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 第1页 [现代情感] 《极光》作者：灿澈【完结】 文案 迟慕森第一次见康若宸是在酒吧那条通往卫生间的走廊里。 他做了回好心人把她送去医院，康若宸在清醒之后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不是那个人。 他们确实长得像，但也确实不同。 迟慕森之后见到康若宸是在自家公司的设计部，她端着画板隐藏在人群中，却在看见他之后突然晃神，以为自己看见了个熟悉的人。 正式入职的迎新会结束之后，康若宸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从不离身的速写本，盯着第一页的那张脸看了好久。 他们确实长得像，但也确实不同。 久而久之，康若宸也快分不清他们两个了。 那天，迟慕森蹲在她面前，近乎乞求：「我再退一步，你分清楚我和他，我是我，他是他，我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只看到我好不好？」 而她的双眼毫无焦距，和往常一样，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另外一个人。 半晌，她才看到他眼里已然满是苦涩和无助。 「迟先生，对不起。」 替身梗 金融大佬x建筑设计学生 内容标籤： 世家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慕森，康若宸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果我是替身你还会爱我吗？ 立意：先爱自己 第1章 江城暮色酒吧。 临近跨年，江城作为国内经济大市，人们早就开始紧锣密鼓地为了庆祝新年的到来而做准备。 街上热热闹闹，树上还挂着长长的彩灯，夜幕降临的时候，整条街都被银色的灯光照亮，颇有「冰雪之城」的感觉。 迟慕森这回是为了个项目来江城出差，正好得知死党汪屿近期回国，干脆约他出来吃个饭，随后来暮色喝一杯。 他当初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和汪屿算是形影不离的铁哥们，还颇受汪屿的母亲照顾，本着有来有往的心，现在汪屿人在国内，他自然想多照顾一些。 这次见面也算是久别重逢，迟慕森少不了和汪屿多叙叙旧。 因为喝了几杯，迟慕森起身去卫生间，然而洗手的时候接到汪屿的消息说要提前离场，笑着回了个「好」。 迟慕森收拾好自己就走出卫生间，迎面碰见个正扶着墙颤颤巍巍走来的女孩子。 说句实在话，在酒吧里碰见这样的人实在不是什么怪事，迟慕森远远看她脸色不好，本想绕开她给她让路，却没想到那人突然没了力气直接往地上倒。 他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手还是比脑子快，在打算弃她不顾的想法冒出来之前，他就已经一手扶住了她。 女孩借着光大概看清了面前的人，霎时瞳孔骤缩，不知道掺杂了什么异物的酒精给她带来的痛苦还在不停地叫嚣，那瞬间翻江倒海的情绪让她一下子红了眼眶。 「哥……」 她知道自己极大概率认错了人，但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像的人吗？ 迟慕森不想给自己找事，猜到这人喝多了有点上头，松了手让她再次扶着墙站稳，刚迈开一步，面前又出现了两个人。 他们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女生身上，在注意到迟慕森站在她身边时还颇有些不满，眼神传递出的信息像极了猎鹰眼睁睁看着自己已经到嘴边的猎物被其他同类夺走，大步流星地上前来，搭住女生的肩膀，二话不说地带着已经快站不住的她往外走。 迟慕森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径直拦人：「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人面不改色：「这是我女朋友，她喝多了，我带她回家。」 他瞭然，转而看向另一个人，眼里多了些嘲讽：「他是这个女孩子的男朋友，那你该不会是这个女孩子的弟弟吧？」 而被两个人架着的女生却在用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头，无助地看着迟慕森：「哥……救救我……」 在她被那两个人慌忙捂住嘴之前，迟慕森看到了她过分充血的眼睛，红得触目惊心。 他知道自己和这个女孩子素不相识，本不应该介入这样的事情，但良心不允许他就这样把一个女孩子推进火坑，在产生这样想法的瞬间，他的声线温度顿时降低。 「放手。」 「你谁啊你，在这逞什么英雄？没事给爷爬。」 迟慕森懒得废话，一脚踹了回去。 在其中一人捂着裤链撒手退开的同时，他上前一步，捞住了女生的肩膀。另一个人还惦记着这块到手的肥肉，上前来抓女生的衣服，又被迟慕森一把推开。 「救救我……哥……救救我……」 这是康若宸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 她做了个长长的噩梦。 梦见自己躺在一张瀰漫着灰色烟雾的床上，手脚都被牢牢捆住，丝毫动弹不得。突然有一把尖刀扎进她的手臂，痛苦蔓延的瞬间，耳边响起了熟悉又恐怖的声音：「美女，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我请你喝一杯长岛冰茶吧，我也是一个人来的，证明咱们有缘啊。」 「你想不想试试野格或者粉象？这种酒度数很低，适合女孩子。」 「女孩子只身来这种地方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你真的没有朋友一块来吗？」 第2页 「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生命之水，味道也不错，尝尝？」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看你一直皱着眉头。」 。…… 下一秒，画面全部变黑，等她再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张巨大的照片前。 照片上的人是她埋在心里很多很多年的人。 是她哥哥。 * 迟慕森一直等在旁边的休息室里，刚刚还开了个视频会议。听见病房里传来的动静，立刻起身过去。 助理肖执已经在和负责这块区域的护士沟通她的最新情况，说是她的生命体徵已经完全稳定下来，迟慕森点点头，转而推门走进病房。 康若宸撑着脑袋坐在床上，看到迟慕森进来，再次晃神。但又立刻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全部清出去。 他们的脸真的太像了……但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迟慕森还算耐心，拖了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你今天晚上喝的酒有问题，里面被放了药，那两个人应该是早就已经打好了配合，就挑这种独自去酒吧的女孩子下手，我已经让人送他们蹲进去了。你刚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心跳过速，估计是他们没控制用药的量导致你摄入过多，你的大脑相当活跃，但是却没有意识，就像在做梦一样，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回去注意休息。」 康若宸听得一愣一愣，老半天才消化完这些信息，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满怀歉意：「对不起，真的麻烦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原本是来这里旅游放松顺便跨个年的，却没想到第一天就碰上这样的事。 这确实怪她不够警惕，心理防线也不牢固，才让那些人看到了可乘之机。 最近精神压力太大，她想喝点酒来麻痹神经，不料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最近他们组里要开题了，她提交上去的好几个题目全都被导师毫不留情地毙掉，室友提了个非常泛大众化并且已经有很多对应文献的课题上去却得到了通过。 她本以为是自己想法太多的问题，那天洗衣服的时候却听见其他宿舍的师姐在讨论这个导师喜欢「热情一点」的学生以及某某宿舍的某某学生现在颇受宠爱，顿时明白了一切。 父母没几年就要退休了，自己明明考到了全国最好的建筑设计研究院读硕却要面临延毕的风险，光是想想，她的精神压力就濒临峰值。 正好这几天没课也没组会，她就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结果现在人就在这了。 但是这些事情并不能跟陌生人说，万幸的是还有人能出手救她，她除了对他表达感谢和抱歉之外也不知道要再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就这样举棋不定地垂头坐着。 「医药费我都会给你的，真的很不好意……」 「你是漓工的学生？」 康若宸愣了愣，旋即点头。 漓工是漓城理工大学的简称，他们的建筑专业是全国顶尖，门下分支研究院更是国内最早挂牌的一批甲级研究院。 迟慕森不再多问，正好医生进来给她做检查，他只身出去，把肖执留在里面。 作为公司老总，迟慕森的事情只多不少，今天晚上约汪屿出来吃饭也只是忙里偷闲，压根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这会儿在医院待了这么长时间，耽误的事情自然堆起来了，所以在医生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匆忙离开。 * 康若宸第二天早上就出院了，考虑到再留在这里或许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做完笔录之后就立刻返回了漓城。 昨天医生跟她说所有费用已经全部结清，她不喜欢欠人情，本想把钱转给迟慕森或者肖执，然而他们走得匆忙，她也没机会说出口，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下来。 她不想让远在另一座城市的父母担心，所以选择了隐瞒，在妈妈打来电话问她想怎么跨年的时候，她只说要在宿舍一觉睡到明年。 听着电话那头的笑声，她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只是，刚推开宿舍门，她就察觉到里面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 建筑设计研究院都是四人寝，她住进来之后三个月就有个室友因为严重的焦虑症选择了退学，还剩下的两个室友每天都会一块吃饭，权当她是空气。 现在看到其中一个正抱着膝盖坐在pad前边擦眼泪边刷剧，她反而有点好奇。 现在是饭点，不一块吃饭吗？ 室友见她回来，立刻暂停了正在播放的剧，转而看向康若宸。 「你吃了饭没？」 「吃了。」 「蕊蕊和导师出去了，今晚估计不回来。也是，现在有了爱情还要什么友情啊，人家分分钟就把一作给安排上，毕业根本就不是问题，我就是没摊上这样的命，买了手鍊又能怎样呢。」 康若宸顿时沉默。 他们这个组的导师成天在朋友圈发各种各样的「玛瑙」手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做什么，更别提他们这些门生了。 组里不少人每个月都跟上供似地转钱给导师买手鍊，为的就是能顺利毕业，这位室友就是每个月排队上供的人之一。 最近开题，大家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哪里让导师不爽。 康若宸算是组里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手鍊不买，人情也不做，一门心思做自己的研究。 第3页 「你知道蕊蕊的事情吗？」 她不置可否，含煳地答了句「不怎么清楚」，边说边把包放下，爬上扶梯钻进被窝。 室友倒是来了劲：「我也不比蕊蕊差，也不知道老秃头是怎么想的，两个总比一个好吧？这么专情的老男人可真是不多见啊。不就是男人吗，谁还找不到个更好的了？宸宸你哪天有空的话我带你出去找，跨年行不行？我们去市区里的酒吧嗨个通宵。」 康若宸倏地捂住耳朵。 第2章 康若宸原以为经过那一次之后就不会再看见迟慕森，可惜她想错了。 新学期开学之后没多久，导师下达任务，说是要他们在学期末之前完成实习任务。 康若宸哪能不明白导师的意思？ 这位导师在外面有自己的建筑设计工作室，每次毕业季都会让自己的学生过去「帮忙」，学生们为了自己的论文能顺利投稿，自然没有办法拒绝导师的要求。 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资，这不是免费劳动力是什么？ 偏偏康若宸不是这样受人摆布的人。 她先前在被录取的时候就有个很喜欢她的导师，只是当初她选导师选迟了，和那位导师擦肩而过，只能遗憾选择了现在这位。 原本她也不得不去现在导师的工作室帮忙，却没想到那位导师出面帮忙，让她拿着推荐信去了漓城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建筑公司上班。 这家公司叫co，据说是一家家族企业，新上任的总经理是目前董事长的亲儿子。 co的人事看到来自母校的推荐信自然激动，详详细细地给康若宸做了背调之后就给她发去了实习通知。 之前漓城流传过一句话：凡是毕业证上写着「漓城理工大学」的毕业生，哪怕是个极冷门专业，这人也能在漓城横着走。 在看过co的职工架构之后，康若宸觉得这句话还真有那么点道理在。 拿着推荐信来co报导的那天，康若宸起了个大早，在上班时间之前到达人力资源办公室，等着hr带她去见见组里的人。 hr也是个好说话的，还给康若宸带了杯美式，这才带着她上楼去了建筑设计部。 挨个见过领导之后，组长给她安排了工位。 组长也是漓工的研究生，等她整理好自己的桌子之后还带她去办公室聊了一阵漓工这些年的变化，简单给她安排了第一天的工作，随后匆忙抱着pad去会议室参加早会。 康若宸知道这间办公室里的人不是大神就是隐藏的大佬，半个字都不敢多说，按照组长的要求在工作上忙忙碌碌地开启了第一天的工作。 * 迟慕森其实并不在意公司职员的来去，在被肖执告知新一批实习生已经到岗之后也没多大反应，简单应了一句就去会议室主持早会了。 这算是例会，各部门领导需要汇报前一天的工作情况，大家都不敢怠慢。 散会之后，迟慕森带着肖执返回自己办公室继续昨天没完成的工作。 最近这段时间有个大项目投在江城，他很上心，但因为合作方是个难缠的主，他得时时刻刻盯着项目进展，以防对方突生变故。 在电梯即将关门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等等——」 康若宸下楼去给项目部领导送了材料，出来正好看见上行的电梯即将关门，原以为自己能赶上，却在电梯门前急剎住车，愣愣地盯着站在里面的人。 她是真没想到那个眼熟的人会站在里面。 霎时间连要进电梯都忘了，还是肖执及时按住了按键，问她要不要上楼。 康若宸及时回过神，摇摇头，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脑内一片混乱。 他怎么在这？ 肖执作为迟慕森多年得力助手自然对人脸印象深刻，没几秒就回想起这个小姑娘是他和头儿之前在江城酒吧救下来的人，本想扭头跟头儿说一声，却发现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pad上的项目报告，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估计头儿不记得了吧，那就算了。 * 爬楼梯回到工位上的康若宸还在失神，愣了半晌，转而再次打开了公司内网。 她之前只看了公司职工的毕业院校，知道现在公司大领导的教育背景，但完全没注意他们的照片。 看见屏幕上显示出的人脸，康若宸再次陷入沉默，旋即关掉网页。 他们确实长得很像，但也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刚刚她注意到迟总一直垂着头看pad，估计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她。 那也好，干完实习期这几个月的时间估计就再也见不到了，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直接和公司大领导碰面，或许这样的见面机会仅刚刚一次，她也没必要担心什么。 * 同组实习生不少，来自漓工的就康若宸一个，这一批人里面甚至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其他都是来自不同院校的男生。 hr好心给他们拉了个群，说是方便他们实习生之间的交流，之后如果有转正机会的话会及时通知，康若宸也没有反对意见。 康若宸忙完上午的事情准备去食堂吃饭，刚起身就被身边的同组实习生叫住。 「你叫康若宸对吧？」 被点名的人回头看他，点了点头。 「你是漓工的？建筑设计学院应届硕士？」 第4页 康若宸再次点头。 说句实在话，这人提问的语气让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那种质问和嘲讽掺杂起来的感觉让她很是莫名其妙。 「你们学院女生多吗？」 「其实还好，我们组十几个人，就三个女生。」 男生玩味地「哦」了一声，满眼戏嚯。 「那你当初考研多少分啊？是调剂去了漓工吗？」 这话问得就真让康若宸不舒服了，但好歹是第一天工作，她还想在组里树立不错的透明人形象，所以只是笑了笑。 「一志愿录取的，初试第二复试第三，综合排名第二。」 「怪不得能来co呢。」 康若宸那瞬间都想直接往这人脸上来一拳：「那您考研多少分呢？」 「我是保研的啊，没有排名，就参加了复试。」男生笑嘻嘻地耸肩。「别羡慕，就是在本科院校的gpa太好了一点而已，全专业前百分之五啦。」 「哦，你多高啊？我问的是身高。」 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噎了噎，下意识脱口而出：「一米七五。」 「那就是一米七了，加油工作，我先去吃饭了。」 踩着那人满是不爽的「老子就是一米七五，你们女的是不是只看得到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喊声，康若宸勾着嘴角走出办公室，直奔公司食堂。 * 肖执也没想到会在食堂碰见康若宸，原本打算故意忽略她的存在，却没想到她先上来打招唿。 「呃……是肖特助吧？我是康若宸，上次实在是不好意思，谢谢。认错人确实是我的不对，抱歉。」 「救人是我该做的，你要谢也是谢我老闆。」肖执笑了笑。「你是这批新来的实习生吧？适应得怎么样？」 「还不错。」 客套的对话就这样结束，却不料康若宸身边突然多出个人来。 「肖助理好，我是设计部的张志扬，和康若宸是同组。」 肖执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人的半分印象，还算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唿，本想端着盘子先行离开，却被那人拦住去路。 「你是康若宸的亲戚？」 这话实在是虚头巴脑，康若宸无语地接话：「我和肖助理没有关系。」 「哦，刚来就和上级领导套近乎，职场文化学得不错啊。」张志扬意味深长地拍拍康若宸的肩膀。「那你继续聊，我吃饭去了。」 康若宸脸色铁青。 肖执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种事我见多了，职场就是这样，如果你一味忍让，反而会让你的立足之地越来越小。职场也算是小半个战场，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的领地。」 「好的，谢谢。也谢谢……谢谢迟总。」 说完就走，像是担心再被人看见什么。 肖执目送那人远去，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是不理解。 为什么觉得康若宸在提到头儿的时候那么奇怪？ 迟慕森难得发现自己的小助理在食堂吃饭的时间长过平均值，在他回来之后不免好奇地多问了一句是不是碰见了熟人。 肖执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干脆原本说了。 「能来co实习也是本事。」迟慕森瞭然。「只是有过交集而已，不用放在心上。上次看她包上挂的钥匙扣我就知道是漓工的学生了，来这里也是意料之中。」 「也是。」 「让hr好好盯着这批实习生，别再放什么走后门的关系户进来，我要的是能正常工作的能力拔尖的人，不是来混吃等死的废物。」 「好的。」 下午还是例会时间，只是这次散会之后，迟慕森在走廊里碰见了正好来给组长送方案的康若宸。 迎着肖执的眼神，康若宸冲着迟慕森鞠了个躬：「上次是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迟总，麻烦您那么久。医药费我会原数转给肖助理的，真的不好意思，谢谢。」 迟慕森正因为江城项目的事情烦得不行，简单应了一声就继续往电梯间的方向去，似乎完全没把康若宸的话放在心上。 看着那人走向电梯间的背影，康若宸再次失神。 连走路的样子都那么像…… 可惜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回到办公室，康若宸刚坐下就收到片区领导召集他们开会的通知，匆忙拿了pad和本子过去。 其实会议内容也没什么，co向来注重工作框架和效率，领导提前安排第二天的工作实属常态。 康若宸反而很喜欢这样，比起毫无目的地坐在工位上戳数位板摸鱼，她更乐意有目的、有规划地做在岗位上该做的事情然后再开始心安理得地摸鱼。 刚坐下，隔壁工位的张志扬就凑了过来。 「康若宸，刚刚说的第三点是什么？」 被点名的人头也没抬地画方案：「本季度工作规划表上的第六项要在月底之前完成，规划表在群文件里。完成之后及时上传并提交审核，审核通过了就可以继续细化工作。任务量等比分配，我负责b5区域。」 「你是漓工的硕士，你不应该多画点？」 「你是保送的硕士，你不应该全画？」 「我跟你开玩笑，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就这么惦记我的保研？」 「我也是跟你开玩笑的啊，你这么惦记漓工干什么？」 张志扬霎时被噎住。 第5页 正好肖执过来拿文件，刚进门就听见了这有来有回的对话，笑了笑，直接去了总监办公室。 康若宸这人也是有点意思。 第3章 等肖执拿了报告出来，却发现外面围着人。 喜欢凑热闹是刻在不少人dna里的东西，明明没什么大事，却非要在工作最紧张的时候围在一起对别人指指点点。 肖执自然不满，作为co首席特助，还是上前去问了情况。 其实真没什么大事。 当时康若宸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回来，正好那时候张志扬起身去走廊里打电话，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笔记本宕机了，而原本放在他手边的马克杯却正好倒在键盘上。 他下意识以为是端着咖啡回来的康若宸因为「嫉妒」他的高效工作而做出的蠢事，要她道歉赔偿。康若宸觉得莫名其妙，坚决不同意他的要求。 然后就这么闹起来了。 「谁能证明你刚刚没故意做这种烂事？」 「我说了一万遍查监控，是你非要私了。」 肖执简直无语，冷声上前：「一点小事至于围在这影响工作进度？季度目标不想要了是不是？」 众人作鸟兽散，肖执找人拿来监控，张志扬看见是自己起身去接电话时不小心碰到了马克杯而更加恼火，边嘟囔着「第一天上班怎么就这么倒霉」边坐回工位，全然无视了肖执让他给康若宸道歉的要求。 康若宸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想着事情和她无关就算了，刚坐下就听见肖执说了声「设计部实习生张志扬记一次违例」，下意识转身看过去。 张志扬莫名其妙：「肖助理，你是找人事举报我了吗？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哪里违反公司章程了？」 肖执还站在原地，垂眸看他的时候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问得好，下次别问了。」 说完就走，也没解释为什么要给人事打刚刚那个电话。 康若宸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看张志扬气沖沖跑去找领导的时候也没作声，安安静静继续忙自己的事。 下午下班前，她把被分配好的任务交了上去。 设计部门一向卷得厉害，不少人早就已经交了，她不想参与那样的「狂欢」，掐着时间完成任务才是她喜欢的节奏。 张志扬因为那场闹剧自然没能及时提交方案，然而这位保研的「大佬」负责的又是整个板块相对比较核心的部分，他拿到之后还自诩能在三小时之内完成，现在却连个框架都没搭出来。 领导念在他电脑出故障，只说要他加班完成，却不料他一到下班时间就直接拎包走人，美其名曰「拿多少钱就做多长时间的工作」，震惊得全部门面面相觑。 众人正围绕着「他不是没完成当日工作吗」这个话题窃窃私语的时候，领导让大家下班回家，大家才纷纷散开。 与此同时，肖执把当天的会议记录全部提交给了迟慕森，顺带提了一嘴下午在设计部门发生的事情。 迟慕森似乎并不在意下面部门发生了什么，视线依旧停留在报告上。 「我说了，我们公司不需要废物。」 「已经提交给人事了，再有下次就直接辞退。」 迟慕森不置可否，意思也很明确，这件事由人事全权处理。 * 康若宸直接回了宿舍。 因为不想在外面租房子导致多一笔支出，她现在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漓工在这点上对学生还是很友好的，没毕业的学生可以长期住在学校宿舍里，毕业之后还能有三个月的缓冲时间，康若宸现在还没毕业，本学年的住宿费早在交学费的时候就一併付清了。 这回妈妈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 「妈妈，哥哥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她很清楚自己和哥哥的身世，对于自身不具备生育能力但又想要孩子的夫妻来说，领养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和康若阳都是爸妈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她和哥哥之间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只是现在突然冒出了一个和哥哥长得很像的人，她很难不想多。 电话那头的人很是惊讶：「我不知道，当初福利院也没说阳阳有任何兄弟姐妹，你们都是爸妈的宝贝啊，别想太多。妈妈知道你这几年很辛苦，毕业之后要不要回家来？」 康若宸无声地嘆了口气，知道父母还是很在意那件事，转而换了话题。 「我现在在一家大企业实习，如果顺利的话，可能还能在毕业之后继续在那家公司工作。转正之后的薪水很不错呢，你们不用担心我。」 「这个月的生活费够不够？妈妈再给你打一点过去？」 「不用啦，上个月的还有多，你们照顾好自己啊。」 这回电话没打很久，她听见家里来了人，说是要拉着妈妈出去跳广场舞，所以康若宸提前挂了电话。 其实生活费是勉强够的。 这个学期开始实习了，往返通勤可以找公司报销，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不用花钱。虽然研究生有固定工资，但那也少得可怜，每个月下来也仅有那么一点结余，再加上爸妈打来的生活费，除了买必须的画材之外，其他地方必须能省则省。 她已经很久没出门逛街了，衣服也就来来回回那么几件，连室友都动辄嘲讽她像农村里来的乞丐。 第6页 她的生活理念说好听了是「兴趣领域投资」「非必要不支出」，说难听了就是「没钱花在其他地方」。 不过还好，co的待遇是业内出了名的好，没什么「多劳多得」，踏踏实实做事自然有报酬。 * 康若宸的片区长似乎不太喜欢张志扬这样的员工。 虽然准点上下班是员工的固有权利，但是没完成工作任务就离开岗位并且未完成的事情越堆越多，这就不单单属于「员工固有权利」的范畴了。 那天，片区长找了张志扬谈话。 康若宸不爱凑热闹，去项目部拿了报告过来准备交给领导的时候才知道办公室里有人，想想还是决定等会儿再敲门进去，转身准备离开时却正好有人开了办公室的门，随后张志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怎么回回倒霉都能碰到你啊？你是我的克星？」 这话属实让康若宸不爽，但她并不想和这人过多计较，转身绕开他进了办公室，领导让她顺手带上门。 「宸宸，这段时间你感觉怎么样？刘姐让我多注意注意你。」 康若宸没想到领导会突然问这个，还是老老实实说了。 「我觉得还不错，这样有计划的工作还挺好的，能让我一直保持良好的状态。」 刘姐就是那个很照顾她的导师，康若宸知道自己这回欠人情欠大发了。 「感觉不错就好，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争取毕业之后也留在co工作！」 「好的好的，谢谢诚哥。」 等她回到岗位上，张志扬轻哼一声，她知道这人或多或少有点毛病，也没搭理他，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张志扬误以为自己刚刚那声冷哼没让康若宸听见，这次干脆加大了音量。 「也不知道是谁动不动就去片区长办公室坐一阵，不知道的还以为跟片区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 康若宸依然当没听见。 说来也觉得可笑，是无聊到了什么程度才需要靠这种手段博关注啊？ 她最近事情也不少，不仅仅有公司的事情要处理，这段时间还要写论文，本身就好不容易才开了题，导师还对她百般刁难，她的心情压根好不到哪里去。 「我是希望见不得光的东西赶紧滚出去哦，也不知道这种专门留给男人的工作要女人来干什么，鬼知道是不是睡进来的。」 康若宸总算接茬：「是啊，鬼知道是不是睡进来的，现在男人的手段也确实很多呢。」 张志扬立刻噤声，随之而来的是来自其他工位的嗤笑。 今天是周五，下午下班之前部门要开例行大会，主要内容就是总结这周的工作以及安排下周的工作。 康若宸不喜欢被关注，这次也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安安静静地听着各位领导发言。 公司并不会因为这些新人是实习生而网开一面，部门领导在核对过各片区的工作之后还仔细检查了各小组组员的工作成果，在看到张志扬的工作报告之后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 「co不是奉行自由理念吗，我认为现在这样的工作强度不符合我们公司的理念。」张志扬耸耸肩。「我之前算过，现在每天安排的定量工作是完全踩着成年人每小时能完成的标准工作量来制定的，这不符合公司之前对外宣传的工作作风不是吗？」 片区长立刻拉下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为什么别人做得完，你做不完？」 康若宸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些。 张志扬知道现在领导都在所以不好多说，还是接下了这些指责，承诺周末两天会把欠下的事情全部做完。 同样作为实习生的康若宸倒是早就已经适应了现在的工作节奏，甚至能和组里的老员工们一起讨论项目进展，在部门总监检查到康若宸的工作成果时，其他领导和老员工们纷纷对康若宸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效率表示了肯定。 散会之后，康若宸和其他几个同组实习生被总监留下来谈话，张志扬独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坏心思作祟，他顺手打翻了康若宸桌上那个装着红茶的马克杯。 在他踏出部门的瞬间，一道男声叫住了他。 * 迟慕森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下个楼旁听一下部门周会就能看见这么有趣的场面，想想之前肖执跟他说的那些事情，他也觉得这个实习生值得注意。 张志扬面对公司大领导的问询倒是理直气壮。 「康若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相信您看看也差不多知道了，时不时就去片区长办公室坐坐，偶尔还会去组长和总监办公室，谁会相信那是正常的上下属之间的沟通？她还说自己是漓工建筑设计学院总分第二呢，你信吗？咱们公司招人肯定要诚实的员工对吧？鬼知道她是不是睡上来的啊，现在女的个个鬼机灵，为了上位可以不择手段。」 迟慕森半天没说一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第4章 等张志扬发表完那通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后，迟慕森只是点点头，继续保持沉默。 张志扬原本双手插兜站在原地，说到兴头上还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把面前的大领导当好哥们儿继续侃侃而谈。 「证据。」 「什么证据？」 迟慕森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在指责公司的用人制度和同事的个人背景，正常情况下，我们在招人的时候都会对员工做背调，明调和暗调都会做，现在你说了这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我需要有说服力的证据。」 第7页 张志扬把椅子往迟慕森面前拖近了些，诚恳地看着他：「你真的觉得这种事情有证据吗？」 「那就是在诬陷人了。」 迟慕森懒得听，径直起身。 「现在收拾干净那张被你弄脏的桌子，下周可以不用来上班了，直接找人事结工资，你的工位将会顺延留给之后新加入设计部的员工，co会在五年之内拒绝你的所有简歷投递。感谢你这段时间对co的付出，祝前程似锦。」 这话让张志扬差点腿软，他立刻起身拉住迟慕森。 「我就是开个玩笑，领导别这么认真嘛！你想想，漓工建筑系每年才收几个人？怎么偏偏招了个女的？这女的还说自己成绩特别好呢，换你你信吗？」 「现在去找人事结工资吧，周一别让我看见你。」 张志扬懵了。 不过迟慕森还是没把事情做绝，稍微给这人留了点情面，在已经被严重警告的前提下允许他继续在岗位上工作，如果再有触犯公司条例的情况发生，张志扬需要立刻离开公司。 这回张志扬算是知道了公司的厉害，好一阵子没作妖。 * 那天康若宸刚进部门就被自己工位上多出来的玫瑰花吓到了，看到花上还夹着一张卡片，快步上前拿起。 【希望你能再次考虑一下我的想法，我是真的很喜欢你——chf】康若宸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chf」是在她读研读一天就在学校表白墙上发她的背影照寻人的师兄，被延毕了很多次，现在算是学校的老油条之一。 恶臭的是，那天很多人在评论里把她的联繫方式供出去，导致那段时间相当多的人跑来她的教室甚至宿舍门口围观。师兄本人也约过她吃饭，只是她统统拒绝了。 现在这是要干什么？追到实习单位来？ 在她正烦躁的时候，张志扬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 「哟，还说自己不是靠其他手段进来的？撒谎精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果然你们女的都是蛇蝎心肠，属实心疼男人了。」 康若宸暗暗捏紧手上的卡片，顿时怒火中烧。 「哎康若宸，这回是哪个男人啊？白天在公司工作，晚上还得去别人家里工作？好辛苦哦，怪不得还有男人给你送花，这是第几个？你又是人家的小几？」 「我理解有的男人很酸，但是像你这样酸成老陈醋的还真不多见。不是保研吗？不是gpa年级前几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呢，工作的时候见不得同事一点好，没事的时候靠嘴皮子博关注，可怜的表演型人格，在家是不是连袜子都要妈妈帮忙洗啊？你那口井的直径能有一米吗？好惨啊，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羡慕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 康若宸大步出去，把玫瑰花连着卡片一起丢进垃圾桶，顺手举报了学校表白墙新发的那条寻人博。 在她折回部门之际，正好看见肖执推门出来，点了个头当打招唿，随后匆忙回到岗位上。 肖执将情况原原本本转达给了迟慕森，因为公司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 迟慕森掐掐眉心：「这样的事情要康若宸自己去和人事反映才有效，其他人举报都只能算间接举报，你适当提醒一下她公司还有这条规定。」 「好的头儿。」 * 周中，领导突击检查工作。 这次检查是不同部门之间交叉进行的，设计部的工作被交给宣传部检查。 这回负责检查的领导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张志找不到藉口说自己工作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素没做完，只能无奈领罚。 领导压根不信任他的承诺，二话不说就把他的工作转移给了完美完成定量工作的新人康若宸。 张志扬自然不爽，在结束检查之后甚至直接冲着康若宸翻了个白眼。 康若宸这次并不打算忍让，毫无温度地笑了笑：「说吧，这次我又睡了谁？」 「也不知道是谁靠走后门成天在公司风风光光，小妹妹，是不是现在还在担心会不会延毕的问题？论文写得怎么样啊？有一作吗？有a刊吗？有sci吗？现在是风光啊，谁知道你背地里是不是个loser啊？我有能力有底气所以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你有吗？」 「延毕」这个话题正正好踩在康若宸的雷区上，她明面上没发火，但说出的话字字带刀。 「有人绩点不过三且挂科率百分之三十，有人成绩排名常年中下游挣扎，这种人还能大摇大摆进大牌公司实习，被安排任务做不好反倒来指责别人，说堂堂正正进公司实习的人是靠睡导师，这就是传说中的公平公正？」 张志扬的嗓门立刻拔高：「说什么呢你！谁绩点不过三？谁挂科百分之三十？你血口喷人之前也做点调查吧，爷保研的还需要你这种人来指责？你配吗？我做体力活的时候你们女的行吗？就你这干瘪身材能干什么？女的多读了点书就把自己当回事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在一瞬间齐刷刷投过来。 康若宸笑了两声：「说不过就body shame？你默认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你这样还来跟我谈体力活，我每天在十七八楼跑上跑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这张椅子都快被你坐出两个窟窿了还在跟我扯体力活？我抱着十多斤重的设备跟着片区长跑现场的时候你怕不是还顶着个大肚子感慨这儿空调吹着真舒服吧？女的多读书怎么你了？怕给你造成更大的竞争压力怕挡了你的路，你怎么不自己去反省反省你自己？泥鳅沾点盐就把自己当个海鲜了，给你点好处真以为自己是太上皇啊？」 第8页 「嘴皮子这么利索，平时没少躲在领导办公桌下面联繫吧？辛苦了哦。」 这回连正在检查工作的领导也不爽了。 「这位实习生，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工□□谁做谁做吧，爷今天就是要在这把话说明白。今天早上康若宸收到了一束玫瑰花你们总没人看见吧，不知道是哪个大金主给的哦，表面上一副无辜样，背地里什么样谁知道啊，今天睡这张床明天睡那张床，别到最后生不出孩子休不成产假哦。要我说，这种岗位就不该收女的，她们一旦休产假就拖公司后腿，还不如安心呆在家做家庭主妇伺候老公孩子和公婆呢，现在赶紧找个男朋友万事俱全，康若宸这姿色指不定还能傍个大款，男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你一个女的在这指手画脚个什么劲？」 康若宸简直莫名其妙。 这人疯了吗？酸成这样？这是被女的打击多少次了啊？ 他们这个片区的片区长是男性，而隔壁片区长是个在co待了六年的人，听到这话之后也火了。 「张志扬，你这话说得很过分。」 康若宸抱着pad无语地看着他：「大哥，你今天是吃错药出门了吗？」 张志扬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兜：「我吃没吃错药不知道，你吃没吃谁的东西你知道。」 「说来也是蛮的，有的人能凭本事做完工作，有的人做不完工作要被辞退，真以为在人事之前作出决定就能算是你主动离职？精神胜利法真的好可怜，我真的同情你。」 下一秒，一只手径直扣住了她的脖子，一路把她推到了墙边。 「你说谁呢你！」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纷纷上前来拉架，任由张志扬怎么骂脏话，康若宸愣是一声都没吭，费力地抠他的手指头。 * 迟慕森和肖执准备下楼开会，电梯正好在设计部的楼层停了一下。 肖执本想关门继续往下，却在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停下了手，皱着眉头出去。 然后正好看见张志扬掐着康若宸的脖子把她按在墙上的画面。 「干什么呢！还不松手！」 迟慕森随后进来，冷脸看着眼前的场景，站在原地等大家的解释。 康若宸止不住地咳嗽，刚被松开的时候甚至两眼发黑还站不稳，好不容易才找回了清醒的意识，勉强扶着桌子重新站直，低头给面前的各位领导道歉。 「对不起。」 宣传部领导把她拽到一边：「你道什么歉？让这位实习生自己说！」 寂静。 迟慕森没在这停留很久，只留了一句「监控等下发给我，康若宸跟我过来」，随后就带着康若宸离开了设计部，把肖执留下来处理后续。 说句实在话，刚刚被张志扬掐着脖子的时候，康若宸只想到了万一自己真的被掐死在这里的话父母要怎么办，但是现在跟在迟慕森身后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她更多的是慌张和不安。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酒吧，那天她出院之后就回去翻了自己从不离身的速写本，看着扉页的那张肖像画沉默了很久很久；再来就是来这里实习之后第一次碰到迟慕森，她也回去翻了那本速写本。 他们真的太像了。 但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两个人走进电梯，等到电梯门关上，迟慕森才开口。 「发生了什么？」 康若宸知道自己没法面对这样的脸撒谎，还是原原本本说了。 因为不知道隐瞒细节会不会让他生气，连自己说的那些话也都事无巨细地坦白。 「把他留到今天才是co的不幸。」迟慕森淡淡地接话。「今天之内他就会滚出去。」 「好……好的，谢谢迟总。」 迟慕森径直走向会议室，康若宸按照他刚才在电梯里的吩咐去了人力资源部开证明。 等到肖执回来，迟慕森问他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针对张志扬已经安排了辞退，本月产生的工资已经当场结算发放。至于康若宸……其实我很担心张志扬离职之后会在散布这件事的不实细节，但康若宸是受害者，我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对外界隐瞒。」 「我们要在舆论之前选择站在康若宸那边。」迟慕森翻了一页报告。「不仅仅是为了康若宸，也是为了整个公司。你也说了康若宸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我们帮助受害者是理所应当。」 「好的anderson。」 「另外，相关条例可以改进了，尤其在对新人做背调这块要多注意。」 「我现在就安排下去。」 第5章 因为公司随后就改进了用人条例，等大众知道co公司内部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情之后，新条例已经实行了，大家对co这次的应对措施很满意。 正如迟慕森那句话，他们选择站在康若宸那边，不仅仅是为了康若宸，还是为了整个公司。 接下来的好一阵子，康若宸身边都没有人。 她也乐得自在，相当喜欢这样的半透明生活，白天安安静静忙自己的工作，晚上回去敲论文投稿。 在毕业季到来之际，康若宸的论文成功被接收，也顺利提交了sci。 这次实习算是去给co做免费劳动力，从人事那边拿到盖了章的实习证明之后，康若宸顺利离开了公司，回到学校安心准备毕业答辩。 第9页 其实她之前并不觉得自己能成为一个建筑设计师。 当初刚上高一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以后能走艺术路并且出国进修，因为她真的很喜欢画画，从小就随身带着一个速写本。 但是在高一上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爸妈坐在房间里讨论未来要给她留多少钱，妈妈那时说自己的存摺里只剩十九万，而爸爸说他的工资已经被厂里拖欠了两个月。 那个瞬间她就毅然放弃了要成为艺术生的梦想，之后爸妈好几次问她还想不想出国留学，她都选择了违背自己初心的答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梦想就只剩下「让爸爸妈妈过上不需要担心钱的好日子」。 建筑设计算是能和画画搭边并且她也乐意学的专业，所以一直这么坚持了下来。 起初她并不对漓城理工大学抱任何希望，但她偏偏报名了，第一次因为准备得很匆忙没考上，第二次痛定思痛，在家埋头苦读一整年，这才以相当不错的成绩录取。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甚至在想，腰痛到需要每隔几个月就去打一次针的妈妈在知道她的学费标准之后会怎么想，在一家动不动就被那些被欠薪员工堵门的工厂工作的爸爸会不会愁付不起那些帐单。 「穷」真的是一个很伤人的字眼，有段时间她连看到那个字都觉得痛苦。 说句实在话，她很羡慕co的那些正式员工。 co的薪资待遇是业内最好的，如果能成为这家公司的正式员工，至少在住房和饮食这两方面完全不用担心，出行也能报销，薪资怎么说也完全够她在漓城过上还不错的生活，甚至能允许她偶尔奢侈一下。 但是她心里门清，co的用人标准本就很高，在张志扬那件事情之后更是高得离谱，没有内推几乎就进不去他们的初筛。 这次实习就已经让她欠了刘老师一个巨大的人情，她不好意思再找人家帮忙。 算了，不如真的按照妈妈的要求，等毕业之后就回老家去找个相对稳定的工作，或者直接去考公进入编制拿铁饭碗。 * 迟慕森接到漓城理工大学的毕业生演讲邀请的时候还很懵。 这回学校算是花了点心思，专门派了人来找迟慕森详谈。 其实迟慕森不是漓工毕业的，但他母亲是，而且co这家公司对漓工的毕业生很友好，所以校方觉得请迟慕森来给漓工这届毕业生做演讲是个不错的选择。 迟慕森当下还没排出之后的工作计划，也无法给校方准确的答覆，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 等肖执发来最新的工作安排表，迟慕森简单看了一眼，无奈地掐掐眉心。 那几天是空出来的，完全可以去做这个演讲，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一个外校人跑去别人的学校给别人的毕业生灌鸡汤？大可不必。 肖执正好进门就看到自家头儿那副惆怅得不行的样子，好奇地走上前。 「头儿，如果不想去的话，也可以拒绝，或者把这件事交给迟董定夺，她去肯定更好。」 「我妈现在在澳洲度假。」 肖执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以示惩罚。 「算了，还是去吧。就当是给我们公司先筛选出一批还不错的潜在员工，我这也是为了公司着想。」 小助理汗颜。 还真是理直气壮呢。 几天之后，肖执拿到了整个毕业典礼的流程表，匆忙交给刚从会议室出来没多久的迟慕森。 迟慕森一眼就看到了个眼熟的名字。 「建筑设计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代表是康若宸？」 「她成绩确实不错，人事对她做过背调，说是她的在校成绩稳定在全学院前三，没掉下来过。之前她几乎各种兼职都尝试过，做得最多的是美术老师，但时间都不长久，毕竟是兼职，也可以理解。她的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和我们公司现在这些员工的家境比起来，康若宸的家庭条件算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员工的家庭环境对员工的工作能力影响不算太大，下次不需要告诉我这么详细的信息，我只在乎这个人的能力。」 「好的。」 其实肖执原本也没想说这么多，只是正好想起当初人事那边的同事跟他说过的话。 * 这事说来话长，那天肖执在茶水间忙里偷闲，正好hr过来喝杯咖啡，两个人就聊了几句，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这批新来的实习生。 同事并不知道肖执在此之前见过康若宸，在提到那批实习生的时候重点提到了康若宸。 因为人事那边做的背调事无巨细，他们不可能不注意到康若宸的情况，这样的家庭环境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人才实属难得，人事都觉得这人很适合在co长久地工作。 只是他们都没有权利把一个人直接留下，所以这话也只能嘴上说说。 * 迟慕森在目送肖执走出办公室之后盯着手里的流程表沉默了好一阵。 他从一开始就在好奇康若宸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喊他「哥哥」，还因为此后的每一次碰面，她看他的眼神都很迷茫。 那种眼神是他无法直接用语言形容的，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康若宸始终想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什么。 他也不知道康若宸想看到什么，但每次他都在好奇。 第10页 肖执说康若宸在实习期间的工作完成得非常不错，连部门里的几个领导都在不停地夸她，说她作为一个女孩子能完成部门里安排的和男性差不多的工作量，而且完成的质量比其他人的都要好，他们也觉得把康若宸放走是个不妥的决定。 按理说，综合评定结果没多久就要出来了。 所以迟慕森也在等。 * 顺利完成答辩的那天中午，康若宸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正盘算着之后回家到底是直接找工作还是先准备考公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过消息来往的co片区长突然发来了消息。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一个陌生电话紧接着打进来。 对方先自报了家门，说是co的hr。 康若宸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愣着，愣到了那人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参加面试。 大概是老半天都没听到她出声，hr误以为信号不好，试探性地问：「康同学，请问你还在听吗？」 她瞬间被拉回神：「在听。」 「你现在算是内推，因为诚哥那边都给你走了内推渠道，我们给内推员工都会安排单独的面试时间，你看这周五上午九点可以吗？」 「可以！」 那瞬间她甚至觉得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晴空万里。 虽然不知道这次面试能不能过，但她至少有可以努力的方向，这已经比毫无希望可言好太多了。 只是……hr说她走的是内推渠道，证明她之前的那些领导还是在人事面前说了一些她的好话，这么一来，她就又欠人情了。 室友看她这几天还背着包跑图书馆自然好奇，追着问了好几天才知道她要准备面试，又纷纷嗤之以鼻。 康若宸当透明人当习惯了，现在百毒不侵，就算她们当面骂人也伤不到她分毫，依旧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情。 周五那天，康若宸提前出现在co办公大楼。 面试官就是之前带她去部门和各位领导见面的和善姐姐，这回看到康若宸一身正装来参加面试还颇有些惊讶，旋即笑出声，像看自家孩子一般看着很是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的康若宸。 「别紧张，就问几个问题，你之前不是已经在这里做过实习生吗，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康若宸点点头，手心已经布满汗珠。 那些问题确实不难，基本就是她之前在这边实习的时候碰到过的问题，连模拟方案都用的是康若宸亲手做过的模型，对她来说无异于开卷考试中的誊写题。 所以这次面试她的完成效率相当高，几乎对答如流，稍微出现卡顿的时候也都在面试官的鼓励下顺利结束。 走出面试办公室的时候，她甚至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习惯还没改过来，她离开公司的时候自然地选择了职工电梯而不是对外客梯。 然后就正正好在电梯里遇见了同样准备回家的迟慕森和肖执。 那瞬间她才想起来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毕竟她现在还不是co的员工，甚至连实习生都算不上，搭乘职工电梯根本就是违规行为。 迟慕森和肖执也愣了一下，反倒是肖执先回过神，客气地冲着她笑。 「没事，一块下去吧。」 康若宸还是不肯，微微冲着电梯里的两个人鞠了躬，旋即转身跑向对外客梯。 迟慕森再次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哪怕两个人只对视了极短的时间，他还是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神和她看肖执的眼神不同。 她或许是真的想从他眼里看到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分外深沉与悲哀。 等等，悲哀？ 迟慕森开始好奇了。 似乎这回与之前又不同了，以前她看他从不会带上任何与「悲哀」有关的情绪，但这次他从她眼里读到了这样的悲伤与凄凉。 为什么？ 第6章 毕业典礼那天，康若宸作为建筑设计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代表要上台领取毕业证，然后接受院长和总校长的拨穗。 她这回起得也很早，找对面宿舍那位号称「魔术手」的同学帮忙化了个漂亮的妆，这才匆忙披着学士服抱着学士帽跑去学校大门口接爸爸妈妈。 读研期间爸妈经常说要来这边看看她，都被她否决了。 她可以带着爸妈在漓城到处玩，但是要让爸妈知道她在漓城的真实生活是怎样的，她做不到。 她知道爸妈在那件事之后对她比以往更好，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康若宸到得还算早，按照昨天工作群里的通知，她要先去后台和主持人核对最后的流程细节。把胸前戴着花的爸妈安顿在指定的座位区域之后，这才匆忙跑向后台。 学生们手上的这份典礼流程在「校友致辞」这块没有准确的致辞人姓名，所以康若宸在后台看见一身正装的迟慕森的时候还晃了晃神。 那时她以为他是被校方邀请出席的特别嘉宾——毕竟co在建筑系学生眼里就是全国最好的就业去处，礼貌地上前打了招唿。 借着会场里正在测试的镁光灯，她看清了迟慕森的脸。 那时他逆光站着，镁光灯在他身后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银边，连他的髮丝都清晰地勾勒出来，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和下凡的神祇无异。 如果他还在…… 如果那个人还在…… 第11页 她没见过他穿正装的样子，如果他还在的话，会在什么时候穿上正装呢？ 毕业典礼？入职？亦或者是婚礼？ 她不知道。 迟慕森也早就注意到了身穿学士服的康若宸，在她的目光投来的瞬间，他又看见了她的眼神。 还是那样深沉又悲哀。 这回迟慕森没忍住。 「我脸上有东西吗？还是长得和你认识的某个人很像？」 康若宸明显惊了一下，立刻收回视线，止不住地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迟慕森难得认死理。「我需要个答案。」 那时她很慌张，因为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跟他说实话。 她也知道这样长时间盯着陌生人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那瞬间除了道歉，她好像也说不出什么。 所幸主持人来得及时，把康若宸带过去核对最终细节，所以迟慕森没能等到她开口说话。 毕业典礼都进行得很顺利，迟慕森早在做准备的时候就谘询了好兄弟汪屿——那人曾经作为优秀新生代表和优秀毕业生代表在牛津和剑桥做过演讲，多多少少应该是有经验的。 但那人最近沉浸在爱情的美好中，回答他问题的时候都相当敷衍，气得他就差连夜飞去江城揍人。 不过还好，汪屿还是靠谱的，之后给他修改好了演讲稿发来，他只需要照着念就行。平时他也主持了不少会议，这点事还是很容易上手的。 在演讲的过程中，他的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在台下搜寻那个人的身影。 她刚刚明明就是想说什么的，如果他追问下去，是不是能问出点什么来？ 拨穗环节是康若宸期待了很久的，这回她让爸妈过来帮她拍照录像，记录了自己接受院长和校长拨穗的全过程。 院长也很喜欢她这个学生，笑着拉她过来合影，这一个瞬间也被她爸妈完整记录下来。 坐在不远处嘉宾席的迟慕森完整地看到了全过程，彼时肖执正坐在他身边，注意到老闆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边，也顺着看过去，随后就注意到了老闆眼里的主人公，沉默一阵，凑近头儿的耳朵。 「anderson，我找人事那边要到了康若宸的背调结果，人事对她家庭状况的调查基本属实，在给她拍照的人就是她父母。至于她家庭的详细情况，人事没查到，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查。」 「不需要，那是人家的隐私。」 「好的。」 迟慕森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正因为是家里的独自才要早早承担起继承家业的责任，很小就被送去英国接受商业教育，也是因为这段经歷，他在英国认识了从小到大的好玩伴汪屿。 所以康若宸究竟想从他眼里找到什么？ 不时有学弟学妹过来找迟慕森合影，他也都没拒绝。 肖执自觉担当了工具人角色，拿着不同的手机拍着流水线般的照片，最后实在无奈了，拽着自己的老闆走远了些。 迟慕森倒是乐在其中，被拉走的时候还有些不爽：「干什么？」 肖执嘟嘟囔囔：「你是开心了，到时候回去迟董又要说。」 堂堂co总经理立刻噤声。 是是是，他最受不了母亲大人的唠叨。 妈妈总说让他低调点，没事儿别跟媒体打成一片，最好是在把工作做好的同时远离媒体。 这些话他一直都好好地记着，但架不住妈妈实在唠叨，听得他耳朵都快生茧了。 他本想以未来领导的名义去看看康若宸，一转眼却发现她早已不在原地。 下意识看向礼堂出口，他却发现那人正兴奋地左手挽着爸爸右手挽着妈妈一蹦一跳地往外去，注视着她的背影，他也就打消了念头。 算了，或许她那样看着他确实是因为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不该在她这么开心的时候去影响她的心情。 * 挽着爸妈的手臂走在学校的小道上，康若宸难得完全放松下来，慢悠悠地跟着父母往前走。 「我们宸宸现在也毕业了，之后想做点什么呢？还是先休息一下？妈妈是支持你暂时休息一下的，毕竟这么多来一直在努力奔跑，稍微停一停，看看路上的风景也好，不要这么累了。那阵子你做兼职的时候总是满手的水泡，去年你大夏天扛着器材跟老师跑现场测绘的时候记得吗？回来之后肩膀整个儿都脱皮了，给我心疼的……这个暑假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家休息吧，好好调整一下。」 「我最近在找工作啦，想先工作几年，如果这份工作前景不错的话，我就一直做下去；如果中途我还是想考公的话，那就辞职出来准备考试。之前哥哥不是说了吗，我们的人生就是为了往上爬而生的。虽然出身不好，但是我们也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好一点。」 康若宸拉着妈妈在阴处的草坪坐下，爸爸去买水了，这边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个。 虽然不是康若宸的亲生母亲，但林艾对于孩子的爱是真切的，现在看到穿着学士服的孩子就靠在她的肩膀上，鼻尖一下子发酸。 「我们宸宸今天好美啊，阳阳能看见的话就更好了，他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康若宸霎时僵住。 本科没能考上就已经给了她一次不小的打击，几年下来她都在惦记着漓工这所学校。 她当初二战研究生时被折磨得半个月不敢碰考研数学，凭着「康若阳想考漓工」这口气重新捡起了那本已经被她扔进垃圾桶的书。 第12页 那段时间她甚至因为压力太大而出现了严重的焦虑症，但最后还是咬着牙上了考场。 原以为研究生生活是她梦中幻想的那样美好，却不料碰到了垃圾的室友和恶劣的导师。 所幸结果还是好的，她完成了康若阳的愿望。 康若宸慢吞吞地把自己从不离身的速写本掏出来，翻出第一张画拿到妈妈面前。 「我现在还把哥哥带在身上呢，他在保佑我。」 林艾顿时红了眼眶，轻抚着那张画像，喃喃地念着：「我的好儿子……我的阳阳……妈妈捨不得……」 肖执和老闆一块前往停车场的时候远远看见了坐在草坪上的母女俩，本想叫住自家领导，伸出手打算拉住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好在接电话，只能默默把话咽回去。 他知道自家头儿好像对这个康若宸分外关注，但他也搞不清具体原因。 * 新的工作日来临，周一那天，康若宸正在忙忙碌碌地收拾宿舍，一会儿还得把爸妈送到高铁站，正拖着箱子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 这回的电话并不陌生，打来的人是她之前在co实习时的师父。 「宸宸，你准备一下，这周四过来实习。这次的实习是三个月，如果还不错的话，三个月之后就可以办转正。你到时候记得注意一下你的绩效，之前你的工作是没问题的，这段时间在co也继续加油哈，我还会继续带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就行。」 康若宸微愣。 等等。 什么？ 实习？ 「师父……意思是我通过了面试？」 「对，co对于内推的新员工走的是特殊通道，你们只有一轮面试，走外聘的那些员工才需要二面。因为你之前的背调信息还在公司的资料库里保留着，hr那边就省掉了很多重复步骤，你这次进公司就不是以学生的身份过来实习了，所以要做好接下来的任务量比你之前的任务量大的心理准备。考虑到你是应届毕业硕士，应该还没来得及在公司附近租房吧？我帮你去走一下申请，co有员工宿舍，你登记了实习生信息之后记得搬进来，这个审批很快的。」 康若宸眨巴眨巴眼睛，总算是回过神，冲着无人的宿舍深鞠一躬。 「谢谢师父！」 「没事，谢我干什么，完成招人的指标是hr的任务，带新人是我的工作，你要谢也是谢你自己。记得准时过来报导啊，我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才给你打这个电话的，你今天之内留意一下邮箱或者电话，人事还会单独联繫你的，别漏掉了，他们会跟你详细说明薪资待遇等问题。」 「好的师父！」 挂掉电话，康若宸甚至在原地蹦了两下。 说句实在话，在此之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收拾好宿舍之后回家去休息个半年然后要么找工作要么去考公。 co的入职通知来得刚刚好，让她快窒息在「应届生」这片海洋中的时候突然抓住了救生圈浮上水面。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够让她在实习期之后转正，但能有这个实习的机会就已经很好了。 她可以做得比别人多，也比别人努力。 她真的想留在漓城。 都说大厂不好进，大城市不好留，但现在她抓住了象徵希望的救命稻草。 第7章 co每次都会在招聘季给新入职的员工开一个迎新会，主要是带新人们熟悉一下环境以及公司的架构，同事之间也能借这次迎新会破冰熟悉。 和其他大厂不同，公司高管一般不会参加这样的迎新会，为的也是不给新人们带去太大的压力。 毕竟这样的聚会只是为了让新人们相互之间熟络起来，老闆们空降现场反而会让气氛变得尴尬又诡异。 迟慕森过去也不参加这样的活动。 但这次，他只是散会出来拿着pad路过设计部门口，听见里面的动静才想起来今天是设计部的迎新会，肖执又正好提起康若宸通过了内推面试成为了新一批实习生，大概是好奇心使然，他还是进去看了一眼。 康若宸抱着画板站在人群中，几乎一眼就看到进来的大老闆，在紧盯着他看的同时又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想要把自己彻底隐藏起来。 大家也确实没想到anderson会突然出现，连设计部总监小狼都愣了几秒，旋即快速退到边上给他让出位置，毕恭毕敬地问他是否有什么工作上的需要。 迟慕森摇摇头：「没事，就是过来看一眼。设计部算是我们公司的核心部门了，能有新人加入，我相信之后设计部能做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之前你们总监也跟我说过，设计就是个掉头髮的工作，所以我也希望你们能在工作的同时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当天的工作实在做不完也没关系，尽量不要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回家，回去之后就好好休息。co对于设计部门的工作还是很宽容的，我也相信你们所有人的能力，不管是来自漓工还是来自其他院校，在工作中要学会合作也保持独立清醒，我充分信任你们。」 「好的——」 「我还有事，就不影响你们的迎新了，祝大家在这里呆得开心，午饭我请吧，大家可以去离公司最近的那家at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直接记在我帐上就好。」 总监带头鼓掌：「谢谢领导！」 迟慕森也确实担心自己的出现会给新人们带去不必要的压力，所以说完就走，离开之前还下意识看了眼隐藏在人群中的康若宸。 第13页 她果然在看着他。 以那样奇怪的眼神。 * 和之前以学生身份来实习的时候不同，这次实习是以社会人的身份，所以康若宸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回她换了片区，工位靠近设计部的大门，身边坐着另一个男生。 两个人都是新人，这个男生还算好说话，没和之前那位张志扬一样动辄阴阳怪气，迎新会结束之后还笑着跟她打了招唿。 他们加了好友之后就坐下开始忙各自的事情，因为中午有人请客去全城最好的酒店式自助餐厅吃饭，大家的工作积极性自然高。 没多久，康若宸接到公司内网发来的消息，隔壁片区长诚哥找她去办公室坐坐。 再次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康若宸更多的是感慨。 之前来这里实习是託了导师的福，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自己的偏执。 有的时候她也确实佩服自己这喜欢钻牛角尖的脾气。 诚哥像个耐心的长辈一样看着她：「宸宸啊，今天来这里是不是觉得不太一样了？」 「还挺好的，和之前肯定不同，这次来这里感觉多了些压力，因为这次是真正的实习期，做好了就能留下来了。我怎么也不能给漓工丢脸吧，所以我想做得更好一些。」康若宸笑了笑。「谢谢诚哥的关心。」 「这个是我的个人联繫方式，你要是平时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联繫我。我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华容小区，你要是想找我坐坐的话，也可以直接去我家找我。」 康若宸懵了。 这也是可以的吗？ 她怎么莫名觉得不太舒服呢？ 最后她还是没有添加隔壁片区长的个人联繫方式，以「我们片区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怕耽误时间」为由，匆忙结束了这场越变越奇怪的对话，起身出去。 或许是之前并不经常与诚哥有直接接触的缘故，这次再见到诚哥，她只觉得尴尬，甚至回到工位上之后的好一阵子还没恢復到正常的工作状态，图层总是新建了再删掉。 身边的盛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凑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你怎么了？」 康若宸霎时回过神，勐地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重新看向手绘板，康若宸揪了揪自己的头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专注工作。 * 中午这顿饭确实是大老闆请的，整个部门全都去了。 因为还有不少其他部门也在这边请新员工吃饭破冰，一时间co的员工甚至填满了整个餐桌区域。 康若宸端着盘子找到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没多久盛腾就过来了，在她面前坐下，笑着看她。 「不介意吧？我找不到位置了。」 她摇摇头，继续安静吃饭。 再次抬头的时候，她好像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诚哥总让她觉得不舒服了。 目光所到之处正好是海鲜区，诚哥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搭在身边员工的腰上，整个人都凑到了那位女员工的耳边。 两个人都有说有笑，远看就像是他们两个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康若宸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表达自己的不愉快，还是忍住了，安心解决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她喜欢海鲜，起身再去添一些牡丹虾的时候正好诚哥也过来，康若宸甚至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心里已经极度惶恐。 至少在今天，她不想和诚哥再有什么接触。 这样的和谐被诚哥主动打破。 「宸宸啊，觉得这里的东西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喜欢海鲜？」 「我……一般般吧，我不挑食。」 「宸宸喝酒的吗？能喝多少？」 康若宸抽了抽嘴角，勉强维持礼貌：「我不能喝的，有点酒精过敏。」 「不能喝酒就可惜了，co的年会每次都办得很热闹，之前有一次是在台上摆了几个大杯子，里面全是啤酒，我直接代表整个设计部上去喝了两大杯，那次的年会我们设计部拿了最大的奖呢。其他部门都是不能喝的小姑娘小伙子，要我说，想在职场混得下去，多少还是得喝点。」 她没接话，规规矩矩地端在盘子站在原地聆听并不是她直属上司的领导的谆谆教诲。 「酒精过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家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你现在不能喝没关系，平时多练练就好了，女孩子还是别碰什么烈酒了，我听说你们现在很喜欢去就把蹦迪是吧？那里面的酒都不行的，你们一杯就倒，平时在家可以喝点啤酒啊红酒啊之类的，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你看诚哥之前哪像是会喝酒的人？还不是这么多年摸爬滚打练出来的？」 「啊是是是。」 「你要是平时想喝酒的话也可以找诚哥，我带你去没什么杂酒的店练练。」 原本之前说的那些话就已经让康若宸有些不愉快，现在再这么说就真的是在她的雷区上蹦迪了。 尽管不能在明面上说领导的不是，但她还是冷了些。 「不好意思领导，我先过去吃东西了。」 说完就跑。 好在下午诚哥没再找她，全程都在管理自己片区的事情，压根没顾得上来这边片区看看，所以康若宸下午的工作做得很顺利。 她想着要申请职工宿舍，因为师傅已经提前帮她走了审批，她这次去人事只需要签个字确认一下就可以。 第14页 流程处理得确实很快，这周之内她就可以把所有东西搬进去。 co的待遇是业内出了名的好，职工宿舍选在离公司最近的那个小区。 据说这个小区本身就是co为了自家员工建的，除了少量对外出售的公寓之外，剩下的几乎全是拿着极低房租住进来的co职工。 小区里都是单身公寓，周围还有商圈，交通也很方便，完全可以满足员工们的日常起居。 康若宸趁着双休日搬进了已经通好风的公寓，还开了视频通话和父母分享了自己的近况。 林艾始终担心女儿会被骗或者面临什么危险状况，在视频里上上下下检查了整套公寓的环境之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们部门的新人几乎都申请了公寓，所以出门就能看见熟人，平时还能约着一块去买点菜或者出门逛逛。 但康若宸习惯性把个人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尽管部门里的不少人都找她出去吃过饭或者逛街，她统统婉拒，白天在部门里工作，晚上回家画画或者忙自己的事情，双休日就宅在家里闷头大睡。 新一周回到公司上班，康若宸因为睡了两天，精气神明显比之前要好了不少，再加上前段时间海淘的颜料已经清完关开始国内运输，来上班的时候都开开心心的。 那个欢快地蹦进职工电梯的背影正好被刚进公司大门的迟慕森看见。 「我头一回见到周一上班这么开心的人。」迟慕森难得笑了笑。「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肖执没跟上老闆的思维，懵懵地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电梯间。 「头儿你在说什么？」 「说你是个人才。」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老闆，我去跟人资说说加薪的事情。」 迟慕森闲闲地白了一眼自己的小助理。 康若宸走进设计部大门，随后就看见和她同一批进部门的实习生佳佳正垂着脑袋坐在工位上。 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在自己的工位坐下。 却没想到佳佳在看到她之后径直起身过来，拍了拍康若宸的肩膀。 「宸宸，这批实习生只有我们五个女生，我碰到了点事情不知道要跟谁说，你现在方便吗？」 正好现在办公室里还没几个人，康若宸懵懵地点点头，看佳佳独自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第8章 佳佳说上周五诚哥给了她一把钥匙。 起初她并不知道那把钥匙是干什么用的，以为诚哥是想让她下班之后锁上部门的大门，下班之后却发现这把钥匙和部门的那扇玻璃门并不匹配，并且部门的门是电动的指纹锁，压根用不到钥匙。 在她正好奇的时候，诚哥给她发了消息，说晚上要下雨，麻烦她去他家里帮他收一下衣服顺便关一下窗，周一再把钥匙还给他。 那么「这把钥匙对应的锁在哪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很明显了。 康若宸简直匪夷所思：「所以你去了吗？」 佳佳点了点头。 「所以你想找我说什么？」 「就是……来之前我也看了co的员工管理手册，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被允许的。」 如果不是因为佳佳现在就坐在她面前，估计康若宸会真的一个白眼翻过去，但考虑到这人此时的情绪并不是很好，她还是忍了忍。 「员工条例里面明确说了，上下属之间不允许在工作时间有私人牵扯，至于这个『私人牵扯』指的究竟是什么，因人而异。人事那边的判断也根据他们自己的想法来，我控制不了。」 但她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佳佳要跟她说这个。 「其实诚哥真的很照顾我，我来这里做实习生这段时间，他对我一直都很好，我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影响到他的工作。」 「尊重理解祝福。」康若宸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更难听的话她还没说出口，为的也是照顾同为实习生的佳佳的情绪。 当然了，她也担心万一自己说话太难听影响到了佳佳的情绪那么她的工作会保不住。 建议锁死。 她还没问什么时候能庆祝佳佳脱单呢，毕竟这话多多少少有些刺激人。 她还想要自己的工作，她还想留在大城市。 佳佳没坐多久就因为看见诚哥进门而起身起开了，不出康若宸所料，没过几分钟，佳佳就被叫进了诚哥的办公室。 该说不说，她现在的心情是挺差的。 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一开始是她自己同意佳佳坐过来的，无形之中相当于同意了佳佳给她倒豆子，那她现在心情不好也只能忍着。 * 难得和平的日子过了没多久，漓城的盛夏来了。 外面的温度像是要把人在马路上烤到融化，康若宸喜欢早来公司蹭空调，也顺带着在工位上完成了很多任务。 诚哥时不时也还是会找她去办公室坐坐，但康若宸这阵子学聪明了，暗暗在自己的口袋里藏了个录音笔。 虽然知道这样录音违反公司条例，但相比之下，她更想保护好自己。 尤其在那天得知诚哥还找过组里几个男实习生的时候，她更是震惊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那天，她被总监小狼叫去办公室安排工作。 因为之前就以学生的身份在co实习过，小狼很了解康若宸的工作效率，这次把任务交给她也是出于这个因素。 第15页 小狼还算信任康若宸的能力，之前检查工作的时候就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工作风格，自然也希望她能在co久留。 co一贯拥抱新时代的发展变化，像设计这样的工作更是必须时刻紧跟时代潮流，康若宸的风格和想法都是当下比较前卫的那些，所以总监很喜欢能给部门内带来变化的新鲜做法。 「这次把这个版块交给你做是出于信任，我希望你能做好，有任何问题可以找你师父或者找我，找片区长也没关系，但是我平时比较忙，你可以先去问问你师父或者片区长的意见，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 两个人正在办公室里讨论工作细节，外面突然传来动静。 好像是在吵架。 总监和康若宸立刻起身出去。 正在办公室里揪着佳佳的头髮的女人是他们不认识的，但两个女人已经扭打在了一块，量谁看了都觉得有些滑稽。 康若宸下意识想上前去拉架，身边的师父立刻拦住了她，小声凑到耳边。 「那个人是诚哥的老婆，你别管，她就是来找佳佳的。」 「啊？」 「嫂子一来就说要在我们办公室逮狐狸，我们当时都在忙，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应该是看到了佳佳吧，就直奔着佳佳去了。」 「所以佳佳和诚哥真的有过吗？」 师父只是耸肩：「谁知道呢，这事你别管，我之前就跟你说了，设计部就是一帮疯子，你别指望做设计的能有几个正常人，指不定哪天我真的带双节棍来办公室给你们演一段，这些事情在我们办公室实属正常。」 康若宸不解：「可是如果真的不拉架的话，可能会有人受伤。」 「这事是诚哥的家事，我们管不着，诚哥自己都没出来，我们管什么？看个热闹得了，男人搞出来的事情还得女人之间相互扯头花，如果还要女人去劝架，这不是更离谱了吗？」 她只能点头。 大概是动静实在太大的缘故，连其他部门都来了人过来围观凑热闹。 肖执那时从会议室上楼，听见设计部的动静，迅速跑来查看情况。 发现风暴中心是两个人在打架之后，他立刻冷着脸上前拉开她们两个。 「什么情况？」 还在办公室的迟慕森半天没等到小助理拿来的会议记录，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得知自己的小助理现在正在设计部处理矛盾，皱着眉起身下楼。 康若宸注意到迟慕森进来，下意识拽了拽身边的师父，往她身边去了些，似乎想把自己完全隐蔽起来。 「女士，现在是我们的工作时间，您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妇人很是恼火，冲着迟慕森一顿说，把事情原委差不多说了个明白，搞得围观人员齐刷刷看向正垂着脑袋站在边上抹泪的佳佳。 迟慕森很是冷静，听完之后转而看向佳佳：「她说的是否属实？」 「anderson，我……」 「我只问了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只有两个答案，我不听解释，只需要答案。」 「属实。」 迟慕森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看向身边的肖执：「郭思诚人呢？」 「现在应该还在开片区长大会，各部门对外片区长都会在周三上午召开例行工作会议。」 「行，等他回来之后转达他，co不需要管不住自己的脏东西，念在他为co工作了几年的份上，co不会在业内拉黑他，但是竞业协议依然有效。让他和这位实习生周五之前去人事结工资，片区长离职需要总监签字，现在正好小狼在这里，你到时候记得面签一下，然后新提一个负责部门之间对外交接的片区长上来，记得走审批。实习生离职不需要其他手续，去人事说一声然后走完所有离职审批就可以，申请了职工宿舍的话记得在一周之内搬出去。竞业协议对实习期内的员工有宽限条件，到时候记得去找人事问清楚。另外肖执，跟安保部门说一句，加强安保，办公楼不对外开放。」 周围一片寂静。 「我记得设计部门没这么闲吧，马上江城的那个项目就要投入实行了，你们的方案还没交上来，现在还在这围观打架？集体不想要绩效的话可以现场上报一下，我直接给审批。」 众人作鸟兽散。 妇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引发丈夫被辞退这么严重的后果，下意识拉住迟慕森求情。 「你是经理吧？我只是来找小妖精的，没想耽误郭思诚的工作，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放过郭思诚吧，辞退这个小妖精就行了。」 迟慕森拎开那只紧紧抓着他袖子的手，语气冷冽，视线不由地往康若宸那边飘了一下。 「这件事不是你老公一个人的责任，按照你的说法，你在郭思诚的手机里发现了两个人来往的消息记录和开房记录，那我默认这件事是两个人共同造成的。co不藏污纳垢，如果我只辞退这位实习生，你老公之后可能会找这个部门甚至其他部门的人下手，我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不如在一开始就叫停。你很清楚你老公是怎样的人，你找实习生下手正是庇护你丈夫这种行为的表现。真正的错在你丈夫，实习生错在一开始没拒绝。」 不知道是被什么驱使，康若宸突然举起手，在一众寂静的人群中显得尤其突兀。 他自然立刻注意到了她，眼神示意她说话。 第16页 「诚哥之前也找过我……这两天也找了。」康若宸弱弱地开口。「之前找我的时候我觉得不太舒服，所以这几次找我的时候我录音了，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我自觉领罚。」 「录音放出来。」 康若宸颤抖着交出了自己的录音笔，在师父和总监的震惊注视下按了播放键。 组里的女实习生其实大多被诚哥找过，这点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没像康若宸这样留下证据。 现在看到康若宸站出来，大家也都纷纷举手表示自己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再来就是，康若宸没想真的把诚哥找过男实习生的那段录音也放出来，但是迟慕森明显比她更早注意到同样举起手的那几个男实习生。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盛腾。 整个部门再次陷入死寂。 * 郭思诚拎着pad回到部门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站着，anderson还站在中间，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妻子也在人群中。 妻子现在看到郭思诚就气得不打一处来，上前揪着他的领子直接给了他一拳。 「什么情况啊这？」 迟慕森现在多看一眼郭思诚都觉得浪费，淡淡地接话：「今天之内带着你的家眷离开co，本周内把你申请的职工宿舍清出来。你的名字会被列在行业黑名单上，受竞业协议限制，五年之内你不得进入同行业工作，之后你也无法在领域内从业。先做人在做事的道理，我希望你明白。这件事是co内部的开端，我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着重查这样的事情，肖执记得发个文件下去，公司内网专门开个板块出来接受举报，在充分保护举报者的前提下把这些烂东西一个个揪出来丢掉。」 「好的anderson。」 「康若宸跟我来一下办公室，其他人回到工位上继续工作，这次的绩效先不扣，类似的围观怠工再有下次，集体领罚。」 「好的。」 第9章 再次坐在迟慕森面前，康若宸依然慌张。 「擅自录音确实是违反公司章程的行为。」迟慕森开门见山。「进公司之前应该看过员工管理条例的吧？」 康若宸默默点头，下意识绞紧了手指。 她也知道这样做是不错的，说好听点是违反了公司章程，说难听点是触犯了他人的隐私。 「但是这样做需要很大的勇气，这次就不记你的问题了。」迟慕森点点桌面。「你的抗压能力不错，如果能在工作上也展现出这样的面貌，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康若宸愣了。 她刚刚真的没听错吗？明摆着违反条例的行为居然被放过了？ 「小狼跟我说你是你们这批实习生里最有耐心也最有上进心的，他这次把模型交给你做也是出于信任。最近co有个项目要放在江城，你对那座城市熟悉吗？」 「我……」 她第一次见迟慕森就是在江城的酒吧里，而且那个地方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迟慕森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大概在想什么，掐了掐眉心。 「算了，我不该跟你提这个的。小狼接下来要专注于漓城的项目了，或许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时间，我在考虑到时候把这个任务交给谁做。」 「大项目交给实习生是不现实的，不单单是我，这批实习生基本都是应届毕业生，要说充足的工作经验和应对风险挑战的能力，我们这批人几乎都没有。诚哥已经被辞退，狼总要去忙别的项目，我的片区长应该可以。」 「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吗？」 「不信。」 大概是因为她的回答过□□速和果断，连迟慕森都愣了一下。 康若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如果真的答应下来的话，这么大的项目的设计工作直接交到她手里，任何风险都要由她承担责任，她没那个胆也没那个能力。 「如果我把这个模型单独交给你做呢？」 「说实话，我之前听片区长说过江城项目的事情，这是co在江城投的第一个大项目，且不说我有没有能力做模型，把这个任务交给实习生就是不应该，我希望您能再仔细考虑一下。」 「你在指责我的判断能力。」 他说这句话时极为淡然，完全不像刚刚在设计部门炒人鱿鱼时的语气。 康若宸从进办公室开始就一直在避免和老闆对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就陷进了那双眼睛。 尽管无数次对自己说过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她真的快走不出来了。 说真的，与其像现在这样动辄失神想起过去，她倒宁愿这回进总经理办公室是来领自己的离职通知书。 迟慕森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把已经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那算了，这个模型我还是让小狼去做，你先忙好你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回去吧，不用告诉你同事江城项目的事情，到时候他们自己会知道。」 康若宸如获大赦：「好的，谢谢anderson。」 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道谢，但她还是匆忙说完了这句话之后起身离开，所以自然没看见迟慕森看着她背影时满是探寻的眼神。 * 康若宸其实并不喜欢夏天。 她是招蚊体质，每到夏天都会被叮一身的蚊子包。 在家都还好，在宿舍或者在工位上，她不知道喷药会不会让周围的人难受，也不知道她这瓶蚊子药的味道会不会被大家喜欢，所以只能忍着。 第17页 不过好在公司有驱蚊装置，至少他们设计部的办公室里没什么蚊子，又因为空调温度开得低，她平时上班还得裹着毯子，画画的时候只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 迟慕森那天专门派了肖执过来遴选参与这次江城项目模型建设的人，其他实习生似乎想要抓住最后时机好好展现自己，纷纷举起了手。 然而当时康若宸还在重感冒，全程戴着口罩趴在桌上画方案，压根没考虑要举手参与模型的事情。 盛腾举手之后发现康若宸依然趴在桌上，不免多了句嘴：「宸宸你不是能力很好的吗，不举手啊？」 康若宸指指自己的嗓子，示意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出。 他知道她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但考虑到康若宸确实能力出众，还是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左手举了起来。 「康若宸也参与遴选！我跟她一块的，不是说最好两人组合吗？那就我们俩一组！」 狼总似乎早就在等这句话，手指立刻就追了过来，隔着空气远远点了点康若宸的脑袋。 「你们这组行，康若宸能力不错的。我记得她这两天重感冒是吧？能准时完成工作吗？」 康若宸勉强撑着桌子站起来，用嘶哑的嗓音接话：「可以。」 她是这样的脾气：如果是自己无法完成的工作，她宁愿不参加；但如果参加了，那她一定会尽全力完成。 所以虽然一开始她不想参与，但现在被选上了，她还是会尽全力。 站在一旁的肖执自然把这件事原模原样地转达了迟慕森，然而当时迟慕森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遴选结束，大家凑在一块开了个会，安排了各自的工作任务之后就散会去忙了。 领导层也知道实习生的工作经验不够丰富，安排任务的时候刻意给他们减少的工作量，但也不能真的让他们光打杂，只是相对降低了实习生的工作难度。 正式员工的工作任务更多，但是小狼知道康若宸的能力，暗中上调了她的任务量。 康若宸身体底子不好，一生病就拖拖拉拉好一阵子好不起来，又不想耽误大家的工作进度，在大家都已经下班回家之后依然独自坚守工位画图。 因为这次的模型搭构是分组进行，她的任务难度上升也意味着盛腾的工作量增加，他这会儿已经扛不住下班回家休息去了，康若宸还守在岗位上继续忙。 迟慕森以前还在co打杂的时候就习惯性下班前看一眼公司各层楼的情况，这个习惯被他一直带到现在，注意到设计部的灯还亮着，他想了想，让电梯在设计部那层停了一下。 她听见了来自走廊的脚步声，以为是盛腾折回来拿东西，吸吸鼻子，继续忙自己的。 「你还不回去吗？」 这道声音结结实实地吓到了依然裹着毯子的康若宸，她下意识回头，清了清还没恢復的嗓子。 「迟总。」 「没记错的话现在是下班时间，不回去？」 康若宸重新看向自己的图，删掉刚刚因为被惊吓而画歪的那条线，摇摇头。 「我想画完这层再走，盛腾已经把他那部分的数据算出来了，我需要做的是讲一堆数据变成清晰可见的图。他这两天会把剩下的做完，我不能耽误大家的进度。」 「小狼说你这几天都在发烧。」 「下午吃了药，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康若宸明显在迴避他的视线。「迟总如果忙完了的话就先下班回家吧，我会尽快结束工作的，不浪费公司的能源。」 话都已经这么说了，迟慕森也不想再这继续傻站着，原本都已经走出去，却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折回来，径直走到她身边去看了一眼她的图，旋即隔着空气指了指她的模型。 「a区的数值算错了，你在这坐一晚上都不可能画得出那组数据的图，盛腾因为自己的错误在给你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你该下班了。」 康若宸怔愣了半晌，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迟慕森已经走远了。 她重新看向自己画了一大半的图，耳边全是刚刚迟慕森的声音。 真的太像了。 不同的音轨渐渐重叠，那道已经变得模煳的声音再次重新响起，熟悉得让她霎时陷入惶恐。 康若宸保存好了当前的进度，转而拉开抽屉拿出了那本速写本，小心翻开。 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个速写本她从不离身的原因，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这本本子很厚，迄今为止只用了一半，但被用掉的那一半里全部都是对同一个人的肖像速写。 那个被她藏在心底里的人。 * co对于康若宸的家庭状况的背调并不详细，这不是因为co的背调小组能力不够，而是因为他们家刻意对外隐藏了这些事情。 她有个哥哥叫康若阳。 她的父母不具备生育能力，但又想要一对儿女，所以当初从福利院抱来了三岁的男孩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孩。 这两个孩子之间并无血缘关系，这对夫妻并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只把这两个孩子当自己亲生的来抚养。 康若阳和康若宸也很好地长大了。 在康若阳初中时出了件事。 那时他刚从学校出来，打算去离学校不远的那所小学接妹妹回家，骑着自行车路过小河边的时候，他注意到一群人正在围殴一个小女孩，甚至到最后直接把那个小女孩推进了河里。 第18页 那条河水流湍急，如果就这样站在一边不管不顾，以那个小女孩的力气没多久就会被沖走。 所以当时康若阳丢下了自行车直接跳进水里救人。 当时把小女孩推进河里的那些人也懵了，就那样站在岸边看着，最后还是几个好心的成年人从康若阳手里接过了那个被一双瘦弱的胳膊托起来的小女孩。 至于康若阳……那些成年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沖走。 康若宸当时仅仅被告知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父母把她放在班主任家里住了两天，等她被接回家的时候，小区门口搭起了一个大大的棚子。 康若阳笑着拍的白底证件照被放大了至少十倍挂在棚子正中间，棚子里摆着一尊棺木，上面盖着一层红布。 周围哭声震天，还夹杂着不少成年人对自己孩子的骂声。 那是康若宸第一次直面生离死别。 当时把小女孩推进河里并全程站在岸边围观的那些孩子是被自己家长带去的，任由家长怎么说，他们都不肯给装着康若阳的那尊棺木下跪磕头，所以家长们气急败坏地直接在葬礼现场揍了他们一顿，其中一个小女孩还结结实实地挨了来自父亲的好几个耳光。 还有个小女孩和其他所有孩子都不同，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跪在垫子上颤抖着落泪，她的家长声泪俱下地边磕头边道歉。 康若宸花了好几天时间消化这件事，从那时开始，她就一直在劝自己接受现实。 但她做不到，所以把画着康若阳的肖像的速写本带到了现在。 她亲眼见到了母亲原本乌黑亮丽的头髮在几天不见之后就全部变白，也亲眼见到了平时能一口气扛五袋大米上七楼的父亲眼角突然多出几道岁月的痕迹。 她觉得耳边有很响的声音，很吵，吵得她两眼发黑。 现在她才知道那是耳鸣。 她那时不知道要怎样形容「痛苦」，现在也不知道。 但是每次在看到迟慕森那双和康若阳很像的眼睛的瞬间，她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像是有无数把尖刀狠狠扎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好希望那双眼睛真的是康若阳的眼睛，但她也很清楚，康若阳和迟慕森根本就是两个人，甚至他们在各自的一生中都或许不会相遇。 他们确实长得像，但也确实不同。 第10章 实习期结束得很匆忙。 因为秋季是co的旺季，每天的工作都多得离谱，加班一下子成了常态，要不是小狼告诉大家要在本周五进行实习期最终考核，康若宸或许真的会忘记时间的存在，满脑子只有这张图或那张图的提交deadline。 在这几个月间，他们这批实习生也陆续走了不少，大多是因为扛不住部门里的任务量和任务难度，再来就是受不了如此严苛的考察标准。 真正留到最后的也就包括康若宸在内的七八个人而已。 设计部总监小狼在一开始就说过，这批实习生最后只会留下四个，所以竞争相当激烈。 考察当天，康若宸还坐在工位上画图，丝毫没注意到小狼已经背着手站在她身后站了十分钟。 盛腾本想拽她的袖子提醒她，却被狼总用眼神阻止。 迟慕森被肖执告知今天是设计部实习生最终考察的日子，结束例会之后打算过去看看。 直到身后不约而同地响起「anderson上午好」的声音，康若宸才抬起头转身看过去，随后就被站在自己身后的狼总吓得差点滚到地上去。 「anderson，狼总，上午好……对不起。」 迟慕森的视线在瞬间投过来，和小狼交换过眼神之后，约莫瞭然，自顾自拖了张椅子坐在边上，等着小狼给这批实习生做最后的考察。 总监明白迟慕森不想出面，清了清嗓子，示意实习生都围过来站好。 康若宸还处在状况外，懵懵地抱着pad站在盛腾身边。 「今天是实习期的最后一天，非常感谢这几个月以来各位实习生对co设计部的付出，接下来是最终考察环节，希望大家能够把你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报告拿给我看，我将会配合两位片区长来进行考察。」 众人纷纷拿起了自己的pad，调出这段时间的工作报告。 一番无声的检查下来，部门里的几位领导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简单汇总了意见之后，大家转而看了各位实习生在实习期内完成的方案图。 小狼还把实习生们的图拿给迟慕森看了，这才差不多得出了最终结论。 大家都不是喜欢吊人胃口的人，一口气宣布了可以转正的名单。 在一阵欢唿声中，康若宸甚至被身边的盛腾抱着转了一圈。 迟慕森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部门办公室。 他听小狼说了很多次关于康若宸的情况，她能留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来这里只是想见证一下这个瞬间而已。 然而没多久之后，肖执带着最新消息来了他办公室，说是康若宸正在犹豫要不要辞职。 「为什么？」迟慕森皱眉。「是薪资待遇问题吗？」 肖执摇摇头：「她跟人事说是她自己的问题，说是她总觉得在这里工作好像不是她真正的职业追求。」 「co是目前行业内最好的公司，漓工的建筑学院是全国最好的，甚至在全球都排得上名次，我们公司至少在职业这块是绝对领先于同行的，她说co不符合她的职业追求？你觉得可信吗？」 第19页 「我也觉得很奇怪。」肖执无奈。「或许……她只是这么说说，但实际原因您心里很清楚？」 迟慕森顿时沉默。 * 康若宸确实被人事那边的人找了，单独去了人资办公室做心理建设。 人资以为康若宸在担心薪资待遇之类的问题，旁敲侧击了好一阵才得到「不是我的职业追求」这个答案，霎时乐了。 「那你觉得从漓工的建筑设计学院毕业之后应该做什么呢？不做建筑设计工作，难道去考个美术老师噹噹吗？」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康若宸下意识绞紧了手指，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 她不知道自己转正之后是否还会有和迟慕森直接见面的机会——虽然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但是如果真的要和他在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很难说自己未来哪天是否会彻底崩溃。 「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这个结论已经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了无数次，但是每次看到迟慕森，她还是会下意识把那个结论抛到脑后。 她害怕自己留在co会给自己和迟慕森都造成困扰。 迟慕森是无辜的，不该被动承受她的想法。 但是co这份工作真的很好，专业对口而且薪资待遇能让她和父母过上很好的生活，晋升也很大，所以她还在犹豫。 人资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还是耐心劝她：「这几天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给你一周的时间，如果你还是决定要离开的话，我会给你走流程。」 康若宸顿顿地点头，起身离开。 结束当天的工作回到职工宿舍，康若宸懵懵地坐在椅子上，就这样盯着速写本上的画像看了很久。 要不是妈妈打来的电话把她拉回神，或许她会彻底忘记时间的存在。 「宸宸，你现在在漓城的工作怎么样啦？」 「我有转正的机会了，薪资待遇非常好，但是……」 她真的不想把自己的负能量传递给爸爸妈妈。 她太清楚了，父母至今也没能从康若阳的事情走出来，如果告诉父母co的大老闆和康若阳长得很像所以她想放弃在co工作的机会，她不知道父母会怎么想。 「宸宸，妈妈知道你这段时间在漓城吃了很多苦，以前寒暑假都会回家来的，现在毕业了选择留在漓城，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对不对？妈妈支持你的所有想法，但是你要记住，碰到委屈的事情一定不要憋在心里，爸爸妈妈是你永远的后盾，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说。」 一番话顿时把她的眼泪逼出来了。 康若宸极少在外人面前展现在自己脆弱的一面，这回却边抹眼泪边跟妈妈说话。 「我没有委屈……我就是……我就是好想他，我真的好想康若阳……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想他，这次特别特别想……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在漓城是为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林艾沉默一阵，再开口时已然染上鼻音：「我知道，我都知道。」 林艾很清楚康若宸从被抱来开始就一直活在康若阳的影子里。 过去可以说是妹妹对哥哥的崇拜，但在康若阳遭遇意外之后，康若宸就像变了个人，完全把自己变成下一个康若阳。 她放弃了画画，放弃了小女孩喜欢的一切，非要和班上甚至全年级的男生一起竞争保送的名额，之后咬着牙考进了漓工的建筑学院。 康若宸是她的女儿，是她一把手养大的孩子，她怎么能不清楚孩子的想法？ 可是这样对康若宸自己的人生来说真的公平吗？ 活在康若阳的影子里，对康若宸来说真的是她毕生的追求吗？ 还是说她仅仅想用这种方式逼着自己不要忘记康若阳呢？ 作为母亲，林艾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幸福快乐的、属于自己的人生，不活在任何人的影子里，也不为了任何人而活。 但是现在康若宸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性格了。 「宸宸，妈妈过去总说你要选择你喜欢的事情做，你活着不是为了阳阳，你有自己的人生。我知道你考漓工是为了实现阳阳的梦想，但是你自己的梦想呢？现在还在吗？还记得吗？你之前跟我说你想去义大利学美术，但是你放弃了，如果现在还记着那个梦想的话，妈妈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你。宸宸，去做你觉得最正确的选择吧，爸爸妈妈都没关系的，不要有那么多顾虑，你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康若宸一抽一抽地应下。 「还是那句话，难受的时候不要自己忍着，随时都可以跟妈妈说。我们宸宸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知道，妈妈一直支持你。」 「好。」 挂掉电话之后，康若宸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综合权衡了利弊之后，给人资的负责人回了消息。 她决定留下。 * 迟慕森在公司大厅看到挂着工牌的康若宸匆忙跑向职工电梯的时候并不觉得惊讶，反倒是身边的肖执愣了愣。 「还以为她会就这样离开co的，没想到还是选择了留下，估计是真的权衡了很久吧。」 迟慕森不置可否，淡然地把工作报告交给身边的小助理：「我们和设计部没有直接上下属关系，你这段时间可以少去那边。江城的项目快启动了，到时候我得过去看看。」 第20页 「好的。」 「最近郁芃冉会过来，before dawn被她接手之后简直风生水起，她这几天会过来看看。之前我帮她安排了项目部的俞礼去给她帮忙，这阵子before dawn有个合作在漓城，她到时候会和俞礼一块过来，估计会来co大楼看看，你尽快安排一下。」 「好的。」 肖执知道郁芃冉姓甚名谁。 毕竟最近before dawn在业内简直就是香饽饽般的存在，作为领域内少有的女，郁芃冉可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因为才从自己那个豺狼般的小姨手里接过整家公司，需要个帮手很正常，她男朋友——也就是迟慕森的好兄弟汪屿——找到了迟慕森，co这边以长期合作的名义派了项目部的副总监俞礼去江城驻点。 名义上是两家公司合作，实际上是让俞礼空降before dawn帮助郁芃冉处理幕前的大小事务。 before dawn和co一样是个家大业大的企业，有项目投在漓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总裁亲自出马，证明他们确实对这个项目很上心。 出于对朋友的照顾，迟慕森安排她在漓城的起居也是正常。 肖执立刻照做。 这点事交给co的首席特助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所以他没多久就带着项目报告去给自家头儿邀功了。 第11章 郁芃冉来公司的那天，康若宸还在办公室里和同事核对模型细节。 不知道是不是她心存侥倖，她转正以来都没在公司正面见到过迟慕森。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件好事，她甚至希望自己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好运气。 因为公司或许有贵客莅临，狼总提前给他们做了培训。 大家也不知道这位scarlett究竟会不会来，暗暗记下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去各忙各的了。 等到设计部门口突然多出几个人的时候，办公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彼时康若宸正戴着耳机工作，因为开了降噪模式，周遭的变化她都没听见，还是她身边的男同事先开了口。 「俞总你不是有老婆吗？听说你老婆也美若天仙？」 这个同事是才秋招进来的实习生，康若宸跟他不熟。 原本坐在她身边的盛腾被调去了同部门的另一个片区，工位自然也得跟着移动到办公室靠里的位置，所以她的同桌就换了人。 康若宸下意识看过去，顺手摘掉一边耳机。 「美女你是空降吗？校招已经结束了吧？我一米八三，加个好友认识一下？」 听得康若宸瞬间无语。 这人刚来的时候她还觉得是个不错的小哥，毕竟平时做事都很积极，在她看来最大的毛病也就是喜欢把自己的身高吊在嘴边说而已，虽然偶尔也会出现一些不专业的问题，但尚且都能解决。 这现在是怎么回事？ 「没学会专业知识就罢了，还没学会怎么尊重人，看到个女的就想撩，你也不问问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男生不满地啧了一声，啐她一口「就你事多」，冲着站在门口的大美女飞了个媚眼过去，这才继续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康若宸本想接着画图，内网却突然弹出片区长发的消息，说是狼总找她去办公室。 她皱着眉存好档，抱着pad去了总监办公室，旋即被狼总本人通知刚刚出现在部门大门口的俞礼副总找她，要她在待客休息室等。 坐在空荡荡的休息室里的康若宸很难不想多。 这是怎么了？来这里干什么？俞总找她什么事？ 没多久，刚刚才见过的一行人就推门进来了，康若宸下意识起身打招唿。 把康若宸喊来确实是俞礼的主意，以为当时参观设计部的时候郁芃冉提了一句很喜欢康若宸这个小姑娘。 直到那个大美女坐在她身边，康若宸才看清楚这人挂着的临时工牌上的名字——郁芃冉。 好傢伙。 这位就是昨天狼总再三强调的before dawn现任女总裁？ 今天整个公司的贵客？ 郁芃冉确实因为刚刚康若宸在工位上说的那句话而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真没想到俞礼直接把人给她带到这里来了，看到小姑娘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看着她，笑着拍拍小姑娘的背。 before dawn最近想做个针对女员工的快闪企划，因为康若宸的那番话实在对她胃口，她想问问康若宸对这个企划的看法以及问问她是否能来给before dawn帮忙。 康若宸也是真的紧张：「其实我觉得大家都差不多，只是性别不一样而已。男生能做的，我们一样能做；我们能做的，男生或许也行。其实在工作场所向来是实力强的人才能往上走，虽然现在有些领域的入职门槛对于女性来说确实是相当苛刻，但一旦有女性成为了高层，她们照样不输。」 此话一出，郁芃冉就更满意了。 说真的，看到身边这人的笑脸，康若宸虽然依然懵懵懂懂，但心情在顷刻间就好了不少。 这位姐姐真的太好看了，眉眼中都是满满的自信，笑起来的样子更是自信飞扬。 再结合这人的身份，「女总裁」在过去一直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自己面前就坐着一位身家十位数的女总裁，她除了羡慕之外，更多的是佩服。 她好喜欢这位姐姐。 迟慕森结束例会之后也过来了，推门进来就听见郁芃冉正在和康若宸聊before dawn最近那个快闪活动的事情，注意到康若宸的视线，自己也跟着移开目光。 第21页 该说不说，他不想看到康若宸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 郁芃冉是真的想让康若宸来给她帮忙，只是最近co设计部的工作也很多，康若宸实在是抽不出身，这样贸然找其他公司的人来给自家公司帮忙也确实不妥，郁芃冉只能放弃。 估计是察觉到了室内的氛围确实有些尴尬，迟慕森还是让康若宸先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听到他这么说，康若宸那颗告诉跳动了全程的心总算是稳定下来，匆忙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然而没多久之后片区长突然说要他们提交方案报告，康若宸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自己的报告这会儿正躺在她那套公寓的书桌抽屉里，急匆匆地请了假就往家里去。 等她拿着报告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中午下班了，她也自然没再遇见郁芃冉一行人。 只是，在下班准备回家的时候，康若宸习惯性坐职工电梯下楼，那台从楼上下来的电梯正好停在她面前，电梯门开的瞬间，她就看见了和助理一块站在里面的郁芃冉。 康若宸愣了愣，原本想退出去，腿却先一步迈了进去。 没骨气啊没骨气。 有的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喜欢漂亮姐姐。 原以为能这样相安无事地搭着同一台电梯到楼下之后就分道扬镳，却没想到郁芃冉先问她能不能一块吃晚饭。不仅如此，郁芃冉还直接给迟慕森打了个电话报备情况。 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她是真心喜欢郁芃冉，听她说没问题之后，腿脚就不听使唤地跟着郁芃冉去了地下车库。 郁芃冉也很欣赏康若宸的态度，在车上就再次问了她关于before dawn那个快闪项目的事情，并再次表示想听听康若宸的想法。 「scarlett，这个是你们已经定下来的项目，为什么还要问别人的意见呢？不是应该在成立项目之前就先级级审核的吗？」 郁芃冉知道康若宸误会了她的意思，耐心解释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其实她并不是想强迫康若宸从co跳槽去before dawn给她帮忙，而是单从这个项目出发听听康若宸作为女性职工的意见和建议。 这个快闪活动旨在提高人们对于职场中那些女员工的认识，她和康若宸的想法其实差不多，都是希望人们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这些职场女性。 因为她们也是领域的一份子，不能因为她们的性别就对她们有意见。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两个人都喝了点酒，又在很多方面有着差不多的看法，自然越聊越投机。 「现在大方向已经确定下来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是这样的，目前我们在活动主题色的选择上还存在意见分歧，你觉得选什么颜色比较好？」 康若宸懵懵地看着郁芃冉给她倒了半杯红酒，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漂亮姐姐还问了她问题，立刻坐直。 「其实越是这样的活动越不能让人觉得我们在帮助弱势群体，我们不是弱势群体，越是这样，我们越要选择那些中性的颜色，黑白棋盘格不是一直都很火吗？」 郁芃冉惊喜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中间可以加上跳色增加视觉冲击性，这个意见真的不错。」 整顿饭吃得相当和谐，两个人还交换了联繫方式加了好友。 因为都不能开车，郁芃冉叫来了自己的助理把康若宸送回co职工宿舍。 直到安全把康若宸送到单元楼门口，郁芃冉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白天在co待客室里见到康若宸和迟慕森的时候就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很奇怪：迟慕森会时不时地看一眼康若宸，康若宸也会趁着迟慕森不注意的时候看一眼他。 并且两个人的眼神并不相同，迟慕森看她是好奇，康若宸看他是悲哀。 为什么？迟慕森欺负过康若宸吗？ 「你认识迟慕森对不对？不仅仅是工作层面的认识。」 最近温度骤降，漓城本就昼夜温差大，一到夜里更是刮着刺骨的大风。 co职工小区的基础设施做得还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康若宸住的这栋楼的感应灯总是时好时坏，比如今天就只亮着微弱的光。 康若宸原本很喜欢冬天，只是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冷，但面对郁芃冉的时候又不好什么都不说，只能就这样迎着冷风笑开。 「郁总言重了，我和迟总也就只有工作层面的关系而已，他是我们整个公司的boss，谁能不认识他呢？」 是啊，谁能不认识迟慕森。 但是在她这里，她宁愿自己从没见过他。 如果此前没见过迟慕森的话，她就不会每次都想起已经离开她好久的哥哥，不会每次都想从他身上发现和康若阳有关的影子，不会想着从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康若阳。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控制不了自己。 郁芃冉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随后跟她道了别。 康若宸就这样定定地站在风口上目送那辆车开远，直到红色的尾灯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她才苦涩地嘆了口气。 是啊，不该这样的。 * 与此同时，双手插兜站在自家落地窗边的迟慕森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城市夜景。 他大概能猜到郁芃冉如此喜欢康若宸的原因，但是他想不到她们两个在吃饭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第22页 因为他知道郁芃冉的眼光很毒，指不定真的能看出些康若宸的秘密来。 他不是不好奇康若宸的真实背景，只是在好奇自己与康若宸是否真的有过交集。 不然她为什么永远都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第12章 co那个投在江城的项目近期正式启动了。 迟慕森作为公司总经理，办事喜欢亲力亲为，这次带着肖执跑去出了个差，目的无非是现场盯着项目的进展。 早在实习期的时候，康若宸就做过这个项目的模型设计初稿的一部分，所以在得知自己参与过的项目现在已经正式启动时还莫名有些骄傲，连对这个项目都分外上心了些。 正如之前迟慕森本人所说，设计部总监小狼这段时间在忙co在漓城的另一个项目，没什么时间来管这个江城的项目。 但是设计部并不只负责项目的初稿，他们的工作贯穿项目的全过程，总监一旦不在，江城的这个项目就只有部门里的片区长带着他们做。 这次出差的团队只有迟慕森和肖执两个人掌舵，剩下的都是部门的大领导，只有项目部没派人过来，全程都是远程工作。 久而久之，其他部分的任务都差不多完成了，只有设计部这边还跟不上节奏。 其他部门派来的负责人都已经回到漓城了，设计部哪怕每天连轴转都跟不上现在的项目进展。 时间一长，迟慕森也不爽现在的节奏了。 那天他问肖执：「现在设计部有谁能来现场跟进？」 「小狼在负责漓城的项目，三个片区长分别在管理不同地区的项目，江城这边的项目每次传最新进度回去都需要对接，一对接就浪费时间。能派来的人非常有限，如果可以的话，我让那几个片区长分别过渡一下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三个人里匀出一个过来。」 「不用打乱他们原有的工作节奏，不然全得乱。」迟慕森掐掐眉心。「让个部员过来吧。」 「这样行吗？部员能处理好这么大的项目吗？」 「你先去忙吧，我来联繫人。」 肖执颇有些不放心地出去。 co内部员工之间的交流基本靠内网，康若宸接受和提交工作基本都走内网渠道，所以看到内网的小图标闪动都习惯性以为是片区长或者小狼发来的新的工作任务。 然而这回看到「发件人」那一栏明晃晃挂着「迟慕森（总经理）」几个字的时候被吓得差点直接从工位上弹起来。 迟慕森直接找她？！ 【迟慕森：江城的项目需要一个设计师到场，你的工作安排表上有空缺，肖执会安排好机票和车，周三上午九点在公司门口等】康若宸简直满头问号。 大概是老半天没等到内网消息回復，迟慕森这回打来了电话。 她一开始还没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以为是快递员，保存好当前的图之后就匆忙拿了手机起身出去。 对方上来就自报家门：「我是迟慕森。」 康若宸又愣了。 「现在设计部应该很忙，我给你发了内网消息。江城这边的项目需要个设计师到场跟进项目细节，你们部门总监最近在忙别的，三个片区长都有各自负责的事情要做，所以他们来不成。肖执会安排好你的往返机票，你周三上午上班时间到公司门口等，会有车送你去机场。带好换洗衣物和必备的生活用品，这次临时出差会有三倍加班费，人事那边我会让肖执去走申请，你人来就行。」 「那个……迟总，为什么是我？」 迟慕森难得被问到，不过胜在这会儿并没有面对康若宸，镇定了一下就胡扯了个答案。 「小狼跟我说过你的工作能力很强，片区长对你的评价都很高，一般我们会给参与过外派任务的员工提供先行晋升机会，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工作机会的话，我也无所谓。」 康若宸纠结一阵，还是答应下来。 「好的迟总，我会准时到达指定地点。」 他总算是放下心：「到江城机场之后会有人接机，你全程注意自己的安全就行。来了之后先到顶楼办公室找我，我跟你核对一下当前项目细节。」 「好的。」 对方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康若宸慢吞吞地回到工位上，重新拿起笔继续画图，内心无比惆怅。 其实她真的不想长时间和迟慕森待在一块，不仅仅是出于普通职员的抗拒，也因为自己的那点私心。 她怕时间越长，自己就越分不清迟慕森和康若阳，这对他们两个都不公平。 但这毕竟是领导安排的工作任务，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虽然刚刚迟慕森在电话里说了他无所谓，但这只是职场话术而已，哪能真的无所谓？ co招她来也不是想养废物的。 * 周三下午，康若宸出现在了迟慕森的办公室门口。 东西已经放酒店房间去了，她还换了身宽松的衣服。 考虑到她这次来得匆忙，迟慕森给她临时安排的房间相当不错，就在他的房间楼下。 迟慕森也没穿正装，一身休闲装端着pad研究项目报告，看到康若宸进来，稍微收了些散漫感，转而跟她严肃地说了这个项目的最新情况。 康若宸好歹做了项目的初稿模型，现在再上手也很，简单记录了那些情况之后就准备去画稿。 第23页 晚饭之前，她把设计部那些滞留的稿子全部画完提交给了迟慕森。 不得不说，这样做的效率确实很高。 只是康若宸还有所顾虑：「迟总，我现在算是绕过了片区长和狼总监两级领导直接提交稿件，这样真的合适吗？越级是很严重的违规行为。」 迟慕森并不在意：「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临时找你来也没走人事的审批，你不需要记挂这些问题，一句话的事情。小狼那边我会说的，你安心做好你现在的事情。」 「好的。」 他都这么说了，她要是再缩手缩脚做事就是真不应该，所以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康若宸明显大胆了很多。 因为其他部门的人都已经回去了，只剩下设计部的工作存在滞后性，康若宸几乎每天都要跟着迟慕森跑现场以及和合作方公司对接。 这样工作看似很舒服——毕竟来去都有车接车送而且大老闆就坐在自己身边，但工作压力陡然上升，工作量也直接翻番，比之前在部门里连轴转还痛苦。 那天结束工作回酒店，康若宸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安心画图，迟慕森坐在房间里开视频会议。 等她想拿着图去找迟慕森问问的时候，出门就看到他匆忙跑向电梯间，甚至压根没听见她喊的那声「迟总」。 康若宸懵懵地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了？ 临时有急事吗？ 如果是项目上的事情，她是不是也应该到场？ 只是，等她赶到电梯间的时候，那台电梯已经到一楼了。 康若宸实在无奈，边等电梯边给肖执打电话。 「肖助理，刚刚迟总匆忙离开了酒店，是项目出什么问题了吗？合作方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是anderson的私事，和工作无关。」 康若宸放下心，转身走回房间，准备把那些没画完的图弄完。 纵然她实在是不喜欢加班，但架不住这边项目的事情真的不少，再加上设计方案的淘汰率高得离谱，她就算用了最高效率也难在工作时间内把所有方案全部完成。 再来就是，根据工作计划表，这几天负责材料的合作方就要过来了，她必须要赶在材料来之前把方案拿出来，不然到时候耽误的就不只是co的时间了，或许还会让co失信于材料方。 这么一想，她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画方案。 * 迟慕森是被汪屿的助理一通电话喊来医院的。 助理杨扬在电话里说郁芃冉出事了，现在在医院急救，希望他能过来看着汪屿以防他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想到汪屿从小就是个很容易冲动的人，迟慕森自然踩实了油门往医院赶。 他知道这段时间汪屿在国内帮房地产企业裴氏公司做了不少事，但因为裴氏那帮人始终对他虎视眈眈，汪屿的压力也不小。 另外，裴氏的直接竞争对手尹氏集团的太子尹听乔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前段时间才因为指使他人盗取商业机密导致名声一落千丈，现在警方还在到处找人。 但巧的是，尹听乔是汪屿现女友郁芃冉的初恋男友。 这样一来，关系就很乱了。 迟慕森前没几天才在路边的公交车站发现失魂落魄并且浑身湿透的郁芃冉，也大概猜到她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这次郁芃冉出事极大概率还和尹听乔有关。 匆忙赶到医院，迟慕森刚想把车丢在一边就匆忙进去找汪屿，但在往前跑的过程中发现了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下意识放慢脚步，边打电话边警惕地继续往前。 事实证明迟慕森确实没看错，那个身影就是最近到处躲躲藏藏的尹听乔。 警察来得及时，在汪屿和尹听乔在急诊手术室门前起冲突时，立刻上前把尹听乔拷走。 郁芃冉还没出急诊手术室，并且能不能从鬼门关回来还不确定，迟慕森自然不会离开。 想起下午还答应了康若宸晚上要检查最新的方案稿，他边守着身边的汪屿边给或许还在画图的康若宸打了个电话。 她接得也快：「迟总。」 「今天的任务先往后推，我现在有事回不去，你先画图吧，明天我看看，不着急。」 康若宸明显噎了一下：「好的迟总……您需要帮助吗？」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 她也不好多问，毕竟才从肖执嘴里听到迟慕森去处理的是私事，她也只能应下之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康若宸带着方案准备出门去找合作方。 意料之中地发现迟慕森还没回来，她只在走廊里见到了肖执。 「anderson昨天回来开了个临时的视频会议之后就又继续去处理私事了，今天我们两个去找合作方，他说了这件事情暂时由我负责。」 「好的。」 她也不好追问迟慕森到底是去处理什么私事，匆忙跟着肖执坐进车里。 迟慕森不在，她反而轻松了很多。 因为昨天晚上做的那份方案是终稿，这次拿来和合作方简单讨论之后就确定了下来，随后只需要等着材料那边的合作方过来就可以了。 肖执电话联繫了迟慕森，转达了最新进展之后就带着康若宸去了现场。 这个项目是一个超大型商圈，至少涵盖了三个商场和一个游乐场。 第24页 任务复杂且繁重，光凭图片和视频远远不能具体判断具体情况，出于严谨求实的心态，肖执和康若宸直接来了现场做测绘。 看着康若宸四处走动拍照定点，站在一旁的肖执止不住嘆气。 所以到底为什么只能有她一个人过来出差？ 抛开「新人」这个身份不说，她一个女孩子真的扛得住这么大的工作量吗？ 第13章 好在迟慕森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完成了周中的工作之后，他也不让康若宸继续加班了，给她放了个悠闲的双休。 过去康若宸对江城这个地方只有心理阴影，但这阵子她很喜欢江城，不仅仅是因为江城是国内出了名的花城，还因为郁芃冉在这边。 虽然这段时间都没收到郁芃冉发来的消息，但她还是对这座城市有着充足的嚮往。 再者，before dawn的那个快闪活动举办地就在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康若宸之前就盘算着要在双休日坐高铁过来看看，现在正好人在这又不用上班，立刻带着速写本去了现场。 该说不说，不知道是不是她对郁芃冉有粉丝滤镜，刚到现场的时候她就结结实实地惊唿了一声。 这个快闪项目被安置在before dawn名下商圈的中心小广场上，所有宣传标语都是郁芃冉亲自挑选的，而且主题色也按照当初康若宸说的那样设置成了黑白棋盘格。 因为风格前卫，不少人在这里打卡拍照。 项目针对的是女性，在场贩售的所有商品都是女性使用的，而且现场所有员工均为女性，很好地贯彻落实了整个活动的理念。 康若宸也拍了些照片，随后坐在离快闪现场不远的咖啡店里画了几张速写。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活动，如果之后能有机会和郁芃冉聊聊的话，她还打算建议郁芃冉把这个活动带到漓城去。 临近中午吃饭的时间，康若宸接到了迟慕森的电话。 「在哪？」 「我来参观before dawn的快闪活动了。」康若宸立刻紧张起来。「迟总，是有什么临时工作安排吗？」 「没有，只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这话可就让康若宸有些折寿了，毕竟再怎样也不能是迟慕森这种级别的领导来问她要不要一块吃饭，所以那瞬间她想到的只有拒绝。 「抱歉迟总，我现在就在这边准备点午餐了，您先吃吧，祝您用餐愉快。」 迟慕森挂了电话。 康若宸听着机械的嘟嘟声反而放下了心，松了口气继续画画。 其实来这里出差的这些天里，她都在尽可能避免和迟慕森走得太近。 一是本身她就不能和公司大领导有太近距离的接触，二是她不想让自己想太多，只希望圆满完成这次的任务就尽快回漓城去。 迟慕森的性格和康若阳的确实不同，如果说康若阳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热情又阳光，那么迟慕森的性格也如他的名字那般深沉又阴郁。 每次跟在迟慕森身后往前走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好冷，仿佛走在自己前面的是一块正在移动的冰。 不过还好，她也没什么直接和迟慕森接触的机会，除了每天上下班的同行之外，她几乎都在画方案和做方案，就差把自己的那双眼睛焊在屏幕上了。 从快闪活动现场回来，康若宸回房间睡了一觉。 她是被肖执的电话吵醒的。 * 说来也是离谱，材料方原定于下周一才到江城，这会儿突然提前到了。 co这边是发起方，自然要事无巨细地把每件事做好，但是迟慕森现在还在开视频会议和项目合作方讨论细节，所以去机场接材料方的任务就落在了肖执和康若宸头上。 康若宸不喜欢等人，尤其像现在这样傻了吧唧地举着牌子站在机场到大厅的人群里等人。 肖执此前见过材料方，看到他拖着行李箱出来，立刻笑着迎上前，丝毫没注意到康若宸的变化，客气地跟来者打了招唿。 「廖先生下午好，我是co的首席特别助理肖执，anderson因为还在进行视频会议所以没能到场接您还请您原谅。我们在外面准备了车，您跟……」 察觉廖宇尚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后，肖执下意识停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后定在满脸震惊的康若宸身上。 「宸宸？你怎么在这？」廖宇尚很是惊讶。「你现在是co的员工吗？还是专程来接我的？」 「我……」 肖执懵了：「你们认识？」 廖宇尚笑了笑：「何止认识。」 肖执更不解。 「走吧，上车说。」 * 康若宸简直想一头撞死在江城国际机场的到达大厅里。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隐隐察觉到右眼皮在跳，那会儿她就应该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多加小心，去参观快闪活动的一路上都很是谨小慎微，却没想到差错偏偏出在这。 那个当初搅乱她高中三年时间的男人，现在是她手头上这个项目的材料方。 她和廖宇尚同一个高中毕业，高中三年都是同桌。 那时他们高一下学期结束才分科，她因为想完成康若阳没完成的梦想毅然选择了理科，她本以为廖宇尚那样成绩不错的人会被分去尖子班，所以在高二开学时看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廖宇尚的时候很是震惊。 第25页 当时廖宇尚的解释很有说服力，他说他的分科考试没考好，只能留在平行班，等之后的滚动模考再进尖子班也不迟。 康若宸还真的傻乎乎地信了这个理由，后来才知道这人就是为了留在她身边才故意空着所有化学选择题没写。 不过当初他们两个的感情是真的挺稳固，廖宇尚也做到了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该做到的一切。 只是时间不等人，高三毕业之后，他们註定分道扬镳。 坐在驾驶座的肖执听得一头冷汗。 怎么说呢，说这是好事吧，co和廖先生合作已久，现在有这层关系在，好像还能算是「亲上加亲」；说这是坏事吧，co规定了不允许公司员工与合作方有任何私人联繫，康若宸这样其实已经算违规了。 真是令人头疼。 廖宇尚明显对康若宸现在这个身份很感兴趣，被送回酒店之后没想着先去休息，而是直接去敲了康若宸的房间门。 所幸当时肖执也在，在康若宸开门之前礼貌阻止。 「廖总，co规定员工不能在工作期间与合作方有私人联繫。我相信业内也有这样类似的规矩，您现在这样做是在让我们都为难。」 「今天是休息日，本就是非工作时间，我只是想和你们设计？设计部的康若宸聊聊项目上的事情。」 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康若宸开了门。 「如果是谈项目上的事情，那肖助理一块过来参与讨论应该不影响吧？」 康若宸明显比之前在机场的时候坦然了很多，眼神也清亮了不少。 「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去拿pad和项目报告。」 「我……当然不介意。」 康若宸点点头，转身回房间拿了东西，折回来跟着肖执和廖宇尚往酒店会议室的方向去。 刚刚她独自坐在房间沙发上想了很久。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她在机场看到廖宇尚的瞬间只有震惊，在回酒店的路上渐渐转化成了不安。 等到独自回到房间之后，她才稍微冷静了些。 其实也没什么，她和廖宇尚在高中毕业时就选择了和平分手，现在再见面也只是老熟人重逢而已，无非多了个合作方关系，她压根不需要觉得尴尬。 再来就是，公司的条例虽然明面上是在限制她和廖宇尚私下见面，但实际上也可以说是在保护她免受打扰，廖宇尚应该也做不了什么。 三个人坐在会议室，廖宇尚大概也猜到了现在确实不适合说什么超出工作范围的事情，干脆打消了其他念头，安心和面前的两位聊项目。 迟慕森从公司回来之后就联繫了肖执，这才知道廖宇尚现在正坐在会议室和他们谈工作的事情。 肖执知道康若宸和廖宇尚此前有私人关系这件事对工作并没有多大影响，并且这是康若宸的私事，所以并没有告知老闆。 等到公司大老闆也出现在会议室，已经不知道要再说什么的康若宸总算是轻松下来，起身跟老闆打招唿。 「anderson，这位是材料方廖宇尚先生，我们一开始聊了项目的当前进展，廖总对我们已经取得的进展表示很满意。」 迟慕森点点头，先和廖宇尚握过手，上前拉开康若宸身边的椅子径直坐下。 「廖总这段时间都在海外忙吧，实在是辛苦。我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这次的项目交给你，我也放心。」 「这么多年下来也谢谢anderson的信任，今天之后还得感谢co对宸宸的栽培。」 会议室内霎时寂静。 迟慕森并不理解廖宇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的原因，白天忙忙碌碌积累下来的疲劳也不允许他想太多，掐掐眉心，不解地看向他。 「廖总言重了，我们对员工一向不错。」 肖执全程都在看老闆的眼色，察觉他并没有意识到廖宇尚话里有话，微微放下心。 最后还是康若宸先坐不住，盘算着应该以什么藉口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正好邮件提示音响起，她如获大赦般匆忙起身，以「回房间检查邮件」为由先行退出会议室。 该说不说，她甚至觉得会议室外面的空气都更清新一些。 直到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男人，廖宇尚才收起了那副只针对康若宸才有的眼神，转而换上严肃认真的神情继续和迟慕森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刚刚迟慕森没来的时候，康若宸全程都没正眼看过廖宇尚一次，全程都是他在盯着康若宸。 肖执察言观色久了，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合理阻止这人的行为，只好暂且忍住。 不过还好，康若宸走了之后廖宇尚就正常了，和迟慕森聊完还问要不要一块吃晚饭。 只是那时迟慕森累得半个字都不想多说，婉拒之后让肖执去安排好客人的晚餐，这才拖着疲惫又沉重的身体回房间休息。 完成任务之后，肖执从酒店的服务主管那边得到消息说廖宇尚已经过去吃饭，总算是舒了口气。 这才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多乱子，之后还得了？ 第14章 第二天是周日，康若宸想起酒店附近有个画展，本想去看看，刚拉开房门就正好和抬手准备敲门的廖宇尚打了个照面。 康若宸微愣：「你怎么又在这？」 「今天不是工作日，我来找你总不会违规了吧？还是说，只要你一天是co的员工，我一天负责你们的材料，我们就一天不能单独碰面？再死的规矩也得灵活运用不是吗？」 第26页 现在迟慕森和肖执都不在，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廖宇尚这话确实没毛病，她也只能答应下来。 廖宇尚在高中时期就知道康若宸喜欢画画，平时最大的开支都是画材，正好今天他早上看到了推送消息说江城有几场还不错的画展，猜到康若宸今天出门肯定是为了去看展，想都没想就过来了。 巧的是，他们今天的穿着异常般配：康若宸选了一身黑白棋盘格裙装三件套，廖宇尚则穿了一身白色卫衣搭一条黑色工装裤。 远远看过去，两个人就是一对。 迟慕森下楼时看到两个人出门，本以为那只是同样入住这家酒店的客人，但在和肖执聊工作的时候无意间听到走在前面的那人对着身边的女生说了声「康若宸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这才反应过来。 廖宇尚和康若宸？ 肖执也注意到了头儿的视线，跟着看过去，旋即嘆了口气。 迟慕森不解：「你知道？」 「昨天在从机场回酒店的路上，廖先生跟我说了个大概。」 肖执无奈。 「廖先生和康若宸在高中时期是情侣，关系很好来着。之后因为高中毕业去了不同的地方，所以选择了和平分手。说句实在话，当初他们分手估计也是因为现实因素吧，看得出来廖先生对康若宸还有感情，昨天先拉着康若宸去了会议室。」 「但是这么做是违规的吧？」 肖执点点头：「我说过，但是今天是休息日，估计廖……」 话音未落，迟慕森就已经迈步追了上去，肖执甚至压根没来得及拦住他。 康若宸原以为两个人能相安无事地到画展现场，毕竟廖宇尚也只说了送她去艺术馆而已，想到只是同行一段路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就答应下来了。 也确实没想到会在大门口被自家老闆一手拦下。 迟慕森此时并没有其他情绪，只有作为上级看到自家员工和合作方有私人接触时单纯不爽。 「公司规定了员工不能与合作方直接联繫，必要时刻也需要走审批，更不能有私人关系。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我希望在这次合作结束之前，廖总和我司员工能保持一定的距离。」 廖宇尚并不生气，反而笑得开朗。 「但这个规矩有漏洞不是吗？我和宸宸本来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迟慕森没接他的话，转而看向始终沉默的康若宸。 她哪里不知道老闆的意思，在他把他们两个拦在门口的时候就明白了。 迎着迟慕森的视线，她沉默一阵，还是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站定。 「对不起迟总。」 廖宇尚知道知道康若宸是个守规矩的人，看她已经站到迟慕森身边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着摆摆手。 「那等我们这次项目完成之后再好好叙旧吧，今天你自己过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从这里到艺术馆还有点路，你小心点，别边走路边看手机了啊。」 康若宸顿顿地点头，旋即目送廖宇尚转身走到路边打车离开之后，视线重新回到迟慕森身上，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再次诚恳道歉。 「对不起。」 「下不为例。」迟慕森淡淡地接话。「你要去哪里？艺术馆？」 「这几天江城有个画展，那个艺术家我很喜欢。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买画册，今天正好有时间，就想去现场看看。廖宇尚知道我喜欢那个艺术家，所以才说要送我过去，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对不起迟总。」 「没事，我送你过去吧。」 康若宸愣了。 什么？ * 艺术馆离酒店不远，但开车过去不得不绕路，所以花在路上的时间相对来说长了些。 康若宸本就不想和迟慕森长时间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现在坐在他的副驾驶更是觉得如坐针毡头皮发麻，全程规规矩矩地端坐着，视线都不敢乱飞，就这么绞着手指不安地等着。 「你和廖宇尚过去是情侣？」 突然被提问，康若宸还没反应过来，随后被周围的喇叭声拉回神，慌慌张张地应下。 「是的，高中时期是。高考结束之后分手了，他说想为了我留在老家读大学，我不希望他为我做那样的牺牲，我们之间因为这件事吵了很多回，最后还是分手了。他往北，我往南，都没留在老家。」 「他愿意为你留在老家是他自己的事情，你没必要觉得心有负担。」 「但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他这么做实在很蠢。为了感情放弃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我个人觉得不可取。在我的认知里，爱情和面包如果只能留下一个的话，我一定会留下面包，不管怎样。我对感情看得很淡，非理性因素对我的影响很小。」 迟慕森反而觉得她的想法不无道理。 顺利送到艺术馆门口，驾驶座上的人远远看了一眼画展海报，好奇地问：「我以为你会喜欢风格更硬朗一些的画家，看你画的图都是线条非常清晰的类型，原来你喜欢印象派？」 康若宸有瞬间的晃神。 是啊，看到展览名字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买了票。 人下意识的动作最能反映其真实的想法。 她就是喜欢印象派，一直都是。 但为了学习和工作，她一直都在隐藏真实的自己，为了走康若阳的路、完成康若阳的梦想，她在日常生活中都快忘记自己其实也有和康若阳不一样的地方，自己也有喜欢的东西。 第27页 妈妈早就说过要她过自己的生活，但她做不到。 她怕一旦全凭自己的喜好选择人生道路的话，康若阳这个人就会在未来某天被她彻底遗忘。 在她发觉自己已经快要忘记康若阳的声音的时候，她很惶恐，所以她现在拼了命把自己变成下一个康若阳，完成他的梦想，走他的路，甚至复制他的喜好和行为。 她很清楚，她是她，康若阳是康若阳，他们并不相同，有各自的爱好和习惯，但她就是做不到把自己和康若阳彻底分开。 遗忘是很残忍的事情。 如果不是迟慕森提起来，她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最喜欢的画家是莫奈。 现在的她每天都和平整的线条、方正的色块和锐利的模型打交道，曾经被她视为珍宝的油画材料早就已经被她藏进了角落。 「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兴趣爱好而已，也就平时偶尔看看，毕竟搞设计的人多多少少还是得看点名家作品。大多数时候还是更喜欢硬朗风格的画作，毕竟和我的工作直接挂钩。」 康若宸勉强笑了笑，这回直视了他的眼睛。 「谢谢迟总，麻烦您跑这一趟。」 她看着迟慕森的眼睛的时候总是会出神，说这些话时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和康若阳对话的错觉。 迟慕森听出她话里有话，但有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迫使他闭了嘴。 那些他好奇的问题自然没被问出口，到最后他就这样目送她背着包匆忙走进艺术馆。 * 康若宸看着眼前的油画，心里难得彻底平静下来。 她这次来看画展还带了画本，选了个没人的角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临摹那张漂亮的画。 完全沉浸在画画的世界中，自然没注意到身边的人来人往以及最后在她身后站定的人。 其实迟慕森已经站在这里看她很久了。 他起初并不想打扰她，也不想让她觉得他是个不要脸的跟踪狂，所以在她刚开始临摹时独自在展厅里逛了一圈，欣赏了些不错的画作之后才折回来，却发现她还在画。 她投入得像是彻底陷进了另一个世界，还把备用铅笔插在贝雷帽顶上的小圈里，看得让他莫名觉得她分外可爱。 之前郁芃冉跟他说了，康若宸本质上就是个伪装成成熟大人的可可爱爱的小女孩。 那时他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可盯着她专注的背影看了五分钟之后，他好像明白了郁芃冉的意思：这个康若宸和平时工作状态中的康若宸完全不是一个人。 非要他形容的话，虽然不知道她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什么，但他总觉得现在这个专注画画的康若宸才是真正的她。 她这次出门只带了最基础的铅笔橡皮，想要完全復刻这幅画的色彩是不可能的，画完透视结构之后，康若宸舒了口气，合上本子，准备收拾东西回去。 右手侧边早就被铅笔磨黑，她下意识从包里翻湿巾，一只手却在这个时候伸到她面前。 抬头的瞬间，她的视线撞进那双眼睛。 「这不是你可有可无的兴趣爱好，你不只是偶尔看看。」 迟慕森举着一张湿巾，声线淡然。 「你明明很喜欢。」 剎那间，康若宸清晰地听见自己心理防线尽数崩塌的声音。 她半个字都没说，不承认也不否认迟慕森的判断，只是机械地接过那张湿巾擦了手，随后跟在他身后走出已经没几个人的展厅。 外面冷风一吹，她那已经飘忽到外太空的思绪才纷纷回笼。 因为那双眼睛实在太像他的了。 好几次她都以为那些话就是康若阳站在她面前对她说的，她每次试图反驳的时候都硬生生把自己拉住，无数次在心里宽慰自己那是迟慕森不是康若阳，这才把已经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些年来她都隐藏得很好，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真正的喜好，而迟慕森偏偏把她那些想要彻底埋藏在心底的东西直接翻出来呈现在她面前。 她除了逃避之外也别无他法。 不，不应该这样的，她不应该让迟慕森看见的。 第15章 不过好在迟慕森没问什么，他们之间的那次对话也仅限于那天的画展。 康若宸向来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所以在会议室里和廖宇尚坐下来谈项目的时候很是清醒理智。 不管那人在她面前如何明着暗着打感情牌，她一概不理，坚持以实际数据为依託。 因为不想再让领导误会，不管平时廖宇尚如何找她单独谈话，她统统拒绝，非要有肖执或者迟慕森在的场合才同意和他见面。 迟慕森很欣赏这样的工作态度，开会的时候难得有了笑脸。 廖宇尚倒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也是，康若宸很清楚这人就是个标准的演员坯子，要不是因为他的高考分数实在高得感人，估计这会儿他已经走上了拍戏做艺人的不归路。 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和co的良好合作关系，对康若宸提出的方案和数据也都予以肯定，偶尔也会耐心跟她解释她选用的材料是否可行。 难得和谐的生活持续了一周多，在结束会谈的那天，廖宇尚大方地请co这边的几个人吃饭。 迟慕森倒是从这人的眼睛里看出了些端倪，不过也没明说，还是答应了这人的饭局邀约，准时带着肖执和康若宸去了定好的包厢吃饭。 第28页 康若宸向来不喜欢人多的饭局，倒也不是因为她社交恐惧，而是单纯不感冒酒桌文化。 虽然她酒量还行，但要她和一堆人在酒桌上你来我往地装热情，她还真做不到，所以她现在被邀请去饭局时一般都以「酒精过敏」为由拒绝出席。 此前她在山区某个希望小学兼职做美术老师的时候，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散伙饭局上，她亲眼见到平时平易近人又耐心热情的校长在酒桌上喝得涨红了脸。 那人全程拎着那个装满白酒的壶子绕桌走，随时停下来拍拍某个正在吃饭的人的肩膀劝酒，玩上头了还搞什么行酒令，扬言不喝就是看不起他，还蛮横地把倒好酒的杯子硬怼在不喝酒的人手里。 搞得那天晚上所有兼职老师都很不愉快。 她当时被逼无奈地喝了两杯，身边那个真酒精过敏的数学老师当场喝吐了，连夜被救护车拉去县里的医院急救。 她知道廖宇尚会喝酒，高三毕业的谢师宴他还帮她挡了好几次。 这么多年的商场歷练下来，她很难判断这人的酒量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所以这次来参加饭局的全过程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警惕。 万幸的是迟慕森没说喝酒的事情，哪怕廖宇尚已经叫来了几瓶白酒甚至亲自给迟慕森倒好，他也还是滴酒未沾，面前的玻璃杯里始终装着温水。 康若宸见自己老闆都没喝酒，胆子稍微大了些，在廖宇尚劝她喝一杯的时候以「酒精过敏」为由直接拒绝了。 迎着那人震惊不解的注视，她默默端起杯子，喝光了里面的苹果醋。 吃到一半，康若宸起身去卫生间，包厢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几个男人。 廖宇尚放下筷子，优雅地擦了嘴。 「既然我们的工作已经在白天结束了，那现在总能说些和工作无关的事情了吧？」 「廖先生想跟我说什么？」 「我查过co的员工架构，宸宸是今年才入职的新人，前没多久都还只是设计部的实习生，江城这么大的项目，迟总为什么会选择让宸宸来现场查看情况？这种事情不管是谁都会选择交给部门里的领导吧？迟先生为什么选择宸宸呢？」 「毫无私心地说，康若宸当时以学生身份凭藉导师推荐信来co实习过一段时间，当时已经给部门里的各位领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证明她的工作能力确实出众，她毕业之后选择继续面试co的设计岗，根据综合能力来判断，她值得被录用。再者，来现场跟进情况这项工作确实应该交给领导层来做更合适，但是现在设计部门事情很多，几个大领导都有更复杂的事情要做，几个领导都推荐康若宸，你是觉得他们的判断也有问题吗？」 廖宇尚轻笑：「是，漓工的优秀毕业生最后註定会流向你们co，那句话倒也没说错，有漓工的毕业证在手，这帮人能在漓城横着走。」 迟慕森意料之中地听到了他的「但是」。 「但是宸宸喜欢的并不是设计岗，我多少了解她，当初读高中分科那会儿，她就经歷了不小的挣扎，一个女孩子要在几乎全是男性的领域里参与竞争，压力自然不会小。之后她考研区域漓工也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说来，这么多年我都没好好关心她，我一直都听她的话潜心工作，是我的问题。」 「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叙你们的旧。」 但廖宇尚有句话说得没错，康若宸似乎并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作。 之前肖执就跟他说了，本来人事那边都已经要给她安排转正，她却因为「这份工作不是她的职业追求」为由陷入了纠结。 所以康若宸到底喜欢什么？ 既然觉得专业对口且待遇极好的工作不是她的职业追求，那她想要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宸宸喜欢画画，如果迟总不介意的话，我们这边倒是缺一个自由绘画岗，很多客人现在都喜欢在墙面上画些东西来增加整体美……」 「我介意。」 刚推门进来的康若宸正好听见这三个字，霎时愣在原地。 迟慕森说得毫不犹豫，甚至在说这话时已经将自己的声线压到最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他知道康若宸回来了，所以更不忌讳自己接下来说的话。 「且不说康若宸是我们co的正式员工，是否想跳槽是员工个人的意见，我们之间这样沟通毫无作用，廖先生大可以自己去问康若宸是否愿意跳槽去您的公司参与墙面绘画设计。再者，康若宸是漓工建筑设计学院的优秀硕士毕业生，既然选择了来co发展并已经成功转正，我们没有不理由不给她提供好的待遇。我刚刚也明确说过，设计部的几位领导都给了康若宸极高的评价，我不认为co现在会随便放走她。最后，不知道廖先生是否清楚，当面撬人墙角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听得康若宸都莫名有些感动。 说真的，这还是她踏进社会以来第一次被护犊子。 之前单打独斗惯了，见多了分帮立派、抱团排挤和背后插刀的行为，反而有些忌讳与领导建立良好关系。 但现在听到迟慕森这么说，她倒是觉得自己当初选择留在co是正确的。 刨去郭思诚，部门里的领导确实对她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照顾有加。 廖宇尚丝毫不恼，抬眼看向站在迟慕森身后的康若宸。 第29页 「宸宸，你也这么想吗？放弃真正喜欢的事情，留在现在这个岗位上做不喜欢的事情？」 迟慕森这回没接话，安安静静地等着康若宸自己的答案。 连在一旁吃东西的助理都愣了，完全不知道事态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肖执清楚地记得以前廖宇尚完全不是这样的人。 