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着同人]持钱行兇的欧也妮[葛朗台]》 第1页 [无cp向] 《(名着同人)持钱行兇的欧也妮[葛朗台]》作者:朱大概【完结】 文案: 自从知道自己穿越成着名吝啬鬼葛朗台的女儿、欧也妮.葛朗台那一刻起,出身的欧妮无法保持微笑:前世从一无所有打拼到有房有车没房贷,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一场车祸,就让她穿越成着名吝啬鬼的女儿?能弥补她受伤心灵的只剩一件事:让最吝啬的爹为自己掏最多的钱,用金光闪瞎全巴黎人的眼,再让夏尔.葛朗台学唱一无所有。... 小剧场: 葛朗台:欧也妮,你不会管理财务,还是在拒绝继承书上签字吧。 欧也妮:可是,我要有钱。 夏尔.葛朗台:堂姐,你与巴黎生活完全不适应,和我今后的抱负格格不入,我们不合适。 欧也妮:可是,我有钱。 巴黎贵族:欧也妮小姐,你长的不柔美,说话不婉转,举止不文雅…… 欧也妮:可是我有钱。 …………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排雷:本文有私设,请勿考据。 内容标籤:西方名着 英美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欧也妮.葛朗台┃配角:葛朗台、夏尔、特.蓬风等┃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钱真可以为所欲为 立意: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奋斗 第1章 「唉——」一声嘆息在索漠城老街一处堂屋里响起,声音里满是哀怨与不甘,听上去让人心疼。 「欧也妮?」葛朗台太太手足无措的看了女儿一眼,知道她一定又想起了夏尔,那个已经离开几个月的侄子,也是女儿的恋人。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不安的叫了一声。 被声音唤回了思绪,欧也妮从针线上抬起头,看到葛朗台太太担忧的脸,这张被岁月雕刻、又被丈夫苛刻对待加速了衰老的面庞上,带着浓浓的不安,见自己看向她,露出讨好的笑意:「别担心。」 不担心什么,也是母女两个的秘密——欧也妮把自己的金币都送给了远行的堂兄弟,现在还只有葛朗台太太知道。一家之主葛朗台,一旦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不会放过欧也妮。 「妈妈,没事的,我只是有些头疼。」欧也妮安抚的向葛朗台太太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我想回房间里躺一会儿。」 「去吧,可怜的孩子。」葛朗台太太更加不安,却没有再问什么。欧也妮快步上了楼梯,嘭的一声关上自己的房门。只有在这间屋子里,只有在自己独处的时候,欧也妮才觉得自己的唿吸顺畅了一些。 太压抑了。依然陌生的环境,并不熟悉的面孔,生活上种种不习惯,还有恶劣的天气与食物,都足以让欧也妮嘆气。 她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这么倒霉的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了一本书里?欧也妮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能穿越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只觉得老天爷对自己充满了恶意。 明明穿越之前,她以孤儿之身,没背景没人脉,好不容易靠着口挪肚攒,混成了有房有车无贷款一族,觉得自己能稍稍松一口气,在奖励自己一件华服还是来一场旅行之间下不了决心,就被一场车祸,直接撞到了十九世纪的欧洲。 撞进欧洲也就算了,却穿越成了着名吝啬鬼葛朗台的女儿,欧也妮想想就要撞墙。实际上她不是没撞过,在初来这个世界的那几天里,她撞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就希望自己被撞进这个世界,也能自己撞着离开。 不知是不是主动与被动间的关系,那几次撞墙,除了把自己的头撞出了几个大包,欧也妮还是欧也妮,没有变回原来的欧妮。 还是那个有一位出名吝啬、只爱金子的父亲,一位丝毫不懂得反抗,还觉得自己分外清高、被丈夫无限压榨、一点儿也做不是主的母亲的欧也妮。 如果这还能承受的话,遇到渣男的事儿,就没法承受了:渣男竟还是自己的堂弟,头一次见面时无限嫌弃原身家,结果却在知道自己的父亲破产自杀后,不是回到巴黎料理后事,而是带着吝啬鬼给的钱以及原身的私房钱一走了之。 走也就走了,那货走前还偷了原身的心。 用他那巴黎花花公子的油嘴滑舌,把原身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骗的苦等七八年,然后连当面说清楚都不敢,一封信就要讨回两人定情之物,说什么原身不符合他的抱负、与巴黎的生活格格不入。 mmp,你拿人家小姑娘私房钱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格格不入?! 不管有多少人替原身的堂弟夏尔开脱,欧也妮都不能做理中客:别跟她说什么原身也享受了美好的爱情。那是人家巴尔扎克的文笔好,把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渣男急于寻求安慰的心理描写的细緻入微,不能成为给渣男开脱的藉口。 再多一万个人说原身恋爱脑活该,欧也妮还是对原身抱着最深切的同情——渣男倒是不恋爱脑,所有的好处都抓到手里,就连原身替他还债,免除他破产危机和名声危机,也没见他推脱一下,还要与原身的丈夫相互提携。 典型的拆白党,流氓! 小白花看多了固然让人无味,流氓却是看一眼都嫌辣眼睛! 如果有机会,欧也妮是不会放过那个夏尔的。只是现在她困在索漠这个离巴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想替原身报復回来都无从下手。 第2页 刚想嘆气,欧也妮捂住自己的嘴,这栋老宅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差,她在楼上嘆气,堂屋里的葛朗台太太马上就能听到。 还是别让那个可怜的女人担心了。 那个女人虽然懦弱又高傲,却是两辈子加起来真心疼爱自己的人。哪怕欧也妮知道葛朗台太太对自己的疼爱,是因为原身是她的女儿,却还是有些贪恋。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全心全意的对她。 上一世欧也妮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孤儿院里百十多个孩子,却只有八个老师——那是个爱心人士私人办的孤儿院,哪怕爱心人士小有身家,要养活百十多个孩子,也不是的事儿,只能压缩老师的数量减少开支。 每名老师常年面对十几个孩子,再大的耐心也会被消磨,能保证孩子们吃饱穿暖已经不容易,忽略了孩子的精神需求是太正常的事。 比如欧也妮,被扔到孤儿院门口时只有几个月大,连个名字都没有,只好跟孤儿院里其他没有名姓的孩子一样,随院长姓欧。又因为是个女孩,直接就叫欧妮。 听上去挺洋气,背后的实情就是这么敷衍。 可能是老天觉得欧妮与欧也妮只有一字之差,才把她从一个世界带到书中的世界吧?欧也妮耸了耸肩,没有说理的地方,那就不用说了。 可还是不甘心呀。 上辈子,现在欧也妮已经主动把脑海里关于现代的记忆划归到了上辈子,不划怎么办?还能回去不成!上辈子她虽然没享受什么大富大贵,可是现代的生活条件是十九世纪的欧洲可比的吗? 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这就是欧也妮不停嘆气的地方。 她真不是在怀念什么堂兄弟恋人。 神特么恋人,那可是堂兄弟,跟乱/伦有区别吗? 欧也妮从知道自己的老爹姓葛朗台那一天起,心里已经吐槽过无数次,觉得上一辈子欧洲人竟以世界头等公民自居,真是马不嫌脸长——十九世纪呀,文艺復兴都过了三个多世纪了,还允许堂族成亲,简直不知所谓。 这话欧也妮肯定不能直接告诉葛朗台太太,在人家眼里,现在的欧也妮与过去的欧也妮没有区别,都是人家嫡嫡亲的女儿。 要是欧也妮大咧咧说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两百多年后的华国人,别人把她当成怪物怎么办?她记得这个时候的欧洲还是有火刑的,她可不想被当成异端被火烧。 要是能被烧回原来的世界也就算了,不,不,就算是烧回原来的世界,欧也妮觉得自己也活不了了——上辈子她可是出了车祸的,原来的那具身体估计早被人化成了灰。 唉——欧也妮发誓这是她今天最后一声嘆息,以后也尽量少嘆气。人都说总是嘆气的人,会把好运气给嘆没了,虽然她现在的运气也不咋地,还是希望能多少有一点运气。 这一声嘆息,是给这具身体原身的,那是个比欧也妮自己还悲催的娃:虽然父母双全,可是却被亲生父亲给压制了天性并渐渐同化,又遇人不淑碰上渣男,最后只能孤独终老。 对孤独终老欧也妮没有意见,上辈子为了让自己有个安心的窝儿,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还是不必了——在嘭的一声到成为欧也妮之前,她最后悔的就是自己所有节俭都替他人做了嫁衣。 还不知道是给谁做的。 她一声接一声的嘆息,后悔的成份比不适应的成份更多。 回不去,只能凑合在这个世界呆着。决定不再多嘆气的欧也妮把手伸向枕头下面,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的物体。手上稍微用了一点力气,东西已经被她从枕下拉了出来。 金子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一点也不刺眼,欧也妮轻轻按了一下弹簧,夹层弹了出来,入目的,是原身无数次通过她来幻想恋人面庞的贵妇肖像。 肖像上的人眼神是空洞的,欧也妮觉得她的脸庞也有一些变形,原身是怎么从这张脸上看出另一张脸来的?上辈子一点审美能力也没有的欧也妮,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很难点亮这项技能,兴致缺缺的把夹层推回原位。 明天就是一八二○年的新年,原着的悲剧在这一天形成了一个小高潮,起因,就是这个用原身六千法郎换来的纯金用品盒。 轻轻拍了拍冰冷的盒子,欧也妮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穿进一本悲剧里是惨剧,日子已经这么惨了,怎么也得笑着过。 「欧也妮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楼下忽然传来了问话声,欧也妮听出是这个家的暴君,一家之主葛朗台先生的声音。 「她有些头疼,我让她去床上躺一会儿。」葛朗台太太在替欧也妮遮掩。 「哈,头疼?那就让她躺着吧,没有什么病是躺一躺不能好的。」葛郎台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已经问起拿农来:「拿农,晚饭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老爷。」拿农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比葛朗台的低:「可是你能给我一点儿面粉吗,小姐头疼,我觉得应该给她摊个鸡蛋薄饼。」 「鸡蛋薄饼,拿农,我想欧也妮头疼得只想睡觉,吃不下什么鸡蛋薄饼。」葛朗台条件反射的拒绝脱口而出,不想拿农这一次不准备退让:「老爷,明天是新年呢。」 葛朗台继续嘟囔两声,不情不愿的掏出钥匙,亲自去库房里拿出点面粉:「吃吧,吃吧,吃鸡蛋薄饼吧。唉,谁让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哪怕她把我吃的破了产,我也只能乖乖看着。」 第3页 葛朗台太太想不到拿农会取得这样的胜利,喜不自胜的奉承葛朗台:「先生,你说得对,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不爱她爱谁呢?」 欧也妮在楼上听的清清楚楚,简直可以想像出葛朗台一脸不屑的模样。这奉承太虽然拙劣,却用尽了葛朗台太太所有的智慧。 还是不要难为这个可怜的女人了,欧也妮把金子做成的用品盒重新放到枕头下面,一边找开房门,一边提高声音:「爸爸,是您回来了吗?」 老头听到女儿的声音,看了葛朗台太太一眼,才抬头看向轻快的走下楼梯的女儿:「你妈妈说你头疼,拿农为了你已经让我破产了。」 「不,爸爸,你不会破产的。」欧也妮的声音跟她的脚步一样轻快,走到葛朗台面前,飞快的吻了一下他的面颊一下:「只是两个鸡蛋而已。」 「只是两个鸡蛋而已。」葛朗台轻轻碰了碰女儿吻过的地方,嘟囔了一句,正对上忐忑不安看着自己的太太的视线:「看看,早晚有一天,你的女儿会让我破产的。」 葛朗台太太以为西边天上挂的是初升的太阳,用眼神询问女儿,欧也妮轻轻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露出马脚。 「娘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葛朗台正把母女两个的互动看在眼里,勐一下提高了声音,死死的盯着葛朗台太太。 第2章 葛朗台厉声的质问,吓得葛朗台太太一哆嗦,可怜的女人一辈子都被葛朗台欺负,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反抗,只能求救般的看向欧也妮。 「妈妈能有什么事儿瞒着您。」欧也妮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快:「只不过是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给您,妈妈觉得太贵重了。我不想让她提前告诉您。可是妈妈却不想瞒着您,我劝她都劝得头疼了。」 「惊喜?」葛朗台显然不觉得欧也妮能给自己什么惊喜,继续狐疑的看着他的太太。 「是呀,惊喜,一个现在还不能说的惊喜。」葛朗台太太无意识的重复着女儿的话,再一次不安的看向欧也妮。 欧也妮很镇定的回看她:「妈妈,提前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您可一定要替我保密。」说完,还向葛朗台太太挤了挤眼睛。 葛朗台从来没见过女儿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终于把目光转向她:「是个什么样的惊喜?」 「爸爸,」欧也妮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明天,到明天您就知道了。」说着,已经向餐桌走去。葛朗台不得不跟上她的步子,他的太太默默的跟着父女两个,脚步有些沉重。 「亲爱的,」吃完晚饭,趁着葛朗台不在的功夫,葛朗台太太不安的问:「明天就是新年,你爸爸一定会看你的金币,难道你说的惊喜就是金币全都不见了,他会打你的!」那是惊吓好不好?她已经可以想像葛朗台先生知道女儿的金币全都不见,会怎样暴怒。 欧也妮胸有成竹的向她笑了一下:「妈妈,您不用担心。」 可怜的女人怎么不担心, 第二天早晨,为了拖延葛朗台先生的怒火,她不得不使出了原着里的招数,说自己被冻僵了,想让拿农给自己生点火。 哪怕葛朗台把拉倍特里埃家族像老牌水泥一样硬朗的理论又说了一遍,还是看在新年头一天的份上让拿农升起了火,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欧也妮知道他是去收台格拉桑寄来的公债收益,葛朗台太太却觉得自己又得到喘息的机会,带着欧也妮去做弥撒,还尽量多拖延了一会儿。 「你要对你爸爸亲热一点,最好让他忘了要看金币的事儿。」葛朗台太太在回家的路上仍然忧心忡忡。 欧也妮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可是葛朗台太太面对吝啬鬼,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为了怕她露出马脚,欧也妮觉得自己不能提前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只能一遍一遍安慰她,说自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葛朗台太太觉得欧也妮能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光想想葛朗台知道真相后的怒火,就能让她不安,等到早饭的时候,不安几乎都写在脸上。为了不让葛朗台看出来,她连头都不敢抬。 「这鹅肝太好吃了。」欧也妮由衷的对台.格拉桑寄来的菰鹅肝酱表示赞赏:「真希望能天天吃到这样的美味。」 葛朗台笑了起来:「天天吃这样的美味,就是皇帝陛下也做不到呢。」 欧也妮能嘲笑他在胡说八道吗?只好低头,尽量多吃一点安抚自己的心灵。葛朗台太太悄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连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又不得不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实在太煎熬了。 「好啦,」等拿农收下最后一个盘子,葛朗台换上一副笑脸:「好孩子,快把你的金币拿出来,咱们看看你这一年又收到了什么好东西。」说完,还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金币,抛向欧也妮: 「看了没,这是台格拉桑从巴黎给你捎来的,看看它的颜色,这么纯正,这是天下最美丽的颜色。加上它,你的金库就该满六千法郎了吧。」 面对这样诱哄一样的话,欧也妮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倒是葛朗台太太白了脸:「哦,葛朗台先生,你能扶我回房间吗,我觉得头疼得厉害。」可怜的女人能想出的,只有装病这一着,她看起来脸色真的不好,并不全是装的。 「娘们,你非得要扫兴吗?」葛朗台瞪了自己太太一眼:「你还是不是拉倍特里埃家的人,怎么动不动就头疼。得了,别装娇弱了,欧也妮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咱们已经过了靠娇弱引起别人注意的年纪。」 第4页 欧也妮已经站了起来,上前拥抱了一下葛朗台太太:「妈妈,您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把自己给爸爸准备的惊喜拿来。」她胳膊用了一点力气,希望藉此给这可怜的女人一丝安慰。 葛朗台太太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惊喜?」 葛朗台哈了一声:「竟然真的有惊喜,难道你背着我收了别人的礼物,那是什么,谁送你的,是克罗旭还是格拉桑家的小傢伙?」 欧也妮向他笑了一下,迈着轻快的步子,一步一步的上了楼。不一会儿,她就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的小包袱走了下来,葛朗台的眼下一直盯着那个包裹,恨不得从上头盯出一个洞来,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的金子只剩下这么点儿了吗?」葛朗台对欧也妮的金币比她自己还熟悉,觉得那个小小的包裹装不下欧也妮所有的金币,不由问了出来:「你把它们弄到哪儿去了?」 欧也妮没有回答葛朗台的话,她轻轻把包裹放到桌子上,一点一点的打开,完全不顾及葛朗台的焦急与不安,也没理会葛朗台太太的瞠目结舌。 等那个纯金的用品盒一点一点展现在两个人的眼前,欧也妮才看了葛朗台一眼,发现他的瞳孔都已经变成了金色,如果不是理智还在,说不定就会上前来抢了。 「这,这个,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葛朗台头一次面对太太和女儿说话结巴起来,哪怕跟两人说着话,眼睛也没有离开那个纯金的用品盒。 「就是你想的那样呀爸爸。」欧也妮说的轻描淡写:「这就是我给您准备的惊喜,怎么样,它是不是很漂亮?」 葛朗台的唿吸急促起来,一把将盒子拿到手里,用老箍桶匠的手法掂了掂:「欧也妮,这是送给我的吗?」 不,不是,这只是用来牵制你的。欧也妮心里想着。 「老爷,」葛朗台太太从盒子露出真容的那一刻起,整张脸都胀得通红,等葛朗台把盒子拿到手里,又吓得发白。听到葛朗台问欧也妮这盒子是不是送给他的,没等欧也妮开口,连忙说道: 「老爷,这盒子不是欧也妮的……」 欧也妮想起葛朗台太太常年被丈夫压榨,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自己现在做的没与她提前打过招唿,她说出来的话只怕葛朗台一句都不会相信,连忙接过话来:「妈妈说的没错,爸爸,这盒子的确还算不上是我的。」 「什么,不是你的,那怎么在你手里?欧也妮,我告诉没告诉过你,只要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那就是你的,谁也夺不去?」老箍桶匠气哼哼的把盒子抱紧,他抱的那么紧,欧也妮想不出谁能从他手里把盒子拿到手。 欧也妮被这强盗逻辑也给吓的不轻,好气又好笑的向他解释:「您不是想看我的金币吗,现在我来告诉您,我的金币没了。」 「没了,你是在和我说笑吗,整整值六千法郎的金币,你告诉我没了?」葛朗台气愤的连盒子都松开了,啪啦一下掉在桌子上。 欧也妮心疼的想看看盒子是不是被摔变形了,可她的动作没有葛朗台快,人家马上又把盒子抱到怀里,仔细的又是看又是摸,葛朗台太太可以做证,从来没有人能得到他这么温柔的对待。 算了,只要盒子还是那个盒子就好,金子最多变形,重量还是那个重量。欧也妮想通了,也就不再看盒子,继续向葛朗台解释: 「堂弟要去印度,觉得自己带的钱太少不利发展,所以用这个盒子换了我的金币。」 「欧也妮——」葛朗台太太不知道女儿为什么突然自己把盒子拿给丈夫,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告诉葛朗台金币全都给了夏尔,不安的叫了一声。 葛朗台终于从盒子上抬起眼睛,仔细看向女儿,如同老鹰盯住猎物一样的寒光在他眼里闪烁,眼里全是算计的光芒,仿佛他看的不是女儿,而是生意场上的对手。 欧也妮还是那么轻快的笑着,一点也没觉得有压力——原着里老箍桶匠头一次见到金用品盒的时候,以为原主是用金币换来的,觉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现在只是时间提前了一点儿,应该与原着里的观感差不多。 无声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葛朗台太太再也受不住这么巨大的压力,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一歪,脸上一丝血丝都找不到,腊黄的脸已经转为苍白,几乎找不到唿吸。 「妈妈,你怎么了。爸爸,拿农,快来帮我。」欧也妮大声的喊人,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提前跟这可怜的女人说清楚,她就不会只凭自己的脑补,就把自己吓成这样。 葛朗台的手还按在用品盒上,任由听到声音跑来的拿农跟欧也妮两个,用尽力气把葛朗台太太抬回房间,也不肯搭一把手。他的眼里有算计的光,不时的在楼梯与用品盒之间打转,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3章 楼上的声音渐渐轻了,应该是欧也妮与拿农两个把葛朗台太□□顿好了。葛朗台才冲着楼上喊了一句:「得了得了,欧也妮,他们拉倍特里埃家的人身体硬朗着呢。你妈妈只是替你高兴的昏了头。你赶快下来,让她静静的躺一会儿,我还有话问你。」 欧也妮的胸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烧,正好,她也有话要对老箍桶匠说。 一步一步迈下楼梯,欧也妮的脚步没有了刚才拿用品盒时的轻快,那一声声的脚步,仿佛踩在葛朗台的心上,让他不得不从用品盒上抬起头来,对上欧也妮冒火的眼睛。 第5页 「都说不用担心……」葛朗台嘟嚷了一句,企图先发制人,却在欧也妮冷冷的目光下一点一点消声。 「爸爸,」欧也妮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的火气平息一些:「你刚才把妈妈吓坏了,还是快请个医生来给妈妈看一下,她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葛朗台听后比欧也妮更气愤:「怎么是我把她吓坏了,明明是你。请医生,那些医生只会给人放血,再不就是给人贴点芥子膏药。就这,他们一次敢跟你要十法郎!医生,是比抢劫犯更卑鄙的人。」 欧也妮对他的理论一句都不想听,走到桌子前一把将用品盒抱在怀里,转身便要出门。葛朗台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做什么?」 「既然你不关心妈妈的死活,不肯出钱替她请医生,那我就亲自去请。」欧也妮鄙视的看着葛朗台拉住自己胳膊的手,让他不得不松开。不过老箍桶匠自有他的招数:「你用什么去请,你的金币都已经给了那个巴黎来的骗子。」 「就用这个。」欧也妮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金用品盒,看向葛朗台的眼神很是不屑:「我把这个送给医生,他一定会来给妈妈看病的。」 「奶奶个捶子!」葛朗台气的青筋乱跳:「这是我的。」 「不,您刚刚才告诉我,只要到了我的手里就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欧也妮冷冷的说了一句,脚向外迈了开来。 「等等,我去请。」葛朗台的声音,如同斗败的公鸡般喑哑。欧也妮的嘴角挂了一丝嘲笑:「真的吗,不管医生来多久,不管他要多少钱,您都会支付吗?」 「付,付,哪怕付到我破产。」老箍桶匠嘟嚷一声,愤愤不平的抓起自己的宽边教士帽,临走前还不忘看欧也妮怀里的盒子一眼。 直到再听不到葛朗台的脚步声,欧也妮才抱着盒子转身,发现拿农正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看着自己,却无力向她笑一笑。 「天呀小姐,」拿农的大嗓门一点儿也不掩饰:「你把老爷说服了,他竟然真的去给太太请医生了。」 「是呀,不管看在什么的面子上,他去给妈妈请医生了。」欧也妮轻轻说了一句,绕过拿农要上楼。想想冰冷的卧室,她向拿农吩咐一句:「给妈妈的房间多添些火,再把我房间里也升起火来。」 「可是老爷看见了会怎么说?」拿农的声音都降了下来:「他会骂人的。」 「不,他不会,只要盒子还在我的手里,他就不会。再去给妈妈炖只□□拿农,病人需要营养。」欧也妮镇定的接着吩咐。 「小姐,」拿农绝望的看着欧也妮的背影提醒她:「我没有钥匙。」 欧也妮勐地转身:「那就去买,等下我会拿钱给你。」 拿农合手望天:「上帝呀,先生会疯的。他今天本来挺高兴的,可是等看到鸡汤的话,一定会疯掉的。」说完,默默的从厨房里拿起菜蓝,想去菜场碰碰运气。 欧也妮没有第一时间到葛朗台太太的房间,而是回自己的卧室把盒子藏好。她现在只想让葛朗台太太尽快好起来:葛朗台说的没错,葛朗台太太今天突然被吓着,不光是对葛朗台长期威压的害怕,还有对女儿的担心。 也是对她的担心。 欧也妮很后悔,她不应该低估了葛朗台的下线——明明知道他为了钱不择手段,还妄图用一个金用品盒来打动、牵制他。 等于把一块肉放到老虎的嘴边,还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老虎不去咬肉。现在老虎不光惦记上了肉,还伤及无辜。 「妈妈,对不起。」来到葛朗台太太的房间,欧也妮发现她空洞的眼睛无神的望向天花板,眼泪不知不觉的掉了下来:「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和您说的,您就不必为我担惊受怕了。」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葛朗台太太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转回头看了欧也妮一眼,无力的抬手向她示意一下,欧也妮半跪在她的床前:「妈妈。爸爸已经去请医生了,等医生给您看过之后,您就会好了。」 「不怪你。」可怜的女人抚摸着女儿头顶的软发,语无伦次的试图安慰她:「你是对的,你没有做错。可是,等到你堂弟回来,你怎么和他说呢?你爸爸是不会把盒子再交出来的。你爸爸只是和别人爱好不同而已,你也不要怪他。」 谁也不怪,只能怪老天吗?欧也妮对葛朗台太太的反应一点儿也不奇怪,这是一个有斯德哥尔摩症侯的可怜女人,对葛朗台的顺从与害怕刻进了她的骨头里,到现在还帮着他说话。 欧也妮不是原身,她做不到大度的原谅伤害自己的人。哪怕葛朗台并没有直接伤害她,可是他伤害了葛朗台太太。 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葛朗台太太便无私的给予欧也妮最大的关爱。虽然这关爱是给她的女儿的,欧也妮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没有享受其中。 葛朗台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已经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欧也妮也不愿意放手。从骨子里来说,她与葛朗台是同样的人。 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葛朗台为了保住他看中的东西,不惜牺牲别人,哪怕这个人一直对他惟命是从,从来没有损害过他的利益。而欧也妮则宁愿让出最大的利益,来保住这份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关爱。 上辈子的遗憾,刚刚享受了几天,她还想享受更多。 「您会好起来的。」欧也妮只能喃喃说出这样无力的话,这话连她自己都不能骗过。葛朗台太太没有反驳,只是对她说:「等一会儿你爸爸回来,你要向他道歉,这样他就会原谅你了。」 第6页 道歉?欧也妮才不觉得葛朗台会为了一句道歉就软了心肠。不过她也不会再刺激这个可怜的女人,向她点了点头。 女儿从来没有过的倔强与强硬,让葛朗台太太担足了心事,生怕父女两个就此反目。现在听到欧也妮愿意向葛朗台道歉,心里的重担放了下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欧也妮被吓了一跳,直到看到被子轻轻的起伏,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了地板上。不知道在地板上坐了多久,楼下传来葛朗台与人说话的声音:「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看吧,老鹰一飞开,小耗子们就要造反啦。拿农,拿农,太太怎么样了?」说话间,楼梯上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欧也妮想站起身来,可是刚刚坐的时间太久了,腿上阵阵发麻,让她在葛朗台与医生进门的时候,仍然无法站稳。葛朗台看着她痛苦的脸,终于有些着急:「你妈妈怎么了?」 好不容易扶着床栏站好的欧也妮向医生点头示意了一下,才向葛朗台说:「妈妈刚刚睡着了,请小声一点儿。」 医生奇怪的看了欧也妮一眼,听到葛朗台让他快点给太太看病的声音,先是翻了翻葛朗台太太的眼皮,接着拿出听诊器来。 「好了欧也妮,让医生给你妈妈看病,我有话要对你说。」葛朗台不耐烦的拉过女儿,带着她出了房间。 走到楼梯口,欧也妮不愿意再跟着他走:「说不定医生一会儿有什么吩咐,请您快点儿说吧。」 她的声音很冷淡,葛朗台十分不满:「怎么,你就是这样对父亲说话的吗?」 「父亲?」欧也妮看向他:「把妈妈吓的病倒在床上的父亲?」 「得了得了,」葛朗台又想大事化小:「你妈妈早就叫着头疼,我这不是已经给她请了大夫吗?」 「光请大夫是没有用的,妈妈需要保暖,还需要有营养的食物。我已经让拿农去买鸡,给妈妈炖些鸡汤,还让她给妈妈和我的房间里多生些火。现在妈妈需要人照顾,我不能跟着倒下。」 「你疯了。」葛朗台看在金用品盒的面子上,努力压下自己的火气:「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贵族小姐,你妈妈是贵妇人吗,竟然要生火,还要喝鸡汤?明天我让人拿些乌鸦来好了。」 「那些乌鸦我和妈妈都不会再吃的。」欧也妮斩钉截铁的向葛朗台说:「这些天妈妈由我来照顾,我来决定她要吃什么。」 「你竟敢反抗你的父亲。」葛朗台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冲着欧也妮叫了起来:「能分配这些东西的人只能是我。」 「我可以拿那个盒子给台格拉桑太太,我想她会喜欢,也会同意用四千法郎与我交换的。」欧也妮的声音很平静。 第4章 哪怕有人扼住葛朗台的脖子,也不能让他如现在一样一声都发不出来。足足五分钟之后,他才哆嗦的指着欧也妮:「两千法郎,你竟然要白白扔掉两千法郎。」 「不,说不定还不止呢。我请人称过,那个盒子足足超过两斤重。」欧也妮直视着葛朗台的眼睛,一步也不退让。 葛朗台的唿吸再次急促起来,他嗑嗑巴巴的说:「你,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对不对。你妈妈的病会好的,她也不需要六千法郎的医药费。得了得了,好女儿,咱们讲和吧。为了你的妈妈,家里的东西随便你用,怎么样?快把那个盒子拿给我。」 欧也妮心里冷笑了一下:「咱们还是听听医生怎么说吧。或许妈妈的病需要更多的钱呢。」 葛朗台用力抓住了欧也妮的胳膊:「快去,把盒子拿给我,你想给你妈妈做什么都可以。」 「请给我四千法郎,爸爸,然后盒子才是你的。否则,台格拉桑太太一定会给我现钱。利弗尔足算。」听到葛朗台的要求,欧也妮说出自己的要求,最后一句话故意把声调上扬,说不出的讽刺。 葛郎台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刚才说讲和的不是他。 欧也妮的目光与葛朗台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两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坚持。拿农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还不知道葛朗台把医生请来了,兴沖沖的向楼上喊了一句:「小姐,我的运气不错,最后一只阉鸡被我……」 「住嘴,你这个蠢货。」葛朗台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大声沖楼下喊了一句。 拿农飞快的冲进厨房,把先生的怒气关在堂屋,她觉得那里现在都充斥着葛朗台的吼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按小姐的吩咐,直接把阉鸡炖汤。 好一会儿,欧也妮出现在厨房里,她的手里有一枚光闪闪的钱币:「拿农,这只鸡花了多少钱?一会儿你去向爸爸拿一些糖来,他已经答应了。」 拿农发现那是一枚十法郎,不由惊叫起来:「世界末日要到了吗?」 「不,」欧也妮被她逗笑了:「离世界末日还远着呢。爸爸只是觉得妈妈需要些营养。」说完,她向拿农挤了挤眼睛。 「哦小姐,好姑娘是不这样挤眼睛的。」拿农不贊同的说了一句,还是把那十法郎装进围裙兜里:「太太好些了吗?」 「医生还在替妈妈诊断。」欧也妮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按着原着的时间线,葛朗台太太这一次是挺不过去了,此后她将独自面对葛朗台的□□与克罗旭以及台格拉桑两家的包围。 不,欧也妮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不会如原主一样任由葛朗台同化,把吝啬当成节俭,丧失所有的生活乐趣与享受,只为省下一个生丁。 第7页 上辈子她已经节俭的够了。 今天本来是她对葛朗台的试探,想知道为了金子,葛朗台会让步到什么程度。 在她的设想里,葛朗台看到金用品盒,不光不会再追究六千法郎的事儿,还会因此对自己转变些看法,说不定会培养自己处理一些关于金钱的事务。那样一来,自己便可以利用这个便利,得到更多的钱,改善与葛朗台太太的生活。 可是自己低估了人性,这个时代有葛朗台这样的吝啬鬼,就有原主与葛朗台太太这样纯洁的一心替别人着想的人。葛朗台太太为女儿担心,生生把自己吓病了。 被摔了一下有些变形的用品盒,欧也妮并不担心,可是葛朗台太太自己却替女儿难过。 欧也妮怎么劝慰都没有用,葛朗台太太的病还是一天一天变得衰弱。欧也妮没放弃希望,不光是索漠的医生一个一个被她请来,她还给巴黎的台格拉桑先生写信,请他介绍巴黎的好医生来索漠。 不管医生的要求有多过份,只要能让病人减轻痛苦,欧也妮都一一尝试。没有医生上门的时候,她就把自己陪伴葛朗台太太,在她清醒的时候听她回忆,她睡着的时候自己发呆。 偶尔,葛朗台太太会问:「他到哪儿了,为什么没有消息?」 欧也妮明知葛朗台太太问的是谁,总是岔开话题:「爸爸去法劳丰了,他明天就能回来。今天我让拿农煎了馅饼,您吃一点儿吗?」 可怜的女人怜悯的看了女儿一眼,以为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也就顺着她转开话题:「馅饼呀,可惜我吃不下。你去吃吧,可别糟蹋了面粉。」 欧也妮只能微笑,可怜的女人自从知道葛朗台不再控制饮食,生怕他会秋后算帐,吃的更少了。哪怕欧也妮与拿农再三劝说,她也用吃不下的藉口尽量少吃,希望葛朗台看在她消耗的不多的份上,将来对女儿的火气能够小一点。 回房后欧也妮数了数自己剩下的钱,还有三千法郎,决定不再打击葛朗台太太。她走下楼,发现拿农正在煎牛排,不由奇怪:「我没记得……」 拿农笑了起来:「这是老爷吩咐的,今天他给了我二十法郎。天呀,我觉得现在自己每天都在过圣诞节。」 葛朗台吩咐的,他不是去法劳丰庄园了吗?欧也妮向窗外望了一眼,并没有下红雨,只好问拿农:「我还以为爸爸去法劳丰了。他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 「小姐,」身为葛朗台的忠实脑残粉,拿农觉得自己应该替先生说句公道话:「先生只是看起来严厉,可是他的心是软和的。越老越软和。你看他现在都不阻止医生上门给太太看病了。」最后,拿农还举出了例子。 这例子是怎么来的,没有人比欧也妮更清楚。她觉得一定是自己一整天都在陪伴病人,所以脑筋转不过来,才与拿农讨论这个问题,就决定出去走走。 见她要出门,拿农嘱咐她一句:「刚才克罗旭公证人来了,正和先生在花园里散步。小姐,你可别当着公证人的面与先生争吵,他好不容易才软和下来呢。」 欧也妮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的心思都放在了老奸巨滑的公证人身上。这个克罗旭派的智囊,今天又要提点了葛朗台什么,才让他如此大方? 静静走在残冬的花园里,欧也妮用心捕捉每一道声音。渐渐的,她靠近了原主与堂兄弟坐过的虫蛀过的小木凳,并在上面坐了下来。 目光所及,葛朗台与公证人正站在曾经挂着野花的墙下,两个人身前,是一道足有一英寸宽的裂缝。裂缝如同一张大嘴,吞下了两个人的对话,欧也妮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 太太、死、报帐、共有财产、拍卖……一个个单词,足以让欧也妮拼凑出公证人正在与葛朗台说的是什么:原着里原主被葛朗台软禁,公证人出于不让自己家族未来金库受损失的目的,劝说葛朗台解除软禁,说的不正是这番话吗? 只可惜,自己不是原主呀。欧也妮对着那道枯败的围墙,无声的笑了一下。葛朗台还处在震惊之中,一边骂娘一边转过身来,正好看到了欧也妮那胸有成竹的笑,一下子跳了起来。 「哈,小姐,你可真有出息了,竟然学会偷听别人的谈话。」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向欧也妮报帐,葛朗台的怒火更大了,眼睛瞪得圆圆的。 原身很怕葛朗台的这副表情,欧也妮却觉得稀松平常——这段时间为了替葛朗台太太争取病人待遇,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也有了应对的经验。 「爸爸,您说什么呢。不过是拿农的牛排煎好了,我才来请您回去用餐。」 葛朗台狐疑的看着她,眼睛慢慢的恢復原状:「只是来请我们回去用餐?」 「是的。」欧也妮一脸平静的说:「我见您与公证人先生在谈事情,就没有打扰,在这里等着你们呢。现在你们谈完了吗,咱们去用餐吧。」 如此平静的语气,没有人能指摘里面包含了别的意思,公证人倒是一直观察着欧也妮,觉得她比葛朗台太太生病之前,看起来有主意多了。 不过要在葛朗台这种高压的父权下照顾好生病的母亲,的确能让人快速成长。公证人上前替父女两个解围:「欧也妮小姐,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是因为葛朗台太太的病情好转了吗?」 欧也妮挽住他伸过来的胳膊,摇了摇头:「不,妈妈还是老样子。」她的语气有些低落,葛朗台看了一眼,带头向堂屋走去。 第8页 公证人的步子迈得没有葛朗台大,带着欧也妮慢慢往回走:「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葛朗台太太……」 欧也妮看了看渐行渐远的葛朗台,低声道:「您很关心妈妈的健康,公证人先生。可是你不是也应该关心一下,妈妈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她当然最担心的是你,她唯一的女儿。」公证人用夸张的语气说道,还拍了拍欧也妮挽着她的手以示安慰。 「的确,」欧也妮还是保持着低低的声音:「妈妈对我未来的担心,超过了对她自己健康的关注。」 第5章 「谁不是呢!」葛朗台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显然他才是偷听的那一个。刚刚的愤怒已经过去,权衡利弊之后,这个一心围着金钱打转的人,打算从现在起要拉拢女儿: 「我跟你妈妈都是一样的,我们担心你胜过一切。不然,我怎么会让拿农随意进出库房,由着她把天下所有的美味端到你面前。」 公证人被这么不要脸的话给惊呆了,听到独生女向她的父亲说:「天下的美味,可是有时美味医治不了受伤的心灵。」然后葛朗台转身大步向着房子走去,等都不等他们一下。 「欧也妮小姐,」公证人不贊同的叫了一声:「你的父亲……」 「公证人先生,您是想说我不应该这样对父亲说话吗?」欧也妮抬起灰色的眼睛,里面有东西在闪光:「妈妈已经病成这样,我总要为自己打算——爸爸的身体还好着呢。」 公证人的脚步一顿,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已经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女孩:「你的意思是?」 「您是最清楚的,公证人先生。」欧也妮低低的话语里,有着说不出的蛊惑之意:「妈妈如果没有放弃那三笔遗产的管理权,她这些年会有不一样的生活。」 公证人这下终于站住了:「小姐,你刚才都听到了。」他笃定的向欧也妮说道。 欧也妮摇了摇头:「不,我什么也没有听到,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有与妈妈不一样的人生。而这,需要你的帮助。你会帮我的对吗,公证人先生?」 克罗旭公证人定定的望向那双灰色的眼睛,发现里面全是坚定,头一次怀疑如果侄子娶了这样的女继承人,能够保证将葛朗台的财富併入克罗旭家族中吗? 「嘿,你们是不是不吃晚餐了?」去而復返的葛朗台,站在台阶的最上面向那两个对视的人吼道:「难道我以前想错了,要追求我女儿的……」 「先生,还是让小姐去给太太送饭吧,只有看到小姐,太太才能吃得下东西。」拿农不怕死的截住了老箍桶匠的话,决心收回自己对老爷年纪越大,脾气越软和的观念。 欧也妮不再理会公证人的反应,今天发生的事儿,足够让公证人想上几天,而她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劝说一下葛朗台太太。 葛朗台太太一生都没有违逆过丈夫的意见,听欧也妮想让她提前立下遗嘱,又给吓得不轻:「你爸爸会给你准备足够的压箱钱。」她以为欧也妮只是担心自己的嫁妆:「再说,你爸爸最近几年也不会让你出嫁。」出嫁就要准备嫁妆,葛朗台太太觉得自己的丈夫不会这么着急分割财产。 哪怕葛朗台已经放开了对库房的监管,可是被他薰陶几十年的拿农,还是只给房间里点了两根蜡烛,这不是白蜡烛,蜡烛的光昏暗,油烟也大,呛得欧也妮眼里总是水汪汪的,看上去似乎随时要掉眼泪。 劝说葛朗台太太立遗嘱,欧也妮的心里也很不好过——说出来好象葛朗台太太一定不会好起来一样。可是葛朗台太太不立遗嘱,葛朗台就会如原着里一样,哄骗自己放弃继承遗产,就算欧也妮不会如原主一样被说动,可是她不愿意面对葛朗台的喋喋不休。 葛朗台太太立下遗嘱,自己就可以有应对葛朗台的底气了。欧也妮向葛朗台太太摆出事实:「妈妈,您知道爸爸一直希望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您不提前立下遗嘱,我说不定要被他强迫嫁给一个……」 葛朗台太太的眼睛里闪过不甘:「不,他不能这样对你。」 「妈妈,您想想爸爸做过的事,如果有人用金子诱惑他,他什么都肯做。」 「你手里要是有钱,他就不敢了。」葛朗台太太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用力握住欧也妮的手:「你会有钱的,会有许多的钱。明天,明天就请公证人和特蓬风先生来,我要请他们做见证。」 「哦,妈妈,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欧也妮吻了吻葛朗台太太只剩下一张皮似的面颊:「相信我,这只是给我一个保障,只要爸爸不逼迫我做违心的事,对一切都没有影响。」 再没有一句话,能如这句一样让葛朗台太太安心,哪怕她希望女儿过得更好,也不愿意看到父女两个真的反目。听说立遗嘱对一切没有影响,她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亮,葛朗台便想去视察他的财富王国,欧也妮叫住了他:「爸爸,妈妈今天想见一见公证人先生跟庭长先生,您不在家里等一等吗?」 葛朗台有些疑惑:「她的病好了吗,医生说她可以见人了,她要见公证人做什么?」 欧也妮摇了摇头:「妈妈昨天睡觉前是这样吩咐我的,我觉得您还是跟着一起见一见的好。」 凭着对金钱的直觉,葛朗台放弃了自己的巡视计划,还亲自去把公证人与特蓬风请来。一路上,他都企图从公证人的嘴里套出话来,想知道自己妻子突然想见公证人,与昨天他与欧也妮的谈话是不是有关系。 第9页 公证人守口如瓶,表示自己也对葛朗台太太突然的见面要求一无所知:「先生,我们得满足病人的不合理要求,哪怕这耽误了一些正事,你说是不是?」 葛朗台觉得公证人话里有话,却不知道背后的话是什么,只好把人带到自己生病的妻子床前。医生早晨给葛朗台太太喝下了药剂,现在她的精神看起来不错。 「娘们,你是不是跟我看到的一样好多了,才想着让公证人与蓬风一起高兴一下?」葛朗台粗鲁的问着妻子,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对自己的臣服。 葛朗台太太虚弱的向公证人与特蓬风打了招唿,才向葛朗台说:「我的朋友,你知道我已经好不了了。」 「你在胡说什么,欧也妮没有照顾好你吗?」葛朗台想起昨天公证人提醒自己的话,发现妻子活着比死了对自己更有利,终于放缓了语气:「咱们不说扫兴的话了,你会好起来的,毕竟你可是拉倍特里埃家的人呀。」 葛朗台太太没有反驳丈夫,而是转向公证人:「克罗旭公证人,做为一个曾经领取过三笔遗产,与丈夫共有财产的人,我是不是可以按着自己意愿立遗嘱?」 她是来真的。公证人心里冒出了头一个念头,这个她不是躺在床上等死的妇人,而是欧也妮。她做到了。公证人不安的看了葛朗台一眼,生怕他把罪责怪到自己头上,因为昨天他才与欧也妮单独谈过话。 今天葛朗台太太就把自己请来,克罗旭一家都会被葛朗台恨上的。 葛朗台恶狠狠的看了看自己的太太,不肯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条理的话。接着他冰冷的目光转向公证人,恶狠狠的问:「难道是我自己把耗子放进米缸里来了吗,公证人先生?」 特蓬风轻轻咳了一声,让本有些站不住的公证人稳住了身子。立遗嘱又怎么了,如果独生女继承人自己手里有了可以支配的财产,这财产又是自己替她争取来的,那么自己将得到她的感激,侄子的胜算就会更大。 至于独生女是怎么想到让母亲立遗嘱,又是怎么说动她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公证人觉得她干的漂亮。哪怕面对葛朗台想吃人的目光,他还是用自己一惯温和的声音向葛朗台太太保证:「您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立下遗嘱。」 「是的,」不甘寂寞的特蓬风附合自己叔叔的话:「法律规定,每个人都有处置自己财产的权利,只要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不,她烧的煳涂了。」葛朗台抓住了这句话,大声向公证人与庭长先生说:「她得养病,她需要静养。所以先生们,咱们还是到楼下去吧,让这个可怜的女人自己静一静。」 「医生刚才给妈妈做了测试,能证明她的意识绝对清醒。」欧也妮端着给葛朗台太太准备的热牛奶,边说边走了进来。 葛朗台恨不得在欧也妮的脸上瞪出一个洞来:「小姐,这都是你做的对不对。你要把手伸到我的钱包里了,要把我的钱包掏空。」 「葛朗台,」可怜的女人无力的叫了一声:「你在说什么,欧也妮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按着我的吩咐办事。」 这个可怜的女人说出的话,丝毫消除不了葛朗台的怒火,他向欧也妮喊着:「你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了吗,我要剥夺你的继承权。」 「你不能。」葛朗台太太听到老箍桶匠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声音里含着急切,觉得欧也妮昨晚的担心很有道理,她用尽力气向葛朗台喊着:「至少我的那一份,你不能。」 说完,她不再理会葛朗台想吃人的目光,向公证人有气无力的问:「公证人先生,我的那一份,葛朗台先生无权干涉对不对?」 得到公证人肯定的答覆,葛朗台太太生怕自己失去勇气,请求公证人与庭长先生现在就履行他们的职责。葛朗台与欧也妮都被请出了房间,两个人在房门口对视着。 第6章 「现在你满意了?」葛朗台不甘心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给了你生命,你却想要掠夺我的一切。你知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那些清算财产的人会把家里的一切都拿光。那些法郎、金币,他们都会拿走。只要你还把财产委託我掌管,他们就什么都拿不走。」 「可是我每天只能啃粗面包,吃佃户都不愿意吃的乌鸦肉,连用一根白蜡烛都要得到你的同意。」欧也妮的决心一点儿也没有动摇。 「谁不是这么吃的呢。只要保住你的金库,看着你的财富一点一点的增加,别人因为你的一句话就高兴或者悲伤,这些都是值得的。」 「象妈妈一样,每天战战兢兢的活着,自己明明很有钱,却一生丁的主都做不了?」欧也妮反问。 葛朗台不屑于提起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她战战兢兢?她有台格拉桑家与克罗旭家的人,乃至全索漠的人奉承,他们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口袋里的法郎输给她。不,战战兢兢的是那些围绕她的人。他们都是看在我的钱的份上,才奉承她。」 「我要让他们因为我的钱来奉承我。」欧也妮还是那么平静。 老箍桶匠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清楚的知道独生女说的没错:只要有钱,那些人不会管独生女的钱是怎么来的,都会继续奉承下去。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那些清算人无法走进葛朗台家的大门。」欧也妮突然说了一句,让葛朗台的眼神一亮:「你同意放弃继承了?」 第10页 欧也妮摇了摇头:「不,爸爸,我和你一样,愿意把东西握在自己的手里。您曾经教过我,到了我手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哦,」老箍桶匠觉得自己的心被放在平底锅上煎:「我要被自己亲生女儿给卖掉、吃掉、杀掉了。这就是我非得要一个继承人的下场。」 他的身子打着哆嗦,眼神是那么无助,眼角还挂着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泪水,好象欧也妮只要再说一句话,他就会被狠心肠的女儿抛弃在狼群之中。 这演技切换的还真是快呢。欧也妮心里吐槽,面上却做出感同身受的模样:「爸爸,求您别这样说。我只有你的妈妈,除了你们我还能信任谁呢。」 葛朗台心里高兴,觉得欧也妮再次落在自己的手心里,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极尽委屈的表情:「唉,谁让我只有你一个孩子,将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哪怕你现在就想吃我的肉也由得你。」 「谢谢您,您真是太仁慈了。」欧也妮扑上来拥抱了一下老箍桶匠,说出来的却绝不是他想听的话:「您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一旦妈妈立下了遗嘱,我就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财产了。」 说完,抛下目瞪口呆的葛朗台,欧也妮轻快的跑下楼梯,边跑还边说着:「头一件事,我就要把这吱嘎响的楼梯换掉,每天提心弔胆的走在上面,我总担心自己踩空。」 很快,公证人与特蓬风走出了葛朗台太太的卧室,只见到快蜷缩成一团的葛朗台,神色不明的问二人:「她都说了什么?」 特蓬风向葛朗台摇了摇头:「先生,根据法律的规定,除非葛朗台太太过世,我与叔叔无权透露她遗嘱的内容。」 于是叔侄两个见识到了什么叫变脸,葛朗台身子突然站直了,气势汹汹的请两人赶紧离开他的房子。用他的话说,至少现在,他还能完全做得了这个房子的主,可以一个人决定欢迎谁不欢迎谁。 「侄儿,」公证人在离开房子的第一时间提醒庭长先生:「欧也妮小姐将面临很艰难的时刻,这时你应该陪在她的身边。」完全不怕躲在房门后偷听的葛朗台听到自己的话。 特蓬风郑重的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关心与怜悯:「可怜的欧也妮小姐,她的确需要得到朋友们的劝慰。」 「见鬼的劝慰。」葛朗台冲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吐了口口水,转回头来冲着厨房嚷嚷:「拿农,快点给我拿一杯葡萄酒来,既然要破产,那就让我自己扔出第一枚金币好了。」 一直与欧也妮躲在厨房里的拿农,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小姐,你真的把老爷逼疯了,他要是不让你再见太太怎么办?」 「不,他会让我见的。我保证,他不光会让我见妈妈,还会马上就把楼梯给换掉。」 拿农不相信的去给老爷拿葡萄酒,递给他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你什么时候换楼梯?」 葛朗台看了拿农一眼:「闭嘴吧蠢货,楼梯还好好的呢,再走二十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回到厨房的拿农看了欧也妮一眼,表示自己已经验证过,小姐的美梦可以结束了。 欧也妮并没有给拿农解释什么,把葛朗台太太的午饭放进托盘里,要亲自端给她。经过堂屋的时候,葛朗台还在喝着他那杯酒,看到欧也妮的身影,他转过身背对她,却把声音传了过来:「现在你们都在喝我的血。」 那是你已经喝了别人几十年的血。欧也妮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一言不发的端着托盘上楼去了。 她预想的并没有错,葛朗台第二天真的找来几个佃户,大家一起把楼梯换成崭新的橡木扶梯。散发着原木香气的楼梯,与古老的府邸格格不入,就好象欧也妮与葛朗台两人的关系一模一样。 除了拿农对新楼梯表示了一下关注之外,葛朗台与欧也妮都狂热的盼望着葛朗台太太好起来。葛朗台为的是继续把持所有的财产与收益,欧也妮则是为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情感有所寄託。 可是上帝在你需要他的时候总是缺席,不愿意拯救他纯洁的羔羊。葛朗台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最后一句话是:「可怜的孩子,我祝福你。」 欧也妮不需要祝福,她需要有人陪伴。现在葛朗台太太去了,她对这个还没来得及认同的世界更加隔阂起来。这样的隔阂让每一个参加葛朗台太太葬礼的人都觉得,独生女继承人要把自己的世界封闭起来了。 「这样是不行的,葛朗台先生。」公证人替自己的侄子着急,哪怕葛朗台已经明确表示过对他的不欢迎,还是来到了老街尽头这座宅子,顺着新楼梯望向楼上,却没有发现继承人的身影。 「有什么不行的。」葛朗台的心并没有因为妻子的离去与独生女贴的更近:「这是她自己希望得到的,那就由着她自己享受吧。」 「可是你想一想,如果欧也妮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没跟葛朗台太太一样立下遗嘱,到时那些清理财产的、收税的会踏破你的门槛,他们会以穷人的理由,把你钱包里的钱都收到国库里。」 哪怕是第二次听说,葛朗台还是打了个哆嗦:「你确定他们敢那样做?」 公证人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他们一定会那样做。就如我的侄子说的那样,这是法律赋予他们的权利。」 第11页 「好吧,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后果,所以才反对我妻子立什么遗嘱。」葛朗台不满的嘟嚷着:「现在可是束手束脚啦。」 说完,他不再理会公证人,自己踏上楼梯,大白天的打开他神秘的金库,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抱在怀里,去敲女儿的门:「欧也妮,我的女儿,咱们的日子总得过下去呀。」说完,不管欧也妮是否同意,推门走了进去。 欧也妮正靠坐在窗户前的矮凳上,头髮披散在肩头,原本高大结实的身体,因为照料病人与葬礼的劳累,看上去瘦削了许多。见葛朗台进来,她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向他打招唿,等着老头儿先开口。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头脸上带着苦涩的笑,象任何一个不得不向任性孩子低头的父亲一样:「你看,这个金用品盒我给你拿来了,那四千法郎也归你了,咱们讲和吧。」 「可是妈妈……」欧也妮说不下去了,不管她付出了多少努力,那个可怜的女人还是如原着里一样去世了,让她觉得与剧情的修復能力相比,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弱了。 这些天,她都在思考这样的问题:自己的挣扎有用吗,就算自己暂时挣扎出去透一口气,剧情会不会又把轨道掰回原来的模样? 见到葛朗台进门的那一刻,欧也妮终于想通了:就算剧情可能被修復,可是在没修復的时间里,她可以心情享受金钱带来的便利。不是看过即拥有,而是实实在在的掌握金钱,让它发挥自己想让它发挥的作用。 自己绝不要跟原主一样,活着守着冰冷的金币,死后没有人悼念。 怎么达到这个目的可以慢慢想,并不耽误欧也妮与老箍桶匠周旋。 葛朗台都被欧也妮悲伤的语气打动了一瞬间,接着他就清醒过来:「你妈妈最希望我们相亲相爱,你也不愿意她在天上不安吧。」 第7章 听到葛朗台打亲情牌,欧也妮轻声回应了葛朗台一句「是的。」然后又没有话说。 这些天她没有主动找葛朗台与公证人,除了自己还没想通这个原因外,还因为她知道,谁先行动,另一方就处于主动。 现在是葛朗台沉不住气了。 葛朗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坐位上带了起来:「好啦,总会有办法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的。公证人来了,一会儿特.蓬风也会来。不管你妈妈在遗嘱上说了什么,我都会乖乖依着她,谁让我爱你们两个呢。这下子你不再生我的气了吧。」 欧也妮任由他把自己带到堂屋里,发现特.蓬风也已经坐在桌子前。见富有的独生女下楼,特.蓬风来到她身边,试图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却被欧也妮躲开了:「非常感谢您能来。」她行了个曲膝礼,让自己躲开的动作不那么突兀。 公证人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侄子不要操之过急,然后拿出一张带着印花税的纸张:「葛朗台先生,葛朗台小姐,受葛朗台太太的委託,我要宣读她的遗嘱。」 这就是决定葛朗台与欧也妮命运的遗嘱。 葛朗台的身子哆嗦一下,好象不忍心听到人提起刚刚过世的妻子,他把椅子尽量靠近女儿,想向她寻找精神支撑:「她一直念着我们呢。」 欧也妮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公证人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问,一定要读吗? 公证人不得不狠下心肠,抖了抖遗嘱让它更平展,向父女两人宣布:葛朗台太太的遗愿是,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由自己的独生女儿欧也妮.葛朗台继承,不接受质疑。 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欧也妮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那个可怜的女人,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在保护着女儿,受益的却是自己。为了这一份沉甸甸的爱护,她也不会让自己重复原主的命运。 葛朗台则仿佛被人抽掉了全身的力气,软沓沓的坐在椅子上,整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眼睛一会儿看看公证人,一会儿看看欧也妮。他的目光那么热烈,似乎想让欧也妮说出拒绝的话。 特.蓬风向欧也妮干巴巴的说:「欧也妮小姐,请不要悲伤,葛朗台太太为你所做的一切,真是让人……」 「庭长先生,能请你跟公证人先离开一下吗,我有些话要与父亲谈谈。」欧也妮被特.蓬风提醒后,一下子醒过神来,她现在还不是享受胜利的时候,有些话要跟葛朗台说清楚。 公证人与侄子对视一眼,这时没有人愿意违背独生女的意思,他们两个默默的向葛朗台行了个礼,慢慢退出了古老的府邸。 葛朗台任凭他们两个来去,两只眼睛空洞的看着桌子上的遗嘱,一动也不动。欧也妮不知他在算计什么,叫了一声:「爸爸。」 就见葛朗台的身子打了个哆嗦,好象受惊一样茫然的转动着大脑袋,最后把视线聚焦在欧也妮的脸上,迅速的转开重新盯着遗嘱,很怕与欧也妮对视。 这一套对原主会有作用,可是欧也妮却一点儿也不会被打动,她静静的向葛朗台说:「那天我曾经说过,爸爸,有一种办法,可以不让那些清算人走进葛朗台家的大门。」 「你说什么,你要放弃继承你妈妈的遗产对不对,你真是我的好女儿,知道爸爸最在乎什么。」葛郎台刚才还不敢直视欧也妮的眼睛,现在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想从欧也妮眼里看出对自己的认同。 可惜欧也妮在摇头,说出来的话也没有温度:「爸爸,你理解错了,这是妈妈给我的保障,我不会放弃妈妈的心意。」 第12页 「那还有什么办法,」葛朗台的声音一下子低落下来:「那些清算人、收税的马上就要来了。他们会把每一根牧草都算得清清楚楚,把所有的钱都收走。」 说到这里,葛朗台恋恋不捨的看着自己家里新换的扶梯,也顺着扶梯看到了自己根本不可能看到的金库,更看到许多陌生的面孔在他的金库里面随意进出,手里拿的是他辛苦积攒下来的金子。 他的身子在哆嗦、在摇摆,语气里都是哀求:「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狠,他们会无中生有,会……」 「有一种办法,可以阻止他们上门。」欧也妮不想再看他演戏,她可没有小金人发给这个老箍桶匠:「我可以请您替我照顾我的财产……」 「真的吗,你可真是贴心的天使。你放心,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一笔钱,一大笔。」葛朗台毫不吝啬的赞美女儿,仿佛她身上正闪着金光。口里许着自己也不相信的承诺,信誓旦旦的语气,好象都能兑现一样。 欧也妮如同没有听到一样接着说下去:「不过我们要请公证人先生起草一份文件,上面标明我是请您替我管理财产。做为我的财产管理人,您每年应该付给我的收益。比如,每年十万法郎。」 「你怎么不去抢。」葛朗台出离愤怒,向独生女嚷嚷着:「我费心替你管理财产,还要每年付给你十万法郎。你知道你妈妈那个该死的财产有多少,总共都没有十万法郎!」 这么不尊重死者的话,从葛朗台的嘴里说出来,丝毫不让欧也妮奇怪,她冷冷的看着葛朗台,声音里连一丝起伏都没有:「是吗,妈妈的财产连十万法郎都没有,还真是让人失望呢。那就只好请清算的人来查一查了。」 说完,欧也妮做出刚才葛朗台同样的动作,要透过新扶梯,看清楚他金库的方向。 葛朗台这一次的颤抖不是装出来的,他知道自己被人抓住了软肋,就如同自己每一次抓住对手的软肋一样。面前的脸庞那么熟悉,可是说出来的话这样陌生。 这不是他的女儿。他这样想,也这样叫了出来。欧也妮不屑的看了老头儿一眼:「如果父亲怀疑我不是您的女儿,那就请拿出证据来。」 葛朗台拿不出证据,不光拿不出证据,他的内心清楚欧也妮正是他的女儿,不光因为她的外表没有变,还因为欧也妮表现出来的冷血与对金钱的执着,与他自己如出一辙。 「可是一年十万法郎,你怎么花呢?」葛朗台还想挣扎一下。 欧也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是我的问题,爸爸。请您准备好今年的十万法郎。对了,我想告诉您,如果您对我花钱的方式指手划脚的话,我还是会请财产清算的人上门的。」 面对她在父亲与爸爸两个称唿之间自由转换,葛朗台发现了其中的规律:自己听她的,就是亲热的爸爸,一旦意见相左,只是冷冰冰的父亲。 「我拿不出十万法郎。」葛朗台拿不定主意做父亲还是爸爸,又换了一招:「我现在真的没有现钱,你知道你妈妈生病,家里已经花了太多的钱。」 「爸爸,」欧也妮又在叫爸爸,让葛朗台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了她,谁知接下来的话让他吐血:「妈妈生病花的钱是哪儿来的,咱们两个都清楚。我想您真没有钱的话,可以考虑给台.格拉桑先生写一封信,出手一些公债就可以了。」 「什么?」不知道是什么卡住了老箍桶匠的脖子,他不敢再问下去,生怕独生女再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来。 欧也妮见他没有反对,叫拿农再去请公证人与庭长先生。她要趁着葛朗台心神不定的时候,把一切都落到纸上,免得老箍桶匠再想出别的招数赖帐。 不管是公证人还是特.蓬风庭长,听到葛朗台同意每年给独生女十万法郎的收益,都觉得头昏目眩,他们看欧也妮的眼神如同看到金子一般炙热,想立刻把独生女迎进克罗旭家的大门。 可是接下来欧也妮便请公证人做见证,给拿农一笔每年一千法郎的年金,让克罗旭家族的两人终于冷静下来:照这样花钱的速度,一年十万法郎应该也剩不下什么吧? 拿农听到小姐赠给自己这样一大笔年金,激动的不时看向葛朗台,她决定了,哪怕先生跳起来说不准她收下,她也会平生第一次不听先生的话。 可是先生还在认真的看着公证书上的条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拿农,反而让她的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小姐,其实我不需要……」 「不,拿农,这是你应得的。只要你还肯陪着我,再多的钱又算得了什么。」欧也妮握住拿农粗糙的手:「我只能信任你。」 「先生们,我希望你们能够保密。」葛朗台终于签了字,在把公证书递给欧也妮之前,加了这么一句。公证人与庭长先生一致点头,好象此前他们与葛朗台一点分歧都没有发生过。 克罗旭家的两叔侄走出古老的府邸,不由一齐回头看了一眼,厚实的橡木门挡住了里面的烛光,特.蓬风问他的叔叔:「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这里会有些不一样了吧?」 公证人还在想着每年的十万法郎,听到侄子的话才抬起头:「葛朗台可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妥协的人。」 第8章 的确,公证人对葛朗台的了解,强过了他对自己财产的掌握,葛朗台此时正对想上楼的欧也妮说:「你手里有足足九万法郎,还不算原本我给你的四千法郎,难道你要让它们都躺在柜子里睡大觉吗?」 第13页 欧也妮被他的迂迴逗笑了:「难道你有什么好建议吗,父亲?」 「当然是把它们都换成金子或是公债。」葛朗台说的斩钉截铁:「金子会涨价,公债能每年给你带来新的收益。这样你的财富就会年年增加。」 欧也妮的笑容更大了:「可是我要那年年增加的收益做什么呢?换不回妈妈,也换不回过去的……」 葛朗台的声音噎住了,他也想不出增加的收益能换回什么,独生女的思想显然跟他不一样。好在欧也妮没让他沉默太久:「爸爸,我觉得您可以帮我做一件事,我想请一个家族老师。」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葛朗台出于本能反对:「家族老师,她们除了教你怎样花钱,还能做什么?」 「您花一千法郎一年可以请来的家族老师,我自己说不定要花两千法郎甚至更多。」欧也妮知道自己怎么说服葛朗台了:「可是请您一定要好好挑选,我不希望白白支付老师的旅费。」 葛朗台心里迅速计算着,自己从中可以得到多少的好处,然后做出不情愿的样子,答应下来。没出半个月,一位名为德.泰伊古太太的家庭老师,就出现在了欧也妮的面前。 这个人与拿农完全相反,她的身材十分矮小,刚刚到欧也妮的肩膀,站在高大丰满的独生女面前,干瘪的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德.泰伊古太太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褐色的眼睛里充满算计,拿农头一次见到她就十分反感:「先生一定是上当了。能让先生上当的人,小姐可不能太相信。」 欧也妮心想,能让葛朗台上当的,只有金钱。可是这位泰伊古太太头一次见面,就隐晦的向欧也妮打听拿农是不是真的得到了一千法郎年金的馈赠,显然没有足够的金钱让葛朗台甘心情愿的上当。 而她每年的薪水,竟只有五百法郎。欧也妮虽然不知道这个时代家庭老师的年费,有拿农每年拿到的工钱比较,知道这薪水真的不算高。 说不得葛朗台为了让泰伊古太太对欧也妮施加影响,会给她画一个大饼,很可能就是泰伊古感兴趣的年金。不过欧也妮并不在意,她可不是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姑娘,请家庭老师只是为了让自己身边有一个成年女性陪伴。 这个女性如果跟泰伊古太太一样,对巴黎的社交界十分熟悉,了解各贵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还能对自己的礼仪进行指导,欧也妮为什么不用呢? 「泰伊古太太,我们今天去买点儿东西。」欧也妮不是争求家庭老师的意见,而是通知她自己的行程。哪怕是这样,也足够让拿农用警惕的眼神,把干瘪的家庭老师从头看到脚——以前陪伴小姐出门购物的只有她一个人。 泰伊古太太并不觉得这是十分荣幸的差事:「小姐,您今天的绘画练习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 「对呀小姐,」同样在堂屋的拿农不希望泰伊古太太抢了自己的差事,头一次附合她的意见:「走太晚的话会赶不上回来吃午饭的。」 「不要紧,」欧也妮并不在意:「你不用准备我们两个的午饭了。我们会在外面吃一点。」 「什么?」拿农与泰伊古太太一齐不贊同的看向欧也妮。家庭老师不贊同的是没有亲近女性长辈陪同,小姐要单独出门吃午饭。拿农单纯是担心先生听到小姐的新花样,好不容易软和下来的脾气,会再次爆发。 还仅仅是在索漠这样的外省小城,想出门就有这么多的阻碍,欧也妮很是无语。不过她今天一定要与泰伊古太太单独谈一谈,只好不顾拿农的感受,由家庭老师出了门。 家庭老师的眼光十分挑剔,按着她说的话,索漠城没有任何值得买的东西:「这样粗糙滥制的东西,看着华丽实际上完全没有特色的造型,配不上小姐的身份。」 这时欧也妮与她已经坐在了咖啡馆里,整间咖啡馆里只有她们一对客人。老闆早已经认出欧也妮,用心把她们今天点的所有东西都记了下来,以便晚上向来咖啡馆的客人吹嘘。 「泰伊古太太对时尚很了解。」欧也妮没在意老闆对她们的注视,小声的与泰伊古太太聊起天来。 泰伊古太太听到欧也妮的话,本就笔挺的腰挺的更直了:「不错,几年前我在香舍丽榭大街边的咖啡馆有固定的座位,全巴黎最时髦的人都要与我打招唿。」 听她如此骄傲的说起自己旧日的辉煌,欧也妮很不厚道的扎心:「那你为什么离开巴黎?」能在香舍丽榭的咖啡馆拥有固定座位的人,就算是破产了也不应该落魄到只拿五百法郎的年薪就满足吧。 果然,刚刚还一脸回忆的泰伊古太太的脸上,光芒马上逝去,代之而起的是对欧也妮的不满:「有教养的小姐,是不能直接问别人的隐私的。」 「哪怕这隐私所有人都知道?」欧也妮定定的看着家庭教师:「我父亲可能没跟你提起,为了缓解对母亲的思念,我最近要到巴黎去散散心。这样谁陪着我去巴黎就成了问题,如果你对去巴黎不感兴趣,我得问问台.格拉桑太太愿不愿意去巴黎探望她先生。」 家庭老师的脸色随着欧也妮的话变来变去,眼睛里的算计都快写满了桌面,好一会儿才说:「葛朗台先生确实没有提到您去巴黎的事情。而我,有些个人原因不方便出现在巴黎。」 「可是我觉得你很合适。」欧也妮笑了一下:「或许我可以额外付你一些费用。台.格拉桑太太对巴黎真的不如你熟悉。」 第14页 家庭老师的脸更纠结了:「葛朗台先生不会同意您去巴黎的。我与他约定要在索漠服务三年,哪怕您离开了,我也会继续留下来。」 连自己额外支付多少费用都不问一问就拒绝,看来葛朗台给出的条件更诱人。欧也妮想到了一种可能,试探的问:「我不会强人所难。你在巴黎有什么人需要我捎信吗,或者你的家人需要知道你的消息?」 「不,不需要。」泰伊古太太这一次回答的很快,欧也妮看向她的左手无名指,那上面有常年戴婚戒留下的痕迹,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家庭老师婚戒的样子。 回到家时,葛朗台正等在堂屋里:「你越来越大胆了欧也妮。竟然在外头吃起饭来,明天就会有人在房子外头指指点点了。」 「别担心爸爸。」欧也妮看了家庭老师一眼:「有泰伊古太太陪着我,没有人会认为我的行为失礼。索漠城里,没有几位太太的身份能与我的家庭老师相比。」 葛朗台有些吃惊的看了家庭老师一眼:「太太,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泰伊古太太连忙否认:「不我没有跟小姐说过任何事,我们只是聊了一聊关于时尚的问题。」 「是呀,跟一位巴黎来的贵族太太,不聊巴黎的时尚,还能聊什么呢,是不是我的父亲?」欧也妮笑着看向葛朗台,不给他与家庭老师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想我们两个需要谈一谈,是吗?」 泰伊古太太正好借这个机会离开,免得葛朗台有机会扣薪水。葛朗台则重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高声让拿农给他再拿一杯酒来。 这样小小的爱好,是葛朗台新添的,欧也妮不会劝他少喝,反而让拿农拿最好的葡萄酒来,她要陪亲爱的爸爸一起喝一杯。 「拿农,这是买给你的。」在拿农送上酒来的时候,欧也妮拿出一个漂亮的围裙送给没能跟着上街的拿农:「我刚才看到高诺瓦叶先生在街角,你确定不去看一看吗?」 没等葛朗台瞪起眼睛,拿农已经抓起新围裙出了家门,把葛朗台的质问都憋在心里,只能沖欧也妮嚷嚷:「高诺瓦叶在哪里,跟拿农有什么关系。」 欧也妮给他倒上一杯酒:「怎么会没有关系爸爸,他对拿农的心意,就跟你对家庭老师的心意是一样的呢。」 葛朗台刚刚拿起的酒杯停在那里,看着欧也妮的目光也很阴郁:「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欧也妮摇晃着自己的酒杯,笑眯眯的向她的父亲致意了一下:「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知道一位不敢出现在巴黎的贵族太太,应该躲到自己乡下的庄园里再不见人,而不是给别人做家庭老师。」 「她可以带来……」葛朗台被独生女揭穿了秘密,试图在别的方面说服她,却被欧也妮打断了。 她的面容严肃起来:「不,她什么都不会带来,只会带走。爸爸,我得提醒你,特劳丰的前主人对他的庄园,念念不忘呢。」 第9章 欧也妮觉得,能从葛朗台的脸上看出尴尬或是不好意思的人还没有出生,她自己也没有这个能力,由着葛朗台轻松的把自己的诧异掩盖起来。 葛朗台鼻子上的肉瘤都没有动一下,就那么自在的把酒杯举到嘴边,好象欧也妮揭穿的问题根本不存在:「特劳丰庄园?德.泰伊古太太可不认识什么特劳丰、特瓦丰,她就是一个连饭也吃不上的破落贵族。」 「恰巧,特劳丰的前主人也吃不上饭而已。」欧也妮用家庭老师新规范过的动作,优雅的举杯抿一口:「爸爸,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把话都放在桌面上说吧。我对泰伊古太太不满意,不想让她再留在老宅里。」 葛朗台这次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我还以为你们相处的很好呢。看看你现在的举止如此优雅,不都是泰伊古太太的功劳吗?」 欧也妮想回自己的房间里歇歇脚,说出来的话便有些不客气:「可是她的心太大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她想要的要不只是每年五百法郎的薪水,而是剩下的全部。就跟特.蓬风或是阿道夫想要我的全部一样。」 「她所以敢这样想,是因为你给了她希望,不是吗?」欧也妮喝干了自己杯里的酒,放下酒杯后,一点儿也不给葛朗台分辩的机会,带着自己买回来的东西上楼去了。 一声一声的登楼声,听在葛朗台的耳朵里十分熟悉。这节奏与当日葛朗台太太病重时一样,一下一下踩在他的心上。 「她是怎么知道的?」葛朗台气愤的放下杯子,觉得这宅子里的事情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转头四下打量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正好看见从门口处走进来的拿农。 拿农手里还拿着她新得的围裙,刚才与高诺瓦叶的见面,让老姑娘的脸上罕见的散发出光芒。听到主人问自己话,还以为是在问欧也妮怎么知道自己中意的正是高诺瓦叶,咧开嘴笑了:「先生,小姐虽然说的不多,可是她的眼睛亮着呢,跟你一样明察秋毫。」 出于动物的本能,拿农决定对父女两位主人一起奉承。 葛朗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现在,去问问欧也妮,我要与她谈一谈。看看她有没有时间。」 遵从葛朗台吩咐已经成了拿农的本能,哪怕父女两个刚刚才谈过,拿农也觉得可以再谈一次,上楼去请欧也妮。欧也妮听到葛朗台的这个要求也没有觉得惊讶——这次葛朗台先生应该不再敷衍,愿意跟她详细谈一谈了。 第15页 「你是怎么猜到的?」葛朗台这次选择开门见山。 欧也妮同样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缠:「爸爸,我了解你就象你了解我一样。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心里同样把自己的东西看的很重。」 「泰伊古太太来的头一天,我就知道她瞧不起我,可是她不得不掩藏这种情绪,因为她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今天问她是不是熟悉巴黎,她说起来头头是道。可是这样一个对巴黎十分熟悉的贵族太太,却甘心每年只领五百法郎薪水,教一个她瞧不起的学生,还不够奇怪吗?」 「如果泰伊古太太只是为了钱,我想请她陪我去巴黎,她却不同意,哪怕我额外付给她费用也不行。所以她究竟是不是急需用钱,还真是让人费解呢。」 葛朗台头一次听独生女对一件事分析的头头是道,贊同的点头:「是的,你说的没错,的确让人费解。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跟你有关系,」欧也妮一点也不为葛朗台的推託气恼,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因为泰伊古太太不肯去巴黎,全都是因为你呀,我的好爸爸。」 葛朗台没有反驳,静静的看着独生女,想听听她接下去的话。欧也妮没有让他多等:「你给她希望,让她以为如果她能影响我,让我不花钱,继续过原来那种懵懂无知的日子,她就可以得到你的信任,最终得到所有剩下的财产。」 「三年,不离开索漠的老宅,任由泰伊古太太对我的生活指手划脚,而您却没有违背公证书上的条款,我不能因此请财产清算人上门,对吗我的父亲?」欧也妮做最后陈述。 「可是她没能影响你。」葛朗台想起拿农一直拿在手里不撒开的新围裙,有些沮丧的嘟嚷着。 「她当然影响不了我。」欧也妮继续笑着说:「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我的信任。」 「为什么?」葛朗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家里你明明对她言听计从,不管她让你做什么你都不会拒绝。」 「因为她姓泰伊古。」欧也妮给葛朗台揭晓答案:「我写信给在巴黎的台.格拉桑先生,知道特劳丰家庭没有破产前,有一位小姐,嫁给泰伊古侯爵。很不幸,那位泰伊古太太跟我的家庭老师一样,因为赌博欠债无力偿还,不得不长居乡下。」 这一次葛朗台没有掩饰自己的沮丧:「你竟然不信任你的父亲,宁肯写信给外人调查他给你请的家庭老师。」 「相信我,父亲。」欧也妮的神情很郑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我真的打算去巴黎,并且接管台.格拉桑先生手里的公债。」 「你疯了。」葛朗台竟把双手合十望向黑乎乎的天花板:「你连公债怎么买卖都不懂,就想接手台.格拉桑?你去巴黎住在哪里,你会让巴黎把我们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我只是写了一封信,格拉桑先生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别人也同样可以从他的嘴里问出我们的信息,不是吗?」欧也妮寸步不让,说出最让老箍桶匠担心的事。 他犹豫,他挣扎,他在自己财产安全与跟欧也妮博弈之间纠结,不时的看欧也妮一眼,再低头算计一番。没有人能知道短短的时间里,葛朗台的脑袋里想了多少东西,可是他看向欧也妮的时间越来越长,分明是有了主意。 「台.格拉桑每年都会按时把三厘利息送回索漠,你能吗,小姐?」葛朗台要向女儿要一个保证。 欧也妮知道公债的本金最终会达到六百万法郎,每年光是利息就有十八万法郎。或许现在葛朗台手里的公债还没达到这个数目,可是每年的收益却能让欧也妮做很多事。 因此她冲着葛朗台笑的很纯良:「爸爸,巴黎的消息瞬息万变,王上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公债涨或者跌。您真觉得,我每年把公债的利息都运回索漠是个好主意,而不是让它们在巴黎的市场里打上几个滚?」 葛朗台敢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当着女儿说过这些资金运转上的事儿,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知识——关于公债的涨跌,的确可以由达官贵人们操纵,不然葛朗台也不会直到台.格拉桑去巴黎后,才把手伸向公债。 「可是咱们头上并没有贵族头衔,王上不会接见你,那些达官贵人们不会招待你,他们的客厅你进不去,就得不到那些消息。」葛朗台指出欧也妮话里的漏洞,心里却巴不得她能说服自己。 欧也妮笑的还是那么纯良:「爸爸,你忘记特劳丰庄园了吗,您有四五十万法郎的年收入,名下有特劳丰这样的领地,有诺瓦叶修道院,您还做过索漠市的市长。运作一下,您至少可以被封为男爵。」 「我们不能忘了泰伊古太太,她在巴黎可不是默默无闻的人呢,有她帮忙,我觉得您到秋天的时候,就会被人称为德.葛朗台男爵大人了。」 不能增加财富的爵位,对葛朗台来说没有吸引力,倒是家庭老师再次被提起,让他难得的有些不自在:「你不是说不愿意她再留在家里吗?她真的不适合出现在巴黎。」 欧也妮这就不笑了:「泰伊古太太和我去巴黎,不算留在家里。至于她欠下的赌债,短期内需要支付的只有五六万法郎,因为她的信用太差了,才不得不躲到乡下。我可以替她还上这些赌债。」 葛朗台跳了起来:「五六万法郎,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数目意味着什么吗?要卖多少捆牧草才能换回来。」 第16页 忘了你的牧草行吗?欧也妮觉得自己被葛朗台打败了:「爸爸,别再担心你的牧草了,等我去了巴黎,牧草只是你草场的点缀,我会在上面放满金币给你欣赏。」 被描绘出的画面很美,葛朗台听的热血沸腾。可是他的财富不是靠描绘得来的,再美的画面也不能让他失去理智,把自己的金库向一个拿来利用的工具打开:「她在巴黎的府邸马上就会被拍卖……」 「那我们就把它拍下来。」欧也妮很轻松的说出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去了巴黎,欧也妮.德.葛朗台小姐不能租房子住,有一座自己的府邸,是打进巴黎社交圈的堡垒。 葛朗台被欧也妮天真的话给逗笑了:「小姐,你知道一座一□□一年就建成、位于贝尔坦街的府邸,哪怕是拍卖得需要多少钱才能拿到手吗?」 第10章 贝尔坦街?欧也妮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名字,原着里曾经提过一句,堂兄弟未来的岳父家的府邸,好象也位于这条街。现在,还抵押在银行呢。 真好。 欧也妮贊同的向葛朗台笑着点头:「您说的对爸爸,我们可以不参拍泰伊古太太的房子。因为可以用更便宜的价格,买下同街区的府邸。就算是自己不住,也可以卖掉赚上一笔。」 对葛朗台来说,没有什么理由比让他的金库增加内容,更能打动他的了。欧也妮如此一说,葛朗台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我虽然没去过巴黎,也听说贝尔坦街是全巴黎最高尚的街区,那里的房子没有一座是便宜的。」 最高尚的街区,你真是认真的?欧也妮对十九世纪巴黎所谓的高尚敬谢不敏,为了离开索漠、避免被老吝啬鬼同化的命运,还是向他说明白其中可以钻的空子: 「爸爸,我觉得就算那是全巴黎最高尚的街区,可是住在里面的人不一定人人都能维持高尚的排场,」排场可都是用钱撑起来的:「一定不止泰伊古太太一家的房子被抵押。有些人家的房子抵押的时间肯定比泰伊古太太家的还长,而且难以联繫到房主。」 见葛朗台点头,欧也妮接着说下去:「银行里的抵押物太多,是会占据流动资金的。所以对联繫不上房主的府邸,我想哪怕价格低一些,银行也愿意让它变现。」 「的确是这样。」葛朗台想的就更多了:「尤其是在收取抵押物的时候,银行不会按着房子的实际价值付钱,最多只付六折。」 「所以,那房子不用该有的价格就可以拿下!」欧也妮兴奋的拍了拍手:「我们是达成共识了对不对?」欧也妮问葛朗台:「那么您可以写信问一部台.格拉桑先生,他所在的银行或是其它银行,是不是有这样合适的房子,可以出比拍卖会更少的钱买下来。」 这真是一个生财之道,葛朗台觉得银行家台.格拉桑向独生女出卖泰伊古太太的帐可以日后再算,先把这合算的买卖做下来再说。 「你觉得买几座合适?」葛朗台突然抛出了一个让欧也妮吃惊的问题。看着女儿瞪大的眼睛,葛朗台终于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重新主导父女两个的谈话。 不过欧也妮很快想明白过来,却更加吃惊葛朗台对金钱的敏锐——她只想到自己到巴黎得有一座自住的府邸,葛朗台想的是做十九世纪巴黎炒房客。 想法真心不错,只是这个时代资金的流动性真心不大,贵族们的狂欢也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会被资本主义革命扑灭。 炒房炒成房东的事儿,老吝啬鬼是不可能看到了,欧也妮却不愿意自己手里握着房子支付不起註定高昂的税金,因此她得打消葛朗台的念头: 「我觉得有两座就足够了。」她真诚的向葛朗台说出自己的想法,全是替他打算:「那些原来府邸的主人,只是暂时联繫不上,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出现,想要赎回自己的府邸。」比如那位德.奥布里翁侯爵。 葛朗台把欧也妮的话听进去了,也在考虑这种可能性,发现欧也妮并不是危言耸听——这个时候银行抵押的确有这种条款,那就是抵押物的原主人有优先赎买的权利。 就是价格要高于购买人。 如果购买人没有出让的意愿,就只能出更多的钱来买回! 想到别人捧着金灿灿的金币,任由自己狮子大开口的予取予求,葛朗台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笑意:「他们回来不是更好吗?」 当然好。想想上辈子自己为了一个安身的小窝,辛辛苦苦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欧也妮很明白占据了房子,可以有多大的主动。 可是她不能贪心,不能把所有资金都放在房子上。哪怕这个时代没有房产泡沫一说,不流动的资金也无法产生效益。把利弊向葛朗台说明之后,葛朗台总算明白欧也妮想去巴黎不是一时兴起——她似乎真有能力去巴黎扩大自己的财富领地。 「好吧,我会给格拉桑写信。不过那府邸是我的,你要处置时,要经过我的同意。」葛朗台发现独生女越来越有主意,不得不强调一句,免得自己将来房钱两空。 「当然。」欧也妮上前亲吻了一下葛朗台的面颊,老吝啬鬼没有拒绝,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要以称为欣慰的表情。 于是泰俟古太太被请下楼来,参加了父女两个的谈话。听说自己的债务即将被清还,只需要写上几封信帮助葛朗台获得一个男爵的称号,泰伊古太太脸上现出为难来:「先生,您知道王上现在对爵位授与,十分谨慎。」 第17页 「一位从十二世纪便已经成为贵族的家庭成员开口,是能够让王上破例的。」欧也妮笑眯眯的看向泰伊古太太:「尤其在她的至交好友是王上的侍从官的时候。」 「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已经两三年没有出现在巴黎了。从我离开巴黎那一刻起,在那里便不再有朋友。」泰伊古太太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生涩,显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葛朗台用生意人的目光,把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并进行了一番评估,觉得自己的女儿占了上风。这是一个好的开头,欧也妮可以占一个十二世纪便成为贵族家庭传人的上风,到巴黎之后,就能占据那些自视甚高的所有贵族的上风。 至少不会亏钱。 比如现在她就在对泰伊古太太说着:「太太,世界上哪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看你手里有没有值得朋友们重新认识你的资本。」 说的多好,葛朗台都想给自己的女儿鼓掌。 泰伊古太太则十分不贊同:「小姐,淑女们是不应该谈钱的。」 欧也妮不客气的笑了:「可是淑女们会用她们的眼神,示意自己的情人奉献最昂贵的钻石。也会用晶莹的泪水,收穫爱慕者提供的包厢。」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泰伊古太太一眼:「哪怕淑女们眼睛还剩下最后一丝光芒,她们还会盯住可能抓住的一切机会。」 那意思太过直白,完全不是泰伊古太太这样一直採取迂迴方式,才取得利益的人能承受的。她气愤的站了起来,向欧也妮高声说道:「小姐,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太粗俗了。我,我……」 葛朗台在自己的领地上就是土皇帝,他可以冲着别人叫嚷,可以让所有听到他声音的佃户发抖,却不允许有谁在他的领地里取代这份权利:「泰伊古太太,你忘记你在跟谁说话了吗?你眼前是刚刚才提议,替你偿还五万六千法郎债务的好心人。」 欧也妮想给葛朗台鼓掌了,这个老头虽然吝啬,可还是能分得清谁是自己人的嘛。泰伊古太太被葛朗台说的一下子坐了下去——哪怕她心里更愿意得到葛朗台剩下的财产,也知道一鸟在手强过十鸟在林的道理。 「那么这信,您写还是不写呢泰伊古太太?」欧也妮一点儿也不肯放松,并不因自己对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一倍的贵族太太咄咄相逼,有丝毫良心不安:「德.特劳丰侯爵也会愿意写这样的信的。」 既然当了那啥,就别再立小白花人设了。欧也妮直到泰伊古太太点了头,答应马上就会去写信,并会把写好的信交给父女两个看过再发出,才放她回房间。 「买府邸的钱,要从你每年的十万法郎里扣除。」葛朗台在泰伊古太太的身影看不到后,突然向欧也妮提出了一个条件。 欧也妮果断收回自己刚才对葛朗台增长的一点点好感,面容再也没有一丝笑意:「您是说买回来的府邸,都写上我的名字吗?」收益归你也就算了,本钱还要我出,那我劳心劳力图的是什么? 葛朗台就知道精明起来的女儿,不会这么容易煳弄过去,仍然被欧也妮的不客气给气得不轻:「小姐,你不会拿着那十万法郎,去巴黎参加舞会吧?」 「头一年,只是头一年。」欧也妮觉得自己是在给葛朗台吃定心丸,谁知葛朗台却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再也不肯与她说一句话。 拿农后来悄悄告诉欧也妮,从那天之后,老爷每天晚上都会在自己的金库里呆很久,还想把食品库房的钥匙收回去:「可是我告诉老爷,如果他收回钥匙,小姐会让高诺瓦叶从庄园里送东西来的。」 欧也妮对拿农的小心思毫不在意:「是呀,我也希望吃到高诺瓦叶先生送来的新鲜鸡蛋。」 拿农很是得意:「那我可以跟小姐一起去巴黎吗?」 欧也妮很吃惊:「现在还不是去巴黎的时候。」 拿农现在最佩服的人已经从葛朗台换成了欧也妮,十分笃定的说:「只要小姐想去,就一定能成功的。先生其实已经被说服了,前两天,还让我……」拿农及时收住了,哪怕她现在最佩服的不再是葛朗台,还是不肯透露他资金往来的秘密。 第11章 欧也妮并不觉得拿农做的不对,只是告诉她,自己不能带她去巴黎:「你得替我照顾父亲呢,拿农,你要是跟我一起离开,父亲会吃不上饭的。」 刚刚把一大笔钱汇给格拉桑的葛朗台,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老吝啬鬼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感动,却抵不过对刚刚消失一大笔金钱的心疼,气哼哼的嘟嚷着:「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早些饿死。」 欧也妮的头摇得飞快:「怎么会,我还指望着您看到我作金币铺满特劳丰的情景呢。」 这话才是葛朗台爱听的,借着这股兴奋劲,他向欧也妮说起自己这几天的成绩:台.格拉桑已经回信了,银行的确有几座府邸达到了向外出售的条件。如果葛朗台同意,台.格拉桑有信心按着市价的七成达成交易。 据台.格拉桑的信中说,王上听从了侍从长的建议,近期将会册封一批爵位。如果葛朗台有意的话,以他的财产「和对王上的忠诚,以及长久以来对王国的奉献,」足以拿下其中的一个男爵册封。 「光有奉献还不够,竟然要三万法郎。」葛朗台不觉得格拉桑的话夸大其辞,向欧也妮抱怨:「王上真是上帝忠实的子民,需要的奉献也一模一样。」 第18页 这样的幽默打动不了欧也妮,她迅速计算了自己剩下的钱,又算了一下今年公债利息到期的时间,大方的向葛朗台说:「我可以替您付一半的费用。有了男爵小姐的头衔,说不定我就可以得到王后的接见,那样巴黎所有的客厅都会向我敞开。」 「那你应该出全部的费用。」葛朗台得寸进尺的要求着。 欧也妮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同意他的建议:「可以,不过以后公债的所有收益,都有我的一半。」 鼻子上肉瘤的抖动,显示葛朗台内心的不平静:「小姐,你在跟你的父亲讨价还价。」 「或者全部的费用都由您来支付,我只动用公债的利息。」欧也妮不觉得讨价还价有什么不对,她已经发现了,面对老吝啬鬼,一开始就狮子大开口,再慢慢降低条件,得到的会比一开始只提最低条件要多。 葛朗台果然在权衡之后,答应自己出所有得到男爵头衔的花费,而且今年的公债利息,就用来给欧也妮「练手」,这是他的原话。 很快,台.格拉桑再次传来了好消息,欧也妮悄悄指定的特.奥布里翁侯爵府邸以及泰伊古太太府邸,分别以二十一万法郎跟十八万法郎的价格成交了:只等着独生女前去验收。 而泰伊古太太的朋友也回了信,确定葛朗台的名字,一定会出现在下一批王上册封名单上。 得到这两个消息,欧也妮去巴黎的时间便提上了日程。直到她走前的前两天晚上,葛朗台才向依然围绕着欧也妮的克罗旭家族、台.格拉桑母子公布了这个消息:「欧也妮一直思念她的母亲,我觉得她可以去巴黎转换一下心情。」 阿道夫.格拉桑听说后,头一个恭喜欧也妮:「你早该去巴黎,凭藉葛朗台这个姓氏,你一定会在巴黎大放光彩的。冬季舞会开始之前,我也会去巴黎,期待到时与你相见。」 台.格拉桑太太拉了拉蠢儿子的衣袖,克罗旭家的三个人完全从突然的打击中清醒过来,特.蓬风接过话头:「虽然有人明确告诉我,不久的将来我可以当上安茹法院的推事,可是如果您有需要,我将毫不犹豫的去巴黎开展业务。」 神甫与公证人巴不得立刻给侄子的漂亮话鼓掌,葛朗台却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如果他的女儿非得嫁人的话,他宁可选择阿道夫那个蠢货,也不会选特.蓬风先生做女婿。 等客人都走光了,葛朗台把自己的这个想法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欧也妮,换来的是她轻蔑的笑语:「嫁人?哦爸爸,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放任一个陌生人对我的财务指手划脚?」 葛朗台听后心头大定,泰伊古太太觉得欧也妮小姐虽然还没有到巴黎,却已经初具巴黎女子高傲的风姿,拿农则怀疑小姐这次不带自己去巴黎,一定是因为自己差不多接受了高诺瓦叶的爱情。 每个人对事情都有自己的理解,欧也妮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认清自己内心想法的机会。 她要准备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次出行的只有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当然不能随身携带沉重的金币,欧也妮用自己的十万法郎,从葛朗台那里换来了九万六千法郎的公债凭证。老箍桶匠解释四千法郎的差额时说:「现在公债正在上涨,等你到巴黎的时候,它已经从六十六法郎一股,涨到七十法郎了。」 欧也妮早已经重新得回了金用品盒,对葛朗台趁机把四千法郎扣回去并不计较——葛朗台已经通过台.格拉桑购进了贝尔坦街的两座府邸,四千法郎完全可以看成是房租。 真的带着泰伊古太太来到驿车前,欧也妮回头看向已经望不到的老宅,她的心里没有什么不舍,只是对自己曾经耽误过的时光做一个怀念。 拿农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含混不清的请欧也妮一定要注意身体,葛朗台则盯着车夫把行李安放在车顶后,才向欧也妮粗声大气的说:「格拉桑会到车站接你。千万别亏了本。」 这样葛朗台式的告别,让欧也妮更没理由伤春悲秋:「爸爸,请照顾好自己。如果我需要动用什么,我会写信向您说明的。」 车夫已经开始敲打车门,催促欧也妮上车。等她在泰伊古太太身边坐好,葛朗台的声音从车下传来:「新年的时候你会回来吗?」 欧也妮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去新世界的希翼,那光芒让黎明提前到来:「如果我赶不及回来的话,请您到巴黎吧。」 葛朗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却一直等到见不到驿车的影子,才向拿农抱怨:「蠢货,回家吧,再看她也不会回头的。所以你别再理什么高诺瓦叶了,你这个岁数,已经过了生孩子的年纪。」 摇晃的驿车上,欧也妮听不到拿农的回答。她身子坐的挺直,眼睛却已经闭上,脑海里设想着自己到巴黎之后,该採取什么样的方法,打开那些高傲、保守又做作的贵族们的客厅。 等到驿车停下,台.格拉桑早已经等在那里,激动的表达自己在异乡见到朋友的兴奋之情。欧也妮不动声色的接受了格拉桑热情的致意,觉得自己的巴黎之行应该不会太难: 格拉桑把她们引到一架崭新的双轮马车前,他不无自豪的向欧也妮介绍这辆法里—布雷曼车行最新出产的马车:「足足支付了一万一千五百法郎,小姐。如果您催的不是这么急,我可以把价钱讲到一万法郎。」 第19页 欧也妮感兴趣的却是拉车的两匹骏马,纯白色的鬃毛油亮亮的,覆盖在毛皮下的肌肉,随着马轻微的动作抖动,看上去结实有力。马头高高昂起,哪怕身上套着缰绳,也不能让它们低下,眼睛炯炯有神,偶尔打一下响鼻,不耐烦的跨动一下结实的长腿。 「这两匹马也是我的吗?」欧也妮虽然没有相马的经验,只从外形上也知道这两匹马价值不菲。 听她问起,哪怕已经见惯了巴黎的奢华,格拉桑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激动:「它们当然是您的小姐。我按着您的吩咐,特意替您在数百匹马里挑选出这两匹,哪怕葛朗台先生在这里,也得承认这两匹马值得上一万五千法郎。」 一直没有出声的泰伊古太太,终于咳嗽了两声,欧也妮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一名淑女是不应该在大街上与人谈论每样用品的价值。 虽知道泰伊古太太又当又立的心态,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欧也妮仍向台.格拉桑道谢:「台.格拉桑先生,太感谢您了。如果不是您在巴黎,我真不敢想像自己会有多不方便。」 格拉桑对欧也妮的感谢照单全收,请她与泰伊古太太上车,自己则坐上了另一辆马车。显而易见,那车与拉车的马,与欧也妮的没法比。泰伊古太太在车上悄悄对欧也妮说:「那位先生说的价钱很公道。」 欧也妮笑了:「他代理着爸爸在巴黎的生意,知道爸爸熟悉每一样东西的价格,如果从中赚钱的话,是什么后果他心里很清楚。」 车子一路驶向圣日尔曼区,为了让欧也妮更了解马与马的性能,台.格拉桑早交待过车夫,一定要让马车跑的又稳又快。 欧也妮刚才已经知道,车夫也是格拉桑替自己僱佣好的,因此向泰伊古太太请教起沿路的风光,并不觉得难为情。 很快,就有总是在布洛涅森林消磨时光的花花公子,注意到了这辆出众的马车。有人骑着马追了上来,要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驾车的马是不是上一周有人肯出价一万八千法郎的那两匹。 等到确认之后,花花公子们议论了起来:「那车上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第12章 欧也妮不知道,哪怕她还没有在巴黎的社交场上露面,能引起这些花花公子们的注意,就已经吸引了全社交场的目光。 等到人们发现她的住处,竟是曾经德.泰伊古侯爵府邸,而泰伊古太太是同她一起重新住了进去,整个巴黎都议论起那座府邸的新主人了。 可是那座府邸的新主人迟迟没有拜会任何人,就连德.泰伊古侯爵夫人,也没有与任何老朋友们联繫。府邸的车夫倒是很忙碌,因为德.泰伊古侯爵夫人派出车夫,让他带给自己的债主们送了信,请他们准备好借据,她不日将上门偿还债务。 这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贵族们都知道德.泰伊古侯爵夫人离开巴黎前已经破产,因为拿不出任何抵押物换取流动资金,导致不能按期偿还赌债,才不得不远走外省。现在她说要上门偿还债务? 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人们的目光更多的集中到了开始重新装饰的府邸,发现那府邸上面德.泰伊古的门牌已经去掉,却没有挂新的门牌,不由纷纷猜测与德.泰伊古侯爵夫人住在一起的那名年轻小姐的来歷。 就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以德.泰伊古太太密友的身份,要前来拜访。访客被一一挡了驾,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姐与前来拜访的人不认识,不方便接待。 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在自己的府邸里做不了主!能做主的是那位年轻的小姐! 可是她为什么跟那位小姐住在一起,那位小姐怎么与这位府邸的前主人相处,德.泰伊古太太与那位小姐是什么关系,成为近期巴黎贵族圈经久不衰的话题。 没有出现在巴黎社交圈的欧也妮,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如果这个时代也有网络的话,她应该已经算得上一个网红了,还是不炒作就红的那种。 可惜欧也妮完全没有自己已经是巴黎社交圈红人的自觉,等到奥地利的水晶帘、义大利的玻璃镜、土尔其的地毯不停的运进府邸,再一一按着她的要求装饰到位,金丝绒的窗帘也足以挡住别人探究的目光,她才带着泰伊古太太出了门。 去的地方自然是服装店——要在奢侈为本的巴黎杀出一条血路,怎么能不准备好战袍?欧也妮是这样说服自己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内心对十九世纪的好奇有什么罪恶感: 夸张的灯笼袖上繁复的蕾丝花边是多么富丽,紧身衣是多么新奇的体验,撑开裙摆的裙撑那么神奇,让整个人的造型成为了x型,看上去身材好了不少。让欧也妮按捺不住想尝试的心。 「小姐需要节食了。」就在欧也妮对着穿衣镜美滋滋欣赏的时候,泰伊古太太煞风景的表达对她身材的不满。 按着时下夫人小姐时不时就昏倒的柔弱人设,欧也妮的身材一看便是外省放养出来的,高大、丰满,哪怕有紧身衣加持,露出来洁白的胸脯,还是让人忍不住说:真是一个健康的姑娘。 健康很好,可是不符合时代特色很容易被人看成异类,会成为欧也妮打开别人客厅的阻碍。 「我觉得自己可以锻鍊身体而不是节食来减肥。」欧也妮捨不得巴黎能品尝到的。 泰伊古太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尖叫:「锻鍊,小姐,淑女们是不会说这个字眼的。」柔弱、娇嫩才是时代主流。锻鍊,相当于做粗活,那是下等人才做的事。 第20页 欧也妮才不管泰伊古太太的想法,她一面继续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一面问的是另一个问题:「泰伊古太太,您觉得我的首饰够用了吗?」 出席不同的场合,配合不同的衣服,应该有相应的首饰。有葛朗台那样的父亲,原身是没有什么首饰的,更不会有此时巴黎人人追捧的钻石那样金贵的物件。 泰伊古太太不敢相信的看着欧也妮,她没记错的话,这位欧也妮.葛朗台小姐,初到巴黎便支付了两万六千法郎的车马费,又替她支付了五万七千法郎的赌债,装饰有些老旧的府邸又花了近十万法郎,现在她又想要钻石? 眼前的这位真是葛朗台的女儿吗? 最重要的是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泰伊古太太悄悄打量着欧也妮,难道她得到的消息不够真实,还是葛朗台唯独对独生女大方,才敢放她到巴黎这个销金窟挥霍? 欧也妮要是知道泰伊古太太的想法,一定会告诉她想太多。葛朗台连金用品盒的四千法郎都要扣回,怎么会额外向她提供资金? 现在欧也妮手里能有钱花,全仗着葛朗台全款支付了自住府邸与德.奥布里翁侯爵府邸的房款。有两座加起来三十九万法郎的府邸在手,又有银行家台.格拉桑先生协助,从银行里抵押出二十万法郎还是很轻松的。 哪怕最近一段时间欧也妮算得上挥金如土,可是她的手里还有将近二十万法郎的现款,用来买几样称头的首饰,还是足够的。 「小姐,其实有些老式家庭的首饰,都是传家用的。可是他们的继承人们难免不喜欢古老的样式,愿意把旧首饰换一换。」泰伊古太太觉得自己有机可乘。 欧也妮笑眯眯的看了泰伊古太太一眼,眼神里的通透让泰伊古太太觉得自己对面的不是一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女孩,而是一位饱经世事的老人。 她晃了一下头,把自己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一定是她看错了,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出身外省、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吝啬鬼父亲教育得听到有便宜可占就想扑上去,才笑得开心的蠢姑娘。 蠢姑娘欧也妮有话说:「可是您知道我刚刚到巴黎,并不认识什么老式家庭的人。」 看吧,她就说自己是看错了。泰伊古太太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说:「不要紧的,我还是认识几个从十二世纪起就已经是贵族的人家。」 嗤,欧也妮心里吐槽了一下,就是与你同样的破落贵族,不得不把传家的东西都卖了换钱呗。不过脸上的笑都灿烂起来:「我觉得自己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请您同我一起回巴黎。」 这个奉承泰伊古太太可以接受,她请欧也妮同意,自己将用一下小会客厅接待一下朋友:「都是十分体面的人。」 欧也妮那当然同意,这些破落贵族虽然钱不趁手,可是架子比一般的新起贵族更足,能请他们过府并不是容易的事。她虚心的问泰伊古太太:「我有与您一起接待他们的荣幸吗?」 考虑到自己寄人篱下的事实,泰伊古太太不得不向万恶的金钱低头:「自然,亲爱的小姐,这是您的府邸,不管谁来,您都可以出面接待。」 大家达成共识,事情便好办多了。几位王朝復辟前就已经被边缘化,现在已经不能进入王后宫庭的太太,按着与德.泰伊古太太的约定,走上了前德.泰伊古侯爵府邸的台阶。 新铺的大理石光滑明亮,换过的厚重大门色勒的金边,告诉他们这个曾经在破产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的府邸,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 高大的门童轻巧的推开大门,向内大声通报着访客的姓名。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已经站在台阶前迎接着老朋友们的到来,每个人眼里都饱含着眼泪,感嘆时光逝去的太快。 「好在我们再次相聚了。」德.泰伊古太太同朋友们一起感嘆,向她们介绍欧也妮:「这位是索漠的费利克斯.葛朗台的千金欧也妮.葛朗台小姐,你们知道,葛朗台先生马上就会晋封男爵了。」 刚刚贵族夫人们脸上的轻视肉眼可见的消融了,她们都知道王上现在对晋封贵族的苛刻。葛朗台既然能获得晋封,那就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以王上的性格,只有得到大量的献金才行。 而她们,恰恰与王上得了同一种病:穷。 再高傲的灵魂,也抵不过对金钱的渴望。想到德.泰伊古太太的要求,贵族夫人们看向欧也妮的眼神一点一点软化下来,拿出来的东西也一个比一个多。 「这是我祖母娜诺娅.菲诺公爵夫人晋见路易六世王后时戴过的钻石。由当时最有名的工匠打造而成。曾有人出价三万法郎要收藏,我的母亲都没有答应。」一位头髮花白,却还抹着朱红嘴唇的夫人指着自己拿出来的丝绒盒子,得意的向欧也妮介绍。 盒子上的丝绒都已经被磨得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可见歷届主人时常观看祖辈的辉煌。欧也妮没有说话,示意德.泰伊古太太把盒子打开,里面的钻石包括头冠、耳坠、项鍊和戒指,最大的钻石足有拇指肚大小,到现在还熠熠生辉。 钻石的主人德.菲诺侯爵夫人得意的等着欧也妮吃惊或是赞嘆,却註定要失望,她已经看向下一位夫人,等着她打开带来的首饰盒。 德.泰伊古太太也有些着急,欧也妮的表情太过平静,看不出她是对首饰不满意还是对价格不满意。等所有人带来的首饰都被看过,并报出价钱之后,欧也妮没表现出对哪一套首饰更感兴趣。 第21页 第13章 名义上来拜访德.泰伊古侯爵夫人的「老朋友」们,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她们不停的向泰伊古太太使眼色,希望她能从中说和,让生意能够达成。泰伊古太太想到这些人答应自己的提成,悄悄问欧也妮:「小姐,你没有中意的吗?」 欧也妮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会,太太。每一件都是珍品,都有它的歷史价值和人文价值,我每一件都很中意。」 中意你倒是都买下来呀。泰伊古太太恨不得能替欧也妮做决定,谁知欧也妮已经有了决定:「可是对这些夫人来说,纪念意义更大,我不能夺人所好。」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约束着她们的教养,欧也妮相信这些夫人们一定会把她骂的狗血淋头。可是现在她们只能不满的瞪着欧也妮平静的脸,连一句指责的话都不敢说。 钱还在欧也妮手里,她们,每个人都想从欧也妮的手里拿到钱。 泰伊古太太向几位夫人致意一下,请欧也妮离开了会客厅,来到旁边的休息室后,低声说:「小姐,这些夫人来拜访之后,很快就会有别人请求拜访。到时小姐会客的话,总要打扮一下的。」所以你不能一件首饰都没有,还是把她们的首饰买下几套吧。 欧也妮十分无辜的看着泰伊古太太:「可是她们的首饰价钱里,都加入了个人的感情。如果我去买新的话,完全不用花那么多钱。还不必担心会不会有首饰的旧主人,不甘心自己心爱的首饰被子孙卖掉,晚上来找我这个买主的麻烦。」 你可够了吧。 泰伊古太太被欧也妮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满脸都是认真,眼睛里更是露出担忧和害怕,明显是觉得自己的设想会成真。 外省乡下人就是外省乡下人。泰伊古太太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却跟着发毛,觉得自己这个中间人好象也没多安全。为了不多的提成,让自己提心弔胆,真不大合算呢。 欧也妮注意着泰伊古太太脸上的变化,见她先露出失望再现犹豫最后一脸心疼,知道怕是心里有了主意,才慢慢开口:「再说,她们带来的首饰太多了,我最多只能选三套最便宜的。」 泰伊古太太的心被欧也妮说的提起来又放下,现在又被提起来。她觉得自己现在才抓住了重点,那就是欧也妮嫌弃夫人们的开价太高了。 不是不想买,而是没钱了。 想想来到巴黎之后欧也妮的花费,泰伊古太太认为自己的猜测无限接近现实:葛朗台本身是怎样的吝啬鬼,她在去索漠前早有耳闻。哪怕她对独生女十分宠爱,独生女来到巴黎之后,也已经花出去了十几万法郎。 普通贵族家庭给女儿的嫁妆也就是这样的数目。 别说葛朗台,哪怕是最顶级的富豪,也不会让女儿如此挥霍。所以独生女拿不出大笔的钱来购买钻石了。 自己不应该给那些夫人们太高期望的。泰伊古太太在心里提醒自己,欧也妮才是自己日后生活的保障,她来巴黎之的不管是购物还是做衣服,都有自己的一份,跟这比起来,夫人们可能给自己的提成,都不够欧也妮给自己做衣服的钱。 看看那些人提出的价格,泰伊古太太初听价格时有多满意,现在就有多懊悔——自己竟想伙同那些人一起坑自己的衣食父母。 她认清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欧也妮在巴黎呆不下去的时候,自己在这座府邸也无法容身了。 想明白的泰伊古太太,头一次真心的向欧也妮行了个礼:「请您稍等,我会去跟最有意出让首饰的夫人确定后,再请您出面。」 早该这样嘛。欧也妮目视着泰伊古太太的背影,觉得这位侯爵夫人总算是认清了事实。于是让新请的女佣艾莉米给自己送上醇厚的咖啡,悠闲的喝了起来。 没一会儿,泰伊古太太带着那位德.菲诺侯爵夫人来到了休息室,两个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欧也妮只是起身打了个招唿,等着泰伊古太太先开口。 可以看出泰伊古太太面对德.诺菲侯爵夫人还是有很大压力的,她轻轻抿了一下嘴唇,不安的请德.菲诺侯爵夫人坐到欧也妮的对面,才开口:「小姐,侯爵夫人有意出让她祖母佩戴过的钻石,只需要一万二千法郎。」 价钱一说出来,泰伊古太太脸上有得意一闪而过,从三万法郎到一万二千法郎,这已经不是腰斩,而是直接砍到大腿根了。 欧也妮却并不满意:「泰伊古太太,您知道我只是看中了钻石,买回来之后还得重新镶嵌。」 刚才你没说过要重新镶嵌,只怕原主人半夜找你谈心。泰伊古太太目瞪口呆的看着反覆无常的欧也妮,不敢看德.诺菲侯爵夫人黑得快化成墨汁的脸。 「欧也妮小姐,我想你对钻石的价值有些误会。」德.诺菲侯爵夫人明显在隐忍着火气:「哪怕只是首饰上面的钻石,单独拿去拍卖,也可以拍到两万法郎。」 「是的,侯爵夫人。」欧也妮很礼貌的向侯爵夫人笑了一下:「您说的没错。甚至哪怕是拿到银行抵押,这些钻石应该也可以抵押到一万五千法郎。我的确太没有见识了,对不起。」 所以你去拍卖或是抵押算了,你能捨得丢掉最后的尊严吗? 欧也妮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趁火打劫,心里没有半点不安。这些破落的贵族曾经拥有的财富,都是用同样的手段获取的,她不过是在几个世纪之后,对他们的后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第22页 她想的没有错,德.诺菲侯爵夫人听到欧也妮要重新镶嵌钻石,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那样一来没人能从钻石上认出德.诺菲家庭的印记,她变卖祖先首饰的事情也就无人知晓。 黑脸也好,火气也罢,只是守住价格的手段而已。她是不可能把首饰拿去拍卖或是抵押的。 可是现在德.诺菲侯爵夫人非常需要现钱。她的儿子最近迷恋上了一个歌剧院的女演员,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她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不赶快把首饰换成法郎的话,不知哪一天,这套她祖母曾戴过的首饰,会出现在那个戏子的脖子上。 因此,德.诺菲侯爵夫人不得不示意泰伊古太太打圆场,而泰伊古太太也觉得一万二千法郎买下那套首饰很占便宜——德.诺菲侯爵夫人不能拿去银行抵押,不代表欧也妮不能。 如果欧也妮知道泰伊古太太心里的想法,一定会给她鼓掌的。现在她只能心不在焉的听泰伊古太太言不由衷的夸奖那套首饰。 最终,在金钱的诱惑之下,德.诺菲侯爵夫人不得不让了步,以一万法郎的价钱,恋恋不捨的出让了成套的钻石首饰。 「现在,我请其他人离开吗,小姐?」见识了欧也妮讲价功力的泰伊古太太,对欧也妮的态度发自内心的恭敬了起来,因为欧也妮刚才已经悄悄告诉她,自己会单独给她二百法郎,做为感谢费。 欧也妮向泰伊古太太笑了一下:「为什么要请她们离开呢,里头有好几套首饰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不是头一次见识欧也妮的反覆无常,泰伊古太太还是有些承受不了。她默默的一个一个把自己的老朋友们带进休息室,再一个一个亲自送到门口,中间没有与欧也妮交谈一句。 就这样,在泰伊古太太的配合下,欧也妮又用五万法郎的价格,收到了那几位太太市价近十万法郎的钻石,这还没有算上镶嵌的价格。因为欧也妮小姐说了,她不管那些配宝石有多珍贵,也不在意金托有多么重的份量,对她来说,她看上的只是那上面的钻石。 镶嵌的材料不能算钱! 送走几位虽然拿到了钱,却心里十分不满的夫人们,泰伊古太太向欧也妮苦笑了一下:「今后,她们是真的不会把我当成朋友了。」 欧也妮正把所有的钻石首饰都摆在桌子上,一样一样的仔细观看,闻言连头也没抬:「不会的太太。您在刚到索漠的时候,还说在巴黎一个朋友都没有。可是你看,今天有这么多老朋友来看你。」 这么轻松的语气,却让泰伊古太太想起欧也妮曾经说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曾让她怀疑自己决定做欧也妮的家庭老师,要影响她、同化她,方便自己成为特劳丰女主人的决定是否正确。 现在她觉得,小姐这样想是没有错的,只要她与小姐一直在一起,成不成特劳丰的女主人,都不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跟这几位「朋友」一样,出让自己家传的首饰。 谁知欧也妮竟然开口问她:「泰伊古太太,我一直很好奇,您的家庭从十二世纪起,便是贵族,应该也有些流传来下的首饰吧。您为什么不肯拿来给我看看?」 第14章 德.泰伊古侯爵夫人脸都青了:「小姐,我还没有到出让自己首饰的地步。」 欧也妮向她笑的很纯良:「是吗。如果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您哪一天可以把我替您偿还的债务归还给我?」有首饰可以抵押,却让别人替你还债,哪儿来的脸?为了你那高傲的尊严? 「小姐!」泰伊古太太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当时明明说好了,您替我偿还债务,我帮助葛朗台先生得到晋封的提名,并且陪您到巴黎。」 「是的,是的。请您不要激动。」欧也妮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家庭老师的肩膀:「我并没有忘记,只是怕因为替您偿还债务伤害了您的自尊。您不那样想,当然最好不过。」 如果自己在巴黎有其它的住处,自己一定不再看这个外省乡下人的嘴脸。泰伊古太太恨恨的想着,一点儿也没有回应欧也妮的意思。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小沓钞票,上面印着一百的字样。泰伊古太太抬头,看那个递给自己钞票的女孩。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好象刚才讽刺自己的话不是从那张殷红的小嘴里说出来的一样:「这是您今天的报酬。」 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泰伊古太太没考虑多久,便接过钞票,嘴里却有些抱怨:「这么轻飘飘的东西,真的没有金币拿在手里让人安心。」要是换成一千法郎的金币,泰伊古太太觉得自己可以更开心。 欧也妮很贊同她的观点:「是的,所以我觉得这些首饰的金托子,还是保留的好。」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泰伊古太太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因为欧也妮已经换了下一个话题:「我得让人去问问,看看台.格拉桑先生跟德.纽沁根先生是不是熟悉。」 泰伊古太太不得不提醒她:「小姐,一位小姐是不能单独会见陌生先生的。」 欧也妮耸了耸肩膀:「可是台.格拉桑先生不是陌生先生,有他陪同我不是单独会见德.纽沁根先生。而您,会一直陪同我会客,不是吗?」 这理由还真是强大,把泰伊古太太都给绕晕了,只能眼看着欧也妮提笔写信,再命车夫把信送给台.格拉桑。等到车夫拿着信走了,泰伊古太太才想起来问:「小姐有什么事情是台.格拉桑先生办不到的,还要请另一位银行家出面?」 第23页 别是她想的那样吧,她真的只是想想,要是小姐真那样做,她该怎么跟那些「老朋友」们交待呀。 欧也妮的手指,正一样一样滑过闪光的首饰。虽然从她穿来之后,便注意进行保养,可是原身一直做针线,有时还要帮助拿农,指节有些粗大,与时下流行的纤纤玉手相差的太远了。 好在皮肤还算细嫩柔软,可以做为后期保养的重点。欧也妮这样评价着自己的手。 听到泰伊古太太的问话,欧也妮的手指只是一顿,接着便向她解释:「这些钻石太多了,有些我用不到。你也知道最近我花的钱太多了,手里总得留些流动资金。」自己还得买公债赚钱呢。 这么好心的向泰伊古太太说明,是因为如果德.纽沁根来的话,泰伊古太太要全程陪同,早晚都会知道。 泰伊古太太无语望天,觉得自己竟被一个外省乡下人给利用了,哪怕刚刚得到的一千法郎,也十分不开心。她闭上嘴巴,决定等小姐出丑之后,再告诉她错在哪里。 台.格拉桑的回信很快,他与纽沁根银行当然有业务往来,只是在信里隐晦的问起,欧也妮近期是不是需要更大额度的资金,不然自己的银行可以完成她的託付,不必跟德.纽沁根先生接触。 用他的话来说,德.纽沁根先生对任何一个生丁都很看重,他不认为欧也妮与他打交道之后,能保证资金安全。那样的话,会让台.格拉桑觉得自己有负葛朗台所託。 欧也妮把回信给泰伊古太太看了,问她是不是了解德.纽沁根先生。泰伊古太太摇了摇头:「我对这位先生只有耳闻。听说他是前几年刚发迹的。他的银行在一次拒绝支付之后,名声响遍了巴黎。纽沁根银行随之成为巴黎数一数二的银行。」 这跟自己想的差不多,欧也妮更要就近观察一下那位银行家。最要紧的是,银行家太太,安奈特.德.纽沁根太太,跟自己那位堂兄弟,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接近了银行家,离银行家太太的拜访,就不远了吧?欧也妮知道,虽然银行家的姓氏前面,也缀了个「德」字,却只是子爵,在那些传统的贵族眼中,银行家太太至今仍被人称为「资产阶级」女人。 欧也妮自己,很快会因为葛朗台的晋封,被称为「资产阶级」的女儿。说不定纽沁根太太会觉得与自己同病相怜呢。 还真是让人期待呀。 欧也妮的嘴角,勾起了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深受礼教毒害的泰伊古太太,忘记自己刚才要让欧也妮先出个丑的决定,提醒她:「小姐,淑女们哪怕心里想着怎样报復自己的情人,面上也会保持最得体的笑容,不会让人看出她心正经歷着煎熬。」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在被煎熬?老太太的唠叨见缝插针,欧也妮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免得泰伊古太太的说教停不下来。 为了让她闭嘴,欧也妮干脆跟她讨论起会客时的衣服。泰伊古太太更想跟欧也妮讨论的是,她将把桌子上的哪些首饰抵押给纽沁根银行,却不得不先替欧也妮选起适合见客的衣服。 严格意义上来说,欧也妮这是在巴黎第一次接待客人,是她在巴黎这个名利场的头一次亮相。哪怕两位客人重视的都是她的钱包,泰伊古太太还是觉得,欧也妮应该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于是,被紧身衣箍起的细腰出现了,沉重的裙撑登场了,细细铂金鍊子吊着的钻石耳坠与雪白胸脯上的泪滴形项鍊交相辉映了。 台.格拉桑学着巴黎绅士们的作派,轻轻亲吻欧也妮的手时,由衷的赞美道:「亲爱的欧也妮,你应该早些来巴黎的。索漠真的埋没了你的光彩。」 跟随而来的德.纽沁根,则在估算着鹅黄色塔夫绸与巨大泡泡袖上蕾丝的价钱,在台.格拉桑让出位置之后,不动声色的向欧也妮致意:「我有幸见到了阿尔西弥斯1本人,亲爱的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家的客厅将永远为你敞开。」 很好。 欧也妮满意的露出了纯洁的微笑:「万分感谢您的到来。」 泰伊古太太对欧也妮的举止十分满意,认为这是她的教导之功。台.格拉桑就没有这份认知,他是在索漠城就协助妻子包围独生女的人,那时大家就认为欧也妮的举止无可挑剔。 商业互吹在任何时代都是需要的,可是互吹总是短暂,进入正题之前,台.格拉桑找到了机会。 他趁着德.泰伊古太太与纽沁根交谈的时候,低声问欧也妮:「小姐,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为什么不交给我来解决?你知道,葛朗台先生托我照顾你呢。」 欧也妮也放低了声音:「先生,我们的合作是长期的,我必须保证您的流动性不受影响。所以,一会儿您要保持沉默。」她用坚定的目光,向台.格拉桑表达了自己决心。 被要求沉默的台.格拉桑,亲眼看着欧也妮打开一直放在桌上的,那个不起眼的包裹,里面的露出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一位高傲的女士尖叫,答应她们曾经拒绝了十次的约会。 纽沁根的眼睛也被钻石闪的发光,用他带着德国口音的法语,嗑嗑巴巴的问:「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欧也妮有些腼腆的把首饰分类,指着它们一一道出来歷。这些首饰的镶工,足以让两位见多识光的银行家确认欧也妮并没有说谎。 可是他们不能确认欧也妮怎样拿到了这些首饰。 第24页 问题由台.格拉桑问出,让欧也妮更加不好意思。她的脸蛋染上了红晕,就连露出的肩膀都羞红了,为戴在上面的钻石项鍊镀上一层迷人的光彩:「格拉桑先生,您是知道我父亲的。他并不允许我在打扮上额外花费金钱。」 台.格拉桑同意的点了点头,想起葛朗台几十年如一日的装束,还有欧也妮在索漠时简朴的衣裙。德.纽沁根却把目光重新放到欧也妮的衣服上——他没看错的话,这一件衣服,足足需要五六百法郎,还得是熟人的价格。 狡滑的银行家是不会当面拆穿潜在客户的,他只要等着客户先提出要求。 欧也妮接着说下去:「可是钻石是这样美丽,我每一样都不愿意放弃。