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第1页 [现代情感] 《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作者:希夷【完结】 文案: 陆琪不知,当青春不在,自己该继续无知无畏的戏码,还是换一种更为脚踏实地的平坦生活。或许这和选择无关,只是她不知,明知那个人不合适,明知得不到承诺,得不到与爱有关的一切,她是否仍有勇气去承受这种悲凉。 或许这一生她做错的事情太多,实在来不及每件都去后悔。错就错吧,反正一直以来,她就没选择对过,与其逃避,多年后发疯似的想回来,还不如听从此刻的内心。 躺在床上,陆琪望着天花。周遭宁静,这样的夜晚太适合积蓄能量,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她心中的那个念头愈来愈强大:「肖亦群,我赌你一直爱我。」 爱若不孤勇,凭什么拿出来赞颂。 ☆、序 从s市中心沿城市干道一路往北,大约走50公里,便到了市郊,周围工厂林立,马路上灰尘扬天,无论是生活配套还是环境卫生,远不能和市中心相提并论。不少人怀抱沖天梦想,拎着行囊初来乍到,都会油然生出悲戚之情:这里真是那个闻名遐迩的s市,和那些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真的是在同一个s市? 实在不需灰心,真实就是这样,那些浮华奢靡的盛世景象未必比这里更具写实意义。在这些数不清的灰旧工厂里,你所热爱的任何一样数码产品都可以被组装,或者被山寨。 再往前走一点,快到了s市与d市的交界处,就会发现一处园区,占地甚广,四四方方,外围绿化搞得不错,种上了不少亚热带的乔木花卉,高高大大、枝繁叶茂就像是一堵墙,把它和周边隔绝开来。园区里的建筑物都只七八层楼高,站在外头马路上望,只看到绿树成荫里露出的灰色幕墙,和这个城市大多数的灰霾天气一个样。 园区附近的工厂大多是做电子代工的,晚上八九点后,会有穿着工厂制服的年轻人结伴出来,在夜宵摊上吃点烧烤。喝点酒后,有点心气的小伙子就隔着百来八十米的距离望着这个园区,白天看不到什么,夜晚在树木的间隙里居然能看见一栋栋的楼灯火通明,不免嘆息一堵墙分隔出了截然不同的世界,里面的人创造世界、而他们只能组装世界。 这些人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世界。展现在眼前的都令人嚮往:他们衣着光鲜,意气风发,无时无刻不拎着电脑包,连走路都在交谈;出入园区时,脚步节奏快速而神气,而到了早晚上下班的高峰期,接送员工的公司班车以及各式小车,能从园子大门处排到五百米远的十字街口,要是碰巧是周一早上和周五下午,方圆五里的交通都能让他们给整瘫痪。 其余的也就只能听说了,听说里面的人平均年薪百万,听说一定必须肯定是清华北大毕业的高材生才能进去,听说在改革开放30周年之际,国家领导人来了园区视察。尽管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可自己曾离领导那么近,只隔着一堵墙一条街,想想都激情洋溢。 可也就只有这些了,要不就是社会新闻上看到的只鳞片爪,他们抱怨地铁没能修到园区;抱怨周边没有像样的超市医院;抱怨在园区外的那条公路上,经常会遇见泥头车杀手,强烈要求政府限高封路。 呵呵,这群人真是不满足,若是他们,会认为即便是这样,那也是不可多得的幸福了。只是应了那句太过经典的话:围城外的人想进来,围城里的人想出去。 说了这么多,这里是哪儿?这里是软体园。 s市面积狭小、人口众多,市内寸金寸土,规划三年一小变、五年一大变,昔日的软体园已经无法容纳更大的企业规模,市政府只得再往北划了一个圈圈,就是这儿,不能再北了,不然就出界了。荒是荒凉点,但地价便宜还能带动新区经济,抛点优惠政策就能吸引规模化企业入驻,政府算盘也是打得叮噹响。 确实,五年过去了,这个地方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尤其是当s市的制造业不断向内地迁移,当外贸熬不过人民币升值和全球金融危机开始萎缩,当房价已达天花板成为居民背上挪不开的大山,当大家开始纷纷背起行囊再次离开,这里仿佛成为了s市寻找下一个三十年的新引擎。 是的,s市已经越来越像个模型化的一线城市,物价超过台北直逼香港,喧嚣繁华、贫穷挣扎,该有的它都有。可当你在别处再也找寻不到激情、热血、干劲与拼搏时,或者当你发现梦想再也无法照进现实时…… 欢迎来到软体园。 ☆、第一章 2011年6月,正是盛夏,园子外头的勒杜鹃一朵朵挤着,毫无章法的开满了整个围墙,远远望去像极了大片大片的玫瑰云。这种花不娇气,自然也不名贵,充足的阳光,一点点水分,它就能在s市任何一处的街头巷尾、阳台角落开放得如火如荼。 肖亦群和以往一样摇下车窗,看了片刻。回到s市后,他总被这样的风景吸引。开车也好走路也好,经常转个角就能发现某家的阳台防拦上斜斜窜出一根枝桠来,团簇着数朵玫红或粉紫的小花,在灰暗单调的居民楼间鲜亮热烈,随风飞舞。 不像玉兰花开得悄然无声沁人心扉;不像樱花瞬间绽放凋零,美和消逝同在;它一点都不懂羞赧,每一次花期都好似末日般,开得热情奔放、毫不保留;开就开了,又好像怕是等不来下一次花期,总是边落边开,四季无休,面对残落的自然宿命,永不服输。 第2页 所谓市花,大多是一个城市的名片,除去那些面子工程,或许也能在它身上窥探出这座城市的某种气息。从这层意义上说,肖亦群觉得勒杜鹃还真没辜负市花二字,因为它太像这座城市,生机有余,风情不足。 软体园的早上总是充满活力,还未到上班时间,信达软体(简称信软)总部的办公间里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肖亦群在下属一路或明亮或热情的早安声中踏进办公室,打开笔记本,方才看到计算器下压了一张a4纸。拿起来一看,才知道刚才在门口看见陆琪,人家为何一副心虚的小老鼠模样,他拨了分机号码,接通后只说了句:「进来。」 办公间里,陆琪选择在两米开外,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老大,我想辞职。」 肖亦群沉默片刻,才问:「找到下一家了?」。 「没有,那个,老大,我想去日本。」 肖亦群白皙的脸色这才真的难看起来:「为什么?」 「徐清平在那儿。」 「我知道,你辞职去那里干什么!捉姦?」肖亦群突然笑了,「你还真好意思去,再说如果他真的有外遇,你最不该做的就是辞职。」 陆琪深思熟虑了一个晚上,怎么会被他这番言辞轻易打动,见他语出讥讽,也横着口气道:「老大,你批就是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肖亦群被气得不轻,顺手就把那张辞职申请表往她跟前扔来,陆琪脸皮厚得很,捡起来还给递了过去,遭了一记白眼和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训斥:「滚出去。」 这天上午,陆琪哪里还有心思工作,华东大区的总监郑睿回总部,路过她桌前问道:「肖总忙吗?」,她也有声无力的回了句:「不知道,自己问去。」 倒让郑睿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手搭在屏风上,嬉皮笑脸的说:「生理期来了,还是挨骂了?」 旁边正和一个准妈妈大聊育儿经的何毕转过头来插了句话:「挨骂,我们肖总怎么捨得?」 陆琪睁着自己那双茫然无神的大眼睛,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抓住郑睿的手:「睿哥哥,我要辞职,你帮帮我,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老大,让他放人吧。」 这番话让众人都吃了一惊。陆琪这一两年跟在老大身边,吃香喝辣,底下一干经理宠得不行,这样的待遇,羡慕死公司一帮女青年,她倒好,不干了。 郑睿只觉得背后办公室有利刃飞出,手一哆嗦,赶紧抽了出来:「自己说去,我下午再来找肖总。」 没人帮自己,陆琪坐在桌前,搜肠刮肚,脑细胞死掉无数,才憋出来五百字的邮件,内容无外乎我捨不得离开公司、更捨不得离开肖总,但是这个时候面临人生重要抉择,自己不得不挥泪告别,心中痛楚不忍道出,还请肖总能够理解。写完后,她嘆了口气,直接点了出去。 肖亦群看到这封email,油头粉面的气息是扑面而来,即刻回了三个字:空、假、虚。在当他的秘书前,陆琪干过三年多的销售,别的本事没学,就学了点装模作样的皮毛。 陆琪没料到这么快就被退了回来,内心里埋着的江湖气就出来了,qq谈话框里,键盘敲得飞快:「不批拉倒,反正我签证已经下来了,飞机票也定了,明天就走!」 很久,肖亦群既没有回覆信息,也没打电话让她进去,她瞄了办公室一眼,只见他站在书桌前,在和人通电话,抬起头来正巧看到她,脸又转了过去。那样的神情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内心好似被猫爪子狠狠挠过。 辞职的事,市场经理何毕知道,就等于告诉了全公司的人。这一上午,已经有七八拨人经过肖亦群的办公室,有意无意的问她:「琪琪,你要辞职?!」 陆琪笑着点头,一转身,那嘴巴就扁了下来,这么多人知道了,不走也得走了。到了中午肖亦群还没有出来,她探了好几次脑袋,终于打了个电话进去:「老大,不吃饭吗?」 「帮我点个外卖。」 「好的。」陆琪电话没挂,就开始翻一边的外卖单,「脆皮烧鸭饭,怎样?」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她才听到:「随便,你先进来。」 到他办公室只有十步。陆琪垂下眼睑,内心和坐过山车一样「嗖嗖」的觉得没底,推开门进去:「老大,什么事?」 肖亦群从笔记本屏幕移开视线,看了陆琪几秒,才说:「你有想过后果没有?」 「什么后果?」 「你手上有多少存款?」 陆琪知道他为什么问,便笑着道:「不多,5万出头,够用一阵子。」说实在,在全国排名前五的it企业里干了快5年,才5万存款,说出来都有点不好意思。 肖亦群嘆口气:「陆琪,你不要那么没掂量。」 陆琪心里唿啦啦的刮着大风,似乎就怕肖亦群和自己谈心,赶紧回道:「老大,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徐清平那边发生什么事情,我总要去弄清楚。」 「知道?那好,我给你半个月的假期。不管他有没有女人,时间一到你就给我滚回来。」 陆琪却没接话,肖亦群扯了一下嘴角:「不愿意?你是真要把这边的后路都给断了吧。」 很长时间,连空气都凝固在半空不动,陆琪才小声的说:「我不想离婚,如果徐清平也这么想的话,我就呆在日本陪他。」 第3页 大家都不是傻子,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良久,肖亦群才听见自己喉咙里迸出来的字:「陆琪,你不要后悔,日后也不要哭哭啼啼的来找我,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下午过了四点,陆琪仍然没等来肖亦群的批覆,只得先把自己东西收拾起来,打算明天不辞而别。她把芦荟给了隔壁座的小助理,养了两尾热带鱼的鱼缸送给了交情不错的总秘,一副画得最引以为傲的朦胧山水画给了郑睿。 郑睿正在消防梯和几个男同事抽菸,接过她的画,默不作声。 陆琪看到老领导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这一年多来的心存芥蒂,突然就红了眼圈。肖亦群老说她油腔滑调,那其实都是跟郑睿学的,她毕业后有两三年就跟着郑睿到处喝酒跑业务。那时郑睿还不是什么华东区总监,而是业务线的一个小主管,看上去有点花花肠子,但实际上是个好人,相当的照顾她,有好的客户拦给她不说,喝酒应酬也都极力护着她,干这一行的女的,谁没吃过点豆腐,但只要郑睿在场,她就万事安心。 待送完一圈东西,回到自己位子上,肖亦群已经出来了,都没正眼看她,直接把辞职申请递给了她旁边的同事:「等会把这个送到人事部去,还有,秘书没招到这段时间,你先替一下。」 他肯放行,陆琪却没有想像中的高兴,只顾拿了一个纸袋,把个人用品给装了进去。肖亦群双手插兜,靠在她这一侧的办公屏风上,语气:「大家都停一下工作。「待员工都转了椅子望着他,才道:「都知道了吧,咱们的人气小美女今天,辞工了!」 狂风过境,陆琪心里终于什么都被刮跑了,空落得和荒原一样。肖亦群说话时,嘴角往右勾起,可幅度却是向下,露出些嘲讽的意味,当他对事情明明有不同见解,但不愿说出来时,就是那样的表情。她私下见过很多次,但在公众场合如此明显的表现,这还是第一次。 肖亦群抬手看了一下手錶,对在一边打超级玛丽的何毕说:「把人都叫上,今晚聚餐,算是为她饯行,大家好歹也共事这么多年。」 不知该说陆琪人缘好,还是何毕太有号召力,这临到下班才说聚餐,原以为撑死也就十来号人,谁知在楼下广场等了半个时辰,居然等来了四十号人。肖亦群本打算开几辆私家车就行,人都已经坐到了驾驶位上吹冷气,一瞧见这黑压压的一片,只得下来交代:「看司机班的小金走了没,赶紧打电话,开班车走。」 干销售的都雷厉风行,莫说临时调用一辆班车,就连肖亦群刚说聚餐,下一秒他们就订到了餐厅,一家日式料理店,就在软体园附近,平日里几乎不做散客的生意,接的都是公司餐。等他们一到,餐厅已经把厢房都给打通,拼了六张桌子,四五个服务员到处给他们找蒲垫。一伙人闹哄哄的盘腿坐下,也不分什么主副位,但大家都心有默契,肖亦群左手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待陆琪点完菜回来,一看也只能挨着老大坐了。 今日来送行的同事除了销售的,人事、行政、财务、研发常打交道的都来了一些,不为别的,跟着销售有肉吃。虽然每个部门都有员工活动经费,但撑死了也就吃得起一般般的中餐,娱乐活动也就是唱唱k,哪像干销售的,财大气粗,聚餐最低标准都是俏江南,一说玩那就是高尔夫练习场。 陆琪自然是主角,酒过三巡,大家碰杯都少不了她的,她心里空落落,总想填点什么东西进去,酒也行啊,可一杯一杯下去,好像见不到底,越喝越慎得慌。 这里不少人和陆琪共事五年,无数个夜晚,眼冒金星的修改方案,翌日投标会上顶着黑眼圈红血丝杀出血路,正因为同甘共苦过,如今看这小姑娘感情用事、远走他乡,确实有捨不得。比如郑睿,聊着聊着,就聊到当年陆琪刚来公司那会,是个二得可以的姑娘,复印机印表机扫描仪投影仪没一样会用,就连excel不少功能都是他手把手教的。陆琪听着,刚开始还笑,到了后来,只一个劲的和郑睿碰着杯子,让他莫记前嫌。 何毕上完厕所回来,看见大家一副吃饱喝足、饭后消停的模样,大拍桌子:「怎么啦,都怎么啦。陪客户喝酒的时候,不就成天念叨着自个聚聚,该喝就喝,该玩就玩,来来来,谁出个游戏,活跃一下气氛。」 「不是真心话大冒险,就是杀人,没什么意思。」 「谁说没意思,玩出点新意,不就可以了嘛。」何毕瞅了陆琪一眼,她喝得有点多了,正趴在桌子上对着对面的总秘傻笑,而肖亦群则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机,他一向自持身份,在这种场面不会跟着他们过分的闹。 大家都是人精,看了何毕那一脸的挤眉弄眼,立马转过弯来。这会不问,秘密就永无出头之日,于是赶紧招唿服务员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冷饭:「开始了,开始了。」 陆琪丝毫不知道大家已经开始玩整蛊游戏了,还笑嘻嘻的说:「真心话大冒险啊,我也参加。」 玩了几轮,都是些不痛不痒的真心话,陆琪不爽,朝何毕嚷道:「问点有料的,行不?」 何毕就等她这句话,笑得贼:「好好,你要抽到大鬼,我一定问个劲爆的。」 见大家眼神闪烁、面带奸色,肖亦群隐隐不安,这明显是要为非作歹的前兆,便扯住陆琪,让她不要玩了。可陆琪正等着看别人的好戏,牌刚洗好,她就一跃而起,大半个身子趴到了桌上。肖亦群忍无可忍,抓着她的衣服把她给扯了下来,她笑嘻嘻的转过脸来,示意自己已经抽到一张了。 第4页 肖亦群脸色一变,陆琪赶紧把牌转了个面,大鬼。 众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可何毕憋了半天也没把问题问出来。老大平日温和,甚少动怒,可日子久了,谁都清楚那是恶狗无声。如今这眼神太灼人,真问出事了,搞不好回去会被清算,只好向在座的发出求救信号。可销售线的人平生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而内勤的同事,胆一向不大,无人敢冒死相问。眼看这整人游戏就要被自己消灭在无形中,肖亦群刚要松口气,偏偏有人不知好歹,一副不怕死的女壮士表情:「哎,你们怎么都不问啊。」 最后还是总秘气发丹田,一拍桌子,脱口而出:「琪琪,你听好了,你和肖总究竟,那个了没有?如果不回答的话,……,那就亲一个,要mouth-to-mouth。」 这话一出,如同动漫中的秒杀绝技,全场鸦雀无声。总秘不愧是总秘,强悍啊,一出口就是大家心里话,不过人家背靠,确实也不怕肖亦群。陆琪大脑轰声一片,如万马奔腾过,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应对,见大家全盯着她,便拿出自己的独门武器,装傻道:「我喝酒,行……?」 话尚未说完,下巴就被肖亦群捏了过去,吻住了嘴唇,何止是mouth-to-mouth,就是正宗湿吻。她脑子反应不过来,但听力还在,估计满场的人都听得到肖亦群吸吮的声音。她稍微偏过头去,这幕带着如此浓厚暧昧气息的表演,落在大家眼里,全是惊奇,若看官看的仔细,还能分辨出这惊奇中细微的不同,有人是「果真如此」,有人是「不可思议」。 众人嘴巴张开,倒吸了口气,那空气中微微颤抖的咻咻声如此清晰的传到陆琪耳膜,倒像极了她内心深处虚无缥缈、死活都抓不住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无常,我是在给自己加压力,大家不要随便跳坑。。。 ☆、第二章 2009年9月,后金融危机时代。 四万亿投资计划的强心针尚未显露其副作用,泡沫堆积而成的海平面依旧繁荣昌盛。而海平面下,资金紧张、利润缩减,已从外贸加工型的企业开始,寒潮一波波传递。不少行业缩减规模、裁员过冬,实体经济开始走下坡路,远非财务报表那么好看。信软的cmo就在这个当口辞了职。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销售系统群无首,工作无的放矢,大家纷纷猜测,董事局会请哪位赫赫有名的职业经理人带领大家走出低谷时,倒不料,来的是肖景行的小儿子。 肖景行是谁?信软创始人。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肖亦皓已经是信达控股的总裁了,二女儿肖亦玮是信软的高级副总裁兼cho,唯独小儿子肖亦群却常年在国外,并未参与家族事业管理。 所以此番人事变动,令无数人感到困惑不解。 家族企业里,最忌讳的就是把家里人都弄到同一间公司里。若是传统行业,如房地产、零售、食品,倒也有这样的先例,可求新求变的it行业,在职业经理人的道路上转悠了十来个年头,还是走了子承父业的老路?cb、世方、信软,只要是个中资,一个个都中枪了。 可说到底,富人家无论夫妻还是兄弟,情分远比普通人来得薄弱,想要他们共守基业,往往是老人家的一厢情愿。 在软体园里,就连保安都能说出几分门道。肖景行结过两次婚,长子二女都是前妻所生,而小儿子是现在的妻子生的,这做哥哥姐姐的,年纪大了不少,又把着实权,自然排斥这同父异母的弟弟。肖老倒是很想让他进公司,不过,阻力太大。若不是正巧找不到合适的营销总监来收拾烂摊子,肖亦皓肖亦玮绝不可能让他进公司。当然也还有另外的说法,说的是肖亦群不思上进,为人散漫浪荡,肖老恨铁不成钢,便把他扔在了国外,过了几年后,发现他改了不少才肯让他回的公司。 总之,小公子刚进公司那会,还是引起了不少话题,尤其是他两个月换了三个秘书,更是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八卦养料。只不过和大家想得有点偏差,他不是那种典型的富家公子哥,既不风流倜傥,也不绯闻缠身,不少人接触过他之后,都只能说:嗯,长得不错,还有性子挺低调随和。 那时陆琪还哀嘆过,现实和小说真是有差距,这么个条件好的二世祖,既不面瘫也不冷酷,还没有那些俾睨天下的气势,真是可惜。郑睿听了,倒笑:「他傻啊,老头费劲心思给了他这么个好位子,他啥事不干先摆谱?背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专找他的茬,好痛下杀手。他不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难道还敞开胸膛,去挨人家刀子。」 至于两月换三秘书那事,是真的。肖亦群刚来公司时,原来那位秘书,跟着前任走了,虽是自家公司,但他也是典型的空降官,及其需要一位勤劳务实的下属来帮自己打点各项琐碎事情。 hr招得也快,他来的第三天,秘书就上岗了。是一位美女,大美女,姓孟,一米七的个子,身材正点,眉眼深邃,走过办公区时,愣是把一群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的男人给变成了呆鹅。待回过神来,众人对肖亦群的鄙夷神情又多了几分。 可这个孟美女,真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但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拂了姐姐的美意,只好先用着,只是美女看是好看,用是真不好用。她是新聘人员,啥培训都没有就指派了过来,别说干点活,连事业部下面大小头头都分不清楚。其实也难怪她,陆琪刚进公司时也是如此,当时还认为这家公司的组织架构混乱到了惨无人道的地步。 第5页 在中国人的思维里,企业架构一定要按功能设置,层层分明。像信软这样的it企业,做研发就产品部嘛,做销售就销售部嘛,我做好了你去卖就行。可改革开放这么多年,那么多的西方企业管理模式涌进,信软就大刀阔斧、年年变架构,最明显的改革就是为了对客户需求做出最迅速的反映,研发人员被推到了销售前端。 原来的技术和销售共同组建了越来越多的事业部,按行业分,有金融事业部(fd)、制造业事业部(md)、公共事业部(pd)、医疗事业部(hd),等等等等,这些事业部採取矩阵管理,接受产品研发部和市场营销部的双重领导。并且,还不是封闭式的,它是开放式,便于人员随项目流动,部门位置都经常变。 陆琪刚来时,看到那张超级扁平化的架构图时,要死的心都有。41个总部部门,还不算各大区、各分、子公司,全是这种fd、pd、med的英文缩写,谁又记得住谁啊。 其实不懂没关系,可以问,尤其是美女问,相信那些没见过什么美女的男人们会把心都给挖出来的,况且有当年超二无敌的陆琪做垫底,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但孟美女眼里就没有那些工作,也没有那些大献殷勤的男人们,她只亦步亦趋跟着肖亦群,希望用自己的超大电眼和傲人三围为自己挣一个不错的前程。 肖亦群潦草的结束了第三季度的业绩穿透会后,回到办公室,看到窗外的孟美女正在涂指甲,终于嘆口气打了个电话给hr,要求换秘书,换一个专业敬职的秘书。 肖亦玮答应得爽快,专业敬职,一找一大把啊。这回她从研发调过来一个相当专业的王秘,长相不能算好看,但是好用,唯一的不足就是她太喜欢发邮件,估计以前研发日志写多了,事无巨细都是邮件往来,似乎能用邮件写出来的,她就绝不说出来。 肖亦群本以为这就万事ok了,结果发现下面的人意见大大,一问才知,这位王秘性子严苛,无论什么事情都是:请你先发邮件、请事先预约、请务必提前通知,请……。这在专攻研发的技术宅男那里实施起来没什么难度,但成天在外跑的人时间哪能掐那么准,再加上语气刻板,事事计较,连张报销单都不愿意贴,丝毫不体谅大家挣一个case回来的艰难,因此谁也没功夫跟她多说,稍有事情就呛起来。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肖亦群换秘书,王秘是自己走的。 肖亦群新官上任,趁各大区总监经理都回s市时,便招待大家聚了个餐。他作风亲民、性子随和,上任这段时间听得多做得少,给了区域不少的自主权,大家戒备感消除不少,乐得和他来几杯,自然这兄弟感情也升温得快。肖亦群喝得最多,要走时才发现自己落了东西在公司,当时也没多想,打了电话就让王秘送去。 当王秘赶到酒吧门口时,肖亦群正靠在一棵树上,马路边还蹲了几个喝大发了的销售经理。她叫了声「肖总」,把包递过去,肖亦群却只看了她两眼,然后就在树底下吐了起来。 王秘脸上讪讪的,她长得是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让人当面呕吐吧。可这群经理本来就和她闹意见,酒喝得多了更是烂人本色显露无遗,非但不安慰她,反倒看到老大吐得没个人样,哈哈大笑。王秘脸色难看,放下东西就走了。 第二天肖亦群一上班就赶紧给王秘道歉,说自己只是喝多了才吐的,跟她没关系,可她死活都不肯再留下来。没办法,hr只好给他再找了个林秘,大概因为前面二任都干不好的关系,这林秘呆不到半个月也就走了。 负责招聘的doris无奈,全公司发邮件内部招聘营销总监秘书,男女不限,啧啧,这么热门的岗位论坛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就是无人报名。 doris愁的啊,肖亦群再怎样都是小老闆,找不到合适的秘书,也算自己工作失误。肖亦玮随手拿起一沓要自己批准的人员调岗申请表:「拿过去,让他自己挑。」 陆琪就在这一堆的调岗人员中,她原是公共事业部的,简称pd,干了三年销售,想转内勤。 作者有话要说:刚开始就来这么一章,会不会很枯燥?关于这种大型公司的组织架构,我还真有了解过。事实上,很少会有cmo(首席营销官)这个岗位,事业部制是真的,但都是大事业部,事业部下有完整的领导班子。比如华为官网上就分了三个集群:运营商、企业、个人。但为了小说写得通顺,我把事业部变小了,而把cmo架在了事业部之上。为什么,连作者有话说,都写得这么枯燥?? ☆、第三章 doris把表拿过来时,肖亦群怔了一下,也就若无其事的接了过来翻阅。他有些不爽,原以为只是找个秘书,多大点事,但很明显人事部办得不利,如此有发展前景的岗位居然被他们变成了鸡肋,事到如今好像是自己有多难伺候。 他也不抱什么希望,随便翻翻应个景而已,不料翻到倒数第三张的时候,眼神凛住,视线扫向右上方的照片。doris招聘干了四年,知道这个有戏:「小肖总,这个之前就是干销售的,pd郑睿那个部门的,性子开朗,业务干得也不错,要是她做秘书,熟人熟事,马上就能上手。」 「业务还不错?那挣得不少吧,一年也有个小20万,怎么会想转内勤?」 「她新交了个男朋友,还挺上心的,怕自己成天应酬喝酒,对方会有意见,死活嚷嚷非要转过来。至于薪水,我问过她的,内勤一般比前线的低不少,不过她男友是cb的海外技术官,一两百万的薪水,她也不在乎这几万块。」 第6页 哦,异地恋,也不稀奇。这个行业内,外派借调是和唿吸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情,甭管是谈恋爱、结婚,还是生孩子,一纸调令,指哪打哪,若是上天开眼,没把你给派去非洲和中东,你还得感激涕零,大唿多谢公司栽培。所以说,除非不打算和这个行当发生任何一点关系,否则你就得时刻做好两地分居的准备。 这个叫陆琪的女孩子,肖亦群是见过的。那时他刚来公司没几天,pd正好要参加一个招投标。得知他们在熬夜奋战,肖亦群自然要前去慰问。他刚进pd的办公区,就看见一个身穿橙色衬衫、黑色一步裙的女孩子在复印标书资料。软体园不比cbd的写字间,美女少,皮肤白皙、身材玲珑、爱打扮的美女更少,只要不往他怀里硬塞,肖亦群乐得多看两眼。 资料又厚又多,复印机中途出了故障,女孩先是翻盖检查,后来又拍了两下,复印机还是没反应。肖亦群正想看她怎么处理,就站在过道边上,只见这个美女往后退了三步,手轻轻提起自己的一步裙,抬起右腿,那个起码八厘米高的银色细鞋跟,飞梭一般的往复印机戳去。 肖亦群看得心头一哆嗦,果然这里的女人都比较彪悍。而那复印机吃了美女一记重击,发出了「吱吱」的声音,随即运转正常,唰唰的吐纸出来。 陆琪得知自己的企宣岗被换成了营销总监秘书,也有点愕然,但经不住doris电话、qq上不停的絮叨:相信我的专业眼光,你做秘书比企宣要合适一百倍。她对这事本就不是十分坚持,只要能转到内勤就行,这一说也就答应了,倒吓坏了郑睿,赶紧从市里跑了回来。 「他两个月走了三秘书,你去干嘛?有点脑子好不好。」 「也不能都怪他吧,王秘还不是你们气走的。」 不管郑睿怎么劝说,陆琪认为自己已经答应人事部,就不能出尔反尔,她也不清楚郑睿的反对情绪从何而来,至于把他的头头说得跟衣冠禽兽一样? 「外面大把的年轻美眉供他挑选,连孟美女他都看不上,我怕什么?你别老把我想成一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我工作三年了,职场心得也有不少。」 郑睿嘆气,明明二的可以,还说自己不傻。他在pd干了七年,业绩一直不错,人事部早就有暗示,让他去接华东区的班,他要是去了,铁定把陆琪带走,可小丫头就是不愿意再跟着他走,她说她25岁了,不想再过刀口舔血的江湖日子,该稳定下来,谈段正常点靠谱点的恋爱了。 可郑睿还是认为她不应该跟着肖亦群,他刚进公司,根基未稳,屁大的一个销售经理就敢给他膈应,跟着他干什么?话说回来,陆琪这丫头的眼力一直不怎么样,莫说职场上选老大,就连那位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新男友,郑睿也不觉得好,一大把的青年才俊,偏偏挑了一个常驻海外的。说来说去,这丫头最幸运的就是碰到了他这么个好哥哥。 其实郑睿反对得厉害,是真有理由的,但这没法告诉陆琪。 上个月,集团人事部继续发挥无事折腾的特长,搞了一次全集团的演讲大赛,分赛区、有赛制、还挺像模像样。最后的总决赛是在软体园楼下那个大广场里举行,搭了个临时的台子,打了一圈的射光灯,大家下班吃完晚饭后,便聚在那里观看。当然这没什么隆重气派,但氛围是生机勃勃的。it行业盛产吊丝逆袭,如今叱咤风云的小马哥当年还是行政部大姐的同僚,所以这场决赛也都充满着浓浓的草根味道。 为了最大程度的调动这群宅男的积极性,人事部想尽办法,决赛前先安排女孩子跳了几场舞,陆琪自然也在其中。而选手们为了给评委留下突出印象,出场方式也都别出心裁,不少人安排了桥段,冲着陆琪在销售系统内「文娱之花」的名头,大家也爱请她帮忙。倒好了,这决赛场上她出场次数仅次于主持人,每次出现,吊丝们一片欢乐。 台下,郑睿正坐在肖亦群身边,点着了烟,说着工作上的一些事。肖亦群看着台上那个一会女扮男装、一会旗袍婀娜,忙得不亦乐乎的女孩子,嘴角勾起:「那是你们部门的?」 郑睿笑得爽朗:「怎么?不错吧,看来这丫头名气很大嘛,肖总你都知道。」 肖亦群吐了个眼圈,烟雾瀰漫住双眼,他笑道:「不认识,只不过,她身上江湖气太重,不就是pd出来的?」 郑睿插诨打科惯了,正想回话,可一抬头看见肖亦群嘴角抿着,下巴稍稍抬起,似乎在审视什么。天色黯淡中,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只不过他分明就看见了远处射灯投影在他眼底,似乎燃起了簇簇火苗。郑睿当时就想,这个人不是大家想像中的无害,他只是把欲望藏得太深。 郑睿自然不放心,陆琪那种毫无心机的性子,跟着这种人,迟早有一天是会吃大亏。也难怪他对陆琪那么照顾,他一直认为,当年是自己的一念之差,才把一个大好姑娘引入了it行业乱象重生的丛林之路。 陆琪加入这家公司纯粹是阴差阳错。她s大新闻学院毕业,招聘场里简歷一通乱投,专业对口的报社电台别说录用,连个面试机会都没有,倒是信软一面之后就给发了录用书,当时她还迷煳,打了个电话问招聘经理:「真是给我的offer,不是同名同姓?」 那位经理还好耐心的笑着和她说:「真的没错,不用复试了。你记得年后就来总部报到,对了,是公共事业部,职位是部门助理。」 第7页 她是本地人,不用等到毕业,大四下学期就开始实习了。 当时的她哪知道公共事业部是干什么的,一家赫赫有名的软体企业愿意给她3800的底薪,还包食宿,哪有不干的道理?也是过了两年,彻底和那帮男人混熟后,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拿到让人称羡的工作,跟她的学校、专业,通通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信软是国内知名的it解决方案服务商,其实说白了就是卖系统的,大到动辄数亿的信息平台,小到一个超市的收银系统,都是公司的主营业务范围。而公共事业部顾名思义,就是为卖服务给政府或事业单位的,财税平台、社保系统、电子政务,任何一家企业只要吃到政府採购一个大单子,准保这一年都能丰衣足食。只不过,客户的特殊性也决定了这个部门的工作方式和其他事业部有所不同,要应酬,数不完的应酬,专业技术是其次,主要的是要和领导多沟通,有事没事多跑跑,建立和谐的政企关系。 就算是计算机专业出身的女孩子,专业知识过硬,也极少加入这个部门,太累,熬不住。没看那电视上报导的,三个过劳死的白领必定有两个是这个行业的,剩下那个就是会计师事务所的。 不少人自嘲说公司是把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骡子使,it行业哪有这么绅士,一直都是女人当骡子使的。尤其是到了2005年后,国外不少巨头都跑来内地争夺市场,行业内硝烟四起,技术是发展了,可市场更不好做了,为了一个异地项目,在那边呆上三五个月都是常有的事,客户搞得定也就是累点,搞不定愁得头髮都掉光光。左右都是累,入了这一行的女孩子宁愿去整天加班的研发部门,也不愿呆在直接面临压力的前线部门。 所以肖老在他们吃下一个1.2亿的政府採购后,亲自来慰问,还请吃饭,结果上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肖老有些看不下去,找到了管人事的女儿:「太不像话了,你去瞧瞧,那个部门是整个公司里最邋遢的。」 肖亦玮当然知道,拍着老爸肩膀说:「没事,眼不见心就不乱,他们见客户时,给我穿得人模狗样就行。」 「那怎么行,要是来了客户参观,一看见他们那地盘,估计都要吓走的。我刚刚走了一圈,有穿拖鞋上班的,还有穿大裤衩的,满屋子烟味,居然还有人用几百个烟屁股做了个模型请我看,我实在受不了。玮啊,你弄两个女孩子过去,这样,他们多少会注意点自己的形象。」 「这招我早就想过了,没人愿意过去。」pd原也不是光棍部门,但主管风格太混,好几个过去的女孩子不出三个月,铁定辞职或者换部门。 「那就再招两个。」 肖老的建议得到公共事业部全体同事响应,甚至还派出郑睿找到肖亦玮:「玮姐,这个人选我们有发言权吧。」 当时的pd,风头一时无二,肖亦玮乐得答应,郑睿他们就煞有其事的开始选人,要长得漂亮、身材好、性格要开朗、普通话白话都要会讲,最重要的还要能喝酒。最后选来选去,选到了陆琪,肖亦玮看到那张简歷,除了生活照确实不错外,其余都是一般般,甚至学校专业都是下等,便哭笑不得:「你们多少选个靠边点的,这人来了,什么都不懂。」 郑睿嘻嘻笑着:「肖老给我们谋福利,你就别反对了。」 肖亦玮一想,也是,不指望那女孩挣钱,可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还是忍不住提了个醒:「人,我是交给你了,可你们管住自己点,别捅什么篓子,要知道公司铁令,部门之间尤其是上下属之间严禁不正当男女关系,回去和你那帮兄弟都说清楚,别到时要赶人走,怪我不念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500个烟屁股的模型,额,是真事。。非诚勿扰在做美国西部专场,来了好多it男,让人惊唿人才和奇葩,大概这个行业盛产。 ☆、第四章 陆琪转岗去做肖亦群的秘书,不少人惊讶,就食堂里吃饭的功夫,同桌的女孩子就笑得怪里怪气:「小心点儿,这小肖总挑三拣四的,最后还是要挑美女。」 陆琪就烦和这几个女人吃饭,想说什么就直说嘛,还不如研发那群冷女人和喜怒无常的总秘好相处,一说起总秘,那个胖女人有事情找她帮忙就「亲爱的琪琪小美女」,一浑起来就「还不交报告过来,小心老娘削你」,哎,成天跟在肖亦玮屁股后面,典型的更年期提早来临。 也是,如果那么想当肖亦群秘书,干嘛当初不报名,好了,如今花落人家了,又看着眼红。陆琪性子本来就直爽,立马反击:「要有心眼,也该挑你们这些大龄单身女青年,我可是有男朋友的,还有,我早就说过了,不玩办公室恋情这一套。」 这猖狂劲,一桌子女人心口都被饭给噎了。是啊,人家男友是没断过,可在男人群中还那么有市场,连新来的小老闆也另眼相待,比得她们什么都不是。 见成功把她们嘴巴堵住,陆琪收拾起餐盘起身,笑道:「别认为是个男人,就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这好歹是一小开,有你们说的那么逊嘛。其实他条件不错,你们可以多表现表现,需要帮忙的话,找我就行。别的不行,打探点他有什么癖好,喜欢哪种女孩子之类的,还是可以的。哼哼,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做业务的,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不要等到研发啊,隔壁zx、orc的美眉都加入战局了,才去抢人。」 第8页 她翌日上班就去了市场营销部报到,肖亦群刚刚在桌前坐定,她就敲门进来。因为转了内勤,不需要成天往外跑见客户,穿得也不用太过正式,就换了一身藕色的及膝裙子,外面套了个湖绿色小西装,头髮也放了下来,少了几分干练就显得娇俏。唯一没变的就是那八厘米的高跟鞋,因为第一印象太过深刻,肖亦群总感觉那是杀人兇器。 没等肖亦群开口,陆琪就笑眯眯的递上一张便签纸:「肖总,您好!这里有我的手机和家庭电话号码、住址、qq号、msn、外网邮箱,有事情的话,可以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联繫我。」 肖亦群正喝着水,听到这话咳了两声,销售做久了,也是有职业病的,为人太过热情,老闆客户傻傻分不清楚。他拿起便签纸,右上角还特别用三种颜色的萤光笔画了一只kitty猫,他看了片刻,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郑睿那么捨不得把她交出来,因为她太像个活宝。他敢保证,她那里一沓的便签纸上全都画上了这种kitty猫。其实后来他问过,为什么要画kitty猫,这个女人居然解释说:「哎,我经常给人家留便籤条忘了写姓名,人家看到留言也不知道该找谁,总是耽误了事情,后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kitty猫,陆琪专属。」 事实证明,让陆琪来做秘书并非是个上佳选择,起码在最初的那一个月里,肖亦群确实动过再换秘书的念头。