了看牛奶, 以为她纠结这个:“我会喝的, 晚点睡前再喝。” “不是不是……”许曼之摆摆手, 并不似平时的伶牙俐齿:“我是想跟大哥道个歉。” “道歉?”闻声不解。 第74页 “晚饭在桌上说你可能会跟钢琴结婚的事儿, 我开玩笑的, 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大哥不要误会。” “啊,”闻声想起来,“没关系,这种玩笑我还是开得起,你也算是间接帮我挡了枪。” 许曼之下意识应道:“应该的。”说完似乎觉得这话不对, 又补充:“我是说……大哥这样想最好不过。” 这番反应落在闻声眼里,叫他起了两分狐疑:“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紧张。”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我妈有这个念头,有些事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什……什么?” 闻声眼底含笑:“当然是结婚啊, 还能是什么?” 许曼之闻言脸色倒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瞬间紧缩的瞳孔暴露了她心里的惊讶。 闻声收回视线:“多谢你的牛奶,早点休息。”这次不再等许曼之有什么回应, 他便关了门。 转身后闻声径直往最里头的浴室里走,看着满满一杯热牛奶逐渐消失在盥洗池出水口,他才打开水龙头沖洗,放下杯子他微微有些失神。 许曼之……似乎对他有企图? 这个念头其实今天不止一次出现过,前几次他还当是错觉,看见她刚才的反应,闻声才有断定的底气。 回忆过去两年许曼之对他的态度,闻声越想眉心就越紧。 好像,确实每次他回明家她都在?好像确实会找各种理由来跟他说晚安?好像几次和明简的出游她最后都跟着去了?好像她来不及收回的眼神……确实充满了不易察觉的在乎? 想明白了之后闻声顿觉豁然开朗。也不知道她答应明简各玩各的是不是跟他有关系,有些细节还得再确认一番。 只凭这一点,还不能确认她是最终毁掉明简或明易的源头,弄清楚谁是被执行人之前,明简和明易他都要护。 *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就自驾去了灵山赏花。现在正是山脚樱花最盛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多。 下车之后许曼之帮着林雅布置野餐布,明简则拉着闻声去了附近的烧烤店。 沿河的路段赏花的人摩肩接踵,闻声和明简都生得出众,总会有人不小心往他俩附近靠。 明简走了没两步就将闻声往里推了推:“走里面,外头挤。” 闻声也确实有话要说:“还没听你说过你和曼之是怎么认识的,有什么故事吗?” 明简打趣:“看见樱花人都变少女了?这么八卦。” “好奇而已。” “也没什么好说的,聚会上认识的,觉得顺眼就处下来了,一直到结婚两家都没意见。” “你先开的口?” “还真不是。”明简摇摇头:“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外人面前不怎么说话。后来我也问过她,说我不说话的时候像她初恋,第一眼就觉得顺心。” 闻声问他:“她这么说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搭伙过日子而已,我还奢求跟她擦出什么爱情的火花?没有相互厌恶已经很难得了。”明简说着说着忽然语重心长:“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太陌生了,你是不会懂的。” 闻声笑笑,没有接茬。过了一会儿又听他道:“问你个有点冒犯的问题。” “你说。” “曼之和那位红颜,你平时陪谁多一点?”闻声眼底的八卦已经唿之欲出:“看你和曼之还挺合拍,平时相处的时候很多?” 明简似乎有点无奈:“也就是你说这话我才耐着性子。” 无奈归无奈,答案他还是说了:“我跟许曼之真的互不干涉,出了两家的门谁都不多问对方的私事。当然遇上家里的事还是一起解决。” 他继续道:“因为平时的喜好不一样,私底下也没有太多交流,我不问她她也不会管我。” “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 “你可别学我,我是有苦衷的。”明简忽然紧张。 “我就是问问,你继续。” 明简继续道:“每周有两天确实在若琳那儿过的,哦对,她叫方若琳,是个演员。” “不认识。” “你认识才怪了,人还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十八线。” 闻声摇摇头:“你这话如果发到网上,只怕过不了安检。” “德行!”明简笑着捶了把他的肩:“许曼之就好应付多了,她喜欢听音乐会,一周陪她去趟剧院就行了。” “音乐会?” 明简点点头:“她学过不少年钢琴,确实挺懂。” “没听她弹过?” “六年前出过一场车祸,弹不了了。” 闻声稍有嘆息:“可惜。” “远的不说,就说你吧。”明简:“我回家撞见她看你巡迴演出的直播都好几回了。” 这话听得闻声眉梢微动。 明简忽然正色:“知道是一回事,你可别一根筋去当着她的面问她,她很忌讳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闻声:“我看起来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第75页 “事关你老婆,我不得不多个心眼。” “……”闻声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钢琴。 “哎,咱们就在这家点吧?看着还行。”说话间已经到了店里,话题就此结束。 吃午饭的时候闻声特意劳烦许曼之递了两次东西,留意到她的指腹有肉垫,关节突出且小拇指微微内翻,确实是常年弹琴的后遗症。 许曼之的确对他有异样的想法,闻声已经确定了这是事实。 吃完饭没多久几人又分成两拨。 林雅带着许曼之上山烧香,明沛则带着三个儿子去了附近的高尔夫球场。昨晚上说好再好好比一场的,几个人除了明简都默认昨晚上的分组。 明简望向明易的眼神是显而易见的不爽,他终于反应过来昨晚上那点不对劲是怎么来的了。 看明易凑在闻声身边的狗腿劲,他有理由怀疑昨晚上的败局,全是这心机男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至于最终的目的,就是喜欢从他手上抢东西的老毛病犯了,只是这一次明易想抢的目标成了闻声。 想到这儿,明简脸色不禁有些阴沉,连带着手里的杆子都多了点劲。 “哎哟!过了!”明沛看着跑远的球遗憾嘆息。 他们这边打球打得如火如荼,一旁路过的几个年轻女孩也看得入迷。 离得近了她们说话的声音越发激动,闻声几人竟然听得清清楚楚: “这四个男人也未免太养眼了吧!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单身的?” “你们发现没?方圆百米除了球童就没有别的女人,依我看是四个光棍!” 此时另一个女孩儿轻哧了一声:“看起来是四个光棍,指不定是两对情侣呢?”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女孩儿有如醍醐灌顶:“哦——” “没毛病!” 咚! 明易这把直接连球带钉都给掀飞了。 “咳咳!”明沛也有点尴尬:“现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明简轻哧:“想她们得不到的绝美爱情。” 明易冷嗖嗖道:“说的好像你就能得到一样。” 明简:“彼此彼此。” 一旁的闻声和明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好笑的意味。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那几个小姑娘的影响,晚些泡温泉的时候,几个男人赤诚相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草草结束。 好在晚餐吃得极为和谐。 灵山的夜景也很漂亮,许多樱花树上都坠着不少小彩灯,游走在花香和灯影里的游客不少,明沛林雅和许曼之就在其中。不过闻声三兄弟并没有下去凑热闹。 酒店的花园阳台也一样能欣赏。 “哥,你头髮怎么湿了?”明简眼尖,一眼看见闻声前额碎发上的水迹。 闻声摸了一把,不以为意:“房间有点漏水,应该是洗手的时候没注意,不碍事。” 明易闻言回身:“要不你住我房间?” “不行!”明简不同意:“万一你睡相不好磨牙打唿,哥还睡不睡了?换间房不就行了?” 闻声:“没那么严重,只是浴室又不是床头。” 明易坚持:“那也得换,水滴声听着都烦。” “最近游客多,满房了。” 明易:“所以还是和我将就一晚?” 明简一拍桌面:“明易你少献殷情!想把我哥骗回房里你问过我意见没有?我警告你少打他主意!” 闻声:“?” 明易全当没听见,自顾告诉闻声:“觉得睡不着随时来找我,我就在你左边。” 明简也不甘示弱:“哥,我跟你换。晚点上去我就直接去你房间了,你别想跟我抢!” 闻声提醒:“行李……” “我这就让前台找人换过来!”明简说着已经去打电话。 闻声还能如何?左右为弟,实在不好明面上拒绝谁的好意,只能安抚明易:“下次,下次一定。” 明易并不如明简那般外向,只是略微点点头,便再次转向围栏外的风景。也许是酒喝多了,闻声隐约看见他耳垂有点红。 很快明简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散步回来的明沛三人。 时间还早大家谁都没有睡意,于是渐渐又喝开。闻声酒量还行,输了游戏罚酒喝得眼睛都不眨,到最后桌上只剩下明简和他两个人还算清醒。 “都醉了,要不回去休息?”林雅和明沛早就撑不住离开,桌上趴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明易和许曼之。 “急什么?再来两把,他俩找人扛回去就行了。”明简招唿服务生过来,很快桌上的两个醉鬼就被人带走。 “继续继续。”明简洗好牌,突然一把握住闻声手腕:“咱这把赌个大的?” 闻声已经有两分醉意,却不想扫兴:“好。” 而另一边,带走许曼之和明易的服务生也尽职尽责将两人带回楼层。 等明易进去,为许曼之开房门的服务生忽然听见肩上的女人突然开口:“不是这里……” 第76页 虽然含含煳煳听起来像呓语,服务生却懂了:“您是说您的房间不是这里?” “这儿,在这儿。”许曼之缓了缓,指向左边那间。 服务生有些犹豫:“可是您的房卡上确实写着这间。” “换……换了,不信你放我进去。” 服务生不敢怠慢,想着都是一起,先带进去让她冷静冷静也好。 等放下许曼之后她又联繫前台,得到确切的答案才放心离开。 而她不知道的是,房门关闭的下一刻,她以为早就醉得不省人事的那位女客人,却陡然睁开了眼。 临近半夜,房门再次打开,进来的是个满身酒气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逃走…… 第42章 五 因为剧组还有事, 林雅在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明沛也跟着离开。 早餐还是在花园阳台吃的,三个男人到得很早, 只有许曼之姗姗来迟。 “早。”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睡饱, 她嗓子有些沙哑。 “早。” 六人的长条桌, 闻声和明简相对而坐, 明易在闻声左边,按理说许曼之应该坐在明易对面,而她最终选择了绕远路的闻声右侧。 明简:“怎么没有多睡会儿?” 许曼之闻言悄悄瞥了一眼专心吃饭的闻声, 留意到他光秃秃的手腕, 面颊微红:“怕耽误你们工作, 爸和阿姨走了?” “嗯, 去了剧组。” 话题很快落到闻声身上:“哥, 你助理确定会来这儿接你?” “嗯, 不用管我。”闻声有自己的公寓,也不能老待在明家。 “大哥不多住几天吗?”许曼之问。 “不了,还有工作要安排,过段时间再过来。” “我记得大哥住在文化中心那边?”许曼之停下刀叉。 闻声:“对,怎么了?” 许曼之:“我正好要去那边准备新品发布, 想厚着脸蹭一程。” 还不等闻声有什么反应,明简就疑惑道:“你说的是今年那场春夏新品秀?” “对啊。” “不是还有半个多月?” “这次不一样,场地布置上个月就开始了,正好去看看。”许曼之继续没有问完的话:“也不知道大哥方不方便?” 明简:“我送你去。” 许曼之:“你十点不是还有例会?你不去就只能明易主持了。” 明简瞥了一眼事不关己的明易,略有不甘:“哥, 你要是觉得麻烦我另外叫人来接她。” 闻声:“没关系, 正好顺路一起走就是了。” 他早看出许曼之的欲言又止,猜测她应该有话要说, 也就顺着答应。 等到离开,许曼之果然拦住欲进副驾的闻声:“坐后排吧,也好聊聊天。” 闻声没有拒绝。 许曼之今天穿了件高领薄毛衣,米色的风衣格外显气质:“大哥……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闻声点点头,嘆道:“就是酒喝多了,头有点不舒服,明简昨天喝得明明比我多,也不知道他今天这么好的精力是哪儿来的。” 许曼之好像没听见后半句:“现在还疼吗?要不我给你按按?” 闻声微微有些惊讶:“不用,回去睡一觉就好。” “大哥不用见外,经过昨晚……”许曼之似乎是想到什么,突然拘谨起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不能做?” “?”闻声蹙眉,下意识觉得的这话有哪儿不对劲,但又不好明说,只好转移话题:“是送你到文化中心门口吗?” “啊,对。”许曼之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很紧张。 闻声不可避免又想到她对自己的心思,不欲和她多说话,自顾假寐起来。许曼之见状倒也没有打扰,只是打量闻声的视线更加大胆了一些。 好不容易捱到目的地,下车之前许曼之又说起了奇怪的话:“大哥,昨晚上的事我不会告诉明简,你也没有必要愧疚,都是阴差阳错。只是今后还请你对我……” 闻声越听眉头越紧:“等等。” “嗯?”许曼之握着门把,一脸希冀。 闻声:“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许曼之顿了顿,恍然大悟:“啊……昨天那个服务生弄错了房间号,我才误入的2201,半夜你回来又一身酒气,当时没开灯我也喝了不少,身边的人是你还是明简实在分不清楚……” 她的语气虽然无辜,闻声却嗅出两分说谎的气息:“你是说,你以为昨晚上跟你发生关系的人是我?” 许曼之没想到闻声说得如此直白,隐晦地看了一眼前排的助理,脸色微赧:“大哥……” “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就应该恪守做弟妹的本分。”闻声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有人听见,冷声冷脸:“事实究竟如何你我心里都清楚,但有一点我不得不跟你澄清。” 闻声的视线牢牢锁着许曼之:“昨天晚上的人不是我,明简和我换过房间。” 第77页 “什……什么?”许曼之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脸上一片震惊,然后很快被不可置信掩盖:“这不可能,你骗我。” “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明简和明易。”闻声并不想多看她:“从今往后你如果知道分寸,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和明简的关系我很清楚,只要你别有不该有的想法,你们的事我不会掺和。” “你,你都知道?” “我还有事,就不多送了。”闻声翻出手机,心思已经不在。 许曼之不甘心:“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明简各玩各的?” “和我无关,你该走了。”闻声提醒助理:“送她下去。” 助理很快开门来请,见许曼之只是死盯着闻声不说话,无奈来拉扯她下车。 “放开我!”许曼之一把挥开:“我自己会走!” 她缓了缓,死死盯着闻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电视里的优雅风趣,舞台上自信明朗,明简面前的单纯无辜……果然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闻声没有抬头:“逢场作戏罢了,在我面前你不也藏得挺深?” 他有意抹黑自己在她眼中的印象,自然是怎么无情怎么来。 “呵,”许曼之突然嗤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冷静下来:“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回答。” 闻声:“看心情。” “那年採访,有人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你说钢琴弹得和你一样好的,”许曼之说这话时声线很低,透着小心翼翼,“这话是真的吗?” 闻声手上微顿,似乎在认真思考,过了很久眉心终于舒展:“是真的。” 许曼之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其实我……” “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闻声不耐打断:“你不过是个碰不了琴的废人,或许以前可以,但这对我并没有什么意义。” 这话实在戳心,每一个字都捅向许曼之心底的阴暗。她的眼底几乎瞬间就染上水雾,水雾的深处泛着痛苦和隐隐的恨意。 “再不走,我真的会失去耐心。”闻声提醒。 良久,许曼之终于一言不发的离开。闻声在她走后便放下手机,看着窗外远离的背影逐渐出神。 到目前为止,所有和“剧情”有关的事情都是围绕明简展开的,明简身边的隐患也确实比明易要多,按照以往的经验,不出意外,明简就是这个位面的被执行者。 而造成他悲剧的原因,极有可能就是许曼之或者那位还未露面的红颜知己。 甚至闻声自己,也可能在原本的“剧情”中对明简造成了伤害。 既然他已经拒绝许曼之,也就断绝了最后这种可能。闻声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去会会那位方若琳。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没过几天,闻声去剧组探班林雅,竟然发现和林雅演对手戏的正是一个叫方若琳的女人。 她长得极为素净,看面相就给人一种温温柔柔的印象。收工后和人打招唿,果然听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的。 闻声礼貌回了她的招唿后,就跟着林雅回去休息室。 “还是你贴心,这几天我正馋这东西,你明叔叔看得又紧,这都大半年没吃了。”化妆桌上摆着一份泡菜,林雅一边配合化妆师补妆,还不忘一边吃两口:“就是太少了,这才几口?” 闻声:“您也说了,是解馋,也不能当饭吃。” 化妆师也是第一次见闻声真人:“林老师真的好福气哦,闻老师平时看着都没有多少烟火气,没想到对您这么细心。” 这话听得林雅十分开心,却又强压着炫耀的心理,一连说了好几桩闻声小时候的糗事。 闻声似乎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妈,刚才看你收工之前跟那个女演员说了不少话,你们很熟吗?” “谁?”林雅果然不说了:“你说方若琳?” “就刚才临走前打过招唿的。” 林雅眼底闪过一丝调侃:“怎么,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开窍了?” “没有,”闻声正色,“就是随口问问。” 林雅越发不信:“要说熟不至于,就是对她有点好感,年纪轻轻倒是沉得住气,也有点灵气,她今天杀青我就鼓励了她两句。你要是有点什么想法可得抓紧,人待会儿就走了。” 眼看解释不清,闻声没敢继续往下问。剧组里其实也没什么意思,闻声对这些不陌生自然没有闲逛的打算,又陪方若琳说了会儿话,套出不少关于方若琳的消息。 小姑娘刚刚毕业没多久,时间和经歷都和明简说的对得上。这个方若琳应该就是明简的那位红颜。 晚些离开的时候,意外看见一辆眼熟的车,闻声更加确认了这个猜测。 他找了个角落给明简打电话:“在哪儿?” 明简也没隐瞒:“接人,在剧组。” “那位女大学生?” “人家姓方,已经毕业了。”明简纠正。 第78页 闻声透过传声筒隐约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说话,紧接着就听明简问他:“你呢?在哪?现在有空吗?” “我也在剧组。” 明简沉默片刻:“你诈我?” 闻声轻笑:“一起吃饭?我请。” 没过多久三人碰头,闻声没有开车,明简载着两人找了家市中心的茶餐厅。 得知闻声就是明简的那位大哥,方若琳很是吃了一惊:“只知道林雅老师是明简的阿姨,刚才看见您我都没反应过来,您竟然是那位钢琴家闻声?” 闻声笑笑:“我一直以为我挺出名的,没想到还有人不知道演员林雅和钢琴家闻声的关系。看来那些八卦媒体都是挑人推送消息?只给我制造虚假繁荣的假象。” 林雅是一线演员,和明沛感情的几番波折又被人津津乐道,连带着闻声从小就备受关注。更何况闻声成名早,这些年来国民值不比林雅差。 方若琳从小在国内长大,若说对闻声和林雅的关系毫不知情,闻声是不信的。 明简听出闻声的质疑,全当他在打趣:“哥,你别欺负若琳,她有时候就是反应比较慢,记性也不好。” 说完还不忘安慰方若琳:“你别紧张,我哥老实得很,就是带你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 见明简还挺照顾这女人,闻声也就没再开玩笑。 到了餐厅,话题聊的多是兄弟俩成长中的趣事,无论是闻声还是明简,和方若琳说话的气氛都比和许曼之融洽。 期间闻声去了趟洗手间,明简嘴上依然没停。 “我十六岁生日那次他有比赛,礼物是一早就买好的,是我男神亲笔签名的篮球。回来的时候航空公司给弄丢了,他就跟个傻子一样在机场找了一晚上……”明简现在说起这个事儿还有些感动。 方若琳好奇:“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是我去把他绑回来的!”明简微微嘆了口气:“以前多可爱一人啊,这琴弹着弹着就弹傻了。” “我猜,闻大哥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 “这话怎么说?” “有这哄你开心的心思,放在哪个女孩子身上不得手到擒来?” 明简憋笑:“可惜了,他对女人应该不感兴趣。” 这话有点歧异,方若琳顿时就想歪了。恰巧闻声回来,方若琳略带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鼓励:“闻大哥,我支持你。” 闻声:“嗯?” “没事没事!夸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呢!”明简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说起礼物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方若琳:“我吗?” “对,”明简掏出一个精緻的丝绒礼盒,“打开看看。” 方若琳眼底的惊喜清晰可见,她轻轻打开盒子,这惊喜瞬间就溢出来。 勐然合上,方若琳激动扑进明简怀里:“谢谢你明简,我太喜欢了!” 两人亲昵得如若身旁无人。 闻声什么场面没见过?这……这场面他确实没见过。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对面两人仿佛才回过神有外人。 虽然之后明简都规规矩矩的,但是吃完饭闻声依然坚持要走。明简一方面很想送他,一方面又捨不得和方若琳分开。 闻声看出他的为难,只好说会打电话叫人来接。 等车子消失在视野,闻声脸上的不自在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个方若琳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她毫无攻击力,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6 23:51:35~2020-01-20 16:2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夜吴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旧物青毡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uanxuan 92瓶;子夜吴歌 15瓶;旧物青毡 10瓶;漪浅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六 时间在平静中过得很快, 转眼已经是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闻声再没有见过许曼之和方若琳中任何一个人,就连明简和明易也见得很少。剧院有工作就偶尔去一趟,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在家里练琴。 这本来就是他喜欢做的事, 整日整日宅在家也不觉得烦闷。 明简就是在这阵安宁中找上门来的。 “你说什么?许曼之要跟你离婚?”明简来得急, 闻声给他倒了杯茶缓缓。 明简却顾不上喝:“你也觉得突然?我都不敢信。”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回家没多久她就提起这个事。” “理由?” 明简垂头:“她说受不了我外头有人。” 闻声蹙眉:“她见过方若琳了?” 明简想了想:“昨天晚上我带若琳吃饭, 确实碰上她了,不过两人并没有打照面。” 他顿了顿,越发不解:“可是我跟许曼之什么情况哥你也知道, 她不是因为这种小事就会提离婚的人。 之前她一直知道方若琳的存在, 没道理就因为远远看了一眼就要跟我撕破脸皮。我总觉得她在敷衍我, 若琳不过是个藉口, 她是真的想跟我离婚。” 第79页 闻声问:“你什么想法?” “我当然不想离!”明简想也没想:“如果再早点我可能无所谓, 可是现在明易在明氏的话语权越来越大, 爸对他也很看重,这个时候失去许家的支持虽然不至于一蹶不振,可也够我难受的了。” “许曼之很坚决?” “没有余地。” 闻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帮他权衡。良久,竟然说出和明简决定相反的话:“我倒是觉得这个婚可以离。” “什么?”明简惊愕:“理由呢?” 理由当然是为了让你远离许曼之。不过闻声肯定不能这样讲:“你也说了, 没有余地。与其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弄得两家都下不来台,还不如要点好处如她所愿。” “你是说,要我跟她谈条件?” 闻声点点头:“拿点实在的东西,又能维持面上的安稳,之后就算明易为难你, 也不至于太狼狈。” 明简认真考虑了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 闻声:“实在应付不来, 我也会帮你。” 明简摇摇头:“你又没学过管理,生意上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是不懂你们明家的生意, ”闻声缓声,“可是我懂人心。” 明简闻言并没有再反驳,他信任闻声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没有纠结多久:“好,我答应她。” 明简的反应在闻声的意料之中,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方若琳知道你要离婚的事吗?” “不知道,我从家里出来直接就来你这儿了,没来得及告诉,怎么了?” 闻声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我在想,她如果知道你要离婚的消息应该会很高兴。” 明简终于知道他的意思:“哥,若琳不是这样的人,她知道我不可能娶她。” “为什么不可能?”闻声反问:“你们两情相悦,你又即将恢復单身,只要你真心想娶,她不可能不答应。” 明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闻声试探:“你觉得她配不上你?” “不是……”明简下意识否认:“我只是,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选择。” “那你现在有时间可以好好考虑。”闻声想起什么:“正好后天我在剧院有场演出,我给你留两张前排的座,你带她一起来看,顺便问问她的想法?” “可是……” “可是什么?”闻声打断:“可是万一她想要的比你想给的多,你要怎么办?” 明简:“没错。”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分手。”闻声正色:“人的贪婪也是有理智的,当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好东西出现在面前,你可能会欣赏会爱慕,却不太会生出想要占有的心思。 可是一旦这个不可能不存在了,隔在两者之间的玻璃被打碎,旁人很难确定那一瞬间,你心里的贪婪究竟有没有失去理智。” 明简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可是哥,这样的试探对她,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闻声:“是时候弄清楚她的非分之想,究竟是对你的身份,还是对你本人,你也想知道对吗?” 闻声已经将明简的心理摸得十分透彻,他想得到更多的利益,同时又不想放弃满足他自尊心的自由和爱情。 说白了,明简就是个渣男,有钱有势有资本游走在各路女人之间的正经渣男,却渣得有底线,知道用感情来伪装自己。 要说他有多喜欢方若琳,不见得,只不过是想从方身上得到自我满足。 许曼之很快就会离开,至于方若琳,如果她对明简另有所图,很简单,没有比劝退一个物质的女人更容易的事。如果她对明简是真心的,也很简单,让一个女人对男人彻底死心的方法有很多种。 说实在的,闻声不太贊同明简在感情上的观念,内心甚至生出一丝不太愉快的排斥。经歷过几次任务,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被执行人产生明显的不认同感。 但愿这种私人情感不会影响他的判断。 闻声又喝了口茶,藉此掩盖自己眼底的冷漠。 * 两天后,剧院。 “不是说来看你哥的演出吗?怎么台上有这么多人?”刚进来没多久方若琳就发出疑问。 明简接过她的外套:“又不是独奏,当然会有乐团一起。你之前没来过?” “嗯。”方若琳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 明简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每个月都带你来。” “可以吗?”方若琳先是有些惊喜,很快又黯淡下来:“还是不要了,你本来就忙,如果被人发现更加麻烦,偶尔有一次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的懂事引得明简一阵心疼,犹豫片刻,终于说出憋了两天的话:“我很快就要离婚,以后会有更多时间陪你。你高兴吗?” 明简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惊喜,可是他没有如愿。 方若琳的眸底一片震惊,似乎被这个消息吓傻了:“你……你说什么?你要离婚?” 第80页 明简:“你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明简,这不是件小事……”方若琳抓住他的手:“是不是因为我?她知道我了?她容不下我想报復你?你答应她了?” 一连好几问都是在关心明简这个人,方若琳的紧张和小心翼翼不像是作假。 明简莫名松了口气,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不会轻易撕破脸皮,也和你没关系,就是正常分手。” “可是你们不是联姻吗?突然离婚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你只需要开开心心拍戏就行了。”明简顿了顿,有些好奇:“话说回来,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方若琳双颊顿红:“你就会开我玩笑,明知道这不可能……” “假如呢?万一我真有这个打算?” 方若琳认真思考了片刻,果断摇头:“虽然我爱你,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你。你有更重要的责任,能够陪在你身边已经是我修来的福分。” 她伸出手指来数:“你给了我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带我去看普通人看不见的风景,鼓励我追求不切实际的梦想,在外人面前给足我体面,疼爱我、保护我,甚至我的家人…… 我很容易知足的,你给的已经够多了,是我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幸福,为什么非得执着要做你太太呢?” 方若琳并不是让人一眼惊艷的美人,但是生着一双很是清亮的眼睛,专注看人的时候总是温柔而清澈,这就是明简当初看上她的理由。 明简捏了捏她的手,忍不住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后悔?” 方若琳吃痛:“你别后悔才是!” 明简轻笑,搂着她往身边靠了靠。 场内突然响起一阵掌声,闻声终于上台。他轻易捕捉到前排明简两人的身影,笑着点点头。 不难看出,方若琳选择了真心相对这条路。 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演出很快开始,闻声再没有功夫去想其他杂念。 奔着闻声而来的人不少,二楼三楼都基本上座无虚席。 接近中场休息时,二楼角落忽然有人出去,没多久一楼前排也有一个男人起身离开。 闻声在后台有专门的休息室,方便中场时回来调整。休息室外有一段长廊,因为是演出时间这会儿并没有人。 可就是这个时间,闻声却在转角处撞见两个人影。 闻声一眼认出两人的身份,顿时退迴转角之后。好在脚下有地毯,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对于偷听,他已经逐渐轻车熟路。 “那个女人是方若琳?”这个声音明显属于许曼之。 “你叫我出来就是问我这个?”这个声音闻声也很熟悉,是明简。 “上次匆匆一瞥没能看清,早知道是她我怎么可能会轻易跟你提离婚?” 明简迟疑:“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是她?你跟她有仇?” 许曼之嗤了一声:“她没跟你说?” “你究竟打什么哑谜?有话直说。” “是了,我要是她也会瞒着你。”许曼之话里话外洋溢着不屑:“有些事自己慢慢发现才会有趣,在此之前,我收回和你离婚的打算。” “许曼之,你在玩我?”明简压抑着火气:“突发奇想提出离婚的是你,出尔反尔收回这话的也是你,你真当我明简没点骨气舔着你过活?” 许曼之正要开口,走廊转角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男声—— “大哥,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这声音很耳熟,闻声下意识回头,果然见身后的是个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我的烟呢? 第44章 七 站在闻声跟前的不是明易是谁?几个人就跟约好似的, 一起出现在闻声的演奏会现场,可事实上确实是巧合。 “我出来抽菸。”闻声极为自然地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燃之后塞进嘴里。 另一边的明简和许曼之闻声也走过来。 明简:“明易?你怎么也在?” 明易打量了一眼他和许曼之:“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明简下意识想怼, 却被许曼之一句话打断:“原来大哥也会做偷听墙角这种事?” 闻声很是淡定:“碰巧。”他说这话时的声线格外沙哑。 明易眉心微蹙:“你嗓子怎么了?感冒?” 明简被他这话说得有几分紧张, 立刻来探闻声的体温, 闻声略退两步掐了烟:“没事, 过会儿就好了。” 明简却不信:“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走,咱们去医院看看。”说着作势要带闻声走。 只是不等碰到闻声的手,明简就被明易拦下:“明易?你捣什么乱?” 明易:“他不会走的, 演出没有结束, 他不会中途离开。” 明简用力撇开:“自以为是。” 为了防止兄弟俩吵起来, 闻声转移话题:“刚刚听你们在说什么?离婚?已经决定了?” 许曼之:“大哥听错了, 是商量补度蜜月的事, 怎么可能离婚?” 第81页 她说到最后眼神已经飘远:“我和明简感情好得很, 有些人只怕要失望了。” 几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走廊另一侧,就见那儿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揪着衣摆不停打圈,似乎很紧张:“我……刚才有人过来搭讪,我有些害怕……就想来找你。” 找谁?当然是找明简。 明简果然立刻上前安抚:“欺负你了?长什么样告诉我。” 方若琳只是拉着他的手摇摇头,眼角微微湿润。 许曼之冷哼道:“不愧是戏子, 欲语还休演得真是忍不住让人心生怜惜。” 这话显然惹恼了明简:“许曼之,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若琳哪儿得罪你了非得夹枪带棒?” “得罪?不,没有这么简单。”许曼之慢慢踱至两人跟前:“她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最噁心的事,我没有动手已经是看在你的面上。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明简, 只要你一天不踹了她, 我就一天不会跟你离婚。 该怎么选,全看你自己。” 说完也不顾在场几人各异的反应, 转身欲走。 明简也是个男人,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被自己的老婆当着兄弟的面如此对待,自然觉得没面子。 他抬手拽住自身旁而过的女人:“许曼之,今天你要是不说个清楚别想离开。” 许曼之:“你放手!” 方若琳瞥了一眼对峙的两人有些怯懦:“明简,你别问了……等回去了我再跟你解释……” 许曼之:“方若琳!你做出一副受委屈的表情给谁看?” 三个人的这番纠缠在闻声眼里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他已经猜到方若琳和许曼之可能会有的联繫。 分散他主意的是近在咫尺的明易。 闻声留意到,明易从出现到现在,情绪的明显波动一共有两次,巧合的是,都是在方若琳开口说话的时候。 第一次明易微微咽了咽,这是紧张的表现,第二次就是刚才,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突然紧握,说明他的情绪在一瞬间产生较强的波动。配上他有些阴冷的神色,闻声不难看出他的隐怒。 可是,眼前发生的情感大战看起来跟他毫无关系,他究竟在怒什么? 闻声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明简说过明易很喜欢抢他的东西,话语权也好,女人也好。这个女人,闻声一早就知道指的是方若琳,不过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个男人因为竞争意识,而对一个女人产生占有欲的反应不应该是明易这样。 明易的反应更像是一个默默关注,隐藏在暗处的伤心人。 难道他是真喜欢方若琳? 闻声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很快被自己否定。他打量了一眼已经恢復正常的明易,怎么也不能将这样一个冷清冷面的男人,和痴心汉划等号。 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易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重感情的人。 咚—— 不等闻声想出个所以然,思绪就被前头突然响起的一声闷响打断。 循声望去,就见那三人原本对峙的事态发生变化。许曼之不知道被谁推搡撞到了墙上,捂着后脑勺脸色惨白。 “明简!”闻声心里一惊,立刻跨上前查看许曼之的伤势,却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没有流血,应该是应激性休克,先带她去医院。” 明易也跟着蹲下:“我送她去,你还有演出。” 说着已经抄过许曼之起身,三两步带着她离开。 等人一走,闻声看向身旁护着方若琳的明简:“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方若琳闻言有些瑟缩,明简也有些不自在:“是她先要来拉扯若琳,我只是下意识推了一把。” 闻声牙关轻动,是真有些恼了:“所以你就对一个女人动手?” “我也是不小心……” 方若琳双眼通红:“对不起闻大哥,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躲闪,这样也不至于连累她……” “我跟你很熟吗?乱认亲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闻声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很想怼人。 他直觉方若琳的脸上蒙了一层面具,所作所为总不自觉透着一股子虚伪:“你如果真觉得内疚,等许曼之醒了不如亲自去跟她道歉,她推你一把这事也算是扯平了。” 明简对闻声突如其来的针对有些不明所以:“哥?” “这事因你而起,你最好祈祷许曼之没有大碍。”丢下这话,闻声便理了理胸襟:“演出要开始了,失陪。” 闻声木着脸,是明简从未见过的冷漠。 望着男人冷硬的背影,明简没由来生出一种被遗弃感。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好像眼睁睁看着某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入下水道,明明它就在眼前,却已经与自己无关…… * 演出结束后,闻声拒绝了助理送他回去的安排,脱下略显累赘的外套,捲起袖子从剧院的侧门离开。 天色很暗,虽然有路灯,路人也很难辨认和自己擦身而过的究竟是谁。 闻声之所以不着急回去,是因为他要去找人。 第82页 他现在的视觉和嗅觉异常灵敏,只是微微侧头的功夫就已经辨别明简和方若琳离开的方向。脚下轻动,人已经一阵风似的飘出去。 十分钟后,闻声在一座小区楼前停下,他将视线落在周围其中一栋摩天大楼,身形微闪,下一瞬人已经从原地消失。 大楼顶部视野极好,轻易能看见对面小区高层某户屋里的景象。 明简和方若琳恰好回到家里,两人的面色都不怎么愉快。明简说了一句什么,径直在沙发上坐下,很快方若琳也跟过来。 闻声试着用神力去探听,耳廓微动,下一瞬耳旁就多了两道说话声—— 方若琳有些吞吞吐吐:“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许家警告过我和我妈妈,绝对不准向外人透露……他们好面子,觉得我和我妈妈的存在就是一桩丑事……” 明简拧眉:“你爸呢?他也不管管你们?”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他耳根子软,我姐说的话他就没有不听的……”方若琳说着说着渐渐委屈。 明简应该是想到他岳父的为人,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忽然抬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不!没有!”方若琳立刻否认:“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和我姐已经结婚了,我那会儿忙着还债,不是这样也不会在那种地方遇见你……” 明简依然有些狐疑:“你后来知道又为什么不说?” “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方若琳解释,“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去不正好碰见她吗?你在车上告诉我她就是你老婆,我当时就吓得不行,你还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这两天我也很纠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我好怕啊明简……我真的好害怕……” 方若琳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揪着明简的胸口哭得不能自已。 明简面上的冷色微微有些松动,安抚似的拍了拍方若琳的背,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被方若琳附上的唇堵了回去。 起初明简还有两分抗拒,在女人的温柔攻势下,很快这点抗拒就消失殆尽。 眼看两人要上演脖子以下马赛克戏码,闻声立刻收回注意力。他并没有兴趣用神力去看一些不太和谐的直播,说到底他自认是个君子。 这番话的确印证了闻声之前的猜测,方若琳果然是许家的私生女。如此一来,许曼之对她的针对也就不难理解。 同时也证明,此前许曼之提出离婚的原因确实与方若琳无关。这是个疑点,闻声却暂时找不到答案。 正好周围没人,闻声索性在天台边缘坐下来。 他摸到裤兜里还有一根烟,正好点燃开始细细梳理一路而来的所有经歷。 这才刚开个头,忽然听见附近传来一阵尖叫。 循声望去,赫然和隔壁大楼顶层的人对个正着。那里有家空中餐厅,有不少人被尖叫声吸引,陆陆续续趴在窗户上,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同一个地方—— 闻声身上。 失策,只怕是刚刚点火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闻声缓缓吐了个烟圈,无比淡然地将菸头摁灭。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做了一个非常不要命的动作。 他跳了下去。 或许对那些人来说这是绝对的死亡事件,可是对闻声来说这就是一眨眼的事,甚至落地的时候只是髮丝微乱。 “你!你……”眼前骤然映入两张脸。 两张脸被震惊溢满,以至闻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两人望了望头顶笔直陡峭的大楼,支支吾吾半晌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 闻声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指了指两人的身后:“咦?有小偷?” 两个路人下意识转头,却发现身后除了路灯和隔离带连个人影也没有。 等到他俩回过神来,面前还哪儿有刚才那个男人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鑑于有不少(几个)侄女敲碗等番外,我决定在这个位面世界结束后补一个【正经番外】,大概率会是闻声的日常 有三个选择: 闻染or闻名or不看,爬 【高亮】: 全部都要的默认选择第三个 第45章 八 回去的路上闻声再没有冒险, 一路隐身疾行很快回到家里。 他试着御风,却发现很难坚持超过半分钟,倒不是因为神力不够, 而是觉得脚下有点空, 总想往下掉。 如果垫点东西应该就不会再有这种问题。可是垫什么呢? 闻声将家里适合垫脚的东西都找了个遍, 从扫把到菜板都试了试, 发现没一个趁手。主要还是看起来不太正常,就算别人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想被人看见骑着个菜板之类的东西在天上飞。 第二天一早, 吃饭的时候闻声还在思考这个事, 他盯着手里的碗, 正斟酌着用它来当坐骑的可能性, 冷不丁听见电话响起。 “餵?哪位?”是一串陌生号码。 “是我, 明简。”对面的声音很熟悉:“我手机进了水, 用的若琳的。” 闻声听出他嗓音略带沙哑,猜测他应该刚起床:“你还在她那儿?” 第83页 明简咽了咽:“我马上就走,去跟许曼之说清楚。” “离婚的事?” “对,”明简十分坚定,“她不想离我偏要离, 她不想看见我娶方若琳我偏要娶。” 闻声假装不知:“方若琳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若琳是无辜的,是许曼之无理取闹。” 不过短短一个晚上,明简就完全偏向方若琳,可见之前确实是闻声小瞧了她在明简心里的分量。所幸闻声之前并没有表现出对方若琳的明显不满,之后也不会:“万一撕破脸皮?” “输的人绝不会是我。” “明易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我打算先找个藉口调他离开总部。” 闻声顿了顿:“我支持你的决定。” 明简果然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现在就去。” 挂了电话, 闻声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他脑子里有点乱。 本来他之前已经确定明简被执行者的身份,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无论是性格还是处境,都是明易处于劣势。 可如果说明易是被执行人,那有一点又说不通。明简如今被两个女人算计玩弄的现状,确实不该是一个位面大气运者应该有的。 这个矛盾无法调和,闻声一下子就想到除此之外的第三种可能—— 这个大气运者不属于明简和明易任何一个人。换言之,明家兄弟俩都是被执行状态的男配。 如果真是这样,谁又是真正的“主角”? 嗡—— 突如其来的震动声打断了闻声的思绪:“明易?” 和明易声音一起响起的是嘈杂的说话声:“有个事我很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闻声:“什么事?” 明易毫不犹豫:“许曼之怀孕了。” 男人和言语矛盾的反应引得闻声一阵沉默,良久,闻声问:“你在哪儿?” “城东游乐园。” “等着,我来找你。” 闻声说完这话很快出门,连车也没开,直接遁至明易说的地点。 从空荡的房间到人声鼎沸的游乐园门口,闻声只用了两分钟。 明易就坐在门口冰淇淋店外的长凳上,一反常态穿着一身清清爽爽的休闲装,水蓝色的卫衣和身旁粉嫩的巨型冰淇淋模型十分相称,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平时少见的阳光。 “你……你怎么这么快?”明易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闻声,一脸惊愕。 闻声摸了摸口袋,没有烟,干脆说了实话:“飞过来的。” “哧——”明易大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没想到你还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怎么会来这儿坐?”闻声也没解释。 “我经常来。”明易撑着腿望向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群,看起来极为放松。 闻声也跟着看过去,并没有发现值得留意的东西:“明简知道许曼之怀孕的事吗?” 明易摇了摇头:“她不让说。” “可你还是告诉我了。” “你说不说是你的事。”明易:“许曼之要是知道也怪不到我头上。” 闻声的视线在明易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发现这个男孩儿比自己印象中要通透。 “怎么了?”明易留意到他的打量。 闻声:“我在想,你是不是知道明简和许曼之之间的问题?” 明易轻笑了一声,透着大男孩儿独有的清爽:“你是说他们俩闹离婚的事?” “不止,还有之前。” “形婚嘛,我知道。” 闻声试探:“如果他们俩真的因为离婚闹掰,你不应该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 “明简暂时腾不出精力牵制你,如果我没猜错,你很快会有麻烦。” 明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提醒我?” “一个假设。” “你不是一直站在明简那边吗?”明易不以为意:“他让你来试探我?” “与他无关。”闻声:“我只是好奇你有多信任我。” 明易玩笑:“我信任你?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许曼之怀孕的事你本可以不告诉我。” “说不定我就是想让你泄露给明简呢?毕竟我阴狠毒辣,惦记他手里的职权不是一天两天。” “你不会,”闻声斩钉截铁,“这个时候和明简对着干无异于削明氏的肉拱手让人。你会忍。” “呵,”明易哧笑,“也不一定,看他用什么筹码。” “他手上有你在乎的东西?”闻声:“或者,人?” 明易没有再说话。 静默了片刻,一只小巧的皮球忽然滚至两人跟前。 小球的主人是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儿,他急沖沖跟着球跑过来,脚下因为着急有些不稳。 闻声眼看他要摔,下意识伸出手去扶,却看见明易比他还快:“小心点,球跑不了。” 第84页 明易将球还给小男孩儿时,男孩儿还有些懵,好在家长很快出现:“球球!让你别乱跑你看你又差点儿撞上人!” 明易解释:“没撞上,他是跟着球过来的。” “球?哪儿来的球?”男孩儿妈妈这才看见那颗皮球:“球球,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快还给叔叔。” “嗯……”小男孩儿不乐意,扭头指了指身后:“妹妹的……它跑了。” 顺着男孩儿的手,明易看见一个躲在家长腿后的小女孩儿,女孩儿扎着两个辫子,正怯生生望着这边。 他已经猜到怎么回事:“这球不是我的,是那个小姑娘的,你儿子看见球跑过来应该是想帮人捡回去。” 男孩儿妈妈顿时放松下来:“哦……原来如此。”她先是夸了夸儿子,然后又警告一通:“下次遇上这种事不能自己跑出来,万一妈妈没看见你,被坏人抓走怎么办?” 明易适时补充:“万一摔跤了怎么办?” 男孩儿妈妈有些后怕,拍着男孩儿的后脑勺:“快跟叔叔道个谢,咱们再把球还给妹妹。” 明易一脸明媚:“道谢就不用了,叫声哥哥就行。” 男孩儿也不怕生:“谢谢哥哥。”转身之前视线和一直沉默不语的闻声对个正着,自然补上:“谢谢叔叔。” 闻声:“……” 明易愣了愣很快回过神:“哈哈!球球真懂礼貌!” 闻声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宽线高领毛衣,虽然配着露脚踝的休闲裤不显老气,但浑身散发着的是属于成熟男人的冷冽气息。 成熟男人的禁慾气质对女人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可是对于小孩子而言,就只剩下单纯的震慑了。 亏得闻声有过育儿经验,才不至于将这个小男孩吓得不敢搭话。 可等母子俩相携离开,闻声的脸色还有些不好看。明易火上浇油:“小孩子最会说实话,大哥是时候好好保养保养。” 闻声:“平时见你在家没这么会开玩笑?” 明易听见这话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话太多不稳重。” “你没必要非得学着明简的样。” “我没有学他。”明易辩解。 “那你为什么要隐藏真实的自己?” “长大不就意味着成熟寡言?”明易没有否认:“你们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我们?”闻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家里的几个长辈,缓声:“不,我欣赏对自己有清晰规划的人。锐意进取却不过于执着,谦恭礼让而不为人所驱。” 明易没太明白:“就……明简这样的?” “不,”闻声否认,“像你这样的。” 明易似乎不信:“我不如他聪明。” 闻声:“你有自己的天分。” “我不如他周到。” “你不必学会左右逢源。” 明易忽然犹疑:“我……我没有他和你们相处得长久。” 闻声从善如流:“你还有漫长的余生,足够你了解我们每一个人。” 明易又道:“可是,你就做得很好。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你。” 闻声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并不如印象中的黑,是非常清澈的浅褐色,一眼可以望到底:“所以我试图摆脱这种烦人的窘境。” “什么?”这压根不是明易意料之中的回答。 闻声收回视线,看着门口的气球出神:“费尽心思变成旁人喜欢的样子真的很丑。” 明易似有所悟,自言自语:“也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舔狗。” 这话引得闻声一阵警觉:“所以呢?你舔的是谁?” 明易睨道:“你不是能猜到我的想法吗?猜猜看。” 这个答案不难:“方若琳。” 果然,这个名字才刚刚出口,闻声就见明易瞳孔微缩:“我猜中了。” 明易没有承认:“错了,我纠缠她是因为她是明简的女人,就像我对你一样。” 闻声当然不信,可也没刨根问底。眼神流转间,留意到明易卫衣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绵帕:“没看出来,你还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什么?”明易顺着他的视线,将帕子掏出来:“这个?” 帕子的材质非常柔软,颜色也是鲜嫩的少女粉,仔细看还能看见细细的绒毛。 闻声:“看来你的口味和外表相差还挺大的。” “你别误会,我可没有什么少女心。”明易本来想解释,说到一半忽然换了话题:“算了,越解释越累。有时间听故事吗?” “谁的?” “一个朋友。” “你这个朋友……”闻声刻意停顿片刻:“我认识吗?” “不建议你们认识。” 闻声点点头:“说说看。” “稍等,”明易忽然起身,“我去买两个甜筒。” 第85页 “嗯?” 闻声还没反应过来,明易已经奔着旁边的窗口去了,不过半分钟就见他果然举着两个甜筒回来。 他递给闻声一个:“喏。” 闻声不想拂他的好意,可是冰淇淋着实不是他喜欢的东西,皱着眉接也不是拒也不是。 “早知道你会嫌弃,”明易塞给他,“抹茶酸奶双拼,我问过了,这是糖度最低的两种。” 他这么一说闻声突然想起,明易在窗口的时候店员确实探出头看了一眼,刚才闻声还在怀疑是不是看自己,原来还真是。 闻声手里举着个从来没举过的东西,顶着眼前来往游人的视线,心里莫名钻出一种非常怪异的情绪。 怎么今天就没有下雨呢? 就杉菜离开道明寺那天下的那种大雨。 作者有话要说: 你说的这位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探照灯) 第46章 九 “再不吃就化了。”明易提醒完自己先咬了一口:“嗯, 果然还是芒果味的最好吃。” 闻声瞥了眼明易手里缺了一角的嫩黄色塔尖:“什么故事?我听着。” 明易也没揪着他吃:“我这个朋友人狠话不多,就叫他话痨吧。” 闻声:“……” “话痨十多岁的时候这里还不是游乐园……” 闻声知道:“那时还叫城东公园。” “你别插嘴,我自己会说。” 闻声:“……好。” “虽然不是游乐园, 但是门口也有一个卖冰淇淋的, ”明易, “不过没有店面, 种类也没有这个多,就只有一种芒果口味的冰棍。 卖冰棍的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每天下午六点都会在公园门口准时出现。” 明易又吃了一大口, 说得有些含混不清:“话痨每次放学经过都会看见她, 有一次接他的人来晚了, 他不知道怎么就走到公园门口。 来散步的人很多, 却很少有人愿意买冰棍, 话痨就想啊, 这么丑的冰棍有人买才怪了……” 闻声起初听得很专注,可是没多久视线就被手里逐渐融化的冰淇淋抓走。 日头逐渐高升,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塔尖很快融化倒塌,化成流体逐渐往下蔓延…… “那几个混混小姑娘认识,都是经常在附近游荡的无业青年, 最喜欢找路边摊和小贩收保护费,对方人多势众,小姑娘就劝话唠不要插手……” 闻声:“……” 抹茶口味的冰淇淋下滑速度比酸奶口味的要快,白色流体才流至一半,绿色的那滴已经快要越过边界, 眼看就要爬上蛋卷壳…… 明易滔滔不绝:“那几个混混真是畜生不如, 连女人都打。话痨这能忍?随手抄起花坛边上的扫把就去救人。 在此之前话痨没打过架,就凭着一股莽劲硬抗, 刚开始那些混混确实有点憷,可到最后还是仗着人多把话痨揍了个半死。” 说到这儿,明易的冰淇淋已经快吃到头了,他调整了一下包着蛋卷的纸巾,正要继续说,余光顿时被身旁一动不动的男人吸引。 明易看了看闻声,又看了看他手里已经彻底融化的冰淇淋,蹙眉:“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闻声没反应,依然死死盯着前方。 那两滴冰淇淋流体已经爬上蛋卷,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 明易纳闷闻声到底出什么神,正要挥手打醒他,巴掌落下的前一刻却见闻声自己动了。 只见男人用极快的速度将甜筒送至嘴边,成功接住即将滴落的流体,随后在已经融化成球的冰淇淋上咬了一大口,顺带在明易反应过来之前将嘴擦了个干净。 闻声回味了片刻,正色道:“确实不太甜,但是抹茶的味道我觉得不太能接受。” 明易咽了咽,忽然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垂头的瞬间溢出两声怪异的气声。 闻声疑惑:“你怎么了?” “咳咳!”明易很快恢復正常:“没事,你继续吃,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你帮方若琳赶跑混混,自己也被打个半死。” 明易辩解:“不是我,是话痨。” “你说是就是吧。” 明易无言以对,良久后自暴自弃:“后来她给我包扎伤口,这帕子就是她送给我的。” 闻声慢慢觉得冰淇淋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但是在它彻底融化在舌尖之前他都忍着没开口:“所以这就是你喜欢她的原因?她知道吗?” 明易吞下最后一口:“她应该不记得了。” “什么叫应该?” 明易神色有些颓然:“我试探过她,她压根对这件事没印象,说是出过一场车祸,因此忘了之前的很多事。” 闻声不想让他心存幻想:“她现在和明简在一起。” “我知道。” “她忘记你了。” “我没打算纠缠她。” “可是你依然耿耿于怀。” “因为我知道……”明易顿了顿:“她跟明简在一起是出于某种苦衷。” 第86页 闻声步步紧逼:“也可能是有所图谋。” 苦衷和图谋是机动性完全不同的两个词,不只是表现在一个主动一个被动,更是对决策者阴暗性格的质疑。 这个区别明易不是不懂:“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连我都谈不上了解,又何谈对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产生多深刻的认识?”闻声说得随意,明易眼底的玩笑却因此淡去不少。 过了片刻,闻声见明易沉默不语,知道他怕是陷入矛盾,三两口吃完剩下的甜筒起身:“不信?那我带你去看看。” “看什么?” “看戏。” 闻声先是去洗了个手,回来立刻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方小姐。” 明易因为这声称唿顿时背嵴微僵。 闻声扫了他一眼:“明简出发去医院了吗?” “好,劳烦你跟他一起过去,就说是许曼之有个惊喜要给他。” “你去这个惊喜会更大。” 很快闻声就挂断电话:“走吧。” “去医院?” “不然呢?” 明易有点担心:“你让明简去我没意见,可是许曼之现在正在气头上,万一她气血上涌伤害方若琳……” 闻声反问:“你会让这种事发生吗?” 明易斩钉截铁:“不会。” “那不就成了。”闻声:“你开车来的?” 明易摇头:“没有,你不是随身都会跟着助理?” “也不是上哪儿都带。”闻声有种要翻车的预感。 “比如?” “散心,我出来散心。” “我记得你家离这里挺远的?” 闻声喉间顿时涌起一片灼热,说谎的併发症已经出现,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还有多少零钱?” 明易微愣:“十块。” 闻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两个钢镚:“正好。” “什么正好?” “坐地铁。” “……” * 半个小时后,医院。 明简和方若琳前脚刚进大门,后脚闻声和明易也跟着进来。 “你想怎么看戏?”明易对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表现出很高的热情,看不出丝毫心虚,甚至还有精力提醒闻声:“你脚稍微轻点儿,小心被他们发现。” 闻声对他的业务熟练度也有两分吃惊:“看你的表情,应该早就猜出来了才对。” “还真是偷听?”明易眼底闪过一丝失望:“门外人多眼杂的只怕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不会。”闻声早在踏入医院之前就给两人施了隐蔽结界,也是明易一心盯着前头的明简,这才没留意一路走来的护士路人对他俩都毫无反应。 明易对他的信誓旦旦表示怀疑,可是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让人紧急找个无人摄像机在病房外飘着吧? 会不会被发现另说,就说时间肯定是来不及的。 胡思乱想间,两人已经走至病房外,明易发现里头的说话声异常清晰,眼前的门跟没隔一样。 “怎么不靠近点?”明易扒着门框,纳闷地瞟了眼抱胸侧靠在墙边的闻声:“你这样能听见?” “能。”闻声应了一声,没有其他动作。 明易似乎还想劝说两句,只是被病房里忽然传出的争吵声打断—— “明简!是我以往对你太过容忍,才让你觉得我很好欺负?”许曼之盯着方若琳,眼底闪过一丝阴冷:“趁我现在没心情教训她赶紧带她滚。” 方若琳似乎被她吓到,揪着明简的衣摆躲了躲。 明易安慰了她片刻,冷声问许曼之:“不是你有话要跟我说?” 许曼之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找藉口,不就是想替她出头吗?我还是那句话,离婚不可能。” “许曼之,你如果继续是这个态度,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明简:“你对若琳做的事我都知道,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个婚我都离定了。” “你偏心谁当然信谁的,在你眼里我只怕已经成了个蛇蝎毒妇,”许曼之无所畏惧,“反正我也不指望博得谁的宠爱。 只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明简,一旦离婚,我拿走的东西可不少,你确定你要拿明氏开玩笑?确定要拿你在你爸心里的地位做赌注?” 许曼之一招切中明简的要害,这的确是他最担心的事,其实今天他没想跟许曼之摊牌,在隐患没有解决之前他不会作出这种冒险的举动。 可是今天他冲动了,因为闻声的那通电话他有些着急。 明简咬牙:“有婚前协议在你拿不走多少份额。” “呵,”许曼之这回是真觉得好笑,“看来你是真被这朵小白花迷昏了头脑,我说的是钱的事吗?是我们苏家已经渗透你明氏集团的产业链!” 明简很快反应过来:“伤己一千就为了损我八百?” “别以为我不敢,”许曼之眼眸半阖,“逼急了你就等着退位让贤吧!” 第87页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已经算撕破脸皮,明简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许曼之也心头闷火不想继续理会。 空气霎时间焦灼起来。 “明简……”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方若琳柔柔弱弱的声线忽然响起。 只是还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就被门口的一阵喧譁声打断: “203号病房的许曼之,醒了?”推门进来个戴口罩的护士:“醒了正好,我马上过来给你注射黄-体酮。” 看见床头还站着明简两人,护士的脸色顿时不好:“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孕妇胎相不稳不宜打扰她休息?” 这话一出,不论是床上的许曼之还是地上的明简方若琳,脸色皆是骤变。 不止病房里剑拔弩张,病房外的明易也因为护士的突然闯入而陷入惊慌。 在病房门打开的瞬间,他顿时条件反射弹出病房内的可视视角,墙边的闻声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躲闪不及被他踩了个正着:“嘶……” “嘘!忍着点,小心暴露!”明易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叮嘱的同时还不忘探耳继续偷听。 闻声挣了挣,扒开明易的手,出路却被挡着轻易从墙角出不来,不想失手弄伤人,闻声只能无奈道:“别一惊一乍,先放我出来。” “等会儿,他们在吵架。”明易的心思已经完全被带走。 闻声握拳:“……”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我的神力已经蠢蠢欲动。 第47章 十 病房里。 “你说她……怎么了?”明简率先打破沉默。 “我说她怀孕了, ”护士收起登记表,一脸警惕,“你们究竟跟孕妇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许曼之扭头。 “我是她丈夫。”明简和她同时开口。 “那你呢?”护士转向方若琳。 “我……我是她妹妹。”女人说得没有多少底气。等听见许曼之的轻哧, 脸色更加尴尬。 护士略带狐疑地打量了她和明简两眼, 小声嘀咕:“我看你是她丈夫的妹妹还差不多……” “你说什么?”明简隐约听见, 面色不虞。 “不对啊!”护士忽然想起什么:“你说你是他丈夫, 那昨天送她过来的男人又是谁?” 许曼之解答了她的疑惑:“是他弟弟。” 听见这话,那护士的眼神登时不对,明简不喜欢这种被人随意探听的感觉, 眼神微黯正要开口叫她出去, 不料反被她抢了先。 只听那护士飞快地啧了一声, 向许曼之温柔交代道:“想什么时候打针再叫我, 有什么其他问题也记得叫我。” 离开之前, 还别有深意地瞥了眼那对贴在一处的男女。 门外的明易听见动静立刻和闻声拉开距离, 装作打电话的样子意图缓解尴尬的局面。令他没想到的是,那护士竟然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从他跟前经过。 甚至闻声看他的眼神带了一丝奇怪。 “你这什么眼神?”明易以为他不懂自己为什么掏电话:“这是伪装啊伪装。” 闻声动了动嘴欲言又止,沉默着走向病房的另一侧。 明易被他大胆的行为吓了一跳,紧张地指了指房间里, 无声提醒:还没走呢! 闻声示意他噤声,继续听。 经此一遭,房间里的气氛发生些许变化。 明简的语气没有一开始的生硬,他问许曼之:“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许曼之不想理他。 “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件事?”明简又问。 “我累了,想休息, ”许曼之, “不送。”说完果然躺下。 明简没有得到正面回答有些不甘心,正欲拉她被子, 左臂上忽然袭上一股轻扯:“明简,我有些不舒服,不然我先走吧?” 明简听了这话哪儿还顾得上许曼之,转头拉着她坐下轻声询问。 里头几个人心思各异,外面的明易和闻声也不安静。 明易望着闻声:“你有没有一点想揍明简的冲动?” “没有。” “我要听实话。” “……”闻声沉默片刻:“不止一点。” “这就对了,”明易摸了摸下巴,“这个方若琳一看就在说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偏偏在听见许曼之怀孕之后不舒服?明显是想拉回注意力,明简连这都看不透也实在太蠢了。” 闻声眉心微跳:“?” 有了明简的安抚,方若琳的脸色好了很多,但是挽着明简的手依然没有放下来:“你说你们只是形婚……” 她没有将下半句说完整,可是眼底氤氲的委屈和泪水更甚言语。 明简解释:“我没骗你,这件事只是个意外,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不等他解释清楚,方若琳便推开他默默流眼泪,一句话也不肯听。 被子里的许曼之终于忍不住:“哭哭哭就知道哭!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你以为这孩子我很期待?” 第88页 对面许曼之的怒气,方若琳的态度全然不同,她慌乱擦了把眼泪转过身解释:“不是的姐姐,我没有生你气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个所以然来,门外的明易听到这里不禁挑了挑眉,替她把话说完:“只是觉得后悔,后悔没有先下手为强,后悔被你抢占了先机。” 闻声对他的洞察能力刮目相看。 病房里的战局还在继续。 许曼之:“只是什么?只是见不得我得意,见不得明简因此动摇?” “姐姐……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明简,你也替我说说话,我真的不想姐姐误会我……” “够了,”许曼之不耐烦打断,“要做戏也别在我面前,明简看不穿你的把戏是他蠢,你可别以为所有人都是没长眼睛的怪胎,你那点伎俩如果放到檯面上我还真看不上!” 这话明简听得不是很乐意:“许曼之你……” “你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许曼之一个眼神堵住他的嘴,明简本想回怼,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生生忍下来。 许曼之可不管他什么情绪,盯着方若琳继续道:“你恨我、恨整个许家,从六年前那件事开始我就知道。 也怪我一时大意被你钻了空子,如今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给我最好的教训,这次我绝不对再给你机会。你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替你妈报仇,我说对了吗方若琳?” “没有……没有,我不是……”方若琳哭着否认。 “呵,”许曼之轻嘲,“还真是可笑,一个拿着钱自愿滚蛋的女人也配后悔,一个被贪得无厌的贱人养大的东西也配怨恨!” “许曼之你不要太过分了!”眼看方若琳濒临崩溃,明简终于按捺不住:“过去的恩怨你非得牵连若琳?在此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跟我结婚的是你!” “哦?是吗?这都是你亲自调查的?”许曼之佯装惊讶。 明简咬牙隐忍:“这种事用不着调查。” 许曼之长“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那你就是被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玩弄了。” 门外,同样听见这话的明易脸色突变,他放下抄着的手下意识想推门,却被闻声拦下:“你做什么?” “许曼之说话实在太难听,方若琳不是她对手。” 闻声:“现在知道心疼了?刚才吐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留情?” 明易嘴角微僵,退回原位:“我这不是忘了吗?” “专心看戏,以至于忘了在里面备受欺凌的人是方若琳?” 明易撇撇嘴没接茬,里头明简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明简强忍着怒气:“许曼之,你总是喜欢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含沙射影,你究竟要干什么就不能直接说清楚吗!” 许曼之对呛:“这话你应该问她而不是问我!”她转向瑟瑟发抖的方若琳:“别躲了,说吧,你究竟要他做什么?究竟要我怎么死?” “姐姐!”方若琳壮着胆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从来没有!” 许曼之冷笑着举起双手:“那你说说看我这双废手是拜谁所赐?是谁!” “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方若琳被她尖锐的声音击得有些踉跄,明简发现她的不对赶紧将她接下:“若琳!” 许曼之咄咄逼人:“是不是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她看着眼前陷入慌乱的两人,眼底一片灰暗:“滚吧,你们两个都滚。” 因为方若琳情绪崩溃,明简只能带她先离开医院,病房里很快恢復安宁。 不过,门外偷听的两人并没有急着走。 等走廊外恢復安静,明易拉着闻声悄悄出来:“要进去吗?” 闻声:“你不想去看看方若琳的情况?” 口口声声说喜欢,看见对方“受委屈”也确实会心疼,然而过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关心对方。 明易平静的神色让闻声不禁怀疑,这个男人亲口承认的喜欢究竟有几分是真。 明易边说边坐:“明简会照顾好她。” 闻声忽然问:“如果今天明简抱走的是另一个陌生女人,你还会替她担心吗?” 明易很快回答:“不会。” “为什么?” “明简抱走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换个问法,”闻声在他一侧坐下,“如果今天被许曼之骂哭的是另一个陌生女人,你还会为她觉得委屈吗?” 明易不懂:“有什么不同?” 闻声看着他的眼睛:“你先回答我。” 明易没有想太久:“不会。” “你看,”闻声替他分析,“你自己其实比谁都清楚,她不像外表看起来的单纯,只是因为那点挥之不去的执念,一直不敢承认。如果今天换成别人,你绝不会替她说话。” “执念?”明易怔愣了一瞬,矢口否认:“我没有什么执念。” 第89页 闻声并不执着逼他承认:“你会打篮球吗?” “什么?”明易没料到他话题跳得这么快。 “回来那天在后院球场,我看见你了。” 闻声看着素白的墙壁,明易看着冷肃的闻声:“什么时候发现的?” 闻声回视:“一开始,从一开始你就站在窗帘后面。” 明易觉出点儿不自在,迴避道:“我没看你们,我看的是蓝天白云。” “要打一场吗?” 明易扭头,小声道:“谁要跟你打球。” “我跟你打,”闻声沉稳的声线极具说服力,“没有别人。” 走廊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对摺角长凳上的兄弟俩投来丝毫关注。 良久,明易动了动:“我不会,你得让着我。” 闻声眼底含笑:“可以,让你一只手。” 起身之后明易突发奇想:“今年圣诞节的愿望树能不能你来布置?” 闻声:“为什么?” 明易的声音不大:“总感觉会更灵……” 如果换作以前,这种音量闻声不见得能听清,可是现在,他觉得明易的心愿清晰可闻:“好。”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48章 十一 鑑于明易临时有事, 这场球赛又拖了几天。 闻声公寓楼下就有一个篮球场,明易来的时候穿了一身非常专业的运动服,怀里的篮球也是崭新的:“你确定不换身行头?” 闻声是穿着居家服下来的, 天气虽然不错, 可是棉麻材质的衬衫还是显得闻声有些单薄:“反正很快就能结束, 你要我让哪只手?” 话里话外的不以为意让明易很不爽, 他很想一咬牙留点骨气,但一想到自己的斤两,还是选择咽下这口气:“右手吧, 右手。” 他记得闻声的惯用手是右手, 让他扣住右手准没错! 不料闻声听了这话眼神微黯:“你确定?” 明易咽了咽:“确定。” 很快比赛开始。 规则很简单, 以两分钟为限, 轮流攻防。 明易选择先下手为强, 闻声计时开始的话音才刚刚落下, 他已经抱着篮球跃上篮板,率先得分。 对于明易表现出来的胜负欲,闻声并没有太大反应。也不见他动作幅度有多大,刚才落地的球就已经被他收回掌心。 闻声很快将球传给了明易:“还不错,继续。” 明易的眼神落在闻声的左手上, 他对它刚才表现出的灵活十分忌惮,甚至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双手,放在琴键上轻盈优雅,落在篮球上却异常有力。明易接球有了一会儿,到现在虎口还隐隐作痛。 他有预感, 即使闻声让他一只手, 今天的这场比赛也会异常焦灼。 然而,他的这个预感很快被打破。 接下来的赛场情况异常明朗, 攻防双方换了好几轮,明易都没有再进一颗球。 他对自己真正的实力完全没有清醒的认识,或者说他对闻声隐藏的实力一无所知。 比赛的这一个多小时,闻声就跟逗狗一样轻易将明易引得团团转,在“硬体设施”不对等的前提下,以绝对的战力对明易的自尊进行了无情碾压…… 结束后,明易脱力就地躺下,胳膊已经累得险些丧失知觉。 他仰面望着头顶的树荫喘息,久久没有回过神。 忽然,视线里出现一瓶水。 “还能动吗?”闻声反扣了许久的右手终于解放。 明易说不上话,只能摇摇头。 闻声见他不要也不勉强:“等你缓缓。”说着自己拧开喝了一口。 明易正在恢復精力,闻声也没说话。球场已经被另外一拨年轻男孩儿占领,闻声正笑看着他们打闹。 其中一个男孩儿屡次往两人的方向探头探脑,没过多久果然见他抱着球走过来,他直奔闻声:“那个……你好,能不能请你跟我们一起打个球?” 男孩儿脸上溢满了青春期的拘谨,闻声一下子就笑出来:“确定吗?我的右手现在可没绑着。” “就是你,”男孩儿坚定点头,“请不要怜惜我们!” 既然娇花都这样说了,闻声哪儿还有怜惜的道理。跟这群小子打会儿至少可以过过瘾,还能给足时间明易休整。 看见闻声起身,球场上徘徊的几个男孩子一致发出激动的欢唿声。 对于身边的动静明易一直都很清楚,早在场上的时候他就留意到有几个小子在观赛。闻声被邀请他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只是心底还是有些微嫉妒,果然还是自己太差劲了,只有观赛的资格。 又坐了一会儿,明易发现体力回笼不少,干脆撑起身认真看起了球赛。闻声这回是真的火力全开,四个精力充沛的后生完全防不住他。 也是这时,刚刚投完一球的闻声看了过来,眼神异常精准,引得明易一阵紧张。 明易的紧张显然是多余的,也不见闻声张嘴说话,而是朝他招了招手。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明易顿时察觉胸腔里仿佛进了一股暖流,就连四肢都仿佛瞬间充满力量! 第90页 “他们说想邀你一起打分组对抗赛,你有意见吗?” 明易当然没有,他求之不得。 …… 这一场就不如之前的玩闹,打的时间长多了。散场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闻声和几个男孩子互留了联繫方式,便向明易提议一起吃个晚饭。 餐厅是明易选的,是一家火锅店。 “我没点清汤,他们这儿辣是招牌。” “我都可以。” 等明易轻车熟路地点完单,闻声问:“常来?” “还行,每周一次。” 这个频率远不止还行了,闻声道:“喜欢在家也能吃。” 明易笑笑,倒下一盘红肉:“他们都吃不了辣,清汤我又不是很喜欢。” 肉熟得很快,明易也是饿狠了,丝毫没把闻声当外人:“吃啊!我不客气了。” 见他吃得开心,闻声也觉出几分饿,不过他吃相向来矜持,跟明易的大快朵颐比起来就少了那么点意思。 明易似乎也看不过眼,给闻声递过一盆生菜:“试试,包着吃,清新解腻。” 闻声没有拒绝,用筷子夹了一片,又听明易道:“用手用手,用你洗干净的小手!” 这样的用餐方式违背了闻声一直以来的习惯,他不禁有些犹豫,可是明易眼底的怂恿丝毫未减。 顶着如此热切的视线,闻声怎么也说不出拒绝。他按着明易的说法卷了一块,发现其实味道上并没有太大差距。 “清爽吗?这个还解辣!”明易一脸希冀。 闻声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可即使这样明易也已经十分满足。 这顿饭是明易近来吃得最开心的一顿,对闻声来说也是如此。 两人吃饱之后久久没有动作,闻声盯着依然滚烫的汤锅出神,平日挺直的背嵴此时有了放松的弧度。 明易更是仰面后撑:“原来愿望变成现实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 “你指的是哪件?”闻声回神。 “打篮球啊,我做梦都想跟你打一场的篮球,没有明简,开除明简!”明易说到最后竟然还举起右手。 闻声没有猜错,篮球果然是明易的执念之一,准确的说,是他闻声:“错了,是解开心结。” 明易对闻声的纠正充耳不闻,他愈发期待:“我还能再许一个愿望吗?” 闻声:“嗯?” 明易大声道:“我想和方若琳一起吃一次冰棍。”他顿了顿:“冰淇淋也行。” 闻声微微睁眼:“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帮你实现愿望?” 明易:“要芒果味的!” 闻声:“……” 明易:“谢谢哥!” 闻声:“……” 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忽然打破这场怪异的平静。 闻声接通:“喂,妈?” 电话里的声音明易虽然听不见,可一听是林雅打过来的,他还是收起玩笑。 闻声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马上回来。”通话便到此结束。 明易见他脸色有点冷,问:“怎么了?” 闻声言简意赅:“许曼之的孩子没保住。” 明易惊愕:“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肯定都要回去,两人二话不说立刻起身。 匆忙间明易留意到闻声空荡荡的手腕:“哥,你的手鍊呢?该不会掉哪儿了?” 闻声穿衣的手微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条血玉平安绳:“没戴。” 是没戴,不是没带。 明易不知道其中的区别,却依然小心翼翼:“你没送给别人吧?” “没有。”这是实话。 明易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 * 没过多久两人回到明家,没想到大家都已经聚齐。许曼之半卧在床,脸色苍白。 林雅坐在她的旁边轻声安慰,奇怪的是站在窗边的明沛和明简,两人相对而立,面色都有些不愉快。 “妈,明叔叔。” 随着闻声的到来,屋里的众人纷纷整理神色。 林雅擦了擦泪:“儿子,你来得正好,帮你明叔叔劝劝明简,他也就还能听你说几句。” “爸。”明易也紧跟着进来,却在叫了一声明沛后自动退到一边,又恢復了平日的寡言。 闻声问:“怎么回事?” 明沛气愤道:“明简坚持要离婚,曼之受不了刺激,孩子就没保住。就这种混小子,要不是我儿子,我揍不死他!” 林雅补充:“问他们俩什么原因也不说,只说性格不合,这性子不合还能安安稳稳过这么久?总得有个说法吧?” 闻声并没有急着开口,他先是和明简对视了一眼,看出他的闪躲顿时心下明了。这件事十之八九还是和方若琳有关。 他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许曼之,她的状态和前几天相比确实虚弱很多。可若说这件事完全是明简的错,不见得。 毕竟在闻声看来,许曼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闻声思索的这片刻,恰巧和许曼之的视线对个正着。 第91页 那头林雅还在劝解:“你们年轻气盛,挡不住诱惑也情有可原,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可凡事都得有个底线,婚姻就是你们的底线……” 说到一半儿,突然被许曼之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阿姨,您确定您真的想知道明简和我离婚的原因?” 林雅:“你这是什么话?我要是不想知道还能跟你爸急着赶回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是明简犯了一点错,我都站在你这边。” 明简听见这话面上闪过一丝急色:“许曼之!”他怕许曼之说出方若琳的事,即使两人有约在先,最后讨不了好的也只能是他! 想到这明简下意识向床边逼近,可还没走两步就被闻声拦下来:“等等,让她说。” 明简不解:“什么?” “让她说,你只管听着。”闻声拍了拍他的肩,用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应该不是方若琳的事。” 明简得了他的安抚,怒气才稍稍平復。只是这一幕落在门边明易的眼里,又成了另一副景象。 “别管明简,你尽管说,今天我和他爸都在这儿,一定替你做主。” 林雅这番安慰果然起了作用,许曼之强撑着坐起,将两人闹离婚的始终一股脑全盘托出:“因为孩子不是明简的,是闻声,就在一个月前去灵山赏花的那个晚上。” “什么?” “许曼之!” “不可能!” 许曼之话里话外透露着她和闻声之间的不正当关系,这样的理由是所有人完全没有料到的,因为在此之前,这两人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劲的苗头。 只有闻声,对许曼之的说辞丝毫不感到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了想写校园文的嚎叫,嗷呜~ 第49章 十二 明沛和林雅自然是不敢置信, 明简则是满脸震惊,就连一旁的明易也面部失控,满含警告地吼了许曼之一声。 许曼之丝毫不怯:“我本来不想说的, 是你们偏要个解释, 现在满意了?” 明简扒开闻声:“许曼之, 你胡闹也有个限度, 这件事分明和闻声没关系!” 事关闻声,明沛并不会轻易相信:“曼之,你确定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说孩子是闻声的, 可有证据?” 林雅更是直接否认:“不会的, 我的儿子我最清楚, 他绝不会做这种伤害兄弟感情的事!” 许曼之说得很勉强:“在此之前, 我和大哥确实清清白白……可那天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房里又没开灯, 身边的人到底是明简还是大哥……我又怎么分得清楚……”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留给众人不少脑补的空间。 好在明简几个知道内情:“晚上的事你不清楚,早上你总记得?那天从你身边醒来的人是我,早在你们下楼赏花的时候我就和闻声换了房间。” 他气得有些发抖:“说起来我当时并没有来得及告诉你这件事,结果你竟然还是找对了!你分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 想挑拨我和哥的关系?你做梦!” 明易也冷声附和:“当时我也在场,大哥房间漏水,确实答应了和二哥换房间。酒店有监控,用不着在这儿各执一词。” 明沛也想到这一点:“我给那家酒店打个电话,监控出来一切就清楚了, 你们先别说话。”说着掏出手机去了窗边。 剩下的几人还真没再多言, 就连林雅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还能说什么。 几个人非常有默契,从头到尾都不曾质疑过闻声半分, 压根没有需要他开口辩解的时候。见此刻气氛凝结,甚至相继过来和他说话。 林雅关心:“儿子,你饿不饿?要不要先下去吃点东西?” 明易安抚:“这里有我们,你别担心,今天就不应该回来。” 明简内疚:“离婚的事是我态度有些偏激,连累哥了。” 闻声已经逐渐适应被爱淹没的场景,并没有不知所措:“我刚吃完饭还没饿,并不担心,也没有被谁连累。” 三人都是想找个藉口让他迴避,见他没懂还要再说,冷不丁听见床上的许曼之冷哼了一声。 紧接着,明沛的惊讶声也响起:“什么?损坏了?怎么会这么巧?还有没有可能恢復?” 明易因为这句话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很快电话挂断,明沛转身后的脸色并不好看:“前段时间酒店保安室大火,当天的监控一条不剩。” 明简紧张:“只有当天还是所有?” 明沛:“所有。” 孩子没了,监控线索断了,意味着很难还闻声清白,几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就在这时许曼之又突然向闻声发难:“你动作倒是快,是料到这件事会成为我和明简之间的隐患,早晚会爆发?” 这话等于直接将毁坏监控的锅扣在闻声头上。 这一次闻声并没有隐忍,他赶在明易之前开口:“第一,对于你的污衊我并不承认。第二,对于监控损毁的真正原因我心存怀疑。第三,如果我没猜错,你还有其他‘证据’。” 林雅何曾见过闻声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他的反常让她忧心:“儿子……” 第92页 闻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许曼之确实还有后手。 只见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根手鍊:“这个平安绳是我那天不小心替你解下来的,你还说……说我如果喜欢可以自己留着,想不到这才过了多久……你竟然就翻脸不认人?” 说着说着她已经泪流满面。 明易不信邪,早已经第一时间夺过那条手鍊,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打量着。 明简看清手鍊的瞬间也顿时想起什么:“这条平安绳不是我从哥手里赢来的吗?我记得我放在口袋里,怎么会在你这儿!” 许曼之据理力争:“我说了,是大哥送我的。” “满嘴胡言!”明简怒斥:“那天晚上送走你们之后,我和哥又玩了会儿牌,这链子就是赌注!” “你维护大哥当然会替他说话……”许曼之眼含委屈:“我只是说了实话,你们却没一个相信,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不说……” 见许曼之示弱,明沛和林雅又有些微不忍心。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没有个确切的证据,证据在手,还能不知道谁才是说谎的那一方? 闻声听完这番控诉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有一瞬间的分神,他忽然觉得此时的许曼之和前几天见过的方若琳极为相似,都散发着同一种令人尴尬的气息。 不是说这两个女人的演技有问题,而是闻声看着确实发自内心的想笑。 但是,他忍住了:“嗯?你怎么也有一条跟我一样的平安绳?” 他问林雅:“妈,你们不是说这条手鍊独一无二,是明易亲自替我设计的吗?” 明沛抢答:“没错!确实只有一条!所以明易啊,你究竟看出来什么没有?” 所有人都迫切希望得到来自明易的打脸,然而明易却只是看着闻声欲言又止,一脸复杂。 闻声猜到他应该是误会了,毕竟回来之前他刚问过手鍊的事,只不过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他看着许曼之平静道:“我不过是拒绝了你的示好,你就大费周章陷害我。也亏得我有个好助理,要不然我今天还真没法儿说理了。” 明易抓住重点:“什么意思?哥你有证据?” 闻声点点头,他故意把话说得模稜两可,只说是助理帮忙,并没有说是如何帮忙。 引得众人自动脑补细节的同时,还避免了不能说谎的漏洞。 许曼之胜券在握:“哦?你说你有证据,那拿出来看看?” “稍等。”闻声转向明沛几人:“我回房拿电脑,去云盘下载视频。” “好好好,我们就在这儿等你。”明沛忙不迭点头。 等送走闻声,房间里即刻陷入寂静。 * 闻声真有视频? 没有。 那条平安绳闻声确实已经输给明简,就在灵山赏花的那个晚上。所有人回房之后,明简说要赌一把大的,赌注就是他腕上的平安绳。 可闻声刚才说的还有证据也不是假话。 他记得平安绳的细节,復刻一条不是难事。至于酒店的监控,他也有的是法子找回来。 闻声打开电脑,很快键盘上响起一阵迅疾的敲击声。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不过片刻就从酒店里找回当月被删除的记录。 找准定时,当晚走廊的状况转眼在屏幕上呈现。甚至没有用到神力,闻声就找回了铁证。 端着电脑回到许曼之房间时,众人还维持着闻声离开之前的姿势。 “儿子,怎么样?” 闻声将电脑递给林雅:“这是当晚22楼的监控视频,你们自己看。” 大家围观的时候闻声也没闲着,他问明简:“你之前说手鍊你放在口袋里,哪个口袋?” 明简指向衣帽间:“一件黑色的外套,就在里面。” 闻声:“你再仔细找找?” 明简二话不说转头就从衣帽间将那件外套取出来:“回来的时候我检查过,确实没有……哎?” 他一边说一边搜查口袋,探到第二个时话音陡然转变。因为他摸到个异物。 掏出来一看,竟然发现是条和明易手里一模一样的手鍊。 “怎么会!”明简惊讶。 许曼之脸色顿时一变。 “我看看?”明沛接过,和林雅凑在一块看了会儿,很快下定结论:“没错,这个玉质一点儿没错,是我亲自挑选的我记得很清楚。” 此时监控的画面也被明易调到明简和闻声回来时,明简醉得不轻,闻声看起来还很清醒。 两人在门口告别后,明简就进了许曼之进的那间房。之后闻声也回了房间,直到早上都没有再出来。 看完视频的明易大松一口气:“许曼之,你为什么要撒谎?” 此时明沛和林雅也不得不相信,这次的纠葛从头到尾都是许曼之的计划:“曼之……你,你为什么要污衊闻声?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你知道这种事传出去对闻声、对明家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你向来懂事明理,不会不知道啊。” 明简也心存疑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明知道闻声是我哥,你还……”说到一半他忽然打住。 第93页 “我还什么?”许曼之反问:“我还提出和你形婚?”她忽然笑了两声,气息并不是很足:“因为我想接近你哥啊……” 闻声看着许曼之被泪水打湿的眼眶,一脸冷漠。他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在演戏。 许曼之:“我从三岁开始跳舞,到了十岁却转头去学钢琴,说我没有这个天赋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可我就是不想放弃……为什么?” 她看着闻声,眸底满是不甘:“就因为你一句戏言!你说你暂时没有感情上的计划,所以我愿意等你,为了多看你几眼我不惜嫁给你弟弟……” “可是你呢?你毁了我的希望,你知不知道那天车里的中伤让我有多痛不欲生?人前矜贵人后虚伪,你压根就不配……” 说到最后,许曼之已经对闻声的愤恨丝毫不加掩饰。 她的控诉来得太突然,明沛林雅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去看闻声的反应:“儿子,要不你先回去,这件事妈和你明叔叔会处理。” 明易:“我陪你。” 明简:“我送你。” “你真的知道什么叫虚伪吗?”闻声对他们接踵而来的关心毫无反应,他越过众人径直落在许曼之脸上的目光泛着冷意:“如果只是拒绝你的爱意就让你幻想破灭,那你也太小看我的虚伪了。” 许曼之:“你想说什么……” “你先别张嘴。”闻声打断:“一个满嘴谎话的伪君子并没有耐心听你废话。” 他继续道:“你说你是因为我转学钢琴?所以呢?这和我闻声又有什么关系?你既没有提前告知过我,我更没有对你负责的义务。” “自以为是就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闻声脚下没动,话音里的压迫却愈发逼近:“这世上因为我欣赏钢琴、爱上音乐的人不知凡几,我难道就要因此感恩戴德心怀谦卑,对他们所有人的人生负责吗?” 许曼之睁眼辩解:“可是我不是他们……” “在我看来你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闻声面色不改:“我和你的所有交集全都源自你是我弟弟明简的妻子,很显然,这个交集你并不是很想要。” 无论是明沛林雅还是明简明易,都被闻声突如其来的这番言论震慑,他们惊讶于闻声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反应,同时又对他这番话产生不可控制的认同感。 这世上总不乏固执己见的人,他们习惯将自己的私人情绪以一种近乎病态方式,强加在旁人身上。再以受害者或拯救者的姿态进行道德绑架。 他们给这种行为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偏执。 可是在闻声看来,这种行为的本质就是病态移情,自我陶醉,噁心至极。 想要摆脱这种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毫不留情戳穿她的“自我领域”,明明白白的在她心里刻上“你什么都不是”。 至于这是不是闻声该说的话,他早已经顾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60222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戏颜°、黎悠、lk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myhrs 8瓶;傻阿卿卿 6瓶;黎悠 2瓶;丞哥的小兔子乖乖、聊赠相思意、vicki、凡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十三 许曼之被许家的人接走了。 所有事结束之后闻声提出离开, 明沛和林雅一致挽留:“闻声,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不就留下休息?” “对对对, 你今天受委屈了, 妈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 闻声还没说话, 明易已经接过话头:“我送哥回去, 我明天出差,明早正好顺路去机场。” “可是……”林雅还不放心:“万一许曼之回头骚扰你怎么办?要不就别走了?” 闻声知道是他今晚的反应吓到她了,林雅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 实际上是个倔脾气, 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不会轻易被说服。 略加思索, 闻声就说了实话:“妈,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很清楚我今天做了什么, 或许是有点冲动……” “这是冲动吗?”林雅顿时红了眼:“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话的时候眼神有多凶?表情冷得妈心里直发抖……许曼之被吓是活该, 可是妈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明沛也道:“你妈说的对,你平日少与人打交道,许曼之你又一直当弟妹看的,一时难以自控也情有可原……” 两人话里话外都表示理解闻声今天的反常,可正是这种毫无底线的包容, 引得闻声生出一阵反感。 他不是原来的闻声,不是个醉心艺术不问俗物的乖乖崽,他有自己的想法,想表达,想挣脱。这个念头在今天晚上尤其强烈。 或许是所有人的包容给了他放纵的底气, 总之现在闻声的脑子里, 满满被“叛逆”的冲动占据。 这股冲动太过强烈无法抑制,它们怂恿着闻声说出完全不符合他人设的话:“不, 这才是真正的我。” 第94页 这话才出口,就连闻声自己都怔愣了一瞬。 林雅更是一副深受打击的神色:“儿子……” 闻声很快回神,就在刚才,他似乎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眼前骤然闪过数不尽的光点。 他本想细看,这些光点却转瞬即逝。也是这一瞬间,他听见自己灵魂深处传来的吶喊,他现在的感受,就仿佛一个冲破铁链的囚徒,在度过漫长的暗夜之后终于重见天日。 闻声又说了一遍:“这才是真正的我。” 他说的极为坚定,眼里仿佛藏着无数星碎,在众人心里糅合又驱散,引起阵阵余波。 林雅双唇嗫嚅,显然惊得说不出话。还是明沛先反应过来圆场:“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看你们都累得不轻,还是早点洗洗休息。” 他咳了一声:“明简,还不快带你哥回房?” 明简这才惊醒:“哥,我让人帮你放点热水……哥?哥!” 话才说到一半,闻声就已经转身。 闻声还是走了,明易也紧跟着离开。 明简望着男人逐渐远离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无力,他试着握紧拳头,却发现自己在微微发抖。 不应该是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展成今天这样的。可是问题在哪儿呢? * 回去还是明易开的车。 一路上闻声都很沉默,他望着窗上的倒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经犹豫,明易还是开了口:“那条手鍊……你哪儿来的?” “什么?”闻声回头。 “我说明简兜里的那条手鍊,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不是明简放的吗?” 明易戳穿:“那条是假的,许曼之手里的才是真的,你骗不了我。” 闻声心下微惊:“有什么区别?” “所有我设计的产品都会刻上m.y.的缩写,这个手鍊也不例外。” 闻声还真没留意:“在哪儿?” “珠子穿孔两侧,为了不影响美观并不明显,但仔细摩挲会有轻微磨砂感。” 闻声想起来,明易当时拿到手鍊确实摸了会儿。他沉默片刻,没有否认:“确实是假的。” 明易似乎有些吃惊他说了实话:“所以呢?这么短的时间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他顿了顿:“其实我更想问,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许曼之会拿链子做文章?” 闻声摇头:“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她要做什么?” 明易闻言笑了一声,透着清晰可闻的轻松,但是很快恢復正经:“你不是说手鍊你没有送人吗?又怎么会在明简兜里?” “是输,不是送。”闻声正色纠正。 明易这回是真没忍住,他嘴角微弯瞥了闻声一眼:“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说说看。” 明易张口就来:“固执、诡辩、冷漠无情。” 闻声回击迅速:“执着、谨慎、颇有主见。” “呵。”明易愕然了一瞬,很快释然。 没过多久又听见闻声也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明易饶有兴致:“说说看。” 闻声:“锐利、隐忍、城府极深。” 明易并没有辩驳:“何以见得?” 闻声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十分:“直到一分钟之前,你在我跟前所有的表现都是极具功利性的伪装。包括今天下午的那场球赛。” 明易十分坦诚:“什么时候怀疑的?” 闻声:“最近。” 明易:“咱们俩的最近应该不太一样。” “今天,就在今天。”闻声看着他的侧脸:“下午跟那群孩子的对抗赛,你中了两次远投。 本来我也以为只是巧合,可是你犯了一个错误,就是这个错误露出端倪。” 明易:“我解释过头了?” 闻声略有停顿:“你不该看我。” “你是我队友,赢球看你不是很正常?” “你眼神不对。” “没错,我确实心虚。”明易意外坦然:“我当时也有预感,只是看你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可以矇混过关,没想到藏得挺深。” 闻声:“你本可以继续装下去。” 明易:“那就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了,多没意思。” 闻声:“那你呢?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对?” 明易想了想:“大概一个月前吧,你巡演回来那天。” “马脚在哪儿?”闻声下意识摸了摸鼻尖。 “你那条来不及收回的二郎腿。”明易专注开车:“你以前从不会这么坐。” 见他并没有发现真正的端倪,闻声心下微松:“你倒是了解我。” “谈不上,只是习惯了留意细节。”明易将这句话还给闻声:“所以致使你放弃伪装的原因是什么?别找为自己而活这种高尚的藉口,你知道我不会信。” 闻声望着车前的光影:“为什么不能是为自己?” 第95页 明易略显不耐:“你的目的究竟是谁?” “我也不知道。” 吱—— 车底勐然响起一阵突兀的剎车声。 明易甚至没有将车停在路边:“事到如今就没有装傻的必要了吧?” 闻声正色:“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明易皱着眉,他有些拿不准闻声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良久,他再次发动汽车:“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无非是想帮着明简对付我,反正这种事你们做得也不少。” 闻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比起明简,我现在对你更感兴趣。” 明易冷哼:“比如?” “比如你对方若琳究竟是真是假。” “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的把柄不在她那儿。” 闻声点点头:“那就是真心喜欢了。” “依据呢?” “你朋友的那个故事。” 明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说谎?” 闻声平静分析:“你怀疑我,想试探我的真假,观察我的真实反应,就得拿出同等的东西交换。所以故事是真的。” 明易摇头:“不够充分。” “如果我说我会读心呢?” 明易愣了片刻,很快回神:“我还在开车,你就不怕同归于尽?” “让我猜猜你刚刚那瞬间在想什么。”闻声撑在车窗上,用食指微微触了触下巴:“你信了,甚至对我生出了杀意,不多,但依然让我挺不爽。” 明易闻言没有反应,只是原本笔直行驶的车突然偏离车道不少。 闻声安抚:“别紧张,开个玩笑。” 明易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缓解。 闻声打趣:“我猜对了?” 如果说刚才明易还只是拿不准闻声说的是真是假,那么此刻他已经对闻声产生无法克制的恐惧:“不可能……这不科学……” 闻声见他状态不对,怕影响开车便收了话头:“不过是个玩笑,不必当真。说回刚才的话题,你对方若琳是真心喜欢?可惜她的秘密好像不比你少,别被她骗……” 话没说完就被明易打断:“什么时候的事?不可能是之前,一定是最近!” 闻声怔了怔,反应过来他这是还在纠结读心术的事,无奈于他的执着:“是最近,准确的说是今天,刚才。满意了?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明易瞥他一眼,似乎在控诉:“我发现你这个人满嘴谎话。” 闻声哭笑不得:“那是因为你对我还很防备,时间久了你或许会对我有新的认识。” “不会有这天。”明易:“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随便招惹你。”他顿了顿:“看在你的份上我会给明简留条活路,但你要保证不能插手我和方若琳之间的事。” “拒绝。” “为什么?” 闻声理所当然:“因为我恰好对方若琳很感兴趣,想当着你和明简的面撕开她的伪装,让你们好好看看她究竟有多脏。” 明易下意识蹙眉:“你就这么肯定她一定有问题?你跟她有仇?” “快了。” “你究竟为什么针对她?” 闻声想也没想:“因为有趣。” 没错,因为有趣,而不是其他毫无缘由的任务。 车内终于陷入寂静,明易微微打量了眼身旁的男人,他撑着下颌的姿势随意慵懒,镜面反射的侧颜却冰冷清晰,眉宇间分明藏着锐利,偏偏眼底一片兴意盎然。 仿佛他看的不是枯燥无味的黑暗,而是什么绝美的人间喜剧。 看似温和毫无攻击,实则拥有比谁都强悍的实力。 明易的心底充斥着忌惮,同时又不能否认,在某个极为隐蔽的角落,有一簇名为“兴奋”的火苗在隐秘地雀跃着。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51章 十四 没过两天闻声收到林雅的电话, 说是想出去走走,明沛没有时间所以想让他陪着。 闻声知道林雅的意思,说是陪她一起其实还是担心他受了刺激, 想通过散心来开导他。因为以明沛对她的黏煳劲, 绝不可能推说没空。 但是闻声最终以工作繁忙拒绝了, 不过他显然小看了林雅的决心。 等他来到剧院准备排演的时候, 意外被通知之后的演出都被取消。闻声稍加思索就知道是林雅干的。 事已至此闻声不好再拒绝,却也没有轻易妥协。他给明简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空, 他答应得很爽快, 不过他似乎想带着方若琳一起来。 既然想接近了解, 这不就是现成的好机会?闻声对此没有异议。 只是等到出发的日子, 来接闻声的却不止一个:“闻声快上车, 行李放下让老刘提!” 闻声看了一眼后座, 似乎看见人影:“有人?” “是明易啊,”林雅解释,“他听说我们要出去度假也想一起,最近确实太忙了正好放松放松。” 这种理由也就只有她会信。 闻声:“你和明简都不在,公司没问题?” 第96页 明易让身:“公司那么多人也不是摆设, 用不着事事亲为。” 闻声没跟他多话:“妈,明简他们怎么没跟你一起?” “说是提前去踩踩,昨天就去了,免得遇上人挤人。”林雅似乎还想继续说,却只是嚅嚅唇欲言又止。 闻声早已经望着窗外, 是明易问了一嘴:“林阿姨, 您有话要说?” “哎……这话我不该说的,你们可不许嫌我多嘴。”林雅先是确认一番。 闻声:“关于明简?” 林雅点头:“他才刚和曼之分开几天就带方若琳回来, 我虽然确实对这个小姑娘印象不错,可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俩刚认识,你们跟我透个底,方若琳是不是跟明简早有联繫?” 明易:“听说是。” “我就知道,”林雅不意外,“咱们这才出来几天,明简都得带着她,看起来是真腻乎。如果明简真喜欢我还挺替他高兴,怕就怕只是随便玩玩……” “是真是假很快就会知道。”闻声忽然出声。 “什么?” “没什么,妈我先休息一会儿。” 这一次的度假地点在东南亚的某个海岛,独栋别墅分隔甚远,充分保证家庭度假的隐私。 乘坐快艇上岛,明简和方若琳已经在等着了。下去之前明易路过闻声身边,不经意侧头:“你如果打着伤害方若琳的主意,我劝你趁早放弃。” 不等闻声反应,他已经跟着林雅下船。明易冷漠的背影和明简热络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闻声眸色微黯,却在林雅回头催促的前一秒恢復正常:“闻声!快跟上,明简已经叫了餐!” “来了。” 闻声留意到,方若琳依然很粘明简,谦逊懂礼还保留着此前同样的天真,丝毫没有因为明简的偏爱恃宠而骄。 倒是好耐心。 “我去给你们倒点果汁,你们慢慢吃。”饭后,林雅率先起身。 闻声则问明简:“下午有什么计划?” “我已经联繫游船和快艇,明后两天出海,今天下午就在岛上玩玩,晒晒太阳游游泳。哥你觉得呢?”明简这话说得带了点小心翼翼,似乎很怕闻声不满意。 闻声:“我都可以,看明易怎么说。” 明易微笑:“我没意见,跟哥走总不会错,对吧哥?” 明简留意到明易对闻声称唿上的变化,心里憋闷,突然起身:“我先去换衣服。” 方若琳也跟着:“去游泳吗?不等大家一起?” 明简轻哼:“爱来不来。” 直到方若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明易才收回视线,却与闻声对个正着。他缓了缓,只当无事发生。 林雅端着果汁出来,明简和方若琳已经下水:“你们俩怎么没去?” “先晒会儿。”闻声接过喝了一口:“混合果汁?” “对,听说是这儿的特色,明易也尝尝?” “好。”明易时刻留意着闻声的一举一动,就是喝果汁也有些分神,只要闻声有起身的打算他绝对能立刻跟上。 林雅也注意到:“上次回来就觉得你们兄弟俩亲近多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易别有深意:“觉得跟哥还挺投缘,性格爱好各方面都挺相似。哥应该也是这么想?” 闻声看着远处玩水的两人,应得漫不经心:“嗯,是挺投缘。” “投缘是好事儿,明易啊,以后有时间多跟你哥走动走动,明简也是。”林雅丝毫没有怀疑:“兄弟之间就是要相互帮扶,你们兄弟三人和和气气比什么都让我和你爸开心。” 也不知道林雅是不是已经适应,对于闻声的转变并没有一开始的难以接受。 明易一直看着闻声,以为在林雅面前他至少会有所收敛,事实上他现在的表现确实极为坦然。 另一边的水里,方若琳突然对明简提出想要再游远一点,明简担心:“你水性不好,还是不要冒险。” “戴着游泳圈不就行了?你帮我去拿嘛。” 明简没有办法,转身往岸上去。殊不知他才刚走没多久,方若琳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见。 只见她往水深处游了游,等觉得差不多了转过头就作出一副溺水状,她计划得极好,这个距离不至于让明简陷入危险也不会轻易被人看出伪装的痕迹:“救命啊……救……唔!” 还不等她的表演进入正题,突如其来的浪水就打破了她的计划。 方若琳试图挣扎,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浮不起来。脚下的海水就好像无数条触手,死死缠着她往下拖。 直到肺部最后一口气被榨干,身体才恢復自由。 “哈……哈……”方若琳不停地喘着粗气,久久不能从濒死的绝望中剥离。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想要逃离这片海域,可是刚才还暗藏危机的海水此时却好像凝固了一般,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无法逃出去。 沙滩上。 “哎?我好像听见人在喊救命?”明简拿着游泳圈从闻声几人身边经过:“你们听见了吗?” 第97页 林雅:“没有啊,这儿又没有外人,哪儿来的救命声?” 明易闻言立刻想到了方若琳,她不停在原地画圈,似乎跟自己玩得正起劲,虽然奇怪却没有危险。明易放心一半,侧过头去看闻声的反应。 闻声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端着果汁看着平静的海面出神,对几人的说话声毫无反应。 明易虽然狐疑,却找不到发难的理由。 很快明简就带着方若琳回来了。 林雅纳闷儿:“不是刚才拿了泳圈?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方若琳的脸色不太好,明简扶着:“她说有点累了,休息会儿。” “这脸怎么煞白煞白的?来,喝点果汁。”即使对这个小姑娘没有太多好感,林雅依旧不会落明简的面子。 方若琳惊恐的余韵未消,也不好拒绝林雅的好意,接过喝了一大口,有不少还顺着嘴角溢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急,喝到一半方若琳突然吐了半口,一个劲咳嗽。 明简顾不得脏污,关心道:“慢点儿,不用着急。” 方若琳没有说话只是干呕。明简终于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一旁的明易也暗自紧张。 方若琳举着杯子面露惊愕:“这是芒果汁?” 林雅被问得突然:“对……有芒果,还有几种这里的特色水果,怎么了?哪儿出了问题?” 这次不等方若琳回答,几人就见她的脸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红起来,她的反应极为难耐。 在众人陷入慌乱之前,一旁默默注视的闻声忽然开口:“她这是出现了皮肤排异反应。” “什么?” “过敏。” 明简顿时就慌了:“过敏?不可能!之前也下过海,绝不可能是海水过敏!” “是芒果。”这次说话的是明易,他紧紧盯着方若琳手里的玻璃杯,眼神晦涩:“她对芒果过敏。” “哎哟!都起红疹了!”林雅的惊唿打破这怪异的气氛:“快,明简快送她去门口,我去给酒店的人打电话。” 兵荒马乱过后,很快沙滩上就只剩下闻声和明易两人。 明易直言:“她不是方若琳。” 闻声挑眉:“哦?证据呢?” “方若琳没有芒果过敏,否则她当初不可能在公园门口卖芒果味……” 闻声打断:“谁说芒果味的东西就一定得有芒果?” “你……”明易无力反驳。 “弄清楚事实之前最好不要妄下定论,是真是假得先查查看才行。”闻声放下杯子起身:“免得打草惊蛇。” 明易狐疑:“你早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个神棍,上哪儿去猜你们的心思?”闻声摊手:“我所言句句属实。” “可上次在车上你明明说你会读心!” “你也说了,”闻声没有否认,“是读心,不是读档。心思和秘密可不是一回事。” 正色纠正之后,闻声动了动手脚:“要去下水吗?” 明易哪儿有这心思,他已然被方若琳这件事搅乱了心神。闻声见他不语也不再多言,脱下上衣就奔着蔚蓝的玻璃海而去,极为自在。 与闻声的自在不同,此刻的明易内心极度不平静。任由谁怀疑自己多年的人可能不是她本人时,应该都不能泰然自若。 如果万一这个方若琳是假的,那真正的方若琳又在什么地方?她假冒的原因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易纠结于“方若琳”的动机,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求证和歇斯底里。 或许他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在意方若琳,这是闻声很早就知道,而他却一直没有察觉的事实。 嗡——嗡—— 突兀的震动声打断了明易的思绪,是闻声落在桌上的手机。 明易远远望了眼毫无知觉的闻声,犹豫片刻还是将它拿起来。 屏幕上闪动着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哮天。 第52章 十五 明易接通电话, 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听见一阵滋滋啦啦的响声。 “餵?”明易试探道。 这次对面终于传来说话声:“你在弃域?” 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隔着电话明易都能感受到对方钻入心底的阴冷。 “什么弃域?你打错电话了。”明易既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也不记得闻声什么时候得罪过一个叫哮天的男人。 多半是打错电话。 “我会找到你的。”男人又丢下一句。 “听不懂人话?”明易耐心告罄:“我警告你, 无论你是谁以后都别骚扰这个号码, 否则我们明家不会放过你!” 这次明易没有等到回答, 隐约听见一声轻笑,电话就被掐断。 他看了会儿手里的通话记录,试图翻出对方的号码, 可惜通讯录里并没有详情, 他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闻声, 一脸不明所以。 满腹疑惑的明易打消了去看方若琳的想法, 等闻声终于上岸, 他神色颇为复杂。 第98页 闻声留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明易:“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没有, ”闻声说完又顿了顿,“如果不算许曼之和方若琳的话。” “刚才有一个叫哮天的人打电话过来,说一定会找到你。”明易没打算隐瞒:“他是什么人?怎么一副要弄死你的口气?” 闻声想到那羊驼平时说话的冲动劲,否认道:“没有,一个朋友, 他说话就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试图给羊驼拨回去,不过没有人接。 明易不信:“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样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和你没关系。”闻声没有放弃,借着打电话往屋里走:“有这多管闲事的功夫不如去查方若琳的究竟。” 这次与电话一同拨出去的还有闻声的神力,他原本只是想试试, 看跟着信号走能不能找出那羊驼所在的位置, 没想到真的有用。 在线状光影里穿梭了片刻之后,闻声眼前映出一头羊驼模煳的身影, 它身边还有一个人。 闻声看不清两人的面容,只能凭藉依稀的轮廓看出,那羊驼此时的情绪并不好。它仰头对着面前的人影吼了句什么,紧接着就见它被那人影掐住了脖子。 看到此处闻声心里一紧,心神波动间,他似乎看见那个人影回头望了过来。 羊驼被松开了,随后那个人影也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拨出去的电话也被接通,传过来的声音不如平时嚣张:“餵?闻声?” 闻声已经相信刚才看到的是真的:“是我,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老子被人打了!你得给老子报仇!”哮天啐了一口,强打起精神。 闻声知道它说的是刚才的那个人影:“是个男人?他叫什么?执行者还是制裁者?” 哮天也就是下意识的诉苦,被闻声这么一问理智回笼,岔开话题:“老子可是位面神,谁还能欺负老子?就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闻声沉默片刻:“哮天,如果有人要害你,没必要瞒着我。” 这句突如其来的“哮天”,让羊驼顿时陷入沉默。 它捂着手机双眼通红,眼看妆要被眼泪晕花,它抬起肘子一把揩干净,吸了吸鼻子,难得正经:“闻声,不要问,至少在你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不要问。 好好在弃域里执行任务,只要不窜到其他位面去他就找不到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人设千万不能崩,也不能用神力乱来。” “如果我都犯了,会怎么样?” 哮天沉声:“极有可能引发位面乱流,你会去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所以别开玩笑。” 闻声有意坦白,却终究只说了一个“好”。 沉默片刻,还是哮天先想起正事:“哦对!差点忘了你这个位面世界的剧本!怎么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闻声往沙滩上望了一眼:“刚开始确实一团糟,现在有了点眉目。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位面的被执行人是明易,大气运者是方若琳。” 对面传来捲轴翻动的声音:“对了一半。” “哪儿错了?” “这个位面的被执行人有两个,明简和明易都是。” 闻声蹙眉:“如果明简也是被执行人,那另一个大气运者是谁?” 所谓的主角到现在还只出现了一个,那就是方若琳。 “谁说非得有两个大气运者?男女主都得出场的意思嚯?”哮天拍了拍捲轴:“这个姓方的女人一个人就把明家的两个男人哄的团团转,还要男人干什么?” 闻声不确定:“可如此一来,这个位面岂不是没有所谓的男主?” “你被思维定势禁锢了。”哮天啧了两声:“男配也可以是大女主剧本的男配啊……” 闻声想到方若琳的身世,并不意外:“我知道了,既定结局和节点是什么?” “明家丢了产业,两个被执行人反目成仇,死于互殴。”哮天顿了顿:“至于转折点,是一次溺水事件,方若琳险些死亡,明易黑化,之后这女的就成了明简老婆。” 闻声抓住重点:“已经改变了,方若琳没有溺水。” “你把人给救了?” “差不多吧,”闻声原本就打算阻止方若琳的“溺水”,只是手段不怎么光明,“现在这样算不算任务已经完成?” 哮天嘶了一声:“任务完成捲轴上会有显示,你这个只能算改变了事情的走向,完成与否要从被执行人的角度衡量。” 这句话提醒了闻声,兄弟俩最终的反目是因为方若琳,只要剔除这颗毒瘤,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会改善。 之前是因为什么也不确定闻声才有所掣肘,此时稍加思索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更何况刚才方若琳还露出了意料之外的马脚,剩下的事应该很简单。 闻声沉思的片刻,哮天忽然想起什么:“哎闻声,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这个位面乱用过神力?” 第99页 “什么?” “别装不知道,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这个弃域的位面都是非玄世界,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不要轻易使用!否则会引起规则波动……” 哮天说着说着竟然自言自语起来:“对了对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才会知道你出现了……” 闻声想起来哮天确实说过这话,只是当时他一心想着赶下一个任务,并没有当回事。现在说这话也晚了:“的确用过,因为顺手下意识就用了。” 他大概是被这个世界的设定麻痹了,钢琴家的身份也好,长辈的偏爱也好,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产生理所当然的狂妄想法。 因为喜欢所以就做了,因为不喜欢所以置闻声原本的性格于不顾。 他忘了自己执行者的身份,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他偷来的,并不属于他自己。 闻声忽然想到一个人,苏籍。 仗着自己拥有的那点神力目中无人,随意改变其他人的命运,就为了满足自己作为“神”的虚荣。他现在的行事方式和苏籍也没有区别。 讽刺的是,他当初还因此挤兑过她。 也难怪主神会定下非玄世界不能使用神力的规则,可想而知在这之前位面世界有多混乱。 闻声忽然生出一阵后怕,他害怕成为另一个苏籍。 想清楚之后,闻声只觉得一阵轻松,胸口的那点儿郁气也消失殆尽。 有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却又无法确定。闻声侧头的瞬间,留意到自己映在镜子里的脸,鼻尖上那颗灰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 “餵?闻声!你在听吗?”哮天的嘶吼唤回闻声的思绪。 “在,我在。我刚刚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哮天:“想清楚了就好,也不枉我大费口舌!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任务结束早点回来。” “嗯。”闻声也想早点回到位面空间,继续上次没有完成的空间建造。 * 因为方若琳过敏的原因,明简为了陪她提前结束假期。 闻声再次变回那个温和单纯的闻声,林雅见她的宝贝儿子恢復正常,终于放下担忧提前回去。因此假期的最后几天是明易和闻声一起过的。 闻声之所以没有急着回去,就是为了找到方若琳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托人去调查比自己亲自去目标小得多,不能引发方若琳的警惕。 至于明易,这几天多半在一个人发呆。 提供线索的是当年住在方若琳隔壁家的老邻居。 因为房子拆迁,附近的几家早就分散了,为了找到这位老人家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闻声又听了一遍助理髮过来的音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打算回程。收拾行李的时候明易忽然闯进来:“哥!我决定了,回去我就查清楚方若琳究竟怎么一回事!如果她真是假的……” 闻声问:“如果她真是假冒的,你会怎么做?” “我……我当然是揭穿她!问清楚真正的方若琳在哪儿!” 闻声点点头,掏出手机递给他:“自己听,记得说话算话。” 明易狐疑接过,点开屏幕上的一条音频,很快一个陌生老头的声音就传出来: “你找方若琳?她六年前就没了啊……死于一场车祸。哎……这姑娘可怜啊,亲妈那么早没了自己又遇上飞来横祸,当时送去火化的钱都是我们几个老邻居凑起来的…… 啧啧,那场面……我现在只要一想起那张血肉模煳的脸,还瘆得慌。” 明易来来回回听了好几遍:“什么意思?你哪儿来的?这老头是谁?” “等你回去调查清楚,方若琳怕是早就有所防备。”闻声继续收拾:“这位老人家我已经找人安排妥当,你要是想确认回去之后随时可以。” 闻声突然想起来似的提醒:“哦对了,下面还有一段,你也可以听听。” 明易依言点开,这次说话的人年轻多了,言语之间的痞气颇为熟悉:“呸!方若琳?是那只野鸡叫你们来找老子的?不就收了几次保护费至于赶尽杀绝?卸条胳膊不得劲,还想叫人把老子腿也卸了?” “老子告诉你!别以为她傍了个大款老子就会怕她!砍老子胳膊的帐老子早晚算到她头上!这臭娘们……” 之后的话粘荤带臭的,实在不怎么好听。 明易隐隐有些猜测:“这个是……公园附近的混混?” “没错。”闻声点头:“说话的正是当初揍过你的老大,不过现在不是了,他被人废了条胳膊,就在六年前。” 明易下意识否认:“不可能是方若琳!” “当然不是方若琳,方若琳早在六年前就死了,车祸,那老头说的话你没听懂?” “那明简身边的人是谁!”明易其实已经信了:“她什么来路?为什么和方若琳长着同一张脸?她究竟要干什么!” “这就是你接下来的任务了,”闻声拉开行李杆,“回去?” 到达机场之后,明易终于消化刚才听到的内容。他开始着手调查六年前的那场车祸,有条不紊地吩咐其他人该做的事。 第100页 闻声都看在眼里,既没有出声打断也没有指手画脚。 无论是明简还是明易,做事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一朝被个女人蒙蔽了双眼,所以看起来总觉得是不脑子或者神经哪儿哪儿有毛病。 抵达深市的时候正值饭点,闻声让明易吃了饭再走,于是随便找了一家餐厅。 进门的时候,墙面的电视上正播放秀场的后台直播,画面里竟然是个熟人。 有记者问:“许小姐,这段时间有人盛传您和明氏总裁已经离婚,您要藉此机会闢谣吗?” 许曼之对着镜头笑笑,显然心情极好:“确有此事,不需要闢谣。” 记者又问:“请问许小姐,致使您放弃明总这样一位优质男的理由是什么呢?是感情淡薄还是因为其他不可抗拒的外来因素?” 许曼之竟然没有迴避记者的话题引导,她隐约嘆了一口气:“有些男人,他们确实很优秀也很克制,有品味也很帅气,但有时候就是很可惜,那些优雅的男人们,他们总是控制不住互相吸引。” 许曼之说完这话,那记者还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等消化其中隐含的信息,许曼之已经转身离开。 记者拔腿就追:“许小姐请留步!您刚才的意思是明氏总裁实际上是个骗婚gay吗?许小姐……” “抱歉,我还赶时间……” 那记者还要再问,奈何许曼之已经被保镖簇拥着离开。 电视屏幕外的明易看见这一幕,眉心越皱越紧。 许曼之她该不会是疯了?竟然当着媒体记者的面造明简的谣? 明易想到的闻声当然能想到,而且想的还比明易多:“你现在立刻回公司,不出意外这件事很快就会发酵。有几点你要记住,第一,让公关及时拦截,万一有人作祟,记得拉人出来挡枪。 第二,态度一定要坚决。 第三,抓许家的把柄,不一定和许曼之有关。” 明易惊讶于闻声冷静的思维和清晰的条理,吶吶道:“你怎么……你怎么对这种事这么清楚?” 业务水平看起来简直比明简还要熟练,这也太魔幻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赶回公司。” “那你呢?”明易不放心:“你要干嘛?” 闻声顿了顿:“我去找明简。” 第53章 十六 闻声在路上给明简打电话, 但是已关机,问过明沛才知道他原来已经出差。 不得已,闻声只能等了两天。 就是这两天, 关于明氏总裁骗婚深柜的谣言逐渐发酵, 许家下了本钱,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拦不住。 明氏本来做的就是奢侈品生意, 企业形象和美誉度直接关乎产品销售,这件事情一出,明氏的股价陡转急下。 刚开始并没实锤, 今天早上忽然有媒体爆出几张照片, 里面不是别人, 正是明简和闻声。 po主称, 明简和闻声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情比金坚爱比海深, 从高中时期就有异样的苗头。 比如绝不会错过彼此的生日,无论在干什么,在对方重要的日子都会赶回来。 有一年闻声因为比赛错过明易生日,但是第二天还是带着明易最喜欢球星的签名篮球回来,因为意外球丢了, 闻声竟然就在机场守了一晚上。 诸如此类的生活细节很多,看起来就很有说服力。 因为该po主常年爆料各大豪门“秘闻”,消息一出来有不少人直接信了,反正吃瓜不犯法,就算是谣言也和自己没关系。 长得养眼的gay很多, 养眼又有钱的gay也不少, 养眼有钱还是德国骨科的gay就很稀奇了。 不嗑白不嗑嘛。 短短一个上午,这则谣言就有遏制不住的迹象。 明简终于回来, 闻声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为这个事头痛。 “许曼之?”闻声示意他刚刚挂断的电话。 “嗯,我找她理论。”明简有些闷闷不乐。 “这个时候了你还对她心存幻想?她要的是报復,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两成利益。”闻声嘆了口气:“事情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我也有错,我当时确实有些偏激……” “这怎么能怪你!”明简很快顾不上伤神:“她就是个疯子,摆脱这种人就是要干净利落,继续周旋下去只会越来越乱!” 闻声听他这么说终于开心点儿:“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明简也反应过来,他劝闻声不要周旋,他自己倒是对许曼之心存侥倖。这样可要不得。 明简皱眉:“我知道应该怎么做。”说着就要出门。 “等等。你去哪儿?” “找公关开个会。” “不用,”闻声提醒,“明易早两天前就吩咐过,你要是真想解决这件事,我倒是有个建议。” “你说。”明简走回来。 “他们左不过说你是gay,你抓着这点反驳就行。” “可我并没有其他铁证,难不成还有医学证明能还我清白,确定我的性取向是异性?” 闻声定睛看着他:“不,你有。” 下午的时候,明氏总裁在朋友圈发的一条动态截图传遍全网。 第101页 明简在动态发布了一张和方若琳的背影合照,只有一句简短的文字:执子之手。 相当于正面回应谣言。 只是单凭一条动态并不能算实锤,谁说不能是作秀呢? 所以紧接着照片里的女人就被扒了,姓甚名谁成长经歷被人扒得一点儿不剩。 这一扒就扒出问题来。 这个女人叫方若琳,是个十八线小演员。时间线显示她和明简是在大学期间认识的,两人的交往始于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即使是在和许曼之的婚姻期间,这段关系也没有结束。尽管明简方澄清了和许曼之之间有互不干涉的协议,但是这种事情总是女方占理。 一番分析下来,明氏总裁渣男实锤了。同时,明简和闻声之间的谣言不攻自破。所有的一切都是许曼之的单方面污衊。 这个手段算不得高明,同样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和一千并没有什么区别。 明简刚听闻声提出这个建议时是拒绝的,但是被闻声一句“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给憋回去。现在许家自顾不暇,短时间内不会来招惹明家。 事情发展到现在,明简生出索性给方若琳正名的心思。家里几个人都很反对,除了闻声。 明易因此气势汹汹来质问:“哥!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你明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善类还支持明简胡来?” 他似乎已经剔除对“方若琳”的好感,张嘴闭嘴“那个女人”。 闻声丝毫不慌:“着什么急,反正这婚结不成,多一个人贊成还是反对又有什么关系?” 明易狐疑:“我不管,我现在就要拆穿那女人的身份!” 闻声拦住他:“她的真实身份查得怎么样了?” 明易回头:“只查到当年的车祸似乎有第三个人,方若琳、许曼之,还有一个路人。许曼之伤势最轻,只断了手,方若琳和那个路人则有点严重。” 闻声沉思片刻:“你派人去查查附近整容医院的记录,有没有一个叫方若琳的名字。” 明易反应很快:“你是怀疑……那个路人故意整成了方若琳的样子,冒名顶替?” “不一定是故意,也有可能是阴差阳错。”恢復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索性就以对方的身份活下来。 但是这一切发生得有个前提,那就是那个路人原本的人生极有可能比方若琳还要糟糕。 明易也想到这一点,他恍然大悟:“我去查查车祸附近近几年的失踪人口,尽量连无业游民也不放过。” 很快明易就走了,闻声则继续无所事事地闲逛。 晚上接近凌晨,明易忽然拿着一叠照片上门来找闻声:“哥,我现在很乱。” “坐下说。”闻声给他倒了一杯茶。 “没心情,你看这个。”明简把照片摊开,闻声就见每张照片上都是同一个人,方若琳。 场景是一个咖啡厅卡座之类的地方,她捂得很严实,还戴了口罩和墨镜,桌上放着个信封。 对面的人也是差不多打扮,鸭舌帽压得很低。显然在进行很可疑的交易。 闻声放下照片并没有胡乱猜测:“什么时候拿到的?” “今天下午,我犹豫很久,还是觉得只能和你商量。”明简一脸颓废:“寄信的人还附了一张转帐记录,是方若琳打给狗仔的……我好乱啊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就没有怀疑过照片的真实性?”闻声喝了一口茶。 “我找人鉴过,没有伪造痕迹。而且……”明简说到这忽然没了声儿。 “而且你自己也有所怀疑。”闻声接着道。 “你怎么知道?” “之前传言说你骗婚的时候我就猜到了,”闻声刻意没有提起自己,怕明简尴尬,“再厉害的爆料号,也不能细节到挖出咱们小时候的事,只能是咱们身边出了问题。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来看,不是许曼之就是方若琳。” “你既然怀疑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闻声指了指照片:“没有证据。” 明简沉默不语。 闻声不仅没催他,反而开解道:“你如果真的怀疑,不如去和她问清楚。这个心结留着迟早是祸害,还是早点解开。” “可是,万一真是她做的……” 闻声:“你会怎么做?” 明简挣扎片刻,斩钉截铁:“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不等闻声有什么反应,又见他忽然泄气:“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害我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的本意不是害你,只是推波助澜罢了。” 明简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放下杯子起身,“正是因为怀疑才更要问清楚。你可以考虑考虑,要打会儿游戏放松一下吗?” “不用了,我现在就去!”明简说完,人早已经不见。 明简走之后,闻声也没了打游戏的心思,他捡起桌上的照片又看了会儿,转手丢进垃圾桶里。 * 明简直奔方若琳的住处,方若琳对于他半夜的造访并不感到意外:“来得正好,我刚做了甜点打算明天给你送过去……” 第102页 “若琳,”明简打断,“有件事我想应该跟你说清楚。” “嗯?”方若琳不明所以:“什么事?进来再说。” “许曼之造谣我骗婚,之后又有爆料称我和大哥有染,这其中是不是有你在推波助澜?” “什么?”方若琳大为吃惊:“明简,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明易?我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抓我的把柄。” 明简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生怕错过什么:“不是。你只需要告诉我,前几天有没有找过狗仔,有没有打过一笔十万的帐。” 方若琳闻言眼神有些闪躲:“我……我……” “究竟有没有?”明简逐渐逼近。 方若琳吓得趔趄两步,咬牙抬头:“没错!我是找过他们!” 眼看明简脸色不对,方若琳又道:“却不是想害你,也没有理由害你!” 明简神色复杂:“你找他们做什么?” “是因为我姐……”方若琳将下唇咬得发白,“我想借媒体的手,揭露许家这么多年对我的忽视,我想堂堂正正走进许家的大门……” 她眼底满是倔强:“我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也有错吗?” 明简闻言有一瞬间的恍神,但是理智占据上风:“不对,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我和大哥相处的细节?这些事情外人并不知道,我也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你这是坚持怀疑我的意思?”方若琳忍到此时已经是极限,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我姐嫁给你两年不是外人,我陪了你四年就是外人了吗?你说的这些就算再隐秘也有人知道,为什么就只怀疑我?” 平日明简最受不了方若琳受委屈,只要她掉两滴金豆子,无论有多生气都会很快平復下来。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心软之余更有一丝犹疑在心底。 事关闻声,他一如既往地谨慎:“你先不要乱想,这件事我会查清楚,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如果真的和你没关系,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明简说完略有些僵硬摸了摸方若琳的头,然后沉默转身。 “你走啊!走了就别回来……” 明简知道方若琳说的是气话,只是略微停顿,依然还是走了。 等人消失在视线里,方若琳脸上的委屈和不忿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砰的一声关门,抽出两张纸擦拭脸上的泪痕,声线完全不同于刚才的柔弱:“闻声吗?倒是小瞧你了。” 方若琳看清闻声在这兄弟俩心里的地位,决心再推一把。只是她还来不及有所谋划,这场博弈就已经尘埃落定。 原因是明易终于查到当初车祸中那个路人的来歷。 “都在这儿了。”明易在闻声面前丢下一份资料:“她本名叫尤丽,母亲早亡,继父无业,因为常年遭受毒打,所以从小跟着附近的游民鬼混,打架是常有的事。” 闻声只是随意翻了翻:“确定吗?” “千真万确。” “好,”闻声下了结论,“打电话给明简,让他过来一趟。” 明易掏出手机,拨号之前忽然想起什么:“哥,我还有一个疑问。” “说说看。” “我早晚会查到这女人的真实身份,直接揭穿她不是更简单吗?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让明简去质问?你明知道她不会坦白。” 闻声解释:“出发点不同,前者只是单纯揭穿方若琳,后者则多了一个救明简。” 明易没懂:“什么意思?” 闻声又耐心补充了一句:“杀人诛心,救人也要诛心。” 明简和明易不同,他对方若琳的感情是日积月累养成的,并不是朦胧的少年遐思。想要彻底拔除方若琳在他心里的好感,单纯的澄清很容易被方若琳歪曲成诋毁和陷害。 让他自己亲自问则不同,他见到方若琳抵死不认的委屈或许会心疼,可一旦真相摆在他面前,再多的委屈和心疼都会演变成无法遏制的背叛感。 恋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背叛。 甚至过往的一切都会打上怀疑的烙印,从今以后每当明简想起曾经美好的种种,都会成为折磨。 诛心,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明易点点头表示懂了,不过片刻他又回头:“你怎么不对我用这招?” 闻声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说出他想听的话:“因为你比他聪明。” 明易果然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回馈各位侄女的关注,铁树决定把之前两个世界的番外都加上! 第54章 十七 明简很快就过来了, 他只当闻声有事找他,因此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明易还愣了片刻。 闻声先打招唿:“坐吧,正好明易也在。” 明简盯着明易:“爸不是说有事找你让你早点回去?这都几点了, 你别赖着不走。” 明易微微耸肩, 并未接话, 而是抱着桌上的苹果啃起来。 “好了, 是我让他过来的,”闻声及时调停,“我让他帮着调查了一件事, 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 第103页 明简顿时想到昨天晚上方若琳说的那句“明易在抓她把柄”, 下意识皱眉:“关于若琳?” “对。” “所以真是你陷害她?”明简这话是对着明易说的。 明易用眼神询问闻声的意见, 见闻声点头, 抬手将刚才闻声翻过的文档递给明简:“你自己看。” 文档整理过, 从尤丽的身份调查, 到整容医院的记录一应俱全,尤其是还附有整容前后对比照。 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出现在同一张纸上,其下还附着整容记录,傻子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更何况明简还看见信息栏里的方若琳三个字:“什么意思?若琳整容了?这就是你们要告诉我的事?” “整容的不是方若琳, 是这个叫尤丽的女人。” “你是说……” 明易又调出闻声之前给他听过的音频:“你先别说话,再听听这个。” 明简此时没有精力计较他的态度,点开音频没多久他的眼底就只剩下一片震惊,结束播放后还久久没有回神。 打破平静的是明易:“尤丽一开始接近你就不怀好意,准确的说, 当她变成方若琳的那一刻, 她就已经丢弃良知。” 明简瞥他一眼:“你在嘲笑我?” “我只是告诉你真相。” “那就是在嘲笑我。” 闻声捕捉到明简蠢蠢欲动的拳头,及时打断:“还需要其他证据吗? ” 明简强忍:“为什么要当着明易的面告诉我这些?” 闻声:“我说了, 这件事是他调查清楚的。” 明简沉默片刻,想起什么:“那些照片也是你们寄给我的?” “对。” 明简问明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度假那会儿吧。”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会信吗?”明易反问:“就算我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你也只会觉得是我在挑拨离间。” 偏见有时候真的很害人,它仗着自己拥有强大的吸附能力,犹如附骨之蛆盘桓在人体内,想要剔除它须得忍痛直面。 如果任由它发展下去,只会把伤口越弄越臭。闻声之所以让明易也在场,就是为了让他们兄弟俩解开心结。 明简的沉默让明易很不爽:“你究竟怎么想的,说句话。事到如今该不会还是不知悔改?女人哪儿都有,干什么偏放不下那个蛇蝎心肠?” “谁说我放不下?”明简反驳:“我只是在想,这些年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能拿回来多少。” 闻声:“……” “……”明易:“那倒也是不必……不过,你就这么接受了我还挺吃惊的。” 明简自嘲笑笑:“其实我早有预感,只是一直缺乏探究的勇气。心想,她就算是因为钱留在我身边的又怎样?我又不是给不起。” 他垂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我不愿意承认我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至少在你们面前不行……” 透明的水珠从明简下颌滑下来,滴落在白纸上,将字迹晕染得模煳不清。 明易抬头和闻声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闻声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纸巾,示意他去拿。明易犹豫片刻,还是抽出两张递到明简眼前:“多大点事至于哭哭啼啼?我还没哭呢……” 谁还不是个受害者啊? 闻声听了这话略微有些无奈,看来还是得他出马。他放下杯子在明简身边坐下,接过明易手里的纸巾塞给明简:“自己擦干净。”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闻声再不敢随意帮弟弟擦眼泪。 “我没哭……”明简否认归否认,还是乖乖擦了。 闻声只当没听见他的怂言怂语:“我问你,在你看来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明简微微抬头:“兄弟。” 闻声又指了指明易:“那和他呢?” 明简有些不情愿:“兄弟……” 闻声纠正:“是亲兄弟。” 明易闻言似乎有些不敢苟同,张嘴想要打断,却被闻声一个眼神压回去。 “彼此都是兄弟,为什么要分出个亲疏远近?为什么要像对待外人一样非得分个高低?” 闻声继续道:“成长经歷影响感情的亲疏,我也不例外。因为和你一起长大所以对你亲近一些,这本没有错,错的是不该因此忽视旁人。” 闻声看了一眼明易,意有所指:“我为之前的有失偏颇道歉,从今往后我保证不会忽视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是一家人,我不想因此伤了和气。” 明易闻言眼神有些闪躲,仿佛又回到那天在医院病房外的稚气少年。说到底,他只是心思深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别扭一点不少。 “方若……尤丽算是给咱们敲了一次警钟,如果今后咱们任何两个人之间产生猜忌,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闻声拍了拍明简的肩:“所以,不要逞强,尤其是在我们面前。” 第104页 明简被戳中心事,显得有些心虚。明易则已经缓过来,他望着闻声落在明简肩上的手,思虑片刻他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我能做到,二哥,你呢?” “我……”明简还有些举棋不定。 只是对上闻声和明易坚定的神色,他眼底的犹豫终于逐渐退散:“好,我试试。” 闻声略感欣慰,他再拍了两下:“好了,方若琳的事到此为止,咱们转向下一个问题。” 明简不解:“还有问题没有解决吗?” “后顾之忧。”明易解答:“以尤丽的性子,就算你跟她分手她也不会善罢甘休,得想个法子以绝后患。” 闻声:“用不着我们来想,有个现成的解决办法。” “什么?” 闻声看着桌上的文档:“这份资料给许家也送一份过去,如果他们还有一点良知,也会为方若琳求个安宁。万一没有,我们再动手不迟。” 明易和明简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果不其然,没多久许家就动手了。 方若琳直接被送进牢里,许曼之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有给明简打过一个电话,说是两家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她知道自己心理有问题,很快就会出国治疗。 “另外,她还拜託我向你转达一句话。”明简事后将一切转述给闻声:“之前是她太过执着,希望有机会能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 闻声写写画画的手并没有因为这话而停顿:“嗯,我知道了。” 明简见他不当回事也没再回復许曼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联繫不过问是最好的。许曼之是不是真正死心明简不知道,他只知道闻声从始自终都不曾在意过。 看着阳台上披着睡袍沉迷作曲的男人,明简忍不住想,闻声有时候真的像个游歷人间的世外人。 他仿佛能看清每一个人的心思,却不受其影响,他总能从十分理智地角度为身边的人出谋划策。 明简觉得这一刻的闻声十分遥远,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却仿佛随时都会离开。 “还没问你,最近都在写什么?”明简试图打破这种不安全感。 “你爸的生日不是在下个月?”闻声抬头扬了扬手里的线谱:“想送一首曲给他。” 明简心里的不安尽数被闻声眼底的笑意驱散,他一定是多想了,闻声还是以前的那个闻声,从未改变。 * 半个月后,明家。 今天是明沛的生日,前院草坪上来来往往都是来参加宴会的宾客。 明易刚从明沛身边熘出来:“二哥,大哥还没到吗?” 明简:“说是路上堵车,应该快了。” “我先上去换身衣服,等他来了你记得叫我。” “嗯。”明简应得有些敷衍。这也没有办法,谁让他自己不会弹琴?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易和闻声联弹合作,出尽风头。 他这不是嫉妒,只是……对,他就是嫉妒。 闻声出现的那一刻,明简心底的嫉妒终于达到顶峰:“哥,明易说忽然有急事弹不了了,让你自己上。” “嗯?”闻声正在跟人寒暄,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就你给爸送的曲子,他弹不了了,让你自己上。” 闻声扫了一眼确实没看见明易,没有怀疑:“好。” 很快宴会正式开始,闻声的演奏作为开场,人群很快安静下来。本来他的演出门票就是一票难求,现在还是这样的正经场合,就更没有人说话。 曲子很轻快,大家不是沉迷于流畅的旋律,就是沉溺于台上男人的优雅。 只是演奏才过半,这份优雅就被一阵喧闹给打断了。 “快!快拦住她!” 台下忽然想起几声突兀的喊叫。 钢琴声戛然而止,闻声侧头就见有个女人正往人群里沖,身后还跟着一众追赶的佣人。 闻声瞬间认出那女人的身份,尤丽。 她穿着礼服,脚下的鞋子已经跑丢,手里挥着把黑色手·枪。 人群因为这幅场面顿时陷入慌乱,尤丽见状笑得异常狰狞。她突然停下脚,举起枪对着头顶放了两响,人群四散间,她对准其中一个人。 闻声顺着她的视线看见同样一脸震惊的明简,下意识起身去救,却发现距离太远成功的机率不高。 来不及多想,只是一个念头,闻声就发现眼前的所有人物都陷入静止。 他下意识用了神力。 事已至此闻声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抬手将尤丽手里的枪和空中的子弹碾成齑粉。正要恢復正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略带颤抖的声音—— “哥……哥?” 闻声回头,就见明易一脸惊恐地望着他。闻声也有片刻怔愣,明易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有急事走了吗?明简说了谎? 不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要怎么跟明易解释。 一个灵感乍然出现,闻声瞬间冷静下来。他不紧不慢从身旁某个男人的口袋里掏出根烟,点上后吸了一口,平静道:“或许你知道量子力学?一切都是量子力学的应用结果。” 第105页 明易盯着他吐出的烟圈咽了咽:“我知道,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所以呢,你是怎么回事?” 见他不信,闻声不禁陷入犹豫,究竟是告诉他真相还是抹除他的记忆呢? “哥!你说话啊!” 闻声回神:“抱歉,我不能……” 话才说到一半,闻声和明易就被脚下突如其来的晃动甩出去几步,紧接着轰隆巨响从头顶响起,几乎是一瞬间,天空就被黑暗笼罩。 闻声抬头,原本澄澈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撕开一道口子,无数的黑色阴云从裂缝中涌出来,它们奔着地面而来,却又在天际流散。 仿佛头顶盖着一顶巨大的圆罩,极力阻止阴云落向地面。 “流……流星?”明易怀疑道。 “不,”闻声沉声,“是乱流。” 终究还是来了,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闻声的脑海立刻陷入无边黑暗。 * 第二天,深市早间新闻报导: “昨日傍晚,一场监控之外的流星雨突然在深市郊区上空出现,截止到播报时间,已有一位明姓市民失踪,所幸未有引发大规模人员伤亡…… 罕见的黑色尾翼引发各方研究讨论,有学者称,这种现象极有可能是陨石中携带大量……” 作者有话要说: 缓缓打出这个世界的结局——normal ending 接下来两天更番外,番外与【正文无关】,看不看都不影响接下来的剧情,所以请慎重。 # 不正经番外 第55章 闻名日常番外 闻谨童上一年级的时候, 他亲爸已经成了制霸音乐圈的神级大佬。 至于他大爸闻声,因为一开始就是满级,所以这几年也没什么变化。真要说有的话, 就是自闻谨童四岁之后, 闻声又再次忙起来。 对此闻谨童提出过异议, 但是闻声给出的解释是:“你已经长大了, 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我四岁的时候早就一个人睡觉,我能陪你到现在已经是难得。 就像你去幼儿园上课一样, 大爸爸也要去公司上班的。” “那你能不能去我的幼儿园上班?”