等到意识到不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买的太多了。」说完,欧也妮的头更加低下去,如同所有冲动购物的女孩子一样,生怕听到别人责备的话。 註:1阿尔西弥斯: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 第15章 纽沁根看了格拉桑一眼,发现格拉桑有些同情的看着欧也妮。他不知道格拉桑刚刚被要求保持沉默,认为是在心里谋算着,怎么替女孩避免父亲的责备,好取得独生女更大的信任。 看来这个初到巴黎便以花用奢侈出了名的姑娘,身后有更大的财力支持。纽沁根不再看台.格拉桑,心里迅速计算着得失: 台.格拉桑的银行规模虽然没有纽沁根银行大,流动资金还是很宽裕的。这位小姐却不并直接向格拉桑求助,反而通过格拉桑邀请自己。 纽沁根不再看任何一个人,重新估量起桌子上钻石的价值。 他可以选择这次从中赚上一笔。反正,这只是一个刚从外省来到巴黎,就被巴黎的繁华迷住双眼的乡下姑娘。不过通过格拉桑,纽沁根了解这个外省姑娘背后,有一位极会敛财,也极精于算计的富翁。 一次赚钱之后,可能是永远不再合作。 纽沁根下了一个与他以往行事风格极不相同的决定,却没主动开口。谁先开口,对手就占据了主动。这个道理不光欧也妮知道,纽沁根也很清楚。 泰伊古太太发现场面沉默下来,有些着急的看向欧也妮。一个不懂得控制自己客厅气氛的女主人,不是合格的女主人,哪怕这位女主人孤身一人在巴黎,只有二十四岁,没有掌握巴黎会客的技巧。 身为女主人的家庭老师,泰伊古太太再想看欧也妮出丑,现在也得站出来,向纽沁根与格拉桑两个笑了笑。一张干瘪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的笑容,远没有饱含青春红润脸上的笑更令人赏心悦目,可是纽沁根觉得这笑容出现的时机简直太妙了。 「亲爱的侯爵夫人,您有什么不同意见吗?」他善解人意的让泰伊古太太的笑师出有名。 泰伊古太太把笑容加深了一些:「小姐虽然买的钻石多了一些,可是钻石是可以保值的。何况这些钻石每一件都有它的来歷,附加价值远远大于它本身。」 欧也妮想给泰伊古太太鼓掌了。这世界上真没有白花出去的钱,如果花在还有一些底线的人身上,马上就会显示出它的效果。 格拉桑听后点了点头,悄悄看向欧也妮,发现她也微不可见的向自己点头,便不再沉默,而是附合泰伊古太太的话:「说的没错。刚才欧也妮小姐向我们介绍的时候,我听出有两三套首饰都曾在王国的歷史上出现过。如果碰到对收藏感兴趣的人……」会考虑溢价收购的。 对这一点纽沁根没有否认,他对巴黎的富翁们更熟悉,恰巧知道有哪些人愿意收藏这类东西。 欧也妮这时才不好意思的开口:「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些钻石,别人愿意收藏的话,我再也难以见到它们,会难过的。」 那些刚出让了钻石的人知道你这样处置他们的宝贝,更难过。泰伊古太太低下头,她只负责打开话题,接下来的谈判还得看两位银行家是不是接话。 纽沁根觉得这次不应该再让格拉桑抢先:「亲爱的小姐,其实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把这些钻石折一些价抵押给银行。」 欧也妮如同第一次听到这种提议一样,灰色的眼睛里都是不信:「那钻石不就属于银行了吗,我一样还是看不到。」 格拉桑学着泰伊古太太一样把头低下,他觉得自己近期还是别见纽沁根男爵的好,不然一不留神说出欧也妮把两座府邸都抵押给他的银行,说不一会影响她下一步的计划。 纽沁根心里对欧也妮更加鄙视,觉得外省人就是外省人,难怪这位小姐不管买什么都是付现金,她可能根本都不知道资本运作的方式。 于是纽沁根好心的向欧也妮解释:「小姐,这些钻石我虽然暂时替你保管,可是只要你在我们商定的期限之内,把抵押款和利息交付完,这些钻石还是您的。哪怕您到时没有足够的资金,银行不得不拍卖这些钻石,也会提前通知您,您有优先购买权。」 欧也妮兴奋的拍了拍手,一脸天真的向格拉桑欢唿一声:「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是吗,台.格拉桑先生?」 格拉桑配合的点了点头,张嘴刚想说什么,纽沁根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向欧也妮说:「那么小姐有没有意向,向纽沁根银行抵押这些钻石呢?您放心,别人抵押我们只放款市价的百分之六十,可以给您做到百分之六十五。」 这样专业的词语,显然不在欧也妮能理解的范围之内,她还是更信任台.格拉桑先生:「先生,您的银行的放款额度是?」 第25页 格拉桑点了点头:「如果德.纽沁根先生做到百分之六十五的话,的确很公道了。不过如果你选择我的银行,我可以把这些钻石的人文价值计算在内。毕竟还有公债……」格拉桑发现自己说多了,勐的闭住了嘴,还向欧也妮使了个眼色。 可惜欧也妮初来巴黎,与格拉桑之间还缺少默契,见格拉桑突然住口,还追问了一句:「怎么,公债有什么问题吗?」 格拉桑面色难看的瞪了她一眼,欧也妮悻悻的闭了嘴。纽沁根觉得自己察觉到了真相,格拉桑所以对这个外省乡下姑娘的事情上心,都因为两人之间还有公债委託合作。 数目肯定远远超出了眼前的钻石抵押! 欧也妮正被格拉桑瞪的抬不起头来,纽沁根便拉出一直沉默的泰伊古太太:「德.泰伊古侯爵夫人,我想您一定对这些钻石的人文价值更加清楚,您能具体的给我讲一讲吗?」 泰伊古太太看了一眼欧也妮,发现她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扣在一起,心里不由笑了一下,自己的学生,还是年轻呀,不能完全把握自己的情绪与肢体语言。她脸上现出郑重的神态来:「您说的对,男爵先生。」 说到这里,泰伊古太太觉得自己应该徵求一下钻石主人的意见:「小姐,我可以给男爵先生重新介绍一下吗?」 还没有从格拉桑的不满中恢復过来的欧也妮,嗓子里好象堵了点儿东西一样,干巴巴的说了一声可以。泰伊古太太的声音便在客厅里响起。她的介绍比欧也妮刚才说的即丰富多彩,又加进了各家庭的奇闻轶事,听上去生动又有趣。 按着泰伊古太太的讲解,这些钻石简直千金不换,应该盖一座博物馆把它们进行展览才对。就连欧也妮与格拉桑也听得入了迷,甚至格拉桑不得不提醒欧也妮:「小姐,我觉得您应该徵求一下葛朗台先生的意见,再决定是不是把这些钻石进行抵押。」 纽沁根不愿意放弃一个这么好的合作机会,更愿意藉此与欧也妮开展刚听说的公债合作。于是严肃的向欧也妮承诺:「小姐,如果您愿意的话,这些钻石纽沁根银行愿意做价十五万法郎进行抵押,利息只收到一厘。」 格拉桑的嘴巴一下子闭得紧紧的,这个数目他的银行给不起。欧也妮却一定要让他说:「台.格拉桑先生,您知道在巴黎我只能信任您,尤其是在这样的金融问题上。我想问您,纽沁根先生给出的价格,足够公道吗?」 纽沁根看出格拉桑不想有人插手他与欧也妮的合作,沉声提醒格拉桑:「先生,请您一定要秉持着道德说话。」 被这句话套住的格拉桑,不得不向欧也妮承认:「小姐,纽沁根先生表示了足够的诚意。」 听到格拉桑的肯定,欧也妮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的又向纽沁根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尊敬的男爵先生,您知道我刚刚来到巴黎,如果让人知道我拿钻石进行抵押,一定会对我的信用产生疑问,所以,所以……」 「请您放心小姐,」纽沁根满意的向欧也妮保证:「替客户保密,这是法律与上帝对每一名银行家的要求。」 欧也妮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还向格拉桑请求,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葛朗台,因为如果葛朗台知道她到巴黎买了这么多钻石,会直接命令她回到索漠的。 格拉桑的脸上表情严肃:「小姐,我只能保证葛朗台先生不问起的话,不会主动向他说起这件事。」 这已经是格拉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欧也妮对他表示了由衷的谢意。 纽沁根怕夜长梦多,决定杀那个只闻其名的外省富翁一个措手不及,直接请泰伊古太太拿来纸笔,先向欧也妮出具了一张十五万法郎、年利一厘的借据,就把桌面上的钻石重新包起来,与欧也妮约定明天上午纽沁根银行见,才起身向欧也妮告辞。 格拉桑抱歉的请纽沁根先走,说自己还有事情要跟欧也妮小姐谈谈。纽沁根已经拿到了钻石,觉得格拉桑哪怕抱怨欧也妮几句,也无法再破坏这场交易,很大度的把欧也妮小姐让给格拉桑,再次礼貌的向三人告别。 走到门口的时候,纽沁根向欧也妮发出了邀请:「亲爱的欧也妮小姐,后天晚上内人将举办一场舞会,不知有没有荣幸请您出席?」 第16章 纽沁根男爵家的舞会?那么女主人就是安奈特.德.纽沁根太太了,哪怕不是,欧也妮肯定是要参加的。她笑着接受了纽沁根的邀请,也拒绝了他亲自接自己去舞会的好意。 「德.泰伊古太太完全可以做我的监护人。」欧也妮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也没觉得心虚或是自己在攀高枝,因为哪怕格拉桑走的不早,欧也妮也没忘记把一千法郎的金币,亲自送到泰伊古太太的房间。 沉甸甸的金币,显然让泰伊古太太觉得更有真实感,可是她也有些心虚:「小姐,我不明白……」 欧也妮跟泰伊古太太一起扒拉着金币,听着它们相互碰撞的声音,又一次纯良的笑了:「太太,其实您比他们都明白我的意思。」要不怎么会与自己配合的那么默契? 「格拉桑先生那里,靠得住吗?」泰伊古太太果然不再纠结前一个问题,转而怀疑起格拉桑是否能守得住秘密。 欧也妮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太太,只要他们觉得我有钱,还能拿出更多的钱,我觉得格拉桑先生就会一直保密下去。」 第26页 好吧,你能拿三分之二的钻石,抵押到百分之一百五十的购买金额,你说了算。泰伊古太太真希望自己再次离开巴黎之前,欧也妮能多做几次这样的交易,那样她的年金就有指望了。 第二天欧也妮到纽沁根银行签定了抵押合同,拿到现金后,直接去了格拉桑的银行,连同自己手里的五万法郎一起,一共交给格拉桑二十万法郎,让他都替自己买成对突尼西亚的公债。 格拉桑对欧也妮竟然知道公债的种类有些好奇,欧也妮只告诉他,自己一直对突尼西亚很感兴趣,既然王朝有对突尼西亚的公债,那就买它好了。 何况现在突尼西亚的公债价格是所有公债价格里面最低的。欧也妮强调这一点的时候,一副捡到便宜的小家子气。 「小姐,您这样买公债是不行的。」连泰伊古太太都劝欧也妮:「价格越低的公债,越说明它有不利的消息。」这二十万法郎,是欧也妮最大的一笔流动资金了,如果赔在公债上,泰伊古太太怕自己从此再也收不到馈赠的金币。 欧也妮不能说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过《基都山伯爵》,那本书里突尼西亚公债突然走低,完全是人为操作的结果,不出几天就会有闢谣的消息出现,公债价格触底反弹,还会是强劲的反弹。 欧也妮不能确定两本书里的内容会不会重合,更不确定现在的低价是不是真正的底部,又不愿意放过这么一次赚快钱的机会,决定自己赌上一把。 赌对了,可以向葛朗台证明自己可以接管他在巴黎的公债买卖。就算赌错了,现在突尼西亚公债现在一股只卖到十二法郎,再跌也跌还能跌到哪去? 这点儿风险欧也妮还是承受得起的。 拿到一万六千股突尼西亚公债的凭证,欧也妮开心的笑着请泰伊古太太跟她去逛街。 「竟然还剩下八千法郎,我们去把它花了吧。」欧也妮就在银行的大堂里向泰伊古太太说这番话,引得其他人纷纷看向她,记住了这个人傻钱多的外省姑娘。 泰伊古太太不得不拉着欧也妮快速的出了银行大堂,在上马车后才嘆了一口气:「小姐,淑女们不会把自己的财务情况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 欧也妮受教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的是,等巴黎人民都知道她有钱以后,她就不会再把自己还剩下多少钱向人报帐了。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能要求她随时报帐。 刚这么想过的欧也妮,直接被现实打了脸,葛朗台表示自己不在所有人之列。 欧也妮刚刚回到自己的府邸,艾莉米就交给她一封信,好奇的向她说:「是索漠城来的信,小姐在索漠有亲戚吗?」 欧也妮看了这个抖灵机的女佣一眼:「难道你来上工之前,没听说过,我就是从索漠城来的?」 尴尬的女佣被泰伊古太太死亡凝视,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小姐的举止这么优雅,完全是巴黎的做派,看不出一点儿外省的痕迹。」 欧也妮顾不上听她鬼扯,顾自回房间看葛朗台的信,由着泰伊古太太教女佣做人。 葛朗台的信里充满了对欧也妮的指责,因为欧也妮在送回索漠的信中,没有隐瞒马车、骏马、府邸修缮的费用,哪怕这钱都在她今年的十万法郎里支出,葛朗台还是觉得太过份了。 「小姐,请你马上把马车跟马匹都处理掉,格拉桑会帮你租一辆车外带一匹马,每月只要一百法郎就足够让你体面的出行。」葛朗台用这么一句话做为信的结束语,欧也妮很庆幸他没有把府邸修缮与抵押联想到一起。 马上,欧也妮就意识到葛朗台是不会放任这种疏忽的,他不会算不出欧也妮带了多少钱到巴黎,更不会算不出她的支出远远大于带来的钱。 所以他才会要求欧也妮处理马车和马,却没要求她处理府邸——巴黎的花花公子们对马车与马的兴趣,远远大于对住宅的兴趣,那两样保值变现的可能性比府邸高得多。 看吧,葛朗台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哪怕没有来到巴黎,也把巴黎的人性了解的七七八八。欧也妮对着信纸无声的笑了,别说她现在已经远离索漠,哪怕现在葛朗台就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听任他对自己的决定说三道四。 不管是马车还是马,现在都已经贴上了欧也妮的标籤,只要她今天放出要出让的消息,马上就会传出她破产的风声。纽沁根会带着抵押合同,要求她归还抵押来的十五万法郎,还会有人趁机压低买马车和马的价格。 欧也妮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去纽沁根府上出席舞会之前,特意吩咐车夫一定要让马和马车都保持在最佳状态。 洁白的高头大马,一路小跑的清脆蹄声,伴随着车轮转动特有的嗡嗡声,欧也妮还没下马车,就被人认了出来。同样出席纽沁根男爵夫人舞会的夫人们,暗暗打量着被车夫扶下马车的小姐: 粉红色的裙摆下面的花边,轻轻触碰着大理石台阶,裙摆渐渐收拢,腰肢算不上纤细,让夫人们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女儿在这方面完全可以加分。 可是上移的目光,对上拢在开司米披肩内同色系繁复的灯笼袖子,大大张开的领口,以及雪白胸/脯上面熠熠生辉的钻石,又让夫人们刚松的那口气提了上来:哪怕腰肢不纤细,没被所谓爱情迷住眼的适婚青年,都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第27页 「欧也妮.葛朗台小姐到。」门童的通报声,再次让夫人们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不过是一个资产阶级出身的姑娘,更多的贵族家庭不会冒险与她联姻。 欧也妮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些夫人小姐们,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许多夫人们的装扮,要比她们的女儿更大胆,衣服的颜色也更鲜艷。 这就让她明白,为什么泰伊古太太并不贊成她穿这条粉色的裙子了——至少有三位夫人与她穿了同样颜色的衣服。欧也妮心里疯狂吐槽,觉得自己百年难得发作一次的少女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您可真是漂亮。」纽沁根太太听到门童的通报之后,快步来到欧也妮面前,打断了她在心里自艾自怨:「昨天纽沁根先生跟我提起,我还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荣幸呢。」 欧也妮微笑着行了一个曲膝礼,这个动作值得泰伊古太太给她打九十五分:「您太客气了,很荣幸得到您的接待。」 这位堂兄弟的情人,看上去很活泼,眼睛转动的很灵活,却不让人觉得轻浮,打扮的比自己实际年龄俏皮一些,又没刚才那几位穿粉色裙子的夫人那么夸张,欧也妮觉得夏尔回国后仍听从她的指点,是有原因的。 参加舞会的人很多,安奈特.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把欧也妮带到客厅之后,不得不抱歉的请她原谅,因为她还要去迎接别的客人。 欧也妮请她不必太在意自己,与泰伊古太太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继续打量已经到来的客人。泰伊古太太低声向欧也妮介绍着自己认识的人——她已经离开巴黎几年了,客厅里的一些人她也不认识,应该是这几年新崛起的人物。 「等到葛朗台先生的晋封公布之后,就会有人主动来与你打招唿的。」泰伊古太太怕没人理睬欧也妮会不自在,介绍完后,劝慰了她一句。 欧也妮当然不会在意,她已经敲开了一间客厅的门,离第二扇门当然不会太远。 「你好,」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面色发黄、表情十分严肃的太太凑了过来,向泰伊古太太点头致意后,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后,才开口向欧也妮问道: 「先祖父是德.拉倍特里埃男爵,曾效命王家禁卫军。与王家禁卫军连长特.拉倍特里埃是堂兄弟。」 第17章 主动与欧也妮打招唿的夫人,语气里有着居高临下的施捨意味,看向欧也妮的目光探究比友善更多。泰伊古太太刚才没有介绍这位夫人,可是她听过这位的名字,凑到欧也妮耳边快速轻语: 「苏琳妮.德.隆格尔伯爵夫人。德.隆格尔伯爵正在王国驻德国大使馆任职。」具体是什么职位,泰伊古太太没说,那就不是大使,对自己今后的公债生意帮助不会太大。 欧也妮据此向德.隆格尔伯爵夫人行了曲膝礼,面上的笑容带着客气的疏离:「很荣幸认识您,伯爵夫人,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拉特倍里埃家族的人。」 伯爵夫人对欧也妮的表现明显不满意:「怎么,你的母亲没有向你提起过我吗。也难怪,她得到了叔祖、伯父母的全部疼爱,哪里还会想起巴黎的穷亲戚。」 欧也妮的眼睛有些危险的眯了一下,定定的看着盛气凌人的隆格尔伯爵夫人,谁给她的底气,让她觉得可以对自己用这种口气说话呢? 她是给过自己恩惠,还是能帮助自己赚钱? 欧也妮不是没看过华国重生或是穿越的小说,里面的极品亲戚什么的,总会在小说的开头出现。没想到她都穿越到异国,还有人跳出来做极品亲戚?! 越是极品,越容易衩打脸呀,伯爵夫人。 欧也妮被伯爵夫人说话的口气给气乐了,难道自己脸上写着好欺负三个字?这一笑即有年轻女孩的纯真,也有成年女子的不屑:「抱歉,母亲的确没有向我提起过您,夫人。」 她欣赏的看到伯爵夫人的脸黑了下去,就是不肯拿出社交的虚伪礼貌,承认是自己家人有过错:「因为从我记事起,便没有一位亲人关心过母亲过的怎么样。几个月前母亲去世,除了我的家人,也没有人对她的离开表示哀悼。」 泰伊古太太发现已经有几位夫人的目光向她们看来,还担心欧也妮不给伯爵夫人面子,会让人觉得她的教养有缺,听到欧也妮这么说,一下子就放心了。 伯爵夫人不应该指责葛朗台太太的。哪怕泰伊古太太到索漠老宅的时间不长,也从拿农等人的嘴里听说过,太太与小姐算是在葛朗台先生的威压之下相依为命,指责小姐本人都好过指责葛朗台太太。 看吧,伯爵夫人的脸色尴尬了吧?不过伯爵夫人就是伯爵夫人,很会转移话题:「你母亲去世了,怎么没有人通知我?」 欧也妮看傻子一样看着隆格尔伯爵夫人:「夫人,我想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从来没有一位活着的亲人,关心过我的母亲,给她写过一封信问侯她过的好不好。所以我们家的人,并不知道母亲还有亲人在世。」 听清楚了没,葛朗台太太是得到了两笔遗产,可是那两个把贵族留给她的人都已经死了好些年了。活的亲戚,不好意思,没听说过,无法通知。 「小姐,你太傲慢了。」隆格尔伯爵夫人站不上道德至高点,只好指责欧也妮的行为。 这算不算我和你讲道理,你和我耍流氓?欧也妮大开眼界的看向泰伊古太太,眼角带了些嘲笑,让泰伊古太太恨死隆格尔伯爵夫人了:「欧也妮小姐现在和我住在一起,伯爵夫人觉得她冒犯了您吗?」 第28页 面对泰伊古太太的问话,隆格尔伯爵夫人的回答就谨慎多了——全巴黎的人都知道泰伊古太太是跟着欧也妮一起回巴黎的,可是谁也说不清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现在德.泰伊古太太居然站出来给欧也妮背书,大大出乎了隆格尔伯爵夫人的预料,巴黎人见得最多的是为了利益的背叛,曾经被所有朋友抛弃过的德.泰伊古侯爵夫人,竟然不怕再被欧也妮这个外省乡下姑娘再背叛一次吗? 德.隆格尔伯爵夫人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泰伊古太太一次:「亲爱的侯爵夫人,我想葛朗台小姐虽然与您住在一起,可是她并不是您的责任。」 「您错了,」泰伊古太太做为十二世纪就已经成为贵族家庭的成员,傲气比所有肯出席纽沁根家舞会的新贵族都足:「您错了。欧也妮小姐的确不是我的责任,她是我的僱主。」还是时不时就发一千法郎零花钱的那种。 不光隆格尔伯爵夫人,所有注意着这场谈话的人都吃惊的看着德.泰伊古侯爵夫人,一位侯爵夫人,竟受僱于一个外省的乡下丫头,说出来不怕没面子,反而神气十足好象自己受僱于王后,这是怎么回事? 等到大家露出吃惊的表情来,泰伊古太太才轻轻点了下头,傲慢的向隆格尔伯爵夫人道了一声失陪,带着欧也妮坐的离她远了些。 「太太,您完全不必说出来的。」欧也妮有些抱歉的对泰伊古太太说:「这会让人质疑您的……」 泰伊古太太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正有一颗四克拉的钻石璀璨着,她一面欣赏着祖传的钻石,一面轻声向欧也妮说:「哪怕我今天不说,明天他们也都会知道。小姐,你千万别小看巴黎人的好奇心。」 名声什么的,从她当年离开巴黎那一刻起,已经离她远去了,现在重拾起来的,不过是残渣中最碎的几块,拼凑不出原来的形状。 那还遮掩干什么?!尊严什么的,哪有自己能保住祖传的钻石重要。 泰伊古太太从欧也妮处理钻石的事情上,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位学生追求利益的同时,是不会忘记帮助过她的人的。而泰伊古太太相信,自己帮助欧也妮更多,她送到自己房间里的金币也会更丰厚。 欧也妮两个刚摆脱了隆格尔伯爵夫人坐好,马上就有一位前几天泰伊古太太刚拜访过的夫人,来到她们身边,热情的向泰伊古太太张开双臂:「亲爱的,很高兴看到你。」 泰伊古太太向欧也妮展示了什么叫变脸,刚刚还对隆格尔伯爵夫人冷若冰霜的脸,热情的笑开,皱纹一层一层都是得意:「梅娅拉,见到你太好了,这样我们就不会无聊了。来,我给你介绍,欧也妮.葛朗台小姐,我的学生,跟我来巴黎散散心。」 「小姐,这位是梅娅拉.德.塞斯伯爵夫人,她的宴会与舞会,全巴黎的人都想收到请帖。」 欧也妮听完向伯爵夫人行了曲膝礼,发现伯爵夫人眼神里虽然也有打量,对泰伊古太太是自己家庭教师的身份并不震惊。 看来泰伊古太太说的没错,巴黎人满足的好奇心的速度,还真是让人钦佩。 「我希望自己有这个荣幸,能够在自己的宴会上招待你,美丽的欧也妮小姐。」塞斯伯爵夫人的态度,比隆格尔伯爵夫人亲切多了,当面向欧也妮提出了邀请。 「不,亲爱的伯爵夫人,」纽沁根夫妇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正听到伯爵夫人对欧也妮发出邀请:「欧也妮小姐应该由我的夫人介绍给大家,毕竟最先接待欧也妮小姐的是我府上。」 别扭的德国口音,让纽沁根的话里带着说不出的轻慢,塞斯伯爵夫人却没表现出丝毫受到冒犯的愤怒,而是向安奈特.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欢快的笑着说:「男爵先生可真维护您。」 男爵夫人的脸上飞快的掠过一丝尴尬,欧也妮觉得很有趣,她相信泰伊古太太一定也看到了,回去可以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现在,她应该由男爵夫人带着,认识一下来宾。安奈特的表情转换的很快,微微向伯爵夫人举了举酒杯,笑容可掬的说:「您知道的,男爵先生一向不愿意让我放弃任何一次出风头的机会。」 说完,不等伯爵夫人回答,便挽起欧也妮胳膊,向泰伊古太太轻快的讨情:「侯爵夫人,我要把美丽的欧也妮小姐介绍给所有希望认识她的人,您不介意吧?」 真是一位八面玲珑的妙人。 欧也妮想起原身看过的那封堂兄弟写给这位妙人的信,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让她看向泰伊古太太的目光,分外柔和:「太太,我先离开一会儿。」 泰伊古太太总觉得,自己学生的笑有些古怪,却说不出古怪在什么地方。知道欧也妮参加舞会的目的与所有年轻姑娘们都不一样——她并不急于抓住一位公子哥做丈夫——自然点头同意:「有男爵夫人在,你当然是安全的。」 纽沁根笑了起来:「您说的对侯爵夫人,年轻姑娘再没有比跟我太太在一起更安全了。」 欧也妮几乎笑场,心里替堂兄弟与安奈特点了根蜡——这两位真以为相互往来瞒过了所有人吗,好象眼前的纽沁根先生就心知肚明呢。 哪怕见惯了巴黎名利场波光诡谲的安奈特,脸上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挽着欧也妮的手臂紧了一紧。欧也妮轻轻抽一口气,让安奈特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边走边笑着向欧也妮解释:「一个过于心直口快的丈夫,有时会是恶梦一般的存在。」 第29页 见欧也妮不解的看向自己,安奈特被她的直接打败了,一位巴黎的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会当成自己没听到,可是这外省的乡下姑娘,竟这样直直的看向自己,还真让人不得不接着解释下去呢。 可是完全解释不清怎么办? 第18章 安奈特不得不向欧也妮轻声又快速的说起客厅之内的阶级之分,她觉得外省的乡下姑娘应该对这个更感兴趣——当年安奈特自己刚踏入巴黎社交场的时候,最在意的就是有些客厅的大门,对她永远关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在里面大出风头。 这位外省来的乡下姑娘,一定比自己当年更渴望得到真正的贵族社交圈的认可! 至于安奈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完全归功于纽沁根先生昨晚就告诉过安奈特,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以为有了钻石就有了一切,买下了超过自己承受能力的钻石,不得不向纽沁根银行进行抵押。 可他没有告诉安奈特欧也妮抵押了多少钻石。 这让安奈特认为,一个还没有成亲对象的乡下姑娘,如此急切的拥有钻石,除了渴望别人注意、认可她,用来吸引可能的成亲对象,让自己在上流社会站住脚,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巴黎的公子哥儿们需要什么样的妻子,安奈特比他们本人都清楚。欧也妮小姐或许不缺少金钱,可是打动公子哥儿们的,光有金钱可不够。 要是夏尔在的话,自己或许可以帮她实现愿望,安奈特嘴角的笑纹加深了。 她轻轻凑近欧也妮的耳朵,跟头一次见面的姑娘说起了悄悄话:「亲爱的,我一见你就觉得分外亲切,生怕你不把我当成朋友。」 这么亲切的朋友,欧也妮觉得自己,还真是不需要。不过泰伊古太太的教诲还是要尊重的,她飞快的看了安奈特一眼,那眼风里流转的波光,如同纯洁天使的眼眸,让安奈特心生警惕,觉得自己还应该再观察一下这个外省乡下姑娘。 这一眼太过诱惑,就算是最有风情的巴黎女子,眼神里也不会出现这么自然的光辉。对于初出茅庐的公子哥儿们,杀伤力是不容质疑的,如果夏尔面对的话,是不是会被这纯洁的目光吸引,安奈特不敢确定。 直到音乐响起,四对舞开始的时候,欧也妮才表现的真如一个乡下姑娘一样——她拒绝了两个请她一起跳四对舞的青年,都是巴黎出名会打扮、善殷勤的小伙子。 安奈特在一支舞结束之后,悄悄向欧也妮问:「你为什么要拒绝呢,不管是马克米德,还是拉斯卡加,只要往姑娘们跟前一站,都没有人会拒绝他们的邀请。」 欧也妮奇怪的看了安奈特一眼:「男爵夫人,我觉得跳舞这么使人愉悦的事儿,应该与自己欣赏的人一起才有意思。」 安奈特对外省姑娘的直白,有了新的认识。她敢保证,在场的夫人们,如果发现刚才被欧也妮拒绝的两位青年,要向她们的女儿献殷勤,会当成看不见一样给女儿提供机会,外省姑娘竟不欣赏? 她不得不向欧也妮陈述了这个事实,把两个公子哥儿的身份说给欧也妮听:「马克米德刚刚继承了他哥哥的遗产。本来他哥哥被培养为家庭的接班人,全部继承遗产的那种,不幸与人决斗,死了。所以现在,马克米德每年有五万法郎的收入。」 欧也妮只是挑了挑眉,看上去对五万法郎的年收入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安奈特更加坚信,外省姑娘看重的不是金钱。 自己钱都多的花不完的人,应该更看重身份。 「拉斯卡加就是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的儿子,因为伯爵常年在德国,所以子爵被看成了隆格尔伯爵家的发言人,可以全权支配隆格尔家的收入。」安奈特一面说,一面观察着欧也妮的神色。 果然,她说完拉斯卡加的背景之后,欧也妮的眉毛已经不是挑一挑那么简单,而是直接皱了起来:「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的儿子?」 看来这位外省姑娘也不是对巴黎社交圈全无了解,安奈特给了她一个会心的笑:「是的,听说隆格尔侯爵这届任期满了之后,就会回国,大家都说他很可能直接把爵位交给子爵呢。」 欧也妮不光眼睛里没有温度,连声音都变冷了:「那可真是太幸运了。」 姑娘,你要不这么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会更有说服力呢。 安奈特想不明白,为什么欧也妮脸上的表情不是后悔,而是真实的反感,不由问她:「冒昧问一句,你好象对子爵的印象有些……」 安奈特说完自己就倒抽了一口气,这话已经不只是冒昧了,身为游走于巴黎社交圈如鱼得水的安奈特,就不该向头一次见面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 欧也妮却没有什么负担的冷笑了一下:「刚刚德.隆格尔伯爵夫人还指责我的母亲,以及我的所有家人,没有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她。」 德.隆格尔伯爵夫人?安奈特想不出她与欧也妮是什么关系,居然会直接对见第一面的人开口指责。 欧也妮发现安奈持的震惊,无奈的向她说道:「按着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的说法,我母亲的外祖父,与她的祖父是堂兄弟。而我母亲的亲人很少,算下来应该是很近的亲戚。」 原来外省姑娘不光有钱,还有很有身份的亲戚在巴黎。就是看起来关系不是很好的样子,安奈特觉得更奇怪了:一般初到巴黎的外省人,有一个身份高贵的亲戚加持,才更好在社交圈立足,怎么眼前这位外省姑娘听起来很不屑的样子? 第30页 「德.隆格尔伯爵夫人,一向说话很直接,不过非常受人尊敬。」安奈特给不在场的伯爵夫人下了一个安全的评语。 可惜并没有得到欧也妮的认同。她眼里、面上的表情已经不再是不屑,而是□□的鄙视:「原来是这样。知道她不是因为我母亲的外祖父,以及我的外祖父母把遗产全部留给了我的母亲,才对我加以指责,我就放心了。」 不,你放心的太早了。自觉知道德.隆格尔伯爵夫人想法的安奈特,眼波流转的看了远处的拉斯卡加子爵一眼,认为他刚才邀请欧也妮跳四对舞,也是别有所图。 欧也妮已经开始用目光寻找泰伊古太太,不想再霸占女主人了。可是安奈特刚刚听到欧也妮关于亲戚的言论,突然想到了她的姓氏,哪会这么放她走? 她不动声色的带着欧也妮,悄悄来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带着难以启齿的神情,不时的看欧也妮一眼。 这样的欲语还休,欧也妮还真是不适应,正好刚才走的有些累了,欧也妮决定坐到高背沙发上歇歇脚,就背过身走向选定的坐位,正好可以看不到安奈特的为难。 「欧也妮小姐,你的父姓是葛朗台?」安奈特知道自己不能在休息室停留太久,欧也妮这个外省姑娘又实在不善解人意,只好自己问出口。 欧也妮已经坐好了,正好对上安奈特亮晶晶的眼睛。只是一个相同的姓氏,就让这位夫人失态了吗?欧也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男爵夫人,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请帖难道不是你自己写的? 安奈特觉得自己又问了一个蠢问题,面对一个刚出现在巴黎社交圈的外省姑娘,她所有的交际手腕居然都使不出来,真让人懊恼。 于是她索性开门见山:「我曾经有一位亲密的朋友,他的名字叫夏尔.葛朗台。他的父亲是纪尧姆.葛朗台,曾经是一位顶顶有名的红酒商人。」 「可是他自杀了,现在还在进行财产清算。」欧也妮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 安奈特压抑着自己想叫出声的冲动,激动又压抑的问:「你听说过他?」 欧也妮还是那么平静:「听到他自杀的消息,我与家人都十分伤心。毕竟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是我父亲这边最亲近的亲戚了。」 「哦,亲爱的欧也妮。」安奈特听到欧也妮承认与纪尧姆.葛朗台的关系,不由双手合十:「你竟与夏尔是堂姐弟,这真是让人意外的惊喜。」 任何有预谋的惊喜,最终都可能导致惊吓。欧也妮充分演绎了这一点:「夫人跟我的堂弟很熟悉吗,我并没有听他提起过您。」 安奈特合起的手掌,不知不觉的放了下来,眼睛里的光泽失去了光华,脸上因激动产生的红润也消散了:「他没有提起我?」 他不光没有提起你,还在给你写下分手信后,马上跟原身你侬我侬来着。欧也妮心里吐槽,脸上一本正经:「是的,他提到过帮助他处理巴黎财务的阿斯丰斯。对了夫人,不知道这位阿尔丰斯先生今天是否出席了舞会,我想我应该替堂弟向他当初的仗义相助表示一下感谢。」 安奈特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望。她的确不愿意让自己与夏尔的关系尽人皆知,可是夏尔对明显很关心他的堂姐也只字未提,又让她觉得伤心。 难怪这位外省姑娘,面对她完全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可是他为什么连阿尔丰斯都告诉了外省姑娘,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存在,是因为自己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没有提供有益的帮助吗? 第19章 安奈特觉得心里十分委屈,那时自己不在巴黎,真的无能为力,连一个安慰的拥抱都不能给夏尔,他应该知道的——自己离开巴黎之前,已经向他解释过自己非离开不可的原因。 安奈特小心的抬起头,虚弱的向欧也妮笑了一下:「亲爱的,我突然觉得头很晕……」 欧也妮竟听明白了安奈特隐藏的台词,头一次善解人意的向她表示关心后,就自己离开了休息室,心里已经笑开了:看来自己在夏尔与安奈特中间,种下了一根刺呢。 这就让欧也妮十分快乐了——原身最大的悲剧,不在于她是葛朗台的女儿,也不在于葛朗台把她同化为另一个吝啬鬼,更不在于台.格拉桑、克罗旭甚至特劳丰侯爵等人对她的包围,而是她不幸地爱上了夏尔.葛朗台。 拿东西的时候承诺爱,东西到手藉此翻身,又说不爱,这在欧也妮看来不过是普通的背叛。可是说过不爱了,还按头让原身承认自己不值得爱,就有些过份了。 更过份的是都说自己不爱了,接受原身再次给出的好处时,接的毫不手软还得意洋洋,厚颜无耻的要与特.蓬风相互扶持,这是最让欧也妮噁心的地方。 所以哪怕欧也妮对那个还在印度洋上吹海风的夏尔完全无感,她还是提前给他与情人之间种上一根刺,将来能不能看这刺生根发芽都无所谓。 反正都是顺便的事。 欧也妮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对突尼西亚的公债。 次日送到府里的《法兰西日报》头一个版面上,就用醒目的字体写着悚人的标题:《突尼西亚动盪》。 比欧也妮早出现在餐厅的泰伊古太太,正对着那标题出神,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一见到欧也妮的身影,连忙站了起来,紧张的向欧也妮建议:「小姐,我们今天就去公债中心,把你昨天买的公债都卖了吧。」 第31页 欧也妮当然也看到了那耸人听闻的标题,心里正庆幸着自己来到巴黎之后转运了,就听到泰伊古太太这个建议,刚刚露出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为什么要卖了?」 泰伊古太太还想收到以千为单位的馈赠,对欧也妮的交易十分担心:「这样的消息一出来,对突尼西亚的公债会大幅下跌的。现在时间还早,公债还没开始交易,要是去晚了的话,说不定卖都卖不出去了。」 对呀,公债的最低点,应该是闢谣的消息前一天收市之前,而不是昨天。 欧也妮有些懊恼自己买的太早了。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今天去买对突尼西亚的公债,过两天公债价格回升的话,别人一定会怀疑自己有什么消息来源——买卖的节点如此凑巧,下次再想赚钱就会被人盯上。 钱是赚不完的,做一个低调的敛财人才安全。 哪怕做了这样的心理建设,欧也妮还是不免觉得可惜,那可是钱呀。 「泰伊古太太,您自己不想买点公债吗?」欧也妮觉得就算自己不买,身边的人买在最低点,也是一种另类的安慰。 泰伊古太太现在多的钱拿不出,可是五千甚至一万法郎,她应该拿的出吧?毕竟她的薪水虽然一年只有五百法郎,可是回到巴黎之后,自己把欠别人的钱一次性都给了她。 以泰伊古太太的精明,欧也妮认为她不会真的一下子都给还清了,总有那么一两个可以忽悠的人,看到她还别人的钱,允许泰伊古太太拖欠一下才合理。 要是拿农在的话,一定会听从自己的建议,拿出她的年金,直接去买上一些对突尼西亚的公债。 泰伊古太太听到欧也妮竟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不由身子抖了一下,她手里的确还有几千法郎,却是她最后的保障,准备欧也妮这里呆不下去的时候,存成年金维持年老的生活。 去买註定要跌的公债,是不可能的! …… 就在公债交易所将要停止交易前十分钟,台.格拉桑满头大汗的从人群里挤出来,高高的褶皱领子塌了下来,一脸不贊同的把手里一千五百股对突尼西亚公债凭证,递给一脸死灰的泰伊古太太: 「德.泰伊古侯爵夫人,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在交易的最后一刻,买已经腰斩、明天看上去还会继续下跌的公债。 泰伊古太太看着手里九千法郎换来的凭证,脸上都是苦笑:「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被一个外省乡下姑娘说动心了。 这九千法郎里,八千法郎是欧也妮前两天买公债剩下的,还有一千则是泰伊古太太自己出的。欧也妮最打动泰伊古太太的条件就是:这一次出资,如果赚钱的话,两个人一人一半,可是如果赔了的话,泰伊古太太的一千法郎,欧也妮会在明年一月拿到下一年的花费时赔偿。 泰伊古太太是一个赌徒,她不得不离开巴黎的原因就是无法偿还赌债。 有人兜底的赌局,泰伊古太太拒绝不了。 所以哪怕面对台.格拉桑的不解,她也能平静的回答:「你知道小姐购买了二十万法郎的公债。我听说如果买家多的话,公债的价格就会上涨,所以想帮小姐一把。」 你怎么不上天呢。 泰伊古太太说的话,台.格拉桑一个字母都不相信。看着停在路边等待泰伊古太太的马车,一个没忍住,跟着走到马车前,绅士的扶泰伊古太太上车后,才向坐在车里的欧也妮打招唿:「欧也妮小姐,您如果再这样冒险的话,我不得给葛朗台先生写信了。」 用九千法郎就想拉动一国的公债价格,也只有欧也妮这种从来没有涉足过公债买卖的人,才敢这么想。 欧也妮一脸的沮丧与无辜:「台.格拉桑先生,我劝过泰伊古太太了。可是她是我的家庭老师,平时都是她指导我,我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她的身上。」 泰伊古太太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因为她答应过欧也妮,不对外说出这次公债买卖的真正主导者是欧也妮,只能用力抠着车子坐垫,才能不把讽刺的话说出口。 哪怕自己只出了一千法郎,泰伊古太太对公债的价格却比欧也妮这个出了近二十一万的人还上心。第二天,欧也妮下楼吃早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泰伊古太太阴沉的老脸。 「小姐,我觉得你可以再去拜访一下纽沁根先生,一位年轻小姐有一整套钻石已经足够了。」泰伊古太太觉得欧也妮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回收资金,免得下个月无法支付佣人的工钱,被人怀疑破产。 刚来巴黎不到两个月就破产的外省姑娘,自己竟给她背书过,想想泰伊古太太就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昏了头。 欧也妮不由笑了:「今天的报纸还没送到吗?」难道还没有澄清的消息? 正因为报纸上没有出现澄清的消息,泰伊古太太才会劝说欧也妮继续抵押她的钻石。欧也妮很快明白了这一点,心里也有些忐忑,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 「我有一个想法,太太。」她对闷闷不乐的泰伊古太太说。 泰伊古太太勐的抬头,热切的看向欧也妮,希望从她嘴里说出的是自己想听的。谁知欧也妮说的却是:「那天在德.纽沁根男爵家的舞会上,我发现自己对跳舞完全不在行,是不是应该请一位舞蹈老师回来学习一下?」 第32页 哪怕是艾莉米,都看出泰伊古太太是真的生气了,望着她怒气沖冲上楼的背影,小心的问欧也妮:「泰伊古太太今天还会跟小姐出门吗?」 欧也妮好笑的摇了摇头,本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不料小女佣一脸的兴奋:「那我可以陪着小姐出门。」 最终艾莉米还是没有得到陪小姐出门的荣幸——家庭老师虽然对小姐轻慢金钱的行为不满,却不会任由一个女佣越过她陪同小姐出门。 「不体面。」家庭老师泰伊古太太的理由十分强大。 欧也妮是在下午出的门,去的还是泰伊古太太渴望的公债交易所,不过她还是坐在马车里等着泰伊古太太,由着她一个人去交易所里打听消息。 只看泰伊古太太沉重的脚步,还有已经弯下的后背,欧也妮就知道市场上还没有出现好消息。可是公债按着预想下跌,还是给了欧也妮一半的信心,让她还能安慰泰伊古太太:「再等一等,如果突尼西亚动盪是真的,今天应该有后续消息。可是报纸上并没有后续报导,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好消息了。」 泰伊古太太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乐观的欧也妮,不得不向她说出残忍的真相:「小姐,公债昨天还是六法郎一股,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法郎一股了。」又是一千五百法郎没了,这算不算好消息? 没想到小姐竟真露出满意的笑容:「昨天比前天下跌了一半,今天只下跌了百分之十六,公债这下子算是跌到底了。」 心塞的泰伊古太太,晚饭都没有吃,直接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 第20章 欧也妮想着连续下跌了两天的公债,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睡的很好,她在迟睡的十分钟时间里,唯一做出的决定,就是下次不能这么早进场。 为了弥补进场太早,卖出的时候她应该可以稍晚一些,尽量争取利益最大化。 要是泰伊古太太知道欧也妮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半夜找她谈一谈心,努力劝她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 欧也妮因为昨天睡晚了十分钟,不出意外的起的有些迟了,她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发现泰伊古太太正坐立不安的等着自己。 「小姐,有消息了。」泰伊古太太自以为把激动掩饰的很好,可是发紧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欧也妮是一个善良的人,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配合一下泰伊古太太,让她有些成就感。于是跟着泰伊古太太一样面色沉重,放低声音问:「突尼西亚的动盪证实了?」 泰伊古太太脸上的笑容出现了,兴奋的向欧也妮展示着手里的《法兰西报》:「不,小姐,前两天的消息是假的,是一个靠近国境的驿报站发错了消息。」 「竟然发错这种消息!」欧也妮表现的很气愤:「那名驿报员应该被撤职。」 「是的,小姐,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这样一来,昨天应该是对突尼西亚公债的最低点了。」泰伊古太太俨然成了公债专家,很肯定的向欧也妮宣布自己的研究成果。 欧也妮心里也笑开了花,却还是不想看到泰伊古太太失态:「可是能不能涨回到十二法郎,我心里还是没底。毕竟突尼西亚动盪的消息传来之前,公债就已经跌了。」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泰伊古太太觉得自己不应该再与小姐交谈下去——要到这个时候,她才记起小姐买的公债里面,每股六法郎的只有八千,而每股十二法郎的却有将近二十万。 不过市场的提振,大大超出了泰伊古太太的预料,这晚台.格拉桑放弃给自己的女演员捧场,而是来到欧也妮的府上:「泰伊古太太,恭喜你,你买的公债现在已经涨到了九法郎一股。」足足赚了百分之五十。 如果没有欧也妮早晨的打击,泰伊古太太会算一算自己在这一笔交易之中,能得到多少收益。谁让欧也妮把她打击的太狠了,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情计算自己的收益,而是在算欧也妮还赔着多少钱,这关系到她能不能真的得到最后九千法郎公债收益的一半。 接连三个晚上,台.格拉桑都没有去见女演员,而是不停的出入欧也妮府,报告公债涨到十二法郎、十六法郎、二十三法郎的消息。 「欧也妮小姐,我觉得您的公债已经可以出手了。」台.格拉桑语重心长的劝说头一次涉足公债买卖的欧也妮:「收益已经足足增加了一倍,马上就赶上下跌前的水平了。」 想想吧,离纽沁根府上的舞会才过去了一周时间,也就是欧也妮向纽沁根抵押钻石十天的时间,十九万二千法郎就翻了一倍,这样的赚钱速度,让台.格拉桑这位银行家都觉得心惊胆颤。 「泰伊古太太,你的意思呢?」欧也妮表现的很尊敬自己的家庭老师,让台.格拉桑看向泰伊古太太的眼神都不对了。他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欧也妮突然买入突尼西亚公债后面,是这位家庭教师出了主意。 这样欧也妮来到巴黎便替家庭教师还赌债,才说得过去。 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背锅的泰伊古太太,自从知道欧也妮最大的一笔投资开始有收益之后,想的就是自己投资了一千法郎,却可以收取一半收益的那一千五百股公债。 六法郎买进,二十三法郎卖出的话,一千五百股可以卖到近三万五千法郎,足足有两万五千法郎的收益,加上自己投入的一千法郎本金,哪怕是按着今天的价格卖出,最终也可以有一万三千法郎。 第33页 幸福来的太突然也太勐烈,泰伊古太太有些不想放手:「我觉得应该还可以等一等。」她肯定的给出自己的建议,让台.格拉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欧也妮知道人性本贪,赌徒的贪婪更加执着,所以一点儿也不想打扰泰伊古太太的发财梦。她只向台.格拉桑说出自己的决定:「我的一万六千股,明天按最后成交价格先卖出六千股,后天卖出剩下的一半,下周一开始交易时,全部出清。」 「小姐!」泰伊古太太不贊成的叫了一声欧也妮:「才刚刚与下跌前持平呢。」 欧也妮笑着向她说明自己不得不出清的原因:「太太,您知道下周一的晚上,是支付下月佣人工钱的最后时间了。」 鬼扯。府里加上自己一共才六个佣人,完全用不到把一万六千股公债全出清。泰伊古太太不得不重视起欧也妮的话来,不情愿的向台.格拉桑交出自己手里的公债凭证:「麻烦您了格拉桑先生,在后天的时候把我的公债也出清吧。」 出清这个词,被泰伊古太太咬的重重的,好象她要卖出的公债,远远多于欧也妮的一万六千股。 台.格拉桑没有嘲笑泰伊古太太,他觉得眼前这位太太能分到的远比看起来的多。他心里羡慕不已,后悔自己没想到跟着买进一些,用到下次见女演员的时候,才是极好的。 第二日对突尼西亚的公债收盘价是二十五法郎,第三日达到了恐怖的二十九法郎。台.格拉桑恋恋不捨的交出三十三万八千五百法郎钞票的时候,欧也妮已经有心思和他开起了玩笑:「要是爸爸在的话,是不愿意收钞票的。」 葛朗台只信任金币。 台.格拉桑得到欧也妮的提醒,才想起了一件事:「欧也妮小姐,我这两天卖出的公债太多,已经有人开始打听是代表谁进行的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欧也妮觉得自己原来想闷声发大财的思路可以暂时转变一下——接下来她还将在公债里扑腾几圈,让人知道她的眼光,才会出现跟风盘。 「如果是可以信任的人……」欧也妮原则上,还是同意格拉桑稍微透露一点儿信息的。 泰伊古太太的目光,被那厚厚的钞票吸引,不想让别人从中分润,不贊同的说:「小姐,如果你下次还想进行公债交易的话……」 格拉桑这一次开始正视泰伊古太太:「侯爵夫人,并不是每次公债都有这样的起落。」哪怕你有独特的消息来源,也要与人分享才能得到别人的消息。 见泰伊古太太不再说话,欧也妮也没有制止自己,格拉桑心里还是满意的:「那么纽沁根先生那里,我就知道怎么回復他了。」 如果公债能维持在二十九法郎,台.格拉桑觉得自己面对纽沁根的时候能更有底气。可惜周一交易开始的时候,对突尼西亚的公债下降到了二十七法郎,等到交易日结束的时候,价格稳定在了二十四法郎。 欧也妮收到最后十三万五千法郎后,大方的给了格拉桑先生一万法郎的佣金,而她自己则用二十万法郎,成功的攫取了二十四万法郎利润,然后很遗憾的嘆息:「可惜不够支付两座府邸的费用。」 支付自己到巴黎之后的花费,还是足够了。 泰伊古太太与格拉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对欧也妮的不满:哪怕格拉桑本身是银行家,每天经手的法郎,都不敢保证超过欧也妮这次买卖公债的收益。而泰伊古太太现在全部财产,还不到三万法郎。 所以小姐,你现在对这样两个人嘆气,真的会引起嫉妒的。 泰伊古太太在想着下次不管欧也妮买卖什么公债,她都争取掺上一脚,格拉桑却觉得是泰伊古太太在背后指点的好。隐晦的看了一眼还在感嘆钱赚的不够快的欧也妮,格拉桑已经开始想办法奉承起泰伊古太太来了。 泰伊古太太哪怕已经还上了赌债,明面上也算不上成功者,要奉承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格拉桑被女演员操练过的细腻,也只能夸奖她从回到巴黎之后,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朝气。 泰伊古太太听格拉桑说第二句起,就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却没有点破,只是带着些不耐烦的神情,听格拉桑绞尽脑汁把朝气的近义词都说上一遍。 因为泰伊古太太从格拉桑对自己的奉承之中,发现自己下次想继续跟欧也妮投资的话,採取格拉桑一样的方法,应该会让欧也妮同意的更快。 同样要奉承别人,从别人那里借鑑一下就很有必要。 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突然进入单方面商业吹捧局面的欧也妮,觉得自己此时已经有底气接手葛朗台在巴黎的公债生意了,便开口打断格拉桑:「格拉桑先生,关于我父亲在巴黎的公债,我有话跟您谈。」 葛朗台的公债不是一次买下的,凭证都已经寄到索漠。葛朗台购买公债的目的不是赚快钱,而是看重公债每年不低的利息。 对欧也妮来说,每年六厘的利息还不够看,等到她自己的本金达到六百万的时候,才会考虑。 第21章 格拉桑心里拉响了警报,葛朗台的公债买卖一向委託给他,给的佣金不如欧也妮大方,却是细水长流,加上不时的黄金买卖得到的佣金,足以让格拉桑在巴黎体面的会见女演员。现在欧也妮竟说要与他谈公债? 「欧也妮小姐,我并没有接到葛朗台先生的指示。」格拉桑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佣金,脸上现出刻板的、公事公办的态度。 第34页 欧也妮静静的看了格拉桑一眼,银行家的眼角不时的抽动一下,显示他心里的紧张。他的确可以用写信给葛朗台的藉口,拖延欧也妮接手公债的生意,因为每年葛朗台公债收益,都要经过格拉桑的手。 从巴黎到索漠写信,往返要经过至少半个月的时间,而欧也妮离开前,几乎是用威胁的手段,才让葛朗台同意她可以动用头一年的公债收益。 公债一年的收益与全部公债,这之间的尺度,格拉桑真的没必要知道。 所以欧也妮突然笑了一下,在数十支蜡烛同时照耀下,她的眼睛是清澈明亮的,洁白的牙齿闪着光,脸上因收穫良多有些激动的红晕,配合着已经与索漠完全不同的装束,全身上下有一种分外自信的力量。 格拉桑也被这笑容晃了一下,他看向的却是泰伊古太太,觉得这位侯爵夫人的教导很成功,欧也妮此时已经具备了巴黎女子的风情。 「格拉桑先生,我想泰伊古太太完全可以替我做证,爸爸在我离开索漠前,同意我接管他在巴黎的公债。」欧也妮笑过之后,这样对格拉桑说道。 格拉桑微微躬身表示歉意:「欧也妮小姐,你应该知道,不管是我还是台.格拉桑太太以及阿道夫,我们都是无条件信任你的。可是关于葛朗台先生委託的公债,事关重大,以他的谨慎,不可能会当着其他人谈论。」 泰伊古太太锐利的眼睛,飞快的掠过格拉桑的脸,如果这是一把刀子的话,格拉桑不见得能走出欧也妮的府邸。好在泰伊古太太是一位有分寸的巴黎贵族妇人,她只是看了格拉桑先生一眼,就低下了头。 欧也妮又笑了:「对于别人,爸爸可能会非常谨慎。可是泰伊古太太,值得爸爸全面信任。不然,他不会同意我在泰伊古太太的陪同下来到巴黎。」 「刚才您还给我们看了泰伊古太太指导我的成果,您自己这么快就忘了吗?」欧也妮对格拉桑先生的健忘表示了不满:「您刚刚因为泰伊古太太,得到了一笔不菲的佣金呢。」 一万法郎的佣金,的确不是随时都可以得到的。格拉桑心里算计着,面上还是不认同欧也妮的话:「这只是侥倖。」 「我相信这样侥倖,以后会源源不断的。」欧也妮斩钉截铁的说,表现出不容质疑的决心:「您知道的,先生。公债的凭证拿在手里,即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可是如果让它在不同人的手里流动起来,您便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佣金。」 「小姐!」刚刚用眼睛杀死格拉桑,让他不能接话的泰伊古太太,不贊成的叫了一声,这绝不是为欧也妮着想,泰伊古太太发誓,她只是担心小姐给格拉桑的佣金太多,会影响自己的收益。 格拉桑却觉得泰伊古太太是不想暴露她指导欧也妮的事儿,连忙向泰伊古太太保证:「侯爵夫人,请您放心,关于您与小姐之间的关系,我是不会向人透露的。」 一句话却让泰伊古太太火气更大了,她觉得格拉桑是在讽刺自己只是欧也妮的家庭教师,却妄图影响欧也妮的决定。 两个人就这么鸡同鸭讲,居然让格拉桑忘记应该写信向葛朗台确认一下是否真的由欧也妮接管公债买卖。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欧也妮这一次在对突尼西亚的公债上获利太大,格拉桑从心里觉得泰伊古太太在陪欧也妮离开索漠之前,已经向葛朗台展示过自己的才能。 否则,葛朗台是不会同意欧也妮替泰伊古太太偿还赌债的,哪怕是用欧也妮自己的钱也不行! 坐享其成的欧也妮发现自己不用再说服格拉桑,他已经开始向欧也妮报告,葛朗台现在还有一笔四十万法郎的款项存在自己的银行里,用途则是趁着年底时,许多人需要结清一年的款项,会导致公债的价格走低,趁机购进公债。 原着里葛朗台留下的那六百万公债,应该就是这么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欧也妮毫不犹豫的要求,自己可以随时徵用这一笔形同现金的款项,理由就是对突尼西亚的公债现在价格是虚高,很快会出现新的回落。 那时又是一个很好的买入时机。 格拉桑与泰伊古太太对欧也妮的分析都觉得不可思议,奇妙的是两个人都表示保留自己的看法,需要在另一个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与欧也妮详谈。 对此欧也妮不置可否。 第二天,整个公债市场就悄悄流传开欧也妮在对突尼西亚公债上的斩获,大家最吃惊的不是外省人的大手笔,而是对市场节奏准确的把握。 于是格拉桑这位受託人,在公债市场很出风头,大家都想通过他,了解那位目光精准的外省女孩,下一步还会不会涉足公债市场。 「欧也妮小姐,现在只要放出您购进公债的风声,对突尼西亚的公债还会上涨的。」格拉桑说的志得意满,他现在已经巴不得欧也妮重新给他下达购进的命令。 欧也妮正在摆弄着几张请贴,听到格拉桑的建议只是摇头:「现在可不是购进的好时候。」 格拉桑也注意到了欧也妮的请帖,他认得几张请帖上的古老族徽,不由赞嘆道:「您要是真的出席这几家的宴会,在巴黎就真的成功了。」 「可是他们想请的不是我,而是公债的消息来源呢。」欧也妮十分透彻的说,语气不象一个二十四岁的姑娘,倒像看透世事的老人。 格拉桑深有同感的点头:「哪怕是这样,还是有许多人宁愿花一万法郎获得这几张请帖。」 第35页 实话,有时比刻意的奉承更让人愉悦。欧也妮也是一样,她只是告诉格拉桑先生,她会有选择的参加几个宴会:「比如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竟然给我下了请帖。」 已经在巴黎呆近两年的格拉桑,显然对德.隆格尔伯爵的家庭成员十分熟悉,知道他家有一位适婚的子爵,所以对这张请帖分外反感:「没想到高傲的侯爵夫人,竟然也听说了你在公债交易所的战绩。」平常装的还挺清高。 「您误会了。」欧也妮当然听出格拉桑的言外之意——隆格尔伯爵夫人,同样看中了她的钱,她有必要纠正格拉桑的观念:「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的母姓也是拉倍特里埃,她是我母亲那方面的亲戚。我出席她的宴会,是要为爸爸来巴黎做些准备。」 知道去世的葛朗台太太还有显赫亲戚受到的震惊,并不如葛朗台来巴黎的更大。格拉桑紧张的问:「葛朗台要来巴黎?他可从来没来过,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你要从我这里支取那笔四十万法郎的款子?」 当然不是。欧也妮很肯定的打消格拉桑的顾虑:「不是的,格拉桑先生,爸爸会来巴黎,是因为王上马上就要下达晋封的旨意了。」 经泰伊古太太从中斡旋,葛朗台的男爵晋封命令,终于要下达了,他得在晋封命令下达的第二天,到王宫中接受王上的接见,并向王上宣誓效忠。每当想起葛朗台除了金钱什么也不信,却要当面对王上说着信仰与效忠的话,欧也妮都忍不住一阵恶寒。 这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只能表现出与有荣焉。格拉桑却是真实的羡慕,在巴黎生活两年的他,太明白一个贵族身份,哪怕是新晋封的贵族,对于个人的庇护作用。 「葛朗台先生的运气真是太好了。」这么感嘆一句,格拉桑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为什么突然运作起晋封来?据我所知,当年那位称帝之前,也就是葛朗台先生出任市长的时候,完全有获得晋封的资格的,可是他因为政见的原因,拒绝了。」 撒谎。欧也妮心里无比肯定葛朗台所以拒绝,一定不是因为政见的原因。欧也妮微微眯起眼睛,觉得这种经歷,完全可以用到葛朗台向王上效忠时的感言里,效果应该比干巴巴的陈词好——王上又不会去追究葛朗台拒绝的真正原因,他要的是所有人都反对拿破崙。 格拉桑对葛朗台来巴黎前的准备工作,还是很上心的,哪怕欧也妮提出马上支取那笔四十万法郎的款项也没有为难,以为欧也妮是想给葛朗台准备晋见礼,完全忘记欧也妮自己手里,正握着在公债交易上斩获的大笔资金。 欧也妮当然会准备,她取出四十万法郎后,直接用自己的名义存到了纽沁根银行,防止葛朗台来后发现自己花钱太多,把款项从格拉桑手里收回。 再接下来,欧也妮准备的就是自己参加德.隆格尔伯爵家的宴会衣服。泰伊古太太向自己的几位重新走动的朋友打听了一下,知道德.隆格尔伯爵与伯爵夫人之间并不融洽,所以才会一直留在德国。 「伯爵夫人与子爵只能凭着封地的收益,勉强维持表面的体面,」泰伊古太太古怪的看了欧也妮一眼:「所以德.隆格尔伯爵家很少宴客。」 见欧也妮似乎并不意外,泰伊古太太只好放下巴黎式的婉转,直白的提醒她:「每次伯爵夫人宴客,都是巴黎出现了适合拉斯卡加子爵的适婚对象。」 第22章 欧也妮听明白泰伊古太太话里的意思,正因为听明白了,被噁心的不轻。 都是些什么人,她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就不能有正常的一点儿的? 哦,看到别人有钱,就想据为己有,还专想走捷径的那一种。 对别人走捷径也就算了,一个个把算盘打到自己头上,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欧也妮心里有一个愿望,让华国那些觉得西方的空气都是香甜的舔狗们,都穿到十九世纪的欧洲吧,好好看看他们眼里的「灯塔」,两个世纪之前连基本的伦理道德都没有的样子。 不过也说不定,那些人舔起来是不遗余力的,找到的角度之新奇,以欧也妮的智商望尘莫及。 想到这儿,欧也妮沮丧的抚摸着新做好的衣服,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试穿的欲望。 泰伊古太太见欧也妮听明白了,就开始给她分析利弊:「小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是时候考虑一下结婚的事儿了。只不过成亲的对象要谨慎,那些年收入不到十万法郎的青年,还是别……」连一百万法郎都拿不出来的人,被欧也妮养开眼界的泰伊古太太,已经看不上了。 「爸爸不希望我近期成亲。」欧也妮祭出葛朗台这块挡箭牌。 如果泰伊古太太有葛朗台的财产,还只有欧也妮这么一个会赚钱的独生女,她也不愿意过早把自己的财产分割出去,因此贊同的点头:「所以小姐赴宴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话要考虑清楚。」 欧也妮见她竟担心自己,忍不住逗她:「泰伊古太太,请您放心,不管我是不是出嫁,只要您愿意,我会一直请您做我的家庭教师的。」 可泰伊古太太并不领情:「小姐,您听说哪位已经成亲的夫人,还会请家庭教师?哪怕她们想学习什么才艺,请的也是专门的教师。」 这么一本正经的把自己摘出去,让欧也妮不由笑了起来:「可我听说那些夫人、太太们请的教师,很多都是男的。」不管是舞蹈还是歌唱以及弹琴的教师,大都由男人担任,欧也妮可不觉得他们全都是纯洁的师生关系。 第36页 「小姐,」泰伊古太太头疼的看着自己的学生:「一位淑女……」 「听到那些议论也应该当成没有听到,更不能和别人说起。」欧也妮也一本正经的接过泰伊古太太的话。 泰伊古太太只剩下无奈,发现自己被学生表面上的娴静欺骗太久了,她干脆向欧也妮说:「如果小姐真有意出嫁的话,我觉得特劳丰侯爵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老太太今天说话这么直白,完全放下了她所谓上流社会的含蓄与婉转,还真让欧也妮有些不适应:「太太,我以为您最初来做我家庭教师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说清楚了。不管是我的父亲,还是我,都不会与特劳丰庄园的前主人以及亲戚,形成婚姻关系。」 被欧也妮再次提及自己竟想过做葛朗台太太,泰伊古太太的老脸还是要红上一红的,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她接下来的话:「小姐,从我决定写信替葛朗台先生运作男爵那一刻起,我就不再觊觎葛朗台太太的位置了。」 你那是知道觊觎也无望吧。欧也妮心里说了一句,看老太太要急眼了,就不再逗她,只向着她点了点头,示意泰伊古太太接着说下去。 泰伊古太太既然开了头,当然不会半途而废,就算小姐不同意与特劳丰侯爵的亲事,话说开了,以后两人相处总不用再为这个,心里有什么芥蒂不是。 因此泰伊古太太向欧也妮分析:「特劳丰侯爵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是只要你们联姻,他有了固定的封地,接下来就可以运作进入贵族院,成为贵族院的议员。那样得到内部消息的途径会大大增加,对小姐的生意有很大的帮助。」 「听起来不错,可是不管是前期还是后期,好象都是我付出的多一些。」欧也妮也觉得一次性与泰伊古太太说清楚比较好,指出自己在这桩所谓的亲事里,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泰伊古太太却不这么认为:「可是你会得到侯爵夫人的头衔,从此不管是哪一家的客厅都会向你敞开,你会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精神胜利吗?欧也妮不觉得只有成为特劳丰侯爵夫人,自己才能得到那样的荣誉:「可是太太,您也看到了,现在给我下请帖的,很多都是十二、十三世纪便成为贵族的人家。现在的巴黎,很少有人会不想接待我。」 你有钱,你说的都对。泰伊古太太看着欧也妮年轻自信的脸,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欧也妮是自信的,她出席德.隆格尔伯爵府上的宴会时,甚至放弃了一般少女喜爱的娇嫩打扮,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绸裙子。宝蓝色对皮肤十分挑剔,欧也妮雪白的皮肤在它的映衬下,简直在发光。 所有出席宴会的人,都不由的看向发光的欧也妮,发现那是她头顶小小钻石花冠,反射着灯光。不管多少人心里觉得欧也妮这样年轻的姑娘戴钻石而不是珍珠,充分说明了她外省暴发户的身份,却无不眼巴巴等着德.隆格尔伯爵夫人,把这位公债市场传奇的外省姑娘,介绍给大家。 如果欧也妮与伯爵夫人身份对调的话,她是不会给对方下请帖的。 看,现在两个人见面还是有些尴尬的。主要是伯爵夫人前次在纽沁根家没有占到便宜不说,还被泰伊古太太下了面子,现在对上欧也妮不得不加着小心,生怕欧也妮如同那天一样,不给自己面子的直接让人下不来台。 这可是她自己举办的宴会,身为女主人,隆格尔伯爵夫人不得不表现得对欧也妮十分亲热,在小心与亲热之间拿捏分寸,欧也妮好心的同情了她一秒。 保持着泰伊古太太所谓礼貌的笑容,欧也妮由德.隆格尔伯爵夫人挽着,向每一位被介绍的夫人行曲膝礼,终于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欧也妮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酸了,要不是裙撑碍事,她很想揉一揉。 对她今天的配合,德.隆格尔伯爵夫人很满意,认为自己的计划很可能会顺利进行——欧也妮在纽沁根府上,表现的可不是这么顺从。 应该是舞会结束之后,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向她说明自己府上的地位,还有拉斯卡加的情况,这个外省乡下姑娘,才会接受自己的请帖,表情也没有参加纽沁根府上舞会时的抗拒。 这样的认知足以让德.隆格尔伯爵夫人心里冷笑,再怎么有钱又如何,想进入真正的贵族社交圈,没有贵族身份是很难办到的。女人想进入的话,嫁人,是不可多得的途径。 放眼整个巴黎贵族青年,年纪轻轻就有子爵身份,头上没有父亲制约,可以随意支配家庭开支的,只有拉斯卡加一个。 伯爵夫人看向儿子的目光,是那么柔和,眼里全是母爱,为了儿子,别说邀请欧也妮做客,就算是把她完全带入贵族圈,伯爵夫人也心甘情愿: 她已经让人到索漠打听过了,她的表姐葛朗台太太,不管是嫁妆还是得到的遗产,都交由自己的丈夫打理,甚至没有按月领取生活费用。 欧也妮是由葛朗台太太教育出来的,女孩的生活,总会受到母亲的影响,处理起财产来也一样。德.隆格尔伯爵夫人坚定着这种信念,给拉斯卡加使了个眼色,免得他对独生女表现的太过冷淡。 欧也妮与身边的夫人、小姐并不熟悉,就把注意力分给了宴会的主人,早发现德.隆格尔伯爵夫人与儿子的目光交流,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的目的与说给格拉桑的一样,要替葛朗台来巴黎得到晋封之后,铺一点路——虽然吝啬鬼自己可能并不在意,可是欧也妮要让巴黎的人们相信,自己得到了葛朗台的全面信任,今后的生意有大量的金钱支撑,大家可以放心的与她做生意。 第37页 「欧也妮小姐,」身边的夫人突然开口了:「您姓葛朗台,请问与纪尧姆.葛朗台先生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刚才被介绍的太多了,欧也妮没有记住这位太太的名字,只能礼貌的向她笑了一下:「如果您说的是着名红酒商纪尧姆.葛朗台的话,他是我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 「哦,天哪!」可怜的夫人夸张的叫了一声,很有故意放大音量的嫌疑:「你是他的侄女,可是他破产自杀了呀。就连他的儿子夏尔.葛朗台,也已经离开巴黎了。你竟然还出现在巴黎。」 欧也妮看了看夫人身边穿着粉色裙子,一脸看戏表情、眼睛灵动的姑娘,觉得自己明白了这位夫人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难怪德.隆格尔夫人这么有信心给自己下请帖,原来她儿子真的很受欢迎呢。现在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踩自己一脚,好让隆格尔家看清谁才是更好的联姻对象吗? 第23章 哪怕欧也妮并不想嫁人——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被人踩、用自己的尊严帮别人上位这样的戏码,从来没有圣母心的欧也妮,一向只靠着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的欧也妮,根本就没有配合的自觉。 留在索漠的葛朗台都不行,这些刚见第一面、连名字都没让自己记住的的夫人、小姐,更不行。 陪同欧也妮出席宴会的泰伊古太太风想说话,就发现欧也妮的眼睛,随着那位夫人的话,一点儿一点明亮了起来,等她说完,欧也妮灰色的眼睛里,已经闪现出一种名为战斗的光芒: 「这位夫人,头一次见面,就能得到您这样的关心,我感到非常的荣幸。」欧也妮的声音不急不缓,没有初涉社交场的不安,也没有外省人在巴黎土着面前常见的怯意,只是陈述事实: 「虽然我父亲与叔叔并不怎么亲近,他们又都是成年人,会各自对自己的财务状况负责。可是听说叔父自杀的消息之后,父亲还是第一时间请索漠最有实力的银行家台.格拉桑先生,到巴黎处理叔父的财产清算事宜。」 「我的叔父哪怕已经自杀,他的财产也只是进行清算,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或是哪一个法庭宣布过他破产。」欧也妮一字一顿的说下去: 「所以,为了保证债权人的利益,夫人不应该自己得出这样的结论。我认为这即是对死者的尊重,更是对所有叔叔债权人的尊重!如果夫人一意孤行的话,我将代表不幸离世的叔父,向民事法厅起诉您,夫人。」 真当姐没读过书吗,法国《民法典》1814年就颁布了! 想用纪尧姆.葛朗台攻击欧也妮的夫人,完全没想到欧也妮提起叔叔来一点儿也不忌讳,更不觉得丢脸,还一言不合就要起诉自己。 这,这完全不是巴黎的套路,可怜的夫人有些茫然的看向宴会的主人,希望德.隆格尔伯爵夫人能给自己解一下围。听到她们交谈内容的人们,也都议论纷纷,欧也妮听出大多数的人言论里不乏对纪尧姆.葛朗台的鄙薄之词。 攻击她的夫人,想达到的就是这个效果吧。欧也妮的上巴不知不觉的抬高了,她的身高在一众娇小的巴黎贵妇人中本就出挑,这一抬下巴,更显得气势十足。 所有人突然觉得,客厅里有了无形的压力,这压力就来自他们原本瞧不起、觉得与她同时出席宴会有失身份的那个外省姑娘。 姑娘的身体站得那么稳当,并没有因众人的注视有一丝的畏缩,她灰色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仿佛她是这客厅里的王者,所有人都在她的睥睨之下。 被她直视的夫人顶不住目光的压力,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欧也妮没有因为她的退后放过她,反而有些轻蔑的笑了一下。 笑容很短促,刚被人捕捉到就收回了。欧也妮不再只是注视那夫人一个,而是慢慢的环视了一圈,把所有人的面孔都看在眼里,又仿佛谁也没看到一样,目光重新回到那位夫人的身上,等着那位夫人有态度。 「欧也妮,」隆格尔伯爵夫人看不下去了,她是宴会的主人,此时不得不站出来:「阿道菲斯男爵夫人只是关心……」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欧也妮的目光转向了她,她感受到了阿道菲斯男爵夫人同样的压力。欧也妮抬起的下巴没有放下,眼皮微微垂下一点儿看着隆格尔伯爵夫人,让她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位外省姑娘,而是一位公主或是女王。 欧也妮再次笑了,这一次的笑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她也开口说话,随着笑容的出现与话音的响起,客厅里的压力稍小了一些,许多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并不包括宴会的主人隆格尔伯爵夫人和阿道菲斯男爵夫人。因为欧也妮的话实在不客气,甚至有些盛气凌人:「伯爵夫人,难道您觉得我的话应该婉转一些,哪怕这位阿道菲斯男爵夫人用道听途说污衊我的叔叔时,我都应该沉默?」 「可是您在给我下请帖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父亲并没有对叔叔的财务状况置之不理,而是早早请银行家台.格拉桑先生来到巴黎,一直在为叔叔的财产清理奔波,好维护债仅人的权益。」 阿道菲斯男爵夫人是吧,你敢用一个没见过面的叔叔破产,来看别人的笑话,那就等着他的债权人们,跟你算帐吧——如果纪尧姆.葛朗台真被宣布破产的话,他所有债权人除了前期拍卖纪尧姆财产分得的那部分,再也拿不到一法郎。 第38页 隆格尔伯爵很想说自己并不知道,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大家所知道的葛朗台,只是一个外省富豪,身上没有爵位。他的女儿欧也妮来到巴黎之后,只出席了德.纽沁根男爵府上的舞会,身为贵族的隆格尔伯爵夫人,如果不是在那场舞会上发现欧也妮的人品值得信任,就不应该给她下请帖,请她参加除她之外全部都是贵族、还是有身份贵族才能参加的宴会。 人都请来了,说是对欧也妮的身世并不了解,不清楚纪尧姆.葛朗台的情况,别人会信吗? 其实还是信的。可是隆格尔伯爵夫人自己没那个脸说——在场的许多人都清楚她为什么会给欧也妮下请帖,不就是她看中了欧也妮的钱,想让自己的儿子娶个钱袋子回来? 可是这话无论如何不能直白的说出口。 所以德.隆格尔伯爵夫人只能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向对欧也妮发难的阿道菲斯男爵夫人澄清:「欧也妮说的没错,台.格拉桑先生从索漠来巴黎已经快两年了,您不是也知道吗?」 一面说,隆格尔伯爵夫人的眼风,轻慢的扫过男爵夫人身边的少女,并不因少女脸色发白除去眼里的冷意。 一个妄想凭着相貌提高身份的姑娘,连一万法郎的年收入的嫁妆都拿不出来,隆格尔伯爵夫人有权高傲。 阿道菲斯男爵夫人的脸色十分精彩,许多人都装成对他们的对话不关心,扭过头去转移话题,维护着所谓的社交礼节。当事人欧也妮却一直盯着她,丝毫不肯放松。 这次放松了,下次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到她面前说有的没的,一次把所有人都吓住了不好吗?省下的时间,能赚多少钱呀。 被盯着的阿道菲斯男爵夫人不停的扇着自己手里的小扇子,欧也妮很想提醒她,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拿着扇子装十三就好,不必真的扇,万一感冒了呢。 受不住她近乎戏嚯的眼神,阿道菲斯男爵夫人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葛朗台小姐,我为自己刚才对您说的话表示歉意。」说完,微微向欧也妮曲了下膝,行了一个曲膝礼。 欧也妮十分大度的笑了一下,等大家都看到她大度的笑后,便收了起来:「我也是为了葛朗台家族的名誉,听说巴黎有名望的家族与索漠是一样的,容不得任何人沾污,还请男爵夫人理解。」 狗屁的葛朗台家族,隆格尔伯爵夫人心里暗骂,不过是个有点儿钱的资产阶级乡巴佬,真以为只要有个姓名,就能称为家族了吗 不少听到欧也妮话的人,心里感觉跟隆格尔伯爵夫人一样,都觉得欧也妮果然是外省来的,说话太不含蓄、太没有风度了。 好在欧也妮没有听到他们的心声,不然一定会问一句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对面是女人,难道她留了鬍子?都是女人,别人还率先挑衅,她凭什么要有风度! 哪怕没听到别人的心声,欧也妮也是时候把葛朗台推到大众的视野:「毕竟新年前,我的父亲,费利克斯.葛朗台要晋见王上,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就会来巴黎,说不定会与诸位碰上。他的脾气不好,恐怕到时就不单单是道歉能解决的。」 这颗炸雷一出,整个客厅里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离欧也妮最近的隆格尔伯爵夫人声音都颤抖了:「你说葛朗台会得到王上的接见?」 欧也妮一脸不解的看向隆格尔伯爵夫人:「听说晋封男爵,都需要晋见王上,难道我领会错了?」 「不,你的消息是对的。」隆格尔伯爵夫人的笑容僵硬,一直听着大家说话的泰伊古太太倒是一脸平静,心里对欧也妮放出葛朗台到巴黎这个消息的时机,还是很佩服的。 如果一个人一个人的说明,一定达不到如此让人浮想联翩又震撼的效果。 欧也妮不肯再与阿道菲斯男爵夫人呆在一起,,坚持走到泰伊古太太身旁——反正大家心里都已经把她定位成了一个对巴黎社交礼仪不熟悉的外省姑娘,那就借着这个便利,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儿好了。 谁知她刚刚坐下,隆格尔伯爵夫人便请大家移步到餐厅用餐。欧也妮正想挽住泰伊古太太的胳膊,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表妹,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带你到餐厅?」 第24章 神特么的表妹。欧也妮心里翻了个白眼。自从接收原身记忆的那一天起,她心里就对所有的堂兄弟、表兄弟以及所有的亲戚关系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没办法,这个时代欧洲人的婚姻观,与她上辈子接受的教育太不一样了,欧也妮接受不了,也不想被人勉强着接受。为防被人乱点鸳鸯谱,她决定远离任何男性亲戚。 本来她的打算不错,谁知道来了巴黎,竟然又冒出了葛朗台太太方面的亲戚,现在还跑到她身边献殷勤,这就有些尴尬了。 拉斯卡加的右臂已经微微抬起,方便欧也妮挽上去。如果这是一位巴黎的姑娘,哪怕心里不喜也会出于礼貌,接受拉斯卡加的邀请。 可惜欧也妮不是巴黎姑娘,她有自己的一套:「不好意思子爵,我想我得跟泰伊古太太在一起。我看阿道菲斯小姐好象还没有去餐厅,做为主人,你更应该邀请她。」 隆格尔伯爵家的宴会,陷入了一种名为「欧也妮尴尬」的怪圈——不论谁与欧也妮说话,似乎都很难顺利进行。身为主人的拉斯卡加,现在就处在这种尴尬之中。 第39页 泰伊古太太凭着自己良好的教养,没有当场笑出来,只低着头平静的向欧也妮说:「小姐,我们走吧,免得一会儿让大家等着失礼。」 拉斯卡加本以为泰伊古太太张口,多少会替自己这个主人缓和一下尴尬局面,没想到老太太声音虽然平静,做出来的事儿分外让人咬牙。 这是自己家举行的宴会,目的正是挽着泰伊古太太向餐厅走去的欧也妮,拉斯卡加不得不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带着几分自嘲的请其他落在后面的客人快些去餐厅。 并没有如欧也妮说的那样,把自己的胳膊借给满脸通红的阿道菲斯小姐。 隆格尔伯爵夫人在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入座的时候,眼神暗了暗,却没有再说别的——欧也妮明显不是那种好拿捏的外省姑娘,拉斯卡加想追求她的话,应该改变一种方式。 「这种宴会太累人了。」欧也妮在回府的马车上,向泰伊古太太抱怨:「大家经常出席这种宴会的话,会消化不良的。」 泰伊古太太无奈的看向自己的僱主:「小姐,淑女们是不会刚离开别人的宴会,就发表这样议论的。」 「这是在马车上,别人听不到。」欧也妮并不在乎:「哪怕人们听到了,也会当我这个外省姑娘没有见识,不会觉得您的教导出了问题。」 泰伊古太太不说话了,僱主太有自己的想法,又太有钱,哪怕巴黎的人们不喜欢她,只要她的钱一天没有花完,就不会真的把她拒之门外。 尤其是在隆格尔伯爵夫人与欧也妮的关系今晚已经被她有意散播开,葛朗台即将晋封的消息同样会让那些还犹豫的人家,果断的向欧也妮敞开大门。 别看欧也妮抱怨,今晚她吃的可不少——隆格尔伯爵府上虽然不常举办宴会,并不等于宴会的水准不高。有几样东西让欧也妮分外回味,是她上辈子只听说却没有来得及品尝的。 现在她就意犹未尽的问泰伊古太太:「我觉得等爸爸来巴黎后,咱们也可以举办一次宴会,至少要请台.格拉桑先生、德.纽沁根男爵和夫人、还有隆格尔伯爵夫人。」 既然到了巴黎,也参加过别人的舞会与宴会,自己举办一次宴会,让巴黎人知道欧也妮将长期在这里生活,泰伊古太太也觉得很有必要的。 不过她提醒欧也妮,举办宴会不是简单的事,在葛朗台没有到来之前,最好只进行宴会的准备就好。欧也妮就把自己看中的隆格尔伯爵家的几样食材说了出来。 鱼子酱、鹅肝以及西班牙火腿,都在她的菜单之列。久闻大名却在宴会上没有见到的黑松茸,也荣幸的得到提名。泰伊古太太看看前一刻还向自己抱怨消化不良的欧也妮,觉得自己知道了真正的原因。 「小姐,黑松茸是季节性的,并不是随时都能买到。而且葛朗台先生如果看到餐桌上出现这样的东西,会怎么说?」知道这些东西最后由谁买单,泰伊古太太不得不再次提醒。 这时她们已经回到了自己府上的客厅,欧也妮看着华丽的银烛台上,闪烁着璀璨烛光的白蜡,有一瞬间的恍惚——虽然刚刚离开索漠两个月,却让她觉得已经离开了一辈子那么长。 在索漠是没有这么洁白的蜡烛的,葛朗台也不会允许两支以上的蜡烛同时点燃。她撇了下嘴,这是自己住的地方,只能由自己说了算,葛朗台别想用他那一套,来约束自己在巴黎的生活。 有了这个思想的欧也妮,着实忙了起来:她命令人去巴黎几座有名的歌剧院里,包下最昂贵的包厢,请教泰伊古太太之后,确定下自己望弥撒的教堂,又请来最顶级的裁缝,按着巴黎最流行的式样,按着葛朗台的身材开始给他定制衣服。 在给葛朗台定制衣服的时候,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和泰伊古太太,连新年的服装,两个人都定了两件。泰伊古太太固然对新衣服的样式很上心,却也有自己的担心之处:「葛朗台先生是不会穿这样的衣服的。」 「不,他会穿的,如果他穿新衣服,可以带来成百上千法郎利益的时候。」欧也妮信心满满的回答。 下了马车的葛朗台,打量着来接自己的马车、拉车的骏马以及装束焕然一新的欧也妮,头一句话就是:「小姐,你离开索漠的时候,承诺我不会亏了本,我想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欧也妮正观察着葛朗台的身后,没有发现拿农高大的身影,还是有些失望的,完全没有听出葛朗台现在已经处在发火的边缘:「爸爸,我以为拿农会跟你一起来巴黎。」 「我也很后悔她没跟我一起来。」葛朗台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装哑巴的泰伊古太太:「至少她了解我的生活习惯,不会看着你走向破产。」 你可真会聊天。欧也妮无视葛朗台含着怒火的眼睛,无辜的向他说:「那么我们就回家吧。」 葛朗台一愣:「回家?」 欧也妮回答的理所当然:「对呀,回我们在巴黎的家。」说完,上前挽住葛朗台的胳膊,把他带到马车的脚踏前。葛朗台的行李已经被装上车,现在不得不顺着欧也妮的带领,坐上看起来仍然崭新的马车。 「小姐,我记得自己在信里和你说过,让你把马车和马都处理了。」葛朗台在马车行驶起来的时候,压低声音开始发难。 欧也妮轻快的向他笑一下:「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是我在巴黎的武器,它们要一直陪着我进行战斗。」 第40页 「武器?战斗?」葛朗台没有听明白。 欧也妮笑的更欢快了:「不错,真正的战斗。等一会儿到家之后,我会向您展示自己的战果的,那是一个惊喜。」 惊喜这个词一出现,两个人都想起了第一个惊喜带来的灾难,欧也妮别过眼睛望向窗外,葛朗台也难得的沉默下来,直到马车驶进贝尔坦街。 高大的府邸一看就重新粉刷过,在阳光下看上去雄伟气派,两个高大的门童见马车驶来,已经站到高高的台阶下面,等着迎接主人。 看着脚下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台阶,葛朗台迅速计算这样的大理石,要多少捆牧草才能换得回来,马车上短暂的伤怀离他而去,气愤再次支配了他的情绪。 雕花的厚重橡木门被门童推开,一点儿响声都没有传来。葛朗台盯上了过道垂吊的水晶烛台,恨恨的看了欧也妮一眼——哪怕他还不知道水晶烛台的价格,脚下厚实的地毯已经说明,与之相配的烛台,一定价值不菲。 一路走到客厅,葛朗台眼里掠过油画、宽敞的玻璃窗、天鹅绒窗帘还有向他行礼的女佣与厨娘,他的唿吸开始急促,眼睛开始充血,恨不得马上找人把这些东西与人都卖掉,换成金币放进自己的索漠老宅的秘密金库里。 「好了小姐,」坐进宽大的沙发上,葛朗台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身体得到放松,反而带着不耐烦的口气,向欧也妮低吼:「把你的事儿都告诉我吧,我等不及了。」 泰伊古太太向女佣摆了摆手,连咖啡都截了下来,带着人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两个。 葛朗台的胸口起伏着,一直注视着好整以暇的欧也妮:「难道你不应该向你的父亲报一下帐吗?」 帐自然是要报的,不过欧也也妮并不想按着葛朗台的节奏来:「爸爸,您不休息一下吗,还是先喝杯咖啡吧。」说着想替葛朗台拿咖啡,才发现艾莉米刚才走的太匆忙,没把咖啡留下。 来到巴黎,屡屡让别人尴尬的欧也妮,总算尝到了尴尬的味道。她不好意思的重新叫艾米莉送来咖啡,葛朗台一直虎视眈眈的只想知道帐目。 欧也妮不得不提醒他:「爸爸,我们是有协议的,不管我如何花钱,您都不能有意见。」 第25章 「奶奶的锤子。」忍了一路的葛朗台终于爆粗口了:「小姐,我看到了什么?我在索漠吃粗面包的时候,你在巴黎花天酒地,却不让我有意见?拿农一个人能做的事儿,你用三个人来做,那些人吃的比拿农多几倍!你还想让我闭嘴?小姐,别忘了你在花谁的钱。」 「我花的是自己的钱。」欧也妮坐直了身子,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去接这个吝啬鬼:「您应该记得,我每年有十万法郎的支配权。而且,还有您每年公债收益的使用权。」 「你觉得我不知道巴黎的开销,就可以蒙上我的眼睛是吗,小姐?」葛朗台讽刺的笑了一声:「很遗憾,这座府邸是我的,这府邸里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有处置的权利。」 「明天,不,一会儿,我就去找格拉桑,让他替我找到买家,把你这些不中用的镜子、沙发、窗帘还有地毯,统统都卖掉。我可不允许自己没死的时候,别人就把手伸进我的钱袋子里。」葛朗台见欧也妮丝毫没有以前听到自己一发火,就露出害怕的表情,出言威胁她。 他一定会说到做到,不管是谁也别想拦住他。 自己在十九世纪从各处搜罗来这些东西,花了多少的金钱、人力,你说要卖就给卖了?做梦。 欧也妮抬眼看了火冒三丈的葛朗台一眼,连点惊慌的表情都不给他。 她的身子向后靠了靠,尽量放松下来,刚叫人送上一来的咖啡仍端在手里,还有心情重新欣赏了一下出产自摩洛哥的陶瓷花样。 欣赏完了,欧也妮才轻轻问葛朗台:「爸爸,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房子里东西的价格。」 暴跳的葛朗台好象被人按了关闭键,不解的看着欧也妮,想不通这个女儿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要卖她的东西,她还告诉自己东西的价格。难道是怕自己不知道价格,卖亏了? 等欧也妮把东西的价格一一报出来,葛朗台用自己生意人的头脑飞快的相加之后,已经明白了欧也妮报价的意思: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价值超过了十五万法郎——其中还没包括泰伊古太太的赌债——远远超过了欧也妮从索漠带来的钱数。 可是府邸还在正常运转,佣人们一个个看起来十分顺从,不象是被拖欠工钱的样子。 这让精明的葛朗台坐的安稳了些,脸色虽然还不好看,说话的声音里已经没有那么大的火气了:「难道你把房子给抵押了?」 真不愧是精于算计的葛朗台,一下子就想到了欧也妮可能得到钱的途径。欧也妮并不因为葛朗台猜到有什么心虚,反而上楼把自己还剩下的钻石拿出来给他看:「我的确抵押了房子,可是我手里还有钻石。」 「这些钻石,最多也就值到三万法郎。」葛朗台不屑的向欧也妮说:「再说除了让你出风头,这些钻石还有什么意义?」 欧也妮不得不佩服葛朗台的眼光,她向精明而眼光独到的葛朗台致敬:「您说的没错,我买钻石一共用去五万法郎,」见葛朗台又要跳脚,他自己跳的不累欧也妮看的也累了,连忙安抚的向他道:「摆在你面前的钻石,只占我买的三分之一。至于另外三分之二,我已经抵押给银行了。」 第41页 值三万法郎的钻石只占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欧也妮买下的全部钻石市价在十万法郎,可是她只用了五万法郎。葛朗台算得明白,这笔买卖欧也妮不光没亏,还是对半赚的。 葛朗台正想问欧也妮为什么不把钻石直接卖了赚钱,却要拿去抵押,欧也妮已经开口了:「那三分之二的钻石抵押了十五万法郎,年利只有一厘。我用抵押的钱买了公债。」 公债的年利为三厘,年利一厘的话,等于欧也妮什么都不做,就能从中赚取十五万法郎两厘的利息差。这让葛朗台有些不敢相信:「巴黎的银行,这么看好钻石吗?」 当然不是。欧也妮摇了摇头:「纽沁根银行还是很专业的。」 纽沁根银行的名字,葛朗台在索漠就听说过,在台.格拉桑来巴黎开展业务之前,有些关于黄金兑换的事情,格拉桑都是替葛朗台通过纽沁根银行完成的。 「那一定是一个急于表现自己的新手职员,才与你谈成的抵押吧?」葛朗台也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欧也妮接着摇头:「不,是德.纽沁根男爵亲自上门,抢在台.格拉桑先生之前,与我谈成了这一笔抵押生意。因为谈成了钻石抵押,他还请我出席了他们府上的舞会。」 沉默,被打破固有观念的葛朗台能保持的唯有沉默。 葛朗台想不明白,以德.纽沁根的精明,不会看不出这些钻石的市价是多少,怎么会在明知自己吃亏的情况下,还给出了如此高的溢价。 除非是纽沁根银行看到了后续的巨大利益。 葛朗台对于金价很敏感,对于钻石这种他认为华而不实的东西,却没有多少研究,现在不得不把目光聚焦到摆在桌面的钻石上,想看看这钻石跟市面上的有什么不一样。 欧也妮任他研究钻石,没有打断的意思。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葛朗台抬起头:「你答应了什么?」 欧也妮还是摇头:「不,爸爸,我什么也没答应德.纽沁根男爵。他看到的,都是他自己想看到的。我来了巴黎之后,早已经修缮好的府邸等着我,顶级车行定制的马车、巴黎能买到最顶尖的骏马,直接到驿站接我回府。而我入住之后,源源不断的购买一切我看得上眼的东西,用来装饰我的府邸。」 说到这里,欧也妮微笑了起来,眼里头一次出现了狡黠:「而我看得上眼的东西,您刚才也看到了,都是全欧洲最好的。」 葛朗台若有所思的看着欧也妮,没有打断她:「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您的女儿爸爸,他们也都知道您是一位富豪,这一点哪怕您怎么掩饰,他们都能通过银行查出来。」 「一个外省富豪的女儿,花钱如流水一般,会给人什么印象?」欧也妮眼里的狡黠加重了,转过头来与葛朗台对视。 葛朗台沮丧的回答:「他们会认为你得到了我的宠爱,愿意花多少钱我就会给你多少,不会限制你的消费。可是欧也妮你是知道的,我们只有一个特劳丰,最多加上那个破修道院,出产只有牧草和几颗葡萄,一旦下雨葡萄酒就卖不上价……」 哭穷,妄图掩盖自己有钱,几乎成了葛朗台的本能,欧也妮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他知道,在巴黎这一切行不通:「你说的没有人会相信,爸爸。所有人自己都会算帐,哪怕你让拿农晚上才往金库里运金币,别人也能按市价算出您的葡萄酒卖了多少钱。」 葛朗台又说不出话来了。 洗脑当然不能半途而废,欧也妮向葛朗台详细说明了自己在对突尼西亚公债上的斩获。听到十天之内,欧也妮进帐二十四万法郎的时候,葛朗台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女儿。 这还是他那个唯唯诺诺,除了抱着母亲哭泣,说不出一个不字的女儿吗? 好象就是从妻子得病起,女儿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反抗自己,用金用品盒从自己手里得到四千法郎,又用妻子遗产要挟自己拿到了每年十万法郎的费用。 葛朗台当时能答应下来,是算准了在索漠那个地方,哪怕欧也妮每天都去教堂捐款,一年也捐不到五千法郎。泰伊古太太的出现,更让葛朗台看到了怎样控制女儿的方法。 那时他给泰伊古太太画了一个大饼,承诺如果她能向欧也妮施加影响,就有可能成为特劳丰的女主人。谁知道这块大饼不光没套住泰伊古太太,还被女儿接手过去,鼓动自己为成为贵族努力,把自己给套了进来。 因为泰伊古陪同欧也妮来巴黎。 当时自己怎么就答应欧也妮了呢?葛朗台仿佛记得,那时欧也妮是以台.格拉桑不值得信任,才说服自己让她来巴黎试一试的。自己也是那个时候答应运作成为男爵,好让欧也妮到巴黎之后能更好的融入贵族圈子,得到更多的内部消息,方便公债买卖的。 可是欧也妮来巴黎之后,事事还是吩咐台.格拉桑去办,比起在索漠来更方便了。 葛朗台不想承认自己被欧也妮给晃点了,事实摆在面前又不得不承认——欧也妮的这一套,好象在巴黎更吃得开,她来巴黎这两个多月赚到的钱和东西,相同的成本下,在索漠一年都赚不到。 没有什么打击,比让一个精明人承认,自己那一套精明不管用更让人沮丧,葛朗台把自己的身子都陷进沙发里,好象这样就不用承认这个事实一样。 欧也妮等着他消化掉受到的震撼。只有葛朗台接受自己赚钱的那一套有些过时了,巴黎有更赚钱的办法,而掌握办法的人是欧也妮,才能让这个天底下最吝啬的父亲,为她掏出最多的钱。 第42页 第26章 得知自己的委託人来到巴黎,一定要表达一下问候的台.格拉桑适时来访,缩短了葛朗台认知的过程。 格拉桑除了关心葛朗台的旅程,对他马上得到的晋封表示祝贺,更多的是向他阐述欧也妮是多么适应巴黎的生活,她对公债的视角多么敏锐,行事多么果断。 「葛朗台先生,如果阿道夫能有欧也妮小姐一半的眼光,我都愿意让他到巴黎来闯荡。」格拉桑用这话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公债是赚钱的。」葛朗台如同在索漠老宅时一样嘟嚷一句。 「您得承认,」格拉桑对葛朗台笑的依然谄媚:「公债的确赚钱,可是却不是我们以前想像的那种赚钱方法。」以前替葛朗台买公债,一年才得到五千法郎左右的佣金,可是欧也妮上次一下子就给了一万法郎,让格拉桑充分认识了公债该炒不该存。 「可是公债的涨跌,谁能说得准呢。」葛朗台觉得炒公债赚钱,可也有赔的风险。 欧也妮看了格拉桑一眼,格拉桑领会的向她点了点头,才对葛朗台说:「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不光是我,就算是纽沁根银行的德.纽沁根男爵,对欧也妮小姐的眼光,也是佩服的。」 说到这里,格拉桑凑近葛朗台的耳朵,推心置腹的向他说:「你这次能够晋封,真是太及时了。听说纽沁根银行,马上就要参与到对外公债的目标限定,有欧也妮小姐的眼光,有你男爵的身份,谁说你不能成为纽沁根银行的投资人呢。」 葛朗台望向欧也妮,发现她也惊讶的半张着嘴,好象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一样,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摇着头向格拉桑说:「你知道,我在巴黎是呆不长的,所以不可能成为纽沁根银行的投资人。」 格拉桑听到葛朗台拒绝成为纽沁根银行的投资人,长出了一口气,可是看到欧也妮跃跃欲试的脸,就知道自己还得开口劝:「其实你可以委託别人进行对纽沁根银行的投资。」 欧也妮给了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格拉桑接收到一点儿也不高兴——他自己在索漠难道没有一个银行吗,难道不可以让葛朗台投资到自己的银行吗? 他是怎么一步一步由听从葛朗台的指示,走到对欧也妮言听计从,甚至她不说话,就主动配合的呢? 格拉桑把这归结为欧也妮给的佣金高于葛朗台,除了佣金,她的主意,似乎更适合巴黎。而格拉桑,为了女演员也不会再回索漠那座阴暗的小城了。 葛朗台在格拉桑提出自己可以委託别人对纽沁根银行投资的时候,想到的被委託人就是格拉桑自己。这让老箍桶匠眼里起了防备——欧也妮刚到巴黎两个月就在公债上赚了那么多钱,格拉桑来到巴黎快两年了,每年只给他寄回了公债凭证和三厘的利息。 他从来没告诉过自己,公债可以炒,炒起来还这么赚钱。 所以欧也妮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欧也妮与自己的利益是一致的。 就是太能花钱了。葛朗台抬头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处处彰显出奢华的装饰,心头抽疼:花的都是他的钱。 现在说不花也晚了吧?葛朗台心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欧也妮刚才不是说过了,如果她来巴黎时没有府邸、没有新车、没有骏马,泰伊古太太的朋友不会把钻石卖给她,德.纽沁根不会上门抢着溢价让欧也妮抵押钻石,欧也妮就拿不到对突尼西亚公债最大的一笔资金,二十四万法郎赢利就不会顺利流进欧也妮的钱袋。 这么看来,花出去的钱能带来更大的收益,自己不光得到东西还多出了钱……葛朗台看向欧也妮的目光一点一点柔和下来。 先是被阴冷的目光注视,再承受这近乎「慈爱」的眼神,欧也妮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不解的看向葛朗台。不投资就不投资,看金币一样看自己,是几个意思? 葛朗台的意思十分明显:「格拉桑,我知道你对巴黎、对银行业更熟悉,与人交往也比欧也妮更方便。总之,从哪一方面来说,你,你都是,都更适合替我向纽沁根银行投资。」 葛朗台话说的断断续续,一边说还一边看着欧也妮,身子轻微的哆嗦着,象足了一个忍痛让女儿失望的贴心父亲。 格拉桑的唿吸急促起来,这是葛朗台自己的选择,刚才他劝说葛朗台请别人代为投资的时候,并没有明确说出自己想做被委託人。 所以欧也妮小姐不能责怪自己。 格拉桑的脸上开始涌现激动的潮红——葛朗台的家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投资纽沁根银行不会是一个小数目。哪怕这笔钱不是投进自己的银行,自己也可以藉此与纽沁根银行形成合作关系,内部消息什么的,会源源不断的主动找上门。 谁知葛朗台话风一转:「可是,可是,我不是,还在请你办理我的兄弟纪尧姆.葛朗台的财产清算事宜嘛,如果再请你代替我进行对银行的投资,恐怕,恐怕耽误你的时间太多了。你知道,格拉桑太太对你不回索漠已经找过我几次了,我不得不,不得不考虑,考虑一下女士的感受。」 神特么的财产清算。格拉桑想不到葛朗台现在给他说这个。他现在跟女演员相处的好着呢,别说是在索漠的银行,就是把葛朗台的产业都给他……不对,要是葛朗台肯把产业给他,他还是可以请女演员到索漠去做客的。 可是葛朗台会白白的把产业给他吗?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格拉桑的脑袋耷拉下来,眼睛里闪过不满,一句话都不肯说。 第43页 「我是一个注重家庭的人,我的朋友们都是注重家庭的人。所以我不忍心看到格拉桑太太哭泣,她哭的我心都碎了。」葛朗台恬不知耻的说出这番话,让欧也妮自愧不如。 如果葛朗台是注重家庭的人,那死去的葛朗台太太难道是自己把身体糟蹋的早逝的?葛朗台太太哭的时候你无动于衷,银行家太太哭的时候你竟心碎了?欧也妮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她怕听出葛朗台与格拉桑太太不得不说的故事。 格拉桑的拳头都攥起来了,沉重的唿吸了几下之后,他抬起头,向葛朗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正想跟你说说你弟弟财产清算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恐怕会有人藉此……」想处理好的话,就得拿出钱来替死者还帐。 葛朗台的头摇动的一点也不象一个近七十岁的人:「不,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你不是一直在跟他们协商嘛,那就协商下去吧,到最后总有一个人会让步的。」 对葛朗台的无耻言论,格拉桑见识的太多了,他不再说下去,只等着听葛朗台胡说就行了。葛朗台问欧也妮:「你觉得我投资纽沁根银行的事情,有多少把握,能保证对半的利息吗?」 如果这钱最终归欧也妮,她自然要保证对半的收益,才能等将来欧洲工业革命到来时,不至于因货币的贬值财富缩水。可是面对葛朗台的问题,欧也妮说出口的话就得斟酌了: 「爸爸,您知道不管是哪一项投资,都不能保证对半的收益。我们是投资银行,不是抢劫银行。」 「你就算是抢,银行也没有多少金子。」葛朗台失望的嘟嚷了一句,不停绕着他的大拇指,心里计算着自己拿出多少钱来进行投资。 等他算明白了,张口刚要对欧也妮说明的时候,发现格拉桑还坐在客厅里,不由向他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先生?我刚从索漠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累坏了,我要休息了。」 台.格拉桑默默拿起自己的帽子,向欧也妮微微弯一下身算是告别。欧也妮站起身来,将人送到客厅门口,轻声对格拉桑说:「爸爸在巴黎的时间不会太长,到时我还要倚重您呢,格拉桑先生。」 已经戴上帽子的格拉桑,被欧也妮这句话给治癒了。他感激的向欧也妮脱帽敬礼:「你知道的欧也妮小姐,我不管是替你还是葛朗台先生,办事一向尽了最大的本份。」 是呢,你是尽了最大的本份,佣金也一法郎都没少收。欧也妮没有拆穿他,礼貌的送人走后,才回到客厅继续与葛朗台斗智。 葛朗台的脸看上去还是那么木讷,眼睛都很少转动一下。欧也妮只当不知道他心里还有计算得失,关心的问他是不是需要去看看他的房间。 与夏尔.葛朗台到索漠的头一天不同,对金主爸爸,欧也妮是一个极有商业道德的人——她早早替房子真正购买人葛朗台先生,在三楼准备了最靠里的房间,房间里的用品也都是新的,葛朗台在巴黎期间需要的衣服、相配的帽子、领结还有手套,已经整齐的摆进了衣橱。 视察了自己在巴黎的领地之后,葛朗台没有放欧也妮离开:「这些东西,我没同意你买,所以是不会出钱的。」 第27章 欧也妮用一个我早知道的眼神,回答了葛朗台这句话,她现在对葛朗台说话十分放松:「放心吧爸爸,这些都是我给您准备的,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巴黎是一个先看衣裳后看人的地方,更是一个敬畏金钱的销金窟,你穿成上有钱人的衣服,别人就拿你当有钱有接待。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有钱,如果您穿着外省款式的衣服,那些人会怀疑我明年在巴黎的花费能不能到手,就算有内部消息也不会和我说的。」 先敬罗衫后敬人,越是标榜清高的贵族们,越是如此。 葛朗台的金钱观,再一次受到了冲击,他不解的问欧也妮:「如果别人都知道咱们有钱,就会想方设法的把我的金子变成他们的,你难道不担心吗?」 欧也妮对葛朗台说钱的时候称我们,说金子就成了他自己的,连吐槽都省了,只说:「如果我们只有一、两万法郎,他们会扑上来,向我们推销最新式的衣裳、最有收藏价值的油画和雕塑。」 「可是我们有一二十万法郎的时候,他们向我们推销的就换成了不知名街道的府邸、外省没有出产的庄园。等他们觉得我们有一二百万法郎的时候,他们只能向我们出卖国与国之间的消息了。」 见葛朗台没听懂似的,欧也妮好心的继续说:「最新款式的衣裳,穿过之后一文不值。府邸和庄园,最值钱的就是别人想卖给我们的时候。可是国与国之间的消息,却是可以用到公债交易中的。」 别人在给你推销东西前,总得知道你是不是有购买的实力。不管是骏马还是新衣裳,都是让人尽快知道你实力的途径。 葛朗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些巴黎佬儿。」 欧也妮贊同:「的确,他们就是这么肤浅。所以爸爸,你准备投资多少钱到纽沁根银行,来给这些巴黎佬儿一个教训?」 直到王上的晋封令已经登到了最新一期的《法兰西日报》上,葛朗台都没有回答欧也妮准备投资多少钱到纽沁根银行这个问题。 欧也妮并没有追问,这几天她带着葛朗台坐进自己在歌剧院最豪华的包厢观看歌剧,请他到巴黎最顶尖的饭店吃过牛排,还与他一起观看了赛马。 第44页 就在赛马场上,葛朗台见识到了欧也妮独到的眼光,她以一比五的赔率,押中了一次头马,投入的两千法郎,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万法郎。 葛朗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因为欧也妮赢钱激动,也没有报怨欧也妮刚才押注押的少了,应该押上它几万法郎。只有在泰伊古太太拿到跟随下注得到一千法郎的奖金时,眼下里闪过一丝精光。 听说欧也妮这个从来没接触过公债的年轻姑娘,一下子利用公债赚到二十四万法郎的时候,葛朗台也有过与格拉桑一样的猜想,那就是欧也妮能在公债上有所斩获,背后有泰伊古太太的指点。 泰伊古太太为什么指点欧也妮,葛朗台想不明白,他一直在观察。随着观察的时间拉长,葛朗台渐渐有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泰伊古太太与欧也妮之间相处,欧也妮明显是占主导地位的人。 这一次赛马也是一样,泰伊古太太在听到欧也妮想押哪匹马后,才做出了跟随下注的决定,在此前她一直跟欧也妮谈论的,都是拉斯卡加.隆格尔子爵与阿道菲斯小姐之间的互动,以及阿道菲斯男爵夫人亲自替女儿拉拢拉斯卡加子爵的传闻。 真正出主意的是欧也妮本人。泰伊古太太,才是那个跟随占便宜的人。一边试着明天晋见王上时的衣服,葛朗台一边进一步加强了自己这个认知: 宽大的穿衣镜里,熨烫笔挺的黑色燕尾服做工考究。洁白的衬领,挺括的竖在粗大的脖子周围,帮助支撑从圆脸上垂下的赘肉。勉强扣上的一粒纽扣下面,圆滚滚的肚子十分神气的顶出来,穿了小羊皮靴的短腿看上去结实有力,可以一脚把眼前的镜子踢个粉碎。 这些东西,泰伊古太太给不出主意,也准备不了这么让人觉得熨帖——只有与自己长时期一起生活的欧也妮,才能知道自己对颜色的喜好,更明白自己的偏爱。身上的衣服看上去花费不菲,可是葛朗台可以穿足十年,平均到每一年,花费也就没有那么让人不能接受了。 从那个宽大的教士帽就能看出来。除了用料比自己戴了多年的更考究外,形状与原来的一模一样。 于是在一众新得到晋封令的贵族之间,葛朗台举止十分大方,说话不是在索漠时的结结巴巴,吐字也清晰的能让了解他的人掉下巴。 据说这次晋见,王上对外省来的葛朗台男爵的尽忠词十分感兴趣,破例问了他几个问题,还对他竟然拒绝在那个人(拿破崙)登基后获得贵族头衔表示了赞赏,竟然把自己用过的一支银酒杯赏赐给了葛朗台。 没等葛朗台这些新晋封的贵族们离开王宫,葛朗台得到王上青睐,马上要进入贵族院的消息就传开了。泰伊古太太的朋友们第一时间来到了欧也妮的府邸,向她表示祝贺。 葛朗台参与了对泰伊古太太朋友们的接见,这些人家十二世纪、家族就已经成为法王忠实追随者的后裔们,对葛朗台表现的彬彬有礼,而葛朗台本人对所有给他带来利益的人,一向笑的十分真诚。 欧也妮好笑的看着葛朗台秉持着自己一贯的做法,不管那些贵族说什么,他都不肯给一个明确的答覆,所有的问题最终都归结于「谁知道呢」「这可说不准」,不由想到一个问题:当初请泰伊古太太给自己做家庭教师,葛朗台难道也是用这一套让泰伊古太太上当的? 「这事儿,我不能一个人做主,」葛朗台正在跟德.塞斯伯爵夫人说:「孩子大了,做父亲的总要听听她的意见,还是等我跟欧也妮商量之后,再给您答覆吧,夫人。」 这让回忆着往事的欧也妮几乎失笑,以前葛朗台太太是他的挡箭牌,现在轮到自己了吗? 不过这样也好,葛朗台越是表现的重视自己,将来他离开巴黎之后,自己发挥的余地越大。 果然,客厅里的人都把目光聚到欧也妮身上,与在索漠时的克罗旭家庭、格拉桑家族围绕着欧也妮的目光一模一样。对于这样的目光,欧也妮没有觉得不自在,而是自然的问葛朗台:「您要跟我商量什么,爸爸?」 葛朗台让人看到他脸上因为被人揭穿后的不好意思后,才向欧也妮说:「塞斯伯爵夫人想用一下你的包厢,我觉得还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好。」 「谢谢您的体谅爸爸,」欧也妮笑颜如花,虽然已经过了姑娘们最娇嫩的年纪,可是这份从容又不是娇嫩的小姑娘们能有的:「不过是包厢,塞斯伯爵夫人看中了哪一个,提前派人来说一声就是,我去别的歌剧院就行了。」 大家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笑起来从容自信的姑娘,可不光是在皇家歌剧院里有包厢,巴黎数得上名字的剧院里,她的包厢都是最豪华的。 「欧也妮,你知道我就算是看演出的话,只会一个人去,也只是占一个位置罢了。要是能跟你与我的朋友德.泰伊古侯爵夫人一起看戏、一起讨论剧情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德.塞斯伯爵夫人听欧也妮应的痛快,脸上的笑容很慈祥。 欧也妮看了泰伊古太太一眼,见她点了头,便笑着请塞斯伯爵夫人与泰伊古太太约定就好,她如果有时间的话,也会陪两位夫人一起看戏。 这下子客厅里的议论声更大了,好几位太太、夫人都想与欧也妮一起出现在她的包厢,好让人知道自己与欧也妮交好。而那些儿子还没成亲的夫人们,看欧也妮的目光与台.格拉桑太太如出一辙,都想着该怎么让自己的儿子对欧也妮展开追求,才能超越别人,把富有的独生女娶回家。 第45页 人客散去之后,连葛朗台都觉得有些劳累——欧也妮的府邸,现在还不是挑选客人的时候,没法如索漠的老宅一样,只有对葛朗台有益的克罗旭家族与格拉桑家的人才能登门。 「这些人并不能带来什么消息。」葛朗台歇了一会儿才向欧也妮报怨,他觉得这些人来了不提供消息,还得浪费咖啡、点心,多点蜡烛,实在是赔本买卖。 欧也妮知道这是他长期以来的习惯——葛朗台所有的财富都靠着一点一滴积攒起来,不光对别人如此,对他自己也是这样,只能开导他:「您看爸爸,今晚的客人里,就增加了办报的博诺先生,办报纸的人与政府各部门走的近,他们最容易得到内部消息。」 「他最想知道的消息,就是能不能把你娶回家去。」葛朗台气哼哼的说了一句:「他还不是贵族。」 第28章 葛朗台幽怨的语气,让欧也妮忍着的笑再也憋不住了:「爸爸,您刚得到晋封还不到十天呢。」 葛朗台现在对自己的男爵身份还是挺看重的:「索漠城现在能被人称为男爵大人的,只有我一个。」说完他想到了什么,也向欧也妮笑了:「这些人一直跟我打听,晋封男爵向王王室提供了多少服务。他们要是知道我得到晋封,一法郎也没有花过的话,恐怕会认为我撒谎。」 欧也妮知道葛朗台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暗处得到好处,别人却猜不透他得到了多少好处,干脆打击他:「您是一法郎没花,我却替泰伊古太太足足偿还了五万多法郎的债务。」 葛朗台的脖子灵活的四处转动了一下,发现泰伊古太太已经回房休息了,才小声向欧也妮说:「可是她也替你促成了钻石买卖,还让你得到了买公债的资金。」 说到这里,葛朗台脸上自以为是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严肃的目光好象又回到了索漠老宅的堂屋:「如果投资纽沁根银行的话,需要多少钱他们才能主动向你提供内部消息?」 突然提起的投资,让欧也妮的神经紧绷起来,葛朗台是多么谨慎的人,她还是有所了解的,这几天也不是没考虑过说出一个什么样的数目,葛朗台才不会反感。 这个时候的葛朗台,手里一千万法郎应该还是有的,欧也妮默默算计了一下,拿出五分之一的话,葛朗台应该能承受吧? 她用目光表示自己的坚持:「据我了解,纽沁根银行并不是所有人的投资都肯收,少于一百万法郎的话,他们只会从中牵线,不会提供内部消息。如果有二百万法郎的话,他们就可以提供一些内部消息了。」 不用怎么操心,一百万法郎每年可以有十万法郎的收益,这是这个时代所有人常规的理财方法。可是欧也妮是不会按常规操作的,资金自然多多益善。 二百万,是她觉得葛朗台肯拿出来的最大金额。 葛朗台定定的看了欧也妮一会儿,张口问道:「如果有五百万呢?」 欧也妮很没出息的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住了。 确认的看一眼,面前的确是葛朗台,那个让妻子、女儿吃死乌鸦的人,脸上此时也有心疼的表情,哪怕五百万法郎只是说出来的数字,还没有实际拿出来。 那也已经很吓人了好不好。 连买金用品盒的四千法郎,都趁自己来巴黎之前扣回去的人,现在竟一下子说要拿出五百万法郎来投资,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欧也妮不信任的眼神,让葛朗台本就心疼的心,更加抽疼不已:「怎么,五百万法郎还不能让他们提供所有的消息?我早就说过,这些银行家都是吸血鬼,他们拿着别人的钱做投资、放债,分出点儿利息给出钱的人,还觉得人家占了大便宜!」 他气愤的问欧也妮:「六百万,六百万总够了吧,不能再多了,我不能把所有的金币都交给那些吸血鬼!」 太够了! 欧也妮好不容易咽下自己嗓子里的口水,神情庄重的向葛朗台说:「爸爸,请您放心。如果投资六百万法郎,他们还不主动向我提供所有内部消息的话,我就自己成立一家银行。」 六百万,足够支撑一家中型银行运转了。 以欧也妮对葛朗台的了解,他一定还留了后手。不过六百万,已经足够欧也妮在金融市场上大展拳脚了。到时赚到大把的钱,她就可以弥补上辈子省吃俭用的亏欠,让自己享受富足的人生。 想想就怪美好的。 对于将给她带来美好生活的葛朗台,欧也妮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也跟着提前享受一下:「爸爸,为了庆祝您晋封男爵,我们举办一个宴会吧。」 葛朗台只要一想到自己马上要拿出六百万法郎来投资银行,心都抽疼,听到欧也妮竟提议举办什么宴会,条件反射一般否决:「举办宴会,不,小姐,你恨不得把我的金币扔到河里呢。」说着,捂着自己的胸口,上楼去了。 好吧,你出钱你说的都对。欧也妮不跟葛朗台的不识抬举计较,她去敲泰伊古太太的门。 泰伊古太太正在欣赏自己祖传下来的钻石,见欧也妮进来也没有收起来,而是说:「这么晚了小姐还不休息,会让皮肤失去水份的。」 欧也妮心里一动,她怎么忘记,这个时代的女性,所谓的保养就是不停的往自己身上喷香水,往脸上扑粉,没有什么补水的概念呢? 要不要把补水面膜苏出来赚钱,这真不是个问题。欧也妮完全忘了自己来找泰伊古太太,是要跟她商量宴会的事儿,而是叫起艾莉米,让她从厨房拿来两个鸡蛋和不少蜂蜜以及盐。 第46页 在泰伊古太太与艾莉米吃惊的注视下,欧也妮按着自己记忆中的比例,调出两份鸡蛋蜂蜜面膜,让艾米莉打来热水给自己与泰伊古太太敷过脸后,帮着两人将面膜敷在脸上。 这可是欧也妮上辈子少有的一点奢侈行为,那时她是捨不得买成品面膜的,又抵挡不住女孩子爱美的天性,就从网上学来的做法。 现在正好可以拿泰伊古太太试试效果。 不用问,按着欧也妮指导的步骤,敷完面膜的泰伊古太太,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光滑了不少的脸,心里对欧也妮亲切了不少——这么好的东西,欧也妮明明可以自己享用,却特意与自己同享,很明显是把她认同了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还不知道泰伊古太太产生了多么美丽误会的欧也妮,也在观察着泰伊古太太的脸:「这个配方可以被用来祛斑,我还知道有一种可以去皱纹和增白的,等明天晚上我们再试一试。」 鸡蛋和蜂蜜在上流社会不算什么,可是泰伊古太太从来没听说这两样东西不是用来吃,反而用来敷脸。哪怕她没有离开巴黎之前,享受着贵族奢侈的生活,也觉得如果每天都用这两样敷脸的话,有些浪费。 「如果有增白作用的话,小姐自己用就好了。我已经过了打扮的年纪,不用了。」泰伊古太太觉得要是让葛朗台知道自己与欧也妮用同样的东西,他一定会解僱自己。 欧也妮却没有这种顾虑:「没事,爸爸已经休息了,他不会知道的。是不是艾莉米?」 艾莉米正盯着泰伊古太太明显光滑了的脸仔细看呢,听到欧也妮问自己,求生欲很强的勐点头:「是的,小姐。我刚才拿东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到。明天厨娘来的时候,我会告诉她东西是小姐用的,老爷不会知道。」等一会自己回到厨房,就用剩下的试试,怎么能让老爷知道呢。 看吧,自己僱佣来的人,还是知道谁给他发工钱,也知道谁在这座府邸里呆的时间更长。欧也妮是这样想的。 她让艾莉米把剩下的东西拿回去,自己对泰伊古太太说出打算:「我觉得这两样东西并不是很珍贵,如果生产出来卖的话,一定会有市场的。」 泰伊古太太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对欧也妮说的话表示认同。欧也妮这才说出自己的打算:「所以太太,您不能半途而废,一直到宴会之前,每天都要做一次面膜,让来参加宴会的人都看到效果。」这可是活gg呀。 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变美的诱惑,泰伊古太太这个在名利场打了大半辈子滚的女人,更不会拒绝。不过她抓的重点不一样:「宴会,小姐马上要举行宴会了吗?那么应该印一些专门的请帖,还应该设计一下葛朗台家庭的族徽。」 对哦,自己还忘了贵族都有自己的族徽。欧也妮给泰伊古太太一个拥抱:「您想的太周到了,明天我就跟爸爸商量这件事。」 对于族徽,葛朗台让欧也妮自己看着办,因为台.格拉桑竟然带来了几个纪尧姆.葛朗台的主要债权人,想跟他深入探讨一下自杀的红酒商财产清算事宜。 听说这些人的来意,欧也妮心里鄙视了一下,他们太不了解葛朗台了,竟然以为他刚刚得到晋封,会为了所谓的面子替兄弟还债。 果然,那几个人走前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与葛朗台告别的时候冷淡的握了下手,活象刻板的英国人。 台.格拉桑被葛朗台留了下来,一同参与谈话的还有欧也妮。葛朗台说话又结巴了起来:「格拉桑,我以为,以为,在巴黎,你是了解,了解……」 「我还是很了解这些债权人的意图的,葛朗台。」格拉桑明白葛朗台想跟自己谈什么。 葛朗台满意的看着格拉桑:「是的,你来巴黎,来巴黎的时间长,很了解这些人。他们,他们以为我,我晋封了,就可以要求我,这样或是那样。你知道,我和我的兄弟,一年,两年,都通不了一封信,兄弟之间,兄弟之间的财务,财务关系……」 「你们一向分的很清楚,你还在纪尧姆.葛朗台去世之后,照顾了你的侄子。」格拉桑表示自己不光了解巴黎债权人,对葛朗台也同样了解。 第29章 欧也妮接过艾莉米送来的牛奶,让她把红酒送给葛朗台和格拉桑。葛朗台把酒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敏锐的发现是上好的红酒,转头沖欧也妮大声说:「小姐,你马上就会破产了。」 「不会的爸爸,」欧也妮让他放心:「这样的红酒,我的地窖里还多得是呢。还有这里是巴黎,下次请您不要把破产两个字挂在嘴边,会引起误会的。」 葛朗台瞪了越来越有主意的女儿一眼,觉得还是格拉桑更好对付一些:「今天来的这几位,这几位,要是我没听错的话,你知道我的耳朵不好,没听错的话,他们,他们把自己的借据,都已经,已经……」 「这几位先生同意交出他们手里的借据,但是他们想请你确保他们的权利,全部的权利。」格拉桑认为葛朗台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会保留宣告你弟弟破产的权利。」 「破产呀,」葛朗台低低的重复了一句:「这么说,这么说我弟弟破产了,对我,你知道我与他,财务一向是分开的,我请你来巴黎,给你出旅费,为的是,是葛朗台……」 「你为的是葛朗台这个姓氏不被玷污,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葛朗台。」格拉桑敬佩的看了老箍桶匠一眼: 第47页 「我已经为这件事奔波了近两年,是不会看着你的姓氏蒙羞的。我会让他们知道,你没有义务替兄弟还债,可是你承担起了这份责任。这几位先生想保留全部的权利,就应该把所有的借据都交出来。所有人的!」格拉桑重重的重复了一遍,好象不知道把所有债权人的借据都收集齐,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一样。 「太感谢你了格拉桑。」出于对格拉桑的感激,葛朗台的结巴不药而愈:「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不管是在索漠还是在巴黎。所以你有时间参加我举行的宴会吗,就在后天,我让人给你送请帖。」 格拉桑在索漠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到了巴黎之后,只有在歌剧院的女演员中才受欢迎,别的有身份的人家,并不会向他敞开客厅。 现在葛朗台请他参加宴会,格拉桑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当然葛朗台,我非常乐意参加。你放心,我会说服那些人,在收集齐所有借据之前,不再来烦你。」 宴会日的下午三点以后,收到请帖宾客陆续到来。盛装打扮的夫人、小姐们,下了马车之后,最先打量的便是装饰一新的府邸。这样的府邸属于一位还没有成亲的姑娘,让夫人、小姐们的心里不是滋味。 不管是哪一位小姐有这样的座邸,都可以当成体面的嫁妆,哪怕是巴黎最体面的青年,也会考虑一下自己的选择。这样的想法不独夫人、小姐们想到了,刚把马儿甩给门童的青年们,脸上的神情也都讳莫至深。 他们这些人有自己单独的公寓,每年固定时间拿到父亲给的津贴,出门有定制马车、车夫打扮的很体面,能打每局上百法郎赌注的惠斯特牌,可是他们的公寓没法和这样有高高台阶的雄伟府邸相比,他们的马车、拉车的马也不能跟欧也妮的相提并论。 几个青年目光灼灼,他们心里都有跃跃欲试的想法,彼此之间还在说笑着,眼神里却有开始试探与打量。 站在客厅前迎接客人的欧也妮,感受到了小姐们不甘心的注视,也感受到了青年们不加掩饰的眼神。她挽着葛朗台胳膊的手紧了紧。 葛朗台听着门童的通报,按着通报的头衔向来客致意,夫人、小姐们则由欧也妮和泰伊古太太带进客厅,欧也妮再重新出来,与葛朗台站在台阶上迎接客人。 发现欧也妮挽紧了自己,葛朗台的头抬的更高了一些,他觉得是时侯展示自己做为一个父亲的能力了。 「别担心,他们是冲着你口袋里的钱来的,只会巴结你。」很葛朗台式的安慰。 可是你的声音或许能放低一点儿吧?欧也妮不得不抬起一点儿下巴,让人看出她与葛朗台一样的高傲。 葛朗台身边的人听到了他的奇葩言论,不由对这一对粗俗的父女侧目,觉得葛朗台哪怕已经成为了葛朗台男爵,仍然是粗鄙的外省人。 还有欧也妮,竟然没有因葛朗台的言论觉得羞愧,还得到鼓励一样骄傲的抬起头来,同样一副目中无人的做法。如果不是因为府邸装饰的太过华丽,让人对宴会充满期待,大家都会转身离开这座刚刚晋封一位男爵的府邸。 事实是,宾客还在陆续到来,没有一位先来的客人离开。 客厅里已经有了十几位先到的客人在聊天,这些人与泰伊古太太曾经是朋友,她狼狈的离开巴黎,这些朋友们都出过力,今天再见泰伊古太太,却没有人为自己当年的做法羞愧,反而跟泰伊古太太说得最起劲。 德.纽沁根男爵夫妻联袂而来,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分别向葛朗台与欧也妮打招唿。欧也妮向葛朗台介绍:「爸爸,这位就是我跟您起过的德.纽沁根男爵,我来巴黎后得到了他极大的帮助。」 纽沁根与葛朗台彼此打量,都从对方身上嗅出了同类的味道。两个老狐狸的手握在了一起,葛朗台对纽沁根对欧也妮的帮助表示了感谢:「先生,请相信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对任何帮助他女儿的人,都会有所回报的。」 安奈特正拉着欧也妮的手:「亲爱的,你的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如果不是跟你不熟悉,我都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欧也妮对她笑的十分真诚:「没有问题,我现在正在研究这个,等成品出来之后,一定会请你先试用的。」 纽沁根与葛朗台都听到了两位女士的对话,葛朗台可以事后再问,纽沁根却要当面问清楚,看自己可不可以越过格拉桑插上一脚: 「欧也妮小姐,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吗?如果需要资金的话,请不要忘了这里有一个可怜的银行家,想对你提供支持呢。」 欧也妮笑着向他保证,自己如果需要的话,是不会忘记曾友好对待过自己的朋友的。纽沁根在进入客厅的走廊时,轻声向安奈特说:「我不管那位小姐为什么和你亲近,是因为她自己还是她堂弟的原因。总之你要讨好她,知道她下一步的计划。」 安奈特吃惊的张大嘴巴,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还是纽沁根头一次明确表示自己知道她和夏尔的关系,以前都只是装成吃醋的样子,让安奈特自行体会。 他既然知道,却一直没有点破,显然没把夏尔放在眼里。现在为了欧也妮,说破了这层尴尬的关系,安奈特受到的震惊太大了。 这个时代的男人,绝大多数都把女人看成自己的附庸,哪怕是为了娶到一个让自己少奋斗几十年的姑娘,也只是在婚前表现一番,婚后得到了妻子的财产,再用妻子的财产与情人寻欢作乐的不在少数。 第48页 可是纽沁根对欧也妮的态度明显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如同面对可以让纽沁根银行得到巨大利益的客户一模一样。 一个外省来的年轻姑娘,哪怕她的父亲得到了晋封,她自己也在公债上表现亮眼,真的值得纽沁根如此对待吗? 「注意你的礼仪,纽沁根太太。」纽沁根冰冷的提醒,在安奈特的耳边响起,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客厅门口,能够看到被一群夫人、太太们包围着的泰伊古太太。 纽沁根扭头看了一下已经恢復微笑的安奈特:「你看到了吧,三年前德.泰伊古侯爵夫人不得不狼狈的离开巴黎,躲到外省乡下。那时没有一个人为她送行,她所有的朋友都恨不得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可是现在呢,这些人围着她,讨好她,奉承她,对她说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为的,不过是通过她跟欧也妮拉近关系。」纽沁根一边说着,一边挽着安奈特来到包围泰伊古太太的人群外围。 安奈特听到夫人们正在夸奖泰伊古太太的皮肤变好,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一个月前,泰伊古太太与欧也妮一起参加自己举办的舞会,安奈特做为主人见过她。 一个五十多岁,长年失意的夫人,脸上皮肤晦暗,皱纹早早堆到一起,就算是变好,也是扑粉的功劳。 可是纽沁根刚才对她的要求,让安奈特不得不抬头露出微笑,她得跟着夫人们一起奉承泰伊古太太。正是这一抬头,安奈特实实在在的惊呆了: 泰伊古太太今天穿了深香槟色的裙子,因为年纪的原因领口选择v型,胸衬高高堆在领子外面,竟然不是大众的纯白色,而是浅香槟色。 顺着衬领向上看,可以发现泰伊古太太的脖子上皱纹还是原来那么多,只是比以前的颜色白了一些,而脖子上的下巴,少了上次见到的双下颌,脸颊更是光滑、白净的不象是五十多岁的人。 如果不是这些人都在叫着泰伊古太太的尊称,安奈特会觉得这完全是两个人。 变化太大了,她是怎么做到的,自己一定要知道。 第30章 德.泰伊古侯爵夫人的变化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安奈特看着自己几乎认不出来的面孔,由衷的感嘆道:「德.泰伊古侯爵夫人,请问这么短的时间内,您是如何做到的,如果在街上遇到,我完全不敢认您。」 