没错,她是熟人熟事,信软这几栋楼里,别说营销线,就连研发中心那些大大小小的部门头头,几乎都是如数家珍。可她太粗心,丝毫没有一个文秘该有的基本功底:开会不写纪要,时间长一点就打瞌睡,项目执行进度既不跟踪也不汇报,甚至让她去找点数据,也经常错得一塌煳涂。当然最最惨不忍睹的还是她的邮件回復,和之前的王秘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开了半天会,肖亦群*交代她写会议纪要,然后发给相关主管,因为是发给pd的哥们的,她居然偷懒只写了一句:「明哥,开会说的都清楚不?自己搞定吧。」他看到这份抄送邮件时,浑身打了个哆嗦,幸好这只是销售系统内部的,如果抄送到总经办或者董事会那里,自己脸都会被丢光,突然之间他内心无比怀念那位长相不佳的王秘。 想都不用想,王秘一般会这样写:「*总、*工:根据本年度项目执行委员会第*次会议达成的决议,**平台项目,编号为pd****,仍有以下几项必须完善:第一……;第二……;请各单位严格按照时间节点进行,并确保在2009年11月28日之前提交评审。另外,我已谘询,自今年9月份起,业务单位不得擅自带客户参观软体园区,此事还请何毕联繫企宣组跟进。附件为本次会议详细纪要,供大家参阅,如有疑问,请及时沟通。另:肖总知会。」 这也让他不免纳闷,以她这种极其粗鲁不讲究的个性,怎么可能在信软生存三年,还是在压力最大的事业部里?自己二姐一贯推崇丛林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口头禅就是要让公司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都充满飢饿感,别说销售部了,就连普通的内勤部门,压力都相当之大。 刚开始,陆琪舔着脸想在肖亦群这里矇混过关,但被叫进去训诫一通,说以后外发的邮件一律给他过目后才能发出去时,心知不妙,倒也用了点功夫在公文钻研上,不敢随便偷懒,实在不会的,便找人帮忙。好几次,肖亦群隔着玻璃看见她打了个电话,马上就会有男同事跑楼上来,不出十分钟,自己就能收到一份像模像样的邮件。他也只能嘆气,然后给秘书组的主管打了个电话,要求陆琪上岗培训。好在的是这丫头心确实比王秘宽了不少,每天上八小时班后,还得再培训两个小时,也没什么埋怨,仍是嬉皮笑脸的对着肖亦群。 等到磨合期一过,陆琪才开始显现出她作为秘书的正面能量,她不仅是系统里的文娱之花,更是系统里的小灵通。肖亦群之前一直在湾区上班,干的都是纯技术活,上任伊始,面对着七八千人的大系统,自是眼花缭乱。项目成千上百,进展程度、何人负责,他一时未必想得起来,这想不起来的,一问陆琪准知道。 到了11月下旬,肖亦群一看最大的s分公司销售回款不甚理想,便想亲自和几个项目主管聊聊。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什么部门管理、业务重组、拓展市场、战略愿景都可以放一放,想要在人才扎堆的销售线乃至公司里说得上话,他就必须有实实在在的业绩做支撑,所以事业部也好、区域也好,他都给了不少的自主权。 可等他看着项目表单一个个点人的时候,陆琪就不在跟前了,当时他就怔住,表单扔一边,吐了口气,心想自己要容忍这样毛躁的下属到什么时候,这丫头太咋唿,估计又是什么紧急事情没办,想起来赶紧熘了。 没过二十分钟,好几个人就让她给揪眼前来了:「老大,就这几个在的,我直接让他们过来了,逮住一个就说一个的事呗,全召集起来有难度,人多了还要在系统里订个会议室,一排期,黄花菜都凉了,还追什么款。老林、老夏在山东出差,要晚上才能回,要不,我直接让他们下飞机就来公司,甭回市里了,晚上一起吃饭。」 肖亦群没料到她人虽然粗心,但办事却不死板,手轻轻翻过桌前的一沓销售表格,盯着她看了两眼,温和的笑道:「干得不错」。 第9页 这还是陆琪第一次听到他在人前夸自己,当下就眉飞色舞。项目主管老聂笑着拍她肩膀:「这陆琪是机灵活络,老郑去上海前还一个劲和我打招唿,怕你干不下去。挺好的嘛,没给你们家老郑丢脸。」 肖亦群发现陆琪的用处还不只这些,她太活跃,活跃到中午去食堂吃个饭,都是她那桌最闹腾,就连食堂的师傅都知道,最后面靠墙的那四张桌子是她的,拼在一处不给拉开。 销售线的同事一直都没研发的守规矩,从来都不会等下班时间到了才去食堂吃饭,按他们的话说去得那么晚,打个鸟菜。只要她端了盘子往那边一坐,不出五分钟,一群未婚男女都往那边挤过去了,每天人都不一样。肖亦群有时冷眼旁观,发现她和什么人都说得上话,甚至有一次还和印度派过来的一个工程师,就到底是咖喱饭好吃还是中式炒饭好吃,争论起来,两人各具特色的英语口音,让他隔了三张桌子的距离,都听得崩溃。 他去食堂的次数其实不多,但陆琪却也留心着这位新上司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几乎每次吃饭都单着。偶尔和人拼一张桌子上吃饭,那些人也都以风捲残云之势吃完就起身:「小肖总,我先走了。」唿朋唤友惯了的陆琪看不下去,见他再一次单着的时候,便直接招唿:「老大,这边来坐。」 在坐的男士全都侧目,陆琪也不管,直接端了肖亦群的盘子就过来。她消息灵通,怎么会不知道肖亦群在董事会那里的处境是相当的尴尬,年纪轻,又没什么非凡的管理经验,高管们表面上客气,实际上谁也不爱搭理,他也就能和自己手下那些个中层说上几句话,至于基层员工,谁愿意吃个饭还对着老闆的。其实说得更直白一点,it行业人才济济,别说清华北大的高材生,哈佛斯坦福的都一大堆,没有点真本事,即便你是小老闆,也未必有人看得起你。 从那以后,只要肖亦群去食堂,必定坐在陆琪那儿,大家也都发现,除去小老闆的外衣,他还真不算难相处,并没有肖家人强悍的语言行事风格。饭桌上讨论时事热点,他点评起来也风趣幽默,热门词彙一个不少;大家负责的客户项目进展如何、遇到何种瓶颈,他也都能讲出来,不罗嗦不强调也没什么官面话,大多都能给出十分中肯的指点;最重要的是他会倾听大家在工作上的想法,听到有新意的,会点头说做个详细的方案,直接送我办公室来。 这种踏实平易的风格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而在工作上的肯定更是极大的提高了大家和他沟通的欲望,即便有时陆琪不在,也会三五两个的呆在那张桌子上,甚至于有人排队打饭时都会主动和他说,最近跟的客户有点难搞啊,做的项目进展如何啊,还有竞争对手有什么新举动啊。 这样过不了多久,不少人都改了「肖总」、「小肖总」的称谓,而跟着陆琪喊「老大」。能跟陆琪玩到一块去的,都是些爽朗的个性,平时聚在一起就爱打打闹闹,在他面前也不怎么拘谨。甚至于有一次陆琪打了红烧肉,吃一口太甜了,一顺手就把肉全扔肖亦群碗里了,这事陆琪经常干,只不过今天的对象换了肖亦群,大家都怔住了。可人家还真是没架子,就抬眼看了陆琪两眼,一块一块挑出来:「你不吃就不要打,打了不吃呢就放在一边,谁跟你说我爱吃肥肉的。 ☆、第五章 也就是在和这群人的相处中,肖亦群听到了陆琪的恋爱史,人出名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什么隐私可言。她谈过十几次恋爱,对象从隔壁公司的年轻高富帅到市里的经济适用男,无一例外的要长相佳,几乎每一次都是她甩人家。谈得短的,出趟十天半个月的差,回来就掰了,谈得长的,也熬不过半年,所以这一次她居然为了徐清平调岗,大有结婚的意愿,不少人都相当的意外。 肖亦群开玩笑:「这么一朵娇滴滴的鲜花,怎么你们都没人采的?」 「哪敢啊,都在彼此看着,有人敢第一个出头追的,大家一窝蜂的绝对都上去了。还有老郑看得那么严,我们偶尔借她帮点忙,那眼神,好像我们有多坏似的。」 也别怪陆琪招男人眼光,软体园里的女人缺乏女人味是大家的共识。一次吃饭时,一个客户经理看见眼前经过的长腿细细的女孩,极其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胃:「我以后再也不想和丽娜出去应酬呢,她简直拿我的胃不当胃,自己滴酒不沾看到我喝成那样了,连送都不送我,彻头彻尾一个冷血动物,如果是琪琪,一定会挺身而出来救我的。」 肖亦群抬眼看了一下,那姑娘身材不说凹凸有致但也纤长匀称,穿灰色小西装、黑色通勤裙,从背影看就知道气质简约干练。女孩子在这个行业干上几年,月薪大都能到两万,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s市里,也供得起小公寓开得起车。 然后呢,她们还能扛电脑、装系统、杀各式木马,能把自己生活安排得有条不紊,俨然全能。只是这女人一旦全能,也就不怎么需要男人了,没有需要就没有动力,再怎么打扮都缺妩媚的气质,甚至还有人说这是挡都挡不住的中性化趋势。从这个侧面来看,也就可以了解为什么it男最终都会变成宅男,电脑里存着数百g的照片视频其实都只有六个字:女性特徵明显。 肖亦群有时也百思不得其解,陆琪在公司里的人缘是怎么得来的。信软有两万多员工,销售线就有七八千人,不能说每个人都认识她,但只要三年工龄以上、在软体园里呆过的,几乎都知道有她这么号人。甚至于好几次肖亦群和她一起加班,然后开车送她回去,在大门口刷卡时,保安都无比热情的打招唿:「陆小姐,加班这么晚啊。」 第10页 「大明星似的,比我待遇都好不少。」 陆琪边玩手机边说:「老大,你只要把自己拾掇一下也行。别老穿t恤牛仔裤,也换身别的。我看啊,迪奥的太骚包,你去就一趟阿玛尼的店里,把最新款都给扫下,然后把欧米茄的电子手錶换成江诗丹顿,再配一副林德伯格的定制眼镜,大概就差不多了。」 肖亦群听她这么说,还往身上看了一眼,也没她说的那么逊啊。it公司里,t恤牛仔裤就是行业工装,除非要见重要客户,才会穿得和卖保险似的。 「是可以,不过大家都那么穿,谁知道你是富二代呢?什么是富二代,就算是低调,也该是奢华的低调,你倒好,全身上下加起来还没我一个包包值钱。」 肖亦群没有接话,瞅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估计存款为零,挣的那点钱全挪身上了。可陆琪又想到什么,踢了踢副驾驶位前的储物箱,半开玩笑的说:「对了,对了,别的不换,这台雷克萨斯一定要换掉。凭你的身家,日产gtr都算委屈你了,车子一路「嗡嗡」轰鸣进了园区,到那时何人不知是小公子驾到。」 「你确定那是公子哥,不是傻子?」 「小说中不都这样写的?」 当然好人缘背后的议论也绝不会少,肖亦群也听过一点,无外乎这人太爱现、工作好几年了还穿那么艷丽俗气,几斤几两不知轻重。但陆琪也不在乎这些,仍旧在稍显灰暗的软体园里穿得花枝招展。 过了元旦,就是信软开年会的时候了,各大区、分公司的同事,一拨一拨的回总部,当然,销售线永远是主角,今年外地至少回来了一百多位营销高层,大大小小的会议、聚餐就没停过,陆琪就为了应付这些来开会吃喝的,连续加了一个星期的班,不是排会议、写纪要,发文件就是定包间、酒店、球场,当然以她如此受欢迎的程度,还得作陪。 这周二上午,销售系统正在开本年度的营销动员大会,时间刚拖了那么一会,陆琪便看见财务部的小秘书不停的向她招手。她嘆口气,不怪肖亦群拖时间,而是这群经理太拖拉,她订的是9点至11点的会议室,不少人差不多到了9点半才赶来,还是在会议厅里吃的早餐。 财务李秘开始求她:「琪琪,你们好歹开了2个小时了,再不走,我们财务部的一个小时都开不下去了。」 陆琪硬着头皮说:「不是还有中午吗?你们吃饭晚点去也没关系,年度会议嘛,一年也就一次。」 李秘一脸的便秘颜色:「你不知啊,中午早就被订走了。测试部说今年的年会上,他们一定要洗刷最后一名的耻辱,用了20个宅男3个腐女,排一个舞蹈。我去求过的,半个钟头都不肯通融!」 陆琪只得站在讲台下,用嘴型告诉老大,时间已到,快点结束吧。肖亦群也无奈,公司的会议室一向紧张,平时就要求经理人严格控制会议进度,他也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和厅外站着的一干财务剑拔弩张,说了一半的战略简报也只得关掉,道:「陆琪,你把办公区的东西整理下,我们上去再把会开完,不会占用大家过多时间。」 别人做高层秘书,底下一众文员助理使唤,陆琪没那个命,自个马不停蹄的赶到五楼办公区,和几个部门同事一起,到处借椅子挪文件。好不容易快完了,谁料就在一把借来的半废状态的办公椅那儿,割到了自己的大腿,没破皮,只怪她动作幅度太大,丝袜被扯出一根长长的丝,足足有三十厘米长。 旁人没这么臭美的,顶着这条袜子也能撑一天,可陆琪不行,尤其是今天,等一会办公区起码有30个雄性动物聚在这里,一想到自己款款经过的绰约风姿,将被一条烂袜子给毁灭殆尽,她就没办法忍受。 可惜她偏偏没有备用的袜子,办公区里找女同事问了一圈,也都说没有。陆琪赶紧叫过部门里的两个实习生,以火锅店两百元折扣券的代价,让她们去别的部门找找,看谁有备用袜子,要黑色的,不透的。 在等她们回来的这段时间里,陆琪就趴在桌上装死,谁有事情叫她,她都拒了,脸上表情无不痛苦:「我肚子疼,先休息一会,你找别人吧。」 对于能找到合适的丝袜,她一成信心都没有,这里毕竟不是公关或者gg文化公司,谁会这么骚包,1月的天气里成天穿裙子,穿条丝袜或打底裤在身上不打紧,还能再备着一条?还好,两位小女孩幸不辱命,终于给她找来了一条。说是一位关系不错的研发姐姐给的,本来打算下班换衣服穿着去相亲的。 陆琪大喜,接过就想赶紧去换,可洗手间在办公区的最外头,她这一路走过去,谁还看不见她的破丝袜?她见肖亦群站在人群的最中间,聚精会神讲他今年的部署安排,跺了一下脚,便冲进了里间,反锁后然后把两面的百页窗都给放了下来。 明明只是借个地方换条袜子而已,陆琪心却跳得飞快,连脸上都有了可疑的红晕。而越是着急换,还越是站不稳,陆琪只得坐在沙发上,翘起长腿。她对这条丝袜太过专注,所以完全没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等到她突然意识到时,肖亦群已经半开了门站在了那里。她哆嗦着把腿放下来,发现裙子仍然维持着撩起的形状,又赶紧的把下摆弄好。 再抬眼时,陆琪尴尬得要死,她背着光,只看见肖亦群的眼神深邃,透出点捉摸不定的光。她知道他刚才肯定盯着大腿看了好一阵,只好咽下口水说:「老大,我只是借你办公室换一下袜子而已。」 第11页 肖亦群没有说话,关上房门又走了,陆琪换好袜子,拍着胸口出来,踮着脚看了一眼肖亦群,他脸色如常,稍微低下点头,一副认真的听下属汇报的姿态。 陆琪懊悔的要死,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心情糟糕透了,搞什么,开会开得好好的,为什么他要半途发神经跑回办公室。其实真怪不得别人,陆琪难得谨慎一回拉下了百叶窗,却碰上了永远都谨慎的肖亦群。他只不过开会时,无意识的往办公室方向扫了一眼,然后发现平时半遮的百页窗今日全给拉下来了,脑海中顿时就警铃大作。上来开会得仓促,以为自己就在办公区里,所以一没锁门,二忘关笔记本了,没想到居然有人偷摸着进去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人来窃取,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着道吧。肖亦群轻声打断了一位下属的发言,只说自己办公室忘了拿一份文件。他步伐飞快的走到最里面,一拧把手果然是反锁,遂轻轻拿出钥匙来开门,内心倒反而松适起来:「好啊,正好看看是谁,有种就从五楼跳下去。」 一开门,肖亦群的吃惊不比陆琪少,情形比想像要香艷一百倍。他千想万算,唯独没想到会是自己身材妙曼的小秘书裙子撩得高高,右腿半抬在了空中,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曲线毕露的大腿以及若隐若现的臀部。百叶窗全数拉下,又未开灯,室内的分辨度无法达到最大,可这种暗处浮动的似有若无,再配上她那如小鹿般既惊吓又闪躲的眼神,真的是要命的性感。 看了就是看了,这个时候做什么辩解都乏力,肖亦群不动声色的关门继续去开会,他估计自己再不走,陆琪能钻到茶几下面当只鸵鸟躲起来。 下午上班时,陆琪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进去和肖亦群说个清楚,她这人可以搞点若有若无的小暧昧,但色*诱是绝对不干的。 「那个,老大,我还是要跟你解释一下,今天上午的事情。」 肖亦群头都没转过来,只「嗯」了一声,继续在笔记本键盘上敲着。 陆琪故装轻松:「老大,那双袜子不是我的,我的呢,被椅子下凸出来的什么东西给割破了,那袜子是借的。我当时是懒,不肯走到洗手间去,才借你的办公室,没事先跟你说,不好意思,还请你不要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 「嗯,知道了。」 这回復让陆琪有点摸不着头脑,只是知道了,没说他是怎么想的,有无介意啊? 「老大,嗯,这个……」 肖亦群停止了手上的工作,看着她:「陆琪,多大点事,你说那是个意外,我也认为是个意外,不就ok了?」 「真的?」 看着眼前这个一颦一笑都带着满满活色生香的女孩,肖亦群倒笑了起来:「陆琪,上午开会时,西南区的闵佳,说要一份其他四大区的销售业绩表,不仅是总额,还要细分到各个行业的。」 「这个要我提供?」 肖亦群反问:「难道要我给吗?」 「什么时候要?」 看着她一副完全无心工作的模样,肖亦群不得不郑重的提醒她:「陆琪,与其不停的胡思乱想,我看到了多少,还不如现在就去找资料,这些数据你应该都有的。」 被戳中了心事,陆琪稍微红了一下脸,可男女之间那点朦胧情愫大多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而引起的,如今既然说开了,这事也就过了。 ☆、第六章 年终大会一过,软体园里开始瀰漫着闲散的气息,尤其是这些个事业部,除了催催款啊,给大小客户寄点礼品过去,也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事,一年到头累得要死,现在终于可以歇歇了,上班晚它个十几分钟也是常有的事。 其实做销售的,加班出差多,确实不同其他部门,公司一向也不要求他们打卡点卯,更别说在新旧营销官交接空白期的那一个月,纪律早就松懈下来了,肖亦群来了之后,也没有在部门治理上下过什么狠功夫。 记得有人曾经投诉过销售线的同事,说他们做出点业绩眼里就看不起职能部门,好像每个人都必须为他们服务似的。可肖亦玮都没把这样的投诉当回事,召集了行政财务的头头开了个会,问了句:「你们有见过不狂妄的销售没有?我反正没见过,我倒觉得,若是哪家公司的销售没点牛气哄哄的得瑟劲,那只能说明公司不靠他们挣钱。」这话一说,什么cfo、操全都蔫菜了,销售线的人越发放肆。 可这到了九点半,办公区还是泱泱一片漆黑不见人影的,确实有点玩过了,人事部就打算来点狠动作,治治这股子歪风邪气。 这日陆琪食堂里吃完早饭,便往办公楼里走去,待椅子上坐定离九点还差那么一会,哎,跟了个上班基本不迟到的老大,自己也就要辛苦早起那么几分钟。她开了笔记本,正要去打水,过道上走时,听到部门里的女同事笑着说:「听说人事部今天又要整*风唉,打算去食堂抓人,上班时间还吃早餐,估计能有好几十吧。」 陆琪一听大惊,赶紧把杯子放过道边上就往外跑,她刚从食堂过来,起码看见有好几打的事业部同事,不少还是pd的,这会儿也不知谁在谁不在的。肖亦群正好进来,她也没顾上,打了个照面继续往外跑,没等到电梯,「噔噔」的下了消防梯。 肖亦群不知她一大早的又发什么神经,进了办公室,才想起一事,赶紧往窗外看去,果然那个女人踩着八厘米兇器,朝广场那头的食堂玩命狂奔。就算肖亦群站在五楼的办公室里,看她跑得这般兇险,也仿佛听得见她身后的地砖「哐哐」裂开了一地。 第12页 肖亦群实在难以接受,她至于嘛,被人事部抓到上班时间吃早餐,也就罚个三五百的,然后全公司通报而已。这群兔崽子仗着有点业绩,自己又好说话,就不把公司制度放在眼里,是该好好治治了。他刚把外套脱下,又走回了窗边,这丫头心太粗,难道她就没想到自己通风报信,晚一步她也会被堵在办公楼外?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人事部浩浩荡荡出来了二十来人,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西装,一字排开站在了办公楼前。 这作风排场,大大的像肖亦玮能干出的事。肖家女人歷来比男人硬朗果敢,肖亦玮年轻时更是当过五年的通讯兵,转业后仍保留着强悍固执的军队作风。肖亦群看到这,勐拍额头,陆琪完了,二姐这回是玩真的。 视线转向那一头,食堂门口已涌出无数的人,肖亦群一看,果然是自己部下的最多。 这些人一见广场这边的情景,全都忍不住骂娘,有人干脆往回走:「赶什么赶,人事部他妈的又玩封楼这齣,回去把早饭吃完再说。」 他们开始慢慢的往前走,肖亦玮站在楼前,一直笑,还拿着大喇叭招唿他们:「快点,快点,刚才那点拼命跑的劲头哪里去了,来来来,站我这里,先一排熘站好。」 她说话越是和气,员工们心里反而越没底,有胆大的舔着脸问了句:「肖总,这是干嘛,我们工作还挺多的,要不先放我们进去?」 「不急不急,你看,还有人没吃完早餐的呢,等等他们。」 陆琪往后一望,天啊,食堂二楼靠窗子的位置上,居然还真有人在继续吃东西,心脏够好的啊。肖亦玮笑眯眯的:「今天出了点太阳,不会太冷,大家先在这里等等,我们看看,还有谁没来的。」 出太阳和冷不冷这件事其实没有绝对的关联性,大冬天里,冷空气南下,出多大的太阳都冷,尤其是站在这空空旷旷的广场上,四面都来风。陆琪站了一会,刚才跑步的那点热乎劲一过,就赶紧双手交叉抱着哆嗦,她早上进了办公间就把大衣脱下放椅背上,现在身上穿的就一件长款薄毛衣,一条紧身小脚裤。 肖亦玮气定神闲,在他们面前缓缓经过,每一个的员工工牌都拿起来瞄了一眼:「哟,李明翰,med的,我记得上半年你好像入了销售线业绩龙虎榜,是不?」 那位叫李明翰的打了个哆嗦,赶紧点头。 「这个呢?pd的。我以前讲过,pd是我们公司里的楷模军团,只要你们瞄准的碉堡,就没有不被攻克下来的。怎么,这段时间没了头头,活得特滋润吧。」 哇靠,陆琪在心里骂了一句,她没想到这么多的基层员工,肖亦玮都认得,业绩怎样,得过什么表彰,说得头头是道。陆琪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哟,陆琪啊,你说怎么这无论好事坏事,你都有份的?」陆琪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她那笑容给吓得,腿都抖了起来。还好肖亦玮走了过去,没痛下杀手,追究她刚才跑去通风报信的事情。 待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肖亦玮才开口道:「都是些老人嘛,我刚才看了一下,一年以下的好像都没有。」 陆琪撇了撇嘴,才一年工龄的小学徒,谁敢迟到,谁敢占着上班时间,光明正大的在食堂吃早餐!肖亦玮双手放在背后,很明显的自问自答:「尤其是,你们不少都还是优秀员工,为什么在出勤这种小事上,反而比不过新人呢?」 没人回答,谁回答啊,连人事部都没人接话。肖亦玮演上劲了,还故作恍然大悟状:「今天我想明白了,感谢各位,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终于有不怕死的应了句:「还请肖总指示,我们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各位,都参加过新人培训吧,对哪一部分印象最深?」 已经有人琢磨出肖亦玮意思了,手撑在膝盖上,悽惨的叫出声来:「不会吧。」 肖亦玮拉着大喇叭,一改温和轻松的语气,口气甚是严厉:「你们想必是入职太久了点,公司规章制度都忘了吧,今天上午我陪大家一起温习一遍,全体都有,四人一队站好!」 一片哀嚎声中,陆琪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了,有没有搞错,肖亦玮居然想在广场来一次拓展训练,她真的是疯了!人事部那二十号人已经行动了,物业保安都来帮忙了,有搬铁架子的、有拉桌子的,不出一刻,一个简陋的拓展训练场就摆在眼前了。 「先做热身运动,每人五十个伏地挺身。」肖亦玮脸色平静,说出来的真不是人话,可这些人知道讨价还价,只会让自己死得更惨,一个个乖乖的放下手中的包,打算就地伏法。陆琪正想咬紧牙关也趴下去做得了,肖亦玮倒「哦」了一声:「没注意到,还有女生嘛。伏地挺身就不必了,改五十个下蹲吧。」 连人事部的那些人都投来了同情的目光,她穿着八厘米高跟鞋、小脚裤啊,可怜的孩子。陆琪为了不给自己这队丢脸,顶着压力,艰难的下蹲再起立、下蹲再起立,到后来,每一次站起来都恨不得剁掉双腿。 肖亦群在楼上都不忍看下去了,广场里一片灰黑衣裳中,只有她一个人,栗色捲髮、水粉色毛衣,踉踉跄跄着似乎会随时摔在地上,该死的女人,难道她不会脱掉鞋子再做吗? 陆琪不是不想脱鞋子,刚开始的时候,她就想这么干了,可那个提早更年期的肖亦玮居然打趣了一句:「还要脱鞋的啊,我看你刚才跑得,啧啧,简直就是生风,如履平地。」 第13页 这是报復,赤*裸裸的报復!旁人都做完了,站在一边看着陆琪,她更觉得自己不能输,愣是咬牙做满了五十个下蹲,最后一个起立时,有男同事吹了口哨,肖亦玮瞪了一眼:「以为完了吗?刚刚才是热身!」 陆琪跟着队友们到了广场一边,彻底打算豁出去和这个老娘拼了。这时办公楼里有人开了窗户,探出大半个身子在喊:「陆琪,我挺你啊!」 肖亦玮一抬头,好啊,半个公司的人都围到了窗户边上,八楼天台上都稀稀疏疏的站着人,她撑着腰,拿起扩音器,喊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干活去!」 肖亦群也无心办公,论坛里已经就这次整*风讨论得热火朝天,直接点开一篇名为「彪悍的人生无需解释——两大女王巅峰对决」的新帖,正在现场播报陆琪的400米障碍赛。他相信,等陆琪穿着8厘米的高跟鞋,完成了全部拓展项目后,她定能在信软的八卦史永占一席之位。 他边看边忍着笑,终于知道她的名声从何而来,一个人二到这种地步,想不被人知道都难。 拓展训练其实也就是个下马威,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肖亦群听到外间办公室声音嘈杂,打开门一看,陆琪已经被两个男同事给架回了位子上,她喘气得太兇,想说什么愣是发不出声,一群人围在她跟前,问道:「琪琪,你要什么,说啊。对了,我先给你去打点水。」 待她终于喘过气来,第一句话就是:「给我去找双平底鞋,34码的。」 肖亦群靠在门边,双肩抖动,再也无法忍住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纯属yy,请勿较真。我还挺爱看总裁秘书文的,只不过太千篇一律,看多了吐血。所以自己yy了一篇。有大量职场篇幅,不喜看的,可以跳过。再说一句,属于慢热、啰嗦型写手,总想事无巨细,交代清楚。铺垫要足,感情要不唐突,时代背景人物心理都要充分,所以不是20万字能拿下的,争取不超上一本的字数。 ☆、第七章 这样的惩罚游戏在信软不算什么稀奇事物,能在混乱的生态环境中生存并壮大的企业,都有自己独特的企业文化。信软就是被业界称之为「狼文化」的所在地,甚至于还有企业心嚮往之,要登门求经,不为别的,群狼出动,有战斗力啊。可陆琪一般都只有两个字的解释:彪悍。 这种彪悍更多的来自于创始人的个性,肖家人性格强势专断,尤其是军人背景出身的肖亦玮,在众人眼里,比起长子肖亦皓,她的行为处事几乎尽得父亲精粹。 2000年后,她担任信软cho,导致整个公司的行事风格都颇具军事化气息。她做事讲究赏罚分明,看重执行力和忠诚度,并不轻易使用辞退的名头。再者,信软一直都处于偏僻的软体园中,每年大量招聘应届生,学院气息浓厚,男女比例常年高于7:3,与cbd里勾心斗角的职场生存状环境有明显区别。 什么样的公司最让人无语,就是cbd里那种学外企做派的「装有文化」企业,平时只会冷眼旁观,不指出员工问题,也不给机会,只会说你很ok,你很好,但是真的和我们公司不合适啊,然后试用期都不给过就把你给开了,开一个还可以说是那人的问题,经常开就只能说明这家公司变态。可这样的公司,在中国,那是多如牛毛,肖亦玮还因为炮轰这种现象在业内被称之为大炮,她说:「那些只知道依靠不断辞退员工来解决问题的cho根本不配当cho。」 其实,员工们并不怕公司的超强压榨,而是怕不被接纳不被认可。这些人虽然都被赤*裸裸的惩罚了一遍,但每个人心里并无恼怒或者羞耻感,因为肖亦玮记得他们为公司拼搏过的每一次。一个好的公司就该是这样,不仅是员工挣钱的地方,更是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 另外,在信软里面,团队是每个人赖以生存的基石,公司虽然提倡优秀员工,但并不鼓励单兵作战,而是要求高度的团队合作、勇于竞争。每一个加入信软的新人,都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融入他的小组部门当中。那些宽泛、说得动听却无法执行下去的企业文化在信软并不被推崇,一个人若连自己的部门都心生抗拒,又怎么会去为公司付出? 这就正是pd那群男人对于陆琪的意义,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江湖和门派的世界,无论过了多久,陆琪固执的认为自己属于pd派。这也是在国外生活多年,无论是生活还是内心,都早已习惯独行的肖亦群,感觉不到的世界。 附近没有超市商场,34码的平底鞋,也不太好找,那群共患难的兄弟把三栋楼都给翻遍了,然后从行政部一个40来岁的大姐那里找到了一双老北京布鞋,橡胶鞋底,暗红色的织锦缎鞋面。陆琪嘆口气,把鞋穿在了脚上,她错了,不能太相信这群男人的审美观。 还好没什么要紧事,不然穿着这双鞋在楼层里到处跑,她陆琪一世英名就荡然无存了。整个上午她都在qq讨论组里和一群人没完没了的聊天,企宣那边拿来新年度的产品宣传册说要请肖亦群过目,她没办法,只好一拐一拐进了办公室,道:「老大,企宣说,让你看看这些册子,如果没问题,他们就要印了。」 肖亦群正好起身,随手就把册子放在了一边。经过陆琪跟前时,低头一看,她居然真脱下那双兇器了,只是那双暗红布鞋,丑得让人说不出话。现场目测比对,肖亦群才发现这女人其实挺矮的,净高撑死也不会超过1米6,怪不得那么爱穿高跟鞋,原来是用来弥补生理缺陷的。 第14页 陆琪生平最恨人嘲笑她矮,没了高跟鞋,本就让她在1米8的男人面前备感压力,又见肖亦群的目光上下打量,便「哼」了一声:「矮点怎么啦,身材好就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浓缩的都是精华。」 肖亦群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这话,倒回头打趣了一句:「矮是知道的,只是身材好不好,穿着衣服也看不出来。」 陆琪常年在男人堆中混,这样的话不以为意,瞪了他一眼,先开门出去了,而肖亦群却颇为吃惊的愣在了原地。他性子是低调随和,但那不是随便,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居然和女下属开起了有色玩笑。 可无意识说出来的话往往是要命的,这么一回神,他真发觉自己有扒掉陆琪衣服的冲动。 肖亦群中午去吃饭时,意外的没在食堂看到陆琪,回到办公区也没见人影,不免纳闷那么爱闹腾的一个人,今日又做了轰动全软体园的事情,这会不接受大家的膜拜,还躲去了哪里。他转了一圈没找到,只好推门进自己的办公室,门还未全开就听到了声音:「老大,不好意思了,我借你的沙发躺躺。」 是陆琪,肖亦群没来由的就放下心神来,转身走到沙发跟前,她正面对着沙发背躺在那里。 「怎么啦?」肖亦群探了一下额头,没有发烧。 「没事,有点累,睡一觉就好。」话说得不多,但已经带着明显的鼻腔,再一看旁边的垃圾桶,塞了不少的纸巾。 「可能冻感冒了,走,去一趟医务室。」 「不去,我睡一觉就好。」 「这里怎么能睡,医务室那里有床。」 「才不去呢!」陆琪脸转了过来,鼻子果然被抓得通红,「要是肖亦玮知道我被她冻感冒了,内心一定爽得不行,我不能让她得逞。」 肖亦群盯着她,沉默不语。陆琪未看到他的眼神,已经噼里啪啦又再讲:「我刚来信软时,她说我做不了三个月,一定会哭着走人的。我才不呢,我现在干了三年多了,怎么可能输给她。」 眼前那张小脸上满是真实的倔强,肖亦群笑了一声,心想以她这种蚱蜢的性子,在二姐那里不知受过不少磨难。但如果不是此刻看见,远无法想像一个人前那么风光的女孩子,也会偷偷的躲到一处别人寻不见的地方。 「可总有人会发现你感冒了吧,难道你一下午都呆这儿?」 陆琪似乎还没想到这个,她以为自己只要睡上一觉,一切都会没有问题的。 「能走不?我们下午出去。」 陆琪大喜,可出外勤见客户总不能穿双难看的布鞋,她打算换回自己的那双,肖亦群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得了,少穿一天会死啊。」 肖亦群把车停在医疗室边,陆琪仍是摇头,他无奈只得下去给她买了点感冒药。陆琪仰头把药吞下,灌了口水问道:「我们下午去哪里?」 肖亦群已经系好安全带,往大门口驶去,侧眼看了她一眼:「陆琪,身为秘书,老闆下午有什么行程安排,你不知道?」 陆琪醒醒鼻子,还真的想了一下:「没什么安排啊!」 肖亦群没有接话,陆琪突然醒悟,勐地抱着他右臂,就差没扑过来:「老大!」肖亦群左手正好往外递门禁卡,被她这一吓,手一哆嗦,卡掉地上去,只好麻烦保安捡了起来。 回头去看,陆琪嘿嘿的笑:「老大,今天下午是旷工吧。」 肖亦群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在你如此捨命为销售部争脸的份上,也该好好犒劳你,自己想吧,去什么地方?」 这临时起意的,陆琪还真没想到该去哪里放松放松,见肖亦群先是把车开上了高速,然后在一个很荒凉的出口下了高速,再一个劲的往深山老林里开,有些心慌:「老大,你这是要去哪里?」 「这里新开了一个度假山庄,没来过?」 自然没来过,陆琪这种人,平时有空,不是睡觉就是逛街、打麻将,唱k,玩的都是人间俗事,在pd时郑睿给他们搞到了不少的高尔夫练习券,她也就玩了那么一两次,后来何毕找她要,可她在家里翻箱倒柜,到现在都没找着。 「这里弄了一处温泉池,去泡泡,感冒好得快些。」 这种享受的事情,陆琪歷来喜欢,更何况呈现在眼前的居然是和苍翠树林相得益彰的木屋别墅群。大门停车场门可罗雀,走进去才知每栋别墅门前都有水车,吱吱呀呀的转动,水珠跳跃,溪水涓涓淌过,候鸟南归,林间清鸣,在肃杀的冬日里,这里倒明媚的像初春,宁静而富有生机。 二人刚刚走到大堂,前台就有人笑着迎了出来:「肖先生,今天这么早过来。」一看他后面跟了个女人,这前台小姐还侧着身子看了一眼。被人家这一打量,陆琪才真发觉有些不对劲。她也不是没跟着老大玩过,有一年还跟着高总玩去了韩国,但从来都是一伙一伙的,没落过单。可今日就她和肖亦群两人,孤男寡女的,下午就来开房,哦,还没到开房,她只是想泡温泉而已,可泡完温泉呢? 陆琪走快两步,和肖亦群并行,余光偷偷的瞟,见他眼神平静,丝毫揣摩不出内心想法,便想安下心来。可直觉永远先于理性告诉她,不好,有问题!她人是粗点,但绝不傻,尤其是男女之事上,美女歷来开窍得早。既然阅人无数、经验丰富,男人们的那点心思,多少她也猜到些。 第15页 她一向不喜欢为恋爱、男人啊,伤什么脑筋,所以肖亦群这种不动声色的,在她字典里是属于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惹上身了心累。其次,她神经粗线条,肖亦群可不是。自己一份表格,小数点后写错一位数字,他都要纠正过来,怎么会大大咧咧擅自带女下属出来。 可肖亦群脸色如常,在庭院的分岔路上停住,只让服务员带她去了女士专用的温泉池。陆琪心里舒口气,同时也暗骂一声妈的,泡完温泉一定要走,就算他没什么邪恶想法,说不准自己先有了,被人发现了大大的不妥。 她太累了,上午玩命般的跑啊跳啊,干的全不是人活,这刚下温泉池,她全身都瘫了,就像是机器人整个被拆卸了,零件散落了一地。她下午吃了两片感冒药,这会药效来了,头就枕在池边打瞌睡,也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推自己肩膀:「小姐,小姐,不能再泡了,再泡皮肤都皱了,跟你同来的先生已经在外面等好久了。」 陆琪正好在做梦,乱七八糟的,她和郑睿、肖亦群一起坐飞机出差,突然间郑睿打开机舱门,跳下去了,然后飞机上什么人也没有就剩她和肖亦群,再然后就是坠机了,他俩爬出机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田野中间,正打算问人时,徐清平来接他们了,她吓出一身冷汗,蓦地就被人给推醒了,她迷迷煳煳的抹了一下自己嘴,问道:「谁啊。」 ☆、第八章 陆琪穿好衣服,跟着服务员来到这处典型岭南风格的院子时,肖亦群已经坐在廊下晒太阳了。 「饿了不?」 能不饿吗?她中午没吃饭,又泡了一下午的澡,身体里那点热量全都被吸走了。 「点了点东西,你先垫些。现在才四点,吃晚饭也不合适。」 只要有吃的,陆琪就无所谓,待服务员把餐盘端过来,她嘴巴微张,瞪了肖亦群两眼,心想有这么小气的人嘛,才一碗汤圆,好歹也再来笼灌汤包啊。 肖亦群一副完全忽视她的神情,只自顾翻着书页。八个汤圆下肚,陆琪明显没吃饱,于是打算叫人再弄点东西过来,左右一瞧,居然没有一个在跟前伺候的,便要动身去大堂。 「这个点,他们不营业,如果你想吃,还是只有汤圆。」 还芝麻馅的,陆琪最不爱吃这种甜得发腻的东西,只好把调羹放下,四周看了看:「老大,这里你经常来?」 「嗯。」 陆琪其实也没有非要说的话,只不过心想,本来一个特咋唿的人,如今安安静静的,不合适。为此,她发挥了没话找话的特长:「这里到了晚上,应该会怪吓人的。你看我们来了好几个时辰,除了那两个服务员,猫狗都没见一只。」 「一个朋友开的,刚营业不久。」过了几秒肖亦群才接的话。 「生意肯定不好,你那朋友要想转给你,千万不能接。」 「嗯。」 和这种人聊天真没趣,但好像什么都不聊更没意思,陆琪院子里走了个来回,又坐在摇椅上晃啊晃:「老大,你是不是平时就挺喜欢一个人静静呆着的,这种?」 连「嗯」声都没了,陆琪趴桌子上一下就把书给抢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低头一看,居然是英文版的the sun also rises,正巧有风从中庭吹来,陆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还了回去。肖亦群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平稳:「陆琪,你折腾了一上午,不累吗?还有,既然生病了,该泡温泉就泡温泉、该休息就休息,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话?」 陆琪再次打了个颤抖,深刻的感觉到他俩不是同一族群的,由此顶了句:「你要不喜欢我说话,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烦我说话!」 肖亦群盯了她几秒,不打算和一个正在生病中又容易情绪激动的女人辩论什么,拿起书,进了屋子坐在沙发上。