闻谨童抓着闻声的手指, 一脸不舍。 闻声轻轻拉开:“幼儿园有幼儿园的工作, 公司有公司的工作, 怎们能说换就换?” 闻谨童还是不甘心:“那我可不可以去你公司上课?” 闻声正色:“闻谨童, 不可以任性。你如果不去上学, 从今天开始你就回自己房间睡。” 闻谨童最怕闻声用这招,无论平时有多不如意,只要闻声说不陪他睡他就立马怂了。 这次也是一样:“童童没有任性,童童今天还要跟大爸爸一起睡。” 他抱着闻声的手,一手撒娇之术炉火纯青。 闻声一直对闻谨童的这一点颇有微词, 明明外人面前是个正正经经的乖宝宝,怎么一到他跟前就黏煳吧唧的,这样下去只怕对性格的成长不利。 这个念头冒出来,闻声的脸色不禁又冷了两分,正要让他好好说话, 才开口却被门口的一阵动静打断—— “闻……” “闻谨童你在干嘛给我下来!又不接我电话!” 行李箱的轮子被闻名拖得砰砰作响, 开门对着二楼就是一通乱吼,脸上的墨镜还没来得及摘, 不用看闻声都知道这臭小子现在有多不耐烦。 闻谨童也被他亲爸吸引了注意,他举起一只手:“我在这儿。” 闻名循声望向落地窗旁的活动区,果然在乐高积木堆里找到两人。 他放下行李,一边取眼镜一边靠近,因为有闻声在场他的不耐收敛很多:“你俩怎么还没出门?不是幼儿园开学吗?” 闻声脸上还有不虞的痕迹:“他不肯去。” 闻名下意识看向闻谨童,果然见他嘟着嘴满眼委屈。他心心念念的宝贝,自己都捨不得教训的儿子,此时却在别人的怀里委曲求全? 这谁能忍啊?闻名当即父爱泛滥,一把薅过儿子扒在闻声胳膊上的小手,维护道:“不去就不去嘛,晚一天又怎么样?我儿子乖巧伶俐,又懂事,在家教也是一样的!” 他拉回闻谨童后还不忘扒拉闻声:“这么点事儿至于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看看童童都哭成什么样?” 话音落下,闻声和闻谨童都陷入沉默。 “童童,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你大爸凶你?跟你亲爸说,亲爸给你报仇。” “……”闻谨童:“我没哭,大爸爸怎么可能凶我?只有你会。” 闻名想到刚开门那声吼,顿时有点心虚:“是爸爸错了,可你要是别动不动拒接爸爸电话,爸爸也不会发脾气……下次爸爸尽量忍着,你有空也尽量多跟爸爸视频行吗?” 闻谨童有些别扭:“也不是随时都有空……” 一旁的闻声见闻名耐心有进步,父子俩相处还算愉快,适时起身不欲打扰:“你回来得正好,报导的事你带他去,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闻谨童立刻从闻名怀里离开,紧张三连问:“大爸爸你就走了吗?你不陪我去学校了吗?你今天还回来吗?” 第106页 闻声脚下不停:“嗯,你爸陪,回。” “那我今天晚上还能跟你睡吗?”闻谨童眼巴巴望着。 闻声回头对上他雾蒙蒙的黑瞳,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一次。” “好!”闻谨童开心得简直快跳起来:“谢谢大爸爸,爱你哟~” 说着用手在头上比了个心,双颊上的肉肉被笑容撑得鼓鼓的,灿烂极了。 闻声一边无奈摇头一边上楼,他彩虹屁这一套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他转头转得快,自然没看见闻名因为闻谨童这番动作的反应。闻谨童光顾着开心,一脚踢翻了半人高的乐高乐园,这会儿也忙着清理,完全顾不上他亲爸的情绪。 这种情况直接导致的结果是,晚上闻声回到家,不仅在床上发现洗干净的闻谨童,还发现洗干净的闻名。 闻声揪在衬衫扣子上的手瞬间就僵硬了:“这是你房间?” 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 “没有没有,是这个人赖着不肯走!”闻谨童急吼吼解释:“我都赶了他好几回,每次都偷偷熘回来!” 闻声:“锁门了吗?” “锁了!他有钥匙……” 闻名理直气壮:“我难得回来一趟,想跟我儿子培养培养感情也不行吗?” 闻声:“非得在我房里?” “也要他肯走啊!你要是能说服他离开这,我立刻捲铺盖走人!” 闻谨童哭唧唧:“大爸爸,你答应今晚我能跟你睡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闻声蹙眉望着闻名:“你多大?非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胡闹?” 闻谨童立刻撇清关系:“我是小孩子,我都没有胡闹。” 闻名瞪眼:“我是你爸爸。” 闻谨童指着闻声奶凶奶凶:“那又怎样?我还有一个爸爸!” 闻声颇觉头疼:“停!” “哼!” “哼!” “你们俩都给我出去。”闻声彻底失去耐心,他收好衣物径直往里间的浴室走:“在我出来之前带走你们的枕头被子,不要麻烦我喊人。” 说完也不管闻名和闻谨童什么反应,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野。 过了一会儿,闻声听见卧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紧接着房门打开又很快关上,外间彻底恢復安静。 想来是父子俩抱着东西离开了。如此闻声才安心洗漱。 没过多久浴室门打开,闻声顶着雾气梳理半干的头髮,才刚迈出个脚就陷入怔愣。 他挥了挥眼前的水雾,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大爸爸!快上来!我们都在等你!”闻谨童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一副很期待的神色。 他身旁的闻名也规规矩矩:“我们谁都说服不了彼此,最终各退一步,对今晚的睡觉地点达成一致——你的房间。” “……”闻声看着床上乖巧的父子俩许久:“所以,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父子俩对视一眼,闻名先摊手:“那重要吗?” 紧接着闻谨童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不重要。” 沉默了片刻,闻声突然转身。 闻名看出他的意图:“我让人把房门锁了,没有钥匙是出不去的。” 闻声回头伸手:“钥匙。” “没带。”闻名问闻谨童:“你有吗?” 闻谨童摇头:“没有。” 这情况闻声还有什么看不出来?就是不让他走了的意思。 他在房间找了一圈:“你们带来的被子呢?” “丢出去了!” 闻名:“不是你说出来之前收拾干净?我们都是按照你的吩咐执行的。” 闻声:“你的意思?” 闻名指着闻谨童:“他的。” 闻谨童点点头:“我的!一个没剩,干干净净!” 听起来还有点儿压抑不住的小殷勤,完全没意识到被自己亲爸给卖了。 闻声什么也没说,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把我的房门打开。” 门外传来轻响,很快房门就成功打开。 闻名和闻谨童一看这场面都有点儿慌,闻名更是连道歉都想好了:“抱歉,冒犯了,我这就带我儿子离开。” 说着转头去抱还处在呆愣中的闻谨童。只是没有得逞,因为闻谨童躲了。 闻名小声:“再待下去小命不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话。” 闻谨童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什么小命不保?大爸爸只是去抱被子了而已。” “什么?” “你自己看。” 闻名转身,正好看见闻声抱着之前被丢在门外的被子关门进来,压根不是他想像中的怒意滔天。 “嗯?”竟然没有生气? 闻声放下被子:“愣着干嘛?今晚不睡了?” 闻名反应过来:“睡!睡!当然睡……一起睡!” 闻名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慌慌张张整理好被子规规矩矩躺下。 第107页 很快房里的大灯熄灭,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凭着微弱的灯光,闻名隐约看见闻声替闻谨童整理被子的模样。 他试图看清闻声的脸色,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只有轻微的唿吸声在耳侧清晰可闻。 心口突如其来的发热让闻名的唿吸声也跟着加重,他翻了一个身,试图掩盖胸口如雷跳动的心跳,却发现怎么也不能轻易停下来。 他的胸腔好像藏着一只无头飞蛾,四处莽撞就为了寻找一条出路。越出不去就越想出去,越想出去就越着急。 闻名竟然失眠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的睡眠向来很好,无论白天是瘫着还是忙碌,晚上向来都能到点就睡。 他翻了今晚不知道第几个身,正望着远处的小夜灯出神,冷不丁听见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却不是叫他:“大爸爸,我睡不着。” “怎么了?” 闻名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他竟然从这个冷面老男人口中听出了一丝温柔。 “爸爸老是翻来覆去不睡觉,影响我休息。” 闻名第一次对儿子生出想揍他的冲动。 “闻名。” 来不及脑补揍儿子的场景,闻名的心脏顿时跳到嗓子眼,他强自镇定:“嗯?” “睡不着就出去。” 闻名被闻声话音里的无情冻得心下冰凉,他结结巴巴:“有……有灯……” “没有灯童童害怕,不习惯就出去。” “不不不,我可以。”闻名狠狠将头埋进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闻谨童的说话声:“大爸爸,我能跟昨天一样抱着你睡吗?” 闻声这次没有出声,闻名只听见头顶传来一阵轻动,紧接着身旁就灌进来一股冷风。显然是闻谨童被抱走了。 “脚放下去。”闻声忽然道。 “我没有伸脚!”闻名下意识澄清。 “我没说你。”闻声沉默了一会儿:“你再一惊一乍今晚上真的不用睡了。” “我睡了。”闻名不敢再动。 嘴不动,脑子却在止不住胡思乱想。 闻名回想刚才闻谨童说的话,“跟昨天一样”“抱着你”总是萦绕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忍不住想,闻谨童昨天也是抱着闻声睡的?他抱着闻声睡了快四年? 还伸脚?手呢?手放哪儿? 他心底止不住升起一股浓浓的嫉妒,这种嫉妒支使着他侧身,支使着他试探的双手蠢蠢欲动。 触及闻声衣角的前一刻,一个问题忽然跃入脑海:他的嫉妒究竟是对谁? 以往闻谨童和闻声亲昵的时候他也会嫉妒,可是他很清楚,那是对闻声能得到他儿子毫无保留的信任而产生的。每每看见这样的场面他都忍不住恶作剧的冲动。 可是现在呢?他完全没有捉弄闻声的冲动,恰恰相反,他竟然不可控制的生出想要靠近、忍不住触摸的冲动。 和以往不同,这次他的嫉妒源于,能毫无顾虑抱着闻声的人不是他自己。 也是这一瞬间,困在闻名胸腔已久的那只飞蛾,终于找到了出口。那么现在呢?他要让这只飞蛾飞出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离开之后哥哥记忆保留且行为会受到影响,但是至于具体会发生什么,【与闻声本人无关,与闻声本人无关,与闻声本人无关】 顺便,专栏下一本系列求预先收藏哦~mua! 第56章 闻染平行番外 “闻主任, 病人小脑齿状核动脉破裂出血异常,情况十分危急……宋主任正在进行紧急救治,但是时间紧迫……哈……” 护士长梅红气喘吁吁, 完全跟不上眼前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胸腔也出现出血症状, 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胸外科派的人是谁?” “早间桥东发生一场连环车祸, 那边……忙不过来……只有一个刚来不久的实习生……”梅红说得小心翼翼, 因为她知道现在手术室里躺着的人他们医院招惹不起,但凡出了一点意外,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纯白色的大褂被年轻男人脸上的严肃撑出强大的气场, 梅红还从没见过这位向来温柔的闻主任露出如此骇人的一面。 “通知胸外科, 调他过来。”这个他显然说的是仅剩的实习生。 “可是他缺乏经验……”梅红觉得这个决定很冒险:“要不还是从其他手术室抽人?” “违规操作。”男人的态度异常坚定:“他只是副手, 主刀还是我。” “什么?”看着消失在消毒室的男人, 梅红惊愕片刻, 反应过来很快跟上:“您是说您要同时做两起!” “还有其他办法吗?” “可是……可是您……”没有做过胸外科…… 男人知道她要说什么:“援非的时候做过, 不算陌生。好了别说了,赶紧叫人。” 实习生很快就到了,他确实没有临床经验,连刀都递得哆哆嗦嗦。 “你叫什么?” “赵路。” 第108页 闻染直视着他的眼睛:“害怕吗?” “嗯……”赵路一个劲点头,看了看手术台上被血迹模煳的脸又摇头。 闻染又道:“别想太多, 就当你面前躺的是一头死猪。” “嗯,嗯?” “何况我才是主刀,救不回来也跟你没关系。” 也不知道是因为前一句还是后一句,赵路似乎平静了许多。在接下来的手术过程中,闻染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 需要什么帮助都说得极为简洁。 有几次赵路看得心惊胆颤, 到后来都被闻染及时补救。 赵路偶尔分神,闻染从头至尾都保持着波澜不惊, 尽管赵路知道或许他心里并没有面上平静,可依然能让人毫无抵抗递上自己的信任。 赵路甚至心想,如果今后每台手术都是闻染主刀,就算做一辈子副手他也能够接受。 * 这场手术一共持续了十六个小时。 期间从旁协助的助手和护士几经调换,只有闻染全程站在手术台前。 赵路早在其他胸外科手术结束之后就被替换,但是等一切结束后,闻染依然在手术室外看见他的身影。 “赵路?”紧绷了太长时间,突然松懈下来闻染眼前一时间有些发黑。 “闻主任!”赵路急忙上前搀扶,只是被闻染不经意避开。 “有血,脏。” 见不是嫌弃自己,赵路松了一口气:“没关系!我带您去更衣室。” 病房外很快恢復安静,就连转换病房也只有护士在场。 睡了一觉起来的闻染髮现赵路竟然还在,他没有多想:“我睡了多久?” “闻主任您醒了?”赵路立刻清醒:“二十四小时。” “病人情况怎么样?” “情况稳定,没有不良反应,刚才我问过了。您要去看看吗?” 闻染想到什么:“病人家属来过吗?” “没有,倒是来了两个看护。” 闻染蹙眉,很快穿衣起身。 “闻主任您要去哪儿……” “看他。” 病房里的这个人赵路略有耳闻,说是哪家的太子爷,因为路过深市突发车祸才被紧急送到此处。 大好的前途差点就没了,也算是天降横祸。 “有甦醒的迹象吗?”闻染问看护。 “手指动过一次,没醒。” 说话间赵路看清病床上的人,头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便如此,透过隐约的面部起伏和病号服下结实的轮廓,不难看出男人的外形也很出众。 闻染并不关心这些,他细緻入微替男人进行了检查,确认各项数据没有异样之后,还不忘交代看护一些照料的禁忌和建议。 期间他停顿过一次,似乎看见病床上的男人动了动手指,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醒,也就不再留意。 之后的三个月闻染都在国外,回到国内第一时间收到赵路的消息:“之前的那位患者失忆了。” “谁?”闻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位太子爷。” “还没出院?” “他不肯走。”赵路:“之前有两拨人来接过,他都没走,谁都不记得。” “长期短期?” “不知道,病症原因还不确定。” 闻染想起之前对病例的匆匆一瞥:“他是闻声,不是什么太子爷。” “竟然也姓闻?”赵路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而后才想到别的东西:“竟然是闻氏的董事长?” 得知闻染要去病房查看,赵路欲言又止。 闻染:“怎么了?” “他失忆之后……”赵路:“性格有点怪。” 闻染笑笑并没有当回事,做他们这一行的什么怪脾气没见过? * 病房里很安静,男人脸上的纱布已经拆除,坐倚在床头一动不动盯着窗外的枯树出神。阳光倾泻得恰到好处,为男人坚毅的下颌染上薄雾。 闻染见他对开门声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并没有刻意引起注意。 他先对着病例上的数据检查了一番,然后才开口:“今天感觉怎么样?嵴柱麻痹情况好些了吗?” 赵路看见,原本如同雕塑般冷漠的男人听见这话竟然动了动手指,紧接着转过脸,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是已经比他之前见过的情况好很多。 闻染见他没回应,以为他没听清,缓声又问了一遍。然而男人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紧紧盯着他。 赵路担心男人做出过激反应伤害到闻染,急切上前:“闻主任,要不您还是晚点再来,我看病人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 “滚。”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不妨碍赵路听清其中隐含的不耐烦。 赵路壮着胆子:“闻主任……” 闻染制止:“算了,你先出去,这儿有我就够了。” “可是……” “有问题我叫你。” 赵路无法反驳,只能带着担忧离开。 第109页 关上房门,闻染与跟在身后的一双深邃眼眸对上,并不如常人惧怕,他笑得和往常一样温和:“你叫闻声,还记得吗?” 男人闻言眉心微蹙,还是没有回应。 闻染戴上听诊器,走近床边:“不着急,我先听听心率。”说着就要将听诊头贴近男人的胸口。 只是还不等闻染调整,腕上顿感一阵冰凉。 在此之前,闻染从没想过有人的手能冷到闻声这种程度。像一块尘封的寒冰,瞬间的接触就能透过骨髓凉进血脉。 闻染的心脏甚至因此悸动了片刻,不知道是骇于腕上冰凉的手还是眼前冷肃的人。 “我记得你。” 他说的是记得,不是认识。闻染知道其中的差距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呢?我是谁?” 男人十分笃定:“我弟弟。” 闻染瞳孔微缩:“什么?” “有人要害你。” “谁告诉你的?” 男人依然自顾自话:“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等等。”闻染终于忍不住蹙眉打断:“你记错了,我们之前根本没见过,弟弟更是无稽之谈。” “他们逼你了?逼你跟我断绝关系?” “……”闻染见闻声眼底没有丝毫玩笑,知道这人怕是一时半会儿讲不通。 闻染:“你先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他一边挣脱一边想,这人的脑子分明还有很大的问题,就现在看来绝不是简单的失忆,看来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 可是之前也没听谁说他还产生了记忆混乱,或者说臆想症?得找人问清楚。 “不行。”闻声分明有伤在身,手上的力道依然不小,闻染预料不及险些撞进他怀里,好在及时稳住:“从今天开始我搬过去跟你一起住,我会保护你。” “……”闻染有些无奈:“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闻声不依不饶,“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动手。” 闻染:“……” 最终闻声依然跟着闻染回家了,院长亲自劝说:“你是主刀,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交给你照顾再合适不过。” 闻声态度坚决,闻染就是拒绝也得看院长的面子。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得知消息的闻家老爷子竟然对此毫无异义:“在外面住一段时间也好,等他彻底康復我再派人接他回来,当然,记忆一起恢復最好不过。这段时间就麻烦闻主任了。” 闻家的打算闻染着实看不懂,他也没必要看懂,他只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头痛很长时间。 这个想法在两天后得到了印证。 闻染的房子在临江雅苑,是他自己买的。不大,环境和景致却极好。 “不知道会有人来,家里只有一间主卧,另一间次卧被我改成书房了,”好在闻染提前就买好拖鞋,边说边递给闻声,“我已经托人订了新床,不过得过两天才能到,今天我睡沙发。” 如今闻声的伤势已经恢復大半,本来就没有伤到腿,下地走步丝毫没有问题。但是此时却见闻声脚下微晃,闻染下意识去扶:“怎么了?” 闻声:“有点紧。” “什么紧?” “鞋。” 闻染低头,果然见闻声脚上的拖鞋有点紧。他是按自己的码买的,之前目测闻声的身高应该跟他差不多,此时才发现他测错了。闻声高他半头,说话的时候得微微仰着,也难怪鞋子会小。 闻染并没有嫉妒之类的情绪,他一八零的个子也不矮:“今天将就着穿,明天给你买新的。” “嗯。”闻声完全不像个寄人篱下的人,他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沙发也得换。” “嗯?”闻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沙发,太小气。” 闻染自认脾气还算不错,可对上某人颐指气使的大爷脾气竟然难得生出一丝不爽:“沙发是我睡,你不必管这些。” 闻声:“还有地毯,这个颜色太深影响我养病的心情,换个浅色。” “……”闻染见他还在转,知道他还没有说完。索性站在墙角一言不发听他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闻染终于插上嘴:“我去收拾行李,你会点餐吗?会的话麻烦帮我点个披萨。” “站住。”闻声叫住他:“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闻染蹙眉,介于两人之间陌生的关系,他对自己应该持有的态度陷入深深的疑问。 他对闻声是不是太客气了? 这么一想,闻染果断换了种语气:“行李自己收拾,弄完给我点个披萨。” “……”这回沉默的人换做闻声:“你以前没有这么不听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哥哥?” “???” 闻染足足反应了半天,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个记忆错乱的“神经病”。 咽了咽,闻染放下行李,果断自己动手。 第110页 号码才刚拨出去,就被闻声强行挂断:“我要吃牛排,晚餐一定要有牛排。” 闻染忍了忍:“给你买。” “我不吃外卖,你做。” 闻染被闻声言语之间的理所当然气笑了,他撇开手:“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知道自己不吃外卖?” 闻声似乎被他说中了,愣了愣才到:“我就是知道。” “不吃饿死。”闻染说完再没有耐心管他,点完披萨后钻进房里收了套床单被子放在沙发上,对客厅里的男人视若无物,安心洗漱。 在此之前,闻染从未对人产生如此强烈的不耐,甚至连无礼的话也从没说过。 闻染本以为自己会心软会自责,一番冷处理下来,却发现给人甩脸色的行为竟然意外舒爽!甚至觉得今天的披萨也格外香软。 碍于头顶粘人的视线,闻染试图打开电视分散注意,等了许久却无事发生。 他纠结要不要找个人来看看,忽然听见一阵怪异的咕噜声。 毫无意外,这是闻声发出来的。 明明已经饿得厉害,还能坚持对披萨不为所动。这是欠的,闻染决定不理。 可是粘在脸上的视线挥之不去,着实心烦。闻染抱起披萨盒转头躲进书房。 闻声依然一动不动。 半分钟后,书房门突然打开,闻染扶着门框似有些无奈:“牛排是没有,今天就吃意面行不行?” 闻声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好。” * 闻声说要吃牛排的话闻染并没有当真,他下班之后习惯性掏出手机,披萨店的电话刚跳入眼帘他却有片刻晃神。 路上经过菜市场,买了点自己喜欢吃的菜,回来就见闻声大爷一样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能放了?” “受潮,换了个新的。” “……” “牛排?” 闻染微笑:“牛鞭。” 闻声的视线因为这个答案下意识下移,面色有些微妙。 愣了片刻闻染才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什么,脸上顿时一热,挡着购物袋往厨房里钻:“排骨炖汤,爱吃不吃。” 闻染是会做饭的,这和个人的成长经歷离不开,是什么时候习惯点外卖的呢?他也不记得了。 许久没有开火,这顿饭做得有些久了。闻染端着汤碗,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顿时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差点脱手。 “你站这儿做什么?” 闻声抱着臂,显然已经站了不止一会儿。 闻染纳闷的这会儿,闻声已经接过他手里的碗,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端上餐桌,而是盯着碗里的汤拧眉。 闻染以为他看不上:“我说了,爱吃不吃。” 闻声抬眼,意外没有发大爷脾气,一言不发转身。明明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闻染却从他眼里看见轻微的嫌弃。 嫌弃?没谁惯着。 吃饭的时候,闻染的直觉得到了证实。只不过倍受闻声嫌弃的不是汤,而是面上的葱花。 眼前这个一点点挑出葱花随手弃在桌面的男人,让闻染骤然生出几分误入幼儿园的错觉。 等听清男人说的话,闻染的错觉更加真实:“明天我要吃牛排,猪排不行鸡排更不行。” 闻染忍不住轻笑,下意识调侃:“吃完牛排还要喝奶奶吗?” 闻声没听清:“喝什么?” 闻染愣了愣,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恶趣味。难道是因为仗着闻声是个傻子就起了欺负的心思?没道理啊,他此前并没有捉弄过旁人。 闻声还在等他回应,见他竟然在出神不免想催促,只是不等他开口,玄关处忽然响起突兀的铃声。 “嗯?”闻染脸上的思虑被疑惑取代,家里不常来人,今天也没叫外卖,都这个点了还上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我去开门。” 闻染很快起身,一心想着来的人是谁,所以并没有留意到闻声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满。 门外的男人闻染并不认识。 他穿着一身菸灰色的大衣,大冷的天衬衫还开了两颗扣子,一双凤眼淌着笑意,这种笑意和闻染的温柔完全不同。 他太过侵略,被他注视不是件很舒服的事。 闻染先开口:“你是?” 男人闻言并没有正色多少:“你好,闻雅。是你房里那位新朋友的弟弟。” “什么?”闻染的第一反应是,这就是傻子的正牌弟弟?长得跟自己也不像啊? 他很快想到闻声昨天那句“别的哥哥”,有些不信:“闻声是你哥哥?亲哥哥?” “如假包换。”闻雅显然早有准备,他掏出一张和闻声的合照:“虽然长得不像,但确实是一家人。” “来接人?” “对。” 一听这话,闻染的那点怀疑烟消云散,这会儿就是个乞丐来讨人他也会给,别说人家的亲弟弟了。 “闻声,”闻染喜上眉梢,“介绍一下,这是你弟弟闻雅,他来接你回家。” 闻声听见这话手上微顿,却并没有多看:“玩够了就吃饭,真当自己还是三岁?” 第111页 “……”闻染:“我没骗你,他才是你亲弟弟,一张户口本上的那种。” 闻声不以为意:“你才是跟我一张户口本。” 闻染知道自己拗不过他,索性对闻雅道:“我去给他收拾行李,你跟他讲。” “不用。”闻雅一直满脸兴味看着两人的互动,他信步上前:“哥,你瘦了。” 闻声:“我不是你哥。” “你失忆了,不记得我也能理解,之前我去派人接过你的,你还记得吗?” 啪—— 闻声撂下筷子对他视而不见:“我去洗澡。” 说着果然离桌。 “哎……” 闻染才刚开口又见闻声转身:“没有我的允许,下次不要随便开门。” “……” 闻染早已习惯他的“闻言闻语”,闻雅却觉得稀奇:“哥,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 闻染:“你不是来接……” 闻雅紧盯着闻声:“你不在的这三个月,我可是帮了你大忙,生意上的事董事会的事,还有……你母亲转院的事。” 闻染直觉他这番迷惑发言不是什么好话,却因为自己外人的身份没有插手。闻雅更是毫不在乎闻染的反应,他的视线牢牢锁在眼前驻足停留的男人脸上。 他试图在闻声脸上抓住一丝惊变,可是他失望了,闻声的神色比刚才还不耐烦:“我妈早在十六年前就不在了,我倒是希望你能帮她转院。 说吧,你究竟是谁派过来的?对方给你多少?我出双倍。” 闻家的事闻染听说过一些,闻声的母亲是闻家的“正房太太”,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早些年一直缠绵病榻,这些年一直是现在的“二太太”做主,也就是闻雅的母亲。 闻声作为“长房嫡子”,平日最忌讳旁人在他面前提起闻雅母子,母亲更是他的逆鳞。若换做之前,就是闻雅也不敢随意用此事招惹他。 可是刚才闻雅却提及了,还带着不可忽视的威胁意味。 如果闻声没有失忆,按照他的脾气,就算隐藏得再好也会在这个问题上露出端倪。然而此时的闻声却丝毫没有激怒的徵兆。 他更像是个被车撞傻的傻子,和之前的精明晦涩判若两人。闻雅心里的怀疑已经落地一半。 目的已经达成,闻雅也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闻染和闻声两个人。 闻染猜不透究竟发生什么事,闻雅竟然打消了带走闻声的念头,他只知道自己被这位大爷奴役的日子再次变得遥遥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可以看作是平行世界 感谢在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要拦我我要学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1 22瓶;夏楚漓 11瓶;41602222 10瓶;dirc 9瓶;聊赠相思意 3瓶;午后奶茶、凡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闻染平行番外 晚上临睡之前关窗, 意外触碰到几滴湿意,很快耳边就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闻染望了一眼深不见底天空,隔着厚厚的雨帘, 眼底的温柔似乎也被带走。 “有酒吗?”闻声打破了这场怪异的对峙。 闻染回神, 却没有回身:“冰箱里, 自己拿。” 说完也不管闻声究竟找不找得到, 转头扎进被子里,连髮丝都完全埋进去。 闻声奇怪地打量了片刻,察觉出闻染今晚的反常。 他取了罐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皱眉喝下后自觉嗓子眼舒服了点, 回房之前又看了一眼沙发, 被子里的人依然维持之前的姿势。 闻声没有多想, 顺手关了灯进房。他视力很好, 转身之前似乎看见被子里的人蓦然抖动。 临近半夜, 这场暴雨愈演愈烈。 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雷声和雨声都直往脑子里钻。 闻声没有睡,不是因为杂声,而是因为房间外传来的动静。 早在半个小时前,门缝里就有微弱的灯光挤进来, 紧接着就是细碎的踱步声。很显然,闻染也没有睡。 又过了很久,雷声依然没有消失,门外的脚步声也没有消散的意思。闻声忽然想起,弟弟小时候似乎有些怕闪电?犹豫片刻, 还是决定起身。 闻染正端着茶杯在窗前踱步, 冷不丁听见开门声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看清身后的人是谁又几不可闻松了口气:“你怎么还没睡?” 偌大的客厅只有一盏檯灯开着, 闻声冷峻惯了的脸也因此渡上一层薄薄的温柔:“怕雷,睡不着。” “什……什么?”看着比雷还凶的人,竟然会理直气壮说出这种鬼话? “你进来,一起睡。” 虽然闻声的眼神很正经,可闻染还是禁不住心悸:“大半夜的不睡觉,说……说什么胡话?” “快点,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闻染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忐忑,他板着脸一言不发躺回沙发,眼不见为净。 然而很快他这个打算就落空了,他才刚拉过被子就感觉一股失重感袭上来,直到触及身下柔软的床垫闻染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闻声扛进来的? 第112页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闻染只能隐约看见床边的人影,布料的摩挲声仿佛就在耳边。闻染揪着被子,十足不自在。 闻声却比他自在多了:“小时候不是没有过,下次打雷该怎么做不用我说?” 阳台外传来依然聒噪的雨声,也不知道是因为雷声渐小还是闻声的这句话,闻染的心底已经不復之前的忐忑。 他难得没有反驳:“还真是嫉妒啊……你这样的人应该从来都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受。真该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闻声已经躺下,听见说话声侧头:“我不喜欢躺着说话。” 闻染不管他:“我在院长到十四岁,被领养之前的每一天都在害怕中度过。怕起床太晚被别的孩子锁在房间里,怕吃的太慢被其他人抢走东西,怕自己的表现不够优秀被好心人拒绝…… 从有记忆以来,我的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那种痛苦和煎熬……没有人能够忍受……” 闻声:“你如果很想聊天,可以起床去客厅。” “所以我逃了……”闻染依然在继续:“也是这样的雷雨天,我顶着大雨翻过围墙一直往前跑,他们紧紧追着我不放…… 车灯打下来的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呢?对了,是死。” 闻声:“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闻染:“我死了吗?没有。来的人不是他们,是个穿着皮鞋的男人,他带我走了,离开孤儿院,离开这里。” 闻声放弃:“去哪儿?” “很远,远到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我很喜欢那儿,”沉默片刻,闻染的声线骤然降低,“直到他被捕的那一天。” 闻声很警觉:“那个收养你的人,他伤害你了?” “没有,他对我很好。”闻染否认:“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觉得噁心。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他还收养了其他人,我不是他唯一的养子。” 闻声松了口气:“那就好。除了你还有多少?” “二十一个。” “有够变态。”闻声:“你这个朋友早该警觉。” 明简:“不是朋友,是我的亲身经歷。” “编得不错。”闻声转身:“说完没?完了睡觉。” “没有。” “那睡吧。” “……”闻染盯着闻声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忽然轻笑了一声。也是,他难道还指望在一个傻子身上找什么安慰? 两人奇奇怪怪又过了几个月,闻染已经彻底习惯闻声突如其来的无脑之语。把人当成被宠坏的小少爷养着,每日一怼日子倒是意外痛快。 这天下班,闻染跟往常一样顺路从菜市场回来,他终于买了闻声挂念已久的牛排。 “闻声,你猜猜今天晚上吃什么?” 回答他的声音并不熟悉:“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看起来倒是比我这个亲弟弟更像一家人。” “是你?”沙发上坐着之前来过一次的闻雅:“闻声呢?” “他在收拾,我来接他回去。” 闻染张了张嘴,正好对上提着箱子出来的闻声,顿时有些失语。 却是闻声自然问道:“买了什么?” 闻染躲了躲:“没什么,一点小菜。” “我看见了,是牛排。”闻声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转向闻雅:“我吃了再走,你先出去等着。” 闻雅:“不邀请我也一起吃点儿?” 闻声毫无情面:“没有你的份。” 闻雅摊手,只能无奈起身。 等人一走,闻染终于反应过来:“你想起来了?” “没有全部。”闻声边说边挽袖:“要我帮忙吗?” “什么时候的事?”闻染紧张。 “没多久,就今天,下楼时候摔了一跤,想起来一点。” 闻染拒绝了他的帮忙:“就一份牛排,很简单,你看会儿电视。” 很快牛排就上桌了,没有了闻言闻语的闻声一时间还让闻染有些不适应,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在对上闻声的沉默之后欲言又止。 离开之前闻染送他出门,终于找到故作轻松的理由:“恭喜康復,以后有什么问题只能医院见了。” “嗯。”闻声的回应很简单,他原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 闻染见他走得潇洒,甚至连一句道谢也没有,不禁生出两分不愤:“走吧走吧!走了正好大扫除!” 没想到闻声因为他这句话忽然回头:“是该扫了,扫完换个大点的房子。” 他眼底闪过令闻染熟悉的淡笑,只是一瞬,闻染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嫌弃,闻染忍不住呛:“站着说话不腰疼,换房的钱你给?多管闲事。” 嘀咕完最后一句,闻染果断关上房门。 闻声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盯着门框似在自言自语:“嗯,我给。” 只是这房门并不是纸做的,闻染听不见。 * 第113页 闻声离开之后闻染的生活很快回到原来的轨道,只是有些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比如下班后不由自主在菜市场停下,却在反应过来后再次开走。 他再没有收到闻声的消息,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闻染花了一段时间才恢復正常,这段时间大多有赵路的参与。 赵路的实习期结束了,已经是胸外科的医生,因为作息时间相似,经常来约闻染吃饭。 虽然大部分时候闻染都在加班,但十次里也有两次会答应。今天吃饭的地点在医院附近的一家日料店,赵路无意间得知闻染竟然会下厨后,一脸期待地提出想尝尝他的手艺。 闻染不习惯应付来客,下意识想拒绝,不料话到嘴边却突然忘了。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刚刚从身旁经过的一行人吸引。 赵路见闻染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竟然发现视线尽头被人簇拥的男人莫名有点熟悉,还不等细看,就听对面的闻染忽然道:“我去趟洗手间。” 等他再次去找那男人的身影,却发现早已没了踪迹。 这家店不是闻染第一次来,二楼有家会所他知道。闻声之所以在这里出现多半是有饭局,虽然明知道他是来谈生意,但是只要想到刚才跟在他身边的年轻男女,闻染就克制不住心里泛酸。 闻染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所以他想来洗手间洗脸平復。 可是凉水冷却的是脸,藏在胸腔的心脏依然滚烫。他对闻声好像不止是关心,是在乎。 这个念头让闻染颇为不自在,他撑在洗手台上垂眸思索,正不知所措之际,突然被背上袭来的一股力道推着往前趔趄了半步。 紧接着脖子上便附上深入骨髓的冰冷,透过台上的镜子,闻染赫然撞进一双熟悉的墨眸。 不同的是,这双眸子此刻多了些闻染从未见过的阴冷。 “他是谁?”闻声以禁锢的姿势在闻染耳后低语。 闻染挣扎:“疼,放开。” “回答我。”闻声手上的力道不减,逐渐不耐。 “同……同事。” “不要骗我。”闻声强迫他仰头:“不要骗我……闻染。”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还是以一种近乎低喃的哀求。 闻染感受到闻声隐隐透出的痛苦和疯狂,他从没想过闻声也有这样失控的一面,或许他并不如他想像的坚强。 闻染心软了:“没有,我没有骗你。”他覆上闻声扣在他后腰的手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他叫赵路,是胸外科的同事。加班结束正好碰上,这家日料店的生鱼片我很喜欢。” 闻染的话奏效了,闻声逐渐平復:“喜欢下次我带你来,离他远点。” 闻染从没觉得闻声的强势如此舒心:“好。” * 再次回到医院,闻染就听说赵路被调走了。想也知道是闻声动的手。 这种做法虽然小题大做,但是不可否认,闻染心里的确因此生出隐秘的雀跃。 期间他收到过一通陌生电话,直接打到医院,刚开始闻染还以为是某位患者,没想到竟然是闻声。 他并没有说话,可是闻染就是知道是他。两人隔着传声筒异常默契地沉默了很久,只有灼热的唿吸声清晰可闻。 虽然没有其他联繫,可是闻染却因此彻底安下心。闻声或许很忙,或许不能随时出现,可是却能在人静时,分出心神想他。 哪怕只有一丝,也是对他的偏爱。闻染并不贪心,他满足于这丝偏爱,陷入甜蜜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乐此不疲。 直到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破。 闻染被绑架了,绑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闻声的弟弟闻雅。他听着两人隔着电话争执,闻雅以他为筹码逼迫闻声,脸上刻满了歇斯底里,俨然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 闻声最终有没有妥协闻染不知道,他只知道闻声来接他的时候满身狼狈。 被绑架的人毫髮无伤,拯救者却满身伤痕出现。 男人破门而入的那一刻,闻染清晰听见震耳欲聋的的心跳。 所谓爱一个人,不止是爱他独属于自己的温柔,更是爱他义无反顾的偏爱。 对闻染,闻声不止是偏爱,反之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个世界会有很多新朋友出场和老朋友回归。 # 上卷五·修真 第58章 一 《忘虚界歷闻·飞升杂录》中记载, 自开天以来,每有修者飞升上界,皆有异兽相伴。初时众修者皆以其为吉兆, 接引圣光映及全界, 上界混沌灵气下涌, 是为一派祥和。 然自万年前始, 忘虚界灵气日渐稀薄,修者众而增补少,气运机缘不可多得。 为平息众多流言揣测, 各宗大能竞相遁至东海查探, 引出妖兽截流之论。 此后, 猎妖之风于宗门世家兴起, 以异兽青龙为甚。 * 忘虚界南境, 青洲。 天际降下炫目的七彩光柱, 上界混沌灵气下涌四溢,引得地面修士纷纷抬头。 “是飞升!有大能飞升上界了!” 欢唿声此起彼伏,顿时传遍整个青洲,就连闭关不出的老怪也得到感应,直面圣光以求有所顿悟。 混沌灵气化作灵雨降落, 众修越发欣喜,因为能化作灵雨的灵气必然十分浓厚,有不少甚至当街坐地修炼。此番灵雨定然能滋补忘虚界,催生一大批修道者。 第114页 灵气翻涌之间,隐约出现一道暗色的异物, 因着灵云的遮挡, 若修为不够自然看不见,可忘虚不乏化神期以上的老怪, 只肖一眼,他们便能看出此物的端倪。 那是条青龙。 果然,各大修仙城内传出的清音鸟鸣印证了少数修士的猜测,一时间各洲化神期修士纷纷遁往东海。 青洲世家闻氏议事厅。 闻不见蓦然从帐册里抬头,一双黑眸犹如急电,震得堂下阵阵发抖。 “你们可听见异动?” 其中一个堂口管事小心翼翼开口:“约莫……是有大能飞升上界,似乎听见城内响起清音鸟鸣,多半是有异兽作乱……” 一句话用了三个不确定,可见他对堂上之人的惧怕。 闻不见多年前神识受损,这些年并未养回来多少,是半个瞎子。此时听见旁人说有人飞升,也不见他有多兴奋,反而眉心越皱越紧。 片刻后:“你们等着,我去后山看看。” 说着人便已经不见了,留下厅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闻氏后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叫吟龙谷。并不是因为有龙才叫这个名字,而是每有风起,谷里总会传来类似龙吟的吼声。 山谷直通南境第一大秘境——青渊秘境,境内稀有矿物灵植丰富,开境事宜一直由闻氏与忘虚界第一剑宗,天阁剑宗把持。 闻不见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他刚才听见了一声龙吟。不是飞升异象里传来的,而是后山。 谷里此时并未起风,越发显得刚才的龙吟不同寻常。闻不见并未放出神识,他也放不了,只能听音。 隐约有一阵器鸣从深谷传来,他常年与剑宗打交道,自己也是个剑修,极为断定这阵嗡声是器鸣,而且极有可能是剑。 闻不见抬脚要去查看,不料却被头顶一声痛苦的龙吟打断。他仰头,只看见灵云幻像里似乎夹杂着一片血色,再多便看不清了。 不过,这等事发生的并不少,不用看清也知道发生了何事。是有意图截流的青龙被诛。 闻不见向来不管这些,收回视线继续往里走。不等他找到源头,深谷处也传来一声龙吟,紧接着便是炫目的灵光沖天而起。 光柱直冲云霄,整个青洲都清晰可见。这等异象竟然还引发劫云,不肖片刻,整个吟龙谷都被阴云笼罩。 * 闻氏前院宗祠。 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雷劫暴雨,此时看管的护院大半被调往后山,只留一个正在廊檐下瞌睡的白鬍子管事。 也不能怪这管事擅离职守,只因闻氏宗祠外有单独的禁制封闭,除了特定的玉牌能解,非闻氏血脉不能进。谁也不会冒着丢命的风险擅闯此处。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这个例外便是闻放,闻氏此代嫡系唯二的公子之一。 他之所以会躲躲藏藏出现在仪门,全是为了将怀里的大氅送进享堂。 闻放偷瞄片刻,忽然从脚边捡起一块碎石,掐念一句法诀,手里的石头就化作了只壮硕的灰鼠。他放手让灰鼠慢慢爬上那管事的膝盖,吱吱乱叫。 不过一会儿,廊檐下果然响起惊恐万分的惊叫声:“哎呀呀!救命啊!有灰鼠啊!” 管事只知道害怕,哪儿还有功夫去看它是真是假。见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只得慌乱奔出去。 调虎之计得逞,闻放先是捂嘴笑了两声,然后才不紧不慢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享堂。 才刚踏进堂里,闻放就被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他本是单火天灵根,若是平时才不会惧怕这点冷气,他惧的是跪在堂中灵牌前的冷肃少年。 “哥……”闻放小声试探,祖宗牌位在上,他还不敢大声喧譁。 堂中跪着的少年正是闻放的大哥,闻氏此代嫡系的长房嫡长,闻声。明明没有旁人在场,少年依然背嵴笔挺脚尖扣地,丝毫没有懈怠。 “哥?”闻放又叫了声。没有得到回应,三两步跨至闻声跟前坐下,看见他眼睫眉梢上挂着冰晶,幽幽嘆了口气:“哎……罚跪也能入定,绝了……” 闻声是异冰天灵根,修炼起来总跟个冰雕也没两样,冻人得很,也难怪闻放刚进来还打了个哆嗦。 此时离得近了,闻放越发觉得冷。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吸着冷气把带来的大氅撑开,转手盖在闻声肩上。 低头留意到闻声膝盖下并没有东西,闻放转摸几圈,又从香案下拉出三个蒲团,两个给闻声垫上,一个放自己屁股底下。 “嘶……看今天这个势头,”闻放望了眼外头的雨势,从胸口掏出一块面饼,嚼了两口含煳不清地嘀咕,“应该是已经找到了。” 没头没脑地说完这句,闻放又看向身边纹丝不动的闻声,眼神忽然变得晦涩不明:“不过哥你放心,他们对你做的一切我都会替你讨回来,是你的东西,谁都不能抢。” 话音落下,他的灰眸又立刻恢復一片清明,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一个面饼下肚闻声还没有醒,闻放索性枕着蒲团躺了下来,躺下之前还装模作样对着列祖列宗告罪,结果不出几息就睡死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都亮堂了,暴雨已经过去,刺眼的阳光从窗缝里直直照进来。 第115页 闻放动了动,发现身上有什么东西掉落,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拿过来的大氅。想到什么转头,果然见一旁的闻声已经不在,地上的蒲团也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真是不够义气!竟然丢下我自己跑了……”闻放嘀嘀咕咕也赶紧起身。 闻声去了哪儿呢? 他去了后院的经房,闻不见有事找他,一早就让人解除了他的禁足。 “二叔。”闻声换了一身衣裳才过来,他是嫡长,下头有一众弟弟妹妹看着,从未在长辈面前做出失礼之事。 闻不见看见跟前立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面容虽然不清却身姿板正,面色当即舒缓许多:“可知错了?” 闻声又是一礼:“侄儿知错,绝不会再纵容旁人擅闯秘境。” “此事是闻放挑起,我却只罚你,你可对我有怨言?” “不敢。”闻声不卑不亢。 “是不敢,不是没有。可见你对我还是有诸多不满之处。”闻不见素来严厉,此时也是不苟言笑:“你不只是闻放的大哥,更是你这代闻氏后辈的嫡长,所言所行皆是我闻氏公子的风仪,旁支的表率!” 闻声眉眼低垂,始终一言不发。 闻不见似乎也觉得的自己太过不近人情,怕伤着闻声,缓了缓又道:“若那日没有旁支的叔伯过来,我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擅闯秘境的事你们兄弟俩也没少做……” 说到这儿,他似乎有些无奈:“算了,你若保证不再犯,这件事便到此揭过。” 闻声保证:“侄儿闻声在此立誓,今后绝不当着旁支叔伯的面纵容闻放胡来,有违此誓任凭发落。”当着面不胡来,背地里就说不准了。 “你!”闻不见当然听出来。 “噗嗤……”房樑上响起一声嗤笑。 闻不见气极,掌风如穿云之箭直冲房顶,只听噗通一声,碎石瓦片掉落,地上便多躺了一个人。 “呸!呸呸……”闻放挣扎起身。 闻不见冷哼一声:“跪下。” “哦,”闻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膝跪地,还不忘去揪身旁的闻声,“二叔让跪下。” “又想拉上你大哥?我说的是你!” “哦,好的好的。”闻放不敢放肆。 没想到话音刚落,闻放身边的人便矮了一截,是闻声自己跪了下来。 他襟前蔽膝微卷,两膝便相继落地,跪定之后衣襟不乱,一举一动皆是大家公子风仪:“闻声愿代弟受罚。” “行,你愿跪就跪着吧。”闻不见负手转身,在两人跟前坐下:“我提前放你出来,是有事要告诉你,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好了。” 闻放举手:“二叔!我呢?我也可以听吗?” “你闭嘴,不准插话。” 闻放低头。 “昨日的异动你们可听见了?” 两人都没有作声。 闻不见蹙眉:“说话啊,哑巴了?” 闻放:“您不是……不让插嘴吗?” “……”闻不见看向闻声:“问你哥呢!” 闻声摇摇头,是确实不知情。 “如此板正,也不知是好是坏……”闻不见轻嘆了一声,很快平復:“昨日吟龙谷有仙器现世,是一把剑。因现世之处位于吟龙谷与青渊秘境交界之处,便得名龙渊。” 闻声听闻此言并未有多大反应,就连闻放也是如此。闻不见还以为他们俩并不知道仙器的地位,正色道:“据歷闻记载,仙器第一回 现世还是天地初开之时,圣人携飞天戟创修行六道……” “这我知道!”闻放抢答:“法道魔道鬼道,妖道儒道佛道!” 闻不见横了他一眼,继续道:“圣人飞升后,飞天戟落入西原,成为天魔宫镇宫之宝,是为后来的天魔戟。” “天魔戟几经失落,已有近万年不知所踪。以往天魔戟现世,忘虚界之后百年皆是风雨飘摇。如今又来了一个龙渊剑……只怕亦会有同样的下场。”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惦记的人太多。 “仙器威势甚大,其主命格自然不同凡响,然此事自古难定……”闻不见顿了顿:“惦记此剑的人甚多,若我闻家私自留下,不出几日必有灾殃。” 闻放有些紧张地等着闻不见的下文。闻不见却反问道:“在你们看来,此剑应如何处置才好?” 闻声:“赠与旁人。” 此剑是祸,不是福。 闻不见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已与三大宗门达成一致,将此剑寄于重华宗门内秘境,待六十年后秘境开启,将此剑化作机缘赠与有缘人。” “什么?”闻放惊愕:“好好的宝贝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闻声却不这么想:“重华秘境内有克制修为等级的规则之力,届时开境无论有多高的修为,都会被压制到筑基后期。若是作为全界人的机缘,确实最为公平。” “不错,”闻不见贊同,“龙渊剑若落入重华宗,各方必然会闻风而动,我闻家也不例外。” 第116页 “什么意思?”闻放不解。 闻不见忽然说起另一个话题:“闻声,明天会有重华宗的人过来接你入山,我已与重华掌门约定,他会收你为亲传弟子,此后便在重华宗修习法道。” 闻声:“侄儿领命。” 闻放反应较闻声慢:“什么?等等……哥去重华宗干什么?是要他去争那什么仙器的意思?咱们不都已经不要了吗?” 闻不见挥了挥手:“没事就滚吧,看见你我平白头痛……” “不是……”闻放据理力争:“凭什么只有哥一个人去?我不是闻家人?我凭什么不能去?” 闻不见冷声:“凭你哥是闻家长房嫡长!是你们这辈最拔尖的一个!” “然后呢?”跪着的姿势丝毫不损闻放的嚣张:“我哥就因为是嫡长所以就应该去送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失败了会是什么下场?你有没有问过他自己的意愿?” 砰—— “闻放你放肆!” 闻不见的怒斥和桌面的碎裂声同时响起。 “二叔息怒。”闻声躬身:“阿放不懂二叔的苦心,此番回去我定然好好教导,晚些时候再来与二叔赔罪。” 说着去按闻放的头,要他行礼,闻放却扭头躲开,忿忿不平:“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出风头……把我衬得跟个二世祖似的……” 闻不见和闻声都是修道之人,闻不见的耳力更佳,闻放这点嘀咕声听得一清二楚。他下意识运功,真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对上闻声的恳求终于忍下来:“你要是真不甘心,跟你哥一起走吧!” 闻放顿时开心起来,膝行几步扒住闻不见的腿:“二叔此话当真?我也能拜入重华掌门门下?” 闻不见怔愣,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不说话当您答应了!谢谢二叔!”闻放砰砰磕了两个响头,转身拉着闻声就跑,趁着闻不见回神的功夫一眨眼跑没影儿了。 看着地面的一片狼藉,再望望头顶直透青天的窟窿,闻不见抬掌往身旁勐然一拍,却拍了个空…… “气煞我也!这个不成器的臭小子简直气煞我也!” * 等离开了闻不见的院子,闻放才松开闻声撑着膝盖喘气。 一边喘一边笑:“哈,哈哈哈……” 闻声看着他略微蹙眉:“为何发笑?” “我笑……我笑我终于改变了一点东西!”闻放说到一半儿却不说了,倚靠在廊柱上看着闻声不停地笑。 我笑这次入重华的不再是你一个人…… 我笑道祖圣人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我笑我终于又能拉着你在安宁的忘虚踏遍十洲…… 闻放只知道自己计谋得逞了,却不知道,他在闻声面前并没有什么秘密,这番没头没脑的心里话尽数被闻声听去。这便是闻声一直以来的秘密,他能看破人心。 这是他从生来就有的天赋神通,从未告诉旁人。也是如此,他从小就知道身边众人心里的想法,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闻放背着他念叨的那些话他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因为他不想让旁人知晓,他的阿放,闻氏的二公子,其实患有癔症。 这也是他对闻放百般容忍的缘由了。 烈日逐渐升空,阳光经过假山的流水后被打出七彩的光晕,闻声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闻放半晌,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失去了执行者记忆,因为虚空乱流引发的位面混乱,至于具体是什么混乱,应该很明显了 所以这个世界拥有上帝视角的不是他(……)好像之前也没有过哦…… 真好,头顶又凉快了一点(喝茶.gif) 几个基础设定: 1.地域 忘虚有十洲,分为东南西北四境,以海相隔: 北境(灵气丰盈道法修为主):中洲、泗洲、洼洲、渝州 南境(矿产丰富剑佛修为主):青州、幽州 东境(秘境丰富妖儒修为主):东洲、崎洲、岖洲 西境(瘴气瀰漫魔邪修为主):西原 2.法宝等级:仙器,灵宝,灵器,法器(分上中下品) 3.两大仙器:龙渊剑,天魔戟 4.三大秘境:青渊秘境,紫鸢秘境,重华秘境 5.八大境界:鍊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大乘,渡劫 6.三大宗门: 重华宗(北境中洲)、天阁剑宗(南境青洲)、皈依佛宗(南境幽洲) 此外还有各大修仙世家、各类二流宗门和散修宗盟 7.六道修士:法修魔修鬼修,妖修儒修佛修 第59章 二 第二天一早, 重华宗果然来人,来的还是掌门天启道君的亲传弟子。 “在下邱平川,天启峰掌门座下首徒, 奉师命前来接二位师弟回山门。” 来人谦恭有礼气度不凡, 穿的也是寻常仙甲, 丝毫看不出作为天下第一宗门掌门首徒的傲慢。 闻不见暗自点头:“后生可畏啊, 邱师侄连夜赶路想来多有劳累,我已叫人备好客房与灵茶,不如休整几日再启程?” 第117页 “前辈好意晚辈心领, 只是师父交代即日返程, 不好让师父久等。若是两位师弟收拾妥当, 还是早些时候出发。” 话音刚落, 厅外便响起闻放的喊声:“二叔!可是重华宗的人来了?” 闻不见低斥:“没大没小, 还不快见过你们邱师兄?” “师兄。”闻声率先拱手, 依然冷冷淡淡。 “邱师兄好!”闻放也跟着行了一礼。 邱平川回头,就见迎面进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走在前面的穿着一身黑衣,面白如雪,唇红润亮,赤红色镶灵纹抹额半掩于额角碎发之后, 神采飞扬。 身侧的白衣少年则沉稳得多,乌髮尽收于青冠一顶,言行无有半分逾矩之处,可见绝是个心性坚定之人。 “两位师弟好……呃!” 邱平川话还没说完,就被原形毕露的闻放勾住脖子,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邱师兄好生英武!敢问师兄我们何时启程?是乘宝船还是走传送阵啊!” “走……走传送阵, 咳咳!”邱平川死命挣脱,却发现这位师弟的力气竟然大得惊人, 以他筑基初期的修为居然很难挣脱,仔细一看,只是鍊气中期修为,一旁的冷面师弟也不过将将鍊气后期。 是他太过孤陋寡闻了吗?同样是世家后辈,他邱家怎么没几个如此天资过人的? “放肆!”堂上传来闻不见的拍桌声:“往后入了重华,邱师兄便是长辈,如何还能这般没规矩?还不快放开!” “没事没事……”邱平川很快回神:“以后都是师兄弟,一家人不必在乎虚礼!我瞧着小师弟这不怕生的性子还挺讨喜,往后师父定然会多有照看。” “邱师兄过奖过奖……” 几人一来二去很快熟络起来,掌门首徒歷来都是重华的门面,不出意外是要继承掌门衣钵的,日日与门中杂事交道,如何能不长袖善舞? 闻放又是个自来熟,聊到最后就差没让邱平川把储物袋翻出来,看看究竟带了几条亵裤。 邱平川棋逢对手,好容易从闻家大门出来,难得嘆了口气:“唉。” “哥,昨日帮你收好的干坤袋带了没有?灵石都带够了吗?法器符箓丹药……都给我看看……”闻放一心帮着闻声检查东西,并没有留意邱平川。 闻声则摊开手随他翻找。 “闻师弟,小师弟!”为了区分二人,邱平川便一个带姓一个不带:“这些东西少了也不打紧,左右还能在飞仙居随时兑换。” 飞仙居是忘虚界最大的商号,号称只要有城池的地方就有其分号,无论是门派世家还是无名散修,皆可在店内凭晶牌存取,自由买卖,搜罗的东西也是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说的也是,”闻放点点头,“那走吧邱师兄!” 不过到了此时邱平川反而不着急了:“师兄还是第一次来南境,这青洲城的风貌尚未领略,不如步行出城,如此也不枉我走这一趟啊?” 闻放微微眯眼,总觉得此人笑得别有深意。转头欲看闻声的神色,却听他已经答应了:“应该的,师兄请。” 等几人慢慢悠悠走出城门,闻放寻思着总该走了吧,不料见邱平川突然祭出一艘小型飞舟。 “邱师兄,你这是何意?传送阵台马上就到了,还坐飞舟做什么?”若不是此人身上确实拿着天启道君信物,闻放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哪里的妖道冒充的了! “小师弟不必紧张,只是我忽然想到,山门新弟子招募事宜尚早,晚些回去也不打紧。” 闻放拧眉:“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是这样,”邱平川笑得越发憨厚,“传送符虽然快却价格昂贵,一张可抵宝船八趟来回,我们有三个人,那便值二十四趟的灵石了!实为奢侈啊!” 闻放:“师兄的意思,是改乘宝船?” “宝船是船,飞舟也是船。”邱平川指了指身后的飞舟:“从此处回中洲不过半年时间,我在飞舟上置了飞行阵法,坐它也是一样的。” 话说到此处,闻放要是再不知道邱平川什么意思那就是真蠢了。他是嫌走传送阵太贵,捨不得花这个灵石。 不过:“师兄好没道理,刚才在我二叔面前,你可是说师父还在等着,想来出发之前身上必定带够了灵石?” 邱平川面不改色:“谁家的灵石也不是大风颳来的,小师弟今后既然师承掌门,更应该知晓开源节流的道理。” 他道理一套一套,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哼!”闻放冷哼一声,撩起袖子就要上前跟他理论,却被身后的闻声拦下来:“师兄说的也有道理,左右时间充足,乘坐飞舟也是一样的,还能看看沿途风景。” 邱平川贊道:“闻师弟通达。” 闻放虽然不甘心,但见闻声答应也就没再反对,只是心里依然不忿,上了飞舟之后还不忘取笑:“邱师兄好歹也是中洲世家出身,传送符价格昂贵捨不得情有所原,如何连件像样的仙甲也捨不得?” 说句难听的话,闻家外院的护卫穿得都比邱平川体面,偏他还是重华掌门门下,天启道君也不管管? 第118页 “不是师兄不舍,是买不起啊。”邱平川已是成年男子身高,比之寻常人还魁梧许多,做起诉苦卖惨的事来却格外娴熟: “小师弟有所不知,我重华宗弟子教习规矩向来森严,无论是长老亲传,还是外门杂役,每月的份例都只有十块下品灵石,再多便只能去杂事堂领取悬赏,修仙乃逆天而行,最落魄的散修一月也不止十块灵石的开销……” “我虽出身中洲邱氏,却不是嫡系正统,无须惠及家中弟妹已是难得,如何还有多余的油脂以供添置这些外物?” 说着说着还抬起袖子往眼角怼,闻放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擦拭的布料上有水意。 他对邱平川此人实在谈不上欣赏,连带着对之后的山门修习也多了几丝忧虑。 所谓的天下第一宗门难道真的只是徒有其表?要不然如何连邱平川这等心口不一的人都能当上掌门首徒? 闻放忽然生出些许悔意,这一趟或许真不该来的。这么想着越发担心闻声的处境,想和他说出自己心里的忧虑,转头却见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船尾入定,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醒的做派。 “唉……”他的傻兄长啊,出门在外就不能长点心? “小师弟为何嘆气?”邱平川的絮叨终于告一段落。 “我在想,宗门为何会派师兄来青洲。”闻放已经放弃挣扎,索性躺在船底望天。 “小师弟这是何意?可是质疑师兄的为人?” “非也,”闻放否认,“我在质疑师兄的实力。” 邱平川还以为闻放指的是他筑基期的修为,恍然大悟:“小师弟休要害怕,师兄我于道法虽然学艺不是最精,可是于阵法符箓却小有心得。就拿咱们脚下的这艘飞舟来说吧。 寻常飞舟每隔半个时辰便要补换灵石,可我在飞行阵法上稍加改动后,这个时间就可延长至半日。” 闻放瞥了一眼船头,不以为意:“你换成中品甚至上品灵石不更加省事?多此一举。” “那可不行,中品灵石哪儿能花在飞行上?” 闻放又道:“万一路上遇到危险,你这飞舟跑得了吗?” “问得好!”邱平川眼神一亮:“小师弟慧眼,此飞舟用处确实颇多,跑得快是其一,除此之外我还刻录了隐匿阵法,寻常结丹期修士都轻易看不破……” “嘭——” 邱平川话还没说完,船底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直接击中,引得船内的三人一阵颠簸,险些飞出去! 闻声霎时睁眼,闻放也赶紧起身:“什么情况?你不是说这船没人看得见吗?” 他以为邱平川至少会狡辩一番,没想到抬眼却见他早开始加固飞舟的防护阵法,飞舟颠簸了刚才那一下,再没有其他动静。 来不及多想,闻放从飞舟探出头,就见禁制光幕之外尽是一片黑土。 他从小在青洲长大,从来不知北部还有这样一处怪异的黑土之地,当即问了出来:“这是哪儿?怎么景色如此奇怪?” “泗洲南部黑沙湾。”耳边响起闻声的回答。 “泗洲!”闻放惊诧:“我们不是刚才出青洲城?” 忘虚十洲独立分散,青洲的北部偏东正是泗洲,此处的黑沙湾则是北境的最南端。 “应该是无意闯入某个隐秘的传送禁制,我感觉到阵法波动。”一旁的邱平川也褪下玩笑之色,陡然正经起来还让闻放颇觉不适。 闻放:“刚才那声巨响又是什么东西?” “自己看。”撂下这话,邱平川便自顾俯身查看。 还是闻声对着某个方向指了指:“看那儿,有人打斗,方才应是无妄之灾。” 闻放一边念着还是亲哥好,一边往闻声指的地方望,可惜他的神识不够,只能隐约看见地上有三五个大汉围着一颗滷蛋。 滷蛋?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闻放擦了擦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带了件可以望见远处的宝贝——望虚镜。这一看才发现,大汉是真大汉,滷蛋却是个光头小和尚。 看场面,应该是打劫。这种事时有发生,只是奇怪的是,这次被打劫的对象竟然是个和尚。 不是他闻放看不起和尚啊,而是忘虚界的佛修剑修都是一家亲的,同在偏远的南境,拥有同样的贫穷。 事实如此,怪不得闻放惊嘆:“这群散修也是穷途末路了,山头占在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连路过的佛修都不放过,可怜。”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群散修以多欺少以强凌弱,简直可耻!”邱平川突然掏出一只算盘,愤愤道:“我下去一趟,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着已经纵身御着他的算盘飞出去。 “……”受到惊吓的闻放:“这么热血的吗?”忽然有点儿理解他成为掌门首徒的缘由了啊…… “不对。”闻声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闻放不解:“什么不对?” “这群人不是打劫。”闻声异常肯定。 第60章 三 邱平川脚下的算盘不仅是飞行法器, 还具有攻击属性。眼看那几名大汉近在咫尺,他手中诀法变换,脚下的算珠便已经如急雨般飞出。 第119页 “大胆狂徒!竟敢公然打劫!看招!” 几名大汉听见喝声抬头, 就见一颗颗黑珠直奔面门而来, 下意识想躲, 却被来人威压所制, 不能动弹。不过是一群鍊气初期的修士罢了。 心中惧怕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松开那和尚大喊:“道友误会!误会啊!” 算珠已发哪儿有收回来的道理,眨眼就要落在几人头顶,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几道冰晶忽然飞速袭来, 与珠算相击发出叮叮叮的响声。 邱平川落地后看着脚边已成箭矢的冰晶, 眼底闪过一丝惊愕。运气成冰用冰成形, 且与他的珠算相撞后丝毫不裂, 可见用招的人小五行功法运用极为精到。 “闻师弟?”发招的人是谁,不用多想。 “师兄,”闻声与闻放相继从飞舟上下来,“此事恐有误会。” 此时那几个大汉也从呆愣中回神:“对对对!是误会!我们不是打劫的!我们哪儿敢对大师打劫……” “不是打劫你们拉扯那和尚做甚?”问这话的是闻放。 邱平川:“没错,我分明看见你们以多欺少, 对这位道友动手。” “不是的!”另一个大汉赶紧解释:“我们是有求于大师,有求于大师……” 邱平川不信:“揪着人家的衣领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是大师耽于修炼,听不见我等叫喊,我们句句属实啊,你们不信问问大师!” 几人这才正经去看那位坐在地上的和尚, 长得极为稚嫩, 约莫比闻声闻放兄弟大不了几岁,然而周身却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泰然。 说不定是个老妖怪, 闻放心想。 “阿弥陀佛。”一番动静下来那和尚终于睁眼,一双褐眸清淡如水:“多谢檀越主,小僧确实不曾被人胁迫。” 就连声音也透着稚气,实在不像个得道高僧,事实上他身上也没有修道之人的气息。莫不是个凡人? 见和尚醒了,那几个大汉也顾不得邱平川几人,纷纷伸出手围上来:“大师!你终于醒了!求大师批命啊!” “我也我也!求大师帮我看看下一次机缘究竟在何时何地?” “我我我!我那命定的道侣可能在近期现身?” “……”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邱平川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颇有些不可置信。还真不是打劫,算命而已。 “小僧说过,小僧只是在此处等人,”那和尚不紧不慢,“各位檀越主请回吧。” 那几个大汉闻言还不想走,正要继续纠缠,冷不丁被闻放吓颓:“干什么干什么!没听见小和尚不愿意还肆意纠缠?再不滚蛋小爷揍人了!” 慑于几人身上的不善,几名大汉终究还是不情不愿走了。 等清净下来,那和尚道谢:“多谢三位檀越,不过此四人未有伤人之意,还请放他们一马。” 闻放抱胸:“我们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本就是来做好事又怎么会害人?倒是你,明明被人纠缠不清还傻兮兮替人求情。” 和尚摇头不语,仰头看着三人,视线最终在闻声身上落下:“可是檀越主出手救下方才四人?” “是。”闻声试图探听和尚的内心,却发现他并无杂念,竟是个真佛修。 和尚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指长的木牌:“檀越主心存善念,替小僧解除一段是非,小僧便还檀越主一段因果。” 他将木牌递给闻声,眼底淌着薄薄的笑意。 “什么东西?”闻放恐有不妥,夺过木牌打量,发现不过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凡木,上头也没有什么宝贝,只有莫名其妙的两个字:“十五?这什么意思?” “并无他意,十五是小僧的名字。” 闻放:“法号?” 和尚纠正:“是名字。” 邱平川接过:“这木牌应是大师亲自开过光的,可有何效用?” “趋吉避凶。”和尚解释:“小僧观这位檀越主命格中断,此后恐有劫难,是以赠与木牌护身。” 闻声还没什么反应,闻放听见这话顿时炸毛:“什么劫难!狗屁劫难!你个和尚简直口出狂言信口开河!我哥的命格那可是天阁剑宗掌门亲批的大好,哪儿轮得到你颠倒是非!” 说着将木牌一把夺过摔在地上:“走走走!哥我们走!真箇晦气遇上这神棍!” 拉扯半晌却拉不动,闻放回头就见闻声躬身去捡:“哥?” 闻声捡起木牌繫于腰侧:“多谢。” 那和尚笑着颔首,转而正身继续打坐,如若身旁无人。 邱平川见事情莫名其妙结束,不欲再耽搁:“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我观这佛修似有些本事,说不得是闻师弟的机缘。” 闻放嗤了一声:“我看倒像是装神弄鬼,有我在,就算是道祖圣人也休想断我哥的命格!” “既然如此,”邱平川试探:“不如将这机缘舍与师兄……” “滚!”话音刚落,闻放脚已经踹出去。 邱平川及时躲开,站在船首俯身大笑:“哈哈哈哈!有意思,小师弟性子着实讨喜,想来今后天启峰会热闹许多!” 第120页 飞舟再次起飞,闻声坐回船尾,入定之前瞥见二人的打闹,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 长途飞行最是无趣,每日不是发呆就是打坐。泗洲水域广阔,沼泽湿地在阳光下总罩着一层美轮美奂的雾气,起初闻放还颇为稀奇。 如此半月之后,只觉得索然无味。 正要像船上另两人一样修炼,不妨被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打断。 筑基期以下修士暂不能摒弃五谷轮迴,想不吃东西只能藉助辟谷丹,出发前闻放吃过一颗,半月时效已过,也确实该饿了。 许久不沾荤腥,闻放实在不甘心继续辟谷下去,转头去戳邱平川:“师兄,你饿不饿?” “我差点忘了,两位师弟尚未辟谷,”邱平川收势往船外望了眼,“可此处尽是沼泽,能吃的东西应该不多,不如暂用辟谷丹……” “不多总归是有的嘛,”闻放挑眉,“还是说,比起免费又易得的锦毛鸡,师兄更愿意赠我一瓶价值两块下品灵石的辟谷丹?” 邱平川闻言精神霎时一震:“锦毛鸡在哪儿?哪儿有锦毛鸡!” 闻放毫不意外,指着不远处的一块黑色空地:“我看见两只从那儿飞过去了。” 飞舟缓缓下降,三人相继从船上下来。脚下的黑石因为承重微微下陷,竟然是漂浮在沼泽上。 “师兄请看,锦毛鸡窝在此。”闻放指着礁石上唯一一片青绿之地:“我与哥哥从未杀过生,所以抓鸡的事就劳烦师兄了。” “……”邱平川动了动嘴,却见闻放礼数周到终究忍下去。 等他离远些,闻放蹑手蹑脚回撤,闻声正盯着沼泽里的某处出神。 “哥,我总觉得这邱师兄不像好人。”闻放小声道。 “掌门首徒并非徒有虚名,他没有坏心。” “你怎么知道?” 闻声收回视线下意识望了邱平川一眼,还不是因为他能看破此人的心思,不过这话不能直说:“我就是知道。” 说罢又盯着沼泽勐瞧。 闻放点点头选择相信哥哥,忽然留意到闻声的不对劲:“哥你在看什么?” “看那儿,”闻声指着一处水草,“底下有……” “有什么!”闻放顿时警惕挡在他跟前。 “……有鱼。” “哦,”闻放松了口气,扭头喊道,“师兄!此处的游鱼也不要放过哦!” 半个时辰后—— 闻放从火堆上收回手里的烤鱼,自己先尝了一口,转而将最大的那只递给闻声:“嗯,熟了。多亏我还带了香料,这味道不比醉仙居的差!” 闻声轻推:“我不饿。” 闻放没有勉强,随手将棍子插在一旁:“给你留着,等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再吃。” 邱平川见闻声盯着架子在看,以为他不喜欢吃鱼:“闻师弟,烤鸡只怕还得再等上一会儿,不若先吃点鱼垫垫?出门在外也只能将就着点。” “他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图省事,”闻放含煳不清地解释,“不过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烤的,哥你真的不尝尝吗?” 邱平川举手:“是我抓的。” 闻声犹豫片刻,还是答应:“好。” 闻放立刻擦了擦手,转头去拿刚才插在一旁的鱼,却不料摸了个空! “哎?我鱼呢!” 邱平川探头:“是不是挡住了,你看背后有没有?” 翻来覆去没找到的闻放:“没有啊!” 像是瞬间想到什么,闻放狠狠咬了一口鱼头起身怒斥:“究竟是谁!究竟是何方小贼竟敢偷小爷的烤鱼!” 话音刚落,几人勐然察觉一处焦石后传来抽气声。 “谁!” 邱平川惊觉怪异,抬手一道风刃就要打过去,只不过被一只冰矢抢了先。 眨眼那焦石砰然碎裂,露出其后瑟瑟发抖的人影。 那人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黑漆漆一团泥浆看不出男女,手里拿着的正是离奇失踪的烤鱼。 见被人发现,那人三两口将剩下的半条鱼全塞嘴里,囫囵咽下去率先开口:“几位道友宅心仁厚,金某铭记在心,救济之恩下次再报!告辞!” 说完不等几人反应,一个扑腾钻进沼泽地里,很快消失无踪。 “这……”闻放终于反应过来:“小贼休跑!”说着抬脚去追,奈何被闻声拉住后脚,直接栽了个狗吃屎。 邱平川啧啧摇头:“小师弟无需紧张,此人不过是个落魄散修罢了,好好的女修看看给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 “哥!你拦我做什么?此贼实在可恶,竟然敢偷你的东西!” 闻声给他施了个清尘诀,闻放法衣上的脏污立刻不见:“他人之地,唯恐有诈,莫追。” “闻师弟说的是,无论此人是偷条鱼还是另有所图,此地都不能再待。”邱平川正色:“以防万一,咱们还是走传送阵回去。修仙界人心险恶,万不可对散修大意,之前是我短见了。” 第121页 “可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去找传送阵?” 邱平川掏出一块布卷:“东边最近有座泰极城,飞舟不过两日路程。” “那还等什么?就它了!” 火堆很快被浇灭,飞舟再次发动,邱平川调整阵法全速飞行,闻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舒心: “她偷的偏是给哥你的那条,实在可气!” 闻声安慰:“无妨,下次再补上。” “哼!此等宵小莫要叫我再撞见!否则非打她个满地找牙不可!” 几人计划得极好,直接奔着泰极城而去,可是等到了城外的传送台,却被人告知因损毁暂时无法使用,要想回重华还有两个选择:一,去城内的码头坐宝船,二,转去临城走传送阵。 去临近有传送阵台的城池最快也得半月,略微衡量之后,三人一致决定入城。 原本只是过路,不想却在城内惹出一桩是非。 作者有话要说: 不猎野生动物,不食野味,远离就是最好的保护。世风背景不同,主角团随地吃烧烤这种行为坚决不可取!我已经背地里严厉批评过他们了! 山上放火,所里有我! 野味炖汤,棺材反光! (敬礼) 第61章 四 泰极城不过泗洲南部一个无甚存在感的修仙小城, 长居此处的修士不过十万,还有不少凡人在城里谋生计。 闻声几人缴了入城费进来,就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凡人男子上前搭话:“敢问几位仙师, 对城内舆图可有需要?” 舆图便是城内的地图, 几乎每个修仙城都有专门兜售的人。泰极城远不如青洲城大, 一眼就能看见城中干道尽头耸立的“居行殿”。 居行殿下属城主府, 专职处理城内修士进出和洞府租售,闻声几人要去的也是此处。 “不用了,”邱平川摆摆手, “我们只是路过, 用不着。” “仙师等等!在下还有飞仙居最近半月的商品名录, 旅途无聊不如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东西?” 邱平川摊手:“你瞧我像是能买得起飞仙居东西的人吗?” “这……”那凡人男子隐晦地看向闻声二人。 闻放掏出一块下品灵石:“给我来一份。” 男子喜笑颜开:“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几人继续往居行殿走, 一路经过不少法器符箓店, 但要说最多的, 还是丹药店。泗洲修士几乎人人都会炼丹,这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闻放手里的纸卷:“这飞仙居什么时候还卖西原来的东西?难不成还和天魔宫有交易?” “各地有各地的风俗,泗洲各地受丹阳门影响极大,西原海岸边境又盛产奇花异草,彼此往来不算稀奇。”闻声解答了他的疑惑。 邱平川附和:“闻师弟所言极是, 两地之间以经商为生的灰人数不胜数,就凭几株溟花草断言与魔族勾结实在草率,出门在外小师弟慎言啊!” 闻放的视线忽然在卷上某处停住,惊讶难掩:“可是邱师兄!这儿明明……” 话说一半,忽然被一阵异动打断, 是几人头顶二楼商铺的窗户突然震裂, 一道人影破窗而落! 闻声反应极快,左右手勾着邱平川和闻放霎时后退, 险险躲过这场虚妄之灾。 地上的人很快露出真容,是位穿着流光法衣的年轻男子,长得倒是不差,就是满身的纨绔气怎么也遮不住,他啐了一口血水恨恨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周围很快就聚了一批看热闹的修士,指指点点:“这不是司家的三公子吗?怎么如此狼狈?” “这回定然是遇上铁板了,可得好好看看……” 竟然遇上打斗,闻放心里暗嘁一声正欲拉着闻声离远点,不妨见那破窗里又跳出来一位女修。 此人一身哑紫色纱衣,御风而下仙气缥缈,容色极为出众,即使脸色不佳也丝毫不损冰美人的气质。 围观之人不少都因此女容色倒吸一口凉气,就连闻放也瞳孔顿缩,忽然就忘了离开的打算。 女修径直落了一只脚在司家三公子身上,声线清冷悦耳:“我知道,司有德。还有遗言吗?” 这副嚣张跋扈的态度引得司有德火冒三丈,他瞥了眼围观之人,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眨眼幻出两把迴环双刀,抬手砍向眼前女修的面门。 那女修丝毫不惧,也祭出一柄飞剑抵挡。两人都是鍊气期修为,用的也都是下品灵器,一时还真的难分胜负。 邱平川观摩够了提议道:“两位师弟,咱们还是继续……嗯?”话音在看清闻放的脸色后陡然转变:“小师弟?小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闻声侧头,就见闻放手里的纸卷不知何时已经皱成一团,脸色极为复杂,平日清澈的眼眸也似有挣扎的痕迹,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会……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为什么还会遇上……” “阿放?”闻声抓住闻放的手腕,试图让他恢復清醒。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闻放却愈发恍惚。 第122页 此时另一边交战的两人也至紧要关头,眼看巡城护卫将至,司有德眼神微厉,双刀上腾起一圈暗色的火光。 火光沾上一物那物便化为灰烬,那女修有些忌惮频频后退,眨眼就退至闻声几人跟前。 邱平川见势祭出法宝抵挡,但耐不住奔着那女修而来的火球径直穿过阻挡,迎着闻声面门而来。 闻声还在与闻放说话,直到危险近在眼前才有所防备,然而火球速度极快,眼看很难躲过,不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挡在闻声眼前。 几乎是一瞬间,那只手便被暗红的火光灼焦,刺鼻的皮肉焦煳味很快瀰漫开来。 等看清是闻放替自己挡下这招,闻声眉心顿蹙,手心翻转,三只剔透晶莹的冰箭便已经在指间出现。 众人只顾着看打斗的两人,哪管谁人被伤及无辜。司有德异火在手那女修逐渐不敌,似乎抵挡不住即将落败,忽听见一声利器划破长空的声音,下一瞬原本胜券在握的司有德便被钉死在了墙上。 是真真实实被钉入商铺二楼的墙面,眉心胸口和下腹分别涌出一滩血迹,却又不见箭羽。 双刀在下落途中撞上脚踝,眨眼司有德便被异火包裹。震惊之际,一只烧焦的蛇形妖兽从火光里落至闻声脚边,微微蠕动后终于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那女修也没想到变故会来得这样快,转头打量观战的众人,似乎在寻找究竟是谁出手相助。 闻声却没功夫多看,他灭了闻放手上的异火正在查看伤势,不多一会儿掏出药膏替闻放上药。上好的生肌膏,刚拿出来就溢出一股清香。 这时巡城队的人终于赶到,看见已经被毁得差不多的灵宠店,又看了看在场的众人,最终将视线锁定在包扎伤口的闻声几人身上。 “城内禁止械斗,究竟是何人挑衅?”巡卫问道。 邱平川笑着解释:“巡卫大人误会,我师兄弟几人只是路过,一时不察被误伤罢了。” 这话既撇清了三人的关系,又没有直说是谁在作乱,左右旁观的人不少,能少惹事就少惹事。 “是我。”那女修竟然爽快承认,这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我杀了司有德。” 巡卫听见被杀者的名字,脸色顿时不好:“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女修丝毫不憷:“是司有德见色起意在先,我不过自卫反击再正常不过,就算闹到城主面前我也是这个说法。” “哼!小小散修口出狂言!城主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眼看几人又要开打,邱平川忙不迭拉着闻放两人跑路,谁知道这次闻放却不肯走了:“等等。”他盯着与人争辩的女修,神志恢復,只是眼神依然复杂。 “再等可要等出事儿来了……”邱平川劝说:“死的该是城里的世家公子,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晚了。”闻声望着街道尽头忽然出声,那儿有一批正在赶来的灰衣修士。 “是谁杀了我儿有德!快快出来偿命!” “不是我不是我……” 原本还在旁观的众人见状立刻作鸟兽散,眨眼只剩下闻声三人,躲无可躲。 邱平川没想到这些人熘得这么干脆,与身旁的闻声挤眉弄眼。因为方才闻声出手他是看见了的,此时如何不担心? 不想闻声却传音:“无事,冰箭已化尸身已毁,抵死不认。” 邱平川闻言惊愕瞪眼,看来他对这位看似正派的师弟误会颇深啊…… “有德啊!我可怜的有德啊……”为首的修士捧起地上的黑灰大声哭嚎,不过两声突然转头恶狠狠道:“竟然杀我司家公子,此事我司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看向巡卫:“廖队长,还请将这些可疑之人羁押入牢择日处死!” 巡卫拱手:“司监长宽心,此事我巡城队自当秉公处理,还司三公子一个公道。” 邱平川一听这话还得了,带着师命出来,人没领回去,还把自己折在地头蛇手里,当即要掏出重华宗弟子令震慑一番。 只是不等他张口,一道浑厚的男声忽然自众人头顶响起:“此事是小女有错在先,萧某先在此向司监长赔个不是。” 屋樑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紫衣修士,负手而立,亦是器宇不凡。 闻声几人均看不透此人修为,可见是在结丹之上。正在此时,巡卫开口道出此人身份:“见过城主大人。” 司家监长略一拱手,急切问道:“大人方才可是说此女是大人千金?” 在场只有一个女修,指的谁不言而喻:“不错,怀山年幼时体质虚弱,我便一直将她寄养在渝洲外祖家,今日方才回来。” 司家监长疑惑:“从未听闻城主大人有过道侣?” 紫衣男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修,摆摆手似有些不好意思:“哎,不过一筑基侍妾所生,虽然资质不佳却好在温柔可人,平日最是记挂这唯一的女儿,今日家中宴席已摆了三百道,就是为了等她回来。” 闻放一直留意着那女修的动静,见她听到此处手腕微紧,似乎有些隐忍。 “不成想回来第一日便惹出事端,司监长,”男人终于落地,“小女顽劣,误伤三公子实非本意,你我两家来往甚密,今天还请卖我萧某一个面子,我也好回去復命不是?” 第123页 “至于其他,”男人瞥了一眼地上的黑灰,“皆好商量。” 司家监长闻言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几经变幻,片刻后竟然隐忍下来:“城主大□□拳爱女之心司某佩服,与城主千金相比,我司家一个不成器的小子实在不值一提,此事就此揭过。” “不过……”他话锋一转盯着一旁的闻声三人,“此三人被我司家冥火所伤,想来也逃不了干系,城主可要护?” 男人闻言打量了眼闻声几个,并未多看便转向那女修:“怀山?可是你的朋友?” 萧怀山对上闻放复杂的神色,陌生且不自在,欲言又止。 邱平川立刻抓住时机,上前两步:“邱平川见过前辈,想来您就是怀山常常提起的泰极城主?我师兄弟三人与怀山识于旅途,一路不知道听了多少她对您的夸赞…… 想来必定是极为仰慕您这位父亲的。” 男人眼底似划过一丝兴味,唇角微扬:“怀山,你这位朋友说的可是实话?” 邱平川背着司家众人眉眼微微抽搐,好在萧怀山终于看懂。她点点头,并未多言。 好歹还知道配合,邱平川松了口气。 “司监长听见了?” 司家监长虽然狐疑却找不到证据,唯恐再待下去会撕破脸面,蓦然拱手告辞:“家中还有杂事,司某不叨扰大人闲话家常。” 说完也不等男人有什么反应,便带着众人甩手离去。不多久,巡卫也告退,很快偌大的街道就只剩五个人。 萧城主这时才细细打量起邱平川三人,眼神在闻声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与萧怀山道:“你性子虽然顽劣,结交朋友的眼光倒是不错。” 此时没了外人,萧怀山愈发没了顾忌,她狠狠瞪了男人一眼:“与你无关。” 说罢转头就走。 男人全然没有吃瘪的窘态,十分坦然与邱平川说话:“几位还不离开?” 一听这话邱平川就知道这人怕是看出他们与萧怀山没关系,笑笑道:“多谢城主大人解围。” 男人难得多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路过还是?” 邱平川半是实话:“我师兄弟乃重华弟子,方才省亲归来,正要经贵地传送阵回宗门,不巧城外的传送阵台竟然坏了。” “你们是重华宗弟子?”男人闻言,脸上的玩笑淡了两分。 “正是。”邱平川不知此人何意。 “哈哈哈!”男人忽然大笑了两声:“这不就巧了吗?我家怀山也有意拜入重华,既然遇上同门师兄,此去正好作伴,我明日便让人打点宝船送你们启程!” “城主此言当真?”邱平川的注意已被他最后一句话吸引。 “自然是……” “我不同意。”男人话没说完,骤然被许久未出声的闻放打断:“我不同意和萧怀山一起。” 此话一出,闻声心里顿时明朗,他难得做出与闻放相反的决定:“他说的不作数。多谢城主好意,我们坐宝船走。” 邱平川则愣在原地,搞不懂这兄弟俩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第62章 五 “这位小道友难道与小女有过龃龉?”萧临渊试探。 “不曾。”闻声替闻放回答:“阿放是因方才被误伤心有不忿, 前辈见谅。” 萧临渊看见闻放手上的纱布,略有不解:“司家溟火乃先天六品火灵,威力不可小觑, 小道友没有伤及根本已是万幸, 那司有德咎由自取。” 闻放似乎不想与此人过多交流, 转头欲走, 只是被闻声拉住。 邱平川见状立刻接话:“我这两位师弟资质上佳,一个单火一个异冰,天生不惧异火, 也不全靠气运。” “哦?”萧临渊闻言面色微惊:“竟是青洲闻氏的二位公子?” “前辈如何知晓?” “以闻氏与天阁剑宗的渊源, 想不知道也难吧。”兄弟俩低语商量的反应落在萧临渊眼里:“何况一门两天灵根的气运不是谁家都能有的。 话说到此处, 我倒是有点好奇……” 邱平川竖耳:“前辈请讲。” 萧临渊俯身遮唇:“传闻天阁剑宗掌门一脉全员断袖, 也不知是真是假?” 邱平川:“……” 另一边, 闻声终于稳住闻放的情绪。虽然闻放依然不肯承认拒绝乘坐宝船是因为萧怀山, 但闻声已然确定两人之间有渊源。 但是其中又有一点说不通,闻放自小在青洲长大,他见过什么人闻声再清楚不过,和这位萧怀山的故事又从何讲起呢? 几人当晚是在城主府休整,没想到府里当真准备了三百道菜给萧怀山接风。萧临渊口中的那位侍妾也的确温柔贤惠, 将闻声一行三人照顾得妥妥贴贴。 只有一点叫人想不通,便是那位宴席的主角萧小姐,从头至尾都不见多高兴。也不知是另有隐情还是淡漠的本性使然。 第二天一早萧临渊就派人告知宝船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偌大的三层宝船,除去船手竟然只有四位船客, 邱平川自船下仰望不禁发出阵阵感嘆:“萧城主好大的手笔, 如此恢弘的八帆宝船便只坐了我们四人,可见着实疼爱萧师妹啊……” 第124页 闻放冷哼一声, 扭头并不想上,却被闻声拉着登船。 离码头不远的酒楼,萧临渊也在与萧怀山话别:“怀山吶,你我父女二人不过相处一日就又要分别,重华之复杂远甚于泰极城,此去再见怕是经年,你孤身前去为父实在不舍……” 萧怀山冷眼看着眼前兀自抹泪的男人,面无表情道:“哦?那我不去了可好?就在您跟前承欢膝下。” 萧临渊听闻此言哭声戛然而止,他理了理衣袖,起身摸了把萧怀山的头:“莫要说胡话。宝船都备好了哪儿有不去的道理?”极为正经,还哪儿有方才慈父的半分窘态。 “我走了。”萧怀山躲开。 “等等。”萧临渊出声阻拦:“船上同行的三人,闻家兄弟你尽可不管,相安无事即可。只那姓邱的小子你要多加留意,不可小瞧。” 萧怀山蹙眉:“闻家兄弟资质远甚于邱平川,你是不是说反了?” 萧临渊摇头:“一介旁支庶子,坐上天下第一宗门掌门首徒的位置,凭的不是资质也不是实力,还能是什么?自己想想。” 萧怀山垂眸沉思片刻,收起玩笑:“我知道了,还有交代?” “好好修炼,”萧临渊转身背窗,等听见身后破风而去的杂声归于平静,又喃喃低语了一句,“活着回来。” * 八帆宝船速度极快,从泗洲到中洲不过一月路程。上船没多久闻放就闭门不出,说是潜心修炼。 邱平川和闻声倒是经常出来,只不过一个是透气一个是采露。 这天早上闻声照常来甲板上采露,看见船头说话的邱平川和萧怀山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唿便去了船尾。 话题被打断,邱平川索性说起闻声:“萧师妹与我这位闻师弟性子倒是相似,都不怎么善言谈。” “我是不会说,他是不想说。”萧怀山望着云海:“略有不同。” “这个结论从何而得?” “你难道没有吗?被他看穿的错觉?”萧怀山反问。 邱平川闻言怔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我倒是误会师妹了,如此一本正经地玩笑哪儿有半分不善言辞的影子?言必有中也是善谈的一种啊!” 萧怀山没再继续,打听起重华宗的情况:“敢问师兄,宗门地域与内务规定,可有须得谨记之处?” “啊,师妹不用担心,以你单水灵根的资质入内门长老门下不成问题,”邱平川顿了顿,“我宗门内设五座主峰。正对山门的是掌管人事内务的杂事峰。 此峰设有堂口十八个,各个堂口分归诸位长老管辖,内设轮值管事。如承管新弟子招募的杂事堂,任务发布的悬赏堂,月例统算与发放的享禄堂等等……” “至于居于宗门中轴的天启峰,掌门与各位长老,结丹期以下的内门亲传弟子皆居于此处。 演武场和外门弟子居所,则在天启峰东侧的仙灵峰。西侧是仙艺峰,门内结丹期以上弟子可在此峰自选洞府,此外,丹器符阵修仙四艺的器台也在这里,供全宗弟子自由租用。” 萧怀山点点头:“还有一峰呢?” “还有一峰便是掌管弟子教习与惩戒的仙律峰,”邱平川继续道,“戒律堂,博闻殿,文经阁,惩戒台都在此处。 一般来说,新晋弟子最常来往的就是仙律与仙灵两峰了。” 萧怀山:“内门弟子不是随长老们住在天启峰?仙灵峰必不会常去?” “这就是我们重华宗与其他门派的不同了,”邱平川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所有新晋弟子无论内外门,都须得在仙灵峰修习满三年。 这三年每日都得去仙律峰的博闻殿听堂授,以巩固修行之基础。” “每日?”萧怀山疑惑:“若因为修炼缺堂,可有惩罚?” 邱平川小声道:“原则上每日。若你堂授考核回回优异,授课的真人长老也不会找你麻烦,毕竟管自己的亲传弟子都管不过来。” 这便是能自己把握的意思了,如此萧怀山才点点头。 没想到邱平川还没说完:“这都是主峰,各主峰之间的杂峰还有不少,比如灵植峰灵兽峰,都是经常发布悬赏的峰头。 至于其他的,时间久了你慢慢就会知道。” 萧怀山拱手:“多谢师兄解惑。” “师妹见外了。” 两人说得正融洽,忽然听见身后房门打开的声音。邱平川回头就见果然是几日不出的闻放,连忙笑着打招唿:“小师弟!小……” 嘭—— 房门忽又嘭的一声关上,邱平川只来得及看清闻放不甚愉快的脸色,便被关门声阻断了想说的话。 修炼室的闻放气鼓鼓坐下,平息了片刻尚觉得不够,转头抄起床上的蒲团一股脑全扔地上,而后抱胸自言自语:“看看看,就知道用那双勾人魂魄的狐狸眼看人!闻放你清醒一点!她真正想勾搭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顿时越想越气:“凭什么不喜欢我?我比那个凶神恶煞的穷小子差很多吗?淦!” 第125页 骂骂咧咧又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闻放终于忍不住再次冲出去:“非得找她理论不可!” 然而门才刚打开就撞了头,抬眼就见闻声不知道何时竟然站在门口。 “嘶……哥!你做什么站门口不出声?吓我一跳!” 闻声:“刚来,正打算敲门。” 闻放忽然想到什么,略带警惕:“你刚才……没有听见什么吧?” 闻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没有”二字,可惜半晌没有说出来。 “船上做了灵膳,出来吃。”终究只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闻放一脸惊疑,不知道他哥怎么忽然就转了话题。不过经这么一打岔,找萧怀山理论的冲动也消得差不多了。 甲板上看了一圈都没有萧怀山的身影,闻放状若不经意问邱平川:“那个女修呢?死了?” “小师弟,”邱平川放下筷子,正色道,“回到宗门萧师妹便是同门,同门之间的交往必然要求互相尊重互相帮助,你一口一个那女修那女修,还诅咒人死了残了,是要被送去惩戒台受惩罚的!” 闻放撇撇嘴:“现在又不是在宗门,邱师兄要告发我吗?” “闻师弟你快管管他!”见闻放不听,邱平川只得求助闻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闻声给闻放盛了一碗饭:“他知道分寸,不会胡乱行事。” “万一呢?” 他又给邱平川盛了一碗:“万一他闯了祸,也有我担着。” 闻放一听这话腰杆子瞬间直起来。 “你……你们……”邱平川没想到这俩兄弟如此同仇敌忾,也不是,如此冥顽不灵。失语半晌,终究只是气道:“吃吃吃饭!” * 一月时间很快就过,也不知是不是天天都能相见的原因,闻放从一开始见到萧怀山就躲,到现在已经成了视而不见。颇有点麻木的意思。 抵达中洲之前的一个夜晚,闻声并没有修炼,而是站在甲板上看着不断接近的陆地出神。 月光透过云层打在他尚有些稚嫩的侧脸,从远处看真似个清冷的月下仙君。 不多会儿仙君动了,从胸口掏出一条蛇形小兽,还与它说话:“去吧,你伤势已近痊癒,可以自保。” 那小蛇瞪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睛,一点儿也不可怖,反倒有几分呆萌。它仰头看着闻声,发出了一声稚嫩的叫声,似乎还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闻声将手伸出船外:“我知道你能听懂,有缘自会再见。”说罢翻手让它自己掉回了海里。 闻声又看了一会儿,确定小兽已经入海才拍拍手转身,不料却和身后不远处的人对个正着。 “闻道友,你也睡不着?”萧怀山先开口。 “嗯。”闻声只淡淡应了一声便径直回屋,丝毫没有多聊的意思。 经过萧怀山身旁时忽听她开口:“闻道友此去是拜掌门为师?” 闻声脚下微顿,不知道她是何意。 “掌门庶务缠身,只怕没有多少精力悉心教导。” “与你无关。”丢下这话闻声便打算离开,没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你喜欢阿放?” “什么?”萧怀山惊诧睁眼:“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闻声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你若喜欢阿放最好装作不喜欢,你若不喜欢阿放最好离他远些。” 萧怀山几乎被这番话绕进去:“且不说我和他没什么,就算我和他有点什么也用不着你管吧?” 闻声不想和她争论,扭头进了房间。只剩下萧怀山一人不明所以。 闻声猜到闻放怕是对这位姓萧的女修有些好感,原因暂且不究,只说闻声本人对萧怀山就没有多少信任。 因为,他看不透她的心思,一连萧临渊也是如此。 若说萧临渊是修为压制也说得过去,对于修为高过自己一个大境界的人,闻声都不能轻易看透,但是多多少少能有一些。 可这萧家的父女俩却全然不同,闻声看他们,就好像隔了一层罩子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只有两种情况能解释得通,一是他们家有秘传心法或者法宝能隔绝类似的读心窥探,二是有独特的天赋神通压制闻声的窥探。 无论是哪种都说明萧怀山不简单,太过复杂的人不适合阿放。因此,无论阿放对萧怀山有多喜欢,他都不会允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将会分为两部分来讲,中间会穿插其他世界,希望到上半部分结束的时候你们别骂我(躺平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602222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king 2个;凡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1 21瓶;晚霞行千里 13瓶;lking 10瓶;问尘 3瓶;vicki 2瓶;聊赠相思意、凡凡 1瓶; 叔超爱你们!!!!!mua! 第63章 六 闻放屡次听人说重华宗如何如何大气, 如何如何人间仙境,可是直到亲眼所见,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天下第一仙门。 第126页 在此之前, 他以为这世上最宏伟的仙府, 至多不会伟过天阁剑宗绵延十数仙里的洗剑池。一仙里便是飞舟全速行驶一日的距离。 此时眼前任何一座耸入云霄的巨峰, 带给闻放的震撼都不比洗剑池小。山座连绵不绝, 层峦似在云海中翻腾,一眼竟望不到头。 仙鹤、飞天兽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变幻莫测的护山阵法仿佛能将整个天空都收入其中。 “门内各主峰之间相距甚远, 你们尚未筑基不可御器, 若想省些脚程, 餵一颗聚气丹给这些仙鹤灵兽, 它们自然会带你去。”外来宝船不可随意进入重华, 是以几人下船后邱平川便祭出飞舟, 带着萧怀山闻声闻放先大致飞了一圈。 “刚才经过的就是杂事峰和仙灵峰,现在要去的是仙律峰。之所以这三座峰一起看,是因为只有这三座主峰上有食所,待你们进入博闻殿修习,也不至于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 闻放前世是天阁剑宗弟子, 直到临死之前都没能赶到重华宗见闻声最后一面。与闻声不同,他是死于一场妖兽乱潮,说起来也是一场意外。 因此重华的一切对他都是陌生的,他指着仙灵峰东侧一片巨大的湖泊,道:“师兄师兄!这个湖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用的怎么这么多人在边上晃荡?” 邱平川解释:“这是瑶光天池, 以前只是门内灵兽洗澡的池子, 后来池面建了廊桥,这里就成了门内最热闹的地方, 每月逢五逢十这里都会有宗门坊市,从天明到天黑喧闹不绝。” “可以买东西!哥你听见了吗?下次咱们也来啊!”闻放指着天池外围的一圈草坪:“这草地看起来又软又干净,天晴的时候在这儿睡觉得有多舒服?” “咳咳!”邱平川平白呛了几声。 偏偏闻声还答应道:“好。” 只有萧怀山看着远处:“邱师兄,这天池该不会是个环形?” 极目望去,银带在一座主峰前分为两股,而后消失不见,想来应该是又汇为一股。 “萧师妹好眼力,这天池确实呈环形,天启峰居于其中,以山镇水,这也是我重华护山大阵的阵眼所在。” 说话间仙律峰已到,这座山峰与其他四座略有不同,顶上的山巅已经削平,露台上燃着一圈火焰,看着颇为瘆人。 “那顶上该是惩戒台?”闻声问。 “没错。”邱平川点点头:“掌管此峰的仙律道君为人严苛,极重规矩,你们平日处事定要谨慎小心,若是被人告发到他头上,便是掌门出面求情也不见得管用。” 闻放心道,普天之下谁还能严肃过他二叔?要说他二叔自认无趣第二,没人敢自认第一才对。 大致熟悉了一番各殿的位置,邱平川终于打算带着人上天启峰。 不料萧怀山忽然说道:“邱师兄,我并无宗门长辈引荐,还是先回杂事峰办理入籍?” 邱平川这才想起萧怀山的来歷与闻声兄弟不同:“光想着先带你们熟悉宗门,都忘了你这茬。” 他顿了顿:“不过你也同样天资过人,就算先去杂事峰也很快会被长老收入内门,不如就一起去见掌门好了。” 萧怀山道了声谢,一旁的闻放忽地轻哼了一声。邱平川正要安抚,不妨被头顶突如其来的鸟鸣声打断,紧接着就是一阵慑人的威压从后背直击后脑门,让人平白生出臣服之意。 只是一瞬,那道青影便从几人头顶掠过,飞入天启峰东侧。闻放恢復自由第一时间去看闻声,却见他背嵴依然挺直,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哥?你没事吧?” 邱平川以为闻放被吓得不清,宽慰道:“不过是门内长老外出归来,听刚才那声青凤鸟鸣,回来的应该是玄危道君。 虽然并没有刻意震慑的意思,不过修为摆在那儿,只是经过就已经让人承受不住。” 闻声似乎这时才收回注意:“什么?”一副完全不在状况的神色。 闻放虽然知道他哥天资过人,修炼也勤奋,可也不至于对道君威压毫无反应,心中疑虑却不好现在说出来。 这也就是个小插曲,很快邱平川就说起天启峰上的情况:“我师父,也就是掌门,道号天启,乃化神后期修为,那顶上最高处的洞府便是他老人家居住的天启殿。 往下依次是六十六位长老的殿宇,皆在化神以上。不过因为闭关的闭关,游歷的游歷,时常出没的不超过五位。” 萧怀山惊诧:“什么!化神期以上的就有六十六位?”要知道,寻常小门派结丹便可尊为长老,筑基期都算是顶尖的,多少人一辈子没见过化神以上的修士。 邱平川一脸与有荣焉:“这还不算,仙艺峰上还有数百位结丹元婴期真人道君。” 闻放:“刚才飞过的就是其中之一咯?” “并不是,”邱平川指着天启峰最顶部的皑皑白雪,“方才那是玄危道君,与其他执事长老不同,他并不掌管门内杂事,独自一人住在誓云海。” 闻放:“独自一人?没有徒弟?” 邱平川:“听闻玄危道君入山之前已有元婴修为,此前一直是名散修,独来独往习惯了,不喜收徒。” 第127页 “那他现在是什么修为?” “之前闲来听师父提过一嘴,应是在炼虚后期。” “炼虚!”几人一时间都有些咂舌。 “整个望虚界大乘渡劫前辈屈指可数,我重华便占了两位,不过都去云游四海了,数百年未曾回过宗门。如今尚在门内露面的长老,修为最高者应当就是这位玄危道君…… 话说回来,连我师父都要叫他一声师叔。” 长老们之间的事对如今的闻声几人来说,实属陌生,今后也不见得都会遇上,因此邱平川便没有再说,转而说起即将要见到的掌门:“我师父俗家姓林,不过并不喜欢被人直唿其名,你们待会儿见了还是以道号称之吧。” 萧怀山:“多谢邱师兄指点。” 闻放别有深意:“这种规矩不早就约定俗成了吗?也只有小门小户出来的才不知道吧?” 在场只有萧怀山是外人,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挤兑谁。 邱平川哈哈笑了两声用其他话题岔过去,而萧怀山则转了个身,压根没有理他的意思。 闻放讨了个没趣,扭头又对上闻声略显严肃的眼神,心里微虚,后退两步假装看起了景色。 一直到抵达天启殿门口,邱平川都还在滔滔不绝,没了闻放的捧哏,大多时候都在和萧怀山说话:“我师父性格不似寻常长辈严肃,你们无需过于紧张。” “不会不会,完全不紧张!”再紧张那也是他师父不是? 不过等真见到天启道君真人,方知道邱平川这话其实已经算很委婉了。 门外的弟子老早看见飞舟下落,待邱平川几人近前纷纷行礼:“见过大师兄。” “无事无事,师父可在里面?” “刚从杂事峰迴来,正为新晋弟子招募的事头疼。”其中一人回道。 另一人则看向闻声几人:“想来这两位便是来自青洲闻氏的师弟,不过这位是?” “回来途中遇上的萧道友,因资质上佳便一起带了回来。” 正在此时,正殿里传出一声略显不耐烦的少年音:“屁话怎么这么多,还不快进来!” 邱平川摸摸鼻尖,示意身后的三人赶紧跟上。 * 殿内并不如闻放想像中的奢华,红砖绿柱宽敞明亮,也没有多余的雕饰,唯一略显繁复的就是正对殿门的重华舆图浮雕墙了。除了色调搭配让人迷惑,处处都透露出属于少年人的不羁。 等看见浮雕墙前案上坐着的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少年,闻放是一点儿也不吃惊。 “弟子邱平川见过师父。”邱平川率先行李。 紧接着闻声几人也有样学样:“晚辈闻声见过天启道君。” 天启道君并没有抬头,他朝底下几人招招手:“你们都上来替我看看,这各洲各域新晋弟子的名额究竟怎么分配才好?我这两天简直愁得啊……人都老了好几十岁。” 闻放:“……”您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 邱平川似乎也觉得,在新师弟师妹面前如此不拘小节实为不妥,便大声提醒:“师父,弟子不辱使命将闻氏二子带回宗门,另外还从泗洲泰极城带回一位单水灵根的好苗子。” “嗯?”天启道君听闻此言才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捲轴立刻跳了下来,眨眼出现在萧怀山眼前。 他嗅了嗅道:“好香软的姐姐,可有意入我座下替我暖床为我红袖添香?” 萧怀山瞳孔微震,闻放也因天启道君此举变了脸色,眼看要冲动行事幸而被闻声及时拉住。 邱平川则是直接跳起来将天启道君抓了回去:“师父!为师不尊当心仙律道君又来罚你!” “要来就来,我堂堂掌门怕他不成?” 顾不上安抚置气的师父,邱平川赶紧与萧怀山赔罪:“师妹见谅,我师父他老人家修的是童阳天诀,心智外表免不了受其影响,但他并无恶意,只是玩笑师妹莫要当真。” 萧怀山已经平復:“原来如此,无妨。” “哼!我哪儿老了一天到晚老人家老人家?”天启道君一脚踹在邱平川后臀:“再胡乱污衊我给你逐出师门!” “不老……不老……”邱平川连连摆手。 仿佛这时才发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闻声二人,天启道君挑眉:“你们俩小子就是闻不才的儿子?” 闻不才正是闻声和闻放的生父,闻氏上一任家主。 闻声躬身行礼:“回前辈,正是。小辈闻声,身旁的这位是弟弟闻放。” 他暗含警告看了一眼背嵴挺直的闻放,闻放这才不情不愿拱手:“晚辈闻放,见过天启道君。”极为敷衍。 天启道君一连啧了十多声:“想你们闻氏一门全是不解风情的死脑筋,难得出了你这么个油滑刺头,有意思有意思……”说罢还指了指邱平川:“你这趟没白跑,师父我很是满意。” 邱平川:“小师弟确实讨喜。” “什么小师弟?我有说过收他为徒吗?” 此话一出,闻放面色微变:“什么意思?这不是一早说好的吗?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 第128页 “急了?”天启道君眯眼笑道:“当初本来说好只有你哥一人,是你死乞白赖非要跟过来,我多冤枉?” “平时宗门杂务就已经够我心烦的了,再捡俩徒弟回来,我这一头乌黑浓密的秀髮还要不要了?” “你!”闻放被他激怒,丝毫顾不得这是在人家地盘上。 “闻放,休要冲动。”闻声先是安抚住闻放,再去与天启道君说话:“前辈,我弟弟阿放虽是后来才约定,可您当日并未反对,现在我二人已经至此,您这番说法确实有食言之嫌。” 天启道君打量他两眼,慢慢踱起了步:“我当时说的是可收他入山,又没说收他入幕,呸!入我座下!何谈食言?” 闻声并未恼怒,而是问:“若前辈不想收阿放为徒,敢问又有何打算?” 天启道君试探道:“我若不收下他,你是不是也不稀罕拜我为师了?” “家中长辈有令,闻声不敢忤逆。” “嘁,无趣。”天启道君摇摇头,上手摸了把闻放的脸:“还是你小子有意思。” “嘶!”闻放立刻跳开,奈何天启道君已经退回去:“你这人怎么如此噁心?” “哈哈哈哈哈……”天启道君愈发笑得不能自已,等笑够了终于正色两分:“我虽然喜欢你,但你小子的脾气确实得磨磨。” 他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对邱平川道:“把他给仙律老道送过去,让他好好疼惜疼惜!” 邱平川瞬间瞪大眼睛:“仙律道君!” 闻放才听过此人大名:“仙律峰的峰主?那什么执法狂魔黑暗之神重华噩梦仙律道君?” “嗤……”天启道君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捂着肚子狂笑:“哈哈哈!没错没错!以后你就是黑暗之子了!” 闻放立刻想到了家中的二叔,脸色顿时苍白,双膝咚的一声就跪下来:“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没用没用!我已经迫不及待看仙律老道吹鬍子瞪眼的样子了哈哈哈哈!”天启道君依然笑个不停。 眼看要吃下这波暗亏,闻放忙不迭向闻声求助,奈何闻声似乎也与天启道君站一条线,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而后微微撤退道:“我会常去看你的。” “哥!!!我嫡亲的亲哥哥!你可不能抛下我……” 闻放这副坐地抱大腿的行为落在萧怀山眼里,叫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邱平川有些看不下去,正要为闻放说说好话,不料却被殿门灌进来的一股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就听见一道极为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64章 七 “不清, ”这声音如同珠玉投壶,初闻只觉冷冽,余音却震得人发痒, “我已将龙渊剑置于……” “师叔师叔!”没等来人把话说完, 林不清便出声制止:“此事不急, 待会儿再说。” 殿中的闻放几人早已循声转身。 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着白衣的仙人, 说是仙人当真半点不夸张。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道袍,却偏被此人穿出一身仙风道骨。 他步履沉稳,落在赤色地面的每一步都好似敲在人心上。谪仙当如此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逆光而来, 几人只觉得来人自肩以上都被一层薄薄的绒光包裹, 完全不敢直视。 “师叔, 您怎么来了?”林不清上前迎了几步:“我正和平川他们说话呢。” 能被林不清称为师叔的人, 定然是哪位长老。闻声看向邱平川, 等着他道出此人身份, 却见他吶吶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见过师叔祖。” “你有客?”这话问的自然是林不清。 “也不算,平川带回来几个天灵根的后辈,我正琢磨着给哪位师弟送过去呢。其中有个小子也是异冰天灵根,师叔您可要考校考校?”刚才还笑得毫无规矩的林不清,此刻却如同等着长辈回话的不安小子。 不过这并不是闻声在意的, 他在意的是这位长老怎么好像眼神不太好?明明殿内光线明亮,别说是神识超人的大能,便是个凡人也能看清殿里究竟站着几个人。 很快闻声这个疑惑就得到解答。 来人听闻林不清此言,还真往闻声几人这边过来。走出光区,他模煳不清的姿容也逐渐清晰。 下颌坚毅鼻樑笔挺, 天庭饱满银冠紧束, 端的是一副令人惊艷的好相貌。只是这股惊艷到眉下却生生被割断,只因被一缕银色的系带遮掩, 着实让人好奇那底下究竟是如何一双星目。 这位谪仙一般的男人,竟然不能视物。 “异冰天灵根。”男人微微侧首:“在哪儿?” 闻声从隐隐的伤感中回神:“回前辈,晚辈闻声。” “哦。”听见回答男人似乎有些失望,紧接着又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林不清:“师叔?您刚才说的……是要收徒的意思?” 男人点点头:“嗯,誓云海太过冷清,找个人陪我下棋。” “您觉得冷清您跟我说啊!我这就让人安排……” 第129页 “不必,他一人就够了。”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闻声。 男人又道:“宗门规定,新晋弟子须得在仙灵峰修习三年?” 林不清:“对!不过师叔收徒自然与旁人不同,您要是看得上现在就能带走。” 男人的唇角似乎微微弯动,随后很快恢復如常,他对着闻声的方向道:“三年之后,来誓云海找我。” 闻声虽然意外,却也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弟子遵令。” 眼看男人要走,林不清忽然出声:“师叔,往后来我这儿不必刻意收敛神识,万一遇上急事我来不及阻止……不就坏事儿了吗?” 他是说刚才进门玄危道君提起龙渊剑的事,若开了神识,何至于连殿里有人也不知道? 玄危道君回首沉默片刻,竟然拒绝了:“宗门规定不可违。”说罢人已经消失在殿外。 “……”林不清远目了半晌,收回视线看着闻声一边点头一边道:“行,合该你和玄危道君有师徒缘分。” 说罢又转头对萧怀山道:“你以后就跟着我修炼吧!”转身前林不清似啧了一声,颇有些落寞的意思。 几人没多久就从天启殿出来,除了闻放,其他三人脸上都多多少少有尘埃落定的喜色。 闻放犹自思索,上辈子他虽然不是重华宗弟子,却知道闻声最终是拜林不清为师。可今世被忽然冒出来的玄危道君截胡,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难道是因为他重生了,改变了入重华的时间,所以之后的一切都会相应改变吗? 闻放的这番挣扎旁人并不知道,就连闻声也正顾着和邱平川说话。 “闻师弟……不对,如今应该叫师叔才对,”邱平川与闻声道喜,“玄危道君入门数百年不曾收徒,没想到竟然在你这儿破了例,可喜可贺啊。” “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方才竟然就是玄危道君吗?”萧怀山若有所思道。 闻放回神后以为她心生嫉妒,自言自语:“哼,我早说过我哥命格大好气运非常人能比!” “哈哈哈确实如此,”邱平川打趣,“说不定六十年后还有更大的机缘!” 六十年后便是重华秘境开境的时间,届时的机缘有什么还比龙渊剑更大?邱平川这话已有了恭维之意。 闻声的心思却在另一处:“玄危道君……入山前便是如此?我是说眼睛。” 邱平川想了想:“我入山也不久,关于玄危道君的事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散修出身,俗家似乎姓沈,至于眼睛……第一回 见他便是如此了,其余的我也不敢问,师父长老们也很少谈起。” “如此说来,还真是独来独往了?”闻放想到此处还有些开心:“哥,看样子他不会太管你,以后有时间多来找我!” “好。” 邱平川笑道:“急什么?还有三年呢。” “也对,”闻放点头,“邱师兄,这三年我们住哪儿?我能和我哥住一起吗?” “当然!”邱平川瞥见落在身后的萧怀山:“还有小师妹,你们一起入山,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闻放当即拉下脸:“男女授受不清,我与哥哥都是黄瓜大闺男,如此安排不大妥当吧?” 萧怀山难得破功:“粗鄙。” “嗤……”邱平川忍了忍没忍住,畅笑了两声才恢復正经:“只是院落临近,又怎会让你们住一间房?走吧,带你们先去入籍!” 闻声提醒:“不用先带阿放去见过仙律道君?” 闻放早就忘了这事:“我能不能不去?” “这个不着急,”邱平川道,“仙律道君作为本次新晋弟子招募的执事长老,早前出了远门,回来还得等上五六月。” 闻放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邱平川话锋一转:“不过,有几位师兄师姐倒是可以去见见。” “不急不急!”闻放赶紧找藉口:“我才刚来,对宗门规定都还不了解,万一在他们面前失礼,岂不是有损师父英明?还是等我在外门歷练结束,再回仙律峰请罪。” 闻放越说越顺口,到最后还遥遥对着仙律峰拱手,眼底一派真诚。闻声信没信不知道,反正邱平川是信了:“闻师弟竟然有这等觉悟?师兄定然会如实转告。” “多谢邱师兄。” 飞舟再次离地,很快天启殿前便再次恢復安静。 * 有掌门首徒出面,一行人的入籍事宜办得十分迅速,分到的院子也是在山腰一处景色极好的位置。 十几座独栋的小木屋彼此相邻,屋后是一片青竹,其间潺潺流淌着小瀑布,屋前有不少灵植药田郁郁葱葱。灵雾飘渺,鸟兽声也极为悦耳。 闻放与闻声分到的这栋小楼在最深处,齐腰高的竹篱上泛着晨露,院子里还有一眼不小的温灵泉。应该是许久没有人住的原因,进来的时候五只肥美的野兔正在泉水边吃草。 “闻师叔与闻师弟两人便住在灵泉居,小师妹的陶然居则在隔壁,”邱平川给几人指了指方位,“另外几座小楼暂时无人居住,小师妹一个人若是害怕,可以找师叔和师弟多说说话,待新晋弟子入门就会热闹起来。” 第130页 闻放与萧怀山几乎异口同声:“大可不必。” 邱平川笑笑:“明日开始你们便可去博闻殿听讲,座次有限,若不想站一整天还是早些去。” 他边说边翻出一副捲轴:“明日授课的长老是仙艺峰的赤焰真人,金丹修为就已经是六品炼丹师,你们若是有意此道可以去听听,机会难得。” “邱师兄,”闻放盯着邱平川手里的捲轴,“你手里的可是课程详註?” 邱平川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没错,每月的课程安排都会实时更新,本来是要去杂事堂花十块下品灵石购买,不过你们既叫我一声师兄,这本就留给你们。”说着就递至萧怀山与闻放眼前。 “多谢师兄!”萧怀山手慢一步,闻放眼疾手快先抢过来。 闻声自与邱平川说话:“多谢师兄一路照拂。” “担不起担不起!”邱平川立刻去扶:“论辈分你可是我师叔,都是应该的,以后直接叫名字就行了。” 闻声从善如流:“邱师侄。” 见闻声如此坦荡,邱平川反倒有片刻怔愣:“哈哈!如此我就功成身退了!”他从干坤袋掏出几张传音符:“你留我几张飞鸿,往后若是遇上什么麻烦,尽可告知于我。我还得回天启峰復命,就不多留了。” “我送你。” “不用不用……” 一番客气过后,邱平川便御上飞舟离开。 闻声回头正要叫闻放进屋收拾,却见身后已然空无一人。 小楼不大,只有两层,每层都有一间修炼室一间灵宠房,楼外还有一间小厨房,布置虽然简单但胜在干净。这样的条件和在家肯定没法比,不过兄弟俩都不是娇气包,如此配置绰绰有余。 闻放看中二楼室外的露台,选了二楼,闻声觉得奇怪,一楼的修炼室明明更加宽敞,又确认了一遍,见闻放坚持要二楼只能随他去。 “明天我想去一趟文经阁,博闻殿的授课你便自己去吧。”给小楼加上禁制后,闻声忽然对闻放道。 “什么?”闻放惊愕:“堂授第一天你就逃学?不怕被拎不清怪罪?” 闻声摇摇头:“掌门日理万机如何会管这等小事?何况我对炼丹没有太大兴趣,博闻殿我会去却不会每天都去,我有自己的计划。” 闻放毫不意外,他知道闻声自小就极有主见,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态度异常坚定,绝不会为不相关的事情浪费时间:“行吧,我倒是想学学炼丹。” “嗯,你本是单火灵根,若是寻到好火灵炼丹自会事半功倍,我会顺带帮你留意合适的丹方和功法,你明天就放心去。” “谢谢哥!” “说什么胡话?带传音符了吗?带了给二叔去个口信。” …… 灵泉居这边兄弟二人正说着闲话,另一边的陶然居却实为冷清。 萧怀山进屋后径直上了二楼,视野高景色好,她也觉得外面的露台甚合心意,本来灵泉居和陶然居就是地势最高的两栋小楼,居高临下轻易便能将整个灵田美景收入眼底。 虽是二楼,与最高的灵泉居相比又矮了一些,此时萧怀山正站在露台边缘,跨过半人高的竹篱便是热气腾腾的灵泉。 这一路赶来多有劳累,萧怀山看着灵泉心里不禁有些意动。然而一想到隔壁蛮不讲理的某人,这个念头又很快被掐灭。 是夜,从修炼中醒来的萧怀山隐约听见露台外传来水声,她下意识推门出去查看,却猝不及防撞见一副裸男出浴图…… 第65章 八 那裸男听见身后的动静, 爬到一半顿时警觉,翻身穿衣的片刻,一道火刃就已经打出去:“无耻淫贼!竟然偷看小爷沐浴!” 萧怀山尚处于震惊之中, 火刃贴着脸颊险险才躲过, 又羞又恼:“无耻的指不定是谁!大半夜不修炼洗什么澡?我还以为是贼人!” “这整个灵楼小筑就没有比你看着更像贼的!”闻放已经囫囵穿上衣服, 指着萧怀山大骂:“说!你是不是觊觎小爷已久, 在这儿偷看多时了?” “你!”萧怀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何也不能张嘴,一看见闻放这张脸就忍不住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屁股蛋子, 索性不看:“不过二两肉, 谁还没有?真当我稀罕看你……” “你说什么?”闻放听见她的嘀咕:“你这是占了便宜还嫌姑娘脏?你个流氓!” 萧怀山自认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辱骂, 一时气不过, 抬脚飞至闻放跟前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无耻!” 闻放捂着脸简直不敢置信:“……明明是你占我便宜……怎么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偷看的人?” “以后休要让我再看见你, ”萧怀山不为所动, 恶狠狠威胁,“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说罢冷哼一声,决然离去。 “你这女人……”闻放心里愈发憋屈,下意识欲跟上去理论,不想因为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停下脚—— “阿放, 你与何人在争执?” 回头就见闻声衣摆略带褶皱站在小楼门口,显然是刚从修炼中醒来。 第131页 闻放指着隔壁委屈巴巴:“哥,萧怀山这女人占我便宜,我刚刚洗澡呢竟然恬不知耻的偷看我,你可怜的弟弟清白毁于一旦, 哥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他满以为闻声听见这话会冲过去把萧怀山拎出来打一顿, 谁成想竟然半晌不动,看向他的眼神还颇为怪异:“你确定不是你自己送上去给人看的?” “!”闻放大惊失色:“哥!你究竟是我哥还是萧怀山她哥?怎么帮着她说话?” 闻声已经淡然转身:“洗完了就回房修炼, 睡觉也行。” 闻放:“……” 此人绝不是我亲哥。 * 第二天闻放起床就见闻声已经不在,应该是去了文经阁,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陶然居,看门窗紧锁禁制封闭,猜测萧怀山应该也已经出门。 犹豫片刻,闻放还是决定去博闻殿:“遇上就遇上,大不了打她一顿!” 说罢唤下一头飞天兽往仙律峰飞去。 与此同时,仙律峰的文经阁。 文经阁便是宗门功法借阅处,弟子皆凭玉牌进出。玉牌里刻有进宗门的时间,弟子姓名和来处,相当于重华宗的身份户籍,因刻有本人精血,所以不可伪造。 闻声出身世家,进来后看见外表不甚大的两层小阁竟然另有干坤并不吃惊,不过是空间摺叠之法,筑基期可学的神通。 事实上文经阁一共六层,每层皆有修为限制,如闻声这等鍊气期弟子最多只能待在第一层。 第一层也多是基础修炼心法,这些东西闻声看不上,他要找的是炼器与炼丹相关的功法。炼器的自己用,炼丹的给闻放。 来到标有“修仙四艺”的区域,闻声意外看见一个熟人。那个正在阵法牌架上翻找的女修正是隔壁萧怀山。 正巧萧怀山也抬头,两人对个正着。都不是多话之人,只是略微点头后便各找各的。 没过多久闻声就找到一些合适的玉简,用空白玉简抄录下编号后,正准备去柜檯找人刻录带走,就听见堂口传来争吵声: “我说刻录的法阵坏了,你下次再来吧!”说这话的是个中年男子,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方才我还看见有人刻录完成,怎么一到我这儿就阵法坏了?”说这话的是个女修,声音很是耳熟。 闻声循声探出头,就见果然是萧怀山与刻录柜檯的管事起了争执。 “我说坏了就坏了,我堂堂文经阁管事还会欺负你一新来的弟子?”说话间又有人拿着抄录的玉简编号过来,那管事的说辞与对萧怀山的完全不一样:“哟,刘师弟,难得见你来拓经。” “哈哈,修习是一回事,考核又是另一回事嘛!” 两人很快热聊起来,完全没把萧怀山放在眼里。受此忽略萧怀山面色多少有点不好看,来来往往这么多弟子都渐渐开始侧目。 闻声觉得奇怪,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接过萧怀山手里的玉简连同自己的一起放在桌面:“有劳。” 那管事送走姓刘的师弟后终于转身:“身份玉牌给我看看。” 闻声递给他,待他查看之后眼神微变,很快将玉牌和玉简一併推给闻声:“里头记录的玉简均已损坏,你还是找找别的看。” 闻声还未说什么,萧怀山已经一巴掌拍在柜檯上:“满口胡言,刚才还是阵法损坏,现在又说玉简已损,怎么,重华宗竟然落魄至此,连一个小小的刻录阵法都支撑不起了吗?” “放肆!”那管事呵斥道:“文经阁禁止大声喧譁,你再故意闹事休怪我现在就把你叉出去!” “有本事那就试试。” 闻声没想到萧怀山今天这么大火气,平时闻放那样冷嘲热讽也不见她行事有任何冲动,此时一眨眼竟然就跟管事打起来。 “哎……”闻声本意不想惹事,可看了一眼桌上的玉简,心里闪过一丝不妙。 这管事针对的并不止萧怀山一人,连他也在内,可是他兄弟二人和萧怀山都是昨日才入门,就算得罪人也没有时间,这个理由只能在入门之前找。 途中一月都在飞天宝船上,更不可能得罪人,如此一想,就只有一种可能。 “敢问管事可是姓司?”闻声立刻出门对着打斗的二人道。 两人法器相击很快各退一步。 管事道:“你小子倒是有自知之明。” 萧怀山也反应过来:“你是因司有德之死为难我?” “我司家三公子死于你等之手,这笔仇不得不报!你们来了也好,在泰极城束手束脚不好找你们算帐,在这里可就容易多了!”司管事咬牙切齿。 知道对方来意萧怀山就安心许多,她收了法器:“我已拜入掌门门下,他更是玄危道君座下唯一的弟子,你若是够胆尽可使阴谋。” “哼!”司管事斜眼不屑道:“修仙弱肉强食,别以为靠上大树就好乘凉,你先活得过这三年再说这话吧!” 说罢手里的木笔又已经袭过来。 闻声见状随意捲起地上的碎石抵挡:“司管事且慢。” 不过普普通通的石头,竟然能挡住筑基修士全力一击,那管事脸上顿时多了两分忌惮:“你想说什么?” 第132页 闻声率先收手:“司管事并非司家嫡系吧?” 司管事皱眉:“你什么意思?” “若是嫡系,自该在泰极城司监长身边做事,又怎么会在这里当个小小的文经阁管事?” 似乎被人戳中心事,那司管事顿时急了:“胡言乱语!我司马仁深得监长喜爱,要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托人替我在天下第一宗门寻差事!你少挑拨离间!” “哦?”闻声面色不变:“若我没猜错,你们司家应该还有其他嫡系弟子在内门修行?” “你怎么知道?”司马仁说完尚觉失言,有些恼怒。 “为人心腹不比在千里之外做牛做马强?”闻声并未回答,状若无意道:“你之所求,无非灵石机缘,这些东西也不是非得司家才能给你。” 萧怀山一直听着两人交涉,看向闻声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略带疑惑,到逐渐变得复杂。这位以寡言冷漠闻名的闻氏嫡长公子,竟然还有如此犀利的一面? “你想收买我?” “算不上。”闻声从身上解下一个干坤袋:“这里有一万下品灵石,司管事若是愿意替我与萧道友刻录玉简,这便是给您的报酬。” 司马仁挣扎片刻:“我司马仁并非贪财之人,休想贿赂我!” “只是辛苦费,有劳司管事。” 司马仁确认道:“一万灵石不是小数,你真当只要我刻录玉简?” 闻声:“别无他求。” 沉吟片刻,司马仁一把接过干坤袋塞进胸口:“玉简给我!”虽然态度依然算不上好,但总归能好好办事。 围观全程的萧怀山:“……” * 下山时萧怀山欲言又止,闻声并没有问她,用音哨唤下一只仙鹤便要离开。 萧怀山终于忍不住:“今日多谢师叔。”不是平日的冷冷淡淡,多了两分真诚。 “你若真想谢我,便不要轻易搭理阿放,离他远些。”说罢已经飞身站在仙鹤背上,御兽离开。 萧怀山因为这话又想到昨晚的囧事,双拳紧握,脸色沉闷。罢了,此番便算与某人扯平,若某人再不顾廉耻胡说八道,再收拾他不迟! 如此平復之后萧怀山也想御兽离开,不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利器破风的声音,刚才心里烦乱竟然并未察觉,此时回身已经晚了。 眼看躲不掉这只灰色箭羽,一只金色的板砖陡然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萧怀山拍飞数里,一路不知折断多少灌木。 箭羽是落空了,而原地的萧怀山也因此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嘴炮插刀技能依然满点 第66章 九 “咳……咳!”萧怀山挣扎起身第一件事不是找人算帐, 而是咯了一口血。 不过多久听见脚步声逐渐接近,抽出剑立刻抵在身前。 “这位师姐!还起得来吗?”来人逐渐靠近,是个穿着绿衣的矮个女修, 前额头髮凌乱遮过眉心, 手里捧着块金色板砖, 看着咋唿咋唿的:“要不要我帮你?” 嗯?板砖? 萧怀山再看了一眼, 蹙眉:“是你暗算我?” “师姐此话唐突了,是金某救了你啊!”这金姓女修边说边从后腰抽出个什么东西:“刚才有这么——长一根利箭从你头边飞过去,你没看到吗?” 抽出来的果然是暗算萧怀山的那只箭。 “箭锋淬鍊工艺精湛, 想必出自名家之手, ”女修一边摩挲箭身一边自言自语, “从力道看, 我的掌心现在还隐隐发麻, 射箭之人至少也是筑基初期修为。” 萧怀山仿佛听见什么可怕的事, 杏眸圆睁:“这箭……是你用手抓住的?” “对啊!”女修在她跟前蹲下,从胸口掏了半晌终于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来,吃了这颗补气丹,精力立马翻两番!” 萧怀山仰头避开:“多谢道友好意,我用不上。” “哎, 叫道友多生分,我叫金满满,熟悉的人都叫我一声老金,不过我更喜欢人直接叫我全名。金满满金满满家里黄金堆满满,多么富贵的名字啊……” 萧怀山垂眸起身:“金道友好意我心领了,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此人约莫是脑子有问题, 还是早走为上。 “我们俩都这么熟了,用得着连一颗补气丹都跟我客气?”金满满看似说服, 实则死死挡在萧怀山面前,大有不吃下不准走的意思。 萧怀山有伤在身,身边又荒无一人,自觉不好硬磕,若这人想害她早就动手,哪里会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 思及此,萧怀山便不再拒绝,仰头将这枚散发着异味的药丸含在嘴里,只等离开后吐出来。 然而不等她开口告辞,就发现嘴里的丹药已经融化无踪了,身上疼痛的异样也一併消失,竟然比上品补气丹还要有用! 但是补气丹她吃过,见效绝没有这么快,而且经脉中隐隐有股说不出来的舒畅,甚至鍊气中期的瓶颈都有所松动。 金满满又嘿嘿了两声:“师姐既然已经吃了我的丹药,那我们自当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哪有睡两家门的道理?不如今后我就跟着师姐睡一屋,师姐叫我往东我绝不捉鸡,师姐让我揍人我绝不包庇!” 第133页 眼前这个女修与修仙界常见的女修全然不同,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言行举止也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容色不算出众却胜在眼神灵动,处处都透着狡黠。 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接近别人,除非有利可图。 萧怀山正色:“方才那一箭该不会是金道友所放?” “怎么可能!”金满满立刻否认:“我金某虽然心胸狭窄有仇必报,却也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更何况是你?” “什么意思?” “你放心!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谁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弄谁!”金满满使劲拍了拍自己的不算饱满的胸脯,看得萧怀山都替她疼。 “是……”萧怀山猜测:“萧临渊派你来的?” 金满满想了想:“差不多吧!” 不知想到什么,萧怀山点了点头,再开口便不如一开始的戒备:“你刚才说,我让你打谁就打谁?” 金满满点头如捣蒜:“没错!只要你让我跟着你同吃同睡。” 萧怀山闻言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弯月,又很快压下去:“暂时没有,等有了我再告诉你,在此之前你就先跟着我吧。”如果身份确认无误的话。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离去,只留下地上一只冒着寒光的箭羽。 * 晚上闻放下学回来,经过院子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烤肉的香气。进门见闻声在收拾玉简,便问道:“哥你生火做饭了吗?” “没有。”闻声将玉简分门别类:“隔壁新住进来一位女修,下午见她猎了几只兔子。” “兔子?”闻放想到昨天来时温泉边乖巧吃草的那五只白兔:“居然赶在我之前下手!实在可恶!” 闻声看了他一眼,将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玉简露出来:“这点玉简你先看着,这边是丹方这边是炼丹功法,有时间去仙艺峰租个洞府炼炼,我记得你带了丹炉。” 炼丹炼器需得有地火,好的丹火也行。闻声倒是有一只冰凌异火,是小时候闻不见带回来的,闻放却没有,给他也不适用。 闻放盯着桌上两掌高的两摞玉简方块,瞠目结舌:“一点点?” 闻声似乎早知道他会吃惊,眼底隐隐泛起笑意:“如果觉得多了,可以先看这两块。”他从顶上一边取下一块:“这些玉简我都替你看过了,心法大同小异,至于丹方,还是从最常见的聚气丹开始炼。” “谢谢哥!”闻放一听这话才面色稍霁:“剩下的我也一起收下,等看完这两块再一起还回去。” “嗯,随你。” “那你今天给自己看了些什么?”闻放把玉简一股脑都收入干坤袋里:“炼器功法?” 他记得上辈子闻声的确精于此道,还在他筑基后送了一把祭炼过的竹伞给他。 “嗯,”闻声果然点头,“我把旁边的灵宠室收拾了一番,以后就当作炼器室,改天去坊市看看有没有低廉的筑器材料,你也可以去看看炼丹所需的灵植。” “干嘛要买?二叔不是给你准备了很多?” 闻声:“初学四艺总归比较费材料,还是先拿易得的东西练练手。” 闻放觉得有道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起了今天在博闻殿的见闻。又掏出捲轴来看了看,发现明天没有堂授,只有一堂宗门纪要:“说是要求所有近期新入门的弟子必须参加,以正门风。” 闻声点点头,正要问问是谁授课,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道女声—— “请问,有人在吗?可以稍稍借用一下贵居的灵泉吗?没有人拒绝就当答应了哦!” 闻放思索片刻:“谁啊?” “应该是隔壁新来的女修,这里暂时没有旁人。”闻声道。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声音这么耳熟呢?”闻放边说边往外走,发现篱笆之外隔壁二楼正站着一个抱着包袱的绿衣女修。 昨晚上出了那档子破事之后,闻放就知道以现在的禁制防不住萧怀山,打算回来换上二叔给的法阵,结果回来光顾着和闻声说话了。 “哟……原来有人啊……”那女修说这话的时候腿已经迈过篱笆一半,看见闻放出来似乎有些尴尬:“我看这么久没有回应还以为没人呢哈哈!我叫金满满,是隔壁新来的,住萧师姐楼下,以后大家都是邻居,还请两位师兄多多指教!” 闻放顾不上思索究竟哪儿见过这人,就被她跨过禁制的腿吸引注意:“敢情我院子里的禁制人人都能破,随随便便来个贼人都能进?” 此时闻声也跟着出来:“阿放,不得无礼。” “哼!”闻放抱胸不语。 “两位师兄,都在呢?”金满满收回腿客客气气:“我和萧师姐这不刚吃完烤兔吗?身上有味儿,正好这儿有个灵泉,就寻思能不能借来洗洗……师兄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嘴上说着算了,也不见她挪动分毫。 闻声自己没这个需求,转身进房:“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我去修炼。” 闻放现在是一看见女修就想起萧怀山,一想起萧怀山脑子里就涌起一股子不纯洁,自然不答应:“不借,滚。” 第134页 金满满笑容不改:“看来今日师兄心情不佳,那我改日再来。告辞!”说着拱手转身。 “慢着!”不料闻放听见最后这一句脸色骤然变化:“你把刚才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啊?”金满满不解回头。 “就告辞这一句。” 金满满眼神游离,试探道:“我说了你就让我用灵泉?” “不一定,你先说。” 金满满小声:“告辞。” “不是刚吃完烤兔怎么有气无力?” 如此金满满才正身:“告辞!”说完又问:“你看这样行吗?” 万万没想到,她没等到应允却反而等到一道掌风:“好啊!那日偷我烤鱼的果然是你这个宵小!” 金满满翻身躲过:“什么烤鱼什么宵小?这位师兄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闻放祭出一柄黑穗灵剑,二话不说照着金满满的脸就噼过来:“你忘了我可没忘?当日泗洲沼泽地,你趁我不注意偷我烤鱼,那可是我给我哥留着的!叫你偷!你还我烤鱼!” 金满满唯恐他毁了小楼,边躲边喊:“师兄冤枉!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烤鱼什么泗洲,我压根没去过泗洲啊!” “休要狡辩!我认得你的声音!看招!” 正在此时,萧怀山突然举着一只烤兔推门而出:“金师妹,多亏了你从泗洲带回的……嗯?” 打得难捨难分的两人因为她这话脸色皆是一变。 闻放:“金满满!你还说你没有去过泗洲!” 金满满见状知道无法再狡辩,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我的确去过泗洲,不过一条烤鱼罢了,至于要死要活?谁都有揭不开锅的时候嘛,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对你这样的无耻之徒而言,拳头就是最好的道理!” 金满满见他还要再打,大惊失色:“师兄!我警告你哦,你再这样不讲道理我就要跟你讲道理了!我的道理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你想清楚哦!” 萧怀山远远看着似乎想阻止,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烤兔,最终忍下来。 而另一边的战局也因为一个变故突然扭转。 “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小爷我……呃!”狠话才说到一半,闻放就被身后突现的一块黄金板砖砸得满头冒星,径直落在地上。 那板砖咻的一下回到金满满手中,变成一掌大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错了我金满满就大发慈悲放过你!” 闻放摇摇头略有回神,紧握手里的灵剑咬牙切齿:“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你这个无耻之……唔!” 咚! 金满满又是一板砖敲在他脸上:“从未听过如此无礼的要求。” 咚! 额角又来了一下。 “满足你。” 咚……咚……咚…… …… 或许是片刻之后,或许是许久之后,灵楼小筑最深处那阵怪异的敲击声终于停止。 金满满收回板砖,随意在身上擦了擦便塞回胸口:“道理讲一百遍,都不如被现实毒打一遍。小伙子,我金满满讲道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哪儿的一抹斜阳,不揍你一顿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魔鬼怪。” 收好之后她抬脚欲走,想到什么又折回来,留下一个药瓶:“拿着,算是姐姐赏你的玩资。” 这话平白被她说出一股子衣冠禽兽味。 而她也确实走得决绝,回到陶然居二楼的露台时,萧怀山还在发呆。 金满满抄过萧怀山手里的烤兔狠狠咬了一口:“走,小娘子,咱们一起去隔壁泡温泉!” 作者有话要说: 四人团武力(划掉)下限担当正式出场。 第67章 十 闻声长舒一口浊气睁开眼, 猝不及防和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对上,下意识后仰,发现蹲在自己跟前的不是别人, 正是闻放。 “你……有事?” 见闻声从定中醒来, 闻放那双可怖的眼睛瞬间积满水雾:“哥……哥!哥哥——” 话还没见说几句, 人已经朝闻声扑过来。躲也不是躲不过, 闻声却生生受下这一撞:“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她们欺负我……女修好可怕……我都不敢出门了……” 闻声垂眸盯着闻放紧揪自己衣襟的手看了多久眉心就皱了多久,片刻后闻放的哭声渐消,他才轻轻拉回衣裳:“好好说话。” 闻放擦了擦眼泪, 声线有些发颤:“就隔壁新搬来的那个女修, 简直就是个夜叉!跟萧怀山一丘之貉相互勾结, 你看你看!” 他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脸:“昨天你走之后, 她们合起伙来把我给打了, 还专挑脸下手……霸占院子里的灵泉不说, 还羞辱我,简直可恨!哥你要给我报仇!” 闻声端着他的脸左右打量,发现除了眼睛较平时憔悴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她们打你了?” “嗯!” “打的脸?” “没错!” 第135页 闻声很快放手,闻放只听见他似乎嘆了一声:“本来就有毛病……” “什么?什么毛病?”闻放没听懂。 “没什么,我说找个机会替你报仇。”闻声很快恢復正常, 摸了摸闻放的脑袋起身换衣:“不过时间不早了,今天还得去博闻殿。” “哥你不信我?”闻放敏感察觉到不同:“我昨天真的满头是血!被她们不知道餵了什么药之后才恢復如初!话说这药见效还挺快……不是!总之我没有说谎!” 闻声听了这话回头,输入一丝灵气在他经脉里游走,片刻后收回手继续穿衣:“经脉强健灵气较之前更加精纯,那药应该是洗经伐髓的灵药, 没有大碍。” “可是……” 整理好衣冠闻声转身:“阿放的话我都信, 只是修习要紧不可随意惹事。更何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再等等。” 闻声正经说话的时候总透着些许不容置喙, 是令人没由来心生安定的不容置喙。闻放最吃他这套,乖巧点头:“我听哥的。” 两人很快出门,出来没多久就听见隔壁也传出响动,萧怀山和金满满也正准备去博闻殿听堂授。 闻放对着二人远远哼了一声,金满满应该是听见,仙鹤离开之前突然见她回头扬了扬拳。闻放见状下意识躲向闻声身后,再次探出头时两人已经飞远了…… * 半柱香后,博闻殿。 飞天兽在大殿堂口相继落下,因为不到三年一次的新弟子统一招募,来往的人并不多,大都穿着黑色的外门弟子服,闻声几人也不例外。 由此就显得那几个穿着白色内门弟子服的男女格外显眼。 “青洲闻氏兄弟何在?泰极城主之女萧怀山何在?”每有人经过,那群白衣内门弟子都会抓着问上一句。 闻声也听见,不欲经过几人跟前,便带着闻放沿角落进殿。 不料在殿外最边缘的金柱后,遇上同样抱有此意的金满满萧怀山两人。 闻放条件反射往闻声身后躲:“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这可是博闻殿!”他以为这两人守在此处还是为了打他。 不想金满满却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萧怀山更是一反常态与闻声行礼:“师叔。” 闻声回了半礼:“为何不进殿?” “等你们。”萧怀山示意闻声看殿门处:“有人守着。” 闻放也顾不得躲闪,探出头就见门口斜倚着一个白衣修士,筑基初期修为,左手拿着一弯长弓垫于右臂之下,正看着地面出神。 此人与外面一群白衣弟子显然是一伙的,闻放瞬间想明白:“他在等我们?” “还不算太蠢。”金满满笑得一脸无害。 闻声眉心紧锁:“司家人。” “应该是。”萧怀山点头:“我听说文经阁一楼的管事今天换了。” “意料之中。”昨日闻声给司马仁干坤袋时并未避着旁人,或是见财起意或是被自己人灭口,那管事下场无非这两个。 “阿放,你去问问此人的身份。”闻声很快收回视线。 “好嘞!” 等待的片刻,金满满几次想冲出去:“这人浑身都是浮躁之气,既然与你有仇,待我出去打他几拳保准乖乖听话,跟昨天那小子一样……” 萧怀山唯恐闻声听见:“不可莽撞。” “少装正经,咱俩在这儿等这么久是为什么?你敢说不是想骗那俩兄弟出头?” 萧怀山捂住她的嘴慌乱回头去看闻声,却见他还是之前的姿势,对两人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不禁舒了口气。 “他哥哥不似他那般莽撞,你休要胡来。” 金满满轻哧了一声,满不在乎:“鍊气后期的童子鸡我一拳能打十个……” 闻放很快带着消息回来:“哥,我打听清楚了。” “怎么样?” “这人是天启峰谨善道君座下弟子,叫司有礼。因为师父掌管悬赏堂口的宗务,平日颇为嚣张。” “长老的弟子?”萧怀山心忖,如此倒真不好办了。 金满满不解:“长老怎么了?长老不能打吗?” 几人都没有接茬,都在等闻声说话。 很快闻声开口:“宗门之内他不敢乱来,此人多半是司有德的兄弟,不解决往后只怕麻烦不断。” 闻放挠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换个地方。” “嗯?换哪儿?” 不一会儿几人从金柱后出来,经过殿门口时果不其然被司有礼拦下:“站住。” “玉牌拿出来。” 闻声直言:“不用了,我就是你在等的人。” 司有礼闻言终于正身,打量他们一众四人几眼,面色阴沉:“知道我为什么等你们?” “应该知道。” “应该?”司有礼双拳紧握:“你们杀了我弟弟,就该偿命。” 闻声嫌他靠太近,伸出食指抵着他前襟往后推了几寸:“你看,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同为兄长,你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动手?” 第136页 此时有两人从门口另一边经过,司有礼突然出手,那两人就被他踢出去好几丈。 “好大的火气……”金满满躲在最后。 “司有礼,”闻声知道他是做给谁看,“不若你我打个赌。”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明日同去后山幽人谷寻猎,一日为限可寻帮手,不论灵草妖兽,所换灵石更多者胜。”闻声继续道:“失败者答应获胜者一个条件。赌还是不赌?” “不赌,”司有礼嗤笑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为什么要等明天?” “不,众目睽睽你不敢。”闻声依然很是平静。 正在司有礼犹豫之时,一直躲在闻声背后的闻放突然冒头:“哼!果然是个怂货!” “你说什么?”司有礼咬牙,伸手欲来抓闻放,却被闻声拦下。 闻放变本加厉:“啧啧啧,说不过就要动手。你们司家起名真是有意思啊,一个有德一个有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缺什么叫什么?” “满嘴歪理,没爹没娘果然就是没有教养!”司有礼眼含鄙夷。 “你说什么……”闻声手上霎时聚起一团寒光。 落在最后的金满满见势不妙立刻跳出来:“这位道友,你小时候莫非被猪亲过?嘴怎么一点都不香啊?” 司有礼蹙眉:“关你何事?” 金满满拍了拍萧怀山:“她,我姐妹。”又拍了拍闻放:“他,我马仔。懂不懂马仔什么意思?就是我能欺负别人不能欺负!” 司有礼似乎不懂,正要说话不妨一张嘴被个馒头堵了嘴:“我还没说完劳烦你先忍忍。” “叫司有礼?名字挺好听的怎么说话这么没规矩,弟弟死了就老老实实说弟弟的事,非得扯上人爹妈做什么?” 明明身高只到司有礼前胸,金满满却丝毫不输气场:“不能因为你自己没有爹妈就攻击别人没有爹妈,依你这胡搅蛮缠的劲儿,指不定谁才是孤儿!” 此时一旁呆愣半晌的闻放终于回神,他侧头附耳:“你好像在骂他有爹生没娘养?” 金满满挥挥手:“自信一点,把好像去掉。”说完继续叉腰看着司有礼:“现在有个现成的復仇机会摆在你面前,堂堂正正比一场不行吗?非得闹到惩戒台去?” 司有礼也不是个蠢蛋,他今天来确实是找闻声几人的麻烦。知道昨天发生在文经阁门口的事后,他就找人将司马仁解决了。 究竟怎么处置这几人他其实也没底,弄死是肯定不行的,却又忍不下这口气,才会来博闻殿门口等着。 幽人谷瘴气瀰漫,内山还有高阶妖兽,寻常鍊气期弟子连外山都不敢靠近,这群人至多不过鍊气后期修为,与自己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听闻这几人已拜入内门,若是今天他真当着众人动手,少不了要应付长老们的麻烦,不如将计就计,在幽人谷将这几人弄死,再伪装成妖兽作乱,大仇得报还无甚风险,岂不美哉? 不过片刻思虑司有礼就有了主意,正要开口,却见远处一道灰色遁光倏然而至,眨眼门口就多了一位穿着灰袍的金丹真人:“堂授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不进去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萧怀山反应很快:“启禀前辈,遇上熟人便多聊了几句,正要进去。” 闻放也附和:“对对对!司师兄和我们在入门前就是旧识了,如今又是同门师兄,遇上总该打声招唿,遵纪守礼同门相亲,宗门要记上不正是这么写的吗?” 所幸闻放过目不忘,昨晚胡乱瞟了一眼要记就背下来不少。眼前这位真人不出意外,就是今天堂授的老师。 闻放想的果然不错,来者正是仙律峰循礼真人,听了闻放这席话他面色舒缓许多:“你叫什么名字?是最近新入门的弟子?” “晚辈闻放,的确是前几日才入门,待三年外门修习期满就会正式拜入仙律道君门下。”闻放的礼数经过这两日已经肉眼可见提升不少。 循礼真人面色微惊:“小师弟?” “嗯……嗯?” “哈哈哈哈,我是你大师兄啊!师父出门处理新弟子招募事宜,如今仙律峰都是我在代掌,你的事我都听邱师弟说了,难得你有沉下心歷练的心性!我估摸着今天你会来,所以想借授课之机瞧瞧,没想到在门口就遇上……” 循礼真人边说边点头:“嗯,听闻你天资不错,没想到还如此知礼,待师父回来定然会十分满意。” 金满满:“……” 萧怀山:“……” 闻声:“……” 司有礼:“……” “……”闻放嘴唇翕动,最终只吐出干巴巴的一句:“师兄谬赞了。” “既然见面了也不好让你空着手回去,这样,”循礼真人从腰上解下一条玉珏,“这个坠子你拿去玩,刻有祛毒阵法可使你百毒不侵,不是什么好东西。待你正式入门师兄再给你量身打造一件法器!” “多谢师兄。”闻放双手接过。 第137页 “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闻声行礼:“晚辈闻声,是阿放的兄长。” 萧怀山和金满满也相继解释是住在隔壁的邻居。 “你就是闻师叔?”循礼真人即刻还礼:“大家都在议论好奇,怎么样的风姿才会让玄危道君破例收徒,果然与道君颇有相似之处。” 他似乎还要说,不妨有人从大殿里出来催堂,循礼真人只好作罢:“好了,你们进去吧。有话下堂之后再说。” 循礼真人在此,几人也不好和司有礼多做交流,只能告辞。 待几人进去后,循礼真人才看向司有礼:“还愣着干什么?你想再学一遍宗门要记?” “不不不……”司有礼连忙摆手:“我只是路过立刻就走,师兄告辞。” 话没说完人已经奔逃出去。 * 已经进去的闻声四人很快就找了一处靠墙的角落,闻放刚坐下就去拉扯闻声的衣服:“哥,你刚才差点就破功了……” “没错没错,”后排的金满满也凑过来,“明明说好他如果不答应就嘴炮他逼他狗急跳墙,你怎么自己先忍不住了?” 闻声正身跪坐目视前方,半晌没有动静。就在几人以为他不会解释时,忽然听见他开口:“我和阿放有父亦有母,只是不在了。不在并不意味我们没有教养,我是阿放的长兄,二叔便是我和阿放的父母。 如今二叔不在,我便是阿放的教养。” 这话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和他脸上的平静同样令人安心。 “哥……”闻放心下微震,眼中泛起氤氲。 是了,他总觉得哥哥最近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同。直到此刻他才惊觉,他的哥哥是越发像二叔了,像个一家之主。 闻放陡然想起上辈子的自己,那一世的他远没有如今这样懂事,走到哪儿都脱不下二世祖的骂名。可即便如此,哥哥也依然苦口婆心,从未放弃将他引回正途。 可他是怎么对哥哥的呢?他以萧怀山为条件威胁哥哥,让他替自己杀了那个所谓的天命之子,想着只要那个人死了萧怀山自然会爱上他。不得到萧怀山绝不改邪归正…… 现在想想,那些人骂得太对了,他闻放简直不是个东西,为了一个看不上他的女人,竟然将亲兄长推向万劫不復之地…… 重活一世,他绝不会让这种蠢事再次发生,若有人要伤害他兄长,便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他也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好好保护兄长,绝不为情所困。 闻放转头擦了擦泪,将这个念头深深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不止是闻放,就连金萧二人闻言也颇为震动,萧怀山尤甚,望着身前兄弟二人的背影,眼底隐有歆羡之意。 手背突然覆上一阵温热,萧怀山侧头,就见金满满顶着一张素然兮兮的脸沖她微笑,明明长得不算惊艷,萧怀山的心情却因此舒畅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动机,从闻家兄弟俩的角度看,金满满现在确实不像个好人,但是随着剧情的发展,或许会有其他可能? 咱别气哈(摸摸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不会放毒(?) 牢记一点,有哥哥在,弟弟的亏不会白吃(wink) 第68章 十一 循礼真人不愧是仙律道君的大弟子, 宗门规定张口便能说出十数条,简直如数家珍。 这堂课拖到日落西山才结束,过后闻声几人又被留堂说话, 真正从殿里出来的时候, 天色早就暗得看不清了。 “啊……神清气爽!”闻放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往外走:“你说怎么就这么神奇?刚才还困得要死, 出来我又觉得自己能打两头獠牙猪回来!” 其他三人多少也觉出两分轻松, 金满满更是满血復活,正要怼闻放两句,眼尖看见不远处的石墩上似乎坐着个人。 博闻殿晚上不开课, 自然不会是等着上课的弟子。那人极有可能是在等人。 许是听见这边的响动, 那人回过头, 几人立刻认出此人身份:“司有礼?” “你怎么还没走?不死心想打架?” 夜晚的山间降温很快, 司有礼身上已经染上潮气, 精神状态也不如早间:“拖拖拉拉鬼鬼祟祟, 你们可知我在此等了多久?” 金满满抱胸挑眉:“有话说话,干什么一副怨妇德性?” 司有礼咬牙:“你说的赌我接了,明日天亮之前幽人谷入口见,四对四,别说我仗势欺人。” “哈?”闻放惊诧:“你在这儿等了一天……就为了说一句你答应了?” “休要得意!”司有礼似乎有些恼怒:“等明日见面自你们好看!”说罢转身御器离去。 金满满望着逐渐消失的剑光, 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这小子也没有那么坏啊,蠢坏蠢坏的,有点萌啊……” 闻放一脸嫌弃:“你与他一丘之貉,自然觉得心有灵犀。” “我看你是又皮痒了!”金满满抬手要打,闻放早有防备, 紧跟闻声躲过此劫。 四人没再耽搁, 前后回到灵楼小筑。 第138页 许是白日太累,闻放去了趟食所后回来很快就睡了。陶然居的萧怀山与金满满则来到二楼, 打算越过禁制再去灵泉里泡泡。 不料却在灵泉边看见个意料之外的人。 “闻……师叔?”闻声一身外门弟子服还未换下,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 听见身后的动静,眼睫眉梢上的寒冰瞬间褪去,只是眉宇间依然残留着寒霜:“陪我打一场。” “嗯?”金满满顺着他的视线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念在今日博闻殿前你与我解围,我便让你一寸,不用法器。”说话间,闻声的右手微微张开,已蓄了一团灵气。 “不是,等等!”金满满抬手:“我没搞清楚状况,好好的忽然打什么架?若是不愿意借灵泉直说不就完……呃……”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出去,直接陷进小楼之后的山体,完全失去踪迹,只有一道狰狞的凹印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诡异。 萧怀山因为闻声突如其来的出招险些惊掉下巴,还不等她回神又忽然察觉身旁刮过一道冷风,眨眼的工夫闻声已经不见,只剩下空气中的阵阵威压,压得透不过气。 此人绝不止鍊气后期修为,刚才经过身侧的那一瞬间,萧怀山甚至感觉到了面对化神以上修士才有的恐惧。 “噗……”萧怀山喉头髮热,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等她调息恢復元气后再睁眼,小楼外的打斗早已经结束,说是打斗也不尽然,并无一处灵田树木损毁,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欺凌。 闻声站在一滩绿泥之前理了理袖口:“阿放不是马仔,轮不到你欺负。” 理正后又见他从干坤袋里取出一个玉瓶,随手丢在地上:“六品归元丹,一晚上重塑经骨绰绰有余。” 说罢抬脚离开,不过两步又停住:“不够还有。”这回是真走了。 萧怀山僵硬看着闻声从身边经过,只觉得这个世界比她想像中更加玄幻。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灵泉居的大门就已经打开。 闻放从屋内出来,意外看见站在隔壁二楼露台的金满满和萧怀山。 闻声关门封禁,闻放便来与金满满说话:“干什么,你眼睛怎么回事?”他指了指金满满肿胀发红的眼下。 “要你管!”金满满看了一眼闻声,有些心虚:“我自己摔的不行吗?” “哈哈哈哈!这是哪儿的青苔石头这么有眼力?我得挖回来供着上香才行啊!” “你少得意!” 萧怀山正色与闻声行礼,完全对闻放的挑衅视而不见。闻声则依然是那副冷肃淡然的神色:“日出之前赶到幽人谷,出发吧。” 平静得仿佛昨晚上揍人的不是他。 萧怀山不敢怠慢,金满满更是如此:“师叔可需要解毒丹?幽人谷满是瘴气只怕不好行动,我昨晚正好炼了几瓶,可匀些给你们。” 闻放对她态度的转变满眼狐疑,闻声则一脸坦然:“我与阿放有所准备,你们留着自己用。” “那……师叔请?” “走吧阿放。” 闻放:“?” 一路无话直到抵达幽人谷入口。 浓厚的雾气将整个山谷淹得看不清,瘴气也随着雾水隐隐向外蔓延。