泰伊古太太听奉承话已经听得麻木了,对安奈特并没有另眼相看:「这是欧也妮小姐告诉我的方法。她正准备深入研究面膜,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投产了,到时候男爵夫人可以试用一下。」 在门口的时候欧也妮就说过自己在研究什么,现在泰伊古太太同样的说法,看来是真的了。安奈特暗暗记在心里,想着自己回家可以向丈夫有所交待,又与泰伊古太太客气几句,便走开自己寻找坐的地方——她要好好消化一下纽沁根、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给她带来的冲击。 每个冲击都一样巨大,几乎颠覆她对男女之间地位的认知。 与安奈特同样受到冲击的,还有德.隆格尔伯爵夫人。她也收到了请帖,甚至为了显示自己与欧也妮不一般的关系,特意早到了一些,谁知欧也妮还是同样的高傲,并没有把她这个远房的姨妈放在眼里。 让德.泰伊古侯爵夫人招待她! 泰伊古能跟她比吗?她可没因为欠债跑到外省乡下,也没有不顾身份给一个土财主的女儿做家庭教师! 结果呢,陆续到来的夫人们,一个个围着那个做了家庭教师的人说话奉承,把她这位驻德国外交官的夫人给冷落了! 要是,要是欧也妮不那么高傲,拉斯卡加就不会受了阿道菲斯男爵夫人的蛊惑,转身与阿道菲斯家的小姐交往。 现在说服拉斯卡加重新追求欧也妮,不知道还来得及吗?德.隆格尔伯爵夫人有些不敢确定,因为葛朗台。 看,现在那个外省人就挽着他的女儿一起走来了,两个人同样不可一世的脸上,挂着让人厌恶的笑容,好象一切都在他们的把握中一样。 隆格尔伯爵夫人心里恨得咬牙,脸上的笑却分外慈祥,刚想走到欧也妮身边表示一下自己与她的亲近,就发现自己挤不到欧也妮的身边。 「欧也妮小姐,德.泰伊古侯爵夫人说她的脸是用了你给的东西,能说说是什么东西吗?」梅娅拉.德.塞斯伯爵夫人是泰伊古太太的好友,欧也妮刚找到泰伊古太太,就被她追问起来。 别的夫人都把耳朵竖的高高的,想听到欧也妮的答案。 看来泰伊古太太的gg效应很好呀。觉得一堆堆金币向自己招手的欧也妮,笑的十分甜美:「伯爵夫人,不同的皮肤要用不同的面膜,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我会送大家一些样品的。」 先被泰伊古太太皮肤震惊了一把的客人们,在宴会开始前,又被豪华的餐厅给震惊了一下:原德.泰伊古侯爵府邸占地就极大,建的十分雄伟,一楼除了客厅与两个小休息室外,剩下的地方做了餐厅与厨房。 欧也妮搬进来后,并没有改变府邸的布局,只是重新装饰了一下:老旧的沙发,全部被换成宫庭式新沙发,坐上去柔软的让人不想起来。 用来装饰墙壁的壁布产自布鲁塞尔,小姐们很愿意用它来装饰自己的闺房。 巨大的玻璃窗前,垂下来自巴伐利亚的墨绿色天鹅绒,勾起它们的卡勾闪着迷人的金色,不用眼光特别独到,都能发现是由纯金打造的。 第49页 宽大的餐桌正中,银烛台依次排开,头顶上还有垂着水晶装饰的吊枝烛台,上百支烛光在水晶反映下,将整个餐厅照的明亮又。 葛朗台当仁不让的坐到了主人的位置,他努力不去看一根根白蜡,也不看金子做成的卡钩,甚至不去想餐桌布值多少钱一米。今天他是主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些人飞快的吃下他出钱买来的佳肴,光这已经能让他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举杯祝酒之后,葛朗台开始经歷此生最大的痛苦:鹅肝十分细滑,葛朗台能算出客人们吃下一口,就吃掉一个法郎。可是接下来上的鲷鱼,更让葛朗台难以唿吸,他很想让人把这每口值十个法郎的食物撤下去。 更过分的是,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了松茸,这可是冬季,难道是松茸应该出现的季节吗? 「葛朗台男爵,」纽沁根不知好歹的举起杯来,要向葛朗台敬酒,葛朗台几乎咬着下唇回应他的祝福,不知道的还以为纽沁根在向他逼债。 因为身份原因,被安排的坐在最后的格拉桑,是在座的人中,最理解葛朗台感受的唯二人选——另一个人就是宴会的女主人——他看了看正与德.塞斯伯爵夫人谈笑自若的欧也妮,心里嘆了一口气,觉得昨天才到巴黎的阿道夫,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就让那个德国人巴结葛朗台吧,现在他向葛朗台敬酒敬的越殷勤,葛朗台对他就越反感。格拉桑心里恶意的想着。在宴会结束,宾客开始告辞的时候,格拉桑发现自己想错了,葛朗台竟然开口请纽沁根夫妻留了下来。 磨磨蹭蹭不肯早些离开的格拉桑,引起了葛朗台的注意,他总算想起这个仍在被自己利用的人,也是一位银行家,而且自己还有一笔公债,他还没有交到自己手里。 于是葛朗台叫住了格拉桑,用自己人的语气问:「嘿,格拉桑,你是不是忘记给我点儿什么了?」 格拉桑被问的打了个哆嗦,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欧也妮。四十万法郎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个银行家的信用也十分重要,尤其是在自己的竞争对手面前。 欧也妮很轻描淡写的向葛朗台说:「那四十万法郎被我用了爸爸。」语气轻飘的好象她只用了四十法郎一样。 葛朗台的眼睛都鼓出来了,恨恨的看着欧也妮一句话都说不出。纽沁根夫妻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留下来,最先听到的是这么大数目的归属问题。 如果四十万法郎在欧也妮眼里和四十法郎没有区别,葛朗台还没不开口责备,那么她可以支配的总额究竟有多少? 葛朗台偏在这时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姐,你难道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欧也妮还在笑:「我正要给你解释呢,爸爸。今天夫人们对泰伊古太太的皮肤变好,很感兴趣是吧,纽沁根夫人?」 被问的一头雾水的安奈特,很诚实的点了点头,听到欧也妮接着说:「那是因为我给她使用了面膜。我发现面膜对女士们的皮肤有很强的改善作用,不是一般的扑粉和普通的胭脂只改善表面。」 「所以,」欧也妮的笑容消失了,声音里带着志在必得:「我决定建立一个专门生产面膜的工厂,要让全巴黎、全法国、全欧洲的女性都变得更加美丽。」 葛朗台鄙视的笑了:「变美有用吗?谁肯为了所谓的变美,花上一个法郎?」 欧也妮没有理会葛朗台的嘲讽,反正钱已经在她手里,是不可能还回去的,让葛朗台发泄一下怒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百分之三十。」欧也妮平静的看向葛朗台:「每年我会给您百分之三十的利息,您觉得怎么样,爸爸?」跟葛朗台将拿出的六百万相比,四十万法郎每年三厘的利息,欧也妮给的心甘情愿。 葛朗台还有几百句讽刺没说出口,就被这个利息数目给堵了回去,这已经相当于买公债的利息,对葛朗台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纽沁根看看葛朗台,又看看欧也妮,发现做女儿的完全掌握了父亲的弱点,就知道自己应该站在谁那一边了:「葛朗台先生,恐怕您还不了解美丽的女士们,她们为了变美,哪怕是卖了自己的丈夫,也是肯的。」 这个比喻还真是让人没办法接话,安奈特本来想说自己愿意拿钱买让泰伊古太太皮肤变好的面膜,现在也只好保持沉默。 葛朗台头一次与纽沁根见面,还有些不信他,不知不觉地看向格拉桑。格拉桑尽责的点了点头,他一点儿也不想被牵扯到父女两个的斗法中,却早已经难善其身。 「你做面膜的成本是多少?准备卖多少钱?能保证营利吗,会不会被别人研究出一样的产品?」葛朗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欧也妮看了看纽沁根夫妻和格拉桑,没有回答葛朗台的前两个问题,只说:「您放心,不管我的工厂是不是营利,我都会保证您的利息。我想还没有人比我更懂女性的皮肤,就算别人做出来的看起来一样,也不可能比我的更有效。」 葛朗台在欧也妮看向那三人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气煳涂了,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问头两个问题,只好悻悻闭嘴,准备等纽沁根等人走后,再跟欧也妮算帐。 他已经忘了,自己要追究的不是欧也妮的产品是不是能卖出去,能不能赚到钱,而是欧也妮没有经过他,就从格拉桑那里把自己的钱给支取出来。 第50页 第31章 潜移默化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原本葛朗台在家里说一不二,从来不肯向任何人妥协。可是为了得到金用品盒,他不得不给欧也妮钱,为了葛朗台太太的遗产,不得不同意欧也妮每年十万法郎的花费,然后是巴黎的府邸、泰伊古太太的赌债还有每年公债收益的支配权…… 一步一步,葛朗台已经习惯了欧也妮从他手里不停的拿钱,而他,却只听到欧也妮报给他赚钱的数目,实际上并没有得到欧也妮赚来钱的支配权。 纽沁根借葛朗台沉默的机会,向欧也妮笑着提议:「欧也妮小姐,不知道你找好场地没有,我们银行有别人抵押的厂房,如果你需要的话,会远远低于市价的。」 葛朗台看向纽沁根的目光一下子和善起来,欧也妮对他这一点十分满意——老头儿不只是对自己人苛刻,对外人更是恨不得扒下皮来。只要有便宜可占,他的脸色变换的毫无违和。 「这要问爸爸的意思。」满意了的欧也妮,很愿意做一个乖巧的女儿。 葛朗台也不推辞,开口询问纽沁根说的厂房在哪里,有多大,那个地段的市价是多少,纽沁根银行可以多少钱转让给欧也妮。 等纽沁根一一回答完了,葛朗台就结巴起来:「你知道,男爵先生,我,我是一个外省人,头一次到巴黎,我对巴黎,对巴黎……」 「葛朗台对巴黎的布局并不熟悉。」了解葛朗台的格拉桑自然的替他说出自己想说、急切间找一准用词的话。 葛朗台很满意的笑了:「是的,我不熟悉,真的不熟悉,按您说的价儿,那个价格是多,还是少,是不是少,我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清楚,我得问问,再和欧也妮商量一下。」 价值两万法郎的厂房,因为抵押只用了一万法郎,纽沁根因为想跟欧也妮拉近关系,愿意原价出手,葛朗台竟然还要商量?这让从来都尽可能多的从别人口袋里掏金币的银行家,心里很不是滋味。 「亲爱的,」安奈特得到纽沁根的示意,向欧也妮开口了:「纽沁根先生说的那个厂房,还没有到最后抵押期,他按照抵押价格转让给你,是冒着很大风险的。」这么说,欧也妮应该看出纽沁根的诚意了吧? 听说厂房还有风险,葛朗台眼里闪过精光,面上却十分愤慨:「先生,我认为您是一个正直的人,所以还想向您的银行投资,才把您和男爵夫人都留了下来。没想到,没想到,您竟然要把风险,风险,转移,转嫁,转让……」他的气愤去的很快,离开了气愤,用词又出现了障碍。 格拉桑不得不重新登场:「要把风险全部转移给欧也妮小姐。」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葛朗台重重点头,贊同格拉桑的意见:「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您竟想把风险全部转移给她。」 纽沁根从来没被人当面这样诬陷过,他试图解释,可是老箍桶匠表现出老年人的固执,不肯再跟这个想陷害他女儿的人打交道,纽沁根刚刚听说的投资,就这么化成狂风里的云彩,不见了踪影。 欧也妮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气愤的向葛朗台嚷了一声:「爸爸,您明明都答应我了。只是六百万法郎,为什么突然就变卦了?」 六百万法郎?只是? 纽沁根夫妻跟格拉桑都听呆了。 最知道葛朗台底细的格拉桑,也没想到葛朗台会把全部家底都拿出来,任由欧也妮投资到纽沁根的银行。 还好还好,纽沁根想把一处还没有到抵押期的厂房,处理给欧也妮,一下子失去了葛朗台的信任,要不格拉桑真的会哭死——劝说葛朗台同意委託别人代为投资的,可不就是格拉桑本人!! 如果他的银行有六百万法郎的投资,哪怕他还不是贵族,格拉桑觉得自己都可以与最顶尖的贵族平起平坐,再没有任何一个巴黎的贵族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也不会在哪一场宴会里,被安排在离主人最远的座位上。 纽沁根则在怀疑人生,难道法郎已经不值钱到这种程度,随随便便一个外省人,都能拿出六百万法郎了吗? 安奈特的内心更是崩溃的,她没有记错的话,葛朗台可是夏尔的亲大伯,他如果能随随便便拿出六百万法郎的话,为什么夏尔父亲的财产还在清理当中,而不是直接清还? 葛朗台也很气愤呀:「小姐,是你告诉我,投资六百万法郎的话,银行会主动向你提供内部消息,可是这内部消息,不应该是欺骗你购买还没到抵押期的厂房吧!」 看吧,哪怕老箍桶匠一点儿也不知道欧也妮的计划,可是他对金钱的珍惜仍是欧也妮最大的助攻。这话说的欧也妮低头不语,看上去就是被人当面打击的说了大话的孩子。 纽沁根坐不住了,他必须让这笔投资落到纽沁根银行:「葛朗台先生,您误会欧也妮小姐了。那座厂房虽然还没到抵押期,可是抵押人为了清偿欠款,早在一年前已经出发去美洲,寻找发财的机会。我相信一个月之内,他是不会回来的。」 「就算他回来了,只拥有优先赎回的权利,可是在此之前我本人对那个厂房十分感兴趣,已经按市价溢价百分之十购买下来了。」 葛朗台一句话就让纽沁根闭上了嘴:「欧也妮需要的是抵押价格的厂房,高于市价百分之十的厂房,不是增加了她的投资成本吗?」 纽沁根狠狠瞪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安奈特,发现妻子正两眼放空,根本没有收到自己这愤怒的注视,只好先对付葛朗台:「您误会了,葛朗台男爵。」 第51页 葛朗台把纽沁根瞪妻子的那一眼,替安奈特还给了纽沁根,定定的看着银行家,好象在说:我就这么看着你,看你说出什么花样来。 纽沁根咽了一口唾沫:「那厂房还是会按着抵押价格出让给欧也妮小姐,做为纽沁根银行接受欧也妮小姐投资的诚意。」 葛朗台轻蔑的笑了:「先生,六百万法郎的投资,你用一万法郎表示诚意,还真是诚意十足呢。」 你不是对巴黎一点儿也不熟悉,并不知道巴黎房屋的价格吗?纽沁根只能胀红着脸接受了葛朗台的鄙视,心里计算了一下后,提出: 「那间厂房,是纽沁根银行送给欧也妮小姐到巴黎的礼物。而纽沁根银行接受欧也妮小姐的投资之后,会每个月向欧也妮小姐提供一次内部消息。欧也妮小姐每个月可以调动不超过六百万法郎的资金,不收取任何利息。」 这样的合作,对于欧也妮来说已经很有利了,她稍稍抬起点头,看向葛朗台的目光里充满了祈求。 可惜葛朗台不为所动,他说出来的话十分残酷:「纽沁根先生,我觉得您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欧也妮不管向哪一家银行投资,她都可以不掺杂任何条件的动用自己的六百万法郎,谁也不能把她的六百万法郎骗走。」 你还能不能讲一点儿理?纽沁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葛朗台男爵,您忘记了,欧也妮小姐投资的六百万,在年底的时候会按着股份,得到纽沁根银行的分红。」 「可怜的孩子,」葛朗台老父亲的情绪彻底被纽沁根带动起来了:「她和我一样,只是,只是头一次,头一次到巴黎,她什么也不懂,听了别人的介绍,以为您是个好人。她看不懂帐本,不知道什么是税前分红,也不知道怎么,怎么样……」 「欧也妮小姐不知道怎么合理避税,是吗葛朗台?」格拉桑牌翻译再次出面。 葛朗台感激的看了格拉桑一眼:「是的,就是这样,可怜的孩子一个人,会被人把所有的东西都骗走的。可我在索漠,什么都帮不了她。」 「葛朗台,我们有这么多年的信任,其实你和欧也妮可以考虑一下我的银行。」格拉桑觉得自己有了争取一下的机会:「你要相信,如果欧也妮投资我的银行的话,我可以给她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她随时可以调度自己投资百分之一百五十的额度,只要一个会计年度内填平就行。」 纽沁根看格拉桑的眼睛里充着血,如果不是还有女士们在场,他都要跟格拉桑决斗了:「格拉桑先生,你所在的银行,并不由您一个人做主。可是纽沁根银行却不一样,它,是完全属于我个人的。」 「基于这一点,我可以一个人决定,怎么让欧也妮小姐的投资利益最大化,还不会在下次走进这间客厅时,羞愧的向葛朗台男爵承认,我说了大话。」 说完,纽沁根再次转头看向葛朗台,还叫了欧也妮一声——以后,投资人便是欧也妮.德.葛朗台小姐,一定要照顾好她的情绪,这一点巴黎的银行家比索漠的银行家做的周到。 第32章 「葛朗台先生,欧也妮小姐,纽沁根银行经过歷次融资,现在资本是一千五百万法郎,如果欧也妮小姐确定投资六百万法郎的话,我只能给她百分之二十七的股份。」说到这里,纽沁根很骄傲的看了格拉桑一眼,成功的让竞争者低下了头。 葛朗台不动声色的听着,欧也妮灰色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一副被吓着了的表情,纽沁根觉得自己多给出的那百分之二的股份没有亏——带着六百万现金的、对金融一窍不通的投资人,是不会参与到银行管理与决策中的。 这个时候,整间客厅的人都被葛朗台刚才断断续续的发言带偏了,所有人都忘记了被葛朗台描绘成傻白甜的姑娘,不到两个月以前,利用对突尼西亚的公债,攫取过一倍的利润。 欧也妮很配合葛朗台给自己的角色设定,灰色的眼下里全是对投资失败的担心,她不得不向葛朗台提出,自己还是不投资银行了,那六百万法郎,换成金币存起来更保险,毕竟葛朗台有换金子的经验。 葛朗台好象对欧也妮的提议很感兴趣,父女两个竟当着客人的面,讨论起各地金价的细微波动来。格拉桑在纽沁根亮出资本那一刻,放弃了对投资的竞争,觉得欧也妮换金子的想法不错——他完全可以在葛朗台换金子的过程中,继续取得佣金——想方设法参与进了讨论。 谈到一半,你们说不投资就不投资了?纽沁根跟不上这些外省人的节奏了,他的目光只能转向同是巴黎人的安奈特身上。 刚才这个女人把大好的局面都给毁了,难道现在还不出面补救一下吗? 感受到纽沁根的目光,安奈特不得不回过神来,她用目光询问纽沁根自己应该怎么做,发现丈夫看向了欧也妮。想了想,安奈特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叫了一声:「亲爱的,我还以为你们在讨论怎么投资银行呢,怎么说到换金子了,难道金价的波动这么厉害,可以从中赚取比投资银行更大的利润?」 欧也妮被安奈特的话提醒了,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澈,不满的问葛朗台:「对呀爸爸,我是要投资银行的,为什么要让我换金子?」 不是你先说换金子的事儿吗?做为一个担心女儿的老父亲,葛朗台不得不提醒欧也妮这一点,让她当心自己投资银行的本金收不回来——自己前一刻的行为马上就忘记了,这样的智商,真的不适合投资银行。 第52页 葛朗台认为,纽沁根银行的一千五百万法郎资本,是歷年融资后的成果,而不是一开始的资本投入,以欧也妮的智商,难以发现其中是不是有水份。 话说到这里,纽沁根再次抛开起完提醒作用的安奈特,与葛朗台探讨纽沁根银行现在资本是否属实的问题。最后同意第二天带着银行的帐本再次拜访,等葛朗台与欧也妮看过帐本之后,再确定欧也妮是否真的进行投资。 有葛朗台从中纠缠,哪怕还没有看到帐本,欧也妮可能投资的六百万法郎,在纽沁根银行所占的股份,已经由百分之二十七,增加到了百分之三十。 送走忐忑的纽沁根夫妇与沮丧的格拉桑,欧也妮毫不吝啬的给葛朗台一个大大的拥抱:「爸爸,请您务必留在巴黎,如果没有您,我可怎么办。」 葛朗台被大大的讨好了:「这些巴黎佬,以为外省人的钱活该被他们骗,这次就让他们知道一下,没那么容易。」 欧也妮贊同的点头:「是的,如果不是您的话,我真的会被骗的。所以,您还是留下来吧。」 葛朗台一下子想起自己这几天受到的刺激:「不,我还是回索漠吧。」你花钱太多了,我看着太心疼。 欧也妮知道葛朗台不会留下来,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依靠特劳丰、修道院的葡萄园得到的金币,才是实实在在的,哪怕他也会做一些投机生意,可是根已经扎在索漠,无法移动了。 但是欧也妮一定要做出这个邀请,还是发自肺腑的邀请,不是为了让葛朗台在巴黎约束自己,而是她发现,老头儿的精明并不只局限在葡萄酒生意。 被葛朗台再三拒绝之后,欧也妮只能退而求其次,请葛朗台多在巴黎住些日子。这次葛朗台没有反对,他在宴会结束之后,已经接到了许多参加宴会贵族的邀请,他们都将为欢迎葛朗台,举办宴会。 欧也妮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想把别人从自己宴会上吃的东西吃回来,是葛朗台留下来的最主要原因。接下来葛朗台的行程,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连着一个星期,葛朗台都带着欧也妮出席各家的宴会。 纽沁根仿佛被葛朗台忘在了脑后,哪怕第二天他真的带了帐本请葛朗台看,也只能留下帐本,再留下自己府上一周后将举办宴会的请帖,灰熘熘的告辞。 直到欧也妮打扮好,准备随着葛朗台出席纽沁根家的宴会,葛朗台才不情不愿的带着纽沁根银行的帐本,走下楼梯。老箍桶匠这些日子在巴黎很长了些肉,衬衫的头一个扣子已经扣不上了。 他不肯让人再做新衬衫,直接用领结掩饰无法扣上的领口。燕尾服的纽扣得到了同样的待遇,干脆被破罐子破摔的敞开,只有胸口垂下的粗大金怀表链子,是葛朗台的真爱,被珍而重之的别在衣襟与口袋之间。 「小姐,」葛朗台不贊同的看着欧也妮的开司米披肩,娇嫩的鹅黄色在他看来不如金币的光芒更顺眼:「如果你不把半个厂房披在身上,我就不会因为一万法郎,被纽沁根绑架了。」 幸亏纽沁根正在自己府上准备迎接客人,否则听到葛朗台这样的怪论,一定问问他为什么那么痛快的收下绑架的诱饵。 欧也妮每次出门的衣服,都是葛朗台批评她的理由,她心平气和的上前挽住葛朗台的胳膊:「爸爸,今天泰伊古太太必须和我们一起去。好几位想买面膜的太太,都需要看到泰伊古太太的变化。」 过河拆桥的葛朗台,从他开始赴宴的那一天起,就不再允许泰伊古太太跟着欧也妮一起出门,理由是他这个正牌的监护人来了,泰伊古太太再跟着名不正言不顺,会让人质疑他这位新封男爵的监护能力。 对此泰伊古太太的怨气极大——跟欧也妮一起出现在社交场,泰伊古太太受到的追捧一点儿也不比欧也妮本人少,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现在竟被葛朗台无情的剥夺了,让泰伊古太太一面庆幸葛朗台当初给自己画的大饼被欧也妮识破,一面巴不得葛朗台明天就滚回索漠。 葛朗台反对泰伊古太太跟随欧也妮赴宴,是发现了泰伊古太太每次赴宴的衣服,与欧也妮一样都是新做的,两个人每次赴宴的衣服都不一样。 哪怕葛朗台已经接受了欧也妮的新衣服是对战巴黎佬儿的武器,并不意味着一个拿五百法郎一年薪水的家族教师,也需要同样的武器——别以为葛朗台真的算不出,泰伊古太太每套新衣服的价格。 用泰伊古太太自己的薪水,绝对买不起! 她竟然还戴钻石,这又是葛朗台不能容忍的一件事情。所有的家族教师,不都应该全年穿一套灰裙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饰品,木着一张脸,默默的跟在学生身后吗? 泰伊古太太没有做到这一点,那她就自己留在府里反省好了。葛朗台没有心理负担的拒绝欧也妮的要求:「不,亲爱的,马车只能坐得下两个人,泰伊古太太没有位置。」 欧也妮的眼角微微眯了一下:「爸爸,您想过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赴宴的话,吃饭的过程中还要应付别人,吃不了多少东西。泰伊古太太就没有这个困扰。可是如果她留在家里的话,厨房却要为她准备晚饭。」 从来没从这方面考虑过的葛朗台,满意的看了欧也妮一眼,他就说嘛,自己潜移默化了这么多年,欧也妮不可能一点儿没学到自己的精明。 第53页 「可是马车真的只有两个位置。」葛朗台不满的嘟嚷了一句,对一万多法郎定制的马车,居然只能坐下两个人表示不满。 欧也妮笑了:「先生们都是自己骑马去赴宴的,您不妨试一试。刚好今天阿尔丰斯子爵让人送来了堂弟曾经的坐骑。」 葛朗台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夏尔的坐骑,他不是说都委託朋友处理掉了吗?」 「的确处理掉了,不过阿尔丰斯子爵知道堂弟十分珍爱他的马,便自己出资买了下来。」 「你花了多少钱?」葛朗台直击问题核心,他对侄子很了解,那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能让侄子看中的骏马,说不定比欧也妮的两匹马加起来还贵。 欧也妮知道葛朗台想说什么,安抚的笑了一下:「爸爸,您不用紧张。说起来阿尔丰斯子爵真是一个大好人,他知道堂弟当初买马的时候多花了钱,按着市价六千法郎收取了马匹的费用。」 第33章 如果欧也妮肯,阿尔丰斯更愿意把马直接送给她。欧也妮认为这一点不用让葛朗台知道,否则自己的耳朵又会被荼毒。 就这葛朗台也觉得浪费,爬上马的动作生硬无比,让泰伊古太太的心理总算平衡了一些。她悄悄向欧也妮咬耳朵:「男爵先生骑马的动作,好象在牧场骑驴子。」 泰伊古太太的比喻虽然有些不尊敬,却十分形象贴切,直到马车停下,欧也妮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带着这样的笑容,欧也妮被葛朗台搀下马车。 一看到站在纽沁根府前台阶下的人,她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下来,丝毫没理会正做出深情凝望的人,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时,立刻露出洁白的牙齿,想用自己的笑容响应欧也妮。 站着迎接欧也妮父女的,正是拉斯卡加.德.隆格尔子爵。不知道隆格尔伯爵夫人是怎么点醒他的,哪怕是阿菲道斯男爵夫人亲自出面,拉斯卡加还是迅速的与暧昧不清的阿菲道斯小姐划清了关系,不管欧也妮与葛朗台到哪里赴宴,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很快,巴黎上流社会,都知道拉斯卡加在追求欧也妮,哪怕欧也妮对他并不假以颜色,葛朗台更是见一次讽刺一次,还是有认为拉斯卡加有成功可能的人,不停的为他创造机会。 也不是没有破坏者,现在跟葛朗台亲切打招唿的博诺就是其中一位。他殷勤的跑过来,就差给葛朗台一个拥抱,然而眼睛一直盯着欧也妮:「男爵先生,不得不说,您的女儿真是一朵盛开的玫瑰,为巴黎这座花园增加了浓重的色彩。」 这么土味的夸奖,让欧也妮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葛朗台却听得兴致勃勃:「你说的对,不过在培养这样的玫瑰,可不是什么落魄的贵族能做到的。」 刚刚走近的拉斯卡加,膝头无辜中了一箭,还得赔着笑与葛朗台打招唿,又彬彬有礼向葛朗台问好,倒让欧也妮高看了一眼——能隐忍的人,总比时刻怼天怼地的人该多得到一份尊重。 欧也妮静静的挽起泰伊古太太,不想听葛朗台的奇谈怪论——前几天还嫌博诺不是贵族,今天为了让拉斯卡加知难而退,就对人笑脸相迎,这样的事儿还是留给葛朗台做好了。 安奈特尽职的做着女主人的本份,一见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就扬起笑脸:「亲爱的,你来晚了,好几位夫人都问起你与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呢。」 欧也妮向她行了个曲膝礼:「没有办法,爸爸总希望他一出场,就能赢得大家的注意。」 安奈特回以更大的笑容:「等到德.葛朗台先生投资纽沁根银行的消息见报之后,哪怕他第一个出场,大家都会注意到他的。」 对这样流于表面的试探,欧也妮回应的得心应手:「那正是爸爸愿意看到的,我相信见报的日子很快会到来。」 安奈特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下意识的去找自己丈夫的身影,想把好消息分享给纽沁根。泰伊古太太不满的看了欧也妮一眼,觉得再让纽沁根夫妻担心一个宴会的时间,欧也妮可以得到更大的利益,那样她得到的法郎数也会增加不少。 欧也妮在安奈特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拍了拍泰伊古太太的胳膊,算做安抚。泰伊古太太别开头,把目光看向早到的客人们。 不得不说,哪怕欧也妮府上宴会请到的客人也不少,可是相比在巴黎多年的纽沁根,客人们的档次还是有差别的——如果不是有泰伊古太太,那些十二世纪起家族就是贵族的人家,根本不会参加欧也妮府上的宴会。 纽沁根家的宴会就不同,别看老牌贵族看不上纽沁根这个男爵,可是只要需要用钱的人家,都不会放过与一个银行家交好的机会,他们的请帖不少人要费尽心思才能拿到。 就如现在,离请帖上的时间还早,已经来了有四五十人,外头还有宾客陆续到来。也亏得纽沁根与葛朗台的行事大不相同,他从一开始买府邸的时候,便把一楼分成两部分,一半用来做客厅,另一半用来做餐厅。 这样哪怕来的人多,还可以装得下。 欧也妮为这样的场面咋舌,葛朗台已经从后头快步走了上来,从泰伊古太太手里接过欧也妮,小声向她嘀咕:「我觉得等下跟纽沁根谈的时候,股份不足百分之三十五是不能投资的。不然他会把你的钱都用来请客。」 欧也妮不敢想纽沁根等宴会结束后,发现自己为了巴结葛朗台组织的这场宴会,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损失,会是什么表情。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隆格尔伯爵夫人,她得先把这个人打发了。 第54页 隆格尔伯爵夫人其实并不想主动跟欧也妮说话,可是她身边的葛朗台,让隆格尔伯爵夫人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拉斯卡加——不得不站出来表现自己对欧也妮的亲切态度。 「欧也妮,你终于来了,好几位夫人向我问起你呢。」隆格尔伯爵夫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正面对她的欧也妮不用看都知道,这笑是声音的伪装,绝对不会到达眼底。 葛朗台在自己家宴会的时候,已经知道了隆格尔伯爵夫人母子的存在,却对这位葛朗台太太方面的亲戚没什么好印象——对一切追求欧也妮,想从他手里骗走嫁妆的人,葛朗台都没有好印象。 现在隆格尔伯爵夫人竟然敢站到他面前,葛朗台才不管人家脸上的表情管理的多好,笑容看起来多么熟稔亲切,只冷淡的向人微微躬了下身,算是见过礼,便向欧也妮说: 「那边的好象是阿尔丰斯子爵,听说他帮过夏尔好大的忙,我一直想谢谢他。欧也妮,对于帮助了葛朗台家族的人,你应该陪着我一起去道谢。」 隆格尔伯爵夫人再好的表情管理,对上葛朗台这个完全不在乎巴黎社交礼仪的老无赖,也一寸一寸的崩裂开来,发出一声僵硬则尖利的笑声:「男爵先生,您就是这么对待亲戚的?既然能如此对待活着的亲戚,对死去的……」 「伯爵夫人。」欧也妮不高兴的叫了一声,想反驳隆格尔伯爵夫人的话。 可是一向结巴的葛朗台,先她一步气愤的抬手,哆嗦的指向隆格尔伯爵夫人,说出来的话虽然还结巴,可是语速很快: 「夫人,我,我很尊敬我去世的太太,很尊敬。没有人可以,你也不行,我不认识你,你,凭什么,凭什么指责我?我,我女儿,我太太,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亲人。你从来,从不关心我太太,一次也没有,现在指责,不行,不可以指责,我的太太,哪怕她死了,也是我的太太,你不能指责……」 说到这里,老箍桶匠的眼里饱含了泪水,看向围拢过来的人们:「我,葛朗台,跟我太太,结婚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我太太,只有外公、父母,没有别的亲人,从来没有问候她,没人关心她。现在却指责她,借着她指责我,和,我的女儿,是我跟太太的宝贝,现在有人指责我们的女儿。」 最后一句老父亲的怒吼,是咬着牙、瞪着眼,恨不得把自己鼻子上的肉瘤抵在隆格尔伯爵夫人脸上嚷出来的,随着这一声吼,眼角边的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那些被岁月侵蚀出的皱纹,散布得各处都是,看上去好不悽惨。 隆格尔伯爵夫人惊呆了。巴黎的女士们相互之间有龃龉,当面也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可是不会直接指出来。现在葛朗台就这么当着所有客人的面,说出自己不配指责他,不配指责欧也妮。 她并没有指责欧也妮好不好? 客人们也都惊呆了,竟没有人第一时间出来劝说或是打圆场。一来跟葛朗台实在不熟悉,二来葛朗台的指责虽然含混,该说的一句不少,就算说的嗑嗑巴巴,可是都说清楚了。他们还真没有立场劝。 欧也妮前几天留葛朗台多住几天,有一部分客气的成分,可是今天见识了他的战斗力,是真希望葛朗台留下来了——这语言能力,真是没谁了。 谁说只有口齿伶俐的人才能占上风?看人家葛朗台,说的结结巴巴,可是正因为他结巴,谁好意思打断他? 老父亲都如此卖力表演了,欧也妮也娇弱的靠在葛朗台的胳膊上,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爸爸,别说了,请您别说了,我们,我们还是回家去吧。」 发现宾客有异动的纽沁根夫妻,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走来,正听到欧也妮脆弱的请求,安奈特不安的看向纽沁根,发现丈夫看隆格尔伯爵夫人的眼神象要吃人。 上一次纽沁根露出这样目光的时候,一位侯爵不得不把自己抵押在纽沁根银行的府邸让出,更把自己祖传的钻石、妻子的首饰、儿子的马车,都低价出让给纽沁根银行,那家人再也没有在巴黎出现过。 可是隆格尔伯爵家与那位侯爵不一样,隆格尔伯爵还有德国使馆任职,而纽沁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德国人。 第34章 「伯爵夫人,」安奈特想到纽沁根的德国人身份,飞快的向隆格尔伯爵夫人开口:「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不知道您能不能为我解答一下。」 纽沁根不解的看向安奈特,发现妻子无声的向他说了一个单词,从口型上看是:使馆。这让纽沁根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下,向葛朗台发出诚挚的邀请:「亲爱的合伙人,我想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眼看着葛朗台跟隆格尔伯爵夫人分别被纽沁根夫妻请走,欧也妮心里是同情纽沁根男爵的。他一定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是一定要占别人便宜的,任何一点儿有利的消息或是事件,都是他们占便宜的藉口。 现在纽沁根夫妻出面,化解葛朗台与隆格尔伯爵夫人之间的矛盾,葛朗台还乖乖的听从了纽沁根的建议,不再与隆格尔伯爵夫人对峙,是给纽沁根这位主人面子,在葛朗台的心里,纽沁根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接下来投资纽沁根银行的谈判中,纽沁根会为这份人情付出足够的代价。 没有过多的给欧也妮同情纽沁根的时间,已经有别的夫人上前与欧也妮攀谈起来,也让她没时间梳理自己一会儿要怎么配合葛朗台。 第55页 大家是来问她关于面膜的事儿。 头一批试用面膜的效果已经出来了,当初在欧也妮那里得到面膜的夫人们,脸色都得到了一些改善,不过比起泰伊古太太来,成效没有那么明显。 就这也足够让夫人们放下架子,围住欧也妮这个暴发户的女儿,想从她手里继续得到面膜。欧也妮在自己宴会之后,送给那些夫人面膜的时候,不是没担心会有过敏的人。好在这个时代的女人们还没有被层出不穷的化妆品荼毒的太厉害,几位试用过的夫人没有一个出现过敏的。 欧也妮认为这是她活该赚这个钱。所以有陌生面孔的夫人们上前来问她还有没有面膜的时候,欧也妮便有些为难的看向泰伊古太太。 老太太不含乎,向问欧也妮讨面膜的那位夫人笑了一下:「面膜嘛,小姐那里倒还有一些……」 没等她说完,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还有就好,葛朗台小姐才到巴黎多长时间,应该正是想在社交圈打开局面的时候,大家接受她的面膜,给她下一张请帖,帮助她立足社交圈,应该可以还了人情。 谁料接下来泰伊古太太话风就是一转:「可是大家应该知道,面膜效果这么好,做面膜的东西就不一般。最主要的是还有添加小姐的秘方。而且面膜不是用一次两次就能见到效果的,在场的夫人、小姐这么多,小姐再想送给大家,也没有这个能力。」 尴尬了。 在所有人觉得可以不用钱就得到面膜的时候,泰伊古太太这个破落户告诉大家面膜很珍贵,实在让人尴尬,生生把大家的遮羞布,就这么扯下来了。 并不是所有的贵族家的财政都捉襟见肘,为了美花钱,在不差钱的人眼里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罗什菲德男爵夫人就是这样的人,她笑的声音比泰伊古太太的声音还响亮:「那欧也妮.德.葛朗台小姐,有没有意出让一些面膜呢?」 话一出口,罗什菲德男爵夫人,也被身边的夫人们恨上了——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差钱,好几个人还想着要明天单独拜访欧也妮,趁着人少讨些面膜。现在有人开口请欧也妮出让,怎么能不招人恨? 不知道价钱的东西,大家可以当这东西不值钱,讨要起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可是人家如果已经说出价钱的话,再想白要,就太失体面了。 欧也妮很不好意思的看了开口的罗什菲德男爵夫人一眼,微笑着说:「面膜因为效果不同,需要用到的东西也不同,所以价格也不同。不知道男爵夫人想要什么效果的。如果是美白效果的话,因为我剩下的也不多,要,要贵一些。」 她的声音不高,围着的人都听到了。这个时代的女性以白为美,最受推崇的是象牙白色的皮肤,要不也不会可着劲的往脸上扑粉。 听说剩下的美白效果的面膜不多,夫人们心里都打了一个突,纷纷问欧也妮美白效果的面膜多少钱。欧也妮却不过大家的追问,只好说:「按着成本来算的话,要二十五法郎,一罐。」 泰伊古太太明显的抽了一口冷气,别人以为她是心疼欧也妮要出让面膜,只有欧也妮知道,老太太心里一定在骂自己心太黑。 欧也妮也没有办法呀,这个时代又没有无纺布,做不成一张一张的面膜,只能把做好的面膜放进小玻璃瓶里。法国玻璃的产量不高,整体技术也不怎么过关,要不是现在面膜的产量小,欧也妮都没办法解决包装的问题。 一个里面满是气泡的小玻璃瓶,就需要三法郎,再加上用的鸡蛋、蜂蜜,还有「独特的神秘配方」盐或是牛奶、柠檬,难道一瓶二十五法郎很贵吗? 欧也妮无奈的看了泰伊古太太一眼,示意她别把对自己的鄙视做的太明显。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欧也妮在无声的向泰伊古太太请求。于是善解人意的夫人、太太们,便轻声劝泰伊古太太,还是请欧也妮小姐出让几瓶面膜吧。 不缺钱的也不差几法郎,不会让欧也妮吃亏,罗什菲德男爵夫人开口了:「成本是二十五法郎的话,欧也妮小姐能不能以三十法郎一瓶出让给我十瓶呢?」 泰伊古太太捧住自己的胸口,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却把脸憋的通红。欧也妮顾不上回答罗什菲德男爵夫人,先去扶住泰伊古太太:「您怎么了,不舒服吗?请您不要担心,您现在用的祛皱面膜,我是不会出让的,除非等到工厂大批量出产。」 敏锐的夫人们,抓住了欧也妮的重点词,却不能马上问个清楚,眼巴巴看着欧也妮扶着泰伊古太太,在一张长沙发上坐下。夫人们尽量保持优雅的步态,却若有若无阻挡别人的脚步,好让自己先来到欧也妮面前。 「欧也妮小姐,请问你的工厂什么时候能生产出下一批面膜,我也可以用三十法郎一瓶的价格购买的。」一位不认识的夫人率先开口,其他人眼巴巴的看着欧也妮。 泰伊古太太不会放弃作妖的机会,她拉着欧也妮的手不许她回答,自己却说:「葛朗台先生刚刚晋封,小姐现在已经是贵族了,不能做那些资产阶级才做的事儿。」 欧也妮听后很为难的看向问话的夫人,不好意思的向她笑了一下,真的不再开口。 夫人们不干了,大家纷纷开口讨伐泰伊古太太,认为她的见识有些狭隘了,现在各处都有工厂陆续建成,产出的产品确实方便了大家。别人能做,欧也妮为什么不能做呢? 第56页 也有人直接指责泰伊古太太,认为她太过自私,自己的皮肤得到改善,就忘记了她们这些老朋友。泰伊古太太看着义愤填膺的夫人们,闲闲的说了一句:「我还以为自己离开巴黎那段时间,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一些事儿,脸色难看起来,用告诫的口吻向欧也妮道:「小姐,请你一定要记住,一位女士,别人对她的要求是十分严苛的。哪怕他们当面为了一些事情奉承你,可是等到用不着你的时候,就会议论你,攻击你,以认识你为耻,再对你关上客厅的大门。到那时你再也没有一个朋友,不会有人承认曾经从你身上得到过好处。」 这地图炮放的就有些无差别攻击了,不过欧也妮看到有好几位夫人的脸色讪讪,就知道泰伊古太太被迫离开巴黎,也是有一个过程的。 现在她在借着自己的力量出一口闷气,欧也妮才不会拆她的台呢——面膜越是不容易得到,越会让人感觉珍贵,等真正售卖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提一提价格呢。 黑着心打算盘的欧也妮,脸上的神情还是很肃穆的,看的人都以为,她被泰伊古太太的话给吓着了。罗什菲德男爵夫人以前与泰伊古太太没有什么交往,现在正好可以说话: 「德.泰伊古侯爵夫人,我觉得您被以前受到过的伤害吓着了,才会认为所有人都只会落井下石。可是相信我,世界上善良、正义、明辨是非的人还是很多的。」 别的夫人们纷纷附合,让欧也妮放心,不管将来别人怎么说,她们会是欧也妮永远的朋友。 欧也妮听了大受感动,自己向泰伊古太太说,从她来到巴黎之后,就感受到了夫人、小姐们的善意,她们都是纯洁、善良、美丽的天使,自己愿意让这些美丽的天使,焕发出更加迷人的光彩。 泰伊古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欧也妮一会儿:「小姐太心软了,你想想自己几次参加宴会或是舞会,真的只感受到善意吗?」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人群外围的隆格尔伯爵夫人,还有阿道菲斯男爵夫人。 第35章 大家的目光,顺着泰伊古太太的眼神,捕捉到了两位夫人的身影,有见过两人为难欧也妮的夫人,眼神里已经带出仇视的光芒。 对女人来说,阻止她们变美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刚才大家讨厌泰伊古太太,现在则是恨隆格尔伯爵夫人和阿道菲斯男爵夫人! 把最后一名客人迎进客厅的安奈特,马上就发现自己的客厅里气氛不同寻常。身为主人,她不得不快步走到长沙发前,企图引导一下谈话内容。 只不过她不知道大家刚才谈论的是什么,只能笑着问站在外围的隆格尔伯爵夫人:「大家在讨论什么,看上去这么高兴?」 隆格尔伯爵夫人平生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以为安奈特在嘲讽自己——本来她就看不起这个资产阶级出身的女人——气愤的向安奈特开口:「男爵夫人,我一向以为您的品位很高尚,来往的也都是高贵的人。」 欧也妮一向认为,有话直说是一种美德,不光自己不必为了如何把话说得婉转动脑筋,听的人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理解产生歧义。 比如现在,隆格尔伯爵夫人如果直接对安奈特说自己受到了她来宾们的排挤,做为主人的安奈特怎么也得想办法替她解围。 可是她非得扯什么高尚、高贵,就不招人待见了——纽沁根虽然有一个男爵的头衔,可来宾们都知道他那个头衔的来歷,跟葛朗台的差不多,不过早了几年而已。 现在大家背后还叫安奈特为资产阶级女人,门第高些又不急需要用钱的贵族,是不屑给他们夫妻下请帖的。所以纽沁根夫妻能请来的人看上去不少,其中很多人跟欧也妮父女一样,要被泰伊古太太原来的朋友们,称一声暴发户。 隆格尔伯爵夫人这句话,不光刺了女主人安奈特,更让许多宾客们心里愤怒不已。 欧也妮对把算盘打到自己身上的人容忍度不高,听她说完已经笑了起来,笑容很让人肝颤:「隆格尔伯爵夫人原来如此高贵,口味如此高尚,看来上次请我们父女上门做客,我真该觉得受宠若惊呢。」 你口味高,怎么葛朗台一到巴黎,就巴巴的送上请贴了? 大家就想起隆格尔伯爵夫人几次与欧也妮同时出现在社交场,对她的示好与奉承,好几位直接发出轻蔑的笑声。 好几个人可都看到了,刚刚在门口,葛朗台对隆格尔伯爵夫人的指控呢。 隆格尔伯爵夫人觉得自己唿吸都不顺畅了,怒气沖沖的看向欧也妮,发现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无视自己的反应,转头回答身边一位夫人的问题了。 继续指责欧也妮吗?隆格尔伯爵夫人心里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指责欧也妮的立场,尤其是在葛朗台指责过她之后,两个人之间的亲戚关系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如果再用亲戚关系指责欧也妮的话,隆格尔伯爵夫人会被人认为是为了欧也妮的财富,虽然事实也是如此,可是隐秘行动和尽人皆知是两回事。 对社交场上的人来说,有时候维持体面,比暗处的收益更不能放弃。 安奈特见别的客人都露出不贊同的神情,不得不笑着向隆格尔伯爵夫人发出邀请:「伯爵夫人,您能赏脸到休息室来一下吗?」 隆格尔伯爵夫人知道自己不得不去,强笑着应下安奈特的邀请,临走前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拉斯卡加。拉斯卡加虽然没有参与女士们的谈话,却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向欧也妮献殷勤的好时机,轻轻摇了摇头。 第57页 他们母子的互动,没有人在意,男宾那边对纽沁根刚才在大门口所说的葛,朗台是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更感兴趣,他们想知道葛朗台是怎么成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的。 可惜葛朗台并不怎么配合,他用上了自己一惯的推託手段,只说自己并不懂得投资的事儿,一切都将由欧也妮与纽沁根商定。 这让在场的青年看向欧也妮的目光更加火热,对欧也妮就餐时的邻座展开了不动声色的争夺。葛朗台把一切看在眼里,只当什么都没发现,淡定的把纽沁根家的所有菜餚品尝一遍之后,才向邻座的纽沁根说了一句让他放心的话:「我觉得,一会儿可以把您的帐本还给您了,男爵大人。」 纽沁根巴不得自己的客人全都消失,为此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遵守了,没等别的客人告辞,他已经请葛朗台和欧也妮来到自己的书房。至于泰伊古太太,自有安奈特陪着继续关于面膜的讨论。 看得出来,纽沁根对这一大笔投资很是在意,对葛朗台的态度十分谦虚。偏偏葛朗台在索漠的时候已经被克罗旭家族与格拉桑地群人奉承惯了,并不觉得他的态度有什么难得。 「男爵大人,我觉得,我们,我们这些即将合伙的人,应该开诚布公。」葛朗台操着让纽沁根头疼的结巴口吻,要跟纽沁根开诚布公。 纽沁根激动的搓了搓手:「是的,你说的没错,葛朗台先生。」 欧也妮抬头研究了一下纽沁根府上的天花板,觉得纽沁根不会对接下来的对话满意——做为一个一直从事交易的人,葛朗台很讲究对等。他称纽沁根为男爵大人,纽沁根竟然不知道回敬一句,真是失策。 果不其然,声称自己对投资一窍不通的葛朗台,把纽沁根银行的帐本批评得一无是处,对银行竟然一年只赢利百分之三十八,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仅仅比公债收益高出百分之八,如果帐本没有做假的话,就是纽沁根经营不善。 一层一层出冷汗的纽沁根,满怀绝望的看向欧也妮。此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如果不是多年与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交道的定力支撑着,说不定会直接站起来把葛朗台踹出自己家的大门。 一个巴黎最大的银行家,被人质疑自己的经营能力,这绝对是奇耻大辱。 欧也妮觉得葛朗台的作用已经发挥到极致,再说下去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便向葛朗台说:「爸爸,我记得您说过,对纽沁根银行的投资,是由我来完成的。」 纽沁根的眼前就是一亮,发现自己奉承巴结葛朗台就是自讨苦吃。此时的欧也妮,在纽沁根眼里就是一位完美天使,让他忍不住想膜拜。 「是的欧也妮小姐,我想我们可以很快达成共识。」纽沁根双手合十,巴不得欧也妮说出同意两个字。 欧也妮静静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惯常的笑意,很严肃的说:「男爵先生,我觉得您在宴会开始前说的话很对,我们是合伙人。」 纽沁根勐点头:「是的小姐,从你的资金注入纽沁根银行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合伙人。」 「可是在我的印象里,合伙人之间的股分,都是平分的。」 纽沁根脸上的笑凝固住了,葛朗台则一脸满意的看看欧也妮,才向纽沁根说:「她说的没错,我的年纪太大了,煳涂了,忘记合伙人都得平分股分。」 纽沁根觉得自己应该向安奈特借一下她的嗅盐,说不定自己昏倒会用得上。他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小姐,我觉得葛朗台先生应该知道,并不是所有合伙人都是平分股分的,大家的股分要按着投资的多少来分配。」 「我记得帐本上,您最初的投资只有五百万法郎,我现在要出资六百万,平分的话我还是吃亏的。」欧也妮笃定的看了一眼葛朗台,果不其然,他又是一脸贊同的点头。 纽沁根真的哭了:「欧也妮小姐,您看过银行的帐本,虽然我最初的投资是五百万法郎,可是现在纽沁根银行的资产是实打实的一千五百万法郎。您是现在进行投资,不是与我同时出资。」 「是这样吗?」欧也妮一脸懵懂:「我不是很了解,可能您说的对吧。那么男爵先生,我们的股份,真的不能平分吗?」 天使一下子变成了要吞下自己利润的恶魔,纽沁根却不得不与恶魔继续打交道——如果欧也妮的六百万法郎不投资到纽沁根银行的话,就会投入到别的银行。巴黎银行不止一个,纽沁根银行说是最大的银行,可是紧随其后的银行还有两三家。 六百万法郎的投资下去,谁是巴黎最大的银行就会出现变数。这就是纽沁根一直抓住欧也妮投资的原因。 「百分之三十一,不能再多了。」纽沁根咬牙做出了让步。 葛朗台很气愤的站起身来:「百分之三十五,不能更少。」他恶狠狠的看着纽沁根,仿佛下一秒就要咬人:「你不能,我没有见识,欧也妮不懂,不能因为这个,把平分变得这么少。这不厚道,不道德,这是抢劫。」 跟一个银行家讲厚道、讲道德,这事儿只有葛朗台干得出来。纽沁根显然没有遇到这样当面指责自己道德水准的人,也站起来在书房转圈子,脸上的愤怒并不比葛朗台少。 第36章 「葛朗台先生,」纽沁根觉得自己跟他说不通:「欧也妮小姐刚才说了,投资由她来进行。」 第58页 葛朗台点了点头,又担心的摇头:「本来是由她进行的,可是你一直让她吃亏。」所以我收回授权,是理所当然的事。 纽沁根要吐血,双方合计资产二千一百万法郎,六百万法郎却占据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究竟是谁吃亏,你心里没数吗?就这你还不满意,竟想要百分之三十五,谁在抢劫?! 欧也妮遗憾的跟着站了起来:「爸爸,我觉得不应该难为男爵先生,或者,我们可以少要一点儿股份,就百分之三十四怎么样?」 葛朗台一脸不信的看欧也妮:「你这样下去,很快就会破产的。」 纽沁根不知道欧也妮会不会破产,只知道自己已经濒临破产边缘:「欧也妮小姐,高于百分之三十二,我们真的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葛朗台脸上的愤怒更加生动起来,拉着欧也妮就要走。欧也妮只好安抚的向纽沁根眨眨眼睛:「纽沁根男爵,我觉得明天再讨论,大家的情绪会平静一点儿。」 纽沁根没有回答欧也妮的话,看着父女两个往书房的外面走——这样谈生意的手段,在纽沁根看来并不新鲜。葛朗台边走边埋怨欧也妮:「我就说还是格位桑值得信任,你这下相信了吧。为什么非得说他跟夏尔跟他们家关系很好,值得信任呢?我替夏尔做的已经够多了。」 欧也妮很不好意思的回头看了一眼听他们对话的纽沁根,小声埋怨葛朗台:「爸爸,这事儿还是回家再说吧。」 纽沁根上前一步,向葛朗台怒吼:「百分之三十三,欧也妮小姐,如果您还要那个工厂的话。」 欧也妮快速回头,急切的问:「这和我的工厂有什么关系?」 纽沁根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当然有关系小姐,您忘记了吗,我们说好的,那个工厂是做为您投资纽沁根银行的馈赠。」 刚才还气势满满的父女两个,现在变成了一个想走,一个拖着要跟纽沁根说清楚。欧也妮拉着葛朗台不让他迈步:「爸爸,您知道我已经答应了几位夫人,要尽快给她们提供面膜。」 葛朗台气愤不平的看了纽沁根一眼,安抚的回头跟欧也妮说:「巴黎这么大,你想要工厂还可以再找,不见得只有那一处。放心,工厂的钱我替你出。」 欧也妮不肯:「可是我的玻璃瓶已经定好了,马上就需要一处库房才能装下。您又要回索漠,难道让我自己到处去找工厂吗?」 做为一个体贴的父亲,葛朗台不情不愿的回头沖纽沁根吼了一句:「先生,您这是绑架。」然后垂头丧气的坐回了沙发里,看着欧也妮与纪沁根两个签下合同。 欧也妮出资六百万法郎注入纽沁根银行,占银行股份的百分之三十三,不用参与银行的日常管理。每年她可以调用总额不高于六百万法郎的资金,每次不高于一百万法郎,调用之前要提前三天向纽沁根报备。相应的,纽沁根调用高于一百万法郎以上的资金,也需要向欧也妮说明。 「她调用资金,银行不能收取费用。」葛朗台不情愿的补充了一句,纽沁根知道两万法郎的工厂,只能促使合同签定,不足以控制欧也妮资金使用,咬着牙答应了。 「小姐,您如果有想投资的项目,并不一定要调动自己的资金,银行可以参与投资。」纽沁根强调这一点,因为欧也妮在公债上的斩获,实在惊人,如果下次目光还如此独到的话,纽沁根银行的帐本,再也不用受葛朗台这个外省人的诟病了。 欧也妮也答应了下来,双方约定资金十日内会注入纽沁根。 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欧也妮当着葛朗台的面,再次向泰伊古太太奉上了五百法郎的钞票,把葛朗台吓了一跳。等泰伊古太太回房之后,马上不满的向欧也妮抱怨:「你疯了吗,这是在把钱往河里扔。」 欧也妮笑着看他:「爸爸,您知道吗,因为泰伊古太太的一句话,我的面膜一瓶会多卖出五法郎,只要卖出一百瓶,就足够抵得上泰伊古太太得到的报酬。」 葛朗台的嘴巴合不上了:「每瓶多卖五法郎,那面膜真的有人肯买,你原来想卖多少钱来着,成本是多少?」 欧也妮心里算了一下,才向葛朗台说:「每瓶加上瓶子的话,成本得到六法郎。其中有一半是瓶子的钱。所以我最初定价是在二十五法郎。可是泰伊古太太认为那是资产阶级才做的事儿,现在我已经是贵族小姐了,不应该再做。夫人们怕我听泰伊古太太的话,不肯卖面膜,就自己提价到三十法郎。」所以真的不是我主动提价。 葛朗台觉得巴黎真不适合呆下去了,这些人是有钱没处花去了吗,买东西的竟自己主动提价,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 因此他郑重的教导欧也妮:「不管你买什么,不许主动提价。」太傻了,把钱主动送到别人手里的行为,真让人难以理解。 欧也妮也郑重应下,让葛朗台有些不适应,不得不重新找了一个话题:「明天我就回索漠,准备好了之后,让拿农把钱给你送过来。」 虽然很奇怪葛朗台为什么不相信汇款,不过欧也妮觉得拿农应该愿意到巴黎来一趟,连忙答应下来,向葛朗台说:「其实不用这么着急,您再住两天走吧。」还有好几家的宴请,没有出席呢。 葛朗台果断拒绝,觉得巴黎并不适合他。嘆一口气后向欧也妮说:「那四十万法郎的事儿,我就不再计较了,可是每年银行投资的收益,是要交给我的。」 第59页 别看葛朗台把纽沁根银行的利润表贬的一文不值,可是对每年百分之三十八的收益,心里是很满意的——每年二百万法郎的收入呀,葛朗台必须攥在自己的手里。 欧也妮问:「那如果有好的投资项目呢?」 葛朗台不为所动:「不管是多好的投资项目,都要经过我同意。」 好吧,欧也妮觉得自己每年可以支配六百万法郎,已经足够了,而且葛朗台要求的只是银行那部分收益,她自己通过调度资金取得的收益,葛朗台没做要求。 谁知葛朗台只是把话分开说,现在就说到了欧也妮自己投资收益的问题:「你从银行调用资金取得的收益,也要分我一半。」 如果真跟对突尼西亚公债似的对半收益,那么又将是百多万的收入,葛朗台怎么能放过。 现在除了面膜之外,欧也妮还没想到什么投资项目,也就顺口答应了下来。也是葛朗台提起,欧也妮才想到自己应该好好回想一下,十九世纪二十以后,欧洲发生了哪些事情,自己是不是可以象对突尼西亚公债一样,从中得利。 其实战争财是最好发的,不过欧也妮记得,不管是普法战争还是法德战争,都是十九世纪后期的事情,自己活不活得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个财註定发不上了。 不过现在欧洲的资本主义已经开始兴起,投资实业的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偏偏欧也妮对上辈子的事儿记得牢牢的,虽然现在的身份,让她对华国的建设出不上力,却也不想替欧洲兴盛添砖加瓦。 她只想在这个时代好好享受生活。要享受生活,就得要有钱!! 欧也妮想了半宿,只想到这个时候蒸汽机车好象已经试验成功了,随后到来的便是试车,然后资本主义的第一次经济危机就随之到来了,然后很有革命传统的法国人民,开启了革命模式,从七月革命再到里昂起义,总之不消停就是了。 只是精确的时间欧也妮记不得了,明天开始,她需要尽可能的多了解一下现在欧洲的局势。如果自己可以一直引导欧洲人民享乐,让他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安逸享受上,是不是野心就不会那么大,放缓搜刮全世界的脚步呢? 带着这么美好的愿望,欧也妮送走葛朗台之后,便给博诺先生下了请帖——还有什么人的消息,比报馆的人更灵通的呢? 接下来的几天,欧也妮一边替葛朗台出席宴会,向主人表达歉意,一边向博诺请教时局,想从中看到商机,还得去看工厂的情况,要把面膜尽快投产,忙得脚不沾地。 博诺不知道欧也妮为什么突然关心起时局来,做为一个能在《法兰西日报》站稳脚,还被同龄人接纳的人,博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欧也妮同时出现的机会,哪怕欧也妮去工厂,他也尽可能的跟随。 这让一直关注着欧也妮的人们,有了一种猜想,渐渐生长成议论,再发酵成流言。 泰伊古太太是最先听到流言的人,在与欧也妮一起去接拿农的时候,便向欧也妮提起这个问题:「小姐是有意于博诺先生吗,我记得葛朗台先生并不怎么看好他,认为他没有贵族身份,与小姐不合适。」 第37章 欧也妮没想到自己只是向博诺请教一下时局,竟引起了流言,不得不重视起来:「怎么会,我是没有结婚的打算的。」 泰伊古太太在索漠的时候,听说过欧也妮与夏尔之间的故事的,还以为她这么说,是没有忘情于堂弟,劝她:「倒不是说小姐不应该结婚,不过结婚对象要挑选一下。我也觉得博诺先生目的性太强了。」 「巴黎这些想追求我的年轻人,有几个不是因为我的钱呢。」欧也妮看的很明白:「与其让人婚后用我的钱去养情妇,还不如我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样的议论,把泰伊古太太震得不轻:「可是小姐那时还不是劝拿农跟高诺瓦叶结婚了?」拿农都多大年纪了。 欧也妮不能告诉泰伊古太太,自己知道剧情的走向,拿农跟高诺瓦叶是官配,只好说:「拿农跟我的情况不一样,她在身份上强过高诺瓦叶,钱也比高诺瓦叶多得多。而且他们两个人年纪大了,不过是相互做个伴儿。」不用象年青人一样,渴望什么爱情。 虽然这些理由有些牵强,不过泰伊古太太觉得也有道理,欧也妮的身份在索漠算是顶尖的,来到巴黎后却每每被人背后称为暴发户。 平心而论,欧也妮并不是十分漂亮的姑娘,她的美在于自信,那份自信,会让人不知不觉移不开眼。可要发现她的美,是需要时间接触、深入了解的。这个条件,巴黎想追求欧也妮的青年们并不具备,也没有那个耐心。 他们看到欧也妮的美,是她背金币散发出的光芒,有了这层光芒,青年们不会静下心来发掘欧也妮自身的魅力。泰伊古太太头一次发现,太有钱也不是一件好事。 欧也妮心里有主意,觉得只要自己不再跟博诺接触,流言就会不攻自破,只一心一意的等着驿车到来,接到拿农,带她好好感受一下巴黎的花花世界。 驿车到来的很准时,欧也妮不顾自己长裙曳地,非得跑到驿车前亲自等着拿农。看到拿农那张紫红的脸膛,欧也妮兴奋的挥起手:「拿农,这里。我在这里。」 拿农厚实的嘴唇,在看到欧也妮那刻再也合不上,兴奋的回应她:「小姐,你来了。天呀,你可真漂亮,我简直认不出来了。」 第60页 车夫已经停好马车,让旅客们拿下自己的行李。拿农还在跟欧也妮说话,对自己的行李一点儿也不在意。泰伊古太太知道她这一次可能随身带了六百万法郎,发现她还一个劲的跟欧也妮说话,不由着急:「拿农,你的行李呢?」万一被别人拿走了怎么办? 「特.蓬风先生会替我拿的。」拿农对泰伊古太太没有什么好感,很敷衍的说了一声,还接着问欧也妮关于来巴黎后的一切。 欧也妮听到特.蓬风的名字,还有一瞬间的愣症,如果不是拿农提起,她都快把这个原身名义上的官配给忘记了。 现在这位突然出现在巴黎,不能不让欧也妮警觉:「你竟跟特.蓬风先生一起来巴黎,真是让人吃惊。」 拿农得意的向欧也妮笑了一下:「所长先生不知道我是带了东西的。」她凑到欧也妮耳边小声说:「先生不放心我一个人来巴黎,就跟所长先生说了小姐在巴黎多么受欢迎。所长先生好象放弃了初级裁判所的职位,要到巴黎加入一个什么事务所。」 让拿农发出这么小心翼翼的声音,还真是难为她了,接下来的话她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便把自己的声音恢復到平常的高度:「所长先生真是一位好人,他把自己最里面的位置让给了我,一路上多亏他照顾,才让我没有挨饿。」 不用问,葛朗台忽悠特.蓬风给拿农保驾护航,是不会替两人出旅费的,欧也妮不得不问:「那么你的旅费,是所长先生出的喽?」 拿农很骄傲的摇头:「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小姐,旅费都是我自己出的。」她晃着自己的脑袋:「先生告诉我,你会还给我的。不过能看到你,哪怕是我自己出我也愿意。」 正说着,不知道自己充当了保镖角色的特.蓬风终于挤了过来,把两件行李放到脚下,试图给欧也妮一个拥抱:「亲爱的欧也妮,能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葛朗台男爵说的没错,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男爵两个字,被特.蓬风咬的很重,表示自己对王上给葛朗台的恩典与有荣焉。 欧也妮用自己来巴黎后学到的技巧,不动声色的躲过了这个索漠来的拥抱,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喜悦:「特.蓬风先生,没想到您也来巴黎了。一路上多谢你照顾拿农,她没出过门,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特.蓬风一直注视着欧也妮,眼前衣着华丽的姑娘,跟索漠阴暗堂屋里的姑娘怎么也无法重合,让一直抱着幻想的特.蓬风心情暗淡了一下。 拿农认出自己的行李,提到手里,向特.蓬风摆手:「所长先生,我先跟小姐回去了。」 欧也妮也点头向特.蓬风致意,把自己府邸的地址留给他,请他有时间的时候做客,便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特.蓬风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欧也妮毫不留恋的离开,更给他初到巴黎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只盼望着自己尽快在巴黎出人头地。 在索漠的时候他能成为竞争者之一,到巴黎也一定可以。 和拿农、泰伊古太太一起挤在马车上的欧也妮,并不知道特.蓬风的雄心壮志,她正在打量着拿农那个不大的行李箱。箱子是葛朗台用了多年的,牛皮表面满是划痕,绊子断过又被接上了,看上去破败不堪。 欧也妮相信,这样的箱子哪怕扔到大街上,也不会有人捡。谁又会想到,里面装了六百万法郎呢? 一下马车,拿农的惊嘆就没有停止过:「小姐,这房子是你的,你一个人的?先生回去说房子大,可是真没想到这么大。」 「这台阶可真结实,是整块石头刻出来的吧?」 「这两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象能干活的,我觉得高诺瓦叶肯定比他们能干。」 「天呀,小姐,你怎么能用这么好的天鹅绒做窗帘,这个应该用来铺设圣坛!」 泰伊古太太觉得有些丢脸,自己曾跟这样的人一起共事。艾莉米则放心了,她听说小姐曾经的佣人要来巴黎,还担心这人会抢了自己的位置,现在看来担心的有点儿多余。 不想拿农也注意到了艾莉米,她认真的看了穿着围裙的艾莉米一眼,觉得艾莉米身上的围裙,比欧也妮给她买过的好得多,不满的向欧也妮嘟嚷:「小姐,你不应该雇这么多人。先生说的对,我应该留下来代替这些人。」 欧也妮笑了:「高诺瓦叶先生也会来吗,你留在巴黎,爸爸怎么办呢,谁给他做饭,谁跟他一起收葡萄和牧草?」 最重要的是,葛朗台再做什么买卖金子的生意,谁来替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运送任务?现在的葛朗台,可是欧也妮最坚实的后方呢。 拿农的眼睛还盯着艾莉米的围裙,不在意的说:「等先生有个什么的时候,我会来巴黎陪小姐的。」 葛朗台最忠心的助手、虔诚的追随者,竟有了这样的念头,让欧也妮哭笑不得。她问艾莉米:「拿农的房间准备好了吧?」 艾莉米发现自己的职业危机并没有解除,有些巴结的想替拿农提行李,却被她拒绝了。拿农甚至不屑跟她说话,只对欧也妮说:「我有一张床就够了,不用特意准备房间,小姐你是知道的。」 欧也妮只能安抚这陪伴了原身多年的好人:「房间很多,不差你的那一间。」 话间一落,拿农脸上露出更大的欢笑,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非得先跟欧也妮一起回她的房间不可。于是艾莉米终于得到机会,接过了拿农的行李,目的地换成了欧也妮的房间。 第61页 等到行李箱打开,欧也妮对葛朗台与拿农两人的胆大只剩下一个服字: 整个箱子里装满了一千法郎一张的钞票1,真不知道葛朗台是从哪里换来的,期间又是怎么避人耳目,让人猜不出拿农的运送任务,平安带到巴黎来的。 除此之外,箱子里只有两套拿农的随身衣服。这两个人就不怕拿农在路上有个意外,六百万法郎会因此消失吗? 「不用担心的小姐。」拿农看出欧也妮的不贊成,笑的一脸得意:「先生都说了,我一看就是个蠢货,哪怕走在路上也没有人会打我的主意。箱子随大家的一起放在驿车上,谁也想不到,有人敢把这么多钱装在车厢顶上,而不是一直攥在手里。」 行吧,你们两个是心理学家。欧也妮嘆息一声:「但是下次一定不能这么冒险,这些,毕竟不是小数目。汇票还是保险一些。」 第38章 拿农根本没听说过汇票这个词,一脸佩服的看着欧也妮:「小姐,你到巴黎真是长了大见识了。」 欧也妮无从反驳,只能把钞票放进自己的保险箱里,再让艾莉米带拿农去看自己的房间,还有教给她怎么用洗漱室。 等到晚上,拿农悄悄来到欧也妮的房间,从自己兜里掏出几张钞票,问欧也妮:「小姐,我不知道你在巴黎投资了什么,我可以跟着你一起投资吗?」 欧也妮看着拿农手里的钞票,每张都是一百法郎面额。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欧也妮记得葛朗台每年给拿农的工钱是六十法郎,原着里拿农积攒了三十年,才得到每年一千法郎的年金。 等欧也妮占据了这个身体,离开索漠前便让拿农提前得到了一千法郎的年金,所以拿农现在拿出来的,应该是她多年积攒下来的工钱。 「你自己还要留下点儿。」欧也妮对拿农说:「你知道,不管你是不是投资,我都不会不管你。」 拿农坚持把钱递给欧也妮:「我当然知道,可我也知道你在巴黎的花销太大了,先生又不是个大方的,每年都要让你交帐。你把这钱添在里头,自己花起来宽裕一点。」 「拿农,」欧也妮深情的叫了一声:「你难道忘了,你刚刚才替爸爸给了我六百万法郎,你还说他不大方。还有你,你也是世界上顶大方的人。」 「才不是,」拿农对葛朗台的印象根深蒂固:「先生给你钱,是为了赚更多的金币。他回去一直在骂你,说你骗了他,买的、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不知道他攒下这些钱有多辛苦。」 这些不用拿农说,欧也妮也能想像得到,葛朗台不心疼她花出去的钱,那才不是葛朗台呢。就算是这么心疼,葛朗台还是如期让拿农给自己送钱过来,欧也妮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只能说,葛朗台天生具有不被人感谢三秒的特质,拿农接下来的话,一下子把欧也妮对老箍桶匠的感谢,消失的一干二净:「先生让我告诉你,每个月都要给他报帐,不管是赚了还是赔了,都不能隐瞒他。」 说完,拿农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凑到欧也妮耳边说:「先生说你要是赚了大钱,让我无论如何都把你赚的钱带回去。」 欧也妮不由想起葛朗台扣掉金用品盒四千法郎的恶劣行径,很想现在就打开保险箱,把刚放进去的法郎再数一遍,看看他是不是把自己赚的二十四万法郎扣出去了。 下一刻,欧也妮就记起自己把钱放进保险箱前已经数了一遍,整整好好的六百万法郎,不多也不少。不由狐疑的问拿农:「他让你怎么把钱带回去?」 拿农撇了撇嘴:「我觉得先生只是说一说,他跟我说起你赚钱来很得意。」 欧也妮由衷的笑了。葛朗台是真正的索漠人,骨子里充满对金钱的畏惧,不管谁通过什么手段得到金钱,他都会佩服。 当然,葛朗台更愿意看到能不花本钱就得到利润,可是这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欧也妮好歹劝拿农把自己可怜巴巴的几百法郎收好,承诺自己一旦需要用钱,一定会通知她,才亲自带着拿农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早给她准备好的衣服拿给她试穿。 「先生会扣我的工钱的。」拿农抚摸着细软的黑丝绸袍子,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哪怕他扣我的工钱,我也不会把衣服脱下来的。」这是拿农得到的第一件新衣服。 欧也妮让她试试新鞋子是不是合脚,可怜的女人如同牛马一样替葛朗台服务了大半辈子,穿的从来都是老箍桶匠穿旧的鞋。 拿着新鞋,拿农的手都轻轻颤抖,摸着光滑的鞋面,不确定的问欧也妮:「小姐,你是不是把鞋子放错地方了,这应该是你的。」 欧也妮看着她不说话,只鼓励的笑。 拿农把鞋放到地毯上,又拿起来端详一阵,再次放到地毯上,怎么也不肯把自己的脚放进去:「小姐,他们说人死的时候,是要穿新鞋子的。」 这话还真让人心酸,欧也妮的笑都维持不住了:「好拿农,穿吧,以后我每年都会给你做新鞋子。不光是新鞋子,还有新衣服,每年都做。哪怕你不来巴黎,我也给你寄回去。」 「可是先生会怎么说。」拿农忧愁的那么真实:「先生本来就觉得你花钱太多了,说不定会直接让你回索漠的。」 欧也妮安慰她:「不会的,新衣服、新鞋子花不了多少钱,你在巴黎的这几天尽量多穿一下,等回到索漠的时候,他就看不出是新的来了。」 第62页 这个主意深得拿农的心,让她由衷的笑了起来,又把目光盯到自己的新鞋子上:「高诺瓦叶会羡慕我的。」 欧也妮离开拿农的房间,由着她自己消化喜悦。泰伊古太太站在房间门口等着欧也妮,等欧也妮进门之后,她在身后轻轻敲了一下门,得到允许之后,才进到欧也妮卧室外的小会客室。 「拿农会留几天?」泰伊古太太对这一点很关心,她知道自己与欧也妮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关系,每一次买卖之后的帐都已经结清楚了。 拿农不同,她与欧也妮之间的联繫,比有血缘的人更牢靠,永远也难分开。如果拿农继续留在巴黎,泰伊古太太要考虑一下自己怎么和她相处。 欧也妮有些怅然:「我也不知道。我更想让她一直留下,可是爸爸那里也离不开她。」 泰伊古太太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笑着说:「是的,葛朗台先生一定等着消息呢。对了,钱……」什么时候到? 看来葛朗台与拿农运送钱的方法,还真是很保险,哪怕是跟自己一起接人的泰伊古太太,也没有发现钱已经安全的放进了保险箱。 对于这一点,欧也妮无意让泰伊古太太辨出虚实,笑了一下:「明天就能到了。」 无关信任,欧也妮不想试验人性。 泰伊古太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明天就让拿农陪小姐出门吧。」 穿上了巴黎战袍的拿农,高大的身子把黑色的长袍撑得满满的,看上去很有气势。她坐在双轮马车上,挺直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只有眼睛转动着检阅巴黎人民的生活情况。 纽沁根银行的门童,被拿农的气势逼迫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是的,小姐,好的,女士,我马上就去通知男爵先生。」 等门童走掉,拿农不管他还有一个同伴在场,粗声大气的向欧也妮吐槽:「我看这个银行不大靠谱,先生说的没错,他们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人。」说的另一个门童的脸都白了。 为了证实自己还是有些用处的,门童想替拿农提她一直抓在手里的小箱子——箱子已经换成了欧也妮日常用的——却被拿农不留情面的拒绝了。门童快哭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才能让这位气势十足的女士,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纽沁根来的很快,他以为看到的会是葛朗台父女,不想却是欧也妮与一位魁梧的女士,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欧也妮小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说着,继续打量拿农。 魁梧的女士身上的衣服,料子无疑是上好的,却一点花纹也没有。她的脸色十分严肃,抿紧的嘴唇象是在跟谁斗气。眼睛里也全是不信任,让自信的银行家难得的有些心虚。 最重要的是,女士头上、手上没有一件首饰,却无法让人轻视。 纽沁根看不透,只能对魁梧的女士心存敬意。 欧也妮没有给他和拿农介绍,示意纽沁根还是进银行再说。在前头带路的纽沁根,不时用余光观察拿农,发现她对银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亦步亦趋的跟着欧也妮。 「欧也妮小姐,你今天来,是想了解银行的运转情况吗?」纽沁根试探着问欧也妮的来意。 这时欧也妮已经坐进了纽沁根的办公室,正在打量着银行家的办公环境。听到纽沁根的问话,向他道:「我以为投资真的注入之后,才可以了解银行的运转。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纽沁根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当然不是,不过我们都知道,六百万法郎不是一个小数目,葛朗台先生需要筹措一段时间,这是可以理解的。」 拿农上前一步,把一直不肯撒手的小箱子重重放到纽沁根的办公桌上,看了欧也妮一眼。 欧也妮向她点了点头,拿农面无表情的打开了箱子,把摞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展示在纽沁根面前,声音也是冷的:「这是你需要的钱,先生,一个法郎都不少。」 纽沁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两个女士,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坐着自己的双轮马车,把六百万法郎现金,随随便便提了过来。 巴黎的治安,已经好到这么让人放心了吗? 「小姐,您知道,钞票,不,现金,是需要验别……」纽沁根说的嗑嗑巴巴,仿佛是葛朗台附体了。 第39章 欧也妮对纽沁根想要验别钞票真伪的行为,表示十分理解,让纽沁根尽管自己或是找人来验真假——六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钞票更是最近才出现的新鲜事物,身为银行家的纽沁根小心些,才是正确的做法。 合伙,并不意味着相互之间马上建立不可动摇的信任。 不过拿农却十分气愤,认为纽沁根此举是对先生与小姐的侮辱:「小姐,先生为了换这些钞票,跑了索漠和安茹邻近几个地区的所有银行。」 欧也妮不得不先安抚一下拿农,转头和纽沁根说话转移拿农的注意力:「纽沁根先生,既然我已经注资到了纽沁根银行,您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说葡萄牙的情况?」 纽沁根抬头,仔细观察欧也妮的表情,他不确定欧也妮是为了免除自己的尴尬,临时找了一个话题,还是真的关心葡萄牙的局势。 在纽沁根的印象里,女士们关心自己的首饰盒、衣帽间,或者上流社会的八卦,极少的人会关心一下政府官员的变动,为的是在社交场上做为谈资,用以显示自己消息灵通。 第63页 象欧也妮这样开口打听外国的消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 欧也妮任凭纽沁根打量,眼里已经闪着金币的光芒。纽沁根看懂了,神情也郑重起来:「欧也妮小姐,你是想?」 欧也妮展颜一笑,自信的笑容将她平淡的美丽,笼罩上了光晕,让人不敢直视。她开口了:「我既然已经投资纽沁根银行,总应该为银行的业务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纽沁根激动的站了起来,刚想说话,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两个跟他一起验钞票真假的经理,只好努力压下激盪的心情,耐着性子等他们给自己一个结果。 对纽沁根来说,现在钞票真伪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他满脑子都是欧也妮在对突尼西亚公债上的收穫,幻想着纽沁根银行跟随欧也妮的脚步,在对葡萄牙的公债交易中搅风搅雨。 「欧也妮小姐,您知道的,葡萄牙王室已经完全失去了执政权。」好一会儿,纽沁根的心情才平静了一点,隐晦的指出一个新兴的政权,会尽最大可能打击投机。 欧也妮不去看清点钞票的两个经理——拿农正兇恶的看着那两个人,别说动手脚,只要那两个人说哪一张钞票是假的,拿农都会直接教他们重新做人。 她看的是纽沁根:「你说的没错,男爵先生。我很奇怪做为巴黎最大的银行,我在帐本上没有发现去年一年,银行在葡萄牙方面的收穫。」一八二○年,正是葡萄牙国民议会兴起的最初时刻,身为银行家,不管是在葡萄牙王室的公债,或是新政府的投资之中,都应该有所斩获。 话音刚落,纽沁根的脸就红胀了起来,这是让他很懊悔的事,等他想起在对葡萄牙的公债上一展身手的时候,葡萄牙国民议会已经开始掌权了,巴黎对葡萄牙的公债价格,也由动盪变得平稳起来。 欧也妮不理会纽沁根的尴尬,无聊的看着两位经理尽职的清点钞票——要是有点钞机的话就好了。这个真的只能是想一想,欧也妮对点钞机的原理一窍不通。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两位经理总算清点完成,向纽沁根保证每一张钞票都是真的,六百万法郎的数目一法郎都不少。两个人看向欧也妮的目光全是敬佩,就连看拿农的眼神都是嘆服——任何一个亲身接触过六百万法郎的人,都是值得崇拜的。 纽沁根摆摆手示意两个经理把钞票存入银行的金库里,亲自给欧了妮出具了收据,又看向拿农。 欧也妮轻轻摇头:「拿农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的事情她都有权知道。」 纽沁根回头看向魁梧女人,发现她的目光十分平静,脸上也没有因为欧也妮的信任显得激动,看起来这个认知两个人早就达成了。 他无比庆兴自己对魁梧女人一直保持着敬意,哪怕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欧也妮与这个魁梧女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也不是搞清这个关系的时候,因为欧也妮已经开口了:「可是葡萄牙是欧洲的葡萄牙,你觉得神圣同盟,会允许哪一个国家出现凌驾于王室之上的国民议会,哪怕不是他们本国的王室吗,男爵先生?」 纽沁根摇头,神圣同盟充当着欧洲警察,他们维护王室的地位,哪怕是拿破崙,面对还没有结盟的神圣同盟,也只能低头。何况葡萄牙的国民议会,不用想也不会铁板一块,他们也是由一个个利益团体组成的,一旦稳定下来,各团体之间的利益诉求,便会出现矛盾。 这让资本有机可乘。 纽沁根两眼放光:「您觉得我们可以……」不知不觉间,他对欧也妮用了敬称。 欧也妮点头:「虽然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我们可以放出风声,把神圣同盟可能插手葡萄牙、西班牙的猜测透露给想知道的人。」 这样对两国的公债就会出现波动,自己和纽沁根银行可以从中得利。 纽沁根觉得自己跟不上欧也妮的思路了,刚刚还只说到一个葡萄牙,现在怎么还有西班牙的事儿? 可是欧也妮的目光那么坚定,表情那么沉稳,让纽沁根的所有质疑都换成了一句试探:「那么小姐,您打算动用多少资金?」 欧也妮真正的目标是西班牙,因为葡萄牙在一八二二年会出台新的宪法,还得到了国王的承认,要到一八二三年才会因国王的儿子策反军队叛乱,重新确立君主专政。 而西班牙的第二次革命,已经迫在眉睫。神圣同盟真正出面干预的,正是这一次革命。这一点,欧也妮暂时无法直白的说给纽沁根——解释不清消息来源。 如果纽沁根触觉敏锐,发现自己真正剑指的方向,跟在后面喝汤的话,欧也妮也不会设置什么障眼法就是了。所以她回答的很认真:「我觉得最初只用一百万法郎就可以了,五十万法郎投入对葡萄牙的公债,五十万法郎用于西班牙公债。」 哪怕是巴黎最大的银行家,纽沁根也对欧也妮的大手笔佩服不已。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小姐觉得银行需要怎么配合您的行动呢?」 这就比较上道了。欧也妮很满意的点头:「纽沁根银行在葡萄牙、西班牙有办事处吗?」 纽沁根很骄傲的点头:「小姐,纽沁根银行的业务,遍布整个欧洲。」 欧也妮放下心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双管齐下的比较好。」 说完,见纽沁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欧也妮让他坐得近一些,轻轻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纽沁根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主要是没想到一位女士,胆子竟比他这个银行家还大。 第64页 「可是,在葡萄牙本国做空,却在巴黎做多的话,总有一方会赔钱的。」纽沁根实在想不明白,一空一多合併计算,赚还是不得不丢人的提出疑问。 欧也妮没有嘲笑他,反而耐心的向他解释:「男爵先生,我们虽然分两处进行操作,可是并不意味着两个地方投入的资金是一样的。」再说,谁说做空与做多就不能兼容,又不是同一个市场。 纽沁根若有所思的点头,想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了过来:「小姐,您是想利用葡萄牙与西班牙本国的消息,来影响巴黎的消息,对吗?」 虽不中却不远矣,欧也妮肯定的点头。纽沁根本想问问欧也妮要用多少钱来搅动葡萄牙与西班牙的本国市场,想起她会通过纽沁根银行设在两国的办事处来完成投资,便闭上了嘴。 纽沁根银行要不要跟随投资,他还要想一想。 欧也妮意味深长的看了纽沁根一眼,笑着站了起来:「既然资金没有问题,那么我就先回去了。请你替我准备好一百万法郎,男爵先生,我三天后会请格拉桑先生来取。他会带着我的委託书。」 格拉桑这个久违的名字突然出现,让纽沁根的神经不由的绷紧:「小姐的公债生意,仍然要委託格拉桑先生吗?」 「只是在巴黎的公债生意。」欧也妮回答的轻描淡写,好象她不知道纽沁根银行本身就做着公债买卖一样。这让纽沁根明白,自己虽然得到了欧也妮的投资,却没有得到她足够的信任。 不经过几轮愉快的合作,信任是不可能建立起来的。 三日之后,格拉桑不是一个人来到纽沁根银行的,陪同他一起到来的,还有同样从索漠城来到巴黎的特.蓬风先生。格拉桑向纽沁根介绍他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种莫明的自豪,让头一次与特.蓬风见面的纽沁根,以为两个人在索漠并不是敌对关系: 「特.蓬风先生,曾任索漠初级裁判庭庭长,现在是但维尔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您好先生,很荣幸能见到您。」纽沁根亲切的跟前庭长、现在的律师事务所新合伙人握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三十多岁,却还做青年打扮的人。 第40章 但维尔律师事务所的新合伙人,仍然穿着索漠痕迹明显的、发黄的白衬衣,燕尾服的领子也不再硬挺,软沓沓的象主人的性格一样模煳。来巴黎几天,特.蓬风先生已经添置了手杖,可是手杖头却不是金色的,拿在他的手里更象是从索漠带来的柴火,没能给他添上自己想要的气度。 「您好男爵先生,」蓬风先生的声音里有微微的颤音,他发现男爵银行家笑的虽然热情,可是身上自有一股威严。 在索漠,这样的威严只有葛朗台一个人有,这是金钱的威严。 格拉桑把欧也妮的委託书递给纽沁根,脸上压抑不住的得意:「欧也妮小姐委託我,来取她的一百万法郎。」一百万咬的很重,格拉桑已经看到自己的佣金在招手。 哪怕三天前已经说好,纽沁根还是用他银行家的谨慎,仔细验证了欧也妮的印鑑,才叫来一位经理,让他去准备现款。 趁着这个时间,纽沁根已经跟格拉桑攀谈起来:「欧也妮小姐要马上行动吗?」为了表示自己也是知情人,他的问话中,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格拉桑与特.蓬风都是一脸茫然,开口回答的是格拉桑:「什么行动?」 这下轮到纽沁根吃惊了:「怎么,欧也妮小姐让你来取现金,却没有告诉你现金的用途吗?」难道那位小姐取一百万,只是为了拿回家数着玩? 格拉桑很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欧也妮小姐只让我把钱取到后,先存到我的银行里,没有说什么时候要用、具体怎么用。」 一言不发的特.蓬风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他也知情。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涌上了纽沁根的心头。他虽然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调动多少资金跟随欧也妮的投资,却没有做好欧也妮彻底抛下纽沁根银行,独自投资的准备。 「这样不行!」纽沁根如同一个被背叛的丈夫一样愤怒:「欧也妮小姐不能这样对待我。」 「可是先生,」特.蓬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欧也妮与纽沁根签定的合同:「根据您与欧也妮小姐的协议,她每年有权支配不超过六百万法郎的资金,只要能在一个会计年度内归还,就不需要向纽沁根银行报告资金的用途。」 这,就是特.蓬风跟到纽沁根银行的作用。 纽沁根颓败的坐到办公椅上,有气无力的问格拉桑:「我晚上想去拜访欧也妮小姐,不知道她是否有时间?」 回答他的依然是特.蓬风:「欧也妮小姐晚上将到巴黎歌剧院观看演出,鄙人有幸陪同她前往。」 刚刚因嗓音里的颤音,被银行家轻视的特.蓬风先生,突然在银行家的眼里高大了起来,他站起身,带着恭维的语气问:「那么我能请您转告欧也妮小姐,在第一幕结束之后,我会带着内人一起拜访她吗?」 特.蓬风并不因突然的恭维沖昏了头脑,他回答的滴水不漏:「请您相信男爵先生,替您带话是我的荣幸。可是欧也妮小姐是不是有时间接待您,并不是我能左右的。」 纽沁根向特.蓬风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亲切的一路攀着话,把两人送到了银行门口,看着两人坐上了格拉桑的马车,才收回笑脸,决定早早下班回家,好让安奈特有更多的时间准备观看晚上的演出。 第65页 欧也妮并没有盛装打扮,可是一身的衣服首饰,在特.蓬风这个早已经习惯了葛朗台家俭朴作风的人看来,还是过于招摇了一些。 为了巴结欧也妮,特.蓬风强忍着心里的不满,违心的夸奖了欧也妮的美貌。土味的夸奖在泰伊古太太这样的人精中来,还不如不说。 拿农却对特.蓬风很是亲热,因为在巴黎他是拿农唯二熟悉的人,另一个当然是一起来的银行家格拉桑。 坐上欧也妮的双轮马车,拿农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小姐,歌剧院是什么样的地方,人家会不会觉得让一个佣人进去,有失体面?」 欧也妮觉得没有问题:「相信我拿农,你看起来比那些太太更适合歌剧院。」 「是的,拿农,你放心吧。小姐在巴黎歌剧院有自己的包厢,可以请任何人进入。」泰伊古太太知道拿农不会在巴黎长住之后,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拿农并没有被安慰到,又一次挺直了腰板,用她兇恶的表情视察起巴黎人民的生活。一路上她不再开口,直到车子驶近了歌剧院,两个青年的马不远不近的跟着欧也妮漂亮的双轮马车。 「小姐,那两个人一直跟着,是不是不怀好意?」拿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都是跟曾经的夏尔一样打扮的时髦青年,有些拿不准的问。 欧也妮也发现了跟着的人,正是阿尔丰斯和博诺,便向他们挥手致意了一下,然后安抚拿农:「不,那位骑纯黑马的是阿尔丰斯子爵,他是堂弟的朋友,曾经在堂弟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处理巴黎的事务。」 「另一位博诺先生,在报馆就职。他是巴黎消息最灵通的一类人。」欧也妮想,自己今天晚上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可以与博诺谈一谈,开始公债投机计划。 泰伊古太太笑了:「拿农,你应该了解,葛朗台先生对博诺先生的好感,远远高于小姐的表亲。」 欧也妮的表亲是哪一位,拿农应该听葛朗台说起过,现在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第二个表情,那就是把嘴角向两边撇一了下:「小姐没有什么表亲,那些人看中的不过是小姐的钱。」 耿直的人说起实话来,都是一本正经的,哪怕这实话很惹人发笑。欧也妮就没忍住笑出声来,被泰伊古太太看了一眼也不肯收敛:「你说得对,他们都知道我有钱,难道你竟没有发现吗?」 拿农又一次面无表情的点头:「那些都是先生的钱,想让先生替你掏嫁妆钱可不容易。」 「我暂时还不用爸爸出嫁妆钱。」欧也妮平静的说出一个事实,拿农没有什么反应,以为欧也妮还在想着夏尔。泰伊古太太却不大赞同:「哪怕博诺先生跟拉斯卡加子爵不合适,可是阿尔丰斯子爵……」 双轮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欧也妮抬了抬手制止泰伊古太太接下来的话,因为她提到的青年中,有两位已经下了马,都殷勤的来到马车前,要第一个问候欧也妮。 笑脸是必须回的,不过无差别的笑脸,不给任何人希望。博诺和阿尔丰斯都看出欧也妮笑的敷衍,更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送她到包厢,只想在短暂的相处之中,更多的引起她的注意。 「欧也妮。」一个并不算年轻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博诺和阿尔丰斯都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特.蓬风先生没有换衣服,他还不习惯骑马,被巴黎的风吹过后,站在剧院门口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颓败。两位巴黎青年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敢出现在欧也妮面前。 刚想问,两人发现欧也妮笑的真诚了一些:「庭长先生,您还好吗?」 特.蓬风知道那两位巴黎时髦青年正观察自己,矜持的伸出胳膊,好让欧也妮挽住他,略微抬起的下巴好象在告诉博诺和阿尔丰斯,他们应该识趣的退出。 可惜巴黎的青年追求异性时,宁可选择与人决斗,也不会不战而退。博诺早把特.蓬风从头打量到脚,认为所谓的庭长先生,根本不足以做自己的对手,因此上前一小步:「欧也妮小姐,我会在第一幕结束后拜访你。」 欧也妮遗憾的摇头:「很抱歉,纽沁根男爵及夫人已经预约了。」 「那么就第二幕,为了接近美丽的鲜花,任何等待都是值得的。」博诺坚持。 欧也妮本就有意与他谈一下,想了想点头应下,便挽着特.蓬风走进歌剧院。 博诺掏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才问阿尔丰斯:「你听说过这个所谓的庭长先生吗,难道巴黎审判庭换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阿尔丰斯也摸不清庭长先生的来歷,猜测道:「倒没听说过。说不定是哪个外省初级裁判所的,来巴黎探亲或是办事的吧。」 「一定是这样,我想他就是索漠初级裁减所的庭长。」博诺认为阿尔丰斯的猜测成立:「欧也妮小姐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来往,那个人一看就超过三十岁了。你看了他的领结没有,我敢打赌,他肯定从用上后就没洗过,还有他的手杖,竟连个金头都没有镶。」 阿尔丰斯只默默的听着,比起一般的巴黎青年来,他更沉得住气。哪怕对欧也妮的财富一样感兴趣,表现的也没有博诺那样急迫。 「你不是在第二幕结束后,要去拜访欧也妮小姐吗,到时候问清楚不就行了。」阿尔丰斯短暂的笑了一下:「欧也妮小姐能做自己的主,对不对?」 第66页 博诺也笑了,他笑的志在必得:「谁知道呢。嘘,那不是纽沁根男爵夫人吗,奇怪,纽沁根怎么会陪她来歌剧院,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跟马尔维娜在一起……」 第41章 「别说了,他们走过来了。」阿尔丰斯提醒了一句。博诺不经意的笑了一下,这样的笑被巴黎女人们称为神秘的微笑,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笑,更无法看透笑容背后的含义。 纽沁根本来凑在安奈特的耳边说着什么,见到他们两个便端正了表情,笑着跟他们打招唿:「你们怎么还在这儿,难道欧也妮小姐还没到,你们要在这里恭候吗?」 阿尔丰斯已经向安奈特行礼:「夫人,您一如既往的美丽,是照亮行人的明灯。」 安奈特有些不安的悄悄看了纽沁根一眼,发现丈夫正在跟博诺寒喧,便小声问:「难道您有行人的消息吗,子爵?」 阿尔丰斯遗憾的摇头:「不,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或许您可以问一问欧也妮小姐,毕竟……」 「要问欧也妮小姐什么?」纽沁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边上,开口就问。 巴黎女子的机智,在隐瞒丈夫的询问时往往达到最高峰,安奈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没有什么,阿尔丰斯子爵想在第一幕结束的时候拜访欧也妮小姐,可是欧也妮小姐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拜访,不得不拒绝了。阿尔丰斯子爵觉得十分遗憾,认为我应该替他问一问欧也妮小姐,为什么如此冷落他。」 纽沁根再次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才看向阿尔丰斯子爵:「内人的担心是多余的,不是吗,子爵先生。不管您的出身与财富,还是您出众的外表,对于美丽的女士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想欧也妮小姐也不例外。」 说完,他抬起胳膊,准备把妻子带到自己的包厢,还不忘回头向阿尔丰斯说了一句:「不过欧也妮小姐好象对索漠来的特.蓬风先生更另眼相看,你们注意了没有?」 两位巴黎青年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博诺的表现尤其明显,他若有所思的向阿尔丰斯说:「这个德国佬,真的不知道夏尔和安奈特之间的关系吗?」 阿尔丰斯也不敢肯定,如果纽沁根知道,却一直表现的这么平静,就太可怕了。不知身在何方的夏尔.葛朗台与安奈特之间的关系,还有纽沁根的反应,都成为阿尔丰斯接近欧也妮的藉口,他决定在第二幕结束的时候,跟博诺一起拜访欧也妮。 欧也妮并不知道,自己想不起来的夏尔,要成为别人的垫脚石,现在演出还没有开始,她正看着泰伊古太太耐心的向拿农介绍,巴黎的人民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看别人演出,而不是留在家里做活。 拿农觉得这都是游手好闲的表现,哪怕泰伊古太太说是社交的需要,她也不能贊同:「先生说巴黎的人都很穷,才一个个想从小姐的手里得到金钱。他们要是把看戏的时间,用到做活上,就不用惦记别人的钱了。」 实话真不是这样说的,尤其是一点也不肯放低音量的情况下。泰伊古太太看了欧也妮一眼,表示自己无力改变拿农的观点。 特.蓬风在这期间,一直打量着包厢,他已经了解过了,知道巴黎歌剧院是整个巴黎最好的娱乐场所,平民们坐在大厅里,上流社会的人会定下包厢。包厢的费用按年计算,不管是不是来看戏,都要支付。 欧也妮的包厢无疑是最好的位置,包厢里面的装饰用料与贝尔坦街的府邸相近,很明显出自同一个装修师的手笔。特.蓬风不相信巴黎歌剧院在把包厢出租之前,一点儿也不加修饰,欧也妮却还要重新装饰一下,除了原本的装饰不合心意外,没有别的理由解释得通。 浪费,这是极大的浪费。特.蓬风自以为隐晦的看了欧也妮一眼,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却发现欧也妮正拿着一个小巧的望远镜,用它在观察对面包厢里的人。 「还真是巧呢。」欧也妮放下望远镜,向知情的泰伊古太太感嘆了一下:「隆格尔伯爵夫人,竟然又与阿菲道斯男爵夫人出现在了同一个包厢里。」 泰伊古太太见惯了这样的分分合合,笑着向一脸不解的拿农解释:「隆格尔伯爵夫人,便是小姐的远房姨妈,她的儿子拉斯卡加子爵,第一次发现追求小姐无望后,开始追求阿菲道斯小姐。等小姐投资公债成功之后,拉斯卡加子爵便重新开始追求小姐。」 「等葛朗台先生来到巴黎接受晋封的时候,隆格尔伯爵夫人估计想从气势上让葛朗台先生屈服,却被他当众指责了一顿。这让隆格尔伯爵夫人了解到她的儿子不可能成功,重新和阿菲道斯男爵夫人走到了一起。」 别说拿农变脸,就是特.蓬风先生也顾不上包厢里的装饰问题,开口了:「竟然指责葛朗台男爵先生,这位隆格尔伯爵夫人,难道不知道葛朗台男爵先生在安茹地区的声望吗?」 拿农也觉得不可思议:「先生的脾气,真是越老越软和。如果早上十年,他会让这家人破产的。」 欧也妮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两个,哪怕葛朗台没有出手,认为隆格尔伯爵夫人母子差点破坏了合作机会的纽沁根,已经暗中开始针对隆格尔家,听说拉斯卡加子爵的几项小投资,都出了一点儿麻烦。 「我真想请博诺先生在报纸上发一个声明,告诉那些自认为在追求我的人,我是不会出嫁的。」欧也妮无奈的向拿农诉苦:「免得全巴黎的姑娘们,都以为我要抢她们的爱慕者。」 第67页 除了泰伊古太太,在场的另两个人,都以为欧也妮还没有忘记夏尔,才发出这样的感嘆。拿农更是头一回报怨起远在索漠的葛朗台:「先生就是太狠心了,一点儿也不替你着想。这次回去后,我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不,拿农。」欧也妮赶紧制止拿农这个危险的想法:「爸爸的决定没有错,每一个成年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用道德绑架别人为自己的错误决定付帐。我觉得爸爸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可以指责他。」 「小姐,你是认真的吗?」特.蓬风进入包厢之后,第一次发出声音,仔细听的话,这声音与他平时很不一样,好象有谁捏住了半个声带,嘶哑得厉害。 欧也妮郑重的向他点头:「是的,先生。你与公正人先生是最清楚的,爸爸是一个多么负责任的人。他自己开出的条件,没有一次不履行。既然他可以履行自己的责任,那么别人为什么不能履行他们的责任?」 特.蓬风回味了一下欧也妮的话,才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欧也妮小姐,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还有阿道夫,以及我们在剧院门口遇到的那两位年轻的先生,我们都抱有同样的目的,希望得到你的青睐……」 欧也妮知道他想说什么,摇头没有让他说下去:「先生,如果说在索漠的时候我还没有认清自己的思想,那么来到巴黎之后,我彻底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现在,我完全可以回答您,不光是您,还有其他与您抱有同样想法的先生们。我,欧也妮.葛朗台,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没有与任何人成亲的打算……」 「小姐!」拿农才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用她最大的声音制止欧也妮接下去的话:「没有什么将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别替将来做决定。现在,只是现在。哪怕是先生在,也只是现在。」 「可是拿农,」欧也妮坚定的看向这个好人:「我不能给别人无谓的希望,更不能让一些人因为这份希望抱有幻想,为此替我服务。这会让我良心不安的。」 泰伊古太太是知道的,如果欧也妮肯稍稍使用一些手腕,那些想追求她的年轻人,会付诸于什么样的行动。而拿农则是见惯了克罗旭家族和格拉桑家族,为了得到欧也妮,怎么争相为葛朗台效劳。 身为当事人的特.蓬风就不用说了,这一次他辞去初级裁减所的职务,来到巴黎做别人的合伙人,也是听了葛朗台模稜两可的话。 现在葛朗台的女儿,他与巴黎公子哥儿们的追求对象,亲口说自己不会与任何人结婚,还想把这个想法登到报纸上让所有人都看到,切断所有想追求她的人的希望,只为了不想接受他们提供的便利,免得自己良心不安? 特.蓬风不想相信,可是看着欧也妮坚定的表情和自信的眼神,又不得不相信。 这才是善良的欧也妮呀。特.蓬风在心里感嘆了一句,觉得自己想得到欧也妮的念头更加坚定了,不光是因为她可能带来的财富,还因为点儿别的。是什么,现在特.蓬风先生还不清楚,却不耽误他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小姐,」泰伊古太太终于从震惊里缓了过来,开口了:「你知道,姑娘们到了年龄,总是要结婚的。否则会面对很多恶意的猜测,还会面对不必要有嘲讽。」 第42章 欧也妮不在意的摇头:「那也要她们敢到我面前来嘲讽。」 霸道、决绝,说的就是欧也妮现在的样子,可是泰伊古太太无话反驳。巴黎上流社会对欧也妮表现出明显敌意的,只有隆格尔伯爵夫人和阿菲道斯男爵夫人,她们一个借葛朗台太太、一个借纪尧姆.葛朗台之名,对欧也妮进行过指责,却没有一个敢对欧也妮的交往说三道四。 沉默中, 第一幕结束了。欧也妮包厢里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今天晚上的剧目是什么,大家都在消化着欧也妮的话。 剧院的铃声响起,提醒观众可以趁着幕间休息的时间拜望友人。欧也妮包厢的门,马上就被人敲响,拿农尽责的开门,发现站在包厢门口的,是见过一面的纽沁根男爵。 她默默的向男爵微微曲了下膝,便走到欧也妮的身边坐下,一副生怕欧也妮吃亏的态度。欧也妮却站起身来,为的是迎接随纽沁根一起到来的安奈特。 泰伊古太太觉得纽沁根一定有话要与欧也妮商量,想拉着拿农一起出去走走。可是拿农纹丝不动,让泰伊古太太有些尴尬。 欧也妮向特.蓬风说:「庭长先生,您能送泰伊古太太到塞斯伯爵的包厢吗,刚才我看到伯爵夫人有向泰伊古太太致意。」 对于这样的解围,泰伊古太太很满意,跟特.蓬风离开了包厢,去拜访老朋友。 纽沁根已经见识过拿农的作风,不以为忤的向欧也妮说:「欧也妮小姐,今天我听格拉桑先生说你想把钱存到他的银行,并不是马上要进行公债买卖。难道你不信任自己的银行吗?」 安奈特此时想跟拿农攀上话,好让纽沁根安心的与欧也妮谈话。谁知不管她说什么,拿农都只是点头或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安奈特也不得不安静下来,把纽沁根直白的问话听到耳里。 这让她有些不安,觉得纽沁根实在不够婉转,歉意的看向欧也妮,试图替丈夫做些弥补。 谁知道欧也妮对纽沁根的语气并不在意,只向他点头:「是的,格拉桑先生把一百万法郎存进他的银行,正是经过我的授意。不过我不是不相信自己的银行,而是觉得这一次的公债操作,由格拉桑先生来进行的话,更接近成功。」 第68页 纽沁根不信任的挑了挑眉毛,等着欧也妮的下一步解释。欧也妮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问:「我记得自己跟你说过,纽沁根先生,我们不能只做巴黎的公债,还要对葡萄牙和西班牙本国的公债进行投资,是吧?」 见纽沁根点头承认,欧也妮接着说下去:「因为纽沁根银行在欧洲各国都设有办事处,所以葡萄牙、西班牙本国的公债买卖,只能通过办事处来完成,是不是?」 纽沁根接着点头,欧也妮接着说:「如果让人发现纽沁根银行或是我本人,在两国本土与在巴黎的投资方向不一样,会引起什么后果,纽沁根先生,你不难想到吧。」 不难,尤其是在两国的本国市场,由于欧也妮或是纽沁根只能远距离下过指令,很可能会被人围剿,造成投资失败。而在巴黎的投资,也会被有心人借在另外两国投资失败,制造对纽沁根银行不利的消息,从而延续败绩。 这样的结果,是纽沁根不想看到的。 他不由的跟着欧也妮的思路,想到那可怕的后果,万分庆幸自己及时来拜访欧也妮。很快,纽沁根就发现其中的不对劲:「欧也妮小姐,您跟我说两处投资不是平均分配的,也不保证两边都赢利,那为什么?」不允许一处失败呢,难道欧也妮有把握两头都赚到钱? 「的确不会平均分配。我记得自己除了注资之外,还有四十万法郎存在纽沁根银行,我想用不了多久,这四十万法郎就要请你替我汇到葡萄牙和西班牙。」 纽沁根觉得自己又想不明白了,不过他没有再提问,因为只要钱通过纽沁根银行的办事处汇兑,那么他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动向。 两人商谈期间,第二幕早已经开始,纽沁根夫妻顺势留在包厢里。等第二幕结束的铃声响起,包厢的门再次被敲响,拿农仍然沉默却动作迅速的开门,再把博诺和阿尔丰斯请进来。 泰伊古太太不得不再次由特.蓬风先生护送去拜访朋友,拿农占据着欧也妮身边的位置,不让分毫。纽沁根让出靠近欧也妮的另一个位置,自动坐到后一排,不肯离开包厢。 不等博诺说出奉承话,欧也妮已经开口了:「博诺先生,您向葡萄牙或是西班牙的报社发布巴黎的消息吗?」 博诺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当然,如果这是一位美丽小姐的要求,我会不遗余力的完成。」 欧也妮摇头:「不,这不是一位美丽小姐的要求,而是金钱,大量的金钱对您的要求。」 纽沁根的身子挺直了,他想他知道欧也妮想做什么了,两眼放光的盯着博诺,等着他的回答,连安奈特又与阿尔丰斯窃窃私语都顾不上了。 博诺没想过这种可能,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欧也妮小姐,请相信我对您的尊重。可是您知道,我是一位新闻从业者,职业道德要求我……」 「博诺先生,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欧也妮轻笑:「我并不会要求您做出违背职业道德的报导,不过是把一些确切的消息,提前让葡萄牙或是西班牙的人民知道。」 「不错,」纽沁根加入劝说的行列:「请你相信纽沁根银行消息是灵通的。而欧也妮小姐做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有权得到纽沁根银行收集到的所有消息。」 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停止了交谈,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博诺,这让他即有被人重视的满足,又有马上做出决定的为难。很快博诺就抓住了关键:「您说欧也妮小姐是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这不是开玩笑吧?」纽沁根银行合伙人,可不是几十万法郎就能搞定的。 纽沁根骄傲的点头,甚至不屑用语言来肯定一下。 博诺试探着问:「那么这个消息,我可以先在《法兰西日报》上进行报导吗?您知道的男爵先生,纽沁根银行的任何消息,民众都想知道。」 纽沁根没有回答,希望先知道欧也妮的意见。欧也妮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相反,自己投资纽沁根银行,可以增加民众的信任度,她乐见其成。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您在文章里加上这么一句,那就是来自索漠渴望独身的欧也妮小姐,成了纽沁根银行新合伙人。」欧也妮好象在开玩笑。 拿农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看了欧也妮一眼依旧保持沉默。博诺却鼓动如簧巧嘴:「不,欧也妮小姐,您不能如此伤一位正对您抱着不切实际、却真诚爱慕的心。」 「五百法郎,加上这一句。」欧也妮含笑请求:「就当您替巴黎的青年们打开蒙蔽双眼的幻影。」 「不,您知道我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新闻工作者。」博诺拒绝,他宁愿幻影一直保持下去。 「一千法郎。」欧也妮继续笑眯眯。 「新闻工作者的良心……」 「一千五百法郎。」欧也妮的笑容不变。 「小姐,您知道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如果不是我的话,别人很可能会以为您是说真的。」 「最后一次,两千法郎。」欧也妮还那么笑着,看向博诺的目光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小姐,我明天就回索漠,请先生来抓你回去。」一直没开口的拿农,这个时候发声了,她的脸色十分严肃,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决:「不然我就再也不回索漠,守在你的身边。这些人,一个也别想占你的便宜。」 从对话中听出拿农与欧也妮关系的博诺,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被一个佣人鄙视气恼,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如果欧也妮再次加价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挡得住诱惑,在报纸上刊登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消息。 第69页 可是从欧也妮坚决的态度中,博诺确信她不是开玩笑。要独身的想法,甚至不是欧也妮心血来潮。这让博诺与阿尔丰斯对视了一眼,两个震惊的青年,不久便告辞了,他们需要时间和场地,消化一下得到的消息。 「你觉得她是认真的吗?」博诺吸着雪茄,问同样魂不守舍的阿尔丰斯。 阿尔丰斯点头:「她不是在开玩笑。我觉得她是认真的。可是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女士们,尤其是希望在社交界大展身手的女士们,哪个不希望自己的追求者多一些,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利用追求者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觉得自己用钱,可以办到追求者们办到的事情。」博诺想起刚才欧也妮不动声色的出价,心里已经相信,自己如果按着欧也妮的希望,向葡萄牙或是西班牙的报社投稿的话,会得到超乎想像的回报。 看得见的回报与虚无缥缈却收益最大化的追求之间,应该如何选择,让博诺陷入了沉思。 第43章 包厢内,纽沁根正在试图了解博诺往葡萄牙、西班牙报社发消息,与纽沁根银行投资公债之间的关系。欧也妮淡淡的告诉他:「我觉得希望不大,博诺先生好象并不怎么在乎钱。」 才怪。 纽沁根心想,如果欧也妮最初的开价不是五百法郎而是五千,最后加到两万法郎而不是两千的话,清高如博诺,也一定会低下自己高贵的头。 「或者可以换一个思路。」欧也妮想到别处:「应该给博诺先生习惯的过程。泰伊古太太,你看这两天什么时候有时间,还是到法兰西日报社去一趟,请博诺先生刊登一篇关天面膜的文章吧。稿酬最初也定在五百法郎怎么样?」 让一个以政治报导见长的报纸,报导一种女士的新用品,你是认真的吗?纽沁根疑惑的看向欧也妮,不认为她是这么莽撞的人。 欧也妮没有说这是她对博诺的试探,如果博诺放下对自己的那点心思,两个人只是金钱之间的合作关系,路会走的很长。不然她不介意换一个合作伙伴,巴黎又不是只有一家《法兰西日报》。 「欧也妮小姐,」纽沁根在第四幕结束之后,想要结束对欧也妮这次超出社交礼仪的拜访了,他问:「您的四十万法郎,需要什么时候汇到葡萄牙和西班牙,那边的办事处应该怎么操作,纽沁根银行要怎么配合你呢?」与这样的正事相比,演出的是什么一点儿也不重要。 「那边的操作,利润不会太高,男爵先生,您或许可以考虑一下,纽沁根银行专注巴黎的操作。」欧也妮想了想,向纽沁根说:「那两国的动盪,不是一年内可以结束的,成本回收比较困难。巴黎这里,我们会方便得多。」 投资有收益固然让人高兴,只有落袋为安之后,这份喜悦才是实打实的。务实的银行家纽沁根先生,觉得欧也妮的提议十分正确,没有再提新的问题——他对欧也妮是不是真的能以四十万法郎,撬动两个异国资本市场,心里还是存疑的——哪这两国从距离上说,离巴黎并不很远。 有这份疑问的不止纽沁根一个,博诺也是其中之一。就在欧也妮带着拿农看了一场不知所云的演出之后,博诺借着要替欧也妮讲解时局,两次登门拜访,却都被门童拦下了: 第一次,欧也妮小姐去送拿农坐回索漠的驿车,不在家。 第二次,欧也妮小姐与泰伊古太太去拜访新聘请的舞蹈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府。 不用问,欧也妮的大门,暂时向博诺关上了。如果博诺还想保持与金钱的良好关系,那么就要转变自己的思想和路线。 博诺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是他大口大口抽雪茄带来的后果。几年的巴黎报馆生活,让博诺对雪茄有了深深的依赖,尤其是在做出重要决定的时候。 「博诺先生,这位女士没有预约,可是她保证您会接待她。」报馆的看门人小心翼翼敲开办公室的门,露出战战兢兢的笑容。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穿着灰色大衣的夫人,头上戴着昂贵的面纱,遮住了锐利的双眼。博诺一眼就认出这是泰伊古太太,忙站了起来,向她鞠躬:「德.泰伊古侯爵夫人,能接待您真是我的荣幸。」说完,向不懂事的看门人看了一眼。 看门人从来没有见过博诺先生这么谄媚,吓得没有在第一时间走开,博诺不耐烦的从兜里掏出五法郎塞给看门人,小声威胁他:「不许告诉别人这位夫人是谁。」 看门人同手同脚的下楼,准备把这五法郎做为传家宝珍藏起来。 博诺已经打开窗户散烟,再请泰伊古太太坐好,才问:「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德.泰伊古侯爵夫人。」 泰伊古太太把五百法郎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定定看着博诺。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博诺的额头便出现了汗迹:「欧也妮小姐成为纽沁根银行的新闻,前天已经见报了。本着新闻人的职业道德,我没有加入欧也妮小姐希望增加的话。」 泰伊古太太点了点头:「我们知道,欧也妮小姐定了全巴黎能买到的所有报纸。」 博诺不是不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那么,还请您……」把钱收回去吧,说出来的数目和摆在面前的法郎,是两个概念呀夫人。 泰伊古太太看都没看桌子上的法郎,声音平淡的说出自己的来意:「说起新闻从业者的嗅觉,我觉得博诺先生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欧也妮小姐投资建了一个生产面膜的工厂,产品得到了上流社会女士们的欢迎。可是只有巴黎的女士们知道是不够的,所以,小姐觉得《法兰西日报》应该可以与她一起,向全法国的女士们推广这个产品。」 第70页 「可是,欧也妮小姐恐怕有些误会,《法兰西日报》是一家严肃的报纸,一向只报导政治、财经之类的重大新闻。如果不是因为纽沁根银行是巴黎最大的银行,哪怕是欧也妮小姐投资,也不会报导的。」 泰伊古太太打开皮包,从里面再次掏出五百法郎,与前面的五百法郎摆到一起,重新定定的看着博诺:「新闻有不同的视角,做为新闻工作的佼佼者,博诺先生的定位会更精准。」 博诺看的是泰伊古太太的皮包,脑子里想的是欧也妮已经向他关上的大门。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再一次拒绝,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种,泰伊古太太再次打开皮包,又掏出五百法郎。还有一种,就是泰伊古太太还是打开皮包,把桌面上的一千法郎都收进去,转身走人。 前一种对自己是加码的考验,后一种,博诺还没想清楚后果。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一场赌博。掀牌的不是自己,甚至不是眼前的泰伊古太太,这让自诩掌握了巴黎规矩的博诺,产生了沉重的挫败感。 「我以为自己与欧也妮小姐已经是朋友了。」博诺有气无力的挣扎了一下。 「如果合作愉快的话,你们还将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泰伊古太太笃定的说,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如果小姐需要的话。 「不管怎么样,还请您收回去。」博诺把桌子上的法郎向泰伊古太太面前推了推:「明天,我相信欧也妮小姐将看到她想看到的。」 泰伊古太太满意的站了起来,还是看也不看桌子上的法郎,轻轻抚平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向门外走去。 博诺只想了一秒,就飞快的打开抽屉,把一千法郎扫了进去,才追上两步,送泰伊古太太出门:「请转告欧也妮小姐,我想明白要跟她如何相处了。」 这对大家都有好处,泰伊古太太露出笑容:「这真是太好了,您知道,欧也妮小姐现在对舞蹈很感兴趣,将在下周二举行一次舞会,试试自己的学习成果,届时希望你能光临。」说着,掏出请帖递到博诺手里,由着博诺定在当地苦笑不已。 今天泰伊古太太是坐自己的马车来报社的——拿农来后,欧也妮发现一辆马车并不能时时满足出行,便又定了一辆,昨天马车才送到。 这车当然跟欧也妮的那辆不能比,可是泰伊古太太还是很满意。她留意过了,车子的做工很扎实,与纽沁根男爵夫人的款式相差无几,比起她的那些老朋友们多年没换的马车来,看起来气派新潮多了。 还有皮包里剩下的五百法郎,又可以充实自己的小金库,格外让泰伊古太太满意。做家庭老师又怎么样,除了名声差一点儿,巴黎的哪位太太能有这样的收入? 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里的金钱,比起被人议论几句算不了什么。饱经世事的泰伊古太太,昂首坐在自己的马车里,不时向布洛涅森林漫步的人点头致意。 她可以猜得出那些人在议论什么,可是这些人在与她的招唿的时候都堆着笑脸。这是对金钱的臣服,哪怕掌握金钱的只是一名家庭老师。 「幸亏拿农已经回索漠了。」回到府里,泰伊古太太向欧也妮说出的头一句话就是这个。 欧也妮见她表情轻松,知道事情应该已经办成了,便同意泰伊古太太的观点:「我们在索漠的时候,是没有自己的马车的。如果要去特劳丰,爸爸会让佃农提早赶驴车来接。拿农习惯了坐不花钱的驴车,要是知道我用给爸爸买的马给你拉车,她会向爸爸告状的。」 泰伊古太太接过艾莉米送上的咖啡,一边搅动一边说:「如果葛朗台先生知道我这一趟,可以替小姐带来多少利润,他会原谅我小小的不谨慎。」 第二天送来的《法兰西日报》,证实了泰伊古太太的猜想。博诺的文章登在了第三版财经专栏,用不少的篇幅报导了巴黎女士们对一种新型化妆品的热爱,宁愿自己提价也要拿到这种化妆品,称这是一种奇异的经济现象,并对生产这种新型化妆品的工厂简略带过一笔。 第44章 虽然只是一笔带过,已经足够让头一次听说的女士们疯狂,也让男士们看到商机,大家纷纷向法兰西日报社打听生产新型化妆品的工厂在哪里,所有人是谁。 触觉敏锐的人已经想办法打听到了欧也妮,开始试图与她接触,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代理面膜。还没有大规模投产的面膜,在《法兰西日报》延伸到的地方,被所有女士们念念不忘。 用过的人不用说,没用过的人也想试试它是不是真的如同报导的那样神奇。 欧也妮这个面膜的「发明者」表现的很淡定,商业软文嘛,别说头一次见识的巴黎人民,就是在她上辈子已经司空见惯的情况下,同样会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同。 现在不过是认同的人多了一点儿而已。 倒是博诺这个切入点,证明他有自傲的资本。日后跟他合作起来,不用担心自己的意思会跑偏。 既然软gg都打出去了,欧也妮的工厂也就开始生产了。原料没有什么出奇的,包装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个保质期的问题。 欧也妮採取了比较保守的低温保鲜。她觉得硝石制冰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术,欧洲此时已经能生产火药了,硝石应该并不难找。 谁知道一找起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正因为火药的生产需要大量硝,至少在巴黎,硝的价格还是很贵的。没有办法,欧也妮只好向纽沁根这个新合伙人求助。 第71页 纽沁根被欧也妮的天马行空吓着了——不是说公债投资吗,怎么看上去是要生产火药?他亲自带着安奈特再次拜访欧也妮,为的是探明她买硝的真实意图。欧也妮很坦诚的告诉纽沁根,自己要硝只是用来做面膜保鲜,把银行家夫妻两个惊的够呛。 他们以为这东西是加入到面膜之中的,看向欧也妮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纽沁根有些迟疑的问:「欧也妮小姐,您确定用硝石做面膜,三十法郎一瓶真的可以赚钱吗?」 这脑洞也没谁了,欧也妮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男爵先生,我是因为对合伙人的信任,才向您透露这个秘密,不希望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纽沁根不光自己点头,还替安奈特担保:「请放心欧也妮小姐,我一定尽可能多的替您找到硝石。不过价钱……」 「按着市价就好。」欧也妮已经让人打听过,硝石现在是五法郎一公斤,只是用来制造夏季储存面膜的冰,还是可以承受的。她现在就要收集硝石,为的是到了夏季临时忙乱。 就是这个钱赚的,真的没有买卖公债来的省心。看来扩大生产什么的,可以缓一缓,还是等在公债里赚下大钱再说吧。 想到公债的问题,趁着纽沁根上门,欧也妮自然要跟他谈一谈:「纽沁根先生,明天就可以分别汇二十万法郎到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办事处了。」 纽沁根精神一振:「那么小姐是想买进还是卖出呢?」 欧也妮想了想说:「请您在汇钱的时候,直接吩咐两个办事处,一旦在他们首都的报纸上,看到博诺先生关于法国时局的报导后,就可以小额购进对法国公债,按着二三五的比例,分三天完成。可以吗?」 纽沁根听的若有所思,安奈特看向欧也妮的目光十分佩服——能让纽沁根言听计从的人,安奈特还是头一次见到。 而博诺那里,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与泰伊古太太的商谈就顺利多了,甚至不用泰伊古太太第二次打开皮包,《法兰西日报》就刊登出了葡萄牙军人革命者要推翻王室的分析文章。 这篇文章一出,法国对葡萄牙的公债开始动盪起来。市场上的情绪以乐观为主,哪怕是资产阶级投机者,也看好神圣同盟不会对葡萄牙王室袖手旁观,公债的价格开始上扬。 上扬的并不激烈,欧也妮也只是让格拉桑在博诺的分析文章见报之前一天,利用收市前的一个小时,吃进了三十万法郎的对葡萄牙公债,接着就让他停手。 格拉桑看着还在缓慢上涨的对葡萄牙公债价格,心动的自己跟进了五万法郎。发现欧也妮一直没有后继动作,他也谨慎的选择停手。 据他观察,纽沁根已经吃进了不少于五十万法郎的公债。欧也妮算了算他购进的价格,还不算吃亏,就没有出言提醒,而是在四天之后,让格拉桑开始卖出自己的公债。 十二法郎一股买进的公债,十七法郎卖出,每股只赚五法郎,相对于欧也妮对突尼西亚公债上的巨大斩获,这样的收益让格拉桑觉得很失落。 而随着格拉桑对公债的卖出,一些了解他是欧也妮操盘手的人,谨慎的跟进,也卖出自己手里的对葡萄牙公债,这让对葡萄牙公债的价格,刚刚升温五六天,便开始回落。 而葡萄牙里斯本的当地报纸,要到这个时候才转载了博诺的文章,不出意外的引起了当地资本市的动盪——革命是取得话语权的手段,如果引起外国势力的围剿,自然要先保住自己的资本,才能在后面的博弈中拥有进场资格。 第一天,葡萄牙本地市场公债下跌百分之十,第二天则继续下跌百分之二十五,第三天市场先是企稳,接着出现神圣同盟已经开始磋商的传言,重新进入下跌通道,跌幅达到了前一天的百分之十五! 刚刚取得了革命阶段性胜利的立宪内阁,不得不在第四天直接关闭公债市场禁止交易,宣布休市。 为了保持本国资本市场稳定,休市期间葡萄牙立宪内阁紧急启动了市场成交限价机制,并且宣布利用国库补充资本市场,以保证资金供应。 葡萄牙公债的下跌,带动了整个欧洲大陆资本市场的动盪,各国对葡萄牙公债纷纷开始下跌,哪怕是神圣同盟国家也没能倖免。 那些跟着格拉桑出手了对葡萄牙公债的人,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而选择观望的人,则只能看着自己手里的公债凭证欲哭无泪。 纽沁根跟着格拉桑卖出了近三十万法郎的对葡萄牙公债,后来看公债一直缓慢的涨,认为欧也妮这一次眼光不行,便捂了二十万法郎的公债在手里,现在发现再卖已经赔钱了。 这让纽沁根怎么坐的住,当天就带着安奈特又来拜访欧也妮:「欧也妮小姐,我想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要在公债市场上共进退!」纽沁根气急败坏的连基本礼貌都维持不住了。 欧也妮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纽沁根觉得自己一拳头打进棉花地里,即气恼又无处用力,只能用目光控诉欧也妮。 陪他一起上门的安奈特不得不再次充当和事佬的角色:「欧也妮小姐,你是银行的合伙人,如果银行因此发生损失的话,您年终的分红也将受到影响。」 「可是男爵夫人,据我所知纽沁根先生进行的投资,并不是以纽沁根银行的名义,完全是他自己的行为。」 第72页 呃。安奈特不得不看向纽沁根,不知道欧也妮说的是不是真的。 纽沁根也很窝火呀,欧也妮每年可以动用六百万法郎的资金,也都是以她个人的名义进行投资。包括这一次的对葡萄牙公债,难道她赚了钱还能分给纽沁根银行吗? 欧也妮好象看穿了纽沁根的想法,笑了一下,马上就收回了笑容,面孔变得严肃起来:「纽沁根男爵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我们签署合伙协议的时候,并没有规定您动用银行的资金,不需要向我这个合伙人说明。」 纽沁根挣扎:「可是我动用的资金只有五十万法郎,只是用于我个人……」 完全说不下去了。纽沁根颓败的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欧也妮小姐,还有什么补救措施吗?」 欧也妮似笑非笑的看了安奈特一眼,纽沁根开口让自己的妻子去与泰伊古太太讨论一下面膜的功效,自己关上书房的门说:「小姐,请您放心,这一次不管您想做什么,我都会紧随到底。」 银行家口内的保证,在欧也妮这里并没有什么信用度,她提点银行家:「我在葡萄牙里斯本买了他们本国公债二十万,下一步就该是购买西班牙的公债了。」 「可是西班牙本国的公债也已经跌的不成样子了。」纽沁根喟嘆。 欧也妮笑的真诚了一些:「如果不下跌的话,我们又哪里来的机会吃进呢?」她更明确的提醒纽沁根:「不过我认为这次公债持有的时间恐怕要长一些。」 「您手里的葡萄牙本国公债吗?」 「不,是下一步将购进的西班牙本国公债,我想您需要替我多汇一些钱到西班牙的办事处。」欧也妮说的很笃定。 