他过去做事和迟慕森是一个风格，干脆利落又简单明了，决定好的事情可以立刻就办妥，根本不会有拖泥带水的情况，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感情用事了。 康若宸垂眸看了一眼迟慕森的头顶，转而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考漓工也好，进co也罢，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相信廖总不会强人所难。」 一番话说得廖宇尚都笑出了声。 「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 过去还在读书时，廖宇尚就觉得康若宸没有真正对她坦诚。 倒不是说她在感情里不忠，而是她始终不会对他展现完全真实的样子，现在也是。 他知道她还在隐瞒，但永远都搞不清她到底在隐瞒什么，以至于他现在还和过去一样完全无从下手。 大概人都有点逆鳞，她越是藏得深，他越好奇，所以他才对康若宸那么着迷。 这顿饭到最后自然不算愉快。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又还维持着商业合作关系，利益使然，他们都不会把情绪明晃晃摆在脸上，就这样在酒店门口客气地握手告别。 * 回酒店路上，迟慕森单手撑着脑袋，似乎有点头痛。 康若宸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和表情，本想问，但还是不想多这个事，默默把话憋了回去。 迟慕森似乎多长了一双眼睛：「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谢谢迟总帮我解围。」 「你过去和他关系很好吗？」 「一般，我对感情看得很淡，从小到大最在乎的只有亲情。好像也是因为这个因素，我在学校几乎是个透明人，我不想打扰他们，他们平时也不会想到我。所以我并不知道廖宇尚为什么会找我，当时我只是怀着试试看的心态，最后分开也很平静，他有些激动，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相比之下，我更在乎个人发展，我觉得被感情绑住手脚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迟慕森重新坐直：「你真的不喜欢co这份工作吗？」 她巧妙地把问题扔回去：「薪资待遇很好，专业对口，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他没接话，借着车窗外的霓虹灯看了一眼她的侧脸，旋即收回视线。 正如刚刚廖宇尚在酒店门口说的，康若宸是个很擅长把自己的真实情绪深深掩埋起来的人，旁人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一旦有人能真正被她接纳并且走进她的内心，或许才会看到真正的康若宸。 他也觉得康若宸在隐瞒什么。 第16章 周六是休息日，康若宸想起酒店附近有个风景不错的湿地公园，大清早端着画板跑过去写生。 说来，她其实很喜欢这种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个人世界的时光，就算周围有大爷大妈或者小孩儿好奇地凑过来瞧她的画，戴着降噪耳机的她也毫不在意，依旧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情。 偶尔那些牵着孩子来遛弯的老人家还会拽拽小孩的手夸她的画工，虽然她都听不见，但心情总算是好了不少。 廖宇尚应该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回去，想到之后都可以不用再见到那位祖宗，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迟慕森有早起跑步的习惯，这段时间出差都住在酒店里，他一般早上起来之后会去酒店的健身房跑个五公里。 因为今天难得天气不错，温度稍微回升了一些，他也不限长时间都在密闭的狭小空间里跑步，干脆来了湿地公园唿吸新鲜空气。 跑完一轮下来，远远看见有好几个大爷大妈在正牵着孩子围在一块，他本不想凑那个热闹，余光瞥见被围住的那个人的包好像有些眼熟，还是停下脚步上前去。 康若宸实在无奈，本就是写生，面前的光几乎全都被挡住了，只能关掉耳机的降噪模式耐心地劝周围的人散开一些。 好不容易把那些边指着她的画板边和自家孙子孙女瞎科普的大爷大妈劝走，左边的光再次被挡住。 她刚想抬头再劝退一个，视线直接撞上他的。 这是迟慕森头一回亲眼见证康若宸的画工。 不得不说，难怪她喜欢印象派。 她这会儿已经把面前这片很漂亮的长青树林搬到了自己的画板上，树叶的明暗变化和透视关系都做得很好，乍一看仿佛是直接列印出来的照片。 他过去在国外读书时也看了不少画展，对各个流派的风格和代表作也稍有了解，康若宸这样的画工绝对算非常好的。 康若宸也是头一回见老闆一身运动装，眨巴眨巴眼睛，只说了句「早上好」就垂下脑袋继续处理画面细节。 他这身轻松休闲的打扮……好像当初穿着篮球服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康若阳。 她此前通过肖执得知老闆有早起锻鍊的习惯，也大概猜到他今天是来这里跑步的，原以为他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却没想到他直接在她身边坐下来了。 霎时间，她的心跳勐然加快，一下子连笔都差点握不住。 先打破沉默的是迟慕森：「为什么你画画这么好却选择了学建筑？」 第30页 康若宸顿了顿，还是摘了耳机收好，补充了些画面细节，故作轻松。 「学建筑能赚钱啊，学画画只有烧钱的份。我当初是想学画画的，但是家里没那个条件，只能凭自己的能力来学建筑了。co的待遇很好，现在的我也稍微轻松了些，每个月还能往家里转点钱。我不想让爸爸妈妈承受太大的经济压力，他们原本的生活就已经足够节俭了，我不想任性。」 说完还笑了两声。 但迟慕森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多少真心话夹杂在玩笑中。 康若宸的家庭状况早在她当初来实习的时候就被人事那边做过背调，肖执也跟他说过康若宸的家庭收入只是中等工薪水平。 学画画确实烧钱，那么多画材，那么多考试，林林总总加起来好像的确能给本不优渥的家庭带去不小的压力。 但……真的只有这样吗？ 「在你学建筑专业之前，你是不是一直想走印象派的路？但是为什么偏偏选的是建筑呢？」 「那是因为我哥哥……算了。」 她及时打住。 迟慕森只是她的领导而已，没必要听她唠家常，也不需要知道康若阳的情况。 另外，她也担心自己说多错多。 万一真的把迟慕森和康若阳长得很像的事情告诉他了，他会怎么想？ 会不会以为她是个深陷臆想的疯子？ 迟慕森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词：「你还有个哥哥？」 这点确实是背调中没呈现出来的。 康若宸在心里长嘆一口气，还是点点头，视线依然没往他身上去。 「去世了。」 迟慕森顿住：「抱歉。」 他真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个。 之前只知道她家的大概状况，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么一件事。 所以她一直隐瞒的事情就是这件吗？ 康若宸故作轻松地笑：「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没关系。」 「你哥哥……是你们家的经济支柱吧？所以你才想靠自己的能力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迟慕森倒是被自己的这个猜想说服了。 他此前并不理解康若宸说co这份工作不符合她的「职业追求」，现在才知道她原本就喜欢画画并且画工还相当不错，再联想一下当时廖宇尚说的那些话，他好像明白康若宸选择co并且坚持留下来的原因了。 她懂事早，想早点开始工作贴补家用，这都是因为家里的最大经济来源没了？ 迟慕森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垂头画画，不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远处的树林。 康若宸完成手头上的这幅写生之后就收拾好了东西，迟慕森还没吃早饭，顺手帮她拎起了地上的包，跟她一块往大门的方向去。 肖执早就拿着报告在酒店会议室里等着了。 因为昨天下午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迟慕森不想让员工在休息日的前一天还加班加点赶项目，就让他们先下班回家休息了。 不知道这帮人是不是担心自己的进度会影响整个项目，还是在今天上午把做好的报表发了过来。 看见迟慕森和康若宸同时出现并且老闆手里还拎着沾满颜料的帆布袋，肖执结结实实地被惊了一下。 这俩人干什么去了？ 康若宸也没想到自己刚写生回来就要紧急切换身份进入设计师的角色，匆忙回房间拿了pad过来，重新坐在肖执身边盯着ppt上的数据。 肖执知道老闆喜欢空腹运动，匆忙叫人推来了些吃的，大家难得像这样坐在会议室里边吃边开临时会议。 康若宸的画材被她随手放在会议桌的角落，其他部门的几个负责人被叫来开会的时候习惯性给自己清出一片干净的桌面，刚想把康若宸的东西扫到一边去就被她厉声阻止，茫然地看着已经起身过来的康若宸。 「这是你的？」 「真的不好意思，我不该放在这里的，对不起。」 康若宸反应过来自己语气不佳，边道歉边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现在拿走。」 「那你也不能直接丢在这里啊，知不知道这里是会议室不是你的杂物间？你看看你的东西，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像话吗？你在你们部门也是这么放东西的？这是不尊重人的行为知不知道？你是哪个部门的？这么不懂规矩？你们领导没说过要时刻保持桌面干净整洁吗？会议室是开会的地方，不是你想拿什么东西过来就拿什么东西过来的。」 康若宸自知理亏，默默点头。 迟慕森皱眉：「我都没说几个字，你们那么激动干什么？会议桌这么大，非要挤在那里？」 整个空间顿时安静下来。 康若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抱着自己的东西站在原地，半个字都不敢说。 「谁惯出来的臭毛病？昨天下午就通知了你们发表格过来，今天上午我不仅没看到你们的表格还要在这听你们训斥其他部门的员工？会议室写了你们的名字吗？哪个部门的领导规定了必须保持桌面干净整洁，现在把名字报给我，我一个一个问。」 大家都不知道迟慕森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唯唯诺诺地拿着本子在桌边坐好。 肖执也搞不明白自家头儿怎么突然被戳到了不爽的点，看他的态度稍微松动，立刻眼神示意康若宸赶紧坐下。 第31页 毕竟是休息日，这场临时会议算是加班，迟慕森不想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还是以高效率说明了项目的最新进展，也安排了下周的工作，然后就宣布了散会。 大家也都见识到了大领导发脾气的样子，都不敢在会议室里久留，听到「散会」两个字就立刻抱着东西跑路。 康若宸留在会议室里继续画图，完成了手头上的方案才拿着写生的那些东西回房间休息，打算下午去超市逛逛。 她前几天闲着没事睡前搜攻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说江城新开了一家仓储式超市，里面东西很多，除了日常的吃穿用度之外还有一些进口颜料品牌。 她对别的都没什么兴趣，唯独这个「进口颜料品牌」吸引了她的视线，简单翻了一圈大家的返图，她当即就决定要在回漓城之前去那家超市看看。 吃过午饭，康若宸浅浅地睡了一觉，下午出门的时候正好在酒店大厅碰到了同样准备出门的迟慕森。 「迟总。」 「要出门吗？」 迟慕森现在看康若宸都莫名带了点人道主义关怀。 他没经歷过生离死别，知道自己无法切身体会康若宸的感受，多少还是想从自己作为领导的立场帮助她一些。 康若宸依然没有直面迟慕森的眼睛：「想去那家新开的仓储超市逛逛，听说东西很多。」 「我送你过去吧，正好我也要去买点送人的礼物。」 她原本都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打车或者扫个共享单车，压根没想到领导会再次让她搭便车，无奈又尴尬地钻进副驾驶，拘谨万分地坐好。 第17章 迟慕森只是突发奇想来逛逛超市，毕竟之前家里的东西都是肖执直接置办的，他上次逛超市大概还是去年在工地旁边的便利店里给员工们买水——但那也不能算是逛超市，他只是最后进去匆忙付个钱而已。 此前他也没想过要和康若宸一块逛超市，看到她蹦蹦跳跳地跑进超市，心情一下子跟着好起来，停好车就拎着车钥匙跟过来了。 也意料之中地看见她满脸诧异。 「迟总，您也需要添置些东西吗？」 他当时一手搭在购物车的把手上：「我随便走走看看，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康若宸汗颜。 这怎么可能当他不存在…… 不过这人逛超市的时候也确实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全程都只是推着车跟在她身边慢悠悠的往前走，碰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才稍微停下来多看两眼。 时间长了之后，康若宸那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刚进去那块地方都是电子产品，康若宸之前被种草了一块还不错的数位屏，这回正好在线下摸到实物，考虑到价格，她只是简单试了试手感和效果就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权当自己是来体验新鲜玩意的。 细小的动作和表情变化尽数落在迟慕森眼里，他也跟着扫了一眼那块数位屏，旋即推着小车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边走边给肖执发了消息。 小助理有点没搞懂老闆突然要他去买块指定品牌的数位屏送给康若宸的原因。 为的什么啊？ 上个月工资发了，co确实无愧于「行业内待遇最好的企业」称号，康若宸在看到数额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离成为富婆就只剩下多在co搬几块砖，给爸妈转了钱回去之后，她还能用剩下的钱买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从这边去画材区还得经过生鲜区，康若宸喜欢吃海鲜，盯着水里那些张牙舞爪的帝王蟹和澳波龙看了好一阵，还是摇摇头，转身奔向目的地。 迟慕森倒是对她这一路看过来的东西都颇有兴趣，暗自在心里新建了个小本记下那些她或许很喜欢的东西，耐心地推着到现在为止只装了三袋饼干的购物车跟着她拐弯。 站在画材区，康若宸的眼睛都亮了。 迟慕森推着小车跟在她身后的时候就顺手查了这个超市的布局结构，看她一路匆忙小跑就猜到她的最终目的地，脸上也总算有了算得上是「欣慰」的笑容，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给她充足的时间和个人空间挑选喜欢的颜料。 不知道站了多久，迟慕森耳边传来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 「迟总？」 康若宸也茫然地扭头看过去，旋即顿住。 这人她见过，没记错的话，他是郁芃冉的助理。 令她意外的是，迟慕森似乎并不惊讶会在这里看到杨扬。 「郁芃冉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还是那样，说是完全变了个人都不为过。」 「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她身边离人吧，顺着她的意思来。我这几天抽时间过去看看她，我正好认识国内几个还不错的心理医生，等下把联繫方式推给小岛，你记得让他关注一下信息。」 「好的迟总。」 康若宸茫然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原本并不打算偷听领导和其他人的谈话，却不小心捕捉到了「心理医生」之类的关键词，霎时睁大了眼睛。 郁芃冉怎么了？ 为什么需要心理医生？ 这段时间她都没收到来自郁芃冉的消息，原以为她身为总裁必然需要日理万机，所以不给她发消息也是正常。 现在看来，好像这其中牵扯的事情远不止她想像的那么多。 前两天她刷到了郁芃冉亲临before dawn快闪活动现场的图，大家都夸她是实打实的「冰山美人」，她还把那些图存下来画了几张人物速写。 第32页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郁芃冉遭遇了什么？ 迟慕森和杨扬没聊几句就分开了，杨扬推着小车去其他区域挑生活必需品，迟慕森看康若宸挑好了颜料和水彩本之后就跟她去了不远处的零食区。 「迟总，我想去下卫生间。」 他没说什么，只用眼神示意她快去。 康若宸匆忙离开，在偌大的区域里转了好几圈才发现那个推着车转弯的杨扬，想都没想就从另一边追了过去，直接把他逼停在原地。 她怕迟慕森会心生怀疑，不敢离开他身边太久，所以一路都是跑来的，盯着杨扬的时候甚至还在大喘气。 「郁芃冉怎么了？」 杨扬明显没想到康若宸会问他这个问题，想了半秒才回答：「没什么。」 「她出状况了对不对？」 他犹豫一阵，还是把她拉到无人的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随后在她的注视下松开扶着购物车的手，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腕上侧着划了一下。 康若宸顿时明白过来，顿时脸色惨白地愣在原地：「她……她现在还好吗？」 她甚至不敢想像那个画面。 那可是郁芃冉啊，整个领域里最年轻的女总裁，她的before dawn现有市值在半年之内就超过了江城原有的那两家最大的房地产公司的总和。 前没几天不是还去快闪活动现场了吗，那时的她还保持着优雅高贵…… 等等，该不会是她刻意在向媒体记者证明她没事吧？ 杨扬嘆气：「刚刚我和迟总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 康若宸下意识握紧拳头，过了半晌又松开，再说话时已经带着半分乞求。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康小姐，郁总是公司高层，这件事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向外界透露过半个字，为的也是不引起整个公司甚至行业内的恐慌和非议。这都是为了郁总和公司的安全着想，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现阶段我们还是想保护好郁总。」 「我保证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困扰，让我去见见她吧，我很担心她。如果你要报告或者审批走流程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所有必需材料。」 她知道杨扬是个顾大局的人，只是她真的很想见见郁芃冉。 刚刚听迟慕森和杨扬的对话中提到了心理医生，证明现在郁芃冉的情况很不好，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帮上忙，但她可以为之努力，付出多少都可以。 她不想眼睁睁看着当初那个潇洒自由的漂亮姐姐在一段时间不见之后就仿佛被人亲手拖进负面情绪的地狱。 杨扬慌忙摆手：「用不着用不着，知道你担心，我怎么也得先打声招唿。」 康若宸点了点头，本想说声「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可以随时请假过去看看」，刚开口吐出第一个音节，手机突然响起。 迟慕森的电话。 杨扬指指她的手机：「应该是迟总找你了。我有你的电话，到时候联繫。」 康若宸勐地点点头，握着手机边道谢边原路返回。 迟慕森在原地等了她十几分钟的时候以为她还在卫生间，想想还是没主动找人，可是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耐心也愈发被磨平。 偶然间一抬头，他发现卫生间就在他们所在区域的正左侧，从这个位置过去只需要三十秒不到就可以进卫生间。 并且这段时间里女厕所一直有人进出，压根不像要排队的样子。 所以他还是直接打了电话找她。 没多久之后，康若宸喘着气出现在了他面前——从与卫生间完全相反的方向回来的。 「你去哪了？」 「我……迷路了。」 迟慕森自然不信这么拙劣的谎言，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很清楚卫生间的方向，还因为她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并且整个人呈现出尤为不安的情绪。 「看见熟人了？」 康若宸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说了几句话。」 看她愿意顺着台阶下，迟慕森也没说什么，反手拿了两盒草莓牛奶放进购物车里，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该说不说，其实康若宸的口味还是小孩子口味，准备推车去结帐的时候正好要路过散装糖果区，她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那个坐在爸妈购物车里的小朋友手里抓着一个据说味道很不错的棒棒糖，立刻就甩下迟慕森独自上前去询问那个糖果所在的具体位置，随后就蹦蹦跳跳地拿着两个棒棒糖回来了。 看得迟慕森忍不住摇头。 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吃糖是什么时候了，现在看到她拿着两个棒棒糖回来，他都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个成年人。 这家超市是自助式结帐，收银台摆了一整排自助收费机，迟慕森把购物车推过去靠边停好，看她耐心地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扫码，随后默默掏出手机。 康若宸立刻伸手阻止：「你干什么？」 大概是她的语气多少带了些狠意，连迟慕森都愣了一下。 她也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她的顶级领导，回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句半命令式的话，立刻在心里给自己掌嘴。 「对不起迟总。」 迟慕森倒是没说什么，自觉退了一步，让她自己结了帐。 拎着东西回到酒店的时候，康若宸接到了杨扬打来的电话，说是汪屿同意了她过去看看郁芃冉。 第33页 她不想让迟慕森知道她找了杨扬，接电话时刻意避开了他。 随后迟慕森就一脸懵地看着她飞快地跑进电梯上楼，原本还满是兴奋的小脸上此时已经换上了担忧和不安。 这是怎么了？谁的电话？ 是那个烦人的廖宇尚吗？ 第18章 康若宸匆忙带上那本速写本出了门，在电梯里约了车。 所幸这回下楼没看见迟慕森，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杨扬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给她拉开车门，带着她匆忙往里。 康若宸踏进这间尤其陌生的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窗台上的郁芃冉，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台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郁总，我是康若宸，您还记得我吗？」 她说话时都不敢用太大的声音，生怕惊扰到她。 眼前的人好像和之前出现在co设计部门口的那个大美人完全不同，连当初被拍上新闻头条的那个清冷大美人也不復存在，好像这个盘腿坐在窗台上阅读的郁芃冉对她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郁芃冉听见声音之后就从书上移开了视线，看向康若宸的瞬间，满是漠然的双眼里总算有了些不同的神色。 「宸宸。」 霎时，康若宸甚至有点想哭：「是我。」 「好久不见。」 康若宸注意到了郁芃冉手腕上的飘带，除了心疼之外也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慢吞吞地爬上窗台坐好，把带来的那本速写本交给她。 「上次在漓城见到你之后，我觉得你给我一种很热别的感觉，我就给你画了几张水彩。这次来江城出差，我还去你的快闪活动打卡了，画了些写生，希望你不要嫌弃。」 说句实在的，起初刚见到郁芃冉的时候，因为这人的气场实在强大，康若宸甚至觉得郁芃冉是那种会在下班之后独自开机车回家休息的酷姐姐。 郁芃冉明显很喜欢这些画，先是在肖像画那几页停了好一阵子，然后才翻到了后面的快闪活动现场写生。 康若宸不知道自己现在说话会不会影响郁芃冉的精神状况，毕竟看她的状态就知道她此时正深陷负面情绪的漩涡中。 其实想也知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不少消极的念头。 所以她还是打算保持沉默，以免让郁芃冉再次陷进不好的想法中。 起初她以为郁芃冉应该看不上这些质量算不上好的画作，所以始终觉得自己就这样空手来看她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但是在听到郁芃冉说想花钱把这个本子买下来收藏的时候，她惊得差点直接弹起来。 「不收钱不收钱，这个就是送给你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她实在受宠若惊，在觉得惊讶的同时也很心痛。 这么好的漂亮姐姐为什么要经歷这些坏事呢…… 郁芃冉收下那个本子之后似乎心情好了些，转而和康若宸聊起其他话题。 「我最近在准备一本书……目前签了简繁出版合约。」 郁芃冉此时说话的节奏很慢，但康若宸有充足的耐心听下去。 「我很喜欢你的画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你帮我的书画插图，你可以大胆开价，我都可以接受。」 这话就真的让康若宸出乎意料了：「scarlett，你真的愿意相信我吗？」 「为什么不呢？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我之前没有做过插画工作，我怕做不好。」 康若宸下意识绞着手指。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你说的工作，也担心会给你的书造成不好的影响。你的书应该准备了很久吧，那是你的心血，找我做插画会不会反而让你的书贬值？」 郁芃冉勉强扯开嘴角，扬起个还算得上是「微笑」的弧度。 「正是因为相信你才觉得你可以做好这项工作，我其他书都找了同一个插画师，这本书因为风格很特殊，我想试试新的画风。你的色彩很好，不是那种颜色分明的感觉，我喜欢这种。」 似乎是为了给康若宸带去信心，郁芃冉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盖住了康若宸的手背。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画画很好看？」 康若宸顿住。 其实有人说过，并且那个人就是康若阳。 那时她还在读小学低年级，学校开设了针对家长无法及时来接的孩子们的课后延时班，收费很低，所以康若阳和康若宸都报了名。 康若阳学的是篮球，康若宸则学了漫画。 但是因为康若宸从小就对自然色彩很感兴趣，在漫画班上待了两周不到，老师就把她推荐去了原本仅限高年级学生报名的油画班。 每次延时课结束之后，康若阳都会抱着篮球等在画室外，等到其他学生都陆续回家，他就会进来站在她身边等她收拾东西。 在那个过程中，他都会对着她的画布认真又郑重地夸一句「画得真好看」。 康若宸的画画风格几乎就是在那段时间定格的，她喜欢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转移到画布上。 班上的老师也诧异于她尤其敏锐的色彩感知能力，甚至还把她带去课外的私人教室单独辅导调色和上色，并且尤其诚恳地和康若宸的父母聊了之后送康若宸去学艺术这件事。 只是因为当时林艾依然希望孩子能走文化道路，最后还是婉拒了老师的好意。 第34页 再之后，康若宸就经歷了人生迄今为止第一次生离死别。 在葬礼之后的至少三个月里，她每次拿起铅笔，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康若阳的脸，所以那算时间她近乎疯狂地画了很多张素描，主人公全都是康若阳。 每次完成画作之后，她都会刻意迴避直视那副画，只是拍拍自己的脑袋，闭着眼睛小声说一句「画得真好看」，就好像是哥哥还在她身边拍她的脑袋一样。 她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麻木不仁地画着黑白素描，甚至很害怕碰到那些颜料管。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大概直到她收到漓城理工大学建筑设计学院寄来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她画了幅油画。 画面中有个男生正伏案画图，左手拿着一把巨大的三角尺，指间还捏着一块可塑橡皮，右手拿着铅笔。那人穿着一身校服，显得他整个人都稚嫩青涩。 那副画成功赶在她收拾东西准备坐火车去漓城读书之前被晾干，康若宸用挂布把那副画遮了起来，随后拍拍自己的脑袋，声音轻轻的。 「宸宸，画得真好看。」 * 郁芃冉留了康若宸在这里吃晚饭，等汪屿下班回来，康若宸才知道自己来的是时任裴氏集团总经理的裴皓威的家而不是郁芃冉家。 对外，他叫裴皓威；对内，他是汪屿，也是迟慕森嘴里的「小岛」。 康若宸知道，不管是汪屿还是郁芃冉她都惹不起，连郁芃冉的助理杨扬或许都是个身家过百万的社会名流，所以在吃饭的整个过程中，她半个字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敢说。 吃过晚饭，郁芃冉想给康若宸看看那本书的原稿，再次拉着她去窗台上盘腿坐着。 康若宸正好随身带着pad，看完第一章之后就端着pad画了个简单的草图，随后把pad推到郁芃冉面前。 郁芃冉明显很喜欢康若宸这样简单几笔勾勒出的大致形状，表情又比之前柔和了些。 「我其实最喜欢的是印象派，但是因为这两天看了些henri matisse的作品，我觉得这种线条感也不错。」康若宸不安地搓搓手。「如果你觉得这个效果不好的话，我之后详细画好一张线稿给你看看。」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张，我想要这张当壁纸可以吗？」 康若宸真的受宠若惊，立刻把图导出来发给她。 汪屿中途过来帮郁芃冉给伤口换药，康若宸原本想迴避，但却意外地发现郁芃冉依然专注地看着稿子并且似乎并没有在意汪屿的存在，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伤口上，瞳孔骤缩。 原来伤口那么严重吗？天哪。 但是话说回来…… 杨助理不是说郁芃冉和汪屿是关系很好的情侣吗？她怎么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尴尬呢？ 难道是她的错觉？ * 迟慕森通过肖执得知康若宸下午不在酒店，本想问问这人去了哪，却没想到肖执自己先说了。 「康若宸跟我说她要去看看郁芃冉，因为实在是很担心她的情况。」 「她去看郁芃冉了？」 迟慕森皱眉，霎时明白了一切。 「难怪当时在超市里拖了那么长时间。」 肖执倒是不知道老闆和康若宸在超市里碰到了什么事情，不过也不打算问，默默站在原地看着老闆拿了车钥匙匆忙离开。 迟慕森倒是不担心康若宸去看郁芃冉，因为他大概清楚康若宸很喜欢郁芃冉，现在得知郁芃冉出了事，她去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在担心汪屿的情况。 他和汪屿是多年老友，最近郁芃冉出的事他都一清二楚，郁芃冉深陷负面情绪的漩涡，汪屿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康若宸在，或许能帮忙调节郁芃冉的情况，但他不能保证汪屿的情绪也会跟着变好。 他们毕竟是外人，汪屿和郁芃冉的事情只能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介入多了反而会起反作用。 所以他匆忙找了个藉口给康若宸打电话，也确实没想到康若宸会一直不接。 不过还好，估计是康若宸被电话吵烦了，最后还是接了电话。 迟慕森那时已经在电梯间了，开口就问她要昨天开会的那份方案，说是他需要核对一组数据。 康若宸意料之中地没察觉到异样，急忙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之后，迟慕森正好进电梯，在她开门的瞬间，他出现在汪屿家门口。 「你现在看上去精神不错，这是个好兆头，没事的话可以多走动走动。」迟慕森冲着郁芃冉笑了笑。「本来我早就想来看看你，只是合作方那边实在难缠，刚刚还问我要数据，我抽不出身。明天我应该就没事了，我到时候来找你坐坐，郁总欢迎我吗？」 站在门边的郁芃冉没接话，但总算清亮起来的眼睛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换好鞋的康若宸匆忙跟着迟慕森往外，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迟慕森。」 说话的人是郁芃冉，走廊里的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转身看过去。 「谢谢你。」 她说这话时，视线直直地落在康若宸身上，所以迟慕森很清楚郁芃冉这话是对谁说的。 下意识抬眼和站在郁芃冉身边的汪屿交换了眼神，迟慕森微微点了点头。 看样子情况确实不错，康若宸来这里还真的帮到了郁芃冉一些。 第35页 第19章 回酒店的路上，康若宸急急忙忙在pad里翻之前画的方案。 迟慕森在等红灯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在找什么？」 「不是说要方案吗，我现在把终稿找出来，迟总稍等。」 「骗你的。」 康若宸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我说我是骗你的，为的只是把你从小岛家里带走而已。」 「为……为什么？」 迟慕森嘆了口气，还是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部跟她说了，包括前阵子他大半夜突然跑去医院的事情。 康若宸全程沉默，听到最后甚至整个人都木在了副驾驶。 车子回到酒店的地下车库，迟慕森却没急着下车，知道康若宸有话想说，干脆给她充足的时间整理语言。 「所以你是担心我留在汪屿家里只能帮助郁芃冉调节情绪，但是这样做会影响到汪屿？」 康若宸嘆了口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我知道了，今天在裴总家里的时候，我确实能感觉到他们的情绪都不怎么好，我想帮助郁总，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上忙。」 「这件事不是你该担心的，小岛跟我说了你今天帮到了郁芃冉很多，他很感谢你。」 康若宸挠挠头。 「算了，郁芃冉应该也很喜欢你，如果明天没事的话，我们再去汪屿家坐坐，你去看看郁芃冉。」 她点点头，心里却紧跟着泛起微澜。 迟慕森说的是「我们」，现在车里只有他们两个，这个「我们」自然指的也是他们两个。 她好像又要失神了。 第二天晚上，迟慕森带着康若宸去汪屿家里蹭了个饭。 郁芃冉早就知道康若宸会来，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在两个男人坐在一块聊工作话题的时候，她则拉着康若宸坐在窗台上聊新作品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样坐下来聊聊好像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恢復情绪。 比如迟慕森就觉得汪屿的精神压力没有最开始那么厉害了。 两个人临走前，汪屿先把郁芃冉送去主卧睡觉，把她暂时交给家政阿姨照顾，这才匆忙折出来送他们下楼。 站在车边，汪屿冲着康若宸道了谢。 康若宸哪里受得起汪屿的道谢，有些慌张地摆手：「这是我该做的，我很在乎她。」 迟慕森笑了笑：「如果之后郁芃冉需要康若宸过来陪她聊聊天的话，你让她们两个自己联繫吧，康若宸可以直接过来，就不用走请假审批了，我会提前报给人事的。」 她茫然地看向身边的领导。 这算是……特别的优待吗？ * 圣诞节前，他们结束了在江城的出差任务，一同返回漓城。 康若宸这次临时出差本就绕过了人资的审批流程，等她回到久违的工位，发觉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或多或少发生了变化。 身边那个男生好奇地凑过来：「宸宸，你为什么能被总经理点名要求陪同出差啊？其他部门的那些领导早就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你还要继续贴身陪同？」 「谁还说了什么？」 「销售部的那些人说你就是去陪anderson的，还说anderson好像看上你了。陈姐之前来我们部门说她在江城读大学的儿子看到你们去逛花鸟市场了，还一起去看了房。」 康若宸属实是对现在的谣言传播速度和改编速度感到佩服，想想还是觉得不能真的和这些脑子不正常的人置气，所以干脆点了点头，直面男生的眼睛。 「那她儿子有没有看到我和迟总在江城某某婚纱店试衣服？有没有看到我和迟总在江城的民政局的登记号？有没有看到我在江城妇幼保健院的挂号记录？你一会儿顺便去帮我问问陈姐，按照她的故事，我想知道我未来能在江城住上什么等级的养老院以及那家养老院能不能每天吃海鲜，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麻烦你了。」 男生霎时被噎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笑眯眯地搭住康若宸的肩膀。 「宸宸啊，听说你这段时间在江城过上了不错的日子啊？」 康若宸倒是毫不忌讳地冲着自己的pad屏幕翻了个天大的白眼，顺手拿掉那只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阿姨有没有替我想好我以后在江城能买什么样的房？既然阿姨都这么关心我了，肯定是很惦记我的人生吧，那我就不客气了，阿姨借我点钱，我去江城付个江景房大平层首付，您都替我规划好未来的生活了，应该不至于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还是说您完全就是在造谣呢？」 「宸宸，这话就难听了啊，陈姐是为你好。」 「陈姐那个在江城读大学的儿子倒是没想为了我好呢。」 迟慕森正好过来找康若宸要这次项目的报告，刚进门就听见康若宸在怼人。 那时部门里的人几乎都在凑热闹，压根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就顺势在门口多听了会儿。 想想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只是觉得康若宸能力足够就让她过来出差了，人不是他带去的，而且几乎每天不是在去会议室的路上就是在去施工现场的路上，这些人是怎么脑补出那么多子虚乌有的画面的？ 脑洞开那么大，就不怕脑子进水？ 最后还是康若宸起身准备去给自己倒杯水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迟慕森，顿时低下头，差点连杯子都没拿住。 第36页 「anderson上午好。」 部门里霎时寂静。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江城还做了那么多工作之外的事？原来那么多工作都有人帮我做，属实感人。」 迟慕森单手插兜。 「如果谁能找到那位帮我完成工作的人，烦请立刻告知我，我重金聘用他来co工作，我还愿意直接把总经理的位置让给他。」 陈姐自然没料到刚刚那些话会全落在迟慕森本人的耳朵里，毕竟以前在部门里跟那些小姑娘们说大话说惯了，从没想过会被总经理发现的情况，她一下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销售部最近业绩不错吧？看样子陈姐真的要替康若宸在江城付首付？」 他的表情很淡，但说出的话字字带刀。 康若宸简直头皮发麻，挠挠头，不安地看着迟慕森。 「anderson，终稿方案我现在发给你。」 他不是会斤斤计较的人，现在有人拿了台阶出来，他也不好不顺着下，点了点头。 「三稿也发给我，材料方要看数据和框架。」 在听到「材料方」三个字的时候，康若宸又怔愣了一下。 不过这次她很快就回过神，匆忙答应下来就转身回到工位上翻找对应的图。 大家见迟慕森态度松动，也纷纷无声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 陈姐原本要来给小狼送文件，从他办公室出来之后却发现迟慕森正抱臂站在康若宸身后盯着她画图，冲着身边的人瘪瘪嘴，耸着肩打算出去。 「再有下次，你就可以去江城给你那个正在读大学的儿子陪读了。」 陈姐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迟慕森是不是真的背后长了眼睛，立刻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快步离开设计部。 * 康若宸收到了合作方那边的设计师发来的邮件，说是要确定一下方案终稿。 她不想怠慢这位马上要放圣诞假期的大佬，急急忙忙开了facetime和那边的人进行了线上沟通。 那位设计师是被找去合作的，算是编外人员，而且现在人在德国。 康若宸和她有时差，那边现在还是大白天，但康若宸这边已经过了吃晚饭的点。 迟慕森下班前依然习惯性看了眼会议室的情况，注意到那间小会议室依然亮着灯，想起肖执下午才说康若宸现在在忙终稿的事情，好奇地拎着自己的大衣往会议室的方向去。 康若宸确实还在开会，因为蓝牙耳机开了降噪模式，她并没有听见迟慕森从外面推门进来的声音，依然专心和屏幕里的人聊方案里的细节问题。 等到视频会议时结束，已经过了八点。 康若宸开心地伸了个懒腰，却一下子没勾住椅子，整个人往后倒。 在一声惊唿中，她被一只手稳稳托住椅背，随后轻松回到了原位。 她下意识看过去，借着他们这个片区还没关闭的大灯看清了来者，霎时起身。 「迟总。」 「设计部曾经创造的最晚下班时间记录是六点半，公司说过不会让员工把工作带回家，那段时间他们的工作量很大，但是效率很高，小狼还是片区长，带着员工们在deadline之前完成了全部工作。」 迟慕森干脆拖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你刷新了记录，但这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康若宸扭头：「这个江城的项目，他们找了国外的一个很不错的设计师，我刚刚在和她沟通项目细节的事情。考虑到我们之间的时差，我必须要到这个点才行。」 「你可以不用迁就她，我们才是甲方。」 「但是随意给别人放鸽子是不好的行为，我觉得这样做很不负责任。」 迟慕森点点头，转而看向她面前那块屏幕。 康若宸桌上还有个檯灯，灯光是暖色，她借着这束灯光再度注意到了迟慕森的侧脸，心脏紧跟着开始狂奔。 以前她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时候，康若阳也是这样看她的，他总是凑近她的作业本仔细检查，然后指出她的错误所在。 和那些喜欢欺负妹妹或者开妹妹玩笑的哥哥不同，康若阳永远都是耐心的。 他会无数次重复讲解相同的东西，有时会换更为好懂的方式给她讲题，一遍不会就两遍，两遍不会就三遍。 一次一次下来，他还是那么冷静。 所以在这个瞬间，她又走神了。 「哥哥……」 那声毫无意识的气声顿时吸引了迟慕森的注意，原本他还在专心研究康若宸和那位设计师共同完成的方案图，但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立刻就扭过头看她。 如果说第一次在酒吧里喊他「哥哥」是认错了人，那这次呢？ 在大家都清醒的情况下，也还是喊他「哥哥」？ 他和她哥哥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繫吗？ 康若宸注意到他扭头看过来，檯灯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线条清晰的脸上移动，随后定格在他脸上的另一侧。 他的眼神依然那样深邃，虽然和康若阳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但他们的眼睛确实很像。 「你该休息了。」迟慕森顿了顿。「去吃饭吧。」 第20章 康若宸原本没想和迟慕森一块吃晚饭，在他问想吃什么的时候随口答了一句生腌虾，但架不住这人直接把车开到了夜市门口。 第37页 她都惊了：「anderson，您不用把我送过来的。」 他却并不在意她的话，熄火下车，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 「走吧，吃饭。」 康若宸只得跟上。 此前她没来过这里吃生腌海鲜，这回看到迟慕森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停在一家海鲜大排档门口，忍不住惊了惊，好奇地看着他的背。 「您也喜欢吃海鲜吗？」 迟慕森摇摇头：「我在来的路上让肖执去查了这附近好吃的生腌海鲜，他女朋友正好喜欢，推荐了这家。」 康若宸没接话，顿顿地跟着他往里走。 看他对着手机屏幕念了一通菜名，她还觉得有点好笑，又不好意思直接在领导面前笑他此时的笨拙，憋笑的小表情正好落在他眼里。 说实话，他此前没见过康若宸笑起来的样子。 她的眼睛很圆，平时工作的时候会戴上一副哈利波特同款圆框眼镜。头髮是天然羊毛卷，用她同部门组长的话说就是顶了一头黑色的泡面。 刘海估计有段时间没修剪，每次伏案画图都会用笔夹或者鸭嘴夹把那一缕头髮夹起来，或者小皮筋扎个简单的苹果头。 部门里的人也说她很少笑，总是心里藏着事，工作起来又换上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这样对待工作的态度好是好，但憋久了似乎对她没有长期好处。 所以她现在这样像个真正的二十多岁的小女孩一样憋笑的样子属实难得。 点好的生腌蟹和生腌虾被端上来，和已经开始两眼放光咽口水的康若宸截然相反，迟慕森下意识皱着眉头往后缩了些。 康若宸没忘记眼前这人是她的顶级领导甚至全公司的实际掌权者，茫然地看着他。 「anderson，你不吃海鲜的吗？还是不吃生的？」 迟慕森抿着嘴，老半天才憋出一句「都不」。 她这才知道自家老闆只是专程带她来这里让她吃饭而已，顿时心生愧疚。 想着点好的东西也不能退掉，她招手让老闆过来问他要了打包盒。 这回是迟慕森不解了：「你不吃吗？」 「是你不吃，我不能只满足自己。」 康若宸耐心地把面前两大盘海鲜全装进打包盒里。 「迟总，您想吃什么？」 「喝点粥吧。」 迟慕森起身，接过店老闆递过来的袋子。 「走吧。」 * 坐在一家和海鲜大排档风格迥异的粥铺里，康若宸甚至觉得迟慕森这样穿着打扮的人出现在这里才是正常范围内的事。 反而她现在端着两个打包盒坐在他面前啃螃蟹才是打破这间包厢优雅氛围的罪魁祸首。 迟慕森倒是毫不在意这人的行为，优雅地喝粥的同时还好心问她要不要来杯酒。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眼前的人酒量还不错。 「迟总不喝一点吗？就我一个人喝的话，是不是有点尴尬？」 迟慕森哭笑不得：「我开车。」 康若宸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思，点点头，继续忙忙碌碌地剥虾，偶尔还因为螃蟹太难撬而不满皱眉。 迟慕森让服务生帮忙拿来一套剥螃蟹的工具，方便她戴着一次性手套继续操作。 她现在这个样子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又灵动。 他吃东西不算慢，但她面前的海鲜都需要剥壳，所以在他吃完之后，他还专注地盯着康若宸吃了很久，期间也顺手处理了些工作邮件。 小姑娘吃东西的时候喜欢开心地晃悠，开到一只满是蟹膏的螃蟹时还会满脸惊喜地向他炫耀一番，仿佛他们之间并不是什么上下级关系，而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 迟慕森的嘴角始终扬着，光是看她吃饭都觉得很是满足。 平时他很讨厌腌料的味道，老妈在家里腌牛肉的时候他都相当嫌弃，但现在反而觉得无所谓了。 等她终于解决完面前两个盒子里的所有食物，他还给她多点了一小碗白粥。 康若宸心满意足地拍拍圆鼓鼓的肚子，起身去卫生间漱口。 等她出来的时候，迟慕森已经结了帐站在包厢门口等了。 她此前就很喜欢在吃过晚饭之后慢悠悠地散步，前段时间都在江城，晚上吃了饭之后她会去湿地公园走走，或者只在酒店的健身房里把跑步机开到最低档散散步。 回漓城之后，这段时间正好要过圣诞节，她就更喜欢出门走走了，光是看到街上的小彩灯都觉得很满足。 虽然这次身边多了个陪同散步的人，她也没觉得尴尬——毕竟老闆才请她吃了晚饭，她满心想着之后得多花点心思在江城的项目上，以此弥补她欠领导的人情。 借着路灯的漂亮光线，迟慕森看了一眼她的侧脸。 他此前没有这样看过康若宸，也是借着灯光才发现她睫毛很长，弯弯翘翘的，仿佛每次眨眼都会带落一些光辉。 因为才吃过辣的，她的脸还是红彤彤的，好像整个人都变回了那个小甜妹。 他们公司对员工着装没有要求，设计部门又正好「没有一个正常人」，她平时穿衣也以舒适的休闲装为主，比如今天就是一身简单的卫衣加牛仔裤。 和一身黑还搭了一件长款大衣的他相比，仿佛他的年龄层被一下子拔高不少。 康若宸有意和迟慕森拉开距离，虽然喝了酒，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人是她的领导而不是康若阳，走在路上的时候还跟他聊项目上的事情。 第38页 「今天那个设计师和我聊了江城那个项目的室内图，我看过她的作品，她对于线条的处理很有自己的风格，我拿着她的图对比了co过去一些项目的方案，她的图确实很契合我们的，所以我多和她聊了一会儿。她是个很有主见的设计师，我很佩服这点，我甚至从她那里学到了不少能用在工作上的新东西。」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们可以聊点别的。」 她顿了顿，却不敢在这样的时候扭头看他。 「迟总想说点什么呢？」 此前她也这样和康若阳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也借着路灯的光看过他的脸，也这样哪怕吹着冷风也觉得幸福。 越是这样，她越想和迟慕森拉开距离。 她知道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 但相比之下，她更不想让自己忘记康若阳的存在，不想抹掉康若阳在她迄今为止的生活里留下的痕迹。 所以她只能和迟慕森保持相对远的距离，避免自己再次陷入那双眼睛。 「你上次提到你哥哥……」 完美踩了个雷。 康若宸直接打断他的话：「迟总，这是我的个人生活，我认为上级领导没有权力过问下属的个人生活。」 迟慕森被她这番话说得顿在了原地，几乎在顷刻间觉得她又换上了那副平时在公司里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这好像也证明了他确实和她哥哥之间有什么牵扯。 回家路上，不管迟慕森怎么挑起话题，康若宸愣是半个字都没说。 最后把她放在单元楼门口，迟慕森还是不放心地远远看了她一眼，康若宸依然在神游，冲着车子深鞠一躬之后立刻转身跑走。 迟慕森很懵。 回到家，康若宸洗了澡就重新坐在书桌前，慢吞吞地翻开那本速写本，指腹轻抚过每一张画纸，心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沉默半晌，她翻到最新的那一页空白，重新拿起笔。 只是，这次画出来的肖像和之前的都不太相同——其实每次他画肖像画都会有些许不同的地方，然而这回她好像分不清眼前的这张画到底是康若阳还是迟慕森。 怎么会呢…… 康若宸痛苦地揪住了头髮。 一旦真正陷入认知失调，这就是彻底忘记另一个人的前兆。 她烦躁地丢下笔，勐地合上本子，转而起身从柜子里拿了瓶酒出来。 拎着酒瓶子坐在干净的画布前，康若宸翻出了那箱之前都被她小心藏起的油画材料，掸掉了盒子上的灰，重新拿起笔。 之前她也没和任何人说过，她很享受这种在被酒精摧毁理智时画画。 就好像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疯狂交战，一个是她的绘画思维，一个是已经被摧垮的意识。 喝到最后，她似乎觉得还不够尽兴，又起身去拿了几瓶过来。 她明明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都最害怕忘记，但现在却在做着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这样的认知让她觉得痛苦不堪，所以愈发沉浸在酒精带来的短暂兴奋中。 等她醒来时，头痛欲裂。 宿醉带来的头疼仿佛两把电钻架在她的太阳穴，她越是想冷静思考，电钻的尖头越是狠狠凿着她的脑子。 所幸今天是休息日，她不需要去公司上班，看了眼手机屏幕之后，康若宸拍拍胸口。 幸好在这段时间之内没人找过她，工作群也都毫无动静。 她很清楚部门里各级领导的脾气，这要是在她昏睡的过程中没及时回復消息或者没交上方案，她下周一回去就要挨批了。 起身准备去洗漱之前，康若宸走到画布跟前看了一眼昨天她在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完成的油画。 不是印象派也不是野兽派——准确点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是在毫无意义地消耗那些快要过期的油画材料而已。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从混乱的色彩和线条中找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那是一张人脸，可她分辨不出也想不起当时自己想画的人究竟是康若阳还是迟慕森。 在那副油画前蹲了几分钟，康若宸撑着膝盖站起身，顺手带走了七七八八倒在画架边的酒瓶。 半小时后，她坐在干净整洁的书桌前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第21章 康若宸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总是会掉眼泪。 以前她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连妈妈也看不出她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只是最近，她掉眼泪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次林艾也不知道孩子为什么边说边哭，但是从她破碎的言语之间可以大概判断出她现在很想康若阳。 人都是这样的，随着年龄增长，都会习惯性回想起过去。 在回忆开始变得模煳的时候，他们总是会痛苦不堪。 现在康若宸就在经歷这样的痛苦，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都牢牢记着那张脸。 她很讨厌认知偏差，尤其是在意识到自己快要把迟慕森和康若阳彻底搞混的时候。 「宸宸，过年时会回来吗？我们去看看阳阳吧。」 康若宸这回顿住了。 过去的这么多年里，她都没有去陵园看过康若阳一眼。 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愿接受他已经化作一盆灰长眠于地下的事实。 第39页 她心里很清楚，一旦自己去了陵园见到了那块墓碑，她就必须接受康若阳已经离开她这件事，在那之后就没人会理解她时不时就为同一个人画一张肖像画的疯狂行径。 以往父母都会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块去陵园看看康若阳，她几乎毫不犹豫地给了否定意见。 但这次，好像事情不一样了。 林艾自然知道女儿这么多年以来都在挣扎什么，这次听到她沉默，干脆耐心地多等了一会儿。 「好。」 康若宸还是屈服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康若阳早就已经离世是事实，是她逃不掉的。 * 圣诞节那天，康若宸晚上独自出门逛街。 街上灯火辉煌，她知道现在那些大商场里的饭馆肯定人满为患，所以刻意绕开了那些地方，饿着肚子慢悠悠地在其他楼层闲逛。 因为马上就是新年，商场里很多店铺都在搞活动。 康若宸那件白色的卫衣最近在她跟着片区长去现场查看时不小心染上了工厂里的颜料，颜色好看就罢了，那种泥土般的灰褐色实在是让她心里别扭得不行，所以还是决定把那件穿了好几年的卫衣扔掉，过来小小地奢侈一回。 这家商场里有一家乐高旗舰店。 康若宸小时候就很喜欢看康若阳搭积木，自己也随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虽然当时他们家买不起乐高，但兄妹俩都对这个品牌充满了嚮往。平时除了画画之外，她也很喜欢看国外那些乐高比赛。 因为不想在乐高这块花太多钱，她至今为止也就给自己买了两套。 但马上就是新年了……她也想给自己送一份礼物。 店里难得有千年隼和死星的现货，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全部拿下。 拎着两个大大的印有乐高logo的袋子出门，康若宸甚至觉得自己收穫了全店所有人的视线。 所幸她戴着口罩，匆忙拎着袋子离开商场。 等过了饭点，她才打车去了之前迟慕森带她去的那家海鲜大排档，买了几份生腌和熟食，踏着街上正在循环播放的欢快的《铃儿响叮噹》回了家。 她完全没想到会在单元楼门口看见那辆还算眼熟的大g。 没记错的话，那是迟慕森的座驾，上次他带她去吃饭开的就是这辆车。 所以车里坐着的人自然而然只能是迟慕森。 看着迟慕森从驾驶座下来，康若宸愣在原地。 「圣诞节快乐。」迟慕森在她面前站定。「对不起，上次不该问你那些事的，是我的问题。」 「迟总圣诞节快乐。」她还是不太理解。「但是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这里是co的职工小区，迟慕森作为公司顶级领导在这里有住处也不意外。 但康若宸知道他其实更喜欢住在公司附近的那家酒店里，并且在那家酒店里还有个长期房间。 只是……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面前，真的不怕被人看见吗？ 真的不怕自己被说三道四吗？ 「原本是来找你吃饭的，但看样子你好像并不需要饭友。」迟慕森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袋子上。「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迟总。」 康若宸知道自己应该由着迟慕森离开才对，但偏偏就是叫住了他。 「或许您可以留下来吃点东西。」 没多久之后，迟慕森端坐在客厅等着米饭煮熟。 康若宸忙前忙后，先是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沙发上，随后把打包回来的那些生腌海鲜装进盘子里，这才穿着围裙进厨房做饭。 迟慕森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实在是不知道当时有什么东西在驱使他，导致他就这样拎着东西跟着她上了楼进了屋。 两个巨大的乐高袋子就这样被她随手丢在沙发上，迟慕森的视线时不时看一眼它们，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凑过去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积木。 康若宸端着菜出来，迟慕森起身过去帮忙。 「你很喜欢乐高？」 她头也没抬：「一般，只是平时锻鍊思维的时候会玩，长大之后几乎没时间碰那些东西了。」 他不是没注意到墙角那个被挂布遮挡起来的画架，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没有权力上前去看看画架上到底放着什么，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稳定工作时之后还是会有休息时间的，我们年假很长，你可以多花点时间在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上。」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在休息日里埋头大睡。」 迟慕森跟着她走进厨房，拿起菜刀开始处理土豆。 康若宸此前并不知道他还会做饭，愣愣地看着他把切好的土豆块和胡萝蔔块倒进小汤锅里，然后从他带来的那些东西里找了包调料出来。 「你在做什么？」 声音轻轻的，并不像是生气时的语调，所以迟慕森知道她现在心情还不错，原本紧绷的神经也跟着稍微放松下来。 「奶油土豆浓汤，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胡萝蔔，我少放了一些。调料是我之前常买的那款，味道不会很重。」 迟慕森做饭时很专注。 「贸然来别人家里吃饭是不礼貌的行为，所以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康若宸点点头，在自己即将再次失神之前退出厨房，靠在门框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第40页 她和康若阳都算是早当家的类型，小时候父母很忙那阵，她都会这样站在厨房门口看康若阳做饭。 那时他们还小，厨房灶台很高，康若阳就搬了个小矮凳站在上面。 现在她长大了，站在灶台前不需要再藉助小凳子了。 可是康若阳不会再站在她身边指导她应该放多少盐了。 迟慕森在等待的过程中还炒了个蔬菜，端着盘子转身的瞬间，他注意到了康若宸盯着他的眼神。 和最开始一样，满是悲哀。 等到所有东西上桌，依然是迟慕森专注地吃饭，康若宸吃海鲜。 考虑到他要开车回去，她没从柜子里拿酒出来，只给他倒了杯温水。 「我记得设计部好像约了今天出去团建，你没参与吗？」 康若宸淡定地剥了个虾，为了避免自己想太多还特意选了和他对角线的位置，依然没有抬头看他。 「团建在白天，我们一块去吃了个午饭，之后去湿地公园坐了会儿，然后就散场了。集体写生的感觉很好，我喜欢。」 迟慕森倒是对她的话很感兴趣：「还写生了？」 「当时大家只觉得那块地方风景很好，狼总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不能只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师父就拿了画本出来写生，然后大家都在画画了。」 康若宸似乎很喜欢这个话题。 「其实这样聚一次也很好，我们每个人的风格都不一样，而且绘画工具也不同，有的人用pad，有的人用纸质本子，有的人直接架了个小型画架。」 迟慕森笑了笑。 他知道她在部门里算是透明人般的存在，这样会显得她在一帮「不正常的人」里不太合群。 但如果经常有这样的集体活动，或许她也会更喜欢这份工作。 吃过已经迟了很久的晚饭，康若宸难得没有出门逛，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地毯上拼乐高。 她以为迟慕森会在吃过饭之后就自觉离开，却没想到他直接盘腿坐在她身边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拼积木。 只是因为他全程都很安静，康若宸就渐渐放松了警惕，没怎么关心他的存在。 他这回盯她盯得很认真，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早就换了。 不知道拼了多久，她的进度突然停滞下来，似乎是因为丢失了某块重要零件。 迟慕森注意到她皱眉的小表情，无奈又好笑地伸手过去，指指那块被她无意间甩到说明书下面的单块零件。 康若宸瘪瘪嘴，不满地拿开说明书，拿起那块小积木继续拼。 「你还不回去吗？」 他倒是毫不在意，甚至笑着反问：「就你这个速度，明天能拼完这个区域吗？」 康若宸轻哼一声：「我又没有他那样的脑子，他多聪明，我只能跟在后面跑罢了。要是他现在坐在我身边指导我，指不定这块早就已经结束了。」 「谁？」 她霎时顿住。 迟慕森其实大概有个确定的答案，但是不敢直接说出口。 因为他也不能准确判断出自己到底和康若宸的哥哥有什么关系，又不想再次触碰她的雷区，只好把接下来的话都憋了回去。 但康若宸明显不想他再继续待在这里，匆忙起身，有些侷促地看着他。 「迟总，您今天在这里待的时间好像已经很长了，真的不回去吗？」 他也知道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不是什么好决定，也起身去换了鞋，站在门边仔细听了一阵外面的动静，确定现在没有人在走廊里，这才看向康若宸。 「抱歉。」 「没事，谢谢迟总今天做的奶油汤。」 康若宸笑了笑，却依然刻意和他拉开了些距离，视线也没往他脸上去。 「晚上开车务必注意安全，祝您一路顺风。」 客套又疏离，完全不像是一开始那样活泼灵动。 第22章 万幸的是迟慕森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都不在公司，而是带着肖执去了另一座城市出差，估计这次也是为了项目上的事情。 这回被总经理带走的设计部员工是片区长，总监小狼依然在忙漓城这边的项目，几乎抽不出时间来，三个片区长之间相互交接了工作，匀了一个出来随迟慕森出差。 康若宸反而松了口气。 陈姐这段时间都没来设计部串门，说是他们部门的事情也很多，康若宸早就对这样的长舌妇嗤之以鼻，就算陈姐时不时还是会过来给小狼送文件，她连个正眼都没给过陈姐。 迟慕森一走，部门里对她的非议反而还少了很多，未尝不是好事。 跨年那天，康若宸和部门里的几个同事一块坐在酒吧的露台上欣赏远处的烟花秀和灯光秀，因为不想让部门的人知道她会喝酒，这次也滴酒未沾。 因为是年末，酒吧里很吵闹，哪怕坐在外面也能被里面的声音震得胸腔都跟着难受。康若宸不喜欢热闹，独自坐在角落里默默玩手机。 离倒计时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大家都涌向外面，连远处的摩天轮也换了灯光秀的风格，似乎都在激动地等着新年的到来。 她过去对跨年没什么概念，因为每次回想起过去一年都会觉得自己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压根没有做年终总结的想法。 看大家都在充满仪式感地发总结和展望，她只觉得苦涩。 第41页 这次也是一样，她本想拒绝和部门一起跨年，只是看到大家都积极参与，她不好落单，还是跟上来了。 只是没想到大家选了酒吧这么个吵闹的地方，她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吵炸了，无语地端着装了温水的空杯子把自己隐藏起来。 还有五分钟时，她接到了来自迟慕森的电话。 那时她以为迟慕森找她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匆忙从包里翻出pad，边接电话边往更角落的位置去。 其实迟慕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只是在被肖执提醒明天就是新年的时候，他想起来那人大概会在这样一个大家都很开心的时刻因为想念哥哥而陷入新一轮悲伤，想都没想就暂停了手头上的事情，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但他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以工作上的事情找补。 「这两天我会把项目的数据发给你，到时候你核对一下就把模型做出来，元旦有三天假期，所以提交模型的deadline可以拉长一些，这个不用着急。」 「好的迟总，稍后我会检查邮箱和内网的。」 突如其来的沉默。 康若宸误以为他那边信号不好——毕竟现在外面人很多，她能察觉到信号断断续续的，又生怕错过来自顶层领导的重要信息，她还是背了包抱着pad走远了些，顺着安全楼梯去了天台。 来自电话那头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总算减弱了些，迎着唿啸的冷风，康若宸走到天台边，一手抱着pad，一手拿着手机。 「迟总，刚刚信号不好，可以麻烦您再重复一遍吗？我怕漏掉什么重要内容。」 「十。」 康若宸愣住：「您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和来自外界的唿喊声混杂在一块，她一下子没分辨出那句倒计时究竟是不是他说的。 「五。」 四，三，二，一。 在所有人都高喊出那声「新年快乐」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新年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冷风中站了很久才导致眼睛发酸，她在听到那句话之后鼻尖勐地一痛，眼眶紧跟着发红。 「你不祝我新年快乐吗？」 康若宸被这句话拉回神，轻轻地舒了口气，就这样捏紧手机，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真的快分不清了。 康若阳过去也是这样，会守着时间给她说一声「新年快乐」或者「生日快乐」。 因为之前康若阳说过，他想成为她生命里的每一次「最早」和「第一」，所以每次他都会掐准时间。 但是这样的感受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在康若阳离开之后，她没有听过一句准时的「新年快乐」或者「生日快乐」，甚至这几年连生日都忘了过。 现在突然听到来自迟慕森的「新年快乐」，她的眼泪就像被人拉开了闸门一样收不住。 迟慕森在千里之外听见了她的抽泣声，一下子愣住，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哪个字戳到了她的泪点，霎时竟然有些罕见的慌张。 「你怎么了？」 「没事，吹风吹久了。」康若宸一手抹掉眼泪。「迟总新年快乐，谢谢迟总的祝福。」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迟慕森听着电话那头机械的嘟嘟声，无奈地放下手机。 这是怎么了？ * 从元旦的三天假期回来，康若宸按照之前迟慕森发来的数据做好了模型，随后交给狼总检查。 「不错啊宸宸，现在能独当一面了。」小狼很是满意。「之后有晋升机会的话，我肯定会优先考虑你的，这段时间的工作完成得真的很好。」 「谢谢狼总。」 「考虑过单独接一个项目来做吗？现在漓城这边大大小小的项目很多，我也在找帮手，你想试试看吗？」 「可是这样做的话……有没有什么额外要求呢？我入职不久，经验累积还是不太够。如果狼总信任我的话，我可以试试。」 小狼笑了笑：「工作的时候切忌瞻前顾后，你现在对自己不自信，这或许会成为之后阻碍你往上走的绊脚石。所以你要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有信心，领导愿意把这项工作交给你就是因为信任你，我能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是经过了充分考量的，交给你就代表我信任你。既然外人都对你这么信任，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自己呢？」 康若宸点点头：「我接受。」 「这才对啊。」小狼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漓城b区商圈的平面图和项目报告，那块地皮现在被我们买下来了，我们要做些翻新计划，现在需要你来完成方案初稿，时间不着急，月底之前给我就行。初稿的事情全权交给你去做，你可以自己掌握这个度。」 她还是难免多问了一句：「我想知道，材料方是？」 「廖宇尚。」 康若宸两眼一黑。 真绝了，co是找不到第二个合作方了吗？ 怎么哪里都有廖宇尚？ 不过既然这是狼总亲自交给她的方案，她就算是为了全公司的利益着想也得好好完成任务，所以还是抱着文件夹出了办公室，回到工位上熟读项目报告。 * 迟慕森出差回来那天，正好康若宸从项目现场做了测绘回来，边给廖宇尚打电话边往电梯间的方向去。 第42页 已经走进电梯的人自然听见外面的声音，肖执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电梯门。 随后康若宸匆忙跑进来，看到里面站着的迟慕森和肖执还愣了一下，随后边点头道谢边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 「那我下周过去一趟？你应该这段时间都在漓城吧？」 「行，你过来之前记得跟我说一声，我过去接机。到时候我会找一个小点的会议室方便我们讨论细节，我会做好所有数据拿给你看。」 廖宇尚笑了笑，说了句「不愧是你」之后就以还要开会为由挂了电话。 迟慕森好奇：「你在跟谁说话？」 「狼总最近给我安排了个任务，是个商圈项目，他说这个项目我全权做主，还把合作方的联繫方式都给我了，刚刚我在和廖总通电话，他说需要我给出详细的数据才能报价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迟慕森在听到廖宇尚的名字之后就阴郁了些。 果不其然，没多久之后，回到办公室的肖执自然被自家头儿找过去问话了。 「小狼的项目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找人问过了，现在设计部的事情确实很多，小狼负总责，漓城的大小项目都是他一把手接管设计任务，他把一些小项目分发下去也是正常，设计部的几个片区长都接到了各自的任务。至于康若宸……应该是小狼很信任她的工作能力，也有可能是想锻鍊一下新人，所以才把这个项目交给她了，我听说是b区商场的项目，本身不大。」 迟慕森点点头，转而打开了肖执说的那个项目的报告。 「康若宸全权负责？」 「嗯，联繫材料方的事情也自然是她自己来做。」 「廖宇尚这个麻烦的傢伙。」迟慕森不满地嘟囔。「你盯一下，别让他们走太近。」 肖执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可是他们本来就应该在这次项目中达成合作的，廖宇尚的公司确实负责这个项目的材料。」 迟慕森不满地啧了一声。 助理哪能不知道自己老闆现在在担心什么，无奈接话：「我会让人盯着康若宸的，她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不会做违反公司章程的事情。」 坐在老闆椅上的人轻哼：「她是知道，廖宇尚不见得知道。」 肖执瘪瘪嘴。 头儿这是怎么了？ 第23章 廖宇尚落地那天，康若宸开了公司的车过去接。 他此前并不知道康若宸还会开车，跟着她一路从到达厅走向停车场，看她坐进驾驶座的时候很是震惊。 「宸宸，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 「高三暑假。」 康若宸淡定地看着前方路况。 「这算是我的生活必备技能之一，我不想总是打车或者让人接送，自己学会开车也挺好的。」 廖宇尚笑了笑。 康若宸先送他去酒店放了东西，婉拒他「一块上楼」的邀请，耐心地在车里等。看他再次清爽地出现，心也总算放下了些。 「今天我们过一下项目的数据吧，我把最开始那个版本的数据做出来了。小型会议室我也申请下来了，直接过去就可以。」 「现在的状态不错，有女强人的感觉了。」坐在副驾驶座摆弄pad的人笑了笑。「和之前差不多，但是现在进步了很多。」 康若宸没接他的话。 她知道现在不能和廖宇尚有私人联繫，所以并不打算接他的话茬，尤其不能跟他开启名为「叙旧」的潘多拉魔盒。 不管怎样，她现在跟他只有工作上的来往，就算真的有什么私人关系，那也已经是过去了。 令两个人都觉得意外的是，迟慕森会在公司大厅里等着。 康若宸先打了招唿：「迟总。」 廖宇尚倒是大大方方地上前跟他握手：「不是说这次的项目由康若宸全权负责吗，怎么还是惊动了anderson？还是说anderson只是想尽地主之谊在这里等我？」 「确实是康若宸全权负责，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唿。」迟慕森笑得客气。「康若宸申请了小型会议室，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够，还是帮您申请了中型会议室，并且配备了专业的助理方便随时解答问题。」 「我们两个人在就够了吧？anderson不放心？」 迟慕森的眼神已经全盘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康若宸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开口解围：「谢谢迟总，我会安排好的。廖总，我们先上楼去吧。」 在迟慕森的注视下，廖宇尚冲着他笑了笑，随后带着胜利的微笑跟在康若宸身边走向对外电梯间。 正经工作时的两个人还是很专注的，康若宸不想跟他扯别的，廖宇尚也确实把注意力全放在康若宸的数据上，偶尔还会因为报价的高低和康若宸「友好」讨论几句。 「是这样的，现在这个数据是我更新过的，不存在任何问题，我敢肯定我给的报价是最准确的。当时我做这份报表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廖总公司的情况，现在这样的报价是最合理的。」 「但是我们不可能在这块的材料用那么好的，你也知道的，商圈最重要的部分是购物，你反而在景观这块花了太多心思。」 「绿化覆盖率是我们每个项目都会加进考虑的因素，我参考了co歷次项目的绿化覆盖率均值，这个报表上的绿化覆盖率是均值范围内的，您说的景观也属于绿化覆盖率，我在做数据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进去了。」 第43页 她严肃说话的时候气场很足，廖宇尚听她说完之后也难得被镇住，顿了两秒才笑出声。 康若宸真的不再是之前那个小女孩了，虽然过去也会固执己见，但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条条搬道理出来耐心解释。 过去她觉得康若宸是个容易不爽的小姑娘，而且生气的点总是很奇怪，一点小事不如意的话就会冷脸待人，但现在都不会了。 这个时候的康若宸更像个冷漠的工作机器。 不过说实话，这样也好，工作的时候谈工作，别的都是影响因素。 中午下班时间，康若宸请廖宇尚一块吃饭，下楼的时候再次碰见了迟慕森。 那时他也正好在忙着和合作方联繫，看到康若宸之后只是沖她点了点头，随后继续给身边的肖执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不知道廖宇尚是不是故意挑事，在迟慕森交代完了工作还特意问他要不要一块吃饭，全然不顾身边康若宸惊讶又尴尬的眼神。 迟慕森依旧客套：「这是康若宸负责的项目，你们去吃就好。」 廖宇尚也笑，这回直接拽着康若宸的袖子带着她走远。 可以这么说，他们两个人往外走的每一步都踩在迟慕森的雷区上。 肖执几乎立刻就察觉到老闆的不爽，下意识上前：「头儿，我会提醒康若宸的。」 「廖宇尚这人怎么这么让人不爽？」 小助理恭恭敬敬地站好。 说实话，其实廖宇尚也就是在「拽着康若宸往外走」这件事上做得欠妥了一些而已，其他方面也没什么问题吧，几乎都在合理范围内。 他也不知道头儿为什么会这么不爽廖宇尚，难道只是因为廖宇尚过去是康若宸的男朋友吗？ 可是这又跟头儿有什么关系呢？ 真是奇奇怪怪。 * 他们选的是一家还不错的牛排餐厅。 坐在饭店里，廖宇尚优雅地切着牛排，不时也抬头看一眼面前正在吃海鲜意面的康若宸。 「你还真是喜欢海鲜啊，为什么不干脆选个靠海的城市工作？」 「漓工毕业，留在漓城工作，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下次我来看你的时候给你带点澳龙？我过段时间正好要去出差，那边的帝王蟹品质也不错。」 「出于什么目的呢？」 廖宇尚愣了愣，旋即笑开：「用『目的』这个词是不是太难听了一点？」 康若宸没接话，继续安安静静地吃东西。 不是她不想吃海鲜，只是她不想接受廖宇尚的东西。 过去他们是情侣，两个人之间稍微有些礼物来往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他们是工作伙伴，还是平时不怎么见面的工作伙伴，她没理由接受他的东西。 「等到这次项目忙完，我带你去澳洲尝尝当地的澳龙？那边的海鲜还是要更新鲜一些。之前你不是还说过想去现场吃的吗，我们还可以去日本或者英国。」 康若宸还是停了下来：「廖宇尚。」 被点名的人抬头看她。 「过去的事情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不需要对我那么好，没必要，而且我会有很重的心理负担。」 康若宸此时很是诚恳。 「我们可以坐在会议室里因为报价的问题吵起来，但是除了工作，我们好像没有任何其他关系，你没必要把私人情绪转移给我。」 「宸宸，我认真地考虑过重新开始。」 「那也是从你自己的角度出发考虑的重新开始，你站在你的角度考虑到我会接受你的提议，但是你没有真正把我的想法考虑进去。」康若宸很是冷静。「你从高中开始就知道我对感情看得很淡，那时是因为我们还有学业，你可以帮我很多，那时我真的觉得你是在引导我往前走。但是现在我们分别有自己的工作了，如果再有感情因素在其中，我需要花费工作之外的时间去维持，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 「真正好的感情是不需要另外花时间去维持的，我有这个信心。宸宸，过去也是我在做主导，你可以相信我这次吗？」 康若宸沉默一阵，还是嘆气：「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我自己。我很害怕这样的感情关系，从高中毕业到现在，我始终在追寻着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拥有，在这个漫无目的的过程里，我不允许自己分心。」 「我理解。」廖宇尚苦涩地笑了笑。「说实话，从小到大，还没谁能让我觉得这么挫败，到现在为止，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你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真正告诉过我你到底喜欢什么。」 「我喜欢的东西很多，但喜欢的人就那么几个，或许也没有喜欢的人吧，维持个人感情对我来说是很难的一件事。」 廖宇尚只是苦笑。 殊不知，他们所有的对话都落在了坐在旁边那张桌边的人的耳朵里。 * 他们只是碰巧也来这里吃饭，因为今天确实是迟慕森的「牛排日」，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康若宸和廖宇尚。 肖执好奇地看着头儿：「anderson，既然你觉得廖宇尚不是好人，那为什么还要继续维持和他的合作关系呢？」 「我没说很讨厌他啊。」迟慕森优雅进食。「只是觉得这人有的时候做事确实过分了点而已。另外，工作是工作，私人情绪是私人情绪，二者之间没什么必要的联繫。」 第44页 「我也是才知道廖宇尚对康若宸这么好啊。」肖执摇摇头，也继续吃东西。「他们两个人的过去应该还算美好吧，不然廖宇尚为什么现在还想追康若宸？」 「你话很多。」 莫名被怼的肖执委委屈屈地卷了一叉子意面。 他的话哪里多了？ 「廖宇尚跟康若宸的过去我不在乎，我只知道现在他们只有合作伙伴关系，并且康若宸是被框定在co这个大前提下的，她做事有分寸，不会做违规的事情，所以廖宇尚不可能还能在康若宸面前打感情牌卖惨。你这段时间盯着廖宇尚和这个项目，要是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或者提了什么无理的要求，直接让他滚蛋吧。」 肖执眨巴眨巴眼睛。 怎么突然这么凶？ 廖宇尚到底哪里惹到这位祖宗了？ 第24章 好在之后的会谈都一切正常，廖宇尚没说什么题外话，迟慕森安排过来的小助理也说他们两个之间的会谈很和谐，双方愉快地敲定了合同，随后康若宸把合同转交给了设计部总监签字。 因为商谈的过程实在是太顺利了，迟慕森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怀疑了一下廖宇尚是不是跟康若宸说了好话，专程去拿了合同过来仔仔细细检查过，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放心地交给项目部。 co歷年有个传统，为了让员工避开春运客流高峰期，公司通常会採取延长春节假的做法，今年也不例外。 公司在腊八节当天就开大会通知了放假时间，说是今年的春节假期从二七开始放，原本打算和往年一样一直放到正月十二，考虑到今年元宵节正好在周日，公司干脆直接把假期延长到了正月十六，十七才正式復工，全员带薪休假。 再者，如果假期间有临时工作，加班费会按五倍来算。 消息一出，全公司上下一片欢腾。 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一时间其他公司诸多员工纷纷要求自家公司也效仿co，这事儿甚至还闹上了媒体。 迟慕森被老妈推出来做了个声明，澄清了co这么放假的原因，随后再次获得了业内一片好评。 康若宸向来不爱卷，这回算是正好赶上公司休假待遇最好的一年，开开心心地收拾好东西买好票回家。 部门里还发了年货，她原本不想带回去，然而看到大家都拎走，还是跟着拎回了宿舍。 到家那天，康若宸发现门口还有三双鞋，顿时明白了家里的客人是谁。 他们每年都会在大小节日时过来看看，以前经常只有两个人过来，这两年他们全家一起过来的次数反而多了些。 坐在沙发上的乔桉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刻起身过来，看到康若宸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拘谨，伸手想帮她拖行李箱。 「宸宸。」 「回来啦？」康若宸冲着她笑了笑。「怎么都没跟我说？」 「本来圣诞节就想回来的，但是那个时候simon生病了，我实在是走不开。」乔桉搓搓手。「听叔叔阿姨说，你这段时间在co工作？他们的待遇怎么样？」 「还不错。simon现在还好吗？」 「还在icu住着，医生下了最后通牒，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等到奇蹟出现。」 康若宸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门。 林艾知道女儿今天回家，正忙前忙后地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乔桉的父母也跟着在厨房里打下手，都不让乔桉过去帮忙，只说让她在客厅里和康若宸聊聊天。 乔桉就是当年那个被一双瘦弱的胳膊从湍急的水流里托起的小姑娘。 也是那个在葬礼上跪了整整两天的小姑娘。 她小时候承受了太多霸凌，几乎每回都默默忍着，因为如果跟老师说了，她下次将承受更恐怖的殴打。 那次她因为没交「保护费」但是请班上的几个女孩子喝了饮料，直接被找她茬的人围起来打了一顿然后推进河里。 当时她真的以为自己会交代在那里，但没想到在快溺水的时候被一只手拉住了，随后她就被托出了水面。 她被好心的陌生人送去了医院，满心祈祷那个救她的人也能平安回家，但最终还是事与愿违，她还没完全康復就被父母带去参加了那个男孩的葬礼，之后还接着住了一个星期院。 那也是她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 她对康若宸有愧，但那段时间的康若宸总是拒绝她的接近，甚至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她别无他法，只能默默地在暗处保护她。 等到高中时，她才勉强和康若宸改善了关系。 虽然她在那件事之后就出国了，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康若宸寄点东西，时不时还回来看看她，才和她成为了朋友。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在康若宸面前说太多，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导致惹康若宸生气，在她面前时刻谨小慎微。 这么多年来，乔桉的父母也在尽可能帮助康若宸一家，除了经济方面，他们还会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提供帮助。 林艾知道乔桉也是无辜受害的孩子，原本并不想接受他们的好意，但推脱久了也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象徵性地收下了一些东西。 现在这套房子是他们自己买的，原本乔桉的父母想直接以康若宸的名义买下来，但林艾始终不同意，说是不需要他们做这么多。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乔桉的父母还是替康若宸家付了首付，林艾和老公则靠自己慢慢付清了剩下的款项。 第45页 这次过年，乔桉正好结束了本学期的课程回国，二话不说就拉着爸妈来了康若宸家。 simon是她男朋友，去年查出了白血病，一直都在接受治疗，但效果甚微。 她在精神压力最大的时候也跟康若宸聊过，原本并不期待康若宸会理睬，却没想到康若宸立刻给她回了个电话鼓励她，甚至在之后没几天就专程飞去了波士顿找她。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乔桉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最不能辜负的人是康若宸。 康若宸也挤不进厨房帮忙，干脆拉着乔桉坐在自己房间里边聊天边整理这次带回来的行李。 得知康若宸最近做项目的时候和廖宇尚接触过，乔桉还惊了一下。 「这人怎么直到现在还对你阴魂不散？之前我每次去八中找你吃饭的时候，他都跟看什么一样看着我，那会儿我就觉得他好过分。现在这人还想找你复合？可别又在那里自我感动吧。」 「其实还好，他确实是容易自我感动的人，但是我不喜欢被感情牵着鼻子走。要跟他复合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阶段我没有那个想法。」 「没关系，你想找好男人的话，我可以给你把把关，别再和廖宇尚这种人有什么牵扯了吧，他真的只把你当成所有物而已，这种物化标籤你还是不要往自己身上贴。」 康若宸点点头。 不知道是谁先提到了康若阳的事情，察觉乔桉在顷刻间变得沉默寡言，康若宸把手上的衬衫挂进衣橱里，转身过来在乔桉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背。 她暂时不想把她发现迟慕森的眼睛和康若阳的很像这件事告诉乔桉，不仅仅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也不想让乔桉心生负担。 「我们……宸宸，你今年去看他吗？」 每次回国，乔桉必做的一件事都是去陵园看看康若阳，先冲着墓碑深鞠躬，然后诚恳道歉。 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康若阳的生日忌日，她都没在陵园见过康若宸。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她没看到康若宸，是康若宸拒绝去陵园。 只是这次，康若宸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她说她会去。 * 大年初一，康若宸跟着父母坐进乔桉父母的商务车里。 乔桉家是搞金融的，在国外有家不小的公司，虽然她父母平时也很忙，但时不时就会回国来看看康若宸家。 这次开来的商务车是七座，正好够坐下他们所有人。 乔桉坐在康若宸身边，看她一袭黑衣并手捧一束简单的花，不免开始担心，下意识伸手过去抓住她的手指。 「宸宸，对不起。」 这么多年下来，她跟康若宸一家人说话必然都会带上一句「对不起」，她知道是自己害了康若阳，那种负罪感不仅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和时间流逝所弱化，反而越来越强。 康若宸反手握住乔桉的手，半个字都没说。 工作群从今天凌晨开始就一直在弹出新消息，内网几乎是刷屏式祝福，她都没回復。 迟慕森给她打了电话，但她没接，后来他发的消息也没回，就这样把自己和工作完全隔绝开。 车子在陵园大门口停下，几个人慢慢下车。 才走进大门，林艾的眼眶就红了，小心翼翼地抓住女儿的手。康若宸全程漠然地跟着父母往前，一声不吭。 等到终于站在墓碑前，林艾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乔桉一家规规矩矩地深鞠躬然后止不住地道歉。 康若宸还站在原地，像棵树一样一动不动，手里捧着的花也没有放在康若阳的墓碑前。 这是她第一次来，所以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墓碑上的小照片。 那是康若阳小学毕业时拍的证件照，当时她还嘲笑康若阳不懂得在镜头前睁大眼睛导致拍出来的照片两眼无神。 康若阳那会儿笑得很腼腆，小心翼翼地藏起了那几张一寸照，说好歹也是父母花了钱给他拍的，他得好好收藏。 父母喜欢拍照，家里的相册很厚，几乎记录了她和康若阳成长的全过程。 只是在康若阳离开之后，康若宸很抗拒独自面对镜头，哪怕拍证件照的时候也只是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摆不出任何表情。 现在她站在这里了，她要接受康若阳真的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了。 林艾转身看了一眼女儿的表情，小心地拉着她上前：「宸宸，你想不想跟哥哥说点什么？」 众人沉默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康若宸。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那张照片上，像是要在这里把那张照片盯穿，或者用眼睛当成刻刀把那张还在微笑的脸一点一点刻在自己心里。 下一秒，眼泪突然掉下来。 第25章 半晌，康若宸才开口说话。 「以前……以前我在害怕来这里，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踏进了陵园大门，我就要接受你已经睡在这里很多年的事实。过去我一直在骗我自己，用最幼稚的把戏骗我自己，我跟自己说，没关系的，你就是在别的地方等我而已，那个地方不远，只要我好好走，一步一步走，我最后肯定能找到你。但是现在……现在我站在这里了。墓碑上的字我都认识，但是要我怎么念出来呢，怎么组合起来呢，怎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呢，我做不到。」 乔桉原本埋头在母亲怀里抽泣，听见康若宸的话之后，慢吞吞地从妈妈怀里出来，走到她身后站定。 第46页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组织语言，但是我发现，一旦真的坐进车里慢慢往这边来，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我不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这么多年下来，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还存在多少。我想跟你说我的近况，我想给你看我的毕业证书和我的入职通知书，但是你听不到也看不到，那我做这些事情的意义是什么呢，只能给我自己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林艾始终一手搭着女儿的肩膀，生怕她随时会倒下去。 她的脸色很差很差，像是刚从长久的窒息中恢復过来，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以往我们过年的时候都会相互拜年，你会守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倒计时然后跑进我房间摇醒我，跟我说新年第一句『新年快乐』，过生日的时候也是，你总是不让我睡着，非要等到十二点跟我说『生日快乐』。那个时候我很烦你，我觉得你太看重仪式感了，但是现在回过头去想想，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仪式感了。我们小时候去上延时课，你在篮球场练习三步上篮，我在画室学习油画，然后我们一块回家，我总是说你走在路上还要对着空气投篮这个行为很蠢，现在我也能看到很多类似的愚蠢行为，但没有人能让我梦回那条小路和那些岁月了。」 她的声音始终在颤抖，但说出的话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听得周围的人更是心痛到不行。 「之后你上初中了，学校离家里有点远，爸爸给你买了自行车，你每天骑车去上学之前都要催我快点吃早饭，有一次我往嘴里塞葱油饼塞得太快，出家门就吐了，你说我是个精贵的小公主，压根催不得。每次你都会让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你先送我去学校，然后你再自己骑车去你的学校。当时我们还被交警叔叔抓了一次，硬是让我们在路口罚站了十分钟，那天你迟到了，回家之后罚抄了一百遍《伤仲永》。」 康若宸的视线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依然紧紧攥着手里的花。 「你说你中考要去师大附中，高考要去漓工，之后如果能做个漓工毕业的建筑师就更好了，那样能赚很多钱贴补家用。但是你没有完成你的计划，甚至连师大附中的录取通知书都没看到。我没能考进你想去的附中，也没去成你想读的漓工本科，但是我读了漓工的研究生，去了你想去的建筑学院。你没走完的路，我现在在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前走。我当时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你就跟我说过，我肯定不是学理科的料，因为我连最基本的九九乘法表都会算错，每次你问我四七，我都会答三十二。但是你应该不知道吧，我高中学的是理科，理综考了两百八十二。但是当时漓工在我们城市只招三个人，我分数不够。」 乔桉都快哭崩了。 「之后考漓工的研究生也失败了一次，那次我数学差两分过院线。本来调剂能去一个很好的美术学院，但是我在想，如果不是漓工的话，如果不是漓工建筑学院的话，好像我去什么学校都不重要了，所以我重新来了一次。在考公共课的前一天晚上，背着唯物考点的我难得唯心了一回，我去了庙里。但是那次我没有跟菩萨乞求上岸，而是希望菩萨保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你，我希望你能过上快乐的日子。」 康若宸像是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一束鲜花，慢吞吞地上前一步，蹲下身，把鲜花放在墓碑前。 她始终没有触碰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小心放好那束花之后就重新站直。 「我毕业了，现在在领域内待遇最好的公司工作。中间经歷了一些波折，还遇见了一个和你……中间经歷了一些波折，但我现在已经可以处理好那些问题了，我觉得这是对我的歷练，虽然我现在还没做到你那样好，但我希望我可以慢慢地……慢慢地更好一些。」 她还是不想在他们甚至康若阳面前提起迟慕森。 虽然他们的眼睛很像很像，但她不愿在康若阳面前提起另外的人，也不想给迟慕森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或许真的和妈妈说的那样，她有时候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工作久了就稍微休息一下，不要总是把自己框定在工作的轨道上。 「今天是大年初一，你没有在零点摇醒我跟我说新年第一句『新年快乐』，但是我们工作群里有很多人发了这句话。虽然我不像你也不像他们那样有仪式感，但我现在愿意接受自己这样的生活和这样的状态了。我不知道未来还会有怎样的变化，但是……算了。」 林艾及时拉住女儿的手。 她看到女儿摇摇欲坠，还是没忍住，上前拦住她：「宸宸。」 康若宸明明在哭，但却在努力清楚地说出每句话。 这像极了她的这些年，明明很痛苦，但却要装作自己很喜欢。 她喜欢印象派，现在却每天和硬朗的线条打交道，还学会了各种办公软体和制图软体；她喜欢拼乐高，现在却压根没有时间留给自己安心搭积木。 她每天都在内网和工作群里机械地回復「好的」和「收到」，每天都在计算deadline。 她明明很痛苦。 * 最后康若宸还是晕倒了，被长辈们急急忙忙送去医院，不过幸好没事，只是出现了严重的低血糖，再加上颈椎不好导致脑供血不足，人就这样倒下了。 林艾心疼她，不想让她经常伏案工作，给她买了桌面增高支架和颈椎热敷贴，康若宸乖乖收下，提前装进了行李箱。 第47页 直到大年初三，她才发现迟慕森发给她的那句「新年快乐」被埋没在内网狂欢拜年的数千条消息里。 想着这些天她都没回復任何工作群的消息，康若宸还是惴惴不安地给迟慕森回了句相同的话，却在没多久之后接到了电话。 「你很久没接电话了。」 康若宸反手捶捶颈椎：「迟总新年好。」 「年后要去江城看看最新进展，上次是你去了现场查看数据做测绘和模型，这次设计部应该也会派你过去。」迟慕森顿了顿。「同乐。」 「復工当天就过去吗？」 「没这么快，走之前人事会给你消息的。」 康若宸简单应下，原本已经想挂电话，却被那人一句「在做什么」拉回神，想想还是回了一句「在画画」。 「新年看到了烟花吗？」 她放下铅笔，茫然地看着窗外，两眼无神：「这边不让放烟花，老城区市中心才有吧。」 迟慕森沉默一阵，也不知道要继续跟她说什么，找话题时正好想起此前她买的乐高千年隼，难免多嘴问了一句：「你的乐高拼完了吗？」 「只是可有可无的兴趣爱好而已，我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赶进度。那次拼了个小部件，之后就没动过了，这次回漓城应该会慢慢拼完吧，我没带回来。」 而他只是轻笑：「你上次去江城看画展也说是『可有可无的兴趣爱好』，现在提到乐高也这么说，所以你到底喜欢什么呢？」 「这不重要。」 迟慕森垂眸。 最后还是康若宸主动在这样的沉默中说了声「我还有事，迟总再见」就挂了电话，直接掐断了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寂静。 而她并不知道迟慕森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面前正堆着千年隼的零部件。 * 乔桉在大年初八回了波士顿，因为要飞十几个小时，康若宸给她准备了些吃的，还把她直接送去了机场。 安检之前，乔桉转身拉住了康若宸。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次过年回来的康若宸很是心不在焉，尤其那天从陵园回来之后，她就一直都觉得康若宸好像被人抽走了魂，仿佛成天坐在房间里画画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康若宸，而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去陵园刺激到了康若宸，乔桉很是担心。 每每问起的时候，康若宸表现出的那副与平时无异的样子更是让她揪心。 她又在隐藏情绪了。 「之后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的话，随时联繫我好不好？虽然我可能没法及时出现在你身边，但是我会尽量找我认识的在漓城的人给你提供帮助。」 康若宸笑了笑：「我没事的，你回去之后记得看看simon的情况。有烦心事的话可以跟我说，多晚都可以。」 在安检口前，乔桉抱了抱康若宸。 她不知道要怎样报答康若宸一家，之前她也跟康若宸说过，等她读完博回来就在漓城找工作，这样她们两个就能经常待在一起了，省得每次沟通都要考虑到半天多的时差问题。 看康若宸总算有了笑容，乔桉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些，冲着她挥挥手，转身去安检。 第26章 復工第一天，co各部门都给员工发放了开工利是和新年礼包，康若宸在拆红包的同时也接到了人事那边发来的出差通知。 本来这事可以直接安排给小狼，但是小狼也考虑到了上次康若宸去江城把任务完成得很漂亮的因素，这次依然想锻鍊锻鍊她，就把这个机会推给她了。 拿到通知的康若宸先去了总监办公室核对项目数据和模型细节，随后迟慕森的邮件发到了小狼的邮箱，小狼又让她再次更新了项目报告。 出发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这回康若宸跟着迟慕森和肖执同时出发。 这是她第一回坐商务舱，新鲜感还是有的，但因为自己的座位就在迟慕森隔壁，还是收敛了些，刚登机的时候话都不敢说。 肖执当时订票的时候就问了康若宸想坐在靠走廊的位置还是靠窗的位置，她很喜欢看高空的云层，自然选择了后者。 直到真正坐下，她的心情才勐地好起来，立刻从随行的包里掏出画本和几支彩铅。 「在飞机上画画不怕头晕吗？」 迟慕森问空姐要了两条毯子，把其中一条交给她。 「稍微休息一下吧。」 该说不说，这还是农历新年以来迟慕森跟康若宸说的第一句话。 在来机场的路上，他一直都在补觉，她也没机会跟他说声新年好。 康若宸摇摇头，盖好毯子之后继续好奇地张望着窗外。 看她这副好奇的样子实在可爱，迟慕森笑着摇了摇头，闭眼继续休息。 虽然员工们确实是这几天才陆续返工的，但他作为顶层领导早早就投入了工作，毕竟国外没有这么长的假期，他需要和国外的一些合作方做对接，所以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眼下也泛起了一层青黑。 令人无语的是，飞机延误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起飞，康若宸百无聊赖地看了小半部电影才听到空姐开始宣读安全须知的声音，原本已经快彻底平静下来的心总算是再次激动起来。 飞机引擎运转时总是会有极大的噪声，迟慕森在起飞的过程中被吵醒，随后皱着眉头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注意到她又开开心心地看着舷窗外快速变化的景色，无奈地笑了笑。 第48页 果然本质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飞机升空之后总算进入了平稳的飞行，迟慕森闭眼小憩，却一下子没了睡意，听旁边的人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奇地微微睁开眼睛。 她果然在画窗外的云层，每画几笔还要抬头看一眼窗外的真实云层做参考，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抓着一把不同颜色的彩铅。 窗外的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金边，连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被细緻勾勒。 飞机遇气流颠簸时，康若宸还是有些头晕，结束眼前的简单画作之后收起了本子。 余光瞥见身边的人依然闭着眼睛，这次干脆大胆地扭头盯着他看。 不得不说，迟慕森的骨相极其优越，仿佛每一道都是上帝亲手凿刻的，再结合舷窗外恰到好处的阳光，这人简直就是下凡来体验人间冷暖的神。 他闭着眼的样子比睁着眼的少了很多攻击性，反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这点正是和康若阳不同的。 康若阳永远都那么温柔热情。 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康若宸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本从不离身的速写本，翻到最新一页，重新拿起笔。 迟慕森其实没睡着，飞机颠簸之后带来的耳鸣让他很是难受，听到身边的人却始终专注地在涂涂画画，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这人换了个本子，好像在画肖像。 仔细一看，迟慕森才发现纸上的那张脸是他的。 所以她在画他？ 迟慕森原本想继续乖乖闭着眼睛给她当模特，但实在扛不住翻滚的好奇心，在她再次垂下脑袋去补充细节的时候出了声。 「我在你眼里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康若宸被吓得一笔划了出去，导致画上那张脸的脖子部分多了一道极其不协调的线。 康若宸知道偷画肖像是很不礼貌也很不得体的行为，更何况她偷画的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立刻扭头跟他道歉。 「对不起迟总，我现在撕掉，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是真的在问你，我在你眼里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復，只能惶恐地点点头。 「这张画能给我吗？」 康若宸愣了愣，慢吞吞地拿起本子准备撕下这一页。 他不是看不出她很喜欢这本本子，因为她撕纸的整个过程都在皱眉。 但她最后把纸交给他的时候却没什么表情。 迟慕森盯着纸上的画像看了好一阵，眼神专注得让康若宸心里止不住敲小鼓。 「如果我真的睡着了的话，你打算拿这张画干什么？」 他的语气很淡然，并不像是质问或者指责，所以康若宸稍微放松了警惕。 「就……这个本子我几乎不离身，我不会拿来干什么，就是单纯收起来而已。实在是对不起，我不应该不经过您的同意就随便画肖像画的，对不起迟总。」 迟慕森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还是不敢确定迟慕森是否会因为她偷画肖像这件事生气，原本已经乖乖坐好假装看风景，却没想到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拍拍她的头顶。 「画得很好。」 康若宸霎时僵住。 迟慕森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理人，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太冷所以吓到了她，下意识跟她解释。 「我这几天没睡好，语气有点差，不好意思，我没想指责你，我很喜欢这张画。」 她哪里受得起迟慕森的道歉，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把眼泪憋回去，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时无异。 「没有没有，您不需要道歉的，偷画就是我的错，抱歉迟总。」 他没接话，视线依然落在她的侧脸，注意到她有意无意地揉着眼角，无奈地在心底嘆气。 还是吓到她了…… 他可能真的有点毛病，早知道就不提这一嘴了，闭着眼睛让她画完多好？ 在飞行过程的后半段，康若宸没有再画画，不是茫然地盯着舷窗外的云层放空就是端着pad处理方案，视线没再往他身上去。 起初她觉得坐在迟慕森身边会很尴尬，现在她确实很想逃跑。 倒不是因为身边的人是她领导，而是因为他刚刚那句「画得很好」。 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在她眼里本应该和康若阳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反而越来越像。 从一开始的眼睛，到现在的说话内容甚至语气…… 不该这样的。 她甚至在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彻底陷入认知失调的怪圈，并且再也分不清他和康若阳。 这无异于忘记康若阳，所以她不能让自己过多接触迟慕森。 * 飞机顺利落地，三个人先去酒店稍作休息。 迟慕森刚刚在飞机上的时候暗暗记住了她那个本子的品牌，在回酒店的路上给肖执发了消息，让他这两天去买几本回来送给康若宸，就当是出差礼品。 看得坐在副驾驶的肖执满头问号，甚至看了眼后视镜确认老闆这会儿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搞什么啊，之前出差都没有这种待遇，现在出差还有「出差礼物」了？ 老闆自己都不觉得说出这个藉口很需要演技吗？ 第49页 真当他是科班毕业的呢？ 腹诽如此，肖执作为一名合格的打工人还是按照老闆的话去採购东西，然而在订货的时候，店家有句话让他印象很深刻。 【如果要送人，为什么送这种便宜的清仓货？】肖执立刻把这句话拿给老闆看，意料之中地看到老闆皱起眉头。 「店家是想说这个本子并不怎么值钱吗？」 小助理摸摸鼻子。 「那为什么康若宸要视作珍宝呢？如果这个东西本身价值不高，是不是证明康若宸手里的那本有特殊意义？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再送肯定就没有那层含义了，反而会显得多余。」 迟慕森同意他的观点，把手机还给他：「有道理，那先不送了，我怕又让她不开心，你取消订单吧。」 肖执照做的同时有些惊讶。 「我怕又让她不开心」？ 什么？ 等等，老闆为什么要在乎康若宸的情绪？ 难不成……啊？ 这次入住的酒店和上次是同一家，因为今天还不用正式开始工作，康若宸午休起来之后就去那个湿地公园逛了一圈。 走在林间小道的时候，她原本浮躁不定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太矫情，或许迟慕森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画得很好」这四个字又不是谁的专利，人人都有可能说得出这样的句子，所以她压根没必要在意什么。 他只是有着和康若阳很相似的眼睛而已，并不代表他就是康若阳。 听到那句话就出神，大概还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出现了认知失调，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成了康若阳，才会觉得那句话是康若阳说的。 不，她还是要趁早清醒过来，明确把他们两个分开看待，不然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 第27章 让康若宸觉得意外的是，她原以为这次出差不会再碰见廖宇尚，却没想到那人已经双手插兜站在项目现场等着他们过去。 她匆忙抱着pad跑上前，礼貌打了招唿之后就开始进行现场模拟图绘制。 廖宇尚这回心情很好，笑着和迟慕森握过手之后，直接走到康若宸身边去盯着她画图。 说句实在话，迟慕森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只能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毕竟廖宇尚负责的是项目的材料，他必须要和康若宸接触。 这确实是个悖论。 再来就是，廖宇尚那边也有很多不错的点子，如果能和康若宸良好沟通，还能给这个项目锦上添花。 在康若宸提出小狼打算把商场外观做成类似雪梨歌剧院那样的海浪造型的外观时，廖宇尚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江城没有海，为什么要做海浪？你自己看看，这边地势比较复杂，你们应该充分考虑到地形因素，之前漓城的项目能顺利做成海浪造型的外观是因为地势平坦开阔，那样的楼放在空地上能吸引注意力，这样无形之中也能给商圈引流，但是江城这块地不行，如果按照你说的做，你们连绿化都没地方放了。」 康若宸懵懵地拍拍自己的脑门。 「模拟图和实际操作是有很大区别的，你们总监没有来现场观察过地形地势，所以提出和漓城那个项目一样做成海浪造型，这个想法无可厚非，毕竟他没亲眼见过这块地。但是你是来过现场做了测绘的，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的方案终稿没有问题，你选择的流线型外观完全可以投入使用，但是你为什么要坚定地选择你们总监给的创意呢？是对自己不够自信还是觉得总监说的话就是圣旨？」 她一下子说不出话，默默翻出自己当初画的终稿。 其实她也很想用自己的方案，但是当时结束出差之后回去，她把方案拿给狼总看过，狼总当时否决了她的创意，说是最好让所有属于co旗下的商场建筑都做到风格统一，这样既方便管理也能帮助co稳固知名度。 她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打工人，领导说的话，她也没资格反对。 「你总是这样。」廖宇尚无奈。「之前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这样，我都说过你好多次了，明明你自己想到的思路就是正确的，但你总是更加相信老师或者其他人说的又臭又长又绕的方法，你能得到的答案，为什么要像别人那样绕着路算出来呢？你这个毛病真的该改改，不然绝对会吃亏，这次好歹还有我在这给你纠过来，下次要是你完全靠自己呢？我们之前在江城的那个方案，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迟慕森上前，不着痕迹地隔开他们两个，视线却落在康若宸身上。 「设计工作切忌千篇一律，既然是建筑设计，那就要考虑到因地制宜。你的想法没错，有些时候并不是你觉得领导没错就没错的，你要相信你自己来过现场之后作出的判断。而且这是我们开过会确定下来的方案，我已经拍板了，没必要让小狼再做修改。」 康若宸沉默一阵，看着自己亲手画的方案终稿，定了定神。 「我想用这个。」 迟慕森纠正了她的说法：「不是你想，是你要。」 「我要用这个方案。」康若宸慢吞吞地接话。「对不起。」 廖宇尚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喜欢道歉的毛病也得改。」 全程站在边上围观的肖执都看愣了。 这都是什么情况？ 第50页 * 当天的工作顺利结束，廖宇尚请迟慕森和康若宸吃了个晚饭。 「宸宸，你真的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之前我就经常说你这个问题，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后考虑，这样就导致你明明可以做得很漂亮的事情到最后却显得不出彩。那次元旦联欢记得吗？你给学校提交了你画的背景图，但是当时我们班长那个傻缺从网上抄了一张画，你就把自己的画从老师办公室偷偷拿回来了，当时还是我去举报了抄袭。结果最后学校用了另一个人的背景图，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的图更好。」 廖宇尚还是止不住地叨叨。 「还有那次学校艺术节，老师都点名要你去画图了，结果你就因为教研组长更喜欢另一个学生的图就放弃了参与选拔，最后的结果你记得不？那个人画了一半跟老师说不想画了，搞得老师回过头来找你去接着她的半成品继续画下去。你自己也说过，做设计的时候宁愿重新来过也不愿接着别人的东西继续画，但是那次你偏偏听了老师的话，最后得的奖归谁？还不是归了那个人？你可以靠自己做得很好的事情，为什么总在中途出岔子？」 康若宸连头都没抬起来，心里五味杂陈。 廖宇尚说的都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从头到尾都对自己没什么自信，领导安排给她的事情就照做，如果中间出现了任何变故，她一定会主动退出，不管自己做得究竟如何。 之前乔桉也说她最缺自信，小狼也说过她不自信，她自己也很清楚，但就是拧不过来。 她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很久了，早就默认自己永远不如其他人。 所以那时她得知自己二战漓工建筑学院的初试分数不是全校第一的时候还很欣慰，毕竟她总是抱有「虽然这件事我能做到也能做好，但我就是不如其他人」的心态。 迟慕森还是听不下去，出声打断：「先吃饭吧，饭桌上不需要说让人心情不好的话题。」 他从小就讨厌在吃饭的时候听长辈说些让人不爽的话，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个这样的人，老妈因为这个问题和他吵过很多次。 他小时候很外向，外公外婆都极力把他培养成典型的名流，非要他学各种各样的礼仪。但妈妈让他想学什么就去学什么，所以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学了篮球、马术之类。 因为家族企业一向是妈妈掌管，接送他上下学的任务自然落在他那个倒插门的父亲头上。 父亲是个典型的传统男人，觉得自己是家庭支柱和一家之主，对「照顾孩子」一事嗤之以鼻，平时只把他丢给家里的保姆管。 但同时，他父亲又自觉承担起了「严父」的责任，每次看他成绩波动都会狠狠训他一顿，而训话的时间通常和吃晚饭的时间重合。 他都不记得小时候多少次哭着吃完了晚饭。 之后被妈妈送去英国读书，他才知道人原来是可以在饭桌上安静吃饭并且平时经常受到表扬的。 直到现在，他依然很不喜欢在饭桌上聊工作或者生活中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所以在听到廖宇尚停不下来地吐槽康若宸的时候，他很不爽。 再者，他不喜欢廖宇尚总是用带着埋怨的问句跟康若宸说话。 他知道康若宸能力很强，但就是缺乏自信，所以越是这样的人越要鼓励，而那种咄咄逼人的问句只会让她越来越自卑。 康若宸安安静静地吃东西，迟慕森另外多点了几道海鲜，在服务生上菜的时候特意嘱咐放在她面前。 廖宇尚笑：「江城新开的那家日料自助好像不限量供应小青龙，你想不想去试试？」 正在剥虾的康若宸瞬间抬头看过去。 迟慕森轻咳一声，把她飘忽的思绪拽回神。 「啊那个……之后我会考虑的。」康若宸不好意思地笑。「现在还在工作期间，不太方便。」 「那没事啊，我走之前请你们吃一次就好，权当是换个地方谈工作呗。」 她接得毫不犹豫：「我们领导不吃海鲜。」 寂静。 不止其他人，这回连康若宸本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都愣了。 廖宇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总算是安静下来，笑着继续吃饭。 康若宸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迟慕森，发现他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任何变化，跟着放下心。 那只是她下意识接的一句话而已，现在看领导好像并没有想太多的意思，那她就当这事过去了。 结束晚餐回到酒店，康若宸在房间门口和迟慕森道别。 他却在说完「晚安」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你和廖宇尚曾经关系不错，那你还记得他的个人喜好吗？」 康若宸愣了愣，旋即笑开，误以为领导是找她了解合作方的喜好。 「我其实不太记其他人的喜好，大概只记得他什么都不挑，我不知道他讨厌什么，但我记得他尤其喜欢吃甜的。高中的时候，他只是跟我一块吃而已，没跟我说过他具体喜欢吃哪些。」 「那你为什么记得我不吃海鲜？」 「因为您那次跟我说了啊，不吃海鲜，不吃生的。」 迟慕森点点头，没再因为她这个明显的逻辑错误继续追问下去，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但不得不说，这会儿他的心情很好。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莫名产生了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好像小时候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就是莫名其妙战胜了长久以来的死对头的感觉。 第51页 回到房间，迟慕森想起刚刚廖宇尚在饭桌上的话，拿出手机查了查那家海鲜自助的具体位置，核对了自己的工作安排表之后，大概敲定了过去吃饭的时间。 虽然他不吃海鲜，但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 第28章 因为这次主要工作就是围绕材料展开，廖宇尚在江城停留得久了一些。 有了上次的教训和顶头上司的兜底，康若宸现在也不再启用小狼发给她的那套方案，而是全程採用自己的稿子。 廖宇尚很满意她这样的变化，完成剩余工作的时候都笑眯眯的。 大概正是因为现在执行的那套方案是康若宸自己画的，她对于这个项目的整体走向都很关心，几乎每天都会到现场查看最新进度，在工作的过程中也越来越大方自然，好像真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工作节奏。 这些变化都明明白白地落在迟慕森的眼里，他能看得出来康若宸越来越放得开，心情自然跟着好起来。 那天她在现场盯着工人搅拌材料，像个好奇宝宝似地蹲在桶边看工人师傅把不同的颜料混在一块。 她的色彩敏锐度很高，手边又放着自己画的图，看到工人拿起第三桶蓝色材料的时候突然喊了停。 「这样颜色饱和度会很高的，都晃眼睛了，我们就是要降低饱和度才选择了这个颜色。」 师傅很喜欢这个认真的小姑娘，这么多天下来也和她差不多混熟了，笑着接话：「你这就不懂了吧，现在看这个颜色觉得饱和度高，等下混进去之后就不会了。」 康若宸依然抱着膝盖蹲在原地：「但是我们之前试色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试色用的颜料没这么高的明度，颜色如果出现偏差的话，这一块区域都会跟着出错，浪费材料不说，还会影响项目进展。」 工人还是笑：「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混色，我当然能把握好这个度，你放心吧，绝对能调出你想要的那个颜色。」 她一下子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阻止，只能无奈地抓抓头髮，说话时带着半分犹豫半分乞求。 「师傅你就信我一回，我真的觉得这个颜色不对，明度太高了，混进去之后会破坏整体的色彩平衡，现在这个蓝都已经有点萤光了。」 迟慕森和廖宇尚起初还在别的地方聊项目的事情，肖执察觉到不远处的动静，立刻跑过去。 康若宸一手拿着色卡一手端着pad，站在原地两眼无神地盯着这桶可以说是直接被调废了的材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傅也在生闷气，边收拾东西边嘟嘟囔囔：「叫你别出声别出声，我之前调色的时候没出过问题，现在好了，你一说话，全搞乱了。」 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这样手足无措地站着。 看到肖执过来，还在念叨康若宸的师傅像是找到了救星：「肖助理是吧？你现在看看这颜色能不能用，调色出问题了，如果用不了的话，这些材料就只能全部报废了。」 肖执从康若宸手里接过色卡，简单比对颜色之后无奈嘆气：「师傅，廖总可说过说您的调色是最好的，但是现在做成这样，我们实在是没法用。」 「这真不是我的问题，我之前工作的时候都没人在我身边叨叨，但是这次这个小姑娘在我这边念叨了好久，搞得我一下心烦意乱的，唉。」 工人也跟着嘆气。 「我看看能怎么补救吧，真是无语，女孩子家家非跑来这里指手画脚的，搞错了又是别人的问题，待在房间里抹抹指甲油逛逛网上商城不好吗？」 「我在你倒这桶油漆下去之前就明确说了这个颜色不对，是你非要说你的色彩很好所以要我相信你的能力，是你说你做了很多年所以不会出错。明明我一直在跟你说这个颜色明度太高了，是你不相信我。我来现场这么多天了，如果一开始就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话，为什么当时不说呢？非要等到自己工作出现了问题才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吗？」 肖执急忙拉住康若宸：「冷静。」 迟慕森和廖宇尚也听见动静，匆忙过来：「怎么了？」 康若宸听工人师傅又在两位领导面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之后，焦躁地揪住头髮。 如果领导真的认为这次的事情责任在她，且不说这些材料如果全部更换新的就要她自掏腰包赔偿，整个项目的进度都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错误停滞下来。 这口锅真的太大了，一下子压得她喘不过气。 迟慕森转而看向康若宸：「师傅说你一直在他身边叨叨，你当时都叨叨了些什么？」 康若宸现在整个人都是木的，还是肖执帮她把话重复了一遍。 廖宇尚只是点点头，说话时相当严肃：「这批材料是直接从国外调货来的，国内没有存货，如果全部更换，时间会拉得很长，非常耽误进度。宸宸，你这次真的做错事了，不该影响工人正常工作的。我知道你喜欢画画，但是现在这是在工作，不是在你的画室里，工程上的事情和普通的画画是有区别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对不……」 迟慕森插话：「如果要你来补救的话，你会选择怎么做？现在现场还有一些剩余的颜料可以用，你能在利用这些剩余的边角料的基础上补救回来吗？」 康若宸总算抬起头，看了眼迟慕森，又看了眼周围堆着的颜料桶。 第52页 「你觉得你可以补救。」 她再次看向迟慕森，眼神里还是有些不确定，但微微握拳的手已经证明了迟慕森刚刚说的话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那就试试看吧，没事的。」 康若宸挠挠头，把手上的pad交给肖执拿着，转身看向那几桶颜料，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挽起袖子。 连那位工人也退到一边去看看这个小姑娘到底能搞出些什么名堂，看到小姑娘费力地拎起一桶黑色，忍不住笑出声。 「丫头，你这是真想破罐子破摔呢？」 她没接话，扫视了一眼周围，想想还是往已经调废了的那桶颜料里加了倒了一半，随后拎起另一桶颜料，眼里满是坚定。 迟慕森全程抱臂站在边上看着，视线一直没离开她。 他一开始还在好奇她为什么剑走偏锋全部选择深色，甚至真的担心她是不是要破罐子破摔，但到后面她开始耐心搅拌的时候，脸上已经有了笑容。 这明明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他本不该担心任何，在飞机上看她画云层的时候就知道了。 师傅也明显没想到康若宸能用一些原本要被扔掉的边角料救回了这些至少价值五位数的材料，在她放下搅拌机之后忍不住啧啧称奇。 「厉害啊丫头，你是不是专业学这个的？」 康若宸没接话，看着已经被弄脏的手和衣服，满头大汗地四下巡视，一只手已经把湿巾递了过来。 她在擦汗的时候听见迟慕森带着笑意说了一声「做得很好」，随后整个人定在原地。 工人原本打算就用这桶颜料开始紧锣密鼓地工作，却没想到迟慕森叫住了他，茫然地转身看过去，对上那双严肃的眼睛。 「师傅，您刚刚说这个小姑娘一开始一直在您耳边叨叨，我助理说她叨叨的内容其实是劝您不要加那桶颜料。所以这个错误到底是谁造成的呢？」 寂静。 「康若宸的色彩敏锐度很强，如果一开始您就信了她的话直接搅拌，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您说您做这行十多年了，经验确实丰富，但从性别这块来否认她的判断能力，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工人笑着搓搓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也是担心小姑娘家家的不懂这其中的门路嘛，廖总说得没错，这确实和画画不同。」 迟慕森扫了一眼廖宇尚，视线重新回到工人身上：「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 廖宇尚笑着缓和气氛：「迟总倒也不必这么袒护自家员工吧，宸宸过去就很喜欢叨叨，指不定真的是因为宸宸的话太密了才导致的问题呢？现在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那我们就接着工作吧，不需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谁的员工谁袒护，不管她话多话少，出问题的是工人，解决问题的是她。」 肖执眼看廖宇尚的脸色拉下去，立刻上前拉住自家头儿，眼神示意他说多错多。 迟慕森这才闭了嘴，摆摆手，目送工人拎着颜料继续去忙碌。 康若宸全程没说半个字，依然在神游。 * 迟慕森其实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在成功挽救了一次危机之后还这么失神，看她衣服也脏兮兮的，在中午吃饭之前让她先回房间去换掉。 换好衣服之后的康若宸没急着出门去找领导，而是默默坐在桌边，拿出那本被撕掉了一页的速写本，翻到扉页的那张画。 她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隔着空气触摸那张满是铅笔墨迹的脸，只是盯着康若阳的笑脸喃喃地念着。 「我真的做得很好吗？」 自然没人应她的话。 半晌，康若宸才回过神，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闭上眼睛，勉强扯出个微笑，声音轻得像是只在和自己对话。 「宸宸，做得很好。」 * 廖宇尚此前并不知道康若宸对色彩的敏锐度到了这个地步，在离开现场的时候就好好夸了她一句，却没想到她完全不理人，连迟慕森叫她都没叫住。 大家围坐在桌边吃饭的时候，廖宇尚拿来了让助理去买的衣服，笑着递给她。 「刚刚确实是我们工人的失职，他托我向你转达他的歉意，我看你那件衣服被弄脏了，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件新的，这点小礼物应该不算违反你们公司的规定吧？」 康若宸本不想接，略有迟疑地看了眼自家领导，得到他的眼神肯定之后，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纸袋。 廖宇尚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但迟慕森能明显察觉到康若宸的话变得更少了，也不知道原因，试探性地看了她几眼，却发现她的视线从她接过礼物之后就再也没停留在任何人身上，而是全程专注地盯着面前的饭菜。 他知道她面对喜欢的食物是什么眼神，虽然这张饭桌上也有她很爱吃的牡丹虾，但她的状态始终很是低迷，像是被人拽进了深渊。 这是怎么了？ 第29章 周六是休息日，康若宸听说江城最近有个面积相当大且不收费的户外花展，今天正好不用上班，她收拾好了东西就打算出门去看看。 画鲜花对于喜欢色彩的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她过去练习的时候就很喜欢买花作为素材，这回也可以拿现场的花来锻鍊锻鍊。 她也没想到这回刚出门就能碰见领导。 因为不想被领导认为她是去玩，她下意识把装有画材的大包往身后藏了藏，装作无事发生般看向领导。 第53页 「迟总早上好。」 他早就注意到她的包，也没戳破这个可爱的小动作，回得迅速：「这次要去哪里写生？」 康若宸汗颜，想想还是决定不藏了，干脆选择坦白：「御河花园这个月有一场花展，这才刚开春，说是他们大棚培育了很多鲜花，我想去看看。」 迟慕森点点头：「一起走吧。」 说实话，她真没打算和领导一块去看花，上次一同看画展就已经够尴尬了，这次还要继续？ 不知道是不是有学校安排了要家长带孩子来赏花的作业，他们刚到的时候连个车位都没有，周围到处都是牵着孩子来的家长，甚至还有的孩子在人群中认出了同学之后急急忙忙上前去热情地打招唿。 本就是休息日，除了家长和孩子之外还有不少社会人士，虽然花海确实面积不小，但随处可见扛着大小相机取景拍照的人。 康若宸有些退缩了。 且不说这样根本无法好好写生，她在这种环境里掏出工具画画会显得她又装又作还与周围格格不入。 迟慕森找到个车位，刚停好车，手剎还没拉，一只手突然盖在他手背上。 那时她的视线还落在车窗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手心的温度已经传到他的手背甚至连带着他的心脏都开始跟着狂跳，依然皱着眉头。 「要不还是不去了吧……这里人太多了，根本没法画画。」 「有高空观景台。」迟慕森试探性地勾勾她的手指。「这个名额不对外开放，我找了小岛帮我开绿灯。」 康若宸收回手，一脸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 迟慕森只觉得好笑，还是耐心地点点头。 小姑娘欢唿一声，立刻跳下车，从后座拿了她的包。 排队入场的时候，康若宸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拽了拽迟慕森的袖子。 「迟总，您和汪总关系很好对不对？那您知不知道最近郁总情况怎么样了？她已经好久没回我消息了。」 迟慕森嘆了口气：「本来早该告诉你的，太忙就忘了。小岛的妈妈在圣诞节假期回了国，那段时间郁芃冉情况很糟糕，所以汪阿姨在做小岛的思想工作，劝得他放手让郁芃冉在圣诞假期结束之后跟她一块回英国。小岛一开始不同意，最后还是答应了，现在冉冉应该已经在英国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了，她也没和小岛联繫。」 康若宸顿顿地应了一声。 她知道郁芃冉曾经在英国读完了本硕，这次回英国治疗，应该多多少少能对她的情况有所帮助。 那就好。 今天天气不错，来凑热闹的人不少，连进场都得排十分钟起步的队。 周围确实有十多米高的观景台，分别有穿着工作服的负责人在把守着入口。有几个扛着设备的摄影师在和工作人员交涉能否上去拍照，但工作人员态度相当坚决，除了摇头就是说不。 迟慕森让康若宸选了个位置和视角都最好的观景台，上前简单说明来意，随后拿出了汪屿发来的通行码。 在周围那些人的注视下，康若宸兴奋地跑上了楼梯，一路向上，全然忘记自己的包还在迟慕森手里。 她是真的开心，一路跑上观景台之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就安安静静地趴在栏杆上欣赏下面五颜六色的花，满眼幸福。 也有正在花海中拍照的人看到了出现在观景台上的康若宸，因为她的视角实在太好，有的家长立刻就带着孩子来了这边，和工作人员一通商量之后又无奈地走远。 迟慕森随后上来，把她的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走到她身边站定。 他过去并不喜欢把本就紧张的时间「浪费」在这样的娱乐项目上，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回家吃饭睡觉，留给自己的休闲时间也只有晚上坐在客厅里拼乐高的那点，有时候还会因为要跟海外合作方开会而完全没有休息时间。 从上次和她一块看画展开始，他发现自己原本可以从忙碌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充实自己。 有的时候也不需要真的从娱乐活动中学到什么东西，像这样单纯地让心情变好也不是不行。 康若宸没忘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安安静静放空一阵，然后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先是从包里翻出那个便携画架，随后摊开那本本子架上去。 迟慕森不想打扰她，拖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默默看着。 她很喜欢鲜花的色彩，在写生的整个过程里都相当满足，几乎完全沉浸在色彩带给她的幸福中，调色的时候还会时而皱眉时而美滋滋地抖肩膀。 迟慕森适时开了静音，想给她营造一个完全放松的画画环境，处理工作的时候也静悄悄的，仿佛全程不存在。 他们来得还算早，康若宸的写生效率很高，刚到饭点的时候现场散了很多人，她趁着这个机会加快了速度，做完了最后的细化，随后伸了个懒腰。 「结束了？」 迟慕森收了手机和pad，起身上前看了一眼她的画架。 「画得很好。」 她本想后退一步谢谢他的夸奖，顺便委婉地表达不希望从他嘴里听到类似「做得很好」「画得很好」的话的想法，后退时却没注意到后面的椅子腿，才退半步就被狠狠绊了一下。 在整个人都向后躺倒的瞬间，一只手把她拽了回来，随后她就因为惯性狠狠地撞在了自家领导的怀里。 第54页 那瞬间她脑子里甚至已经冒出了一行墓志铭。 迟慕森很是担心：「看清楚脚下的路，小心摔了。后面就是台阶，要是顺着台阶滚下去了怎么办？很容易伤到大脑。」 康若宸默默垂下脑袋，小声道歉。 「身体是你自己的，没必要跟我道歉。」迟慕森嘆了口气。「刚刚突然后退一步是想做什么？」 她顿了顿，还是没立刻把那句话说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不想彻底区分康若阳和迟慕森了。 「算了，没事。」 迟慕森自然地拍拍她的后脑勺，跟她一块收拾东西。 「先去吃饭吧，都已经过了饭点了，你还真是不会饿。」 康若宸沉默一阵，纠结万分，脑子里也乱七八糟，最后总算鼓足勇气，重新抬头看他。 「迟总，您可以不跟我说『做得很好』或者『画得很好』之类的话吗？」 迟慕森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 「就是……没有别的原因，感觉很奇怪。」康若宸没看他的眼睛。「我不太喜欢听到这种话。」 「你能力很强，但是还不够自信，需要更多的鼓励才行。」 迟慕森看她表情有些沮丧，还是妥协。 「好，既然你不喜欢，我之后尽量不说。」 看她总算放松下来，迟慕森也跟着放下心，拎着她的包走下观景台。 这次他走在前面，为了避免她再次走路不看路。 离开花展现场之前，迟慕森注意到不远处有卖花的小摊子，看康若宸正埋头往外沖，还是上前去拽住她的手，把她拖去了小摊子边。 摊主误解了眼前两个人的关系，上来就笑着推荐：「是小情侣吧？约着来看花展吗？很浪漫呢。如果想买花的话，刚刚那些来给女朋友买花的男孩子选的都是玫瑰，这些品种都不错的，您看看。」 迟慕森刚想问这些花怎么卖，被他勾着手指的康若宸却先一步指指眼前的花。 「这个是月季，不是玫瑰。我们国内的『玫瑰』其实有一些是月季，和玫瑰还是不同的。」 「小姑娘不错啊，这么冷门的东西也知道？」摊主很是惊讶。「你是不是很喜欢花？」 难得被夸的康若宸笑嘻嘻地蹲在小摊子前耐心挑喜欢的花，看到想要的花之后还转身抬头看一眼迟慕森，用眼神徵求他的同意。 抱着膝盖蹲在原地的康若宸实在可爱，看得迟慕森心底都软软的，笑了笑。 「喜欢就拿吧，别问我的意见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好奇。 为什么摊主夸她的时候她不会觉得奇怪呢？ 还是只有被他夸才会产生奇怪的情绪？ 最后还是买好了一束由不同颜色的月季和蔷薇混搭起来的花，因为摊主实在喜欢这个小姑娘，还另外挑了两支品相不错的原种玫瑰送给她。 结帐的时候，迟慕森拦下了准备掏钱的康若宸，自顾自扫了码付钱。 抱着花坐进车里，她还是不太理解：「迟总，你可以不用送我东西的。」 「一点小东西而已，你喜欢就好。」 「那……谢谢迟总。」 他的视线倒是始终落在前方：「你可以换个称唿，工作之余可以直唿我大名。」 康若宸沉默一阵，再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是差点咬着舌头：「谢谢迟……迟先生。」 算了。 她还是得和迟慕森拉开距离才对。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忘记。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这边还是有不少人，光是从停车场开出来就花了十多分钟，开上大路之后才稍微好了些，不过依然比平时还堵。 同样在悠闲地过休息日的肖执接到银行的消息，立刻给自家领导打来了电话。 「怎么？」 「头儿，银行那边说接到了您的消费记录，说是数额很小，但一次性有好几笔，要我问您是不是碰到了什么情况。」 迟慕森汗颜：「我在外面逛。」 肖执拍拍脑袋：「好的，我现在给银行回消息，您在外面注意消费安全哈。」 话说回来，其实他也在好奇。 平时头儿都不怎么出门逛街的，就算要买东西也是直接让他去置办。 那些东西随便划一笔也都是四五位数，但是这次银行说头儿零零碎碎划了好几笔几十块的帐单，搞得大家都怀疑他的卡是不是丢了或者被人盗刷了。 现在得知头儿在外面逛并且还花钱买了点小玩意，他更多的是不理解。 所以是自己出门的吗？ 还是跟谁一块？ 第30章 想起之前廖宇尚说江城新开了一家不错的日料餐厅，迟慕森也做了功课，在刚刚到花展的时候就电话预约了座位。 现在本已经离闭餐时间时间还差半小时，但店家同时也收到了不少去参观了花展的顾客的电话预约，难得延长了今天的闭餐时间。 所以他们现在过去还是能吃上的。 康若宸并不知道迟慕森预约了座位，也不知道他要带她来吃这家名声在外的日料新店，等他停好车的时候还在好奇。 「我们去吃什么？」 「别着急，到了就知道了。」迟慕森解了安全带下车。「不走吗？把花放在车上吧。」 第55页 她懵懵地跟上。 从地下车库进电梯能直接到六层用餐，但因为今天是休息日，客梯区人不少，好不容易等到一班电梯下来，康若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围着的人一把推了进去。 迟慕森一眨眼的功夫就发现康若宸已经被推进去了，急急忙忙跟着进去，直接挤到她身边，在混乱的人群中抓住她的手。 康若宸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尤其在电梯里还闻到了烟味，更是在瞬间产生了严重的反胃感。 迟慕森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小心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些，声音轻轻的：「不舒服？」 她捏住鼻子闷闷地接话：「不喜欢烟味。」 奶声奶气的埋怨让他一下子笑出声，耐心地顺了顺她脑袋上的「黑色泡面」之后，再看向那位正叼着烟的人时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先生，公共场合不能抽菸是常识。」 原本嘈杂的电梯里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看向那个人，一下子又炸开锅，连那个人的妻子也在跟着指责。 「你要坐电梯就把烟掐了，谁愿意抽二手菸？」 「电梯里这么多人呢，还有小孩子，你是想让孩子也唿吸脏了的空气吗？」 「在公共场合抽菸是要罚款的吧？」 「这人怎么这样啊，把规定当玩笑吗？」 。…… 那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到达地面一层之后正好电梯门开了，他拉着自己的妻子匆忙出去，同时又有不少人挤进电梯，空气反而一下子清新了不少。 因为电梯里的人变得更多，站在最里面的康若宸一退再退，腰直接磕在了电梯里的扶手上，疼得她瞬间皱眉。 迟慕森及时捕捉到了她的表情，拽了拽她的手指：「过来一点。」 他们搭的这班电梯是观光电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孩非要趴在玻璃上看外面的风景，把康若宸直接推到了一边，随后紧紧靠在迟慕森怀里，腰上紧跟着多了一只手。 她原本想看看那个不听话的小孩究竟想干什么，下意识抬头，眼前却是那人的喉结。 那瞬间，她脑子里很乱，很多很多不同时期的回忆一下子涌进脑内。 她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康若阳。 准确点说，她就没和康若阳拥抱过。 但是眼前这个人是她的顶层领导，是她不可高攀的存在，她却在他身上发现了很多康若阳的影子。 她甚至说不出到底是他像康若阳还是康若阳像他，虽然长着不同的脸，但眼神居然能那么像，说出的话也那么相似，连语气都能让她一下子回想起曾经和康若阳在一块的时光。 康若阳总是会夸她做得好，尤其在她凭藉自己的能力做到了某件事之后，康若阳会很欣慰地拍着她的脑袋夸她。 哪怕是做错了事，他也不会生气，只是严肃地带着她復盘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然后让她说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不得不说，康若阳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带给她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现在她还是会认为自己只能活在康若阳的影子下。 她只是在追逐康若阳的梦想，走康若阳的路，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 哪怕现在被迟慕森拦腰抱在怀里，她满脑子想的还是康若阳。 电梯每层都停一下，迟慕森全程耐心地圈着她的腰，不时也不满地瞪一眼那个始终在把康若宸推到边上去的小孩。 看她面无表情，他还以为她现在心情不好，轻声安慰：「不该坐直梯上来的，手扶梯比这个快很多。」 她没接话，垂眸看着外面的景色，两眼毫无焦距。 怎么办，她真的要分不清了。 * 站在日料店门口，康若宸才反应过来这是之前廖宇尚提到的店。 「迟总，我们是要和廖总一块吃吗？」 这话问得迟慕森都笑了：「跟他没关系，就我们两个。」 她更懵了。 领导不是不吃海鲜的吗？ 迟慕森确实不吃海鲜，甚至看都康若宸夹起芥末章鱼大快朵颐的时候还很震惊。 尽管满腹「这样吃生的海鲜真的不会有虫子吗」的疑问，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笑着看她继续快乐进食。 不过康若宸也没光顾着自己，点了海鲜之后还另外给领导点了熟食。 虽然她喜欢吃海鲜，但并不喜欢吃鸡蛋，店员端了两个温泉蛋上来，这回脸上满是嫌弃的人就变成了她。 「不喜欢吃这个？」 康若宸抿着嘴摇头。 她从小就觉得蛋黄是全世界最难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当年读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因为只吃了一口蛋白并且怎么都不肯吃鸡蛋黄，她被幼儿园老师在午睡前以「浪费食物」为由揍了一顿，最后挂着眼泪入睡，导致她直到现在压根不碰鸡蛋，不管怎么做都不吃。 这两个温泉蛋自然进了迟慕森的肚子。 康若宸吃饭并不快，一口吃进去还得嚼好几次，而多嚼又能产生饱腹感，所以她要么会把吃饭的时间线拉得很长，要么只吃一点就放下筷子。 迟慕森一眼就看出她的小心思，自己吃完了之后很有耐心地等她继续吃，看她慢吞吞地吃了两只牡丹虾就想放下筷子，眼神稍微冷了些，示意她继续。 「不喜欢这家店的口味吗？」 第56页 她摇摇头：「和口味没有关系。我读书的时候因为吃饭习惯不好总是被管午饭的老师骂，久而久之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她让我什么时候交盘子我就什么时候交，吃多少算多少。我哥之前骑车送我去学校的时候总是要等我，说先塞进嘴巴里，去学校的路上再嚼，然后有一次我吐了，之后他就让我在家里慢慢吃完再去学校。」 迟慕森点了点头。 他以为她不会在外人面前主动提起她哥哥，现在听到和她哥哥有关的事情，他反而觉得惊讶。 「你哥哥比你大很多吗？」 「三岁。」 迟慕森这回是真的不理解了：「你上小学的时候你哥哥应该顶多初中，他那个时候就能骑车送你去学校了吗？很危险的。」 「我爸妈要上班，没时间接送，我跟我哥很早就一块上下学回家了。他们当初都是在工厂流水线上做工的，按件计费，多做多得。」 他好像能理解康若宸为什么总是这么自卑了。 原生家境不好再加上家庭经济支柱突然倒塌，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的孩子总会多多少少出现心态失衡的问题。 虽然她毕业于名牌高等院校，但这种与生俱来的自卑是无法因为良好的教育背景而得到改善的。 「现在稍微好一些了吗？」 康若宸顿了顿：「妈妈腰椎问题严重，我读完本科的时候她就从厂里辞职了，做了一年月嫂，但实在扛不住那么大的工作量，现在在家休息，偶尔会接一些文职活儿。我爸还在厂里，不过已经升了车间主任，但是身体问题也比较严重，估计做不到退休年龄。不过还好，我现在每个月会往家里打钱，他们的生活还不错。」 「那你自己呢？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 她沉默了。 这事其实说来话长。 小学和初中都还好，没有学杂费和书本费，顶多学校里偶尔这样那样交点钱；高中那会儿，爸妈都有工作而且比较稳定，平时的开销还是能拿出来的。 她读本科时本来想申请助学金，但学校要看贫困证明，她办妥了材料之后，班委说他们班有好多人同时提交了材料，因为助学名额有限，所以搞了个「助学金名额投票会」，要每个申请助学金的学生上台说说自己家究竟哪里惨以及在拿到助学金之后会怎么处理这笔钱。 她听完那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无病呻吟之后就放弃了，甚至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想上台去给他们一人一耳光清醒清醒。 人手最新款顶配智慧型手机还脚踏四位数起步的球鞋的人都好意思说自己需要助学金，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笔钱。 和她一样放弃了这笔钱的人还有好几个，她知道那几个同学的情况，本想为他们出头，最后却还是被拦下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公子公主拿了钱潇洒自在。 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全都不敢说话，而精緻的利己主义者在台上上演苦情戏码。 这是何等的荒谬。 但大学生没有日常开支是不可能的，她不想问爸妈要太多钱，爸妈也以为每个月给她三位数生活费是足够的，虽然也问过她要不要多给，但她拒绝了。 由自卑衍生出的自尊总是格外强烈，所以她过了四年可以说是「狼狈不堪」的生活。 等她进入漓工读研，生活总算好了些，每个月有补贴，她也会找点兼职，日子还过得下去。 目前这个工资标准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刚拿到第一笔正式工资的时候她甚至怀疑人资算错了。 迟慕森听完她絮絮叨叨的讲述，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过过缺钱的生活，外公外婆很宠他，妈妈虽然忙但没有遗漏过他的娱乐活动，出门逛街买奢牌和去菜市场买菜没两样。 可以这么说，钱是可以排在他的「人生追求列表」里最末位的东西。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正过着并不富裕的日子，但也都是通过新闻报导的只言片语了解他们的生活，直到听康若宸说起，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原来依然顽固地存在着无形的三六九等。 她从头到尾没有提到「辛苦」二字，但字字都是「辛苦」。 半晌，他定定地看着她，满眼心疼。 