几人服用过解毒丹,但是依然各自发动祛毒的阵法符箓护身。 一阵微风吹过,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隐藏在雾气之中的司有礼四人相继显现,两个筑基期两个鍊气后期,修为整体高过闻声四人一大截。 “哼!”司有礼冷哼一声:“我还说再不来就当你们认输了!” “认什么也不能认输啊!司师兄说笑呢?”闻放回怼。 司有礼兀自解开身上的干坤袋:“除了丹符法器,什么也没有。你们的也给我看看。” 为了避免有人做假,都是彼此相互检查,确认没有人作弊之后,两拨人前后进入外山。 晨间雾气浓厚,神识范围受到限制,不过一会儿闻放就察觉不到司有礼等人的动向。 “紧跟着我,不要乱走。”闻声适时出声。 萧怀山指着左前方:“他们往西边去了。” “不对,又换了往东的方向。”金满满探了片刻。 闻放撇嘴不乐意:“就我修为最低神识范围最小咯?” “这是事实,谁让你不好好修炼?”闻声说完往东指了指:“我们往这边。” “什么?金师妹不是说他们也在东边?万一有诈……” “不是万一,是肯定有诈。”闻声顿了顿:“方才那四人身上都有迷蝶粉的味道。” “迷蝶粉?”闻放不确定:“御兽的东西?”迷蝶粉在喜欢豢养灵宠的修士身上很常见,对付一些兇勐的妖兽,可以使其短暂温顺,且能留有踪迹易于追踪。 “不止,”萧怀山补充,“这东西掌握不好量很容易引起妖兽发狂,失去神志。” 金满满右拳勐然落在左掌心,恍然大悟:“啊哈,我知道了!他们想对我们痛下杀手,然后制造妖兽发狂的假象甩锅!” 第139页 “什么?这么说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打赌?”闻放愤然握拳:“这群人也太恶毒了!” 一旁的金满满听见这话忍不住撇头:再恶毒也没有你哥恶毒,他连女人都打,可怕得很! 明明只是在心里吐槽,抬头对上闻声冷然的视线时,金满满却生出一阵被他看穿的心虚…… “哥,他们有俩人都是筑基期,咱们不能硬碰硬!” 闻声反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不如这样,”闻放还真有一个,“我们出去找同门收购材料,假装是在林子里搜寻得到的,他们不是想玩阴的吗?就让他们守着!” “憨憨,你动静这么大怕谁不知道?”金满满掏了掏耳朵。 闻声也不同意:“不能食言。” 萧怀山沉吟片刻:“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你说!”闻放也顾不得说这话的是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使诈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萧怀山扬了扬下巴:“他们这招有一个最大变数,便是妖兽要如何得来?定然是要花时间去找,很有可能会去深处。” “趁这个时间咱们不如布下困阵,随意在外围找找,天黑之前再放他们出来。” 金满满拍手:“这个好这个好!” 闻放想了想:“你这么说,我刚好带了件可作困阵的下品灵宝,干坤鼎。”手心微翻,他掌上便多了顶铜色的三足小鼎。 萧怀山点点头,也掏出件插着小幡的困阵:“得有人诱敌,我布阵。” 四人中有三人家底丰厚,萧怀山自是不会对灵宝生出觊觎之心,没想到金满满也神色平静,颇有点灵宝也稀松平常的样子:“我再助你一臂之力。”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了点红色粉末在里面:“我潜心研制的瘙瘙粉,沾上一点神魂升天!” 闻声忽然出声:“不可随意害出人命。” “你放心,绝对出不了,就是可能得挠个一层皮下来!” 几人见闻声没有明确反对,很快达成一致。 闻声刻意落在最后和金满满说话:“司有礼交给我,剩下那个筑基期你解决。” 金满满挑眉:“我才鍊气,你怎么不让我打结丹呢?” “下次遇上留给你。”闻声留下这话便加快脚步。金满满眼底闪过一丝兴味,那是只有遇上同类才会出现的兴味。 幽人谷里到处都是枯枝腐叶,稍有不慎就会被某个树梢石块后突然出现的妖兽袭击。只是外围妖兽大多在二阶以下,别说还有闻声在,便是只有闻放一人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越往里越危险,在解决了几只二阶巨螳怪之后已经快要接近内围边界。 耳旁偶尔传来一两声妖兽的怒吼,闻放已经有些颓了。 正在此时,那几人的踪迹终于出现。除了司有礼不在,其他三人都在布置诱捕妖兽的陷阱。 “看来司有礼已经进去了。”金满满传音道。 闻放抬手:“嘘——小心被听见。”四人身上都贴着隐身符,是以能离得不远。 闻放突如其来的噤声并非传音,还意外踩中脚边的枯枝,发出咯吱一声。 “谁!”很快那个筑基弟子便发现端倪,紧接着就有数只暗器飞出来。 事已至此,几人也没必要再伪装下去,彼此点头示意后便分工合作,一起出手。 闻声第一次祭出自己使用的法器,是一柄泛着寒光的灵剑,看不出品级,很快就连残影也看不见了。 金满满惊愕回头,她竟然从闻声身上察觉到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其实昨晚挨打时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有精力多想。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闻声便与那筑基弟子斗在一起,虽然对方高了闻声一个大境界,却从一开始就被死死压制。 剑光划过之后便是轰的一声,筑基期弟子应声砸地,萧怀山也察觉不同:“规则之力!” 闻声竟然能化用规则之力? 这场打斗很快落下帷幕,成功将那三人困在干坤鼎之后,金满满立刻兴致沖沖跑来与闻声搭话:“你也是执行者?你上司是谁?是不是一头花里胡哨的草泥马?” “?”闻声蹙眉看了她半晌:“我不认识什么草泥马。” “哥!你刚刚也太厉害了!”闻放过来搅局,金满满很快被挤出去:“不是吗?巧合?” 萧怀山已然回过神:“原来如此,原来闻师叔竟然能化用规则之力,难怪昨晚上……唔!” 金满满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大笑两声后与她耳语:“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秘密秘密……” “你们又在密谋什么?”闻放狐疑。 “没什么没什么!就剩下司有礼一个,咱们可以前去找点机缘,边找边等。” 四人计划得极好,正要去附近转转,不想却被一只灰色箭羽打破了平静。 “你们杀了我师弟?”众人回头就见司有礼一脸狰狞地从树后走出来。 “哟,你终于出现了!” 第140页 回应闻放的是一只疾速飞来的灰箭,幸而被闻声拉着躲过。 “尔等极恶之徒,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喂!司有礼你不讲道理!我们没杀你师弟,只是困住而已,何况你们不也打算耍阴招?” 怒气攻心的司有礼还哪儿听得进这话,一门心思只想置闻声于死地。 对于司有礼,闻声没有杀意,因此来来去去只是在消耗对方灵气。而地上的闻放和金满满也早就进入观战模式: “司有礼这招狠辣,直击命门。” “远攻尚可,近战不行,你没看你哥全程只动了一只手?” 萧怀山:“……” 司有礼心气傲,想自己堂堂筑基期修士被一个鍊气后生耍得团团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心中狠念闪过,抬手就撒了一把毒药出来。闻声知道他心中所想,早有防备。 一招落空还有第二招,暗器与高阶法器轮番上阵,如此闻声才起了速战速决的打算。 剑光划破长空,眨眼司有礼便被掀翻在地。 “噗……”司有礼抚着胸口挣扎起身,似乎想要再战,被闻放一脚踹回坑里。 “啧啧,倒是个倔脾气……”金满满摇摇头,蹲在坑边俯身看他。 闻声收势:“我并未杀你师弟,日落之前他们会来找你。” 司有礼啐了一口:“呸!有本事别让我出去,否则早晚讨回今日之辱!” 闻声似要继续解释,却见金满满忽然跳下去:“哟,还这么嘴硬呢?给你加点料啊?” 只见她从腰带里又掏出包花里胡哨的粉末,一股脑全倒在司有礼的伤口上。 闻放问她:“你在给他下毒?没必要吧?” 金满满头都没抬:“下药。”下手十分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了。 “什么药?” “春*药。”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可太勤快了(对手指) 第69章 十二 “什么!” 司有礼眼睁睁看着却不能反抗, 结束之后金满满一边拍手一边起身:“你是不知道,这药里有黑虫草,能让伤口久痛不愈!叫他陷害我, 我这是身上没带盐, 要不然两管齐下保证痛不死他!” 萧怀山也有些失语:“那万一药效发作?” “天为被地为席, 密林深处自有妖兽自荐枕席, 用不着你操心!完工!走走走!” 金满满跳上来的瞬间,闻放连忙将闻声往身后护了护,一副怕她霸王硬上弓的神情。 “躲什么躲?姐姐对憨憨和毫无底线的暴力狂不感兴趣。” “……”闻放沉默片刻, 对萧怀山说了见面以来第一句不含任何讽刺的话:“她真是个宝才, 你捡到鬼了。” 反倒是萧怀山起了两分不自在。 闻声从闻放身后出来, 给坑里的司有礼同样置了一个困阵, 这种情况, 与其说是困不如说是护了。 “时间还早, 可以去外围随意走走。” “可是有点下雨了……”闻放伸手探了探。 “你掐个避雨诀不就行了?怎么这么蠢?” “头是淋不到,但是脚底还是会脏啊!”闻放非常讨厌下雨,非常讨厌。 人打了,赌还是要继续的嘛。埋怨归埋怨,几人还是很快去其他地方搜罗。 等日落西山赌约即将结束, 闻声几人再次回到打斗的地方,却发现原本困在原地的司有礼四人都不见了。 “这么回事?跑了?” 萧怀山检查残留的阵法后道:“是有人解开了禁制,多半是被人救走了。” 闻放拿回掉落在枯叶中的干坤鼎,嗅了嗅发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隐约有点像松木, 可是周围却没有松木, 还夹杂着一丝很熟悉的花香。 “喂,闻憨憨!”肩膀上突然落下的手吓了闻放一跳:“上面还有瘙瘙粉嘞你也不先洗洗?” 这么一提醒, 闻放还哪儿顾得上想是香还是臭?立刻觉察身上似乎痒起来:“啊……嘶!啊啊!” “哈哈哈哈!” “金无赖你给小爷站住!解药交出来!” 几人追追赶赶很快往谷外离去,而夜幕降临的谷内,瘴气逐渐回漫,掩盖了一地的狼藉。 * 回到仙灵峰的途中,几人途径瑶光天池,闻放被底下一片灯火通明吸引:“你们看,廊桥坊市!” “哇!”金满满也从仙鹤背上探出头:“露天商场啊!这人也太多了!” 一座座木栈桥相互连通,如同蜘蛛网覆盖在整个天池表面,各式各样暖黄的花灯从桥头延伸到桥尾,最终将整个天池水面映得一片明亮,喧闹的人声如同飞鹤,从地面摇摇上升,在空谷中久久不散…… “哥,我们下去瞧瞧吧?”闻放之前就一直惦记这个坊市。 闻声也有意购置一些炼器材料,便答应道:“去逛逛。” 金满满也蠢蠢欲动:“我们也去!我们也去!”萧怀山犹豫片刻点点头,于是两人也跟着下降。 四人前后脚在一处草坪上落下,旁边沿池就有一路鍊气期的弟子在卖东西。有的只是随意铺了张布片便席地而坐,身前散漫放着几个瓶瓶罐罐妖兽毛皮。 第141页 有些规规矩矩搬了条桌子长凳,偶尔也会吆喝几声。 闻放一眼被桥头的动静吸引,那里有人正穿着奇装异服敲锣打鼓,嘴里噼里啪啦说着顺口熘似的商品名录,阵仗大得很,人群也聚得最多。 “这位师弟,要不要来张面具啊?”有个鍊气后期的摊主招唿闻放,他指着桌上一熘各色面具:“刻有隐匿阵法的面具,不仅能抵挡筑基修士全力一击,还能整蛊看不顺眼的同门哦!” 闻放随手拿起一个把玩:“师兄,挑唆新入门的师弟整蛊同门不太好吧?若是被人揭发,可是要送入惩戒台的。” “哈哈哈,师弟真会说笑……”已经有些心虚。 偏偏金满满还来插刀:“这画的什么玩意儿一点都不恐怖。怎么这么像个狗头?干什么,瞧不起没有道侣独来独往的修士?” 两人一唱一和随处和摊主抬槓,走到哪儿槓到哪儿,一派儒雅随和。 闻声和萧怀山则分别留意起所需的材料,并不参与身后两人的娱乐活动。 “这位师弟,要不要瞧瞧护身的法宝?这对瑞兽金镯造型华丽大方得体,并且刻有避雷阵法,可抵寻常结丹雷劫三成,只收你五十块下品灵石怎么样?” 金满满:“有多重?” “这个……没称过,约莫一两?虽然确实不够轻巧……” 金满满打断:“不必多说,给我包上,还有多少货?我全要了。” “好嘞!” 闻放轻嗤:“俗气!” 沿岸的几座廊桥大都是鍊气期弟子的摊位,往里走就是筑基期弟子的地盘,没有什么规定,只是约定俗成。 四人走走看看一路上买了不少能用的东西,往里人越来越少,也不如外围热闹。 不过闻放转身的时候,依然差点和一位身着蓝衣的筑基修士撞上,幸而被闻声拉了一把,不曾莽撞。 闻声从来人脚上收回视线,替闻放道歉:“舍弟性子跳脱,无意冒犯。” 蓝衣修士戴了面隔绝神识的面具,只有一双浓墨般的眼睛可见,身量较闻声略高,已是成年男子体型,但也应该没有太大年纪,因为声线透着一股子年轻:“无妨。” 这人嘴上说着无妨,视线却在闻放身上多停留了一刻,眼神有些晦涩难懂。 人走后,不只是闻声,就连金满满也盯着人背影望了许久,嘴里似在自言自语:“界外之人……” 闻放则鼻尖轻嗅,嘟囔道:“怎么又是松香?” “什么松香?”闻声问。 “啊,没什么,总觉得最近经常闻到松木的香味哈哈,”闻放挠了挠头,“可能是我想吃灵松子了……” 闻声不置可否,他知道闻放自小嗅觉异于常人。既然能从刚才那位修士身上闻到相似的味道,那就很有可能之前遇上过。 不过很快这个插曲就被一阵喧闹遮盖。 沿岸的天空上方突然被一束火花照亮,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炸响由远及近,几乎是眨眼时间,整个天空就被各式各色的礼花占据。 “居然还有烟花?” 一只橘色的飞天兔乍然出现,在众人脸侧映上一圈温暖的微光,久久不散。 “是鹧鸪鸟啊!” “屁,这是青凤!长了眼睛不顶用还不如摘下来当球踢,说你憨憨都是抬举你……” “你知道那你说这个是什么?金槓槓!” “说就说!这是头猪!长了脑子当装饰的憨猪!” “说话就说话,你指着我做什么?” “就指你就指你!我不仅指你,我还揍你……” “你们都看见了啊,不是我先动的手……” 闻声:“……” 萧怀山:“……” 最终两个嘴炮狂徒是被执法队带走的,被强制拉开的时候还互薅了一把彼此的头髮。 两人都因为恶意斗殴被关入惩戒台一层刑拘,为期一晚上。 第二天闻声和萧怀山都来执法台接人,看见两个出了门又扭打在一起的残障人士颇为失语。 萧怀山:“别打了,是还想再关进去?” “你让他先动手!” “你让她先松手!” 萧怀山没辙,转头瞥了一眼面色严肃的闻声,又丢下一句:“司有礼死了。” 这话无异晴天霹雳,缠斗的闻放和金满满两人霎时分开:“什么!怎么死的?” “谁干的?” 萧怀山嘆了口气:“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们的嫌疑很大!” 闻声终于开口:“今晨收到循礼真人飞鸿,谨善道君状告我四人杀害他的爱徒司有礼,魂灯已灭踪迹全无。” 闻放气势汹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凭空污衊吧!” 金满满:“就是!我们去的时候人早就不在了,要怪只怪他平时得罪的人太多,咎由自取!” “我已求循礼真人宽限一日,一日之后找不到真兇,谨善道君那儿不好交差。”闻声又道。 第142页 “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凭什么要我们背黑锅?我去跟师兄解释!”闻放说着要走。 “昨日那场赌约,外门知道的人不少,一路还有不少人看着我们进入幽人谷,”萧怀山阻拦,“我们四人安然无恙出来,他们四个却死了,你是旁人会怎么想?” “那你说要如何?我去求情也不行?” “闻师叔的意思是再去幽人谷看看,找找蛛丝马迹。” “没错!”金满满从思索中惊醒:“一般来说,兇手犯案后会有极大的可能性再次回到案发现场,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去打斗的地方蹲守,趁他们返回来查看之际,一举拿下!” “有依据吗?”闻放很怀疑。 不料闻声却肯定道:“我同意。不过在去之前还得做一件事。” “什么事?” 闻声:“告知掌门。” 闻放彻底煳涂了:“这件事又和掌门有什么关系?告诉他不是更复杂了吗?说不定嚷嚷得全宗门都知道!” 萧怀山眼眸流转,似乎明白了闻声的意思:“我知道了,这件事就由我去说。” “那我们先去幽人谷。” 说罢几人分头行动,闻声三人先去幽人谷勘察现场,萧怀山则等告知掌门后再来幽人谷汇合。 * 昨日走得匆忙,并没有仔细查看,今日几人才刚来不久就发现端倪。 “此处有打斗的痕迹!”闻声指着一处被削断的大树道。 “我看看!”金满满抬头,不过一瞬便失去兴趣:“这是你哥干的,你哥的气息你心里没点数吗?” “哦……好像是哦。” 闻声在一处秃地前停下,这块秃地呈十分规整的圆形。幽人谷到处都是腐烂的枯叶,不应该有这么一块地皮露出来,如此场面只能是运气的结果。 结合昨日阵法禁制被强闯的痕迹来看,司有礼四人的确很有可能被人劫杀而不是救走。 外门弟子所修功法多是效率为上,如何能快速提升修为和出招便如何来,像此种运行灵气呈特定形状的功法品阶自然不凡。 使用者非高阶修士便是内门亲传弟子。司有礼虽嚣张跋扈,平日却不可能招惹到真人道君头上,那些长老们也不屑偷偷摸摸取一筑基期弟子性命。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 “啊……这水究竟什么时候能干,”身后传来闻放弱弱的嫌弃声,“到处都是湿哒哒的,黏黏煳煳不舒服……” 昨天上午的那场雨,此时地面还未干透,闻放有些暴躁,正要找块石头垫垫脚,转头没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闻声吓死。 “啊!哥……你做什么神出鬼没?” 闻声眼底竟然堆满了难得一见的笑意,他轻轻拍了一把闻放的头:“阿放立下大功,回头我采灵松子回来让你吃个够。” “哈?” 不止闻放摸不着头脑,金满满也是:“你说什么了?你哥怎么突然这么兴奋?怪吓人的。” 闻放瞥了一眼又去其他地方查看的闻声,满头疑惑:“我什么也没说啊……” 此时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引起三人警觉,一息之后地上便已无人,都拍上敛息符躲上树梢。 金满满唯恐闻放一惊一乍打草惊蛇,顺势捂住了他的嘴。而闻放也不甘示弱,抬手捂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六点加一更 第70章 十三 来人穿着一双紫色仙履, 一身紫色纱衣,头戴紫色髮簪…… “……”这人怎么如此眼熟? “是萧师侄。”闻声撂下这话便已经落地。 来人正是从天启峰迴来的萧怀山:“我还说你们去哪儿了。” 闻声:“以为你是兇手。” 金满满和闻放也跳下来:“告诉拎不清了吗?” “嗯,”萧怀山点点头, “师父说这件事他会查清楚, 让我们不要插手。” “他竟然没有怀疑我们?” “是不在乎, ”萧怀山纠正, “说是死都死了难不成还为此再折四个弟子。” 金满满啧了一声:“是个狠人,他这是要护短了。” 闻放抠了抠下巴:“那我们这就走了?还要不要继续查?那个什么谨慎道君会不会因此找麻烦?” 闻声:“是谨善道君。” “都一样都一样……”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金满满道。 “你以为你是贼吗?还不走空?”闻放顿了顿:“哦, 贼哪比得上你。” 你来我往又打起来。 萧怀山和闻声已经逐渐习惯了对两人的纠缠视若无睹: “有什么发现?” “没有。”闻声嘴上如此说, 眼睛朝不远处的荆棘林瞟了一眼。 萧怀山握紧手中的灵剑:“既然没有那就早点离开, 师父还等着我回去復命。” “阿放, 走了。” “金师妹, 我们回去吧。” 第143页 等到从谷口出来, 闻声却猝不及防在几人身上拍上敛息符和噤声符,萧怀山也祭出隐身阵法。 片刻之间,四人便从雾气瀰漫的山谷里失去踪迹。 不过片刻,谷口传来一声轻碎的声音,下一刻浓雾中便多了一个人影。 此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道服, 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筑基初期修为。 闻放苦于说不出话,只能瞪着眼睛与闻声打眼色,口型似乎在重复“昨晚昨晚”两个字。 闻声没有精力看他,萧怀山也忙着用拓影符录下此人样貌。只不过才刚拿出来就被一只飞叶划破。 那人发现了几人的踪迹:“出来吧。” 闻声与萧怀山对视一眼, 还是撤了法术。 几人才刚现出身形, 还不等闻声开口,面具修士便发出数枚叶形暗器, 无一例外都是朝闻放飞来。 金满满祭出一只金碗抵挡,大喝一声:“是你!昨天晚上的蓝衣修士!” “是你杀了司有礼?”闻放质问。 一招不成便失去先机,那人没有回应的意思,又朝几人丢下两颗炎雷弹,等烟雾散去,原地果然没了那人的影子。 萧怀山与闻声确认:“就是他?” “此地并非说话之地,先回去。” * 四人回到灵楼小筑,在灵泉旁的亭子里凑成一桌。 闻声道:“昨日廊桥坊市相遇,他鞋面濡湿脚底沾了两片枯叶,刚才阿放说下雨我便想起这件事,他杀了司有礼八|九不离十。” 闻放凑过来:“惭愧惭愧,都怪小爷太聪明。” “德行……”金满满轻嗤。 闻声抬手在桌上一抹,几人眼前便多了一枚叶形暗器:“阿放,你闻闻可有松木香。” 闻放微微嗅了嗅:“没错!就是这个味道,昨天坊市那人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他顿了顿补充:“而且下午我们回来找司有礼的时候,我也闻到过,不过那个味道还要复杂一点,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当时是因为金槓槓打岔我就忘了说……” 金满满听见这话忍不住举拳扬了扬,对上闻声古井无波的视线又瞬间怂下来。 “这么说来,这个人很有可能跟了我们一天?”萧怀山猜测。 “有可能不止。”闻声愈发正色:“阿放,你刚才说的花香是怎么回事?可能辨出来?” 闻放想了想:“不能确定,只是依稀有些熟悉,很像小时候咱们中毒那次吃的假红参花。” 这件事闻声记得很清楚,有一次闻放偷摸摸从吟龙谷回来,带回一株说是能提升修为的灵草红参花,碾成汁水后兄弟俩尝了一口,后来整整昏迷了半个月! 醒来之后少不了又挨闻不见一顿训,以后再也不敢胡乱吃东西。 “二叔说那是株尾鸢花,大多只长在西原海岸。”闻声道。 金满满惊唿:“尾鸢花?那可是能突破瓶颈的好东西!” 萧怀山摇头:“你说的只是其一,这花不是好东西,吃多了很容易产生心魔,便是西原魔族也不敢多食。” 她望着闻声的眼神略带怀疑:“你二人只是寻常道修,还是在幼年期误食,没死已经是天大的侥倖。” 闻放摇头晃脑:“气运这东西,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闻声蹙眉:“看来我想错了,此人必然不是内门弟子,需要强行提升修为的资质定然不佳,如此在外门倒是不好找。”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金满满忽然开口,“那人究竟是何时盯上我们的?不对,准确的说,是盯上你。”她直勾勾看着闻放。 昨天与闻放相撞是巧合,那今天仅仅暗算闻放又怎么解释? 金满满又问:“你想想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人?” “我没有啊!”闻放冤枉:“我成日与哥哥在一起,有他在我也不敢放肆!要说得罪人,那也是上辈子的事……” 说到最后闻放已经噤声,他忽然想到,他能重获新生是不是意味着别人也能?万一这人是上辈子跟过来的讨债鬼,他又该如何? 怪只怪闻放上辈子实在太混,得罪的人太多实在不能确定是谁。但是这话偏偏又不能说出来,实在头疼…… 说到最后,四人也没讨论出个值得怀疑的人选,闻声兄弟俩在青洲常年闭门不出,不存在得罪谁。越发显得闻放的猜测有理有据。 闻声:“阿放,以后不可单独行事,去哪儿都得告诉我。” “人在暗我们在明,防着哪儿有主动出击安全?”金满满说到一半改口:“哦不对,是你们在暗。” “萧师姐,咱们以后还是离他们远点儿,免得到哪儿都有人追杀。” 若是按萧怀山之前的性子,这种麻烦事自然有多远躲多远,可是现在她却犹豫了…… 她沉吟片刻抬头已然换上一副坚定的神色:“闻师叔,我萧怀山敬重你的为人,往后若是有何用得上我的地方,尽可告知于我,我定然全力相助。” 金满满似乎并不意外,她也一脸好奇地盯着闻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那样的人会盯上你们,所以也算我金满满一份!” 第144页 闻放有些看不懂她俩突如其来的转变:“干什么,悔过自新重新做人?都忘了之前怎么对我的?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哥绝不会答应!” “我答应。”闻声反手就打飞了闻放的脸:“有一点金满满说得没错,在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前我们在暗,多两个朋友比多两个敌人要强。” “什么?”闻放撑脸的手顿时拐出去:“哥!万一她们俩再联手欺负我怎么办?合伙打我怎么办?” 不等闻声张口,金满满就急着解释:“不会不会!我金满满在此立誓往后绝不对你乱来!除非忍不住!” 闻放:“嗯?” 金满满改口:“除非你先动手……” 闻放有点满意,转头去看萧怀山。萧怀山对上他的目光,眼神有些躲闪:“我就没打过你。” “哦?那这一巴掌怎么算?”闻放指着自己被她扇过的脸。 萧怀山羞愤起身:“你少不穿衣服到处乱晃嘴巴放干净点你看我还会不会打你!” 说罢狠狠瞪了闻放一眼,提剑回了陶然居。 这话信息量太大,金满满捂嘴嘿嘿笑了两声。闻放气不过,拍桌俯身瞪着她:“你笑什么笑!还不是我哥的手下败将!” 金满满自尊心受挫,也拍桌而起:“你放屁!我金满满作为主神殿的业绩之王,从业至今还从未遇上过对手!你少胡言乱语!” “哼!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几次你要打我都被我哥吓了回去!不是吃过亏是什么?我看你脸上的伤压根就不是摔的,分明是我哥给打的!”闻放上脚,险险扫过闻声跟前。 金满满也不甘示弱,一脚跨上桌面:“你有证据吗?你有证据吗?造谣就靠一张嘴,你不断腿谁断腿!” 两人骂着骂着逐渐碰头,前额相抵暗自较劲。半晌之后同时转向一旁的闻声: “你说!你打过我没有?” “哥!你打过她没有?” 闻声似乎没想到两人会突然转头,眼底微微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就被无奈压下去。 他并未回答两人的问题,只是面色平静地起身,而后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凉亭。 桌上对峙的两人没有因为闻声的离开就此休战: “你看!他没说打过!” “也没说没打过!” “说就说,你推什么推!想打架?” “打就打!怕你?” “来啊!你先动手!” “凭什么我先,有本事你先动手!” “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好啊!你还真敢动手……” …… 骂声逐渐消退,亭子里逐渐响起一阵砰砰砰的搏击声,久久未停。 无论是萧怀山还是闻声,都以为这场较劲不会持续太久,毕竟都和解了不是?但是万万没想到,像这样一言不合拳脚相向的戏码,在接下来的三年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作者有话要说: 请叫我知更鸟(侷促 第71章 十四 三年前司有礼被杀的黑锅最终被扣在了外门一位筑基弟子身上, 为什么说是黑锅呢,因为那位被送入惩戒台处死的弟子,并非当初闻声几人在廊桥坊市碰上的蓝衣修士。 而且这件事并不是掌门或循礼真人查出来的, 而是那位筑基弟子自己认罪主动求死。 说司有礼害了他妹妹, 杀人就是为了报仇, 如今大仇得报却不想活了。 有人顶罪, 这件事自然和闻声几人没关系,即使谨善道君依然怀疑,但有林不清在和稀泥, 没过多久依然不了了之。 从此事中可以看出, 那个罪魁祸首似乎并不想将脏水泼在闻声几人身上, 就好像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单纯解决司有礼。 若说这件事真的是巧合, 但有一点又说不通, 便是那人格外针对闻放, 这三年修习期间,闻放也有几次遭遇不同方式的暗杀,因为闻声和金满满两人守的严,倒也没有真出事故。 只是因为那人隐匿手段了得,几人又没有真正抓到他残害同门的证据, 因此这几年一直过得小心翼翼。 直到上个月三年期满,各自回到各自师父所在的山头,才稍稍安稳一些。这三年期间,四人相继筑基,也算是重华宗新一代有名的天才人物。 尤其是闻声, 异冰天灵根的资质加上寡言冷漠的性子, 又拜了玄危道君为师,很快便传出个“高岭之花冷肃师叔修炼狂魔”的名号。 只要听说他去了博闻殿, 那当天的堂授必然爆满!刚开始还搞得几位教筑器的老师受宠若惊,以为自己授课精进有趣,引得众弟子如痴如狂。 没过多久这几位老师就发现,如痴如狂是真的,却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人家踩破门槛也要见的人是一位叫闻声的鍊气期弟子。 起初老师们多少有些不高兴,就在堂授上屡次点名闻声,试图用尚未讲授的炼器易错点来让他出丑。 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闻声是个挂逼,讲的都懂考的都会,连没讲授的都能回答个八\九不离十,一看就是做过功课的。 几位老师不是真人就是道君,能修到这境界都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如此大才不珍惜才怪。再加上只要闻声一发言,所有人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听,比他们强调到口干舌燥还管用。 第145页 那更没有打击闻声的道理,不过点名还是要继续点,有闻声在他们乐得省事儿。 如今闻声回归内门,要说最不舍的还是这几位堂授老师。看着堂上又回到之前那番死气沉沉的景象,几位老师就气不打一处来,频频用闻声作为正面教材进行鞭策和教训。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闻声都是作为重华之光,在博闻殿的讲堂上熠熠生辉。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 萧怀山回到天启峰林不清座下,分到个独立的洞府,而金满满因为不曾拜师,现在依然还在外门,只不过从陶然居搬到了灵泉居,如愿以偿将灵泉占为己有。 闻声则是来到了誓云海和玄危道君一起住,说是一起住真的一点儿不夸张,因为誓云海就只有一间非常粗糙的小竹屋,连个炼丹室也没有。 前不久闻放过来串门,看见他哥哥坐在积雪覆盖的石板上炼器,整个人都被落雪镶了个边,没当场哭出来。 当即给这俩不讲究的师徒加盖了间房,誓云海虽然什么也没有,好在雪多,就盖了一间雪屋给闻声。 但是内门弟子也不是安安稳稳,按照宗门规定,筑基成功的弟子不论内外门,都得经歷一个出门游歷的考校过程。 可以组队,也可以单独一人,但是各自有各自的任务,这个任务由悬赏堂发布。 有些腰杆子硬的,自家师父会提前和悬赏堂打好招唿,不至于领到十分为难的任务。 但是闻声四人现在的情况很复杂。 玄危道君一看就不是个精通人情世故的,他又是第一次收徒,估计连闻声要下山了也不知道。 林不清宗务繁忙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萧怀山从进入天启峰还只见了他一面,几乎所有事都是邱平川代为处理。 而仙律道君,作为宗门规定最坚定的维护者,所有暗箱操作最痛恨的执法者,他自然不会为闻放打招唿,他没有施加额外的任务已经是仁慈之举了。 至于金满满,她一个外门弟子,还能指望她走什么关系?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四人相继拿到了悬赏堂百年不出一次的最难歷练任务——去渝北极寒之地采绒花草。 渝洲是望虚界最北边的大陆,再往北就是无极冰海,那儿没有尽头没有生灵,只有一种叫绒花草的灵植,是炼制养护神识、压制进阶心魔等诸多高阶丹药的必需材料。 元婴修士尚且凭气运获取,几个刚刚筑基的后辈可想而知有多难完成。 为此金满满和闻放没少凑在一起吐槽,这一定是谨善道君的阴谋,他肯定对三年前爱徒身死的事依然耿耿于怀。 但任务是阵法随机分配,没有证据又不能撒泼打滚胡乱栽赃堂堂长老道君。 闻放倒是不怕,他还找过林不清,不过林不清的回答很有意思: “你们不去不就完了?外面玩几年走几年时间久一点,回来谁还记得你们当初为什么出去?” “万一悬赏堂不认怎么办?” “你人都回来了,谁还能赶你出去?” 闻放沉默半晌:“我师父。” 未料林不清也陷入沉默,良久,他拍了拍闻放的脑袋:“当我什么也没说,回去吧。” “……” 不得已,闻放只能来誓云海找闻声。 他今天来闻放倒不在外边,那棵姿态扭曲的小黄树下只有玄危道君在打坐。 “晚辈闻放见过师叔祖。” 闻放请完安,半天没有听见响动也就起了身往雪屋走。左右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进出誓云海比进出仙律峰还容易。 屋里的闻声也在修炼,闻放进来并没有第一时间打断他。先是打量了会儿修炼室的装饰,一个雪炕,一个蒲团,一张木桌,三五件炼器的锅鼎,墙角还摆着一堆蔫嗒嗒的竹子。 就这环境,说是天下第一宗门长老亲传弟子的洞府,谁信吶?闻放真是看一次心疼一次。外门杂役住的洞府不收拾也比这好。 因此闻声睁开眼,对上的便是闻放郁气森森的脸:“……你何时来的?” 闻放换了个姿势撑脸:“刚才。” 闻声推窗去看天色,赫然发现师父又坐在栖梧树下,恍然想起什么起身捡起墙角的青竹。 闻放见他一言不发掏出小刀就开始削起了竹子,一脸疑惑:“哥,你削这玩意儿干嘛?” 闻声熟练将竹子噼成两半然后削除枝叶:“给师父做一把剑。为将龙渊镇入秘境,他自己的那把毁了。” “师叔祖是个剑修?” “嗯。” 那难怪了,难怪一清二白干坤袋比脸都干净。 不过闻放还有疑问:“也不对啊,哪个剑修只有一把剑?” 闻声:“我师父。” 闻放忍不住对玄危道君生出微词,想他堂堂练虚期大能怎么能如此寒酸?自己的剑没了还找徒弟要,人家师父都是千宠万宠自己弟子,简直要啥有啥……他闻放除外。 玄危道君收的到底是徒弟还是僕人?不是真打着收徒的名义找人奴役吧?他们姓闻的做错了什么,拜这样的师父来渡劫? “哥!这段时间他究竟教你个什么东西没有?”闻放心生警觉。 第146页 闻声手里的剑身很快就有了雏形:“师父是个剑修,修剑者,心性当放在修炼第一位,不可执着于外物。” “那也不能寒酸到随手用竹子削一把的地步?当小孩过家家呢?你别被他洗脑了。” “我很认同师父的道法,”闻声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盯着地上的碎枝出神,“我见过他出剑,很强。” 闻放彻底疑惑了:“你不是说他剑没了吗?” “所以他用的是竹。”闻声说着又削起来。 闻放看了看窗外,正好将誓云海唯一一棵歪脖子小黄树收入眼底,别说,玄危道君往那儿一坐整个画面都高级了,不,高深了。 “他在悟道?” “嗯。” 闻放自言自语般道:“你说,他的道究竟是什么?” 每个法修,结成金丹之时都需要经歷“问道”一步,世间道法千万,每个人的都不尽相同,且不会轻易告知旁人,以免被人抓住把柄造成心魔。 闻声的回答很简单:“不知道。” 闻放收回视线也收回思绪,看着哥哥一门心思都在手里的剑上,有些不爽利:“你还没给我削过剑的……” 闻声听见这话抬起头来,如今兄弟两人都逐渐摆脱少年的青涩,闻声更是比三年前更加不爱笑。不过此时,他看着闻放的眼底是温柔的:“你要什么?” 闻放顿时来劲:“我不要剑,我要个特别点儿的东西!” “你说。” “一把伞!” “伞?”闻声似乎有些意外,他其实原本是想给闻放做一把伞的,没想到先被闻放说出来。 “一把竹伞,要红顶泼墨的那种!可攻可防,下雨的时候还能用,等我们歷练回来,再让你帮我照着伞的样子炼成法宝,多好!” 寻常修士到了筑基期就该找寻合适的高阶材料,以便炼成自己的本命法宝。出门歷练就是很好的机会。 不过闻放和闻声都不缺这点天材地宝,歷练更多的是看看有没有机缘。 闻声之所以会想给闻放做一把伞,也是因为他知道闻放最不待见下雨。 不过他没想到闻放也是这么想的,还与他心中的样式大同小异,当即答应:“好,待我做完这把剑,便与你做把伞。” 两人估摸着做完伞要多久,以此商定好下山的日子后,闻放便走了。他还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金满满,以便一起下山。 他走后没多久,玄危道君也从定中醒来,闻声把做好的剑送给他,顺便说了过几天要出门歷练的事。 玄危道君竟然知道,还给了闻声一个干坤袋:“我身无长物,只有剑意尚能拿得出手。” “这里头有几张刻入蕴含我道法的剑意符,遇上危险可保你无虞,便是遇上大乘渡劫期修士,也能争取一线生机。” 探了一眼,闻声发现剑意符远不止师父口中的几张,而是有整整两百,每一张都蕴含着慑人的剑意,甚至隐约有一丝天威,若是拿出去,一张都是无价之宝。 可见,玄危道君并不如看起来的不近人情。闻声当即叩首:“多谢师父。” “不必拘于凡礼,”玄危顿了顿,忽然说起一个不相干的事,“你与我第一个徒儿很像,同样的异冰天灵根,同样的规守板正,同样……” 说到一半儿他忽然不说了。 闻声诧异:“您此前收过徒弟?”不是说玄危道君从未收过徒吗? 分明看不见玄危道君的眼睛,闻声却直觉此刻他眼底有笑意:“嗯,她叫沈极,不过她并不在此界。” 闻声是知道的,修为到了渡劫期是可以修习撕裂空间之术,穿越界面的限制,但没想到他师父只是练虚竟然就能。 “刚才,您没说完的话是?”闻声还是问了。 玄危道君收回思绪:“你命中有劫,和我的极儿一样。不过你放心,劫难并不在近几年。” 闻声忽然知道玄危道君为何会收自己为徒了。不过他并不担心什么劫难,反而想起一件事:“之前有一个佛修也对我说过此话,看来是确有此事了。” “佛修?” “嗯,年纪不大,看不出修为。” “可是叫十五?” 闻声微讶:“您怎么知道?他自称名十五,不是号十五。” 他隐约听见玄危道君嘆了一句:“终于来了……”不是哀嘆,是如释负重般的欣喜。 闻声问:“是您的故人?” “不,是故人的故人。” 闻声难得有些迷煳,故人的故人不也是故人? 玄危道君却换了个话题:“此次下山,可能託付你一件事?” “师父言重,请讲。” “我一直在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在此之前的九百年我几乎踏遍望虚十洲,都一无所获。”玄危道君道。 “是谁?” “一个故人。” 闻声忽然想到,上次见那佛修,也是听他说在等人。既然师父和他是相识,有没有可能等的是同一个人呢? 第147页 不,那佛修是等,而师父是找,稍稍有些不同。 闻声忽然有些好奇:“这个故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修为?” 玄危道君沉吟半晌不语,开口带着些许不确定:“沈桎……或许他改名了,我不知道。” 说完没多久又道:“罢了,我这是在难为你。” 闻声此刻只是后悔,后悔当初遇上那佛修没有多问一句:你等的人究竟是谁? 闻声有意宽慰师父:“我会留意的,您迟早能找到他。” “会的,我早晚会带他回去。”玄危道君说这话时,脸上透着一股坚定。 闻声起了两分好奇,他听邱平川说过不止一次,玄危道君是个散修,并未听说还有家人。但是方才听说的两个人名,一个沈桎一个沈极,都与他俗家同姓,可见至少是同宗同族。 “此人很重要?” “很重要。” “多重要?” “闻放之于你。” 那确实很重要,是最亲近的家人,最信任的手足,重要到,哪怕只是一点希望也绝不会放弃。 如果有一天闻放被人伤害,以至于他找不到他,那他定然也会像师父这样,找上九百年也不放弃,或许不止。 同样的问题丢给闻放,他应该也是同样的回答,或许更甚。 作者有话要说: 下山了,好玩(诡异)的副本刷起来! 第72章 十五 六天后, 闻放拿到闻声送给他的竹伞,当真跟他上辈子那柄一点儿不差,只是上辈子他看过一次就不知道丢哪儿了, 而这一次却将其视若珍宝。 “你今天又犯什么毛病?大晴天非得撑一把红伞?见不得光的女鬼啊?”在山脚下汇合的时候, 果不其然遭受了金满满的嘲笑。 闻放心情极好:“我哥亲手给我做的, 羡慕吧羡慕吧?”举着伞在她眼前晃悠:“哎, 不给!” 十七八岁的人了,还幼稚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萧怀山简直没眼看:“师叔, 我已准备好飞舟和阵法, 即刻便可上路。” 闻声已经换下白色的内门弟子服, 穿着一身鸦青色的交领小袖便衣, 襟口的云纹隐隐绰绰, 配上他那副日益冷肃的脸, 越发显得成熟稳重。 并不是那种年纪小偏偏故作深沉的滑稽,是真真正正给人一股属于强者的威慑,好像他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金满满忍不住用肘子戳了戳闻放:“跟你哥多学学如何当个没有感情的人形好感接收器吧,你俩在一块真的对比强烈,你哥辣喉咙, 你辣眼睛!” 闻放抬脚就踹:“滚!” “我们不坐飞舟,走传送阵。”等从最后一级台阶下来,闻声才开口。 “这是为何?”前几天闻放还送信说要自己御飞舟。 “对啊对啊,路上虽然无聊,但总能看看山啊水啊这些东西, 歷练歷练, 路上的经歷才叫歷练嘛!”金满满也道:“闻兄不如再想想?” “没大没小,兄也是你叫的吗?”闻放不乐意。 闻声解释:“此去渝洲路途遥远, 飞舟灵气损耗暂且不说,只说变数就不知凡几。此番绒花草的任务虽然难,但是更多的却是凭机缘。游玩也可,得先完成任务。” 萧怀山想了想贊同:“我听师叔的。” “我听我哥的!”闻放也道。 金满满顿时蔫了:“可是我晕传送阵啊……” “哈哈哈!这世上也有你怕的东西?” “还有一点,”闻声补充,“出门在外,若非必要不可轻易透露宗门来歷,重华宗的名号虽大,他人地盘上却不应太过张扬。” 停顿片刻,闻声下了结论:“往后还是以散修身份示人,最好直唿其名,如金满满这般兄妹相称也可。” “闻兄说得有道理,我同意!”金满满略带了点揶揄看向闻放:“你说呢放炮弟弟?” 闻放毛了:“找打是吗金槓?我和我哥同一天生,怎么他是闻兄我就是弟弟?你是不瞧不起我?” “哎哎哎,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着了,不是炮仗是什么?放炮放炮放炮!略略略……” “你给我站住!有本事别跑!” 两人相互追赶很快跑出去一大截,原地的萧怀山与闻声对视一眼,也逐渐跟上。 闻声:“听说渝洲灵气不丰,凡人众多?” 萧怀山:“好像确实如此。” “听说那儿的修士以双修和合之术为主?” “不甚清楚。” “听说……” “闻师叔,不,闻兄,”萧怀山不知道今日的闻声为何如此健谈,“我也不曾去过渝洲,这些事情只怕了解的并不如你多。” “哦?”闻声想起什么忽然侧了她一眼:“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在泰极城,萧城主可是说你自小长在渝洲外祖家里,怎么原来其中有误会吗?” 萧怀山闻言愕然片刻,笑道:“闻兄应该是听错了,萧临……我父亲说的应当是崎洲,在东境不是北境。” 闻声点点头:“原来如此,也有可能。” 第148页 说罢两人便没有再聊,等到逐渐接近闻放和金满满,话题又回到此去的目的地渝洲来。 “我听说那儿有很多好吃的酒楼!” “我听说那儿有很多好看的女修!” “呸!肤浅。” “彼此彼此……” 一路繁花相送,过了青墩声响便逐渐飘远了…… * 半日后,几经周转的闻声四人终于结束晕眩的传送,还不等几人看清周围的景色,金满满和闻放便姿势一致趴在地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呕!” “呕……” “上午还在炮轰我,也不知道是谁吐得比我还厉害!”金满满掐诀收拾干净后立刻开嘲。 “我这不也是……”话说到一半闻放又来了感觉:“呕……” 金满满嫌弃躲开,没听见萧怀山的动静,转头就见闻声拿出了块舆图,两人正在拨弄: “传送阵出了问题,我们现在已经偏离了路线。” 等闻放差不多缓过来,才发现几人现在身处的环境有点不对劲。并不是渝北最北边的修仙城,而是一处十分荒凉的山岗,眼前只有一条土路,还杂草丛生。 “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在哪儿?” 此时闻声收了舆图走过来:“只能确定是渝中某地,舆图上无法精准定位。” 闻放下意识去看萧怀山:“你不是渝洲人吗?可认得这是哪儿?” “我在崎洲长大,你记错了。” “?”闻放蹙眉,他分明记得萧怀山是渝洲人,上辈子到他死都知道她在渝洲长大,怎么回事?重来一次他连萧怀山都影响了?还是说他上辈子就从没了解过她? 金满满哈哈笑了两声:“无事无事!我有办法知道这是哪儿!”说罢闭上双眼两手合十,嘴里叽里哌啦不知道在说什么。 过了片刻,只见她勐然睁眼:“哈!我刚才用我天眼通天神通查看了一番,此地叫蝴蝶岭,位于渝中,最近的修仙城叫叶莲城,在正北十二仙里处。”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神通呢?”闻放挑眉,有点意外。 “行走江湖外挂不能少嘛。”金满满问萧怀山:“咱们坐飞舟走吗?十二天就到,城里应该有传送阵”。 萧怀山还未应答,闻声忽然有所感应般抓着闻放闪入草丛:“有人来了。” 金萧二人也跟着躲进来,果然不出片刻就见路途尽头一辆华盖马车由远及近,赶车的是个凡人。 几人耳聪目明,清晰听见马车里的响动: “哈……哈……王爷,奴家受不住了……” 似哭似吟的娇媚嗓音断断续续传入四人耳中,几乎是一瞬间,金满满和闻放就猜到马车里的人在干嘛,对视一眼后做了同样的动作—— 捂住了身旁之人的耳朵。 萧怀山:“……” “……”闻声:“我听得到。” 闻放警告:“不许听,快把神识收回去!” “你也是,萧怀山你也收回去!” 马车很快从眼前奔过,眨眼就消失在视线另一头。等彻底看不见了,四人才从草丛里出来。 金满满笑得有点尴尬:“哈,传闻果然不错啊,渝洲民风开放,竟然光天化日马车之中车夫在前也丝毫不避讳……” 闻放斜睨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有多下流。” 萧怀山清了清嗓子,祭出飞舟:“我们还是赶路吧。” 三人很快上船,只有闻声尚盯着远处出神。 “哥?” “来了。” 飞舟起飞不久,萧怀山问闻声:“你发现什么了?” “车里的男人有些不对劲。” “什么?”你还把神识探进去了? “什么不对劲?我看人家快活得很!”金满满忽然插话:“那男人不过是个凡人,竟然能和筑基女修勾搭上,看来渝洲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关系比我想像中还要和谐啊!” 仙凡自古隔着天堑,正统修仙修的就是斩断凡尘俗事,虽很少有人真正做到,大部分修士却也不屑和凡人打交道。 闻放:“你没听人家喊什么?王爷!那是普通人吗?” 萧怀山听不下去:“够了!与我等无关。”说着已经关闭五感开始修炼。 金满满和闻放呛了两句也逐渐安静,两人出门在外远比在宗门低调。 不过没多久这份安宁就被打破:“有情况!是刚才那辆马车!” 几人都被闻放这声惊唿叫醒,飞舟减速慢行,逐渐在路上一辆侧翻的马车顶上停下。 车轮已经撞散,赶路的马匹口吐白沫,车前的车夫和车里的人都已经不见。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翻车了?” 萧怀山不确定:“要不要下去看看?” 闻声面色平静:“不去,有诈。” “那还看什么,走啊!”闻放立刻缩回脖子。 可不等飞舟再次发动,几人眼前忽然多了一位衣衫单薄的粉衣女修,她髮髻微乱面颊尚有些许潮红。 第149页 本来闻放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可听了她的声音立刻认出来:“这位俏郎君真是好不识情趣,奴家精心布置的现场就为了引你下来,看都没看就说有诈,奴家好生不甘心。” 她就是刚才马车里的女人。 金满满先呕为敬,她嗅了嗅装模作样问:“哎放炮,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就有点骚骚的,臭臭的,还带点噁心。” 闻放十分配合闻了闻自己腋下:“我每天都洗澡,你可不要乱说话。” 那女修并没有因为两人的羞辱恼羞成怒,而是继续笑吟吟看着闻声,媚眼如丝:“也不知道小郎君现在有没有空?可有精力来晚娘洞府赏花饮酒啊?” 闻放不能忍了:“他没空,滚滚滚!” 闻声从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萧怀山原本不想理她,却发现飞舟似乎被人下了禁制,如何也不能驱动,便来问闻声。 另一边金满满已经按捺不住:“小娘子要是不嫌弃,我金某也可以做一回小郎君,陪你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啊!” 话音刚落,板砖已经飞出来。出其不意直接连人带味给拍飞了。 与此同时,飞舟上的禁制也被闻声解除,很快飞舟再次启动,谁也没多聊刚才的插曲,仿佛不值一提。 再说回那女修,那一砖并没有要她性命,不过伤了元气也不是小事,挣扎着从坑里爬出来,望着眨眼消失的飞舟,眼底闪过一丝怨恨。 “今日我晚娘记住了……呃!” 话才刚起个头便没了下文。只因一片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绿叶,准确无误扎入了她的喉间,须臾之间肉身泯灭神魂尽毁。 死得无声无息。 * 经歷过之前那个女邪修的事,之后几人都养成了隐身飞行的好习惯。 十二天后准时到达叶莲城,这是一座漂浮在莲海上的城池。 入城的关卡就是个码头,码头上停靠着大大小小数千艘飞舟宝船。闻声四人因为是自带飞舟入城,所以入城费多交了两成。 “三千下品灵石!整整三千下品灵石!哪个修仙城不是百十来块就让进?这也太黑了!” 入城之后,小舟在一根根巨型莲叶中穿梭,绿叶在头顶呈遮天蔽日之势,船底的游鱼清澈可见。 闻放摸了一把:“还挺凉的!” “渝洲靠近无极冰海,一年四季都凉快。”萧怀山下意识解释,说完又觉得不该开口,似有些懊恼。 闻放收回手:“传闻渝北灵气不丰,我看这儿灵雾缭绕还挺丰的,作何解释?” “我如何知道?”这个问题萧怀山便回答不上。 不过很快就有其他人解答了闻放的疑惑: “哎!四位道友!你们也是往摘星楼去的吗?”侧后方传来一声嘹亮的男声。 几人回头就见一座稍大些的飞舟上站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修,其中一人朝下招了招手,刚才说话的应是他。 “摘星楼?那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金满满一脸疑惑。 “你们竟然不知道摘星楼?”那男修十分震惊:“东极披月叶莲摘星,望虚第一极乐楼你们都不知道?那你们来叶莲城做什么?游山玩水啊?” 说着说着和身旁的道友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很快加速离开。 原地的四人神色各异。 闻放是不解:“东极说的是东洲的东极城这我知道,披月又是什么东西?” 金满满是一脸好奇:“极乐楼?有点想知道有多极乐啊……” 萧怀山恍然大悟:“所以因此才灵气丰盈?” 闻声则关心正事:“我们应是走错了方向,这不是去居行殿的路。” 因为进城的修士大多奔着摘星楼而来,所以码头的巡卫下意识指了这个方向。此时一看,周围来往的船只十分繁密,着实不像去居行殿的。 萧怀山也确认了前路:“是有一座叫摘星的木楼,走错了,咱们掉头。”说着就要更改航线。 不过被金满满拦住:“等等!来都来了,看看再走也不亏嘛!师姐!” 萧怀山做不了主,去看闻声的反应。金满满转头悄悄揪了一把闻放:“闻兄?咱们就看看啥也不干,就当给放放长点见识了!” 闻放狠狠拍开她:“你要去就直说,别拉上我!还有,你叫我放炮都比放放好听!” 闻声沉默片刻,看着闻放道:“你想去吗?” “我?”闻放显得有些犹豫:“也不是非去不可,还是正事要紧……” “那好,”闻放很快下了结论,“那就去看看。” 萧怀山点头,将航线掉了一半的航线换回去。 不过一柱□□夫,四人就抵达摘星楼下,从底下看,恢弘大气的红色木楼耸入云霄,仙乐丝竹声声入耳,每层外围的檐廊上都飘着各式各样的彩旗,也有的是风铃。 门口远远就有伶俐的小厮管事来接,来接闻声这一船的,是个十二三岁模样鍊气初期的小子。 “几位仙官,小的叫三金,是诸位本次在摘星楼随身伺候的引倌,这边请!” “引倌?”这就触及到闻放的知识盲区了。 第150页 这叫三金的小子看样子就十分伶俐,虽然修为不高,却极会看脸色:“几位仙官是第一次来吧,引倌是咱们摘星楼独有的叫法,作解贴身的管事,您诸位有何要求都可吩咐小的去办!” “哦……” 几人相继上岸,萧怀山落在最后,等收好飞舟之后才转身跟上,不妨却被闻声腰间的微光吸引了视线。 “闻兄,你的木牌。”萧怀山指了指。 发出微光的是闻声腰间一块指长的木牌,外形十分普通,上头只刻了“十五”两个字。 闻声神色不变,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它放下:“无事,它偶尔会如此。”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什么感应类的高阶法宝。” “怀山!闻兄!你们快跟上!”前头的金满满忽然回头。 “来了!”萧怀山小跑两步上前。 闻声却不紧不慢,他瞥了一眼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修士,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雪、lk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午后奶茶 14瓶;591 11瓶;dirc、41602222、mt 10瓶;苏白 3瓶;做最做最做最做最做最 2瓶; 木啊! 第73章 十六 “几位仙官可是慕名而来?” 金满满一边看一边应付:“对对对, 你们这楼确实挺大的,跟座山似的。” 三金恭敬解释道:“摘星一名取自手可摘星辰一意,现在是白日, 若是到了晚上, 夜景更是一绝。诸位别看码头上没多少人, 里头可是处处欢声处处极乐。” 码头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这还不算人多? 听三金介绍的这会儿,闻放粗略地数了数楼层,估摸着超过五百层。他就有个疑问了:“这楼这么高, 若我要去高层岂不是还得飞上去?” “仙官说笑了, 楼内禁止飞行, 不仅如此, 所有械斗一律禁止。” 三金拱了拱手:“来我们摘星楼的宾客, 不论身份不论修为都是为了消遣, 花钱就对了,千万不要与人纠缠,有何私人恩怨,出了这个大门自便。若是违反楼内的规定,少不了会惹上麻烦。” 这话说得还算委婉了, 摘星楼能在城里屹立上千年不倒,少不了和城主府有错综复杂的利益牵扯,如此大的一个销金窟摆在哪儿都是个香饽饽。 这种事一点即通,用不着多说闻声几人便知道如何对待。 “几位仙官,前头就是内堂了, 里头有各个楼层的简介和传送阵, 还请劳烦一位仙官陪我去柜上办理身份玉牌,有了玉牌才能上楼, 楼内所有的消费也是记在玉牌中,等诸位离开之时再回到柜檯结清。” “我去吧。”萧怀山主动道。 等两人朝着柜檯那去,闻声三人便拿起架子上触手可及的捲轴阅览。大堂极为宽敞,临窗斜摆着一排排书架,上头玉简捲轴摆得满满当当。 有不少修士游走在其间,也有的卧在窗边的榻上打盹,丝毫没有几人想像中的风尘气,一切都安安静静。 “这竟然还有阅世经?”闻放低唿。 他背对着闻声,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掌长的黑色捲轴:“三年不看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别人家后院里那点事最感兴趣。” “什么什么?你在看什么?”金满满凑过来,随口将看见的一则要闻标题念出来:“念溪仙子身怀六甲暂停接客,孩子生父成谜,过往入幕之宾大盘点……这什么玩意?娱乐新闻?” “应该还是楼里某位姑娘,”闻放点点头又划了下一页,“都是城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随便看看就得了。” 嘴里说着随便看看,却不见他真放下。 闻放越看越起劲,正要翻去下一面,却被金满满拦住:“哎等等!我还没看完!” 闻放不高兴:“那儿还有呢,自己看。” “我这不是懒嘛。”金满满理直气壮,指着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念念有词:“清河道东区二百三十三号丢失两个月大男婴一名,胸口有马蹄形胎记,若有知晓下落的仙官提供有效线索,必有重谢。” 看完之后颇觉无趣,将捲轴丢给闻放:“还有社会新闻呢,有点意思这玩意儿。” 闻声对身后的动静没什么反应,全程在看印着楼内简介的案册,哪些楼层接待什么修为的修士,每个洞府住着哪位姑娘公子,哪些有客哪些闲着都一一记录在案。 甚至细緻到房间的装饰和姑娘公子的特长都一清二楚,包括服务的深度,也有“食赏娱欲”四个等级,很容易让人确定范围。 很快三金带着萧怀山回来了,萧怀山手里还拿着四个面具,都画着色彩鲜艷的锦毛鸡。 “这是什么?” 三金解释:“诸位仙官,手续都办妥了,这是楼内赠送的锦毛鸡面具,有隔绝神识之效,若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可以戴戴,有不少宾客觉得颇为雅兴,也会戴上。当然戴不戴看诸位心情。” 四人都选择戴上。 “哈哈哈哈这面具真适合你!”金满满指着闻放。 第151页 “我比得上你花里胡哨?” “敢问仙官,确定好想去的楼层了嘛?”三金见闻声拿着案册,便提醒:“也可以说说有什么要求,是要姑娘还是公子,要什么等级的服务?” 闻声将案册递给闻放:“你们自己看。” 闻放和金满满凑着看了会儿,各执一词:“我要吃的,有什么好吃的都上上来!” “我要好玩的,吹拉弹唱有什么都给我轮着上!” 三金闻言眼神顿时一亮,这几人连价格都不看,看来是四头肥羊。刚才在门口就觉得这四人气度不凡可能出身世家,今天约莫可以狠狠赚一笔: “既然如此,三金倒是有个主意,第一百层向来是楼内最热闹的地方,因为连通风月阁,来来往往的仙官都与诸位一般非富即贵。” “今日满月,日落后楼外露台还有盛天舞宴可看,有食有赏有玩。只不过来往的都是姑娘小厮,若是想要公子作陪,就得付另外的灵石了。” 金满满笑眯眯:“钱不是问题,我们就是来花钱的!” “你倒是会做主,反正不指望你结帐!”闻放瞪她一眼。 “你刚才说的风月阁是什么地方?”萧怀山忽然问。 “便是一处专司贵宾服务的楼中楼,若是诸位对和合双修有何特殊要求,便是金丹期也可以满足。”三金说完这话便垂下了眸,等着四人的决定。 双修之术能有何特殊需求?不过采阴补阳采阳补阴罢了,几人都听出三金的言外之意,只是震惊于他的直白和毫不遮掩。 要知道採补之术在哪儿都是令人不齿的邪修之术,若是在外面可是正道人士追着打的对象,但是在这儿却摆到檯面上来了,还明码标价。 只能说不愧是民风奔放大渝洲吗?饶是金满满也觉得自己的底线被刷新了,更别提萧怀山闻放。 只有闻声面色不变:“那便第一百楼吧,有劳。”说着给了三金一个干坤袋,鼓鼓囊囊的。如此三金更是尽心尽力,带着几人往传送阵去。 * 三金口中的传送阵法不过是一道白色的光幕,门口挂着个一百号玉牌,不怎么晕眩,几人再次睁开眼就已经换了一副景象。 楼里分为上下两层,四人正站在楼梯底下的暗角,走两步出来就扑面而来一股子香气,不腻人,反而让人浑身舒畅。 “情花草,是媚药。”金满满眉心顿蹙,抬手丢了瓶药给萧怀山,传音道:“药效不重,还是吃两颗以防万一。” 未雨绸缪的事闻声自然不会反对。 楼下有个精心布置的戏台,台上四个穿着清凉的女修正在翩翩起舞,台下围着一圈赏舞的修士,上到元婴下到鍊气,无不是美人相伴。 觥筹交错,醉眼迷离,这些平时道貌岸然的修士,此刻与寻常凡夫俗子也无甚区别。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修士大多戴着不同款式的面具,可见不想暴露身份的人不少。 “诸位的洞府叫清泉洞,就在对面,灵膳已经布好,若是想和他们一样在楼下吃也行,小的立刻找人布置。”三金指着环形走廊的另一侧靠近楼梯的房间道。 四人的眼神都不在他身上,只有金满满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吃相不好还是吃完再出来!” 闻放则留意到刚才经过的一处光幕:“这个传送阵是做什么的?下楼?” 门口还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结丹期壮汉,有人通过还要查验玉牌,那玉牌颜色还和他们四人拿的不一样。 “不是,下楼在对面楼梯的暗角,这里是通往风月阁的路。不过,诸位是第一次来,并无开通火晶牌的权限。” “如何才能开?” “全看诸位今日的消费了。若是超过一百万下品灵石,下次来便可领取火晶牌。当然,若是下品灵石不够,换成一万中品或一百上品也是可以的。” 金满满与闻放对视一眼,同时做了个“黑店”的口型。 走到一半三金忽然停下,对着迎面而来的一个美妇人行礼:“二品引倌三金见过玉妈妈。” 这位叫玉妈妈的应当是某个管事:“就是你刚才定了清泉洞?”她嘴上在问三金,眼神却不经意扫过闻声四人身上。 “是,这四位仙官是第一次来,想品品楼里的灵膳,看看歌舞。” 玉妈妈闻言笑着径直走向闻声:“诸位小仙官可需要点两个手脚伶俐的姑娘伺候?来了我这一百楼却只是品酒膳,说出去还以为诸位对我玉娘有什么不满,日后回去少不了遗憾……” 闻声冷声:“不必。” 玉妈妈讨了个没趣也不见生气,笑着说了句有需要随时吩咐便与三金耳语,说是耳语其实大家都能听见:“送完几位仙官,给隔壁送两瓶玉琼仙酿过去。” “可是语芙洞的语芙姑娘?” “不是,另一边的那个剑修。” 玉妈妈说完便与闻声几人告辞离开,转身却被个行色匆忙的小厮撞上。 “小的罪该万死,小的罪该万死!求妈妈饶恕!”那小厮与三金差不多大,眼看撞上人便立刻跪下去。 第152页 许是碍着有客人在,玉妈妈脸色虽然不好却没有当场发作,只道:“撞上我倒没什么,就怕你冲撞了几位仙官,过来赔个罪。” “求仙官饶恕求仙官饶恕!” 萧怀山不忍看他磕得头破血流,便道:“无事。我们还是早点进房间,耽搁得够久了。” “对对对,三金,还不快领仙官进去?” 几人才刚转身,玉妈妈的脸色便陡然阴沉:“你怀里藏着什么?” “没……没什么……” “撒谎!我不知道你拿的去子丹和归元丹吗?说,是哪个姑娘要的?” “是……是,是语芙姑娘……” “楼里明令禁止堕胎你还明知故犯?回头再来收拾你,语芙人呢?” “在,在房间。” 清泉洞眨眼就到了,打发走三金后闻声刻意回头望了一眼,那位叫玉妈妈的管事这会儿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进门后闻声特意留了一道缝隙,却见那玉妈妈是进了隔壁的房间,叫语芙洞。 每个房间都有单独的空间摺叠和隔音阵法,进门之后的事闻声就听不见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站在门口问已经开始大快朵颐的金满满:“你知不知道去子丹是什么丹药?” “去子丹?”金满满嘴上含煳不清:“打胎的啊,女修中最常见的打胎药,和归元丹一起服用效果最佳伤害最小。” “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闻放也坐下。 “有点不对劲,”闻放道,“一家做皮肉营生的店不许姑娘堕胎,很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明掌柜的体贴她们,要不这店能开这么久呢?”金满满不以为意。 萧怀山知道闻声不会随意揣测:“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那叫玉妈妈的女修所说。”闻声问闻放:“你身上还有留声符? “有。”闻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干坤袋里掏出一张给他。 一张小纸片悄悄从清泉洞门缝里离开,贴地飘向隔壁的语芙洞,不过多久,闻声四人就听见隔壁的动静。 “刚才那一巴掌妈妈可是为你好,你看看你现在不就冷静了?”这个声音显然属于玉妈妈。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一道隐忍的抽泣声,应当就是那位叫语芙的姑娘:“我怕……妈妈我怕……” “傻孩子,不用怕。你看看你那些从风月阁回来的姐妹,哪个生完孩子不是好好的?只要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月俸便能翻倍,何乐而不为呢?” “不,我不想!”这声叫喊多了些悽厉:“我不想送它去死!不能好好看着它长大我还不能让它胎死腹中吗!我不生!我不生!” 紧接着便是乒桌球乓的杂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玉妈妈没了耐心,转手又给了语芙两巴掌:“不生就送你去风月阁接客!你自己掂量着吧!” “从今天开始不许她随意进出语芙洞,”玉妈妈吩咐了一声,“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我再来看你!”扔下这话很快就走了。 地上的留声符瞬间泯灭,另一边的闻声四人也收回注意。 金满满已经停了嘴:“听着还真有点儿不对劲,哪儿有强迫手里姑娘生孩子的老鸨?” “而且听她的口气生的人还不少,”萧怀山也道,“女修筑基之后红丸闭塞,想生孩子也生不了,除非再次打开,或者服用提升孕率的天材地宝。寻常花楼巴不得女修日日迎客,又如何会强迫她们生?” 闻放想了想:“说来说去,还是这个摘星楼里有鬼,还多半在那个什么风月阁里……哎?哥,你在想什么?” 闻声回神,正要说出自己的猜测,不妨被隔壁传来的一阵闷响打断,紧接着四人就见另一边的墙壁轰然碎裂,滚进来两个衣衫不整搂在一处的男女。 等看清地上的人在干什么,金满满和闻放下意识挡在闻声和萧怀山身前:“玩归玩,搞这么大动静就没必要吧……” 话音未落,又听那窟窿洞之后传来一声冷哼:“花拳绣腿不堪一击,回去好好练练再来吧!” 这声音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老气,下一刻开口的人出现,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年轻人。 男人着一身深蓝色的道袍持剑而立,中分的额发无风自动,显出两分锐气,神色凛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四个大字:名门正派! 金满满见还有一人,金砖眨眼便抄在手里,她想到那些有奇怪癖好的变态,并没有轻易被此人外表所迷惑。 岂料闻声看见此人眼神微变,闻放更是惊唿道:“大师兄?” 第74章 十七 地上的男女早就哆哆嗦嗦逃出去, 那剑修听见闻放的惊唿抬头,打量片刻后面露疑惑:“你们是谁?怎么乱认师兄?” “是我啊!”闻放即刻迎上去:“我是闻放,那是我哥闻声!我们是出来游歷的!” 男修想了一会儿:“闻家的两个小子?” 对上路惜言明显生疏的神色, 闻放满腔热情顿时冷却下来。是啊, 他重生了, 早已不是天阁剑宗的弟子, 大师兄又怎么会如上辈子那般对他? 第153页 “见过路师兄。”闻声也觉得闻放的反应过于热情了,往年在青洲虽然去过天阁剑宗不少次,和诸位师兄弟相处也算融洽, 但是也不至于如此激动。 “还真是你们俩!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路惜言也觉得很巧, 正要过来寒暄, 不妨看见一旁的金满满和萧怀山, 脸色陡然一黑: “你们才多大?怎么如此猴急?还不知道避讳, 四个人一起成何体统?知不知道羞耻二字作何解释?这究竟是你们俩谁的主意!” 空气中瀰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直到过了很久四人才反应过来。 闻放:“大……路师兄你误会了!她们俩是我重华宗的同门,这次一起下山的!不是楼里的姑娘!” 金满满有被冒犯:“你个傻大个瞎说什么呢?我和萧师姐哪儿看着像出来卖的?不能因为你自己龌龊就看谁都是小姐!快点道歉!” 闻声也适时开口:“既然遇上,路师兄不如进来说话?这两位确实是我重华宗弟子。” 听见闻声的解释,路惜言才有些信了,收剑上前给金满满和萧怀山道歉:“得罪了。” “哼!”不欲理他, 金满满拉着萧怀山回桌上吃饭。 “路师兄怎会在此?”闻放给他收拾了套碗筷:“不知道师兄还有观摩房中事的癖好,可是在修炼什么功法?” 他了解路惜言,知道他就是个一根筋的修炼狂魔战斗狂人,干的事就没有哪件跟修炼没关系的。 不过闻放知道不代表其他人知道。果然金满满就问了:“天阁剑宗满门断袖吗不是?竟然还有弟子对男女之事感兴趣?怕不是假的吧?”这话一出,连萧怀山都有些感兴趣。 “胡言乱语!”路惜言正色:“此等传言皆是为了败坏我剑宗名声, 简直无稽之谈!” 闻声道:“天阁剑宗只是没有女弟子, 门风却是极正,金师侄慎言。” 闻声都开口了, 金满满自然不敢再抬槓,安安静静和萧怀山吃起了东西。上好的灵菜妖兽肉,杂质甚少多吃也无妨。 路惜言则是又说起了刚才的话题:“我来渝洲是为了寻一套剑法,传闻数千年前有对剑修夫妇曾在渝洲中部身殒,洞府禁制里一套双修剑法被有缘人拿走。 我筑基中期的瓶颈迟迟没有突破,就想着来渝洲转转,看能不能获得这套剑法的机缘。”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路惜言摇摇头,“原玉简早就不见,只听人闲言碎语说过一点,却总也不像。” “这和你来摘星楼看妖精打架有什么关系?” 路惜言极为正经:“我看同样有双修二字,这剑术或许和採补之术有相通之处,就让他们修给我看。” 咯噔—— 金满满舀汤的勺子不小心飞出去,她抬起右手一边说一边躬身:“抱歉,你们继续……继续。” 路惜言继续:“我听说摘星楼专门有人提供这种事务就来了,确实挺多人,每天都不重样。” “等等,”闻放有点接受不能,“你这话的意思是在这儿待很久了?每天让人换着花样玩给你看?” “咳!”闻声举杯遮唇,清咳了一声。 偏偏路惜言还听不懂:“对啊!我在这儿待了快三个月,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层楼十多个洞府,得亏你们是今天来,明天我就搬楼上去了。” 闻放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沉思的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不对啊路师兄,你哪儿来的灵石供你在这儿挥霍三个月?这地方一晚上都是五万下品灵石起,你去挖灵矿了?” “我当然没钱,但是我有这个!”路惜言说着从干坤袋里摸出一块暗红色的晶牌。 闻放觉得眼熟:“火晶牌?” 闻声也诧异:“进出风月阁的东西?” “路师兄,这东西你哪儿来的?”绝不可能是消费一百万之后换来的。 “抢的,从一个魔修手上。” 果然,闻放毫不意外:“这么说,你这段时间的花销就全在这冤大头头上咯?” 路惜言点头:“里面还有五十万中品灵石的额度,你们今天的花销都记在我头上。” 闻放正要道谢,忽然察觉脚上被谁踩了一脚,下意识望向金满满,见果然是她在对自己挤眉弄眼:“?” 闻声适时接过话头,和路惜言聊起这几年青洲的变化。而闻放则与金满满传声:搞什么? 金满满暗示意味十足地瞥了一眼桌上的火晶牌:搞过来! 闻放:你有病吧,他可是我师兄! 金满满:风月阁里究竟有什么鬼你不想知道了?你不想你哥也想吧! 闻放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闻声,想到方才得知风月阁有内幕后闻声的神色,也有些犹豫:万一遇上危险…… 金满满:你哥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三两只小猫小狗算什么? 想了会儿,闻放觉得是这个道理:那我试试。 他思索片刻该怎么开口,才会比明抢体面。没多久还真找到个藉口:“哎对了,路师兄。” 第154页 “怎么?”闻声和路惜言停下交谈。 “我曾听我师叔祖说过,剑修者心性才是放在第一位的,他老人家如今练虚后期修为,依然坚持每天在雪海里悟道,为人方正颇得宗门弟子长老的尊敬……” 闻声听见这话似乎猜到他要干什么,眼底浮上两分笑意,随即垂眸自饮自酌起来。 路惜言有自己的观点:“话虽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苦修,适当藉助外物也可事半功倍。 “路师兄此言差矣,”闻放微微后仰,“这双修剑法听名字就不是一个人能练成的,必要有两人通过剑法情意相通,缠缠绵绵。” “嗯,有道理,你继续。” “师兄在此处待了三个月了吧?还没有找到任何头绪,合适的双修人选也毫无影踪,最终能不能找到暂且不说,就说你这期间荒废的经年,拿来悟道自己修炼,瓶颈期早就突破了!” 说到激动处,闻放忍不住敲了敲桌子:“什么两情相悦情投意合,都是骗人的鬼话!” 路惜言的脸上骤然出现恍然大悟之色。 “剑修还是得从自己身上下功夫,若把心思全放在谈情说爱上,还哪儿有精力提升自己?如此何谈剑道?练这些旁门左道,还不如改修合欢道法做个肆意邪修!” 说完这话闻放又顿时紧张起来:“当然我不是怂恿师兄你真去欢喜宗的意思啊……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我懂我懂!”路惜言一脸真诚,拱手道谢:“没想到小师弟还有如此见解,师兄今天听你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壅塞多年的心结隐隐有松动之意……” “哎,不敢不敢……”闻放连忙摆手。 “好!”路惜言下定决心:“这什么双修剑法不学也罢!我这就回宗门找一处雪山打坐悟道去!” 金满满和萧怀山对视一眼,忍笑忍得着实辛苦。 “师兄身上也没有多少好东西,我唯一能看的就是这把剑,但是这东西却万万不能给你。”路惜言起身摸了摸袖袋胸口:“你看你想要什么,届时重华秘境开启,师兄定然送到你手上!” “多谢师兄好意,”闻放推辞,“我暂时并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不过为了了却师兄一番挂念,以免阻碍心性修行,我就勉为其难收下这块火晶牌,师兄你看怎么样?” 路惜言一口答应:“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东西!小师弟既然不嫌弃那就拿走吧,左右出了这个门我就回青洲了!” 闻放收下火晶牌,笑眯眯道:“师兄什么时候动身?可要再饮两杯?” “不了不了!我现在就走,饮酒伤身你们也不要贪杯。”路惜言边说边往外走:“不用送我,千里相送必有一别,我们重华宗再见。 往后机缘各凭本事,我可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就手下留情!” 闻声拱手:“自当全力以赴。” “师兄慢走啊!”闻声直送路惜言到门口:“师兄常来啊!” “不必相送!”路惜言挥了挥手,自言自语:“小师弟好人啊……” 房门嘭的一声关上,闻放掏出胸口的火晶牌掂了掂:“到手!” “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们天阁剑宗的弟子都这么好骗的吗?难怪被人泼了一身污水还毫无作为,不是不在乎,看来是真没那根筋!” 等笑够了金满满放下筷子,掌声鼓励:“优秀!我洗脑鬼才金满满自愧不如。往后你叫我金槓我绝没有任何怨言,退居二线悉听尊便!” “这倒是句人话,不过我闻放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以后我叫你老金,你叫我放炮!” “这会儿不觉得冒犯了?” 闻放昂首挺胸:“还挺威风!” “炮哥!” “承让承让!” 闻声与萧怀山已经习惯了这两人日常交流病情。 闻声:“我没说要去风月阁。” 萧怀山:“对,此处不是宗门,万一惹出事不好收场。” “火晶牌都有了,不去太浪费了吧?何况阵符丹器应有尽有,真惹上麻烦咱还跑不了吗?”闻放又摸出一沓符:“喏,我师父给我的,神行千里,化神以下逃命无忧,管够!” 金满满啧了两声:“没想到仙律道君还挺宠你?果然有师父总比没师父好啊……” 她也就是装模作样这么一感嘆,没想到闻放的反应出乎她意料:“说什么丧气话,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师父就是你师父!我罩你!” 闻放尤记得自己被她揍得无力还手的那一晚,此时咸鱼翻身自然豪气无匹。 萧怀山也道:“还有我。” 金满满一看还有意外收穫,立刻眼巴巴望向闻声。 “?”闻声沉默与金满满对视半晌,见她半天不说话便收回视线:“既然如此,那便去探探。” 金满满:“……”果然,冰块男从不让人失望。 不走肾,更不走心。 * 第155页 盏茶之后,清泉洞房门打开,四个少年男女相继走出来,奔着另一侧的传送阵门而去。 经过上楼的传送阵暗角,与一行衣着华丽的侍女擦肩而过。 为首的是一名金丹后期女修,姿容娴雅。身前领路的也是名金丹期的引倌,那引倌态度谦卑却不见他说话。 很快一行人就消失在前往风月阁的传送阵口。 闻放一直在轻嗅:“什么味道这么难闻?简直比喷了香的臭脚还让人难受。” 金满满停下脚:“那女人身上有煞气。” 萧怀山也看见那女修周身萦绕的丝丝黑气:“是个邪修?” “不是煞气,”闻声忽然道,“是鬼气,她是鬼修。”还是个不怎么干净的鬼修。 “鬼……”闻放及时捂住自己的嘴,他还没见过鬼修,总以为那种修炼邪功的人长得都惨不忍睹,毕竟是死后用魂体修炼,低阶鬼修还不能改变自己死前的样貌,想想也知道不会好看。 可是刚才那女的,明明看着和正常修士没什么两样。 闻声好像知道闻放怎么想的:“鬼修分先天与后天,先天鬼修大多是其他修士半途转道而来,所以看着与常人无异。” “哪个正常人会好好的身体不要修鬼道啊……” 几人已经接近传送阵门,萧怀山便改为传音:“我刚才看见她腰上挂着城主府腰牌。” “看样子不像是来消遣的,更像是有什么事要办。”说这话的是闻放。 每个人身上都有包含四人神识的传音符,因此一人传音说话其他三人都能听见。 “请出示火晶牌。”守阵的修士道。 金满满偷鸡摸狗的事干得最多,这种时候让她上准没错:“我兄妹四人是背着阿爹偷偷出来的,还请两位前辈行个方便。” 这火晶牌的原主是个男的,除了姓名和性别并没有其他信息,倒是给了金满满胡诌的机会。 许是几人并未露怯,那两人没有怀疑:“进吧。” 等四个人相继消失在光幕后,其中一人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才十多岁,就这么废了……” “可惜,可惜。” 外边两个守卫的嘆息自然没有传进闻声四人耳朵里,他们正忙着打量眼前的迷幻世界。 与其说风月阁是楼中楼,不如说是一处额外开闢的芥子空间。眼前耸立的高楼与摘星楼无异,只是门口的牌匾上换成了“风月阁”三个字。 不仔细看还以为自己又回到摘星楼外的码头上,却又能很快区分。 因为头顶笼罩的阴云和外界迥然不同,鼻尖还萦绕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霉味。 “这便是风月阁?” “火晶牌给我。”闻声没有回答闻放的问题,抬脚跟上不远处方才城主府的那行侍女:“你们在我身后。” 对于闻声的话大家早就习惯盲从。 一直到门口都没有人来接,进了大堂才发现这里并不如摘星楼宽敞,也没有几个人,柜檯上只有一位面色灰白的金丹修士在拨算。 柜檯后只有两扇传送阵门,一扇名为“风”,一扇名为“月”。 那掌柜并没有因为门口的声响抬头:“要风还是月?要汤还是泉?”阴凉诡异的声调从这样一副枯瘦的身体里发出,丝毫不让人意外。 闻放似乎担心萧金二人害怕,双臂微微张开往身后挡了挡。 “要月汤。”闻声一边将火晶牌放上柜檯,一边给身后的三人传音:“此处的阵门会随阵盘变化,跟着我进月门别走错了,进去之时贴上敛息符,别早也别晚。” 几人心中虽然疑惑,却也知道此刻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 很快掌柜便在“月”门那侧阵盘上拨弄了片刻,随意选了一层楼,随后挂着“风”字的传送阵光幕便出现一阵波动。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何异状:“行了,进吧。”把牌子还给闻声后又兀自拨弄起来。 “多谢。” 四人相继走入月门,很快阵门光幕的波动便停下来,这时那白面掌柜才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回头见阵门处安安静静又收回视线,松了口气:“还以为忘了换楼层,虚惊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上联:人云亦云传青洲满大街断袖 下联:醍醐灌顶得路某工具人实锤 横批:天阁剑宗风评被害 第75章 十八 微光闪过, 闻声四人眨眼置身空无一人的迴廊。阁里的布置和楼里相差无几,只是原本下层一楼的台子变成了花园,亭台水榭相互映衬, 颇为雅致。 闻放此时终于敢传音, 他有疑问:“哥, 咱们这是在哪儿?” “城主府那行人所在楼层。” 萧怀山也问:“可是我方才明明看见阵盘变了, 为什么还能来这儿?” “他变的是风门,我动了点手脚,调换了风月二门的阵盘感应石。” “什么!什么时候干的我们都没发现!”闻放难以置信。 萧怀山则是惊讶:“那掌柜是金丹修为, 你竟然可以在他神识监控下动手脚?” 第156页 闻声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很难吗?” 萧怀山:“……” 境界压制在这人身上就仿佛不存在, 她忽然想起入重华的第一天, 飞舟上他们三人都难以承受玄危道君威压, 只有闻声仿佛毫无所觉。 “不对啊, 我们进来的时候那群人早就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来了这?”金满满忽然问。 “进来之时月门上的禁制波动尚未平息……”话音未落,走廊右侧传来一阵开门声,几人眨眼幻作飞蝶歇在横樑之上。 出来的正是那个领头的金丹女修和引倌,两人信步走到庭中说话: “你们将她们养得很好,待我向大人禀明, 下一批驻颜丹很快便能送过来。” 引倌感激万分:“小的先替我们城主谢过龙柒仙子,只是不知这次八品以上有多少?” “看你们的诚意。” “仙子有何要求尽管直言。” “还是要两百个,皆得是筑基以上,不过这次未经人事的女修至少要占一半。” 那引倌有些为难:“这,云英之女一次比一次多, 我摘星楼虽然做的是皮肉生意, 可也经不住月月如此大肆搜罗,筑基已是难得, 还得是云英之身,我楼中上月新进的姑娘,算上凡人也不过才将将百人。何况上月不才刚刚……” “两百一个都不能少,”女修态度极为坚定,“未曾破瓜的有多少要多少,修为不拘,引气入体即可。我们大人身负青龙真魂,龙精虎魄非常人能比,你只管照做便是。” 引倌还要周旋,却又听女修道:“办不到也不勉强,只是这八品驻颜丹只怕再难奉上。届时你们城主若因此恼怒,办事不力的罪名可和我龙晶宫没关系。” “不可啊!”引倌有些急了:“仙子万万不可!我自会和管事们商量,极力促成此事,城主事务缠身,还是莫要轻易叨扰,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那就好。”龙柒面色稍霁:“如此说定了,下月奉上八品驻颜丹十六颗,九品两颗。” “谢仙子,谢仙子!”引倌大松一口气。 “再带我看看最近出生的婴儿,若是够了一百便一起带回去。” “仙子请跟我来。”那引倌说着将人往迴廊对面带,经过闻声四人所趴的横樑下时,四人都屏住唿吸。 等两人消失在门后,闻放还不敢说话,只能悄悄传音:“什……什么意思,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 萧怀山道:“原来摘星楼的掌柜就是叶莲城主,这些女修竟然不是城主府的人。” “很显然,这个叶莲城主因为驻颜丹的事有求于那什么龙晶宫,啧,听着就不像个正经地方……那幕后之人不仅採补女修,还强迫人生一堆孩子,也不知道修的是什么邪魔歪道!简直丧尽天良!”金满满愤愤不平。 闻声将几人所说的稍微整理了一番:“叶莲城主即摘星楼的主人,以高阶驻颜丹为交换,为龙晶宫主人豢养大批女修以供怀孕生子?” 金满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阴毒了,整个摘星楼都是他的后宫,也不知道生那么多孩子究竟要干什么,那得多大的皇位要继承?” 闻放很是激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得糟蹋多少女修?世上还真是什么噁心人的玩意儿都有!” 萧怀山则想到另一个不合常理的事:“寻常一颗九品驻颜丹便可枯木逢春容颜永驻,这个叶莲城主究竟老成什么样得一个月两颗?” “邪门,真邪门……” “先不要揣测,我们下去看看。”闻声说着落至最近一间房的窗台,用破阵锥在禁制上划开一道口子,房间里的景象很快落入眼底。 绯色的纱帘层层叠叠遮挡神识,后下来的闻放三人都探不清里头的虚实,只有闻声静默片刻忽然睁开眼睛:“榻上只有一人,是个孕妇。” “在做什么?” “被人下了禁制,没有神魂波动。”闻声转身:“咱们再去其他房间看看。” 几人又看了好几个房间,发现每间房的布置都是一样的,房里睡着一名或几名不同月份大小的孕妇。 越是临产,孕妇修为便越低,女修怀孕容易掉修为是修仙界常见的事。 “我想知道他们将那些生下来的孩子都怎么样了?” 闻放一脸凝重:“这事处处透着不正常,若不揭露此事,唯恐更多无辜女修被害。” 萧怀山对他这番觉悟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金满满摸了摸下巴:“这件事一旦曝光,极有可能引发全界震动,我们能不能跑得了不说,以后怕是会被不少人追杀……毕竟搞垮天下第一极乐楼,这也太得罪人了……” 几人不约而同去看闻声的反应,发现他竟然早已不在原地。 “嗯?我哥呢?”闻放顿时就慌了。 “对面对面,慌啥慌。” 闻声正在引倌和那女修进入的房间窗沿上,里头的情况比之方才四人所见更加噁心。 房间里并不如正常洞府摆设,放着多座半人高的展示台,每个展示台上都嵌着一方装满绯色粘液的琉璃盒,里头无一例外都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皆没了气息。 第157页 可见刚才几人的猜测并没有错,这摘星楼当真对无数婴儿痛下杀手。 金满满狠狠捶了一把脚下的盆景:“丧尽天良!” 几人虽化作飞蝶,但修为还在,只听哐啷一声,四人所歇的盆景瓷盆瞬间四分五裂! “有人!”房里的女修和引倌立时警惕,眨眼闪身出来查看,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窗檐上的瓷盆支离破碎。 龙柒打量了一眼孤零零蔫搭搭的盆栽,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监守阵法形同虚设,也不知道被人看去多少!” 引倌即刻赔罪:“仙子息怒,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我现在就让人在阵法门口拦截!” “晚了,”龙柒沉思片刻,“今日到此为止,我还有事向大人禀告,这盆花我便带走了。” “那这些婴儿……” “下次再来。”说着捲走碎花盆和盆栽很快消失在走廊。 * 与此同时摘星楼外码头。 四人化作他人模样丢下火晶牌火速从大堂里逃出来,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闻放揉了揉鼻尖:“还好跑得快,要不然就被发现了。” 闻声道:“此处不宜久留,唯恐有人追上来,先去城里找个地方歇脚。” 说走就走,左右凭那火晶牌查不到他们身上,逃出来就安全了。 飞舟上一阵沉默,许久没有人说话。他们是出来了,可这件事却远远没有结束。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四人面前: 一,离开叶莲城,该干嘛干嘛,摘星楼的事与他们无关;二,留在城里,找机会探听龙晶宫的内幕,并且公之于众。 最终还是金满满先忍不住:“闻兄,你刚才说找个地方歇脚,是要继续查探这件事的意思?” “没错。”闻声很快回答:“咱们可能得在城里多留一段时间了。” “我没意见!这可是行侠仗义的好事儿!”闻放早就猜到他哥不会坐视不管。 萧怀山也面露轻松:“如此便先去居行殿,租处洞府住下来。” “咱们还是随便找处渔家酒楼住下,以免被全城搜捕,毕竟那摘星楼的主人还是叶莲城主。”金满满提议。 “有道理,我贊成。”闻放举手。 四人很快就做好决定,没有一个人摇摆怯懦,在离开还是留下这件事上,大家的选择都异常默契。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做逃兵。 飞舟顺着河道一直驶往偏僻的外城,周围来往的船只也逐渐变成凡人打渔的木船,拉船的妖兽大多和船身一样大,但是并没有修为,只是丹药餵大用来便利渔民拉货的。 四人觉得走得足够远了,便派闻放和金满满与人交流。 “船家,这附近可有客栈和酒楼啊?” 船家是个四十多岁老实巴交的汉子,老远就看见闻声四人乘坐的飞舟,只是一直不敢搭话:“回几位仙官的话,小人家里就有一家小酒楼,只是卖的都是寻常饭菜,配不上几位仙官。” “无妨无妨!游玩至此有些累了,我们就是想找个地方歇脚,觉得此处甚为安静,景色也好,想叨扰些日子。”闻放说着摇了摇干坤袋:“价格好商量。” 船家叫刘三,在清河道东区开了家叫“食味居”的小酒馆,老婆子掌勺他打渔,叶莲城如他们这般的凡人不少。 一顿饭不过十个灵珠,闻声却给了十块下品灵石。刘三没见过如此好说话的仙官:“都是些糙菜,还请各位仙官多多担待。” “嗯……”金满满已经吃开了:“好吃好吃,味道比摘星楼的也不差。” 清河道大多住的都是凡人,凡人不能在莲叶之上建居,因此放眼望去都是一艘艘倚着莲茎的渔船,像刘三这样家底稍微厚实的才会建上一栋小木屋。 这些都是几人吃饭的时候和刘三聊天得知的,左右这会儿店里没有旁人。 说着说着打听起了城里的状况: “刘掌柜,我们一路从南边过来,见过叶莲城的繁盛,也不知城主是何许人也?” 刘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答:“仙官说笑了,我们外城打渔的凡人哪儿有这个荣幸和城主接触啊,只晓得道号叫叶莲。 二十年前的城内盛会我有幸远远见过一眼,啧啧,全城涌动,皆是为了一睹城主的仙姿玉颜啊……” 闻放:“城主……是个女的?” “是啊,我刘三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几位仙官也是气度不凡,仙人和我们凡人就是不一样……”语气是说不出来的羡慕。 这话透露的信息倒是和四人所想的对上了,八*九品驻颜丹当饭吃不好看就奇怪了,这也说明叶莲城主是个极度看重颜色的人,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 不过和龙晶宫的那位比起来,这个叶莲城主的所为就不够看了。 几人又问了龙晶宫的事,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刘三说点什么,没想到他竟然知道: “这有何不知的,那可是城里最大的一家丹药店,卖的丹药又多又全,上到仙官用的仙丹,下到我们凡人餵食拉船鱼的饲料,什么都有!几位仙官远道而来,确实应该去看看。” 第158页 这就很意外了,闻声四人第二天连忙赶到那处叫龙晶宫的丹药店,却发现那儿只是个豪华一些的店铺,压根没有之前摘星楼那股子邪乎劲儿。 此龙晶宫和彼龙晶宫应该不是一处,但要说没有关系也不见得。 反正也不赶时间,几人便在刘三的小酒馆住下,每天出门转一转看一看有没有龙晶宫的消息,与此同时留意着摘星楼的动静。 四人离开后,摘星楼确实封禁了好几日,说是楼里遭了贼,得清一清。遭的什么贼闻声几个心里都很清楚,后来不了了之也在意料之中。 意外的是并没有启动全城搜捕。金满满和闻放估摸着,是因为不知道他们几人的真实身份,找起来异常繁琐便放弃了。 想打听的事没踪影,倒是打听出一桩不相关的——两月之后,城里将会在城中道中区广场举行仙灵大会,号召所有城内专修双修道法的修士相互探讨道法。 仙灵大会在修仙界很常见,多是为了聚众交流修行心得,是结交同好的好机会。 以双修道法为论题的仙灵大会也算是渝洲独有,在其他九洲绝不会看见好几万人在一起,毫不遮掩聊自己房中事的场面。 这件盛事原本和闻声四人没关系,只是时间过了一个月,几人在参会名录中发现龙晶宫赫然在列之后,骤然改变了主意。 这次不是那家丹药店,因为领头的执事长老是个叫龙柒的金丹女修,没有这么意外的巧合,这个龙柒就是之前来摘星楼办事的龙柒。 为了顺藤摸瓜,这场仙灵大会是非去不可了。 不过在此之前,闻声先遇到了一桩很奇怪的事儿。 第76章 十九 这件事就发生在当日看完告示, 从中区广场回来的时候。 广场上来来往往有不少集结出门的修士,虽然多,但因为够宽敞还是不显拥挤。 这种情况还与人撞上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说是撞上也不尽然, 闻声落在最后, 和那名眉目清隽的修士只是擦肩而过, 随后闻声便听见异物落地的声音。 低头一看, 是个揉成一团的纸团,这东西极有可能是刚才那个男修掉落的。 感应到并不存在危险,闻声便将其捡起来, 回头去找刚才那个男修, 却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纸团上隐隐有字迹透出来, 闻声轻轻展开, 竟然发现正是他自己的字迹!只有短短一句话:“等了结了闻放的事, 我再送你回去。” 竟然还提到了闻放?只是这个“你”又当作何解释?难道是刚才掉落纸团的人, 他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能让闻声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与他极为亲近。可是刚才那人的脸闻声并不眼熟。 纸团背后隐约还有墨迹,闻声将其翻了个面,发现背面果然还有几行字。这个字迹便不是他的了,清隽有力如方才那男修士的为人: “小心一个叫却宴的人, 他极有可能会杀你。另,闻放被人夺舍,他的内里早就换了一个人,想活命就离他远点。” 其中有几个字写得极为简单,和平常所用字体不完全相同, 但闻声又能轻易猜到它的意思。 很显然, 这个纸团就是刚才那男修所写,为的就是提醒他背面的事。至于正面闻声自己的笔迹, 从哪儿来的很难解释。 “哥!你怎么还没跟上?”前头的闻放久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发现闻声竟然落下很远。 “来了。”闻声将纸团收入胸口,抬脚跟上。 他不会轻信旁人的挑唆,他相信闻放没有被夺舍,以往闻放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心思或许有其他解释。 但这个纸团确实有用,它让闻声产生了怀疑,不是对闻放,而是对他自己。 * 很快仙灵大会如期举行,这一日的天气极为晴朗,叶莲城乃至整个渝中修习双修之术的修士几乎尽数到场。 平日宽敞的中区广场一个早上就变得十分拥挤,举目望去整个人海都望不到边际。 闻声几个来得迟,从飞舟上下来之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块下脚的地方:“哎让让,让让,劳烦道友肚子吸吸气。” 金满满和闻放连挤带踹终于在边缘站住脚,所有人都望着东边一处莲花台,那处比广场高不少,上头置着舒适的软榻,伺候在纱帘外的侍女都是筑基后期修为,只是长得都不怎么好看。 “榻上没人。”闻声道。 周围熙熙攘攘那么多人,没几个是有头有脸的,以龙晶宫和叶莲城主的关系,只能是在莲台之上了。 “几位小道友,看你们年纪轻轻都有筑基修为,不是出身世家便是欢喜宗吧?”正主还没到,在场的三三两两早就聊开了。 周围有一对年轻道侣见闻声几个气度不凡,便笑嘻嘻上来搭话:“也不知道你们四人,究竟如何两两双修的?” 关于这个问题,来之前他们就探讨过,原本就是为了有个说法随意搭配,偏偏闻放别扭得很,说是不能让萧金二人占闻声便宜,口头上也不行。 来的飞舟上几人还在为这个事吵得不可开交。 此时别人问了,不回答就显得很另类,因为修习双修之术的修士大都很热情。金满满深知这一点,脑子灵光一闪抢在闻放之前开口: 第159页 “他们仨都是我炉鼎!你们少打主意!” 一句话就给自己营造了个欺男霸女的邪修人设。 那对道侣看了看金满满又看了看闻声,似乎不太信:“道友说笑呢,几位炉鼎都是龙章凤姿,反观道友你姿色平平实力平平,哪有这样离谱的事儿?” 闻放当即有些忍不住,差点笑出来,被萧怀山掐住后腰硬生生憋回去。 “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金某的实力?”金满满不干了:“实话跟你说吧,这还只是我后宫的冰山一角,这次就带了长得最丑的几个!你有意见?” 对方那名女修听闻此言眼底微微一亮:“既然这几位炉鼎如此不讨道友喜欢,不如舍与我怎么样?我会好好替你疼惜他们的!” “你不如想屁吃,吸干都不给你!”金满满丝毫面子不给。 虽然话说得不好听,闻放举起的手好歹收回去。那对道侣似乎有些不甘心,还要继续周旋不妨被一阵喧闹打断—— “来了来了!是城主大人来了!” “快看莲台!轿辇里还有一人,难不成是她道侣?” 这场动静很快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闻声四人也跟着抬头,十六个金丹修士共抬一辆绯红轿辇款款落下莲台。一起落下的,还有当日在摘星楼见过的龙柒仙子。 轿辇上细纱层层遮挡看不清里头人的长相,直到侍女撩开细纱,两位穿着红衣的化神期冰肌美人才露出真容。 其中轻纱覆体,娇笑连连吩咐抬轿侍卫退下的,应当就是叶莲城主本人。五官确实称得上刘三所说的仙姿玉颜。 只是闻声闻放自小就是美人堆里长大的,二叔闻不见,泰极城主萧临渊,玄危道君,甚至萧怀山,无一不精緻。 相比之下,这位叶莲城主美则美矣,很明显少了些属于美人的风骨,仿佛只有皮肉在撑着。 而她身旁那位女修个子高出她不少,细粉遮面看起来有些瘦弱,就更算不上绝色了。 此人按理说就是龙晶宫宫主,可她分明是个女的,又如何月月採补数百女修,还折腾出偌大一笔子孙冤孽来? 难道龙晶宫主另有其人?台下的闻声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疑惑来。 “啊,幸好幸好,带来的原来是小姐妹。”场上有不少男修都松了口气。 金满满哧了一声:“九品驻颜丹当饭就吃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哼,整容脸都比这强。” 闻声下意识瞥了金满满一眼,发现自己竟然知道“整容脸”是什么意思,脑子里甚至闪过很熟悉的画面感。 以前金满满也说过类似的怪异词,闻声都将其归于巧合,但是现在他却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或许金满满会知道他的来歷。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响彻整个中区广场的传音打断: “诸位道友,此次仙灵大会乃叶莲临时起意,只为给诸位道友提供一个探讨道法的机会,未有充足的准备实在抱歉。” “好在叶莲与龙晶宫宫主交好,特意求了不少六品以上丹药,凡今日能堪破龙宫主道意的道友,皆能至龙晶宫领取奖酬!” 此话一出,广场上一片沸腾: “上三品啊!我这辈子连中下四品丹药都没吃过!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龙宫主竟然如此大方!” “不愧是宫主,好生慷慨!” 也有人好奇那道意要如何堪破:“敢问两位大人,可有考题?我等已经按耐不住了!” “对啊!该不会是现场讨教吧!众目睽睽我倒是不怕丑,就怕两位大人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哈……” 闻声四人夹杂在一群以荤话为日常正经的修士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别说萧怀山这等面皮薄的,就连闻放都有些不自在:“要打快打,尽整些嘴上没毛的么蛾子!” 金满满敏锐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你们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就那种……那种声音?” 闻放听了一会儿,眼里顿时布满震惊:“不是吧?还真有人当着这么多人面……”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其他几人都懂。 萧怀山已经不知道眼睛看哪儿,闻声则是毫无反应,他还在找寻接近莲台的机会。 此时莲台上已经说起考题的事:“此卷上节选了龙宫主所修功法的其中一段,若是在一柱香内有人参出龙宫主的道意,便可上莲台来与我等坐而论道!” 话音刚落,无数白色纸卷眨眼从莲台席下,广场上空顿时犹如飞雪笼罩。 闻声顺手接了一张,眉心微蹙,似乎对于纸上的道法不甚了解。 金满满抓耳挠腮:“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还真有两分道理,这这这每个字我分明都认得,怎么凑在一起就一知半解的?” 闻放嘆了口气:“你还能一知半解,我连字都认不全。” 萧怀山也同样眉头紧锁。就在三人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听见一直垂眸不语的闻声传音道:“是《圣邪鬼王临世卷》残本,我见过。” “什么?”闻放没听明白:“是经文残本?哥你怎么会看过?” “你大概忘了,小时候二叔将我二人在幽洲皈依佛寺寄养过一段时间,跟着师父们念了不少佛经。” 第160页 闻放想了想:“是有这回事,可佛宗又怎么会有这种邪门的东西?你不会看错了?” 金满满的重点却是:“你们兄弟俩人生阅歷挺丰富啊,幽洲都去过。” 闻声:“因为是残卷,所以更改了不少东西。” 闻放有点明白了:“原来如此,就因为不全所以自以为是改成了邪功!无知!” 萧怀山抓住重点:“它是什么暂且不论,闻兄可能参破其中的道意?” “没有。”闻声一脸正色:“其中没有道意。” “怎么可能?那龙宫主可有化神修为!” 萧怀山思虑片刻后道:“闻兄的意思是,那人压根不曾将道意置入其中?” 闻声点头:“我们身份暴露了。” 此言一出,余下三人皆是目光一滞。 “这个猜测从何而来?”萧怀山问。 “不是猜测,”闻声扫了一眼广场上其他埋头苦参的修士,“这场仙灵大会一开始就是个诱饵,为了引我们上钩的诱饵。” “不对不对!”闻放不敢相信:“我们明明没有被任何人怀疑,从摘星楼出来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去向。” “你若不信,等时间过后再看。无论我们答的是什么,他们都会叫我们上去论道。” 金满满:“如果我写个‘去你大爷’也会?” 闻声:“没有差别。” “完了完了,既然身份暴露还是走为上策?”闻放面露惊恐:“和行侠仗义相比还是小命要紧!” “你觉得他们会没有准备?”萧怀山轻睨道:“只怕这里一开始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金满满很快消化了这个事实,问:“我就是纳闷儿啊,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被那凡人刘三出卖了?” 闻声忽然想起什么:“是花香。” “什么花香?哪个花香?”闻放使劲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闻声正要解释,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锣声。时间已到,场上的修士都陆陆续续交卷。 金满满一不做二不休,当真写了个“去你大爷”交上去。闻声安慰闻放:“别怕,有我在。” “我不怕,大不了挣他个鱼死网破!” 几人又耳语了几句,很快莲台上传来叶莲城主的声音:“最终结果已经在我手上。此次仙灵大会,只有一位道友堪破龙宫主的道意!” “啊!什么!” “我的竟然错了?” “不可能!” 许多人都不信。 叶莲城主继续说道:“这位叫金满满的道友在何方?龙宫主十分欣赏你在双修一道上的天赋诚邀你与你的朋友一起来莲台上一聚!” 有了方才那番分析,几人听闻此言丝毫不觉得意外,甚至有大石落地的安心感。 “金某在此!”金满满抬手扬声大喊。 “如此,此番仙灵大会便到此结束,诸位道友可自行离散。” 说话间莲台上落下一片粉色花瓣,径直落在四人所在露台边缘。广场上虽然有很多人不满,却和他们几人无关了。 * 方才远看那龙宫主只觉得高挑瘦弱,此时离得近了发现竟然还没有胸,襟口大敞丝毫不遮掩:“你就是金满满?” 这声音开口便惊了几人一跳,竟然是道浑厚沙哑的男声! “回前辈,正是。”没想到他们以为的女宫主到头来竟是个娘兮兮的男人! 也难怪会觉得怪异,如此那些怀孕的女修倒说得通了。 这边几人在说话,另一边的叶莲城主转眼被广场上一个长相清隽的男修吸引,随即便来与榻上的龙宫主道别:“宫主寻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叶莲便不多打扰了。” 龙宫主看穿她的心思:“又看上哪个俊俏的后生?罢了,你自去吧,下回再去找你。” 闻声留意到叶莲城主的动静,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竟然发现那儿站着的,竟然前不久与他擦身而过丢下纸团的男修。 他被叶莲城主带走了。 榻上的龙宫主留意到闻声的出神,笑着问金满满:“你道侣是他们哪个?那个最好看的?” 金满满已经驾轻就熟:“这几个都是!前辈见笑了,我所修的翻云覆雨诀十分兇勐,不拘男女不拘修为来一个采一个,来两个采一双!家里还有百来个!” “哦?”龙宫主微微起身,来了兴致:“这功法听名字就不错,你再详细说说。” 金满满有些为难:“不是晚辈藏私,只是此诀是晚辈本命功法,师门衣钵不好轻易外传啊!” 龙宫主也没勉强,扫了眼金满满身后安安静静的闻放三人,问:“你寻常一晚能采几人?” “啊?”金满满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露骨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 闻声与她传音:往多了说,以探讨功法为由让他带我们回龙晶宫。 金满满很快反应过来:“嚯!那可不止几个!晚辈老能采了,一晚上至少十个,最多採过十二个!” “才十二人?那你这不行啊,”龙宫主闻言细眼半敛,“本座最少二十个起,三十稀松平常,四十不多五十不少。” 第161页 “哈哈哈,前辈龙精虎魄,晚辈自然不能与前辈相提并论。”金满满一面恭维一面与三人吐槽:一晚上五十个?那得有多快? 萧怀山嗔她一眼,闻放则偷偷戳了她一针。 这番恭维龙宫主很是受用:“你倒是好眼光,本座的确身负青龙真魂,普天之下除了青龙本尊,就没有神魂强过本座的修士…… 不过,据说东海最后一条青龙也已经伏诛,本座如今便是这忘虚界练虚以下的最强王者!” “是是是。”金满满即刻附和,一来二去又拍了不少龙宫主的马屁。 两人互飙演技,一个扮演狂妄自大和蔼可亲的前辈,一个扮演谦虚低调毫不知情的后生,一派祥和。 直到金满满提出想去龙晶宫做客,与他深入探讨道法的要求后,龙宫主的眸底才露出一丝暗光: “当然可以,本座的龙晶宫就在城外一仙里处,功法应有尽有,还有源源不绝的绝佳地火,你若对丹道一途感兴趣,还可多留一些日子。” “晚辈求之不得。”金满满说着还不忘回头催促身后的闻声三个:“还不快谢过前辈!” “谢前辈。” 明明各怀鬼胎,这一聊,偏偏聊出个相谈甚欢来。不过,别有用心的平静註定是短暂的,这一点在抵达龙晶宫后,很快得到证实。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77章 二十 龙晶宫筑在一处翻着滚滚岩浆的火山口, 山壁焦黑灼热,禁制洞府外浮石林立彼此相通,正对底下热焰翻滚的空中还锁着一处露台。 露台上摆着一口熊熊燃烧的大鼎。 “岩浆和洞府之中鬼气森森, 此处果然是他老巢。”金满满传音。 “既然来对了, 那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闻放问:“炸了它?” “不用我们做何打算, 他们很快就会对我们出手了, ”萧怀山道,“等着吧。” 灼人的热气从脚底直升头顶,刚落到浮石之上, 闻放就被烫了个哆嗦, 差点掉下去。 还好被身后的闻声扶住:“小心。” 开了灵气护体闻放才觉得好些, 他单火灵根尚且如此, 前头的萧金二人更不用说。 闻放见状下意识想帮忙, 不料有两道寒气先他落至萧金二人脚下:“省着点, 留着自保。” 闻声这是提醒他们保存实力。 山口外的禁制在他们四人进来之后悄悄发生变化,那个龙宫主方才推说有事已经回了洞府,前头带路的只有龙柒一个,更不见其他侍女侍卫。 只是走着走着,金满满发现不对:“哎龙柒仙子, 我瞧着这不是去山壁洞府的路啊……” 龙柒脚下不停:“宫主说了,几位贵客不入洞府,可到风水最好的浮岛上暂住。” “你说的浮岛该不会是那儿吧?”闻放指了指那处被锁链囚住的露台,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人住的地方,反而看起来很是恐怖, 似乎会有什么脏东西随时从里面跑出来。 “正是, ”龙柒解释,“浮岛底下另有干坤, 连接着一处世外桃源,配诸位贵客再合适不过。” 与她恭维话语相反的是她冷漠的神色。四人都不太信,暗自起了警惕。 金满满:“看来这老淫*魔就没多少耐心,这么快想弄死咱们!” 闻放:“坐以待毙是不行的,要不现在就开打?”这话太过狂妄,换其他任何筑基期的修士都不会对化神修士,还是邪修,抱有如此想法,实乃自不量力。 奇怪的是萧怀山也不觉得有何不可:“还没弄清楚他们搜集婴儿究竟干什么,这样是不是有些打草惊蛇了?” 闻声就更没在怕的:“可拖延一二,让他们先露出马脚。”一句话安排得明明白白。 金满满懂了,没走两步忽然蹲下来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生了,憋不住了,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待产!” 身后的三人几乎同时虎躯一震:“……” 倒也不必如此。 闻声先反应过来,拎起金满满的后颈就往最近的洞府去,不料却被门口的禁制弹了回去。 龙柒果然露出马脚:“现在才发现端倪,还真是有够蠢的!既然如此,便先打断你们的腿再丢入祭炼台不迟!” 只见她手心黑气翻滚,眨眼便有无数条黑色锁链从崖壁上飞出。 闻声四人早有准备,旋身落在同一块浮石上便各自祭出法宝抵挡。四人头顶法光闪耀,禁制里里外外固若金汤,任那锁链如何抽打都无可奈何。 “有两分本事,倒是小瞧了你们。”龙柒嘴角上扬,手中诀法变换,四人所在的浮石便震动起来。 紧接着裂纹出现,锁链见缝插针瞬间撕扯进来,禁制裂得太过突然,闻声只来得及抓住闻放,转眼就见金满满和萧怀山被黑气森森的锁链捆作一团,落在祭炼台上。 “妈的,什么功法这么邪门儿,连我神力都受制约!”金满满啐了一口,问身后的萧怀山:“你怎么样?” 萧怀山:“除了有些勒,还好。” 另一边,龙柒已经将注意放在闻声身上:“是你们自己下来,还是我请?” 第162页 金满满俯身对着浮石上的两人大喊:“规则之力!用规则之力啊!” 三人很快斗在一起。 鬼修惧阳,闻放单火灵根是龙柒这等邪修的天生克星,闻声亦有规则之力护体,虽受制约,却依然不可小觑。 祭台上的萧怀山担心二人处境,忍不住冒冷汗,浑身紧绷试图从束缚中挣脱出来,心中烦闷眼底隐约闪过一丝暗红。 紧接着,她便察觉手上的禁锢松了,连带金满满也重获自由。 “怎么回事?它们跑了?”祭台上再没有一丝鬼气。 金满满也就嘀咕了一声,很快抄出板砖下去支援:“阴险毒妇,看砖!” 有了支援战局很快扭转,龙柒一个不察被板砖击中头部,闻声抓住时机,一剑刺入她的眉心。 一缕分神试图逃出生天,奈何还有闻放与萧怀山等着,符器相加,龙柒眨眼就被杀了个神魂俱灭。 及至此时,那位进来后就消失的龙宫主,终于出现。他竟然换了件粉衣,胸口依然大敞悬于祭炼台上,手腕上多了一串金铃。 “本座不过是去换了身衣裳,你们便杀了本座的爱徒,如此便是想放你们一马都难啊。” “呸!做作!”金满满面露噁心。 “你少来,早不就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闻放叉腰:“你和摘星楼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一清二楚!等炸了你这老巢,回头就让你上阅世经首版首条!” 与此同时闻声传音道:“你们在他身后偷袭,正面交给我。” 金满满:“瞧不起谁,我狂战法师,专业救场!” 龙宫主被激怒:“那就让本座看看,你们究竟能不能逃出这龙晶宫。” 他说着举起右手振袖轻摇,腕上的金铃顿时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这声音仿佛不受阻碍般直往脑子里钻,搅得神识一片隐痛。 闻声举剑合指置于眉心,嘴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不过多久剑身寒光闪过,那阵刺耳的铃声便隔绝在几人神识之外。 “喂!娘宫主!你就这一件法宝吗?还有别的没有?没有我们就开打了哦!”金满满出言羞辱,率先飞往祭台。 “哼!”龙宫主冷笑一声:“这铃声可不是给你们听的,不如往脚下看看?” 下空适时传来猎猎风声,几人垂眼,就见原本橙红的岩浆不知何时竟然成了一片血海,血泡咕咚咕咚直往面上冒,每炸裂一颗,周围的鬼气便浓烈一分。 “我靠,怎么这是要喷发了吗?”金满满吓得赶紧飞回来。 闻声蹙眉:“底下有东西,是个婴儿。” “什么?” “开什么玩笑!”金满满不敢相信:“哪个婴儿从血海里出来?还这么大动静?” 话音刚落,几人顿时想起之前在摘星楼看见的那些婴儿,看向底下的眼神瞬间不对:“莫非?” 萧怀山:“那些婴儿全都祭给了这个怪物?” “出来吧,我的孩子……”龙宫主的脸色逐渐被狂热覆盖,血海中的巨婴每露出一截,他便疯狂更甚。 等到最后那个浑身是血的巨婴从崖底升起时,他已经陷入狂笑:“哈哈哈哈……” “虽然祭子未满一万,可如今我儿已全六成,对付你们几个绰绰有余!临死之前,叫你们看看我儿圣邪鬼婴的本事,也免得白活这一辈子。” “圣邪鬼婴!还真是从那本佛经残卷而来!”闻放惊唿。 与此同时,龙吟划破长空,祭炼台上空眨眼出现一条青龙残影:“受死吧!尔等蝼蚁!” 属于化神期的威压扑面而来,除了祭炼台,其他浮石锁链应声而断,视线所及尽是齑粉。 然而这阵威压到闻声面前却生生被斩断,丝毫不得寸进,犹如一阵清风,到了眼前只撩起两丝髮梢,还很快归于平静。 龙宫主以为闻声身怀异宝,略微惊愕片刻,转而操纵身边的鬼婴:“去,吃了他们。” 身后的三人各自祭出法器,就等着闻声一声令下迎上去,然而眼看那鬼婴越来越近,闻声却只是慢条斯理掏出一张符来。 符上并无繁复的咒语,只有一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斩。 然后下一刻,冰蓝色的火焰从闻声指尖升起,白符燃烬,那鬼婴果然就被斩了。 萧怀山:“……” 金满满:“……” 闻放:“……”什么情况?这么脆皮的吗? 直到那鬼婴化作一滩血水落入深渊,众人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一股强到令人胆颤的天威从嵴柱升起。 龙宫主愣了半晌,忽然吐出一口血来:“练虚剑道……你们是天阁剑宗弟子?” 此时闻放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从闻声背后探出头:“不是哦,我们只是无名无姓的散修哦,是你太垃圾哦~” “噗……”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内伤,龙宫主又吐出一口血。 闻声一直留意着祭炼台上盘踞的青龙真魂:“他受了内伤不足为惧,小心那条龙。” 话音刚落,那条盘踞的青龙果然暴怒,魂体大涨! 第163页 “吼——” 龙吟巨吼可比方才龙宫主的化神威压可怖多了,径直将四人掀飞砸进崖壁之中。 “呸!这死娘娘腔走了什么狗屎运,又是残本又是青龙真魂的!”金满满擦了擦嘴角的血丝。 未及几人反应,那青龙已经昂首杀了过来。巨大的龙首挟着仿佛能吞灭万物的威压,眨眼出现在四人上方。 闻声动了动手,发现自己并未被压制,掏出剑意符就要发动,不妨眼前闪过一道紫影,萧怀山竟然抢在了他前头! 她向来整洁的法衣此时犹如破布,只身挡在众人身前,手上只提了一把断剑,立在空中的背影单薄而坚毅:“有我在,你休想。” 闻放从未见过萧怀山如此狼狈的一面,也从未见过她如此让人心疼的一面。这声近乎嘶哑的维护,甚至比他上辈子无意偷听的歌声还要动人。 他只听见咯噔一声,耳旁的一切都成了空响…… “萧怀山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躲开!”金满满惊叫着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 低头一看,四肢早就被捆仙绳扣在崖壁上。 金满满恶狠狠转向闻声:“你捆我干什么?快放开我!” 闻声却不看她:“那青龙,停了。” 那青龙竟然真在萧怀山面前停下,瞪着一双巨目看了她好半晌,看着看着竟然在她身边游动起来。 萧怀山见状立刻举剑去噼,未料被青龙轻而易举挡下。 明知道这回是真的死定了,却依然不肯放弃:“你若还有一丝善念,便放他们走,我随你处置。” “吼——”回答她的是一声悠长的龙吟。 但是与方才的赶尽杀绝不用,这声龙吟竟然让人听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 “?”闻放刚才恢復过来也要飞出去,只是同样被闻声捆住:“我没听错吧?这是忽然就被感化重新做龙了?” “不像,再看看。”闻声将剑御在脚下,以防有何变故能及时迎上去。 金满满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咒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是吧,这么巧吗……” “吼——吼——”那青龙又叫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温柔。端着萧怀山还不停往颈下送,一副疼惜得不得了的模样。 这番变故直接给龙宫主看傻了,他摘下腕上的金铃疯狂摇晃:“上啊!杀了他们你这头该死的青龙!” 青龙不为所动,自觉看够了萧怀山又化出一片灵云将她托住。 转身之际,慑人的威压再次笼罩整个深渊。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对闻声四人,而是奔着那位祭炼台上的龙宫主而去。 “吼——”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龙宫主就被撕成碎片,连神魂都被青龙吞进肚子里。 做完这一切,青龙再次回到萧怀山身边,盯着她看了半晌,长啸一声后转瞬扎入她的眉心消失不见。 而经歷这一切的萧怀山也支撑不住,倒在灵云上没了声息。 “萧怀山!”闻放与金满满同时大惊。 闻声收回捆仙绳,两人皆眨眼飞遁过去。闻放灵力爆发,竟然抢在金满满之前将人扶起来。 探了探脉搏,大松一口气:“还好,只是昏睡过去。” “让开,让我看看!”金满满不乐意他碰萧怀山,说着要抢。 正在两人互不相让谁也不愿意便宜谁时,闻声出声了:“老金,你陪我去祭炼台看看。” 有了闻声发话,金满满自然遵从,起身之前不忘警告闻放:“好好看着,她要是少了一根头髮我……” 说到此处警惕地瞟了眼闻声,见他已经先走了才继续道:“我弄死你!” * 祭炼台上已经一片空荡,那口唯一的大鼎早就四分五裂无影无踪。 闻声之所以要来查看,是直觉它的完好无损有蹊跷。没道理其他浮石皆已损毁,单留下这一处。 金满满也是这么想的:“这浮岛有古怪啊。” 她贴着地面左敲敲右敲敲,还真听出点意思:“我怎么听着下面像是空的啊……哎闻兄……” 她正要叫闻声也过来听听,却见闻声捏着一块发出耀眼光芒的木牌出神。 这东西,有点眼熟。对了!不正是闻声之前一直挂在腰上的那块吗! “你看那玩意儿干嘛,过来听听这底下是不是……” 金满满话才只说了一半,就被身下忽然发生的剧动打断。 不只是他们所在的浮岛,火山壁和火山口上的禁制也相继破裂,碎石不断从山壁滚落,底下的岩浆翻涌,仿佛整个龙晶宫都即将坍塌! “阿放!”闻声第一时间想起在灵云上的闻放,立刻御剑要去接他,然而不等他离开浮岛,便被身后无法挣脱的吸力拉扯回去。 浮岛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黑色漩涡,巨大的吸力眨眼将岛面的碎石吞没,紧接着便是金满满和闻声。 “靠!什么玩意儿!”只来得及留下这句粗鄙之语,两人便相继消失在漩涡里。 浮岛毁灭之后没多久,地底的岩浆也终于喷薄而出…… 第164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了不行了,下个世界我要写个温暖轻松的故事,可可爱爱的苟弟弟和软软糯糯的小甜心,以此治癒我在这个世界被泪水浸泡得又咸又湿的丑陋心灵…… 第78章 二十一 闻声睁开眼的第一件事, 便是往传音符里输入灵力,可无论他输入多少都犹如石牛入海,消息不仅发不出也收不到。 吸入漩涡前的最后一刻, 闻声记得很清楚, 闻放所在的灵云散了, 他和萧怀山双双落下深渊。 闻声掏出裹有闻放一丝神识的玉牌, 确认他还活着才松了半口气。 “嘶……”耳旁响起金满满的唿痛声,她也清醒过来:“闻放和萧怀山呢?他们没来?” “阿放还活着,萧怀山应该也是。不过时间久了谁也说不准。”闻声逐渐起身:“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是何地。” 及至此时闻声才有精力打量现在身处的地方, 这也是一座浮岛, 却与龙晶宫的不同。更为宽敞不说, 浮岛外还灵雾翻涌, 灵气十分精纯。 “哎?那儿还有个小屋!”金满满指着岛心一处两厢的小木屋道。 岛上竟然还有人?闻声立时警惕, 却又很快放松, 若岛上的主人对他们有恶意,只怕早就动手了,不会让两人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 木屋前有个两亩大小的小院,左边种着花,右边种着菜, 花丛菜荇间灵峰飞舞,安静又生机勃勃。 闻声很快恢復往日的镇定:“这里应该是一处芥子空间。” “想不到那龙柒居然说的实话,她当时该不会真想让我们住这儿?”金满满说完自己都不信:“咦,肯定是巧合。走,咱们去看看。” 院子里并没有禁制, 两人轻而易举走到木屋前:“请问有人吗?有人在吗?” 闻声很快收回神识:“里面没人。” “那就不客气了!” 两厢小屋里都很整洁, 侧厢的卧室里有软榻,榻上置着一张棋盘方桌, 黑白棋子各自为营,杀到正酣处却不见下棋之人。 正厢是书房,墙壁四周挂着姿势神态各异的百子图。桌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镇纸下还压着一副尚未作完的画。 种种迹象都显示木屋里应该是有人居住,可是整个浮岛上却空无一人。 “诡异,这地方太诡异了!”金满满叉腰站在门口,望着小院摇头感嘆:“完全找不到出去的任何头绪。” 视线扫过院中一盏微微发亮的石灯,闻声的面色也颇为凝重:“那盏灯,刚才还不是亮的。” 这话一出金满满霎时警惕:“我去看看!” 寻常的石灯多用夜光石照明,再不济油灯也是暖黄色的,可是此灯透过琉璃窗映出来的却是诡异的红褐色。 金满满抬手就要把它给砸了,板砖落下的前一刻,腕上忽然袭上一阵温热:“小友使不得。” “啊——”金满满吓了一跳,砖都不要了转身躲到闻声身后:“鬼啊!闻兄你保护我!” 闻声扯回自己的衣袖,示意她自己看。 “两位小友莫怕,张某虽然是个鬼修,却以吸食怨气为生,不吃人。”说这话的是个沉静内敛,眉眼萧萧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白晕染的对襟长衫,碧玺深目中透着温和如水的笑意,只是安安静静立在眼前,便让人心生宁静。 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坏人。金满满很快放下防备。 闻声已经行礼:“晚辈闻声,与同门突遭意外被吸纳进此处,并无冒犯之意,还请前辈见谅。” “对对对!”金满满也道:“敢问前辈此地要如何出去?我们还有两个失散的同门在外面,去晚了怕是没得救!” “暂时出不去。”男人捡起地上的板砖托回金满满眼前后,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石灯:“灯里的怨气一日不化,此处便一日不得开。” “那还有多久?”金满满问。 “四十二年。” “什么!四十二年!” “张某惭愧,修为有限。”男人解释道:“这已经是按我最快的作画时间预估的了。” 闻声听出点意思:“您用怨气作画?画百子图?” 男人点头:“我来此处十多年,才画了一千八百余个,这些孩子的怨气太深了,炼化之后方能入画。” “你是说,这些怨气来自龙晶宫被害死的那些婴儿!”金满满忽然想起来,那娘宫主确实说过鬼婴只祭炼到六成,一万为满,六成不正是六千个! “没错,今日若不是你们,化为冤鬼的孩子远不止这六千。”他竟然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嗨,小事小事。”夸得金满满还有点不好意思。 闻声却关心另一件事:“前辈,若我们帮忙用时可否再次缩短?” “不可,你们乃正统灵修不能将怨气化为己用。” “若我愿转修鬼道,前辈可愿教我?” “闻声,你疯了!”金满满大呵。 “我没疯。” 男人也因为闻声这话怔愣片刻,随即摇头嘆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可强求。” 第165页 他边说边往屋里走:“你们若是觉得无聊,琴棋书画诗酒花,我都可以教你们一二,就当打发时间。” 金满满难得知礼:“多谢前辈,叨扰前辈了。” “无妨。” 经过两人身边时,一道熟悉的灵力波动忽然出现,男人顿时停下脚,顺着波动来源,视线最终落在闻声系在腰间的木牌上。 “你……这块木牌,能否给我看看?” 闻声听出男人的声线多了几分艰涩:“当然。” 解下木牌给他,不过多久闻声便捕捉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激动:“这块木牌是谁给你的?是不是个和尚?他是不是叫十五?” 闻声点头:“没错,几年前途径泗洲黑沙湾,是遇上一个叫十五的佛修,因为帮了他一个小忙,便送我这个木牌,说是趋吉避凶。” “泗洲?”男人已经冷静下来:“他如今可还在黑沙湾?” “不知道,”闻声道,“不过我记得他当时说,他在等人。” “那便是了……那便是了……”男人摩挲着手里的木牌,笑道:“他还是那么傻……” 一旁的金满满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她正要开口询问,不料又听闻声说道:“前辈,您可是姓沈?” 金满满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前辈不是说了他姓张吗?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姓张,”男人将木牌还给闻声,“叫张半里。” 眼看男人要离开,闻声上前一步:“前辈若认识一个叫沈桎的人,还请替晚辈转告一声,他的兄长正在重华宗誓云海等他!等他一起回家!” 张半里脚步未停,直到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后才道:“我不认识什么沈桎,还有,不要打扰我画画。” 房门咚的一声关上,留下院子里的金满满一脸茫然。 * 浮岛周围灵气丰盈,闻声的修炼进度甚至比在重华宗还快。修炼之余,他还和张半里讨教起了儒修七艺。 琴棋书画诗酒花,就没有张半里不懂的。 “您生前是儒修?”闻声落下一颗黑子,实在好奇。 “在儒门骗吃骗喝过一段日子,啊,不是忘虚界的儒门,”张半里如实道,“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会一点。” “您去过很多其他界吗?” “我不正在其他界?”张半里反问:“你呢?” “我?” “你去过多少其他界?” 闻声不解他这话何意:“前辈说笑了,我生于忘虚长于忘虚,修为低下还未曾去过其他界。” 张半里闻言抬眸凝视闻声的双眼,片刻后道:“你不是此界人,你不知道?” 闻声眼神顿滞,确实不似知情的反应。 岂料张半里并未就此结束,他指了指院外趴在菜荇里画画的金满满:“不止你不是,她也不是。不过,她知道的应该比你多一点。” 不知为何,闻声下意识信服了张半里所言。在此之前他就怀疑过自己的来歷,如此看来,叶莲城丢给自己纸团的男修,也极有可能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你似乎并不吃惊?”张半里重回棋局。 闻声也回神:“多谢前辈解惑。” “真想谢我便将木牌赠我如何?” “好。”闻声不是小气之人。 张半里也不白拿,送给闻声两根红色细绳:“这两根平安结便当我给你的回礼。” “多谢前辈,敢问有何殊用?” “相隔万里,须臾可见。”张半里解释:“系在腕上,骨肉血亲效用更佳,还可互通平安。” 闻声即刻想到了分隔数年的闻放,若有此物,以后定然会便捷许多,自然不可能再拒绝。 晚上闻声找到在院子里看星星的金满满:“聊天?” 金满满嗤笑一声:“你还会聊天?是有话问我吧?”话虽如此,还是拍了拍身下用灵雾幻化的长榻:“来吧。” 闻声并未动脚:“就在这儿说。” “行,随你。”金满满无所谓,枕臂望天:“聊啥?” “你不是此界之人,却知道此界之事,对吗?” “咳咳!”金满满险些被口水呛死:“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闻声接着道,“我也不是,所以想问你知不知道我的来歷。”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闻声沉默片刻后道:“我隐约有点印象,似乎会来这儿是因为一个叫哮天的人。” 金满满立刻爬起来:“你再想想,有没有可能,这个哮天它并不是个人呢!” 闻声想了想,一无所获:“没有了,再多便没有了。” 金满满摸了摸下巴,片刻后从胸口掏出一块半黑半红的砖块:“你有这个吗?如果真是那头草泥马让你来的,你肯定会有这东西。” “这是?”闻声觉得这块扁扁的砖很眼熟。 “手机啊手机!你快找找!” 第166页 闻声:“不用找了,我确实有一块,不过是块黑色的,在我青洲老家。” “我靠!你还真是执行者?”金满满顾不上穿鞋,慌乱从榻上跳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我不记得。” “嘶……”金满满想了想:“应该没来多久,看起来经验不是很丰富的样子,还给自己整失忆了,啧啧啧。” “但是不对啊!现在的新人都像你一样强悍吗?完全打不过啊……” 闻声觉得她有些聒噪:“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的来歷?” “我不是说了吗?之前没见过你。”金满满抱胸:“而且每个执行者都有自己的任务,除了你自己,还有就是那头草泥马知道了!” “草泥马?”这已经是闻声第三次听说这个名字。 “哎,就是你口中的哮天!” “你有办法联繫上他?” “对哦!”金满满恍然大悟般拍了自己一把:“我有手机啊,打个电话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等等啊!”说着将那块红黑薄砖拨弄几下后放在耳边。 闻声隐约听见嘟嘟嘟的一阵响声,没过多久又听见一声突兀的滋啦声炸响,然后就见金满满似乎被烫着了似的,甩手丢下红砖一个劲唿气:“啊啊啊!电死我了!” “如何?”闻声见状要去替她捡起来。 “别碰!有人切段了此界和位面神的联络!啊,就是联繫不上哮天了!我手机直接报废,估计你的也是如此。”金满满解释。 “是谁?”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一定是神。”金满满踱了两步:“执行者和制裁者只能算半个,主神早就死了也不能是他,西方界的位面神没那么无聊来管东方界的事,草泥马就更不可能干这种事了…… 如此,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闻声等着她的下文。 金满满回身,满眼笃定:“审判者!” “审判……者?”闻声念了一声,脑海里蓦然闪过一张模煳的画面,是一个男人掐着一头羊形妖兽的剪影。 “我认识他。”闻声忽然道。 “啊?认识谁?”金满满瞪眼片刻,反应过来后即刻替他否决:“不可能!我都没见过他,你才来多久怎么可能认识? 他可是主神之下最厉害的神明,整个制裁殿都归他管。我听草泥马说过不止一次,它和那个死变态早晚得死一个!” “他叫什么?为何要这么做?”闻声回神。 金满满:“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执行者的任务是针对被执行者,制裁者的任务是针对觉醒者。主神还在的时候大家都各司其职,现在别说主神了,连主神殿都没了……一个位面还来了咱两个执行者……” 闻声蹙眉片刻,理清了其中的关系:“你的任务是什么?或许我能从中得到启发。” “那可不能告诉你!”金满满大退一步:“万一你跟我的目标不一样,我要护的人是你要杀的人怎么办?咱俩自相残杀?” “护?”闻声抓住重点:“你要护的人是萧怀山。”他甚至没有一丝不确定。 “靠!”金满满转头嘀咕:“这都能猜到……” “太明显了。” “照你这么说,”金满满没有否认,“那闻放极有可能是你在这个世界的被执行者咯?” 闻声还真仔细思考起来。 “也不一定,说不定你的任务不是拯救,是肃清,就跟制裁者一样,只不过对象不同。” “告诉我你的故事,”闻声依然没有死心,“我以心魔起誓,绝不伤害你要护的萧怀山,即使任务失败。” “得了吧,你一执行者有个屁的心魔!” “我以我的神格起誓,绝不在此界做出任何伤害萧怀山的事。”闻声即刻换了个说法。 “得了吧,你一执行者有个屁的神……” 比金满满话音先落下的,是一道惊雷: 轰—— 原本疏朗的夜空眨眼聚起一片劫云,和修士用心魔起誓的异象极为相似,却又远远不止。 “我闻声以神格起誓,绝不在此界做出任何伤害萧怀山的事,有违此誓神魂俱灭。”为了印证,闻声又说了一遍。 果然,惊雷又起,一连响了三声。 结束后劫云很快退去,此时金满满已经不得不相信闻声的话:“你……你个小破执行者还真有神格?” 闻声放下手:“现在可以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邪鬼婴案·结案 另,沈家兄弟的故事不在主线剧情中,他们只是打酱油的工具人中长得比较好看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酥 1个;漓荇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漓荇 2瓶;道非道、36736017、萝蔔 1瓶; 第167页 还有感谢默默支持的你们(鞠躬) 第79章 二十二 “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 我在此界的任务就是改变萧怀山被炮灰的命运。”金满满召回长榻坐了下来:“我拿到的剧本中,她也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闻声打断:“什么叫也?” “就是不止她一个,闻放不也是吗?这个世界乱得很, 只要是个女的都会爱上那个种马男却宴, 萧怀山就是被利用得最惨的一个。 自古正魔两立, 哼, 却宴自诩天命之子,又怎会和魔族之女纠缠不清?” “等等,你刚才说却宴?”闻声连珠炮弹:“萧怀山是西原魔族人?她难道不是青龙后裔?龙晶宫的那一幕如何解释?” 金满满皱眉:“你能不能等我说完再问?” “好。” “现在却宴还没出现, 我拿到的剧本是从重华秘境开启前十五年开始的, 他的出现意味着所有天才弟子的陨落, 包括你, 闻声。” 闻声忍着没问。 金满满继续道:“在他之前, 重华最具天赋的弟子是你, 所以一开始他就对你有敌意。后来闻放看上被他纳入后宫的女人,也就是萧怀山,威胁你杀了却宴。 却宴可是天命之子,哪儿那么容易死?你在秘境被他反杀了,闻放也在不久后死于一场兽潮。后来龙渊剑理所当然被却宴得到, 屠了萧怀山全族。” 她说着耸了耸肩:“全员bad ending。” “我现在可以问了?”闻声道。 “你先等等,我也有问题问你,”金满满抬手,“现在的情况有几处和我拿到的剧本不同,快问快答。” “好。”闻声很干脆。 “闻放原本应该是天阁剑宗弟子, 现在却和你成了同门, 为什么?” “是他坚持要来。” “萧怀山和闻放的相遇提前了十多年,为什么?” “传送阵意外。” “闻放的性格并不如剧本里乖张混帐, 为什么?” “他一直如此。” “很好,”金满满总结道,“我的三个疑惑都和闻放有关系,你的答案也告诉我他确实有问题。出去之后你最好问清楚他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件事还极有可能和你失忆有关。” “现在,该你问了。”金满满正身,正经起来也不含煳。 闻声略加思索:“却宴此人,什么身份?” “忘虚界最后一条青龙。”金满满顿了顿:“萧怀山不算,她半魔半妖。” 一个回答解决闻声两个疑问,他顿了顿又问:“阿放之死可有隐情?” “男配而已,写的哪儿有这么详细?” “却宴为何要灭魔族?” “他灭的可不止魔人一族,整个忘虚界叫得上名号的修仙门派世家都被他屠了个遍。”金满满哦了一声,补充道:“他以杀戮证道,很正常。” 闻声这次想得久了些:“除你我之外,此界还有一个界外之人。” 金满满对着院子里的石灯努努嘴:“张半里?” “不,与你我任务相关的界外之人。” 金满满瞬间想到在重华宗杀了司有礼的那个面具人:“是他!” 闻声点点头:“不出意外,他与我是旧识。” “不是吧?你什么情况?怎么还带了其他位面的拖油瓶回来?” “记不清了。” 金满满狐疑:“你怎么知道他认识你?” “他提醒过我,让我提防一个叫却宴的人,也要小心闻放。” “这两人在剧本里都害你不轻,他这么说约莫是想救你一命。可是……他又不是主神殿的人,是怎么知道剧情的呢……” 一道灵光乍然从眼前闪过,金满满连连惊唿,眼底登时被惊愕占据:“觉醒者!他是觉醒者!这个位面被重启过一次!!!” “重启?” 金满满激动得一把揪住闻声的衣领:“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位面重启会有不确定的变数产生,你的失忆就是这个变数!哈哈哈哈哈……” 闻声觉得自己懂了,又觉得没懂。 金满满看出他的疑惑:“重启就是一切回到故事原点,往往会伴随意外发生。比如这一次的意外就是,那个面具人保留记忆重生,你失去记忆,而闻放也极有可能重生了。” “原来如此,”闻声终于彻底明白,而且下意识想到一件事,“你说觉醒者是制裁者的肃清对象,现在此界极有可能有两个觉醒者,是不是说明……” 金满满接过话头:“制裁者也来了!” “坏了坏了!有麻烦了!制裁殿那群人简直就是行走的规则粉碎机,无法无天惯了来谁都够呛!” 金满满一会儿犹如醍醐灌顶,一会儿又仿佛一团乱麻:“这个位面太魔幻了,执行者觉醒者制裁者全都聚在一起,甚至连审判者都来掺一脚!天要塌了吗?再来个草泥马这天真的要塌了!” 闻声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很混乱,很棘手,但他更知道自我焦虑不能解决问题,便宽慰道:“兵来将挡,问题多了我们便回归原点,解决最初的问题准没错。” 第168页 “对!”金满满因为他这番话很快镇定下来:“我替萧怀山改命,你替你弟弟改命!” “我的任务还不确定。” “一定没错!我的直觉向来很准!”金满满说完这话忽然又陷入忧虑:“说起直觉,我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感觉。” “什么?” “万一执行者的任务,本身就在这个世界的剧本之中呢?”这是说,两人拿到的剧本不是真正的剧本。 闻声听懂了:“不会的,这种事算严重违规,不会发生的。” 金满满几乎已经忘了闻声还失忆着:“没错,执行者的任务都是主神殿规则自动生成,不会出错的……” 她太过信任闻声,以至于彻底忘了主神殿早就不存在的事实…… * 修炼无岁月,一转眼就是四十年过去。 金满满和闻声都已经结丹,因为是在芥子空间里进阶,既没有异象也没有天劫。金满满出关后就找闻声打了一场,说是找找感觉。 闻声没有拒绝,这些年过得确实有些无聊了。两人在浮岛前坪大打出手,释放这四十年来的憋闷之气。 打到忘情之时,闻声不小心一拳揍在了院子里的石灯上。 石灯顷刻瓦解,里头仅剩的些许怨气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满满还以为闯祸了,一看无事发生登时愣了:“怎么回事,怨气呢?哪儿去了?” 闻声看了一眼自己的拳头,隐约好像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用了规则之力。” “我靠你也太狠了,切磋而已至于下这么狠手?”金满满顿了顿:“纠正一下,那是神力。” 屋内的张半里听见动静开门出来,见石灯破碎便问道:“里头的怨气呢?可有伤到你们?” “没有,他一拳给捶没了!”金满满摇摇头,指着闻声告状。 张半里疑惑地望了一眼天空,灵雾翻动似乎有异象要出:“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去。” “啊?”金满满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容易就出去了?早知道一拳下去能出去,刚进来就应该拉着你打一场,白白浪费四十年青春!” 闻声:“或许和修为进阶也有关系。” 金满满睨他一眼:“你个执行者进个屁的阶,你远比你想像中厉害懂不懂?” 灵雾顷刻间凝成一片白色漩涡,并没有进来时的巨大吸力。等张半里收拾好东西出来,三人便一起纵身离开了浮岛。 刚出来没多久,头顶就凝聚起大片劫云,电闪雷鸣好不可怕。 “是你们的结丹雷劫,”几人站在一片碎石废墟之上,张半里负手而立,“可需我帮忙?” “不用不用!小意思!”金满满连声拒绝。 张半里侧身看着身旁的闻声:“你我就此别过,往后修炼若能断情绝欲最好,可别学你师父。” “于己无情,于人有情,”闻声回视,“师父的道,亦有可取之处。” “所以他活得很累,”张半里祭出一只青簪御在脚下,“你若回宗门,替我转告他,什么时候想清楚我什么时候再来看他。在此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去找那位叫十五的佛修?” “非也,去偿还隔了八世的因果。”留下这话,簪上的人便飞远了。 与此同时,第一道雷劫噼下,原本就不稳固的废墟更加狼狈不堪。 “进来干嘛!愣着啊!”金满满顶着一把避雷伞大吼:“不是,愣着干嘛?进来避雷!” 等这场雷劫消停,阴云退去,荒山巨坑中的巨伞也收起来。伞下的两人衣冠整洁,一点儿也不像刚遭遇两场结丹雷劫的寻常人。 金满满正要跳出坑,回头见闻声已经御上剑:“阿放他们在山脚。” 话音还在原地飘着,人已经早就不见。 金满满:“……” 闻声说闻放和萧怀山在山脚下并不是骗人,出来之后传音符便能用,里头几乎被闻放和萧怀山的留音塞满。 过去四十年,他们两人一直守在山脚一处洞府,他们没死没伤,都活得好好的,甚至也结了丹。 “阿放!”看到那方小院时,闻声的声线隐约有些颤抖。 好在闻放比他还激动,并没有发现:“哥!哥你终于出来了!” 萧怀山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金满满也随之赶到:“你们俩也结丹了!” 萧怀山点点头:“嗯,我和闻放当年落下深渊并没有死,而是误打误砖进入一处禁制洞府,得了不少机缘。” 那头的闻放也和闻声说起这件事:“我抓住一块石头一直没有松手,后来破开禁制就被传送到一个水坑里,在那儿修炼了近十年才出来,还得了一只先天火灵!” 闻声任由他又拉又扯,眼神一直粘在眼前的人脸上,不曾离开分毫:“什么火灵?” “天雷阳火!上上品!” “可有炼化?” “早就认我为主了!”闻放笑逐颜开,似乎有很多话要说:“还有还有,我们在洞府遗蹟中一路遇上不少危险,都是我化解的!我把萧怀山护得好好的,若是哥你也在,我也能保护好你!” 第169页 闻声眼底含笑,和以往一样摸了摸闻放的头:“阿放长大了。” 一肚子邀功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咽回去,闻放盯着眼前熟悉的、活生生的哥哥,视线瞬间变得模煳不清:“哥……我好想你啊……哥呜呜……” 闻放该是觉得哭成这样有些丢脸,索性低头不停擦拭。 他以前也不是没哭过,奈何这一次比之前任何时候哭得都凶,眼泪像决了堤的泥石流,堵都堵不住:“我没哭……哥我没哭……” 闻声落在他头顶的手微顿,看着眼前哭得一塌煳却不肯承认的少年,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想了想,还是按住少年的后颈,搁在了自己肩头。 阿放长大了,可依然是他的弟弟…… 时隔多年,再次看见两兄弟相聚,萧怀山眼中的羡慕已经淡得看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和感动,为闻放也为自己。 认识这样几个朋友,是难得的福分。 而一旁的金满满就不这么想了,她轻声啧了好半晌:“等到记忆恢復,有你肉麻的时候……” “嗯?什么?”萧怀山听见她的嘀咕。 “没什么!”金满满收回视线:“我是说你和放炮的关系似乎好了很多啊!” 她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萧怀山听见这话竟然小脸霎红:“没有!瞎说什么呢?”说完还推了金满满一把,扭头跑进屋里。 “?”金满满挠了挠头:“我说什么了我说?” * 四人成功汇合,既然都毫髮无损,闻声自然提议继续宗门任务,去渝北采绒花草。 不过当萧怀山听见此话时,她却略显犹豫:“我可能……不能与你们同行了。” “为什么?你要去哪儿?”金满满第一个发问。 萧怀山瞥了一眼闻放:“要不你帮我解释?” 闻放已经不如之前跳脱,萧怀山让他帮忙他也就正正经经接过话头:“她有其他要事在身,得去东海。” 闻声并不意外:“与你母亲有关?” “你怎么知道?”萧怀山惊诧。 闻放立刻撇清关系:“我没说啊!不是我说漏嘴,我压根就没告诉我哥你阿娘是青龙妖族!” 这回换做闻声满眼惊诧。这小子竟然学会有事瞒着他了? 萧怀山一看这情况就知道闻声本来确实不知道,现在好了,不解释也不行了! 她气鼓鼓拧了闻放一眼,主动解释:“我阿娘确实是东海青龙一族,名为青山。” 金满满与闻声对视一眼:“就是当年在龙晶宫,飞入你识海的青龙真魂?” “嗯。”萧怀山点点头,神色悽然:“阿娘生我之时难产,又不幸遇上瑞兽门猎妖的海捕船,为护我便飞出海礁引走他们……可她刚生我伤了元气,对方化神期以上修士又有好几个……便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最后已经泪眼婆娑,言辞哽咽。 闻放下意识捏了捏她的手,似乎想要安慰,萧怀山转身擦泪,朝他勉力笑了笑。 至于金满满和闻声,虽然已经知道她是青龙后裔,却没猜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你母亲生你为何在海礁?萧城主呢?当时他在哪儿?”闻声忽然问。 “阿娘说……”萧怀山平復片刻:“她生我时已与萧临渊和离,是在回潜龙城的路上我急着要出来……都是我不好,为什么不能再忍忍?” 闻放即刻安慰:“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瑞兽门那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简直可恶!” “还有萧临渊……以往我只知道他不是个好父亲,直到遇上阿娘我才知道,他更不是个好男人……” 几人此前都没见过萧怀山在人前有过半分失态,此时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难受。 金满满显得有些犹犹豫豫:“其实……这其中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毕竟他还是你亲爹嘛不是……” “我宁愿他不是!”此话尤为决绝,可见萧怀山着实对萧临渊非常失望。 闻声有意结束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如此说来,你是带着你母亲的遗愿回东海?她让你去做什么?可需要帮忙?” 萧怀山接过闻放递来的手绢,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靠在了他怀里,当即退后两步扭开视线:“阿娘落入瑞兽门之后,肉身很快被门内弟子分食,骸骨被弃置在门内后山禁地之中。 如今阿娘大限将至,但最后一丝执念未消,只能忍着灼心蚀骨的痛苦日日煎熬……” “我必要去东洲替阿娘了却心愿!” 金满满:“你要报仇?” “报仇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还打不过。”萧怀山:“只能找个机会偷偷带回遗骨,也好让阿娘早些安息……” 闻声沉思片刻:“不能再找个宿体让你母亲继续修炼?” 萧怀山摇了摇头:“阿娘已在龙晶宫祭炼数百年,已是半个怨魂,就算夺舍也修不得正道,她不想害人。” 第170页 “要我说,人修害她至此,她就应该去害人!”闻放愤愤不平,说完又觉得奇怪:“不对啊,你与我们一般大,为何你阿娘却生了你几百年?” 萧怀山:“龙族幼崽从蛋里出来确实要数百年。” “那你岂不是我们之中最老的?” “……”萧怀山握拳。 “妖兽的修行大多不易,”闻声有些出神,“与人修同等修为的妖修,大多都要经歷数倍于人修的磨难,漫长无力的幼崽期,危机四伏的成长期,还有时不时降落的天灾雷劫。” 他声线越发低沉:“更重要的,是得学会躲避人修的猎捕。” “如此看来,修炼一途对妖修也太不公平了……”闻放都知道的道理,其他人自然知道。 几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因为这并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事实。 修仙六道,相互忌惮互相掣肘古已有之,六道初创之时确实安稳过很长一段日子,可这种平衡是什么时候被打破的呢? 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沉默许久之后,萧怀山忽然想起什么道:“还有一件事,阿娘让我务必打听清楚。” “什么事?” “阿娘被抓之前,青龙族已经式微,族里只剩下我阿娘、阿娘的兄长和他儿子。” 金满满疑惑:“也就是说,你还有个舅舅?” “不在了。”萧怀山指尖泛白:“你们还记得四十多年前,被忘虚界修士联合诛杀的青龙吗?” “记得,那天有大能飞升,混沌灵气下涌被青龙截流!” “呵,截流?”萧怀山冷笑一声:“修士飞升有异兽相伴是祥瑞啊……青龙族世代以接引上界灵气为荣,又怎会私自截取?都是假的,是谣言,是骗局!” 这话里透露的信息与忘虚界人人皆知的版本完全不同,在世人眼里,妖兽兇勐残暴,自私自利,截流灵气的行径更是万年前各洲大能盖棺定论过的,又怎么会是萧怀山口中的谣言? 见几人久久没有反应,萧怀山并未多言:“我知道你们不信,说不定还觉得是我想为妖族平反胡乱编出来的。 也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不强求。” 她说着提剑要走:“已经耽误够久了,如今见你们俩活着出来我也算了却一桩牵挂,过往承蒙几位照料,往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再重逢若是兵戎相见,我萧怀山绝不会手软。” “哎你干什么?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下了结论,”闻放拉住她,“谁说要跟你兵戎相见了?我可不答应。” 闻声也道:“这件事牵涉过大,正好此去东洲可入瑞兽门调查一番。万年前妖兽截流之论最先便是起于瑞兽门,若此事是真,如何也能看出些马脚。” “什么意思?你这话是要跟着去东洲咯?”金满满抓住重点:“绒花草不採了?” “本就可采可不採。” “真的吗哥?”没想到最开心的竟然是闻放:“咱们也能跟着去东洲?” 闻声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啊!”闻放下意识回道。转头对上萧怀山略带打量的视线,又多此一举解释:“我才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才开心,我是因为做好事、行侠仗义才开心!” 萧怀山红唇轻抿,忍住即将上扬的弧度,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这别扭的一幕看得两位老父亲神色各异。金满满是意犹未尽,闻声则有些晦涩不明。 “萧怀山,你方才不是说你舅舅还有个儿子?”脑子里灵光一闪,闻声突兀开口:“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儿?” 萧怀山吓了一跳,即刻从小心翼翼中清醒过来:“啊,是还有个儿子!叫……叫什么来着?叫却……却……” 只这最后一个字,便让在场的其他三人神色突变。 偏萧怀山毫不知情,片刻后终于想起来:“对,是叫却宴!” “什么!” “什么?” 闻声留意到闻放过于震惊的神色,至此终于确认他已经重生的猜测。 若此时那位丢下纸团的男修也在,闻声便更满意了,正好交心一番解开误会,不要伤了自己人。 这也就是闻声的一个念头,不成想没过几天在去东洲的路上,还真遇上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原剧情已经明朗,但这并不是剧透,因为剧情已改,起码却宴是(……我是不是又剧透了)不会那么套路,放心食用 第80章 二十三 说是遇上不太准确, 应该说是被拦截。 短短四十年不见,那男修就有了元婴期修为,且比之上次见多了些许阴郁之气。 等闻声要再细看时, 那阵阴郁又烟消云散:“好久不见。” “你……想起来了?”男修没想到闻声会主动和他打招唿, 显然误会了。 “想起一些, ”闻声没有否认, 这也不算说谎,“你是为了救我。” 男修果然欣喜:“我是明易,上个世界你是我哥哥!” 第171页 “我们……怎么会来这儿?”闻声其实想问, 他为什么也会来。 “因为乱流啊!”明易上前道:“既然你现在已经想起来, 能不能现在就回去?这里实在太危险。” 两人的说话声渐强, 引得在飞舟上等着的闻放频频往下看。闻声见状朝闻放招了招手, 而后与明易解释:“你或许已经发现端倪, 我有任务在身, 不完成便不能走。” 闻放很快赶过来:“哥,你叫我?” 明易听见他对闻声的称唿,面色骤然冷下来。闻声专注与闻放解释明易的身份,并未留意。 闻声只说明易是他上一世的同门师弟,因为与他关系亲厚, 重生后才会对闻放有敌意。出发前兄弟俩相互坦白,闻放以为闻声也觉醒上辈子的记忆,便再没有隐瞒。 此时看见明易更是恍然大悟:“原来在重华宗屡次暗算我的人就是你?” “误会一场,如今阿放再也不是上辈子的阿放,我对却宴必定会心生警惕, ”闻放看向明易, “待此界能连通外界,我便送你回去。” 如今此界与其他界的联繫被切断, 别说离开了,就是联繫哮天都成问题。 “我不急,等你得空。”明易打量闻放的眼神犹带着几分怀疑:“你记得上辈子做了什么浑事?真的已经悔改了?” 闻放抬手拍了拍闻声的肩,一脸轻松:“你放心,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现在谁要是敢动我哥一根头髮,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迎着逐渐高升的朝阳,明易清晰看见闻放腕上的红绳,同样的绳结闻声右腕上也有一根。 明易眯了眯眼,觉得今日的朝阳甚是刺目。 一切都已经解释清楚,闻声见明易对闻放并不如一开始的敌意,便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得赶去东洲,你若无事便好好在此地修炼,少掺和他人是非。” 明易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我就在叶莲城等你。” 三人之间心结就此解开,闻声自然没有多留。等到飞舟逐渐消失在天际,原处的明易依然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他双拳紧握,方才被掩藏的阴郁再次漫上眸底:“若相安无事是你所愿,便依你又如何?但愿这一次闻放不会再连累你,否则……” 此话他并未说尽,决心都藏在心里。 不过多会儿,空中传来破风之声,眨眼明易身后就多了一单膝跪地的金丹修士:“启禀城主,阁里来了批新货。” “东边西边?”明易并未回头,而是略显无聊地揪着石块上的野草。 “东边。” 明易闻言手上微顿,随即丢下碎草拍了拍手:“回去。” 转瞬间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块秃了皮的石块迎风伫立,颇有些孤伶伶。 * 从渝洲到东洲路途遥远,并不是每一个城池都有传送阵,宝船飞舟鱼车各种交通工具都使了个遍,四人终于在三个月后抵达东极城。 东极城是东洲最大的修仙城,不止城内占地广大,城内上空还飘着不少浮岛。 因为位于东洲极东之地海岸线上,再往东便是东海,远看确实有海天连日的仙家气派。 “我听说东极修士满嘴之乎者也,也不好好修炼,整日就是找人谈天说地相互撕扯……啧,我最讨厌读书,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修士搞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 几人现在刚刚进城,正在外城区一处菜市场正街上。鬼知道为何堂堂东洲第一大城城门竟然直通菜市场? 东极连着海湾,城西就是连绵的山脉和密林,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下雨,今天也是如此。 好在闻放那把泼墨红伞,在路上就已被闻声祭炼成本命法宝,进城之后闻放就拿出来撑着,说是遮雨,实则是炫耀。 紧跟其后的金满满也掏出避雷伞:“不愧是东极啊,来这儿路不认识人先矫情了!” 好好的法术不用,偏要打伞不是矫情是什么? 路上撑伞的修士还不少,大多穿着一身飘逸的儒衫,也不见戴冠,多用布绳缠出半颗髮髻,余下两根飘带直垂腰背,看着就弱不经风的。 当然这都是闻放的想法,儒修自有儒修的风雅。 “对儒修而言,灵气只是修炼的辅助,若想得道飞升,凭的只能是才气。琴棋书画诗酒花,择一道而习之。”果然闻声替闻放解释了。 “总觉得花里胡哨的……” 很快几人从菜市场出来,不过那股子喧闹味却愈发浓烈。顺着人声望过去,发现是一处酒楼外聚了许多人。 “他们在干什么?今天过节?” 金满满插话:“过节怎么着也得张灯结彩啊,你看见有四处飞纸的?” 闻放转头就见金满满不知何时也撑了把绿油油的巨伞:“吓我一跳,你不是说矫情吗还不是撑了?” “哼,我乐意。” 萧怀山收回视线:“应该是文会,儒修也有论道的传统。” “花里胡哨,不服出来打一场多省事儿,非得磨磨唧唧!” 四人小心翼翼从众人身后经过,再不远就是居行殿了,不成想来往的人群甚多,穿来穿去竟然半晌没有绕过酒楼门口。 第172页 “阿放,伞收了吧。”闻声提议道。 说来奇怪,刚才在菜市场还有许多修士撑伞,此时聚众论道反而人人手里空空。 只是这伞终究是收迟了,头顶上传来的呵斥声打破了原本和谐的论道:“哪儿来的无知小儿,竟然在文会上撑伞?还是如此愧对风雅的红配绿!” “红配绿?”闻放抬眼找了找:“哪儿有红配绿?” “别看了,说的就是你!”说话的男人蓄着美髯,手里还握着一卷书,虽然生气十足,但终归带了点文人的自持。 “哦,对不住。”闻放道歉:“我们初来乍到,见此处人多还以为是看戏呢,道友又没指名道姓,将你误会成猴子成精,也实属无意。冒犯冒犯!” 虽态度恭敬,字里行间却在骂对方不懂规矩。金满满暗自给他点了个贊,却引得台上台下不少人窃窃私语。 “牙尖嘴利,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便来撒野?东极儒修为尊,既然对我道统颇有微词,那便上来讲讲!让你们讲个痛快!”那修士更是怒不可遏。 “对啊!有本事上来论道!” “骂人算什么本事!” 台下一片附和之声。 这群人看着文文弱弱,彼此看不惯彼此,可对待外道却颇有同仇敌忾的意思,很快四人就被包围,一副不论道不准走的做派。 闻放见状也有些怂了,倒不是怕打架,而是怕惹闻声不高兴。 台上另一老夫子模样的男修适时开口:“哼,我当是什么意气后生,不过又一色厉内荏的无名之辈罢了。 清妄,继续吧。” 说着果然不再多看闻放几人一眼,随手拎起桌上的画作赏鉴。 “哎这老头也太不尊重……”金满满作势要上去讲道理,却很快被闻放拉住:“消消气消消气,别人的地盘少惹事,过过嘴瘾行了,别太狂妄……”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身旁一阵轻动,回头就见原本站在伞下的闻声不见了。 “嗯?我哥呢?” 金满满望着台上某处,瞠目结舌:“那儿呢。” 闻放立刻转头,果然就见他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人台上去了,紧绷的背嵴上刻着四个大字:不服来战! “我哥该不会想替我出头,一剑挑了他们吧?” 金满满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嘴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不至于如此鲁莽,应该可以换个更体面的方式。” “嗯?”闻放不解。 而另一边的台上,那位叫清妄的男修很快解答了众人的疑惑:“诸位稍安勿躁,这位道友方才对我徐某下了战书,想从七艺中择其一与我论道。 为了彰显我儒门的大度和雅量,我徐某便斗胆代诸位与之切磋一番。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台下众人自是无人反对,长威风的事他们向来不拒。 “这位……闻道友,你可以还有什么想说的?”徐清妄笑道。 闻声用眼神阻止想要闹事的闻放,气势丝毫不短:“徐道友方才有一点没说明白。” “还请道友指正。” “我不是针对某一个人,”闻声扫了眼台下,不动声色道,“而是说在场的各位……” 金满满在台下小声:“都是垃圾。” 闻声顿了顿:“都有机会。” 哗—— 此话一出不少人面色皆是一变:“此人好大的口气!” “够狂妄!有节气!我喜欢!” “别是个只会画符的傻子?儒修之道与尔等法修相差千里,你可要想清楚!” 闻声看见台上挂了不少字画,桌上还有现成的笔墨纸砚,随手指了一张放灯的仕女图道:“以灯为题,若我的画胜过诸位,便算我赢。” “你倒是会挑,你可知道这幅画是谁所作?”徐清妄问。 “乃我东极第一才子姬寒公子酒后登高所作!他可是上善阁掌门道君大赞的绝世天才,可不是你一个外道人能比的!” “就是,若不想输的太难看,还是换一副。” 面对众人的嘲笑,闻声丝毫没有改变主意,他就不知道怂这个字如何念:“如此那便再加一句,若我所绘胜过此画,你们便撤了法术,赏一晚上雨。如何?” “哼!不自量力……”徐清妄已经彻底失去辩驳的兴致。 反倒是一旁默默看着的老夫子压了压手:“安静安静,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可有人愿应下此战?” “我!” “还有我!” 台下众人几乎都举了手。老夫子见状随意点了几个,在香炉里加了一把料:“以香菸为限,何时燃尽何时停笔,最后的作品也由我来判。” 无人提出异议,可见此人在场颇有些地位。 很快台上的桌案便无一空席。比赛开始后萧怀山还有些替闻声担心:“闻兄竟然还会作画?往日不曾见过。” “他会的可多了,画画算什么,咱就等着看好戏吧。”金满满把心垫在屁股底下,安稳得很。 第173页 时间便在逐渐暗淡的天光中流逝,眼看临近黄昏,这场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然而台上的香炉却逐渐熄灭。 “时间到——”最后一缕青烟消散之际,那夫子也宣布停笔。 闻声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一息不多一息不少。然而这幕落在众人眼里就成了赶不及时间,只能抱憾停笔。 “啧啧,现在若是认输还不至于闹得最难看,道友三思啊。” “认输?”闻声转了转略显酸硬的手腕:“我不会,不如道友教我?” 那人冷哼一声,甩手下台。 画卷陆续收至那老夫子面前,为显公平,作画期间他一直不曾在台上走动。此时评选品鑑也是匿名进行,不论作者是谁,只管评出最好的一副。 哗,哗…… 纸卷翻动的声音响起时,台上台下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到了中段这声音忽然停了,然后众人便见老夫子抽出其中一张,随意打量了几眼后道:“胜负已分,是这位闻道友赢了。” “什么!” “不可能!” “夫子再仔细看看,底下还有画作未曾翻阅呢!”