陆琪整个呆在了原地,什么意思,他刚才那眼神是嫌弃吗?她原以为这人对自己也有点意思,心里多少有点得瑟,却不料现实如同一桶冷水浇下。肖亦群就没那些弯弯道道,估计他本来就打算来这里,只不过看到自己感冒,发点好心,像带只小狗一样,顺带捎过来了而已。 虽然说她没希望自己和肖亦群发生点啥,但条件不错的异性*爱慕是她这种人骄傲虚荣的本钱,所以也绝对没想到,这人居然嫌弃她。她是谁啊,软体园里出了名的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这真不是吹牛,她去年初就买了一辆日产天籁,只不过没什么机会开,现在不都讲究环保先行?公司也提倡大家拼车上下班,不然门前那条路再拓宽两车道都不够用,她这样的积极分子自然是率先响应,论坛上一发搭车告示,园区里愿意捎上她的海了去了。 知道真相后,陆琪自尊心大为受挫,但好在的是,她安慰自己的本领也是一流,当着肖亦群的面,甩上门睡上一觉。直到外间天色全黑,又有服务员在敲门:「陆小姐,陆小姐,吃晚饭了啊。」 她起了床,头髮也未梳就直接开了房门出去,肖亦群并未等她,已经先吃上了。陆琪一屁股坐下:「老大,你不美国回来的,难不成都不知道什么是绅士礼仪?」 肖亦群有点摸不着头脑,自己好心带她过来泡温泉,什么时候得罪她了,于是慢吞吞的回了句:「那服务生都叫破嗓子了,我以为你不出来吃。」 第16页 陆琪一副抓狂的表情:「我吃了感冒药,感冒药啊,你不知道,嗜睡的。」 肖亦群停住筷子,把手边的红烧狮子头推了过来,示意她有空吵嘴的话,还不如多吃点东西,陆琪勐拍自己胸口,心想谁要做他女朋友,最后一定会被他气得吐血身亡。 这饭不声不响的吃到一半,她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脸上表情瞬间转换,笑靥如花的接起来:「你怎么现在才来电话?」 是徐清平打来的,她上午在q上发了信息,他这个时候才来电话,要是平时就算不开吵也要任性两句,难得今天如此善解人意,话里能掐得出水,对面的肖亦群控制不住的哽了一下。陆琪见状,索性就在饭桌边翘着腿,和徐清平聊上了,那声调自是柔情蜜意,和平时的粗鲁判若两人。 她说的都是白话,这才是她的母语,语气虽然嗲,但比她说普通话还要自然些。才两三分钟功夫,她就在电话里叽里哌啦向男友控诉了肖亦玮这位及其不人道的cho的罪行,当然,她自己特他妈的二,跑去食堂报信这事绝口不提。 一旦女人有了倾诉的欲望,定要让她把话说完,不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会没完没了的烦你。电话那头的徐清平一直好耐心的听陆琪扯淡,连肖亦群都有点佩服,怪不得陆琪会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选择他,这样的好脾气几个男人能有。尤其是it企业里的驻外工程师,白天黑夜的轮班倒,压力都大得惊人,好不容易给你打通电话,还尽聊废话。 待这厢陆琪终于控诉完了,徐清平才开口:「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在q上说的。我刚下的飞机,现在在g市。」 「咦,你回国啦?」陆琪太过诧异,把盘着的腿都给放下了。她腿太沉,就和灌了铅似的,没事就想挂起来。 「嗯。我先回家,明天再过来s市。」 听到如此意外的消息,陆琪还真是开心,一挂电话就沖肖亦群笑得谄媚:「那个,老大,明天我能请个假吗?」 「哦,请假做什么?」 「我男朋友回来了!」 「活都干完啦?我怎么记得你有一份合同清查表没交给我,已经拖了三天了吧;还有明天秘书组的年度会议不参加啦?对了,你的工作总结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交,不想要年终奖了?你今天基本就没干活,明天还要请假,后天就是双休,手上那些事交给谁做啊?」 陆琪愤愤不平的起身。无论如何,他也是肖亦玮同父异母的弟弟,流着一样的血,本质相同,自己对他实在不该抱什么幻想。 翌日,她赶了个大早去公司,各项工作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到了中午又站在肖亦群跟前:「老大,我事情做完了,可以走了不?」 肖亦群无奈,只好摆了摆手让她出去,然后在邮件中找到她发来的工作总结,一点开,滑鼠转了个来回,都只看见一页表格,包括标点符号在内,一共才200字。他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丫头好歹在职场摸爬滚打四年了,昨天还被人修理得那么惨烈,难道对工作职责就这点感悟?他恨不得马上打电话把她给抓回来,手伸到半空,把气再给憋了回去,心想哎,还是算了。 陆琪下午得空,自然是让徐清平陪着扫货,中途在星巴克喝咖啡休息时,才想起来问他能在国内呆多久。 一听说能待一个月,陆琪缓缓转头过来,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徐清平轻轻推了推眼镜:「真的,我这两年都没休过一回探亲假,公司给了一次性的。」 陆琪心里都笑开了花,老人言,祸福相依,自己昨天刚遭那么一大罪,马上就有好事临门,她点开手机上的日历开始算日子:「那你要过完元宵才走?」 这时离过年就剩那么十来天了,信软不少外地的同事都开始琢磨着,这年假到底该节前休还是节后休。可陆琪是本地人,从来都不需为这个费心神,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她一定会在公司里呆到29号,不为别的,那几日既没事情做,又有工资拿,何乐而不为? 可今年就有些不同,徐清平居然提前这么多天就回来了,所以她把自己的年假、加班调休假全都给调了出来,系统里直接打了个申请递上去。这样的请假要求其实不算过分,销售线的员工加班时间太长,又没有加班费,全都只能调休,调休你也得有时间,所以大家只得一窝蜂的选在春节这个档期。 在肖亦群的帐户下面,起码有一打市场营销部的员工都等着他批这种中长假期,他嘆口气,批量选择,全给过了。不少人见自己的假条申请从红转绿,办公室里大唿万岁,说到底,他们也就是欺负肖亦群好说话,也不看看人事部那里,五十几号员工,肖亦玮没走,谁敢休假。 徐清平在s市陪着陆琪胡吃海喝几天,这日晚上又说请她吃知名西餐,哄得陆琪是心花怒放。晚六点要出发时,她就不停的挑衣服,徐清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换一套出来他说不错,再换他还是说不错,陆琪只好彻底不理会他的意见,足足一个半小时才打扮妥当,然后光彩照人的挽着徐清平胳膊去吃意式料理。 她今年25岁,本地人,独女,家里有房有车,还不只一套,正是青春靓丽的大好年华。成年后,交过的男朋友即便没有人传的二十来个,但六七个是有的,但她几乎只挑一类人,长相家世不错就行,但性格无一例外,都必须好。那种动不动就耍爷们气息的霸道男人,不管有多好的家世,有多能干,做兄弟可以,做恋人,她一向敬而远之。 第17页 不为别的,谈恋爱,起码得让自己舒心是吧,找一个习惯作风性格和自己明显不搭的,两人天天磕磕碰碰、头破血流,还坚称这是真爱,然后千辛万苦要维持?他们若不累得慌,陆琪都嫌自己看得慌,大千世界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何必给自己找一苦活? 就拿肖亦群和徐清平来说,论硬软体综合实力,肖还能高出那么些档次,可陆琪依然会选择徐,他俩虽然都属于斯文型的男人,但是是有本质区别的。肖亦群身上永远有一种灰濛濛的气质,像浓雾一般阻在他与别人之间,你看不见也摸不透;而徐清平,却明显清风儒雅得多,陆琪知道自己耍赖也好任性也好,他就是不会介意。 ☆、第九章 陆琪本以为只是一顿精緻的晚餐而已,男人为了她捨得花时间花钱是常有的事,但万万没想到,居然就在这家餐厅,徐清平单膝下跪,手举着一克拉的钻戒,向她求婚。她脑子里一下就紧张起来,周围已经有女孩子惊唿:「天啊,你看那钻戒!」,「是求婚哎,现场求婚!」 「琪琪,琪琪。」 陆琪回过神来,呆呆看着徐清平,傻傻笑道:「你这个太突然了。」 「是突然了点,琪琪,你愿意吗?」 陆琪心里真心不知道答案,与其说她不愿意和徐清平共结连理,还不如说她没有做好结婚的打算。在她混沌的世界观里,结婚更像是一个遥远的目的地,它也许是人生必修课,但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当下的生活里;再说,对于一个谈过无数场恋爱的女人来说,就算她认为没有什么值得留念和铭记,在男人那里所得到的失望也远比爱要多。 可她站在高处,望着楼下璀璨华丽的世界时,又有些心慌,如果她不答应,徐清平转身离开,她又要去寻找下一个。下一个?恋爱谈多了,也让人心生恐惧,就怕这颗心託付不出去,她极力挤出笑容,接过钻戒:「清平,让我回去想一想。」 隔天就是小年,二人都是独女,各自回了自己的家。即便和女儿在一个城市里住着,见上一面也不容易,这日上午陆琪一进家门,连妈都还没叫出口,陆妈就开始数落:「你不知外间气温几低啊,还穿裙子!穿裙子就穿裙子,你能不能换条厚一点的裤子,你这么大的女孩子不能冻的,……」 陆琪不以为意,换下鞋就躺在沙发上,陆爸在旁边递给她好几个眼色,她才起身回自己房间换下裙子,穿上老妈给她挑选的紫色小猪家居服,这才招到陆妈的好话:「你看,就是不错嘛,女孩子家,一定要乖巧文静才好。」 陆琪翻了个白眼,半躺在沙发上看寒假档的海绵宝宝,陆妈从厨房端来一碗煲汤,又凑了过来:「我上次在商场遇到文太,才知道你和她儿子分手了,你怎么搞的,个个都谈不到三个月就分手,那个文珏,在国土局上班,条件不错的,我看就好好。」 陆琪嘆口气,端起汤就喝,还文珏,随便一个男人,她妈都说条件好。每次回家,就没有不唠叨的,从她的穿着打扮到她更换男友的频率,没有一样会放过。 「得了,得了,都过小年了,你要是能少说两句,闺女也能多回趟家,搬出去住不就是躲你碎碎念。」陆爸从来都是帮女儿。 陆妈把空碗端起,见女儿这么低级趣味,看个海绵宝宝都看得傻笑,恶狠狠的敲了她头一下:「你就作吧,作吧。」 陆琪这两个月回来得少,陆妈自然是好吃好喝的奉上,中午就做了四菜一汤一甜品,分量还足,一家三口吃到肚爆。饭后,她和陆爸就双双翘着脚坐在沙发上,正好本地台有放30年香港金曲,两父女扯着嗓子就开始唱起来,字字铿锵、深情并茂。 而勤快的陆妈正在厨房洗漱得不可开交,一听这曲子就火冒三丈,窜出来就凶:「浪奔个头,两个大活人,除了吃喝拉撒,什么也不干。陆琪,你多大了,回趟家,别说帮我干点家务,瞧你鞋子包包还是随处丢,上趟厕所报纸也到处扔,我要不捡,过完年它都在那。」 两父女的兴致就这么被浇没了,陆琪二十多年来,早已习惯了妈妈的训诫,遥控器一扔,趿着拖鞋就到了厨房:「好好,我帮你洗,有多少碗我都帮你洗。」 她从橱柜里翻出一对橡胶手套,打算戴在手上,陆妈见她那指甲留得长长的,拿过来仔细一瞧,上面还涂了些蓝色花卉,一闪一闪的,便开口问:「你这指甲又怎么回事,涂点指甲油就行,何必把好好的一双手搞成这么恐怖的样子。」陆琪一副老土的神情看着她,就差没当场抓狂:「老妈,这是今年最in的款式,我刚去做的。」 她手指一只只缓慢的伸进套中去,陆妈看不惯她小心翼翼对待自己指甲的态度,一把抢过手套:「好啦,好啦,出去得了,等会指甲毁掉了,还要我陪。」 「你自己讲的,不干就不干,我去睡觉了。」 陆琪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只是为了躲妈妈,进了房间就抓起一本杂志看,又开了音乐戴了耳机。快两点的时候,陆爸窜进了她房间:「闺女,你新交的男朋友是不是姓徐啊?」 「什么事?」 「不知啊,楼下站着一家三口,你没拿人家什么钱财吧。」 陆琪赶紧把爸爸推出房间去:「你和妈妈应付,我换衣服。」 等她慌慌张张换好衣服,跑到客厅里,那一家三口已经到了。陆琪只好用眼神质问男友,这是怎么回事?徐阿姨笑眯眯的做了回答:「我们今天过来s市是和亲戚吃个小团年饭的,我知道清平的女朋友也在s市的,所以吃完饭就决定过来拜访拜访。」 第18页 四个老人家自然笑呵呵的坐下开始聊天,说的都是自家子女怎么优秀,陆琪扯过徐清平袖子,两人到了阳台,才问:「我都没告诉我爸妈的,你怎么就把你父母带过来了。」 「我打了电话,你没接到。」那时陆琪正戴着耳机听歌,没留意自己手机。 「我妈是知道我和你在交往的。还有,这些天老往s市跑,前几天又刷卡买了戒指,昨天那家店还往家里寄了赠品,怎么可能瞒得住我妈,一回家就问我,是不是打算结婚了。」 两家人坐着干聊也不是事,徐母还特别不经意的说起自己这里有几张戏票,不知陆家父母有没有时间,下午一起去看场戏。陆琪呵呵的笑,端起茶杯使劲喝茶,不经意间狠狠瞪了徐清平一眼,小年夜下午的戏票,那得多抢手,还敢说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昨天晚上儿子求婚,今天下午就拜访亲家? 可这提议正和陆爸陆妈的心意,回房换了衣服,两家六口人就直奔剧院。小两口坐一起、亲家公坐一起、亲家母坐一起,不,都还是「准」的。陆琪对岭南戏剧不怎么着迷,平时陪着爸爸才看一点,边看还边和徐清平聊着。可往自己右手边看去,「亲家公们」倒还正常,看戏得多,交流得少,「亲家母们」就明显异乎寻常的热络,她心想,套路不对啊。 戏看完了,又到了饭点,这回自然是陆家做东,请徐家三口去了本地一家老酒楼里,喝酒吃菜,聊得是好不畅快。陆琪心情忐忑,她老妈居然把她安排在了徐阿姨身边,太有点想把她嫁出去的意思了吧。 「哎,琪琪,来吃菜。」徐阿姨夹了一筷子过来,陆琪赶紧去接:「谢谢阿姨。」 徐阿姨仍然笑眯眯的看着她,还拍了拍手:「我之前还担心,看来我们清平的眼光真是好。」又转过头对着陆爸陆妈说,「你看你们琪琪,长得这么漂亮,又开朗大方,还在500强的大企业里工作,你说本地女孩子,哪有这么优秀的?」 这样的恭维,陆爸陆妈自然回应:「哪里,哪里,你们家清平才真的不错,中科大毕业的硕士生,30出头就能做跨国公司的技术总监,现在的年轻人,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陆琪看见他们从自夸变成他夸,脑海中突然蹦出「会议气氛融洽」的字样,这边徐阿姨已经就此次会议开始做总结讲话:「结婚不单单是两个小辈的事情,也是两个家庭的事,这次来s市呢感觉很开心,我们也邀请琪琪,还有爸爸妈妈去g市我家看看,多多了解是必要的,总之,我觉得,我们两家应该会相处得很好。」 陆琪当场愣住,搞什么,为什么她不知道她要结婚了呢? 以陆妈急躁的性子,怎会拖延一分一秒,当场就拍下明天就去g市看看,徐阿姨问:「需不需要清平来接啊?」陆妈大手一挥:「不必了,我和琪琪爸都会开车,自己开过去就行了。」 这饭是吃得宾主尽兴,徐清平临走时,朝陆琪微笑着道:「琪琪,抱歉了,做父母的,难免对孩子的婚事热衷些,只不过主动权还在你手上,我也在等你答覆呢。」 回家后,陆妈赶紧打开衣柜,打算找一套明天能穿的行头,边试衣服就边说:「你这个死孩子,换男友也不跟妈讲的,不过,这个徐清平条件也真的好,我明天再给你去看看,如果可以,开春你们就结婚!」 「谁要结婚啊?」回到家,不用装,陆琪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声调拖得好长。 「不结婚?拍拖到了一定阶段,双方合适,不就该结婚?是有一点不好,他在日本,小两口分居的时间太长。可年轻时受点苦,老了才知道珍惜,你们年轻人成天腻在一起,也会出问题。还有,30岁的男人不拼前途,什么时候拼?你要理解。」 「我和他还没到那个阶段,……」 「不是都求婚了,你都答应了?」 「我没答应。」 「没答应!」陆妈声音大大的,「过完年你就26,再过两年,你就是大龄剩女,那个时候还能找到更好的人?陆琪,我跟你讲啊,你不要以为自己条件好,就挑三拣四、心猿意马,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陆爸看见两母女又有掐架的趋势,赶紧劝:「结婚说到底,也得让琪琪心甘情愿。s市里,长得比她漂亮的,没她条件好;比她有钱的,没她漂亮,挑就挑嘛,总归她要中意才行。」 陆妈听不进去,坐在床沿边,捧着自己脸,一个劲的揉眼睛,继续说:「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那些男朋友,我都认不全。我也不要她找个条件顶好的,像我妹一样,一心要把她家兰兰嫁去做什么少奶奶,我只是希望找个对她好的,好好过日子就行,没钱我贴她都情愿。我好害怕有一天,做梦都怕,她大个肚子回来,然后让我帮她带小孩,要是真的未婚就生了仔,男方又不要,我跟你讲,我死的心都有,就直接从这20楼跳下去,到时候你不要拦我。」 陆琪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下去,换了鞋子就出了门,陆妈还追在后面问:「你要去哪里?就过个小年,你都不愿意在家里呆!」 她缓缓回过头,平时总是生动的脸上此刻居然带了点凄色:「我回我的公寓,你这样子啰啰嗦嗦,我怎么可能呆得下去。放心啊,真要再碰上个绝情的男人,我先从门前这个海滨大桥跳下去,不用你跳。」 ☆、第十章 第19页 陆琪离开了家,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晚上九点就回公寓睡觉显然不是她的风格。她参加工作后就不肯再住家里,那段时间,跟跳蚤上身似的怂恿陆爸,让他在离软体园十来分钟车程的地方买了个40平米的单身公寓。当时还是05年底,s市房价还算理性,公寓所在地段是近郊,还给他们软体园的员工打了个95折,才六千多一平米,四年不到,如今已窜到一万七一平了。 她到了附近的肯德基,点了一份薯条、一杯橙汁,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游戏,没一会就倦了,只好趴在桌子上晃着手机,眼巴巴等自己那群哥们姐们同事们想起还有她这个女王时,肖亦群居然来电了。 「晚上有空吗?」 被寂寞无聊折磨得发疯的陆琪立马点头说有空。「有空就过来救个场,在雅唐。」 陆琪挂了电话召一计程车直接就奔去了。到了雅唐轻车熟路推开包厢门,便见到男男女女十来个,三三五五的挨坐着,空气中全是混杂的烟味酒味香水味。陆琪看了一圈,心想还好,场子不乱。 像她这样的本地年轻人,家境好一点的,差不多都是「啃老族」。整天无所事事,又爱装潮人,因此也总有那么一两个是摇头丸、k粉这种轻型毒品的忠实粉丝,这些年夜场她就去得很少,自己不沾也得防着着道,什么能玩什么不能玩,那是原则性问题。说起来,雅唐还算好的,毕竟名声在外,公安部门查得厉害。 陆琪四处张望了一下,才看到肖亦群坐在最靠里的沙发角上,点了根烟,和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聊着天。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从选位就能看出来,总是喜欢把自己藏着掖着,并不愿意做崭露头角的那个。她踩着高跟鞋,唰唰就走了过去,经过长沙发时,有男人看了她两眼,笑道:「哟,这是谁带来的?」说完不打紧,还伸手想来摸一把屁股。陆琪利落的把那只手给打下,还兇巴巴的瞪了两眼,然后大步跨过,一屁股紧挨着肖亦群坐下。 玩得多见过世面的女人才知道,这种地方对待男人不能太手软,你若还玩淑女萝莉那套矫情脸红,只会让人更想欺负你。况且,爱在这种地方找女人玩的男人,心都花胆子都大,人也自恋,你别给人留什么半推半就的机会。果然,有两个一直打量她的男人,见她目中无人的挨到了肖亦群身边,眼神里的光也就散了。天下女人何其多,这女人还没国色天姿到要动手和人抢的地步。 肖亦群这才知道陆琪来了,颇为帅气的把烟熄掉,然后带了点醉熏的笑意看着她。二人隔得近,就连他身上的酒味陆琪都闻得到,心想,还真看不出来,也许只有到了这里,肖亦群那潜在深海的浮华气质才显露了那么冰山一角,灯光昏暗中,连眼神里都带着那么些迷离慵懒。 在坐的见肖亦群没赶人,还笑得暧昧,便来了劲:「艾伦,破戒了啊。你都多少年没带过美女出来了,这个辣妹是谁?」 陆琪不用肖亦群护着,已经大大方方介绍了自己。刚才那个挨了一记打的咸湿手拎过来一只黑方,先给陆琪倒了一杯,她也不推辞,爽快的喝了下去。众人心想,哟,是个能手,怪不得肖少要带出来。 既然知道这个新来的美眉能喝,大家还不往死里灌她,倒吓坏了旁边的肖亦群,自己叫她来救场,可没让她往死里喝。大家一看英雄要就美,就起闹,美女不喝那就你喝了啦。肖亦群已经喝了不少,但也不想让自己可爱的小秘书醉死酒场,只得把酒都接了过来,倒让陆琪在旁边纳闷,不是你让来救场的? 最后的结局是肖亦群被灌得人事不知,陆琪只好先扶着他撤了场,踉踉跄跄走出雅唐。她打算先送人回家,可这小年夜里,计程车真心不好打,路边哆嗦着等了一刻,别说空车,有人的车都没见一辆。而肖亦群被室外的冷风一吹,好像也清醒了些,不需她扶着,只一个人斜靠着gg牌。 陆琪掏出手机正想电召计程车,未料肖亦群脸色一变,飞快的冲到了垃圾桶边吐了起来。她呆了两秒,赶紧递了纸巾过去,又跑到旁边一家士多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回去时,肖亦群已经吐完了,倚在gg牌上休息,整个人既颓废又带点伤感。 陆琪把瓶盖拧开,让他喝点水漱漱口,想起上次听人说,信软那几个大区经理也把他灌得不行,当着王秘的面吐得一塌煳涂,便坐在一旁说:「老大,你要是不能喝酒,就不要撑着喝那么多,不还有我嘛!」 终于有计程车来了,她扶着肖亦群钻了进去,向师傅报了地址,便也靠着后座背休息。车子上有暖气,肖亦群吐了一地,胃部的不适感渐渐散去,便眯了眼睛睡着了。就着车窗外射进来的一点点霓虹灯光,陆琪望着他的侧脸,只见他肤色均匀、鼻樑高耸、眉眼深邃,第一眼或许不惊艷,但确实耐看,尤其是这样安详又带点侷促的睡着让整个人显的温暖许多。 陆琪不知,他这样的形象气质是如何出来的,周围有许多出国留学的朋友,这两年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些。家世学业工作都不错的男孩子,几乎个个走精緻型男或雅痞的路线,既骚包又外向,不仅要过品质生活,还对女伴要求颇高。其中好几个都追过陆琪,只不过太过自恋,倒让女人们退避三舍。 肖亦群不应该更是这样的孔雀公子吗?陆琪不知道那些关于肖家的传言,究竟有几分真假。做他下属的这几个月,他从来不提自己的私事,他的爸妈,长兄二姐,所有的,似乎在他那里,都不存在任何特别的情绪。有次晚上加班回家途中,她在车上笑着问:「老大,你女朋友呢?」 第20页 肖亦群也只侧着看了她一眼,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几下,并不回答。陆琪不想让人认为自己对他事情那么热衷,不敢追问,只哈哈笑着:「别说,咱们公司里一堆未婚女青年都看好你。」 再回过头来看,肖亦群今日与朋友聚会,上面是格子衬衫外加了件浅驼色羊毛衫,□是条水洗得自然的牛仔裤,穿衣风格是一如既往,随意而干净。陆琪也不知自己盯着看了多久,发现他右下颏有水滴,大概是刚才喝水时不小心弄到的,便从包里拿出纸巾去擦。 可手刚刚碰到他的脸,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抓住,都没有心理准备,肖亦群就突然睁开眼睛看了过来。眼神凌厉逼人犹如利剑,而陆琪正对着他,连错愕都来不及就瞧了个分外清楚。 多年以后,陆琪仍记得这个眼神,它不带感情,如同暗夜里孤独行走的野狼,防备着、进攻着,月光冰冷,四周无色,只有这样的眼神灼得让人害怕。这是与以往完全判若两人的气质,她怔怔的叫了一声:「老大」,肖亦群仿佛这时才意识到是她,眼神渐渐涣散开来,然后极慢的放下了手,闭上眼睛,任她擦走脸上的水渍。 陆琪半撑着这个比她高了一头的男人,艰难的在他随身带的包里找到房门钥匙,拧开门后,直接把他给推了进去。肖亦群整个人软绵绵的半趴在了沙发上,陆琪舒口气,刚要出门,他就已经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她没法置之不理,于是回去再把茶几边那个一米八的大个子,手脚并用给拖到了床上,还替他把鞋子给脱了,盖上了被子。 人出卧室时,陆琪才打量了一眼屋子,她知道地址,但这是第一次来。坐在沙发上时,她能感觉到这是一间跟他主人很像的房子,以她多年陪伴陆妈看楼的经验来判断,起码有170平,可感觉却更大更空旷,房间里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摆设,黑色、灰色、白色,装饰、家居风格大抵都在这三种颜色深浅之间蔓延。这种过于简单的装饰,平常人看着都觉得单调,更何况在陆琪这种生性活泼的人眼里,简直就是无法忍受。 她看了一下时间,凌晨1点55分,哎,真的是年纪大了,以前这个时候还在玩着不醉不归的戏码,如今只是坐着,脑袋缝里都觉得酸疼,回爸妈家不可能,回自己的公寓,远了点。她随便开了一间次卧的房门,倒头就睡。 翌日醒来,窗外已阳光普照,晒得被单暖暖的,陆琪趴在床上,向着金黄色的光芒仰着头,s市的冬天就是好,不管夜晚如何凄冷,第二天早上最先迎接你的,永远都是阳光。陆琪最爱这样的日光浴,如同她常用的一个化妆品的gg语,宛若新生。 推开房门时才发现肖亦群已经在厨房里了,她走进去,掀开了正在保温状态的电饭煲,里面热气腾腾,一闻味道,陆琪就知道,一锅新鲜美味的薏米粥。 「一大早,你就起来煮这个?」 「胃疼,睡不着,想喝点粥。」酒喝多了,就有这后遗症,陆琪偶尔也会这样,不过一般她都是打外卖电话,自己费他妈一两个时辰熬锅粥,太阳打西边出来她都没这耐性。 「老大,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去,应该没什么事,下午过去一趟就行。」 「哦。」陆琪抓了抓头髮,「老大,有新的牙刷牙杯没有,我先去洗漱一下。」 「放在洗漱台上了。」 陆琪从洗手间出来时,肖亦群已经把早餐端到了桌子上,除了薏米粥,还有煎蛋、火腿、烤面包,以陆琪一贯不讲究的个性,算是丰盛的了,她毫不客气盘腿坐下来就吃:「老大,你平时都自己做吃的?」刚才在厨房里观摩了一下,各项步骤有条不紊,刀工煎工上佳。 「国外呆过的人,都会做点菜,不过水平不算高。」 「比起我,算好的了。」 肖亦群看了她手上那张牙舞爪的指甲,笑道:「女生弄这种指甲,无非就是想告诉男人,自己不沾家务活的吧。」 「哪有,很漂亮的啊。」陆琪说完不打紧,还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把双手递到了他跟前,她前几天参加一个团购,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年度五折优惠,那家指甲店在网上是人气爆棚,美个甲都要预约。 肖亦群摇了摇头:「好看都算不上,只能说很突兀。」 「一点审美情趣都没有。」她正要从桌子上退回去,未料下巴被肖亦群轻轻捏住:「哪有,起码我知道这张脸卸了妆也还算得上清秀动人。」 他说话语气平稳,并未有挑逗女人时带着的那种轻薄气,可就算陆琪久经沙场,仍是不自觉的红了脸,呆了两秒才默不作声的从桌上退下来,再低着头把粥喝完,道:「老大,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进房间拎起包,走到玄关前换鞋子,第一只鞋还未穿稳,就被人给推到了门上,转头看时,肖亦群已经欺身压了过来。她正想开口唤「老大」,打算把一切都拉回正轨时,肖亦群快人一步,已经转过她的身子,吻住了嘴唇。 就算平时只是遭人摸一下,陆琪的防卫措施都多得让人髮指,她中学时跟着一群哥们练过跆拳道,多年不练技艺不精,但打架还是可以的,她的指甲装饰得那么坚硬,可以抓、可以挠,还有就是她的高跟鞋,几乎与她本人合二为一,踩踹踢蹬都甚为得力。可如今她被自己的上司性骚扰、强吻,她除了去推,几乎想不到其他办法。 第21页 再说她卸下那双高跟鞋,只是一个一米六的矮子而已,肖亦群凑过来吻她时,都得俯□子低着头,真要防卫,估计也没什么用。陆琪推了两下,也就算了,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强行搂住,然后带着薏米白粥香味的舌头轻易就撬开她的牙关。其实说到底,可见所谓的性骚扰,也是要分对象的。肖亦群就算是突然袭击,陆琪心底也并没有那么强烈的防卫意识。 他吻得很用劲,含着陆琪舌头时似乎恨不得把她给吃下去,可她并没有回应,只是由着他在自己口腔里肆虐扫荡。深吻之际,她唿吸有些跟不上,又有些犯晕,心想也许是昨晚吹了风受了寒,这个时候才开始犯病。她抬起双手,也想要去抱这个紧搂着她的人,却又放了下来。脑海中如同放映幻灯片一样,不住的闪过他昨晚的那个眼神,防御性十足,那么现在的这个吻,自然也是攻击性十足。陆琪心想,他就如同自己身前这黑白灰的世界,看上去简单,但实际上是个漩涡,一旦被吸进去了,才知道那是自己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异次元空间。 ☆、第十一章 半山上的公交车站很清冷,陆琪坐在候车椅上边玩手机边等车,半个小时都没看见一辆公交车。她往手上吹了口热气,不打算在风口跟自己耗下去了,动身就往山下走去,走了那么百来步回头望,肖亦群所住的那栋楼就立在了半山腰中。 那个吻结束后,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陆琪推开了肖亦群,穿上鞋子然后开门,踩着地砖「蹬蹬」就走了。说什么呢,陆琪心里笑自己贱,明知惹不起,非要作死做活的去撩,好了,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接下来要怎么办? 推开肖亦群时,她故作不以为意的看了他一眼,那人的眼神一派黝黑平静,仍是自己所不熟知的深海领地。哎,她陆琪充其量也就是在浅海闹得欢腾的小鱼小虾,着了什么魔道要去惹深海那些悄无声息的怪物。 这下山的路才走了一半,她就接到了陆妈的电话:「死丫头,你到底怎么想的,结不结婚,都要说清楚才行,那徐家,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别人家的女儿拍拖两三次也就结婚了,你倒好,上好的男孩子,还在磨唧!」 陆琪醒了一下鼻子,转了身,那栋深灰色的建筑物已经隐在山林间看不见了。她左手晃着包,摇摇晃晃倒退着走,手机里陆妈因为她没有答应婚事已经是大为不满,她也不挂电话,「嗯嗯」两句算是在回应,所以还有心思左右瞧了瞧,心想这地方真是偏,一平米卖6万块真心不值得。 这几年来来,s市房价沖天,她平日没事也陪着陆妈到处看房子,s市中心的,远郊的,d市的,h市的,甚至有好些次还跑去了成都武汉长沙三亚旅游兼看楼。只不过她所心怡的房子无一例外都要在市中心,比如就s市而言,一定要住高层有大落地窗看海景,然后楼下是综合体高端商业,周边要餐饮林立,最好是门前广场还有直通香港大巴。人生在世,就要过得酣畅淋漓,随心所欲、浮华奢靡,该有的一个都不能少。可肖亦群只大她五岁,家财万贯的主,偏偏买个房子还选到了这远不远近不近的山里,一出门吃喝拉撒,有钱都没人管。人哪,道不同不相谋。她也没傻到那种境界,谈一段毫无悬念的绯闻,还要拿自己的前程去做陪葬。 她这样一直退着走,就没注意到身后有车子,被突如其来的喇叭声给吓了一跳,赶紧跑到人行道上,陆妈一听鸣笛声,又在电话里大嚷:「你是不是没回公寓!天啊,赶紧给我死回来!一天到晚在外游三盪四的,叫我怎么看得下去。」 陆琪这才回到现实中来:「好了,好了,你爱去就去。」 陆家爸妈的这次g市之行硕果颇丰,徐清平一家三口热情接待不说,就连他的爷爷奶奶也都一路迎送,就冲着这,都生生的让人觉得结这样一门亲家真是太幸福的事了。 陆妈一回s市,就电召所有亲戚聚餐,然后在饭桌上报告了此事,她家琪琪不负众望,终于找到好人家了:g市徐家,父亲是g大的计算机专业教授,母亲是同一间学校的行政人员,爷爷奶奶都是退休了的公务员。如今在祖父祖母名下的房子有两套,父母亲名下也有两套,徐清平名下在s市还有一套。陆妈说起他们家这五套没有贷款的房子,喜不自禁,摆出三个手指对着陆琪众亲戚说:「他们家三代单传。」 外婆年纪虽大,但头脑还很清晰,常年看楼市新闻,所以徐清平的身价算得头头是道:「g市的房子也都不便宜的,如果是单位分的,地段那都是很好的,平均一套200多万,这小徐也都有上千万身家哟。自己工作还那么好,不错,不错,琪琪眼光还是有的。」 众人附和,只有陆爸是不以为然的态度,俗话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在他眼里,哪里有小子配得上他光彩夺目的琪琪公主,喝了一口白干,便道:「他条件好?我家也不差的。s市有两套房子,d市和成都有两套,差到哪里去了?」 大姨也说:「了解清楚是必要的,门当户对最重要,这样你家琪琪嫁过去,底气足,怕吃什么亏?我就常和我家显志讲,拍拖可以,结婚要放大眼睛看,条件太好的千金我们不高攀,条件差了的,我们也不要。不为别的,我们不图她什么,她,还有她娘家也不能时刻惦记着我们显志的东西啊。」 第22页 这样的话题,在这群阿婆大婶间太有共同语言了,尤其是陆妈三姐妹,独生子女都到了成婚年龄,平时没事就爱瞎操心。大姨儿子邹显志,29岁了,未婚,没固定女友,都快玩废了,可他说了,玩到32就结婚,跟谁结婚,他妈选就好了;小姨女儿宁楠,长得还算秀气,是很文静的那种丫头,和陆琪年纪相仿,但两人从来就玩不到一块去,圈子太窄,24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小姨成天往高端婚介所跑,希望有朝一日能替她家兰兰找个金龟婿回来。 这群妈妈们聊开了,就剩陆琪一个人没话说,只顾着吃菜。只是叽叽喳喳间,她蓦地想起自己看到的一个旅游探险节目,说的是非洲一些部落还保留着原始的求偶习俗,就是那种挂上n多装饰或者彩绘展示自己漂亮啊,强壮啊、或者位高权重啊,主持人还在旁白说彩绘上的图腾是第一次发现的神物,好稀罕的。陆琪那时就撇嘴,有什么稀罕,他们得来中国看看,这里无论男女结婚,都要背着房子来炫耀的,更者在某些社会新闻里,有些丈母娘会认为没有房子,你都不配当男人的,也不瞧瞧,这得多严重。 看来徐陆两家经过深入观察和探讨,对双方的家境、工作、年龄等各方面条件都十分认可。这不,年还没到,徐阿姨再一次来到了s市,说带亲家去看看徐清平在s市的那套房子,当然主要是想知道陆琪喜不喜欢,如果可以的话,就做婚房,看看是否要添些家具进去。 陆琪早就去过了,兴趣乏乏,而陆妈一听说那套房子居然在赫赫有名的美兰山居,眼睛「嗖」的就亮了,别墅啊,有天有地有花园,那是她上百次看楼体验中最梦寐以求的东西。2003年开卖时,她就去看过,只不过当时要1万2一平,陆家有一笔剩下的拆迁款可以付首期,可最后还是捨不得出。这几年来,陆妈肠子都悔青了,别的地方的房子也就涨个1倍2倍的,美兰山居愣是涨了5倍不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陆妈也只能终生抱憾住不起s市的别墅了。 准亲家母们对儿女大事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一大早陆妈就出去了,中午都没回来,饿得陆琪父女只好顶着冷空气去小区外的茶餐厅。饭菜自然不算可口,陆爸咬着那块干巴巴的肉饼,没什么味道,又加了一勺辣酱,嘆道:「闺女,你说你妈这热乎劲,我可以理解,怎么那小徐的妈妈也这么不正常?」 陆琪点了点头:「爸,我也觉得徐阿姨对我有点太好了,不应该啊。你没瞧大姨,就阿志那两百斤的吨位,有女孩子愿意嫁就不错了。可大姨那拿乔劲,黛安娜她都看不上眼,若清平是她儿子,天啊,这辈子註定只能孤老终生。」 「话说回来,有这样不护犊的婆婆,对你也是好事。」 「爸,你就这么捨得我嫁出去?」 陆爸把唯一能下口的滷蛋蛋白挑了出来,递到了陆琪餐盘上:「琪琪,你总归是要嫁人的,爸妈能陪你到什么时候?若是你也觉得小徐不错,就嫁了吧,当然,你不想嫁,爸妈也不会勉强你。」 陆琪找服务员要了点滷汁,倒在饭里头拿筷子拌,突然就停住:「爸爸,我嫁出去,你们会不会安心些。」 陆爸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手心:「傻丫头,要你自己安心才好。」 晚上十点,陆妈才红光满面的回来,看得出来,她和未来的亲家母交谈甚欢。就她哼着小曲换鞋那劲,陆琪突然感到,这世界上得两个相爱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两位颇为强势的亲家母相处得不错,那才是稀少的。 「妈,不就是看房子吗?这么晚才回,我和爸爸都饿了两轮了。」 「看完房子,我们还一起做了个脸,后来想起,那房子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床上用品素了点。新婚嘛,当然要喜庆点才行,我们就逛街买去了。」 陆琪还未接话,陆妈又一脸笑容,温温柔柔的对陆琪说:「对了,女儿,那个,你徐阿姨说既然都这么满意,早点结婚好了,你什么意思?」 「好啊。」 陆琪回答得既迅速又自然,完全出乎陆妈意料,怔在原地两三秒才笑出声来:「真的?那我得赶紧挑日子了,哎呀,这可有得忙了。」 原本以为再快也得到五六月才能摆上宴席结婚,不料陆妈和徐妈电话里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小时,居然就敲定过完年就结婚,最好连正月都不出,省得徐清平还得再请假。 陆琪再也忍不住,跑到卧室门口说道:「唉,唉,王女士,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心急把我给扫地出门。是结婚,结婚啊,我可不想领个证就行,我的嫁妆呢,婚纱呢,还有我要中式礼服,镶金线的,你知道吧。还有你起码得在凯宾斯基订个宴会厅摆上五十桌酒,风风光光把我嫁了才行。」 陆妈正在翻自己的存摺,只朝着陆琪摆了一下手:「知道了,少不了你的。你啊,该上班就上班,该约会就约会,明天你徐姨再过来,具体事情我们先商量,之后再跟你讲。」 陆琪的人生大事就这样被敲定了,叉着腰站在门口愣是目瞪口呆,看着陆妈在屋里来回的走,嘆了口气,回房就盖上被子睡觉。很多时候,她觉得这些妈妈们年轻轻轻就辞职退休,实在是太浪费她们的大好才华了,她才刚刚松口答应结婚,陆妈就电召徐家,再号召起自家姐妹,开始筹办婚礼。 她之前说凯宾斯基,并非真的要在那里举行婚宴,只是它那么贵又那么难订到,好歹算增加点难度,拖延点时间。可没料到的是,妈妈们太伟大,除夕夜那天就用英文告诉她no problem,她们找了人,大姨的妯娌的同学的儿子就是那间酒店的行政总裁,正巧有人退的,她们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排进去了。 第23页 这还不算,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举办婚礼,徐家提议不用在g市摆酒,说g、s市那么近,儿子儿媳的工作单位、婚房都在s市,两头摆酒太麻烦,到了结婚那天,租两辆豪华大巴把徐家那边的亲戚拉过来就行。陆家人都惊呆了,哪里找得到这么通情达理的亲家,男方居然都可以不摆酒的。