「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第31章 康若宸其实并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的过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对迟慕森已经放松了警惕，她跟他谈起自己的真实生活的时候竟然没有觉得尴尬或奇怪。 其实她家能有现在的生活水平，很大程度上还得感谢乔桉一家明着暗着的帮助。 当时乔桉还想帮她交本硕学费，被她一口拒绝了，她和乔桉还差点因为这件事吵起来。 不过她觉得没必要跟迟慕森提起乔桉的存在，她怕迟慕森刨根问底想知道乔桉究竟是什么人，不是不能告诉他，而是她不想被共情。 过去也有人问她为什么能跟乔桉成为朋友，她说了真实原因之后又要被指责「圣母」或者「不把哥哥的意外放在眼里反而跟仇人交朋友」，时间一长，她也懒得解释了。 一开始她确实不喜欢乔桉，甚至因为哥哥的事情非常恨她，但随着自己慢慢长大，她渐渐明白过来乔桉也是受害者之一。 乔桉背负的痛苦也只多不少，所以她试着接纳了这个朋友。 第57页 这顿饭算是吃得相当食不知味，她边吃顶级海鲜和顶级和牛边回忆那些不堪的过往，丝毫没有「忆苦思甜」的释怀感，反而心里愈发苦涩。 迟慕森的话也随着她的叙述变得越来越少，到最后只是皱着眉头默默听她说，表情很是复杂。 等到最后一次加餐，服务员顺便告知了闭餐时间，康若宸不得不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他没催她，还在耐心地给她剥虾：「要不要加芝士蟹宝？」 康若宸摇头：「吃不完了。」 她嘟嘟囔囔的样子颇有些小女孩耍赖时的可爱与无辜，看得迟慕森的心情突然重新好起来。 「那把这几块和牛和这些海鲜吃掉，等下走走消食。」 大口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可爱。 最后还是没浪费，迟慕森帮她吃掉了那几块和牛，随后起身离店。 毕竟是午饭，吃过就犯困，还没在商场里走几步她就不想动了，不想买衣服也不想看鞋，最后干脆去了乐高店。 迟慕森从小就喜欢这种需要点脑细胞的东西，康若宸则是纯粹拿来打发时间。简单逛了一圈下来，听店员姐介绍了最近比较火的几个款之后，迟慕森买了两个打字机，一个给她，一个给自己。 等再次坐进车里，她已经很困了，连着打了好几个小小的哈欠。 迟慕森把车开出去，却没想到这会儿出停车场还得排队，无奈地把车剎在坡上。 「想要跟你成为朋友是不是很难？」 康若宸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扭头看他。 「为什么说这个？」 他的视线却依旧落在前方：「只是好奇。」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并不难，我很愿意接受新朋友，但如果是您……大概是的。」 「为什么？」 「你是我领导，我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什么工作之外的交集。另外公司有规定，上下级之间不要有任何私人联繫，为的也是避免意外状况。」 康若宸也跟着看向前方，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没关系的事情。 「这次来江城是为了工作，看花展也只是工作之余的偶然事件，如果没有工作这个前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那次在酒吧确实是我做错了，我确实想找路人求救，但没想到会因为喝醉认错了人，给您造成不便实在抱歉。」 她还是下意识和他拉开了距离。 * 工作日那天，廖宇尚先到了现场，迟慕森和康若宸随后赶到，肖执拿着报告去找现场负责人对接。 「这身衣服不错啊。」廖宇尚笑了笑。「证明我眼光不错，宸宸的身材也不错，从高中开始我就说你是典型的衣架子，就是还要再多吃点。」 「我的建议是说话注意分寸。」迟慕森冷不丁地接话。「您觉得呢？」 康若宸眨巴眨巴眼睛，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退开，随后飞也似地熘去检查现场的材料。 她始终觉得今天的迟慕森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而这种感觉从今天早上出房门看到他之后就开始了，且这人的视线总是会时不时往她身上那个品牌logo飘。 他不喜欢这个牌子吗？ 怎么感觉这人的喜好总是奇奇怪怪的？ 迟慕森也只是和廖宇尚简单沟通了接下来的进度，廖宇尚还有事要先回自己公司去，所以没到午饭时间就急忙带着助理去了机场，迟慕森则悠闲地走到康若宸身边跟她一块监工。 「迟总。」 他的视线转移到那个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的人身上，用眼神好奇地问她想说什么。 「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康若宸茫然。「项目出什么问题了吗？」 迟慕森突然被她这无厘头的问句可爱到，绷了一早上的表情总算稍微缓解了些，甚至还有了点笑意。 他拖了张椅子坐在一边，意有所指地拍拍扶手：「衣服不好看。」 康若宸懵了，起身走到他身边去，迎着他专注的视线，认真地拎了拎他的袖子。 「这件不是很好看吗？你穿衣服应该不需要考虑衣服本身的问题吧。」 他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我说的是你。」 她皱皱鼻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灰色卫衣，嘟嘟囔囔地转身继续盯着现场的工人干活。 「我喜欢这种宽松的卫衣，穿着很方便也很舒服，你才不懂呢。」 迟慕森结结实实地被这人气鼓鼓的背影乐得不行，伸直了手去够她的手指：「生气了？」 「你在质疑一个设计人的审美。」 「没质疑你的审美，质疑的是廖宇尚。」 他难得坦诚地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我不喜欢这人总是对你献殷勤，这样让我觉得不舒服。」 「因为我是co的员工所以最好不要收其他公司员工的礼物吗？」康若宸你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可是你当时没告诉我，我以为可以接下呢。」 「虽然公司确实没这个规定，但是现在我觉得不行。」 康若宸简直无语，闷闷地重新转过身去盯现场。 刚从会议室出来准备找领导签字的肖执正好看到迟慕森弯腰上前去够她手指这一幕，远远地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无声地嘆了口气，大步上前。 第58页 「anderson，报告拿过来了，需要签字。」 被点名的迟慕森立刻重新坐直，恢復了那副正经的样子，装作无事发生般接过了肖执递过来的文件。 康若宸对工人用来上色的工具很是好奇，就这样眼巴巴地跟着拎了两大桶颜料的师傅往前走，看他拿着特殊材质的刷子往材料上刷漆，自顾自拖了椅子坐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一般用刷子上色都会不可避免地留下刷痕，哪怕是这样已经毫无颗粒感的油漆也会多多少少留下痕迹。 但是师傅用的这个刷子在刷过一遍之后就毫无痕迹了，看得康若宸实在心痒痒，在师傅忙完之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刷子的材质。 该说不说，虽然这个刷子在正常的画画中几乎没什么地方用得到，但康若宸得到答案后相当满足，眼睛都跟着亮了。 迟慕森和肖执聊完文件之后才发现眼前没人了，下意识起身去找，却被肖执拉住。 「anderson，不太合适。」肖执耐心提醒。「您应该很清楚理由，这样做的后果不仅仅会影响到你，还会影响到她，所以请三思。」 被提醒的迟慕森愣了愣，一下子顿在原地。 其实正是因为有了肖执的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情变化起伏有多大：起初只是之前廖宇尚说她心里藏着很多事，他对康若宸这个人感到好奇，所以试着接近她看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次出差，她难得在他面前坦白了她之前的生活状况，虽然他知道她依然隐藏了很多很多，但至少这样能让他觉得眼前的康若宸比之前真实了不少。 再来就是他莫名其妙陪她看了两次展，她却说不能和他成为朋友。 他并不理解她的想法，但只是这样的话，他也别无他法。 如廖宇尚说的那样，他们大概只是好奇康若宸在隐藏什么事情而已，并不是对她这个人真的感兴趣。 一旦她坦白了一直以来自己心里藏着的所有事情，他们的热情也就差不多消散了。 但经过肖执这么一提醒，迟慕森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越界了。 因为廖宇尚说的那些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最开始或许他确实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所以对康若宸上心了些，也确实很好奇她究竟藏着什么事情，可现在好像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对这个人感兴趣。 她想藏什么事情是她自己的选择，和他无关，他只想知道这个人还会有多少他没见过的样子。 但……肖执说得没错，这样做的后果会对他们两个都产生不可估量的严重影响。 * 康若宸中午没和迟慕森一块吃饭，因为她太过沉迷于眼前的色彩带来的快乐，迟慕森给她打了两个电话都被她敷衍带过，等到蹲得腿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饿着肚子。 想起现场这些工人也都还没吃饭，她大方地买了好些盒饭过来和大家一起吃。 迟慕森和肖执下午都没来现场，康若宸倒是自由了很多，在现场监督大家做完今天的事情之后还笑眯眯地买了零食过来，说是要这些工人拿回家去给自家孩子们分掉。 工人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热情的小姑娘，对她的好感度蹭蹭上升，负责这个项目的领导还专门和廖宇尚反馈了今天的情况。 廖宇尚也被康若宸可爱到，下班之后打了电话过来问她现在项目进展如何，顺带着给迟慕森回了消息说他很满意现在康若宸的工作状态。 迟慕森冲着屏幕翻了个白眼。 神经。 不过之后还是问了她现在在哪里以及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康若宸那时正好在酒店电梯里，手机一下子没信号所以完全没看到消息，等她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端着盘子站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了。 迟慕森收到她的回覆，匆忙起身出门。 第32章 康若宸吃过晚饭就想喝一杯，彼时迟慕森问她要方案，她顺便回了一句「现在回酒店」，然后那人就问她是不是还在自助餐厅，她说自己现在正在往酒店饮酒区的方向去。 两个人在角落里的桌边碰了面，康若宸手边放着一杯长岛冰茶，正专心地画方案。 迟慕森在她面前坐下，点了杯教父：「漓城那个项目的终稿方案现在怎么样了？」 她并没有想到迟慕森一来就问漓城的项目，刚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迅速找到之前的图，把pad推到领导面前。 「这是终稿，狼总说没什么问题了。」 他简单检查过她的图，点点头，把平板推回去：「今天在现场待了一天？」 「明天还想去，看他们涂材料很好玩。」 「其他工作不做了？每天蹲在现场看他们画画？」迟慕森笑开。「终稿的会议还要你去跟他们定流程。」 「以后都不能去现场了吗？」 她喝了酒之后眼睛更亮了些，角落里的光线不好，室内的灯光无法顾及这边，室外的夜景又不能完全照亮她的脸，所以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他莫名觉得康若宸更外向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眼前的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比平时多了些妩媚艷丽，更像之前郁芃冉说的「假扮成熟的小可爱」。 配上说这句话时小心翼翼又委屈巴巴的语气，迟慕森实在是架不住。 第59页 「不是不能去，是要先完成手头上的工作才行，再来就是，我们这次出差的时间也不短了，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回漓城去处理本部的工作才行。」 康若宸拍拍脑袋：「也是，我都差点忘了。」 「这么喜欢江城，之后让你过来驻点？」 话一出口，迟慕森又觉得不妥。 「算了，还是不行，现在本部的设计部门还缺人，驻点应该很难。」 她却只捕捉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关键词：「真的可以申请驻点吗？」 「其他人可以，如果是你，那大概不行。」 他只是以开玩笑的语气把之前她说的那句话还给她而已，却没想到在瞬间发现她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一下子有些慌张，伸手按住她的手背。 「不是这样的，驻点其实很辛苦，远离总部，事事都不方便。而且你们部门的领导真的很欣赏你的能力，在总部工作能赚更多，为什么想着驻点呢？总部的环境更好，而且我……算了，你还是留在总部吧，驻点真的很辛苦，还得经常往返。」 而康若宸似乎被他说服了，略带遗憾地点点头。 喝过酒，康若宸没急着回房间去洗澡睡觉，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扭头欣赏窗外的城市夜景。 「马上那块就会亮起co的商场夜灯了，还是流线型外观，我画的图。」 康若宸突然笑着戳戳面前的落地窗玻璃。 「现在还是暗的，不好看。本来师傅们想试试萤光涂料，但是我觉得那个实在是不环保，毕竟我们还要考虑到周围居民区住户的感受，所以我拒绝了。」 「想法很好。」 「但是我真的不能驻点吗？我现在很喜欢江城。」 迟慕森回得干脆利落：「不可以，反正最后你的申请要到我这里签字，我会拒绝的。」 「你别拒绝。」 他的坚定立场差点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土崩瓦解，不过还是很好地维持住了面上的表情。 「我说到做到，我还会跟小狼说不许你离开本部。」 康若宸嘁了一声，继续默默看着外面的夜景。 「我直到现在还是想知道，你选择建筑的真正理由是什么？除了赚钱这个现实因素之外。」迟慕森直直地看着她的侧脸。「你很喜欢画画，但是选择了和画画沾了点边的建筑。」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像小时候总是被问的到底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他笑了笑，干脆顺着她的意思来：「那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寂静。 迟慕森甚至以为她睁着眼睛睡着了，下意识起身子坐到她身边去，茫然地盯着她的后脑勺。 「说句实在话，长这么大，我还真想见见那对在我出生当天就把我丢在医院门口的夫妻。」 康若宸的视线依然落在窗外，或者说压根不敢看向任何人。 「我不能想像那样的人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很想见见，然后给他们一人一个耳刮子。」 他还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康若宸是领养的孩子。 以前只知道康若宸还有个哥哥，但是早就去世了，但是现在得到的消息更让他震惊。 她的自卑或许不是因为领养家庭或者已经去世的哥哥，而是因为她自己。 只是……出生当天就被遗弃了？ 为什么会这样？ 幸好她在现在的家庭很好地长大了，入职体检报告显示她有点窦性心律不齐和贫血，除此之外其他身体机能一切正常。 虽然生活条件并不算好，但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很完美了。 她想见见那对夫妻的想法无可厚非，甚至在听过她的话之后，他也想会会那对当年遗弃了这么聪明又这么好的孩子的夫妻。 既然养不起或者不想要，那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来？ 这种人性的悖论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层出不穷？ 「虽然现在我的生活条件改善了很多，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感觉没有找到自己习惯的生活轨道，一直都在偏航。我其实不知道我想要的轨道是什么，就是……」 迟慕森下意识轻抚她的后脑勺。 而她却在感受到他的手掌心的时候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原本波澜起伏的情绪在瞬间得到安抚，整个人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别想着过去了，未来会很好的。」 「过去也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也不能说都是不好的，我很喜欢现在的家庭。」康若宸嘆了口气。「算了，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不想被同情。」 她一直都很不喜欢被共情。 且不说他人是否能准确感知到她的真实情绪，一旦自己的伤疤被暴露在空气中，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是不喜欢坦诚待人，而是没必要把每件事都事无巨细地昭告天下。 「不是同情你，而是真心祝福你。」 迟慕森的声音也轻轻的，轻抚着她后脑勺的动作也更加温柔。 「你现在最缺乏的是自信，我诚挚地希望你能更好。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也觉得你是我们公司不可多得的实力型人才，但是你总是对自己的工作不自信，这样会引发很多问题。」 康若宸顿时沉默。 「至少在公司里，小狼跟我说过很多次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总喜欢隐藏，其实当初小狼就是因为注意到了你的想法才留你下来，为什么总是不愿表达呢？」 第60页 「我很讨厌表达自己。」 康若宸垂下脑袋。 「小学的时候很喜欢在课堂上举手发言，但是很多次老师都忽视我的存在，或者在全班面前指责我的错误。虽然我的成绩还不错，但是这样被打压久了，我觉得这样做是没必要的。在哥哥去世之后，我就更不喜欢表达自己了，因为那个时候班主任在班上说我家有个人去世了，当时很多同学笑我是。再来就是因为钱产生的无穷的自卑感……很难克服。」 这回，他的指腹直接往下，虚虚地握住她的手。 「很烦，我在人生的这么多年里循环往復地被这些问题折磨。」 他嘆了口气，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关节。 「辛苦你了。」 * 迟慕森因为其他事情还需要在江城停留两天，本想让康若宸也留在这里，但小狼那边得到了她结束出差准备回去的通知，立刻发来了新的工作任务，她得在规定时间内返回本部继续工作。 正好那天肖执和迟慕森分头行动，助理去了会议室，迟慕森原本约了和合作方见面，但对方临时有事耽搁了些时间，他又实在不放心，还是亲自开车把康若宸送去了机场。 这么些天下来，康若宸对迟慕森已经没多少警惕心了，但还是非常抗拒他的接近和关心，似乎非要在自己和他之间划出一条明显的红线。 一旦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接近红线的位置，她就会立刻后退。 就好比那天他们在酒店饮酒区聊天，明明全程都很正常，但到最后还是她先行离开，告别时说的话生疏又客套。 这次把她送到机场出发厅门口，坐在副驾驶座的康若宸有些犹豫地抠手指，纠结了半晌，还是抬头看向迟慕森。 「迟总，这段时间很感谢您，也谢谢您愿意听我唠叨，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还麻烦您送我来机场，真的抱歉。您回酒店的路上千万注意安全，我先过去了。」 在她准备打开车门的瞬间，迟慕森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心的温度顺着皮肤传递给她，让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知道这样或许会给你带去不少困扰，但是……」 迟慕森一下子词穷。 「如果你能在我面前不那么拘谨的话，我会很感激。至少这段时间里，我看到了很多不同的你，我觉得那样很好。」 虽然现在还没准确判断出自己对她的情感究竟是怎样的，但他知道那绝对不是上司对下属之间的感情。 不是同情她，也不是想要揭露她所有秘密的好奇和顽劣，而是想看看真实的她。 想接近那个作为二十多岁的小女孩的康若宸。 「但是您心里很清楚，这样……」康若宸苦笑。「这样是不对的。」 他的声音紧跟着压低：「宸宸。」 「放过我吧，对不起。」 迟慕森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看着她快步下车，从后备箱拿了行李，随后匆忙跑进出发厅。 第33章 康若宸回漓城后就投入了全新的工作状态。 因为之前一直在江城忙，她回来当天小狼还给她放了假，这才把她召回本部继续忙。 这次的项目在漓城本地，但是因为涉及的部门比较多，设计部这边需要出的力气又是最多的，康若宸回归本部的第一天就不得不开启了加班模式。 设计部甚至成为了当天整栋大楼最晚关灯的部门，康若宸忙得两眼昏花之际，正好盛腾起身问大家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正端着热腾腾的麻辣烫继续赶方案的时候，内网突然弹出消息。 康若宸叼着筷子点开，发现是迟慕森发的带附件的消息，惊得差点打翻面前的塑料碗。 【附件是这次廖宇尚针对终稿提出的一些修改意见，你记得看一下，有什么问题直接反馈给我，我来和廖宇尚对接】【好的迟总】 她刚点开附件，迟慕森的好友请求紧跟着发来。 从内网加的好友会显示对方在公司的职位，所以康若宸在满列表的「部员」中看到那个被自动置顶的「总经理」时很是尴尬。 他的消息再次弹出。 【现在还在内网？】 【没下班，今天集体加班】 远在江城的迟慕森倏地皱眉，立刻招来了肖执。 怎么回事？ 现在加班还能集体加班？设计部忙成这样了吗？ 还是小狼突然疯了？ 肖执很快就把消息带了回来。 说是正好所有事情都堆在今天了，设计部是目前所有工作的开端，并且事情又多又杂，方案动辄就被废掉，小狼心疼员工，把所有任务都细化之后安排了下去，但还是不小心拖到了现在这个点。 「催得急吗？」 「还是比较着急的，因为之前康若宸在江城这边忙，相当于本部的设计部门少了一个得力干将，现在康若宸回去了，落在她肩上的事情自然会多。目前最着急的方案是明天早上就要，我听小狼说他今天准备住在办公室了，连毯子都拿过去了。康若宸我还没问到，不过大家现在干劲十足，我也不好出声阻止。」 迟慕森掐掐眉心。 这样可不行，集体加班也太折磨人了。 肖执看穿了老闆的心思，也是无奈：「我一会儿再去跟小狼说一声，让他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让大家回家休息吧，今天先做完明天急着要的方案，剩下的慢慢来。」 第61页 迟慕森点点头。 康若宸最后还是没结束工作，和不少其他员工一样选择了住在办公室。 直到晚上十点多，设计部这层依然灯火通明，并且卫生间站满了要洗漱的员工。 深夜，裹着毯子坐在摺叠沙发上，洗漱完毕的康若宸依然端着pad专心画方案。 身边那个同样裹着毯子的同事已经扛不住睡着了，她还在试图从目前已有的框架中延伸出新的创意。 赶在零点前顺利保存了当前进度，康若宸打了个哈欠，随后钻进被窝。 迟慕森也还没睡，一直坐在被窝里盯着内网提交方案的消息，直到康若宸的方案提交上来，他总算松了口气。 想了想，直接给她发了条简讯。 【晚安】 康若宸察觉被她塞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摸出来看了一眼，心里紧跟着泛起涟漪。 她向来不喜欢纠结二选一的问题，在「到底要不要回復」这个问题上犹豫了两分钟不到就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 迟慕森那边的事情也一下子难以全部处理完，所以又拖了几天时间，在一周后落地漓城，直接来了公司。 那时小狼走了申请，说是要给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的部门申请一天假。 正好接下来两天是双休日，他们直接连着双休一起放了，相当于在繁忙的工作中一下子多出了三天假。 连续熬了两个大夜的康若宸选择了在家闷头大睡，完全没顾工作群的消息，自然也没听见迟慕森打的电话和发的消息。 迟慕森得知设计部这一周差点忙到停摆，还带着肖执去设计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大家的被子和毯子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回家，脸色立刻就拉下来了，随后召集了其他部门的领导过来开会问情况。 说是这段时间项目突然变多，外界对于co的方案质量评价很高，所以纷纷抛来橄榄枝。 再来就是，co本身的事情就不少，设计部门的活儿几乎贯穿了每个项目的全过程，小狼为了高效完成任务，尽可能把每个项目都细化了之后才分发下去，这样能保证大家都清楚自己现在手头上做的事情属于整个项目的哪部分。 康若宸现在得到了不少领导的赞赏，所以事情跟着变多也是正常。 小狼和三个片区长都打算提拔她上去，目前把她当得力助手，一下子给了她不少活儿。 她自己很喜欢这样，给迟慕森回消息的时候也明确说过这点。 只是迟慕森不太满意这么紧张的节奏，在会上明确说了不允许再出现一周之内把所有事情交给同一个部门做完的情况，各部门领导纷纷领命，这才散了会回去继续忙。 下午下班，迟慕森的电话联繫了康若宸，问她要不要一块吃晚饭。 那时她才睡醒不久，迷迷煳煳地爬起来，看到外面天都黑了，懵懵地揉着眼睛答应下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掉了。 不过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她还是收拾好了自己，背着小包跑下楼。 迟慕森每次来都会把车停在隐蔽的角落，就算她在下楼的过程中会碰到熟人，最后上车的过程还是没人看见。 「我听说设计部门这周很忙的事情了，今天专门在会上说了这个情况，之后不会了。住在公司对身体不好，空调温度没法调整，经常这样一定会感冒的。这段时间是不是都没怎么好好吃饭？项目部说你们每次都是最晚下班的，几乎每天都集体点外卖，身体迟早垮掉。」 康若宸默默地抓着安全带，半个字都没说。 「带你去那家粥城吧，他们家的膏蟹粥不错。」迟慕森单手搭着方向盘。「廖宇尚看了你的方案，说是很满意，会立刻投入工作……这两天都没回消息？」 他的话题转变很快，康若宸一下子没跟上。 「什么？」 声音轻轻的，还有些懒散，像是没睡醒的小猫勉强在辨认他作为人类说的一大串难以理解的话。 迟慕森笑：「没什么，就是让你别那么拼命，还有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猫还在嘟嘟囔囔，压根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还想睡。」 「现在是晚高峰，你想睡就再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没多久，副驾驶那边就只剩下轻轻浅浅的唿吸声。 迟慕森觉得实在好笑，还是反手从后座拿了小毯子盖在她身上。 * 晚饭很丰盛，康若宸这几天也确实没怎么好好吃饭，刚睡醒就皱着眉头被他牵来坐下，懵懵地看他点了餐之后就这样两眼放空地等着。 热粥很快就被端了上来，迟慕森看她还懵着，笑了笑，给她拆了餐具也舀了粥，还把最大的那块膏蟹装进了她的小碗。 之后还上了生腌虾，康若宸总算有了些精神，晃了晃脑袋，拿起勺子吃饭。 「每个周末都在家睡觉吗？」 「像这样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少，工作日都在奋力地忙碌，双休日就多补偿自己一点。」康若宸慢吞吞地进食。「不想出门，感觉没有目的的出门就是在浪费我的睡觉时间。」 迟慕森耐心地等她细嚼慢咽，自己面前的碗早就已经空了，她还有半碗没吃下去。 注意到他的眼神，康若宸眨巴眨巴眼睛，早就出走的意识总算回来了些，跟着放下勺子。 第62页 「吃完了。」 他明显不满她这样的行为，看她没有再拿起勺子的意思，径直伸手拿起了她的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她面前，半个字没说，但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 康若宸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紧闭着嘴不吃，而他一直举着，就这么沉默半晌，她还是红着耳朵张嘴接下。 「坏习惯要早点改掉才行。」 迟慕森耐心地一勺一勺餵粥。 「万事以自己为先，别人等不等是别人的事，你自己要吃饱饭才行。」 她的脸也在霎时变红，原本想让他放下勺子，但他先一步送了一勺粥过来，她也只能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旁边那桌是一家人，有个小朋友也在被妈妈餵粥，看到这桌的康若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妈妈，肉乎乎的小手一挥一挥。 「妈妈，也是宝宝。」 孩子的母亲笑着提醒：「那是姐姐，不是宝宝。」 顾着腮帮子嚼东西的康若宸顿时低下头。 迟慕森乐得不行，扭头看向那个小宝宝，满眼温柔：「是的，也是宝宝。」 「宝宝餵饭。」小朋友咿咿呀呀地喊。「宝宝粥。」 康若宸的脸更红。 迟慕森也不继续逗她，放下勺子：「自己吃还是我餵？」 她只得默默拿起勺子继续吃饭。 不得不说，有了这么个小插曲，迟慕森的心情更好了，连饭后散步的时候都满脸笑容。 康若宸的困意也随着吃饱饭而彻底消散，晃晃悠悠地走进旁边的宝宝用品店。 他茫然地跟上来：「你确定你要逛这里吗？」 「嗯，我妈妈有个朋友最近得了个孙女，我想看看什么礼物比较合适。妈妈之前跟我说婴儿面霜很好用，我过来试一下。」 抱臂站在她身边的迟慕森默默点头。 其实他刚刚在粥城里看到那个小宝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心变得软软的。 尤其是在听到小公主奶声奶气地说着那些话时，他觉得像是一只小手轻轻抓住了他的心脏。 那种从心底漫上来的柔软是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如果不是怕影响那个小公主吃饭，他都很想过去抱抱她。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想过自己到底会不会成家，但莫名其妙的，最近他好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过去不觉得自己会成为好的丈夫和父亲，所以没想过成家的事情。 再加上平时工作太忙，他对孩子压根没想法，甚至想过，如果他真的要结婚，那他必然不会要孩子。 视线落在康若宸专注听导购介绍面霜功效的侧脸上，迟慕森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等她拍了照发给妈妈，他才出声：「挑好了？」 「这个最不挑肤质了，应该不会出错。」康若宸点点头。「可以走了。」 「你喜欢小孩子吗？」 「只喜欢别人家的小孩子，可可爱爱的小宝宝谁不喜欢呢？但是要我自己生不如直接让我去死。」 康若宸很是淡然。 「我妈妈之前就跟我谈过这个问题了，她是不支持我生孩子的。」 迟慕森也没接她的话，独自笑开。 第34章 漓城的一个项目要投入建设，迟慕森最近忙，没顾得上经常去现场看看，康若宸倒是很上心，动不动就往那边跑。 那天他正好散会出来，得知设计部的康若宸带着仪器去现场做测绘了，看了眼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他还是独自驱车去了现场。 这栋写字楼也是co投的，目前的计划是做成一栋综合大楼。外观的设计由本部的设计部包揽，整体构思是小狼提出的，剩下的细化部分则是设计部全体员工的智慧结晶。 眼前的楼还在紧锣密鼓地施工，外面被层层脚手架包围起来，施工专用电梯不时上下运行，忙碌的工人随处来去。 因为这栋写字楼的计划楼层数超过了五十层，塔吊在一边运作，迟慕森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甚至觉得塔吊师傅每天都坐在云端上工作。 康若宸正在现场检查那幅高度超过了十五米的浮雕绘画。 负责这个工程的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大多是来大城市打工的女性，康若宸对她们很是照顾，不时还会带点东西过来让她们回去分给家里的孩子们。 施工现场通常不允许未成年人随意进出，但架不住有的单亲母亲实在不放心年幼的孩子独自在家，经常带着孩子来现场。 母亲在工作的时候，孩子就在边上自娱自乐，有时候还会跑去其他区域找乐子。 康若宸针对这个情况已经明着暗着提醒过很多次，还跟小狼汇报了，但都不怎么奏效。小狼也说这些母亲是从遥远的农村来城市打工养家的苦命人，在目前还没影响到项目的整体进展的前提下，他们只得放弃追责。 今天康若宸来现场后，依然在同一个地方碰见了那个熟悉的有点婴儿肥的小姑娘，笑着给小姑娘一颗糖和一罐果汁之后，牵着她去了安全的地方，这才安心看着小女孩的妈妈继续熟练地作业。 浮雕画被安放在这栋楼第二十层往上的中庭墙面，康若宸为了能在更好的视角看看这幅画的整体效果，搭乘电梯往上了几层，检查了目前的进度之后打算回到原位去继续监工。 身后突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视线落在那个抱着一罐果汁的小姑娘身上，顿时惊讶，上前蹲在她面前。 第63页 「宝宝你怎么上来啦？这里很危险的，没有栏杆，你要小心掉下去……不行不行，姐姐现在送你下楼去找妈妈好不好？你不可以待在这里哦。」 小傢伙奶声奶气地回了一句「好呀」。 康若宸牵着小姑娘进了工程电梯，因为担心电梯关门时的声音会吓到小朋友，还是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捂住她的耳朵。 小姑娘这几天已经和康若宸混熟了，被她抱着的时候也乖乖地趴在她怀里，小手环着她的脖子。 电梯顺利往下。 但让康若宸意外的是，它却没在指定的楼层停下。 康若宸瞬间皱眉，立刻按亮了接下来所有楼层的按键，电梯却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甚至往下降的速度还越变越快。 她下意识狂拍电梯里的警铃按钮，在扬声器传出沙沙的电流声的同时，电梯勐地停住。 因为惯性，她还差点没抱住怀里的小朋友。 毫不夸张地说，康若宸的心跳差点过速。 怀里的小姑娘也察觉到了那道剧烈的震动和摇晃，一下子哭出了声，连果汁也不要了，紧紧抓着康若宸的衣服，边哭边喊妈妈。 康若宸没能和电梯控制中心的人联繫上，因为扬声器始终只传出电流声，她的手机也完全没信号，她只能抱着孩子在电梯里焦灼不安地等人发现。 她刚调整好唿吸的节奏，电梯又勐地晃了一下，随后往下坠了一些。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没有尖叫出声的，满头大汗的同时还得故作镇定地安慰怀里的小朋友。 「不哭了不哭了啊，姐姐在这里，没事的，不哭了，姐姐马上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没事的。」 小姑娘在她的安慰下勉强停止了哭泣，但依然相当不安地抱着康若宸的脖子。 康若宸抬头看了眼电梯的楼层显示，那块屏幕已经完全黑了，因为施工电梯相对封闭，屏幕一黑，周围就几乎没有光了，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小姑娘现在被卡在多少层以及距离地面多高的位置，只能继续等。 她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但现在正满心祈祷着神明显灵。 她丢不丢命都没关系了，怀里的小朋友不能就这样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 迟慕森刚到现场停好车就给康若宸打了电话，机械的提示音却告诉他对方无法接听，当时他猜到康若宸在电梯里，还是挂掉了电话，打算等过两分钟再联繫她。 作为公司的总负责人，迟慕森需要检查各区域的进展，忙了一轮下来，他还没看见康若宸。 这会儿已经接近饭点，他打算带她去尝尝那家还不错的法餐，再次打了电话过去。 依然无法接通。 远处有哭声越来越近，迟慕森下意识看过去。 「崽崽啊？饶诗诗？崽崽你在哪里啊？饶诗诗你听见妈妈在喊你没有！饶诗诗！」 迟慕森好奇：「您在找谁？」 工人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整个co的总经理，抹着眼泪上前，拿了自己的手机给他看。 「你好你好，你在这附近见过这个孩子吗？这是我女儿，我一转眼她就不见了，周围的人都说没见过她，我真是要疯了，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您先冷静，我让人去找监控。别着急，现场人多，但是进出安检很严格，孩子肯定不会被人随意带出现场的……但是您也不应该把孩子带来。」 「我知道我知道。」 工人哭着跟迟慕森往监控室的方向去。 「我爱人在别的地方打工，他的工作环境很差很差，我担心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更没法照顾好自己，我父母都是农村的，我想让孩子来城市里读书，这次过了年就把孩子带来了……谁知道现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真的……求求你了。」 迟慕森也是无奈，立刻找负责人调出了现场的监控。 然后他就看到康若宸在将近两个半小时前抱着小朋友进了电梯，而那趟电梯现在处于故障停运的状态，之后康若宸和那个孩子就消失在了各个监控角落，除了已经停运的那趟电梯的监控。 那瞬间，各种恐怖的想法直冲他的大脑。 他难得脸色发白：「电梯停运了这么久都没人去检查吗？现在什么情况了？人在哪里？不会还在电梯里吧？那趟电梯现在在哪？几楼？」 有人匆忙跑去检查之后传回了消息，说是那台电梯现在正卡在第十七层和十八层中间，从外面无法与内部沟通，目前还不知道故障具体出现在什么位置。 迟慕森顿时慌了：「不知道报警吗！这么久了，一个大人一个小孩丢了都没人发现吗？要是一直没人发现的话，他们从将近二十层的高度掉下来怎么办？疯了吗你们？怎么检查设备的？」 周围的人就没见过迟慕森发这么大的脾气，唯唯诺诺地退开，各自去找人。 肖执在二十分钟后被老闆的一通电话叫来现场，看迟慕森满头大汗就知道大事不好，稍微听人说了经过之后顿时跟着慌了神。 设备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居然没人及时发现吗？这帮负责检测设备故障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 被困在电梯里的康若宸全程都抱着那个小姑娘，小朋友容易饿，在小姑娘又哭着找妈妈的时候，她根本无计可施，只能先暂时哄着她入睡。 第64页 她今天正好没戴手錶来现场，手机也因为长时间打手电筒以及给小朋友玩游戏而没电关机。 疯狂拍门只会让电梯不受控地继续往下掉，她也不敢再冒险。 所以她几乎在盲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电梯上方传来的声音。 消防队员及时到了现场组织救援，迟慕森在十八层紧紧盯着他们撬开眼前这扇电梯门，满心祈祷。 电梯正好卡在两层楼之间，并且恰好这两层之间做了特殊的隔音设计。 由于电梯的高度与楼层之间的隔音材料层厚度的差值不大，就算有人在里面拍门，隔音材料也会把声音过滤掉。 再来就是，这趟电梯被设置成只停单数楼层，所以到十八层的时候根本不会开门。 目前情况还算明朗：如果从十七层开门，中间的缝隙勉强只够伸出一只胳膊；如果从十八层开门，那就得从电梯顶上爬出来。 救援人员为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从十八层开门，但是刚打开的瞬间，边上负责检修设备的现场工作人员就喊了停。 「不行，如果现在下去个人的话，电梯可能扛不住。这根扯着的线出问题了，现在根本扛不住多一个成年人的力气。」 康若宸原本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还很是激动，那人接下来的话又瞬间给她泼了盆冷水。 意思就是如果救援人员下来的话，电梯很有可能扛不住重量立刻往下掉，那到时候就不是「可能」出问题了，是她一定会和怀里这个睡得一点都不安稳的小姑娘一块从高空坠落。 小姑娘的妈妈听见工作人员这么说之后立刻就哭了，要不是身边还有人拦着她，这会儿她已经不管不顾地扑到了门边去。 她的哭声尤其悽厉哀伤，人也两腿一软就瘫坐在原地，哭喊着孩子的名字。 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小朋友在听见妈妈的声音之后立刻就醒了，在黑暗的环境中滋生的不安瞬间让小朋友也跟着放声大哭。 康若宸这回怎么安慰都不管用，怀里的孩子在止不住地挣扎，她一下没定住，电梯就跟着往下掉了些。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等电梯慢慢往下掉，掉到十七层的时候我们从十七层救人。」工作人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你们觉得呢？我们赌一把？」 「我觉得你可以去死。」 迟慕森暴怒，音量紧跟着放大。 「这是一个正常人说得出口的话吗？因为你的工作失误，电梯出故障这么久都没人发现，你现在还想拿两条人命来赌？你疯了吗？」 康若宸始终在暗暗调整自己的唿吸节奏，尽可能轻地往后退了两步，贴在电梯墙上等着。 第35章 救援人员再次评估了最新情况，选择了兵分两路：一支小队在十八层准备放下绳梯进行救援，另一支小队去十七楼给悬在空中的电梯造一个有力的底部支撑。 迟慕森现在压根没心情管其他人，默默看着救援人员小心翼翼地爬下绳梯然后费力地在电梯顶上开个口。 这是施工用的电梯，开门还是很方便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方便」，这种类型的电梯出事故的可能性才会相对于其他类型的电梯来说高了不少。 康若宸听见上面传来的声音之后就再次调整了唿吸，依旧拍着怀里那个还在哭泣的孩子。 「没事的宝宝，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啊，没事的。」 一阵电锯的声音传来，电梯再次不受控地开始摇晃，所幸这次没往下掉。 但因为电锯的声音实在刺耳，康若宸在护着小朋友的耳朵的同时不可避免地皱紧了眉头，眼眶紧跟着变红。 她读书时认真地想过自己未来人生中或许会碰到的无数种死法，但当时尚且年轻，还真没想到能有这么一种。 当然了，就算她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她也得把这个无辜的小朋友送回她妈妈身边。 救援人员在外面高声喊：「听得到吗？你稍微往电梯门的方向去一点，我们现在要切割，怕吓到你们，你们稍微往门那边去一点！贴紧电梯门最好！」 康若宸满头大汗，声音在剧烈颤抖：「我听见了！会照做的！我现在慢慢过去！谢谢了！」 她知道现在任何不注意的移动都会导致电梯摇晃甚至下坠，但为了能把小朋友送出去，她只能拿自己的命来赌。 在心里暗暗念叨了两遍「康若阳救救我」之后，康若宸定了定神，边小声和怀里的小傢伙说「没事的，马上我们就出去啦」边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往门边移动。 迟慕森听见康若宸的声音的那瞬间，整颗心都被揪得更紧，此前从未产生过的莫大的惶恐和不安占据了他的整颗大脑。 肖执也紧张，联繫了救援人员过来之后就死死盯着那扇已经被打开的门。 起初几步都移动得很顺利，但在她再迈出一步的时候，电梯开始摇晃了，电梯上空突然迸出了火花。 她今天为了方便行动只穿了两件衣服出来，现在已经快湿透了。大量出汗再加上完全没吃饭带来的飢饿，她现在甚至有点两眼发黑。 专注力的急剧下降也能让她深陷恐慌，康若宸一下子有些站不住。 「能听见吗？康小姐？你现在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救援人员也紧张起来。「康小姐？」 迟慕森实在是慌得不行，几步上前蹲在门边，低头看向电梯的时候甚至有豆大的汗珠顺着掉下去。 第65页 「康若宸你现在还好吗？再坚持一下好不好？马上就能带你出来了。」 康若宸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听见了康若阳的声音，晃了晃脑袋，勉强找回了些意识，继续贴着墙慢慢往门边挪。 怀里的小朋友大概也哭累了，脑袋一歪就埋头在她颈间睡着了。 她全程都捂着小朋友的耳朵，生怕电锯的声音再吓到她，等自己成功挪到门边，总算稍微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头顶。 「我现在到门边了。」 「那你稍微捂着耳朵啊，我现在把顶上掀开。」 在刺耳的电锯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康若宸捂紧了怀里小姑娘的耳朵。 所幸这次小姑娘睡得沉了些，尖锐的声音也被康若宸的衣服和手有效减弱，噪音并没有再次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康若宸听得见十七层的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后脚下多了几道沉闷的声音，猜到应该是救援人员在十七层搭建了支撑结构，再次定了定神，轻轻拍着怀里小朋友的背。 她都不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在安慰小朋友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电梯顶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被锯开，已经腿软到只能靠背部力量把自己撑在电梯门上的康若宸终于松了口气，连带着十八层也传来一阵欢唿声。 迟慕森的心依然吊着：「宸宸你现在还好吗？」 救援人员把锯下来的那块顶向上交给同组人员，随后重新看向被困在电梯里的她。 「我现在下来，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不知道怎么的，她在救援人员慢慢顺着绳梯下来的时候，突然上前一步，托起了怀里的小朋友。 这个动作来得突然，电梯一下子勐地摇晃些许，康若宸勉强站稳之后依旧坚定地托着那个正处于熟睡状态的小朋友。 上下两层的救援人员都没想到她会选择这么做，懵了半秒之后，挂在绳梯上的救援人员立刻把孩子接了过来。 那瞬间，她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画面，眼眶紧跟着变红。 * 康若阳当年被评了全省「见义勇为先锋」，那阵子不少媒体围住了他们家小区，都说要採访他们家。 更有甚者跑去了她的学校，把刚放学出门的她团团围住。 镜头、话筒、收音器、闪光灯……全都对准了她。 虽然现代新闻行业的发展离不开技术的进步与这些媒体记者的付出，但康若宸因为那段时间称得上「恐怖」的经歷对媒体记者很是反感，直到现在还是很抗拒包括手机镜头在内的各种镜头。 几天后电视台播出了新闻，先是把这位捨身救人的好少年歌颂了一番，然后把康若阳救人的全过程用动画模拟了出来。 她那时还小，不懂什么叫「二次创伤」，她只知道自己在看到那段动画之后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但，她现在这个托着小朋友的动作，好像和当初那段模拟动画里康若阳托着乔桉的动作差不多。 * 接到孩子的母亲立刻颤抖着抱着孩子去了远处，边哭边查看孩子身上有没有受伤。 迟慕森还在原地等，甚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从一开始蹲着的动作变成了跪着。 救援人员再次伸出了手，这次康若宸勉强站直，想伸手去够他的手，却在瞬间破坏了电梯的平衡。 整台电梯再次剧烈摇晃，随后她闻到了橡胶制品被烧焦的味道。 本就头晕眼花，现在还有电线被灼烧的味道刺激唿吸道，她刚伸出手就不得不收回来捂住鼻子，随后又因为电梯的摇晃而瘫软在地。 迟慕森听见救援人员的唿喊声，好不容易才放下一些的心又揪了起来：「现在什么情况？」 「有点站不稳了，估计是因为脱水，我现在下去。」 「电梯承重还能多加个人吗？」 「只要抓住她的手就没事。」 迟慕森惴惴不安地看着救援人员继续往下，在空隙间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康若宸，心更是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 没事的，一定能抓住她的手的，他不能自己吓自己。 他还要带她去吃好吃的，他还收藏了好多家不错的海鲜门店。 肯定都能吃到的，她不会有事的。 十七楼延伸出去的是个三角型支架，承重完全可靠，只是现在电梯因为摇晃出现了歪斜的情况，如果再继续歪下去的话，现有的结构反而撑不住这个电梯的重量。 救援人员和在楼下的同事沟通了目前的状况，也定了定神，拽拽绳子，示意上方同事往下放。 康若宸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现在身体完全不听她的脑子使唤，在听到上方不断传来诸如「你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再坚持一下」「现在可以试着伸出手吗」之类的唿喊声，勉强抬起手，费力地伸出去。 随后她的手腕被牢牢抓住，整个人紧跟着被拉起。 上方传来又一阵欢唿声。 电梯顶上开的的口子完全够一个成年人出入，救援人员把更方便的位置留给了康若宸，十八层的救援小队收到消息之后开始慢慢往回收绳子。 在康若宸被拉出电梯的时候，电梯再次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撑了一下电梯顶以维持自己的平衡，却不慎把口袋里的本子带落出来。 紧跟着被拉起来的救援人员以为那个本子并不重要，随手将它丢在了电梯里，继续扣着绳梯往上。 第66页 她察觉到那本本子掉出去的全过程，所以这回慌得很彻底，立刻扭头看向救援人员。 「刚刚是不是有个本子掉下去了？」 穿着制服的人并不在意：「是的，您抓紧绳子，我把您送上去。」 「不是不是……那个本子掉在哪里了？它很重要很重要，能不能让我拿回来？我……求求您了，能帮我拿回来吗？真的求求您了。」 「好的我知道了，您先抓紧绳子。」 康若宸还是不放心，被送回十八层的时候，哪怕人已经被不停念叨着「万幸」的迟慕森抱进怀里，她的视线还落在那个被开了口子的电梯上。 眼看那个救援人员已经在和队友交接并且准备收队，康若宸顿时睁大眼睛：「您不是答应了我要帮我拿回那本本子的吗？」 小哥也是无奈：「这件事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接下来的事情会交给负责特殊设备的人处理，你去找他吧，他应该会给你拿出来，现在应该在十七楼等着。」 她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再次被迟慕森的拥抱桎梏住。 「身上有没有伤？我们先去医院看看？你现在脸色好差，我先带你去医院，然后我们去吃点东西，你真的吓死我了……宸宸？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康若宸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股脑推开了他，径直往楼梯间的方向沖，连肖执都没能拦住她。 迟慕森都愣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追上去，拉住那个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的人。 「你怎么了？」 殊不知他刚刚心跳都差点停了，重新抱着她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全世界。 然而他的心好不容易才重重地砸回原位，却又因为她脸上的失魂落魄而提了起来。 「本子……我的本子掉在电梯里了。」她突然掉下眼泪。「我得找回来，不行……我得找回来，我不能丢了它。」 「本子丢了可以买新的，我给你买很多好不好？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但是你现在身体不好，我不能让你乱跑，听话。」 她只是疯狂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我求求你了，我要找回来，我真的求求你了，放开我……放开我！」 她甚至在嘶吼。 这不是买几本同款本子的问题。 那本本子里全部都是康若阳的肖像画。 本子可以买新的，但是回忆不可以。 一旦本子丢了，她怕自己对于康若阳的记忆也会随之越变越淡。 这是最残忍的惩罚。 迟慕森难得被她吓到，大概也明白过来那本本子确实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也没再拦着她，看她急急忙忙跑向电梯口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上前去拉她。 却不料她一下子跌倒在地，手掌心在还没贴地砖的毛坯地面磨出了血迹，她还像感知不到疼痛似地继续往前。 负责检修特殊设备的工作人员已经把电梯里的东西清出来了，刚想丢进垃圾桶就被她一声「住手」呵斥住，懵懵地看过去。 她却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径直把本子抢了过去，匆忙翻了几页，确认本子完好无损之后总算长舒一口气。 没丢就好。 这才是万幸。 第36章 迟慕森早在想给她买几本同款本子的时候就被肖执告知她手里的本子或许有什么不同的含义，现在看到康若宸居然能为了这本本子做到这个程度，他是真的好奇那本本子里究竟有些什么画了。 上次他们同去江城出差，她原本还在这本本子上画了他的肖像画，却因为被他发现而直接把那张纸撕了下来。 如果她没撕的话，他的脸也能出现在本子里？ 那这本本子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康若宸抱着膝盖坐在病床上打点滴，长时间未进食带来的头晕被很好地缓解，现在她的脸色看着还好，不像刚被救出来时那样病态。 始终守在她身边的迟慕森在听到医生说她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总算放下了心，安安静静地盯着她。 肖执没多久就带了消息回来，说是施工现场已经处理好了。 因为co的安保工作一向做得不错，现在外界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但co还是坦诚地向外界公开了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在诚恳道歉的同时也承诺之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好在大众还是愿意理解他们的，这次的新闻没怎么影响到co的股价。 知道迟慕森现在没心情管这件事怎么善后，肖执挑了大梁，联繫了副总过来，把会议的过程实时发给迟慕森过目。 工人经过了这一遭也知道带孩子来施工现场是不对的，当天下午就把孩子送去幼儿园办了全托，一下子完全忘记了康若宸这个人的存在，只说之后一定会严格遵守公司的相关规定；至于负责工地特殊设备日常检修的员工，副总二话不说就让他们捲铺盖走人了。 肖执好心提醒工人还得谢谢康若宸，那人却茫然地反问他康若宸是谁，听得肖执暗暗翻了个白眼，还是没继续追究下去，只嘱咐她回去好好安抚孩子的情绪以防留下什么后遗症。 迟慕森也没看这件事的处理结果究竟如何，全心关注康若宸的情况。 惦记她受了惊吓还没吃东西，他让人送了些不错的海鲜过来，看她老半天都没动一下筷子，下意识伸手去够她的额头。 第67页 没发烧。 但是她现在的表情很淡漠，好像完全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开了。 他看着实在担心，干脆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她带进怀里。 「我刚刚不该凶你的，那个时候我很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没注意你对那个本子的在乎程度，我跟你道歉。但是你真的很久没吃东西了，稍微吃点好不好？」 康若宸还是没反应。 其实她并没有责怪迟慕森的意思，只是从托起那个孩子之后就一直在出神，脑子里不断盘旋迴放着当初那些画面。 不管是葬礼上的还是电视里的，很多很多画面叠加在一起，让她一下子承受不来。 现在她也懵懵的，就这样被迟慕森抱在怀里的时候依然想着康若阳。 耳边虽然是迟慕森的声音，但脑子里响起的却是康若阳的笑声。 不同的音轨再次合併叠加。 一阵剧烈的耳鸣之后，她仿佛再次听到了当时对她来说仿佛吵得响彻云霄的哀乐。 她的眼泪几乎是砸下来的。 不是因为受到惊吓，而是因为想起了过去。 迟慕森误解了她的意思，因为她一下子扛不住这么大的精神压力才导致了情绪崩溃，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慰小孩子般小声哄她。 在他看来，稍微换位思考思考也知道，如果是他被困在那么高的密闭的黑暗空间里，他也扛不住。 她极少这样爆发性情绪崩溃，哭泣的时候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服。 迟慕森记得她手上还有伤，小心抓着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关节。 「没事了没事了。」他的声音也很轻。「要不要吃点东西？饿不饿？」 康若宸稍微缓解了情绪，边揉眼睛边重新坐好，垂着脑袋接过筷子，拒绝了他打算餵她吃的动作。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在想着康若阳的时候，她不愿把迟慕森和他搞混，在这样的二选一中，她选择了推开迟慕森。 他也没说什么，看她终于肯吃东西了也跟着放心，继续坐在她身边盯着她进食。 * 康若宸被困在电梯的事情没多久就被小狼知道了，总监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立刻给康若宸发去了休息一天的通知。 她打完点滴就被迟慕森送回家了，他实在不放心，看她下车的动作都慢悠悠的还以为她身上有伤，却没想到刚伸手过去就被她正好错过，他只能把悬在空气中的手收回来。 她的膝盖确实磕得不轻，一开始都还好，被吊上十八层的时候勐地磕在了电梯上，也正是因为那一下才差点弄丢了那个本子。 不过她没想把这件事告诉迟慕森，因为实在没那个必要。 她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和地位。 站在单元楼门口，她远远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的迟慕森，随后转身进了楼。 迟慕森确实在单元楼下坐了很久，虽然她平安无事就已经足够让他放下心，但他莫名觉得怅然若失。 如果不是她今天的过度反应，他或许一直都不会知道那本本子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经过今天，他大概能猜到，那本本子似乎是她的精神寄託。 而在她面前，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好像一直都是他在单方面接近，在安全范围内，她会接受他的好意，但一旦他越界或者她察觉到危机，她就会立刻后退。 说来也是苦涩，他直到现在都搞不清她到底真正在乎什么，也搞不清自己的想法。 * 那天，汪屿正好来漓城出差，好兄弟闻衍也来漓城做讲座，他们三个约着坐了会儿。 他们三个都是在英国认识的，当时在英国得了汪屿的母亲不少照顾，关系很好，闲着没事就会一块吃顿饭或者出去玩一圈。 只是因为这几年大家都忙，汪屿几乎不离开英国，闻衍要带博士生，他要忙公司的事情，能碰见的机会越来越少，闲着没事倒还会在小群里唠家常。 这次见面，迟慕森坦然说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闻衍是他们三个里结婚最早的，夫妻俩的关系很好并且兴趣相投；汪屿虽然最近不怎么和郁芃冉联繫，但他们心里都有彼此，就算不说出口也知道对方的感受。 这样一来，年龄比迟慕森小的汪屿和闻衍反而成了感情上的过来人。 在听完迟慕森说的话之后，汪屿一下子乐得不行：「之前不是还嘲笑我装什么痴情人设吗？现在卖痴情人设的人是你。你总是让我直面自己的情感，遇到喜欢的人就要说出口，不要弯弯绕绕而是直白地表达，但是现在纠结不清的人是你。」 「我和小岛一个想法。」闻衍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按照你的说法，你一开始是对这个女孩子的秘密很感兴趣，但是到后面你觉得你并不在乎她到底隐藏了什么，而是只在乎她这个人，那就证明你对她的感觉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以前你在乎的是物质，现在你在乎的是感情。至于这是什么感情……承认吧，你早就被她迷住了。」 「这种忽远忽近的感觉确实很让人着急，我不是没感受过。」汪屿耸肩。「听你说了之后我觉得康若宸背负了很多，你贸然跟她坦白感情反而会吓到她，所以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或许多献殷勤也不是好事，康若宸在你眼里好像不是会接受殷勤的人。」 第68页 「你要不试试直接表明心意？」 「悬。」 。…… 迟慕森起初还挺认真，听了半天才发现这俩人有商有量地净出馊主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按照这俩人的说法，康若宸估计下辈子都不见得能知道他的心思。 汪屿和闻衍在漓城的酒店都是迟慕森给安排的，周五那天迟慕森还翘了半天班去漓工听了闻大教授的现场讲座。 虽然什么都没听明白，但看到大礼堂坐得满满当当，他的心情也不错。 出礼堂的时候，他好像一晃眼看见了个眼熟的人，下意识跟上去。 康若宸因为上周多休了一天假，这周的假只有一天，她之前看到学校宣传了个慈善画展，想想还是把这周的假期挪到今天来休了，专程跑来学校看展。 迟慕森知道自己没看错人，注意到那个站在画框前挪不动脚步的背影，笑着上前。 「好巧？」 她倒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领导，但想起自己的调假申请已经过了审批，这会儿也坦然。 「迟总。」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对实验物理感兴趣？」 康若宸眨巴眨巴眼睛，一下子反应过来今天学校不止有一场活动，挠挠头，难得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我的物理好像也还不赖？好歹是学建筑的，本科的时候考大物还拿过满分呢。」 「真不好意思，我小学三年级之后就没在国内读书了，大物是什么？大型物件？」 「嘁，没意思。」 迟慕森被她逗笑，跟她一块慢悠悠地往前晃。 她在得知他今天是翘班来这里听讲座的时候很是震惊，转念一想觉得这么大的领导哪怕连翘一个星期班也不会有人敢扣他工资，想起自己就算请一天假都要层层审批，轻哼一声。 他倒是全程笑意盈盈。 可爱鬼。 好像只有在面对画作的时候，她才会展现出难得的小女孩的样子。 而这副样子又是最能戳中他心里那块软软的地方的点。 康若宸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看到前面那幅达利的作品的临摹画有很多人围观欣赏，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往回走。 而当时迟慕森正在找能带她钻进人群的空隙，一下没注意到那个已经转过身的小姑娘，随后就把她抱了个满怀。 小姑娘被撞得鼻子疼，刚想自己揉揉的时候，那只手就已经覆上来了。 他好笑又心疼地看着她：「走路不看路的吗？万一你后面真的是石头呢？」 「那你还是比石头多了点人情味儿的。」 她不知道从哪学了点儿化音，皱着鼻子说话时本就带点奶音，这下更是让他乐得不行。 「那我怎么补偿你？请你吃饭？」 康若宸瘪嘴，本意是不想理会他的得寸进尺，刚转过身去，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整个人又滴熘熘地跌了回去，这回正正好被他抱住。 被她顺势狠狠在腰上捏了一把的迟慕森不怒反笑：「这么凶？还抱不得了？」 「坏人，得抓走才是。」 「是是是，改天你给我拷上。」 康若宸有瞬间的失神。 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牵着往外大步走了，前进的方向是停车场。 挣不开手，只能被他继续这么拽着。 她不是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只是在那人说「是是是」时那种无奈的语气真的和康若阳像了□□分，以至于在那瞬间她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哥哥」。 但她很清楚这是迟慕森而不是康若阳，越是这样，她好像越无法把自己从这种认知失调中拽出来。 他们之间为什么能这么像…… 第37章 迟慕森很少这么开心，在接到闻衍的电话问他在哪里时，也只是闲闲地回了句「在忙」。 他们这次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很难找的店，迟慕森和店长是朋友，约好了位置就直接过来了，省略了在门口等位的过程。 因为位置偏僻，康若宸担心被人发现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看她今天的状态实在好得过分，迟慕森跟着好奇：「今天这么开心？你接下来两天双休日可都要补班，相当于连上一周的班，很少有人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还保持这么好的心情。」 她嘻嘻一笑，嘚瑟地哼哼，坐在桌边等餐的样子像极了即将得到最喜欢的礼物的小宝贝，眼睛也亮亮的。 「我去年年末买了几本画册，一直都在海上漂着，过年期间又不清关，这阵子终于到了，这两天开始派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陆陆续续全部收到的。我还买了一副珍藏版塔罗牌，牌面是请好几个艺术家共同绘制而成的，收藏价值极高。我虽然不会占卜，但是家里摆着这样的艺术品就是一种享受。」 迟慕森哭笑不得。 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 康若宸也没再出声打扰他，安安静静解决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迟慕森不爱沾海鲜，所以全程都没怎么动筷子，光看着她快乐进食。 她注意到老闆几乎没吃，眨巴眨巴眼睛，一时热血上头沖昏了理智，拿起旁边那个没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勺新鲜的鱼汤送到他面前。 小姑娘的眼神实在认真，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张嘴接下。 事实证明，他确实难以接受海鲜的腥味，连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没做好，甚至差点当着她的面吐出来。 第69页 「有这么难吃吗？」康若宸嗤笑。「精贵。」 迟慕森还是把那口汤吐了，还喝了两口水漱口：「我应该说一句『谢谢夸奖』吗？」 小姑娘又嘻嘻笑了两声。 看她现在心情确实相当不错，迟慕森也没再说什么，点了两份熟食之后继续优雅进食，和对面这个正在开开心心嗦蟹腿的小姑娘形成了鲜明对比。 吃过午饭，康若宸接到快递小哥的消息，本想趁着上厕所的时间悄悄熘去结帐，却被店员告知迟慕森和店主是朋友所以可以免费随便吃，无奈地拍拍脑袋回到包厢，打了声招唿之后飞也似地跑走。 彼时迟慕森还在吃饭，平时良好的反应力在「康若宸逃跑」这件事上似乎完全不奏效，等他回过神，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面对着一张空座椅的迟慕森无奈地摇头。 还真是难以琢磨的性格。 * 拿到漂洋过海而来的第一本画册，康若宸的快乐确实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 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翻完了这本画册，等到肚子开始抗议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应该吃晚饭，起身去翻冰箱却发现里面几乎空了，看了一圈外卖也没发现特别想吃的东西，想了想，还是决定出门一趟。 正所谓「时刻带电脑是打工人的基本修养」，康若宸每次出门都一定会拿上pad。 她这次在牛排餐厅外等座的时候意外收到了片区长在内网发的附件消息，说是上次做的方案被毙了，要他们临时加班赶一个新的出来。 康若宸对着满满当当的等座区长嘆一口气，放弃了吃晚饭，下楼去找了家咖啡厅坐下加班。 咖啡厅相对来说是个不错的办公环境，大家说话的音量不算大，而且单人单桌还带插座，相比于那些嘈杂的小饭店，这已经很好了。 康若宸点了两块甜品，安安心心沉浸在画方案的世界里。 * 迟慕森下午回家之后就被刚从法国度假回来的老妈逮个正着，一路揪着耳朵去了书房，说最近很久没看见儿子，回来之后得到的第一个和儿子有关的消息就是他今天翘班去听什么物理学讲座，给她气得不打一处来。 他最扛不住来自母亲大人的「关怀」，详详细细解释了今天为什么翘班以及那个讲座是朋友开的所以要去捧场。 然而这套说辞在迟亦雪那里根本不管用，她也是个宠孩子的，非说晚上要儿子带她出去逛逛才罢休。 陪迟女士逛街无异于要了迟慕森的命，但现在母亲大人正在气头上，他不敢不依。 父亲林木在下班时间准时到家，看到阔别已久的妻子，立刻上前来送了个温暖的拥抱。 听说妻儿要出门逛街，他也暂时抛下了手头上的事情，招唿着保姆做好了晚饭，随后跟他们母子俩来了场难得的家庭外出。 迟慕森压根就不想在逛街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但架不住爸妈这会儿都在，他只好跟上，漫无目的地跟在妈妈身后，准备随时做个合格的atm和搬运工。 几个人逛到三层，迟亦雪刚想问儿子要不要给自己添一身休闲服——毕竟这么大个人了，成天穿着正装在公司里晃悠，难得的休息日也一身正经衬衫西裤，她也希望自家孩子能稍微休闲一点——扭头就看到儿子径直往一家咖啡厅沖，下意识拽着丈夫跟上去。 迟慕森没想到会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瞬间就忘了身边还有爸妈的事情，脚步不听使唤地向她走去。 等到站在她面前，他才发现她在画图，桌上还摆着两三块只吃了几口的甜品，勺子随意甩在餐巾上。 这个时候？坐在这里画方案？ 临时加班吗？ 康若宸不是不知道自己面前有人。 起初她还以为是热情得就差对她八抬大轿的服务生第不知道多少次凑过来给她的柠檬水续杯，因为已经说了很多次都不管用，她被烦了几次之后干脆听之任之了。 只是这回察觉跟前的人已经挡住了她的光线，她下意识想劝这人退开一些。 抬头就对上一双乍一看有点熟悉但又让她顿时心生厌恶的眼睛。 陌生人相互之间也能用这种轻蔑的眼神看人吗？ 她哪儿做错事惹着这位大爷了？ 挺个这么大的肚子出门逛街，她是不是还得让座？ 「你怎么在这？部门临时加班吗？」 声音来自旁边，所以她又顺着声源的方向转过脑袋，迎面对上那双熟悉的漂亮眼睛。 啊？ 等等。 这话应该是她来问吧，迟慕森怎么在这？ 「片区长说我们提交上去的方案被毙掉了，现在要我们重新做一个出来，时间很紧张，所以我现在先搭建一个最基础的模型，把数据导进去，细化的事情等一会儿回家再做。」 迟慕森径直在她身边坐下，拖了她的pad过去检查数据：「这不就是最近漓城的项目吗？你们上次提交的方案是什么时候？」 「上周二，当时我们还开……」 那位带着轻蔑眼神看人的大叔冷不丁地开口：「直接在公共场合处理工作，也不怕泄露公司机密？更何况这还是初级模型，更是应该谨慎的时候。」 一番话说得康若宸简直莫名其妙：「不好意思，您是？」 第70页 「我姓林。」 康若宸还是不解：「林？」 大叔这回甚至直接翻了个白眼。 迟慕森早就烦了父亲这种装腔作势的态度，在桌子下面拽了拽康若宸的袖子，依然很是耐心。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处理工作？临时接到的消息？」 康若宸还没回答，那位大叔又插话：「这么不尊重公司领导？不知道和领导坐在一块的时候不能跟领导并肩？」 这话可就让康若宸着实摸不着头脑了，有些好笑地站起身。 「所以您是？」 她入职前把公司的员工架构都背得滚瓜烂熟，印象中公司高层里没有姓林的人。 所以眼前这人是专门来找茬的吗？ 迟慕森无奈：「这是我爸。」 康若宸结结实实地愣在原地，视线在迟慕森和这位林先生之间来回了好几趟，这才勉强挤出了一句满是迟疑的「林先生好」。 话又说回来了，她还恼火呢。 这人是迟慕森的父亲，迟慕森的母亲才是co的最高层领导，这位林先生完全就不是公司的员工，哪来的权力指责她在公共场合画图？ 再来就是，她选的位置已经很偏了，周围一圈桌子都没人，顶多有个热情的服务生像是生怕耽误她喝水似地动不动过来给她的柠檬水续杯，这跟泄露公司机密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连个框架还没搭出来呢，领导发的数据文件包都没打开。 眼看迟慕森和这位林先生之间的氛围似乎有点不太对付，康若宸有些不知道应不应该坐下继续她的工作，眨巴眨巴眼睛，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 真是令人头大，她还想赶紧做完赶紧提交上去呢！ 别在这耽误她的时间行不行！ 林木转而垂眸看向依旧淡定坐着的儿子：「这位员工是哪个部门的？对待领导这么狂？把她部门领导叫过来好好说说。」 迟慕森这回直接当着父亲的面冷笑：「她是哪个部门的员工跟你没关系，这家公司现在是我掌权，我才有资格决定她是对是错。临时加班本就不妥，员工在下班之后享受的是个人时间，他们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她现在也只是在过个人生活的中途临时完成工作而已，坐在这里画图很奇怪吗？你凭什么指责她？」 康若宸这回明白了个大概。 所以迟慕森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甚至能在这样的公共场所对峙叫嚣？ 「迟慕森，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是公司老总，我是你父亲。」 「这其中与我反驳你的做法有什么必然联繫吗？」 两人剑拔弩张时，一道女声传来。 「这是在干什么？都不嫌丢人吗，在人家咖啡店里吵起来？」 康若宸顺势看过去，顿觉两眼一黑，额头上紧跟着开始冒汗。 她早该想到的。 既然迟慕森和他父亲在这，那他母亲大概率也会在。 而他母亲迟亦雪就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了，而是整个co公司权力最大的人，不管是否抛开性别，她都是整个公司的定海神针。 完了，她估计逃不掉了。 没事闲着出门干什么！ 这运气真是绝了，她今天起床的时候怎么眼皮没跳？ 好歹提醒她今天要记得去买张彩票啊！ 第38章 令康若宸松了一口气的是，迟亦雪似乎并不在乎她是谁，扫了她一眼之后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儿子和丈夫身上了。 迟慕森明显还在不满父亲刚刚的装腔作势，哪怕康若宸已经坐下并重新开始画方案，他还是坚持要求林木跟康若宸道歉。 她哪里受得起这个，匆忙抬头说了句「不需要」就又匆忙低下头去画画了。 却不料这个动作和这句轻飘飘的话一下子惹恼了林木。 「你到底是哪个部门的？小姑娘家家的，长这么大没学会怎么尊重人？坐在你身边的、站在你面前的都是你领导，现在你坐着，领导站着，你什么态度？把领导当成什么了？」 说得康若宸也一下子有点上火，直接竖起pad举到林木面前，指指自己的屏幕，人却依然坐着。 「我是这个部门的，具体是做什么事情的部门，您可以自己判断。另外，我先前并不知道您是我们公司的什么领导，员工架构表上没出现您的名字，我不知道是正常。迟总现在坐着，迟董事刚刚才来，这确实是我招待不周，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给您跪下磕个头然后诚恳地表示抱歉？这样态度够端正了吗？」 林木大手一挥，康若宸没拿稳，pad随后就磕在了她头上。 所幸她接得及时，那张图才免于毒手，被她眼疾手快地存了档。 而那男人指着她的脑袋就是一顿说。 「你算什么东西！下周不用来公司上班了，现在给你领导打电话办理工作交接！要你这种员工有什么用？画个图乱七八糟，还坐在脏得要死的餐桌上画图，你的图能过审才有鬼了！恬不知耻的东西！我们公司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蛀虫？」 迟慕森拍桌而起，丝毫不在意母亲的眼色和周围人的视线，那瞬间差点情绪失控。 「你疯了吗？今天吃错药出门了？co的事情轮得到你插手？员工在个人时间里想在哪办公就在哪办公，管你什么事啊？照你这么说，那些端着电脑在地铁站在垃圾桶上加班的人是不是都成了不知恬耻的东西？你算老几啊？学了个成语回来开始随便给人扣帽子了是吧？」 第71页 康若宸直接被砸出了眼泪，单手护着额头嘶了一声，再睁眼时语气更冷，眼神像两把尖刀，直直地扎向林木。 「我不管您是林什么，林先生也好，林董事也罢，我倒是没看出我恬不知耻，反而看出你挺自卑的。非要用这样的手段在员工面前获取一些成就感和高高在上的满足感，甚至不顾个人形象地在公共场合对女员工动手，您这样确实可以短暂满足您的大男子主义，但是明天co就该上新闻了。哦也是，林先生这么在乎领导地位的人，应该处理新闻就是洒洒水的事情吧？」 在林木的巴掌挥过来之前，迟慕森扣住了他的手腕，语气已然十分危险。 「你再敢动她试试？」 迟亦雪也没想到自家丈夫会闹这么一出，立刻把手上的咖啡放了下来，带着歉意向围观群众笑了笑，随后上前拉开丈夫和儿子。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非要给别人看笑话？你们都冷静一点，听见没有？小迟放下你的手，这是你父亲！」 经过这么一出，康若宸也懒得在这里久留了，心里淤积的不满已经快把她吞没。 想想也是觉得有点讽刺，她在这拼死拼活为了公司赶方案，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就罢了，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一副爹味的样子是想教训谁啊？ 迟慕森为什么会有个这样的父亲？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依然单手捂着额头，察觉那块已经肿起来，无语地闭了闭眼，转而看向迟慕森。 「领导，我接下来将按照您父亲的指示在一周之内办好离职手续，到时候走审批麻烦您记得通过一下，谢谢。祝您和您的公司在未来一切都好，别被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伤及利益。另外这周我还会完成劳动仲裁，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工伤，我会及时做好各项检查的。」 说完就走，直接无视了迟慕森伸过来的手和迟亦雪的眼神。 * 肖执没多久就看到了在网上突然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起初他只让公关部门加紧关注，点开现场围观群众拍的视频却发现被伤害的人居然是康若宸，而毫不留情先动手的人正是迟慕森的父亲林木，霎时头大了一圈。 他早就知道林木不是什么正常人，这回还正好被康若宸碰上。 网上的评论大多在指责那个先动手的中年男人，但也有不少人说视频里的那个女孩子一定是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或者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才会被打。 他们的理由也很「正儿八经」，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看得肖执火都上来了。 这些人到底能不能带点脑子上网？ 事情全貌还没出来，他们急哄哄地义愤填膺干什么？ 脑壳里实在什么都没有就去火锅店借个猪脑花暂时用一用也好啊。 肖执怀着必然会被骂的心联繫了迟慕森，打算了解完整的前因后果，果不其然被领导一通说，随后满脸黑线地挂了电话，转而找公关去发道歉声明。 彼时迟慕森追出了咖啡店，留父母在店里继续拌嘴。 说实话，这场面他小时候见了不少，每次顶多和父亲互骂一通就过去了。 但这回直接让康若宸碰上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办。 他实在担心康若宸会因为这件事情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她本就是个不自信的人，再被这么毫无徵兆地贬低一通，他都不知道要上哪儿给自己的家人找补。 迟女士当年是瞎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觉得林木是个好男人？ 这滤镜都快赶上长城那么厚了吧？ 因为一路都没看到康若宸的人影，迟慕森急得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起初几个全都被直接挂掉了，最后那个嘟了好一阵才被接起。 迟慕森开口就是道歉：「宸宸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真的对不起，我可以跟你当面道歉，真的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一阵，还是嘆了口气，说话时不可避免地染上鼻音：「我头好痛，他真的过分了。」 「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晚上吃了饭吗？」 康若宸是真的委屈，这次直接回了家，给自己找了个冰袋冷敷。 部门领导的电话跟催命似地追了过来，她本以为是领导要她交方案，委屈巴巴地接起来才知道他们是来问情况的，问她是不是在咖啡厅碰见了迟慕森一家以及被迟慕森的父亲无端伤害。 现在消息的传播速度很快，没多久大家就看到了完整版视频，领导们也自然能辨认出视频里那个被砸了额头的小姑娘是谁。 康若宸倒是没把事情做得太绝，在自己领导面前还是给林木说了几句好话，随后保证不会影响现有的工作进度。 小狼也是心疼她，没说催方案的事情，只嘱咐她照顾好自己。 其实co的中高层员工都多多少少在迟亦雪的丈夫这里栽过跟头。 迟亦雪当年风风光光地从父母手里接过整个公司，然后凭一己之力拓展了co的商业版图，创造了业内的一大奇蹟，大家自然追捧她。 迟家很谨慎，只给了这位倒插门的女婿相当少的股份，但这位女婿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co的主人，动辄来公司里「视察工作」，还在开例会的时候冲着他们员工随意发脾气。 第72页 小狼当初就差点在co的年会上直接跟林木打起来。 所以现在大家看到遭殃的是康若宸，在还没完全了解整个过程的时候，大家就不由分说地一致坚信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林木先起的头。 再者，作为设计部的领导层，小狼和几个片区长都还算清楚康若宸的脾气。 平时她就是个透明人，没有被惹毛的话是不可能有什么动静的，看到视频里的康若宸已经气到直接起立，他们都觉得是林木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所以事情一下子好解决了。 co内部的员工基本都站在康若宸这边，公关发完道歉信之后还专门让人事联繫了康若宸洽谈赔偿补贴事宜。 * 没多久之后迟慕森就拎着吃的上门了，看到她还红着眼睛冷敷，一下子心疼得不行，自顾自放好了吃的，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冰袋，小心翼翼地按在她额头上的那个包上。 「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个委屈，气死我了。我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那样莫名其妙指责我就是很奇怪，而且他还先动手，真的很没品。」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挨了一顿说，那个方案我到现在为止还什么都没做，工作进度停滞不前算谁的责任呢？狼总还给我打电话问了，我总不能真的跟狼总说我平白无故被迟总的父亲骂了一顿吧？凭什么呢？我就是坐在那里加个班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 「这个不应该是你来跟我道歉，你道歉只是作为他儿子的立场……算了。」 康若宸摇摇头，重新坐回桌边继续画图。 「算了，我先把这些事情做完吧。他不能直接让我滚蛋，不行的，我都跟狼总说了会把手头上的事情负责到底。」 迟慕森跟着她坐下，在她专心画图的时候依然小心给她冷敷。 正是因为整件事都发生得莫名其妙，他才愈发对林木生气。 是自卑到了什么程度的男人才会动辄在女人面前展现自己作为男性的压制力啊？ 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抓个陌生的女孩子就这么做吗？ 真的疯了。 迟亦雪打了不少电话过来，统统被迟慕森按掉了，之后就发了消息来问情况。 大意都是说她和丈夫因为刚刚那件事吵了一架，如果这几天她有时间的话，想去公司专门给那个小姑娘道个歉，问他那个小姑娘是哪个部门的谁。 迟慕森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 他甚至都能猜到康若宸再次直面他老妈的话会是什么表情，她现在都唯恐避他不及，怎么可能会同意见作为公司顶级领导以及林木妻子的他老妈？ 康若宸听见他的动静，以为他还有工作要忙，嘆了口气：「迟总，你先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我把这个方案画完。」 迟慕森摇摇头，重新坐好，拿起冰袋继续给她冰敷。 第39章 时间一长，她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做完模型之后已经彻底恢復了理智。 本想问他什么时候走——毕竟他现在也算是处在风暴中心的人物，万一被人发现他就在她家里，那她真的跳十遍黄河都洗不清——但在抬眼的瞬间迎上了他专注的视线。 她的心脏几乎同时开始狂奔。 因为他刚刚全程都坐在她身边替她冷敷，两个人离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节奏。 迟慕森自然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但我不知道过了这次的话，下次什么时候才能问你这个问题，所以我还是想现在就问你。」 康若宸瞳孔骤缩，有些唿吸困难地往后缩了缩，她多少还是害怕迟慕森，不敢也不想离他太近。 「迟总想问什么？」 「我是想问……等等，我先说个事，这个不算是我的问题。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称唿问题吗？在我面前你可以直唿我大名，没必要总说『迟总』，这样听着很奇怪。」 「公司里那么多人叫这个称唿呢，难道您也觉得奇怪吗？」 康若宸实在是不太理解，自顾自起身走到沙发边盘腿坐下，抽了个抱枕在怀里，刻意跟他拉开距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称唿很顺口，反而您的名字对我来说有点拗口。」 他难得执拗：「你叫我一次大名。」 从小到大都没人说过他的名字很拗口，反而是他自己一直都想把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妈妈恋爱脑上头时随手取的名字给改掉。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还剩很多事情没做。」 康若宸直接忽视了他的要求。 「而且现在co应该专注于解决今天晚上这件事吧，你真的一点都不忙吗？我一会儿还得去超市买点吃的过来，你先回去吧。」 迟慕森也不恼，起身走到餐桌边拆开了他带来的生腌海鲜，轻车熟路地去厨房拿了碗筷，给她把还热着的米饭盛出来。 康若宸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这么欠人情，也起身过来，随口问了句这些东西多少钱，因为她不能总这么白吃白喝，还是得把饭钱转给他。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让迟慕森不爽的点，看他一下子定在原地，已经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的康若宸也愣了。 第73页 这人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到底怎么了？ 「你很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康若宸把嘴里那只虾咽下去，茫然地迎着他的视线：「你是领导，我难道不应该跟你划清界限吗？」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迟慕森。 他正好挡住了身后来自客厅的光源，虽然她这边的光线被挡住，但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看清他的眼睛。 和之前她熟悉的那双眼睛不同，现在的迟慕森眼里竟然有几分委屈。 这么一来，更像康若阳了。 小时候，有一次她在回家路上捡到了一元钱硬币，没有及时交给老师或者家长，而是偷偷跑去小卖部买了两根棒棒糖，还骗康若阳说是学校同学给的，康若阳当时很开心。 他们叼着糖回家，正好被妈妈看见，妈妈问她这糖是哪里来的，她当时顺口就继续把这个谎撒下去了，却没想到妈妈多问了一句是哪个同学。 那时她还不怎么会撒谎，迎着妈妈满是审视的视线，她正纠结着要不要说自己捡了钱还据为己有的时候，哥哥突然说是他从妈妈的钱包里拿了一块钱出来。 然后康若阳被狠狠揍了一顿，她全程站在边上哭着求爸爸别打了。 那次康若阳眼里也是委屈，但他却说不管她的事，是他自己愿意的。 康若宸垂眸，不再看迟慕森的眼睛，继续慢吞吞地安静吃饭。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明朗一些。」 她并没有听明白迟慕森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茫然地应了一声，视线依然落在米饭上。 「我对你很感兴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这是事实。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换一种相处模式，不只是上下属关系，也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此话一出，康若宸差点被嘴里的虾肉呛着，咳了几声之后才勉强恢復正常。 因为剧烈咳嗽还引出了生理性泪水，她眼眶都红红的，就这么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现在算是普通朋友了吗？可你是我领……」 迟慕森直接打断她的话：「我是你领导，也可以是你朋友，也可以是……男朋友。」 这回康若宸是真的愣了，因为她好像才明白迟慕森的意思。 这是在……跟她告白？ 「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呢？」 康若宸是真的不能理解。 「我跟您之间只有上下属的关系，且不说公司规定上下属不能有私人关系，好像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您如果只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的话，我也没多少可以被发掘的地方……您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事情或者得到什么东西吗？那我现在可以坦白。」 这回是迟慕森不懂了：「康若宸，你要知道一件事，你是可以也值得被喜欢的，不要总是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一面。」 在他看来，她的自卑好像已经渗透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仅仅是工作，还有她的生活。 她好像总是把自己放在悬崖边上，就这么淡然地垂眸盯着眼前的万丈深渊，没人知道她下一步到底是后退还是直接跳下去。 她明明是个很好也很强的女孩子，为什么在被人喜欢的时候还想着质疑自己呢？ 她顿了顿：「是吗？」 从小到大，好像还真的只有身边亲近的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呢，父母、康若阳、乔乔……没了。 她不是没想过要成为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可每次她努力的结果就是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嘲讽她算错一道简单的多项式，或者被蛮横地没收饭碗。 起初她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一遍遍大量刷题练习，也不断地努力加快吃饭的速度，但是等她有所进步之后，她却发现老师并不在乎。 初三毕业那天，她因为太想念康若阳而在接到毕业证的瞬间红了眼眶，然后被那个她很讨厌的地理老师拍下来进行全班传阅式嘲笑。 所有人都说她是眼泪做的玻璃，根本说不得，一碰就碎，没有公主命却有一身公主病。 至于高中……高中时期她好歹还有廖宇尚。 那人怎么说也算是个合格的男朋友，很袒护她，也会把她带去见他朋友。 但他朋友都不是善茬，乔乔也经常跟她说廖宇尚本质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成年开始，她就在为钱不停地奔波。 她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情世故，也渐渐封闭了自我，在这样忙碌又辛苦的征途中愈发自卑。 在那些哪怕只是看别人光鲜亮丽地过着每一天都觉得羡慕的瞬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本质上就与别人有着鸿沟般的差距，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肖想感情方面的事情，更别提维繫感情了。 正如她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在劝诫自己的话：在「感情还是面包」这种二选一的问题上，除了亲情之外，她的选择永远都会是「面包」。 所以现在面对迟慕森，她很茫然。 自己真的值得被喜欢吗？ 这样的她也配吗？ 迟慕森给了她肯定的答覆：「是，你很好，很多人喜欢你。」 她不敢问他「很多」究竟指的是多少，但她能听出来这话明显是敷衍和安慰。 她太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她就是现代人常说的「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式」人群中最为大众化的「中间大」的人。 第74页 每天忙着通勤和工作，少有的休息时间几乎被睡眠填满，没有多大贡献，更没有什么能耐，这个世界多她一个少她一个都不会产生任何问题。 做透明人的习惯会让她很好地把自己和那些爱出风头的人隔绝开，大家会不会发现她都还是未知，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她还是不想扫了领导的兴，耸耸肩就继续吃饭，完全没把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宸宸，考虑一下好不好？不要急着否决你自己，也不要立刻就否定我。」 康若宸懵懵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迟慕森头一回觉得和她对话是件很艰难的事。 她并不是油盐不进的人，他能明显看出来她本质上还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女孩，但她这种本性并不会经常展露出来，平时几乎全部被她的自卑所掩盖。 太过自卑或自负的人都会演变出与之相对的心理，而康若宸的自卑到头来给她带去的是更深层次的自卑，并没有让她产生分毫的自负心，甚至经常连自信都没有，他总说她需要被鼓励也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这点。 越是这样，他越急不得，逼急了她没有任何好下场。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暂时略过这个话题，摸摸她的后脑勺：「没关系，先吃饭吧。头现在还痛不痛？真的不去医院吗？」 「就磕一下而已，用不着去医院，颅骨相对来说还是很抗造的，我的颈椎或者腰椎被这么敲一下才是真的要去医院看看。」 他没接话，眼神明显变得复杂。 她的坦然总是会让他莫名心疼，这次也不例外。 康若宸慢吞吞地吃完这顿已经晚了很久的晚饭，把碗盘收去厨房洗干净，随后坐回去继续画方案。 她的事情还有很多，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迟慕森还坐在餐桌边，扭头看她已经重新进入了专注的工作状态，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心底嘆了口气，干脆就这样默默陪着她。 第40章 康若宸最后还是没明着拒绝迟慕森，只说需要点时间整理思路。 他不是不知道她对感情看得很淡，之前她自己都说感情是她生命中可有可无的东西，现在他说明了自己的心思之后，她没什么反应也是他意料之中的情况。 既然她说需要时间整理思路，那他没有理由不给。 第二天大早，康若宸赶到公司继续忙活。 因为她调了假，今天本是休息日，这会儿她独自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忙忙碌碌。 迟亦雪还记着儿子翘班的事情，非要他今天过来补一天班，正好也做个周总结。 他本打算拒绝，想起今天康若宸也在公司，反而愉快地答应下来。 康若宸正忙碌的时候听见有人敲玻璃门的声音，下意识转身看过去，随后就看见迟慕森大步进来。 「这个方案通过了，现在要做一下细化。小狼等下会把文件发给你，你做好那个模型之后直接发给我，下午廖宇尚会跟我开个视频会议，三点之前要交出数据来，没问题吧？」 她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对话模式，点头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夹：「没问题，狼总刚刚给我发了附件，现在我在做模型了。」 「中午下班的时候我会过来看下，好好做。」 本想说句「做得很好」的，想起之前她说过并不喜欢他那么说，迟慕森还是忍住了，在她后脑勺上拍了拍。 她额头上还是留了一道浅浅的淤青，看得迟慕森心情很复杂，走之前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现在还在痛吗？」 提到这个，康若宸又来气了：「睡觉的时候都不能碰到，一碰就给我痛醒了。」 迟慕森差点没绷住脸上的正经表情，忍着笑点点头：「中午吃点好吃的补偿一下，现在先好好工作。」 目送他大步走出去，康若宸瘪瘪嘴，继续伏案工作。 中午下班之前，康若宸把做好的模型发给了迟慕森，随后就听到设计部大门口传来的消息被传达的提示音，茫然地转身看过去。 拎着pad的迟慕森也没想到自己下来的时间刚刚好，边检查她发来的附件边往里走，径直去了她身边。 「廖宇尚的视频会议取消了，说是他们公司临时出了点问题，现在正在做调整。那个方案先不着急做，他什么时候联繫我还不知道。」 她只是下意识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好像一下子让迟慕森有些不开心，眉毛都微微拧起来。 「没什么大事，和你之前碰到的事情差不多，就是有工人擅自带孩子去了现场，孩子什么都好奇，想吃钉子的时候被及时发现了，然后就被家长现场揍了一顿。之后小孩在现场跑，不小心踩到了钉子，现在刚打完破伤风，家长还打算告公司。」 康若宸点点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起来。 踩到钉子？ 这可是很危险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推出能两全的规定呢？上次也是，小朋友被迫跟着她在那么危险的环境里待了那么久。 要是没能等到救援人员的话，她现在还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呢。 「别问廖宇尚的事情了，去吃饭吧。」迟慕森顺手把自己的pad放在她桌上。「走了。」 康若宸无奈，知道在自家公司聊别人的事情不妥，还是打算起身跟他出去。 第75页 注意到他似乎没有拿着pad走的意思，她想了想，一块拿了自己和他的两台平板，边往外走的时候还边把他的pad递过去。 迟慕森确实没想在吃饭的时候还惦记工作的事情，更没打算接过pad，康若宸无奈，把两台pad都装进了自己的小包里，以防等下突然有什么事。 巧的是，迟慕森刚出电梯准备去开车，康若宸听见自己的包发出了两声消息提示音，紧接着他的手机就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一个合作方，说是要临时讨论一下方案的某个细节，因为他们发现有个数据对不上现有的模型。 时间很紧急，材料供应方正在等他们的结果。 迟慕森只得转身上楼，顺便从她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平板。 想着不能让她跟着挨饿，看她拽着包带子准备往外沖，他无奈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径直把她带进电梯。 「迟总？你不是要去开会吗？」 「方案有你的参与，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部分的问题，你旁听会议是应该的。这个就是之前江城的那个项目，忘了？」 康若宸挠挠头。 好像也是。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着迟慕森进会议室，把东西放在桌上之后还转身回部门去拿了笔记本和项目文件过来，这才惴惴不安地坐在他身边打开电脑，接入线上会议室，随后等着对方接通。 迟慕森在对方进入线上会议室之前还点好了餐，这才放下手机听对方的陈述。 项目确实出现了数据上的偏差，但出问题的部分不是康若宸直接负责的区域，所以在听完对方的陈述后，康若宸下了线，安安静静地开始处理出问题的部分。 她当时的任务在这部分之后，所以如果这块出了问题的话，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工作。 但今天是休息日，把当时负责这块的员工直接喊来公司是不现实的，所以康若宸直接接管了这部分的核对任务，在内网找了那位不同部门的同事拿到当时的数据之后就紧锣密鼓地进行核对。 迟慕森和对方聊完，正好午饭也到了楼下，安保人员看到是迟慕森亲自点的餐，立刻给外卖人员放行，让他把保温袋一路送到了会议室的楼层。 康若宸不喜欢在专心工作的时候做其他事，迟慕森已经散会准备吃饭了，她还在安心核对数据，甚至完全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他也不催，把装着蘸料的小盒子打开，先尝了尝蘸料的味道，这才放心地夹了一小片鱼肉放进去滚了一圈，送到康若宸嘴边。 她脑子里现在正装着无比复杂的数字和公式，理科生思维的完全运转不允许她思考别的事情，看到嘴边有吃的就张嘴接下。 「好淡。」 「你额头上的淤青还没好，不能吃那么重的，等好了之后再吃其他的。」 迟慕森接得自然，还另外夹了一块水煮肉片送过去。 「等下再做吧，现在先吃饭。」 「我懂了，这块的数据用的是之前的数据，难怪出问题呢。」 康若宸边嚼边嘟囔，甚至气得差点拍桌子。 「我们的绿化面积标准早就提高了，三年前的标准就已经不是这个数了，怎么还在偷这个懒？之前一直没人发现吗？还是设计部的人一直都在帮忙收拾烂摊子？这也太离谱了，幸好我用的标准数据都是更新后的。」 迟慕森凑过来：「什么？」 「起初我还在担心这个数据变动会不会影响我接下来做的那部分的模型，其实并不会，因为我一开始就用的是最新标准数据做了嵌套，这个问题真的很细，不仔细对比的话完全发现不了。这人怎么做的呀，合着一直以来都在用这些老旧的数据让公司亏钱吗？」 他简单看了一眼被康若宸列得满满当当的表格，旋即明白过来。 co早年更加注重商业价值，所以绿化这块始终没太放在心上，迟亦雪接管公司之后更是野心勃勃地想拓展商业版图，就更加不注意绿化问题了。 迟慕森从海外读书归来就接管了公司，上任后就开始大刀阔斧改善过去存在的问题，其中就包括绿化这块。 过去他们在规划商圈或者住宅区的时候会把绿化覆盖率控制在比较低的范围，但迟慕森认为这样做会给周边环境带去不好的影响，简单和公司高层讨论过，直接把绿化覆盖率的最低值拉高了十五个百分点。 这样一来，环境问题就很好地被解决了，co的市值再次节节攀升。 但是合作方这次发现的问题正好就出在这个数值上。 康若宸作为新入职不久的员工，领导发的数据包里自然是全新的数据，开展工作也都用的是这个数据包里的内容。 合作方那边接到的项目合同在这部分是正确的，但是他们发现康若宸做模型用的数据和前面那部分里报表上的数据不同，以为是设计师的问题，这才急忙发来了消息。 结果反而被康若宸发现了项目部数据组那边一直以来存在的问题。 再来就是，合作方一直都是以co发去的报表做材料的，现在基础数据都出现了问题，材料那边也始终没吭声，这无异于co从修改标准数据以来就在这块有所亏损，并且这项亏损还没被发现。 真是有够离谱的。 正如康若宸所说，这个问题本身就很细，而最后拿到完整的项目报告的迟慕森也只能看到概述，细节部分压根没时间去核对，所以作为公司高层的他看到整体数据没问题就签字审批了，然而没想到偏偏在这块出毛病。 第76页 迟慕森那瞬间的眉毛简直能拧成麻花。 「领导，这是项目部的问题哦，不是我的。」康若宸眨巴眨巴眼睛。「你不能说我。」 一番话说得他都差点笑出来，好笑地拍拍她的脑袋。 「当然不说你，周一开会说那些偷懒的人。现在吃饭，等下要冷掉了。」 康若宸这才开始吃饭。 迟慕森也是经过了她这么一检查才知道项目部那些人偷懒了这么久，吃过饭就在内网预约了周一早上的部门大会，随后放下手机安心盯着她吃饭。 在她依旧细嚼慢咽的时候，他冷不丁地问：「那件事你考虑了吗？」 正是因为知道她大概率不会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他甚至问的不是她考虑得怎样。 而她懵懵的表情很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迟慕森嘆了口气，把她的椅子转向自己，这回也十分耐心。 「知道你不喜欢考虑和感情有关的问题，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是哪怕花半分钟的时间想想看呢？」 康若宸眨巴眨巴眼睛，才反应过来这人问的是那件事，费力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表情依然很是淡漠。 「我确实不喜欢思考这种事情，倒也不是厌恶，就是单纯地不想花时间去维繫感情，我认为这对我来说是在浪费时间。我喜欢一个人吃饭睡觉工作，喜欢独来独往，如果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同行人，我会觉得很奇怪也很尴尬。」 「我来做这些事情，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什么都不用改变。」 她又沉默了。 第41章 迟慕森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她的心思。 一旦碰到不想思考的问题，她就会干脆利落地选择压根不去思考，而一旦问题被她迴避久了就会自然而然被遗忘甚至直接被解决，所以她也没有再思考的必要。 这确实是一种不错的应对方式，但多多少少和「迴避现实」相挂钩。 迟慕森知道她是逼不得的，所以也没再追问下去，也选择了沉默。 康若宸向来不爱思考感情问题。 过去在高中时成为廖宇尚的女朋友也是因为她被廖宇尚追到巷尾无奈时做出的选择，三年下来并没有和他产生多深厚的感情，也就他自己觉得他们两个轰轰烈烈了一整个青春，她反倒很是淡然。 现在也是这样，迟慕森说对她感兴趣，她也只是觉得领导大概是一时头脑发热，过一段时间兴趣消退就好了，所以压根没想着要仔细思考那个问题的答案，当初说想要点时间整理想法也是敷衍。 吃过午饭，康若宸有些犯困，打算回办公室在沙发上睡一会儿。 他们办公室的沙发是摺叠式，平时收起来是个亚麻布艺沙发，中午有人想午休就把整个沙发靠背放下来，这样就能形成一张两米乘两米的大床。 她上次在办公室和大家一块加班的时候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毯子和枕头，平时那张沙发都有人用，今天正好她能用上。 迟慕森一路跟着她回了设计部，看她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枕头和毯子铺在沙发上，随后放平沙发，还是忍不住出声。 「我办公室里有个休息室。」 康若宸打了个哈欠：「所以迟总也去休息吧。」 「你要不要去我的休息室里睡？更舒服一些，你上次说你颈椎不好，这样睡沙发更容易落枕。」 她现在困到没心思分析他的话中话，自顾自缩进毯子里，确认闹钟之后还冲他挥了挥手。 「迟总一会儿出门的时候麻烦顺手关门。」 虽然知道她这些冷漠生疏的话都是因为她太困而说出口的，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她的敷衍而不满，又不想真的对她发脾气，几步上前，轻轻坐在沙发边盯着她。 康若宸已经累了一早上，刚刚吃饭前还匆忙核对了大量复杂数据，现在脑子很是疲惫，完全不想思考任何问题。 她不是没察觉到身边那块沙发突然下陷，想着「算了，公司安保做得不错，要是真的是坏人来把她抓走那也应该带不出公司大楼」，脑袋一歪就沉沉地睡着了。 迟慕森还是头一回这么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睡觉，在她彻底没了动静之后还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反应，确认她确实已经进入熟睡状态，无奈地起身四下看了一圈，从她的工位上拿了个抱枕过来放在她腰边，又匆忙上楼去自己办公室抱了厚毯子下来，掖好被角之后才无声地离开设计部。 她在睡梦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没错的话应该是她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小苍兰。 梦里还有个始终背对着她的身影，虽然她不知道那人的正面究竟长什么样，但光看他的背影，她好像就能猜到那人是谁。 但是……她为什么会梦见他呢？ * 康若宸是被自己的闹钟吵醒的，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两床毯子，上面那张毯子更厚实也更舒服，并且泛着她梦里闻到的那股好闻的小苍兰的清香。 迟慕森拎着pad下楼来设计部，正好看见已经倒了杯咖啡回来的康若宸。 迎着他的视线，她一下子就猜到那张厚毯子的主人是谁，冲着迟慕森点了点头，指指工位上的那个纸袋。 「迟总，毯子我已经叠好了，谢谢。您要喝点什么吗？咖啡？」 「美式。」 康若宸滴熘熘地折回茶水间。 第77页 下午的工作是细化现在她手头上这个方案的模型以及进一步修改结构。 因为这个项目和江城的项目算是姊妹篇，总领导还是迟慕森，她这回看到迟慕森就坐在自己身后监督她画图也毫不惊讶，把装着咖啡的马克杯放在他手边之后就开始安心工作。 还没画几笔，她手边的杯子就被他转移到了另一侧。 「右手边最好不要放任何东西。」 康若宸失神了一瞬。 她这个「坏习惯」从小就被康若阳说，他过去始终想给她纠正过来，但她一直我行我素，所以之后康若阳也不再说了，每回看见就直接上手把她的杯子换到另一侧。 迟慕森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怎么了？」 她一下子被拉回神，这回直接转过去直视他的眼睛：「您确实很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他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很不负责任？」康若宸烦躁地抓了抓头髮。「可是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如果您确实需要个答案的话，我可以花点时间认真思考一下，但是这个时间长短我不能保证。」 迟慕森顿悟，想想又觉得她没必要这样委曲求全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认命地嘆了口气。 「没有，你不想思考的话就算了，很多问题本来就不是非要有答案才可以。」 而小姑娘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皱眉思考，画图的整个过程中都拧着眉毛。 当然了，结果正如她过去说的那样，她确实不爱思考这种问题，所以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是不是也对迟慕森感兴趣。 她知道感情应该是相互的，迟慕森觉得她有吸引力，那与之相对应的就应该是她认为迟慕森身上也有吸引她的地方。 可是，除了他那双眼睛之外，她并不觉得迟慕森跟她会有什么工作之外的牵扯。 所以康若宸只是摇摇头，重新继续忙碌。 他在监督她工作的期间还去自己办公室拿了文件以及去会议室参加了线上会议，事情不少，但他在设计部进进出出都无声无息，康若宸戴了降噪耳机，更是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知道他来去了很多次但最后依然坐在她身后盯着她画图。 毕竟，那束视线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结束手头上的这个方案的模型修改，康若宸揉了揉脖子，一看时间却发现早就过了下班的点，而身后的人依然在有条不紊地敲着键盘。 「迟总，现在已经下班了。」 康若宸脖子疼，扭不过去，所以说话时整个人都转向他。 「不去吃晚饭吗？」 「想吃什么？」 「不跟你一块吃的话会选择小区门口的黄焖鸡米饭，跟你一块吃的话还没想好。」 迟慕森再次被她的坦然逗笑：「吃不吃牛排？」 小姑娘点了点头，但立刻接了一句：「今天这顿我付钱，不能总是蹭吃蹭喝。」 「好，都听你的。」 迟慕森为了不让小姑娘又被钱的问题困扰，按照朋友的建议选了一家大众化牛排餐厅，提前走了快速通道免去等座时间，径直带着她去了最角落的位置。 虽然味道确实很一般，但小姑娘认真吃饭的样子很可爱，看得他心底柔柔的。 「很喜欢奶油蘑菇汤？」 他记得他第一次去她家里吃饭也给她做了奶油汤，她把里面的胡萝蔔全部挑出来了，剩下的全都喝得干干净净。 「小时候不知道奶油汤是什么味道，成年后第一次和室友聚餐就去了牛排餐厅，那个时候原本还在纠结要花多少钱，所以点的套餐很便宜，点的配餐也都随便上的，因为配餐里很多东西我都没吃过也不敢乱选。之后觉得奶油汤真的很不错，当时是冬天，让我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迟慕森无声地点头。 「我爸妈其实也问过我们很多次要不要吃点好吃的，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当时和哥哥的想法一样，想着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因为好几次都看到妈妈直接端着电饭煲内胆刮剩下的锅巴吃，爸妈总是跟我们说家里不缺钱，让我们不要紧着花，但是我们不是看不见他们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所以就一直这样了。」 「你之前说你想出国留学的时候，阿姨跟你说卡里只有十几万，那或许就是阿姨想留给你好好花的钱。」 说句实话，「十几万」这个概念在迟慕森看来就是他妈妈出去玩一天的花销——或许迟女士尽兴玩一天都不止花这么点，但这却是和他同生活在一个世界上的意味母亲的全部积蓄。 当然了，康若宸的家庭或许相比于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穷苦家庭来说已经算不错的了，还有更多穷困地区的家庭兴许都不知道「十几万」是个怎样的天文数字。 「对，她确实这么说过，但十几万肯定不够我出去读书，那段时间爸爸还在被厂里欠薪，所以我也不再惦记出国的事情了。」 康若宸慢吞吞地切着牛排，眼神黯淡。 「所以我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爸妈能把我养到这么大已经很辛苦了。我从小没生过大病，也没出去玩过，能这样平安长大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迟慕森再次沉默。 晚饭确实是康若宸付的钱，因为现在工资已经足够养活她自己，付钱之后反而心里舒坦了不少。 第78页 「现在很开心的样子？」迟慕森笑着带她走进电梯。「你付钱还这么开心？」 「哇……」 那时康若宸正趴在观光电梯上看着外面，所以这声感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感慨外面的景色还是在感慨自己的心情。 「我现在能养活领导了！」 迟慕森再次准确被她可爱到。 「虽然离养活我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这个进步很好。」 「那什么程度的家庭才能养活这种程度的人呢？」 迟慕森又被逗笑：「什么什么程度？」 「反正是我现在到不了的程度。」 因为是工作日的晚上，这会儿吃过晚饭准备回家的人不少，电梯在五楼停靠的时候一下子进来了很多人，把原本好好站着欣赏风景的康若宸又挤到边上去了。 这回迟慕森发现得及时，一手捞住她，这才让她免于被再次推到那根扶手上去。 康若宸这会儿很好地被他从身后抱着，虽然视线依然落在电梯外的夜景，但心跳始终无法回到此前平稳的状态。 就像是胸腔里突然装了好几台马达并且同时开始运转，声音大得让她头疼。 他的手正好环在扶手的位置，后面的人不断往里推，他的小臂就那样狠狠地磕在冰凉的扶手上。 她能感受到那样的磕碰，但他一声都没吭。 这种感觉和康若阳的并不同。 康若阳在因为保护她而受到委屈之后会明明白白地再和她一块把整件事復盘一遍，然后让她自己分析这件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就算受到惩罚的人是他，他也会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那是他心甘情愿的。 但迟慕森不是那样的，迟慕森只是默默完成一切。 这样一看，他们两个还是很不同的。 第42章 迟慕森察觉身边的小姑娘又没了动静，以为她光是站着都能睡着，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她依然专注地盯着外面，表情很是淡漠，一下子有些不理解。 这是怎么了？ 电梯到达地下二层，康若宸被迟慕森带出去，顺利找到车之后钻进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看身边的人娴熟地启动车子。 这时开出地下车库还得排队，迟慕森干脆在车位上多等了一会儿。 两个人默契地保持沉默，谁都没先开口说话，迟慕森还用手机处理了两个审批流程。 半晌，康若宸突然打破沉默。 「之前一直不想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您给我的感觉总是很熟悉，所以我为了避免自己觉得尴尬反而不想去思考和您在一块的任何可能性，但是时间越长，我发现您给我的感觉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不再是我之前感受到的那样。」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自己对于迟慕森和康若阳的认知混淆。 说出这些话需要极大的勇气，但她现在愿意尝试一下。 他原本还在看手机，听到这话之后立刻转移了视线。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毕竟公司规定了我们之间不能有什么私人关系。之前廖宇尚也说我们公司的这条规定存在灰色地带，因为我和他再过去本就是朋友，如果在朋友的基础上产生了此前没有过的工作关系，那我们不管怎样都会有私下的接触。现在和您也是一样，不是我不想交新朋友或者直面感情问题，而是我觉得……一旦这样做的话，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很复杂，我不知道平时要如何面对您。」 「或许你先试着叫一声我的名字呢？」 「迟……迟慕森。」 他现在也不觉得这个名字难听了，被她说出口的时候反而多了些以往没察觉到的节奏感和温柔。 「这次我真的会好好想想这个问题的。」康若宸默默握紧拳头。「真的。」 也是，她确实要让自己从长久的认知混乱中清醒过来了。 迟慕森和康若阳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不能一直再深陷这样的混乱中。 迟慕森借着车库里的灯光看清了她握拳的动作，也猜到她现在想下定决心，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车子慢慢开出车库。 迟慕森在路上还接了个海外合作方的电话，因为几乎全程都在用德语谈工作，丝毫没注意到身边康若宸专注又好奇的眼神。 等他打完这个电话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她家单元楼门口了。 康若宸不想影响他工作，本想尽可能轻手轻脚地下车，却在还没拉开车门时被他拉住手腕。 等他挂掉电话，她才好奇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工作要我现在处理吗？我带了pad，你等下啊……」 「不是，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康若宸已经掏出pad的手突然顿住，视线忽闪，最后还是茫然地看向他。 「刚刚的工作是跟我有关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在国内，所以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的话？」 她在听到这话之后还愣了半晌，大概是因为他突然要出国而觉得惊讶，沉默一阵之后才小声嘟囔。 「注意安全，要去多久呢？」 而他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现在还不知道，应该至少一周。我到时候去跟肖执核对一下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到时候告诉你。你想不想要什么礼物？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康若宸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眼前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是她的领导，下属让上司出差回来的时候给自己带礼物本就是不妥的，所以到最后还是避开了这个问题，下车之前只说了句「一路顺风」。 第79页 * 迟慕森准时带着肖执去了德国，在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里，康若宸都没收到他从内网发来的消息。 没别的原因，他现在有她的私人联繫方式，用不着走内网渠道。 虽然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他还是会闲下来了就给她发在德国的见闻，每次都问她要不要什么礼物。 她自然不会回復这些消息。 那天下午下班之后，康若宸正好看到迟慕森前没多久发来的消息。 一张很漂亮的风景图，应该是他难得步行上班时发现的漂亮景色。 她很喜欢这种色彩搭配的感觉，所以破天荒地首次回復。 虽然只说了一句「很漂亮」，但他还是在瞬间就兴奋得差点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手舞足蹈。 原本还在犹豫那些礼物会不会让她产生心理负担，在收到回復之后，他就没再犹豫了。 因为长时间的加班带来了巨大的疲惫，她不想自己做饭，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是休息日，她饿着肚子起来点了一份肠粉，吃过饭又缩回沙发上看书。 电视开着做白噪音，视线倒是始终落在画册上，手机被她随手放在茶几上。 她一般休息日都醒得晚，迟慕森的消息发来的时候她才在沙发上窝了不到两个小时。 他问她喜不喜欢吃奶酪，康若宸迟疑一阵，还是跟他承认了自己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尝过国外的奶酪，对方很快地回了一个「好」。 康若宸默默盯着这个「好」字沉默了好几分钟，脑子里再次混乱起来。 这段时间迟慕森都不在国内，她的个人生活也就随之恢復成了过去那样，每天都自己通勤，每顿饭记得就吃不记得就不吃，没有人坐在她身后盯着她画图也没有人带她去不同的海鲜店吃各种招牌菜。 自由肯定是比迟慕森在国内时自由的，但她反而有些不太适应了。 虽然现在能靠这样的通讯方式联繫，但她觉得现在这样不太好。 某种想要寻求突破的心思突然占据了她的大脑，过去从未被她仔细思考过的问题如潮水般涌向她。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身边随时都会冒出迟慕森的时候好像才是她比较开心的时候。 虽然她总是在纠结自己是否陷入了「迟慕森和康若阳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的认知障碍问题，但说实话，她在思考迟慕森提出的那个问题时就压根没有搞混他们两个人。 如果她在有迟慕森在身边的时候很开心，是不是也可以证明迟慕森确实能起到帮她调节情绪的作用？ 或者说，她的情绪其实是跟着迟慕森跑的？ 那这算什么呢？她也对迟慕森感兴趣吗？ 虽然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对迟慕森的哪些方面感兴趣，但现在她确实觉得自己好像离不了他太久。 下午下班前总会习惯性想想晚饭要吃什么，随后就下意识看一眼部门的大门，这么多天下来，她都意料之中地没在门口看见那个拎着pad下楼来的身影。 有时候画图画到一半也会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一眼，身后自然没有人坐着，也肯定不会有人正在敲键盘或者看邮件。 当然了，更没有人提醒她应该把被她习惯性放在右手边的马克杯转移到左手边，直到她真正打翻过一次，她才反应过来迟慕森不在。 是的，那瞬间她想的是迟慕森而不是康若阳。 但她没有忘记康若阳，每次接受什么重大任务之后都会下意识翻开那本从不离身的本子看一眼康若阳的脸，这是她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就跟她睡前一定会检查工作邮箱一样。 康若宸懵懵地端来了自己的电脑，简单搜了一圈相关的话题，心里慢慢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我好像想清楚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那时迟慕森还在开早会，手机开了静音，振动时他只以为是什么app的推送消息或者不重要的邮件，所以压根没打算拿起来看。 等到散会时检查邮箱，他才注意到康若宸发来的消息。 他很难否认的是，在看到这句话的瞬间，他更多的是不安而不是欣慰或者兴奋。 因为他知道康若宸在过去并不爱思考这样的问题，那天晚上在车库里，她好像只是在被他催了很多次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并不是她的本意，所以这几天下来他并没有真正期待过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现在再看到这样的消息，他只担心她会随后发来一句简单却掷地有声的「抱歉」。 万幸的是她发完那句话之后就什么都没发，好像还给了他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 康若宸其实在等他的回覆，但没等到，以为他现在很忙，干脆就什么都没说，自顾自背着画板出门写生去了。 这种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迟慕森回国那天。 他不想看到自己不愿接受的答案——也害怕失败，所以干脆没回復，这阵子下来也没再主动给她发消息，两个人的最新消息来往正好停在她发的那句「我好像想清楚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此后再无。 康若宸也忙得没时间管理什么好友消息，这段时间经常给她发消息的是已经开学了并且正在忙着写论文的乔桉，两个人的话题无非都是些家常。 他出国时的行李并不多，这次回国却带回了大包小包，里面几乎全是给家人和康若宸带的礼物。 第80页 康若宸下班前接到了迟慕森的电话，问她今天晚上要吃什么。 霎时间，那种亲切感和熟悉感尽数回到了她的脑子里。 虽然这次他出差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但不得不说，康若宸很讨厌随之产生的等待的感觉。 他们最后选了一家还不错的法餐。 迟慕森在接她去餐厅的一路上都在等她先开口说话，然而两个人从头到尾的交流只有她刚上车时他说的「好久不见」和她的一声嗯。 直到坐在桌边，服务生还没过来帮助他们点餐的时候，迟慕森明显比她先沉不住气。 「你之前说你想清楚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康若宸其实能猜到迟慕森早晚都会问她这个问题，但没想到这人会问得这么突然，眨巴眨巴眼睛，耳朵紧跟着变红。 他当然不可能错过这些微小的变化，声音再次变轻：「怎么了？」 这段时间他在德国过得并不安稳，但这种不安稳的感觉并不是来自合作方，而是全部来自康若宸。 他还在国内的时候习惯常去找她，试图跟她拉近距离使得她对他放下戒备，但这样做似乎效果甚微，她偶尔能在他面前展现出小女孩可爱的一面，可她随后又会立刻跟他拉开距离。 这段时间他在国外，他不知道要如何跟她保持之前的密切联络，用文字或者图片沟通又担心自己会因为哪个字眼或者哪个细节让她不开心，所以每天都这样惴惴不安地编辑文字发给她。 甚至在给她挑礼物的时候，他还在担心她看到这些东西时究竟会有怎样的表情或感受。 回国前他去了趟英国，专程见了汪屿的母亲，长辈在听过他的苦恼倾诉之后说他现在陷进了自己给自己设定的怪圈，既希望康若宸也喜欢他又不希望康若宸真的把身心都託付给他，给出的建议是让他跟随自己的内心，这次回国之后好好问问她。 如果结果是好的，那就坦诚地与她改变现有关系；如果结果是不好的，那他可以再找找其他方向并为之努力。 所以现在迟慕森在等她的答案。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迟慕森霎时愣住。 第43章 迟慕森其实并没有想过她会真的这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不安的人变成了康若宸。 「之前或许是因为我的顾虑太多以及缺水不爱想这类型的问题，但是在真正想过之后我觉得……之前确实是我在瞻前顾后，现在我觉得我好像愿意坦诚地面对一次了。虽然这样的感情对我来说确实可有可无，但是我可以努力一次。」 她说得很慢，而且不时停顿一次，证明这些话确实是她边思考边说的。 迟慕森突然笑了。 康若宸懵懵地看着他：「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很可爱，越看越可爱。」 迟慕森笑着把刚端上来的冰淇淋推到她面前。 「之前我还没说过我很喜欢你，那现在我需要告诉你了，我很喜欢你。」 她顿住。 「我知道你过去不爱考虑这种类型的问题，也担心我这样做会不会给你带去不必要的困扰，但是现在你说出这些话，我很开心。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你不需要为了我做出任何改变，那些事情我来做就好。」 康若宸莫名回想起之前读书时廖宇尚埋怨她的那些话，有些不安地挠挠头。 「我总该做点什么的吧。」 过去廖宇尚总说和她谈恋爱就像是他在单方面修行，因为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沖在前面或者全盘包圆，而她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如果她能稍微有点改变的话，他也不至于在感情中始终处于被动的疲惫状态。 但现在迟慕森说她什么都不用改变，她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好。 「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状态。」迟慕森给她搅匀了那碗奶油浓汤。「这样的你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的话，能不能及时告诉我？我不擅长维繫感情……我怕会伤害到同样处于这段感情当中的你。」 他此时的眼神很认真也很温柔，听了她的话之后更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吃饭吧，不说那些话题了。」 明天是休息日，康若宸想起最近上映了一部传记片，主人公是某个文艺復兴时期的艺术家，因为这位艺术家在各个领域都有所建树，她很想去看看那部电影。 迟慕森从国外修完硕士回来就没进过电影院，过去读书时看的电影也都是和汪屿一块看的超级英雄大片，现在突然坐在狭小的放映厅的最后一排和她一块看艺术家的传记片，他真担心自己会在某个瞬间因为太无聊而倒头就睡。 不过还好，现在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本质变化——甚至直接跳过了「朋友」这个过程，他倒是很乐意接触接触她喜欢的那个世界。 这算是一家私人影院，迟慕森订票的时候还好奇为什么整个放映厅里只有不到十个座位以及他们是整个厅里唯二的观众，不过看她那么兴奋的样子，他还是很愉快地买了票并牵着她进了电梯。 在上升的整个过程里，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奔。 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牵着她的手指，但这是最能让他头皮发麻的一次。 第81页 到了现场之后才发现这家电影院的私密性做得很好，整个放映厅里都没没有摄像头。 而且屏幕被挂高，相比于其他电影院坐在最后一排就只能稍微垂着头看屏幕的幕布悬挂方式来看，这家影院在「保护观众颈椎」这块做得确实不错。 座位被设置成了双人座，每组双人座之间的间隔都很大，所以这算得上是个适合约会的场所。 传记片向来不是人们热爱的类型，所以直到开始放映，这个厅都始终只有他们两个。 康若宸确实很喜欢这个艺术家，在影片讲到这位艺术家的悲惨童年和可以算得上是「黑暗」的原生家庭环境的时候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这部片子是根据现存的与艺术家直接相关的史料整合而成的，基本都是真事。这位艺术家童年经歷过严重的创伤以及来自家人的pua，亲眼目睹过无数次自己的养父与第不知道多少个情人在自己亲生母亲的卧室里欢愉，这也导致艺术家后来创作的艺术品——包括画作和雕塑作品在内的各种艺术形式——都不可避免地与男女之间的话题逃不开关系。 在解析到第十一张相同话题的画时，连康若宸都觉得无聊了。 大概她的情绪也被身边的迟慕森察觉到，他小心晃了晃手心里的巴掌。 康若宸的注意力果然立刻就被转移，茫然地扭头看他：「怎么了？」 「摘下口罩。」 她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照做。 而他也确实在下一秒就凑了过来，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想亲你。如果你不想，可以现在重新戴上口罩；如果你接受，那就闭上眼睛。」 康若宸只是愣住，但什么都没做。 黑暗是隐藏真实情绪的最好环境，虽然电影荧幕的光还会不时照在她脸上，使得他能看清楚她怔愣的表情，但他这回没等她做出反应，在她回过神之前，吻已经追了过去。 * 其实她过去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只是觉得，这次很特别。 这是她头一回做这种事的时候没有嫌弃对方不管不顾地把满身的烟味「分享」给她。 迟慕森是清新的薄荷味，他总是会在吃过饭之后吞两颗薄荷糖，这好像是他长年累月下来的习惯。 她很喜欢，甚至在自己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迟慕森并没有真正期待过她在这段感情里能有多主动，但她这次无意的主动着实让他兴奋了起来。 * 等他们分开，艺术家的代表作品也介绍完了，接下来介绍的是这个艺术家晚年的人生经歷。 康若宸的心思自然不再停留在这部电影上，原本心跳很平稳，甚至在接吻的整个过程中都很平静，却在分开的那瞬间突然开始心跳加速，并且脸上紧跟着变红。 其实她过去并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在和廖宇尚接吻时也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变化。 所以她在接下来的放映过程中很不专心，屡次想挣开他的手，却屡次在快要成功的时候被他重新牵住。 冗长的电影总算结束，在片尾字幕开始滚动并且放映厅里亮起灯时，迟慕森又吻了她。 少了之前那次的惊险刺激感，这次迟慕森更加专注和虔诚。 在放映厅的大门被保洁阿姨推开之前，迟慕森放开了她，笑着牵起脸蛋正红的她出去。 私人影院离吃饭的地方并不远，所以他们一开始是步行过来的，相当于散步消食，现在自然也是步行回去找车。 虽然中间只隔了不到三个小时，但心情明显完全不同，这回迟慕森牵她牵得更紧，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松开。 送她到家之后，迟慕森没急着让她下车，而是在这样完全黑暗的环境中第三次吻她。 她脸红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刚刚牵着她走在路上的时候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可爱。 康若宸红着脸打开了他的后备箱，所幸这块区域没什么人过来，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同事发现，然而在看到后备箱里几大箱子东西时，她还是结结实实地惊了。 「你在德国买了些什么？」 迟慕森耸耸肩：「没想让你一次性全部拿上去，一点一点拿就好了，这些都是你的。买了一些颜料，德国的钢笔不错，我不敢确定你到底喜欢哪款，干脆就都买了，彩色墨水也是他们同品牌同系列的匹配款。」 康若宸愣了。 「剩下的这些都是吃的，因为今天出来得很匆忙，也确实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我本来想整理好了带给你的，结果还是这样乱成一团全部拿过来了。明天我再拿过来吧，今天你先把颜料拿上去，我就不跟着你上楼了，怕有同事正好看见，这样会让你不舒服。」 他说话时和以往一样诚恳，听得康若宸心底再次泛起微澜。 「同事说你今天是大包小包回到公司的，你还给家人带了很多东西。」 「我妈妈很喜欢欧洲，每次我出差去那边或者她自己去玩的时候都会买一些东西回来，她对奢侈品没什么想法，所以每次我都是随便买点小玩意送给她。她喜欢些民间手工艺品，那些东西虽然很便宜，但放在家里很好看，我这次还淘到了一组碗盘。」 康若宸点点头，看他把那盒颜料拿出来，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 第82页 倒不是因为他给她带了很好的礼物，而是因为他哪怕出远门出差也还记得她的喜好。 她过去总是不喜欢别人为她做太多事情，因为那样她会觉得自己在无形之中欠了很多人情，现在被迟慕森这样对待，她更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情绪，下意识想抱抱他。 过去她总是混搞混他和康若阳，不能说现在她已经完全分清了他们两个，但现在她愿意为之努力。 迟慕森起初还愣了一下，随后反手抱住她，笑意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我现在还在努力适应这样的生活，所以给我点时间，我会好好调整过来的。谢谢你让我愿意直面自己的困境，我知道这样或许很难，但是我会尝试。」 「我说过了，你不需要有任何改变，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迟慕森亲亲她的头顶。「你安心站在原地等着我朝你走过去就可以。」 康若宸拍拍他的背，笑了两声，从他怀里推出来，拎着装有颜料的盒子上楼。 第44章 感情的变化确实能给人带来不小的改变，比如肖执最近就发现头儿的心情很好，而且是摆在他脸上的那种好。 反观康若宸，她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每天坚守工作岗位，该干什么干什么，每次领导安排下去的任务都能很好地完成。 最近是晋升期，co的晋升标准很明确也很公平，有机会晋升的员工不仅要经过本部门的层层筛选，还得经过其他部门的一众领导的首肯，最后经过迟慕森本人的签字，这样才能算是走完了流程。 设计部这次有晋升空间的有三个员工，康若宸是其中一个，也是这其中唯一一个新人。 她对这样的晋升并不抱有希望，压根没想力压两位在co有至少三年正式工作经验的员工成为新任组长。 虽说这次晋升选拔最后还得经过迟慕森，但她也知道迟慕森不是那种会在工作场合动用私人感情的人。 所以她在做工作陈述的时候只是简单罗列了自己入职以来的工作，其他不再赘述。 结果也在她的预料之中，迟慕森的票投给了那位更有经验的老员工。 在部门员工纷纷起身表示祝贺的时候，康若宸收到了迟慕森从内网发来的消息，问她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有没有什么其他工作计划。 康若宸简单翻了一遍，老老实实地回了消息。 随后她就被小狼叫去了办公室，说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有可能部门会派她去祁城出差，现在具体时间未知，但让她做好随时接到通知的准备。 她下意识多问了句这次出差是她自己过去还是和其他部门的同事一块过去，小狼只说等通知。 她懵懵地回到工位上，给自己设了个「回家收拾东西」的备忘。 迟慕森知道接下来的工作计划，也清楚自己这次的出差计划正好和她错开，一开始问她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就是想知道小狼是否已经把出差的事情告知她，收到回復的时候才知道她还没接到通知。 没多久之后她又发来了消息，问他这次去祁城是不是他也会过去。 他当然是想去的，但架不住自己的工作安排更多也更复杂，还是跟她说了实话。 康若宸确实没想到这次外派的领导是副总而不是迟慕森，想想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公司真的很大，迟慕森一个人也不可能顾全公司的所有事情，还是回了个「好」，随后安心忙自己的。 晚饭还是迟慕森带她一块吃的，这回选了个还不错的夜市，他说肖执告诉他这家夜市上也有一个不错的海鲜摊子。 之前康若宸并没有以这种又放松又舒服的心态跟他一块在外面瞎逛过，这次他把车停在了远处的露天停车场，他们手牵手步行过来的，随后就开始了漫无目的地瞎逛。 夜市不仅仅只有小吃摊子，还有很多售卖其他商品的小铺子，刚进去的时候康若宸甚至以为他们来错了地方。 童年时的很多小玩意都能在这个夜市里找到，虽然她不是在漓城长大的，但这里售卖的很多可可爱爱的小玩意总是能一下子抓住她的眼球。 比如小时候玩的那个小跳蛙，他们逛到第三家店的时候就发现了，康若宸很是惊喜，立刻掏钱买了两个。 迟慕森从小就被家里灌输了「贵公子意识」，父亲总是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指手画脚，母亲和外公外婆则希望他多接触高端教育，之后他就出国去了，所以康若宸的童年和他的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但是现在看到康若宸在卖玩具的小摊子面前迟迟挪不动步子，他也跟着好奇，随后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 「就知道你没童年。」康若宸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这个长得很像魔术师用的魔术棒，下面这截装的是糖果，上面的这个装置可以把糖果一颗一颗吐出来，有点像两个吸管，你按一下这里就有了。」 在她演示这个玩具的玩法时，迟慕森难得觉得好奇。 他的童年几乎被那些「高雅」的活动填满了，像这样的玩具几乎没有，他的外公外婆也肯定不会允许这些东西进入他家。 去了英国之后，他接触的都是每天严谨求学的人，仅有的快乐时光是在汪屿家和他一块搭积木，所以他家有很多乐高。 直到现在，他还是会定期联繫那家他经常买东西的乐高店，买一些给自己，也买一些送给汪屿。 第83页 身边一帮小朋友也在好奇地盯着正在演示这根魔法棒的康若宸，随后拽着妈妈的衣服袖子非要买一个，看得康若宸简直哭笑不得，还是把自己手上的这个送给了小朋友。 再往里走，两个人停在了一家套圈铺子前。 迟慕森明显没玩过这个，但还是忍不住挽起衬衫袖子跃跃欲试，康若宸难得被他可爱到，立刻掏钱买了十个圈。 起初他对自己很是自信，毕竟他之前在英国的靶场刷新了十米移动靶的命中率记录，他觉得套圈也不是什么难事，拿到之后甚至还松了松筋骨并扭头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但架不住这个圈有弹性，明明圈已经落在了他指定的位置，但在落地的瞬间因为弹性又往上跳了一下，这样就导致这些不听话的圈几乎全落在了那个小兔子玩偶的周围。 康若宸看他那副憋屈的表情就想笑，连连拍着他的背，不知道究竟是嘲讽还是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套圈不中不是很常见的情况吗？我们也不能保证什么都能拿到啊对不对？」 他却难得执拗：「这个肯定是有技巧的吧？我问问其他人，等下我们吃了饭再来。」 她不想让他把时间全部浪费在这种明显只是为了娱乐而不是为了较真的游戏上，四下扫视了一圈，目光随后落在不远处的打气球摊子上，想起他刚刚说过的在英国靶场打破记录的经歷，立刻拽着他去了气球摊子跟前。 迟慕森这回明显谨慎了很多，戴上护目镜的同时还在小声问她要中几个才能有奖品。 康若宸看他这副认真的样子还有点走神，听到身边其他人打中气球的声音又一下子回过神，拉了拉他的手指。 「应该不管中几个都能有礼物，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去做就好了，我知道你肯定行。」 这招在迟慕森身上实在好用，他很快就重新兴奋起来，听到老闆说「开始」之后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康若宸的视线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虽然这只是打气球游戏，不是在靶场刷新纪录，但这样认真的迟慕森不像任何人，他只是他自己。 她很少这样集中注意力地观察他的骨相。 摊主为了影响顾客的注意力和视力还专门设置了红色光线，但这不仅没影响到迟慕森，反而把他优越无比的骨相尽数展现出来。 他的眉骨很漂亮，眉形相比于其他差不多类型骨相的人多了些硬朗的感觉，睫毛弯弯翘翘，哪怕皱眉也仿佛有光从他眉眼间洒落下来。他的山根很完美，这张侧脸要是拍下来放在网上，估计能被一堆人追着喊「整容模板」。 迟慕森的专注力在此刻到达巅峰，过去在英国靶场时的感觉现在尽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一开始他还很谨慎，却没想到扣下扳机之后那个最大的气球应声炸开，他也渐渐在这个游戏上找回了自信，几道干脆落的声音过后，代表着最大奖项的第一排气球全部被他击中。 在身边所有人的欢唿中，迟慕森接过摊主递来的礼物，在交给康若宸之前，小姑娘开心得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不得不说，现在这种成就感远高于他在德国完成那个项目的谈判时得到的短暂快乐。 再往里走就是小吃区，康若宸知道迟慕森的胃很精贵，没想真的在这里解决他们的晚饭，而是在快速找到肖执提到的那家小摊子并买了东西之后选择了离开。 在路过套圈摊子的时候，察觉迟慕森的视线又停留在那些小礼物上，康若宸不敢久留，推着他的背一路快步往前。 他们实际解决晚饭的地方在夜市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康若宸打算把买来的海鲜作为夜宵，所以这回跟着他吃了西餐。 悠闲的饭后散步时间，迟慕森依然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刻意不去想马上就要和她分开待在两个不同的城市的工作安排。 但没想到她更坦诚：「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是不是得分开了？」 「闻衍在祁城住，如果你碰到了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直接找他。」 她却拒绝了：「这是我自己的工作，和你的朋友没关系，如果只是平时的普通见面，我当然没关系，但是如果你希望你的朋友能在我的工作上给予帮助，那我只能说不。」 迟慕森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没直接给她闻衍的联繫方式，而是把闻衍妻子的联繫方式给她了。 康若宸自然不会想要随意接受别人的帮助，敷衍地存下了这个电话号码之后就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 迟慕森知道她的想法，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跟着她继续往前。 晚上依然是他送她回家，这次也有个送别吻，随后她把迟慕森整理好的东西拿出了后备箱。 「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买的都是些小零食，你平时画图容易累，每次带一点放在包里就好了，饿的时候吃一点能帮你补充能量。如果你喜欢的话，之后我可以再让人帮我带回来。」 康若宸笑了笑：「我妈妈说我很好养活的，小时候路边摊五毛钱一个的烙饼我也能吃得很香。」 迟慕森轻轻抱住她：「过去的事情是你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基石，我知道那些事情给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现在我会给你创造更好的回忆，希望你能更好。」 她懵懵地点头。 第84页 第45章 没多久之后，两人分别飞往不同的城市开始忙不同的项目。 祁城靠海，她在飞机上还画了几张速写来打发时间，刚出机场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海水特有的咸味，这个认知一下子让她兴奋起来。 公司派了人来接机，康若宸在回分部的一路上都专注地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脸上的表情愈发明朗。 分部的人有个习惯，每次有总部的员工过来出差的时候，他们在接机返回分部途中都会选择绕上那条海边公路，为的是让分部的人尽快爱上这座歷史悠久的海滨城市。 这个方法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能奏效，包括这次接康若宸在内。 身边是项目部的副总监阿火，看到康若宸这副认真的模样，他也跟着笑。 「看样子你很喜欢这里。」 「确实。」 项目部此前因为挪用过去绿化覆盖率最低值的事情在部门大会上被迟慕森一顿勐批，当时的副总监还不是阿火，那会儿迟慕森实在生气，直接给项目部几个大领导扣了绩效分，导致在晋升期时大多数人的绩效分不够完成晋升流程，而阿火又因为成绩不错直接从片区长蹦上了副总监的位置。 所以阿火对这个发现问题的女孩子很是佩服。 司机先把他们送去了离分部不远的酒店让他们暂时休息，康若宸简单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又跟阿火会和了，这回直接去了分部大楼准备讨论目前这个项目接下来的细节。 康若宸这回拿来的数据也是经过更新的，阿火知道现在迟慕森对项目部的工作很是严苛，在正式开始讨论之前还专门和康若宸核对了现有的数据，这才放心地开始商谈。 这次的材料方不是廖宇尚，而是一家最近才和co开始小范围合作的材料公司。 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很好说话，几乎全程都在与他们恳切商讨这个项目的可行性以及材料应该如何选择。 总的来说，这个项目的进展相当不错。 康若宸反而轻松了不少，在和材料方聊过目前的数据之后跟着他们去吃了顿美美的海鲜。 晚上迟慕森打来了电话问情况，她那时还在海边吹风，身边坐在分部设计部的小姑娘，远处是正在烧烤的阿火和其他工作人员。 迟慕森能从她的语气听出她很开心，原本吊着的心突然跟着放了下来。 他知道她喜欢海边，至少现在能隔着电波听到她的笑。 「晚上吃了什么？」 