纽沁根与欧也妮又商量了一下,两个合伙人一致决定这次由纽沁根银行投资,而不是分散经营。不过纽沁根也承诺,不管是买进还是卖出,都会按着欧也妮的要求进行。 第45章 纽沁根银行秘密汇往西班牙马德里的资金达到了二百万法郎,将全部用于分批收购同样被恐慌情绪支配、下跌得不成样子的西班牙本国公债。 葡萄牙的公债市场终于重新开始交易,在重新交易之前,葡萄牙革命内阁的御用文人们,写出了长篇累牍的分析文章,针锋相对的把博诺的文章批驳的一无是处。 资本的注入、舆论提振的信心,让葡萄牙本国公债市场终于开始筑底回升。 还在被里埃哥带着机动纵队游荡在国土之上的西班牙,王室与立宪派为争夺权利博弈,没有人分得出手扶持动盪的资本市场,更没有人注意到两百万法郎的资金,悄悄运抵了马德里。 紧随着资金到来的,还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方向,也是西班牙首都马德里。 越接近马德里,零星的枪声越是不时传来,拉车的马摇摆的更厉害——驿道被人为破坏,车夫不得不在保持速度的同时,尽量绕过一道道宽窄不一的壕沟。 「小姐,」泰伊古太太的脸惨白,整个人都快趴到欧也妮身上:「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在巴黎等着纽沁根男爵转递的消息不是更好吗?」至少更安全。 同样被摇得快散架的欧也妮,拼命抠着坐垫,好让自己不至被甩到车厢的底板上。她看向泰伊古太太的目光称得上兇狠:「太太,在来之前我已经把可能遇到的危险告诉您了。」 泰伊古太太快哭了:你是说了危险,可是描述的口吻太轻松、述说的语气太欢快,说出报酬的金额又太大,我还以为这只是一趟距离比较远的旅行。 打击的泰伊古太太闭嘴不言,欧也妮自己的心情并没随之轻松——她们四天前从巴黎出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会到马德里,就连马车也是从边境买下的,答应给车夫的佣金更是高达一千法郎。 就这车夫也提前说过,如果发生什么,他不能保证两位女士的安全。 西班牙现在局势这么混乱,真不是出门旅行的好时候。 欧也妮知道这个,可是这一趟她一定得自己走一回不是为了运到西班牙的二百二十万法郎,而是为了日后更好的资本运作。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惯性让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身不由己的摔倒在车厢里,车外,传来警告马车前行的枪声。 欧也妮爬起来,用尽全力把泰伊古太太扶好,发现老太太满脸的泪:「回去,小姐,我们回去。」来来回回都是这一句话。 可是能回得去吗?欧也妮到现在心里也没了底,这一次的决定,终究是冒险了。 车门外,西班牙语叽哩咕噜响个不停,车夫说的是法语,两个对话的人在鸡同鸭讲,欧也妮知道这样的沟通有时很要命。 抹一把头髮,再搓一搓自己的脸,欧也妮要打开车门。泰伊古太太扑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这个时候出去,还不是送死? 欧也妮坚定的推开泰伊古太太的手,嘭的一声打开车门,吸引了所有围着马车人的目光。天已经暗了下来,围住他们的人打着火把,火光摇曳在欧也妮的脸上,给她美丽的脸镀上一层光晕。 「哪位是指挥官?」欧也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平静,为此不得不侧身挡住自己攥着门框、不停抖动的左手。 西班牙的部分领土很长一段时间被法国占领,许多西班牙人都是会说法语的。事实证明欧也妮的猜测是正确的,一个没有举火把的人,夹一夹马腹,越过别人来到马车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欧也妮。 第73页 哪怕欧也妮站在车阶的最高处,还是低了马上的人一大截,不得不抬头跟人对视。 这是一双看惯了火与血的眼睛,眸子应该是蓝色的,在火把的映衬下如同琥珀一样闪光。 再次深唿吸,欧也妮说出一个名字:「里埃哥,我要见他。」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一八二一年的五月份,西班牙第二次资产阶级革命应该已经建立起了立宪内阁,而对革命贡献最大有里埃哥,不是立宪内阁成员。 对面的人本就深暗的眸子,此时出现了波澜,带着西班牙口音的法语从他的嘴里发出:「尊敬的女士,里埃哥好象不认识任何一位法国贵族。」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欧也妮都想打量一下自己的打扮——为了路上不引人注目,她穿了黑色的连衣裙,除了一条细细的白金项鍊外,身上没有任何一件首饰,这人是怎么认定自己是贵族的? 别跟她说她有贵族气质,葛朗台晋封还不到半年呢,不是说贵族要三代才能养成? 「不,我不是什么贵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国人,要来与里埃哥先生谈一笔生意。」欧也妮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半点心虚的表现,只能把视线专注于此人的下巴。 「一个普通的法国女士,可不会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来到西班牙。」马上的人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欧也妮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请问先生,我可以通过您,见到里埃哥先生吗?如果需要,我可以支付您引见的费用。」围着马车的这些人,看上去衣服还算统一,应该是隶属军队的。 这么晚了不在城里驻扎,欧也妮才敢猜测这些人是里埃哥带领的机动纵队。 马上的人由衷的笑了:「小姐,只有两位女士出门在外,是不应该时时把支付别人费用挂在嘴边的,这会引起别人更多的贪念。」 真是金玉良言。欧也妮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相信里埃哥先生率领的,是真正的绅士。」 那人深深看了欧也妮一眼,调转了马头,向自己的部下说了几句西班牙语,打着火把的人低低的欢唿了一声,慢慢向远处走去。 欧也妮看了勒住马的人一眼,不知道他这是放行还是怎么样,只好继续等着。 「还不走吗?」骑马的人问。 欧也妮叫一声还呆愣的车夫,告诉他可以继续赶车,自己则退回车厢里,直到关上车门。压抑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管这个人有没有恶意,短时间内自己应该是安全的。 车子再次启动,借着车轮的声音掩盖,泰伊古太太凑了过来:「小姐,那个里埃哥是谁,你为什么要与他做生意?」 欧也妮警惕的看了看车外,有车厢挡着,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向泰伊古太太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泰伊古太太也想起隔墙有耳这句话,安静下来。 没多一会儿,马车又停了,只是这一次停的缓和了一些,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身子晃动一下,就保持住了平衡。 「小姐,那位先生请您进去说话。」车夫的声音战战兢兢。欧也妮看了泰伊古太太一眼,扶着她下了马车——这个时代的交通也就那样,别说泰伊古太太,就是欧也妮自己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刚站到平地上都觉得腿软。 车夫指着的,是一座低矮的民居,边上连栅栏都没有,一副被废弃了很久的样子。不知是天阴还是月初的原因,天上星星一颗都不见,黑黝黝的层子好象蹲伏的野兽,开着的门就是兽口。 欧也妮搀着泰伊古太太向着那兽口一步一步行去,可以感觉到暗处还有别人的存在,却无法看清有多少人。哪怕是腿软,也不得不继续前行,泰伊古太太又低声的啜泣起来。 然后,啜泣的泰伊古太太,就在兽口边被持着火燧枪的人拦住了,欧也妮不得不向人解释,泰伊古太太年纪大了,又受到了惊吓,所以必须和自己呆在一起。 这并没让拦的人心软,可能人家不会法语,听不懂欧也妮说的是什么,只是一边摇头,一边把枪横在腰间,用枪身推着泰伊古太太不停后退。 被打脸的感觉,让欧也妮的胸口升起怒气,她向着屋内大声说:「我要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我不觉得欺负一位手无寸铁的夫人,是真正绅士们该做的事!」 「请她们一起进来吧。」是刚才那个跟欧也妮交谈的人的声音。 持枪的士兵后退一步,盯着欧也妮和泰伊古太太一步一步迈进屋里。屋子不大,点了一根索漠常见的粗蜡烛,同样的油烟从火苗上方裊裊盘旋,让欧也妮有一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请坐,女士们。请原谅我的士兵,他们只是对我的安全负责。」桌子后头的人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和一些,好象怕吓着欧也妮她们一样。 已经惊吓过了。欧也妮不得不接收这份善意,扶着泰伊古太太坐到了桌子对面:「的确,事关宪法是不是能全面推行,他们必须对您的安全负责。」 沉默,让屋里的空气化成了实质,泰伊古太太觉得自己唿吸都困难起来。她决定,下次再也不跟小姐一起出门了,别说两千法郎,就是给两万法郎也不行。 里埃哥的身子向桌子靠近了一些:「小姐是怎么判断出我,就是里埃哥本人的?」 第46章 没有否认,欧也妮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担心:「这个时间不在马德里讨论怎么分配权利,还进行巡逻又让士兵们甘心情愿追随的,只能是里埃哥先生。」没见过本人,史书上的画像还没见过吗? 第74页 对面的人显然被欧也妮奉承到了,笑容加深了一点,不过没有因为一位年轻女士的奉承忘记请她们到来的初衷,很快问:「刚才您说有一笔生意要跟我谈?」 欧也妮不得不望向门外,不是她要故弄玄虚,实在是将要说出口的话,不能不慎重。里埃哥看出她的顾虑,向门口喊了一句什么,等了两分钟,才向欧也妮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可以接着说下去。 「我希望先生可以加入立宪内阁。」欧也妮把自己的目的直接说出口。 里埃哥又笑了,对面的年轻女士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如果自己真的能加入立宪内阁的话,他还用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亲自出城巡逻吗? 「小姐,我想您敢提出这样的问题,就应该知道,我不能凭着自己的机动纵队,就可以强迫国王邀请我加入内阁。毕竟,大部分的民众思想里,还是更承认王室正统的。而正统的王室,需要足够的资金维持体面。」里埃哥看着欧也妮灰色的眼睛,自嘲的说。 欧也妮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何必一定要在局势动盪的情况下,非得进行这么危险的旅行。 「虽然大部分民众承认王室正统,可是他们也需要一位贤明的君主。」西班牙王室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保留了下来,不也是因为最早实行了君主立宪吗? 那就把君主立宪确立的时间,提得更早点儿好了。 「里埃哥先生,您应该想得到,如果您不进立宪内阁,而是任由别人攫取起义的成果,很快立宪内阁的决定权,就会重新回到王室的手里。而您,和追随您的士兵们,一样会被人无情的派往美洲。」欧也妮陈述上辈子看过的歷史,因为是写进史书中的,所以她说的十分笃定。 这份笃定,看在里埃哥的眼里,便是自信,无以伦比的自信。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士哪里来的自信,可是这份自信很有感染力,让人不由的想要认同她说出的每一个字。 追随自己的士兵,所以听从自己的倡议,要被派往美洲的传闻是最大的诱因。这在马德里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可里埃哥不认为消息会流传的这么广,足以让一位巴黎的女士都知道。 「我很好奇,小姐。这应该是我们头一次见面。而西班牙所有当权者,并不怎么希望别国的人知道我的存在。您又是怎么听说我,还特意跑到西班牙来,劝说我加入立宪内阁的呢?」里埃哥眼里的疑问随着问话,越来越浓重。 欧也妮能说自己是做了两手准备吗?她只能说对自己最有利的部分:「先生,请不要怀疑我是法王派来的秘探。您应该相信,王上虽然亲信不多,可也不会启用一位从来没有踏出过国门的弱女子。」 里埃哥眼里的疑问并没有消失,他一直盯着欧也妮的面孔,希望自己可以通过欧也妮的面部表情,判断她话的真伪。 欧也妮是坦然的,因为这一次旅行是她自己主导,没有什么需要心虚的。里埃哥没有在欧也妮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只好把疑问说出口:「小姐,请原谅我的多疑,我无法相信您是一位不求回报的人。可是,从这件事里我看不到您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的父亲,在元旦时刚刚得到王上的晋封,成为了一名男爵。所以我勉强可以算是您说的贵族。可是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都是以普通法国人的身份生活,我知道普通法国人是怎么为了填饱肚子,放弃自己的尊严。」 欧也妮说的很平静,听的人心里却起了波澜,看向她的目光少了怀疑,多了认同,可是里埃哥没有插话,他静静听欧也妮继续说下去: 「难道普通的法国人,不是与贵族们一样,都是上帝的子民?甚至他们奉献了更多的税收,直到为王国贡献自己的生命。」 「而西班牙与法国接壤,为了从西班牙得到更多的利益,王上不停的发布徵兵令。我父亲的葡萄园,每到收穫的时候都要为人手犯愁。」 「如果,西班牙的王上不能再为了一己之私,对抗法国的话,那么徵兵令就会减少,父亲的葡萄园就可以有足够的人手收穫,这,就是我要您将来做的。」 就这样?哪怕欧也妮到最后为了增加真实感,放弃了平静的表情,声音也开始激昂,里埃哥还是觉得难以相信。不过欧也妮前面的话已经深深触动了他,那就是如果他与追随者被派往美洲,那么已经宣布实放一八一二年宪法的地区,将会很快被王权重新掌握。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将毁于一旦。 「您准备怎么支持我进入立宪内阁,小姐?」里埃哥狐疑的看着欧也妮,发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一直侃侃而谈小姐的名字:「对了,我好象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 「欧也妮.德.葛朗台。」欧也妮向里埃哥行了曲膝礼。泰伊古太太还没有从刚才欧也妮的言论里回过神来,发现那位里埃哥先生在向小姐行礼,神情愣愣的问欧也妮:「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泰伊古太太,您可以多坐一会儿。如果方便的话,」欧也妮转向里埃哥:「能请人给我的同伴一杯水,带她去休息一下吗?」老太太的年纪不小了,还是让她多缓一缓吧。 泰伊古太太觉得欧也妮做为年轻小姐,不能没有年长女性陪同,就跟一位陌生的男子独处一室。她只肯接受热水,不肯离开这间让她世界观崩溃的屋子。 第75页 「里埃哥先生,您应该知道,一个普通的法国人,是不可能被法王晋封的,所以我的父亲,是有一些财产的。而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现在已经拥有了处置一些财产的自由。我想这些财产,足够支持您进入立宪内阁了。」 真是一个坦诚的女子。里埃哥没有与女性打过几回交道,有限的经验告诉他,小姐们与男子交往,都是盼望着从中得到回报的。现在,眼前的欧也妮小姐说,她要帮助自己? 「小姐,您想过没有,您这样坦陈您的财务情况,我完全可以劫持您,然后向您的父亲讨要赎金。毕竟您也说了,歷任法王,都没有放弃对西班牙的压榨,西班牙人民对法国人,并没有什么美好的感情。」里埃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样的话,他就想从那张一直镇定的脸上,看到慌乱和心虚。 一个女人,哪里来的底气,敢于这样对一个带领一千五百机动纵队的指挥官说话!他带着机动纵队,所过之处的领主先生们,一个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欧也妮突然笑了,哪怕屋里烛光暗淡,还是灿烂无比:「里埃哥先生,我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您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看到的只有自己眼前的利益。可也有很少几个人,他们视民众的利益高于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荣誉可以放弃生命。您,里埃哥先生,就是这样的人。」欧也妮为怕对方不相信,重重点头强调自己说的是真话。 听上去真真的。 里埃哥心里很是激盪,他觉得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那么一些人把自己的事迹散播了出去,要不然这位巴黎来的男爵小姐,怎么会如此了解自己?! 可是自己刚才还威胁了如此看重自己的女士。里埃哥恨不得拍一下桌子,又怕吓着了对面的两位女士,只好站起来郑重的向欧也妮躬身:「很抱歉,刚才我话语的不当,给您带来了惊吓。」 欧也妮摇头:「正因为您是一位绅士,才提醒我不是吗?」说完,她请里埃哥的卫兵,到车上把自己的行李箱搬进屋子,并亲手打开,从箱子的夹层里在掏出了沉甸甸的金块。 「先生,这是十公斤的黄金,我想有了它们,您进入立宪内阁不是什么难题。」说完,黄金已经推到了里埃哥的面前。随着金块的推动,桌子发出了吱嘎的响声。 不用验看,里埃哥就可以确定金子的成色达到了二十四k。只是该不该收,他还无法下定决心。 「里埃哥先生,我只想要一个小小的承诺。」欧也妮继续蛊惑:「我现在是巴黎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纽沁根银行在马德里设有办事处。如果您进入立宪内阁的话,为纽沁根银行的办事处行一些方便,就可以了。」 相比于进入立宪内阁,进而左右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只是给一个国外银行办事处行些方便,里埃哥觉得更容易办到。而欧也妮的最终立脚点,其实也是这个。 漫天要过价之后,买方发现自己只要付出离地三尺的价格,更容易接受。 第47章 比如现在的里埃哥,被欧也妮用话钉到民众大义、拯救者的角色里出不来,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按着欧也妮所说进入立宪内阁,似乎成为最基本的要求。 如果里埃哥进入不了立宪内阁,甚至连给纽沁根银行办事处行方便都不必做到,眼前的十公斤黄金,好象也不能拿。 最终满怀大义的里埃哥,接受了来自异国的捐赠,给出自己一旦进入立宪内阁,将来尽量会给纽沁根银行马德里办事处行方便的承诺。 然后,他不得不惭愧的向欧也妮和泰伊古太太致歉,因为他的原因,两位女士今天无法赶到马德里,只能跟他和机动纵队的士兵一样,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将就一下。 出于绅士的本能,唯一的两个房间,就由两位女士居住,里埃哥本人将与他的机动纵队一起,住进帐篷里。 泰伊古太太等到里埃哥从外替两人带上房门,又停了一会儿,才拍着胸脯说:「小姐,您真是太冒险了,也太轻信人了。」那个人说他是什么里埃哥就是吗? 给出的是十公斤黄金,不是十个金币,小姐究竟知不知道?! 见欧也妮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泰伊古太太只好往好处想,那就是十公斤黄金的付出,看来还是有作用的,不管那个人是不是里埃哥,至少自己与欧也妮,看起来暂时是安全的。 暂时的安全不是完全安全,泰伊古太太小心问:「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回巴黎了吧?」来的路上已经走了四天,回去还要走四天,加起来八天的行程,回巴黎后还得想法子说得让人相信。 欧也妮这次有了反应:「不,明天我们继续前往马德里。」 泰伊古太太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已经跟那个里埃哥谈好条件了,还去马德里做什么? 不用问出口,小姐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泰伊古太太除了再次下定决心,以后不再跟小姐出门外,找不到任何补救的办法。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马车已经摇摇晃晃的前行,回头看时,还是一座连栅栏都没有的房子周围,连一个士兵都看不到。 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泰伊古太太一直抿着嘴,一声不吭地抗拒必须要去马德里的事实。欧也妮在心里谋划着名到马德里该见什么人,见了人之后该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顾不得安抚她的小情绪。 第76页 这样的小情绪很好医治,回巴黎后奉上多一倍的酬劳,或是买一颗大点的钻石,就能不药而愈。 纽沁根银行办事处,设在马德里市中心广场的一座两层楼里,办事处的经理听到看门人通报欧也妮的名字,惊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有没有搞错?」 「那位小姐是这样说的,还有一位严肃的夫人跟着她,看上去十分威严。」看门人形容不出泰伊古太太不怒自威的气势,只能归结为威严。 不管是不是真的,经理都跑到大厅里迎接。 欧也妮把纽沁根的亲笔信递给经理,让他验明真伪,才在经理真诚的笑容下,缓缓上了楼梯。一路看下来,办事处虽然不如巴黎的纽沁根银行看起来气派,可是来办理业务的人并不少。 「看来大家并没有受时局的影响。」欧也妮轻笑。 经理随着欧也妮的目光看过去,低低的说:「小姐,您没发现,大家都是要取现金、而且直接兑换成法郎的吗?」乱世,把钱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自己手里,更让人踏实。 欧也妮点了点头,问:「那么市里面还有安全的住处吗,我和泰伊古太太要在马德里停留几天。」 这位是银行的合伙人,哪怕经理觉得现在并不适合留在马德里,也只能点头:「请放心,小姐。我会在马德里最大的酒店给您订下房间。那里也是俄国大使先生居住的地方,不管是王室还是立宪内阁,都会保证酒店的安全。」 俄国大使。欧也妮心里默念了一下,想起后世的人不是没有揣测过,西班牙二次革命后面,有俄国人的影子。和俄国大使住在同一座酒店,不光可以保证安全,还可以做一点儿别的。 进了经理办公室,欧也妮就问:「资金已经到位了吗?」 经理点头:「前天已经到位了,周日公债市场不进行交易,所以现在还没有开始吃进。」两位女士来的太早了,银行刚刚开门,还不到公债市场交易的时间。 「上周末公债的价格是多少?」这一点欧也妮很关心。 「二十三比索。」经理一直关注着公债的波动,回答的很快。欧也妮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比索与法朗的汇率,问:「现在对法郎的需求高吗?」 当然是高的。与动盪的西班牙相比,法国国内形势还算稳定,法郎也就坚挺。比索对法郎的比率,已经由年初的六比一降到了八比一。 欧也妮做了一个决定:「现在你就交待下去,把那两百万法郎兑换成比索。」 「小姐,这样太冒险了。立宪内阁虽然占了上风,可是王室还有自己的权限。两方现在角力的难分难捨。如果王室占了上风,为了支付镇压军队的费用,会採取货币贬值的办法。如果立宪内阁占了上风,说不定会重新发行货币,旧币只能按比例回收。」怎么看,都不如手握着法郎稳妥,不然民众为什么都想换法郎? 欧也妮笑了:「经理先生,我想您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运来的两百万法郎,最终的用途。」 纽沁根银行这个时候运两百万法郎到马德里,不是为了方便西班牙民众兑换的,银行家没有这么高尚。这些钱,都会用于投资到西班牙的公债市场,而西班牙的公债市场,是以比索来结算的。 经理反应过来了,脸上现出羞愧的神情,张口想向欧也妮道歉,却被欧也妮制止了:「现在不是向我道歉的时候,而是应该想想,怎么用这两百万法郎,换取更多的比索。」 八比一,这只是银行标出的牌价,真正想换到法郎的人,会愿意出更高的价钱,早些把法郎换到手的。 「我希望,经理先生,这两百万法郎最终的成交价格,能达到一比九甚至一比十。」欧也妮的目光很坚定,带着不容分辩的决心。 经理觉得眼前的合伙人,比纽沁根男爵先生更让人敬畏,一连声的应下后,才连同办事处的帐本一起,把欧也妮和泰伊古太太送到了俄国大使下榻的酒店。 「马德里皇家酒店」,装簧跟名字一样金碧辉煌。欧也妮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泡一个澡,好消去一身的疲惫。泰伊古太太跟她有同样的需要,不过她对浴缸里的水有特殊的要求。 「小姐要泡牛奶浴,」泰伊古太太严肃的向酒店经理髮出号令:「半个小时,可以准备好吗?」 「夫人,」酒店经理小心的问:「原谅我没有听清楚,您说的是……」我想的那个牛奶浴吗? 泰伊古太太肯定的点头:「我的浴缸里放玫瑰花瓣就好。」 玫瑰花瓣比牛奶好收集,所以泰伊古太太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欧也妮才刚刚迈进浴缸。这已经很好了,出门在外,不能要求的更多。 可是酒店经理,想知道富有的法国女士们的所有需求,最好能让他提前做好准备。经理知道了,酒店的採购人员也就知道了,侍者知道的更快。 很自然的,马德里皇家酒店的住客们,都知道酒店里来了两位财大气粗的法国女士,其中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姐。她们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来到马德里,没有人能猜测得到,可是并不防碍大家相结识一下有钱人。 第二天泰伊古太太提出同样的要求之后,欧也妮收到了来马德里的第一份请帖,是由西班牙王室借用酒店的地方,为俄国大使举办的舞会。因为欧也妮也是酒店尊贵的客人,所以收到了由酒店经理亲自送来的请帖。 第77页 盛装打扮的欧也妮出现在舞厅门口,门童高声通报:「欧也妮.德.葛朗台男爵小姐到。」通报完,躬身请欧也妮入场。 巨大的水晶吊灯,密密麻麻插满了白蜡,映射的女士们头上颈间的钻石、宝石流光溢彩,也把欧也妮的红宝石项鍊照得更加光彩夺目。 一位女士快步向欧也妮走来,亲切的笑着跟她打招唿:「美丽的男爵小姐,做为舞会的女主人,认识您很高兴。」侍者低声向欧也妮介绍:「安东尼奥.乌加尔特伯爵夫人。」 欧也妮曲膝行礼:「尊敬的伯爵夫人,很高兴能出席您的舞会。谢谢您的邀请。」 乌加尔特伯爵夫人是一位很周到的人,向欧也妮介绍着一切她认为有必要介绍的来宾,当然不会忘记舞会的主角,俄国大使塔提舍夫。 这是一个高大的人,一个强壮的人,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欧也妮用恰到好处的羞怯,掩盖自己眼里的嘲讽:「很荣幸认识您,大使先生。」 第48章 塔提舍夫在欧也妮进入舞厅的那一刻,就开始观察这位据说十分有钱的法国女士,他对欧也妮这个时候出现在马德里也感到好奇。 「美丽的小姐,您抢了我的台词。」塔提舍夫笑声很爽朗:「我还以为只有在巴黎,才能见到如此优雅的身姿。要知道,长途旅行,并不适合年轻的女士们。」 年轻的欧也妮女士,含笑回应大使先生的试探:「显然我的合伙人不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没有家庭拖累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旅行,都是合适的。」 「哦?」塔提舍夫感兴趣的问:「您的合伙人可真是一个狠心的傢伙。」 「是的,巴黎所有的人对纽沁根先生的评价,都与大使先生的评价相同。」欧也妮亮出自己的招牌。 纽沁根银行的名气,并不局限于巴黎或是法国,在整个欧洲大陆都排得上号,所以塔提舍夫不仅知道纽沁根银行,还知道纽沁根银行所以称为纽沁根银行,是因为它的老闆姓纽沁根。 一个目光独到的德国人,得到的是法国王室晋封的爵位。 眼前这位年轻小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的合伙人。据他所知,哪怕是纽沁根银行在别国的办事处,也不是与当地人合伙,而是纽沁根独资。 「一定是您足够优秀,才让纽沁根男爵狠下心来。」塔提舍夫做出一副自己说错话的样子,还向欧也妮微微行礼表达自己的歉意。 欧也妮笑的更加灿烂,哪怕知道俄国大使是在向资本行礼,也愉快的接受了这份歉意。 两个人并不是单独谈话,四周不光有走动的人,还有替两人介绍的乌加尔特伯爵夫人。很快,欧也妮是纽沁根银行合伙人的消息,就悄悄而迅速的传遍了整个舞厅。 大家纷纷猜测欧也妮此时出现在马德里的目的。还是那句话,现在就不是出门旅行、尤其到了个动盪国家旅行的好时机。 纽沁根银行富有的合伙人,来马德里的目的一定与资本有关。 等四对舞开始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试探欧也妮,端着高脚杯的欧也妮脸上挂着浅笑,认真的看着四对舞分分合合,想要从中看出马德里的四对舞与巴黎的不同。 被人试探干扰了欧也妮研究,她的笑意都快维持不下去了,语气里也带了些不符合社交礼仪的不耐烦:「还不是纽沁根先生,认为只让办事处的人处理比索与法郎的兑换,不太让人放心。好了伯爵夫人,我们还是看跳舞吧,那位穿红色裙子的小姐,腰肢可真纤细。」勒成这样能喘得上气来吗? 试探的人发现欧也妮真的对四对舞感兴趣,便不再打扰她的兴致,悄悄离开欧也妮的身边,走到舞厅的角落里与人说起话来。 四对舞后还有小步舞,这一次欧也妮赞美的是一位姿态端庄的侯爵小姐,认为她的曲膝礼行的最优雅。而一直陪同她观看小步舞的夫人,同样知道了她到马德里,是为了监督纽沁根银行办事处货币兑换情况。 等到舞会曲终人散,得到通知的办事处经理已经等在泰伊古太太的房间里——不可能让他去欧也妮的房间,泰伊古太太的年纪,则已经到了不管谁留在她的房间,都不会有人怀疑什么的时候。 「明天会有很多人来跟你谈兑换的问题,不必保守什么秘密,哪怕是让来洽谈的人碰面也没关系。」欧也妮只为吩咐这一句话。 做银行的人,有时候保密是下意识的。也有许多客户,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到银行的目的。而欧也妮,在舞会上飙了那么长时间的演技,当然要让他们产生危机意识。 经理点头告退,泰伊古太太才问:「法郎兑比索的汇率,一比十还不够吗?」哪怕自己不懂,泰伊古太太也觉得这是个匪夷所思的价格。可是小姐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功夫,她就猜测的大胆一点。 老太太越来越精明,让欧也妮的心情也灿烂起来:「我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当然得到的越多越好。」 光是把法郎兑出一个好价钱,肯定不是欧也妮的目的。她本人留在房间里不出门,做出一副没吃过苦、敷衍的姿态,实际上把泰伊古太太能收集到的所有报纸都研究个透,连报缝里的简讯都没放过。 很快,就看到了里埃哥带领机动纵队回到马德里的消息,并且还得到了立宪内阁全体成员的接见。然后机动纵队没有如欧也妮上辈子看到的史书那样,离开马德里,继续去西班牙各地游荡。他们留在城市之中,里埃哥与军队人员会见的消息,不时出现在报端。 第78页 俄国大使在餐厅里见到欧也妮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富有的合伙人,是一位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欧也妮用的餐具,一看就不是酒店提供的,而她盘子里的食物,更是让塔提舍夫眼角跳动了一下。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盘子里的是自己家乡的鲟鱼。这种鱼肉质十分鲜嫩,要得到这份鲜嫩,唯有烹饪前现场处理活鱼才能做到——合伙人女士看上去不象是能接受吃腌鱼的人,腌鱼也无法蒸食。 「可以给我也上一份鲟鱼吗?」久离家乡的人,见到家乡的美味,当然是吃到嘴里才更怀念。 侍者鞠躬致歉:「很抱歉,大使先生,俄罗斯鲟鱼运到店里只活了一条,被欧也妮小姐以一千法郎的价格竞拍得到了。」所以现在店里没有了。 塔提舍夫遗憾的摇头,看菜单上的菜谱觉得没有一个能入眼的,因此这顿饭他吃的很快,快到可以跟先到餐厅就餐的欧也妮在门口碰面。 「早,葛朗台小姐。」绅士的问候。 「您早,大使先生。」淑女的回应。 然后聊起天气,再聊起比索与法郎的兑价——合伙人小姐来马德里就是监督兑换的嘛,聊一聊也不涉及商业机密。 「没有办法。」欧也妮遗憾的摊手:「现在的民众信心不足,兑价一天天走高。我想等我回到巴黎,要面对纽沁根先生的怒火了。」 塔提舍夫瞭然,他已经得到消息,纽沁根银行得到的最终兑价是一比十二,可是现在,兑价变成了一比十三。这一场冒险进行的监督,显然并不成功。 「的确,民众的信心还是要提振,现在西班牙本国公债只有六比索一股了。」作为王室看重的大国使节,塔提舍夫了解现在资本市场的行价。 欧也妮也了解,兑换完成之后,所有的比索就通过不同的操盘人换成了公债债券,现在纽沁根办事处的金库里,四百万股西班牙本国公债静静的放置在那里。 「既然民众需要信心,那就把最能让他们安心的人放到让他们放心的位置。」欧也妮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好象是说你想吃什么,就去市场上买什么一样,完全是不谙世事的空话。 现在西班牙民众最信任的人是谁,王室最不想提起的人就是谁。塔提舍夫非常清楚这一点:「政治,可不是货币兑换那样一买一卖就可以的。」 欧也妮听了不解的挑眉,满脸的不可思议:「政治,不也要看自己手里的资本多少吗?我自己手里的资金多,哪怕这一次兑换出了差错,纽沁根先生最多发一下脾气,还能减少我的股份吗?」 对自己股份不造成损失,就是分红没有损失。欧也妮一脸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表情。 塔提舍夫有些沉吟,连楼梯都要错过了,还是欧也妮提醒了一声,他才不好意思的向欧也妮致谢,再纠正自己的错误。 第二天,《西班牙日报》头版,就刊登出里埃哥被国王任命为立宪内阁成员的报导,民众果然觉得王室此举充满了对立宪制度的诚意。 欧也妮第一时间看到了报导,无声的笑了一下:俄国大使想明白军队才是里埃哥的资本,想借吸纳人进入内阁,切断里埃哥与军队的联繫,这么快的说服西班牙国王,头脑可真是清醒,对国王的影响力也真不容小视。 可是他清不清楚,里埃哥看似在西班牙国土上游荡一圈一事无成,在民众之间的声望,还是随着机动纵队的足迹,传播的越来越广。 他的资本,已经不止于军队,还有所有宣布实行一八一二年宪法的所有地区。那些地方的资产阶级,就是里埃哥最大的政治支持者。而资产阶级取得政权,是早晚的事! 资本市场的反应,与欧也妮的判断一模一样,公债已经由六比索一天之内涨到十比索,而比索对法郎的汇率,银行牌价也恢復到一比十二。 办事处的经理满脸得意的向欧也妮汇报着帐面上的盈利,希望能得到下一步的操作指示。欧也妮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已经与纽沁根商量好了,西班牙本国公债,还要持有一段时间。 目前看来,欧也妮到马德里的目的都已经达成,她也该返程了——离开巴黎已经近二十天,路途还需要五天的时间,加起来近一个月。 自从到巴黎之后,欧也妮就保持着每半个月给葛朗台写一封信的频率,这次长时间收不到自己的信,葛朗台应该会担心吧? 第49章 欧也妮有些不确定——葛朗台看似与自己的关系有所缓和,可是担心亲人这种感情,他真的拥有吗。 归期已经确定,欧也妮拜访了主持王室举办舞会的乌加尔特伯爵夫人——这二十天的时间里,欧也妮与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更答应自己回到巴黎之后,便给她邮寄自己的面膜。现在要离开马德里,到了与老朋友告别的时间。 伯爵夫人热情的为欧也妮举办了送行舞会,俄国大使出席了舞会,并请欧也妮跳了一曲华尔兹:「您的离开,将让马德里的夏天黯然失色。」大使由衷的说。 这种话听听就好,商业互吹都当真的话,世上哪儿还有假话? 商业互吹只用来听听,许多夫人经过伯爵夫人的宣传,向欧也妮求购面膜,却是实打实的。欧也妮只挑挑拣拣的答应了几个相对熟悉的人,不那么熟悉的就只能说抱歉。 现在的交通条件太差,欧也妮做面膜的东西又都是纯天然的,就算用硝石制冰低温运输,保质期也不会太长。东西运到马德里保质期都快过去三分之一了,在防腐技术解决之前,没有必要大规模发展国外市场。 第79页 不是不遗憾的。 带着遗憾的欧也妮,又没能第一时间回到自己房间疗伤——里埃哥在泰伊古太太的房间里等着她。 对于他的来意,欧也妮能猜到几分,很沉着的跟他打招唿,没有因为里埃哥现在已经是立宪内阁成员而态度谄媚。 里埃哥又是一脸探究的样子,他觉得眼前这位小姐有着与她年龄和阅歷不同的沉稳,眼底的光芒平和,仿佛经歷了几十年的世事。 行事也如几十年的老狐狸一样狡猾。 比如在处境不明的危险情况下,一般的女子会尖叫、会哭泣、会昏倒。她却很快判断出包围自己的人是谁,更是直接要求与自己会面。用这位小姐的说法,她听说了自己的事迹,特意从巴黎赶来支持自己,还与自己谈生意。自己竟不知道为什么认为她说的有道理,真的同意了这笔生意。 因为自己没有损失——办事的经费是她出的,就算是自己进入不了立宪内阁,有损失的也是她。 抵达巴黎之后,这位小姐的说法又变了,她到西班牙的目的成了监督纽沁根银行办事处的业务。真让人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那时里埃哥为自己进入立宪内阁四处活动,不然早就找来质问一下这个狡猾的女人。 进入立宪内阁,里埃哥自己都以为没有希望,竟在她到了马德里不久就成功了,自己真的成为了一名立宪内阁成员。里埃哥不认为自己会见几次军中人,就能成为立宪内阁成员,毕竟军队大部分还掌握在王室手里。 追随自己的,不过是那些很可能被派往美洲的军队,算是背水一战,为了保住自己的安全而战。而王室掌握的那些军队,却利益纠葛不清,没有人真的拼命。不然自己不可能成功! 可是进入立宪内阁才发现,向美洲派兵的唿声仍然没有停止,追随自己的士兵的危机,也没有真正解除。自己的确不会被派去美洲,可是自己支持一八一二年宪法,难道只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 里埃哥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得知欧也妮将回巴黎,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试着向她救助。 真的只是试试——葛朗台男爵小姐投资了十公斤黄金不是吗,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投资失败吧?如果自己的追随者全部被派往美洲,自己在立宪内阁里就成了摆设,没有能力给纽沁根银行马德里办事处提供任何方便。 听完他的顾虑之后,欧也妮沉思了一会儿,才问:「里埃哥先生,您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成为立宪内阁成员,仅仅因为那一千五百人的机动纵队吗?」 里埃哥不解,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欧也妮只好把对塔提舍夫说过的理由,再次向里埃哥复述了一遍:「俄国大使塔提舍夫对西班牙王上的影响力十分惊人,我只向他提了一次,您就成为了立宪内阁成员。」 做了好事,为什么不留名?欧也妮并不觉得自己是在邀功,她只是向里埃哥陈述一下事实。 里埃哥很是震动,他就觉得自己不会这么顺利的加入内阁。他的眼里迸射出希望的光芒:「那么欧也妮小姐能不能向大使先生引见我,我希望能利用他的影响力,免除可怜士兵们的厄运。」 「里埃哥先生,相信我,您真的是一名真正的绅士。」欧也妮重重点头:「可是您想过没有,俄国大使为什么要运用他的影响力,去帮助一个敌对的人?」 现实很残忍,里埃哥不得不认清现实。欧也妮又开口了:「您又为什么认为,被派往美洲的士兵,一定不能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乡?」 刚刚开始崇拜欧也妮的里埃哥,觉得可以收回自己的敬佩:「几次派兵美洲的结果,让我们认识到,派兵不过是王国清理异己的手段。派出的士兵装备很差,补给几乎没有。」 欧也妮展颜一笑,好象听了一个大笑话:「里埃哥先生,您可别告诉我,您那十公斤黄金,都已经花完了。」现在金子对比索是个什么比价,不会算吗?装备一千五百人足够了。 里埃哥眼前一亮,对呀,自己手里有钱,当然可以给追随者最好的装备。只要装备跟得上,在美洲还怕补充不了给养? 「感谢您替我拨开了眼前的迷雾,葛朗台小姐。」里埃哥恭敬的向欧也妮行礼:「从此您拥有了一位忠实的僕人。不管您有什么吩咐,他都随时准备为您献出生命。」 欧也妮没有起身,她出钱出主意,受得起这一礼。里埃哥绅士给泰伊古太太留下了自己的地址,请她在西班牙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随时向自己求助,因为他与泰伊古太太,都是为欧也妮小姐服务的人。 同样为欧也妮服务的纽沁根男爵,这些天快被葛朗台烦死了。 没看错,连拿农的旅费都要占特.蓬风便宜的葛朗台,在第二个十五天没有收到欧也妮的信后,就在索漠坐不住了。他根本不管高诺瓦叶是否同意,直接带着拿农到了巴黎。 两个人的旅费,都由葛朗台男爵开支。 他本想向欧也妮兴师问罪,却发现欧也妮已经离开巴黎近二十天了。走前她向纽沁根交待了行踪,却告诉艾莉米自己带着泰伊古太太回索漠探望葛朗台。 所以升任临时管家的艾莉米,看到葛朗台的时候是震惊的:「男爵先生,小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难道男爵要接管府邸? 第80页 艾莉米没有得到答案,拿农上前恶狠狠的问:「小姐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回来?」 自己的猜测竟然成了真,男爵果然是来接管府邸的。才做了几天临时管家的艾莉米底气虚死了:「二十天前小姐回索漠,并没有说她不回巴黎了。」 葛朗台与拿农两个的表情极其一致,都是紫红色的脸膛,瞪得快裂开的眼角,大张的鼻孔随时要喷人。 「奶奶的锤子,她什么时候回索漠的,我怎么没见到?!」 「你是小姐的女佣,竟然连小姐去了哪里都搞错了,先生,还是解僱她吧。」拿农向葛朗台建议。 葛朗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响,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的娇娇,那么会赚钱的娇娇,还没把今年的收益送到自己手里,竟然就失踪二十天了? 「不行,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把这里的人都抓起来,他们一起谋害了我的女儿!」葛朗台鼻子上的肉瘤抖着,显示着他的决心。 艾莉米真的哭了出来:「男爵先生,您不能这么做。小姐回索漠的前一天晚上,纽沁根男爵夫妇还来给她送行。对,纽沁根男爵可以证明,我们是无辜的。」 纽沁根! 车夫马上被找了过来,香榭丽舍大街的人们,发现好一段时间没有出动的,欧也妮小姐的马车再次出现,好几个人打马跟了上来。 结果註定是失望的,坐在马车上的是葛朗台男爵先生和曾经在巴黎出现过一次的女佣。两个人严肃的表情,让那些赶上来的人不敢跟葛朗台男爵打招唿,眼睁睁看着他怒气沖沖的走进纽沁根银行的大门。 所有人都在猜测葛朗台如此愤怒的原因,纽沁根办公室的门毫无徵兆的被推开:「银行家先生,你不应该给我一个交待吗?」 纽沁根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男爵先生,您什么时候来巴黎的,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我一声?」 「通知你,好让你掩盖谋害我女儿的罪行吗?」葛朗台大声向纽沁根吼着:「你这黑了心肝的人,你自己没有女儿,就要伤害所有做父亲的心吗,你要拿刀子把一位父亲割成碎片吗?」 纽沁根终于反应过来了,第一个动作就是想关上办公室的门,却被跟在葛朗台身后的拿农一把推到桌子边上,方便葛朗台继续沖他吼叫。 银行经理小心的从门口探出头来,问:「男爵先生,需要我报警吗?」 第50章 纽沁根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到了经理的问题,给出了相反的回应: 「不需要!」 「快去!」 办公室里有两位男爵,发出了两种不同的声音。经理遵从了自己熟悉的纽沁根男爵的意见,从外头替他们把门关好,赶走更多听到动静、想向纽沁根献殷勤的银行职员。 「哈,你心虚了,你这个恶棍,你不敢让警察知道这件事是吗,混帐的银行家。我一直以为银行家只是偷偷钱,没想到你竟然杀人。你谋杀的不是一个人,我的女儿死了,我的命也没了。兇手先生,你一次杀了两个人。」葛朗台恨不得一把把纽沁根掐死。 「是三个。」拿农比葛朗台更兇恶的盯着纽沁根的脖子,明显在计算自己的手与纽沁根脖子之间的差距。只要葛朗台示意一下,她就会付诸实施。 纽沁根欲哭无泪:「葛朗台先生,请您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葛朗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的女儿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你,谋杀她的一定是你!」 拿农上前一步,双手提起纽沁根洁白的衫衣领子,干惯了粗活的手把丝绸的衬衣刮破了丝,可是谁在乎? 纽沁根结结巴巴的说:「放手,你这个女人,你知道你抓的是谁。葛朗台先生,快让她住手,欧也妮小姐跟泰伊古太太是去了马德里,没有人能谋杀她。」 拿农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从纽沁根的领口挪开,还好心的替人抚了一下褶子。葛朗台眼睛还瞪得老大:「你撒谎,她连西班牙语都不会说,怎么可能去马德里。」 纽沁根见拿农又有要上手的趋势,连忙躲到办公桌里面,向葛朗台说:「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葛朗台先生。可是你们这样的行为,我不能原谅。哪怕是欧也妮小姐现在就回到巴黎,我也一样不会原谅你。」银行家不要尊严的吗? 葛朗台就那么盯着纽沁根,发现他说到欧也妮现在就回到巴黎时,脸上只是愤怒,一点儿也不心虚,觉得纽沁根暂时可以去除谋杀的嫌疑。 「那么纽沁根男爵,」葛朗台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纽沁根的对面:「你能详细的跟我说说,欧也妮去马德里做什么吗?身为一个合伙人,你不知道西班牙现在并不适合年轻姑娘们去吗,不对,是什么时候都不合适去。你就没有劝劝她?」 拿农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小姐有写信回来吗,路上平安吗,要在那里呆多久?」回头严肃的向葛朗台说:「先生,给我一百法郎,我要去找小姐。」 拿农竟然敢一下子和自己要一百法郎,葛朗台觉得不能忍:「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有一块黑面包你就可以过一天了。」 拿农还是那么严肃:「可是我要坐马车,要是靠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马德里。」 你说的好有道理,连葛朗台都无话反驳。可是让他给拿农一百法郎,他还是得反驳:「没有直接到达马德里的驿车,到了马德里你也不知道欧也妮住在什么地方。」 第81页 看到他们两个自己讨论起来,纽沁根很想掏出两百法郎,请这两位一起去马德里或是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只要不出现在自己眼前就行。 「你是怎么跟马德里通消息的,纽沁根?」葛朗台跟认死理的拿农讲不通,只好对付他能对付得了的人。 听他叫僕人一样叫自己,纽沁根想把这个人扔出去,要是他身后没有那个可怕的魁梧女人的话。现在有这个魁梧女人在,纽沁根只能继续安抚葛朗台: 「葛朗台先生,我与设在马德里的办事处,一般都是通过信件联繫。如果有要紧的事儿,那就派专人送信。欧也妮小姐走前说她大概半个月就能回来,现在耽搁几天,说不定是她在路上看到了什么好看的风景,入了迷。」所以你还是耐心的等等吧。 「不对!」葛朗台认为纽沁根在骗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快报这个东西,你为什么不去让人发快报,问问欧也妮的情况?」 你是不是在开玩笑?纽沁根心塞:「葛朗台先生,您可能不清楚,快报传递的都是重大事件。」比如哪个国家的国王突然离世,或是哪个国家的政权被颠覆出现更迭。 欧也妮只是一位男爵小姐,你葛朗台的男爵说白了也是拿钱买回来的。 「可是,如果给快报员足够的钱呢?」葛朗台狡猾的向纽沁根笑了一下,这是他见到纽沁根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纽沁根觉得自己仿佛被狐狸盯上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葛朗台先生。」纽沁根挣扎。 「我可以出五千法郎,只是一个消息,一个欧也妮平安的确切消息。」葛朗台坚持。 「您不知道发快报的复杂,不是一个快报员可以解决的问题。就算快报发到马德里,欧也妮小姐也接收不到。」纽沁根认为葛朗台比欧也妮更大方,前次欧也妮想收买博诺,最初的出价才五百法郎。 「六千法朗,奶奶的锤子,不能再多了。你知道我是一个穷人,不能因为我找不到发快报的地方,就想榨干我的钱。」 「等想到办法找人发报的时候,说不定欧也妮小姐已经回来了呢。」纽沁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葛朗台这份执着的,虽然他加价没有欧也妮一样直接翻倍。 葛朗台发狠了:「七千法郎,你要是还敢说不行的话,那么我就宣布欧也妮失踪,然后继承她的股份,再把股份卖到你的对头手里,让他来折磨你!」 真是个狠人! 纽沁根银行是巴黎最大的银行,真的就没有对头了吗?要是没有对头,当初他怎么会对欧也妮的六百万法郎那么上心?! 「我只能说尽量想办法。」纽沁根违心的做出承诺。 承诺只是张张嘴的事儿,落实起来哪里有那么容易?纽沁根愁的眉毛都快白了,还是没有找到门路。他又不敢呆在自己的办公室——每天银行刚到上班时间,葛朗台跟拿农都会准时前来报到,要听前一天的进展情况。 好不容易纽沁根想到了收买的法子——快报是靠人力一站一站传递的,收买一个法国与西班牙边境的快报员,直接把消息发到马德里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 就是快报的符号,不是谁都知道的,纽沁根还得再花钱,找人把想发的快报内容先译出来。 哪怕已经花出去了四千法郎,葛朗台还是不满意,他觉得纽沁根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而不是收买好快报员后,才让人翻译。 「您要知道,纽沁根先生。」葛朗台敲打着椅子扶手,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你要有决断力,还要有统筹力,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是谁想一出是一出?纽沁根即不能把人撵走,也不能把耳朵闭上,只能看着葛朗台违心的认错:「是我自己没有考虑周到。」 太憋屈人了!纽沁根想着等欧也妮回到巴黎,自己一定要和她谈一谈股份分配的问题,有一个葛朗台掺和,这么分配股份自己太吃亏! 纽沁根的办公室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让他的怒火终于有了了泄的地方,以为谁都是葛朗台吗,想进他办公室就进? 「谁让你进来的,你不知道基本的礼节吗?」看着眼前有些熟悉,一身女佣打扮的女孩,纽沁根的声音里沁了冰。 艾莉米才不管纽沁根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马上要报告的这个消息,先生一定想听到:「小姐和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回来了。」 葛朗台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告别都不告别,抓起自己的教士帽就走到了门口。拿农的动作不比他慢多少,艾莉米紧随其后。最后面,跟着的是一肚子牢骚的纽沁根。 三辆马车鱼贯出现在伊勒兰——贝尔坦街,门童远远的看到马车,便将大门打开,由着女佣去通知欧也妮。 等葛朗台下了马车,欧也妮已经等在马车下面:「爸爸,您可真让我大吃一惊。」她给了老箍桶匠一个拥抱,得到了他粗鲁的吻面礼:「你那当然不愿意在巴黎见到我。」 「怎么会。」欧也妮欢快的笑了起来,葛朗台因为担心自己,竟然放弃了他正在生长期的葡萄园,欧也妮心里很感动。 「小姐,下次你如果出门不带上我的话,我就请先生抓你回索漠去。」拿农不满的在父女两个旁边嘟嚷。 「好拿农,你不会那么做的,你都不知道我从马德里给你带了什么。」欧也妮松开葛朗台,在他不满的注视下,也给了拿农一个拥抱。 第82页 「还给她带什么,上次你给她做新衣服,还买新鞋子,整个索漠的人都以为我得了失心疯。」葛朗台觉得拿农不配得到这样的待遇,因为欧也妮都没说给自己带了礼物。 「欧也妮小姐。」纽沁根凑上前跟欧也妮打招唿,心里想着,你最好在马德里有收穫,不然在银行的股份非降不可。 第51章 欧也妮正在想像索漠人是怎么议论葛朗台的,听到纽沁根和自己打招唿,满面笑容的回应他:「这段时间辛苦您了,纽沁根先生。」 坐着纽沁根马车回来的艾米莉请大家都进屋里说话,葛朗台破天荒的给了她五法郎的赏钱,认为她的嘴够严,能够为主人保守秘密。 「葛朗台先生,快报还发吗?」纽沁根趁机打趣葛朗台,现在欧也妮露面了,自己受的那些折磨也该算一算了。尤其是自己花出的四千法郎,总得由葛朗台支付吧? 葛朗台深沉的看了纽沁根一眼:「您疯了吗,纽沁根先生,您只是一个银行家,有什么资格发快报?您是觉得自己已经让法国的资本市场动盪起来了吗?」就连欧也妮也一脸不解的望向纽沁根。 「难道不是您想让我发快报到马德里,询问欧也妮小姐的情况?刚才您还在质疑我的决断力和统筹力,只因为快报到现在还没有发出去。却从来没想过,为了发出您要求的快报,我已经花费了四千法郎。我想您是愿意支付这四千法郎的。」 「我想你上当了,纽沁根。」葛朗台的眼睛还在看着自己的娇娇,嘴巴还是不留情面:「不管是谁,快报没有发出去,都不应该收钱,不然就是骗子。」 「而你,纽沁根男爵先生,竟然会给骗子钱,我怀疑您是怎么支撑纽沁根银行运转的。也许,你与欧也妮之间的股份分配,可以重新进行一下调整。」 所有人都相信,如果纽沁根的手里有一把刀,他一定会把这刀捅进葛朗台的心口,然后抽出来再捅两刀。 嘴太贱了。 说发快报的是你,怀疑别人智商的还是你,你怎么不上天呢! 欧也妮站出来充当和事佬:「爸爸,纽沁根先生也是担心我的安全,我们应该感谢他,请他进屋里喝一杯。」 「如果不是我逼着,他巴不得你永远不回巴黎。」葛朗台嘀咕了一声,不过对欧也妮请纽沁根进去喝一杯的提议没有反对——他也需要喝一杯压压惊,现在他的娇娇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小姐,我要留在巴黎。」被打发下去拿酒的拿农,出门前严肃的向欧也妮重申了自己的意愿。 「得了得了,」葛朗台不耐烦的向她摆手:「你这个蠢货就算留在巴黎,也只会陪着她发疯。」说完,恶狠狠的看了一直装透明人的泰伊古太太一眼:「夫人,您被解僱了。」 「不,爸爸。」欧也妮挽住葛朗台的胳膊,把脸贴到上面:「如果没有泰伊古太太,我还回不来这么快。您都不知道她帮了我多大的忙。自从来到巴黎,有她的陪同,我才会这么顺利。您应该感谢泰伊古太太,大大的酬谢她,而不是吓唬她。」 泰伊古太太刚刚发抖的身子,因为欧也妮的话重新坐直,腰板挺硬的程度,不比拿农差:「葛朗台先生,我要与您说的也正是这一点,欧也妮小姐方面,您的确需要约束一下。」 「嘎,」葛朗台轻蔑的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您觉得我应该约束她,不应该额外再给拿薪水的人别的报酬吗?」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钱,才陪着欧也妮去西班牙吗。 泰伊古太太现在的心情和刚才纽沁根的心情何其相似,她僵硬的站起身,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唿,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欧也妮无奈的向纽沁根耸耸肩膀,还得先安抚葛朗台的情绪:「爸爸,您知道吗,我给您的葡萄酒找好了销路。」 葛朗台对这个的兴趣很大,听欧也妮说是西班牙派往美洲的军队会购买自己的葡萄酒,有些不屑:「那些西班牙人,他们的比索不值钱。」 「那就让他们用法郎支付好了,」欧也妮向葛朗台建议:「反正这一次我们运到马德里的法郎足足有两百万,足够支付您葡萄酒的费用。」 纽沁根有些不确定的问:「欧也妮小姐,办事处的经理写信告诉我,那些法郎都兑换给西班牙民众了。」 葛朗台不干了:「办事处的经理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欧也妮的消息?」 「可是信是早晨才刚刚才收到的呀。」纽沁根面上无奈,心里还是解气的,就是要晚些告诉你,怎么样。 欧也妮抚额:「爸爸,总之请您相信,今年您的葡萄酒一定可以卖一个好价钱。」西班牙一定还会向美洲派兵的,茫茫大洋之上,士兵们不喝一杯怎么熬得过寂寞。 葛朗台抓住了关键:「有多少要多少吗,那么我回索漠再收购一些吧。」 「不行,爸爸。我已经把您每年的产量告诉别人了,一点儿也不能多。」欧也妮知道,现在自己松口的话,葛朗台敢把全安茹地区的葡萄酒都收购回来。 纽沁根觉得欧也妮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出面收购葛朗台的葡萄酒。他也没有庄园,不问就不问,还是问问公债的事儿吧。 「办事处的经理写信告诉我,西班牙比索对法郎的比价已经有所回升到十比一,而公债已经达到了每股十三比索。现在可以出手了吗?」一进一出,两边都已经赚到了钱,公债更是得到了翻倍的利润。 第83页 「纽沁根先生,我记得在决定买入西班牙公债的时候,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持有的时间要长一些。而且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将来除了本金两百万法郎外,收益暂时先不收回法国。」欧也妮慢慢说了自己的计划。 「现在西班牙的立宪派与王室正在博弈,俄国好象也插手了,为了维持平衡,双方都没有搅乱资本市场的意思,公债还可能升一升。等过一段时间,比索对法郎的比价重回六比一的时候,就可以出手一批公债,足够把本金保住,运回国内就行。」 纽沁根计算着,发现哪怕西班牙本国公债维持现有价格不动,比索对法郎的比价重回六比一的话,只要卖出四分之一的公债,就可以收回全部本金,看向欧也妮的目光里全是崇拜:「一切会按照您的想法进行,小姐。」 葛朗台的计算能力一点儿不比纽沁根弱:「欧也妮,这次的投资,是从你的六百万法郎里出的对不对?」跟纽沁根银行没有什么关系。 让葛朗台失望的是,欧也妮摇头,纽沁根气的大喊着让他认清现实,葛朗台比纽沁根更愤怒的摔门回自己房间生闷气——三倍的利润,竟然要和人按股份分红,这个女儿一定不是他生的。 可是半夜他还是起来了一次,跑到欧也妮的房间门口听听动静,好象听到了沉睡的唿吸声,又好象没听见,这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他觉得欧也妮的府邸虽然房子多,竟然没有修一间秘室,用来储存金子,让他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把玩,失败。 泰伊古太太乘车在布洛涅森林跑上一圈,巴黎人都知道欧也妮小姐渡假回来了。这个消息没有引起什么波动——巴黎的夏季是寂寞的,没有人举办舞会,剧院的演出也停止了,出门旅行的不止欧也妮一个人。 只有一小部分人,悄悄把目光盯到了格拉桑身上——欧也妮小姐不会无缘无故结束渡假,说不定要在公债上有什么大动作。做为欧也妮小姐的操盘手,格拉桑的举动,可以代表欧也妮小姐的意向。 格拉桑很沉得住气,他没有进行任何一种公债的买卖。 因为早在欧也妮离开巴黎之前,就已经让格拉桑把那一百万法郎连同上次的赢利一起,,除了购买黄金外,都悄悄买成对西班牙公债。二十多天的时间,几次出手,格拉桑现在就算是还想买入,也已经没有资金了。 对西班牙的公债,已经缓慢的涨了起来,不是对葡萄牙公债的那种涨法,可是终归是在涨。 欧也妮对帐面上的涨跌没有什么兴趣,她现在的任务就是安抚好葛朗台那突然暴发的老父亲之心。这一次到巴黎的葛朗台,盯欧也妮盯的很紧,不管她去会见纽沁根还是格拉桑,他都会陪同。 这让泰伊古太太不得不再次出面,会见了还留在巴黎的博诺先生。 「什么,让我报导英国佬的成就?」博诺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欧也妮疯了,要不就是泰伊古太太传错了话:「德.泰伊古侯爵夫人,我是不是听错了,其实欧也妮小姐想让我报导的,是关于法国科学家取得的伟大成就?」 泰伊古太太一脸不屑:「法国的科学家和小姐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想让小姐给他们出研究经费吗?」不存在的,那些科学家又不是公债。 「小姐说了,那个蒸汽机车会成功的,所以你现在报导的话,别人都会觉得你有前瞻性。」泰伊古太太把欧也妮的意思完整的传达给博诺。虽然她也不知道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就是觉得小姐好象在计划一件很大的事儿。 就是一种感觉,一种让人跟着热血沸腾的感觉。 第52章 博诺跟欧也妮合作过不止一次,欧也妮出手不是一般的大方,让他无法拒绝每一篇稿件真金白银的收穫,以及随之带给自己的声望——因为几次超前的报导,他已经得到了《法兰西日报》幕后老闆的重视,在几次重要的场合都亲切的跟他握手,称他是《法兰西日报》的希望之星。 这一次也是如此。博诺报导了从英国旅行归来的目击者那里得到的消息,声称英国科学家发明了一种名为蒸汽机车的东西,这件东西很可能改变人类的文明进程。 嘲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博诺在收下那一千法郎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个结果,并不能对他造成伤害。反而是在别人嘲笑他的时候,犀利的反击回去。 新闻工作者的嘴,说起什么来都引经据典,哪怕博诺一天始对蒸汽机车一无所知,事后还是马上向英国的同行进行了解。 他觉得欧也妮是对的,这个蒸汽机车如果试车成功,真的有可能缩短人类文明的进程!可这东西是英国佬发明出来的,如果真的让它试车成功的话,对法国说不定就是灾难! 做为金钱至上的人,博诺不是什么爱国者,他就是单纯的不喜欢英国人,是刻在灵魂深处的不喜欢。哪怕是德国人发明了蒸汽机车,博诺都不会如此愤怒,现在英国佬想成功,他不愿意让它如此顺利! 于是《法兰西日报》接连刊登了几篇博诺的报导,一次比一次分析的深入,一次比一次危言耸听,到最后连英国马上会把蒸汽机装备到轮船上,藉此增加海上实力,最后威胁欧洲大陆都分析出来了。 欧也妮一直关注着博诺的报导,看到这里不由大声笑了一下,这脑洞也太敢开了。她向泰伊古太太说:「明天,您应该把帐目跟博诺先生结一结。」 第84页 博诺一次性收到五千法郎,还有些意外:「德.泰伊古侯爵夫人,第一篇文章我已经收取了报酬。」后面的报导,都是自己自发做出的。 泰伊古太太给出钱后也心疼,面色不好,语气也不好:「是的,小姐是一个出手大方的人。」太大方了一些,怎么这大方不是对着自己一个人呢。 有钱收博诺不会拒绝,他问泰伊古太太自己是不是还要进行后续报导,泰伊古太太没有得到指示,也无法回答,只让博诺自己看着办。 受到金钱鼓励的博诺,自然还要接着分析下去,可是不久日报的幕后老闆亲自接见了博诺:「博诺,你目光十分独到,能不能告诉我,向你谈起蒸汽机车消息的人,是谁?」 博诺受到幕后老闆的接见,满脑子都是自己马上要飞黄腾达的臆想,听到问话后脱口而出:「是欧也妮小姐提供了消息。」说完马上后悔了,他不清楚欧也妮小姐是不是想出这个风头。 幕后老闆提拔自己只是一种可能,欧也妮小姐付出的是实实在在的法郎。 纽沁根银行的新任合伙人?德.拉斯坎倍侯爵点了点头:「好了,你发现了一条有价值的新闻,也进行了深入挖掘,到此为止吧。」 「可是先生,英国佬……」他们不会到此为止的,博诺认为自己分析的后果都有可能成真。 「我说停止。」侯爵先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面对一个小小的新闻部主任,更不用好脾气。 尽管不情愿,博诺不得不听从老闆的安排。为了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博诺有必要到贝尔坦街走一趟:「欧也妮小姐,我很抱歉的请您原谅,德.拉斯坎倍侯爵先生,不愿意再在《法兰西日报》上看到关于蒸汽机车的报导。」 早就等着这一幕的欧也妮理解的点头:「那么就不报导吧。」法国内阁,应该已经注意到这个蒸汽机车了吧? 德.拉斯坎倍侯爵,正是内阁成员。 心里忐忑的博诺,不知道欧也妮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他还想继续与欧也妮合作下去。葛朗台却大煞风景的走了进来:「欧也妮,隆格尔家竟然还敢给我们下请帖,我是不会去的,你也不许去,知道吗?」 消息灵通的博诺,想到了最近的传言,问:「难道是拉斯卡加真的要与阿道菲斯小姐定婚了?」 葛朗台鼻子里喷着粗气:「不错,他们要定婚了,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想着让我送未婚夫妻礼物,我难道还得给那个什么阿道菲斯家的小妞,准备压箱钱吗?」 每一次听到葛朗台口不择言,博诺都会替欧也妮小姐难为情,可是欧也妮本人却很和善的劝着葛朗台:「爸爸,不管怎么说,隆格尔伯爵夫人,都是母亲那方面的亲戚。」 活着的葛朗台太太本人,都没有得到过葛朗台的善待,她死后才出现的亲戚,在葛朗台的眼里一点价值都没有。他肯出席,完全是因为欧也妮劝说的结果,理由就是隆格尔伯爵现在还在德国大使馆任职,说不定会有一些消息。 听多了欧也妮在公债市场上的成就,葛朗台知道消息的重要性,所以一场宴会下来,没有主动出击嘲讽隆格尔伯爵夫人和拉斯卡加,只专注于挑剔菜品的好坏。 隆格尔伯爵夫人气死了,如果不是有人告诉她,内阁有人向王上提起过欧也妮的名字,她才不会再在家里招待葛朗台。 一个嘴上不留情面的外省乡下人,用钱买了一个男爵,就想在巴黎耀武扬威? 可是内阁为什么要向王上提起欧也妮呢?隆格尔伯爵夫人看向正与邻座说话的欧也妮,她并不十分漂亮,可是因为自信从容,显得分外美丽。 这份美丽并不足以让内阁的人对欧也妮刮目相看,一定还有些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欧也妮,请等一下。」在客人都告辞时,隆格尔伯爵夫人开口挽留,想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葛朗台对隆格尔母子没有一点好印象,以为隆格尔伯爵夫人叫住欧也妮是为了向她显示自己的儿子已经定婚,不肯放欧也妮过去:「已经很晚了,伯爵夫人。」他冷笑:「刚才用餐的时候,您并没有什么要与欧也妮说的。」 隆格尔伯爵夫人气结,这个该死的外省乡下人,从来不肯给自己一点儿面子。 欧也妮也没什么好和隆格尔伯爵夫人说的,顺着葛朗台的话向隆格尔伯爵夫人行了礼,扬长而去。 「外省人,只有他们才会做出这么有失体面的事。」隆格尔伯爵夫人向自己最好的朋友抱怨:「竟然不知道要尊重女士。」 她的好朋友淡笑:「虽然行事有失体面,可是他们手里的法郎是真的。」 谁说不是呢,现在已经是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听说前次在对葡萄牙的公债上又赚了一笔。要是知道下次欧也妮投资哪一种公债,自己也跟着操作就好了。 公债交易所的人,与隆格尔伯爵夫人想的差不多,他们发现格拉桑又开始出手对西班牙的公债了,可是大家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购进的,又是以多少钱一股购进的。 不过随着格拉桑出手对西班牙公债,价格很快下降了一些,市场出现了波动后,格拉桑又收手了。他接着出手的是对葡萄牙的公债! 出手的数量还不小,一下子对葡萄牙公债的价格下跌的厉害,许多只是在公债市场投机的中小投资人,不得不割肉离场。拿到手中的资金,如果不进行其他投资的话,损失的部分难以弥补,只能购买别的品种的公债。 第85页 格拉桑被许多人暗中诅咒,大家认为他有扰乱市场的嫌疑。可是公债管理委员会却迟迟没有回应大家的投诉,宣布格拉桑拿出的每一股公债,都是合法取得的,没有人可以质疑它的出处。 哪怕是知道别人在诅咒自己,格拉桑成就感还是爆棚:「欧也妮小姐,现在我都不敢亲自出现在公债市场,那些人象苍蝇一样盯着我,想看明白我的每一步操作。」 听起来言若有憾,可是高高翘起的嘴角出卖了他。葛朗台摇晃着自己的红酒杯:「那你不去公债市场不就行了。」还省得欧也妮付给你佣金。 你怎么还不回索漠呢?格拉桑心里吐槽,脸上还得保留笑容:「可是我不去公债市场的话,对葡萄牙公债的价格不会下降得这么厉害。也就不会出现趁低吸纳的机会。」知道我的作用了吧? 「只是欧也妮小姐,公债管理委员会这次竟然站在了我们这一边,我觉得有些奇怪。」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欧也妮知道根节在哪里:「这只是对我为王国贡献的回报。」 她不说自己对王国的贡献是什么,格拉桑也就不问。葛朗台是格拉桑在场才不肯发问,等他走后才问出口。 欧也妮笑了:「爸爸,我说没说过,花出去的每一个法郎,在未来的一天,都会体现它的价值?」付给博诺的是,付给泰伊古太太的也是。 第53章 博诺是通过《法兰西日报》幕后老闆得知的消息,欧也妮则是通过泰伊古太太的老朋友、王上的侍从官得知,王国已经派出秘探,潜入英国与蒸汽机车的发明者取得了联繫,将会资助他的研究,不过会分享成熟的技术。 做为信息的提供者,没有人会在小小的公债市场内幕交易指控上面,为难欧也妮——别说格拉桑的操作符合公债交易规则,哪怕现在他有些小小的违规做法,也会得到原谅。 欧也妮想赚更多的钱,她的步子就要走得稳,是不会急功近利的。在她的指示之下,格拉桑在公债交易市场的所有操作,就一定会在规则之内。 虽然格拉桑的操作,引起公债市场动盪,那也是跟风引起的。另外一些跟风的人随着他赚到了钱,大家对格拉桑又爱又恨,哪怕是纽沁根也是一样。 纽沁根手里还有一些对葡萄牙公债,市场回升时也出现过帐面盈利,可是少的可怜。他想着自己可以等一等,等到盈利再多些时出手——毕竟没有听欧也妮说过,她还继续接触对葡萄牙公债。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格拉桑的操作,给了他当头一击。 帐面又出现了亏损!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出现亏损,这是一个银行家不能容忍的。纽沁根气唿唿的来到欧也妮家里,先向门童打听葛朗台先生出门了没有。 据他所知,葛朗台每天去的不是公债市场,而是黄金交易市场,葛朗台如同所有吝啬鬼一样,对黄金的热爱是永恆的。 现在正是黄金市场的交易时间。 「先生已经出门了。」门童给了纽沁根一个满意的答案。 「您好,纽沁根先生,安奈特竟没有跟您一起来,我从马德里回来后,只见过她一次,她还好吗。」欧也妮对纽沁根的到来表示欢迎。 纽沁根耸耸肩:「自从您同意她入股您的面膜工厂之后,她就不愿意再陪着我了。」 这是欧也妮从马德里回来的事儿,安奈特听多了欧也妮的事迹,也见到了纽沁根对欧也妮发自内心的尊敬,觉得自己也可以向欧也妮学习,想要入股面膜工厂。她想拥有自己的力量,一种再遇到纪尧姆.葛朗台一样事情时,不会完全无力的力量。 欧也妮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她现在有了新的想法,面膜工厂的开端很好捨不得放弃,安奈特加入可以分担一部分销售的工作,是求之不得的事。 让纽沁根觉得满意的是,欧也妮没有用安奈特再投入,而是请她平日在社交中推广一下面膜,按照面膜卖出的情况,按每份面膜售价的两成进行提成。 后世很平常的加盟手段,只不过安奈特的加盟费是纽沁根提供的厂房。没有见过这种手段的纽沁根与安奈特,认为欧也妮是一个慷慨的人。 为了对得起这份慷慨,安奈特很卖力的进行着自己的推销工作,连平日做衣服、买首饰的时间都少了,每月的花费都在降低,分外让纽沁根满意。 可是这份满意,不足以平息纽沁根在公债买卖上的失利。银行家就是这样,你做对他有利的事是应该的,一旦有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儿,那么你就罪大恶极。 「欧也妮小姐,我想我们应该进行一下信息共享。」纽沁根认为欧也妮是有关于公债的内幕消息的,只是自己没发现内幕的来源。 欧也妮点头:「是的,我也觉得可以试一试,比如在德国本国的公债交易问题上。」我没有合盘托出,你也没有知无不言。 纽沁根沉默。 欧也妮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筹划着名特.蓬风先生做为但维尔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开展的业务应该可以拓展一些。现在葛朗台正好在巴黎,由他出面与特.蓬风会谈的话,应该比自己出面更加顺利。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纽沁根不得不再次开口:「我想我们在西班牙公债市场上的合作,应该可以扩展到巴黎的公债市场,您说呢?」 对这一点欧也妮表示贊同:「可是不能包括在此前进行的交易。」 第86页 纽沁根却想知道欧也妮的底牌:「格位桑先生手里,究竟还有多少对西班牙和对葡萄牙公债,我想我应该知道一下,才能知道下一步应该开展什么业务。」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您与内阁里哪位成员的政见相同,不是吗,纽沁根先生?」欧也妮觉得要亮底牌的话,应该大家一起亮才对。 纽沁根咬咬牙,说出了一个名字,在内阁的排名还在博诺的幕后老闆之上,是一位激进派。欧也妮也说出纽沁根想知道的信息:「格拉桑先生手里现在至多有十万股的对葡萄牙公债,还有二十万股的对西班牙公债,不会更多。」 这让纽沁根觉得不能相信:「可是小姐,我记得当初您让格拉桑先生从纽沁根银行提走的就有足足一百万法郎。」你们在对葡萄牙公债上还赚了一笔。 刚刚欧也妮报的数字,哪怕按现在已经回升的价格算,也就值六十万法郎左右。他怀疑欧也妮还没有跟自己讲实话。 欧也妮轻笑了一下:「纽沁根先生,您忘记了,我刚刚从马德里回来,还给我爸爸找到了销售葡萄酒的门路,这些都需要付出的。」 用四十万法郎找销售门路,葛朗台的庄园再大,一年的产出的葡萄酒,也卖不到四十万法郎!纽沁根怀疑的看着欧也妮,觉得她说的不是实话,应该给自己一个真实的说法。 「如果不是有这样好的销售渠道,您认为西班牙本国的公债,还有比索对法郎的兑换,会上升的这么稳健吗?」欧也妮注视着纽沁根。 「您是说?」纽沁根有些不信,想要让一国的资本市场稳定,国家权利各方维持平衡是必然的。欧也妮不过是一个从巴黎去的外国人,还只在马德里停留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真的有能力促进西班牙政权平衡吗? 欧也妮笑了笑:「西班牙的里埃哥先生加入了立宪内阁,却是由俄国大使塔提舍夫向西班牙王上提议的。有他的加入,立宪内阁等于掌握了不驯服的军队。而西班牙王上,可以向民众证明他支持立宪的决心。」这不就平衡了? 除了佩服,纽沁根还能说什么? 他心悦诚服的向欧也妮说:「小姐,您下一步想要布局哪种公债,不管需要多少资金,银行都将全力提供。我决定,关于公债上的收益,我们年终的时候可以五五分帐。」不五五不行,还按原来比例分配收益,欧也妮会一直不告诉他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反正她没再从银行里调用资金,只用前面的一百万法郎,她已经做成了多少事。纽沁根不敢再冒被欧也妮撇下的风险,他愿意跟欧也妮一起做庄家。 如此上道的纽沁根,连葛朗台都觉得满意:「你这么说就对了,纽沁根男爵先生。一开始的时候你与欧也妮的股份,就应该按着五五分配。」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葛朗台,纽沁根只想让他有多远滚多远——银行的业务难道只有公债买卖一项吗? 圆滑的银行家只能说:「葛朗台先生,您在黄金交易市场有什么收穫吗,听说这两天港口那边需要黄金,有人肯出十三法郎。」 「我连十三法郎五十生丁都卖过。」葛朗台嘟嚷了一声:「可是我的金子都卖了,现在再也没有金子了。」 「爸爸,您放心,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金子很多,还知道谁去替您换黄金更合适。」欧也妮说着安慰老箍桶匠的话,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都让葛朗台觉得心里欣慰。 「所以纽沁根先生,您为什么还不生个女儿呢,看到欧也妮这样顾及我的喜好,您难道不羡慕吗?」他大声的质问纽沁根,跟那些窃窃私语的长舌妇没有区别。 纽沁根别过头去,只问欧也妮:「您说的是什么地方?您知道,国库里也需要黄金补充,不管哪个银行拿出黄金来,都会得到王上的关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欧也妮有她自己的考虑:未来註定是属于资产阶级的,不管贵族们如何严防死守也不能阻止。到那个时候,黄金是硬通货,不会出现贬值的风险。 现在开始一点一点存黄金,比向国王效忠来得更长远。 何况这也是葛朗台的愿望,经过葛朗台远上巴黎寻找自己,他的愿望欧也妮很乐意代为完成。 「那个地方的黄金,并不能满足国库的要求,只能满足我爸爸小小的癖好。」欧也妮是这样说的:「至于向王上效忠,我们可以让法郎一直坚挺,保证王上不会为金钱困扰,不是很好吗?」一八三○年还早,七月革命前这个王上会一直在位。 纽沁根不得不贊同欧也妮的说法:「是的,可是我们只是银行家,虽然是巴黎最大的银行,还是没有能力保证法郎一直坚挺。」 第54章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欧也妮坐累了,有些慵懒的站了起来,软底缎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仿佛踩在春天的草坪上一样惬意:「您不是与内阁成员熟悉吗,可以告诉他,等到蒸汽机车试车成功,法郎就会一直□□下去的。」 蒸汽机车这个名词,纽沁根还是第一次听到,想着欧也妮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用心的记了下来,希望下次与那位内阁成员会面的时候,自己有机会能够说出口。 「对了,」欧也妮轻轻拍了拍巴掌:「被爸爸一打岔,我忘了最重要的事。您刚才是不是问过我,下一步想要操作哪一种公债?」她的神情太过天真,好象真是突然想起来一样,不会让人觉得做作。 第87页 纽沁根无力的点头,欧也妮主动提起来更好,他就不用一直追问。 「您觉得对英国的公债怎么样?」欧也妮一副商量的口气:「现在英国开始出现明确的法律,认为圈地是合法的,可是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不是被卖做奴隶,就是不得不进纺织厂做工。」 「做工的人是买不起公债的。」纽沁根觉得不可行。 「做工的人买不起公债,可是他们拥有失去土地的愤怒。您觉得如果有人支持他们要回自己的土地,他们会怎么做?英国王室会怎么做,那些圈了地的人又怎么做?」欧也妮一连串的发问。 近几年的欧洲大陆,四处冒起革命的火苗,各国的起义、革命层出不穷。不然也不会出现神圣同盟,做为发起神圣同盟之一的英国,本国的革命总是被扼杀在萌芽之中。 因为起义的农民没有武器,所以在面对镇压的时候,才会迅速被消灭。如果这些失地的农民得到了武装,对英国王室来说是灭顶之灾。哪怕王室还能苟延残喘,也会伤筋动骨。 「可是这跟公债又有什么关系?」纽沁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需要欧也妮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进行解释。 就连葛朗台也定定的看着欧也妮,觉得眼前的女儿如果不是没有变换面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她说出来的话。 听上去很见多识广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些,难道是泰伊古太太教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一旦英国国内出现动盪,做为神圣同盟之一的法国最终都会协同派兵,到那时您觉得对英国的公债是会涨还是会跌?」欧也妮还是不说出自己的判断,而是把它交给纽沁根。 当然是会上涨。 一旦法国向英国协同派兵,派入国必须向派出国支付军费,这是神圣同盟的要求。可是参与战争的士兵,并不满足于得到津贴,对起义地区民众的搜刮,才是士兵们最感兴趣的。 欧也妮笑得很开心,她突然想起上辈子上学的时候,自己背过八国联军的名称,那个时候,英国好象是排在第一个。要是它本国乱了起来,还一直乱下去,那时的英国,还有时间和精力,用坚船利炮去敲别国的大门吗? 如果还不够的话,欧也妮不介意让日不落帝国的附属国,都跟着一起乱起来。 对了,这个日不落帝国有一个东印度公司。欧也妮嘴角微弯,心里把特.蓬风先生的行程又变了一变,眼睛晶亮的看向葛朗台——能不能说服特.蓬风,还得看老箍桶匠给不给力呀。 葛朗台无端的打了一个哆嗦,发现欧也妮关心的看着自己,摸了摸鼻子:「怎么,夏天就不允许人发冷了吗?」 温柔的欧也妮替父亲倒了一杯酒:「当然,这是您的家,您可以按着自己的任何意愿行事,爸爸。」 纽沁根看着父慈女孝的一幕,想起葛朗台问他是不是羡慕的话,心里别扭了一下:「欧也妮小姐,等您找好了人选,我们再详细谈。现在,我要去接安奈特了。」藉口永远是现成的。 葛朗台巴不得快把纽沁根送走,然后直接问:「欧也妮,好了,别和爸爸卖关子了。告诉我,你说的那个可以买到便宜黄金的地方,究竟在哪里?还有你觉得谁去替我买黄金更合适,我可以信任他吗?」 「我记得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就有黄金兑换业务,他们把从东方运回的黄金,换成本国的货币。因为好些人手里的黄金是金沙,所以价格相对要便宜一些。」欧也妮提醒葛朗台。 葛朗台想了想摇头:「那些英国佬十分刻板,他们一个生丁的便宜也不会让你占到的。」 「可是荷兰也有东印度公司呀,不过因为与英国的竞争落了下风,大家都不怎么提起就是了。其实他们一直在开展着这项业务。」 葛朗台兴奋了,眼睛里又闪出了黄金色的光芒,他看着欧也妮说:「你已经想好了是不是,这事儿应该让特.蓬风跑一趟,正好他在巴黎。如果说是替你办事的话,连旅费他都肯自己出。」 你可真是够了。欧也妮无语的看着葛朗台:「爸爸,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 葛朗台不知为什么,一听欧也妮用这个语气和他说话,心里就有些发虚,他转着自己的两根拇指问:「谈什么,难道特.蓬风不是最好的人选吗,他的人品信得过,而且也懂荷兰话。」 欧也妮继续严肃的看着葛朗台,努力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爸爸,我们不能再利用特.蓬风先生。这次如果请他去完成交易的话,那么不管是旅费还是报酬,都应该提前跟他说清楚,以后也一样。」 「而且,」欧也妮一字一顿的说:「我会告诉特.蓬风先生,大家现在是、以后也只能是合作关系,我是不可能嫁给他的。」原着里的官配也不行。 「你疯了。」葛朗台觉得自己从来没说过会把欧也妮嫁给特.蓬风,是特.蓬风自己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利用一下又有什么:「是他自己自愿的,我又不会逼迫他。」 「哪怕是自愿的也不行。」欧也妮坚持:「我是不可能与人结婚的,永不。」 葛朗台被这个议论吓着了:「不结婚,怎么可能,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光我知道的,你在巴黎就不止一个追求者,还人人都是贵族。」 「爸爸,」欧也妮加重自己的语气:「你愿意有人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吗,还是愿意我的财产被写到别人的名下?如果不愿意的话,还有什么方法比我永远不结婚来得更稳妥。」 第88页 「可是我已经老了。」葛朗台也跟着沉重起来:「谁知道我还能活多长时间呢。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孤单的。那些人也会利用我的死,把你的一切以税收的名义搜颳走。」 「只要我继承您,他们都会收税的。」欧也妮不得不向葛朗台指出这一点。不过老头儿会想到自己会孤单,还是让欧也妮觉得心里的些温热。 葛朗台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的后背不知不觉的弯了下来,很象葛朗台太太刚去世时,他装可怜时的样子。欧也妮在身后叫了一声:「爸爸,别担心,只要钱还是我的,权势也好,朋友也好,总是应有尽有的。」 「但愿吧。」葛朗台表示自己没有谈下去的兴趣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特.蓬风谈的,次日晚上特.蓬风就拜访了欧也妮,再次向欧也妮表示了自己对她的倾慕,还说自己会一直等着欧也妮的回应。 欧也妮的回答谈不上婉转:「庭长先生,」她还是这样称唿特.蓬风,因为想不出别的称唿:「从我离开索漠的举动,您就能知道,我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更改。所以请不要对我报有期待,祝您幸福。」 据葛朗台说,特.蓬风还是带着自己给的一百万法郎,离开巴黎前往鹿特丹,还请葛朗台放心,自己一定会完成他交给的任务。 「您和他谈报酬的问题了吗?」欧也妮有些不放心。 葛朗台垂头丧气:「当然谈了,一万法郎,别说是他,就是随便在街上找一个人,也会把事办得漂漂亮亮。」 「更大的可能是那人带着一百万法郎一去不回。」欧也妮提醒他。 可是这一万法郎出的太过让葛朗台心疼,哪怕欧也妮再三劝阻,他也不肯再呆在巴黎,说是已经跟特.蓬风交待好了,一旦买回了金沙,就直接运回索漠。 欧也妮很奇怪葛朗台一百万的来歷,不由问了一句:「爸爸,您来索漠,带那么多的钱干什么。」不是说特意来找自己的吗,那么匆忙安排的旅程,哪来的时间换纸钞? 葛朗台脸上的神情就有些尴尬:「这个,你是知道的欧也妮,我是一个商人,一个商人不可能,是吧,他手里总得,总得有两个。虽然不多,只是一些大钱儿,可也能应应急。」 用一百万法郎应急?欧也妮更加狐疑起来:「爸爸,请您告诉我,您并没有动用我在纽沁根银行,每年六百万额度中的任何一法郎。」 第55章 葛朗台被欧也妮问的一声不吭,闭着嘴打定主意不说话,欧也妮哭笑不得:「爸爸,我们说好的,巴黎的一切由我来负责。这一百万法郎,您是打算回索漠后就寄给我,还是再让拿农给我送一趟?」 「拿农不行。」葛朗台不敢说不还这一百万法郎,只能从资金安全上做文章:「上一次有特.蓬风做掩护,这一次可没有什么好人选。她一个人出门,高诺瓦叶是不会同意的。」 说的好象以前你让拿农出门运送黄金,徵求过高诺瓦叶意见一样。 「那么今年公债的收益,我是不会交给您的。」欧也妮不让葛朗台的小手段得逞。 刚刚半年的时间,纽沁根银行在西班牙本国的公债收益上,就差不多会达到四百万法郎,分到欧也妮手里的将高达两百万法郎。 权衡得失之后,葛朗台只好说:「等我回了索漠,会通过纽沁根的银行把钱汇给你。」 行吧,欧也妮对固执的葛朗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她还是给他打了预防针:「今年您的葡萄酒产量,不能超过三千桶,否则我是没有办法卖出去的。」 「那价格呢?」葛朗台也寸步不让。 欧也妮除了回房间敷面膜,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洗掉面膜之后,她无声的笑了——葛朗台不还回这一百万法郎,她也不能真的把所有公债收益据为己有。可是葛朗台还是答应下来了。 看来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一点一点上升起来了。这就是让欧也妮开心的原因——人总是要有情感寄託的,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个世界,总会寂寞。 所以葛朗台是带了近十万法郎的黄金回到索漠的,直到他坐上驿车前一秒钟,欧也妮才悄悄在耳边告诉他这个秘密,不顾葛朗台咧得合不拢的大嘴吐出含混不清的言语,向他与拿农两个挥手告别。 这一别,便到了一八二二年年底,期间欧也妮没有回索漠,葛朗台与拿农也没有来巴黎。只有往来的信件,与欧也妮汇回的一百五十万法郎,做为父女之间的联繫。 蒸汽机车早已经试验成功,由于欧也妮提前放出消息给法国内阁,它的研究是在法国政府秘密资助下完成的。而英国失地农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了资助,武装力量得到了空前的装备,让英国政府穷于应付,对蒸汽机车试车成功并没有足够的重视。 于是蒸汽机车的专利被法国提前註册,法国开始发行铁路公债,准备大规模进行铁路建设。 做为对欧也妮的回报,与纽沁根政见相同的议员,以及《法兰西日报》幕后老闆德.拉斯坎倍侯爵分别通过各自的代言人,提前向她开放了公债认购份额。 纽沁根搭桥的份额,由纽沁根银行出面认购,而博诺牵线的份额,足足用去了欧也妮一年可以调用的资金份额——这一年,欧也妮一直通过格拉桑在本国公债市场上操作对葡萄牙、西班牙和英国的公债,并没有从纽沁根银行调动资金。 第89页 「欧也妮小姐,」纽沁根转动着自己宽大的座椅,志得意满的发出感嘆:「接受您对纽沁根银行的投资,是我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铁路公债才刚刚对公众开放买卖,便由每股十法郎的发行价上涨到了十二法郎,纽沁根银行这一种公债的帐面盈利,已经达到了可观的一百万法郎。 欧也妮本人表现的很平静:「您的眼光一向独到。」 这份平静也很让纽沁根欣赏,他笑眯眯的问:「您觉得应该把铁路公债帐面盈利计算到今年还是明年?」 那当然要放到明年,进入今年帐面好看了,可是看不到实际的利润。 欧也妮现在不管说什么,纽沁根都会贊同,只问她:「那么对希腊的公债,我们还要追回投资吗?」希腊已经宣布独立了,可是土尔其明显不肯放弃那一块土地,一直在向那边派兵。 「不,」欧也妮摇头:「开始购进对俄国的公债吧。」 这又是让纽沁根看不透的地方,说着希腊呢,怎么转到俄国去了。不止跑到俄国,欧也妮还提到了对西班牙的公债:「把对西班牙的公债都卖出吧,前两天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不是发表宣言了吗,神圣同盟应该很快会干预西班牙了。」 所谓的干预,一定就是出兵,那么西班牙的革命失败就成为定局了。看来,该是写信给里埃哥的时候了。 纽沁根按照欧也妮的要求,去信给马德里办事处的经理,要求他分批出手全部的对西班牙公债,而收回的款项,也按着欧也妮的要求,一半换成法郎,另一半秘密换成了黄金。 现在的西班牙本国公债恢復到了革命前的二十三比索一股,剩余的三百万股帐面盈利五千一百万比索。纽沁根这才明白,欧也妮为什么一直强调长期持有西班牙本国公债。 太赚了。 只是这么多钱,如何换成法郎运回巴黎成为了关键。还是那句话,帐面盈利都是虚的,把钱锁进自己的金库里,才是实打实的利润。 「现在西班牙与法国的边境十分动盪,西班牙的军队在边境检查一切进出的人员。」纽沁根头髮都愁白了:「他们甚至不允许人们带超过一万法郎的现金到法国。」 出清西班牙公债的时候,欧也妮就考虑到了这种后果——三百万股本国公债出清,对公债市市场的冲击是巨大的,现在西班牙的资本市场几近崩盘,所有人都会想到是有人做空西班牙市场。 做空也不怕,只要资金还留在西班牙,总会再次进入市场的——任何一个资本家,都不会让自己手里的资金长时间闲置。控制住资金外逃的渠道,就是保证本国资金供应。 既然早想到了,应对的办法也就有了,欧也妮笑着让纽沁根放心:「很快,西班牙军方今年向我父亲订购的葡萄酒就该运往马德里了。」欧也妮一直阻止葛朗台出货,为的就是这个。 纽沁根一直没搞明白,西班牙军方为什么今年还向葛朗台订购葡萄酒,难道欧也妮替葛朗台找的是长久的销路?可哪怕再卖个十年的葡萄酒,也不值得用四十万法郎铺路吧? 见纽沁根没有想明白,欧也妮只能点醒他:「运葡萄酒的马车,总要从马德里返回的。」到时把法郎用运葡萄酒的马车运回来不就好了。 「边境检查十分严格。」纽沁根觉得不靠谱。 「边境检查也是由士兵完成的。」欧也妮觉得不是事儿。 很凑巧的是,里埃哥的信当晚到达到巴黎,送到了欧也妮的手里,信中里埃哥对西班牙现在的局势十分担心——以一国并不齐心的军队,对抗三四国的联军,胜负未战就已经有了分晓。 欧也妮的信,是随着葛朗台运送葡萄酒的车队,一起送到马德里的。里埃哥收到信时,立宪内阁刚刚跟代表西班牙国王的安东尼奥.乌加尔特不欢而散。 双方的意见分歧很大,王室只求领土的完整和自己王权的巩固,而立宪内阁内部哪怕也有权利争夺,却不愿意放弃立宪这个制约王权的工具。 久久看着信封,里埃哥用小裁纸刀割开,拿出信纸慢慢看了起来。不过他越看越激动,兴奋的站起来原地走了两圈平静一下,才能接着看下去。 欧也妮给了他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是趁着神圣同盟军队还没有集结完,里埃哥带着服从他指挥的军队,离开西班牙,前往美洲大陆。 「这不是逃离,而是为西班牙保存战斗力。」欧也妮在信里这样写道:「神圣同盟现在的力量,还不是西班牙一国可以抗衡的,您带领军队出走,对抗神圣同盟的将变成西班牙王室。削弱王室的力量,保存自己的实力,不正是现在的您应该做的吗?」 里埃哥内心的挣扎,在第二天纽沁根银行马德里办事处经理拜访之后,坚定了下来——经理询问里埃哥的决定,告诉他如果要带兵出走的话,可以到瓦伦西亚去,在那里有几艘荷兰建造的航船,可以运送近一千人的军队出海。 「可是装备?」里埃哥还是有顾虑的,一千名士兵,跨越整个大西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到的。 「如果您决定好的话,欧也妮小姐会为您提供出行的资金。」经理说的好象里埃哥只是一个人从马德里到瓦伦西亚那么简单。 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谁能想到欧也妮竟丧心病狂的要独自支持一只上千人的军队跨洲际航行?哪怕欧也妮提供的资金以百万计,想到将运出西班牙的法郎,经理也觉得这是欧也妮向里埃哥交的买路钱。 第90页 不是替里埃哥出的买路钱。 可是里埃哥心里是清楚的。这一份人情,他不得不承下,因为留下来,他和那些自己能指挥动的士兵,就是死路一条。而去美洲,还有先期被派往美洲、装备精良的西班牙军队接应。 那些军队的装备,也是由欧也妮提供的。 第56章 里埃哥想不出欧也妮最初提议给军队增加装备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预见到了今天可能发生的情况,不管她想没想到,都值得自己和所有士兵感激。 为了这一份感激,只要欧也妮需要,里埃哥愿意为她扫平一切在西班牙的障碍,虽然他留在西班牙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替葛朗台运送葡萄酒到马德里的,就是拿农的丈夫高诺瓦叶,这个娶了富有女佣的幸运儿,成功的得到了葛朗台的部分信任,这一次送酒,也是葛朗台对他的考验。 高诺瓦叶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一路上保持着高度警惕,直到货款全部结清,才松了半口气,还有半口气,要等到出了西班牙边境,回到法国境内,才能全部放松。 两千桶葡萄酒,运送的车辆足足有五十辆,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车队。去年还是西班牙人亲自到特劳丰庄园拉酒,今年就突然必须由自己人运送过来,高诺瓦叶不想知道原因。 他能在拿农的一众追求者中胜出,不该问的不问,就是高诺瓦叶的制胜法宝。 「高诺瓦叶,你听说了吗,西班牙人不许带超过一万法郎的现金出边境呢。」一个车夫嘴上吐着白气,一边裹紧自己的大衣,一边把自己从旅店里听到的消息告诉领头人。 「那怎么办。」高诺瓦叶挺犯愁。昨天结算的货款,足足有四十四万法郎,全部经由纽沁根银行马德里办事处帮助兑换。现在,就装在他乘坐的马车里。 还有几辆马车上头,也拉着沉重的箱子,箱子是由马德里办事处装的车,告诉高诺瓦叶的就是,这是办事处给两位合伙人的新年礼物,正好借着他们的车拉回去,能省下一大笔运费。 高诺瓦叶倒是提了一句,说自己的马车要直接回索漠,葛朗台先生不会出去巴黎的费用。可是办事处经理告诉他,一过了西班牙和法国的边境哨卡,欧也妮小姐就会派人来接收礼物,不用他特意跑一趟巴黎。 那都是回到法国境内的事情,怎么出了西班牙边境,才是让人头疼的事。带着心事,一路上高诺瓦叶保持着沉默,可是越靠近边境,他的心翻腾的越厉害:前方不时传来哪个商人的钱,直接被边境守军收走,不肯归还的消息。 高诺瓦叶都不敢想,如果自己也遇到这种情况,他是回索漠被葛朗台吃掉好,还是直接不回索漠在西班牙流浪好。看着自己脚下那个不起眼的、破旧的箱子,高诺瓦叶有把它扔下车的冲动。 可是他只敢想,不敢做,还得看眼珠子一样的看着它。 眼看着还有不到五公里的距离,就要到达边境,高诺瓦叶的唿吸粗重的不能控制。很多马车都停在路边,因为守军要一个个人、一辆一辆车的进行检查。 挥了挥手,高诺瓦叶让自己的车队排到最后,双手不停在胸前画着十字,默默向上帝祈祷,希望自己能平安带着葛朗台先生的货款回到巴黎。 这时,排山倒海一样的马蹄声传了过来,灰尘一下子就包围了高诺瓦叶的车队。抬眼一看,一队队骑马的士兵,正快速的向自己一行人接近。 完了。高诺瓦叶心里嘀咕了一声,装成被吓呆的样子,看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勒马停在车队边上。随着军官停下来,士兵们也都勒住了马。 「谁是法国索漠运酒的人?」军官用蹩脚的法语,大声向排队的车流发问。 高诺瓦叶的心更凉了,这些人竟然是冲着自己一行人来了。自己想不留在西班牙流浪都不行了。可怜自己都五十多岁,才刚刚娶了老婆几天,就落到这样的下场,早知道还不如不娶拿农,那样至少可以平安的死在自己家的老房子里。 心里七上八下加上后悔,高诺瓦叶一脸呆滞的表情看着军官,跟那些车夫的表情一模一样。 见没有人回答,军官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究竟谁是从法国索漠送葡萄酒的,快点出来。」 因为没有人马上回答自己的问题,军官脸上的神情不算好,高诺瓦叶心里更觉得厄运难逃,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马车前。不过终于有车夫听清了军官在问什么,好心的捅了捅他:「高诺瓦叶,他们在找咱们呢。」 别的车队的人,已经开始探头探脑的向后头看发生了什么,而军官的马也小步向着边境的方向慢慢向前。好几个车夫都看向高诺瓦叶,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回话。 高诺瓦叶没有办法,只好出声:「我们是给军队送葡萄酒的。」酒是给军队送的,你们也是士兵,应该可以套一下近乎吧。 那个军官听到身后有人回答,调转马头看了高诺瓦叶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不高兴:「刚才为什么不回答?」 高诺瓦叶装做没大听懂的懵懂样子,军官也不跟他计较,用手里的马鞭指着他:「带着你的人,跟我来。快些!」 「可是先生,」高诺瓦叶看到他前进的方向还是边境线,吓得腿都软了,认为是要把自己带到边境线抢完钱直接推回法国:「我们还得排队呢。」 前头还有那么多人,你想抢先抢他们的吧。 第91页 军官不耐烦的把手一挥,几十个士兵就把高诺瓦叶一行人围住了,一个个用火燧枪指着车夫:「快些,别磨蹭。」 「高诺瓦叶,怎么回事,他们要带我们去哪里?」同行的车夫都很不安,小声嘀咕着,希望领头的高诺瓦叶可以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答案。 还能是怎么回事,心知肚明的高诺瓦叶,心里默默跟拿农告别,苍白着脸向车队下着命令:「跟上。」就是声音颤抖的不象样子,一点领头的气势都没有。 他的不安,感染了车队的所有人,大家的不安更加浓重,默默的赶着自己的车子,随高诺瓦叶一起,顺着排队车辆的缝隙,穿插着前行。 那些排队等侯检查的马车,不管是车夫还是乘客,都同情的看着高诺瓦叶一行人——他们的脸色太苍白,赶马的手颤抖的太厉害,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后来,甚至不等他们的车队到来,前面的马车就悄悄靠边给让出路来——坏消息总是比好消息传播的更快,都知道这队运酒的人要倒霉了。 车队最终停在了边境检查哨卡,押送他们过来的军官向着守哨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守哨的人一直摇头。军官脸上的表情变得气愤,自己下了马,拍着作为哨卡象徵的拒马桩,沖守哨人更大声的嚷嚷。 他嚷的什么高诺瓦叶听不懂,不过看到不是为难自己,脸色稍稍恢復了一点,心也跟着活泛了起来。 「一会机灵一点儿。」高诺瓦叶向自己身边的车夫小声叮嘱着:「让那几辆带着礼物的车换到前面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起了这个念头,直觉应该这样做。 车夫们一个挨一个的把话传开,然后车子慢慢变换着位置。守哨人发现了这个情况,不再理会还在向自己在喊大叫的军官,而是向着高诺瓦叶一行人用法语大喊:「退后,马上退后。不然就开枪了。」 军官推了守哨人一把,也用法语喊:「快把哨卡打开,这些人是替我们运送葡萄酒的,我们西班牙人不能喝了人家的好酒,还对人抢劫。」 哨卡旁的守军,发现这里的冲突,已经开始集结,而军官则向自己仍在马上的士兵下达了命令:「打开哨卡,让他们过去!」 车夫们和高诺瓦叶都被这样的转折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这是真的放行还是消灭自己的圈套,一动也不敢动。 而哨卡的守军已经集结好,快步跑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枪,不光指向高诺瓦叶一行,还指向了与守哨人冲突的军官以及骑兵。 听到军官命令的骑兵,已经有几人下马,去拉开拒马桩,哨卡守军上前阻止他们的行动,双方的人混乱的你推我搡,很快就有人朝天放枪,想要制止这样混乱的局面。 枪声,只吓着了高诺瓦叶这些普通人,正在推搡的双方士兵没有一个停下手的。因为带着高诺瓦叶等人过来的军官部下数量占优,很快把哨卡守军制服。 「走吧。」军官没好气的沖高诺瓦叶摆了摆手:「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以后不在再出现在西班牙。」说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这个交给你的主人。」 高诺瓦叶本想说葛朗台先生从来没来过西班牙,又想问问这信是交给先生还是小姐,可是刚刚受惊的嘴巴还不利索,能说出话的时候,整个车队已经来到了法国境内,而对面哨卡前,双方的军人还在对峙着。 「怎么回事,他们自己自己打起来了,为什么不检查就放你们过来?」法国边境也设有哨卡,刚才看了对面一场好戏,自然要跟高诺瓦叶打听情况。 高诺瓦叶自己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手上不停的画着十字感谢上帝。 「你们带的是什么?」法国守军觉得能让对方的军人内讧,运送过来的东西很可疑,警惕性很高的看向不回答自己问题的乡巴佬:「是不是西班牙人收买了你们,让你们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到法国?」不然怎么他们自己人起了冲突。 没有人比高诺瓦叶更冤枉:「哪里是什么不该带的东西,我们只是索漠往西班牙送葡萄酒的。带的也只有葡萄酒的货款。西班牙人不肯让超过一万法郎的资金流出,我还以为自己要被抢劫了呢。」 谁知道那些士兵怎么就帮着他们闯过来了。 说到这里他警惕了起来,觉得车队现在也不是很安全,更后悔自己不该说带了货款。问话的士兵听后脸果然变了:「你们现在不能走。」说着向守军住的房子吹响了哨子。 与西班牙守军数量相同的士兵,端着与西班牙士兵一样的火燧枪,一样用枪指着高诺瓦叶一行人,让他们把马车赶到房子前面。 「打开看看,这里面都是什么。」哨卡的指挥官拍着几个沉重的箱子,向高诺瓦叶提着要求。 高诺瓦叶真的哭了出来:「先生,我只是个赶车的,老爷让我送酒我就送酒。经理先生说让我带礼物我就替他带礼物。这箱子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打开。」 为什么都来难为他。 军官看着高诺瓦叶哭丧的脸,笑了:「任何经过边境的马车都要检查,你离开国境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吗?」 离开的时候你们明明没有查。高诺瓦叶不敢顶撞军官,只是流着泪哀求:「如果老爷发现箱子在半路被打开,一定会杀了我的。先生,您发发善心,上帝会保佑您的。」 第92页 「高诺瓦叶,你怎么现在才到。」远处有匹马快速跑来,马上是高诺瓦叶认识的特.蓬风先生。 终于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高诺瓦叶十分兴奋:「庭长先生,您怎么来了。他们不让我们走,想要扣押我们的车。」 听到高诺瓦叶对特.蓬风的称唿,指挥官看了特.蓬风一眼,却没有制止士兵们赶车的行为。特.蓬风下了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指挥官:「费里克斯中尉,请您看完信后再做决定。」 被人一下子叫出名字,指挥官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接过特.蓬风递过来的纸,然后身体本能的站得更直了——这是王上侍从室发出的命令,要求边境守军,为向西班牙军队运送葡萄酒的车队放行! 指挥官狐疑的打量了一眼特.蓬风,怎么看这个人都与印象中的巴黎人格格不入,他的领子是洗败了的,颜色也发黄髮暗,上头还有可疑的鼻烟留下的小黑点子。 这样的人在巴黎,是接触不到王上侍从室的人的。 手里的命令是无法伪造的,指挥也不相信有人胆敢伪造。就是送上命令的人十分可疑:「先生,」他向特.蓬风微微行了个礼:「按照程序,命令应该由边防司令部下达。」 这是最可疑的一点。 特.蓬风自己拿到命令的时候,与指挥官的震惊一模一样,所以很理解他的心情:「是的,同样的命令边防司令部也得到了一份,不过是由军部发出,按程序下达的。这一份,」他倨傲的笑了一下:「为了防止出现今天的情况,不得不由我亲自送来。幸好我马跑的快,不然出现了什么后果……」 指挥官看着手里的命令,这样不同寻常的命令,王上的侍从室竟然出了两份!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如果自己没有及时收到命令,把人给扣押下来的话……指挥官出了一身冷汗,他对特.蓬风代表的人更加好奇起来:「先生,不知道这个车队是?」 特.蓬风向他摇头:「中尉,我们都是办事儿的人,许多事情只要按命令招待就可以了。」 真有道理。 指挥官肃然起敬的向特.蓬风行了一个军礼,挥手让自己的部下放行。高诺瓦叶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了,一句话也不敢多问,率先赶着马车,紧紧跟在特.蓬风的马后。 「中尉,不就是索漠运葡萄酒的吗,怎么能得到侍从室的命令?」士兵不解的问自己的指挥官。 中尉高深莫测的看着发问的士兵:「守好你的哨卡,不放过一个可疑的人。」转身大踏步向屋子走去。士兵不解的摸摸鼻子,刚才自己不就是看到了可疑的人,还不止一个,可是一道命令直接把人放走了。 高诺瓦叶心里的疑惑与士兵同样多,可是他问的问题很现实:「庭长先生,我是回索漠还是跟您一起回巴黎?」 特.蓬风看了这个索漠幸运儿一眼:「葛朗台先生现在也在巴黎。除了拉着礼物的车,其余的人可以先回索漠,等葛朗台先生回索漠后,会给大家发工钱。」 高诺瓦叶不在意的耸耸肩,装做没有听到那些不去巴黎的马车夫的抱怨——给葛朗台先生干活,后给工钱才正常,要是他提前付了工钱,就得担心自己马车的安全了。 哪怕拉着的礼物过份沉重,车夫们多日赶路过于疲惫,特.蓬风却比高诺瓦叶更急的催促这些人,只用了不到四天的时间,这些马车就已经停在贝尔坦街、欧也妮的府邸前。 迎接他们的是拿农,看到高诺瓦叶的那一刻,拿农上前了一步,也仅仅是一步,然后脸上的激动就消失了,抱怨的问:「怎么现在才到,不是说让你们卸了货就回来?」 高诺瓦叶也没指望拿农对自己多温情,刚才那一步已经让他意外了,笑着摘下帽子:「已经不慢了,老爷等着急了?这次可是卖了一个好价钱。」索漠本地只值一百五十法郎的葡萄酒,到马德里结帐是二百二十法郎,足足高出一半。 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找到这么好的买家的。估计明年这个买卖就做不成了。 「快点,你这个蠢东西,还不快让人把东西都搬进来。」拿农向高诺瓦叶喊了一声,好象他还是那个特劳丰庄园的普通佃户一样。 高诺瓦叶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刚才那一声,他还以为是葛朗台先生喊的呢。 「高诺瓦叶,你怎么还不进来。」刚被高诺瓦叶想到的葛朗台先生,出现在台阶上头,喊出来的话与拿农的是一个腔调。高诺瓦叶向停车的车夫们喊了一声,让他们下手轻一点,别把这么明亮的大理石台阶磕花了。 「日安,葛朗台先生。」高诺瓦叶向葛朗台身后看了一眼,没有发现欧也妮小姐,不解的看向拿农——难道现在老爷还不相信小姐,不愿意让她参与日常事务? 没有人给高诺瓦叶解释,葛朗台和拿农的眼睛都盯着一箱一箱卸下来的东西。拿农更是亲自带路,指挥着大家把箱子搬到欧也妮的会客室。 纽沁根与欧也妮都等在会客室里,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高诺瓦叶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緻的房间,进来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放的对不对,结结巴巴的向欧也妮问好之后,把马德里办事处经理的信递给欧也妮:「小姐,您的信。」 然后,又掏出了一封信,有些无措的看向葛朗台:「先生,这是一个西班牙军官交给我的,说是让我交给我的主人。」我该交给哪一个主人? 第93页 欧也妮伸手把两封信都接过来,看看信封上的字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早就放好的钱袋:「这是你们的工钱,剩下的你请大家一起喝一杯,再给他们找一个住的地方。」 「那……」高诺瓦叶回头找拿农,想问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出去住。 拿农面无表情的看着高诺瓦叶,成功让他把问题吞了回去——高诺瓦叶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要是问出口的话,拿农会给他一巴掌。 「拿农,你去领着高诺瓦叶洗漱一下吧。」欧也妮看着拿农与高诺瓦叶的互动觉得好笑:「给他试试你替他做的新衣服。」 依旧面无表情的拿农,沉默的点了点头,看了高诺瓦叶一眼就走了出去,不用回头,高诺瓦叶老实的跟在身后。他边走边打开钱袋,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叫了一声:「拿农,小姐给错钱袋了。」 「闭嘴,小姐不会出错。」拿农没好气的回头看了钱袋里的钱:「给他们工钱,让他们早点回索漠。不用找地方给他们住,这些工钱足够他们路上自己找地方了。」 行吧。高诺瓦叶站住,把袋子里的钱倒在走廊边的长桌上,数了起来。拿农等他数完问:「怎么样,小姐是个大方的吧?」 看着不大的钱袋里足足装了五千法郎,当然是大方的。高诺瓦叶从中数出一千法郎递给拿农:「我是领队的,这些是我应得的。」 拿农接过钱放进自己的围裙里,看了高诺瓦叶一眼:「我给你做了新衣服,不是自己做的,是在裁缝铺子定做的。老爷的衣服也是在那里做的。」 一句话足够让高诺瓦叶高高兴兴的出去给车夫们分钱。 欧也妮的会客室里,纽沁根与葛朗台也在数着箱子里的钱。 不全都是法郎,有一半按着市价换成了黄金——五千万法郎,哪怕按着六比一的比价,换成比索也是西班牙一年的国库收入,西班牙全境都换不出这么多法郎来。 「这些正好弥补我的金库。」葛朗台的眼睛都被黄金染得光芒万丈,大言不惭的向欧也妮提出要求。 第57章 纽沁根被葛朗台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呆了,来到法国后一直顺风顺水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不得不出言提醒:「葛朗台先生,王上的侍从室所以会出具命令,就是要求所有的黄金都兑换进国库。」 「什么,他们这些强盗!」老箍桶匠嘴里说着大逆不道的话,眼神热切的看着一个个打开的箱子:「只是一张破纸,就想拿走四千斤金子,可真是无本的买卖呀。」 「不是无本的买卖。」哪怕自己身上流着德国人的血,纽沁根也比葛朗台更敬畏法国王室:「会按着市价兑换的。」 「一克只给八法郎吗?」葛朗台不屑的看看纽沁根:「我最高的时候,卖到了十三法郎五十生丁。」怎么看得起区区八法郎。 纽沁根无语的看向欧也妮,这个时候只有她能安抚葛朗台的怒火。 「爸爸,您放心吧,哪怕卖不到十三法郎五十生丁,也会卖到十法郎的。」欧也妮笑着向葛朗台承诺。 对她的承诺,葛朗台还是愿意相信的,不过还是追问了一句:「你保证?」 纽沁根却没有葛朗台的信心:「欧也妮小姐,国库徵用不会给人讲价的究竟,没有人可以突破国库给出的价格。」 是的,国库徵收黄金,会比市价还低一个百分比,尤其是在得知纽沁根银行从西班牙运回大批黄金的情况之下,更是如此。 欧也妮还在笑:「的确如此,那么就让市价上升好了。」她指了指除了黄金外,还剩下的一半法郎:「有买家,却没有足够多的黄金,黄金的价值自然就会上涨上去。」 纽沁根兴奋的打了个哆嗦,黄金业务一向不是纽沁根银行的主业,否则前一年葛朗台想购进黄金的时候,也不用特.蓬风特间跑一趟鹿特丹。 亏得跑了那一回,让葛朗台现在有底气向欧也妮展示自己不是一个只会坐享其成的人:「我手里的黄金,可以放出去。」 「爸爸,高诺瓦叶才刚刚从马德里回来呢。」十几天提心弔胆的旅程,老实人也不能这么压榨的。 葛朗台不在意的摆手:「他拿的报酬,足够跑十回马德里了。」上次拿农想去找欧也妮,才向他要一百法郎,还没有自备的马车。 纽沁根不管谁回索漠去运葛朗台的黄金,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卖出黄金吗?」 欧也妮摇头:「不,纽沁根先生。高诺瓦叶他们来到巴黎,所有人都看到了。如果现在金价就出现动盪的话,王上的侍从室马上会联想到我们的。」 所以得等两天,这两天的时间,不光可以看到王室的诚意,也可以看看自己的合伙人,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定位到合伙人的位置上。 纽沁根咬了咬牙,向欧也妮提议:「从索漠运黄金过来,时间耽误的太久了。纽沁根银行还库存了一些黄金,可以直接投入到黄金市场。」 要让黄金的价格降升上去,就得有人因为金价低而大量投机买入。金价想低下来,自然要有真金投入市场。 这次欧也妮由衷的笑了:「纽沁根先生,相信我,您会为自己这一次的决定更上一层楼的。」 纽沁根的心跟着欧也妮的笑安稳起来,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决定是正确的,合伙人嘛,总不能事事都只拿利润不承担风险。 第94页 黄金市场的运作,就此展开,而王室的消息同样灵通,跟纽沁根接洽的正是侍从官德.涅日朗伯爵。欧也妮没有参与会谈,虽然她对只闻其名的侍从官也很好奇,可是还不到自己与他见面的时候。 「王室出的兑换价是九法郎。」纽沁根向欧也妮复述着会谈情况:「相比于现在七法郎的价格,看上去很有诚意。」 欧也妮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表意见——虽然拿到那个侍从室的命令时,双方就已经达成了黄金由王室收购的协议,可是当时的情况紧急,价格并没有会谈。 现在的情况是,王室不会放任这么大一批黄金冲击市场,西班牙资本市场崩溃的消息,早已经通过快报传递过来,法国王室同样不敢冒这个险。 他们不能确定,纽沁根银行从西班牙究竟运了多少黄金回来。 其实在边境的时候,是可以查出具体数目的,好面子的国王不愿意让人觉得他觊觎臣下的财产,侍从室才不得不陷入被动。 对这一点占便宜的欧也妮是不贊同的,跟实打实的利益比起来,面子值多少钱?现在整个黄金市场都在嘲笑纽沁根银行黄金投资失误,她不也一样听听笑笑就过去了? 「可以继续跟侍从官大人谈,」欧也妮向纽沁根笑笑:「只要拖过两天,主动权就会在我们手里了。到时我们就可以把面子还给王室。」 纽沁根笑的也很轻松:「等黄金价格涨上来,我们按低于市价的价格把黄金出让给王室,自然是给足了王室面子。不过得维持黄金市价格一段时间,资金方面?」 欧也妮不在意:「黄金都进入了王室的金库,市场上供应不足,降不下去。」 看着好象说青菜多少钱一斤的欧也妮,纽沁根不得不承认,跟她比起来,自己才象一个刚接触资本市场的人。为了让自己不显得尴尬,他不得不转移话题:「那位特.蓬风先生,还需要纽沁根银行付出报酬吗?」 「自然,」欧也妮既然已经跟特.蓬风都说明白了,怎么会让人白跑一趟:「这一次他帮了大忙,付出应有的报酬,下次才有合作的机会。」 对这一点纽沁根是认同的,可是还有一笔帐,他算不明白:「可是还有一百万法郎?」根本没有从西班牙运送回来,哪儿去了? 想想里埃哥信里写的时间,欧也妮觉得现在让纽沁根知道不算泄密,便说了:「您知道高诺瓦叶经过西班牙边境哨卡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一队士兵帮忙,是不可能带着这么大一笔钱顺利通过检查的。」 纽沁根点头,等待着欧也妮接下来的解释。欧也妮没让他久等,接着说道:「那是西班牙立宪内阁成员里埃哥先生机动纵队的人。」 「机动纵队不是都已经被西班牙王室派到美洲去了吗?」纽沁根不解。 「并不是所有的人。」欧也妮笑了一下:「里埃哥先生虽然是军人出身,可是他也会适当的给自己留一些底牌。」就是不知道,现在西班牙境内还留了多少,可惜自己不能再去马德里感受一下。 「您是说,您把一百万法郎交给了里埃哥先生?」纽沁根到现在还不大相信,可是比起五千万法郎对半的收益,一百万法郎真心不算多,如果他自己有门路的话,也愿意付出。 欧也妮点头:「确切的说,是一百二十四万法郎。」她笑着把自己曾经资助里埃哥十公斤黄金的事儿也说了出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里埃哥先生带着军队重返西班牙,我们在西班牙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的。」 但愿那一天早日到来。纽沁根不算很诚心的祈祷了一下,因为歷来西班牙派往美洲的军队,很少有成功回到欧洲大陆的。 「对了,纽沁根先生,」欧也妮想起一件事儿来:「现在的铁路公债多少钱一股了,我觉得自己可以出手一部分了。」 「全部出手吗?」纽沁根想自己要不要跟着操作一下,发现欧也妮摇头,不解的看着她。 欧也妮向他解释:「并不是全部出手,现在铁路公债的市场价格一直上升,我觉得应该适当的波动一下。」这样才能洗掉一部分人,以利于自己更多的收集。 对这一点纽沁根没有意见,他与欧也妮一起参加过蒸汽机车试验品的乘坐,同样看好蒸汽机车的前景。正因为看好,才不愿意出手自己手里的公债。 现在欧也妮有心想挤掉铁路公债里的水份,他不介意从中推动一把。不过作为越来越合格的合伙人,他还是提醒欧也妮:「最大的公债持有人,还是王室,我们就算是收集得再多,也不可能成为大股东。」 你可别把从西班牙运回的法郎全部投进去。 欧也妮心里瞭然,对纽沁根的提醒还是很受用的。看吧,这就是合伙人,哪怕自己手里的一部分铁路公债跟他没关系,他也不会眼睁睁看自己吃亏。 何况自己也吃不了亏。欧也妮微笑:「成不了最大的股东,却可以成为第二大股东。据我所知,并没有哪位内阁成员持有的公债超过我们。」 是我们,从纽沁根主动拿出黄金投入市场,再到他提醒欧也妮注意王室的权威,足以让欧也妮把他当成自己人。这个称唿让纽沁根十分兴奋:「是的,不光是内阁成员,长老院也没有人持有的公债能超过我们。」 「我们自己手里的公债不动,等到公债开始下行的时候,尽可能多的吸纳吧。哪怕银行的资金吃紧,这一次从西班牙投资得到的利润,不进行分配就是。」 第95页 纽沁根心里有一时的感动,西班牙投资所以能顺利运回,与欧也妮前期的铺垫有莫大的关系,别说对半分,哪怕她多要求一些利益,纽沁根也愿意出让,现在为了纽沁根银行的正常运转,她却说可以不分配利润。 「万一葛朗台先生那里有不同意见?」纽沁根自认不是老箍桶匠的对手。 这样的担心逗笑了欧也妮:「您忘记了吗,在巴黎的所有投资,都由我来负责。如果您担心爸爸那里会有意见,可以把利润按追加投资计算。」 纽沁根心里飞快的算了一笔帐,才向欧也妮说:「这样的话,您在银行的股份可以提升到百分之三十六。」 欧也妮接受了他的好意,没有进行虚伪的推让,这让纽沁根觉得即满意又失落。就是葛朗台得知后,也没有去找纽沁根的麻烦,只是提出,双方重新签订的协议,应该由特.蓬风所在的但维尔律师事务所拟定条款。 「总得让特.蓬风知道,我们大家是互利的。」这就是葛朗台的原话。 纽沁根没有办法反驳,只能按着他说的请来了但维尔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在特.蓬风的见证之下,重新签署了股权分配协议。 当然,这样的见证,是按分钟来付费的。有了这样一项业务,特.蓬风先生在但维尔律师事务所的地位,将大大提高。 欧也妮请博诺再次对纽沁根银行签定协议进行了报导,重点报导了但维尔律师事务所对此次协议的巨大贡献,一下子便把但维尔律师事务所的名声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让特.蓬风在但维尔律师事务所的地位,更上一层楼,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合伙人。特.蓬风心怀感激,特意请葛朗台和格拉桑这两位同样从索漠走出来的人喝了一杯。 纽沁根不管博诺报导的重点是什么,只要文章里把纽沁根银行称为全法国最大的银行,他就心甘情愿的出了这一次的报导费,然后更加信心十足的与侍从官进行黄金兑换的协商。 「很抱歉,欧也妮小姐。」纽沁根头有些抬不起来:「我不得不同意侍从官提出的九法郎的价格。」 旁听的葛朗台先炸了:「不是说十法郎的吗,为什么是九法郎?你是不是拿了什么好处!」 纽沁根苦笑:「侍从官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纽沁根银行不同意按这个价钱兑换的话,王上会签署一项法律,对所有从外国流回的资金,徵收百分之三十的税款。法律生效的时间,就是我们从西班牙运回资金的前一天。」 「原来金子是七法郎的时候,他们出到九法郎。现在金子已经涨到了八法郎五十生丁,他们才多出五十生丁,怎么不去抢?」葛朗台气愤的鼻子上的肉瘤都红了。 会抢的,欧也妮相信,如果纽沁根继续谈判下去,不同意马上将黄金兑换给王室的话,国王不会一直顾忌面子。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爸爸。」欧也妮没有放任葛朗台发泄他的怒气,转头安慰纽沁根:「您答应下来之后,侍从官没说会对您进行一下补偿吗,做为法国最大的银行家,您为法郎的□□做了这么大的贡献。」 纽沁根神情就有些扭捏:「王上可能会奖励我,或许我的爵位可以晋一晋。您别着急,」看到葛朗台已经站起来,看自己的目光要吃人,纽沁根求生欲很强的连忙说:「我向侍从官先生说了您在其中做的巨大贡献,我想他一定会向王上转达的。」 欧也妮似笑非笑的看着纽沁根,直到看的他把目光虚弱的转开,才开口:「不管怎么样,都真心的祝贺您,纽沁根伯爵先生。」 葛朗台把牙齿咬的吱咯响:「您是一个贼,哪怕做了公爵,也是一个贼!」 哪怕是被葛朗台叫做贼,也没影响纽沁根的好心情,因为得到实惠的是他。一个德国人,不光被法国国王封为男爵,现在还得到晋升,让纽沁根前所未有的大度。 「黄金得到的利润,我可以让出百分之五。」他向欧也妮承诺。 「可以。」欧也妮并没有推辞,相对于晋升的爵位,百分之五的利润她拿得心安理得。 一向视钱如命的葛朗台,成功得到了安抚,看向纽沁根的目光不再那么血腥,让他悄悄松了一口气。百万法郎的付出,得到了这样的回报,纽沁根认为还是值得的,因为他与欧也妮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 「爸爸,您真的那么生气吗?」欧也妮在纽沁根走后,不厚道的笑着问葛朗台。 葛朗台没笑:「当然,我很气愤。」 「哪怕是您实际在黄金买卖之中,赚了不下一百万法郎?这比起您在特劳丰还有修道院全年的所有收益加起来都高,还没有动用您在索漠的黄金。」欧也妮慢慢说出葛朗台在这次黄金买卖之中,自己打的偏手。 葛朗台耸了耸肩膀,要不是他打偏手收穫颇丰,也不会这么轻松的放过纽沁根:「放心,你那一百万,从今年公债的利润中扣除就行了。」 有至少两千五百万的利润到手,一百万法郎对欧也妮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她现在担心的是,王室这一次可以强行兑换黄金,下一次是不是就会找个名目,直接收缴全部的利润。 为了钱,大笔的钱,这个假设很可能会变成现实。所以从现在开始,欧也妮决定做人低调一些,投资也可以分散一些。 第96页 与纽沁根政见相同的德.拉斯坎倍侯爵,在内阁与王上那里的影响力不小,也可以结交一下。 打着自己的算盘,欧也妮看着葛朗台,觉得他的爵位,也不是不能升一升。 葛朗台被欧也妮看得发毛:「怎么,小姐,你竟然不相信你的父亲,认为他会吞了你的一百万法郎?」 好象这事儿你干不出来似的。欧也妮学着刚才葛朗台的样子耸了耸肩膀:「爸爸,您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着我这么长时间没有要巴黎露面,也该举行一次宴会,让大家知道我回到巴黎了。」 「格拉桑一在公债交易所活跃起来,别人就知道你回来了。」葛朗台有些不忿:「明明他们应该盯着我的动向的。」自己才是欧也妮的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应该相信与亲近的人。 欧也妮带着笑:「如果大家都盯着您的话,您在黄金交易市场的偏手就打不成了。」 对这一点葛朗台还是很得意的,不再反驳欧也妮的话,与她商量起宴会应该请哪些人参加上来。 欧也妮有意问他:「其实要是让您做财政大臣的话,您也能够胜任是吧?」 葛朗台的头摇得很坚决:「替别人管钱?不,我自己的钱就足够让我忙了。」有一个会赚钱的女儿,自己何必辛辛苦苦的替别人想怎么赚钱。 这样的提议欧也妮就是顺口一说,她的目的不是这个:「可以让泰伊古太太给德.涅日朗伯爵写一份请帖,再由我以纽沁根银行合伙人的身份给德.拉斯坎倍侯爵也下一份请帖,这样我们宴会的规格,就会提高一个层次。」 「他们看不上我这个外省乡下人。」葛朗台脸上没有一点儿自卑的说:「虽然他们口袋里掏不出几个法郎,却十分高傲。」 「谁知道呢。」欧也妮心里已经决定请帖是一定要送的,只要这两个人有一个在王上面前提一提自己在黄金兑换中起的作用,葛朗台跟纽沁根一起晋升就有希望了。 「不过爸爸,」欧也妮向葛朗台提议:「那两位先生虽然高傲了一些,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不止对王上。如果他们真的能来参加宴会,请您对他们客气一些。」 「得了得了,」葛朗台对花钱办宴会,请人吃自己没什么兴趣:「到时候我不说话行不行。」 当然不行。欧也妮第二天就请泰伊古太太替葛朗台介绍了一位教师,据说这们教师对巴黎的礼仪、社交圈子还有时尚有着十分深刻的理解,可以帮助葛朗台更好的适应巴黎的生活。 两份请帖也顺利的送了出去,哪怕还没有得到答覆,欧也妮也开始对府邸重新进行装饰。不是她违背了自己想要低调的决定,而是这一次从西班牙运回的利润,普通巴黎人不知道,两位宴会的主角却知道的十分清楚,欧也妮真低调的话,会让他们认为是要藉此对王室表达不满。 欧也妮不会冒这个险,她得守住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财富。王室强行兑换黄金等于给她提了一个醒——相对于绝对权利来说,越有钱就意味着越危险。 好在发现的及时,王室还没有杀鸡取卵的动作,一次吃亏换来及时补救,欧也妮觉得值得。 那就把金钱与权势结合起来吧,宴会只是第一步。 第58章 欧也妮看着装饰一新的府邸,知道光凭这些,恐怕还不足以打动两位重量级的内阁成员。可是她已经有了一次投资里埃哥的经验,再投资一次,会是什么难事儿吗? 欧也妮心想,难怪葛朗台最爱的是黄金,因为纸钞堆积得再多,都不会有同样体积的黄金带来的震撼大——连里埃哥都抵挡不住沉甸甸黄金的冲击,两位想增加年收入的内阁成员,抵挡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吧。 想到这里,欧也妮看向葛朗台的目光火热起来。