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沸腾了。 “是啊夫子!您都未曾仔细对比,如何单凭那几眼便下此结论?” “我不服!” “我也不服!” 闻放恨不能飞上去:“怎么就不可能了,不服打一架!” 萧怀山也异常惊讶:“还真赢了?” 只有金满满意料之中:“没意思没意思,一点惊喜没有……” “安静!安静!”老夫子敲了敲戒尺,示意书僮将画挂起来:“此画便是姬公子本人在此,也当嘆一句自愧不如……你们自去看吧!” 书僮们竞相挂画,从桌上的其他画作开始,最后才是闻声的,挂完之后还细心将木架往台前放了一段距离,以便众人看得更加清楚。 既然画题为灯,台上的不少人便以竹灯、莲灯破题,画的或是游船赏灯的喧闹,或独守残灯的寂寥。 画技和立意皆属上乘,可与当中那副夜行远望图一对比,又顿时感觉不够看了。 当中那副图,并没有刻意着墨刻画任何一盏灯火,有的只是谷中星星点点的萤火。 夜行的僧人着一身白衣,驻足远望断崖下九曲弯折的前路,月光皎洁,萤虫飞舞,似都与他无关,连夜露沾湿衣摆也不曾察觉。 画中怅然若失的禅意直击人心。 台下寂静了许久才有人陆陆续续开口说话:“这……萤虫也算灯?” “对啊对啊,这画确实不错,可是却没有灯啊,这算跑题了吧!” 眼看质疑的人越来越多,徐清妄也道:“敢问闻道友,你的灯呢?” 闻声指了指谷中点点炊烟。 “你是说灶台烟火?这个太含蓄了!” “不,是前路。”闻声纠正道:“前路即是明灯。” 哗—— 台下众人果然有如凉水泼油,立刻炸开来:“寓意深厚,此灯确实不可作凡解。” 赞誉的人占多半,却依然有人死抠没有具象的细节,不承认此次比赛的结果。 以徐清妄为首:“闻道友这算作弊了吧?题目是你所定,自然选自己最擅长的。开始之前也不见你说此处灯可有代指。心里盘算好了再与人比斗,有失公允如何能服众?依我看……” “依我看,你们都是一群不知羞耻的鼠辈!”一道澈如清泉却又不乏冷冽傲气的男声,忽然凌空出现打断了徐清妄。 闻声循声抬头,就见对面酒肆的二楼上,立着一着月白锦衣的男修。 与一身文雅孤傲的气质相比,那张堪堪中人之上的脸着实有些平平无奇。 可就是这样一张见之即忘的脸,却让闻声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81章 二十四 “这人是谁啊?”闻放戳了戳身旁的金满满。 “我上哪儿知道去。” 台上的徐清妄很快解答了几人的疑惑:“姬寒公子!” “是姬公子!” “姬公子怎么会在此处?不是说去灵山论道了吗?” “我一直在里头喝茶, 本没有露面的打算,不想却遇上你们斗画。”这位叫姬寒的儒修轻身下地,第一件事不是与人行礼, 而是拎起落至前胸的髮带潇洒抛于背后。 “岑夫子说得对, 与闻道友的夜行图相比, 我这副仕女图就相形见绌了, 俗气。” 他人所到之处,众人皆分作两行,经过闻放身边时, 捲起的余香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啧啧, 这是什么人间油物?”金满满也眯了眯眼。 “尤物?”萧怀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眼睛没毛病吧?这算哪门子人间尤物?油腻差不多。” “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他们仨在后面交头接耳, 前面众儒修却因为姬寒和闻声究竟谁更胜一筹吵起来: “此人以诡辩取胜, 实难服众, 我站姬寒公子!” 第174页 “抛弃立意不说, 闻道友此画行云流水技艺也是一绝,我站闻道友!” “胡说八道,我站姬公子!” “毫无眼光,我站闻道友!” 姬寒看着台下两拨人越吵越激烈,有打起来的迹象, 摇了摇头:“啧,不知羞耻。这个世道,又多了一丝污秽。” 闻声:“……” “还是闻道友濯清涟而不妖,姬某实在欣赏。不知闻道友何时有空,若能邀得道友过府一叙, 实在是姬某的荣幸。” 还不等闻声张口, 闻放已经耐不住跳上来:“不必,我们没空。” “敢问道友是?”姬寒微微抬手。 “都说了没空还问问问, 和你有关系吗?”闻放不耐,拉起闻声的胳膊就走:“咱们走,哥。这群人太无趣了。” “哎道友稍等,几位可是也来参加群英会的?这崎岖二洲何时出了二位才俊,实在闻所未闻。”姬寒说着抬手阻拦。 闻放下意识拨开身前的手臂,却不料不小心将人推落下台。 “姬公子!”台下的人一时间也顾不上吵闹,离开围上来查看。 有人发难:“尔等无礼之徒,便是赢下才气又如何?品行低劣竟敢当街伤人!” 闻放转头向闻声解释:“我没用力,我发誓我就是轻轻推了一下……” “我信你。”闻声反握住他的臂膀,拍了拍。 闻放松了口气,可台下的众人却不依不饶。姬寒起身之后摆摆手:“无妨无妨,是我自己没站稳,你们莫要小题大作。” “哼!在场的人又不是瞎子,方才明明是那黑衣道修不知轻重,如此蛮横无理之人定不能轻饶! “没错,姬公子放心,今日我等无论如何也要为你讨回个公道!” 话音落下,已经有数位儒修落至台上,祭出法宝就奔着闻声和闻放面门而来。 闻放闪身挡在闻声身前,一脚一个,眨眼的功夫台上已经空了。 “哼,早知道还是要打架,还哪儿用得着连累我哥?”闻放拍拍手,将木架上的夜行图收起来:“画我收走了,反正你们看不懂。” 闻声替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反应不错。” “过奖过奖!”闻放粲然一笑。 兄弟俩这番态度终于彻底引得众人不满,相继有人上台找茬,闻放来者不拒,甚至对着躲在伞下看戏的萧金二人喊道:“来帮忙啊死鬼!” 然而她俩人是来了,却没找到对手,那群儒修丝毫不愿意和女修动手。 “别打了!都是误会你们别打了!”姬寒不知道何时站至高处,对着底下混乱的众人大喊:“当街斗殴实属不雅啊……” 若忽视他懒洋洋的神色和嘴角轻扬的弧度,萧怀山都信了他确实在劝架。 “此人好重的心计。” 金满满提议:“那不如?”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朝姬寒飞去。很快劝架声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激烈的摔打声。 台上局势明朗,能应下闻声与闻放招数的修士不多。而楼上的金满满却意外有些吃力。 “这小子,还挺会跑……” 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姬寒此人还有如此实力。 * 等闻放踢飞最后一人,天色也终于暗下来。街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修,红裙及地却丝毫未湿,身后跟着两名小厮似的筑基男修。 应当是雨势阻拦了脚步声,完全不知道她站了多久。 闻放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然而没多久又一脸疑惑望回去。怎么感觉这女修一直盯着他哥在看? “哥,你们认识?” 闻声眨了眨眼收回视线:“不认识。” “哦,那走吧。”闻放仰头喊了一声:“萧怀山,老金!走了!” 楼上的动静霎时停下,萧怀山率先落地,金满满探出一颗头:“打完了?” “玩够了没,够了下来干正事!” “来……”话音才开个头,就忽然没了下文。金满满似乎往街头瞥了一眼,而后就跟见了鬼似的瞬间将头缩回去。 闻放:“磨磨蹭蹭什么?你们俩该不会在上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金满满下意识往姬寒所在的角落瞟了一眼,却发现此人竟然早就不在:“淦!脚底抹油了吗这位尤物?我都没跑他跑啥跑?” 楼下的闻放久没得到回应便来问萧怀山,而另一边,街头那位红衣女修也朝几人走过来。 那女修长着一张极为艷丽的脸,声线和气质一样逼人:“又见面了。” 这话是对着闻声说的,说明两人之前确实认识。可闻声分明对她很陌生:“你认识我?” “认识,何止认识。”女修对闻声的反应并不意外:“说是老朋友也不为过,我们在另外的地方交过手。” 闻声隐约猜到她说的是其他位面,沉默片刻后冷声:“找我有事?” “请你吃饭,之前约好的,再见面请你吃饭。”女修笑道:“正好我在此界开了一家酒楼。” 第175页 闻声正要开口,忽然听见金满满的传音:“拒绝拒绝!别答应!她是制裁殿的苏籍,成了精的竹叶青又老又毒!” 苏籍就好像听见两人的动静,仰头望了眼楼上:“老金也在?正好一起叙叙旧啊?” “靠!”金满满低咒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张嘴就骂:“老金也是你叫的?不知羞耻的老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发霉的西瓜一肚子坏水!” 苏籍向闻声保证:“久别重逢自然只忆往昔,哪儿有见面就打的道理?” “我们要是不答应呢?”闻放上前一步:“你待如何?” “那我只能不念旧情了。”与苏籍话音一同落下的,是闻声手里的剑。 闻放只隐约察觉眼前晃过一道残影,再细看那女修胸口就多了一把长剑。 苏籍的脸上挣扎毕现,却咬着牙道:“你杀不了我。” “我不信,试试看?”闻声面沉入水,握剑的手微紧,眨眼将其抽出来。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兵器交接声隔着雨帘柔和许多,和空中兇狠的残影完全不同。 闻放和萧怀山见状欲飞身加入战局,却被金满满拦住:“别,你俩别添乱。上去就是炮灰的命。” “可那女的看着就很难缠,我哥打得过吗?” 金满满不如往日嚣张,难得想了想才道:“我在她手下吃过亏,想赢得漂亮,很难。” 其实金满满心里也没底,闻声比她强这毋庸置疑,但苏籍也不弱,这两人之前有过节,打起来还真难说。 看了一会儿没看出胜负,闻放不禁有些着急:“这女人究竟跟我哥有什么仇啊,怎么处处下死手?” 萧怀山夜道:“闻兄向来懂分寸,为人也谨慎,怎么会惹上这种难缠之人?” “跟这女人有仇的不是你哥,是你啊。”金满满嘆了一声:“你不找麻烦,麻烦总会来找你的。” 又看了一会儿,闻放终于不忍心看下去:“我不管,我要帮忙!” 打了这么久也不见巡城队的人过来,闻放知道今天肯定不能善了,这女人巡城队惹不起,他闻放惹得起! 金满满一个没拦住,闻放就沖入战局。但是不出意料很快被苏籍打下来。 “呸!”闻放吐了一口血:“这女的什么修为怎么这么恐怖,我还没近身呢……” “都叫你别去了。”金满满掰开他的嘴,给他塞了一整瓶归元丹。 许是闻放受伤给了闻声刺激,他在空中的残影转瞬快得捕捉不到。也是如此,苏籍改攻为守,不多久露出破绽,不敌闻声砸入地面。 “哥!” “闻兄!”几人生怕掉下来的是闻声。 近前之后见闻声执剑立于那红衣女修身旁,剑尖直指她眉心:“你输了。” 苏籍身上挂了不少彩,嘴角分明要溢出血丝,却被她强自咽下:“我可以换个身份再来一次。” 闻声面色平静,一字一顿:“你来一次,我杀一次。” 苏籍瞥了眼不远处的闻放:“你说,如果我告诉他,以往你兄长对你的好不过是他基于任务使然,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杀了你。” “然后呢?再杀了你?” “你没机会知道。”闻声说罢此话,手中灵剑已划破美人皮肉。 眼看苏籍要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一把摺扇倏然而至,以迅雷之势打飞即将下落的灵剑。 紧接着,几人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闻道友,初来东极便当街行兇,如此只怕会影响你在东极的名声。” “姬寒!”金满满指着二楼的男人大喊:“你不是跑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当街狂吠,不知羞耻。”姬寒啧了一声。 也不知是因为这声“啧”还是那句“不知羞耻”,地上的苏籍顿时眼神一亮:“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闻放蹙眉:“他俩不是一伙的?” 姬寒仿佛没听见,却又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瞥了苏籍一眼,过来与闻声搭话:“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不能影响名声吗?” 闻声:“你想说什么?” “两个月后的东三洲群仙会,便是以名气为引荐,你们若是想参加,自然须得博个好名声。” 闻放:“博个屁的名声,谁稀罕这玩意!” “群仙会届时会在瑞兽门的御龙殿举行,东三洲叫得上名号的修士皆会到场,还有不少其他各洲与东道主相熟的修士,你们这个时候来东极,不就是为了参加群仙会的吗?” “你说在哪儿?”闻声抓住关键。 “什么?” “在哪儿举行?” “在……在瑞兽门啊。” 姬寒有两分纳闷儿:“怎么你们好像确实不知道此事?今日文会拉踩我出头,当真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金满满:“不不不,是为了在搞臭你这件事上出一份力。” 姬寒微笑:“伶牙俐齿,深得我意。” 第176页 金满满回敬:“不不不,比不上您不知羞耻。” 闻放:“……”怎么忽然有一种即将被冷落的危机感? 几人在这边一来二去打嘴炮,另一边的闻声已经拿回灵剑。他垂眸与苏籍道:“待群仙会结束,我再来取你人头。” 闻放三人当然知道闻声什么意思,他们此行来东极就是为了找个机会进入瑞兽门,现在机会摆在面前,自然不能放过。 只是苏籍此时的注意力完全粘在姬寒身上,丝毫没有留意闻声说了什么:“你叫姬寒?哪家公子?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她边说边挣扎起身,浑不在意身上还有伤。 奇怪的是,原本上一刻还铁骨铮铮的姬寒,看出苏籍意图近身之后,顿时多了点不自在:“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东极姬家三百八十六代嫡孙。” “你方才骂她的话可否再说一次?”苏籍指了指金满满。 “说就说靠这么近作甚?不止羞……”说到一半仿佛想起什么,姬寒讪讪闭了嘴。 苏籍因为他这话愈发欣喜:“是你,就是你……我找到你了!” “什么你你我我的?我压根不认识你,早知道你这女修如此难缠刚才就不应该救你……”姬寒一个劲推拒。 抽空与闻声几人告辞:“时间不早了,今日认识几位道友实属荣幸,望能在群仙会促膝详谈。” 闻放冷哼一声,并没有人接茬儿。姬寒也不觉得多尴尬,甩袖离开。 苏籍亦步亦趋:“你去哪儿?” “我回家我能去哪儿……” “我跟你一起。” “你这人什么毛病逮着个男人就跟回家去?” “不跟别人,我就跟你……” “没必要……真没必要……” “姬寒……” 两人拉拉扯扯逐渐消失在街头,原地的闻声四人跟着望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闻声看了一眼手里的剑,留意到剑身上多了一处伤痕,微微蹙眉。 闻放则有些疑惑地挠挠头:“什么情况,刚才还一副夜叉相,怎么这会儿就不打了?” 萧怀山:“她方才险些丧于闻兄之手,找藉口离开也无可厚非。” “是这样吗?” 只有金满满若有所思地望着街头:“没听说苏籍这老女人还是个恋爱脑啊……” 片刻后,闻声收剑回神:“到此为止,先去找个地方落脚。” 闻放问:“是准备去群仙会的事吗?” “嗯,找个安静的洞府再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在耽搁了一下午之后,四人终于抵达居行殿。因瑞兽门的山门在离东极城北部不远的灵山脚下,闻声最终选了北部上空的某座小浮岛暂居。 选浮岛并不是因为景色好灵气丰,而是因为地势优势可纵览城里的动静。 因为当日大闹文会一事,闻声在东极城名声大噪,不出意料果然收到群仙会的邀请符。 两月时间转眼就过,仙会举行当日,闻声四人早早启程驱舟前往瑞兽门。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82章 二十五 来之前闻声就与闻放三人说好, 进入瑞兽门之后便分头行事。 闻声与萧怀山去御龙殿参加群仙会,而闻放和金满满则另有任务,一个去勘察门内地形地貌打听关于后山禁地的消息, 一个混入门派弟子中打听内部消息。 “切记勿要冲动行事, 若发现端倪第一时间拓影留证, 待仙会结束回浮岛商量对策。遇上应付不了的危险传音于我。” 临分别之前闻声再三交代, 见金满满和闻放逐一答应了才放他们离去。 正好碰上仙会人多眼杂,金满满打晕一个外门杂役弟子,幻化容貌后便混入一队提着食盒的队伍里。 而闻放, 则贴上敛息符后在门内四处游荡。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 干什么用的都一一拓下来。 此时他便是刚拓完一处正殿, 将符纸随手塞进胸口, 闻放撑手就从树上落下来。 明明地面空荡荡, 闻放却在落地前被一个不明物体叉出去老远一截。 “嘶……” “哎呦!” 两道年轻男人的声音同时在空旷的树底下响起。闻放揉了揉差点被顶断的后腰, 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试探道:“明易?” 疑似明易的男人揉着自己差点被砸断的头颈,沉默片刻:“闻放?” “……” “……” 空气霎时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都没有异动响起,原地的两人似乎都已经离开。 然而一道破风声乍现得毫无徵兆,随后就听见重物相击的闷响从树干上传来。 “呸!”地上凭空落下一口血。 转瞬搏击声相继响起, 一声接一声。地上的杂草也因为重物的碾压呈环形压倒。到后来重物在一处草丛停下,紧接着拳肉相接的闷响瞬间密集起来。 殿前偶有经过的弟子隐约听见声音,却见树底下空无一人: 第177页 “咦,我怎么听见似乎有人在喘气?” “哪儿呢?”旁边另有一人远远望了眼,不以为意:“该是霍海道君新收的小野狼在大石后面睡觉吧, 我都看见不止一次……” 两人说着逐渐远去, 而树下的杂声也在不久后归于平静,真似那二位弟子所说, 野狼睡着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御龙殿。 闻声和萧怀山进殿没多久就被人引至一处长桌前坐下,上首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姬寒。 再次相见姬寒便热情了许多,问完闻放金满满二人的下落,又问家里有几口人,师门何处要不要入上善阁修行。 犹如多年未见的老友相逢。 见闻声不理,姬寒又来与萧怀山搭话。萧怀山虽然性子冷却不如他没脸没皮,没多久就呈现招架不住之势。 闻声见状冷声:“姬公子如此爱招惹美色,想必苏仙子求之不得。” 姬寒闻言脸色顿时一僵,笑得有些勉强,摆摆手道:“喝茶,喝茶。” 如此闻声方得清净。 各境的群仙会有各境的特色,比如东境以儒修为首,仙会便多按儒修的规矩来,有歌有舞有灵酒有美食。 席间的谈论也多和诗书有关。闻声作为东极城内新晋的话题人物,免不了有许多人来敬酒。 闻声不喜饮酒却也不是不能喝,可能喝不是多喝的理由。他稍稍运力,面颊染上薄红,看起来就就有了不胜酒力的窘态。 萧怀山传音:“闻放和老金都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咱们何时走?” 闻声饮下一杯:“让他们先回浮岛等着。” 视线意外和上首的姬寒对上,闻声“醉眼朦胧”,隐约看见此人眼底的兴味和笑意。 姬寒并未迴避,举杯与闻声相敬。 闻声想着喝完这杯就走,不想抬手却被腕上的力道压了回去。 “别喝了,我替你喝。”竟然是明易。 他夺过闻声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怎么也在?”闻声问。 “随便跑跑。”明易丢下这句自去与萧怀山说话:“带他回去吧,剩下的议程只会更无趣。” 此话正合两人心意,萧怀山撑起闻声很快便藉口身体不适告辞。走得狼狈,免不了被身后的众人打趣。 不过等他们离开,明易却在闻声方才的位置坐下。他是应瑞兽门掌门邀请而来,只是因为某个意外来迟了。 一旁的姬寒留意到他身上的草屑,笑道:“明城主竟是刚来便去了瑞兽阁?” 瑞兽阁正是瑞兽门弟子易兽选兽的地方,进出门内的妖兽大多都要在此处周转,虽然大部分时候来往的都是门内弟子,但也偶尔会有外人进来交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明易不认得此人,自然不会与他多话。何况这草压根就不是瑞兽阁里带出来的。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我堂堂叶莲城主,认识我是你的荣幸。”明易兀自喝酒。 “哈哈哈有意思!”姬寒连声大笑:“明城主通透不似常人,姬某有话就直说了,我想与你交个朋友。” “我不交没用的朋友。” “有没有用光凭眼睛也看不出来,”姬寒倾身,“这样,为表诚意,姬某便送明城主一个消息。” 说着也不管明易答不答应,附耳与他说了两句话。 明易听完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我在收购妖丹?” “我与霍海道君关系亲厚,自然听说过一点。” “谁都知道紫鸢秘境妖兽众多,却也不见有多少人去猎。你便是告诉我又如何?”紫鸢秘境危机四伏,一般人不会轻易擅闯。 “姬某正好有一部祖传的御兽功法,霍海道君可是不止一次向我求借,都被我以家传秘术不可外传拒绝。只要明城主有意,便是双手奉上又如何?” “你想要什么?”明易直问。 “明城主果然通透。”姬寒贊了一句才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便是拜託明城主替我留意秘境的异动。” “什么异动?” 姬寒颇有些忌惮地扫了眼周围:“天魔戟。” 明易眼神微滞:“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就不怕我自己独吞了?” “仙器这等大机缘也不是强求便能有的。”姬寒很是坦荡:“若明城主是它命定之主,我姬某便是不甘心也无能为力。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重华秘境里的机缘便不可兼得。”姬寒解释:“紫鸢内境开境的时间,只比重华早一点。” 这话的意思很容易理解,显然是姬寒此人太过贪心,龙渊剑想要天魔戟也想要。 届时两境相继开启,总有一个机缘抓不住。听这话的意思,姬寒自己定然是要去夺龙渊剑,而另一边的天魔戟,则想拜託明易监守。 虽然不知道此人如何得来天魔戟在紫鸢秘境的消息,但不可否认确实对明易的吸引不小。 有了天魔戟,他自然能如虎添翼,只要他赶在重华秘境开启之前拿到它,管他闻放还是却宴,谁也不能伤害闻声一分一毫! 第178页 “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在诓我?”明易问。 “很简单,待仙会结束后我带你去看看就行了。” 明易犹豫片刻,终究应下。 姬寒见两人达成共识,举杯敬酒,宽袖遮住了他手里的金樽,也藏住了他眼底的笑意。 他想赌,赌他能赶在重华秘境开启前,替闻声扫除障碍。只要熬过最后的十七年,所有的一切都能回归正轨。 明易的计划中没有意外,以至于当意外来临时,他计划的十七年被拉长成了许多许多年…… * 城内浮岛。 闻声二人从瑞兽门回来,金满满和闻放已经在门口的院子里等了好些时候。 “哥!你怎么了?”留意到闻声脸上不正常的红晕,闻放顿生紧张。 “无事,喝了两杯酒。”闻声示意几人进屋。 “下次再有这种事还是我陪你吧,至少也能帮你挡挡。” “无妨,说正事。”闻声坐于厅堂上首:“老金,说说你打听到的消息。” “是这样,”金满满很快接话,“我误打误撞跟着一群人去了食所,本来以为打听不到什么东西,没想到发现个有趣的事。” 闻放好奇:“什么事?” “他们餵食灵宠的灵饲里居然有尾鸢花!” “什么!他们竟然给相契的灵宠餵这种魔物?”尾鸢花之前几人遇上过,长于西原能强行提升修为的灵植,多受资质不好的修士追捧。 能短暂提升修为不错,长此以往容易生心魔,给妖兽餵食更是容易引其发狂。 “不止,我跟着他们去到一处关押灵宠的大殿,叫什么来着……瑞……” 闻放想起来自己拓下的影像,掏出符咒将其放出来:“可是瑞兽阁?” “对对对!”金满满点头:“殿里有好几层,我只在一层打了个转,所见多是三阶以下灵智刚开的灵宠。 其实,说是灵宠,看起来反倒比野外山林中所见的妖兽更加可怖,攻击力更强。” 闻声蹙眉:“应当是魔化了。” 金满满继续倒:“我一路还看见不少来买卖的弟子,有几个当场取了妖丹出来吞食……一副邪修做派……” 萧怀山想了想:“早知道他们不干净,不过按理说这种事应该藏着掖着才对,怎么好似无所畏惧轻而易举就被人探取?” 金满满不高兴了:“我看起来很没用吗?怎么就轻而易举了?” 闻放维护萧怀山:“只是客观分析,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 “好了,”闻声叫停,“瑞兽门假借御兽之名,行魔化屠猎之实,此事应当不止门内弟子参与。庞大的利益链需要巨额的需求量支撑,正因为牵涉甚广,他们才有恃无恐。” 闻放有些不懂:“利益链?需求量?哥你在说什么?” 闻声也有片刻怔愣,对上金满满好整以暇的神色才反应过来:“没什么,我是说参与买卖魔化妖兽的人很多。”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证据在手,直接公之于众?还是先进去搅它个天翻地覆?”显然之前大闹龙晶宫的经歷给了闻放极大的自信。 但是这次闻声却很谨慎:“不可,那座所谓的后山禁地还未出现,当务之急是替萧怀山完成她母亲的心愿。” 萧怀山再看了一遍瑞兽门拓影:“确实没找到我阿娘所说的后山,应当就在门中,是个山谷,入口很是窄小。” 金满满想了想:“现在看来瑞兽门似乎很有可能还有鬼,禁地藏得这么深。” 闻放问:“要不再去跑一趟?” “下回就没有今天这么容易。”闻声顿了顿:“我有个主意。不如以外门弟子身份进入瑞兽门修习?” “有道理,”萧怀山第一个贊成,“涉及门内辛秘,只怕没那么容易打听,入门修习伺机而动是个好主意。” 闻放肯定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咱们什么时候去?” 金满满:“仙会刚过,怎么着也得等两天?” 正事告一段落,闻声忽然留意到闻放的耳廓似乎有血迹。他循着闻放身上的褶皱看了会儿:“阿放,你与人打过架?” “没有!哪有的事儿?”闻放忙不迭掐了个诀清理干净,然而躲闪的眼神流露出几分心虚。 金满满想笑:“就出去熘达这么会儿,你还能跟人干一架?该说什么,不愧是你吗?对方什么身份?” “都说没有了没有!烦不烦!”闻放恼羞成怒,找了个藉口拉着萧怀山就走。 “炮哥!”金满满跟着交代:“别跑远啊,听说外面有吃人的鬼怪专挑说谎的小朋友下手哦!” “滚!” * 四人还真等了两天。 这两天也没有闲着,出了几趟门,打听到关于苏籍和姬寒的不少消息。 姬寒就不说了,东洲世家姬家后辈,儒门上善阁近些年风头最盛的天才弟子。喜好结交与人攀谈,也因此时常出入风月之地。 第179页 巧的是,苏籍正是东洲最大风月场所——披月楼的主人。 两天后闻声四人取得新的身份,退掉浮岛便乘坐飞天兽往瑞兽门而去。 如今四人皆伪装成鍊气初期修为,自然不好再御器或乘坐飞舟,太打眼。 没成想经过一座大型浮岛时,赫然遇上熟人。 只见一道遁光眨眼从浮岛上某栋楼阁里飞出来,险些和四人乘坐的飞天兽撞上! “借过借过!”离得近了几人发现遁光里的男人不是姬寒又是谁? 不过此时的姬寒实在狼狈,衣衫不整不说,脸上还有明显被人打伤的痕迹。 因为实在惶恐,一点没发现差点撞上的人就是闻声几个。 “他这是……被人捉姦了?”不怪金满满思想龌龊,实在是此景过于不雅。 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加深了其他三人对金满满这话的认同。因为就在姬寒之后,苏籍也化作遁光紧追不捨:“姬寒!你再背着我偷腥我真能当场剪了你!” 四人身下的飞天兽被吓得够呛,直在原地打转。 “吁——” 待几人重新上路,萧怀山问道:“那位苏籍仙子,如何似没看见我们?” 闻放:“变装了啊傻妞!” 金满满:“这点障眼法压根瞒不住她!想什么呢?” 闻声总结:“她自顾不暇。” “哼,最好是这样!” 不久之后抵达瑞兽门,四人以慕名为由叩响山门,一番感人肺腑的陈述之后,守山门的弟子终于带着几人去往处理门内招新的执事堂。 因为资质不显,四人只能抱憾入外门修习。 瑞兽门外门弟子实惨,月俸只有两块灵石不说,还得时不时去各个山头打杂。 有时候是给真人道君内门弟子的灵宠洗澡,有时候是养兽场给低阶妖兽铲屎。 直到与同门混熟之后,四人才渐渐拿到稳定的活儿——在食所养殖场放养一万五千多只走地鸡。 活儿是不是好活儿暂且不论,好歹在门内立下足。 四人以为这只是打入瑞兽门内部的权宜之计,没想到这一权就权了整整十五年! 在帮人白白养了十五年鸡后,闻声终于打听到关于禁地后山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应该有加更(嗯) 第83章 二十六 听说有位道君点了“大全汤”, 当日整个食所便被封闭起来。 在此之前的十多年里,闻声几人至多只听过“小全汤”,是一只被打回原形的八阶赤鸾。被拖入食所的时候已经没了金丹,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许多弟子还因此来凑热闹, 然而闻声几个却在远远看了一眼后便回去赶鸡。 堂堂八阶妖修, 已经堪比人修练虚期修为, 放在哪儿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却在区区瑞兽门食所的案板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场面太过血腥,以至于后来很长时间闻放都不敢单独经过食所。 八阶还只是“小全”,可想而知能做成“大全”的妖兽有多珍贵。 金满满缠着刚从食所出来的一位下厨, 明里暗里塞了不少好东西才打听清楚:“是一尾黑蛟, 已经长出龙角了。” “难怪了, 也只有如此异兽才能配得上大全二字……”闻放咬牙切齿:“这群人简直丧尽天良, 吃灭了龙族尚嫌不够, 怕是想要吃光整个东海!” 此话极大地触伤了萧怀山, 她捏紧掌心神色挣扎。闻放反应过来即刻安慰:“我就是嘴贱,没有捅你伤口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恨我自己不够强大,”萧怀山脸上的痛恨清晰可见,“来的是异兽也好, 如此总该有禁地的消息。” 闻声也是这么想的,当晚便一直留意食所的动静。晚上临近午夜,大全汤大功告成。 从食所后门出来的,除了送汤的管事还另有一从未见过的男修,金丹修为, 不是内门弟子, 更像是某峰的执事。 总而言之,闻声四人跟着此人来到一处大殿。绕过曲曲折折的走廊之后, 眼前出现一道传送阵门。 那男修拨弄片刻后阵法启动,很快原地便空无一人。 “找到了!” “此阵我已记下来,现在就跟上去?” 闻声道:“不急,等人出来。” 万一进去正好撞上,岂不是打草惊蛇? 好在没过多久那男修便从阵门出来,与进去之前相比,身上多了一丝死气,看来确实有猫腻。 待他走后四人再次启动阵法,本以为映入眼帘的会是一片尸山血海,怨气横生的炼狱。 灵光闪过,置身谷内的四人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骇得良久失语。 这里并没有意料中的血腥,却是另一番修罗。入眼皆是白光一片,整个山谷被一座座巨型妖兽的骨架堆得满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空气中瀰漫着令人窒息的死气。 “是龙骨……”萧怀山霎时红了眼。 闻放与她遮眼:“别看,我替你找。” “淦!我已经忍不住体内的之力了!瑞兽门这些人面兽心的狗东西!” 第180页 闻声也是缓了缓才道:“萧怀山,你且让你母亲出来认认。” 话音刚落,青山的残魂便已经从萧怀山的眉心钻出,痛苦的龙吟在谷中传响。 起初还只是一声,紧接着隐约从山谷深处传来一声回应,而后一声接着一声,很快整个龙骨山便被龙吟笼罩。 这是属于所有青龙族的殇情,也是瑞兽门迫害妖兽的罪证。 闻声将眼前的一切用拓影符记录下来之后,催促道:“抓紧时间,这里动静太大只怕已经在外面引起不小异动。” “我阿娘说她已经找到了,”萧怀山擦了擦眼角,“不过此处的龙骨我想全都带走。” 闻放:“应该的。” 金满满问:“咱们有那么大的储物空间吗?这怕是上千个高级干坤袋都装不下?” 萧怀山:“我有个芥子空间,能装下三成。” 闻放:“我和我哥一人也有一个。” 金满满:“那还有剩下的一成怎么办?” 闻声听闻此言脑海乍然闪过一道灵光:“不,我有两个。” “什么?” 与此同时位面空间。 正在捲轴上飞速搜索的哮天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正要看看怎么回事,却不料抬眼就见一根巨大的白骨朝它砸来! “啊……呸!”好不容易从底下爬出来,却见掉落的白骨越来越多。 哮天一边躲一边骂:“究竟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竟然乱丢垃圾!最好别让老子发现,否则当场扒了你游街熘鸟!” “嗯?乱丢?龙骨?”它脚下一顿,想起什么顿时激动起来:“玄灵世界!他去了玄灵世界!淦!老子就说怎么找遍整个弃域都没有!” 话音刚落,一只巨型龙头骨便砸在了它头上,不多久空间终于再次恢復宁静。 * 四人从龙骨山出来,果不其然阵外已经被瑞兽门的弟子包围: “尔等小贼,竟敢擅闯我瑞兽门禁地,老实交代究竟是谁人所託!” 闻声早有准备,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便直接开打,出其不意一点废话也无。 有人破阵有人退敌,即使对方道君坐阵,但架不住四人将玄危道君所画剑意符当作不要钱的废纸一样撒。 不过片刻,别说天罗地网了,连瑞兽门大半个山门都被毁的干干净净! “不要恋战,去东海!” 闻声见势召回三人,即刻遁往东海潜龙城。 瑞兽门众人此时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人逃离。 霍海道君脸上恨意滔天:“查,翻破天也要给我查出来他们究竟是谁!” 出了东极城四人便遁入东海,在水下便是龙族的地盘,有萧怀山的阿娘引路,很快便将那群追来的尾巴甩在身后。 “我阿娘说,潜龙城尚在远些的海底,那处有些冷,你们记得照顾好自己。”萧怀山交代道。 闻声:“无事,你让你母亲省些气力撤了我们周身的法术,这点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闻放这才晓得原来萧怀山的阿娘一直有在暗中守护:“对对对,我们本事大着呢!青山前辈放心。” 周身的水流轻动,四人便觉得骤然冷起来。只是因为海底一片黑暗,青山还是坚持幻化成灵光在四人前方指路。 这一遁,便遁了一月有余。 一个月后,前方终于出现其他的光亮,潜龙城的景象渐渐在四人眼前清晰。 并不如闻声意想中的辉煌或震撼,它更像是个大点儿的渔村,房屋矮小街道整洁安宁,来往的海兽都是慢吞吞的。 远远看见有人过来,街上不少非人形的海兽顿时慌乱起来。城内海兽鸣涌,紧接着就见护城阵法波动,四人的前路便多了一个人身鱼首的长须老头。 “潜龙城不欢迎人族,尔等速速退去!” 萧怀山上前一步:“敢问您可是掌管护城台的渔伯?晚辈萧怀山,我阿娘是潜龙城青龙族青山,这几位是我朋友,我们是送龙族遗骨而来。” 渔伯极为警惕:“休要狡辩,再不走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萧怀山见他不信,只能去催醒引路而来的灵光:“阿娘,你与渔伯说说。” 青山的气息已经微弱,醒后的残魂只有巴掌大小,但回到潜龙城她还是高兴地游动起来,尽兴了才停在渔伯面前,溢出一声悦耳的轻鸣。 “二公主……”渔伯认出眼前的残魂,瞬间便从不苟言笑的老头化作哽咽难言的长者:“您终于回来了……二公主……” 青山又叫了一声,似乎对渔伯的触碰很喜欢,却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哀戚。 闻声察觉不对,提醒萧怀山:“你母亲……该是心智退回了幼兽期。” “阿娘!”萧怀山吓得赶紧去看,却见青山对自己也是如此,嬉戏有余而亲近不足。 “二公主时日无多,几位还是与我进城之后再说。”渔伯稍稍平復,抬手将青山的残魂装进一颗闪着蓝色微光的灵泡里。 青山似乎很喜欢,进去便鲜活许多。 城内的海兽大军因为渔伯一句话卸下战意,转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闻声几人指指点点,眼底的好奇和八卦与寻常人修也无甚区别。 第181页 闻放悄悄来拉闻声的袖子:“哥,这些海兽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低阶海兽的灵智较同阶人修稍低一些。” 金满满感嘆:“低一些好啊,都那么聪明是非就多了。” 四人被渔伯引至一处石院,院子里珊瑚四处蔓延,月光石的颜色也是五彩斑斓的,若是平日闻声多半会不喜,看起来不清净。 可此时看见院墙外偷偷爬上来的幼年海兽,他却觉得心里一片暖融。 渔伯再确认了一番几人的身份,知道他们是来送龙骨后留他们多住几日:“青龙族乃我海族之首,龙骨归乡无论如何也得举城祭祀。” 闻声因为担心错过重华秘境开境的时间,问:“需要准备多久?” “不长,不超过两个月。” 如此,四人便在渔伯家住下来。 渔伯所在的石院临近护城台,护城台的广场上每天都有不少幼兽在此处玩耍。有一次闻放无聊抢了广场上飞舞的灵珠,一度被那几个幼兽的家长打上门来。 闻声因为帮着萧怀山处理族内的事,所以只有金满满出面处理,最后不出意外反将自己搭进去,两方人马在护城台上打成一团。 久而久之,只要城里出了点风吹草动,就有大大小小数十只海兽来找闻放的麻烦。 刚开始闻放还解释,后来见说不通道理索性用拳头说话。这架每日一茬,一茬一整日,乐此不疲。 两月时间很快就过,到了祭祀这一日,整个潜龙城的海兽都倾巢而出。 家家户户的石屋顶上都挂了一只灵光泡泡,颜色各异,大小不同。 闻放问萧怀山那是什么东西,萧怀山只说:“愿景。” 后来问了闻声才知道,那是所有海族都有的先天神通,叫祈语。可疏导灵气,安抚亡灵。 以往总是来找闻放打架的那几只海兽,今天都是规规矩矩的。 护城台上只放了闻声存在位面空间里的龙骨,祭台上还有装得满满的三个芥子空间。 萧怀山被渔伯领去祭台之上,闻声三人就在台下看着。没有一人说话,只有台上的念咒声逐渐在护城台上传开。 围观祭祀的海兽偶尔发出一两声轻鸣。渐渐的,龙骨上有蓝色的幽光升起,一颗两颗以至成千上万颗。 “消失了……”闻放低唿。 那些龙骨竟然全都化作幽光,起初只是照亮护城台,后来便是整个潜龙城,溢出城外后便逐渐消失不见。 等这阵飘舞的灵光散去,台上的龙骨也消失殆尽。 最后一团灵光是从萧怀山眉心飞出来的,落地便化作一个年轻女子的虚影。 “阿娘……”萧怀山抬手去碰,却从虚影中划了个空。 “怀山,好好保重。”女子气质温婉,声线也异常柔美:“无需为我报仇,我只愿你好好替我看看这潜龙城。” “二公主……”渔伯已然不敢再看。 “渔伯,”女子与渔伯行了龙族大礼,“往后这潜龙城便託付给您了。” “不可啊!”渔伯连连推拒:“二公主之女尚在,往后这潜龙城自然是她做主!” 女子轻抚萧怀山的发顶,眉眼间尽是温柔:“要不要留下都随你,阿娘不强求。” 说完她似乎看了一眼地面的闻放,低头与萧怀山耳语:“那小子性子虽然不够沉稳,行事也多有冲动,但心性尚算得纯良,阿娘同意了。” 萧怀山未料青山如此直接戳穿她的心事,顾不得伤感,脸上霎时潮红一片:“我才没有……” “我青龙族来去潇洒,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不必扭扭捏捏。”青山紧紧盯着萧怀山的双眼,似有眷恋:“只可惜……不能亲眼所见。” “阿娘!”萧怀山大哭,是因为青山所言,也是因为她逐渐稀薄的残影。 台下的闻放眼底也隐有泪意,他问闻声:“我可以上去陪陪她吗?” 闻声摸了摸他的头:“去吧。” 祭祀结束后很长时间,萧怀山都沉浸在阴郁中很少说话。闻放一直陪在她身边,而闻声则从未催促。 又过了两个月,这日闻声与金满满正在院中教幼兽们画画,院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眨眼桌边就多了一人。 “哥!我好害怕!”是一脸惊恐的闻放。 “怎么了?”闻声即刻放下纸笔,关心道:“发生了何事?” 金满满猜测:“隔壁那只胖嘟嘟又来找你打架?” “不是!是萧怀山!”闻放上气不接下气:“她……她要娶我!” “?”闻声蹙眉。 “!”金满满惊愕。 话音刚落,院门又被人一脚踹开,来人正是萧怀山,此时的她气势汹汹,全然看不出往日的沉着冷静:“闻放!是嫁还是娶你给个准话!” 她似乎没想到院子里人还挺多,怔愣了一瞬,却并未退缩:“正好大家都在这儿,你要是答应今晚咱就把蜡烛点上,洞房给洞了!” 金满满瑟瑟缩缩:“乖乖,这是什么豪言壮语?” 第182页 转头见闻放早已躲在闻声身后,恨铁不成钢:“放炮你说句话啊!是不是男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闻放从闻声背后探出半个头,“我哥答应我就嫁!” 几人顿时将目光落在闻声身上,他难得有一丝不知所措,几次试图将闻放拉出来未果后,良久嘆了一声:“我闻家男儿不做赘婿,娶吧。” “哥?!” “多谢闻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临时有事,加更放明天,摸 恢復记忆+回宗门 第84章 二十七 成亲的事很快就安排上了, 当天晚上所有布置直接到位,本来萧怀山是想当场拜堂的。 然而不论是行礼的闻放,还是受礼的闻声都没有心理准备, 这件事就拖了两天。 两天后, 萧怀山耐心告罄, 揪着闻放把衣服换了, 又将闻声哄到礼堂绑在座椅上。 彼时礼堂已经兽山兽海,渔伯早就在堂上等着。 金满满则是作为司礼,将场子串得极为热烈。 很快闻放就被萧怀山押过来, 他的一袭红色吉服极为合身, 若是忽略脸上的两分不情愿, 倒是和身旁同样身着礼服的萧怀山极为相配。 “一切从简一切从简!对着高堂磕三个响头今儿这礼就算全了!” 萧怀山闻言掐着闻放的后腰便跪下去, 自己磕完又扣着闻放的脑袋磕了三个。礼成之后甚至连明天的茶都奉了:“大哥, 喝茶。” 闻声盯着面前的茶盅看了半晌, 幽幽开口:“我没手。”还被绑着呢,哪儿有空接茶? “那便明天再奉!”说完将茶丢给金满满,转头拉着闻放就走了。 金满满很快跟上:“送入洞房!送入洞房!礼成礼成!大家都去前面吃席去吧!” 众兽倾巢而出,转眼整个礼堂就只剩下闻声一个人。 他手上轻动,捆在身上的捆仙绳便断成几截自动脱落。 何必如此着急?他只是没有做好准备, 又不是不答应…… 晚上夜深兽静,不少来吃酒的海兽都醉醺醺地回去,暂时充当新房的石院外,闻声倚在一颗巨大的珊瑚树上,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游鱼出神。 金满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她把玩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灵珠:“不开心?” 闻声回神:“没有。” “那就是开心咯?” “有一点。” “嗯?” “有一点不开心。” 金满满被他的出尔反尔逗笑了:“还挺诚实。” “执行者不能说谎。” “啊?谁说的?” 闻声想起一些:“哮天说的, 我不能说谎。” “哪里来的破规矩?”金满满收回灵珠正色道:“我就没这种限制,难道我不是执行者吗?” 闻声沉默片刻:“或许我不是。” “哈哈!那你是谁?制裁者?审判者?位面神?总不可能是主神吧?”金满满也就是随口打趣, 笑着笑着仿佛想起什么:“等等,好像有一个人确实说不了谎……” 闻声正等着她的下文,却听她又问:“你这不能说谎的毛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直都有。” “包括生前?我是说成为执行者之前?” “嗯。” 金满满登时激动起来:“你是不是还有一个空间?对了!在龙骨山的时候你就说你有两个芥子空间!” 闻声点头:“对,不是每个执行者都有吗?” “屁!”金满满立刻否认:“肯定是草泥马又在诓骗你,神位以下是不能拥有独立位面空间的!我没有,就连苏籍也没有!” 闻声蹙眉:“我为什么会有?” “对啊,你为什么会有?仔细想想。”金满满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闻声不太确定:“我是神?” “对,你是神。”如此一来,在浮岛那次闻声用神格起誓为何会引起天雷也就迎刃而解了。 闻声垂眸:“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是因为你失去了神的记忆,所有从主神殿离职的神差不多都会摒弃记忆重新做人。” “那我是谁?你说此前你没见过我。” 金满满眼神坚定,边说边数:“失去记忆,不能说谎,我没见过,同时满足这三点的神只有一个。” 闻声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 “审判者之上。” 位于审判者之上的神只有一位,金满满的意思很明显。 闻声久久没有说话,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幕幕碎片,多是和一头羊形妖兽有关。 也有许多让他心生熟悉的脸,闻遐迩、闻染、闻名、还有明简和明易…… 他都想起来了,成为执行者的始终,来到此界的始终,位面重启前任务失败的始终,闻声一个不漏全都想起来! “来此之前,我一直在另一个弃域。”闻声道:“上一次任务失败是因为我被却宴所杀,没有改变闻放悲剧的命运。” “继续。” 第183页 “但是有一个悖论。” “什么?” “此界并不在弃域之内,为什么还会被拯救弟弟这样的任务所限?” “你这么一说……确实可疑。” “不,很简单。”闻声总结道:“此界的规则已经被人更改。” 金满满勐拍大腿:“究竟是谁这么无聊,更改位面规则就为了给你下绊子?目的又是什么?好玩儿?” 说完立刻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审判……” 闻声点点头:“我来这儿是因为偶然,但任务失败却不是。” “要想更改规则就得知道你的任务,”金满满迷惑了,“那他又是怎么知道你的任务是拯救弟弟?” “刚来此界时,我并不知道这里不是弃域,正好闻放又性格乖张,就以为和之前一样。” “太可怕了……他就在你身边……” “我去找哮天问清楚。” “哎……” 撂下这话闻声已经从珊瑚树上消失。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去而復返。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闻声:“他不在。” “他或许也在找你。”金满满道:“现在的情况联繫不上他,只能等他找上门来。” 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谁才是那个审判者。 想了一圈闻声也没有特别的头绪,反而想到另一件事:“我收到师父发来的传音符,重华秘境开启在即,让我们早点回去。” “也对,再耽搁下去可能会赶不上。”金满满看了眼石院:“明天一早咱们就走吧。” 萧怀山最终没有选择留下来,离开的时候,常来石院与闻放打架的几个胖墩竟然十分不舍,这也是闻放没有想到的。 他和萧怀山承诺以后会常回来看看,毕竟萧怀山不是真正的龙族。 却宴还活着,他比萧怀山更适合做潜龙城之主。当然前提是他是条好龙。 * 海面飞出四道灵光,这四道灵光正是闻声四人,离开海面后很快汇成一处向陆地而去。 距离上次见到陆地不过半年,然而闻声却生出几分陌生感。潜龙城太-安逸,安逸得让人很容易忘记,他现在身处的是危机四伏的忘虚界。 好在没多久的一场刺杀给他敲响警钟。 四人在最近的修仙城落脚,正打算经由传送阵回中洲,却意外在城门被一群同样是过路的散修偷袭。 不止是散修,进城之后闻声发现街上许多修士看他们的眼神都非常奇怪,好奇又夹杂着一些难以描述的复杂。 更奇怪的是,他们进城后没多久就传来封城的消息,勒令不准修士进出不准随意走动。 闻声起了警惕,察觉有人跟踪之后在一处拐角闪身躲开,再次出现时四人便已经换了一幅面孔。 “我怎么感觉好像人人都要杀我们?”闻放不解。 “是吧?你也有这种感觉?”金满满也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对。” 萧怀山:“城外的那群散修便罢了,怎么城内也是如此?难道此处民风如此,见到外人便要合伙宰一顿?” 闻声觉得没这么简单:“去城门告示区看看。”他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 果然,到了城门告示区后,四人的画像和姓名在追捕区榜上有名,还是鲜艷醒目的“绝杀”二字。 “我们被通缉了!”闻放不敢置信。 萧怀山猜测:“应当与瑞兽门有关。”半年前的龙骨山一事,瑞兽门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金满满:“都已经过了半年,不出意外通缉令早遍布东崎岖三洲,这样的话想要回中洲只怕走不通人多的地方。” 闻放:“那宝船传送阵肯定不行,可若是坐飞舟又绝对赶不上开境,这可太麻烦了。”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久久不语的闻声。 闻声确实有办法,他看向金满满道:“老金,你不是有几张缩地符吗?可缩地成寸神行万里,只是极为消耗灵力。” 闻放:“缩地符?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萧怀山也有疑问:“什么符咒竟然还需要消耗巨量灵力?” 众所周知,寻常符咒在使用过程中并不需要多少灵力,只需要些微灵气催动其中刻入的法术或神通即可,有些甚至连凡人都能使用。 金满满从闻声眼底获取到掩护的信息,想到他不能说谎的毛病,立刻恍然大悟:“啊!对对!我有!我有!我们可以用这个!” 暗自却与闻声传音:“你要用神力?我帮你啊!” 闻声却道:“保存实力,以防万一。” 事实证明闻声的担忧是有先见之明的。 几人坐飞舟径直往西飞行,一路上闻声都在发动神力施展瞬移神通。 因为消耗实在很大,每发动一次便要休息约莫半天时间。好在效果显着,不过三天飞舟就离开东洲。只要再安稳越过崎洲,便离中洲不远了。 然而正是在东崎二洲之间的海面,四人遇上麻烦,竟然和瑞兽门猎捕海兽的飞天宝船遇个正着。 第184页 彼时闻声刚施展过一次瞬移神通,实力尚未恢復,对方船上又有好几名化神以上道君长老。 金满满实力不俗,没多久就砸烂其中一名道君的狗头。只是对方手段阴狠,还身负奇奇怪怪的妖兽神通,很快闻声四人便落了下风。 跑,跑不掉,飞舟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飞天宝船。继续打下去定然是一场硬仗,然而想要活命并没有其他办法。 “你们跑不了了,还是快快束手就擒!” “闯我禁地,毁我山门,本座必然不会让你们好过!” 若是自保闻声绰绰有余,只是闻放和萧怀山便是再厉害也只是金丹期修为,在道君修为绝对压制的情况下,两人的实力着实不够看。 闻声和金满满少不得分出精力照看。 时间久了拖下去绝对无益,神力消耗殆尽更不可能有机会逃命,闻声正打算拉着金满满赌一把,却见天际忽然飞来两道遁光! 起初闻声还以为是瑞兽门的援兵,警惕之下却见瑞兽门的飞天宝船轰然炸裂,紧接着与四人交手的瑞兽门弟子长老也在须臾之间尽数被斩杀。 闻放接过受伤的萧怀山,抬眼望见悬于半空的人影似乎有些眼熟,细看过后脸上顿时染上欣喜:“二叔!” 眼前这位短须冷脸,不苟言笑的男人不是闻不见又是谁? 闻不见尚未回应,倒有另一道男声抢了先:“分明是我出手杀了瑞兽门大半,为何你眼里就只有闻不见?” 说话间,半空又现出一名紫衣男修,左手负于身后,气势如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尽量在12点 第85章 二十八 此人竟然是之前在泗洲见过的泰极城主萧临渊, 不过以如今萧怀山和闻放的关系,叫萧城主显然生分了。 但若要闻放直接改口叫爹,那对不起, 他不会。 “如今瑞兽门弟子不在, 你小子如何还抓着我女儿的手不放?”还是萧临渊先开口:“怀山, 到爹爹这儿来。” “哼!”萧怀山别说回应了, 连正眼看都懒得施捨。 另一边闻声已经与闻不见行礼:“二叔。” 金满满也有样学样:“见过闻二叔。” “你是?” “啊,是闻师叔的同门。同生死共患难的那种!” 闻不见点点头权当认识过了:“你们在东境遇上麻烦,为何不与青洲来信?” 也将萧临渊此人忽略个彻底。 闻声:“我们也是刚才知晓, 之前半年一直在潜龙城。” “潜龙城?”萧临渊的反应比闻不见激动得多:“你们去了潜龙城?可听说什么传言?” “传言没有, 倒挖出不少旧事。”闻放忍不住讽刺:“潇洒倜傥如萧城主, 想不到年轻时候竟是个不负责任的登徒子?” “闻放, 休要与他搭话。”萧怀山不满。 萧临渊神色肃然:“怀山, 你可是都知道了?” 闻放恶狠狠:“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左右怀山的阿娘已经不在, 你便是再有苦衷也洗脱不了始乱终弃的罪名!” “够了阿放,莫要与闲人多话,过来与二叔见礼。”闻声忌讳萧临渊魔族的身份,不想与他过多交流。 “二叔。”闻放果然听话,牵着萧怀山走至闻不见身边。 “见过二叔。”萧怀山也叫了一声。 这一声二叔听得闻不见和萧临渊两人皆是神色一变。 “你叫我什么?”闻不见是意外。 “你叫他什么?”萧临渊是震怒。 “二叔, 我和萧怀山已在潜龙城成亲,她是我行过大礼的妻子,只等这次回宗门再举行结契大典了。” “哦……”萧临渊下意识松了口气,反应过来闻放说的意思又顿时激动起来:“你说什么?你与我儿怀山成了亲!” 他的一惊一乍终于惹得闻不见不满,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原地的萧临渊便被闻不见一剑拍飞:“聒噪。” 将剑插回背后, 闻不见眼底的不耐即刻消失:“何时成的亲?为何不与我商量?” 萧怀山有片刻心虚,好在闻放上前一步:“我的主意, 是我太着急了。” 叮—— 一道兵器交接声勐然炸裂,众人转头一看,是去而復返的萧临渊执剑被闻声挡下。 “你们闻家的男人就这么无耻?天下的好女儿都死绝了吗?非可着劲儿在我萧家这一颗树上吊死?”萧临渊朝闻不见啐了一口。 闻声与金满满对视一眼,都觉得萧临渊这话有些怪。想他出现到现在,确实对他们闻家一行十分不待见。 闻放呛声:“不怀好意的人一开始就只有萧城主吧?” “哈!”萧临渊笑了一声,指着闻不见责问:“这就是你养的好侄儿,无礼至极还倒打一耙,我早说过不能交给你养,现在看来一个太闷一个太油,还真给你养废了!” 闻声知道闻不见不善言辞,便试探道:“萧前辈与我二叔是旧识?” “旧识?我倒宁愿不认识这老匹夫!”萧临渊转头不语,一脸看不上。 第185页 闻声又将视线落在闻不见脸上,也不知道闻不见是不是没看清,兀自掏出一个手镯递给闻放:“虽然还未入我闻家族谱,见面礼却不能少。 闻放,你既然已经成家,往后自然得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不可做那等始乱终弃的煳涂事。” 闻放保证:“二叔放心,我的道侣我自然会捨命相互。” 萧临渊目露凶光。 萧怀山双手接过:“多谢二叔。” 闻不见嘴角隐有笑意:“叫我二叔是应该的,如此也算亲上加亲。” 一旁的金满满完全迷煳了,她扯了扯闻声:“哎,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啊?” 闻声:“快了。” “啊?什么快了?” “真相。” 果然,闻不见转头就告诉闻声:“这个叫萧临渊的聒噪之徒,是你们二人的舅舅。” “什么!二叔你不是在诓我们吧?”闻放大惊,闻声却面色不变,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 萧临渊冷哼:“别叫别叫,我萧某受不起。” 然而并无一人接他茬儿。 “你们的母亲姓萧,来自西原。”闻不见解释:“这件事我本想晚些时候再告诉你们,知道得太早对你们没有好处。” 闻声知道其中缘由,无非是因为忘虚界如今人魔妖互相看不顺眼的情势,为了让他们兄弟二人不受排挤,在人修的地方生活就得守人修的规矩。 “原来如此,”不过闻声还是装作恍然大悟,“难怪我与阿放幼年误食尾鸢花还能捡回一条命。” 闻不见摇摇头:“不止,你二人生来带煞,幼时只能藏于家中,后来大些送去皈依佛寺除煞之后,方才没有露出马脚。”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好好的为什么送我和哥去幽洲,还以为你要让我们做和尚……”这次换做闻放惊讶道。 金满满则摸了摸下巴:“难怪说在萧家一棵树上吊死,还真是……” 几人通过披露与萧临渊的关系,逐渐在回忆往昔的路上越走越远,反倒是话题初始的萧临渊本人被人忽略。 他极度不满地出来刷存在感:“怀山,你不要听他们的一面之辞,当初我妹妹你姑姑就是被闻不才油嘴滑舌骗走的,你可不能走你姑姑的老路!快过来,跟爹爹回去。” 萧怀山扒开他的手:“二叔,敢问爹和娘究竟因何殒命?” 萧临渊炸毛:“你爹我活得好好的……” 话音未落,一把冒着寒光的剑尖已经抵至他喉间。萧临渊咽了咽,举手往后退了一步。 如此闻不见才继续道:“当年他们也是如你们这般在东极城闯下祸事,擅闯瑞兽门禁地被整个东境三洲追杀。” 闻声想了想:“他们也应当是发现瑞兽门在龙骨山所做的见不得人的事。” “瑞兽门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猖狂不了多久。”说这话的是萧临渊,此时他眼底满是恨意,并无方才半点玩笑的影子。 闻声直觉他在谋划什么,正要问清楚忽然听萧怀山道:“究竟何时才能揭露他们残害妖族的罪行?只要一想到过去万年妖族所受的苦难,我就……” 她双拳紧握,显然极为隐忍。 “怀山,你放心,”萧临渊安慰,“等这次重华秘境开启,十洲大能共聚一处,爹爹自然会当着全界的面戳穿瑞兽门的伪装,万年血冤,是时候一举讨回来!” 萧临渊眼底的痛恨不似作假,其实方才出手便能看出来他确实对瑞兽门恨之入骨。 几人相继猜到这其中定然有萧怀山阿娘的缘由,不过萧怀山依然对他有怨,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理睬。 这是人父女之间的恩怨,闻声不想掺和,但对萧临渊的计划却有些想法:“二叔,我觉得此法可行。” 闻不见:“你要插手?” “没错,”闻声点头,“龙渊剑我们要拿到手,瑞兽门也不能轻易放过。” 闻不见尚在犹豫之际,萧临渊已经开口夸赞道:“不愧是我萧家的血脉,血性和气魄一点儿不少。” 闻声不放心:“还请萧城主勿要冲动,待我拿回龙渊再助你一臂之力。” “哎,叫萧城主多见外,还是叫舅舅好听!” 闻声沉默片刻:“你受不起。” “噗嗤!”金满满没忍住。 萧临渊:“……” 话说到如今也已经差不多了,闻声便提议尽快赶回重华宗。 闻不见自然是要护送几人一路回去,他本就是为此而来的。只是萧临渊却说还要去一趟东极。 “你去东极做什么?”萧怀山虽然不说,闻放却看出她很好奇。 “听闻紫鸢秘境近几年出了个猎妖狂魔,再这样下去唯恐引发妖兽乱潮,我得去看看。”萧临渊一边说一边留意萧怀山的神色,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担忧或不舍来。 只是他终究还是失望了,直到飞舟的残影消失在天际,萧怀山都不曾回头。 许久之后萧临渊收回视线,嘆了口气转身离开。 第186页 另一边的飞舟上,闻放在萧怀山身边坐下,覆上她的手背安抚:“你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某些人准能毫髮无伤回来继续膈应人。” 萧怀山被他脸上的一本正经逗笑了,捶他一把转身不理会,闻放自当跟着软声哄说。 闻声从船尾收回视线,赫然与同样转头的闻不见和金满满对个正着。三人相对无言了片刻,各自忙碌起来。 * 有了闻不见的护航,这一路自然走得十分通畅。回到中洲大陆之后,四人便已经彻底安全。 闻不见并未将他们送回重华宗,他还有其他要事在身:“我得去趟幽洲,便只送你们至此。” “二叔你去幽洲做什么?”闻放问。 “无事,去见个故人。”闻不见不欲多说,交代闻声:“开境之时我会来,记得谨慎行事。” “二叔也是,一切当心。” 送别闻不见之后,四人也很快继续上路,经由传送阵没多久就抵达重华宗山门脚下。 时隔五十多年,再次看见山门前的青墩和石阶,几人都多少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闻放感嘆:“一晃眼竟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咱们从这台阶上走下来的场景还歷歷在目。” 萧怀山挽着他道:“还是在重华最为安心。” 金满满幽幽从两人身边飘过:“是啊……那时某些人还是形同陌路的冤家,一晃眼竟然成了人形狗粮发射器……哎,这世道,又多了一丝酸臭……” 她瞥了眼一言不发跟在身后的闻声,道:“应该不止我一个人闻到了吧,闻师叔你说呢?” 闻声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原地的闻放与萧怀山皆面露不解:“你养狗了吗?带了狗粮?” “没有啊,你有吗?” 两人猜不中其中的意思并没有钻牛角尖,牵着手踏上台阶,说起了其他话题。 而先他们一步进山门的金满满和闻声,倒没有比他们快多少,因为刚进门就遇上个许久没见的熟人。 这个人就是重华掌门首徒邱平川,他如今也已是金丹修为,只是周身依然散发着与几十年前丝毫不差的穷酸气。 远远看见闻声两人走来,他就停下与其他弟子的交谈,站在原地远望等待,看样子是专门来接他们的。 “邱师兄!”金满满笑嘻嘻拱手:“啊!不对,如今应该叫邱师叔了!” “师妹这话见外了,你我都已结丹,不论内外门,便都是师兄妹。”邱平川解释后不忘与闻声行礼:“闻师叔久违了,这趟歷练之行可是去得有些久啊。” 闻声回了半礼:“邱师侄可是有话要说?” “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也是刚从门外回来,听人说你们今日回山门,便随意等了片刻。” 此时闻放和萧怀山终于跟上来,几人又见了一番礼,邱平川才继续道:“我正要去杂事峰,正好还能与你们同路片刻。” “同路?”闻放不解:“我们不去杂事峰啊!” 邱平川:“歷练归来第一件事自当是去悬赏堂交付任务,何况金师妹如今洞府新辟,也要去杂事堂挑个好位置。” 前一点先不说,他们四个就没有完成采绒花草的任务,至于后一个,金满满则摆摆手:“我就住我原来的院子,灵泉居简单是简单了些,那眼灵泉我却是很不舍!” “这……”邱平川闻言露出两分为难。 “怎么了?师兄有话直说。” “是这样,这些年门内又新进来不少新晋弟子,原本空着的灵楼小筑都被这些弟子占去,我原本想替金师妹将灵泉居留下,不妨那处却被一长老亲传弟子看中。 如今灵泉居已经成了他的居所,倒是不好置换。” “什么?居然有人敢抢我金满满的东西?”金满满袖子一撸,整个人瞬间暴躁。 邱平川见势不对立刻安抚:“金师妹息怒,对方长老亲传不可鲁莽,我已经帮你看中另一处有灵泉的洞府,师妹若是不介意……” “谁说我不介意?我就要灵泉居!”撂下这话金满满便化作一道遁光飞往仙灵峰。 紧接着闻声三人也跟上,原地的邱平川戚戚然追了两步,却并未跟着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临渊:感觉有被冒犯到 第86章 二十九 灵楼小筑虽然已经住满了鍊气期的外门弟子, 但此时正是博闻殿的堂授时间,因此来的路上也没有撞上几个人。 灵泉居的门口更是空无一人,只是院外罩着层禁制光幕, 看不清里头有人还是无人。 四人相继落地, 金满满迫不及待强行闯开禁制, 正要直接沖入楼里, 余光却瞥见角落热气萦绕的灵泉里似乎有人。 池里的人反应极快,见有人强闯眨眼躲入水中,等闻声三人也跟着进来, 就见灵泉旁的少年已经衣着整齐。 他着一身玄色外门弟子服, 长相极为精緻, 只是面对此刻强闯撞破的尴尬局面, 再好看的脸神色也不好看了。 “你们要做什么?”他掌心隐隐蓄了一团雷灵之力, 竟然是罕见的异雷天灵根! 第187页 “你还好意思问我做什么?强占同门洞府, 内门弟子就能无法无天了吗?捶不死你!”金满满骂着手里的板砖已经飞出去。 闻声唯恐她惹出事端,在金砖落下之前眨眼闪身挡在那少年身前截下:“老金,你冲动了。” 金满满愤愤不平:“他鸠占鹊巢还有理了?你干嘛胳膊肘往外帮他说话?” 此时闻放和萧怀山反应过来,拉着金满满安抚:“宗门内不比在外,凡事讲个规矩, 他占你洞府是他不对,你先动手就是你不对了。” “没错,如此告到戒律堂也是你占理,免得被人说你恃强凌弱……” 几人在这边细声说话,闻声也没闲着, 他转身与那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来的?可知灵泉居有人居住?” 少年矮闻声半头, 因此他脸上毫无遮掩的惊愕与欣喜轻而易举被闻声收入眼中。 见对方久久没有说话,闻声不禁蹙眉, 这人该不是个傻子?正要再问一遍,却被少年如连珠炮弹般的回答打断:“我叫却宴,来了快三年,来此之前并不知道这儿是你的地盘!” “却宴?”闻声心中闪过一丝震惊,此人就是此界的天命之人?上一世杀了他导致任务失败位面重启的罪魁祸首? 看他一脸天真无辜,实在是与此前嗜杀的印象天差地别。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本来以为今生无缘再见,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你了!” 却宴越发热情,勾住闻声的衣袖上前:“哥哥你也是重华宗弟子吗?你在哪个峰头?拜谁为师?我能搬去和你一起住吗?” 此人一口一个哥哥,叫得简直比闻放还亲热,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闻声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闻声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头闻放听见动静察觉不对,警惕地看过来:“哥,你们在说什么?” 闻声怕他误会,扯回衣袖:“他说他叫却宴。” “你说什么!” 三人顾不上掰扯灵泉居的归属问题,宛如晴天霹雳:“哪个却宴?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却宴?” 闻声想到在泗洲所救的那条幼龙,结合此刻却宴眼巴巴看着他的眼神,艰难开口:“应当是他。” 得到确认,这回暴走的人立刻换做闻放:“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这小子还真敢再次出现!我闻放今天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天道好轮迴!” 说着已经掏出红伞要去捅他,好在被萧怀山拉住:“闻放,他是我弟弟你要做什么?” 闻声知道闻放是想报上一世的仇,即刻与他传音:“今时非往日,如今他绝不会再杀我,我也绝不会再给他机会杀我。” 闻放正在气头上,红着眼一脸愤恨,哪儿还顾得上传音:“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杀你?此人惯会伪装,你当心被他骗了!” 金满满也还记着仇:“没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他脸上就写着不怀好意,不如现在就替天行道了!” 萧怀山阻止:“老金!怎么连你也如此?” “哼!” 一旁的却宴此刻终于明白髮生了何事,他上前与闻放解释:“我不会杀哥哥的,也不会杀你们,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又是哥哥的朋友,那就是我却宴的朋友……” “你叫我哥什么?哥哥也是你叫的吗?谁给你的狗胆胡乱认亲?老子今天非得活撕了你不可!” 闻放已然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了双眼,挣开萧怀山的禁锢转眼和却宴打在了一起:“让你抢我女人!让你杀我哥哥!让你装无辜!让你失忆!你凭什么没重生!你凭什么不痛苦……” 却宴只是鍊气期修为,尽管闻放没有动用法术,也依然只有挨打的份。 “别打了!别打了闻放!” “用力!往死里打!就打脸!” 不大的小院里眨眼一片狼籍,闻声立在原地,冷眼旁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殴打。 “大哥,你劝劝闻放,”萧怀山见拉不开两人,只能找闻声求助,“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一见面就打?” “是有误会,打一顿就好了。”闻声不以为意:“没到出人命的地步。” 他了解闻放,知道他不再是此前毫无分寸的二世祖。如今的情况,杀了却宴显然不现实也没必要,但是这口恶气无论如何也是要出的。 “可是……我们就这么看着?” 闻声抬脚往凉亭里去:“还可以喝喝茶。” “……” 又看了一会儿,萧怀山发现闻放还真没有下死手,只能听闻声的随他去了。 半个时辰后,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终于结束。闻放起身理了理自己凌乱的法衣,转身之前还不忘对着地上浑身是血的却宴威胁道:“离我哥远点,再让我看见你缠着他,见一次打一次!” 亭子里的三人见他尽兴了,相继起身。萧怀山是去看却宴的伤势,闻声和金满满则打算离开。 经过却宴身边时,闻声听见却宴不甚清晰的解释:“我没有鸠占鹊巢……来时就被人安排在此处……我没有……” 第188页 金满满停脚:“不是你非要谁敢给?难道杂事堂还会犯这种错误?今天姑且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往后最好别让我们发现你的其他小心思!” 闻声虽然不想与却宴有过多的牵扯,但为了彻底断绝重蹈覆辙的可能,还是道:“却宴,修炼一途要沉心静气,往后两年之内不要急着筑基。” 秘境只有筑基期以上才能进,若却宴没有筑基修为自当进不去,龙渊剑与他无缘,更不可能会有上一世的结局。 其实以闻声现在的实力,此界能伤他的人就已经不多,但谨慎些总是没错,如无意外,却宴一定会答应。 “哥哥的话我自然会听!”果然,却宴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嗯。”不再多言,闻声便飞回天启峰。 很快灵泉居恢復安静,萧怀山倒是想留,只是拗不过闻放依然被带走。 地上的却宴服下丹药后却迟迟没有起来,他嘴角含笑,盯着闻声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 回到山门之后的时间便过得快起来,玄危道君因为出远门,誓云海如今只有闻声一个人,偶尔金满满会来找他说话,但更多时候是去闻放的洞府。 他和萧怀山办完结契大典之后,已经住在一处。不过也会经常来誓云海查岗,以防有那么些不知廉耻的癞皮狗趁他不在,打扰闻声修行。 没错,这里的某些人特指却宴。 闻声受邱平川所託,在博闻殿担任起了堂授老师一职,隔三差五便会去仙律峰教炼器和心法。 凡是他的课程,却宴必定不会缺席,结束后多半还会跟回誓云海,美其名曰求闻声指点修行。 闻声不见他便能跪一整晚。闻放虽然气愤,却也找不出他的错,因为外门弟子如却宴这般做法的不在少数。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还得从闻声刚入宗门在外门修习那三年说起。 这五十多年来,每有新晋弟子入门,博闻殿的老师们总会三句话不离闻声。从心性到天赋,从天赋到勤奋,闻声已然成了所有人心中的明灯。 以往明灯不在,众弟子中便流传出关于闻声各个版本的流言,什么谪仙降世圣人再临,直把闻声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如今本尊回来了,竟然还定期在博闻殿授课,那是个人都得去看看啊! 只是吹捧的人多了,自然会引起少数人不满。这个少数人多是与闻声一般的内门弟子。 他们天资不差,出身不差,自认勤奋也不比闻声差多少,偏出风头的只有闻声一人,自然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这一点还是回来后不久,闻声自己发现的。 那天他照常去博闻殿讲课,台下却坐了不少筑基期的内门弟子。起初他并没有当回事,但讲课过程中被人屡次打断后他终于发现不对劲。 对于刻意破坏课堂纪律的弟子,闻声向来不假辞色。他当即将人请出去,如此之后关于闻声霸道专横的流言便多了起来。 甚至惊动到林不清面前,与闻声商量过后,最终停了他在博闻殿授课的职务。 这件小插曲闻声本人倒不是很在意,反正他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架不住闻放替他不平。 闻放搞清楚传言的来源后,叫上金满满就要去跟人“讲道理”,不料被人抢了先。 他们到场的时候,那几个恶意造谣的内门弟子已经被却宴打得亲娘都不认识,现场一片狼藉。 闻放确认了很久才问:“你干的?” 却宴一脸冷漠:“他们嫉妒哥哥,是为心胸狭窄,该打。欺负哥哥,是为心术不正,更该打。” 闻放盯着他看了很久,确认不似作戏后,嘆了口气:“行,往日算我对你有偏见,今后我便不再针对你。” 说完拎起却宴的衣襟,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金满满都惊了:“你不说往事一笔勾销吗?怎么还打?” 闻放抹了抹鼻尖,看着脚下的却宴居高临下道:“这一拳打的是你不知进退,闻声是我哥,你叫再亲热也和你没一灵珠关系! 你也别去你姐那儿告状,全当做姐夫的教你做人,仔细说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哥哥。” 却宴不服,撑起身仰头道:“他是你哥,你是我哥,既然如此,我叫他一声哥哥有什么不对!” 金满满仔细想了想:“四捨五入,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你是还想挨打是不是?”闻放举拳作势要打,却宴下意识抬臂挡脸。 许是见他老实可怜,这一拳终究没有落下去:“算了,懒得跟你计较,回头又说我欺负小孩儿……走了走了!” 两人抱着揍人的期待而来,如今落空自然走得不太甘心。路上碰见邱平川,还被他关心了一番:“你们二人若是想打架,只需再等三五月便可。” “师兄此话怎讲?” “宗门秘境开启在即,各大门派各洲精英弟子届时自然会在我重华济济一堂。演武台早就收拾妥当,随时可便众弟子切磋比练。你们可与人下战,他人自然也能与你们下战。” 金满满眼前一亮:“还有这种规矩?好玩好玩!” “何止啊,我还跟你们透露一个消息,”邱平川神色紧张地倾身过来,“听说入境人数上限临时缩减,各洲名额锐减,就连我重华内部也有所限制。” 第189页 闻放问:“怎么个限制法儿?” “外门通过小比遴选百位弟子入内,”邱平川说到此处稍微顿了顿,有些为难,“至于内门真人道君座下,每位道君只可举荐一位亲传弟子入内,至于其他,也只能通过小比获得资格。”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如此突然?” 邱平川:“我也是刚从天启殿出来,正要将这个消息告知诸峰。” 说罢便不再耽搁,御器离去。 这个消息实在突然,闻放和金满满决定先去誓云海告诉闻声,路上不忘传音给萧怀山。 等两人抵达誓云海时,却见萧怀山竟然比他们先到:“这回怎么这么快。” 不知怎的,萧怀山抬眼看见走近的闻放,面色骤然一红,微微偏头也不看他。 闻放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怎么了?谁趁我不在欺负你了?你找哥来告状?” 萧怀山闻言越发羞窘,揪着闻放的手欲言又止。 还是闻声看不下去,解释道:“哪儿有外人敢欺负她?是你要做爹了。” “哦,那就好。”闻放先是松了口气,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哥你说什么?谁要做爹?” 金满满看不下他那副傻样,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在场就你和你哥两个男人,你哥没老婆,你说要当爹的是谁?难道是我?” 闻放又愣了许久才想起来和萧怀山确认:“怀山……你,你有孕了?我们要当爹娘了?” 萧怀山红着脸轻声点头:“嗯,已有二月余。” “我听听!我听听!”闻放很是激动,径直跪在萧怀山腿边就要附耳在她肚子上听。 金满满摇摇头,看不下这小两口的腻歪,转头来与闻声说话:“准入秘境人数减少的消息你知道了?” 闻声也收回视线:“嗯。” “怎么说?” “对我们没有太大影响。”闻声道:“我这里就我一个,仙律道君多半会给阿放,至于萧怀山,她如今有孕,最好不要冒这个险。” “我也是这么想的,”金满满道,“我打算留下来陪她,秘境我就不去了。” 闻声点头:“这样也好有个照应,阿放更能放心。” 几人商量过后各自离去,半路意外遇上有人偷袭。暗箭直奔闻放和萧怀山二人而来,若不是闻声送他们出门在外面多站了一会儿,险些叫对方得逞。 “有毒,对方想置你们于死地。”闻声截下暗箭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宗门内还敢明目张胆行兇?”闻放怒不可遏。 金满满道:“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闻放想了想:“却宴?” “不是他。”闻声否决:“发箭之人在金丹之上。” “应该没有啊,自从回来之后我和怀山都鲜少出门。” 金满满:“那萧怀山你呢?有没有可能是奔着你来的?” 几人商量的片刻,闻声一直没有插话,片刻后他将手里的暗箭燃尽:“你们俩最近多在外面走动走动,关于萧怀山有孕的事先不要透露。” “为何要如此?”闻放不解。 萧怀山却懂了:“大哥是怀疑有人想对我下手?” “嗯。”闻声点头:“龙渊剑只有一把,进了秘境便是同门也要忌惮三分,何况现在还出了名额锐减一事。” 闻放和萧怀山表示了解,接下来一个月都按着闻声的交代多在外走动。期间也遇上几次不成功的偷袭,至于为什么没成功,自然是因为闻声守在暗处。 与此同时,其他道君座下弟子也有相继出现不同程度的意外。如此显得闻放与萧怀山两人的经歷也不算特别。 一个月之后,闻放将萧怀山有孕放弃进入秘境资格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偷袭事件频率虽然降低,却并未停止。 原本闻声猜测是有林不清座下的其他弟子动手,如此看来他似乎是猜错了。 时间便在一场场博弈中流失,转眼外门小比结束,很快各洲弟子便相继入驻仙灵峰,演武台上渐渐热闹起来。 原本金满满和闻放的确打算去玩玩,虽然内门弟子偷袭事件已经结束,但萧怀山的身边依然不能掉以轻心,遂作罢。 又过了几日闻不见终于抵达重华,闻声少不得要去拜见,顺便将闻放和萧怀山的喜事告诉他。 不成想到达闻不见的洞府后,发现他并不在此。然而榻上也并非空无一人,方案之侧的蒲团上,坐着位白衣光头的年轻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87章 三十 他的坐姿有些怪异, 双膝合併曲于身前,左臂环于腿侧,肩颈微微前倾将下颌随意垫在膝上。 听见门口的动静, 那颗暴露在阳光下的光头即刻转动过来, 露出一张和与呆萌气质全然不符的, 属于成熟男人的脸来。 “啊, 原来是你啊。”见进来的人是闻声,那和尚骤然正经的神色眨眼又消退下去,继续以蹲坐的姿势和方案上的棋盘较劲。 闻声先是退出半步看了眼门房号, 确认没有走错门之后才与和尚说话:“敢问前辈, 我二叔何时回来?” 第190页 和尚闻言并未抬头, 话音里透着笑意:“担不起前辈二字, 闻不见被人叫走了, 晚些时候才能回。斗地主吗?” 闻声下意识看了眼棋盘, 这才发现原来这和尚压根不是在下棋,桌面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三摞扑克牌。 他看那和尚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你也是主神殿的人?” 和尚没有纠结他说的那个“也”,攥了一摞在手里:“你想起来了?” 闻声不确定和尚指的是此界的记忆,还是他作为神的记忆,遂只是警惕地站在原地。 和尚抬眼, 顺手将宽大的袖袍甩了甩:“过来坐啊,我们既然都在等人,为什么不凑一局边打边等?” 闻声犹豫片刻,还是在他对面坐下。和尚见他配合,抬手丢了个方块三下来, 嘆了口气:“这把手气也太差了, 连张a都没有。” 闻声捡起身前的一摞,发现和尚并没有说假话, 因为四个a都在他手里:“a。” 他手里的牌太顺,不能拆开,拿回主动权很快就能获胜。 顺便,他还问了和尚其他问题:“我们认识?”闻声并没有忘记刚才进门,这人看清进来的人是他后,立刻放下的警惕。 “不止。”和尚心思都在手上,丢了个小鬼王下来:“压你。” “要不起。”闻声还以为他手里的牌多烂,原来还藏着私。 “一个四。”和尚又发牌了。 “a。”闻声又问:“我们是朋友?” “不止。”和尚这次摇了摇头:“压你。”这次丢下来的是大鬼王。 “要不起。”看来他手里的牌比闻声想像中好很多:“我们是兄弟?” 也不能怪闻声多想,他弟弟实在太多了,看谁都像兄弟。 “不止。”未料和尚还是这话:“顺子。” “……”闻声看了眼桌上从五到k的顺子,这才知道之前的三和四都在逗他玩。 闻声看了眼和尚手里仅剩的四张牌,已经放弃扭转局面,想起刚才他说的不止,思维不禁有些放飞:“难道是……恋人?” 这回沉默的人换做那和尚,他赫然抬眼与闻声对个正着,一双迥然有神的灰眸里满是震惊:“你……” 闻声并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激动,片刻后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误会了,即刻抬手掐灭他的下文:“我并无此意。” “哦。”听闻此话,那和尚仿佛松了口气:“没有就好,难为我连拒绝的话都想好了。” “……”这人看似配合,其实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闻声失去耐心,直问道:“你究竟是谁?来此界的目的是什么?” “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闻声想了想,答应:“好。” 洗牌声响起,很快新的一局就开始了,又很快结束。 这次大小鬼王依然在那和尚手里,不同的是闻声这把一个a都没有。 闻声不信邪:“再来。” “好啊好啊!” …… “压你。” “再来。” …… “压你。” “再来!” …… “压你。” “不来了。” 闻声算是看出来了,此人牌运极佳,是无关技巧和方法的绝佳。和他在一个桌上,无论打多少局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索然无味。 即使闻声及时抽身叫停,时间也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看来二叔暂时不会回来,我还是晚点再来。” 他没有坚持问和尚的身份,看他笑眯眯的脸就知道此人不好套话。 反倒是那和尚主动交代:“我叫扶肆,你以往都唤我阿肆。” 闻声停步回首,就见那和尚已经换了个正身盘膝而坐的姿势,只是手里还端着牌:“明天我也会来哦,还是这个点哦。” 闻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看不穿此人的身份,唯一能断定的是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就目前来看,扶肆的确与过去的他有渊源,然而还是因为失忆的缘故,他应当不会轻易说出闻声想知道的事。 这个念头才刚出来,闻声就听见扶肆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明天来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哦,包括你的身份和我的身份哦。” 顶着最正经的脸,用最无辜的语气说话,竟然还无甚违和感,他的演技浑然天成。 闻声:“……” 失算,此人当真无法捉摸。 * 第二天闻声按时来了,这一次闻不见依然不在。角落里有一颗光头闪动,是扶肆蹲在地上。 “你在看什么?”闻声出声提醒。 “嘘,看蚂蚁。”扶肆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闻声等了片刻见他依然不动,催促道:“我来了,你的答案呢?” “陪我蹲会儿我就告诉你。” 又是同样的套路,闻声自问不会上当:“我走了。”说罢果断转身。 “哎等等!”扶肆果然起身,他拍了拍手:“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跟以前一样无趣。” 第191页 “今天玩什么?”闻声已经知道要想套他话就得付出点代价。 “今天不打牌了,咱们喝酒。”扶肆宽袖轻扬,方案上便多了两壶清酒,两只玉杯。 “佛修不忌酒?” “只在人后喝。”说着已经倒了两杯,取其一杯一饮而尽。 闻声依言坐下,饮下一杯后开门见山:“你是谁?” “审判者扶肆。”他换了个大些的碗。 闻声握杯的手顿时缩紧,却听扶肆又道:“曾经。” “现在的审判者,是谁?”闻声又饮下一杯。 “你已经见过他了。” “名字?” “我与他赌酒输了,答应他不能讲。”扶肆又换了个更大的碗,而那酒壶仿佛倒不尽。 看来这个问题註定在他这儿拿不到答案,闻声便换了下一个:“我是谁?” 咚—— 是巨碗落桌的声音。 “你是主……” 咚! 是光头落桌的声音。 “……”闻声盯着眼前醉得不省人事的扶肆,无语凝噎了许久。 久到闻不见回来:“闻声?你怎么在这儿?”他留意到桌上的光头:“扶肆大师怎么了?” “他喝醉了。” “什么?”闻不见难得露出几分惊愕:“如何又醉了?一月后的开境大典还须得他主持,如此看来多半会错过!” 闻声疑惑:“这酒……如此烈?”他也喝了,怎么没感觉? “哎,”闻不见嘆了一声,“不是酒太烈,是他量太浅……” 明知道自己量浅还与人赌酒?闻声沉默片刻:“那开境的事?” “我去找林不清商量。”闻不见没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闻声,我方才过来似乎看见有人找你,还有不少人。” 闻声即刻起身:“在哪儿?” “演武台。” 演武台现在可谓是重华最热闹的地方,每日都有各门各派弟子在其上比斗。 闻声从闻不见洞府出来,恰好收到闻放的传音:“哥!快来演武台!有人向你下战书了!” 这件事在闻声意料之中,重华乃第一仙门,近期门内不少内门弟子都收到挑战书。他也算是内门翘楚,有人挑战情理之中。 只是闻声赶到现场时,却发现情况远比他想像中恐怖。 演武一号台上黑压压站着大片候场的人,其他台上空空荡荡,很不正常。 闻放第一时间来与他说话:“哥,你被人针对了。” 闻声瞭然:“他们都是奔着我来的?” 闻放眼含担忧点点头。 “无妨,应战便是了。”不过切磋而已,还都在金丹以下。 很快比斗开始,闻声没有刻意放水,这种场合长的就是宗门威望,为了荣誉谁都不会轻易认输。 只是因为挑战的人实在太多,刚开始还只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参与,后来许是见闻声赢得太过轻易,重华内外门的众弟子也来跟着凑热闹。 如此下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比得完。以寻常金丹修士的实力,再如何也需要休息,闻声不好装作若无其事,慢慢现出颓势。 闻放跟着着急却无能为力。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拉金满满过来闹事之际,忽然见台上飞落一个熟人:“路师兄!” 正是天阁剑宗的路惜言。 路惜言与闻声行了一礼,闻声回礼,并没有因为是旧识便手下留情。抛去华而不实的法术,只于剑一道来回切磋。 不过多久,路惜言败了,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面向看台与观战候战的弟子说话: “诸位,眼看重华秘境就要开启,自当保存实力各凭本事!如今诸位仗着人多与闻声道友缠斗,对他实在不公平。” 他看了眼天阁剑宗弟子所在的方向,继续道:“因此,我天阁剑宗弟子斗胆请替闻声道友比斗!方才我二人的战局诸位看过了,是路某不敌。 如此,若诸位连我路某都打不过,又有何资格与闻声道友切磋?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闻声对路惜言这番维护并不意外,不只是因为闻不见和天阁剑宗的关系,更是因为他知道天阁剑宗的弟子都是些好战狂徒。 果然,路惜言此话一出即刻得到了所有天阁剑宗弟子的支持,甚至眨眼连擂台都分好了! 有人提出不满,当场被路惜言抓上台:“是修士就凭实力说话!” 闻声见状拱手告辞:“多谢路师兄。”不待众人反应,转身已御剑离开。 * 有了天阁剑宗的诸位挡箭牌,开境之前的最后一个月闻声都过得很是轻松。 开境当日,所有获得进入重华秘境的各洲各派弟子早早在天池广场集合,秘境的地点就在天池之上。 虽然离秘境开启还有一段时间,在场的诸位弟子大多已是一脸肃然。进入秘境之后传送位置随机,谁也无法预料落在自己身边的是朋友还是对手。 尽管这两种身份在秘境之内时常会交换。 开境长老与各洲各派执事也并不轻松。 第192页 林不清作为重华掌门,在扶肆醉酒昏睡之后顶替了开境主持的位置,他的左手边坐着闻不见、萧临渊还有天阁剑宗的两位长老。 右边则是东境三洲依次排开,以儒门上善阁和瑞兽门为首。 这种正经场合林不清还是很拎得清:“我重华立宗数万年,如此盛况还是第一回 遇上,无论此番仙器被谁所得,今日都註定载入忘虚界歷闻,以供后世感怀啊!” 众人的心思多不在闲谈上,只有萧临渊接茬儿:“龙渊剑乃正统仙器,命定之主自然品行端正命格上佳。”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另一侧的霍海道君:“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能染指。” “哈哈哈,萧道友所言极是。”林不清与萧临渊不算熟,只知道他与闻不见一起来的。 “此话言之尚早,”霍海道君斜睨道,“凡事皆有变数,若所有事情全都照着所谓的命格来走,那多没意思?修仙嘛,修的就是个逆天改命。” 萧临渊轻哼:“听道君的意思,这龙渊剑大有可能放着好好的名门正派不要,去垂青犄角旮旯里的老鼠屎咯?” “哈哈,萧道友此言差矣,老鼠屎也不止在犄角旮旯里出现。只要胆子大,便是在天底下最辉煌的圣殿里也能明目张胆地拉屎。” 霍海这话已然十分不客气,甚至将重华宗都内涵进去。 林不清不能坐视不管,便来和稀泥:“二位,二位,今日是我重华的大日子,尘埃落定之前还请留些口德。” 萧临渊显然听不进:“哦?道君倒是说说,这高台之下可有碍眼的老鼠屎?” “萧道友……” “道友当真想知道?” “还请道君不吝赐教。” “本来这件事,我是打算等他们从秘境中出来了再提,不成想道友如此咄咄逼人,不说倒显得我心虚。如此我便随意点出两粒。”霍海说着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在台下井然有序的各洲精英弟子面上游走。 台上的众人大多抱着好奇之心。 台下的闻放留意到台上的动静,与闻声低语:“哥,你有没有觉得台上的氛围怪怪的?” 闻声正要回答,不料却与霍海道君的视线对个正着。他心中微凛,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果然,下一刻就见霍海指着他的方向开口了,还用了扩音之术,一字一句整个天池都听得一清二楚:“你重华内门的闻声闻放兄弟,便是来自西原的魔族。 两人在青洲长大,又与天阁剑宗关系斐然,萧道友,你说这中洲和南境的一锅大粥,是不是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霍海!”萧临渊未曾想到他打得是这个主意,此时揭露闻声两人的身份,无异于将他兄弟二人送入风口浪尖,无论真实与否,秘境之内便多了变数。 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堂堂道君也会满嘴胡言?林掌门,他这是在侮辱你们重华的脸面!” 林不清当然知道,只是眼看秘境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起矛盾。 他正要安抚众人,却恍觉眼前寒光闪过,下一刻就听法器交接声响起,转头发现闻不见竟然和霍海打起来! “闻道友勿要冲动!方才霍海道君只是戏言,此等时机万万不可冲动啊!”他说着人已经闪身上去阻拦。 台上各派长老有的也去帮忙,但是帮着帮着就慢慢就变了味,竟然互相撕扯起来! “哥……他们怎么打起来了?”这番变故看得闻放瞠目结舌。 闻声的注意此刻却不在头顶,因为方才霍海那番话已经被不少人听进去,环顾四周,神色凝重暗含杀意的不在少数。 此番秘境之行,还没开始便刻上一个大大的“不吉”。 正在台上一片混乱,台下一片紧张之际,天池上方忽然传来异动。 灵气大肆波动,白光乍现叫场上的人不敢直视,直至一面缓缓转动的旋流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一个事情:秘境已经开启。 灵漩才刚露出真容,便有不少弟子争先恐后飞入其中。 闻放也跃跃欲试,却被闻声摁着肩膀拦下:“进去之后先不要四处乱走,找个地方躲着等我来找你。” “嗯,我知道,”闻放点头,扬了扬腕上的红绳,“有它在嘛,我等你!哥你也注意安全!” “嗯。” 等闻放进入秘境之后,闻声望了一眼头顶尚未平息的战火,眸色微凛,紧跟着也消失在原地。 第88章 三十一 与此同时, 东洲紫鸢秘境。 明易在秘境外围猎了十多年妖,除了为提升自己修为,更是为了守住在内境的天魔戟。 十多年过去, 他已经有了元婴修为, 可是天魔戟却一直没有消息。甚至今天分明是内境开启的日子, 秘境中也依然没有动静。 明易不禁怀疑自己被姬寒骗了, 当初所言所见都是为了迷惑他做出的假象。 这些年他猎的妖,有多半是进了瑞兽门。如果他当真被姬寒所骗,这便说明他白白与瑞兽门做了十多年苦力。 “城主, 依然没有动静。”十多年来, 明易每天都会听见这话。 第193页 明易咬了咬牙, 心中已然将姬寒千刀万剐:“撤退, 去重华!” “是!” 很快有人开始布置传送阵, 然而就在明易即将踏入阵法之前, 远处的天际突然传来一道惊天动地的响声—— 砰! 下一刻地动山摇,沉寂多年的紫鸢内境终于开启,骇人的天威即刻传遍整个秘境。 明易脚下凝滞,牢牢盯着灵光迸射的方向:“是天魔戟。” 这个时间虽然与此前姬寒所说有些许出入,但他终究没有骗人。 秘境上空的劫云倏然而至, 有人问:“城主,咱们还走吗?” 明易看了一眼天色,琢磨重华秘境已然开启,此时赶过去差不多能进,可是仙器近在眼前, 如此放弃, 过去十多年的等待便顿时化为泡影。 只是片刻,明易就有了答案:“在此处等我片刻。” 话音落下, 人也已经朝内境光源遁去。 * 重华秘境。 闻声进入灵漩之后再次落地,脚下是一片松软的沼泽,入目尽是浓白灵雾。虽然灵气充沛,却阻碍神识。 确认身边没有危险,闻声即刻发动手上的平安结,却发现传送功能不知被什么东西隔断。说白了这就是个传送阵法,秘境里不少阵法神通都不能使用。 除此之外,闻声还发现自己的神力也受到限制。秘境规则压制之下,他如今只有筑基修为。 他试图传音给闻放,发现此法也不可行。这不正常,来此之前林不清和闻不见就与他们说过许多秘境的限制,但绝不包括传音。 闻声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其他人只会比他更被动。 不得已闻声掏出刻入秘境舆图的玉牌,这是重华为入境弟子统一发放的信物,其中除了详细的秘境地图,还有本门派同门弟子的消息。 实时定位,以便于联繫。 如今闻声是在中部的沼泽区,往东是平原丘陵,往西则是密林区。 玉牌上翻找片刻后,闻声在沼泽区发现闻放的踪迹,然而与玉牌显示的内容恰恰相反,平安结隐约给了他闻放在密林区的指示。 相信玉牌还是相信平安结? 只是犹豫了一瞬,闻声便收回玉牌御剑往密林区而去。 玉牌可以作假,他选择相信张半里。 隔着厚厚的沼泽雾气,闻声远远察觉有人在附近,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即刻隐去身形。 可是不知为何,敛息神通竟然也在秘境内失效,不过片刻闻声就被一群瑞兽门的弟子发现。 擦身而过对视的那一眼之后,双方同时出手。瑞兽门一行三人,每人各有契约妖兽两只,修为与人修筑基期相当,人数上比闻声看着有更大优势。 对方全员一拥而上,气势骇人。但是闻声即使不用神力也有金丹的底子,不出片刻这群人便尽数倒下。 闻声并没有手下留情,剑尖真真实实沾上鲜血。秘境里你争我夺的情势容不得他心存侥倖。 人视我为仇寇,我与人不死不休。 以往是他太过仁慈,往后岁月,如今日这般你死我活的战场定然还会出现。 或许对手会变,但争端不会变。即使是神也不能倖免。 这个念头出现的片刻,闻声脑子里突然划过一股钝痛。电光火石间,他隐约看见一座辉煌的圣殿,柱石林立彩云飞舞。 他悬在云端俯视脚下的一切,包括林林立立的殿宇,亦包括进进出出的行人。 “呃……”背后突如其来的重击骤然将闻声拉回现实,他警惕回身躲闪,意外对上一双熟悉的细长凤眸。 “姬寒。”与东极的孤傲冷艷不同,此时的姬寒眼底萦绕着显而易见的邪肆。不算出众的五官也因为这份邪肆而亮眼许多。 不过此时闻声显然没有心情思考哪个才是真正的姬寒,他一字一顿:“审判者。” 此时的姬寒着实让人怀疑,其实早在东极城时闻声就怀疑过他的身份。 他并不相信苏籍这样的女人,会对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一见钟情,她对姬寒的追逐和纠缠一定有前因。 在和苏籍同在一个位面时,闻声就发现她似乎在寻找某个东西,或者说,某个人。 甚至她对自己浓厚的兴趣以及之后突然放弃的纠缠,都与她寻找的人有关。闻声忽然想起,苏籍曾问过他一句很奇怪的话: “所以呢,你要以审判者的名义……判我有罪吗?” 审判者原本就是掌管制裁殿的神,苏籍有此一说无可厚非。唯一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对自己问出这句话? 答案只有一个,她当时误以为闻声就是审判者。 这也是后来苏籍通过闻声不能说谎,发现她找错了人时,态度大变的原因。 闻声眨眼理清了其中的思路,看向姬寒的眼神骤然冷冽:“是你改变了此界的规则,甚至秘境。” 姬寒转了转手里的笔,扬唇一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话音落下,笔尖再次朝闻声袭来。 此时闻声早有防备,剑笔相接发出噌的一声异响。 只这一招闻声便发现不对,他没有感受到熟悉的神力波动。而姬寒也并不如他意料中强大,仿佛刚才背后那一下真的只是因为偷袭占上风。 第194页 然而闻声并未放下警惕:“为何杀我?” “魔族人人得而诛之,你说为何杀你?”姬寒反问,笔尖险险从闻声脸侧划过。 “我是问,”闻声旋身躲开,长剑倏然奔他面门而去,“为何杀我。” “不可理喻。”冷哼一声,姬寒再无其他废话,手下的攻击愈发频繁。 闻声是剑修,战力本就强大,姬寒不过一文弱儒修,竟然还能与他纠缠许久。 时间缓缓流逝,两人迟迟没有分出胜负。闻声想要速战速决,却发现姬寒遇强则强,着实难缠。 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有不少修士察觉此处的动静,从四面八方赶来。 此时闻声才明白姬寒打的是拖延时间的主意,可是因何拖延? 脑子里顿时闪过一道灵光,闻声低喃道:“不好,阿放。” * 秘境西密林区。 闻放此时的状况也不太妙,他刚才甩掉一波狙杀他的其他宗门弟子,转头又与五个散修缠斗在一起。 这些修士就好像知道他会在哪儿出没一样,走着走着便能从某处的密林中钻出来。 闻放都禁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人偷偷暴露了他的位置? 重华秘境多的是先天密宝,后天宗门投放的灵宝法器也不少,若没有龙渊剑一事,大多弟子进来之后仅收取机缘都应接不暇。 而如今前有龙渊剑在等着,后又有闻氏兄弟是魔族的传言,不管事实如何,总归给了所有人一个名正言顺开杀戒的藉口。 这些动手的人不见得都认识闻声或者闻放,可只要秘境中多一个外人,他们自己获得龙渊剑的机缘便少一分。 因此,秘境四处可见无故厮杀的场景。 闻放这回遇上的散修极为难缠。不是说这五人修为高法术神通精妙,而是因为他们手段阴毒。 散修修行艰难,一路修行一路掠夺,与人交手处处都奔着要害而去。 闻放近些年修行还算刻苦,与五人纠缠许久还不落下风。但是时间再长一点就说不定了。 这些人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合作。闻放灵力再丰盈,与五个手段狠辣的散修拖延下去也必定占不到好。 正在闻放极力寻求脱身之术时,他余光瞥见远处一道遁光渐近,心中紧张万分,就怕再来几个杀他的人。 好在来的是个熟人:“邱师兄!” 邱平川御着他那只算盘,抬手就替闻放解了燃眉之急。五个散修眨眼只剩下两个,剩余的两个见情势陡转急下,也不再恋战,抽身逃离。 闻放落地之后大松一口气,笑着来与邱平川说话:“多谢师兄出手相救,还好遇上邱师兄经过,不然我今天怕是还有一场硬仗。” 他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待走至邱平川身前,身上的狼狈已经一扫而光。 邱平川还站在原地,只是算盘收了起来,改握了把剑:“我并非经过。” “啊?大家都还在找机缘,难道邱师兄已经有了头绪?”闻放以为邱平川已经知道仙器的位置。 他眼底染上两分惊讶,正要再问个什么,却见他身体微震,嘴角的笑意霎时凝固:“师……” 闻放垂眸,便见邱平川手里的剑已然从他腹中穿过,他下意识握上剑身,再抬眼时嘴角挂着血痕:“你……为什么……” 邱平川咻然收回长剑,脸上赫然是与平日全然不同的冷漠:“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六十年,你竟然不知道吗?” 六十年?岂不是从他入重华的第一天开始?不,或许更早。 闻放只是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这并不代表他傻,听不懂邱平川的言外之意:“你一开始就……别有用心,接近……是为了龙渊剑……” 他踉跄了两步,躬身撑着红伞才不至于狼狈跪地。堵在腹前的左手已经被鲜血浸透,染上与平安结同样刺目的血红。 “重华这一代,出众的弟子不少,但与你和你哥比起来又不够看了,”邱平川转了个身,补刀之前耐心十足,“龙渊剑我必须拿到手,对不住了师弟。” 话音落下,手里的剑光也要落下。 闻放有意反抗,却发现内息一片紊乱,体内灵力调动不得。邱平川竟然还在剑刃上做了手脚! 眼看剑光即将落于头顶,闻放却无能为力。他心中涌起浓烈的不甘和悔恨,为何就没有早日发现邱平川的伪装?为何他不能再警惕一些?以至于重来一世依然活得这么窝囊? 所有的不甘眨眼化作同归于尽的决心,事到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拼上最后一把,自爆。 闻放死死盯着身前举剑而来的男人,眉心灵光微聚,只等着剑尖落下来的前一息自爆。 然而等了许久闻放都没见剑尖落下,反而等来另一道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89章 三十二 冰冷的寒光骤然从邱平川眉心穿过, 在闻放愣神的片刻,邱平川已经失去生息。 待邱平川倒下,闻放即刻察觉一缕微凉的灵气钻入他的眉心, 识海暴虐的神识立刻安静下来。 “哥……”他的眼前恢復清明, 盯着身前逆光执剑的闻声久久不语。 第195页 后怕骤然席捲而上, 闻放整个背嵴一片冰凉。 “不要自爆, ”闻声落膝半蹲,替他治疗伤口,“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轻易自爆, 你可以逃, 可以反抗, 但不可以送死。” 闻放的死亡意味着他人生的结束, 也意味着闻声任务的失败。 不过此时此刻, 闻声并不是从执行者的立场劝说, 而是以哥哥的身份给出劝告。作为哥哥,他不愿意看到闻放轻易放弃自己。 闻声忽然理解了哮天说的那句话:你是执行者没错,但你首先是闻声本人。 神也好,执行者也好,制裁者也好, 如果眼里只有任务,不顾自己在位面的身份随意行事,那最后任务的结果就算是成功,也失去了乐趣。 久而久之,都会生出索然无味之感。而拥有漫长生命的神, 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乐趣。 失去之后能怎么办呢?找回来。为了找回乐趣, 他们往往会用更极端的方式,或是对自己, 或是对别人。 分歧产生,就算是神也会分门别派。守旧和革新总有一方会输,如此循环往復…… 过于功利和过于随性的行事方式都不可取,前者易成为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后者易成为感情过剩的愉悦犯。 金满满和苏籍,正是这两种截然不同行事方式的践行者。 那么闻声呢?在他还是神的时候,又属于哪一方? 立场不能肯定,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在那场争端中输了,失去了作为神的力量和记忆。 片刻时间,闻声的脑海中又闪过那座圣殿,这一次,他站在宽阔巨门的台阶之下,仰头望着殿门匾上的大字:主神殿。 仿佛触手可及。 耳旁响起闻放信誓旦旦的保证:“对,最差也不过夺舍重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经此一遭我也想明白了,往后定然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闻声回神:“对。” 伤口癒合后两人起身,闻放突然好奇道:“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明明我看平安结都没有反应啊!” 闻声一边查看舆图一边回应:“我感应到你受伤,平安结起了作用。” “哦,原来如此。”闻放恍然大悟:“看来还是有点用的嘛,等我出去就把这东西给我闺女系上!” 闻声正要问他如何知道是个女儿,未料被远处忽然升起的灵光打断思绪。 密林边缘之地骤然升起绚烂的七彩灵光,只一眼闻声便断定:“龙渊。” 不过片刻,无数道遁光从秘境四处升起,无一不是朝着那处灵光而去。 闻声两人也很快跟上,到达后发现灵光是从一处深渊发出的,深渊之上禁制封闭,之下罡风凛冽。 陆陆续续悬崖边上来了不少人,只是都看出深渊之中的危险,并没有人贸然闯入。 “没想到龙渊剑竟然就藏在重华渊。”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闻声回头,就见路惜言领着天阁剑宗的弟子相继落地:“你之前来过?” 路惜言:“我们才从这儿离开不久,之前都没发现端倪。” 闻声:“禁制上有时间限制,一层一层剥落,进不去便只能等它出来。” 闻放:“那我们现在就在这儿等着?” 路惜言扫了一眼四周蠢蠢欲动的众人:“只怕没这么容易。” 闻声了解他的言外之意,这些人不会安分守己等着,只要有一分多余的精力都会用在厮杀上,就看挑谁先下手了。 人越聚越多,却并没有多少说话声,有的只是渐渐聚拢或分散的几个阵营。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数个阵营隐约有向闻声两人靠拢的趋势,以包围之势收近。 其他重华弟子并没有亲近闻声闻放的意思,而是自成一团远远站在密林深处。 “什么天下第一宗门,不过是些贪生怕死之辈。”闻放持伞靠在闻声背后,除了看不起倒没有多少寒心。 或许在邱平川那一剑之后,他就已经对所谓的宗门情谊断了念想。此时见他们事不关己,更多的是平静和坦然。 如此反倒更好,省得顾忌面子犹犹豫豫下不去手。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路惜言带着众师弟一直护在两人身前:“如何?这么快就确定从谁开始?路某还以为你们至少会犹豫片刻。倒是高看你们了!” 有人举剑愤愤不平:“我正统道法儒修再如何争夺也会顾念同盟之谊,可他们二人非我族类!此剑万不可落入魔族之手!” 有人附和:“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诛魔族!” “诛魔族!” “诛魔族!” 起初还只是三五人,不过转瞬几乎所有人都统一口径,举着法器向闻声二人靠近。形色各异的眼睛里充斥着同样的愤恨,活像与杀父仇人狭路相逢。 路惜言咬牙:“你们都魔怔了吗!不过霍海一句戏言,不加求证不问来由你们听风就是雨,轻信易惑!你们就不能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闻声与闻放兄弟究竟何处像个魔族?” “诛魔族!” 这番责问之前尚有不少弟子还在犹豫,眼看有人替魔族说话,剩下的人颇觉不忿,也加入其中。 第196页 率先表态的更是怒不可遏,讨伐的阵仗已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路惜言身旁的师弟上前一步:“闭嘴!你们倒是说说他们何处像个魔族!” “没用的,”沉寂许久的闻声突然出声,“人心里一旦产生偏见,再多的解释都是惘然。他们只听见自己想听的,只看见自己想看的。” 闻声顿了顿:“你若辩解,便是同伙,你若反抗,便是胆怯。不见血泪之前,你便是把心剖出来,他们也会觉得你在惺惺作态。” 说话间,手中灵光乍现,转眼已多了把剑。 “偏听偏信不正是这些正道最擅长的吗?但凡他们心胸开阔点,多点求真之心,也不会追着妖族杀了万余年!” 闻放自嘲了一声:“魔族就魔族吧,这个身份能让你们良心更安的话我无所谓啊,反正都是杀。”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哦对了,你们没有这个东西。” 说话间已经有人动手,路惜言一马当先:“谁若动手便是和我天阁剑宗过不去,和我路惜言过不去!” “诛魔族!诛同伙!” 他们连重华宗也不放在眼里,天阁剑宗又算得了什么?没有人回答,只有乒桌球乓的兵器交接声。 闻放作势也要飞出去,闻声挡住从身后而来的飞矢:“当心身后。” “知道!” 众人很快在重华渊悬崖之上斗成一团。 此次进入秘境的弟子将近千人,而闻声一方加上天阁剑宗弟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十人。 这是一场以多欺少恃众凌寡的厮杀,从一开始就没有公平二字。当然战场之上也从来不需要公平二字。 时间逐渐流逝,秘境之内却没有白天夜晚之分。若没有空中相继掉落的残影,多少人会以为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闻放从一开始的斗志满满到如今的咬牙坚持,他不想认输,更不想送死。 深渊深处传来的器鸣,犹如一声声催战曲,落在身上的攻击越来越密,长时间的作战将所有人都逼成强弩之末。 正在此时,一道罡风从深渊底下袭上,闻放险险躲过,就见渊中的禁制果然开了。 只是罡风未散,现在进去依然逃不过一个死。 闻放也就是片刻分神,很快被闻声的振声打醒:“阿放!身后!” 为时已晚,一只暗箭径直扎入闻放背心。从天际落入悬崖不过眨眼的功夫。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很快连闻声震惊的脸色也看不清了。 两人的距离太远,仅凭筑基修为绝不能闪身救人,除非有传送阵。 传送阵?闻声看了一眼腕上的红绳,心随意动眨眼出现在闻放身后。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道掌风已经落在闻放背上。将闻放送出深渊之际,自己却落入无尽的深渊。 罡风倏然而至,眨眼便将闻声吞没…… 闻放落地之后第一时间去看身后,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未跟上来。他顾不得拔下背后的箭矢,连滚带爬倒在悬崖边上:“哥!” “哥——” 没有看见闻声的影子,闻放下意识要跟着跳下去,但肩上的钳制将他牢牢抓回来:“闻放你不要做傻事!下去就是送死,你哥救你上来绝不是想看你再跳下去!” 众人因为这番变故陆续停下交手,此时胜负已分,他们更多开始忌惮起自己的同门。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哥!”闻放撕开路惜言的手,不甘心继续往前爬。 路惜言不依:“你哥已经死了!” “不可能!你骗我!我要下去!” “此等罡风练虚以下沾上便成粉末,闻声活不了,他已经死了!”见闻放双眼血红已有入魔的徵兆,路惜言不得已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闻放你清醒一点!” 许是这一巴掌起了作用,闻放陷入怔愣,只是视线依然没有从深渊收回。 两人身后又起了其他争端,与悬崖边的静默相比,密林处的厮杀声显得格外喧嚣。 路惜言并未放松,他继续劝道:“有什么仇等拿到龙渊剑之后再报,你二叔、你道侣还在境外等你。” 闻放双目无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路惜言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可事实已经如此,不能因此再错过龙渊剑。因此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等着罡风消散。 未料才刚起身,他便听见闻放的低笑:“哈哈哈哈……” 闻放蹲坐在地,垂头含胸,额前的碎发将他脸上的神色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拔下背上的箭矢顺手摺断,起初还只是略显阴郁的闷笑,到后来竟然成了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路惜言有些憷:“闻放,你……你不要做傻事……” 话音未落又听闻放的笑声戛然而止,路惜言看不见闻放的脸色,只听见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可以逃,可以反抗,但不可以送死。” 虽然不知道闻放为什么忽然说出这番话,路惜言还是肯定道:“没错,现在不是寻死的时候。” 他隐约觉得闻放有些不对劲,却直到周身灵气翻涌席捲而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何事:“结,结婴!闻放……你在结婴?” 第197页 巨额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朝着闻放奔涌而来,深渊上方眨眼多了一片灵气漩涡。 这突如其来的异动引起身后众人的注意,打斗渐渐停止,他们也相继看出眼前的场景究竟所谓何事:“是结婴!” “那魔族竟在此处结婴!” 闻放挣扎着起身,顺着翻滚的灵气逐渐往灵漩中心升起,身上的血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握着红伞俯身望着脚下的众人,眼底一片猩红:“有些人修着所谓的正道,行的却比魔道还无耻,有些人虽生来是魔道,却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更加光明磊落。” 闻放说得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却犹如尖锥直戳人心:“圣人创六道以证仙位,六道平等从来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是你们太贪心,偏要给自己杀出个优越感来,为的无非是那点机缘和灵气。” 灵气急速涌向他的丹田,他脸上带着经脉拓宽的痛苦,亦有笑意:“你们杀妖兽,诛青龙,罪孽缠身这些都和我闻放没有半分干系,可你们不该将主意打到我闻家头上!” “妖族气盛你们杀妖族,我哥气盛你们诛我哥,”闻放沉声,双眸染血,“真该有个人来屠戮了你们才好。” 路惜言见势不对,即刻要去拉他,却被他一拳砸入密林。 “择日不如撞日,求人不如求己,这个好人便让我闻放来做。” 说到此处,闻放周身灵光大盛:“圣人在上,我闻放愿灭心灭情,但求灭尽天下伪善之人,以杀证道,以戮证心!” 一字一顿尽数砸在所有人识海,紧接着难以承受的威压将众人压得透不过气,有不少人甚至忍不住跪地求饶。 待空中的灵光散去,渊中的罡风也彻底停歇,一声龙吟混着天威甚嚣而上。 远处的密林之上,一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抱胸悬于半空。他轻啧了一声,眼底满是兴味:“仙器之主以杀证道,可惜了。不过,这样才有趣啊……” 说罢想到什么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邪气四溢的笑容:“这就是你说的变数吗?果然比规则好玩多了。 好哥哥?那就让我看看,这一次你要怎么救。” 密林之上眨眼空无一人,只余下半声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小截结尾,就要暂别这个世界。要去见见久违的哮天,也有新的故事即将开始。 闻声会回来的,再次回到忘虚之时,也是本文迎来终章之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贺峥1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沧篟凰3瓶;米露4瓶;大大加油1瓶;平桥晚5瓶;漓荇1瓶;晚霞行千里16瓶;想吃菇凉の小蘑菇:)2瓶;.....5瓶;猫咪喵喵1瓶; 1瓶;我5瓶。 谢谢大家(鞠躬) # 下卷六·现代 第90章 六·一 明易从紫鸢秘境出来, 手里多了把黑色的长戟。他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前往中洲。 虽然比预料的时间晚了点,但应该还能赶在重华秘境关闭之前进去。 只是熘进重华宗门有点麻烦。 等他抵达重华山门前时, 发现这个担忧压根就是多余的。别说山门禁制了, 就连守卫的弟子都不见踪影。 明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踏入山门之后这个预感果然成了现实。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山体崩塌碎石浮木遍地, 入目一片狼籍,更可怕的是,所到之地皆是残肢断臂。 其中有些是重华弟子, 有些是其他人, 下到鍊气上到化神都是同样的死法。 有人屠戮了此地, 这是明易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他想到在秘境之内的闻声, 即刻进去查看, 却发现秘境之内甚至比重华宗内更加可怖。 有人拿走了龙渊剑, 还屠了重华满门。或许动手的不止一人,但罪魁祸首勿容置疑定然是龙渊剑主。 明易一路没有找到闻声的踪迹,脸色逐渐暗沉。不得已他只能在满山狼藉里去找刻入闻声一丝神识的魂灯。 所幸杂事峰还剩半座,存放弟子魂灯的宗录堂尚在,只是堂内的油灯已熄灭大半。 “没死, 一定没死……”明易喃喃自语:“上一世被仙器所杀都还亮着,这次一定还能重来……” 他以为他的重生是因为闻声身死,窜进灯海里去翻那几盏仅存魂灯的底座。 但是无一写着闻声二字。 “道君,不是……赤焰真人,不是!金满满, 不是……萧怀山, 不是……天启道君,不是……却宴, 不是……闻放!” “怎么都没有?怎么一个都没有!” 他不信邪,又去看被他踢翻的魂灯,然而一个不察被灯绊倒,从高处台阶跌落下来。 候着的下属紧张上前:“城主,您这是在找什么?您吩咐一声,我们帮您找……” “滚!”明易看也不看,一脚将人踹出堂口。 他最终是在高处的角落里找到闻声的魂灯,已经熄灭,连一丝火星也没有。 他死死盯着手里冷却的灯盏,指节泛白:“闻放……我明易以心魔起誓,此生与你势不两立!” 第198页 * 后《忘虚界歷闻·大事件》记载: 二千二百零二纪元,中洲歷二年春,重华秘境开启,仙器龙渊剑现世,得主青洲闻氏嫡支二公子闻放,以杀戮证道,横尸遍野。 同日,天魔戟于紫鸢秘境现世,得主不详。 * 死不了是闻声意料之中的事,他回到了自己的位面空间。 上次看见空间的迴廊和雅亭似乎是很久之前,这次回来他立刻察觉自己的不同。 闻声拉出胸口的气运石,红色已经占据大半,红白两色.界限分明。他脑中画面一闪而过,廊桥尽头便轰然升起一座巨殿。 空间迷濛的雾气逐渐凝结成云彩飞上天际,可视范围成倍扩大。 巨殿廊檐飞翘,一层层直至耸入云霄。看着眼前与记忆中丝毫不差的主神殿,闻声越发坚定了对自己身份的猜测。 如果哮天也在就好了。 这念头闪过后没多久,不远处的广场上突然砸落下来一个不明物体。 广场在主神殿之前,宽敞平整的玉石平台上石柱林立,那不明物体恰好就落在其中一根石柱上,发出一声痛吟:“啊——” 这声音很是耳熟,闻声即刻闪身过去查看,发现挂在石柱上的正是阔别已久的草泥马:“哮天?” “究竟是谁陷害老子强行剥离老子!不晓得老子有要事在身……”哮天骂骂咧咧挣扎起身,待看清眼前的人影后话音瞬间断裂:“闻声?闻声!你丫还知道回来啊!” 说完又觉得奇怪:“不对啊,我怎么也回来了,我不是在九玄天界找你吗?” 闻声思虑片刻:“好像……是我召你回来的。”只是一个念头而已,闻声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功力。 “主神殿!靠!你把主神殿建回来了!”哮天转头活动的功夫视线登时收不回来。 它凑近闻声:“你的神力是不是都回来了?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闻声反问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执行者,应该想起什么?” 哮天有些心虚:“你……你不是。” “那我是谁?” “你是……”哮天咬牙,下定决心:“你是主神!修罗万界的创世主神!” 它以为闻声就算察觉端倪,听见这话多多少少也会吃惊,不成想却见闻声依然一脸平静。惊讶的换成哮天:“你怎么一点不吃惊?你,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闻声缓缓落地:“我在上个位面遇上不少熟人,准确的说是过去的熟人。” “比如呢?”哮天亦步亦趋。 “执行者金满满,制裁者苏籍,审判者姬寒,还有曾经的审判者扶肆。” “淦!你已经见过死变态了?他竟然没有杀你?他打的什么主意?”哮天不停念叨:“你竟然和老金去了同一界,我就说怎么连她也联繫不上!” 闻声站在台阶下打量眼前的殿门:“姬寒为什么要害我?” 哮天想也没想:“他脑子里有屎!” 闻声瞥它一眼,并未说话。哮天却因此老实交代:“因为一些工作上的分歧。” “继续。” “你去了好几个位面,相信你也发现执行者系统有不小的风险。其实很早之前你就发现不对,不过你那时候更喜欢用变数这个词形容。” 哮天顿了顿:“有的执行者太过在意任务的结局,有的行事又太过随意,位面意外频发,殿里发布任务的气运系统也出现紊乱的趋势。” 闻声猜测:“因为主神殿只负责任务发布,并没有一套完整的行事标准。” “也没错,”哮天点点头,“你发现问题想要修正规则,但审判者却不想这么做,他提出了另一套新的系统。” “制裁者?” “对,你们在对待位面变数上产生分歧,你想在保留的基础上修正,而他想完全肃清。” 闻声沉默片刻:“各执己见,大打出手,上位成功?” 哮天眨眨眼:“应该说两败俱伤才对,他毁了主神空间,自己也成了个倒霉鬼。” “倒霉鬼?” “气运消耗殆尽,呸!活该!” 闻声有疑问:“既然他并没有背负气运,为什么还有神力?还能随意改变位面规则。” “这个说来话长,老子长话短说。”哮天嘆了口气:“他与你都属于先天神,应气运规则而生,和我们后天的晋位神不一样,有没有气运都能与规则同生。 “当然他再怎么能耐终归比不上你,你定下的规则他没办法更改,否则你走后这么多年他早就无法无天了!” 闻声点点头,终于了解为什么姬寒能随意改变规则。同时他也从中看出隐患:“我现在能定一条新规则吗?” “你想定什么?” “无论是神还是非神,是执行者还是制裁者,位面世界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都不能使用神力加害他人,牢记位面身份,减少不必要的意外和变数。” 闻声双目深沉,似含青渊:“不过度依赖,不妄自菲薄亦不骄傲自满。有违者,剥夺永生。” 第199页 这不过是闻声下意识的想法,他原本只是想问哮天这个规则实现的可能性有多高,没想到他话音才刚落,就见头顶闪过一道亮光。 紧接着阵阵雷响从主神殿上传来。 哮天眼神都看直了:“生……生效了!”它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你的神格恢復了!太好了!再证神位重回神殿指日可待!哈哈哈……” 闻声却没有它那么高兴,他还记得忘虚界的事没有彻底结束:“我还得回去一趟。” “啊?回哪儿?” “上个位面。”闻声指尖轻点,记载着万界方位的捲轴便在眼前展开。 哮天不解:“可死变态还在那儿,你又没有完全恢復实力……” “你忘了刚才我定下什么规则?” 哮天还是不放心,正要找个什么藉口打消闻声的想法,忽然见闻声眉心微皱,它问:“怎么了?” “找不到忘虚界的位置。” “我看看。”哮天试着搜了一遍,结果显示为零,它想了想道:“难道那死变态倒霉蛋切断了位面的联繫,将整个位面完全隐藏起来?” 闻声想到之前被姬寒恶意切断的通话联络,觉得他很有可能会做出隐藏位面的事:“还有别的办法能找到吗?” 哮天摇头:“没有,除非死变态自己解开,或者时间久了禁制松动,这样也能再次找到。” 一句话切断了闻声回忘虚的打算,不过既然定下位面不能使用神力加害他人的规则,闻放等人的安危就不是问题。 他早晚会回到忘虚界。 至于现在,他应该再次回到弃域,将剩下的气运完全补回来。 哮天知道他这样的打算后松了口气,它就怕闻声跟之前一样转不过弯来,逮着个牛角就使劲钻。 眼前这个在捲轴上搜索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属于成熟男人的稳重,却又与记忆中的不同。 哮天喃喃低语:“你变了……” “嗯?”闻声隐约听见哮天在说话,停手低头,勐然撞见一坨被哭晕的紫色眼影,愕然半晌:“你哭什么?” “老子好喜欢现在的你啊闻声……呜呜呜……”哮天压根没发现自己妆花了,抱着闻声的小腿低声呜咽。 一头草泥马,像个人一样又哭又蹭,这场景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闻声却并没有撇开,而是问:“以前不喜欢吗?” “以前太冷了,活得不像个人……” “……”闻声:“我现在也不是人。” “我不管!你不准变成以前那样,看着累人活得也累人!” 闻声被它的胡搅蛮缠逗笑了,唇角微弯:“好了,起来吧,送我去下个位面。” “等会儿,让老子再抱一会儿!” 闻声也没催它,正好看看下个位面的剧本。 这次他选了个稍微容易点的任务。被执行人叫闻司离,十九岁,汉语言专业的大一学生。 因为从小长得比女孩子还秀气,性格又少言寡语,所以走到哪儿都是妇女之友。 但是自从上了大学之后,这种情况就变了。闻司离不仅受女孩子欢迎,还很招男孩子喜欢。其中就包括他的室友计宁生。 不过闻司离有爱慕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儿就是隔壁邻居姐姐,赵灵柯。 三人同在一所大学,闻司离还和赵灵柯一个专业。一场“你不爱我但是你男朋友爱我”的爱恨纠葛就此开始。 闻司离最后的结局算不上多悽惨,反正和闻声之前的弟弟相比好多了,只是为爱所伤之后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这个剧本还算详细,闻声读完之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谈什么恋爱,搞什么对象,是花钱不开心还是搞事业不够爽? 反正这个弃域的任务并没有具体到一定要被执行人如何如何,只要改变弟弟们的悲剧命运,那闻声就随自己心情来了。 至于他在此界的身份,咳,又干回了老本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不出意外没有太大的波折,平淡日常,就连反派也不会特别糟心,当然是以我的标准。 第91章 六·二 江岸边形态各异的摩天大楼直入云霄, 夕阳下的余晖与江岸背道而驰,越过钢筋丛林视野忽然开阔起来。 一栋栋精緻小别墅深藏在茂密的绿丛之中,迎着秋日的凉风, 格外让人嚮往。 环江线小道上一辆小摩托由远及近, 后座的年轻小姑娘看见绿化带后略显突兀的小洋房, 问前座的男朋友:“市中心怎么会有别墅区?左边cbd右边无敌江景, 这儿的房子得多贵?” 男孩只是略微瞟了一眼:“这儿的房子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旧贵你知道吗?old money。” “和新贵有什么关系?”女孩儿问道。 “建国之前临江区不一直是租界吗?那种情况东陵市最有权势的几家还能在这儿住得稳稳的,从祖上开始就是富n代, 这叫旧贵。” 男孩儿只当段子说给女孩儿听:“就是那种钱掉到地上都懒得弯腰捡的富n代, 可不是什么犄角旮旯里来的大白菜农场主能比的。” 第200页 “现在都什么了, 还兴这套?” “傻妞。”男孩儿笑骂了一句。 女孩儿不信:“可我们文学院的赵灵柯说她就住在这儿, 听说她家里开科技公司的, 近些年才发达, 怎么能住这儿?” “勇争上流可是人类的传统美德,在哪儿都一样,好了你别乱动……坐好……” 小摩托的身影逐渐离远,但是小道上的机动车声音却没有消失。 一辆奶白色的柯尼塞格逐渐驶入绿化岔道,过弯速度和车身的线条同样流畅。 别墅区内部更加稀少无人, 小白车一路畅通无阻停在一栋半开的雕花大门前,很快车门打开,干净整洁的白色球鞋落地,紧接着钻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谢谢灵柯姐。”说这话的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年轻男孩儿,他穿着件黑色开衫卫衣, 脖子下露出一截橘红色的t恤圆领, 柔软细顺的髮丝乖巧扣在头顶。 从他半躬的背嵴和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不难看出,男孩儿有着良好的教养。 车里的女孩儿妆容精緻, 完全不同于男孩儿的含蓄,她翻身从后座拎出个双肩背包递给男孩儿,笑容完美:“别忘了这个,还有明天的集合时间,早上七点,我开车来接你。” “嗯,我记得。”男孩儿双手接过,将背包抱在胸前,直到目送小白车消失在拐角后才收回视线。 夕阳打在男孩儿白皙精緻的脸庞,越发衬得他精緻细腻,嘴角迟迟没有消退的笑容显出几分温和无害,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闻司离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脏袜子给换了,稍微清洁一番之后干干爽爽从盥洗室出来,意外看见临窗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个人。 那人周身萦绕着散不去的沉稳安静,深灰色的西装只扣了一颗,宽阔的肩部在米白沙发的线条下衬出一片柔和。 浅灰色的衬衣领口轻松张开两颗,没有像平时闻司离见到的那样,拘谨地繫着领带或领结,今天的闻声高雅中透出成熟的潇洒。 “哥哥。”闻司离叫了一声。 闻声听见动静微微撩眼,看清身前的人后放下手里的书,嘴角轻扬:“回来了?放几天假?” “七天。”闻司离生性腼腆,陌生人面前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莫名脸红,也亏得闻声是他哥哥才能多说两句:“妈妈说你在出差,不会回来这么早。” 闻声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儿,还真的跟记忆里一样乖巧。 就是这多停留了片刻的打量,闻司离面上立刻泛起微红,他是有些害怕哥哥的,不是说闻声平时对他很兇,而是闻声的眼睛很深邃,就算带着笑意也给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这种兄弟间的独处总是让闻司离坐立难安。 “提前结束,回来休息几天。”闻声很快收回视线,起身去吧檯拨通厨房的电话通知准备开餐。 而此时闻司离也终于看清,被闻声暴露在桌面的书名——《戏剧与冲突》。 这是闻司离的教材,前段时间找不到这本书他一直以为弄丢了,没想到竟然就在家里吗?还被哥哥当闲书给看了? 他刚进入大学,因为有些地方比较深奥所以随堂胡乱记下的笔记很多,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涂鸦,有时候觉得无聊了随手就把同学和老师的穿着画下来…… 这样不认真的状态是他从没在哥哥面前展现的,而且那些画着墨大多在服饰,人体线条不够饱满,并不是很好看。 这太羞耻了! 闻司离的双颊瞬间腾红,趁着闻声在讲电话眼疾手快将桌面上“罪证”藏进书包里。 于是闻声回头后就见他弟弟已经不见了,沙发上只有一颗掩藏在毛茸茸之下的红番茄。 “……”闻声留意到桌上不翼而飞的书,若无其事坐回去:“司离,你觉得我今天这身搭配还行吗?” “嗯……嗯?”闻司离紧张地攥着腿侧的沙发:“什么搭配?” “着装。” 闻司离一听不是说书的事,瞬间平静下来,还真仔细打量起闻声的穿着。刚才进门的时候他第一眼也是留意到闻声的装扮,不止闻声,好像他看谁都是先看衣服。 沙发靠背上躺着一条精緻的蓝色领带,闻司离想了想忽然伸手:“哥,领带给我。” 闻声依言递给他,很快就见闻司离将它套在自己脖子上,修长的手指灵活翻飞:“哥,我记得你之前一直打的是这种结法?” 闻声点头:“对,有什么问题吗?” “太严肃了,如果不是非常正式的场合,其实你可以多试试这两种。” 他一边说一边拆,眨眼手里的领带就以另一种姿态呈现,不是寻常见到的倒三角结,精緻不繁复:“这个比较适合酒会,配合復古套装很显优雅。还有这个……” 他又换了一种:“这个就比较日常,看着不至于太死板。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说罢睁着一双小鹿眼等着闻声回应。闻声有猜到闻司离会喜欢这个话题,但没想到竟然主动成这样。 这些基本的领带结法他都知道,不过想了想闻声依然道:“好啊,吃完饭你教我。” 第201页 一下子说太多话,反应过来之后闻司离也有些愣。不等他觉出不自在,闻声又问:“款式和颜色呢?有没有其他建议?就拿我身上这套说说看。” 闻司离果然顾不上害羞,将闻声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微微蹙眉:“看什么场合,你这套严肃有余,如果是慈善晚宴商务酒会之类的,可以换上鲜艷一点的花色或者活泼一点的款式。” “比如?” “墨绿或者波点领结啊,”闻司离想也没想,“墨绿领结加时尚感,波点领结加童趣,总之都应该会很好看。” 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过哥,这都是我乱说的,你就随便听听。” 没想到闻声却郑重点头:“我记下了,下次按你说的试试。” 随口几句建议竟然被哥哥採纳,闻司离虽然觉得吃惊,但更多的是高兴,从心底油然生出一种被认同感和成就感! 闻司离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一个男孩子对服装这些好像表现出了过高的热情。 闻声似乎没有在意,从书架上另取下一本书,随口问:“假期有什么打算吗?想不想出去玩?” “有的。”闻司离留意到闻声手边的茶壶已经见底,一边说一边起身去吧檯泡茶。 “大家说好去邮轮派对,前几天路留哥生日,秦叔叔送了他一艘新邮轮,已经在港口那边停着,正好放假就邀请我们一起出海。” 闻司离口中的路留哥是秦氏独子,秦路留是附近这片比较好玩的公子哥,家大业大眼界也高,他的局自然不是谁都能去的,比如赶着送上门的大白菜农场主。 不过闻司离没有这个担忧,每次秦家有活动都会顺带捎上他,看的当然是背后闻声的面子。 “你不是晕船?”闻声接过茶喝了一口,面露疑惑。 “因为灵柯姐想去看看,主要……我也正好很久没有出过海了。”这个理由显然前半部分才是真话。 闻司离说完也似乎有点心虚,转移话题道:“对了,哥你要去吗?你这几天反正没事,正好去放松放松啊!” 他就是随口一问,没指望闻声答应,毕竟以往这种活动他都很少出席,说是跟他们年轻人玩不到一起。 “好。”闻声一口答应。 “嗯?”闻司离显然被他的爽快震惊了,眼底的惊讶都快溢出来。 闻声补充道:“去看看有多大,等你二十岁生日送你一艘更大的。” 兄弟俩之间差了十多岁,与其说闻声是闻司离的哥哥,不如说他是闻司离半个爹。以往闻声虽然工作繁忙,对这个弟弟却很关照。 长兄如父,这一点在兄弟俩这儿得到很好的诠释。 即使知道家里不缺那几个买船的钱,但闻司离还是道:“不用不用,我也不喜欢出海,有这个钱还不如多去几个慈善晚宴。” “还早,你可以慢慢想。”闻声也没强求,起初他是想勾起闻司离对钱的兴趣,可是刚才一番交流下来,他有了意外的收穫。 他的这个弟弟,好像对时尚造型有一种天生的敏感。不过既然喜欢,又为什么会选择和兴趣毫无关系的文学? 闻声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司离。” “啊?”两人已经准备开饭。 “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样的工作吗?” “老师?”闻司离不确定:“大家都这么说。” 闻声看出他的迷茫:“别人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这话只开了头就被闻司离掐断。 “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你的选择只和你自己有关系,没有人会阻止,”闻声顿了顿,在桌首坐下后继续道,“梦想对你而言不是触不可及的东西,除非你自己不想要。” 这番话准确戳进闻司离隐秘的内心,他忽然生出一阵对闻声和盘托出的冲动:“其实我……” 闻声专心切着牛排,随意抬眼:“嗯?” 闻司离看了一眼闻声盘子里大小均匀的牛排,再看了看自己的,忽然就丧失了摊牌的勇气:“其实我好喜欢吃牛排啊!就是不太会切……” “……”桌上骤然响起一声刀盘割磨的咯吱声,闻声难得在餐桌礼仪上出问题,今天却因为闻司离的怂言怂语破了戒。 沉默半晌,闻声找回平静:“我教你。” 看来,这个弟弟并不如他想像中容易教育,又怂又苟还认死理,看情势得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92章 六·三 对于闻声的加入, 秦路留当然热烈欢迎,还表示会安排人来接,只是被闻声拒绝, 他打算自己开车。 闻司离已经提前告诉赵灵柯, 因此当她看见驾驶座上坐着闻声时, 表现得落落大方。 “声哥。”赵灵柯在这里住了快十年, 也算是闻声看着长大的,叫一声哥不过分。 “嗯,就你一个?你哥不来?” “他加班儿呢, 最近因为新品发布的事焦头烂额。” 赵灵柯也有个哥哥, 叫赵灵姬, 接手家里的公司后带着赵家一跃而起, 如今算得上东陵市的新贵。 第202页 同龄人还在吃喝玩乐的时候他却一心扑在工作上, 或许知道有差距, 附近的活动从来不会主动参加。闻声也没见过他几次,这会儿问起完全是没话找话。 好在闻司离放好行李很快上车:“都放好了,出发!” “安全带。”闻声提醒了一句才发动。 尽管平时见面不是很多,赵灵柯却没有在和闻司离聊天时冷落闻声,她言谈举止大方得体, 既不过于谄媚也不显得乏味。 社交能力是衡量名媛等级的标准之一,虽然赵灵柯离名媛还有不小距离,不过性格倒是比闻声见过的其他名媛不差什么。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听司离说你们是同学?” “不是同班,我是她学姐,早他一年进文学院。”赵灵柯笑起来眉眼弯弯, 确实很讨喜:“我妈总说我书读少了气质不够, 我就选了文学。” 赵灵柯的母亲出身书香,出了名的贤惠知礼, 对赵家兄妹的要求向来很高。赵灵姬就不说了,一直接受的精英教育,赵灵柯是女孩子,从小都按着名媛淑女培养。 闻声知道这些,倒也不意外。 “不过司离会选文学我倒是挺吃惊的,迎新的时候看见他的名字我惊讶了好半天。”赵灵柯看向闻司离:“我还以为你会和声哥一样学商。” 闻司离闻言飞快瞟了眼闻声,揪着胸口的安全带解释:“没有……家里有哥哥就够了,他们不强求我非得学什么。我觉得当老师挺好的,就……选了文学。” “啊,”赵灵柯恍然大悟,“果然还是做弟弟好啊,我就不行。” 闻司离见赵灵柯眼神有些黯淡,有几分紧张:“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阿姨也是为了你好,你也一直都很优秀很努力,比我优秀多了!” 他眼底的真诚是个人都不会看错,赵灵柯感受到他的安慰心情好很多,笑着说起其他话题。 闻声作为旁观者,轻而易举看出闻司离对赵灵柯的不同。反观赵灵柯,她对谁都彬彬有礼,闻司离并不是她的例外。 感情就像一场赌局,先动心的是赌徒,后知后觉的是庄家。赌徒或许会赢,但是庄家却永远不会输。 这场赌局的赌徒是谁显而易见,好在如今还不到孤注一掷的时候。 路口的灯由红转绿,闻声收回视线,接下来直到抵达港口之前都是一路畅通。 * “声哥!” 车还没停稳,头顶就传来几声少年人的喊声。闻声抬头,果然见是秦路留带着附近几个同龄男孩儿,站在一楼的甲板上在朝他招手。 闻声微笑回应,闻司离则在下车后第一时间转头去给赵灵柯开门。 东陵市靠海,港口每天来往的船只吞吐量巨大,眼前停的这辆邮轮虽然不是最大的,却胜在装修豪华,仰头望去能直接看到顶层的玻璃泳池和极限赛道。 “声哥,司离!”闻声几个登船没多久游轮就开了,秦路留很快放下酒杯来打招唿:“难得碰见哥有空,来之前我还专门从我爸酒柜里偷了支九零年的路易十三,台子在楼上,不喝完不准走啊!” 闻司离有些心虚:“我不会喝酒……” 赵灵柯笑道:“也要你哥同意你喝才行!” 秦路留似乎这才留意到赵灵柯,他眼含揶揄盯着闻声:“这位该不会是嫂……” “不是不是!”还不等秦路留把话说完,闻司离就急着解释:“灵柯姐是隔壁赵叔叔的女儿,很久之前我们见过的,路留哥你忘了?” “哦……”秦路留长哦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闻司离片刻,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赵氏千金嘛我记得,几年不见长这么漂亮我哪儿还认得?” 秦路留惯是会说话,人是闻声带过来的,又都是住在一片的邻居,自然很快熟络起来,拿到房卡后边说边往电梯的方向去。 “楼上的烧烤区已经开了,晚饭也是在那儿吃别走错地儿,旁边有泳池正好凉快凉快,对了声哥,”秦路留忽然回过头,“你要是吃不惯这些东西就去餐厅,中餐西餐都有,吃完了来顶层找我。” “我晚饭前再过来,”闻声不是很想下水,“攀岩在几楼?” “八楼,运动区都在八楼,我待会儿给你派个管家过来要不?” “不用,你们自己玩。”闻声知道他们应该还带了不少女伴,场面肯定很是刺激。他这半个长辈上去,气氛多多少少会有些拘谨。 分别之前闻声不忘交代闻司离:“别乱喝酒。” “嗯。”闻司离点头。 “放心吧声哥,有我在谁也别想搞我的小白兔!”秦路留勐然勾住身旁闻司离的脖颈,信誓旦旦保证。 闻声:“……”我怕别人搞吗?我就是怕你搞。 顶楼的派对闻声没有兴趣,他在运动区各个馆一直到晚饭前才离开。 回房间洗漱后换上干净的衬衫短裤,清清爽爽去楼上甲板查岗。 十月初的东陵市虽然还不太冷,但天光消失得很早。这才六点不到就已经一片灯火通明,视线内看不到一处熟悉的陆地,只有隐落在海平面后的微弱红霞。 第203页 泳池在甲板尽头,喷水池前的舞台上乐队正在声嘶力竭演唱,迷幻的彩灯喷涌出暧昧的味道,萦绕不去。 闻声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闻司离的身影,他难道提前回房间了? 又走了几步,闻声终于在极限赛道的发车点捕捉到他熟悉的身影。 闻司离就撑坐在赛道下方的吧檯边缘,远远看着人群涌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这片属于成年人的迷雾角落,干净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闻司离也穿着阔腿短裤,但是上身的衬衫还是干的,可见并没有下水。 “哥?”闻司离回神比较慢,看着闻声还有些愣:“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怎么没去跳舞?晕船了吗?”舞台上赵灵柯正在献唱,刚才闻司离应该就是在看她。 “还好。”闻司离摇摇头,正要继续说话,不妨被远处的秦路留打断:“声哥!过来喝酒啊!” 闻声不过上来一会儿就被秦路留髮现,他这一喊更是有不少人直接过来拉他过去。 都是看着长大的一群年轻男孩儿,闻声想他们应该不会太放肆,推说和闻司离坐会儿再去,不想却转头被他们扛起来直接丢进泳池里! 闻声从水里出来,顺手抹了把脸上的湿发,就见那群兔崽子在岸上笑得一个比一个猖狂:“弄脏声哥的机会何其难得,愣着干嘛!拍照啊!” 闻声没想到他们胆子真有这么大,心下已然决定教他们做人,上来却发现闻司离也在其中,脸色更是越发冷肃。 “声哥,擦擦。”赵灵柯送上两块浴巾。 搭了一片在肩上,闻声展开另一片一边擦头一边往秦路留那群人靠近:“晚饭不想吃了?胆子胀这么大?” “机会难得嘛声哥,你就看在我一年一次生日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秦路留一边说一边退,也有些怂,“你要是不开心,我现在也跳下去咱俩就算扯平了怎么样?” “秦少爷大寿,做哥哥的只是跳个水也不够意思。”闻声随手将擦过的浴巾往地上一扔,深沉的双眸隐隐闪过暗光:“不如来场刺激的比赛?” 秦路留虽然怕,但还是跃跃欲试:“比什么?” 闻声指了指头顶的卡丁车赛道:“极限飞车。” “比一场!” “比一场!” 很快大家都开始起闹。 秦路留也不是个苟人,当即挺了挺腰杆:“比!我秦路留可不是什么敬老爱幼的正经人!某些人可要小心一世英名被摁地摩擦!” 这话引得大家一片闹笑。闻声在圈子里的名声素来很好,也没听过他爱赛车,跟他们几个玩到起飞的公子哥相比肯定是不够看的。 秦路留想到这里甚至放下狠话:“是比赛那肯定得有彩头,谁输了谁光着屁股在里头游两圈!” 他指着刚刚闻声被扔的泳池,笑得不怀好意。 闻声无所谓:“可以,别说两圈,三圈都行。” “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顿时兴奋起来,只有闻司离显得有些担忧:“哥,你真的要比?” “言而有信。”比赛之前肯定要换身干净的衣服。 “可是输了是要脱……脱的……”他看起来害怕极了。 闻声慢条斯理地扣上扣子,看向闻司离的眼神隐隐带着笑意:“是让你看秦路留的屁股,又不是让他看你的,紧张什么?” “啊?”闻司离想说他压根就不是在替秦路留紧张,可是对上他哥胸有成竹的神色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眼看闻声已经换好装出去,闻司离却怎么也不敢跟着去面对现实。 他揪着头髮万分纠结,待会儿比赛结束,究竟是带着他哥直接跑路好还是自己替他游好…… 作者有话要说: 闻司离:谁来救救我的哥哥,要不救救我也行…… 第93章 六·四 不等闻司离纠结出个所以然来, 甲板上的比赛就已经开始了。 秦路留先来,他顶着一片欢唿狼嚎出场,扣好头盔还不忘回头挑衅闻声。 闻声心里觉得好笑, 嘴上却认真交代:“注意安全。” “准备——” 枪*声响之后, 秦路留一脚油门下去连人带车犹如离弦之箭飞出去。 整个赛道是悬空设计, 起点在甲板中央, 赛道向甲板一侧延伸,其间高低起伏有数个缓坡,抵达边缘后进入环行上升通道, 到达对面甲板后一路越障加速下行, 直到回到终点。 赛道两侧有灯光照射, 整个甲板上都灯火通明, 只是因为赛道本就是悬空的, 还在二十多层高的游轮顶上, 虽然设计上并不存在太大的安全问题,但是真正的开车途中却非常惊险刺激。 有多惊险,从观赛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就可以窥见一二。 闻司离听见这些人的惊叫声眉心越收越紧,他越过人群小心翼翼扯了扯闻声的衣摆:“哥,要不咱们别比了?我刚联繫过你助理, 让他再过一分钟给你打个夺命电话,就说出了大麻烦,必须得马上飞走的那种大麻烦……” 第204页 闻声的视线一直追着秦路留的车:“你觉得他们会信?这种情况,除非说咱家破产才有可能放我走吧?可能吗?” 不可能。无论是破产还是放他走都不可能。 闻司离愁眉苦脸看着已经接近终点的秦路留,逐渐陷入自闭。 “三分五十六秒!” “破纪录了!秦少又破记录了!” 很好, 闻司离已经琢磨着去哪儿搞两块浴巾回来挡挡。 很快轮到闻声上场, 秦路留下来之后贴心上前解释:“哥,知道剎车在哪儿吗?这儿。” 有人看不下去, 拿脚直踹:“滚你丫,声哥玩车的时候你还是你爹蛋里的胺基酸!用得着你指手画脚?” “啥车?玩具车?” “哈哈哈哈!” 全然不同于秦路留髮车前的吶喊助威,好像闻声还没开始就已经输定了。 闻声只当没听见,整理好装备还检查了一番各个零部件的状态。 秦路留稀奇了:“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怪吓人的!” “可以了。”确定没问题闻声出声提醒。 “准备——” 裁判举枪。 “砰——” 枪声才刚冒出个头,就被马达的轰鸣声遮盖。在所有人回过神之前,起点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赛道上的几道车辙孤零零躺着。 有的人面面相觑,有的人不敢相信:“什么情况?轮上插了翅膀?” 渐渐越来越多人反应过来,追着去看:“我靠!声哥这是真人不露相啊!看着老老实实实际上没憋好屁呢!” “卧槽卧槽!漂移漂移!” “帅气!就是莽!” 大伙儿的热情瞬间被赛道上飞驰的残影点燃:“沖啊哥!干死秦路留!干死他丫的!” 秦路留转头死亡凝视,见没人理他直接一巴掌唿在哭着喊着要干死他的男孩儿后脑:“你再叫一声试试,干你信不信?” 男孩儿倒是不叫了,其他人却越喊越得劲:“声哥加油啊!翘屁秦少的世纪首秀就靠你了!” 一声比一声叫得浪,秦路留怎么也压不下来。 而躲在远处的闻司离听见动静不对也鼓起勇气探出头来,这一看不得了,正好看见他哥把卡丁车开出战斗机的气势从他眼前的赛道疾驰而过。 “!” 闻司离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万一有一天他们家破产了,估计就凭他哥这一手炉火纯青的赛车技术也能东山再起!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立刻加入拉拉队大军:“加油啊哥!我想看路留哥的屁股啊哥!” 秦路留:“?” 轰鸣声由远及近,眨眼在终点消失,后轮刚刚压过终点线不多也不少。 “三分三十秒!”裁判宣布结果:“秦少输了。” 闻声从车里下来,摘下头盔随手丢给秦路留,直截了当吐出两个字:“脱吧。” “哦——” 没想到刺激来得这么突然,大家竞相起闹:“脱!脱!脱!” “愿赌服输啊秦少,刚才那段我可是录了像的,可不准抵赖!” “来来来!秦少不好意思,咱们来帮他一把!”说话间已经有人一窝蜂涌上去扒拉秦路留的衣服。 秦路留揪着裤子大喊:“脱就脱!我秦路留是输不起的人吗?都退开我自己来!” 等人散开一些,却见他丢下头盔转身就跑。其他人哪儿让啊,争先恐后跟着去抓人,很快甲板上就没剩几个人影。 闻声摇摇头迈向笑得乐不可支的闻司离:“想喝酒吗?” “哈哈……啊?”闻司离还没缓过神来。 闻声示意他看吧檯,那儿有个插着支酒的冰桶:“路易十三,你路留哥顶着被打的风险偷出来,不喝岂不是浪费?” 闻司离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也就跟着闻声去了。 酒的度数并不高,可闻司离还是觉得那股浓厚的醇香十分醉人,一口下肚脸上都热了不少,脑子里也晕晕乎乎的。 “好喝吗?”两人坐在甲板边缘的吧檯长椅上,海风夹着咸湿拂在脸上很是清爽。 “好……好喝。”闻司离摁着杯脚在桌面移来移去,盯着不断晃动的红色液体出神,显然有些上头。 “你也长大了,酒可以学着喝一点。”闻声望着远处海面的波光:“但是烟要少碰。” 闻司离呆楞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问:“谈恋爱呢?我可以谈恋爱吗?” 闻声听见这话有片刻愣神,因为这个年龄的公子哥们比如秦路留,女朋友是一个月能换好几茬,幼儿园时期只怕初吻就不在了,谁还会跟闻司离一样,徵求家长的同意再做打算? “你有喜欢的人了?”闻声只当自己的弟弟是本世纪最后的少男。 咕咚咕咚把剩下的酒液灌下肚,闻司离擦了擦嘴一脸坚毅地点头:“嗯!我喜欢赵灵柯。” 闻声没想到一杯红酒能给闻司离喝成这样,早知道喝酒壮怂胆,之前问他梦想的时候直接一瓶二锅头灌下去不就成了? 第205页 沉默片刻,闻声道:“她喜欢你吗?” “不喜欢!” “……”倒是有点自知之明:“为什么是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应该很久了……”闻司离依然盯着酒杯,只是眼神比刚才多了两分迷离: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聪明,反正跟她哥哥比差多了,却一直努力学习努力做到最好。” 他应该是真心喜欢赵灵柯的,说到她的一切眼底仿佛镀了层光:“她一边学习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一边极力筹办各种活动。 她要学着做一个妈妈喜欢的学霸,又要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派对女王……德艺双馨的女孩子太难了……” 闻声只是听着,并没有打断。 “她身边的人都过于耀眼,比如哥哥你,比如她自己的哥哥,”闻司离继续念叨,“她拼了命的去成为跟你们一样优秀的人,她很辛苦的……” “说完了?”闻声给他又倒了一杯:“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想。” 闻声:“她本可以做个吃喝玩乐的小公主,名媛之路是她自己选的,这些辛苦她必须承受。” 闻司离疑惑:“不是的,是她妈妈……” “这只是其中一个动因,她自己也乐在其中。”说话间,之前落跑的秦路留终于被抓回来,身后传来一阵喧闹,闻司离一眼望见人群之中的赵灵柯。 她确实笑得很开心,甚至比闻司离跟大家相处得更加融洽。 闻声也看见了,不过很快收回视线:“她是很优秀,只是你们不适合。” 从赵灵柯抱着上位的目的接近闻司离开始,就註定他们俩不合适。 “或许你对她的喜欢,只是因为你自己的求而不得。”闻声又道。 “嗯?”闻司离没懂。 “你只是欣赏她身上的某个闪光点,比如为了达到目的坚持不懈的努力。”闻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因为你自己没有,所以把她当成了目的。” “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她是那么完美……”闻司离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追求完美的确没什么不对。”闻声仰头将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状若随意道:“但如果你遇到一个让你觉得完美的女人,一定要离她远点,因为没有人是完美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伪装。 这后半句闻声当然没有说出口。 闻司离似乎有些疑惑,他没有冲动地否决或是盲目贊同闻声的话,而是自己认真在思考。 过了很久,他忽然换了个话题:“是不是女孩子都喜欢你这样的?” “嗯?”闻声挑眉。 “就……就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也不需要人操心,大家都很喜欢你,崇拜你。”闻司离的酒意散去两分,眼底清清亮亮。 掌心不受控制落在他毛茸茸的头顶,闻声安慰:“大家也很喜欢你。” “这不一样。”闻司离扒下头顶的钳制,据理力争:“喜欢我是因为照顾我,因为我是最小的弟弟,因为我什么都不会……” 男孩儿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被闻声抓住,及至此时他才发现,原来闻司离并不如他外表看起来的豁达温和,他其实也是有隐秘的不可说的自卑。 而这自卑就来自他最亲的人,所以註定不可能轻易向闻声诉说。 闻司离既然欣赏赵灵柯的优秀,又怎么会对闻声这个更优秀的哥哥无动于衷? 一切都有了答案。没想到过于自由的家庭氛围,竟然也成了闻司离走向悲剧的原因。 想明白了这一点,闻声的态度顿时严厉起来:“司离,你也有自己的优点,不需要和我或者其他人一样。你要有自己的想法,才能在朋友们之间占据一席之地。” 闻司离不知道闻声为什么忽然严肃起来,一时间有些怔。 闻声还没说完:“因为他人的选择而放弃自我的人,永远不可能被人真正尊重。司离,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要学着去接受成年人的世界。” 话说到最后,闻司离已经红了眼眶。湿润的雾气眼看就要掉下来,却被他倔强抹去。 闻声看见闻司离这番反应,忍不住怀疑他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太生硬:“怎么哭了?” 闻司离应该是觉得有些丢脸,低头不敢看他:“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好开心啊,又觉得很愧疚……我胆子小不会说话,我也好想变得跟哥哥你一样优秀,可是我做不到……” “这不是你的错,大家对你的期待一开始就不是第二个我。” 闻声没有替他擦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优秀也不止有一种解释,在我看来能照顾别人的感受,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也是一种优秀。 你可以羡慕别人,但同时,你也要相信自己。” “可是我更相信你怎么办?”闻司离抓着闻声的袖子,看起来有些无助。 闻声嘴角的笑意露出两分轻松:“那我今天所说的一切你更要听了。” 第206页 说罢又帮闻司离压了压头顶的呆毛:“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要什么,抓住时机,还有恰到好处的勇气,你就成功了一半。” “是这样吗……” “嗯,”闻声点头,“我现在问你,你有特别喜欢,特别想去做的事吗?” 闻声有意引导他承认自己对时尚的兴趣,循循善诱:“就算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意味着要从头开始的东西也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 闻司离果然受到鼓舞,咬了咬牙坚定道:“我……我喜欢赵灵柯!我想追她!” 闻声:“?” 我在跟你谈理想,你却满脑子都是你的爱情? 闻声内心的情绪从未像今天这样复杂,毫无疑问,他的职业生涯在闻司离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他试图安慰自己,算了,总归是让他迈出了男人的第一步。甭管追求的是什么东西,总算是有了点男子汉的气概不是? 但转念闻声又品了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意难平,他现在恨不得把这小子吊起来打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抱歉,有两句不太干净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讲。 第94章 六·五 不得不说, 闻司离这副怂样激起了闻声的胜负欲。 他有更直接的方式让闻司离摆脱悲剧的结局,弄垮一家后起新贵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闻声忽然觉得,作为执行者的乐趣远不止任务成功后的喜悦, 还有真实的属于当下的期待。 而他现在的期待是什么呢?是期待看见闻司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好像一直以来闻声都是这样做的, 只是在今天这个念头更加明确。 闻声的沉默落在闻司离眼里就成了犹豫, 他既然坦白自己的心声, 自然是想要得到认同。 眸色几经变幻,闻声最终归于平静,竟然同意了他的想法:“喜欢就去试试看, 只是默默关注并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你没有勇气总有人比你更勇敢。” 闻声顿了顿:“到时候除了后悔你什么也做不了。” 闻司离认真揣度着闻声这话的意思, 视线不由自主飘向喧闹的泳池边。片刻后, 也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真的下定决心, 在桌上落下一掌后勐然起身:“我去!现在就去!” 闻声感嘆他突如其来的勇气, 目送他挺着僵直的背嵴离开。赵灵柯似有所感回头,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闻司离下意识握拳,从背后闻声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从他微微发抖的双拳不难看出他很紧张。 赵灵柯看出闻司离有话说,只是愣了一瞬很快笑看着闻司离走近。 十步, 九步,八步……闻司离猝不及防在离她七步远的距离停下。 闻声指尖轻动心里在默数,一、二、三…… 最后一声还只冒了个头,他就见闻司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往吧檯跑回来。 闻声丝毫不意外,甚至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壮胆计划。他左腿微屈后撑一臂在台面, 在凳上坐得稳稳的。 只等闻司离回来进行下一轮的开导和沟通。 但是万万没想到, 闻司离气喘吁吁跑回来只是为了桌上那瓶酒。他抓着瓶子倒了满杯,咕咚咕咚仰头喝了个一干二净, 啪的一声放下杯子又立刻朝赵灵柯冲过去。 闻声沉浸在他意料之外的反应半晌没有回神,等他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时,闻司离早已经拉着赵灵柯离开甲板。 沉默之后,闻声轻笑了一声:“还算有救。” 说着取过桌面刚才被闻司离弃置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夜景孤凉,还好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暖胃。 闻司离再次回到甲板时,身后并没有跟着其他人。闻声以为他失败了,拍了拍凳子:“想哭还是想喝酒?” 岂料闻司离却在走近后突然窜至闻声身后,一把箍住闻声的脖子,兴奋溢于言表:“哈哈哈!骗你的!她答应了!她答应和我试试!” 闻声倒也没有多意外,就算没有太多男女之间的喜欢,但只要答应就意味着赵灵柯的半只脚已经踏进她梦寐以求的名媛圈。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她是个聪明女孩儿,知道该怎么选。 闻声甚至猜测:“她并没有犹豫多久对吗?” 虽然已经坐下,但闻司离脸上的欣喜依然没有消退:“嗯!她确实有一点惊讶,但很快说愿意和我交往试试,不过她也说了,一直以来都把我当弟弟而不是当个男人,需要给她时间慢慢接受。” “还不算太过分。”闻声这句自语隐藏在唇边的酒杯里,闻司离没听清:“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闻声放下杯子视线在闻司离脸上停留片刻:“她亲你了?” “哥!”闻司离双颊瞬间爆红,捧着酒瓶收回视线正襟危坐:“你……你怎么知道?” 闻声指了指自己的脸:“有唇印。” 那神色,仿佛在说“你脸上沾了饭粒”一样正经。 这番淡定的调侃成功惹得闻司离恼羞成怒,他狠狠地放下手里的酒瓶,丝毫不掩盖眼底的愤慨与闻声对视。 当然如果他能放下捂着脸的手,那确实会有震慑旁人的杀气。 第207页 闻司离最终还是在闻声如炬的眼神中落荒而逃,这一逃就逃了不止一两天,而是整整三天,直到下船的时候才再次搭理闻声。 不过兄弟俩正常的交流并没有因此恢復,因为接下来的假期闻司离大多都是和赵灵柯一起度过的,再往后两人回去学校就更加没有闻声什么事儿了。 * 这天闻声从公司回来,进门之前接到母亲的电话,是来询问闻司离近况的,她也察觉到不同:“儿子,小么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啊?” 闻声没打算隐瞒:“对,前几天的事。” “哈哈!倒是比你还早,哪家的姑娘?”查素的畅笑声中明显透露出几分取笑。 “倒也不一定。”闻声见招拆招,顿了顿说出赵灵柯的名字。 查素并未有多吃惊:“他喜欢就好,过几天请人姑娘上门吃顿饭,我也来。” 闻声沉默片刻:“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不急不急,我就是看看,吃完就走。” 闻声:“……”你还说你不急? 闻声知道他妈就是闲的,这种话既然说出来就一定会做。见见就见见吧,反正不是两家人正式见面。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就听查素道:“赵家栋两口子最近在东陵吗?说起来也很久没见,正好一起聚聚。” 闻声拿酒的手微微一顿:“您确定只是单纯聚聚?” “哈哈哈哈……”查素又笑了几声很快岔过去。 挂了电话闻声端着威士忌回到房间阳台,今天回来比较早,江面夕阳正是绚烂的时候。 外套虽然早就脱了,迎着光竟然还有些热,闻声正松着领口,忽然听见一阵马达轰鸣逐渐逼近。 扎眼的红色超跑从路口唿啸而来,到了别墅近前忽然放缓速度。因为车顶开着,闻声一眼认出车里的人是赵灵柯的哥哥赵灵姬。 但是又有那么点儿不同。 对方显然也看见阳台上的闻声,刻意在门口停下朝着楼上招手,微长的头髮被他扎成一颗小圆球,在夕阳的余晖下隐约透着红光。 不显娘气,反倒有点说不出来的潇洒。 闻声愣了愣,很快点头回礼。等轰鸣声再次消失,他却没有立刻回神。 这个赵灵姬,似乎跟以前很不一样啊,是因为知道赵灵柯和闻司离交往的事了吗? 闻声没有纠结多久,事出反常必有夭,他接招就是。在躺椅上看了会儿书,楼下传来闻司离的声音:“哥!” 闻司离抱着书包从门口进来,显然刚刚放学。 阅读时间结束,闻声从楼上下来见闻司离已经收拾干净坐在餐桌旁等着上菜。 “刚送赵灵柯回去?” “对啊,哥怎么知道?” 你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了还我怎么知道? 今天吃中餐,闻声舀了两碗汤:“最近学习怎么样?适应了吗?” 闻司离接过汤点点头:“早就适应了,大家都挺好玩的。” “哦对了,”他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我这周来了个新室友,他是计算机学院的,人也很不错!” 闻声抬眸:“叫什么名字?哪儿人?” “叫计宁生,东陵市本地的,爸妈就在学校任教,他妈妈就是我们班主任,你说巧不巧?” “是挺巧,”闻声停顿片刻,“你觉得住在宿舍困扰吗?和不熟的室友一起。” 尤其是和一个註定被你直掰弯的室友,那可太不让人放心了。 “没有啊,多住几天就熟悉了,哥你不是也说我得试着独立和成长吗?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住在学校也有利于我交新朋友嘛。” 闻司离说得理所当然,看起来确实已经下定主意。 闻声没有再反对,琢磨着找个“不可抗拒”的理由让闻司离搬出去。 饭后,闻声问他:“妈想找个机会见见赵灵柯,你看什么时候请她来家里吃顿饭。” “啊?”闻司离起初有些懵。 “她爸妈和哥哥如果有空也一起请。” 反应过来闻声什么意思后,闻司离捂着杯子支支吾吾:“这么快吗?会不会太早了……” 闻声无情拆穿:“是妈觉得好奇想见见,你别多想。” “……”闻司离脸上的薄红肉眼可见消退下去:“哦。” “看会儿电视吗?”闻声也在沙发上坐下。 “你今天不加班?” “以后周末都不加。” 闻声说着调到一档诗词综艺节目停下:“看这个?还是想看电影?” “这个就行。”闻司离抬脚缩回沙发,顺手帮闻声把靠枕理了理:“坐吧哥。” 节目并没有太大的娱乐性,闻司离却依然看得津津有味。闻声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打算旁敲侧击他的感情问题,忽然听见几声怪异的哭声。 “司离,”闻声问,“你有听见哭声吗?” “嗯?”闻司离侧头,脸上带着迷茫:“没有啊,什么哭声?” “呜啊……” 第208页 闻声又听了片刻:“婴儿的哭声。” “!”闻司离见闻声一脸严肃似乎没在开玩笑,脸色顿时不好,抱着枕头躲进角落:“哥……你别吓我。” “是真的有,”闻声起身,“好像就在前院。” 顾不得穿上外套,闻声径直从大门出来,那阵婴儿的哭喊声更加明显:“呜啊……呜啊……” 声音来源是院脚一丛盛开的扶桑,闻声正要去查看,不妨被跟在身后的闻司离扯住衣角:“哥,还是别去了吧,万一真的有鬼……” “没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有鬼又如何?跑的还不一定是谁。 闻声就在闻司离忐忑的目光中慢慢拨开花丛,等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禁眼神顿滞。 第95章 六·六 闻司离见他哥愣着半天没反应, 忍不住担忧:“怎么了哥?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闻声终于动了,紧接着闻司离就见他哥躬身从花丛里抱出一团棉布。 准确的说, 是包着棉布的婴儿。 “孩子!”闻司离大惊:“谁家的孩子竟然丢在我们院子里?” 他壮着胆子上前, 发现包裹婴儿的襁褓是他从未见过的面料, 光滑柔软摸起来还温温的。 闻声翻开棉布, 视线即刻被婴儿左手腕上的红色细线抓住。平安结?这不是上个位面他送给闻放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个孩子手上? …… “看来还是有点用的嘛,等我出去就把这东西给我闺女系上!” …… 闻放当初在秘境说的这话赫然在闻声脑海中浮现,难道? “啊!”怀里的婴儿早在被闻声抱起来的瞬间就停止哭泣, 此时她好奇的目光一直牢牢跟在闻声脸上, 还时不时抬手往上抓。 闻司离被眼前的小可爱萌化了, 忍不住小心碰了碰她的脸:“啊哥, 她在笑她在笑, 她好像很喜欢你啊!” “她的脸好软!她的眼睛好大!她笑得好甜啊!” 闻声很快将襁褓盖上:“走, 进去再说。” 还是先查看监控,万一有人故意将这孩子丢在这儿…… “你好好看着她,我等会儿下来。”留下这话闻声就回书房调查监控。 他回来的时候院子里还没有哭声,所以只能是最近两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 很快结果出来了,没有人丢弃。这个孩子真是凭空出现在院子里。闻声只想到一种可能, 是平安结将她带过来。 孩子不见闻放和萧怀山肯定很着急,可现在的情况闻声又不能将这孩子还回去。怎么处理? 闻声删了监控下来,就见闻司离正趴在那孩子身边逗她笑。襁褓已经打开了,那孩子穿着一身粉嫩的中衣,抱着自己的脚啃得颤颤巍巍, 啃两口又盯着闻司离笑:“啊!哈……” 闻司离听见动静, 回头道:“哥,她是个女孩儿!” “嗯。” “圆圆嫩嫩的真可爱, 就是穿的奇怪了点。”闻司离小声嘟囔:“哎,如果真是我们家的孩子就好了,这么可爱都不捨得报警。” 他话音刚落就听闻声道:“她就是我闻家的孩子,用不着报警。” 闻司离没想到闻声竟然听见了,但是很快被这话里的其他意思吸引思绪:“哥你说什么?她真是我们家的?” 顿了顿闻司离转头打量起那女孩儿和闻声的长相,片刻后恍然大悟:“哥!她该不会是你的女儿?我有侄女了!” “……”闻声尚未决定要以什么身份留下这个孩子,此时经闻司离提醒,发现还真没有比女儿这个身份更合适的。 闻司离以为他默认了,举着沙发上的小侄女就站起来:“小团团你听见吗?我是你叔叔,以后长大了要叫我小叔叔哦!” 莫名其妙被举高高的小糰子竟然一点也不怕,起初还有点懵,飞了两圈之后咯咯大笑:“啊!啊……” 闻声看着两个已经玩成一片的小孩子,沉默不语,终究是认下了这个女儿。 “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闻司离逗了逗小糰子的脸。 “啊……”小糰子抓着他的手指玩得开心,压根顾不上理人。 闻司离抱着她慢慢走回来:“哥,小团团有名字吗?” 闻声正在让人联繫保姆和育婴师,虽然他自己也可以,但没必要:“扶桑,叫扶桑。” 名字当然是闻声随口起的,这女孩儿出现得突然,又正好落在扶桑花丛里,合该与这两个字有缘。闻声绝不承认自己是个起名废。 “哦……”闻司离见他哥说得如此肯定,压根没有怀疑:“浓烈且不张扬,温和又不怯懦,好名字啊!小扶桑?桑桑?叔叔以后就叫你小扶桑咯?” “啊!”回应他的是一声嘹亮的笑声。 “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可爱?”闻司离替小糰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对了哥,小扶桑的妈妈是谁?她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还好你听见哭声及时出来,万一没发现……现在晚上这么冷,后果我都不敢想……” 第209页 这就触及到闻声的思维盲区了,女儿的身份好胡诌,女儿的妈呢?他上哪儿诌去? 闻声思索片刻,脑子里赫然冒出一个扣锅的合适人选,正要开口却被闻司离抢了先:“啊!该不会是曲念姐!” 这也是闻声要说的名字。曲念是闻声的前女友,是个名模,三年前两人相识于一场慈善晚宴,只是后来没交往两年就分手了,连查素都不知道。 曲念之前的一年都在国外内训,用来扣锅再合适不过。 想到这儿闻声点点头:“嗯。” “原来如此……”闻司离倒也没有问其他的话,这种事在他们周围并不少见:“我前几天还看见曲念姐復出秀场的消息,看来应该是腾不出时间来照顾小扶桑。” 说到这里闻司离又信誓旦旦保证:“不过哥你放心,我有的是时间!下周我就从学校搬回来,朋友哪儿都可以交,但是小扶桑只有在家才能见!哥你觉得怎么样?” 闻声没想到这件意外还能让闻司离自愿回来,当然不会反对:“你确定?” “我求之不得!”闻司离撂下这话很快将主意又放在小扶桑身上:“每天都能见到叔叔,小扶桑开不开心?” 闻声由着他逗弄,转头给曲念发了个祝贺她喜当妈的消息,这种先斩后奏的活儿他干的不多,因此还有两分理亏。 没想到曲念很快就回了:“等价交换,一切好说。” 她要的东西无非是资源,闻声很是爽快:“成交。” 这件事就当揭过去了,很快闻声又给查素打了个电话,委婉地转达了她喜当奶奶的消息。 查素的反应异常冷淡,应了句“我知道了”就切断电话,留着闻声在电话这头兀自疑惑。按理说,以他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出了这等大事怎么着也得关心关心。 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闻声盯着身旁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大小孩儿看了很久,正纳闷育婴师怎么还没来,转头听见外边传来一阵车门开关的响声。 没有直接进车库,看来是育婴师到了。 可等闻声打开门,却猝不及防对上他爹妈的脸:“……怎么突然过来?” 查素的视线已经飞进屋内:“你闺女呢?在哪儿?” 屋里的闻司离听见动静:“妈!我和小扶桑在看电视!” 查素已然换上拖鞋奔进去,矫健的步伐丝毫看不出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 跟在后面的闻谦云虽然不至于如此着急,却也只是拍了拍闻声的肩膀,转头去看小扶桑。 闻声:“?” 他似乎对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有误解? * 查素和闻谦云两个人这次就没打算轻易离开,一住就是半个月,整天将小扶桑薅在手里,一会儿叫乖乖一会儿叫乖宝,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拴小扶桑腿上。 这可是闻司离和闻声小时候都没有的待遇。 两老一心挂在小扶桑身上,连请赵家吃饭的事都忘了。还是闻司离忍不住提醒:“哥,明天赵叔叔他们都有空,正好爸妈也在,要不就把饭给吃了?” 闻声:“这么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给赵灵柯正名? “对啊对啊!”闻司离想也没想:“我已经迫不及待把他们俩送走!我都两天没有好好抱抱小扶桑了……” 这个他们除了查素和闻谦云还有谁? 闻司离越是委屈巴巴闻声就越开心,看来他这个弟弟并没有他想像中喜欢赵灵柯,都拿人一家当工具人了,可见不过如此。 闻声一高兴,准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赵家四口带着美酒准时到达,不过因为一场意外并没有受到热情接待。 闻声才刚把人引进来,就听查素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响彻整个一楼:“小么啊!快快快!乖宝拉你哥衬衫上了,快拿去丢了别让他发现!” “来了来了!” 闻声:“……”他进来早了吗?是不是应该再出去一趟? 一同进来的赵家四人也愣了愣:“声哥,阿姨说的乖宝就是小扶桑吗?” 赵家栋没明白:“什么小扶桑?你爸妈又给你们添了个妹妹?” “不是,是我女儿。” 这话一出,几人的反应各异,就连已经进屋的赵灵姬也忍不住回头:“你的女儿?什么时候生的?” “对啊闻声,什么时候的事瞒得这么紧?” 赵家只有赵灵柯知道内情,有些尴尬解释:“小扶桑是声哥前女友送过来的,来的路上我本来打算说,一时紧张给忘了……” “哦哦!”赵家栋恍然大悟,没深聊:“爸爸一表人才,闺女肯定天真可爱,闻声啊,咱们也能上去看看?” “当然。” 闻声领着几人上楼,与赵灵姬擦身而过。对视的瞬间,闻声似乎抓住赵灵姬眼底一闪而过的意味深长,再认真去看时又见他恢復如常,带着清浅的笑意。 这眼神有些眼熟,闻声一定在哪儿见过。 第96章 六·七 灵光闪过, 闻声勐然忆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那张脸的主人也有一双狭长多情的凤眼,格外让人印象深刻。 第210页 “啊——”突兀的惊唿打断闻声的思绪, 是闻司离拎着袋子急沖沖跑下来:“哥?”他将袋子往身后躲了躲, 有点心虚。 闻声的心思已经不在衬衫上:“司离, 你带赵叔叔他们上去, 他们想见见小扶桑。” “哦……好。”虽然不明所以,闻司离还是带着三人离开,只有赵灵姬留在原地。 赵灵姬看出闻声似乎有话说:“你要说什么?” 闻声眼眸深沉, 盯他片刻正要开口, 眼神忽然向他身后飘去, 神色也骤然严肃:“苏籍?” “什么!”赵灵姬下意识回头, 眼底的慌乱甚至来不及掩饰。 然而整个大厅整整洁洁空空荡荡, 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赵灵姬即刻察觉自己被诈了, 反应过来看向闻声的眼神带了些不满:“做什么一惊一乍?” 闻声并没有回答,赵灵姬的反应被他尽收眼底,而后化作一抹厉色:“忘虚界被你藏在哪儿?” “什么忘虚界?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赵灵姬撩了把额角过长的头髮,边说边往吧檯走:“有酒吗?” 闻声指了指他自己:“在你手上。” 突如其来的尴尬让赵灵姬沉默了片刻,是了, 他今天是带酒来的。 “我是说开酒器。”振声纠正之后又开始翻翻找找。 闻声没打算这样放过他:“捉迷藏很好玩吗?就这么喜欢捣乱?” “奇怪,堂堂东陵首富家里竟然一把开酒器都没有?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赵灵姬自顾自念念叨叨。 “为什么跟过来?” “啊……在这儿!” “是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砰——” 瓶盖开启发出一声炸响。 “你要来一杯吗?”赵灵姬扬了扬。 闻声撑在扶手一侧远远望着赵灵姬,眸底暗沉晦涩难明。闻声不说话赵灵姬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静静等着。 这场令人窒息的沉默最终被闻司离打破,他又匆匆从楼上下来, 手上依然提着之前的袋子, 勐然撞见楼下的场景险些上演平地摔: “啊……” 还好抓住扶手及时打住:“哥……吓死我了,你们这是要干嘛?” 闻声眨了眨眼, 回过神:“不用,你随意。” 得了回復赵灵姬这才心满意足,甚至有心情和闻司离搭话:“小朋友,喝冰可乐吗?很甜的哦。” 闻司离一脸黑线,连连摆手:“不用了,我酒量不好……” 闻声转头问他:“怎么这么快下来?” “妈妈说到饭点了,让我下来看看。”闻司离边说边把手里的袋子往身后藏。 闻声点点头:“我去看,你丢你的。”说着已经往后厨走。 闻司离小心跟下来,正要松口气不妨被忽然回头的闻声吓了一跳:“啊……哥?” “废旧衣物属于可回收垃圾,但是鑑于你手里衣服的状态,我建议你还是先洗一洗。”留下这话,闻声便再没有停留。 闻司离:“……” 是我演技太拙劣还是你嗅觉太灵敏? 赵灵姬一直在吧檯看着兄弟俩的互动,等闻司离丢完垃圾回来,他的杯子已经见底:“你不觉得他很烦吗?” “啊什么?”闻司离有些犹豫:“你在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我自己聊自己?”赵灵姬挑眉。 “哦,你刚说什么来着?”闻司离挠了挠头。 “我说那臭冰块,不觉得他烦吗?” “臭……冰块?”闻司离没懂。 “你哥啊你哥!”赵灵姬已经有两分不耐烦。 “没有啊,我哥一点都不冷,一点也不惹人烦,”闻司离正色,“虽然你是灵柯的哥哥,但这不代表我就会容忍你污衊我哥,他对我很好,他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你不许说他臭冰块。” “呵,”赵灵姬嗤笑了一声,放下杯子起身上楼,“冷漠、固执、自以为是,说他臭冰块都是抬举。” 他的声音并不小,闻司离听得一清二楚:“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哥?你都没有了解过他!压根不知道他有多好!” “我倒是不知道这修罗万界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 “你说什么?”这句话闻司离就没听清了。 未料赵灵姬停步解释:“我说你哥他就是坨臭冰块臭狗屎,冥顽不灵的绝世大傻哔!” 闻司离被赵灵姬突如其来的脏话震得瞳孔顿缩,他试图骂回去,却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口。 “小傻子。”赵灵姬又嘲笑了一句才揣兜离开。 闻司离愤怒至极,却又不能跟他一样不要脸,只能站在原地握拳气闷…… * 吃过饭赵家栋夫妇就走了,他们可不像查素和闻谦云那样闲。不过很闲的这两人也没能继续待多久,临时有行程,只能提前离开。 闻司离抱着小扶桑依依不捨送他们离开,转头却笑得牙不见眼:“小扶桑,今天开始就是叔叔陪你玩哦,叔叔的被子很舒服哦~” 第211页 “啊……”回应他的是肉嘟嘟的笑脸。 闻司离脸上的笑意一直持续到进门之前,对上沙发上横躺的赵灵姬后这笑意顿时消失:“谁让你碰拨浪鼓?那是小扶桑的东西!你个强盗!” 赵灵姬一点儿不憷,反而还摇起来:“怎么骂个人都不会骂?要不要我教你啊?好歹我也是你半个哥哥嘛。” “谁稀罕?我没有吗?”闻司离的愤愤不平被怀里的小糰子打断。 小扶桑听见拨浪鼓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对着赵灵姬的方向不停抓手:“啊!啊……” 小短腿还一跳一跳,恨不得自己飞过去。 “想要?”赵灵姬斜撑着下颌,一面摇一面晃:“想要过来拿啊。” 眼神若是能杀人,赵灵姬现在已经被闻司离穿成了筛子:“别理他,他是个坏人,叔叔带你去玩小车车……” 小扶桑不依,揪着他的衣领往沙发的方向拽,闻司离不想去,拉拉扯扯间突然响起一阵委屈的哭声。 闻司离顿时慌了:“别哭别哭!不就是拨浪鼓吗?去拿去拿!” 阳台上打电话的赵灵柯听见动静:“小扶桑怎么哭了?” 赵灵姬笑着抱过肉糰子放在肚子上,枕臂摇鼓:“要吗?来……哎……够不到哦……” “啊!”小扶桑一开始还很有精力,但在屡次被戏弄之后眼底骤然聚起一团雾气,要落不落看着委屈极了:“呜呜……” 赵灵柯有些看不下去:“哥,给她,你快给她!” 闻司离则看得心都要碎了,撸起袖子就要抢,却被赵灵姬灵活躲开,抱着小扶桑逃开数米。两人一追一赶蹭得小扶桑衣服都有些乱。 眼前的场景一晃一换,小扶桑还以为他们在逗自己玩,不过一会儿就咯咯咯笑起来。 但是很快这笑声就戛然而止,不过片刻闻司离也停下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扶桑,小扶桑这会儿安安静静,皱着眉仿佛在发愣。 赵灵姬见闻司离忽然停下还有些不满:“怎么不追了?孩子不要了?” 闻司离回神,嘴角紧抿故作正色:“不要了,你抱着自己玩儿吧。” “那怎么行,你应该……”赵灵姬掂了掂怀里的肉团,话才说到一半忽然被一阵响彻天花板的连环炸响打断。 他隐约觉得肚子上有些热,疑惑低头,猝然对上一双黑黢黢雾蒙蒙的大眼睛。 不过也就看了一眼,赵灵姬很快撇开视线,他的全部注意已经被腹部一团黄澄澄的不明物体吸引。 “哈哈哈哈哈!”此时闻司离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到抽搐:“小扶桑拉……拉臭臭之前都会很安静,哈哈哈……” 原本的纸尿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散,挂在小扶桑腿上摇摇欲坠。 赵灵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阴沉,他端着小扶桑伸臂拉开距离,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丢出去。 正在此时,闻声拿着尿不湿从楼上下来:“司离,快到时间了……嗯?” 过于安静的氛围让闻声起了警惕,他扫了一圈很快将视线落在赵灵姬身上,微微蹙眉:“已经拉了?” 赵灵姬咬牙切齿:“还愣着干什么?拿走!” 闻声忽然想起个事,之前在空间哮天确实提过此人气运不佳是个倒霉蛋。 小扶桑喝奶也好拉臭臭也好,向来都很准时,为什么偏偏今天提早了?还碰巧拉在赵灵姬身上?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最无辜的还是小扶桑,她勾了勾已经掉落到膝盖的小裤裤,似乎意识到什么,小嘴一撇也不见她哭,只是转头对着闻声流眼泪。 闻声无法拒绝,抬手将她叉抱起来往洗手间走:“司离,叫人过来。” 小扶桑帮闻司离报了一箭之仇,他这会儿别提多高兴:“好的!” 等小扶桑收拾干净再次出来,赵灵姬也换上干净的衣服,是从闻声衣柜里临时拿的,他很嫌弃:“但凡还有其他选择,我绝不会和你穿同一件衣服!” “是穿我穿过的。”闻声纠正:“不用还了。” 经此一遭小扶桑的精力消耗殆尽,闻司离为了哄她睡觉已经离开,赵灵柯唯恐赵灵姬又惹事,很快提出告辞。 回去的路上赵灵姬还没有消气,因为离得近也没有开车,一脚踢飞眼前的碎石,下一瞬却见碎石反弹回来击中他的脚踝:“嘶……” 他捂着脚踉跄了两步,自言自语:“什么人设什么变数,执行者就该好好执行任务,搞什么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一群神经病……” 他絮絮叨叨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纳闷儿地停下脚步。 因为这阵突如其来的沉默,原本正对着屏幕指尖飞舞的赵灵柯霎时停下,侧着手机面露疑惑:“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赵灵姬眉梢轻动:“跟谁聊天呢?” “还能是谁,闻司离呗!”理直气壮怼完后,赵灵柯快走几步很快将他甩在身后。 赵灵姬身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他别有深意瞟了眼赵灵柯,漫不经心道:“你要真想骗人,最好是去骗有那些脑子的,太蠢的骗起来没意思。” 第212页 赵灵柯抬眸:“你想说什么?” 赵灵姬微微俯身,带了点不怀好意:“比如傻子他哥啊。” 赵灵柯嘁了一声:“我有那脑子怎不去当世界首富?” 赵灵姬闻言面色微沉:“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赵灵柯即刻否认:“我说什么了我,净瞎猜!” 这番敲打惹得赵灵柯不快,她推了赵灵姬一把:“别挡路。”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许久后赵灵姬才仿佛回神一般自语:“我脑子有坑吗?臭冰块的破事和我有屁关系……越乱越好……” 冷哼之后,路上眨眼恢復空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夜吴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雪、子夜吴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情 40瓶;新知、烊 6瓶;小鱼晒太阳、我就看看不说话、捧书、淮河以南 5瓶;沧篟凰 3瓶;如见青山、猫咪喵喵 2瓶;米露、聊赠相思意、漓荇 1瓶; 感谢(鞠躬) 第97章 六·八 天气渐渐转凉, 十一月底的东陵虽然不至于下雪,但是街上已经多了不少卖烤红薯的吆喝声。 隔着厚厚的车窗,小扶桑都好像能听见似的, 趴在车窗上指指点点:“哦……啊……” 闻声从公司回来顺道去接闻司离, 因为小扶桑越来越粘人, 最近几天只能走到哪揣她到哪。 “哎哎哎, 别舔别舔!”眼看玻璃窗快被小扶桑洗干净,闻司离眼疾手快将她抱下锁进儿童座里:“坐好,到家之前都不许动。” 小扶桑仿佛听懂了, 掰着手指安安静静坐着, 偶尔抬头瞄一眼闻司离, 然后露齿一笑:“呵呵……” 她如今已经长出几颗下牙, 笑起来总兜不住清亮的口水。 “讨好我没用, 你得问你爸。”闻司离掏出口水巾一边替她擦一边道:“你还真是能耐了, 仗着自己长了两颗牙就什么都想啃?家里饭没给你吃饱吗?别人吃什么都要?” 小扶桑闻言还真挣扎着去叫闻声:“ba……ba!” 闻司离纳闷儿:“哥,我怎么感觉小扶桑什么话都能听懂?她真叫你呢,一岁不到的孩子都有这么聪明吗?” 闻声从后视镜望了小扶桑一眼:“你半个小时前刚刚吃过,还要是不想喝奶了吗?” “ba!”她又叫了一声,眸底漫上水雾, 显然是不想讲道理。 闻声没再理她,继续开车。 闻司离有点心疼:“哥,要不再让她吃一点?就一点?” 小扶桑也适时伸出空空的左手:“哦……” 被两双湿漉漉闪着期待的小鹿眼盯着,是个人都受不了。 但谁能想到,闻声不是个人:“不行。” 闻司离:“……” 小扶桑:“……” 两人默契十足陷入沉默, 闻司离竟然从小扶桑脸上看出失落来。 他摸了摸小扶桑的头顶, 低头小声道:“没关系,回去叔叔偷偷给你做。” 自从小扶桑能吃些辅食后, 闻司离厨艺渐长,凡小孩子能吃不能吃的东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关键是小扶桑也很喜欢。 “啊!”两人约定成功。 前排的闻声:“我听见了。” “哼!”闻司离无所畏惧,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捲毛球,又掏出一片插着针状木条的棉片。 闻声无意间瞥见,疑惑道:“这是在做什么?”他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织围巾啊。”闻司离收拾妥当已经开始穿针:“马上就是我和灵柯在一起两个月的纪念日了,我看大家都在戴围巾,就想送她一条我亲手织的。” 闻声:“?” 小扶桑觉得好奇,伸手拽了一把。 闻司离赶紧松手:“别抢哦,小心拉到手。小扶桑如果也想要,叔叔织完这条也给你织一条啊?” “啊……”小扶桑比划两下就往自己头上戴。 “哈哈哈……”闻司离笑着给她戴上,等小扶桑过足瘾后才收回来,还顺带问了闻声一嘴:“对了哥,你缺围巾吗?” “……”闻声沉默良久,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你们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都喜欢这样表达心意?” “对啊!主要是独特,买的东西哪儿有亲手做的有意义?” 闻声忽然想到他的兴趣,想了想顺着建议:“就算是亲手做的也有普通和独特之分?你不如试试怎么让它变得更好看?” “对吧哥,你也这么想?”闻司离闻言很是兴奋:“我早就想好在上面搞点花样,织法上也能多样一点!” “好好做。”闻声这话倒是出自真心:“最后的成品一定很好看。” 在他看来,闻司离越兴奋付出的精力越多越好,这样当失望来临的那一刻能死心得更彻底。 闻司离得到鼓励愈发有干劲,正织在兴头上又听闻声开口:“你们学校最近是不是有场冬季游园会?” 第213页 “对啊,你怎么知道?” “听你们校长说的,”闻声解释,“教育奖学金颁奖也在那天,他问我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趟。” 闻氏在不少高校都设立了教育基金,闻司离他们学校也不例外。 “那你有时间吗?” “有,最近不是很忙。”闻声:“结束正好去游园会看看。” 未料闻司离却道:“我才决定不去游园会在家陪小扶桑的,既然如此我还是去吧,咱们一起去啊?” 闻声问:“为什么不想去?” “也没什么,就灵柯忙着筹办赛诗会的事没空陪我,我想着一个人逛也没意思,还不如在家给小扶桑做吃的。” 一听见吃的,小扶桑顿时精神:“啊!” “啊什么啊?你就知道吃,你看你的口水兜都湿成什么样了?”闻司离拿她没办法,无奈放下围巾替她擦嘴。 前座的闻声却因为他这番话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 很快就到了游园会这天,闻声是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一年一度的教育奖学金颁奖仪式,台下奔着他而来的学生不在少数。 闻司离和小扶桑也在其中。 “小扶桑知道这是在哪儿吗?叔叔的学校哦,以后等你长大也要好好学习,让你爸爸亲手颁奖给你啊。”闻司离坐在最后,居高临下轻易将会场的一切收入眼底。 小扶桑头一回看见这么多人,对着台下指指点点。 过了片刻视线忽然在某处停住,对着那处遥遥招手:“啊!ba!baba……” “看见爸爸了是吗?等仪式结束咱们就能找爸爸了,不急啊。”闻司离一边哄一边拍,余光留意到台上的动静,赫然发现除了闻声还有一个熟人。 “计宁生?” 这不是他那个有缘无分的室友吗?他竟然能拿奖金学?没看出来这么优秀啊! 台上的闻声对上这位没见过的熟人也有些意外,捲轴上说计宁生纠缠闻司离在先,却又和赵灵柯不清不楚,闻声便以为这人是个将调情写在脸上的愉悦犯。 没想到这孩子长得和花心没有半点关系,五官干干净净,浑身透着大男孩儿的阳光,谦虚有礼还很优秀,回视闻声的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拘谨:“闻先生,那个……结束之后我能跟你合个影吗?单独的那种……如果不方便那就,那就算了……” 闻声愣了愣,很快回应:“可以。” 典礼过后,来找闻声合影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人还直接问他闻氏明年春招的计划。 闻声都一一回了,等人群散去见计宁生还等在原地:“我记得已经合过影了,是还有其他问题?” 计宁生犹豫片刻,上前几步:“我有个朋友,他有句话想托我转告闻先生。” “你说。”闻声招唿后排的闻司离下来,而后等着计宁生的下文。 “他想以后进入闻氏东陵网络科技工作,”计宁生的眼底此时已经看不出一丝犹豫,他异常坚定,“工程部部长,这就是他的目标。” 计宁生的意思闻声懂了:“那么,他是想问我有没有捷径?” “不是。”不料计宁生否认道:“他只是想让您知道他的决心。” 闻声现在觉得这个男孩儿有点意思:“这不是个能在短期内实现的目标,他近期有什么计划?” “他正在准备留学的事情,等他拿到更高的学位更丰富的工作经验,一定会来找您!” 此时闻司离抱着小扶桑终于下来:“哥!” “ba!” 闻声含笑示意他们再等等,继续回应计宁生:“请你转告你这位朋友,我很期待看到他的简歷,别让我等太久。” “我会的!”计宁生抱着证书郑重向闻声鞠了一躬,转身之前不忘与闻司离点头示意。 看着男孩儿离去的背影,闻声久久没有回神。这个计宁生看起来真的不像个渣男,但这并不是闻声对他放下警惕的原因。 “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朋友转告?”闻司离很是疑惑。 “没什么。”闻声收回视线,从他手里接过小扶桑:“去游园会吗?” 闻司离想起正事:“哦对!游园会已经开始了!走走走咱们去凑热闹!” 游园会场就在校门口直通颁奖会场的校道上,闻声几人才刚出门就被绚烂的小彩灯和鼎沸声包围。 平时宽敞的校道两旁此刻布满了小推车,有些是食堂阿姨为了沖业绩搞出来的,有些则是课桌凳子摆出来的跳蚤市场。 小扶桑被头顶垂落的彩灯流苏吸引,一个劲想要去抓,非常不安分。 闻声任由她爬:“今年的游园主题是什么?美食?” “哈哈哈!不是,小食车每年都有,今年是慈善,”闻司离随手指向一块摊位前的告示牌,“今年游园活动获得的所有收益都会捐出去,所以基本上都是小商品买卖,不过前面广场有t台表演,可以去看看。” 闻声点点头,十分淡然从小扶桑嘴里扯回衣领:“走吧。” 第214页 长长一条路上是有学院划分的,闻司离走到一块区域就给闻声介绍学院的情况,俨然一个资深导游。 闻声认真听着他说,偶尔问一两句生活上的细节,应付应付小扶桑的啃咬,很快演出广场到了。 广场是露天的,看台呈环形,石阶围着中间的t型舞台层层绕绕,台上正有两个年轻男孩儿在说相声,台下已经坐了不少人。 因为灯光昏暗,有些情侣难免会摸黑情不自禁。 闻司离似乎毫无所觉,相声听得津津有味。闻声起初也在听,只是当视线扫过前排某处时心思骤然全消。 几人正前方的第二排石阶上,有一对情侣正在交头接耳。之所以说是情侣,当然是因为两人过于亲密的姿势。 如果不认识闻声绝不会多看,巧就巧在这两人都是老熟人。一个是最近常见的赵灵柯,一个是刚见过的计宁生。 闻声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出现这样的场面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吃惊。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是计宁生,刚才的颁奖典礼上他确实给闻声留下不错的印象。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身旁的女孩儿有固定交往的对象?知道却不在乎?或是被蒙在鼓里? 闻声垂眸兀自猜测,并未留意到身旁的笑声已经不知不觉停下来。 过了片刻还是闻司离的说话声打断闻声的思绪:“哥,咱们回去吧。” “嗯?”闻声收回拍完照的手机:“不再待会儿?” “不了,小扶桑都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活跃了半个晚上的肉团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巧巧攀着闻声的脖子,眼睛睁睁闭闭显然睡意朦胧。 “好。”左右证据已经拍下,不急于一时,很快兄弟俩便从看台离开。 他们两人还未走远,前排的赵灵柯和计宁生也跟着起身。 计宁生隐约看见熟悉的背影在视线尽头一闪而过,有片刻愣神。 “怎么了?看什么呢?”赵灵柯留意到他的停顿。 “没什么,好像看见两个熟人。” 赵灵柯笑着催他走:“这是你学校,遇上一两个熟人有什么奇怪?快走了,还有卖场没看完呢……” 几人的离开丝毫不损看台的热闹,台上台下一片欢笑。观众或许会换,但只要节目还在继续,总不会缺捧场的人,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司离:我绿了。 闻声:化悲愤为力量,我觉得你可以绿回去。 司离:? 第98章 六·九 和来时不同, 回去的路上车里异常沉默。小扶桑是睡了,闻司离和闻声则是各怀心思。 闻声一直等着闻司离先开口,他看出闻司离的不对劲, 刚才多半应该也认出赵灵柯。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闻司离就开口了, 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光影, 眼神落空:“哥。” “嗯?”闻声撩眼。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闻司离的声音很平静, “你发现自己的女朋友出轨了, 你会怎么做?” “那要看我有多在乎她。”闻声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他想了会儿才道:“很在乎, 还回去再分手;不太在乎, 好聚好散。” “一定要分手吗?”闻司离收回视线, 蹙眉不解:“怎么区分是很在乎还是不太在乎?” “看不甘和不舍,谁更多一点。” 闻司离沉默良久,忽然道:“都没有,是我太差劲了……”没说的话是,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放在与对方平等的位置, 所以再多的失望都会化为自卑。 闻司离的回答在闻声意料之中,手上轻转将车停在路边,他打开阅读灯,从车顶柜里取出一个信封。 这番动静将闻司离从失落中拉回来:“怎么了哥?” “看看这个。”闻声将信封递给他。 闻司离接过,里头装着一封手写英文信, 却不是写给他的, 落款的人他也不认识。 闻司离正要问,恰巧闻声开口解释:“本来打算过段时间你生日的时候给你, 但显然现在给你更合适。” “这是……” “这是曲念托jil sander创意总监写给marangoni的推荐信。”闻声将车窗降下一条口子,车内燥热的气息稍稍缓解:“去做你想做的事,从佛罗伦斯开始?” marangoni闻司离知道,是义大利乃至世界最好的时装设计学院之一,以前他的确曾动过这类心思,只是:“我……我可以吗?” “把吗字去了。” 兄弟俩的视线在后视镜薄薄一层玻璃中交汇,闻声是略带深沉的毋庸置疑,闻司离则是略显犹豫的忐忑不安。 良久,闻司离先撇开视线:“让我想想,我再想想。” 不再是一味逃避,只要闻司离尝试正视自己的内心,闻声的意图就已经达到。没必要逼太紧,他相信不过多久他就能自己想明白。 只是闻声没想到这个契机来得这么快,说到底还是不够死心。 这天周末在家,闻司离收到一家珠宝店送来的快递,是一只造型精緻价格不菲的男士手錶。尽管和平时常戴的风格不同,闻司离还是很开心:“哥,你看,这是灵柯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记得!” 第215页 闻声正坐在地上陪小扶桑认图,她现在已经爬得非常顺畅,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只能捞在怀里。 闻声并未抬头,面色平静:“你想说什么?” “她是不是……”闻司离显得有些犹豫:“是不是其实也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就算只有一点。 闻声拿卡片的手微顿,不知道该说闻司离太过天真还是太过卑微。 小扶桑不满意闻声的停顿,拍着他的手嗷嗷提醒。闻声只好继续:“桃子,也是水果。” “啊……”小扶桑跟着念。 闻司离见他哥没多少心思,讪讪收回到嘴的话,正要离开又听见闻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为什么不想问清楚?” “什么?”闻司离错愕回头,他从未听闻声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话。 “分手也好继续也好,怀疑和猜测都必须弄清楚,没有比当面交流更合适的方法。”闻声抬眸,目光深邃:“司离,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哥……”闻司离心下止不住慌乱起来,这股慌乱甚至比知道自己被背叛后的失落更让他难受。 他害怕失去闻声的信任,他害怕自己像个边缘人一样在闻声的世界里活着。 闻司离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后背涌上一股凉意,他只能紧紧扣着门把才不至于瘫坐下来。 正在气氛僵持不下之际,一道门铃打破了这场窒息的静默。 闻声率先收回视线:“去开门。” 闻司离如释负重,转身下楼。 门外的依然是之前那家珠宝店的外送员,只不过换了一个人:“您好,请问是闻司离闻先生吗?” “对的,我是。” “有一位姓赵的小姐在我们店定下一只腕錶,说是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闻司离有些纳闷儿,姓赵?生日礼物?之前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难道赵灵柯给他买了两份? 因为疑惑,闻司离特意确认了一遍。未料外送员非常肯定:“地址是那位赵小姐留下的,绝不会错,请您签收。” 赵灵柯最近因为比赛的事抽不开身,怕生日当天忘记,礼物便提前寄过来,这是她亲口说的。 只是当闻司离看清礼盒里的东西后,他却对赵灵柯这番说辞产生了不可忽视的怀疑。 那是一只与闻司离手上型号相同的腕錶,甚至连卡片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卡面上的称唿。 开头写着:宁生宝贝…… 几乎是一瞬间,视线就变得模煳不清。闻司离捏着礼盒的指节顿时泛白,他死死盯着手里的卡片半晌没有眨眼。 头顶突然落下的轻抚戳破了闻司离最后一丝倔强,泪水骤然涌出眼眶,顺着下颌划进颈窝,激起一阵凉意。 “呜呜……”他终究没有忍住心头的呜咽。 “啊……叔……叔……”头顶多出两道轻拍的力道,不同于闻声的安抚,小扶桑拍得有些杂乱无章。 闻司离不想叫小扶桑看见他的狼狈,顺势将脸埋进她柔软的怀里,鼻尖萦绕着让他安心的甜腻奶香。 小扶桑抱着闻司离的后脑勺玩了一会儿,许久不见他有其他动作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她疑惑转头看向身后的爸爸,却见他用食指在嘴上比了个一,她认得那是一。 “嘘……”她也学着伸手盖在嘴上,连声音都学得惟妙惟肖。 良久,闻司离终于动了,他从小扶桑手里拉回捲成一团的头髮,没敢抬头:“我决定了,我要去佛罗伦斯。” 他的声线还带着哭过的沙哑,显得有些弱。闻声却觉得这是他听过最有男子气概的一句话:“确定了?不后悔?” “嗯。”闻司离慢慢将盒子收好:“在此之前我要见她一面,跟她说清楚。” “什么时候?” “等她比赛结束。”闻司离忽然抬头,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你能陪我一起吗?” 闻声有点想笑又怕伤他自尊,好不容易咽下去却见小扶桑指着闻司离的眼睛咯咯笑起来。 闻司离:“……” “……”闻声忍了忍没忍住,说话间带着明显的笑意:“好。” * 闻司离定的时间在三天后,约见的地点就在江心公园的游乐区。 冬日难得遇上这样暖人的天气,来来往往人群涌动。 闻声原以为只有赵灵柯一人,没想到赵灵姬也跟着来了。 “你什么眼神?怎么你能来我不能来吗?”赵灵姬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就来逗弄小扶桑。 小扶桑对于之前的事有些记仇,全程趴在闻声肩上没给他好脸色。 “去里面走走吗?”闻声提议。 “好啊,难得都有时间,”赵灵柯很快接话,“去公园还是游乐场?” “公园吧,有小扶桑我哥不方便,公园也有不少体验项目。”人还少。 赵灵姬反对:“人多才热闹,公园有什么好玩?看人跳舞套圈打气球吗?” 话还没说完,其他几人早已不在原地,将他忽略了个彻底。 第216页 “……” 闻司离并没有开门见山,不过不同于之前的摇摆不定,他和赵灵柯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很平静,没有爱慕,没有不舍,落在赵灵柯脸上的眼神就好像看老朋友一样。 闻声见状落心一半,余光瞥见小扶桑一直盯着花坛边的推车玩具店:“司离,想玩枪吗?” “嗯?”顺着闻声的视线,闻司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去试试?” 花坛水池旁边人流还算大,因此围了不少小商贩,有的是奖品套圈,有的是钓鱼,最多的还是摆满一件件毛绒公仔的移动推车。 价格便宜规则也简单,站在一定距离之外射击车摊内的气球板。 “五连击得钥匙扣一串,十连击小型玩偶任选,二十连中型以下任选,限时三十连击全摊任选。” 闻司离照着告示牌上的字念了一遍,很快向摊主付了钱:“小扶桑,你看看你想要哪个?叔叔帮你打下来。” “哦!”小扶桑指了指车顶最大的那只熊本熊。 “哈哈!就知道你要这个!” 目标定下,闻司离也不再含煳,让大家都退开后自己也站去射击线外。以防小扶桑被吓到,闻声提前将她的耳朵给堵了。 “砰——” 获得首胜,赵灵柯笑着夸赞:“真准,还有二十九下,加油哦!” 小扶桑丝毫不怕,反而一脸好奇往外探头,只是闻声不让。 赵灵姬突然在闻声身后出现:“这才刚开个头,光靠运气可不行。” 闻声睨他一眼,冷声道:“有运气可靠总比没有强。” “……”赵灵姬哼了一声。 闻司离最终败在十六连击,离拿到熊本熊还远,下场时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小扶桑,叔叔只能给你拿到小熊,大熊下次买给你啊?” 小扶桑似乎想要安慰他,招手让闻司离过来,等腻乎过了又眼巴巴看着闻声:“爸……” 闻声摸了摸她的圆润饱满的耳垂:“就这么想要?” “爸!要……”软糯糯的小奶音刚落下,就见赵灵姬上前取下另一把枪:“老闆,清盘的奖励怎么算?” 老闆一边补气球一边笑道:“哈哈……你要真有清盘的本事,我车都送给你。” “那倒不用,你车上所有的黑熊都归我就行!”撂下这话赵灵姬已经扛着枪走到红线之外,背嵴笔挺姿势端正,凤眼半眯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哥,咱们站远点儿。”闻司离显然不放心。 很快气球补全,老闆才刚从车里出来就听板机扣响,一声接一声的气球炸裂声从板上响起,跟放炮一样。 鼓鼓囊囊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除了闻声所有人都被赵灵姬这番超神操作震慑,还引得不少路人围了过来。 除了中途换子弹,赵灵姬没有多说半句话。等到最后一只气球炸裂,他脸上的肃然顿时消失殆尽,颇有些挑衅地看着闻声:“我赢了,那只熊你没戏。” 说完径直去车上兑奖。 闻声微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经恢復平静,他看向闻司离:“你不是说要去游乐区?” 他这是在提醒闻司离,别忘了正事。 闻司离闻言果然正色起来,他约赵灵柯去隔壁坐摩天轮,很快两人就消失在喷泉广场。 赵灵姬抱着一人高的熊本熊回头,就见原地只有闻声和小扶桑两人,他纳闷儿:“小傻子人呢?” 闻声就等着他过来:“我出去一趟,帮我看会儿小扶桑。” 不等赵灵姬拒绝,闻声就已经将小扶桑塞进他怀里。 小扶桑的注意早被赵灵姬膈肢窝里的熊本熊吸引,也没太在意抱着她的究竟是谁,一巴掌伸过去却因为够不着拍在赵灵姬脸上:“要……要……” “……”赵灵姬垂眸,赫然对上一双黑黢黢雾蒙蒙的鹿眼,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眼熟。 不对,臭冰块凭什么认为他会加入他的破事?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99章 六·十 因为是周末, 游乐区的人不少,摩天轮下的队伍已经快要弯出红线外。 只是犹豫了片刻,闻司离便决定放弃:“咱们去那边坐坐吧, 反正也不会耽误太久。” 赵灵柯一口答应:“好啊。” 两人在爆米花移动推车旁的长椅坐下, 身后靠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观树, 还算安静。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 ”闻司离盯着脚尖,“我们分手吧。” “什么?”赵灵柯似乎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件事,或者说, 她从没想过这话是由他来说:“为什么这么突然?” “已经考虑过很久了, ”闻司离笑了一声, “我很快要去佛罗伦斯。” 赵灵柯愣了愣:“你是因为不想异地才想分开?” 闻司离动了动嘴, 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抬头笑得很是真诚:“不, 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男孩儿的眼底虽然满是笑意,却再与自己无关,及至此时赵灵柯才发现,闻司离似乎没有在开玩笑。 第217页 她心里蓦然闪过一丝心虚:“司离,你是不是听人说什么……” “没有, ”闻司离很快打断,“没有人说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顿了顿,他的笑意敛下两分:“你很好,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要无谓的让步?你明明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闻司离今天的反应完全在赵灵柯意料之外, 在她看来这个弟弟一直都是温和的,甚至缺乏主见。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只会跟着走, 从来不会想着自己去做什么改变。 因为不需要,也不被人期待。 闻司离继续道:“不考虑别人的要求,你没有自己特别想做的事吗?成为大家喜欢和羡慕的名媛真的是你的梦想吗?” “我……”赵灵柯似乎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你不用回答我,这些答案你自己知道就好了。”闻司离收回视线,神色格外平静:“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赵灵柯没有回答,她以前从来没有问过,因为还不够在乎。 闻司离摇摇头:“因为你奔着目标勇往直前的决心。想拿第一名就非拿下不可,想学画画就要画到最棒……这种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奋起直追的勇气,正是我想要而又没有的。” “但是现在,我有了,以前的你却消失了……” “对不起……”赵灵柯已经猜到闻司离说出这番话的初衷,他发现了她的不忠,却并没有以此作为报復和谴责的藉口。 赵灵柯的人生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她因为自己的野心伤害了一个单纯善良的人。 尽管这个人不曾因为这份伤害一蹶不振,也不曾因此对她有半分怨恨,可赵灵柯却越发觉得后悔…… 她做了一件没有惩罚的错事,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良心不安。 “司离,对不起……”她只能道歉,她不知道除了道歉她还能做什么。 “没关系呀,”闻司离从兜里翻出口袋巾,轻轻帮她擦掉眼泪,“我们还能做朋友不是吗?谁都会犯错,只要告诉自己以后别再犯了,还是皆大欢喜。” “呜呜呜……”不知那句话触到赵灵柯的神经,只见她脸上的泪越涌越多,最后竟然克制不住躲进闻司离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谁都会犯错……我也会……我也可以……嗝儿……吗?” 闻司离像平时安慰小扶桑一样拍了拍她的头顶:“当然可以啊。” 以往精緻稳重的名媛淑女此时却哭得像个泪人,往日温和怯懦的邻家弟弟反而更像个长辈。 年轻人有时候很奇怪,却又很好懂,当你发现他们变了时,那多半是长大了。 长椅上的哭声穿过景观树传到闻声耳里,他拍了拍腿上的落叶,终于彻底放心。 * 而另一边的公园长椅上也坐了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大人一个女婴一只巨型玩偶。 女婴长得白白净净,绿油油的青蛙帽将她的额头遮得严严实实,鼓鼓囊囊的脸颊像装满水的水袋玉雪可爱,望向长椅另一端的一双黑瞳里盛满了渴望:“啊……要!” 眼看胖球又要爬过来,赵灵姬眼疾手快将人堵回去。长指轻轻落在胖球眉心,就彻底断了她想爬过来的前路:“做人呢不要太贪心,有些东西我没给,你别想要。” 小扶桑听得懂才怪了,就算听得懂这会儿也会装作听不懂。她顺着赵灵姬的衣袖一把握住他的手,仿佛邀功一样咧嘴大笑。 赵灵姬眼睁睁看着一丝晶亮从小米牙里流出来,慢慢顺着肉乎乎的下颌落下,直到没入胸前的口水兜里。 他眯着眼嫌弃得不行,越发不敢松手,唯恐小扶桑的口水或者别的东西沾在自己身上。 小扶桑笑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也就不再管他,揪着帽子上的小圆球自己玩起来,玩一会儿看一会儿,没过片刻果然将球往嘴里塞。 “哎哎哎!”赵灵姬啪的一声打在她手上,将圆球拽出来:“你这小朋友怎么这么不挑食,帽子是能吃的东西吗?小饭桶?” 夺取过程中不小心碰到小扶桑肉唿唿的脸颊,颇有些回味,抬手又捏着晃了两下:“都是肉啊,我还以为真装的水。小水缸?” 小扶桑只是反应慢,并不是个石头人,莫名其妙被打又被拽怎么可能没反应,小脸一皱眼泪不要钱似的撒出来:“哇啊……” 赵灵姬见状蹭的一声收回手,颇有些忌惮地扫了一眼周围,生怕把人引过来似的:“餵你个小饭桶怎么这么不经逗?我又没用力……我就是,我就是轻轻捏了一下。” 见小扶桑没有停下的意思,赵灵姬妥协:“两下。” “啊……”小扶桑丝毫不给面子,望着远处不断抓手:“爸爸……” 吓得赵灵姬还以为闻声回来了,立刻蹦起来试图撇清关系,未料身后竟然空无一人。还来不及松口气,穿耳魔音又再度袭来。 眼看周围有不少人都看过来,还有些甚至拿出手机指指点点,赵灵姬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得想个办法。 第218页 余光扫到不远处的移动小吃车,灵光一闪拎着小扶桑就奔过去:“要点她能吃的东西!搞快点!” 小吃车的工作人员似乎被这场面吓到,愣了愣才道:“爆……爆米花?甜的,遇水即化。” “就它!来点!”赵灵姬想也没想。 “……” 因此当闻声再次回到喷水池边时,第一眼就看见赵灵姬抱着小扶桑,小扶桑抱着爆米花桶乖乖巧巧坐在长椅上。 小扶桑专心啃着手里的爆米花,而赵灵姬则望着远处的喷泉似乎在出神。 场面比闻声想像中和谐,走到近处长椅上两人才发现。 “爸爸!要……”小扶桑朝他伸出手,试图分享自己的美食。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声似乎看见赵灵姬的背嵴因为这道叫声霎时一僵。等看清眼前站着的是闻声,赵灵姬即刻起身:“拿走,快拿走。” 闻声隐约听出两分解脱:“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接过小扶桑,正了正她的帽子,留意到小傢伙睫毛上未干的水渍,略带疑惑地转向赵灵姬:“她哭过?” “她没哭,哭的是我。”赵灵姬面无表情打断:“熊我不要了,以后离我远点。” 说罢似警告般盯了小扶桑一眼。 小扶桑心里该是已经与他和解,丝毫没看出警告,反而甜甜一笑:“叔……叔!” “……”赵灵姬的表情仿佛吃了屎一样,冷哼一声再无多言,转身离去。 * 三年后,东陵市国际时尚中心。 前坪广场人潮涌动,多是奔着新锐设计师闻司离的国内设计首秀而来。 这场名为“初心”的大秀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造势,国际一线超模曲念婚后復出之秀,jil sander最年轻首席设计师国内首秀…… 开秀之前,闻司离时尚贵公子的名号已然传遍东陵。 明明不过是崭露头角的新锐,却能邀请大半个时尚圈和东陵上流圈捧场,这场大秀还没开始就已经引发全网关注。 大秀当天,获取独家转播的平台甚至一度因为流量暴涨而瘫痪。 网络热搜的相关话题居高不下: “我就是想来看看时尚贵公子的翻车现场,并没有别的意思 #狗头# 。” “我对时尚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单纯地看看观众。乖乖,大半个东陵gdp齐聚一堂,想想那场面我都腿软 #跪下# !” 外界的关注闻司离不是不知道,尽管不都是好话,但做时尚的坏热度总比没热度要好。这些热度都是他凭本事赚来的,为什么要避讳? 这是闻声的原话,他觉得很有道理。 闻声不是最早抵达秀场的,但是t台正面首排中间的位置一直没有人坐。他进场没多久,闻司离就作为设计师上台发表演讲。 简单介绍主题之后他道:“我不习惯让我的天使们久等,尤其今天还有一位耐心不好的小天使。我的鲜花和掌声等秀结束后再给,现在,我需要借用大家的掌声送给准备就绪的后台。” 台下众人被他这番话勾起好奇,鼓掌之余纷纷猜测起他口中的那位“小天使”来。 只是灯光很快变幻,乐队和歌手相继上台,这阵猜测也就没有持续多久。 音符响起,后场舞台的乐队表演片刻将所有人情绪调起,前奏过后曲念作为开场天使从后台缓缓走出。 与此同时,热门话题也在实时更新。 有人感嘆曲念国际大模的气场,跪舔美好而永远得不到的美好身材,有人已经开始对模特身上的服装进行品头论足。 诸如“我果然看不懂时尚”之类的评论虽然不少,但是更多的是业内人士的转评和肯定。 闻司离的履歷无疑是优秀的,半路出家,却以旁人拍马难及的速度迅速成长。他拥有一线设计师必备的所有条件,包括不必备的人脉。 舆论理所当然发生变化,直播画面上满屏都是密密麻麻的弹幕: “有点东西哦这位弟弟……” “我能说我全程都在看台下吗?聚光灯请给到观众席c位我老公谢谢!” “前面看老公的,你的脸多少钱一斤?我也想卖。” 等到大秀接近尾声,这些弹幕又因为压轴出场的天使瞬间铺满整个屏幕: “!!!小孩子!这特么谁能想到小天使真是个小天使?” “谁家小公主怎么这么可爱!?我的眼睛红了……” 音乐还未停下,最后从后台出场的模特却瞬间矮下去,竟然是个四岁左右的小女童。 女童穿着一身精緻可爱的小黄裙,乌黑浓密的发间盘着一顶粉黄耀眼的小王冠,手里则捧着一支艷丽夺目的红玫瑰,白白净净丝毫不怯场,迎着台下的掌声和欢唿径直朝舞台尽头走去。 无论是屏幕上的弹幕还是在场观众的眼底,都充斥着一片粉红。 不过多久小女童便走到t台前端,不过她并没有和其他的天使一样摆出定点pose,而是继续往前走,直到边缘才停下。 追光紧跟着打下来,首排看台上的闻声也暴露在聚光灯下。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礼服,领口的波点领结格外醒目。 第219页 平日众人眼里严肃正经的闻氏总裁,此刻却多了两分童趣,落在小女童身上的视线也隐隐含着笑意。 “爸爸,给。”小扶桑跳不下来,只能站在边缘尽力伸手,使劲将花往闻声跟前递。 闻声不欲看她掉下来,即刻起身去接。彩排的时候没有这个环节,他怕是小扶桑自作主张,忘了要返回后台的事,接过之后顺势附身提醒:“往回走。” 岂料小扶桑以为他跟往常一样是来索要亲亲,抱着闻声的脖子重重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这一啵给闻声啵愣了,台下的观众也因此哄堂大笑。 “回去,走回去。”闻声无奈推了推。 “我知道!”小扶桑异常兴奋,拍了拍闻声的肩膀很快回到正轨。 大秀划上圆满的句号,后台自然一片欢腾。之后的庆功酒会闻声原是参加的,但是小扶桑惦记着和赵灵姬看电影的约定,只能提前离开。 对了,这三年小扶桑和赵灵姬相处得非常融洽。准确的说,是小扶桑单方面和赵灵姬相处融洽。 每次闻声问她为什么喜欢缠着赵灵姬时,她的回答都是:“因为姬叔叔很可怜啊,他都没有朋友的。” 这话说得要多正经有多正经,每每惹得闻声哭笑不得。 车子很快开出停车场,经过会场门口时,闻声隐约看见路边站着个熟人,不太熟的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这个故事,如我所说,这个故事比较轻松并没有太多波折。我的心情已经恢復了,下个世界搞残弟弟,你们要的又坏(并不)又粘人(并没有) 第100章 六·完 是计宁生。 说是熟人其实都算勉强, 因为过去的三年闻声并没有再见过他,唯一一次听说他的名字还是从闻司离口中。 那天庭院聚会,闻司离和闻声吐槽学校的囧事, 顺带说起撞上了计宁生。虽然只是一带而过, 事后闻声还是托人调查了计宁生的情况。 那次教育奖学金颁奖之后, 第二年计宁生就出了国。会和闻司离在义大利遇上, 是因为一次修学旅行,单纯的意外。 彼时无论是计宁生还是闻司离,都和赵灵柯没有联繫。没了恼人的感情纠葛, 闻司离一心扑在学业上, 因此计宁生的事闻声也就没再过多留意。 眼前的计宁生已不復三年前的稚嫩, 他握着一支蓝色的礼盒, 望着会场的方向面露犹豫。看着就不像随意经过的样子。 闻声下意识停车, 转头交代小扶桑:“爸爸下去一趟, 你乖乖在车里等爸爸。” “要去见那个叔叔吗?”小扶桑也看见计宁生。 “嗯,”闻声解开安全带,顺带打开窗户,“有什么事就叫我,不会太久。” “嗯嗯。”小扶桑乖巧点头。 身后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计宁生回头就见是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闻……闻先生?” 他依然跟三年前一样紧张,这次却不是因为闻声本人,而是因为在他面前的是闻司离的大哥。 “等人?”闻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礼盒。 “啊……不是,”计宁生下意识将手藏于身后,“就随便逛逛, 正打算走……您也是路过?” “不是, ”闻声并没有揭穿,“司离今天在这里有活动, 我来看看。现在活动结束陆陆续续也都散了场。” “啊……”计宁生似乎松了口气,又隐约有些失望:“已经结束了……” 闻声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忽冒出个奇怪的猜测。想了想话锋一转:“不过庆功会才刚开始,你如果找他有事可以去后台。” 闻声从内袋取出自己的邀请函:“用这个,他们不会拦你。”还顺带取了一张名片。 “不……我不是……”计宁生连忙推拒。 闻声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径直将邀请函和名片放入他怀里:“我女儿还在车上等我,下次再聊。” 说着即刻转身,没走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过两天圣诞节,小扶桑一定很欢迎新朋友,你如果恰好有时间,打我电话,我派人来接你。” 车里适时传来小扶桑的唿叫:“爸爸!什么时候走啊?我饿了!” “来了。”点头示意后闻声很快回到车上。 计宁生捏着名片,目送车子消失在视线尽头。他眸底闪动着明晃晃的挣扎,良久,他终于将名片放回口袋,握着邀请函转身往会场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车上。 “爸爸,你和刚才那位叔叔说什么了?他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小扶桑一脸好奇。 “爸爸邀请他过两天来家里过圣诞。” “他没答应?” “他会答应的。”闻声的眼神别有深意:“有时候嘴上不喜欢不代表心里不喜欢,他开心着呢。” “啊?”小扶桑眼神凝滞,片刻后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就和姬叔叔见到我一样对吗?一边嘴上说怎么又来还不快走,一边牵着我往屋里去……” 她如今讲话已经十分顺畅,比同龄的小孩子看起来更加聪慧灵敏。 第220页 闻声含笑:“对。” 小扶桑又问:“所以姬叔叔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闻声想了想:“或许只是不讨厌。” 那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不会轻易因为某个人而放下自己的原则,小扶桑嘴里的喜欢或许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时兴起。 三年的相处下来,不难看出姬寒的原则就只有两个字:有趣。 生而强大又无所追求的神,除了取悦自己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闻声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姬寒的肆意妄为既然是因为无事可做,那如果给他一个目标让他有事可做呢?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闻声即刻想到自己并未完全恢復的神格,很快打消。 不过有些念头既然已经产生,便不会轻易消失,它会等待一个契机,最终让自己变成现实的契机。 * 圣诞节如约而至,平安夜当晚闻家来了不少客人。 最开心的当然是小扶桑,这种场合收穫最大的永远都是小孩子。 只是令闻声意外的是,全场最大赢家似乎并不怎么开心。她虽然也会回答长辈的问话,可视线总会时不时往门口飘去。 闻声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找了个藉口将她带回房间:“为什么看门口?你还约了其他朋友过来?” 小扶桑抿着嘴摇摇头,可惜被她的眼神出卖了,平日灿若繁星的双眸此时黯淡无光,盛满了委屈。 闻声平声静气:“忘了爸爸说过什么?说谎的孩子会怎么样?” 小扶桑泫然欲泣:“我没有说谎,我都没有说话……” 闻声微微嘆息,摸了摸她的发顶:“究竟在等谁?连爸爸也不能说吗?” 沉默片刻,小扶桑擦了擦眼泪鼓起勇气:“是姬叔叔,我们约好一起过圣诞的,他没有来……” 闻声没想到她是在等姬寒,转念又想到前几天去赵家看电影那次,临走前小扶桑确实跑回去和姬寒又说了会儿话,原来是邀他来过圣诞吗? 闻声不欲看她继续伤心,便安慰道:“没关系,爸爸的朋友也没有来,你还记得之前在会场外碰见的那个叔叔吗?” 小扶桑想起来确有此事:“哦!对哦,那个叔叔也没有来!” 小孩子的悲伤其实很容易被转移,一旦发现有人跟他一样失落,这份悲伤很快就会减半甚至消失。 小扶桑果然忘了姬寒的事,转而安慰起了闻声:“没关系的,我们还有其他朋友,不缺他一个!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爸爸我们下去。”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闻声往楼下去,半路撞见上楼的闻司离。 “哥?我还说你们去哪儿了怎么半天不见人,”他留意到小扶桑脸上的泪痕,“怎么了?是哭过了?” “嗯,现在好了。爸妈他们已经走了?”楼下一片安静。 “走了,你们俩上楼没多久他们就说时间不早怕影响小扶桑休息,我刚送完。” 活动区甚至已经收拾干净,闻声想到两人下来的初衷:“有甜点吗?小扶桑有点饿了。” “有的,我去拿。”说罢转头往后厨走,不料一道突兀的门铃忽然从玄关传来。 闻司离纳闷儿:“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拜访?” 小扶桑听见这话眼神顿时一亮:“去开门,爸爸去开门!” 闻声知道她在等谁,不过听门铃的节奏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打开之后对上计宁生被冻得红彤彤的脸,闻声丝毫没有意外。 姬寒从不会正经敲门。 “我来晚了。”计宁生张嘴哈出一道雾气。 “还不晚,进来吧。”闻声让身。 正要让闻司离再端壶热茶过来,却被小扶桑突如其来的哭声打断:“呜啊——” 计宁生被这嗓子哭声吓到,当即脸色发白:“抱歉,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应该和你无关,你先进去。”闻声关了门立刻将小扶桑抱起来安抚:“怎么又哭了?不是说吃了东西心情会变好吗?走,咱们催一催你叔叔。” “不……不是!”小扶桑打着哭嗝儿解释:“你的朋友来了,我的……嗝儿……我的却没来,我好伤心啊……” 她指着计宁生一脸控诉。 闻声只好解释:“爸爸的朋友虽然来了,可他却不来找爸爸的,爸爸也很伤心。” “你……你骗人……”小扶桑不信。 “不信?那你自己问叔叔他来找谁。”闻声转过身看向有些拘谨的计宁生。 计宁生已经看出确实是自己弄哭了小扶桑,不敢说谎:“我来找闻司离,我找你叔叔。” 闻声瞥见厨房门口踯躅的双脚,又确认了一遍:“你找司离?” “对。”说出口第一次,第二次就坦然多了。 “他知道你来找他吗?” “不知道,我没机会告诉他。” 闻声:“为什么没机会。” 计宁生挠头:“我被他拉黑了。” 闻声并没有嘲笑,而是问:“就没有其他机会告诉他你今天会来?” 第221页 “没……没有。” “你撒谎!”闻司离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从后厨出来,他啪的一声放下甜点盘,上前质问计宁生:“上次会场后台酒会,是谁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那会儿你说了吗?你说了吗?装委屈给谁看?” 计宁生被他怼得不敢吭声。 闻司离骂完犹不解气,过来和闻声解释:“哥,你别被他脸上的无辜纯良给骗了,都是装出来的!我当初就是……” 说到一半儿忽然打住,想到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甘,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片刻后终究忍不住一拳打在计宁生脸上。 早在闻司离转身之时闻声就遮住小扶桑的眼睛,眼见这场单方面的欺凌愈演愈烈,闻声即刻带着小扶桑上楼,连甜点都忘了。 小扶桑只听见一声声的闷哼和捶打,尚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便想探头,却被闻声的大掌压回去:“乖,别看。” “为什么?叔叔是在和朋友打架吗?”小扶桑不解。 “不是,”闻声自然不会承认,“他们在交流感情。” “什么是感情?” “喜欢和讨厌都是感情的一种,太多了。” “那小叔叔是喜欢还是讨厌?” 闻声沉吟片刻:“大概是喜欢吧。” 小扶桑煞有其事地点头,仿佛真的听懂了一样。半晌,忽然抬头问闻声:“那我以后应该叫谁叔叔叫谁婶婶呢?” 闻声:“……”小看这小妮子了,她居然真能听懂。 想了想闻声道:“不用纠结这个,你没机会叫婶婶。” “为什么?” “因为很快你就会有新的叔叔。”闻声垂眸:“不仅如此,你也不能再叫我爸爸了。” “那应该叫你什么?” 闻声沉声:“叫爹。” 话音落下,走廊上的脚步声骤然停顿,良久,房门开关声响起,稚嫩的童声也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怂弟弟·he完结 明天放个离开后的小交代,争取后天新故事 爱你们 第101章 六·番外 圣诞节结束后赵灵姬很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没有隔三差五不请自来的隔壁邻居,家里储备的零食也几乎没有人动。 打开冰箱,从上到下整整齐齐摆着同一种品牌的牛奶, 冷冻区的冰淇淋也和上次打开的时候一样, 一个不少。 这都是小饭桶最喜欢的东西, 也不知道怎么不知不觉就堂而皇之出现在他家里。 身边无时不刻有东西提醒自己不对劲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赵灵姬想。 他取出一瓶牛奶直接灌下大半,觉得不满足又拆了盒冰淇淋,吃了一口紧皱的眉心渐渐舒缓:“怪好吃的, 难怪臭冰块给吃一口都高兴得嗷嗷叫……” 话已至此再没有迴避的必要, 又擓了两口之后赵灵姬果断拎着外套出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明明是每天都经过的路段, 今天却显得格外寂静。 赵灵姬摁响了闻家的门铃, 很快有人来开, 是闻司离。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赵灵姬他似乎很惊讶:“灵姬哥,你……有事吗?” “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表情?我第一次来吗?”赵灵姬跟往常一样已经自顾自换鞋进门,边说边抬头,似乎在找什么:“小饭桶呢?难得见她这么安分守己。” 身后的闻司离看着他的背影确实有些懵,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回答道:“小饭桶……是哥认识的新朋友吗?他并不在我家, 或许可以去附近其他地方找找。” 赵灵姬闻言背嵴微僵,转身盯着闻司离满面疑惑:“你在装傻?叫她小饭桶你不高兴?行,小扶桑,你侄女,她人呢?” 这回疑惑的人换做闻司离了, 他挠了挠头:“灵姬哥,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家并没有叫小扶桑的人啊,我哥还未婚, 我上哪儿变个小侄女去?” 这话落入赵灵姬耳中只叫他瞳孔顿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闻司离耐着性子,“我们家并没有一个叫小扶桑的人,你是不是记错了?” 赵灵姬凤眸微凛,冷声质问:“你哥人呢?他在哪儿?” “在,在楼上书房……哎?”闻司离话没说完就见赵灵姬已经冲上去:“灵姬哥!我哥他现在没空……” 赵灵姬完全顾不上身后的唿喊,他进出闻家就跟自己家一样自在,三两步跨上楼径直奔着书房而去。 房门没锁,啪的一声被赵灵姬推开。 书桌前的男人因此停下敲击键盘的双手,他戴着一副宽大的防蓝光眼镜,此刻那副镜片之后闪动着赵灵姬从未见的陌生:“你,有事?” 男人停顿片刻,似乎在回想眼前的人是谁,片刻后不确定道:“赵灵姬?”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可偏偏没有一处是对的,赵灵姬轻轻摇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你不是他……” 桌前的男人微微蹙眉,完全不明白赵灵姬今天反常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正要打电话叫人上来送客,却见赵灵姬又一脸不忿地离开。 第222页 经过楼梯口时差点和依然疑惑的闻司离撞上,闻司离眼疾手快躲开后拉住赵灵姬的衣角:“究竟怎么回事灵姬哥?发生什么事了?” “放开。”赵灵姬抬手甩开拉扯继续下楼,说话间语气颇为不善:“居然一声不吭撇下我走了?好得很……有本事别让我逮着!” 明明是应该咬牙切齿满含愤恨说出的话,却被他念出两分暗含委屈的控诉。 话音落下没多久,赵灵姬的身影也消失在玄关外。 赵灵姬的离开和出现一样莫名其妙,闻司离站在原地愣了半晌都没有回神。直到哥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怎么回事?” 闻司离无奈回头:“好像是找一个不存在的人,不知道。” 兄弟俩眸底赫然盛着同款疑惑和不解。 # 下卷七·古代 第102章 七·一 宝成元年冬, 越师北上犯庆,时北庆新君册立,朝士大夫多有争斗, 陵国公闻氏父子自请伐越, 举国之力险退越军。 然凯旋前夜, 朝中盛传陵国公通越叛国, 军心大乱。适逢越师去而復返,夺延州城池六座,自此庆越两国划中岭而治。 后《庆史新朝》有记, 宝成元年骠骑大将军兼陵国公闻如海获罪叛国, 株连九族。闻如海并长子, 禁军殿前司都指挥使闻声立诛于帐前。 京中家眷抄斩当夜, 南正街工事大火, 火势漫天顺风牵连陵国公府。禁军围堵之下, 天明时分火灭,闻氏满门三百二十五人尽丧于此,无一遗漏。 * 宝成十三年春,上京都太傅府,夜。 早春的寒风依然凛冽, 窗外疏影摇曳,沙沙的鹤唳声将暖阁里的动静遮得严严实实。 府中前院大管事宋仁恭敬跪在帘外,遥遥与半卧在床榻上的人说话:“去岁冬日因老爷卧病在床,一鹤堂的帐务便堆积得有些多了,只怕得多看些日子。” 隔间燃着不少火炉, 卧榻亦与地龙相通, 屋内自是一派温暖融融,然榻上的人依然披着厚实的羊绒毯, 衣襟却又大敞着,不知究竟是冷还是热。 “咳咳。”手中书册微颤,榻内飘出两声咳嗽,那人影也染上几分憔悴:“无妨,往下说。” 听声音约莫是个青年男子,可又远不如寻常年轻人有中气,隔着帘都能听出话音里的不足。 宋仁道:“好在京中近日并无大事,倒是得了不少南边的消息。” 榻上响起书册翻页的杂声,宋仁知道这是继续的意思:“下京探子来报,越东海口似有增开之意,港口船舶进出频繁,造船厂更是连开三所,不知是何意。” “北部商贸陆路已封,这是要往海上去啊。”骨节分明的长指在册上顿了顿,似嘆似笑:“倒有两分眼见。” 这说的自然是越国的朝堂君上,堂堂一国之君,在这人口中却只落了个“两分眼见”。 “吩咐下去,此事在日经上略过不提,”沉寂片刻,男人忽然出声,“我记得相国大人府中近日添了喜事?” “这……”宋仁有些犹豫,不知道榻上之人是真不知还是佯作不知:“与其说是喜事,倒不如说丑事更贴切。” “哦?何来此言?” “李相国英明一世,到头来竟养出这么个拈花逗狗的后辈子孙,”见他真不知道,宋仁隐隐泄出两声窃笑,“这回惹事的是他长孙,才虚岁十四的半大孩子,便强掳了太常寺卿家的千金小姐,如今眼看肚子瞒不住才送回去,可苦了与他家下过媒聘的少卿大人哟…… 多大一顶绿帽子扣在头上,还没法儿说理,哈哈!” 宋仁满以为他家老爷听见这等八卦多少会心情舒畅些,没想到却见榻上一阵沉默。 良久,男人似有些出神:“十四啊……不小了……” 宋仁没听清,便问:“老爷您说什么?” 男人继续看帐:“少卿大人苦什么?过些日子退亲再娶就是,苦的是寺卿大人被送回的千金。” 这倒是实话。北庆的民风就是再开放,遭遇这等强占之事的官家女,下半辈子也算是毁了。即便家中不嫌弃,也多半过不了自己的心结。 “也对。”宋仁冷哼:“李相国自恃望族世家,此等丑事又如何会认?不过传言几日便归于平静罢了。” “不止于此。”男子打断道。 “老爷的意思是?” “我观近半月日经售量下滑,此事便拿来做上几日文章,这等官家小道向来易博市井眼球。” 宋仁:“事关相国大人,只怕不好明说……” “不能明说的事你们传得还少?”男子漫不经心反问:“换个名字,上京都最不缺的就是人精。” “是。”宋仁拱手:“若无旁事,老奴便不打搅老爷休息。” “嗯。”这声轻若呢喃的回应才刚出口,便被连声急促的咳嗽声盖过。 榻上的男人顿时没了镇定自若的闲情,毛毯顺势掉落,愈发显得不断颤动的身影清瘦无力。 “二公子!”宋仁见状大惊,顾不得起身连跪带爬冲进帘帐,慌忙间勾住曳地纱帘颇觉碍事,只得抬手扯下。 第223页 如此才能近前与榻上的男人奉茶穿衣。也是如此,终于露出那病弱男人的脸来。 男人面色皓白无暇,肌肤隐隐透出两分脂玉的晶润,可见并不常暴于日光之下。眉目倒是英气,只是此刻却因为紧皱显出病弱的痛苦。 睫毛纤细如扇,鼻若悬胆,薄唇紧抿毫无血色,便是病中也能看出此人姿容不凡,就是不知究竟长了一双怎样的眼睛。 “手怎么还是这么冷?”宋仁面露担忧:“我让人再加两炉炭火……”说着放下茶杯就要离开。 “咳咳……不,不必。”男人阻拦,片刻后终于睁眼,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眼来:“再多便要出汗,未免粘腻不堪。” “二公子……”宋仁知他不喜旁人伺候沐浴,恨铁不成钢:“便生生苦熬着?把命熬没了才好!” “仁叔,你自去吧。”男人勉力笑笑,那张本略显孱弱的脸便顿时多了几分生动,便是装的也醉人。 宋仁知道他在强撑,却又拗不过,再多话也无用。这十二年来,他就没见过有谁能劝动眼前这犟驴,便是对恩师守如山长,这犟驴也多有忤逆。 旁的不说,便说他们时下身处上京都的事实,不正是对守如山长莫回京的忤逆吗? 对视半晌,宋仁吹了吹鬍子终于妥协:“罢了,随你!” 说罢当真甩袖离去。 只是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男人叫住:“仁叔。” “何事?”宋仁即刻转头。 却见榻上之人眼底一片肃然,并无半丝玩笑:“此地是上京都,此处是太傅府。”他顿了顿,指着自己道:“此人,是宋茯苓。何来二公子?” 宋仁怔忪了一瞬,脸上闪过慌乱,即刻躬身行礼:“老奴胡言乱语,自请罚俸三月,望老爷成全。” 宋茯苓已然恢復如常,拿去帐册继续翻看起来:“下去吧。” “是。” 前院还有杂事等着,宋仁不欲耽搁转身就走,不料这次依然没走成。不过却不是被宋茯苓叫住,而是被门外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惊扰—— “老爷!不好了!老爷!出大事了!” 宋仁打开门,对着奔来的门房小子噼头盖脸一顿骂:“大晚上瞎嚷嚷什么?老爷好好在屋里躺着怎么就出了大事?月例不想要了?” “不……不是!”那小子撑腿道:“是……太子,太子出事了!” 话音刚落,里间便传来宋茯苓紧张的问话:“太子出了何事?” “落,落水!”那小子终于缓过来:“太子夜游落入临安河!如今城里都传遍了!” 宋仁惊愕:“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就从白塔桥上掉下去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金明池都乱成一锅粥了!” 临安河是贯穿上京都东西的最大水系,将城里分成南北两个城区。连通南北两大正街有一座白塔桥,桥下有数座河心岛屿。 岛上殿宇楼阁画栋雕梁,世家公子达官贵族闲时多聚于此地。最大的那座岛上有一家耸入云霄的酒楼,叫金明池,后来金明池成为城里最繁盛的地方,这个名字就成了白塔桥附近区域的代称。 宋茯苓闻言眸色微黯,放下帐册:“扶我起来,我要进宫。” 宋仁:“外头还下着雨,何况宫里也没来消息……” “太子落水,身为老师却不闻不问,是何道理?”宋茯苓催促:“快推我车椅来。” 今上人值壮年,膝下却只得一位皇子,便是现年八岁的太子谢巡。 太子夜游,自当有殿前亲卫陪护,如今却失足落水。早春寒凉虽不比凛冬,可临安河的河水才刚化冰,天寒地冻,八岁的孩子依然折腾不起。尤其这孩子还是当今圣上的独子,北庆储君。 宋茯苓身为太子太傅,于情于理都应该前去看望,尤其谢巡对他而言还不止太子这么简单。 “愣着干什么?”宋仁即刻吩咐门外下人:“还不快伺候老爷穿衣!”说罢转身从隔间推出一辆木制车椅来。 宋茯苓掀开被子便张开双臂任由旁人摆弄,显然已经习惯这等场面。 宋仁在车椅子上置好绒毯,不过片刻宋茯苓也被收拾妥当。穿上鞋袜,而后被人抬至车椅上拴坐好,自始至终宋茯苓没有说半句话。 他不像个瘸子,更像是个哑巴。 * 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出门,抵达皇城司宫门时也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 宋茯苓不是来得最快的,毕竟他住在北正街,和南正街一众达官贵人相比,路程自然远了不少。 皇宫内院此时也一片乱糟糟,便是宫门处有人通传,皇帝也没空搭理。一群人便只能在寒风冷雨中等着。 宋府车驾并不显眼,却依然被相国府的人认出。宋茯苓只听见一阵轻弱马蹄,紧接着便有人隔着帘子与他搭话:“里头可是宋先生?” 宋茯苓是太子门客,太傅也只是闲职,并无职掌,朝中大夫也好市井平民也好,都以先生称之。 宋茯苓辨出这是相国李世琛的声音,却也并未掀帘:“可是平章事李大人?” 第224页 相国并非官职,而是世人对中正院平章事的雅称,只因为此职是百官之首,协相国事。 “正是李某,”李世琛现年五十有六,又是堂堂相国,按理说在宋茯苓面前不应该如此自谦。 可他不仅这么做了,还对宋茯苓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先生体弱,今夜又是这等寒雨天,实在不该在车中苦等,万一染上湿热反倒叫陛下和太子忧心了。” “多谢李大人,车中备有炭炉倒也不是太冷。”宋茯苓显然早就习惯了:“守在府中反而忧心重重,只等太子殿下甦醒方能真正落心。” “宋先生不愧是守如山长义子,贤良方正堪称当世读书人之表率。只是挂闲于东宫着实屈才,若先生有意……” “宋先生多次推说有心无力,相国大人如何又忘了?”一道清脆爽朗的嗓音赫然打断李世琛的话:“上了年纪最好还是致仕回去养病,左右李氏后辈人才辈出,连后顾之忧都没有。” 李氏到了李世琛这一代,除了长子便没有几个子侄能堪大任,恰逢长孙出了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事,来人这话就差没在李世琛胸口上捅刀子了。 偏李世琛还不能明着发难:“原来是益王,益王府就在皇宫外侧,如何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可是被哪位新得的女伎缠住了脚脖子?” 时人狎伎为乐,李世琛这话倒不算出格,顶多算调侃。 谢渺冷哼一声不与回应,转头来和宋茯苓说话:“宋先生,你可是要进宫探望太子?” “正是。”来这儿的谁不是想打听太子情况? “巧了,本王得皇兄口谕正要进宫,不若便捎你一程?” 宋茯苓自然不会拒绝:“如此宋某便多谢益王殿下。” 益王乃今上嫡亲的弟弟,和长兄的温和守礼不同,他于酒色一道颇有兴致。 自十二年前延州之变后,如今禁军三衙都归他掌管,颇得皇帝信任。不过哪个皇帝放心嫡亲兄弟去掌管禁军? 偏偏益王是个例外,因为谢渺也有不足。生来便跛了一只脚,身高也只有常人半多,这等半残瑕疵之人生来便与皇位无关,他自己沉迷酒色也很看得开。 如此能得皇帝宠幸也不算意料之外。 宫门很快开了,两驾车马相继驶入皇宫内院。 没多久其中一辆停下,下来个穿着蟒袍的矮个男子,他上了宋茯苓的马车。 “王爷可是有何指教?”宋茯苓仰头。 谢渺长得倒不差,就是矮了些,看着像个半大孩子,直勾勾盯着宋茯苓:“太子并未落水。” 宋茯苓先是有些疑惑,片刻后松了口气:“那今日之事?” “是做与世人看的,”谢渺道,“确切地说,是做与越国三皇子看的。” 宋茯苓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来上京?” “没错,”谢渺点头,“作为使臣和皇兄商谈北通商路的事。这是被逼急了,谢至文过了十多年苦日子终于是过怕了,哈哈……” 谢渺口中的谢至文便是越国当朝皇帝,说来荒唐,两国皇帝其实是同父兄弟,宝成元年因为旧事才分国而治,延州那场战事也与这件旧事有关。 宋茯苓只是拨弄手里的汤婆子,并未接茬儿。 一旁的谢渺见状不禁疑惑:“你就不想知道本王为什么将此事告诉你?” “益王殿下想说,宋某便听,益王殿下不想说,宋某自然不能勉强。”宋茯苓眼底含笑。 谢渺知道此人颜色好,却不想笑起来如此让人挪不开眼,怔愣了一瞬才干咳两声回神:“本王便直说了,皇兄的意思,他以太子溺水为由推脱与使团会见,剩下的事要交给你和鸿胪寺去做。” 宋茯苓似乎很是惊讶,接连咳了好几声,待缓过来面色不禁有些发白:“宋某残缺之人,何德何能与使团会见?不可,有损国体。” “要的就是有损国体。”谢渺双目灼灼。 宋茯苓隐约猜到谢渺的意思:“不知陛下和益王如何打算?” 谢渺扬袖一笑:“待会儿自有皇兄与你说,而且今晚怕要留先生在宫内休息。” 宋茯苓点点头:“太子溺水情势不容乐观,身为老师心中挂念是应该的。” 谢渺贊道:“先生聪慧。” 两人这边在马车中密谈,而另一边“溺水”的太子谢巡也再次发起了热。 太医原以为这次也只是走个过场,不成想发现太子竟然当真发起了热来,东宫一时乱作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在下更秃了 这个故事哥哥不是哥哥,弟弟不是弟弟,不要纠结名字(捂脸) 第103章 七·二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 宋茯苓只小憩了半个时辰,便一直坐在临窗处发呆。 皇帝想要挑起战事,叫越国的使团有来无回。可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不想落人口实, 便要在双方会谈时多动口舌。 宋茯苓想了一晚上, 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仗打不得, 至少现在打不得。 国力相当打起来便没完没了,不如恃强凌弱有意思。若是现在就开战,那他多年心血岂不付之东流? 第225页 卯正时分, 东宫正殿传来消息, 太子殿下终于甦醒过来。 昨日亥初太子谢巡突发热症, 浑浑噩噩说了半晚上梦话, 太医却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本只是一场戏, 不想差点假戏成真, 宫内因此提心弔胆了一整夜。 “太医可说是何急症?”宋茯苓问。 传话的小太监道:“是昨日夜市上误食发物所致,膳食相剋如此才昏迷了一整晚。” 食物相剋多伴随呕吐腹泻,可昨晚并未传出类似症状,只是如今人已经没事,倒不好揪着不放。 宋茯苓点点头:“可能见人?” “殿下得知太傅在此, 急忙便使唤奴婢来告,”小太监遥遥拱手,“只是殿下忧心太傅整夜未睡,嘱咐太傅务必食了早膳再去。” 宋茯苓有些意外:“可是殿下亲口吩咐?” “正是,太傅大人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小太监还在说着谄媚奉承的话, 宋茯苓却已经没在听了。谢巡时年不过八岁, 又是皇帝独子,生来便金尊玉贵的。 在宋茯苓进京之前, 屡闻太子不学无术的传言,过去两年相处下来,顽劣的性子虽然已经收敛不少,可却远算不上知书达理。 这番劫难下来竟然让他成长许多,懂得关心体恤旁人。宋茯苓自然承了这份关心,用过早膳才去正殿探访。 谢巡刚吃了药,脸色还有些发白,却也能说话:“太傅……” 宋茯苓由人推着进门,远远看见榻上躺着的谢巡。谢巡见到来人先是微微一愣,很快挣扎坐起,却苦于浑身无力,只得求助侍女。 “殿下尚在病中不必勉强,虚礼而已。”宋茯苓连声阻止。 谢巡借着旁人半坐起来,坚持道:“礼不可废,孤叫太傅忧心了。” 脸上还有着少儿郎的稚嫩,行事却方正许多,可见这孩子着实成长了,宋茯苓乐得省下不少教导的功夫:“殿下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有何处不虞?我听闻殿下昨日呓语了半晚,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今天已经好多了,只是使不上劲。方才早膳还用了两碗粥一碗汤,太傅放心。”谢巡的回答井井有条:“太医也问过孤呓语的事,孤只记得似乎做了个噩梦,梦里一直在水里挣扎,再多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着谢巡还拍了拍头,颇有些后怕。 “殿下昨夜在金明池可是撞见有人落水?” “确实看见个跟孤一样大的人掉落临安河,不过当即就回了宫。” 本朝皇帝后宫不丰,子嗣也少。谢巡多多少少较寻常皇子天真,被惊出呓语噩梦倒也正常。 “往后睡前用些安神汤,夜间多叫几个伺候的人在近前。”宋茯苓又交代了些话,见谢巡精力有些勉强便道:“殿下好生养病,大好之前不必急着来上课。” 东宫自有授课的地方,叫资善堂,歷朝太子六师便是在此处为太子授课。如今这资善堂也还开着,只是宋茯苓因为身体不足,皇帝便免了他来回奔波,只叫谢巡隔日去太傅府上听课。 谢巡不想耽误学业,起初还坚持继续上课,宋茯苓搬出皇帝的名号他才就此作罢。 * 半个时辰后,宋茯苓出宫回府。路过北正街桥头的丰和堂时,马车忽然停下。 “仁叔,劳烦带些乳糖圆子回去。” 丰和堂的甜点那是北城一绝,宋茯苓尤爱乳糖圆子,每每路过都会央宋仁带些回去,大夫说了,甜食多吃些无妨,宋仁领命转头就走。 不过宋仁不知道的是,他才刚刚转身,马车另一侧的帘子便被撩起来。 宋茯苓露出半张脸对跟车的护院道:“唐三,去遇仙楼打两壶皇都春回来,快去快回。”说着丢出一颗碎银连忙挥了挥手。 皇都春可是遇仙楼的名酿,而且只在春季有售,入口一股浓醇,据说是百花所酿。上京城好酒何止千百,宋茯苓就偏爱皇都春。 若不是宋仁看得紧,他便是一天一壶也使得。 很快唐三就回来了,赶在宋仁拎着包裹出门之前成功塞进宋茯苓车里。 宋茯苓不敢将酒藏在身侧的绒毯下,而是将它堆在角落里,只等下车之后叫人送入房间。若放在绒毯下多半会被宋仁看出端倪。 果不其然,宋仁从车窗递入油布包时顺势往宋茯苓身侧瞟了一眼,没有发现异物作势要放下车帘。 就在宋茯苓将要松口气之际,却见宋仁忽然吸了吸鼻子,转头叫停了马车:“等等!” “仁叔,何事忘了?” 宋仁摸了把下颌的短须,笑意不达眼底:“忘事的不是老奴,怕是老爷吧?” 宋茯苓半点不心虚,笑着拉了拉毯子:“不知仁叔所道何事?” 宋仁见他没有承认的意思,当即拉下脸:“你是不是又叫人偷偷去买了酒?多半还是皇都春!” 宋茯苓下意识想否认,被宋仁拦截:“休要狡辩,车里一股子酒香你诓不了我!快交出来。”说着就要上车来搜。 见宋仁当着家僕的面就要行兇,宋茯苓面上挂不住,破罐子破摔将酒藏进怀里:“便是买了酒又如何?本老爷堂堂太子太傅,陛下尚且敬我三分为何要受你这下仆钳制?出去。” 第226页 酒罈被宋茯苓抱得死死的,宋仁不得其法。倒不是真抢不过他,而是不敢用力拉扯,本就只有提笔的力气,万一再给拉折了…… 宋仁只能苦情相劝:“老爷大病初癒,万万不能沾酒,这一壶下肚便是青壮男子也易伤酒,老爷要是还没活够,便听我一句劝,戒了此物,啊?” 言辞恳切几欲声泪俱下,宋茯苓不知被那句话触动,沉吟片刻终于将酒交出来:“给。” “哎,这就对了。”计谋得逞,宋仁脸上的苦痛瞬间消失不见,可是在触碰酒壶的前一刻,又见宋茯苓忽然收回去。 宋仁扬眉:“老爷可是要后悔?” “不后悔,只是讲个条件。”宋茯苓理直气壮:“既然已经买回来便不能浪费,一日一盅,喝完就算戒。” 宋仁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显然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话,正要义正严辞断了他的念想,却见宋茯苓眉心微蹙,一双凤眸宛若含星:“仁叔,我已三月未曾闻过酒香了……” 宋茯苓并未多说一句话,剩余的祈求都含在眼里,看起来倒是比街上乞怜施捨的小野猫都要可怜。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宋仁还能顶得住?他顶不住:“多了,一口。” 宋茯苓再接再厉:“半盅?” “两口,不能再多了。”宋仁挥袖转身,态度异常坚决。 过了片刻听得身后传来:“仁叔人如其名宅心仁厚大爱无疆,本老爷甚感欣慰。” 这番吹捧在宋仁心里极为受用,却不想叫宋茯苓看出来,只压着嘴角冷哼一声,佯作厉色。 待出了马车,终于忍不住摸着鬍子笑出声。 宋茯苓知道宋仁不过做与他看,要不然不会连酒都忘了。忘了也好,正好方便他解解馋。 掀开盖子痛饮一口,丝毫捨不得便宜身上的绒毯,待酒劲上来,不禁仰头喟嘆:“痛快!” 眼角隐有星芒,不知是泪还是光。 * 日升日落,报晓的头陀换了两波,河面的游船却从未停过。 这日一大早,城市坊间四处都流传着同一个消息:越国三皇子谢祁带着使团即刻便要抵达上京都。 庆越两国的恩怨,也不过是从十多年前才开始。太·祖皇帝立国大庆,一众共生共死的同乡最后只留下闻氏一门,其余该杀的杀该贬的贬,堪称铁血手腕。 太·祖大能,奈何生的儿子却是个情种。太宗皇帝年轻时有一次在南边游歷,邂逅了一位货郎之妻,强取回京后爱若至宝封为淑妃,连皇后都险些废了。 这位以再嫁之身一举登天的淑妃,很快为太宗诞下大皇子谢至文,紧随其后,嫡子谢至盈出生。尽管嫡子并无过错,但太宗一直对大皇子多有偏爱,临死前竟然留下两个儿子划山而治,各自称帝的荒唐遗诏。谢渺因为不足,一开始就不在储君备选之中。 大臣朝士们多有不满,然太宗却坚持己见,甚至将南边虎符径直交在大皇子手中。 兵权在手,又有先皇遗诏,大皇子便是不想称帝也有人撺掇他称帝,何况他与他生母一般又是争强好胜的性子。 大皇子连夜南下,上京都的朝士大夫也出走不少,抵达江州后第一时间立国都下京,并趁上京都人心惶惶之时发兵北上,后被陵国公闻如海率领的大军拦在中岭之外。 原本北庆确有大胜之势,却不料因为延州之变折了两位闻氏主将,最终以北庆丢了延州六座城池收场,两国划中岭而治。 这十二年来,北庆一直对延州六城耿耿于怀,屡次想要夺回却受限于中岭地势,切断越国与北部诸国的通商之路便是报復。 越国此番进京之前,谢至文便与谢至盈来信,说的是重开商路的事,甚至主动提出归还延州。谢至盈并未明确拒绝,只是说想看看谢至文的诚意。 如今谢至文的诚意来了,正是他的第三子,越国三皇子谢祁。 寻常市井百姓只知道谈论两国皇室的渊源,却不知道稍有偏差,两国便会风云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应该是闻声出场最晚的一个,而且比上个故事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60222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x 18瓶;弈 10瓶;想吃菇凉の小蘑菇:)、米露 5瓶;糖醋排骨 4瓶;珠子、少雍 3瓶;猫咪喵喵、聊赠相思意 1瓶; mua! 第104章 七·三 上京都城外官道, 队伍连绵车马疾行。 队伍前列一位骑军将领收到探兵消息,即刻往队伍中最豪华的车驾而来。 咚咚咚—— 他敲了敲马车壁:“殿下,前方便是上京都城门, 不过刻钟便可抵达。” “有人来接?”车里传出一道极为冷肃的男声, 便是只听见这几个字都不禁让人心头髮寒。 “没有。”将领名叫张赫, 是越国太后娘家侄子, 颇受越帝重用,几位皇子对他也极为尊敬。 不过今日的三皇子似乎与平日不同:“如此便罢。” 张赫见马车中再无动静,似乎有些不满, 蹙眉道:“殿下奉召来使, 他谢至盈就算不远迎也该在城门处接一接, 如此无声无息, 这是下马威的意思?” 第227页 沉默片刻, 马车里才传来男人的声音:“远迎是情分, 不是本分。莫要忘了是我们有求于人。” 张赫被男人这副要说不说的态度惹恼,抓着马车帘子便掀开来:“陛下的意思还用你告诉我?本将军是问你要如何讨回脸面!” 光柱陡然从窗口泄入车内,将马车内的景象照了个通透。 车里只有一个独自对弈的男人,车帘掀开之时他执着一只黑子正斟酌往棋盘何处落,不妨被突兀的光线晃了眼, 旋即眉心微沉,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瞳眸。 张赫被男人这一眼竟看得心生胆怯,可转念想到就算在陛下面前他也少有被斥的时候,腰背顿时又直回来:“看什么看?我在问你话你凭什么爱搭不理?真当自己是什么天潢贵胄不成?” 车内的男人既没有怒色也不显荏色,深刻的眉眼便是不说话也给人不小的侵略感。 他薄唇轻动, 沉冷的声线立刻打乱了张赫才捡回来的胆子:“同样都是狗, 穿黄衣的就是比穿甲冑的高贵,你说呢张将军?” 张赫想到来之前, 三皇子所说一切以此人为先的交代,嘴唇翕动,片刻后终于讪讪收回视线,不过临走之前还是不忿冷哼:“若非陛下有令,本将军何需受你一小小巡城都头钳制?也不知殿下看上你什么非得……” 说到最后已经走远了。 车里的男人未曾被这番插曲影响,似乎已经习惯,继续桌上未下完的棋局。 这个被唤作三皇子的男人正是闻声,只不过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起,他在此界另有名字,叫嬴奭。 不过此刻,他还是越国三皇子谢祁。 这一切还得从十二年前延州之变说起。 通敌叛国的消息传来时,闻氏父子方才击退延州最后一批越军,各自受了不小的外伤,以至于并没有足够精力惩处祸乱军心的将士。 不过他也并没有死,留着口气被手下一个叫何德的将士偷偷带出军营,后被越国江州一秀才所救。 既然闻声并没有死,那他为何不回上京?以他正派耿直的性格,听闻家中被抄全族葬身火海后,无论如何也会回京讨个公道才是。 一切都是因为他不记得了,脑部受损即使醒来也失了忆。时年十六的闻声便如此成了那秀才的养子,随了嬴姓。 之后十二年经越国武举,成为三皇子谢祁的门客。此番冒充三皇子北上也是谢祁的主意,当然更是闻声自己的意思。 他得找个藉口回上京都,因为弟弟闻礼也已经于两年前回来。 不过闻家早在当年那场大火灭门,如今在上京的弟弟自然不叫闻礼,而叫宋茯苓。 无论是闻声还是闻礼,在洗刷当年灭门冤屈之前,都不可能恢復闻姓。 这也是闻声在此界的目标任务之一。还有一个自然和弟弟闻礼有关,也就是宋茯苓。 宋茯苓进回京之后当了太子谢巡的老师,不遗余力将谢巡教成了个墨守陈规的半傻。谢巡登基后对宋茯苓言听计从,攻打越国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件事。 彼时越国早已非往昔仰仗庆国鼻息的偏僻小国,近十年的航海商贸发展让越国国力有了飞速发展。 攻破上京都没用多少日子,这场败局一开始就在宋茯苓的意料之中。 不过有一件事他没有想到,那便是他的哥哥闻声竟然还活着,更巧合的是,闻声正是这场越国北伐的掌军将领。 昔日兄弟再次相见已然兵戎相向,闻声记不得前事,宋茯苓则来不及解释便被闻声斩于剑下。多年谋划终究为他人做了嫁衣。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越国便将整个北庆疆土收入囊中。不过多久,越三皇子谢祁即位,改国号为张。 张,正是那位祖母太皇太后的娘家姓。谢家江山不过百年便改弦易张,究其原因竟然得从太宗夺妻说起,实在唏嘘。 此时的闻声并没有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将来与往事,他的眼里只有案上的棋局。 白棋败势已现,进城之前或许恰好能鸣金收兵。 * 一刻钟后,越国使团终于抵达上京城门之下,鸿胪寺卿寇准早已携众人站在护城河的桥头。 待张赫下马,寇准即刻上前:“张将军一路护送辛苦,在下鸿胪寺卿寇准,已携同僚在城门处等候多时了。” 张赫心中尚憋着气:“耽误寇大人正事,张某惭愧。” 平白对上冷脸寇准也并未有丝毫不耐,而是笑笑往马队里看:“敢问贵国三皇子一路可还安好?” “废话少说,只管带我们去典客署住下,只等会谈日子定下,有什么话桌上再说!” 这回不等寇准回应,马车里便传来一道呵斥:“张赫,不得无礼。” 随着呵斥一起传出的,还有骇人的威压。寇准心下微凛,连忙对着马车行礼:“可是越国三皇子殿下?在下鸿胪寺寇准,奉旨前来迎殿下一行入宫面圣。” 话音落下,马车车帘掀起,露出一位鬓髮高束冠饰青玉的年轻男人。 男人出来之后并未急着下地,受了寇准全礼。寇准听这三皇子半晌没有说话,忍不住抬头查看,这一看竟半晌没有收回视线。 车前的男人一身苍蓝锦纹衣,外罩一件青色鹤氅,挺秀高颀气质斐然,就连五官也精緻得无可挑剔。 第228页 若不说此人是个皇子,只是看他通身的气度,说他是久居高位的帝王寇准也信。 寇准少时曾见过越帝谢至文,心道这三皇子长得和他爹也不像,若不是这身天家气度不能作伪,他都要怀疑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了。 “这便是京都?”男人仰头打量着城门匾额,似自言自语。 寇准耳聪目明,即刻接话:“回三皇子,如今已经称作上京都了。” 闻声收回视线,顺着马凳下车:“劳寇大人久等,此番进城可要置换车马?” “外使入宫皆要换乘,”寇准道,“三皇子放心,一切皆已准备妥当,还请殿下随我入宫。” 随行使团分作两路,一路随闻声进宫,一路随鸿胪寺官员回典客署安置,很快城门外便再次宽阔起来。 过路的人尚未聚集,如此也显得城门不远处一座青盖马车尤其突兀。 马车里坐了两个人,正是目睹使团进城的益王谢渺与宋茯苓。两人较鸿胪寺那帮人还来得早,就为了睹一睹这位三皇子的“芳容”。 “如何?”谢渺先开口:“可有把握?” 他问的自然是宋茯苓可有把握看穿此人心计,也好在会谈前有所准备。 宋茯苓闻言撂下车帘,示意车夫回城后才道:“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本王觉得此人应该颇为难缠,”谢渺正色沉思,“旁的不说,就说这身气度也非常人可比。不知道是不是本王的错觉,总觉得此人身上颇有煞气,刀剑上舔过来的煞气……” 宋茯苓:“殿下也有此感?” “可是本王并不曾听说谢祁还上过战场,难道越国这些年如此混乱?”谢渺着实不解。 宋茯苓当然知道越国没有战事,心中已起了疑虑:“殿下,待会儿会见此人的时候可否让宋某旁观?” “你也要去?”提前现身是不是不太好? “不露面,幕后旁听即可。” 谢渺:“如此再好不过。” 另一边,闻声一行人已经坐上皇宫内院的马车。越往内城靠近人声便越鼎沸。等到众人鼻尖萦绕着一阵浓郁的酒香,也就知道离皇宫不远。 闻声被这阵酒香勾起熟悉的记忆,将车帘撩开一道口子,街边酒楼丝竹管弦声愈发清晰。 寇准留意到他的动静,御马上前两步:“三皇子可是觉得此景稀奇?待面过圣上,下官自会带着三皇子殿下于城中游歷一番。” “不,是这酒。”刚才的酒香他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哈哈!原来三皇子还是个性情中人!”寇准畅笑两声:“我们方才经过的酒楼可不止一家,丰和楼、遇仙楼、怡乐楼、百香楼……这些都盛产美酒。三皇子若是想品个遍,怕得在城里待上几月才行!” 闻声尚未有反应,张赫已然上前:“哼,不就是几坛破酒吗?谁家还没有?改日你来我下京看看,保准你一年都不想回!” “如此说来,张将军也颇好此物……” 一个争辩一个附和,这两人竟然还能你来我往地聊起来。闻声并不想参与,已然不知不觉放下帘子。 马车很快上了一座多拱平桥,这桥横跨整个河面,桥下又是如何一番热闹不提。 两刻钟后,这行车马终于抵达皇城宫门。 只不过才进皇宫没多久,就有人行色匆匆来与寇准说话。 片刻后此人离开,寇准前来向闻声告罪:“三皇子,勤政殿方才有人传话,说是东宫突发急症,圣上一时抽不开身,只得由益王殿下代为接见。” 使臣已到,临时变卦是很失礼的行为。张赫当场便要发飙,不料被闻声打断:“贵国东宫身体不适?” “太子殿下自来康健得很,是前两日夜游时不慎掉落水中热症发作,这几日时好时坏,着实叫圣上忧心不已。” 寇准言辞恳切:“圣上并无其他子嗣,益王殿下便是圣上最亲的手足。此番进宫虽未能见过圣上,待东宫病情好转,圣上自然有的是精力接见三皇子。” 煞费苦心的拖延之法,只消片刻闻声便看出其中的端倪,不过却并未揭穿:“敢问贵国东宫最迟何时痊癒?” “这……这着实说不准。” 果然。 闻声点点头:“无妨,不过是等些日子。” 张赫见闻声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似乎有些不满,却碍于人前不好发作。于是一行人只能半途打道,出宫往益王府去。 庆帝不会轻易安排会谈的事,他想逼得越国使团乱了方寸,只要抓住错处,越国便能犹如鱼肉一般任他宰割。 这一早便在谢祁的预料之中,闻声如此忍让也是依照谢祁的嘱咐将计就计。弱者也不止有任人宰割这一个下场,合纵连横亦有可取之处,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便是闻声。这番上京之旅闻声註定没有好下场,无论是庆国还是越国,都等着看“三皇子谢祁”受辱的好戏。 不过既然此时闻声已经身在上京,那就谁的计,可不是谢祁和庆帝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9页 闻声:我现在扮演的是假装自己是扮演谢祁的嬴奭shì(对,我在套娃) 哈哈哈明天兄弟相“见”哈哈哈 第105章 七·四 益王府就在皇城不远的南正街, 都不必进入里里巷巷。闻声方才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伶俐的管事迎上前。 会见的地点略有些奇怪,过了照壁后忽然顺着庭院往侧面去, 并不去正堂。 不等闻声问出口, 前头带路的小太监就适时解释:“益王殿下前日偶感风寒, 会客堂不着地龙, 因此便在侧殿的茶室中等候。春寒来势汹汹万不可马虎,殿下并无轻慢之意,还请三皇子殿下谅解。” “无妨。”侧殿已经近在眼前, 闻声清晰听见殿内有两道说话声, 可是等他从殿门踏入, 那阵低语瞬间便消失不见。 殿内座首无人, 闻声下意识往右侧屏风瞟了一眼。果然不出片刻就见其后走出个着玄色蟒袍的瘦小男人, 男人左脚微微有些不便, 面白无须。 闻声认出此人:“越国使臣谢祁,见过益王。”说是见礼,实则只弯了半头。 谢渺也不曾在意,早已迎上来:“哈哈!早听说越国三皇子文韬武略颇有威望,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都是自家人, 这些虚礼便罢了!” “益王言重,此番上京谢祁是带着父皇重负,北路通商一事无论如何也要得出个结果。”闻声边道边迎着谢渺往里走,目光灼灼:“如今使团已经入城,这会谈一事还请益王早……” 咚! 重物落地的撞击声骤然打断闻声的思绪, 紧接着就见一只鎏金云纹汤婆子, 从右侧屏风底下滚出,一路叮叮咚咚, 直滚至闻声脚边方才停下。 殿中所有人都因为这场突兀的变故陷入惊愕,闻声扫了眼屏风上的山居图,似乎有些疑惑:“里面,有人?” 谢渺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没有!没有!” “是猫!是本王从宫里带回来的御猫,”谢渺灵机一动,很快恢復镇定,“粘人得很,片刻不见都要乱窜着来寻。本王还说趁它睡觉咱们速战速决,现在看来只怕是不成了…… 不如请三皇子殿下到隔间稍待片刻?待我安抚下此泼皮再来寻你。” 闻声似乎不太信,眉心微蹙目光仿佛径直透过屏风直视其后的暗处。 谢渺见状连忙转移注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三皇子殿下进去!” 然而侍女到了进前也不见闻声向隔间挪动,他反而向着屏风走了两步:“益王殿下这御猫如何不会叫?越是顽劣越是爱叫才是。” “我……本王这猫,”谢渺只能硬着头皮道,“他确实,不怎么爱叫……” 话音刚落,屏风后赫然传出一声绵软悠长的幼猫叫声:“喵~” 谢渺:“……” 闻声唇边隐有笑意:“看来益王对自己的爱宠着实不甚了解。”顿了顿,他又道:“此猫有些趣味,不知益王殿下可否割爱……” “不割不割!”谢渺即刻否认:“就是割我自己也不能割了皇兄所赠御猫,使不得使不得!” “哦,”闻声隐露出两分失望,“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此便罢了。” 说罢果然转身往隔间去。 直到目送闻声消失在门后,谢渺才敢奔回屏风后。他一眼看见在车椅上坐得好好的宋茯苓,低声责问:“怎么回事?这等时候还能出这种漏子?此人心计颇深,也不知刚才信了没信?” 而遭了责问的宋茯苓态度也似乎有些不对,他盯着屏风上的缝隙尚未回神,被谢渺接连叫了两声才眨眼:“嗯?” “宋先生,你今天究竟怎么回事?” 宋茯苓终于彻底回神:“无事。” “那刚才掉落的汤婆子又是何说法?” 宋茯苓闻言并未急着解释,沉思片刻忽然抬头:“殿下,会谈的事只怕有变。” “啊?”谢渺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为什么?如何变?” “宜早不宜迟。”宋茯苓眼神坚定:“我方才想了又想,拖延时间之法不可行。” “为何?” “我观此人并非意气用事的冲动之人,藉口总有用完的一天,万一他们不上当岂不是功亏一篑?” 谢渺闻言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先生的意思,是省去拖延这一步,在会谈时开门见山?” “不,”宋茯苓摇摇头,“改扣押为策反。” “什么?”这算是将应对谢祁一行的法子换了个彻底,谢渺如何不吃惊? 吃惊过后,谢渺只觉得荒谬:“宋先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对方可是越国皇子,策反?他有什么藉口背叛自己的亲爹?背叛唾手可得的皇位? 有他作为筹码,我们要几座城要不回来?” “殿下稍安勿躁。”宋茯苓微微抬手,安抚道:“我们之前的打算确实极为稳妥,不过这稳妥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便是此人,确实是越国三皇子谢祁。”说出此言宋茯苓便没了下文。 第230页 谢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颇为震惊:“你的意思……此人并非真正的谢祁,是假冒的?” 宋茯苓肯定:“十之八-九。” 谢渺怀疑:“你如何断定?就凭刚才那一瞥?” 如何断定?宋茯苓按下心中的快意,他怎么可能连自己亲生哥哥的脸也认不出?即便所有人都说哥哥已死,可只要他一日不见尸首,便一日不信! 时隔十二年,他依然记得哥哥轮廓的每一个细节。此人的真实身份尚且不论,只是这张脸确实与哥哥无异,只是更冷了些罢了。 因为他怀疑敌国的使臣是他哥?是已经死去的叛臣之子? 宋茯苓疯了才会承认:“暂时不敢断定,还待进一步探查。”他掩了掩身前的狐裘大氅:“早年我随义父在湖州求学时,有幸见过谢祁一面,那时的谢祁男生女相,不如此人魁梧骇人。” “什么时候?” “三年前。” 谢渺蹙眉:“若真如此,此人又是何身份?” 宋茯苓说得不紧不慢:“从气势上看,此人多半是个武将,既然越国肯派他过来,说明他在谢祁跟前的地位举足轻重。 一个地位甚高的武将,一旦策反成功,意味着什么殿下应当比我更清楚。” 意味着越国的兵防,软肋尽数暴露在眼前。 谢渺似乎被说动:“你有几分把握?” “确定此人身份之前不好说。”宋茯苓道:“请殿下与我十日时间查探,十日后宋某定然会给殿下一个准确的答覆。” 谢渺有些犹豫:“这件事还得向皇兄禀明。” “十日,我只要十日。”宋茯苓极为断定。 片刻后,谢渺终于是答应道:“也好,这十日就用来调查此人的身份。十日后,是找个藉口扣押还是找个理由策反,本王等着你的答覆。” 策反也罢,扣留也罢,左右此人绝不能放回江州。这是谢渺所想,更是宋茯苓所求。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哥哥还活着,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闻声能留在上京。哪怕这是个陷阱,他宋茯苓也想跳一跳! * 闻声没想到谢渺竟然如此痛快定下会谈的日子,就在十天后。 出来路过那扇屏风,闻声脚步微凝:“益王那只爱宠莫不是已经走了?” 谢渺愣了愣:“走了,与我没说两句话便走了。” “可惜。”闻声嘆了一声。 “如何可惜?” “未能一睹芳容实在可惜。” 谢渺:“……”说是芳容倒也没有错处…… 去典客署的路上,张赫面上显然有喜色:“没想到庆帝此番还有两分诚意,都没有怎么为难便定下此事!看来过不了几天就能载功回到江州啊!” 闻声一路都在思索,此时听见张赫的感嘆忽然抽神,煞有其事地打量了张赫几眼。 张赫不解:“怎么?” 片刻闻声收回视线:“无论会谈结果如何,张将军只怕都回不了江州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出使北庆的真正目的,显然谢祁并没有告诉张赫。闻声想到张赫的身份,一切都迎刃而解:“因为谢祁想借庆帝的手除掉你啊。” “你放……”尚有外人在场,张赫忍下脏话:“你别以为我蠢,殿下不在就挑拨离间,你觉得我会信你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有人害我你会袖手旁观?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越国三皇子!” “信不信由你,我本也没有救你的意思。”撂下这话闻声便上了马车。 闻声越是爱搭不理,张赫便越恼火。跟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忍不住钻入车内:“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了你就会信吗?”闻声专注于手中的书册,并未抬头。 “等回到江州,你信不信我到陛下面前参你一本!”张赫威胁:“我可是太后亲侄,陛下信谁不用我多说吧?” 闻声翻了一页:“请便。” 很显然没听进去。 张赫又盯了半晌,见闻声真没有解释的意思,冷哼一声,忿懑掀帘跳车。 等他一走,原本沉迷书册的闻声便微微有些出神。 刚才益王府内屏风后的人,很明显就是宋茯苓。闻声没想到两人竟然提前见面,而且从惊落的汤婆子来看,宋茯苓很可能已经认出他的脸。 只是疑虑肯定是有的,以宋茯苓多智多疑的性子,之后试探只怕不会少。 益王如此果断定下会谈日期,多半也是宋茯苓的手笔。但无论会谈的事怎么变,不变的是闻声都会留在上京都。 只有一件事比较棘手。 便是闻声失去了年少记忆,就算此刻闻声主动上门与宋茯苓相认,没有往日相处细节,宋茯苓多半不会信。 更何况,送上门的馅饼谁都不会珍惜,以宋茯苓的性子保不准还会以为其中有毒。 因此,自揭身份一开始就不在闻声的计划之中。为了不引起宋茯苓的疑虑,他这个马脚一定要露得不动声色,直至宋茯苓主动与他摊牌为止。 从哪儿开始好呢? 第231页 这边闻声正在琢磨如何引起宋茯苓的注意,而另一边的太傅府众人,在宋茯苓回来之后也即刻陷入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从宋茯苓的角度看兄弟相遇,那可真是太惊恐了…… 第106章 七·五 “去, 去叫宋管事来正院。”回去的路上宋茯苓尚且能保持镇定,可才刚进太傅府门便露出几分焦急,他即刻打发护院去找宋仁。 回到房间没多久, 宋仁便火急火燎赶过来:“何事?出了何事老爷找我?” 宋茯苓听见响动即刻从画卷上回过神:“仁叔, 我要谢祁府中所有门客的画像, 你立刻去堂里取, 快去快回。” “谢祁?”宋仁想了想:“越国三皇子?” “不错。” 宋仁并未多问:“当真是所有画像?谢祁门客众多,找画倒不是难事,老爷若是想找人吩咐一声便是。” “我要自己找。”宋茯苓说得坚定又难得一脸肃色。 宋仁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从未见过宋茯苓像今日这般失分寸。自从十二年前的那把大火之后, 就再也没见过。 看样子定然是出了棘手的大事, 否则怎么会连他都信不过? 宋仁走后宋茯苓也没闲着, 他又叫了正院所有伺候的僕役进来:“去看看府中何处有苍蓝色锦衣, 不拘样式, 只要是沾上苍蓝二字的衣裳都给我送过来。” “是!” 一声令下,整个府中立刻陷入翻寻的鸡飞狗跳之中。 众人虽然不知道老爷为何忽然想要从未穿过的颜色,却还是竭尽全力翻找,简直要把整个太傅府都翻个底朝天。 宋茯苓便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点上一两句:“这儿, 我记得这个柜子里还有不少……” 转眼半柱香时间已过,阖府上下竟然连一件苍蓝色锦衣都没有找出来。宋茯苓惯常喜穿皂白二色,府中下人投其所好也多置办这两色。 主子没有,僕役护院就更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宋茯苓似乎有些发愣,片刻后回神又道:“没有便去买!不要现做, 直去成衣店里照我的尺寸拿。”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 怂勇唐三出来说话:“敢问老爷,衣服样式有没有要求?需要买几件呢?” “两件。”宋茯苓说完想了想, 纠正道:“不,有多少买多少,最好是绣着飞鹤样式的直裾。” “只要直裾?” 宋茯苓顿了顿:“直身道袍都可,款式不拘,只要是苍蓝色都可。” “是。”得了新指令,众人很快鱼贯而出。 不久后宋仁回来,入目一片狼籍,见房间四处都是散乱的衣物,别提多惊慌:“这是怎么回事?府中可是遭了贼?” “不曾,我让他们找个东西。”宋茯苓示意宋仁带着画册上前。 “可找到了?” “没有,让他们去买了。” 宋仁点点头:“后面还有两箱,等这些看完我再拿进来。” “不用,一起拿进来。” 见宋茯苓如此着急,宋仁心中更加没底:“敢问老爷,究竟是要找谁?” “此事待我探查清楚再告诉你。” 宋仁点点头不再多问,帮着整理画卷。 宋茯苓手中的画卷换了一张又一张,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在其中一副上停下。 他仔细端详着画中人的眉眼冠发,片刻后骤然出声:“没错!就是他……” “可是找到了?”宋仁手上一顿,也过来观摩,发现上角写着“嬴奭”二字:“老爷要找的就是此人?” “是也不是。”宋茯苓已经看起下角的身家註解。 宋仁看了会儿,眉心越皱越紧:“我怎么觉得……此人的眉眼很是眼熟啊?” “仁叔也觉得有些眼熟?”宋茯苓问。 “不止一些,若早几年怕能想起来,如今年纪大了,实在记不清。”宋仁摇了摇头。 “原本我还只有三分确信,如今已经有了五分。”宋茯苓将画卷仔细收好:“仁叔,叫人进来收拾。” “哎。”宋仁出去没多久,之前央去买衣服的唐三几人也正好回来。 “看老爷要得急,我等就将附近几家成衣店的所有苍蓝锦衣都买回来。”唐三身后跟着两个木箱,打开都被同一色系装得满满的。 宋仁见状有些疑惑:“老爷翻箱倒柜要找的东西,竟然就只是几件成衣?” “不,不止几件,”唐三解释,“是整整六十八件。” “你……”宋仁看样子是要训人,不料被宋茯苓打断。 宋茯苓拎起其中一件看了看:“样式相近,颜色却差点,不如他身上的沉稳。” 说着又拿起另外一件:“颜色倒是相近,就是这布料的手感……” “?”宋仁一脸迷惑。 听他家老爷的意思,他这是看见别人穿了所以自己也想要?还恨不得把成衣店款式相近的都包圆了? 第232页 二十多岁快三十的人了,竟然如此鲁莽?这还是他眼中气定神闲遇事不惊的老爷吗? 宋仁正要问那人是谁,不妨宋茯苓已经央人推他进去试衣,怔愣半晌只得作罢。 晚间正院的灯迟迟未灭,这本也不是稀奇事,往日彻夜亮着的时候也不少。 只是今日房里的人却不同往日,既没有看帐本也不曾有书要抄。 宋茯苓已经望着帐顶发呆多时了。 想的自然是白日里“越国三皇子”的事。 若那人当真是他哥哥闻声,这些年又为何不曾回上京?一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也和他一样另有打算? 有那么一瞬间宋茯苓甚至想直接去那人跟前质问,却终究忍下来。 万一是旁人的计谋,万一有人就是想藉此刺探他的身份?认亲之事万万不可莽撞。 退一万步讲,就算此人真是哥哥闻声,就凭他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如何敢贸然现身? 宋茯苓又是期待又是怯懦,浑浑噩噩竟然一晚上不曾睡着。 天明时分,这份不知所措终于随着黑暗退却一些。如今的事态,就算确认那人是哥哥,也不能莽撞行事。 闻氏冤屈尚未洗净,便是至亲也得忍着。朝堂局势风云诡谲,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他闻礼已经不想输,也再输不起。 * 闻声下榻典客署的第二天一早,寇准就携着一众官员侍卫来接,接去哪儿?自然是金明池。 若想在一日之内看尽上京都的繁华,那便没有什么地方比金明池更合适。 寇准也不是第一次带人游览上京都内景,码头早停着一艘三层高的船舫,河面来往嘈嘈,货船与花船相互交错,在临安河面划起一道道浪波。 闻声坐在画舫船舱,隔着薄薄的珠帘望着喧闹的水面,远处的岛心宫殿阁楼树丛环绕,似乎沉迷在这派盛世美景中。 “三皇子自小在江州长大,江州人性情温和,怕是从未见过此等盛况吧?” 闻声半真半假道:“许是见过,总觉得很熟悉。” “哼,有何了不起,我们江州人含蓄内敛,可不是有点东西就藏不住出来显摆的某些人……”张赫立在柱前抱臂冷哼。 寇准并未在意,继续耐心与闻声介绍视线所及的景色。 驶到接近白塔桥附近时,周围的游船顿时拥挤起来。远处的长帆花船上隐约有人影在晃动。 闻声眼神好,看出悬在船桅上的是个鞦韆模样的东西,那人影就站在长鞦韆上,随着人们的吶喊声不断晃动。 等到飞至鞦韆顶峰,那人影即刻松开手,在空中翻转着落入水中,赢得满船喝彩。 寇准见闻声看的专注,便解释:“这是金明池常有的水戏之一,叫水鞦韆。看的就是个惊险猎奇,来此寻酒作乐的贵人若是来了兴致便点上一回。三皇子可要点?” “不必,看过一次便够了。”闻声的视线被后方突然袭来的嘈杂声吸引,只见画舫之后不知何时被一众疾行的方舟围住,船上的每个人竭力让船向着前方而去。 闻声起了好奇:“这是竞舟?” “非也,此乃水上竞标。”寇准摸了摸鬍鬚,指着河心岛的方向道:“三皇子请看,金明池前的岸口上是不是有根长杆?” 巍峨的酒楼前坪直通河面,那处确实插着一根很长的竹竿,仔细看,竹杆顶端还绑着一串红绸,此物应当就是标头。 可是红绸之下竟然还镶着一轮竹圈,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闻声想到便也问了,岂料寇准这次却卖了个关子:“殿下且等着瞧便是了。” 很快竞赛的方舟就分出胜负,速度最快的方舟已然停在岸口。后续的其他方舟照理说应该就此罢手才是,却见他们忽然调转了头,齐齐在金明池前坪不远处排成一列。 此时闻声所在的画舫也已经接近金明池,因此将船上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竟然取出一筐筐蹴球来! 闻声即刻想到竹竿上那处竹筐的用处:“他们要蹴鞠?” “正是!”寇准哈哈笑了两声:“夺得第一可不算真正的赢,其他各船凭着蹴球尚有一争之力。若哪船进球,那这标头便归哪船。 闻声:“若没有人进,便还是归最先抵达的方舟?” “正是!”寇准很是期待:“可等着瞧咯。” 这场别开生面的水上蹴鞠很快就开始了,每条方舟的船头几乎都站满了人,上一刻还在竭力拉帆摇桨的船手,此时个个都化作蹴球场上的朋头。 一颗颗蹴球不停从各条船上飞出,有些才刚出船便落入水中,还有些径直奔向竹竿顶部,不过离入孟还差上不少。 眼看限定的时间要结束,还没有一颗球射入圆框,不少人都有些颓丧。 寇准也惋惜摇摇头:“可惜了,今日这标头怕是没人能截胡。” 话音未落,寇准忽然察觉身旁起了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转头一看竟然发现闻声已经起身。 寇准连忙跟上:“三皇子,可是要去船头?” “嗯。”闻声边说边解下肩上的大氅,随手抛给张赫后又将袖口收紧了一些。 第233页 寇准看见这场景瞬间灵机一动:“三皇子莫不是心中难耐也要试上一试?” 闻声侧首:“船上可有蹴球?” “有!有有……”寇准即刻叫人去抬:“画舫花船上有的是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他想着闻声怕是能将两筐球都踢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闻声只踢了一颗。 便是这一颗,就径直飞入竹竿顶部的竹筐之内。 赶在前坪香炉中的香枝燃尽之前,这场竞标终究迎来最大反转。静默片刻之后,整个河面岛心甚至桥头都陷入一片狂欢! “进了!球进了!” “是谁?那画舫上的人是谁?” 众人竞相猜测着闻声的身份,然而进球后的闻声却很快回到船内,隐约听他低嘆了一句:“许久未踢,差点就进不了。” 寇准:“……”听听,这是人话? 一旁的张赫则依然望着远处,久久没有回神:“还真不是……花拳绣腿?” 这一球很快传遍整个金明池,岛上目击此景的人不在少数。 金明池五楼与六楼临窗茶室内,有两个人同时收回视线,只是反应略有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朋头:相当于前锋射手。 入孟:进球,也比喻获得成功。 少年闻声也是金明池的常客,如何不懂这些? 第107章 七·六 五楼临窗之人显然是个官家, 穿着一身暗绿绣锦袍,鬓髮微白,一双眼睛却炯然有神, 嘴角微微上翘, 似乎心情很好。 “你们可知道方才船上那人的身份?”茶室里不只有一人, 另有一位圆胖中年男子开口问道。 “没见过, 此人着实面生。”其他人也不清楚。 这时那圆胖男子将视线转向窗边:“御史大人见多识广,可知道方才进球那人是谁?” 郑诺正举着酒杯轻呷,闻言微微停顿, 解答了众人的疑惑:“越国三皇子, 谢祁。” “原来如此, 可惜了, 若是我庆国男儿自当有一番锦绣前途。”有人嘆。 亦有人不在乎:“昨日便听说这谢祁吃了圣上的闭门羹, 今日怎的丝毫不受影响, 还有心思出来玩乐?” 郑诺放下酒杯:“会谈一事已然定下,便有的是闲暇,你若是他也会如此。” “哦?倒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那圆胖男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蹴球是谢祁所进,可他并不曾参与今日的蹴球争标, 这标头又该如何算?” 郑诺微微一笑,尽显儒雅:“争标戏水的明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凡参与竞舟的船只,若能在一炷香内进球,则标头归进球者所属。 今日谢祁只是临时起意, 便是进了球这标头也和他没关系。总不能因为他是使臣皇子, 这规矩就改了吧?”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御史大人所言极是,凡事都得依个法度二字。法令规则上的事, 便没人比御史大人更清楚。” “不错,御史大人刚正不阿向来最重礼法,若非如此,这上京都内满朝纲野定然不会如此……” “刘大人,慎言。”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郑诺厉声责断:“皇城朝纲地方边境哪一处都是圣上做主,这等酒话莫要再说。” 经此一喝,那刘大人的酒意已经醒了大半,惶惶愕愕接连告罪:“是是是……下官喝多了,这脑子不清醒一时说了胡话……” 沉默片刻,郑诺脸上的肃色骤然散去,仿佛刚才的冷言皆是玩笑一般,躬身去扶刘大人:“起来吧,此等地方人多眼杂,尔等为官数十载怎么还如此莽撞?” “御史大人说的是……” “多谢御史大人提点……” 一时间整个茶室都充斥着告谢声,一派祥和。没过多久,郑诺岔开话题说起了其他事,众人越发松了口气。 而同一视角的六楼此刻却安静多了,窗叶也不如其他茶室开得大,看起来似乎不想因此灌了冷气。 “可回来了?”说这话的自然是宋茯苓。 “快了,我早叫他下船便往这儿来。”宋仁说完顿了顿又问:“不过,老爷怎么忽然对谢祁感兴趣?之前在湖州遇上也不见你如此大费周章来回打探……” 宋茯苓捧着茶杯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方才那一球,仁叔觉得如何?” “什么?”宋仁显然没反应过来。 “方才谢祁那一球,如何?”宋茯苓又问了一遍。 “……”宋仁实话实说:“好。” “只当得个好字吗?”宋茯苓话音里略带了些引诱:“仁叔此前可见过旁人一球入孟?就不觉得方才那一脚有些眼熟?” 宋仁经此一问不禁陷入沉思,可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宋茯苓示意宋仁开门。 进来的是个船手打扮的男子,他才刚进门,宋茯苓就有些迫不及待问道:“如何?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侍卫道:“回主子,越国三皇子并未和旁人多说什么话,一路都在看景。偶尔开口也多是接寇大人的话。” 第234页 宋茯苓微微蹙眉:“不要如此简短,他说了些什么看了些什么,你都须得一字不漏告诉我。” 那船手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将听到的一切尽数转达。 当说到闻声那句“许是见过,总觉得很熟悉”时,宋茯苓眉心微跳:“你等等,他说此话时神色如何?” 船手想了想:“隐约有两分困惑,不过很快就恢復如常。” 宋茯苓闻言逐渐陷入沉思,真正的谢祁早年一直在江州长大,只因为张淑妃一句“外祖思念”,便央求了太宗将尚在襁褓的谢祁送去江州。 直到延州兵变时都不曾回过上京,自然不会说出“许是见过”这类言语。 可若藉此断定此人就是哥哥闻声未免有一事不通:“往日他最喜欢的就是蹴鞠……来过上京才会觉得熟悉……可又如何像是不记得一般?” 一旁的宋仁听不见他说什么,见他久未回神便提醒道:“老爷,这天看着似又要下雨,可要早些回去?” 宋茯苓回神:“嗯。” 等回到府中没多久,果然就下起瓢泼大雨来。宋茯苓倚在窗前,看着院中被雨水拍得左摇右晃的海棠枝逐渐出神。 不过多久,他忽然叫道:“唐三!” “老爷,何事?”唐三很快进来。 “帮我去买个东西。” 唐三听见这话下意识有些心虚:“可要避着宋管事?” “要,千万别让他瞧见。” 唐三更显犹豫:“那……能不能叫唐二去……” “不过是叫你买颗蹴球回来,又不是买酒,”宋茯苓佯装生气,“怕什么?” “哦,”唐三果然松了口气,“那便好办了,我去去就回!” 唐三很快就带着蹴球回来了,装在食盒里藏得严严实实。 “可有被人瞧见?”宋茯苓问。 “没有,宋管事以为我买的是哪家的点心呢!” 宋茯苓点点头,从唐三手中接过蹴球后示意他出去。等屋里没人便自己一个人抛着玩起来。 刚开始还有几分手生,慢慢灵活起来连颠球都不在话下。 片刻后宋茯苓收回蹴球,抱在手里渐渐出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是又想起了往事,想起了那颗葬身火海的蹴球。 当年哥哥出征之时,正逢东山寺盂兰盆节庆盛典,寺庙前坪广场每年都会有一场蹴鞠大赛,哥哥便是圣上钦点的球头。 只是当越军北上的消息传来,这场球便取消了。他那时比哥哥还要期待那场蹴球,取消之后因此很是消极。 哥哥为了安慰他,将自己为比赛准备的蹴球便赠给了他,还说道:“等哥回来再与你好好踢一场!” 如今你似乎回来了,可这场球却终究还是踢不了,这辈子都踢不了了…… 想到往事难免有些落寞,宋仁何时进来的宋茯苓都不曾注意。突兀的一声惊唿将他从伤痛中拉回来:“这蹴球哪儿来的?谁买的蹴球!” 宋茯苓闻言下意识将球往身后藏,不妨被宋仁一把抓过去,抬手便狠狠丢出窗外:“二公子如何又起了玩球的心思?折了双腿尚嫌不够,还想连命都搭进去?” “仁叔,不过是……” “不要狡辩,休要狡辩!”宋仁顾不得尊卑无情打断:“当日若不是你要返回去拿什么蹴球,今日你这腿又何至于此?” 宋仁也不是有意戳宋茯苓心窝子,是着实气得不轻。宋茯苓的腿是他宋仁这辈子最大的伤痛,当日如果他坚决拦住往回跑的宋茯苓,便不会有意外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啊,就算知道宋茯苓并非玩物丧志,蹴球也成了宋仁难以解开的心结。 想要解开除非他看见二公子重新站起来,身体康健起来,可是,这可能吗?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皆是垂眸不语,室内只听见风雨的阵阵狂号…… * 典客署接下来的动静宋茯苓也一直有派人盯着,比如昨日,寇准又带着“三皇子”一行来了城北酌酒。 带着“谢祁”将北正街叫得上名号的酒楼都喝了个遍,其中在遇仙楼留得最久。 宋茯苓问了句为何,探子便说:“谢祁对皇都春尤其喜爱赞不绝口,临走之前还让人点了不少送回典客署。” “他可有说为何偏爱皇都春?”宋茯苓问。 “并未明说,只是喝下第一口愣了很久的神,”探子道,“属下恰好从旁侍酒,隐约听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说的什么?” “好像是……竟真是此味?”探子不太确定:“声音太低,听得不是很真切,约莫是这个意思。” “真是此味?”宋茯苓喃喃低语:“他此前定然喝过……喝过皇都春……” 跪地的女子不解主子是何意,从脸色看,主子似乎有些恍惚,可下一瞬又见他喜上眉梢:“如此看来当真是不记得了,他还活着……只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如此不堪的东西忘了最好……最好……”说到最后,又回到了初时的恍然。 第235页 地上的女子不知道主子这忽喜忽悲的变化从何而来,却也知道不该多问:“若没有旁的事,莹娘便不多打搅主子休息?” “等等,”宋茯苓出声叫住,“明日他们有何计划?” “回主子,寇准提议明日去东山寺前街看花,那儿的花鸟市最近热闹,寺里香火也好,谢祁便应了。” “东山寺?”宋茯苓一字一顿,片刻后回神:“罢了,你下去吧。对了,顺道叫宋管事进来。” “是。” 莹娘得令转身出去,很快宋仁便进来:“老爷?” 宋茯苓没有绕弯子:“去东山寺前街包下一家花市,我明日去坐坐。” “好,我这就去办。”宋仁说着就要转身,却因宋茯苓一句话又转回来:“慢着。” “还有何交代?” 宋茯苓:“顺带去遇仙楼打几壶皇都春……” 话没说完只见宋仁脸色微变:“作何?又犯瘾了?” “……”宋茯苓难得失语,片刻后好声解释:“我不喝,只是做做样子,诱人前来罢了。” “做样子用得着打几壶?你骗得着我?” 宋茯苓却丝毫不憷:“花中觅酒乃是他的绝技,若他真能以此找过来,我便信了他的身份。” 顿了顿又道:“不论他记得或是不记得。”说罢拨着车轮往书桌而去。 宋茯苓这副信誓旦旦的架势终于让宋仁信服几分:“如此,我便差人再去买一壶。” * 第二天寇准果然带着闻声来到东山寺前街。 如今正是春花开得灿烂的时候,还未入街鼻尖就萦绕着一股子浓浓的花香。山间桃李,园中异卉,甚至冬日晚梅,色彩纷呈应有尽有。 每路过一市,只要闻声的视线稍作停留,就立刻有嚮导来解释。 这些花闻声都认得,只是见嚮导如此热情,便也会问上两句,诸如花市繁盛又多是无根之花,几日可售尽之类。 那嚮导解答:“三皇子殿下此问着实犀利,平日这花市确实不似今日繁盛,只是眼看上巳节临近,祓除畔浴也好,祭祀宴饮郊外游春也好,哪儿有用不上花的地方?紧俏些的还得赶早来抢哩!” 闻声点点头,似又要问旁的话,却忽然嗅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 “三皇子?”寇准见闻声不走了自然来问。 “今日便到此为止,多谢寇大人相陪,”闻声很快回神,“剩下的花市和鸟市我想自己随处逛逛。” 张赫颇觉前两日的游玩无趣,今日便不曾跟来,若此时放任闻声离去,身边岂不是连个护卫的人都没有? “这……”寇准自然不放心。 “可是不便?” “这倒不是……” “那便失陪了。”不等寇准说完,闻声就旋身消失在成片花叶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茯苓应当是所有弟弟里最惨的一个了,有些不忍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闻声带到他面前(好想抱抱他) 第108章 七·七 顺着熟悉的酒香, 闻声最终来到一巷卖花的小市,巷子里除了人声还传来哗哗水声,步入花店中, 可见另一侧便是湾三丈宽许的水巷。 不远处有座雅亭半悬其上, 皇都春的酒香就是从其中发出来的。 亭子四周有厚重的紫纱帘遮挡, 虽拦不住酒香却能拦住视线, 影影绰绰只能瞧出里头似乎坐着一个人。 闻声本就是循着酒香而来,没道理到了门口却不进去。更何况,他知道里面的人在等他。 早在闻声出现的瞬间, 亭内的宋茯苓便留意到他的动静。看着帘外逐渐接近的颀长人影, 宋茯苓的心逐渐上升, 直至吊在嗓子眼。 这人会进来吗?会认出他吗?可会向他讨酒?宋茯苓的脑子里一阵翻腾, 上一刻还恨不得立刻飞出去, 下一刻又恨不得躲进身后的水巷里。 他死死盯着纱帘的动静, 帘外之人的脚步就仿佛踩在他心上。等到其上钻入一只瘦长有力的手时,却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他屏气凝神,是怕自己嘈杂的唿吸声让人看出端倪。 下一刻,耳旁响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并非刻意惊扰郎君,谢某是循着酒香而来。” 熟悉的是声线, 陌生的是称唿。那口憋在宋茯苓心中良久的气终究泄出来。 他果然找了过来,也果然不认得自己。宋茯苓胸口一时间复杂难耐,不知道究竟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平復片刻,宋茯苓缓缓睁开了眼睛, 仿若刚从瞌睡中清醒一般。他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心跳依旧如雷,面色却淡然无比:“郎君是问宋某讨酒喝?” “正是。此地景色甚佳, 用来下酒再好不过。”闻声说着已经撩起一侧的纱帘,水巷碧波花店嫣红瞬间映入眼帘。 一股凉风顺着拨开的纱帘席捲进来,他这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轻弱的咳嗽声:“咳咳……” 闻声即刻放下转身:“抱歉,谢某不知郎君有病在身,多有得罪。” “咳!无妨。”宋茯苓宽慰笑笑:“旧病而已,不必紧张。”说罢拎起桌上的酒壶与自己倒了一杯。 第236页 闻声脚下轻移,转眼摁在宋茯苓的酒壶上:“我观你肺气不足,还是少喝些酒为妙。” 宋茯苓盯着壶上的手微微一愣,继而轻笑道:“郎君误会了,壶中是茶不是酒。”他又指了指一旁炉火上温着的吊壶:“那才是酒,郎君可要尝尝?” 闻声眼神微涩,收回手:“本就为它而来。” 宋茯苓:“宋某不喜僕从环绕,劳烦郎君自斟自饮了。” 闻声也不客气,径直取了酒来饮。温过之后香气更浓,一杯下肚回味了许久才復睁眼:“好酒。” “众人都说皇都春宜小口慢饮,如此才能体会其中百种醇香,”宋茯苓无意识拨动手里的汤婆子,“其实不然,如谢郎君这般豪饮后细品回味方才是正解。只可惜,真正知道的人不多。” 闻声好奇:“你又是如何知道?” 宋茯苓沉吟片刻,放缓了声调:“我家长兄少年时颇精此道,宋某闲时多听他说起这些。” “哦。”闻声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多问。 亭内一人饮茶一人饮酒,偶尔对着城中名酿品评两句,话不多,却犹如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眼见半壶下肚,宋茯苓有些按捺不住:“难得遇上个与家兄品味相似的,宋某便透露几家兄长少时常去的酒家。” 闻声来了兴致:“求之不得。” 宋茯苓一家家数:“南正街怡乐楼的仙醪,北正街遇仙楼的琼浆,清河坊的王楼有玉液,沙皮巷的时楼有碧光,东山寺东街的千日春,朱宅园子正店的法清大桶…… 各家有各家的品味,皆是京都名角。” 闻声眼底似有笑意:“看你记得如此清楚,莫不是少时也常跟着去?” “哈哈……”宋茯苓自嘲摇摇头:“我都是偷偷跟着,家教甚严,未满十五不可饮酒。” 闻声扫了一眼桌面:“如今你虽已满了十五,却又有病在身,如何不见你兄长阻拦你饮酒?” 宋茯苓闻言唇边的笑意顿时消逝,良久才道:“家兄早年已经去世,家中只留有我一人。” 闻声似乎有些意外,眸底划过一丝愕然:“冒犯。” “无妨,左右与你无关。”宋茯苓笑着去取酒,仿佛混不在意,然而不等他碰上就见桌上的吊壶忽然挪至桌沿。 宋茯苓诧异:“谢郎君这是做什么?” 闻声冷声:“不许。” “?”宋茯苓蹙眉:“为何?” “不许便是不许,哪儿来的为何?”闻声说罢揭开壶口,眨眼将剩下的半壶尽数倒入自己口中,末了还倒着壶口让他瞧。 宋茯苓被气得不轻,愈发不忿:“我只是断了腿,不是缝了嘴,小酌怡情大饮酣畅,你凭什么不许我喝酒?” 闻声放下吊壶道:“不是不给喝,是不给随便喝。”说罢即刻取了桌上的纸笔写写画画。 “不问自取,你知不知道你如此着实失礼?”宋茯苓道。 闻声并不接话,只是埋头写字。片刻后停笔轻吹,待墨迹干透后再转至宋茯苓面前。 宋茯苓起初不愿意看,视线却因为那一手好字粘上去。闻声字如其人,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冷气,沉稳且肆意,不如少年时期的轻狂。 品了片刻才留意到书页上的内容: “二陈汤方:半夏汤洗七次,橘红各五两,白茯苓三两,甘草炙一两半。 主治呕吐噁心、头晕心悸、发为寒热、因食生冷脾胃不和。 重点:煎点茶时,每服四钱用水一盏,生姜七片,乌梅一个,能解伤酒。不饮酒时每早喝上一盏亦提神养身。” “这方子……如何从未见过?”宋茯苓与疑惑道。 “见没见过都不影响它的效用,就当是还的酒钱。”闻声说着已经起身。 宋茯苓下意识阻拦:“就要走了?” 闻声脚步微滞:“酒已饮尽,为何不走?” 宋茯苓闻言扣在桌沿的手微紧,身子微微前倾:“过两日便是上巳节,你可有空与我一起去琵琶山祓禊?” 这话纯属冲动,说完宋茯苓就后了悔。他不该说这个的,会叫哥哥为难。 果然,闻声听闻此言便陷入沉默。宋茯苓即刻解释:“不不,我只是随口一说,以往家兄每年上巳都会带我去琵琶山凫水,我是见谢郎君颇肖家兄……是宋某孟浪了……” 闻声为难是真,只不过却不是因为宋茯苓所想的为难。他扫了眼宋茯苓隐在桌下的双腿,正色道:“早春天寒不宜下水,你身虚体弱更该有所忌讳。上巳祓禊就不要想了。” “是,好。”宋茯苓下意识点头。 闻声说罢便收回视线继续往外走,掀帘的前一刻又忽然停住,回首道:“凫水虽不可,但汤泉却可泡得,待我有空再来找你。郎君家宅何处?” 宋茯苓犹豫片刻:“就在此处。我姓宋,叫……” 茯苓二字在嘴边转了好几圈,终究咽下去:“单名礼,宋礼。” “宋礼?”闻声试着叫了一声,眉心微蹙似乎有些不满意。 第237页 “如何?可是不妥?”宋茯苓紧张道。 “总觉得不应该姓宋……”这话原本只是自语,却不料宋茯苓的背嵴却因此瞬间僵硬。 闻声没有留意,又叫了两声:“阿礼?这个好,以后便叫你阿礼。” 说完也不等宋茯苓有什么反应,唇角微扬拂帘离去。 待闻声走后,亭中再次恢復寂静。只是这个寂静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阵隐忍的抽泣声搅乱,断断续续并不招耳。 只有之后的自语稍显清晰:“他是哥哥,是我的哥哥……” * 而另一边的闻声虽然不曾看见他走后雅亭内的反应,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若没有意外,此刻宋茯苓已经认定他是闻声。而且从宋茯苓方才不急着认亲的态度看,他也似乎猜到闻声如今已经失忆。 闻声可不想上演什么相识不相认的苦情戏码,接下来便是慢慢叫宋茯苓知道,他虽然不记得却知道自己是闻声,而且与他抱有相同的目的。 只是此事不可着急,当务之急是会谈失败“滞留”上京都,名正言顺留下来。 闻声一边琢磨一边顺着原路回去,可他显然有点高估了自己,上京都他已十多年没回来,这些里里巷巷相互交错实在复杂,一时间竟然回不了东山寺前街。 正要找个人问一问,不妨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利器破风之声。 明知道是暗器,闻声却丝毫未躲,只是回身盯着暗点飞来的方向。那是一只箭羽。 锋利的箭矢没入眉心之前骤然悬停,闻声指间微微用力,那箭身就断成了两截。 对街两家鸟店屋檐窄缝中,一道灰影一闪而过。那人带着面具,瞧不清长什么模样。 他要杀了自己,准确的说是那人要杀了谢祁。闻声思虑片刻,立即飞身追了上去。 对方的武艺不低心性也不错。见一次没有得手并没有死命恋战,离开不过片刻功夫就钻入里里巷巷消失不见。 闻声并没有放弃,箭矢上有矢车草的气味,那是一种有别于鸟兽花木的腥味,很容易区分。 空气中瀰漫的残留气味,引着闻声往一处正在浣衣的小院里去。 推门而进的声响引得院中娘子惊唿:“郎……郎君是不是走错了?” 闻声未曾理她,径直往柴房走。柴门打开的前一刻,一道寒光毫无预兆奔着面门而来。 闻声迅疾闪身,趁着长剑转向之前已然扭住握剑人的手。 咔嚓一声,是关节错位的声音。 紧接着长剑落地,发出叮噹一声脆响。 再看柴门中人,正捂着手腕嘶声低喘。 “是我技不如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男人孔武有力沉着嗓子声线粗野,显然是个武官。 闻声因为这话骤然皱起眉头,却不是愤慨,而是觉得此人的声音着实熟悉。近前翻过那人脸上的面具,果然露出一张甚为熟悉的脸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陈汤方引自相关文献。 第109章 七·八 “何德?”在闻声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 他的嘴就已经叫出这个名字。 紧接着脑中闪过几幕破碎的军营场景,其中一幕是自己被人背着逃出营地。 闻声即刻猜到此人的身份,这个何德就是当年延州之变带他逃命的那个将士。 “呸!”何德啐了一口, 眸中满是讽刺:“谢三皇子消息倒是灵通, 竟然将敌国朝堂将士认得清清楚楚。” 闻声进前一步:“你好好看看我的脸再说这话, 我究竟是谁?”说到最后已经带了些不容抗拒的命令。 柴房背光, 闻声方才又站在门口,处在角落中的何德自然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之前刺杀也只是远远见过几回。 这会儿经此一喝, 何德顿时觉出不对劲。眼前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眯眼稍微转了转头, 眼前终于明亮几分。如此闻声的脸也被何德瞧得八-九不离十。 “你是……”何德眼瞳骤缩。 “如何, 可还要再杀我?”闻声问。 何德咬咬牙:“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假冒?” 闻声对他的警觉并不意外, 自腰际解下一个香囊, 从其中倒出一颗玉扳指:“可认得此物?” 何德接过仔细打量了片刻, 再张口已经有些掩藏不住内心的激动:“这是……这是我当初留给大公子的东西!你真是他?”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闻声边说边给何德接上断手,“找个茶酒肆坐坐。” “好。”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酒厨坐下,言谈间闻声得知,何德当年因为“平叛”有功, 这些年已经坐上殿前司副指挥使的位置,归益王谢渺管辖。 而今的上京都看似繁盛长安,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暗潮汹涌。 北庆虽无争储隐患,却不代表朝堂上一片清亮。以谢渺为首的益王派,以李世琛为首的相国派, 还有以郑诺为首的御史派, 三股势力彼此掣肘,已经纠葛了十二年。 当年陵国公闻如海还在时, 禁军三衙归他所辖,如今闻如海已死,禁军落在谢渺手中,最不平的当属李世琛。 三衙由三司组成,殿前司、步军司和马军司。歷朝歷代,殿前亲卫自成一派都是由皇帝直辖,虽然受皇帝宠信,官职却不高。 第238页 可到了太·祖时期,这个规定却被打破。闻氏祖上开国有功,太·祖立国后把数家功臣杀得只剩闻氏这一姓,此后闻氏爵位、实权一个不少,大有盛宠之势。 这等势头绝不是其他朝士大夫们想要看见的。宠臣易佞,无论闻家是忠还是佞,朝堂上都多受排挤。 闻氏一门武将,对朝堂后宫那些弯弯绕绕多不擅长,争不过便不争,左右皇帝自有公正。 也正是如此,当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时,闻氏一门便犹如蚁穴溃堤,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究其原因,还是逃不过“权术”二字。 有权无术,就犹如抱着美玉在大街上行走,面对旁人的觊觎,脸上只写了“菜鸡钱多来抢我”这几个字。 有术无权则……不,有术的人绝不会无权。 李世琛、郑诺、谢渺,此三人皆是延州之变的受益者,当年的事绝与他们逃不了干系。 还有最重要的一环——庆帝。想要洗刷闻氏冤屈,这些人都得付出代价。 闻声初来上京都,对各方势力不甚了解,如今有何德在身边,自当会好过许多。 不过一切都得等会谈结束后,待闻声在京中站稳脚跟再算。 临走之前,闻声还拜託何德一事:“寻个既通医理又通武艺的人送入太傅府。” “太傅府?宋先生?”何德隐约察觉什么。 闻声抬手示意他噤声,算是确认了何德的猜测。 * 所幸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会谈当日。 宋茯苓不算鸿胪寺官员,也并未穿着朝服,而是着了件苍蓝色的道袍,坐在一众冠服统一的朝士大夫之间格外显眼。 尤其他还是个瘸子,膝上盖了小两层薄毯,看着着实扎眼。 几乎是进殿的第一眼,张赫就险些忍不住上去质问,只是被闻声拉住。 “想不到再会的时间,倒比我料想中早不少。”闻声做足了吃惊的神色,只是他气质实在太冷,便是吃惊也只是愣了一瞬就很快恢復如常。 “三皇子看样子是已经见过宋太傅?”寇准疑惑道。 “太傅?”闻声问:“可是前阁老宋守如的义子,宋茯苓?” 宋茯苓闻言似乎想要解释,他怕闻声误会他说了假名字骗人,却被寇准抢了先:“正是。” “哦。”闻声点点头,看不出喜怒。 如此冷淡倒叫宋茯苓镇定下来。如今可是在两国会谈,可不是什么雅亭论酒。 很快会谈正式开始,闻声正襟危坐,宋茯苓便更没有机会解释。想到今日的正事,只要办妥还怕往后没有解释的机会? “我越国所求,不过重开北部通商之路……” 谢至文签署的函书早已呈给庆帝,众人都知道此番越国求的是什么,给的又是什么。因此不待闻声说完,寇准便打断道:“贵国使团许诺的所有好处,我庆国都毫无兴趣,若没有其他提议,这会谈不若到此为止?” 张赫已经忍了半晌,听闻这话顿时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什么屁话?我等千里迢迢从越国赶来就为了听你们一句到此为止?不答应就直说不答应,谢至盈早干嘛去了?让你们在这儿打马虎眼!” 这话虽然难听却在理,闻声没有阻止:“寇大人想要什么不如直说?” 只见寇准忽然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宋茯苓,仿佛在等他开口。 “我们殿下问你话呢?你看他做什么?一个瘸子而已,腿脚不便就回去躺着让人伺候,丢人现眼……” 张赫的话音是消失在闻声冷若冰霜的眼神里,他说着说着心虚起来:“我是在骂他又不是在骂你……看我做什么……” “文臣靠嘴吃饭不是靠腿,三岁稚儿尚且知道奚人奚错不奚短,他若丢人现眼你又是什么?”闻声撂下这话便回身正首。 此时对面的寇准一行已然陷入怔愣,这该打的脸人家已经替他们打了,他们反而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打。 正在这时宋茯苓开口:“三皇子品行端正端方自持,不枉我朝圣上一片招揽之心,宋某深受感动敬佩不已。” “少说些场面话,事已至此宋太傅还请直言。庆帝究竟如何才肯开通北行商路?”闻声正色道。 “很简单,”宋茯苓也没有兜圈子,“便是三皇子你,归顺我庆国。” “荒谬!”闻声只是脸色微沉,张赫已经掀桌而起:“你当我越国是什么?当我朝三皇子是什么?没有骨气的软弱蛋吗?这么三番五次奚落侮辱!这个狗商谈不谈也罢,我越国的脸面却一定要讨回来!” 说罢张赫就提拳冲出去,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拳砸烂宋茯苓身前的桌子,眼看还要往宋茯苓脸上揍,却被寇准一行拉住:“来人!使臣袭击太傅大人还不快拿下!” 只听一阵喧闹,殿内外眨眼被禁军重重包围。 纵使张赫有再多愤慨,双拳也难敌四手,片刻后便被禁军拿下。从始至终闻声都只是在桌前冷眼旁观,并未多出一言。 “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太后和陛下必定会为我报仇!报仇……” 第239页 待张赫被扣押下去,寇准拂了拂凌乱的官服:“三皇子,贵国使团蓄意伤人破坏会谈规则,暂时扣押收监不足为过吧?” “拖延之后再行策反,策反不成便改为激将,”闻声这话虽然是回应寇准,眼神却牢牢锁住宋茯苓,“这便是你们庆国的礼法?我谢祁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闻声眼底的倔强和屈辱清晰可见,宋茯苓看在眼里心中自是不忍,却又不得不强压下酸楚。 唯恐叫人看出来他的矛盾,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低头整理袖袍:“三皇子此话好没道理,自古以来议桌如战场,一不留神便是丧权辱国,礼法又算得了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抬头:“我庆国今日不过照常理行事,三皇子殿下若是觉得不满,倒是说说看我今日做错了何事?怪只怪,你们太过信任对手。 无论是兵家还是使家,都忌讳这个。” 闻声面色不改:“所以呢?你们接下来打算以我为质,威胁越国归还延州六城?” “罢了,带三皇子回去休息。”宋茯苓并不回应:“折腾了一早上定然累极。” 即刻有人来请闻声起身。 闻声一语不发随着侍卫离开,临出殿之前忽然脚下一顿,回首凝着地面:“宋大人如今位高权重,令兄若泉下有知想必定然欣慰至极。” 说罢,不待身后有何回应便头也不回离去。 宋茯苓望着视线尽头逐渐模煳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良久,喉间轻动终于收回视线,似嘆似嘲:“我若当真位高权重,又如何会叫你受今日之辱……” 一旁的寇准听见他的动静立刻上前:“宋先生,如今扣押之计已成,敢问下一步做何打算?” 宋茯苓抹去眼底的伤痛转瞬平復:“以谢祁为质央越国归还延州六城,若不还,”顿了顿,再次开口竟是斩钉截铁,“斩立决。” “是。”寇准拱手:“我就这派人传信,今日有劳宋先生,先生若无事……” “咳!咳咳……”不待寇准说尽,宋茯苓的咳疾又犯,甚至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来势汹汹,仿佛下一刻连心窝子都要咳出来。 “宋先生!”寇准大惊:“来人啊!快叫太医……” 出来之后殿内是如何一番慌乱,闻声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今离他“被迫”留在上京都又近了一步。 其中免不了叫宋茯苓为难,可是长远看来,两人交恶远比相亲更加稳妥。他知道这一点,宋茯苓定然也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又一个傻弟弟(摊手 第110章 七·九 一晃就是半月过去, 这半月越国使臣桌前失仪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上京。鸿胪寺给江州的去信也早就送达,只是江州一直未有回应。 这半月宋茯苓都歇在家中,他倒是想出门, 只是宋仁不许。 每日汤水不断, 终究在今天好转一些。下床后的宋茯苓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想了想叫人进来:“唐三, 今天的二陈汤是不是还没送过来?” 门外很快进来一人,却不是唐三:“回老爷,唐三护院被宋管事叫走了, 要不小的去厨房催催?” 宋茯苓认出这人是前些天院里新招的护院, 有些拳脚, 顺了序齿叫唐九, 每日帮着唐三伺候他汤药。 “你去看看, 这方子我见喝着有些用处, 咳疾比往日好得都快。” “是。” 当初拿回来还以为只是哥哥随手给的汤方,没想到接连几日喝下来胸口顺畅不少,若不是当日会谈郁结于心,只怕还会好上更长时间。 哥哥的心意自来都是最好的。 既然已能出门就正好去典客署看看,宋茯苓这次来到典客署依然是带着任务来的。上次会谈策反为假, 这次私下策反才为真。 不过凭哥哥以往耿直正派的性子,只怕这次并不会太顺利。 宋茯苓这个想法果然不错,何止不顺利,就连闻声的房门都没能进去。如今越国使团处在软禁之中,典客署重兵把守, 闻声这半月一直闭门不出。 咚咚咚—— 宋茯苓敲了敲门, 半晌没听见反应,可见这些日子这等场景在典客署上演过很多次。宋茯苓不想叫人强闯, 静静等了一会儿贴在房门处道:“三皇子可是在等越国的消息?” 房内依然没有动静,仿佛没有人一般。 宋茯苓没有气馁,想了想道:“殿下不如先把门开一开,宋某特意带了两壶皇都春过来,半月未曾出门,想必殿下已经闷坏了。” 顿了顿,见房中依然没有动静,宋茯苓骤然沉声:“还是说,殿下更想听宋某唤您嬴都统?” 此言一出,房内终于传来异响,似乎是书册落地的声音。没过多久房门打开,露出闻声略显颓丧的脸来。 他瘦了,人也不如半月前精神,髮髻只是随意绾在头顶,并未戴冠因此略显散乱,下颌也冒出显眼的青茬儿。 几乎是见到闻声的一瞬间,宋茯苓的心底便划过一阵钝痛。险些酸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从未见过哥哥如此狼狈的模样,尽管知道这些年他过的日子更苦,可亲眼见到又是一番不忍。 第240页 宋茯苓即刻瞥开视线,试图用其他话题岔开心绪:“哟,这院里何时多了两棵海棠?比我院里的也不差了。” 闻声目光径直落在他脸上:“酒呢?” 宋茯苓来得急上哪儿去买酒?不过此时万万不能承认。他抿唇微笑:“央人去买了,片刻就回来。既然殿下已经开门,有什么话不如咱们进去再说?” 天气尚冷,恰逢一股凉风颳入庭院,只见宋茯苓大氅上的裘毛微卷,两声低咳便溢出来。 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眼前的人,闻声眉心微蹙,放门侧身:“只你一人。” 宋茯苓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软,嘴角微弯,吩咐守卫将他搬进去。 进门之后闻声已然恢復冷淡:“你若还想行策反一事,便不必多费口舌。” 宋茯苓没直接否认:“你不是谢祁,你叫嬴奭,下京都皇城司都统。” “谢祁又如何,嬴奭又如何?”闻声兀自写写画画,丝毫不显惊慌:“我既然是越国使臣,身后便是整个越国。” 宋茯苓摇摇头问道:“谢祁既然让你来上京,想必早料到有此一天。你明知道这里是火海,为何要跳?” 闻声没有抬头:“一日为人臣,便一日要有淌刀山火海的觉悟。” “哪怕明知是死?” “死有何惧。” 宋茯苓将车推至他桌前,仰首紧逼:“哪怕明知等着你的是背叛和捨弃?” 听闻此言,闻声笔下微凝,滴墨成团也顾不上:“殿下必不会捨弃我。” 闻声敛眉聚气,端的是一副誓死不屈的神色,深渊般的眸底满是决然。 宋茯苓眨了眨眼微微侧身,似乎是被桌上那盆壮硕春兰吸引过去:“来之前谢祁怎么跟你说的?他只是找个藉口出兵,届时一定会来上京救你们回去?或许……还说了里应外合之类的话?” 闻声没了写字的心思,咚的一声放下毫笔:“无人送酒来,你可以走了。” 宋茯苓不理,专心整理手中的花叶:“可惜,一腔热忱终究错付了……” 一腔热忱终究再次错付了,这才是宋茯苓原本想说的话。 为人臣子不过是主家的鹰犬罢了,忠心耿耿有什么用?还不是说要你死,就要你死。 宋茯苓一时不察,那娇弱的兰花便折了一只在手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宋某向来手笨。” 闻声的注意浑然不在花上:“你什么意思?莫不是收到殿下的消息?” “没错。”宋茯苓拍了拍手,仰头直视闻声:“你被谢祁捨弃了,丝毫没有犹豫。” “我不信。”闻声下意识否认。 “信不信这个事实都无法改变,”宋茯苓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上京都,我走后你可以自己出去打听情况,无人会阻拦。” 闻声即刻就要冲出去,却被宋茯苓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拦住:“现在还早呢,晚些用了午膳再去吧。” 说完宋茯苓便使唤侍卫推他出去,经过闻声身边时,清晰看见他眼底的失魂,却佯作看不见:“圣上说了,与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一刻也不想多待似的催促守卫带他离开。他也确实待不下去,每多待一息,忍不住和盘托出的冲动便浓烈一分。 闻声落魄的神色他不敢再看,只求知道真相后的他能再死心一些,如此才能心甘情愿待在上京都城。 等房间内再次恢復寂静,闻声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宋茯苓意想中的痛苦,甚至连眸底原本的颓废都尽数褪去。 闻声再次回到书桌,撤了废纸,提笔继续方才没有完成的画作,脸上看不出任何属于被捨弃的使臣该有的落魄。 几笔勾勒,一盆栩栩如生的春兰便跃然纸上。只是其中一只花枝不知为何拦腰折断,美则美矣,却多了几分残缺的意难平。 * 午时刚过,闻声便循着人多的地方打听,每坊每市都有一处张榜告示区,此时那榜上就张着越国送来的回信。 信上表述了对庆国爽约的深切伤痛,并揭露闻声并非越国三皇子的事实。 庆国态度如此强硬,越国虽偏却不短志气,即使顶着使团全军覆没的风险,也不能丢了国体,左右扣押之人不是真正的三皇子。若杀嬴奭一个不够,不如杀他全家。 后附已将嬴奭家眷送往上京,一旦庆国灭杀使团,即刻宣布与西部和南部小国联盟抗庆。 言辞犀利,可见捨弃的态度确实坚决。 闻声“失魂落魄”回到典客署,张赫也被放了出来。他在路上已经听过传言,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与闻声辩解:“他们说的一定是假的!越国绝不会抛弃我,姑母一定会来救我!” 与其说是辩解,不如说是向闻声寻求确认。 闻声从怔愣中回神,瞥了他一眼:“张太后最是知晓家国大义,张将军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太后二字之前冠了外姓,可见闻声心中已经对越国失望。 这话确实没错,姑母的野心没人比他们娘家人更清楚,正是因此才绝不会因小失大。