「现在还没吃。」康若宸笑嘻嘻地捡起两片贝壳。「在等烧烤，我们下午聊完项目之后就来了这边，海边的渔夫送了我们很多吃的，现在正在做。」 迟慕森低低地笑。 「这个项目的材料方不是廖宇尚，他现在是不是在负责你那边的项目？」 他倒是坦然承认了，并且问她现在这个合作方怎样。 「挺好的，我很喜欢和干练的女性谈工作，因为我们的思维逻辑几乎可以处在同一个水平线，她的思辨能力真的很轻，我也从她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之前廖宇尚在这里的时候我反而会觉得不太适应，因为他很喜欢跟我聊起过去的事情，我跟现在这个合作方没有过去，是我们之间的某种共通性让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真的很好。晚上本来我还想请她过来一块吃烧烤的，但是她现在还在忙。」 迟慕森这回是真的放心了。 他知道她至今没联繫过闻衍或池鱼，这样也好，她的好强不允许她过多介入他的个人生活。 在她的认知范围里，或许离他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过去他恋爱时没有这样的感受，但现在和康若宸在一起，她在慢慢地改变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和已有认知，他觉得这样不错。 毕竟感情是两个人共同的事情，她不爱考虑和感情有关的事情是事实，她在有意无意地靠自己的能力维持这段感情也是事实，他其实很享受现在这样的生活。 烧烤大会准时开始，康若宸不爱出风头，接过身边这个小女孩递来的花环之后就笑眯眯地把自己隐藏在了人群里，不时也拍点视频和照片发给远在另一座内陆城市的迟慕森。 消息一多，他反而开始担心她会产生想在祁城驻点工作的想法，简直哭笑不得。 这次的海鲜不像之前她在漓城或者江城吃过的那样，这是完全新鲜的，她吃得很开心。 身边的小姑娘原本受不了海鲜自带的腥味，看大家都在吃，也尝试了一口洒满了孜然和辣椒粉的鱿鱼，莫名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味道，一连吃了不少。 海滨城市最不缺的是沙滩，康若宸拎着酒瓶子慢悠悠地行走在沙滩上。 凉鞋早就被海水浸湿，为了避免着凉，她还专门披了件小外套出来，兴致上头的时候还想就这样慢慢走到天荒地老。 过去她总想着等自己去世之后一定要把骨灰撒在大海里，虽然她出生和长大都在内陆城市，但莫名从小就产生了对大海的嚮往。 康若阳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想过跳海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每次产生这样的极端想法的时候，脑内突然蹦出的父母相拥而泣的画面就会硬生生地拉住她。 她活在这世上仅有的牵挂就是父母，她不想再让他们悲痛欲绝一次。 迟慕森通过阿火发在公司内网的消息动态得知他们现在正在进行快乐的烧烤大会，也没再继续给康若宸发消息，转而点赞了阿火的动态并让他们好好玩。 第85页 他知道康若宸很介意把他们的关系公开，所以直到现在他都没跟任何人提起他们两个的关系转变，连肖执都只知道个大概。 这样暗自享受的感觉也很不错。 阿火随后发现了拎着空酒瓶回来的康若宸，笑着招唿她过来继续吃两口。 康若宸笑着上前，重新坐在沙滩椅上，接过阿火递来的烤串。 「你是个很特别的人。」阿火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拿了两瓶啤酒过来。「再喝点？」 康若宸拒绝了，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点温水。 不是她不能喝酒，是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想和其他人喝酒。 迟慕森或许在一开始是个例外，但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之后肯定也不会跟他喝。 「不得不说你确实是个很吸引人的小姑娘。我之前还在部门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了，你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你领导让你难堪的事情，这需要很大的勇气。项目部虽然没出过那样的事情，但我知道我们的问题一样不少，只是缺少能站出来说出问题的人。」 康若宸挠挠头，还是接下这些赞美。 虽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这毕竟是项目部的副总监，级别高她不少，领导夸人，她还是得接下的。 「真的不喝点吗？」 「不了领导，我的酒量也就一瓶啤酒。」 看她再三拒绝，阿火也没再说什么，笑着自顾自喝酒。 康若宸不敢擅自离开，正好分部设计部的小姑娘也坐过来吃东西，她就跟这个小姑娘多聊了几句最近的项目，提到before dawn此前在江城举办的快闪活动，两个人眼睛都亮了。 阿火喝到兴头上的时候还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说这边的风景多么多么好，聊了没多久就把免提打开了，他边吃边听电话那头的朋友跟他说另一个城市的情况。 殊不知，康若宸在刚听到他朋友的声音的瞬间就愣了，瞳孔骤缩的样子甚至吓到了旁边的小姑娘。 「宸宸，你怎么了？」 她霎时回过神，晃了晃脑袋：「没事没事。」 视线却不可避免地往阿火的手机上飘。 那个声音…… 她以为自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忘记，但在听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忘不掉。 那是她第一次去江城的酒吧听到的声音。 那个声音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去的，还劝她试试野格或者生命之水。 在她陷入混乱并把迟慕森错认成康若阳之后，那个声音还在她耳边说马上就带她去酒店休息，让她不要担心。 她敢肯定，就是那个声音。 正是因为产生了这样的认知，她的心再次被恐惧和不安填满。 之后不管阿火怎么找康若宸搭茬，她都一概没理会。 倒不是因为介意阿火的朋友曾经差点伤害她，而是单纯不想在酒桌上和男性有任何接触。 直到最后烧烤大会结束，康若宸都处于神游的状态，一直都没缓过来，耳边总是不时迴荡着当时听见的那些声音。 虽然背景音并不相同——当时是酒吧里的嘈杂音乐，现在是她喜欢的海浪声——但她始终找不回刚来这里时的状态。 迟慕森的电话在她睡前打来，听到她明显不同于平时的语气，他也跟着好奇。 「怎么了？今天不是没什么事吗，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疲惫？」 「我……」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跟迟慕森说这个，毕竟他当时并不知情，而且这件事与阿火没有本质上的关系。 如果她把这件事跟迟慕森说了，或许他会迁怒于阿火……真是烦人。 「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就是……」康若宸嘆了口气。「之前我在江城的酒吧里碰到了两个坏人，那天我还认错了你。刚刚我不小心听到阿火跟他的朋友打电话，他开了扬声器，然后我就听见了他朋友的声音，我……」 迟慕森大概明白过来了：「是之前那个欺负过你的人对不对？」 「是。」 短暂的寂静。 他好像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疲惫了。 换作任何人，这件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任何人都很难跨过这道坎的。 万幸的是那个时候他没有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是选择了「多管闲事」，这才让她免于承受为期一生的阴影。 「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好不好？过段时间我看看有没有休息，过去找你？」 康若宸还是婉拒了：「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本来也没发生什么，真的没事。」 他还是不放心，但想着不能让她总是陷在之前那件坏事的影响中，干脆岔开了话题，随便唠了几句家常就让她去睡觉了。 第46章 第二天大家聚在会议室的时候，康若宸下意识选择了旁边的位置，不像昨天那样坐在阿火身边，而是坐在了分部设计部这几个员工身边。 理由也很有说服力，说是要跟同部门的人多聊聊。 阿火自然没意见。 只是这次聊项目上的事情的时候，康若宸明显专注了很多，场外因素完全没影响到她的进度。 阿火还不时因为收到消息或者电话而暂时起身离开会议室，康若宸除了去卫生间之外就没离开过会议室。 第86页 中午下班前，大家这边正好结束上午的工作。 分部的员工帮忙点了餐过来，大家边聊最近各自的工作边等外卖送来。 康若宸上午盯了很久电脑屏幕，总觉得眼睛里的异物感很明显，大概猜到是自己还没完全适应这副新买的隐形眼镜，趁大家都在聊别的事情时默默起身去卫生间摘掉。 她刚洗了手准备出来，正好听见外面传来还算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往回退了些，把自己隐藏在卫生间的隔间里，暗暗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声音，悄然打开了手机录音。 分部的男女卫生间正好对面，中间有一根柱子，两边靠一道弧形走廊相互隔开，所以安全和隐私都能在美观的基础上得到保障。康若宸现在站在隔间里，从外面看不见，从男卫生间就更看不见了。 阿火还在跟朋友聊天，因为进卫生间之间还往女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里面没什么动静之后才放松了些，音量也没刻意控制。 「我是觉得她不错啊，说是整个部门里最漂亮的吧，我比较喜欢这种学生类型的妹子。本来昨天晚上想下手的，但是她太谨慎了，没找到机会，这确实是我的问题，她只说想喝水，还说酒量才一瓶啤酒，那我是真的没办法。我看看今天能不能找到机会吧，我才看不上那些去酒吧的呢，也就你玩得开，什么人都惦记着。」 康若宸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这人在说什么？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上次给我的那些东西我只用了一点，是速溶的没错，但是架不住这人完全不喝啊，那我是真的找不到地方再放了。他们今天中午叫的是海鲜焗饭，本来还要点奶茶的，她拒绝了，我再等等吧，看下今天晚上能不能成。」 还躲在隔间里的康若宸暗暗握紧了拳头。 疯子。 她身边能有几个正常人啊？ 阿火没和那人聊很久就挂了电话，沖水之后就出去了，剩下康若宸依旧在隔间里调整唿吸节奏。 如果今天她跟着部门里的小姑娘一块点了奶茶，如果她昨天晚上在烧烤大会上没设防，如果她没及时拿出手机录音，那她身上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再来就是，如果不只是她，那被当做目标的会不会是其他无辜的女孩子？ 好噁心。 康若宸故意在卫生间多待了会儿才出去，先从旁边的消防安全梯下了楼，在自动售卖机买了包饼干，然后从另一侧上去。 她正好还在电梯间碰见了拎着保温袋的外卖员，简单核对了信息之后，她接过了保温袋，让外卖员先下去了。 所以大家在看到她拎着外卖回去的时候纷纷以为她下楼去找吃的了，设计部的小姑娘还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跟她介绍了本楼免费小零食的位置。 康若宸回到座位上，拆开自己那份焗饭，注意力再次完全集中在自己的食物上，全程没让阿火有接近她的机会。 没多久之后，其他人点的奶茶被送来，康若宸的神经依然紧绷着，依旧专心吃饭。 她吃饭速度向来不快，视线偶尔也飘向周围的人以观察他们的进食进度，差不多等到大家都吃完，她还剩一半多，也跟着合上了盖子准备去扔垃圾。 大家吃饭的时候确实像是一家人，甚至还能相互分享碗里的菜，其乐融融的氛围反而显得康若宸是个不善于融入集体生活的局外人。 午饭结束之后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分部这边下午三点才集合，所以康若宸的休息时间还挺长。 她这回没和阿火同一辆车回去，自己提前叫了车返回酒店。 万幸的是，直到她睡醒都没发生任何事，她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迟慕森在上班前发来了消息问她中午吃了什么，她边回消息边往会议室的方向走。 那时阿火已经坐在早上的位置等着了，康若宸跟他远远点了个头就当打过招唿，也在之前的位置坐下。 路过他身后的时候，康若宸余光瞥见他脖子上还有几道红痕——根据形状可以大概判断出是指甲的抓痕，什么都没说，就这样默默地快步往前。 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分部设计部的那个小姑娘下午没来。 迟到尚且可以理解，但迟到超过半小时就算无故旷工，而旷工是要罚款的，康若宸昨天才听那个小姑娘面带骄傲地说她转正以来就没扣过全勤的钱，现在发现小姑娘压根没出现在公司，自然好奇。 设计部的稿子在她手上，康若宸手上的是模型和方案，如果没有稿子的话完全无法开展工作，所以大家都在纷纷联繫那个小姑娘。 康若宸给她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注意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阿火始终有些视线忽闪，下意识放下手机看过去。 「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承认自己在过去的二十余年人生中不太会看人眼色，但现在她无比确信阿火和那个小姑娘的无故消失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说话的声线都跟着冷下来。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纷纷看过去。 阿火只是摸摸鼻子，耸肩的动作显得他无辜的同时又相当欠抽：「我不知道啊，大家中午吃完饭之后不是一块出去的吗？」 康若宸暗暗咬牙。 她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但现在没有直接证据，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就这样指责一个人的话会被认为是栽赃陷害，所以她现在最好还是为了保全自身而选择闭嘴。 第87页 工作短暂陷入停摆，康若宸不想就这样白白浪费时间，干脆打开pad用之前的数据现场画图。她有模型图，现场重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点时间导入数据和样机。 等到小姑娘的电话回过来，康若宸已经把大概的图拿出来讨论了。 小姑娘的电话直接打给了设计部总监，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 「你现在在医院？哦好好好，我现在给你走请假审批，你记得把挂号单发给我，现在人没事吧？是吃坏了东西吗？」 康若宸甚至屏住了唿吸。 总监也确实没想到小姑娘会突然在电话那头痛哭失声，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完，除了震惊之外也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说了几句话稳定了她的情绪，这才挂了电话。 众人的视线始终集中在总监一个人身上，在他挂了电话之后还是多问了几句小姑娘的情况。 总监无奈地掐掐眉心：「说是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突然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医生说她误食了药物，刚做完洗胃。之后她会去报案，因为她……承受了一些不该有的伤害，所以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我们先讨论工作吧，下班之后我过去看看。」 康若宸好像明白了，霎时冷汗都差点冒出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小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所以之前在卫生间听到的那些话不仅仅是针对她一个人的，还有可能是在针对她身边的其他小姑娘。 她下意识看向阿火，这回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她的眸色渐冷，而他却依然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甚至面带笑意地朝她扬了扬下巴。 不行，她现在手头上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他就是伤害小姑娘的那个人，她要是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指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她得稳住。 下午下班，康若宸跟着总监去看了那个小姑娘。那时她已经配合相关人员完成了取证过程，现在等的是结果。 小姑娘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甚至在看到总监过去之后还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些，似乎很害怕。 康若宸实在担心，还是让室内的男性先全部退出去，自己蹲在小姑娘面前，耐心地看着她。 「我是康若宸，我可以帮你揪出那个坏蛋，你愿意相信我吗？」 小姑娘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掉眼泪，康若宸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半个字都没多说。 她无法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因为自己上次差点遭遇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有幸碰见了迟慕森，但是这个小姑娘偏偏孤立无援，所以她感受不到小姑娘当时的绝望和痛苦，她只能等。 「我当时……」 小姑娘泪眼婆娑地垂眸看向依旧蹲在她面前的康若宸，刚开口说出几个字就再说不出其他东西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继续。 「我当时很晕，然后就失去意识了，但是我能感受到发生了什么。一开始是他把我带上车的，那个时候我还没完全晕过去，之后我就……再然后我就在医院了，做完了洗胃也取了证，我……如果稍微小心一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康若宸听得出来她的逻辑很破碎，也没催她再多说一些细节，而是点了点头，摸摸她的脑袋。 「我知道了，之后的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我的人生就这样被毁掉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 「你的人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终止，相信我。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还不是终点，我们要把坏人揪出来绳之以法，所以你不能退缩。」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心疼。 这可是大白天！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小姑娘依然深陷恐慌之中，康若宸也不敢随意走动，安安静静地在她身边陪着。 阿火随后也过来看了一眼，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注意到小姑娘的反应突然变得相当剧烈，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起身去找阿火询问了相关情况，随后就带他去做了相关取证。 康若宸的心始终吊着，在阿火被拉去取证的整个过程中，她的心脏都跳得很快。 说实话，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希望这件事是不是阿火干的。 如果是他，那co从她入职以来可谓真的是藏污纳垢；如果不是，她还得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严加提防。 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时候能对她们好一点啊？ 第47章 取证结果没几天就出来了，康若宸那天发现阿火没出现在办公室，原本以为他只是迟到或者在办别的事，但随后就被本部通知项目组换人过来接上阿火的任务继续完成本次工作。 那时她更多的是慌张。 再之后，等到项目部总监过来，她才知道阿火进去了。 迟慕森当天就发了公开邮件，先是代表整个公司针对本次事件向大众诚恳道歉，随后说明了公司针对阿火的处理方案以及针对受害者的赔偿措施。 小姑娘没想把这件事放大，迟慕森那边也没对外公开整件事的细节，所以大众只以为阿火在公司里对小姑娘有什么不好的举动，纷纷对co这次的措施表示理解。 当然了，连康若宸自己都觉得co最近是多事之秋，大众就更这么认为了。 co的股价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但对于整个公司的冲击并不大，迟慕森作为整个公司的大领导不仅得安慰全公司的员工，还得对外做出表率，承诺会以最快的速度推出更加严苛的员工行为准则。 第88页 董事长迟亦雪难得出现在大众视野内，也诚恳地承诺会加强对员工的管理。 康若宸稍微放下了心，但没多久就得到了小姑娘辞职回老家的消息。 其实小姑娘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可以理解的，继续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在这里继续工作的话或许还会给她造成二次创伤。 公司方面的赔偿还算人性化，在物质赔偿之外还给她提供了诚意十足的推荐信，所以小姑娘随后就在老家的一所工作室找到了工作。 康若宸不敢肯定她是否已经彻底放下了那件事，但……这不是她能左右的。 迟慕森压根没想到会在忙了一半不到的时候出这么一档子事，这段时间下来压力也不小，股东成天找他麻烦，祁城那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每次找康若宸问消息也只能得到她说的一句「现在一切都好」。 他知道她不怎么好，但他人不在祁城，也帮不到她任何。 这样压抑的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迟慕森那边结束了出差的任务，原本想直接返回总部，他在收拾东西那天晚上检查了自己剩余的假期，随后让肖执以视察工作为由帮他安排了去祁城的机票。 他这次来祁城并没有提前跟康若宸说，为的也是看看她在祁城这边出差的真实状态。 不是他不信康若宸的话，而是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后，祁城这边估计就没什么正常的工作氛围。 肖执找人问了被派来祁城出差的小组的情况，说是大家在阿火被带走后整体状态就很低迷，原本两天能结束的讨论，这会儿三天还没出结果。 分部也着急，但知道大家的情绪都不好，也没催他们的进度。 迟慕森落地之后直接去了分部，那时他们还在开早会，他站在外面听了一阵，还是推门进去。 康若宸的位置正对大门，所以第一时间发现外面有个人，原本不想出声打断正在说话的项目部总监，却在没多久之后发现那人的站姿似乎有点眼熟，刚想开口，那人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她的反应是最快的，立刻起身。 大家都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随后就发现自顾自进门找位置坐下的人是迟慕森，一时间被吓得甚至有点口吃，纷纷起身打招唿。 「anderson上午好。」 「现在说到哪部分了？」 项目部总监还算是见惯了大场面，有条不紊地开始介绍目前的工作进度：「是这样的，我过来之后接管了之前的任务，现在进行到了数据核对方面，在这个项目上，设计部目前挑大樑的是康若宸同学，分部这边负责设计的人员已经辞职了，所以康同学接管了所有任务。数据方面是项目组在负责，目前数据已经核实完毕，材料方那边已经接到了最新的数据报告，准备投入材料制作。」 迟慕森点点头，看了眼手錶：「还有半小时下班，能解决完现在这部分工作吗？」 「我们尽量。」 他不再说话，安心听大家的工作讨论，全程半个字都没说。 大家起初的兴致确实不高，在迟慕森来了之后一下子振奋了起来，连讨论工作的时候都加快了进度。 其实大家没能准时踩着中午下班的点完成工作，但迟慕森也没说什么，依旧安静听着他们说话，直到距离下班时间过去了近一个小时，项目部总监才拿着最新的数据给迟慕森过目。 他只简单看了一眼就息屏了pad，掐掐眉心：「先下班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下午说。」 这顿饭是迟慕森请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选了一家口碑相当不错的海鲜店。 据说这家店是当地的渔民自己开的，和附近好几家渔民都签了合同，每天都能拿到最新鲜的那批海鲜，还请了一批顶级厨师坐镇，所以每次来这儿吃饭尝鲜的人络绎不绝。 点的都是康若宸喜欢吃的协和虾，但她现在却没什么心情动筷子。 这几天她好像都沉浸在不知名的负面情绪中，哪怕现在迟慕森就坐在她身边，她也还是没调整过来，全程默不作声地用筷子戳盘子里剥好的虾，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身边的其他人倒是因为这顿风声的午饭不用付钱而吃得津津有味，边大快朵颐边聊着海滨城市的未来发展以及这些海鲜的市价，察觉到迟慕森并没有什么反应，干脆放开了胆子聊天唠嗑，氛围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他的注意力几乎集中在康若宸身上，视线时不时就往身边飘，注意到她根本没吃几口就跟着大家一块起身准备离开，还是在桌子下面拽住了她的手指，眼神示意她再吃点东西。 而她却像是害怕周围的人发现他们的关系一般，小心摇了摇头，收拾好了东西跟着身边的人往外走。 回到酒店，她才知道迟慕森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 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直接把她牵去了自己房间。肖执早就收到老闆的消息打包了些吃的过来，整齐摆在桌上，人倒是已经回房间去休息了。 处在完全放松的环境下，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了些，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迟慕森的下巴抵在她头顶，说话时轻轻的，像是在安慰受惊的小孩子：「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不好，我都知道，本来我想加快我那边的工作节奏，但是他们的效率已经很高了，我不好催。这件事给公司带来了些不可忽视的影响，大家的压力都很大，我知道你不好受。对不起，我还是来迟了。」 第89页 一番话直接把她的眼泪逼了出来：「那件事情我本来知道些蛛丝马迹，那时我以为他要下手的对象是我，因为我在卫生间里听见了他和朋友的聊天，那时我就知道他大概率会做点什么，但是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挑那个小姑娘下手，他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之前还跟我说了阿火的朋友就是之前伤害你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可能不知道那个人是你，但一直都想着要做点什么。你很谨慎，这是很好的。」 「但是那次我万幸遇见了你，这次……那个小姑娘几乎是孤立无援的。」 「我知道……对不起。」 迟慕森小心拍着她的背，想给她十足的安全感，但这段时间确实只靠她自己扛过来，他除了抱歉之外也想不到要表达什么。 从康若宸以学生身份来co实习开始，她身边就不断地出现各种各样的烂人，他几乎是这样一路看过来的，但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可以炒人鱿鱼，是可以改进公司的员工管理规范，是可以为她清除身边的障碍。 但这个世界能因为他一个人的行动和改变就变得更好吗？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或者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坏东西，他和她都不是万能的，防得住这次，防得住下次吗？防得住以后吗？ 她这次情绪崩溃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那个小姑娘，现在迟慕森在她身边，她终于从长久以来的压抑中解脱出来，眼泪没多久就因为他的吻而收住了。 这次是他们改变关系之后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对彼此的想念先放在一边，迟慕森现在更想安慰她的情绪。 等到她好不容易缓和了情绪，迟慕森这才带她去了桌边补上了午餐，看她总算愿意吃饭的样子，他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这段时间在这边累不累？」他耐心地给她剥虾。「我听说事情很多？」 「嗯，这个项目几乎是从我们来这里开始才动手做的，最开始和材料方聊的是预计的数目，这段时间都集中在核对数据和模型了，方案已经过审了，现在要做的是细化工作。之前那个小姑娘不是出事了吗，她的那部分工作就转交给我了，她手上的图本来已经画完了，但是那天她没来，我只好重新自己画了一遍。然后就是那个人被带走，他的数据在被带走之后就销毁了——这是co的规定嘛，然后项目部总监过来之后又要重新做一遍，所以我们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循环之前的动作。」 迟慕森点点头，把剥好的虾挪到她面前：「辛苦了。」 「之前的进度确实是太慢了，我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但是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大家都开心不起来，项目部总监也没法调动大家的情绪，就是一种很丧的感觉。」 「我知道。」 这顿午饭来得很迟，也全程都只有康若宸一个人吃，她吃饭很慢，迟慕森也不催，就这样陪着，偶尔也陪她一块吃两口。 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康若宸吃完之后没多久就困了，这回迟慕森没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去，而是直接把自己的床留给了她，随后跟着她钻进被窝。 她很不习惯身边多一个人的感觉，但这次纯属例外，她反而觉得身边有熟悉的气息是件很能让人安心的事情，没多久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迟慕森难得没了睡意，就这样轻轻拍着怀里小姑娘的背，随着小姑娘渐渐没了动静，他的眼神也渐渐冷下来。 这样是远远不够的，他要让那个人——以及所有伤害过康若宸的人——都身败名裂。 第48章 下午上班，迟慕森依旧去了会议室坐镇，所以下午的工作效率也跟着上来了。 康若宸在哭过一次之后总算找回了之前的工作状态，再检查模型和方案稿的时候明显眼神都凌厉了很多，看得大家都觉得之前被本部设计部大加赞赏的那位天才设计师回来了。 迟慕森明显很满意现在这个状态，结束会议之后对着大家好一顿夸，随后再次大方地承担了大家的晚餐费用。 晚餐的地点在海边，知道康若宸不会在外面喝酒，迟慕森特意点的都是饮料。 大家依然吃了顿心满意足的海鲜，随后各自坐在沙滩上聊天。 因为提前说好了晚上要在沙滩上坐坐，大家都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过来，坐在一起时倒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迟慕森是从迟亦雪手里接过的co，所以年龄在这些老员工面前也算不上多大，甚至能跟现场一些人称兄道弟。 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氛围还不错，除去工作之外，更愿意聊聊自己的生活。 康若宸全程隐藏在人群中，没参与大家的唠嗑，安安静静地坐在迟慕森身后的位置，偶尔也趁着夜色悄悄戳他一下或者自顾自堆小沙丘。 迟慕森知道她不爱参与这样的活动，笑着听周围人说话的同时也偶尔反手去抓她的手指。 外面夜色正浓，海浪声此起彼伏，大家也都看不太清这些小动作，所以迟慕森的胆子也跟着变大。 陆续有人犯困起身回去，大家能看到的是到最后只剩迟慕森的肖执还盘腿坐在沙滩上讨论最近总部的工作，却没注意到把自己隐藏在暗处的康若宸，以为她提前回去休息了，也笑着跟领导告了别。 第90页 直到肖执也起身回去，已经隐藏了很久的康若宸才懒懒散散地往前靠，脑袋搭在他背上。 他就这样保持着原有的动作让她靠着，知道她喜欢海，一时间没出声，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她听海浪的声音。 「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这边的员工带我们走了那条沿海公路，我觉得风景很好，那几天甚至产生了要跟本部申请在这里驻点工作的想法。但是这么多天下来，我好像又自己打消了那个念头，风景是可以随时来看的，但是长期在这里的话，我可能会自己先受不了。喜欢的东西可以偶尔吃一次，每天都吃的话，总会变成讨厌的东西。」 康若宸的声音轻轻的，好像和海浪声融合在一起，随着风慢慢吹进他耳朵里。 「这也是我过去不想去思考关于感情的问题的原因，我或许真的在某个瞬间认真喜欢过廖宇尚，但是如果要我每天都跟他待在一起，我或许总会有一天厌烦那样的生活。他当时是我的同桌，我们就这样做了三年同桌，期间我不是没想过换位置，但是每次他都会跟着我一块换，我觉得很没有自由。我是个很注重个人生活的人，不想要那样的生活。」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迟慕森轻轻搭住她的手，牵起来在唇边轻吻一下。 「我之前跟你说我愿意花点时间去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包括之后我跟你说我们可以试试看，那是我翻来覆去回忆了过往的感情经歷之后得到的答案。我觉得过去的我或许确实不爱想这种问题，并且我很不适合把自己放进感情里，但是现在至少我愿意尝试了。也谢谢你愿意给我这次尝试的机会，不管我做得怎样，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反馈。」 「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迟慕森依然没转过身，只是笑着把玩她的手指。「直到现在，我都感激你的存在。」 康若宸垂眸。 他为什么要感激她的存在呢？ 如果她跟他说了实话，告诉他过去她只是想要通过他的眼睛怀念甚至看到康若阳，他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迟慕森没听见她回应，以为她也犯困，晃了晃她的巴掌：「过几天我们去海边公路兜风吧，之前我看了你的工作安排，周四下午没什么事。」 「领导带我翘班？」 说得迟慕森突然笑出声：「是啊，你不乐意？我给你兜底还不行吗？」 「罚款怎么办？」 「我的工资都是你的，还担心罚款的问题？」 康若宸这回是真的笑了，收回手拍了拍他的背，随后被他拉起身。 回到酒店，迟慕森依旧不想让她回自己房间，在她想掏出房卡刷开门的时候倏地拉住她的手，难得眼巴巴地看着她。 「真的不跟我一起吗？」 康若宸看他的眼神就大概能猜到这人想做什么，笑着摇摇头，还是开了自己的房门，在门口沖他摆摆手：「领导晚安啦。」 知道她现在心情好，迟慕森也跟着笑，上前捏捏她的脸：「叫我一声。」 她的大眼睛滴熘熘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没叫他，径直关上了门。 迟慕森在门口轻哼一声，无奈地笑笑，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 周四中午，大家准时下了班，康若宸提前跟项目部总监说了下午没她什么事，下班之后就挎着小包回了酒店。 迟慕森上午没去分部，他临时有线上会议，要留在自己房间开会，所以直接在酒店等她回去一块吃午饭。 正如康若宸所说，原本喜欢的食物如果每顿都吃也会厌烦的，所以这次的午餐吃的是西餐，迟慕森还点了些不错的鱼子酱，小心翼翼地给她抹在法式三明治的面包上，随后精准投餵给正好咽下那口鹅肝的康若宸。 午休自然还是在迟慕森的房间，因为最近天气不错，她不想盖太厚的被子，迟慕森让服务生过来帮忙换床品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迟慕森也是无奈，虽然不想吵醒她，但考虑到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睡觉肯定会落枕，轻手轻脚地上前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送进卧室，给她盖好毯子之后还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随后才钻进被窝。 康若宸在睡着时依然保持着十足的警戒心，虽说迟慕森的气息于她而言是很熟悉的，但处于睡梦中的她还是在迟慕森靠过来的瞬间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怀抱。 他愣了一下，本想再次抱住她，却再次被她无意识地躲开，还是选择了放弃，小心掖好那边的毯子。 等她醒来的时候，迟慕森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处理工作了。 他始终觉得康若宸刚睡醒的样子很可爱，笑着沖她招招手，小姑娘就这么拖着半梦半醒的身体懵懵地走到他身边，随后被他拉进怀里坐下。 「先等我处理一下这些项目，你缓缓瞌睡，等下带你出去。」 她本就没想看他的电脑屏幕，脑袋埋在他胸口，听他快速敲键盘的声音倒是觉得安心不少。 迟慕森的事情本就不少，今天下午带她出去兜风也只能算是忙里偷闲，等他全部处理完，太阳都快下山了，康若宸也回自己房间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过来，在等他的时间里安心端着pad处理自己的事情。 迟慕森也去换了身衣服，随后拿了车钥匙带她出门。 他们这次出去兜风选的是一辆运动敞篷，因为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外面温度很舒服，他们刚开出的时候就把敞篷打开了。 第91页 两个人都戴着墨镜，阳光并不刺眼，但此刻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沿海公路是这一块的网红公路，之前co在规划自己的商圈的时候也考虑过规划一条这样的公路出来，因为造价问题和材料问题始终没谈成，不过那个沿海商圈的楼做得很好看，再来就是那块的风景确实很好，co专门在沿海那块开了一批海景酒店，营业额非常不错。但不少人也提过要建设一条这样一条公路的事情，可惜co这边被卡得很严，实在是没办法。 不过最近好像放宽了一些，迟慕森也在考虑要不要重新提出申请。 康若宸全程都在快快乐乐地欣赏风景，因为是工作日，公路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些旅拍摄影师在路边帮新人夫妇拍婚纱照。 她实在好奇，等迟慕森把车子停在路边之后就蹦蹦跳跳地过去了。 知道她现在心情好，迟慕森也没说什么，全程笑盈盈地跟在她身后。 看她站在远处好奇地观察了一阵那些正在拍婚纱照的人，他也悄悄举起手机拍下了她站得笔直的背影。 她今天出门也带了装着画材的包，等到那些拍婚纱照的人离开之后，她找了个不错的位置写生，他就站在她身边陪着，偶尔也用手机记录一些关于她的瞬间。 既然下午是抽时间出来玩的，他就没想在这段时间内处理工作，一开始午休起来之后就自己处理了一些工作，剩下的全部交给肖执直接处理，实在处理不来的再交还给他，所以这个下午几乎没有工作上的事来打扰他，他可以安心陪在康若宸身边。 其实她在画画的时候很专注，可以说是完全忽视了迟慕森的存在，但最后在完成之际，她还是迅速从画画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转而看向已经悠闲地坐在公路边的栏杆上的迟慕森，眼里多了些笑意，在快要完成的画面中多加了个背影。 之前她就在那本她从不离身的速写本里画了迟慕森的画像，但是那张画并没有留下来，现在这张画似乎也是没有经过他同意才画的……她想留下来。 她很清楚，如果迟慕森真的不能出现在那本小本子里，那他作为在她单薄的生命里起到过作用的人至少可以被她用自己的方式留下一些回忆，比如现在这样。 海边的夕阳总是很美，太阳把他们眼前的整片海都染红了，海与天的分界线在白天还是一条细细的线，但现在已经像是被融化的铁，鲜红得仿佛快要溢出来。 海面上铺着泛红的金光，每次波澜都能带来些新的闪亮，像一段被揉皱了的闪着光的绸。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栏杆上欣赏着眼前的景色，一下子完全沉浸进去，甚至进入了过去少有的放空状态。 他现在好像知道康若宸为什么喜欢海了，在面对这样壮丽的景色的时候，他的心可以完全平静下来，那些浮躁的情绪和纷乱的思维都被抛出脑子，这些天来的疲惫也被这片海很好地抚平。 等她真正结束手头上的这张画，她收拾好了东西，也跟着坐在了栏杆上，随后就被他小心翼翼地搭住腰。 第49章 在祁城的工作没多久就因为有总经理坐镇监督而圆满结束，迟慕森在离开祁城之前还去找了闻衍和池鱼吃饭，原本想带上康若宸一起，意料之中地被她拒绝了，只好只身前往。 闻衍和池鱼都知道他最近脱单了，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自己在感情中碰到的不确定因素之后还笑着提供了建议和意见，这才把这位少爷送回了酒店。 两天后，迟慕森带着这次的出差小组回到了漓城本部继续工作。 最近天气实在不错，设计部又都是一帮需要释放天性的「疯子」，小狼知道大家这段时间被公司的项目逼得头髮都快被薅没了，想想还是申请了为期一天的团建活动，带着部门里的员工们去了湿地公园写生。 迟慕森得到消息的时候，设计部的员工们已经下班回家休息了。 康若宸接到电话时正在家里做晚饭，转身去给他开了门，随后继续回到灶台前忙活。 「六月在江南有个创业大会，我们几乎每年都会过去看看，也算是给自己公司打名声。从去年到现在，我们投在江南那边的项目大多是度假区，其中一个度假区的数据结构是你之前实习时的同事做的，现在小狼已经把数据权限收回了，如果你想的话，到时候你跟我一块过去看看？」 康若宸知道那个创业大会。 过去她还在读本科的时候，老师就总说那个创业大会是个很不错的找工作的机会，他们学校很多人都会去大会上做志愿者，并藉此拿到现场一些大厂老总的名片，求职时就可以用上了。 她当时一门心思想考研，压根没关注创业大会招志愿者的事情，所以自然不感兴趣。 现在迟慕森说要带她去……好像她的身份一下子从到处找机会广撒网的求职者变成了筛选简歷并看人下菜的人事，这种转变确实挺有意思。 只是这个项目她并没有数据权限，如果真的要跟着迟慕森去的话，她就要去找小狼要权限，拿不拿得到还不一定，她有什么理由去要权限呢？ 迟慕森这次依然给她做了香喷喷的奶油浓汤，吃饭时下意识问她想不想搬家。 她并不理解他突然问这个问题的原因，茫然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搬家？搬去哪里？」 第92页 「搬来我家。」 康若宸这回是真的不理解了。 在她问出下一句「为什么」之前，迟慕森就解释了原因：「现在你住在职工宿舍，上下班确实很方便，但是没时间留给我们，所以我想，如果你搬到我家的话，虽然远是远了点，但是上下班的问题其实我可以一併解决。」 「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康若宸挠挠头。「我更喜欢有更多的个人空间。」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拥有充足的个人空间对她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小时候虽然家里没那么多房间，但是康若阳也会给她充足的个人空间，在她忙于自己的学业的时候，他要么出去帮父母做家务要么在外面锻鍊身体；高中时廖宇尚也喜欢闲着没事就挨着她，之后她说了好多次，他才稍微退开了些。 在与他人共享的环境里，她经常容易觉得窒息和不自在。 迟慕森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没说什么，笑着答应下来，只说等她做好了想搬家的决定之后一定要记得跟他说。 他知道应该尊重她的个人空间，也知道她不喜欢花费太多精力在感情问题上，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 过去他谈恋爱是并没有这样积极主动过，但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是康若宸，这个人特别到他愿意为之成为感情中完全积极主动的那一方。 他愿意付出，他愿意花费比她多无数倍的努力来维持这段感情，为的只是让她在这样的感情中依然感到开心和自由。 * 几天之后，小狼接到了两份出差通知，一份去江南创业大会，一份去德国继续跟进海外的项目。 作为co本部的设计部总监，他在权衡一阵之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近几年co都在努力拓展海外版图，虽说之前他从不缺席创业大会，但这次他更愿意为了公司的长期利益和未来发展选择去监督海外项目的进程。 这样一来，创业大会就需要再另外派个人去了。 小狼本想把这个机会交给副总监或者三个片区长，一查他们的工作行程却发现现在副总监和两个片区长都在其他城市出差，而留在本部的这个片区长忙得就差把自己变成个陀螺，所以交给片区长是不靠谱了，只能找个部员顶上。 既然是部员…… 康若宸还没画完手头上的图就被总监叫进了办公室。 不得不说，现在她作为部门里最炙手可热的新人之一，在工作机会这方面可谓是享受了不少优于其他人的待遇。 她自己也能意识到周围人对她的虎视眈眈，这回再被叫进办公室，她的心也不可避免地吊了起来。 「是这样的，创业大会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co往年都是直接让总监去的，为的也是能给我们部门打响名声，但是今年创业大会的时间正好和我去德国的行程撞车了，其他领导现在也都在出差或者有别的事情要忙，你离晋升绩效只差三个点，创业大会不是小事，你想不想去？」 康若宸明显犹豫了：「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都觉得我在工作机会这方面得到了很多比别人更好的待遇，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对其他人公平吗？」 小狼无奈地笑。 其实最近他也在同事之间听到了不少针对康若宸的消息，都说领导对她好得过分，她的存在压缩了其他人的工作空间也减少了其他人的工作机会，大多数同事还是在信赖她工作能力的基础上对领导的选择表示认可，但还是有少部分人直接表达了对她的不满。 作为领导，他确实要做到均衡分配每次的工作机会，但作为筛选制度下的决策者，他也有权利决定把这些机会留给更有能力的人。 他希望康若宸能继续往上走，现在她离上一级台阶只差一点点，他想帮助她。 只是，这样的非议已经影响到了康若宸本人，他必须要考虑到康若宸的感受。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到时候会妥善安排的。你也别觉得有心理压力，这些事情都是我出于信任才交给你做的，你要明白一点，如果到最后真的没人接受这个工作机会，那只能是你去。」 康若宸点点头，轻声道谢之后离开了小狼的办公室。 * 代表整个设计部与co其他高层一起出席创业大会的任务最后还是没能确定下来，小狼陆陆续续找了不少人谈话，但最后都不满意他们现阶段的成果，想着让他们再留在部门里培养一段时间再给他们安排外派任务。 相比之下，已经完美完成了几次外派任务的康若宸就显得尤其突出。 因为不想让康若宸觉得难堪，小狼决定在全部门进行抓阄选人，除去那些撞档期的员工，部门里其余所有人参与本次抓阄。 拜先进的科学技术所赐，他们没傻兮兮地撕一大堆纸团出来，而是直接用了个还不错的app进行线上抓阄。 在结果出来之前，部门大会正好结束，迟慕森拎着pad和肖执一同上楼来设计部找小狼要方案终稿，进门就看到大家都围在一块看手机，茫然地看向小狼。 「你们现在不忙？」 小狼也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急忙过来：「anderson，现在我们在随机选人去参加到时候的创业大会，这样能保证公平。」 「现在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第93页 短暂的寂静之后，大家面面相觑。 人群中的一个小姑娘弱弱地举起手：「狼总，是我。」 迟慕森朝那人看了一眼，视线不自觉地飘向把自己隐藏在人群角落里的康若宸，随后收回视线，冲着小狼点点头。 「现在确定下来了就行，你尽快带这位员工熟悉一下创业大会的流程和你们部门要做的事情，时间比较紧张，这项工作需要高效完成，另外记得把海外项目的方案拿给我。」 「好的anderson。」 迟慕森拿到文件之后就离开了，肖执紧随其后。 设计部诸多员工纷纷回到原位上继续工作，康若宸随后收到了迟慕森的消息，问她为什么不参加这次抓阄。 他当时清楚地看到康若宸手上压根没拿手机，所以充分证明康若宸没打开那个app也没输入自己的名字，进而推出她没参与抓阄。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放弃呢？ 康若宸没想瞒着他，在当天下班之后吃晚饭时原原本本地说了。 迟慕森明白她的想法，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继续安静陪她吃饭。 这段时间他们好像养成了新习惯，几乎每天迟慕森都会陪康若宸在她家吃晚饭，然后他独自开车回家。 这次也不例外，康若宸把他送到地下车库，被他拉进车里。 「你要知道，现在我不是以总经理的身份在跟你说这件事，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江南是个风景很漂亮的城市，你在那里能找到很多灵感，我们可以趁着休息日的时候出门写生，那里的小镇很漂亮。这次创业大会的举办地就在一个小镇附近的场馆里，我们开完会之后还能出去走走。虽然我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水墨风格的画面，但是我希望你在那里能过得开心。」 康若宸垂眸看着自己绞紧的手指，无奈地嘆气：「我不希望自己成为过于突出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过去我也总是把自己藏起来，虽然妈妈没跟我说过女孩子要藏拙——妈妈反而告诉我女孩子一定要出人头地，但是我觉得被关注的感觉很不好，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我知道。」迟慕森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我理解。」 「那……出差的时候注意安全。」 康若宸上楼之后正好在电梯里碰见今天抓阄抓中的那个女孩子，礼貌地打了招唿之后就安心盯着电梯面板，全然没有继续这段客套的对话的想法。 说句实在的，她现在对于这种完全封闭的电梯或多或少有些ptsd，在上升或下降的整个过程中都不怎么想说话。 「你是康若宸对吧。」女孩子先开了口。「我们部门里很有潜力的新人。」 康若宸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 「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你现在方便吗？」 第50章 康若宸茫然地跟着身边的女生直接去了天台。 虽然现在白天温度已经很舒服，但晚上还是有点冷，刚推门走上天台的时候，她还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你想跟我说什么？」 对她来说，天台似乎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好地方。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承受了不少压力，我今天抽中的时候其实也感受到了你那种压力，大家好像都不满意那个要代表整个部门的人是我。其实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自己的能力，我知道我的能力肯定是不够的，只是co没有末尾淘汰制，不然我们部门早就筛掉一大批人了。」 康若宸微微皱眉：「所以呢？」 她好像没明白这次谈话的目的。 「其实小狼是想找你去这次的创业大会对吧？最近我们部门的很多工作都是你做的，小狼肯定是更相信你的。」 康若宸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 「今天抽中我之后，我就去参加了紧急培训，要记住的东西真的太多了，小狼说这次创业大会是代表我们整个部门甚至整个公司出席，所以容不得任何差错，我真的觉得压力太大了。小狼是个很严格的领导，我今天光是拿回来的资料就有三百多页，一个星期的时间全部看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真的……你愿意帮帮我吗？」 「帮你什么？」 「狼总说随时会考核我的进度，你是我们新人里面唯一一个有外派经验的，我想让你带带我熟悉这些东西，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康若宸嘆了口气，总算知道这次谈话的最终目的，无奈地看着她：「狼总之前也给过我设计部的相关资料，其实这些东西不需要人来带的，因为就是得全部记住。我不知道这个创业大会究竟是什么情况，狼总应该跟你说了到时候你要做些什么事情，所以给你的资料最好是全部都记住，以防到时候被问到的话你反而答不上来。据我所知，这次创业大会很重要，co年年都没缺席，证明我们公司很看重这次活动。」 小姑娘也点点头：「好，那我尽量。」 短暂的对话结束，康若宸回了自己家。 * 几天之后，几个出差的领导都回来了，在部门里简单做了个阶段性工作考核。 念在康若宸有段时间不在本部，领导们在检查她的工作时还专门分了本部工作和分部工作来单独检查。这么一看，领导对于康若宸的检查其实是更严格的。 好在她把安排下去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好，康若宸这次的成绩还不错，再次得到了片区长和总监的一致夸奖。 第94页 康若宸不爱出风头，检查完之后就回到工位上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注意到内网有消息弹出来，简单看了一眼，立刻抬头看向依然在等待检查的同事们，随后在人群里找到那个正在用眼神向她寻求组帮助的小姑娘。 小姑娘昨天通宵忙着背书，完全忘了今天要交方案的事情，早上一来就懵了，现在在到处找人求助。康若宸是她发消息的第五个人，前面四个都明确拒绝了她的求助。 康若宸沉默几秒，还是起身过去，趁着领导都在检查其他人的工作进度时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令人无奈的是，她现在欠的东西不少，前两天安排下来的任务还没算完数据，为了最大限度不被领导狠批一顿，示意康若宸先帮她把最早的那些数据核算完毕并导入模型。 她无声地回到工位上开始忙碌，尽可能加快了速度，赶在小姑娘被检查到之前把模型和数据表都发了过去。 然而让康若宸没想到的是，片区长刚检查到她就发现了问题。 「这个不是你做的吧？」 「是我做的，我花了两天时间。」 片区长远远看了眼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康若宸，语调已然没了温度：「要知道，任何不属于自己的工作成果都是能被人看出端倪的，而你因为太紧张，出现的纰漏反而更多了。直接从内网下载的附件是有文件签名的，这个设置是为了最大限度防止被人盗用数据。你这两份文件的水印签名都是康若宸，证明这些数据并不是你做的。」 实不相瞒，康若宸也是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听到片区长的话之后匆忙检查了自己目前手头上的所有文件，看到藏得极深的「水印签名」那栏确实都是她的名字和工号之后，默默扶额。 这点之前在员工入职培训的时候并没有提到，所以她完全不知情。 小狼那时正在检查其他员工的工作成果，听到这话之后就过来了，简单看完，满脸严肃地看着已经被吓红了眼睛的小姑娘。 「这已经是周一安排下去的任务了，现在还没做完吗？康若宸也过来。」 被点名的人惴惴不安地走过去，垂着脑袋站在小姑娘身边，准备迎接来自领导的责备。 「帮别人完成任务是吧？你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吗？这么自信能躲过检查？还是你觉得你可以承担其他任何人的工作？」 小狼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温度，明显在生气。 「我们每次安排下去的任务都是定量的，充分考虑到了你们每个人的能力和效率，既然这样，那我认为为你们过多考虑是我和你们片区长的错。」 康若宸低头：「对不起。」 他转而看向已经要哭了的小姑娘：「在工作的时候切忌情绪化，设计部的工作压力非常大，入职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有人跟你说过了，所以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之后不要再出现。看得出来你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把能力短暂地用在了其他事情上，我既往不咎，你的外派任务我会收回，剩下的没做完的工作在规定时间之前全部提交给你的片区长，有问题吗？」 小姑娘吸吸鼻子：「没有。」 总监再次看向康若宸：「既然你这么喜欢帮别人做事，这周之内把创业大会所有相关资料全部背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资料我等下会发给你，包括co歷年参加创业大会的经验以及设计部的相关歷史，所有东西本周之内背完，下周一我亲自检查。」 康若宸顿觉压力山大。 今天离这周结束也没多久了…… 「有问题吗？」 「呃……没有。」 「那你现在去忙吧，下周一过来检查。」 康若宸撑着脑袋再次回到工位上。 * 迟慕森晚上本想找她吃饭，却发现她还没离开部门，原本已经把车开出了公司大楼，还是折回去了。 康若宸现在算是明白之前那个小姑娘为什么会专门找她去天台说那件事了，现在轮到她自己，她果然也在担心完不成这么多任务。 他猜到康若宸现在还没离开公司是因为小狼一气之下又把代表设计部出席创业大会的任务全部交给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她正叼着笔专注地阅读那份带水印的资料文件，无声地嘆了口气。 康若宸听见他的嘆息声，下意识转身看过去，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早点答应接受这个任务不就好了，时间不够了吧。」 迟慕森搭着她的肩膀在她身边坐下，心疼地看她暂时摘掉眼镜揉眼睛。 「不要这么揉眼睛，很脏……真的看得完吗？小狼不会真的检查你的背诵情况的，他只是在气头上。」 「不管领导是不是在气头上，我都应该好好完成这项任务。现在又变成我去出差了，这些事情本来就是要做的，我不能给设计部和整个co丢人。」 迟慕森看她那副专注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着上前在她的额角轻吻一下，转而拿起手机开始点餐。 人在过分专注的时候需要一些糖分来让脑子更加兴奋一些，所以这次他还去茶水间给她泡了杯茉莉花茶，随后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处理自己的工作。 虽然两个人像是完全身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但只要有人开口说话打破沉默，另一个人就能立刻接上。 他觉得这样的状态也不错，甚至很喜欢。 第95页 * 肖执接到了创业大会那边的消息之后立刻转达了迟慕森，彼时康若宸正好坐在迟慕森对面吃饭，迟慕森刚给她夹了一筷子蟹肉。 她这几天明显因为大量消耗脑力而瘦了一圈，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设计部的员工早就开始集体不化妆上班，所以她眼下的青黑就这样明晃晃地展露在空气中。 肖执说这段时间江南那边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现场，今天已经核对完了大会的流程，酒店还是按照之前的标准统一安排，迟慕森一一应下。 助理在挂电话之前顺便问老闆在大会已有行程的基础上需要多加几天出差日程，迟慕森认真想了想，先让肖执多划了一周出来，然后挂了电话。 康若宸不解：「为什么要在已有的日程基础上多加一周？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不，是留一周的时间出来逛逛，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江南那边的风景很好，我们可以多一点时间专门看看风景。」 「算在正常的出差时长里吗？」 「所以我才让肖执帮我多安排一周。」 「其他人也会跟我们一起逛江南吗？」 迟慕森笑着摇摇头：「到时候他们会有别的事情做的，如果你想让他们留下来也可以。但是一定要记得带好你的写生本和颜料，我们会看到很多很漂亮的风景。」 康若宸短暂地陷入沉思，被他提醒之后才想起来那口虾肉还没咽下去，又继续开始细嚼慢咽地吃饭。 第51章 到江南的第一天，康若宸和身边的人一样穿着一身正装。 为了避免让别人想多，她这次特意选了一身西装三件套，踏着一双优雅的纯黑细高跟。 同行的还有来自其他部门的几位大佬，康若宸一路上都在听他们聊公司的事情，半个字都没说。 其他部门的领导们也都听说过设计部这次派来的是他们的潜力股而不是小狼，在话题转到设计部的时候，他们纷纷看向了康若宸。 宣传部的领导见过康若宸的工作成果，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在一众大牛面前丝毫不怯场的样子，在大家都聊着康若宸时，他还对她大夸特夸了一通。 康若宸也确实不怯场，简单说了最近设计部在忙的几个大项目。 因为项目部那边有很多事情和设计部存在接续关系，她说的很多事情都能和项目部的事情接上，在她说话的时候，身边的项目部总监也不时接话，还有不少人调侃他们很搭调。 听得坐在后面的迟慕森多少有些不爽。 她才不会和项目部总监搭调呢。 肖执最近总算被老闆告知了他目前和康若宸的情况，作为迟慕森多年以来的得力助手，他其实早就看出老闆和康若宸的关系不一般了，被老闆亲自告知的时候还得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感慨几句他们进展真快并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实际上还得暗暗为老闆捏一把汗以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迟亦雪和林木发现。 毕竟，他可太清楚林木的为人了。 迟亦雪或许会在了解康若宸的为人和能力之后对她有所改观，但林木可能不会。 无奈之下，肖执拍了拍前座的椅背，眼神示意康若宸谨言慎行。 康若宸回头看肖执时视线正好从正闭眼小憩的迟慕森脸上滑过，注意到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大概明白过来，再和身边的同事聊起工作的时候就收敛了不少。 其实迟慕森很喜欢她今天这个样子，和平时穿休闲装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多了些干练，敛去了小女孩的可爱，换上了成年人的沉稳。 虽然整体都走的是成熟路线，连妆也是成熟挂的，但她选的这身格纹正装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了点俏皮味，和他这身纯黑色夹金线世佳宝正装不是一个路子，不过色调很搭。 一行人到了酒店之后先稍作休息，随后集中到了会议室简单谈论这几天的安排。 康若宸是第一次参加创业大会，过去还在读书时对这种大型活动并不感兴趣，只想着在休息日多赚点钱贴补家用，但现在以部门代表的身份出席，多多少少还是紧张。 再来就是，他们这张圆桌边坐的——包括她自己在内——全是身穿正装的职业人士，在诸多大佬的包围下，她很难不跟着挺直腰板坐好。 没多久，餐厅门口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康若宸的注意力，顿时汗颜。 她早该想到廖宇尚也会来的…… 迟慕森陆续把接下来几天的任务安排下去，也听见了廖宇尚跟他身边的员工安排任务的声音，察觉康若宸已经开始走神，不免清了清嗓子。 康若宸飘飞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来，立刻看向已经面有愠色的迟慕森，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廖宇尚其实也看到了这桌坐着的co员工，和身边的人聊完之后就过来打了个招唿，客气地一手搭在康若宸的椅背，视线倒是落在迟慕森身上。 「anderson好久不见，咱们有段时间没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吧？江城那个项目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有劳廖总惦记，进展不错，现在一切都好，找时间吃顿饭唠唠家常。」 廖宇尚意有所指地敲了敲康若宸的椅背，余光瞥见她一下子坐得更直，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那行，到时候我们找个都不忙的时间坐下来聊聊，我先过去找我们的团队了，会上见。」 第96页 迟慕森目送他一路轻快地走远，视线往康若宸身上飞了一瞬，旋即收回。 她刚刚被廖宇尚搭着椅子时的表情很尴尬，证明她应该不怎么想和廖宇尚挨那么近。 但他还是有些不太开心。 他们两个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好像她还在因为当年的恋情耿耿于怀。 为什么？ 彻底翻篇或者干脆忘记不好吗？ 聊完之后，餐厅正好开餐，大家凑在桌边吃了顿热热闹闹的晚饭，随后各自回到房间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睡前，裹着睡衣的康若宸听见房门被敲响，凑过去看了眼猫眼，随后快速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也穿着睡衣的迟慕森，他快步进来，知道她害怕他们的关系被发现，反手带上门，随后把她捞进怀里，吻跟着落下。 她能明显察觉到他现在很焦躁，但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被松开，她才喘着气看他。 「你怎么了？」 他倒是坦诚：「我不喜欢廖宇尚对你的态度，感觉很轻浮。」 康若宸懵懵地点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在吃醋，不安地绞着手指。 「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很早就没有了，你放心，我不会跟他有私人接触的，这也是公司规定。」 迟慕森倒是因为她的承诺而一下子心情变好了不少，笑了笑，重新吻她。 这次的压迫感并不明显，多了些情侣之间特有的温柔和缱绻，大概是因为他确实很喜欢她这样的态度并且也知道是自己有点小心眼，慢慢抱起她。 康若宸在被放到沙发上时及时打住，拍拍他的背：「明天要早起工作，事情很多……算了，我暂时还不想这样。」 她总是没办法撒谎，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也说不出假话，她很清楚「明天太忙」这个藉口属实没有说服力，所以干脆说了实话。 迟慕森霎时停下，只轻轻地吻过她额头，说了句「晚安」后起身离开。 这种单方面的付出和追逐总是让他心里没底。 他好像完全搞不清康若宸到底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到哪个程度。 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并不好。 * 第二天一大早，康若宸被其他部门的几个领导带去领衣服。 考虑到这次创业大会在江南，为了搭配江南水乡的感觉，组里几个大佬都觉得应该统一服装，男的还穿正装，女的就穿旗袍。 康若宸自然没意见，早在出发前好一阵就量体裁衣过了，这会儿正好能赶在大会开幕前拿到成衣。 花色是领导选的，康若宸级别很低，没什么话语权，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无知让领导看了生气，干脆把决定权都交给领导。 看到身边的领导领的都是花色各异的漂亮旗袍而她只有墨绿色暗纹的纯色款，她也不好说什么，安安分分抱着衣服回去。 她过去没穿过旗袍，当初被拉去量体裁衣的时候还觉得新鲜，找裁缝师傅问了些相关信息之后还想着给妈妈也定制一身，现在拿到自己的衣服，在房间试穿后还给妈妈拍了照片炫耀。 她这回的旗袍是开襟全盘扣的有省旗袍，下摆快挨到地上，开衩刚过小腿，绲边用的是浅了一道的绿，穿上之后确实有些江南水乡的独特韵味。 只是这身衣服对身材的要求很高，她穿上之后还得很好地维持现在这个仪态，半点多余的动作都不能有，踩着细高跟时还得分外小心。 这身衣服的定制价格不低，但当时策划部的领导直接去跟财务申请了走报销，算下来也没花他们自己的钱。 她的头髮是天生自然卷，领导看了还说要她到时候自己用夹板夹一下，省得这一头羊毛卷和衣服不搭调，康若宸也只得应下来。 创业大会开幕当天，康若宸跟着其他部门的几位领导先去了现场做准备。 领导们估计也都怀着逛逛的心来，做好事前准备工作之后就拉着康若宸去找空地拍了个合影。 迟慕森先去开了个会，随后才来现场，进门就正好看见康若宸被策划部总监拉去身边拍照，霎时眼睛都看直了。 他妈妈也很喜欢收藏旗袍，平时闲着没事就穿旗袍出门，所以他对旗袍还算有所了解。 康若宸这样的有省旗袍最考验腰身，盘扣从上到下疏密有致地将一身低调沉稳的布料封起来，却同时将她瘦而精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今天应该是为了搭配这身衣服而特地换了髮型，原本的羊毛卷被她拉成了大波浪，耳侧用珍珠夹把一侧头髮夹起，妆也比平时温婉，成熟又优雅。 她没有耳洞，所以相比于身边那几位挂着珍珠或宝石耳坠的领导，她倒是更内敛一些。 肖执察觉老闆的眼神一直没挪动，下意识伸手拍拍他的背把他拉回神。 迟慕森轻咳两声掩盖了一时失神的尴尬，大步向自己的团队走去。 他今天是一身标准的西装三件套，领带被很好地压在下面，为了装饰还加了一根领针，往团队里一站，优雅贵气得出众，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地位最高。 康若宸为了不着凉还给自己加了件披肩，出门时把所有要带的东西都放进了手提式pad包，拎起来反而和她这身衣服很搭，远看就是个矜贵的知识分子。 迟慕森也是才知道她这么适合旗袍，隔着人群对她笑了笑，满眼赞美。 第97页 远处搭了个台子，主持人上台说开幕仪式马上开始，要大家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迟慕森这才大步上前，眼看康若宸自觉地选了最边上的位置，他直接坐到她身边去了，面无表情地翘着二郎腿，还拿出手机检查了工作邮箱。 大家震惊得面面相觑，想起之前确实没排过座次所以老闆自己选择坐最边上的靠墙位置也不是不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这么坐着。 没多久，现场的灯光彻底暗下来，康若宸本就因为迟慕森坐在身边而暗自紧张，没想到在黑暗的环境中，手突然被握住。 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一圈冰凉的小玩意被他渡了过来。 那时他依然淡定地看着台上，她茫然地借着台上的光看向自己手心，却发现那是个手镯。 下一秒，她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穿旗袍怎么能完全没有配饰？」 不紧不慢，像是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公事。 康若宸怔愣一瞬，不想收他的东西，下意识想还回去，而那人却像是早就猜到她的想法一般，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先戴着，下班之后还给我」，她才认命地戴上。 与需要藉助工具才能戴上的玉镯子不同，迟慕森给她的这个镯子好像是银的，稍微松开些卡扣就能轻松戴上，她手腕细，还收紧了卡扣以防镯子乱掉。 不得不说，迟慕森很满意。 这个镯子他几乎不离身，这是他外婆送他的「护身符」，说是找什么师父开过光，他小时候就每天随身带着，在国外读书的这么多年都没落下过，除了非常亲密的伙伴之外几乎没人能动这个镯子，现在他却心甘情愿地交给康若宸戴着。 那种莫名产生的所有感真是能在瞬间让他的心情完全好起来。 第52章 开幕仪式结束之后，众人走出礼堂，准备前往场馆开始正式的工作。 迟慕森多少有些不放心她只穿这么点，上车后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冷不冷，随后得到一句相当冷酷的「我抗冻」，哭笑不得地收起手机。 这次创业大会针对的依然是求职人士，co作为建筑行业的龙头企业，这回也受到了大量关注，其中还有不少是专程从漓工赶来的学生。 巧的是，co这次派来江南出差的员工——除了迟慕森和肖执之外——全都是漓工毕业的硕博生，看到母校来的学弟学妹总是要更加热情一些。 康若宸毕业于漓工的建筑设计学院，正好会场里也有她的同门师弟过来询问，她拿着设计部的工作成果展示手册耐心地给学弟讲解了相关情况，听得还在学院读本科的学弟两眼冒星星。 「江城那个流线外观是你画的吗？学姐好强啊！」 「过奖，这是整个部门的劳动成果，如果你之后有机会加入co设计部，一样能参与到这样的项目中来。所以加油吧，漓工的学生不会差。」 「那是总部更好还是分部更好？co不是还有很多子公司吗？你们之前的那个子公司好像还拿了不少红点奖，我对那个也很感兴趣。」 身边的策划部总监立刻凑了过来，拍拍母校学弟的肩膀：「总部大神更多，分部当然也不差，我们每年都会有不少本部大神申请去分部驻点工作，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福利待遇都是一样的。至于子公司，我们每个领域涉及的方面是不同的，你宸宸学姐在本部负责设计工作，你说的那个拿了红点奖的分公司是我们专攻家居设计的子品牌，本质上都是一家，之后我们还会开拓更多支线来完善我们的版图。」 学弟点点头，转而问康若宸能不能加她好友，方便之后多问点co的招聘信息或者能不能帮他走内推渠道。 康若宸笑着婉拒：「我这边没有内推渠道，你多关注co的官网自然能知道官方招聘信息，比我来得更及时。co每年都会参加招聘会，co校园行活动也很频繁，多关注学校的消息准没错。我只是设计部的一员，如果真的想了解整个部门的话，可以拿这张名片扫码进入设计部的官方网页，你想要的信息上面都有。」 学弟失望地应了一声，拿了宣传手册和名片转身去其他企业那边询问。 其他领导倒是对康若宸的这番说辞很满意。 他们之前也三令五申让自己部门的员工不要随便以「co员工」的身份给人联繫方式，因为这样能避免很多问题和麻烦，康若宸这样做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 迟慕森从峰会那边忙完回来，正好上午阶段的大会全部结束，他招唿大家一块去吃饭。 康若宸端坐了一上午简直腰酸背痛，刚站起身的时候因为没找准受力点还差点腿抽筋，迟慕森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这才让她重新站稳。 午饭是地道的江南菜，康若宸最近正好在上火，急需吃点清淡的食物。 这次饭局也和过去的差不多，她得边吃饭边听身边的人聊上午的工作情况，本来吃饭速度就不快，这会儿还得分心做别的事情，更是压根没怎么动筷子。 一群人原本还在聊工作，不知道怎么的都说到了康若宸手腕上那个多出来的手镯。 识货的总监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镯子价值不菲，笑着问她是不是好事将近，毕竟这样的镯子基本都是传家宝，而且传女不传男。 康若宸懵了，在身边的人端着她的手腕絮絮叨叨地跟她介绍这个镯子哪里哪里值钱以及现在的市价如何如何时，她的视线在到处乱飞，不时往迟慕森身上去。 第98页 而他一开始还觉得那些人的讨论很有意思，听久了也觉得这样总是把她一个人当做话题中心很无聊，干脆出声打断。 「看着不是特别值钱，迟董倒是很喜欢收藏这样的东西，我没在她那里见过这样的镯子。」 「anderson，这个成色真的保持得很好呢，现在拿出去都是有价无市的，少说都能八位数。」 康若宸又愣了。 实不相瞒，之前就猜到这个镯子可能很贵重，但真没想到能到这个程度。 迟慕森装傻：「是吗？指不定这是宸宸自己家的长辈给的，不一定非要是别人送的。」 见康若宸确实处在状况外，大家纷纷笑她不懂看东西的价值，话题转向了各自的家庭。 康若宸没怎么参与大家的对话，始终吊着一颗心，下意识护紧了手腕上的东西。 回到酒店，她立刻给迟慕森发了消息，要求把镯子还给他。迟慕森简直哭笑不得，趁着外面没人，大步走向她的房间。 这次依然是进门之后一个吻。 迟慕森想吻她很久了，从早上看到她第一眼开始就想。 这样被旗袍包裹起来的康若宸比平时穿着宽松的卫衣和牛仔裤的那个小姑娘更能吸引他的视线和注意力，甚至他还能在大会现场看到不少专门奔着她去的人。 那个小学弟就是个典型，虽然他当时还去其他不少企业问了情况，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co的设计部门跟前。 她这身旗袍的布料有暗纹工艺，手感相当不错。 早上穿了太久高跟鞋，她这次回房间之后就换掉了，这会儿踏着舒服的拖鞋接受他的吻，这样的高度差莫名让她很是安心。 「那个镯子真的很贵重吗？」 迟慕森笑着吻她额头：「当然，这可是迟家传下来的东西，少说市中心一套房。」 康若宸立刻把镯子摘下来还给他。 「那为什么没给迟董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其实他很清楚。 外婆当年因为妈妈非林木不嫁而生气，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原谅这个倒插门女婿，自然也不会把重要的东西传给他们夫妻俩。 在把他送出国读书前，外婆偷偷把镯子给了他，说是能保他平安健康。 知道她肯定不会再接受这个镯子，迟慕森还是接了过来，随后把她抱去盖好被子。感受到她膝盖的温度之后，眉毛一下子拧了起来。 「旗袍就是这样的，要风度就不能要温度了。本来策划部的领导说要用厚一点的布料，但是裁缝师傅说可能会显得人很肿，领导就说算了。我不是还有个披肩吗，没事的，全程都在室内呢，这都快夏天了。」 迟慕森跟着躺进被窝，犹豫一阵，小心把她带进怀里，察觉她没有抗拒，笑着把她抱得更紧。 午休睡醒时，康若宸身边已经没人了，重新收拾好东西出门，却发现这人又端着上午那副贵公子模样站在人群中给肖执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其实她也觉得今天的迟慕森实在好看。 西装三件套是出席重要商务场合的标志，这一身虽然看似低调，但细节做得相当精緻。 迟慕森作为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和贵族培训的名门后代，自然很好地消化了这一身严肃笔挺的西服，不仅拔高了他本人的气质，还使得原本低调的搭配更加出彩。 她难得把迟慕森和康若阳分得这么清楚。 康若阳要么穿着那身深蓝色运动校服，要么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退了色的牛仔长裤，脸上永远是少年特有的纯真笑容，背着装满书和笔记本练习册的同时还会拎着那个装了篮球的网袋；而迟慕森完全没有运动少年的感觉，他永远是高贵的，像是凡人不可轻易靠近的神，往那里一站就能吸引全场的视线，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优雅和贵气。 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和肖执说完，迟慕森抬眼就看见拎着pad包在一边等待的康若宸，远远地朝她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 下午的工作内容和上午的差不多，各企业的代表提前入场等待，正式开放入场之后，来大会上凑热闹的求职人士才会蜂拥而至。 康若宸这回已经对自己的工作很熟悉了，面对刁钻的问题也能保持冷静理智地完美解决，就算碰到刻意找茬的人也能全程保持微笑，半天下来感觉脸都要僵了，原本就上了火的扁桃体更是咽口水都难受。 不过好在这次没什么跳出她可回答范围的问题，所以整体来说还不错。 晚餐也是主办方统一安排的，co这次依然直接包了一张圆桌。 迟慕森没明确说能不能喝酒，部门的领导们纷纷敞开了喝，他和康若宸倒是全程滴酒未沾，肖执全程清醒地盯着周围以防出现任何问题。 廖宇尚那桌离co不远，趁着自家员工都在聊最近的工作时，他独自端着酒杯来了co这边。 业内基本都知道迟慕森和廖宇尚是多年的合作伙伴，看到他们两个坐在一块边吃边聊也不觉得意外，所以并没有凑上前去扰人热闹，只是没人注意到坐在边上略显尴尬的康若宸。 她确实很尴尬。 因为他们聊的内容就是江城那个项目的设计。 借着酒劲，廖宇尚也大胆了些：「anderson，我回去之后也给我们的员工看了宸宸的设计，他们都觉得不错，所以我之前就说你们co挖到宝了。」 第99页 迟慕森坦然：「谢谢廖总夸赞我司员工，宸宸的能力确实不错，我们之后会继续重点培养。」 「anderson真的不考虑把宸宸放在更适合发展绘画能力或者有更多设计项目的企业培养吗？且不说我们公司，co旗下的几个子品牌好像都很适合宸宸。」 「正是因为她什么都做得好，所以她更适合留在总部不是吗？」 虽然迟慕森说这话时还在笑，但说出口已经没有任何温度，谁听了都像是威胁。 「anderson倒也不必这么严肃，只是建议而已。」 迟慕森扭头看了一眼依然没怎么动筷子的康若宸，迎着她略显担忧的视线，原本被搅乱的心情又一下子好了起来，转回来看着廖宇尚。 「有劳廖总关心建议，宸宸自己的选择更重要。」 廖宇尚知道迟慕森这边完全说不通，远远地冲着康若宸举起酒杯：「宸宸自己觉得呢？之前高中的时候不是还喜欢在地理课本上画榫卯结构图吗？去年红点奖给的就是一个榫卯结构的支架，这应该比建筑设计更吸引你吧，真的不考虑转岗到co的子品牌做下一任红点奖的有力竞争者吗？」 康若宸笑得客气：「据我所知，就算我想转岗，好像也轮不到廖总来建议我吧，更何况这是co的子品牌，怎么算也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 众人在惊讶于康若宸和廖宇尚竟然有陈年私人交情的同时也在好奇康若宸为什么要这么冷漠地给出回应，不过这话让迟慕森听了之后很是愉快。 廖宇尚最后被自己的助理叫去忙别的事情，康若宸慢吞吞地吃了不到两口蔬菜就听到通知说要闭餐，面前的那块被挑出了刺的鱼还完全没动，闷闷地跟着大家一块放下筷子。 回到酒店，康若宸想再去找点吃的，却在用餐区再次见到了廖宇尚。 这回她身边没有迟慕森，她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同样端着餐盘的「老熟人」朝着她走近，无奈地主动打了招唿。 第53章 康若宸起初真的没想和廖宇尚坐在一桌吃夜宵，但架不住这人一路跟着她过来找位置，最后自来熟地直接在她面前坐下。 「廖先生看来是想直接找我说点什么？」 「你还是这么直言不讳啊。」 廖宇尚笑，同时优雅地切下一块牛排。 「之前我就说过你这个问题，现在怎么还是这样？在职场更要懂得隐藏自己，而不是在哪里都想着展现自己，这么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小朋友了，希望你清楚。」 「我很清楚啊。」 康若宸简直不知道要怎样继续这段对话。 毫无意义不是吗？ 「我希望你下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可以不端着『老朋友』的教训态度，这是我现阶段最反感的事情。co的工作是我自己找的，我待在我的公司是我乐意，我给谁打工也是我乐意，用不着任何人来指指点点，就算是我爸妈也不行。说难听点，你在我生命中只短暂地出现了三年而已，凭什么来替我决定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实则不然，我自己都不够了解我自己，更何况你是个外人。」 廖宇尚顿住，旋即笑出声。 当年那只会挠人的小猫现在好像真的变成一只随时能张牙舞爪的老虎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但你自己很清楚，co不是你真正想留的地方。」 廖宇尚笑着看她，还和当年一样满眼自信。 「康若宸，正是因为你自己都看不清你自己，作为局外人的我才能看清楚不是吗？」 这回顿住的人是康若宸。 「我之前就说过了，你总是在隐藏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并且在别人试图接近你的时候变成一只刺猬甚至一只蚌。宸宸，你喜欢画画，但是不爱纷杂的数据；你喜欢海鲜，但是那次出差去祁城的时候没有主动要求驻点；你不爱与陌生人沟通，但是现在为了整个公司在那张愚蠢的椅子上面对愚蠢的人一整天。你真的知道你喜欢什么吗？反正我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到底为什么留在co我不管，co的待遇确实好，你也可以贴补家用，但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对自己坦诚过吗？你心里藏着的那些事还能被你好好保护多久呢？」 康若宸垂眸盯着盘子里的牡丹虾，一下子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确实很讨厌廖宇尚用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跟她说话，但这人又总是能在最惹人讨厌的时候说出些真话。 她藏在心底的事情就是康若阳的存在和离开，这个世界上，到目前为止，除了她的父母和乔桉一家，没人从她嘴里听到过任何关于康若阳的细节。 上次她和迟慕森聊到康若阳也只是说了点皮毛，她不会也不可能跟外人聊起康若阳这个真实存在过的人。 这就是她的秘密，她不想被共情，所以干脆选择不说出口。 留在co的原因其实有点复杂，一是为了赚钱，二是因为专业对口，三是因为……迟慕森确实很像康若阳，她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哪怕稍微多看两眼。 她知道自己这份工作一定不会长久，等到合适的时机，她就会选择离开，然后利落地从「康若阳和迟慕森是一个人」这样的认知失调中抽离出来。 至于转岗去co的子品牌……这件事她完全没想过，她的计划是到时候完全离开co，而不是选择留在与co有关的任何公司。 第100页 这顿饭自然吃得食不知味，她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怀着复杂的心情交了餐具之后上楼回房间。 走廊里有个人靠墙站着，她在吃饭前摘掉了隐形眼镜，走近了才发现那是迟慕森。 一晃眼，她好像又回到了当时的慕色酒吧，她也是这样走近，然后误认为那是康若阳。 迟慕森跟着她进了房间，先打破沉默：「肖执说你刚刚在餐厅碰到了廖宇尚，那个烦人的傢伙坐在你对面和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康若宸换了鞋，进屋放好了隐形眼镜，嘆着气转身：「我没想碰见他，话也不算难听，就是那些陈词滥调老生常谈，他总是那样。」 他还是有些不开心，上前揽住她本就盈盈一握的小腰，径直吻她。 廖宇尚在闭餐前跟他说这样的康若宸很漂亮，然而她在高中毕业典礼上穿的那身汉服更好看。 当时那身明制汉服其实是他们的班服，他穿的是男款，她的是女款。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甚至推着当时班上好几对情侣站到一起拍了照，那张照片至今都在廖宇尚的手机里。 迟慕森当然也看见了那张照片。 还是未成年学生的康若宸依然很是稚嫩，那时的她大概并不喜欢拍照，被廖宇尚一手搭着肩膀也满脸尴尬，但能看出来正处青春年少的大家都很开心，衣服也都相当般配。 按照廖宇尚的说法，当时班上那些爱八卦的人甚至考虑过租那种廉价的凤冠霞帔给名花有主的同班女孩子们，说是不要给热血的青春留下任何遗憾，提前体验一回成家的感觉。 不过这个计划最后被老师以「太铺张浪费」为由拦下了，大家也只能作罢。 说实话，当时迟慕森的心情很不好，再听到肖执的反馈，他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真就阴魂不散？ 在一起过三年算什么啊？ 未成年时期的校园爱情也能成为被恬不知耻的前男友拿来炫耀的资本吗？ 迟钝如康若宸都能明显察觉到他现在心情不佳，在被松开之后茫然地看着他，借着室内暖光撞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她再次失神。 这是迟慕森不知道第几次因为她的视线而情绪化。 她现在确实是在看着他没错，但她的双眼毫无焦距，像是要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什么别的东西。 他的脾气来得猝不及防。 那瞬间他以为她只是想在他身上找到他和廖宇尚的共同点然后把情感寄托在他身上，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他，他在这段感情里只是个盲目付出并得不到任何回报的蠢货而已。 虽然他确实不图她任何回报，但他真的希望她喜欢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人，至少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想的是他。 他不是什么替代品，他和廖宇尚的共同点只有「都是男人」这一处。 廖宇尚能做到的，他一样能做到；廖宇尚做得不够好的，他肯定能完善。 康若宸被腰上的疼痛拉回神，霎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正牢牢抓着她的腰，而他的眼神已经相当复杂。 「对不起。」康若宸为自己的走神道歉。「但是我真的和廖宇尚没有关系了。」 「你能保证吗？」 她愣了愣：「当然，我们分手分得很干脆，之后一直没有联繫，还是那次在江城出差的时候才重新见面。刚刚在餐厅，我也完全不想理他，是他一直在单方面说他的事情，我根本不在乎，只是在被动接受而已。」 「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康若宸一下子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你在质问我吗？」 迟慕森依然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不，我在质问我自己。」 他知道康若宸对感情看得淡，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单方面不停地付出，试图让她在这段感情里自由自在地享受。 但现在他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真的需要点什么东西来支撑自己继续这样毫无保留地付出。 廖宇尚真的太讨厌了，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打得他措手不及，一张照片更是能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 过去他处理感情问题时的自信在康若宸这里好像完全不管用，他压根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向她传递这样的焦虑和不安，但他又不想让她也沉浸在负面情绪中。 算了，他应该等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再和她好好谈谈。 康若宸沉默一阵，在他已经松手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把他拉回来，抚上他的脸颊。 「你在因为廖宇尚生我的气，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直白地表达过感情。」 心事被戳中，迟慕森只得点头。 「迟慕森，我喜欢你。」 康若宸的声音也轻轻的，像是在安慰受惊的野兽。 「虽然现在我还没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我愿意跟你这么说——并且我能保证这句话我过去没和其他任何人说过。」 迟慕森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她：「真的吗？」 不是质疑她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句话，而是质疑她说出这句话的对象。 是他吗？ 她的手停留在他那漂亮的领带结上，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这回也直视他的眼睛。 「你的所有疑问在我这里都不存在，我能证明。」 第101页 康若宸拽着他那条看上去也很贵的领带凑上前吻他，生疏的技巧让他瞬间大脑宕机，理智紧跟着下线。 他勉强还记得她很喜欢这身旗袍，但一颗颗剥盘扣的过程还是立刻耗光了他的耐心。 …… 康若宸确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最后他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哄着这个背过去跟他赌气还眼角挂泪的小姑娘入睡。 但因为他哄人的整个过程都在笑，无形之中让他的小姑娘更为恼火。 小姑娘要他回自己的房间去，他坚决不肯，还笑着把他的小姑娘重新揽回怀里。 她把这道证明题做得很好，盘旋在他头顶的愁绪早就烟消云散。 * 接下来几天工作，大家穿的都是正装，相比第一天的惊艷亮相，后面几天他们展现的是作为co员工的专业态度和工作能力。 肖执倒是觉得自家头儿这几天的精神状态简直上了一个台阶。 原本他还在担心头儿看到廖宇尚之后会再出现什么针锋相对的局面，然而并没有。 迟慕森对廖宇尚依然很客气，不管廖宇尚怎么明着暗着阴阳怪气，他都保持了绝对的冷静理智，甚至双方还在创业大会上签了两个大项目，赢得了现场一众企业的掌声。 原因当然只有迟慕森和康若宸自己知道。 令肖执不理解的是，眼看迟慕森和廖宇尚的关系似乎越变越好，但反观康若宸，他却觉得她和迟慕森的关系好像一下子变得并不怎么样，甚至还能直接在集中开会的时候给迟慕森冷脸。 作为迟慕森的多年助理，肖执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老闆变成了个舔狗，那天趁着午餐闭餐之后大家回酒店休息，凑到头儿身边小声问他最近是不是和康若宸吵架了。 却没想到迟慕森一本正经地坐好，本着向小助理取经的心态，扭头看向自己的小助理。 「你和你女朋友的感情现在到哪个阶段了？」 「现在？我们今年要结婚了，等我们两个都可以休假的时间。」 本来想说点别的事情的迟慕森一下子被自己的小助理噎住：「我给你休假，你结婚去吧，别等了。」 「那我真的下个月就去结婚了哦？我这算提前跟你当面走审批了哈，你不能不准假。」 迟慕森真的想给他来一拳。 好烦。 第54章 创业大会每次都会在开幕之后第五天开启「大厂直击」活动。 主会场依然留给各家公司进行展示，而副会场则每天交由不同的大厂来做单独的宣讲。 co是压轴，所以「大厂直击」开始之后依旧先在主会场里忙活，最后一天才去副会场。 这几天人流量越来越大，康若宸级别低，有时候碰到现场椅子不够的情况甚至要站一整天，把椅子留给身边的领导们。 她过去读书时因为坐姿不对而引发了腰间盘突出，这会儿还穿着高跟鞋，长时间站下来，她都可能无法继续正常走路。 迟慕森这几天都在企业领导峰会，把主会场的事情全盘交给了他带来的这些下属。 别家大厂对于co这位大名鼎鼎的太子都很感兴趣，纷纷过来找他搭话，还一下子让他成为了现场的一大焦点。 毕竟他长相出众却鲜少四处卖脸，连财经商业访谈都没参加过几个，更重要的是，他是业内少有的真正从自家公司最底层一步步踏实爬上来的太子，最后风风光光地从母亲迟亦雪手里接过公司一把手的交椅。 在他还没接管co的时候，不少大户人家就已经张罗着要和迟家联姻，知道林木这个上门女婿没什么话语权，他们前仆后继地找了迟亦雪甚至迟家的老长辈，然而迟家对迟慕森的婚姻并不着急，大家也只能眼巴巴等着。 不过，这两年迟家态度有所松动，有传言说是迟老先生开始记挂外孙成家的事情了，大家又拎着礼物上门拜访游说。 而迟慕森本人对这种事倒是依然无动于衷，甚至油盐不进，哪怕现在他有康若宸在身边，他也暂时还没想过未来的事情，只想着好好享受当下的感情。 这天正好轮到co参与「大厂直击」活动的最后一天，迟慕森不用去峰会，想着去听听康若宸作为设计部代表的发言，也没提前跟下属们说，径直带着肖执去了会场。 会场的布置由各个公司自行负责，后面有一块led幕墙，通常这块幕墙会用作ppt展示，在等待参与活动的宾客入场的过程中，幕墙会循环滚动播放公司的宣传片。 因为co的设计部向来出名，小狼前段时间带着一批员工做了个手绘动画放上来，用以展示co歷年的精品项目。 其他部门来的都是大佬，设计部这次只派了康若宸来，本着「抛砖引玉」的想法，大家推她上去第一个做陈述。 康若宸上台前，正好手绘动画播放到此前江城那个项目的草稿图，看着右下角标註的地点与主设计方的名字，一股莫名的骄傲油然而生，脸上紧跟着有了笑容。 台下坐着的不是业内其他大佬就是前来寻求潜在岗位的新人，看到挂着工牌的康若宸上台还有些好奇，纷纷鼓掌表示欢迎。 co的工牌其实暗藏玄机，部门里普通职员和组长的工牌挂绳是蓝色，片区长是橙色，总监则是红色，中间还有几级领导，到迟慕森这种等级的高管则是黑色挂绳。 第102页 所以不少人开玩笑说co越往上越黑，总经理就是最黑的，回回听得康若宸想笑，今天从酒店出发前她还这样调侃了一句不喜欢戴工牌上班的老闆，随后她就挨了老闆一记亲。 这次迟慕森就坐在台下看着她，康若宸面无表情地上台，在装饰了永生花的小台子前站定，放好稿子之后扶正了小台子前的话筒，冲着全场微微鞠躬。 说实话，她之前并没有做过这样的宣讲。 学生时代，她更多的是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不被关注的透明人，因为不爱出风头，再就是经常被喜欢的老师无视导致她的自卑更加严重；硕士毕业时，她虽然是学院的优秀学生代表，但学院选了个男生上去做学生代表发言，她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如果不是小狼把她推过来代表部门参加这次的大会，她或许依然会继续做部门里的透明人。 所幸这场宣讲进行得还挺顺利，康若宸完成任务之后就下了台，在台侧和准备上去的项目部领导做了个交接，随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次她没坐在迟慕森身边，因为座位早在活动开始前就全部定下来了，康若宸作为参与co部门宣讲的员工里级别最低的那位只能坐在最边上。 不过她也觉得没什么，被安排在角落里反而正中她的下怀。 各个部门的宣讲结束，接下来是现场问答环节，到场的媒体和参与者都可以对刚刚宣讲过的内容进行提问。 大家明显对往年黑红阵容而今年却出现了个蓝色菜鸟的co报以极大的兴趣，连带着对康若宸本人也产生了浓厚的探究感，搜索了相关信息之后，发现她是个正式入职co不到一年却已经参与了江城项目主设计工作的新人，更是纷纷把话题丢向了她。 前面几个问题都是与工作甚至整个设计部有关的，康若宸准备很充足所以对答如流；而之后的问题就开始跑偏了，问她的最高学歷甚至她的其他教育背景，更有甚者问她现在是否单身以及家庭状况。 她瞬间就慌了。 康若宸也没料到自己的新人身份会引来这么大的关注，握着话筒回答问题的时候都有些手抖，甚至每说一句话都要下意识看一眼同样坐在第一排的迟慕森。 而他的视线却完全没落在她身上，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笔记本屏幕，似乎在检查工作邮箱。 其他领导本想着帮康若宸解围，但在她开口说话之后却纷纷重新坐好，严肃地抱臂盯着她。 这样一来，康若宸就更紧张了，回答问题的时候甚至没什么表情。 而这个画面正好又被现场媒体记录了下来。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新闻喧嚣尘上，有人说她代表co设计部向外界传达了「我们是你高攀不起的上等人」形象，另一部分人则说康若宸这样的态度很有自己的原则，在面对那些探究她个人生活的问题时很好地保持了谨慎与小心。 但不管怎么说，康若宸越到后面越慌张是事实。 直到被问到「根据我们的线人发来的消息，之前康小姐还在co实习的时候就因为性别问题接连举报了你的同组实习生和领导并致其丢工作」，康若宸终于有些憋不住了，表情直接冷了一个度。 「虽然我不知道这位线人是谁，但是我们之间的信息存在壁垒，作为当事人，我可以很认真也很负责地告诉你，事实不是你得到的那样。我的同组实习生被辞退是因为歧视，而我的前任领导被辞退是因为对其他员工存在不雅举动，如果我们任由这样的事情存在于工作场合的话，那我们的安全谁来保证呢？另外就是，您也可以注意到，co这次来参加大会的员工有一半是女性，这也恰恰证明了女性可以在领域内成为拥有话语权的高管，那为什么您此前在对我提问的时候总是带着嘲讽的语气呢？」 迟慕森抬头看过来，随后眼神示意肖执去查查那个不知好歹还对她步步紧逼的记者来自哪家媒体。 会场里顿时寂静无声，康若宸随后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说话实在不太合适，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圆场，干脆选择破罐子破摔，示意下一位提问。 中午结束工作回去吃饭，她原本好好地抱着材料跟在领导身后往外走，没想到刚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还是那个记者。 「康小姐，我想请你吃个午饭，方便吗？刚刚在宣讲会上确实有点尴尬，我们边吃边聊。」 康若宸还没来得及拒绝，迟慕森就上前已经挡在了她和那个记者中间，视线落在记者身上，语气冷冰。 「你好。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您此前已经在宣讲会上通过提问冒犯了我司员工，我们保留对你追责的权利。宣讲会的主要目的是让大众更加了解co的架构以及运作方式，我们还会在此基础上进行项目宣传，但这不是您在提问环节对我司员工进行人身攻击的理由。」 「迟总言重了吧，我……」 「您在提问环节中提到的实习生和片区长都是我亲自辞退的，那个实习生在工作时间内掐康若宸的脖子，片区长借工作之便在实习生群里广撒网，这两项应该都是各大公司员工管理条例中明令禁止的行为。」 周围一片寂静。 尽管听到了周围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但迟慕森并不在乎。 回酒店后，迟慕森找了康若宸。 显然她还在因为那个记者的冒犯提问而生气，迟慕森要做的就是尽快让她冷静下来，并准确指出她今天上午在工作中的不妥之处。 第103页 康若宸平復了情绪，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那么重要的工作场合失态，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道歉。 「我真的没想到会碰到那样的情况，这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之后我会尽可能规避再次出现这样的失态，对不起。」 迟慕森很是耐心：「你要知道，『新人』这个身份只是你暂时的象徵，不代表你接下来会一直以『新人』这个身份待在co。以现在的趋势来看，你的晋升是必然，小狼是信任你才会让你来参加这场大会，但媒体不会管那么多有的没的，他们只在乎流量，所以你要适应这样的大环境。我当然支持你保护自己，但是在那之前，你要先把自己放在绝对有利的那一面，不然就会给他们留下得寸进尺的把柄。」 康若宸闷闷地点头，随后被他带进怀里。 「但是你今天展现了绝对专业的一面，这点很好，肖执会负责和小狼对接，所以你的晋升点不用担心了。现在别管媒体怎么评价你这个人，那些针对你个人的评论我会统一交给公关部门处理，你做好工作上的事情就可以。」 迟慕森还是心疼她的。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的记者会冲着她这个人去，但当时环境特殊，要是他立刻起身收拾现场，或许会让她陷入更深的困境，所以那时他按兵不动，等到结束之后再来一个一个算帐。 就是实在委屈了她，让她不得不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噁心的人那么久。 第55章 创业大会在两周后成功闭幕，作为每年都受邀出席大会的企业，co在这次创业大会上收穫颇丰。 主办方邀请co总经理迟慕森在闭幕仪式上做个简单的致辞，迟慕森欣然应下。 这不是康若宸第一次坐在昏暗的观众席听迟慕森讲话，上次是她的硕士毕业典礼，校方邀请他来给毕业生送祝福。 那次她也像这样坐在台下默默看着，但那时她满脑子想的是康若阳，而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迟慕森。 他们确实是不同的。 致辞结束，迟慕森踏着全场的掌声下台来，大步回到康若宸身边坐下，趁黑轻轻摇了摇她的手指，像是在向她寻求表扬。 康若宸的视线依然落在亮着光的台上，无奈地笑了笑，也跟着晃了晃他的手，声音低低的：「不愧是迟总。」 迟慕森明显不满于她这个称唿，捏着她的指甲盖，指腹在她的指关节上摩挲着：「不是有别的称唿吗？」 她倒是坦然：「现在是工作场合。」 他只得放弃，收回手时正好兜里的手机振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旋即笑着把消息转发给了坐在他身后的肖执。 是小助理的准假通知和被设置定时发送的婚礼请柬。 闭幕仪式结束之后，现场的所有人凑在一块拍了个合影，随后各自准备去酒店收拾东西回各自的城市。 co的其他员工也在规定时间内返回了酒店，拖着行李箱打算去机场的时候才发现迟慕森和康若车不在，茫然地看向同样拎着箱子走出酒店大门的肖执。 「是这样的，anderson和康若宸今天下午飞去江城查看项目的最新进展，他们将在一周后返回漓城，anderson给了我一段时间的假期，所以我这次跟着大家一起返程离开。」 众人瞭然，纷纷坐进车里。 肖执走之前退掉了康若宸的房间，所以康若宸拖着自己的行李住进了迟慕森的那间，刚进门就被他逮个正着，吻密集地落下。 她今天穿的也是那件定制旗袍，同样把羊毛卷拉直了还盘成了低低的发包，当时他站在台上致辞，一眼就能在黑暗中找到那个优雅地斜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心情紧跟着好起来。 那个看似简单但实则精緻的发包随后就在他的破坏下散乱开来，原本绷直的髮丝没多久就重新回到了泡面的形态。 康若宸气唿唿的抗拒在他面前没能起到任何作用，最后还是笑嘻嘻地全盘接受。 。…… 午饭自然是在房间里吃的，那时康若宸还在睡，迟慕森让人过来换了床单和被子，然后坐在沙发上亲自把品相上好的虾挨个剥开，这才起身去房间小心叫醒了她。 他现在才知道康若宸也有点起床气，在被他轻轻摇醒的时候还不满地皱着眉头重新盖上被子，反手拍掉他覆在她脸颊上的大手。 但不得不说，他倒是很喜欢她这个样子。 最后还是他把正在闹脾气的康若宸抱了出来，本想问她是否决定就这样坐在他怀里吃完了午饭再继续睡，却没想到她撑着脑袋从他怀里出来，自顾自慢吞吞地在他身边坐下，径直拿起筷子。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逛？或者我们换一家酒店吧，直接住在小镇上更好。」 彼时康若宸正在细嚼慢咽地吃虾，视线还停留在那盘黄金糕上，懵懵地想了一阵，也不知道究竟想出了些什么，点了点头。 迟慕森看她这个完全处于状况外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还没完全醒瞌睡，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拿起手机订了接下来几天要住的小镇民宿。 他们在当天下午就转移到了那家民宿里，那时小镇的灯光已经全部亮起来，分外好看。 简单收拾好行李之后，迟慕森牵着她出门闲逛。 小镇本身也是个被开发得不错的旅游景点，照明和景观都做得很好，光是漫步在小路上都能让人觉得轻松愉悦。 第104页 商业化的小店也不少，康若宸来之前做了攻略，拽着迟慕森走街串巷找到那家评价很好的私房菜馆，趁着还没什么人，立刻进去找座位。 迟慕森倒是从迟亦雪那里听了些关于江南小镇的消息，正好co这几年也在江南投了几个几乎算是顶级配置的度假村，他时不时就会来这边走走，对于这座小镇还算了解。 本以为自己能做她的导游，却被她一路拉进这家店，惊喜感一下子冒了出来。 看眼前的人已经在好奇地翻着菜单，他还是打算把这次突如其来的旅行的所有决定权交给她，自己安心跟在她身后兜底。 这家店主打的是南方家常菜，对得上康若宸的口味，所以这次她吃得很开心，嚼东西的时候两侧脸颊都鼓鼓囊囊的，活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看得迟慕森也舒心了不少，笑着给她盛了碗肉饼汤。 他们在吃晚饭时简单商量了接下来散步消食的去处，一致决定走到哪里算哪里，迟慕森婉拒了老妈发来的那份在江南小镇值得逛的小店的清单，放下手机继续盯着她吃东西。 从小餐馆出来，康若宸拍着吃得饱饱的小肚子被迟慕森牵出门，漫无目的地开始闲逛。 这个小镇以往是居民区，几乎都是传统造型的独栋小平房，屋顶的斜面用来收集雨水，旁边大多架着一道水渠。 房屋的墙面一般都很厚实，里面是石头和砖混合搭建起来的结实结构，外面则用水泥和石灰煳了一层。 居民都住在一楼，上面的阁楼用来堆杂物。有时候也会出现两层的房子或者好几栋房子围起来形成的院子，但这几乎是大户人家才有的配置，其中有些窗户很高的房子用来存放那些自家酿的酒。 路过这样的院子时，行人还能在外面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康若宸是学建筑的，对这样类型的老房子很好奇，从外观到结构无一不在仔细观察。 迟慕森看她现在状态很好，心总算彻底放下，耐心地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往前晃。 「这附近还有个油菜花基地，但是我们来的时间不对，三四月过来的话或许你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了，这会儿油菜花都差不多凋谢了。后面那座山种满了茶树，我们明天早上或许能过去看看。我妈妈之前经常来这边度假，也喜欢住在民宿里，我小时候也被她带来这里住过几天，所以我这几年经常在这边做开发，现在小镇附近好几个度假村都是co的。」 康若宸边听边点头，视线却始终落在雕花窗上，想着这样直接对着别人家的窗户拍照实在欠妥，从背包里掏出pad开始画画。 之前她去逛园林的时候也发现了不少古典窗户的雕花纹样，现在看到形式完全不同的窗户，她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这里的窗户形式多样，上面的雕花也不尽相同，作为练习素材实在不错。小镇很好地保留了这些窗户的特色，没有过多「修復」，而是在已有的基础上进行了基础防护，韵味依然。 刚刚他们路过一户院子时，墙窗的设计很妙，她都拍照存下来了。现在看到高处用于採光的横披窗和偶尔出现的槛窗，她的求知情绪也跟着沸腾起来。 同样在小路上闲逛的其他游客也注意到了正在对着窗户速写的康若宸，原本被那些当地居民责骂开闪光灯拍照的情绪顿时被好奇替代，手机镜头这回直接对准了她。 她穿的还是那身旗袍，用一支随手在这附近的小店里买的簪子盘起了自然卷的长髮，本就散发着古典气息，现在却戴着圆框眼镜和降噪耳机拿着笔在pad上画画，这样的巨大反差让路过她的人都想凑过来看看。 迟慕森原本不想打扰她做喜欢的事情，也知道这会儿她肯定开了降噪并完全沉浸在速写的世界里，但他还是因为那些人对她不断打扰而皱起眉头，下意识上前去拉开她。 周围那些凑热闹的人也知道他们总是围在一个人身边的行为欠妥，纷纷退开，继续去看其他的风景。 康若宸耐心地坚持把看到却不能拍的新雕花都画下来，周围的景观灯依旧亮着，但房子里明显少了不少灯光，她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眼看前面也没什么窗户可以画，在忙完手头上的这幅速写之后收起了pad，转身看向依然站在她身后等着的迟慕森。 她实在抱歉：「等很久了吧。」 「看你这么投入，我很开心。」 迟慕森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pad包，牵着她往回走。 「白天我们可以看到更好看的风景，晚上逛逛这些小街道还不错。」 康若宸也开心，晃着他的手往前。 * 迟慕森说过接下来这几天都是他们的自由时间，人事那边他会去亲自沟通，所以她完全不用担心耽误工作的问题，只是在收到小狼临时发来的文件时，她还是深深嘆了口气。 果然还是逃不过打工人的宿命。 那时迟慕森已经睡着了，康若宸小心翼翼地走出卧室，在书桌前坐下，安安静静地开始处理那张模型渲染图。 迟慕森并没有夜起的习惯，只是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抱着她睡觉，短短几天下来就习惯在睡梦中也搭着她的肩膀，然而这次他却扑了个空，一下子惊醒过来。 在还没告诉自己这其实是一场虚无的梦时，他注意到了从紧闭的卧室门下面的门缝透出的光。 第105页 他霎时悬到嗓子眼的心又一下子掉回了原位，立刻起身出去。 康若宸还在忙，耳机照例开了降噪模式，察觉肩上突然落下一件衣服，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巧对上他的视线。 迟慕森皱着眉头在她身边坐下，把装着热牛奶的马克杯转移到她的左手边，轻吻她的额角：「怎么突然开始忙工作了？」 「这个项目本来就是我负责的，策划那边要我的模型，我应该在这周内处理完这个问题，现在还差一点。」 他不再说话，半梦半醒地看她继续画图。 殊不知，刚刚他发现身边没人的时候，第一个产生的想法竟然是自己和康若宸在一起只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做的梦而已，现在梦醒了，他身边自然没有康若宸。 迟慕森向来不觉得自己是缺乏安全感的人。 且不说他身边常年有不下十个保镖，他这么多年来面对了商场的风风雨雨，大小场面基本都见过一遭，还有肖执这个执行力绝佳的顶级助手，他怎么都不会产生名为「不安」的感觉。 但是自从这个小姑娘出现，他的不安就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并且只有在吻她时才得以缓解。 康若宸把完成的模型渲染图上传到了内网里，直到「已接收」的提醒弹出来，她保存了现在的进度，随后扭头看他。 看到平时风光示人的迟慕森此时却垂着脑袋闭眼靠在她肩窝，她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在他抬头看过来的瞬间，吻追过去。 迟慕森现在并没有觉得不安，与之相反的是，他很安心。 她随后就被抱回了卧室，临时的脑力工作带来的疲惫也因为他的亲吻而消散，轻笑一声，重新抱住他。 第56章 第二天下了雨，迟慕森醒来的时候身边依然没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起身出去，在阳台上发现了正坐在画架前写生的人，转身去给她倒了杯热牛奶，上前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他们住的这家民宿附了个景观很好的阳台，从阳台能看到到几乎大半个小镇的风光。 虽然今天无法去山上看茶树，但像现在这样坐在阳台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悠闲的小镇景色也不错。 康若宸过去很喜欢色彩丰富的画面，昨天她就因为迟慕森说要去看茶山而兴奋不已，因为那样大面积层次分明的绿色很能立刻让人心情好起来。 但现在天气不佳，她睡醒之后等了好一阵都不见雨停，坐在这看大面积黑白相间的小镇房屋的时候倒是觉得很新鲜，干脆就把它们搬进了画里。 迟慕森没有打搅她，端了电脑坐在她身边检查工作邮件，顺便通过了内网的几个工作审批。 镇上有不少小吃店，康若宸结束这幅写生的时候已经过了吃午饭的点，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洗了画笔之后发现身边的人依然在专心看电脑，只好乖乖等着，想着这会儿远在波士顿或者旧金山的乔桉应该已经睡了，还是没给她发消息问问近况。 其实她这段时间很担心乔桉。 她们上次聊天时乔桉还说了simon情况不好，必须住在医院里随时观察，这么久过去，乔桉每次回她消息都很简单，似乎并不想告诉她simon现在到底怎样。 迟慕森结束手头上的工作，看她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笑着伸手把那两根落在她耳边的长髮拨开，轻声开口。 「想吃什么？」 「随便走走吧，这样的小雨看着应该不影响，我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那我们去随便逛逛。」 康若宸点点头，收起手机跟他一同起身出去。 他们这次选的是另一家口碑不错的家常菜馆，因为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店老闆很热情，端着菜单前前后后介绍了不少招牌菜，迟慕森简单听完，想起她来之前还说要简单吃正餐并且等下边逛边吃点小吃，这次就点了三个菜。 撑着伞走在小路上，迟慕森下意识牵住了她冰凉的手，边叨叨她为什么手这么冷边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迎面看见一对同样把妻子的手牵得紧紧的的老夫妇走过来，康若宸礼貌地错开身，给老夫妇让出充足的位置经过。 巧的是，老妇人穿的是一身素雅的旗袍，头髮花白却精神矍铄，路过康若宸的时候还笑着跟她道了谢。身边的老人则是一身灰色长褂，斑白的眉毛还飞出几根尤其长的「长寿眉」，撑了一把漂亮的油纸伞，看着韵味十足。 迟慕森拉了拉身边的人：「很喜欢？」 康若宸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老人的背影，喃喃地念着：「要是能这样到老就好了。」 「真的？」 被他晃着手的康若宸总算回过神，茫然地扭头看他：「什么真的？」 他只是笑着摇摇头，借着雨伞的遮挡，垂下头吻她。 康若宸这些天来似乎习惯了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现在被他抱住都不觉得惊讶，反而只是淡定地接下这个吻。 不得不说，下小雨的天气确实能让人内心平静无波，光是听着雨点砸在伞面上淅淅沥沥的声音，她的心情就完全好起来，这回甚至主动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个吻被康若宸的手机振动打断，迟慕森闷闷地松开她，看她红着脸转过身去接电话，脸上依旧藏不住笑意。 第106页 来电的人是乔桉，算算时间，那边还是凌晨。 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抽泣，康若宸立刻皱起眉头：「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乔桉说刚刚simon去世了，大家正在为他准备告别仪式，现在她在外面等simon家人做好接下来的安排。 因为她实在是哭到连话都说不完整，康若宸勉强辨认出她要说的内容之后，心疼得不得了，连声安慰。 「你现在在哪里？在纽约还是波士顿？还是在旧金山？」 「在simon的金州老家……他这段时间的治疗都是在这边进行的。」 「好，你先照顾好自己，我看看我这边的安排。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知道的，别哭了，我尽量赶到你身边去，别哭了啊。」 康若宸挂了电话之后扭头看向身后的迟慕森，满眼抱歉。 他刚刚听她打电话就大概猜到她要在接下来的这几天离开江南，在听到她说要看看机票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皱起眉头，多问了一句她要去哪里。 「我有个朋友现在情绪不太好，我想去她身边陪着。她在加州，我飞过去。」 迟慕森的表情确实不太好：「要飞十几个小时吧，现在有机票吗？护照在不在身上？」 她已经在查了，几乎毫不犹豫地锁了航班的座位。看了眼时间，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完全来得及，还有时间等签证。 他看她熟练地完成了全部操作，起初并不觉得很奇怪，但转念一想又开始好奇了。 这张机票可不便宜，虽然她的工作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可这段时间在外面玩的时候也没看她像这样利落地花过钱，甚至上次在江城逛仓储超市时也对比了很久才捨得买全套，这回是为了朋友才这样毫不犹豫的吗？ 他还真没听她说起过还有个在国外的朋友。 但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也不好多问，只是匆忙带着她回了民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收拾行李。 他们的两人时间还没开始多久就因为场外因素被终止，他的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和她在一起之后，他好像越来越不喜欢隐藏情绪，经常就这样把心情写在脸上。 看她快速收好东西，迟慕森的表情依然僵着。 康若宸转身就看见他还维持着之前的表情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想起这毕竟是她做得不对，默默上前抱住他的脑袋，轻声道歉。 他并不生气，只是有点烦闷，并且很享受她不时撩过他耳朵的小动作：「去多久？」 「看情况吧，我会走审批的。」 最后她还是没留在民宿里吃晚饭，迟慕森在下班时间之前把她送去办签证，看她准备进去，想想还是叫住了她，说是让co以外派工作的名义统一办签证会更快，当着她的面给已经开始休假的肖执打了电话。 肖执也不知道康若宸为什么临时要飞去加州，但也没多问，挂了电话就去找了专人对接，随后给老闆回了消息，说是让康若宸直接拿着护照去指定的办公室走流程就好。 康若宸匆忙进去，连包都忘在了迟慕森车上。 他还是不放心，匆忙把车停好就只身进了办公室，人还在走廊上，她就已经边道谢边鞠躬退了出来，手里还紧紧捏着自己的护照。 「办好了吗？」 「嗯，虽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还是临时帮我办了。问了我去加州干什么以及去多久，还有一些其他问题，说是没什么问题。我当时定航班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他们说可以改签最早的航班了，最快明天就能走。」 迟慕森实在无奈，牵着她回到车里。 民宿还没退，迟慕森带她回去吃晚饭。 康若宸在返回民宿的路上改签了明天的航班，想想还是没告诉乔桉，收到改签成功的信息之后就放下了手机。 吃晚饭时，他还是没忍住：「你之前也这样匆忙飞过去找你的朋友吗？」 「这应该是最匆忙的一次，因为她那边出了点事情，我担心她的状态。之前她男朋友身体不好，这两天突然去世了，我在电话里听她一直在哭，实在是担心。」 他也是才知道她那个朋友是女孩子并且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给她夹菜。 「如果可以的话，你……」 迟慕森看她欲言又止，停下了筷子，茫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simon是因为过去总在忙于工作疏于体检才没有及时发现问题，等发现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点来不及了，他家族里甚至有人一直拖到了胸积水才发现已经癌症四期……我在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真的……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不可以保持规律的体检习惯？最好是详详细细的全身体检。」 他的心顿时放下，知道她现在还在害怕，耐心安慰：「我每个季度都会带家人去做体检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反而担心你，公司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员工去体检，虽然是自愿，但我希望你能积极参与。另外就是你的父母，你不是说他们身体底子不好吗？也要记得多去检查。」 撇开那些让人难过的事情，康若宸难得这样主动关心他，他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第二天要飞十几个小时，康若宸今天晚上不打算睡觉，把迟慕森催去睡觉之后独自坐在客厅桌边画图。 第107页 接下来她或许会有好几天不在国内，又不能耽误工作上的进度，干脆趁着今天晚上全部画完。 在没人且没有噪音的时候，她的工作效率都不低。 这回迟慕森夜起时也发现身边没人，但他没在发现康若宸坐在客厅忙碌之后就出去坐在她身边，而是确认她现在身上裹着毯子后就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继续睡觉。 他确实不喜欢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这阵子在江南，他好不容易才让康若宸对他主动了些，却要在这样的时间点面对分别。 他不擅长处理这样的短暂分别，可又不能蛮横地拦着她不让走或者自私地跟着她一块去，像这样假装大度和关心地放她离开其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他睡醒后，身边照例没人，而这回康若宸在床头柜上给他留了张便条，说是她提前打车去机场了。 迟慕森重重地嘆了口气。 第57章 康若宸落地之后来不及倒时差，出机场就给乔桉打了电话。 那时simon的葬礼还没开始，乔桉也在等着他家里人的下一步安排，得知康若宸已经在机场，立刻叫人过去接她过来，随后哭着抱住她的脖子。 上次康若宸也这么匆匆忙忙地飞跃大洋过来看她，算上这次，康若宸从小到大一共出过两次国，还都是为了她。 她本就对康若宸一家心存愧疚，这样一来，她的负罪感就更强烈了。 但架不住自己现在确实需要个人在身边作为她的精神支撑，看到康若宸的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终于找到个港口能暂时休息一下的一叶小舟。 乔桉还没跟康若宸说完现在的状况，葬礼通知就过来了，两个人打车去现场跟着大家一块做准备。 注意到装着simon的棺木要被抬出来，康若宸下意识抓紧了乔桉的手，在她即将因为看到棺木而晕倒的瞬间扶住了她的肩膀。 直到迟慕森的电话打来，康若宸才反映过来自己还没跟他报平安。 那时她在和乔桉回酒店的路上，看乔桉已经累到睡着，小心翼翼地接起。 「现在到了吗？我查了航班，好像早就到了那边。」 「到了，我过来之后就一直在这边忙，现在在回酒店的路上，等下就吃饭了。」 康若宸的声音轻轻的，生怕这个枕着她大腿暂时补觉的乔桉。 「明天举行葬礼，我估计过几天就回去了。」 她到现在还没跟迟慕森真正聊起过乔桉的存在，但，现在不会，之后也不会。 迟慕森也知道有些事情他不好追问，也没想对她的交友圈打破砂锅问到底，简单应了一声之后就问她现在在金州还能不能适应。 毕竟他更关心的是她，而不是她的朋友以及她这么匆忙去那边的原因，知道她现在一切都好，那他就能跟着放心了。 车子在离simon家不远的酒店门口停下，康若宸轻轻摇醒了乔桉，和迟慕森交代了大概的情况就挂了电话，安心陪在乔桉身边。 第二天就是葬礼，康若宸和乔桉早早地到了现场，那时她的时差也倒得差不多了，怀着「保护好乔桉」的心跟着她一块来了现场，换了全身黑衣，默默站在原地听着神父说话。 其实康若宸也很难不痛苦。 在过来的路上，乔桉跟她说，其实simon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没救了，在生命的最后时日抗拒了父母的陪伴，坚持只要她一个人在身边，甚至还跟她说一定要在未来找到个很好的家庭，他在天国也会期待着看到她穿上婚纱的样子。 康若宸心情很复杂。 她不擅长与人共情，也不喜欢别人与她共情，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安安静静陪在乔桉身边什么都不说，但她的脑子里确实有很多不同的想法。 葬礼结束得很快，众人对着已经被放进地里的棺材深鞠躬之后，身边的工人开始铲土将其埋起来。 察觉身边的乔桉又要哭到崩溃，康若宸小心拍着她，给她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肩膀。 西方人并不太注重这样的仪式感，在葬礼结束后就各回各家了。 康若宸跟乔桉先去慰问了simon的父母。 他的父母也是好心，把simon的一些遗物交给乔桉，还嘱咐她在未来也要为了自己的生活好好走下去。 乔桉吸着鼻子给两位长辈深鞠一躬，抱着那个被装得满满的小包出门。 当天下午，乔桉就带着康若宸坐家里的私人飞机回了波士顿。 乔桉家里也是名门，她小学是在国内读的，小学毕业后就来国外和父母一起生活了，被康若阳救起时正好是她小学毕业前没多久。 那时她父母正好打算回国来看她顺便把她带去波士顿，谁知道偏偏出了那样一件事。 在那之后，乔桉对水产生了严重的ptsd，找了几个心理医生接受长期治疗后才回归校园生活，为此还休学了一段时间。 正是因为「钱」对于他们家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们在对康若宸家进行财力援助的时候也会提供其他方面的帮助。 乔桉从小到大就参加过两次葬礼，第一次是救她的人，第二次是爱她的人，两次葬礼身边都有康若宸。 她的父母也知道simon去世的消息，现在看到康若宸和女儿一块回来还很是震惊，立刻让人去收拾了给康若宸的房间。 一家人都想让康若宸在波士顿多待一阵子，既能在这边陪陪乔桉，也能在这儿多玩几天，她还是以要工作为由拒绝了，甚至在说话的同时还收到了来自小狼的工作邮件。 第108页 虽说她的请假审批已经被通过了，但工作还是不能确认，更何况这就是她自己负责的项目，她自然不放心中途交给别人接手，所以还是临时在乔桉家里加了个班。 乔桉心疼她哪怕请了假还要忙工作，给她倒了杯热水之后就安心坐在她身边陪着。 因为才失去了爱人，她还没从悲痛的情绪中走出来，现在并不愿独自待着，在等康若宸做方案的期间还小心翼翼环着她的腰。 直到她提交文件之后收起pad，乔桉才埋头在她肩窝。 「我知道这种失去挚爱的感觉。」康若宸莫名跟着红了眼眶，轻抚着乔桉的长髮。「我很清楚这样的痛苦。」 虽然她身边有迟慕森，但她还是会在周围无人的深夜因为过度想念那个已经离开她很久的人而深陷痛苦之中，这样失去挚爱的感觉她很清楚。 乔桉闭着眼睛掉泪：「对不起。」 这么多年了，她知道康若宸在痛苦，她自己也是。 她甚至想过，现在她失去simon是不是因为过去她曾经害得别人失去了挚爱，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得到了报应。 康若宸摇摇头，下巴抵在乔桉的头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难受。痛苦的话就哭出来吧，我一直在你身边，该道歉的是我才对，你这段时间承受了太大的心理压力，我知道你也很累。」 乔桉终于放声大哭。 在这期间，康若宸半个字都没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等她的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康若宸还是担心，小心地抽了纸给她擦眼泪。 人在哭过之后总是会陷入短暂的放空状态，乔桉靠在康若宸怀里缓了一阵，这才找回了些理智。 「宸宸，你这段时间在国内怎么样？你之前不是想出国学艺术吗，我写完论文之后就没什么事了，这阵子也在边做研究边准备工作，如果你还想留学的话，来波士顿吧，到时候住在我家，我可以帮你交学费，就不用你去找学生贷款了。」 康若宸摇摇头：「现在工作还好，我想再过一段时间考虑继续学习的事情。肯定不能麻烦你那么多，到时候如果真的申请了这边的学校，我会及时跟你说的。」 「好，你自己的选择更重要，我全力支持你。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你要告诉我。」 「乔乔，一直以来真的谢谢你。」康若宸嘆了口气。「如果没有你们家的帮助，我真的走不到现在。」 「没事，相比于我，我希望你能更好，因为我从小到大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我希望你也能成为什么都不缺的开心的女孩子。现在一切都还在起步阶段，后面你来了这边，我可以更多地帮到你，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到时候你要是碰见喜欢的人，我还能帮你把把关，这边的优质帅哥也不少呢。」 康若宸还是没提起迟慕森的存在，想着乔桉家的公司也是跨国企业，她不可能不认识迟慕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暂时选择了隐瞒。 反正她这样的人和迟慕森也不可能长久，那倒不如等到分开之后再和乔桉坦白。 最后乔桉还是没回自己的房间，就这样窝在康若宸怀里慢慢入睡，大概是因为合上眼睛就梦见了那些令人心痛或者恐怖的画面，手还紧紧抓着康若宸的衣服。 康若宸知道她情绪不好，小心拉开了她的手，洗了澡回来就钻进被窝，重新抓住她。 乔桉果然还是在睡梦中哭了，察觉康若宸就在她身边，边抽泣边往她怀里靠。 康若宸睡前还给迟慕森发过消息解释现在的情况，另外特别说明了这会儿不能打电话，迟慕森那边还是白天，收到消息时他还在处理工作，悬着的心又回到了原地。 他不是没想过突然跑去给她个惊喜，但转念一想她这次去加州是为了陪朋友参加葬礼，还是忍住了，退了民宿就直接回了漓城继续工作，顺便催小狼通过康若宸的请假审批。 * 睡醒后，乔桉拉着康若宸出门稍微逛了逛。 为了缓解情绪，乔桉想着买点什么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林林总总给康若宸买了点夏天的衣服和好些不错的颜料，这才让自家司机过来接。 康若宸原本计划在这里停一周左右，但是乔桉注意到她时不时检查工作邮箱和公司内网，甚至还得均衡时差在大半夜工作，多少捨不得她付出这么多，想起她之前也说过最近这段时间项目很多，还是劝她早点回去忙她自己的事情。 所以最后康若宸实际只在波士顿待了不到四天就又去了机场，乔桉给她订了头等舱的直飞航班，目送她拎着大堆东西去排队安检，默默擦掉又要掉下来的眼泪。 她其实并没有想过康若宸能出现得这么及时，知道她走了公司的渠道办了工作签证所以才能立刻赶来，在看到她从车上下来的那瞬间就想哭了，这几天还很认真地跟她谈了之后的计划，康若宸也很坦诚地跟她说了会在未来某天留学。 现在送她回去继续工作，她除了不舍之外，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 她知道康若宸一直都背负着很多，只是在外人面前不愿说出口，平时也找不到说出口的契机，这几天下来，她陆陆续续听康若宸分享了最近的苦恼，心疼却找不到任何帮她的办法，所以在被康若宸告知未来会留学之后，她就开始等着了。 第109页 她很清楚，康若宸现在并不快乐。 但这种不快乐并不是建立在她们都知道的康若阳身上，而是建立在什么别的事情上，但现在康若宸并不愿意跟她分享那件事。 越是如此，她越希望康若宸能真的开心起来。 第58章 康若宸回国之后重新投入了忙碌的工作，还专门去找人事销了假。 迟慕森知道她回来的事情，只是那时太忙，没顾得上去接机，只在当天下班之后去她家打算陪她一块吃晚饭，进门后却还是忍不住先长长地吻了她。 看她还在忙着收拾好一阵没打扫的家，迟慕森无奈地笑了笑，问她要不要干脆去他家住，他叫个钟点工阿姨过来帮忙打扫。 僵持不下，康若宸还是同意了。 这顿饭自然没在家里吃，迟慕森带她去了那家不错的海鲜餐厅，吃饱喝足才回家休息。 得知她降落后就开始连轴转并且一直没休息，下午甚至还跟着片组长去了一趟现场，他更是震惊，拉着她进了家门就匆忙去给她放热水洗澡。 康若宸惦记着这是别人家，做任何事都谨小慎微，进门后一眼都不敢多看，垂着脑袋跟他去拿衣服，默默把那些感慨都咽进肚里。 她通过室内的装潢能看出迟慕森是个极简主义者。 家里的颜色并不多，最多的是浅浅的灰色，成套家居显得整个空间气派不少，拉了一半窗帘的落地窗则很好地在视觉效果上拓宽了整个空间，少有的绿植也被他安放在墙角。 屏幕过大的电视机大概许久都没人开过，电视柜上还随手丢了两台游戏手柄。 他家的卫生间甚至有她父母家的整个主卧那么大，靠墙放着个巨大的按摩浴缸，浴缸边上还有个显示屏，洗澡的区域和马桶之间被带防滑装置的台阶巧妙隔开，洗手池边上还放着不少品牌不同的洗护产品。 因为整体是极简风格，一眼看过去整个卫生间里并没有什么东西，那些瓶瓶罐罐上原本花花绿绿的标籤也都被他撕掉了，看过去倒是很舒服。 她现在其实没心情泡澡，但迟慕森看穿她的小心思，这回就没由着她慢吞吞地完成一系列动作了，自顾自拿了睡袍跟着她进卫生间，关上门的瞬间，吻追过去。 …… 踏着蒸腾的雾气出来，迟慕森听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这几天在加州和波士顿的情况，耐心地给她吹了头髮，把她抱去卧室。 她已经困得不行，手臂也因为长时间被按在浴缸边缘而痛得一下子抬不起来，在被他掖好被角的同时依旧錶情臭臭的，扫了一圈室内的环境就想闭上眼睛睡觉。 他的卧室也是极简风，枕头是灰色的，开了定时的香薰加湿器还在不断地往外吐着极细的水雾，窗台上还丢着基本厚厚的书，电视被巧妙地收进床前的一整排嵌墙式柜子里。 所有东西都是他亲手挑的，很舒服，康若宸的脑袋刚挨着枕头就产生了比刚出浴室时更浓烈的睡意。 而迟慕森却跟着钻进被窝吻她，难得用了央求的语气：「你先别睡，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她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坐起来，抓了抓已经被她揉乱的长髮：「什么呀？」 迟慕森笑着亲亲她已经快合上的眼睛，抽了个枕头放在她身后，转身去衣帽间拿了那个盒子过来放在她面前，眼神示意她打开。 康若宸只得照做，却被盒子里的那件扎染旗袍震惊得顿时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他。 「之前看你在创新大会上穿的那身旗袍很好看，正好我妈妈认识很多不错的裁缝师傅，我找你之前和那些人一块定制旗袍的裁缝拿了数据，然后去我妈妈经常光顾的那家店定制了几身，这是其中一件，剩下的还在制作中，下个月月中应该都能拿到了。」 她沉默好一阵还是不解：「为什么？」 迟慕森在她身边坐下，讨好地亲亲她的鼻尖：「因为想让你开心起来，你在穿着之前那身旗袍的时候我就能看出来你很喜欢，现在我想让你多穿一些漂亮的旗袍，这是我能力范围内的礼物，我想送你礼物让你开心一些，这件好不好看？」 康若宸总算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迟慕森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笑着把她揽进怀里，却发现怀里的小姑娘在颤抖，猜到她突然有些情绪化，小心拍着她的后脑勺。 「怎么了？」 其实康若宸是在因为自己未来的计划而痛苦。 她知道自己跟迟慕森应该不能长久，但他现在这样做，只会让她过度深陷于感情中。 过去她确实不在乎感情问题，但在遇见迟慕森之后，好像她的习惯就开始被一个个打破。 上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是康若阳。 康若阳会省下每次的零花钱，攒在一块，给她买漂亮的水笔或者笔记本，她都好好地收藏在抽屉里，完全捨不得用，而那时候康若阳也跟她说未来会有很多所以不要吝啬使用。 再之后，康若阳消失了。 她因为沉迷于「迟慕森的眼睛和康若阳的很像」这样的认知失调才一直没有下一步计划，但现在事发展的速度好像不在她的掌控范围内，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和迟慕森就已经什么都发生了。 目前这样的情况，她只有尽快抽身才能免于让两个人都承受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第110页 这是很痛苦的。 最后迟慕森把盒子收起来了，笑着回来哄这个红着眼睛的小姑娘。 他在江南的时候就知道她喜欢那身旗袍，「送她几件漂亮旗袍」这个想法也随之产生。 他早就联繫好了人，原本想趁着那几天还在逛江南小镇带她去见见裁缝，但她中途离开了，他只好自己带着数据去找了那位师傅。 现在这只是第一件礼物，之后会有更多漂亮旗袍和她喜欢的东西。 她的生日在盛夏，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到时候给她一场盛大的惊喜。 看到小姑娘沉沉地在他怀里睡着，迟慕森脸上的笑意也更明显，轻吻她的头顶之后小心给她盖好了被子。 「晚安。」 迟慕森很开心。 自从康若宸突然离开，他好像就又掉进了名为「不安」的情绪旋涡，独自返回漓城之后也还是成天安定不下来，心始终吊着，迫切地想跟她联络，却又因为担心这担心那而不敢主动发消息或者打电话。 直到康若宸回来，他才反应过来这阵子的怪异情绪统统可以用「想念」这个词来概括。 他很想她，哪怕只是短暂地分开几天也会很想她。 但是他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想念，此前没说过类似「我很想你」之类的话，面对她的时候也一下子说不出口。 这种所有情绪都埋在心里的憋屈感在终于抱着她的时候被尽数化解。 * 康若宸原本不想在他面前穿那件扎染旗袍，倒不是因为衣服不好看，而是因为那点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旗袍是很好看的，长度刚过膝盖，依然是全盘扣的有省旗袍，这身扎染布本身已经很漂亮，纯白的绲边做得更加细緻。 比她之前那身定制旗袍多了些年轻人的俏皮感，看上去比她穿去参加创业大会那身倒是可爱了不少。 迟慕森肖想她在自己面前穿这件旗袍很久了，然而她只试穿了一次就不肯再穿给他看，让他好一阵惦记。 那天收到肖执的请柬，迟慕森问他能不能多带一个人去，肖执猜到头儿想带谁，欣然应下。 康若宸原本就跟肖执没什么联繫，现在要被迟慕森带去参加他的婚礼，一下子懵得不知所措，下意识拒绝，却说不过他，只得穿着那身漂亮旗袍陪他出席婚礼。 她也是才知道肖执已经和女朋友长跑了三年之久才步入婚姻殿堂，在宾客们全部都因为他们之间的诚挚爱情而动容鼓掌时，她却始终无法投入这样的故事，懵懵地坐在黑暗中跟着大家一块鼓掌。 康若宸确实不太看重感情问题，也无法共情那些经歷了苦痛甚至生离死别的爱情。 妈妈曾经跟她开诚布公地谈过，希望她能在过好自己的生活的基础之上再去寻求精神慰藉。 她很好地记住了那些话，直到现在也才勉强把迟慕森的存在作为她的精神食粮之一，而她的精神支柱则始终是康若阳。 这也正是她最近这段时间越来越容易走神的原因。 她好像真的快完全分不清他们两个了。 婚礼的晚宴菜品很丰富，迟慕森作为肖执的领导还专门去敬了杯酒，知道康若宸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还是把她暂时留在座位上，提前给她剥了好几只虾。 迟慕森也不想在肖执的家人和朋友面前过多露面，简单喝了一杯就回来了，重新坐在角落的位置看身边的人慢吞吞地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他越看身边的人越觉得可爱，甚至在她准备吃第二只虾的时候还凑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康若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擦了嘴凑到他耳边：「我想给肖执送个新婚礼物，毕竟不能在别人的宴会上白吃白喝。」 他霎时被逗笑：「谁说你是白吃白喝？我不是有请柬吗？」 她还是摇头，掏出pad继续完成刚才没结束的画作。 虽然她确实无法完全投入到这样的庆典中，但是刚刚她摸黑在pad上打了个画面框架，先简单在画面上分析好了人体结构和透视，大概完成了线稿和大面积铺色，剩下细化的工作还没完成。 时间很短，她下午才来这里，现在已经吃晚饭了，原本都想好要等到肖执结束休假返回co继续工作的时候给他，但刚才远远看到迟慕森端着酒杯和肖执详谈甚欢，她还是想今天就做完这件事。 迟慕森没催她，在她偶尔抬头的间隙餵一口虾或者其他菜过去。 晚宴的时间并不长，吃饱喝足的宾客们纷纷转移到中间去参与优雅的舞蹈。 这桌起初还有好几个人依然在边吃边聊，先前也注意迟慕森竟然在屈尊照顾一个陌生女人，但看他实在专心，也没说什么，吃完就自觉离了桌。 康若宸在舞会结束前完成了这副速写，因为不想让肖执和他的家人认出她，把原图发给了迟慕森，用胳膊肘拱他去把这张画送给肖执。 迟慕森又被她可爱到：「总要做个画框裱起来吧，难道直接转发给他？」 她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吃东西。他也只是笑了笑，继续耐着性子给她剥虾。 任人看了这也是老夫老妻似的相处模式，迟慕森沉浸其中的时候却找到了难得的乐趣。 那次他们在江南遇到的那对老夫妇给了他不少灵感，在康若宸离开后，他还专门去找了那对夫妇寻求保持感情新鲜度的方法。 第111页 那时那位老人笑着说，要把爱人当做可以倾诉的朋友而不是自己的所有物，要把感情当做灵魂沉淀过程中的调味品而不是枯燥生活的必需品，要把时间当做自我成长的必经之路而不是无意义争吵的计量单位，只有把爱时刻放在心里、付诸于行动并且不时说出口，对方才能真正感受到。 他觉得受益匪浅，并很好地开始实践。 现在看来，虽然康若宸没有表现出在感情里很惊讶的样子，但她似乎也很享受身处感情中的这种舒适。 不愧是过来人，确实没错。 第59章 肖执在度完蜜月之后回了co继续工作，刚拿着会议记录进总经理办公室就收到了来自头儿的新婚礼物——一瓶上好的红酒和一个画框。 迟慕森特别强调了这是康若宸画的，因为要印出来做成画框，她捨弃了之前在婚礼现场画的速写版本，而是趁着双休日坐在家里画了一幅精緻的水彩，把纸拿去裱了起来。 肖执简直受宠若惊，中午匆忙回了趟家，拿了一份当初留给伴娘的伴手礼放在康若宸的工位上。 那时她正好去现场检查项目进度了，偌大的设计部都没几个人，也没人看到他进出。 康若宸回来之后就发现了桌上的东西以及肖执发来的消息，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这样收下伴娘的礼物是不是不妥，问过迟慕森却只得到了一句「他给你你就收着吧」，还是默默把手提袋拎回了自己家。 迟慕森这阵子原本想再次劝她搬去他家住，但看到她每次都美滋滋地上下班，实在不想扰她兴致，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很早就开始筹备康若宸的生日活动了，知道她不爱大排场和出风头，他定了一系列计划，还和至今仍然在英国接受治疗的郁芃冉联繫过，这才差不多把整个计划定下来。 那几天的温度都很高，山上正是避暑胜地。 祁城靠海，before dawn公司早年在祁城的城郊兴建了一批山上别墅，因为地理位置好而且能看到海景，那批别墅成了经久不衰的网红打卡地。 before dawn在差不多的位置拓宽了别墅区范围，同时也开发出了新的出租模式，分长租别墅和短租民宿两种：有人单纯为了体验海景别墅的感觉而短暂住个一两天，有人则是为了住在山间别墅暂时远离尘世喧嚣而选择长租。 迟慕森这次决定带康若宸去住几天，因为那批别墅的预约名额几乎时刻爆满，他找郁芃冉走了绿色通道，拿到了那几天的入住资格。 他走的是年假申请，人事自然不会多问什么，毕竟他去年几乎做到了三百六十五天全勤，这几年攒下来的假期都可以让他至少一个季度不来公司上班。 肖执得到老闆申请了假期的消息时甚至长嘆一声「幸好头儿还是个知道要休息的正常人」，协助他把一部分工作提前做完或者交接给其他副总。 康若宸是部门里级别较低的员工，只有一周年假，因为迟慕森总说要带她去看海，她说不过他，只能点头答应下来，把手头上的工作全部提前结束。 他一直没告诉她目的地在哪里，知道她拿到机票和他一块坐在头等舱的指定位置，她才知道他们这次要去祁城。 上次她出差去的那个有海的城市。 她自然开心，二话不说就掏出本子准备速写从高空看到的海。 迟慕森知道她喜欢，这回也没拦着，昨天彻夜工作带来的疲惫不允许他长时间保持清醒，在她沉迷于给自己的速写本增添色彩的时候，他脑袋一歪就睡过去了。 康若宸也察觉到身边的人渐渐没了动静，小声叫来空姐要了床毯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肖执提前在祁城安排了一辆运动系小敞篷，迟慕森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之后精神恢復了不少，牵着她走出机场就直奔那辆车去。 他们这次确实是怀着好好待几天的心来的，考虑到山上或许没有大型超市，所以行李收拾得很全面。 看到车子前进的方向并不是沿海公路也不是分部，坐在副驾驶座的康若宸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我们去哪里？」 而他只是单手搭着方向盘盯着前路笑：「到了就知道了，别着急。」 因为天热，他没开敞篷，车里空调温度很舒服，康若宸昨天晚上也忙着结束手头上的事情没顾得上休息，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对睡眠环境的要求相当苛刻，坐着睡根本不可能有深度睡眠，在车子刚开上山坡的时候就醒了，这回更茫然。但因为身边驾驶座上的人是迟慕森，她默默把好奇咽回肚里。 迟慕森全程安心盯着前方路况，不时也在心里暗自感慨。 不得不说，before dawn在「提升用户体验感」这块做得确实不错，这座山在十年前还是没有被开发过的荒山，只有伐木工和安装风力发电机的作业人员会上来，但before dawn签下这块地的开发权之后就修了这条相当不错的盘山公路。 山的一侧面对着海，因为海风强劲，before dawn引进了顶级道路装置，让旅行者既不会遭受海风的袭击又能看到波涛汹涌的海面；另一侧则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同样有防护装置，为的是在保护出行者的同时也保护山上的树木和不时出没的小动物。 康若宸原本还有点晕车，在听到海浪声的那瞬间就清醒过来了，兴奋地趴在车窗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山下不远处的海。 第112页 他们在上山的整个过程中都看到了不少体型巨大的风力发电机，康若宸从小就对这种巨大的沉默物体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正好某个拐角边上就是一个发电机，康若宸还让迟慕森停了车，专门下车去站在发电机底下静静欣赏这座可以说是尤其庞大的机器。 这种对于巨大沉默物体的喜好在全世界都很普遍，甚至有个专门的名词「big dumb object」——缩写通常为「bdo」——来形容这类事物。 康若宸在上大学之还见识到了很多衍生自bdo理念的概念建筑，甚至在考研前还专门花了点时间泡在图书馆研究这类建筑。 考进漓工之后，她想过做这类建筑的专门研究，但导师是个中规中矩的中年男人，毙了她的选题，之前那个很喜欢她的导师倒是报以极大的兴趣，还希望她在毕业之后能继续把这篇论文写完。 最近那位人很好的导师又联繫她了，她也确实想把这篇论文写完，现在正在收集材料的阶段，看到面前的风力发电机，她的兴趣一下子就起来了。 还在车里的迟慕森看她正专心致志地端着相机仰拍这座巨大的风力发电机，笑了笑，收回视线。 他读书时也见过不少这样巨大的建筑，造型各异，甚至有的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他对于这种庞大的物体向来报以敬畏之心，说白了就是多多少少有点害怕，所以他选择了安安分分待在车里。 风力发电机的每一片扇叶都有至少十层楼那么高，三片扇叶在距离地面三十多层楼的高度转动起来，显得站在下面的人一下子渺小得宛如蝼蚁。 康若宸并不是完全不害怕，过去还梦见过一片这样的扇叶从她头顶噼下来，但真正身处这样的恐惧与兴奋交杂而生的情绪中，她的快乐简直不言而喻。 车子最终停在别墅区里那栋位置最好的别墅门前，康若宸先下了车，迟慕森把车子停进别墅自带的车库，随后把行李拿下来。 这栋别墅是整个度假区里人气最高的一栋，因为从大门就能看到海，平时足不出户就能享受最顶级的景色，甚至第二层的卧室正面对着的就是山下的整片海。 周围风声唿啸，但因为时值盛夏，海风和树林层层降低了人们的体表温度，并且别墅的窗玻璃都做了特殊的三层中空处理，室内完全听不到声音。 空调也全天自动运转，刚进门的时候康若宸就觉得自己能在这里活到老。 迟慕森拖着行李跟在她身后进门：「很喜欢？」 小姑娘振臂欢唿：「喜欢疯了！」 他只是笑。 这几天待在这里都没什么特殊行程，也就在她生日那天需要带她出去一次，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 康若宸实在喜欢这个地方，完全没有中途下山的想法，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自己要存多少钱才能在这样的地方养老。 