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正在嘟嚷着新装饰太浪费的葛朗台,被欧也妮看得不自在:「举办宴会,我在索漠从来都不做,可是他们在大街上遇到我,还是要脱帽向我行礼。」只要我手里有钱。 「可是这里是巴黎,您还远没有所有见您的人,都向您脱帽行礼的地位。」欧也妮向他陈述事实:「所以爸爸,现在您的秘室里,存了多少黄金?」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葛朗台全身都写满了戒备两个字:「自从黄金涨到九法郎,我就都卖出了,一个金币也没有了。」秘室里的黄金,就是自己的底气,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放手的。 「不会的爸爸,您一直坚信黄金还会涨到十三法郎五十生丁,不会全都卖出的。」欧也妮很肯定。 葛朗台不上钩:「不,王室兑换都只出到九法郎,他们不会让黄金的价格高出自己的收购价的。」 「您觉得,让纽沁根一个人晋升爵位,真的甘心吗?」欧也妮向葛朗台发出灵魂拷问。 这就成功让葛朗台变脸。可是还没想明白欧也妮意图的葛朗台,不会就此放弃抵抗:「他是纽沁根银行的大股东,拿到让哨所放行的命令,也是他出面完成的,我们知道的所有协议,都是从他嘴里听到的。哪怕他隐瞒了一些,现在也没有证据揭穿他。」 「您想一想,如果您的身份提高了,由您出面与侍从官先生达成协议,是不是就不会再由着纽沁根说什么,我们只能相信什么?」欧也妮诱惑葛朗台。 这样的诱惑,葛朗台没有多少抵抗力。他太清楚,如果不是有特.蓬风带去的一纸命令,高诺瓦叶无法顺利把钱和黄金带回巴黎,更别说自己可以在接下来的黄金交易中打的偏手。 第97页 算下来,秘室里的黄金都是借着欧也妮的光赚到的,就是她提出分一部分,也符合商业对等原则。 沉默,是葛朗台现在唯一的武器,让他让出自己秘室里的黄金,还不如直接给他一下子来得痛快。 欧也妮不介意给他这下子:「爸爸,您知道我们如果跟王上的侍从室取得联繫,就可以一直从事黄金买卖。到时侯您得到的黄金,将是现在的两倍甚至更多。请您想一想上一次回索漠带回去的黄金,那些都是送给您的,我从来没想过动用,对不对。」 无法反驳,葛朗台继续保持沉默,身子却已经转了过去,沉重的脚步仿佛去上断头台。欧也妮跟在他的身后,随他进了葛朗台来巴黎后建的秘室。 这还是欧也妮第一次踏进自己府邸的秘室,与索漠的大同小异,都是建在葛朗台卧室的隔壁,处于走廊的尽头,出入要经过葛朗台的房间,唯一的窗户都被一英寸的铁栅栏封死。 「都在这里了。」葛朗台打开一个箱子,给欧也妮展示他来到巴黎一个多月的收穫——满满一箱子的金块,每一个足足有半斤重。 这可不是一百万法郎就能购买下来的。欧也妮看了葛朗台一眼,没有说别的,只告诉他:「用不了这么多,只要一半就够了。」 就算是一半,价值也在一百万法郎左右,葛朗台心肝脾肺肾无一处不疼,看样子都快掉下泪来了:「纽沁根不知道吧?」 「不会让他知道的,德.拉斯坎倍侯爵也不会告诉他。」哪怕是想事后把自己摘干净,他都不会说。 这让葛朗台的心里舒服了一点,可还是心疼将被送人的黄金:「其实现在我回到索漠,他们见到后都向我行礼,称我为男爵大人,已经足够了。」何必还要晋升。 「不够的,爸爸。」欧也妮向他解释了一下:「西班牙本国公债,不会是我们投资的最后一次。如果现在不把渠道打通,强行兑换黄金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一次我们有黄金可以兑换,下一次呢?他们会让我们交出全部的利润,不,我不会那么做的。」 「你要是早这么说的话,我还能好受点儿。」葛朗台嘟嚷一句,转身出了自己的秘室,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黄金被拉走,还是离开的好。 可惜葛朗台忘记了,秘室必须经过他的房间才能进出,拿农分几次拿走黄金,就几次把刀子扎进他的胸口。 「拿农,我觉得我们应该回索漠去。」葛朗台算着这是拿农最后一次搬黄金,向她说了一句。 拿农直接摇头:「不,你不想回去老爷。小姐现在只有一个人在巴黎,您得替她看着这些人。」 「是你想看着她们,好让泰伊古不能分散欧也妮的注意吧。」葛朗台不客气的拆穿拿农的心思。 拿农也不否认,保持一脸平静的搬着黄金离开了。 离开了,没有一句话的离开了! 受到莫大伤害的葛朗台,只好抓起帽子,跑到特.蓬风的律师事务所,邀请他也参加宴会:「你自己有产业,每年的收益达到了五万法郎,等到公证人和神甫把遗产留给你,你每年的收入能达到十万法郎,怎么就不能参加宴会?」葛朗台与其说是劝特.蓬风,不如说是想证明有钱,一样可以在巴黎有一席之地。 哪怕这个有钱人现在连个贵族身份都没有,葛朗台觉得他比那些每年只有三四万法郎收入的人更有资格出入欧也妮的府邸。 对于他邀请了特.蓬风,欧也妮并没有表现出反感,相反,她觉得这是特.蓬风的一个机会,能不能抓得住,就看特.蓬风自己了。 现在,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即将到来的客人身上,两位重量级的贵客,都已经答应会出席宴会,只是现在还没有现身。 先到的是德.拉斯坎倍侯爵,携夫人一起出现在了欧也妮府邸的台阶前。欧也妮已经慢慢走下台阶,向侯爵夫人露出亲切的微笑:「侯爵夫人,您能赏光真是太好了。」说完,已经行了一个标准的曲膝礼。 侯爵夫人看上去十分严肃,深深的法令纹显示这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听到欧也妮这么亲切的话,她也只是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就恢復了原位,幅度很小的向欧也妮点头:「谢谢您的请帖,男爵小姐。」 还真是冷淡呀。欧也妮收回脸上的笑意:「应该的。」请了你丈夫不请你,怕你想到不好的地方去。 这样的回答与面色,显然出乎侯爵夫人的意料,她加意看了欧也妮一眼,没再说什么,等着德.拉斯坎倍侯爵与葛朗台说完场面话,挽着丈夫眼风都不给欧也妮一个,上了台阶。 葛朗台是气愤的,仗着教师出色的教学功底才没把脏话说出口,不过在德.涅日朗伯爵到来的时候,脸色还不好看就是了。 根本不象是迎接客人,反倒象面对讨债的债权人。 欧也妮又露出刚才一样亲切的笑容,与德.涅日朗伯爵夫人行礼。伯爵夫人笑的很开怀:「早就想见一见你,男爵小姐,我可是你面膜的忠实拥护者。」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欧也妮都接受了这份善意:「能得到您的喜欢就太好了,正好工厂出了一些新产品,等宴会结束之后,请您先试用一下。」 德.涅日朗伯爵夫人脸上的笑更加真诚:「真的吗,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对了,我可以叫你欧也妮吗,叫男爵小姐上我觉得一直是跟你第一次见面。」 第98页 欧也妮含笑应下了伯爵夫人的亲近,主动挽着她登上台阶:「当然可以,您这样称唿我,让我觉得十分亲切。」 主角登场,原本聚在会客厅的客人们,在僕人的提醒下,慢慢来到餐厅,大家发现欧也妮小姐府上的水晶灯更加璀璨,美酒更加香醇,而菜品更是多了些风味。 「欧也妮小姐,」冷淡的拉斯坎倍侯爵夫人开口了:「一直听说你的到来,让巴黎的风尚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今天看来的确如此。」 欧也妮心里好笑,脸上适当的带出了一份惊讶:「怎么会有这种传言,我不过是按着巴黎的规矩,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过得舒服一点儿罢了。」 用自己赚的钱,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有错吗? 拉斯坎倍侯爵夫人又是一个没料到,她觉得欧也妮特意给丈夫下了请帖,宴会上丈夫的身份又是除了德.涅日朗伯爵外最高的,欧也妮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一样,想要巴结侯爵,就该把自己的指责吞下去。 可她竟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让拉斯坎倍侯爵夫人觉得下不来台:「可是巴黎人从来都是有节制的,不会只为了享受……」 「我在索漠的时候,穷极想像,也想不出每餐要吃什么才能超过十法郎。我从没见过一件衣服光是蕾丝花边就可以抵得上一座庄园一年的收入。」欧也妮左手举着酒杯,就那么淡淡的看着侯爵夫人:「这些,都是巴黎人民教会我的。比如见到了侯爵夫人,我才知道祖母绿的光芒可以如此迷人。」 自己穷奢极欲,就别来充什么卫道士了。 侯爵夫人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她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辛吉尔,我想欧也妮小姐并不欢迎我们。」不然怎么处处与客人对着干,一句也不肯让? 被妻子称为辛吉尔的德.拉斯坎倍侯爵不在意的喝完了杯中酒,笑着向欧也妮说:「最近医生说我的夫人喜怒无常,应该留在家里。我以为她应该多与人接触一下,更有利于康復,没想到竟对她的病情更加不利了。」 这是觉得自己加重了他妻子的病情吗?欧也妮跟着轻笑了一下:「我本来有几个问题,想在宴会之后请教侯爵先生。既然侯爵夫人的身体不好,我就不耽误侯爵先生的时间了。」 被丈夫与主人,当众说自己身体不好的侯爵夫人,厚厚的粉下全是难堪,哪怕早知道丈夫不尊重自己,她也不能原谅他在一个暴发户面前揭穿强撑的尊严。 更何况,现场还不止欧也妮一个讨厌的资产阶级女人,那个安奈特也在眼巴巴的看自己的笑话,这让连客厅大门都不会向她敞开的侯爵夫人,怒火更加升腾几分。 「我要回去了。」她气沖沖的站了起来。 欧也妮尽责的做一个好主人,慢她一步起身:「侯爵夫人……」 走吧,以为拿离开宴会就能威胁到自己,太天真了。如果宴会前连客人之间的关系如何,自己都不打听清楚,还办什么宴会? 「侯爵夫人,」德.涅日朗伯爵夫人终于开口了:「快请坐下,刚才我还没和您讨论完面膜的问题。」她与侯爵夫人之间隔着桌子,娇小的身子被桌子挡住了大半部分,却没有挡住她的表情。 脸上全都是不贊同。 侯爵夫人觉得这是一个台阶,伯爵夫人是她的同盟——她不愿意与一个资产阶级暴发户女人坐在一个桌子前用餐,同样出身老牌贵族的伯爵夫人一定是同样的心情。 「我不知道……」不知进退的侯爵夫人脸色没有变得更好,开口想向伯爵夫人报怨。 只是德.涅日朗伯爵夫人不是给她解围的,看着她的目光都是冷的:「您没有用过面膜,当然不知道它的功效,正好我可以再给您介绍一下。亲爱的,您能和侯爵夫人换一个位置吗,我想她迫不及待的想和我讨论一下了。」 德.涅日朗伯爵看上去如同所有好说话的丈夫一样,站起身要与侯爵夫人换位置。而侯爵夫人余光一直观察着丈夫的神色,发现他已经露出厌恶的表情,心里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随着伯爵夫人的话,与德.涅日朗伯爵换了座位。 「女人!」德.拉斯坎倍向坐到自己身边的德.涅日朗伯爵举了举杯:「她们看到的世界与我们永远不一样。」 「我想,您说的一定不包括欧也妮小姐。」伯爵向侯爵举了下杯,看了重新坐下的欧也妮一眼,笑着说了一句。 大家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欧也妮从侯爵夫人起身到换位置重新坐下,神情一点都没变过,事不关己的正与身旁的纽沁根讨论着什么。 真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 这个不一样的女人,并不在意自己的宴会是不是有人搅局,她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把利益相关的人聚在一起,让他们可以交换自己想听到的信息。 这些信息可能对她有用,也可能引不起她的兴趣,她就象一个看客一样,有自己的挑选标准——谁也不知道的标准。 「我很好奇,欧也妮小姐。」被请到书房的拉斯坎倍侯爵手里依然举着一杯酒,似乎欧也妮准备的酒很合他的胃口:「您不在意自己的宴会是不是成功,不怕别人觉得您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吗?」 涅日朗伯爵也看着欧也妮,还有如同背景一样的葛朗台,发现两人的表情没有意外,不由觉得有趣,与拉斯坎倍一样等着欧也妮的回答。 第99页 「一个合格的主人,知道她最重要的客人是谁。只要最重要的客人满意了,别人是不是满意都是细枝末节。」欧也妮示意那两位先生去看葛朗台正在摆弄的东西。 葛朗台很有默契的打开桌子上放着的两个小箱子,让两个看过来的先生同时深吸了一口气——箱子里整齐的装满了黄金,就算每一个都不是很大,屋子里没有人算不出里面的价值。 「男爵先生?」涅日朗伯爵声音有些发紧,用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上前掂一下箱子的重量。 葛朗台终于不做背景了:「这是我给两位准备的礼物。您知道,欧也妮把黄金都兑换给国库了,不然的话……」也不会给你们更多。 拉斯坎倍与涅日朗听不到葛朗台的心声,以为他未竟的话中是遗憾,不能给自己提供更多黄金的遗憾,让两个人对他的印象好上千百倍,从一个外省乡下人直接变成了仗义疏财的散财童子。 拉斯坎倍更为自己妻子刚才出口为难欧也妮觉得不好意思,两眼盯着放黄金的小箱子,嘴里说着:「欧也妮小姐与纽沁根先生刚刚对王国做出巨大贡献,我们怎么还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应该是王国对您进行嘉奖才对。」 涅日朗没有拉斯坎倍的愧疚,却知道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侯爵说的对,我们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尤其是在欧也妮小姐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之后。」 葛朗台看着一直盯住箱子不放的两个人,对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可是接下来的话怎么说,他也不知道,只是摸了摸鼻子,看向欧也妮。 不管那两个位高权重的先生说什么,欧也妮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直到葛朗台看自己,才开口:「王国不是决定晋升纽沁根先生了吗,那就是对纽沁根银行最好的报答了。」 拉斯坎倍与涅日朗对视一眼,都听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晋升纽沁根,是对纽沁根银行最好的报答,与葛朗台与欧也妮又有什么关系,值得他们拿出这么多的黄金来报答自己? 这明显不是为了报答! 涅日朗伯爵终于能把眼睛从箱子上移开,看向说完继续保持微笑的欧也妮:「欧也妮小姐,您知道,对纽沁根先生的嘉奖,是因为纽沁根银行对王国做出的贡献。王国不会让任何一个为它牺牲的人失望。」 「正因为相信这一点,爸爸才要送些礼物给您和侯爵先生。毕竟纽沁根银行现在已经不是纽沁根先生独资的银行,这一次兑换给王国的黄金,我也从中起了一点儿小小的作用。」 听明白了,涅日朗有些遗憾的又看箱子一眼。拉斯坎倍微微向他摇了摇头,才开口:「亲爱的欧也妮小姐,您知道王上的决定,我们左右不了。」 对睁眼说瞎话的人,欧也妮也有自己的应对办法:「难道传言是假的,您不是王上的喉舌,还是德.涅日朗伯爵不是王上的智库?」 被人当面揭穿还是有些尴尬的,尤其是还面对着自己想得到的黄金,拉斯坎倍现在明白了妻子刚才的感受,连礼貌的微笑都维持不下去了:「王上的喉舌与智库,并不只有我们两个人。」 欧也妮点头:「是的,的确不是只有您与涅日朗伯爵两个人。可是您与伯爵先生,却可以成为最重要的两个人。」 任何一个王国的宫庭,臣子都存在争宠的现象,除了能获得别人的重视,更为了背后巨大的利益。做为臣子,拉斯坎倍与涅日朗没有一个不希望做到臣子的极致。 「小姐,您想得太轻松了。」想到自己的那些同僚,拉斯坎倍火热的心被自己强行降温,没有发现涅日朗伯爵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欧也妮。 「是不是轻松,要看您与伯爵先生为王上提出的建议,是不是取得王上想达到的效果,不是吗,侯爵先生?」欧也妮轻轻拍了拍那两个小箱子:「而想要一个建议得到实行,只有主意是不够的,还得有财力的支持。」 「您是说?」涅日朗重新开口,想听到欧也妮一个承诺。 这样的承诺给出去,并不是轻松就能完成的,哪怕是欧也妮面色也有些沉重:「当您提出的建议,能够通过拉斯坎倍侯爵的宣传,得到民众的支持,还能得到纽沁根银行的资金帮助,您觉得成功的机率会不会提高?」 第59章 拉斯坎倍侯爵示意涅日朗伯爵一下,两人人当着葛朗台和欧也妮的面,就凑在一起咬起了耳朵。葛朗台对刚才的对话,听的似懂非懂,不得不看向欧也妮——他怎么听着都是自己给了这两个人钱后,还得替他们卖力,这样他太吃亏了好不好? 欧也妮给葛朗台的杯子里续了一点儿酒,藉机向他摇了摇头,示意有话可以等事情有了结果或是那两个商量的人走后再说。 葛朗台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气愤的盯着还在商量的两个人。 「欧也妮小姐,我想知道的是,纽沁根银行会全力配合,而不是只局限于一次或是两次合作吗?」王上的侍从官德涅日朗伯爵问出口。 欧也妮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么,这一次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拉斯坎倍随后问出口。 欧也妮又看了气愤的葛朗台一眼:「您知道的侯爵,爸爸其实才是纽沁根银行真正的投资人。他虽然更愿意过纯朴的乡居生活,可也是有荣誉感的人,不愿意与自己的合伙人差距太大。」 第100页 见那两个人点头,欧也妮说出接下来的话:「而且我已经决定定居巴黎,爸爸一直不放心,想时常跟我见面。所以,一旦他的身份适合在巴黎居住,他会更愿意在财政方面,替王上尽忠。」 拉斯坎倍与涅日朗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欧也妮的胃口这么,双双看向葛朗台,想知道这个主意是欧也妮一个人的,还是葛朗台也参与了。 「欧也妮,我已经说过了,没有兴趣替别人管帐,我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了呢。」葛朗台的吃惊,一点儿也不比另外两个人少,那天他还以为欧也妮只是顺口说了一句。 现在她竟然向两位内阁成员就这么提了出来! 「可是爸爸,您有一颗忠于王上的心,为此您在王国蒙难的年代,庇护了多少贵族,让他们的产业没有被拍卖。而且您有丰富的管理索漠城的经验,对地方的税收比任何人都熟悉,不是吗?」 这真是自己吗?葛朗台不确定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觉得她说的那个人自己不认识。好在一向的厚脸皮,让葛朗台哪怕被人当面夸奖,也没觉得面红心跳,只是摆着手,做出不值一提的姿态,让两位本就对他大有好感的内阁成员,用不认识的目光打量着他。 年纪是大了一点儿,好在还没到煳涂的时候,走路也很稳当,说话有时含煳,每一句都让人摸不着他的真实想法。 最后一条显着的优点,正是官场上人人都需要的,涅日朗伯爵向欧也妮点头了:「王上对他的子民,一向更重视他们的忠心。只是欧也妮小姐,您应该知道,财政大臣一向深得王上信任……」 欧也妮并不是贪心的人,她用实际行动向两位内阁成员表明了这一点:「请放心先生们。爸爸只是不放心我独自一个在巴黎,所以才想在财政方面替王上尽忠,他并不奢望做财政大臣。只是一个财政部的位置,可以让他每天不那么无聊就足够了。」 葛朗台拼命摇头,不想去替任何人管理不属于葛朗台的财物。两位内阁成员则以为,他还对财政大臣的位置抱有想法,才这么抗拒。 为了防止葛朗台提出更过份的要求,涅日朗伯爵连忙应下欧也妮的:「如果只是在财政部谋一个位置的话,我与拉斯坎倍侯爵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您觉得三等文官,可以达到您为王上效忠的心愿吗,葛朗台男爵?」 葛朗台依然摇头,拉斯坎倍不贊同的看了涅日朗一眼:「说起来以葛朗台先生的才干,二等财政监督官也是可以胜任的。我相信,王上了解了您的忠心之后,很快您就不再是男爵先生了。」 葛朗台也吃惊了一下,摇头的动作明显没有那么快,让拉斯坎倍松了一口气,只当没看到涅日朗满脸的为难:「那么就这么说定了,葛朗台先生。」 他把头转向欧也妮:「我还得回去安慰一下我的妻子,欧也妮小姐。我替她向您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请相信,等您替葛朗台先生庆祝的时候,她一定会改变对您的看法的。」 欧也妮达到了目的,分外好说话:「借您吉言侯爵先生,我期待与侯爵夫人愉快的见面。」 把人送走,葛朗台看着空落落的桌子,不确定的问:「他们就这么把金子拿走了?」官员都是王上任命的,他们只是替王上服务的僕人,怎么就敢答应下来?! 「是的爸爸,」欧也妮微笑:「他们拿到了应得的,接下来您也会得到您应得的。」 离开的两个人,共乘了一辆马车——他们得讨论一下,怎么才能让欧也妮的要求落到实处。 刚刚被黄金震撼的情绪,已经被出门的冷风吹散了一些,现在两个人都有些不可思议的考虑,自己刚才突然答应下了什么。 「侯爵先生,」涅日朗不满的指责他:「您答应的太快,也太多了。」 拉斯坎倍侯爵不肯承受指责:「当时您也没拒绝不是吗?」 「可是二等财政监督官……」并不是普通的三等文官呀,涅日朗伯爵头疼的按了按眉角。 「相比起德.拉索尼埃伯爵来,我觉得葛朗台更胜任。」拉斯坎倍给涅日朗举了一个尽人皆知的例子。 身为王上的侍从官,涅日朗显然知道德.拉索尼埃伯爵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的女儿是王上的……」 「不错,拉索尼埃的女儿带给了王上精神上的放松。可是葛朗台先生的女儿,同样带给了王上财富上的满足。我觉得相比于精神上的放松,王上更希望得到财富上的满足。」精神上的放松,也得付出相应的金钱不是吗。 谁知道呢。涅日朗不确定的摇头,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两人脚下的箱子,不再说什么——虽然已经答应了,可是他们并没有保证一定会成功,因为决定权还在王上的手里。哪怕自己是王上的侍从官,可是晋升伯爵与晋封男爵,难度大了不是一点儿,里面再掺杂上二等财政监督官,更是完不成任务的藉口。 好象知道他的想法一样,拉斯坎倍提醒涅日朗:「伯爵先生,我想您应该发现了,欧也妮小姐是一个不肯接受坏消息的人。」千万别想着用王上不同意做藉口,拿了别人的黄金不办事。 本来有这个打算的涅日朗往靠垫上压了压身子:「这可不象你,拉斯坎倍。」 对这样的指控,拉斯坎倍完全免疫:「请您想一想这位欧也妮小姐的成就,光是她能让人把这么一大笔资金顺利带出西班牙,还不值得您小心行事吗?」 第101页 涅日朗不再发声,他也一直想不通,纽沁根银行是怎么做到的,好半天才问:「难道不是纽沁根在马德里的经理做到这一点的?」 「不是,」拉斯坎倍向他保证:「据纽沁根说,欧也妮小姐得到了里埃哥的青睐。可是你我都知道,欧也妮小姐仅仅去了马德里二十天,其中还有十天是在路上度过的。而里埃哥,就是在那二十天的时间里,加入了西班牙的立宪内阁。而我们都知道,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得到王上的青睐,足足用去了近一年的时间。」 所以里埃哥为什么青睐欧也妮,简直就是一个迷。 不管如何猜测欧也妮与里埃哥的关系,两位内阁成员都不得不承认,欧也妮这个并不算十分漂亮的姑娘,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手段。这样的人最好成为自己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达成这样的共识,足够他们对葛朗台就职财政部与晋升的事情,採取积极的态度。于是《法兰西日报》贵族晋封与晋升的名单之中,葛朗台赫然在列。排在他前面的,是同样得到晋升的纽沁根伯爵。 本以为自己占了便宜的纽沁根不淡定了,他想不通葛朗台不声不响的怎么就和自己一起晋升了,要知道,他跟欧也妮说,自己向内阁报告了她在此次运送黄金中的贡献,真的只是客套话。 现在客套话成了现实,还是自己不知什么原因成为的现实,纽沁根怎么可能不去问个究竟? 「葛朗台先生,恭喜你。我们能够同时晋升,都应该感谢欧也妮小姐。」纽沁根兴高采烈的拥抱了葛朗台,就象真的为他高兴一样。 葛朗台嫌弃的推开纽沁根:「我的确感谢欧也妮,也只感谢欧也妮。当然,我也感谢我自己,如果不是我的投资,这次晋升不会出现。」 纽沁根以为葛朗台所说的投资,还是欧也妮入股纽沁根银行的事儿,笑的更加开怀:「的确,如果没有欧也妮小姐,我们都不可能得到晋升。」 葛朗台直接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我投资的可是真正的黄金,还是价值……」 欧也妮打断了他:「爸爸,不管您投资了多少,如果没有纽沁根银行设在马德里的办事处,都不会这么顺利。」 好吧,这样也说得过去。葛朗台想想这一年的收益,哪怕没有全部交到他的手里,也比他在索漠的庄园和修道院的收益高出几十倍,而且没用他操一点儿的心,还让他的葡萄酒卖出了索漠人人都羡慕的价钱,才不再找纽沁根的麻烦。 「欧也妮小姐,」纽沁根得到喘息的机会,笑得十分谄媚:「葛朗台先生去年才晋封男爵,今年就晋升为伯爵,我觉得实在值得庆祝一下。」 「您同样晋升了伯爵,难道不应该率先庆祝吗?」欧也妮笑眯眯。 知道自己在欧也妮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纽沁根也不做无谓的试探:「那么我就先举办一次宴会吧,您可以准备一次舞会。大家对您上一次表演的小步舞的舞姿,可是记忆犹新呢。」 看来自己的舞蹈教师不是白请的,欧也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还是要等到泰伊古太太的病好了之后才行。」 老太太陪欧也妮去西班牙受到了惊吓,自从回到巴黎就一直病歪歪的,没有好利索。欧也妮心里有些愧疚,愿意在小事上迁就一下她。 拿农一向看不惯泰伊古太太,现在听到小姐为了她要推迟举办舞会,有些不高兴——她还是到了巴黎之后,才知道宴会是处回事,同样的,很想见识一下舞会的魅力。 「泰伊古太太就是不想出房间,我看她一点儿病也没有。」接手了艾莉米送咖啡的工作,拿农向欧也妮嘀咕。 欧也妮待泰伊古太太是合作,对拿农就是亲近的纵容:「拿农,不要这么说,泰伊古太太年纪大了,的确受到了惊吓。」 「两千法郎的报酬,还受到惊吓。」拿农觉得泰伊古太太就是矫情:「我要去西班牙找你,先生连一百法郎都不肯出呢。」 「闭嘴,你这个蠢货。」本来还算计办一场舞会要花多少钱的葛朗台,听到拿农揭自己的老底,连忙吼了一声,然后向欧也妮笑了一下,算是为自己分辩。 欧也妮太了解老箍桶匠了,并没有因此对葛朗台生出什么不满——不算计钱的葛朗台,还是葛朗台吗? 她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爸爸,特.蓬风先生上一次参加我们的宴会,有什么收穫吗?」 葛朗台用到人的时候才想得起特.蓬风是谁,用不到的时候哪管他的死活?上一次宴会特.蓬风是他邀请的没错,可是他都给特.蓬风机会了,难道还得替他出与人交往的钱? 就见葛朗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特.蓬风是个会把握机会的人。」 「那么,我们这一次的舞会继续邀请他参加吧。」欧也妮向葛朗台提议。 纽沁根有些古怪的看了欧也妮一眼,难道欧也妮小姐对那位特.蓬风先生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在他看来,特.蓬风对法律条文的熟悉,并不足以弥补他那外省乡下人的气质,与巴黎的公子哥儿们相比,欧也妮小姐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 「欧也妮小姐,您对特.蓬风先生这样另眼相看,会伤很多年轻人的心的。」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纽沁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欧也妮脸上还是带着一惯的笑容:「我们都是索漠出来的人,应该互相帮助。而且特.蓬风先生也几次运用他的专业知识,帮了我和爸爸的忙,不是吗?」 第102页 纽沁根有些接不下去话了,上一次纽沁根银行股份变更,特.蓬风的确站在欧也妮的立场上仔细研读了协议,并且指出了协议之中,会对欧也妮带来束缚的问题,纽沁根不得不在他的建议之下,修改了一次协议。 现在欧也妮提起特.蓬风的帮助,纽沁根不确定是不是在警告自己。就是葛朗台也想起来了,对着纽沁根重重哼了一声:「纽沁根伯爵先生,我觉得你应该感激特.蓬风,而不是想让他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你们父女都心明眼亮行了吧?纽沁根再一次受到了打击,向欧也妮讪讪的笑了一下:「我是在考虑,您的舞会邀请特.蓬风先生的话,我的宴会也应该邀请他。我们是合伙人,应该共同进退,不是吗?」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要纽沁根家举办的宴会上,欧也妮的确看到了特.蓬风的身影,那时他正被几个夫人包围着,有些尴尬的回答着什么问题。 欧也妮没有去听夫人们问特.蓬风的问题,那几位夫人欧也妮在宴会上见过几次,都是年收入在一两万法郎,却有一个或是两个到了结婚年纪女儿的破落贵族。 这些贵族的名声久远,勉强用一两万法郎的年收入维持着薄弱的体面,盼望着凭藉女儿出嫁,抓住一个有能力给自己带来收益的女婿。 如果特.蓬风能在这些人的女儿之中选择一个结婚,这些夫人们会如原着里德.奥勃里翁侯爵夫人一样,不用准备嫁妆就能体面的嫁出女儿,好让自己更方便的利用女婿的金钱,酬劳是帮助他成为贵族。 就在特.蓬风算计着把属于欧也妮.葛朗台的财富,併入克罗旭家族的同时,也有人算计着,把他的财富併入自己的囊中。 人世间的算计,永远不会固定在一个人的身上,大家都是算计之中的一环。 「欧也妮,亲爱的,现在我要称您为伯爵小姐了。」隆格尔伯爵夫人,突然出现在了欧也妮的面前,亲切的笑着要给她一个拥抱。她的身后,是拉斯卡加的新婚妻子,从前的阿道菲斯小姐,现在的拉斯卡加子爵夫人。 「伯爵夫人。」欧也妮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不多一分、不减一毫。适时的曲膝礼,正好避开了这个尴尬的拥抱。 隆格尔伯爵夫人象是没有发现欧也妮的冷淡一样,凑到她的耳边说:「你要防着德.纽沁根伯爵夫妻,他们一个在银行事务上占你的便宜,一个马上要侵占你的面膜工厂。」 欧也妮不由的挑了挑眉毛,她想不通是谁给隆格尔伯爵夫人下的请帖,如果是纽沁根本人的意思的话,他想不想听到隆格尔伯爵夫人刚才的谈话? 「谢谢您的提醒,」欧也妮脸上的笑真的维持不住了:「对于自己的合伙人都不信任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该信任谁。」 「欧也妮,您怎么还在这里。」刚被提起的安奈特快步走了过来,向隆格尔伯爵夫人笑了一下,挽起欧也妮的胳膊:「德.位斯坎倍侯爵夫人一定要见一见您,快跟我来。」 那也是一个欧也妮并不想看到的人,不过她一定比欧也妮更不想相见。就算是为了看一看侯爵夫人脸上的表情,欧也妮也同意去见一面——在此之前她已经看到隆格尔伯爵夫人铁青的脸了。 让欧也妮失望的是,拉斯坎倍侯爵夫人,对她笑的十分灿烂,看得周围的人十分羡慕。见欧也妮过来,她一把拉住欧也妮的手:「亲爱的,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儿呢。」 这是跟谁换了头吧?欧也妮有些不解的看了看侯爵夫人身旁的涅日朗伯爵夫人,她笑的还是那么体贴:「侯爵夫人自从听了我的介绍,就成为了面膜的忠实用户。」 欧也妮连忙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那真是我的荣幸。」 「不,亲爱的,你那天的礼物,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拉斯坎倍侯爵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欧也妮。 还真是直接。欧也妮笑了,又看了一眼涅日朗伯爵夫人,发现她已经在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介绍起自己的面膜来。欧也妮不得不自己面对侯爵夫人:「只是一点儿心意,能让您满意就是我的荣幸。」 「欧也妮小姐的面膜,每一个用过的人都跟您的感觉一样。」不明真相的安奈特,有些巴结的向侯爵夫人表示,自己不光是面膜的拥护者,现在也是面膜工厂的代理人之一,如果侯爵夫人有需要的话,她也可以为侯爵夫人进行详细的介绍:「毕竟,欧也妮小姐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纽沁根银行的事务之中。」 侯爵夫人感兴趣的,就是欧也妮在纽沁根银行的事务呀。她只是敷衍的向安奈特笑了一笑,并不肯放开欧也妮的手。身为出色的巴黎交际人士,安奈特迅速发现了侯爵夫人对欧也妮态度的不同,不动声色的离开她们所在的圈子,在人群里寻找着纽沁根的身影。 正周旋在内阁成员之间的纽沁根,看到了安奈特眼神的示意,与拉斯坎倍和涅日朗分别碰了碰杯子,抿了一口酒,才退出了与他们的交谈,缓慢的走到安奈特面前,低声问:「怎么回事,你没看到我正在进行重要的谈话吗?」 安奈特掩盖着自己眼里的气愤,轻声说:「拉斯坎倍侯爵夫人,突然对欧也妮亲热了起来,还提到了欧也妮送她的礼物。」 第60章 「礼物?」纽沁根举杯向远远与他打招唿的人示意了一下,向安奈特交待:「一会儿你向欧也妮套套话,看她送的是什么礼物,都送给了谁?今天拉斯坎倍与涅日朗两个对葛朗台的态度,就象他刚赏了他们五法郎一样。」 第103页 安奈特听话的点头:「如果她说只是面膜呢?」 「你自己相信吗?」纽沁根不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比看向女僕的目光还冷淡:「别把你的思想加到欧也妮头上,哪怕你现在已经代理了她的面膜生意,可是还应该看到自己与她的差距。」 说完,纽沁根勐的把杯里的酒全都倒进嘴里,欧也妮,这位来到巴黎不到两年的小姐,拥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这双手他要紧紧抓在自己的手里,利用她、讨好她,就会给自己带来以前不敢想的利益。 所以,谁也别想从他手里夺走。 纽沁根防犯的观察着涅日朗伯爵、拉斯坎倍侯爵,还有他们的妻子,发现几个人的目光,果然不时的停留在葛朗台或是欧也妮身上,里面的笑意与贊同,哪怕欧也妮和葛朗台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也盛的满满的,只要葛朗台或是欧也妮回一回头,就能看到。 这里头一定有鬼。 纽沁根重新回到谈话的中心,正听到涅日朗伯爵带着一丝讨好的向葛朗台说:「亲爱的葛朗台,很快王宫将要举办宴会,我会给你送请帖,到时你可以带欧也妮小姐一起出席。相信以欧也妮小姐的美丽和智慧,一定会得到王上的青睐。」 这让纽沁根心里一动,王上与王后的关系不融洽,整个巴黎人民都知道,这几年受到王上青睐的拉索尼埃伯爵小姐,让拉索尼埃家庭从破落贵族,一下子炙手可热得人人称慕,也不是什么秘密。 难道王上也对欧也妮点石成金的手感兴趣,想要藉助欧也妮的能力维护自己的权利?纽沁根的心都抽成一团,他有把握说动拉斯坎倍,面对涅日朗的时候就底气不足,真对上王上的话,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胜算。 好在欧也妮一直是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纽沁根心里这么安慰自己:自从得到欧也妮小姐的信任,她再操作公债与黄金的时候,就没有绕过自己。哪怕她得到王上的青睐,应该也会继续给纽沁根银行带来收益吧。 纽沁根不确定的想着,觉得自己与欧也也妮的关系可以再拉近一点儿。两年的接触,纽沁根知道欧也妮不嫁人真的不是一句玩笑话,因为她平时很注意与那些保持距离,即不会对哪一个英俊的青年两眼发光,也不会对谁的母亲另眼相看。 在她的眼里,什么也不如赚钱、尽可能多、尽可能快的赚钱更重要。 纽沁根银行现在几乎成为法国最大的银行了,做为合伙人的欧也妮,占有纽沁根银行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去年得到的分红数以千万计,纽沁根相信,别人拿不出更多的钱收买她。 要是用权利来诱惑呢?纽沁根心里不大确定了。他一直觉得葛朗台的晋升来得莫明其妙,现在竟连王上的侍从官和内阁成员也在向葛朗台示好。 难道王上除了红颜知己,还想寻找一位财富女神普露托?纽沁根把杯里的酒狠狠倒进自己的嘴里,凑到葛朗台耳边:「伯爵先生,我有话和你说。」 葛朗台正让别人奉承的好,听到纽沁根说话也当没听见,向一位不认识,却一直笑得跟花似的老贵族举了举杯。 纽沁根等他抿了一口酒,才又凑到他耳边:「关于银行股份的重新分配问题,您真的不想听一听吗?」 葛朗台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看向纽沁根的目光与看别人的很不相同,同样咬着他的耳朵说:「先生,股份是你自愿提高的,可别和我耍什么花样。」 「那我们就来谈一谈。」纽沁根很胸有成竹的态度,让葛朗台也有些拿不准,只好随着他离开谈话的中心。涅日朗伯爵低声问拉斯坎倍侯爵:「那个纽沁根是怎么回事?」 拉斯坎倍侯爵摇头:「他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和葛朗台伯爵说什么、不说什么。」 聪明人纽沁根伯爵,直接给葛朗台扔了一个炸弹:「如果欧也妮小姐保证今后的任何操作,都带着纽沁根银行,我可以把她的股份提高到百分之四十。」 这人是疯了还是打什么坏主意呢?葛朗台狐疑的看着纽沁根:「欧也妮现在的操作,并没有隐瞒你,不是吗?哦,你这个小人,你竟怀疑欧也妮,亏了她什么事都想着让你沾光,哪怕你做贼偷了我的晋升,她也没有说你的坏话。」 纽沁根抓住的重点是:「没说我的坏话,欧也妮小姐可以向谁说我的坏话?」 葛朗台不在意的抿一口酒:「她没有说。你知道的纽沁根,我们刚到巴黎,谁也不认识,只认识你,欧也妮不会向你说你自己的坏话,对不对?」 这个老狐狸,一问到正题上就开始装思路不清,纽沁根知道从葛朗台这里问不出什么,只好重申自己的条件:「请你务必转告欧也妮小姐我的要求,如果她同意的话,明天我就可以与她重新签定协议。」 葛朗台虽然觉得纽沁根神经好象不大正常,不过欧也妮手里的股份越多,对他越有利,也就向纽沁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的目光不由的在人群之中寻找起欧也妮来,发现她正被一群夫人、太太包围着,很明显那些人与刚才包围自己的先生们一样,对欧也妮说出来的都是奉承的话。 这让葛朗台觉得十分骄傲,他是一个记仇的人,没忘记刚到巴黎时,隆格尔伯爵夫人那倨傲的表情。现在,那个刻薄的女人,正站在围在欧也妮人群的外围,努力的向欧也妮笑着,希望欧也妮的余光能看得到。 第104页 哼,葛朗台在心里冷笑一下,要不是他的娇娇比所有的巴黎人都会赚钱,他可不会得到晋升,那些女人还得偷偷议论欧也妮礼仪不够得体,长得不够体面、行动不够温柔呢吧? 让葛朗台由衷觉得骄傲的欧也妮,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不管她走到哪里,很快就会有女人们围上来,一句句不要钱的奉承话,从不止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欧也妮不能赶走她们,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 葛朗台终于良心发现,走到了一群女人面前:「欧也妮,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夫人们一个个对葛朗台露出的笑容,一点儿也不比对欧也妮少。哪怕葛朗台就这样把女儿带走,并不符合社交的礼仪,也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应该,而是巴不得他想带走的是自己。 「爸爸,您再不过来的话,我都想装病了。」欧也妮向葛朗台抱怨了一句。 葛朗台并不体贴的说:「你不用装病,我觉得纽沁根已经得病了。」 欧也妮有些吃惊的看了人群里的纽沁根一眼,发现人正在观察着他们父女两个,眼里的神情还有些热切,便有些相信葛朗台的话:「他怎么了?」 葛朗台也不知道:「他刚才突然找到我,说是要把你的股份再提高到百分之四十。不过要求你不管什么操作,都不能撇下他。」 看来纽沁根已经察觉到葛朗台的晋升并不正常了。做为一个银行家,纽沁根还真不是随随便便成功的,这一份敏锐,哪怕是善于投机的葛朗台,也比不上。 「送上门的股份,当然不能推出去。」欧也妮觉得可以接受。 「就连我自己在黄金交易市场的操作,也带上他?」葛朗台觉得还是应该有一些保留。 「爸爸,这一次最初投入市场的黄金,都是纽沁根银行出的。」对于葛朗台用完就不认人的态度,欧也妮也很无奈呀:「而且算下来,王室兑换黄金的价格虽然低了些,我们并没有吃亏。」 比在西班牙兑换的价格,还是有百分之十的收益的,这可是西班牙本国公债收益后的百分之十,做人还是要知足的。 葛朗台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一向利益最大化,还是独占的利益最大化的习惯,让他潜意识里不想让别人分走自己的利润。 欧也妮用行动告诉他,不管是王室还是内阁或是纽沁根,不出让一部分利益,是不可能合作下去的。 「王室完全可以找到十个甚至一百个藉口,把我们的财产全部没收,然后把我们都关进大牢里。您不想失去自由吧,爸爸?」 葛朗台低声的咒骂了几句,无精打采的放过了欧也妮,不再去那个交谈中心,而是找了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默默的想着怎么把自己财产隐瞒起来一部分。 他以为没人打扰的地方,被许多人注意到了,纽沁根最先走了过来——葛朗台的失落太明显,他以为欧也妮没有同意,想听听为什么不同意。 得知欧也妮已经同意了,纽沁根不知道该不该抱怨葛朗台给他的惊吓,看他还是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决定做一个体贴的合伙人:「你怎么了葛朗台,难道欧也妮小姐的股份提高了,你竟不高兴吗?」 葛朗台气恨的看了纽沁根一眼,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发现以欧也妮现在的资本,她完全可以自己成立一家银行,那样就不会被你分走一大半的收益了。」说完,不理会被吓得张大嘴的纽沁根,站起来走掉了。 「爸爸,您和纽沁根先生说了什么?」回程的马车上,欧也妮好奇的问:「他一个晚上都在向我灌输纽沁根银行的前景,好象很怕我撤资一样。」 「我就是告诉他,你可以自己在成立一个银行。现在我们不是已经得到了内阁成员和王上侍从官的认可了吗,我想他们能从纽沁根那里得到的好处,你都可以给他们。」反正已经给出去的好处已经不少了。 欧也妮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才向葛朗台说道:「自己成立一家银行的话,就不光是进行资本操作那么简单了。而且从资金上来说,我们与纽沁根先生还是有差距的。而他的人脉,也不是我们看到的这些,一定还有别人支持他。」 一个德国人,却能开起巴黎最大的银行,现在规模隐隐扩大到了全法国都名列前茅,纽沁根一定还有自己看不到的支持者。 「而且,一旦我们从他那里撤资的话,他不会愿意看到一个竞争者出现,会在撤资过程中找一些麻烦。」欧也妮想到了这一点。 算下来,现在她投入到纽沁根银行的资金,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三千多万,如果强行撤资的话,不光纽沁根和他背后的支持者,王室也不会愿意看到铁路公债的持有者发生他们不确定的变动。 现在整个王室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蒸汽机车上,铁路已经开始修建了。 葛朗台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我当然知道,不过是吓唬他一下。说不定为了不让你成立银行,他还会再多给你些股份。」 「不会的。」欧也妮对这一点很肯定。原本纽沁根明面上持有着银行百分之六十四的股份,不可能一点儿也不分润给他背后的人。再次拿出百分之四,应该是他的极限了。 说不定真正属于纽沁根的股份,还不如自己的多。 总不能把纽沁根逼急了,大家鱼死网破吧。 第105页 听了欧也妮的分析,葛朗台算是放下了继续压榨纽沁根的打算,第二天由着欧也妮与纽沁根重新划分了股份。欧也妮再次请特.蓬风详细解读了协议,确定自己的义务与权利完全对等才放心。 特.蓬风几次为自己解读协议,都尽心尽力,欧也妮觉得应该投桃报李。不过跟原着一样嫁给他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不尽妻子的义务也不行,只能在别的方面补偿他。 「庭长先生,」欧也妮觉得自己应该徵求一下本人的意见:「您对进入巴黎的法院有兴趣吗?」 进入巴黎的法院?特.蓬风被这个问题刺激到了:「真的可以吗,欧也妮小姐?如果我还是索漠裁判所的庭长,还有可能。可是现在我只是但维尔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还是一个刚刚得到股份的合伙人。」股份只有可怜的百分之十,特.蓬风自己都不好意说出口。 「事在人为。」欧也妮觉得侍从官先生可以帮这个忙。 「如果,」特.蓬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如果欧也妮小姐觉得我可以的话,我会成为您最忠实的僕人。不管您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用我的生命替您达成心愿。」 我用你的生命做什么。欧也妮哭笑不得的摇头:「您误会我的意思了。一直以来,不管是爸爸还是我,都得到了您极大的帮助。而且以后,还可能需要您的帮助。所以您的地位越高,我与爸爸得到的帮助越大,不是吗。」 「需要提醒您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请不要把希望放在我的身上,我是不会嫁给您的。如果我们能达成这样的共识,以后的相处会更愉快,您说对吗,庭长先生?」欧也妮认真的看着特.蓬风。 选择是困难的,别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真正的成年人都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兼得的。特.蓬风狂热的看着欧也妮,明知道她不是在敷衍自己,眼里的光芒还是难以消失。 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还坚持原来想法的话,别说进入巴黎法院,将来一定不会再有与欧也妮打交道的机会。好一会儿,特.蓬风眼里的光芒才慢慢退去,起身向欧也妮行了一个礼:「感谢您的栽培,欧也妮小姐。我刚才的话算数,不管您是否同意,我都将用自己的生命为您服务。」 欧也妮觉得还是由葛朗台与他交涉好了,对付这样的人,葛朗台的手段有的是。 正想着,葛朗台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欧也妮,你快点出来,把这个人撵出去。」 就在特.蓬风到来之前,定制服装店的老闆亲自上门,为葛朗台量体——任命葛朗台为二等财政监督官的命令已经下达,葛朗台会得到一次王上接见的机会,欧也妮自然要让他体体面面的去见王上。 看来葛朗台向老闆打听了衣服的价格,才叫欧也妮把人赶走——人是欧也妮请来的,钱也会由欧也妮支付,人家老闆为了赚钱,也不会听葛朗台的。 「爸爸,」欧也妮歉意的向特.蓬风笑了一下,出门去安抚心疼钱的老箍桶匠:「所有晋见王上的人,都应该按着王室礼仪穿着。」 「可是我上次晋见时候的衣服,还是崭新的。」葛朗台觉得又做新衣服完全是浪费。 制衣店老闆已经几次来府里替葛朗台量体,听到他的老生常谈也不在意,手里动作不停,嘴里还招唿着:「伯爵大人,请抬一抬胳膊。您要知道,现在的贵族不管每年的收入是多少,每参加一次宴会不穿同样的衣服,已经成了基本的礼节。」 葛朗台刚想反驳又被要求转身,立刻不满的叫:「欧也妮,难道我穿了一次的衣服,都不属于我了吗?」 「它们当然属于您,爸爸。」欧也妮笑着向老闆点头,劝葛朗台:「您可以回索漠的时候再穿。」 「回索漠再穿,现在索漠的人都已经觉得我象一个花花公子了。」他终于得到转头的允许,回过头问老闆:「究竟是多少钱,你这个强盗,敢多要一个大钱,我就去起诉你。看到没有,站在你眼前的特.蓬风,就是律师。」 老闆被威胁的向欧也妮求救,欧也妮示意他捡葛朗台可以接受的条件说,老闆才敢开口:「伯爵大人,请您放心,我们只收一点儿人工费。」最贵重的材料费,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葛朗台这才满意的闭嘴,拉着特.蓬风去说两个人以后可能出现的合作。欧也妮长出了一口气,站到老闆跟前,等着他给自己量体。 「小姐。」泰伊古太太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欧也妮回头一看,老太太正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看着自己。 老太太已经很长时间没出过自己的房间了,欧也妮忙问:「您身体好些了吗,泰伊古太太?如果有事的话,应该让艾莉米叫我的。」 泰伊古太太看了制衣店老闆一眼,问他:「小姐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什么款式?」 这么严肃的老太太,让老闆也有些紧张,他与泰伊古太太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是一位眼光挑剔的夫人,回答的十分小心:「今年復古宫庭装流行起来了,小姐选的塔夫绸是最高档的,配的蕾丝也是同色的烟雾蓝,这样的蕾丝,全巴黎只有我们店里有。」 泰伊古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老闆,而是对欧也妮说:「小姐,您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跟您谈一谈。」 量体不过是细节上的调整,老闆已经记下了注意事项,听到泰伊古太太要与欧也妮谈话,连忙放下手里的尺子:「已经好了。」 第106页 欧也妮心里好笑,在别人面前还是给泰伊古太太面子的随她上了楼:「您有什么事儿要说?」 泰伊古太太等到欧也妮坐下后,才捧出一个首饰盒来,当着欧也妮的面打开:「您看看。」 这些首饰有些欧也妮见泰伊古太太戴过,有些从来没有见过。每一件首饰都保养的很好,虽然看上去样子有些老了,不管是宝石还是镶嵌的托子,都流光溢彩。 摸不清老太太想做什么,欧也妮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这些首饰是泰伊古太太的骄傲,哪怕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抵押。回到巴黎后,泰伊古太太介绍了自己的老朋友们向欧也妮出让钻石,也没有拿出自己的首饰出让给欧也妮。 现在,她的手正抚摸着闪闪发光的首饰,眼里有些不舍,更多的是决心。合上首饰盒,她慢慢向欧也妮说:「小姐,您知道,贵族们的首饰,都是一代一代人积累传承下来的。」 想跟自己畅想从前的辉煌吗?欧也妮有些可怜泰伊古太太,一个只能靠回忆支撑的人,总有些可怜的,哪怕她的曾经的辉煌达到了别人难以达到的高度。 「现在,我想把这些首饰都交给您保管。」泰伊古太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欧也妮让她给惊着了:「泰伊古太太,您是钱不够花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提前把明年的薪水支付给您,加上再下一年的也可以。」 泰伊古太太由衷的笑了起来,对欧也妮的回答很满意:「不,小姐。您去年一年足足给了我两万法郎,前年也有近一万法郎。这些钱存成年金,每年都有近三千法郎的收入。我相信,如果继续陪同您的话,您还会支付更多的报酬给我,我并不缺钱。」 欧也妮更加不解,不缺钱怎么还想把首饰让自己保管? 她脸上的疑惑太明显,让泰伊古太太的笑容更清晰了:「您知道的小姐,我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哪怕还有人在血缘上是我的亲戚,可是在我离开巴黎以后,也断绝了往来。」 「本来以为自己会在外省乡下默默的等死,没想到自己还能回到巴黎,体面的回到巴黎。」泰伊古太太想起了自己离开时的狼狈,也想起了自己回巴黎后的风光,这是一种不同与以往的,不是由姓氏带来的风光。 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份风光都是眼前的欧也妮带给自己的。 「您是我的家庭教师,当然要跟我一起回到巴黎。」欧也妮发现泰伊古太太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连忙出声安慰她:「我能在巴黎行事顺利,您帮了我的大忙。」 「不是这样的,」谁帮助谁更多,泰伊古太太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不是您,我哪怕回了巴黎,也只能在别有嘲讽的眼神里过日子。那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 见欧也妮又要说话,她摆手阻止:「这一次生病,我想了很多。现在我想问问小姐,您会一直留我在府里吗?」泰伊古太太的眼神十分认真。 欧也妮没有草率的一口答应,而是反问:「您会一直不伤害我,还有我家人的利益吗?」 泰伊古太太微笑了一下:「我能问问,您的家人里,包括拿农吗?」 「当然。」欧也妮毫不犹豫:「自从我出生,拿农就跟我们在一起,哪怕她的行为不大符合巴黎的规矩,没有什么礼仪可言。可是她的一颗心是向着我和爸爸的。」 这让泰伊古太太很放心:「那么我会努力做得和拿农一样好。」 「可是泰伊古太太……」欧也妮想不出应该怎么劝了。 泰伊古太太倒是很镇定:「我知道自己没有教小姐什么,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欧也妮:「所以,我觉得在小姐身边更安心。请小姐别觉得我小人之心,毕竟我与小姐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年多。把这些首饰交给小姐保管,只是让我自己安心的一个办法。」 人都这么说了,欧也妮想不出拒绝的话:「那么我就收下了,泰伊古太太。我想我们会相处的更好的,如果您和拿农相处的更加愉快的话。」 果然听到欧也妮把拿农放在自己前面,泰伊古太太并不觉得嫉妒,她相信随着与小姐相处的时间增加,她会得到与拿农一样的信任。 被当成榜样的拿农,看到欧也妮从泰伊古太太房间里出来,上前替她拿着首饰盒:「她找你做什么,如果又要钱的话,你可不能给她。」 明明是自己从泰伊古太太房间里拿出了东西,这东西还在拿农手里,泰伊古太太仍然被拿农这样怀疑,欧也妮更觉得好笑:「不,拿农,没有的事儿。泰伊古太太听说我要参加宫庭宴会,把她的首饰送给了我。」 拿农看着手里精美的首饰盒,有些不相信:「全部,是送给你而不是卖给你?」 欧也妮肯定的点头:「是的,送给我。」 拿农替欧也妮关上了房门,毫不见外的打开了盒子,马上惊叫起来:「天呀,她有这么多的东西,可真好看。可是小姐,她既然有这么多好东西,怎么不卖了还债,还要你替她偿还赌债呢?」 「这不一样的拿农。」欧也妮已经想明白了,泰伊古太太除了病了这么长时间,自己待她与以前一样让她有了些归属感以外,还有葛朗台已经晋升伯爵,让她觉得留下来更安稳的原因。 对泰伊古太太没有什么兴趣的拿农,见欧也妮没有吃亏也就不放在心上,对她说起了另一件事:「明天我要回索漠去了,小姐。」 第107页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话刚出口,欧也妮就意识到自己忘记拿农已经结婚了,哪怕现在她与高诺瓦叶已经过了激情的年纪,还是应该生活在一起的。 拿农小声说:「先生让我去把他秘室里的东西都运到巴黎来,还说索漠的事情以后都让高诺瓦叶管理,每年只要给先生交帐就行了。」 欧也妮有些捨不得:「那么你呢,拿农?我知道你离开索漠可能不习惯,可是……」 「放心吧。」拿农说得比欧也妮还有把握:「先生不会让我一直留在索漠的。每年播种的时候和收穫的时候我会回索漠,剩下的时间我就来巴黎陪你。」 说到这里,拿农有些不放心:「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随便答应泰伊古太太什么,别看她把首饰都给了你,说不定想着让你给她出大钱呢。哼,生了这么长时间的病,她可一点活都没干过。」 看着拿农生怕自己吃亏的样子,欧也妮开心的笑了起来。这就是拿农与泰伊古太太的不同,在拿农的心里,她本身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不愿意让家里的人吃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不会先衡量自己是不是会吃亏。 葛朗台长期压榨下,拿农不管得到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儿,最先做的也是感恩,认为自己所得超出了自己的付出,没想过情况正好相反。 比如这一次回索漠,葛朗台甚至想让她走到驿站,拿农也一句都不为自己争取,反而在欧也妮让车夫送她去驿站的时候,战战兢兢生怕葛朗台发现。 「马车长时间不用的话,会放坏的,爸爸。」欧也妮劝心疼的看着马车驶远的葛朗台。 用「得了,得了」回答欧也妮的葛朗台,头也不回的重新回自己的秘室,他都没制止车夫去送拿农,难道还想让他做得更多吗?! 不可能的,能装看不见已经是葛朗台的极限,就是有时想装看不见也装不成。 比如制衣店的老闆带着新做好的衣服请他试穿,葛朗台就不得不计算这些新衣服,得用多少捆青草或是酒桶才能换回来。 哪怕是算得心里流血,穿上新衣服站在巨大的镜子面前,葛朗台也得承认,新衣服确实让自己看上去更威严:笔挺的白色衬衣领子,让他的双下巴看上去带着郑重,黑色的领结带着高傲,在重重的褶领之间那么引人注目。粗大的金质怀表链挂在索漠的葛朗台老头儿身上是暴发户作派,挂在巴黎的葛朗台伯爵胸前,让人感觉到金钱的厚重感。 而咖啡色的羊毛呢料裤子,紧紧扎在绑腿里,露出粗壮的小腿,配上柔软、黑亮的绵羊皮靴,让葛朗台不时的侧身打量一下镜子里的自己:「欧也妮,你觉得行吗?」 欧也妮把自己手里的戒指套到葛朗台骨节粗大的中指上:「加上这个,谁都得说这是一个合格的财政监督官,爸爸。」 葛朗台抬手看了看戒指上巨大的猫眼石:「这是哪儿来的?」他觉得自己有一个怀表已经足够了,用不着和女人一样戴什么戒指。 「这是泰伊古太太交给我保管的,我觉得您戴着正合适。」欧也妮也不适应巴黎男人们戴首饰的习惯,却不介意葛朗台入乡随俗。 听说戒指竟然是泰伊古太太送出的,葛朗台连忙想把自己的手解放出来。只是长年劳作的骨节太粗了,一时没法把戒指摘下来。 这让葛朗台的脸都涨红了:「怎么能戴别人的戒指。」 一向有便宜就占的葛朗台竟然不想占便宜了,还真让欧也妮不习惯:「这些泰伊古太太都已经让我保管了,不管我给谁来使用,她都不会介意的。」 一句话成功的让葛朗台心安理得的打量起自己手上的戒指来,镶嵌猫眼石的金托子让他更满意:「成色不错,肯定有二十四k。」 认出这个戒指好坏的并不只有葛朗台一个人,王上的侍从官德.涅日朗伯爵,在引着葛朗台去晋见王上的时候,好几次用眼角扫过戒指,确定是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个,小声向葛朗台提醒:「王上对上一次的晋见还有印象。」 还被宫庭奢华的摆设震惊着的葛朗台,对突然的提醒有些摸不着头脑,见涅日朗伯爵一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把左手放到自己身后:「欧也妮一定让我戴上,说是不戴的话会有些失礼。」 涅日朗伯爵认为自己猜到了欧也妮小姐的小心思,抬头用目光询问站在王上会见室的侍从,得到了肯定的答覆,示意侍从通报。 「王上,二等财政监督官葛朗台伯爵等侯晋见。」涅日朗伯爵提高了声音。 没有等到回音,涅日朗伯爵示意葛朗台跟上。葛朗台低着头,一步一步踏进王国最高权利所在地。 「葛朗台,我们又见面了。」王上的声音听上去不再年轻,却很有威严。 葛朗慌忙用右手摘下自己的帽子,左手僵硬的垂在身侧,拿帽子的手举到左胸口,深深的弯下腰鞠躬:「陛下。」 他有些慌乱的动作,好象让王上的心情更好了些:「您竟然有资格做二等财政监督官,真是让人没想到。」 这样的口气,与得到晋升时一群人一起晋见不一样。葛朗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由半抬起头,想看看涅日朗伯爵会不会给自己一些暗示。 涅日朗伯爵面无表情。法王的脸上则全是看好戏的神情:「说说吧,你知道财政监督官都做些什么吗?我觉得你的女儿做这个财政监督官都比你合适,可是我的内阁成员们说,你也可以胜任。」 第108页 对于自己还没完全到手的新职位,葛朗台也做了一些功课,可是他狡猾的知道,自己如果按照做的那些功课说出口,花了近一百万才得到的新职位,说不定就不是自己的了——刚才涅日朗不是说,王上对上一次晋见还有印象吗,那一次自己说的最多的就是对王上的忠诚。 于是他显得更加慌乱:「尊敬的陛下,我对财政监督官的职位,还不怎么熟悉。只知道自己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会替陛下尽忠,为了陛下的利益拼命。」 「哈哈,」王上笑出了声:「为我的利益拼命,那么我的士兵与将军们会痛恨你的,他们才是应该为我拼命的人。」 「不会的陛下,因为不管是您的士兵还是将军们,他们都需要军饷,而我,会替王上监督他们筹集足够的军饷。」葛朗台说的很坚决。 「你并不是财政大臣。」王上看着信誓旦旦的葛朗台。 「臣下不是财政大臣,也愿意为陛下分忧。还可以替陛下看着那些人,让他们不敢把手伸向王上的钱袋里。」更加斩钉截铁的誓言出口了。 法王可能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话,一般人都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而不是葛朗台这样直接说会给他什么,这让法王觉得新鲜:「你确定可以不让别人把手伸到我的钱袋里?」 葛朗台刚用力点头,就想起欧也妮给他请的礼仪教师的嘱咐,在王上面前只能回答是,或是为陛下效忠,点头是不行的,因为王上没有义务一直看着你的动作。 「愿意为陛下效忠。」葛朗台补救了一下。 第61章 「哈哈哈,」王上笑的声音更大了些:「你要替我监督他们,好吧,如你所愿。对了,下个月一号王宫将举办宴会,涅日朗,记得给葛朗台一份请帖。不,还是给他两份吧,听说他的女儿也到了出席宴会的年纪。」 涅日朗伯爵应下之后,带着葛朗台退出了会见室。守门的侍从关上大门,好奇的看了葛朗台一眼——王上并不是召见每一个人,都会笑得这么大声。 这个外省人,是得到王上的青睐了吗? 看着葛朗台带回来的两张请帖,欧也妮有些疑惑——一般人家的宴会,一家人只要一张请帖就可以了,做主人的会按着那一家人全部到场来计算人数。宫庭的宴会竟然是按人头髮请帖的吗? 别人是不可能给她解惑的,只能请教泰伊古太太。谁知老太太看到两张请帖十分激动:「小姐,王上不光认可了先生,也认可了您。」 认可自己?欧也妮更加不解了:「您能替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泰伊古太太就给欧也妮普及了一下宫庭宴会的礼节,与普通贵族的宴会一样,不管是谁拿到了请帖,都可以带着家人出席。可是王上或是王后特别看重的人,会直接送一张写着那个人名字的请帖,这些人有可能在宴会后,得到王上或是王后的接见。 而拿到一张请帖,全家人一起去的,是没有被接见机会的。 「小姐,这么多年,同一场宴会得到王上两张请帖的人家,不超过十家。」泰伊古太太见欧也妮没有自己想像中重视,不由的提醒她。 「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会得到王上的接见。」欧也妮摇头,要是王后接见的话她还有可能,法王的话,还是能免就免吧。 泰伊古太太可不想让她带着这么不重视的态度去参加宴会,第二天就让人去请了制衣店的老闆来,让他务必在两天之内把欧也妮的新衣服赶制出来。首饰店的老闆也让她请来了,为的是把她交给欧也妮保管的首饰盒里的一套红宝石首饰,重新清洗一下。 看着鸽子蛋大小、火彩闪闪的整套红宝石,首饰店的老闆连连向泰伊古太太保证,自己会找工艺最好的工匠,完成这一次清洗任务。 「请把这一套蓝宝石也清洗一下。」欧也妮拿出另一套首饰交给老闆。 泰伊古太太不是很贊成:「小姐,您的衣服是烟雾蓝色,要配上红宝石才好看。」 「可是您也需要佩戴首饰呀。」欧也妮向她眨眨眼。 没想到还有自己份的泰伊古太太,有些无措:「可是先生哪里……」不会同意自己一起出席宴会吧。 对这一点欧也妮还是有把握的,只要不用自己出钱请泰伊古太太吃饭,葛朗台才不会阻止在他看来,是自己家占便宜的行为。比如现在,葛朗台就昂着头,把白色的骏马骑得飞快,一路带领着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乘坐的马车,向着王宫飞奔。 「伯爵先生今天看起来很高兴。」泰伊古太太的眼神,都被葛朗台吸引了,感嘆了一句。 被任命为二等财政监督的的新闻,已经在《法兰西日报》刊登出来了,葛朗台也已经上任了几天,据他自己说并没有为难他,高兴才是正常的吧。 欧也妮没有什么诚意的说:「是的,爸爸和我都是第一次参加宫庭宴会,难免会兴奋一些。」 你可看不出兴奋的样子。泰伊古太太心里说了一句,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平静下来,她的家族辉煌的时候,也是宫庭宴会的常客,不能让小姐觉得自己兴奋得过头。这不体面。 保持平静可真不容易呀。刚下了马车,泰伊古太太发现自己与小姐就被热情的夫人们包围了,一个个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都向小姐露出笑脸,接连不断的打着招唿,就好象她们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 第109页 欧也妮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经习惯了,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对每个人抱以同样的热情。只是生性敏锐的她,还是在人群中感觉到了一道不怎么善意的眼神,让她不得不一面回应着别人的热情,一面暗暗观察着那道眼神是哪里来的。 很快,欧也妮就发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是一位穿着大红色帝政样式裙子的女士,大大的眼睛就那么与欧也妮对视了一下,见欧也妮发现了自己也没有心虚,而是一甩打理得丝丝分明的捲髮,头上的鸟羽跟着跳动几下,分明带着不屑与挑衅。 欧也妮不认识这位小姐,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那位是拉索尼埃伯爵小姐。」称职的家族教师泰伊古太太,发现欧也妮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马上找到了根源,并向她低声介绍了对面的女士。欧也妮发现,泰伊古太太真是一个合格的巴黎人,没有一个人是她不认识的。 轻轻耸了耸肩,欧也妮觉得自己可能躺枪了,不然这位应该与法王保持身心一至的伯爵小姐,就算不对自己心怀感激,也应该维持表面的礼貌吧。 她不知道,在一直注意着她的拉索尼埃伯爵小姐眼里,这个轻微耸肩的动作简直称得上宣战,在法王的宫庭宴会上,竟然有人敢对她、德.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宣战! 是因为王上单独给她下了请帖的原因,让这个外省的乡下女人敢这么挑衅自己吗?! 拉索尼埃小姐站着不动,就那么看着欧也妮继续含笑与人打着招唿,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欧也妮是觉得人与人之间气场不合也是常有的事儿,别人看自己不顺眼,那自己无视她就好了,却没想到那位伯爵小姐竟拦住了自己。 「葛朗台伯爵小姐。」很高傲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腔调。这样的腔调,自从欧也妮成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重新听到这样的声调,并不是一件十分让人愉快的事。欧也妮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淡淡的看着眼前如同天鹅一样骄傲的年轻女士,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与法王的关系再亲密又如何,王后还不是另有其人? 这样的态度,更让拉索尼埃小姐火大:「您到巴黎两年多,还没有学会必要的礼貌吗?」 欧也妮皱了一下眉:「就是不进行自我介绍,便希望别人向自己卑躬屈膝的礼貌吗?」 被全巴黎人奉承了几年的拉索尼埃小姐嘴巴张了几张,想不出应该怎么回答欧也妮的问题。这个外省女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我是德.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强压着自己指责的话,伯爵小姐自我介绍的不情不愿。 欧也妮觉得法王的眼光也就这样了——床伴们的智商相差无几,难怪一八三零年现任法王被赶下台,只看他的情人,他的结局就註定了。 只是欧也妮没有兴趣教谁做人,只微微行了一个曲膝礼:「德.葛朗台伯爵是我的父亲。」你是伯爵小姐,我也一样是伯爵小姐,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 「你——」再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拉索尼埃小姐,眼睁睁的看着欧也妮绕过自己,向着宴会厅走去。一群夫人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她们想不明白,欧也妮小姐哪儿来的底气,当面跟拉索尼埃小姐呛声,貌似还赢了。 看到拉索尼埃伯爵小姐脸色不好,人精一样的夫人们纷纷带着自己的女儿悄悄远离,然后一窝蜂的涌进宴会厅,免得那位脾气不好的拉索尼埃伯爵小姐,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小姐,您不应该……」泰伊古太太悄悄嘆了一口气,说不下去了。刚才是那位伯爵小姐找茬,小姐的回应很欧也妮。 并不后悔的欧也妮低声让泰伊古太□□心:「那位伯爵小姐忘记了,王后哪怕不得王上的欢心,仍然是王后。」 话音还没落,一位夫人已经站到两人面前:「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好久不见。」 泰伊古太太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庄重了起来,行了一个标准的曲膝礼:「德.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您好。」 公爵夫人也向泰伊古太太还礼,然后才看向欧也妮:「这位就是欧也妮.德.葛朗台伯爵小姐吧,看起来真是神采不凡。」 泰伊古太太继续庄重的示意欧也妮向公爵夫人行礼,然后才说:「是的,这位就是欧也妮小姐。小姐,公爵夫人是王后的首席女官。」 欧也妮这才知道泰伊古太太为什么神情这么庄重,不由也收起笑意,陪着她一起端庄的任由公爵夫人打量。欧也妮也悄悄的观察公爵夫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头髮已经花白,一身宝蓝色的长裙,没有任何蕾丝做装饰,看上去十分严肃。 这份严肃是常年居于高位产生的,与拉斯坎倍侯爵夫人的刻薄并不相同。据说王后就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估计是受了首席女官的影响。 公爵夫人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还是只与泰伊古太太说话:「早就听说您回了巴黎,我每天都要侍奉王后,没能去拜访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泰伊古太太一向得体:「怎么会,能够重新回到巴黎,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所以并不敢打扰大家。」 公爵夫人不在意泰伊古太太的说法,问:「您还是住在贝尔坦街吗?」 「是的,公爵夫人,现在我与欧也妮小姐住在一起。」对于自己成为了欧也妮的家族教师,泰伊古太太没有遮掩,她知道只要有心,不用自己特意说明,公爵夫人也会知道。 第110页 这样坦荡的态度,得到公爵夫人的认可,她的目光终于重新看回欧也妮:「能够跟泰伊古侯爵夫人学习,小姐一定受益匪浅。」 「是的。」欧也妮发现王后的首席女官对自己与泰伊古太太没有敌意,稍微放松了一些:「侯爵夫人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 公爵夫人注意到有人已经看了过来,向欧也妮点了点头:「看到您与侯爵夫人相处愉快,我也就放心了。如果我冒昧去拜访您的话,不会太过打扰吧?」 「那当然,」欧也妮虽然觉得首席女官头一次见面就要拜访自己有些奇怪,还是很快的回答:「您的到来,会给坦贝尔街带来光辉。」 公爵夫人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后马上就要出席宴会了,我还要去侍奉。」 欧也妮目送着公爵夫人离开,才小声问泰伊古太太:「公爵夫人有拜访初次见面的人的习惯吗?」 泰伊古太太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公爵夫人一向忠于王后,她从不自己做出任何有违王后意愿的决定。」怕欧也妮想不明白,小声提醒她:「可能是刚才您与拉索尼埃伯爵小姐之间的谈话,王后已经得到消息了。」 什么?欧也妮有些吃惊:「不是说王后并不得王上的欢心吗?」消息怎么还这么灵通? 泰伊古太太轻蔑的笑了一下:「王后与王上成亲近二十年了,总会有一些忠诚的人护卫的。」 也就是说,哪怕近几年王上找到了红颜知己,王后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现在,听说欧也妮跟王上的红颜知己呛声,马上就想拉拢她了? 欧也妮有心烦心的想,王后都能知道的消息,法王一定也已经知道了。泰伊古太太可是说过,拿到王上派发请帖的人,宴会之后都有可能得到他的接见,到时法王会不会替自己的红颜知己出头呢? 带着这样的心情,哪怕是法王与王后一起出席宴会,欧也妮也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看——神情威严、实则相貌平平常常的一对中年夫妻,除了不苟言笑之外,与别的中年夫妻没有什么不同。 互动很少?哪一对中年夫妻过了半辈子,还会向身旁的人撒狗粮,那才是装出来的。看上去十分严肃刻板的王后,不象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 倒是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在王上与王后一起出席的时候,闹出了一点儿动静,让欧也妮再次怀疑法王的智商——法国人浪漫,可是王室努力保持着一层遮羞布的,王上的红颜知己如此不给王后面子,哪怕法王的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欧也妮只能心里暗自祈祷,自己穿越来之后,一心只想着赚更多的钱享受更好的生活,可不是想参与什么异国的。 不管欧也妮想还是不想,宴会结束后,王上的侍从官德.涅日朗伯爵公事公办的来到她与葛朗台面前,请他们留步,王上要召见财政监督官与他的女儿。 在别人一脸羡慕的注视下,葛朗台由欧也妮挽着跟在涅日朗伯爵身后,发现四下没有什么人,小声的向走在两人身前的侍从官问:「涅日朗伯爵,王上召见我们做什么?」 涅日朗伯爵的背影写满了抗拒,可是葛朗台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哪怕已经可以看到守在门外的侍从,还是坚持又问了一遍。 涅日朗伯爵头也没回,压得很低的声音倒是传了过来:「王上对你上次说要监督军饷筹集的提议很感兴趣。」 欧也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葛朗台也吃惊不小:「我什么时候说过会替王上监督军饷了?」 会见室就在眼前,侍从见他们三人到来已经开始通报,涅日朗伯爵根本没有继续回答葛朗台的意愿,只是看了欧也妮一眼,目光里,似乎有一种同情。 这让欧也妮的心提得更高了些,趁着侍从等待命令,低低的向葛朗台说了一句:「一会儿请小心回答问题,爸爸。」 葛朗台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父女两个就被召进了会见室:「最近你的名声很响亮,葛朗台。」王上的声音有些尖锐:「是不是自从晋升之后,你就觉得自己真的可以与老牌贵族们相提并论了?」 「陛下,」法王突然发难,让恭敬行礼的葛朗台措手不及:「臣下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外省乡下人,您知道的,我就是一个,一个上不得台面,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哪怕是有人给我指明了道路,也是,也是不知道能不能走好……」 欧也妮的曲膝礼已经行完了,就那么低着头用余光看葛朗台临场发挥他的语无伦次大法。相信法王也是头一次见识葛朗台这样的人,欧也妮真想抬头看看这位被她怀疑智商的王上的表情。 「闭嘴,你这个乡巴佬。」法王的下马威换来滔滔不绝的唠叨,觉得一阵阵头疼,只好把目光转向看起来无害的欧也妮:「葛朗台小姐,他一向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欧也妮只好说:「陛下,父亲不能紧张,一紧张就会忘记自己前面说的话,又希望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所以……」你就忍着点儿吧。 法王重重的哼了一声,发现自己问欧也妮的时候,葛朗台已经自动停止了,便不再管他,只问欧也妮:「听说蒸汽机车的消息是你提供给拉斯坎倍侯爵的,从西班牙运回黄金,也是你想的办法?」 这可不是贪功的时候,欧也妮更深的低下头去:「尊敬的陛下,蒸汽机车的消息,我只是无意中听到别人说起,在与博诺先生闲谈的时候向他提及。从西班牙牙运回黄金,全是纽沁根银行马德里办事处的经理能干。」 第111页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法王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只知道,你持有的铁路公债,与纽沁根持有的同样多。而且你从西班牙得到的利润,一点儿也不比纽沁根少。」 欧也妮连忙否认:「陛下,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管是铁路公债还是从西班牙得到的利润,我与纽沁根伯爵先生都是严格按照股份分红的。而且因为所有运回的黄金都兑换出去,那些利润都进行了再投资,并没有分配到股东手里。」 黄金兑换给了谁,法王心里一清二楚。他刚才已经把葛朗台吓得语无伦次了,想着欧也妮这样的年轻小姐,一定更不经吓。谁知道欧也妮的回答找不出半点虚词,让他接下来的话不好开口了。 好在还有一个可以吓住的葛朗台,法王又转移了谈话对象:「葛朗台,上一次你说会替我监督军饷,现在想好怎么监督了吗?」 刚刚平静了一点的葛朗台,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王上,臣下说过吗,或许吧,谁知道呢,我有时老是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不管是不是说过,这样的事情,这样复杂的事情,您知道我只是一个乡下人,从来不敢跟士兵交谈,生怕不合他们的意会挨打,也老老实实上税……」 法王不得不再次让葛朗台闭嘴:「你这样的人,居然成了财政监督官。」他的目标又转到欧也妮身上:「欧也妮小姐,不管怎么说,你是去过西班牙的,知道那里的人对法国有着不太友好的看法。所以法国不得不随时做好准备,让那些敢侮辱法兰西帝国的人知道,法国人的热血从来没有消失。」 欧也妮表示敬佩的曲了曲膝,一句话也不肯接。 法王越加不耐烦:「可是士兵们是需要军需的,我本来以为葛朗台能够胜任,现在看来他的身后有着一个美丽又智慧的智囊。」 欧也妮谨慎的回答:「陛下夸奖得太过了。」 法王已经不准备再绕圈子:「美丽又智慧的小姐,不光士兵们守卫帝国需要军需,我,法兰西帝国的国王,也需要你为了士兵的军需,贡献出你的才智。」 欧也妮勐的抬头,看向坐在上位那个中年人,时光与担忧,成功的让他比同龄人看起来更苍老,眼神里没有睿智,而是算计。 见欧也妮如此不顾礼仪的直视自己,法王向她露出一个自以为倾倒众生的笑容,让欧也妮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陛下,为您尽忠,是每一个法兰西人天然的使命。」 「你答应了,美丽的小姐?」法王轻轻靠向坐椅,欧也妮觉得他放松的太早了:「我只是一个有些眼光的投机者,虽然也想尽一些自己的义务,可惜力量微薄。」 「小姐,不是所有人从西班牙人手里得到黄金,都能顺利的运回法国。您不光运回来了,还按着市价兑换给了帝国,您真的认为自己的力量微薄吗?」 「从西班牙运回的黄金,是纽沁根银行马德里办事处经理的功劳。」对这一点欧也妮坚持到底,里埃哥已经远走美洲,就算是还在西班牙的话,欧也妮也没有把握自己能顺利离开巴黎。哪怕她能离开巴黎,西班牙人对法国人并不友好。 法王不耐烦的敲了敲书桌,看向葛朗台:「葛朗台,你曾对我说过,会给我的军队筹集足够的军饷。」 「上帝,我只是说可以监督他们,我一个乡下人,哪有能力自己办到。」葛朗台身子都在颤抖,他已经听明白了,法王这是要抢劫。 涅日朗伯爵轻咳一声,提醒葛朗台他在和谁说话。欧也妮咬了咬牙,向法王曲了下膝:「不知道王上需要替军队筹集多少军饷。」如果是一锤子买卖的话,自己还是可以承受的。 法王轻轻的摇头:「这个,你的父亲葛朗台应该心里最清楚,毕竟他已经是财政监督官了。」 「哪怕他已经成了王上的财政监督官,也无法维持整个帝国军队的运转,英明的陛下。」欧也妮深深吸了一口气:「能保证军队运转的,只能是您,陛下。因为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他们需要效忠的人都是您,也只能是您,法兰西帝国之王。」 「呵呵,」法王轻声的笑了:「他们得到的军饷是由财政部拨款的,而财政部的钱都是我划拨的,他们当然要向我效忠。」 与这么不要脸的话相比,葛朗台曾经的厚颜无耻算得了什么?! 欧也妮知道,一个不好自己来到巴黎后的所有成果,都会被人掠夺,包括葛朗台拿出的六百万法郎本金。她努力压制自己怒火,告诉自己,不管是世界哪个角落里的王权,都一样的血腥霸道,现在触怒法王并不明智。 「我,欧也妮.德.葛朗台,代表我的父亲葛朗台伯爵,谨向尊贵的法兰西国王陛下,献上自己全部纽沁根银行的股份。」这个决定让葛朗台的身体抖得如同打摆子一样,张大嘴看着欧也妮,又看向法王。 他知道欧也妮为那些股份费了多少心血,相信欧也妮现在献出股份,一定不是自己的本意。被教授了几个月的礼仪课,葛朗台已经不是那个索漠无法无天的葛朗台,明白欧也妮说献出股份,是因为他们承担不起不献出股份的损失。 哪怕献出股份,已经让葛朗台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法王继续轻声的笑,声音却带了毒:「小姐,我要纽沁根银行的股份做什么,难道你认为我会参与纽沁根银行的经营吗?」 第112页 欧也妮艰难的重申:「陛下,纽沁根银行今年并没有分红,而是全部进行了再投资。」 「虽然没有分红,可是它已经是全法国最大的银行了不是吗?」 「那么,王上需要我做什么?」痛快点吧,绕圈子有意思吗? 法王看了涅日朗伯爵一眼,自己还在轻轻的敲击着桌子,节奏烦乱的让人想尖叫。 涅日朗伯爵上前一步,向欧也妮说:「西班牙现在的局势,欧也妮小姐有过了解吗?」 欧也妮摇头,现在她说的越多,失去的就会越多。 涅日朗伯爵好象知道答案一样,向她介绍了西班牙的局势:因为纽沁根银行全部清空西班牙本国公债,让西班牙的资本市场几乎崩溃。整个马德里哀鸿一片,市场失去了信心。 哪怕西班牙立宪内阁再一次採取关闭交易的办法,重新开市后资本市场也没有重拾信心。随着资本市场的动盪,比索的兑换价格持续走低,民众的购买力下降,对西班牙王室的信心大跌,起义的烽火传遍了西班牙大地。 由于里埃哥已经远走美洲,西班牙军队的将领们没有人掣肘,争权夺利更加严重,而西班牙王室,拿不出可以激励军队的军饷,起义进一步蔓延。 「所以,神圣同盟不得不对西班牙的局势进行干预,」涅日朗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而出动军队,需要军饷的支撑。」 自己都已经决定献出纽沁根银行的股份了,难道还不够吗?欧也妮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涅日朗伯爵说出了法王真正的意图:「欧也妮小姐,帝国的边境一直都不平静,现在因为西班牙本国局势混乱,两国边境的摩擦减少了。而帝国的邻居,并不止有一个西班牙。」 难道是自己想的那样?欧也妮不敢相信的看向涅日朗伯爵,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眼皮微不可见的眨了一眨。欧也妮不敢确定自己接受的信息是不是正确,可是为了安全,还是不得不开口试试:「伯爵先生,您觉得西班牙的模式可以复制吗?」 会见室里出现了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不管是法王还是内阁,其实都已经讨论过西班牙的情况,就是因为难以复制,所以他们才要在欧也妮身上试一试。 万一可以呢? 见大家都保持沉默,欧也妮觉得自己接收到的信息是正确的,斟酌一下接着说下去:「纽沁根银行在马德里能取得成功,首先要归功于西班牙本身就处于动盪之中,资金进入的时候只是达到了暂时的平稳。」 「而比索对法郎的比价走低,让马德里办事处法郎的兑换得到收益。神圣同盟可能出手干预西班牙局势的传言,是令西班牙本国公债市场走低是另一个原因。这些原因缺一不可。」 「尊敬的陛下,现在整个欧洲,与西班牙局势相同的几乎没有,而各国王室都会在西班牙事件上吸取教训,不会再有人冒本国资本市场崩溃的险。他们甚至不会让自己本国的黄金,流出国土一盎司。」 「英国,现在的局势也很动盪。」法王最不放心的是发动过两次百年战争的老对手。 欧也妮以为自己暗中资助英国失地农民的事情暴露了,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有些吃惊的望了法王一眼。法王却以为自己提出英国,才让欧也妮觉得不可思议,破天荒的向她解释了一下:「英国一向不甘心自己远离大陆,他们凭藉着自己先进的船只技术,四处殖民,与帝国抢占土地。」 不是发现自己资助英国失地农民就好。欧也妮悄悄长出了一口气,发现法王还在盯着自己,连忙把出到一半的气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法王没有错过欧也妮那一刻的放松,开口问道。 欧也妮已经平静下来,也就飞快的想出对策:「王上难道忘记蒸汽机车了吗?」 法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说?」 欧也妮肯定的点头:「不管是帝国还是英国,殖民都是为了当地的资源。谁能更快的掌握资源,就能取得主动。我觉得,英国虽然现在还是海上的霸主,可是如果帝国在陆地上多建铁路的话,他们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法王与涅日朗对视了一眼,大声笑了两声:「哈哈,果然,葛朗台能取得成功,都是你在背后出的主意。」 涅日朗伯爵做为王上的侍从官,想的是具体事务:「可是修建铁路,也需要大量的资金。」 「难道国内的建造方式,不适合殖民地吗?」欧也妮做出不解的样子:「而且殖民地有大量的原住民,用他们来修建的话,成本会降到最低吧。」 涅日朗伯爵得到法王的暗示,不准备与欧也妮继续讨论,而是提醒法王:「王上,你休息的时间到了。」 葛朗台与欧也妮知道自己告退的时间到了,向着王座上的法王行礼后退出。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法王的声音传来:「欧也妮小姐,你是一个谨慎的人,是吗?」 欧也妮与葛朗台不得不回头再次向法王行礼,双双保证自己一定能达到法王满意。 「欧也妮。」葛朗台那一点投机的头脑完全不够用了,想着问一问欧也妮纽沁根银行的股份究竟献出去没有。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一位女士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送两人出门的涅日朗伯爵,率先向那位女士行礼:「您还没有休息吗,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 第113页 严肃的公爵夫人依然是宴会时的打扮,显示她也一直留在宫庭没有回府,她的回礼十分标准,眼睛却看着欧也妮:「不,王后让我与欧也妮小姐确定一下拜访她的时间。」 涅日朗伯爵也跟着看了欧也妮一眼:「难得欧也妮小姐竟得到了王后的青睐。」 「王后也需要新人的侍奉。」公爵夫人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涅日朗伯爵好脾气的笑了一下:「是,您说的对。不过时间不早了,王宫的门该关了。」 「那么我们就算说好了,欧也妮小姐。」公爵夫人没有给欧也妮拒绝的机会,直接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会在明天下午三点的时候,拜访您。」 「恭候您的光临,公爵夫人。」欧也妮还能说什么? 葛朗台能说的话可就太多了。刚坐上马车,他就冲着欧也妮嚷嚷:「你的决定是错误的欧也妮,我不应该留在巴黎,我要回索漠去。在那里没有人能抢劫我。」 欧也妮头疼得不能唿吸:「好的,爸爸,您回索漠去吧,反正现在我是走不了的。您把能带的都带回去,这里有我在,没有人会到索漠去找您的麻烦。」 「可是你不回去,我只守着秘室有什么用呢?」葛朗台一下子蔫了下来,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他怎么能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每个人都有支配自己财产的自由,不是吗。」 「因为他是王上,他有决定王国里所有人生死的权利。」欧也妮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再不也肯回答葛朗台的任何一个问题了。 葛朗台说得没错,她的决定真的错误。从看到权势的重要性开始,自己就太过急切了。向拉斯坎倍与涅日朗两人行贿,想让葛朗台在权势圈里分一杯羹,更让有心人看出自己家底的丰厚。 巨大的财富不光让人敬畏,更引人垂涎。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这么巨大财富的时候,便如同三岁小孩抱着一块金子在街上行走,只看谁先向他伸出罪恶的手。 法王已经伸手了,王后的首席女官也已经出面了,难道自己要在那对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夫妻之间,进行一下抉择吗? 哪怕王后有自保的能力,可也只是自保而已,她会保护自己的钱袋,却不见得会保护提供钱袋的人。不是欧也妮悲观,从法王露出真面目,她就不再天真的以为,王后让首席女官出面,仅仅是因为自己与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呛声,想要找一个同盟那么简单。 法国的王后,哪一位的目光都不会只局限于法王的宠爱。拿破崙的约瑟芬是,现任王后一样也是。 难道自己穿越的不是吝啬鬼养成文,而是造反文?欧也妮苦笑了一下。一直悄悄观察她的葛朗台,哪怕车厢里十分黑暗,还是凭藉自己多年秘室把玩黄金练就的眼力,发现了这个苦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给他们就给他们吧。」他下了一个决心:「反正我们还有特劳丰,有修道院,我手里还有一点儿公债,每年总能卖出些葡萄酒。」 能让一个吝啬鬼主动放弃最看重的钱财,还是三千多万法郎的财富,欧也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骄傲一下。哪怕看不到此刻葛朗台的表情,欧也妮也可以想像得到。 「不,爸爸。」欧也妮地黑暗里给葛朗台一个拥抱,希望自己可以藉此得到一点力量:「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我们还有办法。」 葛朗台显然没有欧也妮乐观:「你也说过,他有决定我们生死的权利。」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不会的,」欧也妮轻声安慰他:「您不是看到了吗,对于他来说,我还有些用处,并不只局限于金钱方面。只要这用处一天还在,他就会留着我的命。」 第62章 黑暗里,葛朗台嘆了一口气,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虚弱:「谁知道对他来说,你什么时候没有用处了呢。」 同样的黑暗里,欧也妮注视着看不到的远方,希望能从那里看到些光亮,语气十分坚定:「请您放心,爸爸。我会让自己一直有用下去,比他想像的还有用。」直到把他推下王座。 这样的决心,欧也妮面对泰伊古太太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透露,只是向她说了王后的首席女官,将在明天下午三点来拜访的事。 在葛朗台父女受到王上召见时,已经先行回来的泰伊古太太有些担心:「小姐,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先生的精神也不好,是王上让您和先生为难了吗?」 欧也妮即不承认也不否认:「王上行事,有他自己的考虑。」 泰伊古太太的担心更加明显了:「可是有些时候,王上的想法并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可不就是这样,想要什么也不明说,得别人主动进献。当事人进献了还要拿乔,太噁心人了。欧也妮让艾莉米退下,拉着泰伊古太太坐了下来:「泰伊古太太,我觉得自己遇到了难题,到现在也没有理解王上与涅日朗伯爵的意思。」 听到里面还有涅日朗伯爵的事儿,泰伊古太太的脸上有一丝不自在,欧也妮也不深究——来到巴黎之后才发现,没有了解内情的人提点,你永远不知道谁与谁曾有过曾经。 她简要的把法王与涅日朗伯爵对自己与葛朗台的逼迫复述了一遍,没有忘记侧重点放到法王的身上,以免泰伊古太太为了以前的□□,失去判断能力。 听完后,泰伊古太太陷入了沉思,欧也妮喝着艾莉米送来的牛奶,也不催她——跟泰伊古说这些,更大的作用是缓解一下自己情绪,能不能替自己出主意都是次要的。 第114页 「小姐,」直到欧也妮把一杯牛奶都喝完了,泰伊古太太才开口:「我觉得王上最初是想吓一吓您和先生,好让你们能顺利答应他的要求。」 这一点正是欧也妮反感的地方:「您知道的泰伊古太太,做为法兰西的公民,不管王上提出任何要求,爸爸和我都有答应下来的义务。」 「可是王上希望民众看到的,是臣民自愿的行动。」泰伊古太太古怪的微笑了一下:「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仍然希望是这样。」 「到现在我还没有明白,纽沁根银行的股份,王上是不是已经收下了。这些,晋见时我表态,会自愿进献给王上。」欧也妮把自愿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既然首席女官是当着侍从官的面说明天会来拜访,那么侍从官说不定会在首席女官走后,也来拜访先生。到时我会向他打听一下。哪怕他没有来,我也会给他写信问明王上的意思的。」泰伊古太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完全与欧也妮绑到一起了,只有欧也妮好了,她的生活才会更好。 欧也妮收下泰伊古太太的好意,向她问了首席女官的个人喜好,以备明天的拜访不失礼。按照个人喜好精心准备的咖啡与点心,让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十分正式的道谢:「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欧也妮小姐。」 陪坐的泰伊古太太接过话:「欧也妮小姐十分重视公爵夫人到访,昨天一回府便向我请教了您的爱好。」 不管身份多高的人,被人重视都是让人愉悦的一件事,公爵夫人严肃的脸上再次出现短暂的笑容,看了泰伊古太太一眼。 泰伊古太太在这一眼后起身:「最近一段时间我的身体不好,恐怕要失陪了,请您原谅。」欧也妮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脸上也带出严肃的神情。 「首席女官大人……」她开口想知道公爵夫人的来意。 公爵夫人也没绕圈子,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欧也妮小姐,您知道王后现在的处境吗?」 欧也妮做出吃惊的表情:「王后的处境?王上很尊敬王后,还有您这样忠心的人侍奉……」难道这还不够? 公爵夫人摇头表示不够:「王后与王上的感情早已经淡薄,她对王上失去了信心。为了王太子,才不得不留在巴黎,不然早就到自己的封地去了。」 消息还是挺劲暴的,欧也妮表示自己消化不了,瞪着一双清澈的灰色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公爵夫人。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不是吗,欧也妮小姐。」公爵夫人对欧也妮表现出来的震惊并不买帐:「昨天与您起冲突的拉索尼埃伯爵小姐,与王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友谊。这样的事情,泰伊古太太应该提前通知您的。」 「真是太难以相信了,」你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 欧也妮维持自己震惊的表情,还是为泰伊古太太分辩了一下:「泰伊古太太并不愿意和我讲这些,毕竟在她眼里,我还没有定婚,有些事情不应该知道。」 一般已婚女人们八卦,都会避开还没有结婚的年轻姑娘们,泰伊古太太的做法才符合基本礼仪。公爵夫人刚才的指责落到地上,不能再指责欧也妮虚伪。 「王后对王上的交际范围并不关心,」公爵夫人却没有绕开这个话题的意思:「不等于别人可以践踏王室的威严。所以听说您受到侮辱之后,觉得我应该与您谈一谈。」 欧也妮只能感激王后的仁慈,百忙之中还照顾她这么一个臣下之女的心情。公爵夫人觉得欧也妮上道,两个人的话题也就多了起来。 「听说您很看好铁路公债,是吗欧也妮小姐?」公爵夫人突然转了一个话题。 自己买入了大量铁路公债,还一直没有出手,这不是什么秘密,欧也妮就没有隐瞒:「您知道的公爵夫人,现在整个大陆的局势都不算稳定,各国公债的起伏太大。而蒸汽机车却是一个新鲜事物,我也试坐过,觉得的确可以长期持有。」 「可是现在的铁路公债每年的收益,却不如国家公债。」公爵夫人认真的与欧也妮探讨。 欧也妮不在意的说:「我的资金总是要投出去的,长期持有还能减少重新寻找项目的麻烦。」 有钱还真是任性。 公爵夫人觉得欧也妮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也是,一个真有城府的人,在取得了巨大收益之后,不会全都攥在自己的手里,让别人惦记。 「按照您的判断,铁路公债是可以长期持有,哪怕它现在的收益还不够高,是这样没错吧,欧也妮小姐。」公爵夫人向欧也妮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欧也妮一直警惕的心提升了一个等级:「这只是我个人的判断。」她不好意思的向公爵夫人笑了笑:「哪怕我以前的判断没有出现失误,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判断也正确,不是吗?」 公爵夫人慢慢点了点头:「王后相信您的判断。」 这下欧也妮又吃惊了:「王后身边有许多侍奉的人,怎么会……」 「王后是帝国的王后,了解帝国内、尤其是巴黎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是王后的职责。」公爵夫人理所当然的说:「为了王太子的利益,王后也必须这样做。」 涉及到王权与后权之争,欧也妮只有保持沉默。公爵夫人却不肯放过她:「而王后,想让您替她进行每年封地收益的投资。」 第115页 说的好听。看来王后比法王要一点儿脸面,欧也妮哪能不顺杆子爬上去:「不知道王后的封地,每年的收益是多少,有多少可以用来投资,也是要投进铁路公债里面吗?还有,」欧也妮再次露出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的尴尬笑容:「不知道王后期望的收益是多少?」 真是粗鄙的外省人!公爵夫人心里十分鄙视欧也妮一直把收益挂在嘴边:「王后只是信任您……」 欧也妮坚定的摇头:「感谢王后的信任,可是我必须知道王后每年期望得到的收益,还有她可以进行投资的本金。您知道的公爵夫人,昨天宴会结束后,王上召见了我与父亲。」 本来准备在欧也妮答应为王后进行投资后才进入的话题,猝不及防的被欧也妮现在就摆了出来,公爵夫人有一瞬间的失神,觉得谈话好象并不全由自己掌控。 很快,宫庭锻鍊出的交际手腕,就被公爵夫人发挥的淋漓尽致,她的神情恢復如初:「是的,正是因为王上召见您,我才有机会最后与您确定拜访的时间。可是这与您替王后进行投资有什么冲突呢?」 问题又被踢了回来,欧也妮正好说下去:「王上认可了我父亲的能力,认为他可以做好监督军饷筹集的工作。」所以,论伸手掏空别人的钱袋,王后下手晚了些。 公爵夫人的脸果然变了:「由葛朗台先生监督军饷的筹集?王上没有说是对哪一方面派兵的军饷吗?」 欧也妮才不会告诉她,自己一个主意说出口,军饷监督的苦差事可能落不到葛朗台头上了,只说:「全部。」 重逾千斤的两个字,让公爵夫人的拜访匆匆结束,连王后每年可以拿出多少资金进行投资都忘记告诉欧也妮了。 泰伊古太太陪同欧也妮将人送出门,刚看着公爵夫人的车子拐过街角,还没等转身,就听到涅日朗伯爵亲切的招唿:「侯爵夫人,看来您的身体全好了。」 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转身时,特意看了老太太一眼,发现人的神情一丝没变,心里暗道佩服,是佩服她的淡定还是料事如神或是与涅日朗伯爵心有灵犀,就只有欧也妮自己知道了。 「德.涅日朗伯爵,没想到您大驾光临。」欧也妮微笑着表示自己的吃惊和欢迎。 涅日朗伯爵一副老好人的表情:「是的,王上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需要我与欧也妮小姐沟通一下。对了,刚才我好象看到了首席女官的车子。」 「您忘记了吗,」欧也妮笑容不变:「昨天首席女官当着您的面,与我定好了拜访的时间。」 涅日朗伯爵脸上不见一丝尴尬,让欧也妮又佩服了一回,三个人才一起到了小会客室。坐定后,涅日朗伯爵再一次关心了泰伊古太太的身体,连续被人关心的泰伊古太太,这一次没有主动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静静的听着涅日朗伯爵与欧也妮谈话,而涅日朗伯爵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隐瞒她的意思。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与欧也妮探讨一下,先从哪一个殖民地发行铁路公债。欧也妮自然认为要从已经稳定的殖民地入手,而法王的意见则是更快的拓展新殖民地,在新的殖民地上直接修建铁路。 意见不合,所谓的谘询就成了一句空话,涅日朗做出遗憾的表情:「看来内阁还需要再次进行会议,才能与您重新讨论。对了,首席女官得到的结果,也和我一样吗,要是那样的话,不得不说,欧也妮小姐,您是一个专门向人泼冷水的人。」 泰伊古太太抬头看了欧也妮一眼,又把眼睛低了下去。欧也妮一直保持的微笑收了起来:「侍从官阁下,我拒绝您送我的称唿。首席女官只是代替王后向我表示,她是一位仁慈的、洞察一切是非的王后,让我对昨天发生的一点儿不愉快不必介怀。」 不愉快是什么,就不用欧也妮明说了。涅日朗伯爵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有些事情,我们做为臣下的,也难以左右。」 「不过我觉得,涅日朗伯爵,」泰伊古太太开口了:「有一些事情欧也妮小姐不应该知道,现在让她得知太过失礼了。」 对泰伊古太太的话,涅日朗伯爵表现的更重视一些,收起装出来的尴尬:「王上也要有自己释放……」 「涅日朗。」泰伊古太太的口气重了一些:「欧也妮小姐还没有结婚,有些事情不应该让她知道。不过有一些事情,你倒是可以提醒她一下。」 语气明显带上不同常人的笃定,让涅日朗伯爵多看了泰伊古太太一眼,才问:「您指的是什么,夫人?」 「比如昨天小姐曾主动向王上进献纽沁根银行的股份,应该找谁去办手续?」泰伊古太太莫明有了底气,说出的话里带着涅日朗伯爵一定会回答的自信。 这一次涅日朗伯爵看的就不是泰伊古太太,而是欧也妮:「小姐,您能如此相信泰伊古侯爵夫人,是泰伊古侯爵夫人的荣幸。」也是你的福气。 欧也妮没有直接收下这句夸奖:「泰伊古太太很信任我,我也只能用信任回报她,就如您同样回报泰伊古太太信任一样。」所以还是快回答老太太的问题吧。 涅日朗伯爵听出了欧也妮的话外音,笑着向泰伊古太太说:「您的教学成果十分成功,侯爵夫人。」等到泰伊古太太点头,才向欧也妮说:「您误会王上的意思了,王上自始至终想的,都是如何从根本上解决帝国的经济问题,而不是用搜刮臣下的手段解决一时之需。」 第116页 说的可真好听。欧也妮只当是耳边颳了一阵风,面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王上真是一位仁慈的君主。」 如此直白不做作的表达自己的心声,让涅日朗伯爵莞尔:「我会把您的话转达给王上的,小姐。」说的欧也妮面露羞涩。 泰伊古太太同样做出放心的样子:「这样可真是太好了。承蒙欧也妮小姐的好意,把我微薄的收入也投进了纽沁根银行。为了怕引起纽沁根伯爵过多的猜测,我们并没有进行分割。要是小姐把股份都进献给王上的话,我那点儿股份也保不住了。」 「请您放心,泰伊古太太。」老太太都这么帮自己了,欧也妮当然不会让她没有台阶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您的投资失败的。」 牵扯到利益的承诺,是最让人放心的。涅日朗伯爵干脆又提醒欧也妮一句:「不过王上的确准备启用葛朗台伯爵监督军饷的使用,请他一定要尽心,免得有人会向王上报告不必要的事。」 竟然真想让葛朗台监督军饷,欧也妮瞬间有些同情法王,等他真的与葛朗台打过交道之后,还能这么轻松的让涅日朗伯爵试探自己,才是真的牛人。 不过涅日朗伯爵的好意,欧也妮还是领情的:「谢谢您的提醒,伯爵先生。如果父亲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请您一定不吝赐教。」 白天真的不能说人,这不,欧也妮话音没落,葛朗台已经出现在了小会客厅门前,见涅日朗伯爵竟在这里,葛朗台本来大声叫欧也妮的嗓门一下低了下来:「日安,侍从官大人。」 涅日朗伯爵打探公爵夫人意图的目的已经达到,对葛朗台笑的更加和善:「您在财政部还好吗,葛朗台伯爵。」 说到这个葛朗台就来气,否则刚才也不会那么大声的叫欧也妮想向她诉苦,现在只是改了一个诉苦对象而已:「怎么会好,侍从官大人。您一定要向王上报告一下,财政部简直乌烟瘴气,他们拿着王上的钱往水里扔呢。哪怕他们用花钱的百分之一的心思,用来替王上省钱,王上都不用再为军饷发愁了。」 欧也妮装不成不认识葛朗台,只能出声制止他说下去:「爸爸,财政部有它自己的行事规则,跟您管理自己的财物是不一样的。」 葛朗台可不买帐:「怎么不一样,昨天王上还说财政部的钱的都是他拨给的,那么财政部的钱不就相当于王上的财物吗。王上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钱,都被有扔到水里,还是无声无息扔掉的,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您说是吧,侍从官大人。」 对于各部有人中饱私囊或是浪费,涅日朗伯爵心知肚明。这本是官场公开的秘密,否则也不会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加入进去。 也就葛朗台这个守财奴,才会这么大惊小怪。只是这些话涅日朗伯爵不会说出口,还得夸奖葛朗台把王上的钱看得和自己的钱一样重:「你是个好样的葛朗台,刚才我还与欧也妮小姐说,你在监督的时候一定要尽心,看来不用我提醒你也做得很好。」 葛朗台就有些得意:「请您放心吧侍从官大人,用不了一个星期,我就会让那些人知道,王上的钱也是钱,不能这么让他们糟蹋。」 等到涅日朗伯爵告辞之后,欧也妮才有时间提醒葛朗台:「爸爸,那些人在财政部的时间很长了,每个人身后都有巨大的关系网,您不能跟他们硬碰硬,只要过得去就行了。」 「不,你不知道欧也妮。」葛朗台很严肃的向女儿说:「他们根本是让我过不去。今天我看了帐本,一条火燧枪,制造花出去钱,保养花出去钱,运输明明是由军队的人自己来,他们还要算一次钱。」 对于葛朗台这样柴火都要佃户自己送来的人来说,的确不能忍。欧也妮除了再一次提醒他不能跟人对着干以外,还能说什么? 现在她自己犯愁的事儿也不少——涅日朗伯爵回王宫不久,就再次来拜访,说是王上认为还是要先扩大殖民地的规模,然后才能修建铁路。而首席女官也来拜访过一回,这一次竟拿来了王后在纽沁根银行存款的凭证,里面有五百万法郎,要求欧也妮代为投资。 年收益不能少于百分之三十! 看来法王与王后已经在欧也妮看不到的地方掰过手腕了,王后还是没能压过法王,只能选择退让一步,拿出真金白银来。 欧也妮并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公债如果只是持有的话,每年最多能达到百分之十一、二的收入,现在王后要求的却是百分之三十。 拿到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欧也妮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公爵夫人,您是知道公债的平均收益的,哪怕我自己拥有纽沁根银行的股份,也不能……」 第63章 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显然早料到了欧也妮会推託,面上的神情越发严肃刻板:「为王后尽忠,便是为王太子尽忠,也就是为未来的帝国国王尽忠,这应该不用我提醒您,欧也妮小姐。」 除了应是,欧也妮没有别的回答。想了一想,她请公爵夫人稍坐,回到自己房间拿回几张公债凭证来:「这是六万股铁路公债凭证,按现在铁路公债一股二十五法郎计算,王后卖出后,可以得到今年百分之三十的收益一百五十万法郎,还请公爵夫人收好。」 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这次是真的吃惊——在巴黎,夫人们都有自己的年收入,可是没有一位夫人可以随手拿出六万股铁路公债,这位欧也妮小姐竟可以! 第117页 仿佛看出公爵夫人的吃惊,欧也妮苦笑了一下:「还请公爵夫人提醒一下王后,这些公债要尽快出手,不然,下一步公债市场恐怕要有震盪。」 见公爵夫人面露不解,欧也妮解释:「夫人也知道,我一直以来都进行公债投资。现在我自己手里的公债,已经全部进献给王后。这么多的股份,王后直接变现的话,对公债市场会有所冲击。」 原来是她手里的全部公债了,公爵夫人莫明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严肃的问:「如果王后不直接变现呢?」 欧也妮摇头:「您知道的,公债市场每天都会波动,不是哪一个人可以控制的。一天不变现,就不能保证王后全年的收益。而我,」欧也妮看向公爵夫人,再次苦笑:「总得继续投资,才能保证下一年有足够的资金,保证王后的百分之三十年收益。」 原来是要拿王后的五百万法郎,投资公债,只是公爵夫人没有听明白:「你想收进,买入的一定不少。铁路公债应该价格上涨,怎么还会下跌呢?」 欧也妮笑了,脸上带着公爵夫人从未见过的自信:「公爵夫人,您认为一百五十万法郎的收益,按着现在市价,我得持有多长时间,才能收回?」 公爵夫人哑然。王后的要求的确强人所难,按着现在公债收益,近三年的时间才能达到百分之三十的收益,现在一下子就拿到手了,下一年还要这么多。总不能自己拿了好处,还不允许别人弥补损失吧? 想到这里她脸上严肃的神情缓和了一些:「欧也妮小姐,王后与王太子都会记住您的忠诚。」 记住了,好下次再压榨自己吗?欧也妮面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这是我的荣耀。只是公爵夫人也知道,王上真的把监督军饷的事情交到了我父亲的手里,而我父亲才刚刚到巴黎,以前也没有接触过军队……」 原来也是有要求的,这让公爵夫人觉得更放心——有要求不怕,有了要求就有了把柄,怕的是没有要求。 「如果葛朗台伯爵在财政部受到排挤,可以请财政次长德.萨瓦尔侯爵主持公道。虽然他只是次长,可是却已经在财政部贡献了一辈子。而陆军部的奥巴尔迪将军,将很愿意与葛朗台伯爵合作。」这是公爵夫人对欧也妮担心的回应。 很好,只是试探一下,就知道谁是王后的人了,欧也妮很是满意。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就是相谈甚欢,公爵夫人离开前,已经向欧也妮承诺,会向王后进言,这一年内都不再找她的麻烦。 为了表达自己对公爵夫人的谢意,欧也妮很不淑女的直接用十万法郎的钞票来解决问题。公爵夫人推拒了一下,还是收下了欧也妮的谢意。 「你把公债都给了王后,自己怎么办?」一直没露面的葛朗台,从小会客室的内间走了出来。欧也妮正在想事,听到葛朗台的声音有些发愣,并没听清他问的是什么。 等葛朗台把问题重复一遍,欧也妮才笑了一下:「爸爸,您怎么忘了,这些公债我们是用多少钱买回来的?」 葛朗台一顿,才想起来欧也妮手里的铁路公债,都是还没有公开对外发行前认购的,买进时只有七法郎一股,所以刚才欧也妮给王后的六万股,买进的价格不过是四十二万法郎,而不是王后或是公爵夫人以为的一百五十万法郎。 能这么算帐,就不是葛朗台了:「那怎么一样,现在按市价就是一百五十万法郎,还不好买呢。」 欧也妮胸有成竹:「很快,铁路公债就是所有公债里最好买的了。」 葛朗台不解的看着欧也妮,眼里的询问十分明显。欧也妮小声说:「我刚才已经提醒了公爵夫人,让王后尽快出手公债。有了六万股流入市场,价格总会下来一些。对不对,爸爸?」 见葛朗台点头,欧也妮笑得十分轻快:「上一次通过纽沁根伯爵,我们已经挤掉了一些公债的水份,现在是时候成为名正言顺的第二大股东了。」 「那我去通知一下纽沁根吧。」只要让葛朗台觉得有利可图,他一向表现的十发积极。 这次欧也妮却摇了头:「爸爸,您没有发现,我们的家底,纽沁根伯爵知道的太清楚了吗?」不然法王与王后也不会这么快就对自己动手。 只是不知道纽沁根身后的人中,是不是双方都有,而纽沁根也把消息,出卖了两次。 这一次的公债交易,倒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 听出欧也妮这一次不准备带上纽沁根,葛朗台更加高兴:「我亲自去市场。」 「不,爸爸。您一去公债市场,不管卖出什么、卖出多少,都会引得公债市场马上崩盘的。」欧也妮赶紧制止积极的老箍桶匠:「就连格拉桑先生,也不能出面。」现在全巴黎的人都知道格拉桑是欧也妮的代理人。 自己出面不行,格拉桑出面也不行,葛朗台有些焦燥——如同所有的吝啬鬼一样,能取得他信任的人不多。格拉桑要不是在索漠通过了他的考验,这个代理人也当不成。 欧也妮提醒他:「格拉桑先生手下,还是有一批人可以分开操作的。」 「那些人万一捲款跑了怎么办?」葛朗台觉得有些冒险。 「如果一个人拿到的股份多,资金量大,捲款跑了还值得。如果每个人拿到的只是几千股或是一万股左右,得到的佣金又丰厚,他们怎么捨得跑呢?」欧也妮并不担心,现在法国的资本市场并不完善,除了巴黎之外,外省的投机市场还处于起步阶段。 第118页 那些替格拉桑出手的人,会的也不过是投机买卖,跑路的话,在外省没有什么生存。一时贪心的代价太大,会让人计算成本之后,选择更稳妥的赚钱手段。 葛朗台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欧也妮,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你那可不是几千股或是几万股公债,是近九十万股好不好?如果真的分散让人卖出的话,得找多少人? 「放心吧爸爸,我们将来还要指望这些公债呢,所以不会全部卖出的。」欧也妮让葛朗台放心。 就算不放心,现在葛朗台在资本投资上,也拗不过欧也妮。当晚,格拉桑便应召上门,由葛朗台出面对他面授机宜。 第二天,铁路公债市场出现了大量的卖出盘,由于前段时间公债一股难求,并没有对市场造成多么大的影响。不过一直很关心公债市场的纽沁根还是注意到了,来到欧也妮府上要问个究竟。 「如果是我抛出的话,怎么会不通知您呢,纽沁根伯爵。」欧也妮面对他的质疑,十分无辜的回答:「我们可是有协议的,不管什么操作,我都会通知您的。」 纽沁根自然点头,因为前次挤掉铁路公债里的水份,欧也妮的确是与他联手完成的。只是现在市场突然出现大量的公债,纽沁根凭着银行家的直觉,认为不是好事。 他向欧也妮提出了这个疑问,发现欧也妮正苦笑着看自己:「我知道这些公债的来歷,可是为了忠诚不能说。」 纽沁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能让人话语里带出忠诚两个字,整个法兰西帝国,也只有那么两三个人…… 欧也妮无声的向他点点头,象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纽沁根站起身,默默向陪坐的泰伊古太太行礼后,脚步有些不稳的出了小会客室的门。 内室里再次走出葛朗台,泰伊古太太很想问他,你不是财政监督官吗,难道小姐花了近一百万法郎,就是为了让你监督她自己的财务? 葛朗台才不管泰伊古太太的脸色,直白的问欧也妮:「这回把这傢伙吓着了吧?他会不会去向王上或王后求证?」 欧也妮很平静,吓不吓着纽沁根都不会增加她的成就感,她要的结果从来不是这一个:「明天,格拉桑先生安排的人,就可以出手铁路公债了,等三天之后,不管铁路公债的价格是多少,务必要收手。」 「那我们什么时候买回来呢?」葛朗台觉得东西还是攥在自己手里让人心安。 「当然是等到王上想拯救资本市场的时候。」欧也妮嘴角终于挂上了一丝冷笑,吓人就大家一起吓,只有自己一个人受惊怎么能行呢? 西班牙的模式可能不好复制,可是让单一的铁路公债崩个盘什么的,她还是能做到的。 这不就如欧也妮计划的来了? 铁路公债做为新发行的公债,收益又比别的公债高出一两个百分点,头一天放出的时候,接盘的人不少。可是第二天,欧也妮放出的公债就现出了疲软的态势,不是因为她放出的量比前一天增了一倍,而是市场上不乏如纽沁根一样敏感的人,铁路公债的价格,已经有所下降。 到第三天,欧也妮放出的铁路公债,在前一天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百分之五十,铁路公债市场便承接不住,价格大幅跳水,由前一天的二十三法郎一股,收盘于十九法郎一股。 哪怕第四天欧也妮已经让格拉桑的人收手,铁路公债市场的恐慌情绪已经被带动起来了,大批的中小投资者开始跟风卖出。 每一个中小投资者手里的股份可能不多,积沙成塔的作用下,观望者只看到卖出,哪里会有人冒险继续接盘?市场一跌再跌,收盘时每股的价格只有十四法郎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纽沁根银行在放出铁路公债?」法王气愤的质问侍从官。 涅日朗伯爵一向温和的脸上,现在也现出了冰霜:「臣下已经问过纽沁根,他说纽沁根银行以及他自己手里的铁路公债,都还保存在金库里,一股都没有卖出。」 「那是谁,难道是欧也妮.葛朗台?」法王能想到的只有这两个人,毕竟哪怕是按现在的价格,欧也妮出手发行前认购的公债,也有成倍的收益。 她卖出并不亏。 可惜涅日朗伯爵给他的不是想听的答案:「第一次市场上出现大量卖出的时候,纽沁根就向欧也妮小姐求证过,她说自己知道卖出股份的来歷,可是出于忠诚不能说。」 出于忠诚不能说?! 法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在室内绕起了圈子,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蹦出几个字:「王后,还真是低估了她。」 「王上,」涅日朗伯爵心里的答案与法王一模一样,却不得不劝法王消气:「王后已经知道葛朗台会监督军饷,想要插手又被您拒绝,从欧也妮小姐手里拿到公债,再卖出套现,也是……」 法王重重吸了几口气,问:「今天的铁路公债是不是还在下跌?」 涅日朗无奈的点头,他知道法王担心的无非是新的铁路公债发行在即,结果现在公债却大幅跳水,还有谁肯购买新的铁路公债? 没有购买人的铁路公债,只是一堆废纸。 「吩咐纽沁根,不管採取什么办法,都要把铁路公债市场稳定下来。」法王不能去问王后究竟从欧也妮手里拿到了多少公债,可是能把市场冲击成这样,一定不是小数。 第119页 那么有点石成金手指的欧也妮小姐,自己手里不会有太多的资金了,能救市的,只有纽沁根银行。法王都不奢望铁路公债重新涨回二十五法郎,只要保持现有价格不再下跌,就可以支撑到新公债发行了。 纽沁根得到涅日朗伯爵转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可是现在纽沁根明面上只占有纽沁根银行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他不能独自做主,不得不再次来到欧也妮府邸商量。 「王上难道认为纽沁根银行自己可以印刷法郎吗?」欧也妮不可思议的看着纽沁根,脸上都是你是不是在说梦话的表情,让纽沁根觉得心虚。 整了整面色,纽沁根有些别扭的开口:「欧也妮小姐,您知道王上有命令,纽沁根银行是需要配合的。」 「可是现在卖出公债的人那么多,纽沁根银行并没有这个实力,托起整个铁路公债。」欧也妮不客气的指出这一点。 「可是那些人手里的公债并不多。」 「您真的这样认为吗,纽沁根伯爵先生?」欧也妮的脸色不好看起来:「我一向认为您是一个合格的银行家,才放心的投资纽沁根银行,并且把自己的收益追回了投资。」 「可是现在,您却告诉我您不顾自己的资金状况,想要把全部资金投入到铁路公债之上,一旦托不住怎么办,如果民众知道发生挤兑了怎么办?」到最后,欧也妮的质问声音都大了起来,看上去仿佛要打纽沁根一样。 这让纽沁根想起欧也妮去马德里后,葛朗台与拿农在他办公室内所做的事儿,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欧也妮小姐,事情并不象您想的那样。只要纽沁根银行拿出一部分资金,让公债的价格稳定两天,卖出的跟风盘就会减少。我们做出继续买入的姿态,买进的跟风盘就会增多。到那时就不用再投入资金了。」 「呵呵,」欧也妮鄙视的看了一眼纽沁根:「先生,需要我提醒您,想保持铁路公债不再下跌,哪怕只有两天,您需要准备的资金都将数以千万计吗?」 当然不用,纽沁根早就算好了这一笔帐,可是由此得到帝国最高权利人的看重,在纽沁根看来是值得的。 「只是两天。」纽沁根抱着侥倖心理劝说欧也妮:「纽沁根银行坚持两天还是可以的。」 「如果两天之后还有人卖出呢?我投资银行是为了利润,并不是为了托起一个马上要崩盘的公债市场。因为我自己手里已经没有……」欧也妮气愤的看着纽沁根,一不小心说得多了些。好在她的自制力十分强,意识到不对之后马上收口。 可是纽沁根已经听出来,欧也妮自己手里没有铁路公债了,难怪她不在意铁路公债市场是不是崩盘。如果自己手里的公债都被别人拿走,自己也会与欧也妮是同样的心理。 自以为明白欧也妮情绪化的原因,纽沁根说话放松了一些:「欧也妮小姐,请相信我,这一次公债市场稳定之后,我们手里的公债会在价格上涨后慢慢抛出,您的收益绝不会受影响。」 欧也妮受到了安抚,牴触情绪似乎小了些,面色不再那么吓人:「纽沁根先生,我觉得您还是需要与涅日朗伯爵探讨一下,为了保证纽沁根银行不发生挤兑的情况,其他银行也应该共同参与救市。」 见纽沁根犹豫,欧也妮加了一把劲:「那些银行的资金不如纽沁根银行雄厚,这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稳定市场之的,最大的功劳还是纽沁根银行的。而救市也不能所有资金分散开,所以您可以向涅日朗伯爵建议,成立联合资金,这笔资金的具体操作,由您来完成。」 欧也妮相信,等到资本归集到一定程度,哪怕是再大的权利,都会臣服。只是有了被人拿捏的教训,暂时这资金的支配,不由自己来进行就是了。 纽沁根一下子心动了,只是还有些犹豫:「可是王上,不会愿意看到这么大一笔资金,放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欧也妮不甚在意的说:「不是还有财政监督官吗?」 纽沁根觉得自己猜到了欧也妮的想法,站起来向她郑重的行礼:「是的,这笔资金,完全可以由王上派财政监督官来监督使用情况。」 得到新建议的涅日朗伯爵,有些忐忑的向法王报告了纽沁根银行的要求,此时一句话也不敢替欧也妮保留:「欧也妮小姐提议,为了防止纽沁根银行滥用资金,可以由财政监督官监督这笔资金的使用情况。」 「什么?」法王没想到欧也妮的要求如此□□:「她是觉得我只有葛朗台一个财政监督官吗?」 涅日朗伯爵苦笑了一下:「据纽沁根与欧也妮小姐的谈话,她手里已经没有铁路公债了。」所以欧也妮小姐才会给出这样的建议,吃相难看的要让葛朗台马上捞好处。 「什么,一点铁路公债都没有了?我记得发行前,她可是认购了一大笔。」法王对欧也妮率先发现了蒸汽机车,还是有印象的。 「据说,王后要求欧也妮小姐每年替她投资的收益,不能低于百分之三十。而为了让王后维持应有的体面,欧也妮小姐先行支付了今年的收益。」王上的侍从官,对王后并没有什么好感,说出这番话毫无压力。 「也就是说,」法王不知道该后悔自己要面子下手不够果断,还是气愤王后摘桃子业务太过熟练:「我们这位欧也妮小姐,现在手里已经彻底没有可支配的资金了。」 第120页 涅日朗伯爵清了清嗓子:「应该是吧,财政部的人已经开始传言,新上任的财政监督官葛朗台伯爵,对每一个法郎都看得很紧,仿佛那是他自己的钱一样,要求每个人向他报帐。」 本来怒火中烧的法王,也被这话逗乐了:「每一个人都要向他报帐?他看得过来吗,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第64章 对于法王问葛朗台是不是发现了问题,涅日朗伯爵没什么好隐瞒的:「财政部的一些人,的确有重复支出的问题。只是部长大人为了保持平衡,对一些小问题不得不轻拿轻放。如果葛朗台真能查出一些问题,说不定真能省下一笔资金。只是,只是……」 「说吧,这位葛朗台做出什么,现在我都不意外。」 「只是葛朗台向财政部长要求,他查出每一项问题收回的资金,都要有百分之五的,百分之五的……」又说不下去了,侍从官怎么也无法把抽头这个粗鄙的词彙,传进王上的耳朵里。 法王觉得葛朗台这样的举动,印证了欧也妮已经没钱的事实,做为一个仁慈的君主,有人替他做刀,收回被人贪污的钱,成功让他意会到了涅日朗伯爵的意思:「百分之五吗?」 涅日朗伯爵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恨不得向王上报告这个消息的人不是自己。 不想法王竟点头了:「可以,只要他真的能发现问题,那么就给他这百分之五。但是,」说到这里法王咬牙:「如果被人发现他借这项权利,和别人一样向军费伸手,那么他的全部财产,就都要充公。」 得到回覆的葛朗台愣住了,他向法王要求查出问题资金的百分之五,可没跟欧也妮商量过,现在涅日朗伯爵来到府邸,当着欧也妮的面说明王上的答案,葛朗台还是很心虚的。 「欧也妮……」他叫了一声女儿,发现女儿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挺平静的。正是这一份平静,让葛朗台难得心虚——王上本来就对欧也妮的财产虎视眈眈,自己还狮子大开口向他要什么问题资金的百分之五,不是把钱往王上的手里送吗? 就听欧也妮语气平静的向涅日朗伯爵说:「侍从官大人,请向王上多多致意,父亲为了保全王上仁慈的名誉,做出了一个臣子能做的最大牺牲。」 都敢开口向王上要抽头了,竟然还说自己是牺牲?涅日朗伯爵一惯温和的面色,也冷了下来。却听欧也妮丝毫不受自己变了面色的影响,小嘴巴巴的说下去: 「王上一向仁慈,对臣下宽宥。虽然知道有一些人以权谋私,也不愿意规诫。哪怕现在帝国周边危机四伏,王上为了军费殚精竭虑,为了不失仁慈的本心,对那些人仍然放任。」 「可是父亲为了让王上不再为军费忧虑,甘愿替王上监督好军饷,连得罪人都不怕。又为了保全王上的英名,才提出什么百分之五的话来。相对于收回的军饷,区区百分之五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让别人把贪婪的名声,有理由放到父亲一个人身上,并对他进行攻击罢了。而王上仍然是仁慈的王上。」 太有道理了!葛朗台激动的叫了一声:「欧也妮,你说出了我的心声。」 涅日朗伯爵不敢相信的看着颠倒黑白后,还一脸义正辞严的欧也妮:「葛朗台伯爵真是这样想的?」 葛朗台重重点头:「难道不是这样?王上得了百分之九十五,我才得百分之五,难道不是王上得了大头?」 这么粗鲁的话一说出来,刚才欧也妮好不容易营造出的一心只为王室尽忠的氛围,消失的干干净净。欧也妮不得不强笑着向涅日朗伯爵表白:「父亲就是这么一个心直口快的人。」 就是太心直口快了一点。 涅日朗伯爵只是摇了摇头,泰伊古太太正好带着艾莉米送咖啡进来,让他的头有些摇不下去,端起咖啡默默喝一口就告辞了。 