至于其他的婚宴准备,以妈妈们如此高涨的热情来说,只要陆琪提要求,她们就没有做不到的。甚至于两家人最应该纠缠的婚宴费用,也都是水水清清,大家都不缺钱嘛,各接各的,各付各的,当然,最后徐家为了表示诚意,还是说酒店费用由他们出。 这个年对于长辈们来说,过得真是别具滋味,相反,最应该成为当事人的徐陆两人,看上去都有些蛮不在状态的轻松。年初四,双方父母出动,只留下小两口在陆琪的公寓里,外头太冷,没法出门,因此一人打着游戏,一人看着师奶剧。 看得倦了,陆琪就扔下薯片,抱着抱枕躺在床上,撑着脑袋问:「清平,你觉不觉得,咱们这婚结得快了点,我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呢?」 徐清平仍在目不转睛的玩杀,但脸上表情也是心有戚戚蔫:「嗯,我也没想到,我妈和你妈,还有那群姑姑姨妈,全是这样的人。」 陆琪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护唇膏再抹了一次,看镜子的时候说了句:「更年期,真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美兰山居,我只是不想再想个楼盘名了。。有多少爱,你觉得不可能有结果,所以轻易的连开始都不想要。。 ☆、第十二章 别人家娶媳嫁女的,半年时间筹备都不够用,可在徐陆两家近十位长辈的热心操劳下,这一个月的时间,中间还夹着新年,婚礼各项事宜都能忙而不乱的准备着。陆琪在观看了婚庆的各项策划后,只得点头,嗯,有质有量,质是指用的东西不错,大多是好牌子,量自然是指,花费不菲。 年后刚上班,她就接到了徐家那边做好的合帖,为了能够不让未来的亲家认为婚宴仓促就办不好,徐家也是煞费苦心。这不,一般婚宴的喜帖都是定制的,宾客名字也是打字上去,这样也省事很多,可徐家爷爷写得一手好字,还经常出席老年干部的书法展,如今自然要在宝贝孙子的喜帖上现上一手才行,足足把整个春节都耗上了,只差没把老人家给写废。 陆琪打开一看,一个个正楷,写的是有稜有角,就和那些旅游景点里刻的碑文一样。听徐清平说过,就这种蝇头小字,最费人功夫,她当时就头皮发麻,欲哭无泪,知道自己启动了gs线上的高速列车,如今喊「卡」的话只有车毁人亡,真要有什么想法,头一个就对不住这位80岁的老人家。 她要结婚一事,也成为信软年后「组团扫楼刷boss」之外的唯一热门消息,不少男人特意跑来销售部的这栋楼里,问上一句:「琪琪,真要结婚了,和谁啊?」 还能和谁!陆琪回答了n次后,终于没了好颜色,自己的花名在外,这群男人一定要负主要责任,到时候婚宴上一个不请。她还真说到做到,居然特别不嚣张的只邀请了pd部门和其他一些相当交好的同事,总数也才二十多人而已。最后只余下一张请帖,是肖亦群的,顶头上司,好意思不请? 这时候,肖亦群还没回来,他初七晚上发了条简讯给陆琪,说他春节飞去了美国陪爸妈过年,一个星期后才回来。作为秘书,陆琪自然第一时间上下传达这一人事消息,刚开工的办公室里立马众生欢腾。她也舒了口气,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想好,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之后她该如何面对这位,怀抱靠枕午休时,她只期盼既然要结婚了,那就让所谓的暧昧也戛然而止吧。 肖亦群休完假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她跑去香港试婚纱了。婚纱是高级定制,年前还多付了20%加急款赶出来的。陆妈怎么捨得出这冤枉钱,这婚纱,再加上外婆姨妈合计出的那套纯手工秀禾服,差不多就小二十万了,穿一次就压箱底,这是跟钱过不去吧。 是女婿说这琪琪的婚纱由他买,这才跟着来香港的。 可一见女儿跟电视里走出来的大美人一样,陆妈捂住嘴巴就想哭。不,比明星都好看,陆妈早些年也见过几个当红的香港明星,无一例外都是干扁身材、脸太小、眼太大,完全就是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模样,哪像自己女儿,唇红齿白气色好、身材凹凸有模样。再看见陆爸向她使眼色,也就趁小两口还在那里摆弄头纱,自己先去结了余款。 回s市后,徐清平递给她卡,说妈妈趁他不注意付了余款。陆琪听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脸上仍挂着笑把卡退回去了,说:「付了就付了,本来这婚纱也该娘家出。」 这些天她连走路都是抖抖生风,今日试婚纱,明天新家具进屋,后日还有一套中式礼服要试,另外还偷偷从小姨那里得知,妈妈给她的嫁妆中居然有翡翠四件套:项鍊、耳环、手镯、戒指。天啊,她当时整张嘴就没合拢过,这翡翠涨得什么样了,她老妈不会是把养老的箱底钱都给拿出来了吧。 小姨轻声说:「现在哪能买得起,还是你当小丫头时,我们一起去香港挑的。」 得知自己有这么贵重的嫁妆后,这场婚宴陆琪再也不想挑三拣四了。她有如此英明的妈妈,给她买了房子买车子,居然还知道十几年前就留下一套珠宝,还有什么不满足? 第24页 甚至于这种在陆妈眼里超级无用又贵得不行的婚纱,都偷着给付了。她心脏紧缩得厉害,一个劲的强迫自己把心里那点不情不愿的小膈应给扫地出门。 她记得高考时,陆妈子宫肌瘤住院,是陆爸送她去的考场,问她最担心什么。她隔着栏杆,一脸纠结说:「我最怕妈妈不高兴。」 是啊,她已经惹妈妈不高兴很久了,这婚就算为妈妈结的就是了,心中再宽慰自己一下,其实徐清平也不委屈她。谈恋爱半年,真真面对面的相处时间一个月都没有,这婚是结得快了点,但像她这样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孩,那些为了爱的冲动、叛逆、疯狂、不顾一切都已经葬在了如泥的青春岁月里,谁的爱情跑到了终点? 上个世纪还说情谁与共,这个世纪已经改头换面,流行先爱,先找一顺眼的,处着处着也就出感情了。呵呵,自己有年轻高富帅、还有华服、钻石、珠宝、别墅,豪车,已然羡慕死s市上百万女同胞了。 既然这样想,陆琪就劝自己应该精神抖数点,拿出点即将结婚的参与感出来。下午回公司上班时,那趾高气昂得,高跟鞋都能把厚厚的地毯给踩出洞来,未料眼神扫过,看见最里头办公室的灯光,知道克星回来了,整个张扬的气质愣是一下子生生给吞了回去。 在无数次的给自己打气后,陆琪终于打算以失忆者的状态去给肖亦群发请帖,未料电话电话骤然响起,愣是把外强中干的她吓个半死,接起来木木说道:「餵?」 「我看见你回来了,进来一下。」 是肖亦群,陆琪努力的想去分解他话语中的每个音节每个字,如同任何一个化学公式最终都要归于元素周期表一样,可她功课歷来就差劲,最终还是失败,他的语气很平稳。 她继续执行自己的策略,进去就无比明媚的打了个招唿:「老大,新年快乐。」 肖亦群手上签字笔飞舞,见她进来,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然后把旁边一摞文件递过来:「这些已经批了,发下去,别耽误事,还有,西南区要拓渠道的事,让闵佳赶紧来跟我谈。」 「哦,好的。」陆琪接过来,原地停了两秒才走出去,他也打算装失忆?她一路发文件,一路都感到愤懑,「他耍我,看不起我,是不是?」 真心认为自己被玩弄了一遭,她心一狠,拎起那张喜帖就进去了:「老大,我正月二十六摆酒结婚,这是我的喜帖,一定要来啊。」 肖亦群这才抬头盯着她看,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后陆琪才听到简短有力的两个字:「恭喜」。陆琪咧嘴笑着离开,也不知这是不是自己愿意听到的答案。 年后头天来上班,肖亦群堆积的工作一大堆,到下班点了也没法离开,陆琪以往都会陪着加会班,秘书组的传统,老闆未走,你若没事最好也不要走。可刚到六点,她就接到里面打来的电话:「陆琪,没事你先走。」 她整整一下午武装起来的情绪立马就泄堤,扁着嘴巴问了句:「老大,你什么意思!」 她听到若有若无的嘆气声,然后便是,「陆琪,要结婚了,就不要多想。」 陆琪这时才惊觉,她凭什么追问、凭什么要答案,从她答应徐清平的求婚起,她就已经选好了路途。 婚礼前的这几天,陆琪都住家里,主要是婚礼琐事多如牛毛,陆妈生怕哪个细节没到位最后惹祖宗不痛快,有时间都要逮着问一问。可陆琪已经没有前半个月那么兴致高昂了,她之前是怕这临时起意的婚礼草草了事,让她徒留一生的遗憾,所以什么都吹毛求疵,往高档次里要求,可这事想多了就烦,她又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性子,所以陆妈再过来问糖果袋的样式时,她也就摆摆手:「随便,随便,还怕有钱买不到好东西啊。」 陆妈点点头,再掏出婚宴当天的菜品递过来:「琪琪,你看这个行不行?」 一瞄,贵得离谱,热菜冷菜甜品加起来,一桌6800元,陆妈还说那个行政总裁给打了个88折。这么一算,徐家陆家加起来,五十桌是有的,光婚宴就吃了35万。陆琪直接翻到菜单前面,指着2388元的条目:「这种就行,谁知道你吃的是多少钱的,6800一桌,全让徐家出了,行吗?还有,这礼钱收得回来吗?」 这下连陆爸都过来看了,凯宾斯基这样的酒店,2388元是最低档的,女儿今日怎么看得上。陆琪也不知为何,烦躁得很,菜单扔在一边就去看电视。陆爸以为女儿心疼钱,赶紧接话:「琪琪别怕花钱,我陆永康就你这个女儿,挣的不给你给谁呢?徐家也是这个意思。」 陆妈也说:「你小姨昨天和我说了,女儿就一个,办不好,连后悔都没辙。」 可陆琪一看见自己老妈晾在阳台上洗得发白的内裤,心里酸到不行,她的内衣裤这两年价格都已经升到四位数了,衣帽间里躺着的名贵衣服包包比比皆是,当然数任男友也买了不少,但除了她自己买的之外,最多的还是老妈买的。她勐然间为自己之前的虚荣攀比感到噁心,冲着她老爸老妈就说:「有这冤枉钱花,还不如留着给自己养老。」 她的无常,父母们归结于婚前综合症,陆妈赶紧把笔和帐目都收了起来,在洗手间调好面膜出来就哄:「琪琪,来来来,乖乖做个面膜,保养得水水嫩嫩的,那天做个最美的新娘子。」 第25页 陆妈三姐妹人老了才爱俏,日子过得好了,还经常相约着去美容院做做脸推推精油,往自己脸上身上擦的劲头绝不亚于年轻女孩,这面膜也上得利索。陆琪躺在沙发扶手上,爸爸坐在另一头看着,还怕她着凉,搭了个小毯子在她身上,她看着眼角眉梢日益苍老的父母,突然开口:「爸爸妈妈,我好爱你们。」 听得她父母都是一怔,陆爸在那头帮她揉着脚丫子,跟哄五岁小女儿似的:「就知道琪琪最乖了。你什么都放心,爸妈有钱,我现在才50岁,还能再干十年,琪琪想买什么,蜜月想去哪里旅游,欧洲也好、美洲也好,只管跟爸爸说。」 面膜洗掉后,往脸上抹晚霜时,陆妈又把她房间被子给铺好,怕她晚上睡得冷,这几天空调罩都摘了下来,暖气开得足足的。陆琪坐在床上,说:「妈,不用你这么忙,我自己会弄。」 陆妈慢悠悠的从书桌上爬下来,笑道:「没事,我还能伺候你这个小祖宗几天哪!」 陆琪这才开始有嫁人的伤感,撅着嘴抱着自己妈妈撒娇:「说什么呢,搞得你以后好像不会嫌我似的。」 睡前她给未婚夫打电话:「清平,告诉我,你是不是很爱我?」 徐清平听得到电话里的小伤感小任性,轻轻笑道:「嗯,我很爱琪琪。」 「那你很想娶我,以后会对我很好,是不是?」 「嗯,我很想娶琪琪,以后也会对琪琪很好。」 陆琪挂了电话,熄灯睡觉,突然就钻进被子里哆嗦成一团哭了起来,她年少时就有这个毛病,害怕自己哭泣会被隔壁的爸妈听见,所以总是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缩进墙角。可哭着哭着,她又勐然想起,那么多年前的自己,咬牙切齿发誓说再也不会躲在黑暗里了,又赶紧爬回床上,把被子给铺得平平的,像个大字一样趴在上面。 很多年前,她看过一本漫画,书名早忘了,上面说,如果心疼的话,一定要赶紧找地方平躺下来,越贴近地面,它就不会被来自地球深处的引力扯得生疼。她曾经和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的同学争辩过这个问题,人家冷冷的说又不是高空自由落体,就站着和躺着这点距离,引力能有多大分别,可陆琪却固执的选择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看太多苦逼家庭出来的真善美、高大全的女主了,我比较喜欢写有爱的爸爸妈妈啊。。自从在jj上写文一来,大部分属于自己的时间,我都用在了这上面。我愿意和大家讲故事,用诚挚的心和不太伶俐的笔头和大家讲我喜欢的故事。这个故事可以这样写,一个鲜活灵动的小秘书,和一个温和内敛的小老闆,办公间里展开一场又一场有爱又有笑料的故事,再夹杂一些职场潜规则和继承人之间的内部战争,最后,皆大欢喜,小老闆成为了大老闆,小秘书成为了老闆娘。可惜,我写了另外一个版本。上一本脆爱时,不少人看到第七或者八章,沈三孩子顺利生下来,就果断弃之。我在想,这一本,是不是我写陆琪和徐清平结婚,也会是这样的命运。作者如何写作,都源自于他对生活的感知,我总是再想,是否让小说中的主角们替我完成那些不得志的梦想。我曾经说过,脆爱其实也是童话,现实而残忍的童话,是已婚妇女固守围城时无法言语的倔强。而《没有真爱》,是爱情和婚姻本身成了将就,你赢得了所有形式,唯独输了自己内心。不是和自己爱的那个人结婚,我们会后悔,如果和爱的人并无可期盼的未来,我们会绝望。那么绝望和后悔,二选一的话,你选哪一个?这才是陆琪的人生必修课。再说,今晚更了,明天就不更了。 ☆、第十三章 好在这样的悲伤情绪在陆琪那里也就是一个晚上的事情,翌日早上起来,她已是头髮尖都透着精神气,吃早餐时,陆妈用大号碗,给她盛了满满一碗地瓜粥。陆爸打完太极拳回来,看见她吃得倍香,夹了一筷子酸豆角递到她碗里:「闺女,心情好啦!」 「嗯,你也不看看,外头阳光多足。」才八点,可她房间里已经撒了一屋子的阳光,她快速吃完早餐,穿上鞋子,笑眯眯的回头说了句:「爸,妈,我上班去了。」 双亲目送她出去,直到关了门,陆爸才咬了一口鸡蛋,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看着陆妈道:「亚美,我闺女不错吧。」 陆妈嘴角也欣慰至极:「老陆,只有她结婚了,我才感觉这心里踏实、暖烘烘的。」 车子驶出地库朝软体园驶去,一路骄阳相伴。等交通灯的时候,陆琪摇下车窗,闭眼仰望太阳,整个眼帘都是无边无垠的橙黄,她想这样晴朗明媚的冬日,自己没有理由不高兴。她爱阳光,就连qq签名也是阳光宝贝,这个既幼稚又自恋又低俗的名称已经被她所有的好友同事寒酸过n遍了,可她十来年就是不换。她是那么的深信,自己就是太阳的宝贝,不然怎么会只要前一天晚上心情低落,第二日就必定出大太阳?她心想,你们谁都不知道,那是我的守护天使来了。 她内心清楚,和肖亦群之间的事,不能全怪别人。自己平时就不怎么守下属的规矩,见他对自己不错,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势,就连清扫阿姨都知道,有时厕所里遇见,都会问两句:「陆小姐,新老闆对你挺好的啦。」 陆琪想想,确实好,担任他秘书这段时间以来,日子过得着实不错。本来按照她的能力,人事部开出的试用期薪水只有7200一个月,还说算高的了,是肖亦群给她加到了一万块,她拿着申请单去时,负责薪资的同事还说:「又来了,也不知肖总会不会批哟,你这个,已经超出同级别秘书40%了,要笼络人心也不能拿公司钱啊。」,她当时还忐忑,未料肖亦玮并没有阻拦,大手一挥,她这小秘书也还真成了高级ol。 第26页 还有,除了刚开始有阴过两次脸之外,后来的工作也会想想才分配下来,完全在陆琪的胜任范围之内。她每日工作完后,基本还能有时间逛逛网店,聊聊天,又没什么出差应酬,偶尔的加班也大都不超过晚上八点,比起以往呆在事业部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两重天。 没压力也就没动力,以她如此以逸待劳的性子来讲,换岗位换部门换领导,还是算了吧,婚礼在即,没事别瞎折腾,说不定越折腾越出事。 办公场合,两人仍是关系融洽的老闆和助手,他依然斯文和蔼,她依然笑靥如花。这种表里不一的手段,陆琪极为擅长,可不知为何才一个多星期而已,她居然透不气起来,转身而走的那一刻,背后似乎总有目光在审视自己,弄得她走路都扭捏。 算了,别想了,她已经熬到结婚那天了,万事等婚假回来再说。 结婚前一天晚上,简直就和演电视剧一样,三姑六婆的全凑热闹来了。爷爷已经过世,奶奶和小叔住在山东,这一大家一早就飞过来了,而妈妈那边,外公外婆、大姨小姨,大姨夫小姨夫,表哥表妹,还有其他连着亲、走得勤的亲戚,陆琪家150平的房子算大了吧,愣是被人挤了个水泄不通,沙发扶手上都挤了两屁股。 陆琪听着这南北方言,鸡同鸭讲,哌哌哌哌,想在洗手间里清净会,可杂志没翻两页,就有人来敲门:「谁在里面,快点,快点。」 好不容易到了十一点这喧闹劲过了,该回家的回家,回酒店的也回酒店,大姨小姨还捨不得走,陪着陆妈坐在床边抽抽噎噎的哭,陆琪躺在床上,无言以对,明明是她结婚,怎么感觉这一大家子的婚前综合症比她还要严重。 「琪琪找了这么好的小伙子,咱们都应该高兴才是。」 「是我心头肉啊,要嫁到别人家里去,怎么捨得。你看,她那手,葱都没切过一根,在家住的时候,内裤都是我洗。我也就想着,嫁给这徐清平,她啊,不用同公婆住。将心比心呢,如果我的是儿子,娶这么一媳妇回来,简直就会被嫌弃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陆琪心里还乐了一下,老妈糙人一个,居然能用人神共愤这样的成语,还是来形容她宝贝女儿的。没等她有什么反应,陆爸已经不乐意了:「我家琪琪嫁给他,又不是去做煮饭婆的。现在的小两口工作都那么忙,还能硬规定要谁照顾谁的?」 小姨也点头:「又不是我们那个,女孩子嫁过去一定要干家务活,清平工资那么高,大不了给琪琪请一保姆就行。现在的孩子都想得通透,又不是没那个钱,谁还会为了家务活成天拌嘴。」 轮到大姨了:「琪琪,你怎么啦,魂不守舍的,别听你妈瞎说,咱们不吃亏。就像这婚宴费用一样,大家算得清楚明白,还有,他家房子写他名,你家房子写你名,谁也别惦记谁的。腰板硬硬,人家就没得找刺的地方,找刺我们也不怕,又不是离不了你徐家。21世纪的女青年,自个有钱、娘家有钱才不会受婆家欺负。」 还是大姨夫做党政工作的,说话水平就高:「话是这么说,但小两口的,还是不能在这金钱家务上太过算计,也不能因为日子好过,就随心所欲。你和清平分居两地,更要多多联繫,争取早日团聚,有钱也好,有能力也好,比不过有心。」 陆琪还没来得及点头,大姨先嘘了一声:「竟讲些虚头巴脑的。」 洗脑到最后,陆琪连面膜都没揭下就睡着了。 中国人结婚一般有两个日子,领证那天和摆酒那天,陆琪却非要把两天凑在一天,一大早穿好婚纱,就往民政局跑。她念大学时在图书馆背英语单词,无聊时翻开了一本杂志,看到国外有新娘就这么干,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白色婚纱,手捧鲜花,热情洋溢的站在一栋极为老式的居民楼前,随意自在而浪漫。当时她就心想,她要结婚了也这么干,那些对着镜头摆pose,装假笑的婚纱照一对比,逊毙了。 陆妈嫌她没事找事,大冷天穿露背婚纱跑来跑去,连个大衣也不穿,小心感冒。可她不听,还找了自己多年不联繫的摄影师同学,人家答应免费全程跟拍,只要出片子的钱就行。不仅如此,她还非要双方亲朋都准点到场,民政局大门口,围了满满三圈的人,她和徐清平挽手进去,大家拍手叫好,她往后莞尔一笑,摄影师早就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捕捉镜头。 此刻陆琪才真心甜蜜,老公、家人如此宠爱她,而少女愿望,人生大事,无论有多曲折,她终要一个个实现,丝毫不肯将就。 民政局里这一排队领证,就耽搁了不少时间,车队再绕着大半个s市晃一圈,到美兰山居的新房都已经三点半了,敬了媳妇茶,谁都不得休息又往酒店里跑。 厅外站着迎宾时,双方父母都还在客气,陆爸说:「我家琪琪从小就被惯坏了,你看今日,行程说改就改,非要去她那些学校转个圈圈。」 徐家父母难得的宽容:「说到底,这是孩子们的大事,当然应该听他们的。琪琪是个有想法的女孩子,这样好,知道自己要什么就说出来,我们还就怕时间太赶,到时她有不高兴的。」 这话正中陆妈下怀,「哈哈」笑了起来,有文化有涵养的亲家就是不一样,这年头,别说要媳妇孝敬,能够不挑公婆的刺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第27页 下午5点迎宾,6点半婚宴正式开始,陆琪一干同事就赶在这婚宴前几分钟沖了进来。陆爸只认识郑睿,赶紧去握手,「欢迎,欢迎。」 「下班就往市里赶,堵在关口了,急得我们啊。」他特意从上海赶来的,先去公司和同事会和,然后全体坐公司班车过来,这时陆琪已经往台上走,看见厅外的动静,又折了回来:「睿哥。」 郑睿满心欢喜:「丫头今天漂亮啊。」 肖亦群就在旁边,无奈陆爸不认识他,还以为今天来的最大头头就是郑睿。陆琪只得把爸爸扯过来,看着肖亦群笑:「爸爸,这才是我老大,营销总监肖亦群,肖总。」 婚宴场合哪能事事周全,陆爸赶紧再握手:「肖总,失敬,失敬。」 再和其他人一一握手,「欢迎」、「恭喜」声此起彼落,宾客们鱼贯入场。 徐陆两家摆合酒,泱泱的真坐满了五十桌,新人们几乎已必死的决心从第一桌敬到最后一桌,回头一看,一些不太熟稔的宾客吃饱喝足后,都已经离了场。不过两位新人交友甚众,过了十点半婚宴结束,仍有不少同事朋友还在场喝酒,他俩今日结婚有点不随惯例,一大早先去民政局,接新娘这一出没闹成,闹新房也不在议程之内,自然只剩喝酒担待。 信软的同事也有好些没走,肖亦群又在当中坐着,陆琪拎了酒就过去再敬,然后再和郑睿喝,招唿两句,又跑去了其他桌上,她自小到大,都是在s市念书,所以同窗来了不少。这酒喝得多了,她就想上厕所,大宴厅的右边角上有专供新人的休息室,她拎着身上这套大红嫁衣的下摆就过去了。 转角有个中式屏风,再要上两级台阶,陆琪喝得微醺,鞋子踢在台阶上,整个身体都往前沖,赶紧伸手去抓屏风,却抓住了一个人的胳膊,转头一望,是肖亦群,此时他正躲在屏风后面打电话。 陆琪笑着说谢了,正要推洗手间的门进去,突然又转了身,望着还未来得及走的肖亦群轻声说道:「老大,我今天漂亮吗?」 肖亦群嘴角抿紧,连眼神中都带着一丝不悦,看着陆琪的时候又像是在审视,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陆琪像是遮掩眼中的尴尬,冲着他笑笑,似乎那句话她是见个人就要问一遍的。 洗手间出来时,肖亦群已经和信软那一帮人走到大厅门口,看来是要离场了。陆爸远远看见她在最里面,赶紧招手:「哎,哎,新娘子跑哪里去了,同事都要走了,快来送送。」 徐清平正在到处找人,这会看见她,拽着手就往厅口走去,肖亦群看着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小快步往自己走来,脸上妆容精緻,挽了新娘髻,穿上这古典的嫁服,比以往多了些婉约静雅。他勐然想起她的问话,脸上带着那么点红晕和傻气,直愣愣的看着他:「老大,我今天漂亮吗?」 他把手放进裤兜,垂下眸子,心想能不漂亮吗?长得本来就不错,一向会打扮,还这么爱折腾,今天怕是把满身家当都拿出来显摆了一番。 出了饭店,大家男女搭配,拼车回家。计程车后座,两位女孩子已经聊开了:「陆琪今天穿的就是秀禾服吧,听说要挺多钱的,也不知是买的,还是租的。」 前头的郑睿回头说道:「陆琪的个性,怎么肯租,又不是没这个钱,她娘家亲戚找潮汕师傅给做的。」 这些年来国人结婚追求新意,但在s市这样的岭南城市,中式风格却一直是主打。手工旗袍都不够浓重,一定要满清时的那种龙凤褂,也就是秀禾服。量身定制不打紧,有钱人还要找绣工上佳的师傅用金丝银线绣上龙凤、牡丹等图案。陆琪今日身上的那件就是,潮汕手工,如今是做这活技艺最娴熟的。 听得女同事们一阵羡慕嫉妒恨,就算关系好也免不了酸几句:「哎,我们还在为房贷车贷卖命,她就两套礼服,都能花上20来万。」 作者有话要说:如无意外,每天早九点半更。 ☆、第十四章 原本计划是有蜜月的,但徐清平请假已久,cb日本代表处来了多次电话要求他缓缓蜜月,先回去把工作处理好。他只得徵询新婚妻子意见,陆琪耸肩表示可以接受,看了他两眼之后又说:「现在这么冷,要去也只能去澳大利亚,要不缓到八月,我俩去趟北欧。」 翌日一家人就送徐清平去机场,徐家父母对儿媳的宽容大度再次感到无比宽慰,而陆琪却对公婆如此客套周全的待媳方式感到明显不适。一家人上了车,陆爸问道:「闺女,那你要做什么?婚假还休不休?」 陆琪想了想:「先休吧,玩它几天,要不,我们蒸桑拿去?」 四个老人陪着陆琪玩了两天,她装乖女儿乖媳妇,累得慌,便让他们各回各家,说自己还是去上班好了。这婚一结,她心里那些七想八想也就散得差不多了。肖亦群面前,举止越发坦然,再说暧昧这种事,就和虱子一样,多了你也就不怕了。 起初她是住在美兰山居的新房里,一个人住着冷清,晚上想出来去超市商场熘个弯什么的。一出自家门,亮的只有街灯,林荫小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除了一家小便利店,去吃个夜宵都得走两里路。 不是大家都忘了她,只是不少人知道她还在蜜婚期,少打扰为好。她住了半个月后,终于熬不住,收拾包裹搬回了自己小公寓。房子小,起码她镇得住,不至于屋子内走三两圈,跟个孤魂野鬼似的。 第28页 可搬过来没两天,就被老妈发现了:「为什么要搬过来,那边住着多宽敞。你看看这里,又小还乱,放得下你这么多东西?」 「不方便,我每天要早起1个小时,上班才能不迟到。一个最北边,一个最南面,这大冷天的,路上就冻死了。」 也是实情,陆妈再问了句:「清平同意不?」 「跟他说了,有什么不同意?他又不回国。」 陆妈赶紧的把她公寓里给收拾了一下,那句「新婚就没人住新房,不吉利」的话就给咽下去了,转念一想,也是他们房子多,爱住哪就住哪呗。 这新婚的余劲一过,陆琪又恢復了婚前生活,这日在市里和一帮朋友吃喝,若不是人一句你老公在干吗,她真有错觉,自己从未结过婚。哎,搞那么大阵仗,原以为能让自己铭记一生,其实也不过二十天想头,扔下筷子就想真没劲。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婚礼画册没出,翌日上班先和那位赵大摄影师联繫。 「我还再想,别人找我拍片的,婚后第三天就开始催,你倒好,快一个月了,都没想起找我。」 「我这活你又不挣钱,哪敢催你。」 「还真别说,慢工出细活,你的片子修一下后,张张都是上品,钱我也不收你的,免费送,不过拿两张给我做做gg吧。」 「照片你选就得了,我上班,不能随便收发外网附件。」 「相信我眼光?没问题。哦,有一张照片,特有意境,我特想上,只不过有点小伤感,还是问问你意见吧。」 赵摄影师发过来的图片,好半天都显示不出来,陆琪列印完一份紧急文件回来后才看到,一下就怔了,那是她的背影,穿着那袭洁白的婚纱,就站在窗前。那是刚到酒店时,她忙里偷闲小憩了一下。 照片的最远处是窗外的温暖,四点半的时候,太阳将落未落悬在半空,陆琪面对的便是一片和煦的柳橙色,可那样暖人心扉的颜色却无法透射进来,屋内仍是冬天,下午时分色调沉重光线阴暗,而她就站在那样的分界点上,半仰着头,双手轻轻至于窗棱上,背影单痩,似乎带着希冀,又有些许落寞,如此光影交合的空间感,莫名让人生出几分惆怅意味来。 qq不断的在响着:「你看到了吗?这张怎样,我爱死了,光线、角度,还有韵味简直就是完美。」 「永远都笑容满面的婚照,太千篇一律了,婚姻是生活,有爱也有伤感,为了小徐不得已放弃整个森林,那一刻你在想哪个帅哥?」 「琪琪,这才是最真实的你,对不对?洗出来后我都想哭,要不给你放大一张?」 陆琪滚动滑鼠,左手托腮,一直在看这张照片,都没留意背后站了人。 「文件打好了没有?」 「啊!」陆琪赶紧起来转身,上班开小差被老闆抓到,多少有点心虚:「老大,好了,正要给你送过去。」 肖亦群接过文件检查了一遍:「下午找行政部订机票,我明天去成都出差。」 「好的。」 文件检查无误,肖亦群放进公文包里,临往外走时,又撇了一眼电脑屏幕,别有意味的道了句:「这一张,照得很好。」 肖亦群去成都出一个星期的差。 国内五大区中,南方区和华东区一直在你争我赶,北方区这几年上升势头也很明显,只剩下西南区和西北区,一直增长乏力。西北区目前缺乏大规模铺开的条件,而西南区在去年营销总监辞职当口,也爆发了人事管理危机,七八名销售精英被在地一家软体公司先后撬走,第四季度的业绩是一落千丈。 西南区的总监闵佳无奈,年前就向总部汇报要求重新部署前线队伍,春节一过刚开工就招了近二十名的高中级经理,肖亦群不仅要去做最后的面试,还得把西南区的销售格局摸个透清回来。 苦了陆琪,她原以为老大出差,自己能过几天清闲日子,没想到这指派只多不少,无数的事情要传达知会,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虽说现在是现代化办公,邮件、电话、视讯会议,能够最大程度的解决远程办公的问题,但这也不能解决所有紧急而临时的事情。比如说一个系统里要评审的合同,下面事业部催得要死,把肖亦群手机都给打爆了,可他当时正在一个潜在大客户那里拜访调研,开一个产品交流会,只好趁着中间休息,要陆琪以他的用户名登上系统,把合同中的重要项念给他听,认为无虞,便让陆琪代批了。 陆琪第一次做这种事,颤悠悠的去点同意那个键,还在问:「老大,真的要我批吗?这个案子的金额有1.8亿啊,我怕还有哪些地方不对的,出了事不会让我来负责吧。」 她这日加班回去,一看通讯记录,肖亦群居然一天打了她13个电话。他就一个星期时间,忙着面试,忙着开业绩穿透会,忙着和那边的客户打交道,总部许多临时琐碎的事情都无法在上班时间处理,便让陆琪就事情轻重分个类,到了晚上十点再跟他电话汇报。可陆琪哪分得清什么轻重缓急,谁催她催得比较急,她就先捡谁的说,这不,说了半个小时,往往还没把应该讲的那件说出来。 这个时候,肖亦群也不催她,也没有不耐的蹙着眉「说重点」,总是等她讲完,再言简意赅的重复一遍,反问:「是不是这样?」陆琪「嗯嗯」的点头。然后他再指示明日如何去做,遇上要回邮件的,他偶尔也会说:「这个你替我回吧,酒喝多了点。」 第29页 陆琪以前做过销售,知道这几大区中,南方区和华东区算好的,其他三个区,喝酒都是把人往死里整的,见肖亦群喝成这样,还得强打精神办公,语气中不免透出点情绪:「哎,老大,你悠着点。」 正因为是替老大回信,她压力倍增,一封两三百字的邮件在床头憋了一个小时才敢发出去,尽量希望把事情讲得不丢面,发出去了也提心弔胆,没料到下一秒就有了回信,居然是肖亦群自己回给自己的:「做得不错。」 她眼角湿润,爬上床之后,拿着手机不停的画圈圈,莫名的就想给他打电话,想听他在电话那头回答自己「嗯」的声调,看似随意,实则低沉有力。陆琪闭上双眼,双手伸向空中,几乎都可以触摸到他发出这个音节时喉结的轻微震动。可还没翻开通讯录,就接到了徐清平打开的跨洋电话,他俩约定过,每周通话三次,知道陆琪的迷煳猫个性,所以每次都是徐清平打过来,周二、周四、周六,晚上十点,雷打不动。 「琪琪,和谁聊那么久,一直都打不通。」 那颗心再次跌落胸腔,陆琪无力的躺在床上:「还能有谁?资产剥削阶级。他出差一个星期,要求我每晚十点汇报工作。」 「怎么?情绪不好?」 「能情绪好吗?压力超级山大。」 徐清平电话那头笑笑:「好了,忙完这个星期,去逛街买点衣服鞋子,吃点好吃的。」 「嗯。」 「这个月家用,还是打你招行那张卡上,需要什么和我说。」 「知道了,我妈生日,你也记得打电话。」 等肖亦群一个星期后回来上班,陆琪才算舒了口气,一大早就拿了一包东西送进去。还未拆包装,他就问:「这是什么?」 「保肝茶,我爸喝过的,有效果。」 看来西南区的事情进展顺利,肖亦群也是一脸春风:「怎么送我这个?」 陆琪还真的规规矩矩鞠了个躬:「多谢老大的信任和培养。」 ☆、第十五章 到了三月,肖亦群真的像总监样一般忙了起来,出差的时间明显增多,周二飞上海,周四去北京,周六才回来,在s市呆上几天,又是下一轮的出差行程。他在总部无派无系无亲信,各项工作本都是亲歷亲为,可现在出差频繁,再也无法全部顾及。许多事情只要觉得陆琪能够胜任,便交给她去安排,尤其是系统里那些多如牛毛的各类审批,自从把帐号告诉陆琪后,便让她把这工作接了过去。 陆琪刚刚感嘆自己换了份清闲的秘书工,立马就开始忙得陀螺转,白天干不完的,晚上还得带回家。她刚开始处理这些五花八门的审批,不仅涉及销售管理、产品评审、还经常连带着人事、财务、合同、法务、行政等等,这万千头绪一起,她就经常陷入泥潭沼泽,四处都摸不着上岸的路。 往往花一个小时看完几单,愣是没有一单自己有保票该批过还是打回。这一着急,只能啰啰嗦嗦的,事无巨细全都讲给肖亦群听,于是这晚十点的通话就一日长过一日。还好,肖亦群并不嫌弃她心眼笨,打到手机没电,也会用酒店座机打来。事到如今,她才知道这秘书工作以往做得轻松,不是自己心灵手巧、机灵聪明,而是肖亦群对她太好,自己依赖性在那儿,太习惯一有事情就找老大。 也想对得起他付出的一万薪水,更想自己能够把这些不重要却必须做的事情给处理妥当,好让他在外面安心出差,这才知道自己和总秘差的不是一点儿火候。别说她对下面的销售经理有什么管控能力,就是总部这些做销管、市场、渠道的内勤人员,她都搞不定,还一生气就打电话让肖亦群出面,说她们对自己工作不予配合。 人家冷眼旁观,还口出讽刺:「成肖总红人了,怪不得这么卖命。」这般没成效,陆琪所做就更显得没意义,最后万事还是由肖亦群远程遥控,挫败感油然而生,一日打完电话,眼圈泛红:「老大,幸好我跟的是你。」 这下,肖亦群不仅是老闆,更是导师,郑睿叫她熬得起辛苦、斗得起狠,肖亦群教她轻重缓急,凡事看中心。 当这电话费都打了上千块,陆琪终于算是小出师。一日晚十点照旧打电话过去,却发现自己终于达到今日事今日毕的初步阶段,并无紧急要事需要汇报。电话里不免会心一笑,这才想起,往日里只说自己工作困难,却从没问起过老大进展又是否顺利。 是个人都知道,他那个总监的位子没什么用。当然,以陆琪歷来辨不明风向的大脑,也就是这两个月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听来什么? 说肖亦群去年9月上任,至今已过大半年,毫无建树,甚至在他任内,西南区还被竞争对手给打成重伤;还说南方区的马总没把这肖小儿看在眼里,数次开会都不到场,他在信软15年,几乎算得上骨灰级元老,南方区有多重要,按古代说法就是一京畿铁卫,你以为空降个兵部尚书,他就听你的?人家从来都只听曾董的;华东区的郑总监是肖亦玮一手提拔,他一来,才临危受命,摆明了就是不让他渗入;南方区华东区铁板一块,北方区也差不太多,他也只能去啃西南区、西北区这些痩骨头,可这能成什么气候,西南区的业绩撑死也不过1/5。说到最后,那位渠道专员还嘆气,他手底下那么多人,也就闵佳和陆琪两女的,闹得欢快,别到时跟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30页 陆琪那日忙得脚不沾地,中午连饭都没吃,食堂里买了张鸡蛋饼就上办公楼,在茶水间听到这些话,肺都快炸了,恨不得当场进去抓那女的一脸。 肖亦群是9月来的没错,可孟秘、王秘、林秘来来去去,事情还没开始做,就费了他两个月。西南区的高层震盪,他还没接任就有了迹象,跟他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他一上任就紧急调人过去收拾烂摊子,西南区会死得更惨;老马给肖亦群脸色看,这她知道,只是没想到连郑睿背地里也这样,怪不得上两次老大去了上海,回来都没说什么。就她和闵佳怎么啦,忠心可嘉,值得表彰。陆琪心里恨恨的决定,以后闵佳有事找她,她一定第一个就回;还有郑睿那里,升点官就会阳奉阴违打官腔,太他妈让人觉得噁心了。 肖亦群哪会和陆琪说自己在三大区碰壁的事情,只说还好,但陆琪明白,若是第二季度的业绩表再不好看,董事会那里他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也正因为此,陆琪才会咬紧牙关,不管肖亦群*交代多少事,她都接下来,因为她知道,老大交给她的都只是一些小case而已,自己没什么好抱怨。 她这番拼命三郎的劲头,不少人看在眼里,一次秘书组例行会议,秘书组长难得点名表扬了她,说她人虽然不细心,但开始有了高层秘书雷厉风行的模样,第二季度的特别奖金就给了她。这邮件发出来,抄送直接领导,肖亦群也看见了,下一秒就给她回邮件,只有简短的「你值得拥有」五字,这比拿了3000块的特别奖更能让陆琪高兴,她心想,自己或许,不再是花瓶了。 她和肖亦群之间,相处时间越多,也就越融洽。肖亦群不在总部的时候,她也不需做书面行程表,而是他在哪,开始烂记于心。一闭上眼,她就知道,今晚他在长沙,明日7点10分的飞机飞杭州,大概9点半落地,10点半到达分公司,然后是1个半小时的会议,中午可能会一起去吃员工餐,下午2点,他亲自去投标会,然后四点和天祥的老总会晤,晚上自然是饭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联繫他,什么时候不能打扰,不用细想,那几乎是反射性的。 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她与徐清平之间的联繫开始松散,起初两人还遵守着一周三次的通话约定,可就这样聊了一个月,能聊的全聊完了。新婚期一过,他们的生活似乎便尘归尘土归土,毫无交集。而越想找点什么来说,越他妈的费劲。 最后陆琪在一次五分钟沉默了十二次的电话中,对徐清平说:「咱俩别这么矫情了,以后,有事就打电话好了,没事就别浪费这国际电话费了。」 这倒好了,两人开始在q上互致问候,除了多那么一纸证书和每月5万的家用,陆琪有时感觉,徐清平和其他男人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肖亦群的拼搏终于有了回报,到了六月底,业绩报表出来,西南区销售增幅明显,同比增长34%,而环比增长213%,这也就意味着,肖亦群终于把失去的阵地给夺了回来,其他各区的增长也都小幅超过了预算目标。金融危机狂潮未退,这样的成绩已经足够鼓舞人心了,再说上半年达标,下半年压力骤减,销售系统超额完成全年任务指日可待。 6月30日晚上,陆琪狂喜不已,晚上八点才拿到最终的销售统计数据,然后连夜花了三个钟头,精心制作了一期海报,深夜发给全公司。 翌日早上来上班,祝贺信件就砸满了邮箱。她喜气沖沖的进了里间,问:「老大,你看到了没?曾董回了邮件,其他好多人也都回了。」 「嗯。」 看得出肖亦群心情也不错,陆琪大胆问了句:「老大,这是不是代表他们认可你了?」 从未有人会如此直白的和他讨论这个问题,肖亦群难得这么坦荡的望着陆琪,笑了笑:「不清楚,应该是不会扫地出门了。别说这个了,晚上庆功,去订个场吧。」 庆功宴上,下属一杯杯酒递过来,都被陆琪拦了下去:「老大在外面喝得还不多啊,干嘛家里也这样。」 众人就笑,说陆琪太护,以前没那么护郑睿的。陆琪狠狠笑了两声,说:「华东区不脱掉万年老二的名号了,也该庆个功,下回郑睿回来,我喝死他。」 大家职场摸爬打滚多年,也知道小肖总在长辈面前交出了一份还算不错的答卷,曾董从对他就任营销总监时的不表态,转变为公开回覆邮件:销售线维持稳中有升态势,实属不易,西南区能够绝地反击,逆风飘扬,更是值得肯定。她这封邮件是凌晨两点发出,大家一上班就看见,然后是高管们接力赛似的一个个回復,接下来是大家一窝蜂的回。