只是这一次,他张赫成了被丢弃的“小”罢了。 第241页 “我要回下京!我要找谢祁当面对峙!竖子害我!竖子害我啊……”张赫气得青筋毕露,提刀就想往外沖。 闻声冷言:“莫说回下京,你今日若能出了上京城门便算你有种。” 张赫闻言脚下一顿:“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为什么不能闯一闯?我张赫最是瞧不起你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懦夫,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我就不信你不怕死!” “怕,如何不怕?”闻声从案几上收回视线,一双如墨深眸直戳张赫心窝:“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知道死有多可怕,这话用不着你告诉我。” “你不用跟我咬文嚼字,你就给我个痛快,可要随我一起杀出去!”张赫冲上前拂乱案上的棋子,引颈与闻声对峙。 “张赫,”闻声面色平静,“若我说能保你性命无虞,你要还是不要?” 张赫被他通身泰然所慑:“你有这么好心?又在谋划什么奸计?” “保命的奸计。” 张赫急吸了几口气,啪的一声撂下刀柄:“叛国的事我不做!” “哦,”闻声毫不犹豫起身,“那你这命我便救不了。” “哎!”张赫没想到此人态度如此恶劣,下意识阻拦。 “如何?可是改变了主意?”闻声回头。 张赫咬牙:“不改,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知道。”闻声耐着性子:“你的九族可包括张太后,她的命用不着你操心。我与你一柱香时间考虑,要死还是要活你自己选。” 说罢闻声便信步走了出去。 宋茯苓给了他三天时间,他却只给张赫一柱香。底线太低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要让张赫知道,从此以后他究竟是谁的狗。 三日后,勤政殿外来了一行宫娥太监们从未见过的人,闻声和张赫就在其中。 延州布防下京概况,闻声以这两物携使团归顺庆国。 典客署的风吹草动,一直都在庆帝眼中,他见过闻声的挣扎也欣赏他的能耐,如今的局面最好不过。不费一兵一卒便得收復延州的契机,外加下京内都机密。 使团不死,越国便失了合纵连横的藉口,当真是一箭双鵰。 出宫之后没多久,宫内封赏的旨意也跟着抵达典客署。 闻声被赐予侯爵,号復延侯嬴奭,领步兵司指挥使差事,结结实实的权官。 待宣旨的人走后,闻声立在典客署门口,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景,不禁有些出神。 张赫站在一旁看了他许久,神色复杂:“往后我就得叫你一声侯爷了?” “不止。”随手将圣旨塞进张赫怀里,闻声便旋身踏入大门。 张赫不解其意:“什么不止?侯爷不止?” 这边闻声因为名正言顺留在上京而松口气,另一边的宋茯苓也因为此事开心不已。 只要哥哥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能保他安全无虞,殊不知闻声也这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熟人 mua!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贺峥 2个;子夜吴歌、新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虎 120瓶;长雪 40瓶;小鱼晒太阳 25瓶;聊赠相思意 24瓶;夏楚漓、新知、糖醋排骨 10瓶;万花 7瓶;米露、如见青山 2瓶;漓荇、沧篟凰、贺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七·十 “你说什么?”太傅府正院响起宋茯苓略显突兀的诧异:“復延侯还有一个女儿?” “正是。”宋仁道:“復延侯尚在江州时有一养父, 不过早几年已经去世,如今尚存的家眷中就只有一位千金。” 宋茯苓拨动车椅来到宋仁身边:“那孩子多大?叫什么名字?可有其他女眷相随?” 此前越国送嬴奭家眷上京的消息传来,宋茯苓还不曾当回事, 以为至多不过是养父母罢了。不成想哥哥竟然在江州已经成过亲, 还有了一个女儿! “并无女眷, ”宋仁却道, “据说孩子的生母是个歌姬,生下孩子便去了。这孩子一直是侯爷亲自在照看,取名扶桑, 年五岁。” 宋茯苓闻言不禁松了口气,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庆幸。或许是不愿意看见哥哥和江州有太多羁绊, 闻氏的债, 越国迟早要还。 “还好, 只有五岁……”宋茯苓自语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仁叔,你去打听打听这个年纪的女童大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该置办的家中都置办一份。” 宋仁疑惑:“復延侯的家眷和我们太傅府有什么关系?老爷你是不是……” “当然有关系!”宋茯苓正色,打断之后见宋仁面露狐疑似乎有话要问,顿了顿主动解释:“仁叔, 有件事是时候告诉你。” “老爷请说。”宋仁直觉这件事和宋茯苓最近的不对劲有密切关系。 宋茯苓示意他附耳,一字一顿:“哥哥闻声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什么!”宋仁惊唿出声,触及宋茯苓噤声的眼神即刻捂住嘴,许久还处在慌乱之中:“大公子当真还在?” 第242页 宋茯苓点点头:“他如今就在上京都。” 宋仁想到这段时间宋茯苓的屡次外出和反常几乎都和同一个人有关, 大胆猜测:“难不成正是隔壁……” 他口中的隔壁正是闻声。闻声被封復延侯后, 所赐府邸就在北正街,与太傅府相邻。 “是他。” 宋仁强自镇定, 喜上眉梢:“既然如此,怎么不见老爷与大公子相认,往后在上京也好有个照应。” 宋茯苓沉吟良久才道:“他已不记得前事了,如今只知道自己叫嬴奭。” “想来是当年落下的病根……”宋仁果然失落不已。 “不记得也好,往后有我在定不会叫他有事。”宋茯苓叮嘱道:“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万不可叫他看出端倪。” “我晓得。” “你去吧,”宋茯苓摆手,“过两日太子便要来此复课,去看看会用的物事都备齐了没有。” “是。” 宋茯苓嘴里说着太子复课,心里却想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小侄女该是如何玉雪可爱。 时而在桌上翻翻,时而在柜里找找,也不知道想寻什么。 两日后,太傅府门外。 一辆华盖马车从旁停下,连带着其后的一众禁军侍卫也整肃立在府前。 不过一会儿车帘掀开,太子谢巡被人伺候着小心翼翼下地。 太傅府并非他第一次来,可是今日他却站在门口仰头望着头顶的牌匾,好一会儿没有回神。 有小太监来催:“殿下,莫要让太傅久等了。” 谢巡如此才收回视线:“许久未来,竟然觉得有些陌生。”说着就要迈进府中。 只是抬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下意识回头,就见一辆绿盖马车从队伍之后经过,很快停在隔壁府宅门前。 谢巡想了想:“隔壁可是那位復延侯的府邸?”父皇近日得了一员良将,这个事他听说过。 “正是復延侯嬴侯爷府邸,”小太监解释,“马车内的应当是他的家眷,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话音落下,那马车里果然传出动静,该是有幼童出来,府门的管事张臂作势要接,不过并没有接着。 一颗穿着紫衣的“芋圆丸子”径直落在地上,半人高的车驾,说跳就跳了,可见那丸子定然顽劣不堪。 谢巡心里正想着果然是武将之女,又生在偏僻南国,远不如上京都名媛淑女娇憨可爱。冷哼一声就要继续进门,不妨却在收回视线之前和那“芋圆丸子”对个正着。 那丸子似乎也没想到会跟他对上,愣了一愣才眨眨眼,一边拍手一边朝着他咧嘴灿笑。 想不到这胖墩笑起来娇憨并不输京都名媛,谢巡心中默念一句。但那又怎样,此女无论在京都还是在他眼中都不算特别。 就在谢巡蹙眉愣神的片刻,绿盖马车中又下来个二十许的年轻男人。那人穿着一身黑底红襟的小袖箭衣,懒洋洋抻着腰下来,顺着丸子的视线看见谢巡后,半个哈欠硬生生吞下去。 似乎看出谢巡的眼神不善,男人扬起拳头远远挥了两下,似乎在警告。而后拎着那丸子的后领丢进怀里便进了侯府大门。 无端遭此威胁,谢巡心中自然不善。不过他也没太当回事,成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 復延侯又如何?不过又一条狗罢了。 * 从马车上下来的女童不是别人,正是被谢祁从江州赶出来的小扶桑。至于跟她一同来的年轻男人,除了姬寒不做他想。 “千里迢迢从南边过来也不知道出来接一接,”才刚进门姬寒就抱怨上了,“小饭桶,叫你爹出来看看。” “爹!”小扶桑叫了一声,却不是因为姬寒怂恿,而是真想闻声了。 许是听见院里的动静,紧闭的房门很快打开,闻声穿着练功服正缠着袖口,似乎打算出门:“到得比信上早,用过早饭了吗?” “爹!放我下去……”见到闻声,小扶桑立刻挣扎下地:“早饭吃的干粮,一点胃口都没有,我能再吃一顿!” 是一顿,不是一点。 “没胃口你还吃了一路?”姬寒嗤笑一声忍不住戳穿:“你这小饭桶还真是实至名归。” 闻声心中暗自点头,不错,这是他的小扶桑:“带小姐去膳房自己挑。” 叫了两个人带小扶桑吃饭,闻声作势就要继续出门,奈何被姬寒一阵阴阳怪气打断:“啧啧啧……同样都是久别重逢,怎么不见你对我嘘寒问暖?” 闻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你很无聊?” “我发现你也是能耐,在哪儿都能混成权贵,这运道还真是让人眼红啊……”姬寒对着院子里的景色啧啧称奇。 “用不着羡慕,你也会有。” “不是小饭桶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姬寒愤愤不满:“我俩在下京玩得好好的,一道圣旨就给我俩驱逐出境了,这谁受得了?你得赔偿我。” 来此界没多久,姬寒就偷摸摸跟过来,虽说有些碍眼,不过确实能保小扶桑无虞。如此闻声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来上京。 第243页 谢祁此番将两人送来也算是意料之外,原本闻声以为这两人会在江州玩一辈子。 “我去练武,你自便。”闻声没心情和他聊天。 “哎等等!”姬寒却不让,闪身挡在闻声跟前:“你还没问我为什么跟来呢!你快问。” 闻声只当没听见,抬脚往旁边迈。姬寒不让,铁了心给他添堵:“哎?躲不开……又躲不开。” “……”闻声沉默片刻,如了他的意:“为何跟来?” 姬寒就等着他这话,瞬间起势:“因为我的到来能让此界蓬荜生辉!” “嗯。”闻声应了一声,垂眸继续往外走。 “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姬寒随着闻声的前进一路倒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来的,你就不想知道?” 听闻此言闻声眼神才略有波动:“你又干了什么?” “我也不是故意给你添乱,”姬寒故作心虚,“这不是觉得原本的剧情有些无聊吗?” “所以你干了什么?”闻声冷声责问。 “让我参与你的任务,我就告诉你。”姬寒理直气壮。 “好。”闻声即刻回答。 “啊?”姬寒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说你干的好事。” “就……”姬寒被闻声搞得有些迷茫:“就多了个觉醒者呗……” “就?”姬寒隐约听见闻声的咬牙声:“很好。” 原本以为自己难逃一顿毒打,姬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成想闻声丢下这话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姬寒:“我的任务呢?你还没告诉我角色剧本呢?喂!” 闻声心里憋着火气没有留意前路,跨门之时和张赫险些撞个正着。 “侯爷,门外有一位自称姓何的货郎求见,说是你叫他来的。”张赫顺势拦住闻声去路:“我赶他走,他却拿出一挂穗子。” 正是上次见面闻声留给何德的东西。 闻声即刻打消练武的主意:“带他来书房见我。” “是。”张赫领命转头就要走,然而不等转身就被闻声拦下:“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张赫,”闻声负手侧视着他,阳光落不进廊檐,衬得闻声有些阴沉,“你已经没有退路,一次背主是情势所迫,一而再再而三却是品行有缺,在哪儿都不会受用。” 张赫听出其中的告诫,信誓旦旦:“我张赫有仇必报却绝不会恩将仇报,你救我一命,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我如今只盼着来日杀回江州,出了今日这口恶气!” 闻声继续道:“若用你妻儿家眷相要挟,你又会如何?” 这回张赫就陷入犹豫。 闻声见状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有血性亦有人性,罢了,我自有决断,下去吧。” “是。” 见到何德,说起刚才的事闻声又是另一种说法:“张赫不堪大用,我需要一把趁手的刀,不求多,一把就够。” 何德正要说话,忽然看见院外飞过一道黑影,眨眼院中的榕树上就多了个护卫模样的年轻男子,他旁边坐着个紫衣幼童,应当是侯爷千金。 便问:“此人武艺高强忠心护主,难道不算?” 闻声不愿多看:“不算,惹急的疯狗谁都咬。你帮我另找一个。” 何德想了想:“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叫林文,明日就送来。” 闻声点点头,问起另一件事:“太傅府的人安排过去了吗?” “早就安排好了,正是宋茯苓身边的唐九。” “汤药伺候得如何?”闻声是想找人调理宋茯苓的身子骨,方子他给,唐九的医理只是掩人耳目。毕竟凭此界的医术,宋茯苓如今的病情绝不可能根治。 “一切都照侯爷吩咐行事。”何德顿了顿想起什么:“说起来,明天要来的林文跟这个唐九还是兄弟,当初看他俩都是可塑之才就都留下了。” 闻声抓住关键:“兄弟?几分相像?” “四五分,”何德以为闻声怕被人怀疑,“不过都不算出众,侯爷放心绝不会引起旁人疑心。” 岂料闻声却道:“够了。” 不会引起旁人疑心,引起宋茯苓的疑心却是够了。闻声正愁怎么和宋茯苓达成默契,这就有了良机。 何德没懂:“嗯?什么够了?” “无事。”闻声示意他去里间坐下:“说说朝堂上的事。” “侯爷想听什么?” “李世琛、谢渺、郑诺这三人在圣上心里的地位。”闻声道。 只知道此三人势力可不够,拣要紧的机会一锅端了才是正经。 何德张口就来:“李世琛总领百官,这些年刑部与大理寺法制严明断案有方,深得圣心,只于子孙后辈上屡犯煳涂,多为人诟病。” “嗯。”闻声喝了口茶示意继续。 “益王无功无过,唯圣上马首是瞻。至于郑诺,虽是御史却在朝中左右逢源,这些年逐渐醉心诗画,很得圣上倚重。” 第244页 闻声问得有些漫不经心:“你觉得,此三人在圣上心中如何权重?” 何德思虑片刻才道:“该是益王重于郑诺,李世琛排最末。” 听闻此言闻声微微摇头:“李世琛最末不错,益王和郑诺却错了。” “益王乃圣上亲弟,为何还在郑诺之后?”何德果然不理解。 “直觉,有待考证。”闻声没有解释,转而问道:“除了酒楼,城里还有何处便于打探消息?涉及朝臣,不拘朝堂政论,坊间传言最好。” 何德拍了拍大腿:“那就是日道经啊!这东西每日更新,刊的多是城中趣闻,其中不乏朝臣后宅之事,在各处坊巷商肆都广受欢迎!” 闻声第一反应是其背后之人:“这日道经是谁人所创?” “当然是一鹤堂的掌柜。”何德想也没想,一副说来简单的样子:“一鹤堂是上京最大的连锁酒家,起初日道经只是为了吸引客量胡乱写些坊间轶事。 后来看的人多了胆子就大了,除了圣上谁家后院的事都能扒出来。” 谁都能扒?岂不是整个上京都在幕后之人眼中?或许不止?这掌柜怕不止是个商业奇才。 闻声问:“就没有人制止?” “不妄议朝政,这些八卦又大多都是真的,起初确实有被触犯的朝臣屡次向圣上申诉,圣上没办法只能下令封禁。 可市井百姓都不同意,没多久又偷偷摸摸传阅起来,后来看禁不住又没什么坏毛病,久而久之也就没人阻止。” 说到底还是“法不责众”。闻声从此事中不仅看出这一点,更看出庆帝的妥协。当皇帝的想要坐稳皇位,就不得不在意民意。 拥有左右舆论的力量,这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也没有什么区别。 闻声越发对那位一鹤堂的掌柜感兴趣:“可有办法弄来过去两年的所有日道经?我想仔细看看。” 既是了解城中动态,也是了解那位幕后之人。 “近两月没问题,两年有些难度,我尽力找找。” 话说到这里,何德没多久就告辞离去。 復延侯府这边密谈进行的同时,另一边的太傅府也没闲着。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总裁·宋茯苓:正是在下。 第112章 七·十一 “太傅, 孤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授课结束后,谢巡并没有急着回宫,像往常一样和宋茯苓聊着。 “殿下不妨直言。” 只是不同的是, 这一次的课后话题并不是什么坊间传闻, 而是带了点问政的意思:“孤养病的这段时间看了不少闲书, 其中就包括《海外堪舆》, 上面的图有些意思。” 宋茯苓只当他生出游玩的心思:“殿下莫不是想出海?游歷确实能增长见识,不过殿下还太小,还是先看看您脚下的庆国吧。” “孤就知道太傅会这么说……”谢巡皱着脸失落了好一阵,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既然孤不能出去, 能不能派别人出去?我们有人出去了, 他们自然会有人来, 到时候孤想听什么故事没有?” 宋茯苓闻言收书的手一顿:“殿下的意思, 是派朝臣出海?” 谢渺想了想道:“也不一定非得是朝臣, 我们不也有商船吗?海上通商不行吗?我庆国地大物博,出产的东西定然能远销海外!钱赚了不说,还能扬我国威!” 说到最后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激动,俨然一个沉迷航海梦的天真稚子。 宋茯苓不置可否:“殿下怎么会突然关心起海上商贸来?可是有人在殿下面前说了什么?” “不曾啊。”谢巡摇摇头:“太傅怎会这么问?孤就是闲书看多了,自觉以前只顾玩乐太过荒废。这天下如此之大, 孤又没有兄弟姐妹替父皇分忧,往后若活成个纨绔可如何是好?那父皇也太累了。” 他一本正经地担忧让宋茯苓哭笑不得,不过只是片刻又即刻想到其中可能会有的阴谋。以太子往常的行事,是绝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极有可能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若当真没有, 那便是谢巡遭此大难, 已经今非昔比。 无论是哪种可能,宋茯苓都不能予以否决:“殿下有此觉悟圣上定然是高兴的, 就算不答应也会在今后对殿下刮目相看,何不回宫后亲自去圣上面前问一问?” 谢巡认真等着宋茯苓的回应,听了这话瞬间喜形于色:“太傅也这么想?不认为孤在天方夜谭吗?孤就是拿不定主意才想问问太傅的意思。” “怎么会?”宋茯苓笑笑:“殿下正当少年,行事不妨大胆一些,为君之道最忌唯唯诺诺。往后有什么想法径直禀明圣上便是,圣上虽是国君,却也是殿下的阿父。” “太傅总能说出各种各样的大道理!孤好生佩服!”谢巡行了一礼,尚显稚嫩的脸庞满是敬孺。 宋茯苓笑着回了礼,可等谢巡的背影消失在院外,这笑意也很快跟着消失。他扬声叫人:“唐三。” “在,老爷何事?” “叫宋管事过来。” 谢巡最近都接触过何人,他定然要调查清楚。若是有人乱嚼舌根,拔了便能清静。 第245页 若真如谢巡所说是他自己的主意,那拔谁都没用,除非拔了龙座上的“谢”字。 这个念头宋茯苓以往从未有过,他想復仇不错,却没到非弒君不可的地步。 可如今出了谢巡这个变故,哥哥也已经回京。宋茯苓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庆帝谢至盈做得,为何他哥哥闻声做不得? * 过几日宫中传来消息,庆帝划出东岸数座城池作通商口岸之用,还央相国李世琛牵头联合各部制定市舶法规。 如此看来,谢巡当真劝说庆帝发展海上商贸,倒是和宋茯苓意料中有些不一样。 大概是已经有了其他的打算,宋茯苓并未纠结于此,而是继续听着宋仁关于城里近日动态的禀告。 说是城里,其实大多还是和復延侯府有关。 “昨日沐休,復延侯又在书房待了整天,扶桑小姐倒是被侍卫带着出过一次门,包了半车时楼的点心回来……其他的便是和前几日相同,在前院踢了一整日的毽子。” “半车?”宋茯苓似乎有些吃惊:“倒是好胃口。”他早已知道自己的侄女叫嬴扶桑。 “復延侯这几日都在看什么?可有在城内走动?” 宋仁:“不曾。下了值多是在看……日道经。” 宋茯苓笔下骤停:“他可有发现什么?” “应该不知道日道经的背后就是老爷。”宋仁摇摇头:“不过,堂里最近有人在问过去两年的经卷,若我没猜错,求的人正是大……復延侯。” “有倒是有就是数量太多。”宋茯苓沉吟片刻忽然放下笔:“你去找人将近两年的日道经找来,我亲自筛选。” “是。” 宋仁转身没走两步忽然又转回来:“对了,相国府上最近又发生了一桩龌龊事。” “和李岩有关?”李岩就是李世琛的长孙,前段时间糟蹋了太常寺卿千金的纨绔子。 “对,”宋仁一脸难言,“此人近半月一直在城内各处暗馆流连,房中进出的多是不满十岁的娈童……昨日还害了一条人命。” “呵。”宋茯苓听到此言禁不住轻笑了一声。 宋仁:“老爷为何发笑?” “我笑李世琛终究还是败在了他这位疼若至宝的长孙手里。”宋茯苓推着车椅慢慢往书架去。 “老爷的意思是?” 不待宋茯苓继续开口,门外忽然传来唐九响亮的通报:“老爷,太子殿下到了!” 是谢巡又来上课。 “仁叔下去吧,替我迎太子去书房。” 谈话被打断,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只是宋茯苓心里却定下一个主意。 第二天中午回府休息的闻声忽然被林文告知,早上去菜市採购的马车拉回来一口不明来由的大箱子。 箱子被铁皮封得死死的,旁边还附了一封信,信上没有落款,只有一句“赠復延侯”。 “箱子在哪儿?”闻声如今惯常出入皇宫,为了方便身上已经不戴佩剑,随手取了林文的来用。 “在前厅。” 林文满以为闻声会叫人拆箱,没想到却是径直一剑削去大箱的整面铁皮。 在他惊愕于闻声深厚内力之时,这边闻声已经捡起箱子里的经卷翻看起来。 没错,是经卷,还是他最近常看的日道经。连何德都找不到的期数,这里头却十分详尽齐全。 最长可追溯到两年前,可并不是每一期都有,而且经卷上丝毫灰尘也无,不少页面上还有新上的摺痕。 种种迹象都表明,有人知道闻声在搜集日道经,并且特意整理了可能会对他有用的信息。 这个人简直对闻声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除了那位一鹤堂的幕后掌柜,闻声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有这种能耐。 他是谁? “这些不是侯爷最近在找的日道经吗?”林文也很吃惊。 “嗯。”闻声隐约从经卷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很熟悉。 “究竟是谁把这些经卷塞入马车里?” 闻声捡起其中一本慢慢起身,眼底多了两分轻薄的笑意:“一个……细心之人。” “嗯?侯爷的意思,已经猜到此人身份?” 闻声并未回答:“剩下这些找人搬回我房间,待下值回来我再看。” “是。” 闻声已经坐下:“午饭晚些吃,没来也不用叫我。”这是打算先在此看日道经了。 闻声手中拿的正是最新一期,其上有一个版面被人圈了红,正是相国李世琛府上新鲜出炉的丑闻。 关于李世琛这个叫李岩的长孙,闻声通过之前的日道经已经知道一二。 上次亵玩朝臣小姐的事最后被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压下来,那太常寺卿虽然得了补偿,想来心中定然不忿。 这次的娈童丑闻很明显是个契机,但要想仅凭李岩害了一条人命就牵连李世琛,不现实。最后至多不过是和之前一样,花点小钱和代价将篓子补上。 最好的办法是,牵入一个李世琛惹不起的人就题发挥,如此就是他想压也压不下来。 第246页 届时再佐以之前那些龌龊,就算最后不死,李世琛也得脱层皮。 可问题就是,这个“惹不起的人”应该选谁呢? 思虑了一个下午,闻声初步拟定了几个人选。就等着回府之后再与林文商量逐一排除,缩小范围。 只是临近下值却被东宫临时召见,与太子谢巡说起越国的风土人情来。 这边皇宫里相谈甚欢,復延侯府里的小扶桑可就等心急了。 “爹怎么还不回来……说好今天晚上要带我去船上看夜景的……”院墙顶上伸出一枝粗壮的树枝,这道略带几分不耐烦的小奶音,就是从树叶丛中传出来的。 “树上可是有人?”一道陌生的男声忽然从院墙底下传来,小扶桑扒开遮挡的树叶,就见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叔叔正坐在一辆木车椅上望着她。 她见四周无人有些警惕:“你在跟我说话?” “应该是。” 小扶桑见他笑得好看,稍稍放松:“叔叔,你的腿脚是不是不方便?怎么都没有人照顾你?要不我让人送你回家吧?你的家在哪儿?” “你,叫我什么?”车椅上的男人笑容微顿,看样子有些惊愕。 “奇怪,腿脚不便的人原来耳朵也不好吗?”小扶桑先是自言自语了一句,而后才放大声音喊道:“我说你的家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男人这才眨眨眼恢復笑容:“不用,我家就在旁边。”他指了指隔壁的大门:“小扶桑有空随时可以来我家吃饭,我家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还有城里最好的点心厨子,想吃什么都能给你做。” 小扶桑听见吃的眼前一亮:“真的吗?我真的什么都能吃?乳糖圆子有吗我想吃这个!爹说这个太甜不许我多吃……” “有,我也喜欢吃甜食。” “叔叔竟然喜欢甜的东西吗?姬叔叔说只有女孩子和娘炮才喜欢吃甜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姬叔叔是谁,但宋茯苓直觉不喜欢此人:“同样都是吃的东西,酸和辣大家都可以吃,为什么独独甜的不行?你莫要对甜食有偏见,喜欢便是喜欢,管旁人说什么?” “对啊!我就是这么说的,是姬叔叔不讲道理,见一次说一次,明明我看他也很喜欢吃啊,都抓到他偷吃我点心好几百回了!” 男人不愿意再听见姬叔叔这几个字,便转移话题:“方才听你好像在说看夜景,你是想夜游临安河吗?” “对啊对啊!爹答应过我今天带我去,可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说起这个小扶桑就有些沮丧。 院墙下的男人指尖轻动,忽然提议:“要不叔叔带你去?叔叔现在就有空。” 虽然对这个叔叔印象很好,可是小扶桑还是知道不应该答应:“不行的,得爹答应了才行。” “那就回去问问你爹的意思。”男人比刚才多了点急切:“正好叔叔过几天会包船宴请太子殿下,你要是来了不仅能吃到乳糖圆子,还能吃到很多其他好吃的点心!” 此刻若是有旁人看着,大多会将院墙下的男人当作诱拐儿童的惯犯举报上府衙。 巧的是,还真有人看见了。 “小娘子,你在跟何人说话?”院墙内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 小扶桑回头:“和隔壁的叔叔,他想请我去他家里吃饭!” 林文一听这话顿觉不好,飞身上树将小扶桑薅在怀里,转头去看院外的可疑男子,发现对方还真住隔壁:“宋……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 宋茯苓摸了摸鼻尖:“方才散心回来,恰巧路过,见贵府千金躲在树上不免好奇……” “哦,多谢宋先生关心,”林文没有怀疑,“如今天色不早夜露寒凉,先生还是早些回家去。” “是,这就回了。”说罢就要推着自己往回走,不过临走前还抽空望了小扶桑一眼:“叔叔刚才的话,明天太阳下山之前都算数哦。” “哦,我会好好考虑的。” 得了小扶桑的保证,宋茯苓的嘴角仿佛笑得开出花来。太傅府门口的唐九看见这边的动静,连忙过来接人。 也就是对视的这一眼,宋茯苓嘴角的弧度骤然凝固。他蹙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直看得唐九不自在:“怎么了……老爷?” “唐九,”宋茯苓道,“你家中可还有其他兄弟?” “没有啊。”唐九挠头:“老爷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宋茯苓又盯着他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没什么,许是看错了。” 不,他绝不可能看错。方才復延侯府接走小扶桑的侍卫,和唐九至少有五分相似。 宋茯苓绝不认为这是个巧合,如果唐九和刚才那侍卫真有联繫,那是谁安排的?哥哥? 若真是如此,哥哥究竟有没有失忆?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我说我虽然失忆,但知道我是你哥,你信不信? 宋茯苓:你猜? 何德:不用猜了,我作证! 第113章 七·十二 第247页 待目送宋茯苓逐渐远去, 林文忍不住问:“宋先生跟小娘子说了什么?” 小扶桑木着脸:“秘密。” 对着林文一字不肯泄漏,到了闻声面前又完全是另一副聒噪小夜莺的做派:“那个叔叔长得好看又会说话,我很喜欢他, 要不爹我们就一起去吧, 反正不要钱!” 闻声扯她下来放回去吃饭:“叔叔有没有说为什么邀请你?” “我喜欢乳糖圆子他也喜欢, 就邀请我去了。”她理所当然, 顿了顿又补充道:“叔叔还说太子殿下也会去,会有好多吃的,我想去……看看。”想了想还是把“吃个够”给咽了回去。 闻声听到“太子”二字, 眼神骤黯:“太子?” 姬寒不知道从哪儿回来, 恰好听见这话:“去哪儿?我怎么听见什么太子?你们要去见太子?” “是夜游啊, 正好我也没有见过太子呢。”小扶桑道。 “不行!你不许去, 以后离那什么太子远点儿!”姬寒一屁股坐下。 回来之前在东宫的那番谈话, 闻声其实已经察觉些许不对劲。此时见了姬寒听说太子二字后的反应, 更加确定心里的猜测:“谢巡,就是那个觉醒者?” “不知道,别问我。”抄起筷子姬寒自己已经吃上。 “哦,”闻声知道怎么对付这人,“可惜了, 还说给你安排个差事,看来你也不是很想要。” 闻声说的差事当然不是一般的差事,说的正是前不久姬寒讨要的东西:“角色剧本?你说话算话,告诉你觉醒者是谁就带我玩?” “看心情。”闻声也不惯着。 “是谢巡,就是他。”姬寒说完即刻来问:“剧本呢?我的任务是什么?” 闻声自顾自吃饭:“陪扶桑打发时间就是你的任务。” 姬寒一听这话顿时撂下筷子:“你玩我?我都已经告诉你真相了。你这人怎么一点不讲信用?” 这问题小扶桑会答:“爹都说了看心情, 明明是你多想。” 一个两个都不把自己当回事, 姬寒这还能忍?他一巴掌拍在桌上:“真当我狗皮膏药喜欢粘着你们不成?是看我这么久没搞事,就觉得我好欺负是吧?信不信我一个响指直接灭了这小位面!” 闻声不为所动:“换做之前你确实可以。”换言之, 就是现在不可能。 姬寒被这话激得逆反心爆棚,想也没想真一个响指打下去。 寂静之后,无事发生。 噔,噔,噔…… 一次不成又来一次,直到小扶桑一脸迷茫地望过来:“姬叔叔,你在干什么?” “靠,还真不行!”姬寒冷脸质问闻声:“你丫究竟什么时候恢復的神格,还改规则?限制我?”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闻声不痛不痒瞟他一眼。 “知道个屁我知道!”姬寒深吸了几口气,气极之时对上小扶桑眉心紧皱的脸,一时没忍住便迁怒道:“看什么看看看,你以为我真有多喜欢你?还不是看你吃得比饭桶还多,觉得有点意思。蝼蚁罢了,动动手指头都能捏死你!” 小扶桑不是没见过姬寒生气的样子,然而面露阴狠的姬寒她却是第一次见,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忽然变得如此陌生,免不了会有些害怕。 这股子害怕落在姬寒眼里,犹如落入干草垛中的火星,瞬间将他仅剩的理智灼化。 那双往日被邪肆占据的凤眸罕见闪过一丝微弱的受伤,在可能的奚落和伤害到来之前,他早已竖起防备。 只听见一道风声刮过,小扶桑身旁的座位就只剩下一片空荡。 良久,小扶桑吸了吸鼻子,含泪看着闻声:“他走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问姬寒为什么如此,只是关心他是否还回来,闻声知道她伤心试图安慰,最终却说出这样一句:“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可是……”小扶桑似乎想争辩,却被哭嗝儿打断:“我不要他是好人,我只要他回来……” 闻声替她揩去眼泪:“不是要去夜游临安河吗?我答应了。” “真……真的?” “嗯。”闻声点头。 他知道宋茯苓打着什么主意,事实上两人在整垮李世琛这件事上其实算作不谋而合。只是事关太子谢巡,疏漏不起,还是跟着去看看。 小扶桑很快被夜游的事转移注意,果然不再伤心。 * 几日后,临安河畔。 闻声按约定带着小扶桑来到码头,夜游的花船早已经准备妥当。 宋茯苓之前说已包下顶层,视野好不说,还方便看各种花船表演。 眼前这座花楼足足有四层,包一晚上即使只有一层,也应该得花不少银子。 不过宋茯苓有的是钱,闻声倒也不替他心疼。 楼梯在船舱之外,两侧各有一道。此时落山没多久,正值上京夜生活最繁华的时候,身边来来往往都是熙攘的人群。 “劳驾,让让,让让……” 第248页 “小娘子,蜜煎要不要来份儿?” “不用,我马上就有吃的了。”小扶桑跟着闻声亦步亦趋,一路咽了不知多少哈喇子,还得狠心拒绝。 上船之后闻声径直往四楼去,才到三楼门口却被一个小子拦下:“侯爷留步,我家老爷央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闻声见此人与林文有几分相似,即刻猜到他的身份:“唐九?” “正是。”唐九道:“我们老爷在三楼,特意吩咐我别让侯爷和小娘子走岔道了。” 人群到二楼就停止,三四楼都没有旁人上来,可见都被人包下:“我记得此前说的是四楼?” 唐九边走边解释:“之前确实定的是四楼,不巧却遇上李相国家的郎君想要,我们老爷便做了回君子,让给他了。” 那就对了,今日这局怎么少得了李岩?闻声毫不意外。 而一旁的小扶桑视线早被来去僕从手里端着的各色美食吸引去:“爹,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我们是来做客,自然要见过主家。” 唐九笑道:“老爷早料到小娘子嘴馋,房中已备下吃食,这边请。” 走到走廊中间,周遭忽然宽阔起来,没了包房的挟制露出堂里琳琅满目的桌架,每张桌上都摆满了佳肴美酒。 宋茯苓就坐在堂中的被炉之下,身前便是各式各样的点心。自然,皇都春也是有的。 “老爷,復延侯到了。” “宋叔叔好,扶桑见过宋叔叔。”在闻声的示意下,小扶桑强行收回视线与宋茯苓见礼。 宋茯苓很快回头,脸上已染上薄红:“不必见外,叫叔叔就很好,快些过来。” “嗷~”小扶桑腼腆一笑,即刻松开闻声的手奔过去,掀开被子在宋茯苓身边坐下。 闻声则不紧不慢,他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宋先生不是宴请宾客,如何不见旁人?”说的是宾客,指的却是太子。 “实在不巧,太子殿下临时被圣上叫去问学,今晚怕是来不了,诸多美酒便只能便宜復延侯。”宋茯苓一边说一边耐心给小扶桑餵吃的:“别吃急了,都是你的。” “不急不急,还能再快点!” 闻声在方桌另一边坐下:“却之不恭。”说罢取过皇都春自饮。 太子可是今晚上最重要的主角,他不来,今天岂不是没有戏看?闻声一面喝酒一面打量宋茯苓的神色,见他丝毫没有扫兴的意思。 究竟是真不在意错失良机?还是另有打算? 与此同时,禁城皇宫。 谢巡刚从御书房出来,贴身大太监小鹿子就迎上前道:“殿下今日怎么出来这么早?” “边境突来急报,父皇便说明日再继续。”谢巡尚觉得意犹未尽。 “如此,殿下可是要回东宫?” 谢巡仰头望了会儿明月:“今晚夜色甚好,不若去御花园走走。” 小鹿子似看出谢巡的好兴致:“今日十六,正当月色最圆满的时候,也难怪宋太傅会在今夜邀您夜游。” “夜游?”谢巡原本已经忘了这事儿,经此一提醒顿时想起来:“哦,孤想起来了,今夜原本要去金明池来着。” “此刻不过戎时初,离宫禁还早着,殿下若有游园的兴致……” 谢巡扬手打断:“出宫,去找太傅!” * 临安河花船。 半壶酒下肚,桌上的两人已经聊开。 “多谢侯爷那日的二陈汤方,连日服用下来竟然觉得身子骨硬朗许多。” 小扶桑已经自己吃开了,在桌架里来来去去,多看几眼的东西立刻有人来替她夹在碗里。 闻声偶尔往身后看上一眼:“宋先生见外了,小女往后少不得给先生添麻烦。” “哈哈,求之不得。” 宋茯苓笑着要去拿酒,却被闻声推了一壶茶:“还不曾问过先生,这双腿因何而废?” 这话问得突然,确实有些冒犯,宋茯苓因此怔愣了片刻。 闻声:“只是觉得可惜,先生若觉得冒犯……” “砸的。”宋茯苓突然说出实情:“少时贪玩放火烧了房子,被房梁压了腿。” “不曾找人医治?寻常断腿若是医治及时应当不至于此。” “就是医治不及时……”宋茯苓苦笑摇头,张嘴似乎想要解释,却终究只是笑了一声。那会儿刚从京都逃出来,想的当然是如何把命苟着,还哪儿有多余精力去看腿? 闻声正转着手里的酒杯,闻言忽然放下:“或许我能看看。” “什,什么?”宋茯苓眸眼微睁,不自觉抓紧被褥:“不,不用了,陈年旧伤碍眼得很,怕污了侯爷的眼。” “你何时有空?我来你府上找你。”闻声径直问道。 “当真不用……”宋茯苓连连摆手:“若是能医这些年早就好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闻声眸色深沉:“那就明天。” 若是换做旁人,有人如此和他说话,宋茯苓大多不会再理,可此人是闻声啊,是哥哥。他习惯了在哥哥身后跟着,多年不见,对哥哥的这份敬重和敬佩却丝毫未减。 第249页 “明日……怕是不行,”宋茯苓果然先败下阵来,“不如待侯爷月底沐休?届时定然好好招待。” 其实定在月底宋茯苓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因为月底正是父亲闻如海的生忌,若闻声记得之前的事,他定然会有所犹豫。 闻声的反应果然没有让宋茯苓失望,他先是沉默片刻,而后才道:“那天是家父生忌,恐怕不行。” “你……”宋茯苓才不会认为这是什么惊人的巧合,胸口的跳动激烈犹如战鼓:“你!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谁?” 闻声的反应比他镇定得多:“我当然知道我是谁,嬴奭,復延侯嬴奭。” 这话若到此为止宋茯苓免不了又是一场失望,好在并没有:“至少现在是。” 闻声边说边抬手示意宋茯苓注意声量,如此宋茯苓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勐喝了口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无论如何都停止不了轻颤,掌心一片濡湿。宋茯苓索性不再忍耐,紧盯着闻声,试探着轻唤:“哥?” 闻声因为这声突如其来的“哥”,背嵴骤然僵硬。 “哥,哥哥……”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宋茯苓悬着的心却骤然落地。眼前的男人知道自己是闻声,是他的长兄,是京都闻氏的嫡长。 “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试探我?你明明都记得……”泪水早已在闻声发问之时便夺眶而出,宋茯苓却顾不上擦拭。 这一刻的他有太多委屈:“你不知道你回京都的那天晚上,我想了多少……” 闻声略显犹豫:“此前伤了脑子,只是依稀记得些零碎的场景,至于其他,多亏了何德。之所以多此一举……是不想叫你怀疑。” 宋茯苓微微前倾,很快接口:“怎么会?少时的那些记忆,和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你出现,我有的是法子确认你的真假。” “比如,”闻声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花中觅酒?” 宋茯苓多了两分心虚:“你都知道?” 闻声点点头。 宋茯苓猜到闻声隐瞒的初衷,大抵与他一样不想打草惊蛇。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那又为何决定在今天告诉我?” “我告诉过你什么?”闻声反问。 是了,从头到尾闻声都没有主动交代一个字,是宋茯苓自己一步步发现端倪。可是:“你就断定我一定会认出你?万一我猜不着呢?” 闻声眸底的笑意清晰可见,他异常笃定:“你会。” “为什么?”宋茯苓就要问到底。 闻声却没有再回答,他提起酒壶给自己满上,又给宋茯苓斟了一杯。杯盏交错,激出一声清脆的瓷响。 “阿礼从来都不是谁身后的影子,他很聪明,”闻声给了他想要的答案,“比旁人远甚百倍。” 闻声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宋茯苓怔愣片刻,随即抬袖也将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好酒!”虽然还带着沙哑的哭音,宋茯苓却笑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畅快。 兄弟俩相视一笑,无须多言。 片刻后闻声先开口:“今日下了这船,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往后在京中也莫要走太近。” “为何?”宋茯苓却不答应:“你我好不容易相认,为何还要装作不认识?哥该不会……还是多少有些嫌弃我?” 闻声对他的后知后觉有些意外:“只是人前,往后有什么消息私下沟通便是,如何又牵扯什么嫌弃?” 宋茯苓微微一愣,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颇有点不好意思:“是我……是我想多了,以后必不会如此……” 闻声姑且信他,转而说起正事:“太子今日还来吗?” “来。”宋茯苓也恢復正色:“无论发生什么事,太子今日定然会上船。” 看样子确实是另有打算,闻声瞭然点头。 难得两人说了许久的话不见小扶桑来打扰,此时回过神来正好去寻她的身影,转头却发现堂里哪儿还有她的影子? 闻声即刻起身:“扶桑?扶桑?” 宋茯苓也发现不对劲:“怎么了?小扶桑去哪儿了?来人!” 唐三匆匆出现:“老爷,何事吩咐?” “復延侯家的小娘子呢?”宋茯苓面色不善。 “小娘子不是在这……”唐三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熟悉的小身影,想起什么脸色顿时煞白:“糟了,怕不是听说四楼请了个江州来的厨子,去了楼上……” 楼上?岂不是李岩的地盘? 想到李岩的为人,闻声面上骤然阴沉不少:“我去看看。”不等两人反应,人已经消失在堂里。 宋茯苓也跟着着急,只恨不得自己也能跟上去:“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去找……” 话音未落,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道闷响。花船建造厚实隔音向来不错,如此都能听见声响可见楼上多半是发生了大事。 来不及多想,宋茯苓立刻央唐三近前:“快,快抬我上去!” 第250页 千万莫殃及小扶桑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114章 七·十三 宋茯苓来到四楼, 一路寂静得可怕。 所有的陈设都井然有序,门口还站着整肃的侍卫亲军,完全不像有事发生的模样。 然而再往里走一些, 便发现走廊上散落着不少碎裂的窗柩残片, 显然意外就发生在这里。 嘭—— 房间里骤然传出瓷器摔裂声, 没了门窗的遮挡, 刺耳的炸裂声仿佛就响在耳边。 下一刻,谢巡气急败坏的怒斥也跟着传出来:“大胆李岩!你若只是狎妓有的是花楼娼馆可去,可知亵玩幼童是天理难容的死罪? 竟然连孤都敢惦记, 猪狗不如的东西!” 虽是怒斥, 宋茯苓却听出几分虚弱, 心中顿时冒出不好的预感。今夜之事, 他从未想过叫李岩真正得手, 只是没想到谢巡会来得这么快, 而且听这话的意思好像不太妙? 好在轿椅在话音落下后便进了门,宋茯苓很快看清房间内的场景。 李岩被两个侍卫反剪双臂扣押在地,脸上印着显眼的巴掌印。谢巡则一脸愤恨地揉着手腕,闻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左掌盖在小扶桑脸上, 把她的视线遮了个干净。 原来榻边还跪着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伎,床褥被子一团凌乱,可想而知之前发生了什么。 “殿下,可有受伤?”宋茯苓即刻回神。 “太傅如何不在四楼?”谢巡并未回答,而是质问道。 “是相国大人家的郎君与我求换, 我观太子今日不得空, 便答应了。左右不过只请了殿下与復延侯两人,想着为之前在典客署的事赔罪, 请殿下做个见证,不成想殿下临时有事……”宋茯苓解释得有些着急。 地上的李岩忽然抬头:“我不知道太傅原要宴请的是太子殿下,若知道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求殿下饶命……” “闭嘴!”谢巡又在他脸上落下一巴掌,牙关紧咬:“今日若不是復延侯家的小娘子,孤的清白只怕就要落在你这畜生手里!” 宋茯苓虽然疑惑,却知道此刻不是发问的好时候:“我观殿下有些气虚,若是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宫休息?” “孤被这狗东西下了药,多亏了復延侯及时赶到……”谢巡似乎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颇有些难以启齿。 最终只是吩咐那两名侍卫:“带回去,待我禀明父皇再来处置!” “是!” “饶命啊殿下……殿下饶命……” 不止是李岩,那两名年纪不大的男伎也磕头求饶,可是这聒噪也并未持续多久,很快被侍卫带了下去。 谢巡也不打算多待:“今日多亏復延侯出手相救,改日再登门造访。” “殿下无事便好,也幸得小女生了个贪吃好玩的性子。” 宋茯苓适时开口:“殿下放心,今日之事我等定然守口如瓶,不会往外道……” “为何要守口如瓶?”谢巡打断:“今日若非復延侯孤早被……” 他咽下“糟蹋”二字,顿了顿道:“总之,这件事孤一定会追究到底!不止那畜生,李世琛教导无方也难辞其咎! 这几日太傅就在家中休养,课业便暂停几日。待我解决此事再来。” 宋茯苓抬手:“殿下的正事要紧。” 说罢就见谢巡甩袖离去,只是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住了脚,回头望了闻声怀里的小扶桑一眼,仿佛有话要说。 那两个男伎已经被带走,小扶桑早被闻声放出来,此时对上他的视线,怯生生道:“你答应过我不告诉旁人……” 谢巡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消失:“孤应你便是。”说完跨门出去,这回是真走了。 宋茯苓心中还有疑惑,等谢巡一走他也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特意与闻声两人同乘一车,他问小扶桑:“方才在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你救了太子殿下?” 小扶桑点点头:“我躲在柜子里吃东西,没过一会儿谢巡就被人丢进了屋里,看起来病怏怏的也说不了话……然后我就听见外面有人说下药下药,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就带他一起躲着了……” 宋茯苓有些担心:“那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你都看见了?” “没有,”小扶桑颇有些遗憾,“谢巡倒是看了一眼,然后就堵在门缝不让我看,听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打架,叫的可怕人了……” 闻声和宋茯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宋茯苓道:“回去与她煮碗安神汤,最好睡一觉起来忘得干干净净。” “嗯,我知道。”闻声垂眸思索:“接下来就等着李世琛的好戏,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脱罪。” 宋茯苓贊同点头。 很快闻声又道:“有件事要你即刻去做。” “你说。”宋茯苓正色。 “罪证。”闻声说的自然是李世琛的把柄。 宋茯苓瞭然一笑:“我等这一日已经整整十二年,该有的东西自然一样不少。” 第251页 说到此处两人便没有再往深,而是随意聊起夜景,不多久各自回府。 小扶桑一路没少留意两人的说话,进府之后忽然问闻声:“爹,你和宋叔叔很熟吗?” 月色下小扶桑的那对肉脸格外馋人,闻声忍不住捏了一把:“你又发现了什么?” “你们有秘密。”小扶桑埋头,笑得别有深意。不过片刻又舒眉附耳:“不过我不会告诉别人,因为我也有。” 闻声面露惊讶,配合至极:“你要告诉我吗?” 小扶桑主动交代:“其实刚才在车上我还有一件事没说。” “在房间里?”闻声猜测。 “嗯。”小扶桑点点头,颊肉微颤:“那个坏蛋为了找谢巡来开过柜门。” 闻声:“为什么没看见你们?” 小扶桑目光灼灼:“因为看不见啊!我和谢巡他都看不见!”她隐隐有些兴奋。 李岩不聋不哑也不瞎,柜子就那么大点地方肯定不会是因为没找到。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你的天赋神通是隐匿。” 小扶桑蹙眉:“什么是天赋神通?” “神通是妖族刻在血脉里的传承,你娘是青龙族,你能觉醒天赋神通也没什么奇怪。”闻声随口解释。 “什么妖族?爹你在说什么?”小扶桑愈发不解。 事到如今,闻声也不打算再瞒着。小扶桑不是此界之人,更不是普通人,她的身世还有她为何会出现在闻声身边的始终…… 这些事情都是时候告诉她了。 * 闻声没想到庆帝的旨意这么快,第二天早朝结束后,李岩押入刑部大牢的消息就已经传遍整个上京。 昨夜李岩一夜未归,李世琛探听到些许风声,连夜跪在宫门之外,今日早朝时还有不少朝士大夫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如今李岩择日问斩的消息传出来,自然闹得满城风雨。 庆帝也是心狠,一连三日不闻不问。李世琛往日康健硬朗的身子骨肉眼可见变得憔悴不堪。 起初他还对来往的同僚抱有期望,央求给圣上带话,其中定然有所误会,是有人要害他。 而另一边的庆帝,早暗地委託闻声调查李岩这些年的罪状,因此牵连出李世琛包庇忤逆的过往,还牵连一大批朝臣。 为何选闻声去做这件事?当然是因为他刚入上京,不曾捲入谁家势力,不知晓京中各派的往事和纠缠,如此只有庆帝一个靠山,便不怕得罪人。 庆帝把闻声当作利刃,殊不知这利刃原本就是奔着君侧而来。 今日下朝,朝士大人们大多从李世琛跟前绕行而过,多有撇清关系之意,只有御史郑诺上前劝道:“回去吧,此时告老还乡圣上还能念念旧情,只你这长孙却无论如何也保不住,谁让他动到殿下头上?” “是……是有人害我……”李世琛强撑起精神。 “你若对长孙多加管教,今日何至于此?”郑诺看了一眼周围,俯身道:“说这些都晚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保存实力,养足精神再做打算,再继续跪下去别说你那宝贝孙子,你自己也没了,好好想想。”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着离去。 这一幕落在闻声眼中,回府后立刻来找宋茯苓,与他说了宫门前的所见,而后又道:“你此时要做的,是去圣上面前求情。” 宋茯苓自然不答应:“你与父亲沙场征战,朝堂谣言四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来求情?我不去!”说着还推开车椅置起气来。 闻声耐着性子:“我说的求情并不是真的让你替他说话,血海之冤哪儿有这么容易放下?” “那你是什么意思?”宋茯苓瞟他一眼,还有些怀疑。 “不够狠。”闻声道:“爱若至宝的长孙正在牢里受刑,他却在宫门处好吃好喝地等着,还不够。” 宋茯苓立刻明白了闻声的意思:“你是说……” 闻声眸色深沉,定定地看着眼前车椅上的男人:“我要拿下刑部,如此才有覆查旧案的可能。” 大理寺详断,刑部覆审,御史监察,这三环前两个都与李世琛有关系,如今他地位不保,手里的东西自然要有人接管。 宋茯苓不蠢,他自然想到其中要紧,方才只是被愤怒占据了上风,此时冷静下来不禁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忽然抬头:“我现在进一趟宫。” “嗯。”闻声见他想明白,眸底终于带了两分笑意。 宋茯苓当即叫人进来更衣收拾,连忙赶往禁城。不多久,宫内传来消息,庆帝念相国辅国有功,免其长孙死罪。 然李岩施虐幼童、迫害妇女、触犯储君证据确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改宫刑后逐出上京,永不录用,着李世琛亲自审刑。 消息传来,李世琛面如死灰,当场撅过去。 与李家的阴霾不同,城内的百姓却因为此等变故陷入沸腾。 丰和楼大堂里有人唿:“上京大害已除,简直大快人心吶!” 有人问:“这大理寺和刑部多是相国的爪牙,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究竟是谁翻出来的?御史?” 第252页 “什么御史?是圣上身边新晋的红人,復延侯啊!就是为了不给相国徇私的机会才找到他头上!” “只听说这位侯爷是个武将,怎么竟然还会查案吗?” “依我看,此人不得了,当初画舫上那一球,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能文能武又得圣上倚重,往后的前途只怕不可限量啊……” 来酒楼的,多半抱着闲聊说笑的心态,左右再如何说都与自己无关。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堂的闹笑说话声尽数传入二楼包房,包房中一片寂静。 侍酒的女伎见座上的人脸色不佳,心中惴惴不安:“这些人好生吵闹……不若,不若妾去赶赶?” “不用。”男人鬓髮处的斑白在暗中格外显眼,回过神尽显儒雅:“不过随性而言罢了,我上京何时如此严苛,连市井茶余饭后的谈笑也要禁?” 说完这话男人顿了顿,笑意微收,更像是自言自语:“更何况,他们说的也不见得是假话……” 女伎不懂,更不敢问,只是上前倒酒。 * 十天后,相国李世琛向庆帝自请辞官,带着一家老小回乡归隐。 出城门没多久,有人为他递上一张纸条,条上的字工整飘逸,却直戳人心:“以不义开始的正义,必须以罪恶来终结。” 这句话右下角还画了一把火。 就是这一把火,点燃了李世琛尘封在内心十多年的恐惧:“是……是他们……是他们回来了!” 他一面自语一面往城里跑,到了门口却被拦下来:“圣上有令,出城之后便不可再回!” “我有事要奏!我有急事要奏!我要见圣上!放我去见圣上!” 李世琛不顾驱赶,嘴里念念叨叨只是重复一句话:“火海……火海……”最终是被侍卫押上马车。 消息传回城内,市井百姓只道相国受不了起伏,入了魔怔,此后便化作一桩上京笑谈。 这笑谈并未在城里流传几日,便被一桩噩耗压下去:相国大人在回乡途中遭遇绿林劫匪,一家十六口尽数殒命。 这消息同样传到太傅府,宋茯苓听过宋仁的禀告后,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笔,望着桌上的笔架有些出神。 良久,终于开口:“吩咐下去,府中前院所有灯火今夜长明。” 声色平稳,叫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宋仁抬头,似乎想要看清宋茯苓的脸色,却见他早推着车轮往内间去了。 宋仁只看见车椅冷硬的背影,自然没有看见宋茯苓背光勾起的嘴角。 黄泉路远,相国大人可不要怕黑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闻声之外的宋茯苓,从来都不是什么单单纯纯可可爱爱的小白兔啊…… 第115章 七·十四 復延侯府, 书房。 林文也和闻声说起李世琛被害的事:“刚出临安府,还在官道上就被劫了,财物人命一个不剩。手法老练, 非一般盗贼可有。” 庆帝近日赏了闻声一把好弓, 他正拉着瞄物。随着弓弦的弯折, 咯吱咯吱的抻展声逐渐响起。 待拉到极致, 闻声问:“都清理干净了?”他并不关心是谁干的。 林文自然知道他指的是现场的痕迹:“一条不留。” 噌—— 是弓弦骤然松弛划破空气的异响。 “好。”吐出这个字,闻声便将弓放回架上。也不知究竟是夸林文事办得好,还是夸弓做工好。 林文有些好奇:“侯爷好臂力, 这弓非同寻常, 拉满至少需要十石力。若是配上好箭, 何止百步穿杨?” “弓是好弓, 这箭却要看用弓之人怎么使。”闻声已经翻找起书来。 林文不太理解, 却也没有深问, 只是道:“可要卑职明日去铁匠铺找找?” “不用。”闻声选定一本杂文,轻而易举将其抽出来:“过几日会有人送来。” “送什么?箭吗?” “或许不止。”说完这话闻声便没了下文,林文见他认真看起书来也就不再打扰,告辞出门。 过了两日,当真有人带着闻声想要的东西登门拜访, 这个人正是此前被他所救的太子谢巡。 同车一起带来的还有不少宫里的吃食,连厨子都使了两个。这一行动静不小,引得路上不少人驻足凑热闹。 “那是太子殿下吧?是不是走错门了?” “我也觉得纳闷儿,这是圣上又给殿下请了个武师父?要不然怎么又是送人又是送礼的?”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上回殿下受险就是復延侯出手相救,前段时间李相国的案子牵连多少人出来?可都是这位侯爷的手笔!” “真有此事……” 市井百姓如何谈论, 闻声多多少少心里有数。要在庆帝面前有名有姓, 在百姓中积蓄一定声望自然有利无害。 至于此刻,还是先做好眼前的选择题。 谢巡这次来也不光是为当日的事道谢, 更给闻声捎来了庆帝託付的两个箭盒。 每个箭盒里只有一支箭,左边那支箭身流畅箭矢锋利冒着寒光,一看就是工艺精湛的上品。而右边那支箭身过于纤细,箭矢还生着锈,显然是陈年旧器。 第253页 谢巡见闻声许久没开口,便问:“復延侯因何犹豫不定?父皇说叫你选一支喜欢的留着,自然是选最好的。” 他指了指那支生了锈的箭:“这等破烂玩意儿实在配不上復延侯一身好武艺,也不知道父皇究竟怎么想的……” 庆帝想的自然比谢巡要多。他给了闻声两支箭,也是两个选择:是做一支利箭,还是做一支钝箭? 利箭自然是要征战沙场拿人性命,至于钝箭,虽得一时之用,却终究只能得个藏于库仓的下场。 这个答案早在闻声看见箭盒的第一眼便有了,只是他还是要装出颇有几分为难的架势,如此才显出他的深思熟虑,他显眼但不碍眼的野心。 片刻后,闻声取出左边那支利箭:“好弓自然要有好箭相配,我选这支。” “这就对了,来人吶,”谢巡丝毫不意外,“去把那车好箭给侯爷送进来!早说了会选这个非得拉两车过来……” 后面这句就是自言自语了。 谢巡的反应不似作伪,今日的他看着更像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样子,尤其是他支支吾吾问小扶桑的情况时:“正事可算结束,只不过前院这么大动静……怎,怎么不见府上的内眷走动?” 闻声似笑非笑:“嬴奭府中内眷只有小女一人,便是殿下此前在船上见过的女童,叫扶桑。” “扶桑?”谢巡念了一遍,犹觉得好奇:“将欲倚剑飞天外,回鸾策马挂扶桑……好名字啊……” “……”倒也没有如此优美的初衷。 闻声从他的自言自语中看出端倪,却不好直问,只道:“前几日给她请了个老师,这会儿正在西边的暖阁上课,殿下若有话与她说,自去便是。” 谢巡闻言果然很是高兴,不过片刻又强自镇定下来,正色问道:“復延侯既然想为小……娘子寻老师,何不与孤一同上课?” “殿下的意思?” 谢巡指了指隔壁的方向:“太傅可是天下第一有学问的人,孤隔日便会来太傅府上课。若侯爷愿意,我可以向父皇求个恩典,叫小娘子以后都随我一起上课。” 顿了顿他又补充:“东宫的课她也可以随时来,左右只孤一人,有时候还真有些寂寞。” 闻声终于懂了:“殿下是说,让小女做了殿下的伴读?” 谢巡双颊浮上一抹薄红,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此事还得看扶桑自己的意思,”闻声并没有一口答应,虽然他也确实想找个法子制住谢巡这个变数,却从未想过用小扶桑,“她性子跳脱,吃得又多,只怕时间久了不讨殿下喜欢。” “不会!”谢巡下意识否认,说完又觉得冒进,连声解释:“我是说,她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至少现在孤觉得她有些意思,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孤保证,孤自然不会苛待她!” 说罢还举起两根指头置于头顶,一脸真诚。 闻声故作犹豫,片刻后道:“如此,殿下不妨亲自去问问。” “多谢復延侯!”谢巡很快就被人领着去暖阁。 再如何是觉醒者,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闻声目送他离开后也没过多停留。 * 今日沐休,也是父亲闻如海的生忌,想必宋茯苓早已备好了黄香和酒菜。闻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宋茯苓的药浴方子。 宋茯苓那双腿他已经见过,已然失去活力,却不是没得救。往后若每日佐以药泉泡之,不出三年定会好转。 果然,宋茯苓听见这个消息,顿时喜形于色:“真的吗?我这腿当真还有救?哥你没哄我?” “理论上可行,你可以先试上几日。”闻声与他添了茶:“若有天然泉水效果更佳,只是这东西京中只怕难求,等你好些再出门去寻不迟。” 要说效果最好,用灵泉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此界没有,闻声也不会特意破了规则。 “不,京中有。”宋茯苓笃定道:“就在沙皮巷,只是在城西颇有些脚程。那家的汤泉引自长寿山,水质不必说,就是一池难求。” 这种好东西自然先供给权贵,既然连宋茯苓都说难求,怕确实不好去。 闻声:“私人会馆?” “没错。”宋茯苓就知道闻声能猜到:“为益王所有,他格外喜爱汤泉,且泡浴时不喜外人打搅,因此那会馆从不对外开放。” 闻声想了想:“上次会谈的事,我见他对你多有恭维,若你开这个口只怕不难。” 宋茯苓笑着摇摇头:“难倒是不难,只是往后少不得被人唿来喝去。” 谢渺对宋茯苓早有招揽之意,只是之前都被宋茯苓用身体不适推拒。如今有了强身的法子,又拿他的东西手软,岂还会有自由可言? 不料闻声却道:“与他做事不见的是坏事。” 宋茯苓懂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闻声点头:“他堂堂亲王圣上亲弟,这种身份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皇帝忌惮的对象。明明重兵在手,这些年却安安分分,很不对劲。” 第254页 “这是因为他天生不足,圣上……” “不,还不够。”闻声眉心微蹙:“我入京时日不长,就是如此也能看出今上并非昏庸之人,帝王该有的疑心,他一点不少。” “话虽如此……”宋茯苓已经有了些许动摇。 “你想想如今上京城里的风光,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绝不会犯任人唯亲的错误。”闻声一字一顿:“益王身上,定然还有隐情。” 这番话犹如铎震之音,让宋茯苓顿时醍醐灌顶。他眉眼低垂半晌没有说话,眼神游离似乎想到什么。 片刻后果然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想到个很奇怪的事。” “嗯。”闻声示意他继续。 “今年上元节灯会,圣上携太子在朝阳坊门之上赐福,益王也在,且他就站在太子身侧。” 宋茯苓娓娓道来:“福灯升天之后,众人大多望着盛景许愿狂欢,我因咳疾又犯便不曾看几眼。” “然后?” “不多久抬头,隐约看见益王刚从太子背后收回手。”宋茯苓继续道:“当时我也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他目送太子离去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当真颇为奇怪……” 闻声问:“你确定他看的是太子,不是圣上?” 缓了缓宋茯苓摇头:“不确定,那日风确实太大了。” 见闻声没有再问,宋茯苓不免有些紧张:“哥,是我没有看清,早知道其中有蹊跷我当时就应该……” “无事。”闻声很快回神:“你身体不好本就不应该操劳,当时坊门之上的夜风只怕极为骇人?” “哥……”没想到闻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宋茯苓有片刻惊愕,而后眼底便浮上一层薄雾:“嗯,那风大得很,回来就病了许久。” “下回这种累人的事便不要做了,有我在你自不必逞强。” 宋茯苓从未与旁人说过这些,旁人也不会问他这些。这些年都病过来了,就连宋茯苓自己也觉得病上几日稀松平常。 可只有哥哥会在乎,他是不是也会害怕,也会觉得累,觉得他是在强撑…… “哈……”宋茯苓眨了眨眼,不想叫闻声看见他的狼狈,可眼里的泪水反而越涌越多。 他索性撑着脸,藏在掌心里低泣起来:“呜呜……” 闻声被宋茯苓突如其来的崩溃震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话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哭起来。 但是怔愣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怕不是戳到这孩子的隐痛。 痛,也有明痛和隐痛之分。明痛或是身体髮肤的痛楚,或是剜心切肤之痛,每一日都在提醒患病的人,你还活着,你很痛苦。 而隐痛,它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甚至连言语都无法名状。 但是它却真实存在着,是阴暗的。它从来不轻易出现,而一旦被触碰,却有如榱栋崩折,一溃千里。 闻声并没有选择出声安慰,他只是静静听着,不发一言。他在等,等着身前这孩子多年旧痛瓦解冰消,等着见到他断肢重续。 待宋茯苓哭过了,整个人似都轻松许多。闻声略过此事不提,和他商量起“投”益王的事宜。 又过了几日,庆帝在朝上点闻声为刑部尚书,总理各处刑案覆查,朝士大夫无不惊愕,过后復延侯府的门槛便有了踏破之势。 第116章 七·十五 有人要问京中任何一人:“如今圣上身边的红人是谁?” 答案必定是同一个:“復延侯嬴奭。” 自从庆帝将刑部事宜交与闻声之后, 復延侯这三个字在坊间被谈论的次数明显增多。 掌管刑部,这对闻声来说肯定是好事,这意味着他终于有了覆查旧案的机会。虽然不能急于一时, 却能为今后布下谋划。 闻声备受追捧的同时, 不少具有争议的声音也在城中逐渐流传开来—— 权利和爵位一个不少, 还是圣上的心腹之人。很多人觉得闻声如今的处境, 和此前某个被抄的权臣极为相似。 “哈哈哈哈……” 太傅府正院中庭,海棠盛开的一树粉白之下,响起宋茯苓舒畅的笑声:“有意思, 他们说什么……圣上想把你扶持成另一个陵国公?哈哈……” 宋茯苓如今的气色已经比之前好太多, 少了病弱之后的笑颜, 便是比头顶的海棠也不差多少。 “别说, 你如今的处境确实很像。有权有爵, 可不就是又一个陵国公吗?” 闻声对他的打趣有些无奈:“我不是陵国公, 也不会成为第二个陵国公。” 顿了顿,他道:“此种传言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得压下来。” 宋茯苓笑意不减:“何止啊,都有人求到我一鹤堂来,想借我的日道经做文章。” 闻声摘了一朵海棠:“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打回去!” 闻声嗅花的手微顿:“不妥。” “放心, 一鹤堂经营多年,送上门的消息我从未正眼瞧过。” 第255页 宋茯苓抬手也摘了一朵,放在鼻尖轻嗅:“过几日自然会有其他趣事盖过。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这趣事多多少少还是得和你有点关系。” 闻声不在意:“嗯, 随你。” 说罢就要丢了手里的花枝, 却被宋茯苓抬手拦住:“哎,等等。” “怎么?” “这花可不是这么用的, ”宋茯苓接过他手里的花枝,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哥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闻声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木着脸移开视线:“我还得回去练箭,先走了。” “哥!” 还没等转过身,袖口处就传来一阵拉扯,闻声下意识回头,又见宋茯苓即刻将手收了回去。 “还有……” 闻声剩下的话因为宋茯苓一个举动骤然吞回去——宋茯苓竟然将花别在了自己头上。 往日容止循雅清隽端庄的宋茯苓,被这朵正开得灿烂的海棠,衬得越发艷若桃李。车椅上的男人眸若清泉,笑意如水。 只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是冷若冰霜的闻声:“你这是干什么?” 上京时人皆以追捧男女伎为风,大街上簪花戴红的行人不知凡几,尤其是遇上年节,几乎人人头上都会插上一两件艷丽的装饰,以为风雅。 然而,这些东西并不在闻声的审美点上。他眉心微蹙:“莫要学那些纨绔公子的作派,回头等你腿好了,我再带你去东山寺广场踢球。” 言下之意,是叫宋茯苓多做些强身健体的运动,别整那些附庸风雅的没用玩意儿。 宋茯苓捕捉到闻声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虞,大概是以为闻声在教训他,忙拔了头上的花丢弃在地,半晌垂眸不语。 闻声本也没有多少斥责,此时见了宋茯苓这副受气包的心虚样,就更不忍再说什么重话。 想到平时小扶桑做错事后的反应,闻声试着用同样的方式,拍了拍宋茯苓的头:“天色已晚,你自己少待一会儿,早些进去。” “嗯。”宋茯苓闷闷应了一声。 闻声应该以为他还在生气,想了想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泡汤泉?不若我送你去。” “明天。”宋茯苓抬头,小心翼翼道:“去都去了,顺带一起泡得了?” 眼看闻声又要拒绝,宋茯苓急急道:“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上巳祓禊不能去,汤泉却泡得!” 闻声想了想,还真有这回事,张了张嘴只得答应:“好。” 待闻声走后,宋茯苓脸上哪儿还有一丝一毫哀戚?甚至忍不住低声闷笑:“哈哈哈……嘴硬心软,果然是哥哥……” 说罢抬手又摘了一枝插在头上,扬声唤唐三拿来铜镜,对照了几眼自言自语:“何处纨绔?分明是风雅……” 唐三闻言却捂着嘴别向了旁处。 * 与宋茯苓的轻松不同,闻声回到侯府,面上难得带了两分凝重。 他还在想方才在太傅府发生的事。 不过没等他想个明白,抬头却在走廊转角捕捉到一片熟悉的背影。闻声脚下一顿:“姬寒?” 转角之后并没有什么动静,闻声慢慢走近:“你回来做什么?” 这话刚出口,就见一张熟悉的脸从立柱后钻出来:“你说我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是为了见你?小饭桶呢?你把她藏哪儿了?” 闻声打量了他片刻,直把姬寒看得不自在:“看什么看?小心揍你!” 他越是恶狠狠,闻声就越知道他心虚:“被太子接进宫了,她如今成了东宫的伴读。” “什么!”姬寒果然震惊,上前质问:“你明知道那小子是觉醒者还把她往虎口里送?就不怕小饭桶吃亏?”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闻声直击要害:“你不是不要她了吗?”说罢不再看他,继续往正院去。 “喂!你这是什么阴阳怪气的口吻?”姬寒不依不饶:“搞得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一样……” “你不是吗?”闻声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 姬寒应该是想到在忘虚界做的那些事,咽了咽道:“我那是测试规则,能叫干坏事吗?我不管,我要见小饭桶!” “给我个理由。” “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松口……”姬寒长嘶了一口气,片刻后妥协道:“这不看上次我离开她挺捨不得的吗?给她个机会重新获取我的青睐呗。” “哦,”闻声恍然大悟,随即冷言道,“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她如今已经交了新朋友。” “你是说那什么太子?”姬寒眼底的嫌弃不加掩饰:“他配吗?他配几把?” 闻声骤然停步,眸色不善。 姬寒被他看得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直视:“我是说配钥匙,想配几把配几把……” 此时的姬寒内心是复杂的,曾几何时他在此人面前还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看此人眼色行事? 就因为这狗冰块恢復了神格,他就应该对他言听计从吗?这样下去岂不是会再次回到之前的样子? 第256页 不行,他可是审判者,是修罗万界与规则气运同生的神,要有骨气! 想明白了姬寒顿时挺直腰杆,下颌微扬:“你别以为……” 岂料这话只开了个头就被闻声沉冷的声线盖过:“姬寒。” 其中饱含的威压让姬寒顿时忘了要说的话:“干……干嘛!” “为了所谓的面子和自尊假装不在乎,甚至刻意说着贬低和违心的话,真的很让人不齿。”闻声的眼睛仿佛带着魔力,吸引着姬寒一步步陷进去。 “一个连自己真实内心都不敢正视的人,口口声声却以高高在上的神自居,抛去生来就有的神格不谈,你还剩下什么东西?” “哦,神格可万万不能失去。”闻声故作恍然,点点头道:“只是没了气运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人人喊打的样子,你哪来的优越感?” 姬寒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 闻声却继续道:“再这样任由自己肆意放纵下去,别说神了,连人你都不配做。” 走廊里里外外都被窒息的静默包围。片刻后闻声收回视线:“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回来?” 姬寒闻言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却并没有立刻开口。 良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而后说起件不相干的事:“果然连你也讨厌我,我早就知道……” 闻声拧眉:“什么?” 姬寒抬头,侧脸被廊檐的挂灯打上一层薄薄的光晕,让他看着比往日少了几分自负,多了几分温和。 然而他的唇却是紧抿的:“因为你是主神,所以大家都追捧你、讨好你,因为你讨厌我,所以连带着所有人都厌恶我,排挤我!我不服!” 他咬牙切齿,话里话外满是不甘。 “这就是你叛逆的理由?”闻声问。 “这不是叛逆!我是在跟你讲道理!是你让我正视内心,怎么我说实话你又不乐意听了吗?”他顽固得像个据理力争的孩子。 闻声心里的那点不虞顿时就消了,终于知道为什么姬寒会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性子。 因为他分明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以往闻声以为姬寒只是无所追求,现在却发现他还无所顾忌。闻声都能猜到以前自己对他的态度,定然是抱着很高的包容和尊重,以至于让他看不清真实的自己。 说白了,就是给了姬寒承受不起的自由。事实证明,一味的宠溺和宽容只会将孩子给养废了,姬寒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思及此,闻声幽幽嘆了口气,眉心也染上几许疲色。 姬寒不明所以,还在追问:“餵臭冰块,好好的嘆什么气?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不敢直视你的内心了吗?” “……”闻声后悔对他说了这番话,他就是个没有脑子的复读机。 缓了片刻,闻声终于找回平静:“等回了主神殿,我再给你安排点其他事情做。” “啊?”姬寒被这番话成功带偏:“干什么?想革了我审判者的职?” “不是,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闻声终于拉回原来的话题:“我最后再问一次,你回来干什么?” 姬寒闻言眼神顿时游离起来,眼看闻声耐心告罄转身要走,他终于吶吶出声:“回来哄小饭桶开心咯,上次迁怒她是我不对,以后有事直接打你……” 说到这儿就没再往下说,见闻声回头,又不想和他对视似的撇头盯着廊檐下的盆景,颇有些不忿:“所以做人为什么要说实话?压根一点都不痛快……可恶!” 闻声听见他的嘀咕,自己方才那番猜测果然没有错。以免他恼羞成怒,不好再得寸进尺,闻声只能压下嘴角的弧度,假装肃然道:“所以呢?你要怎么做?” “带她去游船啊,”姬寒已经有点不耐烦,“哎呀反正和你没关系,我就来告诉你一声,明天小饭桶归我了,找不见也别找,问就是惊喜!” 闻声明天晚上本就和宋茯苓约好去汤泉会馆,也没有功夫阻止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闻声之所以有此交代,是着实担心姬寒霉运缠身的体质。此前他和小扶桑独处的那段时间就意外频发,这段时间在闻声眼皮子底下才好转一些。 如今他又回来了,闻声实在忍不住担心又会发生什么意外。 抱着仅剩的那点侥倖,第二天闻声坐上了去沙皮巷汤泉会馆的马车。 闻声承认他有赌的成分,但是姬寒用自己开过光的霉运证明,他赌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117章 七·十六 沙皮巷在城西, 临近西桥,再往上走就是长寿山。西桥虽然不比金明池的白塔桥繁华,但夜晚的河面依然船声嘈嘈。 只多是货船, 如此显得偶尔那一两艘游船画舫格外显眼。 刚进会馆没多久, 就有伶俐的管事引着两人进汤室, 宋茯苓似乎不太习惯陌生人的碰触, 面上颇有几分僵硬。 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汤泉备好了你们就下去吧,去外面侯着。”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闻声已经褪下外袍, 只剩下贴身的中衣。他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 兀自去查看台下其中一处池眼。 第257页 药材都是提前泡发好的, 源源不绝的热泉顺着蜿蜒的竹管流入池中, 不用担心随时冷却。 闻声试了试水温和药性, 果然都比在家用寻常热水好。起身正要叫人把宋茯苓抬进去, 却发现身后已经空空荡荡,宋茯苓还衣裳整齐地坐在车椅上。 “可要叫人?”闻声下意识问。 “这里不是有吗?”宋茯苓笑答。 伺候的人都已经退下,还剩下能帮着换衣的,除了闻声还能是谁? “……”闻声沉默着和宋茯苓对视了片刻,却见他丝毫不心虚, 好整以暇地等着。 良久,闻声终于动脚:“下回叫唐三进来。”言外之意就是这次算了。 宋茯苓清晰看见闻声眸底的无奈,由此显得那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格外有趣。伸手配合闻声的片刻,眼神也牢牢抓着他的脸,似乎想看出其他的情绪来。 只是他失望了, 闻声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冰块脸, 就连把他捞起来放入水池都面不改色。 宋茯苓捉弄失败,入池后故作失望, 似乎想和走去隔壁池眼的闻声聊天,却见闻声穿着中衣就沉入水中。 他疑惑:“汤泉哪儿有这样泡的?至少也得把上衣褪了。” 闻声已经盖上了热巾,仰头靠在池边:“怕吓到你。” “你是我哥,有什么可吓人的?”宋茯苓见他迟迟不动,又起了捉弄的心思:“莫不是觉得心虚?有什么东西羞于见人?” 话虽然委婉,可宋茯苓眼底的促狭却明晃晃摆着:“以前我兄弟二人可没少一起凫水泡汤,如何记不清前事后反倒面皮薄了不少?” 闻声似乎不堪其扰,幽幽睁眼取下额上的布巾,抬手就将上衣给脱了。 这么爽快一点儿也不像薄皮之人。然而很快宋茯苓就知道为什么闻声方才不肯脱。 因为中衣之下露出的是一副满是伤痕的躯体,虽然早已癒合,每一道伤口却狰狞得可怕,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不禁联想,当初受伤时,又是如何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惨烈伤痕。 宋茯苓紧紧盯着眼前恐怖的场景,半晌失语。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得厉害,如何也疏通不下。 闻声打量了宋茯苓片刻,知道他被自己身上的伤口吓到,又将中衣盖上:“不太好看,我还是穿上。” 宋茯苓眨了眨眼,艰难背转过身,良久才微微侧头和闻声说话:“益王每日都会来此,就在里头的雅苑,不过不许旁人靠近。” 好似刚才无事发生,若忽略他声线残留的沙哑,闻声还真会相信。 重新系上后闻声也归于平静:“此时也在?” “还要晚些。” 这个话题仿佛只是随口提起,说过后宋茯苓许久没有再开口。 兄弟俩相对而坐,静默了片刻闻声问:“上次游船,幸得李岩没有得手。下回再有什么事,若牵涉太子非得再谨慎一些。” 虽然目前看来,谢巡这个变数不曾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不过鑑于宋茯苓在原本“剧情”中,对谢巡造成不小影响,往后定然得防着。 只是防着还不够,得找个法子断了他对宋茯苓的猜疑才行。至于算计,闻声当然希望越少越好。 闻声直觉这个契机就在益王身上。 若是进来之前闻声说起这话,宋茯苓还能听进去。可经歷过刚才的恐怖震撼,他已经很难忍下对庆帝、对谢氏的愤恨:“哥。” “嗯?” “你有想过到什么程度为止吗?”宋茯苓盯着墙上的烛火有些出神:“是翻案还是……翻了龙椅上的谢字?” 闻声未料他能如此轻易说出这等“逆反”之言,留意到门外确实没有人探听之后,他才接话:“你怎么选?” “你看得上我便替你取来。”宋茯苓轻轻拂着池子里的药水,室内响起轻柔的水声。 “这些话我也不想瞒着你,在你回上京之前我尚没有这个打算,可自从你回来之后这上京城里就变了。” 宋茯苓的声音透着汤泉也暖不了的冷意:“我不喜欢被人牵着走,也不想再看见手里的东西被人再次夺了去。” 筹谋十二年,不想到头来却落个一无所获。更何况如今哥哥回来,宋茯苓绝不想看着他再“死”一次:“这谢家的宝座,我替你要定了。” 宋茯苓多么庆幸自己此刻是背对着闻声的,如此便不至于让闻声看见他眸底带着血丝的愤恨。他知道,此刻他的脸定然丑陋至极。 话音落下,闻声久久没有开口,室内安静得有些反常。 宋茯苓犹豫回头,就见闻声仰头靠在池壁,似乎在闭目养神:“哥?” 他以为闻声睡着了,微微嘆了口气正要回过身,却听闻声清醒至极的声音忽然响起:“覆案可,覆国不可。” 无论是曾经的闻声还是现在的闻声,都不会轻易选择覆国一路,他的初衷不过是讨回公道而已。现在还不到孤注一掷的时候,至少在闻声看来,如今他们的赢面还挺大。 宋茯苓却不这么想:“哥,若想让闻氏一门得到真正的清白,改名换姓不是最稳妥的办法?” “短视。”闻声依然没有睁眼:“如此得来的昭雪,天下百姓又有几个会信?我闻家身上的污血一日未洗净,便一日是反臣。反臣谋逆,得来的皇位又坐得了几日?” 第258页 “可是……若要让谢至盈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也不知还要等多久……”宋茯苓不甘心。 “阿礼,”闻声终于动了,“你不是个冲动的人,何时变得如此急功近利?” “我……我只是……”宋茯苓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 闻声替他道:“我知道你的担忧,你放心,此次我必不会有事。” 虽然之前他翻了不少车,但现在今非昔比,岂会还由着旁人胡来? 只是宋茯苓如今冒进的念头却要打消,闻声沉吟片刻,看着宋茯苓认真问道:“权力到底是最上面的那个位置,还是那些真正能影响权力的东西?” 宋茯苓蹙眉沉思:“歷代挟天子令诸侯的枭雄不在少数,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着急了。” 想要覆案就得接近权力,但并非一定要抓住象徵权力的位置。要知道一开始权力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不过是越接近越容易被它的表象迷惑罢了。 显然此前的宋茯苓已经有所动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原剧情中的宋茯苓最终就沦为了权力的奴隶,为了復仇已经毫无大义可言。 但是现在,在宋茯苓捲入权力的漩涡之前,闻声及时将他拉回了干岸上。 此事就此揭过,不多一会儿宋茯苓又说起两人少时的趣事,闻声虽然不记得,却听得很是认真。 正说到高兴处,外间走廊上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从门口经过后逐渐远离,直到消失在内间的雅苑。 “应当是益王。”宋茯苓道:“听闻每日这个时辰他都会来。” 没过多久,走廊上又响起刚才的脚步声,不同的是,这次是从雅苑的方向传来。是伺候益王的侍女小厮尽数撤离出去。 泡着泡着闻声心里不禁冒出一个疑惑。堂堂亲王沐浴竟然不用人伺候,甚至连靠近也不许,其中确实引人遐想。 不让外人伺候,亲近的内眷总该有?闻声想到此处便问了出来:“益王可有家眷?为何独独只有他一人来此?” “自然是有的,”宋茯苓捶着肩,“说来奇怪,家中只有王妃一人,看似深情却又喜欢流连花街柳巷,不过倒也算不上是个浑人。” 闻声又问:“不曾听说益王立了世子?” “确实没有。”宋茯苓深吸了口气:“或许这就是他们谢家的报应吧,不辨忠奸造下的冤孽终究报应到子孙头上,庆帝是生一个死一个,益王则一个也生不出,呵……” 闻声没想到皇宫后院还有这样一番隐情,联想到宋茯苓之前所说谢渺在上元节的反常,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在闻声的脑海中浮现:“阿礼……” 然而这话还只开了个头便被一声轰响打断,紧接着窗叶上闪过一道暖黄,焰火残余的熄灭声穿窗而过。 嘭嘭嘭—— 炸裂声很快急促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宋茯苓被勾起了兴致,连忙央闻声去开窗:“哥!河船上是不是有人在放烟花?我想看看!” 因为城中人口密集,因此规定非大型节庆不可随意在城中燃放烟花爆竹,不过河船上倒是不拘时候,来了兴致随时可以点上几响。 闻声不放心:“晚上怕是有风……” “无事无事,”宋茯苓连忙摆手,“我正嫌屋里热呢,还能透透气。” 见他面色红润,闻声稍稍放心,起身将临河的窗开了一扇,河面的喧闹顺着夜风瞬间捲入汤室。 燃放烟花的花船正巧对着打开的窗口,一尾尾焰火接连升天,竞相在头顶裂成五彩斑斓的花朵,河面及周边的楼宇也因此染上一层层绚丽。 有不少人已经从屋里走出来。 烟花虽然易冷,却胜在数量多。整个西桥都被照得通亮,闻声和宋茯苓也藉此看清那船上的场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这么大手笔,难得在城西见到如此盛景,”宋茯苓道,“今日哥能有此眼福,还是多亏了我啊。” 闻声唇角微动正要说话,落在船上的视线不妨微微一凝。 船头被众人簇拥的那一大一小,怎么看怎么像姬寒和小扶桑。小扶桑坐在姬寒肩上,仰头指着头顶绽放的礼花笑得牙不见眼,姬寒也难得笑出两分真意。 宋茯苓似乎也看出不对劲:“哎?坐在那人肩上的是小扶桑吗?驮着她的可是府上的侍卫?” “应当是。”闻声并没有多看,收回视线重新回到池里。 也不知道姬寒怎么会带着她跑到偏远的城西来,难不成是怕他发现?闻声想到方才小扶桑脸上的灿笑,那是闻声从未见过的,心道姬寒还挺会哄孩子。 不只是小扶桑,从过往闻声和他不多的交道中就可以看出,这臭小子确实挺讨女孩子喜欢。 一旁的宋茯苓还在感嘆:“这侍卫是不是和小扶桑过于亲昵了?哥,你回头可得留意些。” “无事,”闻声不在意,“扶桑从小就粘他。” 宋茯苓隐约觉出些许不爽,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两分:“哦。” 之后便没再说话。 本来因为看见烟花升腾的心情也略微下落,宋茯苓趴在池壁上,隔着蒸腾的雾气望着远处的花船。 第259页 恍惚间似乎看见一道火光由远及近,眨眼消失在左侧盲区之外。 宋茯苓探头,就见船上那侍卫已经放下小扶桑,正面朝会馆的方向张望。 不多片刻那侍卫就驱赶着人群散去,拎着小扶桑躲进了船舱里,花船也即刻调头。 躲?他为什么要用这个词? 宋茯苓不明所以了许久,直到听见外间小厮的吶喊才知道其中的缘由—— “来人吶!走水了!快去风雅苑救益王!” “什么?可是等等!益王殿下有令不得擅自靠近,如此闯进去只怕……” “火光都快冲天了,这时候不闯是不要命了吗?这么久没动静,只怕益王殿下早就睡着了……” 这些动静宋茯苓自然听见,另一边闻声早已起身换好衣袍,甚至在管事通报之前还替宋茯苓收拾了个囫囵。 “不好了宋先生!风雅苑不知为何突然失火,安全起见,还请两位大人莫要久留,以免有所殃及。” 闻声:“益王殿下可出来了?” “已经有人去撞门了……” 竟然还反锁着?闻声眸色微黯,再抬头已经面带焦急:“嬴某略通武艺,如今情况危急也顾不得殿下的禁令。你进来,替宋先生收拾外衣,待我破了雅苑的门再来接他出去。” 说罢也不等那管事答应,将外袍沾了水便披上往风雅苑去。 “哎!这……” 如那管事所料,益王果然已经在内室睡着,不是闻声那一脚,再等等只怕就有熏晕的危险。 就是如此,益王出来之时也已经有些意识不清。 闻声原本意图上前帮忙,却因为谢渺的一个匆忙之举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假装不在跳离到了很远的角落,趁着众人慌乱之时,带着宋茯苓即刻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姬寒:不好,要挨打,熘了熘了…… 第118章 七·十七 “哥你说什么?” 将宋茯苓送回太傅府后, 没多久闻声又翻回来,禀退下人和宋茯苓说起在火海里看见的场面。 “你说益……”宋茯苓险险收声:“他胯|下无物?” “没错。”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谢渺只被人罩了件绸袍便架出来, 浑身上下都还淌着水。如果他不曾下意识用手遮挡下身, 闻声还不会留意到这等细节。 宋茯苓眉心紧皱:“此事事关重大, 哥你确定没有看错?” 闻声目力惊人, 自然将这番动静看得一清二楚:“没有。” “此事……”宋茯苓长吸了口气,推着轮子往窗边走了一截,震惊至极。 他倒不是怀疑闻声话里的真实性, 只是单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这一瞬间宋茯苓想到了很多, 忍不住自言自语:“这不对, 这不对……从来没有听说过益王受袭的事, 怎么就断了命根子?” 闻声沉吟片刻道:“如果不是受袭呢?” “不是受袭还能是什……”话音戛然而止, 宋茯苓眨了眨眼, 猜测道:“难不成是受刑?” 闻声:“多半是如此。” 想要确定一个怀疑究竟有几分可信,在调查清楚之前,便看它和逻辑有几分自洽。 益王府中无子,泡浴不喜旁人靠近,无根之人基本上没跑。 又见他对太子谢巡隐怀不轨, 除此之外,亲王府上无嗣又岂会只有一个正妃?庆帝作为益王的亲哥哥怎么也不会坐视不管。 不闻不问的理由只有一个,庆帝知道内情,而且这件事还是他亲自所为! 这番梳理让宋茯苓起了一身冷汗,他想起朝臣面前温文尔雅的庆帝, 总是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 没想到竟然会对自己的亲弟弟露出如此狠辣的一面。 为什么?多半是为了“安心”二字。 他忽然庆幸方才在会馆,闻声想也没想就打消了他覆国的念头。真正坐上那个位置, 谁也无法保证哥哥还会对他毫无芥蒂。 如今这样就很好,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宋茯苓连权臣都不想做,沉冤昭雪之后跟着哥哥归隐田园,也不失为一种好退路…… 想得有些远了,宋茯苓疑惑的神色退去不少,终于回到正题:“如此说来,这兄弟俩并不如看起来的和睦。遭受这等奇耻大辱,他竟然还能隐忍不发……” 闻声点头:“可见之前上元节你并没有看错,他多半对太子心存怨恨,不止太子。” 宋茯苓还有一点想不通:“寻常人受下如此大辱大多忍不下这口气,可他在圣上面前却恭顺了十多年,不恨是不可能的,他究竟在等什么?” 闻声从沉思中回神:“是真不在意还是伺机而动,这件事还需要更细緻的查探,他常去的花船会馆须得尽数叫人去看,尤其是近身伺候的女伎。” “我知道。”宋茯苓应下:“这件事就交给我。” 闻声忽然想到:“太子那儿得多上点心,万一谢渺对太子出手,你定要保住太子。” “为何?”宋茯苓不解,太子若真被益王所害,岂不是正应了报应? 第260页 “往后翻案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闻声道,“获取他的信任,多一条退路。” 总不能说太子已经对你有所防备,如果继续这样不冷不热下去,被厌弃只怕近在眼前,还何谈翻案? 宋茯苓闻言想了想,答应道:“好。” 兄弟二人在屋里夜话,另一边自以为惹了麻烦的两人却久久不敢回府。 从西桥离开之后,姬寒并没有带着小扶桑回到侯府,别说什么敢不敢的,他就是喜欢游船,恨不得一辈子不下去。 “姬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逼仄的空间里响起小扶桑略带睏倦的声音,她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这么晚不回爹该等急了。” “嘘——”姬寒示意她噤声,自己回答得也小心翼翼:“现在回去多半可能被打,你困了就先睡。” 方才河上的惊鸿一瞥,他隐约看见闻声的身影,谁知道这人今晚也会来西桥?谁知道那烟花放得好好的,怎么他一过去就不受控制飞到人院子里去? 也不知道闻声看见船上的动静没有,姬寒才不愿意冒着重新做人的风险回去侯府。 “那我们能不能出去睡?”小扶桑试探道:“柜子里感觉好闷啊……” 姬寒闻言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微弱的灯光从缝隙里洒进来,隐约看见里头蜷缩在一起的一大一小:“这样就好了,没事没事你先睡。” 小扶桑:“……” 见她似乎不高兴,姬寒试着拍起她的头:“睡哦……” 也是实在太困才没有精力和这人争辩,慢慢的小扶桑终于还是在姬寒生疏至极的哄拍中睡去。 没过多久柜子里彻底陷入安静,姬寒却丝毫不敢放松,死死盯着缝隙之外,柜子正对着门,若是有人进来他肯定第一时间能发现。 刚开始他还很有精力,中途换了几个姿势,临近天亮又恢復到躺坐。 然而不论姿势怎么换,他的眼神还是牢牢望着门口的方向。 屋子里被晨光照亮之后,房门上终于传来令姬寒精神一振的异响—— 咚咚。 睡意登时跑了个干净,姬寒立起耳朵贴在柜门上,很快听见有人说话:“姬公子,姬公子?天已经亮了,咱们这船也是时候回码头休整了。” 是船上的管事。 姬寒唯恐有诈,并没有吱声,却听那管事又叫了几声,见没人答应便推门来看,房间里被褥床榻都还整整齐齐,一副早就不在的样子。 那管事有些煳涂:“哎?难道敲错房了?”说罢关门离开,问起了其他人。 姬寒收回耳朵颇有些纳闷儿,怎么好像闻声真没有找过来?难道昨天他压根就没看见自己,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他该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姬寒想到自己熬着整晚没睡,躲在柜子里扭曲成什么样心里就一阵窝火。 他忍不住想骂人,却又忌惮吵醒怀里的小扶桑硬生生忍住。可他是什么忍辱负重的人吗? 忍了半天终究没忍住,抬手堵住小扶桑的耳朵,呸了一声:“妈的,狗男人闻声!” * 復延侯府。 姬寒口中的狗男人闻声本人并不是没有发现,而是压根没想找姬寒的麻烦,说起来能探取益王的秘密还多亏了那把火。 虽然觉得这两人彻夜未归确实过分了,可闻声也没有多余精力去找,因为此刻那些挤上门的媒婆和官家夫人实在让他自顾不暇。 今日一大早,日道经上有一个传言在市井中传开。 传言说京中新贵復延侯嬴奭后宅空虚,一个近身伺候的人也无,只因为在江州时遇上过一位渔家女,两人相亲相爱相濡以沫。 那渔家女一朝身死,只留下一位小娘子在侯爷身边,侯爷伤心至极每日仅凭旧日回忆聊以慰藉,实乃天下少有的痴心人! 传言绘声绘色,仿佛闻声和渔家女相亲相爱时他们就在现场。 总之,闻声已经被市井传成了个用情极深忠贞不渝的圣人,以至于一大早门槛都快被拉郎的媒婆踏破。 如此一来还哪儿有精力去找姬寒? 虽然知道这是宋茯苓为了掩人耳目,将市井百姓口中他陵国公第二的传言压下去刻意而为,可谁能料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闻声还能如何?还不是只能将计就计,扛下这样一个人设。 好不容易消停,姬寒终于带着小扶桑翻墙回来,只是被在前院练箭的闻声逮个正着。 噔—— 箭矢准确无误扎入靶心,如果姬寒落地的位置再偏一点,这箭不出意外就是扎入他的胸口了。 “……”姬寒看着身旁尚在晃动的箭尾,久久没有开口。 还是小扶桑从他头上用笑声打破尴尬:“爹爹!这么晚了还练箭呢?” 她兜着姬寒的下颌,笑得一脸无辜。只有姬寒通过紧绷的脸知道,她其实也心虚得要命。 闻声并没有如他们意想中质问,而是又抽出一支箭架在弓上:“晚饭吃过了吗?” “还能再……” 小扶桑话没说完就被姬寒打断:“吃了!没事我们回后院了。” 第261页 说罢捂着小扶桑的嘴一阵风似的离开。 “唔!唔唔唔唔……”小扶桑不理解,等嘴能说话后忍不住问:“你堵我做什么?不是说爹不知道吗?我明明还能再吃一顿!” “吃吃吃就知道吃,”姬寒脚下不停,“你没看见那狗男人脸色跟吃了屎一样?小心饭没吃到嘴,反倒受一肚子气!” 小扶桑抿嘴:“你又凶我……说好不骂人的!我要告诉爹,说你骂他狗……唔唔!” 一道凉风颳过,走廊上眨眼只剩下摇曳的孤灯。 两日后,勤政殿外熙熙攘攘,此时刚刚下朝,朝士大夫们三三两两结群离宫,闻声今日要去刑部当值,出了宫门却被人告知益王在等着。 谢渺坐在马车之中,远远朝闻声招手。 那日的火灾之后他只休息了两日,应当是刚恢復过来没多久。 “见过益王殿下。”闻声隔着马车行礼。 “不必多礼,侯爷快快上来,本王还未曾谢过侯爷的救命之恩,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喝上一杯!”谢渺作势伸手。 “嬴奭公务在身,不好擅离职守,今日怕是要辜负殿下美意。”闻声已经猜到谢渺会说什么,多半是对当晚之事起了疑。 “不会耽误侯爷多长时间,过后本王自然会去皇兄跟前请罪。如此侯爷可还要拒绝我?” 那自然是不能的。 闻声交代了侍马的小厮一声,进了车。两人很快去了最近的怡乐楼。 酒上来没多久,谢渺就调侃开了:“復延侯这几日可是好大的人气,本王听说城里的官媒夫人们在你府上吃了不少闭门羹?” 闻声颇露出几分不堪其扰的神色:“不过市井传言罢了,殿下万万信不得。” “哈哈哈……”谢渺大笑:“如此可见復延侯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来,喝酒。” 闻声并未多饮,主动给谢渺递了试探的话头:“听闻那汤泉会馆很得殿下喜欢,也不知此后可有重建的打算?” “那自然是要重建的,”谢渺再次举杯,“还未正式谢过復延侯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闻声回礼。 一杯酒下肚,谢渺终于说起今日的目的:“当晚本王意识不清,恍惚间看见是復延侯将本王从汤泉中捞出来,可家中下人又说不是,也不知究竟是本王没看清,还是他们狗胆包天,胡乱在本王面前邀功? 若是后者,本王少不了找他们算帐,復延侯定要如实相告啊。” 这话简单来说,就是问闻声当时有没有进去室内,若是进去了自然什么都知道,只怕出了这个门闻声就会遭遇不测,因此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府中管事对殿下一片忠心,嬴奭惭愧,那晚确实不曾进入室内。”闻声说的是实话。 闻声解释:“因宋先生还在前院等着,嬴某唯恐火势蔓延,宋先生又行动不便,当时见殿下安然无恙出来,便立刻带着宋先生赶回北正街。” 回话的片刻谢渺一直打量着闻声的神色,话音落下他也收回视线,一边斟酒一边道:“据本王所知,復延侯在来上京之初与宋先生颇有过节,如今怎么好似走得颇近?莫非是有何私交?” 闻声早有准备:“不瞒殿下,嬴奭颇为欣赏宋先生的才华,我江州人人以读书为先,对天下第一学问人素来颇为崇敬。 再者,宋先生乃太子太傅,便是这一点,我也该放下私人恩怨,盼着他好起来。” 这话说得极为真诚,又符合闻声表现出的性格,谢渺找不出什么错处,闻言只是点点头:“復延侯一腔热忱又公私分明,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皇兄的左膀右臂。” “殿下谬赞。” 一番闲谈下来,谢渺并没有获取任何能证实自己内心怀疑的信息,没多久就以不耽误闻声公务为由提出告辞。 离开的时候已经没了来时的试探之意,看起来仿佛已经放下对闻声的怀疑。 可是闻声却知道,谢渺并没有如此容易放下对他的警惕,之后短时间内只怕不可轻易在谢渺“不能”上做文章,否则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他头上。 只能慢慢引着谢渺自己露出马脚,如此一来少不了又在太子谢巡身上做文章。 晚间去找宋茯苓,闻声与他说了和谢渺的闲谈一事,没想到宋茯苓也是这个意思:“这几日我调查了益王常去的多家酒肆花楼,得知每回伺候过他的女伎过后身上几乎都带着伤,好几日不能见人。” 闻声:“如此看来啊,不是不恨,只是强忍着将怨气发泄在旁人身上。” 明明心里极度压抑,但是又丝毫没有报復的打算,这不得不让宋茯苓多想:“哥,你说有没有可能……他计划中的报復是另外一种?一种不止包括庆帝和太子的报復……” 闻声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是说他想……看着谢家从皇位上跌下去?” “穷途末路,不无可能。”就比如他自己。 闻声确实受到启发,想到原剧情中谢巡的怯懦无能,只怕不止是宋茯苓的手笔,益王也出了不少力:“你有什么想法?” 第262页 宋茯苓微微一笑:“等。” 这个等可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逆着谢渺的期望尽心教导太子,等到太子初露锋芒,谢渺就该心急了。 心急失方寸,届时谢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闻声和宋茯苓在此事上的打算不谋而合,只是没想到谢渺比他们意料中更能忍,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贺峥1个;子夜吴歌 2个;糖醋排骨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ofound 50瓶;..... 14瓶;风里来,雨里去、小鱼晒太阳、我就看看不说话 10瓶;米露 8瓶;想吃菇凉の小蘑菇:) 5瓶;子夜吴歌 4瓶;聊赠相思意、如见青山 2瓶;漓荇、日日復日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七·十八 三年的时间并没有改变上京都城里的繁华, 可正如临安河里来来去去的河船一样,京中的权贵却换了几波。 经过每日不间断的药浴和诊疗,宋茯苓的腿已经恢復活力, 只是因为常年坐卧在床脚力不够, 想要和正常人一样下地行走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至于闻声, 步军司和刑部的差事都办得极好, 如今深得庆帝宠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算是已经在朝堂站稳脚跟。 太子谢巡虚岁过了十三, 早两年已经开始协理国事。这一切还得从两年前的临安府水患说起。 那年梅雨季较往年长了不少, 谢巡向庆帝上奏水患防治一事, 庆帝採纳。防御工事完成后没多久连日突降暴雨, 好在事前准备得当并没有酿成大灾。 自此, 谢巡也就正式走入人前, 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 三年前着力发展的海上贸易如今也初见成效,上月又有海外使团携礼来朝,商议的自然是两国商贸的事。 使团的接待和会谈事宜,庆帝交给了谢巡。这件事谢巡最后也处理得十分圆满。 虽然其中少不了宋茯苓的手笔,不过追根到底还是谢巡自己动了念头。他已经遮不住身上的锋芒, 立志做一个和“梦中”截然相反的储君。 庆国太子初初舞勺之年便颇有能为,少年大才的贤名早已声名远扬。 如今的上京百姓,谁不知道他们有个一心为民的太子?日道经上甚至专门开出一个版块,罗列起了和太子同龄的官家娘子,城中酒楼茶余饭后多是议论此事。 国力强盛, 储君又是一派少年意气。如今的上京都城可是满目繁盛。 然而就在几日前, 城里突然出现了一系列离奇的买兇|杀人案,每回作案之后现场都留有一枝黄花, 闻声为了调查此事已经几日没有回府。 受害者多为城中权贵或商业巨贾,走到如今谁都树敌不少,调查起来牵连众多,甚至有些家属不愿配合,查案的难度可想而知。 还有一点,几月前闻声向庆帝讨了整理旧案的恩典,近来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焦头烂额总归有了回报,他现在已经掌握当年“延州之变”的不少疑点,比如,陵国公叛国的传言最先就是从益王府传出来的。 若能找个机会向庆帝禀明彻查此事,离真相大白定然不远。可问题也是在这儿,以闻声和庆帝这几年的交道来看,他多半不会同意彻查。 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闻声的动机显得不那么刻意的动机。 闻声一路上都在琢磨心事,晚上吃饭时还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凝滞只逮着跟前的菜下饭,有人跟他说话也不曾及时回应。 这个有人就是姬寒。 叮叮叮—— 桌上骤然响起一阵异响,姬寒敲着碗沿一脸不耐:“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一脸怨夫样看着倒胃口……” “?”闻声从案件细节里抽回思绪,盯着姬寒手里的筷子一言不发,仿佛用眼神在询问究竟是谁不让人好好吃饭。 姬寒咽了咽,下意识将正在进食的小扶桑转到他面前,理直气壮道:“留守儿童吃饭都不香了,你看。” 没对着碗并不影响小扶桑把饭送进嘴里,她如今已经长大不少,脸也不如幼时圆润,不过此时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和幼时的金鱼脸也没差多少。 “对啊对啊,吃饭都不香了。”敷衍接下姬寒的话之后,又挣脱出来抱着碗去舀汤。 “……” 闻声替她把汤挪过来,抽空瞟了姬寒一眼:“你又打什么主意?” 姬寒撇嘴:“什么打什么主意?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整天惹是生非的憨批?” 闻声没有说话,但脸上显然写着肯定的答案。姬寒一看就不高兴了:“你说你,每天钱没挣回来多少还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小饭桶吃得又多,就你这点薪水……” 他适时竖起小拇指,眼底尽是不屑:“再过几天真要去隔壁打秋风了!” 说白了,还是钱的问题。 当初来上京的时候他还百般不情愿,如今却和小扶桑整日在外面鬼混,花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平时闻声并不拘他们银钱,左右他自己也用不了多少,庆帝赐下的产业也早就交给宋茯苓打理。 现银本就不多,还摊上这么两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捉襟见肘是迟早的事。 第263页 闻声听了这话夹菜的手顿时停下,他眸色深沉,直直看着姬寒。 “干……干什么?”姬寒以为他在质问钱的去路:“府中上上下下发工资不要钱啊?人情来往不要钱啊?吃饭不要……” “没错,钱。”然而闻声的注意完全没在姬寒所说的话上,他眨了眨眼似乎想通了什么:“要想买兇就得花钱,如此看来又多了一条眉目。” “啊?什么眉目?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姬寒懵了。 没想到闻声没头没脑说完这话竟然还立刻起身,作势要出门。 “哎你去哪儿?”姬寒问。 “要钱去隔壁找宋茯苓拿,往后细着点。”留下这话,闻声就眨眼消失在厅堂外。 被留在桌上的姬寒和小扶桑自然二脸不解,隔壁正在吃饭的宋茯苓看见突然出现的闻声,也惊讶了一瞬。 “哥?”反应过来后宋茯苓连忙央伺候的人退下,看闻声的脸色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果然闻声接下来的反应印证了宋茯苓的猜测:“有件事要你去做,关于近日那桩留花杀人案。” “有眉目了?”宋茯苓知道闻声最近的忙碌是因为此事。 “没错,是我狭隘了,方才吃饭忽然想起,江湖流寇作案多收取现银,”闻声直言,“此次连环兇杀遇害的人不少,若真是江湖人士所为,其中必然牵涉巨额的白银交易。” 庆国各地银票大多不相通,江湖流寇又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久住,银子对他们而言最安心。 宋茯苓立刻想到其中关键:“你要我去查城里的钱庄暗馆?” “不错,”闻声正色点头,“若真是买兇|杀人反倒好查,就怕有人想藉此掩人耳目。” 宋茯苓想了想:“给我两日,两日后必然将此事调查清楚。” 两日转瞬即逝,闻声如约来宋茯苓书房商议。 桌上摆着各大钱庄暗馆甚至各个权贵府中的白银流向明细,厚厚一摞。 宋茯苓道:“最近城里百两以上的白银交易都在这里,我已经看过一遍,你的担心可能是对的。” 闻声什么担心?自然是担心有人藉此噱头借刀杀人。 闻声粗粗看了一遍,的确发现每一笔白银都不具流向疑似流寇之人手中。宋茯苓着实为此事担忧,因为这意味着这桩案子牵涉更加复杂。 正琢磨着如何宽慰,不料却见闻声放下册子后竟然一反常态面露轻松。 “如何?发现了什么线索?”宋茯苓紧张道。 闻声沉吟片刻后道:“早该知道的,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且手段并不高明,极似情急之举。” “究竟是谁在背后?他真正想害的人究竟是谁?” 闻声并未回答,反而问道:“你知道三日后是什么日子?” “三日?”宋茯苓想了想:“盂兰盆节啊。” “有什么活动?都有何人参与?” 闻声这一问,宋茯苓霎时就明白了。 三日后的盂兰盆节,东山寺广场将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蹴球大赛。因为临近花市,这一日又叫万花节。 如今上到达官贵族下到平头百姓,都以蹴球为乐,每年这一日东山寺广场都人山人海异常热闹,可谓是仅次上元的全民盛典。 早在前朝就有皇帝亲临的传统,蹴球大赛的标头也是皇帝亲自赏赐,结束之后的“分花赐福”,甚至有机会和皇亲内眷当面接触。 过去两年承担这一项的都是太子谢巡,就在半个月前,庆帝下令延续去年传统,分花赐福这回依然是谢巡来做。 紧接着城里就出了买兇|杀人案,闻声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巧合。 显然宋茯苓也想到这一点:“哥,我有个主意。” …… 第二日早朝过后,闻声向庆帝递了摺子,汇报案情进展。 * 盂兰盆节当日。 光禄寺临时收到庆帝亲临观摩东山寺蹴球大赛的指令,火烧火燎对广场各处守卫和仪仗进行调整,庆帝赶到时,热火朝天的蹴球大赛早已就绪。 红蓝两军分站在广场中间的风流眼两边,每队各有十五名球员和一名球头。 场上还没开赛就已经剑拔弩张,围观的市井百姓喊声震天,自带桌椅里里外外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復延侯!復延侯!” “太子!太子!” 闻声和谢巡分别是蓝红两队的球头,都是庆帝钦点。两人的着装与其他球员相似,只不过除了腰间的绸带,额上也缠着醒目的队标。 庆帝还未宣布开赛,闻声正在整理戎装伏膝热身,透过围观者此起彼伏的喧闹,隐约有一道熟悉的喊声传入耳中: “爹!加油啊——” 顺着声源望过去,果然在看台上方看见在姬寒身边摇手的小扶桑。两人见闻声还真能看过来,激动得挥了好一阵胳膊。 只是这一幕落在另外两人眼中,便看出几分不顺眼。不是别人,正是看台另一边的宋茯苓和场上另一边的谢巡。 闻声回以招手后很快收回视线,因为台上的庆帝已经起身,只等击锣传鼓之后抢占先机。 第264页 这时看的就是两队球头的反应能力,闻声转过头不可避免和谢巡对上,将他眼底的怒火看得一清二楚。 闻声并未多想,只当谢巡是求胜心切。他自然不可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只是威风是要压一压的。 因此当第一声鼓响传来之后,闻声就犹如离弦之箭准确无误将蹴球铲离谢巡脚下。 紧接着将球传与副队分散火力,几番传递之后蹴球再次回到闻声脚下,闪身过人轻而易举,来到风流眼门之处尚有余力颠了数脚。 谢巡眼看拦不住,边跑边朝着本队竿网大喊:“愣着干什么!扑啊!” 闻声就等着他这一嗓子,声音刚落地即刻脚尖一点迅速停球,在对方竿网扑起来之前抬脚将蹴球送入眼中,连筐都没碰上。 “好球!” “好!” 场上因为这完美的开局第一球即刻陷入雀跃,就连台上的庆帝也抚掌大笑:“好!赏!” 丝毫不曾因为自己儿子吃了瘪就有所偏颇。 姬寒和小扶桑两人看得更是激动不已,小扶桑向来置淑女风仪于不顾,姬寒也顾不得脸面,开启球迷模式扬拳大喊:“干他丫的!狗男人干他!” 人声如浪,他就不信闻声这还能听见。 另一边的宋茯苓则更多的是技痒,他少年时没少和闻声一起踢球,若是这腿一辈子好不了他肯定没有念想。 如今眼看每日站的时间越来越长,自然希望有一天能再次和闻声一同站在球场上。因此也难得显出几分激动,脸上都染上薄红:“哥……哥!球进了!” 闻声又进一球,场上红队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反观蓝队则是一派意气风发,相互击掌以示鼓励。 这场球本就是为了娱乐百姓,闻声深知最终的赢面还是得留给谢巡,因此也只能在上半场挫他锐气,自己过过瘾。 果然中场休息之后,闻声便显出体力难以为继的“颓势”,接连失了好几球。 台上台下的嘆息声也跟着响起:“哎呀又没进……” “可惜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最不满的当属姬寒,其他人可能会信闻声是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如后生晚辈,可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狗男人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放水! “装也不装得像一点,这摔得也太假了……”他掏了掏耳洞,兴致全无,索性招了小扶桑坐下来喝茶。 “爹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小扶桑都快哭了:“也不知道摔得疼不疼?” “你爹好得很,”姬寒给她塞了一块糕点,“来来来,坐下看戏。” 小扶桑的失落果然被点心驱散不少,乖乖坐了下来。 另一边战况逐渐焦灼的场上,因为攻守双方已经交换,蓝队众人不免面露焦急。从红队脚下争夺的架势也大胆起来,险些一脚踹在谢巡身上。 比赛之前闻声就已经交代过队员,这场比赛他们一定会输,届时不要因为输了场面连脸面都不要。 可今日看来,还是有几人没有把这话听进去。此时蹴球又到了谢巡脚下,他一心都在想着如何突出重围,压根没有在意围上来的蓝队有人神色不对。 球场之外的人因为距离太远自然看不清,围观之人的吶喊丝毫没有停歇。 只有闻声看出不对,趁着有人下脚之前飞身跃起,勐然将谢巡扑出包围之外。 原本已经化作边缘人的闻声,谁成想居然来了这样一出,场外百姓又仿佛活了过来,以为他这是恢復状态。 与场外的庆幸相比,看台上的庆帝却脸色骤变,豁然起身。他盯着场上方才下脚的蓝队看了片刻,吩咐光禄寺卿:“今日比赛到此为止,场上恶意伤人的蓝队尽数押下去。” “是。”光禄寺卿道:“那这比赛结果?” “算做平局。” 如此,这场振奋人心的蹴球大赛就在蓝队犯规伤人中落下帷幕,復延侯嬴奭因为救人有功,圣上恩典判了平局,标头散与场下的百姓。 谢巡虽然有惊无险,庆帝却没了看球的心思,让人扣下伤人球员后便提前回宫。 庆帝走了万花节却要继续,场上有百姓自发开始下一场比赛,谢巡便接替了庆帝的位置,坐在台上观摩,闻声则做了场下的裁判长。 广场的人声直到日落时分还不曾停歇,直到光禄寺卿提醒分花赐福时辰到,谢巡才央人叫停。 叫了一整天围观的百姓也都累了,有许多立刻散去,可等着接受赐福的人也不少。 因为人群涌动诸事繁杂,谢巡特意请了宋茯苓坐在身侧帮着分花。这三年宋茯苓的尽心教导,谢巡都看在眼里,因此早已没有当初的防备。 广场上排队领福的队伍连绵不绝,走到台前还得等着禁军搜查之后方能近身。 队伍虽然慢,但是因为发放的花数额有限,也不是什么太难熬的事。 谢巡自己乐在其中,自然不会觉得无聊: “来,诸事顺遂。”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 “身体安康。” “多谢……” 上京的夜晚就在一声声的互道安康声中降临,眼看花篮中的花枝见底,守卫的禁军已经开始疏散远处的队列。 第265页 很快广场上便恢復空旷,只有台前还剩寥寥数人。因为小扶桑经不住饿,闻声也早就随着人群离开,只有宋茯苓一直陪在谢巡身边。 “今日辛苦太傅了。”临近结束,谢巡也终于有精力和宋茯苓闲谈:“待此间事了孤请太傅喝酒。” “殿下言重,不过举手之劳。”说到酒宋茯苓就多说了两句:“如今殿下还未成年,这酒还是莫要碰得好。” “孤主要是请太傅,只是顺带尝尝……” 见谢巡想要矇混过关,宋茯苓少不了又要啰嗦,只是这回不等他开口,便被眼角一道寒光打断。 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起身将谢巡扑开,情急之下顾不得方位,扑开谢巡自己却被那道寒光刺个正着! 宋茯苓只觉得肩胛一阵刺痛,眨眼意识就一片模煳,只隐约听见谢巡大喊:“来人啊……传太医……救太傅……” 至于一招不成的那刺客,自然没有再次下手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120章 七·十九 宋茯苓再次恢復意识, 第一个看见的人正是太子谢巡。 “太傅,你终于醒了?” 模模煳煳间留意到谢巡的眼睛似乎有些异常,还不等看清宋茯苓就因为肩上传来的痛楚彻底清醒:“啊……” “太傅莫动, 太医说了, 毒素虽清但结痂之前还是少动为妙。”谢巡有些紧张地替他压了压被子。 宋茯苓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太子……可有大碍?” “太傅放心, 孤无事。” “那行刺之人可有抓住?”宋茯苓又问。 “抓住了, 当场就被禁军拿下,”谢巡说起当日的事颇为内疚,“是孤牵连太傅, 往日是孤对太傅多有误会……” 当初梦里的担忧一个也未曾出现, 想到此前对宋茯苓的怀疑全是因为这场莫须有的梦, 谢巡便克制不住地愧疚。 这次的行刺更是意料之外, 没想到危机时刻太傅竟然想也没想就扑过来。 “那剑上有毒, 若不是太傅那位叫唐九的护院精通医术, 孤只怕就此失去太傅这位好老师……”谢巡言辞恳切,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哽咽,背着宋茯苓抹起泪来。 宋茯苓头一回看见太子如此感性,想安慰又似乎不想抹他面子,便转为打趣:“收拾收拾都是能议亲的人了, 怎么还这么轻易掉金豆子?” 谢巡果然破涕为笑:“怎么太傅也看日道经上的胡扯八道?孤明明还不到十三,议亲的事就连父皇都没提过。” “圣上不提,殿下自己私底下却可以想想。”宋茯苓笑得别有深意。 “太傅!”谢巡佯作愤怒。 宋茯苓原本确实是打趣,此刻见了谢巡微红的耳根,眉头微挑, 当真带了两分认真:“听殿下的意思, 这日道经上罗列的小娘子怕是没少看?” 谢巡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犹豫半晌却欲言又止。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谢巡顶着耳根处的薄红, 略带不满:“不过是为了博人一笑胡乱拉郎罢了,撰稿之人怕是连京中的贵女都没认全,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 宋茯苓听出点意思:“哦?日道经竟然还有消息错漏的时候?敢问殿下,究竟有哪些贵女榜上无名?” 拿来拉郎凑趣制造话题的贵女可是宋茯苓亲自挑选,他倒是很想知道自己错漏了哪一家。 谢巡停顿片刻,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远的不提,就说隔壁復延侯家的小娘子,那经上……不正一次都不曾提过?” 宋茯苓万万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敢说,闷声不响憋着劲儿,原来坏主意都想打在他侄女身上? 想到自家娇憨可爱的侄女,再看看眼前满身不自在的谢巡,宋茯苓怎么看都觉得不得劲,脸色也沉下不少。 谢巡没有听见回应,忍不住撇头来看宋茯苓的反应,撞见宋茯苓不善的面色,立刻紧张起来: “太傅莫要多想!孤只是随口一说举个例子……何况孤如今虚岁不过十三,那復延侯府的小娘子也不过虚岁十,说这些也未免太早了……” 他以为宋茯苓是担忧他过早接触女色,急忙解释。不想下一刻却听宋茯苓道:“那经上没写,自然是因为侯府的那位小娘子配不上殿下。” “哎?”谢巡迷惑了。 宋茯苓正色:“不过一非婚生的庶出女罢了,没个正经出身如何配得上殿下?此等话以后千万莫在圣上面前提及,否则骂你不知轻重都算轻的。” “可是太傅……不是说那小娘子……” 谢巡下意识想要辩解,却被宋茯苓三两言岔开:“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劳殿下叫伺候汤药的下人进来,我有些渴了。” “哦……好。”谢巡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事上多说,将唐九叫进来后没多久便离去。 明明宋茯苓已经醒了,走的时候眉心依然带着两分忧愁。 就在唐九伺候完药后出去没多久,闻声也紧跟着进来。他还穿着一身官服,应该是刚从刑部回来:“感觉如何?” 第266页 宋茯苓挣扎着起身:“再痛都熬过来了,一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闻声依然替宋茯苓把了脉,确认他没在逞强才面色松快一些:“委屈你了。” 之所以有此一言,自然是因为遇刺原本就在两人的预料之中,只是将计就计趁机救下谢巡罢了。 蹴球大赛三日前的那天晚上,宋茯苓便猜到有人要在节日当天对谢巡下手,兄弟俩商量一番后就有了将计就计。 第二天早朝后闻声递给庆帝的摺子,说的也不是案情进展,而是让他配合着演一出临时到场的戏。 圣上亲临了,之后的分花赐福便很有可能不是谢巡,如此才有球场上提前对谢巡下手的一幕。 也是如此,庆帝才真正信了闻声有人要害谢巡的言论。这次行刺事件发生后,庆帝大怒,自然将这件事交给闻声去查。 “进展如何?”宋茯苓问起正事。 那刺客早在被擒的当场就自戕了,只留下一具尸体。 经过一晚上的查验,闻声已然有所收穫:“此人身上虽带着一朵黄花,但身手招式完全不是江湖杀手,而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这也确定了此前闻声的怀疑,最近的留花杀人案都是刺杀谢巡的障眼。 宋茯苓:“可有看出来路?”其实他想问的是,究竟是不是益王? “不止,”好在闻声并没有让他失望,“我已经找到确定是益王唆使行刺的证据。” “当真?”宋茯苓喜上眉梢。 闻声微微点头:“那刺客拇指外侧,虎口下两寸有一块茧。” “什么?这茧……怎么就成证据了?”宋茯苓疑惑。 “那是常年使用刺戟所致,”闻声沉声,“而刺戟,是益王府上侍卫的专用兵器。” 宋茯苓蹙眉:“仅凭一块茧就定下罪名,总觉得这个证据不太完美?” 闻声嘴角隐有笑意:“完美的证据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圣上的想法。” 宋茯苓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依你之见,圣上有几成意愿藉此出手?” 闻声先是想了想才不紧不慢道:“这三年太子锋芒毕露,益王处处受压,私底下与朝臣走动得愈发密切,这些圣上应当都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转而抬头看着宋茯苓,恰好宋茯苓如冰泉般清澈的眸中也闪过一丝光亮。 最后兄弟俩异口同声:“九成。” 回到侯府之后闻声不过多久再次进宫,将方才和宋茯苓提起的调查结果同样告诉了庆帝。 和宋茯苓的反应不同,庆帝闻言久久不语,出神良久之后嘆了口气:“朕有多不希望是他所为,便有多失望是他所为。” 闻声并不催促,他在等着庆帝最后的决定。 再次出声,庆帝方才话音里的惋惜已经彻底不见,只有冷彻心扉的寒凉:“连夜抄了吧。” 果然,一如闻声所料。 * 闻声本就掌管步军司,领命之后没多久就带着兵马去益王府上围抄。 彼时谢渺正在书房和侍卫说话,密谋被闻声抓个正着。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看见破门而入的是闻声之后,谢渺竟然并没有反抗。 “拿下。” 谢渺仿佛早料到会有今日,痴痴地盯着虚空出神:“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输了。” 可是眼看谢巡越来越有才能,谢渺如何能安心?他并不是捨不得手里的权利,而是不想看见庆国迎来一位励精图治的帝王。 十五年前,他因为权利不择手段,到头来却发现再强大自己也不过是旁人眼里的一条狗。 所以这次他选择忍辱负重,可是末了依然落得个一无所获。 “为什么?”谢渺死睁着眼,不甘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屋里屋外早就被侍卫亲军包围,闻声丝毫不惧,眸若寒霜:“或许只是,欠人的债终究要还吧。” 闻声本可以不说这话,但他想让谢渺清楚,他究竟是因何落到今天的地步。 当年闻氏一门被抄,正是谢渺带着禁军包围截堵,如今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只是彼此的角色却换了个彻底。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谢渺就好像从闻声的眼中看出什么,眼底的颓丧瞬间被惊愕取代,张着嘴似乎要说话,却颤动了半晌未出一言。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闻声缓步上前,抵在谢渺耳侧轻语,“同僚一场,闻某定然会给益王留个全尸。” 闻声话音极轻,谢渺却将其中的关键听得清清楚楚。他承认了,承认自己就是闻氏余孽!不,他就是叛臣闻声! 谢渺的脸因为难以遏制的惊恐和震惊染上狰狞,他下意识想揪住闻声的衣领,却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你是……你是……” “全尸。”闻声不紧不慢又吐出两个字。 他说的全尸自然不是在刑罚上的轻减,而是在提醒谢渺记挂了十五年的尊严,死后会还给他。 这个条件换取谢渺的甘心赴死守口如瓶,谢渺如何会不答应? “哈哈哈哈……”谢渺垂眸大笑,一声比一声轻慢,不知究竟是在笑自己还是笑旁人。 第267页 闻声见他无话再说,便抬手叫人将谢渺带了下去。 今夜不过是上京都城里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夜晚,唯一不同的是,当天明再次降临,城中少了一个益王,百姓口中多了一份谈资罢了。 没过几日,刑部便下了绞杀的判决。呈与庆帝之后没多久闻声就收到回折,一字未改。 只在最底下用红字添了一行:朕亲审刑。 即使知道庆帝疑心非常,可见了这行字闻声还是有些意外。帝王家的兄弟情谊,就好像临安河畔诸色糕点上的一层糖霜,吹一吹就见了底。 “呵……”闻声丢了摺子起身出门,宋茯苓还在府中等着他的消息,如今尘埃落定,怎么也不能再耽搁了才是。 第121章 七·二十 谢渺伏诛之后, 闻声很是闲了一段时间。 旧案整理差不多进入尾声,京中也没有其他大太的变故,如今只等着将请愿覆查的摺子递给庆帝。 姬寒和小扶桑最近迷起了踢毽子, 两人在院子里换着法子一踢就是一天。 小扶桑也就罢了, 姬寒会喜欢上这项运动实在出乎闻声的意料, 那腰板平时怼人的时候多直, 玩起毽子来简直灵活得不行。 闻声原本只是路过,收回视线之前赫然看见廊檐下站着一个人。是宋茯苓。 他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得撑着木撑, 这会儿正靠在立柱旁, 笑看着院中正在戏耍的小扶桑, 也不知站了多久。 闻声隐约看出他眼底的羡慕, 想了想吩咐林文一句后便与他搭话:“今日走得倒远。” “哥。”宋茯苓压下眸底的欣羡, 正身道:“早起觉得状态不错就想试试, 没想到还真能走过来。” 闻声看了眼他肩窝下的木撑,而后试着将它拿走:“你再试试。” 这是让宋茯苓试着自己走走,不依靠外物。 没了支撑的宋茯苓顿时有些慌乱,他抱着柱子不撒手:“不不不……这不行,这不可……” “不必害怕, 不过是摔上几跤。”闻声已经走远几步:“来,朝我来。” 闻声温和的声音确实叫宋茯苓觉出几分安心,可是他又瞥了眼院中的小扶桑,颇有些抹不开脸:“这些我回去也可以做,回去就做, 还是把木撑还给我?” “自己来拿。”闻声收了手, 索性站在原地。 正在此时,一只斑斓的毽子忽然飞入宋茯苓的视线, 最终落在闻声脚边不远的地方。 两人侧头,就见姬寒站在小扶桑身后悄悄扯了扯她的衣领,紧接着就听小扶桑扬声问道:“叔叔,你可以帮我把毽子丢过来吗?用踢的也行!” 闻声微微挑眉,没有接话,转而看着宋茯苓。而宋茯苓在犹豫片刻之后,终究下定决心:“好,我试试。” 说罢,慢慢松开柱子上的手,小心翼翼迈出左脚。 没了支撑不免走得颤颤巍巍,每下一脚都得缓上片刻,又因为闻声和小扶桑紧紧盯着心里紧张,没走两步他脸上就起了层薄汗。 “叔叔加油啊!”小扶桑扩声喊道。 眼看宋茯苓快要走到毽子前,闻声漫不经心伸腿,状若无意又将它往后踢远了点:“啊,天气真好。” 边说边望天,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的无辜脸。 姬寒:“……” 小扶桑:“……” 宋茯苓:“……” 仿佛是没有听见回应才回头,闻声看了看几人:“怎么都不说话了?” “哼。” 宋茯苓冷哼着狞他一眼,加快脚步往毽子的方向而去,活像有人趁他不备会再来一脚似的。 不过脚下快了难免身子有些跟不上,果然没走两步就见他实在站不住,脚下一软就往旁边倒去。 “哎呀叔叔!”小扶桑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被后领上的钳制拉扯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咳咳……” 另一边的宋茯苓也没有真正摔倒,有闻声在,如何会让他毫无防备地砸在地上? “急什么?”闻声沉声,似乎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 “你……用不着你帮我!”推开闻声的手,宋茯苓还生上气了:“我一个人也可以!”说罢继续往前走。 闻声也不辩解,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只要宋茯苓有任何倾倒的趋势,他的手便第一时间伸在他身后。 好在接下来的几次都有惊无险。 “啧啧。”姬寒眯着眼,一副想看又没眼看的神色:“真当小儿学步呢?这狗男人……” 这狗男人还挺会。 不出意外,宋茯苓最终将毽子成功还给小扶桑,不过不是用踢的,单脚站立现在对他而言还是有些难度。 不过闻声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林文之前受闻声吩咐终于拿来他要的东西。 宋茯苓看着闻声手里的蹴球,心中戚戚然:“你该不会是要我……” “这次木撑给你,站着不动。”说罢闻声已经站回了院中,林文也适时把木撑还给宋茯苓。 有了木撑宋茯苓才安心,只是经过刚才这么一出他已经有些累了,接下来的蹴球着实有心无力。 第268页 闻声的本意也不是让他一天就能捡回踢球的能力,站在不远处一边给他餵球一边说着其他事:“过两日我会把案卷目录呈上去,查或不查就等圣上一句话。” 闻声早已列出一批疑案名录,当年涉及闻氏一门的“延州之变”赫然在列。 宋茯苓想得较为积极:“如此一来,当真指日可待。” “你觉得圣上会答应?”闻声问。 宋茯苓听出闻声话里的怀疑:“罪魁祸首都已经得到报应,此时不翻更待何时?” 闻声微微摇头:“不,还有一人。” “是谁?”这几年下来,京中当年牵涉延州之变一案的官员,大都已经全部换血,宋茯苓实在想不通还有谁。 闻声又餵了一球:“郑诺。” “什么?”宋茯苓心中纳闷,下意识一脚踩在蹴球上,意外将球停得稳稳的:“怎么会是他?我查过他的过往,他没有动机,把玩了十多年的诗画,还都是自己一点点攒的,连贿赂都没有过。” 闻声下颌微抬,示意他脚别停:“财物无所取则其志必不在小,这话放在朝堂上照样适用。” 宋茯苓稳稳踢了一脚,不解道:“我还是不懂。” 难得见宋茯苓还有不懂的时候,闻声解释:“这些年无论圣上身边的人怎么换,他都牢牢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钉在圣上的心中。 或许不是最亲的,却是最稳的。你想想其中会有的蹊跷。” 宋茯苓踢得有些心不在焉:“帝王疑心在前,能稳坐十多年就证明他远不如看起来的简单。是我大意了。” “看球。”闻声提醒。 “可是我有个疑问,困扰我很久了。”宋茯苓忽然有些不耐烦,一脚将球踢飞很远:“当年他们为什么都要害我闻家?不是一个两个,是所有人。” 闻声从飞远的球上收回视线,看起来心情很好:“不是旁人要害,是圣上要害。他们身上不过长了圣上的嘴罢了。” “可是……当年我闻家圣宠正浓,又是何处讨了圣上的不喜?”这便是问题的根结所在。 闻声深吸口气,转头去摘头顶的花叶:“你还是不懂,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 闻氏圣宠不错,可那是太·祖和太宗时期,等到今上继位闻氏已经如日中天。又恰逢出了张贵妃带着谢至文南下成立越国一事,朝堂后宫人人自危。 要想压下一场混乱,最迅捷的办法就是制造一场更大的混乱转移注意。此乃帝王权术。 闻声道:“没有比陵国公闻如海更适合,也更容易下手的对象了。” 宋茯苓听了闻声这番解释,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可是想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回事:“如此我闻氏一族命中就该有此劫?” 闻声怕宋茯苓钻入牛角尖,顺手将枝叶插在了他头顶,哄道:“往好处想想,我们如今在谢巡面前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利用这一点?” 谢巡即位后定然也会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与他走得越近,往后就越有筹码。即使庆帝不愿翻案又如何?还有谢巡兜着。 如此一番话下来,终于叫宋茯苓畅快许多。即便几日后庆帝果然不曾答应翻案,他也并未有多失望。 闻声递上去的一众名录里,其他的都尽数被庆帝批准,只唯独延州之变一案被驳回。说是证据确凿,无须覆查。 下朝后,闻声竟然难得在宫门外遇上正在等他的御史郑诺。 郑诺并不避讳旁人,与闻声隔着马车畅聊:“復延侯年轻气盛又来上京没几年,骤然握上重权公务繁忙,有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自然没有功夫留意,不懂分寸也情有可原。” 这说的是今日在朝堂,庆帝不耐打断闻声禀奏的事了。闻声为官三年多以来,这还是庆帝第一次当着百官的面如此下他的面子。 面子事小,因为重提延州之变一案,离了圣上的心才事大。 闻声拱手:“望御史大人指点。” “往后行事,多听多看,与圣上说话之前多想想。” 郑诺摸了摸美髯,似当真为闻声考虑:“多年前的陵国公闻如海也是如同你这般,直来直往惯了,到后来竟然连圣上也不放在眼里。 郑某可不愿看见这京中往后又多一个陵国公。” 闻声道谢:“多谢御史大人提点,嬴某往后自当谨慎行事。”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郑诺嘆了两声很快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府。 待隔绝了与闻声的视线交汇,郑诺眸底的笑意便立刻换了个意思。一派温和转眼被嘲讽取代:“我还有多大的期待,到头来竟然如此耐不住性子……” 说到此处他眼底的笑意淡去不少:“陵国公啊……换做是我也怕是耐不住,呵……” 和郑诺的失望不同,闻声送走马车之后还在原地站了半晌。此刻若有旁人看着他的眼睛,自然能留意到他的不同。 方才回郑诺话的谦恭谨慎已经不知不觉消失,倒也没有其他神色,只是那双眼睛犹如深潭一般,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第269页 晚上回到家中,姬寒和小扶桑已经吃完饭,桌上只有闻声一人。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闻声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只是吃着吃着闻声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眉眼微抬,果然看见对面多了一人。 姬寒正撑着下颌,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他这个眼神颇为奇怪,闻声险些食慾全无:“做什么?要钱?” “要钱我找宋茯苓啊,找你干嘛?”姬寒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你吃你的,我不打搅你。” 闻声蹙眉吐出两个字:“出去。” 姬寒打了一个响指,人影瞬间在座位上消失,然而声音却还在:“这样总行了吧?不说话我就不存在。” 闻声不再废话,拎起茶碗便丢了过去。 啪—— 茶碗准确无误飞入姬寒手里,连茶汤都还好好的。姬寒现出身形,仰头将茶喝了个干净,放下茶碗后还长嘆了一声:“啊,好茶!多谢恩赏。” 是了,怎么能忘记此人越理越来劲?闻声收回视线只当他不存在,继续喝起汤来。 果然没多久姬寒就忍不住,探头来搭话:“我发现,你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闻声夹了口菜,不理。 “变得更讨喜了,当然不是讨我喜啊。也有点说不上来的麻烦……” 姬寒摸了摸下巴,似乎在仔细思考:“想想我要是你任何一个弟弟,成天非得烦死不可。” “不可能。”闻声出声。 “怎么不可能?” “你要是我弟弟,我能眼睁睁看着你自取灭亡。” 姬寒嘁了一声,颇有些不满:“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还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司马脸的狗……”他及时打住:“臭冰块。” 闻声并没有抬头:“还是狗男人听着顺耳。” 咚咚—— 姬寒手上一滑,险些带着碗筷栽倒:“你……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正经?堂堂主神还带偷听人说话的?” “只许你骂不许我听,是何道理?” 姬寒不想继续心虚下去,便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叫你一声哥也不算过分。 你我都是应规则而生,无父无母却同根同源,比那些半路出现来路不明的什么野弟弟都亲近多了……” 闻声隐隐觉得这话不对劲:“你究竟想说什么?” 姬寒先是打量了会儿闻声的脸色,见他除了疑惑还带着两分不耐烦,想说什么顿时就没了心情,有些话真要他直接说出口,还不如弄死他来的痛快! “算了算了!”姬寒骤然起身:“早知道跟你这狗男人说不通……”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厅里消失了。 闻声并未怔愣多久,左右姬寒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胡言乱语不是第一次,很快平復心情继续用膳。 * 转眼时间又过了两年,这两年闻声已不如此前受庆帝重用,官职虽然没变,事务却变少了。 这也在意料之中,闻声乐得清闲,每日有空都会陪着宋茯苓锻鍊腿脚。 只有一件事不太顺利,便是对郑诺的调查总也抓不到把柄。不只是为官的瑕疵,当年延州之变的事仿佛也和他毫无关系。 除了动机,确实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郑诺也牵涉其中,着实让宋茯苓有些苦恼。 闻声倒是很看得开,今日又叫了宋茯苓来院子里踢球。只是宋茯苓来之前,府中先来了个不速之客,还给闻声带来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熟人警告 第122章 七·二十一 这人不是旁人, 正是太子谢巡。 谢巡如今已有了少年人的模样,虽然人前碍于储君的身份,端的是一派稳重自持, 可私底下却跳脱得多, 比如此刻。 从侯府大门进来没多久, 就跨着往闻声所在的中庭而来。虽然闻声知道这小子多半不是来找他的。 “復延侯!”谢巡跨过门槛远远叫了一声。 闻声放下弓箭微微抬手:“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早说了私下不必拘谨!”谢巡摆了摆手,片刻的功夫眼神已经在庭院里打了个转。 闻声适时开口:“扶桑这会儿刚起,殿下若是找她可以去前厅稍待片刻。” 自己的来意如此直白被闻声戳穿, 谢巡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承认:“復延侯误会了, 孤……孤今日可是有正事找你, 只是顺带问问扶桑妹妹……想不想去琵琶亭赏梅。” “扶桑顽劣, 昨日便嚷着出门赏雪, 殿下诚意相邀她必然会答应。”闻声回到靶前, 询问谢巡要不要来一把。 谢巡摆了摆手:“她想赏雪下次让她直接来找孤就好了,这京中贵女也就只有她如此不怕冷哈哈!” 闻声的视线已经落在箭尖:“不知方才殿下口中的正事,所谓何事?” “啊,孤险些都忘了,”谢巡终于正色两分, “前些日鸿胪寺收到越国使臣北上的通函,说三皇子谢祁要与我父皇商议两国通商的事,復延侯可知道?” 这件事闻声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是通过宋茯苓的口:“此时当真?” 第270页 “復延侯也要多关心关心朝堂变局才是,不能因为父皇免了你……”谢巡嘆了口气, 没有说尽。 闻声年前因为一场不大不小的疏忽被庆帝免了早朝的资格, 谢巡之所以嘆息正是为此。 “罢了,不说这个, ”好在谢巡很有眼色,“孤刚刚得到消息,使团已经进了临安府,但因为沿途积雪覆盖,怕是得等到上元边关才能到。” “如此不正好叫谢祁看看上京都城的繁华?”闻声又拎起一支箭。 “话虽如此……”谢巡面上带了点犹豫,声音渐低:“届时孤定然是要作陪的……” 如此原本的计划岂不是就得搁置? “太子殿下可是另有打算?”闻声看出他的犹豫,猜测道:“难道圣上有其他要务託付殿下?” “父皇确实有上元夜游金明池的打算,不过并没有央孤陪着……”谢巡下意识回答,说到此处忽然反应过来父皇行踪不该多言,显出两分懊悔。 正在此时,迴廊另一头传来清亮的嗓音:“爹!今日咱们堆雪人吧!” 谢巡抬头,果然是扶桑从内院出来。 时年十四的谢巡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只不过扶桑却好似完全没有这根筋,分明也是初初绽放的花苞,如何就好像天生没有少女的娇羞呢? 这是困扰谢巡许久的疑惑。 “啊,太子也在啊!”扶桑招手。 闻声自然没有看出谢巡心里的这番动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过不了一会儿宋茯苓就该来了,谢巡如果还不走,两人不准能撞个正着。 虽然太傅府和復延侯府紧邻,闻声和宋茯苓两人在外人眼里却不是太亲近。 今日若被谢巡撞上,难免要花费一番口舌。想到这儿,闻声便没了练箭的心思:“林文,收了吧。” “爹,你这是答应和我堆雪人了吗?”扶桑很是高兴。 “不了,我方才想起今日得出门一趟置办些东西,你便跟着太子殿下出门赏雪吧。”闻声理了理衣袖,真做出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谢巡闻言眼前一亮,连忙拱手:“多谢復延侯,我定然会好生照顾扶桑妹妹,不让她受凉分毫。” “谁说要去赏雪了?”扶桑却不答应:“爹你明明昨日才去置办过,我和你一起去的,怎么今天又要去?”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说罢闻声便与谢巡请辞回了内院换衣。 “哎爹……” “扶桑,我们……现在就走吗?” 闻声听着身后两人渐行渐远的说话声,心下竟然有些莫名的舒畅。或许是因为知道今天耳根子能清净一整天…… 谢巡的马车离开没多久,宋茯苓果然就来了。 他如今脚下已经十分方便,上下两府的院墙轻便至极。 “不是说今天踢球吗?怎么倒在房里看起书来了?”宋茯苓关了房门略含打趣道。 “方才太子来过。”一句话解释了个清楚。 宋茯苓点点头:“哦,你卖了小扶桑?” 闻声没有接话,只是越过书册看了他一眼。 宋茯苓眉眼轻弯笑了两声:“说说话也是好的,你我兄弟二人好些时候不曾坐下聊聊。” 闻声用下颌朝着桌上微微示意:“有茶。” “啊,若是酒就更好了。”宋茯苓试探道。 “莫要因为身子好转就胡乱糟蹋,往后不许喝酒。”说罢顿了顿,闻声又补充道:“背着我也不行。” 戒酒的事闻声已经说了好些回了,宋茯苓自然是不想的,只好转移话题:“要不还是说说郑诺吧,好些日子不曾提起。” 闻声问:“是有了何把柄?” 宋茯苓静默片刻:“没有。” “那还是说说戒酒的事情。”闻声放下手中的书。 “别啊,”宋茯苓连忙倒了两杯茶,“没有把柄咱们可以给他送上把柄啊。来哥,喝茶。” 闻声接过:“你又有什么打算?” 宋茯苓顺势在他榻边坐下:“上元节不是快到了吗?当日圣上自然会在坊门上赐福。” “嗯。” “我听说,今年圣上赐福之后还有游船赏灯的打算,极有可能不会很快回宫。” 闻声微微睁眼,这个消息不正是刚才谢巡说漏嘴的事?庆帝这些年除了年节向来很少出现在人前,这种微服私访的行程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可即便如此,宋茯苓还是如此轻易就得到消息,看来以往闻声依然小瞧了他的本事。 “你想在庆帝身上下手?” “是也不是。”宋茯苓见闻声的面色有些凝重,立刻保证道:“并不会真要他的命,只是藉此试探试探郑诺,我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这两年愈发谨慎了……” 这个感觉闻声也有,在郑诺面前并不如在其他人面前轻快,总觉得这人知道他和宋茯苓的身份。 “若郑诺当真知道,庆帝受袭他第一个就会怀疑我们。”闻声点点头:“若他不知自然有不知的反应。” 第271页 宋茯苓下了结论:“如此,我们便在上元赐福当晚邀他出来喝酒?” 还不等闻声回应,门外忽然传来林文的声音:“张赫,你站在这儿做什么?不是说找侯爷有事怎么不进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插曲,闻声和宋茯苓对视了一眼,扬声道:“何人说话?” “回侯爷,属下张赫。”张赫收回和林文的解释:“正好昨日得了一批南国荔枝,想着小娘子定然会喜欢便亲自送来。” 张赫早几年已经从侯府搬出去,另有差事在身。不过隔段时间就会来侯府,也不算稀奇。 “交给林文,回头给扶桑送过去。”闻声道:“我现在有客,就不请你进来说话了。” “侯爷正事要紧,张赫并无他事,这就告辞。” “慢走。” 等外间的脚步声渐渐退去,闻声和宋茯苓谁都没有急着说话,两人的眸底皆充斥着怀疑,怀疑刚才的那番话都被张赫听去。 半晌宋茯苓才道:“此人可信吗?” 闻声摇了摇头:“张太后的子侄,若没有谢祁上京一事不足为患。” 言下之意就是得防着,谁能料到谢祁会忽然来上京?保不准这个张赫又会再次倒戈。 “如此……”宋茯苓沉思了一会儿:“上元只怕不好动手,得另寻机会,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闻声却道:“不必,或许还能有意外的收穫。” 兄弟俩正商量着对策,另一边正朝着琵琶亭而去的马车里也很热闹。 谢巡早在扶桑上车后,就吩咐小鹿子将备好的点心吃食摆出来:“扶桑,你尝尝这个,这个是我让御厨照你的口味做出来的,你猜猜叫什么?” 扶桑正望着车外的落雪发呆,并没有表现出很高的热忱。谢巡也不嫌麻烦,直接将糕点送到她嘴边:“你先尝尝。” 扶桑吃得有些勉强:“挺好的。”说完就没了下文。 谢巡打量了她的脸色片刻,试探道:“扶桑,你是不是还在想堆雪人的事呢?復延侯平时公务繁忙,不能随时陪你也情有可原……” 他这都是胡诌,谁不知道復延侯已不如当年,就差赋闲在家了? “他忙不忙我不比你清楚?”扶桑果然没有被他哄骗:“我就是生气他都不问过我的意思,就胡乱答应陪你出来。” “扶桑可是觉得勉强?”谢巡道:“若只是想堆雪人,我也可以给你堆一个,不,两个!你说几个就几个!” “你堆得没有我爹好看,说不定连姬叔叔都比不上。”扶桑实话实说,这两人堆个雪人就跟比赛似的可好玩儿了,虽然只是姬寒的单方面攀比。 谢巡略微有些受伤,却不想放弃:“我今年特意找师傅学过的,你先别这么说,不信的话等到了那儿我证明给你看!” “也只能这样了,还能回去不成?”扶桑说着视线被路边热腾腾的烤红薯吸引,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揪着谢巡的手腕拍个不停:“哎太子太子,停车停车,我要买点东西!” 谢巡的眼神尚在被扶桑扯住的腕上游离,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扶桑没有听见回应索性自己出声叫停了马车,不等停稳就跳了下去。 “扶桑!太冷了不用你自己下去……”谢巡这才反应过来跟下去。 等谢巡拿着大氅钻出来,扶桑已经抱着包好的红薯往回走:“大惊小怪,这点雪我还不放在眼里。” 等两人回到马车,谢巡丝毫不觉得被冒犯,扶桑的心思都在手里的烤红薯上,并没有发现他含笑不语的神色有什么不对。 “喏,给你。”扶桑给了他一半,一小半。 “不用,你自己吃。”谢巡推拒。 “那我不客气了!”不要正合扶桑的意,说罢已经大快朵颐起来:“嗯!好吃!你真的不来点儿?” “不用,我不好这个。”其实是不想占去她的份,光是看着她吃就已经很是满足。 扶桑却误会了:“哎呀你每次都是这样,做太子一点儿都不快活,这不吃那也不吃……” 谢巡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忽然问道:“扶桑,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太子?” “因为你就是太子啊,要不然还能叫你什么?”扶桑很是疑惑。 “我说过,私下无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我爹说了,不可以直唿你的名讳。”扶桑含煳不清地说道。 想到復延侯平时不近人情的神色,谢巡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对了扶桑,上元节当日你可有空?” “怎么,你又要约我?” 谢巡失语,普天之下敢对他如此不耐烦的人,当属扶桑是唯一。 “你上次答应过我的,难道想食言吗?”也正是因为这份唯一,谢巡才待她不同。 “有吗?”扶桑想了想:“我怎么不记得了?” “当然有,就上个月我们一起去……” 雪地上的车轱辘声逐渐远去,车里的说话声也跟着飘远了。 第272页 * 没过两日就传来谢祁进城的消息,比原先计划的时间要早。能错过上元提早交差,谢巡当然是高兴的,因为扶桑终究答应了他游船赏灯的请求。 不过眼看上元也没几日,两国会谈的事避免不了往后推迟。 不过这对谢巡来说还早,当务之急是去请復延侯作陪明日的接风宴。 復延侯与谢祁是旧识,对两国都颇为了解,为了防止出现上次那样冒名顶替的事,最合适不过。 当然这都是谢巡在庆帝面前的说法,其实对于復延侯他还有一点私心。 便是希望他能和自己亲近一些,往后在扶桑面前也好多帮着他说话。 不过这话万万是不能在復延侯面前直说的:“孤还未成年,酒桌之上免不了觥筹往来,听说復延侯酒量甚佳,孤便起了这个心思。” “殿下抬举。”闻声求之不得,他正愁缺个让张赫接触谢祁的藉口,又怎么会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好歹谢祁也是此界的天命之人,却在尾巴上才露脸(笑哭) 第123章 七·二十二 第二天闻声特意带上张赫, 和谢巡一起上了游河的画舫。 彼时谢祁已经在鸿胪寺的作陪下等待多时了。远远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停下交谈,回身便第一个和闻声对个正着。 谢巡也是一惊, 却是意外谢祁的长相, 当真如传言所说生了个女相。眉眼轻柔, 笑起来更是比京中贵女还要风情万种。 “谢祁见过太子殿下。” 好在声音是确确实实的男子, 谢巡终于安定两分:“三皇子有礼。” 说罢去看闻声的神色,显然是确认此人越国三皇子的身份。 闻声微微点头,与谢祁行礼:“见过三皇子。”一旁的张赫也跟着拱手。 “哈哈哈快请坐!”谢祁指了指桌上的酒菜:“我已等候多时, 早听说赢都统在上京过得不错, 没想到竟然如此得太子宠幸。” 他并没有多看张赫一眼, 仿佛从来不认识此人, 甚至在谢巡和闻声落座之后将伺候的人遣了下去:“殿下见笑了, 我在江州时就不喜欢唿奴唤婢, 如今在外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谢巡没想到这越国三皇子看着柔弱,行事却如此肆意,他顿时对此人有了几分好感:“孤有时也是如此,只是没有三皇子的气魄。” “太子殿下年纪还小,等再大些自然主意也大些, 届时旁人哪儿有不听的?” 谢巡笑意微敛,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三皇子说笑了,孤是太子,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如何只能凭年纪使唤人?难道孤再小几岁, 就不是太子了?” “哈哈哈, 是祁失言,我自罚一杯。”谢祁怔忪一瞬才反应过来。 谢巡推拒:“孤还不能饮酒, 三皇子的歉意便由復延侯替孤接下吧?” 一来一往之间,谢巡有理有据竟然丝毫不落下风。闻声听着宽心两分,举杯一饮而尽:“三皇子,请。” 谢祁笑着饮下,顺着说起闻声的往事,多是当年在下京当都统时的功绩。 若此时闻声是越国人,这话当然是好话,可问题就在此处,闻声早已投了庆国,谢祁此举无疑在打他的脸。 闻声正要开口,不料身旁的谢巡已经忍不住打断:“这还是三皇子第一次来上京吧?上京自前朝就是国都,南北八十六坊市,每一处都有自己的热闹,可不是下京区区十多年能比的。” “当然孤没有任何贬低贵国的意思,而是诚挚邀请三皇子这几日多看看城内的风土,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回了江州也就看不到了。” 谢祁的脸色因为谢巡这话颇有些僵硬,闻声也不想让这次接风宴半路吹了,适时开口:“嬴某记得三皇子尤其喜爱热闹的地方,恰逢上元节临近,这几日可得好好瞧一瞧。” “我正有此意。” 如此之后整日双方都没有再说什么相互试探的话,正正经经游了金明池。 到临近傍晚送谢祁回到典客署,谢巡便没有下马车,只央闻声送谢祁进去。 “因后日就是上元,圣上的意思是会谈之事等庆典结束之后,若三皇子无异议,便定在二十一。” 上元五日,定在二十一正好节庆结束,也算是有诚意。 “客随主便,何况太子殿下的招待又极为妥帖,我自然没有异议,只不过,”谢祁话锋一转,“我与侯爷的叙旧可不能挪到节庆之后。” 闻声问:“三皇子这是何意?” 谢祁附耳:“明日午时百香楼四楼包间,你来,我告诉你。” 说罢笑睨了闻声一眼,转身踏进大门。 告别谢巡后回去的路上,闻声想了会儿谢祁的用意,大概是借叙旧之名刺探消息之类。 留意到马车外张赫脸上的心不在焉,闻声忽然起意:“张赫。” “侯爷有何吩咐?” 闻声实话实说:“刚才三皇子与我说了一件事,邀我明日去酒楼与他叙旧,你说……我该不该赴约?” 说着还做出颇有些苦恼的样子,看起来确实犹豫不决。 张赫意外了片刻,但是很快回神:“去,自然要去。怎么说也是昔日旧主,这份情面还是要给的。” 第273页 “哦?万一叫人看见被人误会,岂不是落人口实?” “不让人看见不就行了?”张赫下意识回答,说完又觉得有些鲁莽,懊悔之余又不知道怎么圆。 闻声适时递上台阶:“有道理,指不定是有家中要事相告。” “对对对……”张赫立刻附和。 他这番反应落在闻声眼中,更加认定了当日和宋茯苓一起商量的主意。 等到第二天临近中午,闻声带着张赫果然出现在百香楼侧门外。昨日早就打点好,今日甚至乔装打扮不怕有人认出。 到了四楼包间,谢祁果然已经在等着了,叫张赫在门口守着闻声便开门进去。 谢祁坐在窗边,面前的桌案上摆的不是酒也不是茶,而是一幅画。 画上的东西闻声还很熟悉,正是当初救下他的何德留给他的那枚扳指。 当初何德就是凭藉这枚扳指确认闻声的身份。 如今这东西出现在桌上绝不是巧合,谢祁别有深意的笑容也证实了闻声的猜测—— 他早就知道闻声的真实身份。 “如何,侯爷可是被吓到了?”闻声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被谢祁及时捕捉,他示意闻声先坐下:“早知道你会寻个机会回上京,看来你的记忆倒是比我意料中恢復得更早。” 不,闻声压根就没有恢復。 只是这话显然不能说:“你早料到我会投庆?” “也不能这么说,”谢祁收了画摆上酒,“我以为你会找个机会把庆帝给杀了,没想到竟然折腾出如此多的弯弯绕绕,报復心还挺强?” “你今天叫我来可不只是揭穿我的身份,”闻声直言,“有什么条件?” “痛快,”谢祁先是贊了一句,“你走之后我还伤心了许久,此后身边果然再没有你这样得用的人。” “三皇子有话不妨直说。”闻声深知此人嘴上功夫了得,不欲浪费时间。 “你还是如此直来直往,也罢,我就直说了,”谢祁微微倾身,声线也放得极低,“我要你配合我,拿到庆国在海外的航行线路和通商明细。” 闻声后退些许拉开距离:“这就是你这次北上的真实目的?” “你就说答不答应。”谢祁此时已没有玩笑之色。 闻声沉默半晌,似乎在仔细斟酌其中的风险。 “两弊相权取其轻,你不想看着多年谋划就此化为泡影吧?这个选择应该很容易才是。” “好,我答应你。”闻声果然没有考虑多久。 “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谢祁復又恢復笑意坐回软垫之上:“来,我敬你一杯。” “不必,好酒还是留着三皇子自己喝。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闻声说着已经起身。 谢祁在身后追问:“五日为限?” “可。” 从巷子里出来之前,闻声忽然停住,他转向身侧的张赫:“分开走,你晚些出来。” “是。”张赫欣然领命。 闻声从巷子里出来没多久就涌入人群,直到看不见后张赫还不曾出去。又过了片刻,确认闻声没有回头之后,却见他一扭头往百香楼后门而去。 包房的谢祁还以为是闻声去而復返,等看清眼前的人是张赫后,即刻呵斥:“你回来做什么?还如此明目张胆?” “殿下放心,我都是捂着脸进来的,復延侯让我晚些出去必不会起疑。” 谢祁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你若想问江州妻儿还是歇了这个心思,投庆之日就该料到有今天。滚吧。” “殿下请听完我一言再叫我滚不迟。”张赫已然在他对面跪下:“我前几日在復延侯书房外听见一桩大事……” …… 张赫的这番动静一早就在闻声意料之中,片刻之后他再次回到拥挤的人群,却不是再去百香楼,而是对面一街之隔的和春楼。 四楼临窗的包间已经有人,闻声推门进去,就见宋茯苓坐在榻上正和自己对弈。 “我还说你们有多少旧要叙,再不来我便走了。”宋茯苓抽空瞟了他一眼。 “是你来得太早。”闻声总觉得宋茯苓自腿好了之后就越发……骄纵? “怎么说?” “如你所料。” “张赫进去了?” “嗯。” “那便下会儿棋,安心等着吧。” 等什么?当然是对面包间的谈话。 不过不等这局棋下完,门外便传来两声轻叩:“主子。” 宋茯苓:“进来。” 是百香楼的探子回来復命。 “都说了些什么?” “回主子,张赫把庆帝上元游船的计划透露给了谢祁,并怂恿谢祁在当日藉机刺杀,之后将罪名扣在復延侯身上。” 宋茯苓露出两分兴味:“还有呢?” “张赫为了表忠心,声称这些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再次和谢祁相见,当日投庆是受復延侯所迫,家里老小还在江州,如何也不敢胡来。” 第274页 宋茯苓看着闻声调侃道:“你到底还是高看他了,压根用不着被人威胁,自己就主动投诚。” 闻声也弯了唇角:“他若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当初投庆时我早该头疼。” “看来你早料到有今日,接下来有何打算?”宋茯苓挥挥手,那探子便立刻退下。 闻声专心棋局:“若他真能刺杀成功,反倒一劳永逸。” “你的意思,趁此机会彻底了结?” “嗯,”闻声轻应了一声,“不止庆帝,还连郑诺一起。 既然摆在桌面的赌局註定会输,那就趁着底牌掀开之前把桌子给掀了。” 宋茯苓认同至极:“庆帝被杀郑诺自然也不用留,若谢祁不中用,那便只能再等等。” *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当日,自清晨开始上京都城就陷入一片喧闹和喜乐之中。 街上叫卖的货郎,巡迴的杂技演出,各家各户都挂出自家精心制作的花灯,復延侯府也不例外。 款式精美的一众花灯中,夹杂着一只头身极度不协调的兔子,偏偏还挂在府门正中,路上簪花戴红的年轻男女远远看见这幅场面,都忍不住相视而笑。 偏偏这兔子灯的主人还不觉得有多不合适:“这些人真是没点眼光,我这灯做得多好,多大啊!” 扶桑眼中,大的东西定然是不会差的。 头顶紧接着响起姬寒的声音:“纠正一下,头是我做的。”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扶桑就想推卸责任:“就是你这个头太大了,别人都在笑你呢!” “胡说!”姬寒即刻反驳,似乎又要说什么狠话,余光留意到走近的人影顿时咽了下去。 转而摸起她的髮髻:“笑就笑吧,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咱去挑个更大的回来!” 闻声远远听见他们又要买什么东西,交代道:“少买些用不着的东西。” “爹!”扶桑挥开头顶的手,视线不由得被闻声不同往日的盛装吸引去:“这是新衣服,之前都没见你穿过,真好看!显得爹格外英武不凡!” 