因为才刚来，两个人都很疲惫，迟慕森联繫了别墅区的管理人员安排好接下来的流程和手续就拉着康若宸去了主卧先休息。 主卧的落地窗为了防风有更特殊的设计，康若宸站在窗前的时候甚至完全没听见一丝风声。 迟慕森收拾好了床，上前从身后抱住她，脑袋自然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以前我对买房没有强烈的想法，只觉得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或许是远在天边的梦，但是来了这里之后，我发现那确实是远在天边的。」康若宸搭住他环在她腰上的手。「你觉得买这儿的房要多少钱？」 「交通运输不方便，也没有大型商超，我不会考买这里的房子，平时度假可以来，就当是短暂地逃离吵闹的现代化都市。」 「啧，没点情调。」 迟慕森笑着亲亲她的脸颊：「那你去问问郁芃冉愿不愿意把这栋别墅卖给你吧，我出钱就是了。」 她才知道这是before dawn的地盘，那瞬间的喜悦简直从脚底直冲头顶。 「怎么，不是co的地还这么开心？小白眼狼。」 康若宸冲着他吐舌头的瞬间被他精准捕捉，随后被他抱起来丢进舒服的被窝。 。…… 迟慕森极少看到这样状态的康若宸，心情紧跟着好起来，直到她在她怀里沉沉地入睡，这才笑着盖好两个人的被子，也合上眼睛开始休息。 他很喜欢这样的假期，如果她也喜欢的话，那他就更喜欢了。 第60章 康若宸生日前一天，他们在山上的温泉馆泡温泉。 迟慕森这几天可谓是对康若宸有求必应，几乎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她喜欢吃海鲜，他就带她把山上这些不错的海鲜店全吃了个遍；她喜欢画画，他专门挑了一天带她去看海上的日出和日落，还挑了一天时间和她一块开着卡丁车在山间树林取景；她喜欢海滩，他们几乎每晚都会去海岸边的那家酒吧坐坐。 康若宸甚至都在反问自己是否真的值得他这样做，但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 对她来说，从和迟慕森在一起开始，她好像就深陷在一场梦里，甚至她愿意短暂地彻底混淆康若阳和迟慕森以缓解自己的负罪感。 她知道这样不合适，但私心把她越拽越深。 这家温泉馆是自助式，迟慕森很早就定了位置和包间，两个人在里面吃了午饭之后短暂休息一阵，随后重新坐在温暖的汤池里。 直到身处这样安逸的环境，康若宸才敢开口问他：「为什么这几天你对我这么好？」 第113页 「没有原因。」迟慕森笑着亲她的脸颊。「我计划好了行程，所以想带你完成这一切。」 康若宸顿顿地点头，不再多问。 从温泉馆出去的时候已经日落了，他们照例去了一家不错的海鲜店吃了饭，康若宸难得主动提出要去山上逛逛，迟慕森想着今天晚上也没什么别的活动，笑着答应下来。 山上的开发区除了这个别墅度假区之外还有一些位置不错的观景台，康若宸这回选的是离海更近的那个。 站在观景台上，脚下就是海浪正拍打着礁石，康若宸竟然莫名产生了一种归属感，默默靠在扶手上，任由海风吹着她的长髮。 迟慕森从她吃过晚饭出来的时候就觉得她状态有些不对劲，以为她现在很累，上前从身后拥住她。 「我过去有段时间很害怕水，害怕水池，害怕江河湖海等等等等——各种一系列的东西，甚至想到就会觉得害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个时间点开始，我也说不上来是哪个时间点，我开始迷恋这样的巨大的东西。我们来的第一天我很喜欢那些巨大的风力发电机，之后也慢慢重新接受这样的海。海洋总是有着别样的魅力，虽然我到现在为止还没完全学会游泳，也没潜过水，但我光坐在海面前的时候我就很平静。」 迟慕森轻轻地应了一声：「你是不是依然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计划这次旅行？」 「当然。」 「因为我很喜欢你，想带你来体验我也很喜欢的生活。这段时间我们都在忙着公司的事情，甚至前段时间我又去别的城市出差了，我很久没看见你之后产生了一种……怎么说呢，一种想要带你一起短暂逃离这样的忙碌生活的想法。出差的那段时间里，我……我很想你。」 他还是把那些话说出口了。 以前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因为他觉得没必要且矫情，但是在遇见康若宸之后，他过去的习惯被一个个打破。 现在他很乐意接受生活中的一切改变，只要是和她有关的，他都愿意调整自己以适应她的节奏。 康若宸霎时愣住。 说实话，她从没期待过从迟慕森嘴里听到这些话，不仅仅是没期待过，更是完全没肖想过。 她一直觉得迟慕森对她感兴趣只是因为她显得与众不同，直到她泯然众人矣的时候就自然会丧失兴趣，但时间一长，她反而让自己陷进去了。 哪怕迟慕森只是随口一说，她也愿意相信，因为她知道这是梦，梦里的一切都可以作为暂时的真相。 既然这是梦…… 「迟慕森，你想过怎么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腰上的力道霎时加重。 迟慕森完全没想到在自己再次听到她喊他全名的情况下后面还会跟一句这样的话，下意识抱紧了她，小心轻吻她的头顶。 「没想过，我们两个现在这样就很好，你昨天晚上不是还说想这样一直到老吗？现在不能想死了的事情，我们先想怎么让这样的生活一直到老的事情好……」 康若宸按住了他的手。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被打散之后融入海风里。 「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想过了，我想跳海。如果最后没能跳成功的话，我想把自己撒进海里。现在站在这样的地方，我觉得我的归宿就是海洋，毫无理由的，好像我生来就应该这样。如果这里没有栏杆的话，或许我真的会在未来某天专程来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几天下来，我真的这么想过。」 迟慕森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抱紧她，像是要在风中抓住一片落叶。 因为她太坦然了，坦然得像是能随时完成她的这项计划，他不由分说地就开始害怕了。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环境，你会跳海吗？」 康若宸垂眸看着眼前这片漆黑得看不到底的海面，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海子的那句诗我现在还记得，我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想到那么极端的事情。」他还在不停地轻吻她。「所以别想了，我们都别想。」 康若宸没说话，抓着他的手的力道也稍微加重了些。 迟慕森其实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产生那样极端的想法，在听她用那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口，他只觉得无比惶恐。 但感受到她手上那股小小的力气，他又觉得自己还能抓住她。 他们站在悬崖峭壁上，像一对马上就要被海风吹得魂飞魄散的怨侣。 但他现在还抓着她，证明他们并不会像最悲惨的故事结局那样什么都不剩。 * 康若宸并不理解他今天晚上的行为。 这几天下来，他们都是在海边的小酒吧喝完酒之后就回别墅的，最晚也不会超过十一点，但今天他似乎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茫然地拉着他的手指晃了晃。 「不回去吗？」 「再等等。」 她今天穿了一条吊带亚麻长裙，胸口挂着妈妈在她成年礼上送她的项鍊，迟慕森怕她着凉，还特地多带了一件外套出来搭在她肩上。 因为喝了好几杯酒，她懒得动弹，就这样懒懒散散地缩在躺椅上百无聊赖，时而检查工作邮箱时而刷刷内网的生活圈，等着他和酒吧里的其他人聊完。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格外健谈，似乎谁找他聊天都能聊上好一阵。 第114页 酒吧还请了几个驻唱过来唱民谣，因为演出时间有限制，他们结束了表演之后也坐到这边来和迟慕森聊天，内容无非是家常琐事以及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 迟慕森倒是难得有心情听他们絮絮叨叨，不时也看一眼身边正乖巧等待的康若宸。 天色越来越晚，酒吧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去休息，但店老闆依然坐在这边和他们聊这个度假区最近的生意和营收。 康若宸有些困，被海风吹久了还有点懵，主动上前钻进他怀里，被他小心翼翼地圈住。 「困了？」 「什么时候回去？」 迟慕森抬手看了眼手錶：「再等二十分钟好不好？」 康若宸懵懵懂懂地拿起手机看时间，依然不解：「为什么要守零点？有什么活动吗？」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实在困的话你先睡会儿，等下我叫醒你。」 她这会儿反而不困了，摇摇头，以为真的有什么活动要举行，在他怀里坐好，继续安静等着。 店老闆在离零点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进了屋，偌大的露天阳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在等。 康若宸也好奇这到底有没有活动，但迟慕森的回答是大概其他人都在自己的别墅里等，她也只能选择相信。 在她惴惴不安地等着的时候，迟慕森突然坐直，吓得她也立刻从他怀里出来，随后却被他牵着站起来大步往海边走。 她完全处在状况外，甚至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他走得及，像个要追逐什么东西的愣头青。 跑到海边，她还没站稳就被他从身后遮住眼睛。 「别动，给你个惊喜，你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六十秒。」 迟慕森确实很是激动，甚至康若宸能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五七，五六。」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得跟着继续往下倒数。 不过她还是没能数准，在倒数到最后十三个数的时候，迟慕森就松开了手，带着她看向一片昏暗的海面。 「五。」 康若宸微愣。 「三。」 「二。」 「一。」 远处突然有什么闪着光的东西腾空而起，随后夜空中绽开一朵漂亮的太阳花。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亮点升上夜空，原本黑暗的世界突然被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点亮。 起初还是多彩的圆形花朵，到后面还有不同的图案出现，出现得最多的是星星。 康若宸愣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烟花，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都已经忘记上次看烟花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小学时跟家里人一起去乡下过年时。 乡下那些小孩特别喜欢玩那种便宜的烟花爆竹，有的也像这样能腾空而上，有的则乖乖站在地上绽开一棵尤其闪亮的树，有的还会边闪光边在地上乱窜，有的只是单纯发出巨大的声响。 而这时，她再次被人从身后抱住，耳边响起那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 「宸宸，生日快乐。」 第61章 康若宸怔愣了很久才回过神。 迟慕森在烟花下牵着她回到露台上，接过店老闆捧来的蛋糕，双手捧到康若宸面前，专注又虔诚。 这个海蓝色的蛋糕长得实在不漂亮，一看就是不熟悉蛋糕制作工艺的人自己做的。 而康若宸只花了两秒就回想起来这两天她午休起床的时候总是找不到迟慕森在哪里，而他回来时身上总会沾到一些黏黏的东西，好像是奶油。 但他已经尽可能在不规整的平面上写好了「happy birthday」，旁边点缀了几颗葡萄，边上用双层欧式裱花装饰了一圈。 迟慕森笑得尤其温柔，满眼的爱意都快溢出来，意料之中地看到她眼眶红透，也没伸手给她擦眼泪，而是笑着开口。 「宝贝，许个愿望吧。」 康若宸就这样盯着眼前的蛋糕，借着烛光看向他眼睛的瞬间，立刻移开视线。 她又看见了康若阳。 在这之前，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过过生日了，甚至在填简歷的时候都需要靠背身份证号来回忆自己的生日究竟是哪天。 康若阳是在她这么多年人生中第一个会为她守零点说「生日快乐」的人，现在出现了第二个。 但是他们两个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她靠这样的私心在他身边像最不堪的小人一样隐藏了这么久，直到现在彻底陷入认知失调的深渊。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他们註定不能长久，但迟慕森在一次次给她希望，她也在一次次迁就自己的私心。 她太清楚了，林木或者迟亦雪随便给她施压，她就能喘不过气来，而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主动退出，既为了他好，也为了自己好。 「不许愿吗？」 康若宸回过神，胡乱地抹掉眼泪，在心里快速默念一句「希望你未来真正幸福」之后就敷衍地吹了蜡烛，随后转过身去痛哭失声。 迟慕森最后还是没等到小姑娘主动解释她为什么会哭成这样，他知道她心里压着很多事，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她需要个发泄的时机，所以他只是耐心地给她一遍遍擦掉根本停不下来的眼泪，餵她吃了口蛋糕，打横抱着她回了路边。 回家之后，迟慕森先去放了热水，随后才出来重新抱住那个还站在客厅里抹眼泪的小姑娘。 第115页 康若宸还是没能止住眼泪，抽泣着被他带进卫生间，主动拥住他。 如果这真的是她选择断然告别这样卑劣的肖想前最后一次拥抱他，她会用尽全力。 * 睡醒时，迟慕森发现康若宸不在身边，下意识拿了手机出去找人，一圈下来却发现她独自站在阳台上安安静静地欣赏远方的海景，手里还抓着那条小小的项鍊。 迟慕森笑了笑，转身回屋里拿了礼物出来，无声地放在阳台的小桌子上，旋即从身后抱住她。 这个拥抱的姿势能避免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同时又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所以迟慕森最近沉迷于这样拥抱康若宸。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面对她时偶尔表现出的不自信和卑微，但又想让她察觉到他奔腾的心跳节奏。 康若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在被抱住的时候也没表现得惊讶，只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要不要拆开？」 「等等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秘密。 迟慕森没听出她情绪中的异常，垂下脑袋轻吻她的肩膀：「冷不冷？」 康若宸茫然地摇头。 她穿的是另外一条纯黑色吊带长裙，蝴蝶骨过分优越，脖颈修长，远看就像一只暂时趴在栏杆上休息的高贵天鹅。她手臂上还留着昨晚的斑斑点点，他小心吻过，随后吻她的脸。 「我小时候的愿望是活到三十五岁。」 迟慕森顿住。 「那个时候我觉得三十五岁是距离我很久很久的年龄，所以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做很多现阶段还没做的事。长大之后，我的愿望变成了活到三十岁，五年时间够我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环节，长久以来的压力让我觉得很多事情是人生中不必要但又必须经歷的。」 「那……你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希望你幸福。」 她说话时始终没看他，不管他怎么动作，她都没动一下，像是个突然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迟慕森微愣：「有你在，我就很幸福了。」 「谢谢你。」 他的心微微放下了些，却还是没回到原位，这回硬扳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却发现她又在哭，一下子慌得不知所措。 康若宸也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突然不受控，在他问是不是哪里难受的时候只是摇头，一把抹掉眼泪，重新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胸口，似乎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迟慕森抱紧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等她慢慢缓解情绪，心里始终没底。 不应该啊，今天是她生日，怎么起床之后就在哭？是太难过了吗？为什么难过呢？ 难道是想起了那个去世很多年的哥哥？ 她这次很快就恢復了平日的状态，闭了闭眼就把眼泪憋回去了，随后被他牵到桌边去拆礼物。 尽管康若宸早就做好了「他肯定会准备一些价值不菲的礼物」的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躺在盒子里的那条项鍊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张大了嘴，下意识抬头看向迟慕森。 他刚想帮她戴上，却见她突然后退一步，就这样尴尬地拿着项鍊站在原地：「怎么了？」 康若宸也像是才反应过来现在氛围很尴尬，立刻低头道歉：「我……对不起，我成年之后戴的项鍊都是妈妈送我的那条成人礼项鍊，我现在可能还不习惯戴别的。礼物我很喜欢，我会好好收着的，但是能不能现在不戴？真的对不起，你让我适应一下，对不起。」 迟慕森莫名松了口气，笑着拉她回来，把项鍊装回盒子里。 他也是才知道她脖子上那条项鍊竟然有那么深层次的含义。 也对，简单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妈妈送给他的成人礼，他也不会轻易换成别的，他现在那辆大g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虽然在他成年之后家人和朋友都陆陆续续送了不少礼物，他自己也给自己买了好几辆车，但现在最钟爱的还是那辆大g，所以康若宸出现这样的反应也没错。 急的是他，他总是想在她面前证明自己的存在，极力想要抹掉她脑子里对廖宇尚的所有回忆。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卑劣，但他就是不希望她再看向她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廖宇尚。 有时候他也想蛮横无理地问她在她心里到底他和廖宇尚谁更重要，现在看来，问题好像迎刃而解了，不需要她说出口，他也能猜到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大于廖宇尚。 男人这点卑微又恶劣的小心思还是有的，他总想要个答案。现在听到她这么说，他反而轻松下来了。 因为答案已经唿之欲出。 * 康若宸主动提出要去山上摘蘑菇，因为昨天晚上还下了点雨，迟慕森看她精神状态不错，笑着答应下来，联繫了一位师傅带着他们一块上山。 背着小箩筐的康若宸颇有些小女孩的可爱俏皮劲儿，要不是今天零点才给她放了烟花庆祝她生日，他或许真的会以为眼前这人是个比平均身高高了好些的小朋友。 山上的蘑菇是可採摘的，但迟慕森担心那些蘑菇有毒，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往前走，不时还问身边的师傅应该怎么分辨野蘑菇有毒与否。 康若宸自己也害怕，想着不能真的把自己和迟慕森的命丢在这，乖乖跟在师傅身边听他讲解。 第116页 山上的小路还湿漉漉的，踩上去甚至能在泥土上踩出个浅浅的脚印。 她一下子被自己和迟慕森的脚印吸引住，也没认真听师傅说的话，抱着膝盖蹲在原地专心琢磨那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 察觉耳朵被人轻轻拧了一下，康若宸嗷了一声，不满地扭头看向罪魁祸首：「干什么呢？」 迟慕森好笑地看着她：「好好听讲，别到时候喝蘑菇汤喝完了看我变成四个了，蹲在那儿看什么呢？」 「你才变四个呢，富家公子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从小就知道什么蘑菇能吃什么蘑菇不能吃，富家公子这成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才应该认真听讲嘛，我是优秀的免检考生。」 「你内涵我呢？」 「那没有，谁敢内涵co大老闆迟先生呀？脚比我的脑袋都大，我怕你一脚踩死我。」 两个人难得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听得一边的师傅简直哭笑不得。 师傅简单讲完，留他们两个在小树林里各自摘蘑菇，笑眯眯地打开随行小马扎坐在边上等着。 迟慕森中途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把小竹篓交给康若宸，自顾自按了接听，一手接电话一手继续摘蘑菇。 迟亦雪说她现在和林木在江城度假，听肖执说儿子申请了年假，想问问儿子在哪里，到时候指不定能一起回去，还问儿子要不要什么江城的纪念品。 听儿子说他现在在另一座城市度假，她还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以及回漓城之后一定要记得先回家看外公外婆。 作为儿子的迟慕森汗颜地听完老妈这一通没头没尾的唠叨，无奈地接话：「我过几天就回去了，给外公外婆带点海鲜吧，你礼物太多了，我这次就不买了。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吧，这么大的人了，其他注意事项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把蘑菇扔进小竹篓的时候，他一下没注意，不小心带了点泥出去，泥点子顺着惯性溅到了康若宸脸上，还有一点正正好落在她鼻尖上，看得他瞬间笑出声。 康若宸沖他张牙舞爪：「你好烦！」 迟慕森笑得差点直接坐到泥地上，边笑边道歉，听得电话那头的迟亦雪止不住地好奇，刚想问点什么，电话却直接被挂掉，让她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 迟亦雪这两年也很关心儿子的感情状况，这会儿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猜到他此番突然出去度假必然是时隔多年之后终于产生了新感情，她作为母亲实在好奇。 再者，那个声音，她好像有点耳熟。 第62章 几天之后，迟慕森结束了度假，带着康若宸回了漓城。 因为度假前已经把手头上的工作全部完成，康若宸这次回到岗位上没有耽误任何进度，还能正好接着大家现有的进度继续往后细化模型和渲染。 为了避免让大家发现他和康若宸的关系，迟慕森特地晚了几天回公司，降落漓城之后没多久就立刻去了趟蔚城视察项目，随后才回漓城检查了各部门的工作进度，听完肖执的工作汇报就拎着pad去会议室主持部门例会。 秋季是co的旺季，公司要在第三季度到来之前做好全部的工作准备和工作安排，并全力为了年底的股东大会做准备。 迟慕森每年在这个时候都压力不小，毕竟这些股东向来对他虎视眈眈，大家都不怎么看好世袭制家族企业，但到目前为止迟慕森的工作成果都挑不出毛病来，股东们也就没说什么了。 这回他的心情很好，整理文件的时候都快乐得在办公室里晃悠。 迟亦雪和林木在周三回了漓城，习惯性先去父母家。 迟慕森还是很爱外公外婆的，也按照妈妈的吩咐在回漓城之后去了外公外婆家陪老人坐坐，把礼物放在这里就连夜赶回自己家了。原本他想带康若宸也过来，奈何她怎么都不同意，他也只能作罢。 现在看到已经被换上的那套新茶具，迟亦雪很满意，打算一会儿回家前再绕路去儿子家里看看。 林木和迟亦雪都有迟慕森那套公寓的大门密码，迟亦雪在进门前还想着敲门让儿子来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木就按了密码直接推门进去，搞得她一下子有些尴尬，下意识拉住身边的丈夫。 「要是小迟不在家里怎么办？我们就是来看儿子的，你别每次都这样呀。」 「这有什么？儿子家不就是你自己家？我们做父母的和儿子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吗？」 两个人正说着话，刚绕过玄关就听见客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刻快步上前去。 那人跑得飞快，他们都没看清正脸，但能确定不是迟慕森。 林木直接在客厅里大喝一声：「给我出来！」 殊不知康若宸都快被吓出病了。 那时她正在客厅里做方案渲染，突然听见大门密码被按动的声音，下意识想起身过去看，却没想到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那瞬间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回衣帽间去找正在换衣服的迟慕森。 直到回想起那两个人在进门换鞋时说的话，她才反应过来来者正是迟慕森的父母。 迟慕森茫然地出去，看见已经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的父母更是无语：「进门前能不能至少打声招唿？这好歹是我家吧？」 迟亦雪不好意思地笑：「我这不是和爸爸来看看你吗，本来想敲门的，但是爸爸说我们一家人之间没什么秘密，就直接按密码进来了。」 第117页 林木依然严肃：「刚刚那是谁？你家里还有别人？」 「你用这个质问的语气跟我说话干什么？我家里有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康若宸原本还躲在衣帽间不敢动弹，在听见迟慕森的话之后还有些纠结，但实在不想他因为她而跟家人起冲突，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 「迟董好，林……林先生好。」 说句实在话，她并不喜欢林木，这人上次还在咖啡店里让她丢人了呢，她额头上那个浅浅的伤疤现在还没完全消除。 虽然她不是记仇的人，但这点事她真的很难不介怀。 迟亦雪惊讶又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是你？」 她知道co今年参加的江南创业大会依然很成功，甚至这个代表设计部门出席大会并参加部门宣讲的小姑娘还在新闻里火了一把，不少人都觉得这个小姑娘态度相当不错，但也不乏有些人觉得她只是在仗势欺人。 所以她对这个叫康若宸的小姑娘还挺感兴趣的。 林木也认出了眼前的人，面色依然不佳：「你在迟慕森家里做什么？」 迟慕森将康若宸拽到自己身边，有些好笑地看着父亲：「问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你自己？你不打招唿输密码进我家是不是很不尊重人？」 再傻的人看到迟慕森呢这个动作都应该明白了他和康若宸之间的关系，迟亦雪倒是玩味地笑了笑：「小迟，现在这么大的事情都不通知你亲爱的妈妈了？」 「没什么好通知的。」迟慕森一手指向大门。「想要我给好脸色，现在都给我出去，敲了门再进来。」 林木依然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康若宸，眼里尽是不满和质疑，任由身边的妻子怎么拉他都没从沙发上起来，就这样死死盯着康若宸，仿佛老鹰盯着已经快到碗里的猎物。 「你是co的员工对吧？上次在咖啡厅画画还差点导致我们公司机密泄露的那位员工？」 迟慕森的表情彻底冷下来：「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怎么说话？还要我再解释一遍当时康若宸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吗？」 康若宸真的不想就这样被他父亲以审视的目光对待，更不想引发他们一家三口之间的矛盾，暗暗嘆了口气，拽了拽身边的人。 「迟总，我还是先回自己家吧，今天不好意思了。」 「要走的不是你。」 这话实在强硬，听得康若宸都木在了原地。 迟亦雪也不想惹毛一直好脾气的儿子，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还是打算先拉开林木。 而林木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儿子的语气变化一般，怎么都不从沙发上起来，甚至皱着眉头拍了一下茶几，要求康若宸先离开，因为他们要和迟慕森聊聊严肃的家庭话题。 一方是迟慕森拉着康若宸不让走，一方是迟亦雪怎么都拽不动林木，双方僵持不下，迟慕森打了肖执的电话，让他现在通知酒店那边把他常住的那个房间收拾出来，他今晚带着康若宸住在那边。 一石激起千层浪，林木顿时怒了，这回直接拍桌而起。 「迟慕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尊重？我和你妈妈今天才回来，你不仅没有表示对长辈的欢迎，甚至还因为一个女人赶走你的父亲！长大了胆肥了啊，如果没有父母，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你父母对峙吗？你现在能给你的助理打电话吗？你有什么资格忤逆你的父亲！我说让她走，她就得走，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离开！」 康若宸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林先生，我是哪里冒犯到你了吗？您言语之间的霸权主义好像在现代社会不太管用哦？」 「你说什么呢你？我霸权？你懂什么叫霸权吗？小姑娘年纪轻轻上网学了点词就随便乱用，你们老师就这么教你做人的？对待长辈起码的尊敬呢？被狗吃了？」 迟亦雪没办法了，叉着腰站在丈夫身边，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你别让孩子生气行不行？你自己在这生什么气？本来我们来孩子家里是件好事，现在搞得大家都不开心，你真这么喜欢小迟生气？」 「我这是在教育年轻人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做人！你懂什么！」 「再不滚我报警了。」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林木还想说点什么，这回硬是被妻子拉住：「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怎么每次看见孩子都跟看见仇人一样？」 不管丈夫怎么阻挠，迟亦雪还是用蛮力把丈夫拖出了家门，迟慕森掐掐眉心，听见两个人在电梯间争吵的声音，跟着上前去，也没出门，而是换了大门的密码，还把康若宸拉过去录了指纹。 康若宸还是放心不下，想着要去劝劝夫妻俩别吵架，刚打算出去就被迟慕森重新拉回屋内，随后大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迟慕森心情确实不好，但更多的还是记挂康若宸会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干脆直接跟她解释了自己家的一些情况。 林木是入赘进迟家的，当时迟亦雪的父母很瞧不起林木，倒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或者教育经歷，而是因为他们觉得林木这个人野心太大，但能力配不上野心，导致他待人处事都有着强烈的自负心。 长辈毕竟是过来人，看人还是很准的。 可是那时迟亦雪实在恋爱脑，非林木不嫁，家里也想让她自由恋爱自由婚姻，又不肯眼睁睁看着她踏进火坑，只后退一步同意林木倒插门。 第118页 不出长辈所料，林木在迟慕森出生后就好像变了个人，原先刚进迟家的时候惦记着co的股份和董事长的位置，迟慕森出生之后就惦记上了迟慕森的名字甚至迟家的最大话语权。 不过好在迟家的长辈都很谨慎，以「林木是倒插门女婿」为由，让迟慕森跟迟家姓。 迟家的长辈很喜欢迟慕森，迟慕森自己也很爱外公外婆，并且从小就没见过父亲那边的家人。 他和父亲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父亲对孩子的教育方式过于传统，说白了就是想要以「父亲」这个角色掌控他的全部人生——父亲说东儿子就不能往西的那种。 每次迟慕森忤逆父亲或者让林木察觉父亲的权威被威胁，迎来的不是父亲在饭桌上的公然厉声责骂就是躲过外公外婆视线的体罚。 好在他之后出国了，长时间远离了父亲，回国之后接管了家业也没与父亲有太多接触，勉强维持着作为家人的表面和平。 迟亦雪还是很疼他的，每次在他和父亲起矛盾的时候都会主动拉开丈夫。 其实迟慕森也问过外公外婆有没有想过劝妈妈离婚，哪怕再找个比这种人稍微好点的人也好，外公外婆也只能无奈嘆气。 不是没劝过，是迟亦雪已经被「家庭」的责任感和自己长年累月下来的恋爱脑给牵绊住了，离婚对她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既要考虑到自己，还要考虑到整个家族。 往小了说，她现在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而且丈夫也不是完全不可救药，她觉得没到非要离婚的地步；往大了说，当初风光嫁人，媒体竞相报导，现在落得离婚的下场，她不想让整个迟家都被妄议。 康若宸默默听完，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不免心疼迟慕森的家庭环境，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轻轻拥住他。 「林木现在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在公司里也要稍微小心一些，我怕他直接去找你的麻烦。」 第63章 果然不出迟慕森所料，康若宸在搬回自己家三天之后就被一个陌生男人敲了门。 她通过猫眼看到站在门外的是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林木，隔着门板沖他翻了个白眼。 原本并不打算给他开门，却没想到这人还挺执着，按了好几道门铃。 正好外面有人路过，问他是不是来找康若宸的，还说她前没多久才下班回家。 康若宸知道自己逃不掉，深唿吸好几次之后还是开了门。 「林先生。」 她至今还不知道要用什么职位来称唿眼前这位拥有极少股份但总喜欢在公司里游荡的男人，所以干脆什么都不称唿。 虽然实在讨厌他，但她还是得把礼数做到位。 「我有事要跟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在林木自顾自踏进她家门之前，康若宸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眸色渐冷：「擅闯他人家门是极其不尊重人的行为，希望林先生能在我尊重长辈的前提下尊重晚辈的人身权益和个人生活。既然有事想说，我们可以找别的地方。」 林木耸耸肩，等康若宸简单收拾好了家里，带她一起往外走。 两个人找了家咖啡厅坐下，康若宸还没吃晚饭，现在坐在林木面前更是半点食慾都没有，全程漠然地盯着眼前的人。 不得不说，老祖宗既然能「相由心生」这句话，那肯定是有点道理在的。 虽然林木的眼睛和迟慕森的眼睛有略微相似之处，但康若宸并不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任何人情味儿，反而只能感受到阴险狡诈和小人得志。 这人今天还梳了个锃亮的油头，二八分确实是现代商务场合中最常见的男士髮型，但是加在这人身上，她好像察觉不出任何商业气息。 啧。 「林先生想跟我说什么？」 「你和迟慕森是什么关系？」 「目前是情侣。」 「做到哪一步了？」 康若宸轻笑：「林先生好像在查户口，这些问题之前和您的妻子对过流程吗？」 林木倒丝毫不慌，依然是那副鼻孔看人的架势：「应该做好了一系列措施吧？我要你保证你不会怀上我们林家的种。」 听得康若宸瞬间笑出了声。 林家的种？ 这人还真是会袒护自己的姓氏啊，果然自卑到了极点就是自负。 「三天之内我要得到你和迟慕森彻底断干净的消息，不然的话，我会让你在业内身败名裂。你和迟慕森的感情只会让迟家和co蒙羞，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林木淡定地喝了口咖啡。 「别忘了，co是我们的公司，我有权查看我们公司的员工架构甚至员工背景，我能知道你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康若宸，就你那样的家世背景也配站在迟慕森身边？灰姑娘的故事只会存在于童话故事中，在现实生活里，你只会被你父母卖去农村换点彩礼钱，为了你爸妈未来的养老生活过得好点，不如自己努力努力找个能出多点钱的人家嫁了？」 康若宸表面依然在笑，但实际说出口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温度：「既然都是能出钱的人家，想必迟家能出的钱肯定不少吧？那我为什么不可以进迟家呢？」 「是，理解现在的很多女孩子都没有自知之明，我们家条件好，想借迟慕森上位野鸡变凤凰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 第119页 林木也笑得从容。 「真是想不通现在的女孩子都怎么了，非要挤进这种全是男人的工作圈来竞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真的能争得过我们男人吗？如果不是迟慕森心软，你能让当初的两个男人被辞退确实是有点本事在的。」 康若宸冷笑。 是啊，现在这样的环境就是不允许女孩子参与竞争呗。 但是她现在堂堂正正地在co工作，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和自己的努力，没借任何人的手也没踩着任何人上位。 张志扬和郭思诚被辞退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烂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眼前这人也真是搞笑，自己都是入赘进迟家的，孩子姓迟，他有什么资格代表迟家在她面前指手画脚颐指气使？ co没有他的股份也完全不影响日常运转，这人倒是端着「co高管」的身份成天在公司里晃悠了，装什么装啊？ 是真的看不到周围人对他的白眼还是感受不到自己在公司的人气？ 趁着下班时间专程来找她说这些没用的话，想在她面前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确实是个有话语权的男人吗？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真把她当能随意使唤的小孩子看了，还要求她三天之内结束和迟慕森的关系？他谁啊？ 「哦对了，知道你大概率不会认同我说的话，我再告诉你一些信息吧。我能介入co的人事系统，能知道你的家庭背景，自然也能知道你父母现在住在哪里。如果不想你的父母被打扰的话，我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能有个完美和谐的结局。如果你还继续在我面前跟小孩子一样执拗的话，我不介意直接上门见见你的父母，说说当初他们闺女是怎么用卑劣手段勾搭我儿子的。」 康若宸瞬间握紧拳头，咬牙：「卑劣的疯子。」 父母是她的底线和警戒线，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触碰，现在林木竟然搬出她的父母来威胁她？ 果然是个自卑到了极点的男人，迟慕森到底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要试试看吗？长辈一般都是言而有信的，尤其在这样的事情上。」林木总算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我维护我的孩子和我的家庭，你维护你的家庭，我们两不相欠。」 康若宸直接起身把面前这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泼在了林木脸上，随后踏着林木的尖叫声头也不回地离开，表情冷得能滴出水来。 她自然不可能答应林木的条件，这人纯粹就是脑子不正常，她和迟慕森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影响到整个家族甚至整个公司了？ 这人的脑洞简直大破天际，还「维护家庭和孩子」呢，要真维护家庭和孩子，他会在迟慕森年幼的时候对他不是打就是骂吗？ 一个精神正常的父亲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还搬出她的父母来威胁她，这就更不能忍了。 * 迟慕森的电话在她睡前打来，那时康若宸还在画方案，心情依然不佳，但耐心听他讲那些琐碎的事情。 只是，他在电话里说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去江城出差，问她想不想一块去。 想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会让她自己作主，康若宸还是婉拒了他的建议。 她手头上还有几个项目没结束，明天还得去现场看看情况，事情很多，她不敢贸然离开漓城。 迟慕森理解她的想法，沉默一阵之后问她最近有没有被他父母找麻烦。 她不想让他因为这样的事情烦心甚亦或者是影响到他接下来的工作，还是选择了隐瞒，简单几句话带过了这个话题。 他其实并不乐意她突然回到职工宿舍去住，他们刚从祁城回来那几天，康若宸都住在他家，两个人除了上班时间之外几乎都腻在一块，他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然而这一切都被他父母的突然造访打破了，康若宸为了避免再次出现那样的尴尬情况而选择了回自己家住，他只能同意。 但……他能感觉到，康若宸最近对他有些疏离。 他不知道问题具体出现在哪里，只能尽可能从自己身上找补，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努力来维护这段关系。 康若宸对他来说很特殊，他不想让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关系突然葬送在自己手上。 今天一整天没见面，他忙着在会议室之间来回，还批了几个文件签了一堆字，康若宸去了趟现场，剩下的时间要么在工位上画图要么在开会，他们没有重合的空闲时间。 原本想在她下班之后找她一块吃晚饭的，然而他今天下班之后还跟德国那边的供应商开了会，等他结束，饭点都过了。 「今天过得开心吗？」 康若宸沉默一阵，停下正在画方案的笔，无声地嘆了口气：「一点都不。」 「发生了什么？」 「画图的时候没找准图层所以只能删掉那些画好的东西重新来过，开会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马克杯。」 她重新开始画画，喃喃地念着，像是小朋友在嘟囔。 「不应该啊，我之前都会找好图层再加细节的。」 迟慕森轻轻地笑。 等他忙完这阵，应该还能挤出一些假期来多陪陪她。 她今年的年假已经用完了，那也没关系，他就安心待在她身边好了，反正只要她在，他的心情就像是在度假。 挂掉电话，康若宸总算长舒了一口气，推着椅子退开书桌，脑袋向后架在椅子靠背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视线愈发模煳。 第120页 她能感受到迟慕森最近对她越来越关心了，尤其在她生日之后，除了他们在一块的那几个晚上，几乎每天她都会在睡前接到他的电话。 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他这么做容易让她更加举棋不定。 在已经被林木威胁的情况下，她很清楚自己和迟慕森的感情註定不会被他的家人认可，为了不伤害双方家人，她要做的只有退出。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他对她这么好，如果她选择退出，是不会也会伤害到他呢？ 她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被林木那样的烂人威胁，就这么简单，但她在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的同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欢迟慕森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那种「和康若阳很像」的感觉，强行从感情里抽离的酸涩一直在摇摆她的理智。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必须要迈出这一步。 第64章 迟慕森带着肖执去了江城，这回出差的依旧是一支小组，他是头儿，组员是从各个部门抽出来的重要领导。 虽然江城的项目是康若宸经手的，但这次设计部没让她去，而是狼总亲自出马。 在他们离开的第三天，康若宸在上班的时候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知道她的作息，一般不会在她学习或者工作期间打电话，这是她们母女之间惯有的默契。既然现在妈妈主动打破了这个惯例，必然是有什么急事。 所以康若宸立刻拿着手机走出了部门，在走廊里按下了接听。 「宸宸啊，今天有个男的突然上门拜访，说是你在公司的上司，跟我们说了些情况。」 林艾很是担心。 「宸宸，你要是在公司碰到了什么困难的话，要记得跟爸妈说啊，不要自己憋着。妈妈相信你的为人，你领导说的不一定都是实话，妈妈相信你，打电话找你也是想问问你现在在漓城好不好。」 康若宸霎时愣住，一时间从脚尖冷到头顶。 去他父母家里上门拜访的「上司」…… 林木果然是个「言而有信」的烂人啊。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林木和她妈妈一个姓，但人品却天差地别。 林艾半天没听见女儿的回应，一下子更加着急：「宸宸你在听吗？信号不好吗？」 天知道她从那位领导嘴里听到关于女儿的消息的时候有多担心。 当时她没让那人进门，只让他在门口把话说清楚就走。那人说康若宸在co公司靠不正常竞争手段上位，甚至现在还与公司的实际管理者形成了不正当关系，希望她作为母亲能够好好劝劝康若宸，不要让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好孩子，当即只让那人滚蛋，没想到那人却甩了一叠钞票在她脸上，说什么要康若宸尽快离开co以及撇清那些不正当关系，不然他还有更多手段。 林艾没要那个男人的钱，关上门之后还趴在猫眼上等那个男人离开，这才慌慌张张地给康若宸打了电话。 康若宸回过神，背靠着墙站定，单手撑着脑袋：「那人跟你说的话你都别信，我在公司挺好的，每个月不是还给你看了我的工资条吗，工资条还能造假？没有不正当竞争，我们公司都是各凭本事，能力强的人就有更多的任务来争夺晋升机会。我也没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你别听那人瞎说。」 林艾的心重重地砸回原地，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宸宸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崽崽你要是在那边受委屈了就回家来，妈妈可以养你的，没关系的。咱们不惦记那么辛苦的工作，咱们在小城市一样活得很好，没事的啊崽崽，你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跟妈妈说。」 电话这头的康若宸默默贴着墙滑到地上蹲好，眼眶通红，费力地把眼泪憋回去，还是应了妈妈的话。 「在这边工作确实挺累的，我在努力调整了，如果实在调整不过来的话，我会回去的，你不用担心我。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爸爸也是，你们都照顾好自己，我来努力赚钱。我能养活我自己的，真的。」 已经很多年了，她每次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都会哭，光是听到妈妈的声音就能让她泪腺爆发。 挂掉电话，康若宸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彻底清理干净。 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出去，回到部门继续工作。 委屈之后就是更强烈的愤怒。 她每在图上多画一笔都会徒增一层愤怒，仿佛眼前的模型已经不是项目里的某栋楼，而是林木这个人，每一笔都像是架在林木身上的刀。 她确实没料到林木会真的上门拜访她的妈妈，过去学校组织家访的时候都没有老师去过她家，现在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领导」居然直接跟她妈妈反映那些被扭曲的信息，她不生气才有鬼了。 怪就怪她当初填简歷时傻兮兮地把真实地址填上去了，co的人事也是真的没什么工作道德，员工的个人隐私居然能就这样交给一个在公司里没有任何职位的人？ 人事把员工当什么了？ 林木把这个公司当什么了？ 直到她下班回家，康若宸坐在沙发上仔仔细细整理好了现在的所有情况，双手撑着脑袋，两眼无神地盯着眼前这张什么都没放的茶几。 迟慕森发了几条消息来，说江城最近有几场不错的展览，还给她发了海报图，她一概没回。 第121页 她的脑子里现在很乱，像是好几团巨大的毛线球混在了一起，根本找不到头在哪里。耳边还在嗡嗡作响，仿佛有几台鼓风机在耳边轰鸣，声音越大，她越烦躁。 直到最后，所有声音都在用最高分贝对她尖叫着同样的内容。 她真的该做出决定了。 * 林木果然又在晚上找了过来。 还是上次那家咖啡厅，还是上次那个位置，甚至连点的饮品都还是上次那样。 这回林木明显自在了很多。 毕竟上午才去见过康若宸的母亲，虽说那人好像在看到他之后有些震惊，但不妨碍他说了些与康若宸有关的话使得那个可怜的中年女人在顷刻间脸色发白。 可以这么说，他现在已经完全拿捏住了康若宸的命门。 谈判只是在这样的基础上让这个小姑娘自选退路而已，他倒是愿意暂时做一个好人。 「迟慕森在江城出差，我知道分手这种话不适合通过哦电话来说，那我把时间线放宽，迟慕森回来之后，我要你立刻滚出我的视线范围。不仅仅是迟慕森，还有整个co，我希望这次你能果断一些。」 康若宸漠然：「如果我拒绝呢？林先生打算继续像个中年大肚男老师一样上门去找我妈妈做家访吗？」 林木也淡定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听说向瑞洋工作的那个厂子最近不太景气，要开始裁员了。你应该不知道吧，co旗下有很多子品牌，向瑞洋那个厂子当年和和co的其中一个品牌签了合同，签字的人是我老婆，我们是甲方。甲方是什么意思？就是可以随时毁约的意思。」 她直接愣在了座位上。 康若宸和康若阳并不和父母姓，爸爸叫向瑞洋，妈妈叫林艾。 他们兄妹俩刚被爸妈从福利院抱来的时候，为了上户口，爸妈给他们起了名字，取「康」这个姓是希望孩子们健康平安。 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爸爸的工厂要裁员的消息，林木是从哪里知道的？ 他这么笃定，是觉得迟亦雪甚至整个co一定会站在他那边吗？ 要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签合同的是迟亦雪，那么这个合同就不在迟慕森的操控范围内，如果真的毁约，爸爸的工厂肯定会遭受重创。 那到时候就不是裁员的问题了，是连裁员之后的补偿金都发不出来。 林木和迟亦雪是夫妻，上次在迟慕森家里，迟亦雪明显很信任这个丈夫，并且迟慕森自己也说过爸妈虽然不时吵架但关系很好。 如果林木想从中作梗，迟亦雪大概率会答应的吧？ 看到康若宸的反应，林木这回是真的笑了：「小丫头，自己出来工作生活肯定很辛苦吧？父母一个马上失业一个早就在待业，家庭条件应该也没好到哪里去吧？靠你一个人的工资真的够吗？要不要叔叔帮帮你？」 康若宸定了定神，勉强咧开嘴角：「你还有什么花招？有事沖我来，找人父母告状这种招数上个世纪就不流行了吧？我该说你是老顽劣还是老烂人？」 其实在林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康若宸心里就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在不能放弃的几方博弈中，她选择了绝对不能失去的一方。 工作可以再找，虽然co的待遇是业内最好，但她可以像以前那样多劳多得；迟慕森满足了她在失去康若阳之后对他的所有思念，也做到了一个完美的男朋友能做到的一切，但她很清楚自己配不上他。 这样一来，能捨弃的就已经被她全部捨弃了。 「管你怎么称唿我，我都无所谓，只要你滚出我们迟家的地盘，别拉我儿子下水，我还是很好说话的。」林木笑了笑。「给你二十万，月底前辞职，把我儿子给过你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然后干干净净地滚蛋。」 康若宸也笑，向后靠在卡座的靠背上，坦然地看着眼前的人：「林先生，二十万打发乞丐呢？我给你们公司做的项目可不止八位数啊。」 林木以为康若宸跟他讨价还价是因为一直以来只惦记着迟家的钱，一下子更加轻蔑，再开口说话时嘲讽得仿佛眼前的人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乞丐。 「那行，念在你尚且为公司做出过那么点可有可无的贡献上，给你一百万，这笔钱就算是最后通牒，如果你敢毁约，我会让你一家三口从此过不上正常生活。签了字的支票明天早上会有人送到你手里，这笔钱是我自己出的，没和任何人说过，所以闭紧你的嘴。要是被我知道你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第一个拿向瑞洋开刀。」 康若宸笑了笑，和那天一样勐地起身，把那杯一口没动的热咖啡泼在了林木脸上，随后扬长而去。 第65章 康若宸果然在第二天拿到了那张签了名的支票。 暗自感慨「原来那种被一张纸票逐出现有生活」的戏码竟然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同时，她看了眼时间，算算时差，立刻打电话找了乔桉。 乔桉并不知道康若宸突然找她问收到支票之后应该怎么处理的原因，想着不能让康若宸被骗，试探性地问她前因后果。 康若宸知道想找乔桉了解这张支票的处理方式就不能瞒着她那些破事，还是挑重点说了，不过没告诉她关于迟慕森的消息，只说了关于林木的那些。 「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在工作的时候谈恋爱了……那个人还挺不错的，但是他的家里人可能觉得我们不合适吧，就想用钱赶我走。我本来是不答应的，但是那个人直接找到我爸妈家里去了，还跟我爸妈说了些难听的话，我想着既然这人愿意给钱，那我走就是了。他给了我一张纸票，上面签了名，金额是一百万。我想用这笔钱回去给爸妈买个房，现在在co的工作是肯定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不想被这家人找上，先给爸妈换个地方住吧，现在这套房子要么租出去要么卖掉。」 第122页 乔桉紧紧皱眉，觉得震惊的同时也不免开始担心。 这到底什么情况？ 怎么是那个男人的家人来处理这样的问题？那男人不出面平衡一下吗？就由着宸宸受委屈可还行？ 「你先听我说，这张支票你现在还给那个人，告诉他必须到银行现场转帐才行，因为他完全可以在你用支票把钱取出来之前去银行挂失或者直接给你开空头支票，你这就属于人财两空了。这样，你再拖两天，我尽快赶回去。」 「不用不用，你就告诉我怎么操作就可以了，你最近不是还在写论文吗，我不想你跑来跑去的。」 「那这样，我让个律师去帮你，我担心那些人给你下套，既然能想到用支票支付，那肯定是给自己留好了后路的，我担心你。」 乔桉甚至紧张得直接开始在笔记本上查找自己认识的那些精英律师。 「我现在给你联繫靠谱的律师，你再等等，到时候我把联繫方式给你，你和那个律师对接就可以。记住，千万千万不要自己处理这件事啊，保不准那人就是想坑你，一定要注意税务问题。」 康若宸挨个应下来，暗暗捏紧了那张支票。 挂掉电话之后不久，康若宸就收到了乔桉发来的联繫方式，再就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简单用电话聊完，律师承诺今天下午就来漓城协助她处理好这些事情，并嘱咐她在那之前一定不要先去银行取钱，康若宸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挂了电话回去继续忙碌。 林木自然能发现康若宸在拿到支票之后始终没去取钱，本想靠支票这种手段让她人财两空，眼看这个办法行不通，当晚再次去找了康若宸。 没想到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林木顿时笑了：「现在钱还没到手就已经找了新欢？康若宸你还说你不惦记迟家的钱？」 正在客厅核对工作数据的康若宸瞬间翻了个白眼，想起律师的嘱咐，准备好东西之后才起身走到门边，脸上也挂着笑。 「没说我不惦记你们迟家的钱，只是现在还没到合适的时候。林先生提供的支票恕我不能接受，明天是这周最后一天工作日，如果方便的话，林先生不妨和我一块去一趟银行？我只接受现场转帐，要求银行开具不可撤迴转帐证明，有明确的赠与合同，并且要求这笔钱不能避税。也就是说，您承诺的那部分我要求在税后一分不少地全部体现在我的帐面上。」 身边的男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他就是这次被乔桉大小姐请来按小时计费的精英律师蔡泽宇，他和乔桉关系很好，这次也是在接到电话之后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了，专程飞来漓城帮康若宸处理这次的事情。 起初蔡泽宇还在担心迟家这次会请出那位业界顶尖的金牌律师江任舟来处理支票问题，毕竟江任舟现在是整个co公司的律师，co的大小事务几乎都会找他。 然而没想到的是，林木并没有动用江任舟，而是另外找了个不太有名的新人小律师来开具支票。 光是这个流程就存在瑕疵，所以蔡泽宇的首要任务是挑出毛病然后找林木的团队协商解决。 林木顿了顿，嘲讽地笑：「这位是你的新欢还是你一直藏在家里的男人？」 「我是蔡泽宇，负责康小姐这次赠予事宜的律师。」 短暂的寂静之后，林木的嘲讽转为了阴鸷。 他是真没想到康若宸还会选这招，原本的好心情在顷刻间被打碎，现在只想立刻让康若宸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律师消失在自己眼前。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么现在请林先生先行返回，我需要和康小姐聊一下细节问题。」 蔡泽宇倒是毫不客气。 「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晚上，康小姐已经请好了假，明天早上十点我们在co公司附近的漓城银行门口见面，应该没问题吧？」 林木转身就走。 康若宸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身边的人：「谢谢。」 「这是我该做的，毕竟我收了乔乔的钱，我只是在做我分内的事情而已。」 蔡泽宇目送林木返回电梯间，也轻蔑地笑了笑。 「这人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啊。」 康若宸无奈地笑。 蔡泽宇也没在这里久留，简单和康若宸说完一些必须要记住的注意事项之后就离开了，回到酒店立刻给乔桉回了电话说明现在的状况。 乔桉对于对方的态度很愤怒，但也没追问对方到底是谁，只说了要他尽可能保护好康若宸的一切权益。 * 第二天上午，康若宸和蔡泽宇准时出现在了银行门口，没等多久，林木也带着律师过来了。 康若宸完全不懂这其中的门路，昨晚在蔡泽宇的帮助下紧急学习了一些相关知识，但还是晕晕乎乎，只好把这一切交给律师去做。 蔡泽宇的诉求其实很简单，就是按照乔桉说的去做。 好笑的是，康若宸要看赠与合同，林木也确实在昨晚紧急拟定了合同，但没事先和自己的律师商讨过，所以在蔡泽宇看到合同的时候几乎全程皱着眉头，旋即拿红笔勾出了一大堆需要修改商榷的条款，眼神示意对方律师进行修正。 林木此前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合同是他直接用之前妻子与别人签合同时的模板改的，有些条款在现行法律下并不适用，但他并不知道这么多，所以才出了好些纰漏。 第123页 再说了，他本来没想真的给康若宸钱，毕竟他不能擅自动迟家的帐户，也不能拿co资金鍊上的钱，而看到康若宸动真格，他也只能吃哑巴亏。 这笔钱是当初他把自己在co的股份秘密卖给副总的钱，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现在手头上完全没有co的股份。 康若宸在等待对方进行合同修改的过程中还在内网申请了离职，意料之中地收到了片区长和小狼的同步问号。 狼总甚至直接打了电话来，然而她这会儿没什么耐心跟领导解释自己的离职原因，消息没回，电话也没接，只等着林木和他的律师拟一份正常的合同出来。 林木的律师其实有点懵，一开始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林木拉来。 因为他深知林木的人品，在来的路上听他对康若宸好一阵讽刺之后大概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不过他还挺靠谱，拟定了新合同之后还和蔡泽宇交流了一阵，确定之后才把合同推给康若宸。 在蔡泽宇的嘱咐下，康若宸今天全程都录了音，也不怕林木突然反悔，看了眼身边的蔡泽宇，得到他的眼神肯定之后才大胆签字。 签完合同那会儿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银行工作人员还算耐心，不仅忙前忙后地帮忙列印了合同，还专门找了个业务经理过来陪同参与这次的合同签订以及接下来的赠予流程。 合同一旦签好，转帐就是很快的事情了。 在双方的录音存证下，林木铁青着脸，给康若宸的帐户转了钱，康若宸当即交了税，蔡泽宇还检查了转帐记录以及林木的各项操作，确定没问题后才给康若宸一个眼神示意。 大家都还饿着肚子，银行负责人主动点了餐过来，大家坐在vip客户会议室吃了顿迟了很久的午餐。 康若宸在吃饭时还接到了迟慕森的电话，想起现在环境实在不合适，还是立刻按掉，继续慢吞吞地吃饭。 林木的吃饭声音很大，看到康若宸始终细嚼慢咽还很不满，边吃饭边指责她怎么不懂餐桌礼仪，比如坐的位置不能比长辈高、夹菜时看到长辈伸筷子就不能同时夹同一盘菜、长辈喝酒晚辈就不能喝白开水之类，听得康若宸这回直接放下筷子翻了个白眼。 「筷子架在碗上就罢了，筷子还正对着我？你懂不懂什么叫礼貌？」 康若宸真的觉得这人有病，但这会儿拿了钱，她总觉得拿人手软，随手一拨就把筷子尖转向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林木这回实在不爽，直接把饭碗重重地砸在了桌上，因为没拿稳，筷子紧跟着掉在地上。 「筷子直接掉在地上也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哦。」康若宸扬了扬下巴。「林先生，这么简单的餐桌礼仪您都不懂吗？」 却没想到林木顿时拍桌而起：「你才拿了别人的东西，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吗？你个不要脸的东西！难怪会有那样的爹妈，什么样的爹妈教出什么样的子女，你妈也是个不要脸的，一辈子活在阴沟里吧！」 康若宸只是坦然地翘着二郎腿。 「长辈面前不许跷二郎腿！长辈站着你还好意思在这坐着？现在就给我滚回去继续工作！要是你还继续用这个态度，我随时可以收回我的钱让你身无分文地滚出我们公司！」 她倒是被激出了逆反心理，这回笑着抬头看眼前这位「长辈」，半天没说话。 这下，银行的vip客户经理也觉得林木实在过分，下意识起身过来劝他冷静。 然而林木因为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钱而实打实地不爽，一把甩开身边的客户经理就转身出去。 康若宸见他出去，也放下了强烈的警惕心，无奈地嘆了口气，起身帮忙收拾桌上的残局。 蔡泽宇好心问她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康若宸也只是摇头。 第66章 肖执通过小狼得知了康若宸突然申请离职的消息，立刻转达了迟慕森。 迟慕森很不理解，所以想着问问她什么情况，然而给她打了三个电话都被拒接，发出去的消息也都没有回音，他以为她现在还在忙，只好惴惴不安地继续等。 明天就是休息日，如果还没回消息的话，他打算临时回去看看。 康若宸在下班之前回了公司，直接去了片区长办公室走离职流程。 蔡泽宇在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就回去了，她还专门把他送去了机场。 临别前，蔡泽宇还特别嘱咐了她最近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得到她的肯定之后，蔡泽宇才放心地拖着箱子过去安检。 co各部门员工离职需要经过片区长和总监的级级签字，最后再去人事那里走完确认流程，这会儿正好小狼和迟慕森在江城出差，所以他只能在内网电子签名。 小狼在收到这项审批的时候就立刻联繫了康若宸，发现她没接电话也没回消息，转而联繫了康若宸的片区长，要他问务必清楚康若宸离职的原因。 康若宸算是普通职员，公司中高层职员离职需要提前至少一个月审批，但对于普通职员的要求就很宽松，所以康若宸的申请立刻就进了流程等待签字。 片区长要她来自己办公室问问情况，康若宸就从机场赶回来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来自迟慕森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已经攒了不少。 她大概看过了，无一不是在问她为什么突然离职，她也不好通过文字跟他解释，只能选择无视。 第124页 直到康若宸坐在自己面前，片区长起身去关了办公室的门，不解地坐在她面前。 「宸宸，你知道马上就到新的晋升期了吧？」 康若宸此时坐在自己的片区长面前，比之前面对林木的时候放松了不少，但紧绷了太久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就会显得她整个人特别憔悴，再加上半天没组织好语言，这个状态看得片区长都暗暗为她揪心。 刚开始康若宸刚办好转正时不是这样的，甚至最早她还在这边实习的时候还很热情，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部门里最近安排给康若宸的事情并不多，她的方案提交期限也都还没到，怎么会这么憔悴？ 说真的，其实康若宸还没想好要怎么跟自己的领导提离职的理由，刚刚在银行提交离职审批只是脑子一热完成的流程而已，现在真正要跟片区长开诚布公地谈，她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自己真的不喜欢这份工作吗？ 当然不，co是业内顶尖，是国内这么多建筑设计学院的毕业学子梦寐以求的大厂，她不仅在毕业之前来这里实习，毕业后就来了这一直待着，这样的工作经歷可以说是相当顺利了。 而且薪资待遇这么好，她才工作这么点时间就能把自己的生活水平拉高一个档次，每次的任务分配都很公平合理，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这份工作。 再来就是，留在co也有迟慕森这个因素在其中，她得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迟慕森是迟慕森，是个独立的人，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她不能总是在心里默认他就是康若阳的替身，这样对他不公平。 虽然他们两个现在在一起，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没在这份感情中起到任何作用，一直都在默默付出的那个人是他，这也是不公平的。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理清现在这些事情，昨天晚上和蔡泽宇聊完，她先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然后陷入了长久的失神。 工作，爱情，亲情。 在她这里，这三方博弈下来，最不可能输的永远都是亲情。 简单组织好语言，康若宸垂眸看着已经绞紧的双手：「最近精神压力比较大，我想休息一下。其实工作上没什么问题，就是我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了，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再留下来的话或许会让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节奏停滞下来，这样我会影响到整个部门的进度，这是不对的。」 「可是你才请完年假回来，我以为那一周你在调整自己。」 「确实是因为想要调整自己才去休假的，但是不得不说，一开始的效果挺好，但最近这几天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样，我觉得不太好。」 片区长实在无奈：「我现在看你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你考虑过看医生吗？感觉你有点容易变得焦虑不安，其实工作久了都会这样，我在去年第三季度的时候也很痛苦，当时也跟狼总聊了，狼总让我拿着工牌去公司合作的那家医院找医生聊了几天，之后我感觉就还好了。你要不要也试试看？我可以把医院的联繫方式给你。」 「不是那样的。」 短暂的寂静。 「之前人事做了我的背调，也知道我的家庭条件一般。我父母身体不太好，这几年我都在漓城学习工作，远离家乡，也不知道爸妈现在身体怎么样，所以我还是想回家去工作，能照顾到爸爸妈妈。」 片区长嘆了口气：「co的待遇是很好的，一旦你离开总部甚至不要这份工作，你爸爸妈妈的日常开销的压力就在你身上了。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上有点固执，我可以知道你家在哪里吗？我看看能不能帮你申请到那边去驻点。」 她还是拒绝：「我家那边没有co的分公司或者旗下品牌公司，我之前查过了。这段时间感谢公司对我的栽培和信任，我会在完成所有事情之后再彻底退出。」 「那我去申请一份推荐信吧，到时候你回老家那边工作，还能拿着推荐信去找新的工作。你的能力很强，实在是不能被浪费。」 康若宸只得点头。 话已至此，片区长也不好再做挽留，只能在内网的离职申请上签了字，随后给小狼打了电话解释情况。 小狼听过之后也没说什么，沉默几秒，还是答应下来，承诺会立刻签字。 五分钟后，康若宸去敲了人事办公室的门。 * 康若宸的晚饭是在外面吃的。 她这次特地选了之前迟慕森带她去过的那家海鲜大排档，边吃还边听隔壁桌那位喝高了的大叔说她年纪轻轻吃这么多海鲜等老了一定会通风，她没说什么。 然而她翻白眼的过程却正好被大叔完整看见，那人立刻就拎着酒瓶子过来了，摇摇晃晃地问她是不是看不起人。 她倒是淡定，找老闆过来打包了剩下的生腌和熟食，付过钱之后准备离开。 大叔不依不饶：「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不尊重人？叔叔跟你说话呢！」 康若宸现在对中年男人嘴里的「尊重」二字有着生理性厌恶，听到这话之后立刻折回了那位大叔面前，当着他的面在桌上砸了个酒瓶，面无表情地拎着碎了一半的酒瓶子看他。 大叔明显被她吓到，眨巴眨巴眼睛，后退两步：「你干什么！」 她只是晃了晃那个破碎的酒瓶，随手扔在桌上：「这就是我尊重你这种人的方式，不想惹事就给老娘滚。」 第125页 说完转身就走，完全没给那个大叔反应的时间。 迟慕森的电话再次打来，这回她接了。 那人上来就问她为什么突然离职，她想了想，还是把下班前跟片区长的那套说辞搬出来了，但他明显不信，还说明天早班机回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她现在暂时还不想让迟慕森知道整件事，只想等他到时候完成任务回来之后再一次性全部坦白，自然拒绝了他的提议，只说自己现在很乱，不愿再想那么多和工作有关的事情，还说明天要临时回去看一眼爸妈。 电话那头的迟慕森顿了顿，还是答应下来。 他照例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知道她今天请了假，算算时间才想起来她这两天大概在痛经，听她说心情不好顿时明白了原因，好声好气地开始哄人。 康若宸确实在痛经，中午林木点的午饭全部带辣椒，她送蔡泽宇去机场的一路上都在暗暗冒冷汗，不过好在没太影响到她的驾驶。回家之后喝了热水，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竟然变成了诡异的尴尬。 康若宸知道再这样下去或许会引发本不该有的矛盾，主动道了晚安之后就挂了电话，边继续吃东西边盯着pad上的模型图研究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片区长在签字的时候跟她说了，因为现在她手头上的事情比较多，任何一个做设计的人都不想接管别人做到一半的工作——毕竟不清楚别人的风格，与其接着别人的工作继续做下去，不如全部推翻自己重新来过——建议康若宸把事情全部做完再离开，工资照发，还问她会不会影响到她之后的计划。 康若宸觉得公司这样的让步已经很好了，没什么意见，安然答应下来。 迟慕森挂了电话之后立刻找来了小狼，和他面对面坐下。 此番突然见面只有一个目的，问他最近康若宸在部门里到底什么情况。 小狼也懵，从这次出差开始就没怎么管本部的事情，几乎都是交给副总监去管理的，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康若宸申请了离职。 不过今年復工以来，他确实能感觉到康若宸的工作热情没有去年作为实习生的热情那么高，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以为anderson也惜才，简单罗列了康若宸今年以来的所有工作成果。 迟慕森看完之后，无奈地掐掐眉心。 肯定不是工作原因，他知道的。 虽然不能说康若宸很喜欢这份工作，但他能看出来每次她沉浸在画方案的状态中都很开心，不至于会因为工作冲突而选择离职。 既然她明天要回老家去看爸妈，他回漓城去也见不到人，再往后又要继续工作，更没时间，所以只能等这次的出差行程结束再回去，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她还在不在公司里。 「片区长跟我反映过了，因为现在宸宸手头上还有很多项目没结束，她答应了会做完项目再走。离职日期会自动更新到她完成所有项目那天，工资也会随之更新的。」 迟慕森微微点头，示意小狼回去休息。 第67章 康若宸确实在周六一大早坐高铁回了家，马不停蹄地找了公证处，随后带着爸妈去了售楼中心。 按照之前的想法，她打算在市中心给爸妈挑一套住处。 既是为了让爸妈过上不错的生活，也是为了让他们远离林木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向瑞洋和林艾一开始并不理解女儿这么心急火燎的原因，听她说最近公司把两个季度的奖金和去年的年终奖一起发了下来，两位长辈才放下心，笑着拉着女儿的手继续看房。 父母当然想以孩子为主，康若宸和依旧在熬夜等消息的乔桉通过电话之后大概选了个不错的位置，也得到了父母的同意，还把合同发给蔡泽宇看过，一阵研究之后才迅速签好合同付了首付。 售楼中心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爽快的客户，毕竟康若宸选的是目前人气最高的那栋楼的大平层，採光和视角都是顶级，他们特意留了几套下来打算再炒炒，本想劝她看看其他位置的那些一般房源，却没想到她过分固执，还是摆上欢天喜地的表情庆祝起来。 康若宸在离开之前特地嘱咐他们不要往媒体上说这件事。 因为之前她看过新闻，售楼中心很喜欢在媒体上吹嘘自家房源被哪些富豪或者大户人家垂青，康若宸不想出这个名。 她得到经理的承诺之后才跟着爸妈离开售楼中心，径直回了家。 她这次买房没用贷款，首付是之前林木给的钱和她自己的存款，之后的分期则需要她再慢慢填上。 乔桉得知这个消息后本想帮忙，却被康若宸拒绝了，说是想靠自己。 远在海外的乔桉实在无奈，以她最近才离职为由，不想真的让她身无分文地在漓城生活，二话不说转了二十万过来，康若宸只得收下，还说之后找到了新工作会慢慢偿还。 乔桉其实从来就没想过要康若宸还钱的事情，每次给他们家转钱也都是为了帮助他们，为的是给当年康若阳救她这件事赎罪，并没有什么私心在其中。 她过去还想帮康若宸申请国外的学校并支付她的全部学费，只是康若宸完全不想出国，她也只能放弃。 但上次康若宸来这边陪她参加simon的葬礼那几天说了之后还想留学，她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第126页 结束买房的事，康若宸嘱咐爸妈在拿到钥匙之后立刻搬家，一定不能再给之前那人开门。林艾答应下来，颇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孩子，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母亲，她肯定担心孩子，一眼就能看出康若宸心里藏着不少事。 这么多年下来，康若宸从没在父母面前展现出这么压抑的一面，所以她很担心。 康若宸到现在为止还没跟爸妈坦白上次找上门的那个人是谁，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在漓城过着怎样的生活，这次回家只有买房这一件事，现在完成了，她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大半。 她买的是周日回漓城的车票，所以今天晚上还能在家里住。 房间里书桌上常年摆着一张康若阳的照片，康若宸洗过澡就回了房间，默默坐在书桌前，木然地看着康若阳的笑脸，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的都不知道。 林艾还是担心，睡前过来敲了房门，得到应允后进来，看见孩子满脸眼泪，心疼地上前坐在她身边，嘆着气给她细心地擦掉，随后等着她先开口说话。 「今年我好像特别想康若阳，甚至每次想到他的时候都会产生很不好的想法。」 康若宸总算稳定了情绪，垂下脑袋不敢看妈妈。 「我辞职了，最快下个月就会回来，之后不回漓城了。」 长辈只是沉默。 她不知道孩子突然离职的原因，但对孩子的选择表示充分尊重。 既然是孩子自己选的，那她作为家长都会无条件支持，并做好孩子最强的后盾。 「这段时间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也不是因为工作压力，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就是觉得烦了。」康若宸还在抠手指头。「就是很烦，我想赶紧结束掉。」 林艾伸手把孩子带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康若宸的背，像是小时候哄孩子睡觉那样。 「你和哥哥都是妈妈的宝贝，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选什么，妈妈都支持你。既然烦了累了，那就回家来，妈妈可以养你。再找工作的事情也不着急，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 康若宸闷闷地靠在妈妈怀里，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 周日回漓城，林艾不放心，还给孩子装了不少吃的，说是要她在高铁上吃。康若宸没拒绝，拖着鼓鼓囊囊的箱子去了高铁站。 才回漓城不久，康若宸突然接到了个陌生电话。 而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是她耳熟的。 半小时后，康若宸出现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商场里，直奔六层，找到那家店之后，在角落里看到了已经在等着的迟亦雪。 迟亦雪笑了笑，把菜单推到康若宸面前让她点菜，康若宸没拒绝，点了几个菜就把菜单交还给了服务生，随后看向面前的人。 她知道这次约见肯定不简单，所以没主动说话，而是等着面前的迟亦雪主动表明来意。 迟亦雪不愧是富家太太，女强人的凌厉和富太太的优雅被她很好地结合起来，看向康若宸的瞬间甚至让她觉得嵴背发凉。 虽然是盛夏，但她穿的依然是长袖，一身浅蓝色的长裙显得她整个人贵气四溢。 尽管如此，康若宸还是没能感受到来自眼前这人的任何善意。 「我知道林木找你的事情，这两天他主动跟我坦白了。首先我要跟你道个歉，林木向来是心直口快的，他可能不知道要怎样跟晚辈交流，所以在言语上可能让你不舒服了，这确实是他的问题，我代替他向你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 「所以呢？」 「林木也是个很辛苦的人，靠自己的力量从酒保一路走到现在，他此前经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肯定是想得到一些人的肯定的。」 康若宸笑：「我在为了生活努力剷平男人给我创造的所有阻碍的同时，你在心疼一个恶劣又爹味的男人，果然，不留退路直接跳进爱情这口井的女人永远都是最蠢的。」 迟亦雪的表情僵了一瞬，旋即恢復正常，依旧笑得优雅：「我知道你离职的消息，人事那边级级上报，设计部的几个领导都在求情，都说希望能留住你这样一个很有能力的员工，当初你能来co是我们的荣幸。但是我尊重你自己的选择，co会给你提供离职补助，这是合同里本来就有的，我还会让他们给你提供一份推荐信，帮助你在相同领域继续发展。」 「别在这假惺惺了，你自己应该知道这其中有个不折不扣的悖论。co的竞业协议不允许我在一年之内在建筑设计领域的其他公司就职，而现在你们给我提供推荐信让我去找工作，且不说这个推荐信有没有时效一说，就算我真的要拿着你们的推荐信去其他公司，这一年我是要冒着被你们告到倾家荡产的风险工作还是喝一年西北风？挺搞笑的，真的。」 短暂的寂静。 等服务生把菜上齐之后，迟亦雪从包里拿了一张纸票出来，推到康若宸面前：「这张支票是我个人提供给你的，你现在和我儿子在一起，我希望你能不要纠结钱的问题。毕竟是女孩子，不能什么都靠对方，经济独立是必须的。离职之后确实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窗期，我理解你说的悖论，这确实有点矛盾，但你能力很强，我肯定希望你在建筑设计行业继续发光发热。」 康若宸笑得自然：「你们家好像真的把我当乞丐看了。」 第127页 前有林木的一百万，后有迟亦雪的三百万，他们是把她当成什么了？ 真就这么害怕她和迟慕森长久吗？ 迟亦雪难得吃瘪，哂笑着把支票放到她面前：「我们今天见面的事情，希望你……」 「希望我不要跟迟慕森说？董事长放心吧，我会原原本本地转达给他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有胆子做这件事，怎么就不敢让人知道呢？既然真想花这个钱堵我的嘴，那就稍微有点诚意，反正你们都把我当不要脸的乞丐了，那我要个一千万不过分吧？还是说这张支票本来就是空头支票呢？」 迟亦雪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下来：「康若宸，我在给你退路，你不要不识好歹。」 「是吗？我还真没看出来，没被你反手以敲诈的名义送进去，我是不是还得感谢迟董事长的不杀之恩？」 康若宸也不恼，拎着包起身准备离开，垂眸盯着迟亦雪的时候多少有些替她觉得悲哀，看了一眼面前的支票，无所谓地耸耸肩，直接拿起来撕掉，随后把碎片丢在迟亦雪的碗里。 「祝您婚姻幸福、家庭和睦，我就不陪您吃这顿饭了，毕竟我配不上。」 迟亦雪目送她一路快步出去，盯着碗里这些支票碎片，默默握紧拳头。 这个小姑娘确实有意思，要不是已经申请了离职，她倒是愿意陪这个小姑娘多玩玩。 也难怪小迟会对她这么感兴趣。 既然不要这些钱，那她还正好省了一笔本不需要的开销。 她并不介意康若宸会把这件事告诉迟慕森，毕竟迟慕森怎么说也是迟家的人，最后还得听家里的安排，康若宸这种出身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她不会进入被迟家考虑的范围。 迟家支持自由恋爱和自由婚姻，所以她不会要求儿子立刻就分手。至于迟慕森未来成家，她倒是已经有好几个不错的人选，挨个筛选下来，总能选出个最好的。 她当年结婚就打破了家里的规矩，没听父母的话，所以她对自己的儿媳要求很高，为的就是不让儿子重蹈她的覆辙过着这种经常吵架的生活。 迟亦雪笑了笑，用开水把那些支票碎片彻底泡烂，随后倒进垃圾桶里，换了个干净的碗继续吃饭。 第68章 康若宸原本想租个房子好搬出职工宿舍，想想自己在漓城也待不了多久，毕竟完成项目之后就彻底退出co，再就是回老家去，职工宿舍可以等到时候再退，所以压根没必要这会儿找房子，干脆打消了动那笔钱的念头。 迟慕森在一周后回了漓城，正好那时大家都还在办公室忙碌，他家都没回就直接来了公司，发消息给康若宸让她来自己办公室。 康若宸忙完手头上的图才匆忙过去，意外地平静，在电梯里组织好了所有语言。 他不在漓城的这段时间里，她经歷了林木和迟亦雪的双重威胁，花一天时间搞定了赠与合同，还特地回了趟家给爸妈付了首付，走完了离职流程，高效完成了两个方案……已经没什么事能再打击到她了。 越受折磨，她越无坚不摧百毒不侵。 毕竟她的人生就是这样过来的。 这一层只有总经理办公室，连副总的办公室都在楼下，旁边只有肖执的办公室，所以保密性做得相当不错。 康若宸面无表情地敲了门，得到应允之后进去，心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以往她看到迟慕森要么会失神想起康若阳要么会很开心，而现在，她却什么其他的想法都没有，只想赶紧逃离。 她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他能幸福，这个愿望到底还能不能实现？ 迟慕森原本还在看文件，抬头发现是她，立刻丢下手头上的工作起身过来。 本想给她个时隔很久的亲吻，却被她先一步避开，他只能尴尬地抱抱她然后亲亲她的手指。 「我给你带了礼物，江城最近也有几场不错的展，我让小岛给我订了早鸟票，给你买了些漂亮的餐具。小岛最近好像收到了郁芃冉的消息，你有没有收到？他之后应该还要去一趟英国，还不知道会不会碰见郁芃冉……你瘦了很多，这阵子是不是工作压力很大？」 康若宸嘆了口气，松开他的手，抬头看他：「你想问我到底为什么离职。」 扯东扯西的迟慕森一下子顿住，还是点了点头。 「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个的。」康若宸移开视线。「我打算回老家去了，爸妈身体不太好，我想多花点时间陪在他们身边，这样一来，工作和生活就无法权衡，所以我放弃了这份工作。」 「那我呢？」 迎着康若宸淡然的视线，迟慕森好像明白了她的想法，瞬间握住她的肩膀。 「宸宸，你在跟我开玩笑。」 「一开始我也想过要编点什么理由来骗你，但是后来我觉得骗人是不对的，而且我没有必要骗你。和平分开对我们两个都好，这是最妥善的处理方式。」 迟慕森连瞳孔都在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以为我们感情很好……你是不是很早就在想这件事了？不对，我们在祁城度假的时候，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想了？」 她应得迅速，让他一下子有些唿吸困难。 「我可以接受异地，真的。」迟慕森晃了晃她的肩膀，难得固执又不讲理。「还是说我做错了什么？你给我个别的理由，这个我不接受。」 第128页 他真的接受不了。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他每天都给她打了电话也发了消息，他甚至向肖执取了经，尽可能做到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应该做到的所有，但是为什么她就是不要他呢？ 他没被人甩过，这种被迫分开的感觉就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冷得发抖。 不对，肯定还有别的理由。 她的突然离职和突然分手肯定都有预兆或者导火索，不可能全都是因为她父母身体不好，她之前也用这个理由搪塞过人事的工作邀请，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co，证明她确实想要这份工作的。 沉默一阵，迟慕森的声音冷下来：「是不是因为林木和我妈妈？他们是不是找你了？他们跟你说了什么？逼着你离开我和公司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康若宸定了定神才让自己稳住阵脚，原本组织好的语言在他的猜测下尽数散乱，她需要点时间重新整理。 「我们之间有一道我这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你出生在罗马，而我需要经歷九九八十一难还不见得能坐上去罗马的小船。我因为出身而产生的自卑感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克服也无法忽视的东西，你或许会觉得这无所谓，但这在我眼里就是很重要，我没办法忽视。」 迟慕森愣住。 他才知道她已经被自卑影响到了这个程度，以前只觉得她没什么自信所以需要多被鼓励，但现在看来，她缺的并不是这些。 因为来源于家世背景的自卑已经快把她压垮了。 可这真的重要吗？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完全就没想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难道不可以纯粹吗？非要把那些因素也加进去吗？ 他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她只需要享受就好，他甚至完全不用她在感情中付出任何，所有事情他可以全部包圆，这也不行吗？ 「宸宸，我根本就没有考虑……」 「除了这个。」康若宸终于重新看向他。「其实还有个秘密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迟慕森停下，安安静静地等着。 康若宸迎着他的视线，缓了缓情绪，还是打算全告诉他。 她知道这么做很残忍，但没办法，如果她始终不说出口，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导致他们分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可能还会以为是他的问题或者他家里人从中作梗。 她不希望自己成为搅乱他和家人之间良好关系的导火索，他不应该承受这些。 「之前我跟你说我哥哥去世了，对，他确实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但我没告诉你的是，他是初中毕业那年因为见义勇为去世的，当时他跳进河里救人，人救上来了，但他没能回来。这么多年我都因为这件事痛苦不堪，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喜欢画画但学了建筑设计而不是艺术，我跟你说是为了赚钱，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更直接的原因是我哥想学建筑，我只是在照着他的路走而已，我想替他完成他没有完成的梦想。」 迟慕森在觉得震惊的同时也有些不理解。 所以这跟他们两个分手有什么关系？ 康若宸顿了顿，深唿吸：「你的眼睛和我哥哥的眼睛很像，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会以为我哥还在。」 迟慕森如受当头一棒。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康若宸直视他眼睛时容易走神，当初他以为她是想从他身上看到廖宇尚的影子，还暗暗把自己和廖宇尚做了好几次比较，坚定了想做得比廖宇尚更好的信心，还因为这个明着暗着吃了好几次飞醋。 原来并不是廖宇尚，原来他一直都弄错了。 「我只是太想他了，一开始在酒吧，我把你误当作他才接近你并向你求救。我以为在那之后我不会再碰见你了，可是我入职了co，跟你接触的机会变多，我慢慢分不清你和他了，就干脆任由自己这样继续错下去，作为我现在还愿意活在世上的念想，因为我不想忘记我哥。」 迟慕森调整了好几次唿吸都没能恢復正常的唿吸节奏，大喘着气，手也一直颤抖着，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所以她只是想通过他的眼睛看到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去世了很多年。 所以他无形之中在跟一个已逝之人竞争。 可这怎么争得过呢？ 他从一开始就输了，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她怎么可以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啊？ 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随时可以丢弃的玩具吗？ 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她就能想起另一个人，所以他呢？就这样被无视了？ 可尽管如此，迟慕森还是在做着挣扎：「他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康若宸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是我，他是他。」」我很清醒，所以我才来跟你说这些，因为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这些。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所以我退出，对不起。」 她太云淡风轻了，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抹杀了他这么久以来为了维持感情做出的所有努力，而迟慕森连唿吸都觉得难受。 「所以……你喜欢过作为我自己的我吗？作为迟慕森的我，你看见过吗？」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他说出这话时甚至已经换上了带有乞求的语调，眼睛红红的，整个人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落水狗一般狼狈不堪。 第129页 不知道在哪个瞬间，他想好了，如果她真的爱过他本人，那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不跟已逝之人争，就当他没听见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他可以和过去一样对她好，可以继续付出努力维持这段感情，可以给照旧她很好的生活。 只要她说她喜欢过他就好，哪怕只是骗他都行。 他太委屈了，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付出了好多，像个傻子一样为她做了一大堆事，到哪里都记挂着她，最后却被告知她压根没有真正看见过他，他真的好委屈。 而康若宸长久的沉默似乎恰好回答了他的问题，沉默的时间越长，他的心也坠得越深，最后径直掉进谷底。 康若宸其实没有不喜欢他，也不是没有把他和康若阳分开，这段时间她确实很开心，只是因为她想逃离这里，所以不能给他和自己任何希望。 只有这样决然地分开，她才能毫无牵挂地走。 迟慕森已经不想再思考什么了，勉强重新站直，指向办公室大门：「出去，别再进来，我不想看到你。」 康若宸的心也跟着掉进谷底，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大步离开他的办公室，走得毫无留恋。 她自然没看到迟慕森重新靠墙站着维持冷静的样子，回到部门之前还去了趟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脸上挂着眼泪，苦涩地笑了笑，随意洗了把脸。 第69章 迟慕森一下午没出办公室，平时几乎不缺席的部门大会也没去，肖执拿来让他签字审批的文件也都堆在办公桌上没动。 他整个人都是木的，就这样懵懵地在办公椅上坐了一下午，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周五下午总是要更忙一些，各个部门忙着做一周总结和下周工作安排，难免多拖了一会儿时间加班。 康若宸心情也不好，并且严重的情绪化直接影响到了她的工作效率，两个小时下来连图层都没搞定，画了擦擦了画，一直在循环这些无意义的动作，画到最后甚至还有些暴躁。 她从迟慕森办公室出来之后还被小狼叫去了，果不其然还是问她为什么离职，又诚恳地以「要回去照顾父母」为由拒绝了小狼的挽留。 肖执下班前来给迟慕森送会议记录，却发现他还以最开始的那个姿势坐在椅子上，茫然地走上前，在他面前挥了挥，把他拉回神。 「头儿，你怎么了？这么失魂落魄？」 小助理无名指上的戒指很好地再次刺激到了迟慕森，不过他这回已经好很多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摆摆手，示意他把会议记录放在这就可以下班了。 肖执还是不理解，转身出去，想想还是决定去找康若宸问问。 他知道今天一整天只有他和康若宸进过这间办公室，他进出都是为了工作，如果问题没有出现在他这里，那证明康若宸有可能跟迟慕森说了什么。 康若宸正好还在工位上画图，身边已经没人了，就剩她还在这里继续和那些无所谓的操作作斗争，中午甚至都没来得及吃饭。 看到内网的消息，她下意识转身看向部门大门口，迎着肖执的视线，看他一路走过来。 「我想跟你聊聊。」 肖执一开始只以为是迟慕森和康若宸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毕竟他看到康若宸的表情也不算好，却没想到康若宸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并且主动承担了所有问题，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对啊，这段时间他们在江城出差，他几乎每天去给头儿做汇报的时候都能看到头儿给康若宸打电话，头儿前没几天还问他送女朋友什么礼物合适呢，这次带回来的餐具套组还是画展上的限量款，怎么会突然分手？康若宸这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最近只知道康若宸突然离职的事情…… 等等，突然离职？这是导火索吗？ 康若宸却没说太多离职的原因，只说是要回家照顾身体不好的父母，肖执默默点头，也不好说什么，安心当个听众。 其实他并不觉得辞职回家照顾父母是能影响到他们两个人感情的因素，但现在听她这么说，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 「其实你们可以异地的，哪怕每周见一次也可以，anderson肯定愿意。」 「不是这样的。」 肖执顿住。 眼看康若宸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他大概猜到这其中还有一些他作为外人不好知道的事情，还是无奈地嘆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 「好，也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我会做好助理应尽的职责，祝你前程似锦，也希望你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康若宸勉强微笑，目送他大步离开部门，视线逐渐失去聚焦。 就该是这样的。 * 中午没吃饭，回家发现冰箱里除了酒之外也没有其他东西，又不想点外卖，康若宸就拎着酒瓶子坐在了书桌前继续画画。 从公司出来之前，她把其中一个项目提交上去了，但完成得很粗糙，提交上去没多久她就自己撤回了，打算回来重新做一遍。 因为现在手头上的项目不少，她想在月底之前离开，不然就会撞上第三季度开始之前的股东大会，她不想给迟慕森徒增负担。 该说不说，人在喝酒上头的时候总是容易比平时更加兴奋，原本在公司里没能完成的图，在酒精的帮助下很快就出了个新的雏形。 第130页 她酒品不错，虽然醉，但理智尚存，还知道要时刻存档，甚至给这个新图单独建档保存了一份，打算周一拿去给小狼看看。 直到胃部开始出现剧烈的灼烧感，依旧握着笔的康若宸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然而时间早就过了饭点，现在只能算是夜宵时间。 眼看这些方案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她按保存键按了十几遍才晃晃悠悠地起身，在手机上搜了附近还开着的夜宵店，打算下去扔个垃圾顺便喝个粥暖胃，拿了钥匙和手机就匆忙拎着袋子出门。 然而因为大量喝酒，她现在的神志并不能算完全清醒，人也没什么力气，把垃圾分好类往垃圾桶里甩的时候还差点把自己甩出去。 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没站稳，勉强扶住了旁边的路灯杆。 尽管胃里翻江倒海，但什么都吐不出来，那股腥甜味甚至越来越浓烈。 她知道自己极大概率出了点问题，这会儿也不敢想什么出去喝粥的事了，咬着舌尖让自己勉强恢復了些神志，慢慢悠悠地重新往回走。 因为严重的散光和先天性夜盲，她压根没看清前面的石墩，刚迈开步子就狠狠磕了上去，随后整个人被绊得几乎飞了起来，重重地跪在地上。 这回她吐了。 但吐出来的不是什么胃内容物——毕竟她完全没吃东西，胃里也没有内容物——而是混杂着铁锈味的液体。 借着被她摔到地上的声响而亮起的声控灯，她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东西，好像是一朵漂亮的红色莲花。 膝盖和手心传来的剧烈疼痛完全覆盖了一开始产生的胃痛，甚至让她一下子忘记了胃痛的存在。 她本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试探性地再用了些力也还是无法起身。 紧接着，她听见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随后她站起来了。 是被人扶起来的。 耳边还响着熟悉的声音，焦躁中夹杂着愤怒：「你这是喝了多少？都胃出血了知道吗？你是傻子吗？看不清路的？要是前面放了把刀呢？你也就这样踩上去？」 她的视线依然毫无聚焦，眼前只有单元楼门口那盏还亮着的声控灯，明明是暖光，但却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随后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 迟慕森确实失神了一整个下午，等到肖执送来会议记录那时才缓过神，随后就开始回想一开始康若宸跟他说过的所有话。 他现在想明白了。 不就是拿他当替代品吗，不就是拿他跟一个已逝之人作比较吗，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还活着，他还在她身边，那他就是赢了。 他们之间有很多只属于他们两个的记忆，那些事情是她哥哥和廖宇尚都做不到的，他根本不需要计较那么多。 她对她哥哥当然怀念，如果换作是他，他肯定也不希望自己忘记一个那么重要的亲人。 不就是长得像吗，又不代表他就是她哥哥，她总不会永远沉浸在这样的认知偏差里吧？ 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问题迎刃而解。 所以他匆忙开车过来了，想找她坐下来好好聊聊，说他愿意接受异地，也愿意继续在她身边，她依然什么都不用做，享受在感情里的快乐和自由就可以。 但是刚来这里他就开始犹豫了，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也不敢肯定她到底会不会见他，就这样一直坐在车里盘算着要怎么跟她开这个口。 却没想到看见她下楼来丢垃圾，他本想再等等，因为不愿吓到她，结果就发现她被一座石墩绊倒，好像还吐了血。 那瞬间他什么都忘了，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去她身边，还没靠近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再看到她涣散的视线，顿时又气又急，立刻把她塞进车里送去医院。 他在此之前只见过浑身是红的小岛，现在看到康若宸嘴角挂着红，他也体会到了汪屿说的「脑子一嗡随后全都是空白」到底是什么感受。 就好像眼睁睁看着她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他抱得多紧，她都狠心不要他，任性地想走。 好在他发现得及时，医生接过她就送去救治了，什么都没耽误。 怀里空了之后，他茫然地坐在外面等，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个什么完美的结果，就这样木然地坐着。 他知道她会喝酒，但她从不会在外面喝酒，毕竟之前在江城那家酒吧喝酒还差点出事，他一直都相信她会保护好自己，再怎样都不会折磨自己的身体。 但这次真的出问题了，他一下子就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他过去在英国读书时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对于很多事情都略有了解。 他知道胃出血会有很多诱发因素，她说过因为自己平时饮食不规律并且偶尔吃生海鲜所以肠胃不太好，像她今天这样突然吐血就有可能是喝多了酒导致胃黏膜受刺激而出现应激状况。 但是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是心情好想庆祝，还是心情不好想麻痹神经？ 不管是哪个原因，他都不想知道，因为他能猜到自己就是这其中的一大因素。 没等多久，那扇门被重新打开，已经稍微恢復了些理智的康若宸按照医生的要求歪着脑袋躺在病床上，手背上还扎了针。 医生很严肃地跟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她都认真听着，随后闭上眼睛安心输液。 第131页 迟慕森还是不放心，拉住医生问了她的情况。 「应该是第一次出现急性胃出血的情况，小姑娘自己也被吓得不轻。她今天一天没吃东西，晚上还大量饮酒，这肯定会出问题的呀。想喝酒来提高工作效率当然可以理解，但是不能过量，好在她情况不严重，补液之后再检查一下就可以回家了，没什么大问题。」 他的心这才重重地落回原地，连道几声谢之后才回到她身边坐下。 第70章 康若宸知道迟慕森现在坐在她身边，医生要求她把脑袋歪向一侧控制出血，她也不敢乱动，就这样安心闭着眼等输液结束。 迟慕森顿了顿，轻轻覆上她的手，察觉她正在输液的那只手冰凉彻骨，匆忙起身去物资自取箱里抽了个暖宝宝过来，捂热之后才放在她手心里。 她先打破沉默：「谢谢迟总，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您送我过来，医药费到时候我会从内网转给你的，抱歉打扰您这么久。」 疏离又客套的语气让他一下子又开始心痛，心尖上好像有密密麻麻的针在不停地碾过去。 「宸宸。」 康若宸顿住。 「我知道你对感情看得淡，没关系，我可以努力，你不喜欢我或者觉得没意思了都可以，但是不要丢下我，我把你不爱我的那部分补上，你站在原地不用走动，我向你走过去就可以，好不好？我是我，你和我在一块的时候只看到我，别想着其他人，你试着接受我，试着爱我，这样可不可以？我知道你很想你哥哥，但是我和你哥哥是两个不同的人，你可以在其他任何时候想起他，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只想着我可以吗？」 她笑了笑，重新睁开眼睛看他，眼角有什么东西紧跟着滑落。 迟慕森下意识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却被她一手挥开。 「小学时教师节，我没有零花钱给我最爱的语文老师买礼物或者鲜花，我用七彩摺纸折了一束玫瑰花送给老师，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在咒她死；初中时我因为感冒没听清楚提问，被我最喜欢的数学老师在走廊里罚深蹲两百个，下课的时候还没做完，班上的同学出来围在我周围笑我；高中时我用仅剩的零花钱偷偷给廖宇尚搞生日派对，他以为我不记得他的生日，埋怨我在那么多人面前给他丢脸；大学时我给每个室友都带了我妈妈亲手织的毛衣，当天晚上我去倒垃圾的时候在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里看到了那三件我自己都捨不得穿的衣服。我最爱的人因为拯救别人的性命而死，从那以后，我的爱就是全世界最廉价也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我当然有，但它渺小得可以说是不存在。」 她在哭，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刀直直地扎在自己心上。 这段人生走到现在，她真的好累。 过去不是没有爱过人，但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呢？ 是被老师嘲笑，被同学嗤笑； 是被室友忽视，被男朋友指责； 是被迫接受康若阳的离开，是不得不走上康若阳想走的路；是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明白要封闭自己，是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你一直都在好奇我究竟在隐藏什么，我在隐藏我被人唾弃的不堪过往，隐藏我的自卑，隐藏我看到你的那瞬间就把你当做我哥哥的丑陋私心，隐藏我的痛苦隐藏我的悔恨，现在你还好奇吗？你的喜欢你的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我的人生註定在别人的影子里度过，我已经这样活了太多年，所以我现在根本改不过来，我怕遗忘康若阳，也怕给其他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干脆谁都不要也谁都不爱，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我。」 顿住的人是迟慕森。 他承认过去对她感兴趣确实是因为想探究她到底藏着什么事，但时间一长，真正吸引他的是康若宸这个人而不是她的秘密，现在她把这些伤疤揭给他看，他除了心疼之外也没有别的情绪了。 真的不需要告诉他这么多的，他很清楚那些都是她自己的秘密，没必要告诉别人。 「宸宸……」 「我不是不喜欢你，是没有资格。」 康若宸现在很清醒，甚至比白天跟他提分手时更清醒。 「你为什么不去找个更好的呢？世界上比我好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是我呢？」 「我不要其他人。」 「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幸福，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幸福不可能与我有关，所以我真的希望这个愿望能实现。」 她还在落泪，每次眨眼都会带下一些泪珠，每一颗都砸在他心上随后烧出个窟窿。 「今天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我此前并不知道我身体出问题了，谢谢，对不起，但是你真的该回去了。」 从她说分手开始，她的每个字就都带着无形的刀，虽然不狠，但刀刀都扎在他身上。 「宸宸，不是这样的，宸宸你听我说。」迟慕森抓住她那只没打针的手。「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康若宸现在并不想看他。 迟慕森注意到了她和以前差不多的无比悲哀的眼神，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默默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的康若宸已经不想听任何话了。 她又把自己丢进那样悲哀的情绪旋涡中了，别人说得再多只会起反作用，只能暂时让她自己待着缓解情绪。 第132页 「我叫肖执过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拒绝得太快，他还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康若宸往回缩了些，缓了缓神，闻着自己身上散发的酒味下意识皱眉，又抬头看了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吊瓶，烦躁地揪了揪头髮。 迟慕森本想在这里陪到她打完针，却没想到海外项目的消息突然发来，他只得去车上拿pad。康若宸注意到他准备起身的动作，干脆闭上眼盖上了被子。 「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会嘱咐护士照顾你的，我得过去开个会。千万不能乱动，脑袋不要移动，也不要动到手。」 她没接话，摆明了不想理他。 迟慕森也是无奈，匆忙起身出去，离开输液区之前还专门找了责任护士嘱咐一些注意事项，随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直奔停车场。 所幸这里的停车场是露天的，信号还不错，他可以坐在车上开这个临时的视频会议。 车上还瀰漫着一股酒味和血味混杂起来的难闻味道，他开了空调换空气，不一会儿就舒服了很多，开了灯，专心盯着屏幕里的人。 因为时差，德国那边还是白天，正是他们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这场视频会议讨论的是项目上的数据，自然开了很长时间。 肖执也在线上会议室随时待命，不时提供一些必要的资料和信息。 远在德国的那些员工也都在积极讨论，因为这会儿有点兴奋过头，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还把不同的方案拿上来做了展示和陈述，迟慕森对工作相当谨慎，详细看过各个方案之后才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等他察觉到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时，视频会议也进入尾声，他匆忙下线，把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肖执，收起pad就下车去了输液区，却意外地发现人不见了。 他急忙去问了责任护士，才知道她结束输液就默默回了家，一下子有些不安。 护士说她还把医药费全部结了，所以之前他结的那笔钱会从原渠道退回。 再来就是，康若宸不希望自己的去向被任何人知道，医院为了保护患者隐私，这回就没告诉他。 迟慕森道过谢，边给康若宸打电话边往外走。意料之中地，电话没通，消息也没得到回覆。 肖执在结束会议之后把工作总结髮了过来，迟慕森那时正在去康若宸家的路上，收到他的消息只是简单回了个「收到」，随后踩实了油门。 他知道她大概率回家去了，这次过去不是想找她，只是单纯去确认一下她是否到家以及是否安全。 看到客厅的那盏灯已经亮起，迟慕森的心只放下一半，随后给她发了消息问她现在有没有到家。 本以为这次也不会得到回覆，没想到她立刻就回了个「已经到了」，他的心就彻底放下了。 康若宸确实回了家，只是想起刚刚医生嘱咐她一定要记得吃东西，她就又下楼来便利店买速食了。 迟慕森的消息发来时，她正好还在便利店，客厅的灯留着没关，等她拎着东西从便利店出去，正好远远看见迟慕森的车开出小区，行进的方向却不是他家。 她懵懵地站在原地目送那辆车一路开向离公司大楼最近的那家酒店。 她知道他有住酒店的习惯，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回家，而是因为时间太晚就不想回去，这样能节省一些在路上的时间，保证自己的睡眠长度。 之前她也跟着他去过几次酒店，知道他这个习惯时还嫌弃他浪费钱，然而被他一句「通勤的油钱可比长租酒店的钱多多了」堵回去。 酒店离小区也不远，公司正好在酒店和小区中间，在迟慕森的那个房间里甚至能看到公司的办公大楼和职工小区最靠外面的那几栋楼。 康若宸慢吞吞地挪回家，把买来的东西填满冰箱，吃了素食拉面，洗了澡之后坐在被窝里检查工作邮箱。 手背上的点滴胶布早就摘掉了，洗澡时还特地贴了一层防水胶布，再扯掉的时候还觉得难受，就这样盯着那个小小的针眼看了几秒，乔桉的消息突然弹出来。 无非是隔着大洋唠家常，康若宸干脆切换成了视频，边处理工作边跟她漫无边际地聊天。 乔桉说最近她父母在考虑让她回国结婚的事情，还帮她挑了几家不错的帅公子，说是海外的总公司已经有人在管了，国内的分公司倒是没人掌大权，所以希望她能回国去打理公司。 康若宸不解：「那和你结婚有什么关系？不结婚也可以在国内管公司啊。」 「他们就是这样认为的，我也没办法。实在不行的话，我就自己跑回国去，结什么婚啊，我真的很讨厌结婚这件事。simon离开之后我就没想过结婚了，这种把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变成两个人的共享生活的模式真的不适合我这种人，我自由惯了，婚姻生活对我来说就是枷锁。」 康若宸点头表示认可这种说法。 「但是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啊，是灯光问题吗？」 「嗯，开了颜色更深一层的暖光。」 「黑眼圈有点重哦，这几天是不是没休息好？哎我就不该跟你说这样的话题，让你也心情不好。没事的，我就是跟你发发牢骚，会不会结婚肯定还得看我自己的意思，我到时候就自己跑回去找你玩。回国也好，我们就能经常在一块了。」 第133页 康若宸笑着点了点头，敛去眼里的苦涩。 第71章 周一回到公司，康若宸提交了双休日完成的那些方案，在茶水间倒咖啡的时候正好看见同样进来的林木。 原本不想给他眼神，却还是被他叫住，说是要她去一下走廊，因为他有事情要告诉她。 康若宸还是不想惹这位仁兄，想着林木好歹是公司董事长的老公和总经理的父亲，并且有公司股份，只好无奈地端着杯子去了走廊。 看见正好在那儿等着的林木，她默默走上前，什么话都没说，就等着他先开口。 「我知道小雪前段时间去找你的事情了，也知道你撕掉了小雪给你的支票。」 林木果然主动打破沉默，但依然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等下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跟小雪道个歉，这段时间她可都因为你的事情情绪不好。你是晚辈，惹长辈心情不好，道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更何况你在公共场合让小雪下不来台，这本就是你的错。」 康若宸简直无语。 难道不是迟亦雪先用支票埋汰人的吗？ 不过这人也确实没说错，她在公共场合让迟亦雪难堪了。 这周之内她就可以完成所有任务然后离开公司，总归不能把这个矛盾一直留在这，她还是想给自己留点人品的。 「因为小雪工作时喜欢戴降噪耳机，敲门如果没开，你就直接进去，我提前跟她秘书说好了的，她今天上午都会在公司。」 康若宸无奈，先回办公室完成了阶段性的方案，从内网看了眼各个会议室的安排，得知现在没人在用会议室之后推定迟亦雪应该在董事长办公室忙，匆忙起身出去。 董事长办公室在总经理办公室楼上，她全程面无表情地盯着面板上的数字，生怕电梯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楼层突然停一下。 不过好在电梯全程没停，直到指定楼层才开门。 然而迟慕森那时确实在等电梯，看到面前的电梯往上直到董事长办公室的楼层，还以为有股东到场要去找迟女士或者迟女士要下楼，也没多想，安心等那趟电梯下来。 康若宸还是头一回来迟亦雪的办公室，因为是来道歉的，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在门前整理好了仪容仪表，她先敲了敲门，确定没人应门之后想起了一开始林木的话，给自己壮了壮胆，直接推门进去。 然而里面的场景让康若宸一下子愣住。 办公室里并没有人，满桌子凌乱堆着的文件，甚至地上也有散乱的纸张。 她头一回知道董事长办公室里还有个不小的保险箱，而这回连那个保险箱也是开着的，里面也是打开的文件袋。 康若宸懵懵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应该现在就出去还是上前帮迟亦雪整理好那些文件，纠结到最后还是决定离开。 只是，她刚转过身，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几个保镖沖了进来。 保镖并不认识康若宸，声色俱厉地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环境，随后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她。 「你是谁？擅闯董事长办公室算什么？还把办公室搞得这么乱？你怎么回事？哪个部门的？还是其他公司的人？」 她简直无语：「林木让我来的，我刚进来就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自己去查监控吧。」 「不管怎样，员工擅闯办公室就是错，你到底哪个部门的？工牌呢？」 康若宸自知理亏，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默默掏出工牌交过去。 一位保镖夺过她的工牌检查她的身份，其他保镖纷纷联繫相关工作人员过来。 迟亦雪的秘书没多久就踏着高跟鞋来了，看到室内的场景同样一脸严肃，转而神色冰冷地看向康若宸。 「你干的？这可是董事长办公室你不知道？里面的文件有多重要你会不知道？谁允许你进来的？保险箱密码你为什么会知道？说话！」 康若宸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误闯白虎堂了。 「她是设计部的员工康若宸，我在内网查到她早就申请了离职，这段时间还没离开公司。」 秘书的语气更冷：「已经离职了的员工为什么会在这？已经找好下家了吗？离职前突然出现在前任老东家的董事长办公室，这也是合理的吗？」 康若宸是真的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了。 说她曾经撕了迟亦雪给她的支票所以现在来道个歉？ 秘书又不知道迟亦雪给了支票，她现在说得再多都是不会被承认的。 「林木让我来的。」 秘书确实不信，甚至拿出手机开始敲字：「我现在叫人去查监控，如果发现你有半个字撒谎，你接下来就可以去跟警察解释你的说辞了。」 在秘书跟电话那头的人要监控的同时，康若宸收到了小狼发来的消息，说是要她现在去一趟办公室，因为有任务要交给她。 她直接把邮件拿给秘书看了，这才从保镖手里拿回了工牌，匆忙捏着手机回了部门。 小狼很惜才，也实在不愿康若宸这么好的孩子离开co，不过她去意已决，他也不好说什么，简单核对了康若宸现在的工作，考虑到她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离开公司，这回也没给她安排很复杂的工作，只说她把现有的数据导入模型再做好渲染就可以，还和她聊了聊最近的一些事情。 第134页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两个人的电子设备几乎同时响了一下。 因为消息提示音很特殊，康若宸和小狼同时反应过来这是公司内网的公开邮件，而一般这样的公开邮件不是重要通知就是公告，纷纷拿出手机查看。 随后康若宸就定在了座位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晴天霹雳」。 不是重要通知，而是一份公告，标题是「针对设计部员工康若宸擅闯董事长办公室并伴有商业间谍行为一事的处罚决定」。 小狼都愣了，还没看到正文就抬头看向康若宸：「你去迟亦雪办公室了？商业间谍行为是什么意思？你做什么了？」 康若宸还木着，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脸色发白地慢慢往下看完了正文内容。 就在她下楼来找小狼的这段时间内，楼上的那些人就认定了她毫无理由地擅闯迟亦雪办公室并拿走了一份重要文件，为了找到那份重要文件，她还搞乱了办公室，甚至打开了保险箱。 公告的正文内容很详细，还贴出了监控画面的截图，并在文末承诺会联繫警方来处理这次严肃事件。 画面里确实有人在翻动那些文件，但康若宸很清楚那不是自己，然而公告言之凿凿地说那就是她，她有嘴也没地方说。 「宸宸，那个人不是你对不对？翻文件的那个人。」小狼皱眉。「衣服不一样，而且截图没给出时间戳，证明截图有可能是故意造假。」 康若宸沉默半晌，直到手机都自动进入休眠模式，她才缓缓开口：「我确实进了办公室，但是没有任何不该有的行为。那个人不是我，我是被林木叫去的，林木当时在茶水间让我去走廊，说是有话要跟我说，然后他在走廊里让我去董事长办公室，还说如果没人开门的话就直接进去。我记得茶水间和走廊是有监控的吧？电梯里也有监控吧？时间戳肯定都有吧？」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甚至说到最后还有些哽咽。 小狼起初还脑瓜子嗡嗡，听到她话里提到「林木」这个名字的时候瞬间拍桌而起：「林木让你去迟亦雪的办公室？那这份公告肯定有他的参与了，他什么人你肯定不知道。我是你的直属领导，你平时一举一动都在设计部的监控视频底下，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这件事肯定是林木在搞鬼。」 「不管是不是林木从中作梗，我能保证的是我确实去了办公室但没有动文件。如果那一层的走廊和迟亦雪办公室也有监控的话，我的话就可以被证实，这个时间差根本对不上。」 她真的要委屈死了。 林木是她上辈子的仇人吗？是计划了多久才想着要这么搞一次啊？ co的办公大楼处处是监控，他真的不怕自己这点小计俩被人发现吗？ 还有，迟亦雪是他妻子，夫妻一条心，所以她是不是也可以怀疑迟亦雪早就和林木串通好了要来这么一出？故意选在她去办公室的时候不在？ 如果监控视频早就被替换，那她上哪说理去？ 小狼实在愤怒，因为之前他也被林木这么算计过一次，那次他甚至气到直接在公司上下所有员工面前怼林木是个「不要脸的老狗」，还因为那件事被扣工资并失去了晋升的机会。 这回倒霉的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员工，他的怒火甚至直逼天灵盖，带着康若宸起身往外，非要找林木要个说法。 刚出办公室门，康若宸就看到外面的人全部站着，视线齐刷刷看向这边。 迟慕森和迟亦雪也站在人群中，视线也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林木随后赶来，大步流星地往里，牵着妻子往中间挪了些，冷冷地盯着康若宸：「解释。」 康若宸现在倒是没什么想法了，刚刚在小狼办公室里因为委屈而爆发的眼泪也都被她咬牙憋了回去，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林木。 「要解释是吗？现在把监控……」 小狼却在此时上前一步，直接拦在康若宸面前，冷声开口：「林木，你不是公司员工，就算康若宸要解释，也不该是你来命令她。我是她的上司，她进的是迟董事长的办公室，怎么都轮不到你来下这个命令。」 「那行，我来下命令。」迟亦雪面无表情。「康若宸，解释。」 第72章 小狼退开，让康若宸自己来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刚刚我在茶水间倒咖啡，林先生让我去一趟走廊，我去了，林先生在走廊里说要我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为的是给迟董事长道个歉——具体为什么事情道歉，如果你们想听，我也可以摊开了说——我答应了，随后就上楼去找迟董事长。当时林先生说了，迟董事长工作的时候喜欢戴降噪耳机，如果我敲门没开，我可以直接进去，我也照做了，等我进去的时候，办公室就已经一片狼藉。我全程没动过办公室里的任何东西，这点我可以肯定，既然说我翻乱了那些文件，总能在每份文件上都找到与我有关的直接证据吧？那行，证据拿出来，我要看与保险箱和那些文件有直接接触的指纹。」 康若宸始终坦然，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当时在茶水间被林木搭话的时候我身边有人，如果同事不想出面帮我证明，那就让原版监控证明。监控视频或许没有声音，但时间差可以证明一切，翻乱办公室那么多文件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我在那之前没去过董事长办公室。我们当时说话的茶水间和走廊都在这一层，林先生应该不至于有权修改co上上下下几层楼的监控录像吧？当时保镖拿了我的工牌确认我的身份，秘书也很不客气地认定是我做了那些事，之后我就被狼总叫下楼来了。」 第135页 小狼适时插话：「为什么要你去给迟董事长道歉？」 康若宸眸色更冷：「因为当初迟董事长私下给我钱要我离开，我没接那笔钱，反而在公共场所让董事长难堪了。林先生知道这件事之后认为是我的错，因为我没给董事长台阶下，我也觉得这件事很败人品，所以答应了要去道歉。董事长当时约我去了一家餐厅，那件事是单独跟我说的，如果餐厅还存有原版监控视频的话，也可以证实我说的话。」 寂静。 整个部门甚至安静得连唿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迟慕森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中间的爸妈：「是不是真的？」 他在看到那份公告时才刚开始进行部门会议，光是看了个标题就起身过来了，却被同样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这件事的设计部员工告知康若宸现在在总监办公室，他就站在这等着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似乎都想来凑热闹。 这毕竟是co头一回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 「我承认我擅闯了董事长办公室，这确实违反了员工条例，我会在今天之内处理好我手头上的全部工作并离开公司，一周之内搬出员工宿舍。但是其他任何针对我的指控，那都是莫须有，我不承认。」 小狼还在护犊子：「搁这儿给我演什么误入白虎堂的情节呢？林木，你到底是什么人，公司这么多员工难道真没有了解的？你不会还在把我们当傻子看吧？康若宸是新人可能不了解，但是我们各个部门的老员工还能不知道？」 众人的视线纷纷转向了林木。 迟慕森已经暴怒的边缘，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我在问你话，康若宸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木无所谓地笑：「擅闯董事长办公室就是错，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那为什么发公告说是我的问题呢？」 康若宸也笑。 「我现在挺后悔没接董事长的钱，好歹是一笔巨款，至少够我辞了职就回家养老，何必在这被全公司上下知道我是个坏人呢？对，擅闯办公室是错，但其他事情和我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林木你真的脑子有坑吧，你跟co有什么关系啊就在这里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你装什么装？搁这儿演什么公司大老闆的戏码呢？公司是你老婆的又不是你的，co办公大楼房产证上写了你名字还是怎么的？」 「行了行了，公告会删掉的，误会而已，解除了就行。」林木摆摆手。「年纪轻轻，气性倒是不小，长辈也不是圣人，不可能什么事都能做对，这次算我的，下不为例。」 「可真会说教啊，那为什么在还没了解事情真相的时候就急着说我是恶人呢？为什么要让我去办公室呢？你敢说你在此之前没想过要坑我一把吗？装什么老好人啊？我一说要证据就说是误会了，合着要是我不为自己辩解的话我还真要蹲进去踩缝纫机呢？真以为诽谤没有惩罚？长得人模人样，做的事尽是些狗看了都嫌的事，林木你成天端着架子给谁看？这么喜欢用鼻孔看人，上辈子没长眼睛吗？」 「好了。」迟亦雪也出来打圆场。「其他人回去工作吧，公告现在删除，我给康若宸赔个不是。」 「迟董事长，原谅我把话说得难听点。我想不明白，你算老几？要你跟我道歉干什么？你老公做错了事为什么是你来跟我道歉？谁翻乱了你的办公室你去找谁，调监控出来查明那人的身份然后追责，我因为擅闯办公室的事情自觉领罚，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朗了吗？迟董事长为什么过去办事那么风风火火，但是在面对丈夫出现问题的时候却如此袒护呢？」 再次寂静。 小狼还真没想到康若宸能勇到这个地步，下意识拉住她，眼神示意她现在说多错多。 他见识过林木颠倒黑白的能力，也知道林木势必会找迟家撑腰。 这件事的理原本全都在康若宸这边，如果她再说下去，迟亦雪就更下不来台了，到时候康若宸反而会变成没理的那一方。 迟慕森被夹在父母和康若宸中间，几乎前后不讨好，但看到康若宸的表情之后又实在气得不打一处来，转而看向林木。 「道歉。」 林木却还在以长辈的身份不肯低这个头，被周围的员工指指点点之后恼羞成怒，冷哼一声，说了句「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脾气大」就挥挥手离开了，剩下其他人依旧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跟着离开。 康若宸眼看面前的迟亦雪被她说得脸色也不好，看了眼手机，确认那份阅读量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超过了三位数的公告已经被删除之后，径直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画图，晾着一群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迟慕森掐掐眉心：「都回去继续工作吧，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烦请各位不要外传。」 已经新建了个图层的康若宸冷笑一声，言语之间尽是讥讽：「为什么不能外传啊？这不得赶紧让全世界都知道co董事长的老公是个喜欢诬陷人的傢伙吗？不分青红皂白先把帽子全部扣上，有监控视频但就是不查，量谁看了都觉得离谱吧？」 迟亦雪转身看向康若宸，神色尤其复杂，刚迈开步子想向她走过去，立刻被儿子拽住手臂，硬生生地被他拖出去。 「你干什么呀？我总得跟康若宸把事情说清楚吧，她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啊。」 第136页 迟慕森简直无语：「她当然不是坏人，但是你想过没有，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林木的错。我们本来还能在康若宸面前挽回一点脸面，但是从你老公不分青红皂白把锅扣在她头上的那个瞬间开始，我们在康若宸面前就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地方了。你可以跟康若宸道歉，但是康若宸有句话真没说错，你为什么要替你老公道这个歉？还有，你当初给她钱到底怎么回事？」 迟亦雪无奈，带着儿子回到电梯间：「她离职了，我想着她总不能在你身边喝西北风吧，毕竟她家庭也不好，她一旦丢了工作就会很吃力，而且竞业协议也不允许她在短时间内找下家，我就给她钱了，谁知道她不要，还当着我的面把支票撕了。」 「这跟明着告诉她你瞧不起她有什么区别？」 「我又没过过穷日子，我怎么知道她除了钱还缺什么？她和我儿子在一起，我多关心关心怎么了？」 迟慕森彻底说不出话了。 或许对于康若宸来说，离职之后的一段时间确实会再次因为经济问题吃力，但直接往她脸上甩一张支票这种行为不就是明摆着用钱埋汰人吗？ 她性格那么要强，会接受那张支票才怪了。 林木也是真的有病，好端端叫她去董事长办公室干什么？好端端这样整她干什么？ 还嫌她不够讨厌他吗？ 这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好了好了，我到时候发个公开邮件道歉吧。」迟亦雪摆摆手。「我办公室那些文件都乱七八糟的，幸好我从来不把重要文件放保险箱里，估计林木那个傢伙就想整蛊一下别人，算了算了。」 「过去我还没这么觉得，现在我是真觉得你们两夫妻脑子都有点问题。」 迟慕森也火了，音量已经明显控制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拔高。 「你平白无故被人诬陷是商业间还被那么多人围观，明明什么事都没做错还非得站出来给自己辩解，到头来别人要么说你气性大要么轻飘飘给你写个公开邮件道歉，你能接受吗？这么大的事情还能算了？你这几年到底怎么了？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被你老公同化得这么严重？被康若宸骂很爽吗？」 迟亦雪顿时沉默。 迟慕森简直气得头疼，电梯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那层之后径直出去，撂下一句「这段时间别来找我了，我去外面住」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肖执当时不在迟慕森身边，听说了前因后果之后顿时觉得头大，匆忙赶回总经理办公室看看情况，意料之中地看到头儿又坐在椅子上发呆。 「头儿。」 「别理我。」迟慕森垂着脑袋。「别跟我说话。」 肖执默默退开。 第73章 康若宸按照自己说的话在当天工作时间内完成了剩下的全部工作，画图时还带着气，所以这回的线条都凌厉了很多。 该说不说，她甚至在庆幸自己已经跟迟慕森撇清了关系。这要是还跟他在一起，她指不定就把火撒在迟慕森身上了。 不时有员工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片区长也过来问了她相关情况，她也都只是点头表示感谢，随后继续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提交了所有方案之后，康若宸又被小狼叫去了办公室。 小狼知道她心里还憋着火，无奈地安慰了她一阵，也知道她今天过后就不会再来co，想想还是打算帮她。 「我之前的同学开了个工作室，如果你对平面设计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他的名片推给你，这不算违反竞业协议，两方不同。」小狼嘆了口气。「今天真的是委屈你了，换我我也生气，也是，有不爽的地方就是要骂出口才行。」 康若宸这回没拒绝小狼的好意，边道谢边收下那张名片。 心情依然不佳，但总归比刚开始好了很多。 她一直都很庆幸的是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很好的领导，虽然她这第一份工作并没有长久，但她从这个领导身上学到了不少。 相比于其他人来说，她已经得到了很多优待。 「打算去收拾东西了吗？」 康若宸点点头。 「一路顺风，前程似锦，有空也可以回来看看，我会一直在这里的。林木那种人赶不走我，我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小狼笑了笑。「你到了老家之后也给我发个消息，我好知道你的情况，平时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既然脱离了上下级关系，我们就是朋友了。」 「好，谢谢狼总。」 康若宸笑着退出办公室，手机振动。 迟慕森让她去办公室一趟，没说原因。并且让她觉得好笑的是，这条消息居然是走内网渠道发的。 她拿着手机回到工位上慢吞吞地开始收东西，直到他的消息发来第二次，她才拍了拍手，回了句「收到」后匆忙走向电梯间。 站在办公室门口，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靠墙等着，没主动敲门，更没有直接推门进去。 总经理办公室的楼层布局和楼上董事长办公室那层的布局差不多，都是只有一个主办公室和一个助理办公室，连位置都差不了多少。 大概是迟慕森等得有些不耐烦，又发了第三遍过来，康若宸依然没回，漠然地站在外面，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肖执从办公室出来打算去找迟慕森汇报工作，迎面看见站在迟慕森办公室外的康若宸，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宸宸，要找anderson吗？」 第137页 「是他找我。」 「那为什么不进去呢？」 「怕又成为商业间谍。」 她越是坦然，他的心情就越复杂。 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也不能理解林木和迟亦雪为什么要搞这一出，本来大家尚能好聚好散，这样一搞，现在连基本的表面和谐都难以继续维持下去了。 最后还是肖执主动敲了门，得到应允之后开门进去，康若宸紧随其后。 「头儿，宸宸在外面等了很久。」 彼时迟慕森还在看文件，听到这话后也僵了一秒，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接过了肖执的报告就让他去忙自己的，随后有些尴尬地看着依然站在原地的康若宸。 她甚至拒绝坐下。 迟慕森当然知道她这会儿为什么表情那么差，也说不出话来给自己父母找补，挣扎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迟总不用跟我道歉，但是我确实想问问，事情发生了这么久，我至今还没收到任何来自公司方面的道歉，这也是合理的吗？」 「公开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五点半会发出去。」 康若宸轻笑：「还真是挺会感动自己的，五点半是下班时间，且不说有多少人会仔细看正文内容，其他员工为什么要在下班之后还刷内网？时刻准备着要加班吗？我记得公司条例里明确说了不允许占用员工的个人时间加班。」 反正她的名声已经被那份公告毁得一干二净，领导层轻飘飘踩着下班的时间点发个不痛不痒的公开邮件道歉，属实没必要。 这场大秀的观众全程只有他们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迟慕森嘆气：「宸宸。」 「不用太亲密，公事公办。另外迟总叫我过来是为什么？」 她现在就像个刺猬，谁靠近她都会被扎。但在不给别人留情面的同时，她自己也在痛。 「我并不知道我父母和你之间有过什么过节，如果让你不开心，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迟慕森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迎着她的冰冷表情，他就没法好好组织语言。 「我也是才知道我妈私底下找过你，这个是绝对不允许的，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我已经说了她了，这确实是她的问题。但是我全程都毫不知情，你能不能……」 「看样子迟董事长没跟你说完整。」 康若宸后退一步，语气依旧冷冷的。 「一开始在部门里我考虑到那是私事所以给董事长留了点面子，没想到董对自己亲儿子都不诚实，那我直接跟你说了吧。你妈妈当初找到我，在我面前给林木说话，因为她觉得林木是个不容易的人。替你爸卖惨之后，她考虑到我马上离职没有工资，说我待在你身边没钱不合适，给我一张三百万的支票，我当着她的面撕了，就这么简单。」 迟慕森顿住。 「反正我们的关系也已经扯清了，那张支票我没收，不存在拿你们家好处的事情，以后放过我。」康若宸淡淡地开口。「迟总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他匆忙过来拦住她的去路，又换上乞求的语气：「我和我爸妈不一样，宸宸你把气撒在我身上我也认了，但是你别这样跟我说话，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你生气，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你别把我想得和他们一样。」 「怎么，林木不是你爸？迟亦雪不是你妈？」 「我不能操控他们的行为对不对？」迟慕森真的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了。「你不想听道歉也不想理我，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好不好？你别这样对我，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真的要疯了。 这次从江城出差回来，好像一下子就变天了，事情发展的方向一下子进入了失控的轨道。 光是分手这一件事就足够他崩溃的，现在居然还有这么多乱子。 他知道林木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妈妈为什么也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要把矛头对准康若宸啊？ 康若宸这会儿也在气头上，不想真的让自己情绪失控，摆摆手就想出去，刚转身就被他拉住，属实无奈：「如果董事长通过监控发现我在你的办公室里，我是不是又该上公告了？」 「你之后就不来了吗？」 「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刚刚狼总检查过了。」 迟慕森依然不想放手：「那……你会一直待在老家吗？」 「不会，等爸妈身体好一点了就出去找工作，总不能真的像董事长说的那样喝西北风吧，我可没收她的三百万，她随随便便签的支票可能就是别人辛苦奋斗一辈子的存款。」 「那我们……」 康若宸抽出手：「没有我们，好聚好散。」 短短八个字，又如刀剑光影。 迟慕森霎时怔住，懵懵地看着她无比疏离的神情，过去快乐的画面又一幕幕在眼前滚动播放，而他只觉得讽刺。 他们前没多久还在祁城快乐地冲浪看海，尽情拥抱亲吻，还抱在一起看了海上烟花。 他当时还在想要不要干脆在祁城买套房子，她什么时候想去海边，他就什么时候带她去祁城住。 他甚至决定好了以后得每一个生日都陪她过，给她把过去没有得到的爱都补上，让她再也不要因为生活问题而苦恼。 第138页 所以他不能理解。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康若宸明明已经走出了办公室，迟慕森又突然清醒过来，匆忙追出去，抓住她的手腕。 「迟总还有事吗？」康若宸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你当初还在那本本子上画了我，记得吗？」 迟慕森的手在颤抖，试图跟她好好沟通。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所有问题我都可以解决，我保证。」 康若宸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在意外于自己这次并没有通过他的眼睛看到康若阳的同时，再次沉默。 迟慕森以为她心软了，本打算带她回办公室去好好聊，却发现她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本子交给他。 「过去我总随身带着它是因为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以说是我的精神支柱，但是现在我要回爸妈家了，我的精神支柱就在家里等我，我不需要它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它很重要，那你拿着吧。还是那句话，好聚好散，我从co和你家得到的所有好处都会在未来全部偿还，再见迟总。」 康若宸很坦然，但心已经痛到麻木了，甚至完全察觉不到把本子交给他时的撕扯般的痛。 她漂亮的眼睛又在落泪，这回他看到了全过程，但硬是挪不动脚步，脚下像是生了根，连迈开腿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转身走远，仿佛看着她一步步坚定地走出他的世界。 她全程都没有回头，也不曾停下脚步，和她的脾气一样。 本子还有些分量，因为经常被她碰，封面的皮革都有些磨损发亮，不大，但他却觉得实在烫手。 她说这个本子过去是她的精神支柱。 而当初她在飞机上画了他的肖像，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她也曾真心把他当做很重要的人看待呢？ 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的家人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半晌，肖执从会议室回来，注意到始终站在走廊里没动的迟慕森，茫然地上前：「头儿，你怎么了？」 迟慕森这才回过神，没接话，暗暗捏紧手里的本子。 第74章 康若宸先去人事那边结了工资和之前累积下来的奖金，这才把东西搬出了公司，走的时候甚至得到了部门里不少同事的目送。 大家都不知道康若宸为什么会经歷这样的坏事，也不知道她离职的具体原因，只通过小狼得知她家人身体不好，纷纷表示心疼。 同事们不想让康若宸觉得尴尬，所以没给她钱，只在她走之前给她塞了几张面值不小的购物卡，说是希望她回去了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多买点东西给自己吃。 她跟大家道了谢，随后搬着箱子大步走向电梯间。 说对这份工作不留恋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搬着箱子走回职工宿舍的整个过程中，她都在不停地反问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正确。 但在回到家的那瞬间，她的心又落回了原地。 除了心里有些空洞之外，她没什么别的感觉。 这次她不敢瞎喝酒了，想着一周之后她人就不在漓城，还是打算做点什么给自己吃，在走之前清空冰箱。 她在漓城没什么行李，毕业那会儿就把很多东西寄回去了，来参加她毕业典礼的爸妈也帮她带回去了一部分东西，现在放在员工宿舍的这些东西基本都是生活必需品，有的可以寄回去，有的勉强塞进行李箱跟着她一块回家，有的直接扔掉就行。 巧的是，她刚打开电磁炉，外面就下雨了。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虽然现在还没到第三季度，但雨来得突然，几乎瞬间预示了紧随其后的降温。 康若宸看到冰箱里还有之前迟慕森专门买来的奶油浓汤原材料，沉默一阵，还是拿了出来，按照比例倒进锅里。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落了。 并不是因为离开了公司失去了高薪工作，也不是因为和迟慕森分手失去了感情，而是因为她把那本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本子随意交给了外人，她现在处于「丧失了精神支柱」的状态。 但没关系，她下周就回家了，就算再失落，她也能回家看看康若阳的照片，那总比看着肖像画要好了不少。 想到这，康若宸的心又一下子回到了原地。 吃过晚饭，她坐在书桌前整理这段时间以来的文件和信息。 因为已经离职，那些重要文件她都全部交还给了部门领导，现在要做的只有格式化那些不太重要的脚本文件和模型文件，再来就是删掉一些联繫人和消息记录。 平时鲜少来往的同事肯定不会留着，至于部门领导，她想着那些人对她有提拔之恩，还是暂时留下来了。 删掉了一大批无用的缓存数据之后，康若宸的视线落在了「迟慕森」这个联繫人上。 他们两个人的最新聊天全部都是迟慕森的单方面消息，无一不是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以及是不是心情不好，再来就是说他在江城买了些漂亮的小礼物要回来带给她。 他们分手之后，迟慕森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也无数次问她可不可以再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康若宸闭上眼，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 有的时候她确实分不清迟慕森和康若阳，尤其在过生日那天，她借着烛光以为自己看见了康若阳，但是抱着她走回车边并陪她度过整晚的人是迟慕森。 第139页 小时候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她的人是康若阳，但这段时间给了她很多美好回忆的人是迟慕森。 他们确实很像，但也确实不同。 这样对迟慕森不公平，毕竟他平白无故就被她当成了另一个人，并且长时间以来都被她蒙在鼓里。 他对于感情的付出，她不是没看见，但她确实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康若宸察觉自己好像又在掉眼泪，狠了狠心，重新睁开眼睛，清空了和他的聊天记录和消息缓存，随后删除联繫人。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和迟慕森划清界限了，之后也不会再搞混他和康若阳。 * 迟慕森下班之后还开了个视频会议，随后带着那本本子回了外公外婆家。 因为他这会儿心里还装着气，外公外婆明显能看出他的情绪异常，吃饭的时候好奇地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原本不想让老人家也为了这样的事情心情不好，但越想越委屈也越想越生气，吃过饭陪着外婆坐在花园散步的时候还是原原本本地说了。 起初他还担心外婆会和他爸妈一样因为康若宸的家世背景而不待见她，刻意隐瞒了与康若宸有关的个人信息，只说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也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对她的家世背景只一句带过。 