一个上午,啥事没干,就看见邮箱不断提示:您有新邮件。 都到了这个地步,市场营销部那群人精们还不赶紧转风向,就只差懊悔自己没和陆琪一样早点拜山头。男人们还好,不轻言办公室政治,不管上层如何思量抉择,工作资本还是要积累,有活还是干,也愿意帮陆琪忙。就那几个女人,常年混又升不上去,新总监又好拿捏,抱他大腿还不如抱他姐大腿,事情干多一点就横眉冷对。 「这个我提供不了。」 「你不是客户专员嘛,客户资料不找你,找谁?」 「我说了亿天的资料,北方区没给我,我这里连编码都没有。」 「那你不应该去找北方区问嘛。」 第31页 「我没空。」 最后还是陆琪着急,亲自去找北方区同事问的。这样的事情在这几个月里只多不少,她还经常向肖亦群投诉,有时也不免埋怨,自己老大太温吞,她要是领导,先炒一个立个下马威。直到后来听到茶水间那番八卦,才知道他举步维艰,辞了人又要招人,未必有这精力来对付这些小虾。 不过她们以往敷衍,今日就慌张,一个个谄媚着要敬肖亦群酒,被陆琪拦下后,又端起橙汁:「老大,那我就以橙汁代替,希望在您的领导下,下个季度、下下个季度永创佳绩。」 ☆、第十六章 到了七月,肖亦群马拉松式的出差才告一段落,陆琪却没法空闲,信软每年有两次大会,年中一次,年底一次。年中的随意,年底的郑重。以她的条件,代表销售系统上台演出是毋庸置疑,这一次她要跳的是当红舞曲nobody,一下班就跑楼下会议室去排练。 这种事,她比上班挣钱都有干劲,为求完美,要练到晚十点才上楼收拾东西回家。一看老大办公室灯还亮着,进去打个招唿:「还没走?」 肖亦群转身看她,穿着一袭黑色的练功裙,前后领都开得低,露出里头穿的白色小背心,□穿黑色薄款打底裤,头髮束得高高捲成小髮髻,偶有几根髮丝垂在脖颈,这番素朴简单的打扮倒真像是科班出身的舞蹈演员,清丽十足。 「嗯,就走。」 「那你送我。」她身子前倾,带着笑意,想来是明白肖亦群在这里专等她排练。 公寓附近有条食街,这个点自是生意兴隆,陆琪正好饿了,便要下去吃。肖亦群左右瞧瞧,食街附近哪会是什么高档场所,她又穿成这样,不放心,于是下车陪着一起吃夜宵。 一家潮汕粥馆,人满为患,露天的街道旁都摆满了桌子,好不容易等一伙人撤席,肖亦群让陆琪占着位子,自己去排队买东西。陆琪说了,这一家的白粥麻叶、炒牛河、炭烤生蚝、还有血蚌,都是极好的。刚要排到他点菜时,只听见窗外巨响,然后是碗盘坠地的声音,赶紧转头一看,果然是陆琪那一桌,遂奔了出去。 国人围观心盛,才不过几十秒,大家已经就事发中心围了个圈,肖亦群在桌椅间七拐八弯,恨不得直接从桌上踩过,一把拽出陆琪:「没事吧。」 陆琪回望他,纳闷他的慌张从何而来,一转念又想明白,嘴角上翘,笑得甜蜜,指了指里面:「我没事,旁边的人抢桌子,打起来了。」 肖亦群这才放心,也不看里头的热闹,拉着陆琪手就往外走。他刚才是真担心,这种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大热天的,一个女人长相身材上佳,穿得这样曲线玲珑,容易惹人上火。 陆琪还在问:「怎么不吃了,我还饿着呢!」 他一直拖着她,来到食街入口一家不怎么热闹的店里,陆琪撇嘴:「客人那么少,东西肯定不好吃,我从来都不来这一家。」 肖亦群指着凳子让她去坐,不容置疑的语气:「这里我放心。」 吃完宵夜,再把陆琪送到公寓楼下,肖亦群调转车头要走,她又跑了过来,头凑近车窗问道:「明天周六,我还要排练,你加班不?」 心思被这个小女人猜到,肖亦群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上车窗:「不加班。」 陆琪看着车屁股拐弯,一脸的笑意再也忍不住,连蹦了几级台阶去按楼下的密码锁,可这高兴劲仅维持到入家门。她玄关处就有一面照片墙,以前都是她一个人,上次婚宴的照片洗了不少出来,她老娘愣是全给换了,那都是她和徐清平的笑颜,时时刻刻提醒她已为妇人。 笑意凝固在脸上,就像定格的照片,鞋子也没换,陆琪直接进了卧室,趴在床上连妆都不肯去卸。她不是不明白,让暧昧肆意生长,最终会害死自己,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很多时候,她心里不好受,就想找点蜜糖灌进嘴里,以为嘴里是甜的,心也会甜。或许也不是心苦,只是长满了荒草,想要割掉那点荒草,又怕内心贫瘠,从此后寸草不生,所以就只能拼命羡慕别人满园的芬芳美丽,要不自己那茫茫荒原上长一朵小野花也行。 婚宴当天,她和徐清平回了美兰山居,徐酒喝得不多,还算正常,陆琪却是换下衣裳,倒在婚床上就睡。睡到半夜口渴,起来找水,昏头昏脑,没往楼下走,反而站在了楼道尽头次卫生间的门口。然后,听见徐清平低低的说话声,是日语,新婚当夜,凌晨两点,他没陪在自己身边,而是在和别人通电话。 陆琪没有学过日语,仅有的词彙就是动漫里学来的卡哇伊、雅蠛蝶这些,她赤着脚、静静的呆在角落里听着,身影暗得和墙壁融为一体。在连续听了几分钟后,她终于听到一两个熟悉的词,sakura,还有hakone。她知道一个是樱花,一个是箱根,每年4月是日本的樱花季节,当时她心里就在想,没什么,也许清平是说要带我去看樱花呢。 为此她还查了旅游攻略,果然在那里有大把的赏樱圣地,可等到樱花季节都过了,她始终没等来那通念想中的电话。 7月21日的年中大会,陆琪身穿豹纹衫小皮裙,扭腰摆臀,再一次大放异彩。这样的场面,定居美国、久不出席的肖老也露了个面,还让女儿陪同着去了后台慰问,陆琪妆卸下一半,假睫毛还搭着,就跑了过去,肖老认出了她:「小丫头,舞跳得很欢快嘛!」 第32页 陆琪得了赏识自然卖乖:「多谢公司栽培!肖老,到了年底,如果超额完成销售业绩,我再上去跳,您到时候还要来,鼓励鼓励我们。」 肖老乐得点头:「一定一定,哟,销售线,你哪个事业部的?」 陆琪正要答话,旁边陪着的肖亦玮看了她两眼,扶着父亲往前走,只甩甩手示意她一边站,她跺了一下脚,也就回了化妆檯边。 晚上的宴会,肖亦群自然不跟他们同桌,陆琪掂了脚尖去望,发现他在舞台下第一桌,就坐在自己父亲旁边,两父子低头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饭才吃到一半,肖老就拿着麦克风讲了几句,无非是让大家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为信软百年大计铺砖盖瓦,引得大家热烈鼓掌,等掌声停了,他接着说如今年纪大了,受不得闹腾,信软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今天这音响效果太好,震得他手都在哆嗦,他就先回去休息了。 众人再次鼓掌,肖老把麦克风递给旁边的曾董事长,然后就让小儿子送他出去了。 陆琪一路目送肖亦群出了宴会厅,接下来是儒雅稳重的曾董和梁总裁讲话,口才都是相当的好。这样的场合,郑睿自然也在,待席面上该敬的酒敬完,陆琪就拎了一只酒,坐到他跟前:「哥,喝两杯不?」 郑睿笑笑,接过酒杯就说:「这两个月干得不错,上半年度的最佳工作表现奖,你都能抱一个回家。」 「那也比不上你封疆大吏,守着长三角的富庶领地,深挖广积两年,培养起自己的小团队,到那时,管它风云变迁、人事变幻,自是屹立不倒。」陆琪说完,还哼哼了两声。 郑睿嘆口气,原以为她就算是心思单纯,也不会傻到去掺和肖家继承人的龙凤虎斗,可还真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就成了人家拥趸。就算是为人秘书为人分忧,可跟了三年的领导有难处丝毫不谅解,还帮着别人来说自己的不是,分明是新人在旁,旧人已忘矣。 陆琪听得怔怔的:「哥,你有什么难处?」 郑睿也头疼,他一个pd的头头乘着火箭速度升到华东大区总监的位子,全靠肖亦玮,从这点上来说,他应该知恩图报;可从职位守责上来说,营销总监才是他的顶头上司,肖亦玮过问华东区的营销部署,就属于越俎代庖。在信软里头,他属于后起新秀,能力虽强但势力不够,不像南方区的老马,营销队伍几乎都是直属的,就敢公开顶撞、不予配合。对他而言,两肖都是面包片,他就是夹在当中的那片薄火腿,左右都得小心应付、备受煎熬。 待陆琪听进心里去后,郑睿又不免思索,这内中种种,总要说些和她听。 这七月的晚风,吹在人身上都还带着点热气,可陆琪站在山道上,只觉得这风吹进了每个毛细血孔,合着血流,周身循环一遍,愣是心口脚尖都拔凉拔凉。 郑睿所讲,仍歷歷在耳。 他说:「我听说他来时,肖老是想给他一个特助的,为什么不要。又凭什么那么多人中,他要选你做秘书?」 陆琪只说是偶然,他从一堆申请表中挑出来的,郑睿笑得古怪,又说:「说你傻你还不信,营销总监秘书,需要从一堆员工表中随便找个出来对付吗,还是说,你又为什么出现在那沓表里?」 陆琪听得毛骨悚然,左右她都是棋子?难道谁都如明镜一般,所以开玩笑的开玩笑,嘲讽的嘲讽,只有自己仍然处在茫然不知的境地? 她想起前两天,总秘蒋林珊在q上叫她过去聊一会,她尚以为是公事,谁料林珊把会议室门都给锁了起来,然后看着她说:「陆琪,看在06届同级的份上,我郑重的提醒你,作为秘书,你和你的老大关系太过亲密!」 陆琪还不以为然:「你又听到些什么谣言了?」 「谣言,那是遥远的预言!」蒋林珊睁大眼睛,开始劝诫:「陆琪,就是你是开朗大方、天真活泼,也是有老公的人,该知道和男人保持距离!咱们这一行,说好听点是高级白领,说难听点也就是一保姆,日子好不好过,得看老闆混不混帐。早9点到晚10点,只要老闆招唿,你就得寸步不离,美女做秘书,那更是高危人群,成天和你的高富帅老大混在一起,就算心头坦荡,也保不齐日久生情。」 「成天混在一起!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难听,他一天到晚的出差,难不成我有分*身,飞过去陪他了?」 「别嘴硬,就这两个星期,他没出差吧,门前保安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每次都是他载你回去。」 「看见我和他一起下班算什么,看见我俩一起上班才是大新闻。」陆琪咬着笔尖:「真是奇怪了,谁没坐过个领导的车?一坐就出事吗?为什么成天挑我刺,我在这里混了四年了,绯闻传出不少,可谁能揪出一个真的给我看看。」 本来也就是扑风追影的事,蒋林珊是好意提醒,但看她一副不知人言可畏的样子,只道:「还记得邢秘吧,小心她就是你的下场。」 一说起邢秘,陆琪还真打了个哆嗦,岔开了话题:「你现在挺闲的,居然还有工夫管我事,你老大呢?」 「去北京念书了!」 「念书?他不刚从美国游学回来?」 「报了长江商学院的emba,每周有三天在那边。」 「我就奇怪,他是不是就打算做信软代言人了,小心被……」逢人说话,这「架空」二字,陆琪愣是给咽了回去。 第33页 蒋林珊知道她什么意思,把笔记本合起来,嘴角勾了一下,才说:「他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唿声我都听到了,但是我真的没有这么快速度啊。。 ☆、第十七章 前几天陆琪还懵懂,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那怕什么三字的含义,邢秘搅起的那一池子水,还余波未平,梁勇仕遭董事会架空,至今还找不到回来的时机,恐怕就是希望这两虎恶斗,他好回来收拾烂摊子。 她在年前来过的伴山阁前缓缓踱着步子,路灯昏黄,照在脚下一小格一小格的人行道砖上。当郑睿和她谈了那么多后,她想都没想就来到这里,想证实些什么。可惜,私家花园、禁止入内,保安很礼貌的拦着了她,她说,我找高地802的肖先生,保安微笑着摇头:「小姐,现在是晚上10点了,如果没有业主同意,我们是不可能去打扰他们的。」 她无奈,只得退在人行道上,拨出了号码,长久的等待后,才听到轻轻的一声「餵」。 陆琪觉得此刻她的声音仿佛是不羁束缚的魂灵,从嗓子里脱逃出来,升在了半空,空旷中带点孤冷:「你在家吗?我在小区外面。」 「小区外面……,你跑伴山阁了?」 「嗯。」 过了一会,肖亦群才问:「你跑那儿去干什么?」 「我有些话想问你。」 「我不在,送爸爸回来后,我也在这边睡下了。」 陆琪看着对面爬出墙的杜鹃花随风起舞,怔怔的「哦」了一声,也不挂机,电话那头嘆了口长气,然后语气变得快速沉稳:「你在那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不要走到山下,那里不安全。」 「好的。」 「我就来。」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陆琪脑子里全是这些扯不清的棉絮。公司自从邢秘事件后,对秘书的要求有了质的改变,不求漂亮但求专业,总秘王秘那样的才是正路,既不会挑起异性过多的兴趣,做事情还相当的靠谱。肖亦群初来乍到,为什么要违反这样的默认定律,找自己做秘书?或者,肖亦玮为什么不反对?甚至当公司里开始有谣言时,一贯专横看不过她的肖亦玮独独在这件事情上瞎了眼? 她究竟是在不自知中当了谁的棋子,是肖亦玮的美人计,以邢秘为原版炮制一场办公室丑闻来对付细佬?还是肖亦群故中此招,一面玩着暧昧,一面借她在销售线的好人缘,和一票骨干员工打得火热,还可以牵制郑睿?或者郑睿也有私心,故意把这一切都告知,好让她心生罅隙,虽陪在肖亦群身边,帮的却是自己,即便守在上海,也尽知总部风吹草动。 谁是最先算计,谁又在套局中局,陆琪惨笑,心想自己一个小职员,何德何能成为他们的筹码?如果这都要遭他们如此费思量,其他的,她想都不敢想。 郑睿说:「知道肖老为什么会退居二线?」 陆琪说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郑睿继续保持那种古怪的笑:「07年的九月,我见过肖老一次,那时他精神矍铄,说手术很成功,可到了十一月,身体突然就差了许多,说是末稍神经严重受损。」 陆琪知道,他来后台慰问演员时,那手就在不断的抖。 「有人说,他在自家二楼阳台摔了下来,受了刺激。」 「这和你今天说的,有什么关系?」 「肖老如果不出事,就没有今日信软的格局吧。如果存在阴谋论的话,那就该有个最终受益者。」 陆琪听得心里都在发抖,这三年多里,信软高层数次震盪,每一次都是财经版竞相报导的重点,先是肖老退位,肖亦皓转战信达控股,曾雅娴当了董事长,后是梁勇仕遭架空,肖亦玮担着高级副总裁的名头,全揽公司日常管理,横行无忌不说,还逼走了原来的营销高总,这个当口,从不参与家族事务的肖亦群回了国。 「不要以为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就是一家人。集团今年的销售额将破千亿,利润近两百亿。钱是什么,它能摧毁人间万物,琪琪,不要随随便便站队,静观其变等着吧,肖老身体一年差过一年,他们亮出爪牙,相互撕咬的时间到了。」 陆琪彻头彻尾觉得自己是白痴,几乎都要被郑睿说动了,可一想起肖亦群也许是在利用她,心口间翻起苦水,只想诋毁否认,这不可能,不可能。自己感冒他陪着去泡温泉是假?明明喝不了酒,还非要护着自己最后被人灌是假?无数次容忍自己小毛病小粗心是假?担心自己安全,非要等到排练结束送回去是假?还是那个让她心跳加速念念不忘的强吻是假?或者连那些静溢的深夜里,自己巴巴守着小檯灯打电话,想像他就在眼前,听着他沉稳磁性却又耐心十足的循循诱导都是假? 到头来,自己全身心投入的这大半年来难道都如同十八岁参加的面具舞会?陆琪想去找肖亦群,宴会厅里逛了半圈,才想起他和肖老一起走的,也就没多想,出门拦了计程车就直奔伴山阁。 可等到车灯晃过,那个人如约前来,她却发现一个更令人难堪的事实,她经常忘记这一点,她凭什么来问肖亦群。她所能够依靠的便是那些从未说出过口的暧昧,莫说可以否认,就算肖亦群大大方方承认,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对方给理由,她已为人妇。 肖亦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模样,一个妙龄少妇,穿着白色上装、蓝底碎花短裙,绑带细跟凉鞋,头髮微散,坐在小区外的路墩上,腿露了大半,神情落寞,他心想,还好,脱下舞台上那身豹纹皮裙装了,不然深更半夜的,太像特殊职业。他鸣了两下喇叭,示意她先上车,保安早就已经站在了岗亭外,一脸笑容可掬,他却并未将车子开进去,而是朝山路上驶去,带一个酒醉后的俏佳人回家,摆明了会出事,她既然说有事,说完就送她走吧。 第34页 只山路上的路灯透着点光进来,肖亦群看了副座的陆琪一看,脸颊微红,难得的宁静,便问:「喝高了?」 「还好,郑睿在,和他喝了两杯。」 「什么事,非要找我现在说。」 陆琪却突然笑了起来:「没事,不发酒疯嘛!」 肖亦群勐的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来看着她:「有事快说。」 陆琪已经把头低下去,抵在了前方储物盒的上端,闷着气装无赖:「老大,我真没事,你送我回去吧,来时忘了,这里打不到车。」 大半夜的有人玩这个吗?肖亦群伸手想把她脸给扭过来,瞧瞧她什么表情,是不是和人喝酒多了,打赌来调侃老大,可陆琪就怕他看,死活不肯,越拉那头就越低。可顾着头就顾不了大腿,裙子只到半膝,弓着腰还拉拉扯扯,连安全内裤的边都露了出来,肖亦群看到这白花花的大腿,眼神一凛,冷笑起来:「陆琪,你就爱这样玩,是吧。」 话音刚落,副驾驶位全给放了下去,陆琪还来不及反应,肖亦群整个人已经压了过来,她赶紧伸手去推,叫了声:「老大。」 肖亦群抓住她双手,举过头顶,直视她的眼睛,看到那丝慌张后倒笑:「怎么,有胆量就继续勾引啊,每次只管放火,就不管灭吗?」 他大半个身子压在陆琪身上,身下的人连动弹的余地都没有,被他捏住嘴巴,直接就给吻了上去。陆琪刚才还凉飕飕的身子,一下子就上了火,他手指所碰之处,全给烧了起来。 事后回想,陆琪不得不承认,始作俑者是自己,在任何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眼里,有点姿色的女下属深夜戚戚的来到你家门口,语气幽怨说要见你,可见了面却什么事也不说,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肖亦群是被自己三番五次有意识无意识的撩拨给激怒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以为我是羊羔出身呢。 他来之前应该是要睡了吧,只要无事,这个男人一贯早睡,陆琪心想,他这样的习惯自己怎么也知道。她闻到他口腔里漱口水留下的淡淡薄荷味道,等他舌头退出时,还不自觉的舔了一下。这样细小的回应让肖亦群愈发胆大,他半撑起身子,右手从发线中一路蜿蜒向下,来到了胸前,指腹轻轻的在沟壑间划了两圈,绕到背后解开了扣子,然后衣服推高,低头吻了下去。突如其来的糯软湿意让陆琪寒毛都立了起来,可全身都在轻微的颤抖着,不是害怕而是对即将到来的紧张,她没法拒绝。 如果心口那么那么凉,为什么不能用身体把它捂热。 是的,她终于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想抗拒他,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不是没想过逃离,躲这个人远远的,可如今还是心甘情愿的回来。即便知道带着几分龃龉,知道自己做着道德法律所不允许的事情,知道自己或许将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沼泽里,哪怕是沉沦,要用后半生的无数辛苦去换,她还是想要,一次也好。 男女之事上,沉默便是纵容。 午夜寂静,密闭的车内仿佛半山间隔绝出来的另一个空间,空气中是比七月烈日骄阳更令人燥热不安的荷尔蒙因子。都会男女,身体交缠、四目相对,眼神中仍不缺探究和考量,可最终都被只手可去触碰的原始欲望悄然覆盖整个眼眸。 肖亦群只在胸前做短暂停留,便卸掉了陆琪的衣裳,他抬头端倪身下这白里透红仍在轻颤的身躯,发现确实如她所说,身材很好,胸前有料、腰肢玲珑、臀翘腿长,更能激发欲望的是,手指触摸过的地方皆如凝脂,那么一丁点的小丰腴恰到好处,26岁的女人仍如18岁少女一般,确实保养得很好。 如此激情四射的时刻,陆琪却如同初经人事般,不知所措,待肖亦群手指一路往下,她几乎闭紧了双眼。她什么都做不了,越是兵临城下,就越知道自己在做不被接受的事情,害怕被人知晓她的不堪,神经紧张、心跳加快,她只能不断地咽口水来阻止那颗心脏砰砰的跳跃,咬着牙齿切切的在心里喊:拒绝他,拒绝他。 而肖亦群已然没有再多给她时间做天人交战,他分开她的双腿,奋力直入,内里早已湿滑,推入并不困难。陆琪哼出声来,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敌不过汹涌而来的情愫。 车内空间狭窄,并不适合双人剧烈运动,肖亦群揪着她的胯部,以免冲击力将她不断地向后推去。陆琪全身无力,私*处被热量裹挟并且胀满着,被入侵的痛楚让她嘴唇张开了一丝缝隙,传出低低浅浅的呻*吟,合着肖冲击时的节拍声,在这车厢里来回流动。 大家都嘆息,说对比其他肖家人,肖亦群的行事风格太过白开水,真是不知能不能在那么强势的兄姐面前抢到一块肉,可郑睿却说:「你觉得不公平,年纪轻能力不够可以学,凭什么把他排斥在家族事业之外。陆琪,收好你的正义感,他当了15年私生子,母子俩被人扔在国外不闻不问多年,为什么能回来,他比我们谁都知道,心字头上一把刀。」 就在这样紧张刺激的时刻,陆琪还能分神去想别的,肖亦群大为不满,重新调整体位,将她左腿抬了上去,陆琪正羞愧尺度过大时,肖亦群已经半跪在地上,两人间再无空隙,他一点点的深入陆琪体内,沉重而缓慢。她下半身的滚烫已然变成烧灼,意识也开始被撕裂,那么一刻除了这个在她身上驰骋的男人,她也不想看见其他的。直到她的呻*吟声变成了持续的抽噎声,肖亦群才放下她的双腿,压上身来堵住嘴唇。 第35页 不是酒醉,只是意乱情迷到他们不顾自己在干什么,正是因为那丝罪恶感,怕被人窥视,让他们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映入陆琪眼帘满满的,是肖亦群眼中极致的快乐,以及他眼中自己的眸子。 是的,陆琪想,她的老大带了一张迷惑人心的面具,他不是温顺的羊羔,而是披着羊皮的狼。在这样坦诚相见的时刻,陆琪才知道,那些未解开裤裆的温和都是手段,当把她这只傻兔子骗得乖乖躺在这里的时候,才露出狰狞的尖牙生吞活剥了她。 灵魂太扯淡、精神太空虚,多少人眼里,它们怎敌得过红尘慾念、肉体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谢安琪《年度之歌》曾经攀上的天梯 曾经拥抱的身体 曾经在乎一切 被突然摧毁 霎那比沙更细 良夜美景没原因出了轨 来让我知一切皆可放低 还是百载未逢的美丽 得到过又促逝 也有一种智慧全年度有几多首歌 给天天的播 给你最愉快的消磨 流行是一首窝心的歌 突然间说过就过 谁曾是你这一首歌 你记不清楚 我看着你离座 真高兴给你爱护过 根本你不欠我甚么曾经拥有的春季 曾经走过的谷底 人生是场轻梯 忽高也忽低 不输气势谁曾是你这一首歌 你记不清楚 我看着你离座 很高兴因你灿烂过 高峰过总会有下坡 回忆装满的抽屉 时光机里的光辉 人生艷如花卉 但限时美丽 一览始终无遗 回望昨天剧场深不见底 还是有几幕曾好好发挥 还愿我懂下台的美丽 鞠躬了就退位 起码得到敬礼 谁又妄想一曲一世 让人忠心到底 ☆、第十八章 陆琪的腰很酸,车座沙发当成了临时床垫,再来一出大尺度限制级运动,就差没断了。她还想躺一会儿,肖亦群已经抽身离开。陆琪以为他吃干抹净要走,赶紧坐了起来,抱住了他腰。 肖亦群已经恢復了斯文贵公子的模样,只抱着她低头说了句:「总不能在这里睡一宿,衣服穿上,先回伴山阁。」 这晚陆琪睡得很沉,一夜无梦,刚睁眼就意识到自己是在肖亦群家,赶紧起身,枕头旁边已是空的。她心中不安隐隐放大,赤脚就奔出卧室,客厅里安静空旷,没有人影。 她怔在那里,双眼闭上,半天不知回头。 肖亦群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她呆若木鸡的站在客厅过道上,唤了句:「陆琪,你怎么啦!」 陆琪这才机械的转回了头,扯了个笑脸:「老大,我以为你走了。」 肖亦群已经穿戴一新,昨晚火热狂野的气息不知所踪。他拿着公文包走了出来:「时间不早了,要去公司。」 「那你不等我?」 肖亦群看了她两眼,打开包把备用的手机电池放了进去,双手插兜:「陆琪,你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去上班吗?」 女人的幻想总是不切实际,陆琪被点醒后,悻悻的笑了一句:「开玩笑呢,我也还要回去换衣服,上午稍微去晚一点。」 肖亦群看了腕錶,又看了一眼半裸站在跟前的陆琪,说了句:「快去穿衣服,我送你回公寓。」 伴山阁距离陆琪公寓有点远,必经的主干道又在做绿化,早上班的高峰,一路卡卡停停,开了半个小时都没到,肖亦群见一向话多的女人自打上了车,便成了哑巴,问:「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发呆。」 肖亦群轻轻笑了起来:「有空发呆的话,不如想想今天上午10点的秘书测评怎么过。还有,回去换衣服快点。在我这儿,迟到不算什么,在你们纪律严苛的陈秘那里,可是大事。」 陆琪经他提醒,瞬间恢復活力,嘴巴都张大了,勐跺脚:「天啊,我怎么把这一出忘了?」 公司经营得好,当然要老闆指导有方,可也离不开一群强悍的员工。在信软这样的规模化集团里,强人不是以个来数的,而是成群结队出现的。大家以公司为家,呕心沥血、你追我赶,把时间生命都奉献给了公司,秘书组就是这样的概念下产生的。 它不是部门,也不分派工作,更无指定的办公区间,成立的初衷只是为了强化专业能力,在工作之余,秘书们相互交流经验,老辈们向新人们答疑解惑的平台而已。可事情做得好就容易上台阶,而且信软的大佬们从来不缺乏伯乐的眼睛,发现有了这个「民间组织」后,秘书们的工作效率大幅提高,便为它正了名,隶属于总经办下面。 而传到了陈秘这代,秘书组已经成为了荣耀的代名词。由于管理得当、培训有方,这里涌现出不少劳模:比如说原来财务部的小秘书如今已经是渖阳分公司的老总,比如说蒋林珊,原来只是事业部里最默默无闻的秘书,工作未满三年就升到了总裁秘书;比如说还有秘书转销售,如今已经是大区高级经理,……,等等等等,陈秘一开会,就是灭绝师太的腔调:我一直以大家为骄傲。 当然,陆琪不在这引以为豪的队伍当中,她已经数次遭受了陈秘的全组通报批评,最无辜的一次,就是她发送邮件时忘了贴附件,于是再发一封,谁料电脑死机,一连点了三次。她从肖亦群办公室出来,就收到了陈秘回覆邮件,痛批她没有专业素养,给大佬们的邮件为什么不检查清楚就乱发,发附件为什么要发三次,这不浪费公司资源、浪费大家时间。 陆琪当场就呆了,犯了多大点事啊。事情还没完,陈秘转手就把这邮件发给秘书组全体,然后说本月的例会上,陆琪必须端正自己心态、做出深刻检讨。 第36页 陆琪气得那个呕血啊,肖亦群看到那个抄送邮件时,对她还不无同情,回覆说,下午你不用做其他事,好好写检讨就行。 她终于发现,她和这公司里的女人八字犯沖,全体都有。 测评也是秘书组的发明之一,公司里的绩效考核大都在年底,为了不让这测评耽误大家的本职工作,所以给挪到了年中七月。 这是陆琪第一次参加,吃了陈秘无数次亏,她也知道自己该小心应对,只不过年会在即,她得先把舞跳了。心想,用一个晚上时间想想这工作心得,汇报汇报也就得了,哪知道,昨晚和肖亦群弄了这么一出,现在是大脑空白、心思全无。 6楼电梯间出来,往左边过道走,快到尽头时,有一扇小门,陆琪往里头瞄了一眼,有人在。她搓搓自己双手,靠墙等候,这是今年秘书组测评的地点,为了不给其他同事造成麻烦,体现秘书组的善解人心,特意选了角落里一间小小的会议室。 测评根据平时的工作表现,以及现场问答,决定你是一级秘书、而是二级、三级或者资深,这仅仅是个职称,用于内部评价,和晋级薪水无关。可陆琪心里忐忑,她也没什么过高要求,只期盼千万不要给她定一个一级,营销总监秘书才一级,丢死人了。 正装作不经意偷窥里面情景时,蒋林珊拿着本子也往这边走来,陆琪问了句:「你还没过啊?」 两人靠着墙壁。蒋林珊已经把笔记本打开,里面写得密密麻麻,陆琪伸头过去看了一眼,不禁咂舌,往她脸上瞧去,黑眼圈比自己折腾半宿都严重:「总秘,以你的水准,还打什么草稿?」 在大公司里,秘书大多数都是奋斗在最基层,最忙碌最劳累的小蚂蚁。能以「秘」字称唿者,基本上都是高层秘书。而蒋林珊为何不叫蒋秘,而叫总秘,说来话就长了。 她原来也只是事业部下面的一个小秘书。某一天部门老大怀孕,结果发现自己有先兆性流产徵兆,吓坏了,35、6岁的年纪不是那么好怀上的,即刻就请假回家养胎去了。不出半个月,老二在下班途中,被一辆冒失的电动车颳倒,左膝盖骨折进了医院。这下好了,主副手都歇菜了,原以为整个部门也可以洗洗睡了,谁料一切运转正常,项目按节点运作,毫无差错,就连人员出勤率都勇夺事业部第一名。 蒋林珊就是在这个危机时候,爆发了她无人能及的小宇宙,以小秘书的身份勇于承担「代理老大」职责。在成功捍卫了部门荣耀后,大家开始改口称她为蒋总,等到三个月后老二回来,她就「嗖嗖」的升到了八楼,那里是总裁办公室,一般人都不敢去。这样的话,再叫蒋总也不合适,可回头叫蒋秘,怎能体现她彪悍辉煌的职业经歷,于是改了口:总秘,总裁秘书,这也很合适。 蒋林珊气色确实不怎么好:「这上半年,我就没干什么活,不好好作答,难不成还降级?」她是三级秘书。 「你不是一直在忙系统流程优化这件事?那么费力,有你说的。」陆琪这时才想明白,蒋林珊为什么要向肖亦玮主动请缨去做流程优化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这一年多来梁勇仕迟迟未能重掌实权,她不找点事情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难不成走人吗? 这里面无论谁,都比自己有危机感。 「也只能说这件了。」蒋林珊脚跟抵着后墙,继续低头看自己的笔记本,一副完全没做准备的模样。 陆琪诧异,推了她一把:「你怎么啦?」 「没事,测评完了,再和你聊。」 两人各有心事,未再说话,里面的那个人还未出来,陆琪便低声问道:「邢秘,后来怎么样了?」 蒋林珊侧头:「还能怎样?照样风生水起,听说考进了海关,拆散了s大学校长的婚姻,成功当了后妈。」 陆琪愕然:「她还考进了海关?」她表哥阿志多年前也想进这个部门,但家里出钱出力无数,都未有结果,可邢秘她,不是听说家庭出身不怎么样?社会人士公考比本地生源的应届生要严格得多,她又有职业污点,怎么可能轻易进去? 蒋林珊惨笑:「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吧。邢秘老家穷得不行,她17岁就来s市打工,第一份工就是在电子厂做女工,每月挣不到六百元。十年啊,别人的十年转瞬就过,除了身心苍老啥都不剩,她的十年真是没有白白折腾,折腾创造奇蹟。」 陆琪低着头,蒋林珊看了她两眼,又道:「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 「长得漂亮。十八岁的时候我认为这好俗气,一个女人就算没有美貌,也可以赢得整个世界,今年我二十六,却巴不得自己能够好看一点。」 蒋林珊是復旦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有学识有能力,这样的话太不像她的风格,陆琪愕然,看见她眼角眉梢的无精打采,正想接着说,恰巧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只得拍了拍她肩膀:「我先进去,你平復下心情,下班后我们再聊。」 测评有惊无险,不苟言笑的陈秘对陆琪的众多回答,依然不敢恭维,好在同为测评官的总经办刘经理很是喜爱她,一个劲夸她昨晚的舞蹈跳得不错。 陆琪也就这么过了,最后拿到一个二级秘书的职称,立马跑回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就有人来了,真稀奇,是南方区的老马。按理说,他这大区和总部挨得这么近,他应该多多来找老大啊,可实际上,肖亦群这间办公室,他来得都没闵佳多。 第37页 他挺着大肚子,一副老好人的做派,过来和和气气的问:「陆琪啊,肖总忙不忙?」 陆琪瞄了里间一眼,闪着大眼睛问:「马总,是有什么事呢?肖总现在不忙,不过10分钟之后嘛,有个会要开。」 「营销会议吗?我怎么不知道?」 陆琪继续装着无辜:「马总,您不说过,您很忙,以后南方区开会的事情可以找老林,他是二当家嘛,因此,我都发给他了。」 老马讪讪的,点了点陆琪的桌面:「以后,还是要发给我。」 「好的,马总。」 「还有今天这会,我既然在总部,就我和老林都参加,下半年部署,咱们得听听肖总的指示。」 见人走过,陆琪就做了个鬼脸,做销售做得好的全是面厚心黑,膈应人的时候比谁都膈应,拍马屁又拍得比谁都响。他之前不肯搭理肖亦群,可如今两面光的郑睿这次把他甩在屁股后面,他还不得赶紧找老大抢资源。 到了下班点,陆琪还记得蒋林珊的事,赶紧约着去市里一家新开的酒楼里吃晚饭。六点还差那么两分钟,她就收拾东西走了。这个点,大傢伙都坐在位子上没动,看见一向爱在老大面前端茶递水献殷勤的陆琪居然走这么早,都「哟」了一声:「陆琪,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事情做完了就走,约了总秘吃饭逛街。」 她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蒋林珊已经在路边等着了,一开门上来就说:「准点下班,到底有多不正常,我这一路出来,都有十个人问了。」 「加班是正常,不加班不正常,早知道这一点,就早超生。」 这个点的软体园区,道路无比顺畅,陆琪开着车「嗖」的就出了园区,勐踩油门朝市里驶去,蒋林珊把安全带系上:「就算这是快速路,你也跑慢点」。 「慢什么,分秒必争,全市都在修路,不走快点,堵在关口,两个小时都赶不到中心店。」 蒋林珊把眼镜取了下来仔细擦,然后面无表情吐了一句话出来:「你说我们这样活着,究竟是干什么?什么事情都在赶,赶着学习、赶着毕业、赶着恋爱、赶着上班、赶着买房子、赶着结婚,赶着生孩子,难道还赶着死吗?人生看上去很长,连三分之一都没走过,可是为什么我们连60秒的红灯都不愿意等。」 ☆、第十九章(修) 陆琪望着前方的信号灯,笑道:「奋发向上的大好青年,今天怎么一堆牢骚?」 「我跟易平安,分了。」 陆琪「哦」了一声,心想大概也就这样,再问了句:「什么原因?」 「他找了个89年的小女孩,还在念大学,你学妹。」 陆琪笑了起来:「我说啊,你得高兴,他这个宅男烂人,除了码代码就会打游戏,你终于给甩出去了,此后世间多少的it新贵、商务精英,任君挑选。89年的小妹妹就是没眼光,年轻漂亮,也不知道找一个多金已婚男,大把钱财花她身上。」 蒋林珊嘆气:「你这样说,好像我也没有多高兴。我这两天总是想,如果当初毕业就留在老家,我和他的孩子会不会都能打酱油了?」 陆琪开车技术不怎么好,容易冒进蹭车尾巴,这回在车流中还抽空瞄了蒋林珊两眼:「你是那料吗?念了一特牛的学校,毕业后却守着你家相公几千的工资,然后跟着公婆住在一起,自己做个舒适安逸没什么前途油水的科员,下了班就带小孩、做饭菜,甘愿受家庭桎梏,最多也就是参加个同学会,听说谁谁谁前程辉煌,嘴上笑着说我也过得挺甜蜜的,心里其实憋得吐血?」 吃完大餐,陆琪要去扫店。蒋林珊咂舌,明明是自己不好过,怎么她也一副失恋受了刺激的样子。眼下不是打折季,店里的衣服都贵得要死,可陆琪只管上身好不好看,完全不看价钱。她偷偷的翻了一下标牌,扯陆琪袖子:「你烧钱啊,去香港买才划算,免税的,同样的款式起码能便宜15%,还不算汇率。」 「没事,上半年我忙得要死,没时间出来逛街,都攒着呢,一次买个够。」陆琪边说边让人把衣服给包好,然后信用卡一刷,拎袋子就到了下一家。蒋林珊跟在后头:「你刚刚那一刷,把你这个月工资都刷没了吧!你家小徐每个月给你多少家用,才能满足你这个虚荣拜金的女人?」 陆琪扫得心满意足,拎了七八个纸袋就往车子后座丢,启动车子时,看着车库前方黯然无色的灯光,挡风玻璃上灰淡的身影,突然对着蒋林珊说了句:「我很怕自己以后会不好看,会没有漂亮衣服穿,现在能多买,为什么不买?」 蒋林珊嘆气,只要是个女人,不管漂不漂亮,都有烦心事。比如她,现在就特不想回那个家,一进家门就有气,便问陆琪今晚能收留她不? 陆琪问:「那房子不是你的吗?没写他名字吧,直接赶出去得了,还装什么流浪在外。」 「算了,他也知道自己错了,只是我懒得吵架,影响心情。」 「那你什么态度?」 长长的嘆气声,然后陆琪听到一句,「一日不忠,终生不用。」 陆琪有些震惊,笑道:「行啊,不愧是总秘,沖你这句话,我陆琪的公寓免费向你开放。」 蒋林珊却没有接话,只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陆琪也收了声,留给她独自寂静的空间。她与男友相恋十年,高中就在一起,然后携手去上海念书,回老家工作,再一起奔赴s市,四年颠簸,心酸不与外人道也。从不足十平米的小出租房,到如今终于买来了崭新的居室,装潢一新就待结婚,却不料三五天功夫,一朝回到解放前。 第38页 工作四年,这样的人事,陆琪见过许多。她有看见怀孕八月的准妈妈周六独自加班,走路时不小心跌在了过道上,自己撑着爬了起来;消防楼梯上,刚晋升为高工的清高女,半弯着身子扶着栏杆无声的啜泣;还有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只能靠不断抽菸来提神的男同胞们,在接到女友的电话时,带点祈求的意味说:「我还在忙,能不能自己去?」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天之骄子,努力工作、奋发向上,每一天每一秒从不肯倦怠着去过,众人在羡慕他们学习、工作、婚姻无不优秀的同时,却没想过他们付出过什么。上帝是公平的,它赋予人美貌,就不会再给爱;它赋予人理性的思维、缜密的逻辑,就不会给他细腻温暖的内心,他们都早已学会把自己变得坚硬冰冷,带着面具穿着战服,与这个世界作战,更同自己作战。 到了公寓,蒋林珊洗完澡出来,见陆琪正趴在她那张杂乱无比的床上看美剧,便弯腰瞄了一眼:「还在看欲望都市,也不想想,你还能再sex girl一点么?」 陆琪边傻笑边回答:「那还能看什么?」 「蜗居不错。」 「去年的片子,你现在才看。」 「我不现在才有空吗?」 陆琪笑得两条腿都翘了起来:「片子倒没什么,男人找小三,女人要房子,不都是半斤八两的戏码?我就烦那些动不动就骂人的,渡不了自己,就别去渡别人,老拿爱情观说事,这关爱情什么事?还不如看欲望都市。」 蒋林珊不置可否,只把头髮擦干,左右瞧了瞧,再问:「你这儿怎么连本书都没有,打发点时间也好啊。」 陆琪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你哪是需要什么书,我看,喝酒才好。」话音刚落,她就拿起旁边的手机,熟练的按了个楼下便利店的号码:「小杨,给我送一箱啤酒上来。」 酒喝多了,蒋林珊话就说得多,推了推陆琪胳膊:「哎,你要不要看看那个89的模样?」 sex再迷人,也不及身边八卦,陆琪赶紧把视频给关了,蒋林珊把那个女的微博给找了出来,一张张照片拉给她看:「你看,就这样的。老娘瘦下十斤,直接甩她n条大街。」 