闻声在她身旁停下,替她理了理裘领上的落雪,眸底含笑:“今日好些玩,我不会那么早回来。” “知道了,爹今天也要好好工作啊!”扶桑笑着回应。 等闻声上了马车,扶桑还没有收回视线,因为隔壁太傅府的车驾也紧跟着离开。 路过復延侯府门前时马车停下,宋茯苓的脸从车帘后露出来:“小扶桑今天真漂亮。” “叔叔更漂亮!”扶桑向来爱憎分明。 宋茯苓从袖里掏出一只荷包,远远从马车里丢出来:“拿着,今天想买什么买什么。” 姬寒仗着身高优势提前拦截,拿到手之后迅速塞进自己怀里,热情道谢:“谢谢啊,回头请你吃饭!” “吃饭倒不必了,今晚好好看着小扶桑就行。” 姬寒拍了拍胸脯:“放心,有我在谢巡那屎壳郎休想接近小饭桶分毫!哦不对,大饭桶了……嘶!” 之后的话音宋茯苓便没有听清,放下帘子之前他只看见这两人又打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谢巡对扶桑有什么企图,而是怕今晚的意外会殃及到她。但愿不要伤害太多无辜的人才好。 第124章 七·二十三 正月十五, 上元佳节。 夜幕降临,上京都城的天空反而更加绚丽。灼人的热浪仿佛火山熔岩一般滚滚而来。 这热浪是寺庙的香雾,是琉璃做成的彩灯, 是年轻男女身上的丽装, 是鲜艷夺目的火光和画舫游船上的锦帐, 更是人人手里提着的一盏盏花灯。 “卖珠子灯咯!卖珠子灯咯!” “小娘子好生俏丽, 这位郎君要不要捎带两只花过去?” “还要什么花呀,再不早点儿去朝阳坊城楼门下,怕是赶不及圣上鰲山赐福咯!” 人群汹涌着向南城朝阳坊方向去, 白塔桥上下都被各色彩灯笼罩, 远比白天还要热闹。 而众人口中的朝阳坊城楼之上, 此时也站满了人, 平日里遥不可及的朝士大夫们今天都笑容满面, 穿着和朝堂上迥然不同的喜庆之色。 赐福盛典虽然还没有开始, 城楼对面高达八丈的大彩楼却早已经开启了活动机关,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和各色人物剪影纷纷闪动起来。 引得楼上楼下众人指指点点笑声连连。 闻声并没有和宋茯苓站在一块儿,却都在离太子谢巡不远的地方。只是这会儿谢巡并没有功夫搭理他们任何一人,而是在和身旁的宫人说话。 赐福盛典一共分为三项议程,第一项太子赐福, 第二项皇帝赐福,第三项,也是众人最期待的,那就是升放祈愿灯。 过后整个临安河面都会燃起礼花,所有人或奔着最喜爱的酒楼茶肆而去, 或掳了心仪许久的郎君娘子去桥底巷中私会。 谢巡此刻就在准备着待会儿自己要念的祝告词,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上元节上露脸,可面对楼下汹涌澎湃的百姓, 他依然有些紧张。 “殿下莫怕,待会儿若当真不记得词,自有我等从旁提醒。”待宫人走后,宋茯苓出声安慰,顺带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 第275页 “这是……” “嘘——”宋茯苓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很快吉时便到了,庆帝在万众瞩目中出现在城楼之上。楼下所有百姓,不论看见没看见,都登时陷入一片狂欢: “皇帝万岁!” “圣上万岁!” “太子万福!” 一声接着一声,一浪接着一浪。 场面之宏大,是个人都会沉浸其中,心生无上荣耀和归属。也无怪乎古往今来有如此多的人,都为了那一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宋茯苓看几次都觉得心中悍然,他不禁看向另一边的闻声。闻声似有所感,侧首回望他一眼。 只是很短暂的交汇,宋茯苓嘴角的弧度却因此上扬了许多。 “……朕赐我大庆国运昌隆,赐我上京盛世清平,赐我百姓长乐永康!” 随着庆帝最后一句“放天灯”话音落地,一束盛大的礼花骤然在夜空绽放。 这朵紫花就好像一道信号,瞬间点燃了上京都城最繁盛的狂欢。 祈愿天灯接二连三从坊中升起,河面的游船上也响起一声声礼花炸响。 宋茯苓望着眼前各色绚丽的灯光和烟火,思绪似乎也跟着飘远。许是眼前的风景太刺眼,他渐渐觉得眼睛有些酸痛。 然而不等他转眼回神,眼前忽然出现一片沉稳的苍蓝。是一张帕子。 宋茯苓顺着帕子伸来的方向侧眼,积蓄许久的清泪也适时划落…… 也是如此,他才觉得眼前清晰起来:“哈……不许笑我。” 给宋茯苓递帕子的不是闻声是谁? 城楼上的盛典不知何时已经结束,除瞭望火和巡查的队伍,竟然就只剩下闻声和宋茯苓两个人。 宋茯苓接过帕子后闻声就收回手,他看着依然眩目的鰲山彩楼问道:“因何流泪?” 宋茯苓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只是觉得,这上京的宅园嘉木繁荫,望之如云,可没一座是我闻家的。 禁城高筑,人行其下望之如蚁……人形如蚁,人命亦如蚁……” 说到最后宋茯苓已经带了些难抑的哽咽,可他并未哭出声来。 他已经不是当初刚见闻声的宋茯苓,今日实属情难自已,远不会如当初那般嚎啕大哭。 “哭够了便下去,”巧的是,闻声也远不如当初那般温柔,这话说得可谓极为敷衍,“御史大人还在一鹤堂等着。” 说罢自己先扭头走了。 “……”望着闻声冷漠无情的背影,宋茯苓一腔惆怅顿时落了个粉身碎骨。 * 一鹤堂在城里有不少分店,闻声约郑诺去的那家正是最大的总店,就在朝阳坊。 这样的节庆出门定然坐不了车马,定在此处也是方便步行过去。 两人抵达包间的时候郑诺已经等候多时了。身后响起的开门引得郑诺即刻回头,他先与闻声打招唿:“侯爷今日格外神采奕奕。” 待看清之后出现的宋茯苓时,郑诺嘴边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他张了张嘴,略显狐疑地打量了两人片刻,再次平復下来已经又是满目笑意:“原来请我的不是侯爷一个,而是和宋先生一起。 这种事怎么也没有提前说一声?方才郑某失礼了。” 兄弟俩前后脚落座,闻声先开口:“御史大人如何不觉得是嬴某请了两位,而是认定我二人请的御史大人?” 郑诺哈哈大笑:“復延侯真会开玩笑,以你二人的私交,在场唯一的外人只能是我郑某不是?” 宋茯苓与他斟酒:“御史大人何出此言?” 郑诺接过轻抿了一口,幽幽嘆了口气:“在今日之前,我还在猜测復延侯和宋先生的关系,今日看你二人结伴而来,有些事顿时就想通了。” 闻声没有打断,郑诺便接着道:“万万没想到啊,闻氏一门两位公子竟然都还活着。世事当真难料……” 他这话虽然说得平静,却在闻声和宋茯苓心里激起一阵浪花。 郑诺果然早就猜到,难怪此前抓不到他的把柄。 好在来此之前,两人已经商量过对策:“敢问御史大人口中的闻氏,可是当年葬身火海的陵国公一门?” “二位不用跟我郑某装傻,”郑诺摆摆手,“你我今日能坐在此处就证明都不是什么蠢人。” 他径直戳穿闻声和宋茯苓的意图:“你们抓不到我的把柄,就想能不能套出什么消息。或者还有其他的打算。” “比如呢?”闻声极为坦诚。 “若想栽赃莫须有的罪名在郑某身上,郑某还是劝你们再想想,”郑诺苦心相劝,“不要铤而走险,你们如今有权有势只是没有父母,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别做傻事。” 郑诺将两人进京之后的所作所为都罗列了个遍,虽然宅院之内不甚清楚,不过却将两人在朝堂上动的手脚一件不漏说出来。 若宋茯苓和闻声的确想按着原计划栽赃郑诺,此刻无法避免已经被反将一军。 好在今夜的意外很多,并不急于一时。因此闻声并未辩解,两人都只是默默听着,适时流露出几分惊讶无措之色。 第276页 待郑诺说得差不多了,墙角水钟的受水壶里已经接了不浅的水量。 “如何,二位可还要害我?”郑诺喝了口茶润嘴,说太多话难免有些渴。 “郑某也不是要害你们,今日二位若出了这个门……” 郑诺这话被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 闻声侧头:“进来。” 是林文带着消息回来。他俯身在闻声耳旁耳语了几句,而后郑诺就见方才还忐忑不安的闻声,眨眼已经换了副面孔。 林文方才只说了六个字:“庆帝遇刺已死。” 闻声先是和宋茯苓对视了一眼,再次落在郑诺脸上的视线便多了几分凛冽:“看来御史大人对我二人误会颇深。” “血海深仇又怎会因为曲曲栽赃陷害消弭不见?我兄弟二人今天是来向御史大人讨一样东西。” 宋茯苓笑着接口:“便是御史大人的命。” 分明说着忤逆至极的话,这两人却一个毫无波动一个风轻云淡,郑诺觉得羞辱异常。他啪的一声放下茶杯:“看来你们还是执迷不悟。” 闻声已经没有耐心听他废话,既然庆帝已死,这郑诺自然不足为惧。 “林文,给他酒。”说罢闻声取过茶壶倒了两杯,和宋茯苓对饮起来。 * 与此同时临安河的一处画舫上,太子谢巡也得到庆帝被刺杀的消息。 他打翻了手里的茶杯,一把钳住通报的太监:“你知不知道误传此等谣言是死罪?”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自然不敢误传,禁军副指挥使何德大人正在门外等着,金明池已经被禁军重重包围!” “孤不信!孤不信!滚!”谢巡踹开小太监,红着双眼踉踉跄跄起身:“孤要去金明池亲手斩了传谣的人!” “太子……”对面的扶桑也似乎被谢巡的反应吓到,她叫了一声试图跟着起身,却被姬寒落在肩上的手又按了回去。 “别乱跑。” “可是,他看起来不太对劲……” 姬寒听见刚才小太监的禀告,当然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等太子离开画舫便立刻叫人停船回到岸边,扯着扶桑往侯府而去。 庆帝已死当然是真的,谢巡叫人处理了现场立刻下达封城的指令:“太傅在何处?復延侯在何处?” 从怔愣中回神,他向何德打听闻声两人的下落,是求助不是怀疑。 “听说邀了御史大人在朝阳坊一鹤堂喝酒。”何德道:“殿下可要派人去请?” “不用,孤亲自去!”说罢人已经出了房门。 一路疾行来到一鹤堂顶楼,打听清楚包间的位置谢巡就要进去,推门的前一刻可巧那门自己从里面打开。 闻声两臂落在门框上,对谢巡的突然出现丝毫不感到意外:“殿下的夜游结束了?” 谢巡一眼看见桌上倒着的郑诺,七窍流血:“御史……也死了?” 闻声疑惑:“殿下为什么说也?还有谁死了?” 谢巡双拳紧握,目眦欲裂:“他怎么死的?”他多么希望御史的死和闻声没有关系…… “御史大人突发心疾,救治不及已经去了。”闻声面不改色。 房内的宋茯苓放下茶杯也望了过来:“復延侯所言,宋某可以作证。殿下,节哀。” 谢巡看了看闻声,又看了看宋茯苓,嘴角何时被咬破也不自知。 沉默良久后谢巡终于开口,却不是对闻声:“来人吶,通知御史大人府上,御史突发心疾救治不及已经去世,顺带将御史送回府上处理后事。” 说这话的时候,谢巡已然平復,除了略带沙哑的声线和微红的眼眶,已经看不出异样:“敢问復延侯,还有何人死于心疾?” “不知。”闻声摇头:“庆典结束后我与宋先生便一直在此和御史大人说话。” 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殿下记得派人去典客署看看,听说城里出了刺客,可莫要伤及他国使臣才好,届时岂不是免不了战事?” “若当真起了战事,復延侯会站在哪边?”谢巡紧紧盯着闻声。 “自然是为殿下分忧。”闻声理所当然。 “好。”谢巡应了一声:“如此,你们便去护着三皇子。” 最后这句是对着身后的侍卫说的。 谢巡还要回宫中主持大事,闻声和宋茯苓则相继回到各自府中。 只是在他们二人离开没多久,城里就传来朝阳坊一鹤堂失火的消息。 每年上元夜城里都会出几件失火的案子,多是祈愿灯和礼花处理不当。这场大火併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只是可惜了御史大人,死后都没有留个体面。 天明之前,整个上京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只是城里哪儿还有谢祁的踪迹?之后谢巡才知道,谢祁早在刺杀发生之后便乔装出了城门。 没过几日庆帝遇刺一案水落石出,确是越国使臣所为。 彼时谢巡已经登基为帝,只是庆帝死得突然,朝中没了郑诺颇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朝堂之上每日争执不下。 第277页 谢巡原本不欲再与闻声和宋茯苓往来,可是如今看来,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他需要復延侯和太傅的帮助,帮他肃理一团乱麻的朝堂,帮他坐稳身下的皇位。 闻宋二人都欣然答应,只是提出了两个条件。 一,伐越;二,彻底覆查延州之变一案。 第一点本就在谢巡计划之中,至于第二点,他没有考虑多久:“朕,依你们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结束这个故事 mua! 第125章 七·完 新皇登基, 大赦天下之余张出一道先皇遗诏,是牵涉十八年前延州之变一案的罪己诏。 市井百姓多忘了当年那次变故的始终,只记得那场大火照得整个南正街整夜未暗。 先皇死于卒中, 殡天之前口述当年自己偏听偏信的罪过, 错杀闻氏满门。 将真相重现于天的正是復延侯嬴奭, 或许现在应该叫闻声才对。 当年被当作叛臣诛杀在军营的闻氏长公子, 却以另一个身份在上京待了很多年。 这个消息刚刚传出来,百姓口中大多都是惊惶和猜忌。其中不乏有心之人的挑拨,可歷经先皇薨逝的上京都城本就人心惶惶。 朝堂之上, 每日都有质疑闻声的声音。有些人传他从回京就预谋着为闻氏翻案, 心机太深, 不宜在君侧久留。 还有人联繫往年朝中变故, 甚至将先皇遇刺的事也扣在他身上, 即使谢祁谋害先皇已经证据确凿。 对于朝中市井的争论, 闻声此刻却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他已领了谢巡南下攻打越国的诏令,这些天都在军营点兵备战。 平息混乱最好的手段就是战争,只要伐越一战大获全胜,京中再多的流言蜚语都会化作无根尘埃。 而此时的太傅府,谢巡正在和宋茯苓说话, 说的正是今日朝堂上的事。 “兵部尚书今早又与朕上摺子,说的还是攻打越国的事,朕心意已决,只这人却整日絮叨啰嗦得很……” 宋茯苓正在擦拭桌上的春兰,这几年他酷爱养花, 院里院外哪儿哪儿都是绿植。 “兵部尚书又如何?不过一丛二品的光禄大夫罢了, 您是皇帝,是天子, 为何对一个臣子惧怕成这样?” “朕不是惧怕……是不想寒了朝臣的心。”谢巡已然知道当年延州之变的真相,对闻声和宋茯苓并不如此前疑虑。 “寒心?”宋茯苓轻笑了一声:“寒的就是他们的心,你不给他们一点帝王手段瞧瞧,他们只会永远当你是太子。” “太傅的意思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宋茯苓回身,“陛下应当有自己的想法,宋某只是太子太傅,不是皇帝太傅,往后许多事情不要只知道问我。” 谢巡知道这个道理,他也能理解当初父皇为什么会对闻氏下手,能看出復延侯为什么会挑他登基后翻案。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要他接受成了孤家寡人的事实却不是那么容易。 “太傅,”谢巡沉默片刻后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陛下何出此言?”宋茯苓笑问。 “太傅是聪明人,朕也不蠢。朕如今倚仗太傅和復延侯是形势所迫,待朕坐稳皇位必然不会再倚重你们。” “哦?这又是为何?”宋茯苓佯作吃惊。 谢巡目光灼灼:“朕被骗过一次,就不会再被骗第二次。朕知道这一点,太傅必然也知道。” 宋茯苓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过往的记忆如云烟从眼前飘过,他朝谢巡招了招手:“你过来。” “你!”谢巡欲言又止,原本他想呵斥宋茯苓的无礼,转头却被另一个念想压下去。 往后岁月,他和太傅只怕再没有如此亲近的时候了。 如此一想,谢巡还是依言上前。 如往常授课到高兴处那样,宋茯苓极为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髮:“我暂时不走,至少要看你拿回南越之后,坐稳皇位之后再走。” 越国一直是先皇心中的病痛,如今也成了谢巡心中的病痛。那本来就是庆国的东西,谢巡如何能无动于衷? “太傅……呜呜呜……” 就让他哭最后一次,往后回了皇宫,便是想哭也没有地方哭了。 * 三日后,闻声整军向南越进发,即使越国早有防备在中岭设下埋伏,庆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攻下京城门。 谢祁闭城不出,越帝携张太后早已逃往西南小国。 越国国力较之此前强盛不少,这一仗却打得如此漂亮,闻声一夜之间在上京就多了“战神”之名。 最后拿下下京虽然颇费了不少时间,但庆军并没有折损一兵一将。 百姓传言,下京投诚之前復延侯和越国三皇子私下见过一面。两人谈了些什么无从知晓,过后那位三皇子便从城门上跳了下去。 这一仗,庆国大胜。 捷报传回上京,最激动的莫过于谢巡。他辗转反侧两夜未眠,在先皇牌位前又跪了一夜,回来便张罗替闻声加官晋爵的事。 经过这场大胜,朝堂之上对闻声的弹劾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收回国土的有功之臣,又是将门冤臣之后,这两点加起来已经足够闻声在百姓心中封神。 第278页 那些朝臣大夫们就算再不情愿,也要接受扳不倒闻声的事实。 闻声班师回朝的这一日,整个上京城都沸腾了。从城门到皇宫的正街上挤满了欢唿迎接的百姓,人人都竞相一睹这位战神的英姿。 谢巡更是一早就携文武百官在城门口等着,远远看见队伍前甲冑加身的闻声,他便忍不住起身。 “闻声不负圣令,替陛下拿回了中岭南域。”下马之后闻声即刻行礼。 可还不等他躬身就被谢巡拦住:“復延侯辛苦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大庆的功臣。不,往后应该叫延国公才是……” 谢巡招了招身后的宫人:“拿过来,将朕拟给延国公的奖赏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 “陛下稍等,”未等那宫人上前,闻声就出声打断,“闻声有一事要说。” “有什么话尽管说,想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谢巡以为闻声自己要讨什么恩典。 说恩典也没错,只不过是另一种罢了:“臣志不在朝堂,特意向陛下求个恩典,回滨州老家重建我闻家的祠堂。” 谢巡惊愕不已,万万没想到闻声求的恩典是请辞:“延国公莫不是在试探朕?以为朕会疑心你?” “是,”闻声直言,“臣唯恐功高盖主引得陛下猜忌,不如早日解甲归田。” 怕谢巡误会,闻声又补充道:“闻声感念陛下洗刷闻氏冤屈,往后若有圣令,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实际上是给谢巡一个安心,也是给他一个台阶。 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谢巡定然是要给闻声擢赏,如此方能显出明君的大度。可现在如此不意味着之后也如此,圣心难测,不如趁双方都心生猜忌之前就此结束。 然而忠心还是得表一表,为日后留一条后路。 果然,谢巡虽然惊愕,最终还是同意了闻声解甲归田的请求。 闻声离京当日,谢巡亲自来侯府相送,城内的百姓也早早聚在街头。 “陛下回去吧,往后盛世清平,但愿闻某再没有进京的时候。”上车之前,闻声与谢巡拱手。 “朕送你出城。”谢巡坚持。 车马相随直往码头而去,闻声这一路需顺着临安河而下,直至入海口方才抵达滨州老家。 船车交接之际,扶桑从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闻声回滨州,她定然也是要走的。 只有宋茯苓还要再晚一些,如今故土失而復得,还远没有到功成身退的时候。 闻声因为打点行装已经拜别谢巡上了船,因此扶桑下来的时候谢巡正巧看过来。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扶桑如往常一般挥手:“太子!” 谢巡嘴唇翕动,终究只说了一句:“我已经不是太子了。” 扶桑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道歉:“啊忘了,你现在是皇帝!” “走了!”前头传来姬寒的催促。 “马上,”扶桑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并未注意到谢巡因为她这个动作下意识伸出的手,落地后潇洒地拍了拍衣摆,“皇帝,我走了!” 谢巡微微一笑:“好。” 他并没有多露出一分不舍,就好像以往无数次送她回府那样,唯一不同的是,她再也不会叫他太子。 这没什么好难过的,他本来就已经不是太子。 船逐渐驶离河岸,岸上的黄衣也越退越远。闻声叫人招了船舱里的扶桑出来,问:“你确定要跟着我去滨州?” 离开之前宋茯苓最捨不得的就是她了。 扶桑端着一大碗糖圆子:“怎么,去了滨州我就会吃不饱吗?” “那倒不是,只是花样比上京差远了。”闻声打量着她的神色:“离开以后有些朋友或许也不能再见。” “终有一别。”扶桑舀了一口说得有些漫不经心,转头被岸上的唿喊声吸引,振臂挥舞起来:“我会想你们的~” 清亮可人,传及颇远。 * 两年后,滨州一处临海小镇。 镇上唯一的市场后头有处空地,那里临近官道,是镇上最大的富商闻员外斥巨资为爱女修建的蹴球场。 平日闻家小娘子不在此戏耍的时候,这里便多由镇上的泼皮小子霸占。 今日那场上竟然来了个不认识的人:“敢问镇上的闻员外家住何处?” 说这话的是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人,笑起来温温柔柔看着似是比镇上的小娘子还闺秀。 被搭话的小子脸顿时就红了:“你……你问我?” “对,你若愿意带我去还另有重谢。” 从这人坐的马车来看,他绝对不差银子,被问的小子擦了擦手将球往旁边踹了一脚:“不必带路,我指给你看,很容易找的。” 说着就要上前指路,不过才刚走了两步就听耳旁划过唿唿风声,下一瞬就见马车里的男人手中多了一颗蹴球,正是他刚才踹出去的那个。 还以为是有人趁他不得空乱来,那小子回头正要骂两句一起来的弟弟不懂规矩,却发现旁边站着的正是那位闻员外本人! “闻……闻员外?” 这球是闻员外踢的?他怎么从没听过闻员外还会蹴鞠? 第279页 “荣归故里。”闻声负手而立,看向马车的眼神带了两分笑意。 车里的宋茯苓也钻出来,将手里的球颠了两下踢向闻声:“辞官归田。” 即使许久未踢,闻声的动作依然敏捷,看在宋茯苓眼里又是一番打趣:“宝刀未老。” “牙尖嘴利。”闻声无奈嘆了一声,转头去和场上的小子们说话:“可能陪我踢场球?无论输赢过后我都请吃食味居。” “踢!”大家一致贊同。 很快比赛就开始了,正值暮春时节,虽依然还有些寒气,跑热了却不大觉得冷。 场上的小子一共六人,加上宋茯苓和闻声正好能分成各自四人的小队。并没有什么球头球员之分,有能力进球谁就进。 谁都没想到第一球是宋茯苓进的,球进筐之前还颇有一番花样。 脚步瞬移的同时球也跟着来去,待球落地之后宋茯苓颇有些挑衅地看了闻声一眼:“这招,流星随步转!” “好球好球!”宋茯苓同队的小子连声称赞。 闻声扬眉:“没少下功夫?” “你说呢?” 交锋转瞬即逝,很快新的战局开始。闻声追上一球:“这个,叫明月逐人来。” “哈哈!还挺工整!” 这场球踢到日落西山才结束,闻声如约给了那群小子们二两银子去食味居打牙祭,自己则带着宋茯苓回闻府。 “小扶桑呢?怎么没听见她的动静?”进门之后并没有听见什么异样,宋茯苓有些纳闷。 “和姬寒出海打渔去了,这会儿也应该回来。”话音未落,门口就响起一道清亮的嗓音:“爹!今天大丰收啊大丰……” 后半句在看见院子里的宋茯苓之后骤然折断:“叔叔!你回来了?” 说罢将手里的鱼往身后姬寒怀里一丢,三两步跑过来奔进宋茯苓怀里。 下意识接住的姬寒:“……” 叔侄从进门起开始叙旧,直到落在餐桌上依然亲热不已。 姬寒瞥了眼宋茯苓又看了看闻声:“你们俩不愧是兄弟啊兄弟,都不会老的吗?” 宋茯苓只当在夸他:“两年不见,姬公子也不是丝毫未变?” 姬寒嗤了一声:“我和你们那能一样吗真有意思……” 眼看要说漏嘴,闻声及时打断:“这两年上京情况如何?宋太傅的贤名可是都传到海边来了。” “是圣上少年大才,我不过从旁协助,战事已平朝堂已定,再往后便与我没什么关系了。”宋茯苓说得极为坦然。 姬寒斜睨他一眼:“你倒是看得开,好好的前程说放下就放下。” 宋茯苓笑笑:“不如在哥哥身边痛快。” “嘶……”姬寒一阵牙酸。 扶桑怒瞪:“怎么,你有意见?” “哦对了,”两人眼光厮杀间宋茯苓忽然想起什么,“我回来之前圣上已经定下曹侯之女,再过几月,想来大婚的喜讯便会传来滨州。” 闻声抬头,眼神在扶桑脸上微滞:“你定的?” 宋茯苓轻轻摇头:“圣上自己看的,随手在画册里抽了一张,便是曹娘子。” 说罢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去问扶桑:“小扶桑想念上京吗?可要回去看看?” “上京?” 桌上的几个男人都因为扶桑从碗中抬起的头忽然紧张起来。 “上京才没有如此鲜嫩的烤鱼嘞!”她夹了一筷子鱼肉,嘴里说得含混不清。 凝滞的空气因为这句话顿时活了过来。闻声继续吃饭,姬寒则倒起了汤。 只有宋茯苓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虽然他更多的是替扶桑的豁达开心,但也不可否认隐约为谢巡惋惜。 及至饭后,看着院子里遛猫逗狗的扶桑,这为数不多的惋惜却霎时被遗忘。 算了,这天家爱谁嫁谁嫁,别可着劲在他们闻家一棵树上祸害。 话虽如此,今天扶桑但凡表现出一丝一毫犹豫,他只怕能立刻飞回上京,砸了谢巡的喜床。 而闻声和姬寒却完全不是这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 缓缓打出这个世界的结局:he! 本来想写个谢巡番外的,但一想这是个杯具,肯定扎嘴,遂作罢 下个世界搞学渣校霸痞弟弟,两个钢铁直交手,我已经忍不住哈哈哈了,尽量让你们也哈一哈 # 下卷八·现代 第126章 八·一 闻声这次是带着姬寒和扶桑一起回的位面空间, 准确的说,是主神空间才对。 再次见到哮天,闻声竟然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趴在殿前台阶上的那只羊驼, 它最近应该是迷上粉色系, 整个毛髮都粉嫩嫩的, 头上还别了一只玫红色的蝴蝶结。 或许因为听见姬寒和扶桑的说话声, 那羊驼睡得有些不安稳。 “爹!这就是你说的主神殿吗?竟然比我想像中还要大!”扶桑已经在广场跑了一圈,对着殿前的立柱看了许久,想摸又似乎不敢的样子。 “这有什么不敢动的, 你就是把这玩意儿毁了他也能再变一根出来……”姬寒说着在柱子上来了一拳。 第280页 闻声正在恢復主神殿之外的其他殿宇, 并没有在意柱子上的动静, 只纠正扶桑的话:“我说了, 离开位面世界之后, 你没必要再叫我爹。” 说起这个, 扶桑就又有了疑问:“所以我爹娘究竟在哪儿呢?上次问你你也没说啊!” “在一个叫忘虚界的地方。”闻声以为完全恢復主神空间的建筑还得等等,没想到并不如他想像中复杂。 主神侧殿之后便是制裁殿、审判殿、执行殿,除此之外诸如主神商店和气运、功德殿也尽数恢復。真正难的是鸟兽鱼虫这些活物。 扶桑一边惊唿一边问:“那忘虚界在哪儿呢?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察觉精力有些不济,闻声适时停下,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柱子上浮雕较起劲的姬寒:“你得问他。” “姬叔叔, 忘虚界在哪儿?”扶桑不疑有他。 “啊?什么?”姬寒掏了掏耳朵:“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隔一会儿就听不见!” 闻声这次不打算放过他:“扶桑问你把忘虚界藏在哪儿了。” “原来是姬叔叔你吗?”扶桑面露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蠢,霎时想到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和我爹娘有关?” “爹……不是,闻声叔叔说我是因为这根平安结才过来的,他从忘虚界离开没多久, 忘虚界就被人藏起来, 以至于我后来回不去。” 扶桑扬了扬腕上的红绳:“难怪之前闻声叔叔不肯说是谁,早知道是你干的, 我才不会跟你做十多年朋友!” “干什么干什么……”姬寒终于忍不住:“我就是开个玩笑至于这么紧扣着不放?不是你爹后来变成那样……”他又怎么会生出藏起来的心思? 说到此处姬寒及时打住,这话可不能让扶桑知道。 姬寒咽了咽,换了个说法:“是人都会犯错的嘛,我保证不再犯就是了!只要你说要回去我二话不说立马……” “回!现在就回!”扶桑直勾勾看着他。 扶桑如此肯定,姬寒反倒没了底气:“你确定?回去了再想见狗男人就难了哦……” 一听不能再见闻声,扶桑果然犹豫起来。 姬寒见状正要再接再厉,闻声忽然面带狐疑看过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当初闻声离开忘虚界是以“身死”的方式,此后又没有办法回去确认,说来现在忘虚界的情况闻声并不是很清楚。 从姬寒躲躲闪闪的态度,闻声总看出点不对劲。难道在那儿之后闻放发生了什么意外? 可是如果闻放依然没有逃过身死的下场,这样他也会有所感应才是。 闻声正要好好审问姬寒那之后的变化,不巧被身后传来的一声惊叫打断:“淦!死变态!” “啊……”扶桑被突然诈尸的哮天吓了个正着:“闻声叔叔,这羊怎么还会说人话?” “他是位面神,你可以把他看作妖兽。”这边闻声正和扶桑解释,另一边姬寒已经和哮天掐起来: “骂谁死变态呢你这个死羊妖!”姬寒率先出拳。 “淦!是你先动的手啊!”哮天反击。 “别动别动,一动就掉粉,真您母亲的能折腾!”话音落下,姬寒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粉色的毛。 “嗷——”哮天后知后觉,一脚踹在姬寒胸口:“本来想留你一颗头踢踢,现在好了,老子只想捶爆你狗头!” “就你能逼逼,但凡手能有嘴一分本事也用不着次次被我摁在地上捶……” 咚!重物落地,激起碎石万千。 “呸!老子今非昔比,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人一羊驼很快缠斗在一起,观战的闻声和扶桑视线跟着残影四处飘荡。 扶桑:“他们为什么打架?” 闻声:“因为……关系好。” 扶桑挑眉,总带着两分不相信。 眼看神殿和广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缺肢断腿,闻声终于忍不住出声:“够了,要打出去打,别折腾我的东西。” “你让它先住手!” “老子住你个铲铲!” 又是一番嘴炮,之后的战局居然真被哮天扳回来几分。姬寒忌惮在旁边看着的闻声,难免有点分神。 过了会儿只听姬寒大喊:“哇!金满满!你怎么回来了!” 哮天听到金满满的名字果然有反应:“老金?” 回头确认的瞬间却被姬寒狠狠拍落在地上。 “呸呸……淦!死变态你使诈!” 姬寒可没有精力回他,闪身掳过地上的扶桑眨眼从原地消失。 只留下一道回声久久不散:“别来找!你们找不到的!” 还有地上平躺的一条红色圆绳。 姬寒跑了,这次是带着扶桑一起跑的。闻声对他落跑这件事有预感,却没想到他会带着扶桑。 哮天气鼓鼓回来:“淦!打不过就跑真不是个男人!老子非要把他揪回来不可!” 第281页 说着就要离开。 “算了。”闻声阻拦:“他要真想躲,你找不到。” “那现在要怎么办?就这么干巴巴等着?” 闻声纳闷儿:“你自己没有事做吗?”想到刚才回来他确实在睡觉,闻声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 满以为哮天会说出诸如任务发布、执行者监测之类的话,没想到却见他眉眼顿皱,双目含泪:“等你回来……” “……” 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 片刻后,闻声眨了眨眼:“这个弃域还有几个位面要去?”权当没听见。 “你刚是不没听清?要不老子再……” 闻声打断:“嗯?” 哮天一秒正经:“应该不多了。”他在捲轴上翻了翻,视线很快停住:“哎?竟然只有最后一个了啊!” “是吗?”闻声隐约记得应该不止才对。 哮天解释:“弃域就是这样,有时候多一个有时候少一个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之前不是还有一个隐藏位面吗?” 闻声点点头:“我来看看剧本。” “上次进隐藏位面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这个,只是后来你走错了!” 哮天把捲轴递给闻声:“被执行者叫陆一言,你同母异父的弟弟,你破产之后他死于机车事故。” 剧本上的内容并不比哮天说的多一个字,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没有细节,甚至没有转折点,全靠闻声自己摸索。 好在如今的闻声已经退下当初的稚嫩,无论事情怎么变,结果都不会变——他会赢。 * 晚上八点,港城理工大学不远处的一家居酒屋。 这个时间正是聚餐喝酒的高峰期,可是向来热闹的堂内此时却并没有坐几个人。 那是因为现在正值考试月,平时店里多是理工大的学生,周围几所中学都是封闭式管理,那儿的学生一般不会来这儿吃饭。 内间的地台榻榻米区域只有一桌客人,是四个穿着整洁的年轻人。外套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脱下,其他三个人姿势随意,撑着肚子仰头说话: “不来了不来了,吃不下了……” “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每次老大请客都能塞成这副鬼样子?” “大概是……他的脸比较下饭?” 这话一出口其他三个人立刻笑成一团,只有坐在外侧的男孩儿波澜不惊,有条不紊给三人倒茶。 说是男孩儿其实不太准确,他穿着件白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内里同样干净的t恤圆领,锁骨突出,浑身透出有别于其他三人的沉稳。 一开口充满了介于男人和男孩儿之间的荷尔蒙:“还有精力开玩笑,看来今晚上能回宿舍睡觉了?” 四人是室友又同在数计系,因为即将举行的数学建模大赛,过去两个月就没几个晚上在宿舍正经睡过觉。 也因为都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人,才能在全员紧张的考试月出来喝酒,享受最近以来难得的平静。 “别别,别提工作室这三个字,要不我真忍不住吐出来!” “究竟是谁在说?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停停,安静点别大声,可千万别搅乱刚搔到我痒处的白噪音……” 不知道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这话刚说出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鲁莽的开门声。 属于年轻男孩儿的高亢笑闹声,眨眼把不大的居酒屋塞得满满当当。风铃被拨得急响,玻璃杯里的液体被震起波纹。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言哥,整个港城最快的男人名不虚传!” “那可不?翻个墙比跨栏还容易,只要熘得够快,教导老儿的鹰犬就追不上哥几个!” “要不怎么说富贵险中求呢?老闆!有啥好酒先来上两厅!” 这回进来的也是四个男孩儿,只是年纪更小,身上还穿着理工大附中的校服。这个点离下晚自修还早着,他们能出现在这儿多半是走了“邪门歪道。” 若是平时老闆肯定会劝他们从良,可今儿店里本来就没几个人,生意惨澹,因此只是象徵性问了句:“未成年人不能饮酒,你们满十八了没?” “嚯!何止十八啊!”其中一人挺了挺下身,暗示意味十足:“我能有十九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你就吹吧,反正吹牛逼不要钱!” 另一人道:“没看出来卓哥还是个小肚鸡长的男人啊?” “浪哥文化人啊……” 跟这阵没营养的诨话一起坐下的只有前头三人,后头的那男孩个子稍微高点儿,进来后第一时间取了前台的菜单浏览,并不参与几人的谈话。 “言哥今天怎么回事,跟个闷棍似的打不出个屁来?”有人上来戏弄。 “滚。”男孩儿不痛不痒吐了一句,抬手把菜单拿回来:“跑得太急,忘带钱了。” 男孩儿长得倒是精緻,就是脸色不大好看,再加上留着本就显凶的平头,看起来就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小事一桩啊,至于惹自己不高兴?我带了,这顿我请!”那位叫卓哥的信誓旦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有什么话咱先坐下再说!这上个学跟坐牢似的,咱都多久没闻过麦芽的香气了?” 第282页 此时老闆正好上酒:“不好意思,鄙店只有大米的香气。”说罢放下两壶清酒就端着盘子往里间来。 盘子里还剩给榻榻米区那四位客人的热茶。 外里之间有道半墙隔着,墙上又摆着各种绿植,顶上则悬挂着一熘暖帘,视线不相通。 里间灯光不如外间明亮,因此外边的陆一言只看见里面似乎坐了两排人,不过他也没多看,点了菜很快加入酒局。 他们倒是聊得开心了,里头榻榻米上的四个人脸色却一个比一个差。 “要不咱走吧?陆声都黑脸了。”有人提议。 “没事。”开口的正是之前倒茶的年轻人,他叫陆声:“再坐会儿。” 其他三人闻言对视了眼,都没有再坚持,只是免不了纳闷儿,平时那么一个怕麻烦的人,今天的破天荒一反常态了?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多久就被外间突兀的起闹声打断:“哟——” “言哥输了啊!来来来愿赌服输,罚你和卓哥把这根面吃了!” “我靠,输的明明是他关我什么事?”卓哥不干了。 “是不是玩不起?玩不起哥几个可走了啊!” “就知道用这招,吃就吃,不就一根面条吗?言哥咱俩一人一半。” “哎等等,”陆一言夹面的手被按住,“我说的吃面可没有这么简单啊,要这样……” 不知道说话人做了个什么动作,只听见那人顿了顿才继续道:“这样嘴对嘴一起吃才行!” “干!” “好好说话撅什么嘴?差点吐出来。” 殊不知里头听见这话的四人也是这个想法:“……” 片刻后,陆声旁边的室友先忍不住笑出声:“现在的弟弟们,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同吃一根面条?” 陆声眨了眨眼端起茶杯:“他不会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声线,另外三个人总听出一丝不妙来。 最后还真让陆声给说对了,外面那俩受惩罚的弟弟真没吃成。不过不是因为谁的拒绝,而是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 这次进来的人可比外面四兄弟无礼多了,木质的推拉门硬生生撞出拆迁的力道,盆栽和头顶的小彩灯都跟着闪了闪。 等灯光稳定下来,就听一道流里流气的公鸭嗓跟着叫喊:“陆一言!你小子可让老子给逮住了!不枉我让人在你校门口蹲了整整两天!” 来人语气里的不善别说外间了,里间的四人听了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很显然,这人是来找茬的。 “早知道有这齣刚才就应该熘了,”说话的还是陆声身边的那人,只不过这次他压低了嗓子,“现在报警还来不来得及?” 没想到陆声却道:“幸好没走。” “嗯?” 还不等问清楚陆声说这话的原因,就听公鸭嗓又道:“手机放下!老子看看今天谁敢报警,不要命了就试试看!老子兜里的刀可没有老子眼神好!” “放下放下!手机放下!”说话的瞬间,里间也被四个小黄毛占领,威胁榻榻米上的四人把手机交出来:“别惹事等会儿放你们出去!” “不惹不惹。”都不是什么蠢人,知道这会儿该怎么说话,甚至还主动把手举了起来。 其他三人都举了就显得一动不动的陆声格外显眼,其中一个小黄毛见状舞着刀子上前警告:“手举起来!” 其他三人不停给他使眼色,奈何陆声就好像看不懂。 里头都剑拔弩张外头更是已经动起手来。公鸭嗓掀了最近的一张桌子,啐了一口慢慢向陆一言靠近:“跑啊,你跑啊。那天打人的时候没见你怂成这样?” “有事你沖我来,把里面的人放了。”陆一言瞥了一眼他手上的长刀,面色平静。 “现在知道怕了?老子偏不放你能怎么着?除非你把裤子脱了给老子捅几下!”公鸭嗓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用刀还是用棍?你自己选。” 店里的气氛一时之间陷入沉默,陆一言身边的其他兄弟气不过:“言哥,只要你说干,哥几个二话不说立刻开整!” “别别……小本经营,经不起打砸……”柜檯后传来老闆弱弱的请求。 陆一言闭眼思考了片刻,再睁眼已经下了决定:“出去打,你们一起上,不伤及无辜我还能让你们几招,不反抗。” 不反抗意味着什么?那可是送上门的沙包啊,他们人多势众怕是能直接打没半条命。 这话一出自然有人不答应:“言哥你瞎说什么?要打一起打啊!” 里头忽然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声:“噗!” 公鸭嗓听见了:“谁在笑?谁他妈敢笑老子?” 依然是陆声身边的室友:“不才在下,包陵丘。仁兄误会,包某并没有笑你的意思,是确实佩服诸位的江湖义气,失礼了。” “哦,还挺有文化,”公鸭嗓挑开暖帘,看见里头坐着的四个人,点点头道,“个个长得跟弱鸡似的,一看就不经吓,就你好点儿。” 第283页 最后那句话是对陆声说的,末了转向一旁的小弟:“放了吧。” 吩咐完就要撂下帘子,不妨却听见身后传来陆一言的鬼叫:“你!你怎么在这儿?” 公鸭嗓回头,就见刚刚还一副慷慨就义脸的陆一言,现在已经破功得不像话,看了看正是对着里头那个白衬衫说的。 他挑了挑眉,邪气四溢:“哟,认识?看你这吃了屎的脸,估计多半是仇人咯?” 公鸭嗓胡乱一通猜测,转头来和陆声搭话:“不好意思啊兄弟,委屈你多坐一会儿,看看你的老伙计是怎么被老子搞没的。” 说罢还不忘指挥小弟撩帘子。 公鸭嗓想当着熟人的面把陆一言给整了,殊不知这个熟人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还不等转身就听见那熟人开口道:“我的人,你最好别动。” 话里话外透着和陆一言那疯狗极为相似的嚣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夜吴歌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言 50瓶;长雪 30瓶;二十一个小铃铛 28瓶;41602222、糖醋排骨 20瓶;小鱼晒太阳 11瓶;烊、南宫 10瓶;想吃菇凉の小蘑菇:) 7瓶;米露 4瓶;如见青山 3瓶;该内容暂时无法显示、青楼小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八·二 不是看这两人生疏得像死对头, 公鸭嗓都要以为他俩是兄弟了。 “干什么?老子看错人了?老相好啊?” 陆声放下手里的茶,声音因为过于平静而透出两分冷漠:“看见头顶的监控器了吗?” 前台墙角确实镶着个圆头监视器,或许因为许久没有擦过, 上面一层落了厚厚的灰。 “想吓唬老子?”公鸭嗓哼了一声:“就这?这得八百年没用过了吧?” “这家店的监控直接连通警察局, 两年前有群像你一样的人来砸场子, 当时我也在场, 甚至还帮了个小忙。” 陆声说得不紧不慢,茶水倾倒的淅沥声不显聒噪,反而衬得他更加沉稳:“或许你可以往左边看看, 中间榻榻米上的红色按钮, 就是启动一键报警的装置。” 墙上确实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红色按钮, 非常显眼, 正对着榻榻米小桌子的正中间, 旁边还贴了一个便条, 上面写着:请勿乱按。 “我叫陆声,在隔壁理工大数计系读大三,装个便捷报警装置不算太难。”他继续道。 “你少威胁老子!当爷们儿三岁小孩儿哄呢?” 闻声喝了口茶,眸若含雪:“你可以选择动粗,最好闹出人命, 这样五分钟之后你就会因为蓄意伤人毁坏财物开启你愉快的监狱之旅。” 闻声想到什么似乎轻笑了一声:“刀子还是肥皂,你自己选吧。” 公鸭嗓刚开始半信半疑,但在陆声说出自己理工大学生的身份他就差不多已经信了,此时视线已经有些飘乎。 片刻后突然朝着左边榻榻米的方向冲过去,只是被人捷足先登, 被陆一言踹落的桌子绊住了脚, 嘶叫两声后那红色按钮已经落在陆一言手里。 “等着死吧。”陆一言盯了他一眼,放在按钮上的手就要落下去。 “哎……”角落的老闆正要出声阻止, 但是被公鸭嗓的惊叫盖过去:“哎等等!” “怎么?要后悔?”陆一言颇为逗弄地住了手,回头斜睨着公鸭嗓,嘴角上翘的弧度和他胡乱系在腰上的校服相得益彰:“晚了。” 说罢作势又要按下去。 “一言,”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陆声的声音再次响起,“别惹事,放他们走。”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陆一言忍他很久了。 陆声直直望过来:“凭你没带钱,凭你没吃饭。”这家店价钱不算贵,但陆声算准了陆一言喜欢请客的性子。 “……” 隔着昏暗的光线,陆一言都能看清他眼底的威胁。 两人对视的片刻,公鸭嗓一声都不敢吭,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坐在两头饿狼中间,克制不住想尿。 “滚吧。”终于还是陆一言打破沉默,旁边的几个兄弟也顿时神气起来,警告公鸭嗓:“今天咱言哥心情好放你一马,改天就不一定了!” “呸!”公鸭嗓心有不甘:“改天指不定谁放谁。走!” 这群人怎么来的最后还是怎么走的,除了打碎了几个盘子糟蹋一壶茶,其他的损失并不大。 陆声跟着起身:“毁坏的东西算我帐上,他们桌上也算。”这个他们说的肯定是陆一言那一桌了。 “不不不,这顿不收你钱,下次还来啊,以后常来……”老闆连连摆手,誓死不从:“不过,话说这个红色按钮其实是……” “我知道。”闻声打断她的话,回头和包陵丘他们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赶工了。” “哦好好,正好休息一下!”包陵丘向来善解人意,知道怕不是和旁边这位弟弟有关系,很快带着另外两人离开。 第284页 等他们一走,陆声也取下架上的外套,站在门口穿衣的同时回头问:“出来,我送你回学校。” “饭没吃呢回什么回?”陆一言当然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挑起拉面狠狠吸熘了一口。 陆声没惯着,又说了一个字:“钱。” 啪!筷子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异响。没过多久陆一言就黑着脸起身,解开校服重新系在肩上,等到了陆声跟前,脸上的不耐烦都快溢出来:“你也就会这一招……” 这话当然说得嘀嘀咕咕,他也不想在兄弟们面前掉底子,横完率先开门走了。 * 附中离这儿不远,公交车两站的距离,陆声有意开口说话,只可惜整个等车过程中陆一言都各种躲避和他的视线交流。 这种情况在兄弟俩之间不算稀奇,对的,陆声和陆一言是兄弟,同母异父。 准确说是闻声,只是他母亲陆肃在和他生父闻致远离婚后,让他改成了陆姓,后来和陆一言他爸结婚,也没有在意孩子姓氏的问题,俩孩子都跟妈姓。 毕竟那俩人都是科研狂人,能抽空给闻声生个弟弟已经是堪称意外中的意外了。所以说起来,陆一言就是个意外。 大儿子从小聪慧过人独立自主,用不着多操心,小儿子是意外也没多少期待和感情,这家里的四个人两三年没聚首也不算罕见。 感谢智能通讯技术的发展,让陆一言不至于连自己爹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爹妈没空,陆一言的经济大权一直掌握在闻声手里。也是因为这个,不管平时陆一言在外面怎么横,在闻声面前还能有点分寸。 经济基础决定脸皮厚度嘛,陆一言他再能耐也不是个喝露水的仙人。 公交车迟迟没来,闻声道:“走回去吧。” 陆一言没有异议,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听话机器。 夜里风还挺大,闻声穿了件薄外套还觉得有点冷,而一旁和石头较劲的陆一言,明目张胆在脸上刻了“后生”两个字。 “校服穿上。”闻声忍不住提醒。 陆一言正是追求特立独行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听?嘴巴一翘就要说话,不料被路口突然冲出来的一个小孩儿打断:“嘶……” 那小孩儿年纪不大,手里夹着十块钱趿拉着拖鞋埋头就冲出来,结结实实撞在陆一言肚子上。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陆一言捂着肚子,可没因为这是个孩子就放过他:“你小子怎么看路的你?小脑袋瓜里就装着你的游戏机了是吧?好在你今天撞的是个人,你说你要撞上机车卡车婴儿车,你今天是不是就交代在这儿了?” “对不起我错了……”陆一言本来就长得凶,说话还这么兇狠,小孩儿脸上眨眼就挂了两根水面条:“我再也不敢了,大哥不要打我……” “我看着这么像坏人吗?怎么看着就要打人?”陆一言皱眉。 小孩儿瑟缩着点头:“像。” “……”陆一言凝噎了半晌,似乎有些忌惮身边的闻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哥不打小孩儿!打小孩儿和女人的都是孬种。” 那孩子如蒙大赦,连忙鞠躬:“谢谢哥哥,哥哥真是个好人。”不等说完人已经又奔出去。 陆一言看着他的背影喊道:“少打会儿游戏,一天天的不学好!”听了这话,那小孩儿跑得更快了,活像身后有鬼在赶。 过了片刻陆一言收回视线,赫然和闻声对个正着。也不见闻声有什么奇怪的神色,他就是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烧:“看什么看,走啊。” 低头看路视线忽然被腰上点点鲜红抓住,陆一言如遭雷噼,勐然解开校服套在身上,连拉链都直接拉到顶。 一气呵成,完了揣兜跟上闻声,仿佛无事发生。 闻声好像完全不知道身后的动静,看他突然穿上衣服眼底还闪过一丝纳闷儿:“怎么惹上那群人的?”他说的是刚才的公鸭嗓。 陆一言能老实交代就奇了怪了:“我怎么知道?看我长得太帅?肯定是这样,我附中史上最帅校草的名号谁不知道?” 他试图用不正经岔过去,以往这一招百试百灵,因为他知道闻声最看不得他吊儿郎当的样子。 只是陆一言没想的是,这次不管用了:“我没跟你开玩笑,那群人为什么要找你?” 说完应该是怕陆一言再敷衍了事,闻声又补充了句:“不说实话你下个星期零花钱减半。” “靠……”陆一言暗骂了一声:“我说你能不能换个手段?零花钱三个字我都快听吐了!” 他越说越激动:“不行,回头给我爸打电话,非得让他答应单独给我打钱!也不看看我多大的人了,还天天看你脸色……” “可以啊,我上周跟他聊过这个问题,他没意见,只要你这次期末考的分数能往上提三百分,九门课只要你三百四十九分,不过分吧?” “你!”陆一言气极:“你卑鄙!”竟然断他后路。也就只有闻声这种变态才会在三百前面加“只要”这两个字吧? 闻声故作严肃:“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第285页 他直勾勾看着陆一言的眼睛,过会儿自己先忍不住破功笑了两声:“还挺好玩儿。” 陆一言哪儿见过闻声开玩笑的时候,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今天哪根筋不对?看着怪瘆人的。” 闻声已经恢復如常:“你知道我的耐心有限。”他拉回正题。 不知道为什么,陆一言现在已经不如刚才见到闻声那么逆反:“就一个误会,又不是什么大事……” 但因为不习惯和闻声交流,他还是没有说实话,即使这样还说得不情不愿。 闻声应该看出他的意思,没再追问。 过了片刻,竟然是陆一言找了个话题:“你刚才就不应该多此一举,直接把他们干翻了多省事儿!” 闻声:“能用公关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动手?打架能解决所有问题吗?遇到麻烦先动动脑子……” 话没说完就被陆一言不耐烦打断:“就你有脑子,就你聪明,瞧不起谁啊!” 陆一言愤愤不平,抬脚踢飞一块碎石就揣着兜快走到闻声前头,就差没在后脑勺写上“生气”两个字。 这一路两人再没有其他交流,气氛降到冰点,实在没法儿继续交流下去。 直到抵达附中门口,陆一言依然埋头往里走。闻声没有跟着进去,和门卫交涉几句后在门外停下。 等栅栏慢慢合上,陆一言的背影已经走出去很远。 闻声叫住他,声音比往常都要大:“改天给你办通宿!” 陆一言本来想装作没听见,走了两步终究还是停下,转身没忍住:“你有病吧,放过我行不行?” “不是跟你商量,把行李收拾干净,周五我来接你。” 陆一言撸了撸袖子:“我要说不呢?” 这个问题在闻声这儿没有答案,他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腰侧,看着陆一言放缓音速:“回头记得上药。” 陆一言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腰,那儿已经有些湿了,是之前跟人干架弄伤的,本来都快结痂的,刚才被那不看路的小孩儿又给撞开。 路上看闻声的反应还以为他没看见,没想到这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戳穿。 闻声说完这话就走了,陆一言看着他逐渐消失在灯下的背影,也不知道究竟是恼怒多一点还是恼羞多一点。 反正一时没忍住,抬脚就往身旁的垃圾桶上踹。下一刻脚尖传来的剧痛瞬间让他宛若哨子精附体:“啊!嗷嗷嗷……” “谁他妈把这玩意儿还固定了?吃饱了撑的不知道跟老太太跳舞呢吗?” 保安室的门适时打开,出来的正是刚才和闻声说话的那个保安,此时他手上多了个扩音喇叭,按下开关对着远处的陆一言道:“喂,喂喂……” 觉得没问题了才继续:“这位同学,上周后勤部接到举报有人踹翻垃圾桶毁坏学校财物,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陆一言简直快疯了,耳边嗡嗡作响:“不是!和我没关系!” 不等说完,已经一瘸一拐跑没影了。 而另一边离开附中的闻声,他并没有立刻回学校,而是再次回到之前的居酒屋。 陆一言不愿意说的隐情,他的“兄弟们”应该很乐意告知才对。 第128章 八·三 闻声进门的时候那三个穿校服的男生正打算起身, 校服说是穿着其实不太合适,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里里外外还画着各种红红绿绿的涂鸦。 陆一言虽然不好好穿, 起码还挺干净, 这几位的真是有些辣眼睛。 “哟哥,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们言哥人呢?”其中一个问。 “我送他回学校了, 周五放学记得提醒他收拾东西回家,我会在校门口等着。”闻声示意他们坐下,向老闆又要了两瓶青梅酒:“再喝点儿?” “行啊!”这几个男生也没别的事, 闻声请喝酒干嘛不答应?何况刚才闻声多威风, 几个人都对他印象很不错。 等酒上来, 果然就有人问了:“谢谢哥, 还不知道哥叫什么名字, 跟我们言哥什么关系?” “你金鱼脑子啊?之前哥不是说了吗他叫陆声, 隔壁理工大的高材生!”另一个人出手扇了他后脑勺。 “陆声?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你当然耳熟,刚才听过!” 闻声没想跟陆一言一样和他们打成一团,直接道:“我是陆一言的哥哥,或许你们听过我的名字。” “还真是……都没发现你俩同一个姓呢。” “确实听言哥说过有一个哥哥,不过我还以为比他大不少呢, 平时都不怎么听他提你!” 闻声的目的可不是聊自己:“你们都叫什么?” “都是自己人,我二浪。” “我三卓。” “我,我么鸡。” “是真名吗?”闻声不信。 “这不是跟着言哥叫的吗?他是咱附中的老大,名字里又带个一字,谁敢压他头上啊?” “懂了。”闻声点点头:“有件事想跟你们打听打听。” “哥你说, 我们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卓一口答应。 第286页 “今天来找茬的那群人, 究竟为什么会和一言槓上?” “这件事言哥没跟你说吗?”二浪有些谨慎。 闻声不紧不慢:“没说太多,好像是跟一个女同学有关系?” “那也没剩啥了!”三个人一点没看出被闻声诈了:“连祁冉冉都说了。” “祁冉冉?” 三卓放下杯子微微倾身:“说起来这其实是一桩英雄救美的好事儿!偏言哥不喜欢招摇, 这不让说那不让说……” “具体怎么回事?”闻声早知道这群小子好煳弄:“起因?经过?结果?” “起因就是……”二浪接过话茬,开了个头卡壳,换成自己的话,“今天来的那个公鸭嗓叫赖皮黄,方圆名声最垃圾的混混,看上咱火箭班的班花祁冉冉了,这癞皮狗没少糟蹋好看的姑娘……” 闻声已经能猜到一些:“他欺负祁冉冉的时候被一言正好撞上?” “那可不?当时言哥跟往常一样熘出来要去网……啊!”三卓突突突说漏嘴被么鸡狠狠踩在脚背上,登时反应过来: “去网上查学习资料……嘶啊,碰巧看见赖皮黄给祁冉冉堵在巷子里调戏,瞬间点燃见义勇为的小火苗,上去一脚就把赖皮黄干飞十八米!转头拎起地上的木棍以一敌六,那场面!堪称威风八面春风十里……” 三卓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恨不得站起来还原当时的场景。一旁的二浪触及闻声不太友好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够了够了……没必要整这些虚的。” 还是么鸡做总结:“虽然挂了不少彩,最终还是把祁冉冉给救了,跟赖皮黄的梁子也是这么结下的。” “挂彩的事就没必要说了。”三卓小声提醒。 闻声没在意这三人的小动作,借着酒杯遮挡,他正琢磨其中可能会有的隐患。 这个世界的“剧本”只有寥寥数语,到现在闻声也只知道剧情中的陆一言是死于机车事故,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目前完全是没影的事。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让陆一言尽可能远离可能会造成他悲剧的可疑人物。 凭闻声以往任务的经验来看,这个祁冉冉就很可疑。闻声甚至猜测,陆一言是不是对祁冉冉有好感? 至于祁冉冉是不是天命之子的身份,还得当面见过才能确定。 这段思索也就只有片刻,很快闻声就向三人提出了请求:“能不能让我见见这个祁冉冉?” …… 两天后,闻声再次来到居酒屋,不过这次却不是跟室友来的。 上次三卓他们答应了安排和祁冉冉见面的事,今天他就是来会这个祁冉冉的。 “你好,祁冉冉吗?”角落的桌上只坐了个长髮及腰的女孩子,听见有人出声下意识抬头,露出一张清雅秀丽的鹅蛋脸。 看清说话的人是闻声,面上瞬间染上拘谨:“你,你好,你就是卓航说的那个理工大的学长吗?” “我是陆一言的哥哥。”闻声换了个说法,指了指她对面:“我能坐下?” “可,可以……” 闻声并不着急说正事,而是先问祁冉冉吃什么,点完单之后才正经看着她:“不用紧张,只是请你吃个饭随便聊聊。” “为什么要请……请我吃饭?”祁冉冉压根不敢抬头,似乎完全被闻声周身的气场所摄,除此之外还带了点少女的娇羞。 这很正常,闻声在学校就被不少人背地里叫“行走的聚光灯”,他进来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瞄过来。 闻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太兇:“因为有个很冒昧的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 “咱们还是边吃边说吧,我怕聊完之后你会没有心情吃饭。” 闻声已经这么说了,祁冉冉也不好再问。等锅子上来,两人吃了会儿慢慢隔着寿喜锅热腾腾的雾气打开话题。 “一言和你是同学?” “并不是同班,他国际我火箭的。”有食物分散注意祁冉冉已经镇定许多。 “平时交流多吗?”闻声夹了一颗香菇。 “很少,平时听得比较多。”还不是什么好话。 “我都知道,”闻声就好像看出她的心思,“包括上周六的事,一言也和我说过。” “什……什么?”祁冉冉吃惊极了:“明明说好……” “说好什么?” “没什么。”女孩儿忽然不说了:“你想问我什么?”被欺负这种事被人知道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祁冉冉的脸上已经多了两分冷色。 闻声见状放下筷子:“我没有故意冒犯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对一言的看法。” “我应该有什么看法?就因为他救了我一次我就应该对他感激涕零?”祁冉冉忽然有些激动:“这就是你羞辱我的理由?” “?”闻声微微愣了愣,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性格这么敏感,打了预防针还能捅枪口上。 第287页 他试着安抚:“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 祁冉冉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你只是想问我是不是对你弟弟另有企图,是不是故意在他去网吧必经的路上受欺负,是不是想借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没看出来,这小姑娘敏感之余还很自我,连珠炮单似的说出和闻声的意图完全无关的猜测:“没有,我只是想随便……”聊聊。 “你用不着解释,我都知道。”祁冉冉抬手打断:“今天是一场鸿门宴,你见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我离你弟弟远一点。” “……”倒也没有如此武断。 “或许再过一会儿,你就会拿出一张写好了五百万的支票,像恶毒继母一样狠狠摔在我的脸上。” “?”闻声怎么觉得这小姑娘才像拿着剧本的那个? 女孩儿的眼底已经露出明显的深恶痛绝:“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就是你这样衣冠楚楚却禽兽不如的人!” 说着她豁然起身,离开之前不忘回头:“你永远也别想用钱羞辱我,但愿夜深人静你的臭钱能给你安慰。” 木门上响起一阵推拉声,眨眼祁冉冉的背影就消失在门外。 闻声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 虽然过程完全和想像中不一样,但闻声的疑问还是得到解答,这个祁冉冉绝不是此界的天命之子。 没有哪个天命之子会身患如此严重的中二病。 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闻声很快也离开居酒屋。 * 时间转眼就到了周五,每天晚饭之后陆一言都会在篮球场打球,今天也不例外。 他们国际班不如其他班管得死,周末不会强制补课,反正自愿参加的课程陆一言哥几个就没有正经参加过。 “浪哥,明天什么打算?”三卓进了一球,出声问。 “这种事不应该问言哥吗?” 三卓啧了一声:“说什么呢,你忘了今天言哥得回家?” “哦对,”说起这个二浪想起那天居酒屋里闻声的交代,提醒喝水的陆一言,“言哥,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什么东西?”陆一言抽空看过来。 “行李啊,你哥今天不是会来接你?以后都通宿了。” “咳咳!”突如其来的呛水吓了几个人一跳:“我靠,你该不会真不记得了吧?” 陆一言重回球场,随手丢在身后的水瓶竟然稳稳落地:“谁管他,继续。”说着小跑来接球。 不过还不等他重新上手,就被球场外台阶上的一声高唿打断:“陆一言!你过来!” 陆一言循声望过去,发现喊他的是个女生,看着还有两分眼熟:“谁啊?这么没规矩。” 么鸡很快认出来:“火箭班祁冉冉啊,班花。” “哦,她啊。”陆一言恍然大悟:“找我干嘛?” “你过来。”祁冉冉手里拿着瓶水,叉腰等着。 三卓撞了撞陆一言的肩,眼神别有深意:“还能干嘛,没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多半谢你救命之恩呢!” 陆一言倒不是馋她的以身相许,要道谢早该道了,用得着等今天?他也不是个傻子,不过拿瓶水不过分吧? “等着。”丢了球,陆一言便三两步跑上来。 他指着祁冉冉怀里的水:“给我的?” “不然呢?”祁冉冉甚至贴心帮他拧开瓶盖。 “用不着。”陆一言说着要自己拿,却见祁冉冉抬手躲过去。还不等他问出口,脸上顿时袭上一阵冰凉! 陆一言摸了把脸,看了眼被浇透的前襟,震惊在他眼底出现得猝不及防:“你这婆娘是不有病?” “对啊,恩将仇报病,和你的出尔反尔半斤八两。”祁冉冉狞上盖,将剩下的水丢给他:“赏你了。” “站住!”陆一言扯住她说手腕,一脸莫名其妙:“阴阳怪气干什么?有什么牢骚直说不行吗?你说我出尔反尔,证据呢?” 陆一言自诩说一不二,绝不容许有人污衊他是个言而无信的垃圾! “还装不知道?”祁冉冉狠狠甩开:“当面答应得好好的,那天的事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回头你室友你哥哥就全知道了! 肯定还添油加醋说什么我缠着你,男人的嘴骗人鬼,我还当你有点底线,没想到你连鬼都骗!” 陆一言被这一通质问给整懵了,果然他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和她们站在同一支脑电波上。 “有病。”搞不清楚也没想搞清楚,陆一言从来都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拿着水转身就走。 嘭! 谁能想到竟然和台阶下上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冰水顿时落在地上。 “嘶!” “呵……” 陆一言骨头比那人硬不少,嘶了一声率先反应过来:“靠,白斩鸡!又是你!真当自己鬼呢一天到晚神出鬼没!” 陆一言口中的白斩鸡是个白白净净、沉默得有些阴郁的男孩儿,实际上他不叫这个名字:“我叫白战棋,是你突然转身,让开。” 第288页 说完不顾陆一言的欲言又止,微微挤开他从过道离开。 身后的祁冉冉早就不在,陆一言经此一遭真是满肚子火,还哪儿有打球的心思? “今天就到这儿,走了!” “哎言哥你去哪儿?”三卓叫道。 “还能去哪儿?捲铺盖走人!”回答他的是一声满含怨气的少年声。 陆一言走后剩下的三人也没立刻散了,而是一边打球一边聊着:“祁冉冉发什么疯?不道谢也就罢了还拿水泼咱们言哥?” “你没听她说?泄密了,咱几个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嘴巴,可约好不往外说的事,这确实是咱言哥有错在先啊……” “咱能叫外人吗?一条裤子的蚂蚱!” “……” “那白斩鸡呢?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印象?” “……据我推断,他应该一早就在,毕竟晚饭过后的篮球场向来是他背单词的地方。” “我就奇了勾股定理的怪了,这人明明每回拿第一又长着副犯罪天才的脸,怎么就偏偏让人记不住呢?” “或许这就是……上帝的公平?” “你这话跟放屁一样,言哥不也每回拿第一还长着副法网漏鱼的脸?你看他存在感低吗?” “嗤……” “哈哈哈哈!你死了,我要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一言:凭什么白斩鸡犯罪天才,我就是法网漏鱼?这不公平 殊:这个问题在我这没有答案(钞票点菸 第129章 八·四 陆一言出来的时候闻声已经在保安室等着了, 看起来刚来不久,桌上的茶水都还没喝多少。 “就这么点东西?” 陆一言就吊了个双肩包,还瘪瘪空空看起来没装几件东西:“就带了几条短裤咯, 其他的东西期末找人搬回去不行?” 闻声没反对, 起身和保安告辞:“走吧。” 陆一言出来没走两步就把门口的车看了个遍, 问:“你没开车过来?” “检修。”闻声脚下不停。 “真有意思, 你说的来接我就一个光人?”陆一言气笑了:“你是怕我看不懂公交牌还是打不着车?” “我怕你忘了家在哪儿。”闻声指了指超市门口一熘共享单车:“会骑吗?” “这谁不会?”陆一言下意识反驳,说完反应过来道:“为什么骑车回去不打车?说吧,钱都干嘛去了?” 闻声瞥了他一眼:“等着, 买点水果回去。”然后转身进了一旁的水果店。 “谁在这儿等这么大太阳……”陆一言嘀嘀咕咕跟上。等跟着进去竟然发现店里还有一个熟人:“哟, 白斩鸡, 还亲自买水果呢?” 站在闻声对面的不是同班白战棋是谁? 白战棋跟没听见这话似的, 眼皮都懒得掀, 或许只是习惯了也不一定。 陆一言讨了个没趣, 撇撇嘴扔起了苹果。正在这时闻声选定了目标:“吃哈密瓜?” “不要,太脆了。”陆一言拒绝。 “香蕉?”闻声移开视线。 “不行,太绵。” “橙子?” “水太多。” “榴槤?” “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老闆,这个榴槤我要了。”白战棋忽然打断两人莫名其妙的交谈。 台子上还剩最后一个榴槤,看起来还挺受欢迎的。闻声的视线因为陆一言这话在白战棋脸上有片刻凝滞:“那你要吃什么?” “那个咯。”陆一言扬了扬下巴, 示意白战棋定下的榴槤。 闻声:“……”谁刚才说不是人吃的东西? “不好意思啊,榴槤只剩最后一个了,这位同学先要的,要不同学你明天再来?”老闆试图调和。 “我今天就要。”陆一言牢牢盯着闻声:“你买给我。” 闻声:“咱们换一家。” “不行,我就要这个。” 陆一言就是明目张胆地无理取闹, 就是想让闻声和白战棋两个人都为难, 不,不止, 还有老闆。 老闆:“要不……你们一人一半?” “不行。” “不行!” 这样的妥协两个人都不答应。 闻声沉默片刻后道:“你答应期末考三百分我就给你买。”之前还三百四十九呢,这才几天要求就降了。 陆一言转了转眼,反正考不了也不会怎么样,先答应再说,他真是很好奇闻声会怎么从白战棋手上抢东西:“成交!” 心里因为能看闻声吃瘪蠢蠢欲动。 没成想事情并不是按着他想像中发展。 闻声对白战棋直言:“想报仇吗?” 白战棋拨弄榴槤的手微顿:“?” “只要他期末考没过三百,我让他下学期开学典礼当着全校的面给你道歉。” 陆一言:“!” 白战棋:“……” 第289页 闻声补充:“稿子你写。” “我靠闻声你脑子真不会学傻了?一个榴槤而已,至于这么坑你亲弟弟?”陆一言果然慌了。 与之相反,白战棋一口答应:“成交。”和刚才陆一言答应闻声条件同样肯定。 见白战棋答应,闻声转头吩咐陆一言:“自己拿去称重。” “不不不,我来我来!”老闆笑着出来。 尽管榴槤最后还是搞到手,陆一言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把自己给坑了这事儿换谁身上能笑得出来? 他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却被闻声叫住:“自己要的东西自己提回去。” 陆一言在原地站了片刻,回身狠狠狞了白战棋一眼。白战棋已经改挑起了苹果,完全没在意陆一言的动静。 结帐的时候闻声指了指白战棋提上桌的苹果:“一起。” 白战棋愣了愣,抿唇拒绝:“不用。” “我请。”闻声坚持:“这小子没少在学校惹事,如果欺负你下次跟我说。” 说罢取过一旁架子上的笔和便条,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 外头传来陆一言的不满:“我还在这儿呢大哥……” 闻声面色不改,抬手将纸条放入白战棋的塑胶袋里:“就是说给你听的。” “阿西……”路面又响起熟悉的石砖相击声。 回去的路上,陆一言把榴槤放在单车前篓,骑得一脸勉强,隔一会儿嗅嗅自己上衣有没有沾上异味。 闻声则不紧不慢在陆一言右后侧跟着,始终后他半个车轮的距离。 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陆一言隐约察觉到不对,奇怪地看了闻声一眼,再骑起来就加快了速度。 可没过一会儿陆一言就发现,无论他骑多快,闻声总能在三秒之内跟上来,然后维持成加速之前的距离。 这个发现让陆一言恼火极了,他从一开始的戏弄,到后来的攀比,再到后来的诡异。别说轮子了,脚踏都被他踩出残影。 一阵风颳过,人行道上忽然响起说话声:“喔唷,这是马拉松竞赛呢?” “你看见骑共享单车比马拉松的?” 这话当然没有传到闻声两人耳里,那路人话音没落,两道残影就上了桥。 上坡可就没有平路容易,两个人都踩出一头汗,微微有些气喘。 可陆一言并不愿意轻易认输,过了桥顶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甚至剎车都没摁顺势往桥下滑行。 闻声从身后看出隐患,试图出声提醒,只是没等他出声前头的陆一言就已经发生意外。 前篓里的榴槤因为晃动造成重心不稳,陆一言想要按剎车的时候已经晚了,眨眼跟着榴槤一起飞出去! 好巧不巧,落地的时候手还摁在榴槤壳上:“啊——” 闻声快踩两圈在他旁边撑脚停下,居高临下打量了眼陆一言的伤势,还好校服裤子比较厚,没刮出明显血痕,只是淤青应该少不了。 他看着陆一言的手:“这种情况直接跳就对了,还管榴槤干什么?” “哎哟哟……”陆一言握着破了皮的手掌,真骂娘的心都有了,奈何俩人一个娘实在骂不出口:“这种情况不应该立刻叫救护车吗你个蠢蛋!” …… * “嗷!痛痛痛痛……” 外科门诊里骤然穿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叫,惊得外面一众候诊的人面露不悦。 里头上药的陆一言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尽力让嚎叫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是没想到叫着叫着嘴里忽然被塞入一团异物,陆一言舔了舔,惊叫声戛然而止。 “呜呜?”纱布? 陆一言疑惑看了眼闻声,正要抬手去掏,伸到半途被闻声拦住:“含着,别叫。” “呜呜呜!”陆一言不满。 最后离开的时候,医生在结帐单上添了一笔:纱布,五十元。 “……”出来后陆一言拿着单子一脸心疼:“真黑,一卷纱布就卖五十块?” 闻声抽过去下楼付钱:“难为你还能认出来。” “这算什么,你是没看见我们数学老师写的,那才叫一个鬼画符!” 闻声疑惑:“看不懂?” “我数学成绩不好完全是因为他写得差!” 闻声没有接茬,付完钱才道:“那其他科目是什么原因?” 陆一言:“……” 他选择听不见。 “我手都这样了,你别想继续骑车回去啊。” 闻声从柜子里取了榴槤出来:“打车。” “这还差不多。” 但是出来之后发现门口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别说计程车了,公交车道就被占用,完全进不来道。 一打听才知道,隔壁路口在修地铁站,附近几条路下班高峰期能堵出好几里。 “怎么办?又从后门出去?”两人就是从后门进来的,绕了大半个小时才找到前门门诊。 “嗯。”闻声应了一声,也没有其他办法。 陆一言不太乐意,转头搜索起了什么东西,没过一会儿视线在一处停下,扒拉闻声看过去:“哎哎,小电驴啊还有小电驴,这东西能钻出去,骑这个不比走路舒服多了?回去也没多远了!” 第290页 他说的是路边的共享电瓶车:“最多十分钟,还能带人,多好!” 陆一言久久没有等到闻声的回应,忍不住回头催他:“走不走说句话啊,肚子都饿死了!” 闻声脸色有些怪异:“我不会。” “什么?”陆一言是真没听清。 不过看闻声的脸色他也能猜出个大概,忽然他就笑了:“你不会?电动车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不会?” 话音里多有嘲笑之意。 陆一言的认知里,这世上就没有闻声不会的东西,自然觉得稀奇,不过闻声并没有给他嘲讽的机会:“走后门回去。” “别啊!”陆一言哪儿能放过这么一个下闻声脸面的东西,立刻正色道:“不会我教你啊,这有什么难的?以你聪明的小脑瓜肯定能三秒之内学会!” 见闻声还在犹豫,陆一言甚至还卖起了惨:“哎,又伤手又挨饿的,真想马上见到我温暖的大床……” 不知道那句话戳动闻声改变主意:“你说给我看。” “得嘞!” 两人很快解锁了电瓶车,陆一言一一给闻声介绍车上的装置,搞清楚加速和剎车就一切都有了。 “走吧。”闻声觉得自己能上手。 然而上车之后却发现这并不是个愉快的经歷。首先说陆一言,他坐在后座,兄弟俩两个人都不是娇小玲珑的身材,座位又挨得近,两双长腿放上去就觉得逼仄不已。 偏陆一言不放心,时刻关注身旁拥挤不堪的车流,试图对着闻声指手画脚。 “车车车!剎车剎车!” “左边有车飙上来,靠边靠边!” “哎呀你剎车之前能不能说一声?鼻子都给你撞粉碎!” 电瓶车前的车篓已经意外损坏,榴槤就只能放在身前的踏板上,闻声忍着扎腿还得留意车况,听着身后陆一言的啰嗦不免心烦:“你别乱动。” “我不乱动你知道后面什么情况吗?” “我可以看后视镜。” “行,随你。”陆一言不说话了,抱胸后梭离闻声坐得远远的。 没过一会儿在十字路口,灯绿了之后车没走两步毫无预兆剎车急停。陆一言又撞了个正着:“怎么回事?” “榴……”闻声开了个头忽然打住:“踩错了。” 陆一言忍不住吐槽:“当时学车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蠢,你是天生的电瓶车黑洞吗? 就这脑子还敢叫学霸?学个电动车学不明白!早知道我用脚开了……” 闻声没有吭声,之后路况渐渐好转,也就再没有发生这样的意外。 * 回到家后,陆一言第一时间点了餐,兄弟俩都不是什么贤惠人,厨房的锅碗瓢盆就是个摆设。 “啊,饿死了……” 陆一言仗着自己穿了鞋,一脚踩在榴槤身上,恶狠狠道:“就是你,罪魁祸首!” 打量的这会儿功夫,陆一言发现它表面上刺头的血痕似乎比之前看着多了点儿。他有些纳闷儿,但也没多想。 吃完饭后闻声先回了房间,陆一言以为怎么着闻声都会强迫他写两个小时作业,谁知道今天这么好混:“切……” 一个人看电视也挺爽,不过想着想着又怀疑起闻声是不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视线触及角落的榴槤,他忽然亮光一闪。 两分钟后,陆一言端着果盆毫无徵兆打开闻声的房门:“哥!吃榴槤……” 话音被闻声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就好像在遮掩什么东西一样,闻声飞速放下裤管,往身后推了推面带不虞:“下次进来先敲门。” 陆一言几不可闻地嗅了嗅,应道:“哦。”说完扬了扬手里的果盆:“给你送榴槤呢,记得吃。” 说罢也不进门,随手放在门口就关门退出去。 屋里的闻声等他一走,再次掀开裤腿继续上药,小腿脚踝处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色伤口,一看就是被利器所扎。 屋外的陆一言等门刚关上,面上的谨慎立刻被严肃取代,他去垃圾桶翻出刚才丢掉的榴槤壳,这块翻到那块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过了半晌忽然泄气全都丢掉:“阿西……这蠢货,上辈子哑巴精转世吗?” …… 第二天闻声早起去学校,意外发现餐桌上坐着衣着整齐的陆一言,怔愣片刻问:“去网吧?” “网什么吧?送你去学校!”陆一言拍了拍身旁的桌面:“今天哥大发慈悲以身示范告诉你电瓶车的正确驾驶方式,免得你下次在女朋友面前丢人现眼!” 说完一脸“为你操碎了心”的沉痛表情。 “可以。”闻声似乎觉得有道理,没有拒绝,转而想到什么又忽然改变主意:“不行,今天不想骑车。” 陆一言知道他在逞强,嗤笑了一声没有选择拆穿:“我载你,再不吃都冷了。” 闻声赶时间,随手拿了几样就走。车上陆一言没说话,后座的闻声则在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一路上确实挺平稳。 第291页 到了理工大附近电瓶车就停了,实在是闻声严厉要求。两个大男人坐同一辆电瓶车确实有点打眼了。 陆一言笑闻声:“还挺要脸?” 闻声从车篓拿出文件袋,像是随口说道:“月底我有一场建模大赛决赛要比,要不要来看看?” 陆一言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你想我去见证你的夺冠时刻?”这种秀优越感的事以前闻声也没少做。 “说这些还早。”这次闻声难得挺谦虚。 “哟,还演上了。”陆一言想到他前几天的呈堂供词,有些想笑:“行,看在你昨天表现还算让爷满意的份上,我答应了。” 闻声以为他说放过他写作业的事,临走前交代:“今天应该不太忙,回来给你改作业。” “什么作业?”陆一言有种不详的预感。 “书房桌上有卷子,八点之前写完。”说着人已经走远。 身后的陆一言:“……” 要不是怕像上次那样踢到脚,他身旁的电瓶车早就安详地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而远处已经消失在人潮的闻声心情就好多了,因为他已经掌握拿捏陆一言的度,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再合适不过。 露怯可以但要适度,否则不过几天这疯狗尾巴能翘天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一言:这该死的胜负欲 第130章 八·五 周一回到学校的陆一言简直比霜打了的茄子还颓废。好容易熬到第二节 课下课, 二浪转过头勐然抽掉陆一言盖在脸上的书:“言哥,排泄吗?” “正在排呢。”陆一言不情不愿换了个边。 这话可把二浪几个吓一跳:“我靠,还在教室呢你就不能再忍忍?带裤子了吗?要不借校服你挡挡?” “瞎说什么?”陆一言不耐烦抬头:“排泄就只有撒尿一种表现形式吗?排汗不是排汗不是?上课带脑子没有?” 二浪从他突如其来的发飙中看出点不对劲, 凑近道:“怎么了, 今天来就看你不精神, 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 “打什么游戏?学习呢!”陆一言唰一下起身:“不是说去厕所?” 四个人跟往常一样勾肩搭背往厕所去, 走廊虽然宽,但架不住这四人走得极为嚣张,迎面来的人大都主动避开了, 只有祁冉冉是个例外。 她和陆一言在洗手间门口对上, 丝毫没有先让开的打算。 三卓他们看陆一言一脸不服输, 也揣着兜摆出同款不耐。最后还是祁冉冉先哼了一声, 推开二浪头也不回离开。 么鸡:“我怎么觉得她今天怪怪的?” 陆一言嗤了一声:“她就只有今天奇怪?” 四个人很快占据厕所一角, 在墙面一字排开。淅沥的水声竞相迸发, 三卓想到什么忽然灵光一闪“靠!这女的该不会喜欢你吧?” “喜欢谁?言哥?”二浪问。 “哪儿来的结论?”陆一言不信。 “女孩儿拙劣的把戏,越喜欢越在意,越在意越控制不住自己造作的脾气,你看她是不是从那天巷战之后就开始对你不一样?” 陆一言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你继续。” “没了。” 陆一言横他一眼, 收拾干净率先出去,完全没当回事的样子,其他几个人嘿嘿一笑也就当揭过。 等回到座位上,陆一言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得劲,上课铃响后终于忍不住拍了拍三卓的头:“怎么确认?” “啊?”三卓早忘了厕所的事儿。 “怎么确认她有多喜欢我?” 三卓一看他来真的, 赶紧出谋划策:“简单啊, 晚上你买瓶酸奶给她送过去,直接问她不就完了?” “然后呢?”陆一言又问。 “然后什么?” “万一她馋我身子, 给是不给?”陆一言理直气壮。 “……” 两人不顾已经上台的老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晚自修之前,夕阳斑斓的运动场上,祁冉冉正戴着耳机跑步,因为专心默背单词,丝毫没有留意到前方突然出现的一只脚。 等到身子飞出去才发现晚了,硬生生在膝盖上跪出两坨红:“啊……” “来点儿?” 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抬头就看见一个人影逆光站在自己头顶,眼前还多了一瓶酸奶。 “陆一言,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祁冉冉咬牙切齿。 “给你你就拿着,要真喜欢我就好好听话,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陆一言示意她接下酸奶。 这都是上午三卓教他的,这祁冉冉吧他不讨厌,要真心喜欢他也不是不能给她个名分,只要她能听话一点,女朋友还是不能惯着。 陆一言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明白了,一个喜欢一个不讨厌,那就在一起处处。 可祁冉冉的反应完全和三卓预料中的娇羞没有半点干系,她啪的一声挥开陆一言手里的酸奶,眼神带着明显的煞气。 没错,煞气:“留着给自己的脑子洗洗澡吧!” 第292页 陆一言没懂:“什么意思?” 此时,右侧的台阶上传来一道幽幽的男声:“说你直肠通大脑呢。” 两人循声望过去,就见白战棋正插着耳机抱着本子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陆一言吓了一跳:“卧槽,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在。”白战棋没有抬头。 但是下一刻眼前消失的笔记本让他不得不抬头,他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祁冉冉,平静问道:“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纸张刷刷刷的撕裂声。 白战棋:“?” 陆一言:“!” 笔记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祁冉冉手中四分五裂:“看人出丑开心吗?帮你放个礼花好了。” “不用谢。”说罢碎纸纷扬而下,不等白战棋反应过来,祁冉冉就已经跑开了。 陆一言看了看手里的酸奶,仿佛想到什么脸色一时之间有些复杂,他往前走了两步:“她也喜欢你?” 白战棋的表情更懵了。 然而这个反应落在陆一言眼里就成了默认:“很好。” 酸奶瓶靓丽的色彩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紧接着弧线的尽头传来一声咚响,散发着和陆一言背影相似的颓废。 “爱情?去他妈的爱情。” 白战棋:“……” 晚上放学回家,陆一言发现门口靠在灯下的侧影有点眼熟,凑近瞄了一眼,不是闻声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 闻声听见动静立刻回神,随手将平板塞回书包:“等你,回去?” “你别动。”陆一言闻言脸色异常严肃,按着闻声的胳膊不让他乱动,眼神带着打量。 闻声蹙眉:“怎么了?” 陆一言嘶了一声:“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什么时候这么会做人,竟然亲自来学校接下课夜归的弟弟回家?” 闻声一把拍开他的手:“只是时间刚好合适,上车。” 车子就在身后,说话间闻声已经打开车门。 “哦?”陆一言长哦一声上了副驾驶,带着试探:“以后每天时间都会碰巧合适吗?” 他在“碰巧”两个字上故意停顿了片刻。 “看心情。”闻声发动车子。 “嗤!”陆一言一副你又被我看穿了的神色,遮遮掩掩将视线落在窗外。 闻声就好像没看见陆一言的小动作,想到刚才门口被他留在原地的人:“下次先走记得跟朋友告别。” “什么谁?哪个朋友?”陆一言回头:“今天就我一个啊,二浪他们寄宿你不知道?” 闻声想了想:“就上次在水果店遇上的白同学,我看他跟在你身后,原来不是一起?” “靠!你别吓我,这人向来阴魂不散不会真是鬼吧?”陆一言眼神顿时就不对了,往后视镜里勐瞧。 “可能只是想跟你一起出来。”闻声道:“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吓自己。” “你是不知道……”陆一言想起自己在傍晚夭折的爱情,完全控制不住倾诉的欲望,添油加醋把祁冉冉和白战棋编排了个遍。 “你不觉得这人邪乎吗?”末了还不忘在闻声这儿找认同感。 “嗯,确实不太正常。”闻声竟然真的搭茬儿了:“下次有这种奇怪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分析。” “……”陆一言没想到今天闻声这么好说话,心里满足之余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以往在闻声面前很少像今天这样多话,说的还是些毫无营养的牢骚,带给人负面情绪的牢骚。 不过看闻声的脸色,似乎也没怎么受影响。陆一言收回余光,心里更加舒畅。 * 陆一言因为上次被白战棋跟着熘出来耿耿于怀,没想到没过两天竟然因此逃过一场恶战。 一切还得从他被赖皮黄堵在巷子里说起。 今天早上闻声出门挺急,临走前说晚上没空来接他,让他放学早点走。 最后到底是说的“早点走”还是“早点来”,其实陆一言并没有听清。当时他一心在嗦面闻声又着急出门,尾音最终是消失在关门声里。 反正大概意思陆一言懂了,就是今天不会来接,这意味什么?这意味着他今天是自由的! 这么久没去网吧,好不容易有机会,陆一言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出了校门就往网咖方向熘,万万没想到竟然遇上一早等在这里的赖皮黄一行人。 “老子就知道你今天会来,”赖皮黄掐了烟,“上次居酒屋算你运气好,今天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陆一言数了数对方一共八个人,比上次还多了两个,巷子里今天又没有趁手的兵器,正琢磨着用垃圾桶能有几分胜算,不妨被身后一道说话声打断—— “餵?警察局吗?这里有人打架。对……理工大附中门口。” 巷子里灯早被赖皮黄搞坏,众人只能看见巷子尽头被拖拽出长长斜影的瘦高少年。 “白战棋?”陆一言一眼认出。 第293页 走近之后那身影越发清晰起来,竟然真是拿着手机的白战棋,此时他已经挂了电话:“警察说让你们先打,五分钟之后才能到。” 他边说边看表:“开始吧,我帮你们计时。” “……”陆一言:“你竟然偷偷带了手机?” 赖皮黄:“……”重点是这个? 偏白战棋还回:“你不也带了?兜里。” 学校不准带手机上课,当然这个规定对陆一言来说等于没有。 有小黄毛贴着赖皮黄分析:“这个人看起来不简单。” “肯定是个高手,你看他自信的气场,忧郁的眼神……” 这一架最终还是没打起来,说到底还是赖皮黄胆子不够大,放了两句狠话又灰熘熘跑了。 陆一言很想当着白战棋的面揭穿他,但是回头一想这么做对自己没好处,就忍下了。 等人一走,陆一言立刻质问:“你怎么又跟着我?” “碰巧。” 陆一言不信,威胁道:“今天看你帮我一次就不跟你计较,下次再敢鬼鬼祟祟,小心我揍你!” 走了两步回头见白战棋还站在原地,又补充了一句:“今天的事别说出去!” “好啊,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也不知道是因为光线昏暗还是其他原因,陆一言总觉得此刻的白战棋仿佛泡在挥散不去的阴郁里。 说起来陆一言还从来没有正经打量过这人的五官,立体倒是立体,就是右眼上方的刘海有点长了,低着头总让人看不清右眼。 “什么条件?”陆一言鬼使神差问了出来,他敏锐地从白战棋身上嗅到属于同类的气息,一股名为“不良”的气息。 “今天晚上,带我玩。” 陆一言震惊了,这可不是一个学霸应该说出口的话。反应过来他挑了挑眉:“你确定?我可不是你,大半夜的熘出来搞学习。” “我今天没打算搞学习。”白战棋平静道。 陆一言来了兴致,笑道:“行,别后悔。” …… 附近哪家网咖设备最靓网速最好,陆一言都清清楚楚。 “言哥!” “靠!你丫还想着过来?这都多久没现身了?” 白战棋一进门就被各种各样的招唿声包围,这里几乎人人都认识陆一言: “搞快点搞快点!下把我要跟言哥双排!” “行啊,对面楼上!谁先一枪把他给爆了谁掌握优先择偶权!” 陆一言正好经过说这话的人身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滚!老子对男人的屁股不感兴趣。” 最里头有两个相邻的位置空着,陆一言带着白战棋坐下,等待开机的时候陆一言问:“玩过吃鸡吗?” “没有。”白战棋微微摇头。 陆一言微微点头:“哦,那你先自己玩会儿,我过把瘾。” “……” 陆一言说完也不管白战棋有什么反应就罩上耳机,游戏开始后更加没有精力应付其他人,不断闪动的界面映得陆一言脸上明明灭灭。 白战棋打开电脑,宽敞的桌面只有一款游戏——绝地求生。 明亮的网咖充斥着恰到好处的冷气,噼噼啪啪的键盘声里偶尔会突然冒出一两句脏话,每个人都沉迷于眼前的世界,谁也不管今天过后还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等到屏幕上第三次出现“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页面时,陆一言终于觉得有些渴,他扯下耳机扬声喊了一句:“老鸟,来份豪华双蛋酸菜面,整瓶芬达!” “好嘞!”前台立刻有人回应。 陆一言转头就要盖上耳机继续,急促的键盘敲击声猝不及防钻入耳中,还似乎是从身边传过来的。 隔壁落在键盘上的手都快翻出残影。这人谁?原地起飞的手速比他都不差了。 陆一言认清手主人的这一刻没把自己给吓死,白战棋?他什么时候坐他旁边的? 想了会儿今晚上的前因后果才彻底清晰,反应过来陆一言看向白战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正色。 隔着老远一枪爆头,借着废墟角落卡视线盲点吸引敌方队友营救,最后出其不意一锅端了! 动态视力超群,反应快,手速了得,这放谁身上看不出白战棋是个老手? 陆一言啧了一声:“行啊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什么?”白战棋眼神没有离开游戏界面。 陆一言指了指系统通知: “g 使用m416击杀了你爸爸。” “g 使用m416击杀了女装勐a。” “可以啊,钓鱼执/法玩挺熘,刚进来说不会是逗我玩呢?” 白战棋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过了很久才道:“什么?” 陆一言:“……”得,还开启自动回復模式了。 很快泡面上来,陆一言干脆抱着桶在白战棋旁边吸熘起来,时不时叫两声好。 十分钟后,白战棋果不其然拿下单排第一,成功吃到鸡。 陆一言早就收拾干净跃跃欲试:“来来来,咱俩双排一把。” 第294页 不料白战棋握着耳机的手微微一顿:“双排是什么?” “嗯?”陆一言以为这人在逗他呢,盯着白战棋看了半晌,最后见他左眼底除了疑惑还真没有其他意思。 什么?问陆一言为什么不看人右眼?因为右眼被灰栗色的头髮挡了一半,看不太见。 半个小时后,网咖角落的位置被人以包抄的姿势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包围圈里的两台显示器: “卧槽牛批牛批!” “靠,这也可以?” “这小子到底什么人?三十八杀了!” 坐在操作区的正是陆一言和白战棋,这已经是两人第二把双排了,上一把结束得太快陆一言还没品到味,就拉着白战棋再来了一把。 身后吸引不少人看着,陆一言的胜负欲难免被点燃。眼看白战棋拿下的人头数越来越逼近,陆一言不禁有些着急。 着急引得心烦,好巧不巧兜里的手机这会儿还震动个不停。一时不察吃了两颗弹,血条几乎掉没,陆一言终于忍不住道:“谁妈炸了这么没眼色,老鸟!帮我手机关个机!” “好嘞!”老鸟就在他背后。 没过一会儿终于清净下来,陆一言心里舒畅操作都顺畅许多。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双排吃鸡,不过在此之前陆一言还做了件缺德事: “yan 使用98k击倒了 g。” “yan 使用98k击杀了 g。” 上一秒还配合得好好的,转过头就被队友给爆了,这换谁受得了? 白战棋啪地丢开耳机,面无表情无声质问。 “没了没了,散了散了!”陆一言先是无情驱赶身后的众人,等人都走了才装作不经意对上白战棋似的:“走火嘛……” 白战棋收回视线,倏然起身。 陆一言想了想还是跟上,经过前台交代老鸟:“记我帐上!”说完拉开门追出去。 陆一言还以为白战棋已经跑远了,没想到却发现他站在不远的路灯下似乎在发呆。 “想什么呢?”一脚踢开脚下的碎石,陆一言揣兜走近,他总觉得今天的白斩鸡很奇怪,非常奇怪。 “在想……”白战棋盯着头顶的路灯半晌,突然收回视线:“下次还来。” “哈?”陆一言愣了半天:“就这?用得着想半天?” “嗯。”白战棋应了一声,迈脚往回走,离开前忽然说了句他不该说的话:“不早了,你哥应该还在家等你。” 这句话就跟迸入油缸里的火花似的,瞬间点燃被陆一言忘到九霄云外的事。 只见他愣了一秒从兜里掏出手机,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开机的同时焦急出声:“白斩鸡你等会儿!先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再走!” 白战棋脚下微顿,虽然不解还是抬手看了眼时间:“零点一刻……” “操!”话音没落就被陆一言忿懑的咒骂声盖过:“要命!把他大事给忘了!” 说罢人已经一阵风颳出去。 白战棋在原地呆愣看着陆一言远去的背影,片刻后再次迈脚,方向却与之前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卖姑娘的小火柴:少侠且慢,点个蜡再走 第131章 八·六 陆一言口中的他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被挂断电话的闻声,口中的大事不是别的, 正是之前闻声提到的建模大赛。 一个飞的直接打到理工大门口, 陆一言脑子里不断闪动早上闻声出门前的画面: “……别忘了决赛八点开始,你可以跟老师请假早点过来,我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唿……” “嗯嗯,知道了……” 紧接着响起砰的关门声。 “怎么就忘了呢?怎么就不记得呢?”陆一言拔腿狂奔还不忘自言自语, 路灯明亮的灯光将他脸上的焦急和后悔照得清清楚楚。 “一定不要结束……一定……哈……” 明明有更快的方式到达场馆, 可此时的陆一言却一个都想不起来。 或许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就好像这样闻声就能在原地等他一样。 可惜事与愿违,等他气喘吁吁推开礼堂大门时,耀眼的灯光虽然还在, 可惜台上却已经空无一人。 后排有清场的阿姨在打扫卫生, 陆一言顾不得冒犯,一把抓住对方手里的扫帚:“阿姨, 我想知道建模大赛是在这儿举行的吗?” “你怎么现在才来?”阿姨带了两分打量,以为他是错过参赛的选手:“奖都颁完了才来,来帮我老太婆打扫卫生啊?” 说罢抖了抖手,一副不愿意多看的神色。 “我!我……”陆一言丝毫不觉得生气, 相反还觉得人家骂得对:“那阿姨你知不知道冠军是谁得了?” “哎呀你明天自己打听呀……” “阿姨……”陆一言发誓,他这辈子没撒过娇,只听说女人都喜欢温顺的小奶狗。 同样都是做狗,疯狗好像也没比奶狗高贵? “哎,”果然, 那阿姨嘆了口气,“让你自己找不痛快,是数计系的那四个,叫什么……声色犬马队?长得都挺精神的小伙子,也不晓得怎么起个这名字……” 第295页 说到最后已经成了自言自语。 陆一言忽然想起个事儿,某天晚上闻声给他讲完题,临走前状若不经意问了他一嘴:“你有什么合适的组合名字吗?这次决赛要以团体形式参加,最好有个队名。” “几个人?”他当时不以为意。 “四个。”相反,闻声那会儿的眼神很认真。 “声色犬马?”他几乎立刻想到这个名字,笑道:“你老大,肯定要放在最前面,其他人都是你的马仔,多威风!” 这个名字真没多少正经,就陆一言随口一说,可没想到闻声还真就想也没想答应了:“好。” 过后陆一言只要想到闻声顶着这个名字,在那样正经的场合见人,就克制不住嬉笑出声。 明明这些事情当时都记得很清楚,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歷歷在目,怎么偏偏临了不记得呢?这究竟是为什么? 陆一言眼睛都红了,拳头死死攥在身侧。 他知道闻声现在或许已经回家,可是却因为自己的言而无信,完全没有回家见他的勇气。 只要一想到今天晚上闻声没看见他来,可能会有的失落,陆一言就觉得一阵懊悔。 这种经歷他也有过,是无数次家长会上等待无果的失落和彷徨。 他恨不得捶死刚熘出来那会儿的自己,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他肯定会这样做。 “吱——” 突兀的开门声打断陆一言独自承受的懊悔,朦胧之间他隐约看见门口站着个熟人。 熟人看了他几秒,很快挪开视线从后排座椅取出一件外套,而后目不斜视再次开门出去。 良久陆一言才反应过来刚才不是幻觉,吸了吸鼻子立马跟出去。 只是真当到了闻声面前,陆一言刚才在礼堂那阵懊悔又消失不见,只觉出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别扭:“喂!哥……” 他不敢叫太大声。 前头的背影完全没听见似的,一点反应没有。 陆一言这才敢扬声:“哥!” 依然没反应,很好,陆一言已经完全能确定闻声在生他气。 还能生气就好,说明还能哄回来,万一回到以前相敬如冰互相不care的相处方式,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我刚才跑岔气了,脸上都是汗呢,你可别误会啊……” “……” 陆一言瞄了一眼继续道:“今天没能赶过来是因为……因为有事耽搁了,下次,下次我保证不再犯!” “……” 好话歹话都说了,闻声依然没点反应。这下陆一言真有点不知所措,正头疼这话该怎么继续下去,忽然感觉腰后传来一道拉扯。 陆一言回头瞄了眼,差点没当场送走他自己:“woc……” 他及时捂住自己的嘴,死瞪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白战棋,谨慎问道:“怎么又是你?你都不回校的吗?赖上我了?” 岂料白战棋却回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卖惨。” “什么?”陆一言能懂就奇了怪了。 白战棋也没指望陆一言能自己领悟,抬手直接给了陆一言一肘子,对着腹部下了死手的那种力道,直接顶得陆一言躬得只剩一半:“嗷哦——” 这声痛唿可一点儿没做假,真真切切的痛苦传到前头闻声耳朵里,果然让他脚下一滞。 “白……”陆一言瞥见有戏,顾不得和白战棋计较,醍醐灌顶一样捂着肚子越蹲越低:“啊嘶……啊……” 除了叫得有点做作,表情和反应还算迅速真实。 闻声落在他肚子上的眼神带了两分怀疑。正在此时,白战棋忽然开口:“他打架了,和一群黄毛。” “!?”陆一言偷偷转脸目眦欲裂。 白战棋没理:“被揍得不轻,我带他去了趟医院。”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陆一言没赶来的锅就是要扣给赖皮黄了。 闻声应该是想到之前在居酒屋里的事,眼底的怀疑退去几分,他问陆一言:“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这可真是难为陆一言了,他哪儿还记得当时为什么关机? 还是白战棋平静接口:“没电了,我当时在等,他借我玩游戏。” 闻声狐疑:“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陆一言抢答:“一直!一直都蛮好的!不好能直接叫外号吗你说是吧白斩鸡?” 说完还不忘藉机用肘子还回去。 “嗯。”白战棋应了一声,撇头暗含警告:“别闹。” 闻声又看了两人片刻,不知道信了没信。再次开口已经换了个话题:“吃夜宵吗?” “啊?”陆一言才吃了豪华双蛋套餐,当然是不饿的:“我不……呃!” 话没说完背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听见白战棋道:“饿了,我们俩连晚饭都没吃。” 是“我们俩”,不是“陆一言”。 闻声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也只有一家烤肉店还开着,去吃烤肉?” 第296页 陆一言这回没敢胡乱抢话,而是先忌惮斜了白战棋一眼,白战棋则面无表情回视他。 陆一言竟然读懂白战棋眼中默认的意思:“都,都行……” 出发之后陆一言后知后觉发现不对,这才一晚上,他怎么就和白战棋发展成狼狈为奸的关系? 半个小时后,月半烤肉店。 这个点店里的人不多,还多半是情侣,氛围很安静。 三个人选了外面花园小院的石桌,晚上临街远没有白天喧闹,只有不断闪动的小夜灯在告诉人们,时间在流逝。 或许,还有盘子里滋滋作响的油烤声,和萦绕鼻尖的肉香。 “你和赖皮黄的事情,迟早要做一个了结。”吃到一半,闻声忽然道。 陆一言放下筷子倒了盘金针菇进去:“你想怎么了结?这群人就服拳头,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办。” “我知道,”闻声停下,盯着烤盘上不断翻动的金针菇炒肉,“彻底磨灭一个人的敌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对方擅长的领域彻底碾压他。” “所以呢?”陆一言熟练翻动,片刻后给两人各夹了一筷子:“你该不会想说要跟他来一场公平的较量?” 一旁的白战棋也不知道是因为闻声的这番话,还是陆一言的举动,举着筷子半天没有下嘴,落在旁边兄弟俩身上的眼神带了点说不出的奇怪。 闻声反问:“不行吗?” “哈哈哈!”陆一言笑得前仰后合:“你跟他比什么?泡妞吗?你会吗?你个母胎solo还想干过夜店炮王?” 他边说边握了握右手,暗示意味十足:“也不一定,比传统艺能说不定你能赢。” 白战棋一口金针菇差点噎死:“咳咳!咳咳咳……” “怎么回事?吃个金针菇能给自己吃岔气,”陆一言下意识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出息。” 一个小插曲,闻声顺手给倒了杯水,话题很快回到之前:“不一定非得这样。” “那你说说你要怎么教训他?”陆一言起了兴致。 闻声给陆一言也满上:“用拳头。” “哈?”这个答案显然超出陆一言的理解范围了:“你说什么?你要打架?你不是最看不起我这种拳头比脑袋硬的人吗?” 闻声眸色深沉:“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陆一言不高兴:“你还一点儿不委婉?” “我从没这么说,”闻声收回视线,“只是劝你不要把拳头当作第一选择。” 陆一言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再开口带了点儿怀疑,却不是对闻声的话,而是能力:“你会吗?都没见你动过手。” “没试过,可以学学。” 陆一言见他不像开玩笑,正色几分:“不良少年也是你该做的吗?真当揍人和你搞数学一样容易?术业有专攻懂不懂?” “我对揍人这种事没有偏见,”闻声将盘上剩余的肉都放入陆一言碗里,视线与他略有交汇,“希望你对数学也没有。” 陆一言:“……”别以为他听不出,说这么半天,就这句话才是重点。 “老闆,换张纸。”陆一言满以为闻声要藉机长篇大论给他洗脑,没想到他并没有继续。 甚至接下来都没有再提,反倒让陆一言猜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临走前闻声再次交代:“定个时间把那群人约出来,没有旁人,就咱俩。” 陆一言:“听你这口气是非打不可了?” “非打不可。”闻声接过零钱,神色笃定。 白战棋站在外面,应该是隐约听见他们说话,回头望了一次。 陆一言没在意,他看了闻声许久,最后终究点点头:“行吧你既然这么想挨揍就成全你,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打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闻声神色如常:“就定在期末考试之后?免得时不时来骚扰你。” “行,我回头找人通知他。” 三人收拾收拾回去都已经快两点。 这个时间点宿舍门早就关了,闻声少不得问白战棋:“你去哪儿?学校还能进吗?” 陆一言嗤了一声:“那你就白担心了,他怎么出来怎么……” 他本意是想说白战棋能熘出来就能翻回去,不料说一半被白战棋打断:“我回家。” “你家在哪儿呢?”说起来陆一言还真不知道白战棋住哪儿。 “不远,”白战棋低着头,“东方华府。” “什,什么!”陆一言大吃一惊,眼神带了点儿不确定:“你家在东方华府?真看不出来这么有钱?” 东方华府坐拥港城最好的夜景,当然也坐拥最高的地价。陆一言吃惊不是因为不认识有钱人,他们国际班就没几个家境不好的。 他吃惊是因为白战棋和一般贵公子完全不符的忧郁气质。 不是陆一言故意偏见,但大家都这么认为,白战棋努力学习的样子,更像是个贫困生,而不是什么富二代。 白战棋却误会了:“你没去过吗?” 第297页 陆一言实话实说:“没有。” “要来看看吗?”白战棋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陆一言确实想去,但看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闻声,又犹豫起来:“这么晚了,不好打扰……算了吧下次。” 重点是下次,挑个闻声不在的时候。 “不存在打扰,”不料白战棋却道,“就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陆一言更加吃惊了:“住这么大房子?” “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闻声却想到另外的角度:“我们先送你回去。” 白战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正好路边经过一辆计程车,闻声张臂拦下:“东方华府。” 等进了小区,陆一言对着楼下精緻奢华的园林景观惊唿不已,大堂里还能忍住,等进了电梯就原形毕露:“卧槽,太腐败了,整个喷泉广场都是下沉式的,上面那个雕像我看过我看过……是那个!那个……” 陆一言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闻声却懂了:“圣彼得广场海神喷泉。” “还有那个许愿池!” “义大利特莱维。” “对对对!你怎么都知道?” 电梯直接入户,白战棋按指纹的功夫听见两人的谈话,不以为意:“都是復刻的,又不是真品。” “是真品那还得了?”陆一言反驳:“就这復刻的也不是谁都能看得到。” “你要想看随时来找我……”白战棋的话音是消失在一阵冷颤里。 别说站在门口的白战棋了,厚重的大门打开,门外的闻声和陆一言都瞬间察觉一股冻入骨髓的冷意。 “嘶……怎么回事?你家开冰窖的?”现在开冰窖这么赚钱了吗? “不是,”白战棋在手机上摁了两下,回头道,“空调坏了。” 陆一言:“愣着干嘛,叫人来修啊这得多冷?” 闻声:“修不修得好另说,这屋里一时半会儿应该热不了。今晚最好去其他地方休息。” “对对,”陆一言觉得有道理,“今天别睡这儿了,换套房子。” 他觉得以白战棋这种身份的富二代,应该不差地方睡才对。 没想到陆一言这次还真想错了:“我没有其他房子,只有这个。” “哈?”陆一言懵了:“就……砸锅卖铁非得住这儿呗?逞这强干嘛?” 白战棋没有再回答,而是道:“抱歉,今天让你们失望了,改天我找人修好了再请你们过来。” “那你今天怎么办?” “可以去酒店。” “那怎么行?”陆一言搓了搓双臂:“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妙龄少男住酒店也太不安全了。” 闻声从他这话里听出点其他意思。 果然下句话就见陆一言转过来:“要不哥,今天咱们就勉强收留白斩鸡一晚吧?” 此时的陆一言对白战棋已经彻底没有偏见,要说之前在网吧只是稍有改观,经过今晚之后已经对他刮目相看。 说完又哥俩好似的拍了拍白战棋的肩膀:“你也别太感动,只是我们兄弟二人稍微比旁人善良一点。” 他用手比了个一点点,话锋陡转:“当然你也不要觉得理所当然,如果改天想还回来,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闻声要是还不知道陆一言什么意思,那真的枉他是他哥—— 这小子看上白战棋的豪宅了,想找个机会来踩踩。 白战棋并没有明确反对陆一言的建议,而是转头来看闻声的反应。 “你说句话啊哥?”陆一言催道。 说实话,站在闻声自己的角度,他怕麻烦不太会答应。但站在一个好哥哥的角度,他非答应不可:“走吧。” 第132章 八·七 陆家虽然不比白战棋家的豪华大平层, 但也是宽敞整洁的三室两厅,书房棋牌娱乐室一个不少,大气不失温馨。 打开门, 迎面扑来的就是温度适宜的冷气, 除此之外, 还夹杂着略显怪异的隐臭。 陆一言第一个进门, 脸色顿时不好:“哥,你是不忘记把我袜子洗了?这个星期你洗衣服!” 赃衣篓就在客厅,每天洗完澡都是当场分拣当场丢入洗衣机。 闻声绝不会弄错:“不可能, 这明明是垃圾的味道。这个星期你倒垃圾。” 两人各执一词, 互不相让。在玄关处就这么若无旁人对峙起来。 这场静默最终是被白战棋打破, 他嗅了嗅看向沙发之后:“榴槤的味道, 臭了。” 这话不知让陆一言想到什么, 只见他飞速跑到沙发之后躬身看了片刻, 然后又忽然回过神似的,拎起个黑色的塑胶袋就跑:“我去倒个垃圾马上回来!” 显然被白战棋猜中了。 闻声给白战棋取出一双拖鞋:“之前给一言买的新鞋,他不喜欢,你将就着用。” “没有,很好。”白战棋脱鞋换上, 发现意外合脚。 闻声已经去阳台开窗,他指了指小楼梯上方:“上面的房间虽然一直空着,但东西都是干净的,你今晚就睡楼上。” 第298页 “你们都在楼下吗?” “嗯,”闻声点头, 开完窗顺势给垃圾桶套了个新袋子, “不用拘谨,就当自己家。” 白战棋这时才慢慢打量起屋里的摆设, 家具远不如他家里的名贵,更谈不上什么设计感,很多东西都像是主人随手放的。 正是这样,看着才像个人住的地方。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闻声问。 白战棋回神:“白战棋,棋子的棋,不是旗帜的旗。” “战棋?”闻声起身,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陆声,你可以和一言其他朋友一样叫我哥,也可以直接叫名字。” 白战棋沉默片刻,试着叫了声:“哥?” “嗯。”闻声波澜不惊,对这个称唿颇有些麻木的意思,收回视线往楼梯左侧的房间去:“我还有工作,洗漱用品让一言拿给你,早点休息。” “好。”白战棋目送他消失在门后。 片刻后陆一言丢完垃圾回来,谨慎地嗅了嗅衣服,自言自语:“这玩意儿真比我脚还厉害,害得我爬了好几层楼……” 抬头对上木桩子一样杵在客厅的白战棋,又吓出一跳:“啊!啊……我说你能不能有点作为人的存在感?” 白战棋回身:“你哥说让我睡你屋,你去楼上睡。” “什么?”陆一言震惊了:“这又是什么鬼道理?” “宾至如归的道理。”白战棋面不改色。 陆一言还是有点不信:“我去问问。” “他说今晚上有工作不要打扰,让你早点休息。”白战棋出声阻拦。 想到闻声的脾气,陆一言最终还是选择谨慎行事,但有一点他不是很想妥协:“房间让给你可以,不过得让我打会儿游戏再走。” “可以。” 白战棋收拾干净回房,陆一言正戴着耳机玩黄金矿工。他看了眼屏幕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坐在床边摸着被子弹了两下。 陆一言隐约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和一双上下起伏的眼睛对个正着:“……” 良久,陆一言:“你屁股痒?” 白战棋:“你床……挺软的,比我的软。” 陆一言嘁了一声,转回身:“出息。” 又过了一会儿,陆一言隐约察觉有道视线时不时粘在他后脑勺,回头正要确认,猝不及防撞见拱着被子跪在床边的惨白人脸,吓得又是一个趔趄:“阿西!” “啊……”等看清楚又是白战棋,陆一言不耐烦了:“大晚上不睡觉你想干什么弟弟?” “我比你大三个月。”白战棋正色道。 “这是重点吗?”陆一言摘下耳机:“失眠睡不着,也想挖黄金?”不是因为眼前这人勾起他的暴富心理,陆一言哪儿会玩黄金矿工啊? “这个游戏太傻了,没有吃鸡好玩。”白战棋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陆一言确认自己没看错:“不是,这才一个晚上,我竟然就把年级第一带成了网瘾少年?我可太牛逼了吧!” 白战棋接下来的话印证了陆一言的总结:“来两把?” 陆一言眼神先是一亮,不怪他心动,是跟这小子双排的感觉确实不要太爽。 但很快这道光就黯下去:“不行啊,我这儿就一台电脑,你要玩只能找我哥,他房里有两台。 尤其是笔记本,手感贼好!” 白战棋面露难色:“他还没睡。” “啊?这和他睡没睡有什么关系?” 白战棋没直说,陆一言却立刻懂了:“你是说!去偷……” “嘘——”白战棋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人都没在,挺会演的。”陆一言连忙挣脱出来:“不过也不是拿不到……” 白战棋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陆一言小声凑近:“他搞学习的时候喜欢戴降噪耳机,书桌旁边有书架挡着,平时都用台式,笔记本不出意外放在床边的斗柜上。” 白战棋闻言直切要害:“他晚上睡觉锁门吗?” “之前是不锁的。” “有钥匙?” 陆一言眯眼:“有。” …… 五分钟后,对面房门口突然多了两道漆黑的影子,偶尔冒出两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你能不能快点?等你开门天都亮了。” “闭嘴。”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分钟后闻声的房门终于在完全的寂静中彻底打开。外面的灯早就关了,房间里微弱的檯灯顺着门缝洒出来。 一道黑影在微光中来了又去,不过短短半分钟时间,门缝再次消失不见。 回到房间的陆一言第一时间无声长叫了一嗓子,连白战棋脸上都带了点肉眼可见的笑意。 “我说什么来着,他搞起学习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百分百成功。” 白战棋大抵是觉得他烦,一脚踹在他膝盖:“马后炮。” 闻声的笔记本果然和陆一言说的一样,流畅得不行,明明轻薄得要命,但是用起来比网咖的都顺畅不知道多少倍,难怪陆一言一直惦记。 第299页 “开干开干!”网速不用说,两个人很快在书桌上排开,陆一言这儿有的是配件,房间里眨眼被噼噼啪啪的键盘声塞满。 “跳跳跳……” “打打打……” “快来舔包……” 两人沉浸在极致的游戏体验里,丝毫没有睡意。甚至连房门上何时传来响动也不知道。 直到,闻声低沉的嗓音蓦然贴着两人的后嵴柱升起:“两位老闆,这么晚了,要来两份豪华双蛋宵夜套餐吗?” 哒哒哒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忽然间陆一言还以为自己聋了,因为除了如鼓的心跳他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白战棋也没比他好多少,盯着屏幕半天没动静。 最后还是陆一言恶人先告状:“是他敲我门,深更半夜的说要吃鸡!吃什么鸡打扰我学习!” 闻声耐心问道:“怎么还是没拒绝呢?” 陆一言举起两根手指:“我发誓我当时本来想破口大骂,但是……但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白战棋冷眼旁观,不说话也不反驳。 闻声能信了陆一言的鬼话才怪了,他收起脸上的玩笑敲了敲两人的椅背:“出来。” 五分钟后,一道关门声响起,房间和客厅再次恢復寂静。只是客厅的寂静没持续多久,就被阳台上的说话声打断: “你经常被罚跪吗?” “也不是经常,就……最近吧,作业做不完会跪着写。” “……”沉默许久:“为什么还要顶碗水在头上?” “大概是怕我们渴?还有得跪呢,总得喝水吧。” “……” “少说点话,我教你跪着睡觉……” “哈……” “见鬼,你刚才是不笑了?” 良久:“没有。” “你别想骗我,我耳朵灵着呢!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 “一点都不老实!” …… 第二天闻声起得有些晚了,昨晚基本一夜没睡,临近天亮才躺下。 本以为那两小子不会坚持太久,没想到出来却见陆一言和白战棋穿着睡衣还在阳台上跪得好好的。 闻声愣了愣才道:“怎没去学校?” 陆一言佯作畏畏缩缩:“这不也没人传圣旨说能走了嘛……” “跪了一晚上?” “嗯吶,可不?” 闻声指了指他胸口的油渍,无情戳穿:“说谎之前先看看有没有马脚。” “……”陆一言索性不装了,取下碗还不忘拉白战棋一把:“等你出来我俩早就风干了,也不看孩子饿成什么样。” “不是吃了早饭?”闻声从冰箱取了瓶牛奶拧开。 “可不?还是白斩鸡亲自做的,”陆一言眨了眨眼,“下面。” “咳!”闻声及时咽下,再抬头眼神已经多了两分阴沉:“打算逃一天?不去学校了?” 陆一言连忙举起双手:“这就走,这就走。”边说边示意白战棋跟上。 白战棋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灶台上还有一碗面,微波炉加热就能吃。” 说完也不管闻声什么反应,跟着陆一言进房换衣服。 等他俩再出来,闻声已经坐在桌上正吃着面条。 “哥我们走了!”陆一言闪得极快。 白战棋跟在他身后虽然没有说话,却在经过餐桌前对闻声微微点了点头。 关门声响起,闻声有片刻停顿,没多久喝了口奶继续吃起来。 * 一个礼拜后,刚刚结束模考的国际班。 “言哥!你这次多少分?”最后一门的卷子才刚发下来,三卓就转过来打听。 陆一言正在课本上写写画画,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八十。” “卧槽!能耐啊,物理都能考八十?这半个月夜没白熬?” 陆一言没反应,后座的么鸡替他开口:“总分……总分……” 三卓脸上顿时僵硬,片刻后恢復笑容:“那也比上次进步不少不是?上次勉强五十,这次四捨五入都能有一百了!” 陆一言手上不停,没有明显喜色,也不知道究竟高不高兴。三卓正要讲个笑话开心开心,察觉身旁突然多了道蓝影。 陆一言是从头上的阴影发现不对的,他没有抬头:“挡我光了,滚。” “卷子给我。”说这话的声音很耳熟。 陆一言抬眼,果然见是白战棋。他先是驱散了三卓几个:“有事?” 态度并不算好,偏见虽然消除,但在外人面前陆一言对他还是没变多少。 白战棋抽出他压在书下的卷子,看了没两眼道:“晚自修来找我,我给你讲题。” “用不着。”陆一言啪的一声抽回卷子。几斤几两自己知道是一回事,放到檯面上被怼着脸提醒,那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白战棋知道陆一言抹不开面子,却并没有委婉的意思:“不答应,是想在下学期开学典礼被我打脸吗?” 第300页 他用闻声当初的条件作威胁。 陆一言果然急了:“你!你卑鄙!” “卑鄙的是我吗?” “……”不,是他哥。 陆一言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白战棋,毕竟靠他自己的本事想在期末拿三百分,那机率比母猪上树只小不大。 因此,当晚陆一言就跟白战棋的后桌换了位置,在全班呆若木鸡的反应中,正正经经听白战棋讲起了题。 陆一言自认态度端正才思敏捷,落在白战棋眼里又是怎样一副德行暂且不提,反正只要能应付之后的期末考试就算成功。 最后一门考试铃声响起,考场瞬间陷入骚动,陆一言头一个起身,却不是离开,而是伸了这半月以来最舒坦的懒腰:“啊——爽!” 何止是爽啊,陆一言就从来没觉得哪次考试像今天得心应手过! “哈哈哈言哥!就没见你在考场这么轻松,”三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怎么,这回能拿个状元?” “去!”陆一言斜他一眼,将桌上的杂物一把扫进书包袋子里:“少来。” 二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哎,明天可就暑假了啊,你们有什么计划没有?” 三卓:“我答应陪我妈去夏威夷,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自己玩儿!” “巧了吗不是?我姑妈在那儿,说是要我去看看,怎么着,还能一起?”二浪眼神一亮:“你说要去那我可就有动力了啊!” 本以为这已经够巧合了,没想到么鸡也道:“我好像也得去一趟……我姐结婚……” 这话一出,三人的视线默契至极顿时都落在陆一言脸上。 “干嘛?”陆一言已经准备走了,被几人看得有些茫然。 “你也去?”三卓为他的愚蠢嘆息一声。 “去个屁,哪儿也去不了。”陆一言边说边往外走:“在家搬砖呢。” 这话的意思很好理解:“你要打暑假工?” “没必要吧,搬砖才几个钱?我给你行不行?” “是你哥让你去的吗?要不咱去跟他说好话?”么鸡一语中的。 “你要打工?有确定去哪儿?”白战棋的插话比陆一言的反应快多了。 四人免不了又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一跳。 “和你有关系?”陆一言反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白战棋很执着。 陆一言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随便找个网管咯,反正我哥也没说非做什么。” 一行人前后脚下楼,白战棋慢慢和陆一言在前排凑在一起,看得后排三卓几人纷纷耸肩。 白战棋没察觉身后的动静,沉默片刻后道:“我家的电竞网咖正好要招暑假工,有兴趣的话你可以来试试。” “这么巧吗卧槽,哪儿?” “还没定……”说完察觉到这话的不妥,白战棋又补充:“我是说,等问清楚了再告诉你。” 陆一言心中的大石落地,丝毫没怀疑,抬手对着白战棋的肩侧捶了一把:“谢了啊,帮我大忙。下次请你吃烤肉,上回见你还挺喜欢。” “举手之劳。”白战棋略微侧身,不太适应这种碰触,稍稍离远一些:“我走了,还有事。” “行,问清楚了地址记得发给我,放假愉快!”陆一言压根没看出白战棋这点不自在,特爽快。 “嗯。”白战棋没走两步忽然停步,想起什么回头:“晚上多叫几个人。” “啊?”陆一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等白战棋的背影逐渐走远,陆一言才想通这话什么意思。 晚上不正是和赖皮黄约好茬架的时间?白战棋这是在提醒他小心? “嗤,还挺别扭……”陆一言踢了块石头,揣了揣背包继续往外走,脑子里正想着茬架的事。 到现在他都觉得做梦似的,有朝一天竟然会当着闻声的面跟人干架。 想他过去十多年,干什么都只有被闻声全景吊打的份,可要说比揍人,那他陆一言没在怕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做好了扬眉吐气的准备。 至于这场干架的另一个主角赖皮黄,那算个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发力,什么时候救场,什么时候反击,回去的路上陆一言脑子里已经排演了无数遍,唯一等的就是时间。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期待夜幕的到来,因为他知道今夜註定不是个寻常的夜晚。 他期待了将近十八年的高光时刻,终于会在今夜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还是有的,只是……还早,其实也不早了 白斩鸡不是cp,也不是反派,就一工具人 第133章 八·八 錶盘不知不觉划向九点半, 陆一言在沙发上简直如坐针毡,隔一会儿看眼表。 时间过了三十的第一秒,他终于忍不住丢下抱枕起身, 倚到闻声门口焦急万分敲了敲:“餵, 还活着吗?咱们究竟什么时候走?” 咚咚咚! 见没立刻回应, 他又敲了敲。 这次没等多久门就开了, 陆一言毫无准备差点趔进屋里。他打量了眼跟前的闻声,衣着整齐髮型一丝不苟,正慢条斯理地缠护腕。 第301页 “你要来一条吗?”闻声问。 “?”陆一言说不出来的嫌弃:“这是干架啊哥, 不是去打拳, 你……哎算了, 就知道你不懂。” 说到最后已然面露失望, 揣着兜往外走。 闻声没有任何争辩, 仔仔细细将鞋带繫紧, 并把剩余的部分全都塞入鞋内。 陆一言看在眼里也有样学样,完了忍不住点头:“还挺有心机,这样就不会被人踩到鞋带绊脚了!” 听起来之前显然因为这个吃过亏。 闻声开门:“走吧。” 闻声这副有条不紊的样子,在陆一言看来完全是不知者无畏。又不是拳头底下挨过来的,再怎么镇定临了也会退缩。 经验这个东西, 真不是天赋能比的。陆一言不以为意。 双方约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地点是港口一处废旧码头。因为离的不算近,所以陆一言才一直担心会不会赶不上。 万一被赖皮黄误以为是孬种,那以后他也别想在这儿混了。 偏闻声还要诡辩:“打架这种事先来的免不了气短,记住一点, 压轴的才是最好的。” 陆一言嗤笑:“听起来还挺有经验, 刚才在房里不会偷偷查资料呢吧?” 闻声见他不信,也没再说话, 直到抵达码头,两人从车里下来:“在哪儿?” 陆一言:“就在这儿啊,一号仓库。这都过时间了不应该没人,我去找找。” “等着。”闻声拉住他:“让他找。” 看周围的环境,明显有人来过,如果闻声没有猜错,赖皮黄那群人早就有所埋伏。 他不想让陆一言找,一是出于安全,二是让赖皮黄看清楚,他们究竟来了几个人。 不过陆一言好像误会了:“也对!真正的大佬哪儿有自己找人干架的?不都是等人送上门?” 闻声:“……” “什么啊,你这是什么眼神?” 闻声收回视线,赖皮黄的声音也适时从一处货柜后传出来:“你们究竟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赖皮黄?空手空脚就算了,也不多带几个人? 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呢?怎么,听说我赖皮黄的名字吓得都跟你绝交了?” “少打点炮行不行?别等会儿两下撑不住让你爸爸我白来一趟!”陆一言往前迈了迈,下意识站在闻声跟前。 说话的空隙,眼神已经抓住地上的钢管。 赖皮黄先他一步,仰头嚎出十来号黄毛:“都出来!把他俩胳膊给我卸了,也别真闹出人命!” “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买两个橘……不是,都交给我。”陆一言习惯性装了个逼,一想身后可是他哥啊,长兄如父,买橘子他也只有吃的份。 说话的功夫地上的钢管已经被那群黄毛抢了,陆一言动了动脖子半点不怯场,只等人靠近点好去夺人武器。 “啊——” 穿背心的小黄毛最先冲上来,握着钢管噼头就要往陆一言头上砸。 陆一言眼神微凛,和来时路上的嬉皮笑脸完全不同,看准钢管落下的角度,抬手就要拦住。 然后……握了空! “嗯?”陆一言只觉得眼前微晃,后颈传来的吊扯瞬间让他不受控制飞离地面。 再次回过神时,原地的闻声已经和那群黄毛打起来! “?”陆一言握着衣领坐在地上,试图接受眼前魔幻的现实。 他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闻声,此时正一手捏在赖皮黄腕上,啪哒一声,是钢管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一声、两声,拳拳到肉。 陆一言一直以为自己揍人的时候挺帅的,这会儿看见闻声赤手空拳一拳一个还衣衫整齐面色平静的场面,他只想静静…… 跟他哥一比,他以前的干过的架都只能算作菜鸡互啄。 陆一言低下头,听着熟悉又美妙的痛吟声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好像一条狗,一条无知无畏的狗哦。 “狗男人,藏得还挺深……”他咬牙切齿。 “啊……啊……” 没过多久,黄毛们就以成片的痛吟为这场这场单方面的痛殴画上句话。 “啊……呸!”赖皮黄吐了口牙:“妈的,你使诈!” “你又没问过。”闻声转了转手腕:“下次还来吗?随时叫我。” “不……不来了!”有小黄毛抢答:“以后您就是这片区最大的爸爸,我们跟你混!都听你的!” “别,我可没钱给你们发工资。”转身之前,闻声掠了眼赖皮黄:“东西记得收拾干净。” 他才刚转头,地上的黄毛纷纷惊乍而起,推推搡搡逃离现场,嘴里还念念有词:“真他妈邪乎,这人太他妈邪乎了……” 如此一来,算是彻底解决这群隐患。闻声转头来找陆一言,发现他已经不在之前丢来的原地,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码头边上,搭着腿一甩一甩。 看了眼边缘的青苔,闻声略微有些犹豫。 陆一言就好像身后长了眼睛:“坐吧,刚才打人没见你这么矜持?” 第302页 闻声想了想,还是撑着腿坐下:“我这裤子得手洗。” “……”陆一言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胸口处停下。他嗤的一声笑出来:“扣子崩了!哈哈,还是会乱的嘛,我就说怎么可能一点儿不乱?” 好像看见闻声出丑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闻声下意识按了按,无所谓道:“第一次,总免不了青涩,多来几次就好了。” “?”陆一言听出点意思,眼底的震惊掩都掩不住。对上闻声略带促狭的眼神,他才知道原来这人真的在开玩笑。 “青涩?”一说到开车,那陆一言可就不困了:“我看是涩青还差不多吧?” 诨话嘛,谁不会说? “有些人真是看着一本正经,谁知道闷起来早就骚成了个老司机?” 闻声不置可否,并没有在这个话题多聊。他盯着远处逐渐驶近的轮船:“我正在准备下学期实习的事情。” “嗯?所以?”陆一言向来不会和他说自己的计划,好像迷茫这种东西从来没在他脑子里出现过。 “暑假可能会比较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说白了还是怕他乱来:“知道,我都多大人了。” 要是以前陆一言绝不会这么听话,也不知是今晚上夜色太好,还是心情太好。 不过没一会儿陆一言又想到另一件事:“不对啊,我记得你在创业,那几个室友不跟你一起吗?这个节骨眼上搞什么实习?搞事业不才是正经?” “这回你倒记得清楚?”闻声眸底带了两分笑意。 “什么……”错过上次的建模大赛,陆一言对闻声的事可就上心多了:“说正事呢!”他觉得不自在。 “有件事放心不下,想试试。”闻声又望远了。 “什么事?”陆一言好奇。 “说这个还早,到时候你就知道。”闻声自然而然道:“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好好的说我干嘛?”陆一言嘀嘀咕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闻声问:“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梦想就算了,毕业之后有什么计划?当下一个赖皮黄?” “怎么可能!我要真出去混,绝不止赖皮黄这种程度。”陆一言不服。 “所以你是真的没有其他打算?” “……”被诈了。 话说到这种地步其实挺丢脸的,陆一言嘴硬:“谁说没有?我是怕你们不能接受!” “说说看。” “电竞。”陆一言揪过一片青苔拨弄:“你肯定要说我不务正业。” “如果只是为了敷衍我,那确实不务正业。”闻声的答案和陆一言想像中不同。 “你说真的?”陆一言还是不相信闻声会这么容易接受。 “我怎么想不重要,你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闻声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 陆一言撇开视线:“我现在不是吗?” “你真诚,仗义,嫉恶如仇,你对朋友很好,但是这些不够。”闻声说到最后转了话头。 “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夸我……” “一言。” “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怪害怕的……” 闻声继续道:“坦诚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弱点。我希望你在交朋友的时候能抱有一丝戒心。” 现在看来,陆一言这孩子还是有些死心眼,认准某个道理之后很难改变。同理,认准某个朋友,也会毫无保留。 闻声认定他这个性格会成为隐患,只希望多年之后他不会因此受累。 “什么意思?你在说三卓他们?” “不止,还有以后。了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希望你能在交朋友的时候多想想。” 陆一言难得没有反驳,丢了青苔拍拍腿:“那你呢?我能毫无保留相信你吗?” 他终于鼓起勇气回视闻声,多了两分认真。 闻声:“不是能,是必须。” 陆一言沉默片刻:“这是不是说,你以后的钱我可以随便用?” 闻声:“……” 良久,闻声率先起身:“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134章 八·九 暑假开始, 陆一言按照约定去白战棋家的网咖当网管,基本都是夜班,和闻声的在家时间错开很多。 也是这样, 那天码头干架之后, 并没有机会再次讨论关于“未来”这个让陆一言头疼的问题。 这天白战棋来店里, 陆一言还以为他来巡视, 结果却见他给自己开了个机子坐到凌晨一点。 咚咚—— 陆一言敲了敲他的桌板:“还不回?准备通宵?” 白战棋眼神略有些奇怪:“你不也是?很稀奇?” “咱们能一样吗?你可是学霸啊学霸,一天天的怎么能学我玩游戏?”陆一言理所当然,在他看来, 学习好的就应该是他哥那样。 第303页 “管不着。” “……”陆一言气闷, 想到那天白战棋不回家的理由:“你家空调修好了没?” “嗯。” “那正好去看看啊, ”陆一言来了兴致, “我哥最近忙得很, 今天回不来, 正好我搞了部难得一见的好片……” 说到这儿陆一言忽然消声,盯着白战棋别有深意眨了眨眼睛。 白战棋也不知道懂没懂,依然没什么表情,但是手已经停下:“想看电影?” “你家应该有放映厅之类的吧?” “想看?” “你这不是废话?不想看我问什么,你就说行不行吧!”陆一言耐心有限。 白战棋没有考虑多久:“你还没下班。” 陆一言一听就知道有戏:“店都是你的, 能不能走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走着!” 两人没多久一起离开。 再次来到东方华府依然是凌晨,只是今天屋里比上次暖和多了:“我靠……这就是豪宅吗?爱了爱了……” 大小比得上十个他们家不说,就单说主卫洗手台上的那个水龙头,都够买他家一间房了。 “这是我的房间,你的在另一边。”白战棋站在门口提醒。 “用不着用不着, 你给我个沙发我都能滚两圈!” 听出陆一言话里的打趣, 白战棋没再继续:“不是说看电影?影音室在楼上。” 陆一言好奇归好奇,却也知道这是别人家不能太丢脸。跟在白战棋身后去影音室熟悉业务。 片子他就带在身上, 等白战棋出去拿吃食的时间,陆一言已经把放映设施摸得门清。 因此白战棋端着果盘和啤酒回来,开门第一秒钻入眼底的不是陆一言,而是满屏香艷的胴体。 “……”白战棋愣在原地半天没动静。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室内又很快被暧昧的叫声塞满。 白战棋:“……” 陆一言偶然回头,被站在门口的白战棋吓了一跳:“啊……你就不能吱一声?快进来,我直接拉到正片了!” 竟然还在邀功。 “这就是你说的……电影?”过了很久,白战棋终于找回声音,平淡得可怕。 “对啊,在网咖你不是都默认了吗?这又是什么表情?”陆一言为白战棋的平静只找到一种理由:“怎么,不喜欢这样的?” 这片子陆一言找许久才找到,才听这么会儿功夫他就来了感觉,只要白战棋是个男人,没道理完全没反应。 陆一言下意识朝白战棋的裆部撇了眼,心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你该不会……得看钙片才能来感觉吧?” “……”白战棋闻言眼底先是闪过一丝微愕,过后慢慢被陆一言看不穿的奇怪取代:“想试试?” 听他没有第一时间否认,陆一言顿时吓得不行,抬手挡在胸前:“忽然想起来!我今天……不太方便,要不我还是先走吧……” 仿佛忍耐到极限,白战棋狠狠闭眼,再次睁开已经恢復平静。他放下盘子中断播放,转头另换了部恐怖片。 陆一言一直警惕着白战棋的一举一动,见人换完片子转过来,脚步轻移往门口去,开了两下却发现打不开! 陆一言更加慌乱:“我靠白斩鸡你个禽兽还锁门!兄弟都敢下手!我哥说的果然没错…… 现在知道也晚了,我警告你啊……我可不是吃素的,回头我哥要是知道真相肯定饶不了你!你别看我哥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其实揍起人来比谁都狠!你……” “你说够了没有?”白战棋回头:“没够出去说完了再进。” “门都被你锁了你少装无辜!”陆一言振声质问。 “是拉不是推。”白战棋隐约嘆了口气,转头去开啤酒。 陆一言按他说的试了试,还真就打开了:“……” 面子? 虽然之后白战棋并没有露出其他马脚,可陆一言还是觉得可疑,因为在恐怖片之后他又按着白战棋看完了之前被掐断的电影。 短短半个小时正片,陆一言就去了两次厕所,然而白战棋却全程毫无波动,无论陆一言什么时候看他,他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这很不正常!这样下去白战棋会很危险!陆一言心里嚎叫着。 因此结束放映之后,陆一言怀着心眼道:“晚上我睡你房吧?” 白战棋一脸疑惑。 陆一言理直气壮:“我看上你房里的卧榻了,就阳台前那个。” 白战棋静默片刻,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脾气:“随你。” 因此第二天早上,白战棋睁开眼看见的东西和往日颇为不同—— 陆一言蹲在床头,眼神诡异。 “嘶……”再好的心理素质,白战棋也退了一截,睡意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顺着陆一言的视线,白战棋瞥了眼自己的腰部,下意识搂住毯子屈腿坐起身:“你想死吗?” 第304页 陆一言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已经收回视线,回到卧榻自言自语:“没问题啊,能正常使用啊……” “!”白战棋难得露出两分震惊,没一会儿抓着毯子起身:“我只是性冷淡,不是性无能。” 他盯着陆一言颇有些咬牙切齿:“你要还不相信,不如亲自试试?” “不不不……我这不是……”陆一言及时咽下好奇二字,改口道:“担心你吗?” “哼。” 白战棋进去洗漱后,陆一言也没敢多待。看样子他是真误会白战棋了,今天过后还不知道会怎么生气。 出去的时候走得急,险些把矮桌上的精油灯扫落,幸好眼疾手快接住:“啊,还好还好。” 放回去的时候留意到下面的电源指示灯都快掉出来,顺手给它塞了回去,直到看起来没问题才放心离开。 这玩意儿可不能摔,万一摔了那说不定又得半套房搭进去…… * 没过几天,又发生一件让陆一言肝肠寸断的事——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299,离他三百分的目标就差一点点。 如果还差一大截也就罢了,陆一言就当自己依然没救,可问题是只差一分啊,陆一言整个人的心态都因为这一分崩了。 甚至因此无心工作,无故旷工。 晚上闻声回来,见阳台上瘫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不免疑问:“没去上班?” “我又不是个机器,还不准我休息?”陆一言没有回头。 换鞋的时候隐约看出垃圾桶里纸团的不对劲,稍加拼凑就了解了前因后果。 仿佛无事发生,闻声丢了纸团问道:“晚上吃烧烤?” “不想出去,叫外卖。”陆一言依然没动。 “自己做,我去买菜。” 闻声说完就拿着钥匙再次出去,陆一言以为他只是说着玩,没想到回头真见闻声拎着一袋子肉类菌菇回来。 “你还真打算自己做?” “不止,还有你。” 话音刚了,陆一言就察觉视线一片黑暗,被团布罩得严严实实,取下来一看,是围裙。 里头闻声自己也穿了件,纯蓝色,被他穿得不像是厨房里的东西,反倒像是要去射箭馆之类的地方。 陆一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凭什么你的是蓝色,我的就是粉色?你就不能买点勐男应该穿的款式?” “这是最后两个。”闻声闻言拆肉的手微顿,从冰箱侧架上取下一只马克笔:“你过来。” “干什么?”虽然疑惑,陆一言还是走过去。 他才刚靠近,手里的围裙就被闻声拿走,紧接着就见闻声打开笔帽在围兜上刷刷写了几笔,东西再次回到陆一言手上后,上面多了两个字: 勐男。 陆一言:“……” 闻声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洗菜会吗?生菜金针菇和杏鲍菇都要洗洗。”他已经开始切肉。 “不会。”陆一言回答得很快。 “那就学。”闻声回得更快。 闻声有令,陆一言哪儿有不学的。如此家里闲置了不知道多久的厨餐具终于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洗完了,放哪儿?” “切了。” “不会。” “杏鲍菇切片,金针菇撕成条。” “我都说了我不会。” 闻声充耳不闻:“洋葱也切成丝。” “……”陆一言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妥协:“洋葱在哪儿呢?我怎没看见?” “袋子里。” 十分钟后。 隐忍的抽泣声从料理台上响起,闻声先是回头确认了一眼,见陆一言似乎真在抹眼泪,试探出声:“这种事情你没必要放在心上,我要的是你的态度,差一分少一分都不是问题。” 他以为陆一言因为分数不够,还在担心之前的赌约。 事实上闻声回来看见成绩的第一眼,就看出陆一言在担心这个,所以才想带他做饭分散注意。 不过,陆一言接下来的反应和闻声想像中不太相同,他吸了吸鼻子回头大吼:“谁担心差一分还是少一分,我都快被这玩意儿呛死了,我的妈……这是人切的东西?” 案板上已经堆满了被切得歪七扭八的洋葱块,知道陆一言崩溃的真正原因,闻声竟然觉出两分失语。 肉已经快要料理完毕,闻声干脆道:“切完了拿过来,我来腌,你休息。” “不早说!”陆一言一听这话三两下把剩下的给跺了,丢了刀就走,可没走两步又退回来。 “不对啊,你刚说分数,你已经知道我考多少分了?”他才反应过来。 “嗯。”闻声专心腌肉。 “靠,消息这么灵通,我班主任还没来得及找……”后面这句陆一言当然说得畏畏缩缩。 “你最好不要有这种错误的想法。”闻声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管!你刚才说的我当真了啊,差一分你也不会计较,赌局作废!”陆一言转移重点。 第305页 “本来就是玩笑。” 还不等陆一言松口气,又听闻声话锋一转:“对你来说,真正觉悟之前,考三分还是三百分并没有什么区别。” “……”陆一言气闷:“我怎么就没有觉悟了?我最近没有好好学习吗?你让我打工我去捉鸡了吗?” 闻声戴上手套,慢慢抓捏着盆里的肉块:“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的人生目标已经变成了网管?” 陆一言一副被说中的神色,心虚且嘴硬:“你怎么就喜欢干些打听人隐私的事?这话我昨天才告诉三卓,今天你就知道了,能耐啊!” 闻声没有回头:“是他打电话给我。”言下之意是他并没有威逼利诱。 陆一言哼了一声:“少掩饰,信你才怪。”说罢就要回去看电视。 不过闻声并不想在这个话题结束:“之前在码头,你说想成为电竞选手的事,果然是敷衍我的。” 陆一言的脚顿时粘住:“怎么又来?说这些不还早呢吗?” 闻声手上微微凝滞,片刻后再次搅拌起来:“也对,你还有时间慢慢想。”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不追究不强求的态度,每回发生个令陆一言不开心的事,只要闻声过后这样对他,他就会反过来生出愧疚的心理。 就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无法饶恕的罪过一样。 陆一言原本得过且过的心思,因为闻声的这个转变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甚至开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往后人生应该何去何从这种令人头痛万分的事来。 只不过想了大半个暑假最终都没个结果,陆一言还是那个陆一言,或许会彷徨,但是依然选择不良的陆一言。 想明白之后陆一言觉得轻松多了,开学的时候脚步又恢復往日的轻快。 就在他满怀期待郑重推开教室大门时,却撞见一副和料想中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所有人都安静极了,就连平时最喜欢嚎叫的三卓也正襟危坐钉在座位上。 “怎么回事?老子走错教室了?”哪次开学不是吵得跟菜市场一样?陆一言陷入深深的怀疑。 三卓看了看讲台又看了看他,不停给他使眼色。 三卓这反应落在陆一言眼里只有奇怪:“一暑假不见,怎么还患上眼疾了?” 陆一言扯了扯书包袋子,抬脚就要往座位上迈:“我说你们……呃——” 视线掠过讲台,不过是零点零一秒的时间,他嘴里的余音就被一声满含惊恐的吸气声取代。 咚!他甚至撞到人桌角:“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陆一言指着讲台上出门前才见过的人,哆哆嗦嗦语不成句。 眼前的人不是闻声是谁?两人二十分钟前刚在家门口分别,这样的重逢怎么看怎么诡异。 更诡异的是闻声接下来的反应。 只见讲台上的男人伸出长指侧身落在身后的黑板上,那儿规规矩矩写着两个清冷至极的字:陆声。 “这是我,国际班高三第一学期的数学代课老师,”男人顿了顿,再次开口已经多了两分意味不明,“也是你的班主任。” 这句话足足在陆一言脑子里滚了好几遍,每滚一遍陆一言的心便下沉一截,脸色几经变幻,直到最后终于映出清晰可见的四个大字—— 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夜吴歌 1个;想吃菇凉の小蘑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醋排骨、烊 10瓶;爱吃蜂蜜柚子茶 4瓶;小鱼晒太阳、我就看看不说话 3瓶;米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八·十 “说吧, 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第一节 课后,闻声的办公室就迎来陆一言这位预料中的不速之客。 “就因为我那天想找班主任改成绩的想法,你就这么惩罚我?”陆一言撑在闻声对面:“不是当场就夭折了吗这件事?不是说不再追究了吗?” 闻声慢条斯理擦着桌面:“不是临时起意, 是蓄谋已久。” “什么?”陆一言愣了愣, 应该是想起苗头:“那天在码头……你说的实习就是这个?” “嗯。”闻声应得很干脆。 “靠!早该想到的!”陆一言面露懊悔:“明明好几次看见你整理教材, 还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不过很快陆一言又想到新的问题:“你去哪儿实习不好, 做什么非得来这儿?还说不是给我添堵?” 闻声反问:“不是你说数学成绩不好,是因为老师鬼画符吗?来之前我特意练习过板书,应该很容易看懂。” “就这?就因为我一句随口抱怨?”陆一言震惊极了, 怎么看都不觉得闻声会干出这种“贴心”的事。 “不是。”果然闻声否认:“只是觉得有趣。” 陆一言松了口气, 他已经能够想像, 万一闻声刚才承认, 他会窒息成什么样:“什么有趣?当老师?” 第306页 “嗯。”闻声没有否认:“没有做过老师, 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做老师, 所以试试看。” 陆一言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也对,你以后可是要成为霸道总裁的人,确实没机会。” 闻声:“……”他不是很想听见这个名词。 “可也没必要非得当我班主任吧!在家见你在学校依然甩不掉你,你让我怎么活?”陆一言又不乐意了。 “在家是哥哥在学校是老师,各有各的相处模式, 这并不冲突。”闻声解释。 “你当然觉得不冲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会做人!”陆一言狠狠拍了把桌面,低声又咒骂了一句,实在是碍于打不过闻声,才不敢明目张胆乱来。 到最后也只是狠狠瞪了闻声一眼,愤然离开。 然而和陆一言的痛不欲生不同, 班上其他同学都因为这个新来的代课老师兴奋不已。 撇开闻声头顶久负的天才光环和学术能力不说, 一个年轻貌美有精力又懂技巧的数学老师,谁不爱呢? 别说那些对数学不反感的, 就是三卓和二浪几个也不得不承认,有闻声这样的数学老师,就算听不懂也会愿意多听。 何况几堂课下来,几人竟然真的发现比以前听得容易很多。 “我靠牛逼啊言哥!你哥究竟是什么神仙转世?早知道他讲的课我能听懂,我的数学也不至于倒数第二整整两年!” 陆一言眼神不善:“你这话究竟是夸他还是夸我?” “哈哈!”二浪圆场:“说真的言哥,身边有这么个学神老哥,走哪儿不觉得威风?你还缺弟弟吗?比你大的那种?” “滚。”陆一言不耐烦:“缺妹妹,鸡儿跺了再来!” 二浪下意识合紧双腿,想到最近陆一言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还是兄弟情谊占了上风:“这么久没打球,待会儿吃完饭去操场?” “那必须的!浑身郁闷没处使嘛!”三卓也不忘内涵:“最好把声哥叫上,能按在地上摩擦最好不过,言哥你说是不是?” 不过两个礼拜,闻声就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正经上课的时候叫老师,私底下那可都是叫声哥的。 课堂之外的活动能参加基本上不拒绝,有需要甚至社团活动都会去帮忙。 不过这么一段时间以来,还真没见闻声打过篮球。陆一言回想过去十多年的人生,确实没有“闻声会打球”的相关记忆。 于是拍了拍大腿火速决定:“走!摩擦!” 而另一边的闻声,听说这几人的来意之后,先是怔愣了片刻,过后眼底多了两分看不懂的深沉:“邀我打球?” 陆一言看清他的反应,心道已经稳了:“没错,比赛第一友谊第二,你就说敢不敢来吧!” “好啊。”闻声答应得异常爽快:“是比赛就得有彩头?” “你想赌什么?” “赌一个条件。” “可以,几个都行。”陆一言就从没觉得自己会输。 晚饭后,篮球场。 因为是休息时间,篮球场又靠近旁边的足球跑道,饭后休息的人也好学习的人也好,这个时间总会在附近聚集不少。 往常这个点,篮球场上总会传来此起彼伏的拍球声,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除了啪嗒啪嗒的球声,还有一阵阵整齐的吶喊: “加油加油!声哥加油!” “言哥第一!勇夺第一!” 形成规模的加油吶喊,一般只会在正经班级对抗或正规篮球赛的场合出现,但是今天一号球场外却反常聚集了不少人。 来往的学生路人少不得被吶喊声吸引,走近之后终于知道这群人是为什么疯狂—— 是为了球场上那个穿着白衬衫带球过人的年轻男人,也是为了阻挠男人汗流浃背的校服男孩儿。 祁冉冉认出那男孩儿,探头问后排吶喊的女生:“那平头不是国际一班的陆一言吗?今天怎么这么凶?” 陆一言经常这个点在球场出现,算是老熟人了。之前酸奶事件之后祁冉冉再没和陆一言打过交道,今天勐一看还没认出来。 被问话的女生脸颊因为激动染上曦红:“对啊是我们言哥!” 祁冉冉又问:“那个穿白衬衫的又是谁?带着球逗陆一言还跟逗猫似的……新来的转校生?” 不怪祁冉冉有此猜测,从初中部开始,凡是篮球比赛的场合第一名都被陆一言所在的班级包揽。 如果还有人能全方位压制陆一言,那之前不可能在学校默默无闻,只有转校生才能说得通。 没想到答案出乎祁冉冉的意料:“不是,是我们班新来的班主任,叫陆声……” 恰逢闻声又进一球,那女生顾不得解释,再次惊叫出生:“啊啊啊!声哥三分!声哥三分!” “声哥加油啊——” “声哥你太帅了!” 球进得突然,祁冉冉被这阵毫无防备的吶喊惊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她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转头没走两步又忽然停下。 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陆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第307页 这个问题不止困扰着祁冉冉,在篮球赛结束后的晚自习时间,这个名字竟然毫无预兆出现在学校论坛的首版首面。 收到消息的时候陆一言正躲在厕所抽菸,他平时很少抽,但是今天却靠在洗手台旁吞云吐雾了大半个小时。 “呸!狗男人……”想到今天自己球场上的狼狈样,他又忍不住啐了闻声一口。 他话音没落就被外面乱闹闹的脚步声打断,抬头就见三卓几个抄着手机一脸焦急冲进来:“就知道你在这儿!完了言哥!声哥要完了!” “好好说话,到底是谁要完?”陆一言摁灭菸头起身洗手。 “声哥!是声哥!你看这个就知道了!” 陆一言眼前多了块屏幕,只看了一眼他眼底的不耐烦就退得一干二净,甚至顾不得手上有水一把夺过眼前的手机。 屏幕停在学校论坛首页,顶上有个飘红的帖子异常吸睛—— 《震惊!国际一班勐男班主任陆声,竟是校霸陆一言的亲哥哥!两人共争一女,球场厮杀为哪般??!!!》 陆一言看了两遍才点开,发现这帖子并不是个标题党,用他和闻声出门的照片直接锤了两人的兄弟关系。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闻声和祁冉冉坐在居酒屋里吃饭的照片,后面跟着今天球场上兄弟俩分外眼红的图片,加上绘声绘色的文字描写,陆一言和闻声因为一个女人兄弟阋墙俨然成为事实。 参与话题讨论的人不少,只因为故事里的三个主角都是话题度top10前几的人物。单独拎出来都够吃一宿的瓜,这篇文章出来基本上意味着: 瓜田迎来了收穫的季节。 “靠!这他妈谁写的?”若是平时陆一言肯定要纠结自己是校草不是校霸的身份,但因为涉及闻声的用词十分恶劣,就差没把绝世渣男的tag贴他脸上,陆一言怎么可能看不出轻重缓急? “揪出来,妈的老子正愁一肚子火没处泄!” 三卓有些为难:“匿名论坛,咱也不会啊……” “不会找人去问?”陆一言面色阴沉,交代么鸡:“你去教室拖住我哥,这件事解决之前别让他下晚自修。” “好!”这是不想让闻声知道了。 “这个蠢货,平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一天到晚只知道盯着我!”陆一言暗骂了一句,转头就往外跑。 三卓跟上:“言哥你去哪儿?” “去找老鸟,他说不定有办法……” 嘭—— 才刚出门陆一言就在转角和一颗坚硬无比的脑袋撞上,等看清挡路的人是谁,他差点当场升天:“嘶……卧槽你白斩鸡!走路能不能好好看人?” 白战棋显然也不好受,只是强自忍下:“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你别轻信。” “这还用你说?我没长脑子吗?滚,老子现在没空应付你!”说着已经推开白战棋三两步跨下楼。 白战棋在原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似乎不敢相信这次陆一言的智商竟然没有拖后腿。 过后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也顾不得胡思乱想拔腿跟上:“陆一言你等等!这件事我能帮忙!” * 一个小时后,结束电话的闻声再次回到教室,意外和正打算出去的两个人对上。 陆一言和白战棋一人拿了本书在手里,同时对闻声的出现视而不见。目不斜视站去教室外,把书顶在头上靠墙站得笔直。 出去之前教室里都还没有这两人,闻声免不了有些吃惊,他交代教室里其他人保持安静,很快跟出去:“去哪儿了?” “别问,问就是和你没关系!”陆一言哼了一声。 白战棋扫了两人一眼,随即也低下头。 如果没有刚才那通电话,闻声还真会因为这俩小子的反常心生困惑。 就在两人回来前两分钟,闻声收到室友包陵丘的电话: “大事啊陆声,你两个弟弟刚吃了火|药似的冲到理楼把隔壁班李昶给打了!全身多处骨折,哈哈解气!” 隔壁李昶算是闻声的老黑子了,闻声一直没当回事,但是宿舍其他几个人对他早就没什么好感。 闻声的重点不在骨折,而是:“两个弟弟?”除了陆一言还有谁? “一言弟弟我认识,还有个高高瘦瘦长得挺秀气,就是头髮有点长。” “啊,”闻声已经猜到,“你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听说是抓到李昶散布你黑料的证据,全程直播反黑,现在帖子还在学校论坛上挂着。” 包陵丘笑得开心极了:“拿着黑料直接摔李昶脸上,话没说一句牙先崩了…… 哈哈哈!你这俩弟弟有点意思,一个有脑子一个有胆子,跟你学的?” 闻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在现场?” “……”诡异的沉默之后,包陵丘:“我确定在工作,听人说的而已。”心里却已经骂开了,好心请你吃瓜,竟然还倒打一耙? “他俩人呢?”晚自修上到一半忽然消失的理由,闻声终于知道了。 “走了,”包陵丘提醒,“李昶家里有点背景,之后你应该有得忙。” 第308页 “也不一定。”闻声一如既往地平静:“这事李昶有错在先。” “听你这意思,这是要包庇了?” “不准确,顶多算护短。” “嗤……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 闻声想到包陵丘最后的打趣,丝毫不觉得心虚:“饿了吗?” “嗯?”陆一言和白战棋下意识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没想到闻声会是这副反应,他们甚至不确定闻声是否已经知道真相。 虽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被罚的准备。 “去吃烤肉?”闻声又问。 这回陆一言脸上的震惊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什么意思?要杀要剐直说行不行?” “字面意思。” 陆一言带着狐疑的视线不停在闻声脸上游离,他发现他哥自从当上班主任,给他的感觉就和之前有了些不同。 明明还是之前的那张脸,万年不变的白衬衫……不对,今天换成了棉麻立领,袖子也半挽至小臂的一半。 “你买新衣服了?”陆一言话题陡转。 “嗯?”闻声眉梢微动。 “还插兜,你知不知道你看起来比之前老了好几岁……啊啊啊!”陆一言完全没留意闻声的微表情,嚎叫是因为脚尖突然传来的钝痛。 白战棋上前半步:“吃,现在就走?” “啊……啊……”陆一言还有些不明所以,等闻声转身之后偷偷瞪眼质问白战棋。 白战棋看不下去,只能小声解释:“他都知道了,你少说话。” “什么!”陆一言惊愕道:“他怎么知道的?你不说会找人压下来吗?” “别问,问我也不知道。”把这话还给陆一言,白战棋快步跟上前头的闻声。 二十分钟后,还是之前的月半烤肉店,不同的是今天店里的人比之前多很多。 三人点了二楼的包间,锅子上热没多久包间里就被滋滋滋的烤肉声包围。 “哥……你放心,之后绝不会有人找麻烦。白斩鸡说了,他会联繫人善后,反正你不也说,是李昶先动的手?”陆一言一边翻肉一边留意闻声脸色。 白战棋安静吃着东西,没有插话。 也不见闻声有多在意,好像只是随口问白战棋:“你联繫了谁?” 白战棋先咽下嘴里的东西:“有用的人。” 闻声:“不会有麻烦?” 顿了顿白战棋才道:“不会。” 闻声打量着他的神色,应该是有些不信,正要开口说话,不料被突兀的开门声打断。 哗—— 木质门梭开之后,门口多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左右,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属于成功人士的气场,若是忽略男人过于严肃的眼神,或许会给闻声留下好印象也不一定。 男人的视线准确无误落在白战棋身上,不过片刻的交汇,白战棋便放下手里的筷子,眼底竖起和刚才全然不同的疏离。 包间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连陆一言都留意到气氛的变化:“怎……怎么了你白斩鸡?” “熟人。” “谁?”陆一言觉得奇怪:“脸黑成这样还熟人?