但令迟慕森没想到的是，向来健谈的外婆只是沉默了一阵，随后问他那个小姑娘的哥哥多大。 迟慕森还真不知道康若宸和她哥哥的年龄差，只老老实实地坦白康若宸当初说她哥哥年纪轻轻就因为见义勇为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的事情，顺带着提了一句康若宸的年纪。 老人顿了顿：「看来她哥哥是个很好的小伙子，如果还在的话，或许跟你差不多大。小姑娘也是个孝顺孩子，想多照顾父母也是可以理解的，你确实拦不住她。」 他也没多想，乖乖点头。 「小雪和林木是怎么回事？」 迟慕森现在提到这事就来气，把妈妈之前私下找康若宸给钱的事情和今天公司发生的那件乌龙一起说了，说到最后甚至带了点哭腔。 他可委屈了。 他完全是这件事的局外人，但最后却承担了康若宸的怒气和指责，这就罢了，他还得假装坦然地面对她的离开。 如果只是因为他也是迟家人而连坐他，那他认了，以后多给自己积德就是，但康若宸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她不仅连坐他，还觉得他也有错。 行，那些指责他照单全收，但康若宸不听他的解释，更不愿留在他身边。 老人默默听完，拍了拍身边人的手：「文件到底丢失了没有？」 「没有，重要文件她都不会放在办公室的，我也不知道被她藏在哪里。之前进办公室翻乱文件的人已经被我找到了，明天我会专门去审问他，目前已知的信息是那个人收了林木的好处。」 「小迟，外婆一定要提醒你，早在小雪结婚的时候我就提醒过小雪，林木这个人品行不端，出现问题是早晚的事情。这件事你一定要好好查，最好彻查，在查的过程中如果需要任何帮助，你随时来找外公外婆，我们会给你提供所有你需要的东西。」 迟慕森点点头。 老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亲爱的外孙，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无奈地嘆气。 这件事确实是小雪和林木的问题，但现在牵连小迟也身陷囹圄，她很难不生气。 小迟是她看着长大的，过去哪怕孩子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也会经常打视频回来，她很了解小迟的为人，小迟觉得不错的女孩子肯定不差，但两个人因为这样的问题分手，那实在是可惜。 「这件事就是爸妈做错了，但是我现在没地方解释。」迟慕森还是委屈。「为什么他们做错事的后果要我来承担？」 老人轻轻搭住孩子的手臂：「你心里也很清楚，家世背景不是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信赖的决定性因素，你觉得那个小姑娘是个可以一起生活的人，你觉得和那个小姑娘在一起很开心，那就顺着你的想法来，但我希望你能在感情中时刻保持清醒。小雪当年就是这样，一门心思扑在感情上了，说什么都要嫁给林木，我和你外公过去还会念叨她，现在看你都这么大了，再念叨也没用，看她自己之后想怎么选吧。」 迟慕森皱眉。 还有这事？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 迟亦雪想着白天和儿子闹得有点僵，打算拽着林木来给儿子好好道个歉，再来就是找康若宸好好谈谈。 下午那份道歉邮件发出去了，然而阅读量惨澹，大家确实不爱在非工作时间盯着公司内网那些和自己的工作没有直接关系的消息，下班之后就忽略了内网的公开邮件。 就算有人看见，那也只是一眼带过，完全没有细看正文内容。 邮件的结尾部分提到了co要给康若宸经济赔偿，但因为她的银行卡信息在她找人事结完了工资之后就被移出了公司财务系统，那笔钱根本打不进去，只能让银行根据帐户信息进行一对一操作。 然而那会儿银行已经下班了，并且那位负责和co进行业务来往的专员这段时间都不在漓城。 这么一来，连人事都觉得康若宸这回实在是飞来横祸。 迟亦雪从人事那里得知了这件事，找他们拿到了康若宸的帐户，用个人帐号转了钱过去，然而没多久就被退回来了。 第140页 意思相当明确。 她也不恼，跟依旧在碎叨叨的老公来了儿子的公寓门前敲门，打算跟儿子坐下来好好聊聊。 敲了好一阵都没人开，林木又直接上手按密码。 只是这回没能开门，而是显示「密码错误」，林木不满地重新试了几次，连指纹都试了，还是完全不行，甚至密码锁直接响起了警报。 迟亦雪皱着眉头拦住了想砸锁的丈夫：「你什么时候能冷静一点对孩子？人家还不能有点个人生活了？人家还不能换密码了？」 林木不依，当着迟亦雪的面给迟慕森打了电话，刚接通就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一顿训。 「迟慕森你现在胆子大了啊，换家里密码是几个意思？还直接删了我和你妈妈的指纹？你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行啊，不想见你父母是吧？那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见！现在赶紧给我滚过来开门！」 殊不知迟慕森这会儿正开着免提，林木的话被坐在他身边的外公外婆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两位老人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迟慕森也不想真的让外公外婆动气，摸摸鼻子：「我白天跟我妈说了这几天我不会回去，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这里收到了密码锁的警报消息，你要不走也行，我现在报警。」 「你个兔崽子！反了你了！」 迟慕森挂掉了电话，直接报警。 迟亦雪硬拽着老公出来，正好在楼下碰见赶来的警察。 她本想好声好气地解释他们这是来看儿子，却没想到林木因为儿子报了警而恼羞成怒大动肝火，甚至还想推搡眼前的小哥，看得迟亦雪瞬间上火，这回直接甩开了林木的手，就站在原地看着小哥把林木架上车。 这个小区的保密性很好，邻里之间几乎都是陌生人，但无奈动静太大，周围邻居都纷纷凑到窗边来看热闹，搞得迟亦雪里外不是人，冷着脸边给助理打电话边匆忙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第75章 这几天阴雨连绵，就算是再喜欢下雨天的人，看到外面雾蒙蒙的天也还是会心情不好。 康若宸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在家里昏睡了两天，似乎要把工作时积累的疲惫全部抛开，这几天甚至久违地又开始膝盖疼。 明明不冷，但她还是往膝盖处贴了暖宝宝。 原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扛到回家那天，但短短两天过去，她就觉得当初把本子送给迟慕森是个尤其错误的决定。 她不能就这样把承载着自己对哥哥的思念的东西随手送人，就算是迟慕森也不行。 更何况，迟慕森本就不应该被动承受她犯的错。 他是无辜的，从头到尾活在幻想里的只有她一个，她凭什么非要把他拉下水呢？ 所以这次她主动拨出了那串鲜少拨出但她记得很牢的号码。 * 迟慕森这几天都没回自己家。 一是确实不想回去让父母发现进而导致又被找上门，他本就因为要处理林木被带走的事情而焦头烂额，还得瞒着这件事不让公司员工知道；二是外公外婆很久都没留他下来住，他想着多陪陪老人家，干脆就给自己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 天气确实不好，迟慕森心情也差，想着靠大量工作来麻痹自己，但太忙于工作就会疏于照顾自己，他一下子着凉了。 他知道自己一闲下来就又会想她，但又很清楚她是个决然不可能回头的人，所以干脆不给自己休息的时间。 他已经找不到康若宸了，虽然知道她还没搬出职工宿舍，但她早就把他的所有联繫方式都删了，就算他大老远跑去单元楼门口等着，她也不会见他。 头两天他确实这么做过，但时间一长，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像是在等一个根本不可能等到的渺小希望，所以他也没再去了。 很难否认的是，他根本做不到康若宸那样洒脱。 他好像把自己困进了那段感情里，根本走不出来，明明过去处理感情问题时可以和她那样挥挥手就转身走人，但这次偏偏遇见她，偏偏栽了个大跟头。 外公外婆看外孙这副少有的病恹恹的样子也跟着着急，这两天什么雪梨汤排骨汤都安排上了，然而还是不见好转，硬逼着他不许工作就在家里休息。 一旦没事做，他就会翻翻那本本子。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本本子里都是肖像画，而且都是同一个人的肖像画。 该说不说，确实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很熟悉。 他甚至拿去镜子跟前对比了自己和画里的人，随后确认了自己和她哥哥的眼睛真的有几分相似。 由此可以判断她应该没说错，当初在酒吧里找他求救以及之后莫名其妙突然喊他哥哥，都是因为一晃眼认错了人。 产生这样的认知之后，迟慕森更委屈了。 他都已经说了可以接受她这样对他，就算把他当成个替身，就算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他，他也认了，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 好像不是要给他自由，而是非要逼着她自己清醒过来。 第一页的那张肖像画有些掉墨，应该是已经被她碰过无数次才会这样。 他现在也能理解她为什么当初被人从出故障的电梯里救出来后会疯了一样要去找这本本子了，她说这是她的精神支柱。 她或许真的很爱她哥哥，又怕忘记，才把这些画随身带着。 第141页 但她把这个精神支柱交给他了，毫无留恋也毫无保留。 她越是决然，他越难过。 凭什么呢，是他退让得还不够多吗？ 浓烈的酸水兜头浇下，在他心尖上咕噜咕噜冒泡泡，甚至连泡泡都是酸的，根本活不过阳光的照射，每炸开一个，那清脆到像是不存在的声音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康若宸不要他了。 他这点卑微的忍让在她看来无足轻重，连带着他这个人在她眼里都可有可无。 她想要通过他的眼睛看哥哥了，就开心地拥抱他；想要清醒了，就甩手把他这个替代品丢掉。 他的付出没有任何意义，既然不具备替代品的自觉，他就要承受被丢弃的后果。 手机突然响起的时候，他正好还在翻那本本子，本以为是肖执打来电话提醒他注意留意工作邮箱，接电话前扫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后整个人定在了椅子上。 他甚至都没发现自己在手抖。 那点微小的希望像是又见到了拨云散雾之后的太阳，捲曲的叶子小心翼翼地舒展开来，一分一毫属于别人的领地都不敢触碰。 明明他不知道她这通电话打来的原因，却先一步产生了卑劣的期冀。 * 康若宸开门见山：「你在哪里？」 迟慕森起身走到窗边，想让尽可能冷静下来，语气却始终无法强硬：「在我外公外婆家，怎么了？」 「位置告诉我，我去找你。」 他愣了愣，滔天的惊喜感让他一下子有些忘乎所以，转身打算去拿车钥匙：「我去找你吧，你吃了晚……」 她却没那么多耐心：「位置告诉我。」 他还是开心，立刻把小区名字和别墅门牌号报给她，本想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以及到了就跟他说一声，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挂了电话。 几天下来的头痛鼻塞和乏力好像顷刻间化为乌有，他扭头就给保安打了招唿，随后兴沖沖地准备去门口等她。 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两位老人家急匆匆叫住他：「去哪儿呢！外面下大雨，你都不带把伞出去？」 迟慕森头也没回：「我不出门，是她来这儿找我。」 老人看着他一路飞奔去门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能猜到他话里的「她」应该就是那位前没多久分手了的女朋友，还是忍住了上前去看看的冲动。 康若宸打车过来的，刚把小区名字报给司机就被告知那是个典型的富人区，住户非富即贵，像这样的计程车根本不让进。 司机在说着这话的时候甚至笑着看了眼后视镜，随后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你老公住那里吗」，听得康若宸莫名其妙。 这怎么跟她老公扯上关系的？ 她想着反正都打车来回，那就没必要带伞，但一路上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她也开始隐隐担心起来。 车子果然不被允许进入小区，但安保人员问康若宸要了身份信息，说是提前有人打过招唿。 保安本想贴心地给了她一把伞并把她送到指定位置，她却拒绝了，说是很快就能出来，还拜託计程车司机在外面等她一阵。 大家就这样茫然地看着她撑着伞大步前进。 迟慕森就站在门口，远远看见她之后就兴奋起来，直到她一路这样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 他就像是等主人下班回家的大型犬，快乐得快要原地起跳，如果这会儿他有尾巴，肯定已经摇得像个螺旋桨。 「怎么瘦了这么多？我给你煮个热汤，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还赶过来……等下我送你回去？还是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住？我房间的香薰怕你不喜欢，我刚刚关掉了，空气流通还要一段时间，你稍微等等。我外公外婆现在还在看电视，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跟他们一起，不喜欢我们就去书房待着，你之前不是很喜欢看国外的名着吗，这里正好有不少。」 康若宸却半天没动，收了伞就站在原地，一下子又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 迟慕森却依然毫不知情，兴奋地给她拿了拖鞋，脑袋凑到屋里：「张阿姨！帮我把砂锅洗一下吧，谢谢了！」 他的鼻音还是很重，但在说话时很是激动，完全看不出来他前两天才发烧到起不来床。 等他自己换了鞋进门才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迟慕森又转身过去，沖她伸出手：「不进来吗？」 「不用了。」 康若宸舒了口气，单手插兜，看上去很是轻松。 「我来这里只有一件事。我后悔了，把那个本子还给我，我可以丢掉其他任何东西，但是不能丢掉我哥哥。」 霎时寂静。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客厅里传来的电视机的声音就只有外面的雨声。 迟慕森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被人揪紧，明明她只说了简单的几句话而已，但杀伤力十足，让他一下子差点没站稳。 他真的以为她是来找他好好谈的，他都想好了，她可以不用让步，他来做就好，哪怕一步步让他退回她认为的安全区也可以。 但是不能这样。 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送给别人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吗？所以我和你哥哥比起来，是在你心里可以随时被抹掉的过往对吗？」 迟慕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埋怨和委屈。 第142页 「康若宸，你就老实告诉我吧，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可有可无的替代品而已吗？」 坐在客厅里的两个老人家此时的注意力也没集中在电视上，而是纷纷扭头看向玄关处。 他们本想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最后还是没能起身过去。 毕竟这是孩子自己的事情，他们作为长辈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不然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迟慕森是真的气得不行，看康若宸只垂着脑袋没有任何回应，气得直接转身回了屋。 虽然动作凌厉，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本本子重新装进他之前专门买的防水袋，这才风一般地出来，把本子甩在她身上。 「拿走！别让我再看见你！离我远点！走啊！」 他太生气了。 凭什么？ 他生病了这么久，不求她关心个只言片语，哪怕只是提一句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他也不至于这么恼火。 当替代品都无所谓了，现在这是要闹哪样？ 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什么不能看到他？ 康若宸此前没听过迟慕森用这样的语调跟她说话，那瞬间懵了，甚至被这本没什么重量的本子砸得后退了半步。 缓了缓神才重新站好，护着怀里的本子，冲着面前的人微微鞠躬，说了声「谢谢」就转身往外走，全然忘记了那把被她收起来的伞就立在墙边。 直到如银针般的细密雨丝砸在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旋即停下脚步，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 她不是没淋过雨，但像今天这样淋雨还是头一回，以至于每一点雨砸在身上时，她都觉得锥心刺骨般疼痛，这几天本就不舒服的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 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康若宸垂眸看着怀里那本被保护得很好的本子，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明明是生气的，她明明是希望他能尽快走出她造成的阴影，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他反而因为她的出现更生气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在把自己当什么呢？她又在把他当成什么呢？ 这本就是她自己送出去的东西，现在大老远跑到人家面前要回来，本来就是不好的行为吧。 就这样站在雨里思考了好一阵，康若宸才慢慢地挪动脚步。 只不过这回并不是原路返回走向出口，而是挪到了垃圾桶跟前，把本子直接放在了垃圾桶的盖子上。 离手前，她还小心拍了拍本子的封面。 「对不起。」 她觉得自己好像能释怀了，所以决定这次郑重一些。 「哥哥再见。」 第76章 迟慕森其实早就开始后悔了。 在情绪失控地说出那些话时，他就已经后悔了，因为那时他清楚地看见了她受惊的表情和后退半步的动作。 但那时他被愤怒蒙蔽了理智，直到她淋着雨转身离开，他才恍然大悟般撑着伞跟过去。 只是她走得着急，等他追出去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被雨雾笼罩的夜色中。 迟慕森简直想往自己脸上来几个耳光让自己清醒清醒。 再怎么样也不该让她淋着雨离开的，她之前都明确说了那本本子是她的精神支柱，他要是真的在乎她的感受，当时就不应该收，所以现在她要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他到底在这生什么气？ 她哥哥要是对她不重要的话，她至于看到他就晃神想起哥哥吗？ 他是因为她把他跟已逝之人作比较而不开心，但他自己都劝过自己放宽心，那为什么要在她上门来要回那本本子的时候那么生气呢？ 本质还不是希望她只在乎他一个？ 这不就证明他自己都没能说服自己吗？ 既然他自己都是个表里不一的人，那他凭什么要求康若宸也好言对他呢？ 这就是个悖论啊。 所以迟慕森清醒了，撑着伞在小区里到处找人，最后才发现她顺着那条最绕的路回了小区门口，也眼睁睁看着她站在雨里沉思然后把本子丢在垃圾桶上。 他知道自己的话又伤到她了。 对哥哥的记忆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精神支撑，但是他却用哥哥去中伤她。 她放下本子的全过程都在颤抖，最后看着它的眼神也是分外哀伤的。全程不曾回头，但放下那本本子时又很是决然，就跟当初离开他那样决绝。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迟慕森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就这样远远看着她大步走出小区，边不停地低头边和皱着眉的安保人员说了些什么，随后才浑身湿透地钻进计程车后座。 直到车子离开，他才慢慢迈开脚步走到垃圾桶边，重新拿起那本本子。 他特意用放水的保护袋装好了，所以本子没受到任何伤害。 但他现在很懵，回到家的整个过程中都是懵的。 外公外婆看到外孙回来，这次总算起身过来，看到外孙一脸无措的表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小迟，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你追到了吗？跟那个孩子说了些什么吗？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迟慕森摇摇头，再看向外婆时已经两眼通红：「追到过，但是现在弄丢了。」 那本本子还在滴水，像极了现在正在不停滴血的他的心。 第143页 他好像真的把她彻底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是我太自私了。」迟慕森摇摇头。「别问了，是我的问题。」 两位老人就这样忧心忡忡地看着外孙拖着步子返回书房，对视一眼，随后无奈地嘆气。 算了，他们不能介入这样的事情。 * 康若宸回家之后大病了一场，但还记着要退掉员工宿舍的时间，在离开前戴着口罩去了物业中心交还钥匙，这才拖着几个大大的行李箱离开小区。 出门时她还看见了正好下班回来的几个同事，本想简单点个头就当告别，但那些同事似乎看出她状态不好，还纷纷上前来问情况，随后往她口袋里塞了些糖。 迟慕森的车全程停在小区外面，他知道她今天退了宿舍，想着这应该是她待在漓城的最后一天，立刻就丢下工作过来了。 康若宸提前叫了车过来，迟慕森就这样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她站在路边盯着司机帮她把箱子放进后备箱。 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很不好，秋风一吹好像都要把她颳走似的。 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在坐进车里离开前，她下意识转身看了眼小区里的高楼，又远远看了眼公司的办公大楼，四下都看了一圈，盯着远处那些停在路边的车沉默一阵，这才钻进副驾驶，示意司机师傅可以离开。 迟慕森想都没想就踩着油门跟上去，期间还接到了肖执打来的电话汇报工作。 康若宸这回选择的是飞回家，因为箱子太多，她嫌带上高铁不方便，还是选择了可以一次性全部託运行李的航班。 他也一路跟到了机场，远远看着她站在值机柜檯前费力地把箱子一个个搬上传送带，随后落下口罩接受面部识别检查。 她的状态确实很差，脸色发白，像是才生过病。 迟慕森顿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想了想她上次去外公外婆家找他的时间以及这几天的天气，无语地拍拍自己的脑门。 他怎么能让她淋着雨走出去？ 直到那架航班起飞，迟慕森才转身出了机场，又一次懵懵地回到车边。 他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离开的实感。 过去还怀着「反正都在同一座城市，不愁见不到面也不愁没时间坐下来好好聊」的侥倖心理，但现在，她是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甚至以后再也不会回到漓城来。 重新坐回车里，迟慕森从加密保险箱里拿出了拿本本子，翻开第一页，盯着眼前的这幅肖像画，沉默半晌，默默闭上眼睛。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的年纪，但是……如果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跟你长得这么像的我，你会怎么选择呢？」 迟慕森霎时哽咽。 「你会恨我的自私吗？还是你也会像我这样，不希望她眼里存在另一个人？」 他想试着大度一些，他也不是不能尽可能退让，但这样做的结果依然是目送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安检口。 真的做错了吗？ 迟慕森缓了缓神，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放在副驾驶座上，准备回到市区去继续忙碌。 今天是迟家每个月的家庭日，迟慕森得回外公外婆家接两位老人一块去吃饭。订的餐厅在公司附近不远，他接了老人之后顺路正好回公司接爸妈。 他手头上还有不少工作要完成，所以时间并不宽裕。 他们的家庭日也是两个老人强行制定的，说是一定不能丧失亲人之间的亲密，每周一次或许很勉强，老人也不想真的强迫后代们做什么，干脆把日子定成每月一次。 老人习惯坐在后座，这几天迟慕森搬回自己家住了，他们上车之后还跟外孙寒暄了好一阵。余光瞥见他副驾上的本子，也没说什么，顺势岔开了话题，问他这两天公司的情况。 林木拉着妻子下楼等儿子来接，看到车子停在面前，尤其自然地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他也是真不会看眼色，迎着儿子满是质疑和不解的神情，随手就把本子丢进了副驾驶座前面的置物柜里，自顾自拉好了安全带。 迟慕森不想在长辈都在场的情况下还跟父亲起矛盾，勉强稳定了情绪，无语地重新把本子拿出来放好。 「怎么不走？」 这下连后面的老人也看不下去了：「那是孩子很在意的东西，人家想放好再走怎么了？」 林木不敢怼迟家长辈，只嘟囔一声「不就是个破本子吗，有什么重要的」，把椅子往后倒了些，悠然自得地躺好等着出发。 说实话，迟慕森在过去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现在再听到类似的言论，他只想一巴掌挥到林木脸上去。 一家人入座的时候还算顺利，长辈自然地去了上座，迟亦雪坐在母亲身边，迟慕森坐在外公身边，入赘的林木只能坐在最边上。迟慕森不想点菜，把这件事交给妈妈去做，随后自己掏出了pad继续办公。 林木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先是问迟慕森最近公司的情况，随后问起康若宸的事情。 说是知道她最近离开了公司，想起员工宿舍必须在一周之内交还，他得问问现在康若宸是不是还赖在职工宿舍里不走。 原本在他问公司事务的时候迟慕森就已经不想搭理了，谁知道这人再次正正好踩在他的雷区上，迟慕森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几个度。 第144页 迟亦雪不想在父母面前丢人，下意识出声岔开话题：「爸妈，你们尝尝这个鲈鱼，这个没有刺。」 而长辈在外孙搬过去住的那几天大概得知了全部的情况，现在听到林木主动提起，脸色也稍微拉下来了些，只是严肃地等待接下来的话。 迟慕森此前只说了林木喜欢挑康若宸的刺以及看不起康若宸的家世，没说他到底怎样针对康若宸，而长辈们也知道外孙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姑娘，知道她肯定不是坏人，这会儿听到林木用那样的语气谈到康若宸，他们难免不会多想。 「她找好下家没啊？我记得co是有竞业协议的吧，如果她找的下家还在这个行业里，是不是违反了我们公司的规定？」 迟慕森一下子没忍住：「你能闭嘴了吗？」 气氛顿时将至冰点。 林木不解：「干什么啊？我不就问问？你着什么急？现在知道捨不得你的小女朋友了？之前我就说了你们不合适，早听父母的话就不会这样了，现在知道后悔了？你是富家子弟，那种灰姑娘的剧情只会掉你的份，还真以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童话？要我说，走了也好，省得你成天这么惦记，还因为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姑娘跟父母怄气。」 迟慕森瞬间把筷子拍在精緻的瓷盘上，声音大得甚至吓到了准备上菜的服务员。 老人也着实不爽：「真是个笑话，林木，难道你是什么富家子弟吗？上桌就说些让人不爽的话，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孩子追求自己想要的感情怎么你了？」 「妈，我这是想让自己的孩子不要被人骗，我也是苦过来的，我知道那些出身贫寒的人都是什么德行。」 「那你是什么德行？由得了你在这教训孩子？」 一句话就把林木噎得无言以对。 迟慕森简直无语，也不想真的坏了气氛，本打算甩手离开，准备拍桌而起之前注意到了外婆的眼神，还是忍着脾气继续坐在这吃饭。 第77章 转眼间，康若宸已经回家一周了，几乎每天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父母之前住的那套房子已经在乔桉一家人的帮助下高价抛了出去，收入的这笔钱能够大半年的新房分期，康若宸这次直接回了新家。 她现在没有固定工资，爸妈看她当初回家时的脸色就猜到她状态很差，也不想她太快换下一份工作，说是先在家休养一阵，她没什么反对意见，这几天都在家待着，偶尔也接点画图的私活儿赚点外快。 好歹是建筑设计专业的学生，她的画图风格更硬朗，不会有太复杂的色彩和太柔和的线条，这样的风格反而得到了一些做平面设计的平台的喜爱。 乔桉也不时发了消息来问她的近况，知道她辞了职回家，想都没想就找人推荐了她的作品，随后帮她带来了一批还不错的客源。 林艾知道女儿这次回来心里藏了更多的事，一开始没想催着孩子坦白，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孩子的精神状态好像更差劲了，还是找了时间坐下来和孩子好好聊了聊。 这天晚上，康若宸坐在被窝里画图，林艾敲了门进来，随后忧心忡忡地坐在床边看着孩子。 康若宸这段时间的作息都很不好，经常凌晨睡然后早上很早又醒，下午睡几个小时，晚上又忙到凌晨，眼下的黑眼圈也越来越重。 她不爱化妆，每天只在脸上抹点基础护肤，随后就坐在电脑前专心画画。 「宸宸，妈妈很担心你。」 康若宸保存了当前进度，把pad放在床头，安安静静地看着妈妈，手却已经不安地绞在一起。 「你这次回家是因为辞职回来的，起初妈妈很支持你这样的选择，但是这段时间下来，我能看出来你心情不好，你原本是不想辞职的对不对？」 她倒是坦然：「对。」 「除了工作上的问题，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呢？」 康若宸犹豫一阵，还是决定全部跟妈妈坦白。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和迟慕森在一起是个不小的错误，毕竟她确实在一开始就只把他当成能看到哥哥的替代品而已。 但之后的走向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慢慢陷进感情的漩涡中，等到生日那天，她才如梦初醒。 其实这样的问题本应该是他们两个人来解决，但没想到中间杀出了林木和迟亦雪，更没想到最后她自己会中林木的圈套。 她并不恨迟亦雪，只是对她表示同情，毕竟一个女人现在掉进了这样的深井，她想拉也拉不上来。 对于林木，她就是纯粹的瞧不起。 她也跟妈妈坦白了自己收了林木的钱的事情，并且承诺这笔钱会在之后慢慢打工还回去。 至于迟亦雪的钱，她觉得没必要收，毕竟她当初只是想狠狠坑林木一笔挫挫那人的锐气，迟亦雪的钱虽然更多，但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林艾起初听到孩子谈恋爱时还是很欣慰的，也对她的分手表示惋惜，但在听到她提及「林木」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倏地变了。 「你说那个人的父亲叫什么？」 「林木，就是三棵树。」康若宸轻轻地接话。「迟慕森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吧，迟亦雪爱慕林木。」 林艾甚至能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不止：「林木……怎么会？」 第145页 康若宸察觉到了什么，瞬间坐直：「怎么了？」 「当时那个人来我们家了对不对？但是……但是当时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怕你想多，就没跟你说。」林艾甚至在颤抖。「宸宸，我……」 「什么事？」 林艾牵着孩子去了书房，颤颤巍巍地从书架最顶层抽出了那个盒子，拿了小钥匙开锁，把里面的纸拿给康若宸看。 纸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出生证明。 康若宸并不认识出生证明里这个叫做「林霄」的孩子，但根据时间可以推测出这是康若阳的出生证明。 视线往下，她也霎时顿住。 「父亲」那一栏的名字是「林木」。 林艾苦笑着摇头：「那天林木上门来我和你父亲，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那双眼睛我绝对在哪里见到过，那时我还以为是阳阳回来了，但是我知道眼前的人肯定不是阳阳。我一直不敢跟你说这件事，我怕你想多，但是你刚刚说那个人是林木，我就一下子想起来了。宸宸，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妈妈对不起你。」 康若宸颤抖着捏着那张出生证明，眼泪几乎在瞬间砸下来。 过去她还在好奇为什么迟慕森的眼睛那么像康若阳的，现在她全明白了。 「但是有一个地方解释不通，哥哥的出生日期只比迟慕森早几个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我明白了。」 她自己提出的问题，在还没问完的时候就完完整整地明白了答案。 迟亦雪跟她说过，林木过去是个酒保。 那时她只以为迟亦雪是想给林木卖惨，但现在才反应过来，迟亦雪还在无意间向她透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母亲」那一栏不是「迟亦雪」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解释，因为康若阳确实不是迟亦雪的孩子，甚至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许都不曾被迟家知道。 真好笑啊，她过去还在眼巴巴地希望能通过迟慕森维持她对哥哥的思念，希望自己不要忘记哥哥的存在，但是现在回头看过去，这一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活在幻想里的人一直都是她自己，这个世界是早就被安排好的一场棋局，她不管走哪一步都是死棋，她在这场博弈中就没有将军的可能性。 她没从一开始就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只能任由自己掉进一个又一个被设计好的漩涡。 康若阳的出生证明下面是她的出生证明，她也一併看了。 她确实和康若阳没有任何关系，但出生证明后面还贴着一张纸，应该是她的亲生父母留下的便签，上面写着希望能有好心人收留这个女婴。 「福利院的人说，你是在医院门口被人发现的，那时你躺在一个纸箱子里，里面放着这些东西。后来警方通过这张出生证明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他们都是农村人，说是不想要女孩，还说如果有人把你送回去的话就会把你扔进池塘里，之后他们就不见了。福利院捨不得把你送回去，就留下了你。」 康若宸第一次体会到哭到昏死过去是什么感觉。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到最后直接掉进了黑暗的漩涡，止不住地往下掉。 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身边是还在落泪的林艾。 看见孩子总算醒过来，林艾胡乱地抹掉了眼泪，慌慌张张地抓住了她的手。 「宸宸，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崽崽你吓死我了崽崽。」 昨天她晕倒的时候，林艾慌得差点没站稳，立刻打了120把孩子送来这里，随后被医生通知她要急救。 医生说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差点彻底毁了她的健康，再加上康若宸的颈椎和腰椎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她的颈椎已经出现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曲度僵直，这样容易导致脑部供血不足，进而引发更严重的问题。 刚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康若宸的唿吸甚至都停了一阵，吓得林艾和丈夫跪在急救手术室外面默默祈祷。 好在她醒过来了。 林艾的心在听到她说现在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之后重重地落回原地，随后快速给已经在飞机上的乔桉回了消息。 乔桉在听林艾说了康若宸辞职回家之后就匆忙收拾了行李回国，因为还得处理一些事情，她耽误了几天，结果登机之前又得到了康若宸晕倒入院甚至差点丧命的消息，吓得她手脚冰凉地上了飞机。 不过还好，醒过来了就好。 康若宸甚至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刚醒来时觉得浑身上下都疼，但又不想让妈妈担心，只说没事。 她还在打点滴，架子上挂着的药水不少，看得她头疼。 乔安降落后直接带着行李来了医院，看到坐在病床上画稿子的康若宸还差点哭出来，匆忙上前抱了抱她的肩膀，小心避开了她手上的留置针。 「是不是之前在漓城没照顾好自己呀？」 乔桉嘆着气在病床边坐下。 「没事没事，回家了就好，咱们先好好养身体，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你现在也别急着赶稿，那边我会去说的，你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康若宸摇摇头：「我没关系的，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阿姨是先回去了吗？」 「嗯，爸爸那边发了好几个月的工资，说是要买点好吃的回家庆祝一下，我今天下午就能出院了，到时候他们会过来接我回去，正好你在这，晚上我们吃点好吃的。」 第146页 乔桉笑了笑，看她现在精神状态还不错，心也就放了下来。 知道康若宸肯定不愿长时间住在父母家，乔桉在康若宸忙完了手头上的这幅图之后就坐在她身边陪她挑房子，不时也给点自己的意见。 康若宸想选个离父母家不远的房子，但考虑到现在她还没工作，之前co赔偿她的那笔钱她不想乱用，还是决定换个便宜点的公寓。 乔桉拦住她的手：「就这个吧，你先住着，房租我来出。你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找工作的事情不着急，我应该会在国内待几天，那边的项目还不急着要策划。」 「怎么能让你出钱呢，不行的。」 「我是想赎罪。」乔桉嘆气。「你也知道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身外之物，我想尽量帮你。」 康若宸顿住，慢慢把脑袋靠在乔桉的肩膀上，安然合上眼睛。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起初她还在因为过意不去而痛苦挣扎，但现在听到乔桉说的这些，她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算了，那就这样吧。 第78章 康若宸没多久之后就搬进了新家，乔桉忙前忙后帮着置办了不少东西，还在这陪她住了几天，这才因为波士顿那边如催命般的电话而匆忙收拾东西回去。 乔桉早就想在这里给康若宸买辆车，但车牌摇号要等，正好上半年摇到了，乔桉在走之前还是给她置办了一辆方便通勤的奔驰mini，还帮她进行了车子内饰的改装。 知道康若宸喜欢迪士尼，这回的内饰改装选的是一整套迪士尼朋友。 这回把乔桉送去机场开的就是这辆小车，乔桉很满意，看康若宸脸上也挂着轻松的笑容，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因为要出国，机场有两道检查，她们到得还挺早，在机场吃了顿午餐之后，康若宸在出发厅目送乔桉去安检，等到那架航班起飞之后才离开机场。 在回市区的路上，康若宸接到了廖宇尚的电话。 康若宸辞职其实并没有在圈内引起多大的水花，廖宇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去江城监督项目进展时得知这个项目被项目部的另一个人接手了，他知道这个项目的主设计是康若宸，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之前的主设计不做了，这才被告知康若宸离职了。 他在圈内有点人脉，随后就得知康若宸已经退掉了职工宿舍回了老家。 廖宇尚和康若宸是高中同学，她的老家就是他的老家，这回知道她不仅离了职还回了家甚至有点兴奋。 他一直都不想康若宸在co留着，毕竟迟慕森看她的眼神总让他不舒服。 虽说现在他和康若宸没有什么关系，但他和迟慕森都是男人，他看得出迟慕森的意思。 co对员工的待遇是很好，康若宸的能力也确实强，但他不想让康若宸在那样的环境里久留。 康若宸不习惯在开车时煲电话粥，对待廖宇尚的提问也只是敷衍地应答。 得知她现在已经在老家安顿下来，廖宇尚挂了电话之后就让助理给他订了回老家的机票。 回到家，康若宸倒在床上休息一阵，这才重新爬起来继续画稿。 她打算把手头上的稿子全部清完再去找新的工作，考虑到co的竞业协议，她不能在建筑设计行业再找工作。 妈妈在她出院之后也嘱咐她一定要注意肩颈腰的问题，她也确实想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这样一来，和设计相关的工作好像都很折磨人，而纯画画的工作经常吃不饱饭，让她犹豫的选项不在少数。 她在不同的求职app上广撒网投简歷，因为硕士毕业院校的含金量实在高，没多久就有不少企业发来的面试通知。 第二天上午，康若宸一身正装出现在了某家大型设计公司的人力资源办公室门口。 面试官是个面善的人，先是简单问了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之前co的面试官也问过差不多的，她都能信手拈来，所以面试官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然后问她现在的婚姻情况。 康若宸诚实地回答了未婚未育，却没想到面试官的表情僵了一瞬。 她察言观色惯了，下意识问自己这样是否有问题。 面试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也才入职不久，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报以赧然：「是这样的，你是个女孩子，如果现在还是未婚未育的状态，之后万一要结婚生孩子，我们得给你放婚假和产假。婚假都无所谓了，也就十天半个月，但产假的周期实在太长，一旦你离开岗位那么久，且不说你回来之后还能不能顺利接管工作，公司在你离开这段时间内的损失是无法预计的。你拿的是小项目还好，如果是大项目呢？」 康若宸顿住。 她回想起了自己之前作为主设计负责的江城项目，也是在她离职之前不得不移交给其他人。 幸运的是她把项目交给了片区长而不是部门里的其他员工，小狼也说部门里的大部分人的能力不足以接管这个项目，正好那阵子片区长的时间比较宽裕，有空能接管她的工作。 她在交接前已经把主设计工作全部完成了，片区长只需要在那基础上做好细化就可以。 但这个面试官确实没说错，现在产假基本都拉到了至少三个月那么长，任何人离开岗位那么久都是个不稳定因素，不管是对女职员还是对整个公司。 这确实是个进退两难的问题。 第147页 就算她现在跟面试官承诺自己肯定不会生孩子，面试官凭什么相信她呢？她又能拿什么打包票呢？ 「再来就是——你别嫌我说话直白——你的上一份工作在co，这是业内最强的企业没有之一，但是你工作不满一年就离职，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离职，但对于这样一份工作，如果频繁跳槽，对你的简歷没有好处。更何况，现在搞设计的人都是想跳去高平台，你这是从高平台下来往低平台走，和大流完全相反。你还未婚未育，种种因素叠加起来，你面试的时候 就更不占优势了。」 康若宸点头：「行，我知道了，谢谢。」 捏着简歷离开公司的时候，康若宸难得觉得有些惆怅。 她之前甚至完全没担心过找工作的问题，因为毕业前就去co实习了，毕业后还得到了co的内推优待，这才能一路顺顺利利地转了正。 虽然中途也有困境，但周围的同事都是能力很强的人，他们几乎没有太煎熬的时刻。 但她很清楚，磕磕绊绊的人生才是她的主旋律，那样的顺风顺水註定持续不久。 之后她去面了另一家企业，然而对方也以她未婚未育拒绝了。 下班之前，她赶到了一所学校。 本以为这次能以艺术功底得到一些加分，学校那边却说自己放在网上的招聘信息已经过期了，人事那边忘记撤下才导致了这样的问题，并且他们只要编制老师。 另外，他们说现在没人会专门来应聘合同制美术老师，因为这样的岗位完全可以让主科老师代课。 康若宸懵懵地回了家，正好有人发来了画稿需求，她就又坐在了书桌前。 虽然之前没连续遭遇过这么多打击，但像这样还是头一回。 过去她面对的打击都和周围的因素逃不开关系，但这次的打击只和她自己有关。 她有点接受不了。 如果真的想要一个铁饭碗，她除了考公考编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出路。 设计行业太累了，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累的工作，她就算找了专业对口的工作，还得承担与前任老东家的金牌律师团对簿公堂的风险。 很烦。 * 廖宇尚的电话在第二天上午打来，那时她才刚睡醒，懵懵地接了电话，得知他现在已经从机场回了市区以及想和她一块吃个饭，茫然地应下，匆忙起身洗漱。 康若宸先去了趟医院，随后驱车赶到约定的地点，按照廖宇尚发来的信息找到位置，在他面前坐下。 「瘦了好多啊。」廖宇尚把那杯柠檬茶推到她面前。「脸色也没之前好了，这段时间怎么了？」 她没接话，安然喝了口水。 「既然离职了，那你现在有选择职业的自由了吧？我之前给你推荐的岗位要不要考虑一下？」 「co有竞业协议。」康若宸淡然。「我不想背官司。」 「我知道，我可以给你安排其他岗位。」廖宇尚笑得温和。「这点小事还是很简单的，我先让你在其他岗位上待着，之后等到竞业协议期过了，我再把你调到设计岗来。」 康若宸垂眸。 倒不是她不想回到设计岗工作，而是因为她现在还不愿和廖宇尚一起工作。 他们之间确实没什么关系，她也可以只和他保持工作往来，但目前她还没那个想法。 廖宇尚看她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也不想逼她，笑了笑化解尴尬：「知道你顾虑的事情有很多，那这件事我们现在先不考虑，等你想好了再联繫我也不迟。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看这附近好像没什么好吃的，你有推荐的餐厅吗？」 「我这阵子都没在外面吃过饭，你自己选吧。」 「我们去学校附近的那家黄焖鸡？或者鸡公煲？」 康若宸不置可否，喝完杯子里的水就跟着他出了门。 两个人都开了车来，康若宸不想把车子丢在这里避免到时候还得来提车，干脆开着自己的车跟在他后面。 他们的高中在他们这一届毕业之后就做了修缮，在原本的空地上新修了个恆温游泳馆，远处的荒地也被开发出来搭了个室内体育馆，看着倒是气派了不少。 校门口的烫金大字应该是换了新的，那块刻了字的石头也被搬走了，换成了个鼎。操场也被修缮过，连教学楼的外墙都重新刷了漆，简直焕然一新。 学校附近有一条小吃街，康若宸过去经常被廖宇尚带来吃饭，他还专门列了个清单，专挑味道不错的店去吃。 他们这次来还难得找回了过去的感觉，虽然店换了一批，但有些老字号店还留着，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还注意到店里有不少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店老闆还和当年那样热情，廖宇尚点了大份鸡公煲，挑了张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安心和康若宸一块吃饭。 她最近确实在调养身体，爸妈都催她多吃点白肉，恰好今天中午吃的是鸡肉，味道也不太重，不会影响她的恢復。 周围的高中生大概是最近才进行了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摸底考试，边吃还边拿了卷子出来讨论。 他们身边这桌应该是理科生，听他们聊物理生物的时候，康若宸莫名还有些亲切感，连带着对面的廖宇尚也笑。 在听到小朋友们谈起那道可能存在问题的填空题之后，廖宇尚终于憋不住，冷不丁地接话：「还有个第三次加速度没算进去呢，里程你们算少了。」 第148页 小朋友们立刻扭头看过来：「哪有第三次加速度？」 在康若宸的注视下，廖宇尚直接起身坐到那桌去，耐心地给一桌小朋友们讲了题，还用了不同的方式。 想起他们当年高中时老师还会讲一些涉及到本科大物的内容和方法，廖宇尚用高中课本里的方式解释了题目之后，还专门用大物的思路解释了一遍。 几个小朋友恍然大悟，连饭都不吃了，掏出红笔开始做笔记。 眼看几个小朋友连做笔记都能记错，廖宇尚简直无语，边叨叨边重新带他们顺了解题思路。 康若宸一下子笑出声。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过去他们还在读书时那样，他总是喜欢用问句来引导她思考，她烦了就不爱听了，却没想到他现在还用当年那样的方式来给现在的小朋友们讲题，实在是好笑。 廖宇尚见康若宸的表情缓和下来，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讲完题之后就坐回来了，笑着给面前的康若宸添了些饭。 然而这一切都落在一个人的眼睛里。 第79章 迟慕森这段时间正好在考虑新投一个分公司或者子品牌公司，想起康若宸回了老家，他决定把这个公司投在康若宸的老家，想着如果她能来分公司工作的话他之后还能有机会碰见她，所以他这几天在这边出差，为的是视察场地。 却没想到正好看见康若宸匆忙走进一家咖啡厅的画面。 那时他在这附近办公，肖执去买东西了，他就坐在车里等，抬头就看见她从一辆奔驰mini下来。 这样的车确实很配她，那时他甚至都已经想下车去找她了，却看她快步走进一家咖啡厅，随后坐在一个人面前。 那个人是廖宇尚。 起初他还怀着侥倖心理，毕竟她和廖宇尚坐在桌边喝东西的整个过程中都没什么笑脸，但一路跟着她来了这边之后，迟慕森知道自己输了个彻底。 他和康若宸的美好回忆只有在祁城的那几天，但是廖宇尚和康若宸的共同记忆有整整三年。 不管怎么说，他都输得一败涂地。 在看到康若宸笑的那瞬间，他转身离开。 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就算康若宸想找回廖宇尚，他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他没有介入的资格。 但是他好难过。 康若宸没听他解释过任何，毫无留恋地甩了他，现在转身走向了廖宇尚。 他不知道自己和廖宇尚比起来到底差在哪里，但他无处可解释。 这么久以来，他都像个傻子，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康若宸应该会被他感动。 他知道她对感情看得淡，以为自己能凭努力让她在感情里依然幸福自在，但到头来他只感动了自己，康若宸根本不在乎他。 甚至压根没看见他。 算了，真的算了。 但他回到车里之后又改变了想法，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他们从小吃街出来然后被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带进学校。 他就是个局外人。 * 康若宸和廖宇尚确实进了学校，先是在不同的教学楼和综合楼之间转了一圈，在学生们陆续走进教室准备上课之后才钻进了教师办公大楼，按照之前的记忆找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好在他们过去的班主任还没去上课，看到他们过来，愣了几秒突然回过神，笑眯眯地起身拍拍他们的肩膀。 听到康若宸说自己是漓工建筑设计学院硕士毕业，班主任两眼放光，满脸欣慰地看着她。 康若宸其实对班主任没多大感情，毕竟自己当年除了埋头学习之外做的事只有和廖宇尚谈恋爱，此外再无其他，对班主任甚至没多少记忆。 但现在人都长大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她再计较也没什么用。 既然班主任愿意夸她，那她照单全收就是了，没必要跟夸奖过不去。 反观廖宇尚，他在上高中时就是老师眼里的香饽饽，又因为家里有钱而且经常给老师塞礼物，班主任对他印象很深，拉着他好一阵嘘寒问暖。 班主任还有课，没拉着他们唠几句第一节课就结束了，他得赶去上第二节课，想着要给班上的学生炫耀炫耀自己过去还有两个这么厉害的学生，干脆拉着他们一起去了教室。 康若宸不爱出风头，被班主任推上讲台的时候很是尴尬，在台下诸多学生期待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简单说了自己这几年的教育背景，再来就是希望大家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学生们原本是不能上课玩手机的，但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纷纷掏出手机查漓工的毕业名单，找到这位鼎鼎大名的学姐之后惊唿「神仙学姐」，还非要她来给他们讲这张才发下来没多久的数学卷子，反而对之后上台做自我介绍的廖宇尚爱答不理，看得廖宇尚都哭笑不得。 班主任也乐得自在，拿了卷子给康若宸，眼神示意她把前面五个选择题讲了，随后拉着廖宇尚往边上一站，安心听康若宸讲题。 她在真正投入一件事的时候很沉浸，既然班主任已经把这个任务交给她了，而且大家都这么期待她来讲，她也没理由敷衍了事，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讲题。 数学试卷的前面几道题都不难，她作为一个理科生捡回那些高中知识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原来读书时就觉得几何比代数好玩，讲起几何题的时候甚至随手就在黑板上画了个近乎标准的正方体，看得台下的孩子们再次惊唿，甚至要求她把后面的立体几何大题也顺便讲了。 第149页 她实在尴尬，边跟大家道谢边走下了台，把试卷还给班主任，随后拉着廖宇尚走出班门。 廖宇尚今天全天都有空，不愿就这样回家，干脆拉着她去逛街，想给她买点东西庆祝她重回自由。 但康若宸明显不愿走太多路，因为才从医院出来不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復健康，走了几步就不想再继续往前了，挑了家安静的咖啡厅坐下。 巧的是，这家咖啡厅对面是一家婚纱店。 一直以来，她对「结婚」这件事都没什么想法，但唯独喜欢看各种各样的高定大秀，尤其每场高定秀的压轴婚纱。 虽然她没专门学过服装设计，但对于那样的大裙摆婚纱始终抱着一股热情和无比的憧憬，童年时还自己画过一些漂亮的大裙摆。 廖宇尚去柜檯点单了，她就这么默默看着对面那家店的橱窗里的婚纱，内心十分复杂，随后拿出了pad开始画画。 她之前浏览素材网站的时候还存了不少可以拿来设计服装的笔刷，现在看到那条裙子，实在管不住手，开始忙忙碌碌地画自己喜欢的大裙子。 迟慕森没想到康若宸会对婚纱那么感兴趣，几乎是一路尾随她过来，看她在那个橱窗前停留了一阵，随后在她看不到的那张桌子边坐下，远远地看着她专心致志地搞设计。 他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康若宸不管做什么设计都能得心应手，那条裙子如果做成成衣一定会很好看。 所以，如果她哥哥还在人世，建筑设计或许真的不会被她列入人生清单中。 她或许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插画师，或许是一个享誉世界的平面设计师，或许是一个能被世人追捧的高定设计师。 偏偏一切都在她哥哥离世之后发生了变化。 更痛苦的是，她哥哥是为了救别人才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她哥哥当初没有见义勇为，如果她哥哥当初压根没发现那件事，她的人生或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或许就不会遇见她。 但这一切没有「如果」和「本来」，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康若宸专心画画的时候正好廖宇尚回来，那时他只笑着问她是不是想结婚了，她没接话，淡定地继续画图。 然而这边的迟慕森明显坐不住了。 她画的都是漂亮的大裙摆婚纱，就算她想结婚，那也不能是和廖宇尚。 他真的不能想像她挽着廖宇尚的手臂走向婚姻殿堂的画面。 他就是这么自私，就是不想让廖宇尚回到她身边。 不管她和廖宇尚过去有过什么美好的回忆，在他这里，廖宇尚就是不行。 廖宇尚看了老半天才发现她是在以对面那家店的婚纱作参考，笑了笑，也没影响她画图，等她终于愿意收起pad，他才问她想不想去试试婚纱。 不是为了未来的人生，而是就当穿着玩玩，纯粹为了试试衣服的版型或者上身效果。 话说到这份上，康若宸没拒绝，端着杯子喝茶的时候，视线依然落在橱窗里的那条大裙子上。 在店里坐了不到两个小时，康若宸起身去对面那家店试衣服。 迟慕森那瞬间都已经想站起身去阻止廖宇尚了，却在看见她拒绝廖宇尚的陪同之后硬生生剎住，也跟着坐下，颇有些焦虑地盯着她推门进去的背影。 既然她不想让廖宇尚跟着，证明她是真的只想去试试看，并且不愿穿给廖宇尚看。 反正迟慕森是怎么安慰自己的。 他想起康若宸还没删掉肖执，立刻电话联繫了肖执，让他看着点消息。 小助理肖执起初完全不知道老闆今天突然请假一天自己跑走的原因，原本还懵着，这会儿又接到老闆要他看着点康若宸的消息的电话，更是一头雾水。 怎么了？ 但没多久肖执就知道了原因。 康若宸在试穿的过程中对着面前的大镜子拍了很多图，还有一些是店员帮她拍的，全部被她拼成了长图放在朋友圈，而且几乎都是漂亮的大裙摆婚纱。 她不仅试了白色的裙子，还有很多不同颜色的，乍一看就是个才下凡不久的小仙女。 因为前阵子才从医院出来，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復，在试衣间灯光的照耀下更是瘦骨嶙峋。店员好心帮她在身上扑了点粉和阴影帮她修饰身材，看上去显得骨架更加标緻。 肖执立刻把这些图原原本本转发给了头儿，意料之中地没收到任何回復。 但迟慕森看愣了。 他对于婚姻生活也确实没什么想法，过去更没想过要和谁结婚的事情，也就在跟她在一块的时候产生了一些想要成家的念头，但真没好好规划过这件事。 现在看到她穿这些漂亮裙子，他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那股被什么东西勾着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有些坐立不安。 他真的好想去店里亲口告诉她「宝贝你好漂亮」。 这种场合，不应该是相互深爱着的两个人共同参与的吗？ 虽然她或许不爱他，但他真的很爱她，他想亲眼看看穿着漂亮大裙子的康若宸，想亲口夸夸她。 康若宸玩了个尽兴回来，看见廖宇尚依然坐在原位等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在他面前重新坐下。 廖宇尚在这段时间里处理了些工作，看到她来就收起了手机，笑着看她：「开心了？那我们去吃饭？想吃什么？」 第150页 「你白等我这么久，我请你吃吧。」康若宸顿顿地接话。「我昨天买了很多菜回家，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做一点家常菜。」 「当然不介意。」廖宇尚甚至觉得很是惊喜，起身帮她收拾东西。「走吧。」 迟慕森甚至能听见自己握拳时关节喀吱作响的声音。 第80章 迟慕森一直跟着他们回了小区，也是才知道她现在住在这里。 他记得在她简歷上看到的联繫地址不是这个小区，那时她说过那是她爸妈住的地方，所以要么这个小区是她自己住的，要么是她和父母搬了家，但迟慕森更倾向于相信前者。 这顿饭没吃很久，康若宸也实在需要休息，廖宇尚吃过饭就坐在客厅，等她洗了碗回来才好奇地问她为什么桌上有那么多简歷。 康若宸丝毫不在意：「当然是为了找工作啊。」 「我不是说了你可以直接联繫我吗？还自己费那么大劲找工作干什么？」廖宇尚无奈。「你明明可以走后门走绿色通道，为什么非要自己费力气呢？」 「我不想去你公司。」 廖宇尚顿时愣住。 「至少现在不想。」康若宸顿了顿。「给我点自由吧，我不是谁的玩具，我也不想活在任何人的操控下，真的。我可以接受朋友，但是像这样的施捨，我不想要。」 「这不是施捨，宸宸，我没有在施捨你。」 「但是你之前劝我去你公司的语气就是想施捨我一份工作，这是我不想听到的。」康若宸步步后退。「我现在暂时不想找工作了，我的画稿排期到了下个月月底，不好意思。」 廖宇尚嘆了口气，不想真的把她惹生气，还是起身准备离开。 康若宸目送他离开之后也重重地嘆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沉思了好一阵，这才收拾好了垃圾准备下楼一趟。 她拎着垃圾回来的时候看见楼道里有人，那时她以为是隔壁新搬进来的那户，但同时又怀着极大的质疑，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慢慢走上前，却在楼道声控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停在了原地。 靠墙站着的不是别人，是好一阵没见的迟慕森。 察觉她回来，一直背靠着墙沉思的迟慕森才重新站直，面对着她，声音轻轻的：「我想谈谈。」 康若宸还是允许他进了屋。 家里没有男款拖鞋，她四处翻找可以给他穿的鞋子的时候，他已经自顾自换上了鞋套。 客厅的灯还开着，迟慕森却迟迟没进客厅，就这样执拗地站在玄关处看着她，神色相当复杂。 康若宸不解，茫然地转身看他：「你要是愿意站在这里聊的话，我也没意见。」 「我是来这边考察地形的，想要拓展co的商业版图，在这边投个分部或者子品牌，前天才到，这两天一直在开会和跑现场。」 迟慕森垂下脑袋，视线都不敢往她身上去。 「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真的只是正好而已。」 「所以呢？」 他沉默几秒，总算问出口：「你和廖宇尚复合了吗？」 他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眼前。 刚刚在楼下等着她的整个过程里，他都在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每多等一分钟就会多产生一个能吓到他自己的新想法，想法积累得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喘不过气，直到最后看见廖宇尚只身出现，然后康若宸拎着垃圾袋下来。 他实在没忍住，大步跟了上去。 他不能接受她和廖宇尚复合了的现实，要是真的从康若宸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他说不出自己到底会不会立刻摔门离开。 「没有。」 迟慕森顿住。 那点微小的期冀突然被阳光拥抱，原本淋着雨的心脏霎时迎来阳光。 原本卑微到恨不得完全把自己隐藏起来的小红花一下子就把打着卷的花瓣恣意舒展开，每片花瓣都在阳光下耀武耀威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他的表情也瞬间就柔和下来：「那你会跟他复合吗？」 「我根本不喜欢他。」康若宸依旧淡然。「不会。」 「那你能……」他还在跟自己作斗争。「你能重新喜欢我吗？」 这回愣住的人是康若宸。 她犹豫的时间越长，迟慕森心里越没底，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揪住，每唿吸一下都会扯得更紧。 心跳化作雷声，一下一下响在小红花的头顶，仿佛随时都能从晴空万里变成狂风暴雨。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驱使，总之他没等到她的答案就上前一步，径直吻她。 康若宸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她很清楚两个人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连被按在沙发上的时候也只能小声提醒他不要按到她的手背。 她这几天都在扎针，而她的血管很细，护士总是找不准，导致她手背上的针眼都密密麻麻，几乎一碰就疼。 迟慕森心疼得不得了，又嫌沙发实在小得可怜，边吻她的眼泪边把她抱去了卧室。 他止不住地说爱她，毫不吝啬，每吻她一次就要说一句，还央求她也对他说一声。 哪怕一句也好。 但康若宸全程都闭着眼睛，虽然拥抱着他，但始终没有说出半个字，更没说过爱他。 「宝贝，说爱我好不好？就一句。」 借着月光，迟慕森可以看清楚她的表情。 第151页 那分明不是讨厌更不是憎恨，但她就是不肯开口。 他的眼眶紧跟着泛红，却还是不愿放弃，语调愈发温柔耐心：「宸宸，说爱我，宝贝，说你爱我。」 她还是没出声。 。…… 结束之后，迟慕森匆忙洗了个澡，还仔细收拾了床铺，这才冲着她张开双臂，想把她也抱去卫生间。 而很明显的是，康若宸整个人都在颤抖，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迟慕森蹲在她面前，借着室内的的暖光，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 不像刚才那样温和，她的眼里满是委屈和受伤。 「宝贝，没事的宝贝。」迟慕森心疼地轻抚她的小脸。「没事的宝贝，我们重新在一起，以前那些事情我们都不在乎了，我爱你宝贝。」 「对不起。」康若宸还在哭，字字破碎。「迟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迟慕森心痛更甚：「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只要你喜欢我，至少心里有我。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只要你点头，只要你一个动作，我什么都不在乎了，真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不该道歉的，为什么要对他道歉呢？ 她从来就不需要跟他道歉的。 而康若宸的沉默很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那瞬间甚至差点唿吸困难：「好，那我现在不要你喜欢我，我们都退一步，你只看着我好不好，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想着别人好不好？就只有我……不要把我当做任何人的替代品，只是我。」 康若宸觉得自己快不认识这个人了。 迟慕森不该是这样的，他从不会用这样的卑微语调跟人说话，他就是那样高高在上的统领者，而不是这样单膝跪在她面前求她做一件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道歉：「对不起。」 「行，我再退一步，我们可以从头开始，过去的事情就当它全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不管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我们从头来过。」 康若宸的情绪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迟先生，您可不可以别这么幼稚，也别这么恋爱脑？我真的做不到，对不起。」 「那你想我怎么做，怎么才能挽留你，你现在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选我？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为什么不能是我？」 字字句句全都是泪。 最后迟慕森那双漂亮的眼睛甚至也在落泪。 为什么呢。 他恨自己没有早点遇见她，也恨自己根本形容不出有多爱她。 这阵子他过得太乱了，每个不经意放空甚至每个走神的瞬间都在耀武扬威地告诉他，他好爱她。 此前他从没遭遇过这样的问题，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输了个彻底。 他根本无法在没有她的时候专心工作，更无法在听不到她的声音的环境里保持冷静。 在每个无法入睡的深夜以及焦虑不安的清晨，他都清楚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败北了，在这场感情的博弈中输得一无所有。 她明明对感情看得很淡，但她就是能轻易拿捏住他，让他的全部情绪都跟着她跑，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操控之下，让他心甘情愿单方面付出也心甘情愿接受自己是个替代品的事实。 他就是好爱她。 「迟先生，我希望您放过我。」 那朵悬在小红花上的乌云总算开始下倾盆大雨，浇得它措手不及，甚至没能及时收回红色的小花瓣，一片一片全部散落在地上。 迟慕森闭眼缓了缓情绪，认命般垂下脑袋：「好，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这一切就是一场他自己深陷其中的梦而已，现在梦醒了，他也该认清现实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单方面付出，他曾经过分沉浸在感情的美好中，但这场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她爱不爱他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本就不可能会爱他。 康若宸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直到外面的大门被关上，她悬在眼眶里的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都结束了，这回是彻底结束了，迟慕森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再也不会说爱她了。 她第一次得到家人之外的人的爱，却因为她的自私而亲手葬送，都是她活该。 这场错误起于她，现在也止于她，有始有终，有头有尾，她不应该这么痛苦的。 但她现在为什么就是止不住眼泪呢？ 第81章 迟慕森连夜离开了康若宸家，开车回酒店的过程中还把敞篷打开了，吹着雨后的秋风一路回了酒店。 肖执在酒店等他很久了，手里还拿着项目报告，看到迟慕森回来总算松了口气，本想迎上去把文件给他，注意到头儿的眼神和表情之后又默默缩了回来。 不对劲。 迟慕森回房间后就把自己扔在了老闆椅上，转向落地窗，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这座城市算是歷史悠久的古城，晚上的灯光并不像现代化大都市那样多，灯条被挂在了古塔和古城楼的边缘，反而多了些古色古香的味道。 肖执跟着进了房间，站在他身后半天没说话，就这样维持着室内诡异的沉默。 半晌，无人破坏这份寂静。 迟慕森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先开了口：「康若宸父母的住址还是她简歷上的那个地址吗？」 第152页 他今天在她家看到了茶几上的几份简歷，上面填的联繫地址都是她自己家的地址，不是她父母家的。 肖执听过老闆说话的内容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嘆了口气：「头儿，您如果直接去找宸宸的父母，是不是不太好？万一被宸宸知道了呢？」 迟慕森垂眸思索一阵，单手撑着脑袋：「不是要去找她父母问她的情况，我没那么下作。我想旁敲侧击帮助她一点，她在自己找工作了，总不能真的让co的法务部找她的麻烦吧，我给她父母提供一些建议和岗位，然后让她父母转交给她。我直接给她的话，她肯定不会接受的。」 小助理点了点头，立刻登进公司内网查找信息：「康若宸的简歷信息现在只剩之前提交的那份了，还是之前那个地址，但是不能保证更新情况。」 迟慕森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肖执才转身，却又被叫住。 「你平时是怎么对妻子表达你的爱的？」 迟慕森依然没把椅子转回来，借着看向窗外夜景的机会掩盖了自己脸上的苦涩。 「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她才能知道并相信你爱她呢？」 「我们两个人都很忙，我会送她去上班，离开前我会拥抱她。晚上睡觉之前，我们会分享一天下来的所见所闻。相比于爱，我更尊重她，我会听她说的所有话，做一个很耐心的倾听者。我出差或者她出差的时候，我们都会给对方发很多消息。」 迟慕森点点头：「那怎么知道她爱不爱你呢？」 「她会直接告诉我，她说过，如果一些话不说出口，那对方就永远不知道，哪怕做得再明显，对方肯定还是想听到这样的话。」 老闆椅上的人再次沉默。 康若宸没说过爱他，从来没有，他甚至都不记得她上次说喜欢他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她到底爱不爱他呢。 就算她爱他，她爱的是作为迟慕森的他，还是作为她哥哥的替代品的他？ * 第三天，迟慕森总算找到了康若宸的父母家。 其实昨天他就上门了，但找的是之前她填在简歷上的联络地址，而那套房子被卖掉了。 因为留的电话是林艾的，迟慕森委託新的户主帮忙联繫到了她，这才拎了些看上去并不贵重的礼物上门拜访。 他想过了，如果康若宸的父母问他是谁，他就老老实实说是她的前任和老东家。 毕竟这样总比遮遮掩掩解释不清要好得多，有时候坦诚反而能成为敲门砖。 那时只有林艾一个人在家，丈夫出去工作了，孩子住在别处，从监控画面看到个垂着脑袋但拎着礼物的人站在外面，林艾也好奇，但还是给他开了门。 随后就结结实实地愣在原地。 迟慕森暗自准备了老半天台词，却没想到对方是这个表情，一下子懵懵地顿在原地，老半天才主动打破沉默。 「阿姨您好，我是迟……」 「宸宸的老闆？和前男友？」 「对……是的。」 林艾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康若宸会说迟慕森和康若阳很像。 她作为母亲，这样乍一看，他们两个的眼睛确实太像了。 也是，同一个父亲的孩子，眼睛哪有不像的道理呢？ 迟慕森能看出林艾的震惊和不解，自己也懵：「阿姨，您是宸宸的妈妈吗？」 林艾慌张迎他进门，给他倒水的时候甚至在手抖。 他以为长辈害怕他的出现，慌忙解释自己的来意，却没想到长辈似乎并不在乎他的来意究竟是什么，而是满眼哀伤地坐在他身边，不停地念叨着「真的太像了」。 再傻的人都能听出不对劲的地方，迟慕森好奇地看着阿姨：「阿姨，您说的是我和康若宸的哥哥很像吗？」 这话之前迟慕森听康若宸亲口说过，现在再从康若宸的母亲嘴里听到，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原来不是康若宸一个人这么认为？ 林艾回过神，匆忙起身回了房间，拿了本相册出来，坐在迟慕森身边翻给他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在手抖。 「是真的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恕我冒犯，刚刚我看见你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我的阳阳回家了，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的问题。你可以看看阳阳的照片，这就是……你们的眼睛真的太像了。」 迟慕森过去对于康若阳这个人的了解仅限于康若宸的画，但现在看到照片里的康若阳，他也结结实实地惊了一下，但随即而来的是满腹的疑惑。 他很清楚自己是独子，当年妈妈生他之后，外公外婆实在太心疼，怎么都捨不得妈妈生二胎，所以他是迟家的独苗。 但是现在出了个和他长得像的人……问题只能出在父亲身上。 「康若阳确实是您领养的孩子对吗？」 「阳阳和宸宸都是我领养的，但是他们两个不是亲兄妹。」 林艾嘆了口气，还是回书房去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 「阳阳的出生证明上写着父母的名字，但是……」 迟慕森自然一眼就注意到了林木的名字。 霎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讽刺、不解、质疑……可以说五味杂陈，统统都有。 还有就是那个孩子出生的日期，康若阳只比他大了半年多。 第153页 如果真的是林木在这其中作梗，那也就意味着林木极有可能同时欺骗了两个女人…… 他不能原谅这个人渣。 「阿姨，您方便告诉我那家福利院的名字和地址吗？我找人查查当年的情况。」 迟慕森已然严肃起来，握着那个盒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我会还你们公道的，如果真的是我父亲那边出了问题，我绝不姑息。林木是迟家的入赘女婿，现在出现这样的问题，当年或许真的出了什么严重的情况。」 林艾颤抖着开始翻那些老旧的文件，迟慕森一一阅读了那些已经泛黄卷边的纸张，把重要信息拍下来。 本想把这件事交给肖执去查，但转念一想，他还是打算自己动手。 如果真是林木的问题，他得一次性斩草除根，顺便让他这两年也差点被林木完全同化的母亲清醒过来。 不解之后，他剩下的只有愤怒。 这件事必须尽快查清，既是还康若宸一家人一个明白，也是还迟家一个明白。 迟慕森本想立刻着手调查当年康若阳从出生到被送去福利院的整个过程，刚想出门却被林艾拉住，又懵懵地跟着她回到客厅沙发边坐下。 「我刚刚一下子太激动了，就忘了问你。」林艾嘆了口气，不安地搓着衣角。「既然你是迟家的人，那你就是林木和迟亦雪的孩子对不对？」 「是的。」 「你知道当时你父母对宸宸做了什么吗？」 迟慕森瞬间皱眉。 看林艾的表情就知道康若宸一定跟家人说了些事情，并且康若宸这次辞职回家并不是因为要照顾父母。 他不是看不出来，眼前这位长辈的身体状况很好，甚至远好于他前两天才见到的康若宸。 难道这其中真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宸宸辞职回家之后基本都跟我坦白了，我相信我家孩子。我们宸宸是很好的丫头，平时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在公司肯定也不会有非正常手段。现在我想问问您，我们宸宸和您的关系是正常恋爱关系还是非正常的地下关系？」 迟慕森的眉毛差点拧成麻花：「什么叫『非正常的地下关系』？谁跟您说了什么吗？我和康若宸的关系一直堂堂正正。」 林艾在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甚至舒了口气。 他更加不解：「宸宸跟您说了什么吗？」 「不是宸宸，是林木当初来找过我，跟我说我们宸宸在公司有不正当手段，跟您有不正当关系。之后宸宸也被他找了，这套房子就是宸宸用林木给的钱付的首付，林木怎么威胁她的，我不知道，宸宸也没跟我细说。之后迟亦雪也找了宸宸，也说要给她钱，但宸宸没收。再之后宸宸离职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中间究竟还发生了哪些插曲，宸宸只跟我说了这些。」 迟慕森气到直接站了起来：「林木还给过宸宸钱？为了让她离开公司和我？您知道给了多少吗？」 林木这人到底还有多少阴险的手段？ 直接用钱威胁康若宸？他疯了吗？ 康若宸不是那种会随便收人好处的人，不然她当时肯定就收下他妈妈给的三百万了，所以林木肯定用什么东西威胁了她。 能完全拿捏住康若宸的……她之前说过，她只在乎亲情，所以林木会不会动到了她的父母甚至康若阳？ 这到底是个什么败类？ 「宸宸说税前是一百万整，这个税率我也不会算。」林艾还是不安。「您能不能别找宸宸问这件事？我们宸宸真的是个好孩子，她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肯定不会做这样的选择，求求您放过宸宸，如果您想把这笔钱要回去，我可以把房子卖了还给您。」 迟慕森摇摇头：「我当然不会找康若宸的麻烦，您放心，但是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让您和宸宸都安心。您先存一下我的联繫方式，如果您再遭遇林木的威胁，可以随时联繫我。另外，我们今天的见面，麻烦您先对宸宸保密，等我查清了所有事情，我会主动跟她坦白。」 林艾还是不放心：「迟先生，我可以相信您吗？」 他毫不犹豫：「我爱她。」 长辈沉默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起身送他出去。 本想留他吃午饭，他始终不肯，林艾也只能作罢。 在看着迟慕森换鞋的时候，林艾倏地再次开口：「宸宸最近情况很不好，前阵子我差点失去这个孩子。」 迟慕森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长辈，这回连瞳孔都在颤。 林艾把康若宸因为看见康若阳的出生证明而伤心过度被送医院抢救的事情告诉了他，听得迟慕森心里大刺刺地疼，回想起她当时的表情，他眼眶又跟着泛红。 难怪那天她说因为打针而手背上全是针眼，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打针？ 天哪，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第82章 在这座城市的这段时间里，迟慕森经常在康若宸没回父母家的时候过去看看林艾，并借长辈来了解康若宸的状况。 林艾给他转达了医生的意思，说是康若宸那段时间作息不稳定，再加上情绪波动太大，一下子没挺住，人差点直接过去，所幸送医院及时，医生抢救才保住她。 医生说和猝死很像，但她幸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迟慕森听得心惊肉跳，接连去她家小区门口蹲了一个星期，看她每天都乖乖去打针，原本悬着的心像是又被摁进了苦水里。 第154页 难怪他看她瘦了那么多……她本不应该承受这些磨难的。 如果她平安无事地长大，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专业，去了想去的企业工作，她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如果康若阳没有去世，她会把那个秘密一直压在心底吗？ 那天，康若宸接到了乔桉的电话。 原本只是简单的唠家常，但康若宸在乔桉提到最近又要忙一篇博士论文的时候突然沉默了，随后问她留学需要什么材料。 乔桉顿时明白过来。 两个人随后开了视频，乔桉在大洋彼岸给康若宸详详细细地说了一大堆，说到重点的时候还嘱咐她最好记一下。 乔桉家在国外，康若宸的申请不需要找中介，交给乔桉来负责就可以，所以她能省一大笔钱。另外，她之前在学校的成绩很好，绩点相当漂亮，拿这个成绩去申请学校完全不是问题。 乔家的人脉网也不小，并且常年贊助一些名牌私立学校，还能提前帮康若宸联繫几个不错的教授。 「宝，你想学什么专业呢？还是建筑吗？你这次可以按照你的喜好来选，不一定非要死磕建筑，毕竟硕士学歷不嫌多，你要是真想继续学建筑的话也行，之后还能重新读个别的你喜欢的专业。毕业证多了也是好事，你能各个领域全面开花嘛。」 康若宸点点头：「我这段时间先做一下功课看看，建筑设计应该还是会继续学的，我不想丢了本业。然后再学个我想学的专业吧，如果时间够的话。」 乔桉把自己家贊助的那些私立学校名单发给了康若宸：「现在还不急，你可以多做做功课，等明年上半年申请也完全来得及，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繫我。如果你想的话，你今年就可以过来，先在这边熟悉一下环境，到时候再开始读书。然后就是你的语言成绩，这段时间最好把托福或者雅思考了，你先看学校吧，如果要来我这边的话，那就是考托福；如果你想去欧洲，那就考雅思。资料我都有，一会儿我发给你。」 两个人针对这个话题聊了很久，乔桉给康若宸说了不少干货，康若宸都乖乖做了笔记。 如果不是乔桉提醒她注意时间，康若宸或许真的会忘记今天还要打针的事情，匆忙结束了视频，转而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门。 手机也恰到好处地响起，她只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就突然停在原地。 迟慕森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联繫她？ 殊不知他在楼下等的心都慌了。 这段时间他都会在她要去打针的时间等在她家小区楼下，然后一路慢慢跟着她去医院，远远看她打完针之后又慢慢护送她回来。 前几天都很好，唯独今天迟迟没看到她下楼，以为她现在还在睡觉，就多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一直没出现。 她的车还停在车库的固定位置上，应该没出门。 他确实很担心，甚至想直接上门去看看她现在在不在家，想想还是忍住了，继续不安地等在车里。 林艾给他看了康若宸的病歷，她这个针每天都得打，今天正好结束一个疗程，需要在打完针之后再做个彻底的检查，所以今天这针不能漏，而且得在医院下班之前赶过去。 「餵？」 迟慕森愣了愣，也确实没想到她会接，一下子噎住，想想还是换了话题：「你现在在家里吗？」 「嗯，刚刚在和客户聊事情。」康若宸不着痕迹地撒了个谎。「但是现在要出门了，我有事，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他顿时放下心，但还没完全放下来，单手搭着方向盘：「哦没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如果你要出门，那就算了，下次找时间再说吧。」 康若宸先挂了电话。 她裹着风衣匆忙出现在车库的时候，迟慕森的心才重重地完全跌回了原位，重新发动车子跟在她的车子后面往外走。 今天是周一，康若宸出门的时间晚了，但还没到晚高峰，路上依旧没什么人。 迟慕森本想和之前一样慢悠悠地跟着她，但周围都没有其他车子，等红灯的时候如果不变道停在她后面就实在太刻意了，所以还是冒着被她发现的风险变了道停在她身边。 康若宸起初没发现身边那辆车是迟慕森的，毕竟她印象中迟慕森最喜欢也最常开的那辆车是迟亦雪送他的成人礼——那辆黑色的大g，乍一眼看到身边的这辆suv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车里坐着迟慕森，自然没多想，等绿灯亮了就踩下油门继续往前。 她发现迟慕森是因为他的开车习惯。 之前坐他的车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作为和他一样的司机，她发现自己身后那辆车有点奇怪。 她习惯在要拐弯时提前变道并打开转向灯，但是迟慕森喜欢在虚线快结束那段才变道，等真正要拐弯的时候才打灯，并且不管前面有没有车都会轻轻按一下喇叭。 该说不说，作为在那辆车前面拐弯的小车，她莫名有点烦这样的人。 明明她好好地拐了弯，按什么喇叭？ 康若宸在等第二个红灯的时候总算降下车窗想看看身边这位车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却在看清那人的脸之前注意到了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旋即明白过来。 她过去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会认人的人，甚至经常容易脸盲，但是她记得迟慕森的手。 应该这么说，除了眼睛之外，她最喜欢的是迟慕森的手。 第155页 指骨修长，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的肉，像是被上帝亲手雕琢出来的艺术品。 他不喜欢留指甲，连那点白边都被他修得干干净净，在刚开始仔细研究那双手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迟慕森从小就学了什么乐器。 她确实问过迟慕森，他只说自己没专门学过，但都稍微会点。 那天他们两个出门逛街了，商场里正好有一台钢琴，那些胡闹的孩子们被家长抱走，迟慕森安然坐在钢琴前，二话不说就来了一首李斯特的《钟》，直接把康若宸看愣了。 那时她就发现，这双手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之间跳跃的时候尤其漂亮，甚至已经超越了「艺术品」的范畴。 但那双手经常牵着她往前走，也会自觉承担所有家务，会在阳光明媚的下午给她弹吉他，也会好奇地摆弄那些零碎的乐高积木块，会在他出席重要商务场合时戴上一枚低调的戒指，也会牵着她的手替她戴上那个贵重的镯子。 他的手向来是干燥温暖的，而她总是手脚冰凉，他总是会牵着她的手想让她暖起来，也会拽着她以防她随时跑开。 现在再看到那双手，康若宸依然觉得熟悉。 所以她压根不需要看驾驶座上到底坐着谁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她扭头看着依然单手搭着方向盘的人，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没有发现她，想了想，还是没按喇叭，而是重新升上了车窗，等到绿灯亮起就继续往前。 迟慕森其实慌得不得了，生怕她突然问他为什么在这或者按一下喇叭表明她已经知道他的存在，看她什么都没说就升上车窗，一下子更加不知所措，暗暗想了好几种解决办法，最后还是决定在绿灯亮起之后超了她的车，先一步在医院的停车场找到位置停下。 那时他身边正好还有个空车位，康若宸把车停过来，以为他生病了或者出了什么问题，匆忙下车过来。 她甚至没想起自己现在和他并无关系，径直拦住他的去路：「你怎么了？为什么来这里？」 「我外公生病了，说是很复杂，这段时间还在吃药。我听说这家医院有个不错的专家，想找他问问情况，最好是能把他请到漓城去帮我外公做个手术或者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 康若宸皱眉：「严重吗？」 「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外婆给我看了外公的病歷，医生的字我认不出来，正好这次找那个专家问问。你怎么来这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难得被自己的口水噎住，想想还是没跟他说实话：「有点感冒，过来打点滴的。」 迟慕森点点头，在心底嘆了口气，跟她一块进了门诊大厅。 他猜到她不会跟他说实话，也确实不想逼她，像现在这样相互隐瞒其实也是保护对方的表现。 康若宸打针没这么快结束，迟慕森也确实去找专家帮忙看了外公的病歷，下楼来发现康若宸缩在输液区的角落里，多少还是心疼得不行，转身出去买了暖宝宝，在她好奇地看向他的时候，把暖宝宝塞在她手心。 「你之前跟我说你手背上有很多针眼。」迟慕森在她身边坐下。「是因为打针吗？」 她没否认。 今天这个小护士又扎歪了，她的左手手背现在简直千疮百孔。 输液区的椅子扶手是合金的，为了通风，这片区域没开空调，康若宸的手一到这个季节就冷得像冰，现在更是不想把手搭在冰凉的扶手上，但缩进自己的口袋会弄歪针头，就一直这么忍着了。 药水没有加温装置，她的整条手臂都是冷的。 迟慕森注意到她的眉毛始终拧着，干脆做了回不文明市民，翘起二郎腿，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轻轻抓着她的手指，从兜里掏出了另一个暖宝宝，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手。 「痛不痛？」 「还好，习惯了。」康若宸现在反而想睡会儿。「等下还要做个检查。你不需要上班吗？」 「我今天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你要是困了的话就睡吧，等下打完了我叫醒你。」 康若宸现在没心思想那么多，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脑袋一歪就沉沉地睡着了。 之后拔针才被痛醒，她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那件不算防风的外套就搭在床头。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迟慕森把她抱过来的。 医生过来帮她做检查，确认现在没什么问题，这才和依旧守在病床边的迟慕森说了情况，这才大步出去。 「回家吗？」 她还有些头晕，默默坐在病床上缓神，一下子没听清他的问题，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独自待着。 迟慕森也没催她，也安静坐着，想等她先开口说话。 第83章 半晌，康若宸才主动打破沉默。 「你是不是知道了很多事情？」 迟慕森确实通过林艾知道了很多事情，但不能保证自己的答案就是她想听到的那样，还是先问她。 「什么事情？」 「我生病的事情。」 他垂下脑袋。 之前他只通过林艾知道了大概的情况，但这次陪她打针，他趁着她睡觉的时候找她的责任医生问了详细的情况，这才知道康若宸上次突然急救是多么严重的事态。 那时她的免疫系统差点全线崩溃，大概还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的作息很不好，严重的睡眠障碍，还有些厌食，再加上严重的情绪化和肩颈腰伤，那次痛哭像是突然打开了闸门，一下子把所有恶劣的问题全部暴露。 第156页 虽然出院，但这段时间医院在监视她的恢復情况，一旦出现正常范围之外的任何异常现象，她就会直接被送进icu。 迟慕森难得慌张得不像他本人，曾经蹲在十八楼电梯口不安地等着救援人员把她救出来时的不安都没现在这么强烈，在等着她打完针的过程中甚至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长眠不醒。 医生说她现在免疫系统依然不好，平时一定要多多休养，他也都乖乖应下，焦虑地握着她那只没被扎针的手。 他记得之前康若宸说过，她喜欢把当天的事情全部做完再睡觉，如果不做完，她会觉得「睡觉」这件事是很浪费时间的行为。 她喜欢工作日的忙碌感，到了双休日就闷头大睡，没人叫她的话就压根不会醒，非要等到身体主动把她唤醒才行。 厌食应该也是她长期积累下来的毛病，虽然她爱吃，但更喜欢跳餐不吃，「有胃口」对她来说是个非常随缘的情况。 迟慕森才知道这也是一种病，越听越慌张。 不过幸好这次的检查结果是好的，他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 「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我会争取多过来。」迟慕森小心翼翼地给她拨开不听话的长髮。「你身体底子不好，一定要多养养。」 「不需要你过来，我自己有分寸。」 她的语气依然很疏离，仿佛他们之间就是最纯粹的陌生人。 迟慕森顿住，缓了缓神，重新抬头看她：「我知道你现在或许不想见我，我知道。但是宸宸，我这段时间真的过得很混乱。如果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就按照你想要的节奏来，你作主导，我跟着你的方式来。」 康若宸沉默一阵，还是决定跟他说实话：「我要出国读书了，以后不会经常回来。我朋友在国外，我们之间可以相互扶持，我的父母会暂时留在国内，等我在那边彻底稳定下来了，我再把他们接过去。」 这回是真的沉默了。 迟慕森半天没说一句话，安安静静地垂着脑袋。 他知道康若宸一直都想继续学习，过去也有出国留学的愿望，但是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放弃了这个梦想。 之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还问过康若宸，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否还愿意出国留学，他会资助她读书。那时她答应了，说是等工作不那么忙的时候再去，或者干脆申请外派驻点。 现在她这么选择其实也没错，毕竟无牵无挂，没有之前那么繁重的工作任务，也没有人牵绊她前进的脚步。 但是他真的好难过。 因为她的这个决定无形之中判了他极刑，他再怎么争取都没用了。 就算他愿意跟她异国，她也不见得会答应；如果他干脆这样跟着她走，那co的工作又会被他抛在脑后。 这是个没有选择的选择题，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被她列在考虑的范围内。 也是，她要去追求更好的人生，而或许这个人生是她不用按照康若阳的路选择的、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生，他当然没有资格阻拦她。 康若宸始终坐在病床上看着他。 她知道这些话真的很残忍，但这就是她的决定，她必须要在自己心软之前把话全部说出去，不然他的存在就会影响到她的理智判断。 迟慕森直到最后都没说什么，像是突然被人封印了说话的能力，全程保持沉默，但帮她穿外套以及护送她走出医院的时候依然温柔冷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这回他自然也跟着她回了小区，目送她下车，还是没忍住，也下了车跟过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还没这么快，想先做做功课确定一下学校，我现在什么都还没准备，总不能真的就这样空着手出国。」康若宸顿顿地接话。「专业要选，学校也要选，还有申请文书，然后就是钱的问题，这些事情我得一个个来处理。」 迟慕森通过她的话可以大概猜出来她或许不一定要去学建筑设计，心微微提了起来。 所以这次她出国留学是真的要考虑自己喜欢的专业了吗？走自己真正喜欢的道路？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我可以帮你问问申请文书的事情，还有你的学费我也……」 「我不想接受别人的帮助，自己来完成整个流程的话，我心里就没有负担了，不想欠人情。」 迟慕森默默点头。 他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她一直都是这样，这也恰恰是她吸引他的诸多特质之一。 但……如果真的完全保密的话，他或许真的会完全丧失和她的联繫方式，就算之后她选择回国而不是留在国外工作，他也找不到她。 难道真的就这样了吗？ 迟慕森很是沮丧。 * 回到漓城，迟慕森直接去了外公外婆家，开门之后就大步往里，走到客厅沙发边坐下。 两位老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惊到，下意识跟过去，却发现孩子双手绞在一起，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他们极少看到成年的迟慕森掉眼泪。 在老人眼里，迟慕森从小就是个过分顽强的孩子，也就是读小学那阵成了个泪娃娃，那是因为他总在饭桌上被林木不由分说地斥责。 之后迟慕森被迟家送出国，等他回来进入co工作那时，他就完全成长起来了，家人再也没见过他的眼泪。 第157页 只是现在…… 外婆走到迟慕森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搭着他的肩膀：「孩子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迟慕森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也是。「我好像真的把她弄丢了，她昨天彻底不要我了，她现在有自己想要的人生，我是个局外人，我无法参与她的人生了，我彻底被驱逐了。」 「是康若宸吗？」 迟慕森颤抖着点头。 她真的好狠的心，但他又很喜欢她这样的洒脱。 他好像很缺她这样说走就走的勇气，到目前为止都没能为自己真正好好考虑一次，人生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甚至可以把「和康若宸在一起」这个决定作为他这么多决定中最为正确的一个。 她真的改变了他很多，但也是真的不要他。 这样的纠结心情被他带回了漓城，在看到外公外婆的那瞬间统统藏不住，一下子宣洩出来。 他过去就没有因为感情问题掉过眼泪，现在却懦弱地在老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悲伤和痛苦。 「要知道，任何一段感情如果能始终顺顺利利的话，那就只能称之为感情而不是生活。生活没有一帆风顺可言，你现在遇到的这些问题，或许等到被解决之后，你就会发现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我知道你把康若宸看得很重，你在摸索能够让她在感情里觉得自在的相处方式，但是康若宸也在这段感情里成长了很多不是吗？她能做出现在这样的选择，恰恰证明了她想要一种新的突破。」 迟慕森单手撑着脑袋，颤抖着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之间一直没出过任何问题的话，这反而证明了你们在一起就是最大的问题。之前你总跟我说康若宸对感情看得淡，好像你们在一起之后她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既然她想要变化，那就让她先试试看。」 老人耐心地拍着孩子的肩膀，像个诚恳的布道者，说话时分外温柔。 「你再等等，或许会有新的转机，现在别急着灰心。」 「她要出国留学了，以后有可能不回来。」 「那就等等看，你不是完全失去了机会。」 他彻底止住了眼泪，但依然不想抬起头，就这么默默地盯着自己面前那块地砖。 两个老人都知道现在孩子情绪不好，留他下来吃晚饭，还说在这里多住几天，就当是为了调节心情。 迟慕森没什么别的意见，等到心情彻底恢復原样之后才起身去厨房给阿姨帮忙。 也是，或许真的就像外婆说的那样，他要再等等，不能着急。 时间还长，人生不能在这里就画上句号。 感情和生活不同，他既然觉得康若宸是他的生活而不单单是一个阶段的感情，那就要有等下去的耐心和解决问题的决心。 * 肖执能明显感觉到这段时间迟慕森比之前更专注于工作，但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迟慕森在不忙的时候总是发呆走神，就那样两眼空洞地望向一个地方。 作为迟慕森多年的心腹，肖执大概猜到了原因，暗暗在心底嘆气。 他知道老闆前阵子出差总喜欢单独行动是为什么，以往他还会好奇，但在康若宸出现又消失之后，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有且只有一个。 康若宸就是迟慕森所有问题的答案。 圣诞节前一周，通过康若宸的朋友圈，肖执知道了她的下一步计划，也明白了老闆那天为什么不时看一眼手机但只看时间，甚至在开会的时候也经常抬起手腕看手錶。 她走得干脆且毫无预兆，连有她好友位的肖执在那之前都不知道她的计划是什么。 那条朋友圈的配文只有一颗星星，但定位是祁城国际机场，没说目的地也没说为什么突然要去机场。 肖执起初以为康若宸是要出门玩，但扫了一眼再次看手机看到走神的老闆以及他屏幕上的国际航班进出港信息，他就猜到了原因。 肖执没追问她为什么出国，只在那条朋友圈下面评论了一句「一路顺风」，随后收到了她的道谢。再一刷新，他还看到了小狼问她是不是出国玩的评论，她坦然回復了是要去读书和工作。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助理嘆了口气，随后拿着文件进门。 没多久就是股东大会了，他知道这阵子迟慕森很忙，他自然不能主动挑起那些容易让他分心的话题，但他知道，迟慕森从那次出差回来之后一点都不开心。 算了，那就这样吧。 第84章 康若宸这次出国前已经做了全面的体检，降落之后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乔桉，笑着大步上前。 乔桉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安顿下来之后又带她去做了个体检，听医生说了详细的情况，这才带着她回了家。 向瑞洋和林艾很担心孩子的情况，经常打来视频请求或者语音通话，好在康若宸每次都及时接了，乔桉也不断地保证不会让康若宸在这边出任何问题，并且承诺会让康若宸在还没申请学校的这段时间里住在她家，他们才勉强放下心。 乔桉还是凭藉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康若宸同意了她来付学费的要求，毕竟她家不缺钱，而康若宸想追求高等学府，她不想看着康若宸又因为钱的问题而深陷焦虑之中，承担了康若宸接下来几年的全部支出。 康若宸自然不想欠乔桉那么大的人情，虽然答应，但承诺自己会在之后工作了慢慢还给她，乔桉也没反对，笑着挽住了她的手臂。 第158页 她不在乎钱，康若宸能出现在这里对她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 钱什么的，康若宸要多少，她就能给多少。 这段时间各个学校还没开放申请，因为马上要过圣诞节，波士顿完全陷入了要过节的快乐中，几乎没人在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申请学校的事情。 乔桉想着先让她在波士顿玩一阵子，借着观光的功夫去看看不同的学校，康若宸欣然答应下来。 她们确实去看了不少学校，甚至还观光了哈佛和麻省理工，但是康若宸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只怀着憧憬和嚮往去观光，安心跟着乔桉到处走。 圣诞节当天，康若宸被乔桉带回了波士顿的家，和她爸妈一块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大餐。 想起之前康若宸在视频里说了自己对服装设计也很感兴趣，乔桉在带康若宸观光学校的时候想起自己认识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的主理人，平时经常在那家工作室定衣服，二话不说就带着康若宸过去拜访了。 主理人此前也是来这边留学的学生，毕业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了，这家工作室主要做的是礼服和婚纱——正好就是康若宸喜欢的类型，这段时间正好处于缺人的状态。 她和乔桉的关系也不错，这回看到她带了个人过来自然开心，笑着问康若宸之前是否有做服装设计的经验或者相关作品。 康若宸挠挠头，拿出了自己过去画的那些大裙子。 毕竟不是专业的，她多少有些犯憷，尤其在看到主理人靳羽嘉满脸严肃地翻看她的作品时，心里更是没底。 「你一直很喜欢做这样的设计吗？」靳羽嘉全部翻完，笑着把pad还给康若宸。「你好像很喜欢婚纱哦？」 「相对来说是的，但我确实没什么功底在。」康若宸不安地绞着手指。「您可以指点我一下吗？我想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 靳羽嘉笑得和善：「我很喜欢你的创意，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让你留在这里专门做婚纱的设计。稿件确实还存在一些版型上的问题，但这可以解决，我觉得你的天赋不错。乔乔说你之前是做建筑设计的？」 康若宸懵了，老半天才回过神，点点头：「我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建筑设计，所以在服装设计这方面还存在局限性……如果您能教我的话，不胜感激。」 乔桉也跟着开心起来，拍拍身边人的肩膀：「我要是结婚的时候能穿上我们家宸宸亲手做的婚纱，我得开心得疯掉。嘉嘉，那我就把宸宸託付给你了啊，你可不许没耐心，我还要等宸宸做的婚纱呢。」 「开什么玩笑，我就喜欢这种有想法的人。」 靳羽嘉带着康若宸和乔桉进了里屋的裁缝间，开始给康若宸讲解一些相关知识。 康若宸此前还真没好好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听着靳羽嘉细心讲解的时候还掏出了pad做笔记。 乔桉在带着康若宸离开之前还专门单独跟靳羽嘉坐下来聊了，说是康若宸之后会去读书，但是专业选择问题现在还没确定下来，她希望靳羽嘉能以长辈的身份和康若宸聊聊，也不是非要康若宸现在就确定专业，而是给她一点建议。 靳羽嘉欣然同意，还说如果康若宸愿意学服装设计的话，她倒是愿意一直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给康若宸留个位置。 乔桉自然惊喜，但没立刻就把这件事告诉康若宸，为的也是不左右康若宸在专业选择上的想法。 她知道康若宸不爱欠人情，要是现在就告诉康若宸这件事，她或许真的会不加思考地直接选择服装设计专业。 之后没多久，康若宸以学徒的身份去了靳羽嘉的工作室。 因为对于很多事情还没完全上手，她现在只能做点零工，然后在宽裕的时间内为工作室提供一些婚纱创意。 康若宸先前的那些创意也被靳羽嘉拿去和工作室里的其他人讨论过了，随后挑了几条出来做成成衣，还支付了康若宸一大笔设计费。 她简直受宠若惊，成天守在工作室里，盯着制版师傅和裁缝师傅一点一点把那条漂亮的大裙子变成实物，还会经常和制版师傅聊色彩的问题，专注的程度甚至不亚于过去她在co工作时那样。 她现在依然住在乔桉家里，原本想自己出去找个公寓住，但是乔桉和她父母都说住在一起更好，她也说不过他们，还是怀着愧疚的心住了下来。 其实乔桉能看出来康若宸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有心事，而这种心事和之前在国内时不同。 过去她可以说康若宸经常会想起康若阳而失神，但出国之后，乔桉觉得她好像在想另一个人。 她此前通过林艾知道康若宸在工作期间还经歷了一段失败的感情，但林艾没有细说，只提了个大概，乔桉之前并不觉得康若宸是会把自己丢进感情漩涡的人，但现在很确定康若宸就是在想他，甚至陷入感情的程度远不是康若宸自己能意识到的。 那天，乔桉下课之后去工作室接康若宸下班，看她还专心坐在制版师傅身边盯着她穿针引线，笑了笑，走到两个人身边坐下。 康若宸在等着制版师傅挑选合适的布料的时候又走神了。 乔桉这回看到了她走神的全过程，嘆了口气，正好靳羽嘉随后进来，乔桉笑着问她什么时候下班，靳羽嘉也反应过来现在是下班时间，打发大家都回去休息。 第159页 两个人坐进车里，乔桉打算带她出去吃晚餐，没等康若宸想好到底要吃什么，车子就已经开了出去。 「你这段时间想过要跟国内的谁联繫一下吗？除了叔叔阿姨之外的其他人。」 乔桉始终盯着前方路况，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如果很想念国内的朋友，最好还是联繫一下吧，或许对方也在担心你呢。」 正在查找攻略的康若宸突然顿住，旋即眼前浮现出不少熟悉的画面。 那些破碎的镜头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迟慕森背对着她坐在祁城那条沿海公路的栏杆上的画面。 那应该是她最喜欢的画面，当时他们面前是大片的夕阳，红光带着闪亮的金色，一天中最后的光洒落在海面上，余晖让海面闪闪发亮，波光粼粼的海面让人看一眼就能彻底深陷进去。 而那时迟慕森正专注地盯着那片海，整个人呈现出极为悠闲和自在的状态，她面前是一幅快要完成的画。 当时她自作主张把他的背影加进了那幅画里，迟慕森应该直到现在都不知道。 但是知道了有什么用呢，她并不在国内。 这段时间她还是会不时查看那些和co有关的新闻，得知江城的那栋流线型建筑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她的心情实在复杂。 其实小狼给她发过消息更新那栋楼的情况，她只简单回復，不敢也不想仔细看。 她确实想过自己这样贸然来到这里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这么长时间以来，真正在那间工作室享受了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忙碌生活之后，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问题。 但乔桉的话也没错，她在想念一个人，想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联繫一下，但始终没那个勇气。 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吗？ 如果她这个时候贸然联繫，反而会给两个人都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乔桉半天没听到康若宸说话，猜到她现在正在内心挣扎，也没说什么，继续往目的地开。 她们的晚餐是生腌海鲜，这家中餐厅的老闆是为了孩子在这边留学陪读才来的，手艺正宗，乔桉和康若宸刚来波士顿就在这家吃了顿美美的生腌，这段时间也经常吃，心心念念了好几天，今天又来了。 看坐在对面的康若宸还在走神，乔桉笑了笑，给她剥了只虾：「想不出结果的问题就不要继续想了，因为你知道再想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而你想要的那个结果其实就是你最纠结的地方。你之前不是很洒脱的吗，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康若宸这才明白过来。 确实。 她过去不爱思考感情问题就是因为嫌它浪费时间，但现在她正在纠结的就是过去自己很讨厌的事情。 想来想去，她还是拍下了眼前的生腌海鲜，随后发了个朋友圈。 没有配字也没有定位，就是单纯分享生活。 这条朋友圈随后就被刚起床的肖执刷到，他没有犹豫，立刻截图转发给了昨天几乎通宵忙工作的迟慕森。 迟慕森今天难得睡晚了些，睡醒就发现肖执给他发了消息，因为当时还是小窗口模式，他只看到了简单的「图片」字样，他以为是工作报告或者某封工作邮件的截图，想着反正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没立刻点开看，而是先下床去洗漱换衣服。 图是他边吃早饭边准备检查工作邮箱时看到的，他也立刻就顿在了桌边，吐司上的果酱滴到手上的时候才回过神。 虽然他之前没吩咐过肖执一定要记得把康若宸的动态截图给他看，但肖执每次都很自觉。 这阵子肖执一直没给他发过任何和康若宸有关的消息，他起初还问过，随后就被肖执告知康若宸在那次之后根本没发过他可见的任何动态，他也就没再问了，却没想到这次突然冒出了新的。 这次她不在他身边，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那句话了。 他真的很想她，朝思暮想，想到茶饭不思的那种程度。 他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座城市甚至哪个国家哪个半球，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她想选什么学校什么专业。 在极度贫瘠的消息中，他只知道自己好想好想她。 第85章 那天，迟慕森被外公外婆叫去了家里，说是一家人在一起聚聚，之前的几次家庭日都不见迟慕森参与，长辈们都在念叨他。 迟慕森不想真的让外公外婆担心，还是在下班之后去了家里。 正好迟亦雪和林木也在，迟慕森刚走进客厅就看到茶几上摊着一堆资料，虽然不知道那些资料到底是什么，但也没好奇，安心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迟亦雪冲着儿子招招手：「小迟，你过来看看你对哪个比较感兴趣。」 迟慕森茫然地放下pad凑过去，才发现这些资料全部都是不同名门望族的女孩子。 她们的身家背景不俗，基本都不逊于迟家，甚至有好几位的身家背景比迟家还好。 名校毕业仅仅只是进入迟亦雪和林木这次筛选的敲门砖，多到可以单独列一张表格的各类证书和相当丰富的人生经歷更是让夫妻俩啧啧称奇。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迟亦雪不满地拍儿子的手臂。「当然是让你选感兴趣的女孩子啊，你以为我挑这么多女孩子出来是为什么？」 第160页 迟慕森重新坐回那张单人沙发，淡定地继续忙自己的：「所以我为什么会对她们感兴趣？我是必须见人就喜欢还是非要做个恆温空调？」 林木瞬间皱眉：「怎么说话的！父母现在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你还在这耍小孩子脾气？知道我们挑这些人家挑了多久吗？」 迟慕森这才明白过来父母的真实意图，脸色紧跟着冷下去。 合着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婚姻这个话题上？ 之前不是说好了不催他的吗，现在这是要闹哪出？ 外公外婆也从外面散步回来，看到迟慕森已经坐在沙发上，笑着迎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嘘寒问暖。 而迟慕森现在也只对外公外婆稍微有点好脸色，心情依然不佳。 迟亦雪和林木像是早就排练过一样，径直冲着两位老人开口。 「爸妈，我和林木在给小迟挑不错的人家呢，这些人家的姑娘都是真材实料的好孩子，你们之前不是也说希望小迟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吗？你们现在来看看这些女孩子合不合适，我们挑个好出来。」 「现在我和小雪筛选出了七八个还不错的孩子，如果你们都没什么意见的话，我们就坐下来一块挑挑，总能综合选出个最好的。小迟的婚事还是得尽快定下来了，现在这么大了，事业也稳定，该注意注意成家的问题了。」 老人霎时明白了迟慕森脸色不好的原因，想起之前迟慕森还因为康若宸的事情痛苦不堪，也不是不想劝孩子尽快走出来，但现在看到迟亦雪和林木面前的那堆资料，他们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孩子的事情就让孩子自己决定吧，也没到非要着急婚事的时候。你们做父母的着什么急？我们之前可没催着你们结婚啊。」 迟慕森冷笑：「还不是被同化了，那点糟粕净传承下来了。」 林木顿时拍桌而起：「你说什么呢！对父母有没有尊重！」 「你急着对号入座干什么？原来你还知道你自己是糟粕啊？当初用钱逼走康若宸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反应过来自己是糟粕呢？」 「康若宸？」林木突然笑了。「你不会还惦记着那个穷人家的小丫头片子吧？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世界上的好姑娘这么多，你偏偏挑了一只成天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鸡？」 下一秒，迟慕森的拳头准确出现在了林木的脸上，抡得他往后倒在了沙发上。 迟亦雪急急忙忙拉住老公，瞪着儿子：「小迟你干什么呢！这可是你爸！知道你因为康若宸的事情不爽，但也没必要跟你的亲生父母动这个手吧？你这回是真的过分了！还不赶紧跟你爸爸道歉！」 迟慕森甩甩手，单手插兜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捂着鼻子哀嚎的林木，言语之间尽是嘲讽。 「你还知道他是我爸啊？我以为你的脑子已经退化成三岁小孩了呢。我充分尊重你是因为你怀胎十月才拼死拼活生下了我，我的命是你给的，但是我为什么要尊重一个废物呢？迟亦雪女士，你觉得你亲爱的丈夫有任何值得被尊重的地方吗？恋爱脑这么多年还没看清事实吗迟女士？」 林木突然翻身爬起，整个人往迟慕森那边扑：「我看你是皮痒了！这么久没挨打了是吧？兔崽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两位老人慌慌张张地拉开迟慕森，也止不住地数落他：「小迟，你真的太冲动了！不就是结个婚生个孩子的事情吗，怎么还真的跟父母闹起来了？」 「我早就想抡这一拳了，我也早就想当着你们这个恋爱脑的女儿的面抡这一拳了，今天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才没有用全力，吓到了？」 迟慕森的眼里尽是阴鸷，说出的话字字带刀。 「你们之前跟我说过，当初你们签了承诺书，保证不会过问我的婚事，现在集体反悔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这给我演什么苦情戏？」 几个大人顿时沉默。 迟慕森转身看向自己的父母：「康若宸的事情不是我抡林木这一拳的全部理由，但是林木给康若宸造成的伤害远不止这一拳，我之后会让林木知道什么叫报復的。既然这么在乎我的婚事，那你们安排去啊，我会让迟家再出名一次。所以尽管选一个不错的可怜姑娘出来吧，记得提前告知人家的父母，看看那个姑娘有没有心上人，别给我再整一出棒打鸳鸯的苦情戏。」 话音落下，迟慕森拎着自己的外套和pad大步出去。 外婆匆忙追出来：「小迟。」 迟慕森停下，却没头看她。 他确实很生气，气自己的人生突然被家人全盘安排，也气原本爱他的外公外婆也站在恶人的阵营里，更气林木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提起康若宸。 康若宸现在就是他心上的一根刺，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就疼，但他不愿拔掉，因为拔掉会更痛。 他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收到她的消息了，依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以及在做什么事情，心里就像硬生生被人挖掉了一块那样疼，但这种痛苦却被家人拿来开玩笑。 他怎么能不生气？ 「我之前确实不想我们介入你的婚事，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也是你自己的生活。但是外婆真的很希望你能过得幸福，有个美满的家庭，这点愿望，你能帮外婆实现吗？」 迟慕森被这突如其来的道德绑架气笑了：「您是觉得我现在生活不幸福还是家庭不美满呢？您也看得出来我在这个家不快乐是吗？」 第161页 老人一下子哽住。 「我很生气，我以为你和外公会站在我这边的，但是事实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但是没关系，康若宸去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我幸福，我觉得我现在还好，没到需要家人特别关照的时候。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在乎要自作主张给我搭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那就去吧，我还是那句话，我会让迟家出名的。」 迟慕森径直离开。 肖执随后发来了消息，说是康若宸发了朋友圈，这回没有配图，只说自己完成了好几个一直以来的愿望。 他接到电话时还在等红灯，听到之后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随后听肖执简单汇报了工作才挂掉电话。 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包括祝他幸福那个吗？ 一次性完成了好几个愿望，是不是还有申请学校和想要的专业那个呢？ 或者说她还有很多很多未完成的心愿，这次出国反而在自己的力量下一点一点完成了？ 原来他真的是康若宸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阻碍吗？ 迟慕森沉默了很久，回家之后也只是一直站在落地窗前默默看着窗外的夜景，半个字都没说。 半晌，他才慢吞吞地拿起了手机，拨了那串他一直都置顶在联繫人列表里的电话号码。 他一直都不知道要给她存什么备註，所以干脆没存太复杂的备註，而是只写了个「宝」。 这是他在和康若宸分别这么久之后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拨出电话，但几乎立刻他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电话那头提示他这个号码已经是空号。 那时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碎成一块一块的声音，原本顽强的心脏现在像是经不起敲的玻璃，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长久以来的自尊在康若宸面前一文不值，现在更是不值一提。 之前他还抱有幻想，希望她能在出国后的某个瞬间想起他，给他发个消息或者稍微提示一下她现在的位置，但她都没有。 不仅没有跟大家说过她的位置，还早就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繫方式。 在机械的提示音响起第三遍时，迟慕森慢慢蹲在原地，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揪着头髮，任由憋了太久的眼泪瞬间爆发。 「我真的很想你。」 他太委屈了。 现在所有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就这样被推着走了好久，想停下来喘口气，却又被不同的事情追着跑，现在甚至婚事都要找上他了。 过去和她在一块的时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需要她。 当时只是待在她身边，他都能觉得很安心，但是现在她不在，也不告诉他近况，他除了空虚之外更多的是不安。 他没受过这种委屈，而这种委屈真正降临到他头上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失控了。 他甚至想用「康若宸就是这样狠心的人」来安慰自己，但是每每这么说时，他自己都会用「不，宸宸很好，要改变的人是他才对」反驳自己。 看吧，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你在哪里啊宝贝……跟我说一下吧，或者听我说说话吧，我真的好累好累。」 第86章 半个月后，乔桉搭乘的航班降落漓城国际机场。 她在此之前也在家里和父母大闹了一场，却没想到父母比她想像的更绝情，直接把文件甩到她脸上了，还说一周之内必须出现在机场，不然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说实话，乔桉现在就很不愿原谅自己的父母。 那可是她的亲生父母啊，为什么这么对她？ 收了人家五千万和几块地皮，就心甘情愿地把女儿送给别人了？ 这和直接把她卖掉有什么区别？ 但没办法，她身上背负着乔家在国内的所有事务，就算为了公司着想，她也得答应这件事。 回国前，她忙前忙后地安排好了康若宸的一切事务，帮她前前后后审核了几遍申请文书，也联繫好了不同的教授，还在外面给她找了房子住，为的也是帮她避免自己父母那种乱点鸳鸯谱的行为——毕竟她能感受到自己爸妈现在也在决定康若宸的婚事这件事上跃跃欲试。 她是真的很担心康若宸，但康若宸这段时间在靳羽嘉的工作室里适应得很好，那些细緻的活儿也在慢慢上手，她的心也就放下了些。 乔桉戴着墨镜走出来，在外面看见了那个人之后，大步上前：「我是乔桉。」 来者笑了笑：「乔小姐欢迎回国，我是肖执。迟总现在在车上忙一些紧急的事务，我带您过去。」 她点点头，把行李交给肖执，跟着他往外走。 作为常年在国外开展业务的家族，乔家最近也想要捡起国内的这些业务，正好迟家那时在挑选不错的儿媳妇人选，两家就这么联繫上了，双方父母一拍即合。 乔桉很小就出国和父母一块居住了，完全没听说过迟慕森这号人物的存在，也没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过与这人有关的消息。 父母说，迟家是国内的名门望族，但是迟家的太子是个很低调的人，和她的年龄差距不大，希望她和迟家的太子喜结连理之后也能保持低调，不要给迟家和自家惹什么麻烦。 乔桉边往外走边翻白眼。 管他什么人，乱点鸳鸯谱就是不应该。 这都什么了，怎么还在搞包办婚姻这齣？ 第162页 迟慕森那时正坐在车上和德国那边的供应商开视频会议，听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还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随后和坐进来的乔桉点了点头就当打过招唿，随后继续眼前的会议，完全没注意到乔桉脸上的表情。 乔桉愣住了，尤其在看到迟慕森的眼睛时。 她之前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局部特别相似的人出现，直到她看见眼前这人的眼睛。 那瞬间，她甚至觉得康若阳是在提醒她一定不要忘记他的救命之恩，哪怕她现在已经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也不能忘记他。 但是……为什么会和康若阳的眼睛那么像呢？ 真的是康若阳在时刻警示她吗？ 肖执直接把车开去了酒店，先让乔桉安顿下来，说是迟家的家宴将在第二天进行，今天就先让乔桉好好休息一下倒个时差。 乔桉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本想跟康若宸说说这件事，但在打字的时候想起康若宸或许会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再次因为太思念康若阳而痛苦万分，还是默默删掉了所有文字，只跟她说现在已经到了酒店。 康若宸知道乔桉被家里人安排婚事，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左右乔家父母的想法，只能接受现实。这会儿收到了乔桉的消息，心也跟着放下了。 算了，这些名门望族之间的事情，从来就不是她能左右的。 * 第二天，乔桉被带去了迟家的家宴。 迟慕森依然没什么表情，在车上依然忙自己的事情，打字的速度飞快。 乔桉也不恼，因为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会儿也端着电脑在检查工作邮箱。 该说不说，这样的生活还挺和谐，要是能一直保持下去的话，乔桉甚至会很喜欢。 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乔桉在下车前叫住了身边这位帅哥：「迟慕森。」 被点名的人应声扭头看她，眼里满是淡漠。 「针对今天晚上的这场饭局，我们暂时约法三章。」 乔桉在陌生人面前向来直来直去，压根不说废话。 「第一，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亲密举动，就算是演戏也不行；第二，我们不会答应你家里人对我提出的任何超出双方合同的额外要求，包括但不限于在约定日期前结婚；第三，我们不会答应今晚在这里留宿。另外，我不擅长在不喜欢的人面前伪装，如果你的长辈说了什么让我不爽的话或者有什么让我不开心的举动，我或许或直接拍桌子走人，先提前跟你打个招唿。」 迟慕森回得迅速：「我再加一条，我们不会接受他们的任何摆布，长辈之间的合同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自己的事情由我们来决定。」 乔桉笑了：「要的就是这句话，谢了。」 两个人这才下车。 这是迟慕森父母家，因为要举行家宴，外公外婆早就被人接过来了，这会儿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迟亦雪和林木在厨房监督阿姨做菜，不时也指点两句。 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几位长辈纷纷扭头看过来。 看到跟着迟慕森进门的乔桉，他们脸上立刻有了笑容，热情地迎上来嘘寒问暖。 肖执寸步不离地跟在迟慕森身边，刚刚头儿和乔桉定约法三章的整个过程他都听见了，现在只想着护老闆周全以及最后平安把乔桉送回酒店，看到林木上前来想握乔桉的手，下意识上前拦下。 乔桉也确实够虎，看了一眼因为肖执的阻拦而面带愠色的林木，笑了笑。 「倒也不必太热情，现在大家还是陌生人，太过热情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带着不一样的目的。」 林木的表情也确实僵了一瞬间。 迟慕森倒是没什么表情。 自打那次他抡了林木一拳，他就没再进过父母家大门，随后就被外公外婆通知父母已经选好了不错的妻子人选，双方家长愉快地达成一致，要他尽快完婚，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这会儿听到乔桉上来就怼人，怼的还是林木，他的心情莫名就变好了。 因为全程都没动手做饭，迟亦雪现在很闲，打算拉着乔桉去客厅唠唠家常顺便拉近拉近婆媳距离，却没想到乔桉先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迟慕森身边。 长辈们误以为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产生了不错的关系，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边说着「你们聊你们自己聊」边退开，剩下迟慕森和乔桉两个人站在原地继续暗暗翻白眼。 晚饭上桌，乔桉自然被安排在迟慕森身边。 长辈们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很是满意，还使唤迟慕森呢给她夹菜添饭。 乔桉自然统统拒绝，凡事都自己动手，反而还得到了长辈们的一致表扬。 殊不知迟慕森只想吐。 他们之前这样夸过康若宸吗？并没有。 不仅没夸过，还仅仅凭藉她的身家背景就贬低她，林木更甚，还毫无理由地在公众场合指责她，甚至在全公司上下败坏她的名声。 林木笑：「是这样的，我刚刚还在这算日子呢，现在乔桉小姑娘也回了国，我们肯定是希望你尽快进门的，省得你还得在外面另外找住处。如果你同意的话，叔叔就自作主张一回，把你们的婚礼时间往前调到这个月，然后你就可以搬进迟慕森的家了。我们给你们准备了一套别墅，已经装修好了，就等着你们拎包入住呢。」 第163页 乔桉也笑：「确实是自作主张呢。」 饭桌上霎时寂静。 「你们和我父母说的婚礼时间是下个月，现在想自作主张提前这么久，是不希望我父母抽空来参加女儿的婚礼吗？还是说你们非要提前让我进门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迟亦雪忍不住在桌子下面不停地拍老公的腿，眼神示意他少说几句。 乔家控股的公司在国内虽然没什么业务，但是人家国外的业务相当红火，迟家当初想和乔家联姻也正是看中了这点。 co现在在国内的业务已经相当成熟，目前的海外版图也仅仅在欧洲开展了一小部分，迟亦雪惦记着想再拓展一些商业版图，乔家这样的企业正好能弥补现在co的板块缺失。 所以乔家的这个女儿就是他们眼里的香饽饽，一旦成功拿下，co的海外商业版图就不是问题了。 没想到乔家过分地好说话，两家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迟亦雪不想让老公坏了事，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甚至包括乔桉大小姐本人在内——的面跟他吵起来，只能用眼神示意。 乔桉倒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不是没注意到迟亦雪的表情，无声地笑了笑，继续安心吃饭。 林木则完全不懂眼色，喝了点酒之后就上头了，非要和乔桉干一杯，说是想和她拉近距离并营造良好的家庭关系。 不由乔桉解释，他就自顾自给乔桉面前的杯子倒满了白酒，还自己站起身一饮而尽，随后示意乔桉也喝干净。 她没什么反应，依然在吃饭，不时也跟身边的迟慕森交换个眼神。 林木不满自己被无视，这回甚至不顾身边人的阻拦直接离了席，径直走到乔桉身边，抓着她的肩膀，把那个装了酒的杯子塞进她手里。 「你这不喝就是看不起叔叔啊，叔叔都一口闷了，古话说得好，感情深一口闷，你要是觉得叔叔说得对，你就一口气闷了这杯。」 「说句实话，我确实挺看不起你的。」 乔桉的眸色已经冷了下来，扫了一眼那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语气凌厉了不少。 「如果不想躺在病床上隔着屏幕看您儿子的婚礼，我倒是建议您现在松开手。」 肖执匆忙过来拉开完全不懂看人眼色的林木，无语地把他推回原位。 他跟着迟慕森这么多年了，每回见到林木都想知道迟亦雪当初为什么会被这种人迷得七荤八素。 迟亦雪到底是瞎了还是被爱情降智了？ 林木这么一闹，坐在主位的两位长辈面上也挂不住，纷纷给乔桉赔不是。乔桉向来受不起这个，摆摆手就当这事没发生。 倒是迟慕森，吃了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随后起身去客厅坐着，一点面子都没给，像是完全不在乎这顿饭的重要性。 肖执吃完了饭也起身过去，大概是收到了工作邮件，立刻凑到迟慕森身边去汇报最新消息。 乔桉大概明白了迟慕森的意思，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完全不理会长辈针对各个方面的「嘘寒问暖」，吃完就把碗放去了厨房的洗菜池，随后也去客厅坐下。 她一直以为迟家作为名门望族肯定不会有什么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却没想到第一天见这位入赘的女婿就这么「有趣」。 刚刚长辈们的那些问句虽然表面上都是在问她的一些生活情况，但背地里无非是想通过她来了解她的家庭状况以及乔家在海外的那些业务，她才不会上这个当。 既然大家都在演戏，那就证明她也可以演。 第87章 这顿饭到最后自然因为林木的不雅举动不欢而散，长辈们脸色铁青，但在转移到客厅之后却又换上了笑脸，还招唿着乔桉去他们身边坐。 那时乔桉正在处理公司里的一点事情，迟慕森也忙着，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长辈的话。 林木又不爽了：「迟慕森你像什么话！带老婆回家就这么个态度？现在就这么目中无人，以后媳妇进门了可怎么办！难道就由着你这么乱来吗？」 莫名挨了顿骂的迟慕森茫然地抬起头，满眼莫名其妙地看着林木：「你是真的找不到事做了才来找我吗？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挨你的骂？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点吧？」 「你什么意思？教训长辈教训上瘾了是吧？」 迟亦雪这回是真的不想给林木台阶下：「现在有客人在，你什么时候能知道察言观色？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副这种语气跟孩子讲话？」 「我说什么了？我让他多关注一点老婆还有错了？」 乔桉冷不丁地插话：「没想到迟家竟然是这个样子，还以为真的像当时和我父母交涉那样知书达理呢，原来还有疯子的存在啊。」 迟慕森闻言看了眼身边的人，和她交换了视线，旋即起身准备离开。 两位老人急急忙忙叫住他们：「走什么呀？难得来一次，今天晚上就在这边睡吧，让人收拾个客房出来就是了，回自己家还有住在外面的道理？人家乔桉也是第一次来，多熟络熟络吧。」 「住什么住？就这样的态度还能给他房间住？自己抱个被子睡书房去！」 迟慕森耸耸肩：「看吧，我一开始就想说了，我也没看出你们有多想留我下来。」 随后就带着乔桉离开别墅，踩着长辈之间的争论声大步往外。 第164页 迟亦雪实在是被这个不会说话的丈夫气得不打一处来，本想多教训他两句，扭头就发现这人晃晃悠悠地起身进了房间，只好怀着歉意看向自己的父母。 老人也是真的生气：「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屡教不改！你们把孩子当成什么了？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们却把他当成你们的附属品！我说难听点，养条狗你们都知道要每天餵饭吃，偶尔还哄哄，为什么养个孩子就成了这样？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我当初让林木进门是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吗？」 「妈，林木他也是想为孩子好，他说的也没错啊，现在就无视人家乔桉，等到结了婚还得了？」 「是是是，你们夫妻同心好吧？」老人这回甚至被气得站起了身。「你们养孩子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我们就是老东西没法插手，我们的思想落伍了！真是不怕造孽！难怪之前孩子跟我说你现在的思维也被林木同化了，你们确实就是这样！活该你们是夫妻！恩恩爱爱一辈子去吧！」 迟亦雪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挽着手离开，无奈地嘆气。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不就是希望孩子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吗，为什么指责她呢？ * 回到酒店，乔桉说有事要和迟慕森单独聊，迟慕森让肖执先回去，自己跟着乔桉进了酒店大门。 「我们谈谈。」 这句话是乔桉说的。 乔桉这回的酒店房间是个不错的套间，外面是个兼具会客室功能的客厅，里面才是衣帽间和卧室。 她习惯开加湿器和香薰机，刚进门的时候迟慕森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加州桂香气。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各自摆上那副谈判的架势。 迟慕森淡淡地看着她：「你想谈什么？」 「我现在需要跟你申明几件事，你听着就行，如果觉得哪里是你无法接受的，你可以随时打断我的话提出质疑，我们再商量就是了。」 他只点点头。 「这次被家里人安排回国结婚不是我的本意，我过去在那边有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只是他因为一些事情离开我去了天国，他弥留之际希望我能穿一次婚纱，想着这是他的遗愿，我答应了。所以这次婚礼肯定会照常进行，我也会穿着婚纱跟你走进婚姻殿堂，但是我希望你清楚，我只是在完成我男朋友的遗愿，我们只是在完成双方父母的要求。这是一次逢场作戏，我希望你能做好。」 乔桉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此刻相当严肃认真。 「结婚证可以造假，婚礼可以造假，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可以造假，一切只是为了躲过双方父母的视线而存在，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再来就是，我希望我们的婚姻能有个年限，目前我的想法是两年，这样能帮助我们在解决很多问题的基础上再摆脱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另外，我再强调一次，我心里必然不会有你的位置，我也希望你心里能完全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如果我们两家达成了合作，那我们也只会是单纯的商业合作伙伴关系，我应该说得够清楚了吧？」 迟慕森耸耸肩表示同意。 说实话，他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办事态度。 对面这位乔家大小姐明显是个做事麻利的人，说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句句直击重点，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是单纯的商业合作伙伴关系，他倒是很愿意接受这么个朋友。 她莫名让他想起了康若宸。 因为那个小姑娘也不爱拖泥带水，凡事都想以最高效率完成，画图的时候落笔就是重点，不会有一根多余的线条更不会少一丝该有的细节。 小姑娘写生时更多的是想表达出眼前这幅画面最真实的样子，同样不会有过多修饰，而是原模原样地搬上画本。 这种以绝对的严谨态度对待工作和生活的女性永远值得他尊敬。 但是，现在康若宸在哪里呢？ 是不是也依然用这样的态度面对新鲜的生活和事物呢？ 又会有哪些人能准确发现这颗宝藏呢？ 乔桉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既然我跟你提到了婚纱的事情，我希望挑选婚纱这件事我全权负责。既是为了满足我男朋友的遗愿，也是为了避免你家里人过多干预，我希望这件事能在我手上顺利结束。」 「行，这没问题，你自己去挑就是了。」迟慕森向后靠了靠。「我手头上有几个不错的裁缝的联繫方式，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 「那倒不用，我朋友就是婚纱设计师，我想照顾照顾她的生意。」 迟慕森不置可否，权当默认。 「然后就是针对你家里人的事情了，我希望我们能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 乔桉抱臂坐直，笑得别有深意。 「迟先生，你希望我怎么对待你的家里人呢？仅仅通过今天这一次饭局，我就发现你的家里人好像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好相处呢，尤其是你的父亲。虽说迟家始终对外宣称你的父亲是倒插门进迟家，但好歹和你有血缘关系，此后我们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可不想把问题搞得太难办。」 他罕见地闭眼沉思一阵，旋即掐掐眉心，手肘撑在桌上。 「林木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当然了，现在也不仅仅是林木的问题，我父母都成了这样的人，我也很烦。和你说的差不多，这桩婚事也是我的意料之外，他们过去承诺不会介入我的婚事，现在却先一步背信弃义，今天其实是我听说他们要给我主持婚事以来第一次回家，但没想到他们的情况好像还变得更严重了。」 第165页 「那你希望我怎么对待他们呢？我好像真的没办法在那样的人面前装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我只想抽他。」 「照你想的做吧。」迟慕森耸肩。「我也照我想的做，并且保证不会追究你的任何责任。」 乔桉笑了笑，很满意这人的答覆。 他们本想立个婚前协议，但现在时间不早，各家律师都已经下班，实在是不好再去麻烦人家，还是先暂时达成了口头协议，等白天再整理成白纸黑字的合同。 送迟慕森出了门，乔桉总算松了口气，锁了门就回房去拿衣服准备洗澡。 经过今天这么一遭，她确实觉得自己未来的生活或许会很艰难：且不说她接下来要独自扛起国内分部这么大的担子，康若宸现在远在国外，原以为她们还能长时间相伴，现在却又相隔了一片大洋，世事还真是会找准时机折磨人；再来就是她和迟慕森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了，如果全程只有迟慕森一个人的话，那都算了，她可以当他不存在，反正他们的婚姻就是一场戏而已，但现在偏偏还有迟慕森的家里人在从中作梗，她真的很难对林木那样的人有好脾气。 而这些事她偏偏不能让康若宸或者自己的父母知道，要是被他们知道，指不定得担心成什么样，康若宸尤其。 毕竟康若宸好不容易才在国外安定下来，她不想用自己的这些烂事搅了她的兴致和难得的好心情。 不过……想到婚纱的决定权在她自己手上，乔桉的心情又一下子好了不少。 她记得这段时间康若宸除了忙申请学校的事情之外就在忙婚纱的设计稿，她回国之前还在康若宸的pad上见到了不少相当漂亮的裙子，如果其中一条能成为实物并被她穿上，她或许真的会认为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同参加一场假婚礼也不是那么痛苦的事情。 想到这里，乔桉的脸上总算有了真切的笑容。 第88章 乔桉把自己想挑婚纱的事情跟康若宸和靳羽嘉说了，康若宸表示自己的能力远远不够给她做衣服，但是靳羽嘉却说现在康若宸的设计已经到了个相当不错的水平，还拿了不少图给乔桉挑款式。 她原本想趁着这几天匆忙去一趟工作室现场看看，却没想到一下子工作变多，她根本抽不出时间跑走，只能隔着电脑屏幕来挑那些图。 反正都是假结婚，反正这次的决定权在自己手上，乔桉倒是希望她能搞个大的。 在看过靳羽嘉发来的所有图之后，乔桉挑了一条大尾拖婚纱。 里料是真丝素缎和绸，还有鱼骨做支撑，外面主要是绸段，裙摆上还有一层雪纺，腰上有一圈蕾丝，整个裙摆还会缀上细细密密的碎钻以营造雾蒙蒙的感觉。 其实这条裙子最吸引她的地方是裙摆上的画，乔桉看得出这位设计者是以莫奈的《日出印象》为原型进行了整体定调，颜色从金黄到蓝色做了柔和又不失大胆的过渡，最后在裙摆上汇成一幅完整的画。 因为裙子的面料主要都是哑光缎，非常考验裁剪的立体性和色调的搭配，进而对刺绣和颜色准确度的要求非常之高。 起初乔桉还在因为靳羽嘉说可能选不准颜色而忧心忡忡，然而听到她说这条裙子的原版设计图出自康若宸之手，顿时放下心。 「既然是康若宸的稿子，那我要定了。」 「是想支持好伙伴的生意吗？」视频里的靳羽嘉笑了笑。「我这两天就叫人加急打个版，颜色要是不准，你可别怪我啊。」 「有康若宸在，颜色不会不准的，我对她的眼睛有信心。你们放心大胆做就是了，婚礼还在下个月月底呢，这段时间我主要在国内做一下工作交接，之后如果找到时间的话也会过去一趟。」 「大小姐的单子我们哪敢怠慢？你等着看成品就是了。」 乔桉满是期待地点了点头，挂断视频通话。 想起自己还得去知会一声迟慕森，她顺手把这幅设计图截图发了过去，随后得到他的一个「好」字作为回復。 * 迟慕森其实压根没细看乔桉发来的图，毕竟他们之前就说好这件事全权由乔桉自己负责，他也只是到时候陪她走个过场而已，扫了一眼设计图，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这段时间co的事情特别多，他成天忙得焦头烂额，压根没功夫管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事情，能有时间给自己休息一下都是万幸。 短短一周时间，他就跑了三个城市视察工作，下周甚至还得去德国一趟。 不过好在康若宸做主设计的那个项目已经差不多要完成了，他这回在江城多待了一天，只为了在远处的办公楼里安安静静地欣赏眼前这栋造型新颖别致的流线型建筑。 co没有刻意从「造型」方面出发宣传过江城的这个商圈，但架不住大家都对这栋楼的外观更感兴趣，不少本地媒体写新闻的时候还会带一句这栋楼长得很好看，那些探店kol也都特别提了这点，反而使得这栋楼在还没完全投入使用的时候就因为外观而狠狠赚了一波关注度。 那天站在落地窗前静静欣赏这栋楼的时候，迟慕森心里很乱，但所有混乱的想法到最后都归于四个字：他想她了。 如果现在康若宸在国内，如果康若宸关注新闻，如果康若宸知道，她会不会也因为自己的作品被大众欣赏而满是骄傲呢？ 第166页 * 乔桉这阵子确实很忙，期间还得和迟慕森坐下来聊两家公司的合作问题，这其中还包括了国内业务和海外业务两个板块。 双方父母都只把这场婚姻当做能够帮助自家公司扩大商业版图的利器，对他们两个是否真的会产生感情这件事毫不在意，所以乔桉和迟慕森反而好好坐下来单纯聊合作。 迟慕森是个很谨慎的人，找了律师来起草那份婚前合同，随后交由乔桉的律师一一核对。 巧的是，乔桉这次找来的律师是蔡泽宇。 蔡泽宇此前在帮康若宸处理赠与合同的时候就见识过迟家这些私人律师的能耐，本以为这次迟慕森也会找之前那个废柴律师来起草合同，却没想到迟慕森直接搬来了江任舟。 也就是他的同门师兄，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代表，那次法考笔面双料第一，有些「不败神话」称号的王牌律师。 蔡泽宇倒也不憷江任舟，甚至还和对方坐下来好好唠了唠家常，这才仔仔细细检查了合同里的条款。 确认没问题的同时，他也实在佩服江任舟的警惕性和专业程度，这才嘱咐乔桉可以签字。 只是，此前乔桉并没有从蔡泽宇这里知道康若宸那次赠与合同的细节，只是问了个大概，所以并不知道康若宸和整个迟家之间都有过节，在把合同推到迟慕森面前让他签字的时候甚至还觉得这人确实不错。 要不是因为这次婚礼来得匆忙并且纯粹是为了利益，她还真愿意交迟慕森这个朋友。 再来就是乔家和迟家合作的事情，合同依然由江任舟和蔡泽宇共同经手，在专业性上肯定过关，乔桉还专门找自家公司海外总部的律师团谘询过，确认没问题了才签字。 这份合同一旦签了下来，双方父母更加激动，甚至要求他们尽快完婚，并且最好在明年年初就把孩子生下来。 听得迟慕森和乔桉都很无语，但又不想再跟长辈们计较什么，干脆选择了沉默。 结束手头上的这些烂事之后，乔桉还是抽空飞了一趟波士顿。 这次回家她没提前跟父母说，毕竟想也知道，现在父母正沉浸在「女儿马上就要嫁人并且自家企业在国内的业务即将蒸蒸日上」的幸福喜悦中，她不想出现在爸妈面前让他们心塞，所以选择了闭口不谈，降落之后就直接去了工作室。 * 这段时间康若宸正在全心忙那件给乔桉的婚纱，毕竟主设计是她，她还是想全程亲力亲为。 那幅设计图对色彩的要求相当之高，她全程监控，到后面亲手来做，这样反而能更准确地还原稿图传达出来的感觉。 最近康若宸在准备申请文书了，乔桉在这其中帮了不小的忙，她推荐的那些教授都对康若宸过往的建筑设计作品和服装设计作品很感兴趣，甚至开始明着暗着争夺这个不错的苗子。 时间一长，连那些美院的老师也参与到了这场竞争中。 更有甚者表示，只要康若宸投出申请，他们就会给出offer。 靳羽嘉也捨不得这个小姑娘，承诺了她之后如果去读书了还想回来工作的话，工作室随时能为她敞开大门。 康若宸简直受宠若惊，权衡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建筑设计。 这回倒不是因为想继续沿着康若阳想走的路走下去，而是她觉得自己在建筑设计这方面更有自信，不想作为一个完全不懂门路的人去进修服装设计，想等自己再积攒一些经验之后再修第二个硕士学位。 导师们自然开心，在她投出申请不久就发去了offer。 * 乔桉推门进裁缝工作间的时候，康若宸正好在做蕾丝边上的刺绣。 这是一件细活儿，她已经为了这一个细节忙了好几天，刚开始的时候好几次都扎到手。 裁缝师傅实在心疼，急急忙忙过来帮了把手，她才勉强学了些不错的技巧，这会儿已经熟练了很多。 乔桉这次来就是为了婚纱这一件事，康若宸自然开心，拉着她先去试了大概的版型。 看到换好裙子出现在试衣间的乔桉，康若宸眼睛都亮了。 「真的好绝。」乔桉止不住地在等身镜前转圈。「宸宸，太绝了！要不是因为这次婚礼是假的，我真的愿意穿着这身婚纱结个十次婚！」 康若宸笑了笑，顺手摘下挂在颈间的软尺，上前去帮她理清大大的裙摆。 「现在还只有个框架在，等成品出来之后会更好看的。」 「这还只是框架啊？」 乔桉着实惊了。 如果不是康若宸说还有很多细化任务没完成，她这次回国或许就真的会直接带上这条裙子了。 