长得是不怎么样,以陆琪的眼光来说,一太瘦,和麻杆没什么区别,二来玩的那些自拍,显得人更是幼稚,只不过人家睁着大眼睛装小兔子,有男人不就爱这套?可陆琪说话更打击人:「别说有的没的,你得瘦下二十斤,才能甩她n条大街。」 蒋林珊翻转个身子,摸着肚子上的腩肉:「如果是你这样的狐狸精夺人所爱,也就罢了,偏偏是这种豆芽。」 「你家易平安之前对你还算好吧。算了,有了问题还会主动交代,渣字号不收监。」 「你家小徐呢,也没信心?」 陆琪喝下一大口透心凉的啤酒,特别认真的冲着她笑,学西关戏里抑扬顿挫的口吻:「说不准他这时候,美人在怀,幽香扑鼻,……。」 蒋林珊扔过来一个空酒罐:「有你这么一号大婆,谁敢做你二婆,一出场,就把人灭得跟渣渣一样。」可她又想起什么,加了句:「也难说,谁不知道,cb风气歷来不咋地,听说他们的论坛都变成了捉姦帖。不像我们玮姐,女权斗士一个,公司里抓一个灭一个,抓一双灭一双。」 冷气开得太足,陆琪哆嗦了一下,赶紧蜷在了被窝里。 她俩今天晚上喝得太多,连去趟洗手间都费力。叽里哌啦聊了半宿,睡意来袭,陆琪迷煳间只听到蒋林珊在问:「若你家小徐真有外遇怎么办?」 她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还能怎么办?」 背上被人推了一把,「好好回答啊,到底怎么办?」 陆琪睁开眼,只看见顶上的水晶吊灯闪闪烁烁,有阴影在天花上四处漂浮。 离婚?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花了王女士几十万人民币,钱砸下去的余音都还能听见,她就要离婚?王女士估计能直接突发脑溢血死在她面前。也许还不止一条人命呢,得把徐家那八十高龄的爷爷奶奶也给算上,剩下的那些,哎,不死也得重伤。大家都是独生子女,从小顺风顺水,真要出点事,没要自己命,先要了娘老的命。 她露出了一个荒谬的笑容:「才不呢!结婚离婚太麻烦,他要是敢偷人,我就不敢自己玩么?」 这日晚上陆琪半睡半醒,看上去像睡着了,可脑海里盪起不少的事,她在心底和自己说,是做梦,是做梦。可就那么一剎那的清醒,她心就凉透了,哦,是真事。 5月的夜晚,s市已经热了起来,那天半夜梦中醒了,她心燥得慌,就起来上网,登上了徐清平的qq空间。其实他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就连最近更新的一句说说都是半年前的,没一篇日记,也没几张相片,可陆琪还是会偶尔来逛逛。看到一如既往的空白,如同他这个人给自己的感受,陆琪心中略有失望,正打算退出时,发现就在自己登上的前几分钟里,有一个访客记录。除了她,还会有谁三更半夜的来逛一个什么都没有的qq空间? 陆琪点了那个访客的头像,倒让她有了好发现。那个叫「爱在心池」的qq用户是位旅日的中国女生,如今在日本第一的东京大学攻读农经学博士学位。最近的一篇日志就是前两天的,说她因为异地见习不能为心爱的人庆祝生日,内心很是抱歉。 第39页 陆琪望着白花花的屏幕惨笑,徐清平的生日正好就是那几天,她继续往下看,终于发现了一篇更为刺目的日志,看上去像是一篇游记,贴了不少的照片,一身学院风打扮的隽秀女孩在粉红花雪中绽开笑颜,气质沉静,丝毫不逊色于身后那片极致的绚烂。 陆琪轻轻吐出声音:「没错,就是樱花季。」 没有徐清平的丝毫影子,可陆琪就是知道,感情世界中,绝无这么多的巧合,这个樱花烂漫的季节,到最后终于证实,不是她的。 ☆、第二十章(修) 蒋林珊处理自己的感情*事和公事一个德行,说一不二,不出一个星期,十年男友就成了陌生人,一滴眼泪都没掉。还接到前男友电话,意思是说去吃个散伙饭,恋人不成还算朋友。蒋林珊也说没空,手机挂掉不过三秒的分神,又开始催促信息部赶紧去办她交代下去的工作。然后趁着休息时间,和陆琪说要去市里买新行头,还有要报个减肥班,让她参考参考。陆琪qq上直夸她有志气,不愧是21世纪的新女性。 她是真心羡慕蒋林珊这一副冷冰冰、忒无情的样子,她就做不到,充其量是个色厉内荏的稻草人。之前和肖亦群玩点可随身而退的暧昧,她摆足架子要解释啊、要不在意啊,可真到发生点事,整个人都蔫了,混混沌沌不知如何是好,别说和肖亦群把这点事给说开了,连三尺身都不敢近。 她心中也懊悔,职场里混了这么多年,美剧也看了不少,怎么一点犀利女王的气势也没有,只敢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幻想,自己烈焰红唇,倚在肖亦群办公室门口,双手抱胸,听着他的解释,笑着说:「不需这么在意啦,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说完就走,漫不经心的挥挥手上的文件夹,加一句:「记得,十点有个会议。」 是的,她只是个小秘书。 车震后翌日上班,她赶着秘书的测评,并不往肖亦群办公室里跑,此后的几天都是如此,不再随便进出他的办公间,有事就打电话发邮件汇报,万不得已进来,也是信件、文件、报纸攒着一起送进来。只是她表现得如此明显,连部门里其他的人都看出了端倪,打笑着问她:「琪琪,怎么,和老大吵架了?」 陆琪斜着嘴吊着眼:「哎呦,哪敢吵架,风言风语起得太多,我还能不收敛些?」 「都是些空穴来风的八卦,你多心了。」陆琪敢这么直白的说,旁人也就退去了。 这办公间的绯闻,从来就不少。 肖亦群身边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还有点不适应。他知道陆琪在迴避,却难以明白逃避的理由是什么。那天晚上的事,并非他本愿,但对于陆琪来说,不是得偿所愿嘛? 他是一个凡事都看得分明的男人,分得清好感和诱惑之间隔着的距离。如果陆琪完全没想法,就不该轻易越过上下级的界限,这大半年里举止轻佻不说,面对他的试探,几乎没有一次,守住了一个秘书该有的底线。若说只想做做戏,不想到真枪荷弹那一步,她也不是没有机会,可她非但没拒绝,甚至还在配合、鼓励他的所做所为。第一次就敢陪他玩车震,连肖亦群都不得不刮目相看,怪不得老有人说,你们大陆的女生就是开放。 7月底,肖亦群出差回到s市,已是下午四点,本想着是周末直接回家休息,可心念一转,发觉自己有三天未见陆琪,算上周末,得有五日,遂让司机转道回了公司。 陆琪下午无事,正在肖亦群办公室里整理项目文件。 这间办公室相当简陋,不足二十平,原就是靠着办公区的最里面,竖几块厚重的隔音板造起来的。 it行业日新月异,拓展又快,办公区域并不固定,这些年,陆琪就已经换了四次办公地点。为了老大们去造代表森严感的封闭办公房间,不科学也不划算。所以营销总监的办公室,除了书桌,和一个小型的沙发茶几组成的临时会客区,也就墙角多出个三平米的小角落。原是销售部的杂物区,什么宣传单张海报啊都往那里扔的,上任营销总监让人清理出来,立了两排铁架子,然后把一些项目文件都从外头挪了过来。 所以,小说里那些动辄豪华到还有小标间的总裁办公室,可以沖凉可以睡觉还能上演二人转的,陆琪真没见过。即便是八楼的总裁和董事长办公室,也不过宽敞了些,多了一套真皮办公沙发和一大排的立柜而已。 到了快下班时,书架上除了最上面的那几本,其余的都整理完了。她太矮,穿着高跟鞋也够不着,办公室里都是旋转椅,拿来踩也够危险,就只好拿已经整理好的文件夹在地上堆起来,自己扶着书架边缘,轻轻的踩了上去。 还没等她够着,最左边的那本已经被人取了下来,她「哎呦」一声,赶紧回头,脚下的文件夹塌了一角,穿着丝袜的脚掌本来就滑,整个人往后一斜,就掉进了肖亦群的怀抱里,后者右手顺势紧紧一搂,她整个后背都贴到了他的前胸。 陆琪赶紧往外一看,幸好,小角落偏安一隅,并不对着窗户,没人可以看见。她心稍微安定下来,扯着嘴说了句:「肖总好。」 这样的问候,肖亦群显然不满意,手上力道更甚,身上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衬衫传导过来,热得陆琪皮肤上都现出了一层隐约的粉色,他低着头凑在她的颈间,唿气道:「为什么不叫老大?」 第40页 陆琪已经心乱如麻,还在装:「没什么,一时间忘了。那个,老大,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下午公司没什么事。」 「知道,回来看看我的小秘书,有没有偷懒。」这话最后是平调,一如他以往的口吻,随意中透着点不正经。陆琪心想,这是情话,还是玩笑话?她似乎永远都不清楚他想要表达怎样的情绪。 光是问还不打紧,陆琪长这么大,向她调情的没有百人,也不下五十,可以应付。只是肖亦群手一直没松,指尖隔着质地轻薄的衬衫,在她腰间轻轻打着圈儿。陆琪嵴梁骨一阵恶寒,她就知道,肖亦群绝不会让自己相安无事的度过。那一个晚上,两人有多亢奋,事后才知晓,如果可以在她这里得到那样的性高*潮,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一想到这,陆琪脸上已经有了哭意:「老大,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肖亦群把她转了过来,陆琪不敢对视,只一个劲的盯着他胸前衬衫的扣子,肖亦群捏着她下巴,抬得高高,强迫她看着自己,可陆琪早就知道似的,紧闭眼睛,睫毛不住颤抖。 如此我见犹怜的模样,肖亦群确实不忍心再逼她,更惊讶于她的心理素质如此低劣,敢陪车震,却被一两句话给吓破了胆。 他轻轻笑了:「瞧把你吓的。」 然后把书架上层的文件夹都给她取了下来,回到了自己书桌前。 陆琪默默转身过去,继续整理剩下的文件,一时间两人无话,她抱着几本清理出来的合同夹正要往外走去,肖亦群突然开口:「周末加班。」 她门口一滞,回头问道:「有什么事?」 「把百万以上的客户名单给我按区域调出来,要详细资料,明天再和你详说。」 这不是秘书该干的活,市场营销部下面起码有三个专员负责客户工作,但陆琪已经习惯了肖亦群不时加在她身上的任务。她曾经朝蒋林珊抱怨过工作太重,可人家说这是老大看重你的表现。大领导们一般不会考虑岗位职责,而只会把活交给两种人干,一种是能干好的,一种是能信任的。 陆琪想,自己远不是能把工作做得出色的人,可难道说肖亦群信任她? 是的,她相信,尤其是那样的肌肤之亲后,她几乎一边倒的相信。郑睿与她所说的,她不是没有掰碎了想过,可她大概生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感官动物。过往曾发生的点点滴滴,她和肖亦群之间悄然流动的磁场情愫,真实可触,如同白色肌肤上清晰可见的毛细血管,所以那些人心算计总是慢了一步,被挡在了心门之外。 晚上洗完澡出来,徐清平来了电话,陆琪坐在床沿边,一只手拿毛巾擦头髮,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却没有马上接听,而是任那首西城男孩的《angel》唱了大半,方才无奈的接了起来:「在洗澡呢!」 自从知道那个「爱在心池」的存在,她连q上都不愿意多聊,如果徐清平今晚不打这个电话,那他们就正好一个月都没有联繫。 徐清平打电话来,是告诉她,工作太忙,八月里恐怕也抽不出时间陪她去度蜜月,之前陆琪提议过,说这个时候去北欧三国不错,可以去看极光。 陆琪笑笑,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嘆口气:「不去就不了,我这边也未必请得动假。」 徐清平一直在说抱歉,等有空再陪她,陆琪越听越生疏,笑了起来:「不用那么内疚,别人还不知道你忙,我能不知道嘛。信软里头的高工一个个都是少年白头,你管好自己,别衰成那样给我回国就好。」 挂完电话,陆琪想起自己婚宴上有十来只红酒未开瓶,老妈都给拎回家去了。上次搬过来时,给她拿了几只过来,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她赶紧出去客厅找,然后全摆在茶几上,碟机里放着宫崎骏的片子,再拿出开瓶器和杯子,一瓶瓶开了,一杯杯喝。 陆琪是被手机铃声给闹醒的,一睁眼发现自己就躺在沙发上,昨天喝了五瓶红酒,就算度数低,也能把人给喝废。她滚下沙发,爬到房间里接的电话,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了起来:「餵?」 那头停顿了一下,陆琪正晃了晃脑袋想,谁打电话总有这毛病,自己不开口,非要把人给逼出来才成,于是再打了个呵欠:「喂,哪位?」 「又喝高了?」 一听这么沉稳有力的男中音,陆琪打了个哆嗦,勐然清醒,赶紧回答:「哪有?只喝了一点点红酒。那个,老大,你什么事?」 「我在公司,赶紧过来。」 陆琪一瞄墙上挂钟,已经9点半了。她心里呜唿了一声,拿起手机就砸自己脑袋。昨天下午,肖亦群才亲口说的9点去公司,自己全给忘了。她赶紧冲到洗手间里,把一身的酒味冲掉,然后稍微梳整了一下,拎包就冲下了楼。 她对肖亦群的情愫一直就不单纯,这和后者所扮演的角色有关。在她跟前,他并非一个威严感十足的领导,他容忍了她太多的粗心和错误,没有责罚,反而宽容甚至「宠溺」,在工作中遇到一个宠溺的英俊上司,比在生活中遇到一个合适的恋人,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不可否认,他是陆琪这种任性虚荣的都市女孩容易心生爱慕的那类异性。 然而,山路车厢那一晚后,陆琪却开始渐渐的怕他,这是一种比不单纯的爱慕更复杂的情绪。她爱着那晚的狂热,也自认看到了那个人内心深处对她的欲望,可男女终究不一样,她害怕最终引火上身烧了自己,那人却隔岸观火,笑意自若。 第41页 当事情还未发生,女孩还可以满心幻想,容忍自己开点小差,做个美美的小春梦。可一切都开始朝着无比现实的方向前进,它变得越来越像一夜情,或者说上下属之间进行的某种不道德交易,陆琪害怕自己没有勇气面对人生剧变。 越怕越逃避,越逃避就越来。在现在,在即将到来的未来,陆琪都没有想过,自己爱不爱肖亦群,这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人生中一道本来就出错,所以无解的命题,明明她什么都不缺,为何就是不满足。 ☆、第二十一章 陆琪驱车飞奔,公司地下车库停好车后,赶紧冲进了电梯,到了1楼,进来一个人,居然是肖亦群,她赶紧说:「老大,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肖亦群把手上的塑胶袋递了过来:「先吃早餐。」陆琪笑着接过,看着他双手插兜,靠在电梯左侧的扶手上。打开塑胶袋一看,一个菠萝包,一盒牛奶,还有一颗茶叶蛋。公司食堂周六不营业,附近除了园区大门处有一个小卖部,啥也没有。 因为这点小恩小惠,陆琪嘴角不自觉的翘了一下,走过去和肖亦群靠在同一根扶手杆上。她这人,本质上属于要死也得先要自己快活一下的那种人。 四五岁时,她跟在陆爸陆妈的货柜车上跑长途,车子坏在邻省一个小县城,就近在国道边的一家修理店修轮胎。隔壁就是个打铁铺,陆琪第一次看见铁居然是红通通的,好奇不过,就一直站在那里看。 陆妈再三叮嘱,铁块温度很高,千万不能靠近。陆琪点头,然后看师傅拿着烧红的铁放到旁边一个水桶里,立马「滋滋」开始冒白烟,红色的铁块迅速变暗,又慢慢变成了黑色。陆琪就蹲在那个铁桶边,心想,这个时候摸一下应该不会烫了,趁谁都没注意,飞速伸出自己的手去碰了一下,立马起个包,然后就嚎啕大哭。 二人沉默不语的靠在一侧,过了一分多钟,仍未有语音提示他们到了五楼,肖亦群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陆琪并未摁任何楼层按钮,所以电梯一直未动。他转头看了这个女人两眼,终于别过去脸,自己给按了。 陆琪边吃早餐边上客户系统,调肖亦群所需要的资料。倒是不难找,系统里都有,但电脑始终比不过人脑,不少项目都需要人工筛选调整。到了11点,陆琪列印出几十页的excel文档,按照客户大小分类,一沓沓的递到了桌子上,问道:「老大,这些都是很基本的一些信息,你要这些做什么?」 肖亦群拿起来随手一翻,依然看着自己笔记本屏幕上的一个ppt简报,一上午他都在改那个东西,突然就问:「陆琪,接下来这一个月,忙不忙?」 陆琪知道有大任务上身了,赶紧挺直身子说:「不忙。」 肖亦群已经递过来一张a4纸:「看这个,九月底,我想开一次客户会议。」 「客户会议?」那有很多种,到底怎么开,陆琪看了一眼手上的简稿,抬起头来:「老大,你要开全集团的客户大会?」 这种事,陆琪来信软就没发生过。一般而言,做到信软这个规模,公司都只关注大客户,定期的拜访和维护肯定是要做的,但是莫说海外,国内五大区,信软的客户成千上万,都请过来开会,耗资耗力,今年公司开始紧缩财政,一个近千万的费用投出,也未必现实。 「这件事情我会布置下去,你先知道就好,别的不用你做,多想想会务方面的安排。」 陆琪听言,不自觉的低了头,原以为真有大case交给她,不料是肖亦群知她拙笨,需要笨鸟先飞,多给了她准备时间,而且也没说让她和客户打交道,仅仅是安排会务行程。 可肖亦群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客户那么多,光是会务酒店一项的安排,事情就不少,做事细心一些。」 接下来的半个月,像是一场角力战,肖亦群不停的开会,先是销售系统内部清除杂音,接着和人事部财务部争论行销文化、费用预算,再和行政部划分职责范围,到了最后还要去董事会上聊一聊战略战术的问题,肖亦群就算是脾气好,也难免有动怒的时候,又是八月的天气,陆琪每天上班必在家门口买两瓶本地凉茶,一开会,就给实习生给肖亦群倒茶杯里端进去。 某天陆琪中午食堂去得晚,路上遇见蒋林珊,感嘆道:「我原以为坐那个位子,多轻松似的,现在才知道,就算我修炼成精了,也够不上格。」 好在的是,销售线要费用这种事,只要他们众口一心,敢打包票说挣得回来,谁也拦不住他们要钱,这费用终于是批下来了。可区域为什么都支持,因为不要自己花钱嘛,本来肖亦群也不想把这千万的费用都揽在自己身上,可如果反对的人多了,你就要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换取同盟。尤其是老马,骨干元老,董事会里也能说得上话,肖亦群愣是给了他三分之一的客户名额。 和其他部门,也都吵得头疼。陆琪很久以前就和郑睿抱怨过,为什么信软这家公司,一点国际化企业的气质都看不到。内耗太严重,什么事都吵,高层爱吵、中层也爱吵,基层就更爱吵,吵到最后跟个三鸟市场一样,落一地的鸡毛。 当时郑睿负责的一个案子绩效奖金被卡了近一成,居然没生气,抽了根烟就讲:「他们要不跟我吵,我后脑勺就得发凉。只要不是为了私人恩怨,我都没什么意见。你得往好里看啊,吵架往往代表活力,代表大家还有心思为这家企业担守职责。比如说咱们做了一个营销推广,找财务部去要钱,人家说太多,要砍50%。我们生气了,不能光省钱,得要品质啊,最多砍10%。财务部说,那怎么行,公司有要求的,要不算了,砍你40%。我们再吵,不行20%,最后,砍30%成交。」 第42页 「因为资金紧张,前线就必须最大效能的利用,好钢用在刀刃上,品质出来了,费用节约了,这不双赢吗?人啊,不是活在恭维中的,同样,公司也是活在鞭策中的,不仅是外部的竞争,内部亦一样,从这种层面上说,勾心斗角、部门壁垒远比和和气气有用得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任何一家一言堂的企业,表面上看上去很好,实际上离死期不远了。」 是啊,果然是千万的费用被砍到七百万,市场推广经理的预算方案一做调整,分到陆琪手上的酒店费用是砍下最多的一块,她看着手上的五星级酒店价目表,要死的心都有。 本来打算把大会地点选在海南,但九月天气仍然颇热,三亚这样的海滨旅游城市几乎是各家公司头号选点,实在没什么心意。后来找了数十家相当熟稔的老客户,私下聊聊几个备选城市的感受,大家一致认为西安不错,也就选在了那里。 陆琪亲自飞了趟西安,预计有上千家企业负责人前来,一两个酒店哪里行,各个酒店和度假村都跑了一遍。西北区的黄俊生不愧是条汉子,陪着陆琪看场子时,看她纠结成这样,居然对她说:「我区域下的客户住宿,西北区自行解决。」 还有以前陆琪手上几个相当仗义的老客户,听说她负责酒店这块,居然打电话说,他就当是去旅游的,不用你们出机票酒店钱。 有这样的同事和客户,陆琪真是感动得无以为报。 一想起别人都这么帮忙,陆琪对郑睿就恨得牙痒痒,他手里那些可都是集团顶级优质客户,怎么光想着要总部出钱给他来维护关系?郑睿无奈,天天听着她的诉苦,最终说华东区所有同事的住宿自己买单,然后再自掏腰包,出了30万的预算,多出的费用他就概不负责。 老马一看郑睿出钱了,自己也只得掏40万,然后是北方区20万,西南区15万,多出这百万费用,陆琪跑酒店就神气多了,最终以牛皮糖的黏劲拿到了不错的折扣价格。 回到s市,她仍是片刻不得停歇。日常工作一日不能落下,而且还有一大堆的会务资料需要准备,行政部完全无视自身职责,市场营销部十来个人是忙得团团转。客户名单、宣传单张、活动礼品,散落得到处都是,肖亦群一进来,就看见和仓库一般的忙碌场景。这还算好的,客户邀约都下发到了区域和分公司,不然何止是仓库,还是鸟巢,叽叽喳喳不得安宁。好在这喝口水都顾不上的忙,倒让陆琪没心思去想自己乱如麻绳的情感纠葛。 机器已经启动,各部件开始依序运转,大会前第三天,一直撂挑子的行政部终于派出了下属会务组四位同事奔赴西安,为会场打点一切,陆琪心底这才松了口气,彻底把手上那摊子事给甩了出去。她那半吊子水平,西安s市两头跑,真怕有什么疏忽,不比经验丰富的会务组同事,一切都有流程可循,各项工作进展,都以邮件汇报,着实也让人踏实。 会前头一天,肖亦群和陆琪赶到了西安,会务组同事开车来接的机。他俩把手上笔记本和行李箱都交给同事带回酒店,马不停蹄直奔会场。还好,近2000平米的会场布置工作有条不紊,租用这么大的场子,酒店也会提供一应俱全的会务服务。 肖亦群在旁边监察了一会,此时已近下午五点,一位销售业绩常年排行前三的超级大客户来了电话,说人已到西安,要求和肖总监晚上一起吃个饭。客户是天,哪有不答应的,肖亦群怕酒醉,耽误第二天早上的会议,自然把陆琪带上。 梁勇仕也从北京赶了过来,这样的公司盛事,他这个风度翩翩的代言人不现身怎么说得过去。不止他,这天下午,公司各路高层全都出动,先后乘坐不同班机抵达西安。 由于不少举足轻重的客户和知名企业家、学者都已大驾光临,高层们一下飞机,全都奔赴各个场子,各陪各的客户。说到底,行业精英、专业素养,最终都要落实到酒桌上,中国人能把什么都变成中国特色。 ☆、第二十二章 深夜11点,西安的夜晚已经凉意十足,陆琪裹了裹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西装外套,一脸笑容可掬,和那位郭总道别。她就不爱和北方人喝酒,喝得太勐,毫无情趣,还好,今天这位酒量不算大,一瓶茅台下肚,就开始绕舌头,索性好话说几句,让人送了回去。 酒店房间里,她刚脱下衣服打算洗澡,就听到了门铃声,赶紧重新扣上扣子,去开门,果然是肖亦群。他开口就问:「陆琪,看一下你的笔记本。」 「什么事?」 「今天接机的同事,你认识不?」 「他自己说是会务组的,实际上是西北区的。不过这客户大会在西安召开,肯定会找西北区借人的。」 「你要看什么?」陆琪登入成功,转过头来问肖亦群。 「我之前有把简报发给你,你找出来。」 资源管理器左侧窗口,存放路径下一片空白,陆琪惊呆了,下一秒点开outlook一搜,就明白肖亦群为什么问她接机的事了,那个同事有问题。 「老大,你有备档没有。」 肖亦群伸手从兜里拿出自己的u盘,扔在桌子上:「同步删了。」 干it的果然狠。那篇简报,肖亦群一个月前就在准备,打算在明天大会开幕后就演讲,改了无数个版本,终于让人全给删了。 第43页 「收拾东西,赶紧去会场。」 陆琪抱起笔记本,跟在后头,钻上计程车的时候,突然冒了一句:「我记得,我好像有把这个发我外网邮箱上去,附件也许还在。」 「到了会场再说,笔记本不要离身了。」 深夜12点,偌大的会场里,除了排列整齐的桌椅,空无他人。肖亦群和陆琪赶到台前,赶紧打开本子,登陆邮箱,看见了那篇附件,只不过尚是早期的,和最终的版本有许多的不同,但这也比没有好,肖亦群现在也只能将就。 他盘腿坐在台下,笔记本置于台上,眼神沉稳,手指修长,在这空旷又安静的会场里,陆琪只听得见他敲打键盘的声音。她反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手枕在椅背上,头枕在手上,心中在想,是谁,要干这样的事? 工作四年,最害怕的不是那些檯面上刀光剑影的激烈战局,而是这种躲在背后的暗杀伎俩,你别看它粗暴愚蠢,但好执行、成本又低,所以经常害死人不偿命。她当年跟着郑睿,有一段时间投标输得莫名其妙,怀疑有内鬼又查不出,便规定标书要到凌晨才合併,最核心的技术资料和价格标底只有负责人知道。头天晚上就开始限制人身自由,不许回家,手机不给打,即时通讯外网连结全都关掉,一直要到翌日投标结束。 她打了一小会盹,睁开眼睛时,无心的扫过那些固定在桌面上的名单,清一色的白底黑字,上面是公司简称,下面是嘉宾名字。就这么几眼,她就寒毛竖立,赶紧起身,一排排的扫过去。走到中间时,她已经慌了神,也顾不上再多看几排,踩着高跟鞋跑到台前,语气里都带着惊慌:「老大,不好了。」 肖亦群眼神变得锐利,似乎并不惊奇,陆琪接着说:「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南方区下面好些企业和客户的信息根本对不上。」 肖亦群放下手上的笔记本,即刻起身:「是哪些?」 陆琪拉着他过去,一个个指给他看:「你看,这家立峰日化的企业老总应该是雷达明,不是薛凌,还有,汪秀婉明明是永盛连锁的老闆娘,怎么会是亿天的老总呢?亿天在北方区,……」 莫说陆琪,肖亦群都看出了不少,企业名称和参会人信息都没错,就是全乱套了,可上千人的场次,他们所记得的也只是一些比较有名的企业家而已。如果真的是存心出错,要纠正的话只能把这些客户名单全部换下,凌晨一点,找谁去做? 陆琪跺着脚说:「系统里有名单,重新列印出来,就好了。」 肖亦群却没有动,闭上眼睛沉思了两秒。陆琪已经飞奔到笔记本前,想要上系统,点开后站在那里半晌没动,outlook里搜相关邮件,也是一片空白,倒是在晚上8点有收到一份新邮件,说明天凌晨零点至四点伺服器维修。她缓缓转过头看着肖亦群,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盯住会务不放了。可她就是傻就是笨,看见有人愿意接手,乐得全盘交出去,她哭着脸问:「会务组的人凭什么这样干?」 肖亦群站在笔记本前,盯着自己那篇演讲简报,还有一大半没改好,一字一顿的说:「陆琪,现在不是找谁算帐的时候。不要找会务组的人,市场营销部,李慕雪、何霖都来了西安,让他们赶紧过来。」 陆琪立即打电话,不料一个说不在服务区、一个关机状态,她此刻急火攻心,拿着手机的手都已经抖了起来,完全不相信有人会把他们算计到这种局面。 肖亦群也垂下了眼睛,手握得紧紧的,继续和陆琪说道:「叫五大区的人过来,自己把自己的客户重新弄过。」 陆琪下午才到的西安,并不知道各大区哪些同事来了,想先找会务组的要名单,一个两个打过去,全是关机,她看见肖亦群的手关节泛着白,终于憋不住,嗓子一紧就哭了出来:「老大,他们故意的,他们故意的。」 她没再听肖亦群的安排,把电话直接拨去了郑睿那里,一个不接就两个,两个不接就三个,终于那边接了起来,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郑睿,我不求你过来,你那里有没有名单,五大区的,你把它都发过来给我,发过来,发过来!」 她坐在台上,肖亦群意外的没有再给指示,只是半蹲在跟前看着她,突然抬手帮她擦了眼泪,温柔的问了句:「你哭什么?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陆琪无不懊悔,像是辜负了某人的信任,更像是辜负了自己。她抖着肩膀,看着他,道:「老大,我们不要他们的解决方法,我们自己解决。」 肖亦群垂下眼睛,道:「好的。」 沉默片刻,陆琪又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明天大会开幕后,第一场就是营销总监肖亦群的演讲,就算他从未提过,但陆琪知道,他很看重。明天来那么多的重量级新老客户,不少还是潜在的巨头合作伙伴、知名企业家,还有特邀的20多家媒体,全都在盯着他这新任营销官,能为信软为中国it市场带来怎样的概念革命,可客户一进场,发现自己被人货不对板的钉在了桌上,做何感想?销售管理,来不得一丝粗心,如果有这么大范围的错误,岂不尽失客户芳心。 他们可以为了一己之利全然无顾公司利益吗? 肖亦群摇了摇头,陆琪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懂他的意思。是的,没有人会傻到诋毁公司品牌形象,今日都找不到大家,可明日会前一定会有同事掐着时间发现名单错误,立即上报高层。然后高层紧急决定,客户不能怠慢,上午的演讲推迟甚或者取消,等拖到了下午,先由梁总裁来开讲,翌日上午技术官和邀约的it专家发言,下午则是主办方与嘉宾互动,一起畅侃未来,最后两天全是游玩行程。 第44页 或许,他们也担心肖亦群会早先一步发现问题,所以将演讲简报和名单都给删了,还找了客户特意把他们拖到深夜,让他毫无时间和心思再做补救。更或许,这上千客户的名单,他们早就备着对的了,只等他们无力挽救,立马就摆了上来。 一场规模如此之大的营销会议,居然可以全无营销官的身影,销售系统吆喝声喊得再响亮再统一,也无法掩盖人心各异的事实。陆琪气得肝都疼了,用得着防堵成这样,精心布置的会场里,难道会在一个小问题上来一出可弥补的漏洞? 只是他肖亦群在这么多客户面前的首秀而已! 信软的大佬,业界都是有名的,别说肖亦皓、梁勇仕常年占据国内财经媒体的头版头面,曾雅娴和肖亦玮走出去,哪个不是响噹噹的人,还有吕工甚至郑睿、老马,都上过专访,被人称为it新贵。可肖亦群呢,他当了一年的营销总监,企宣也好品牌也好,谁有特意安排过他的访问通告?别人的cmo当得都风风光光,怎么他的就这么窝囊! 既然懂得肖亦群的低调隐忍,她的情感天平就倾斜得厉害,被众人这般阴险势力冷眼旁观的举动激怒,心中倒燃起无数小火苗,没人帮忙,陆琪和肖亦群就做不到吗? 她醒掉鼻涕,给郑睿发了条简讯:「哥,别让我恨你。」 五分钟后,她终于收到了嘉宾名单,眼泪和鼻涕一起出来,赶紧找酒店商务中心。此时已近凌晨两点,商务中心一片黝黑,前台值班的女孩看见她哭花了一脸,问了两句,然后说:「两千份的列印啊,商务中心就一台印表机,就算人来了,也根本忙不过来,接到大型会场,我们也都是去外边列印了拿回来的。」 陆琪回到会场,穿上外套,打算出去试试运气,肖亦群关掉屏幕上的电子地图,便签纸上飞快的写了几行字,然后拦住了她:「人生地不熟,又半夜了,你别出去了。简报我已经改得差不多了,你把之前我开会讲过的『云端营销』,摘一部分过来,最后修一下格式。」 陆琪点头,跪在笔记本前,看了那几个ppt半天,大脑习惯性当机,完全不知道该切哪些章节过来。回头一看,肖亦群已经出去了,想着那就先改格式好了,这个她在行。 肖亦群从酒店出来时急了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他也顾不得冷,环顾了一下四周方向,快速的朝酒店后方走去。还好,十来分钟后,终于看到了地图上所指示的那家图文社。他照着门牌上留下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响了近两分钟,才听到几近咆哮的声音:「谁啊!」 「是金林列印社吗?我就在你店门口,要印两千份的名单,三倍价钱。」 电话那头的人还未睡醒,再问了两遍,这才大声吼道:「我就过来,等我一会。」他家列印价格还算公道,平时两毛一张,量大的话才一毛,这个顾客不压价,反而给到七毛五一张,一单就挣1500元。小本生意难挣钱,给自己打工和给老闆打工,这积极劲是不一样的。 还未到一刻钟,肖亦群就看见一辆小面包车「唰唰」停在了自己跟前,下来两个人,是一对夫妻,都还穿着睡衣睡裤。那个男人一见肖亦群:「老闆,是你说要打两千份的?」 卷闸门刚拉上,肖亦群就猫了进去:「没错,赶紧开机。」 名单要重新设计排版格式,列印出来后还要裁剪,私人开的小店,列印到一半机器就出了故障,老闆拿出硒鼓敲打了一番,装进去,出来的全是黑乎乎的油墨。肖亦群心里着急,不时看手錶,好在折腾半小时后,多余的油墨耗尽,列印恢復正常。老闆给了个大塑胶袋,肖亦群拎着就往酒店赶,此时已是凌晨四点。 会场门口,他就看见那个纤瘦的身影趴在笔记本旁边,走过去,陆琪正睡得香甜,只脸上哭过,泪水浇花的妆容显得有些狼狈可怜。他轻轻的把塑胶袋放在地上,然而袋子着地发出的啦啦声仍是惊醒了陆琪。 「老大,你回来了。」陆琪想起身,不过盘久了的双腿麻木,愣是没撑起来,肖亦群背后搂了一把,她才站起来跺了跺脚,吐吐舌头,说道:「老大,简报我没做完,还是你来弄吧,这个我不在行,还是去干点体力活,把名单给换下来。」 ☆、第二十三章 陆琪清楚,肖亦群的演讲风格和梁总裁们口若悬河的表演方式截然不同。他在国外独自生活多年,无论生活经验还是心理感受,跟国人缺乏一些必要的共鸣。再加上性格内敛,思维理性、注重逻辑与内涵,说话是相当的言简意赅,给人感觉更像搞技术的而非做营销的。 往日里她做会议纪要或者备忘录时,就最不爱记他所说的。因为分个神,下一句就听不懂,不像别人,去趟厕所回来还在聊开场话。 就好比这次,如果是it峰会,来的都是行内人,说得这么意思准确,层层分明也没什么不好,可这是客户营销大会,太过理性和专业都不是件好事,大家喜欢听段子,听深入浅出的幽默话。肖亦群大概也知自己的短处,因此费了无数时间来准备简报,以生动图像来调和自己过于缜密的演讲内容。 陆琪第一次看这个时,发现自己真的融入进了老大的世界,大发感嘆,说完全可以开门课来给他们培训如何写ppt嘛。正是因为觉得好,她才无视公司规定,偷偷发到了外网邮箱,存在自己的私人笔记本上,打算以后写工作汇报,可以从里面截几张图片出来。 第45页 会场内将近一千八百个座位,分了七个区域,陆琪一个人得把所有的名单换掉,也不是件容易事。她跑去和酒店值班的经理沟通,对方答应派两位服务员过来帮忙,没想到最后,还是外人靠得住些。 这样忙了一个多小时,临近六点,窗子外隐约露出些鱼白,一个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陆琪,出什么事了?」 是闵佳,头髮未梳就跑了来,陆琪终于见到了战友,嘴巴都咧开了:「这些名单有问题,都要换过来,西南区的你去弄。」 闵佳三十出头,职场火爆女王一个,一看场景就想得明白,什么话也没说,接过陆琪手上的名单,就走到自己负责的区域。再一抬头看见肖亦群在前排换名单,赶紧跑了过去表忠心:「老大,对不住,我昨晚酒喝多了点,就关机睡了,没想到会出事。」 有时候,你也没法全怪别人。这两年,大家都被午夜凶铃给折腾怕了,不管工作多忙压力多大,临睡觉就关手机的不在少数,更有人宁可少要那三五百的通讯费报销,就为了能睡个安稳觉。 这客户营销大会又赶在9月底这样的时候,会一开完就是国庆长假,除了会务组的人有任务在身,这些销售经理个个都以为是来吃喝玩乐的。他们的工作就是邀请客户,然后陪喝陪吃陪旅游,剩下的就是会上睡个小觉、打个游戏,实质就是「带薪休假」。谁还有动力随时接受指派任务? 这样一来,关机的更多。 事情快完的时候,又来了几名同事,不管他们是真不知情还是过意不去,陆琪心里都有感激,一伙人把名单换完,又把其他的事项给彻底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虞,肖陆二人才去吃的早饭。 「老大,会议要10点才开始,你回酒店睡一觉去。」 「不用了,时间太赶,也有客户来得早的,你回去,把我衣服拿来。」 陆琪点点头,工作餐都吃了近两份。熬通宵这种事常有,it行业无小资,想要过得有情有调,舒适安逸,那就趁早别干这个行当。她从下榻酒店把西装拿来,已经过了八点半,酒店为会务组提供了休息室,肖亦群就在里面闭目养神,见她来了,把衣服接过去就进了更衣室。 陆琪从会务组那边抢过一套不属于自己的大会工作装,正在穿衣镜前修饰脸蛋时,肖亦群从里面出来了,她回头一望,把手中的粉饼放下,走过去极其自然的把领带收紧。 直到领带打正,她往后走两步细看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男人,包括自己的老公,她从未给他们系过领带,打心眼里,她并不喜欢这种温柔贤惠的做派,可刚才,那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在她心里,究竟把肖亦群当成什么? 她拍了拍肖亦群胳膊,笑着用白话说:「大佬,蛮有型滴。」 肖亦群并没有理会她突如其来的流气,伸手把工牌带在脖子上,嘴角扬起,陆琪心里一阵发毛,哼哼两声,转头过去继续抹粉。 会议开始前的半个钟,陆琪在工作间里痛斥那几名会务组同事,对方死活不肯承认,说他们是行政部的,客户信息出错自然也发现不了。陆琪争辩得怒火中烧,要求他们核对导出的客户信息。对方也不怕,直接打开表格让她看,结果,果然在参会人信息那一栏全体掉了一行,导出后也并未有人工修改痕迹。 陆琪无语,知道以自己的半吊子水平也查不到什么,闹到上面去了恐怕最后也归罪于系统突发癫痫,只好息事宁人,去了会场。郑睿看见她,狗腿的递过来一盒咖啡,她视若无睹,转脸就笑意盎然的对着进来的宾客。 郑睿把她拖在了一边:「琪琪,没有我给你找那份名单,你什么也做不了。」 「你就是知道,对不对?」 郑睿双手插兜,并未出声。陆琪得到沉默的答覆,想起郑睿虽然并不支持肖亦群,可是经费也出了,名单也给了,还能让他怎样?于是伸手把桌子上的咖啡拿了过去,吸了一口,低声说了句:「多谢,算我欠你的好了。」 郑睿看着她把咖啡盒扔进垃圾桶,整理一下衣裙,继续站在会场门口迎宾,嘆了口气。说实在,有迎宾的,不需她站在那里,只不过她从销售岗位出来,许多大客户都认得她。人长得漂亮,笑容也甜,遇到个重量级的客户,还亲自送到位子上去。 他带了陆琪三年,岂不知道她什么性子,看上去开朗,但知心好友却并不多,你若是有幸被她划到了同一国,拼了命她都会护住你。 主持人开幕后,肖亦群上台,陆琪也没心思听,就在媒体区不断和人套交情。她之前想转内岗,就是去做企宣,从小在s市长大,大学又念的新闻学院,这方面的资源是大大的有。果然今日一家网媒的记者就是她的大学同学,一见她就招手:「哎,哎,这个就是你们营销总监?」 陆琪学会的第一项谋生本领就是卖东西,这会自然不忘推销:「是,是,正宗高富帅一个,加州伯克利大学优秀毕业生。去年9月才临危受命,接手营销官一职,别看他年纪轻,短短一年时间,信软销售格局焕然一新,我们公司全体都很爱戴他。曾董也很看重他,这次营销大会的主要目的也是……。」 「谁问这个,他有绯闻没有?」 陆琪摇头:「没有,品行端正,从无不良女子找到公司里来。」 第46页 她这般正儿八经的回答,旁边的摄像大哥都笑了。她转眼看到一位记者身前佩戴的工作牌,那只神鸟的标志异常显目,赶紧挨了过去搭讪:「邹大记者,久仰久仰。」 对方一脸诧异,陆琪又说:「我师姐周林希,就是你们财经栏目组的主持人。」 「哦,林希啊。你是她师妹?」 有了熟人,这客套就顺畅许多。陆琪做事一直都是冲劲十足,未和肖亦群先沟通,就约着在座所有的记者一起吃午餐。大家在这一行干得久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自然点头答应。陆琪回头就从自己银行卡里取了钱,一一拿信封装好,打算饭后再给一次车马费,这是行业规矩,一千两千的数额,和收受贿赂都挨不上边。 