不会是你仇家吧?” 闻声也停筷,等着白战棋的回答。 白战棋没动,甚至连眼神也不曾闪躲:“我爸。” 这两个字就好像一片肥美多汁的红肉,正好落在温度最高的烤盘中间,眨眼的功夫油脂四溅,将满怀期待的食客烫成了满心忌惮的孤狼。 第136章 八·十一 闻声和陆一言打量男人的片刻, 男人已经将包间里的情况看了个彻底。 他的脚从始至终没有迈进来一步,轻嗅过后看着烤盘上已经焦煳的肉片止不住皱眉:“换个地方,楼下有车在等。” 说罢也不在乎屋里的人有什么反应, 转身立刻消失, 这副说一不二的样子显然平时发号施令惯了。 “我, 我们也要去吗?”陆一言反应过来有些疑惑。 “不用。”说着白战棋也起身。 闻声不太放心他一个人走, 却不好明说:“你爸这个时候出现,应该和今晚上的事脱不了干系,我和一言最好在场。” 白战棋回视闻声片刻, 终究还是点头:“好。” 三人不紧不慢下楼, 店外只有一辆车在等着, 刚才的男人竟然早就离开。 “少爷, 请上车。”司机早就在门口等着。 “跑不了, ”白战棋不苟言笑, “我说了,在外面直接叫我名字。” “是,少爷。” 闻声和陆一言紧跟其后,听见这番对话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陆一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闻声则拍了拍他的背, 示意他少言。 路上再没有其他对话,车子最终在一家奢华酒店门口停下,开门之后就有人带着三人去往西餐厅。 偌大的露天行政酒廊没有其他人,隐藏在如瀑藤蔓中的烛光餐桌上只坐了白战棋他爸一个人。 尽管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舒缓的提琴声依然不少。 第309页 “我不喜欢烤肉的油烟味, 过来坐。”男人喝了一口酒, 竟然主动解释。 陆一言虽然没正经吃过西餐,不过跟着闻声有样学样也不算失礼, 当然前提是他不开口的话:“你这拉的什么曲?” 桌边的提琴手被问了个突然,没想到会有客人和自己搭话,愣了愣才道:“《g弦上的咏嘆调》,是johann sebastian bach在……” 话没说完被陆一言抬手打断:“不用解释,说了我也听不懂。会拉青藏高原吗?” “嗯,嗯?”小提琴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会?”陆一言看表情知心思:“套马的汉子呢?天路?如果我开拖拉机你还会爱我吗?哪个会来哪个。” “我……我不会……” “什么都不会怎么招进来的?”陆一言丝毫不给面子:“那你会拉什么?来点我懂你也懂的。” “会……”小提琴手忐忑地瞥了眼主位上的男人:“会拉屎……” “嗤……”白战棋听了半天,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不过碍于他爸的威慑,遮了遮嘴角很快平復。 “你下去吧。”得到男人的准许后,那小提琴手如蒙大赦般奔出去。 而陆一言仿佛刚才无事发生,侧着头朝白战棋眨了眨眼。闻声都看在眼里,不好让他太过分,轻咳提醒了一声。 经此一遭,主位上的男人似乎也没有心思吃饭,他放下刀叉:“听说你是战棋的新班主任?” 这话当然是对闻声说的:“是,我姓陆,陆声。” “我知道,”男人喝了口酒,“我还知道你是他哥。” 这个他说的就是陆一言了:“我可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对这小子手下留情。” “白先生是不是对我弟弟有什么误会?”陆续有人上菜,不过几人的心思都不在吃上。 男人挥退要替自己倒酒的侍者,没有回答闻声,而是看着白战棋:“我给你的自由是有限度的,什么该留什么不该留不用我提醒你?” 白战棋正色:“或许您可以说得再具体一点。” 男人别有深意瞥了眼陆一言:“我不妨碍你正常交友,但是这种人不行。他能给你带来什么? 告诉你什么品牌的键盘好用?哪家网吧的网速最快?是鸡最好吃还是鸭最好吃?除了这些,他还会什么?” “你说话就说话……”陆一言听出来男人是在讽刺他,心里窝火下意识要起身理论,却被闻声拉住:“冷静。” 陆一言不服,闻声死拉着不放手,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战棋,”另一边的白战棋他爸已经收回视线,“之前和今晚上的动静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你毕竟还年轻,我给你犯错的机会。” 顿了顿,男人脸色陡然阴沉几分:“但我的宽容是有限度的,你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白战棋蹙眉:“我不理解,你说的到底是逃学,打游戏,还是打架?” “你不用跟我装蒜,”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我知道你们俩的真正关系,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男人说罢微微抬手,很快身后就有拿着文件夹的侍者上前:“白先生。” 男人径直拆开,从其中取出一小沓照片,哒的一声丢在白战棋眼前。 闻声眼神好,白战棋翻看照片的片刻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照片上是陆一言和白战棋共处一室的画面,陆一言蹲在白战棋床边,目不转睛盯着白战棋的腰部勐看,眼神透着诡异。 两人还都没有穿上衣,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不正经。闻声看陆一言的眼神顿时就带了点严肃。 “怎么了……”陆一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握着照片的手青筋毕露,白战棋偏最终还是忍下,他盯着主位上的男人面色平静:“你监控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照片是李婵给你的?”白战棋又问:“她断章取义,我和陆一言压根就不如她想的龌龊。” “我说了,这不是重点。”男人已经明显不耐。 父子俩对峙的片刻,陆一言趁机捞过照片,反反覆覆看了好几眼还没反应过来:“哥,这是什么意思?” 闻声抽过照片,安抚道:“不关你事,吃饭。” 岂料陆一言不依不饶,他啪的一声拍桌起身:“是不是有人拿我和白斩鸡说事儿了?就凭两张破照片?” 白战棋留意到他爸因为陆一言发飙陡然严肃的脸色,眼眸微睁抢在男人开口之前保证:“我会和陆一言撇清关系,会清理所有和电竞有关的东西,甚至那家网咖我也会转手。 我不承认李婵泼在我身上的脏水,但我承认我最近确实有失分寸。以后不会。” “白斩鸡!你在说什么?”陆一言不理解:“喜欢电竞有错吗?又没影响学习!还有什么脏水,觉得噁心就泼回去啊!” “你闭嘴!”白战棋喝止。 第310页 闻声适时开口:“白先生,我很认同战棋所说的一切,过后会和一言解释清楚。” “哥!怎么连你也……”陆一言更加迷惑了。 男人得到闻声的保证,脸色这才好转:“最好是这样。我会找人监督你,之后好好准备留学的事情。” “好。”白战棋一口答应。 话说到这也就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男人警告白战棋的目的达成,很快找了个藉口起身。 他走没多久,陆一言便发问:“他这么对你,你都不生气吗?” 白战棋终于有了饿意,喝了口汤:“没用。” “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爹?怎么对你一点儿信任也没有?”陆一言追问。 “私生子罢了,信和不信也没什么区别。”白战棋不以为意。 陆一言想到什么:“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豪门恩怨?” “呵……”白战棋竟然轻笑了一声,带着讽刺:“她要是自己能生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爸就我一个儿子。” 白战棋说的她不做他想,自然是他爸的老婆,他名义上的母亲。 “这……不是好事儿吗?你爸的早晚是你的。”陆一言再次遭遇智商滑铁卢。 “哈……”白战棋只是摇头,并没有再说。 这次接过话头的是闻声:“如果我没猜错,你爸夫妻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你是你爸的儿子,更是他为自己争夺利益的筹码?” 白战棋闻言抬头,眸底惊讶闪烁,不过片刻便被嘲讽取代:“对,老头子还在他们不敢撕破脸皮,白家可不止我爸一个儿子。” 三人没在餐厅待多久就相继离开,毕竟这里并不是什么适合聊天的地方。 只是经过大堂的时候,陆一言因为走的急意外和一行人差点撞上,好在被闻声及时拉住。 被簇拥在人群中的是个气质绝佳的老太太,因为年龄的缘故身姿略显佝偻,拄拐站定仰头看着闻声的眼神微微有些出神。 “抱歉,我们赶时间,希望没有冲撞诸位。”闻声礼节周到,陆一言看清眼前的架势,也跟着微微鞠躬:“不好意思啊奶奶……” “啊,没关系。”那老太太仿佛才回过神。 电梯里已经有人在催促:“老夫人。” 闻声见状摁着陆一言再鞠一躬才离开。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老太太并没有急着进电梯,而是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良久,她终于开口:“去查查,这三个年轻人都什么来头,尤其是穿白衬衫那个。” “是。”应声过后,一行人转眼消失在电梯口。 * 没两天李昶的事不了了之,为此白战棋付出了再次妥协的代价。 闻声之所以会觉得是“再次”,是因为白战棋销毁所有游戏周边,转手贱卖网咖的神色极为平静。 那是习惯之后才会有的平静。 对此,陆一言提出了异议:“你就不觉得难过吗?明明是你擅长的东西……” “没什么好难过的,”白战棋道,“明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还要开始,一开始就不应该心存侥倖。” 陆一言:“所以你选择放弃?” 白战棋:“拥有绝对的实力之前,谁都没有选择权,你可以挣扎,但那没有用。” 经过这两天闻声的科普,陆一言大概知道了所谓豪门可能会有的不得已,这会儿又听了白战棋的这番话,不免有些丧气。 三人此时正坐在居酒屋,是来吃最后一顿散伙饭。和陆一言撇清关系,这也是白父的条件之一。 闻声给每人倒了一杯清酒,状似随意道:“挣扎也不只有引颈就戮一种方式,隐忍和顺从也可以成为日后的筹码。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不是吗?” 白战棋接过酒一饮而尽:“瞒不住你。” 陆一言对两人的哑谜行为深恶痛绝,试图转移话题:“这么说你真的要走了,因为……最近的变故?” 其实他本意是想说因为他,话到嘴边觉得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也不是不回来,”白战棋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和你无关,早晚会有这一天。” “能晚一天是一天嘛,要不……”陆一言当然不希望白战棋就这么走了,“要不我找人去把你爸打一顿?打一顿就老实了,还怕不听话?” “……”闻声和白战棋都盯着手里的酒杯,久久没有说话。 陆一言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应:“害,就知道没戏。我总是因为知识过于丰富和你们格格不入!” 看出陆一言是在开玩笑,闻声松了口气,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警告道:“不对,你是因为思想过于危险和我们格格不入。” “哈哈哈……”白战棋难得一见笑出声。 这顿饭吃得不如想像中难过,反而透着几分轻快。若说之前白战棋的自在都是偷来的,如今尘埃落定,反而显出不同往常的轻松。 而陆一言,或许是为了让白战棋走得开心,他的自在都是装出来的。 第311页 他有限的演技只够撑到送白战棋离开,等计程车的影子消失在视野,便再也忍不住压抑的颓废。 闻声一直留意着陆一言的动静,这番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恰逢天空落起小雨,闻声借着这个由头拍了拍陆一言的肩膀:“带伞了吗?” “没有。”陆一言摇摇头。 “骑车还是打车?” “……”雨势不大,该有的氤氲却一点儿不少:“走回去吧。” 静默之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137章 八·十二 秋日夜色微凉, 空气里又飘着细细密密的雨珠,远在天际的星星就别指望能看见了,只有身旁的路灯一直延续到视线尽头。 陆一言踩着身侧闻声朦胧的影子, 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没有我, 你是不是觉得轻松很多?” 闻声面露奇怪:“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你先回答我。”陆一言很执着。 闻声:“没有这个假设。” “那就是默认咯?你果然从心底觉得我是个麻烦……”陆一言低下声。 “客观来说, 你确实是麻烦。”闻声并没有否认:“没有你, 我早就离开港城,没有了拖累,至少会少走一些弯路。” “喂!我就是说说而已, 你还真埋怨上了?” “我以前很在意这点, 为什么爸妈能什么都不管, 我却要被你耗在这儿哪儿也去不了。” 说到一半儿闻声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 我这个哥哥一点儿也不称职?” “什……什么?”闻声话音里陡然转变的态度, 险些让陆一言摸不着头脑。 但是转念一想最近闻声的变化, 他立刻反应过来:“就上学期,居酒屋开始?” “对,”闻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那次让我意识到,我的弟弟对我究竟有多防备。 他打架了, 不会跟我解释。他救人了,不会跟我邀功。他受伤了,更不会跟我撒娇。” “哎呀……大老爷们说这些干嘛忽然,真是……怪肉麻的……”陆一言打了个冷颤搓着手臂道。 “他不信任我,”闻声却并没有因此打住, 而是直直看着陆一言的眼睛, “这个事实让我很难过。” “我哪儿有不信任你!”陆一言下意识争辩,指着身后居酒屋的方向据理力争, “你说那个红色按钮是一键报警器我不就当场信了吗?还差点想都没想按下去!” 说到这儿他似乎很生气:“还好当时没傻啦吧唧按下去,到时候警报没传出去,头顶的小彩灯一个接一个闪起来,那才叫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 闻声几不可闻溢出一声轻笑:“你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我?回头就去店里问清楚了,”陆一言挥挥手,“什么报警器,就一彩灯开关!” “情势所逼,我不想看着你一言不合就找人打架。” “我陆一言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要不是人先动手,要不是人嘴太脏,要不人不想当人,我能主动上去干架?我也是有底线的好吗?” 说话间转角传来一阵哒哒哒的响声,下一瞬兄弟俩眼前就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同样的转角,同样的时间,出现了同样趿拉着拖鞋的小飞侠。只是这一次几人的反应和上次不同。 那小孩儿这次在撞上人之前成功紧急剎车,陆一言也不是当初那副恶狠狠的脸色:“哟,几个月不见,零花钱涨这么快?” 小飞侠闻言攥紧了手里的五十块,抠了抠脸道:“哈,几个月不见,哥哥还是看着不像个好人!” “哎你这小子……”陆一言没想到这小孩儿嘴这么毒,作势要揍人。 但早在他撸袖子的时候那小孩儿已经熘走:“噜噜噜……你打不着!” 陆一言倒不是真要打人,看他走远袖子很快又放下,回头对上闻声似笑非笑的眼神,也忍不住笑出声:“逗他玩儿呢。” 闻声收回视线,继续走。 不料陆一言又开口了,带着试探:“人小学生零花钱都翻了倍的涨,有些人今年都十八了还比不上小学生呢?” 偷瞄的视线被闻声逮住,下一秒立刻熘回来:“哈!开玩笑开玩笑……” 没多一会儿闻声道:“你要能少惹事多学习,进了大学也给你涨。” 这消息若放在早几天,陆一言听了可能会高兴得抱着闻声啃两口,可是今天,他脸上的笑意反而因为这句话慢慢消退。 “怎么了?”闻声察觉到陆一言的反常。 沉默良久,陆一言再次抬头眼底满含坚定:“我不想上大学。” “你有其他计划?”闻声没有着急责问。 陆一言目光灼灼:“我要打电竞,职业电竞。”是正经可以当作事业来做,而不是偷偷摸摸熘进网吧打发时间。 “决定?还是……” 第312页 闻声的猜测还没说完就被陆一言打断:“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更改的决定。” 闻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仿佛在怀疑陆一言这话的真实性,眼神带着打量。 陆一言眼底映着丝毫不逊路灯的光亮,正是这份坚定和决心,打消了闻声对他的怀疑。 只是闻声并不急着表现自己对陆一言的信任,他眨了眨眼忽然抬头:“雨下大了,坐车还是躲躲?” 陆一言挑眉:“为什么要躲?跑回去不行吗?” 说罢不等闻声反应,扯过闻声的手腕便顶着逐渐淅沥的落雨消失在路灯尽头。 * 闻声隐约觉得这一次陆一言不只是说说而已,可没想到陆一言的动作比他想像中还快。 白战棋离开的第二天,陆一言就向最大的电竞青训营提交了申请,没过两星期,考核通过,陆一言就正式办理休学手续。 走的这天,闻声亲自送陆一言到机场。两人在车上没有过多谈话,闻声只在下车之前交代:“好好吃饭。” 关门之前陆一言回头:“你也是。” 闻声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回去倒也没有立刻提出离职,而是兢兢业业教完整个学期才再次回到团队。 最近这段时间包陵丘他们也不好过,起早贪黑研究数据不说,还得抽出时间肝毕业论文。 尤其上周项目还出了不小的乱子,原本谈好的融资渠道突然黄了,本就强撑到极致的团队更加雪上加霜。 好在闻声已经结束了实习工作,全心全力再次回到团队研发,减轻不小压力。 工作之余闻声意外发现之前的撤资似乎有蹊跷。 他们团队在之后拉取渠道的过程中屡次受挫,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有直接或间接拒绝、打压的对象,串起来似乎都和一个人有关系——白战棋的父亲。 闻声有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毕竟原本的剧情中他就是被人整到破产,之后才有陆一言的事故。 离事故的发生虽然还早,可是闻声却不得不对白战棋背后的势力抱有警惕。 不过不等闻声想出什么对策,一个完全意外的拜访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找他的是位戴着眼镜的白髮老太太。 闻声记性很好,一眼认出眼前这位拄着拐却气质绝佳的老人,正是前不久在酒店大堂险些被陆一言冲撞的那位。 “不请自来,冒昧打扰,”是老太太先开的口,“不过,等你了解我的来意,老婆子我就算不上打扰了。” “您是?”这通似是而非的话没有解开闻声的疑惑。 “哈哈,”老太太眉目温和,“我有个儿子,叫闻致远,而你的生父恰巧也叫这个名字。你说我是谁?” 模煳的记忆涌上闻声的脑海:“您是……祖母?” 闻声四岁之后就跟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关于自己的生父,他知道的不多。 老太太告诉闻声,当初他母亲走的时候抹去了所有行踪,因为不想让人打扰。这些年闻家一直打听闻声的踪迹。 上次酒店大堂偶遇,老太太就隐约认出闻声的脸,之后几番调查,终于确定闻声是闻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 “等等,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当老太太说出自己的期望,闻声忍不住打断:“我早就改成陆姓,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从何而来?我……父亲之后没有再婚?” 老太太闻言幽幽嘆了口气:“你和你妈离开之后没多久,致远就过世了,癌症。 我原本已经死心,没想到临了临了竟然还把你给找回来……” 老太太说着说着抹起眼泪。 闻声也嘆了口气,他原以为这一世的身家是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压根没想到,到头来依然逃不过“继承家业”的魔咒。 说不出心里的复杂是怎么回事,闻声深吸了口气想起正事:“祖母,有件事我想拜託您。” “你说。”老太太擦了擦泪。 “我需要白卫珉的私人联繫方式,向他确认一个猜测。”白卫珉就是白战棋的父亲。 “有,我这里就有。” 电话很快接通,对方听见闻声的声音显然有些吃惊:“你和闻家什么关系?” “现在还没有,过两天就说不准了。”闻声没有绕弯子:“我想知道,前段时间搅黄我团队融资的事情,是不是你下的手?” “不是。”白卫珉丝毫没有犹豫:“你遵守承诺我自然不会过河拆桥,和我无关。” “好。”闻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挂了电话之后回復老太太:“我可以回闻家,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不插手我的任何决定。” 老太太依然是笑着的:“当然,回来闻家就是你说了算。” 就在老太太来之前,闻声还怀疑原剧情中自己的破产和陆一言事故,都是白卫珉下的手,现在看来并不绝对。 没过几天,闻声调查清楚前因后果,果然这件事和白卫珉没关系,真正的幕后之人是李婵。 白战棋的“母亲”。 第313页 闻声如今回了闻家,白家的恩恩怨怨也就不算什么秘密。李婵和白卫珉夫妻不睦,白家和李家在台前幕后也屡次交手。 或许是嫌淌的水不够浑,李婵这才将主意打到闻声头上。 如此一来,闻声“破产”的动机有了,那么陆一言呢?他的死究竟是被谁牵连? 白战棋?或者闻声自己? * 陆一言在青训营待了两年,训练赛结束的间隙,他终于再次回到港城。 见到闻声的第一眼他简直不敢认,眼前这个西装革履走路带风,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我很有钱”气场的男人,真的是他哥?! “哥……哥?”陆一言目不转睛盯着逐渐接近会客区的男人,直到闻声在他对面坐下还有些不敢认。 “刚下飞机?吃饭了没有?”闻声喝了口茶。 “我走才多久啊我……”陆一言哪儿顾得上回答啊,想起刚才跟在闻声身后的那群人,他还有些结巴:“你这就……这就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了?” “不能算升职,”闻声琢磨着怎么措辞,“应该说,一开始我就是老闆。” “能耐啊哥!”陆一言双眼放光:“都没听你电话里露点风声!早知道你这么快打造一座商业帝国,我还打什么电竞啊我?给你端洗脚水都能飞黄腾达!” 闻声泼了一瓢冷水:“你误会了,不是创业,是继承家业。” “啊?”陆一言果然懵逼了:“我爸,咱妈……瞒着咱们还有这么大身家呢?果然穷养我是为了锻鍊我? 眼看我事业稍有起色,你不是要帮着他们折断我的翅膀?”说到最后竟然面露惊恐。 “……”闻声沉默良久:“是我爸。” “啊……”陆一言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我会成为第二个白斩鸡……当弟弟太好了,抓壮丁也抓不到我头上……” 闻声唇角微扬,虽然知道这两年陆一言过得还算充实,不过真当亲眼看见他的成长,心里还是格外欣慰。 心情一好,出手也就大方了。 “这个给你。”闻声从外套内袋里抽出一张卡,递到陆一言面前:“难得回来一趟,想买什么买什么。” 陆一言也不客气,转手将卡塞回自己兜里,起身窜到闻声身后,又是捶肩又是捏颈,笑容都多带了几分真诚:“哥哥你真好,哥哥辛苦了,哥哥你看这个力道怎么样?” 闻声因为他这股少见的殷勤哭笑不得,到吃饭的时候差点连筷子都落不到手上。 这种伤残待遇闻声实在无福消受,只能找个藉口把人打发回去。 果然弟弟这种生物,离得越远的才是最好的。 这边闻声心中时不时感嘆,离开的陆一言却心情格外舒畅。 三卓几个一早知道他要回来的消息,在私人会馆给定了包厢,陆一言从闻氏出来就直接往那儿奔。 这种私人会馆,大堂一般比高星酒店还安静,不过今天陆一言刚进门就留意到临窗休闲区反常的吵闹。 那儿坐着两个女人,面对着陆一言那个年纪稍大,他不认识,妆容精緻看着就不好惹。 而背对着陆一言的那个背影则青涩很多,而且还透着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 原本陆一言看两眼就打算走了,没成想视线又被角落突然响起的巴掌声拉过去。 那女人这次开口就刻薄多了:“狼心狗肺的东西,别忘了这些年到底是谁在供你吃穿用度!你不答应又能怎么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答应。” “你这次……又想用什么威胁我?”那女孩儿应该是被打痛了,话音里透着无力。 “用你病床上的妈……” 啪—— 那女人话音未落就被女孩儿一巴掌扇断:“呸!你也就这点本事。” “祁冉冉!你敢打我?”女人捂着脸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很快被愤恨掩盖,抬手就要打回去。 只是女人这次的巴掌并没有落下去,而是在半空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掌截住。 紧接着一声脆响再次响起,那女人脸上的五指印眨眼又深了不少。 “不好意思啊,我不打女人的。”年轻男孩儿的声音略带痞气:“否则我就自己上了,手疼不疼?” 这话不是对被打的女人说的,而是对被他握着手腕的祁冉冉。 第138章 八·十三 “陆……陆一言?”祁冉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不已。 同样震惊的还有被打的那个女人:“你说他叫什么?”她上下打量着陆一言的长相, 面上带着狐疑。 “港城第一精神小伙,陆一言正是在下。”陆一言带着玩笑:“我这人讨嫌得很,就喜欢多管闲事。阿姨你要是再不走, 我可能得把你隔夜饭打出来。” 神色轻巧, 却说着无礼至极的话。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真慑于陆一言的威胁, 还是认出陆一言的身份, 总之确实没有再纠缠。 临走之前只对祁冉冉留下一句话:“我忍你一时,给你一个礼拜考虑,过后自会有人联繫你。” 第314页 祁冉冉没什么反应, 女人也没等, 起身走了。 陆一言听不懂两人的哑谜, 蹙眉看了会儿女人离开的背影, 收回视线问道:“这女的谁?在你面前跟大爷似的, 跟你有仇?” 祁冉冉揉了揉手腕, 脸色并没有因为陆一言帮她解围就好看多少:“不关你事,下次别随便多管闲事。” “嚯……”陆一言气笑了:“敢情我帮你还是罪有应得?就该看着你被人摁地上摩擦?” “我还有事,你玩你的。”祁冉冉这回甚至都没有正面回答,转头拎着小包离开。 陆一言盯着她匆忙的背影看了半晌,气上心头:“这女人还真是……早知道这么不识好歹管这闲事干嘛!” 冷哼了一声, 陆一言彻底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四年后,彼时已经在电竞圈站稳脚跟的陆一言终于拿下战队第一个世界冠军。 比赛结束后,陆一言第一时间打给闻声,和他炫耀自己的战绩。 “我不管,这可是我第一个冠军, 你非得有什么表示不可!”陆一言说出自己的期望:“你要给我接风洗尘, 放下所有的工作,好好陪我吃顿饭!” “好啊。”闻声一口答应:“什么时候回来?” “五月十五, 下周一,只有三天了!”陆一言换着法子强调:“你一定要记得时间啊,这一天很重要,别有什么其他行程耽误了。” “嗯,我知道,会空出来。”闻声很快回復。 陆一言顿了顿,带着试探:“这么肯定,别到时候又后悔。你真的确定那天不是特殊的日子吗?” “没有,我很确定。”电话里传来催促的声音,很快闻声便道:“好了,我现在有点事要处理,晚点再聊。” 说罢不等陆一言有什么反应便兀自挂断电话:“哎哎……” 陆一言看着挂断的手机愣了半天,回过神脸上忽然带了两分恶狠:“敷衍怪!你要是真敢把我生日忘了,回头看我不挠死你!” 陆一言以为忙到不行的闻声,在挂断电话后却并没有处理工作,而是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没等多久电话接通,闻声言简意赅:“你猜的没错,他确实赶在那天回来…… 好,到时候早点过来。” 说完便挂了电话,这回是真去处理工作了。 三天后。 陆一言从起床就开始期待可能会有的特殊待遇,可闻声就好像真不记得这回事一样,他都从机场出来好半天了,也没看见有人过来接。 怀着一肚子火气,陆一言拦下个的士气沖冲杀到闻声的新居。 车子开到半山腰还抛锚,陆一言提着行李踏进大门后别提心里多憋闷。 “开门开门!你弟弟差点就没了也不知道关心关心……”陆一言留意到院子里打眼的跑车,欣赏之余忍不住腹诽,这么久不见,他哥的品味又骚了不少。 门铃响了好几回才开,还不是大开。闻声侧着身子只露出半张脸:“不是说晚上才到?” “你但凡多看两眼我给的信息都不会说出这种话!”陆一言喘了口气,推开门作势要进,却被闻声下意识挡了挡。 过后闻声似乎反应过来,才拉开门放陆一言进去。 “我发现你今天非常诡异。”陆一言看出点端倪:“躲什么?金屋藏鸡?” 边说边扫视着屋里的陈设,一副要抓姦的严肃脸。 “……”不过是因为某个刚来的人还没藏好罢了,闻声也不知道这小子脑袋怎么长的,就这破路也能开? 虽然藏的不是鸡,但以免被这小子提前看出不对,闻声还是转移话题。 他指了指吧檯上的一个礼盒:“你要的排面,看看喜不喜欢。”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陆一言的注意果然被转移。 三两步走到吧檯,拆开彩带,就见巴掌大的盒子里装着一枚精美绝伦的钥匙。 陆一言立刻想到院子里的那辆车:“跑车?你怎么知道我就要这个?外面那辆原来是给我准备的吗?我就说你的品味什么时候这么骚气了!” 闻声沉默片刻:“那是……别人的,你的那辆要自己去提。” “哦。”陆一言没怀疑,只是又问:“什么由头?这车?” “奖励你夺得首冠。”闻声已经寻摸着倒酒。 “就这?”陆一言不太满意:“还有呢?就没有其他送我东西的理由?” 闻声没有回头:“还能有什么?” “不是吧!你真给忘了?”手里的车钥匙顿时就不香了,陆一言不死心暗示:“你想想,仔细想想,今天还是什么日子?” 闻声还真的想了想:“世界读书日?” “咱接点地气行吗?”陆一言蹙眉。 闻声了解了:“纳斯达克指数首次突破九千点?” “不是,你这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怎么回事?我懂什么叫纳斯达克吗?”陆一言耐着性子:“和我有关的,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 第315页 这次闻声想得久了些,到最后眉心微皱,带着不确定道:“你的……阑尾切除手术一周年纪念日?” 陆一言撇了撇嘴,气得没脾气:“你故意的是不是?阑尾炎都记得偏偏生日不记得?非得跟我打哑迷呢?” 闻声嘴角轻动,终究没笑出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刚才还想起这回事,一见你又忘了。” “编,继续编。” “是真的,有个人特意找过来提醒我。”酒盖被扯开,发出砰的一声。 闻声看着陆一言的眼睛,带着笑意:“要见见吗?” “谁?”陆一言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搞这么神秘?不会是那两个科研狂吧?” 仔细一想,这种时候爹妈回来好像也不算稀奇。 闻声没有直接回答,仰头望向二楼:“出来吧。” 陆一言下意识跟着望过去,全然没发现身后阳台方向逐渐靠近的身影。 二楼安静极了,半天没走出个动静。就在陆一言耐心告罄准备找闻声麻烦时,猝不及防被耳旁突然响起的爆炸声吓出一个趔趄:“啊——” 带着滔天怒火回头,却撞见一双许久不见的清亮眼眸里:“哈哈哈哈……就知道你会吓一跳!” 眼前这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男人,竟然是六年未见的白战棋? “你……你怎么……”这样的惊吓陆一言实在是没有准备,吶吶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生日快乐,陆一言。”笑声止住,白战棋眼底的笑意却没有消失。 顺着他的视线,陆一言注意到他手上端着一座奖盃造型的翻糖蛋糕。杯壁上工工整整写着:致冠军,致寿星,致陆一言。 “蜡烛在这儿。”身后适时响起闻声的声音。 陆一言转头就看见他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酒杯,手里捏着两只蓝色蜡烛,一个是二,一个是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值得开心的场面,陆一言却因为心里勐然升起的酸涩红了眼眶。 白战棋仿若未见,等闻声插好蜡烛极为自然地推了推陆一言的肩膀:“搞快点,早饭都没吃。” 陆一言毫无防备被推了个正着,扯出半步回头就向闻声告状:“哥,白斩鸡他推我,我差点就撞到脚了。” 闻声睨他一眼:“你知道‘差点’是什么意思吗?” 和以前一样,陆一言从来不可能在闻声这儿讨到什么好处,除非闻声愿意。 “嗤……”白战棋也是想到这点,打量了眼前对峙的兄弟两人片刻,忍不住笑出声。 是陆一言先败下阵,却心有不甘:“您可真像是一位冥顽不灵的老父亲啊。” 闻声没有说话,眼神却沉了两分。 偏陆一言没有觉悟:“哎,你这个眼神我懂了,是恨不得把我吊起来打一顿的意思!对不对?” 眼看闻声的神色不对,白战棋及时踩上陆一言的脚尖:“许愿许愿,要不等会儿火都凉了……” 陆一言在催促下火急火燎许完愿,还不等正儿八经吃两口,又听白战棋对闻声道:“哥,咱俩还有其他计划就先走了,约了一言几个朋友在外面吃饭,晚上回来咱们再吃烧烤?” “哥?”陆一言挑眉重复了一声。 白战棋不以为意,拉着陆一言很快起身。他是担心再待下去,陆一言又说个什么惹得闻声翻脸,还不如保持距离冷静冷静。 闻声默认了白战棋的提议,问了两句想吃的东西,就送两人出门。 刚到院子里,陆一言的兴致再次被门口的黑色超跑勾起,顾不得什么正在等的兄弟,朝白战棋招了招手:“钥匙给我,我先飙两圈过过瘾。” “晚点去赛车场有你过瘾的时候,非得急这会儿?”话虽然这么说,白战棋还是乖乖把钥匙丢给他。 “得嘞!稍等十分钟,世界冠军马上回来!”陆一言眨了眨眼,插上钥匙一脚油门转瞬冲出去。 附近有一个私家赛道,就算是马路也宽敞得很,过瘾是足够了。 白战棋望着残影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回头却见闻声盯着车子开出的方向似乎在出神。 “怎么了哥?”白战棋也跟着望过去,发现刚才跑车停留的草坪上有一处晶亮格外吸睛。 鼻尖轻嗅,隐约闻到汽油的味道。下一瞬白战棋的脸色顿时不好:“糟了……” “给一言打电话让他停下!我去开车!”话音未落就被闻声的动作打断。 白战棋想到车子此时可能的状态,浸着冷汗慌乱掏出手机。 嘟……嘟…… 好几声都没人接。 咚! 墙上响起一声闷响:“接电话!陆一言……接电话!” 就在嘟声中断的前一刻,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应答。只不过,是陆一言先开的口:“完蛋白斩鸡,剎不了车了!” 第139章 八·完 “上车。”闻声终于开车出来, 打断令人窒息的紧张。 白战棋关上车门,镇定得很快:“你在哪边?我们开车来找你。” 第316页 “下山的路上!刚过第二道弯……”白战棋开了免提,陆一言的惊恐透过扬声器歷歷可辨: “是真的没法儿剎车, 我现在停不下来……” “一言, 你先靠边, 把车闪灯打开。”闻声突然出声, 声线透着和车速完全不同的平稳。 陆一言似乎因此冷静下来些许:“然后呢?还是没用。” “靠边开灯是为了提醒别人你不对劲。”很多事故的发生,通常都是因为车主只想着怎么停下,没想到周围其他车辆同样很危险。 闻声继续道:“我现在教你强制降档, 你按我说的做。” “好……”陆一言只觉得他哥的声音安全极了。 “放开剎车, 一脚油门踩到底。” “什……什么!”陆一言觉得不对。 “踩下去之后立刻放开再来一脚, 同步器轰开之后配手剎降低档位, 多少能降点速。” 白战棋适时补充:“两脚油门进退档忘了吗?按你哥说的做。” “好, 好, 我试试。”陆一言滚了滚喉结,找回平静。 尽管没有彻底停下来,但是速度确实降低很多,陆一言报喜:“慢了慢了!慢下来了!” 此时闻声已经看见跑车的背影:“做得很好,现在你需要尽量靠里。” “然后呢?”陆一言照做。 “等我。”一脚油门之后闻声赶超上前。 不过片刻, 陆一言留意到窗外跟上来的车影,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哥!白斩鸡!” 白战棋忽然打开了车门:“把门打开,像我这样。” “不不不,这太危险了……”陆一言很抗拒。 “你没有选择!”白战棋态度坚决:“解开安全带,跳过来!” “可是……” “你不相信我, 还不相信你哥吗?” 陆一言下意识看了眼驾驶座的闻声, 他眼底的从容给了陆一言很大勇气。 片刻后陆一言咬牙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不管不顾纵身跳了出去。 耳旁的风声很急, 陆一言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盯着眼前伸出双手的白战棋,整个世界都好像静止了一样。 事实上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扇车门看似遥远,事实上也不过一个纵身的距离。 “没事了,没事了……”是白战棋的安抚再次拉回陆一言的神志。 陆一言眨眨眼,看了看前排的闻声,又看了看头顶的白战棋,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我这是……得救了?” 人已经成功救下,闻声适时靠边停车。没等他回答,就听前方不远传来震耳的撞击声。 火光霎时照亮三人的侧脸,片刻之后又消失不见。是那台被陆一言放弃的跑车,撞出防护带翻下山崖。 如果不是路边残存的狼藉,压根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惊心动魄的事故。 车里的三人许久没有说话。 陆一言和白战棋是劫后余生的震惊,闻声则是解决最大隐患之后的平静。 这场事故并不如他想像中的复杂,显然这不是单纯的意外,但庆幸的是,陆一言只是被牵连的无辜者。 这样的局面早在很久之前闻声就料到,原剧情中陆一言是因为得罪了白战棋,或者搅入其他人的感情纠葛,最后被人盯上。 这次的事故不能完全避开,也是因为和白战棋没有完全断绝关系。 不过闻声并没有强制陆一言和白战棋断绝来往的打算。后视镜里的两位,都已经走出和既定命格不相同的人生。 用不着闻声多担心,白战棋就会解决接下来的所有麻烦。 归于平静,陆一言长吁一口气,彻底安全之后又恢復精力:“我靠白斩鸡,你这哪儿搞的破铜烂铁中看不中用,都不花钱保养的吗?还是你家要破产了?” 白战棋回神,回视的眼神别有深意:“是该破产了。” “?”陆一言一脸疑惑。 闻声的声音忽然从前排传来,带着笑意:“车子借你,我和一言走回去。” “啊?我为什么还要回去?不是说好去赛车的吗?” 直到车子飞速消失在路面尽头,陆一言依然没有想清楚。 两个月后某天陆一言刚结束组内训练赛,正躺着刷手机,一条社会新闻推送猝然跳入眼帘—— #港城李氏董事长因恶意做空操控股票罪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李氏集团股价跌停,申请破产# 陆一言还没想明白这个李氏是谁,转头又一条推送跳出来,这回是娱乐新闻: #李氏长女逼迫私生侄女“捐”肾续命,绿帽盖顶白氏长男翻脸无情# 这个白氏陆一言就眼熟多了,点进去一看,说的还真是白战棋他爹“妈”。李氏长女李婵,白氏长男白卫珉。 不过没想到的是,陆一言还意外在里头看见祁冉冉的身影。 “嗯?祁冉冉是李氏的私生女?”陆一言忽然想到几年前在会馆帮祁冉冉出头那件事:“那天打她的女人,竟然就是白斩鸡的‘妈’?” 第317页 这消息有点劲爆,陆一言忍不住打电话给闻声确认。 闻声的回答是:“没看白李两家离婚的消息?很快就不是了。” “靠,太噁心了这个老虔婆!”陆一言拍腿而起:“早知道那天她在逼祁冉冉要肾,我还装那逼干嘛,直接上手揍得了!最起码也得多扇几巴掌!” “逞一时之快并不是真正的胜利,牢底坐穿才是。”闻声幽幽回应。 陆一言嗤了一声:“就你有文化,就你心狠手辣!你老实交代,整垮李家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闻声手上一顿,签完字后让人离开,等没人在才清了请嗓子:“适当帮了白战棋几个小忙,不算同伙。” “你还挺老实?”陆一言咽下嘴里的面条:“我还以为你怎么着都不会承认。” “你误会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诚实,你想想我之前是不是也没骗过你?” 陆一言默了片刻:“还真是。” “所以你现在又不吃饭?”闻声忽然换了个话题。 “啊?”陆一言还没反应过来。 “隔着两层屏幕都能闻到你方便面的香气。” “……” * 两年后,陆一言在拿下电竞联赛史上奖金最高的冠军当晚,宣布退役。 这个消息一出来就引爆全网。 虽然职业巅峰时期激流勇退的人不在少数,但是陆一言的退役依然引得不少人震惊。尤其是一路以来跟着他一起成长的铁粉。 离开俱乐部之后,陆一言的动向依然被人关注。不多久就有人透露他加入了一家新成立的俱乐部,以教练的身份。 这家俱乐部的幕后老闆只有一个,大部分人还不陌生——闻声。 从来没有听说过闻氏的老闆对电竞还有兴趣,有些人以为是谣言:“转发超过五百条了,罚款交一下。” 但是很快就有人甩出闻声观看此前陆一言电竞赛事的照片,石锤打脸。 就在前不久陆一言的退役之战,闻声坐在后排看完全程。因为前排有人不断自拍,背景板里的闻声被抓得严严实实。 “把屁股上的眼屎擦一擦,有爸爸入镜的照片,究竟谁才是背景板?#狗头#” “这样的背景板我也想遇上! #跪了# ” 本来只是稀稀拉拉一两张,后来 #闻声背景板# 话题上去之后,竟然掀起全民寻找背景板闻声的“浪潮”: “有了有了!去年十月联盟竞赛,爸爸竟然也在!” “前方传来战报!我和霸霸早在四年前就同过框啊啊啊!” 消息不断拼凑,一张张的照片直接锤死了闻声电竞爱好者的身份。 也有人提出疑问:“我姑妈的姐夫的堂哥的老表在闻氏扫地,据可靠消息,霸霸并不是电竞爱好者。”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怎样的原因使得霸霸几乎每场都出现在哥哥的观赛席上?还是后排?” “对啊!以他的身份还搞不到前场票?怕不是怕被人发现哦?完蛋,这么一闹我感觉我号要没了……” “我怎么觉得,比起被别人发现,更像是怕被yan哥发现的样子?” “???” “你是对的。” “事情逐渐变得有趣起来。” 这场讨论如果仅限于网上就罢了,偏有人在陆一言退役告别会上给捅明面上来。 那人甩出一沓照片,气势汹汹:“说吧,你和你新俱乐部的老闆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py交易?” 陆一言这几天忙着招新,并不知道网上的事,看见照片还真愣了很久:“这些都是……真的?” “装得还挺像?转移话题没用,就说有没有交易吧!” 陆一言丝毫没有生气,来的都是些老粉,一直关系都挺亲近。 从愣神中惊醒,他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忽然笑开了:“不是交易,他是我哥。” 晚上闻声顺路来接陆一言回去,才刚上车,陆一言就把之前粉丝对他的质问转移到闻声身上: “被我发现了不是?平时装得满不在乎,现在终于翻车了,我倒要看你怎么解释?” 闻声刚看见照片的反应和陆一言一样,只是很快就恢復如常。 等闻声将照片随手塞回抽屉里,陆一言忍不住了:“你的解释呢?” “什么解释?”闻声装蒜。 “为什么会去我比赛现场的解释。”陆一言不依不饶。 没等闻声开口,陆一言又道:“你可别说出门散步一不小心就散过去了,动点脑子。” “那,出差?顺带……” “还嘴硬?你出的哪门子差能场场不落?怎么就这么巧每次我有比赛,你恰好在赛场附近的合作伙伴就找你谈生意呢?” “也不是每次……”闻声还在挣扎。 陆一言终于忍不住挑明:“闻声,承认一直都在默默关注我保护我,这很丢脸吗?” 闻声沉默良久:“我不丢脸,怕你觉得丢脸。”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闻声宛若深潭的眼眸和陆一言对个正着。 第318页 兄弟俩谁都没有急着开口。 直到车后响起焦急的喇叭声,闻声才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陆一言远没有闻声平静,他望着窗外眨了眨眼,试图驱散酸涩的泪意。好不容易等平静点儿,竟然发现自己出现了幻觉! 人行道上跟着车子一路狂奔的东西……竟然是一匹粉色的草泥马? “哥!哥……你看见了吗?草泥马!” 闻声:“?” “我没在骂人,是真的你看外边……”陆一言激动地伸手指了指窗外。 闻声微微侧头,视线果然没有马上收回来。 “是吧,我没骗你。这草泥马怎么好像在看咱们……”陆一言自言自语。 下一刻,车子骤然停在路边。 “我下去看看,你等着别动。”闻声很快开门下车。 见闻声终于过来,粉色草泥马停下脚步长啸一声:“啊——累死老子了嚯!” 熟悉的配色,熟悉的语气,这草泥马只能是哮天:“你怎么来了?还大庭广众出现?” “来接你啊!”哮天眼眸闪动,像极了求夸奖的爱宠。 “……”闻声看了眼周围,假意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路。” 这番动作正如哮天的意,他顺势蹭了蹭闻声的手掌,脸上的表情舒服极了:“但有一个消息你不知道。” “回去再说,我这里已经结束。” 哮天已经说出来:“老子找到忘虚界在哪儿了!” 闻声眼瞳微缩,这消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姬寒回来了?” “不是嚯,”哮天摇头,“老子巡查的时候察觉一股不太正常的气运波动,过去找了找还真发现隐匿规则的裂隙,里面正是被藏起来的忘虚!” “在哪儿?” “老子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终于迎来了终章。 # 下卷终·修真 第140章 终·一 再次回到忘虚, 闻声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片狼藉的景象。 他和哮天刚落到一处原野上,便被不远处的法器交接声吸引了注意。 透过不断闪动的灵光,闻声看清交手的两人穿着相同的门派弟子服。 其中一位褐衣修士修为略低, 只在筑基中期, 手段却阴狠得多:“师兄与我同门一场, 我今日便给师兄留个全尸。” 说罢手中的法器瞬间碎裂, 化作无数飞矢尽数扎入那位师兄的体内。 不过瞬息这场战斗就尘埃落定。 褐衣修士却并未依言留下全尸,而是三两剑将满身是血的尸体砍得七零八落。 收刀之前似是自嘆:“对不住了师兄,我若留你全尸, 旁人又如何相信是穷凶极恶的魔修下的手?” 直到最后离开, 那位褐衣修士都没有发现身后的密林之中多了两个人。不, 准确的说是一人一妖兽。 “啧啧啧啧, 同门相杀魔道猖獗, 看来此界的情况不容乐观嚯?” 哮天的嘴角下撇到一种夸张的程度。 闻声很快回神:“去重华。” 说走就走, 此次回到忘虚,闻声没有身份的限制,当初落崖时肉身就已经陨灭。 用回自己的身份,回到重华宗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如果说方才两位同门相杀的场景是一片狼籍,如今闻声脚下的重华便是满目疮痍了。 山崩殿毁灵池枯竭, 还哪儿有当初熙熙攘攘的喧闹景象? 竟然早就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 “这里就是你之前修道的山门嚯?” 哮天瞪大的瞳眸活像两个铃铛:“怎么毁成这样?看起来都好久没人来过了!” “果然发生了意外。”而且这件意外很有可能和闻放有关系。 闻声想起之前离开正值重华秘境开启,弟子繁多。 从眼前的狼籍就可看出当时的屠戮之势,定然惨烈。 “那现在怎么办?”哮天甩了甩头。 当然是搞清楚这些年忘虚界都发生了什么。 闻声沉默片刻:“你能联繫上金满满?” “对嚯,老金!老子怎么把她给忘了!联繫被切断,她只能被困在这里了!” 哮天说着从胸口掏出一张捲轴, 展开露出一众闪着或明或暗光亮的星辰云海。 稍加拨弄, 忘虚界的舆图就在卷面上展开,中洲东岸的一处蓝点也逐渐清晰。 “她在那儿?”闻声问。 “没错!蓝点执行者, 红点制裁者。”哮天点点头。 闻声瞥见东极城附近还有一处红点,有些意外:“那是谁?”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个猜测。 “是苏籍那个竹叶青!”哮天叫道。 果然,闻声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没有离开东极城。 “罢了,先去找老金。” 眨眼间原地成空,两人向着金满满的方向而去。 找到金满满的时候,她正坐在火堆旁,举着酒罈子喝得烂醉如泥。 脚边散着一地鸡毛,火架上插着赤条条的肥鸡,正滋滋冒油。 “哇!好你个老金,老子还说你会不会过得很惨,没想到吃香喝辣过得这么滋润?”哮天快奔两步赶到火堆旁。 第319页 “呃……嗝儿——”等着他的是金满满酒气熏天的巨嗝。 “呕……”哮天当场就撑不住了。 “呜哇!”金满满好像完全没发现身旁有人,抓着屁股旁边的草皮就哭上了:“杀千刀的姬寒!狗杂碎放炮!你们把我害得好惨啊……哇啊……” 已经平復下来的哮天抬头和闻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见不解。 “喂,老金,你醒醒!”哮天抬脚给了金满满一巴掌。 “哇啊!我的脸好痛啊……我的心也好痛啊……” 金满满一手捂脸一手捧心,哭得肝肠寸断:“都害我害出幻觉来了!哪儿来的丑八怪妖兽!” “什么丑八怪?你给老子解释清楚!”哮天瞬间炸毛,抬脚又是一巴掌。 闻声则已经取下一旁油淋淋的烤鸡,放在金满满眼前:“饿了吗?想吃吗?” “嗯?”许是被哮天踹清醒了,金满满抬头,顶着红眼看着闻声痴呆半晌:“闻兄?” 闻到肉的香味,又低头摸了摸烤鸡,边摸边自言自语:“闻兄你怎么瘦了?还变得香香的?” 闻声:“?” 哮天:“???” 趁着闻声愣神的功夫,金满满一口咬在鸡屁股上:“嗯,好吃好吃,闻兄你的屁股真好吃!” “……”闻声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沖得他牙关紧闭。 片刻后闻声放了手,交代哮天:“不用顾念同事之情,直接踹,踹醒为止。” “这不就巧了吗?老子正想这么干!” 话音刚落,一阵叮叮噹噹的响声就从闻声身后的草地上响起。 等这阵声音逐渐归于平息,天也基本上全黑了。 地上的金满满已经面目全非,好在确实清醒了不少:“草泥马?又是幻觉吗?” 哮天低头凑近,上扬的嘴角满是威胁:“是刚才还没打爽?要不要再来一轮?” 金满满闻言就好像忽然惊醒了一样,从地上弹起,她看了看身前的哮天,又看了看眼前的闻声,哇的一声又哭出来: “你们怎么才来啊!我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整整六百八十一年了!啊!六百八十一年,居无定所还被全界追杀,啊!我太难了!” 闻声从她的哭诉里抓住关键:“已经过了六百多年?”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过得好惨啊,联繫不上你们又出不去,神力还用不了,时好时坏!” 金满满捡起地上的烤鸡咬了一口,边嚼边哭:“修炼从头开始不说,还被放炮连累,走哪儿都有人追着喊着要杀我!” 闻声解释:“姬寒临走前藏匿了此界的方位,因此现在才来。” 囫囵咽下去,金满满大骂:“那也不能限制我用神力啊,没有外挂还玩个屁啊!被人当屁玩!狗逼姬寒!” 哮天闻言眼神朝着闻声微瞟。 闻声接话:“不能乱用神力的规则是我定的,没到时好时坏的程度,只是此界被隔绝,才格外不稳定。” “……”金满满瞪着眼睛陷入沉默,许久后忽然丢了烤鸡拍拍手蹦起来:“定得好!定得妙!爸爸这样做一定有正确的理由,我支持爸爸!” “嗤……”哮天扭头轻嗤了一声。 金满满假装没听见:“我们来说说你走之后的情况!” 闻声抬手恢復金满满的容貌,歪嘴斜眼的确实看着有点瘆人:“刚才听你说被人追杀是受闻放连累?” “对啊!都知道我跟他走得近,当初他屠了重华之后出逃,我也被人盯上了。” 金满满委屈巴巴:“这一跑就是六百多年啊爸爸!” 闻声抽出手面色平静:“他为什么要屠重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在哪儿?这些你都要一一告诉我。” “我们坐下再说……” 这边闻声三人在火堆旁夜话,另一边远在西原的不知山,此时也灯火通明。 天魔殿内,魁梧的红髮魔人单膝跪地,正与殿中的紫衣男子禀告:“属下已经将他们安置在山脚的红魔殿,好吃好喝供着。 若还是和之前一样,属下这就让人去清点。” 负手立在红髮魔人跟前的,正是魔族前任魔主,萧临渊。 如今不必刻意伪装,头顶尖锐可怖的天魔角便无需再遮掩。 “得寸进尺。”萧临渊这话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可见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红髮魔人不敢插话,低头等着吩咐。 不过等了半晌没等到萧临渊的回应,却等到另一道阴冷狠冽的年轻男声—— “是谁得寸进尺?” 萧临渊循声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玄色身影。 那人黑髮如瀑,黑角如弩,眉心的天雷阳火印火红刺眼,竟是比上次见时艷丽得多。 “魔主。”萧临渊按下嘴角的喜色,拱手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141章 终·二 这不知山可还有第二个魔主? 第320页 自六百多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屠戮之后, 昔日天之骄子闻放的魔头之名就传遍忘虚十洲。 如今整个西原天魔族都是闻放说了算。 有龙渊剑在手,此界能挡得住他的修士屈指可数。 “恭贺魔主提前出关,”萧临渊态度恭敬, 远没有当初的恣意洒脱, “观魔主火印加深, 此番定然修为精进?” 细看之下, 红的不止是闻放眉心的火印,曾经清澈透亮的双眸如今也隐隐透着红光。 “池里的血该换了。” 闻放没有回答,指尖黑焰跳动, 眨眼阶上的玉质长榻便熔成一团, 最后连灰烬也没有留下。 “火阶上升, 如此再好不过。”萧临渊点点头。 闻放问:“得寸进尺, 说的是渝洲的人?” 渝洲早就成了叶莲城主明易的地盘, 如今的渝洲修士多修炼採补的邪功, 对能强行提升修为的尾鸢花需求极盛。 而这东西又只有西原才有,尽管闻明二人水火不容,西原却在此事上多有妥协。 “是。”萧临渊看了眼跪地的红髮魔人:“这次派来的人狮子大开口,五品以上的要占多半,八品之上至少百株。” “总数多少?” 红髮魔人答道:“五万。” 闻放没有回头, 沉默半晌才听他开口:“他这是觉得,摘星楼只是淫窝还不够,非得造成修罗地狱才罢休。” 萧临渊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若不是怀山在他手上,我西原何至于受他钳制如此之久?” 闻放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侧首吩咐那红髮魔人:“杀了吧。” “遵令。”领命后, 红魔人化作黑雾眨眼消失在殿内。 萧临渊在原地愣了片刻, 想到什么忽然有些激动:“莫非……龙渊剑已经彻底被你祭炼!” 因为天魔戟在明易手上,每回交手闻放都讨不到太大的好处。 好在论修为闻放比明易高上一截, 只等龙渊剑祭炼完成,取谁的首级不是如同囊中探物? “快了,待阳火再上一个品阶。” 闻放的神色异常冷淡,就好像置于微弱火折之上的大锅寒冰,永没有融化的时候。 “天魔戟?”他暗嚼着这三个字,眸底红光闪过。 萧临渊看不见他的脸色,继续道:“对了,东洲传来消息,瑞兽门残部已尽数剿灭。 除了叶莲城,你我如今最大的障碍在泗洲。” 闻放回神:“是谁?” “林不清这些年一直在筹谋重建重华宗的事,泗洲散修众多,前不久已经联合散修联盟,意图攻打我不知山。” 闻放看不出什么情绪:“好了伤疤忘了痛。他们敢来我便敢杀。”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一仗终究打不起来。” 萧临渊踱至殿中立柱前,轻轻抚摸着柱上的龙形暗纹:“闻不见和天阁剑宗一直从中斡旋,甚至皈依佛门这两日都派了和尚出来。” “都有谁?” “其他人不足为患,只一个玄危道君和一个姓张的鬼修须得忌惮一二分。” 萧临渊蹙眉:“玄危道君我知道,重华宗的法修,至于那个鬼修,也不知怎么和佛门牵扯上。” 闻放回身:“我认识。” “哦?”萧临渊好奇。 闻放却好似被柱子上的暗纹吸引,没有再说:“东海有什么动静?” 萧临渊正色:“东境三洲这些年妖兽之乱频发,其他洲也偶有乱象,看来潜龙城里那位,是打定主意借刀杀人。” 东海潜龙城,早在六百多年前就迎来新的城主,便是如今忘虚界最后一条纯血青龙。 “无妨,”闻放不以为意,“左右他要杀的只有人修,我等魔头,说起来也算他半个盟友。” 闻放这话不错,却宴身为妖族之首,看破人修的残暴虚伪之后,求的自然只有一个:报万年来的灭族之仇。 却宴要杀的是人,不是魔。闻放要杀的也是人,却不止。 至于明易,或许在他看来,整个忘虚界都应该为闻声的死陪葬,尤其是闻放。 不同的立场,不同的仇恨,註定这三人之间会有难解的对立和杀意。 难解不意味着无解,“死而復生”的闻声或许可以一试。 * “也就是说,闻放屠了重华之后入了西原为魔?明易后来毁了重华山门,捋走萧怀山回渝洲做了邪修? 却宴则熘回东海,过后联合妖族各部灭了瑞兽门满门?” 火堆渐渐熄灭,也没有人再去加柴。 “嗯,却宴虽然没了龙渊剑,但滔天气运还在,如今也有炼虚修为。”金满满点点头。 “这可太可怕了!三个弟弟嚯?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哮天一直踱来踱去,颇为震惊。 金满满瞟了瞟沉默不语的闻声,道:“放炮和明易势同水火,却宴立场坚定,如今人妖魔三方可谓一见面就杀……” 闻声没有考虑多久,“我们兵分三路,我去西原找闻放,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弃了杀戮之道。哮天?” “嗯?在!”哮天终于安定下来。 第321页 “你去叶莲城和明易说明身份,若他愿意就送他回去,若他不愿就带他来见我。” 这孩子会变成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场意料之外的乱流。 “好嘞!”哮天一口答应。 “那我呢那我呢?”金满满迫不及待。 “你去一趟潜龙城,”火光映衬下的闻声,眉眼间多了几分萧瑟,“告诉却宴我还活着,莫让他乱来,等我来找他。” 闻声说罢抬手变出一只玉牌,他如今没有躯体,正好做个鬼修,便给金满满自己的神魂作为身份信物。 至于明易,看见哮天他自然会信。 “记住,莫要过度使用神力,更不要用它直接改变任何人的命格,”闻声沉声,“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个人都是此界的执行者。” “耶瑟!”哮天立正敬礼。 金满满倒是愣了愣问:“之前的目标算告一段落,那现在的呢?我们要干嘛?一人救一个弟弟?” “对嚯,咱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哮天后知后觉。 “目的只有一个,让此界的气运和规则恢復正常。” 闻声顿了顿,继续道:“我要让姬寒知道,维护气运规则稳定,不是只有制裁系统一条路可走。” 金满满懂了:“没错!就算只有我们执行者,也照样可以!” 哮天摸了摸下巴,瞬间想明白:“这样就对了,神力受限甚至不用就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变数,根本上解决问题,还要制裁殿帮倒忙的废物做什么?” “就是……”金满满不能再贊同,正要一起吐槽,却见闻声忽然起身。 “各自出发吧,早些结束早些回去。”说着捋了捋衣摆率先从原地消失。 哮天和金满满对视一眼,也相继踏上自己的路。 另一边的天魔殿。 萧临渊离开之后,闻放许久没有动静。他手里端着一把赤红油伞,其上点点泼墨透过摺叠的褶皱竞相钻出来。 殿内微风骤起,闻放瞬间回神收了红伞回头,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闻声,并无太多惊变之色。 闻放打量闻声的片刻,闻声也在打量闻放。 这孩子如今杀戮缠身,早已不是记忆中英姿飒爽的蓬勃少年。 “阿放?”闻声试着叫了声他的名字。 闻声以为闻放就算不会如当初一般粘腻,却也不至于无动于衷。 事实证明他确实料对了,却是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 就在他出声的同时,闻放突然收回视线,带着轻蔑的嘲讽撇头暗嘆了一声:“又来?” 话音刚落,裹挟着魔气的寒光便已奔着闻声面门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瑟兰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瑟兰 49瓶;淮河以南 18瓶;小鱼晒太阳 12瓶;我就看看不说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谢你们陪我到现在,抱 第142章 终·三 面对倏然而至的剑尖, 闻声丝毫没有闪躲。 他任凭泛着魔气的龙渊扎入胸口,视线不曾落一点在自己身上,“为何杀我?” “心魔也能进阶?一剑不够你死了?”闻放眉心微皱, 抽出龙渊眨眼又要斩落。 只是这次被闻声阻拦, 他捏住闻放的手腕, 带着不属于心魔的温度, “我不是心魔,我是闻声,是你哥。” 闻放面色阴沉, 咬牙切齿道:“你若真是我哥, 刚才已经死了。” 这确实不好解释, 仙器既出, 便是渡劫期大能也难以招架。何况闻声还是以金丹期鬼修的身份现身? 寻常理由不足以取得闻放信任, 也就一个转念的时间, 闻声便想好了回答:“我确实死了,只是神魂在之后另有机缘。” 闻声说的都是实话,“遇上一处异域空间,去外界走了一遭。” 闻放转腕挣脱,眸底逐渐染上猩红, “这次的藉口倒是新颖,但依然没用。” 说罢,剑光已经再次落下,一副闻声说什么都不听的神色。 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 闻声只得配合他挡了几招,赶在彻底激怒他之前夺过他手中的龙渊, 将他踹飞出去。 手中的剑身发出阵阵器鸣, 显然不甘心被闻声握在手里,但除此之外, 并无其他反抗。 这剑还未彻底认主,闻声松了口气。 闻声缓步走近,执剑抵在闻放喉间,居高临下道:“心魔能夺走你的龙渊?能随时取走你的性命?” 闻放眼底的猩红退却不少,不过依然固执,“不是心魔,你又是谁?明易?不,他杀不了我。” “我说了,我是闻声。”闻声说罢就收了剑势将龙渊丢弃在地。 掌心微翻,闻声手里转瞬多了两根红线,他问:“你还记得此物?” “平安结?”闻放拿回剑,挣扎起身。 “自己看。”闻声将红线托送至闻放跟前,话并未就此打住,“我当时在异界,便是它将扶桑送到我身边。” 第322页 “扶桑就是你闺女,因为落在扶桑丛中,我便为她起名扶桑。” “扶桑?”这绳子确实不曾作假,六百多年前,闻放从秘境出来,就把自己那根绑在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腕上。 也正是因为他一直以为女儿早已死在明易手里,心魔才在闻声之外,屡次三番以女儿的模样出现。 可是如今眼前这个“心魔”却带着平安结,告诉他,他女儿没死? 若眼前的闻声真是心魔,那他绝无可能会知道“平安结”,因为这东西就连闻放自己也早就忘了。 闻放眼神几经变化,最终归于平静,“她在哪儿?” 闻声看出他的动摇,想安抚他扶桑不日便能回来,话到嘴边却无法张口。 是了,闻声怎么忘了他说不了谎? 不得已,闻声只能说了实情:“扶桑她,被姬寒掳走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二人不是仇敌,姬寒并不会伤她。” “姬寒。”闻放念了一句,思绪飘远。 这六百多年来,闻放多多少少查出姬寒的不妥。此人与瑞兽门牵扯不清,又怂恿明易蹲守天魔戟,过往的大事几乎桩桩件件和他有关系。 然而就在闻放入魔之后,此人却从此界消失了。 怎么就这么巧? 闻放一直觉得姬寒另有谋划,此时听了闻声这番解释,恍觉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何明易一直死不承认他杀了扶桑?为何姬寒消失之后,忘虚界就像被遗弃了一样,无人飞升灵气衰竭? 闻放死死捏着手里的红线,盯着闻声的眼睛写满了看不懂的晦涩。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你和姬寒什么关系?你……究竟是谁?”闻放说出这话,相当于已经信了闻声不是心魔。 可是闻放却依然保有警惕,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闻声,好像眼前这个人不是他哥哥,而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两人对峙了许久,终究是闻声嘆了口气,“不论我是谁,我都是你哥。 阿放,此界气运如今异常紊乱,再杀下去,怕真要毁了。”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闻放满意,过了片刻他牙关轻动丢回平安绳,转身离远几步,道:“我不会听你的,你走吧。” 他不会轻易放弃杀戮一道,便是闻声回来也不会轻易改变。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用淡忘和误解。即便再次相遇,谁也回不到从前。 对于这番回答,闻声已经早有准备。 闻声也知道,而今闻放不是固执得听不进去,而是几百年下来,他早已经习惯自己做决定。 他还愿意告诉闻声自己的决定,就说明他还认闻声这个哥哥。 也是如此,闻声才不会轻易放弃,“你我多年未回青洲了,可要回去看看?” “我说了,要你滚。”闻放一字一顿,依然不愿回头。 “我不走,走也要带你一起。”闻声不听,“我不会再留你一人,重华也好,西原也罢,不会再留你一人……” 话音未落,冰冷的剑气再次破空而至,抵在闻声颈侧。 闻放面露狰狞,“你就仗着我杀不了你胡作非为?” “是。”闻声没有否认。 “杀不了你,我还杀不了旁人?你且等着看吧。”闻放说罢就要离开。 闻声自然是要出声阻拦,“我们打个赌如何?”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闻放脚下一顿。 “我赌你,”闻声直言,“杀不尽忘虚界的伪善之人。” 闻声料定寻常的法子不能劝闻放放下执念,时间太久,执念成魔,便是闻声回来也无法一朝一夕为他剔除。 闻放没有接话,却微微侧首。 闻声见状继续道:“每个人心里都有心魔,有些心魔被激发就成了我们看见的伪善,还有更多,不过是尚未觉醒罢了。” “是人便有七情六慾,有所求就会有心魔。 你觉得该杀的人,或许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你觉得不该杀的人,不过是唤醒心魔的条件尚未满足罢了。” 闻放并未打断,闻声由此看出他的动摇,知道自己挑起了他的疑惑,“那些佛修得道之前,不也要过这关?” 果然,不过多久就听闻放自言自语道:“可我成了魔啊……为何还有心魔?” 天魔是没有心魔的,他们本身就是魔。 可闻放是个例外。 闻声听得一清二楚,抓住机会,“不,你不是。你是心魔觉醒的人修,和你认为该被杀尽的伪善之人并无二致。” “你胡说!”闻放气愤回身,竭力否认。 “是不是胡说,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闻声直视闻放的红瞳,眸色和以往一样透着深沉。 明明是那样熟悉的一双眼睛,闻放却生出不敢与他对视的怯懦。 闻声没有急着再说什么,他在等闻放的回答。 沉默半晌,闻放终究还是抬头,“我倒要看看这世上的伪善之人,是不是如你所说的杀不尽。” “何时走?”闻声眸底透出些许轻松。 闻放移开视线,“别高兴得太早,我答应你可是有条件的。” 第323页 “你说。” “你把修为给封了,以后没我允许,不准擅自使用法术,”闻放说得异常霸道,“你就老老实实当个凡人。” 闻声没想到会是这个条件,“你还是不信任我?” “我是怕你在我杀人的时候出来捣乱。”闻放理直气壮,说罢应该是觉得有些丢脸,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因为阴郁太盛并不明显。 “……” 闻声假意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答应,在自己身上下了禁制。 不就是装弱吗?也不是第一次了。 既然已经达成一致,两人便很快做了伪装离开西原。 闻放掩下魔角,褪去一身魔气化成普通筑基期修士,恢復成当初下山歷练的打扮,只是气质大为不同。 若说之前是稚气少年,这回便是寡言冷漠的世家公子。 而闻声,这次却成了公子的人质。 “上来啊!”闻放立于悬浮殿前的马车之上,看着闻声居高临下道。 闻声张张嘴欲言又止。 闻放蹙眉,“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我可不会猜。” 闻声看了眼离地丈余的豪华车驾,说了实话:“我现在……不是个凡人吗?” 凡人又怎么会飞? 闻放气结,瞪着闻声半晌,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将人掳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摸 第143章 终·四 马车的四壁皆是透明的琉璃镜月, 内里和外壁都挂着朱色的细帘。 闻声撩起内侧的帘子,透过外侧的纱帘亦能将不知山的景色看个大概。 他们将将离开天魔殿,速度不快, 山顶一直延续到山脚的青色石阶蜿蜒曲折, 连通山下数十个部族小镇。 沿途商铺林立, 人声鼎沸。 放眼望去, 处处皆是五彩斑斓的灯火,除了大型殿宇,寻常魔修的住所并没有特定的形状。 有些规整有些随意, 有些大有些小, 样式五花八门颜色也不尽相同, 看着便知道这里住的不是一群循规蹈矩的人。 不过最吸引眼球的不是建筑和陈设, 而是看见头顶飞掠过的马车后, 整齐有序依路跪在两旁的过往魔修。 男性魁梧有力女性身材健美, 若忽略他们红黄蓝绿各异的发色和头顶长短不一的魔角,看起来倒也和人修无甚区别。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闻声没有来过西原,不知道恶名在外的魔修,有这样一个安然富足的大本营。 闻放坐在车头驱马,瞟了眼很快收回视线, “异发魔人不得擅自驾车出行,这是黑髮天魔才有的权利。 跪送呢,不用管。” 闻声好奇,“一直以来的传统?” “我定的,”闻放停顿片刻, 多解释了两句, “刚来西原时这些低等魔人压根就是一群未经教化的蛮兽,不枉近万年被人修追着砍。” “看得出来, 他们很敬重你。”闻声说得别有深意。 “你可别误会,我这是在奴化他们。”闻放神色木然,瞟了闻声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闻声嘴角微勾,不置可否。 闻放瞟见他这副神色,越发觉得不对劲,手中的长鞭啪的一声甩在飞马的翘臀上,“驾!” 马车很快飞离不知山,远离地面之后闻声放下纱帘,看着坐在马车外的少年,心情舒畅。 虽以杀戮证道,闻放却不是毫无底线的恶人。 就像他自己说的,要杀的从来都只有伪善之人。对于认定的同族,亦有怜悯尚存。 闻声赌对了,他赌闻放并没有坏得彻底。 闻放执着于除尽伪善,一旦他发现自己除不尽,心中固守的“杀戮之道”定然会产生裂痕。 裂痕有了,还怕不能悬崖勒马? * 两人在陆上行了两月,闻声便在车里看了两月的风景。 闻放不曾进来,他也不曾出去。 话题几乎都是闻声挑起,他对西原有浓厚的兴趣,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每经过一处地界便会问闻放:“这是何处?有何特产?你可来过?和谁一起?” 起初闻放还有耐心解释,到了后来简直被闻声烦到不行。 眼看闻声撩起帘子,还没等他开口,一句“不知道不清楚没来过”,就已经抢先将闻声的话堵回去。 闻声讨了几次没趣,渐渐也就不再发问,只是盯着窗外出神。 眉目深深,看起来有几分低落之意。 闻放的话确实比之前少了很多,正襟危坐的样子看起来就透着冷漠和疏离。 若不是闻声用余光留意到,闻放趁他发呆时屡屡后瞟的视线,几乎要以为自己这趟会以翻车结局。 好容易到了海上,面对茫茫海雾,闻放终于找到理由似的回头交代道:“把窗关了,海上不比陆地,尤其泗青二洲之间极有可能遇上如梦海。” 如梦海乃忘虚界有名的妖海,随时间在各洲之间飘移挪动。 如果只是会动,那它也没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随着海妖四处惑人的海妖。 传闻海妖是飞升失败大能的怨念所化,它能召唤出任何人乃至生灵心底最阴暗的东西。 大乘渡劫期修士尚且不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如今已经成了凡人的闻声? 第324页 闻放提醒闻声也是在为闻声担忧,至于他自己反倒完全不在意。 为何? 他的两个心魔,一个就在他身后的车里,一个在界外,闻放得有多想不开还能栽进去? 不过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合,越是想避开却越是无法摆脱。 起因是闻放看见海面隐约透出的宝船灯火,能开得宝船的大多是门派世家,不济也是借航海牟利的江湖散修,小有钱财。 无论是哪种,闻放都不会放过证道的机会。 正好也试试闻声说的“杀不尽”,究竟有几分可信。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片海域恰巧就是如梦海。 马车下降之后,宝船上狼藉的景象映入眼帘。 甲板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货物,这是一艘印着散修联盟印记的货船。 与杂乱的货物相反,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仿佛静止了一般,目光呆滞,望着眼前的虚空久久没有动弹。 “那船可有异样?”凡人闻声看不清,只能猜测。 岂料这话尾音都没落,就听车外传来飞马蹄嘶声。闻放脸色肃然,掉头就走。 可是晚了,如风如泣的吟唱顺着海雾已然围袭而至,裹挟着阴冷,诡异至极。 那是属于传说中的海妖。 “晦气。”闻放暗骂一声,加固了车上的禁制提剑便冲出去。 他的目标是隐藏在海雾之中的怨灵。 而车中的闻声则一直盯着宝船的方向若有所思。 关于海妖的传闻有很多,却又没人能说出它们的骇人之处究竟在哪儿。因为见过它们的人,都逃不过脱灵而死,神魂俱灭。 若无意外,此时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海妖蛊惑。闻声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过多久就看见飞马车驾缓缓向着宝船降落,迷濛的海雾中,两处昏黄的亮光逐渐汇合,甲板上的影影绰绰也变得清晰。 闻声从马车里出来,视线在甲板细细扫过。 本应该合力转向的船手,现在却聚在船舵处面面相觑,呆滞犹如低阶傀儡。 再往里走,装满矿物碎石的储物箱崩裂倒塌,一个异族女修正指着某处面露焦急,她裸着的双脚粉嫩可爱,极招人怜惜。 她的身后,静止着慌乱奔走的船工。不难看出危机发生之前,所有人都在竭力抢救船货。 或许这一船运回去,就有数不清的灵石盛宴在等着,只是突如其来的海妖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你出来做什么!”闻放的吼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闻声的脚步。 闻放转瞬落在甲板,赶在骷髅怨灵回扑之前意图将闻声丢回去。 只是就在他触及闻声胸襟的前一刻,圈禁整个如梦海的吟唱骤然停止。 闻放指尖僵硬,神色还停留在愠怒之中。 时间静止,宝船和海雾勾勒成一副无声无息的巨画。 只有闻声眨了眨眼,握住闻放伸在胸前的手腕,化作一道遁光转眼没入不远处那位异族女修的眉心。 进入他人识海,是因为闻声想要闻放亲眼见见他人的心魔。 没有人能逃过海妖的诱惑,它能让人直面心里最阴暗的龌龊。 * “这是哪儿?” 眼前是一处客栈,街道上空无一人,店内却来往嘈嘈一片哄声笑语。 闻放下意识捏紧闻声的手腕,异常警惕,“此地有鬼,你别乱跑。” “此地是梦境。”闻声并未挣脱,径直往客栈里走。 “什么?谁的梦境?我们还是着那海妖的道了?”闻放即刻跟上。 “一个船娘。” 闻声话音刚落,就被店里待客杂役的招唿声打断,“哟二位前辈,是要住店还是喝酒?” 这种小型修仙城镇,是没有司管住宿和进出的居行殿的,有些连城主府都没有。 “喝酒,坐堂。”闻声随口回应。 闻放并未插话,他打量着堂里打趣笑闹的酒客,试图找出闻声口中的那位“船娘”。 可一眼望去全是大老爷们儿,一个女的也没有。 就在闻放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后厨的禁制波动,人没出来,嘹亮的女声便传遍整个大堂,“久等了久等了!新出炉的烤鹿腿!诸位谁先来?” “这儿!” “我要了!” “只要是南戈仙子亲手做的,便是鹿尿也得捧场啊!” 这女子穿着一身异域革裙,瓷色的腿臂都露在皮革之外,行走间环佩叮咚,笑声爽朗。 然而最吸引闻放的,却是女子较灵玉还精緻的裸足。他从未见过有哪个修士有这样一双艷丽无双的脚。 在场男修的视线,确实有大半落在她脚上。剩下的,则在她腰间臂腿来回游离。 这场景看得闻放觉得有些怪异,忍着不耐问:“这就是你说的船娘?咱们为什么要看她做梦?这些男修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若不是闻声在场,他早就一剑噼了这些人。 闻声喝了一口酒,“继续看,别问别动别出手。” 闻放虽然疑惑,却还是忍下来。 南戈仙子盘中的鹿腿很快被分食一空,她说了两句打趣的话拍开无意黏在臀后的手,提出告辞,“后厨还要人看着,南戈也要准备下道菜,诸位稍待……” 第325页 话说到一半儿,便被个男修打断,“南戈仙子着什么急?我还有话想和仙子聊聊。” 此人年纪不大,而且应该在城中颇有些威望,他一开口其他人都相继闭嘴。 南戈仙子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好在很快恢復,体贴上前,“阮公子有何吩咐?” 那位阮姓公子极为受用南戈的妥协,撑身扫视大堂一圈,示意南戈附耳。 待南戈倾身,又用所有人都可以听清的声音道:“晚上等你闭店,我找人来接你过府。” 此话一出,几乎引得所有人譁然失色。 “南戈仙子你……” “真没想到啊,看似清纯的南戈仙子私底下竟然这么……” “盪*妇!简直不知羞耻!” 有人慾言又止,有人已经骂起来,几乎所有人的眼底都染上鄙夷和不屑,不欲与之为伍。 许多底层修士,一辈子也没有触及筑基的机缘,他们活得更像是一条蛆,而不是一个人。 闻放甚为看不过眼,看着堂里想要解释却无从下口,气得满脸通红的南戈,拔剑就要冲出去。 然而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忘了我说的话?” “我就要出手!一屋子伪善之人!”闻放争辩。 闻声不如他激动,平静道:“你要杀的,可包括南戈仙子?” “我杀她干嘛?她是弱者,是蝼蚁。”话语间透着浓浓的不以为意。 好像不杀她只是因为看不上,而不是所谓的怜悯。 闻声并未多言,转头示意他看外间。 两人说话的功夫,身边的场景不知何时已经换了,换作一间凌乱不堪的卧房。 闻放的视线顺着脚边的鲜血一直移至床榻。 榻上躺着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闻放认出来,那正是方才大堂里调戏南戈仙子的阮公子。 墙角的细纱之内响起隐忍的呜咽声,闻放这才留意到,里头藏着个人,一个裸女。 身子卷在纱帘中犹如不愿离巢的蚕蛹,但闻放依然从裸露的粉色玉足认出她的身份,是南戈。 “她……是她杀了这畜生?”闻放向闻声确认。 闻声点点头,“你现在还觉得她是蝼蚁吗?” 闻放只是沉默,并不说话。 很快场景再次变换,这次的闻放稍显熟悉,正是入梦之前遇上的那艘宝船,只不过却不在海上,而是停在码头。 船上完整无缺的储物箱告诉闻放,此刻他依然还在梦里。 闻放下意识去寻南戈仙子的身影,果然没一会儿就见他拉着一位穿着道袍的男修从楼下上来。 此时正值夜晚,甲板上并没有船客,就连船工也寥寥无几。 “能拿到这批滑石,邱道长功不可没,南戈再次谢过。”女子笑得不如往日畅快,含羞带怯,不变的是依然惹人怜惜。 邱道长眼神从女子脚踝一掠而过,躬身扶起女子,“我与仙子各取所需,当不得一个谢字。” “邱道长向来不拘小节,”南戈咯咯笑了两声,两人逐渐走至船头,“听说道长尤爱泗洲的仙酿,下回待南戈再来幽洲,便与道长喝个够!” “南戈仙子有心了,”船灯摇曳,邱道长有些意动,“这一去一来又是半年蹉跎,海上航行本就危机四伏,仙子可有想过以后?” “讨口饭吃罢了,哪儿有资格想这些?” 南戈不愿多谈,说起另一件事,带着试探,“邱道长,咱们运送的滑石如今已在泗洲各大拍卖场打开局面,您看看滚石何时也能……” 听对话,两人显然在商量生意上的事。闻放收回视线,神色严肃,“他们口中的滑石和滚石,难道是百鍊丹方上的那个?” 百鍊丹是散修之中颇为流行的丹药,能冲破灵根限制强行拓宽经脉提升潜质,霸道得很。 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东西,其实不然。 这玩意儿有很大的副作用,像尾鸢花一样,越是到后期越容易遇上瓶颈,让人走火入魔。 所以稍微正规一些的门派,都会禁止弟子服用百鍊丹,也只有一些地下拍卖场才有。 至于原料,大多产于幽洲,大型矿脉由佛门把持,只有少数为世家占据。 这个邱道长显然不是个和尚,多半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闻声三言两语解释清楚,闻放听过后不知是疑惑还是感嘆,“没想到她竟然做起灰色买卖。” 说话的功夫,船头又发生变故,只听得那位邱道长大喊:“南戈!” 闻放赶紧抬头,就见那位邱道长腹中穿过一柄长剑,剑柄握在南戈手里。 南戈背对着闻声兄弟二人,闻放只能看见邱道长充斥着震惊和痛苦的双眸。 他被这场面搞得有些迷惑。 不过好在南戈很快替他解答了疑惑,“只谈生意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聊什么虚无缥缈的未来? 真当我不知道你要什么?该死,你们男人都该死!” 就算只听声音,闻放都能想像南戈此时脸上究竟有多狰狞。 他下意识往船头走了两步,却很快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是假的,是南戈的心魔。 第326页 这个认知让闻放生出些许说不出来的复杂。 偏偏闻声也在此刻开口,“你现在,还觉得她是弱者吗?” 初见南戈,她分明是身不由己的弱者,后来她手刃加害她的恶人,对男人甚至自己的未来彻底失去憧憬。 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与痛苦中变得麻木,以至于当真正的希望出现,她也毫不留情亲手抹杀。最后成了她曾经最痛恨的恶人。 讽刺吗? 闻放觉得自己更讽刺。 船头的两人究竟怎么样了已经没人关心,闻声暗自留意着闻放的神色,觉得动摇得差不多了,便带他悄悄离开梦境。 回到甲板,时间依然静止,不过还不等闻放发现,眼前的场景便再次变化。 之后闻声带他又进入一个年轻船工的梦境,在他的梦里,他被一位长得和南戈一模一样的妖女纠缠。 在人前,那船工是老老实实的杂役,在梦里,他却是主宰自己梦中女神的暴君。 船尾还有一位抱头痛哭的独臂男修。 他的梦境反反覆覆只有两幕,一幕是道侣被人强占时的歇斯底里,一幕是手刃仇敌时的仰天狂笑。 梦里笑得有多猖獗,现实便哭得有多痛苦。 闻放见识了所有人耿耿于怀的阴暗,还真发现一个道理——所有人都有心魔。 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苦痛,闻声是对的。 这个念头让闻放陷入挣扎。 若每个人都有心魔,那他的道又有何意义?他要杀的是恶,可这世上的恶是斩不尽的…… “这不对……这不对……” 闻放捂着头,似乎极为痛苦。 “你看到了?”闻声并不愿就此放过他,“每个人都有难以逃脱的心魔。” “不!我不信!”闻放双目泛红,执着难解,“这能说明什么?说明我六百多年的杀戮都是错的?我不信!” 从未见过闻放如此痛苦挣扎,闻声有些不忍,却不愿心软。 正要再说些什么,不妨却听见一道轻而不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说明善恶只在一念之间。甚至有时候,这两者并没有非黑即白的分明界限。” “你为什么会在此处?”这个人,闻声认识。 那人指了指一旁的闻放,直言不讳:“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呢? 第144章 终·五 说这话的是个年轻僧人, 和上回闻声见他时的唯一不同,便是僧衣换成了黑色。 依旧是一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没有修为。 闻放顺着闻声的视线打量他半晌, 还是没记起此人, “他是谁?” “很久之前在泗洲见过。是个佛修, 叫十五。”闻声回了一句, 看着十五道:“你说你在等他,为什么?” 海雾轻动,黑色的僧衣曳地而至, 轻得不似个凡人, “他与小僧有缘。” 闻放警惕上前道:“胡言乱语, 真和我有缘你早就死了!莫非你还是个野和尚?” 十五丝毫不怒, 清亮的褐眸依然带着笑意, “想知道?不如随小僧回幽洲啊?” “休想诓骗我!” 两人争辩的片刻, 闻声已经将楼上的情况收入眼底。他打断十五对闻放的劝说,问:“张半里不在?只你一人?” “他随玄危道君去了泗洲,不知道我来这儿。”十五说罢转头继续与闻放说话:“听说你一直在找天阳花,可巧小僧的院子里就有几株。” 天阳花是提升天雷阳火品阶最优质的天材地宝,闻放体内的天雷阳火迫切需要天阳花提升品阶。 到了最后, 普通的炼材已无甚作用。十五口中的天阳花确实对他有很大的诱惑。 “什么条件?”闻放可不觉得这和尚会如此好心。 “拜我为师。” 几乎是十五开口的瞬间,闻放就气笑了。不过那笑意转瞬化作戾气,他威胁道:“杀了你,我照样可以得到。” “那便问问你兄长,他答不答应。”仿佛料定抵在颈侧的剑刺不进去, 十五笑意不改。 闻放果然去看闻声的反应。 “你打不过他。”闻声给出答案, 并没有明确反对十五的条件,“正好你也不想回青洲, 不如就去幽洲看看?” 闻放思虑片刻决定道:“拜师休想,去哪儿?” 十五笑意加深,“南陵城。” 皈依佛门本宗,就在南陵城。 闻声看了看面色不虞的闻放,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十五,忽然想明白。 十五压根就没有收闻放为徒的意思,他一开始就只是想带闻放回南陵城。 至于目的,闻声有几个猜测,无非出于各种原因想要闻放弃魔从善。 这便和闻声的目的不谋而合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反对? 既已达成一致,闻放才有精力去想别的事。 从刚才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对劲顿时溢出来,他想到什么看向海雾深处道:“奇怪,那骷髅海妖为何还没过来?” 难道梦里的时间都是静止的?就算如此,他们几人在这儿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早该杀过来了。 第327页 闻声已经忘了时间静止这回事,暗自恢復过来后若无其事往马车走。 诡异的吟唱终于再次降临,海雾中异光闪烁,闻放这回下手极快,没多久就回到马车前。 宝船甲板已经恢復正常,十五和闻声早就在车里等着,飞马改变方向往幽洲而去。 没走多远,闻放依然觉得奇怪,他从帘外探进一个头问道:“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用了法力?时间静止之类的?” “怎么会?我的灵力早就封禁了,你亲自检查过的。”闻声面不改色,钻了逻辑的空子。 闻放满目怀疑,看起来依旧不信。 以防他继续追问不好圆谎,闻声便微微垂眸与一旁的十五传音:“有劳小师父,替我圆场。” “你看他做什么?”闻放出声质问,逮住了闻声游离的视线。 “随便看看。”闻声即刻收回视线。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闻放不依不饶。 就在闻声犹豫的片刻,一旁的十五突然道了一声佛号,“方才令兄与小僧传音,央小僧帮他打个圆场。” “嗯?”闻放脸色骤然阴沉,拽开帘子气沖沖奔着闻声而来。 就在他掀帘的那一刻,十五似乎不想添麻烦,或者说不想殃及自己,飞快撩起僧衣盘正坐好,简直身轻如燕。 “阿弥陀佛。”甚至在闻放的手落在闻声前襟时,十五已经闭上眼睛,“可要小僧迴避?” 闻放没理,指尖煞气飞舞,不过片刻就给闻声多加了十几层法禁。 闻声微微挣扎,“不必多此一举,我自己来。” 闻放威胁,“你再动,到了南陵我就把佛门给屠了!” “不动,小僧不动。”回答的却是十五。 闻声果然不动了,他倒不是真相信闻放能屠了佛门,只是多少要装装样子。 “哼!”出去之前,闻放还不忘眼神警告。 等马车的门再次关上,十五终于睁开眼睛。他先是打量了闻声几眼,片刻后长舒一口气。 迎着闻声毫无情绪的眼神,十五微微垂眸,“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非小僧不愿,是小僧不能,委屈檀越主了。” 闻声抚了抚衣襟,并不理他。 后来一路三人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赶车的赶车,打坐的打坐。 因为目的明确,这次只花了半月便抵达南陵城。 南陵城与寻常修仙城镇很不一样,这里没有仙雾缭绕的美景,也没有高楼林立的商铺,有的只是此起彼伏的佛殿庙宇。 马车还没落地,悠远的钟声便于最宏大的金殿处响起。 声波浑厚,一直传及南陵城外。 “穷乡僻壤,来来往往也没看见什么人?”闻放有些看不起。 这群穷和尚,每日只知道念经,可谓是世上最无趣的修道之人。 马车径直往钟声传来的金殿去,十五听见这话解释,“我佛门弟子不拘在庙里修行,多是出门游歷,感悟佛法。” “嗤。”闻放低声自语,“讨饭说得这么精緻。” 闻声少见他有心情打趣,好奇望过来。 也不知十五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不多久金殿便近在眼前,他指着其后某处庭院道:“小僧的禅院就在此处,院中尚有两间空房,两位檀越莫要嫌弃。” 闻放斜身睨道:“不是天阳花谁稀罕来你这破庙?你最好不要骗我。” “小僧自不会骗人。” 闻放半信半疑,待落地后刻意与十五保持距离。不仅自己不紧跟,还拦着闻声不让离十五太近,“小心有诈。” 闻声见他一脸严肃,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 等到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闻放的警惕涨到极点,他将龙渊抵在身前不再寸进。 迎面吹来一股微风,卷携着异香。 “竟然使毒!”几乎是闻到香味的一瞬间,闻放便划了一道禁制挡在自己和闻声身前。 门口的十五许久没听见动静,回头就见两人隔得老远,略带不解,“为何不上前?” 话音刚落,龙渊的剑光便破空而至,却在离十五仅剩半寸的距离时消散无踪。 以为自己的招数被化解,闻放战意大涨,转眼闪身至十五面前先下手为强。 剑身落至锃亮光头的前一瞬,闻放眼神微瞥,被院子里一片黄色花海搅得心神不宁。 他愣了半天,倏尔收回龙渊,“天阳花?”尚没有完全回神。 任谁看见一整片长势喜人的高阶天阳花,都无法无动于衷,何况闻放还找了此物几百年? “这就是你说的……几株?”闻放指着眼前的花海,眼神复杂。 十五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含笑回答,“正是。” 闻放:“……” 此时闻声终于跟上来,从院子里的花海和闻放脸上的震惊不难看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声可比闻放镇定多了,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看着十五,似有暗示,“十五小师父也太过慷慨,这几株天阳花虽然不是绝无仅有,却也不好让舍弟白拿。有何愿想,小师父尽管开口。” 第328页 “小僧还真有一个。” 十五这话接得极为自然,就好像事先和闻声商量好似的,“过几日便是本宗十年一次的论法,小僧颇有几堂课要授,正好还缺个敲钟的随侍,两位檀越看,谁比较合适?” 说罢眼神在兄弟俩之间跳转,等着回答。 闻放自然是不愿意的,可说让闻声去给这和尚敲钟,他宁愿现在就把这佛门屠了。 思来想去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我给你敲!”闻放答应得十分爽快。 “如此最好不过。”十五笑道:“两位还是先进来,这几日便好好休整……” 三人终于进去,十五一边说一边引着两人在院子里走动。 闻放给闻声使了个眼色,招手示意他上前,自己则无声无息熘到最后,瞟着院里的天阳花伺机下手。 十五一心引路介绍,丝毫没有发现,“此处便是其中一间禅房……” 只听见“咻”的一声,龙渊剑从闻放身后飞出,直奔着最茂盛的一丛天阳花而去,眨眼剑光便落至花丛正顶。 然而就在剑尖碰上花枝的前一刻,另一道寒光出其不意打在龙渊之上,发出叮的一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闻放只来得及听见这声异响,眨眼就见自己的龙渊被掀飞回来,反扎入客房的门墙之上! 噔…… 正要推门的十五因此停下动作,闻声也因此回头,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扎着银带的瞎子,也是个熟人。 十五有些意外,“玄危道君?你竟然提早回来了?” 门口白衣盛雪清冷如月的男人,不是玄危道君是谁? 玄危道君转向闻放所在的方向,正要开口说话,十五陡然跳脱的问话声打断了他,“只有你一人吗?半里兄不曾回来?” 不只是闻放,就连闻声也惊于他的转变,不禁对这三人的关系生出好奇来。 第145章 终·六 玄危道君似乎并不愿回答, 他在门口立了半晌,转头和闻放说起话来,“龙渊剑内有禁制, 是我布下的。” 闻放有些怀疑,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不解开, 你就算拿到天阳花也无法完全祭炼。” 闻放沉默不语, 半晌忽然转头来问闻声,“我能弄死他吗?” “可以,”闻声十分支持, “只要你能。” “……”自从入了魔, 闻放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失利过, 按理说龙渊在手他就是横着走的命, 可这才出来多久啊, 就接连碰上硬钉子。 闻放本不想继续纠缠, 可耐不过越想越气,眼底渐渐聚起红丝。 看着十五和玄危道君因为张半里又说起话来,闻放抓住机会收回龙渊,举剑飞至两人头顶。 “阿放!”闻声早留意到他的不对,在他出手时出声阻拦, 若不是因为闻声现在是个“凡人”,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 不过不出手阻拦,也是因为闻放这一剑终究不可能落下来。 果然,闻声话音刚落,方才发生的场景再次上演。 闻放手里的龙渊又被异物打飞出去, 而且, 这次闻放是跟着一起飞出去的。 “阿放,可有受伤?”闻声扶他起来。 “呸!”闻放挣开, 面色愤愤,“我这龙渊到底是仙器还是破铜烂铁?怎么谁都能踩一脚?” 这回进来的不出意外,就是穿着儒衫的张半里。 十五才见他就迎上去,透出的热络和对待旁人截然不同,“半里兄!” 张半里先与闻声打过招唿才回应,“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这个他说的当然是闻放。 “这不是看时机已到,我也想早些回去。”他说得有些忐忑,似乎怕惹张半里生气。 不料张半里只是点点头,跨进院子向闻放走来,“往后,你就留在佛门随十五修行。” 闻放不敢置信,“你在跟我说话?” 张半里负手而立,继续道:“之前任你肆意妄为,是因时机未到,如今你兄长已经回来,十五在此界的修行也告一段落,你的事也该做个了结。” 闻放越听越煳涂,蹙眉去看闻声的反应,张半里也跟着转头,“想必你回来也没多久,不如去我院里聊聊此界的情况?” 闻声从金满满那儿得到的消息有限,自然不会拒绝,“好。” “阿放,你先跟着十五师父熟悉熟悉,我去去就回。”临走之前闻声交代。 “哎……” 闻放想要跟上去,却被十五拽着往另一处走了,“檀越,小僧带你去看看做功课的地方。” 另一边,闻声跟着张半里进入隔壁一处稍大些的院落,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以为是闻放,不想回头却见是玄危道君。 两人虽有一段师徒缘分,但说起来闻声和他并不是很熟。 闻声正要开口和玄危道君说话,不妨忽然听见前头传来张半里的声音,“不用管他,要拦也拦不住。” 这话透着一股子冷淡,闻声一时半会儿还没听懂。 但是很快闻声就懂了,因为玄危道君跟着两人进了禅房,关好的门的确拦不住他。 第329页 闻声看了看收拾蒲团茶水的张半里,又看了看站在门口一语不发一动不动的玄危道君,有些疑惑。 玄危道君不是张半里的兄长?当初闻声还在此界的时候便知道他二人之间应该有嫌隙,如何过了六百多年,丝毫也没缓解? 而且看起来,倒是玄危道君落了下风? “坐。”张半里只另备了一只蒲团,对一旁的玄危道君视若未见。 之后闻声问起其他各洲的情况,倒也没多少心思在旁人身上。 张半里自从和闻声分别之后,便往南来找十五的踪迹,最终还是在泗洲黑沙湾遇上的。 十五意志坚定,在黑沙湾等了近五十年。 说起这个,闻声有个疑问,“十五师父究竟是何修为?如何一直是凡人模样?还不见老?” 张半里摇头笑笑,“他是灵,六道之外的善灵,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做了九世的和尚,以修士的七情为生,如今功德已满,不日便可证道飞升。” 闻放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方才听他们提起时机已到,想来此间事了就会离开。 这只是题外话,很快张半里提起闻声另一个感兴趣的话题,“叶莲城主,和你有渊源?” “对,他是跟着我来的,阴差阳错。” “既然是你的因果,我便不插手。” “自然。”闻声本也没想拜託旁人,说起来哮天去了这么久也没消息回来,不知明易那边怎么样。 “还有潜龙城主却宴,你打算如何化解他的恩怨?”张半里问道。 闻声还真有个主意,“其中牵涉人妖二族的夙怨,要想彻底化解太难,需得谋个平衡徐徐图之。” “你的意思是,”张半里并不意外,“让人妖二族各退一步,正面相商?” “不错。” “如何做?” 闻声沉吟片刻后道:“之后我会去一趟潜龙城,说服却宴答应此事。” “几成把握?” “五成。”最大的问题不是却宴,是如何说服各大门派。 张半里仿佛看出他的心思,“人修这里我也许能帮上忙。” 闻声抬眼,“怎么说?” “说起来和百鍊丹有关,你离开许久或许不知道,”张半里喝了口茶,“这百年幽洲的滑石和滚石被人偷渡出去不少,佛门守着大头,却防不住世家散矿。” “滑石和滚石正是百鍊丹的原料,这些年散修中服用百鍊丹的风气渐盛,多是当年重华残部与散修联盟。” 闻声微微一愣,没想到如此巧合,“说来凑巧,来的路上正巧碰见运送滑石的宝船,稍有了解。” “哦?如此说来泗洲的情况你都知道?” “略知一二。”闻声道:“你打算如何做?” 张半里想了想道:“百鍊丹为名门正派所不齿,若是以公之于众为威胁,或许能……” “不可。”闻声打断。 他不认为,已经走上歪门斜路的这些人会忌惮什么名声,到时候威胁不成,反而撕破脸皮便打草惊蛇了。 “你有什么想法?”张半里问。 “引诱收买。”闻声直言,“以百鍊丹的原料为筹码,他们多半会答应。” “我也想过这一点,不过……” 不过风险很大,一旦百鍊丹的明目交易口子打开,长远来看,于修炼一途定然不是好事,搞不好还会影响整个忘虚界的气运。 “我知道你的意思,”闻声沉声,“人妖和解是一回事,人修往后如何就是另一回事了。” 闻声的意思很简单,他愿意帮人族化解和妖族的夙怨,但也仅此而己。 若人修执意走偏路,他能救一次,绝不会救第二次。 张半里听懂闻声的言外之意,沉吟片刻,应道:“好,听你的。” “多谢。”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没多久正事结束,闻声起身告辞。 经过外间时闻声发现,玄危道君依然站在门口,身姿笔挺。进来是什么姿势,此刻还是什么姿势,听见有人出来也不吭声。 闻声愕然片刻,还是决定帮他一把,“玄危道君若有事,不如进去说话?” 这回玄危道君开口了,“他,心情可好?” “嗯?”闻声竟然从这冰人脸上看出小心翼翼? 闻声很快回神,“尚可。” “多谢。”说这话时玄危道君又带着寒冰,而后眨眼消失在外间。 出去之前,闻声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张半里不耐的说话声,“我说了时候未到,你若着急大可自己先走。” 另一道声音冷冷清清,“方才在院子里,你分明不是这么说。” “一天到晚跟着我,烦不烦?说了无数次,能不能自己找点事做?” “带你回去就是我的事。” “……滚。” 闻声快走两步,不太想搅进这兄弟俩的麻烦事。 找到闻放的时候,他正坐在和尚堆里摇头晃脑。一众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就他乌黑浓密的髮髻最为打眼。 第330页 十五正坐在堂首讲经,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只有闻放昏昏欲睡。 就是如此,也不忘隔一会儿摇动手里的摇铃,看起来极为不情愿。 闻声看了许久,到底是没忍住笑意,退出殿外仰头看着殿台上的穹顶,轻笑出声。 待他彻底平復正要去各殿逛逛,许久没有消息的哮天忽然发来飞鸿,电话打不了,便只能传音。 点开之后,哮天带着惊恐的喊叫声顿时钻入闻声的耳里,“大问题啊闻声!老子神力也失灵了,打不过这小子!他有一把奇丑无比的黑矛,尽往老子屁股蛋子上捅! 啊啊啊啊!清白不保清白不保啊!” 这飞鸿并非低等单次传音符所化,闻声还能与他说话,“怎么回事?这么久没消息?” “老子在摘星楼守了整整两个月才见到他人,谁想到才刚说出你的名字,他就要捅老子!” “你现在在哪儿?”闻声听见明显的打斗声。 “还能在哪儿?渝洲啊,追了老子半个月!刚得空联繫你!” 闻声正要再问,不妨眼前又多出一只飞鸿,这次是金满满,“爸爸救命!却宴这小子简直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压根不相信你还活着! 说什么保护我让我安心修炼,实则找人……不是,找妖盯我盯得死死的!拉屎都有妖端桶……”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过后飞鸿碎裂,再没其他动静。 可见金满满似被逼到绝路,这只飞鸿能出来绝对吃了大苦。 那边哮天还在等闻声回復,“喂喂餵?闻声你说句话啊!” 两相对比,哪边更难应付立刻能辨出来。 闻声没有犹豫多久便回復哮天道:“我先去一趟潜龙城,你再忍忍,老金那儿怕是撑不住。” 说罢掐了飞鸿再起一只,却是留给张半里,“有事离开一趟,阿放先搁你这儿。” 不等闻放下课出来,闻声便起身前往东海。 不过片刻收到张半里的回信,只有一句,“若不服管教,该当如何?可能打骂?” 闻声的回答也很简单,只有四字,“注意分寸。”算是答应了。 金殿中,闻声刚走没多久,闻放便从睡梦中惊醒,他瞪着双眼呆楞良久,勐然打了个喷嚏,“阿嚏!” 过后揉揉鼻尖,再次睡过去。 第146章 终·七 再次来到潜龙城, 城里正在举行丧礼。 所有海妖都聚在护城台上,每家每户的石屋顶上都聚着颜色各异的灵光泡泡。 闻声知道,这是海族默哀的传统, 叫祈语。 上次来因为祭祀龙骨, 闻声有幸见过一次, 这次的场面虽然没有那次宏大, 但死的总归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在广场外立了许久,最后一声海兽哀鸣归于平息,台上便只剩了一人。 没错, 是人。暗紫鎏金战袍批身, 额上两只掌长的龙角泛着抓眼的金色粼光, 那是属于纯正青龙的血脉象徵。 “久等了, 出来吧。”待最后一颗灵泡飞出城外, 却宴终于收回目光。 闻声本就没打算故弄玄虚, 径直落在他身后,“许久不见。” 却宴不欲这么快转身,听见闻声的声音却好像如梦初醒一样,骤然回头。 “你……你……”却宴双目圆睁,显然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闻声。 “你真的……没死?” 闻声从中听出两分沙哑, 知道却宴吓得不清,嘴唇翕动,正要说出之前对闻放的那套说辞,却被胸前毫无徵兆的冲击险些撞出一个趔趄。 “却宴?”金色的龙角在眼前微微颤抖,闻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怀里的是却宴。 这小子明明看起来比西原时的闻放还不苟言笑, 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 闻声知道此时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最好是让他好好哭一场。 来之前,闻声对说服却宴答应人妖二族谈判的事, 还只有五成把握,如此看来,这孩子对他还有几分信任,想来不用费什么功夫。 “渔伯也死了,如今这潜龙城里,我真成孤家寡人了……”却宴的声音闷闷的,仿佛从被子里发出来似的。 闻声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出来,“还没有,萧怀山还活着,你不是一个人。” 却宴闻言擦了擦眼角退开半步,带着不满,“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还有你呢……” “……”闻声愕然片刻,自问轻易说不出这话,便转移话题,“金满满呢?你把她关在哪儿了?” “什么关在哪儿?”却宴微微蹙眉,这才有了些记忆中的少年心性。 “我可是好吃好喝叫他们伺候着,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她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受得住寂寞?”闻声一听就知道金满满没有大碍,就是不知道她飞鸿传音时又为什么如此惊恐。 “你就是为了来接她才过来的?”却宴听出点意思,挑眉道。 “怎么会?”闻声绝不会承认,“我来看你,顺带与你商量一件事。” 却宴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无知少年,当即起了警惕,“人族我非杀不可,你若是来当说客,往后我绝不会认你。” 第331页 刚才还好好的,转眼就收拾起情绪,像刺猬一样防备,看来这些年却宴确实经歷了不少事。 “我是说客,却不是人族的说客。”闻声没有否认,“如今的忘虚界本就岌岌可危,人妖二族若此时交手,定然是多输的局面。” “你还说不是人族的说客?”却宴质问。 “人妖谈判各退一步,对你们而言就真的没有好处吗?”闻声反问,“想想你们海族所剩无几的残部吧,你能输,他们输得起吗?” 却宴为的自然是海族的利益,人妖大战是歷史所趋,他一直没得选。 但是闻声却给了他另一个选择,一个不伤一兵一卒便能养精蓄锐休养生息的选择。 这话说出来,却宴果然没有直接拒绝。他带着狐疑打量闻声的神色,而后陷入沉思。 良久,他给出回答,“我可以答应,但有两个条件。” “你说。” 却宴竖起食指,“你说我姐姐还活着,我要她平安无事回来。” 萧怀山确实还活着,只是被囚在渝洲,闻声想也没想,“好,我答应送她回潜龙城。” 却宴竖起第二根手指,“我要谈判结束后,所有人修零反抗经歷一次兽潮。” 零反抗,等于打开家门坐等发狂的妖兽来收割脑袋。 却宴这话,无异于在表明自己的决心:他绝不可能向人族妥协。 闻声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明明看起来不像是个不通情理的。 沉吟片刻,道:“这个不行,过去几百年人妖二族皆是元气大伤,再杀下去气运定然崩坏,必须合理共存一段时间。” “共存?”却宴讽刺道:“他们驾着宝船大肆屠戮海兽妖修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共存? 我青龙族被人屠杀殆尽的先祖能活过来,我就答应和人族共存!” “我知道你心里的仇恨……” “不!你不知道……”却宴眼眶微红,忽然背转过去,声线透着颤抖,“非我妖族,你不会真正感同身受……” 这话确实含着隐痛,闻声不好继续直言,试着安抚,“过去的无法改变却能弥补,你心中对人族有怨,为何不把这怨气化作条件摆出来? 妖族和人族势弱,对谁有好处?你仔细想想。” 之前说了这么多,都不如这一句对却宴的启发。 他就好像突然被点醒,想到什么愤愤道:“说得轻巧,你若能让闻放和明易放下仇恨握手言和,我就考虑暂时放下仇恨,给人族一个自证诚意的机会。” 顿了顿,却宴继续道:“不就是谈判吗?来!” 他脸上没有玩笑之色,闻声与他对视片刻才确认他真的答应了,“说话算话?” “我可不是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宴冷哼一声,眼底满是对人族的不屑。 不管他甘不甘心,终归是让他答应下来。如此闻声才微微松口气。 不过说服却宴还只是完成了一半,更伤脑筋的还在渝洲等着。 也不知道明易和哮天现在究竟如何了。 闻声想到此处便起了离开的打算,正要开口和却宴告辞,未料却宴早已猜到他的心思,“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就要走了?” 心思被说中,闻声反倒说不出口。 却宴从闻声的反应看出答案,脸色顿时阴了不少,“我不准!我还要加一个条件,便是要你在这里多陪我一年!” 他说这话的表情,活像个要糖的孩子,无理取闹得厉害。 “却宴,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一年确实太久了,闻声不会答应。 “我说了,这是条件!”却宴怼着闻声的脸恶狠狠威胁道:“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我不会逼你。” 闻声似被他气势所慑,退了半步才道:“既然是谈判的条件,自然有商量的余地。一年太久,我最多陪你一个月。” 应该是觉得有道理,却宴思索片刻咬牙道:“半年!” “两个月,不能再多了。”闻声微微侧身,一副再没有商量余地,不答应就拉倒的架势。 却宴仔细打量了片刻闻声的脸色,或许是觉得再讨价还价下去,未免有惹闻声不快的可能。 不过多久,便听却宴妥协道:“两月就两月,也可以做很多事了……” 闻声趁热打铁,“金满满呢?” “在潜龙殿,我带你去就是。”说罢,却宴已经拉起闻声的衣角,带着往潜龙殿去。 看在这一趟事情还算顺利,这孩子也确实可怜的份上,闻声没有急着甩开。 金满满再次看见闻声,险些没给他跪下,“啊!你终于来了!装柔弱果然是有用的,爸爸真好,谢谢爸爸先来救我!” 闻声听出端倪,“果然都是装的,离死还远着。你怎么知道哮天也遇上麻烦?” 既然说漏了嘴金满满也就没瞒着,“同样的飞鸿……我也收到一份嘛。不过爸爸放心,这种事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发誓!” “……”闻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来都来了,还能反悔不成? 第332页 接下来闻声还真安安分分在潜龙城待了两个月,却宴一直待在他周围,今日去广场上踢灵珠,明日去打斗场看热闹。 短短两月时间,却宴就拉着闻声找了数百年一直没心思找的乐子。 最后分别的时候,却宴没去送。 这日一大早,就有两只人身鱼脸的侍卫来传话,“我们城主说了,立刻送你们出城。” 金满满还纳闷儿,“这么爽快?我还以为他会耍赖呢!” “少废话,收拾东西滚蛋!”这几个侍卫早看两人不顺眼。 “滚就滚,当奶奶稀罕?”金满满撇嘴率先冲出门。 闻声跟在其后,并不多话。直到临出城时才回头和侍卫说话,“劳烦二位转告你们城主,来日方长。”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都要关上了!”侍卫不耐烦推搡他两下,没推动,反倒被闻声的眼神吓得不敢上前。 “看什么看?跟鲷鱼比眼睛大哦?” 闻声的注意并不在两只大眼黑鲷身上,而是留意着身后不远一处珊瑚林。 没看多久他便收回视线,和两位鲷鱼告别,“自求多福。” “嗯?”还不等两条鱼反应过来闻声什么意思,禁制外便已没了他的身影。 恢復平静之后,其中一条问道:“自求多福什么意思?你告诉我。” “不知道啊。” 没有疑惑多久,一道城主调令就替他俩解答了疑惑。令上说,这两只黑鲷送贵客有功,特赏去金水池化粪,以示嘉奖。 两鱼面面相觑了半天,隐约反应过来,“搅屎的事能算嘉奖吗?” 另一只摇摇头,颇为正经道:“不知道啊。” 离开之后的闻声虽然不知道那两只黑鲷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可以肯定绝不是好事。 这等小事无需多想,该想的是接下来的明易。 “草泥马说他在叶莲城外一处羊圈,暂时安全。”抵达渝州没多久,金满满收到哮天消息。 “有说明易在哪儿?”闻声问。 “说是回了摘星楼,”飞鸿碎了之后金满满拍拍手,“怎么样,先去找草泥马?” “让他自己过来,我们直接进城。”闻声不想耽误时间。 总归是一城之主,追了哮天几月没有结果也没太恋战。 闻声一心奔着摘星楼而去,不想却在进城之初便皱起了眉头。 紧跟其后的金满满远没有闻声能忍,闻着鼻尖怪异至极的香气,当即连打了三个喷嚏。 过后狠狠灌了一口丹药,大唿受不了:“太他妈噁心了,春_药当香水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说,三个弟弟,有人是be…… 你们会打我吗?快完结了,疯狂试探 第147章 终·八 时隔七百年再次回到叶莲, 当初灵气充盈船舟往来的盛景,不知道从何时就已经消失了。 映入两人眼帘的,只有巨莲枯黑的残枝败叶, 偶有还未凋蔽的莲台荷叶之上, 也都煞气缠绕, 诡异得很。 “咱们……咱们还是直接去找明易, 啥也别说送走就算完,”金满满搓了搓手臂,“这地方待久了怕是会短运!” 闻声踏上一只空舟, 想起却宴要闻放明易两人和解的条件, “暂时不行, 在此之前得让他见见闻放。” 小舟一路来到摘星楼前, 旁的都变了, 只摘星楼没变, 甚至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繁华。 闻声还没从码头上下来,引倌就到了跟前,“两位贵客,晶牌可否出示?” 如今竟然还没进去就得凭晶牌了,倒是严格。 “没有晶牌, ”闻声如实交代,“我来是与你们明城主有事相商,劳烦通报。” “对对对,我们是明易的老相识,你就说有故人找他就对了。”金满满嘴里附和, 心里却纳闷儿怎么不明闯, 也不是没这个本事。 那引倌本来有些不信,却在闻声拿出一搓哮天的粉红色毛髮之后脸色微变。 城主最近在追杀一只粉色羊形妖兽,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确认了两眼那引倌不敢怠慢,“稍等。” 等他一走,金满满就把刚才心里的疑惑说出来。闻声的回答是,“你知道明易在哪儿?” 有本事闯不代表非得闯,明明有更简单的方式——跟着那引倌一起进去。 闻声压跟就没指望明易看见哮天的毛髮就会出来,一开始就打着紧随引倌之后的主意。 那引倌没有防备,拿着红毛径直去到顶楼的摘星阁,经侍女层层传话,终于跪在门外。 “城主,您要找的那只妖兽有了踪迹。”敲门声之后,侍女推门而入。 也就是这片刻,屋内隐约传出点别的声响。 金满满双目炯炯有神,顿时转头来看闻声。不过闻声没留意,已经穿过房门跨进去。 “哎……” 门后的空间极为开阔,本就是楼顶的位置直入云霄,露台还都开着,坠着的层层细沙将阳光挡去大半,屋里香雾缭绕影影绰绰。 “本座过两日自会……”熟悉的声音从屏风后的卧榻上传出,说到一半儿却又戛然而止。 第333页 紧跟着叶形暗器从屏风后穿刺而出,擦着闻声的髮丝险险飞过。 “废物!跟了不干净的东西都毫无所觉!” 撕拉一声响声之后,立在屏风前的侍女应声倒地。眼睛大睁,脖子上还缠着一圈白绫。 闻声抬眼,屏风后的细纱果然少了一块。 “阁下不请自来,可是把我叶莲城不放在眼里?” 窸窣的衣料摩梭声随着男人的声线传出,暗含着威胁。 金满满躲在闻声身后做了个穿插的手势,一脸兴味。 闻声眉心微皱示意她安分,再朝着屏风道:“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了。看不上从何说起?” 话音刚落,屏风后骤然没了动静。 沉默片刻,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屏风便被风刃噼成了好几瓣。 闻声一眼看见立在榻边的明易,他只着了底衣,腰间的外袍松松垮垮,离穿好还差得远。 榻上凌乱不堪,微张的帘帐内露出一截染了蔻红的女臂,没了屏风的遮挡,怪异的情味逐渐蔓延开。 进来之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明眼人一看便知。 闻声没有从明易脸上看出丝毫羞恼,仿佛被旁人看见自己採补的场面不值一提,眸底除了震惊,还有看不出的复杂翻涌。 “啧,戾气缠身,已经坏透了……” 金满满在身后小声嘀咕。 闻声再张嘴,先是嘆了口气,“你还真……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什么德行?”早在闻声说话时明易就已经回神,他索性丢了外衣摊开双手自视,“我有哪里不对吗?所有人都怕我,所有人都伤害不了我。” “你……”虽是阴差阳错,可也不至于走上斜修的歪路,明易变成今天这样,在闻声看来也有他自己做错了选择的原因。 “我知道你以为我死了,想为我报仇,”闻放尽量平静,“可非得用这样的方式?” “不然呢?”明易反问,“凭我驳杂不堪的下等资质,寻常手段要修几辈子才能有今天?才能杀光陷害你的伪君子?” “你还觉得自己没错?”闻声生出些许不可置信。 明易本不是此界之人,到头来却比此界的人更懂得弱肉强食这一套。 “我只是想为你报仇我有什么错!”许是被闻声眼底的不信刺痛,明易忽然激动起来,跨过屏风指着南边大喊: “我唯一的错就是七百年前遇上你们那次,没有狠心把闻放给弄死!把你的后腿彻底锯断!” “哈哈……就算有错,也不是从我这儿开始!” 明易边说边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疏散的髮髻随着他的抖动愈发凌乱,他看着闻声目眦欲裂,眉心缠着挥散不去的戾气。 看起来倒比闻放更像是魔。 闻声沉默着和他对视良久,心道送他回去这件事再拖延不得。 下定决定也就不再拖延,趁着明易还没反应,一拳落在他下颌将人砸进墙体。 “打得好!我早想揍他!”金满满挥拳叫好。 “我送你回去。”闻声说罢揪着明易的衣领就要离开。 “我不回!你休想赶我走!”尽管挣不过,明易依然竭力挣扎。 “你再说一次?”闻声沉声回头,眼底是少有的兇狠。 明易似乎清醒了点儿,抓着自己的衣领往回拽,“回,我回。不过不是现在……” 闻声拧眉,“你还想怎么样?”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和你分开,送我回去你就走了对吗?再也见不到了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明易身上的戾气散去不少,看起来着实有两分真情实意。 “我等你这么久,就为了这样一个下场?我不甘心,我想再多待一段时间,你别赶我走……我会听话的……乖乖听话……” “所以你要怎么样?”沉默片刻,闻声问。 “我要你送我回去后还能多待久一点,或者我能在这儿多待久一点……” 明易带着商量,“我就这么走了,萧怀山就永远出不来了……” 闻声想到还在等着的却宴,问他:“萧怀山在哪儿?” “在风月阁,非得我去才能解阵。” 闻声很快给出回应,“那就放了她再走。” 左右明易知道他的底细,不用再束手束脚,便是威胁闻声也不惧。 只是明易仿佛下定决心不想离开,他扯住闻声的衣袖,噙着眼泪,“哥……我求你了,我就想再待一段时间,成吗?没你的吩咐我一个人也不杀,这还不行吗?” 也不知是那声“哥”起了作用还是滑出来的一滴泪,总之闻声确实不如方才决绝。 他打量了明易半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你认错了?” “错了错了……我错了……”明易忙不跌点头。 眼看闻声要松口,金满满忽然跳出来,“等等!你想清楚啊,这可是个祸害,留一天危险一天的祸害!” 第334页 “我知道。”闻声松了手,落在明易脸上的眼神没有明显情绪,“所以,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改过自新的机会。” “哥,我知道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仅剩的戾气也消失得干干净净,确实不像作伪。 闻声盯了他片刻,松口道:“那好,带我去见萧怀山。” “好!”明易抹了抹眼角,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出门。 “衣服穿好再去。”闻声正理着衣袖,说得漫不经心。 “好!”明易二话不说又立刻转回来。 金满满旁观至此,颇有些无奈翻了个白眼。等到出门之后偷偷和闻声传音,“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呢?这种情况还给什么机会?直接打晕带走不就完事了吗?” 闻放许久没有回应,久到金满满都怀疑自己这话没有传出去。 就在她想再来一次时,闻声的回答终于到了,“我只是想再信任他一次,仅此一次。” 说罢便再没有下文。 不多久,两人终于见到阔别已久的萧怀山。 听见身后的响动萧怀山并没有回身,依然面壁修炼。 她看起来不如两人想像中狼狈,至少衣衫整洁,只是修为不稳。 “萧怀山!”金满满迫不及待钻进去。 在金满满不懈的拍打下,萧怀山才仿佛清醒一些,却又在呓语,“我又梦见你们来找我……” 闻声已经让明易等在外间,此时屋里只有他们三人,“这次是真的,抱歉,久等了。” “对啊萧怀山,你摸摸我的脸,你打我一巴掌看手疼不疼!” 金满满说着捞起她的手就给自己来了一下,啪的一声异常清脆。 萧怀山盯着掌心微微出神,看了看闻声又看了看金满满,毫无预兆落下两滴泪。 也没有哭声,就是看着眼前的两人流泪,任金满满如何擦也止不住,“我的妈!该说什么……不愧是水中霸主吗?开关坏了拧都拧不住……” 金满满边说边叫闻声,“哎呀杵那儿干嘛啊,一到这种时候你们男人就跟没了脑袋似的,说句话啊!” 心中有怨,连爸爸也不叫了。 也没有金满满说的这么夸张,闻声愣了片刻便回神,一句话便止住萧怀山的眼泪,“你和阿放的女儿还活着,之前一直跟在我身边,只是前段时间去了其他地方游玩,阿放也还好好活着。” 金满满擦着擦着突然觉得没水了,惊奇起身,“还真有用?” 萧怀山注意不在她这儿,直勾勾盯着闻声,“她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阿放呢?带我去见他……” “扶桑有朋友陪着不用操心,我会让他们早点回来。至于阿放,”闻声说到此处停顿片刻才继续道:“你现在的情况不太稳定,阿放也是,最好晚些时候再见。” “我不要!我要见他!”话音刚落萧怀山就激动起来。 她这番反应在闻声意料之中,任谁在一间幽闭的房间里关六百多年,情绪都会出毛病。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来,闻声交代金满满,“你先带她回潜龙城,却宴还在等她。你也不用急着离开,正好可以陪她调养身体。” 本来在默默流泪的萧怀山听见这话又坐起来,“我不回去,我不需要调养!” 闻声早想好回答,“萧怀山,阿放如今魔气入心正在佛门修行,我答应你,待人妖二族谈判结束之后,会还你一个不是魔头的阿放。 在此之前,你先回潜龙城巩固自己的修行,不要被阿放落下太远。” 这话还是起了些作用,萧怀山稳定下来不少。不过还有一事她牵挂在心,“扶桑……我的扶桑……” 虽然知道不能相信姬寒的自觉性,但此刻还是得先把萧怀山安抚下来,“你放心,等我回去幽洲,立刻叫扶桑回来见你。一月之内。” 好说歹说,终于把萧怀山哄睡。 之后金满满依言将人带回潜龙城,而闻声则打算回幽洲和张半里一行准备人妖谈判的事宜。 明易也想跟着去,主动提出和闻放较量一场,不伤性命只是为了和解。 毕竟闻声如今回来了不是吗? 闻声没有拒绝,明易若真有这个想法再好不过。 只是临走之前有人向明易禀告,城里起了混乱,明易因此不得不再留一段时间。 “等我解决了此事再来找你们,正好藉此整顿整顿城里的风气,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好,但不要拖延太久。”闻声答应。 出去之前的任务基本完成,再次回到幽洲,闻声觉得整个人轻松许多。 等回到南陵城,发现还有更轻松的事—— 姬寒竟然带着扶桑回来了。 第148章 终·九 闻声带着哮天回到南陵, 姬寒正和一个四五岁的女童在十五院子里逗猫。 那是只灰耳长毛的布偶,被毛丰厚身体柔软,趴在女童的肩上一动不动, 无论旁人怎么逗弄都无动于衷, 看起来恹恹的。 “哈!姬老狗你还敢回来嚯!”哮天第一个忍不住, 刚进门就想打架。 第335页 姬寒反应极快, 听见声音就躲去房樑上,望着闻声:“佛门净地,肆意寻衅可没有好下场!你也不管管?” “谁还敢管老子?先弄死你个狗逼再说!”哮天没带怕的, 跟着蹦上去。 “关一个还不够, 非得把自己作进去?我可没开玩笑!”姬寒边挡边喊。 闻声从这话里听出不对, 问道:“你在说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那嫡亲的好弟弟!”这话仿佛牙缝里挤出来的。 “呸!阴阳怪气!”哮天啐了一口, 腿上加快简直没影儿。 “是我爹, ”姬寒疲于应对, 回答的是廊檐下抱着猫的女童,“他因为蓄意斗殴被关进佛塔戒律半个月了,还有半月才出来。” 闻声这才正眼看那女童,竟然看出两分眼熟,“你是?” 女童闻言似有些失落, 小嘴微嘟和鼓囊的脸颊一般可爱,“我是扶桑啊闻声叔叔!” 说罢又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改口,“不对,回来了应该叫伯伯才对!” “扶桑?” 也不怪闻声没能一眼认出来, 当初这孩子被姬寒带走的时候早已是少女身姿, 即使闻声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如今的扶桑也和记忆中大不一样。 “你们去了哪儿?怎么反倒比之前还小了?” 闻声说着已经走近, 扶桑肩上的布偶猫听见动静微微抬头,看清来人后忽然跳至闻声肩上,歪着头蹭了蹭他的脸。 “啊……阿肆都不和我亲近的……”扶桑委屈。 她如今肤色比之前还瓷白,额上长着两只鼓鼓的龙角包,嘟嘴皱眉的时候颇为娇憨可爱。 闻声觉得有些痒,微微偏头,却也没赶猫走,只是继续问:“你们去哪儿了?” “我们去的地方可多了!” 说到这个扶桑就笑开了,显然很开心,“我们刚从一个叫九玄天界的地方回来,那儿好玩的东西可太多了!要不是因为……” 话说一半她忽然哽住,也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嫌弃,不想再说,“算了不说了,反正不会再回去。” 闻声免不了担心,“和你身体缩小有关系?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没有没有!”扶桑即刻否认,“我本来就是这样啊,青龙都长得很慢,我还算快嘞!之前是在外界不得不长大的嘛……” 她的眼神有些闪躲,闻声看出她应该有所隐瞒,却并没有追根到底。 正巧屋顶上传来瓦片墙体碎裂的哗啦轰响,没多久和隔壁相通的侧门便出来一人,是玄危道君。 他手里握着禁制牌应该刚从修炼中醒来,看他仰头寻找声源的模样,多半还是被屋顶的打斗吵醒的。 闻声缓步走近被砸出的窟窿眼,立在玄危道君身侧和头上的一人一妖说话,“够了,丢人现眼,自己下来。” 说是丢人现眼还真不错,神力受限这两人顶多算菜鸡互啄,用不着闻声动手,就说玄危道君只怕都能给两人收拾了。 闻声这话说出去没多久,打斗声果然停了。 只是落地之后依然免不了骂骂咧咧: “回去再算帐!你给老子等着!”哮天甩了甩头,抖落一身粉尘。 “打就打,怕你?” 这边眼刀互插的时候,扶桑也没闲着,她一直看着闻声肩上的布偶,或许现在应该说玄危道君肩上了。 “喵——” “阿肆!你竟然叫了!”扶桑快跑两步,揪着玄危道君的衣摆一脸艷羡。 “呜呜呜……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竟然对着别人又亲又叫……我自闭了……” 玄危道君顺着声音侧头,因为看不见所以显得有些僵硬,“这是什么?” 忘虚界并没有猫猫狗狗之类的妖兽,或许不止忘虚,反正玄危道君看着真像没见过似的。 “是猫。”闻声应了一句而后抬手,试图捞回阿肆,却被玄危道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挡了回去。 “我看看。”说罢,顺着阿肆的背嵴轻轻摸了摸,这一摸,就摸到姬寒和哮天打累了回来。 “哈……休战!” “下回……下回继续……” 哮天毛髮凌乱,姬寒汗流浃背,看样子谁都没有讨到好。 各自趴在台阶上休息许久,等到缓得差不多了再起身,发现院子里只有玄危道君一个人。 不,还有躺在他腿上昏昏欲睡的长毛布偶。 玄危道君坐在庭院的石椅上,背嵴挺直似乎在打坐,可偏偏手却又在布偶头顶有节奏地轻轻移动。 “这位勐男,看起来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样子啊……”哮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恢復,摸着下巴感嘆了一句。 “试问谁能拒绝撸猫的诱惑?”姬寒下意识接了一句。 哮天点点头,下一刻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接姬寒的茬,顿时恼火起来。 转身正要摁着姬寒再打一场,却发现他已经往外走了。 两人各自去找闻声和扶桑,却被人告知闻声去找张半里谈事,而扶桑则被十五破例放去见她爹闻放。 第336页 在外面兜兜转转,和哮天又打了几架,姬寒觉得没趣就回了院子。 这一回来发现,石椅上的玄危道君依然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看样子一下午没动了。 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应该是他掌心的那只猫。姬寒隐约觉得那猫脑袋上的毛,稀疏了不少。 姬寒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对的,路过之后又退回来,迅雷不及掩耳夺过玄危道君手下的阿肆,“那什么,我的东西我拿走了啊!你要是喜欢……改天送两只给你!” 玄危道君愣了愣问,“这个给我,不行吗?” “那可不行!”姬寒一口拒绝,“这可不是普通的猫……可不能让你撸秃了…… 嗯?好像本来就是秃子哦……” 自语了一句姬寒很快回神,“总之这个不能给你!” 说罢转头就熘了,他是真怕给玄危道君给抢了。 玄危道君在原地坐了许久才离开,他以为姬寒不过戏言,没想到晚些时候竟然真的收到装了两只小奶猫的木箱。 “喵~” 叫得比白日那只可人多了。 玄危道君站了没一会儿,躬身将两只奶猫抄进怀里。 临近天明,闻声和张半里商议结束回院休整。 进门之后张半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迴廊灯下空空荡荡,似乎有什么惯常存在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站了许久张半里终于想起来,顺口问躺在屋顶看星星的姬寒,“今天院子里,没有站人?” “谁?”姬寒将嘴里草叶挪了个边,蹙眉猜测,“你说那瞎子?” “对。他是我兄长。”张半里纠正。 “哪有这功夫,撸猫呢!”姬寒不以为意,说完又枕臂躺下。 “撸……猫?”这个词对张半里来说已经很陌生。 闻声在他身后提议,“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相继来到玄危道君禅房外,隔老远就听到里头传来阵阵软糯的幼崽叫声。 张半里立在窗缝漏出的灯光下,看着里头因为给奶猫投餵而显得笨手笨脚的玄危道君,没有说话。 闻声打量着他的神色,带了点轻薄的笑意,还有显而易见的轻松。 他以为张半里会再看一会儿,没想到不过片刻就见他转身,“走吧,回去休息。” 闻声试探道:“你很高兴?” “高兴,再高兴不过。”张半里实话实说。 “为何?”闻声追问。 “因为……”张半里停顿片刻才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因为他终于放下了,眼里不再只有自己的执念。” 这个执念,闻声如果没有猜错,正是张半里。 三两步将闻声落在身后,张半里笑意难掩,“谈判在即,这段时间便好好休息。” 两人今天就人妖二族的谈判事宜说了不少,日子已经敲定,在此之前,还能有段安宁日子。 当然前提是,明易没有来南陵。 * 见过闻放后,第二天姬寒就带着扶桑去了东海,去见她娘萧怀山。 这正如闻声的意。 过了十来天,闻放戒律结束也从佛塔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闻声大吐苦水: “太可怕了这群秃子!每天什么都不干就盯着我……” “想我堂堂魔主,日日被人唿来喝去!不给干活就围着我念经!王八吗?啊?” “出门就别想了,在路上闲逛都能被拉回来敲木鱼………” 闻声见缝插针问道:“他们让你干什么活了?” “挑水!噼柴!烧火做饭……还有陪他们练拳!” 闻放越说越气,门牙都快咬崩了,“你都不知道,那个装水的缸永远都装不满!柴火砍了一批又来十批! 这群秃子都不会累的,一天到晚噼柴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树……” 顿了顿闻放继续道:“饭量还大得离谱,这顿还没烧完下顿又开始了! 修仙之人啊!口腹之慾都难戒断还修什么仙?这群不务正业的秃子!” 院子里不只有闻声,张半里也在。 闻放这番话可没藏着,听在闻声耳里自然有些不好意思,适时咳了一声,“阿放,坐下喝点茶。” “我不渴!我要说!不说不痛快!” 话虽如此,闻放还是依言坐下,“这种鬼日子谁能顶得住?我闻放八辈子没吃过这种苦,当然要反抗!” “好了好了,来喝茶。”闻声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都怪你那个臭弟弟!”闻放忽然转向张半里,完全不怕,“笑笑笑笑个不停,还以为比其他秃子好点,念起经来比谁都狠!也不好好管管!” 张半里依然好脾气,“十五心性坚定,说与你讲经就与你讲经,我管不了。” 闻放不认同,继续和张半里掰扯。闻声则含笑看着,也不打断。 若是放在之前,遇上这种事闻放早就战意汹涌,哪儿还会如此多话。 果然这段时间的教导有些用处。 闻声下意识想到明易,心道他若来此,也可让他和闻放做功课。 第337页 这个想法才刚冒出来,闻声便从余光中留意到院门处的人影。 竟然就是刚才念及的明易,墨绿色的法衣衬得他隐约有两分不虞,形单影只,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 与他视线相触,闻声笑眸不敛唤他进来,“来得正好,过来说话。” 明易闻言眨了眨眼,带着笑意近前,看起来温和有礼,有别于刚才的沉默,“闻放,我来与你和解。” 作者有话要说: 稍有调整 第149章 终·十 “和解?” 待明易走近, 闻放先是蹙眉轻念了一声,下一刻便笑开了,“带戟了吗?来, 现在就和解。” 灵光闪现, 龙渊就被闻放握在手里。 “阿放……” 闻声才刚开口, 明易就打断道:“为表诚意, 天魔戟我并没有带在身上。” 见闻放的眼神带着明显不信,明易摊开手,“你搜。” 用不着搜, 仙器之间自有感应, 如果天魔戟在他身上, 早在他站在门口的时候闻放就该有所察觉。 闻放犹豫不过一会儿, 明易已经坐下, 还顺手取过闻放跟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这无异是一种挑衅, 至少闻放觉得很冒犯,“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别人的也抢,主要是抢你的。”明易又倒了一杯,敬给闻声和张半里。 “就这还和解?我看你……”闻放本就对他恨之入骨,如何还忍得住?愤然起身。 闻声还没动手, 张半里已经抬手将他摁住,“佛门净地。” 短短一句话,暗示意味十足,尤其闻放才刚刚放出来。 让这两人见面,可不是为了换个地方打架。闻声对明易刚才的话不是很满意, “你答应过我什么?” 明易放下杯子擦了擦嘴角, 解释道:“不过是个玩笑,反正都快走了嘛。” “要走赶紧走!别等会口无遮拦落个钉死在墙上的下场!”闻放冷嘲。 “我哥在, 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明易笑意不达眼底。 “谁是你哥?你乱叫什么呢?”闻放火冒三丈。 “他。”明易指着闻声。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又要擦出战斗的火苗,闻声及时出声掐灭,“好了,时间不早了各自回去修炼,明天你们俩一起跟着十五师父做功课。” 看情况就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旧怨不是一天就能化解的。 “他凭什么?”闻放反对。 明易淡淡瞥了闻放一眼,没有回答。 张半里第一个起身,“明天没有早课,正逢一月一度的十门法会,所有弟子都要去殿前广场听师父们论法。” 论法也好,做功课也好,在闻声看来没区别,“都可,都去,你们俩明日一早来此院等着。” 之所以让这两人来等而不是去找,是闻声怕他们从前后顺序争论什么亲疏。 事实证明闻声这个想法的确有先见之明。 第二天一大早,闻声开门出来就见明易和闻放正因为台阶的高低互相拉扯。 等看见闻声,两人又同时放手,撇头分开。 闻声见状微微嘆了口气,没有叫两人的名字,而是直接道,“走吧。” 免得又因为叫人有顺序被扣上偏心的帽子。 前殿广场就在院前不远,三人抵达的时候离论法开始还有很久,不过广场上已经坐满了各门各殿的弟子。 有一众光头僧衣做对比,衬得漆发如墨的玄危道君格外打眼。 那周围还有几个蒲团无人占据,三人便坐到了玄危道君身边。 他如今去哪儿都带着他的新宠,两只粘粘煳煳的小奶猫。 一黑一白两只小糰子此刻极为安静,偶尔被摸舒服了才会叫两声。 周围的弟子大多心性坚韧,不曾多加打量。 只有闻放,法会开始后还屡屡往玄危道君怀里瞄。明易则目不斜视,专心听着佛法。 身边两人的反应闻声都看在眼里,他对明易表现出的认真有些意外,而后便是欣慰。 而另一边的闻放,满以为戒律出来能长点记性,现在看来却发现心思没专注多少。 闻声落在闻放身上的眼神便不如看明易时耐心。 正巧闻放又从小奶猫身上收回视线,猝不及防和闻声暗含警告的视线对个正着。 闻放当场就有些慌,清咳一声挺直背嵴,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听起来。 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偷看闻声的反应。 直到闻声的脸色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臭,闻放才彻底松口气。 这段小插曲并不长,闻声偶有留意另一边的明易,见他一直好好坐着,便没有多看。 因此也就错过,明易垂在另一边腿侧的右手,短短片刻张了又合合了又握。 等到法会结束功课恢復,明易就和闻放一起去十五跟前听经。 刚开始闻放极为反对,没少在众人弟子面前刁难明易。 闻声对此有所耳闻,批评过闻放几次。不过明易情绪稳定,丝毫没有和闻放计较的意思。 他这副不言不语的样子,确实有几分和解的真心。 没多久明易佛法精进,闻放产生危机感,便也没有精力再去搞事。 第338页 最后的结果是,这两个昔日仇人还真达成互不干扰的和谐。 有这个苗头,离真正的和解就不远了。 最后一层隔阂终于在一个月后被打破,是明易先开的口。 晚课结束后,明易拎着酒来找闻放,是约他去景色更好的山腰栈桥说话。 闻放原本不想去,他虽然不如当初恨明易,却也对他没有太多信任。 过后明易又邀请了闻声和张半里,闻放这才打消些许怀疑。 只是临走之前泗洲忽然来人,因为商讨人妖二族谈判的细节,闻声和张半里便只能晚些来。 闻放没意见,左右这段时间早就习惯了。 难得出来一趟,闻放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逃回西原,而是认认真真站在桥上的角亭里,俯瞰南陵城的夜景。 香雾茫茫梵音缭绕,金碧辉煌一点儿不比白天寒酸。 看了会儿闻放不禁感嘆,“还别说,南陵还真有点净土的意思。” “可不是吗?要先喝点儿?”身后响起明易的徵询。 亭子里满是酒香,让素了许久的闻放更加兴奋。听了明易的提议转身就要来坐下,却在回头的那瞬间敏锐察觉眼角闪过一丝寒光。 闻放骤然心生警惕,可惜为时已晚。 明易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黑色长戟,戟首顶着寒光眨眼穿过闻放腹部。 闻放只来得及呜咽一声,便因为极速干涸的修为而说不出话来,“嗯……” 他死死抓着明易近在咫尺的衣襟,眸底红丝毕现。 “让我猜猜你要说什么,”寡言一月有余的明易这会儿话多了不少,“为什么杀你?” 鲜血不断从闻放嘴角溢出,看得出来他在强忍,喉间因此不断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满脸不甘。 “因为我的目的本来就是杀你啊。” 明易的神色逐渐狰狞,“我为什么会来南陵?因为和解?哈哈哈……也就只有你这种蠢货会相信!” 闻放下意识想要调动龙渊,却发现彻底和它失去联繫。 “没用的你晚了一步,来之前天魔戟已彻底认我为主,要不杀你还真得花点功夫。”明易看出他的窘境。 “我就不问你遗言了,留给下辈子再说吧。” 天魔戟随着明易的说话声轻轻转动,此刻的闻放已经彻底失去反抗,甚至连基本的清醒也难以保持,神魂撕扯眼前白光笼罩模煳一片。 再活一世,已然活出完全不同的命格,却都不是什么好人。 闻放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按理说如此身死他应该愤恨不甘才对。 可是此刻,心里的解脱却占了上风。 这是和上次临死,最大的不同。如果天道想再给他一次再来的机会,他会如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到闻放以为再也没有机会找自己要什么答案。 天道却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不是天道,是闻声。 铛—— 天魔戟应声折断。 也是同时,闻放察觉自己疯狂流逝的修为忽然停住,眼前虽依然模煳,却能看出亭子里多站了一人。 失去支撑闻放再也立不住,余光扫见一只粉毛妖兽骤然出现。 “淦!老子很久没骂人了,今天非得为你这狗逼破例!” 哮天撑住摇摇欲坠的闻放,给他止住伤口后第一时间去骂明易,“你是真的茅坑里长出来的万年竹,臭到根里还不想开!” 闻声手无寸铁,掐着明易的喉咙,“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明易挣脱不能,双目泛红,“你说的,杀人诛心,救人也要诛心。我只是想救你,有什么错?” “你哪儿都错了。”闻声眸底墨色渐渐浓,“究竟想救我还是禁锢我,你自己比我清楚。” “我不……” “有一点你一开始就搞错了,”明易似乎还要狡辩,被闻声冷言打断,“我从来都不需要谁来救。” “自己不想着自救,”闻声一字一顿,“谁来都没用。” 闻声说罢松开手不再看他,转头与哮天说话,“送他走。” 若明易真心悔过,原本闻声是打算亲自送他回去,可惜明易不是。 方才没有直接掐死他,已经是闻声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给他最后的体面。 再多,就没有了。 “那闻放?”哮天问。 “我带他回去。”说罢闻声便架着已经昏迷不醒的闻放,消失不见。 “哎……”哮天嘆了一声掏出捲轴。 明易死死盯着闻声离开的方向,眸色茫然,“他不需要我救,等他就好了……原来如此……” “找到了!走人!” 哮天没多久找到明易来时的位面,正好捞起人带回去,耳旁忽然响起闻声的声音—— “抹去他的修为。”停顿片刻,闻声又道:“还有记忆。” 不记得,便不会再有痛苦。 看在这孩子已能放下执念的份上,给他从头开始的机会。 这是来自哥哥最后的宽容,也是来自主神格外的怜悯。 第339页 * 两个月后。 十五从禅房出来正要去给弟子们做早课,意外发现院里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人。 “闻放檀越?” 十五唤了一声,却没看见闻放有何反应。 虽然知道闻放自从伤好之后便多了发呆的毛病,可来自己院里发呆还是第一次。 十五有些担忧,在他身旁坐下,“可是在等小僧上早课?” “不是。”闻放微微回神。 “在想什么?”十五问。 闻放顿了顿道:“不知道。” “那么……”十五换了个问法,“你想知道什么?” 闻放沉默片刻垂眸,“太多了。” 十五点点头,似乎已经猜到他怎么回事,“这个世界,远比你知道的大,人心也比你看见的复杂。” “你早前不知善恶,而今却只看见恶,往后应当如何便生出迷茫之感。” 十五从远处的天阳花海收回视线,“你觉得不清不楚也正常,待你见得多了自然会想清楚。” “你见过很多吗?”闻放好奇。 “算是吧,”十五点点头又摇摇头,“还不够。” 闻放闻言又有些出神,片刻后忽然轻笑了一声,带着难以释怀的自嘲。 十五见状并未再多言,“走吧,去做早课。” 有些思路一旦打开,便再也关不住。 闻放并没有跟着十五一起走,而是道:“今天我不去了,晚些时候补上。” “你要去哪儿?” “去找我哥。”眨眼回应声就飘出院外。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易杀青感言:感谢读者老爷们救我狗命。 悬壶济世救死扶伤锦旗.jpg(不是) 第150章 终·终 闻声彼时刚和张半里下完一盘棋, 闻放推门而进,张半里看出他有话要说,找了个藉口提前走了。 对于闻放的忽然而至, 闻声并不感到意外, 他撤下棋盘, “终于愿意理我了?” 闻放坐得有些心虚, “我这不是……伤没好,没心思找人说话吗?” 养伤的这段时间,闻放基本上很少与人说话。便是闻声去找他, 也远没有之前热情。 经此一劫, 闻放似乎对所有事情都失去兴趣。 他发呆的时候, 会想起两辈子过往的点滴, 但更多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和十五的这番谈话后, 闻放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对闻声有疑问, 对这个世界有疑问,所以他来了。 “其实……明易杀我那天,”闻声盯着自己的指尖,“你们的话我都记得。” “然后呢?”闻声问,“你藏了这么久的疑问是什么?” “你不是我哥, 对吗?”下定决心一般,闻放忽然抬头。 闻声斟酌片刻,“是,但不止。” “我就知道。”闻放微微嘆了口气,神色复杂。 闻声还以为他会失落多一点, 现在看来, 倒是他多想了,“在此界, 我是你兄长,永远都是。” “你们……都好厉害啊……”闻放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他垂着头仿佛在自言自语。 “上辈子,我以为我很厉害,结果被一头角犀撞死了。这辈子,我依然以为我很厉害,但在你们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你现在明白也不晚。” 闻声忽然想到明易,“承认自己渺小其实并不难,到现在我也没觉得所谓的神有什么特别,不过是看得稍远些的人罢了。” “成了神……也会有烦恼吗?”闻放疑惑不解。 闻声并不回答,“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闻放有些犹豫,“可我犯过错,不是个好人。” 闻声倒起了茶,“神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水声停歇,闻放终于说出自己的另一个疑惑,“我能看到自己的怨恨,却不能放下。 就算从今往后我不再杀戮,也无法洗刷往日杀戮的罪行。” 闻声浅酌一口放下茶杯,问:“你还想杀谁?” “归根结底,如今的恶果都是……” 闻放微微蹙眉,说到一半却被远处传来的轰炸声打断。他下意识起身,“有人打斗!” 两人从屋里出来,循声望向东边的天际,果然有两道灵光在相互纠缠。 “那是……” 闻放觉得其中气息有些熟悉。闻声只是看着并不说话,眉心越皱越紧。 很快闻放就知道闻声皱眉的原因,因为那两团不断靠近的灵光,竟然是消失很久的苏籍和姬寒! 仔细看,姬寒怀里还兜着个女童。 两人斗得虽凶,却都没有下死手。 苏籍更多的是困,姬寒更多的是躲,许是看在女童的份上又或者是其他。 “扶桑?”闻放一眼认出女童是谁,沉着脸看向闻声,“她怎么会在姬寒手上?” 闻声这才想到,之前一直没有告诉闻放,拐走扶桑的人就是姬寒。 第340页 此刻人到了眼前,闻声不得不说实话,“是姬寒带走扶桑没错,不过两人已经成为朋友,你不要冲动。” 闻放指着头顶,“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有夙愿,不会伤及无辜。” 闻声解释了一句还不忘安抚,“我去接扶桑下来。” 说这话时闻声眼神落在头顶交手的两方身上,自然没有留意闻放眸底转瞬即逝的暗光。 等带着扶桑回来,没有发现原地的闻放时,闻声便以为他因为错过功课走了,自与扶桑说话,“苏籍怎么会跟你们一起回来?” 扶桑扯回肩上想要熘出去的布偶猫,“还不是因为姬寒想回东极城拿东西,半路上就被这个姐姐堵了…… 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就开始打起来,姬寒一路跑啊,姐姐就一路追,我都被硌吐了好几回。” 闻声摸了摸她的头,果不其然还是因为旧怨。有些佩服苏籍的耐心,竟真等了姬寒这么多年,更多的却是不贊同。 有这纠缠不休的时间,两人坐下来聊一聊只怕早就有了个结果。 偏姬寒是个不愿直面的性子,而苏籍又不懂婉转。 这两人,碰上便是灾难。 眼看要打到金殿顶上,以免惊出弟子闹得不好收尾,闻声放下扶桑打算亲自去捉人。 未料扶桑才刚落地,闻声便见她眼眸大睁,望着远处面含惊恐。 闻声心头勐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当即回身,却只来得及目睹闻放将龙渊刺入苏籍胸腹的一幕…… 就在他和扶桑说话的片刻,头顶交锋的灵光便多了一道。 闻放原本出现在姬寒身后,此前在屋里,他对闻声没说完的话便是:“归根结底,如今的恶果都是姬寒所种。” 搅得闻放想放下却又不甘放下的最后关卡,便是对姬寒的怨恨。 只是没想到,这一剑,竟然是苏籍替姬寒受了。 闻声没给闻放再来一剑的机会,当即便折了他手里的龙渊。 “跪下。” 断剑哐铛落地的杂声,和闻放跪地的闷响先后响起。 闻声此时并无心情教训他,旋即往抱着苏籍落地的姬寒走去。 苏籍是半神,按理说闻放并没有能力一剑要了她的命。 因此当闻声见到苏籍魂体破碎的残影时,尚有片刻不能置信—— 苏籍气运殆尽,已然临死。 显然姬寒也看出不对劲,薄唇几次翕动,最终只道:“不可能,区区一把破剑怎么可能杀得了你?” “我……我本来就不剩多少气力了……”短短一句话,苏籍却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为了,打破你布下的隐匿规则……早点出去找你……见我,我一直……一直在……” 无论是闻声还是姬寒,都从未见过如此残破,如此不堪一击的苏籍。 “你是不是蠢?”仿佛极为不耐,闻声迫不及待打断她,“我定下的规则也敢碰?不自量力!” 姬寒此时才想到求救,扭头抓住闻声的衣摆,急不可耐道:“还愣着干什么?救她啊!” 到了此刻,姬寒恍觉自己枉活了不知多久,只知道玩乐,想到救人却什么也不会。 若能救,闻声早就出手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别说非神了,就是诸如哮天这样的晋位神失去气运元力,也逃不过一个死。 可这话,对着此刻满脸焦急的姬寒,闻声却轻易说不出口。 苏籍看出闻声的为难,对他微微笑笑,视线很快再次落在姬寒脸上,“因为你一直在躲……我都没有正经跟你……说一声,喜欢…… 姬……寒,我缠着你是因为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姬寒却并不愿低头看她,而是固执与闻声对视,“救她。她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闻声神色平静道:“你还有和她告别的机会。” 苏籍的残影已经快要淡得看不清了,全然说不出话。 而姬寒依然不肯垂眸,仿佛看不见就不存在一样。只是眼底的红丝出卖了他的煎熬。 片刻后,闻声率先撇开眼,“好了,你没机会了。” 说罢右掌轻托,掌心便多吃一块悬着的红色玉石。 不是全红,其中夹杂着一丝显眼的雾色。 是很久之前哮天送给闻声的气运石,自从闻声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便没再看过,竟然不知不觉快装满了。 闻声左手指尖轻勾,方才苏籍躺过的地方便升起一丝红雾。 飘舞间化作一只巴掌大的人形雾团,面目模煳。 “这是……”身后不远处的廊檐下,十五咦了一声,“这不是?” 张半里也看出来,接道:“痴灵。” 这番话姬寒并没有听见,他只看见闻声将气运石里的气运尽数引出,让其和那团红雾化为一体。 那红雾得了气运仿佛极为高兴,连着转了好几个身,甚至发出声声轻细的低鸣,像鸟,却更像一首连绵不绝的长歌。 待最后一丝红雾从气运石里出来,玉石自然恢復成原有的乳白色。 第341页 而得到滋养的人形红雾团,则慢慢升起,伴随着亮丽的轻鸣逐渐飞远,直至消失不见。 闻声收回视线打破沉默,“气运枯竭而死,无法转生。她追了你半辈子,今后便让她自在些吧。” 姬寒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反应过来,依然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久久没有动作。 闻声能做的都做了,不再纠结他的反应,转身就要离开。 才刚抬脚的功夫,便听见身侧的姬寒有了动静,却不是开口说话,而是抬手撕裂空间,眨眼消失在原地。 他跑了,离开了忘虚界。 闻声对这个结局还真是没有一丝意外,到最后一刻姬寒都不愿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不见得喜欢苏籍,但长久的相处总归有一二分羁绊,是不舍,还是愧疚?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在闻声这儿。 闻声并没有恍神太久,等回到另一侧的闻放跟前,他的情绪已然平復。 “最后的执念已解,什么感受?” 闻放只是垂眸不语。 扶桑隐约察觉闻声的心情不是太好,偷偷去拉她爹的衣肘,“爹……” 这不拉还好,一拉闻放终于回神。 只是他接下来的反应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闻放双眸轻阖,丝丝金光从掌心聚起,待两股汇为一处,金光渐渐耀眼,片刻竟让在场众多弟子无法直视。 微风骤起,花海轻拂。坚定而沉稳的念语顺着金光落在每个人的神魂识海—— “以吾悲欢,通人喜乐。 因缘宿命,前尘巧合。 世事奈何,黄泉坎坷。 浮生九寰,归一长歌。” 每念一句,闻放周身的金光便盛一分。莫说闻声,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魔修……竟然顿悟了!” 除却闻声,便是十五几人神色稍显平静,“以九寰弃魔,终究还是入了我佛门。” 张半里笑道:“此子合该与你有缘。” 张半里这话,颇有两分劝十五收徒的意思。 未料十五摇了摇头,“此子日后造化,应在我之上。” 这便是收不起的意思了。 要说场上还有谁不知晓情况,那只能是扶桑。 她早在闻放闭眼之后便退回闻声身边,此时更是不解,“伯伯,我爹他这是怎么了?” 闻声谈不上有多意外,闻放入佛,此界的事便是时候就此了断。 “你爹是,苦海回头。” * 不久后,人妖二族于幽洲谈判,就之后千年相处达成共识。 往后每过十年,各洲各族皆有为时一月的兽潮期。届时各洲划出的灵法战场会有规则压制,人魔妖鬼修为皆会退至筑基。 没有规则,不讲道义。是赢是输,皆凭本事说话。 兽潮期以外,各族共享平和,如此方换来忘虚界气运趋于平稳。 临走之前,闻声陪闻放回了一趟青洲。 远远看见等在门口的闻不见,这些年他显老不少,鬓边华发如雪。 “二叔。” 闻放尚未剃度,还是离家的模样。 闻不见喉头几次滑动,最终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可惜闻放的回答叫他失望了,“我是来和二叔告别的。” 这话才将将出口,闻不见便红了眼眶。 他陡然背转,撑着巨剑微显佝偻,鬓角凌乱的白髮随风轻摆,看着脆弱嘴里却说着刚硬至极的话: “你走,走了我闻家便再不会认你。” 闻放丝毫没有犹豫,扑通跪地狠狠磕了三个响头。那清脆,连哮天和金满满听了都觉得疼。 “闻放谢过二叔养育之恩。” 说罢,不等闻不见有何回应,闻放便起身离去。 闻声和闻不见道过别,找到闻放时他正站在城门外,显然在等他们。 果然闻声还未开口就听闻放先道:“诸位定然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必远送。” 闻声倒不在意其中的疏离,“你要去哪儿?” “回幽洲行入门戒礼,”闻放微微侧身,与闻声对视的眼底带了些熟悉的笑意,不如少时轻狂,是让人感到欣慰的平静,“往后……有缘再见了。” 闻放没说的是,这个有缘,当真要很有缘才能再见了。 闻声目送他消失在林路尽头,待收回视线,蓦然和两双暗含兴奋的眼睛对上。 闻声疑惑道:“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哮天兴致勃勃,“咱们下一个地方去哪儿!” 金满满也眨眨眼,“带着我带着我!去哪儿我都想跟你们一起!” 这个弃域的所有故事已经结束,但还有更多的故事还没开始。 下一个先从哪儿开始呢? 闻声思虑片刻,在一人一妖期待的目光中,毫无感情浇下一盆冷水: “回去,开会。” 有些规则,是时候变一变了。 # 后记 第151章 鸡哥?基哥! 在主神殿供职的人都知道, 虚空乱流是修罗万界除气运外另一个不可控的东西。 气运有规则限制,自出现以来就一直是万物之本。 第342页 而乱流则无拘无束行踪不定,一旦和某个位面相撞, 总免不了捲走或留下一些东西。 而荒星, 就是乱流奔走流窜的产物。万界舆图上没有它们的方位, 荒星上聚集着从各个位面裹挟来的“弃子”。 这些“弃子”都有一个共同的能力:撕裂虚空。 这就意味着, 他们能跨越位面实现穿越,去到其他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虽然这种能力只能随乱流位面撞击出现,却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修罗万界气运消长的变数。 那些主动去到其他各界的“弃子”, 本身就不是安分的性格。 经歷过荒星的混乱之后, 就更加没有什么底线。 有点本事的“弃子”, 在异界大多为所欲为。 闻声在重塑主神殿之后, 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原本计划取消制裁者系统, 重新制定规则后, 所有制裁者成了追捕这些“弃子”的荒星猎人。 但是在最近的主神殿例会上,制裁殿的业务报告中屡次出现同一个词:孤儿足疗大保健。 很明显是个店名。 最近被捕送回原界的“弃子”,有不少都是这个店里的常客。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起“孤儿”这个名字? “害,咱们荒星出来的有谁不是孤儿?我觉得没毛病!”有人这么解释。 闻声问:“店里的老闆什么身份?” “我们平时都叫他鸡哥,其他一概不知。” “虚空乱流已经许久没有出现, 你们怎么跑出来的?” 闻声这一问,所有人都垂眸不语。 “不说我也知道,是那个鸡哥将你们送出来,对吗?”闻声波澜不惊。 “……”虽然没人承认,但大家彼此交流了眼神。 闻声已然确定“鸡哥”的身份, “这家店大概在哪儿?” …… 闻声再次找到姬寒时, 姬寒肩头搭着一块毛巾正在门口送客,笑容满面, “慢走啊姐,明天再来!” 回头看见身后多出来的闻声吓得一哆嗦,瞪眼道:“你也来洗脚?” 闻声的视线落在他许久没剃,因为过长而显得有些不羁的灰栗色头髮上,沉默片刻问,“你给人洗脚的这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节点。” 节点是修罗万界丈量时间的基本单位,是以气运神殿的循环状态来定。 不同的位面,气运流速有快有慢,时间的流逝也不尽相同。 但相同的是,节点过后的气运不可逆,也就意味着时间的可逆性只在同一个节点区域有效。 这一点,就连闻声都无法改变。 “两个节点又怎么样?这里才刚过一年。”姬寒切了一声,恢復底气,“我凭本事吃饭,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闻声没有回答,而是从大衣内袋掏出一本没有封皮的线装书,不大,正好装入口袋。 “拿着。” “什么?”姬寒下意识接住,一脸懵逼。 闻声不打算绕弯子:“你的新工作,纪神殿节点修復师。” “什么意思?”姬寒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的内容全是乱码。 他当场就炸了,“修復节点气运?你给我降职了?!” 节点修復师当然和掌管一殿的审判者没法儿比,但好歹也是神,只不过是整个主神空间武力值最低的神罢了。 “制裁殿的职能彻底改变,你的位置自然有新人接替。” 闻声随口解释了一句,说回正题:“上个节点内还有不少没解决的遗留问题,纪神殿人手不够。这本纪神册有点特殊,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这都写的些什么这?合适个屁我合适!” 闻声只当没听见,“殿里会根据修復进度适时派单给你,洗脚之余多接接单,修復成果纳入本节点业绩考核。” “喂,我还没答应,谢谢!” “那么,”闻声稍加停顿,“你要拒绝吗?” “没错!”姬寒斩钉截铁。 “好。” 闻声点点头,又从兜里掏出一根项圈,面无表情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很久不养闲神。不答应也很简单,我还缺条叼鞋的狗,或许你有这个潜质?” 姬寒下意识退开,“开玩笑呢,我堂堂先天神还能做条狗?我凭什么受你……” 这番振振有辞的争论说到一半拦腰折断,下一秒“孤儿足疗大保健”的招牌下就多了一条……短腿柯基。 “汪!汪汪!” 闻声蹲身将项圈系在柯基脖子上,摸了摸他柔顺耀眼的金毛,“凭我是你哥哥,你永远也打不过的哥哥。” “嗷呜~” 柯基仰头嚎叫,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如何做一只听话的爱宠。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