单从这个「框架」上来说，裙面已经选择了与那幅《日出印象》没什么色差的布料。 靳羽嘉还说这些布料是康若宸亲自去市场一块块挑的，到最后实在不满意，就干脆自己去厂里调色，现场染了几块出来。 虽然是哑光缎面，但看上去相当雍容华贵，转身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身上亮着光。 没穿裙撑的时候这条裙子实在长得容易绊腿，但效果依然绝佳，作为晚礼服也相当不错；一旦穿上裙撑，这就是一件能吸引全部视线的婚纱，从任意角度看都是一幅完美的印象派油画。 「现在外面的那层纱还没加上，然后就是腰上的蕾丝边还没做完，我在努力赶进度了，到时候会直接让这条裙子空运到你手上。」康若宸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还有很多细节没做好。」 第167页 乔桉自然注意到了康若宸手上的创可贴，满是心疼地抓着她的手：「宝，你真的别赶。要是真的做不完，那我就这样去结婚也行，反正都是一次假结婚，要是我之后真的找到了我爱的人要真结婚，我愿意再穿着这件婚纱进一次教堂，真的。现在万事以你的身体状况为重，这几天是不是又没怎么好好休息？」 康若宸摇摇头，退了几步，给乔桉拍了好几张不错的照片，随后才目送她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两个人去了裁缝间，乔桉笑眯眯地坐在康若宸身边盯着她做刺绣。 「之前我还在想要不要学个女红什么的，但是我连十字绣的针都穿不上。」 乔桉笑着单手撑着脑袋，还刻意退开了些距离，生怕自己会影响到康若宸。 「宝，你现在真的做得很好呢。」 康若宸笑了笑，也没接话，小心翼翼地开始在本就薄如蝉翼的蕾丝上绣花。 「对了宸宸，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 「说呀，我听着。」 「我觉得我要假结婚的那个丈夫有点奇怪，但是我怕我说了之后，你心里会很难受。」 康若宸茫然地抬头看向她：「哪方面奇怪？长得很奇怪吗？」 「就是……」 她重新低下头去做刺绣，同时也在等着乔桉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实话说了吧，那个人的眼睛和康若阳的眼睛几乎一样。」 那根针准确地扎破了康若宸的指腹。 第89章 乔桉以为康若宸突然掉下眼泪是因为又想起了康若阳，边道歉边拥住她的肩膀。 「所以我现在真的很纠结……我觉得自己这场婚事就是在赎罪，要我一辈子不能忘记康若阳的救命之恩。」 康若宸摇摇头，尽可能缓解了情绪，顺手抽了张纸过来擦掉血迹，重新穿了针继续刺绣。 「我们已经签订了协议，这场婚礼就是假的，我们会在父母面前演好自己的角色，但是等到长辈看不见的时候，我们只是陌路人。这场婚礼自然只是做给长辈们看的。所以宸宸，那你到时候……愿意作为我的婚纱设计师出席那场假婚礼吗？因为simon去世之前说过想看看我穿婚纱的样子，我想让你帮我见证一下，至少留下一点痕迹，我想让simon看见。」 她只是顿了顿，还是摇头：「我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事情，现在就答应的话，万一到时候因为什么事情去不成呢？」 眼睛和康若阳的眼睛几乎一样……是她认为的那样吗？ 她已经很久没关注co的消息了，现在却得知这样的事情…… 是真的吗？ 「哦也是……没关系的，到时候的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吧，现在不着急，可能到时候你已经被导师带去旁听一些课程了呢。」 康若宸木然地点头。 乔桉本想帮康若宸扶着那片蕾丝，却临时收到工作邮件要去开个视频会议，只好带着pad进了隔音不错的里屋，剩康若宸独自坐在裁缝间里发懵。 半晌，她才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搜了最近和迟慕森有关的消息。 网络上并没有迟家太子要在近期成婚的消息，有也只是迟家对外宣布要安排好迟慕森的婚事以及要拓展co的商业版图，康若宸简单翻了翻那几件新闻之后就大概明白了这桩婚事的目的。 成年人的世界，不管做什么，好像都或多或少是为了利益。 co的商业版图如果能和乔家的商业版图进行强强联合，那必然能共同建造起更加辉煌的商业帝国。 虽然不知道这桩婚事是否为迟慕森自愿，但只要他们签了字达成了合作，这桩婚事就不会亏。 在最近的新闻中，迟慕森还以co总经理的身份接受了媒体的个人专访，但全程没提及自己的婚事，而是以绝对专业和诚恳的态度回答了co即将正式开启海外市场的相关问题。 因为一身正装拉高了整个人的气场，答案也很完美，这条新闻的评论自然很漂亮。 但康若宸注意到了迟慕森的气色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好，至少看上去比往常多了些攻击性和疲惫感。 虽然他有正装加持，但似乎只有她发现了这个微小的细节。 所以……他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呢？ 为什么会显得这么疲惫呢？co的事情应该不少吧。 这么久不见，她得到的居然是他要结婚的消息，虽然是假婚礼，但他的假结婚对象是她的朋友，而且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她的心情很复杂。 想了想，康若宸还是放下了手机，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这条婚纱是她朋友特别喜欢也特别想要的，她没有理由不做好。 就算她的朋友真的要穿着这条裙子「嫁」给她曾经喜欢的人，那也是曾经了，现在的迟慕森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算了。 乔桉在散会之后就出来了，说是国内有点事情需要她亲自处理，怀着歉意跟康若宸道了别，嘱咐她到时候一定要留时间出来帮她记录穿婚纱的那一刻，这才匆匆忙忙拎着包奔赴机场。 康若宸反而松了口气，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没多久，靳羽嘉推门进来看她的情况，随后注意到康若宸眉头紧皱，好奇地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 「师父。」 第168页 康若宸现在是真心把靳羽嘉当做自己在服装设计行业的入门师父，平时甚至会直接以「师父」称唿她，靳羽嘉也喜欢这个称唿，也没要求她喊英文名。 「你现在的手工已经做得不错了，但是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呢？」 「如果你过去有个很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马上要和你最信任的朋友结婚了，你现在的心情会是怎样？」 靳羽嘉沉默一阵，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康若宸的意思，眨巴眨巴眼睛，嘆了口气：「你在说乔乔的婚礼吧？之前她也因为这件事问过我，我给不了答案。但是……」 康若宸停下手里的活，给那只受伤的手指贴了创可贴，这才闷闷地垂着脑袋。 「你刚刚说那是你过去喜欢的人，那么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她顿时沉默。 现在还喜欢吗？ 这个问题其实她一直都在迴避，从还在老家打点滴开始——哦不，从彻底分手那天开始，她就在不停地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但结果都出乎意料地相同。 她从没有讨厌过他，也一直都没有改变对他的感情。 是喜欢的，而且分别的时间越长，她心里越煎熬。 这段时间她已经无数次在无人的环境下诘问自己贸然选择来这里留学是不是正确的，思考到最后，要么是她困了，要么是到了要去工作室的时间，要么是她想到让自己都觉得烦了的程度。 不是不想要他，也不是真的狠心到弃他于不顾，是真的无法跨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不想一直让自己陷在「迟慕森和康若阳很像」的错误认知中，也不想让迟家的人再找她父母的麻烦，只能自己先退出。 还是那个选择题，如果非要她在亲情和感情中二选一，她的选择依然是亲情。 但是她已经逃避这个问题很久了，现在再被人问起，她好像又陷入了无尽的纠结。 「乔乔想让我去参加她的婚礼，我本来也是想带着这条裙子回国去找她的，毕竟她可能没时间再回来一趟。而且这条婚纱的工艺很复杂，穿起来肯定也需要个帮手，我是设计和制作这条裙子的人，如果是我，我能在最大程度上帮到乔乔。」 靳羽嘉点点头，沉思一阵，还是拍了拍康若宸的肩膀：「师父希望你去现场，因为我希望你能在那天彻底看看你的内心，如果真的还喜欢，那就按照你最想做的事去做；如果真的再也不想联络，那就斩断所有念想。」 康若宸苦笑着嘆气。 真的吗？ 「如果真的是你带着这条婚纱去现场交给乔乔，我希望你能盛装出席，而不是躲在角落里。」 靳羽嘉耐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两眼泛红的小姑娘，说话的语气像是长辈在安慰伤心的晚辈。 「到时候我会给你准备一条能够配得上你的小裙子，我希望你能正视这段感情。」 半晌，康若宸才点了点头。 是啊，她需要正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感情，端正自己的态度，勇敢起来。 不管她是否还喜欢迟慕森，就当自己是去看他最后一次。 她真的需要从这样的感情中抽身了。 「现在这件婚纱还差哪些细节？」 「纱裙和一些刺绣。」 康若宸缓了缓神，重新坐在缝纫机前，心情实在有些沉重。 「但是这些活儿真的很细，我担心赶不上进度。」 靳羽嘉笑了笑，还是从她手里接过绣花针：「这本不该是一个建筑设计的研究生该做的事情，你去整理纱裙吧，我来帮你把这些刺绣完成就好。别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是我作为你的师父本就该做的。」 康若宸默默退到一边，看师父顺利穿针引线的时候还暗自惊嘆了好一番，这才在师父的提醒下安心忙纱裙的事情。 半个月之内，康若宸在靳羽嘉的帮助下提前完成了纱裙的设计，本想拍几张图发给乔桉看看成品效果，但在拿起手机的同时发现半小时前有新闻app推送了消息，说是迟家太子和乔家公主即将喜结连理。 康若宸没忍住，颤抖着点进去，却发现自己的大拇指指腹已经因为连续不断的磨损而验证不了指纹解锁，只好输了密码，颤抖着拿着手机看完了整则新闻报导。 新闻封面的双人图是p的，看样子他们到目前为止暂时还没有一张真正的合影，但男帅女美，确实登对。 大概是因为两家都是名门望族，这样门当户对的婚姻总是会收到不少祝福。 康若宸还看了眼评论区，确认现在几乎全是好评之后，退出了新闻app，直接卸载，转而打开了照相机。 乔桉看到图的时候才刚起床，虽然裙子还穿在人台上，但能看得出这条裙子的细节相当精緻，明显下足了功夫，所以她相当开心，问她什么时候会回国。 康若宸也才刚和靳羽嘉一块吃过晚饭，沉默一阵，看了眼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还是发了个时间过去。 乔桉的动作很快，康若宸没过几分钟就收到了机票被预订好的简讯通知，还说她可以找人帮她走绿色通道尽快拿到签证。 康若宸想了想，还是回了个「好的谢谢」。 晚饭之后，她跟着靳羽嘉回了工作室。 靳羽嘉之前就说了会亲自帮康若宸准备一身到时候去参加婚礼的行头，现在站在人台前，康若宸看到这身小裙子的时候甚至愣住了。 第169页 虽然和那身婚纱比起来确实低调了不少，但是这身显白的深蓝仿佛自带优雅气质，立裁围裹式设计不仅看着复杂，也很考验腰身，看得康若宸蠢蠢欲动，下意识转身看了眼师父。 「去试试吧。」靳羽嘉笑得温柔。「我的徒弟到时候一定要做宾客里面最漂亮的那个！」 康若宸笑着推人台走进试衣间，换号衣服才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一脸惊喜的师父。 「本来还以为这腰身能刚刚好的，我这已经用的是人台的标准比例了，你怎么比瘦版的人台还瘦呢宝贝？」 靳羽嘉还是心疼，上前给康若宸在身后夹了个燕尾夹。 「这边我等下会再改改，整体相当不错，你完全能撑得起这身小礼服！」 康若宸有些尴尬，但还是乖乖站直，让师父调整一些细节。 靳羽嘉担心收腰问题，站在原地对着夹了夹子的那块思索一阵，决定把后面这块改成一个可收缩式大蝴蝶结。 这样一来，虽然正面还是低调简约的风格，但一旦康若宸转身，她背后那个大蝴蝶结就会吸引全部视线。 效果确实比之前更加拔群。 靳羽嘉也知道康若宸打心底里自卑，之前把乔桉的婚纱设计工作和制作过程交给她负责，就是希望能藉此培养她的自信，但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够。 她想着让徒弟在婚礼上自信放光芒一回。 既然这次是作为乔桉的闺蜜和婚纱设计师出席婚礼，康若宸自然不能逊色于那些普通宾客，穿一身这样的小裙子过去，也算是培养爱徒的信心。 康若宸也确实担心自己这样会太过惹人注目，本想和师父说说改得低调一些，师父却说指不定到时候去参加婚礼的人会穿得更夸张。 那可是迟家和乔家联姻的宴会现场，能得到邀请出席的人必然是名流或者商界人士，大家肯定都想在那样的场合再赚点面子，自然不会低调出现。 她觉得不无道理，还是答应下来。 第90章 婚礼前三天，康若宸和靳羽嘉一同返回国内。 靳羽嘉说是要回国看看自己的老朋友，和康若宸在机场分别，还委託爱徒给乔桉带了新婚礼物。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场假婚礼，但面子功夫还是得做足，总不能让女方这面掉了份。 乔桉的父母早在一周前就过来了，准备工作不少，他们还得和迟家长辈坐下来聊聊未来的规划。 康若宸这次的任务是给乔桉带婚纱，以及作为婚纱设计师出席婚礼，并记录乔桉穿婚纱的样子。 看上去并不复杂，但事无巨细，她还是得提前和乔桉对好细节。 乔桉知道她回来，专门叫了车过来接她去酒店。 这段时间，乔桉还没进迟家大门，迟慕森还算尽了地主之谊，给她长租了酒店的顶级套房，她就一直住在这了。 把康若宸接回来之后，乔桉二话不说就让她先去倒个时差，其他东西都暂时丢在沙发上没管。 房间确实舒服，室内香薰的味道也是乔桉喜欢的加州桂，缩进被窝之后，康若宸难得产生了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困意，没多久就安然闭上了眼睛。 迟家计划的是今天下午先去拍点照片，先把内景婚纱照解决了，外景婚纱照等小俩口去度蜜月的时候再一路玩一路拍。 迟慕森和乔桉都懒得搭理这帮想一出是一出的长辈，但又不能真的只是这样靠p图来敷衍大家，毕竟婚礼是真的要进行的，表面功夫还是得有，乔桉就趁着康若宸睡得正香的时候出门去拍了组照片。 康若宸睡醒时，乔桉已经回来了，还给她看了摄影师发来的效果图。 察觉身边的人再次陷入沉默，乔桉不解：「怎么了？还没倒好时差吗？我这个表情够自然了吧，那个摄影师都快被我们两个搞疯了，一开始谁都不肯笑。」 康若宸勉强笑了笑：「挺好的，看不出来假笑的痕迹呢，你这营业得还挺到位。」 乔桉也乐，拉着康若宸回了客厅：「我现在试试那身婚纱？不是说很复杂吗，我还没见到成品的实物呢，上次只看到了你发给我的图片。」 康若宸缓了缓情绪，从好几个大袋子里挨个抽出婚纱的不同部分和大裙撑，还有个袋子装着晚宴礼服，看得乔桉两眼放光。 「宝，实物的质感也太好了吧！我就知道你的设计和你的眼光绝对没问题！」 乔桉甚至抱着康若宸狠狠亲了一口。 「我都忘记了还有晚宴礼服的事情了，这身也是你设计的吗？亮闪闪的也太好看了！以后我去参加应酬也可以穿这个！」 注意到旁边还有个没打开的袋子，乔桉好奇地上前，看见里面装的那身明显小了一号的礼服，顿时明白过来，满脸惊喜。 她就知道康若宸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掉链子！ 「到时候你全程都陪着我好不好？我们其实不想定伴娘伴郎的，但是长辈那边实在不好说，我就让助理去帮我找了几个女孩子过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让你做我的伴娘。」 康若宸还是拒绝了：「我得给你记录你穿着婚纱走在红毯上的样子呢，做伴娘就可能顾不全了，你不是希望simon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吗？」 乔桉想想也觉得没问题，还是无奈地点头。 * 晚上，迟慕森被迟亦雪叫回了家。 第170页 他本就因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拍婚纱照这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而耽误了工作，拍完之后就立刻回了公司继续忙碌，快到吃晚饭的点才忙完，现在又被叫回了家，心情自然不会好。 却没想到妈妈居然放他鸽子，回了家不见人影，保姆说是出门逛商场了，只有林木在家。 他本想扭头就走，林木正好从卧室出来，立刻招招手让儿子跟着他进书房。 迟慕森打心底里看不起林木，但这人怎么说也是他的父亲，现在跟他面对面坐在书房，他还是勉强维持了作为儿子的基本耐心和作为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的教养，打算听听这人的嘴里能说出些什么有营养的话来。 「是这样的，你没几天就要结婚了，马上就要成家了。以后父母也照顾不到你，现在我想嘱咐你一点事情。」 迟慕森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人生的这么多年里，林木什么时候「照顾」过他？ 如果说在饭桌上不留任何情面的责骂和打起人来尽下狠手的体罚也算是对孩子的照顾，那他确实得了父亲的不少照顾。 「既然成了家，那生孩子也得尽早提上日程了，你也别总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到处奔波，该交给别人做的事情就交给别人，你是领导，你是安排别人做事的人，不是什么事都要领导亲自去做的。」 林木嘆了口气。 「既然谈到孩子，我前段时间找了个大师算了些不错的名字出来。」 迟慕森抬眼看过去，满眼鄙夷。 「你听听看，挑个不错的。林之阳，林盛阳，林安阳，这几个哪个不错？」 「什么阳？太阳的阳还是海洋的洋？」 「太阳的阳，我希望我的孙子能像阳光一样温暖，或者拥有和阳光一样温暖的性格。我也希望我的孙子或者孙女就是我的小太阳，也是父母心里的小太阳。」 迟慕森的眸色更冷：「太阳的阳。」 说出这句话时，林木自己都不觉得心里有愧吗？他也配提起「阳」这个字？ 还好意思说是找大师算出来的名字？ 这人还能要点脸吗？ 不过也是，这人可能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而那个儿子过去叫林霄，被向瑞洋和林艾领养回去之后才改了名叫康若阳。 福利院的事情其实他一直都在查，只是今年开年以来实在太忙，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和当年有关的资料少之又少，他的调查几乎步步受阻，现在正处于停滞的阶段，他也不知道要继续查些什么东西了。 不过…… 「没听错的话，你找大师算出来的这些名字可都姓林。」 迟慕森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似乎并不在意那人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你现在人在迟家，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倒是这么早就惦记上我孩子的名字了？」 林木像是早就猜到迟慕森会这么说，笑得从容：「这就是你知识浅薄了，我也猜到你肯定不会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毕竟这种事情也只有我们懂。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的，如果儿子不跟自己姓，那么儿子的儿子——也就是孙子——就一定要把这个姓拿回来，这叫还宗，这个姓代表的是一家人甚至一族人的香火，不能断，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姓传下去，这可是歷来的传统和规矩。」 迟慕森冷笑。 要他的孩子传承林这个姓？林木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说好听点叫还宗，说难听点，这不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入赘这件事的遮羞布吗？ 还传统，难怪都是些糟粕呢。 他自己明明有个姓林的儿子，是他自己抛弃了那个孩子，是他自己要选择倒插门进迟家做上门女婿，现在他还好意思说什么还宗的事情？ 林木也配？ 而林木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儿子的不屑与轻蔑，依然在说着自己的事情。 「当初我其实是很想再给你要个弟弟妹妹的，毕竟家里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实在孤单。当时我想过，你是第一个孩子，姓迟也没什么关系，算我让步，如果再有个弟弟妹妹的话，那就可以姓林了，正好把我和小雪的姓氏都加上去，也算是见证父母之间的爱情——怎么说孩子也是父母的爱情结晶嘛。」 「可真敢想啊林木，倒插门女婿也敢上来吃绝户？」 「别误会，爸爸是真的觉得你很孤单，想给你多生个小伙伴的。」 林木此时倒是换上了一副长辈的神情模样。 「但是迟家当时怎么都不同意，说是要照顾小雪的身体，为了小雪着想。我是觉得我亏欠了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毕竟儿子和女儿凑在一起才能组成个『好』字对不对？生孩子也就十个月吃吃喝喝，迟家条件不差，哪哪儿都能伺候得好好的，当时小雪生你的时候，我还出了一身冷汗呢。」 迟慕森已经握紧了拳头。 这人疯了。 林木绝对疯了。 他妈妈怀胎十月的辛苦被他这样轻飘飘地带过，什么叫「十个月吃吃喝喝」？ 他作为儿子都早早地知道了妊娠过程绝非易事，林木在这说些什么屁话呢？ 作为丈夫，林木不仅没有心疼妻子生孩子的痛苦，甚至还用自己「出冷汗」来对等，这是对妻子的不尊重甚至瞧不起；作为父亲，他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只起到了负面作用，现在还想剥夺孙辈的姓氏？ 第171页 这人要是没疯，那就是纯傻。 以前他还因为林木的某些言论而实打实地生过气，现在他觉得其实压根没那个必要，毕竟林木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人。 他跟这种人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根本犯不着为了这人生气，就算他气得再多，林木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任何想法。 话又说回来了，迟女士到底为什么喜欢他？ 真瞎还是被这人忽悠住了？ 就算是忽悠，这人的脑子为什么能忽悠到迟亦雪那样的精明人啊？ 真就伟大的爱情力量？ 迟慕森属实不懂。 最后他还是没在父母家多留半分钟——毕竟再这么跟林木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他也怕自己被降智——没等林木说完就径直起身离开，完全没有留恋的意思。 林木急急忙忙在他身后叫他，他也完全没有理会。 他现在很清楚，自己不能继续跟林木计较，多计较一分都是对他曾经的教育背景的不尊重。 那人就是个疯子。 第91章 婚礼当天，康若宸从凌晨开始就在乔桉身边陪她忙忙碌碌地换衣服和化妆。 化妆师是汪屿推荐的那位明星化妆师，技术相当不错，没多久就把原本还有点憔悴的乔桉打扮得漂漂亮亮。 康若宸作为婚纱设计师自然很了解这件婚纱的构造，看那些服装师还围着婚纱团团转，一下子没忍住，把他们统统赶去其他地方忙别的，自己动手帮乔桉换了衣服。 迟慕森今天还安排了和海外合作方的视频会议，一开始并没有出现在这边，康若宸的心总算稍微放下了些，小心翼翼地继续给乔桉绑带。 他们的吉时安排在下午，因为本就是一场假婚礼，迟慕森和乔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些繁杂的婚礼程序，没有接亲更没有抢亲，双方直接去教堂碰面，宣誓结束就能去酒店出席晚宴了。 乔桉昨天还在忙工作，今天天都没亮就要坐在镜子前化妆，自然没什么精气神。 康若宸实在担心，点了餐过来让她先垫垫肚子，在她换衣服之前还让她先小憩了一会儿，这才掐准了时间做好所有准备工作。 迟家对外总是低调行事，虽然大家都知道迟慕森今天结婚，但迟家没有很大的排场，教堂里几乎都是迟慕森和乔桉各自的亲朋好友，人也不多，晚宴倒是请了不少人——正如靳羽嘉的猜测，能拿到邀请函的都是商界知名人士。 康若宸没跟着乔桉坐一辆车去教堂，因为她这次的任务是在暗处给乔桉拍照记录，不需要和新娘一辆车去教堂，她自己打了车跟在乔桉的车后面，一路跟着她去了目的地。 伴娘也都是乔桉家公司在国内的分部里的一些高层员工，大家看到乔桉的婚纱之后纷纷惊唿特别又新颖，听得一身便装跟在乔桉身后的康若宸满心成就感。 这次的婚礼确实低调，教堂门口只放了些鲜花，连新人的合影都没看见。 康若宸为了避免在这样的场合和迟慕森碰面，从侧门进了教堂，坐在昏暗的角落里调试相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慕森也从侧门进来，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向神父。 康若宸在他走上红毯的时候甚至下意识缩了缩。 迟慕森现在心情不好，自然不会注意场下坐了些什么人，单手插兜站在神父面前等着乔桉过来，甚至连手机都没交给肖执拿着，敷衍的态度已经写在了脸上。 全场最开心的人只有双方家长，剩下的来见证这次宣誓的人都很懵。 康若宸躲在暗处看清了迟慕森的背影。 他大概并不知道乔桉那身婚纱是什么样，所以自己选了一套应该和乔桉不怎么搭调的白西装，但依然衬得整个人贵气十足。 没有刻意做造型，只是简单地把这段时间都没来得及修剪的头髮二八分往后梳，好像还侧剃了些，在头髮上洒了些亮粉，反而看上去年轻了一大截，更有刚进社会的名校毕业生的感觉了。 他的身高和体格能轻松撑起任何版型的西装，康若宸没看到他的西装正面，但能猜到他只扣了一颗扣子。 从身后看，被扣上扣子的西服外套还把他的腰身完美衬托出来，再加上这人单手插兜的动作，和他平时展现出的高傲气场截然不同，这回是狂野。 内敛的同时依然很张扬，这就是迟慕森。 这才是迟慕森。 康若宸沉默一阵，还是没敢举起相机拍他的背影。 师父说要她今天来看看迟慕森并且好好判断一下自己的内心，虽然现在还没直面迟慕森，但她好像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还是喜欢。 看到这样矜贵优雅的迟慕森之后，那股快要溢出来的思念直接把她淹没了。 这么久以来她都在国外，几乎切断了和国内其他人的一切联繫，肖执和小狼也不是没给她发过消息，但她几乎都没回復，只是简单看过就退出了聊天框，她之和还在国内的父母保持这密切联络，并且父母说最近没人找过他们。 她知道自己好像在躲避什么，但一直不愿直面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她知道了，她是在躲迟慕森，以及和迟慕森有关的所有人。 可是怎么躲得过呢，她现在还不是出现在这里了。 她的私心想让她拍照记录点什么和迟慕森有关的瞬间，这样她返回国外之后就能继续保持躲避的状态，但是纠结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她不敢。 第172页 虽然是假结婚，但从今天开始，迟慕森就是乔桉的丈夫了，她怎么都不应该和迟慕森有联繫才对。 想到这里，康若宸垂眸，无声地嘆了口气，安心等着乔桉进来。 * 迟慕森确实心情不好，因为来教堂之前他还在开视频会议，妈妈一连给他打了八个电话警告他不准迟到甚至逃婚，烦得他匆忙结束会议过来了。 他不是没想过要成家，和康若宸在一起之后，「成家」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那段时间在江南水乡，他甚至脑补了自己未来的婚礼应该是什么样。 既然康若宸喜欢海，那他们的婚礼就可以定在海边。不需要大量的亲朋好友出席，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也可以，对着神父宣誓之后就亲吻，然后手牵手沿着海滩往前漫步。 他甚至已经为了那个想法在看海滨城市的房子，知道她喜欢平层，他想挑一套海景大平层或者干脆在海滨城市投建一个大平层小区，他们到时候就可以住进里面最好的一套。 但是自从她毫无预兆地消失，他的生活都跟着乱了套。 他不是没去找过康若宸的父母，试图通过旁敲侧击得出康若宸现在的位置，然而向瑞洋和林艾对康若宸的所处位置闭口不谈，只说她现在在忙自己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怎么都不应该吃康若宸父母的醋，但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心里很酸。 现在他一个人站在神父面前，身处一个低调的教堂，不是海边，身边还坐满了人，要和他一块宣誓的也不是康若宸。 这其中哪怕有任何一个与她有关的因素，他或许都会试着接受，但偏偏一切都在失控的轨道上。 他甚至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 这是一件多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 乔桉和康若宸本就是前后脚到的教堂，康若宸先进去找位置，乔桉在休息间整理好了婚纱之后就过来了，站在紧闭的教堂大门前，乔桉暗暗深唿吸一次。 她希望现在在天国的simon能明白这不是她的本意，甚至在进门前就先握紧了双手，垂着脑袋对上帝忏悔了一通。 随后工作人员从里面打开教堂大门，乔桉重新抬起头，定了定神，挽着父亲的手臂，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迈步往里。 她这身婚纱的所有细节都被康若宸检查了成千上万遍，连头纱都满是精緻的细节，她只要轻微一动，就像是能散落满天星辰。 教堂里的灯光比平时晚上的光要暗一些，但充满神圣感，暖光打在她和那身婚纱上，更是给她平添一份端庄优雅。 康若宸端着相机拍照的时候，还能听见周围的人都在暗暗惊嘆这身婚纱简直是「不走寻常路的漂亮」，无声地笑了笑，继续按快门。 乔桉知道康若宸的位置，但考虑到现在父亲在身边，她不敢就这样贸然扭头看康若宸，只是在那个位置稍微停了一下，随后才装作若无其事般继续往前。 康若宸也确实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画面。 看着取景框里的乔桉，康若宸莫名觉得欣慰，随后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那些纠结和犹豫。 就算这是一桩演给双方父母看的婚事，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出身于名门望族的乔桉和同样出身不凡的迟慕森站在一块就是登对。 哪怕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还是觉得这样的氛围实在好得让她不忍心为自己觉得悲哀。 公子哥和大小姐就算紧紧站在一块都能让人觉得气场相契合，而她，或许站在迟慕森身边的时候只会显得他掉份。 是啊，她就是个局外人。 林木和迟亦雪当初好像也确实没说错，她註定是不能和迟慕森走在一块的。 因为这是演戏，迟慕森还是勉强把戏做足，转身过来，走到红毯中间，从乔桉的父亲手里接过乔桉的手。 在他接过手的瞬间，他好像察觉到了周围有一道不同的视线，但他根本没找到那束视线的具体位置。 乔桉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场合，他才回过神，牵着她走回神父面前。 迟慕森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很熟悉的朋友坐在台下看他的笑话，在听神父念结婚誓词的过程中还在回想自己今天叫了哪些人来帮忙充场子，名单还没过完，神父就问他愿不愿意。 他嘆了口气，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那时，一个穿着简单款连帽衫的女孩子垂下了脑袋，悄然从旁边的走廊离开座位，随后从侧门迅速离开教堂。 乔桉自然也给了神父肯定的答覆，最后神父让新人亲吻。 迟慕森提前和神父沟通过一些细节，所以神父在看到眼前的新人只是借了个位稍微拉近了距离时也没说什么，听着台下的那些掌声，他也只能挂上客气的微笑。 典礼最后，新人在大家的祝福下站在原地听唱诗班的小朋友们送上神圣的赞歌，不约而同地开始走神。 迟慕森在见到乔桉的这身婚纱时确实觉得很惊艷也很适合眼前这位大小姐，起初他还在想这位婚纱设计师一定是很有名的大牌设计师，如果之后他还能找到康若宸的话，他倒是想和这位设计师坐下来聊聊，看看能不能设计出一条这么适合康若宸的大裙摆婚纱。 他知道康若宸自己也喜欢画点小裙子，如果康若宸愿意自己为自己设计一身裙子的话，他会更愿意买帐，还会求着他的小姑娘顺便把他的礼服也设计出来。 第173页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小姑娘现在在哪里呢？在做什么呢？那边现在几点？ 或者说，他的小姑娘是不是也被其他人喜欢着呢？ 至于乔桉，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待在simon身边的最后那段时光，simon说的每句话都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仿佛此时他依然在她身边，陪她一块听这神圣的颂歌。 穿着婚纱的姑娘笑了笑，抑制了那股想哭的冲动，继续笑着向眼前的小朋友们。 第92章 宣誓典礼结束之后，乔桉返回了酒店，换下那身婚纱，在康若宸的帮助下换上那身同样精緻的礼服。 这回康若宸也得跟着换衣服，看到那条裙子的上身效果之后，乔桉结结实实地发出了一声惊唿。 「宝贝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看的！晚上你跟我一块到处走走吧，我正好带你认识一下我们国内分部的人，如果到时候你回国了需要什么帮助，他们也能随你差遣。」 康若宸笑了笑：「哪能真的随便差遣人家？」 「宝你要不要现在吃点东西？等会儿晚宴上估计没什么好吃的了。」 「我没事，要吃点东西垫肚子的是你，你一会儿会很忙，还得巡桌敬酒。」 她从教堂仓皇逃出之后去了趟咖啡厅，给自己灌了一杯冰美式保持清醒，这才在典礼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回了酒店。乔桉没看出她的情绪，以为她很开心，吃了东西垫肚子，还拉着她在房间里拍了不少照片。 乔桉确实很喜欢康若宸拍下的那些照片，把源文件都转发给助理了，要她随便找个空闲的时间把那些照片都列印出来。 助理也跟着乔桉很多年了，知道乔桉身边发生的那些事，立刻明白了她要这些照片的原因，嘆着气出门找列印店。 迟慕森为了照顾乔桉，晚宴就安排在这家酒店的宴会厅，排场不小，乔桉作为新娘得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还得先去给迟慕森的家人敬茶。 康若宸是宾客，不方便时刻跟在乔桉身边，化好妆，给她整理好了晚宴礼服之后就直接去了宴会厅。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看不到迟慕森和乔桉的婚纱照，今天参加宣誓典礼没看见，现在却在宴会厅门口看到了。 该说不说，很登对。 当初乔桉拍完照片回来还跟她说很尴尬，因为她和迟慕森根本不熟却要拍婚纱照，但现在看到成片效果之后，康若宸在觉得内心酸涩的同时也很欣慰。 也对，不属于她的，终究不是她的。 她没资格拥有，现在也不配肖想。 进门之后，康若宸还是过往的职业病犯了，找了个工作人员问这场晚宴的时间和场地安排，得知在晚宴正式开始前还有个宣誓仪式，不可避免地翻了个白眼。 简单和工作人员聊完，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朝她走过来的郁芃冉，旋即愣了半秒，又笑着沖她挥挥手。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郁芃冉，此前听迟慕森说她远赴英国接受心理治疗，现在再看到她，确实觉得她的精气神好了很多。 但看到郁芃冉手腕上依然绑着一条漂亮的丝巾，她猜到郁芃冉的伤还没完全好起来，心疼之余却也因为这个漂亮姐姐的突然出现和她那身湖蓝色的礼服而觉得开心。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姐姐，本想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却在迈开步子的同时察觉手机震动。 看到来电显示是乔桉的助理，她只能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手机屏幕，随后匆忙跑出宴会厅，边接电话边往电梯间的方向去。 助理已经列印照片回来了，这回打电话为的是乔桉的事情，说是她的礼服突然开线了，而这样精巧的走线设计根本就不是现场那些服装师能搞定的，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康若宸。 康若宸也怕耽误事，急急忙忙回到了乔桉的房间，二话不说就蹲在乔桉身边检查开线的位置。 这身晚宴礼服也是她设计的，她自然清楚这个走边的特殊设计，接过助理递来的针线包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忙活。 所幸康若宸挽救得及时，外面的工作人员过来催，乔桉只得匆忙带着助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嘱咐康若宸等会儿记得去找她。 康若宸却在送走乔桉之后直接在房间里坐下了。 她知道晚宴正式开始前的流程，不想再面对一次，所以干脆在这里等到晚宴开始了再下楼。 虽然在教堂已经宣誓过，但双方父母还是不想浪费这个宣传自家的好机会，硬是让迟慕森和乔桉在诸多宾客面前再次宣誓并亲吻。 两个人也是实在无奈，把一开始在教堂里的流程又敷衍地走了一遍，还听自家父母拿着话筒在台上说了些场面话，这才无语地等着晚宴正式开始。 迟家的对外发言人一直都是迟亦雪，但今天毕竟是迟慕森的婚礼，只让作为母亲的迟亦雪发言有些不妥，迟亦雪在说完之后就把话筒交给了身边的林木。 因为提前演练过无数次，迟家也给了他发言稿，林木这次的发言还算得体。 宾客里还有co的高层员工，大家几乎都知道林木是迟家的上门女婿，在听前半段发言时还暗暗惊讶这人居然说得出这种水平的话，然而最后却听这人突然对着话筒喊了一句「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三年抱俩」，纷纷明白过来，尴尬地鼓掌。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第174页 司仪宣布晚宴正式开始，宾客们纷纷鼓掌，随后找了位置坐下边吃边聊。 康若宸准时入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盯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实在没什么胃口，还是象徵性地往自己碗里添了些蔬菜，随后默不作声地开始玩手机。 这桌坐的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她知道今晚有可能会在宴会厅里碰见自己的前领导甚至同事，没想出风头，更不想让自己和对方都尴尬，再来就是不想碰见迟慕森，打算在这里待到差不多了就找机会开熘。 乔桉跟在迟慕森身边巡桌，但两个人的杯子里都是白开水。 走到父母那桌时，迟亦雪先是对着乔桉大夸特夸了一通，随后问她今天的婚纱是找谁设计的，因为她也想找个这样很有个性的设计师帮自己设计一套礼服，到时候在co年会上就能穿。 听到朋友的设计被长辈夸赞，乔桉心情好了不少，说话时满是大小姐的落落大方：「是我朋友设计的，她今天也过来了，我去找她过来，正好带你们认识认识。」 迟慕森并不在意这些，任由乔桉一个人端着酒杯带助理走远，正好肖执收到了海外合作方的工作邮件要给他转达消息，他侧着耳朵听肖执的汇报。 无意间抬眼，迟慕森发现长辈们的表情都冻在了脸上，好奇地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随后石化在原地。 康若宸一开始也不知道乔桉这么匆忙牵着她要去哪里，乔桉只说要给她介绍几个客户，她没设防就跟着来了，然而发现她们的行进方向是长辈那桌，霎时惊了，下意识就想找藉口开脱，却还是没能逃开，直接被她拉来了这里。 这世上大概没什么能比「盛装出现在自己朋友和自己前男友的婚礼晚宴上」更尴尬，如果有，那一定是「被自己的朋友拉来见自己前男友的家长」。 大家就这么定在原地面面相觑。 迟慕森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天没眨眼，生怕自己眨眼之后看到的人就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手里的香槟杯被他暗暗捏紧，表情管理直接下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出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乔桉发现了迟家人的怔愣，视线在他们和康若宸之间来回，再看一眼迟慕森的表情就大概知道了些什么，心里顿时翻江倒海。 不会吧…… 林木最先回过神，满眼阴鸷，话一出口就是质问的语气：「你来干什么？这也是你这种人能来的场合？」 康若宸还没反应过来，乔桉就先一步护在她跟前，语调也跟着冷下来：「林先生，什么叫『你这种人』？我带我的朋友和我的婚纱设计师出席我的婚礼晚宴，难道是错误吗？」 林木只觉得好笑：「这人是你的婚纱设计师？你可别逗我了，她能干点什么啊？你是不是被康若宸骗了？乔乔，你为什么会有个这样的朋友？还是说，康若宸给你钱求你带她来这？」 「怎么，林先生是对我的话产生了疑惑吗？」 康若宸不想让乔桉进退两难，也不希望朋友为了她身陷囹圄，还是拉住了她：「乔乔，我来解释吧。」 迟慕森依然处于巨大的震惊中，但也看到了她拉着乔桉的动作，试图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先生，乔乔的婚纱是我一手设计和制作的，这点可以肯定，并且我分文未收，也没给乔乔钱让她带我来这里，因为我知道钱收买不了人心。我作为乔桉的朋友，今天来这里是怀着诚挚的祝福之心，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我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康若宸抬眼看向林木，神色淡漠，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如果您担心我的出现会毁了这场晚宴的气氛，我可以离开，但我需要申明一点，我对今天的所有人和事都绝无二心。」 迟亦雪下意识拉住已经开始生气的丈夫，扭头看向康若宸：「你怎么证明呢？你过去是建筑设计师，短短几个月就能转行成为服装设计师，甚至为乔乔设计了一条婚纱，我怎么才能相信你的话？普通人家可是用不起那么好的布料的，你在哪里完成的？布料怎么来的？绣工谁完成的？你说你分文未收，那这笔开销算在谁身上呢？难道是你自己吗？小姑娘，你的话简直漏洞百出。」 乔桉冷笑：「迟女士，您现在的态度和刚刚问我设计师是谁的态度好像截然相反。您咄咄逼人是想问出什么来？普通人家买不起那么好的布料，难道富贵人家就一定能出高素质人才吗？您好像就不是呢。」 迟慕森总算从混乱的思绪中找回了些理智，声音轻轻的：「纽约吗？」 这么久以来，她是在纽约吗？ 她瘦了好多，也白了好多，这身立裁小礼服完美展现了她的身材，也正好在他的审美点上。 她又把头髮拉成大波浪了，斜着夹了个夹子，往灯光下一站，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好久没看见她了，曾经设想过无数种能再见面的场合和方式，但唯独漏了这种。 所以她一直都知道乔桉的结婚对象是他吗？ 甚至在知道这件事的基础上，亲手完成了那条婚纱的设计和制作吗？ 迟慕森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最残忍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他现在是别人的丈夫，却要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为他送上祝福，并且他的妻子还是她的朋友。 第175页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好像能明白为什么他每次去找林艾和向瑞洋问康若宸近况时总是会得到模稜两可的答案了，因为康若宸真的把他彻底丢在了过去，甚至能盛装出席他的婚礼，还亲手完成了她朋友的婚纱设计。 她已经毫无留恋地向前走也向前看了，剩他一个还守在原地等着不可能的奇蹟。 他真的好蠢。 之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康若宸当着他的面买了机票飞去加州看朋友，乔桉也说过自己男朋友的事情，但他偏偏没把这两件事连起来，偏偏没想到康若宸那位在国外的朋友就是乔桉。 这明明是个完整的闭环，他就是蠢到没完成最后的一步。 是啊，像他这样的傻子，凭什么得到爱呢。 凭什么呢。 第93章 康若宸不想真的毁了这场晚宴，察觉越来越多的人正看向这边，下意识拉了拉乔桉的手，眼神示意她冷静。 她可太清楚林木和迟亦雪是什么人了。 要是乔桉因为这件事就重蹈她的覆辙，她简直罪不可恕。 乔桉也被她的小动作拉回神，笑着捏捏她的手指，重新看向迟亦雪：「或许迟女士现在心里还存在很多疑问，但我相信我的父母能在这件事上有话语权，他们是看着宸宸转行的，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撒谎，是吧爸妈？」 乔家长辈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宸宸是个好孩子啊，我们家和宸宸家都认识好多年了。我们乔乔的婚纱确实是人家亲手做的，你们怎么这么惊讶？我们知道宸宸要回来的事情，还想着帮宸宸安排一门不错的亲事呢，宸宸是吧？」 话题再次回到了康若宸这里，她干脆笑着应下。 肖执在老闆即将说出「不可以」之前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现在不是任性的场合。 不管怎么说，宣誓结束了，迟慕森和乔桉现在在众人眼里就是夫妻。 如果他真的说了些什么不合适的话，迟家的形象估计能在一夜之间尽数崩塌，甚至有可能co都会被影响。 迟慕森是今天的主角之一，还是迟家的太子和co的总经理，总该以大局为重。 乔桉依然生气：「我们家交朋友不看家世背景，宸宸是我从小到大的好伙伴，我希望她送我出嫁也不过分吧？更何况我们宸宸的天赋确实很强，我想给我的朋友拉生意，这应该也没问题吧？您说呢迟女士？」 迟亦雪用满是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看了眼依旧淡然的康若宸，还是点点头。 「回答我的问题。」迟慕森冷不丁地插话，蛮横又不讲理，心里却依然错愕。「是纽约吗？」 他找了康若宸这么久，原来最近的能找到人的渠道就在他身边，这是何等的荒谬。 康若宸回得干脆，也笑得优雅：「不是。」 「那是哪里？」 「如果迟先生和各位长辈之后还有定制服装的要求和计划，可以问问乔乔，我是乔乔的朋友，自然不能越过乔乔来和你们联繫。」 康若宸笑了笑，心里却像是针扎般痛苦。 「希望各位能理解。既然已经见过面，那我也不方便在这里就久留，我就先行回我那桌吃饭了，你们继续。」 康若宸走之前还拍了拍乔桉的肩膀，这才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迟慕森的视线死死停留在她的背影上。 虽然那个蝴蝶结设计同样踩在他的审美点上，但他现在没心情注意什么精巧的设计和剪裁，他只想逃离这里让自己清净清净。 其实乔桉的心情也很复杂。 她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康若宸始终记挂的那个人好像就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迟慕森。 她心里满是「抢了好朋友的男朋友」的负罪感和愧疚，要不是因为还得继续陪着迟慕森把这场戏演下去，她已经追着康若宸解释自己的过错了。 这事确实怪她，她怎么能什么都没察觉到呢？ 明明知道康若宸出国前的那份工作是co总部的设计师，明明知道迟慕森的眼睛很像康若阳的眼睛，但为什么就是没把康若宸和迟慕森联繫起来呢？ 她就是个傻子。 * 康若宸回自己那桌坐了几分钟，还是觉得如芒在背坐如针毡，没有任何犹豫地直接起身离开，回了乔桉的房间，快速换掉那身礼服。 乔桉在结束晚宴之后也立刻回来了，她今天本来要去那栋别墅住的，但迟慕森匆忙离开了，说是有事要办，她不好自己一个人过去，想着要跟康若宸解释清楚，还是回了房间。 康若宸这次回国之后一直都住在她的房间里，乔桉原本以为康若宸会被她伤得另外找地方住，却没想到进门之后在沙发上发现了那条被换下的礼服，心顿时落回了一大半。 那时康若宸已经洗好了澡也收拾好了东西，任谁看了都是要离开的样子，她实在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拉着康若宸坐下，开口就是道歉。 「乔乔你不需要跟我道歉，这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康若宸觉得自己今天出现在晚宴属实不妥，对乔桉也是真的愧疚。 「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和迟慕森的关系，我都跟你说了那么多我碰到的感情问题，却一直没跟你坦白过那个人是迟慕森，这是我的问题。我今天不该去现场的，坏了大家的心情，对不起。」 第176页 「没有没有，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这样的。」乔桉很是自责。「我跟你保证，我和迟慕森只是假结婚，我们什么手续都没有，结婚证也是找人随便做了一份拿去煳弄长辈的，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在回国结婚之前都没见过他。之前我还跟你说他的眼睛好像康若阳的眼睛……我真的蠢得没药救了，对不起宸宸。」 「宝，我真的跟他没关系了，在我出国之前很久，我们就彻底断了所有来往。虽然我确实会回想起我们过去的那些事情，但那些只是我的回忆而已，现实生活和回忆根本就是两码事。不管你这次跟他是不是假结婚，那都与我无关，我早就和他没有任何纠葛了。」 乔桉还是难受，直接抱住了康若宸。 倒不是因为她居然当着朋友的面「嫁」给了朋友的前男友，而是因为她回想起了之前康若宸向她求助的那些事情。 她好像明白了当初康若宸为什么会突然拿到一百万并且还问她应该怎么处理。 那应该就是迟家想把康若宸打发走的钱。 幸好康若宸签了纯赠与合同也留了录音，不然真的会被迟家狠狠坑一笔。 再结合今天林木和迟亦雪看到康若宸之后的态度，她根本想像不出来当初康若宸在迟家人面前受了多少委屈。 她怎么能这么迟钝啊？怎么就什么都没发现？ 所有让她疑惑不解的事情现在居然都能连起来，但她当初就是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她怎么可以在伤害过康若宸一次之后又这么重重地伤她？甚至还把她再次推到迟家人面前？ 她真的是个十足的蠢货。 康若宸知道现在乔桉心里不好受，自己也说不出什么，默默地陪着她换了衣服卸妆，看她眼睛红红地抱着衣服去洗澡，还是在她走进卫生间之前拉住了她：「乔乔。」 乔桉真的要哭了，两眼通红地看着她：「对不起。」 「这些事情确实是我先瞒着你的，这是我的问题，你不要觉得自责。」康若宸轻轻地开口。「如果你想听的话，等你洗了澡出来，我全部告诉你，你别自责，真的，错的不是你。」 「宸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事的，去洗澡吧。」 等她洗好澡出来，康若宸已经坐在被窝里画稿子了，乔桉小心翼翼地凑近，也钻进被窝，不安地靠在她身边。 康若宸刚去世那阵，她也是像这样试图一点一点接近康若宸，想跟她说说心里话，想跟她说一万遍「对不起」。 那时她知道自己是康若宸一家的罪人，她的罪过这辈子都不可能洗得清。 但现在，她又一次伤害了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朋友。 康若宸整理好了语言，慢吞吞地开口：「我在去co工作之前有一次去江城玩，那次的经歷我跟你说了，但是我没告诉你的是，那个救我的人就是迟慕森，因为我也很怕我提起康若阳会让你难过，毕竟我一眼认错人就是因为他的眼睛，你后来不也跟我说了吗，他的眼睛很像康若阳的。之后我拿了导师的推荐信去co工作，我在公司偶尔也会碰到迟慕森，真正跟他有交集是因为出差的那几次。」 乔桉默默点头，下意识靠近了些。 「我之前哥你说过我对感情看得淡，所以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但很明显的感觉是我的自卑更明显了。之后我有次加班偶然遇见了他一家三口，林木对我很不客气，这应该是我和林木结梁子的开端吧。过了一段时间，林木上门威胁我妈妈，我觉得不能真的让我家里人也被牵扯进来，想着反正林木愿意给我钱，那我就收下。迟亦雪之后还想给我钱，我拒绝了，她在我眼里是个可怜人。」 「再然后就是阿姨说的你在公司被误解的那件事？」 「对，在那之后我就离职了。」 乔桉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么些天下来，她也算是认识到了林木和迟亦雪的人品，现在居然还从宸宸嘴里听到林木当初还上门找了林阿姨，她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什么配不配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还轮得到他们用家庭背景来评判一个人的好坏？迟家难道就真的已经站在世界之巅了？ 什么年代了，还凭家境自恃清高？ 真以为所有钱都是他们自己一分一毛地赚来的呢？ 尤其是那个林木，自己都是个上门女婿，还好意思来评价宸宸？ 再想想今天林木在宴会厅说的什么「三年抱俩」，她简直想吐。 「难怪你会觉得迟亦雪很可怜，现在我也这么觉得了。」乔桉翻了个白眼。「之前我听说迟亦雪在管理公司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杀伐果断还思维清晰，现在都快和她老公成为一路人了，真噁心。」 康若宸无奈地笑了笑，反手拍拍乔桉的手背：「你在迟家那边谨慎一些，你毕竟要在迟家久留，不能让他们抓住你的把柄，他们就像是豺狼，一旦掌握话语权，你就会被他们一脚一脚踩进坑底。」 乔桉嘆了口气：「你说的这些都是跟迟家有关的，那迟慕森呢？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喜欢不起了。成年人的感情没有纯粹一说，他无法完全摆脱家庭的桎梏，这是他的困境。我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因为他的眼睛，有段时间我甚至陷入了认知失调，彻底混乱了他和康若阳，这样是不对的，所以我干脆推开了他，也是不希望他继续被我当做想念康若阳的工具，这是我的困境。他有权得到幸福，但这是我不能给也给不起的。」 第177页 康若宸把手头上的稿子完成，收起pad，钻进被窝，靠在乔桉身边。 「我一直都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曾经也确实想过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从没后悔过。我和迟慕森算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并展开了错误的感情，这本身就是很荒诞的，所以我抽身的时候完全不后悔。」 「宸宸……」 「明天我回去看下爸妈，然后我就得跟着师父一块回工作室了。」 康若宸依然很是耐心，但心里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酸涩，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会帮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也替你去看看simon，把照片带给他。」 乔桉鼻子一酸，钻进康若宸怀里：「好，对不起。」 第94章 第二天一早，乔桉把康若宸送去了机场，随后接到迟慕森的消息，驱车赶回别墅。 迟慕森昨天临时有事要忙，但始终惦记着康若宸突然出现的事情，想着大半夜找乔桉问个明白确实不妥，还是挪到了今天早上。 这套别墅是迟家为了迟慕森结婚准备的，本来迟慕森和乔桉前几天就应该搬进来，然而他们都不乐意，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当然了，搬家是肯定不可能搬的，迟慕森不想挪窝，乔桉也找好了公司附近的住处，他们都不愿住在一块。 两个人重新在桌边坐下，各自的助理早就退开，偌大的餐厅只有他们两个。 迟慕森还没想好怎么开这个口，乔桉却先打破了沉默。 「接下来我说的话全部属实，你可以随时让我停下并提出你的质疑，我都会解释。」 他没接话，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和宸宸是同龄，在小学毕业那年认识的，那年发生了一件事。」 迟慕森思索一阵，旋即得到了答案：「康若阳是那年去世的，因为见义勇为。」 「我就是被康若阳从河里托起来的获救者。」 他霎时愣住。 什么？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康若阳是为了救乔桉才离开人世的？ 「在那之后，我家一直在帮助宸宸家，为的是赎罪。我们之间的关系三言两语说不清，但我现在和宸宸关系还不错。向叔叔和林阿姨一开始住的那套房子是我家出的首付，本来我爸妈想全款帮他们买下来，但他们拒绝了，之后的分期还是他们自己付的。我曾经试图从经济方面给宸宸补偿，但她都一点一点还给我了。所以我昨天听到林木和迟亦雪用那样的话伤害宸宸的时候很生气，诚然宸宸家庭背景不够好，但她绝不是你父母妄测的那种人。」 「叔叔阿姨现在搬家了，那套房子的首付是林木的钱，这没错吧？」 乔桉点头：「当初宸宸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林木本想用一百万的支票打发她，被我拦住了，我让她要求现场转帐并及时纳税，再来就是签赠与合同，避免日后争端。迟亦雪的三百万也是支票，宸宸没收，但之后却因为这张支票而背负了不小的骂名。」 迟慕森掐掐眉心。 那份公告。 「于情于理，我对宸宸一家都是有愧的。我当年被班上同学联合孤立，那天没交保护费所以被推进河里，之后被康若阳託了起来，但是他没能回来，我们一家人都很愧疚。当时有不少媒体大肆报导，不分昼夜地跑去採访他们一家，甚至还有人做了模拟动画復原当初的场景，给宸宸造成了严重的二次伤害，我家找人把那个节目直接端了。」 迟慕森顿了顿，像是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再次愣住。 托起…… 当初康若宸和一个小女孩被困在施工电梯里的时候，她也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托起了那个小姑娘。 天哪。 「我不知道你和宸宸有过感情，如果知道，就算这次是假结婚，我也必然不会同意。她辞职后有段时间身体非常不好，出国也是为了读书，但我能看出她前阵子依然有些心不在焉，至于她当时究竟在想什么或者在想谁，我不好猜，但我心里大概有数。昨天她跟我坦白了一切，她选择分手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跨不过自己心里的坎，一个是你的父母。宸宸今天走了，临走前托我转达你，虽然过往有些不堪回首，但她现在已经彻底释怀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坚决不会接受来自你家的任何订单。」 寂静。 迟慕森有些唿吸困难，尤其在听到她说康若宸已经彻底释怀的时候，更是下意识绞紧了手指。 她释怀了什么呢？ 是和他在一起的过往，还是他父母针对她的那些行为？ 那他还有希望吗…… 「如果你没有疑问的话，接下来就是我提出疑问的时候了。」乔桉淡淡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和康若阳有一样的眼睛？」 迟慕森闭了闭眼，干脆跟她和盘托出：「问题出在林木。宸宸身体特别不好的那段时间我正好在那边出差，我去找过林阿姨，她给我看了康若阳的出生证明，我和康若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康若阳的原名叫林霄，而且我和林霄的年龄只差了大半年。」 这回愣住的是乔桉。 什么？林木居然有两个儿子？ 难道当初……她好像明白了。 乔桉知道一些康若阳小时候的事情，但并未料到还有这齣。 第178页 「康若阳三个月大的时候被他亲生母亲送去福利院，康若宸是出生当天就被父母遗弃了，我只知道这些。我一开始只觉得他们兄妹俩太惨了，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查查当初的那些事了。」 迟慕森突然坐直：「你现在手头上有任何和那家福利院有关的资料吗？」 乔桉却无奈地摇头：「已经过去了太久，就算有那家福利院的消息，当初经办这件事的人也已经不在福利院工作了。林阿姨跟我说过，她是同时领养了康若阳和康若宸两个人，当初负责给她办手续的是个已经上了点年纪的太太。」 「那行，我这边继续查，有任何消息随时跟你说。接下来一个星期是我的婚假，我去一趟那边。」 「我能相信你吗？」 迟慕森抬眼看她：「你要听实话吗？」 这是他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问问题的人依然和康若宸有直接关系，他也依然有相同的答案。 乔桉点点头：「当然，我想保护宸宸，也想还康若阳一个公道，如果你来接管这件事，我有必要知道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宸宸一家人好。」 「我爱她。」 * 乔桉也有婚假，当天下午还得去给自己爸妈敬杯茶，第二天就跟着迟慕森回了康若宸老家，提前买了些送给长辈的礼物。 想起康若宸也才回来，乔桉不想让他们两个再正面碰见，所以没有立刻让迟慕森去找康若宸的父母，而是带他去了陵园见见康若阳。 站在墓碑前，迟慕森深深地鞠了一躬，把怀里的花小心放下。 他在来的路上听乔桉说康若宸过去一直不肯来陵园，为的是不接受康若阳已经离开的事实，而她终于愿意来看康若阳那天，正好是她正式入职co后的第一个春节。 迟慕森心里五味杂陈。 她原来早就想放下了，只是一直都没有说出口而已。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你确实来过这个世界，你的存在不应该被抹掉。来去匆忙，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值得被铭记。」 迟慕森慢慢开口，视线始终落在那双和他差不多的眼睛上。 「你一直都是康若宸的精神支柱，我不应该把自己跟你做比较，这是我的问题。」 康若宸当初留给他的那本本子至今也成了他随身携带的东西，他偶尔也会翻翻里面的肖像画。 那次他们去出差，康若宸在那本本子里给他画了张肖像画，那张纸他也还留着，前段时间翻出来了，小心翼翼地顺着撕拉的缺口把那张画贴了回去。 现在真正站在这里，迟慕森看着照片里那张青涩的脸，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 「犯错的人，我会让他受到该有的惩罚。对不起，我直到现在才来看你，谢谢你来过，也谢谢你让我清醒过来。你好好睡吧，记得保佑康若宸健康平安，这些事情理应由我来扫尾。」 迟慕森再次深鞠躬。 乔桉无声地嘆了口气，临走之前也对着墓碑深鞠躬，说了两遍「对不起」才跟着迟慕森离开。 他们没敢不打招唿地就跑去向瑞洋和林艾家，乔桉提前打了电话，得知康若宸这会儿跟着林艾在菜市场买菜并且才出门五分钟不到，立刻匆忙过去。 她还是没有冒险，让迟慕森就在车里等，自己上楼去找向瑞洋问消息，还嘱咐他一定记得打好配合。 毕竟这次来是为了调查当初康若阳的身世，乔桉把礼物拿给叔叔后就故作无意地问了他当时领养兄妹俩的福利院是哪家。 向瑞洋本就喜欢这个小姑娘，以唠家常的心都跟她说了，还给她看了当初的领养手续，末了不忘留她下来吃饭。 迟慕森的电话来得及时，乔桉指指自己的手机屏幕，以「这是公司的电话」为由走到一边去接，随后无奈地走回叔叔身边，说是临时有工作要她亲自处理，她没法在这里久留。 向瑞洋知道她忙，自然没起疑心，还把她送到了门口。 乔桉匆忙回到车里，搜到那家依然在营业的福利院之后导入了车载导航，迟慕森立刻发动车子。 那家福利院在城郊，离市区还有点距离，迟慕森怕出什么问题，特地嘱咐肖执安排些人跟在他身边。 乔桉也常年带保镖出行，这会儿他们的车后面不远处还跟着好几辆保镖车，安全还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路上，乔桉接到了康若宸的电话，问她是不是来过家里。 乔桉也坦然：「我想着不能回国了这么久还不去拜访叔叔阿姨，这次正好有时间，就过去看看，但是谁知道临时有事……我给你买了些海鲜，都放在那里了，你看到了吗？我还买了你最近喜欢吃的鱼饼，叔叔应该放进冰箱里了，你记得吃啊。」 康若宸也没想那么多，嘱咐她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两个人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随后康若宸钻进厨房去收拾那几只波龙，乔桉继续惴惴不安地盯着前方路况。 迟慕森刚刚在听她打电话的时候很好地全程沉默，等她挂了电话才开口：「她最近喜欢鱼饼？」 「嗯，和工作室的师父经常去吃韩料日料，我让她多吃点熟食养身体，她这阵子应该没怎么吃生海鲜了，偶尔吃吃。」 迟慕森点头：「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免疫力还是不太行，但已经比出国前那段时间好太多了。我会找人照顾到她，你不用担心，我比你更担心她。」 第179页 他没接话，但心情很复杂。 第95章 车子停在福利院门口，两个人匆忙下车，给附近的保镖下达了命令，随后大步往里。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福利院里的领养记录应该不至于丢失太多，他们这次也是抱着「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心态来的。 福利院的管理人员也确实换了好几轮，迟慕森和乔桉都无权查看内部资料，乔桉不肯放弃，说自己有可能是那个孩子的亲妹妹，求着他们查查当年那个孩子，管理人员这才有些许态度松动，带着他们两个去了行政办公室。 「你说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乔桉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双手握紧：「原名是林霄，树林的林，九霄云外的霄；领养之后登记户口的名字是康若阳，健康的康，草字头的若，阳光的阳。我没记错的话，领养人分别是向瑞洋和林艾。」 「你说他是你走丢的哥哥？」 「我看了照片，感觉有点像。」乔桉的心里开始敲小鼓。「您查查看。」 「这种事情你最好提前联繫一下领养方吧，要是真的出现这种问题，我们也不好承担责任的。」 迟慕森有点着急：「我们已经联繫过领养方了，但是没能得到准确的信息，因为现在康若阳人不在，我们想通过您这边的信息看看他是怎么来到这家福利院的，这样我们就能确定当初是不是真的搞丢了这个孩子。」 工作人员也是无奈，把名字输入查询系统后，对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内容倏地皱眉：「你们应该找错了，这个小孩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亲妈送来了福利院，然后他妈妈就自寻了断了，不可能是你哥哥。」 迟慕森和乔桉同时凑到电脑前，表情也跟着冻在脸上。 「这个孩子蛮特殊的，毕竟能被亲妈送来这种地方的小孩不多。你看这里有一行备註，这个是我们当初那个院长写的，当时小孩的妈妈留了联繫方式，院长不想在孩子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收他，就打了电话过去，结果谁知道他妈妈第二天就没了。」 「这个孩子确实不是我哥哥，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乔桉抱歉地笑。「但是……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孩子的母亲特意选在这个时候把孩子送过来的呢？第一天把孩子送来，第二天人走了，很难说不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有可能哦，但是这个小孩挺正常的，你看这下面还有他的健康证呢，有可能他妈妈得了产后抑郁症吧……这孩子的父亲也是真的不靠谱，还能由着老婆把亲生儿子送来福利院？」 乔桉勉强扯开嘴角，附和了几句，然而一扭头就发现迟慕森在颤抖，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 他霎时回过神，只是摇摇头，但心里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那个时间……那个时间。 乔桉给工作人员道歉之后就和迟慕森离开了福利院，愁眉苦脸地坐进车里，边系安全带边嘆气，完全没注意到迟慕森用力握着方向盘的手。 她打算藉此机会在这里多留几天，毕竟康若宸也在，她想跟他们一家人多待会儿，之后康若宸就得跟着靳羽嘉一块回波士顿了，她怕没机会再见面。 在路上，乔桉给康若宸打了电话，得知她今晚住父母家，示意迟慕森把她也送过去。 迟慕森本就没想在这里久留，把乔桉送到康若宸父母家小区之后就打算独自驱车返回机场，准备今晚回漓城。 下车前，乔桉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很是阴郁，一下子没急着拉开车门，而是重新坐好，扭头看他。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和林木有关的事情？」 迟慕森沉默一阵，还是开了口：「林霄被送去福利院的第二天，他的亲生母亲自我了断了。」 「对，我刚刚就在想是不是阿姨早就安排好了这整件事。」 「她应该就是安排好了。」迟慕森闭了闭眼，近乎绝望。「她就是想在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怎么说？那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那天是我妈跟林木结婚的日子。」 寂静。 乔桉愣了，甚至老半天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盯着迟慕森的侧脸。 迟慕森在颤抖，眼眶紧跟着变红：「我比林霄小七个月，证明林霄被亲生母亲送去福利院的时候，我妈妈挺着大肚子奉子成婚……那场婚礼相当奢华，还上了新闻……再往前推的话，林霄的妈妈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我妈妈肚子里……有了我。」 这个时间差，稍微顺顺逻辑就能说得通，但迟慕森却发现自己不敢再继续往前推了。 孕早期是危险期，而孕晚期是最辛苦的阶段。 怀胎十月，七个月已经算是中晚期了，胎动越来越频繁，胎儿会开始在母亲的肚子里拳打脚踢，甚至给予母亲一些回应。 而那个时候，林霄的母亲承受了些什么呢。 那本该是孕妇去卫生间要人扶、睡觉翻身要人帮忙的辛苦阶段，那本该是夫妻二人共同期待着小生命即将降临的重要时期。 林木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乔桉暗暗握紧了拳头，强行把突如其来的怒火压下去，尽可能冷静下来：「你现在承诺我，你回漓城之后一定会让林木受到惩罚。」 「我没有证据。」迟慕森还在颤抖。「但我承诺，我会让林木吃不了兜着走。」 第180页 「这件事我不会让宸宸一家人知道的，你去处理好你自己家的那些事。如果你需要证据，我可以想办法让林阿姨提供康若阳的出生证明，医院那边肯定会有存档，办户口的时候都会有记录的，验个dna不是难事。你是迟家的人，你们迟家的内部问题，我不插手，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 她说完就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单元楼，剩迟慕森一个人还在车里愣着。 肖执的电话打来，手机铃声终于把他拉回神，他听完肖执的工作汇报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帮我订今天回漓城的机票，多晚都行，我必须立刻回去。」 * 迟亦雪并不明白儿子为什么放着迟家安排好了的蜜月不去反而大半夜来这找她，想着儿子在电话里的语气并不算好，她还是勉强熬到了迟慕森推门进来。 他的表情冷得像冰：「林木呢？」 「他和几个朋友去祁城玩了，说是这几天放松放松，本来还叫我一起去的，我说公司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走不开，他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他朋友几个应该都会在祁城那边接应他吧，说是包了一艘游艇呢。」 迟亦雪笑了笑，冲着儿子招招手。 「小迟来坐，话说你怎么没去度蜜月？还是想过几天再出门？这阵子冰岛和瑞士的风景都不错，你去的话指不定还能和乔乔一块看看极光呢。」 他在单人沙发边坐下，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迟亦雪终于察觉到儿子的眼神不对劲，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正好林木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现在跟我保证你待会儿说的全是实话。」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迟亦雪笑了笑。「说吧，什么事啊？」 迟慕森握紧拳头又松开，把原本已经在飞机上组织好了的语言重新打散，缓慢又认真地问她：「当初你跟林木结婚是奉子成婚对不对？」 「是啊，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你，本来想早点办婚礼或者干脆等到生了你之后再办的，我自己有些等不及，所以我的结婚照和孕妇照是一块拍的，我还嫌丑呢。」 「那你知道林木在让你怀孕的时候家里还有个怀孕七个月的原配妻子吗？」 迟亦雪顿时僵住。 「你知道你和林木举办婚礼的前一天，有个出生才三个月的小男孩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送去福利院吗？」 「小迟……这些事情你从哪里听到的？谁告诉你的？」 「你知道你和林木举办婚礼的当天，有个女人绝望到自我了结了吗？」 迟亦雪罕见地慌张，甚至起身走到迟慕森身边来，试图按住他的肩膀：「小迟你先冷静下来，你听我解释，你别生气，妈妈都解释给你听。」 「妈妈，你知道吗，那个孩子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姓甚名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亲生母亲送走的。那个孩子知书达理求上进，但是家里穷，从小早当家，成绩优异，小升初考试拿了他们那个城市的全区第一。」 她彻底慌了，直接蹲在迟慕森面前，不安地拉住儿子的手：「宝贝你听妈妈给你解释。」 「你知道吗，那个孩子本来应该有辉煌的前途，但是他在路过一条小河边时，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救起了一个小姑娘，却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那时候，他才刚初中毕业。」 迟慕森眼眶通红，再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从来都不认识康若阳，他甚至在过去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他从小家境优渥，一辈子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不开心了就跑去英国的靶场或者瑞士的雪山，而康若阳却要在读书之余去给人跑腿，要懂得看人眼色，小小年纪学会了补车胎和用大锅烧菜，甚至跑去流水线上帮忙做工。 他过去还因为康若宸把他和已逝之人做比较而心生不满，但现在他看清了，他这辈子都比不上康若阳。 「你知道吗，那个孩子在被送去福利院之后不久就被一户好心人家领养了，那户人家在领养了那个孩子的同时，还领养了另一个在出生当天就被父母遗弃的小姑娘。你知道那两个孩子是谁吗？被母亲送走的那个孩子叫林霄，后来改名叫康若阳。他的妹妹，也就是那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叫康若宸。」 迟亦雪又愣了。 什么？ 「迟亦雪，你不能，也不应该。」 第96章 迟亦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察觉蹲得腿都麻了，慢吞吞地起身，重新坐在沙发上，依旧定定地盯着儿子。 「小迟，是妈妈对不起你，我没想瞒着你的。」 迟慕森也冷静下来了，视线压根没往她身上去，就这样盯着脚尖的地毯，耸耸肩：「行，看样子是不想说实话了，那我也不奉陪了，你继续过你的幸福生活吧，告辞。」 他起身离开，半点留恋都没有。 回到家，迟慕森收到了乔桉发来的两条消息：一条是说康若宸明天就和工作室的师父一块回波士顿，坐直飞航班，所以她明天也回漓城；另一条是说她在祁城的员工告诉她林木一行人包了一辆豪华游艇，还请了二三十个美女上去聚会。 迟慕森冷哼一声，只回了个「好」。 第二天早上，他照例去公司上班。 第181页 员工都知道anderson结婚的消息，这两天co所有员工都收到了喜糖，大家都默认他会直接把婚假放完了再回来上班，却没想到他今天就出现在了公司大楼，着实惊了。 出现就罢了，表情还相当差劲。 难道出什么事了？ 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天的全新工作接踵而至，会议室也运转起来，等着各部门过去进行新一轮部门例会。 迟慕森的表情确实很臭，如果说以前旁听例会只是面无表情，那他今天完全可以算「黑脸」，吓得部门领导差点连话都说不利索。 肖执也不知道头儿为什么突然这样，趁中午吃饭的时候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也没得到准确答覆，只好作罢。 下午，迟慕森收到了妈妈发来的消息，说是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他那时还在看项目报告，只以为迟女士有工作要安排给他，扫了一眼消息就把手机放一边去了，并没有立刻起身上楼。 实不相瞒，经过昨天的「沟通」，他现在迫切地想远离家里人。 不仅仅是林木，还有他母亲，还有他的外公外婆。 这不是迁怒，也不是任性，更不是幼稚，而是长时间的不满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出现了集中性爆发。 林木这个烂人，他从小就看不起，长大之后更是不想正眼看这位「父亲」，生怕自己也被降智；迟亦雪，他过去不是不尊重，但这两年总觉得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说白了她就是被林木同化了；外公外婆，嘴上说得好听，劝他再等等康若宸，然而实际上还为了他和乔桉的婚事四处奔走游说。 虚伪至极。 他过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甚至无法从家人嘴里听到一句真话，现在回过头想想，只觉得自己在过去的这么多年人生中仿佛一个傻子。 迟亦雪半天没看到儿子出现，这回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上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迟慕森还是拖到了看完那份报告才上楼，拿着手机走在走廊里的时候，他莫名回想起了当初康若宸被全公司误会的事情。 那时她走在这条走廊里，会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场精心设计过的骗局吗？ 会察觉到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吗？ 迟亦雪的秘书正好从办公室出来，看到迟慕森，立刻给他留了门，还笑着说了声「anderson新婚快乐」，迟慕森没回话，点了个头就继续往里，随后站在迟亦雪的办公桌跟前。 co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最后几乎都会到他这里来审批，他有公司实权，所以迟亦雪知道的事情他必然也知道。 既然她说有重要的事情，并且他已经审核完了目前所有项目，那她要说的自然不是和公司有关的事情。 迟亦雪盖上钢笔：「坐吧。」 「不用，有话直说。」 她顿了顿，嘆了口气：「当初我确实是奉子成婚，我也知道林木有个原配妻子。我那时真的想过跟林木一刀两断，你要知道，『逼宫』这种戏码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但他说会给我一个家，我还是答应了。他怎么离的婚，我不知道，但最后我们就是顺利领证结婚了。你应该也清楚，如果他跟别人有婚姻关系，那应该无法和我领证才对，但当时我们就是顺利完成了一切手续。」 迟慕森轻笑：「所以呢？」 「我没见过他的原配妻子，但是我知道他的妻子很健康，没有疾病，就算有问题也只能是产后抑郁，他们的孩子我也没见过。你说康若阳被送去福利院，我完全不知情，但我结婚那天确实得知有个女人跳海了。」 「你好像还挺骄傲。」迟慕森单手插兜，依然没坐下。「产后抑郁是小事吗？你自己都没经歷过情绪低谷期吗？你在用这种批判性的语调评价其他人的时候，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是她的同胞呢？」 迟亦雪闭了闭眼：「小迟。」 「所以你亲爱的丈夫是怎么攀上高枝的？」 她又愣了，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跟他坦白。 当时林木还是个调酒师，但技术不佳，说白了就是个低级酒保。 而那阵子迟亦雪正因为公司好几个项目都被警告绿化不达标而烦得焦头烂额，和朋友一块跑去酒吧喝了两杯。 作为第三产业的从业者，林木多少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很快就哄得迟亦雪心情大好，没多久，他们就擦出了火花。 那天晚上，迟亦雪问他有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而林木边抽菸边跟她说他其实早就结了婚，妻子现在还怀有身孕。 烟雾缭绕中，迟亦雪听见了自己的心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 正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迟亦雪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了一段不该有的感情，她原本想退出，但林木却单膝跪在她面前，承诺自己可以给她一个家，因为他早就对原配没感情了，他的妻子现在就是个大肚黄脸婆，每天素面朝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想做，身上那些崎岖不平的妊娠纹看了都让人反胃。 康若宸当时骂她的那句话确实没错，迟亦雪在心疼一个烂人。 没多久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哭着问林木该怎么办。林木却兴奋得像是中了五百万彩票，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一圈。 当时恋爱脑上头的她压根管不了那么多，甚至压根没想过要打掉这个孩子，给了林木时间让他去处理好自己的家事，然后带着他回了迟家，直接跟父母报备了自己已经怀孕并且想结婚的事情。 第182页 迟家好歹是名门望族，家族里都是精明人，不可能不对迟亦雪突然带回家的男人做背调，进而得知他还没解除上一段婚姻关系，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迟亦雪的想法。 林木立刻去找原配妻子离婚，然而原配怎么都不同意，迟家自然也不同意。 但迟亦雪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命中注定的真爱，一心想嫁，甚至罕见地和父母闹矛盾，迟家只能选择让步，要求林木立刻离开原配并倒插门入赘迟家，并且迟亦雪的孩子要姓迟。 为了充分保障自身利益，迟家和林木籤了婚前协议——没错，是迟家，不是迟亦雪。 双方签合同的时候，迟亦雪并不在家，她出差去了，一周之后才回来，刚出机场就看到林木举着写了「老婆欢迎回家」的牌子站在外面接机，猜到父母已经同意了这桩婚事，立刻扑过去拥抱他。 迟家本想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补办婚礼，而林木不顾她的身体状况想尽快完婚，说是等不及做迟亦雪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 迟亦雪又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想着自己在婚礼上穿的婚纱必然要惊艷全场，飞去法国找设计师定制了一条价值连城的镶钻手工婚纱。 因为工艺复杂，制作周期太长，这条婚纱让她等了很久。 期间林木无数次提出「先随便找一条婚纱顶替一下，之后可以重新穿着那条婚纱补办婚礼」，通通被迟家出面否决了，林木自然不满，在迟亦雪耳边吹了不少枕边风，无一例外是说迟家大概率还是不愿他们两个在一起。 搞得那段时间迟亦雪真的以为迟家想靠拖延战术毁掉她的婚礼甚至婚事，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逆反心理太强，几乎事事和父母对着干。 最后那场婚礼匆忙进行，迟家排场不小，媒体大肆报导。 虽然林木因为倒插门而不被允许邀请家人来参加婚礼，但明眼人都看得到，坐在第一排的迟家长辈的脸色很不好。 整场婚礼下来，真正开心的只有林木和迟亦雪。 再之后不久，迟慕森出生了。 因为迟家上上下下把迟亦雪照顾得相当好，从她产生宫缩住进医院开始，林木就没陪在她身边，她被推去产房后，他也只是跑到医院的小花园去抽菸，甚至还出去喝了一杯。 甚至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老婆生了个儿子，牙没刷、脸没洗就跑去医院，抱着才出生的迟慕森狠狠亲了一口。 争姓氏这件事其实是他一直都在做的，但迟家在这件事上能做的最大退让就是同意迟亦雪决定孩子的名字，姓氏只能固定为「迟」。 在迟慕森成长的这么多年里，林木都在不断地试图让迟慕森改名，但都被迟家拦了下来。 林木还以「让老婆给迟家添了男丁」为由，问迟家要了两百万，钱一到手就想拿去做投资，迟家好心提醒要交税，他只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回给了迟家，让他们补上这个漏洞，自己逍遥快活。 直到现在。 迟慕森依然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自己的母亲，原本心情很复杂，但在听她说完这些事之后反而冷静下来了，起初的满心疑惑不解也都换成了轻蔑。 还真是挺讽刺的。 「小迟，妈妈这次跟你说了实话，你别生气了。」迟亦雪嘆了口气。「我当初也没想到那个女人会做出那么决绝的事情，但归根结底，这和林木无关不是吗？你别总针对你爸，林木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你得尊重他。」 迟慕森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那瞬间连眼睛都被烧红，两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拍在桌上。 尽管他不想吼自己妈妈，但音量还是没能控制住。 「迟亦雪你脑子怎么长的？疯了吗！」 被点名的女人愣在老闆椅上，试图张了张嘴，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97章 办公室里一下子如无人来过般寂静。 半晌，迟慕森垂眸看着母亲，咬牙问她：「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放手，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他冷笑。 没发生过？ 一个不满半岁的孩子被送去福利院，一个苦命的女人被逼到跳海，他怎么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他的存在让林霄失去了完整的家庭，他的父母用钱打发走了康若阳的妹妹，现在他的母亲要他放手？ 她自己都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妈妈，你知道吗，你现在是在用你过去犯下的错误来惩罚我。」 他太痛苦了。 过去还因为康若宸的不辞而别觉得委屈，现在只有痛苦。 他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康若宸。 他不清楚康若宸是否明白当初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得很彻底，那股滔天的负罪感让他唿吸困难。 现在回想起来，康若阳这个人的短暂一生充满荆棘：婴孩时期成为孤儿，在不算好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凭藉自己的微小力量让父母和妹妹都没有过大的生活压力，早早懂了事并且成绩优异，明明他未来能凭自己的才识和能力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但一切却又在他毫不犹豫跑去救人的那个瞬间戛然而止。 这个少年始终行走在玫瑰花丛里，一次次笑着面对现实，原本再站直一些就能看到盛放的玫瑰，可在他倒下之前，他只看到了那些划伤他的刺。 第183页 迟慕森只觉得痛苦。 「做错事的人是你和你丈夫，毁人家庭的是你，逼死那个女人的是你丈夫，你凭什么要求我放手？康若宸错在哪里？康若阳错在哪里？我又错在哪里？我们都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我们因为你们年轻时的错误承担后果？」 迟亦雪下意识叫停：「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妈妈没有要你为我和林木的事情买单。」 「你为什么还在这替他说话？林木对我们整个家族唯一的贡献就是让你怀孕的那三秒钟，这么多年下来，他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他管过我的学习吗？在乎过我的成长吗？参加过我的家长会和毕业典礼吗？知道我在国外过着怎样的生活吗？他明明什么都没为我做过，现在却在觊觎我孩子的姓氏。林这个姓氏有皇位要传吗？他凭什么在我面前摆出那副长辈姿态？他凭什么要求我有孩子之后跟他姓？他配吗？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好几个名字，而那些名字里都有一个『阳』字，他配用这个字吗？他知道他第一个孩子后来改了名叫康若阳吗！」 他的嗓门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大。 「你也是，你有什么资格冠冕堂皇？你以为你这样做是爱我吗？你只是在把我当做惩罚你自己当年过于恋爱脑的工具，你把我送出国远离林木只是因为你自己都觉得你选错了人，你把公司交给我是因为你想在经济方面补偿我，你在不停地惩罚我也惩罚你自己，你被这种婚姻关系甚至家庭关系蒙蔽了双眼也蒙蔽了理智，你想把这种矛盾的心理转移到别人身上！你年轻时因为自己的叛逆反骨走错了路，现在却不敢再反抗外公外婆也就是你的父母，因为你知道他们当初劝你的话迄今为止都得到了应验，而现在总要有个人来为你的错误承担后果，那个倒霉鬼是你亲儿子我！」 迟亦雪再次沉默。 迟慕森笑得勉强：「所以……迟亦雪，你爱过我吗？」 无人说话。 「说真的，我觉得我自己像个笑话。这个问题我问了两个我最爱的人，结果都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康若宸从来没爱过我，而你只把我当个惩罚你自己的工具。」 他步步后退，满眼受伤，但说出的话依然字字带刀。 「你不会醒悟的，就像康若宸说的那样，你束之高阁惯了，你永远体会不到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你以为你和林木就是最纯粹的爱情，但你的梦被打碎了，现在你只能你的错误强加在我头上来弥补你心里的不安，你把这种矛盾转移给了别人之后还在沾沾自喜。」 迟慕森自嘲地笑，摇摇头，转身出去，临了还不忘嘱咐她。 「哦对了，你要是真觉得不开心，也可以让你老公发个公开邮件说我擅闯董事长办公室，就和上次你们对康若宸一样，把名字改了就行，正文都不用动。反正你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不想我这么指责你和你老公，应该也不想知道你老公在祁城和一大把漂亮妹妹共同出海的事情。我等着内网的公告，告辞，迟董事长。」 他大步走向电梯间，心情越来越差。 什么门当户对啊，林木那种人能大摇大摆地倒插门进迟家，凭什么要求他必须要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甚至还用这个藉口撵走了康若宸。 富家大小姐的梦终于醒了，但就算醒来，康若阳和他母亲的生命也回不来了，他也无法再面对康若宸了。 迟慕森垂着脑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第一次觉得光是待在办公室里都这么窒息。 肖执从会议室回来，本打算把会议报告交给他，却发现他始终坐在老闆椅上发呆，双眼毫无焦距，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头儿。」 话到嘴边，肖执又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迟慕森这一段时间都过得很不好，但他不是局内人，不知道迟慕森究竟为什么心情差也不应该多事，只能以助理的身份待在他身边。 究其根本，或许还是康若宸。 康若宸毫无徵兆的离开着实伤透了迟慕森，如果给了他缓冲时间，他或许不会这么难受。 半晌，肖执还是什么都没说，把文件夹轻轻地放在桌上，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办公室。 迟亦雪下楼来的时候，正好肖执刚出来不久，总经理办公室里依然只有迟慕森一个人。 她推门进去，在办公桌前站定，眼里是过去不曾有的疲惫和苦涩。 「小迟，妈妈爱你，对不起。」 迟慕森置若罔闻，依旧漠然地盯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心如止水。 「这么多年下来，我一直都忽略了你的感受，真的对不起。把你送出国是外公外婆的想法，那时我只想着平息你和林木之间的矛盾，你回国之后，我一直都想补偿你，想给你最好的。但是我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当初我因为一己私慾就毁了其他人的家庭的事情，我甚至让一个无辜的母亲丢了性命，让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去了孤儿院，我跨不过这些坎。」 他依然没有看向迟亦雪，只是在听了她的这些话之后冷笑着摇摇头。 她是跨不过这些坎吗？ 如果真的是因为惦记着那些事情，当初为什么以「家世背景不好」为由，用钱把康若宸打发走呢？ 根据乔桉的说法，林木一开始想给一百万的支票，后来康若宸找了律师要求籤订赠与合同，他才不情不愿地转了帐。之后还有迟亦雪的三百万支票，康若宸当场撕了。 第184页 这就是所谓的「跨不过这些坎」吗？ 既然真的愧疚，那他们夫妻俩为什么还会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前后用钱埋汰人？ 林木难道就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富家子弟吗？ 自己的丈夫都那个鬼样子，不想着反应自己的过错就罢了，凭什么还要对儿子的选择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为什么连道歉都还要撒谎呢？ 见迟慕森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迟亦雪又后悔又着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迟，妈妈知道过去很多事情都是我和林木的不对，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听我说话。」 「你的话没有值得相信的地方。」他轻轻地笑。「一直以来，你躲在迟家身后，让外公外婆来做这个恶人，让我觉得外公外婆是想用苛刻的标准培养出一个很好的我，我都认了。但是你这两年做了什么呢？你陪在你丈夫身边，他做错了事，你来给他善后扫尾；你做错了事，他来给你兜底断后。」 「我……」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的是乔桉。 她也才回来不久，说是有事要跟迟慕森说，想着这会儿是工作时间，她就直接来公司找他了。 但其实她是被肖执的电话喊来的。 肖执知道迟亦雪现在在迟慕森的办公室里，想起刚刚头儿的表情实在不对，再联想一下这阵子以来头儿和家里的关系都不好，担心迟亦雪的出现会让头儿情况更糟，但他也没有理由随便进办公室，只好找乔桉求助了。 乔桉知道迟慕森为什么心情不好，也不想他真的和家里人闹起来，正好打算过来找他，接到电话时已经在楼下了，立刻就上来了。 迟亦雪及时控制住了表情，换上那副热情待人的模样：「乔乔怎么也没放假？你们不打算出去度蜜月啦？」 乔桉拎着pad在沙发边坐下，笑得客套：「工作太忙了，度蜜月纯属浪费时间，我们两个都很注重事业，不想让无所谓的事情耽误工作。」 迟亦雪笑了笑，说了句「那你们聊」就匆忙起身出去。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乔桉总算舒了口气，起身走到办公桌跟前，拖了张椅子坐好，看着同样放松下来的迟慕森。 「你都问清楚了吗？」 迟慕森木然地点头，心里很乱。 他能猜到乔桉突然出现是为了救场，这会儿也不想说什么，只是垂眸盯着桌上的文件。 怎么办呢……以后他要怎么面对这些事呢…… 第98章 当天下班，迟亦雪提前给父母打过电话，直接去了父母家。 两位老人都很好奇女儿这么匆匆忙忙地回来的原因，晚饭之后连散步都没去，就这么坐在客厅里等着。 迟亦雪在去父母家之前还和两位股东吃了个饭，这才匆忙去了别墅。 老人还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到女儿回来，先是招唿着她喝点果汁，这才拉着她坐下，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躁。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司机甚至说她刚出餐厅的时候还有点站不稳，他们更是着急。 迟亦雪直接把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定了定神，这才扭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父母：「今天小迟跟我说了些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情确实是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迴避的。」 老人并没有理解她的话，但全程都没插嘴，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想恢復单身生活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老人笑着搭住女儿的肩膀。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说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想清楚了，但至少现在愿意说出这个决定，这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你们不问我原因吗？」 「这是你的人生选择，我们之前没有左右你的人生，现在当然也不会左右你的判断。」 迟亦雪点点头，但内心随即泛起微澜。 父母确实没有左右过她的人生，之前她嫁给林木也是自己的想法，父母在这其中做的事情只有代表迟家出面与林木籤订婚前协议并要求孩子随迟家姓。 但现在转过来想想，她自己也是母亲，却在左右自己孩子的人生，自作主张给小迟安排了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甚至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难怪小迟会说她在惩罚他也在惩罚自己。 孩子不是没有感情的物品，而是一个真真正正有感情的人。 迟亦雪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我会去问问小迟的意见，如果他还是觉得这桩婚事不合适，那我会去和乔家谈谈的。孩子自己的想法确实更重要，我也不能左右他的人生。这段时间林木都会在祁城出海，我想在他还没回来之前把这件事情办好，等他回来之后直接签字就可以。」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总算长舒一口气。 林木在迟家这里一直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这人虽然文化不高，但胜在知道讨好迟亦雪，在她年轻时就能凭花言巧语骗得她七荤八素，非他不嫁。 这几年下来，迟家也懒得管了，反正公司的实权在迟慕森手里，家里就由着他们夫妻俩继续作。 现在迟亦雪终于决定离婚，这的确是个需要不小的勇气的决定。 现在时间不早，老人也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讨论些严肃的法律问题，叫保姆收拾了个客房出来让迟亦雪住下，说是双休日时开个家庭会议认真商讨。 第185页 其实他们也在担心迟亦雪突然说要离婚是因为喝多了，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矛盾和麻烦，他们想在迟亦雪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跟她讨论这件事。 召开家庭会议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还能让迟慕森过来参与讨论，也充分尊重小迟站在晚辈角度提出的意见。 周六一大早，迟慕森被外婆叫回了老家，四个人坐下来认真又严肃地开了个会。 肖执也在场，只不过他全程一言不发，只作为透明人的角色坐在迟慕森身后。 迟慕森也是来了才知道今天要开家庭会议并且讨论的主题就是迟亦雪要和林木离婚，起初还觉得有些惊讶，在看到妈妈明显比前两天疲惫了不少的样子之后，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安安心心等着长辈先开口。 老人也是明白人，第一句话就是问迟亦雪现在是否还想离婚。 迟亦雪毫不犹豫地给了肯定答覆。 迟慕森依然没接话，但大概猜到了妈妈突然提出离婚的理由，开始无意识地放空。 如果他当时没在办公室说那些话，是不是妈妈现在并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到底为什么离婚呢？ 是真的因为他的那些话看清了现实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还是因为她想做好一个母亲的角色，在儿子面前树立起良好的形象？ 老人点了点头，旋即让一直坐在边上没说话的肖执去书房取来那份放在书桌上的文件。 肖执立刻照做，那牛皮纸文件袋交给老人，随后再次回到迟慕森身后坐好。 他没看到正文内容，但通过手感可以判断出那份文件不薄且很有分量，估计是涉及到迟亦雪现在这段婚姻的重要文件。 等等，涉及到迟亦雪的婚姻的文件？ 是之前媒体盛传的那份婚前协议吗？ 迟亦雪自己都不知道正文内容的那份协议？迟家和林木籤署的那份协议？ 「在小雪和林木结婚前，我们和林木籤署了一份婚前协议，为的是保障你在的生活依然和婚前一样，并且保证你的利益不受损。这份协议的签署过程有律师在场，我们也存了录音证据，一旦林木违反其中的条款，他或许最高会面临被扫地出门并且拿不到一分钱的惩罚。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一旦你确定要离婚，这份协议我会拿出来一条一条对照。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离婚之后又马上復婚，你面临的将会是和林木一块双宿双飞的结局，你在迟家的股权也都会被收回。」 迟亦雪默默绞紧手指。 这些年里，她极少听父母这样说话。 过去她刚从父母手上接管co时，听父母在股东大会和董事会上说话时的语气就是这样。 那时她觉得父母真的是风吹雨打都不怕的铁腕强人，现在再听见这样的语调，她竟然有些嵴背发凉。 她的抗压能力其实很好，这么多年下来，商场上的风风雨雨也都见过，每次都能处惊不变地处理好那些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她好像一直都处在被动的一方，始终不知道要怎么正确面对。 迟慕森冷不丁地开口：「协议里面规定了林木的合理行为范围吗？」 「是的。」 「只针对他们夫妻俩吗？」 「没错。」 「那意思就是说，就算林木从我家滚出去了，我承担的那些责骂和体罚就当一笔勾销了？」 迟慕森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三位长辈。 「你们在制定协议的时候甚至完全没考虑到那时已经有了生命体徵的我吗？我知道这样说很自私，但是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生活，你们也不是没看见。现在真的要把林木扫地出门了，为什么我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呢？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们完全不在乎吗？」 短暂的寂静之后，三位长辈都嘆了口气。 「不是没考虑到你，是我们当时太想保护好小雪了，小迟你别因为这个生气。我知道你小时候受了林木的很多气，我也知道你委屈，我们现在一样一样来解决好不好？你别着急。」 他继续保持沉默。 迟亦雪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整份协议，在暗自觉得惊讶的同时也不免感慨父母当年确实想得全面，几乎事无巨细地罗列好了各项条款。 看到尾页林木的签名和每页之间的骑缝章，她更是心情复杂。 如果不是迟慕森那天跟她说了那么多，她或许依然会继续深陷在这样的家庭关系中不得脱身。 诚如父母所说，她此前也不是没有意识到林木这个人有问题，但她一直都相信林木愿意改正，所以才始终维持着这段婚姻。 直到那天迟慕森终于爆发，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苦心维持只是在长期无视孩子的情绪并把他当做自己的附属品。 现代人的离婚理由有很多，迟亦雪认为自己和林木如此匆忙地走到婚姻尽头是因为「长期性的热情消磨以及对感情之外的任何人的不尊重」。 别说他们自己的孩子了，林木的原配妻子和孩子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半晌，迟亦雪抬头看向父母：「我决定离婚。」 两位老人拉着迟慕森一块进行了投票表决，迟慕森选择弃权，老人则都选择了贊成并支持迟亦雪的想法。 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件事我会委託江任舟律师去处理，林木现在或许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会尽快通知他。」 第186页 迟亦雪重重地嘆气，随后起身对着自己的父母深鞠一躬。 「这么多年以来，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当年一意孤行，父母不需要连夜起草这么详细的婚前协议，也不需要时刻提防林木，迟慕森也不会在年幼的时候承受大量来自父亲的莫须有的谩骂和体罚，那个女人不会选择了结，那个孩子也不会被送去福利院。 他们的生活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只是一切在一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轨道。 现在她醒过来了，想拉住手剎。 「江任舟最近可能没时间，我会去联繫他问问档期。」迟慕森依然淡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忙了。」 「小迟，其实妈妈还有件事想跟你说。」迟亦雪放下文件，这回只看着他一个人。「我知道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如果你想结束，我会去跟乔家的长辈们说，让你做你想做的选择。」 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迟慕森顿住，旋即回过神，笑了笑。 真像个笑话。 「我还是那句话，你依然在冠冕堂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来反悔；伤害已经造成了，你现在来道歉。你把乔桉和乔家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挥之即来弃之即去的玩具吗？如果人心也能像你说的这样这么简单的话，这个世界会少很多像你和你丈夫这样的人。我的选择早在过去就已经被你们所有人用语言和钱否决了，现在别在这假惺惺地同情我，我不需要。」 三个长辈再次沉默。 「你们或许会说我现在突然进入了叛逆期，对，我就是反骨作孽。还是那句话，早干嘛去了？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知道痛了，当初打在别人脸上的时候，你们可是在笑的。就这样吧，离不离婚都跟我没关系，确定要离的话，那我祝你单身快乐。」 他转身就走，肖执紧随其后。 第99章 海上信号不佳，林木在回到信号区时才接到迟亦雪的电话，对方直截了当地说要和他离婚，让他三天之内在协议书上籤好字，超过时限的话有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林木如受当头一棒，自然不同意，好声好气地问她为什么以及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迟亦雪很冷静：「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和谁在哪里，我也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海上的生活很美好吧？林木你别忘了，co在祁城有业务，你当初拿着我的卡预约了那艘游艇，所有信息我这里都看得到，我是为了照顾孩子的情绪才不忍心戳穿你。」 他边接电话边慌慌张张地指挥船员把游艇开回岸边，顺便拍掉了一只搭在他肩上的手：「小雪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我没有想像，我看到了。」 林木脸色发白，等船回到岸边就匆忙拎着东西下来，招唿个人过来把他送回酒店。 「三天时间够你回来了吧？那就这样了，记得带好律师。」 迟亦雪的电话挂得很干脆，完全没给林木任何反应的时间，等他回过神，电话那头只剩下机械的嘟嘟声。 坐在车里的林木不满地骂了句脏话。 搞什么鬼？怎么突然离婚？ 之前他也不是没和妹妹们一块出过海，她当时可是什么都没说的，这次是怎么回事？ 林木在当天下午就匆忙飞回了漓城，找了上次帮他处理赠与合同的律师来，两个人一块回了家。 彼时迟亦雪已经和江任舟一块坐在餐桌边讨论离婚协议的细节了，看到他和他的律师进来，江任舟起身和同行握了个手，随后重新在迟亦雪身边坐下。 「小雪，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怎么突然就要离婚？」 林木慌张地在她对面坐下，隔着桌子拉住迟亦雪的手。 「小雪，我们的婚姻没有任何问题，你告诉我到底哪里不对，我都能改。还是说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迟慕森吗？还是乔桉？还是你的父母？还是你喜欢别人了？」 迟亦雪实在无奈：「你对于一段婚姻关系的结束只能想到这些原因吗？没人跟我说了什么，我也没喜欢其他人，只是现在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们就这样停在这里吧，别相互折磨了，让你的律师看看这份协议，没问题就签字吧。」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离婚。」 江任舟简直无语，示意身边的迟亦雪不要多言，自己开了口：「林先生，迟女士委託我来全程负责您的离婚案子，这份协议是我根据迟女士的个人意愿拟定的，如果您觉得没问题的话，迟女士希望您能和她好聚好散。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可以再讨论协议是否可以修改。如果您坚持拒绝离婚，迟女士有权起诉离婚。」 林木顿时不满：「我做错什么了非要离婚？还打官司？你们有钱人动不动就请律师上法庭？」 此话一出，林木身边的律师也慌慌张张地按住了他。 对面这位江任舟可是辩护律师界的传奇人物，如果真的要上法庭，他们必然是劣势。 他还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听导师夸过江任舟了，说是江任舟的嘴值得上保险，不管怎样都别和这人正面对抗。 林木定了定神，把协议丢给身边的律师仔细查看。 「江律，这个赔偿标准是根据什么来判定的呢？」 「迟家和林先生在多年前签订了协议，那是为了保障迟女士的婚内基本权益才制定的，我相信林先生应该不会忘记那份协议的存在。协议中明确规定，如果林先生在婚内有任何出轨言行，在迟女士本人提出协议离婚或起诉离婚后，迟家有权不为林先生提供任何离婚补偿。现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的补偿金是一百万，这是迟女士自己要求的，本就超出了婚前协议的标准。」 第187页 林木冷哼：「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原来在这等着我？当初说得多好听，现在给我反水了？一百万赔偿？你当打发一条狗呢？」 迟亦雪始终沉默，神色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后倏地变冷。 现在跳出了这段婚姻关系，她发现林木不是偶尔不会察言观色，而是一直如此。 想来也是觉得好笑，以往她还会以「这人就是说话直白」为由在外人面前替林木开脱，但当自己也面对这样的情形时，她只觉得噁心。 这人居然还好意思说她的父母？ 江任舟始终冷静：「林先生，一百万已经是迟女士在协议范围外为您提供的个人补偿，您也可以选择不要。至于这个金额，据我所知，当初您和一个叫康若宸的小姑娘签订了赠与协议，金额也是一百万。同样的金额，为什么您的说法前后不一呢？」 林木顿时皱眉，看向身边的律师：「你把那件事跟别人说了？」 小律师懵懵地摇头。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迟亦雪还是没忍住。「那一百万的赠与合同被你随手放在家里，当时你和我说了，你要找机会在未来某个时间让康若宸全部吐出来。你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忘了？」 林木暗暗握拳。 「林先生，这份协议没有任何问题。」 「意思就是如果我觉得这一百万太低了，我就得净身出户或者直接打官司呗？现在谁离个婚不要分割婚内财产的？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少说赚了几千万吧？给一百万算什么？我不签字，走起诉离婚吧，我要求平分婚内财产。」 江任舟点点头，扭头看向迟亦雪：「迟女士，那我现在去准备材料，到时候法庭上见。」 「什么材料？」林木的眉毛差点拧成麻花。「你还有什么花招？」 「林先生，您当初和迟家两位长辈签订婚前协议的全程都有录音和视频存证，迟家既然把这件事委託给我来办，必然也给我提供了那些重要材料。如果您真的决定起诉离婚，我需要那些材料在法庭上作为物证。另外，为了保障迟女士的人身安全，在完成整个诉讼过程之前，您都不能进入这栋由迟女士本人全款买下的别墅里。」 「这是我家！我还不能住在我家了？你们有没有天理？你懂不懂法律？」 迟亦雪也累了，抬眸看向林木：「既然要选择诉讼，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也要准备接下来的诉讼材料了。」 林木一拍桌子起身，转身就走，出门时还不忘把门甩得震天响。 * 迟慕森知道江任舟负责这次的离婚案件，因为了解林木的为人，他猜到林木必然会在被律师提醒还有那份婚前协议的时候跑去找迟家长辈的麻烦，提前在老宅周围布置了人手以保证外公外婆的人身安全。 果不其然，林木不知道从哪里叫了一帮人，当晚就带着傢伙去了迟家老宅，不顾外面安保人员的阻拦，直接开始砸门。 两个老人自然被吓得不轻，好在迟慕森早就给他们打了预防针，这会儿只躲在二楼的书房里不出门，安安静静地等着相关人员来处理这件事。 林木见始终没人出来，这回给那些人下了死命令，说是先把这扇门砸开然后冲进去把两个老不死的精明狐狸拎出来游街，报酬翻番，那些人自然干劲十足。 小区的安保人员报了警，远远听到警笛声，林木将计就计，直接在门口坐下，开始嚎啕大哭。 等到负责这件事的民警走到他面前，林木的哭声更大，边哭还边捶自己的大腿：「不公啊！真是太黑了啊！这家人真的要逼死人了啊！要出人命了啊！」 而那些被他叫来的人在瞬间被周围突然冒出来的保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手上的傢伙都被抽走，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个小区是典型的富人区，别墅和别墅之间隔得远，平时也极少有邻居来往，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住户也被吵到，纷纷出门来查看情况。 不管男女老少，人们都爱凑热闹，这回更是直接围了过来，在迟家老宅门口对着那个依然在大声哀嚎的人指指点点。 迟慕森收到了消息，那时正好在这附近吃饭，五分钟不到就赶到了现场，简单和民警沟通了现在的情况之后，摆摆手就让他们把人带走。 林木看到突然出现的迟慕森，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往他这边扑，语气狠厉：「你个兔崽子是不是说了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养你真是养废了！」 迟慕森躲得及时，单手插兜站在原地：「你刚刚在我外公外婆门口大吵大闹以及损坏财物的整个过程都有监控作证，你带来的人现在也都被控制住了，之后就不是起诉离婚的事情了，你要先以损坏公共财物、影响社会治安以及扰民这几项问题在里面待一阵子。至于诉讼离婚，还是让你的律师再等等吧，我的建议是直接放弃。」 「你故意在这埋伏！我就说小雪怎么可能突然跟我离婚，原来是你在这指手画脚瞎起闹呢？迟慕森啊迟慕森，我们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个不肖子孙！你以为乔家有多喜欢你吗？人一旦不要脸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活该一辈子没人喜欢！你活该当个老不死的光棍！你活该断子绝孙！」 被点名的人脸色越来越差，这回甚至直接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第188页 「我说你活……」 「我只让你重复倒数第三句。」 迟慕森的手劲很大，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用了狠劲，没多久，林木就面色发绀，差点窒息过去。 周围的人立刻上前来拉住他，把林木从他手上解救下来，直接按进了警车里。 警笛声渐行渐远，迟慕森依旧站在原地，眼里满是杀气。 肖执自然知道老闆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生气，下意识上前拍拍他的背：「头儿，冷静，现在不是纠结那些的时候。」 他这才找回了些理智，转身进门，匆忙上楼去确认外公外婆的情况。 第100章 林木的被捕不可能不影响到迟家和co，周一上班的时候，迟慕森看了眼刚开市的股票，烦躁地掐掐眉心。 大股东的电话接踵而至，迟慕森没去旁听早上的部门例会，而是坐在办公室不停地和各位股东解释目前的状况。 几乎相同的说辞解释到第十三次时，迟慕森烦了，干脆开了勿扰模式，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肖执拿着项目报告出现在办公室，同样无奈地看着迟慕森：「头儿，现在或许还只是前兆。万一迟家或者林木把离婚的消息放出去，co的股价还会继续受到影响。如果我们现在不做点什么的话，等到那时，就真的完全处在被动的一面了。」 迟慕森点头表示认可：「你上楼去跟我妈说一声，我这几天要见几个股东商量点事情，让董事会其他成员不要惊慌或者介入。」 肖执点点头。 「另外就是转达我妈，我对离婚案没有任何想法，但林木必须立刻消失在我和我的公司眼前。」 「好的头儿。」 迟慕森在当天下午约见了几位股东，几个人关起门来在全封闭的私密会议室里聊了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 他暂时不想对外谈起自己的家事，所以并没有提到迟亦雪和林木离婚的事情，但聊到一半的时候，大家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起。 是新闻推送，但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说林木在被拘留期间同意签署与妻子迟亦雪的离婚协议书，并通过相关人士向外界传话，说是要在媒体面前揭露迟家的黑暗秘密。 几个股东都愣了：「anderson，你好像没跟我们说迟女士和林木离婚的消息。」 迟慕森的脸都是绿的：「这件事其实在林木被带走之前还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好介入。但现在林木同意签署协议，自然有他的道理，我要做的是稳住公司，而不是按住林木的手。」 「我们想知道你父母离婚的真实理由，以及迟女士给林木开具的离婚补偿金，再来就是他们离婚之后的财产分配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是否与co有联繫。」 股东说话向来不客气，迟慕森也知道这些人无异于整个co的爹，在他们面前还是放低了姿态。 「离婚的理由是两个人感情变淡，我母亲发现林木出轨，决定与他分道扬镳。离婚协议书中开具的补偿金是税前一百万，这笔钱是我母亲的私人帐户出资，并没有动到co资金鍊上的钱。林木与我外公外婆签署过一份协议，那份协议是在林木与我母亲结婚前签订的，协议规定，如若林木在婚姻中出轨，那么迟家对林木的最高惩罚是让他净身出户，即一分钱不带走，但我母亲还是网开一面提供了一百万。这件事与co没有任何关系，是纯粹的家庭问题和感情问题。」 股东们从迟慕森进入公司打工开始就在盯着他了，充分了解他的办事能力和待人处事的风格，所以还是很愿意相信迟慕森的，听了他的话之后纷纷点头。 「现在林木扬言要接受媒体採访，我们知道迟家内部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他有可能会在媒体面前大放厥词。三天时间，你能把这件事平定下来吗？」 迟慕森沉默一阵，还是答应下来。 「嘱咐好公关部门那边，我们不希望这件事喧嚣尘上，我们要的是公司的繁荣，而不是这些烂事持续发酵。」其中一位股东用指关节敲敲会议桌。「另外就是，我们要求让林木滚出去，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准备架空林木的股份，他的股份本来也不多，这是婚前协议中涉及到的内容，我会按照他与我祖父母签订的协议内容来走。」 「希望下周我们能看到稳定的公司股价，我们相信你的能力。」 迟慕森点点头，起身送各位股东出门。 他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迟亦雪的电话打来，让他上楼一趟，他只得再一次转身出去。 迟亦雪不是不知道林木今天托人传出来的消息，那瞬间气得差点把手边的重要文件全部扫到地上去，随即找了江任舟商量对策。 她也知道迟慕森约见了几个股东的事情，惴惴不安地等他们聊完，这才急匆匆地把儿子叫过来。 迟慕森在母亲面前复述了一遍自己刚刚跟股东说的话以及作出的承诺，迟亦雪耐心听完，还是不可避免地皱起眉头。 「你要知道，现在林木视线行政拘留，如果我们这次不花钱把他保出来的话，不仅仅是公司会受到影响，你也会被波及。」 他并没有理解这些话的意思，茫然地看着妈妈。 「你为你自己考虑过吗？小迟，如果你未来有了孩子，林木这次的事情会给他留下案底，如果你的孩子未来想往上走，或许连第一关政审都过不去。你要想清楚，现在经商是一件很难的事，我们虽然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你还是时刻如履薄冰，你总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考虑。不如我们还是把林木保出来，离婚的事情可以慢慢商量，他想给媒体说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不想让家族里出现一个这样的抹不去的污点。」 第189页 迟慕森也没想到老妈的角度能这么清奇，简直无语：「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放心好了，我本来就没想要孩子。再者，以防万一，我会提前去结扎的。」 迟亦雪难得被自己儿子噎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沉默一阵才小声问他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林家没有皇位要继承，迟家也没有。这个位置总会有能力强的人来顶上，我也不会在这待一辈子。『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这句话除了能给女性戴上道德枷锁之外再无他用，我既然真正爱我妻子，那我就不会让她承受那样的痛苦。」 「也是。」 迟慕森没在董事长办公室待很久就又下楼去了，亲自查了目前公司的股权分配，打算立刻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最新的表格中找到林木的名字。 按理说，既然拥有公司的股份，不管所持股份有多少，他这张表格里都会显示出来，但偏偏林木不在这其中。 迟家不是给过他股份吗？ 他记得自己之前还在这张表上看到了林木的名字，现在名字去哪了？ 迟慕森立刻叫来了肖执。 「你去找一下数据部门的人，把近十年——哦不，十五年吧——的股东名单发给我，要求体现出每个人的所持股份变化。这件事很着急，只能你一个人去，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要这个，你就说是我要求的。」 「好的迟总。」 数据部门在下班之前导出了迟慕森要的那些名单，迟慕森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加点地核对名单和股权变化。 肖执想了想，还是跟着在外面等着，提前跟妻子说了今天晚点回家。 直到晚上十点多，迟慕森才在那一张张画满红圈的纸上圈出了名字。 肖执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的动静，立刻拎着保温袋起身过去，刚推开门的时候还差点被满地的纸吓到。 迟慕森很是疲惫，烦躁地把手边的纸全部扫到地上，只留下面前那几张，默默盯着那上面的几个名字，始终没出声。 「我点了些吃的过来，头儿，多少吃点东西吧。」 肖执没有搞乱地上的那些纸，小心翼翼地绕开它们，踮着脚走到桌边。 「所以您为什么要找股东名单？我没记错的话，每次来出席股东大会的人好像都挺固定的。」 迟慕森起身，双手接过保温袋，道谢之后重新坐下：「私下转移股权在我们公司是需要经过超半数股东同意的，但我从在公司工作以来，我就没参与过任何股权转让的相关表决。」 「是的，公司章程里面提到过。」 肖执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他也有那么点股份，他从迟慕森在co工作开始就一直是他的助理，对公司的相关运作规定还是很清楚的，但他并不知道迟慕森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彻查公司这么多年以来的股东名单以及股权变化。 难道……有人违规转移了股权吗？ 「我在准备架空林木的股权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在最新的股东名单里，我顺着往前推了好几年的名单，发现他的名字在五年前就已经悄然消失在了公司的股东名单上。」 迟慕森淡定地拆开保温袋，拿出饭盒和餐具。 「而在他消失的那一届股东大会上，有一个人的股份悄悄多了一些，因为数字变化并不大，大家没发现也是正常的。现在我问你个问题，你猜是林木消失的那些股份多，还是那个人突然多出来的股份多？」 肖执愣了愣：「我猜是两个数值相等。」 迟慕森耸耸肩。 「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违规了吧？您打算怎么做？」 坐在老闆椅上吃晚饭的人没说话，但眼神相当凌厉。 打算怎么做？当然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 co的股东大会向来是固定时间规律召开，但这次迟慕森打算打个措手不及。 因为这回要在股东面前揭露一些一直以来都存在的问题，他必然要承担一些风险。 迟家知道这件事之后也相当担心，生怕迟慕森会触及那些股东的利益而导致他腹背受敌。 林木确实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也确实在出来之后开了个新闻发布会，声泪俱下地给各家媒体卖了个惨。 媒体最爱这种豪门八卦，本就知道林木是个倒插门女婿，现在听到他卖惨说自己离婚了只能拿到税前一百万而且无法分割财产，不免有些匪夷所思，但还是按照他说的那些发了新闻稿出去。 林木倒是不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哪里不对，甚至在媒体年前提到了他和迟家的那份婚前协议，着重强调自己是个受害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逼着签了那份不平等协议，他会在之后收集证据把迟家两位长辈告上法庭，用合理的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 此话一出，媒体譁然。 但迟慕森对此早有准备，在新闻刚发出来的时候就立刻让公关部对外发布了公开邮件，详详细细地说了和那份婚前协议相关的细节，并承诺签协议的全过程均有双方律师在场取证，迟家会配合所有相关调查，并在负责人面前披露那些录音和音频证据。 一方是一面之词，一方提供了录像存证的部分截图，谁更有说服力不言而喻。 但很明显的是，co的股价没稳定下来，股东也相当不满迟慕森这次的行动。 第190页 他们认为迟慕森不应该直接把录像存证的截图放出去，不应该解释那么多，而是直接用强制手段让林木声名扫地。 所以这次突如其来的股东大会让他们的负面情绪直接到了极点。 迟慕森做好一切准备之后去了会议室，站在紧闭的私密会议室门前，他还是停下了脚步，默默闭上眼睛。 肖执跟在他身边，还是担心：「头儿，确定了吗？」 他昨天把迟慕森送回家之后听他跟家里人说了接下来的计划，在全家人的反对声中，迟慕森还是决定一意孤行，那时他觉得准备只身直面风暴的迟慕森简直帅炸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担忧。 股东肯定是不会相信卖惨言论的，迟慕森今天在股东大会上说的每个字都必然会被股东抓住细小的把柄随后进行反击。 肖执是他多年的助理，怎么都不可能不担心。 第101章 迟慕森要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告知各位股东他发现他们之中存在一定程度的私人股权交易的情况，这回打算开诚布公地讲。 因为这次股东大会是临时召开，股东们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原以为迟慕森是要跟他们解释这段时间由林木和迟亦雪的离婚事件引起的公司股价动盪问题，他们本还带着要批评迟慕森未能准时完成工作的心来，却没想到他直接投屏出了一份名单。 「这是co目前的股东名单，我在保证各位的隐私的基础上做了些批註，所以这份名单里只有姓氏，没有全名和对应的股权占比。」 迟慕森的语调极淡，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各位可以先看看，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提出。」 众人不解，但还是耐着性子看完，随后就发现了问题。 最近的那些新闻都围绕着迟亦雪和林木展开，但这份名单里只有迟亦雪的名字，另一位的名字却消失了。 「既然没人提问，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 迟慕森给出了第二份名单，还是股东名单，但这是一年前的今天实时更新的名单，处理方式那刚刚那份最新的名单差不多，只保留了姓氏，名字和股权占比全部被高斯模煳处理了。 这份名单和刚刚那份差不多，所以没什么好看的。 迟慕森继续给出了第三份和第四份，这两份名单上的名字也几乎完全重合，除了一些退出股东会的名字——但那些变动大家都知道，也都经过了他们的举手表决。 直到第五份名单，大家发现林木的名字又回来了。 迟慕森的高光批註做得很明白，重点落在了林木和一位姓申的股东上。 因为这个姓氏相对来说比较罕见，大家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位姓申的股东是现任co集团副总经理的申博。 股东都是些精明人，看到迟慕森的表情和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纷纷缄默不语。 「没记错的话，co集团的章程里明确规定过，如果要进行股东之间的股权转移，需要经过股东会全体成员举手表决，超半数贊成，这场股权转移才能执行。但是在我印象中，我没参与过任何股权转移的相关表决，各位呢？还是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co集团召开了一场没有我缺席了的股东大会？亦或者说，大家也没有举手表决？」 依然寂静。 「根据公司现行管理章程，私下转移股权或交易股权均属违规，有这种违规行为的股东应当作逐出股东会处理，如若涉及人员是我司员工，应当作开除处理。所以林木不会再出现在大家面前，他也不会再给co带来任何麻烦。至于申博，他现在在江城出差，我会在他回来之后通知他收拾东西离开公司，他手头上的现有股权会被放出以供交易。申博是公司高层和集团股东，离职需要经过表决，那现在我们表决一下，支持申博离职的请举手。」 半晌，原本还在沉默的众人还是纷纷举起了手，但边举手的同时也在边小声议论。 很明显，大家是不开心的。 因为迟慕森这招相当于杀鸡儆猴，一上来就先抓了个典型。 「很好，超过半数同意，那么这个决议就通过了，我会及时通知到位的。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这方面的问题，当然了，因为只有林木和申博的名字被我高光批註了，现在大家只能看见这两个人被我拎出来作典型，但这不代表我没发现其他股东之间的私下股权转移甚至股权交易的情况。据我所知，想要追到一笔钱的话，最快的方式是溯源那个转帐帐户，各位觉得呢？」 再次沉默。 股东们其实一开始很不看好迟慕森，毕竟co这个大集团最后总会落到迟家的太子手里，他们顶多表决一个董事长出来牵制他，而他们现在的董事长是迟慕森的亲妈。 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发现迟慕森确实能力不错，最后在怀疑他的同时还是以公司利益为重，把他推上了总经理的位置。 现在迟慕森站在大家面前揭露股东之间私下转移股权甚至交易股权的问题，这无异于打破了业内长久以来的玻璃窗。 以往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一些小股东为了能在股东会上有更大的话语权或者成为大股东好在日后操控公司，会用各种手段向其他小股东求购公司股权，合理的不合理的都有，所以这其实是一块灰色地带。 第191页 迟慕森上任之后改进了公司的条例，这种行为被明令禁止，但架不住大家还是会经常游走在钢丝绳索上试探公司管理制度的底线。 直到现在，迟慕森把这些问题从阴暗的角落里拖出来，直接铺开在阳光下。 刚刚已经踢掉了一个申博，现在如果再踢掉大股东，这无异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迟慕森理智尚存，尚且知道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只除掉了申博这一个典型。 但不管怎么说，打破了行业潜规则，他之后只会举步维艰。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之前我承诺了各位股东会在三天之内解决好目前的所有问题，但我能力尚缺，没能准时完成任务，甚至导致今天开盘后的股价再次下跌以及各位股东和投资方的经济损失，我作为co集团现任总经理将承担全部责任。今年第三季度到来之前，我会申请辞职。这件事同样需要举手表决，请同意的股东举手。」 短暂的死寂之后，无人举手。 迟慕森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干脆多等了会儿。 不出他所料，等待的时间越长，股东们的纠结心理就越明显，到最后，大家还是稀稀拉拉地举起了手。 他确实是故意的，为的是看看这些人的想法究竟如何，他也确实做好了要出走家族企业的心理准备。 现在看到票数刚好过半，他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冲着大家深鞠躬。 「我的离职申请会在告知申博离职之后提出，所以这段时间我会配合大家投票决定co的下一任总经理并做好所有工作交接。非常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对我工作的信任和支持，希望大家未来都好，也希望co未来继续蓬勃发展。海外商业版图现在已经在陆续拓展中，我相信在接班人的带领下，集团能走上一个全新的台阶。今天的临时股东会就到这里，感谢大家的参会。」 一阵掌声之后，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场。 迟慕森很清楚自己今天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他在召开这次临时的股东大会之前也和家里人商量过了。 迟亦雪自然不希望他因为这些事情离职，毕竟都是林木惹出来的祸，怎么都和他这个做儿子的没关系，但他又确实要承担股价下跌的责任以及为最近的风波买单，所以她只能忍痛看着他独自去面对那些豺狼，自己则直接选择了缺席会议。 公司内网随后发布了公告，在全公司员工面前揭露了林木和申博之间的违规交易，文末也宣布了针对性的惩罚措施。 员工们在譁然之余，反而纷纷对最近频繁加班的迟慕森表示了同情。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好领导。 但大家并不知道他马上也要离职的消息，迟慕森打算在新总经理被选出来之后再发布公开邮件宣布离职，现在还不着急。 受集团竞业协议限制，他是公司顶层管理人员，至少五年不得进入同行业工作。 他却不觉得这是坏事，反而认为这是他该得到的惩罚。 不仅仅因为他没处理好公司的事情，还因为他的存在无形之中偷走了别人的人生。 如果当初妈妈找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林木，如果当初林木深爱自己的原配妻子，林霄不会被送去福利院，那个绝望的女人也不会投身大海。 他说自己是迟亦雪用来惩罚自己的工具，但实际上，他也痛苦万分。 * 康若宸当天就知道了消息，乔桉转达的。 此前迟慕森并不想把自己的完整计划告诉乔桉，但乔桉通过迟亦雪得到了消息，想都没想就告诉了康若宸，还问她要不要回国来待几天，如果她怕尴尬，可以不用和迟慕森正面碰见，只是站在远处看看他，让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孤立无援的就好。 毕竟现在他们都看得出来迟慕森很疲惫。 那种疲惫感不是长期工作导致的劳累，而是心里积压了太多负面情绪进而造成的情绪外化，往往表现为「身体很疲惫但大脑很兴奋」的矛盾状态。 他们也知道谁是这其中能解开他心结的唯一一把钥匙。 迟亦雪自然心疼儿子，但这段时间母子关系降至冰点，她不好多说什么，甚至不敢直接在儿子面前提起康若宸，只好把这个任务转交给了乔桉。 乔桉不想让康若宸过于担心，也只是委婉地告诉她最近co内部大乱所以迟慕森很煎熬。 康若宸意料之中地犹豫了，沉默了老半天，开口却是问迟慕森的外公最近情况如何，因为她记得之前迟慕森到处找专家帮他外公看病。 乔桉知道康若宸耳根子软，还是跟她说了实话。 因为上次林木带人去大闹迟家老宅，老人家身子骨本来就弱，再受这么大的刺激自然扛不住，第二天就病倒了，这几天都在医院过的，但是好在现在情况还比较稳定，家人也就放下心了。 迟慕森这段时间忙得甚至没时间回家，几乎每天都加班，晚上就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里住，连肖执都说迟慕森最近的状态实在堪忧。 康若宸再次沉默，直到最后挂电话前也只说了一声「我会看着办的」，没说到底会不会回国。 但乔桉很清楚，康若宸是个一旦产生想法就会开始举棋不定的人，越是在这样的关头，她越需要正确的积极引导。 晚上，乔桉下班之后去了医院，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边陪着老人。 第192页 「乔乔，最近co是不是很乱？」 这些事情终究还是没告诉老人，为的也是不让他们担心。 「没呢，迟慕森最近有很多项目在手上，所以很忙，没时间过来。那些股东现在盯他盯得紧，毕竟林木才出事，他们觉得迟慕森应该承担起总经理应有的责任。」 老人闭上眼，嘆了口气：「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强扭的瓜不甜，是我们的错。」 乔桉不明白老人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只是打着哈哈带过去，给老人削了个苹果。 正好助理的电话打来，她擦了手就匆忙起身出去，全然没注意到病床上的老人脸上的懊悔与悲哀。 他知道最近小迟很痛苦，而这种痛苦其实从康若宸被逐出公司开始就产生了，只是最近愈演愈烈。 他也知道两个家族强行给迟慕森和乔桉搭红线违背了孩子自己的意愿，现在迟慕森身陷囹圄，乔桉却帮不上任何，他也在这干着急。 可惜时间不能重来。 要是能再来一次的话，他会坚定地站在自家孩子身后，至少不会让孩子满是痛苦委屈地说自己被现实狠狠抽了一巴掌。 第102章 迟慕森协助股东会和董事会决出了下一任总经理，这段时间都在忙着给自己手头上的项目做收尾以及交接工作。 员工并不知道公司高层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动，只知道最近越来越少在公司看见迟慕森，肖执倒是还能经常看见，偶尔还能笑着打个招唿。 肖执原本想跟着迟慕森一块离开，毕竟这么多年共事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胜似亲人，但迟慕森以「你还有家要养」为由拒绝了，把他留在了co继续做首席助理，自己则忙着交接工作以及去现场监督各个项目的扫尾。 迟慕森这阵子也总往祁城跑，肖执不知道他总去那里的原因，也不好问。 起初他还想把疑问都憋在心里，却没想到那天接到了银行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客户经理已经跪下了，说是迟慕森的个人卡在祁城单笔消费了九位数，问他是否知情以及这张卡是否还在迟慕森身上。 殊不知，作为vip客户经理，在银行工作久了就会对钱没什么概念，毕竟他已经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有钱人。 但像迟慕森这样单笔消费九位数的人还真不多见。 接到上级领导通知的时候，他甚至数了三遍那串数字究竟有几位数，给肖执打电话时整个人都在抖。 肖执也惊了，立刻给头儿打了个电话过去问情况。 「我找郁芃冉帮了忙，她给我留了一栋别墅，位置不错，从天台能看到海。」 言外之意就是这人用自己的钱一次性买了栋别墅。 肖执汗颜。 他知道自家头儿一直对「在海滨城市买房」有嚮往，但一下子直接安排妥当，他还真是难以接受。 头儿接下来这么多年都没法在同行业同领域找工作了！能不能清醒一点！ 可以去度假，但没必要真的安定在那里啊！ 真是财大气粗…… 九位数是什么概念！ 迟慕森前前后后还花了点钱把别墅好好装修了一次，把室内装潢换成自己喜欢的风格之后才回了漓城继续忙，但心里愈发平静。 他现在能明白康若宸那几天为什么动不动就站在天台上看海了，光是盯着波澜起伏的海面，心就能跟着安定下来，一时间什么杂念都没了。 但他还不能立刻就搬进去，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完，那件尤其重要的事情甚至还没开始。 * 那天，迟慕森结束了在co的现阶段所有工作，也做好了交接，踩着下班的时间点在内网发了一封公开邮件，随后驱车前往机场，顺便和宣传部门再次敲定了时间。 他要在月底之前完成一件大事。 这次他的目的地是康若宸的老家，为的是去见康若宸的父母。 目前林木已经完全脱离了迟家，并且迟家以「在媒体面前造谣生事」为由，没有给他一毛钱就让他滚出去了，相当于他现在没有任何收入，只能靠那点存款过日子。 迟慕森担心林木之后还会因为惦记给康若宸的那一百万来就这边找康若宸父母的麻烦，想提前把叔叔阿姨安顿好。 现在康若宸人在国外，当初和林木籤订赠与合同时保留的那些证据必然跟着她走了，东西应该不在国内，迟慕森怕林木会抓住这点来利用没有专业律师在身边的向瑞洋和林艾。 事情还没发生，先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没错。 向瑞洋和林艾前一秒还在看财经新闻铺天盖地地播报迟慕森辞职的消息，下一秒就听到了门铃响，走过去发现站在外面的人就是迟慕森，立刻慌慌张张地开了门，边埋怨他怎么还带礼物来边给他拿了拖鞋。 虽然迟慕森和康若阳只是同父异母的关系，但林艾还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心疼他，拉着他进屋，还给他倒了柠檬水。 「小迟怎么瘦了这么多啊，都抽条了……阿姨看新闻说你辞职了啊？竞业协议是什么？你这几年都没办法工作了吗？工作了就会被你自家公司告上法庭？这是怎么搞的？那不是你自己的公司吗？」 迟慕森心头一暖，那瞬间甚至差点红了眼眶。 本着不能让长辈担心他的心，他也没和盘托出，只是简单解释了长辈好奇的那些地方。 第193页 向瑞洋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不解地看着迟慕森：「孩子，你这次突然来，是为了找宸宸吗？」 「不，我这次就是来找叔叔阿姨的，我有事情要说。」 长辈自然不解。 迟慕森的计划很详实： 他这次来这边之前已经看好了一些房子和几家中介，为了最大程度避免康若宸的父母被林木莫名其妙反咬一口，他要先把叔叔阿姨转移到安全的其他地方去。 因为这套房子是用林木当初赶走康若宸的钱买的，林木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找机会倒打一耙是必然。 叔叔阿姨搬走之后，他会让人以和原价差不多的价钱把这套房子抛售出去。 他找的中介是非常值得信赖的一家，声誉相当不错，把房子交给他们去处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长辈们听得心惊肉跳，完全没想到这其中还会牵扯到这么多事。 当初林木把钱转给康若宸时，这其中的细节和证据，长辈们确实不知道，要是真的被林木和律师找上门，他们或许真的会吃哑巴亏。 正好迟慕森现在在这，林艾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相信他一次，和丈夫一块挑了挑他选好的那几套新住处。 康若宸当初没把房产证带走，上面写的也是父母的名字，林艾从书房的保险箱取出来交给迟慕森，让他去跟中介联繫。 迟慕森没要房产证原件，只简单确认了产权面积和位置之后就给中介回了消息，把这本重要的红本交还给了阿姨。 虽然还不知道能卖多少钱，但向瑞洋和林艾都明确表示这钱他们不收，要迟慕森拿回去给林木，如果不到一百万，他们可以用自己的钱补上这个缺口。 迟慕森的心情很是复杂：「阿姨，这笔钱是林木确认赠予给康若宸的，他们签了合同，这笔钱是康若宸堂堂正正的收入，你们不用担心，就是你们的。」 意料之外的是，中介很快就回了消息，说是现在很多人在看这个地段的房子，他委託的这套房子还是大热门，说是能超出原价抛售出去，甚至有人愿意现在就付全款，还问什么时候能过来看房。 迟慕森把中介的消息拿给叔叔阿姨看过，问他们想怎么处理这笔钱。 林艾拉着向瑞洋讨论一阵，最后还是决定把这笔钱分成三个部分：最基础也是最大头的一百万还给迟家，多出来的那些，一部分留给康若宸未来读书，一部分捐给当初那家福利院。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哪怕经歷了这么多事情，他们还想着回报这个世界。 反观他家，过去以「名门望族」自居，现在却乱得不像话，还给外界留了茶余饭后的话柄。 康若宸确实很好地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了，也很好地拥有了父母那般纯净的心。 「这段时间我家给您二位带来了不少麻烦，我再次替迟家向你们道歉。」迟慕森起身，对着两位长辈深鞠一躬。「叔叔阿姨，对不起。」 林艾笑着拉住他的手：「小迟，阿姨知道你也是好孩子，你这段时间压力也很大，宸宸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也问起过你的情况。阿姨希望你一切都好，不要跟家里起矛盾，你要相信，全世界最爱你的人总是你的至亲。」 而他的听觉系统却在听到那句话之后短暂地下了线，心里紧跟着掀起惊涛骇浪：「宸宸……问起过我？」 「她应该是看到新闻了，知道你们公司最近出了些事情，让我多看着点这边的消息，有任何新情况随时告诉她。」 他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愣在沙发上，心脏紧跟着开始狂奔。 「但是宸宸好像每次都挺伤心的。」林艾苦笑。「你和乔乔最近怎么样？还好不好？」 「我……」 老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来，他只得放弃。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确实已经忙得很久没回那套别墅去了，甚至不知道乔桉现在到底是住在别墅里还是另外找了房子。 他和乔桉仅剩的联繫是此前调查林木和康若阳那阵，再来就是她偶尔会向他转达迟家人的一些话，此外再无。 最后他仓皇逃离了叔叔阿姨家，坐进车里之后尚且还记得要给林艾发一下新家的定位，随后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上一扔，双手捂住脸。 这么久了。 他真的没想到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想念没有丝毫变淡的迹象，反而在逐渐增加，在刚刚林艾说出那句话的瞬间直接爆棚。 他真的好想她。 上次见面还是在那场荒诞的作秀式婚礼上，他那时可以说是惊慌失措，毫无礼教地问她在哪里，没有其他任何有营养的话题，最后也没能抓住把她留在那里的机会。 他太清楚了，在那样的场合，他就是个被人扯住了四肢的提线木偶。 他不是没想过之后去找她，但却又像之前那样失去了和她的联繫。 她国内的号码是空号，他听不到她的声音更见不到她的脸。 他在祁城买那套别墅也是希望能在住进去之后回想起过去和她在祁城度假时的快乐，但林艾突然给了他希望，他又不知道要去哪里把这个希望延续下去，再加上林艾说康若宸好像每次都很伤心，这无异于又让他绝望。 是他让她伤心了吗…… 这么久了，她的任何细小的情绪变化还是能狠狠地牵动他的心。 第194页 第二天上午，迟慕森带着两位长辈去看了新房子，看他们手挽手走在前面，他只是无声地跟着，不想打扰他们的好心情。 林艾昨天晚上跟康若宸说了这件事，康若宸倒是没什么意见，还说迟慕森想得确实周到，并委託他们代她向迟慕森转达谢意。 林艾本想直接在看房的时候当着迟慕森的面给康若宸拨个视频通话，考虑到时差以及现在迟慕森从各种意义上都是乔桉的丈夫，她还是忍住了，只转达了康若宸的意思。 意料之中的，迟慕森顿住了。 现在这种感觉其实更像他刚认识康若宸那段时间，她总是在尽力和他拉开距离，但他们又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关联到一起。 其实这样也好，他的存在不会打扰到她，他也不会因为考虑如何面对她而满心负罪感。 