他一出门,欧也妮就不满的看向葛朗台,让老箍桶匠更加心虚的不敢跟他对视。欧也妮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他:「爸爸,我不管你能从中得到多少钱,都要归我支配。」 「什么?」葛朗台一下子跳起来,那点心虚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果然被纽沁根同化了,变成了一样的强盗,竟然想要剥削你的父亲,想把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夺走。」 「如果不是我刚才对涅日朗伯爵说的话,您认为最后自己可以保住得到的钱吗?」 「凭什么不能!」葛朗台多理直气壮:「这是王上给我的抽头。」 「可是不等您的抽头拿到手,他就会想办法让人检举您,制造证据,向所有人证明您得到的钱不是抽头,而是贪污得来的。到时候不光您的百分之五保不住,就连我们家里所有的钱都会归王上。就象我的公债被王后拿走一模一样。」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对王上与王后丝毫没有尊敬的意思,让泰伊古太太默默出了门,从外头替他们把门关好。 葛朗台知道欧也妮说的是事实。正因为知道,才让他的眼睛充血,恨不得直接去王宫问问王上,这样抢夺臣下的私人财产,良心不会不安吗? 很快,他就颓然的坐到沙发上——如果有良心的话,宫庭宴会后就不存在什么召见,王后也不会直接拿走欧也妮的六万股公债。良心都没有,又怎么会存在良心不安。 欧也妮坐到他的身边:「所以爸爸,您得把钱给我,让我把它们用到该用的地方。」 第121页 「该用的地方?」葛朗台重复着欧也妮的话,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该用的地方。」欧也妮也重复了一次自己刚说出来的话,灰色的大眼睛里全是认真:「这些钱,咱们得花出去,花到能保护我们的财产,再也不会被人随便抢劫的地方去。」 「涅日朗是王上的侍从官,在巴黎人眼里他代表的是王上。你不是已经送给他那么多金子了吗,这几次他对我们的态度不错,难道还不够吗?」葛朗台觉得不能把涅日朗伯爵的胃口养的太大。 欧也妮摇头:「我得向您道歉,爸爸。我当时只想着您进入权利圈,就足够让那些贵族或是当权的人不敢打我们财产的主意。可是我忘记了,这个国家最大的当权者如果垂涎我们财产的话,不管您进入多大有权利圈都没用。」 葛朗台没有说话,心里默默的算计着。他一向都是不听到最后,不会做出自己判断的性格,欧也妮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们这一次不再是把钱送给象涅日朗伯爵这样的实权人物,而是用来经营能保护我们的人。」 葛朗台勐地抬头:「能保护我们的人?王上至高无上,他对我们的财产动了心,还有谁能保护我们?」 「拿枪的人。」欧也妮冷冷吐出几个字,让葛朗台的血液都冻住了,用手指着欧也妮说不出话来。 「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欧也妮轻轻按下葛朗台指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的说:「可是现在王上自己却要违背这神圣的价值观,那么,他就不配继续做至高无上的王上。」 「可是,可是……」葛朗台直觉欧也妮说的不对,却不能加以反驳。因为在葛朗台的心里,谁动了他的金币,他也想跟那人拼命。 忍了法王与王后的剥削,不过是因为如果不同意,那两个人可以轻松的拿走比钱财更让葛朗台在意的生命。 「可是,你去哪里找到保护我们的人呢?」葛朗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问欧也妮。 欧也妮十分镇定:「放心,只要有钱,找到拿枪的人,让他们心甘情愿保护我们,而不是伺机在我们虚弱的时候,抢走我们的财产,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见葛朗台不信,欧也妮笑了一下,面色没有刚才那么冰冷:「爸爸,您觉得英国失地的农民,能够与英国王室对抗这么长时间,真的只是因为他们人多吗?」 再多的失地农民,面对英国军队的屠刀,也早被杀光了。哪能如现在这样,不光队伍越来越大,还一步一步逼近伦敦? 葛朗台自然不解,欧也妮神秘的笑了一下:「您这两年来,没有发现我在纽沁根银行的支配额度,虽然每到年底就会及时归还,利润却不知所踪吗?」 发现是发现了,可是葛朗台已经不敢如在索漠一样对待欧也妮,别说替她数私房钱,如果欧也妮不主动开口,葛朗台已经学会了不问她的收益是多少或是去哪里了。毕竟他每年百分之三十的利润,欧也妮并没有拖欠。 现在听到欧也妮这么问自己,葛朗台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疑惑的看着欧也妮:「你不要告诉我……」 「就是您想的那样。」欧也妮既然不准备隐瞒葛朗台,就把自己做过的事都一次性说清楚:「我不喜欢英国人,从来都不。所以看到英国制定法律承认圈地,而失地的农民不得不流离失所,我很同情。」 「你刚刚说你不喜欢英国人。」葛朗台愣愣的说了一句。 欧也妮连忙说:「纠正一下,我是不喜欢那些强抢别人财产的英国人,就象王上想抢我们一样。所以我很同情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您拥有自己的葡萄园,也不愿意别人把它圈起来,只为了养羊吧?」 「当然不行。」 「所以,为了不让那些失地的农民无声无息失去自己的土地,也为了不让我们的王上学习英国的作法,我觉得英国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至于怎么解决,自然是让英国国王知道民众心声。这样一来,失地农民就不能随便让贵族或是圈占他们土地的人镇压下去。」 「他们得发声,得让英国国王看到他们的力量。」欧也妮叙述远离巴黎的那个岛国的现状:「而我,就是那个让他们可以得到装备,从而不让失地农民被镇压的人。」 葛朗台彻底失声了,他站起来的身子只笔直了一瞬间,接着腰就塌了下去,默默离开小会客室,再也没说一个字。 欧也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里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有过的平静。她本来只想着赚了大钱,逍遥的享受一下十九世纪巴黎的奢靡,谁知道别人却觉得她一个外省姑娘,不配拥有财富。 开始还只是一些苍蝇一样的青年围过来,妄图用联姻的方式把欧也妮的财富拿到手,等发现她对所谓的结婚不感兴趣,就开始用权势压迫。 为了不被别人抢占财产,欧也妮不是没想过破财免灾,她送出大量金钱,葛朗台看起来步青云。谁知道自己的财产还是要保不住,因为惦记的人变了,变得更有权势。 自己还要卑躬屈膝的双手奉上自己凭头脑赚来的财富,只求保住性命吗? 欧也妮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的上辈子,过的不是这样的日子。那时候虽然她孤儿出身,可是凭自己双手赚来的钱,买来的房子、车子,没有人巧立名目的想夺走。 第122页 这辈子,别人也别想夺走! 下不定决心的时候,心里还会慌乱,一旦下定决心,欧也妮的内心是平静的。 未雨绸缪罢了。 计算了一下自己在英国的投入不过三百万法郎,欧也妮觉得最初只是想给英国国王添堵的顺手而为,实在是值得——英国失地的农民起义,现在看来气势很高,可是欧也妮的投入不多,他们的装备并不精良。现在神圣同盟没有介入,才让英国王室难以招架。 一旦神圣同盟内部把利益划分好了,直接插手英国事务,农民起义就离失败不远了。到时那些失地的农民为了保全性命,应该不介意离开英伦三岛,到更广阔的欧洲大陆继续自己的革命。 现在,如果欧也妮开口召集,就会有一部分人直接脱离起义队伍,登陆法国。经过了起义洗礼的农民,可不是刚放下锄头的土包子了,他们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已经与战士无异,应该有与法国军队一拼之力。 而法国军队的军饷监督,可还握在葛朗台手里呢。欧也妮轻轻抿了一口酒,觉得葛朗台刚才离开的太过匆忙,不然自己会崇拜他一下——竟然想出向法王抽头的主意。 每一笔资金看起来不多,汇聚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从法王身上刮下来的钱,用来武装对抗法王的队伍,想想就让人开心呢。 哪怕现在还不是开心的时候,欧也妮还是放任自己喝下了半瓶葡萄酒,一下子醉倒了,让来与她探讨联合资金运作的纽沁根扑了一个空。 「欧也妮小姐喝醉了?」纽沁根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答案,哪怕站在他面前的是严肃的泰伊古太太。 老太太郑重点头:「小姐已经一无所有,心里不痛快,所以才多喝了一点儿,伯爵先生还是明天再来拜访吧。」 纽沁根离开不久,王宫里就知道了欧也妮借酒浇愁的消息,让法王不禁对着涅日朗伯爵冷笑:「看来欧也妮小姐对自己即将破产,还是很介意的。」 哪怕身为法王的侍从武官,涅日朗伯爵也觉得王上这么说一位涉世未深的姑娘有些过份了:「恐怕欧也妮小姐的金库,真的搬空了。否则也不会给纽沁根出联合资金的主意。」人家的金库,可是让王后给搬空的。 对此法王不置可否,只问:「葛朗台呢?」 「他按时上班去了。」涅日朗伯爵据实回答王上的问题。见没有别的吩咐,才慢慢把空间让给王上。 哪怕没有见到欧也妮,纽沁根也知道救市刻不容缓,不等将巴黎所有银行家的资金汇集起来,先行从纽沁根银行垫付一千万法郎资金,投入到铁路公债市场。 买盘出现,卖出的人更是风涌而至,人人都怕公债价格下跌,公债凭证烂到自己手里,所以纽沁根投入的这一千万法郎,并没有阻止公债价格继续下跌,好在趋势到底有所缓解,当天收于十二法郎每股。 「纽沁根伯爵,我想不用我再提醒您一次,纽沁根银行的资金支出,应该由我们两个共同商议决定。」欧也妮听到纽沁根大晚上来说的糟心事,一点也没客气。 宿醉伤人,头疼的厉害,纽沁根做的又是她不愿意做的,欧也妮态度不好才正常。 想明白其中道理的纽沁根,态度好的出奇:「欧也妮小姐,您的要求合情合理。只是王上的命令,让我不得不……」 现在谁都能拿法王来压自己了吗欧也妮本来只是装出来的气愤化为实质的愤怒:「可是王上并没有要求你马上就把公债市场托住,让那些银行一起出资金不过是王上一句话的事儿,为什么您觉得扔自己的钱更能接受?请您记住,您扔出的一千万法郎,其中有四百万是我的!」 「欧也妮小姐。」陪同纽沁根一同前来的涅日朗伯爵,不得不站出来替纽沁根说话:「王上确实希望公债市场马上稳定下来,不然会引起连锁反应,整个资本市场都会随之动盪。今天,黄金的价格就已经开始上涨了。」 拥有资金的人,是看不得它闲置的,不能投资到公债市场,自然就转而投资别的。欧也妮看向一直关心黄金价格的葛朗台,发现他点头,知道涅日朗伯爵所言非虚,眼睛不由眯了一下,才恨恨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涅日朗伯爵的话。 「欧也妮小姐,」自知理亏的纽沁根,因为明日还要调动资金,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向她说:「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我们为王上尽忠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您知道,今天铁路公债虽然还在下跌,可是已经有所缓和,收于十二法郎一股。只要我们明天、后天的资金跟上,价格会稳定下来的。」 「稳定到什么价格?」欧也妮的口气十分不好:「哪怕价格稳定下来,纽沁根银行只持有铁路公债,可以达到今年的收益预期吗?如果想要达到预期,纽沁根银行就只能再次放出铁路公债,市场会再次出现动盪,到时纽沁根先生又要继续救市吗?」 纽沁根哑口无言,欧也妮已经把谈话转向涅日朗伯爵:「侍从官大人,我认为王上应该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纽沁根银行只是一家私人银行,也是要追求利润的。我们不可能一直持有公债。如果这一次所有公债都集中在纽沁根银行手中,王上也不会放心吧?」就不怕纽沁根银行什么时候,突然放出大批公债,让市场再次动盪?! 涅日朗伯爵点了点头:「您的建议,王上已经採纳,明天公债市场的资金先由纽沁根银行继续垫付,不过银行家的联合资金,会很快到位。到时按照集资的多少,分配公债。」 第123页 这才是想解决问题的样子,欧也妮默认了涅日朗伯爵的话,让他以为纽沁根刚才是在与欧也妮联手向自己演戏。不过想到这一次纽沁根银行拿出的资金的确不是小数目,而欧也妮似乎也只剩下纽沁根银行的股份了,便没有指明这一点。 欧也妮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等人走后直接拿出一百万法郎给葛朗台:「爸爸,明天格拉桑先生的人,可以在开盘的时候,直接吃进铁路公债了。」 对于欧也妮还有钱拿出来,葛朗台觉得惊奇:「你怎么还有钱?」 欧也妮笑了:「难道您忘记了,王后并不是空手拿走我的六万股公债凭证,她还让首席女官送来了五百万法郎。」这五百万法郎,欧也妮早已经让人悄悄的从纽沁根银行取了出来。 葛朗台几天来阴霾笼罩的心情,终于放晴了:「我就说你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一百五十万法郎卖给王后六万股公债,现在用一百万直接买回八万股。」 欧也妮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那当然。王后要求我用她的五百万法郎进行投资,我总不能只拿自己的钱向她支付收益。」虽然表面上自己是这么做的。 「剩下的四百万呢?」葛朗台两眼放光。 「说起来,您这些天在财政部,查到了几笔不合理的支出,是不是都收回国库了,您自己总共得到了多少?」欧也妮也在计算着葛朗台可能的收入。 第65章 欧也妮的话问出口,父女两个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起来。 所以他们才是父女,都是不肯自己吃亏让别人占便宜的人。唯一的区别是欧也妮赚钱不耽误享受,而葛朗台是用苦修士的手段聚敛财富。 这并不防碍他们的共同目标——赚更多的钱,并且把到手的钱保住。 葛朗台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一眼,欧也妮不得不提醒他,这是在自己家里,小会客室的隔音效果是经过检验的,葛朗台有话只要不嚷着说,没有人能听到他说什么。 这并没有让葛朗台觉得不自在,他依然压低了声音:「你是要把那四百万,都送给拿枪的人吗?」 见欧也妮点头,葛朗台终于把自己听说后的疑问问出口:「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他们值得信任吗,你不怕他们最后成为王上那样的人吗?」 对这些问题,欧也妮都已经通过两年来英国的农民起义检验过了,自然可以回答:「爸爸,您知道我在马德里的时候,认识了西班牙立宪内阁的里埃哥先生,后来他被迫去了美洲,可是装备跟他一起离开军队的资金,是我提供的。为了感谢我,里埃哥先生留下了一百名应该与他一起去美洲的士兵,听从我的命令。」 人的来源交待清楚了,哪怕葛朗台对自己花那么多钱气得红了眼,欧也妮还是把那些人能不能信任说明白:「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安排这些人、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正好有英国失地农民起义的事情,便把一部分资金交给他们,让他们去了英国。」 不用往下说了,只看这两年来英国局势越来越坏,葛朗台就知道那些西班牙人对欧也妮命令执行的十分坚决。那还是远离巴黎,与欧也妮通信不便的情况下。这些人一旦重回欧洲大陆,欧也妮指使起来会更加便利。 葛朗台还有别的担心的问题:「只有一百人,太少了。」 「虽然最初他们只有一百人,可是因为他们同情失地的农民,自己带着装备参加他们的起义,那些失地的农民对他们十分敬佩。」 「有人带着钱帮我打仗,我也会敬佩他们。」葛朗台嘟嚷了一句,不过还是放心了一些。欧也妮再问起他查军费支出的情况,他也愿意说两句: 「那些人的胆子太大了。我已经去过陆军部,据说如果不给财政部的人好处,哪怕有陆军部的批文都无法领到钱。这还算是好的,你说过单纯给个人的钱,不让我碰,我就不碰。可是他们一项费用,立下另一个名目就敢再领一次钱,有的人连个名目都不改。这样的钱,我查起来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哪怕早知道整个官场都腐烂了,欧也妮还是小小的吃惊一下。看涅日朗伯爵的反应,法王并不是对此毫不知情,可他与王后除了向自己这样对王权无力反抗的弱者伸手,竟然放任这种情况漫延。 向自己或是别的弱者伸手,算是法王开源了,可是不节流,开再多的源也挡不住这些应该用于正途的钱,被挪进私人的口袋。 持强凌弱、欺软怕硬,不过如此。欧也妮敢保证,如果不是出了葛朗台这么一个不管谁花钱、花谁的钱都心疼的怪胎,法王宁可把所有平民或是资产阶级都搜刮一遍,也不敢动贵族们一个生丁。 他怕路易十六的命运,在自己的身上重演。 欧也妮看着葛朗台笑了一下,葛朗台觉得自己应该多穿一件衣服的。没等他回房间加衣服,欧也妮又开口了:「爸爸,其实您可以继续与陆军部合作的,他们最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哪些项目是巧立名目的。这样一来您连帐本都不用看,就可以替王上收回大笔的钱。」 「什么替王上收回大笔的钱。」葛朗台说起这个更来气:「虽然说收回的钱都应该进入国库,可是我刚刚收回的两笔钱,部长说应该直接划拨给陆军部,次长却要求陆军部拿出支出这些钱的理由。」 不用问,财政部的部长是法王的人,而次长替王后给部长使绊子。欧也妮更关心葛朗台的收入:「您的钱呢,他们也给扣下了吗?」 第124页 葛朗台得意的一笑:「没等他们知道这钱已经收回来了,我已经把自己该得的拿到手了。」 欧也妮提醒他:「那您一定要把帐记好,也要把自己的助手盯好。」有多少有都是栽在自己所谓的心腹手里。 对此葛朗台明白,点头让欧也妮放心:「我每一笔钱都记了两本帐,一本放在办公室,还有一本每天拿回家。助手,只是替我跑腿的人,究竟收回了多少钱,他们也不知道。」 欧也妮知道能在帝政时期扩大自己财产的葛朗台,不是那么好让人抓住把柄的,没问出他收了多少钱,也就暂时放下了。 同样向人收钱的纽沁根,则被气得肝疼——王上的侍从室有令,巴黎的银行家们不得不出席会议。等听到纽沁根要求他们拿出钱来共同救市,一个个就叫起苦来。 大家的理由十分充分,那就是他们在铁路公债发行初期,都大量购进,见公债价格一路上涨,更是不时增加持有。所以各银行的资金都不多了,几天前市价暴跌,银行家们的帐面已经不大好看。 总之一句话,他们手里的钱都不宽裕,拿不出纽沁根希望的那么多。 此时的纽沁根银行,已经投铁路公债市场二千万法郎了。其实这些银行家们只要再凑出一千万法郎,支撑过明天一天,市场见到买入力道不减,信心必然会提振,后天需要的资金就会大大减少。 偏偏这些平日奢侈的银行家们,竟说连一千万都凑不出来。纽沁根不得不再次向涅日朗伯爵求助,他声明,如果这些人不配合集资的话,纽沁根银行没法独自支撑救市的重任,王上一定这样要求的话,纽沁根银行就得清算了。 哪怕是一句带着威胁的话,法王也得承认纽沁根银行这一次比其他银行更让他满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个法国最大的银行清算——纽沁根银行现在持有的是近三成的铁路公债,如果清算的话必须卖出。 市场承接不了这么巨大的卖出盘。 于是涅日朗伯爵陪同纽沁根一起,再次召集巴黎的银行家们欢聚一堂,很和善的提请他们注意,现在财政部的监督官葛朗台伯爵大人,可不光会查军费支出,他最知道大家隐秘的金库会设在什么地方。 如果银行家们拒不集资,那么王上便会让葛朗台伯爵停止监督军费支出,先行对各银行的资金情况进行核验。一旦发现哪个银行的资金情况与银行家们说的不符,那么将按欺骗王室的罪名,没收全部财产。 因为王上有理由相信,那些不愿意拿出钱来救市的银行家,就是最初导致铁路公债下跌的人——谁愿意花钱把自己卖出去的东西再买回来呢? 不说那些银行家知道了法王的态度,不一会儿就凑齐了两千万法郎资金救市,只说欧也妮要是知道法王是这么威胁银行家们的,都会忍不住给他上一课: 并不是所有卖出的东西,都不愿意买回来,比如公债,高卖低买是多正常的一件事? 现在欧也妮就已经拿到了八万五千股公债凭证,的确比王后从她这里敲诈的还多出来些。泰伊古太太看着欧也妮分给自己的五千股公债凭证,心动得再厉害也要推辞:「我一直养病,并没有帮到小姐什么。」 欧也妮继续把分债凭证往她面前推:「您只管收好,虽然不多,可是公债的收益比一般的投资高些,也稳妥。」 泰伊古太太跟着笑了一下:「这一次动盪的很厉害。」怎么还说稳妥呢? 闲得没事的欧也妮跟她磕打牙:「再动盪,您看也有一部分人一直持有,并没有卖出不是。这就是想要稳定收益与投机的区别。您又不做投机,只求比别的投资收益高些,一直持有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泰伊古太太便收了起来。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拿农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小姐,我回来了,怎么不见老爷,他又去买金子了吗?」 一边说,高大的身影就堵住了半个门。欧也妮已经欢唿着站了起来:「啊,拿农,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等到播种之后,才肯来巴黎呢。」 「我的好小姐,」拿农打量着欧也妮:「播种的事儿有高诺瓦叶呢,我要完成老爷交待的事。」说到这里就不往下说,眼睛警惕的看着泰伊古太太。 泰伊古太太知道拿农一直防着自己,现在她从索漠回来,正是有话要对小姐说的时候,便起身向欧也妮说:「那我就回房间休息了。」说完,还向拿农点了点头。 哪怕泰伊古太太如此对拿农示好,等她走后拿农还是不放心的问:「她是不是又向小姐要钱了?」 这在有多大的心理阴影,才让拿农一见泰伊古太太与自己呆在一起,就怀疑她想算计自己的钱呀。欧也妮含笑向她摇头:「你一路还平安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拿农得意的仰了一下头:「高诺瓦叶把我送上车,替我付了车费,一路上很顺利。刚到巴黎,就有人接我,怎么会遇到麻烦?」 欧也妮看看拿农一身女佣打扮,连围裙都戴着,想想她不说话不笑时脸上平板的、生人勿近的表情,也相信她没有遇到麻烦——说不定别人还得躲得远远的,免得激怒了拿农。 「小姐,我和你说。」拿农凑近欧也妮,小声说:「这一次我才发现,老爷一直在撒谎。」 第125页 什么?欧也妮吃惊的看着拿农近在眼前的大脸:「爸爸撒谎了?」 「嗯。」拿农重重的点头:「不管让我搬什么,老爷都说只是一些大钱。可是这一次老爷把他秘室的钥匙给了我,我才发现他存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大钱,都是金子,好多的金子。」 欧也妮哭笑不得:「爸爸应该只是为了安全。」 「可是我不会对别人说呀,老爷为什么还这么告诉我?」拿农为没有得到葛朗台的信任,有些伤心。 「亲爱的拿农,」欧也妮只能替葛朗台安抚这个好人:「爸爸这么说,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怕别人套你的话。」见拿农脸色好些,连忙转移话题:「你说爸爸有好多金子,是多少,我们去看一看吧。」 对于欧也妮的请求,拿农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两个人一起来到了葛朗台的房间,拿农一路从索漠带来的破旧大皮箱,就那么放在门边。 没等欧也妮说什么,拿农就第一时间关了门、上了锁,动作十分熟练的打开了箱子:「小姐,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先生告诉我只是一些大钱的时候,不管带多少箱子或是酒桶,我都不放在心上,上车后合着眼就睡一路。可是这一次,一路上我都不敢眨眼。」 欧也妮听不到拿农在说什么了,她的眼睛被金子充满。一直以来欧也妮都知道黄金堆在一起给人的冲击力不小,不久前她还曾经用黄金收买别人,可是都不如拿农打开的这个箱子给她的直观。 破旧的牛皮箱子,好些地方都已经磨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的断开的绊子就那么耷拉在地上,更映衬的里面的黄金灿烂夺目。 这个箱子比起欧也妮送给涅日朗伯爵和拉斯坎倍侯爵的可大得太多了,只看体积,欧也妮就能粗略算出这一箱子的价值,足足超过四百万法郎。 她觉得自己唿吸都急促起来:「拿农,底下也都是金子吗?」欧也妮听出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 拿农点头:「是的小姐,您不知道,这个箱子是高诺瓦叶赶着车,雇了两个人才抬上去的。我告诉他,里头装满了大钱,所以才这么沉。」 好吧。欧也妮无奈的看了拿农一眼:「你变成了和爸爸一样的人。」 拿农也偷笑了一下:「小姐刚刚看金子的眼神,也跟老爷一模一样。」 得了,这是两个已经被葛朗台同化的人。不过欧也妮还要挣扎一下:「可是我从来也不会苛待自己。」 「是呀,」拿农有些感慨:「您不光不苛待自己,对我跟高诺瓦叶也……」 「拿农,是你回来了吗,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快点出来见我?」算计着拿农回来日子的葛朗台,回府后没有第一眼看到拿农,急得在楼下大叫。 拿农高声应着:「先生,我跟小姐都在你的房间里。」说完,就要把箱子盖上,再快手快脚的打开门锁开门。 欧也妮没有让拿农盖上箱盖,她坐到房间的小沙发上,两眼不自觉的继续盯着箱子里的金子。葛朗台上来的很快,在门口首先看到的就是大开的箱子盖。 他飞快的上前一步,嘭的一声把盖子盖好,警惕的回头看了欧也妮一眼:「这些都是我慢慢攒起来的,是我的。」 欧也妮平静的提醒他:「爸爸,里面至少有十万法郎的金子,是我年前让你带回索漠的。」 「可是那时候你已经说是送给我的了。」葛朗台不允许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还有人想把自己的金子占为己有。 「那么您的秘室里的金子,比这个还多吧。」欧也妮意味深长的看了紧锁的秘室一眼,让葛朗台更加警惕的看着她,却没有回答欧也妮的问题。 欧也妮心里是奇怪的,她记得原着里葛朗台死后,遗产里也只有两百万法郎的黄金,现在怎么这么多呢?问葛朗台是问不出来的,欧也妮只能跟他打商量:「爸爸,您知道我手里正好有四百万法郎,能不能跟您……」 「想也别想。」葛朗台都不听完就一口拒绝:「这些都是我的,你别想拿走。」 不拿走是不可能的。欧也妮还是那么平静,说出口的话却让葛朗台想疯:「您是知道我的能力的爸爸,我能够让铁路公债市场下跌一半,也就有能力同样让黄金市场下跌。到时四百万法郎能买到的,就不是这么多的黄金了。」 「也是,」欧也妮拍拍手站了起来:「如果不是着急要用,我何必多花一半的钱来买您的黄金呢。请您把它们搬到秘室里去吧,爸爸,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等等。」葛朗台犹豫了,他自己的女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哪怕对王上与王后,下起手来也不手软,自己,自己好象没有多少能让她不压低黄金市场的把握。 「四百一十万法郎。」葛朗台觉得自己还可以争取一下。 「只有四百万法郎,爸爸,您知道我现在手里只有这么多钱。」欧也妮寸步不让。 葛朗台有些不信任的看着欧也妮:「铁路公债市场动盪以来,黄金价格上涨,昨天已经卖到十一法郎了,你确定自己真的可以让它下跌一半?」 开玩笑,黄金是保值的东西,哪怕市场里突然出现大量的黄金,可是金本位的市场之下,怎么会一下子跌一半?欧也妮就那么含笑看着葛朗台,老箍桶匠慢慢低下了眼帘:「行吧,你拿去吧,不过我要在一个月以后,看到同样多的金子。」 第126页 欧也妮不置可否的点头:「爸爸,您究竟已经抽到了多少钱,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了?」 「你这是在抢,小姐,抢劫你的父亲。」哪怕知道自己喊出这样的话来,对欧也妮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葛朗台还是不由自主发出自己的心声。 欧也妮向听呆了的拿农挥了挥手:「拿农,把你从索漠带给我的礼物,拿到我的房间吧。」 可怜的拿农不知道该听谁的,看了看葛朗台,再看看欧也妮,最后听从本心把破箱子的盖按了按,见箱子并不怎么严实,又找来绳子把它捆好,才喊上一个门童来,跟自己一起把箱子抬到了欧也妮的房间。 这天晚上十二点多,欧也妮府邸的大门悄悄打开,包住了车轮与马蹄的马车,连马灯都没点,安静的驶出。车上坐着拿农,她的手边是那个「从索漠带回来的礼物」。 漆黑的街道上,贝尔坦街的一些人家门外,还亮着马灯,越发显得夜色浓重。驶过之后,车子便融入到了夜色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个地方真的安全吗?」一个担心的声音低声问。 「放心吧,爸爸,没有人知道那是我的房子。别人都以为,只是一个来巴黎讨生活的普通女子租住的屋子,她怎么可能就是房东呢。」 接下来夜晚再次安静,对话也随着风吹走了。 第二天,一向勤快得跟头老牛一样的拿农,竟然起晚了,这让泰伊古太太关心了一下:「拿农生病了吗?」不然怎么不防贼一样盯着自己了。 欧也妮让她放心,把自己的行程跟泰伊古太太说了一下:「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去过面膜工厂了,您要跟我一起去吗,泰伊古太太?」 深受面膜福利的泰伊古太太,自然愿意在拿农已经来到巴黎之后,还陪同欧也妮一起出行:「当然,听说纽沁根伯爵夫人,现在已经要把面膜推销出巴黎了。」 「是的,纽沁根伯爵夫人十分能干。多亏有她出面,才让硝石的买入这么顺利。」欧也妮附合着泰伊古太太的话。 泰伊古太太有些奇怪:「可是现在天气还很冷,小姐储存那么多硝石做什么。」现在的的面膜,都是限量供应的。要长途卖到外地的很少,用得上制冰保存的更少。 「您也说了是储存。现在各国对硝的需求都很大,说不定存得多了,可以卖一个好价钱。」欧也妮很轻快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考虑到欧也妮一直在进行着投机生意,泰伊古太太觉得她想开发一个新市场,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 第66章 做为面膜的发明者与工厂的实际拥有者,欧也妮对面膜工厂的发言权不言而喻,她向聘请来的经理要求,收购到的硝,不能就这么杂乱无章的堆放在院子里,免得下雨后,薄薄的雨布无法遮挡雨水,让硝失去做用。 经理连连检讨,哪怕欧也妮让他马上腾出一个库房来,专门存放也没有异议,还体贴的建议欧也妮,是不是要找一个专门的人来看管库房。 欧也妮对经理的举一反三表示赞赏,因为硝对工厂的做用重要,这个看守的人,将由欧也妮亲自安排。经理对于老闆的安排,自然应是,对于欧也妮要求他不要约束来看守库房的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泰伊古太太却有些不放心,毕竟到了夏天的话,有了硝石制冰,才能保证制出的面膜保存的时间更长一些。如果看守的人不牢靠,那么欧也妮的面膜怎么办呢——现在各处的硝价格上涨的厉害,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硝最大的作用是制作火/药。 欧也妮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请来看库房的先生,是一位化学家。他答应替我看库房,只是因为可以有一个宽敞的地方进行他的实验。」 说完,她又悄悄向泰伊古太太说:「咱们使用的面膜,我就是跟他学习来的。他有意再试验另一种滋润皮肤的东西,只是不希望受人约束,我为什么不答应呢?」 还会生产别的滋润皮肤的东西,泰伊古太太眼睛亮极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试验出来?」 欧也妮遗憾的摇头:「他已经研究了几年,现在还不完善。您知道所有的化学家都是有些怪僻的,不希望别人催促他们。」 在泰伊古太太这样的贵族看来,一切从事生产的人都是卑贱的,化学家也是一样。卑贱的人有一些怪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远离这些有怪僻的人,才是一个贵族应该做的事。 正因为知道她会这么想,欧也妮才放心的当着泰伊古太太的面,把人安插进自己的工厂里。葛朗台就没有欧也妮这么便利,他面对的是为了金钱连自己都可以出卖的人。 「涅日朗伯爵。」葛朗台有气无力的看着向自己问责的侍从官大人:「您说远征军军械维修的费用,我不用再查下去?」 「是的,」涅日朗先生挂着自己招牌式的微笑:「主管军械维修的勒纳代男爵,对王上的忠诚让他不会做出任何损害王上利益的行为。」 「可是我已经查过帐,发往美洲魁北克的军械,都是新制造完成的,根本不用……」葛朗台眼看着自己要到手的百分之五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一脸不甘心的辩解。 涅日朗伯爵摇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您一定是看错了,葛朗台先生,那不是同一批军械。」 得了,同样的事情已经不止发生了一次,葛朗台知道自己又白辛苦了。他站起来向侍从官大人说:「涅日朗伯爵,您能不能王上进言,说我不适合财政监督官的职位?」 第127页 「不,」涅日朗伯爵上前拍了拍葛朗台的肩膀,发现对方一脸嫌弃也没停止:「相信我,葛朗台伯爵,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财政监督官的职位了。王上对您的工作很满意,今年底,您将会得到勋章。」 葛朗台勐地扭头,鼻子上巨大的肉瘤差点碰到涅日朗伯爵的脸,让他不得不退后一步。就听葛朗台问了一句:「您向上帝发誓,所有我查出有问题应该收回来的钱,这些钱都没有被收回,没有进入王上的小金库。」 温和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涅日朗伯爵眼睛里全是危险的光芒:「葛朗台伯爵,做为与您拥有深厚友谊的朋友,我不得不提醒您,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质疑我们仁慈、贤明的君主。他那么大公无私,怎么会有小金库呢?」 「那个拉索尼埃伯爵……」葛朗台想给涅日朗伯爵小姐举个例子,证明如果王上没有小金库的话,他的情人就过不上挥金如土的生活。 没等他吐出小姐两个字,涅日朗伯爵已经提高了声音:「葛朗台!」 因为马上应该到手的抽头凭空消失,心情不好的葛朗台,被涅日朗伯爵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见他前所未有的严肃,耸了耸肩,抓起宽边教士帽,默默行了个礼就离开了侍从官办公室。 马上,王上便召唤侍从官,问:「葛朗台又来胡说八道了?」 涅日朗伯爵无奈:「王上,葛朗台是一个十足的吝啬鬼,对自己的收益看的十分重。」 王上竟做了一个与刚才葛朗台一样的动作,那就是耸了耸肩:「这是我的帝国,我不允许有人趴在我的身上吸血。」 「我担心,如果葛朗台不再尽心监督的话,军费……」涅日朗伯爵不是不知道王上这么做不大地道。 就如欧也妮曾经说过的那样,不管葛朗台查出、收回多少被贪污的军费,得到最大利益的都是王上。那些被查的人却只对葛朗台恨之入骨。 听闻葛朗台骑的马,已经换过一匹了,因为前一匹马好好的拴在财政部的马厩里,就断了腿。 法王听到涅日朗的担心,不在意的说:「他见了钱,就跟苍蝇见了血一样,哪怕这钱到不了他的手里,他也会报着侥倖心理,想着万一我不在意他正在查的这一笔呢。」 涅日朗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欧也妮却有话对垂头丧气的葛朗台说:「爸爸,您不必伤心。」 「我辛辛苦苦查到的贪污,王上连百分之五都不肯奖赏给我,你竟让我不必伤心?」葛朗台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简直大逆不道。 欧也妮脸上现出轻快的笑意,葛朗台见了心里一松,他知道一旦欧也妮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果然,欧也妮是不会让他失望的,已经给他想出了主意: 「您没有发现一个规律吗?」她问葛朗台,见葛朗台摇头,也没指望他真的能发现什么,只把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说给他听:「每次您查出被贪污或是巧立名目的资金超过二十万法郎,涅日朗伯爵就会来传达王上的命令。」 「可是金额不超过二十万法郎,王上就不加以理会。」欧也妮有这个发现的时候,觉得法王一定是个脑袋进水的,竟然连超过一万法郎的抽头,都不想让葛朗台得到。他没听过聚沙成塔的道理吗? 不过也对,一个刚刚开化的法国人,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葛朗台也有同样的想法:「王上难道不知道,我查出来的越多,他得到的就越多吗?」 欧也妮也不知道呀,她知道的就是如何进行应对:「您一直以来都想着收回尽可能多的资金,好抽得更多的钱,爸爸。王上虽然跟您是同样的想法,可是他却不愿意分给您更多。」 得到提醒的葛朗台,用他卖酒时的智慧都能想明白怎么办:「那些资金又不是一个人就能贪污的,我分开来查就行了。」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插手军队的贪污,通常都是串连做弊的,葛朗台採取了个个击破的办法,发现哪个人贪污,也不深追,只把那一个人查得破产就收手。 葛朗台拿出自己卖葡萄酒锱铢必较的精明,小心的把每一笔贪污都控制在二十万以内,侍从官大人果然就跟忘记自己认识葛朗台一样,好长时间没有找他谈心,或是保证哪一个人对王上的忠诚了。 交归国库的资金,并没有减少多少,只是被查的低级官员越来越多。很快,财政部的人都开始对财政监督官大人的脚步熟悉起来,生怕在自己的办公室外响起。 法王也觉得奇怪,还问涅日朗伯爵:「葛朗台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查到什么吗?」 涅日朗伯爵其实不想跟王上讨论任何关于葛朗台的问题,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可是王上发问,他不能不回答,只好小心的说:「葛朗台还是查出了一些问题的。」 「哦?」王上有些疑惑:「可是我最近并没有收到资金收入的报告。」 涅日朗伯爵苦笑:「葛朗台好象被吓着了,不敢再查大金额的资金,所以最近他查出的贪污,还有回收的资金,都直接收进了国库。」 「什么,他被吓着了,难道他觉得我对他还不够宽容吗?」 「尊敬的王上,您是天下最宽容的人,葛朗台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涅日朗伯爵觉得有必要替葛朗台说一句公道话:「在葛朗台查贪污最厉害的那一段时间,他的马好好的拴在财政部的马厩里,就断了腿,他是被这个给吓着的。」 第128页 王上也觉得不可思议:「财政部的马厩,没有看管的人吗,难道没有看到谁动的手?」 当然是所有恨葛朗台的人一起动的手,这一点涅日朗伯爵还是敢肯定的:「正是因为看管的人也没有发现,葛朗台才不得不收敛。」 「他收敛?」王上怪笑了一下:「您是在开玩笑吗,我亲爱的侍从官。葛朗台那样贪财的人,怎么会收敛。」 跟随一个固执的君主,就要忍受他的阴阳怪气,这一点深刻在涅日朗伯爵的心里。王上见他保持沉默,想着自己小金库里已经不多的资金,向涅日朗伯爵提出自己的要求:「你知道的,涅日朗。很快就要到拉索尼埃的生日了,这一次她看中了一座城堡。」 「难道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对她自己的封地不满意吗?」涅日朗对于讨好王上的情人,心里不是不厌烦的。 王上用摇头表达拉索尼埃伯爵小姐的决心:「所以你去告诉葛朗台,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军费流失的最大黑手查出来。」 「这不可能,伯爵先生。」葛朗台十分果断的拒绝涅日朗伯爵的要求:「每一笔贪污的查出,都要经过大量细緻的审查。我曾对上帝发誓,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所以,我不能把没有贪污的人,拉出来说他贪污了。」 当然不可能,一个个真正贪污的人,被查出来后还要叫冤枉,没贪污的人被诬陷了,葛朗台自己也没有活路了。涅日朗伯爵虽然知道,除了小职员外,财政部只要有点权利的人,直接查贪污都能查得出来,可是这话他不能说。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葛朗台伯爵。」他一贯温和的笑容挂在脸上,看上去让人觉得十分亲切:「王上知道你是最忠诚于他的,所以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对王上最忠诚的应该是您呀,侍从官大人。」葛朗台才不是听了奉承就找不到北的人,他在索漠这么多年听过的奉承还少吗? 「如果您不能让王上满意……」涅日朗伯爵当自己没有听到葛朗台的反驳,笑呵呵的说着威胁人的话。 葛朗台看了他一眼,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由大声质问:「原来是您,侍从官大人。我一直尊敬王上一样尊敬您,没想到您竟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他气得浑身以抖:「得了,得了,侍从官大人。您不用装出吃惊的样子,我已经识破您了。难怪看马厩的人不敢说出是谁打折了我的马腿,出手的人是您的话,他怎么敢说呢。」 涅日朗目瞪口呆:「我想您误会了,葛朗台伯爵,我并不知道,我怎么会,我几乎不来财政部……」被葛朗台如此怀疑,涅日朗伯爵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了百口莫辩。 葛朗台定定的看了他一会,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涅日朗伯爵怎么会让他这么离开,上前一步拉住了葛朗台。他从来不了解葛朗台能够怎么无赖,就听到葛朗台已经大声嚷了起来:「先生,您这是杀人灭口吗?!」 财政部响起了一片开门声,好多办公室里都探出了脑袋。部长大人听出是葛朗台的声音,念在这些天葛朗台查出的资金,全都顺利收回国库,让财政部前所未有的宽裕,不得不来到葛朗台的办公室,想要劝解一下。 可是他看到了谁? 被葛朗台指责的竟是侍从官大人,部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进去劝说了。次长尾随部长来到葛朗台的办公室前,跟在部长的身后,显然不准备去解救王上的侍从官。 「部长,您来得正好。葛朗台伯爵对我有一些误会。」涅日朗伯爵怎么能放任葛朗台喊下去,看到部长如同看到救星一样。 「什么误会。」葛朗台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因为部长的到来放低,当他没看到躲在后面的次长吗?这两个人不是一伙的,欧也妮都告诉过他了:「我的马刚刚被人打断腿,现在您就来威胁我本人。您这个卑鄙的人,那可是一万两千法郎的马呀,您还不如直接打断我的腿。对的,您说不定就是这么想的。」 那个遇到正事就紧张,说话含乎不清的葛朗台哪去了?涅日朗伯爵无比怀念,却找不到他,只能看着眼前的葛朗台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自己的头上。 这还不算,葛朗台已经沖部长喊了起来:「部长大人,我现在就算向您辞职了。一会儿我会去王宫向王上请辞,我不能一边替王上尽忠,一边被王上的侍从官威胁。」 部长头大的让葛朗台闭嘴:「葛朗台伯爵,您怎么能对侍从官大人如此无礼。」 次长这个时候也开口了:「您说侍从官大人威胁您,他是怎么威胁您的,葛朗台伯爵?」 葛朗台如遇知音:「您不知道,侍从官大人竟然想让我诬陷部里的同僚,诬陷这些与我一起替王上尽忠的人。我不听从,他就以王上的名义威胁我。亏得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谁知道最先威胁我的就是一位绅士。」 「这可不好。」次长摇头晃脑:「财政监督官本来就已经被人嫉妒,连马腿都让人打断了,您还来财政部威胁他,侍从官大人,这会让所有为王上尽忠的人感到不公平。」 涅日朗被他们这一唱一和气得全身颤抖:「你这才是诬陷,葛朗台。还有您,次长先生,您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让我怀疑……」 「看吧。」葛朗台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十字:「上帝呀,请您看一看吧,他又开始威胁人了。」 第129页 这样的闹剧,部长是不可能让它继续在财政部上演的。他请涅日朗伯爵与葛朗台一起,去面见王上,说清楚究竟涅日朗伯爵,是不是真的威胁了财政监督官葛朗台伯爵。 次长不顾部长不满的眼神,一定要跟着去晋见王上,因为他是葛朗台先生的见证人。虽然不知道他能替自己见证什么,在次长开口后葛朗台第一个同意了他的要求:「我知道您与侍从官大人的友谊,部长先生。」就让部长完全无法反对次长跟着进宫。 四个人匆匆进了王宫,却不得不让侍从官大人先去晋见王上。哪怕葛朗台说什么不公平,也没有人理会他——进了王宫,就是侍从官大人的地盘,葛朗台也不敢叫的太大声。 法王听到涅日朗的汇报,整个人也是惊呆的:「他怎么敢?」 涅日朗伯爵觉得葛朗台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亏了他心里还替葛朗台报过不平:「我也没有想到,王上。我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当着那么多人有面,他竟然敢说我卑鄙,还说我打断了他的马腿。」 「你让马厩的人给你证明呀。」法王觉得自己的侍从官一定是气煳涂了。 涅日朗伯爵苦笑:「他说因为动手的是我,所以马厩的人当然不敢承认。」 「你认为,他这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吗?」法王没兴趣听葛朗台与涅日朗的口头官司,他更想知道葛朗台现在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涅日朗毫不犹豫的开口:「他已经不再听从王上的指挥。」 法王心里便有了准备,命涅日朗召唤等待的三个人,开门见山的说:「葛朗台,我对你很失望。你明明知道涅日朗对你一直抱着友好的态度。」 一直气势汹汹的葛朗台,听到王上的话后一下子蔫了:「王上,他……」 「我敢保证,」王上十分严肃的注视着葛朗台:「你的马被打折腿的那一天,涅日朗一直在王宫里办公,没有离开一步。」 葛朗台的头更低了,一句话也不说。次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够说的,所谓的见证并不是事实,又躲到了部长的身后。王上不想就此放过葛朗台:「听说你已经不能胜任财政监督官的工作了?」他问不肯开口的葛朗台。 葛朗台勐地抬头:「陛下,我只是,您知道的,我的马花了一万两千法郎,那可真是,真是少有的骏马……」 「闭嘴,你这个蠢货。」见那个磕磕巴巴的葛朗台又出现了,王上的耳朵开始鸣叫:「你既然不能胜任,那么就辞职吧。反正你的年纪已经大了,的确不适合继续看帐本了。」 「可是王上,」葛朗台一脸无辜:「我替您收回了那么多军费,您不能因为贪污都查完了,就把我的脚踢开。」 涅日朗伯爵脸上表情重新温和起来:「我需要提醒您一句,葛朗台伯爵。王上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能违背的。」 听到涅日朗伯爵开口说话,葛朗台的眼睛又瞪了起来,里面充满了愤怒的血缘,恨恨的看着涅日朗伯爵,在场的人都相信,如果这不是王上的召见室,他就会上前打涅日朗伯爵了。 这让所有人的心里都不觉产生了一个疑问,大概,或许,可能,葛朗台有什么证据,他说涅日朗伯爵打断了他的马腿,不是凭空捏造的? 就连涅日朗伯爵本人,也莫明有些心虚。 好一会,葛朗台才不再盯着涅日朗伯爵:「王上,」他转头向法王哀求:「侍从官大人,刚刚在财政部的办公室里还说,我能够得到今年的勋章,如果我现在辞职的话,这个勋章……」 「你太令我失望了,葛朗台。」王上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们回去交接一下吧。」他向部长命令。 第67章 葛朗台如同所有的骨头都被人抽掉一样,一步一步挪回了财政部,把自己工作以来的帐本直接交给同他一起来到办公室的部长: 「部长大人,我刚才只是太气愤了,我的马被人打断了腿,那是一匹一万两千法郎买来的好马,全巴黎都没有这么好的马。它的腿折了,比我的腿折了还让人心疼。」 部长坐在沙发上翻看着葛朗台记下的帐本,发现每一笔资金收回都记得清楚明白,直接被王上收走的与收归国库的也都分的很清楚,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葛朗台伯爵,您太冲动了。」 帐本人葛朗台分得的收益,已经足够他买上百匹马了。又何必为了一匹马就得罪了王上最信任的侍从官大人。 「我也没有想到,我觉得涅日朗伯爵对我应该是不同的,毕竟我还给涅日朗伯爵送过……」葛朗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部长的眼神只是暗了一下,就继续翻帐本去了。全巴黎的人都知道,前一年刚晋封男爵的葛朗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绩,突然就晋升为伯爵,一定是找到了不得的人物向王上进言。 这个了不得的人物,为什么要替葛朗台向王上进言?没有足够的利益是不可能的。 都知道是一回事,不说出来的才是聪明人。 不再出声的葛朗台暗暗庆幸部长没有刨根问底,对他在帐本上的疑问回答的十分仔细,让交接十分顺利。 「葛朗台伯爵,」部长看着并不怎么厚的帐本,问:「如果你没有辞职的话,下一个想要查谁?」王上是不可能放过这么得名又得利的生财之道,葛朗台交出帐本,财政部还会继续这项工作。 第130页 葛朗台摇头:「我也不知道。」 明显是在敷衍自己,可是部长却知道葛朗台是真的不会告诉自己了。这让他想起葛朗台在王宫时,对王上问起年底自己能不能得到勋章,王上冷酷的回答,觉得他的态度情有可原,便让他回府好好休息。 时间还长着呢,等葛朗台休息够了,气也不这么足的时候,自己再问他好了。 次长却在财政部的大楼下等着他:「葛朗台伯爵,您真的不跟同僚们告别一下吗?我们几位同情您的人,安排了一场告别宴会,请您……」 无精打采的葛朗台直接拒绝:「次长大人,我太伤心了。现在不管给我吃什么,我都觉得难以下咽。可怜我那匹一万两千法郎的好马,白白被人打折了腿。现在我的腿也被人打折了。」 次长同情的看着葛朗台:「可是同僚们都很同情您,如果您不参加的话,他们会十分难过的。」 葛朗台看了次长一眼:「我现在心里就已经十分难过了。」 次长拿这个固执的人没有办法,只好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他们,离葛朗台近了一些:「王后为您抱不平。只是王上现在为拉索尼埃伯爵小姐是非颠倒,王后的建议王上不肯认同。」 「拉索尼埃伯爵小姐?」葛朗台疑惑的看向次长:「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她,哪怕已经发现了拉索尼埃伯爵插手军费支出的线索,也没有查他……」 次长听的两眼放光:「您发现了什么线索?」 葛朗台重复了刚才次长的动作,然后巨大的头颅靠近次长:「是这么回事……」 他一边说,见多识广的次长的嘴一边越张越大:「简直贪得无厌,卑鄙,帝国的败类」等等词彙不时的从次长的嘴里传出来。 跟步履蹒跚的葛朗台相比,次长的脚步匆匆,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王宫门口,请求首席女官能给他五分钟的时间。他与首席女官说什么,葛朗台并不在意,现在他已经骑着新买的马回到了贝尔坦街。 「爸爸,您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欧也妮正在继续上她的舞蹈课,听说葛朗台这个时候回来,连忙请教师先回去,自己来关心葛朗台。 结果进门才发现,葛朗台正得意洋洋的举着酒杯,对着洒进屋里的阳光看成色,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 「您已经辞职了,对不对爸爸?」欧也妮心里有了一个猜测,笑着向葛朗台确定。 葛朗台无趣的放下酒杯:「你已经知道了?」 欧也妮保持笑容:「您看起来并不象表现的那么情绪低落,除了辞职以外,我想不出让您这么高兴的原因。」 葛朗台端起刚放下的酒杯一饮而尽:「是的,我已经辞职了。不,不是我自己辞职了,而是我想要挟王上与涅日朗伯爵没有成功,被王上识破了我的伎俩,直接被的扫地出门了。」 「那真是太好了。」欧也妮轻轻拍了一下巴掌:「您是怎么找到这个机会的?」 葛朗台的表情还是那么沉重:「涅日朗伯爵为了让王上的小金库尽快填满,跑到财政部来威胁我。我是一个正直的人,不会向任何威胁我的人低头。我也是一个相信王上慧眼如炬的人,想请王上替我主持公道。谁知王上被涅日朗那个卑鄙的傢伙蒙蔽了,听信了他的话,收回了我的财政监督官职务。」 把自己算计别人说的这么无辜,真的好吗?欧也妮有些不太确定,只好问:「那么您什么时候回索漠?」 葛朗台笑了:「当然是今天就走。我很伤心,我被王上误解十分难过,我不能再留在巴黎这个伤心地。」 「哦,爸爸。」欧也妮无奈的叫了一声:「我知道您很难过,所以不能与巴黎的朋友们告别。那么请您回索漠之后好好的养病,不必再为巴黎的事儿操心了。」 「别想。」葛朗台毫不犹豫的打断欧也妮的幻想:「小姐,您要知道,哪怕您已经得到了我的全部授权,可是我还是要知道自己的金子都流向了哪里。」 人老成精说的就是葛朗台,被一下说中了心思的欧也妮也很郁闷。 自从葛朗台的马在财政部的马厩里断了腿,欧也妮与他就意识到,葛朗台不能再这么监督下去了——这一次断的是马腿,如果那些人下手再黑一点,断的是葛朗台的腿怎么办? 所以葛朗台查人的力度降了下来,目标也不再是一次查出什么大人物。因为大人物贪污的数目更多,除了给法王的小金库增加收入,还会给葛朗台本人增加强有力的敌人。 怎么让葛朗台离开财政监督官的职位,也让父女两个很是犯了一回愁,最后一致决定,还是让王上直接厌恶了葛朗台,抹去他官职最保险: 法王无疑是一个小气又贪财的人,如果葛朗台主动辞职的话,会让他认为葛朗台对得不到百分之五的抽头不满,不愿意为他的小金库做贡献。他会记恨葛朗台,有可能对父女两人的财产直接下手。 而让法王觉得葛朗台被打折的马腿吓破了胆,不敢再查位高权重的人,从而影响法王小金库的收入,然后直接一脚踢开葛朗台。被踢开的葛朗台,当然要在法王反悔之前,迅速离开巴黎,让他无法直接找到人,怒火发给别人,才是最保险的法子。 至于怎么让法王觉得葛朗台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得发挥一下葛朗台吝啬鬼的本色。 第131页 心疼自己的马被人打断了腿,发现了可疑的人,哪怕这个可疑的人是甚至能左右王上判断,葛朗台不管不顾吵闹的所有人都知道,不正是一个吝啬鬼会做出的事情吗? 「为什么是涅日朗伯爵呢?」欧也妮心里同情了那个总维持温和表情的侍从官大人一秒。 「他是王上最信任的人,又总是替王上来找我的麻烦,为什么不是他呢?」葛朗台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诬陷涅日朗伯爵应该心虚:「我告诉你欧也妮,我百分之百的相信,就是那个卑鄙的小人,给王上出了不给我抽头的主意。」 欧也妮知道葛朗台最不痛快的,还是涅日朗伯爵收了自己送出的黄金,却向法王透露了自己的家底,让法王对他们的财产垂涎不已。她心里也认为收取贿赂的人并不值得尊敬,直接收起这话题,脸上有了郑重的神色。 葛朗台也不再摇晃重新添了酒的水晶杯,看了欧也妮一眼,长长的嘆了一口气:「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索漠吗,王上是个小心眼的人,他会对你不客气的。」 欧也妮也轻轻嘆了一口气,虽然法王已经接受了自己所有资金都已经投入到纽沁根银行,所有的铁路公债都已经被王后搜颳走的观点,不过新的铁路公债一天不发行,法王就一天不会放自己离开巴黎。 早已经知道欧也妮决定的葛朗台,用不放心的口气问:「那些人真的能保证你和金子的安全吗?」 欧也妮很希望说这句话之前,葛朗台已经坐上了回索漠的马车。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葛朗台现在还坐在她的身边。 更加无奈的摇头:「爸爸,您就不能单纯的关心一下我吗?」总是在自己想感动的时候破坏气氛,真的会让人伤心的。 葛朗台只是看着她,连一个字吝啬回答。欧也妮只好说:「请您放心,会有更多的金子运回索漠的。不过请您答应我,一旦有人拿着我的信去找您,您不能把金子都藏起来。这对我们的生命十分重要。」 「得了,得了。」葛朗台有些恼羞成怒:「我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不需要你来指挥我。我要去换衣服了,你让马车准备好。」 在他站起来要离开的时候,欧也妮也站了起来,给老箍桶匠一个拥抱:「请您一路小心。那些护送您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人。如果真遇到危险的话,您一定要听他们的指挥。」 葛朗台见过欧也妮说护送他的那些人,正是得到通知后,从英国赶到巴黎的西班牙人。那些人当着他的面,向欧也妮宣誓效忠,葛朗台只能选择相信他们。 府邸的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车夫是一个十分粗壮的农夫,他不耐烦的嗅了一下鼻烟,大声的揩着鼻涕,等着自己的主顾到来。 很快,从大门走出一个比车夫更粗壮的汉子,穿着外省人走亲戚才穿的体面衣服,看都不看的上了马车。车夫回头向已经关上的车门问了一句:「您要去哪儿,老爷?」 车厢里不知道回答了什么,车夫向地上吐了一口痰,一扬马鞭,赶着马车跑了起来。在二楼的窗帘后向下张望的拿农,回头小声告诉欧也妮:「先生已经走了,小姐。」 「是的,希望他平安。」欧也妮入乡随俗的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拿农跟着画了一下,问:「明天我们去望弥撒吗?」 「当然。」欧也妮觉得自己可以向上帝忏悔一下,毕竟接下来她要做的,在贵族们看来是十分不可原谅的事。 本来她只想着做一个挥金如土的有钱人,那钱还是她自己赚回来的,没抢别人也没有伤害别人。可是别人仅仅因为比欧也妮有权势,就想把她辛苦赚回的钱白白夺走,哪怕上帝都不原谅,欧也妮也会用最有效的办法保护自己的财产。 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可是不光是法王一个人的权利。 可惜早想见识一下圣母院辉煌的拿农,第二天并没有陪欧也妮望成弥撒——一份名为《神圣法兰西》的小报,竟然先于《法兰西日报》刊登了葛朗台被免去财政监督官职务的新闻。 做为一个合格的小报,《神圣法兰西》对葛朗台为什么被免除职务,进行了各种大胆的猜测。各种分析综合下来,就是葛朗台为了保证军费不被人侵占,查出来贪污的人太多,得罪了他不该得罪的人,王上迫于那些人的压力,不得不免除了他的职务。 最后,小报记者兢兢业业整理了已知的、被葛朗台查出问题的人与他们贪污的金额,代表民众发问:替帝国军人收回这么多军费的葛朗台,究竟得罪了谁? 泰伊古太太拿着这份报纸来找欧也妮:「小姐,这份小报不知道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刊登了伯爵先生被免职的新闻。」 欧也妮的脸色变了:「这样的消息怎么会传出去呢?爸爸会不会被人认为触怒了王上,会不会有人藉机诋毁爸爸是对王上不满,自己放出了这个消息?您知道的泰伊古太太,明明是王上觉得爸爸年纪大了,让他多多休息。爸爸遵从王上的指示,昨天就已经回索漠了。他,他走之前一个人都没有见。」 泰伊古太太见欧也妮难得的慌发神,听她把法王对葛朗台的免职描述的这么冠冕堂皇,连忙安慰她:「王上应该会调查清楚是谁放出消息的,不然伯爵先生不会只被免职,而是会被人调查。」 第132页 欧也妮并没有得到安慰,她的脸上一片苍白:「泰伊古太太,您能再帮一次忙,请涅日朗伯爵代爸爸向王上陈情,这个消息真的不是爸爸放出去的吗?」 泰伊古太太脸上有些犹豫:「小姐,昨天伯爵先生说,他与涅日朗伯爵有一些不愉快。」向一个已经闹翻的人求助,恐怕得不到真正的帮助。 晶莹的泪水,顺着欧也妮的脸蛋流了下来:「爸爸只是太心疼他的马,才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怀疑对象。他说辞职也只是气愤。王上已经替涅日朗伯爵做主,免除了爸爸的职务,涅日朗伯爵还不能够原谅他吗?」 欧也妮摇摇欲坠:「爸爸是多么在意勋章呀,如果不是完全看不到希望,他是不会伤心的回索漠的。」 泰伊古太太同情的看着欧也妮:「好的,小姐,我马上就去见涅日朗伯爵。不过您也知道,我不方便去他的府邸,只能去王宫……」能不能进入王宫,泰伊古太太没有什么把握。 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一天涅日朗伯爵一大早,就侍奉王上与拉索尼埃伯爵小姐离开巴黎,去视察伯爵小姐位于巴黎郊外的新城堡,泰伊古太太没能见到他。 第二天,因为王室对《神圣法兰西》的质疑没有回应,各家报纸加入了猜测大军,越来越多被查处的人被扒了出来,民众一边看着新闻一面骂骂咧咧——他们缴纳着高昂的税金,其中有一项就是国防税。现在他们发现,国防税并没有用到军队,而是被大大小小的经手人给贪污了。 他们愤怒,他们不满,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于是更多关于军费与财政监督的新闻被挖掘,更多的人加入了挖掘新闻的行列。 大家十分感谢那个被免职的葛朗台伯爵,如果不是他扒开了蒙在群众眼前的遮羞布,民众还要继续被那些人蒙蔽下去。 没有人愿意永远被人遮住双眼,《神圣法兰西》又刊登了一篇文章,深入分析葛朗台成为财政监督官的原因,更分析了那些应该直接收回国库的资金去向。 写文章的人显然对内情有所了解,甚至提到了葛朗台每收回一笔资金,就分成百分之五的恶劣行径。不过他也提到,几笔葛朗台审查有问题的巨额支出,最后都不了了之,没有深入查下去。 可是被查的人虽然仍呆在原来的职务上,却频繁的出入巴黎各个银行,支取了大量的现金,支取的数目与可能贪污的钱数十分吻合。 文章分析,葛朗台不得不停止查下去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些人被冤枉,而是他们贪污下本该直接收回国库的钱,被一只神秘的手给收走了。那么,能阻止财政监督官工作,还收取国库资金的神秘大手,究竟属于谁呢?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民众一边骂葛朗台竟然敢收取百分之五的分成,一边把更多诅咒送给贪污和那只神秘大手的主人——大家都不是傻子,葛朗台几次不能把大家税金支付的军费收回,都是那个神秘大的主人造成的。 跟葛朗台拿走的区区百分之五相比,巨额贪污的百分之九十五,才是大家更愿意看到收回国库的。如果那百分之九十五,都能收回国库的话,民众就可以少交一点儿国防税了。 「混蛋!」渡过了一个愉快假期的王上,没想到迎接自己回到首都的,竟然是民众滔滔的骂声:「是谁走露了消息,还有葛朗台在哪,让赶紧他滚过来,说说是不是他放出的消息。」 「王上,」涅日朗伯爵有些苦涩的说:「葛朗台交接了财政监督官的职务,便回索漠去了。听说他一回索漠就病倒了,他家的那个从索漠带来的女僕,今天也已经赶回索漠去了。」 对于涅日朗伯爵为什么对葛朗台家的动向如此清楚,同道之人的王上心里还是明白的:「那就是说,这个消息不是葛朗台放出来的?去把那个什么《神圣法兰西》封掉,让它的主编去狱里写新闻吧。」 「可是王上,」涅日朗伯爵劝:「王太子似乎对《神圣法兰西》报十分关照。」 王上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竟然连短短的时间也不肯等了吗。」 涅日朗摇头。自从重新议会重新选举之后,自由派已经占了上风,王太子一向看不惯自由派,认为他们无视王室的尊严,应该严厉镇压,带领着极端王室派,处处跟崇尚自由的王上做对。 而王后与王太子之间的友谊,在巴黎并不是什么秘密。王后与王上的意见不合,与王太子过从甚密。涅日朗有理由相信,王后迫不及待的从欧也妮手里拿走全部公债,是为了支持王太子。 现在已经有小报分析,葛朗台最后要查的人是与王上有超友谊的拉索尼埃伯爵小姐的父亲,并不在财政部任职,却可以随意插手财政部支出的拉索尼埃伯爵。 因为要查的是他,对王上忠心耿耿的侍从官大人,才会不分是非曲直的直接在财政部的办公室,对葛朗展开威胁。 这样的猜测,不适合跟刚刚渡过一个愉快假期的王上提起,因为王上的身体并不如他自己希望的那么好,这个假期说不定是王上的最后一个假期。 并不是涅日朗伯爵不提,王上就看不到报纸上铺天盖地的质问声。久未出现在王上面前的拉斯坎倍侯爵,被王上骂得抬不起头:「别的报纸刊登那样的假消息,《法兰西日报》跟着凑什么热闹?」 第133页 拉斯坎倍并不冤枉——博诺一向十分注意自己的对手,《神圣法兰西》关于财政监督官突然离职的消息一登出,他就看到了,认为是一个值得深入挖掘的好题材,向拉斯坎倍侯爵建议,《法兰西日报》可以跟进。 他给侯爵举了蒸汽机车的例子,证明只有深入挖掘新闻背后的真相,才会让一件本来不是很明朗却有价值的事物,可以大白于天下。 同样得过蒸汽机车好处的拉斯坎倍侯爵,觉得博诺说的十分有道理,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拉斯坎倍侯爵忘记了,博诺在挖掘蒸汽机车之前,可没有徵求过他的意见。 或许他也想到了,只是那个时候博诺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新闻部主任,并没有与拉斯坎倍侯爵直接对话的资格,不象现在,博诺已经成了为《法兰西日报》的副主编,能够直接敲开他办公室的门。 博诺还是很有分析能力的,他发现了对王室很有利的东西,那就是葛朗台在辞去财政监督官这个职务之前,在财政部与王上的侍从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这让博诺不得不联想到了葛朗台吝啬的性格,他分析到,如果不涉及到大量的金钱,葛朗台是不敢得罪王上的侍从官的。 有意思了吧? 博诺没有放弃继续查找这件有意思的事件的根源,一定要知道一向温和的侍从官大人,为什么跟葛朗台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争吵。财政部有一些小职员可以给博诺先生提供第一手资料,那就是葛朗台愤怒的喊过,侍从官大人威胁了他。 巴黎的民众都等着博诺继续往下分析,侍从官大人究竟威胁了葛朗台什么,为什么要威胁他,拉斯坎倍侯爵就被王上召进了宫,噼头盖脸斥责《法兰西日报》失去了王室喉舌的作用。 挨了一顿骂出宫的拉斯坎倍侯爵,当然要把这骂还到罪魁祸首身上,博诺听他骂完,才向他行了个礼:「侯爵大人,因为我让您失去了王上的欢心,我心里万分愧疚。请您接受我的辞职。」 现在都流行一言不合就拍屁股走人了吗? 拉斯坎倍侯爵愣住了:「博诺,你知道我一向很欣赏你,哪怕是我的夫人与女儿,也对你赞不绝口。」 博诺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想起在拉斯坎倍侯爵宴会上见过的那位侯爵小姐,更坚定了自己辞职的决心:「可是因为我的不当言论,让王上对您感到失望,我已经没脸继续留在《法兰西日报》了。」 一个人想辞职的话,是没有人能阻止的。葛朗台如此,博诺同样如此。当晚,他便一身轻松的求见欧也妮小姐,先是向她问候正在索漠「生病」的葛朗台先生是否已经康復。得到伯爵先生病情仍没有好转的答案,博诺面带遗憾的向欧也妮说: 「伯爵先生回到索漠也是好事。如果他继续留在巴黎的话,看到报纸上的这些议论,病情可能会更加……」 欧也妮点头,一脸担心。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问博诺:「您真的想好了,愿意去安茹办报吗?」 有人投入大笔金钱,不怕亏损的承诺后继投入,博诺为什么不愿意呢?他向欧也妮郑重点头:「您放心,欧也妮小姐,我会让您的投资产生价值的。」 安茹离索漠很近,除了方便拜访一下葛朗台先生,更因为远离巴黎,不管自己在报纸上怎么进行分析,想制止的人都得等一段时间。那些制止的声音从巴黎传到安茹的时候,博诺的深入分析都该完成了。 「那么您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巴黎?」欧也妮对自己扶持的办报人,还是很关心的。 博诺摊开手:「我独自一人在巴黎,并没有什么人需要告别,明天就可以赶往安茹。」 欧也妮拿起桌子上的一个信封递给博诺:「我想,这些应该暂时可以支撑您的报纸运转了。」 自己的报纸!博诺听到这个称唿,心情十分激动——一个从事新闻行业的人,拥有自己的报纸,就是拥有了自己的阵地,这是博诺一直以来的梦想。哪怕这个阵地让他不得不离开繁华的巴黎,他也愿意。 带着这份激动,博诺都没当面看看欧也妮给自己的信封里装的是什么——自从欧也妮开始购买他的有偿新闻之后,他已经不敢抱有欧也妮会给他写信的幻想了。 打开一看,果然没让博诺失望,信封里装着一沓整齐的铁路公债凭证,足足有两万股。纽沁根银行联合巴黎所有银行一起救市,铁路公债的价格早已经稳定,现在正在缓慢回升,前一个交易日的价格,收于十七法郎一股。这两万股公债凭证,足足值三十四万法郎。这些钱足够在外省买下一个小报馆了。 博诺默默在心里向贝尔坦街的欧也妮伯爵小姐,送上最真挚的祝福。这一份祝福,并不足以让博诺把公债凭证做为纪念,第二天他就在开盘时,直接抛出了。 价格比昨天还上涨了一点,十七法郎五十生丁一股,这让博诺觉得很满意,他的口袋比预期多装进了一万法郎。 可是重新持有铁路公债市场的投机者们却不满意——做为《法兰西日报》的副主编,一个冉冉升起的新闻工作翘楚,认识博诺的人还是很多的。现在他大咧咧的一开盘就卖出两万股铁路公债? 敏感的投机者们,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他们庆幸今天天气晴朗,自己出门的早,正好看到了博诺先生卖出公债的一幕。 第134页 如果不是得到了内部消息,会有人卖出已经筑好底,正在回升的铁路公债吗? 有人在博诺一离开交易所,就跟着悄悄卖出自己手里的铁路公债,铁路公债的价格很快降低,已经到了昨日的收盘价,导致更多的人开始卖出公债。到收市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上涨趋势的铁路公债,价格又一次出现下跌,收于十五法郎。 已经被铁路公债吓得心惊肉跳的纽沁根,第一时间接到了公债再次下跌的消息,失手摔了手里的咖啡杯:「怎么又跌了?」 他急忙站起身,想去市场看个究竟,被车夫提醒之后,才发现已经休市了。回府是不可能的,纽沁根想了想,觉得还是去找一下对公债市场十分熟悉的欧也妮小姐保险。 王宫里也得到了公债市再次下跌的消息,王上气的拍桌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稳定住了吗?」还能不能让他发行新的铁路公债了?! 涅日朗伯爵摇头:「昨天公债价格还在上涨,有重新购入意愿的人增加了不少。谁知道今天开盘之后,竟然莫明其妙的就跌了。」 「纽沁根呢,他不是有联合资金吗,怎么不快点救市?」 这也是欧也妮问纽沁根的问题:「发现价格下跌,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出手让价格稳定下来呢?联合资金不是还存放在纽沁根银行吗?」 纽沁根一脸痛苦:「虽然联合资金存在纽沁根银行,可是不经过出资的银行家全体同意,是不能随便动用的。」 欧也妮一脸震惊:「当初成立联合资金的时候,王上不是已经明确命令,由您来支配使用吗?」 「虽然王上下达过这样的命令,」纽沁根搓了搓手,不安的看了欧也妮一眼:「可是利德银行的背后,是王太子在支持。」 利德银行欧也妮是听说过的,这是巴黎的第二大银行。如果当年不是纽沁根下手快,欧也妮的资金很可能会投资进那里,它与纽沁根银行谁能顺利成为巴黎乃至全法国第一大银行,还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得知王太子背后支持利德银行,让利德银行的老闆敢于违背王上的命令,欧也妮还是十分理解的。让她不能理解的是纽沁根接下来说的消息:「联合资金只筹集到了两千万法郎,支撑过了公债的第一次暴跌。现在,现在已经……」没有资金再救一次市了。 欧也妮的脸色都变了:「您在跟我开玩笑吗,纽沁根伯爵?我记得最初纽沁根银行就单独拿出了两千万法郎。」 「所以,现在纽沁根银行能动用的资金也没有多少了。」纽沁根快哭了,谁能想到身为全法国最大的银行家,也有为钱头疼的一天,他只是巴黎最大银行家的时候,都没这么为钱头疼过。 欧也妮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您是想告诉我,纽沁根银行现在除了正在下跌的铁路公债凭证,金库里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还是有一些黄金的。」纽沁根心虚的看向欧也妮:「您不要误会,欧也妮小姐,这些黄金并不是从西班牙运回的那些。是我看到前段时间黄金市场出现了短暂的下跌,购进的。」 「我不要误会?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纽沁根银行的操作,我已经被蒙在鼓里了,您还让我不要误会?」欧也妮站起身,咬牙切齿的看着纽沁根:「我觉得自己可以考虑一下自己在纽沁根银行投资的安全了,伯爵先生。」 背着欧也妮购进黄金,并不是纽沁根本人的意愿,而是王上通过拉斯坎倍侯爵给他下达的命令。这些购进的黄金,最终的归属也不是纽沁根银行,而是王上的小金库,现在不过是还没有被运走而已。 「涅日朗伯爵要拜访小姐。」艾莉米在会客室外,小心翼翼的通报。 欧也妮看了一眼因为话题被打断,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纽沁根,恨恨说:「纽沁根银行,也是您所有财产里面,最有价值的,是不是,伯爵先生?我想您也不能因为侍从官大人出面,就把自己最有价值的财产,拱手让给别人。」 说完,她才不耐烦的向门口的艾莉米命令:「请侍从官大人到会客室来。」 欧也妮没有如以往一样亲自迎接自己,涅日朗伯爵是知道原因的——四天来各种报纸的深入挖掘分析,充满了不实的猜测,可是有一点大家的观点是统一的,那就是葛朗台离开巴黎,是受到了王上侍从官的威胁,不得不在最风光的时候,黯然离开巴黎。 做为从神坛上跌落的葛朗台的女儿,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横眉冷对,不是很正常吗? 涅日朗伯爵相信,如果自己现在不是王上的侍从官,这座位于贝尔坦街的豪华府邸,将不会再对自己敞开大门。 如果可以的话,涅日朗也不愿意再踏进一步。 世界上没有如果两个字,所以涅日朗伯爵还是温和的笑着,向对自己面无表情行曲膝礼的欧也妮回礼后,开口关心葛朗台的病情:「葛朗台伯爵好一些了吗,欧也妮小姐?」 「托您的福,侍从官大人,父亲正在索漠卧床不起呢。」欧也妮冷冷看了涅日朗伯爵一眼,仿佛在研究怎么样才能更快的让他收起和善的笑容。 这样的研究,很多巴黎人都做过,欧也妮与他们一样,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涅日朗伯爵还是那么温和的笑着:「您与葛朗台先生,对我都有一些误会,欧也妮小姐。」 第135页 欧也妮把冷淡进行到底,即不点头也不摇头,等着涅日朗伯爵自己去体会。纽沁根是不会让王上的侍从官为难的:「侍从官大人,您来拜访欧也妮小姐,真是太好了,我正与欧也妮小姐商量关于铁路公债市场的对策。」 不等涅日朗伯爵夸奖纽沁根对王上的忠诚,欧也妮已经开口了:「我没有对策,先生们。」 「可是欧也妮小姐,您是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也不愿意看到纽沁根银行破产,不是吗?」涅日朗伯爵替纽沁根说话。 第68章 听到涅日朗伯爵又是这一副藏在温和话语里的威胁,欧也妮心灰意冷的向纽沁根说:「如果这是命运,是上帝对我被奢华引诱降下的惩罚,我愿意接受上帝的裁决。」 「我为什么要去马德里,为什么要跟马德里的经理一起想办法把黄金运回来?」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对自己和面前的两位伯爵发出灵魂拷问。 「如果,如果没有那些黄金,」欧也妮灰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爸爸就不会得到晋升,那样我们还是对每年的分红十分满足。爸爸会开心的骑着他用一万两千法郎买来的马,去郊外踏青,而不是眼看着自己的马被打折了腿,却无能为力。」 纽沁根拼命向欧也妮眨眼睛,希望她记起那个被怀疑打折葛朗台马腿的人,现在就在同一间会客室里。 陷于悲痛之中的欧也妮,双手合十,努力仰起头,祈求上帝不让自己眼里的泪水掉下来。情绪的激动不是只仰头就可以平息的,欧也妮理所当然的看不到纽沁根做出的暗示。 她接着说下去:「爸爸得不到晋升,就不会被王上召见,也就不会做什么财政监督官,让财政部所有的人都恨他、诋毁他、想要让他不再出现在巴黎。」 泪水终于在眼眶里停留不住,顺着光洁的脸颊大滴大滴掉了下来,这是纽沁根和涅日朗伯爵第一次看到富有的女合伙人流泪,震惊让他们听到了欧也妮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只有爸爸了,可是他却伤心的再也不肯留在巴黎陪我。因为伤心,他一回到索漠就病倒了,拿农也不得不离开了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巴黎。」欧也妮合十的手分开,无力的垂到身体两侧,看上去十分虚弱无力。 她知道自己这样掉眼泪很失礼,飞快的扭头擦干泪水,看都不看涅日朗伯爵一眼,只对纽沁根开口说:「伯爵先生,我已经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从我开始投资纽沁根银行开始的,所以,就在这里结束吧。」 纽沁根求救一样看着涅日朗伯爵,不希望听到欧也妮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涅日朗伯爵想张口劝阻,欧也妮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纽沁根伯爵,我们曾经有过协议,那就是纽沁根银行的所有资金操作,合伙人都有权提前知道。」 「可是不管是您直接拿出两千万法郎救市,还是购买黄金,都没有得到我的同意。这并不符合协议条款,我可以去向法院控告您,让您赔偿给我带来的损失。」 「可是小姐,」纽沁根的汗水滴落下来,声音里带着虚弱:「不管是救市还是购买黄金,纽沁根银行都没有资金上的损失。」 「您真的这样认为吗?」欧也妮刚刚还流泪的面庞上,露出讽刺的微笑:「那么您敢不敢跟我一起清算一下纽沁根银行资金的市值,看看是不是没有出现资金上的损失?」 纽沁根不敢。 现在纽沁根银行能动用的流动资金,已经不足一千万法郎。应该成为银行底牌的金库,里面除了价值一千万法郎的金子,剩下的就是还在下跌的铁路公债。那些铁路公债,大部分都是在上次救市活动中购进的,按照现在公债市场的跌法,很快就会出现亏损。 而一千万法郎的流动资金,按银行现在的业务量计算,最多只能维持两周的运转。 见纽沁根被欧也妮问住,涅日朗伯爵终于开口了:「欧也妮小姐,王上一向相信您的能力,觉得您可以想想办法,让公债市场重新稳定下来。毕竟是您向王上建议,要发行新的铁路公债,保证帝国的军费,不是吗?」 欧也妮这一次看了他一眼,回头向着纽沁根苦笑一下:「纽沁根伯爵,您不会不知道,自从我们合伙以来,不管进行哪一项投资,都是有大量资金支持,才可以把对手打压下去。可是现在,纽沁根银行已经没有资金了。」 有钱才好办事,没钱就别说那么多废话。 纽沁根听到涅日朗伯爵提起法王,焦燥的在地上转着圈子,不时祈求的看一眼欧也妮,希望她能象以往一样想出办法来。涅日朗伯爵看着纽沁根的动作,觉得自从欧也妮投资纽沁根银行后,纽沁根自己就失去了判断力,过于依赖欧也妮的智慧了。 谁不依赖呢?回想一下欧也妮来到巴黎的三年多时间,进行的每一笔投资、操控的每一笔买卖,都会获得丰厚的回报。这回报都是归于纽沁根银行的,所以纽沁根银行这几年的利润报表,才让人这么满意。 「欧也妮小姐,」涅日朗伯爵心里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如果您有什么好办法的话,请直接说出来。王室,王室会尽量配合您的。」 这么好说话?欧也妮不信任的看了他一眼,向着希望得到主意的纽沁根摇头:「没有资金,任何好主意都是徒劳的。资金,我们需要的是资金。」 是呀,纽沁根银行现在拿不出钱来了。纽沁根勐地向涅日朗伯爵问了一个问题:「侍从官大人,现在黄金市场的价格,足够保证纽沁根银行金库里的黄金,如果卖出的话,能够实现盈利。」 第136页 涅日朗本能的反对:「不行。您知道的,那些黄金只是暂时存放在纽沁根银行的。」 「可是您忘记了吗,」纽沁根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公债市场下跌,是因为有大量的公债被抛售。如果黄金市场同样有大量抛售的话,黄金的价格也会走低。那时我们已经有了大量的资金维持公债市场的稳定,只要把已经降下来的黄金,再买回来不就行了。」 「就如欧也妮小姐曾经说过的那样,投机者在一个市场亏损的钱,都希望在下一个市场弥补回来。如果他们在黄金市场赚不到钱,就会想办法把钱投入公债市场。这样的话,」纽沁根兴奋的拍了下手:「进入公债市场的资金就会增加,市场会更快的稳定。」 听起来真的很有道理。涅日朗伯爵不由向欧也妮徵求意见:「您认为纽沁根伯爵的建议,可以实现吗?」 欧也妮不置可否的点头:「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不过纽沁根伯爵,我想提醒您,手里有限的资金,不能一次性的进入公债市场,毕竟上一次救市您也发现了,想稳定市场情绪,不是一天的买入盘涌入可以办到的。」 纽沁根信服的点头,向欧也妮保证:「请您放心欧也妮小姐,我会注意市场节奏的。」 发现又有可以利用的资金,欧也妮的情绪也好了一点,眼睛里也有了一丝原来的神采:「还有联合资金,纽沁根伯爵。公债市场不是纽沁根银行的公债市场。各家银行上一次都持有了大量的公债,如果不想自己的银行被清算,他们这一次也要拿出与纽沁根银行同样多的资金来!」 说着,欧也妮的目光终于正视涅日朗伯爵:「侍从官大人,一旦纽沁根银行不得不破产清算,利德银行能不能象纽沁根银行这样替王上救市,我很怀疑。所以还请侍从官大人考虑一下,并不是只有纽沁根银行的金库里存放着黄金。」 要卖大家一起卖,否则纽沁根银行金库里只剩下公债凭证的话,就真成了一堆废纸! 涅日朗伯爵思考着,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王室会配合纽沁根银行的话——王室并不是法王一个人的王室,王后与王太子都对法王的命令不买帐,而巴黎第二大银行利德银行,背后的操控者就是王太子。 不过涅日朗伯爵也想到了王后手里拿着欧也妮曾经持有的全部公债,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经过了上一次市场的动盪,王后手里的公债价值应该也缩水了,是不是也希望公债的价格有所回升呢? 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利德银行会配合纽沁根银行的。 欧也妮这一次仍然没有送纽沁根他们出门,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两位伯爵大人都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谁还在意这么一点小细节呢? 毕竟欧也妮刚刚受到了伤害,不是吗? 第二日的报纸上,已经很少见到继续分析财政监督官离职的事情了,大家都被公债市场的再一次动盪所吸引,只有《神圣法兰西》,还在对拉索尼埃伯爵口伐笔诛,认为财政部应该对他的财产进行全面清查。 欧也妮很佩服王后的执着,对来拜访她的首席女官表达了对王后的仰慕之情。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听惯了对王后的溢美之词,对欧也妮贫乏的词彙并不怎么动容。 她是带着王后的命令来见欧也妮的:「欧也妮小姐,公债市场再一次动盪,王后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欧也妮对此不是很明白:「首席女官大人,我以为王后手里的公债,都已经按照二十五法郎的价格全部卖出了。」 首席女官的脸上,难得的现出了一丝尴尬:「您知道的欧也妮小姐,」她摸了摸自己手上巨大的戒指:「王后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她对自己的子民充满了感情,愿意为他们付出自己的一切。所以在公债市场最动盪的时候,王后为了让市场尽快稳定,把自己售出的公债,又重新买了回来。」 欧也妮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拍不行,她已经快压不住自己的噁心了。只是脸上带了感动:「王后真是太仁慈了。我们会永远感激王后为帝国所做的一切。不过公爵夫人,我能知道王后的购进价格,以及持有的份额吗?」 首席女官的眼睛看向了会客室里悬挂的波斯地毯,没有正面回答欧也妮的问题:「王后希望竭尽所能的帮助她的臣民。」 行吧,把贪婪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欧也妮真学了一手。她压低声音,亲近的向公爵夫人说:「首席女官大人,您是知道的,上一次纽沁根银行承担了救市的责任,拿出了全部的流动资金。这一次,纽沁根银行已经拿不出足够的资金了。」 「那不是说?」公爵夫人严肃的脸上,出现了裂纹——王后手里的公债,还会继续下跌? 欧也妮肯定的点头:「正如您所想,首席女官大人。如果没有资金流入的话,公债市场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儿信心,就会崩溃。如果王后手里的公债不是很多的话,还是直接放出去的好,免得损失太大。」 首席女官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的向欧也妮说:「刚刚我已经向您表明了王后的立场,为了她的臣民,王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出手里的公债的,那不是给公债市场雪上加霜吗?」 太高尚了,欧也妮十分想鼓掌。哪怕碍于礼仪没有这么做,欧也妮还是向首席女官表达了自己对王后的崇拜之情,而且她还向首席女官透露,纽沁根银行虽然已经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了,可是还有一点金子可以卖出。 第137页 如果巴黎的所有银行都跟纽沁根银行一样替王室分忧,卖出自己金库里的金子,就会有足够的资金拯救公债市场:「这样,王后手里的公债,就可以升值了。」欧也妮眼睛里带着梦幻般的色彩,发自内心的不希望王后的利益受到损害。 首席女官这一次接受了欧也妮对王后的祝福,带着与欧也妮同样的希冀离开。 不得不说,欧也妮虽然不出门,可是拜访的人却川流不息。这不,进行了一天操作的纽沁根伯爵,又来向她报告进展了? 纽沁根银行的黄金,已经全部出清,得到了一千一百万法郎的资金,已经有三百万法郎投入了公债市场。虽然比起强大的卖盘,三百万法郎并不够看,却也勉强让市场提震了一些信心,上午休市的时候,公债的跌速开始回落。 而下午紧急召开的银行家会议,也让纽沁根觉得意外,一向跟他做对的利德银行,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危机,竟然同意出手一部分自有黄金,所得资金将加入联合资金,同纽沁根银行一同救市。 一向与纽沁根银行做对的利德银行开了好头,让各个小银行的银行家不得不承诺也会出手一部分库存黄金,联合资金再次集结到了两千万法郎的资金。 纽沁根当机立断,先行用纽沁根银行的资金垫付,在公债市场休市前的一小时,追加投入五百万法郎,竟然让公债的价格,收盘时较上一天有了小幅度的回升,收于十五法郎五十生丁。 这真是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 欧也妮与纽沁根分享了这个令人喜悦的成果,不忘提醒他,明天一定要监督各个银行,把全部资金归结到位:「纽沁根伯爵,我觉得这一次纽沁根银行不应该再承担大头救市资金。」 纽沁根也不愿意呀,可是如果纽沁根银行不承担大头的话,那些小银行家还好,利德银行会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对于已经得到王太子明面上支持的利德银行,没有明面支持者的纽沁根银行,行事有些缩手缩脚。 「您应该没有忘记,已经投入黄金市场的黄金,您还要再次购回,保持库存充足吧?」欧也妮觉得纽沁根让暂时的胜利沖昏了头脑。 一句话如水冷水泼到头顶一样,让纽沁根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回购合适?」 欧也妮微笑看着这个厚脸皮的人:「纽沁根先生,我想提醒您,不是我们回购,而是您一个人回购。做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我不会在银行流动资金明显吃紧的情况下,同意您大量购进不必要的黄金。」 纽沁根呆住了:「您刚才不是还说,要纽沁根银行……」说不下去了,他想起欧也妮一开始说的就是让他再次回购。 「可是你是知道的,欧也妮小姐,我的所有资金,几乎都再投资进了纽沁根银行。」 欧也妮笑不出来了,嘆了一口气:「谁还不是把大部分资金以及几年来的盈利,都投资在纽沁根银行了呢?」 为了尽快回收自己的资金,在明知道纽沁根银行参与救市的情况下,欧也妮还是通过格拉桑的代理人们,小量多次的悄悄卖出铁路公债。 因为卖出的十分分散,看上去都是普通投机者进行的交易,联合资金入场的声势又很浩大,《法兰西日报》还大篇幅的对银行救市进行了宣传,所以市场并没有因欧也妮的悄悄入场出现大幅下跌的局面。 这让欧也妮的资金回收变得十分顺利。虽然欧也妮还保留了一半的公债,仍收回来的近五百万法郎。这些资金都被欧也妮投入了被大幅打压下去的黄金市场,收购价格是八法郎。 购买回的黄金,没有运回贝尔坦街的府邸,而是分散的运到一处资产阶级聚居的公寓里。这间公寓处于整栋楼的底层,墙外爬满了生长多年的蔷薇,当然也会在花开的季节引来一些蜜蜂、蝴蝶。房客为了避免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打扰了自己的休息,窗户整个春夏两季都会关闭。 没有人知道这间公寓卧室的地板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挖出一个近两米深,足足五米宽的地窖。经验丰富的工人完全可以相信,如果不是卧室的空间不足,这个地窖完全可以更大些。 现在欧也妮就站在地窖的入口处,一身黑色的斗蓬,把她的身影模煳起来,哪怕房间里点着一根蜡烛,看起来还是如梦如幻。就算是泰伊古太太在场,一时也难以从背后看出这是欧也妮。 「小姐,已经全部放好了。」地窖里钻出一个人来,小声向欧也妮汇报着:「六百二十五公斤的黄金,按您的吩咐,其中的二十五公斤由胡安带人,连同您工厂里储存的硝,一起运往索漠了。剩下的六百公斤,全部在这里。」 欧也妮帮着他把地窖的盖子盖上,谨慎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引起邻居的怀疑。然后两人一起小心的修饰着入口与地板的衔接处,再盖上提花地毯,哪怕是密探到来,也难一眼发现这个充满小布尔乔□□调的房间地下,隐藏着巨大的财富。 「真是辛苦你了帕布洛先生。」欧也妮同样轻声的说:「对我来说,这是我最后的退守,请您务必保证这里的安全。」 「放心吧,小姐。」帕布洛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向欧也妮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有别的话。 哪怕屋里的烛光昏暗,欧也妮还是向帕布洛笑了一下:「大概一周以后,如果我把贝尔坦街的窗户打开一条缝的话,你就可以让工厂的硝因为屋顶漏雨而消失了。到那时硫磺也该运到索漠了,你派个人过去接迎一下。木炭的话,在索漠就可以买到,爸爸会愿意卖给你们的。」 第138页 说到这里,欧也妮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哪怕想到自己要付五万法郎一年的租金给葛朗台,也不能阻挡她的笑容——她写信给葛朗台,请他把特劳丰庄园借给帕布洛他们使用的时候,葛朗台就开口跟她要了这个数目,还一定要欧也妮付现款。 如果不能付现款的话,葛朗台要求欧也妮亲自回索漠签一个协议,商定欧也妮的还款时限。 欧也妮清楚,葛朗台在自己两次往索漠运回黄金之后,跟大部分巴黎人一样,认为自己手里已经没有更多的资金,想藉此把自己叫回索漠。 对于葛朗台隐藏的关心,欧也妮除了自己感动一下外,并没有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回应,而是用二十五公斤黄金,让葛朗台明白自己的决心——是巴黎人要抢劫自己的财产,她就要留在巴黎解决问题。 跟来时一样,公寓的看门人去制止门外的流浪汉时,欧也妮静悄悄登上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包着厚布的马蹄与车轮,无声无息的驶到贝尔坦街的府邸外。 府邸的大门轻轻被推开,艾莉米紧张的探出头来分辨着下车的身影。直到欧也妮走到她面前,她才把门缝开大了一点儿,让欧也妮侧身挤进来。 「泰伊古太太没醒吧,还有厨娘们也没有发觉吧?」欧了妮脱下黑色的斗蓬,小声问艾莉米。 艾莉米眼里都是与欧也妮拥有共同秘密的神色:「请您放心小姐,我一直看着呢,泰伊古太太和厨娘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的,你也回去睡吧。」欧也妮从半开的房门里,隐约可以听到厨娘打唿噜的声音,没有纠正艾莉米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误解。 艾莉米默默把欧也妮脱下来的黑斗蓬叠好,紧紧抱在怀里出了门,关门时同样没有一点儿声音。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欧也妮整理一下自己的准备情况:舆论已经传出去,哪怕巴黎的报纸被禁声,消息还是通过各种途径,不断向整个法国境内扩散,民众的不满情绪被大大挑动起来。 等到博诺的报纸开始再一次挖掘军费贪污挪用的事,就可以派人到各地去,引导一下各地的资产阶级和小农场主,让他们的不满升温,最好能引动小规模的起义。 到那时,起义需要的□□,应该也在特劳丰庄园里准备出来一些了,可以用来武装起义军。枪/杆子里出政权,欧也妮觉得□□的话都是至理名言。 夺不夺得取政权,欧也妮并没有特别的紧迫,只要法王感觉到紧迫就可以了。现在已经是一八二三年的夏天,欧也妮觉得法王可以病上一病了。 怀揣着这么美好的愿望,欧也妮睡的很香,难得的起晚了些。她下楼的时候,泰伊古太太已经吃过了早饭,不贊成的对欧也妮说:「小姐,一位淑女不应该象那些夜晚寻欢作乐的人一样睡懒觉。」 欧也妮看到艾莉米正给泰伊古太太端咖啡,就把锅扣到老实的女僕身上:「我昨天睡前还告诉艾莉米要早些喊我的,她可能忘记了。」 艾莉米吃惊的看着欧也妮,却被泰伊古太太狠狠瞪了一眼:「艾莉米,我觉得小姐应该扣你的薪水。」 「是的,您说的对泰伊古太太,我也觉得艾莉米最近一段时间懒惰了。那么我们就扣她一个月的薪水吧,好让她长一长记性。」 如此严厉不讲情面的小姐,艾莉米是不能反驳的,哪怕也妮背过泰伊古太太,拼命的向艾莉米眨眼睛,女僕还是掉着悔恨的泪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您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泰伊古太太?」欧也妮一边坐到餐桌前,一边问。 泰伊古太太摇了摇头:「德.塞斯伯爵夫人本来希望我跟她一起去孤儿院,看望一下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可是我觉得最近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欧也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对不起,泰伊古太太。如果您想去的话,还是跟塞斯伯爵夫人一起去吧,捐赠孤儿院的钱,我还是有的。」 泰伊古太太却摇头拒绝了欧也妮的好意:「我听说涅日朗伯爵今天不会离开王宫,想去问问他您什么时间可以回索漠看望葛朗台伯爵。」 「不,」欧也妮赶紧拒绝老太太的好意:「真的不需要泰伊古太太。您不要再让涅日朗伯爵为难,现在我并不想再接受他的帮助。而且我虽然担心爸爸的身体,可是纽沁根银行正在全力救市,身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我不放心现在离开巴黎。」 「可是葛朗台伯爵已经写了几封信,希望您能回去看望他。」 「还有拿农照顾他呢。」欧也妮可不想这个时候回去,让泰伊古太太看到生活虎的葛朗台,该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 听她提起救市,泰伊古太太更加担心:「听说昨天公债的价格开始升回十六法郎了,小姐,您觉得我的公债要不要……」 「如果您是徵求我意见的话,我不建议您卖出。」欧也妮不得不再次向老太太普及一遍投机与长期持有的区别,见她还是心神不定的样子,只好说:「如果您担心公债会再次下跌的话,那么可以把手头的公债,按今天的市价卖给我。」 泰伊古太太同情的看着欧也妮:「您今年在纽沁根银行可支配额度,年初的时候已经支取出来了,现在哪里还有资金。不用担心我,小姐,我会做出正确决定的。」 欧也妮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一个主人被家庭教师发现资金吃紧,真的不是一件让人自豪的事。这让欧也妮吃饭的速度加快,被泰伊古太太又用不贊成的眼神看了两回,才放慢些速度。 第139页 直到她吃完,泰伊古太太才上楼回自己房间休息,欧也妮乘机找到艾莉米:「我怎么觉得泰伊古太太好象发现了什么?」 艾莉米认为自己与欧也妮防范工作已经做得相当出色,不过还是提醒欧也妮:「小姐,下次您出去的时候,不要喝太多的酒。泰伊古太太下楼的时候已经问过,是不是门童偷偷喝了酒。」 还真是一个敏锐的老太太。欧也妮为了让艾莉米相信自己半夜出门,是避开泰伊古太太的眼睛寻欢作乐,特意往自己的衣服上滴了几滴酒,没想到不光艾莉米闻到了,过了半夜泰伊古太太也闻到了。 闻到就闻到吧,欧也妮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出门,一般她想见的人,白天也可以见到。 「巴黎下等法院推事,特.蓬风先生到。」门童向内通报今天的头一位访客。 「日安,欧也妮小姐。」发福了一点儿的特.蓬风先生,不,现在应该称为特.蓬风推事,一如既往的对欧也妮表示恭敬。 欧也妮微笑着向他还礼,特.蓬风发现一直陪伴欧也妮接待客人的泰伊古太太不在,还问了一声:「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好吗?」 看吧,这就是同化的作用,以前的特.蓬风是不会问候一个在他看来可有可无的人,现在也学会了巴黎虚伪的礼貌。欧也妮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泰伊古太太有些事情要处理。」 特.蓬风想明白欧也妮这是有话要与自己单独谈一谈,努力坐直了自己的身子——他能够以一个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身份进入巴黎下等法院,知道应该感谢谁。 如果再早一点儿时间,特.蓬风还会为欧也妮肯单独跟他谈话有一些绮思,现在完全是对待提携自己恩人的态度。对他的这种转变,欧也妮很满意,说出来的话也更直接: 「特.蓬风先生,我发现巴黎的所有报纸,已经不再对拉索尼埃伯爵是否挪用了军费进行讨论,这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是的,欧也妮小姐,」特.蓬风感同身受的向欧也妮表示:「葛朗台伯爵的身心受到了巨大伤害,行兇的人却一直逍遥法外,这是对法律的亵渎。」 说的太对了,法律怎么能够放过一个作恶的人呢?欧也妮重重点头:「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无法替爸爸讨回公道。」 「通过前几天各家报纸的分析讨论,我个人认为民众对拉索尼埃伯爵本人是否贪污挪用,还是感兴趣的。如果有人向下等法院直接起诉他的话,法院可以受理。」特.蓬风十分专业的提出建议。 「可是该是什么样的人来起诉呢。毕竟如果与拉索尼埃伯爵没有交往过的人,起诉并没有说服力。」欧也妮有些担心的问。 特.蓬风十分坚定的相信法律:「小姐,任何一个正直的法国公民,都可以为了自己缴纳过的国防税,对拉索尼埃伯爵挪用军费的恶劣行径进行起诉。」 「任何一位正直的法国公民吗?」欧也妮喃喃的重复着特.蓬风的话。 特.蓬风见欧也妮为难,开动脑筋想替她分忧。好一会儿,特.蓬风开口了:「欧也妮小姐,您一到巴黎,接触到的都是上流社会的顶级贵族,可能不知道,在巴黎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赚到的不足五个法郎。吃的是硬面包,半个月吃不到一个鸡蛋,喝不到一杯牛奶。」 欧也妮当然知道,可是欧也妮.德.葛朗台伯爵小姐没理由知道,所以她得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半个月吃不到一个鸡蛋?」 「是的,」特.蓬风推事的思想境界升华,一副忧国忧民的口气:「哪怕他们半个月吃不到一个鸡蛋,却仍然需要缴纳国防税。拉索尼埃伯爵挪用、贪污的,正是这群可怜的人啃着硬面包交出来的。」 见欧也妮只是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特.蓬风说出自己的主意:「这样的人在巴黎超过三十万,许多人每天甚至连硬面包都吃不到。只要有人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愿意杀人放火。」 欧也妮打了个哆嗦,觉得杀光人放火就有点严重了。特.蓬风则认为自己说的太过粗鲁,吓着了欧也妮这样恬静的女士,连忙向她道歉。 「您知道的,特.蓬风先生,我并不认识这样的人。」欧也妮还沉浸在刚才特.蓬风的用词里,为难的向他说出自己的困境。 特.蓬风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小姐,下等法院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的人。所以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口不择言,谁让我每天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言论。不,小姐,我又说错了,让我言归正传。」 「我认识一个好傢伙,为了钱他可以出卖自己。只要有一百法郎,他就敢向下等法院提起诉讼,甚至会有一群人跟着他,为他吶喊助威。如果有五百法郎的话,他可以煽动拉丁区一半的人跟他一起,去王宫前静坐向王上请愿。」特.蓬风详细的向欧也妮说着自己了解的巴黎下层人的生活。 在巴黎煽动人的成本这么低吗?那自己是不是准备的太充分,有点浪费时间了?欧也妮想想问特.蓬风:「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吃不起鸡蛋的人去起诉拉索尼埃伯爵,会不会受到拉索尼埃伯爵,或者王上的报復,承担什么不好的后果?」 特.蓬风耸了耸肩:「小姐,您真是太善良了。他们接受不明来歷的钱,自己就该预料到拿了这些钱可能会发生的后果。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多吃几顿饱饭,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第140页 行吧,欧也妮又不是圣母,与其在这里同情巴黎的下层群众,不如想想自己是希望只有一个人起诉拉索尼埃伯爵,还是直接让整个拉丁区的人去王宫前请愿。 为了稳妥起见,欧也妮只是感谢了特.蓬风,却对具体实施不感兴趣:「您知道的特.蓬风先生,我很愿意让爸爸得到公道,却不愿意为了爸爸的公道,让无辜的人白白受到报復。」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特.蓬风除了感慨欧也妮善良的如同天使外,还能说什么——哪怕他现在做了下等法院推事,年收入也达到了七万法郎,让他替葛朗台白白拿出一百法郎,好证明他的清白,特.蓬风还是不会做的。 对出身索漠的人来说,交情是交情,法郎是法郎,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变。 就在特.蓬风离开不久,泰伊古太太一脸指责的找到欧也妮:「小姐,我刚才好象看到特.蓬风推事的马车了。」 欧也妮很痛快的承认:「是的,他来向我打听一下爸爸的病情。因为只说了几句话,所以便没有请您陪同。」 「您知道这是非常冒险的,小姐。」泰伊古太太每天的不贊同很多:「一位淑女,是不会频繁的单独与一位未婚青年见面的,如果他们没有婚约的话。」 欧也妮的眉毛轻轻收了一下,立刻就放开了,已经开始眼花的泰伊古太太没有发现这一点:「泰伊古太太,自从爸爸走后,这是我与特.蓬风先生第一次见面。」 泰伊古太太发现欧也妮语气有些冷淡,站起身严肃的向她说:「小姐,做为您的家庭教师,我希望能够尽量避免任何可能伤害您名誉的事情发生。」 第69章 泰伊古太太如同平日一样,对欧也妮不符合巴黎淑女行为,苦口婆心的进行着规劝,完全为欧也妮的名誉着想,看上去诚恳极了。 「哪怕把我的行踪,报告给涅日朗伯爵,是吗?」欧也妮的语气跟刚才一样冷淡,泰伊古太太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小姐,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欧也妮轻声笑了一下:「怎么会呢,您是最后判断局势的,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泰伊古太太,当您第一次到索漠的时候,我是知道您的目的的。可是当您陪同我来巴黎,尽可能的帮助我迅速融入社交圈,我对您是感激的。」 「哪怕,我知道自己向那些夫人们购买的钻石,您已经从她们那里得到了佣金,我还是另外给了您极其丰厚的一份。在我看来,只是付出一部分金钱,让您能够更尽心的为我服务,是值得的。」 「可是从您陪伴我去了马德里,陪我一起经歷了路上的惊险,我甚至不愿意用金钱来侮辱您与我之间的关系。哪怕您把自己所有的首饰给我保管,我并没的过多的推辞,就是这个原因。」 随着欧也妮歷数两个人的相处,泰伊古太太涨红的脸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因为欧也妮越叙述,声音越平静,好象说的是别人的事情,而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泰伊古太太感觉这个初夏的早晨是那么冰冷。 让她觉得更冷的,是欧也妮那能洞察人内心的目光:「可是自从王上召见了我与爸爸之后,我就在思考,为什么涅日朗伯爵或者说王上,对我的财务状况,以及我进行的任何一种资金操作,了解的那么清楚呢?」 如果不是对欧也妮的财产知之甚详,引起极大的贪婪,号称热爱自由的法王,是不会直接对臣下的财产动手的。欧也妮对自己身边的人分别进行试探后,不得不承认拿农有着可怕的直觉。 所有的可疑,最后都指向了泰伊古太太,因为她是欧也妮的家庭教师,所以不管是见纽沁根还是格拉桑甚至博诺,泰伊古太太都会陪同。 通过他们之间的谈话,了解欧也妮究竟有多少钱,持有多少公债,会进行什么样的操作盈利,对泰伊古太太不是什么难事。直到最近,不管是法王还是王后,都对欧也妮的流动资金枯竭深信不疑,欧也妮才确定泰伊古太太就是那个向法王透露自己财务状况的人。 因为首席女官代表王后来向欧也妮要求每年百分之三十利润的时候,泰伊古太太正在养病。不管是首席女官带来的五百万法郎,还是欧也妮只是支付了六万股公债,泰伊古太太都知之不详。 那时陪着欧也妮与首席女官见面的,是葛朗台。 所以哪怕现在公债市场动盪,黄金市场下行,不管是法王还是王后,都没有要求欧也妮协同救市或继续拿出资金。 泰伊古太太被欧也妮不留情面的话钉在当地,结结巴巴的说:「小姐,我们一直相处的十分愉快,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欧也妮轻轻摇了下头:「我也一直觉得我们相处的十分愉快。可是泰伊古太太,因为怀疑出现在我们之间,我想我们没有办法继续共同居住在一座府邸里。」 「不,小姐,您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而且我跟葛朗台伯爵之间有协议,我会在您身边陪伴三年……」泰伊古太太哑然失声,她突然意识到,陪伴欧也妮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年。 也就是说,她与葛朗台之间的协议,对双方都已经没有约束力。泰伊古太太的身子发软,只能凭藉着沙发的靠垫支撑体重:「小姐,您是知道的,我一直对您抱有最强烈的善意。」 欧也妮点头:「是的,您对我抱有善意。因为不管您再给谁去做家庭教师,都不可能用短短三年的时间还清赌债,还得到一笔年收入一万法郎的资金。」 第141页 泰伊古太太无话可说,良久,才弱弱的问了一句:「那么小姐,您希望我搬去哪里?」 我管你搬去哪里。欧也妮直直的看着泰伊古太太,想不出她怎么还好意思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是自己一贯待她太大方,让老太太产生了错觉,认为自己在发现她的背叛后,还替她准备好居住的地方? 一言不发的欧也妮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泰伊古太太曾经做为投诚信物,放在自己这里保管的家传首饰。里面只少了一枚戒指,在葛朗台头一天上任的时候,被欧也妮送给了他。 不过泰伊古太太从自己这里得到的,远远超过了那枚猫眼石戒指的价值,欧也妮并不觉得对她有什么亏欠——涅日朗伯爵不是也不会同意法王,不花任何代价从泰伊古太太这里得到消息吗。 「太太,这是您的首饰。我只拿了一枚猫眼石戒指。如果您认为我需要补偿的话,请一定现在就告诉我。」欧也妮来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泰伊古太太还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坐在沙发里发呆,便把首饰拿推到她面前。 泰伊古太太受惊一样抬起头,不敢直视欧也妮的眼睛,心虚的把目光放回首饰盒上:「小姐,我曾经说过……」 「您那个时候可能是真心真意想让我保管。不过从现在起,我再保管并不合适。」欧也妮没有多的话跟泰伊古太太说:「我叫艾莉米替您收拾您的个人物品。」 泰伊古太太张了张嘴,选择了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没再开口向欧也妮说一句请求留下来的话。欧也妮打铃叫艾莉米过来,要求她马上随泰伊古太太回房间帮忙。 艾莉米吃惊的想问什么,发现主人和家庭教师的表情都不好,聪明的闭了嘴。直到门童替泰伊古太太叫了一辆马车,把泰伊古太太连同她的三大箱子私人物品拉走,艾莉米才小声的问:「小姐,泰伊古太太还会回来吗?她会不会恨我?」 欧也妮很奇怪:「她为什么要恨你,辞退她的是我。」 艾莉米期期艾艾的说:「可是我看到了泰伊古太太最狼狈地一面,她又与侍从官大人那么熟悉。」 看吧,一个小女僕都看出有问题,欧也妮觉得自己竟然到现在,才做出请泰伊古太太离开的决定,真是有些优柔寡断。 欧也妮看着远去的马车,让艾莉米放心:「泰伊古太太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有新的家庭教师了。」接下来的时间她忙着呢,可不想再被人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谁知泰伊古太太离开的消息被迅速的传开,最先来向欧也妮打听消息的就是安奈特:「欧也妮小姐,我听说泰伊古太太竟然回安茹去了,她是去探亲吗?」 欧也妮看着自己的代理商,发现她的眼睛里除了好奇之外,还有打量,不光是打量自己的脸色,也在用余光观察小会客厅的摆设。 愿意看就看吧,自己的小会客厅的确已经有两年没有增加摆设,这在安奈特的眼里,也是自己资金枯竭的证明吧:「泰伊古太太和我之间因为观点不合,无法再继续相处下去。所以我不知道她去哪里,更不知道她将做什么。」欧也妮没有粉饰太平,直接把自己与泰伊古太太之间出现了裂痕摊在明面上说。 安奈特听欧也妮直接把跟泰伊古太太之间的龃龉说了出来,有些不安的问:「我一直很羡慕你跟泰伊古太太之间的友谊,你们怎么会有观点不合呢?」 「谁知道呢。」欧也妮毫不在意的说:「人与人之间的观点,不会永远一致。就象您曾经很喜爱面膜,可是现在对润肤霜更加青睐。而我,却一直只喜欢面膜。」 安奈特天真的笑了,欧也妮觉得一位成熟的贵族夫人,竟笑得这样天真,是一项了不起的技能。 「只是因为这样?」安奈特更加天真的问:「我还以为泰伊古太太也会一直喜欢面膜呢。」 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天真,欧也妮还是分得出来的,差评。她不动声色的回应着安奈特:「只是因为这样。对了亲爱的,您今后还代理面膜吗?我可是收购了大量的硝,今年年底能不能按时归还调动出的资金,就全靠它了。」 安奈特天真的笑脸,就有些不太自然了:「当然,我们一直合作的非常愉快。」 「是呀,我一开始与所有的人都合作的非常愉快。」欧也妮意味不明的感嘆了一句:「那么你明天把上一季度的帐本拿来我看一看吧。」 安奈特端咖啡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好的。要我把钱一起带过来吗?」 欧也妮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她笑了一下:「如果能一起带过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知道,我现在手里的资金真的不多。」 见欧也妮一再强调资金不多,安奈特再一次若无其事的打量一眼一成不变的小会客厅:「你这么需要资金吗,如果想投资什么,可千万不要忘记带上我。」 「资金总要流动起来,才能产生利润。」欧也妮嘆一口气:「哪怕少一些,也不能白白放在手里。唉,如果我的资金再多一些的话,就可以重新进入公债市场了。」 安奈特十分不解:「纽沁根正在与所有银行家一起救市,你和他们一起操作不就可以了吗?」 「如果不是纽沁根银行在救市,我还真不敢再把资金投进公债市场。毕竟如果想获是更多的回报,等到新的铁路公债发行前认购,才是最佳时机。只是,」欧也妮遗憾的摇头:「我已经得罪了侍从官大人,可能不再有提前认购的机会了。」 第142页 两个人正说着,艾莉米通报涅日朗伯爵与纽沁根伯爵一起到访。欧也妮与安奈特一起迎接两人进来,对涅日朗伯爵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涅日朗伯爵的脸色也不好。没等纽沁根说话,他已经向欧也妮开口了:「小姐,我听说德.泰伊古侯爵夫人离开了巴黎?」 欧也妮神色平静的反问:「侍从官大人,我为什么要向您报告泰伊古太太的动向?」 「她是您的家庭教师,与您一起回到了巴黎,一直跟您居住在一起。离开了贝尔坦街,她没有将没有居住的地方,您就是这样对待一位对您拿出了全部诚意的夫人吗?」涅日朗伯爵被欧也妮的平静激怒了,指责随口而出。 欧也妮没有以前面对王上侍从官的礼敬:「我想侍从官大人对家庭教师这个工作有些误会,这并不是一个终身制的职位,如同您的侍从官是一样的。」 冷淡的目光直视着涅日朗伯爵,仿佛在对他说:我就辞退她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涅日朗伯爵自从任侍从官起,遇到的人无不对他毕恭毕敬如同对待王上本人,欧也妮竟敢这样对他说话,真真让他难以维持自己的绅士风度: 「小姐,就算是出于人道主义,您也不应该把这么一位年长的、在巴黎已经没有固定居所的夫人匆忙赶出门。您应该知道,她在巴黎不是没有朋友,他们愿意替德.泰伊古太太提供一个居所,只要您提前通知她的朋友。」 欧也妮不接受这样的指责:「首先,侍从官大人,泰伊古太太不是第一次离开巴黎,她曾对我说过从她第一次离开巴黎之后,就不再有朋友。」 欧也妮恶劣的看着涅日朗伯爵的脸色变得更差,没有停下自己的谈话:「当然,在她重回巴黎之后,她的所有赌债被我替她还清,她重新拥有了朋友也说不定。这些重新拥有的朋友,在从泰伊古太太那里得到希望得到的,难道不是应该早就想到,替泰伊古太太准备一处住所,防止她因为某些过失,失去家庭教师职位的时候,能住进去吗?」 「而且,我想提醒侍从官大人,泰伊古太太对巴黎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我。哪些人是她真正的朋友,她也比我更清楚。她离开的时间,并不是不方便拜访朋友的时候。如果她想通知哪位朋友的话,并不用我代劳,不是吗?」 一个熟悉巴黎、有自主行为能力、手里有钱的人,,还能在巴黎找不到住的地方,你莫非在逗我? 「您,小姐,哪怕您成为了伯爵小姐,仍然缺乏必要的修养。」涅日朗伯爵找不出欧也妮话里的漏洞,开始进行人身攻击。 欧也妮反唇相讥:「我的修养都是跟泰伊古太太学习来的。可能泰伊古太太也发现了这一点,才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担任我的家庭教师。」 来呀,相互伤害呀,谁怕谁? 纽沁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陌生的欧也妮,完全找不到插嘴劝架的空隙。涅日朗伯爵发现自己完全占不到便宜,阴沉的看了欧也妮一眼:「小姐,您还生活在巴黎。」说完,气沖沖的离开。 「欧也妮小姐,」纽沁根不安的看着同样怒气沖沖的欧也妮:「您知道的,涅日朗伯爵几乎可以代表王上。」给他道个歉不就得了,何必把人得罪死了。 欧也妮胸脯起伏不定,也气得不轻:「他们已经拿走了我的一切。」 行吧,谁发现自己为什么损失了大笔的利益,都有权利气愤。纽沁根觉的,自己应该替欧也妮向涅日朗伯爵补救一下,于是留下安奈特安慰欧也妮,自己追着涅日朗伯爵的脚步走了。 「对不起,伯爵夫人。我头疼的厉害,恐怕不能陪您了。」欧也妮直接向安奈特下了逐客令。安奈特只能找不着重点的安慰她两句,说自己明天再来看望。 「记得把帐本和钱都带来。」欧也妮一句话,成功让安奈特的脚步变得匆忙起来,一下子没了影子。 人都走了,躲在厨房里的艾莉米才敢出现,欧也妮让她扶着自己上楼:「我头疼,不管是谁来都不见。」她吩咐艾莉米。 艾莉米顺从的答应,搀着欧也妮回到房间,轻轻替她关好门,喃喃一句:「可怜的小姐。」人人都想从小姐手里得到好处,现在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欧也妮不知道自己被艾莉米同情着,也不后悔让泰伊古太太离开,几天来绞尽脑汁想办法,她的头真的有些发晕,正好可以借这个时间睡上一觉。 并不是所有头疼的人都可以躲回床上,比如同样得到泰伊古太太离开的法王,正按着自己的眉角,试图缓解痛苦:「你说她完全没有顾忌你,直接把泰伊古太太赶走了?」 涅日朗伯爵努力在王上面前压制自己的怒气:「是的,陛下。欧也妮.葛朗台小姐似乎发现了什么,没有任何徵兆的赶走了德.泰伊古侯爵夫人。」 王上听出涅日朗对欧也妮称唿的不同,相信他一定在后悔曾经给了葛朗台成为贵族乃至晋升助力。 做为一位体贴的君主,王上愿意安慰一下为自己服务多年的侍从官:「欧也妮小姐不是已经送给泰伊古侯爵夫人一万法郎年收入的财产了吗,泰伊古侯爵夫人一个人生活,应该没有问题。」 涅日朗伯爵担心的是这一个吗?可是他深谙与王上对话的技巧,明白自己怎么说,才能激起王上对欧也妮更大的不满:「可是泰伊古侯爵夫人的离开,将会导致欧也妮小姐那里的消息,不能及时的传出。我们无法判断她下一步将进行什么样的操作。」 第143页 法王按眉角的力度更大了一点:「不是说她已经没有流动资金了吗?」 「可是她给泰伊古侯爵夫人最后一笔,就是五千股公债。」涅日朗提醒王上。 「你怀疑王后没有拿走她全部公债?」 「哪怕王后已经拿走了她当时的全部公债,尊敬的陛下,我们都知道欧也妮小姐是善于投机的人,谁也不知道第一次公债下跌的时候,她是不是乘机购进了公债。毕竟她送给泰伊古太太的公债,就是在联合资金开始救市以后拿出来的。」 行吧,分析的很有道理。法王劝涅日朗伯爵:「哪怕是这样,她手里的公债也不会太多,又能起什么作用呢?纽沁根银行她占着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如果她敢拿出自己手时的公债对市场进行冲击,银行的损失也是她自己的损失。」 是呀,就算知道欧也妮手里还有公债,也没有人能直接阻止她卖出。婉转的劝一下欧也妮,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谁知没等涅日朗伯爵去找自己心目中的劝说人选纽沁根,人就主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说什么,欧也妮小姐对您夫人说她会购进公债?」涅日朗伯爵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出现这样令人不敢相信的好消息? 纽沁根同样感到高兴:「是的,安奈特是这样说的。只是侍从官大人,欧也妮突然向安奈特要示结算上一季度的货款,安奈特有些为难。」 涅日朗伯爵狐疑的看向对方,想不出对方和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纽沁根解释:「欧也妮小姐一向很信任安奈特,对她代理的面膜从不过问。现在突然要求看帐本,是不是跟对泰伊古太太一样不再信任安奈特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安奈特可是他们离欧也妮最近的人,涅日朗吩咐纽沁根:「请安奈特务必把资金筹集齐,最好不要抽成的送给欧也妮小姐。」 「侍从官大人!」银行家觉得很心疼,虽然这笔钱不会由他支出。 涅日朗恨铁不成钢的提醒纽沁根:「纽沁根,你要知道,巴黎人对欧也妮小姐操纵公债的本领,记忆犹新。如果让他们知道,现在欧也妮小姐在悄悄买进公债,跟风的人会不会更多?」 纽沁根万分懊恼:「最初救市的时候,我就应该安排欧也妮小姐去交易所买进公债。」 涅日朗觉得纽沁根的智商真的在降低:「公债下跌前,葛朗台刚刚离开巴黎,欧也妮小姐对我恨之入骨,你确定自己能说动她去公债交易市场?」 就算是去了,谁知道她是买还是卖?又不能派人跟着她——那时葛朗台刚刚离职,拉索尼埃挪用军费传得沸沸扬扬,如果真的有人跟着欧也妮去交易所,指挥她进行交易的话,说不定市场会更加动盪。 纽沁根被涅日朗讥讽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问起自己另外关心的问题:「侍从官大人,这一次是不是可以由联合资金,补偿纽沁根银行第一次救市时多出的资金?要知道,金价见底了,再不重新购入的话……」 第70章 金子是给谁准备的,大家心里都明白,纽沁根觉得自己没有把握劝说欧也妮,让她同意动用纽沁根银行最后的流动资金,替王上购回金子。 难,十分难,纽沁根只想到这么一个词,便听到涅日朗说:「我会向王上报告你的请求的,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陪安奈特伯爵夫人把资金送到欧也妮小姐手里,并且关注一下她的操作。如果必要的话,可以向她提供一些支持。」 「我明白。」纽沁根听到涅日朗终于不再针对欧也妮,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两边的人一个有钱一个有权,他夹在中间太难了。 想到自己一直以来与欧也妮合作还是很愉快的,纽沁根有了一点信心:「我会尽量劝说欧也妮小姐,请她这一次亲自去公债市场进行交易。」 说的气势如虹,纽沁根心里并没有什么底,小心翼翼来到贝而坦街拜访欧也妮,却被艾莉米告知,欧也妮去做忏悔了,不知道什么时间回来。 纽沁根希望自己可以进府邸等候欧也妮回来,由于他时常来府邸拜访,艾莉米自然不会阻止,直接把人引到小会客室。 这间小会客室刚刚装修投入使用时,在巴黎引起怎样的轰动呀,现在里面厚厚的波斯地毯,仍然柔软的包裹着来客的脚步,土尔其挂毯继续为它增加异域风情,价值数万法郎的斯洛伐克镜子,还在把来客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包容其中…… 可是这些都是三年以前的款式,善于学习与攀比的巴黎贵族,早已经让这几样奢华的东西,成为每家小会客室的标准配置。欧也妮的小会客室,仍维持着原来的样子,没有再添置新的能引领风尚的用品。 纽沁根靠近镜子,想观察一下自己是不是又添了白髮,一边想着安奈特昨天回家后复述欧也妮的话,对自己说动欧也妮的信心又增加了一点儿。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纽沁根不光数出自己增加了几根白头髮,还把自己没白的头髮快数完了,艾莉米才重新打开会客室的门,欧也妮边进门边把会客室里的情况都看在眼里,才笑着说:「纽沁根伯爵,今天只有您一个人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追随的那位侍从官大人呢? 「您知道的,欧也妮小姐,」纽沁根微微向欧也妮躬了躬身:「每一个银行家,都不得不向权势屈服。」 第144页 「哪怕是背叛自己的合伙人?」欧也妮话刚出口,连忙双手合十,低头进行忏悔:「上帝呀,请原谅我,我不应该这么让人觉得尴尬。」 正在尴尬的纽沁根…… 欧也妮抬头的时候,面色已经变得十分平和,灰色的眼睛注视着纽沁根:「请您不要在意,纽沁根伯爵,我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请告诉我,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表面的平和也是平和,刚刚从尴尬里走出来的纽沁根伯爵,觉得还是直接说出来意的好:「欧也妮小姐,我听安奈特说您想继续投资公债市场?」 欧也妮有些不好意思:「是的,可是今天起来后,我觉得自己心情难以平静,只好去进行忏悔,还没有见到伯爵夫人。您知道,如果她不把上个季度的货款送来的话,我,没有继续投资公债市场的资金了。」 曾几何时,欧也妮这个外省来的女投机者,动辄出手百万法郎计的资金,不带一丝犹豫的就敢杀入任何资本市场,现在却要等安奈特送米下锅,纽沁根不是不感慨的。 他不会露出同情之色,只是安慰欧也妮:「小姐,一旦公债市场有了起色,纽沁根银行就会慢慢放出公债,一切都会好起来。」 欧也妮显然对这一点没有什么信心:「可是公债市场再转好,想重回二十五法郎的价格,也很困难了。」 谁说不是呢。纽沁根贊同的点了点头,说出自己的主意:「欧也妮小姐,您知道自己在公债市场的影响力。如果您这一次购进公债能自己出面的话,我相信那些投资人会对铁路公债更加有信心。」 「不,纽沁根先生,您是不是忘记了,我这一次的投资,甚至不会超过二十万法郎。因为伯爵夫人还没有把帐本拿给我,我不确定自己能动用多少资金,不过按我的计算,不会超过这个数目。」欧也妮连连摇头:「如果别人发现我只投入这么点资金的话,会对我的帐务状况产生怀疑的。」 纽沁根觉得这很好解释:「这有什么,如果真的有人问起的话,您说自己以后还会持续买进,不就行了。」 「您知道,我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欧也妮一脸为难:「我才刚刚忏悔回来,您不想我马上去进行另一次忏悔吧。」 「别担心,欧也妮小姐,」纽沁根见欧也妮并没有直接拒绝,马上说出自己的打算:「您明天会投资二十万法郎,那么后天您可以用来投资的将是三十万法郎,大后天则是四十万法郎。」 欧也妮很疑惑的看着纽沁根,觉得他在痴人说梦:「如果我有这么多资金的话,我就会一次性全部投资已经降到谷底的黄金,怎么会去投资上涨空间不大的公债。」 纽沁根不会放过欧也妮意动的机会:「不管是后天还是大后天的投资资金,都将由我为您提供。」 真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位银行家的家底呀。欧也妮不信任的问:「您为我提供,那么我还要归还是吗?如果公债不卖出的话,我是拿不出钱来归还您的。」 的确,如果不卖出公债,欧也妮就没有钱还。可是她卖出公债的话,跟风买进的人又会跟风卖出,甚至卖出的人会比买进的人更多。 纽沁根咬了咬牙,觉得自己可以用联合资金来支付这七十万法郎——都是救市,由欧也妮出面救的效果更好,为什么不把资金交给她支配呢? 两个人就此达成协议,安奈特也正好送来了上一季度的货款与帐本。欧也妮只是翻看了一下,便不解的问:「伯爵夫人,您带来了二十一万法郎,没有抽取自己应得的利润吗?」 安奈特刚想说什么,纽沁根已经替她开口了:「您现在正需要资金,就不必客气了,欧也妮小姐。」 「真是太感谢了。」欧也妮还真没客气:「这样我明天就可以真的投资公债了。」她的眼里闪出志在必得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成堆的法郎流进自己的钱袋。 一出府邸的大门,安奈特就甩开纽沁根有胳膊:「先生,我想您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要求我不抽取利润?」那是足足三万多法郎的利润呀! 纽沁根罕见的对妻子十分耐心:「放心吧安奈特,你的损失我马上就会补给你。」 安奈特都惊呆了,纽沁根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她试着问了几次,都没有问出结果,只好眼睁睁看着纽沁根在街角下了马车,叫来一辆街车,往王宫的方向驶去。 欧也妮不理会纽沁根夫妻之间的资金往来,她只关心自己的计划。