她再到会场时,肖亦群的演讲已近尾声,她坐在前排的工作席上,余光去看正中间的大佬们,梁勇仕满面笑容,稍微昂着头仔细听,他旁边是行业内首屈一指的专家学者,两人还不时低头交流几句;肖亦玮双手抱胸,面色如常;首席技术官吕工还拿了笔记本,不时记录些东西;财务官对未来的it变局不感兴趣,正在玩着转笔;而在后面些的大区总监,几乎都好颜色的陪在重量级客户身边。 台上的肖亦群依然气定神闲,丝毫看不出是熬了个通宵。他翻到下一页,大屏幕上还未有显示,他又赶紧切了回去,陆琪知道,时间这么赶,总会有些没注意到的小失误,更何况,这和他本来要讲的那个版本已经有了明显区别,几乎等同于现场发挥。 专业度和大众度之间要做出取捨,语言艺术性和准确度之间要做出权衡,说出这一句话时,脑海里必须立即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对他那种完美主义和极简主义的人来说,任何一秒的迟疑,任何一种词不达意都是不可容忍的。他的脑海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交锋。 一切都很平静,仿佛昨晚只是陆琪所做的一场梦,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早上她还诧异于肖亦群和闵佳什么都不表示的态度,这时,看着肖亦群卓尔不群的态度,才明白,抱怨和追究远不是反击的手段,做得比你们想像中要好,要更好,那才是我站在这里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原来打算写的是,去西安被人算计,丢掉了一个大客户。但转过头来一想,信软的定位就是一家超级大的it企业,丢掉个把客户算什么呢?太纠结于某个具体项目,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可读性也差,而且一个项目能有多少金额啊,铁道部的那个都只有1个多亿。我总不能写成卖的是波音和空客,或者爱国者飞弹,一个订单就几十亿美元啊。越写越死,所以改成了一场大型会议,要是这方面有经验的童鞋,多多指教。 ☆、第二十四章 待商务晚宴结束,陆琪和同事们把明天的准备工作先行做好才回的酒店。正要刷卡开门时才发现肖亦群的房卡仍在自己包里,早上取西服后忘了还给他。她迟疑片刻,仍是走到了电梯间按了上行键。信软规定,不同级别的员工出差享用不同的报销标准,超额费用自理,这间商务酒店几乎被他们住满了,员工住标准双人间,总监以上住单间。 地毯厚重,陆琪的高跟鞋踩在上面,没有丁点声响,1802房门前停住,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按房铃。这张卡不必她来送,放在前台就行,可她就是跟着心里的那个无底洞,惶惶然走到了这里。尽头的窗户开着,风沿着长长的走廊吹过来,似乎比昨天又冷了些,陆琪捂了一下脸,手冰凉冰凉,打算转身走掉。 转身的那一瞬间,房门开了,她胳膊被人抓住,下一秒就被拉进了房间,推在了墙壁上,紧接着一个火热的身体贴了过来。 「为什么不进来?」肖亦群手指拂过她的头髮,捧起了她的脸。 陆琪知道自己在关键时刻总是特别的没用,她双手轻轻拽着肖亦群衬衫的领角,整个身子都在轻微的打着颤。她怕冷,又有空调病,却一件衣服都不肯多穿,到北方出差,也不带条长裤,a字工装裙下就是一条薄丝袜,之前觉得熬两晚就过去了,现在贴着这温度偏高的异性躯体才知道自己是真冷。 肖亦群没有再问她,低头含着了她冰凉的嘴唇,陆琪双手绕过他的脖子,听任他把自己抱在了那张大床上。 初秋的西安,能冷到哪里去,可陆琪就觉得自己是块极地寒冰,四肢冰凉、血流缓慢,害怕终有一天连心脏都凝固冰封,所以不顾一切的攀上了那个愿意给她点温暖的男人。 禁忌是用来毁灭的,束缚是用来冲破的,正因为知道明日无处可去,才会在今日葬身慾海。陆琪恰如深海里的那一叶孤舟,多年来兜兜转转,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间早已迷失方向,只能随着肖亦群勾起的狂涛骇浪颠簸飘零。 爱欲交织,自是尤甚以往。 陆琪反笑,双腿勾着肖亦群的背,不知死活的开玩笑:「老大,你是终于发现我有多么多么的好了,这才以身相报的吧。」 肖亦群抬起头,眼神清冽,他一直都不喜欢她身上这股子轻浮气。当下就翻过她身子,双手箍着腰部,再抬高翘臀,就这样欺身挺了进去。陆琪脸枕在床单上,吃痛叫出声来。 饶是在软和的床垫上,陆琪也膝盖发软,恨不得趴下来。她受不住,近36个钟头的高强度工作,身体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了。她有时想,肖亦群这个人,人格分裂得太厉害,外貌看上去是斯文型的,可到了床上却是个野兽派。 第47页 陆琪不想动了,愣是被拖下床去沖了个凉,两人再躺在一起时,肖亦群环住腰,把她给搂得紧紧的。陆琪身子暖融融的,嘴角扬着,仰着头,一直盯着他看,肖亦群把她脸给转过去,她呵呵笑着又转了回来,无奈,他把灯给熄了。 不出五分钟,怀里趴着的女人就睡着了,还轻微的打着唿声,肖亦群轻轻把胳膊从她颈下撤了回来,让她能够平躺着。拂开落在脸颊上的头髮,陆琪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就如同拨了壳的鸡蛋,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的清晰。 她五官标緻,却远不是惊艷,但是够美,不妖媚冶艷也不素净淡雅,是娇俏是调皮,带着点故作精明的傻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26岁的女人,又不是活在终南山的古墓或者桃花岛上,也该见识过不少的世俗纷争、职场倾轧,凭什么别人的眼珠在这秽气沖天的世道里越来越暗淡无色,她的却越来越清亮。 什么人的眼睛最漂亮,小孩的。眼珠和黑玻璃球一样,漆黑中透着亮,又大又灵活,眼白一尘不染,睫毛浓密卷翘,无论你何时去看,它都带着天真气和好奇心。它干了坏事你不忍责备,它受了委屈连你都可怜,世间万物,喜怒哀乐,在它的眼底,你都看得见。 陆琪就生了这样一双眸子,在那张申请表右上方的正面照上,肖亦群一眼就看见了。 翌日清晨,陆琪是被敲门声给弄醒的,她尚睁开眼,想谁一大早就要扰人清梦,然后接下来就听到梁总裁富有魅力的男中音:「艾伦,下去一起吃早餐啦!」 她顿时魂飞魄散,不留神自己睡在大床侧边,一惊之下,整个人连着被子摔了下来,还好,摔在地毯上也没什么声响。肖亦群戴表的动作稍有停顿,然后只极小幅度的扭头看了一眼,面色如常,公文包拎起,朝着门外道:「你先走,我就去餐厅。」 「几点了,你怎么不叫我?」陆琪难得睡得这么死,这一会儿才回到人间。 「会议十点开始,不迟到就好。」肖亦群本已到了门口,又折回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子上,「出门别露馅。」 肖亦群走了近半个小时,陆琪收拾好自己,连妆都化了,才出的房间,一路小碎步,还好没遇上什么人,不料等电梯时秦总也在,只好露出自己一贯的招牌甜笑:「秦总,早上好。」 秦天宇似乎诧异她为何一大早的会在18楼,陆琪对肖亦群佩服得五体投地,故作瞭然的说:「小肖总忘了这份文件,要我来拿。」 财务官就没那么好打发,秦天宇还侧过身子看了两眼,是今天上午吕工要讲的技术变革简报,上面还用黑色签字笔密密麻麻写了不少的英文,看来昨晚肖亦群就已经先看过了。说来这大会,和他财务确实没什么关系,不就是来看营销和研发唱双簧吗? 余下两天的会议再无差错,只是累而已,再此也就略过不提。 待把上千客户送走,整个营销线都乐得流哈喇子。虽说是客户大会,好像是个客户就能来,怎么可能?三年只买一个小软体,利润还不够他来回飞机票和酒店钱的,能请吗,莫说大区总监,就连个销售员都不认识他。 这充其量就只是个噱头,媒体公关上有文章可做,标榜他们有极好的客户意识。真正来的都是些大客户,尤其是正在洽谈的大客户,五大区平时就嫌总部拨的业务招待费少了,如今有别人买单的好事,几乎都把一半名额花在了潜在大客户身上。这下好了,会一开完,还真有不少客户下了订单,签了意向。五大区硕果颇丰,连一向贫瘠的西北区都拿到了小亿元的单。 营销会才开完,庆功宴就上场了,西北区黄俊生是东道主,下午就打招唿:「哥几个得聚聚,你看,咱们这伙人,都是天南地北的出差,聚在一块的时间太少了,眼下这不就是个好时机嘛。」 自然。肖亦群又指挥陆琪,找个度假村,开个内部总结会议,陆琪赶紧去找会务组,她一人玩不动啦。会务组一看,好傢伙,销售系统公开腐败,全都公办公事的口吻:「我们只是来负责客户大会的,你们销售的事,自己搞定,和我们没关系。」 待会场材料清理完毕,费用结清,这几人立马回酒店收拾,飞回了s市,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陆琪忙得够呛,别人来趟西安,起码逛了一下城墙,吃了碗羊肉泡馍,她来了四天,连羊肉的膻味都没闻到,酒倒喝了不少。 别以为应酬客户,才要玩命喝酒的,到了人西北区的地盘,你得按他们规矩来。就是个内部晚宴,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到处拎着酒瓶找人拼,那光景,没在客户的酒桌上喝废,能让自己人给喝废。再加上高层中只一个肖亦群在,宴会厅里更是人声鼎沸,已经有人开了场打麻将。 陆琪看不下去了,实在不明白肖亦群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受得了一群土匪下属。她又想起每年春节前的大会,董事局一定会给销售系统下军令状,每个大区都有一面旗子,比如主持人念到北方区,北方区的老陈就带领一帮经理小跑到台上,扬起那面旗子,大叫:「北方区必胜!」然后那帮高级经理群情激奋:「北方区必胜,北方区必胜。」 当时的陆琪,还尚存着要做一枚小资的闲情逸緻,愣是被这一幕生生掐断了梦想:这和白领金领扎堆的高科技公司不沾边,倒是和绿林有得一拼。 第48页 吃喝拉撒玩了两天,众人纷纷离去,陆琪打算多留一天,逛逛这个古城,便问肖亦群什么时候走。他只看了一眼行程表,说了句:「也帮我改签吧,我和黄俊生开个会,然后一起回s市。」 陆琪大喜,转身回去就换了身衣服跑了过来,嫩黄色的宽松针织衫,米色半身长裙,腰封扣上,走起来是轻舞飞扬。肖亦群一看,放下手上的书,得了,陪她逛街吧。 街边一家卖羊肉泡馍的摊位,此时还不是饭点,人流不多,陆琪说:「老闆,要两份」。普通话太脆生,四十出头的女老闆抬头看了一眼,打着招唿说:「两位来旅游的吧。」 泡馍上来,分量给得特别足,陆琪再笑:「老闆,多谢啦。」 口音被听出来了,老闆说:「广东过来的啊。」 可她也只是尝个鲜而已,要不了这么多,便往肖亦群碗里夹,老闆在一边看着,笑道:「姑娘,你已经很瘦了,多吃点,以后结婚了好生孩子。」 陆琪勐然想起那个晚上的大战,脸色绯红,老闆见她羞了脸,接着说:「这个小伙子长得不错,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陆琪嘴角咧开,去看肖亦群的神色,不料他一直低着头吃。等了很久,他都没有抬头,傍晚微风吹来,盪起裙角,陆琪嘴角就那样僵在那里。他不愿意,不愿意被人说成一对,而自己,为何没有自知之明到这种地步,她放下筷子,抓起包就走。身后的人自然没有来追,陆琪只改签了他一个人的机票,先回了s市。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看小姨多鹤,朱小环的口头禅,不过日子了,大家看吧。。兜兜转转,我最爱的广东话。 ☆、第二十五章 陆琪想要离婚。半夜的时候起来上网,下了一个协议离婚的文档,打算和徐清平摊牌,财产各清,唯一条件是暂且秘而不宣,等过两年,时机成熟再告知亲朋,这一点上,她相信徐清平会答应。 其实在身披白纱的那一刻,陆琪是有梦想的,无论天真世俗还是成熟通透,只要是个女孩,都希望通过婚姻得到改变,都希望能在这样的保护壳里安度一生。过去不幸福的,今天起,会幸福;过去动盪的,今天起,会安定;过去难以释怀的,今天起,会随风而散。 陆琪原也这样以为,如同她老爸所讲,婚姻或许能终结她内心的游荡和不安。在共念誓词时,她也有无比诚挚和感动的心,渴望那个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的人,即便是徐清平,她也愿意。 只是,婚姻远不是救赎良药。 在这一点上,陆琪是迷茫的、踌躇的,肖亦群能够带给她的未来,和他本身的气质是一样的捉摸不定。离婚协议书压在了书桌底下近一个月,时间越拖得久,她越觉得自己在意气用事,犹豫不敢前行,干脆只在电话里问过徐清平两回:「什么时候能回趟国?」,「过年回来呆多久?」 办公间里,她和肖亦群之间开始不着痕迹的客气,即便眼神偶有交涉,一个清远一个疏离,羊肉泡馍摊上的那句般配,似乎惊醒了两人,连句再见都没有,就着急为这场来势汹涌的欲望激情画下仓促的句号。 陆琪心想,这样的领导和秘书,关系才算正常,而蒋林珊跑来这里顺了一包巧克力派,拿着文件夹拍她的屏风,低声问了句:「你们这里,什么气场?」 「老大发疯了。」 「怎么疯了?」 「客户大会后所有人都要做回访调研,还有,系统里所有的客户资料全都手动更新一遍。他妈的,2000年前的,都要我们翻出来清理。」她特意强调了「所有」和「手动」二字。 蒋林珊努了努嘴:「跟你没关系吧,不是他们捅的篓子?」西安发生的事,她也有听说,当然知道的也许比陆琪还多。 陆琪哼哼两句:「我傻啊,全部门的人都被整得要死要活,我一个人坐边上唱点小曲玩游戏?」 「横竖都没你的好事。」 「是谁教的啊,事情做得多,老闆就看得重,你就不会被人挤出去。」 「行了,挤谁也挤不了你啊。」 「什么啊,我也得跟他划清关系。」 「怎么了?西安还发生什么事了?」 「一夜情?你信不?」 蒋林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了陆琪两眼,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一样,怔了一会,才小声的说了句:「我还真信,这事迟早发生。」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了一句:「陆琪,你缺心眼吧,这事儿还到处乱说。」 好不容易等肖亦群的抽风之症过去,陆琪才有了准点下班的时候。十一月的某天,表妹宁楠来了电话,说晚上家人聚餐让陆琪捎她过去。这是陆妈王家那边的老规矩,隔上一两个月,就会有一家人出来做东,把三姊妹还有外公外婆给请出来搓一顿。不然生活在一个城市,却各有各的生活,血缘再近,都能变成陌生人。 还未到下班点,陆琪便开车朝宁楠单位驶去。她今年七月才研究生毕业,考上了地税系统的公务员,分在税务所里,正好在陆琪去市里的必经之路上。 陆琪到了税务所后停好车,见自己从未来过宁楠办公的地方,也就进去看了一眼,正巧有下属单位送了新鲜的冬枣过来,大家都聚在一个办公室里拿塑胶袋分装带回家去。宁楠也在,看见了陆琪,笑着让她等一会就好。 第49页 陆琪就坐在一边,等这边宁楠冬枣分到了手,然后又拿去卫生间洗。有好几个中年妇女,好像是在等老公的车还是怎的,已经坐在一旁边吃边聊上了,无非是我家老公买了什么,我家小孩考了多少分,尽是家长里短。陆琪索性拿起了旁边的报纸看,有人看了她两眼,问道:「是阿楠的姐姐?」 「嗯。」 「结婚了没有?」 宁楠把冬枣洗净,递给陆琪几颗,然后一起上了车。车子启动,陆琪才问:「哎,她们就成天聊这些,老公买了个加厚的马桶垫?孩子语文考试那道主语定语题错得冤枉?」 宁楠吐了吐舌头:「不然呢?还能聊什么,量化宽松?还是欧债危机?」 陆琪脑袋一歪,也真想像不出来她们讨论国际要事的情景,岔了话题问道:「小姨还在给你忙活相亲?」 「嗯。」 「多没意思,自己出来都参加些聚会,说不准能认识些不错的。」 宁楠只秀气的笑:「人太多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陆琪心想,和人多没什么关系吧,这交谈也就这样断了,待车子都到了市里,宁楠才开了口:「琪姐还这么忙吗?」 「啊?」 「二姨说的,你上两个月又是出差,又是加班,弄了场很大的营销会议tv2都报导了,听说,老闆对你工作很是赏识。」 「哦,过去了,这段时间还好。」陆琪又问:「你工作呢?」 「每天都一样,两三个小时就弄得完,没什么意思。」宁楠啃着冬枣,看上去还是一副稚脱的学生样:「我倒有点羡慕你,每天工作都那么有干劲。」 「新环境总有些不适应,习惯就好了。」 宁楠却幽幽的嘆了口气:「琪姐,我还真怕自己就习惯了,不愿动弹。你说过五年之后,我会不会也和单位里那些女同事一样,什么眼光心气都没有,就想着老公多挣两个钱回家,儿子女儿多听点话就好。」 陆琪不知如何接,只说了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宁楠望着车窗外的余晖发呆:「其实啊,我很不喜欢我妈老让我相亲。她总是和我讲,这个人家里有五栋厂房收租啊,这个人家里是连锁商场的小开啊,结果来的,一个个不是土肥圆就是矮挫胖,样貌还不打紧,谈上两句就说你太瘦,多吃点,好生养。你说,我嫁过去就是给他们生孩子的么?」 「如果不喜欢,那就不去好了。」 宁楠却摇头:「可是,我又明白我老妈是为了我好。我不像你,你哪一任的男朋友拿出来,在s市里都属于优质a男,如果不相亲,我哪里找得到什么好人家。」 陆琪一点都不贊同这样的观点,不明白自己和这个小两岁的妹妹之间也有这么大的代沟:「找你喜欢的就行,何必上赶着要条件好的。」 「琪姐,你还是不明白。」宁楠头转过来问:「你说说,你们公司女的聚在一起聊天,会聊些什么,也是老公孩子的?」 陆琪一细想,摇头:「很少,谁结婚了,谁有男朋友,都很少知道。聊的几乎都是公事,最多和熟点的同事聊两句最近上映的片子,去了哪里旅游什么的。」 「这就是区别。如果我不结婚,或者结个一般般的婚,往后十年二十年的日子就在我眼前,波澜不惊,没有一点儿可嚮往的。」 陆琪原以为她只是文静内向,或者还有点清高,没想到对婚姻居然有这么实际的看法。估计也是被办公室那群女人给憷的,找不到好人家,她们的现在就是宁楠的将来。 「从小到大,我都很听老妈的话,我没有什么勇气去改变自己,只能把希望放在未来的老公身上。我记得你刚进信软时只是个小助理,如今都已经是总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过了两年,也许就能当分公司的老总,十年后,也许我会tv的财经新闻中看到你。而我待在税务所里,每天就那几样事情,五点半吃了晚饭回到宿舍都不知道可以干点啥。公务员?看上去好像好风光,可是,它没什么前途,最起码和你的就没法比。就算没有姐夫,你的生活照样光彩照人。」 陆琪说不过她,只得摆出姐姐的姿态:「你啊,就是心思重,才24岁不到,何必为了结婚和前程愁成这个样子。」 宁楠又问:「我们大学宿舍里聊过一个话题,说是,如果这个世界会让你失去一切,但仍会留给你一样你最想要的,你会想要什么?」 陆琪反问:「你的呢?」 「一个我可以一生一世依靠的爱人。」 陆琪望着后视镜,11月的初冬,阳光仍然跟了一屁股过来,萝莉和熟女的区别就在这里,她突然笑了:「我要自己过得更好。」 宁楠最后的那个问题,似乎让困在浓雾中的陆琪看见了些许穿透的阳光。当晚回去,她就给徐清平发了简讯,未料人在通宵值班,她也不想在他神经紧绷时还给刺上一针,便说等他下班再聊。 次日心情不错,又是周六,一大早她就跑去了市里一家高端mall购置秋冬新品。逛到一家内衣店时,看到橱窗模特穿着一身的黑色真丝,蓦地想起年初在肖亦群办公室里换丝袜的情景,即刻就走了进去,打算从里到外都给自己换身行头。 更衣室里一试,果然还是那个天使脸孔魔鬼身材惹人流连的陆琪,她颇为轻快的脱了下来,一想到肖亦群平时温和冷静的眼神会变得深邃而充满征服欲,她都无法抑制嘴角的笑容。 第50页 店员们炼就一双火眼金睛,陆琪刚放下这套,即刻就捧了两套给她,陆琪见穿上都不赖,索性全买单。签pos单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是个烟燻妆打扮的黑衣高个女郎,指着她用白话问:「你叫,琪琪?艾伦带出来的那个?」 陆琪认出来了,小年夜雅唐喝酒那伙人当中的一个,名字却不记得,那女孩马上自报姓名:「射rry」。陆琪笑笑,她看见陆琪手上的纸袋,一副暧昧和明白的笑容,边看架子上的内衣款式,边问:「你还跟着艾伦?」 「啊?」陆琪没正面回答,说毫无关系是撒谎,说「跟过」也是撒谎。 「我们这样的人,想得明白就好,他肯给钱花,那就花啦。青春也就这么几年,不让自己好过点,还浪费吗?」 陆琪听在心里,有些不痛快,这是哪个男人养在外面的野花吧,居然还认为自己和她是一伙的。又看她一身颇有回头率的女星打扮和店员们刚才对自己的热脸相迎,心里就更难受,算了,自己也没比她们好到哪里去。 陆琪说了声「拜拜」就出了这家店,继续逛别的,不料在电梯间,居然又遇上了射rry。再相视一笑,陆琪就掏出了手机玩,射rry似乎是有意找话,问了句:「艾伦最近没怎么出来?」 「不太清楚。」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艾伦那个人,看上去不太好接近。」 一口一个艾伦,陆琪心想,他是你家的啊:「是吗,没觉得。」 就算是个点头之交的朋友,陆琪这番冷冰冰的应对也有些不得体,射rry却没放在心上:「以前,在美国时,我还追过艾伦。」 见陆琪开始转头盯着她,这才笑道:「不过,没追上。」 陆琪心想就是,他眼光也没这么差。电梯门打开,射rry按了3楼的钮,又道:「我觉得你还蛮爽快的,不像有些人一肚子算计。不过,太吃醋了,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陆琪没理会,待到射rry出去,她独自乘着电梯下到1楼,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射rry的话里有意思。她前前后后说了那么多,句句好像陆琪都是和她们一样的,小三?二奶?可肖亦群是没有结婚的啊,估计射rry也认为她没有结婚。两个未婚男女,即便是玩玩而已,用得着说「想得明白就好」,「太吃醋了,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话吗? 陆琪急忙按了3楼,「滴答」声响后,沖了出去,手上拎着四五只袋子,踩着高跟鞋在冷清的商场过道上杀了个来回,终于在一家女装店里找到了射rry,连句寒暄都没有,直接就问:「肖亦群在美国结婚了,还是有正经女友?」 射rry一脸的诧异:「你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老毛病了,喜欢碎碎念。修修。 ☆、第二十六章 陆琪存有好多的侥倖心,就被这一句话给击个粉碎。 她站在广场里,仰着头,又是一个明媚天。阳光看上去很大,照得一地金黄,可陆琪就是冷,似乎她和阳光之间真隔了个数亿光年,那样的温暖看得见却感受不到。 太阳底下站久了,眼前就恍惚,陆琪连自己怎么把车开回去的都不太清楚。回到公寓,她打算把新买的衣服拆了吊牌,入水洗一遍,去客厅找了把剪刀过来,看见床上摊着的文胸内裤,忽然就笑了。太讽刺,她还在想着能和肖亦群穿透浓雾奔向光明,现实却如当头一棒,上帝站在云端,无比轻蔑的说:「你做梦。」 叶海宁,和肖亦群在加州伯克利分校时就已交往,现在是商学院博士在读。她的老爸是着名投行老总,陆琪2006年进入信软,岂会不知当年信软在国外私募时,这家投行以数十亿美元入股,成为继肖家之后,信软第二大股东,怪不得肖亦群能够强势回归。 这一刻的陆琪,恨不得拿剪刀把眼前的世界都给扯烂。握紧松手,再握紧再松手,这是许久都未曾感受到的不如意,她终于放下了剪刀,一股脑儿把这些新衣扔进了衣柜。 徐清平下午来了电话,陆琪正在午睡,接起来之后只懒洋洋的说了声:「餵。」 电话那头郑重以待,自然问她有什么事要谈,陆琪躺在枕头上,侧头望了一下书桌的方向,带着点睡醒后的鼻音:「其实也没什么,想问你,能不能打申请上去,提前回国。」 徐清平无比内疚:「对不起,琪琪,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刚睡醒唿吸有些不畅,陆琪张大嘴巴,深吸了两口气:「你也没什么对不起的。算了,再过两年,你就回来了,是不是?」 她从被子里爬出来,床尾探出半个身子,从书桌面的一沓杂志下抽出那份单薄的文件,撕了个粉碎扔在垃圾桶里,继续倒头睡觉。 到了11月,公司再无大规模营销活动,高层开始纷纷出差,进驻各子、分公司,亲下火线,督促业绩,这不仅关系到全年目标的达成,更和每个人的钱袋前景有着莫大的关系。都说做研发的特立独行,做销售的惯会得寸进尺。这群人平日里在公司都是横着走路的,全靠业绩撑腰。一旦没完成目标,想都不用想别人的脸色,自己就可以收拾包袱走人了。领导们全出差,陆琪的日子就过得按部就班,当然最乐意的就是肖亦群出差不归。 只是她的购买慾一日比一日严重。 明知道自己或许不该再用徐清平的钱,可陆琪就是掉进了物慾的海洋,只有这样才能带给她满载而归的充实感。她什么都买,不一定是动辄几千几万的奢侈品和数码机,有时候,只是一打毛色不错的提花缎面毛巾,一个做工精美的手工布偶,只要有那么丁点不错的念头,她就会买回来,不管家里缺不缺,用不用得着。 第51页 陆妈接到她电话过来,仍惊讶于她公寓的杂乱不堪,衣柜门一打开,「唰唰」掉下十来件衣服,捡起来清理,结果一大半的吊牌都没剪。陆琪已经在客厅里扔东西:「妈,你看哪些用得着的,就带回去。」 陆妈看见了那几套未剪吊牌的内衣,想起国庆假期,女婿未回,女儿未去,平时问起夫妻状况,陆琪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便问了句:「清平还要多久才能回国?」 「差不多两年吧。」 「哎,新婚夫妻,也难为你们。可这样的大公司里,没点海外经歷也爬不上去,等熬过这两年,他回来升总监,你也当了经理,再添了宝宝,那日子就真踏实了。」陆妈拉着女儿的手说,「琪琪,要不,你每个月把工资给妈妈,我帮你存起来,好不好?」 陆妈把她的购买慾归结于生活优渥,还有夫妻分居所带来的冷清感,可一个人若是只能在购物中得到乐趣的话,最起码,她的控制力已到崩溃边缘。 还有陆妈所不知道的,陆琪的梦魇症似乎又来了。高三下学年,她就时常夜不能寐,陆妈带着她看过不少西医中医,都认为是高考压力太大,导致精神紧张。入大学之后,这神经衰弱的症状有所减轻,但就好似行为反射一般,到了期末临考,她就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直到参加工作,一路跌打滚爬,做出点成绩,被人摧残到极致的自信心才恢復过来,也开始接受现实,失眠不多,但会经常做梦。这么些年,那些人不再见,那些地方不再去,陆琪却一点都不陌生,因为他们隔上三五个月就会造访梦境一次,轮廓分明,容颜无二。 可这大半年来,梦中头号主角已悄无声息的换成了肖亦群。每一次的梦中,肖亦群都不认识陆琪,陆琪去步行街找过,去公园找过,去校园里找过,在夜晚冷清的街头找过,每次都找到了,然后看见他冲着别人笑,和别人一起牵手,一起吃饭,笑得亲昵自然,她在后面不知是叫老大还是老公,可肖亦群不是听不见,就是转过头一脸的面无表情。 每次陆琪醒过来,都觉得自己受伤了。 陆琪觉得自己在现实和梦境中穿行开始游刃有余,不管晚上睡得好不好,白天她永是精神奕奕的肖秘,偶遇的萎靡不振也只被修成了职场白骨精的蒋林珊看在眼里,打电话过来问怎么回事。 「嗯,大姨妈来了,肚子疼。」随便扯谎歷来是陆琪的强项。 「要不下午休假。」 「不了,事情没做完,晚上还要加班。」 下午的工作,陆琪是做不下去了,就算双眼紧盯着屏幕,那眼神也是涣散的。 她接到了一张昔日同学寄来的请柬,80后的兄弟姐妹们都开始迈入婚姻的殿堂,这已经是陆琪今年接到的第四张了。她撕开信封时还笑,心里把熟识的人给念了一遍,想,没有谁说过年底要结婚啊。兔崽子们,该不会也是闪婚,聚会上随便认识一个,睡了几晚,然后怀孕了,就奉子成婚。 未料看到新郎新娘名字,恨不得自戳双目,后悔打开了。陆琪冷冷扔下请柬,心想你们怎么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好意思发请帖给我。这往日的情绪被勾起就难以平復,还有好事之人添了勺醋,打电话过来问:「琪琪,我今日有收到戴少和曼妮的请柬,你那边,收到了没?」 「刚看到。」 「那你去不去啊。」 「再说吧,年底,不知有没有空。」 「好啊,你要去就打电话给我啊,我不知该穿什么,到时一起去买衣裳啦。」 一个不止,还有更多:「天啊,琪琪,他们真的结婚了。我不知曼妮怎么好意思请我们啊,女方宾客,放心啦,我不去的。」 陆琪咧着嘴:「你去,也没什么关系。」 「你去不?你去我就去。」 陆琪挂下电话,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当事人的容貌,听说她如今被关在家里,不知有没有收到请柬,会不会去。如果都去了,八年未聚首的姐妹们,见面后,是会带着傲慢的寒暄和讽刺,还是先把那场未打完的架给彻底干完。 肖亦群结束两天的出差,回到s市已是晚上九点。他手机充电器留在了办公间,便先回了公司。电梯间出来,办公区靠外的区域都已经黑了,只陆琪座位上方的白炽灯亮着,肖亦群眼神一顿,难道她还在加班? 听见衣裳窸窣的声音,陆琪已经站起身来望,看到是肖亦群也有点诧异。 「忘东西了,你还在加班?」 「嗯。人事部要更新员工资料,我给整理一下。」 「辛苦了。」 肖亦群进了里间,没有再出来。陆琪害怕自己一收拾,他也跟着一起走,所以不肯先走,忙完了工作,就开始打游戏。打了五局连连看,肖亦群仍坐在书桌前,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琪心里又开始着急,一回头又瞄见了压在文件下的请柬一角,大红的底,烫金的字,烤得她的心又干又燥。就那么一个念头,不知是恨还是嫉妒,她点开了网页,百度上输入了方曼妮三个字,果然头条都是她大婚的消息。 说她从影多年,虽未上过大片,但演技过硬,而且从无绯闻,品行端正,和一众女子有天壤之别,和戴家少爷相识十年,青涩之恋终修成正果。 不管给自己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陆琪仍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她以为这些年来,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去正视他们,却因为这样一副短篇报导,所有努力功亏一篑。她看不过去,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伤害,经年未愈,凭什么他们可以良辰美景、恩爱美满。世上相爱的人都应该得到祝福,但是通过背叛和陷害得来的,永不宽恕。陆琪本来就空落狂躁的心中,声音犹如风在荒野唿啸: 第52页 我要去,要打扮得比方曼妮更漂亮的去,她敢下挑战书,我陆琪就敢应战!世纪婚礼,豪华阵容?是啊,会去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宾客,我陆琪会让你彻底成为一场笑话。我要让戴家榕知道,当年错过我,伤害我,就永远都不配让我再看一眼,更该让你方曼妮意识到,当年是小三,今日仍是,只要有我陆琪在,你永远都无人在意! 陆琪在一本服饰杂志上,看到了自己中意的那款靓蓝色晚礼服。她曾在电视播放的t台秀上看过,当时就心生嚮往,认为无论是面料还是选色,胸型下摆,绝对是为自己量身定制,可因为是高级成衣,价钱也不公道,23万港元,对于月月光的她太说,确实贵了点。 只是现在,她发了疯的想要。 新闻上报导了,方曼妮穿的婚纱是王薇薇的定制。自己要去的话,拼什么?脸蛋首饰服装身材,样样都不能差。她把所有的银行卡给查了一遍,连信用卡的额度都算上,七拼八凑只有不到10万。 该找谁要这笔钱。老妈?她要是知道实情,恐怕还会认为自己对戴家榕念念不忘,怎么可能会出。徐清平?或许他最有可能掏这笔钱,可陆琪想,找什么理由呢,还是算了。 知道香港的尖沙咀有一件如此心水的衣服在等着自己,再不下手就会被人买走,陆琪心里痒得都挠出了血印,不出一刻,那种买不到的空虚感就弥散到五脏六腑,她一伸手就把那张碍眼的请帖扯了出来,撕个粉碎。看着纸篓里的碎纸片,她仍不解恨,手一甩,就把桌上一沓文件全给扫在了地上。 里间的门迅速打开,肖亦群站在那里问道:「陆琪,你怎么啦?」 陆琪似乎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到,呆了两三秒,才蹲下去捡文件:「没事,事情做得不顺心。」 肖亦群也蹲了下来帮她捡:「太累了就明天再做,我送你回去。」 陆琪抬头,眼底的绝望一览无余,抓住肖亦群的手:「老大,我要钱,你能不能借给我20万。」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每一章都要有实质性进展,两个人的问题相继暴露。。温和的背面是冷酷,明媚和忧伤是孪生姐妹,最贫瘠的土壤开出最浓烈的花朵,最绝望的心底绽放最鲜活的笑容,所有我们认为截然相反的品质或许都来自同一个人。记不记得陆妈的担忧:我怕大了肚子,人家又不要的。那不是以后,那是以前。陆琪所有的胆怯源自爱情本身。小说中要谨防自己碎碎念,就只好写在作者有话说里了。 ☆、第二十七章 陆琪顾不上肖亦群会如何来看她,她只知道,如果买不到那件晚礼服,有那么一剎那,她想直接从这五楼的玻璃窗那里跳下去。 这样的陆琪是陌生的。 在肖亦群眼里,这个女孩一身的毛病,仗着自己漂亮,有点小聪明,就有些骄纵任性,既拜金又虚荣,还爱在男人堆里混,对待感情也很随便。可另一面,她可爱、热情、爽朗、心思单纯、不做作、不世故。归根到底,她太天真。这是比傻更让人不可容忍的特徵。傻是智商问题,还可以说是先天性不足,而天真却和懦弱一样,是性格缺陷。 在这个以情义做筹码,以利益为诱饵的世俗社会里,天真只意味着他们对或明或暗的规则毫无了解,甚至还是不屑一顾的。这样的人太容易成为别人陷害利用的目标,一旦遭受伤害,他们往往难以承受。 可当人人都掩藏内心,甘做变色龙,当她的天真毫无保留的用在自己身上时,肖亦群却想要自己暂且闭上双眼,不管如何,陆琪活得真实而肆意。 陆琪眼巴巴的看着他,仿佛那20万就可以救她的命,可肖亦群知道她不缺钱花,所以更要问个清楚:「你要20万做什么?」 「买衣服。」 肖亦群盯着陆琪身上看了一阵,粉色丝绸衬衣,搭驼色西裤,外套黑色宽松西装,全是新一季的名牌单品。这样狂热的购买慾,他从未在另外的女人身上见过,当下蹙眉:「陆琪,只是这样?为了买件衣服,就可以随便开口借钱?」 陆琪「啪」的盖上笔记本,拿起手包就往外走。肖亦群收拾好东西,赶紧的跟了出来,到地下车库,才看见她的身影。也不顾是否有监控摄像头,拽着她手就往回拉,然后塞进自己车子里。 「琪琪,你要买什么,我都陪你去,可你今晚失控,只是因为一件衣服?」肖亦群担心自己不给那20万,陆琪会找别人要去。她那样的女人,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陆琪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欲望世界里,竟然没听出这是肖亦群第一次叫她琪琪,也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拉住了她的手。 陆琪接过他的卡时,问了句:「老大,我是不是很幼稚、很虚荣?」 肖亦群没有接话。是的,很幼稚,可是和幼稚的人是毫无道理可讲的。 明媚开朗的陆琪又回来了,趁着下午茶时间,把银行卡放在了他的书桌抽屉里,上面贴着一张kitty的便利签:老大万岁! 肖亦群无语,把便利签上的字一笔笔涂黑,直到完全无法分辨字迹,才撕碎扔在纸篓里。他无法理解陆琪对于昔日的朋友加情敌,恨到了什么地步,值得这样磨刀霍霍,可不要她出这口气,估计她会疯。其实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自己,为了这么一个烂理由,真出钱了。 第53页 他周六早上醒来,发现外面天色阴沉颳起了风,不宜出海玩帆船,又直觉陆琪会在婚礼上闹事,便打电话说,陪她过去。陆琪刚开始说不用,说有熟识的人看见他就不太好了,话说了两三句,又点头说:「你去好了,如果出事了,你帮不帮我打架?」 肖亦群深吸口气,才能抑制住自己心底升起的薄薄怒气。他肖亦群什么时候,混到要为一个女人打架的地步,而且还是个已婚女人? 陆琪一大早就去了香港,然后在自个脸上、头上、身体上折腾了一个白天,到了下午六点才到维多利亚港边。香港洲际酒店,歷来是富人和明星们首选的婚宴场地。 晚七点后,酒店外的人流变得稀疏,他二人这才通过安保,登上了全港最大的宴会厅。婚礼正在举行,隆重而静穆,不像国内的热闹喜庆。陆琪去签到台签到,顺便给了红包,即刻就有人请他们去宴席上就坐,见侍者把他们往中间带,她挽着肖亦群胳膊笑道:「不用了,我们今晚还有事,等下就走。后面也有空位,喏,坐这里就行了。」 这一桌只坐了五六个人,陆琪脱下大衣递给侍者,就侧着身子看台上的情景。台上某位名嘴唧唧哇哇了半个小时后,证婚人才上了台,给两位新人证婚。 这位证婚人陆琪也不陌生,香港知名电视台的台长,电视上经常见。宴席上如雷掌声后,他摆手示意大家停下,开始说自己对这对新人的认识,偶尔插诨打科两句,台下自然捧场笑得厉害,一派宾主尽欢。 陆琪正在调动所有情绪进入状态,连坐在旁边的肖亦群都没顾上,她双手紧紧扣住,叠在腹部,似乎打算随时站起身来。肖亦群侧眼看去,已经知道她想干什么,心中异样情绪翻滚,她来这里果然不是恨那个女人,而是对那个男人的执念太过顽固。 证婚人一通感想发表后,接下来便是无数人能倒背如流的「你是否愿意?」新人相望,笑容甜蜜,众傧相无比感动,捂嘴抹泪的都有,于是再象徵性的问,他们结为夫妻,台下众人可有异议? 宴会厅里暖意融融,大家都微笑看着台上,等待接下来的重头戏:签署婚书、互带婚戒、新人接吻。可就在这轻松惬意的氛围中,众人耳边愣是听到了一句带着鼻音的暖糯女声,却又异常坚定:「我反对。」 肖亦群一直看着陆琪,只见她背上似乎插了把剑一样,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裙前,就这样款款从大厅入口处走向了百米远的主席台。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法国酒庄专供,是上等的红酒,他却失去了品味的味蕾。他以为,他原以为,她最多也就敢在新娘婚纱上泼点红酒,要不扯上自己,阴阳怪气的恭喜两句就会退场,小女人的伎俩不都是那么玩的。 一个女人,一个已婚女人,要无知无畏到何种地步,才敢在千人的场子里,肆无忌惮的说出这句话? 厅里上千的宾朋都已转头,不少人眼神揶揄,想看是哪个刺头青。戴少花名在外是真,可这美女也有点太不知好歹了吧。未料看清是陆琪,全都目瞪口呆愣在那里。 高家一众人也来了。高煊看到陆琪,笑得明朗而肆意:「我说呢,高琛,好不容易把家里那位要死要活拿刀子来砍人的给按下去了,怎么忘了这位女壮士了?」 高琛已经当场石化,被踢了一脚才回过头来。