他现在确实还没想好要怎么以「康若阳同父异母的哥哥」这样一个身份面对她，并且他的父母是使得康若阳被送去福利院以及康若阳母亲自我了结的罪魁祸首，一旦康若宸在他面前问起这件事，他真的无从辩解。 倒不如先保持这样的单向关系。 第103章 月底之前，迟慕森找了天没什么事的日子，准时出现在之前就布置好的会场。 他之前和肖执说好了要在月底前办个新闻发布会，因为之前林木找记者卖惨导致迟家和co都位于舆论的下风，他也得找媒体解释现在的关系。 这件事他没跟家里商量，打算自己承担全部后果。 虽说他那封公开邮件早就被媒体发现了，但媒体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离职。这段时间他的邮箱里堆着不少邮件，无一例外是问他有没有时间接受媒体专访。 既然如此，那他就搞个大的。 汪屿之前在国内和一批相当不错的大媒体搞好了关系，得知这次迟慕森要开新闻发布会，他立刻安排人把那些大媒体叫去了。 迟慕森刚到的时候，会场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他现在虽然是个名义上的闲人，但每天还得帮着刚上任没多久的新总经理忙公司的事情，这次坐在媒体面前，他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心理准备。 迟慕森简单解释了这段时间以来co面临的问题：先是林木的被捕导致co股价跌宕起伏，再是他父母离婚的事情导致大家对他们家的八卦很关心——进而导致co的股价依然不受控，最后是他查出来集团股东之间存在违规的股权转让和交易。 媒体没问他对于父母在这个时期离婚的看法，而是问他是否可以解释离婚的理由。 迟慕森倒是毫不客气地把线人之前发给他的那些照片全部投在后面的屏幕上了，也意料之中地听见台下一阵譁然，随后响起了不间断的快门声。 「我对我母亲的离婚没有想法，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了什么事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此前林木在媒体面前说的那些事情并不属实，迟家确实与他签订了协议，为的是保护我母亲，但直到现在，迟家还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林木的法院传票或是律师函，证明他并没有真的如当初所说向法院起诉迟家。关于我家里的事情，现在解释到这里。」 记者们纷纷点头。 「我从co离职是因为要承担起作为总经理的责任。此前我答应了集团股东会在三天之内平復公司股价，那时林木因为叫人去我外公外婆家砸门而被警方带走，co和迟家都受到了影响，我必须承担责任。但没想到林木在那期间在媒体面前造谣生事，导致公司股价一再遭遇问题。我违背了承诺，自然要受罚。」 他听见了一阵嘆气声。 「至于集团股东之间的股权转让问题，这也和林木有直接关系。我已经把证据移交警方，林木在警方面前坦白自己当时想要钱，而私自卖掉股权是来钱最快的办法，所以他联繫了当时作为部门总监的申博。co针对这件事也有相应的解决措施，我们的公告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到了。这件事因林木而起，我在离职前也嘱咐公司各员工看管好自己的财物，切勿触犯公司管理章程。我相信co之后会严加打击这类事件，希望大家能再给co一点时间，谢谢。」 迟慕森起身鞠躬。 台下掌声雷动，纷纷对他今天的态度表示满意。 接下来是媒体提问环节，迟慕森今天准备得很充分，多年出席各类大场合积攒下来的经验也让他学会了在面对刁钻问题时依然很好地保持风度和优雅。 原本有几家媒体向来喜欢针对co，但在听了他的回答之后反而改观了。 林木自然在这一个上午不到的时间里身败名裂，被人通知他上了新闻时，他还在外面打麻将。 看到满屏的带着他大名的新闻，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麻将也不打了，烟也不抽了，边给迟慕森打电话边往外跑。 迟家此前就没给他一分钱，本来说签了离婚协议就能有一百万，结果迟家说什么他造谣生事，就把那笔钱扣了。 他还恼火呢，现在迟慕森又突然开了个新闻发布会，他更是怒火直逼头顶。 幸好他的帐户里还有点钱，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从迟家脱离出来的这段时间里，他迷上了麻将，几乎每天都来这家麻将馆搓个七八小时再回家，随便吃点东西，洗个澡或者洗把脸就能睡觉。 第195页 不像以前那样有人做饭做菜还有人帮忙收拾碗筷，现在他什么都得自己来，烦了的时候就干脆堆在那里不管。 迟慕森那时已经从会场离开了，林木去了co，本想直奔电梯间，却在大老远就被安保人员拦住。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我们的职工电梯，外来访客请走对外电梯。您有预约吗？这是我们的办公大楼，没有职工卡或者预约信息的话，您是无法上楼的。」 林木不满地拎了拎自己那件已经一周没洗的外套：「我是林木，我要找迟慕森，或者迟亦雪也行。」 安保人员眨巴眨巴眼睛，老半天才认出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人居然是他们董事长的前夫，那瞬间还差点笑出声。 「我现在好像认不出您……先生，如果你真的是林木，那你现在应该在我们co的访客黑名单里。那就不好意思了，你更不能上楼去影响大家的工作了。」 林木直接呸了一口：「什么黑名单？我怎么不知道？别在这装腔作势！」 「现在装腔作势的人可是你。」安保人员笑得疏离。「再不离开的话，我会直接把你扔出去的。要试试看吗，这位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黑名单置顶人物的林先生？」 他确实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跟无所谓的安保人员闹起来，只是退了两步，继续给迟慕森打电话。 没想到的是，铃声从他身后传来。 迟慕森也是刚进公司大门就发现有人拦在闸机通道口，本想避开，走进了却发现那人有点眼熟，旋即换上轻蔑的神情。 这人现在还有脸出现？ 林木没想到自己能刚好遇见被股东叫回来的迟慕森，直接上前揪住了他的领子。 「个小兔崽子，我可逮住你了啊！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不管你在媒体面前说什么做什么，我还是你名副其实的亲爹！我以后没钱了就可以去打官司告你！你们迟家不是不想给我钱吗！我就告你不赡养亲爹！看看法官会不会让你给钱吧！人模人样倒是行啊，还晓得找媒体了啊？说你是白眼狼都不过分！」 迟慕森人高马大，被他抓住领子的时候连身形都没晃一下，只是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头髮已经油到能炒菜的男人。 「说完了？告去吧，顺便把你之前说的要告迟家的事情也一併做了，律师请得起吗？要不要我借点钱给你？」 这话可就正好踩在林木的尾巴上了，他被激得边骂「老子今天就是要教训你这个孽障」边一拳抡向迟慕森，拳头还没落在迟慕森脸上，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扣住。 安保人员用了点劲，听着林木满口哀嚎「没天理了你们公司要打死人了」，不屑地把他拎到一边去。 因为动静实在不小，连刚进门准备上去开会的几个股东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纷纷过来，随后惊讶地把迟慕森拉走。 股东也是看到实时新闻直播才知道迟慕森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听完整个发布会之后紧急开了个线上会议，还是觉得不能真的就这样把迟慕森放走，最后以超过四分之三的压倒性票数差同意打破常规召回迟慕森，并贊成迟慕森继续担任co集团的总经理挽救目前的企业危机。 其中一位股东牵头联繫迟慕森，其他股东正在陆续往公司赶，打算在今天之内就把这件事做完。 在被拉进电梯之前，迟慕森听见了林木疯狂的大叫声。 「你不是在乎你那个穷人家的小丫头片子吗？我告诉你迟慕森，我手头上有一百万的把柄，你以为她能奈我何？我今天就能去她老家把她爸妈家的房子砸了你信不信？放心吧，你们迟家没一个好人，全是会装模作样的骗子！我会一个个把你们拉进地狱的！」 迟慕森顿了顿，还是没停下，大步往里，站在股东身边，等着电梯门关上，眼里满是寒意。 * 林木随后就被丢出了公司，安保人员并没有报警，因为之前董事会那边专门嘱咐过，说是再碰见林木就直接丢他出去，这人不值得大家为他浪费资源，安保人员只能照做。 他没立刻就去康若宸的老家找那对快到退休年纪的夫妻的麻烦，想着自己正好知道老丈人的医院，干脆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拿了两个苹果去医院看看老丈人再顺便求求情。 迟慕森其实没说错，他现在手头上没什么钱，这阵子打麻将还赔进去不少，还是得紧着点用。 以前那帮酒肉朋友知道他现在被迟家扫地出门后，纷纷和消失了一样，他怎么都联繫不上。 还有个朋友劝他一块搞什么低风险、高收益的投资，他就大手一挥扔了二十万进去，本想过上朋友说的「躺着数钱」的日子，结果但现在为止连个水花都没看见。 他很着急。 巧的是，乔桉正好也才结束上午的工作来医院，这回是爸妈要她带点补品来给迟家的老人，她正好和林木在病房门口碰见。 她也是才知道林木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面黄肌瘦，牙齿像是被橘子汁彻底浸泡过，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精气神，说是营养不良都不为过。 既然林木已经被扫地出门，她也没必要跟林木维持什么长晚辈之间的礼貌，只点了个头就推开病房门。 老人看到跟在乔桉身后进来的林某还很惊讶，下意识问他过来干什么的，林木先是笑着把装着苹果的塑胶袋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就开始狗腿地嘘寒问暖。 第196页 乔桉扫了一眼袋子里的两个苹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迟家人本来就烦林木，只是为了维持体面才没直接赶他出去，在听到他说「我最近生活有点困难」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示意乔桉去叫医院的安保人员进来把林木带出去。 在林木被两个保安拽出去的整个过程中，乔桉原本都面无表情地抱臂站在原地冷眼旁观，但病榻上的老人却一下子被气得连咳了好几声，吓得她立刻上前去继续照顾老人家。 该说不说，幸好离婚了。 要是她还得继续在迟家看到这样的人成天晃悠，她怕自己哪天也会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说他是精緻的利己主义者吧，他又实在是蠢；说他蠢吧，他为自己考虑的时候又太精明。 说白了就是纯粹的没素质和极致的没脑子，当初迟亦雪能看上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第104章 co的私密会议室里。 牵头的股东表明了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他们觉得现在这位新总经理的办事效率实在低下，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好地挽救企业危机，甚至还让co的困境愈演愈烈，他们觉得还是需要一个能扛得起大任的人来接管公司才行。 综合考虑之后，大家不得不承认，迟慕森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只是在最近公事和家事混杂而生的环境下没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他们还是愿意接受他继续担任总经理一职。 迟慕森没拒绝各位股东的诚恳建议，但最近的事情实在让他身心俱疲，他虽然愿意回到co继续奉献自己的力量，但在那之前，他希望能有个不长不短的假期。在这段时间内，co可以实行「无为而治」，暂时不推出新的项目，暂缓节奏，看看股市的自然变化。 在此之前，国内其他大公司基本没有过这样的管理办法，而国外倒是普遍会在一定的时间内放慢脚步以调节整个公司的节奏。 这些股东都是看惯了大场面的人，不是不愿意尝试新东西，只是担心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无为而治」的话会把公司引向更差的境地。 迟慕森垂眸思考一阵，还是没给出准确答案。 股东们现在倒是不敢再拿公司的股价和前途冒险了，犹豫半晌，还是一致决定信迟慕森这一回。 肖执当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忙，完全不知道会议室里发生了什么。 这段时间他都在适应和新总经理一块工作，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更习惯之前的工作模式。 这个新上任的总经理上了点年纪，工作能力逊于迟慕森，有点弱视，不戴眼镜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依赖肖执来替他完成那些精密的数据统计和文件审理。 这回肖执刚出办公室打算去找新总经理汇报接下来的工作行程，手机突然震动，拿出来一看才知道是股东会的消息。 说是迟慕森将在一个月的假期之后回到co继续担任总经理一职，现阶段要求各部门各职员依旧进行自己的工作，总经理这边的工作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平稳过渡和交接。 肖执愣了。 主动辞职之后被股东会破例请回来？这么大的面子？ 不过他的重点不在这，而是…… 头儿回来了！ 他再也不用每天晚上在家统计数据统计到半夜才睡了！ 他再也不用做别人的眼睛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忙得他简直要抑郁了。 除了每天被动加班还没有加班费之外，这个新总经理不爱旁听例会也不爱去现场检查工作进度，他又不能真的耽误项目进展，只好自己过去，回来后还得把进度如实汇报给经理以确保万无一失，再来就是每天及时提交会议记录。 这些事情以前压根不需要他来做，迟慕森会亲力亲为全部做完。 老天有眼，幸好这些大股东还有脑子，没有真的放掉迟慕森。 肖执的心情紧跟着好起来，阴郁了许久的情绪总算得到了点阳光，连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时都不像前段时间那样闷闷不乐。 * 接下来有一个月的假期，迟慕森不打算留在漓城，而是收拾好了东西去祁城，先去了趟医院，随后搬进那套别墅里。 这段时间祁城天气很好，他也习惯了一个人住，光是待在别墅的天台山晒太阳都能心情好得不行，偶尔还去沙滩上找酒吧老闆喝两杯。 林艾打来电话那天，他刚从后山采了点可食用的蘑菇回来，还打算一会儿下山去一趟超市採购些东西。 看到来电显示，迟慕森立刻放下手上的竹篓子，拿了手机去窗边：「林阿姨。」 「小迟，刚刚有人跟我说，林木去了我最早的那套房子找人，发现那套房子已经被卖掉之后，逼着那家人说出了我们第二套房子的位置，然后用红油漆在门上写了『不义之财』这四个字。那套房子你之前不是帮我交给中介那边了吗，钱我也收到了，人家装修队正好要去测量数据，在门口就看到了那几个字，吓得不行。」 迟慕森皱眉：「林木去找你们了吗？」 「没有找到我们这里，但是前面两套房子的位置都被他知道了，我担心他马上也会知道中介的信息，然后找到这边来。」 「没事的，中介不会向外人透露客户信息，我跟这家中介很熟。你们别受影响，宸宸给你们买房的那笔钱不是不义之财，当初她跟林木籤了赠予合同的。就算林木想要那笔钱，他现在也要不起，你们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他找不到你们的。」 第197页 林艾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我还是把那一百万转回给你吧，那么大笔钱放在我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我们宸宸之前在你们公司确实受了不少照顾，这钱就当是我和向瑞洋谢谢你们的。之前宸宸从林木手里拿到这笔钱的时候，林木还没和迟亦雪离婚，那我就当这笔钱是你们家的，我转回给你们，就不给林木了。」 迟慕森沉默一阵，还是答应下来。 但说句实话，他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那笔钱明明是当初林木拿来埋汰康若宸的，现在兜兜转转却以感谢的名义转回了迟家…… 他和他们家到底哪里值得向瑞洋和林艾的感谢？ 康若宸能力很强，在公司得到很多机会是必然，之后明明是迟家在伤害她，她的家人却依然怀着赤诚之心。 对比下来一看，林木实在该死。 没多久之后，他的个人帐户上就多出了一百万。 他把交税的事情安排人专人去做，随后默不作声地拿了车钥匙出门，径直下山去採购。 他最近也开始慢慢接受海鲜的味道了，刚来那阵还每天在家里做清汤挂面或者煮饭炒菜，这几天已经能稍微加几只大虾或者大螃蟹进去了，但生海鲜还是无法忍受。 如果还能在未来和康若宸见面，他或许能坐下来和她好好吃一顿她喜欢的东西。 但现在心情稍微欠佳，想想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林木，转而打电话给了江任舟，嘱咐他收集好之前那些信息以免不时之需。 肖执通过律师得到了消息，也知道最近迟慕森都住在祁城的那套别墅里，不免多嘴问了头儿为什么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随后就被头儿告知现在林木已经为了钱彻底成了个疯子。 原本迟慕森嘱咐他不要跟迟家说这件事，但架不住当天晚上迟亦雪就找他问最近迟慕森的情况，他就都说了。 那瞬间，肖执能察觉到迟亦雪的表情直接冷到了冰点。 「我会让专门的人去负责这件事的，现在小迟还是不愿跟我说话，你替我转达他吧，我很对不起康若宸和她的家人。如果到时候康若宸家里需要任何帮助，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提供我力所能及的所有帮助。」 肖执点点头。 「林木这个人，我算是看清了，之后我会继续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不会再让他伤害到我们家和康若宸家。」 「好的迟董。」 肖执及时把消息转达了迟慕森——但没说迟亦雪愿意给康若宸家提供帮助那件事，得到老闆的回话和下一步计划，无声地嘆了口气。 虽然林艾的那一百万确实转到了迟慕森的帐户上，并且他也及时交了税，但迟慕森不想收这些烫手的钱，也不能擅自动co的资金鍊，他打算搞个慈善基金会或者以康若阳的名义成立个奖学金，自己再投点钱进去。 因为现阶段这些想法都还在孵化中，没有付诸行动，他也不好贸然以康若阳的名义开展活动，只能先自己计划着，到时候去找向瑞洋和林艾沟通。 作为小助理的肖执当然没意见，只说自己也想做点好事，如果到时候这个基金会或者奖学金确定成立，他也投点钱进去。 这事肖执暂时没告诉迟家，为的是避免财大气粗的迟家过分投入导致坏事。 抱着好几个被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进屋时，迟慕森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在玄关处放空了几秒，随后大步走向厨房。 之前他和康若宸在祁城度假的时候，他们虽然没有下山去买东西，但到这儿的第一天，他们提前在山下的大超市买好了一堆东西，同样是这么抱着袋子进门。 那时他身边站着个惊讶的康若宸，放好东西之后，康若宸过来抱了他，还说很喜欢这套别墅。 虽然现在这套别墅不是当时度假区里的那些之一，但他已经尽量还原了当时那栋别墅里的很对他胃口的极简风格装修，还加点了她喜欢的元素进去。 他把採光最好的那个房间单独空出来了，打算做成一个适合画画的工作间，到时候再买点符合人体工学的桌椅和画架过来。 他这几天单独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总是会沉浸在幻想里，总觉得外面有人，但每次他起身出来都会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 他倒是不怕鬼，也没彻底深陷在幻觉中，只是真的太想她了。 这次他还买了好几瓶她喜欢的果汁，特意放在冰箱门的挂架上，那是最方便拿的位置。 她真的改变了他很多，他过去相当不愿意有人介入他的生活，总是独来独往，那套公寓也始终保持着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但现在他却因为自己独自生活而郁郁寡欢。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见他。 第105章 康若宸拖着箱子走出机场，看到在外面等着的乔桉，笑着小跑过去。 她这次回国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想在开学之前回来看看，随后就安心在学校里完成作业，毕竟下次再放假就只能等到圣诞了。 她之前说了要写一篇与「沉默的巨大建筑物」有关的论文，素材已经收集完了，开题报告也提前给导师看过，导师很满意她的选题，所以她这段时间正在忙这件事。 工作室的活儿现在也还在进行，靳羽嘉给了她绝对的优待，说是只要她闲着没事就能过去，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打算之后工作日的晚上和每个双休都过去帮忙。 第198页 「你是想先休息一下还是先去看看叔叔阿姨？」 康若宸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医院。 这段时间她都通过乔桉的消息得知国内的一切近况，其中就包括迟慕森的外公病情加重的消息。 她难免担心，本就计划这次回国之后要去看看老人家，因为不知道那家人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她也不想让老人心情不好，想着在病房外面远远看一眼或者趁着老人睡觉的时候探望一下就离开。 她知道迟亦雪和林木离婚的事情，新闻底下的评论几乎全是「大快人心」和希望迟亦雪再找个男人迎来人生第二春，甚至有人直接在评论区自荐并承诺愿意倒插门，看得康若宸着实被噁心了好几天。 好普通，又好自信。 他们凭什么认为迟亦雪这种身价的女强人会在甩了林木那个拖油瓶之后看上他们？ 乔桉带康若宸来了医院，那时正好老人刚睡下不久，医生也已经查了房离开，乔桉沖身后的人招招手，示意康若宸小声进来。 老人得的是食道癌，所幸发现得早，现在正在医院接受靶向治疗。 迟家家底雄厚，这间病房是vip专属，室内装潢很精緻，基础设置一应俱全，窗边的空地上甚至还有健身器材，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会以为老人家是来这儿度假的。 康若宸简单看了眼被夹在点滴架上的病歷和所用药物，无声地嘆了口气。 「其实靶向治疗对老人的身体伤害挺大的，这段时间老人的精神也不好。前阵子林木还过来求迟家给钱，老人挺生气的，估计就是因为那件事，身体变得更差了。」乔桉无奈地摇头。「我都打算跟迟家建议用保守治疗了，如果身体扛不住靶向治疗的压力，或许会给他带去更大的伤害。」 康若宸点点头：「那就拜託你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在这照顾吗？」 「我也是偶尔过来看看，迟家有专门的人来照顾的，他们请了专业的护工，迟亦雪经常来。」 她没接话，无声地坐在病床边看了会儿，想着不能让迟家的人发现她的存在，还是匆忙起身准备离开。 乔桉跟在她身边，把她带了出去，这次的目的地是乔桉自己家。 康若宸知道她没住在迟家安排的那套别墅里，毕竟这场婚事从头到尾都是双方长辈在自嗨，压根没考虑到迟慕森和乔桉自己的感受，所以他们两个依然住在自己家也是情有可原。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叔叔阿姨呢？」 「就这两天吧。」 「那是不是赶不上生日了？我还想给你庆祝的呢，这次你在叔叔阿姨家过吗？」 康若宸有些晃神。 如果不是乔桉提起这件事，她或许真的会再次忘记。 她的上一个生日愿望是希望迟慕森能找到真正的幸福，现在他和乔桉结婚了，虽然不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婚姻，但郎才女貌实在登对，外界对这场联姻的评价非常高。 就算迟慕森喜欢的不是乔桉，她也不配再出现在迟家面前，所以不管未来他选择了谁，她都会祝福。 「我这几天正好有假期，要不我们出去度假？你想去哪里？」 康若宸愣了愣：「祁城？我喜欢海。」 乔桉立刻答应下来，找人定了祁城度假区的住处。 本想让康若宸先去倒时差，但看她完全不困，还是拉着康若宸出门买菜准备晚饭。 推着小车走在货架之间，乔桉笑眯眯地挽住康若宸的手臂。 「这段时间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管这些事情，我可烦了，之前还以为能一直和你一块待在波士顿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是你在国内我在国外，现在是我在国内你在国外，我们现在好像又反过来了……话说你知道co最近要在祁城那边投建一个海景小区吗？好像受众定位就是高端住户，现在已经在做项目招标了。」 「他之前就说了想在那边投个项目，我当时去祁城出差的时候为的是一个商圈。」康若宸似乎并不在意。「那会儿好像他就在看地皮了吧，要投小区也是正常，扩大商业版图嘛。」 「这段时间他好像在祁城视察呢，你应该知道co最近的情况吧？说是新任总经理的工作效率低下，能力也不足，股东们在迟慕森召开新闻发布会那天把他叫去了公司，随后同意破例召回迟慕森继续做总经理。这段时间应该是在过渡工作顺便做交接，表面上说是休息一个月再重新开始工作，但实际上是在祁城亲自跟进那个项目。」 康若宸顿了顿，无意识地握紧推车的把手：「我们应该不会在祁城碰见他吧？」 「应该不会，他去祁城没跟我说，我去祁城肯定也不会跟他说的。我们住在度假区呢，几乎不出门，也没什么机会碰见他吧。就算碰见了，你就当没看见，我帮你挡。」 犹豫半晌，康若宸还是会答应下来。 这回康若宸依旧没在漓城待很久，陪乔桉逛了一天街之后就飞去老家了，还答应乔桉到时候直接从老家飞去祁城。 她知道爸妈换了新的住处，这回也是第一次来，刚进门时还觉得很陌生，不过很快就适应了环境，下意识到处试了试水电天然气的安全性，再来就是检查了犄角旮旯的装修和柜子家具的安装摆放，这才彻底放下心。 其实她本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199页 毕竟这是迟慕森亲自找的房子和装修队，他办事那么细緻，在这种事情上只会维持自己该有的水准。 向瑞洋和林艾也很久没看到女儿，这回看她的精气神又比之前视频时好了些，始终悬着的心总算回到原地，笑眯眯地拉着她去海鲜市场买吃的，边逛还边问她接下来开学是不是会很忙以及下次能回国的时间。 他们一直都很清楚康若宸在迴避直接与迟慕森见面，所以不想刻意在孩子面前提起他，前阵子还经常听迟慕森问起她，但这些天明显少了很多。 作为家长，他们不想也不能过多地介入孩子的生活，但看到孩子始终陷在痛苦的情绪中，他们想帮忙，但也束手无策。 晚餐自然很丰盛，康若宸主动提起自己过两天要去祁城和乔桉一块度假的事情，林艾很满意孩子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只说要她好好玩，如果没钱就问家里要。 康若宸在工作室帮忙时赚了点钱，现在满足日常生活需求还是很宽裕的，所以面对妈妈说的这些话时只是敷衍地答应下来。 林艾担心孩子会耽误和乔桉的度假计划，第二天就催着她收拾东西准备订票。 康若宸简直哭笑不得，还是照做，第三天大清早拖着箱子去了机场。 乔桉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这回跟康若宸差不多的时间降落祁城机场，在机场的咖啡厅里等了一阵就收到她说降落了的消息，匆忙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多点了杯冰美式带给她。 康若宸起初确实在担心自己会在这边和迟慕森碰面，但看到乔桉定的位置和他们上次的位置相隔甚远，心紧跟着放下了。 迟慕森是什么人啊，能有更好的选择就不会做将就的选择，他肯定不会要这个位置的房。 她和乔桉住在这边，和他们上次住的那套别墅甚至都不在同一期度假区里，能碰见迟慕森的机率简直小得可怜，所以压根没什么好担心的。 乔桉惦记着康若宸的生日，这次打算在别墅的天台上搞个烧烤派对，知道康若宸不爱热闹，这次的派对一开始甚至只有她们和乔桉的小助理。 康若宸在国内几乎没有朋友，仅有的比较熟的人也就是廖宇尚和她之前在co的同事，她担心这个派对人太少搞不起来，犹豫老半天才问廖宇尚现在人在哪。 没想到那人很快就回了消息，说现在在国外，还问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的心再次放下，只随便客套两句就退出了聊天框。 三个人就三个人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海鲜不顶饱，她们还能多吃点。 乔桉倒是很开心，忙前忙后地张罗着，忙了老半天才安排好那天的事情，随后拉着康若宸去海边冲浪。 她们之前都很害怕水，原因差不多。 乔桉甚至有好几年都深陷在对大面积的水的ptsd里，不过好在接受了专业的心理治疗，这几年她还去学了冲浪。康若宸倒是完全靠自己走出了那段心理阴影，现在还学会了游泳。 这次冲浪有专业教练带，她们倒是学得很快，甚至能在没有辅助的情况下站稳。 乔桉看康若宸玩得那么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兴奋地在岸边给她加油。 一开始她还在担心康若宸会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而害怕靠近水，她很清楚康若宸小时候就想好了未来要靠跳海结束自己的一生，这回带着她来祁城，乔桉多少有些害怕。 但看到康若宸现在似乎很沉浸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的心也就放下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康若宸的生日了。 第106章 康若宸生日前一天，乔桉先是拉着她在沙滩上散散步堆堆小城堡，之后就跟着当地的渔民出海去海钓了，中途在一座还挺出名的小岛上停了一阵。 这次海钓收穫颇丰，除了一些可以吃的鱼之外还有不少虾和蟹。 师傅说这阵子正好海里的鱼虾丰富，因为夏天容易刮颱风，海平面上下气压不均，那些小鱼小虾都想上来唿吸新鲜空气，所以他们几乎每天都能收穫不少好东西。但是那些深海美食还是得靠专业的捕捞设备才行，他们这样的海钓只能算是休闲娱乐。 康若宸爱写生，但今天出门没带画材，看到海岛上的美景实在蠢蠢欲动。 乔桉看她那么兴奋，承诺她明天她们还来这边，到时候能有更多的时间画画。 渔民师傅也说临近中午的风光会更好，因为那时候海上的雾气都差不多被阳光碟机散了，海浪也不高，现在的景色反而不如那时。 她自然开心，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今晚有烧烤派对，正好这回海钓还钓了不少好东西，她们打算今天一起吃了，晚上就不用吃饭。 小助理就在岸边笑眯眯地等着她们回来，看到渔船开进，立刻迎上前，接过乔桉手里的桶子。 她们直接从海边悠闲地散步回了住处，忙前忙后地开始搭烧烤架和准备食材。 康若宸此前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乔桉怕她受伤就让她去处理那些海鲜，自己跟着小助理把烧烤架准备好，还把之前买来的无烟无毒木炭丢进去，顺利生起火。 她们这回上山之前还去了趟超市，买了些烧烤必备的东西，从黄油到酱料蘸料，从刷子到夹子镊子，几乎一应俱全。 小助理很喜欢吃烧烤，这回自己上手也很快，笑着在架子上铺好了锡纸也刷了油，接过康若宸递来的处理好了的虾，小心放上去。 第200页 三个人都会喝酒，在等着烧烤烤好的时候还另外煮了和牛寿喜锅，一下子飘香四溢，她们就这么围坐在桌边，先吃寿喜锅垫垫肚子，边喝酒边漫无目的地聊天。 海鲜不宜烤得太老，康若宸看差不多了就全部拿过来了，随后换了些新的海鲜上去继续烤。 那时寿喜锅里的牛肉片也差不多熟得刚刚好，她和小助理都用生菜把烤好的海鲜和刚从锅里捞起来的顶级和牛肉包起来，再淋点甜辣酱上去，味道刚刚好。 乔桉倒是更喜欢原汁原味的，什么酱都没淋，一口就把整个生菜包送进嘴里。 不得不说，这样快活地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实在少有，像这样完全轻松自在的生活也是在少见。 她们从工作谈到生活，从快乐的事情谈到难过的事情，中间还夹杂着对工作上或者生活中遇见的某些人某些事的不满和埋怨。 本来都不是话多的人，但她们在酒精的作用下反而对着彼此敞开心扉，同时安静耐心地做彼此的倾听者。 不知道聊了多久，远处的海面上突然蹿起几个亮点，随后亮点在夜空中绽开成一朵朵漂亮的花。 乔桉先注意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烟花秀，立刻招唿着另外两个人看过去。 小助理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随后匆忙起身去屋里端出了乔桉早就准备好的蛋糕，在桌上清出一块地方，小心翼翼地把蜡烛插在造型精緻的蛋糕上点燃。 乔桉注意到了小助理拿出来的蛋糕，也看了眼时间，笑嘻嘻地抱住康若宸的肩膀，像个小女孩般兴奋地晃她。 「宝贝生日快乐！今年我是第一名！」 康若宸愣了。 她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并且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才想起来她和乔桉这次来祁城度假就是为了过生日。 但是…… 「谢谢你。」康若宸的视线依然落在夜空中密集绽放的烟花上。「这是你准备的烟花秀吗？」 「不是哎，应该是正好有人在这附近庆祝什么特殊的日子吧……我听说这段时间好多人来海边拍婚纱照和办结婚典礼呢，我们今天白天不是还看见了很多吗？」 康若宸顿顿地点头，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们今天白天在外面，上午睡到了自然醒，临近中午才起来，出门先去吃了海鲜大餐，随后去了沙滩上。一路上确实看到了不少趁天气好来拍婚纱照的新人，她们还好心帮一个新娘整理好了飘乱的裙摆，乔桉几乎全程都在小声嘟囔自己当初的那身婚纱比这些纯白的大裙子好看太多。 但是…… 但是她认识这些烟花。 虽然普通烟花的样子几乎大同小异，但是这样的异形烟花确实少见：先是组合而成的花，再是不同造型的小星球，最后是有着长长的拖尾的流星……都是些不常见的烟花种类。 乔桉没说错，这确实是在庆祝。 她甚至敢肯定准备这场烟花秀的人是谁。 所以他知道她现在这里吗？ 乔桉用手肘拱拱康若宸：「宝，许个愿吧！得赶紧吹蜡烛，不然一会儿蜡油会滴到蛋糕上。」 康若宸总算回过神，借着夜色的遮掩敛去了脸上的苦涩，双手交握，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今年的生日愿望，随后把蜡烛吹灭。 她这次的愿望也是希望迟慕森能幸福快乐。 乔桉把被吹熄的蜡烛扔到一边去，康若宸把小蛋糕切开装盘。 这个蛋糕并不大，正好够她们三个吃，整体是漂亮的浅棕色，旁边有一圈花边做装饰，顶上坐着两只可爱的小熊，头上还戴了生日帽。因为能写字的面积实在不够，蛋糕上只写了「hbd」这三个字母。 三个人重新围坐在桌边继续边吃边喝边聊。 蛋糕味道不错，奶油甜度适中，蛋糕胚中间还有冰淇淋夹心，但康若宸却莫名会想起了去年那个糖度超标并且造型亟待改进的生日蛋糕。 那次她实在捨不得他就那样把蛋糕丢掉，硬是带回了别墅放进冰箱，想着白天起来再吃，却没想到它在冰箱里串味了，完全不能下嘴，她只好送进垃圾桶。 小助理吃着蛋糕的同时还不忘感慨：「烟花挺漂亮的。」 「是啊。」康若宸笑了笑。「确实挺漂亮。」 * 迟慕森坐在海滩上那家小酒吧的露台上，手里还端着个空杯子，两眼无神地盯着夜空中的烟花，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 这确实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去年在这里给她放了一次烟花，他清楚地看到了小姑娘眼里的惊喜和感动，当时还在想未来每年都带她来这里放海上烟花，要一次比一次更盛大更隆重。 他那次回漓城之后专门去找了蛋糕师学抹面，还另外找了裱花老师学了些裱花技巧，想着之后能继续亲手给她做更漂亮的生日蛋糕，或者日常生活中给她做点好吃的甜品。 他甚至计划过应该什么时候给她送上一枚经过他精挑细选的戒指。 一切戛然而止，硬生生在原地剎住了车。 更荒诞的是，她就真的这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 她匆忙得就像是在他的生命里借宿了一阵，随后小心翼翼地打包离开，一点痕迹都不留。 他给她准备的那些礼物都被她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处，那条项鍊现在他手上，那八件旗袍也都没有跟着她漂泊去异国他乡。 第201页 她把他也留在了原处。 起初他也在纠结要不要放这场烟花，毕竟那边现在应该还是白天，并且她不可能看得见，但纠结到最后的结果还是继续放了，为的是满足他自己这点小小的执念。 在绚烂的烟花下，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幻想着能突然发现她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他好想漂洋过海去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然后问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有没有想过他。 他每天都很爱她，每天都在想她。 有时候他也埋怨她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还非得他去找她父母才能问到些零星碎片，但到最后他总是会屈服于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卑微心理，什么人和事都不怨，就是想眼巴巴地等着她回头。 第三季度没多久就开始，他要回漓城去继续工作了，在祁城的这套别墅只能暂时空着。 他当初买这栋别墅的时候就没想着要再转手卖出去，为的也是心里那点小小的期盼。 如果未来某天她真的回来了，他还想和她一块住在海边，每天享受着漂亮的海景，过着慢节奏的悠闲生活。 酒吧老闆出来收拾桌子，见迟慕森还坐在露台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也没说什么，给他端了杯气泡水来。 迟慕森道了谢，端着杯子继续盯着远处的夜空放空。 对他来说，悠闲的生活并没有真正持续这么久，辞职以来，他依然每天被公务缠身，不仅仅要忙co的事情——毕竟那个新任总经理确实能力不足，还得管理一些个人名下的项目，几乎没有留给自己的时间。 最忙的那阵子，他一周下来只睡了十个小时。 他这次向股东会申请的一个月假期只是想让自己从过度忙碌的生活中暂时逃离出来喘口气，平时已经尽力奔跑了太久，他想稍微放慢自己的节奏。 假期快结束了，他也要重新回到原有的轨道上继续奔跑了。 这场烟花秀吸引了不少人来海边拍照记录，还有摄影师拎着聚光板飞速跑来给新人拍夜景婚纱照，大家都很开心，除了他。 直到烟花秀结束，世界重归寂静。 迟慕森对着重新昏暗下来的夜空举杯。 「宸宸，生日快乐。」 第107章 白天，两个女生依然睡到了自然醒。 昨晚喝多了，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出门就能直接吃午饭，她们简单收拾了东西就笑嘻嘻地手挽手出门，想着不能把小助理丢下，这回也带上她一块去吃饭。 乔桉提前预约了当地的一家海鲜自助，按人头计费，餐标内的海鲜可不限量畅吃。 知道康若宸喜欢虾和蟹，乔桉在第一次点餐的时候就要求各来五份，打算之后再慢慢加。 早餐没吃，昨晚吃的那些海鲜又都不怎么饱腹，现在大家自然饿得不行，依旧边吃边聊。 「宝，我刚去和服务生验券的时候听说昨晚那场烟花是有人为了庆祝生日哎。」乔桉把刚端上来的芝士蟹宝转移到了康若宸面前。「那人跟你还挺有缘分的，居然同一天生日。」 康若宸愣了愣，还是笑着点头：「是吧，还挺想认识一下的。」 乔桉也笑，垂下脑袋安心吃东西。 她在和服务生沟通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是谁这么阔气，竟然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搞这么隆重的烟花秀庆祝生日，服务生也没设防，干脆全部摊开了跟她讲。 说是有人认出了当时坐在酒吧露台上独自欣赏烟花的人，好像就是最近在祁城度假并投资新房产的co集团太子。 因为co最近规划在祁城的那块地风水不错，而且co也听取了民众的意见决定搞两个小区，一个别墅区和一个中高层小区，大家都对co的这个房产规划非常感兴趣，自然也认识了提出这个想法的太子。 既然是迟慕森放的烟花，那过生日的人就是…… 她这次和康若宸来祁城度假的事情并没有和迟家的人说，肖执也不知道，而且向瑞洋和林艾也是在她们来祁城之前才知道的，像这样的海上烟花秀至少要提前半个月申请，所以迟慕森应该不会晓得他和康若宸现在就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同一座海滩，并且看了同一场烟花。 她不知道康若宸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但此前她听迟亦雪说过，迟慕森在和家里人起矛盾的时候说康若宸去年的生日愿望是祝他幸福。 想到这里，乔桉的负罪感再次泛了上来。 康若宸倒是没发现乔桉的情绪变化，耐心地给她剥了两只虾，还把那只最大的蟹腿留给了乔桉。 她自己吃饭很慢，不想耽误乔桉和小助理的吃饭时间。 因为海鲜的可选种类相当丰盛，她们在之后的每轮加餐都点了帝王蟹腿和不下十五只小青龙，中间还夹杂着长如小臂的鰲虾和热腾浓郁的海参汤，虽然没有任何主食，但用菜叶包裹虾肉、蟹肉、金枪鱼、鱼籽和顶级海胆之后一口送进嘴里，实在是用语言无法形容得出来的极致享受。 康若宸很喜欢芥末口味，但不能吃多，乔桉还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没给她上太多芥末，只是每次都在加味道不错的芥末章鱼让康若宸饱饱口福。 虽然天气热，但也不能一直吃生的和冷的，除了芝士蟹宝和海参汤之外，小助理还点了烤扇贝。冷热的食物搭配起来吃，肠胃也不会难受。 第202页 康若宸反而对冰淇淋没什么兴趣，身边的乔桉和小助理都在笑眯眯地加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球，她依旧在耐心地给自己剥虾剥蟹。 这顿午饭自然一直吃到了闭餐的时间，三个人最后是边揉着小肚子边出来的，先去附近的温泉馆休息一阵，随后她们去了海边。 因为吃得太饱，她们没去租冲浪板，怕玩久了就会把好不容易吃进肚里的大价钱海鲜全部还给海洋，而是选择在海上开摩托艇。 虽说摩托艇也不是什么平静的运动，但胜在现在海面的浪头不大，稍微熘几圈也没事。 乔桉小时候就喜欢骑着摩托车在街区里兜风，小助理则是因为老家在乡下所以经常骑摩托在乡间小路上穿梭，相比之下，只会骑自行车和电动车的康若宸反而是个新手，但她学习能力实在强，被教练带了几圈之后就能自己上手了。 虽说还不能追着乔桉和小助理在海面上撒野，但这样慢慢适应的感觉实在新鲜。 三个人各自骑着摩托艇在海面上兜风，乔桉到后面还带着康若宸坐在自己的摩托艇上往更远的地方去了些，甚至展现了些难度相对较高的技巧，康若宸边快乐地尖叫边紧紧抱住乔桉的腰，生怕自己被甩出去。 几个小时下来，三个人也玩累了，还了摩托艇之后就去沙滩上的小店点了几杯果汁坐下来休息。 「宝你想不想去潜水啊？我听说这附近的几个潜水点都不错，好像c区那个潜水点还能看到漂亮的珊瑚。」 康若宸欣然应下，三个人随即起身去指定的地方租衣服。 海洋对人类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们目前能探寻到的海洋的秘密并不多，而越是这样的东西越能吸引人们的关注，所以这几年祁城凭藉极佳的海洋环境好好发展了当地的旅游业，为整座城市带来了不小的创收。潜水是一直以来的热门项目，其次就是海钓和摩托艇。 考虑到潜水后二十四小时内不能坐飞机，乔桉本想把潜水安排到前两天，但那几天风大，海面不稳定，她们没敢下水，只好挪到了今天。 租到衣服之后，乔桉还特地嘱咐小助理记得改签机票，免得到时候上不去飞机或者要承受健康风险，小助理立刻照做，在等潜水教练来的时候就改好了机票时间。 潜水并不难，难的是在水里掌控平衡以及唿吸的节奏，这点和学游泳的那些技巧很不同，所以她们先适应了一阵才背上设备下水。 因为海面上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海面照下来，点亮了这些本就漂亮的海洋生物，甚至让原本奇妙的配色更加鲜明灵动。 她们潜水的区域并不深，那些小鱼小虾就在她们身边若无其事地游过，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人类的存在，海底的珊瑚在恣意伸展，海草则顺着海浪的节奏前后摆动，自由又悠闲。 康若宸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海洋了。 站在海边的时候，她看不见海底，喜欢海洋或许是因为大海的神秘感在不停地拉扯这她；现在潜入水中，看到这些灵动的漂亮生物在明亮宽敞的世界中惬意来去，她很羡慕它们的自由。 要不是不能在水里久留并且实在方便在水下作画，她倒是真的愿意端着画材把这些场景都装进自己的本子里。 乔桉注意到了康若宸的眼神，笑着把其中一台相机交给她，让她去拍那些想留下来的画面，自己则带着小助理在边上开开心心地拍照留念。 这次潜水算是玩了个彻底，康若宸到最后甚至在水里和那些小鱼一块悠闲地游来游去。 因为潜水时不能触碰任何海洋生物，她游泳的时候分外小心，生怕自己的存在影响到了这些小傢伙们的生活。 对于海洋生物来说，人类是外来的，她不能也不好随便打搅它们。 上岸之后，康若宸实在恋恋不捨，一行人和教练在海滩上拍了合影，她还了衣服出来之后还加了潜水教练的联繫方式，打算等之后有时间了再来一次。 晚餐是海洋风味的西餐，乔桉做了很多攻略才选的餐厅，口碑相当不错，这回特意找人订了位置不错的包厢，正好从窗户看出去就是那家海滩上的酒吧，再往前就是茫茫汪洋。 康若宸点的是战斧，乔桉和小助理点的是品相不错的惠灵顿，随后边查看今天拍的那些照片边等着食物被端过来。 这家餐厅以芝士轮闻名，在她们点的牛排配餐被端上来之后，服务生推了个大大的芝士轮过来，片了一些下来给她们尝，随后端来一个小的芝士轮放在桌上，用□□点燃表面，随后把融化的芝士拌进意面里。 三个人都惊了，随后纷纷鼓掌。 此前乔桉和康若宸在国外的餐厅也见过这样的小芝士轮，但像这样的大芝士轮倒是没见服务生给她们演示过，现在总算见了真章，那点好奇心被很好地满足，自然也产生了浓厚的食慾。 这顿饭吃得依然开心，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的那家酒吧突然开始唱歌，坐在包厢里的几个人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 那个驻唱歌手还是康若宸上次和迟慕森来祁城度假时见到的那个，一年未见，那个小哥沧桑了些，但嗓音依旧泛着乡村民谣独特的惬意感，唱的歌也是悠闲的慢节奏民谣，听得她们几个都身心舒畅。 酒吧老闆是个热情又温和的人，在驻唱歌手唱完之后还举着话筒问台下的宾客们愿不愿意上台来露一手，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第203页 老闆乐得不行，说是用击鼓传花的形式传酒瓶子，最后瓶子落在谁手里就谁上来唱两句。 众人纷纷应和。 康若宸她们一行人现在又累又饿，对那些人的游戏并不感兴趣，继续安心吃饭，只等着一会儿听歌。 一阵惊唿之后，酒瓶子稳稳停在一张角落里的桌上，而坐在桌边的人只是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热情宾客，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拎着酒瓶子在大家的欢唿声中走到台上，随后冲着大家深鞠躬。 一时间，大家的欢唿声更大。 第108章 迟慕森本不想参与这样的活动，在游戏开始之前就悄然端着杯子换了位置，却没想到大家热情十足，那个空酒瓶子兜兜转转还是到了他这张桌上。 他不好扰了大家的兴致，干脆大方上台，还问驻唱歌手借来了吉他，随后坐在高脚凳上。 康若宸说过他的手指很适合弹奏乐器，此前他只在她面前弹过一次钢琴和几次吉他，今天是她的生日，虽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他依然愿意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向她表达自己的想法。 坐在包厢里的三个人没多久就听出了那首歌的前奏。 是那首很经典的《five hundred miles》。 在他开口的瞬间，康若宸就愣了。 这首歌原本并不难，但迟慕森的嗓音条件很优越，平时说话时是冷声调，唱歌时开口竟然是少见的低沉烟嗓，再加上这人习惯使用英式发音，这首美式慢歌竟然被他唱出了少有的极具个人特色的英伦绅士风格。 小助理被这人的嗓音迷住，立刻起身去窗边看，看到那人之后瞬间惊讶地扭头看向正在安心吃饭的乔桉和康若宸。 「天吶，居然是anderson哎！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这边……他唱歌居然这么好听的吗？还会弹吉他？哇这个加分项不错啊。」 乔桉用眼神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示意她回来吃饭。 康若宸全程都在微微颤抖着，但很快就被推门进来的服务生拉回神，苦涩地笑了笑。 她记得去年过生日时迟慕森也给她放了烟花，烟花秀之前，酒吧也有歌手在唱歌，老闆也说要宾客们上来即兴发挥。 那时迟慕森带着她坐在露台上欣赏那些顾客的即兴表演，随后跟着大家一块鼓掌叫好，那个酒瓶子也在他们手里来回过，但直到最后，他们并没有上台。 那时她还问过迟慕森，如果酒瓶子落在她手上，她要怎么办。 迟慕森当时笑着亲她的额角：「那我只好上去出卖一下我的自己了，弹个吉他吧，至于唱歌，我就只会那么一首《five hundred miles》，但我五音不全，我提前跟你打声招唿。」 所以她直到最后也没听他唱歌，并且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唱歌。 但是今天，游戏刚开第一轮，迟慕森就被抽中了，上台唱了那首他自己说五音不全的歌。 这顿饭正好吃到游戏结束的时候，乔桉准备离开前还凑到窗边去看了一眼，从远处找到那个依然坐在角落里的人之后，立刻转身回来拉着康若宸离开。 她知道现在两个人之间或许还有感情，但至少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贸然见面，毕竟看得出来康若宸还没做好准备，她不想把朋友推进情绪的深渊。 康若宸今天的运动量实在太大，回去之后就匆忙洗了个澡准备睡觉，乔桉拿出了要给她的礼物，笑嘻嘻地放在她面前。 那是一套大师级专业水彩颜料。 「知道你喜欢画画，我们宸宸之后要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我等着你给我设计更多更好看的婚纱！顺便给我家公司画点楼？」 康若宸原本因为这套颜料而眼眶通红，听见她的话之后破涕为笑：「画很多婚纱？你想结几次婚？」 乔桉拍拍脑袋：「那就改成很多很好看的衣服！我相信你！当然婚纱还是要的，我可以收藏！」 两个人笑嘻嘻地抱在一块。 睡前，康若宸把那套颜料小心翼翼地收好，随后缩进被窝里，心里紧跟着泛起微澜。 实不相瞒，刚刚她听见迟慕森自弹自唱的时候确实很想走到窗边去看看，但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硬是忍着没起身也没动弹，依旧安心吃饭。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时她心里有多乱。 直到乔桉过来拉着她离开，她才仓皇逃出了包厢，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现在万物重归平静，她的心又乱了。 该这样吗？ 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 两天后，乔桉从祁城返回漓城，康若宸直接从祁城国际机场回波士顿。 因为出国还需要过一道检查，康若宸只得提前和乔桉分开。三个人在机场吃了顿饭，乔桉还给康若宸买了杯咖啡和一点吃的，这才不放心地目送她拖着箱子去办手续。 乔桉登机前收到了肖执发来的消息，说是这两天迟慕森就要回到co继续工作，之前co和乔家国内公司签订的合同或许有些细节要商讨，问她现在是否回了漓城以及要不要去接。 她那时已经站在登机口了，想了想，边往廊桥里走边给肖执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自己现在的位置以及嘱咐他到时候迟慕森回去了记得跟她说，她要去见见迟慕森。 肖执以为乔桉是因为公事来找迟慕森，爽快地应下。 第204页 迟慕森回去那天正好是周日，提前找了钟点工阿姨过去打扫屋子，随后他回家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照例出去跑了一圈，回来洗了澡就去公司了。 祁城的那套房子暂时空出来了，但是他会定期让人去打扫，想着之后不能一心扑在工作上，有假期就放，也算是平衡自己的生物钟，放假了就回祁城的家来住。 回公司第一件事是接受个简单的入职欢迎仪式，公司各高管齐聚会议室欢迎迟慕森回归。 他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形式，硬着头皮接受了大家的掌声，随后招唿他们赶紧回去工作。 鬼知道这个馊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迟慕森闲闲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激情鼓掌的小助理肖执，肖执察觉老闆的视线，眨巴眨巴眼睛，立刻举起双手。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接到消息才来的，真的！」 迟慕森勉强信了小助理的鬼话，带着他回了办公室，随后检查了早上的工作安排。 还好，虽然脱离co的管理职位这么久，但他对于这些工作还是很快就能重新上手。 大概是部门那边不想让他第一天回来就太累，上午的会议都在各部门内部自行展开，没什么重要的部门大会，他还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 「乔小姐应该会在中午之前过来一趟，说是有事。」 迟慕森点点头，让肖执回去忙他自己的事情。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人，迟慕森才合上文件夹，慢悠悠地起身，在这间久别重逢的办公室里晃悠。 那个新上任的总经理没有改变这间办公室的格局，但让人把一些健身器材从公司的健身房搬进了办公室，相当于私自占有公司的公共财产，迟慕森在回到公司之前就叫人把那些东西搬回去了，顺便把那位总经理拿来的几个花里胡哨的抱枕还了回去。 其实那位仁兄也没做错什么，只是让股东们不满意而已。 大企业一般都是股东做主，很少有一家独大的情况，而这些股东之间又相互牵制，像这样几乎全票通过一件事的情况并不多，而迟慕森上次踢走申博以及这次被召回co几乎都是全票通过。 也可以说是创造了co有史以来的奇蹟。 现在他回到了这间办公室，之前的感觉也都在顷刻间回到了他心里，再次像这样双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俯视城市景观，他反而多了些坚定。 过去他觉得工作大于自己的人生，而现在，他倒是愿意把这二者反过来。 * 乔桉确实在中午下班之前过来了，还和迟慕森一块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 两个人先是坐下来聊了聊工作上的一些问题，因为最近乔家在国内的某个大项目要投入运行，乔桉新接管国内分部不久，还是想亲力亲为，这次找迟慕森问问国内靠谱的材料方，方便她之后长时间待在江城或者海城监督工作，迟慕森倒是大方地分享了些不错的人选给她。 饭吃到最后，工作也差不多聊完了。 乔桉优雅地喝汤：「你前段时间是不是都在漓城？我听说co打算在漓城投个项目，现在还在规划？」 他没否认。 「我前两天也在那边，正好宸宸过阵子要开学了，所以她回来了一趟，我们一块去祁城玩了几天。我们住在c区，那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所以没跟宸宸说。」 乔桉意料之中地看见迟慕森愣住了。 「我们去沖了浪，也海钓了些好东西，还潜了水，还去无名岛上转了转，宸宸还在那座岛上写生了。她很喜欢潜水，因为她觉得能看到很多有着漂亮颜色的海洋生物，而且觉得那些海洋生物非常自由，她也是个嚮往自由的人。」 「前两天……是她生日。」 迟慕森总算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乔桉，声音顿顿的，眼里满是罕见的不确信和乞求。 「她知道吗？你知道吗？」 「那天的烟花，宸宸说很漂亮。」 他再次愣住。 「她也听见了那首《five hundred miles》。」 短短几句话直接搅乱了迟慕森的思维和理智，那瞬间他的瞳孔甚至在颤抖。 乔桉淡淡地看着他：「她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 「那她……」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希望我们能谈谈。」 第109章 乔桉和迟慕森其实签订了婚前协议。 毕竟这桩婚事对他们来说只是毫无意义的作秀，他们需要保证自己的基本利益，所以背着双方长辈签订了详细的协议。 她当时看到康若宸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两个明显还放不下彼此，想着自己正好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在江城，干脆趁着这个时间点退出这段虚伪的作秀，把时间留给真正相爱的人。 既然现在迟慕森已经应大众的要求回到了co继续工作，并且林木在媒体面前的口碑已经跌穿地心，他们不如趁这个热度彻底分开，这样她和迟慕森都能在大众和媒体面前搏一波好感，让大家知道他们的婚姻其实不是众人想的那样。 迟慕森没意见，当即拿了那份协议出来核对条约，不出半小时就把所有事情办好了。 他们并没有违反条约中的任何一项，所以这份协议算是没派上用场。 担心乔桉会被媒体追着问，迟慕森决定自己揽下这些事情，不让她出面应付那些难缠又八卦媒体。 第205页 当天下午下班前，迟慕森和乔桉结束婚姻的消息悄然爬上热度榜单，随后一路蹿升到了榜首。 各路媒体纷纷发来消息询问是否能预约专访档期，乔桉那边通通没回復，但迟慕森这边承诺会在一周之内公开说明此事，媒体再次冷静下来。 这是典型的富家公子和名门千金的婚姻，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当初两个人光是站在一起就让大家觉得惊艷登对，甚至乔桉的那身婚纱还被人拍到传上网引发了热烈讨论，但现在大家突然看到两人和平分开的消息，一下子无法理解。 乔桉要在第二天上午从漓城飞去江城，走之前，她先去了趟co，把一张名片交给了迟慕森。 那时迟慕森正好在办公室审查项目报告，以为乔桉是要把他给的材料供应方的名片还给他，接过来之前还懵着，看到名片上的字之后突然顿住。 这是一家服装定制工作室的名片。 服装定制工作室的意思就是…… 他的心脏倏地开始狂奔。 如释重负的乔桉笑着看他：「anderson，怎么也得把国内的这些事情结束了再去那边找人吧？」 那瞬间迟慕森也笑了，点点头，起身绕过办公桌，朋友般抱了抱乔桉：「谢谢你。」 「谢什么，你还得替我在媒体面前挡枪呢，我谢你才对。不过正好，扯平了。」 迟慕森笑着放开她，心情简直前所未有的好，好像长期以来压在心头的那些乌云顷刻间就全部散去，一下子鼻尖都酸酸的。 「这阵子其实宸宸过得不算好，她刚去那边的时候身体还没完全恢復健康，我那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关系，只是以朋友的角度关心和照顾她，知道她喜欢自己画裙子，我给她介绍了这家工作室，我的婚纱和晚宴礼服都是她设计的，她那身小裙子是这家工作室的主理人设计的，主理人现在是宸宸的师父，两个人关系不错。宸宸马上要去读书了，选的还是建筑设计专业，但是说想在拿到这个学位之后去读个服装设计。我之前定制衣服都在这家工作室，所以和主理人很熟，我回国之后这段时间，主理人会经常和我聊宸宸的情况，她的身体在慢慢恢復了，但是好像不怎么开心。」 迟慕森再次沉默。 「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得出来她有些心不在焉，起初我以为她是没适应国外的生活或者很想家才那样的，但时间一长，我就发现她有点不对劲，她好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但平时都没太表现出来。那天我问她是不是在想什么人，她没回復我。之后我找她帮我设计婚纱，无意间透露了我的结婚对象是你，她好像就又有点不对劲了。婚礼之后，她跟我说她想放下了，但是我能看得出来她还是没能彻底释怀，前几天她和我都在天台上，她看到烟花之后走神了，还说很漂亮。之后我们去餐厅吃饭，从那个包厢正好能听见你唱歌，我看到她在颤抖。」 「我……」 乔桉嘆了口气：「这段婚姻或许对你来说只是作秀而已，但是自从我知道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之后，我心里只有对宸宸的负罪感。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试图在宸宸面前赎罪，为的是因我而丧失性命的康若阳，但是我没想到我再次伤害了她。其实我早就想结束这段关系了，没开始更好，但既然一切无法回头，那我认错。你的眼睛和康若阳的太像了，或许和你结假婚也是冥冥註定的吧，康若阳在提醒我不要忘记他。」 迟慕森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问题。」 他知道乔桉小时候也经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康若阳丧失性命绝非乔桉的本意。 乔桉已经背负了多年的心理压力，现在又多了一重，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在他们两个结成夫妻这件事上，做错的只有乱点鸳鸯谱的长辈，而不是他们。 「宸宸说去年的生日愿望是祝你幸福，今年……我其实在她回去之前问了她，她说和去年的一样。」 迟慕森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么，我现在提前许个生日愿望不过分吧？我希望我的朋友能找到幸福。」 半晌，他点了点头，再次拥抱她：「谢谢你。」 乔桉随后去了机场，走vip通道登机，全程没碰见媒体。 迟慕森在她平安到达江城的酒店之后发布了公开邮件，解释了他们之间的婚姻其实只是在双方父母安排下的一场戏，他们在结婚前都没见过对方。 而正是因为尊重彼此的想法，作为成年人的他们不想这样仓促地开始婚姻生活，所以选择了和平分开。 媒体譁然，大众则纷纷表示惋惜。 先婚后爱的戏码在他们这样追求自由的人身上并不适用，因为他们心里都有自己偏爱的另一个人，和平分开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少了个尴尬的家人，多了个切实的朋友，何尝不是件好事。 好在大众和媒体对这件事的反应都趋于正面，表示惋惜的同时还为他们各自送上祝福。 迟家和乔家的电话几乎立刻就打给了他们双方，无一例外是问他们为什么没经过长辈的同意就擅自决定离婚，甚至在发布声明之前都没知会家里一声。 乔桉当时很忙，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至于迟慕森，他直接跟妈妈说他和乔桉当初就没领证。 他越是坦然，迟家反而越是心虚，担心他再次直接在媒体面前揭短，干脆没再继续追究这件事。 第206页 迟亦雪挂电话前只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要他自己看着办，那就是不再过问他的事。 迟慕森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事。 * 第三季度co有个股东大会，迟慕森不能随便离开公司，但还是下意识提高了自己的工作效率，赶在股东大会之前结束了现阶段的工作，并安排好了新一阶段的工作。 股东大会当天，迟慕森正装出席。 作为总经理，他依然掌握公司实权，并且要在各位股东面前做阶段性工作总结和下一阶段工作安排汇报。 整体来看，股东还是满意的，毕竟公司才经歷了一段时间的「无为而治」，这个管理办法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危机，等到迟慕森正式重回co，公司又像是被装上了发条般开始正常运转。 不得不说，偶尔的暂缓脚步确实能帮助大家好好调整以便未来重新出发。 迟慕森重回co之后成功扫完了之前那任总经理留下的烂摊子，随后重新接管了自己以往的那些项目。 目前各项工作都在有序进行，他也在工作中展现了不凡的能力，一切都跟没发生任何事之前那样。 股东大会结束得相当顺利，迟慕森看了眼自己的工作安排表，打算趁接下来的七天黄金周假期出去一趟。 至于去哪里，答案不言而喻。 肖执帮他订机票的时候全程偷着乐。 他很清楚老闆这段时间以来这么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这回自然加快速度给头儿办好了机票和签证，在假期前一天下班之后美滋滋地送他去机场。 好笑的是，迟慕森走得太急，忘了这回肖执不跟他一起走，下车之后就一头往出发厅沖，完全忘了自己的箱子还在车上。 肖执实在无奈，匆匆忙忙拖着箱子追过去，确认老闆这回什么都拿齐了之后才笑着目送头儿飘去过海关。 是真的飘去的。 迟慕森自己都觉得脚步轻浮，像是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直到坐上飞机，他才产生了真的要去找她的实感。 过去他总是在漫无目的地等待和寻找，期间不断地厚着脸皮找林艾和向瑞洋旁敲侧击地问她的位置，但始终无果，到最后只剩下漫无目的地等待。 不过好在他等到了一点希望。 虽然不知道这次他去那边能不能找到人，但至少知道她现在在那边做什么以及在哪里，他的心稍微落回了些。 之前康若宸留给他的那本本子，他这回依然带在身上。 他选的是头等舱，私密性很好，关上门之后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他可以安安静静地翻着那本本子里的肖像画。 这段时间他养成了和康若宸过去差不多的习惯，喜欢盯着第一页那张康若阳的脸自言自语，但和康若宸不同的是，他好像更喜欢对着这张脸质疑自己。 今天也是如此。 「如果真的能见到她的话，你觉得她会愿意见我吗？好像不会……她应该不知道我和乔桉分开了的消息，就算知道了，她或许也会逃避我吧。她看到了我给她放的烟花，也听见了我原本想唱给她一个人听的歌，但我没遇见她。」 「我想远远看着她，不能影响她更不能打扰她，就远远看着就好，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用做。」 「真的好久好久没见了，我真的好想她。康若阳，你应该没经歷过这样的生活吧，你之前都是每天和她待在一块的，根本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甚至知道现在，你还长久地被她放在心尖上。有时候我很嫉妒你，但更多情况下，我羡慕你。」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也很不如你，这次我远远看看她吧。」 「我真的很想她。」 「我也真的很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错误估计了完结时间…… 下周二正文完结，周三无缝衔接下一本，这本的番外会在之后补上，谢谢大家，不好意思！ 第110章 飞机降落之后，迟慕森来不及倒时差，匆忙打车去了那家服装定制工作室。 彼时工作室还没中午下班，主理人靳羽嘉正在忙活，看到突然推门进来的眼熟男人还有些好奇。 起初还以为这人是来量身定制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乔桉被家里安排的那个丈夫。 既然是乔桉的假丈夫，那就是康若宸的……前男友？ 靳羽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那人一路奔她而来，知道他会说中文，茫然地先开口问好：「您好，欢迎光临小店。」 迟慕森有些不安地搓搓手，知道自己这么匆忙跑来有些失礼，张口就是道歉：「不好意思。您好，我是迟慕森，今天我来是想拜託您帮我找个人。是joan推荐我来的，我有她给我的名片。」 靳羽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来意，笑着问他是不是来找康若宸的。 迟慕森紧张地点点头，不安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那份名片甚至被他手心的汗浸湿了边角。 「宸宸现在开学了，工作日白天都不会在这边，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她在忙一篇很重要的论文，原本说是要在工作日的晚上过来帮忙的，这几天都没能过来，但是她双休日还是会照常来。你愿意等的话，今天晚上可以碰碰运气，她最近有条小裙子要做刺绣，她自己也挺着急的。」 第207页 他竟然意外地舒了一口气，随后点了点头，问靳羽嘉知不知道她的学校在哪里。 靳羽嘉笑得狡猾：「这是哪里？」 迟慕森不解：「波士顿……」 「没说全，这是马塞诸州，人称麻省。」 他顿时明白过来，脸上随后再次挂起笑容，心都开始颤抖。 康若宸是全国顶尖的建筑学院毕业的优秀学生，能申请到mit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好学生与好学校相得益彰。 但他无法想像她在申请的过程中经歷的挣扎和纠结，所以在为她觉得骄傲的同时还有些心疼。 能成为世界顶尖学府的诸多学子之一，康若宸或许很开心吧。 靳羽嘉此前通过乔桉知道了康若宸和迟慕森之间的故事，这回看到迟慕森这么悲喜交加又不安焦虑地站在她面前，虽然她确实不想介入别人的感情问题，但这回还是想帮帮他们。 她当着迟慕森的面给康若宸发了消息，问康若宸今晚会不会来工作室，说是有大餐在等着她。 那时康若宸大概还在上课，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消息，说是还得看情况，因为暂时不能确定今天忙不忙，也不知道这周要提交的assignment多不多。 迟慕森决定碰碰运气在店里等她，又不想真的吓到她，跟在靳羽嘉身后上了楼，拐去了后面的小阁楼。 从这个阁楼可以看到楼下的裁缝间，再用周围的布料挡住自己的话，下面的人更不可能发现阁楼上还藏着人。 而康若宸通常在一楼靠里的裁缝间忙活，平时基本不会上来，也就是在帮师父拿材料的时候上来一次，更不会靠近这个阁楼。 他决定赌这一把。 但现在还不着急，她还没下课，迟慕森匆忙回了酒店，短暂地睡了一觉倒时差，随后出门去找味道正宗的海鲜店买了些不错的生腌。 想起之前乔桉说她最近喜欢吃韩料，他还顺路拐去了一家评价不错的韩料店，按照乔桉的说法，把康若宸喜欢吃的东西都点了一遍。 他提前很久吃了晚饭，这才匆忙回到了工作室。 因为走得急，他刚推门进店的时候甚至满头大汗，看着坐在工作檯前的靳羽嘉还在微微喘着气。 过去他极少这样，此时眼神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汗珠，像一只为了寻找主人独自跑了好几个街区的大只狗狗。 靳羽嘉看他拎着一大堆东西再次进门，简直哭笑不得，起身过来收拾了桌子，留出一块空地给他放东西。 她在迟慕森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和康若宸通了电话，知道她今晚会过来，心紧跟着放下了。 本想告诉迟慕森这件事，但现在看到他这副紧张得不敢把心里的急躁表现出来的样子，顿时玩心大起，干脆瞒着没跟他说，只笑着问他「买这么多吃的来，万一宸宸今天不来怎么办，你岂不是浪费钱了」。 他说没关系，他乐意。 靳羽嘉只是笑，帮他摆好了那些餐盒，随后回到工作檯前继续忙碌。 看他懵懵地站在桌边不知道做什么，靳羽嘉乐得不行，笑着拉他去量了身材数据，说他的体型很好，简直是标准的模特胚子，正好她可以用这组数据打个西装版型。 迟慕森紧张得连手都抬不起来，被靳羽嘉拉着转来转去的时候还很是不安：「要是她现在下课的话，进来是不是会看到我？」 她摆明了想逗逗这个愣头青：「你来这不就是为了找她吗？直接看到你的话岂不是更好？」 他顿时哑口无言。 靳羽嘉也不继续逗他，故作无意地看了眼时间，随后示意他上楼去待着，迟慕森立刻照做，上台阶时还差点被自己绊倒，看得叉腰站在原地的靳羽嘉更是乐呵。 阁楼的位置正好在靠外工作檯和靠里裁缝间的中间，他找到合适的位置就能同时看到外面和里面的情形。 康若宸没多久就过来了。 迟慕森那时甚至下意识往里缩了缩，生怕自己被她看见，但唿吸还是不可避免地乱了，鼻尖都跟着发酸。 好久不见。 她好像比他婚礼时那次又瘦了些，穿着一身宽松的衬衫大步进了店，头髮随意绑成了个丸子，手上还端着被热腾腾的牛奶。 她还和学生那样背着双肩包，进门之后就笑着把包扔在了椅子上，大步上前来跟靳羽嘉打招唿。 声音很轻快，听起来心情不错。 「宸宸来啦？」靳羽嘉也笑。「喏，正好买了点吃的来，你不是说中午都没怎么吃东西吗，正好现在补上。应该都是你喜欢吃的吧？」 康若宸挽起袖子，看了眼桌上的吃的，顿时睁大眼睛，满脸惊喜地看着师父：「师父今天要庆祝什么吗？」 「不是啊，好久不见我徒弟，还不能好好吃一顿啦？」 她的眼睛滴熘熘地转，满是小女孩的俏皮：「这么丰盛……吃不完我能带走吗？」 「你现在全带走也行，师父就不陪你吃了，那份缝样你也自己去做吧。」 康若宸笑嘻嘻地冲着师父吐舌头。 迟慕森的心莫名跟着微微放松下来，脸上也泛起笑意。 她真的很开心，至少现在的状态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很多。 他已经好久没看见她这样发自内心地笑了，现在她的一颦一笑都清楚地落在他眼里，让他心尖都在颤抖。 第208页 康若宸确实有阵子没来工作室，这回边吃饭还边跟师父吐槽学校发生的那些事情，吃到一半还拿了自己的pad出来，给师父看她在学校画的那些稿子。 靳羽嘉笑她总是猴急，嘴上嫌弃，但还是接过她的pad一张张翻阅那些稿图，脸上泛着满意的笑容。 「我可真捨不得你去学建筑。」靳羽嘉故意吸吸鼻子。「你可得给我写个承诺书，修完这个学位之后再去修个服装设计。」 康若宸立刻举手发誓。 可爱的小动作也尽数落在迟慕森眼底。 这顿饭实在丰盛，两个人吃了很久，桌上满是虾壳蟹壳和用过的纸巾湿巾，到最后都没剩多少，康若宸还把那份泡菜汤喝得一干二净。 靳羽嘉满心感慨着「这孩子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怎么会饿成这样」，笑眯眯地盯着她专注于食物的脸，也没催她，只等她慢慢解决保温盒里的鱼虾蟹。 饭后，康若宸主动收拾好了桌子，折身去里面的裁缝间拿了缝样出来。 她今天不想独自呆在里面忙活，正好还得拿这个缝样找师父讨教些手法，还是搬了个凳子坐在师父身边，盯着她快速地在极其轻薄又极其珍贵的布料上穿针引线。 她上次提交给工作室的设计作品是一个系列，以玫瑰花为主题，每件设计上都有与玫瑰相关的元素，在这件小裙子的罩裙上，她打算绣一束鲜活灵动的玫瑰上去，但苦于实在没这个技术，只好来找师父求助。 拜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其实现在能靠电绣完成很多设计，甚至电绣能把实物还原得和设计图相差无几，但康若宸还是更愿意自己亲手来做，不想过多依赖机器。 靳羽嘉很欣赏她这种踏踏实实的性格，自然愿意把一些不错的技术教给她。 迟慕森全程未动，安安静静地坐在楼上欣赏眼前这副和谐的画面。 过去他并不知道康若宸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候能专注成这样，他只看过她写生，但没这样认真地盯着她做别的喜欢的事情，现在看到她这副虚心听师父教导并偶尔提出疑惑的样子，莫名开始幻想她过去面对老师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虽然她说过自己并不喜欢校园生活，但她还是会经常往老师办公室跑，就为了援疑质理。 这么迟才遇见她，确实是他的过失。 现在这个状态的康若宸真的很吸引他，专注与温柔很好地结合在一块，满是好奇和惊讶的双眼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盛进了一片星河，不时扬起的嘴角能轻易把他的心脏都勾走，让他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选择不出现是正确的，因为这样的康若宸实在难得。 如果他贸然出现在她面前，或许会把她吓得不轻，他反而看不到这个样子的她，并且有可能会失去和她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 像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慢慢来。 第111章 康若宸在工作室里等到师父绣完了那朵花，本想自己接过来再练习几次，可惜第一次上手就失败了，还连带着那根针扎在了手指上。 靳羽嘉无奈地嘆气，拿了创可贴给她：「不要着急，任何事都不能立刻就做成，慢慢来才行。你今天白天还上了课，大晚上坐在这绣花肯定是完不成的，你的精力没有那么多。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把身体慢慢调理好了，生物钟可不能再乱了，现在回家休息吧。」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无法完全集中注意力，毕竟白天确实因为写论文和上课耗费了太多精力，听了师父的话之后还是乖乖点头，拿起手机打了个uber。 靳羽嘉还在忙自己的事情，头也没抬地问：「你之前那辆车是送去修了吗？」 「嗯，不小心蹭到了人行道，得重新补漆。那次我感觉那边车胎有点漏气，反正就是开着不舒服，就送去检查了，好像是说车胎里有两颗钉子，但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好像还有几天就能拿了吧，他们的工作效率不行，我得追在后面催。」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听得坐在楼上的迟慕森一下子担心起来。 车胎里有两颗钉子还没发现？ 怎么蹭到的人行道？是剎车问题吗？ 天哪，他怎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人没什么事。 康若宸起身收拾东西，把那些要带回去的布装进袋子里，背着包准备出门，临了还不忘跟师父笑嘻嘻地告别。 靳羽嘉还是不放心，起身跟着她一块出去，确认徒弟坐进车里之后，还嘱咐她到家了一定要发消息报平安，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工作室。 迟慕森没立刻就下来，等到靳羽嘉收到她平安回去的消息才小心翼翼地下楼，坐在靳羽嘉对面，认认真真地道了句谢。 「宸宸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我的建议是不要过去找她。」靳羽嘉依旧在忙活。「你刚刚也听见了，宸宸最近不闲，甚至可以说是很忙。我虽然不想介入你们两个的感情，但我希望你们能在不影响到彼此的情况下见面，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这阵子她在忙论文，还有就 vie en rose这个系列的制作，我想为我徒弟好。」 迟慕森自然明白靳羽嘉的意思，沉默一阵，还是点点头。 这样暂时不见面也挺好的，虽然没能坐下来聊聊，但他至少已经知道她现在的生活节奏，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第209页 「我会尽量多让宸宸过来，我没有要拦着你们见面的意思，你想去找她也行，但是我希望你别影响到她。」 「先……先暂时这样吧，我没关系的，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靳羽嘉笑了笑，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迟慕森没在工作室待很久就接到了国内发来的工作邮件，靳羽嘉催他回去忙，他只得先行离开。 出门前，他下意识问靳羽嘉明天想吃什么。 「这就确定明天宸宸还来这儿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快回去吧，我会告诉你的。」 迟慕森这才放心地出去。 * 接下来好几天，迟慕森都像今天这样坐在阁楼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两个人。 有时工作室也会来客人需要订衣服，她们脖子上会挂着软尺，耐心又专注地记录客人的需求。 还有的时候，靳羽嘉的丈夫会过来陪她，但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一人占一张桌子，康若宸和他们吃过饭之后就独自钻进裁缝间安心忙自己的。 迟慕森第一天来的时候也被靳羽嘉拉着量了简单数据，那组数据被靳羽嘉随手放在了裁缝间里，但她只在名字那栏写了个「x」。 康若宸那天正好在裁缝间找纸样，无意间翻到了那张纸，因为上面的名字不完整，她以为是靳羽嘉丈夫的数据，拿出去问她这张单子要不要做或者是否已经做完了。 靳羽嘉也是才想起来自己当初还说要用迟慕森的数据做人台的事情，想了想，小心思一下子冒出来，笑着拍拍徒弟的肩膀。 「不是，这是一张还挺特殊的私人定制单，你看看你能不能打个版出来，你之前不是没做过男装吗，要不要试试看？」 康若宸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还是答应下来。 她这阵子确实喜欢尝试新东西，现在师父让她试着给男装打版，她的好奇心自然被勾了起来。 殊不知，那时迟慕森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尤其在看到康若宸坐在缝纫机前认真研究那张表单的时候。 如果不是被康若宸发现那张表单，他自己都忘了当时被靳羽嘉拉着去量数据的事情，当然了，之后的事情他也确实没再关注。 但这张表单现在在康若宸手上，并且康若宸还要用这组数据来做西装打版。 那种紧张和激动混杂起来的感觉着实让他有些唿吸困难。 康若宸的立体空间感很好，仔细核对过数据之后就在脑子里组建了个大概的样子，但又立刻皱眉，再次起身出去找师父。 迟慕森更紧张了，手心瞬间布满汗珠。 是她发现什么了吗？ 他的数据有问题吗？ 「师父，这个人的身材挺好的啊。」 康若宸几乎整个人都趴在门框上，一只脚还跟着翘起来，在半空一晃一晃，说话时分外可爱。 「你从哪儿找了个新模特？之前的模特没这个数据啊，还是说这就是你老公的单子？要不然就是你去扒数据了。」 「不是啊。」靳羽嘉有意无意地往楼上看了一眼。「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个奇奇怪怪的解决？」 「好标准的倒三角！」 迟慕森的心「咚」的一下落回原地，及时咬住手指头才防止自己笑出声，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身材这么好的人是不是得要个联繫方式啊？是不宸宸？」靳羽嘉也摆明了逗她。「我记得脸好像也不错，你要不要联繫方式？好像是成熟男人那挂的。」 康若宸立刻边喊着「不要」边缩回了裁缝间。 再拿起那张数据表，康若宸晃了晃脑袋，把那个人的脸从自己的脑海中晃出去，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安心坐在缝纫机前准备画草稿。 刚刚师父说「成熟男人那挂」的时候，她脑子里几乎瞬间即出现了一张脸。 那人好像就是这样的身材，因为平时勤于自我管理，他的身形一向保持得相当不错。 他不抽菸，而且作息还算规律，所以皮肤也不错。 工作时更喜欢把头髮往后梳成二八分背头或者干脆剪成平头，但休息日时会把刘海放下来，顺毛的他反而像个阳光的高中生。 她知道乔桉和迟慕森已经离婚的消息，在那之后就莫名产生了以往少有的强烈思念。 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对的，毕竟她怎么都不该在自己的好朋友离婚之后就去惦记人家的前夫，那不应该。 可是，她在作图的每个步骤都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人的身段。 他回到co之后做了些什么呢？ 他现在在哪里呢？ 她已经逃避这么久了，他上次在婚礼上看见她是不是会产生和他家人一样的厌烦情绪呢？ 是不是也觉得她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工作……还是找到了新的值得他託付真心的人？ 而康若宸全然未察觉到此时坐在楼上的迟慕森正乐得不行。 此前他也只幻想过如果康若宸亲手给他做一件衣服会是什么样子，虽然没能想像出那个画面，但他能肯定自己一定会好好珍藏那件衣服。 现在终于看到她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划线，她每多画一笔，他就跟着颤抖一下，心简直在胸腔里狂奔。 如果不是他强大的自制力压着他没有起身，或许此时他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下去抱住她了。 第210页 这是过去在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他甚至有个瞬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下意识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能清楚地察觉到痛感，所以不是在做梦。 他的脑子完全空白。 靳羽嘉忙完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就把老公一个人丢在外面了，自己进来查看康若宸的进度。 「不错嘛，我们宸宸现在还会做西装打版了，要是之后我不管这家店了，宸宸你就来当店长好了。」 听得康若宸瞬间笑出声，视线却依然落在纸样上：「师父你又在涮我呢。」 「宸宸，你刚刚为什么不想我给你介绍这个帅哥啊？人家也是慕名来我们这儿定制西服的呢，虽说时间不着急吧，但是我挺着急的。」 「师父在着急什么？」 「着急我们宸宸。」 康若宸再次笑喷：「我现在可是个学生，师父真的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啊？」 「怎么，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可选择的人呢，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倒也不是不想尝试新鲜的，只是……」 康若宸笑得苦涩，拿了剪刀过来对比纸样上的数据，随后小心翼翼地把刚画上去的轮廓一点点剪下来。 「只是我已经见过最兇勐的狮子了，所以草原上其他的生物好像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她的语气很淡，但迟慕森的眼眶突然红了。 「我们之间倒不是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我也说不清，反正我现在觉得其他人都不如他。」 靳羽嘉点点头：「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你愿意见他吗？哪怕只是坐下来喝杯咖啡聊聊家常叙叙旧呢？」 迟慕森小心翼翼地坐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惴惴不安地等着康若宸的答案。 然而康若宸直到最后也没说出个准确的答案来，只是表情很纠结。 他知道她只有在严肃思考一个问题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表情，虽然没能等到她的答案，但他现在已经很满意了。 就和当初她思考要不要跟他试试看一样，她脸上也是那副表情。 他知道康若宸需要时间，过去她对感情看得淡，但她现在愿意为了感情思考这些在以往对她来说无足轻重的问题，他觉得这就是积极的讯号，所以想给她充分的空间和时间。 他会等到答案的。 第112章 转眼间，迟慕森在这待到了小长假倒数第二天。 就算是直飞的航班也得十多个小时，为了能准时赶回去工作，他不得不提前飞回去，所以今天没能去工作室盯着康若宸吃晚饭，只提前点好了餐。 等到晚餐被送去工作室的时候，他已经起飞了。 虽然始终没能和她见面，但他现在心情很好，也知道康若宸到底在纠结什么。 靳羽嘉跟他说过，康若宸有点死心眼，没能跨过心里的坎。 但和过去不同，以前她担心的是自己认不清他和哥哥并由此产生认知失调，而现在纠结的问题是不能伤害朋友的感情。 这就证明她能分清他和康若阳了。 至少在这点上，迟慕森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前几天他确实也在担心自己万一和她见了面要说什么，毕竟迟家在她出国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康若宸。 经过这么些天的沉淀，他觉得自己也需要点时间整理思路。 她说的那句「我已经见过最兇勐的狮子了」让他印象太过深刻，甚至那天回去之后还在想自己究竟哪里配得上她那样高的评价。 过去少有的自卑心理再次泛起，在她面前，他好像一直都不够自信，更别提成为最兇勐的狮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 知道她现在状态很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暂时不着急。 所以这次迟慕森算是满载而归，等在机场到达厅的肖执看到头儿面带笑容地走出来，一下子就猜到老闆的心情很好，同样笑眯眯地迎上去。 迟慕森本想在之后的休息日经常往波士顿跑跑，但第三季度是co的旺季，事情只多不少，下半年除了黄金周就没有能允许他再出国一趟的假期，他的年假早在上半年就用掉了，现在要想再去一趟波士顿就只能冒着耽误工作的风险请假去。 但好在他和靳羽嘉保持着联繫，她会跟他说些关于康若宸的消息，他的心也就放下了。 乔桉在天气变冷的那阵借着年假的机会回去了一趟，正好回自家公司总部去对接一下工作，顺便也给迟慕森带了些消息。 说是康若宸最近已经完成了那份关于巨大的沉默建筑物的论文，还上了顶级期刊，让他注意看看。 他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来，点进乔桉发来的连结，随后在那本期刊的电子内页找到了完整的论文。 这毕竟是康若宸的心血，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完整读完，花钱解锁了全文的pdf版本，下载好了之后还列印了出来，细緻地装进透明文件袋里。 肖执中途来给他送文件，发现头儿正在专注地盯着pad屏幕，以为头儿在看其他文件，他就没多嘴，放下文件夹之后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等小助理再次进来，却发现头儿还在看文件。 他这回是真的好奇了：「头儿，是新的项目吗？」 迟慕森坦然摇头，冲着他嘚瑟地晃了晃手上的文件袋，那表情就像是自己的文章被拿去发表般。 第211页 「康若宸的论文，顶级期刊。」 肖执眨巴眨巴眼睛，默默咽了口口水。 这就是头儿整个下午无心工作的原因吗？ 哦也是，既然是康若宸的文章，那像这种上班摸鱼的事情难得发生在迟慕森身上好像也不意外哈。 「可以借给你看看。」 迎着头儿诚恳的眼神，肖执简直无语，挂上客气的笑容：「头儿，下午的会议记录和项目报告你到现在还没看呢。」 迟慕森不满地嘁了一声，把装着论文的文件袋轻轻放在一边，随后抄起手边的文件夹翻开。 肖执难免多问了一句：「写的是bdo相关的文章吗？之前我好像听她说过这个选题，那会儿好像漓工的导师不让她写这个，说是太异类了。」 坐在老闆椅上的人轻哼。 不懂挖掘学生的长处，这种导师留着也没什么用。 幸好她现在遇见的导师很尊重她的想法，并且还会经常和她聊创意，她的闪光点自然越来越多，未来只会更加闪亮。 他早就知道，康若宸不够自信，甚至很是自卑，经常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越是这样的心态，越需要更多的鼓励才行。 乔桉和靳羽嘉都说康若宸现在的导师在这点上做得很好，经常鼓励她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作业，所以康若宸在mit待得很开心。 真好，她现在真的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 天气越来越冷，co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迟慕森又开始了「空中飞人」模式，短短两个月飞了七八个城市，而这之中偏偏没有波士顿。 肖执知道头儿现在也很焦虑，但是工作实在不能推，他也只好保持沉默。 那天廖宇尚因为项目的事情来了趟漓城见迟慕森，两个人约在co的会议室见面，坐下来好好聊了聊项目目前的细节。 廖宇尚的公司是co长期以来的材料供应商，所以廖宇尚和迟慕森的关系还好。 如果只谈工作的话，他们的关系甚至可以用「不错」来形容，而在这之中的唯一一个场外因素是康若宸。 他们两个谈工作的时候都很正经，不会扯什么家常话题，所以关于目前这些项目，两个人很快达成了一致，并且在国内业务的基础上拓宽合作范围，决定之后co在海外的业务的材料也由廖宇尚的公司来负责这其中的大部分材料。 不管怎么样，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双赢的。 廖宇尚甚至完全不知道康若宸和迟慕森在一起过，他们谁都没跟他讲过，康若宸不愿跟他有太多接触，迟慕森则是不会也不想跟廖宇尚提起任何关于康若宸的话题。 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而是他单纯不想听廖宇尚在谈到康若宸的时候就满嘴「曾经」。 真要比起来，他和康若宸也有「曾经」，虽然时间没廖宇尚那么长，但也足够他一直放在心底了。 迟慕森大大方方地请远道而来的廖宇尚吃了顿晚饭，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就带着廖宇尚去了一家海鲜餐厅，随后就听见他好奇地问为什么选这家餐厅，因为他记得康若宸说过她领导不吃海鲜。 还是完美踩了个雷。 迟慕森当即换了家西餐厅，下意识避开了和康若宸有关的话题，转而问起廖宇尚的近况。 然而廖宇尚明显对迟慕森的近况更感兴趣，问他这段时间是不是也经歷了很多事情以及现在是否还觉得压力很大。 毕竟父母离婚之后就是他自己离婚，豪门世家里出现一场失败的婚姻就已经够让人说的了，结果迟家连续出现两场失败的婚姻。 廖宇尚这阵子很关注新闻，但那时他人在国外，没及时赶回来，也不想过多介入别人的生活，现在好不容易和迟慕森见了面，他的八卦之心一下子又燃起来了。 「不合适就分开，这是我和乔桉的事情，我们之间没什么矛盾。至于我母亲和林木，媒体的大方向还是准确的，别相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道消息就是了。」 这算是个很标准的模稜两可的答案。 但廖宇尚能听出来这人的话中话，自觉闭了嘴，没再多问。 有了之前的小插曲，这顿饭自然不像好朋友之间聚餐那样热闹，两个人只是客套地来回聊着工作上碰到的问题，再无其他。 因为都要开车回去，他们没喝酒，所以离席时都很是清醒。 外面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迟慕森和廖宇尚同站在酒店大门外等着泊车员把车开过来，说话时唿出的热气在冷风中化作白汽迅速飘远，随后消失不见。 廖宇尚悠闲地看着酒店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往大厅里搬东西，注意到箱子里装的是圣诞树和小彩灯，笑无意间提了一嘴。 「最近是不是快圣诞节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突然点醒了迟慕森。 算算时间，确实离圣诞节不远了。 * 回家之后，迟慕森先去洗了澡，裹着睡袍坐在被窝里检查自己年底那段时间的工作安排，确认那阵子没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后，还顺便查看了系统里自己还剩下的可以请假的时长。 不多不少，刚好八天，连着明年开年的元旦假期就是整整十一天。 如果他在平安夜那天起飞，如果不需要中转，那就正好能赶上。 不仅能赶上圣诞节，还能赶上跨年。 第212页 不错，一切都刚刚好。 肖执习惯在睡前检查工作邮箱，发现头儿定了平安夜那天的机票，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人要去干什么，冲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无语地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给自己和妻子盖好被子。 以往迟慕森因公事出差都会让肖执直接订机票，所以迟慕森的机票信息会同步到肖执的邮箱来。 迟慕森这回在订好机票之后还提前把那八天假全请了，因为co的审批系统有延迟，每天凌晨会自动进入修復，肖执在邮箱里看到老闆的请假审批时，那项审批已经在今天系统恢復运转之后走完了全部流程。 小助理汗颜。 他甚至能想像到头儿会在离开漓城前把工作效率提高到什么程度了。 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属实伟大。 迟慕森确实在申请好假期也订好机票之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今天来公司之后一连旁听了三个部门大会，听员工们简单汇报了目前各个项目的进展，审批了几个项目报告，还只身去了趟项目现场查看工作进展，像是完全察觉不到疲惫。 因为还没到年底，离很多项目的提交日期还早着，大部分部门都还没做完手头上的工作，也自然不知道老闆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工作进度，慌慌张张地准备回去加快速度把工作交上来。 迟慕森心情好，特地嘱咐他们还是按照原来定的时间交，不需要着急，他这次来问项目进度只是想了解大家目前的工作情况而已，没有责怪大家的意思。 所以各个部门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当然也不乏有人好奇头儿今天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想着不能直接去问老闆，有几个胆大的跑来问了肖执，用满带着八卦的语气问他老闆最近是不是有喜事。 肖执简直无语，把那些来凑热闹的人赶回去继续工作，随后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止不住地嘆气。 真是要疯了，头儿这还没走呢，大家就成这样了，要是到时候一连十几天不在公司，这帮人不得彻底活在臆想里了？ 第113章 迟慕森还是没能在平安夜当天赶到波士顿。 没别的原因，波士顿下雪了。 大雪导致当地航班大量延误，那天的进出港航班全部取消，他只能惴惴不安地等着。 好在这次延误的时间还在可控范围内，国内已经到圣诞了，他才匆忙坐上飞机起飞。 算算时间，虽然无法赶在平安夜到达，他还能赶个圣诞。 这边，康若宸早就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这几天都在工作室干活。 假期里只有几个简单的作业要写，而且提交时间相当宽裕，圣诞是这边的大型节日，这阵子大家都忙着过圣诞，没人要求学生交作业，班上那些人也不会在这样的热闹日子写作业，这件事自然被众人搁置下来。 康若宸从小就对这样的节日没什么兴趣，成天闷在裁缝间里忙玫瑰系列的成衣。 靳羽嘉反而开始着急了。 按理说，迟慕森怎么都应该在这样的特殊节日里过来一趟的，现在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是想干什么呢？ 不过她最近也听说国内的事情很多，估计co这样的大企业到年底只会更忙，她作为一个局外人更是不好催他这么个大忙人出国，只好把话全憋在心里了。 圣诞节那天下午，康若宸从工作室忙完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些布料。 靳羽嘉已经和丈夫去过圣诞节了，今天康若宸最后一个离开工作室，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里工作室都没人，所以她在出门前还上上下下检查了工作室的各个开关和保险，这才放心地锁了密码锁和指纹锁出门。 检查的过程中，她注意到了阁楼上那张被拖出来的小马扎。 奇怪的是，这个小马扎原本都是被塞在角落里的，因为靳羽嘉总是嫌它占位置。 但想起师父有时候会来上面找工具和布料，康若宸没多想，把小马扎放回去之后才出去。 圣诞节是这边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和国内的春节差不多，街上灯火通明，小彩灯缠在行道树上，发出耀眼的漂亮光芒。 街边的礼品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精緻礼物，大大的「discount」标识被挂得满大街都是。 这几天都在下雪，人行道上到处是深深浅浅的脚印。人们来去匆匆，都要赶在这个节日回去和家人团聚。 街边偶尔还有几家餐厅开着，里面的座位早已爆满，隔着窗户还能看见正坐在里面大快朵颐的热闹顾客。 康若宸怕冷，今天出门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外面的冷风灌进脖子。 因为抱着布料，她把手缩进袖子里，耸着肩膀慢吞吞地往前。 uber打不到，今天那些网约车司机像是都约好了般不上班赚外快，而她自己的车今天早上因为实在太冷甚至无法启动引擎。 乔桉的电话随后打来，康若宸戴着耳机继续往前。 国内其实没有这么浓烈的圣诞氛围，但乔桉还是很关心现在在国外的康若宸，算了算时间起床之后就打来电话问她最近的情况以及今天怎么过。 得知康若宸今天一个人在宿舍，乔桉顿时皱眉，问她室友是不是出去玩了。 其实不然，康若宸的室友是德州人，一放假就回老家去了，圣诞节本就是和家人一起过的节日，室友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们的公寓了。 第213页 康若宸只是笑笑：「没关系的，前几天不是採购日吗，我趁着那次全城大折扣买了很多东西回家，今天晚上就做点好吃的犒劳我自己吧。」 「你是不是还在外面？你到家了记得跟我说哦，我得确认你安全到家。」 她笑着答应下来。 耳机自动切回舒缓的音乐，康若宸继续抱着布料慢慢走在街上。 一对手挽手的夫妻正好迎面走来，康若宸下意识往边上去了些，给两位让出位置。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康若宸听见他们对彼此说「i love you」。 不知道怎么的，她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甚至直接停在了原地。 她脑子里一下子变得很乱，心情也很复杂。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人们似乎察觉到雪花又开始纷扬，在街上欢唿起来。 康若宸懵懵地看着眼前的街道，慢慢伸出手。 这里的雪和她在国内南方看到的雪不同，这儿的雪花落在衣服上是不会化成水的，反而轻柔地扒在衣服上，回家之后拿什么东西拍一拍才能完全清理干净。 越来越多的人在和身边的人拥抱亲吻，反而显得形单影只地站在原地的康若宸是个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半晌，她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原本以为是乔桉或者靳羽嘉打来的，愣了一下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然而在看到那串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之后，她愣住了。 康若宸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串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但现在看到这串数字再次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她的心情很复杂。 他现在在国内吗？哪座城市呢？ 因为她始终只是盯着那串数字并且没按下接听键，时间一长，电话自动被挂断，而她也好像在瞬间被自己的锁屏画面拉回神，苦涩地笑了笑。 她的锁屏是交各项作业的时间，最近还新加了个完成目前这个玫瑰系列成衣的deadline，为的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重要的日程。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电话再次打来。 还是那个号码。 这回，康若宸闭了闭眼，还是接了电话，慢吞吞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双手插兜看着前方。 「圣诞快乐。」 康若宸垂下脑袋，闷闷地站在原地，尽可能掩饰自己的沮丧：「圣诞快乐。」 「我是第一个跟你说这句话的人吗？」 她摇摇头：「第一名是我师父，第二名是乔乔。」 「你现在在外面吗？风声很大，周围好像很热闹。」 「我戴了耳机，那些声音我都没听见，你那边也很吵。」 康若宸干脆关掉了降噪模式，为了听清他说话，还特地提高了耳机音量。 「对，我在外面，确实很热闹。」 「圣诞快乐。」 康若宸又愣住了。 因为这回她听见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和她周围的背景音完全一致，都是那首经久不衰的《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音轨甚至几乎能重合，这不就证明…… 她勐地抬起头，眼前依然没有熟悉的身影，下意识转过身，视线正好撞进那双眼睛里。 他瘦了不少，穿着那身长款黑风衣，围了个简单的黑色围巾，挂着雪花的刘海自然垂在额前，眼神还是那样专注。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一束同样落满了雪花的玫瑰，两只手都被冻得通红。 他鼻尖也红红的，却在看到她之后突然扬起嘴角。 「宸宸，圣诞快乐。」 迟慕森这次清楚地看见她漂亮的眼睛里突然装满眼泪，再一眨眼，那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她现在才知道，她根本无法否认自己从来没彻底放下过他。 甚至在看到他的这个瞬间，过去所有美好的和不开心的事情全部挤进了脑子里，让她一下子深陷情绪化的深渊。 还是很喜欢。 她过去从来都没有让自己的情绪被感情牵着跑过，但是在遇见迟慕森这个例外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过往就是个笑话。 没什么「对感情看得淡」，她明明就是个很容易被感情带着走的人。 迟慕森还是心疼了，挂掉电话，把手机扔进口袋里，站在原地沖她张开双臂。 康若宸下意识往前一步，但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勐地停在原地，又退回了两步。 鞋子踩在积雪上的沉闷声响仿佛在提醒她，现在还不是能向他走去的时候。 下一秒，迟慕森大步走近，直接把她抱进怀里。 她在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的同时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乌木香，眼泪霎时掉得更凶。 她这回彻底明白了，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是迟慕森，那他就是她这里永远的例外。 她会为了他打破所有常规，会为了他忘记自己给自己的承诺，会为了他背叛自己曾经在上帝面前的忏悔。 她还是好喜欢他。 「我之前说过了，没关系的，宸宸，你可以自由地退回你的安全区，但是不管你退到哪里，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向你走过去。」 她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被他松开之后颤抖着看向他，眼泪就算被他一遍遍耐心擦掉还是不停继续往下掉，视线却不肯离开他的脸。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第214页 迟慕森把那束玫瑰暂时放在旁边那家商店的橱窗边，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转移到了她的脖子上。 因为担心自己的手会冷到她，还是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语气很是温柔，与以往无异。 「我来陪你过圣诞和新年，顺便替你实现生日愿望。」 康若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 他忙忙碌碌地再次给她擦眼泪，又重新捧起那束花，拿到她面前。 借着礼物商店的暖光，他看清了那双漂亮的盛满眼泪的眼睛。 褐色的瞳孔熟悉得让他心颤，连同捧着玫瑰的手也开始抖，说出的话却温柔又坚定。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第114章 乔桉等了两个小时都没等到康若宸报平安的消息，实在着急，又急急忙忙打了个电话过去。 却没想到替康若宸接电话的人是个男的。 而且……这男人的声音她还挺熟悉。 乔桉立刻明白过来迟慕森已经找到了康若宸并且现在两个人在她的公寓里，脸上紧接着挂起笑容，语气里满是欣慰，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回到原位。 「找到了就好，平安到家就好，宸宸就拜託你了。这几天她室友应该都不会回来，你稍微照顾着点，跟她好好聊。这段时间她公寓的暖气片好像有点问题，之前她跟我说要找人去修，我也不知道修好了没有。然后就是她的车，你最好再找人去给她看看发动机，再给她的车轱辘加一下防滑链。她这阵子应该会忙着写作业和完成那个系列的衣服，你尽量别打扰她。」 迟慕森一一应下，转身看了眼正在厨房忙碌的康若宸，笑了笑：「谢谢。」 「我应该做的。」 挂掉电话之后，迟慕森先按照乔桉的嘱咐去检查了暖气片，确认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大步走进厨房，从身后圈住她的腰，脑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看着她熟练地准备海鲜的腌料。 「天气很冷，想不想吃点热的？」 康若宸没接话，但情绪已经比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好了很多，只是点了点头。 迟慕森笑着松开她，本想在她侧脸上轻吻一下，却没想到她下意识避开了，愣了愣，也没说什么，伸手拿了菜刀过来准备食材。 他知道康若宸还没完全准备好那样的亲密接触，但目前能拥抱她，他已经很满足了。 热腾腾的圣诞晚餐上桌，康若宸和迟慕森分别坐在餐桌两侧，无声地开始进食。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这顿饭没做得很丰盛，但烟火气已经到达了这段时间以来的顶峰。 康若宸平时在室友还在这儿的时候会顺便把室友的晚饭也做了，但更多时候室友都更喜欢外卖油炸食品，所以这间厨房几乎只有她一个人用。 现在多了个人和她分享晚餐，这张餐桌上也难得多了几个餐盘，她的心情自然不错。 「刚刚的电话是乔乔打来的，她知道了我在这里。」迟慕森正在耐心地给她剥螃蟹。「我刚刚按照乔乔的嘱咐检查了客厅的暖气片，那个螺丝松了一点，我重新拧紧了，放掉了一点气，之后应该会更暖和一点。」 康若宸点点头，随后放下喝汤的勺子。 他茫然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这样是否合适，但是我……我其实还没有做好接受你的准备，我这段时间没想过感情问题，因为我真的很忙，但是……再给我点时间可以吗？我怕给我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让她觉得意外的是，迟慕森没有任何否定意见，对她的想法通通表示肯定。 「其实今年以来我都过得很乱，刚开年那几个月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上次我们见面的场合实在尴尬，然而在那之后我又知道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公司的压力也好，家里的压力也罢，我好像迷失在那些事情中了，觉得我不能就这样出现在你面前。现在你能跟我说这些，我觉得已经很好了，真的。一直以来，都是我家对不起你，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对不起。」 康若宸顿顿地点头：「叔叔阿姨现在……彻底分开了吗？你的外公外婆现在怎么样？」 迟慕森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迟亦雪当初决定离婚是因为被他骂了一顿才清醒过来的事情告诉她，但纠结之后的结果是选择对她坦诚，还是原原本本地说了。 听得康若宸心里五味杂陈。 她也是才知道康若阳原本的家庭是这样没有的，更是头一回知道康若阳的母亲是自己选择了了断。 迟慕森也不好判断她现在的心情究竟如何，只能道歉：「对不起。」 「你的存在和康若阳的存在都不是错，错在他们。」康若宸重新拿起筷子。「我的存在也不是错，错的是他们的思想。」 「我外公外婆现在情况还好，家里还担心靶向治疗会让我外公承担不住，现在在保守治疗了。医生说建议患者保持良好的心态，还能多坚持几年。」 康若宸闷闷地点头。 「宝贝，我可以给你时间和空间，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但是……我们能不能……」 她明显还在纠结这件事，嘆了口气：「你才因为和乔乔的事情在新闻上待了很多天，此前公司的事情和迟家的事情几乎都推你出去挡枪，如果这个时候我再出现，那么你、乔乔、迟家、公司甚至乔家都会受到影响，我不想这样。」 第215页 迟慕森总算明白过来她的顾虑所在，不受控制地扬起嘴角，伸手抓住她的巴掌：「我知道，所以我希望我们能保持现在这样，等到你愿意的时候，我还在这里。」 原来她纠结的问题并不是喜不喜欢他，而是要怎么将影响降到最低。 这也可以证明她已经把感情问题列入了可考虑的清单里，不是像以往那样在最开始的问题上踟躇不定。 他是个不在乎外人评价的人，但现在看她这么担心他，他的心情很难不变好。 那就再等等，好事总会发生，春天总会回来。 * 吃过晚饭，康若宸去客厅忙自己的事情，迟慕森收拾了桌子然后去洗碗，没多久也来了客厅。 他不想影响她，所以独自端着pad坐在沙发上处理co的工作。 肖执看到新提交上去的审批也很快就得到了老闆的签字，内网的消息提醒弹出来还吓了他一跳，立刻问头儿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 谁知道头儿回復的是「现在和她一块忙，她忙她的，我忙我的」，看得肖执当场翻了个白眼。 真是有够烦人的。 说归说，作为打工人的肖执还是得回句「好的，祝您顺利」，句末还不忘加上一个笑脸。 迟慕森这回没带键盘来，全程都用的是屏幕键盘，打字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也影响不到康若宸。 她沉浸工作时还是习惯戴上耳机，因为开着降噪模式，就算迟慕森搞出点什么动静来，她也听不见。 不过，迟慕森送她的那束玫瑰花现在在她面前摆着，她手头上的这些成衣刺绣又正好和玫瑰有关，她就这么盯着现成的新鲜玫瑰盯了好一阵，随后拿起pad开始画线稿。 她很讨厌靠纯粹的想像画画，所以之前画康若阳的肖像画时总是带着痛苦的情绪。 结束线稿之后，康若宸简单上了色，处理了明暗关系，淡定地拿起手边的针线。 这不是迟慕森第一次看她做刺绣，但这是距离最近的一次。 上次看她刺绣时还不小心扎到了手指，所以这回多少还是担心，又不敢出声影响她，只无声地放下pad看着她快速穿针引线。 让他放心的是，康若宸现在熟练了很多，没多久就完成了花瓣的框架。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康若宸用珠针固定好了这块布之后就放下了针线，摘掉耳机，转身看着迟慕森。 他迎着她满是认真和好奇的视线，一下子不安起来：「想说什么？」 「你的肩宽和臂长是多少？还有腰围。」 迟慕森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明显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但这个数据他又确实不知道，只得伸了手过去给她现场测量。 康若宸用软尺量了他的臂长之后，懵懵地坐在他身边：「乔乔是不是给你推荐过一家西装定制工作室？」 他这才明白过来，又不敢乱说话，生怕她知道他前阵子几乎每天都在工作室二楼看她之后会生气，弱弱地点头。 「工作室的人给你量了数据吗？」 她此刻很严肃，严肃得让迟慕森不明所以地开始害怕，所以只能再次点头。 康若宸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原来那组数据真的是他…… 当初师父提起来的时候，她就莫名走神，但真没想到自己走神时想到的人竟然就是那个人。 「谁给你量的？工作室的主理人还是其他人？是一个人量的还是好几个人一块？」 「当然是主理人一个人量的。」迟慕森这回是真的没明白。「宝贝你怎么这个表情？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实在失礼，脸红了一瞬，闷闷地说了句「没什么」就迅速坐回去继续忙碌。 迟慕森自然没错过她的表情变化，暗自琢磨了好几遍她脸红的原因，在所有可能的和不可能的想法全部归于「她好像在吃醋」这个结果之后，倏地笑出声，满心欢喜。 她好可爱啊。 而康若宸却像是被踩住了小尾巴，顿时兇巴巴地扭头看他：「笑什么？不许笑，再笑就出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极罕见的闹脾气却让他喜欢得不得了，干脆不管不顾地从沙发上挪下来，和她同坐在地毯上，笑眯眯地盘腿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看。 他就像一只等着主人来摸头的大型犬，此刻正眼巴巴地瞧着主人，想要通过眼神让康若宸明白他的想法。 该说不说，这样只穿着高领毛衣并且把刘海完全放下来的迟慕森也很少见。 康若宸原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想法，却在看见那人湿漉漉的大眼睛之后乱了阵脚，暗自定了定神，还是狠心不理他，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这回迟慕森就由着自己任性了，拽了拽她的袖子：「你理理我。」 康若宸还是被他强行拉着转过来面对他。 「我和主理人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是量数据，真的，我发誓。当时没有其他人，而且我穿着衬衫呢，我在裁缝间量的数据，要是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查监控。」 「扯吧，穿着衬衫怎么量？」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量？来，你现在告诉我，我全部照做，正好更新一下数据。」 康若宸起初还没听出来他是憋着笑说的这些话，看他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一下子气火攻心，把软尺往他身上一丢，那句「滚」却硬是没能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第216页 迟慕森笑得更欢，好声好气地开始哄人，却不料小姑娘这回确实不打算再理他，干脆换回了之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在她肩上。 「不过，数据确实挺华丽的。」 她冷不丁的一句话再次让迟慕森心猿意马。 「之前我给师父帮忙量模特数据的时候，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倒三角，证明你在国内保持得不错，继续加油。」 迟慕森却顿时皱眉：「你量过谁的？」 「多了去了，既然是定制工作室，那必然要亲手测量数据才能符合『定制』的要求啊。」 这回不爽的人变成了迟慕森。 第115章 迟慕森最后没留在公寓里过夜，而是准备回酒店去。 离开前，康若宸本想送他到楼下，他却以怕她着凉为由不让她送，只到门口就催她回去洗澡睡觉。 「迟慕森。」 被点名的人那时刚换好了鞋，一下子顿在原地。 以前她不爱喊他全名，要么压根就不喊他，要么只是「迟总」或「迟先生」。 时隔这么久第一次听到她喊他全名，那股心潮澎湃的感觉差点直接把他彻底淹没。 他好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虽然节奏感并不强，但她的声音像是一把能从他心尖上刷过去的小刷子，舒服得他头皮发麻。 「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没觉得你和康若阳很像。」 康若宸抱臂站在原地，在心理学里，这是个自我防御的姿势，并且她看上去还有些不安。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我现在已经走出了会把你和康若阳混淆的认知失调了？」 「我说过了，我没关系的，对不起你和康若阳的是我家，康若阳因为我家的存在才失去了自己的家庭。宸宸，我没关系的，对不起，是我家对不起你。」 「其实像这样的相处模式，还挺好的，我好像很喜欢这样。虽然我现在还没完全准备好，但是我希望我能为之付出努力。」 康若宸吸吸鼻子，犹豫一阵才重新开口。 「我想……我们可以试试。」 一如当初那样，虽然她现在还在思考关于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性，但她愿意勇敢尝试一次自己最想做的决定。 下一秒，她整个人跌进迟慕森的怀抱。 她能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但这次是因为太过激动。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宸宸，我可以给你很多时间，你想要多少都可以，没关系的宸宸。」 迟慕森甚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们当然可以试试，但是我希望在那之前你可以做好准备，当然了，不准备也可以，你就站在这里不动，我也会向你跑过去，一秒都不会犹豫。」 他真的太开心了。 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这趟来波士顿能等到这么大的变化，结结实实地让他脑子发懵。 他还没有跟她卖惨，还没告诉她这么久以来他过的都是怎样混乱的日子，还没告诉他这段时间他过得好痛苦，还没问她有没有看到祁城的漂亮烟花。 但是她却愿意接受他的拥抱，甚至还说愿意试试。 春天来得很早，外面依然大雪纷飞的时候，室内的花已经展开了艷丽的花瓣。 「你自己在家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忙太晚了，等下我到了酒店会给你发消息报平安的。」 迟慕森并不愿意松开她，依然紧紧圈着她的小腰。 「如果你在这边读完书想回国，我找个工作室给你？」 「不要。」 他茫然地盯着她的眼睛。 康若宸此时很认真，眼里闪着晶莹的光：「迟慕森，如果我就这样回国并且按照你的安排去工作的话，那结局就会是别人对我评头论足，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成为我为了攀高枝而做的刻意讨好，我会在这样的评头论足里迷失自我，最后还是什么都得不到，甚至会忘记我自己是谁。」 迟慕森愣了，随后是滔天的感动，眼眶都跟着泛红。 「迟慕森，我想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等等我。」 他能给的答覆只有点头。 他才知道原来康若宸心里装着这么多事，也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被她列进了关于未来的规划中。 在听到她一次性全部说出来的时候，心里除了感动之外竟然再无其他。 康若宸真的太好了，他何德何能遇见这么好的女孩子。 看他鼻尖又变得和眼睛一样红红的，康若宸一下子失笑，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但还是扛不住内心情绪极大程度地翻涌，差点真的在她面前掉眼泪，再次抱住她。 康若宸头一回发现迟慕森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笑着拍拍他的背，绷了很久的神经就这样彻底放松下来。 她或许真的不该顾虑那么多的，如果早就像现在这样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他们是不是就不需要经歷这么多波折？ 像这样黏兮兮地拥抱在一起的时刻，过去好像并没有多少，但她意外地喜欢。 「迟慕森。」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松手。」 「不要。」 「我想亲你。」 他又愣了，木木地松开她，在她吻过来的整个过程里都懵着，愣了好久才回过神，随后扣住她的后脑勺。 第217页 如果说她的主动只是蜻蜓点水的程度，那么他的回应可以说是疾风骤雨。 迟慕森觉得自己甚至能把命交给她。 圣诞节真是个让人充满喜悦的节日。 * 迟慕森回酒店之后给康若宸发了消息，那时她还在洗澡，没及时回復，他也匆忙拿了衣服去洗澡，随后火速钻进被窝。 他过去总是做噩梦，梦里的康若宸经常狠心把他甩在路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时常被吓醒，然后满头大汗地坐一阵，随后带着惊魂未定的情绪重新入睡。 但今天他做了个很好的梦。 第二天早上，康若宸睡了个自然醒，完全错过了迟慕森的消息和电话，等她醒来时发现了满屏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吓得她立刻翻身坐起，披了件外套就起身出去。 一拉开家门，她就看到抱着礼盒靠墙蹲着的迟慕森。 像极了被主人关在门外不让进的大型犬。 明明长得有点凶，但垂下的刘海和看见她之后立刻变得可怜的眼神很好地弱化了他的攻击性，手上的礼盒也像是大狗狗回家时在路边小心摘下想要带回来送给主人的鲜花。 康若宸笑着靠在门框上，眼神示意他进门来。 他却怎么都不起，满眼委屈：「邻居说你没出门，但是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我按了门铃你也没听见，要是我在这里被人带走了怎么办？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康若宸难得被迟慕森可爱到，笑着沖他勾勾手指：「我睡觉睡得很死，现在是休息日，我把闹钟全部删掉了，所以完全没听见，对不起。」 他依然不起，执拗得像个正在闹脾气的小朋友：「那你到底是要我还是不要我？」 「要啊，当然要，这么帅的小哥蹲在外面这么久，要是真的被坏人抓走了，我岂不是就没有男朋友了？」 一句话就完美化解了他的小情绪。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情绪，一开始只是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甚至还打电话问了乔桉，但是乔桉只说康若宸在休息日经常听不到电话和消息，让他再等等，他就立刻过来了。 大楼里也有暖气，但是暖气片离康若宸家这扇门有点远，他不敢走远，只好忍着走廊里的阵阵寒风蹲在这里。 在看到她的瞬间，他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满心欢喜。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康若宸这次会这么坦诚地面对感情，在她说出「男朋友」那个词的时候，他的心更是狠狠地颤了一下。 现在康若宸已经完全把他拿捏住了。 他的所有情绪都能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带着跑，更别提她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哄他了。 「真的不进门吗？外面不冷？」 迟慕森还在跟她装可怜，这回蹲在地上沖她伸出手：「抱抱我。」 康若宸笑得无奈，换了鞋出来，走到他面前，俯身抱抱他。 他以前就没想过康若宸会真的为他做这些事，所以剎那间心都飘了。 「好了，外面好冷，进门。」康若宸重新站直，拉住他的手。「还不进去吗，宝宝？」 迟慕森的耳朵霎时通红。 他下意识伸手捂脸，却不愿松开那只被他抓住的手，过分扬起的嘴角暴露了他此时极大程度被满足的内心，被她轻得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的力道拉起身，红着耳朵跟在她身后进门。 今天她依然要忙自己的工作，还得写作业，所以并没有多少时间陪迟慕森。 但现在迟慕森很满足，光是坐在她身边都觉得开心，这回也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到点了就起身去做饭。 康若宸好像发现了能让迟慕森又变得可爱的开关，只要她喊一句「宝宝」或者「宝贝」，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就会立刻红着耳朵出现在她面前。 起初他还会反对她这么叫他，但次数多了，他好像还挺享受。 「但是你不能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 她瘪瘪嘴：「哦。」 迟慕森还是没忍住，凑上去亲亲她的鼻尖。 吃过午饭，迟慕森有些睏倦。 她醒得晚所以不困，看他赖在自己身边昏昏欲睡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脸：「去我房间睡吧。」 他还是不想动。 康若宸无奈，起身拉他的手，把他带去自己的房间。 迟慕森确实困，但还是勉强保持清醒地看了一眼室内的布局。 她也不爱把房间布置得花里胡哨，基本都是纯色的家具，只有书桌稍微凌乱些，上面放着她一家人的合影和几本专业书，写了一半的作业也被她随手扔在桌上，旁边还有个没打开的香薰机。 被窝里有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也是他曾经喜欢闻的。 康若宸给他掖好被角就打算起身离开，却没想到手指被他轻轻拉住。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笑着看他已经闭上的眼睛，下意识反抓住他的手指摩挲他的指关节。 他很快就进入了安定的睡眠状态，但康若宸没走，反而坐回了床边。 手指绕过他的虎口，随后钻进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缠。 她过去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以完结正文啦 第116章 第218页 迟慕森醒来时，康若宸正坐在书桌边写作业。 她房间的採光不错，但为了照顾他的睡眠，她没拉开窗帘，而是开了最低档亮度的檯灯。 那时她正专注地计算一组模块数据，之前在co的工作经歷让她收集到了不少好用的制图软体，她把这回要提交的作业数据全部导入了软体里，随后得到了准确的模型。 在数据加载的过程中，康若宸借着屏幕的反光看清了身后那个已经坐起来的人，笑着放下笔，转身看向他。 「要不要喝点水？」 迟慕森闷闷地摇头，难得的深度睡眠让他此时有些难以形容的疲惫，懒洋洋地再次沖她张开双臂。 「抱我。」 康若宸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抱住他的脑袋，给他理清乱糟糟的头髮。 脑袋是一个男人极少会让别人碰的地方，但迟慕森在康若宸这里毫无保留，就算她下一步行动是照着他的脑袋狠狠来一巴掌，他也会在她说「过来」或者勾勾手指的时候乖乖把脑袋伸过去。 此时他的脑袋被他抱在怀里，他很是享受。 康若宸没说话，在听他说有点难受时，耐心地轻抚他的脑袋，满眼笑意。 其实她很喜欢长发的迟慕森。 过去他也不是没剪过寸头，但她总觉得留寸头的迟慕森攻击性太强，饶是她也不敢离他太近。 长发的迟慕森就完美踩在她的审美点上，虽然不像艺人那样长得过分漂亮，但二八分背头就张扬、逗号头就内敛、顺毛就温柔的效果还是很好地满足了她的喜好。 上次在他的婚礼上，背头侧剃造型的迟慕森确实惊艷得可以，但那时她并没有心情欣赏。 现在的长髮迟慕森嘛……是她的宝贝。 「还难受吗？」 迟慕森轻哼：「头痛。」 「那让我亲一下会不会变好？」 他原本正闭眼享受这手法并不怎么样的头部按摩，却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突然睁眼坐好，还下意识往后挪了些，眨巴眨巴眼睛，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怎么说呢…… 现在的康若宸实在是主动得过分，他反而有点不适应。 不是说他不喜欢这样的康若宸，而是一下子转变太大，他还没反应过来。 而康若宸却单膝跪在床上，双手撑着保持平衡，整个人一下子凑过去，同样好奇地盯着他骤缩的瞳孔。 「怎么了？」 他咽了口口水平復快要在胸腔里跑马拉松的心脏，生怕自己的反应吓到她，又慌慌张张地抽了被子过来盖住自己，有些气息不稳地回她。 「宝宝……你现在为什么这么主动？」 「你喜欢以前那样吗？」 「不是不是，我……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我……」 他无从辩解，也不知道要怎么从已经快崩溃的清醒中找到一些勉强还在的理智仔细思考她的问题。 「我很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我……」 康若宸突然扯住他的领子，径直凑上去吻他。 虽然还和过去一样没什么技术可言，但迟慕森的理智已经在她凑过来的瞬间彻底崩塌。 他在心里狠狠嘲讽自己的无能和不争气，却又同时小心护着她。 迟慕森知道自己完了。 这辈子真的完了，就这么交代在她手上了，栽在她这里了。 * 康若宸醒来是已经是傍晚，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桌边继续忙作业，看到那组被她记在纸上的数据已经在她睡觉时被人细心修正过，无奈地笑了笑，反手敲敲酸痛的颈椎。 迟慕森在厨房给她准备水果沙拉，端着碗进来时正好看见她在敲脖子，颇有些担心地走上前。 她的视线还落在屏幕上，看到她电脑架起来的高度明显比co那些为了保护颈椎的员工的高了不少，他猜到她现在颈椎问题更加严重，把碗放在她左手边之后就开始给她揉脖子。 「哪天去试试针灸吧，一直这样拖着会出问题的。腰椎现在怎么样？」 「腰还好，脖子更难受，低头的时候都感觉脑袋快从脖子上掉下来了，而且把头抬得很高的话又容易头晕。」康若宸闷闷地接话。「哦对了，记得买药。」 太疯了，什么都没准备也什么都没顾忌，她现在还有点后悔。 迟慕森边给她揉脖子边拖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满是诚恳地看着她：「宝贝，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她听出他语气的异常，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脸色顿时沉下来，把笔放在桌上，转过身来看他。 「迟慕森，我还要在这边读很多年的书，现在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而且我记得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对孩子没有任何想法，如果你……」 他越听越觉得奇怪，在判定她就是想错了方向的时候立刻叫停，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宝贝你先听我说。」 康若宸干脆停下，冷着脸等他说话。 「我在回到co工作之前做了个小手术。」 迟慕森此时很认真，语气庄重得像是在说一件尤其严肃的事情，但眉眼间满是温柔。 「我们不会有孩子的，但是我们会比以前更自由。」 她愣了。 接受了手术所以不会有孩子，意思就是他……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而已，但是在事情最多的那段时间，我坚定了要去做这件事的决心，因为那阵子我的父母让我觉得……孩子有时候完全是个工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压垮母亲之外，好像没什么作用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贡献并不大，我不想让我的妻子承受那样的为期一生的痛苦，所以我想结扎很久了。」 第219页 迟慕森笑着轻抚她的小脸，说话时的声音轻轻的。 「co的股东要召回我，其实我是没想到的，因为在那之前我就预约了手术。我申请一个月的假期去祁城待着，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从太过忙碌的生活中跳出来休息一下，也是为了身体和精神的恢復。正是因为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不要孩子，我接受手术的时候很开心，那时我想的是，如果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那我们之间就不会存在这方面的心理负担了。」 康若宸瘪瘪嘴，凑上去拥抱他。 「你误会了我，不跟我道歉吗？」 她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没有真的要你道歉，你在我这里做什么都是对的。」 迟慕森笑着把她端进怀里，哄小孩般轻轻拍她的背。 「之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有及时跟你说，是我要跟你道歉才对，对不起。」 好不容易才变得那么主动，他可不希望她又变回去了。 「等那些店铺重新开业了，我带你去做个针灸吧，颈椎问题不能拖，也不能随便按摩。你这段时间去拍过片吗？生理曲度僵直的情况有没有更严重？」 她还跟八爪鱼似地赖在他怀里，摇摇头。 迟慕森实在心疼，轻吻她的头顶，手却始终在帮她小心翼翼地揉脖子。 晚饭同样很简单，两个人吃过晚饭后还出去转了一圈，因为大部分店铺都没开门，他们只走了走就又回来了。 迟慕森要临时开个视频会议，康若宸依然盘着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捣鼓那些布料，耳机又开了降噪模式，盯着那条被他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的围巾，想了想，起身过去取来。 他工作时很专注，但因为心情很好，视线总是不可避免地往她身上飘。 等他终于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她依然还在忙碌，迟慕森实在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 她手边放着她的pad，屏幕上是一张没上色的线稿，但能从大致的轮廓看出来那是一段荆棘缠绕着一顶皇冠。 她此时正专心致志地把这幅画转移到他的围巾一端，虽然这块刺绣面积不大，但暗藏巧思。 等到终于完成，已经是深夜，她有点睏倦，还是冲着他举起那条围巾。 因为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或者允不允许别人擅自改造他的东西，她心里没底，举着围巾的时候刻意借位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一下子笑了，起身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这回也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宝宝，你负责我的西服定制好不好？」 康若宸懵了。 「我很想看看你做出来的效果。」她的的语气很诚恳。「当时你给乔乔做的那条裙子……很好看，我知道你喜欢那种裙子，我也想看你穿。在这个基础上，你把我的衣服也做了吧，好不好？」 天知道他有多期待出自康若宸之手的衣服。 上次他在阁楼上看她打版，虽然只是普通款式的布料，但他脑子里产生了很多绮丽的想法。 如果能实现其中一个，那他会兴奋得睡不着。 「我最近在学那不勒斯瀑布袖，好难。」康若宸顿了顿。「你上次留在工作室的那组数据，师父让我打版，我也想试着做一身衣服出来，失败了。师父后来说用那组数据再做个人台，如果你想定制西服，可以去找我师父，我还不会处理肩袖那块。」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内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没关系的宝贝。」迟慕森亲亲她的鼻尖。「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他听得出来，她依然对自己不够自信，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多鼓励她。 明明已经很好了，他真的很喜欢。 那条围巾自然成了他最喜欢的单品之一。 尽管康若宸觉得一条纯黑色的针织围巾上出现一个荆棘皇冠有些突兀，但这丝毫不影响迟慕森对它的喜欢。 因为实在太晚，康若宸不放心他自己开车回酒店，还是把他留在了自己的公寓里，顺便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那时他一手搭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滑着pad屏幕检查工作邮箱：「我打算过完元旦回去，这周来用完了今年剩下的假期，正好后面连着三天小长假，就一起放了。」 她缩在他怀里看书：「我春节那段时间在上课。」 「我会过来的。」 康若宸故意翻了个白眼：「不稀罕，我这破庙容不下一尊大佛。」 他倒是笑着反手揉揉她的脑袋：「没事，我稀罕就行了。」 迟慕森鲜少听她如此直白地表达情绪，心情好得不得了，连亲她头顶时都带着笑意。 第117章 到了迟慕森回去那天，康若宸开车把他送到机场，陪他忙前忙后办好了所有手续，还在机场吃了顿简单的午餐。 他得去安检过关，这部分就不能再让她陪着了，他也不想她太累，只让她送到安检处门口，随后小心给她理清了头髮。 康若宸有些烦闷，但又不想承认是因为他要走才心情不好，只得自己憋着。 迟慕森看得出她的情绪，笑了笑，从兜里掏出那个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她手腕上。 还是当初那个镯子，他外婆交给他的迟家传家宝，他平时都当护身符带着，上次江南大会他交给她的镯子。 「我春节会过来的，你也不是不知道co春节放假的模式，我指不定能提前来陪你过年。」迟慕森笑得温柔。「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发消息。」 第220页 她垂眸盯着手腕上的镯子，心里五味杂陈。 「平时早点睡觉，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我都会接，你在我面前可以毫无顾忌。这几天好不容易给你调整了作息，之后可不能又变回去了。饮食习惯也要继续保持下去，不要因为起得晚就不吃了。还有，针灸馆那边有我的预约信息，你之后随时过去就可以，我跟他们说好了，你也一定要保护好你的脖子，平时那个热敷围脖可以多戴戴，戴着睡觉也没关系的。」 康若宸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要他伸出手。 他不明所以地把右手伸过去，看她捏着他的手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琢磨，一下子好奇得不行。 「要不我再去学个冶金或者珠宝设计？」 「怎么说？」 「空荡荡的。」康若宸捏捏他的手指。「你想戴哪个手指？」 迟慕森眨巴眨巴眼睛，反手抓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拽进怀里：「别说了，要不是因为现在不能给你临时办签证，你已经跟着我过关了。」 康若宸嗤笑，推他过去安检。 他边被她推得往前走边笑：「你真的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说我要去学冶金？你做梦吧，我不如直接去钻石公园花六块钱买张门票自己淘金。」 「说你会想我的。」 「不会。」康若宸忍不住笑。「快去安检。」 他从她的笑声中听出她的真实情绪，也没戳穿她的小心思，笑着拎了包重新站直。 没关系，她说不出的那也话，他会全部告诉她。 「宸宸，我会想你的。」 而她却用了蛮力把他推进安检队伍，自己退了两步，回到那块用不同语言写着「送客止步」的标牌后面，随后双手聚在嘴边比成一个喇叭。 「我！爱！你！」 说完就跑。 迟慕森被这三个字轰击得不知所措，就这么愣在原地，愣愣地盯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 她刚刚说什么？ 地勤过来问他是不是要出关以及前面有空位要赶紧上前，他才回过神，转身顿顿地走去安检，嘴角却止不住地高高扬起。 过去他也想过什么时候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但终究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次他找去她家，求她哪怕说一句，她都始终没有开过口，甚至没说一句喜欢他。 他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也早就做好了这辈子都心甘情愿单方面付出的心理准备。 他早就想好了，没关系的，现在康若宸已经愿意重新接受他这个人了，他只要做得比以前更好，她就会愿意接受他的喜欢和他的爱。 因为暂时还没有想好未来的事情，他只知道现阶段要给她很多时间和空间，做她最强大的后盾，支持她的一切决定。 不管她到哪里，他都一定会找到她。 只要有她在，那就是他的家。 所以他在听到她先他一步表达爱意的时候彻底懵了。 哲学中，爱是情感是身份认同，爱是对对方价值的承认或认可，爱是关怀；生物学中，爱是头脑中产生的足够多的苯基乙胺，爱是让大脑兴奋起来的多巴胺；文学中，爱是天上白净纯洁的月光，爱是时而掀起风浪的汪洋。 爱是绝对中的相对，是沉默中的唿啸，是寂静中喧嚣，是运动中的静止。 在迟慕森这里，爱是康若宸。 他好爱她，甚至一直以来都认为他爱她胜过她爱他，但她却先一步将情绪用这样简洁有力的三个字表达出来。 除了感动之外，他产生了更多对她的爱。 直到飞机起飞，他才从巨大的惊喜和感动中回过神来，盯着屏幕上那句「到家了」看了老半天，嘴角始终扬着。 【到了就好，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我也爱你】康若宸没回文字，只拍了自己的书桌给他。 迟慕森知道她又要开始忙作业了，没再继续打扰她，笑着放下手机，打开pad处理工作。 打字时目光无意识落在自己的手指上，他莫名顿住，随后又笑了笑。 下次吧，下次换他来说这句话。 她总该从他这里听到一些承诺的。 * 再见面时已经是春节假期，康若宸那时正忙着学习，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写作业，还要去工作室给靳羽嘉帮忙，一下子忘记了迟慕森降落的时间，还是他自己打车来市区的。 那时她正好还在工作室忙，接到他的电话才知道他已经到了市区并且正在来工作室的路上，一拍脑袋，匆匆忙忙起身出去。 迟慕森臭着一张脸下车，看见她满脸歉意之后，气一下子全消了，但还是故意板着脸，摆出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被她拽进工作室。 康若宸诚恳道歉：「我忘记了，对不起。今天白天都在学校，晚上就来这里了，事情太多，一下子就给忘了。」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迟慕森故意蹲在原地不理她。「我知道了，我就是没你的学习和工作重要呗。」 她实在无奈。 这事确实怪她，当初他把航班号和预计降落时间发过来的时候，她拍着脑袋保证自己到时候一定会去机场接他，是她食言在先。 正是因为她承诺了会来接机，他压根没提前订车，就在机场的咖啡厅乖乖等着，还给她买了甜品。 第221页 然而老半天都不见人影，他发了消息问她在哪，她老老实实说了在工作室，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她放鸽子了。 那瞬间他当然生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生她的气，毕竟她这阵子确实忙，他来这里也只是给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康若宸实在抱歉，走到他面前，沖他伸出手：「宝宝对不起，抱一下？」 「我还给你带了礼物，结果被你放鸽子。每次给你礼物都要等你，下次不给了。」 话是这么说，他在她伸手过来的瞬间看到了那个被她藏在袖子里的手镯，心情顿时大好，胳膊自觉伸了过去，被她拉着站起来，随后把她抱在怀里。 他上次去她公寓给她带的礼物是一件旗袍，那回他在她公寓外面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她至今也就在他面前穿过那一次，当时家里有暖气，他硬逼着她换上给他看看效果。 这次给她带的是其他礼物，又等了她好几个小时。 康若宸拍拍他的背，这回主动亲他的脖子，随后松开他：「我还得把那个纹样画完，你等我一下好不好？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 「还没吃晚饭？早知道我就路上带过来了。」 迟慕森皱着眉头跟她走进裁缝间，坐在她身边陪她继续忙碌。 「想吃什么？我点了让人送过来吧。」 「还没做完手头上的事情，暂时不想吃东西。」 他只得等着。 但康若宸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以为他还在因为她放鸽子的事情生气，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好，只能把话都憋在心里。 等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她放下布料和针线，这回诚诚恳恳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该放你鸽子的。」 他却像是如梦初醒：「什么？」 康若宸反应过来他刚刚不是在惦记放鸽子那件事，而是别的。 这么一来，她也开始好奇了。 「co这几天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倒没碰到什么问题，公司这段时间好得不得了，股东都难得夸他。 只是迟慕森实在紧张，这会儿被她一问，更是紧张得额头冒汗，原本正在平稳跳动的心脏也突然开始狂奔。 康若宸突然担心起来，下意识抽了张纸替他擦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怎么了？」 「宝贝，你把手给我。」 她懵了，茫然地伸出右手给他。 「你闭上眼睛，我拿个东西给你。」 她更加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迟慕森轻轻握着她的手，暗暗深唿吸好几次，定了定神，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绒布小盒子，无声地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转移到了她的手指上。 他的手在颤抖。 然而康若宸很快就通过那个冰凉的小玩意明白了他那么紧张的原因，自己的心脏突然也开始狂奔。 「好了，睁开眼睛吧。」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在看到那颗漂亮的钻石时，眼睛还是突然泛红。 裁缝间里的灯光是暖光，钻石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每一寸偏光都直接照进了她心里，慢慢点亮了每一个昏暗的角落。 原本生长在石头缝里、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小草，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那滴雨露。 迟慕森此时很是虔诚，一时间竟然紧张得忘了说这些话时要单膝跪地，只是全程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都在不停颤抖。 他其实早就在心里组织了很华丽语言，但在真正面对她的眼神时，他还是词穷了。 「康若宸，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一直没有给过你为期一生的承诺。但是今天，在这里，在马上就要迎来新年的日子里，我想……」 「我愿意。」 寂静。 所有早就被组织好的语言在听到她这句话的瞬间尽数崩塌，他的脑子紧跟着一片空白。 她的眼泪已经落下来，眼里却满是笑意。 「迟慕森，在新年开始之前，我们一起进入新生活吧。你愿意吗？」 他总算回想起来求婚时要跪下来的规矩，立刻站起身，推开身后的椅子，稳稳噹噹单膝跪地。 轻吻她的手指时，他虔诚得像是在触碰公主殿下的骑士。 「我愿意，当然愿意，我荣幸之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