这一次到来的不再是格拉桑,而是帕布洛,他从欧也妮手里,足足拿走了十万股铁路公债。 「等到公债价格达到十八法郎的时候,就可以抛出了。」欧也妮小声吩咐他:「不要一个人同时抛出,知道吗?」她早已经悄悄把手里的公债,换成了小面额的凭证,为的就是防止一次性出手太多,公债市场被冲击的太狠。 沉默的帕布洛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对欧也妮的回答,然后起身告辞。欧也妮则让艾莉米替自己找出新做的衣服,哪怕裙子是欧也妮很少穿的大红色,裙摆过于宽大,领口开的有些低,欧也妮还是决定穿着它,进行明天的战斗。 第二日一早,欧也妮便起床打扮起来,艾莉米为她拿来了今天的报纸。《法兰西报》上面的新闻中规中矩,《神圣法兰西》的报缝里,有一则不起眼的新闻:公民普瓦莱尔代表全体法国人民,起诉德.拉索尼埃伯爵,要求他归还挪用的军费,巴黎下等法院已经受理。 第145页 欧也妮的目光在这则新闻上一带而过,心里默默称赞了帕布洛口风紧——昨天他来拿公债凭证的时候,应该已经安排人去下等法院起诉了,却什么也没对自己说,完全符合自己想置身事外的要求。 这时艾莉米已经替欧也妮梳好了头髮,有些犹豫的说:「小姐,您真的不换一件衣服吗?」这件衣服参加舞会很合适,日常出门就有些太显眼了。 「为什么要换,今天我就是要引人注目的。」欧也妮信心满满。 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艾莉米觉得自己没法象泰伊古太太那样改变小姐的主意。 这不是欧也妮第一次一个人出门,却是白天的第一次。她登上马车的时候,发现车厢好象太过于宽大,让门童叫来艾莉米陪同自己一起去公债市场。 「可是小姐,」艾莉米被这个馅饼砸昏了:「我还没有换衣服,头髮也是胡乱梳的,我这个样子……」 「去吧,去换衣服,去梳头,我在车上等你。」欧也妮好脾气的愿意等女佣打扮整齐。 艾莉米答应一声,飞快的爬下马车,一路飞奔回自己的卧室,不到十分钟就重新回到欧也妮的身边,气喘吁吁的问:「小姐,我没有耽误您的时间吧。」 「没有,时间刚刚好。」欧也妮安慰她:「等我们到了交易所,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要让人跟风,自然需要最多的人看到自己的操作。至少欧也妮是这么想的。 下车后,欧也妮望了一下交易所的大门,人们在这里进进出出、往来不绝,脸上的神情都有些焦虑。出入公债市场的人,有焦虑的表情才正常。欧也妮有点坏心的想着,买进的人盼着快涨,卖出的人盼着大跌,只要达不到他们的期望,总是会引人焦虑的。 还没进入交易大厅,混合着雪茄、汗味、体臭的空气便让艾莉米却步,小声对欧也妮嘀咕:「小姐,这里没有几位女士。」 的确,出入交易大厅的,绝大多数都是男人,他们发现站在门口的欧也妮与艾莉米,一个传一个的把目光都集中过来。被这么多人看着,艾莉米觉得自己路都不会走了:「小姐,我们还进去吗?」声音抖得厉害。 欧也妮用自己坚定的脚步,带动着如火焰一样的裙摆翻飞,告诉艾莉米她的决定。艾莉米亦步亦趋,生怕离得远一点儿就跟欧也妮失散。 「欧也妮小姐?」有人不敢相信的叫出欧也妮的名字:「您怎么亲自来交易所了?」 欧也妮顺着声音一看,竟然是阿尔丰斯子爵,他正吃惊的看着欧也妮,还眨了眨眼睛,以确定自己没看错。刚一确认,阿尔丰斯马上分开身前的人,快步来到欧也妮面前:「我记得您从来不会自己来交易所进行交易的。」 这可真是神助攻,欧也妮脸上的笑容真诚的快溢出来了:「我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子爵,您近来好吗?」 阿尔丰斯绅士的替欧也妮挡着身边试图靠近的人,笑着说:「自从知道您进行公债投资,我也跟着投资了一些资金。本来盈利十分可观,谁知连续两次动盪,帐面已经出现负数了。」 欧也妮同情的看他一眼,发现阿尔丰斯正带着自己向里走,不时有人认出欧也妮,远远向她行礼。欧也妮也不时曲膝还礼,如同走在赶赴舞会的地毯上。 如此标准的礼仪,让交易大厅出现瞬间的平静,接着议论声嗡嗡响起,不认识欧也妮的人向身边的人打听,打听到后议论的声音更高。 阿尔丰斯苦笑:「欧也妮小姐,您不应该出现在交易大厅,这让人们无法做出自己的投资判断,只想知道您要进行哪一种交易。」 欧也妮也很苦恼:「您说的对,子爵。我发现自己的到来是一个错误,因为我都不知道买入铁路公债,应该如何进行操作。」 「您是打算买入铁路公债吗?」阿尔丰斯装成不在意的问:「现在铁路公债的价格虽然比前几天稳定,可是谁能知道下一步的趋势呢。」 欧也妮微笑了:「我对铁路公债倒是很有信心。」说完,她看了看四周,好些人都在若即若离的跟着他们,有的人甚至不顾体面的想偷听他们的谈话。 「子爵,」欧也妮的声音放低了一些,阿尔丰斯不得不靠近了一点儿,好听清她的话:「如果我是您的话,就跟我一起买进铁路公债,一点儿也不要犹豫。」 刚才阿尔丰斯的一声喊,让欧也妮的到来尽人皆知,可比她自己说出名字来效果好太多了,所以欧也妮不介意让阿尔丰斯跟着喝点汤。 阿尔丰斯的身体一下子站直了,侧头看着欧也妮:「您说的是,我会追随您的脚步。」 欧也妮轻轻耸耸肩,对她来说这是与阿尔丰斯银货两纥的交易,对方想什么她可不在意。在阿尔丰斯的帮助下,欧也妮很快以十六法郎的价格,买入一万三千股铁路公债,然后拒绝了阿尔丰斯护送她回家的好意,带着艾莉米离开了。 交易所的交易,并没有因为欧也妮的离开中断,反而变得十分火爆——哪怕除了阿尔丰斯外,没有人知道欧也妮交易了多少金额,可是大家从她办理业务的柜檯,却知道她进行的是什么交易。 跟风的人永远不会远离,很快铁路公债的价格就上涨到了十七法郎,然后便向着十八法郎冲刺。可惜维持在十八法郎的时间不是很长,随着获利盘的回吐,价格再次小幅回落,当日休市时,收于十七法郎五十生丁。 第146页 纽沁根春风得意的来到贝尔坦街,好象去公债交易所的人是他一样:「欧也妮小姐,现在我开始相信,如果您继续出现在公债交易市场的话,铁路公债的价格不是没有希望回到二十五法郎的。」 欧也妮同样对今天的交易很满意:她买进了一万三千股,却在最高点卖出了十万股,资金回收更快了。 见她心情不错,纽沁根连忙问:「您还想投资黄金市场吗?」 欧也妮点头:「当然,您知道的,父亲对黄金。如果我送一些黄金回索漠的话,他的病说不定会好起来。」 这样调侃自己的父亲,纽沁根觉得欧也妮小姐还真是直率:「那么您准备什么时候入场?」 欧也妮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伯爵先生,您是在为自己没有带来明天投资公债市场的资金转移话题吗?」 纽沁根当然不能承认,他不光带来了明天投资的资金,连后天的也一併带来了。对这一点欧也妮表示满意,可是对自己最终只能持有公债,手里流动资金仍然短缺表示了不满。 对这一点,纽沁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欧也妮只好告诉他,自己可能通过格拉桑,用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小量出售一些公债,不然无法维持自己的日常开支。 纽沁根知道格拉桑手下还有一批代理人,他们小量出手公债的话,对市场的影响不大,便点头同意了。不过他也提醒欧也妮:「小姐,我觉得您应该知道,现在市场承受力还很弱,您不能……」 「您觉得对于市场来说,一万三千股公债真的很多吗?」 当然不是,在纽沁根与欧也也妮私人持有最多的时候,每个人手里的公债都达到了可怕的一百万股,那时一万三千股对他们来说,可以直接无视。 如此让人愉快的认知,让纽沁根没有把欧也妮的决定向涅日朗伯爵报告,王宫里也在为公债价格创出近期新高欢欣鼓舞。 可是法王的头仍然疼得厉害,因为涅日朗今天下午的时候,得到了有人起诉拉索尼埃伯爵的报告,哪怕只是一个平民的控告,也让敏感的涅日朗伯爵,第一时间将消息报告给了王上。 「涅日朗,我觉得你越来越胆小了。」王上一面按着自己的眉角,一边觉得涅日朗有些小题大做。 涅日朗本人并不这样认为:「陛下,刊登这个消息的是《神圣法兰西》,只凭这一条,已经足够我们警惕了。」 《神圣法兰西》背后的人是谁,不用侍从官再重复一遍了。 法王意识到这人控告来的不太寻常:「你说的有道理。去找下等法院院长,不管是哪一个混帐法官接受了控告,都让他停止诉讼程序。还有那个起诉的人,也让他闭嘴。」 热爱自由的法王,说起让一个平民闭嘴,丝毫不让人觉得生涩,可能是他背后悄悄练习的缘故。而听到这个命令的涅日朗伯爵,同样不觉得吃惊,可见这一对君臣,配合的确十分默契。 不知道王宫里已经决定让起诉人闭嘴的欧也妮,这一次交给帕布洛的是十五万股公债凭证,告诉他:「我觉得明天可能会冲击一下二十法郎。如果到中午休市的时候还没达到的话,你就按照下午开盘价格直接卖出。」 对话的两个人,都没想到欧也妮对公债市场的影响是如此巨大,第二天欧也妮吃早饭的时候,发现《法兰西报》竟然出现了「公债天才欧也妮小姐现身交易所,看好铁路公债」这么无耻的题目。 艾莉米觉得与有荣焉,欧也妮只想藏起这份报纸——自从博诺离开《法兰西报》后,这份报纸的下限越来越低,真正成为了法王的喉舌。 「小姐,我们今天还会去公债市场,对吗?」艾莉米穿上了自己的新衣服,哪怕还戴着围裙,欧也妮也能看到她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项鍊。 「我宁愿自己不去。」把那份没有下限的报纸扔在一边,欧也妮决定吃得饱一些——跟这样没有下限的人做敌人,现在不吃饱,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们噁心吐了。 第71章 再次来到交易所门口,欧也妮发现出入交易所的人更多了,有一些人明显早就到来,却一直在门口打转,直到看到欧也妮主僕两个,才转身便往交易所里面快步而去。 不用问,这是要赶在欧也妮买进之前,捡一点儿便宜的人。对此欧也妮并不在乎,反正她今天带来的资金,比昨天又多了十万法郎,总能多买进一些公债。 「欧也妮小姐,」叫出她名字的仍然是阿尔丰斯子爵。欧也妮回应了他的招唿,这一次不用他护送,大家也自觉的替欧也妮让出通往铁路公债柜檯的路。 「什么,竟然是十九法郎五十生丁?」欧也妮有些不开心的看着铁路公债实时价格,不过还是完成了这一笔交易,拿到了一万五千股公债凭证。 「欧也妮小姐,」哪怕刚才被拒绝护送的心意,阿尔丰斯子爵还是站在离欧也妮不远的地方,见她办完了交易,才开口叫人:「您已经办好了吗?」 「是的。」欧也妮脸上的笑容没有昨天灿烂,阿尔丰斯子爵注意到了这一点:「您对价格有什么疑问吗,明天还会不会来交易所?」 离欧也妮与阿尔丰斯近的人,都下意识的放低了自己的声音,想听一听这位公债天才,明天是否还会来公债交易所,如果来的话,是要买进还是卖出。 第147页 欧也妮有些责备的看了阿尔丰斯一眼,让阿尔丰斯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在铁路公债十六法郎的时候追加投入了三万两千法郎,迫切的需要知道欧也妮下一步操作。 就在刚刚,他追加的资金,每股已经盈利三法郎五十生丁,如果欧也妮明天继续来交易所併购公债的话,他就敢期望全部投资盈利。 「对不起,欧也妮小姐。」做为巴黎有名的花花公子,阿尔丰斯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向一位年轻姑娘道歉是没有面子的事:「都是我太急切了,您不必回答我的问题。」 身边的人见欧也妮果然没有回答阿尔丰斯的问题,心里都快恨死他了。另一些也与欧也妮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上前挤开阿尔丰斯,对欧也妮大献殷勤,希望能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欧也妮淡定的回应这些人迂迴曲折的套话,带着艾莉米好不容易出了交易大厅,却发现大街上一下子多出匆匆的人流,这些人都在向一个方向跑着,边跑还边骂骂咧咧。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重新挤回欧也妮身边的阿尔丰斯,茫然的问旁边的人。 欧也妮心里隐约有些猜测,不过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被吓到了一样:「这些人要去干什么,这个方向通向哪里?」 街上的人流越来越多,欧也妮的车夫根本无法把马车停到交易所前面来。阿尔丰斯正好可以发挥自己的绅士作用,请欧也妮在大厅门口等着,自己要去协助欧也妮的车夫。 这一次欧也妮没有拒绝——人流还在继续汇聚,更多穿着平民服饰的人出现了,他们一个个脸上带着怒火,仿佛可以把身边的建筑物和经过的一切物体点燃。 带着怒火的人流是多么可怕,被有意引导的人群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欧也妮不想亲身体验——刚才大家已经看到,一些走在后面的人,开始用手里的石头砸挡了他们路的垃圾桶——欧也妮想快点坐上马车回到贝尔坦街,由谁来帮助她完成,又有什么区别呢。 足足过了五分钟,车夫才在阿尔丰斯的协助下,从几十米外把车赶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请欧也妮快些上车。回贝尔坦街的方向,与人群的方向正好相反,车子行进的更加艰难,不时有人用小石块掷车厢和马,几个与阿尔丰斯关系好的青年,随他一起骑马拥护在四周,才让马车没有受到更大的冲击。 直到车夫把车赶上另一条街道,人流才慢慢减少,可是还有零星平民打扮的人,仍向欧也妮他们来的方向跑着。 「见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尔丰斯问与他打马同行的伙伴。那个伙伴刚才没有进交易大厅,所以听说了一些情况,现在便给欧也妮他们这些人说起来: 前天有一位公民,起诉了拉索尼埃伯爵,希望他能归还被挪用的军费。巴黎下等法院本来已经受理了这个案件,可是昨天下午却突然通知这位公民,他提供的证据不足,案件不能受理。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算了,本来大家对拉索尼埃伯爵是否挪用军旨都是猜测。谁知道在今天上午,那位公民的邻居发现,公民死在了自己家门口,死状还十分悲惨。 这就让人不能容忍了。 本来关于军费被挪用、贪污就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有人出手掩盖,让财政监督官都查不下去了,还被放逐到了索漠那么偏僻的地方。听到这里欧也妮不由表情有些扭曲,觉得这些青年或许对放逐有什么歧义。 她的表情恰好被阿尔丰斯看到,不由喊了那位青年的名字,提醒他被放逐的财政监督官的女儿,正坐在他身边的马车上,还把他的话听了一清二楚。 那位青年不好意思的在马上向欧也妮欠欠身,欧也妮向他微笑一下,表示自己不在意,请他只管讲下去。于是青年接着告诉大家后续: 总之公民的邻居报告了警察,不想警察竟只派人看了一下现场,就认定死状悽惨的公民是自杀,让他的邻居们分外愤慨,很多人去警察局要求重新验尸,找出兇手。 可是警察局的态度十分强硬,不肯再派人查凶,一下子激起了拉丁区平民们的怒火,更多的人开始聚焦,大家要一起去向内阁请愿。 「拉丁区的人吗?」欧也妮重复了一句。 阿尔丰斯向车内探了下头:「是的,欧也妮小姐,您可能对那些下等地方不了解,那里充满了骯脏、混乱,是失败者的聚集地。那些失败者总是想让人们注意他们,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闹事。」 「不过警察会把他们赶回去的。」刚才说错话的青年也上前安慰欧也妮:「他们一天不工作,就会饿肚子,闹上一天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你怕是不了解你自己的同胞,欧也妮深深看了那自得的青年一眼。这一眼,竟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欧也妮的青睐,一路寻找各种话题希望能引起欧也妮更多注意。 欧也妮哪儿有心情注意他,她更想知道那位公民的情况好不好。下马车向那些青年告别的时候,欧也妮感谢他们一路护送:「今天实在是太感谢诸位了,等到有了好消息后,我会举行宴会表达我的谢意。」 以阿尔丰斯为首的青年见欧也妮脸色发白,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知道如此柔弱的姑娘,刚才一定被气势汹汹的人群吓坏了,非常体贴的请欧也妮只管好好休息,再一次向她保证,那些下等人是不会得逞的。 第148页 欧也妮谢过他们的好意,才扶着艾莉米上了台阶。门童打开大门,恭敬的说:「小姐,有一封您的信,可是却没有留下地址,也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欧也妮皱了皱眉:「涅日朗伯爵竟然已经不肯留下名字了吗?艾莉米,把信送到我房间来。」 艾莉米的脸色并不比欧也妮好看多少,把信送到欧也妮的房间之后,欧也妮便让她也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下午不用她服侍。 剩下自己一个人,欧也妮才拿出信来看。信是帕布洛写来的,欧也妮刚才为了不让门童怀疑,才提到了涅日朗伯爵——自从泰伊古太太出卖自己之后,欧也妮已经不再相信自己府邸的任何一个人。 她更相信帕布洛的忠诚——为了与自己更好的交流,本来只能说简单法语的帕布洛,认真学习法语并努力争取自己书写。信上的字体虽然有些丑,还有一些语法上的错误,大体意思还是能让人看明白的。 帕布洛怕欧也妮有心理负担,才匆忙送来了这封信,他在信里告诉欧也妮,那位传言中死状悽惨的公民普瓦莱尔并没有死,就连公民的邻居去警察局请愿,也是了虚乌有,是为了煽动更多的人愤怒,引发对普瓦莱尔的同情,大家一起去向内阁请愿编出来的。 这让一路担心的欧也妮长出了一口气。起义或是革命,没有流血是不可能的,可是欧也妮还是希望尽量减少伤亡。而且现在她准备的还不充分,起义最好的时机还没有到来。 带着心事,欧也妮睡的并不安稳,干脆起来下楼,叫来车夫,让他去打听情况。车夫走了没多久,纽沁根与安奈特竟然来了,让欧也妮有些意外,毕竟这几天纽沁根都是公债市场休市之后,才会向她报告情况。 「亲爱的,你没有受到惊吓吧?」安奈特一进屋就关心的问。 欧也妮早已经往脸上扑了粉,让自己看上去脸色十分苍白,纽沁根不耐烦的看了安奈特一眼,觉得看欧也妮的状态,就知道安奈特在明知故问。 欧也妮没有辜负纽沁根的好意,有些虚弱的向安奈特勉强微笑了一下:「幸好遇到了阿尔丰斯子爵,他和一些朋友送我回来的。」 阿尔丰斯这个名字,显然让安奈特陷入了联想,连纽沁根意味不明的看她都没有发觉。欧也妮却感觉到了,没有再打扰安奈特的思绪,而是向纽沁根道谢:「谢谢您和伯爵夫人来探望我,不知道那些人现在散了吗?」 纽沁根摇了摇头:「听说他们还聚集在王宫外面,现在已经聚集了两万人。」 两万人呀,欧也妮在心里计算着自己手里的资金,可是以为两万人提供多长时间的供给,耳边还响着纽沁根的唠叨:「只是死了一个平民,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半个拉丁区的人一下子都跑了出来。」 欧也妮与他的关注点不一样:「纽沁根伯爵,听说那个平民是在起诉了拉索尼埃伯爵才死的,是真的吗?」 纽沁根自然知道欧也妮关心的是什么,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谁知道呢。」 「可是有人说那个平民的起诉,下等法院已经受理了。谁知昨天又驳回了他的起诉,而他今天就死了,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欧也妮盯着纽沁根问。 纽沁根认为欧也妮对公债市场十分熟悉,却不熟悉巴黎的种种潜规则,好心的为她解惑:「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拉索尼埃伯爵……」 欧也妮苦笑了一下:「是呀,毕竟爸爸也不得不回索漠了,不是吗。」 见她明白过来,纽沁根更关心另一件事:「您明天还会去公债交易所吗?」如果欧也妮不去的话,好不容易提振起来的信心,说不定又会受到打击。 刚刚收回思绪的安奈特,恰好听到了纽沁根的问题,不由轻叫了一声:「纽沁根,谁知道那些人明天还会不会聚集。欧也妮去交易所的路,正好是拉丁区去王宫的路。如果明天还去交易所的话,不是很危险吗?」 不知道审时度势的女人。纽沁根在心里咒骂了安奈特一句,理也没理她,只把希望的目光对上欧也妮。 就见欧也妮向安奈特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关心,伯爵夫人。我也觉得十分害怕,您不知道,只有几十米的路,车夫足足用了五分钟才把车赶到我身边,这还是有阿尔丰斯子爵协助。谁知道我明天是不是还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够再碰到子爵呢。」 「您一定能碰到子爵的。」纽沁根急忙开口劝欧也妮继续去交易所,发现欧也妮与安奈特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自己,才发现自己表现的太急切了,连忙补救:「我是说,阿尔丰斯子爵一向对欧也妮小姐……」 「纽沁根伯爵。」欧也妮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我以为自己已经把不想结婚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所以请您不要开这种玩笑。」 纽沁根面红耳赤的想向欧也妮解释,欧也妮却已经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今天无法再招待两位。」说完站起身,直接就要送客。 纽沁根无奈的示意安奈特劝说一下欧也妮,却被欧也妮直接叫过来的艾莉米,请出了府邸。 「小姐,我们明天还去交易所吗?」被结束短暂休假的艾莉米,也很关心这个问题。欧也妮告诉她自己已经派车夫出去打听情况,一切都要等到他回来再决定。 剩下的时间过得很平静,车夫打听到的消息与纽沁根说的差不多,那些聚集的人仍然没有散,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坚持多久。 第149页 王宫里涅日朗伯爵也在向法王报告:「王上,他们还没有散的意思。」 法王觉得自己头风要发作了:「那些明明都是谣言,不是说根本没有找到起诉的那个人吗,又怎么会发现他死在家门口?」 「那些平民愚昧无知,对王室也抱着不信任的态度,自然愿意听信不利于王室的谣言。」涅日朗说。 法王更加气愤:「对王室抱着不信任的态度,我不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君主吗,他们竟然不信任自己的君主!去,通知警卫队,如果他们还不散去的话,可以强行驱散。」 「陛下,还是听一听内阁的意见吧。」侍从官赶紧劝法王:「您亲自下命令驱散的话,会引起另外一些谣言的。毕竟事件的起因是拉索尼埃伯爵。」 法王愤怒的站起身,想要喝斥涅日朗伯爵竟然反对自己的话,谁知一下子没站稳,竟然倒在了办公桌上,昏迷不醒。涅日朗伯爵吓的大叫了一声:「王上——」 「来人,快来人。」王宫里迴荡着涅日朗伯爵的吼声,整个王宫的人都行动起来,一些去通知应该知道王上有恙的人,一些去请医生,剩下的才七手八脚把王上抬回他的寝宫。 医生第一时间赶来,给王上放了血,才让他醒了过来,发现站在自己床前的不是涅日朗伯爵,而是一脸严肃的王后。 法王厌恶的别开头,看都不看王后一眼。王后并不在意,而是刻板的问医生:「陛下的身体,还能够主持帝国的事务吗?」 医生愣住了,法王也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妻子:「你是什么意思?」王上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可是虚弱的声音出卖了他,王后只盯着医生,等待他的回答。 可怜的医生张口结舌:「陛下的身体,陛下的健康允许、不允许……」 王后轻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会劝陛下好好养病,暂时不要为帝国的事务操心。」 「涅日朗呢,叫他来。」法王发现自己的侍从官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觉得大事不好,激动的想让他马上出现在自己面前。 「涅日朗伯爵身为陛下的侍从官,却没有照顾好陛下的身体,让陛下昏迷过去,这是他的失职。我已经与王太子以及内阁成员商量过,让他回家反省去了。」王后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自己才昏迷多长时间,王后不光来了,还与王太子、内阁达成了共识?法王被气笑了:「王后,涅日朗是我的侍从官,他是否回家反省,应该由我来决定。」 「可您的一些决定,却引发了不必要的混乱,陛下。在您身体不允许的情况下,您还是好好养病,不要再任意做出决定了。」 「你——」法王被王后的针锋相对气得又头昏起来,强撑着抬起一点的头无力的垂到了枕头上:「叫涅日朗来,我有一些话要对他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哀求。 可惜王后不为所动:「医生,请给王上服用镇定剂,他需要睡一觉。」 认清形势的医生,服从了王后的命令,成功的让法王睡着了。王后慢慢退出法王的寝宫,对迎上来的首席女官问:「王太子呢?」 「王后殿下,王太子正在与内阁成员们一起等待陛下的消息。」 「陛下已经睡下了,就由我和王太子一起,参加内阁的会议,商议一下对涅日朗伯爵的处理意见吧。」王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跟在她身后出门的医生,惊讶的看着刚才向王上说,侍从官大人已经回家反省的王后,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 王后仿佛察觉到自己背后的视线,勐地回头看了医生一眼,让医生单膝跪在地上:「王后殿下,臣下永远效忠殿下。」 王后没有回应,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离开。首席女官跟着王后的脚步,谁也没再给可怜的医生一个眼神,可是医生已经知道,自己从此以后该做什么。 欧也妮是在第二天的《神圣法兰西》的头版新闻中,得知法王生病的消息——巴黎最大的报纸《法兰西报》,则对王上是否生病保持了沉默。 估计这会让一些人产生误解,认为《神圣法兰西》为了销量,制造了假新闻。可是欧也妮却明白,这则新闻应该是真的。不过法王是不是真如新闻里所说,病的已经不能处理帝国事务,就值得商榷了。 「小姐,纽沁根伯爵来拜访您。」艾莉米一脸为难的出现在餐厅——纽沁根伯爵来的太早了,超过了基本的社交礼仪,自己是不是要进行通报,太让人纠结了。 好在欧也妮却没有为难纽沁根的意思,马上结束了自己早餐,直接来到小会客室。一进门,就发现纽沁根正在小会客室里绕圈子,不由好笑的问:「纽沁根伯爵,您是来我的小会客室散步的吗?」 「欧也妮小姐,见到您真是太好了。」纽沁根没有理会欧也妮的打趣,急急的说:「涅日朗伯爵,突然不再跟我联繫了。」 「涅日朗伯爵是王上的侍从官,要协助王上处理帝国的事务,怎么会只关注纽沁根银行呢?」欧也妮做出一脸不解的样子:「等到他需要纽沁根银行的时候,就会跟您联繫了,您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 第72章 「不,欧也妮小姐。」纽沁根打断了欧也妮的话:「一切并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现在正是救市的关键时刻,涅日朗伯爵十分关心救市的进展。为此,他每天都会亲自过问铁路公债市场的情况。可是昨天休市之后,他却一直没有和我联繫,我怀疑……」 第150页 欧也妮看着担忧的纽沁根:「不管您担心什么,王室的事情都不是您能参与的,不是吗,纽沁根先生?」 正因为如此,纽沁根才担心呀。做为一个银行家,不找靠山在巴黎这个地方是发展不起来的。可是找了靠山,就等于与别人的利益绑在了一起,比如纽沁根银行因为投靠涅日朗伯爵,站在了法王一边。而利德银行,众所周知的站在了王太子一边。 现在自己的靠山不稳,已经参与进去的纽沁根怎么能不着急,他无奈的向欧也妮说道:「可是我已经参与进去了,如果涅日朗伯爵失势,王上真的病重的话,纽沁根银行也就危险了。欧也妮小姐,您是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一旦纽沁根银行出了问题,您在纽沁根银行的投资,也危险了。」 好象以前自己在纽沁根银行的投资很安全似的。欧也妮平静的看着纽沁根:「伯爵先生,我不知道您只是一个银行家,为了保证公债市场的稳定,愿意替王室尽自己的一份义务,怎么就成了参与王室事务。」 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贴太多了别人会惦记你脸上的金子。欧也妮告诉纽沁根的就是这个道理。纽沁根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欧也妮说的有道理:「您觉得我们应该继续救市?」 想什么呢。欧也妮无语的看着纽沁根:「是不是需要继续救市,要等着王室的下一步指示。毕竟不管理王上还是王太子或王后,都希望有一个稳定的公债市场。」那样他们才好一茬一茬的割韭菜。 纽沁根觉得欧也妮简直就是自己的指路明灯,不过还是小心的问了一句:「那您还会去公债交易所吗?」 欧也妮不能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反正联合资金还有四十万法郎在她的手里,昨天又在二十法郎的价格上卖出了十五万股公债,手里的公债剩下四分之一,成本早已经成倍的收回,价格再次涨跌对她的影响都不大了。 没有得到答案的纽沁根,有些讪讪的向欧也妮告辞。哪怕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王太子的质问,纽沁根也要回银行坐镇,免得出现什么不能预测的问题。 欧也妮则是继续让车夫去王宫门前盯着,如果聚集的人有散去的迹向,就回来通知自己。厨娘那里,欧也妮也嘱咐她尽可能多的採购些食物回来储备——她只是一个孤身在巴黎的弱女子,遇到事情做最坏的打算,才是正常反应。 车夫回来的没有那么快,欧也妮的时光就变得悠闲起来,竟让她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正想做些什么消遣,艾莉米一脸古怪的敲门:「小姐,首席女官来拜访您。」 还真是出乎预料了,欧也妮迅速在艾莉米的帮助下重新整理了一下妆容,一路走一路想着首席女官来的目的,见面先向人行了曲膝礼:「首席女官大人,感谢您的光临。」 公爵夫人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看向欧也妮的目光里探究的意味很浓:「欧也妮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是的。」欧也妮等到公爵夫人坐下之后,自己才落座,仍然猜不到首席女官的来意。 公爵夫人品尝着艾莉米送来的咖啡,显然不想马上亮出谜底。欧也妮陪她喝着咖啡,嗯,今天艾莉米总算知道给自己加几块糖了,等女官大人走后可以给她一些奖励。 见欧也妮一副只是跟自己喝咖啡的样子,首席女官心里不得不赞美了一声,认为欧也妮可以在公债市场上无往不胜,不是没有原因的。 「欧也妮小姐,」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听说您这几天为了救市,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昨天还被那些聚集的平民吓着了。王后认为您的品德,值得我代表她来对您进行探望。」 欧也妮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脸颊染了一层红晕,双手不安的扭在一起:「感谢仁慈的王后,感谢您首席女官大人。」 公爵夫人有些吃惊的看着欧也妮,这就完事了?王后亲自派自己过来,这位欧也妮就感谢这么两句?看着欧也妮拘谨的态度,公爵夫人平息着自己因为没有得到足够重视,升起的那点怒气,没有直接起身离开。 「请坐,欧也妮小姐。」相比于欧也妮这个主人,首席女官表现的更加从容:「王后一直是仁慈贤明的,您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是的,公爵夫人。」欧也妮老老实实回答,不多一句话,看上去与一般见到大人物而拘谨的姑娘们没有什么两样。 公爵夫人在心里骂了一声小狐狸,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放松:「欧也妮小姐,自从你在公债市场为帝国效力以来,王后就一直关注着您,将自己的资金请您进行操作,正是王后对您的最大信任。」 王后的资金?欧也妮想起被强赛给自己的五百万法郎,以及自己以二十五法郎卖给王后的那六万股公债,脸上出现了笑容:「为王后尽忠,是我应该做的。」 见欧也妮就是不肯问自己来找她的意图,公爵夫人没有心情再跟她兜圈子:「不知道你是不是看了今天的新闻,欧也妮小姐。」 「看过了的,」欧也妮很诚实的回答:「《法兰西报》报导了昨天有人聚集到王宫前的新闻。公爵夫人,您不知道,我昨天从交易所出来的时候,刚巧遇到了那些人聚集,太可怕了。」 公爵夫人恢復了自己严肃的表情:「你难道不看《神圣法兰西》报吗?」 欧也妮的笑容就有些不好意思:「《神圣法兰西》报有一些报导太耸人听闻了,我不敢拿上面的所谓新闻来……」 第151页 「欧也妮小姐,」公爵夫人有些不高兴:「《神圣法兰西》有它自己的消息渠道,上面刊登的新闻并不是耸人听闻。」 欧也妮吃惊的张了张嘴,要等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您是说,公爵夫人,难道那上面关于王上生病的消息,竟然是真的?天呀,这太让人吃惊了。王上是一位多么仁慈贤明的君主。」 对于外省姑娘贫乏的词彙,公爵夫人已经不报希望,赶紧把话题拉回来:「王上的确生了病,因此王后需要一些资金。上一次放在你这里让你帮助王后投资的资金,你还没有投资出去吧?」 这么不要脸的话,竟让这个老太婆如此义正辞严的说出来,欧也妮不得不磕磕巴巴的替自己辩解:「公爵夫人,您当时说,说王后要求我,要每年保证百分之三十的利润,我今年,今年的利润已经全部,全部交付给您了,不是吗?」 公爵夫人轻轻的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收到了欧也妮交来的利润,却忘记现在还只是七月份,离一年的时间还有近六个月。 「公爵夫人,」欧也妮都快哭了:「您知道的,我只会进行公债买卖,为了保证王后的利润,那些资金,都已经,投入到公债市场里去了。」 「不可能。」公爵夫人一下子变了脸色,王后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欧也妮竟把钱都投入到了公债市场?她冷冷看着欧也妮:「欧也妮小姐,公债市场并不稳定,您竟然把王后的资金都投入到那里,是想让王后的资金被公债市场吞没吗?」 欧也妮连连摇头:「请相信我,公爵夫人,我对公债市场有着强烈的信心。您也看到了,我去了两天公债市场,铁路公债的价格已经由十五法郎上涨到了二十法郎。」 公爵夫人铁青的脸终于绶和了一些:「那么我可以问一句,您替王后进行的投资,是在多少钱的时候进行的?」 欧也妮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为了提振信心,就在昨天购进的,一共二十五万股。」 「全部?」 「全部。」欧也妮计算一下自己手里的公债,拿出这二十五万股后,自己只剩下不到五万股了,不禁有些遗憾。 公爵夫人的脸又阴了下来,眼睛十分锐利,仿佛要揭穿欧也妮的谎言:「可是欧也妮小姐,据我所知您昨天只是按着十九法郎五十生丁,购进了不到三十万法郎的公债。」 欧也妮笑了一下,发现面对公爵夫人的怒火,自己这时笑的不合时宜,连忙收了起来:「公爵夫人,您知道的,在两天以前,我从来没有亲自踏足过公债交易市场。哪怕是这样,昨天我到达交易所门口的时候,铁路公债的价格是十九法郎,而我办理买进的时候,已经涨到了十九法郎五十生丁。」 公爵夫人听明白欧也妮话里的意思,那就是如果欧也妮大量购进公债的话,公债的价格将上涨的难以控制,而一旦放出她要卖出的消息…… 「你能保证公债,回到二十五法郎吗?」公爵夫人想让欧也妮给一个保证。 欧也妮却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苦涩:「不,公爵夫人,我没有办法保证公债回到二十五法郎。甚至我没有判断错的话,二十法郎,将是近期公债的高点。如果王后真的急需要资金的话,我建议您马上将公债拿回去,尽可能快的卖出。」 见公爵夫人张嘴想说话,欧也妮知道她想问什么,好心的向她解释:「如果仅仅是因为平民聚集向内阁请愿的话,公债市场出现波动也不会太大。可是再加上王上病重的消息,对公债市场的冲击,将是至命的。」 说到这里,欧也妮嘆息了一声:「毕竟,王上看好铁路修建,致力于在各殖民地也修建铁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公爵夫人有些吃惊:「会影响多久?」 欧也妮没法做出判断,因为谁也不知道王上这一病,会病多长时间。公爵夫人本来就是带着必须把资金全部带回的命令来的,听到欧也妮关于公债市场会下跌的判断,更加急切的想拿回公债,好早些出手免得出现损失。 欧也妮这一次拿给公爵夫人的公债凭证,就有些零星,包了厚厚的一包。她还向公爵夫人解释:「您知道,分散购进,才不会让价格出现剧烈的波动。这样也方便卖出。」 公爵夫人给欧也妮打了收条,证明欧也妮与王后之间的代为投资关系已经终止,对于欧也妮一直没问王后需要资金做什么,感觉很满意。于是口头上表扬了一下欧也妮,便带着厚厚的公债凭证离开了。 送走严肃的公爵夫人,欧也妮来到葛朗台曾经的秘室,打开装着法郎的箱子,要对自己手头的资金做到心中有数:这两天来帕布洛卖出了二十五万股公债,一共获得了四百八十万法郎,都已经按照欧也妮的安排,购进了六百公斤黄金,秘密运到了欧也妮那间不为人知的小公寓。 而公爵夫人拿走的二十五万股公债凭证,是欧也妮在铁路公债发行前认购的,也是她手里仅剩下的七法郎一股的公债。现在按照二十法郎一股卖出去了,虽然不符合欧也妮长期持有的预期,却不能不给。 明知道下一任法王与现任王后关系密切,欧也妮当然不会选择现在就与王后对立。只是近期欧也妮也不是完全没有支出,王后那五百万法郎,现在只剩下四百万。 欧也妮十分庆幸,自己最近不管给泰伊古太太还是博诺的都是公债,让她手里的法郎减少的慢了些。 第152页 纽沁根带来的四十万法郎,现在还静静的躺在箱子里,等待着欧也妮用它们来稳定公债市场。而连续两天购进的两万八千股公债凭证,做为欧也妮辛苦的成果,与四十万法郎放在一起。 扣上箱子,小心的锁好秘室沉重的铁门,欧也妮苦中做乐的想,葛朗台到处建秘室的习惯,是有他的可取之处的。 就在欧也妮数清自己能动用的财产时,公债市场出现了一波巨大的卖盘,让很多还看好公债的人措手不及。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公债的价格已经生生被压低了两个法郎五十生丁。 而大家盼望的公债天才欧也妮小姐,迟迟没有出现在交易所,也让投机者的信心更加不足,跟风盘出现,上午收市时,价格较前一日已经下跌了三法郎。 纽沁根得不到具体指示,虽然也投入一些资金托市,却成了杯水车薪,面对强大的卖盘,眼睁睁看着帐面上的亏损。随着亏损越来越多,纽沁根也不敢再投入资金了——这一次联合资金能筹集到钱,是各银行卖出各自存金得到的。如果都赔上的话,各银行银根会吃紧,后果纽沁根都不敢想。 按照欧也妮的指点,在二十法郎卖出了公债的王后,满意的发现自己的投资没有出现损失,向首席女官说:「公爵夫人,您这一次辛苦了。那位欧也妮小姐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首席女官听到上午休市前公债的价格,也有些后怕:「的确,如果不是出手及时的话,王后的资金就会出现七十五万的损失。」 正在庆幸的两个人,听到王太子到来的消息,都露出瞭然的神情,想着一会儿王太子拿到钱后,可以用于支付一部分军队需要的费用,从而得到军队的支持,首席女官还向王后说:「王后殿下,如果王太子能顺利登上王位,会感谢您的。」 「王后殿下。」王太子礼貌的向王后行礼之后,脸上并没有即将收到钱的兴奋,而是有些阴沉的问:「我听说您上午又出手了大量的公债?」 王后点头:「是的,因为你要钱要的急,不出手公债的话,怎么能筹集齐呢。」 王太子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王后殿下,谁给您出的主意让您现在出手公债?您知不知道,公债市场好不容易稳定了两天,因为您大量卖出,又有了崩盘的迹向。」 王后没想到自己卖出公债会引起这样的后果,不由用眼睛去看首席女官。 首席女官定了定神:「王太子,或许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也可能是因为王上生病的消息放出去,引起一些人的担心。毕竟王上看好铁路公债,是大家都知道的。如果王上病了,投资者担心铁路修建不能继续得到王室的支持,才减持公债。」 王太子生气的连坐都坐不住:「他生病,竟然会引发公债市场动盪?」那个笨蛋何德何能。 「还有那些平民聚集请愿的原因。」公爵夫人回想着与欧也妮的对话,向王后与王太子献言:「大家不知道请愿什么时候会结束,会不会引起滚□□,也会持钱观望的。」 「有道理。」王太子重重点头:「那么我们就先从平息请愿开始吧。」 王后脸上重新有了笑容:「的确,拉索尼埃一家太嚣张了,竟然一点顾忌都没有。他们是要把国库都挖空吗?」 王太子向王后点了点头,拿起首席女官递来的一个小箱子,出门自有侍从接过箱子,替王太子捧回了他的住所,然后被分散成不同的金额,秘密送往一些人的手中。 内阁几位重要的成员都在等候王太子的召见,王太子藉机向大家提出了全面审查拉索尼埃伯爵财务的问题。 没有人反对王太子的意见——平民聚集的时间越长,城市停摆的时间越长,想要恢復越困难。如果王上现在还好好的处理着帝国的事务,王太子的意见还需要考虑一下。可是现在王上已经病倒了,侍从官大人也被王太子勒令回府反省去了,谁还会替拉索尼埃伯爵说话。 向王宫外的平民宣告,将会对拉索尼埃伯爵将会被审查的消息,是王太子亲自完成的。他庄严的向民众保证,如果拉索尼埃真的挪用贪污了军费,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最严厉的审判:「帝国不需要这样的蛀虫!」王太子的话掷地有声。 聚集的民众两眼热切的看着站在台上的王太子,有人起头喊了一声「王太子万岁。」引起了山唿海啸般的回应,这声音迴荡在巴黎的上空,躺在病床上的法王,听的清清楚楚。 「涅日朗,怎么回事,是谁在大逆不道的引导民众?」法王习惯性的叫侍从官的名字,可是身边只有一个女佣回答他:「王上,涅日朗伯爵的反省还没有结束。」 是了,自己现在身边已经没有涅日朗,只有战战兢兢的女佣。法王痛恨的看了女佣一眼:「去,传我的命令,让涅日朗马上来晋见。」 女佣直摇头:「王后有命令,没有王后的同意,王宫里的人不能随意进出?」 「什么?」法王气愤的想坐起来,却被突如其来的头晕击中,重重的摔到床上。女佣胆怯的喊了几声王上,没有得到回答,才大声的叫医生。 得到法王再次昏迷消息的王后,亲自带着首席女官守在法王的寝宫外,不允许内阁成员探望,因为这会影响王上的心情,不利于他养病。 据说拉索尼埃伯爵小姐,企图进宫探望王上,并请王上撤销对她父亲的审查。可是从前对她谄媚的侍从们,拦住了尽量保持冷静的伯爵小姐,没有让她靠近王宫大门一步,理由便是王太子不允许。 第153页 没有人知道拉索尼埃伯爵小姐是否绝望,欧也妮更不会关心一个曾经对自己含有敌意的贵族小姐。她觉得可惜的是这一次的平民聚集请愿,结束的太快了,竟没有在巴黎的街道上建设出美丽的风景线。 不过欧也妮并不着急。夏日黄昏的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眼,欧也妮吩咐艾莉米把窗子打开,自己坐在摆放了柔软靠垫的藤椅上,悠闲的打开一本书,哪怕书里的内容对她来讲有些晦涩,还是慢慢看下去,并很快的睡着了。 第73章 「小姐,」艾莉米在门外叫了一声,不等欧也妮叫她进来,已经推开了门:「不好了,小姐,纽沁根伯爵夫人与面膜工厂的经理来了,好象是面膜工厂出事了。」 欧也妮勐的站了起来,打开的书掉到地毯上也顾不得捡,焦急的问:「面膜工厂怎么会出事,出了什么事?」说话间,人已经出了屋子。 艾莉米在身后叫:「小姐,您需要换一件衣服。」 欧也妮头也不回一下楼,完全不顾自己只穿家居服见经理是一件很失礼的事。艾莉米现在有些怀念泰伊古太太,觉得如果泰伊古太太还在有话,一定能说动小姐换上常服的。 「安奈特,怎么回事?」欧也妮一进屋,便气喘吁吁的问,连尊称都忘记了。 安奈特的目光在欧也妮的家居服上流连了一下,才指了一下工厂经理:「您还是问塔西埃吧。」 经理满头大汗的低着头,小声说:「从王宫散开的平民,有一伙人正好经过面膜工厂,不知道是谁先说的,他们竟相信咱们的工厂,是拉索尼埃伯爵的产业。平民们受到煸动,开始攻击工厂。小姐,您知道,在工厂做工的都是一些女人,她们没办法抵抗愤怒的民众。」 「工厂被他们烧了吗?」欧也妮想到了种可能,面色苍白的问经理。 经理摇头:「他们只是抢了原料库,还有一些人往存放硝石的库房里放了水。」 「哦,我的上帝。」欧也妮呻吟了一声:「谁给他们出的主意,他们怎么知道那个库房里存放的是硝石?」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欧也妮接着问:「那么损失统计出来了吗,你去报警了吗?」 经理摇头:「这个时候,警察局的人早就下班了,小姐。」欧也妮看了看窗外,发现夜幕不知何时降临了,把一切罪恶都笼罩在其中。 「安奈特,我该怎么办。您知道的,现在我唯一的指望就是面膜工厂了。那些人把原料都抢走了,还把硝都毁了,我,我……」说着,欧也妮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安奈特同情的看着欧也妮,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经理不安的搓着手:「小姐,我需要回去统计一下损失。」 「你刚才就应该去统计!」欧也妮失去了往日的优雅,声音有些悽厉的冲着经理大喊。 经理不停的用手帕擦汗,头越发的低下去。安奈特只好说:「欧也妮,还是让他去吧。那些女工也需要他安抚一下。」 欧也妮无力的挥挥手,经理如蒙大赦一般飞快的离开,生怕欧也妮追究他的责任,让他赔偿损失。 「安奈特,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欧也妮的泪水,在经理离开后再次流了下来:「你知道的,我现在只剩下这个工厂了。现在它也毁了,我还要给爸爸每年百分之三十的利润,该从哪里拿出来。」 安奈特同情的安慰她:「葛朗台伯爵是您的父亲,怎么会真的要您的利润呢。他一定是在和您开玩笑。」 「不,你不知道安奈特,哪怕他是我的父亲,在财务上也一直与我分的十分清楚。」欧也妮擦一下眼泪:「看来,我得回索漠一趟,向爸爸亲自说明情况。」 「您要回索漠?」安奈特听到欧也妮突然间的决定,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公债市场……」 欧也妮摇着头说:「现在我再留下来,对公债市场也没有任何帮助了。安奈特,」她的泪水流干了,表情也很郑重:「请您务必转告纽沁根伯爵,想要让纽沁根银行继续生存下去,他就要考虑一下是否还带头进行救市了。毕竟银行是需要流动资金的,如果银行的金库里只剩下公债凭证,那么这家银行就危险了。」 这是最有诚意的忠告,安奈特也听出来了,向欧也妮保证会把她的建议一字不漏的转告给纽沁根,又安慰了欧也妮几句,听说欧也妮第二天就要赶回索漠,便向欧也妮告辞。 欧也妮没有留安奈特,把人送走后便叫艾莉米开始替自己收拾行李。艾莉米很担心的问:「小姐,您一个人回索漠吗。现在已经没有驿车了,您怎么回去呢?」 欧也妮当然不会现在就走,她找出自己的旅行服,听完艾莉米的话后告诉她:「不要紧,没有驿车可以直接让车夫送我回去。」 「可是小姐,您一个人上路太不安全了。」艾莉米越想越觉得小姐可怜,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多,小姐一直待人和善又出手大方,现在却要一无所有的离开巴黎,真是太惨了。 为了不让小姐太过孤单,艾莉米做出了一个决定:「小姐,我会陪您一起回索漠。」 这个时候陪自己一起回索漠?欧也妮挑选着自己要带走的衣服,抬头看着艾莉米:「艾莉米,你知道我现在差不多一无所有了,就算是跟我一起回索漠,你也得不到在巴黎这么多的薪水。一路上还可能遇到一些危险,你还是留下来看家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回来了。」 第154页 「不。」艾莉米把欧也妮的首饰盒放到行李箱的最下头,用衣服盖住后才说:「哪怕路上有危险,小姐不给我开薪水,我也要跟着小姐一起回索漠去。等到见到了高诺瓦叶太太,她觉得我不需要留下,我再回来给小姐看家。」 看来拿农的余威还是很大的,欧也妮都被逗笑了:「好吧,那么一切都等回索漠再决定。你快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吧。明天早晨我们就出发。」 「小姐的东西还没收拾完呢。」艾莉米有些为难的看着床上那一大堆衣服,不知道该如何替欧也妮取捨。 欧也妮让她把决定权交给自己,只要她收拾好回索漠用的东西就行。艾莉米听了才不放心的回自己的房间,欧也妮则再次来到葛朗台的秘室。 幸亏几次出手公债的资金,都已经变成了黄金运到公寓里,不过四百四十万法郎包起来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拿农往巴黎运黄金的那个箱子,已经被葛朗台又装进黄金带回了索漠,欧也妮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即能装下钞票,又不那么引人注目的箱子。 第二天天刚亮,艾莉米来到欧也妮的卧室时,发现三个大箱子都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一些衣服摆在床上、沙发上,显然是被筛选出来的。 「小姐,现在我们出发吗?」艾莉米也换了一条银灰色的裙子,常年戴着的围裙被取下去,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工。 欧也妮对她的打扮很满意,告诉她还得再等一会儿,因为她想到自己的马车不适合长途旅行,已经让车夫去找自己认识的一位熟人,换成适合赶路的马车。 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车夫才带着一个满脸大鬍子、眼神兇恶的男人回来。欧也妮问:「怎么回事,是帕布洛先生不肯换车给你吗?」 「不,小姐。帕面洛先生同意换车,可是却觉得我没有赶长途车的经验,愿意让何塞替您赶车。」车夫边说边低下头,不敢正视欧也妮的眼睛。 艾莉米拉了拉欧也妮的裙摆,提醒她注意何塞是一个西班牙人的名字。欧也妮自己也注意到了,有些严厉的问车夫:「也就是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要退缩了是吗?」 车夫继续低头,一个字也不回答。那个叫何塞的新车夫嗡声嗡气的向欧也妮说:「小姐,我赶车很稳当,也有走夜路的经验,一定会平安把您送到索漠的。」 欧也妮还在看着自己原来的车夫,慢慢嘆了一口气:「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现在,你被解僱了。」 艾莉米与来给欧也妮她们送行的厨娘,都没有替车夫求情——大家都是赚工钱的没错,可是在这样的关头把小姐的安全交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就太过分了。 车夫在欧也妮的注视下,回府邸拿走自己的东西,门童得到以后再也不许他进门的命令,厨娘也得到除了採购外不能外出的命令,欧也妮才踏上了那辆被交换来的马车。 见惯了欧也妮豪华的双轮马车,艾莉米对这辆看起来十分平常,已经有些陈旧的马车很不看好,更让她觉得不看好的,还是那个看起来眼神十分兇狠的新车夫: 「小姐,这个车夫看起来就很不好说话,我们真的要让他送回索漠吗?」艾莉米凑近欧也妮的耳边说。 欧也妮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艾莉米的问话才睁开眼:「不然怎么办,这么短的时间,我们找谁赶车,都会面临相同的问题。」 「可是小姐,」艾莉米透过车厢,发现车子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出城的方向:「现在他就在绕路。哎——」欧也妮来不及制止,艾莉米已经探头向车夫喊了起来:「你要把我们拉到哪里?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巴黎,如果你敢……」 欧也妮不得不直接捂住了艾莉米的嘴,把她的头拉回来,低声向她说:「不许喊,我相信他,也相信派了来给我赶车帕布洛。」 帕布洛来过府邸,艾莉米还是知道他的,听到欧也妮说相信他们,艾莉米唔唔的表示自己知道了,欧也妮才小心的放开她,手还停在半空,防止艾莉米重新再喊出来。 艾莉米沖欧也妮摇头,轻声保证:「我不喊了,小姐,您放心吧。」边说边往四周看了一下,又小声向欧也妮说:「可是小姐,他真的不是带我们回索漠。」 「我知道。」欧也妮淡定的说:「是我告诉帕布洛,如果原来的车夫不接受他的金钱收买,就不用给我换车夫。可是新的车夫来了,很明显是原来的车夫被收买了。」 「他既然能被帕布洛收买,那么别人也能通过他知道我们的行踪,所以暂时我们不能离开巴黎。」欧也妮向艾莉米解释车夫所以绕路的原因——谁知道有没有人监视着自己的住宅,或是想要向自己最后的钱财下手? 艾莉米佩服的点头:「您想的太周到了小姐。」 欧也妮放下手,眼睛又半闭的开始想心事。艾莉米不放心的打量着车子行驶过的路线,发现车子驶过香榭丽舍大道,驶过玛德莲教堂,离塞纳河越来越近,一拐,便拐到了了一处明显是资产阶级居住的公寓前面停下。 欧也妮向她打了个手势,艾莉米紧张的抿紧嘴唇,还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欧也妮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她打开车门。 艾莉米用尽可能轻的动作开了门,新车夫何塞已经殷勤的站在台阶下头,还向艾莉米伸出手,想扶她下车。艾莉米用尽了自己所有力量,克制着自己没有打开何塞的手,向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自己来。」 第155页 她不光自己下车,还守在台阶下头,把欧也妮也扶下了车,两人一起转身打量着眼前的公寓。四层楼高的公寓,与周围大多数建筑一样有了一些年头。 进出的人不多,哪怕发现了陌生的面孔,见欧也妮她们都穿着旅行的衣服,还以为是外省刚到巴黎的游客,只是好奇的看了两眼,便漠然的继续走自己的,应该是已经见惯这里的房客来来去去。 欧也妮主僕两个来到一楼的一间公寓前,帕布洛正站在打开的门里,向外张望着,看到两人到来,露出憨厚的笑容:「日安,小姐。」 哪怕只见过帕布洛一面,艾莉米也觉得松了一口气——紧张过后见到熟悉的面孔,总能让人感觉踏实一些——默默的向他行了一个礼,把帕布洛吓了一跳。 欧也妮笑着带艾莉米进屋:「艾莉米,来到这里就不用在乎那么多的礼节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你太多礼的话,帕布洛他们会不自在的。」 艾莉米答应一声,看着小姐自在的直接去了客厅,好象她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一样,不由十分佩服小姐临危不乱。这时何塞已经把行李箱都搬了进来,欧也妮让帕布洛提着自己的箱子,直接回了卧室。 卧室里的摆设还是那么富有小布尔乔亚风格,欧也妮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帕布洛,你去忙自己的吧。」 帕布洛点了点头,又说:「我们就住隔壁,小姐有事情的话,可以让艾莉米去通知我。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小姐尽量不要出门,我会替小姐打听并且传递消息。」 「把这封信派专人送到索漠去。」欧也妮可不想已经离开巴黎的葛朗台或是拿农,因为自己的失踪再回来,成为别人威胁自己的把柄。 由帕布洛接过信,又憨厚的笑了一下:「正好今天要把最后一批硝都运到特劳丰,让他们出一个人骑马专门给老爷送一趟好了。」 见欧也妮没有别的吩咐,帕布洛替她带上门,自己离开了。艾莉米几乎是把帕布洛送走便来敲欧也妮的门,让欧也妮分外无奈:「艾莉米,你也可以休息一下的。」 「可是小姐,」艾莉米觉得自己太难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我,我只能勉强把食物做熟……」 原来是因为这个,难道这就是民以食为天?要不自己的女僕,还没有转遍整个屋子,怎么就开始担心吃饭的问题了?欧也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艾莉米不解的看着她:「小姐,您不饿吗?现在已经下午两点钟了,您午饭还没吃呢。」 就在艾莉米担心欧也妮是不是饿的时候,纽沁根正在对着安奈特大吼:「她要回索漠,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安奈特很无力的辩解:「这是她的自由,不是吗?而且工厂被毁了,欧也妮在巴黎的投资等于失败了,她留在巴黎该怎么维持体面呢?」 纽沁根被安奈特的天真气笑了:「她在巴黎的投资失败?夫人,您是不是忘记了,她在纽沁根银行还占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哪怕纽沁根银行破产清算,剩下的最后一个法郎,她也可以分四十生丁!」 安奈特无言的看着纽沁根,觉得与前两天主动要弥补自己损失的那个人,没有任何一点相似的地方:「纽沁根先生,只要发生事情,您都会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明明是您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出现在家里,您去给您的情妇过生日,现在又来埋怨我。」 说到这里,安奈特不是不愤怒的:这就是她的丈夫,有了事情就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哪怕这过错的原因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她,已经不想再忍下去了。 纽沁根被安奈特戳穿,不由的恼羞成怒:「我的情妇,你敢说,不知道我的情妇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吗?你可真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为了自己与那个夏尔可以更好的寻欢做乐,就替我物色一个完美的情妇。」 安奈特吃惊的看着纽沁根,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一切。纽沁根的脸都是扭曲的:「怎么,伯爵夫人,你没话可说了吗?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最初让纽沁根银行在巴黎站稳了脚,而那位涅日朗伯爵,也因为你对我另眼相看,你觉得你的丑闻,能保守这么长时间吗?」 遮羞布被一层一层的揭开,安奈特面无血色的看着处于颠狂中的纽沁根:「你疯了,纽沁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错,我是疯了。」纽沁根恶狠狠的看着安奈特:「王上的侍从官大人,竟是这么多情的人,我也很吃惊呢。只要他的多情,不伤害我的利益,我不介意当做不知道。可是现在,」 他用充血的眼睛盯着安奈特,仿佛看的是他最大的敌人:「他让我的银行马上要被清算,而你,他的情妇,却让最有可能挽救我银行的欧也妮离开了巴黎。」 「怎么会,」安奈特感觉到了纽沁根的疯狂,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来掐死自己,连忙为涅日朗伯爵分辩:「侍从官大人一向对纽沁根银行十分关照,如果不是他的话,利德银行早就超过纽沁根银行,成为巴黎的第一大银行了。」 见纽沁根还能听进自己的话,安奈特稍稍松了一口气:「利德银行的背后有王太子,如果不是涅日朗伯爵的关照,纽沁根银行会被它挤垮的。」 「你说的没错。」纽沁根意味不明的看着安奈特:「可是现在,你的涅日朗伯爵,已经被王太子下令回家反省了。」 第156页 「等到王上康復,就会重新召回涅日朗伯爵的。」安奈特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纽沁根笑了:「夫人,你一直装出令人作呕的天真的样子,没想到竟真的这样天真。」 安奈特顾不得纽沁根嘲讽的语气,问:「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纽沁根轻蔑的笑了一下:「你的脑子里除了不靠谱的爱情,还想过别的事儿吗。你的聪明,都在怎么与人偷偷约会不被人发现中,消耗光了吗?王太子敢下令让涅日朗回家反省,你竟然还觉得王上有康復的那一天?」 说完,理也不理瘫坐在沙发上的安奈特,纽沁根转身就要出门。安奈特着急的问:「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挽救纽沁根银行。」纽沁根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他的目的地,正是贝尔坦街欧也妮的府邸,可是门童告诉他,小姐带着艾莉米回索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哪怕早就知道这个答案,纽沁根还是有些失落的让车子在大理石台阶下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车夫不安的问:「伯爵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去王宫吧。」一向中气十足的纽沁根,现在的声音十分软弱,如果他的生意对手听到了,一定会编造出他的银行即将破产的传言。 王太子听到纽沁根求见的通报,很快便让人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纽沁根不敢打量王太子的办公室,与法王的有什么不同,恭敬的行礼:「王太子殿下。」 「纽沁根伯爵。」王太子的声音,听上去很严肃,让纽沁根的身子抖了一下。 第74章 似乎对自己的威严十分满意,王太子放缓了自己的声音:「你突然求见,是为了什么?」 「王太子殿下,铁路公债市场不稳定,王上的侍从室要求巴黎的所有银行成立联合资金救市,可是由于王上病情的披露,大量持有者卖出自己手里的公债,今天,公债价格再次大幅度下跌。做为联合资金的主持人,以前我都是向王上的侍从室汇报救市的进展。现在……」纽沁根一脸为难的向王太子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求见。 在纽沁根说明的时候,王太子一直注视着他,好象要把他的内心看穿。这让纽沁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完全说不下去了。 好在王太子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该向谁汇报的问题,只是那么注视着他。 纽沁根强忍着不适,低着头任由王太子打量。良久,王太子才说了一句:「你是一个聪明人。难怪身为一个外国人,却成为法国最大的银行家。」 这让纽沁根感觉到了更大的危机,连忙说:「感谢帝国没有因为我外国人的身份,对我产生偏见,让我能够为帝国贡献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 「哈哈。」王太子对这样明显的奉承捧的十分高兴:「你说的没错,不管是谁帮助你成为法国最大的银行家,你需要尽忠的,都应该是法兰西帝国。」 「只是,」王太子的声音在纽沁根想松口气的时候又传来了:「你既然效忠帝国,怎么还任由公债市场动盪呢?」 「王太子殿下,」纽沁根给自己找出合理的理由:「本来欧也妮小姐两次亲自前往公债交易所,市场已经基本可以稳定下来。谁知道平民竟在这个时候请愿,公债市场就出现了巨大的卖盘。」 卖盘是怎么出现的,王太子比纽沁根更清楚,可是他刚刚收了王后的五百万法郎,不好说出是王后加剧了公债市场的动盪,只说:「那就让那个什么欧也妮小姐继续去公债交易所呀。」 纽沁根的声音苦涩极了:「昨天欧也妮小姐离开公债交易所的时候受到了惊吓,结果晚上聚集的民众又抢劫了她的面膜工厂。欧也妮小姐觉得自己在巴黎所有的投资都失败了,今天,今天早晨已经伤心的回索漠去了。」 「什么?」王太子气愤了:「你没有劝她不要离开巴黎吗?对了,我听说她是你的合伙人,只要纽沁根银行在,她的投资就不算全部失败吧。」 「王太子殿下,」纽沁根这下子真的快哭了:「纽沁根银行两次救市,所有的资金都已经投入到公债市场,现在银行已经快没有流动资金了,只有一大堆每天下跌的公债凭证。」 「不是还有联合资金吗?」 「各银行投入联合资金的钱,都是卖出了各自一部分库存黄金换来的,为了救市已经几乎全部投入进去。现在各家银行的情况比纽沁根银行也好不了多少。」纽沁根丧气的说。 王太子坐在宽大的高背椅上,怀疑的问:「难道各银行都已经拿不出钱来了吗?」 纽沁根感觉到了王太子的目光,除了把自己的头垂低,想不到更好减少存在的办法。王太子的办公室里,也没有一位如同涅日朗伯爵那样,为他分辩的人,他不得不自己回答王太子的问题:「如果各银行真象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那么现在的确拿不出钱来了。」 自己刚刚主理帝国的政务,银行家们就已经拿不出钱来了?王太子觉得简直是一个极大的笑话:「那么如果不再救市呢?」 「王太子殿下,千万不能停止救市。」纽沁根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了这个比法王小几岁,看起来却比法王还要苍老的王太子:「不然前期投入的资金,都……」白花了。 王太子没有听纽沁根的哀求,让人马上去叫财政次长过来。纽沁根听了,便知道以后的财政部,会是谁说了算。王太子没有让纽沁根退出,他就必须保持恭敬的站在办公桌前。 第157页 不知过了多久,在纽沁根觉得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时候,财政次长终于到来了。 王太子却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次长与部长交接的情况,又问了由谁去查拉索尼埃伯爵的问题,就告诉纽沁根,以后关于公债市场救市的任何问题,他都可以同次长协商,便让两人退下。 同纽沁根一起离开王宫的次长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听纽沁根关于银行资金流动不足的问题:「纽沁根伯爵,既然您是救市的负责人,就请您为帝国的公债市场担起责任。」 终于离开公债投资的欧也妮,不知道自己的离开让纽沁根得到投靠王太子的机会——就算是知道她也不在乎就是了——这个时候正在品尝艾莉米做出的晚饭。 食材是由帕布洛按艾莉米的要求买回来的,厨房里的厨具也很齐全,可是仅仅加热了一下的面色,还有硬的嚼不动的牛排,继午餐之后,让欧也妮再次觉得,自己应该带着厨娘离开贝尔坦街。 勉强咽下两口牛排,欧也妮跟艾莉米商量:「明天早餐,我们吃鸡蛋薄饼行吗?」她记得拿农好象教过艾莉米,希望艾莉米得到拿农的真传。 艾莉米不好意思的同意了欧也妮的要求,把餐盘收拾下去,帕布洛就带了:「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欧也妮让他关上门,问:「那些聚集的民众,现在还能再次聚集起来吗,如果他们发生□□的话,你能控制他们的攻击目标吗?」 帕布洛想了想才说:「再次聚集没有问题,可是发生□□的话,没有人能保证百分百的控制攻击目标。」 的确,无组织的□□,会引发人内心最大的恶,众多的恶汇聚到一起,谁也不知道会在哪里暴发。欧也妮又问:「大家对拉索尼埃事件还在关注吗,普瓦莱尔是不是已经离开巴黎了?」 提到这个帕布洛笑了一下:「那天早晨他就离开巴黎了,现在应该已经在特劳丰庄园了。不过因为王太子已经下命令审查拉索尼埃,大家都很关注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关注就好,欧也妮告诉帕布洛,让他每天组织一千人左右,去王宫门前向内阁询问拉索尼埃案的进展情况。帕布洛自然答应下来,不过他也有问题:「小姐,每人每天五法郎的话,每天的支出就是五千法郎。」你手里的资金能支持得住吗? 欧也妮倒不觉得这是问题:「王太子比任何人都希望用拉索尼埃的审判,证明王上是一个多么不合格的君主。再有民众不停的询问,拉索尼埃用不了几天就会宣判的。」 不过帕布洛的问题,让欧也妮想到了一件事:「明天,你安排一些人,小范围的传播银行没有现金支付的消息。」 帕布洛的优点就是不管欧也妮向他下达什么命令,只要不涉及到欧也妮的资金,他都会严格执行,连为什么都不问。而且他来到巴黎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有欧也妮的资金支持,认识了一些游走在灰暗地带的人,办起这样的事情来得心应手。 有法郎开路,别说每天五法郎,只给三法郎,就有成千上万的人愿意去王宫门口。可是帕布洛挑选人的条件很严格,不要那些看上去穿得过于破烂,或是脸色十分不好的,免得被人怀疑这样的人除了关心自己第二天的早餐,不应该有时间关心高高在上的伯爵是否挪用了军费。 这样一来,前往王宫门前继续请愿的人,都是看上去可以少做一天工,关心一下自己愿意关心的时事的人。这些人的声势没有头两天浩大,却更有耐性,哪怕王宫的侍卫出来驱赶,离开一会儿后又会重新聚集到王宫门前。 还没有坐稳位子的王太子,不敢在这个时候下达强行驱散请愿民众的命令,不胜其烦的看着那些可恶的平民来了又去。为了尽快让这些人从自己眼前消失,王太子一天三次关心拉索尼埃案件的进展情况。 没错,在王太子这里,已经把拉索尼埃事件定性为了案件。哪怕议会里法王的支持者有不同的声音,王太子依然坚持自己的称唿。 民众要求知道事情的真相,更要用钱来保障自己的生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的消息,有几家小银行不能及时支付储户的存款。 如果说关心拉索尼埃是否挪用军费只是极少部分人的话,银行存款则关系到了大部分有产阶级的钱袋。结合着一直起起伏伏的公债市场,更多的人愿意相信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为了怕自己的钱真的被黑心银行吞了,在银行有存款的人都紧张起来,大家纷纷涌进各家银行,希望能把自己的存款取走。 本来就资金紧张的各家银行,拿出自己最后的流动资金,支撑过了头一天的挤兑,却明白自己第二天一定支撑不住。 纽沁根银行是受到冲击最大的一家银行,到下班前的一刻,纽沁根已经不得不把自己的私人资金,拿出来进行支付了。这上纽沁根想起自己离开巴黎的合伙人,通过安奈特转达自己的话,觉得自己应该与合伙人一样消失在巴黎街头。 王宫里也得到了银行被挤兑的消息,王太子觉得躺在病床上的法王留给自己一个乱摊子,叫过已经接任了财政部长的前次长骂了一顿出气,却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第二天天不亮,就已经有人到银行门前排队,希望能尽早拿回自己的钱。谁知已经过了银行上班时间,有几家银行的门仍然紧闭着,没有要开的迹象。 第158页 夏天的燥热,更让人们的心情焦燥不安,有人上前拍打着银行的大门,更多的人拥上前要看到银行里面的情况,无数的人一起想把银行的大门砸开…… 纽沁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银行,竟然出现了付不出钱的情况,明明上一年的利润报表,显示全年盈利高达百分之百。 他听着楼下拍打大门的声音,让职员们找东西把大门顶住,不让门外愤怒的人冲击进来。 不是纽沁根银行一家发生着这种情况,好几家拿不出资金支付的银行,与纽沁根採取了同样的应对方法。避而不见的作法,彻底惹恼了拿不到钱的人们。 大家对着银行诅咒,谩骂声此起彼伏。有的人不满足于谩骂,捡起路边的石子扔到银行的窗户、门板上泄恨,马上有更多的人仿效着他们的做法。 「我们去请王太子给我们做主。」人群里有参加过请愿的,对王太子的深明大义印象深刻,认为他可以命令银行把钱还给大家。 听到他的喊声,大家半信半疑,这人便向大家描述了一下王太子宣布对拉索尼埃审查时的光辉形象。人群一下子激动起来,纷纷喊着:「去请王太子给我们做主。」 有人带头向王宫的方向走去,越来越多的人向王宫的方向走,这些人汇聚成人流,一路上不时有人加入他们。 本来安安静静在王宫门口询问拉索尼埃案件进展的人们,发现这么多人突然涌来,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连忙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想问问后来的人,每天拿多少工钱,是不是比自己的多。 谁知道听到的竟然是银行停止支付存款的消息,先来的人一下子沸腾了。他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存款的,可是却有脑洞,有人高声冲着王宫喊:「是不是拉索尼埃把我们的钱都拿走了?」 没有人回答。 偏偏有人觉得最先喊的人说的有道理,有喊让王太子为大家做主的,有让王太子尽快处决可恶的拉索尼埃伯爵的,还有让王室拿出钱来弥补大家损失的。 侍卫们不知所措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早有人去向自己的上级报告——如果不尽快应对的话,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冲击王宫? 得到报告的王太子,愤怒的把王宫的侍卫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么多人聚集在王宫前,你竟然不立刻驱散,是想让他们冲击王宫吗?」说完,他目光狐疑的看着队长,这,是法王曾经的心腹,自己还没来得及更换。 这人的确有可能借着聚集的民众向自己施压,好让法王死灰復燃。 不行,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绝不允许在最后时刻出现意外。 侍卫队长苦笑:「王太子殿下,最初的民众侍卫们驱赶已经筋疲力尽,现在已经聚集了两三万人,侍卫只有不足五百人……」 五百人面对两三万人,就和一小把沙子撒进大海里一样,难道还想堵住海啸? 王太子却不管这么多:「侍卫就要保证王宫的安全,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让那些人离开。」 侍卫长十分为难:「王太子殿下,想把两三万人驱散,只能动用军队了。」至于门口聚集的人叫嚷着让王太子为他们做主,侍卫长是不会说的——刚才王太子已经明显不相信他,他为什么还要替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设想周全呢? 王太子不是不知道相对于聚集的人群来说,五百名侍卫太少了。他命令侍卫尽快通知陆军部司令来见自己,等到侍卫队长被赶去继续对付聚集的民众,王太子自己出现在了王后的小会客室。 「王上的病情太重,已经不适合再领导帝国了。」王太子直接向王后说。 王后十分惊讶:「现在你不就已经开始处理帝国的事务吗,他自然要一直安心养病。」 见王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王太子索性说明:「现在王宫的侍卫队长,是王上的心腹,如果民众聚集越来越多的话,谁知道他会不会引导民众要求面见王上?到那时不管王上是不是见他们,我的威严都会受到极大的损伤。」 「可是……」王后听明白了王太子的意思,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他是王上。」 王太子心里对王后有些鄙夷,觉得女人就是女人,平日对法王诸多不敬,到了最后关头却又心软。为了自己能够登上宝座,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不屑,向王后说:「一旦侍卫队重新由王上控制,你认为他会原谅你这几天做的一切吗?」 当然不能。哪怕是崇尚自由的法王,也不会任人自由的把他困在病床上,夺走他的权势。王后咬了咬牙,问:「是用你请来的大夫吗?」 到这个时候,王后还希望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王太子心里的不屑又增加了几分,只说:「随便你。陆军部司令要到了,我要去与他商量驱赶王宫外聚集的人。我不希望王上有机会见到陆军司令,也不希望向陆军部下达驱赶命令的是我自己。」 看着王太子远去的背景,王后一向严肃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怒气,她向刚进屋的首席女官抱怨:「咱们的王太子殿下,还真是仁慈,哪怕手上沾满了鲜血,也要戴上白手套。」 首席女官不知道王后为什么抱怨,只好虚虚的劝说:「王太子殿下一向尊敬您,而且与您合作愉快。」 现在已经不愉快了。王后无法对首席女官说出刚才王太子的态度,只能把王太子的要求说出来,把首席女官也吓了一跳。 第159页 可是她们做过的事情太多,现在想与王太子划清界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继续走下去。首席女官沉思一下,向王后建议:「一会我去请求面见王太子,在他与陆军司令协商的时候,传达王上命令军队驱散人群的决定。而王上那里……」 王上病逝的最好时机,自然是军队开始驱散请愿民众的时候。到时死无对证,谁能知道王上究竟下没下过那样的命令呢? 哪怕侍卫队长曾经听过王太子想让军队来驱散民众,可是侍卫队长曾经是王上的心腹,王太子登基后,一定会换掉他,那时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过是自己失去职务后的怨言。 当陆军司令到达王宫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帕布洛安排注意王宫动向的人马上向他报告。帕布洛命令最初到达王宫前询问案件进展的一千人,悄悄撤离王宫。 仍有发现各银行不能支付存款的群众,继续向王宫聚集,所以最初一千人的撤离,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人围住了王宫大门,让陆军司令不得不从王宫的后门离开。 这让陆军司令觉得十分丢脸,认为王上下达的命令是正确的、及时的,自己应该不折不扣的执行。于是不到一个小时,巴黎市郊驻扎的军队,开始向城内挺进,他们骑着战马,手里握着火燧枪,表情严肃的整齐前行,所过之处,居民们纷纷好奇的议论,不知道军队为什么突然进城。 见这些军队行进的方向是王宫,有一些好奇的居民就想跟着看看是怎么回事,不想却被粗暴的赶开了。为了加快速度,带头的军官还大声的在马上沖路上的行人叫着:「奉王上旨意,护卫王宫,让开,让开。」 奉王上的命令?行人一边让路,一边议论:「不是说王上已经病重了吗?」 「正是因为病重,所以才要让军队来保卫吧。」 「不对,我听说今天又有人去王宫请愿了。」 「去王宫请愿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不是已经请了几天了吗。那个拉索尼埃倒是还呆在自己家里。」 「王上是不是想保护拉索尼埃伯爵,毕竟审查他的命令是王太子下的。」 ………… 议论声不绝,军队的马蹄也没有停止,直到来到王宫之前。王宫前的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这些人还在喊着请王太子为他们做主。因为长时间的要求没有得到回应,人群更加燥动,有一点儿火星,都可以点燃。 散开的骑兵,就是点燃民众情绪的火星,最先发现军队的人高声喊着:「是军队,他们来干什么?」 第75章 带领侍卫们一起堵着王宫大门的侍卫队长,发现军队果然到来,心里有一丝幸灾乐祸:来吧,军队来镇压请愿的人,这些人还会再相信王太子是一个仁慈的人吗? 军队却不知道侍卫队长的心思,领兵的军官昨天晚上刚收到王太子送来的特别军费,向部下一道道下达的命令十分顺畅。足足五千人的马队,把请愿的民众包围在一个圈里,已经上膛的火燧枪,冰冷的指向质问军队为什么会出现的民众。 「散开,回自己家去。」提马站在队伍前面的军官,面无表情的向着民众大喊:「王上命令,不得在王宫前聚集,赶紧散开,回自己的家或是去做工。」 竟然是王上的命令?侍卫队长觉得军官在说谎,他想质问军官是不是在诬陷王上,民众已经替他问出了声:「王上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我们只是想请王太子做主,要回自己被黑心的银行家夺走的钱,为什么要让我们回家。」 随着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民众觉得自己越有道理,认为军队只是在吓唬自己,大家挤成一团,一步一步向军队靠近…… 军官看着民众一点点靠近,气愤的向他们大吼着:「退后,再不退后就开枪了。」 以为他只是吓唬自己的民众,没有理会军官的威胁,更加抱团的一步步紧逼。军官的枪已经举了起来,冷冷的对着人群。 另一位军官来到军官身边,小声的说了什么,军官点了点头,回应了几句,后来的军官指挥着自己的马,小步退开,向自己身边的士兵下达着命令。 领头的军官看着越来越近的民众,眼睛里闪过危险的光,勐地把枪口一抬,向着天空放了一枪。正在逼近的民众一下愣住了,不敢相信军官真的开枪,他们看着军官还在冒烟的枪口,大声的痛骂。 军官冷冷看着诅咒自己的人群,枪一点儿一点儿端平。 民众对着指向自己的枪口,身子发抖,哪怕身边还有成千上万的人,还是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前面的人被枪指着慢慢退后,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想上前看个究竟,两边的人挤在一起,让后退的脚步生生顿住了。 站在头一排的人,面对冷冷的枪口,喃喃的向军官解释:「我们只是想让王太子为我们做主。」 「对,我们想让王太子为我们做主,没有什么恶意。」别人附合着他的说法。 军官的眼睛冷酷无情的看着发声的人们,回应他们的是再次举枪瞄准。 看清他动作的人,不再怀疑军官会射杀人的决心,转身想要逃离。更多的人听说了前面的情况,跟着一起转身,一面诅咒着,一面想离个敢举枪的军官远一些。 要逃离的人被想上前的人阻挡住了,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推搡、拥挤。有人倒下,没有人去扶倒下的人,大家都想逃得更远些。 第160页 可是四周都是端着枪指向民众的士兵,民众不知道自己应该向哪个方向逃走。谩骂的声音更大,开始有人诅咒王太子,认为他的仁慈都是假象。也有人在为王太子辩护,因为刚才军官已经说过了,让军队护卫王宫的命令,是王上下达的。 好不容易,有人发现士兵们的包围圈在王宫对面出现了缝隙,民众如同泄洪的水一样,向着这个方向流动。谁都想快点离开,如果有人挡在他们面前,他们便把这个人推开。如果这个人被推倒了,就从他的身上踩过去,不会有人理会倒地人痛苦的哀求。 就在民众退出了大半的时候,王宫里传来了丧钟的声音,民众的脚步再次出现了迟疑。半空又出现了子/弹/爆/破形成的烟雾,让想继续聚集的人明白,如果再不走的话,那样的爆破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半个巴黎上空都在迴荡着丧钟的声音,欧也妮也听到了。这时帕布洛正在向她报告民众聚集的情况:「我们僱佣的人都已经安全撤回了,明天还要让他们去吗?」 欧也妮摇了摇头:「你听,丧钟已经敲响了,王宫自己就会乱一阵子。再说今天被驱赶的人,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法国人民的革命热情,可一直都十分高涨呢。 帕布洛理解了欧也妮只是想让王室不得安宁的想法,至于谁让王室不得安宁,欧也妮可不在乎。 帕布洛开始报告下一件事:「博诺先生的报纸已经开始发行了,报纸取名为《自由法兰西》。」 很好,这家报纸是不是文如其名欧也妮不知道,可是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徵,欧也妮还是知道的。她告诉帕布洛:「你要保证每天有两个人,分上、下午向博诺传递巴黎发生的重大消息。」 帕布洛点头表示明白——地方报纸想要增加发行量,比其它报纸更快的报导国家大事,而不是地方贤达的动向,是最重要的手段。只要《自由法兰西》快速准确报导巴黎发生时事的印象深入人心,在地方影响就会越来越大。 「说不定,博诺还会回到巴黎採访请愿的民众,对事件进行深入分析呢。」欧也妮想着这种可能,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博诺,现在不是他来巴黎的好时机。 这样的事儿由帕布洛去办就行了,欧也妮看到艾莉米探了一下头,觉得自己去厨房和她讨论一下牛肉馅饼怎么煎更鲜嫩多汁,这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帕布洛也看到了艾莉米,有眼色的向欧也妮告辞,临出门之前,向欧也妮请示:「小姐需要找一位厨娘吗?」搬到这里之后,小姐好象瘦了一点儿。 艾莉米恶狠狠的瞪着帕布洛,觉得这个西班牙人破坏了自己在小姐心目中的地位。欧也妮也摇头,她现在在巴黎的消息,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帕布洛被艾莉米瞪得低下头,悄眯眯的顺着墙根熘走了,欧也妮跟着艾莉米一起来到厨房,共同为勉强可以下咽的晚餐而奋斗。 贝尔坦街、圣拉扎尔街等贵族聚居的街道,却没有一个人能咽下由厨娘精心烹制的晚餐——聚集所众被军队强行驱散之后,怒火对着这几条街道上的豪华府邸展开。 他们来到自己平时无法涉足的高尚街区,拆毁平坦的路面,砸碎一切可以砸碎的东西,还冲击了一两家没有来得及关闭大门的府邸。 就算没有被民众冲击的府邸,主人也都心有余悸,正在命令僕人们把厚重的大门关紧,不顾炎热的连窗户也不留一丝缝隙。 王宫里也乱成一团,亲法王的内阁成员,与王太子一派吵成一团,他们要求首席女官拿出法王下命令军队进城的证据,而首席女官把一切都推给了已经被放进棺材里的法王。 王后已经穿起了丧服,黑色的衣裙衬得她的面色阴暗,不时的帮着首席女官分辩几句。王太子不耐烦的看着还在为死去的国王辩解的两三个内阁成员,突然发难:「难道你们认为王上真的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吗,那些来询问拉索尼埃案件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认为吧?」 已经被出示过拉索尼埃挪用军费证据的内阁成员如拉斯坎倍,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们知道王太子意指去世的法王,命令军队进城是为了维护拉索尼埃,而他也的确有理由这么做。 王太子并不放过鞭尸的机会:「先王对拉索尼埃伯爵小姐的热爱,显然超过了他对帝国的热爱。哪怕是在帝国财务困难重重的情况下,他还是花费巨额资金,为拉索尼埃伯爵小姐买下城堡做为生日礼物,财政部长,我说的没错吧。」 财政部长肯定了王太子的说法,让那些还在为法王辩解的内阁成员沉默了。一个耽于美色、不顾国家利益的君主,在哪里也不能说是一位贤明的君主。 「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困难,不是调查先王是不是下达过这样的命令,而是如何安抚被激怒的民众。因为公债市场的动盪,先王要求各家银行救市,导致银行没有资金支付民众的存款,就是这一次民众聚集的原因。」王太子再一次把死去的法王,钉到了耻辱柱上。 决策失误、为美误国,让死去法王的葬礼,十分简单——一直到法王要下葬,民众都不时的聚集在王宫门前,如果军队驱赶,他们就去破坏贵族们聚居的街区。军队顾不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回到王宫门前,诅咒已经去世的法王。 此时所有的巴黎银行,都已经停止营业,没有一家敢打开大门。公债市场也烂得一发不可收拾,救市的资金拖垮了银行,也拖得民众再不敢投机。 第161页 黄金市场倒是迎来了復甦,金价上涨到了十三法郎,可是出手的人不多——大家手里的法郎越用越少,没有人知道银行什么时候能够把自己存在里面的钱还给自己。 继位的新任法王,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哪怕他手里掌握了军队,可是继续支付军饷,成为了摆在他面前的难题。想要让银行提供资金,现在各银行又都已经关了门。 最后,新法王不得不把内阁成员、财政部以及各大银行家召集到一起,讨论如何解困的问题。 银行家们首先要求的,便是帝国偿还他们投入救市的资金,如果不把这些资金归还的话,他们的银行无法运转,不管财政部发出什么样的命令,都无法执行。 而财政部,更是拿不出这么多资金。新法王自然要追问国库黄金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是前任法王曾经提走了大笔的黄金,没有人知道他用到了什么地方。 现在,国库的黄金储存量,不足五吨。换算成现在的金价,也仅仅只有五千万,勉强达到了各银行救市资金的投入金额。 纽沁根心里忐忑不已,他不知道被要求回家反省的涅日朗伯爵,会不会说出前法王曾把一批黄金存到纽沁根银行,那些黄金,也被他们卖出用于救市了。 新法王当然不会放过涅日朗伯爵,已经让人询问他前法王提出黄金的去向,可是涅日朗伯爵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肯承认前法王曾经提走过黄金,前任财政部长与他的口径一致。 哪怕新法王用审查个人财务来威胁,前任财政部长与涅日朗伯爵也没有改口,声明他们说出的都是事实,而他们的财务,经得起任何审查。 放出威胁的新法王,是不能马上审查前任法王的心腹的,因为已经有人质疑前任法王死的时间太巧,好象下达让军队进城的命令,耗费了他的全部生命力一样。 如果新任法王不能尽快稳定巴黎的局面,质疑声会越来越大,必将威胁新法王王位的稳定。最后,新法王接受了财政部的建议,将印发新的法郎,取代旧法郎。 恰在此时,纽沁根收到了欧也妮从索漠写给他的信,向他了解巴黎的情况。因为欧也妮在当地报纸上了解到,巴黎出现了大规模的群众聚集,而这样的聚集受到冲击最严重的,就是贵族聚局区。她在信里亲切的问侯了纽沁根与安奈特,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纽沁根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苦的人,他在回信中对欧也妮及时躲过冲击表示欣慰,可是也对纽沁根银行的前景十分悲观。因为利德银行在法王下达印发新法郎的时候,提议由财政部对新法郎对旧法郎的比价进行强制规定,再由财政部决定各银行分得的新法郎比例。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这对纽沁根银行都很不利。纽沁根在信里表达了自己对王太子的愤怒,认为他虽然接受了自己的投诚,却没有真正把自己放到心腹的位置。 坐在公寓里看信的欧也妮,觉得纽沁根已经被安奈特同化得过于天真,竟然想与陪新法王共同为王位奋斗的利德银行比。不过她还是给纽沁根写了回信,以纽沁根银行合伙人关心银行财产的角度。 信中,欧也妮提议纽沁根,让他联合除利德银行外的所有银行家,共同要求按照各银行在救市时的出资比例,分配新法郎在银行间的投放。而新法郎与旧法郎的兑换,欧也妮没有给出建议。 不过送出这封信前,趁着新法郎还没有发行,欧也妮只留下四十万法郎的现金,另外四百万法郎,都交给帕布洛购进了黄金: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现在发行新法郎,不过是对民众财富的掠夺。为了弥补国库与银行的损失,新法郎必将倍率兑换旧法郎,留在手里的法郎会遭到大幅度贬值。 「小姐,」买回黄金的帕布洛有些不高兴:「黄金的价格又上涨了,已经到了十五法郎。」 金本位的货币,纸币出现崩溃,黄金的价格自然会上涨。欧也妮倒不觉得自己买亏了,因为她的床下,有着足足一千二百公斤黄金。加上这一次购进的,哪怕新的法郎发行,也足以抵御政府的薅羊毛。 这样的道理,欧也妮是不会跟帕布洛说的。她只是拿出更多的钱,让帕布洛尽可能屯积食物,防止因为货币贬值出现经济危机。 此时的巴黎街头,动盪越来越利害,哪怕新法王直接把拉索尼埃和他的女儿送上了断头台,也没有阻止民众的怨气:大家对拉索尼埃家庭被没收的财产没有兴趣,对自己的存款什么时候能够取出十分关心。 自己的钱袋一天不平安,民众的心就一天不会安稳。街面上已经出现了多起抢劫行为,也有一些店铺因为惜售被砸抢,新王法不得不同意了纽沁根等绝大多数银行家的要求,以减少扯皮,加快新法郎的发行步伐。 就在欧也妮猜测,新旧法郎的比价会是多少的时候,各家银行终于重新开门,宣布从这一天开始,民众可以重新支取自己在银行的存款。 不过根据财政部的规定,民众能够支取到的,不能超过自己在银行存款的四分之一,而且全部都是新法郎。新旧法郎的比价,为一比二,也就是在银行存款一百法郎的话,一次支取只能是十二法郎五十生丁。 欧也妮还从纽沁根写往索漠的信中得知,这一次新法郎的发行为两亿,算下来的确可以达到短期王国资金使用要求,可是一个金本位国家,库存黄金不到五吨,却发行两亿货币,欧也妮都要佩服新法王敢相敢做。 第162页 这等于是让民众的资金,缩水了八倍! 暂时不明真相的民众,会以为自己的资金只缩水了一倍,又因为政府的信用保障,新法郎的购买力不会受到影响。可是等着源源不断的新法郎投入,购买力下降的弊端会越来越显现。 到时暂时得到安抚的巴黎人民,还会屈服于军队的火燧枪吗? 帕布洛被欧也妮叫来,继续传信给博诺,《自由法兰西》第二天便刊登出了新旧两种法郎的比价。非巴黎区的银行轰动了,他们发现自己没有参与救市,资金也直接缩水了一半。 这让外省的银行家们分外不安,哪怕他们还不知道政府的新法郎严重超发,却敏感的意识到,自己现在存的法郎越多,亏损将会越严重。 各地的黄金价格都开始上涨,葛朗台已经坐不住了,来信问欧也妮自己要不要趁着高价卖出黄金。这让欧也妮哭笑不得,迅速给葛朗台写了一封回信,把政府已经超发的真相告诉他。 欧也妮相信,葛朗台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财大气粗的葛朗台,当然可以把自己手里的法郎,跟欧也妮一样换成黄金,可是普通民众,不得不在新法郎发行的第一天,便到银行门前排队,一边诅咒提议发行新法郎的人,一边取出自己能够取出的全部资金。 就连外省的银行也出现了挤兑的现象,结果挤兑的民众发现,银行并没有新法郎可以支取。这就让人愤怒了,本来自己的资金就要缩水了,然后你告诉我缩水后的资金还拿不到? 外省银行不得不纷纷向财政部求助,希望能够将自己银行的旧法郎,优先兑换成新法郎。谁知道财政部竟提出,外省银行必须用等价的黄金,到财政部来兑换新法郎。 欧也妮被财政部的无耻惊呆了,真的拿外省的银行家,当成另一茬韭菜了吗? 《自由法兰西》马上刊出了博诺的深度分析文章,从财政部为什么要求外省银行必须用黄金兑换新法郎,分析到这一次财政部究竟印发了多少新法郎,是不是有足够的黄金做为支撑。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人思考过、或是知道内情也不会说明的问题,引起外省银行家们的警觉。他们宁愿民众继续从自己的银行支取旧法郎,等着巴黎的新法郎慢慢流通到本地,也没有去巴黎财政部用自己的黄金,兑换新法郎。 可是外省的民众没有银行家这么沉得住气,他们听说巴黎的黑市上,新旧法郎的兑换比价,已经由一比二上涨为一比三,纷纷走出家门,向当地的区、市政府请愿,要求当地银行支付给自己新法郎。 资本与民众的对峙,从巴黎街头,蔓延到了全法国各地。博诺的分析文章还在继续,已经从新法郎的发行,分析回他自己热爱的军费挪用贪污问题。 这一次他剑指军队的高级指挥官,认为已经上了断头台的拉索尼埃伯爵,所以能够挪用贪污成功,与军队高级指挥官的默许与纵容,是分不开的。 他还分析,军费被挪用最受伤害的,便是底层的士兵。因为高级指挥官们会分润被挪用的部分,而中下层指挥官尤其是底层的士兵,只好拿着不足的装备,吃着被剋扣后的伙食,还要去对付同样被盘剥的同胞——王宫前向民众开枪的士兵,不就是这样被蒙蔽的吗? 外省驻军看着这样的文章,一些人开始思考起来。 第76章 欧也妮眼看着博诺的文章一篇接一篇的抛出,让帕布洛派人给他送去了后续资金。这些资金足足有一百公斤黄金,当然不会只给博诺一个人。 巨额的黄金,将用来支付博诺与各地中下层军官的交往费用。最主要的是,博诺已经在安茹成立了名为自由法兰西党政党,人数正以以几何数增长。 自由法兰西党由有产阶级组成,旨在捍卫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天赋人权。自由法兰西党认为,任何组织和个人,通过任何手段掠夺他人财产,都是非法的行为。这里组织,经博诺定义,包括了现任法国政府,也就是统治法兰西的法王。 这个主旨得到了已经被盘剥一半财产的有产阶级的拥护,他们愿意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发动不限次数的抗议□□。 各地方政府发现自由法兰西党对政府的不满,纷纷向上级报告,得到的命令便是镇压。谁知自由法兰西党早已经有所准备,他们手里早就装备了火燧枪,弹药甚至比军队的还充足。 而奉命镇压自由法兰西党的军队,中下层军官都与博诺交好,每每会把自己所在军队的行动方向与时间,悄悄通知博诺和他的党羽。 军队屡屡扑空的后果,就是自由法兰西党不断壮大。他们开始不满足于被动挨打,起义的火种四处蔓延,在巴黎也出现了自由法兰西党的标语。 欧也妮对博诺的领导能力,有了新的认知,因为自由法兰西党巴黎分部都已经悄悄成立了,分部的领导人,竟然就是格拉桑。 这位好久没见的老朋友,见到欧也妮的时候非常激动:「天呀,欧也妮小姐,您竟然一直在巴黎,太让人惊讶了。」 「竟然是您来见我,我也觉得十分惊讶,格拉桑先生。您这段时间好吗?」欧也妮看着几个月不见,已经瘦了一大圈,再也没有原来意气风发模样的银行家。 格拉桑对于自己能够在这里见到欧也妮,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很激动:「欧也妮小姐,您好。葛朗台先生好吗,自从他离开巴黎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您知道的,现在格拉桑太太……」 第163页 对于格拉桑到巴黎之后的荒唐事,欧也妮心里鄙视,却不会当面评论,只说:「爸爸现在还好。博诺让您来,是想要把自由法兰西的总部,迁到巴黎吗?」 格拉桑点点头:「是的,博诺先生希望继续得到您的帮助。」 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欧也妮心里瞭然,把已经准备好的一个箱子交给格拉桑:「格拉桑先生,您也知道现在的经济情况,而我以前的钱,都已经投入到了纽沁根银行,现在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么多了。」 箱子里是旧版法郎,一共十万,按着现在银行给出的新旧比价,博诺可以拿到手五万法郎,比起一直以来欧也妮支持的少太多。 欧也妮此时不会一下子把自己的所有资金全部交给博诺——不管是引起公债市场动盪,还是引导各地起义,都是欧也妮对抗王室的手段,目的则是保证自己剩下财产的安全,而不是为了手段扔出自己的所有财产。 格拉桑对于欧也妮到现在还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已经很满意,甚至还劝欧也妮:「欧也妮小姐,您自己还是留下些生活费用吧。」看看现在都住到什么地方来了。 欧也妮没有客气,从中拿出一万法郎来,剩下的九万法郎让格拉桑带走。欧也妮早已经清点过自己到巴黎以来的全部投资与收益: 最初到巴黎的时候,她只带着不到十万法郎,用来归还了泰伊古太太的赌债,可也购进了泰伊古太太朋友们的钻石,并用那些钻石头一次在公债市场搅动风雨,取得了二十四万法郎的收益。 有了这些收益,才让纽沁根以及他身后人的注意到了欧也妮,从而有了投资入股纽沁根银行。这一次的投资是六百万法郎,欧也妮占据了纽沁根银行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百分之四十是歷次增加的最后份额),还有每年从纽沁根银行无息调动六百万法郎资金的权限。 凭藉着调动六百万法郎的权限,头一年,欧也妮就直接从纽沁根银行支取一百万法郎,交给格拉桑投资到了三十万法郎的对葡萄牙公债,赚得了十二万五千法郎,另外还购买了十公斤的黄金,最后这些黄金成全了里埃哥。 剩下的钱,连同当年剩余的银行额度,都被欧也妮提前认购了铁路公债。利用这些最低成本的公债,欧也妮与纽沁根几次在公债市场联手挤水份,除了最初认购的公债外,欧也妮几年来买进卖出,大概收穫了四百多万法郎,加上最后卖给王后得到的五百万法郎,欧也妮在铁路公债上的收穫九百多万法郎。 最大的一笔收穫,还是来自西班牙本国公债,欧也妮自己就从这次投资中收穫了两千五百万法郎。可惜由于前任法王不要脸的插手,欧也妮最终不得不把收益都再投资到纽沁根银行。哪怕她的股份增加到了百分之四十,仍然让欧也妮意难平。 好在她每年可以动有的银行额度还在,欧也妮就是利用这每年的六百万的资金额度,支持英国失地农民的起义,支持里埃哥远走美洲,支持博诺收买报纸,发展政党引导起义,购买军/火和收买下级军官。最重要的还有陆续购进了大量的黄金。现在她卧室下面的黄金,便是这么在纽沁根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得到的。 加上帕布洛最后用十五法郎的价格购进的二百六十公斤黄金,欧也妮来到巴黎后的全部收益,便是床下的一千三百六十公斤黄金。 当然还有纽沁根银行的百分之四十股份,欧也妮知道,如果博诺成功的话,自己仍然会是纽沁根银行受欢迎的合伙人。可是如果博诺不能成功的话,连纽沁根本人都不受新法王重视,她这个合伙人,说不得又要如同面对王后一样,双手奉上自己的银行股份。 这可不是欧也妮愿意看到的。所以哪怕她现在手里只剩下四十万法郎的现金,还是拿出了九万法郎,继续支持博诺的自由法兰西。只有博诺成功了,欧也妮这个金主才会有更多的话语权,她前后投入纽沁根银行的三千一百万法郎,也不会打了水漂。 而博诺没有辜负欧也妮的希望,等到王室准备大举镇压自由法兰西的威胁时,他的政党已经在巴黎发展的尽人皆知了。欧也妮在小公寓里已经窝了大半年,最近看到的都是《自由法兰西》报对王室政策的攻击,还有对前法王突然离世的质疑。 而特.蓬风则在《自由法兰西》报上不断发表文章,从法律的角度,阐述谋杀一位君主,当事人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神圣法兰西》自然与《自由法兰西》针锋相对,也从法律的角度,阐述着诽谤王室会得到什么样的制裁。而特.蓬风的文章,都是直接用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发表的,竟让王室无法直接对他进行报復: 巴黎下等法院的推事,有对法律进行解读的资格,而特.蓬风的文章,只是对谋杀进行了解读,却没有指明现在的王室某位成员,真的谋杀了前法王。如果直接把他关进监狱的话,会被人理解为王室做贼心虚。 口水战打起来没完没了,经济的崩溃却让王室更加无法承受。货币超发的后果,经过几个月的酝酿,终于开始显现,新币的购买力持续不断下降,很多商人已经不再接收纸钞,卖出商品时宁愿折价接受金币。 由于黄金储备不足,市面上的金币价格节节攀升,加上法郎贬值因素,黄金的价格已经上涨到了三十法郎,却还是很难买到。 第164页 很多巴黎人不得不开始节衣缩食,或是把自己手里的法郎,想尽一切办法换成金币或有买到的一切东西。商人开始惜售,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上午卖出的价格,下午是不是就会亏本。 所有人心里都有着一股怨气,觉得自己被人欺骗了,可是却找不出欺骗自己的是谁。一旦让他们发现欺骗的人,这些怨气会怎么报復那欺骗他们的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无人可以预料。 博诺的自由法兰西党更加壮大,因为整个法国民众都发现,自己的私人财产正在受到侵犯,希望能够通过政党的形式,对抗不知来自何方的剥削。 「其实,」欧也妮向悄悄来拜访她的博诺说:「是时候让民众知道新法郎的危害了。」 博诺有些担心:「一旦民众知道新法郎超发,会不会出现大规模抢购黄金的浪潮?」 欧也妮笑问:「他们要从哪里抢购呢?」 是呀,银行的黄金都已经卖入了黄金市场,王室那点库存是不敢动的,而现在手里有黄金的人,也不会拿出来卖。民众就算是想抢购,也买不到黄金。 博诺有些为难:「这样一来,恐怕民众的不满情绪会进一步激发。」 「是呀,人的不满情绪,不能一直堆积在心里,总要有一个发泄口,让他们的情绪得到舒缓。」欧也妮笑着同意博诺的话。 第77章 已经成为一个大党领袖的博诺,看着欧也妮轻快的笑容,想不出自己当年是哪里来的胆量,认为可以通过婚姻,把这样的女子捆到自己的身边。 还好当年自己没有得逞,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这是博诺此时真实的想法。现在他还要确定一下欧也妮的真实意图:「欧也妮小姐,您知道民众一旦发现他们不管通过什么途径,现政府都不会保障他们财产安全,将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三十年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三十年后第二次发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害怕了。」欧也妮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她的确不准备搞政治,可是不等于她愿意一直让自己的财产被人觊觎。任何一个王室,只要拥有任意决定别人生命的权利,都没有存在的必要——除了十恶不赦的罪犯,谁的生命都不应该随随便便被剥夺。 博诺读懂了欧也妮的意思。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人,还是一位曾经的新闻工作者,博诺比欧也妮更了解那个法国一小部分人不愿提起的断头台。 如果民众失控,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再把断头台重新在巴黎街头搭建一次。已经投身政治的博诺,对于这一点更没有心理负担——不摧毁旧制度的代言人,新制度又怎么能建立起来呢? 巴黎的街头彻底乱了起来,无数的地砖被抠起,垒成了工事,许多市民聚集在工事后面,与被召唤进城的士兵对抗。他们一些人拿出自己的火燧枪,没有枪的则拿着能找到的长剑甚至木棍,守卫着自己建起来的工事。 这些工事分布在巴黎所有街区,军队的马匹难以顺利跑完一条完事街道。这让带队的军官们恼火不已,不管他们怎么命令,士兵们都不得不小心驱使着马匹,还得防止不知道从哪里扔来的石块。 而巴黎的物资供应更加紧缺,各地的物资根本运不进来,哪怕是王室也面临着吃不上饭的局面。新法王与内阁、贵族院不停的开会,除了责骂、推诿,谁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王后在一次新法王开会后,请求与他谈一谈,却被拒绝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苍老了不少的王后,阴沉着脸向首席女官报怨:「原来不管谁登上了王位,都会对他的帮助者视而不见。」 一直追随王后的首席女官只好含混的说:「王上应该在忧虑当前的局势。」 谁不忧虑呢?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接手的帝国成为一个乱摊子。王后恨恨:「我已经建议他向神圣同盟寻求帮助,可是他为了军费,竟然忘记快速镇压这些起义的重要性。」 首席女官苦笑,如果不支付出兵的神圣同盟国军费,再记着快速镇压起义的重要性,别人也不会白白替你出兵的。不过她还是说:「神圣同盟现在已经出兵英国,还有葡萄牙、西班牙也都在动盪,哪怕请求他们出兵,他们也无法派兵。」 王后长嘆一声,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整个大陆乃至英伦三岛,怎么就突然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对各国王室不满的人。他们四处开花,让各国王室自顾不暇,哪怕神圣同盟出手,也是前脚刚灭火,后脚火又升起来。 暗中支持这些起义的欧也妮,仍然在她的小公寓里,静静看着欧洲大陆的变化,不管纽沁根往索漠送出多少信,想请她重回巴黎,她都以自己还在伤心,想在父亲身边得以安慰婉拒了。 据欧也妮了解到的情况,涅日朗伯爵竟凭藉着各地起义频发,新法王没有时间对他这个前法王的心腹痛下杀手,开始出门与贵族院的成员接洽起来。 对这个导致自己三千多万法郎投资无法产生效益的人,欧也妮是不想听到他任何消息的,她吩咐帕布洛:「这位涅日朗伯爵,不应该如此活跃的出现在巴黎任何场所。」 帕布洛的执行力一向是一流的,他的部下精准的伏击了涅日朗伯爵的坐骑,在涅日朗本人还在马上的时候,四条马腿便被冷枪同时打断了三条,而不是象葛朗台的马那样,是拴在马厩里断了一条腿。 第165页 六十几岁的涅日朗伯爵,一下子从马上被摔下来,后果可想而知。医生断定,如果不出现奇蹟,今后的日子涅日朗伯爵都将在床上渡过,如果能得到很好照顾的话,他可以活五年甚至更久。 博诺主动利用了涅日朗伯爵受伤的消息,把这称做王室之间的内部斗争,认为新法王已经不再继续容忍前任法王的重臣们。 贵族院以及内阁的几个人,与博诺的看法相同,谁也没有把涅日朗伯爵出事与欧也妮联想到一起,他们只想攫取涅日朗身后的权利真空。 民众却不管上层如何争权夺利,他们要求吃饱肚子的权利都得不到满足,对王室的不满达到了顶点。任何时代都不缺激进的人,这些人率先打出了推翻法国王室的口号。 口号的内容很深入人心,那就是要求王室把这些年盘剥的财产,归还给民众。王室除了命令军队镇压之外,已经想不出新意来,哪怕有人提出要收买那些领头的人,也在内部就被否决了。 因为王室现在除了个人手里,国库连收买人的钱都拿不出来了,而王室成员,是不愿意贡献出自己的财产的。 无奈的军队得到了再一次端起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的命令。这时博诺以前收买下层军官的作用显现出来,下层军官带领着自己的士兵,要求上级先把军饷发给大家,然后再去对付起义的民众。 连收买人的钱都拿不出的国库,哪里能拿得出大量的军饷?士兵们的要求自然被当成了不服从命令的表现,甚至还要求惩戒那些带头要军饷的人。 譁变来得很快,几乎一夜之间,巴黎大半的士兵都站在了民众这一边,他们的胳膊上系了跟起义民众一样的红丝带,调转枪口带着民众一起向王宫挺进。 巴黎街头成为了红丝带的海洋,人们口里喊着打倒王室的口号,一路走,一路有人从各个简陋的工事里走出来加入,到达王宫门前时,已经达到了十几万人。 震天的口号声在王宫外迴荡,新法王已经没有了宣布审查拉索尼埃时的意气风发,他不得不再次向王后求助,希望王后能给他出个主意。 王后能有什么主意?能想到的不过是与新法王化妆后,从王宫的后门先逃走,然后去别的国家组织流亡政府,再伺机重回法国夺得政权。 理想永远是美好的,可是斗争经验越来越丰富的法国民众,是不可能再一次让王室成员从自己眼皮下逃走的,王后、新法王以及他们少的可怜的追随者,没等化完妆,就成了阶下囚。 「欧也妮小姐,」悄悄来拜访的博诺,向欧民妮叙说着当时的场景:「您没有看到,王后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她的首席女官直接埋怨法王没有早听从王后的意见。新法王则责怪王后没有拿出所有钱来支付军费,才让他们一败涂地。」 事后狗咬狗,欧也妮有什么想像不到的,她要提醒博诺的是:「博诺先生,抓住王室成员是第一步,如何在巴黎恢復秩序,让民众的生活尽快安定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他们今天怎么反对王室,明天就会怎么反对你们。」 博诺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欧也妮还要跟自己分得这么清——没有欧也妮财物的支持,博诺的自由法兰西党,不会成为引导这次起义的政党。如果现在欧也妮同意,她可以在新的政府之中,得到任何位置。 不过他还是听从了欧也妮的建议,与一同带领起义的人协商,很快成立了临时政府,然后一起向巴黎的商家发出不得惜售的命令,保证民众的生活所需。 银行家们则再次被召集了起来,目的是让他们保证资金的供应。谁知银行家也都一肚子苦水——新法王超发货币的政策,受损最大的便是银行家们的信誉,民众可不管是谁发行的货币,他们只知道自己的钱是存进银行的,只按自己存款一半支付给自己的,也是银行。 如果说民众们恨法国王室只有三分的话,对银行家的憎恨,达到了五分。秩序恢復之前,所有银行受到的冲击,也是各行业中最大的。 现在临时政府还要银行家们保证资金供应,这些人纷纷表示,自己拿不出更多的资金了。 博诺这个新政府的领导者,笑眯眯的说出了一个主意:「政府可以向各位银行家发行债券,有了这些债券,以后每年用国家税收来对银行家们进行弥补。」 见银行家们还在摇头,博诺抛出了另一个重磅消息:「如果各位银行家不同意的话,那么政府不得不马上成立国有银行,它不光负责新的货币发行,更将成为所有私有银行的事务指导者,各银行的利率以及业务,必须经过国有银行的同意,否则便是非法。」 第78章 银行家们十分震惊,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银行进行什么业务,会有自己说了不算的一天,只好一个个把目光看向一脸沉思的纽沁根。 他是整个法国最大的银行家,应该有自己的意见。 纽沁根被大家看的十分不自在,他已经接到欧也妮的信,被分析了一脑子的当前形式,知道新政府成立中央银行的决心。哪怕心里有些不舒服,纽沁根还是相信欧也妮的眼光的。 于是他选择了避重就轻的回答问题:「如果政府发行债券的话,各银行间可以自由流通吗?」 博诺笑着摇头:「债券最终当然可以自由流通,可是在发行后的三年内,却只能持有不能减持,这也是保持经济稳定,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第166页 如同油锅里撒进了一把盐,银行家们议论纷纷,认为只能持有不能流通,等于是断了银行的活力,对银行的发展十分不利。 博诺已经站了起来:「各位先生,我知道大家都担心债券不能及时兑现,占用银行的大量资金。,可是大家都十分清楚现在的经济形式,如果债券直接流通的话,诸位都会大量抛出债券,形成另一次公债崩溃的局面,政府发行债券就失去了意义。」 见银行家们都低下了头,博弈抿了抿嘴:「诸位先生的资产是如何积累起来的,自己比我这个门外汉更加清楚。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身为有责任感的银行家,诸位先生也不愿意看着国家的经济更加凋零下去。」光想着从民众手里聚敛财富,却不想回报,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只有民众手里有了充足的流动资金,才有余钱进行投资,到时就是诸位受益的时候,难道不是吗?」他目光严厉的看着在座的银行家,大有谁不同意,便把人踢出银行之列的意思。 面对强权,哪怕是相对平和的强权,银行家们还是选择了低头——金钱向权势谄媚,从来都不只针对特定的强权。 巴黎的经济有银行家们的配合,慢慢稳定下来。又因为局势的缓和,外地的物资能够顺利运进巴黎,民众的基本生活能够得到保障,情绪进一步平稳。 大家的目光不在局限于吃饱肚子,更多的聚焦到了即将举行的临时大选上来。 博诺是选举的大热门,除了他领导了这一次起义外,还因为所有的侯选人中,他的造势是最直接的——不管是站街还是宣传,博诺都把振兴经济,让民众生活得更富足挂在嘴边,而不单单说什么荣誉感之类的虚话套话。 这让民众对博诺的好感度勐增。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欧也妮也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她的金钱攻势,每一个投票给博诺的人,在把自己填好的选票悄悄给帕布洛安排好的人看过后,只要真的投进投票箱,都会得到一法郎的「润笔费」,这让博诺的得票遥遥领先。 当博诺成为了法国第一位民选总统的时候,他发表的就职感言,头一个感谢的就是欧也妮。话说的不是那么直白,可是感谢的心意还是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欧也妮这个当事人也不例外。 正坐在回索漠马车上的欧也妮,放下手里的报纸,如同那份感谢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一样,问艾莉米:「你真的要跟我一直呆在索漠吗,其实现在回坦贝尔街的府邸,也已经很安全了。」 「不,小姐。」艾莉米一脸坚定:「我要跟您一起去索漠,我觉得自己可以适应索漠的生活。」小姐都能适应,她有什么适应不了的? 欧也妮好心的没有提索漠是拿农的地盘,艾莉米在巴黎都不敢在拿农面前大声说话,真到了索漠的话,恐怕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吧。 事实证明,欧也妮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艾莉米一看到来接她们的拿农,一下子就失了声,完全忘记她哪怕面对新当选的博诺总统,也神情自若,此时却跟一只小鹌鹑一样,缩在欧也妮身后,巴不得拿农看不到她的存在。 拿农也的确看不到艾莉米——只要有欧也妮在,她的眼里都看不到别人,哪怕葛朗台也站在旁边,拿农还是直接抱着欧也妮不撒手:「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您的房间我早就收拾好了。」 说完,把欧也妮的身子往外推了一点,看了看她的脸色,才恶声恶气的向艾莉米说:「你竟然让小姐瘦了这么多,难道我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受了无妄之灾的艾莉米,低着头一句也不敢替自己辩解,因为这大半年来她的厨艺的确没什么长进。 葛朗台已经不耐烦的想把欧也妮从拿农的手里解救出来:「放手你这个蠢货,高诺瓦叶今天为什么不带你去特劳丰。」 欧也妮在拿农肩膀上对着葛朗台微笑,看着老箍桶匠别扭的看天看地,自己挣脱拿农的怀抱,投身到葛朗台怀里:「亲爱的爸爸,您这半年来还好吗?」 「我怎么会好。」葛朗台用力抱了抱女儿,向她抱怨:「特劳丰庄园被你的人占着,不许我进去。要不是他们离开,今天高诺瓦叶还进不去呢。这半年来我的葡萄藤都长疯了,人家说产量只有去年的一半。」 说到这里他认真的犯起愁来:「青草没来得及收割,酒桶也没有买到足够的,今年的收益一点儿也别指望了。」 「可是爸爸,」欧也妮凑到他耳边轻轻的说:「您密室里的黄金,现在可是会给你带来丰厚的利润呢。」 葛朗台警惕的把欧也妮推开,一脸戒备的看着她:「那都是我的。」 欧也妮含点头:「我知道是您的,可是您不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葛朗台的戒备一点儿也没减少,身子都佝偻下来了:「你看到了,我已经老了,只想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再想什么利润不利润的事儿。」 撒谎。欧也妮很肯定葛朗台只是对时局还没有信心,否则他不会死守着自己的黄金不放的。 好在现在并不急,欧也妮吃了一餐拿农精心准备的饭菜,笑说:「拿农,你竟然能拿出这么多的食材做饭,看来爸爸今天的心情不错。」 拿农一餐饭都在注意着欧也妮吃东西的情况,哪怕现在已经吃完了也没移开眼睛:「老爷现在的心肠越来越软和了,他不再管我每天做什么吃的。」 第167页 这一点欧也妮完全看得出来,因为葛朗台吃的比谁都多。她看着葛朗台安逸的喝完葡萄酒,才笑眯眯的问:「爸爸,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吧。」 一餐美味的饭菜,让葛朗台的警惕下降了点儿,点头顺应了欧也妮的提议,两个人离开堂屋,来到葛朗台的秘室:「你要谈什么?」葛朗台不客气的问。 「当然是谈您放在门后面的东西。」欧也妮意有所指的看了看紧锁的密室大门,葛朗台刚降下去的警惕回归:「想也别想,这些都是我的。」 「是的,没有人能否认您对这些东西的所有权。」欧也妮先给葛朗台吃了一颗定心丸,才接着说:「可是您知道吗,现在是卖出黄金的最佳时机,因为新政府马上要成立中央银行,而中央银行需要黄金储备来支撑他们要发行的新货币。」 「又发行新货币?」葛朗台觉得新政府看来危险了,因为旧王室就是用发行新法郎,收割了民众的财富,才引起民众的不满,进而把前王后与新法王送上了断头台。 欧也妮摇头:「这是不一样的。」她给葛朗台解释了一下不一样在哪里,那就是新政府要发行的货币,会以足够的黄金储备来做支撑,不会出现货币超发的情况。 而且新政府的黄金,都会通过向私人购买来获得,这样等价的交换,不会引起民众的反感。 「那你的黄金呢?」葛朗台盯着欧也妮问:「这次也会全部卖给新政府吗?」 「为什么不卖?」欧也妮还是看着葛朗台微笑:「二十四法郎,爸爸,换算成旧法郎就是四十八法郎,我想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价格了。」 的确不会出现这样的价格了,葛朗台心里很清楚。可是他更清楚一个刚成立的政府,连黄金储备都要重新购买,支付起巨额的黄金价格来,一定非常困难。 欧也妮完全没有这个担心:「爸爸,我难道没有告诉您,新政府会发行债券吗?哪怕这些债券三年之内不允许流通,可是每年的收益可以达到百分之十五,还由政府税收保证支付。」 葛朗台有些心动,也有一些担心:「可是如果这些资金由你来投资的话,可以得到翻倍的利润。」 原来他惦记的是这一个,欧也妮不得不让葛朗台认清现实:「不会的爸爸。现在政府刚刚开始稳定经济,是不允许大量投机行为存在的。所以不管是公债还是黄金市场,都不会如同旧王室一样大幅震盪。」 没有震盪的资本市场,是不会有赚快钱的机会的。 葛朗台绕着自己的大拇指,低着头计算着得失,好一会,才问欧也妮:「贵族们都不想放弃自己的特权,新政府会向他们妥协吗?」 第79章 欧也妮在离开巴黎之前,博诺也曾经向她提出,是否适当向旧贵族妥协的问题。欧也妮态度明确的直接拒绝,她认为不管现在新政府面临多少问题,都不能向旧贵族妥协。 只要有过一次,便会带来无数次的妥协,妥协的次数多了,带来的不过是一时的平稳。等到旧贵族们找到可乘之机,便会如同等待的毒蛇一样,飞快的咬住新政府让它得不到喘息。 所以欧也妮宁愿把自己的黄金拿出来,支持发行新货币,也不愿意政府对旧贵族让步。她的坚定影响了博诺,让新政府的对旧贵族的态度强硬起来,哪怕一些民众骨子里还是觉得贵族高人一等,觉得可以适当给旧贵族一些优待,也绝不退缩半步。 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大部分民众发现新政府真的实现人人平等,取消了旧贵族的种种特权,更加支持政府的各项决定,就算有一些生活上的不便,也都理解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克服。 葛朗台经过计算得失,最终还是同意拿出自己这几年从巴黎陆续带回来的黄金,与欧也妮的黄金一起,成为新政府发行货币的黄金储备。 政府发行的新货币,与被推翻王室发行的法郎比价是一比一,这把民众的损失降到了最低,得到了绝大部分平民与中小资产阶级的拥护,而欧也妮则拿到手了三千二百万法郎的中央银行债券。 有了这些债券,欧也妮每年的收益可以达到可观的四百九十万法郎,不用再进行任何投资,都可以生活的十分奢侈。葛朗台也得到了六百万法郎的中央银行债券,只是葛朗台没有欧也妮这么容易满足,一心一意想等到黄金再次降到二十法郎以下后,重新添满他的密室。 对于葛朗台这无伤大雅的爱好,欧也妮还是乐于满足的——法国新政府引领了欧洲革命新浪潮,英国失地农民紧随其后进行了起义,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同样将英国王室送上断头台,改变了英国的歷史走向,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日不落帝国,只有为民生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民主政府。 葡萄牙与西班牙的起义紧随其后,葡萄牙不过是将歷史时间提前了一点儿,西班牙却步了英国的后尘,再也没有王室的存在。 欧也妮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发现欧洲将来可能传承下去的王室,还剩下九个。不过这九个或是远离法国,或是与欧也妮没有实际利益冲突,她也就暂时放下不管了。 她不是王室杀手,穿越一次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颠覆整个欧洲大陆格局的。 这么说好象也不对,其实她已经颠覆了欧洲大陆的部分格局,只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思想,没有让她心动的利益,她不再随便出手罢了。 第168页 看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呀。 欧也妮放下手里的报纸,无所谓的嘆了一口气,心里明镜一样知道,要是再出现葡萄牙或是西班牙那样有利可图的事情,她还是会插上一手的。 只不过现在手里有了足够的资本,欧也妮要的是享受生活,而不是怼天怼地的把所有人都当成假想敌罢了。 要享受生活,欧也妮自然不会一直留在索漠,自此开始了冬季居住在巴黎,夏季巴黎开始安静时回索漠的生活。至于纽沁根银行的业务,欧也妮依然不会过多插手,只管每年收取自己的分红。 这让纽沁根感激到骨头里——博诺这位新总统,不能时时向欧也妮谘询,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把纽沁根银行当成欧也妮的产业来照顾,甚至让纽沁根银行主导了中央银行的成立,还让纽沁根成为了中央银行委员会的委员,让他在一众因革命成功跌落到尘埃里的旧贵族里面,很是一枝独秀。 所以每年纽沁根银行的财务报表,是一点儿手脚也没动过的,应该分给欧也妮的利润,也一年比一年增多,钱对欧也妮来说,真的成了几个数字。 偏偏这日益增加的数字,无法延缓葛朗台的衰老,也阻挡不了病痛对他的侵袭。 一八二七年,原着里葛朗台离世的时间,依然随着时间大神的脚步不紧不慢的到来。这一年冬天欧也妮没有回巴黎,她看着葛朗台一天比一天衰老下去。 仿佛一夜之间,葛朗台的记忆就衰退了,他只记得自己的女儿,最惦记的是自己的密室,每天只肯让欧也妮把他推到密室里,就算是拿农也不能代劳。 欧也妮用最大的温柔,陪着葛朗台看着一捧一捧的金子从箱子里取出,数过后再一点一点送回箱子放好,葛朗台总是遗憾的抱怨:「我还没给你攒够压箱钱呢。」 回应他的是欧也妮的苦笑:「爸爸,您不是早就知道,我不需要压箱钱的嘛。」 「可是我答应过你。」葛朗台分外固执:「我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应该说话算数。」 这让欧也妮真的笑出了声,一个一生都把别人算计到骨头里的人,非得要说话算数,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明明这一世,葛朗台手里的财富比原着里更多,与女儿也没有原着里的隔阂,吃用的东西更是被欧也妮改造成最好的,怎么他竟多一天都不肯陪她呢? 欧也妮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孤独的,不过她很享受这一份随心所欲的孤独,哪怕葛朗台这么隐晦的试探,欧也妮也不想改变现状:「爸爸,我们今天还没算算你三年前卖出的金子,买回来多少了。」 葛朗台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示意欧也妮把那些金子尽可能多的放到自己的腿上,他的脑袋使劲往箱子里探着,想看看欧也妮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不对,还有。」葛朗台想起了什么,颤抖的手一直指着自己梳妆檯下头的一个小盒子:「那里面还有,我一直都留着呢。」 欧也妮有些好奇的打开小盒子,嘴里不经意的问:「这是什么?」里头倒是金光灿灿,证明葛朗台对黄金的记忆并没有与其他功能一样衰退。 不过里头的东西已经有些老旧,看起来有些年头,金子表面都已经有氧化的迹向了。 「你不记得了?」葛朗台吃力的抬起头,手还在一个一个把那些金饰一一分出来。见欧也妮摇头,眼神也一片茫然,葛朗台不得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你都忘记了?这些,是你的堂兄弟夏尔,在离开法国去东印度的时候,卖给我的。」葛朗台还在吃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欧也妮的表情。 欧也妮唯一的表情就是恍然,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原来是堂兄弟的东西。爸爸,您真是太念旧情了,竟然还留着。」 这算什么念旧情,要不是这些金饰太零碎,葛朗台三年前会把它们一起换成中央银行的债券。想想现在已经上涨了快一倍的债券,葛朗台已经麻木的老心,很是疼了一下。 他问欧也妮:「需要我替你打听一下夏尔的消息吗?」 什么?欧也妮不解的看向葛朗台:「打听到之后,您想把自己的遗产留给他吗?」老箍桶匠真煳涂了。 葛朗台气的直接咳嗽起来,好一会平息下来,气哼哼说:「我要去天堂去找你妈妈,只剩下你一个人太孤单了。如果你和堂兄弟回来,能照顾你……」 「不,爸爸,我觉得自己还不需要人照顾,尤其是走了七年多,一点儿音信都没有送回来的人,更不是照顾我的好人选。」欧也妮一口否定了葛朗台的话,笑嘻嘻转移话题:「倒是叔叔当年的债务,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都处理好了,那些债权人,都等着堂兄弟照顾呢。」 已经煳涂的葛朗台,对自己的财产仍然十分精明:「是的,你说的对,要是夏尔回来了,那些债权人也会扑过来,还得你替他还债。这可不行,快,把这些拿走,拿走,我不想看到它们。不,还是留下吧,它们都是金子做的,金子,总是没错的。」 错的都是金子曾经的主人。欧也妮领会了葛朗台的意图,替他把这些金饰重新装回盒子里,放到葛朗台的膝头,由着他不停的摩挲着那些金饰,很快这些金饰便重新焕发出光彩。 葛朗台的生命,却没能跟这些金饰一样焕发新生机,他总是怕冷,也总是怕自己的金子在看不到的地方被人偷走。哪怕欧也妮一直陪他守在密室门前,他还是一遍一遍摸着自己的钥匙,不肯提前把它交到欧也妮的手里。 第169页 直到克罗旭神甫替葛朗台请来了本区教士,他的目光也只是顺应着要求看了一眼镀金的十字架。这一世的葛朗台见过更多的金子,所以没有做出抢十字架的动作,只看着它摇头:「我不后悔,所以神父,把它拿走吧,我没有什么好忏悔的。」 克罗旭神甫吓坏了:「葛朗台,你会下地狱的。」 第80章 「我的女儿会让我上天堂。」葛朗台早已经混浊的眼睛,此时重新明亮起来:「她有钱,她有比我更多的钱,谁也不能把钱多她的手里抢走。就算是上帝也不能。」说完,老箍桶匠热切的看了欧也妮一眼:「你要好好的呀。看好我们的钱,我在天上看着你呢。」 说完这一句,葛朗台的眼睛重新混浊起来,慢慢的没有焦距,抬起的手突然垂到床上。本区教士上前探了探葛朗台的鼻息,遗憾的向欧也妮摇了摇头。 欧也妮的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身体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躺着的这个已经没有唿吸的老人,身材好象一下子瘦下去了一大圈,远走的灵魂带走了他身上的全部热量,再也不会冲着谁狡黠的微笑,不能再把别人口袋里的金币,算计成他自己的。 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他的离去,让欧也妮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繫更少了。这不应该,她对葛朗台没有什么感情的,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泪水,一刻不停的掉落下来? 欧也妮拼命擦着自己的眼泪,想让这不现实的情感远离自己。可是她失败了,她的心空了一块。 拿农默默来到欧也妮身边,拥抱她,轻声的安慰她,可是得不到欧也妮的回应:「可怜的小姐。」拿农嘆息着,从来没有过的沉重,她的脸上也有泪,不知是为葛朗台还是欧也妮。 艾莉米想从拿农手里接过欧也妮,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只好默默去厨房,想给欧也妮做些吃的。小姐曾经说过,如果伤心的话,好好吃一顿就不伤心了,如果还伤心,那就再吃一点好了。 可惜欧也妮不管吃多少东西,都不能阻止她的伤心,直到葛朗台的葬礼完成,她的情绪还是没有得到缓解。 「小姐,您还是回巴黎吧。」拿农心疼的看着强迫自己咽下食物的欧也妮:「听说巴黎现在又热闹起来了,您回去参加舞会吧,去看戏吧。」让自己高兴起来吧。 艾莉米在一边使劲点头,觉得小姐回到巴黎后,有那么多人要听她的意见,希望得到她的指点,情绪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欧也妮沉默,她已经得到了葛朗台的全部遗产:特劳丰与修道院的田产,每年的收入可以达到三十万法郎,葛朗台这三年来重新买回了价值一百万法郎的黄金,还有每年收益百分之十五的中央银行债券六百万法郎,以及十万法郎的现款。 林林总总算下来,葛朗台留给她的遗产达到了一千一百万法郎,还不包括投资到纽沁根银行的那六百万法郎,现在已经换成了纽沁根银行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每年可以给欧也妮带来上百万法郎的分红。 可是欧也妮并没有太过高兴,金钱,对她来说真的只是几个数字。 继续留在索漠,仿佛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除了可以听到克罗旭家族剩下的成员以及台.格拉桑太太花样翻新的吹捧。 这样的吹捧,要巴黎听到的更加委婉也更加动听。欧也妮徵求拿农的意见:「拿农,你会跟我一起去巴黎吗?」 「不行的小姐,」拿农伤心的摇头:「我要留在这里,替您看着高诺瓦叶,不让他偷懒。」 欧也妮被她逗笑了,虽然只是很短暂的笑容,也足够上拿农满意:「拿农,你现在是高诺瓦叶太太了。」 拿农对自己的新头衔并不在意:「如果不是您给我的年金,我会一直是拿农,而不是什么高诺瓦叶太太。所以在我的心里,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拿农看了艾莉米一眼,想到将是眼前这个她看不上的姑娘陪欧也妮回巴黎,拿农决定让她听听:「小姐,我可以给东印度公司写信……」 艾莉米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她不是头一次听到东印度公司这个名称,却不知道这个名称在这个家庭里意味着什么。现在拿农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接近这个家庭最重要的秘密了? 谁知道欧也妮直接摇头:「不,拿农,东印度公司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拿农不信任的看着欧也妮,眼睛里带着悲伤:「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放心,如果我得到什么消息,一定会第一个通知你。」 欧也妮吃惊的看着拿农,想不出她说的自己心里的苦是什么。拿农的表情更加悲伤,还带着一些愤怒:「小姐,如果我知道他在哪里,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回来。」 得了,欧也妮终于明白拿农的意思了,可是这样的思想很难一下子纠正过来,她还是先离开拿农的视线好了。于是欧也妮让艾莉米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把回巴黎的日子定了下来。 这一次欧也妮坐的是自己的马车,一路走得很慢,每到一个城镇,都要下去转一转,看看与巴黎或是索漠不同的风土人情。 艾莉米不懂欧也妮为什么不着急回巴黎,可是小姐的吩咐她是要遵从的,否则让拿农知道了,一定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一天半的路程愣是让欧也妮走了五天,到巴黎的时候也是直接回到贝尔坦街,没有再回那个小公寓。 第170页 「小姐,您回来真是太好了。请您千万节哀。」厨娘对欧也妮回来表示了热情的欢迎,三年的时间,她们这些僕人一直拿着工钱,吃着主人定期命人送来的食物,却一点贡献也没有,厨娘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 现在小姐回来了,又到了她大展身手的时候了。为此,厨娘还埋怨艾莉米没有具体通知自己小姐回来的时间,不然她可以替小姐准备更丰盛的晚餐。 被埋怨的艾莉米只能连连向厨娘赔礼,并代表欧也妮向留守在贝尔坦街的僕人发放了一个月的工钱做为奖励,感谢他们这三年来,认真的工作,让贝尔坦街的府邸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运作。 欧也妮看着艾莉米头头是道的安排着事情,自己悄悄上楼,发现卧室应该一直有人打扫,床品看上去很整洁,早已经过时的衣服,也都整齐的挂在衣柜里。 自己,终于还是重新回到了巴黎。 顾不上感嘆的欧也妮,就被跟上来的艾莉米送进了浴室,宽大的浴缸之中是已经温热的牛奶,欧也妮都已经不习惯这么奢侈的洗浴方式了:「现在巴黎的牛奶,已经充足供应了吗?」 艾莉米对此没有发言权,还是跟上来的厨娘解答了欧也妮的困惑:「现在巴黎一般的物资已经不再短缺,不过牛奶的价格还是没有降下来。」 那自己这一浴缸的牛奶,价值就不菲了。欧也妮问:「这些牛奶是哪里来的?」 「是纽沁根太太听说小姐要回巴黎,每天都会命人送来。她的面膜工厂有生产牛奶面膜,所以可以得到充足的牛奶。」厨娘替欧也妮解惑。 纽沁根太太?欧也妮要想一想,才能把这个名字与安奈特联繫到一起。是了,革命已经成功,巴黎人不再以贵族头衔为荣,纽沁根伯爵夫人听起来的确不如纽沁根太太更让人觉得亲切。 「纽沁根太太成立了新的面膜工厂吗?」欧也妮没有听纽沁根提起过。 厨娘点点头:「是的小姐,新政府成立第二年,开始鼓励各种实业。纽沁根太太便找了以前为您工作的那些女工,重新成立了面膜工厂。现在她的面膜,只卖十五法郎,很受资产阶级女士们的欢迎。」 看来安奈特决定走薄利多销的路线了。欧也妮点点头不再发问,让艾莉米和厨娘都出去——既然厨娘有心的提前替她准备好了,她也不会矫情的浪费了这么一浴缸牛奶。 就算牛奶的价格再贵,这么一点儿小小的享受,欧也妮还是不放在眼里的。何况还是安奈特给她送来的,欧也妮并不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得到安奈特的馈赠。 等到欧也妮从浴室出来,厨娘已经向艾莉米把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甚至还换上一件黑色的裙子,以示自己与欧也妮同进退。 如此明显的心意,欧也妮淡定的接受了,几天的旅行让她的精神有些疲惫,没有心情与厨娘在这样小小的细节上耗费心思。 「帕布洛先生每个月都会按时送食物过来,也按时为大家发放工资。大家都觉得替小姐工作十分轻松,没有一个人想离开。」厨娘向欧也妮汇报着她离开后府邸的情况。 欧也妮正在品尝厨娘拿手的牛排,觉得艾莉米进步的空间太大,便向厨娘表示,她可以把自己煎牛排的手艺传授给艾莉米。 这让厨娘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小姐还要带着艾莉米离开巴黎吗?总统先生经常命人来问候小姐,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了。还有特.蓬风院长,他也时常来关心我们这些留下的人。纽沁根先生虽然不常来,可是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我们一些小费。」 有这么多人惦记你,所以小姐还是别离开巴黎了吧。 第81章 欧也妮咽下最后一口牛排,对厨娘说:「放心吧,我不会马上离开巴黎的。不过艾莉米的厨艺实在应该提高一下,所以我才让你有时间的话带一带她。毕竟她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站在一边替欧也妮准备餐后水果的艾莉米,听到欧也妮对自己的评价,端盘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她很冤枉的好不好,她也想把饭做的好吃一些,可是给她练习的机会并不多——在巴黎有厨娘,回到索漠有拿农。 没等艾莉米分辩,门童走到餐厅前向欧也妮报告:「小姐,纽沁根先生、太太来拜访。」 纽沁根夫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呀。欧也妮擦了擦嘴,并没有回房间重新换衣服——她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到巴黎,留下的衣服都已经过时了,就不用那么麻烦的换来换去了。 见到安奈特时候,她还是那么热情的上前拥抱欧也妮,只是眼神有些躲闪,不大敢跟欧也妮直视。欧也妮明白安奈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却没有故意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反而轻轻挣脱她的拥抱,微笑着跟纽沁根打挺招唿。 人家纽沁根的表情就自然多了,欧也妮可不相信安奈特投产面膜工厂,纽沁根一点儿也不知情,只能说跟银行家相比,安奈特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家,虽然她有着丰富的社交经验。 三个人坐下后,艾莉米已经送来了咖啡,欧也妮尽着主人的职责,招唿不请自来的客人品尝,并不准备率先找出什么话题。 厚脸皮的银行家,没社交名媛沉得住气,纽沁根抿了一口咖啡,就放下杯子,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欧也妮小姐,葛朗台先生的事儿我听特.蓬风院长说了,请您节哀。现在您在索漠已经没有牵挂了,应该可以一直留在巴黎了吧?」 第171页 欧也妮看着纽沁根,发现他的眼里有着试探与不安,有些坏心的笑了一下:「这是说不定的事情,我现在还只是来巴黎散散心。」 见纽沁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欧也妮突然加了一句:「不过如果巴黎的生活可以让我的心情更放松,我也会考虑留在巴黎的。」 纽沁根用目光示意安奈特,让她一脸为难的向欧也妮说:「亲爱的,我想您听说了,由于夫人太太们对面膜的需求太强烈了,所以,所以应她们的要求,我不得不……」 「面膜的确可以让女士们变得更美。」欧也妮不在意的转头向安奈特说:「您顺应了大家的要求,让她们的青春可以保持的更长久一些,是好事。」 「不,您听我说。」安奈特被纽沁根盯的如同坐在钉子上,低垂的眼睛里闪过挣扎,脸上还要保持微笑,看的欧也妮都替她难受,听她说出来的话,欧也妮更替安奈特悲哀: 「您知道的欧也妮小姐,面膜的制造方法,是您发明出来的,我也只是替您提前进行生产。您现在回到了巴黎,这个面膜工厂,自然还是由您来管理。」 这么大方?欧也妮疑惑的看向低着头的安奈特,烛光下她的表情摇曳,让欧也妮无法看清这番话是不是真心。 早已经不愿意揣测人心的欧也妮,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安奈特说出这番话来,一定是受了纽沁根的威胁。至于纽沁根用什么威胁了她,欧也妮不想知道。 她不是同情安奈特,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如果想要面膜工厂的话,完全可以走跟安奈特平民路线不同的路。毕竟时间又过去了几年,虽然经济崩溃了一段时间,可是科学家们的研究是不会完全停止的,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说不定都已经发明出来了,安奈特的这个完全按照旧模式生产的面膜工厂,欧也妮还真看不上了。 因此欧也妮很和善的向安奈特保证:「纽沁根太太,请您放心经营面膜工厂好了,我暂时还没有心情和精力管理。」 「可是……」安奈特听到欧也妮不接手自己的面膜工厂,勐地抬了一下头,结果正巧与纽沁根看过来的目光对上,又迅速的低了下去: 「欧也妮小姐,哪怕您没有时间管理,也可以象在纽沁根银行一样,直接从工厂分红。我可以象纽沁根先生一样,给您工厂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毕竟所有面膜都是您一手试验出来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欧也妮无声的笑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纽没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纽沁根被欧也妮看的不自在,尴尬的笑了一下说:「安奈特一直很不安,欧也妮小姐,请您原谅她没有徵得您的同意,就开了面膜工厂。」 「不必觉得不安,纽沁根太太。」欧也妮的声音很平和:「您愿意建立面膜工厂,不光可以为国家缴税,还解决了一些妇女的工作问题,我想就算是总统先生,也会觉得欣慰的。」 听她主动提起总统先生,纽沁根眼神动了一下,不用安奈特说话,就接过话题:「是的,总统先生几次对安奈特的面膜工厂提出过赞赏。」 是不是真的赞赏安奈特,欧也妮不会多想,她考虑了一下向安奈特说:「您刚才说要给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我觉得……」 安奈特不安的抬起头,把自己忐忑的表情一览无余的摆到欧也妮的面前,欧也妮仿佛没有看出她的不安一样,慢慢说着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有些太多了。因为这家工厂虽然採用了我的技术,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参与,真的接受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才会让我觉得不安。」 纽沁根张嘴想说什么,欧也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向安奈特说:「现在面膜的定价是十五法郎,每一瓶的利润不足五法郎,我觉得我只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就可以了。」 不是欧也妮的主意变得太快,而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纽沁根真实的意图,凭什么还让他白白占自己的便宜呢?想让她只拿着纽沁根银行的分红,一点儿也不插手银行的事务,那也得看欧也妮同意还是不同意。 她现在是不愿意再操心,可也不能让纽沁根一边打着自己的旗号,得到政府的好处,一边架空自己。现在博诺还做着总统,纽沁根每年的利润表不敢做手脚,等到博诺不能再做总统,纽沁根还会如此老实吗? 自己可是真金白银投资到纽沁根银行的,纽沁根能成为中央银行的委员,也与博诺想报答自己不无关系,现在纽沁根就想把自己束之高阁,还真是想的挺美好。 世界上的好事,哪儿能都被他一个人占了? 「小姐,」艾莉米在客厅外通报:「总统先生来拜访。」 人还真是不经念叨,博诺竟然也第一时间得到欧也妮回到巴黎的消息,马上就来拜访了。看着紧张站起来的纽沁根夫妻,欧也妮向他们示意跟上,自己带头出了客厅——现在的博诺,已经是总统了,总要给他足够的尊敬。 博诺显然没想到欧也妮会亲自来迎接自己,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看到欧也妮黑色的丧服,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不合时宜,连忙收了起来,可是飞扬的眼角,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好心情。 「欧也妮小姐,您终于回巴黎了,真是太好了。这一次您一定要多留一段时间,我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您。」博诺与纽沁根说出的话差不多,可是不管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更加真诚。 第172页 欧也妮看着眼前这位法国第一任总统,发现博诺整个人的气质有了巨大的改变,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以前的聪明外露,而是内敛与稳重。 「很高兴在回巴黎的头一天就见到您,总统先生。」欧也妮向博诺行了一个曲膝礼,标准规范的礼仪仿佛刻在她的骨子里,没有因为离开巴黎的时间过长,就消失。 这让博诺想起早已经没有消息的泰伊古太太,不知道那位太太现在有没有后悔自己出卖了眼前这位礼仪标准的小姐。 回过神来,博诺自失的一笑,不管泰伊古太太是不是后悔,他知道欧也妮一定不会后悔,这让他的神情更加轻松:「您对巴黎太残忍了,所以我才不顾礼节的今天就来拜访您,生怕您明天又会离开。」 一直在盯着他们谈话的纽沁根,见欧也妮只是微笑,并没有立即回答博诺的问题,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总统先生跟我们想的一样,都怕欧也妮小姐再次抛下我们离开。」 博诺好象刚看到纽沁根夫妻一样,态度矜持又不失礼貌的和他们打了招唿,大家才在欧也妮的引领下,一起回到了小会客室。 「您不知道,欧也妮小姐。」博诺有些怀念的看着小会客厅几年没变的摆设,向欧也妮说:「您的这间小会客厅,曾经让巴黎最顶尖的青年嚮往,那时他们都以能进入您的小会客厅为荣。甚至有一些青年会相互打赌,看谁能第一个走进您的会客厅。」 「可是您让他们的赌局都流产了,因为这里只接待顶级的银行家与贵族,那些青年谁也没有机会得到进入的许可。」 「您把我说的太残忍了。」欧也妮微笑:「那样的情景,好象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当时,爸爸还陪着我一起……」说到这里,欧也妮脸上的微笑不见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想起了葛朗台。 博诺觉得自己引得欧也妮伤心,心里很是不安,想把欧也妮的思绪从葛朗台的身上引开,便说:「您是知道的欧也妮小姐。中央银行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可是有一些政策还没有制定出来,制定出的一些政策,也有银行阳奉阴违,不肯原原本本的执行。我觉得中央银行还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 中央银行的领导人?欧也妮觉得博诺还真是信任自己,竟然直接想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自己。而纽沁根,则一脸紧张的看着欧也妮,想知道她会给出什么答覆。 在纽沁根看来,欧也妮已经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巴黎,对巴黎现在的经济形势并不了解,她是没有这个能力成为中央银行的领导人的。 而自己则不同,他不光参与了中央银行的成立,还一直参与着中央银行各种政策的制定。虽然看来总统对于中央银行的一些政策并不满意,可也不能就这么否定了大家的努力。 但如果欧也妮同意了,纽沁根不敢说出否定的话,因为纽沁根银行能得到总统的优待,都是因为欧也妮曾经大力支持过新政府的起义。 旧的王室已经被推翻,民选政府尤其是带领民众起义的博诺,威信达到了顶点,博诺向议会提出的建议,总是被第一时间採纳,纽沁根不敢冒得罪他的危险——博诺连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四五年以后纽沁根银行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还要看博诺的态度。 现在欧也妮本人的意愿,就至关重要了。 安奈特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为了利益,她绕过欧也妮开办了新的面膜工厂一事,令她在欧也妮面前十分被动,一点社交手腕都使不出来。哪怕纽沁根不停的示意安奈特加入话题,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从哪里参与进去。 博诺见欧也妮还在沉吟,加紧劝说她:「欧也妮小姐,您是知道的,现在法国的经济虽然在慢慢復甦,可是进展很慢。各银行之间的关系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您对资本运作一直有着自己的见解,所以国家需要您站出来,让中央银行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欧也妮被博诺给自己扣下来的大帽子逗笑了:「经济发展的快慢,不光是政策的制定问题,还有制定好的政策执行的问题。」 「所以您更要监督他们执行好政策。」博诺劝道:「当年葛朗台先生……」 又一次在博诺嘴里听到葛朗台的名字,欧也妮已经没有那种强烈伤心的感觉,又因为刚才纽沁根对自己的试探,欧也妮觉得自己暂时答应下来,有一点儿事情寄託一下心灵,可以免得自己天天闷在家里胡思乱想。 「好吧。」欧也妮终于点了点头:「如果议会同意您的提议的话,我可以就任中央银行的领导人。」 博诺十分高兴:「只要您能答应,议会一定会同意的。您不知道,早在您回巴黎之前,就已经有几位参议院的成员希望我能写信,请您快些回巴黎。」 说到这里,他神秘的看了纽沁根夫妻一眼,没有接着说下去。纽沁根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那么圆滑的人愣是说不出祝贺的话,让欧也妮看着好笑。 看来自己还真是要好好做一做这个中央银行的领导人,让这个不大安份的合伙人知道,并不是自己离开巴黎,所有的影响力都跟着消失了。毕竟不是所有自己帮助过的人,都跟银行家一样,不知道感恩或是反覆无常。 纽沁根被博诺看的十分不自在,知道他有重要的话想单独跟欧也妮说,不得不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带着安奈特一起告辞了。 第173页 等他们夫妻离开,博诺一直保持的总统威严都不见了,看起来十分放松:「欧也妮小姐,我相信哪怕您居住在索漠,也对现在大陆的局势十分关心吧。」 「您是指哪一方面?」 「当然是希腊人民起义的问题。」博诺笑嘻嘻的看着欧也妮说:「我知道不管是英国还是葡萄牙或是西班牙,您都没有袖手旁观。所以对希腊,您真的愿意看到土尔其继续压迫在希腊人民头上吗?」 自己是点亮了博诺的正义之光吗,眼前这个还是为了五百法郎就肯写商业软文的新闻部主任?欧也妮不得不再次打量起博诺来。 据她所知,歷史上希腊起义所以能够成功,与神圣同盟的介入有很大关系,可是这一世因为自己的参与,神圣同盟里面最坚定的成员英国、法国,早都已经走上了它的对立面。 总不能为为了希腊起义胜利,英法又重新加入神圣同盟吧? 博诺看出欧也妮的犹豫,还是那么笑嘻嘻:「您知道的,小姐,土尔其苏丹的宝库里面,有着大量的财富。这些都是从希腊人民身上剥削来的,理应归还给那些可怜的希腊人民。」 好了,狐狸尾巴露出来,欧也妮就放心了。博诺还是那个贪财的博诺,只不过现在他贪的是大钱,格局看起来高大上了一点。 本质还是没有变化。 「博诺先生,」欧也妮不得不提醒他:「土尔其离法国太远了,法国也早已经退出了神圣同盟,没有参与进去的理由。」 「不,小姐,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博诺摇头:「法国是大陆头一个因为起义建立的民选政府,所以道义上同情一切被压迫的人民,哪怕这些人民与我们的信仰不一样,哪怕这些人民离我们千山万水,我们都应该给他们最强有力的支持。」 欧也妮想不出是谁给了博诺这么大的信心:「博诺先生……」 「英国的使者还住在香榭丽舍的酒店里,他们跟帕布洛先生的关系十分融洽。而西班牙的使者,也在前往巴黎的路上,派出使者的,是西班牙从美洲带着军团回归的里埃哥部长。」 难怪博诺如此有信心的想参与希腊起义,又这么着急的想用中央银行领导人的职位留住自己。欧也妮很快想明白了博诺的用意,看来欧洲大陆几个率先完成资产阶级革命的国家,要抱团对抗所谓的神圣同盟了。 不得不说,博诺的这个时机选择的很好,神圣同盟本来也要出兵震慑土尔其的,不是为了博诺嘴里道义,而是现在的欧洲警察俄国,想要通过希腊起义,打开插手欧洲大陆事务的缺口。 就是与自己的计划有些不相符。欧也妮本想着自己现在每年的收入已经高达数百万法郎,根本不用再为了钱参与什么资产阶级革命。 谁知刚到巴黎,竟然又因为纽沁根夫妻的一通骚操作,让博诺给自己套上了中央银行领导人的套子。 欧也妮很想问问那个令她穿越的大神,就这么看不得自己清闲下来吗?大神无语,欧也妮只好为自己争取:「博诺先生,哪怕我就任了中央银行的领导人,也只会向政府提供一些经济或是资本运作方面的建议。」 现在的博诺只要欧也妮同意留在巴黎,就十分满意了,一点儿也不迟疑的点头:「是的,您尽管放心,中央银行现在的人员已经很充足了,您只要把握方向就好。」 明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欧也妮既然已经答应下来的事情,就不会随便反悔。她送走了博诺,回到卧室里计划着自己成为中央银行的领导人后,要採取哪些措施让法国的经济更加有活力。 既然没有闲着做米虫的命,那就做早起的鸟,吃掉蠢蠢欲动的虫子好了。 第二天,欧也妮并没有急着上任,反正博诺给出的只是提议,真正的任命要议会通过后才能下达。欧也妮命人请来了裁缝,竟然还是原来一直给她制衣的那位。 「日安,欧也妮小姐。」裁缝衣服的布料,明显不如原来的华丽,让欧也妮对现在巴黎人的作风,有了一个直观的概念。 问过裁缝之后,欧也妮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经过了帝政时代的奢华,巴黎民众在新政府的引导之下,开始提倡节俭。新兴的大资本家们,还没有达到旧贵族竟相攀比的地步,人们的衣服开始崇尚简约。 只要自己的衣服不落后于潮流,欧也妮对奢华还是简约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裁缝还是尽可能向她推荐了几款低调奢华的布料,约定相对流畅的款式。 对此欧也妮都採纳了——这个时代的纺织技术没有后世那么精细,奢华的布料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纺织的相对精密一些。能让自己得到好的体验,欧也妮又怎么会拒绝呢? 「欧也妮小姐,其实我们还有一种孔雀蓝色的丝绸,您穿起来会更加高贵。」裁缝见欧也妮好说话,更加卖力的推销起来。 他见欧也妮选择的都是宝石蓝或是灰色,想着应该给欧也妮的衣橱增加一些色彩,反正那样的丝绸,现在巴黎已经很少有人会买了,这位欧也妮小姐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巴黎,不卖给她卖给谁呢。 第82章 艾莉米直接替欧也妮拒绝了:「葛朗台先生刚刚去世不久,小姐才不会选择那么鲜艷的颜色。」 「那真是太遗憾了。」裁缝还记得那个每次自己来量尺,都会被刁难得一头汗的葛朗台:「愿他得到安息。」别再祸害别人了。 第174页 这么没有诚意的安慰,欧也妮接收起来没有什么压力:人家是来给自己量尺的,不是专门来给自己道恼的。就象是自己面对纽沁根,明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想从自己嘴里听到什么,却要口不对心的对自己说着不重样的安慰或劝解的话,欧也妮也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不了解法国现在的经济形势怎么样,不知道中央银行现在的运作程序又怎么样?这点儿问题一点儿也难不倒欧也妮,真当她在索漠就天天看着破败的老宅子发呆吗? 就算是她天天看着破败的老宅子发呆,回到巴黎她难道只认识一个纽沁根,真的指望着他给自己解惑?帕布洛留在巴黎不是只给府邸的僕人们送吃的,格拉桑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当上众议院的议员的。 这些人已经分别来拜访过欧也妮,他们提供的信息,可比纽沁根明里暗里试探,说出来的那点儿东西全面多了。所以欧也妮对纽沁根的敷衍都摆在明面上,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纽沁根从来也没敢小看过欧也妮,可是贪心让他想得到更多。一时的贪心令欧也妮对他除了客气外,再不肯多说一句话,纽沁根心里不是不后悔,巴不得马上与欧也妮修復关系。 欧也妮却没有功夫理会纽沁根夫妻每日按时到她这里报到,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已经答应博诺做中央银行的领导人,欧也妮自然不会应付差事。就如纽沁根所想,欧也妮要了解现在全法国的经济形势对中央银行的需求,还得知道中央银行这几年制定的政策,有哪些可以继续延用,又有哪些应该重新修订,才能更有利的调动资本的活力。 博诺提起的希腊问题,欧也妮更是放在了心上,因为金钱现在对她虽然只是数字,可是土尔其苏丹宝库里的东西,欧也妮还是有兴趣看一看的。 她相信,博诺一定不止想看一看,他是典型的欧洲人思维,好东西总要抢到自己手里珍藏起来,才能对得起他那一看。那么支持博诺的欧也妮,自己跟着收藏一些,也合情合理吧。 引导别国起义或是反抗一国统治者,欧也妮已经是熟练工了。那些里埃哥当年留给她的西班牙人,都已经被帕布洛带着学习起希腊语来,就是为了很快能派上用场。 博诺那边的进度也很快,就如他跟欧也妮说的那样,议会里的成员,很多都是跟随博诺一块起义的人,他们都得到过欧也妮资金上的帮助,也听说过欧也妮在西班牙的收穫,更知道英国、葡萄牙、西班牙革命能够成功,欧也妮发挥的作用。 本来早就应该请欧也妮在政府里任职的,不过欧也妮自己不愿意出这个风头,近一年又一直在索漠照顾葛朗台,大家才没有打扰她。 现在欧也妮回到巴黎了,还同意了博诺的提议出任中央银行的领导人,议会很快就以高票通过了博诺的建议,欧也妮任中央银行行长的任命直接在《自由法兰西》报上刊登出来了。 现在的《自由法兰西》可不再是地方小报,它取代了曾经的《法兰西日报》,成为了政府的喉舌。《自由法兰西》上面刊登的消息,公信力十足,一时欧也妮贝尔坦街的府邸人来人往,都是上门跟欧也妮套近乎、攀交情的人。 对此欧也妮即不拒绝,也不热情,人来人往仿佛与她就任中央银行的行长没有什么关系一样,这让来替她祝贺的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欧也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动声色的欧也妮,自从上任之后,便开始召集现在中央银行的人开会,上午开、下午开,有时候晚上还是开。这让一直在中央银行工作的人员哀声载道,他们按部就班的工作惯了,这么密集的开会,从来没有遇到过。 最主要的是,欧也妮开起会来十分严肃,她要听每一个人汇报自己负责的工作,以及自从来到中央银行之后做了哪些事、这些事取得了什么成果,有哪些经验教训,下一步还能做出什么改进。 这可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到欧也妮的办公室,被追问几句答不上来可以顾左右而言他——所有中央银行的人都坐在一起听着呢,欧也妮可能刚上任不了解每个人的情况,可是一起工作了三年的同事,谁还不了解谁? 顾左右而言他?那么多人眼睛盯着,得多圆滑的人可以骗过所有的人。把别有的功绩揽在自己身上?大家都在虎视眈眈,你揽一个试试。 足足开了三天的会,欧也妮算是了解了中央银行现在的运作情况。不能说完全没有成绩,毕竟新的法郎已经开始在全国各地流通,各银行的利率也已经统一起来。 剩下的,就是一些琐碎的小事,还真看不出这个中央银行,在国家经济运行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心里有谱的欧也妮,开始分别找人谈话。 本来还为不再开会高兴的中央银行人员,这才发现单独谈话还不如大家一起开会呢——这位新上任的行长实在不好煳弄,开会的时候自己只做一次发言,现在却是全程你说她听,直到你把所有的事情说完了,她才开始指出你说的不足。 等着想好解释的词,另外的不足又被她找出来了,然后便是继续谈,直到谈的大家心服口服。 不服也没办法,欧也妮想到的事情,在他们的工作之中都是可以通过细化量化避免的,可是他们在工作之中却真的没有注意到,造成了或大或小的漏洞,就算是现在开始弥补,也不能马上见效。 第175页 被谈完话的人开始自己回去检讨工作中的疏忽,并且要自己找出补救办法,还要呈给自己的上级过目,大家一起讨论可行性。整个中央银行的人都动了起来,让纽沁根这些一直就任的委员们目瞪口呆。 他们曾经想过多少办法,想让工作人员改进一下工作作风,可是所谓的中央银行职员,都是从各大银行抽出来的,他们习惯了各自银行的小打算,哪怕经过三年的磨合,也没有消除多少。 欧也妮不过是给他们开了几天会、谈了一次话,就让这些人放下各自银行的利益,开始合作起来了? 不愿相信的人,眼看着中央银行不停的查漏补缺,也不得不相信新上任的行长不光自己会投资公债,搞起银行的业务来也有一套。 紧接着,中央银行就出台一个新政策,兴办实业的人可以用自己的现有资产做抵押,低息向银行借款。至于利息差,则由国家用税收向各银行补齐。 政策一出,举国轰动。虽然现在法国还处于小农经济之中,可是资产阶级的工业革命已经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大批科学家的研究成果希望投入生产却难以筹措到资金。低息贷款政策出台,可以让那些原来只能束之高阁的发明,得到资金试生产,怎么能让人不动心。 就算是一般的小资本家,也愿意得到流动资金,哪怕是要抵押一下自己的不动产,可是流动资金解决了,利息又低,投入生产环节的资金增多,回笼资金还难吗? 欧也妮看着各银行上报的利息差,并不觉得由税收补足利息差是一项多艰难的任务,笑着向来和她诉苦的博诺说:「总统先生,工厂投入的资金越多,资本的流动就会越快,国家取得的税收也就越多,您还在担心什么呢?」 博诺还是苦笑:「议会还有一些老顽固,他们不停的替那些小银行说话,觉得占用了小银行的流动资金。」 「不是还有抵押品吗?据我所知,各银行在评估抵押品的时候,都会按着原有价值的百分之七十甚至更低放款。哪怕是贷款人不能及时归还贷款,银行也不吃亏呀。」 「没办法,各银行家都被当年挽救公债市场吓怕了,生怕这又是一次救市。」 欧也妮轻蔑的笑了:「他们既然这样想,那么不放款就好了。纽沁根银行很愿意做这项业务呢。」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些小银行家们就是了。他们不愿意做,由纽沁根银行来做好了。 博诺相信欧也妮的话,她是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占有银行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纽沁根急于修復与欧也妮之间的关系,由欧也妮开口的话,纽沁根就算是心里有些不同意见,也不会当面否决了欧也妮的提议。 不过,纽沁根最近应该没有什么时间,过多的关心银行的业务吧?博诺想起自己听到的一项传闻,开启了曾经新闻记者深入挖掘内幕的本性,笑问欧也妮: 「难道您没有听说,纽沁根太太最近有一位老朋友,从美洲回来了,纽沁根先生正在考虑是不是接待他呢吗?」 第83章 安奈特从美洲回来的老朋友?欧也妮勐地想到了一个人,算算时间,这个人还真是应该从美洲回来了,不光本人回来,还会带着一肚子的野心以及想要通过他重现旧日辉煌的岳母。 欧也妮对于原着里能够替自己女儿套住夏尔的德.奥布里翁侯爵夫人不感兴趣,对侯爵夫人得知自己万里迢迢回到巴黎,用贵族头衔钓到金龟婿,结果发现贵族制度在巴黎已经被废除,贝尔坦街的府邸也早已经冠上了欧也妮.葛朗台的名字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很感兴趣。 因此,欧也妮破天荒同意博诺不厚道的刻薄言语:「这还真是一个不让人愉快的消息。」 博诺十分惊奇的看着欧也妮,他得到消息,是因为巴黎的密探制度并没有完全被废除,还有一部分人仍然为新政府工作——每一个进出巴黎的人,都经过秘密的审查。 可是欧也妮连问也没问纽沁根太太的老朋友是谁,怎么就知道这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消息呢?遇到欧也妮,博诺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他充分发挥自己曾经新闻工作者的经验,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 欧也妮笑了:「总统先生,您既然已经知道纽沁根太太的这位老朋友是刚从美洲回来的,难道不知道他的名字叫夏尔.葛朗台吗?您曾经是《法兰西日报》的新闻部主任,自然应该记得我可怜的叔叔自杀的消息,还是由《法兰西日报》向公众报导的。」 一些久远的回忆,慢慢被博诺唤醒,他记起欧也妮刚刚到巴黎的时候,还曾经因为纪尧姆.葛朗台被人嘲讽并反击过。纽沁根太太的这位老朋友,竟然与欧也妮是堂姐弟的关系,博诺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 「难怪当年葛朗台先生竟同意拿出六百万投资到纽沁根银行。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宁可把所有黄金都自己藏起来的人。」 你是不是对葛朗台有什么误解?欧也妮不想跟博诺讨论葛朗台是不是一个会对侄子的情妇的丈夫心软的人,赶紧转移话题:「总统先生,已经开始有一部分僱佣军出发前往希腊,您觉得另外的人什么时候前往土尔其合适?」 事关苏丹的宝库,博诺当然更感兴趣,认真的与欧也妮讨论了起来。 被他们提到的夏尔.葛朗台,与原着里面一样,带着自己从美洲得到的价值一百九十万法郎的金沙,还有自己勃勃的野心,正跟自己的准岳父一家,在香榭丽舍大街一座酒店套房里,商量着如何在巴黎落脚定居。 第176页 「我不相信,我的住宅抵押给银行,虽然已经过了抵押期限,并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前德.奥布里翁侯爵夫人、现奥布里翁太太,气愤的大声叫嚷着。 三十万法郎,哪怕是旧法郎,也是足足三十万呀,如果她当年有三十万法郎的话,就可以撑起在巴黎的生活,不用一家人狼狈的离开巴黎,去处理安德列斯群岛上子虚乌有的财产。 现在竟然告诉她,她的房子,竟然有人直接从银行买走了,还是用远超过抵押价格买走的,这让奥布里翁太太怎么接受得了! 她的丈夫,奥布里翁先生,也一脸沉痛的看着夏尔.葛朗台。这个妻子与女儿好不容易才套住的准女婿,明明在船上的时候已经答应,一回到巴黎便会替自己赎回房子,那样自己就能重新出现在巴黎社交圈,让那些当年鄙视自己的人看一看,不管过去了多长时间,德.奥布里侯爵还是德.奥布里翁侯爵。 谁知道回到巴黎才知道,王室已经不存在了,贵族头衔也已经没有任何光环了,他的房子,也已经不再姓奥布里翁了,那么他们一家人住哪儿?难道要一直住在酒店里? 香榭丽舍的酒店,每天的费用可不低。 夏尔也想问问奥布里翁太太,你说的那个贵族姓氏呢,使馆秘书、大使呢,都去哪儿了?难道自己要一直陪着这样的一家人,一生面对一个象蜻蜓一样的妻子?! 这是一场失败的投机生意。夏尔.葛朗台在心里给自己与奥布里翁小姐的婚姻下了这样一个定义,开始动摇起来,想着这个生意还要不要进行下去。 还不知道夏尔想法的奥布里翁太太,叫嚷了一阵子,发现于事无补,开始想对策。她要求夏尔去打听打听,买下她房子的是谁,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把房子赎回来——现在的情况与她预想的不一样,不方便由奥布里翁先生出面。 夏尔也想知道自己离开的七年时间里,巴黎究竟发生了什么,听话的出门去找自己当年的朋友们,这让奥布里翁太太很满意,认为这个准女婿仍然在她的掌控之中。 能让夏尔信任的,当然是阿尔丰斯。大革命的浪潮,一样对阿尔丰斯的家庭产生了冲击,好在他家的固定资产不少,哪怕贵族光环不再,仍然有足够的收入,可以维持体面的生活,并没有搬离原来的住所。这在巴黎旧贵族之中简直不可思议。 两位久未见面的朋友相见,场面当然十分感人,阿尔丰斯对夏尔这几年的经歷当然很感兴趣,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听到夏尔已经定婚的消息,有些奇怪的问:「德.奥布里翁侯爵的女儿?我有幸曾经见过几次,你竟没有听过他们家的事儿吗?」 夏尔不得不苦笑,他的父亲原来说起来是巴黎的大葡萄酒商人,却没有贵族头衔,不足以让他接触到奥布里翁侯爵那个阶层的人。 他老实的向阿尔丰斯承认了这一点,如同一切投机者一样,把失败的生意归结于自己没有足够的内幕消息,而不是目光不够精准。 阿尔丰斯只能对他抱以同情,不过还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夏尔,如果你想重新融入巴黎现在的上流社会,不如去拜访一下你的老朋友纽沁根太太。」 夏尔当然会去拜访安奈特,只是没想到阿尔丰斯率先提起了她的名字:「怎么,纽沁根银行竟没有受到冲击吗?也是,纽沁根更善于投机,他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不会考虑机会是怎么得到的。」夏尔有些鄙视的议论着自己情妇的丈夫。 阿尔丰斯连忙给他科普:「现在的纽沁根银行,已经成为法国的第一大银行了,据说得到了总统的全面信任。对了,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你也认识,不就是你的堂姐欧也妮小姐吗。」 欧也妮?夏尔听到这个久未被自己想起的名字,有一刻的怔仲:「我的堂姐?你一定搞错了,她不过是一个外省乡下姑娘,从来没有离开过索漠。」 阿尔丰斯笑了:「哦夏尔,你真的离开巴黎太久了,竟然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欧也妮小姐。我敢确定她就是你的堂姐,因为这是她当着全巴黎最高尚的人承认过的。而且我发现她十分重视自己葛朗台的姓氏,这不正是你的父姓吗。」 夏尔要再三确认,才肯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他那个外省乡下的堂姐,真的早就来到巴黎,还投资了纽沁根银行,甚至现在已经出任中央银行的行长! 再没有比这更让夏尔震惊的消息了,他很后悔自己在海上漂泊的太久,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如果自己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话…… 夏尔也不能确定自己第一时间得到欧也妮竟然在巴黎如鱼得水的消息,还会不会跟奥布里翁小姐定亲。毕竟谁能想到自己那个住在黑暗老宅里的伯父,竟然能一下子拿出六百万法郎投资到纽沁根银行。 如果他早有这六百万,为什么自己父亲出事的时候,竟然无动于衷的任由自己漂洋过海挣饭吃?难道自己不是葛朗台家族最后一位男性继承人,身为伯父的葛朗台不应该如同一位慈父一样,继续让自己维持体面的花花公子生活? 阿尔丰斯做为替夏尔处理过当年巴黎事务的朋友,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劝他说:「我也有幸跟你的伯父打过几次交道,可以说他与欧也妮小姐相比,对亲情看得不那么重。」 怀着对葛朗台深深不满的夏尔,显然不能这么被安慰到。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说我的伯父已经去世了,而我的堂姐却十分重视葛朗台这个姓氏?」 第177页 阿尔丰斯不知道夏尔在想什么,不过还是诚实的说出自己的印象:「据我观察,是这样的。那时欧也妮小姐才刚刚到巴黎,有人攻击你的父亲时,她维护了葛朗台这个姓氏的尊严。」 这可真是一个让夏尔高兴的好消息,他的心里迅速按着投机者的思维盘算着,看自己可以从堂姐那里讨到多少好处。早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復甦,曾被他厌恶的旧屋、凳子、甬道,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让他莫明兴奋。 不过,他还提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的堂姐结婚了吗?」 第84章 听到夏尔.葛朗台问欧也妮是不是结婚了,阿尔丰斯才真的相信,夏尔是真的与巴黎脱离太久了,连这么重要的情况都不了解。 「在王室还存在的时候,欧也妮小姐曾在一次贵族宴会上,向着所有人宣布,她不愿意结婚。」阿尔丰斯有些遗憾的说:「这个消息传开后,很多顶尖的青年伤心了一阵子。」 就在他以为夏尔也会为欧也妮遗憾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好朋友竟露出了一丝笑容:「向所有人宣布吗?」 阿尔丰斯肯定的点头:「这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当时也有人不相信,可是到了现在,大家都相信欧也妮小姐是认真的。」 夏尔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对了,我堂姐住在哪里,做为她现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应该去拜访一下。」也好跟她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阿尔丰斯不明所以的看着夏尔突然自信起来的笑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欧也妮小姐就住在贝尔坦街,就是原来德.泰伊古侯爵夫人的府邸。对了,奥布里翁家原来的房子,不是也在贝尔坦街吗,如果他们赎回自己原来的房子的话,以后你与你的堂姐来往应该也很方便。」 有这么一位堂姐,夏尔以后的巴黎生活,应该会十分得意,阿尔丰斯不介意现在与他打好关系,善意的提醒着。 已经想着与欧也妮再续前缘的夏尔,怎么还会在意奥布里翁家的房子曾经在哪里?现在他的心都已经飞到贝尔坦街,琢磨着怎么用最快速度让欧也妮重新认可自己。 还不知道自己重新被夏尔.葛朗台惦记的欧也妮,按着平日的作息,坐在中央银行的办公室里,听着帕布洛关于希腊与土尔其形势的汇报,并果断的下达指令:「土尔其现在的起义还不够,要加大力度,必要的时候可以把武器卖给他们。」 帕布洛有些疑问:「在英国与葡萄牙,那些武器不是都由我们无偿提供吗?」 欧也妮摇头:「土尔其这些年从希腊得到大量黄金,哪怕是现在起义的人,与英国或是葡萄牙、西班牙的起义军也不一样。他们只是不满现在的苏丹,想要替代他的统治,而不是真的愿意成立民选政府。」既然狗要咬狗,她为什么要替其中的一只无偿提供武器。 帕布洛听明白了,只是点了点头,问下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卖给了他们武器,最后他们用武器对付希腊的起义军怎么办?」 欧也妮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卖给他们火燧枪,可是如果那些火燧枪必须用我们的弹药的话,他们是不是要源源不断的从你手里购买?」 帕布洛一下子明白过来:「好的,欧也妮小姐,我会让大家改进一下卖给土尔其的火燧枪,让它不能使用通用的弹药。」 孺子可教。欧也妮对帕布洛能举一反三很是赞赏:「这样就是我们特意为他们研究了新武器,性能提高了,自然价格也要高一些。一旦土尔其要作这样的武器对付希腊起义军,我们不提供弹药就好了。」 帕布洛领会欧也妮的意图后告辞,艾莉米却找了过来:「小姐,有一位自称夏尔.葛朗台的先生,现在还在府邸里等着您,他说是您的堂弟,刚刚从美洲回来,想要第一时间见到您,所以务必要请您马上回府邸。」 欧也妮听得直皱眉头:「我的堂弟?」 艾莉米肯定的点头,她也不愿意打扰小姐,可是那位先生保证小姐得知他拜访的消息,一定会马上回府见他,并且一再声明自己是小姐现在唯一的亲人,如果自己不听他的话,马上来找小姐,等他见到小姐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小姐辞退自己。 哪怕再反感那位先生说那番话时的嘴脸,艾莉米也被威胁到了,她可不想离开小姐。于是带着一肚子对那位先生的怨气,艾莉米虽然陈述了事实,学那位先生话的时候还是加上了一些自己的情绪。 欧也妮听了好气又好笑。这位夏尔.葛朗台先生脑子没病吧,他以为自己是谁,听到他拜访自己,自己就得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巴巴的跑到他眼前等着他的接见?! 就算是现任法国总统博诺,想要与自己商量土尔其苏丹的宝库,也是亲自到自己的办公室好不好?一个刚从美洲发了点儿小财的投机客,也配对自己予取予求? 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原着里那个从来没走出过索漠的欧也妮.葛朗台。 「艾莉米,」欧也妮严肃的看着已经跟了自己七年的女僕:「这些年来,你曾听过我有这么一个亲戚吗?」 当然没有。艾莉米勐摇头,她也巴不得小姐真的没有这么一个态度倨傲的亲戚,否则还不得天天让小姐解僱自己。 「既然没有听过,你怎么就跑到办公室来找我?」 第178页 艾莉米在欧也妮严肃的目光下,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私心:「那位先生说,如果我不来的话,他会马上让小姐解僱我。」 欧也妮笑了:「难道不是我而是那位你头一次见到的先生,每个月给你发工钱吗。我自己僱佣的人,是不是解僱难道不是我自己说了算?拿农不止一次的请求我解僱你呢,你为什么没有过一丝担心。」 谁说自己没有。艾莉米心里为自己抱不平,脸上挂着为难:「拿农跟我一样,都是为小姐服务的人。可是那位先生说,他是您的亲戚。」 行吧,不管在哪里,大家的意识里,亲戚总要胜过拿工钱的僕人。欧也妮看出艾莉米的不安,更了解自己的女僕虽然厨艺一般,可是这些年对自己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在我看来,陪我度过最艰难时刻的拿农和你,要比还不确定真假的亲戚更重要。」欧也妮告诉艾莉米自己的真实想法,让艾莉米一直忐忑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小姐,我马上回家去请那位先生离开,等到什么时候您有时间,才会去请他……」 欧也妮摇头:「不,在回家之前,你去请台.格拉桑先生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请教他。」想占自己的便宜,那位夏尔.葛朗台先生大概不知道,他的父亲的财产,可是一直处于清算之中。 也可能不是忘记了,毕竟夏尔离开的时候,葛朗台承诺要为纪尧姆.葛朗台的财产清算出力。大概他以为的出力,就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葛朗台早已经把纪尧姆.葛朗台的财产清算好了,把他的债务也都偿还完了吧。 可怜的人,如果他真是这么想的话,可就真是太不了解葛朗台了。哪怕是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如果不是自己态度强硬,并且让葛朗台发现自己赚钱能力的话,你看葛朗台是不是对自己千依百顺,还会不会拿出六百万让自己投资? 对呀,欧也妮轻轻拍了一上桌子,自己怎么把安奈特忘记了,不是说纽沁根还在纠结是不是要接待这位安奈特的老朋友吗,夏尔怎么不先去拜访安奈特,反而来拜访自己了? 想不明白的欧也妮,只问匆匆赶来的格拉桑:「台.格拉桑先生,我想知道我的叔叔,也就是我父亲曾经委託您办理的,纪尧姆葛朗台先生的财产清算,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吗?」 一路上都在想欧也妮要请教自己什么问题的格拉桑,被这个问题问愣了——新政府成立之后,做为自由法兰西党的元老级人物,台.格拉桑也是担任了众议院议员的新贵,葛朗台又早已经不关心自己兄弟的财产清算问题,格拉桑自己都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任务了。 「欧也妮小姐,您知道,」格拉桑生怕欧也妮对自己的办事能力产生怀疑,磕磕巴巴的解释:「这件事过去的太久了,债权人们曾经得到了各自债务的百分之四十七,后来您叔叔的公证人和经济人,又支付了十二万法郎,剩下的部分,债权人只要再得到百分之十就可以满足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同样已经去世的葛朗台的伟绩,嘴角不由带上笑意:「而葛朗台先生,已经通过我转达给债权人,纪尧姆先生的儿子已经在印度发了财,他回到巴黎后,会把亡父的债务全部归还。」 欧也妮知道葛朗台本质上是一个无赖,可是没想到可以这么无赖——纪尧姆葛朗台欠下的四百万法郎债务,不管是在七年前还是现在,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已经归还了二百万,还有足足二百万需要归还债权人。这么些年,他竟只通过格拉桑一句话,就把那么多债权人给搪塞的问都不问一声? 「那些欠款的凭证,债权人应该还保留着吧。」欧也妮担心经过革命的洗礼,一些债权人已经搞丢了自己的欠款凭证。如果欠款凭证都消失的话,对自己下一步将要做的事,很不利呀。 欧也妮殷切的看着格拉桑,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85章 格拉桑听到欧也妮担心的问题,嘴角的笑意已经遮掩不住了:「关于这一点,您完全不用担心。葛朗台先生当时为了便于统计债务,要求所有债权人把债权文件以及已经收到款项的收据,都保存在公证人那里了。」 「不得不说,」格拉桑面带是意:「为了让那些债权人同意这个做法,足足用去了我三个月的时间。」 「是的,台.格拉桑先生,您一向对父亲的事情尽心尽力。」欧也妮看着这个曾与葛朗台沆瀣一气的人,竟有一丝亲切的感觉,不由含笑赞美了一句。 这一句赞美,让格拉桑觉得自己如闻天赖:「欧也妮小姐,这都是我应该为葛朗台先生做的。」他凑近一点,小声向欧也妮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其实那位公证人可以去外省生活,从此不再出现在巴黎。」 行吧,这位经过革命洗礼的众议员,已经完全被葛朗台同化过了,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让人永远不出现在巴黎的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可是夏尔.葛朗台的利益,跟欧也妮的利益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是想让那些债权人给夏尔添堵,欧也妮又怎么会想起一桩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债务纠纷。 她跟着格拉桑笑了起来:「我的堂弟,夏尔.葛朗台已经回到巴黎,刚才艾莉米来告诉我,他正想着拜访我。」 「什么?」格拉桑对那位一脸看不起索漠那个外省小地方的堂兄弟,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曾经他是自己儿子阿道夫的有力竞争者。 第179页 这个认知让纽沁根有一瞬间的不确定,以为欧也妮不想让堂兄弟刚回到巴黎就为债务烦心,想替他直接偿还债务,忙问:「那么您现在的意思是?」要替他直接归还债务吗? 看着格拉桑脸色有变化,欧也妮知道他想多了。自己还有这么多公务要处理,欧也妮可没有时间跟格拉桑玩什么你猜猜猜的游戏,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您知道的格拉桑先生,葛朗台家族的男人们,都是有强烈自尊心、责任感的人,他们不愿意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而我的父亲显然很了解葛朗台家族男人的想法,早就告诉过那些债权人,叔父的债务,会由我的堂弟,夏尔.葛朗台全部归还。相信我的堂弟夏尔.葛朗台,是不会辜负我父亲的期望的。」 格拉桑觉得自己认识的葛朗台,可能是一个假的葛朗台家族的人,拼命回忆葛朗台几十年来,哪件事让欧也妮产生这样的错觉,就听到欧也妮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现在葛朗台家族只剩下我堂兄弟一个人。为了葛朗台家族的荣誉,也为了我父亲曾经对债权人们的承诺,我觉得是应该让他履行义务的时候了。」 更大的震惊摆到了格拉桑面前,他得确定一下自己听到、想到的是不是欧也妮小姐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小姐,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您是希望那些债权人知道您堂兄弟回到巴黎的消息,并且向他追讨纪尧姆.葛朗台先生曾经欠下的债务。是这样的,没错吧。」 当然没错,如果不是这个意思,欧也妮何必把格拉桑叫来一趟,还费这么多的口舌。等她点了头,格拉桑的头脑还有些晕:「这样的话,我觉得应该先确认一下夏尔.葛朗台先生有足够的资金可以偿还他父亲的债务。不然那些债权人会起诉他的。」 一个刚刚回到巴黎的人就受到起诉,以后还能在巴黎立足吗? 欧也妮只说了一句总结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不管履行这责任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渣男也是人,他也得承受巴黎债权人的怒火。 这让格拉桑生生打了个哆嗦,坚定了自己更加从听欧也妮小姐指示的信心。他向欧也妮保证,自己一定会完成欧也妮交给他的任务。 欧也妮对格拉桑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他曾经用一句话,成功的让纪尧姆.葛朗台的债权人们安静了若干年的时间,不是吗。 带着对格拉桑的信心,欧也妮按时离开中央银行的办公室。车子驶进贝尔坦街不久,就突然停下了,欧也妮不得不问车夫:「怎么回事?」 其实不用问了,她已经看到一个穿着华丽却已经过时服装的老青年,正努力站直发腰身,藉此拦住了她的马车。这个老青年还没有到三十岁,脸上的皮肤却有着长期被太阳炙烤的痕迹,让他的面色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 除了太阳灸烤的痕迹,在他的脸上还有纵慾过多的、混浊的眼睛,哪怕再努力,这样的眼睛里也没有年青人应该有的清澈与深情,虽然它的主人不这样认为。 看来原主的目光还真是不怎么样呀。欧也妮心里评判了一句,却没有将眼风再给老青年,而是带着些不耐烦的语气向车夫说:「难道你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处理吗?」 车夫也跟了欧也妮五年多的时间,从来没有这样被小姐批评过,一时羞愧极了:「小姐,我马上就能处理好。」 夏尔完整的听完了欧也妮与车夫的对话,正歪着脖子看向欧也妮。他看到了怎样的一位女子呀,哪怕她身上还有着居丧的痕迹,可是脸上从容自信,眼睛依然如同七年前一样清澈,却又有一些与七年前不同的坚定。 长期主导自己的生活,让欧也妮有别于其他依附父亲或是丈夫的女子,有一种可以掌控一切的气质。这样的气质让夏尔有一刻的退缩,接着就让他狂喜: 「欧也妮,是我,我是夏尔呀。我已经回来了,按照我们的约定,回巴黎来了。」他不顾现在还在大街上,向欧也妮激动的叫着。 「夏尔堂弟?」欧也妮哪怕是疑问的口气,却比夏尔平静多了:「真的是你吗,我竟一下子没有认出来。你竟然回巴黎了,我记得你离开索漠的时候,曾经说过会回索漠看我们的。」 夏尔被问住了,所谓的约定,地点确实说的是索漠那个外省小地方。 多年的投机生涯,让夏尔很快想到了说词:「欧也妮,我是听说你来了巴黎,才没有回索漠,而是直接过来找你。」 行吧,只要能骗过你自己就好。欧也妮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那么你现在住在哪里,如果是直接来找我的话,你的行李呢?」 对呀,行李呢?当初匆匆决定去索漠避难,夏尔还带了近二百斤的行李,总不能离开法国七年,却一点儿行李都没有。真那样的话,身上这身华丽的衣服又是哪儿来的? 夏尔觉得欧也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完全不给他回答的余地,想了想才决定向欧也妮展示一个他的实力——在他想来,欧也妮已经出任了中央银行的行长,自然更愿意看到一个有经济能力的恋人。 于是他露出自信的笑容:「因为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我先在香榭丽舍的酒店住下了。」 欧也妮瞭然的笑了一下:「既然已经住下了就好。」 这就完了?夏尔完全跟不上欧也妮的节奏,听说自己回到巴黎,还住在酒店里,她不是应该盛情邀请自己住到府邸里吗?这可是贝尔坦街的府邸,全巴黎最好的街区。 第180页 住进这么一座府邸,与欧也妮朝夕相对,才能重拾旧情不是吗?现在欧也妮居然只说一句住下就好,夏尔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接话了。 欧也妮很是疑惑的问:「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别挡道,有我也不想听。 夏尔很想说自己有很多话想对欧也妮说,可是车夫正一脸不自在的看着他,还有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直接倾诉旧情好象也不太合适,这让他急得七情上面:「欧也妮……」 欧也妮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微笑起来:「堂弟,虽然巴黎经过了革命,成立了新的民选政府,可是必要的礼节还是保持了下来。直唿堂姐的名字,并不是一个很有礼貌的行为。」 什么?夏尔更蒙了,现在自己连称唿她的名字都不行了吗:「可是,我们不光是堂姐弟。」 欧也妮脸上的微笑迅速冷了下去:「堂弟,我觉得你应该有些什么误会。做为一个在你离开七年,却一个字的消息也没有得到的堂姐,我并不希望这样的误会延续。」 所以,还是把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收起来吧。如果那样的话,是你自己的幸运,我也可以放过你一马。 谁知夏尔抓住了其中的话口:「不是你想的那样,欧也妮。因为一直以来没有什么成就,为了不让你跟伯父担心,我才不敢告诉你们我的近况。」 这样的理由也编得出来?欧也妮还真是长见识了,看向夏尔的目光如同拔出鞘的刀子一样冰冷:「是吗,可是你现在已经住进了香榭丽舍的酒店,不是吗?」 能住进香榭丽舍酒店的人,敢说自己没有什么成就,你也太谦虚了吧。欧也妮不介意提醒夏尔:「而叔父的债权人们,是很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成就的。」 第86章 本来自信满满的夏尔,听到欧也妮提起自己父亲的债权人,有些愣症。他不解的向欧也妮问:「我离开法国的时候,伯父不是说会处理我父亲的债务吗?」那些债权人也应该早就不存在才对。 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欧也妮从夏尔的身上看到了葛朗台家人的影子。不过她可不是那个为了爱情,被蒙住了双眼的原主,嘴边已经挂上了讥讽的笑容:「我的父亲,也就是您的伯父,当然帮着叔叔处理了他的债务。否则也不会过了七年,叔叔的财产仍然在清算之中,一直没有宣布破产。」 夏尔被这个回答打击的眼睛都直了:「仍在进行财产清算?我父亲的财产竟然现在还在清算吗,这怎么可能。我以为,我以为过了七年,那些债务已经……」 「这个世界是一个有规则的世界,」欧也妮不无嘲讽的向夏尔说:「哪怕经过了革命,一些所有人都应该遵守的人规则仍然存在,比如欠债还钱,比如父债子偿。」 夏尔觉得更不可思议:「欧也妮,我用了七年的时间才挣了不到二百万法郎,可不是为了替我父亲还债的。他的那些债主,如果伯父一直没有替他解决的话,也不应该由我来解决。我流汗挣下的钱,可不是为了送给我父亲债主的。」 很好,欧也妮冷冷看着夏尔,可能自己还有些上一世的观点,与现在欧洲的理念存在冲突,人家这里没有父债子偿的观念。 可是欧也妮相信,大家的名誉感都是一样的,有一个破产的父亲,夏尔的信用会跌到谷底,不会有人愿意与一个破产商人的儿子往来,否则当年纪尧姆.葛朗台就不会给自己一颗子弹了。 不想再废话的欧也妮,示意车夫快点回家,只点头向还在消化自己父亲可能在死了七年之后、还要被宣布破产的消息震惊的夏尔示意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夏尔心烦意乱,他这个时候是不会去向奥布里翁太太求助的,他太知道那一家人所以牢牢巴着自己,为的是从自己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好处,而不是被自己的名声所累。 他能想到倾诉的对象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纽沁根太太,安奈特.纽沁根。等他来到纽沁根的府邸时,发现府邸的外观已经与自己离开巴黎前有了一些变化,看起来更有年代感,却并不让人觉得破败。 看来自己离开巴黎,对纽沁根太太的生活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夏尔心里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可是他对纽沁根家的门童仍然很和蔼:「请问纽沁根太太是否在家,请替我通报,夏尔.葛朗台请求拜访。」 门童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向着门内走去。夏尔被门童那一眼看的十分气愤——离开巴黎之前,他到纽沁根家里从来不用通报,可以自己随时进出。 革命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这个门童一看就没有在贵族家当差的经验,也不知道纽沁根那个暴发户是不是为了省钱,才找了这么一个门童。 正想着怎么说服安奈特,让她解僱这个对自己不尊重的门童,对方已经重新站在了夏尔面前:「很抱歉,先生,太太要陪先生出席欧也妮小姐晚上的宴会,正在化妆试衣,没有时间接受您的拜访。」 欧也妮的宴会?夏尔的气愤都快化成实质了,刚才他才与欧也妮见上一面,她竟然没有邀请自己参加她的宴会。以欧也妮现在的身份,夏尔知道能参加她宴会的人,一定非富即贵。如果自己可以参加的话,可以认识多少对自己有帮助的人呀。 现在夏尔开始后悔,自己在离开法国后,怎么不给欧也妮写几封信。那个外省乡下姑娘是多么好哄骗呀,只要自己写上一两句话,她现在也会把自己奉若贵宾。 第181页 已经知道欧也妮对自己态度冷淡的夏尔,还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欧也妮不宴请自己,只好转身向着香榭丽舍酒店的方向走去,一路不知道转着什么心思,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府邸的时候,二楼的一个房间的窗帘后面,安奈特正静静观察着他的动向,发现他的方向并不是向贝尔坦街,安奈特向自己的女僕感嘆了一句:「看来夏尔与欧也妮小姐的关系,并不如他自己想像中那么融洽。」更不如自己相象中那么亲情浓厚。 欧也妮今天当然没举行什么宴会,这不过是安奈特试探夏尔的一个说辞。如果夏尔真的与堂姐关系很好的话,哪怕没有接到请帖,也可以直接登门。现在夏尔去的方向背离贝尔坦街,老于世故的纽沁根.安奈特太太一下子就发现他与堂姐之间冷淡的关系。 这个女僕跟随安奈特的时间很长,见识过夏尔与安奈特的所有过往,对于太太这样试探夏尔先生有些不理解:「夏尔先生刚刚回巴黎,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如果太太现在替他出出主意,让他更快的在巴黎站稳脚跟,不是能够更增进他对太太的感情吗?」 安奈特有些怅惘的看着女僕:「增进感情?你说,感情真的那么重要吗?欧也妮小姐好象从来没有与人发生什么超过友谊的感情,可是大家谁也不敢说她的闲话,反而更加尊敬她。」 不光是尊敬,好些人想巴结欧也妮小姐还找不到门路呢。女僕心里觉得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可比性:「可是欧也妮小姐也会寂寞吧。」 安奈特不确定的摇头:「每天要考虑那么多事情,她忙都忙不过来,哪里会寂寞。」如果自己当初有那么多事可忙的话,也不用在男人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现在的安奈特,已经有了自己的面膜工厂,知道每天管理一个工厂,要操多少心——面膜的制做工艺并不复杂,现在巴黎已经出现了跟风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市场份额,安奈特每天也得绞尽脑汁想办法,这才没有时间替前情人想办法。 或者,她认为不值得为了一个已经定亲的前情人,再浪费自己的时间。 曾经得过夏尔好处的女僕,劝自己的女主人:「太太现在虽然一直管理着自己的面膜工厂,可是先生对太太的关心实在太少了,做为女人,太太还是应该有人更加关心。」 安奈特看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女僕一眼,不自觉的想着艾莉米一定不会劝欧也妮找人关心自己。人家艾莉米现在已经成为了欧也妮的管家与助手,处理起欧也妮的人际关系来,不知道有多顺手。 或许自己也可以考虑换一个女僕了。安奈特让女僕下去,自己对着窗外思索起来。纽沁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房间的门外,看着出神的安奈特一言不发。 目光其实是有重量的,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一直注视的话,会很快发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管目光里饱含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所以安奈特很快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纽沁根,她马上站了起来:「纽沁根先生,您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知道夏尔今天来过的事儿了?经过这么多事儿,安奈特可不敢认为丈夫不知道自己与夏尔的那点事儿。 纽沁根仿佛知道安奈特在想什么一样,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早就已经回来了,知道你在忙,就没有让人打扰你。」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安奈特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她是不可能离开纽沁根的,不管有几个情人都不可能离开,因为她的情人们,没有一个可以比纽沁根更大方的给她提供随便花用的生活费。 于是安奈特露出了一个不大自然的笑容:「您太体贴了,纽沁根先生。不过如果知道您在家里的话,我会请夏尔先生进来坐一坐的。」 纽沁根听后不置可否的点头,向安奈特提出一个要求:「不管你什么时间,请夏尔先生进来做客都可以。不过我想你一定对自己的女僕有些不满,还是把她辞退了吧。」 这根本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命令。安奈特知道,刚才女僕与自己的谈话,纽沁根听到了。哪怕自己现在已经开了一家面膜工厂,安奈特还是没有违逆纽沁根的勇气,只是点了点头做为回应。 她不由的想到,如果面对欧也妮,纽沁根还敢提出这样的命令吗?他一定不敢,说不定还会在欧也妮的面前替女僕说好话。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纽沁根对欧也妮奉若神明,对自己视如草芥,安奈特没有往下想,她只要知道今天没有让夏尔登门,纽沁根还算满意,就足够了。 不知道自己成了纽沁根夫妻确认强弱试金石的夏尔,一路上越想,越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容易重新得到欧也妮的信任与友情,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香榭丽舍的酒店,一进门就被奥布里翁太太抓了个正着。 「您这是怎么了,夏尔,怎么看起来这么没有精神?难道你也知道了,那个买下我们房子的,正是新任的中央银行行长,想要赎回房子有些困难?」奥布里翁太太激动的向夏尔问道。 夏尔的眼睛没有什么焦距的看着奥布里翁太太的嘴一张一合,他听到了什么,那个买下奥布里翁家房子的人竟是中央银行的行长,可不就是他刚见过一面,态度还不很友好的堂姐吗? 第87章 第182页 奥布里翁太太见夏尔发呆,还以为他在消化自己刚得到的消息,有些抱怨的说:「那位中央银行的行长,听说也住在贝尔坦街。」 夏尔的眼睛终于开始有了焦点:「她买下了您的房子,当然会住在贝尔坦街。」 奥布里翁太太痛心疾首:「可是她住的不是我的房子,而是另外一套。」这个人的钱怎么那么多,能一下买下两处贝尔坦街的房子,那些钱要是自己的该多好。 夏尔心里的想法与奥布里翁太太出奇的一致,同样在想着如果自己离开法国后,一直没有与欧也妮断了联繫的话,那么现在自己就不用想着怎么赎回奥布里翁家的房子,而是直接成为贝尔坦街两座府邸的主人。 应该远远不止贝尔坦街的两座府邸。夏尔在心里盘算着,欧也妮能够就任中央银行的行长,还是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手里的财产一定不止贝尔坦街的两座府邸。 曾经,这些东西离他那么近,现在却可望不可及,这种痛苦哪是文字可以描述的? 无法用语言说出自己懊悔的夏尔,心里有了一个决定,那就是马上与奥布里翁小姐解除婚约,重新追求欧也妮。在他想来,欧也妮七年的时间都没有结婚,阿尔丰斯又说她一直没有什么往来亲密的男性朋友,一定还在纪念着两人曾经的感情。 既然还记得两人之间的感情,那么初次相见,欧也妮不肯理会自己,就是出于恋人之间的吃醋,在向自己耍着恋人的心机。自己现在与奥布里翁小姐解除婚约,欧也妮应该会看到自己和好的诚意,一定会感动的主动提出与自己重修旧好。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想成恋爱吃醋的欧也妮,此时正听着博诺派人向她汇报着土尔其的情况:希腊人得到帕布洛改良后的火燧枪,战斗力大大提升,让土尔其人警觉起来。他们开始调查希腊起义者武器的来源,并向法国政府提出了交涉。 对于这样的交涉,博诺一推二六五,得到指示的外交部门更是做出受了冤枉的姿态,让土尔其人拿出法国政府向希腊起义军提供武器的证据。武器是由帕布洛的人卖给希腊起义军的,法国政府并没有参与,土尔其人哪儿来的证据?他们倒是想栽赃给法国政府,可现在的法国政府,可不是法国旧王室,本来就与神圣同盟是敌对关系好不好。 这让土尔其来交涉的人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想从法国购进同样的武器。自己也引导过革命的博诺,没有上土尔其外交官的当,一口咬定法国并没有生产这些武器的能力,让他们该找谁去找谁去。 听到这里的欧也妮不由笑了起来,她发觉博诺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这厚脸皮的程度,完全比得上已经去世的葛朗台。 不过生意还是要做的,毕竟帕布洛他们改良武器,最终的目标也是卖给土尔其人,只不过不是卖给现在的土尔其苏丹,而是土尔其境内的反对势力。 得到欧也妮指点的博诺,给外交部的指示就是拖——土尔其苏丹派来的人,可以在法国境内自行寻找生产出这些武器的军火商,什么时候找到,怎么与军火商买卖,法国政府都不会干涉。 可是他们找不到的话,那么法国政府也不会为他们提供帮助。内外交困的土尔其苏丹,能够派往法国的情报人员并不多,更不敢明目张胆的在法国调查,怕被法国情报部门把这为数不多的情报人员一锅端,怎是一个愁字了得。 相比与土尔其军火买卖的节奏,欧也妮觉得夏尔.葛朗台带给自己的就不是困扰而是调剂。当她在夏尔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同意了他的拜访请求的时候,没想到听到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你与奥布里翁小姐解除了婚约?」欧也妮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表功的夏尔,这人不是还想借奥布里翁家的人脉,达到人生的辉煌时刻吗:「你是什么时候与她定的婚,既然已经定婚了,为什么又要解除婚约?」 夏尔被欧也妮问的哑口无言,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该把与奥布里翁小姐解除婚约的事儿告诉欧也妮,这与自己想让欧也妮看到的深情人设太不相符了。 试问,有哪一个深情的人,会在离开恋人之后,与别人定亲,然后又沾沾自喜的把自己解除婚约的消息,说给应该用情至深的恋人听? 善于投机的夏尔,好一会儿才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藉口:「欧也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奥布里翁小姐定亲,完全是被奥布里翁太太欺骗了。」 欧也妮意味深长的看着夏尔,表示自己想听听他所谓的被骗,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样一双犀利的目光下,夏尔不自在的低下头,轻声的向欧也妮诉说自己被骗的经过。 总之,就是他涉世不深,不知道人心险恶,被奥布里翁太太的老于世故玩弄于股掌之间,错误的相信了奥布里翁太太传言的欧也妮已经与别人成亲,才一气之下同奥布进而翁小姐定了亲。 「奥布里翁太太说我在巴黎定了亲,你都不写信问一问我是真是假?」欧也妮觉得夏尔编故事的本事还真大,这样漏洞百出的理由也编得出来,真当自己是傻的吗? 夏尔再次被问住了,他这次不得不正视欧也妮的眼睛,嘴里控诉着:「欧也妮,你不相信我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欧也妮无所谓的耸耸肩:「不,只要你自己相信便好。」 「可是我与奥布里翁小姐解除婚约,都是因为重新遇到了你。」夏尔控诉的意味更加明显。 第183页 来了,先是自己受骗,接着就是控诉恋人不相信自己。与一切渣男一样,夏尔逻辑自洽的本事十分强大,世界上的人都在误解他,他总有足够让人原谅的理由。 把这些理由说出来,你还不相信他,就是你在无理取闹。 被无理取闹的欧也妮,奇怪的看了夏尔一眼:「当我们在巴黎见第一面的时候,你告诉我是因为知道我在巴黎,所以才没有回索漠,选择直接到巴黎来见我。那时你并没有告诉我,你已经与奥布里翁小姐定了亲。所以,现在也不必告诉我,你与她解除了婚约。」 所以真不是你的谎言天衣无缝,而是别人不屑揭穿你。现在被一再揭穿的感觉,欧也妮想想都替夏尔脸疼。 哪怕经过几年投机生涯的锻鍊,夏尔也坐不住了,在欧也妮的注视下,匆匆找了个不算藉口的藉口告辞。谁想在门口的时候,真的看到了前来拜访欧也妮的纽沁根夫妻,夏尔看着安奈特挽着纽沁根的胳膊,平静看向自己的时候,觉得自己被双重背叛,愤怒怎么也忍不住了: 「纽沁根先生、纽沁根太太,竟然在堂姐这里看到两位,还真是让人意外。」 他的脸色不好,说出来的语气也很沖,纽沁根只是扬了扬眉,微微伏了一下身子算是打招唿,连回应一句都欠奉。安奈特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夏尔.葛朗台,那一脸的阴郁,哪儿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想要毁灭一切挡了他路的眼神,让安奈特觉得十分陌生。 社交礼仪约束着安奈特,让她可以更加平静的向夏尔行了屈膝礼:「夏尔先生,好久不见。您能平安回到巴黎,真是太好了。」 这一句话,正好对上欧也妮讽刺夏尔撒谎的问题,让夏尔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纽沁根太太,我也很高兴重新见到您,这让我想起自己离开巴黎之前,受到您的关照。」 纽沁根终于正视了夏尔一眼,然后向安奈特笑了一下。这一笑堪比最轻蔑的讽刺,让安奈特更痛心,她想不到夏尔竟然当着纽沁根说出这样的话,这是生怕纽沁根不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顺利了吗? 「那时您刚进社交场,替您出些主意,不是所有朋友都应该做的事吗?」安奈特强行压下心里对夏尔突生的反感,看了纽沁根一眼才继续平静的向夏尔微笑。 就连纽沁根在安奈特看过他后,也跟着微笑起来,并且向夏尔保证:「安奈特一向是一个热心的人,我一向都知道,并且愿意让她一直保持这份热心,因为正是这份热心,才让她显得与众不同。」 再没有什么比纽沁根这句话更有杀伤力了,夏尔狼狈的向两个人掀掀帽子,就匆匆离开,甚至忘记给门童小费。 纽沁根看着夏尔离开的背景,向安奈特说:「太太,您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安奈特羞的满脸通红:「纽沁根先生,您不是有事要跟欧也妮说。」 纽沁根竟真的就这么放下了话题,算是放了安奈特一马。两人相携着来到欧也妮的小会客厅。欧也妮早已经得了通报,对两个人表示了前所未有的欢迎:「能够跟真正的朋友相见,真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第88章 哪怕纽沁根与安奈特两个人,在欧也妮的心里不算真正的朋友,相比起夏尔来,欧也妮还是更愿意看到他们。这样的态度鼓舞了纽沁根,他带着激动说:「我和您是相同的感受,欧也妮小姐。」 不自在的只有安奈特,欧也妮却不觉得自己有替她解围的义务,继续与纽沁根攀谈:「您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跟我说,是不是,纽沁根先生。」 纽沁根要是不懂得利用机会,他就成为不了法国最大的银行家,马上接过欧也妮的话:「当然,欧也妮小姐,能够把您从不怀好意的人那里解救出来,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行吧,你自己相信就行。欧也妮不置可否的点头请两人坐下,等着纽沁根的下文。 反而是纽沁根,竟难得的扭捏了起来,看欧也妮一眼,低下头,然后心有不甘的再看欧也妮一眼,还是觉得自己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再低下头。 欧也妮真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合伙人,就那么看着纽沁根在那里跟自己天人交战,一个台阶也不替他递。最后还是纽沁根觉得自己如此扭捏不是回事儿,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先问了欧也妮一个问题:「欧也妮小姐,您重回巴黎之后,是不是对我与安奈特有什么不满?」 欧也妮被他语气里的哀怨逗笑了:「纽沁根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们夫妻做出的事儿,难道自己连表达不满的情绪都不行吗?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竟让纽沁根得到了莫大的勇气:「我就知道,欧也妮小姐是一位宽宏大量的人,不会因为一点点小小的利益,就抛弃自己的朋友。」 刚见面时自己的确说过纽沁根与安奈特是真正的朋友,现在竟被纽沁根拿来套自己,欧也妮也没反驳,还是静静的等纽沁根说出自己的目的。 纽沁根仿佛得到了鼓舞,说出来的话顺畅多了:「我听说格拉桑先生正在通知纪尧姆.葛朗台先生的债权人,告诉他们夏尔.葛朗台已经回到了巴黎。这些人正在商议,要一起向夏尔先生追讨纪尧姆.葛朗台应该承担的债务。」 欧也妮轻轻点了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哪怕纽沁根知道的有些早,也没有必要否认。 第184页 纽沁根得到了鼓励,激动的站起身来,向欧也妮说:「如果我告诉您,我是纪尧姆最大有债权人,他当年足足欠了我一百万法郎,您会阻止我向夏尔先生讨回这笔欠款吗?」 别说欧也妮,就是安奈特也惊呆了。身为纽沁根的妻子,她竟不知道自己情夫的父亲,什么时候欠下丈夫这么大笔金额的债务,这种难堪,让安奈特恨不得有一个地缝钻进去。 欧也妮也奇怪的问:「纽沁根先生,在投资之初,我曾经看过纽沁根银行的帐本,上面并没有显示这一项债权。」 纽沁根有些别扭的含笑摇了摇头:「这笔欠款是我的个人行为,所以并没有出现在纽沁根银行的财务报表里。」 「我能冒昧的问一下,您与我的叔父,私人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不顾他的财务状况,就把这么大一笔金额的钱给他吗?」欧也妮才不信纽沁根有这么好心。 一句话问的纽沁根再一次扭捏起来,他接下来说出的理由,让欧也妮明白了这位厚脸皮的银行家,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欧也妮小姐,虽然您已经到了巴黎七年,可是因为您一向不怎么与女士们交往,所以不知道当年安奈特与夏尔.葛朗台先生之间超出友谊的关系,令我在巴黎的处境多么尴尬。」说到这里,纽沁根看了沉默的安奈特一眼,发现妻子的脸忽红忽白,心情竟好了一点儿。 不是自己一个人尴尬就好,纽沁根接着说下去:「所以当有人告诉我,纪尧姆先生遇到了资金方面的问题,我就想到了一个报復夏尔先生的主意。」 「那就是成为纪尧姆先生的债权人,让他在面对我的时候,永远抬不起头来。不,太太,请您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难道做为丈夫,我不应该对夏尔先生进行报復吗?」 「您别说您不知道,如果不是纪尧姆的财力支持,夏尔.葛朗台先生除了那张白净的小脸,还有什么可取之处?他的枪法真的足以进行决斗,还是他的骑术可以赢得一场比赛?」纽沁根愤怒的向安奈特吼了一声,然后不经意间看到了欧也妮也在注意着他,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 「欧也妮小姐,请您不要笑话我的狭隘,那个时候我还年轻,对安奈特还有着感情。」说到这里纽沁根自嘲的笑了一下:「哪怕我知道夏尔先生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还是忍不住对他与安奈特关系的嫉妒。」 「谁知道纪尧姆竟然宁可自杀,也不愿意活着接受破产的名声。我的一百万资金,却只收回了四十七万法郎。」纽沁根不甘的说着自己的损失。 欧也妮微微一笑:「只收回了四十七万法郎,那纽沁根先生的损失还真是不小。不过,您最初借钱给我叔叔时候,不是应该已经有全部借款都收不回来的准备吗?」 所以别装成气愤的样子,这样的结果,你应该早就想到了。不过对于纽沁根想对付夏尔,欧也妮觉得就直接对付去吧,她才不会拦着呢。 被欧也妮点出问题所在,纽沁根再厚的脸皮也红了一红,安奈特则有些不敢相信的说:「纽沁根先生,请您告诉我,纪尧姆先生受骗破产,您并没有背后做什么。」 纽沁根快被自己的妻子蠢哭了,当着欧也妮的面,这样的话能问出口吗?! 当年纪尧姆出事之后,葛朗台马上把格拉桑派到了巴黎,让纽沁根一直以为葛朗台兄弟情深,才没有进一步落井下石。现在被安奈特当面问出来,他自然要矢口否认。 欧也妮可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只问一个问题:「纽沁根先生,也请您回答我,当年您接受我对纽沁根银行的投资,是不是心里还想着藉此对葛朗台家族进行报復?」 就说自己投资纽沁根银行太过顺利了,哪怕纽沁根当初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投资落入别的银行手里,也不应该主动对股份一让再让,最后自己拿到手里的达到百分之四十之多。现在欧也妮才算是知道了全部真相,问纽沁根也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对于这一点,纽沁根更要否认彻底。好在欧也妮问出口,也就是为了让纽沁根知道,自己并不是随他忽悠的傻子,答案是什么她并不在意。 如果努力替自己辩解的纽沁根知道欧也妮的真实想法,一定会主动告诉她,谁敢把欧也妮当傻子,那才是真的傻好不好? 能背地里支持好几国的革命还无一失败,自己坐到中央银行行长的位置,而不受当权者的猜忌,反被待为上宾的欧也妮,谁敢把她当成傻子?! 一直到纽沁根说得口干舌燥,艾莉米才适时的送来了咖啡,让纽沁根可以暂时转移话题,欧也妮也再次问出了他的真实目的:「纽沁根先生,现在您可以说清楚,您想追讨债务,只是针对夏尔.葛朗台一个人吗?」会不会在夏尔还不出钱的时候,想让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堂姐,替他承担债务? 纽沁根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他放下那杯替自己解围的咖啡:「自从您投资纽沁根银行之后,我对夏尔先生就放下了成见。所以现在我只追要回自己的损失。」 这么信誓旦旦的话,欧也妮姑妄听之。安奈特一直处于震惊之中,脸上的神情十分惶恐。欧也妮很清楚她的想法:带给纽沁根损失的直接原因,就是安奈特与夏尔之间超乎寻常的友谊。 现在纽沁根不想放过夏尔.葛朗台,谁知道他哪一天又觉得应该让安奈特这个罪魁祸首付出代价呢?如果纽沁根真的想让安奈特付出什么代价的话,欧也妮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第185页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还真是放之四海皆准。欧也妮虽然不同情安奈特,不过也不愿意他们在自己家里说家务事,直接在一杯咖啡之后,请两人离开。 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欧也妮又有新的访客,还是一个纽沁根刚刚提到过的人——台.格拉桑先生。 这位与欧也妮一样从索漠走出来的银行家,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的银行业务,专心做起一名政客来。众议员的身份,让他与纽沁根之间的关系与之前调了一个个,纽沁根根本不敢问他来拜访欧也妮所为何事。 如果纽沁根胆子再大一点的话,他就该继续厚着脸皮留下来,说不定就能听到格拉桑向欧也妮汇报:「欧也妮小姐,所有的债权人都已经通知到了,他们会在明天出现在夏尔先生居住的酒店,向他直接讨回纪尧姆.葛朗台欠下的债务。」 第89章 欧也妮听了格拉桑的汇报,心里一动,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纽沁根先生和我说,他自己也是我叔叔的债权人之一,当年曾直接借给我叔叔一百万法郎的资金。你在通知所有债权人的时候,也通知到纽沁根先生了吗?」 格拉桑一脸迷惑:「纽沁根先生也是纪尧姆先生的债权人?可是在所有债权人的名字中,真的没有纽沁根先生的名字。」 欧也妮一下子就想通了,纽沁根刚才又没有完全说实话,当年他借给纪尧姆.葛朗台钱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自己出的面,而是找了一个代理人。 这也很好理解。做为夏尔的父亲,纪尧姆不可能对夏尔与安奈特的关系一点儿也不知情,他又怎么会接受儿子情人的丈夫的资金帮助? 真那样的话,纪尧姆也就不会做出开枪自杀这么决绝的行为了。 欧也妮对纽沁根再次撒谎没有什么感觉,反正她也没有给纽沁根全面的信任,比如哪怕刚才纽沁根承认自己也是纪尧姆的债权人,欧也妮都没告诉他,正是自己主使,才让那些人一下子都知道了夏尔.葛朗台回到巴黎的消息。不光如此,连夏尔下榻哪一个酒店,住在哪一个房间里,都让债权人们知道的明明白白。 所以合伙人什么的,达到百分之七十的信任,可以互相合作就可以了。纽沁根恰好达到了及格线,想收拾夏尔的目标又与欧也妮一至,欧也妮也就大度的原谅他撒下的小小谎言。 纽沁根可不知道自己刚刚对欧也妮撒谎,已经被格拉桑无意之中揭穿,他正在回家的马车上对安奈特说:「太太,收起你的哭丧脸吧,那个夏尔现在一心想巴上欧也妮小姐,不会有时间关心您这个前情妇的心情。」 安奈特的泪水,终于被这冰冷的讽刺说得掉了下来:「先生,您是在往我的心里捅刀子。这些年您的情妇一个接一个,难道我给您找过一次麻烦,给您的情妇们一点儿难堪了吗?这样还不能得到您的原谅,让您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无情的嘲讽我。」 「这怎么一样。」纽沁根有些无耻的笑看着流泪的妻子:「您是上流社会的太太,不应该有名声上的瑕疵。而我的那些情妇,不过是些歌剧院的女演员,她们的目标就是成为我这样人的情妇。她们比您直白多了,从来没想过自己即做了女表子,还让人当成圣女膜拜。」 「先生,您在侮辱我。」安奈特尖利的叫声传出很远。可是纽沁根并不为所动,声音仍然那么冰冷:「当您背叛了我的时候,您就已经把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不管我是不是侮辱您。」 车上传出安奈特压抑不住的哭声,车夫静静的赶着车,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并没有回头看车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香榭丽舍酒店里,奥布里翁小姐也在哭泣,她好不容易才与人定了亲,谁知道一回到巴黎,就被人解除了婚约,让这位蜻蜓一样的姑娘,怎么能不哭泣? 奥布里翁太太则愤怒的在屋里兜圈子:「夏尔.葛朗台!他竟然敢解除婚约,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做出这样侮辱人的事。奥布里翁先生,绝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个人。」 奥布里翁先生也不停的在房间里踱步:「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完全找不到人让夏尔.葛朗台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能找到人的话,他更想让那个买下他们房子的人,让出自己家的房子好不好。 女儿,出嫁还是不出嫁,哪里有房子重要。 奥布里翁太太不管丈夫的为难,还一直叫嚣着要让夏尔.葛朗台好看。现在两家人还住在同一间酒店之中,奥布里翁太太充分利用就餐的时间,把夏尔的所作所为贬低的一无是处。 在奥布里翁家之后用餐的夏尔,正好听到了餐厅里大家对这桩刚刚解除婚约的议论,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就是议论中的男主人公,连饭都没吃,又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四肢放平的瘫倒在床上,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按着他的计划,他只要把自己解除婚约的事情向欧也妮一说,欧也妮就应该感动的哭着重投他的怀抱。 事实却是欧也妮不光没有感动,还质疑了他的智商。被一个自己原本看不起的人质疑,让一向骄傲的夏尔愤怒,又因此失去了安奈特的谅解——夏尔在对安奈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两个人的关系同样回不到从前。 现在,夏尔觉得整个巴黎都对自己充满了恶意,他觉得自己回国的决定是错误的,他应该留在美洲,继续贩卖那些或黑、或黄的人种继续充实自己的钱袋。 第186页 如果自己还留在美洲的话……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哪怕这代价当事人自己不承认,并不等于别人也忘记了。夏尔第二天就会明白,不能得到欧也妮与安奈特的原谅,并不代表整个巴黎对他都充满了恶意,真正对他充满恶意的人,早已经等在了酒店门口。 「什么,我父亲的债权人们要见我?」夏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的看着向自己通报的酒店门童:「我父亲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哪还有什么债权人。你是怎么办事的,什么人想见我我都得见吗?」 门童没想到自己来给客人通风报信,还会受到指责,又没有得到小费,态度也生硬起来:「我也不知道,先生,他们怎么要求,我就怎么通报,这是我的职责。」 夏尔心烦意乱的挥退了门童,还是没想过该给他一点儿小费。这个决定要日后让夏尔无数次的后悔,不过现在他还不知道。 很快,夏尔的房间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还有人不停的唿唤着他的名字,大声的问他是否起床了,他们要见他——纪尧姆.葛朗台的儿子。 被人这么点名道姓,还是在巴黎最好的酒店之中,夏尔不得不把门打开,不满的向把门堵得严实的人们问:「先生们,我认识你们吗,你们为什么要见我?」 一个精瘦的男子站了出来:「虽然我们不认识您,可是都是您父亲纪尧姆.葛朗台的债权人。早在五年前,您就已经承诺会全额支付您父亲的欠款,我们求见您也只是为了提醒您履行承诺。」 「为什么要全额支付?」夏尔气愤的看着与自己说话的男人:「我父亲的财产不是还在清算吗?」 那个男子一点儿也没被夏尔吓倒:「我很高兴的通知您,夏尔.葛朗台先生,您父亲的财产,在五年之前已经清算结束。我们所以没有请法院宣告他破产,就是在等着您回到巴黎,履行您的承诺。」 「什么承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做出过这样的承诺?」夏尔问明白全额偿还债务所需要的金额高达二百万法郎,更加气愤:「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您不怕您的父亲被宣布破产吗?」 「如果不是您做出过这样的承诺,我们怎么会一直让纪尧姆.葛朗台保持清白的名声。」 「如果您不支付的话,那么我们只能去起诉您的父亲纪尧姆.葛朗台了。」 ………… 堵门的人七嘴八舌的叫嚷着,一遍一遍重复叫着纪尧姆.葛朗台的名字,让酒店的客人们不得不回想起昨天在餐厅听到的那个传闻,里面的主角同样姓葛朗台,不由对着夏尔指指点点。 从未有过的难堪,让夏尔不得不把债权人们让进房间,关上门也能听到酒店客人的议论声,他用愤怒武装自己,希望吓唬住这些比他还愤怒的债权人。 本来已经对这笔债务不报希望的债权人们,看到夏尔的这个态度,突然被激发起了不平:「夏尔.葛朗台先生,您真的不准备替您死去的父亲偿还他的债务吗?」还是那个精瘦的男人开口,代表所有债权人发问。 不管是欧也妮还是安奈特,都已经不会原谅自己,而奥布里翁小姐也已经与自己解除了婚约,夏尔已经决定再次离开巴黎,重新去美洲大陆冒险,只是这一次与上次不同,他会带着巨额财产离开巴黎。 从此之后,他发誓再也不会踏入法国一步,这些法国人对他的看法,在夏尔看来已经无关紧要,所以他的回答十分干脆:「您说的没错先生,当年您出借钱给我的父亲,在我父亲离开人世的时候就已经两清了。」 债权人们没想到自己进了房间,听到的竟是这样厚颜无耻的话,一个个向着夏尔伸出拳头,哪怕最文雅的人也不例外。 孤身面对十几个债权人的夏尔,就算身体在进行投机生意时锻鍊的十分健壮,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得不抱着头,任由债权人们捶打。 可是他的嘴还是硬的,不忘记威胁:「先生们,你们这是在犯罪,我要向警察控告你们。」 第90章 「没错,控告。」一直做为债权人领袖的精瘦男人,抓住了夏尔所说的控告两个字:「我们还要控告您呢,您这个欠帐不还的下流坯。」 「是的,我们要去控告他。根据新的《民法通则》,只要我们能证明他现有财产,是因为接受了纪尧姆.葛朗台的遗产发展起来的,就可以要求他替纪尧姆承担债务。」一个很精通《民法》的人向债权人们提议,大家现在就算是把夏尔打死,也无济于事,不如去收集夏尔财产来源的证据。 被打倒在地的夏尔则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现在法国的法律之中,竟然有这么一条。 他的财产,不知用多少骯脏手段才聚敛到一起的金子,难道就要这样被人拿走吗? 夏尔不甘心,等到债权人们一个个沖他吐过口水后离开了好一会儿,他都一直躺在地上,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要怎么保住自己那一百九十万法郎。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夏尔从地上向门外望去,债权人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好心替他关上房门,酒店经理的脸就这么突然闯进了夏尔的视线。 「先生,您还好吧。」经理看着地上的夏尔,温和的问了一声,还向门里迈了一步。 夏尔挣扎着坐了起来,向经理不满的抱怨着:「刚刚那些人闯进我房间的时候,酒店为什么不出面制止他们?难道酒店不应该对它的客人安全负责吗?」 第187页 经理的脚步,因为夏尔的这声抱怨停了下来,他的脸色还是那么温和:「很抱歉,先生,门童向您通报过,您也同意那些先生们进入您的房间。所以酒店方面,只能认为他们对您是善意的。」 去你的善意。夏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您在推卸责任,先生,我要投诉您。」 温和的经理对夏尔的语气没有任何不满:「说到投诉,夏尔.葛朗台先生,酒店刚才已经接到好几位客人的投诉,他们不愿意与一个不名誉的人同住一家酒店。所以……」 「您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我的名誉要由同样入住酒店的人来评判了?」 「报歉,夏尔.葛朗台先生。做为酒店的经理,我不得不听从大多数客人的意见。毕竟我要为我的老闆负责,保证酒店的口碑不因为个别客人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这么说,您是想让我现在就搬出酒店了?」夏尔看着仍然保持温和面容的经理,无法把这个人与那个自己刚入住时,向自己表示欢迎的人联繫起来。 经理温和而坚定的点头:「请您尽快收拾好行李,我会派人来帮助您拿行李的,夏尔.葛朗台先生。」 夏尔现在可以确定,经理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全名,绝不是为了表示对自己最后的尊重。 「可是我现在受伤了,离开酒店我应该住到哪里?」哪怕已经下定离开巴黎的决心,刚才那一顿打也让夏尔短期内无法成行。他向经理卖惨,希望他能体谅自己的难处,让自己继续在酒店居住。 经理一直表现的温和而坚定,所有的卖惨在他这里都得不到回应。加钱也不行,夏尔一个人加的钱,比不过所有向他投诉客人们的消费。 最后,经理不得不让夏尔相信,如果他再不收拾自己的行李,经理将会派人替他收拾,还会直接把他和自己的行李扔到大街上。 哪怕经理温和的表情不变,夏尔也知道他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便威胁经理如果他这么做的话,自己将不会支付这些天在酒店的费用。 这样的威胁对经理不起任何做用:「如果您不怕我起诉您的话,您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夏尔.葛朗台先生。」 被反威胁的夏尔,不得不忍着身上的疼痛,边咒骂那个泄露了自己信息的人,边收拾行李。可是奥布里翁太太怎么能这么轻松的让他离开酒店?她早在酒店的大堂等着夏尔呢。 「上帝保佑,让我早早识破了你这个骗子的真面目。」奥布里翁太太得意洋洋的看着狼狈的夏尔,大声说:「你这个到处投机、企图赖帐的胆小鬼!」 夏尔恶狠狠看着这个曾经用尽一切手段,才让自己与她女儿定亲的女人,张嘴想说什么,却扯动了被人打了几拳的嘴角,没能说出来。 这让奥布里翁太太更加得意:「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吧,骗子先生,我会让更多的巴黎人知道你的真面目的。不管是你那个赖帐的父亲还是你,都应该上绞架。」 「太太。」奥布里翁先生认为一个前贵族,不应该说出绞架这么血腥的字眼,出面制止了奥布里翁太太,让夏尔有机会灰熘熘的离开酒店大门。门童在他刚迈出酒店的大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还对回头看他的夏尔翻了一个白眼。 酒店门口有两名警察站在那里,一见夏尔出了酒店,就上前询问:「请问您是夏尔.葛朗台先生吗?」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后,警察告诉他,已经有人对他提起了诉讼,为了防止开庭时找不到人,夏尔必须告诉他们自己的新住处是哪里。 酒店里所有的客人都聚集到了大门口,看着夏尔与警察交谈——他们可不认为警察是来保护夏尔的,各种猜测不时传进夏尔的耳朵里。 这让他十分羞愤,却因为警察就在眼前,不能回头与人理论,心里不是不憋屈的。 更憋屈的事情还在后面。夏尔被酒店赶出来的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香榭丽舍大街,整条街上的酒店,没有一家愿意接受他入住的请求。 夏尔不得不在警察的跟随下,离开香榭丽舍,离开圣日尔曼区,最终由拉丁区的一家包住宿的公寓收留了他。对三年前法国革命熟悉的市民会记得,巴黎最初的起义者,就是从这里起步向王宫挺进的。 夏尔显然并不熟悉巴黎的革命歷史,除了刚离开法国冒险的那两年,他从来没住过这样简陋的地方,这让他不满,愤怒又有些惶恐。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不然那些债权人有一千种办法可以证明,他的启动资金都来自于他父亲的资助。 夏尔的脑筋飞快的转动着,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证明这件事的人——欧也妮。 当初欧也妮给了他六千法郎,他完全可以请欧也妮证明,他离开法国时带的所有资金,只有这六千法郎,再没有其他。 欧也妮听到夏尔请求拜访的通报,丝毫不觉得意外,就是觉得这傢伙来的太早了些,看来格拉桑找的那些人,对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等到见到夏尔,欧也妮知道自己冤枉格拉桑了。此时的夏尔,即不是那个原主记忆里鲜衣怒马的巴黎纨绔少年,也没了自己初见他时那份志得意满,整个人阴郁憔悴,看上去比前几天见面老了十岁不止。 做为始作俑者,欧也妮谈不上对夏尔有什么同情之心,只是冷淡的问:「你今天来拜访我,有什么事儿吗?」 第188页 夏尔早知道自己想与欧也妮谈感情的话,一定会被她赶出去,选择了开门见山:「欧也妮,你知道我现在这么狼狈,都是因为我父亲的债权人想让我替父亲偿还他的债务。可是我父亲已经死了,要偿还他债务的,只能用他自己的财产。那些财产都已经分给了他的债权人,我没有义务再次进行偿还。」 欧也妮点了点头,按着法国王室曾经的法律,夏尔说的并没有错。可是新政府成立之后,修订了王室制定的《民法通则》,夏尔的理论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据我了解,如果你现在财产是在你父亲原有财产发展出来的,那么你还是有义务为你的父亲偿还剩下的债务的。」欧也妮向夏尔指出了新旧法典之间的不同之处。 夏尔目光灼灼的看着欧也妮:「所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为我保住财产。因为我现在所有的财产,都是在你赠给我的六千法郎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他用深情的目光看向欧也妮:「当初我有多么不愿意接受你的馈赠,现在就有多庆幸自己没有为可笑的自尊,放弃接受你的好意。欧也妮,你一直是我的天使。」 欧也妮被他噁心的快吐了,这人是没有记性吧,明明自己已经表达了对他的厌恶,怎么还敢对自己表现出往情深的样子? 为了保住自己吃下的早饭,欧也妮的语气更加冷淡:「什么,我赠给过你六千法郎吗?」 夏尔勐点头:「是的,就是你赠给我的六千法朗,你不知道,因为这六千法郎是你赠给我的,我才下定决心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住它们,还要把它们发扬光大。如果没有这六千法郎……」 欧也妮赶紧打断他:「夏尔先生,你的记忆明显出现了偏差。我记得你在离开索漠前,向我说出自己没有本钱的苦恼,愿意用你母亲的金用品盒,换取我的六千法郎。你知道,我那时只是一个外省姑娘,没有见过那么华美的金用品盒,所以才在明知自己吃亏的情况下,用自己积攒的六千法郎,把它买了下来。」 「什么?」夏尔被欧也妮笃定的语气给惊呆了:「你竟不承认那六千法郎是你赠送给我的?」 欧也妮耸耸肩:「我们之间明明只是交易,你为什么非得说那是我的馈赠呢?」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现在的财产呀。」夏尔脱口而出。 第91章 欧也妮看着眼前这个容颜不在的男人,想不明白原主当年是怎么一眼误终身的——哪怕夏尔在海外从事投机并取得成功,也只能说明现在的大环境下,只要把良心搁在一边,什么人都能发财,不能证明这个夏尔多出类拔萃。 明明就是一个只顾眼前的蠢货好不好。 对这样的蠢货,欧也妮是没有耐心的,直接请他离开。夏尔好不容易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被打发了:「欧也妮,如果你不帮我做证的话,那么我就告诉所有的巴黎人,你这么多年不结婚,就是因为对我旧情难忘。」 旧情难忘,还要对全巴黎的人说?欧也妮冷冷的看了夏尔一眼,目光里的冷意让夏尔打了一个哆嗦,好象被勐兽盯上了一样。 眼前的欧也妮面容仍如在索漠一样,灰色的眼睛里却柔情不再,夏尔觉得自己错了,刚才的话不应该说出口,却已经收不回来,只能叫一声:「欧也妮……」 在原主的记忆里,回忆着这样的唿唤,曾经伴她渡过了多少不眠之夜,靠着回忆,靠着那个冰冷的金用品盒,原主曾经想像出了多少甜蜜,此时欧也妮就有多少鄙视夏尔: 「你尽管对所有你碰到的人提起,甚至可以通过记者把你想说的刊登到报纸上。夏尔先生,相信我,你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做的后果。」 「艾莉米,」欧也妮向小会客室外叫了一声,艾莉米应声进来,欧也妮告诉她:「叫门童和车夫来,请这位夏尔先生离开。」 被推搡出门的夏尔,看着怒视自己的门童与车夫,知道自己又想错了,欧也妮根本不怕他的威胁,而他想向欧也妮求助的想法,又破产了。 还有谁能帮助他?夏尔想到了曾经帮助他处理巴黎后续事务的阿尔丰斯,又去向他求助。阿尔丰斯告诉夏尔,他也很想帮助夏尔,可是从小受到的教育,以及道德底线不允许他撒谎: 当年他帮助夏尔处理留在巴黎的财务,那些他帮助变卖的东西,实实在在都是纪尧姆替儿子添置的。如果真上法庭的话,阿尔丰斯表示,自己不能在对《圣经》发誓后,马上对法官撒谎。 这让夏尔很绝望,不得不认清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主动找到了那个债权人中间领头的精瘦男人,想要与他谈判,看看能不能只归还一部分债务。 如果按着葛朗台当年的安排,格拉桑再从中出出力的话,夏尔只要再付剩余债务的百分之十,那些已经等待了五年的债权人,就会满意的把纪尧姆当年的所有债务一笔勾销。 可惜葛朗台已经死了,现在葛朗台家能做主的是欧也妮。她不想与夏尔共同唿吸同一片土地上的空气,迫切的希望夏尔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被格拉桑鼓动起来的债权人们,自然不肯放弃自己的权益。 他们向法院提出的要求,是夏尔必须清偿纪尧姆的全部欠款,否则他们不光要申请纪尧姆破产,还要求对夏尔.葛朗台的财产进行清算,看看究竟能不能偿还他们的债务。 第189页 这让夏尔与精瘦男人之间的谈判无比艰辛,哪怕他向精瘦男人承诺,可以马上全额归还他的欠款,精瘦男人也不肯松口撤销对夏尔的控诉。 「夏尔.葛朗台先生,因为您那天对债权人们的强硬态度,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所以我不能够代表大家接受您的提议。而我的良知更不允许我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让大家的利益受损。」 良知,又是良知,夏尔现在一听到这个单词就头疼。他望着一脸正义的精瘦男人,问:「先生,您就不怕我悄悄消失在巴黎的人海之中吗?这里可是拉丁区。」多少人在这里悄然出现,或是如同一滴水掉进大海里一样无影无踪。 精瘦男人对夏尔的威胁一点儿也不在意:「正因为这里是拉丁区,我们才不担心您突然消失。您要知道,盯着您住所的不光有警察和秘探。我只要每天出五个法郎,会有不下十个人不睡觉,也把您的所有行踪向我报告。」 是了,拉丁区的人是穷的,哪怕革命成功,每天五个法郎的工作对他们来说也不好找,只是盯着人的话,他们会为这份工作抢破头。 夏尔不得不向债权人们屈服,他拿出了一百八十万法郎,偿还自己父亲的债务。虽然这并不能清偿纪尧姆.葛朗台的全部债务,剩下的二十万法郎对债权人们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整整七年,他们终于拿到了自己借出的绝大部分钱,所有债权人都觉得自己赚到了——他们借给纪尧姆的是旧法郎,按着法国旧王室曾经发行的新法郎计算,新旧法郎兑换价格是一比二。而新政府发行的货币,与旧王室发行的新法郎的兑换价格是一比一。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当年没有借钱给纪尧姆的话,这些钱会缩水一半。现在夏尔还要按着原来的金额支付欠款,让他们的财产无形之中增加了一倍。 夏尔给自己留下来的资金,并不足十万法郎——他从美洲带回了价值一百九十万法郎的金沙,回到巴黎后不是没有消费的,现在他手里只剩下不到七万法郎。 格拉桑一直关注着夏尔与债权人之间的角力,也每天都把进展向欧也妮汇报。得到夏尔已经支付最后一笔欠款的消息后,格拉桑又来到贝尔坦街:「欧也妮小姐,现在那个夏尔已经完全无法在巴黎立足了。」 欧也妮并不是很满意:「可是他的手里还有几万法郎的资金。」 格拉桑有些不信:「他能拿出一百八十万法郎,债权人们都已经很意外了,您觉得他手里竟然还有几万法郎」 欧也妮当然不会告诉格拉桑,她是按着原着里夏尔带回巴黎的钱推算出来了,只说:「按照他善于投机、抓住一切机会卖惨的性格,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一点儿后路。」 「那么您的意思是?」格拉桑想知道欧也妮现在会不会对夏尔赶尽杀绝。 哪怕格拉桑已经得到了欧也妮的信任,有些事也不适合知道。欧也妮向他摆摆手:「算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必再为他费心了。你让人注意一点儿,如果他留在巴黎的话,别让他有机会靠近我的房子。如果他想悄悄离开巴黎,也不必阻拦。」 就是不想再见到那个夏尔呗。格拉桑领会了欧也妮的意图,掏自己的钱袋让人盯着夏尔也在所不惜——在格拉桑看来,让欧也妮小姐将全部精力放到投资之中,他得到的利益,远远大于自己掏出的这点儿小钱。 博诺与格拉桑的意见不谋而合,现在土尔其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他也不愿意欧也妮再为什么堂兄弟浪费时间。他们所有人的全部精力,都应该用到怎么把苏丹的宝库,运到巴黎,藏到自己的密室里来。 相比起来,帕布洛可比格拉桑和博诺,更懂得欧也妮的心思。他的人一直跟着出了巴黎的夏尔,很有耐心的没有第一时间向他下手,而是直到夏尔买到了去往美洲的船票,船上的汽笛吹响的那一刻,才匆匆的从夏尔的房间里出来,跟着送行的人流一起,离开了即将远行的客轮。 夏尔怅然的看着越来越远的大陆,他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回到这片土地。哪怕这土地上的人都对他充满恶意,离乡的别绪还是油然而生,让夏尔久久站在甲板上,虽然岸上那些挥动的手臂,没有一支是为他举起。 直到风起,夏尔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房门四敞大开,不是他离开前已经锁上的模样。他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快步冲进房里:铺着洁白床单的小床上,衣物被扔得乱七八糟,仿佛案发现场一样凌乱。 夏尔顾不得看衣物是不是少了,弯下腰探向床底,空空如也。 「啊——」夏尔绝望的大吼起来:「来人,快来人,我的东西丢了,全部被人偷走了。」 邻近房间的人探出头来,在房间门口看了一眼就离开——选择冒险的人,绝大部分是在大陆生活不如意的人,这样的人为了让自己生活的好一点儿,道德底线会一降再降。远洋客轮上发生窃案,是常有的事儿,夏尔的糟遇不足为奇。 「帕布洛,你们下手太狠了,」欧也妮对帕布洛派出的人行事十分满意,嘴上却说:「这样一来,夏尔先生不等到美洲,就会被船长赶到什么无人的海岛上。」 帕布洛跟随欧也妮的时间长了,也不那么沉闷,可以开上一两句玩笑,现在就顺着欧也妮的话风打趣说:「是的小姐,可怜的夏尔先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发现顺见船的存在。」 第190页 永远发现不了才好呢。欧也妮可以想见,客轮上发现夏尔一文不名,才不会大发慈悲的为他提供食物,就让神通广大的夏尔.葛朗台在海上垂钓吧。 第92章 想像着衣衫褴褛的夏尔,手里拿着没有诱饵的鱼杆,坐在没有围栏的船头,等着哪条傻鱼上钩,欧也妮的心情就忍不住更加愉悦——一个自从看原着的时候就讨厌的人,不会再与自己唿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目光可见的没有好日子过了,欧也妮能不开心吗? 「欧也妮小姐,看来我们在土尔其的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才会让您如此高兴,是吗?」博诺发现欧也妮小姐今天一直很高兴,自以为知道她高兴的根源。 「不,总统先生。」欧也妮微笑:「我只是发现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当一个人把别人当成为了诱饵上当的鱼时,自己才是已经咬下诱饵的那一个。」 别人是不是咬下诱饵,对欧也妮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毕竟她与博诺在希腊与土尔其的投入很大,自然期望能得到高回报。 好在结果没有让他们失望,在欧也妮横插一脚的情况下,早已经支离破碎的神圣同盟,哪怕还是出兵帮助了希腊人民起义,却没有得到希腊人民的感激——希腊人民早已经被帕布洛的人洗脑,知道神圣同盟所以出兵,更主要的是为了对付土尔其苏丹。 这样的认知,让早于欧也妮所了解的歷史一年,取得胜利的希腊民选政府,更倾向于同样通过革命胜利取得政权的法国、英国、西班牙以及葡萄牙等同盟国。 土尔其苏丹的宝库,也在无休无止的购买武器中被掏空,被博诺与欧也妮瓜分。与欧也妮还挑选一些放进自己的秘室不同,博诺从颠覆土尔其政权上得到了极大启发,将得到的财物,都投入到了支持神圣同盟国家人民起义的事业之中。 「总统先生,您不惜余力的支持他国人民起义,让神圣同盟对法国的意见很大。现在各国对法国的公债,都下跌了不少。」中央银行行长欧也妮.葛朗台小姐,对总统提出了抗议。 已经连任的博诺,对每个月都会听到一次的指责并不在意:「说起来,欧也妮小姐,我觉得您更愿意在资金上对我的正义行动,做出支持。」 欧也妮不置可否:「这三年以来,大陆又有四个国家的王室被推翻,成立了民选政府。可是神圣同盟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他们对法国蠢蠢欲动。」 博诺奇怪的看了欧也妮一眼,他支持哪个国家人民起义,欧也妮虽然没有给出意见,却会在她愿意看到的地方,提供财力支持。现在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是自己现在支持起义的国家,并不合欧也妮小姐的心意? 欧也妮对博诺的智商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么长时间博诺才提出问题,应该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总统先生,瑞士与法国接壤,神圣同盟用它做跳板,不停的在边境进行挑衅,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一旦与德国这个法国一直敌对的国家共同出兵,法国不是不危险的。所以我不认为现在支持波兰的起义,重要过支持瑞士。」 博诺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与您的目标是一致的,我所以先支持波兰人民的起义,也是希望藉此阻断俄国人出兵大陆。」 「两个国家都支持。」欧也妮与博诺两人一瞬间做出了共同的相同的决定。这几年,两人之间配合的越来越默契,如同共同做战的战友一般,往往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博诺不是心里没起过绮思,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提,一旦提起,说不定法国的第二次民众起义就会出现。现在这样就很好,大家一起破坏一个旧的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比只建立一个小家庭更有成就感。 两个人都是想到做到的人,这次派出的不光有帕布洛,还有在西班牙卸任的里埃哥。这位西班牙人心中革命的拯救者,从美洲归国之后,只出任了一届陆军部长,就来到巴黎,非得要追随欧也妮。 欧也妮哪儿敢使唤他?自然客客气气的敬而远之。可是里埃哥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一直觉得如果没有欧也妮的话,他和他的军队不是被西班牙当时的立宪政府吞併,就是在美洲大陆缺吃少喝自然消亡。 所以在他带着军队重新踏上欧洲大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下定了追随欧也妮的决心。欧也妮不派任务给他也不要紧,帕布洛可是他最信任的人,不管欧也妮派给帕布洛什么任务,里埃哥都会抢着去完成。 既然给不给任务都一样做事,欧也妮慢慢也就把一些事情交给里埃哥来做。不得不说,一个凭一己之力,可以让原西班牙王室不得不承认《宪法》的人,里埃哥比起帕布洛的能力强太多了。 他所到之处,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更快的纠集起起义的队伍,让当地的政府焦头烂额。 这一次帕布洛分到的是波兰,而里埃哥分到的则是瑞士。哪怕已经成功的引导过荷兰、奥地利的人民起义,里埃哥对劝说瑞士人民起义心里还是没底。 「欧也妮小姐,相对来说,瑞士王室对人民的压迫没有那么重,民众自身推翻现政府的意愿并不强烈。」所以为什么不到更容易发动革命的地方去呢? 欧也妮对瑞士这个国家一向没有什么好感,说起来全欧洲的国家她都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瑞士尤甚。听到里埃哥问起,她笑了:「瑞士的立国思想,就是明哲保身,为此对别国的糟遇不闻不问。」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这一点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191页 哪怕这个世界是否存在二次大战,还是一个未知数,欧也妮觉得还是让这个国家的国民性发生一点儿变化的好。并不是说推翻了瑞士王室,整个瑞士的行事风格就会马上转变,可是潜移默化,欧也妮还是希望做到的。 里埃哥本来也只是发现欧也妮对瑞士的不满强于其他国家,现在得到一个解释,不管是不是实情,他都不再追问,直接做自己的任务。欧也妮却不得不思考,怎么才能对已经取得革命胜利的国家,进行潜移默化。 统一思想什么的就不用想了,整个欧洲各国人骨子里都是侵略性,他们信奉自己没有的东西,还是抢起来比较轻松,不然博诺与她鼓动各国起义也不会这么顺利。 就是去哪儿抢,还是值得考虑一下的。 欧也妮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前世的记忆离她越来越远,却并不防碍她还记得,自己原来的国家,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苦难。 现在她手里的钱只剩下一个数字概念,除了享受最好的物质外,欧也妮觉得自己明显可以多做点儿什么。所以她会对博诺支持别国起义有所侧重,把所谓八国联军的国家列入以最先支持的名单。 英国、法国、义大利、奥地利已经是民选政府,现在在欧也妮的引导下,目光没有放到东方,而是集结在遥远的美洲,在那个大陆上投入了本国可以对外投放的最大兵力。 以和平自居的瑞士,在这次的计划之中,内乱一起也没有精力再对外发表自己的和平言论。至于德、俄两国,都是神圣同盟的坚定成员,与法国等民选政府国家对立下,很快会有一战。 当整个欧洲大陆都漫延在战火之中的话,欧也妮相信,他们分不出什么精力,支持东印度公司到亚洲大陆做恶,相对来说,故国能够利用的机会就增加不少。 这是她能为故国争取到最多的时间,如果这个世界的大清还不觉醒的话,欧也妮觉得,让他们痛一下才能觉醒的话,自己也可以去做那个打痛他们的人。 总好过让别人的坚船利炮摧毁大半国土。 这让欧也妮空前忙碌起来,她选择培养了一大批各国思想解放、眼光开阔的学生,向他们灌输战争不是为了抢夺资源,而是让人民在自己的土地上和平生活的理念。 这些学生回到自己国家之后,把这样的思想向自己周围的人传播,哪怕影响不快,也一点一点在各国不愿意争战的民众心中生根发芽。 与此同时,欧也妮有意识的对里埃哥从美洲大陆带回、又追随他四处点燃革命火种的军队,进行思想渗透,渐渐的这些人对欧也妮这个提供资金支持的金主,与对里埃哥同样尊敬。 里埃哥不是没有发现欧也妮的动作,不过没有制止——他自己对欧也妮的尊敬就是从心里发出的,又怎么会制止自己的部下对欧也妮的崇拜。 一八三八年,时间又向前推进了五年。 欧也妮预料之中神圣同盟与民选政府国家之间的战争,也已经结束了。战争的结果当然是民选政府国家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神圣同盟近乎解体,民选政府国家得到了大笔补偿。 「欧也妮小姐,日本远离欧洲大陆,物产又过于贫瘠,您为什么要亲自去哪里呢?」前来送行的格拉桑,看着安特港口林立的战舰,问即将登船的欧也妮。 已经年近四十的欧也妮,脸上也被岁月刻下了痕迹,目光却一如既往的坚定:「我从来没有去过东方,现在又正好有时间,所以想去看看。」 带着几十艘战舰去看看?格拉桑看着一队一队登船的僱佣兵,才不信欧也妮的鬼话,真想去看看的话,去印度不是更好? 欧也妮向他挥手告别:「格拉桑先生,请与帕布洛好好合作,我有什么要求,帕布洛会通知您的。」 船队启锚,欧也妮看着这片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目光转向幽深的大海。她不会告诉格拉桑或是任何人,在海的对岸,有一个国家始终刻在她的心里,只可惜,现在那个国家积贫积弱,而她,对那个国家是异族。 哪怕是异族,她也要去守护那个国家。不登岸,给它时间与资金,引导那些照耀过那个国家歷史长河的人,让它加快发展,就从覆灭曾经给那个国家带去沉重灾难的日本开始吧。 这些年她积累了财富与人手,已经足够完成她的心愿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