高煊接着笑,和旁边的宋蔚清说:「有好戏看了。妈的,我本来就不乐意参加这小兔崽子的破婚礼,还不是看在他家老头子的份上。」又抬起头看着地毯上款款经过的陆琪,啧啧说了句:「小陆琪越来越漂亮了嘛!」 宋蔚清「哼」了一声:「漂亮又怎样,人家又不愿搭理你们姓高的。」 「说真的,比起她长相,我倒更喜欢她……。」高煊话未落,高琛已经接了一句:「她和你没关系。」 高煊脸色如常,笑着说:「高琛,我对她又没什么非分之想。再说,我还是她救命恩人,当年若不是我拉住了高昕,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早就开了两公分的口子。」停顿一下后又道,「别说什么愧疚不愧疚了。咱们还不如她呢,怕什么怕,等会开闹,我第一个就打上去。」 大厅里短暂的沉默后,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台上的新郎脸色难看,招手对一个人说:「这位小姐我们没有邀请,你请她出去吧。」 声音不大不小,陆琪刚好能听见,莞尔一笑:「哟,不是家榕请的啊,那就是曼妮了。」 方曼妮脸上还挂着笑:「我一整晚都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没来呢!」 陆琪走到台前,沖证婚人笑道:「谢台,借个话筒。」未等他同意,已经擅自把麦克风拿了过来,谢台反应过来,紧紧抓住她手:「陆琪,别闹事。」 「来不及了,谢台,如果你还记得那个在舞蹈室里练功练到天亮的陆琪,就放开手。」八年前,他还不是谢台,只是电视制作部的一位监制,因与总监交恶而遭人排挤,处心积虑要培养自己的艺员班子,陆琪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学员。 他松了手,陆琪踏上台阶,方母已经在女方主桌上叫道:「好好的婚礼,她出来做什么?快去把她拉下来。」 有人在台下语气奚落,声音不大,但主席台附近,人人都听得见:「她都反对啦,有异议当然要上台讲了,讲清楚这婚才能结的。戴家家大势大,还怕一个小女仔。」 第54页 不少商界娱乐界的名流二代,对正统规矩的婚礼本就没什么好印象,美女们争风吃醋,正是他们最爱的戏码。方曼妮十年算计,终于嫁进,这婚礼请帖是散遍天下,今日来的何止陆琪这个夙敌。 方曼妮在宾客这般看热闹的嘲讽中,挂不住脸:「陆琪,你做人真没意思,现在还念念不忘,眼馋我和家榕结婚?」 陆琪撑开了脸笑:「曼妮,你不就想看我眼馋,你就开心?」 方曼妮冲过来想推她,被戴家榕一把抓住:「别给我丢份。」 方曼妮一瞧首桌戴家叔婶妯娌脸上神色,对陆琪的出现不是无动于衷,就是幸灾乐祸。 她这才清醒过来,对于她这个娱乐圈媳妇,戴家并不认可,甚至戴家爷爷今晚都未出席。陆琪现在什么都没做,自己就把她推下去,她要是再矫情一点,趁势摔个骨折,还能给自己安个故意伤害罪名。这婚礼还要不要了,自己往后还要不要在戴家混了,还要不要在香江名媛界混了。 所谓名媛,生存哲学就是两字,得体,更精炼点就是装逼,狗仔队拍到老公和辣妹夜店鬼混,第二天你也要露出四颗牙齿:我相信我老公,他是一心一意待我,我一直都挺他。 她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戴家榕却只盯着陆琪看,似乎并不在意这场婚礼将成为一场闹剧,甚至还往边上走开了两步,让陆琪站在了台中央。方曼妮周身血液变冷,只能努力的让笑容撑起自己的豪门风范,还朝自己家人落落大方的摆手,示意没事,大不了就是前女友闹婚礼。两女相争,不差颱风,演那么多电视剧,这点早就驾轻就熟。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金手指全开,有人又出来打酱油了,纯属yy,请勿当真。。 ☆、第二十八章 陆琪笑咪咪的牵过他二人的手,三人一排,她站在中间。肖亦群附近几桌因为隔得远,不怕什么影响不好,早就沸腾了,也没人顾得上他这个临时冒牌老公。 「这女的,演过什么电视啊?豪门和娱乐圈联姻,真是一出八点档的电视剧。想都想不到,前女友来闹婚礼,居然都有人欢迎。这是演戏吧,绯闻还是炒作?哎,哎,怎么啦,管得太宽了点吧,还不许我用手机拍照。」 「看就看啦,这么多话,讲什么都听不清了。今日这红包钱,可算是赚回来了。」 众人都站起身来看,肖亦群也只得站起来,他盯着陆琪,一字不落的听她在讲。 「刚才谢台讲了好长一通,讲得我都想睏觉,如果要说对两位新人的了解,我想,在这场上,恐怕没有人比得过我。」 「我是陆琪,相信在座不少人都识得我啦。左手边的是今天的新娘,方曼妮,也是我的好姐妹。好到什么程度呢?我俩是幼儿园认识的,为了和她能去念同一间小学,我以绝食威胁我老豆把家给搬到了同一个学区,后来是同一条街。再后来,一起念的初中、高中,一起去报舞蹈班、艺员培训班。我学钢琴,她也要学,她去学游泳课,我自然也要去的。」 「大家常说,感情好,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是啊,我们不仅是穿同一条裤子,连文胸都经常穿同一件,然后叫彼此的爸妈爸爸妈妈,章阿姨,你还记不记得,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妈咪啊。」 「所以好到最后,我们连男朋友都是共享的,只不过哪,我一直都不知道。」陆琪说这句话,腔调中带着点白话特有的轻松幽默,她一直在笑,如同说「吃饭了没?」,「天气好好」一样,可肖亦群站在台下,那张似春光般明媚的笑脸渐渐得看不清晰。 「我和曼妮还有一位好妹妹,不过可惜没来,不然今晚我们得变成四人行。大概姐妹做久了,看人的眼光都好一致的。大家也无需好奇啦,那位得我们如此青睐的男朋友就是今晚的新郎,戴家榕。」 「其实呢,好姐妹喜欢我的男友,我应该让出来的,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可那个时候,太过年轻气盛,即便知道这个人背叛了自己,依然希望他只爱自己,只对自己好,拼了命的想去抢回来。」 「我不是一个好女儿,不念书,也不好好练功,什么前程学业全都不想顾了。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18岁,一心想的就是快点结婚。讲实话,到如今,我好开心自己输了,如果赢了的话,是不是我真的会嫁给这个人。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就如同今天的方曼妮小姐,心里气得要死,嘴上还要对我笑着。」 戴家榕仍是一副金马影帝的淡定模样,方曼妮却甩开了手,陆琪无视,接着说:「其实我真的不反对他们结婚,因为他们很配啊。怎么讲呢,我陆琪这一生从未见过这般虚伪没担当的男人,也从未见过这般心如毒蛇的女人。他们不在一起,难道还要祸害人间吗?」 陆琪最后一段话,声音提高了很多,经麦克风传出来,大厅角落都听得分外清楚。方母自打女儿在影视界混出点名气,又傍上了香港戴家的四少爷,那眼睛早就长大了头顶上。陆琪一来她就知道会坏事,撑到现在见陆琪越说越难听,怎还能忍受自己的女儿遭此侮辱,已经跑上台来,肖亦群见状也赶紧往前奔去。 站在台下的女傧相也冲到台上去拦方母。刚才司仪已经讲过了,戴家的意思是让她说点难听的就走,她敢在这里闹,下面不定坐着一干帮凶,一开闹打起来了,被警署传唤才真丢人。戴家五位少爷,个个都桃色新闻不断,当年的小陆琪来闹婚,正好给他们当点下酒菜。 第55页 可一干伴娘都是个高力小的女孩,没拦住,一时间台上全是人,推推嚷嚷之间,陆琪穿着高跟鞋拖地裙,行动不便,愣是被人一把给推了下去,顺手抓了最近的方曼妮做垫背。 就看要与地板做亲密接触,被人接住了,陆琪赶紧甩开手推了一把,方曼妮脸朝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她笑着加了一句:「章阿姨真是不淡定,有什么事情比女儿顺利嫁入豪门更重要。曼妮啊,我这一生都记得你,今天之后,你也会记住我的。」 接住她的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愕然。 新娘摔台,附近几桌的人全往台前涌去,劝的骂的都有。高琛把陆琪推了一把,示意肖亦群赶紧带她走。肖亦群扶起陆琪,紧搂着她。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女人,此时跟个重症病人一样,重量全压在了他身上。 肖亦群只想快点带她离开这里,挤出人群后,牵着手就往宴会厅的侧门跑,陆琪的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砖上,响得清脆,到了尽头,二人迅速转弯下楼梯,将满场闹哄哄的婚礼留在了身后。 身后却传来颇有质感的女中音:「陆琪。」 两人回望,是一位穿枚红色小礼服,红唇捲髮,很有气势的御姐,手上搭着的正是陆琪的大衣。陆琪见了她,笑着叫了声「林希姐。」 周林希看了旁边的肖亦群一眼,冷冷开口:「陆琪,全世界就你受伤害了,是吧。」 陆琪低着头不说话,周林希继续冷笑:「人家好好的婚礼,看被你搅成什么样。你就是一祖宗,怎么,知道会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还真对得起你这样脸。」 「林希姐,不出这口气,我睡不着。」 周林希再看了肖亦群两眼,眼神里欲言又止,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和陆琪说话的时候。只好把大衣递给了她,让她别在这里现了,接着转身匆匆回了婚宴厅。 气温骤低,外间起了好大的风,肖亦群将大衣给陆琪穿上,拉着她的手走到了香江边上。陆琪扶住栏杆,细看维多利亚港周遭的景色,比起白天,这里的夜晚更加迷人,号称拥有全世界最靓丽的旖旎夜景之一。她看着远方,突然就自嘲:「老大,我是不是好傻?」 肖亦群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髮上,第一次用白话说:「你做得好好,要记住,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陆琪揪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口,却并未哭出声来,她已经过了那样的年纪,需要嚎啕大哭一场去祭悼远逝的感情。二人就这样抱着,和成百上千来到这里的情侣一样,仿佛只是为了来一睹香江边的璀璨夜空。天幕漆黑,不见一颗星星,人类世界自有灯光如海。 大闹婚礼后的陆琪心情格外平静,想起往事也没有多余的愤懑和哀伤,彷佛胸腔间的污浊秽气全都倾泻而出,心头如蓝天飘荡的白云一样又轻又空。 眼前江水徐徐,倒影重重,陆琪想起小升初后,她和方曼妮都报了舞蹈班,课程结束都不肯离去,还要在教室外面的室内广场跳上一阵,那里有一面大镜子。实验中学里,每一次的文艺演出都少不了她两人的分,所以到了后来,成群结队来的人就多了,这里俨然成为了他们这群歌舞少年的排练基地。 而两个校花级的女孩所到之处,必定会有一群男生跟随其后,大献殷勤。s市的夏日太长,年轻人的汗水也格外得多,每每等陆琪方曼妮歇下来,立马就有负责后勤的男生递上冰饮。众人盘坐一处,聊天打骂,带着少男少女特有的轻浮气,偶有经过的大妈碎念几句:「现在的后生仔啊,不得了唉!」 陆琪记得,一个夏月朗朗的夜晚,有男生多给了一只雪糕,她来了例假,不想贪嘴,转头看见旁边台阶上猫着那个小女生,想也没多想,就笑着递了过去:「你吃不吃雪糕啊?」 那个女生穿的还是小学校服,只不过头髮一根根和刺猬一样竖着,每次陆琪她们练舞,她就在一边蹲着看。她接过雪糕,抬起头看着陆琪,突然开口:「你们可不可以跟我玩,我有很多很多钱。」 那是高昕,小学六年级的高昕,站起来的时候比陆琪都高,指甲上抹得黑黑,一副横行太妹的打扮。方曼妮看见,想把陆琪拉回去,可她还是笑着把手伸了过去:「好啊,我们每周一、三、五都会在这里跳舞,你也一起来吧。」 晚上通关回s市的队伍不长,九点一刻,陆琪就站在了这一边,站外路灯昏黄,道路中央铺设的花坛看不见花朵叶子鲜亮的颜色,反而像是和天空一样,蒙上了一层灰重的色彩。 这是s市,一唿吸,陆琪就知道是她的s市,每次回来,都有恍然入世之感。 计程车站在天桥那端,二人静静的走过去,站在天桥上,看着底下往来车辆,就像一出暖黄色基调的默片,陆琪心想,只要她的心是静的,全世界都是静的。 这天晚上,她没有回自己的公寓,而是任由肖亦群拉着她去了半山阁。 可这个地方缺乏陆琪这种物质女郎所需的一切必需品,她卸了半天的妆,脸上还是油油的。肖亦群只好开车出去,在30分钟车程的商场一楼专柜买了一应化妆品,再去四楼买了内衣裤和睡衣。 车子已经开进了小区,又接到陆琪的电话,指使他去买夜用卫生巾,还有一袋辛拉面,她想泡面吃。肖亦群连问了两遍「没别的了?」,待她又加了一包薯片、一根火腿肠,这扔下手机,然后掉头驶了出去。 第56页 对一个女人太好,她就很容易蹬鼻子上脸,陆琪是这条惯律的忠实执行者。 回到家时,陆琪在沙发上抱着靠垫看动画片,肖亦群过去一摸她的手,果然冰凉,便问:「你怎么不先去洗澡?」 「又没衣服换。」 「那你不会先去床上躺着?」 「来那个了,弄脏了怎么办?」 肖亦群把衣服吊牌剪掉,又把热水放了一阵,才叫陆琪过去。陆琪不动,说要他先泡面,他赤着脚走到客厅,一语未发就把电视给关了。陆琪这才肯乖乖的走进卧室。裙子的隐形拉链在背后,还得靠肖亦群帮忙才能脱下。长裙落地时,陆琪深深的唿了口气,而胸脯没了束缚,一下子就抖了出来。 肖亦群手指触过她□的肌肤,惊讶于她冷的程度,胸前一片冰凉,至于双脚,简直就和冰窟窿里出来的一样。陆琪还说:「那是你手烫,才觉得……」 话未说完,就被肖亦群给拎进了浴室,陆琪「哎呀」跺了两下脚:「水太烫。」 肖亦群却揪住不许她动,热气很快在陆琪的脸上、肩上、胸前留下淡红色泽。氤氲朦胧中,他看着她,吻她,然后一字一字的说:「陆琪,记住,任何时候,都不应该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 这个澡洗得特别久,出浴室时,陆琪的脸蛋因为热气蒸腾,泛红得明显。她出来一照镜子,赶紧打开刚买的护肤品,瓶瓶罐罐抹了一脸。等她再把头髮给吹了,肖亦群已经在厨房把面给煮上了。 陆琪吃了个底朝天,把碗递过去时,笑着眨了眨眼睛:「老大,我真不冷了,吃了这碗面,我连唿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那是,要唿出来的气都不是热的,你现在就成了一冻尸。」肖亦群也不指望陆琪帮他洗碗抹桌子,见她还在桌子边坐着,说:「没事就去床上躺着。」 陆琪乖乖的去了卧室,等到肖亦群进来,她又撅嘴:「老大,你怎么没买加长型的?」 肖亦群不懂,拿起床头柜上的卫生巾看了一眼:「这不就是夜用的?」 「这个太短,我要300厘米的那种。」 已经12点了,便利店也该关门了,肖亦群掀开被子:「将就用一晚上吧。」 「把你床单弄脏了,别怪我。」 黑夜中,陆琪却没有安分的睡觉,一会把手给伸了出来,一会扭一下屁股,肖亦群燥热不安,问道:「你睡觉能不能不要有这么多的小动作?」 「可是老大,你抱得太紧了。」 肖亦群松开她,翻身过去背对着她睡,可下一秒,陆琪又在摇他的胳膊,他气息不顺,回头就训了句:「你是小孩吗?」 陆琪的眼睛比这黑夜更黑,喃喃道:「我就今晚想做小孩。」 肖亦群知道她需要安慰,只得再抱进了自己怀里,陆琪趴在他胸口,低低问:「叶海宁是谁?」 紧搂她腰肢的手一滞,陆琪已经从他身上翻了下来,背对着他轻声道:「过完年就把我派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时,天上确实没看到一颗星星,所以我一定不会写繁星,或者疏星,没有就是没有。我们身处雾霾之中,要看到星星是何等不容易的事情。。我要写的陆琪,你对我十分好,我就对你百分好,你敢向我捅刀子,十年后我也会还回去。陆琪讲的那番话,可以用广东话念。 ☆、第二十九章 陆琪知道,那个时候调走不惹眼。公司里早就有传言,年后有部门要合併,有部门要分拆。人事部已经和一应涉及的员工交了底谈了心,就等年终大会一开,调令正式下发。 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为了挣得到手的锦绣前程,甘愿或者不得已将爱情拖延,然后在时空的分隔中,把还算真挚的感情熬得不知所味。 却也有人没奔前程,打算辞职回自己的老家。茶水间里开口问道,那位年薪五十万的高级销售惨澹一笑:「我想给我老公买件大衣,商场里转一圈,压根不知道他穿哪个码。」 一屋子女人没有一个接话的。 陆琪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有人说,她某天突然想起自己快七个月没看到她男朋友了,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所以把年假全给休了,一下班就搭晚班机回了天津,然后在男朋友家门口看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她发了疯似的打门,过了好几分钟,那个女人才出来,对她说了句:「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男人不都这样?」 沉默了那么几分钟,女人们放下傲慢和比较,开始祝福,希望她有新的人生。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职场混得不错,却愿意为了家庭放弃自我,有人会说真伟大,也会有人说真无知。可陆琪是佩服她的勇气,信软不生产所谓的贤妻良母,她敢这么干就意味着她敢接受所有的结局,这是一种了不起的自信。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周林希放弃自己那位的才子帅哥,投入风流倜傥的林公子怀抱时,跟她说的话:「陆琪,你害怕将来吗?」 这个时候陆琪才懂,因为不惧将来,不念过往,所以当下敢做任何决定。 她终究是害怕的。 如今的她醉卧在肖亦群深邃寂静的眼神中,如同浸泡在一大桶的葡萄酒里,看上去色泽浓郁,气味香醇,入口是甜回味却是苦的。办公间里,一切正常,交流看似止于关系不错的总监和秘书,只是情*欲再怎么遮掩,总想寻着一丝缝隙偷熘出来告知,我和你关系匪浅。 第57页 陆琪发了封邮件过去,五分钟后,肖亦群就叫她进去,说有地方不对。很正常,这事常有。她便说,哦,我回去再改改。 肖亦群却盯着她,笑:「不必了,你最近在减肥?」 陆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点头说是。肖亦群就笑,然后说:「今天还是多吃点,晚上才有力气罚跪。」 陆琪怔了两秒,才知道罚跪的意思,当场就「啊」了出来,又怕被窗外的人瞧出异样,赶紧逃出了办公室。 可这种在青天白日下假装的正经,一旦遇到夜晚,就消退得特别快。 到了下班时分,陆琪脸上红晕就会特别明显,别人这个时候也许是去赶一趟推不掉的饭局,赴一场有好感的约会,而她却是亲身主导一场见不得光的暧昧情*事。或许她先走,或许肖亦群先走,视线迎上的那一剎那,欲望溢出眼角,再也无法遮掩。前后不到五分钟,二人就会各自开车朝市内驶去。 这日,肖亦群下班前接了个电话,落在了后头,陆琪已经走了。他本不是急躁的性子,也早已习惯s市内这样堵堵停停的交通,然而看到前方路灯照射下的月光银色轿车,就算知道那不是陆琪,只是同一款车而已,身体还是不可抑制的生出瘙痒感。仿佛下腹爬进了一条虫子,在体内一点点蠕动,可你拉不出来也弄不死它,只得任它慢慢爬过五脏六腑,爬过四肢经络,然后一点点的深入到骨髓缝里。那是一种扭曲的时空感,既觉得它是在时间的长河里缓慢的杀死自己,可偏偏又能在一瞬间让心脏麻痹。 肖亦群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一个女人,不,是对床事有这么大的兴趣,更从未想过,会是陆琪这样的女人。他不愿去细想,只能告诉自己,是身份束缚所带来的刺激,才给「人之常事」蒙上了一层欲罢不能的面纱。 在半山阁的山下,他追上了陆琪。那个女人,连开车都不用心,停在了左转车道上,后面车子拼命的摁喇叭,只得无奈掉个来回,多跑一圈。肖亦群没有等,等红灯变绿,直接上了山路。陆琪掉了车头后,勐踩油门,追了上来,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进了小区车道。 一个漂亮的倒车弧线,车子准确入位,肖亦群下车时,陆琪还在边倒车边朝后视镜望。他对着她笑,却不肯去帮一把,转身就走。陆琪摇下车窗一看,自己的车子斜斜的占了两个停车位,她也不管了,熄火拔了钥匙,拿起包就往前沖。 肖亦群听得见后面「叮叮哐哐」的脚步声,那异样的情愫更甚,嘴角勾起,不停下来等,反而走得更快。 陆琪人小步子碎,一路追上来,气都未喘一口,就被他拉了进去,按在了门上。她此时顾不上缠绵,只想喘口气,可肖亦群一直吻住不放,她的唿吸已到末路,连咳嗽都被挡在了嗓眼里,整个人连扭动的力气都没有,肖亦群一松口,她就沿着门框滑了下去。 肖亦群似乎很享受她这样的无助感,把她抱到了沙发上,右手拂过头髮,然后直接拉开了裤腰上的皮带圈,连前戏他都觉得多余,就整个身子压了下来。可身下冰冷的皮质沙发,身上压住的让人胸腔崩裂的男性身躯,甚至在他进入时所带来的刺痛感,都无法阻止陆琪要溺死在那片猩红色海洋中的欲望。 她从来不知道,性*爱如此迷人。 这是一种要命的沉沦。佛有二说,一是彼岸,一是地狱。倘若望不见彼岸盛开的曼陀罗,大概就会在心魔构筑的地狱里狂欢。陆琪曾经带过的一个大客户信佛,每每在酒桌上就喜欢向她们这些年轻人宣扬点佛教普世论。那时候的陆琪又机灵又莽撞,看见满桌子的人附和却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就笑着说:「这话真是没错,彼岸就是美国,加州的downtown,弗罗里达的银色沙滩,食品空气都有保障不说,最最重要,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哎,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过去的咱们这些人,只得呆在这不安全的地方,明天会怎样都说不准,不来点末日狂欢怎么对得住自己?」 郑睿听见她如此直白的隐射,只差没捂她嘴巴,倒是那位年轻的副司长盯着陆琪看了两眼,点了烟若无其事的笑了。 到了现在,陆琪方知,她没资格说别人,因为这也是她的末日狂欢。 陆琪睡了一觉起来,觉得饿,拿起手机一看,深夜十一点。肖亦群正在套裤子,打算去厨房给她煮点东西吃,可她非要出去吃。肖亦群站在床前看着她,这样的任性,他并不想伺候。他直觉若是任由着她来,自己和那些惯着她然后被轻易甩掉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陆琪把被子全给踢下,说:「你做的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想吃辣的,就想吃辣的。」 「那好,我在面里给你加勺辣酱。」 「可还是不辣啊,我要吃酸辣粉,你知不知道,我要吃酸辣粉。」 「够了,现在几点了,哪家卖粉的还营业?」 「我知道,小南门就有,步行街那里,他们营业到凌晨两点的。」 肖亦群盯着她看,半晌才问了句:「你发神经,是不是?」 陆琪一张小脸躲在乱糟糟的捲髮后面,点了点头:「嗯。」 肖亦群把衣服从沙发那里拾了过来,扔给她:「穿上。」 陆琪这才笑了,肖亦群又转头说了一句:「以后这种半夜发神经的事,少干!」 第58页 「知道了,神经事还不是做一件就少一件了!」 陆琪站在那家卖了二十年酸辣粉的摊档前,只要了一碗,想都不用想,肖亦群绝不会吃这种用廉价辣椒油做出来的东西。这半个月来她才知道,低调随和只是内心性格的反面表现手法,就和妈妈爱看的相亲节目里,主持人问嘉宾,你有什么要求,然后回答真没什么要求,随缘就好。随缘个鬼,越是这样说的人,内心就越多条条框框,没几个他看得上的。 反正一个大男人能挑剔到什么地步,陆琪算是在肖亦群这里见识过了。比如说他从不在山下的菜市场买菜,平民超市也不去逛,陆琪想,吉之岛可以了吧,一根有机萝蔔可以卖26块钱,居然还落个勉勉强强的姿态,他指着那些个冠以「有机」、「无公害」字样的东西,反问陆琪:「你信吗?」 陆琪知道,他对国内的一切人事都抱有深切的不信任感。只要是和吃穿用度等日常生活有关,他几乎百分之两百的选择进口系列,蔬菜水果都是东南亚空运过来的,泡面零食是韩国制造,就连洗衣剂都必须是日本本土生产,合资企业的都不要。陆琪在那家专营高档进口的超市里指着生鲜档说:「我看了,猪肉没有一块是进口的,你吃不吃?」 肖亦群直接走了过去:「我不吃猪肉。」那他吃什么,在s市郊区的一级水库那里,从某个操着一口陆琪也听不懂的白话的农户那里买漫山遍野跑的山鸡和水库里钓上来的野生鲫鱼。天然无饲养,起码自己看得见。 更过分的是,他在家里居然装了一整套的净化水系统,厨具是清一色的美国康宁。每当陆琪坐在餐桌前,看着他端过来的食物,就生生的觉得自己以前都是在吃垃圾。 可是他厨艺却不见得能和这些天然健康的材料相匹配,缺盐少油,清汤寡饭,吃过几顿后,陆琪嘴巴里都能淡出一只鸟来。有时想出去撮一顿,可除了加班出差和应酬,肖亦群几乎从不在外就餐。 国内食品安全事件频发,他这样的人,怎么肯放心的把自己交给这群无良商人。哎,再回想之前还陪着自己去吃夜宵和羊肉泡馍,陆琪终于知道他是有多不情愿了。 一日,两人一起回半山阁,陆琪看到山下一处老式小区外面有卖烤红薯,非要下去买。她对这种街边小吃有天然的爱好,然后递了一个给肖亦群:「你放心,这个绝对吃不死人。」 他也就接了过来,一看陆琪的吃相,又递了回去,说了句:「吃完再上车。」 陆琪看到旁边一家云吞店正好摆了塑料凳在外头,就招唿肖亦群一起去坐。可肖亦群抬头看了这栋居民楼一眼,就让她离远些。 陆琪心里纳闷,走了几步,回望了一下,看到四楼阳台上那个摇晃晃脏兮兮的拖把,以及三楼防护拦上还立着一盆她双手都抱不拢的盆栽杜鹃,才知道他是担心高空坠物。她一副再也受不了的神情,嘴角还沾了点红薯,偏就往回走,大嚷:「你不知道地球不安全啊,这么怕死的话,为什么还不回你的金星去!」 肖亦群停下来看了她两眼,陆琪一副挑衅的神色,他置之不理,直接上了车。她站在风里,把两个红薯都啃完了,见肖亦群还不下来,自己这样闹就显得无趣,也就只好鸣金收兵,上车回去了。 这种生活习惯和作风上的不搭调,在这些日子里,自然已发生过无数次的碰撞。陆琪性子好动,居家生活没有丁点计划,可肖亦群却是那种醒来睁开眼睛,就能在半分钟内,把一日生活都给列出时辰表的人。他年末出差多,二人能凑到一块的时间并不富裕,但彼此的想法几乎说不到一块去。比方说,陆琪兴沖沖的说要去看贺岁档的电影,肖亦群说今晚周三要去打网球。陆琪不高兴,过两天肖亦群提议说去农庄过个周末,她又宁可在家里睡觉。 ☆、第三十章 眼下也是如此,这个摊档就是街角一个不足两平米的小门面,连个座位都没有,用的是一次性的塑料饭盒和筷子。街头转角的,地上全是这些白色垃圾,鞋子踩在已瞧不出颜色的小地砖上面,都觉得黑乎乎的油腻。 更有热气浓烟随着风向吹了过来,肖亦群走开了几步站着,陆琪伸手接过老闆递过来的塑料盒,跳了过来:「你有洁癖吗?有吗?还是我没发现。」 肖亦群撇开眼神,看着对街的路灯:「我没有洁癖,只是想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点,不想那么早死。」 陆琪「嗖」的把粉条给吸了进去,也跟他并排站着,看着同一盏路灯,笑着说:「所以,我们还真不是一样的人,对不对?如果有末日,我说真的,玛雅人的预言靠谱的话,老大,你一定能登上诺亚方舟成功逃生,而我这种人,大概只能死在火山和洪水下。」 肖亦群自然不会回答这种陆式的无厘头问题。 陆琪吃得相当酣畅,「咻咻」声是格外的响亮。肖亦群低头去望,一碗粉丝见底,小脑袋抬了起来,嘴唇辣得通红,配在这张素颜清澈的脸庞上,醒目极了。 他无奈从兜里掏出面巾纸去给她擦,陆琪睫毛眨了两下,似乎很受用这样的照顾,咧开嘴就沖他笑,酸辣粉麻辣鲜香的味道是扑鼻而来,他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最后就这样吻了上去。他不嗜辣,却突然之间很想尝尝这种能让陆琪半夜里都念念不忘的味道。 第59页 陆琪喃喃问他:「好吃吗?」 「还可以。」 陆琪吃吃笑着,掂了脚尖再把自己嘴巴给凑了过来,双手紧紧攀住了他的脖子,他更用力的回吻。身后的街道只剩路灯陪伴,白天的喧嚣尚留了一地的垃圾,余温已散,衬得这里的深夜更加冷清,两个人的心更加寂寞。 2010年12月31日,市场营销部灯光全亮,全员加班。肖亦群没在自己办公室里坐着,就站在一位专管销售的同事身后,盯着笔记本屏幕,营业数据还在刷新。 「还有武汉,一笔3000万的,刚才电话确认过了。」 肖亦群看腕錶:「再等半个小时,8点半关系统。」 8点25分,数据更新成功。已经有人高唿万岁,拿出彩纸礼花弹朝天「砰砰」的发射,空中扬起无数彩带。更有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精美海报,用gg笔将最新的销售数据填了进去,然后再把这些海报贴满整个办公区,还在天花顶上拉了各色彩旗,整得和电器卖场一样。有人蹲在桌子上看海报贴得正不正,插了句嘴:「贴咱们这里干什么,得贴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边去。」 立马有人拿了七八张海报奔出办公区,跑到职能线那边,就着最显眼的位置,唰唰贴了一墙壁。肖亦群也只笑,接过同事递过来的几颗糖果,回里间去发邮件。 销售线能超额三成完成全年任务,谁能阻挡他们显摆? 等大家忙完,开始腹议自己能多拿多少奖金,又叽叽喳喳聊起天来。肖亦群出来,对着他们说:「今晚先庆功。」 去的是市中心一处高档休闲会所。s市服务发达,这里除了没有特殊项目,其余的,只要你能想到,他们都能提供。陆琪也在,先蒸了个桑拿,再跟着一干同事打了圈麻将,最后有电话打来,全员集结于k歌房,大家玩得太散,也就不像个庆功宴了。 high到凌晨,这宴才散掉。最后走的一拨人站在会所门前等计程车。今晚这酒是少不了的,谁也不会傻到为了挡酒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反正打车费有报销,大家依着住的远近组队拼车回家就好。 肖亦群作为部门老大,在清醒的时候,是有责任把员工们都送上车再走的。还余下那么六七号人,分散站在路边的台阶上,他眼神越过,看到陆琪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和待会要一起拼车回家的同事轻笑着说话。 路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平日里靓丽泼辣的女孩多了丝柔和朦胧的气息,肖亦群莫名就觉得寂寞,不曾感觉过的寂寞。他一直都是个独立的人,也过了要和人拼命分享梦想、爱好和生活情趣的年纪,他不在乎别人想什么,也不打算让人走进他的内心。是的,他一直都是这样,就算是陆琪,也不懂他。可就算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这笼罩他周身的空虚感,还是让他差点就无法控制要把她搂在怀里的欲望。 计程车迟迟未来,陆琪交谈两句后,踮着脚望了前方一眼,一回头就看见了他。中间只有那么几个人,距离也只有那么几步,可陆琪却觉得是天涯,是人海,那是心底沉下去的一轮明月,依稀都看不出模样,又是年少时苦寻的天边晚星,如今已找不到方向。 她就这样侧头望着他,嘴角扬起,痴笑中带着点醉意。夜风冷冷,轻轻勾起她耳后的捲髮。肖亦群回望她,只觉得这个夜晚只有冷风和她的眼神。风将惆怅一点一点送来,如同毒药一滴一滴灌进他的心中,觉得冰冷,又火烧火烧一样,烤着他的心肺。 旁边已有人叫:「陆琪,走啦,的士来了。」 陆琪应了一声,冲着大家笑,跟着钻进了计程车里。司机一踩油门,寂静的大街上车子飙得好快,一会就不见了影。 就这么短的距离,原来他们,谁都不肯再走近。 元旦那天早上,陆琪一大家子人在一家老酒楼喝茶,小姨兴奋的说,兰兰前两天相了个不错的,样貌年纪家世,都是上等,对兰兰也有意思,昨天晚上还约出去看跨年烟花。大家自然问,是哪家,干什么的。小姨语气简直就和攀上了英国王室一般:「很出名的,唐家的二少爷。」 陆琪正夹着一个小笼包,一听唐家二少爷这几个字,手一抖,包子皮就破了,汤汁在空中淋了一路才到碗里,抬头看宁楠神色,小女儿家的扭捏姿态是一览无余。她起身和小姨夫换了个位子,坐在宁楠旁边,压低声音问:「唐二约了你几次。」 「就一次。」宁楠很小声的回答,又想起陆琪直唤「唐二」,心里一惊:「琪姐,你认识他?」 「他那人太花,玩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不下五十,别跟他出去了,小心被骗。」 「不是啊,我看他对人很温柔很细心的,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傲慢无礼。」 陆琪嘆气:「就是这种男人,对女人好得不得了,就像你肚子里蛔虫的那种,千万不要沾惹,懂吗?」 宁楠没有说话,陆琪知她听不懂,只好自顾自吃。宁楠却又挨了过来,让她有空带自己去买几套好衣服,要端庄淑女的那种。 陆琪点头说好,心里却想,为什么这好女人都爱坏男人,坏女人都爱好男人呢?人不是得找同类吗?可你就遇上了那么一个人,跟你完全不在一个世界,说话都搭不上边,不了解不懂得,甚至知道那是危险的、要命的,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或者只是因为你看见他了,就要去接近? 第60页 陆爸坐在她对面,边喝茶边撑开了报纸看,陆琪望着头版的跨年敲钟祈福的画面,心想如果去问这个大师,他一定会说,阿弥陀佛,那不是爱,是魔障。 她想起一年前,一家人也是这样坐着,聊的还是她的婚事,一年过了,又变了些什么。她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一点都没意思,起身去洗手间打了个电话,再回来时,就只说自己还有事,要陆爸把车钥匙给她。 她把大衣穿上,拎起手袋,急急忙忙往外走了。小姨看着她神色匆匆,回头朝陆妈说了句:「琪琪怎么啦,今天不元旦,怎么也这么忙的?」 陆妈的视线一直跟着女儿的背影,这会才收回,一看见斜对面,赫然放着陆琪的手机,赶紧拽手里追了出去。 陆琪启动车子,正要走,陆妈勐拍车窗玻璃:「什么事这么着急?手机都不要了!」 她笑笑接了过来:「好了,妈,你进去吧,等会和爸打车回去。」 陆妈没有走,一直盯着她看:「陆琪,结婚了,就不要那么贪玩。」 陆琪不知妈妈是否看过她手机里的通讯记录,只能故作轻松的掩饰:「知道了。」然后油门一踩,车子驶出停车场,往s市东部海湾疾驰。 她自然是去找肖亦群,刚才打过电话,他在帆船俱乐部。挂下电话的那一刻,她很想去看看,那么平静温和的肖亦群,对待人生态度谨慎克制的肖亦群,跟她不在一个世界的肖亦群,玩这么刺激冒险的运动时会是什么样子? 冬季的海面上,风颳得尤为厉害,肖亦群本都要回市里了,看她一副都市女郎弱不禁风的打扮却执意要上船,只好顶着寒风带她上了一艘游艇,打算出海绕两圈就回来。 陆琪晕船,不,确切的说,她晕海。刚开始还没事,待到肖亦群驶离海岸,一波一波的浪涌来掀过船顶,船身在墨绿色的洋面上没完没了的颠簸,她脸色就开始发白。 肖亦群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摇头,问开了多远。肖亦群一瞄仪錶盘,说不到两海里。 话还未完,船一下子从风口浪尖掉回浪底,陆琪心脏也跟着「突突」掉进了肚子里,然后就觉得唿吸不过来,挨着肖亦群脚边坐下。肖亦群看她那熊样,说回去算了,她死活不肯,一个劲的重复,海境是12海里,不到那个距离绝不回头。 陆琪喝了早茶就过来,小笼包和虾饺都还留在胃里没消化掉,在海上这么一颠,就觉得想吐,挖心的想吐。可她一看游艇内设,簇新整洁,怕吐了之后又遭人嫌弃,就死活憋着,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所谓的12海里。 肖亦群一心二用,要躲前方来的海浪,还得照看陆琪的脸色,心里也有些着急,不肯再往前开,索性调头往回走。游艇速度快过海浪,这回程自然轻松很多,他正想放下心来,脚下的陆琪已经整个人窝了起来。他赶紧蹲□把她託了起来,陆琪脸色已经白得可怕,连嘴唇上都没了血丝。 肖亦群大惊:「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心脏觉得难受?」 陆琪点头又摇头,肖亦群把她放下,全速朝岸边驶去,心里头似乎有血在涌出,为什么她永远都要这个样子,做事前先想一想,就这么难?就这么难吗! ☆、第三十一章 元旦当晚,陆琪开始发烧,吃了药之后,肖亦群让她上床去休息。药效来了,她睡得很沉,沉到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美兰山居那间採光极好的主卧,1米8的大床,身下是那袭春暖花开的被套。陆琪心想,自己为什么不盖被子,她想钻到被子里去,可她动不了。 她听到开门声,有人进了屋子,她没法去看,就想是谁,是徐清平回来了,还是小偷来了。她拼命的想动一下,可她就像具只有意识的死尸。那个人进来了,是徐清平,她放下心了。然后徐清平弯下腰,在她脸上轻抚两下,再打开衣柜,找了套衣服出来换。她在心里喊,清平,你叫醒我啊,我陷在癔症里了,出不来。可徐清平听不到,换了身衣服就走了。 陆琪拼命挣扎,她想要醒来,她对自己说,是个梦,真的只是个梦。可为什么那么真实,那个人在身边走动的脚步声,均匀的唿吸声,她都能感受到。是爸爸妈妈吗?你们来了,对不对,快叫醒我啊,我不想呆在这个梦里,再也不想呆在这个梦里。 没有人理陆琪,她所有的挣扎都毫无意义,她睁不开双眼,也抬不起自己的手指。她开始哭,那么害怕,那么绝望,浑身都在颤抖。做梦不可怕,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醒不来才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现实中就是几秒,可在陆琪的梦癔里,那和宇宙一般久。她终于听到有人在唤「陆琪」,轻轻拍打她的脸庞,她的心一下子就放缓了。等到彻底醒来,才知道自己在半山阁,肖亦群坐在床边问她:「做梦了?」 陆琪只觉得自己死过一回,张开双手就去抱肖亦群:「是噩梦,比什么都可怕的噩梦。」 元旦后头天上班,陆琪偷懒,躲在蒋林珊那里吃她从老家带过来的酥饼。蒋林珊键盘敲得震天响,陆琪问:「你又怎么啦?」 「还能怎么?写年终总结呗,我刚才数了一下,我别的事没干,演讲稿、发言稿写了73篇,就去年。」 陆琪知道肯定是回老家受了刺激,便笑:「有比没有好,你以后可以写本书,书名就叫『我为总裁写演讲稿的那些日子。』」 第61页 蒋林珊却问她:「我听说,你要去g分?」 陆琪诧异,这事她只找南方区的老林聊过,蒋林珊哪里得来的消息? 「还意外?年后就走?」 「还没定。」 蒋林珊看了她一眼:「一年多的秘书,换一个g分的管理位子,你也不亏。只是,我以为你会去上海,没想到,老马……」,话没说完,她换了一句,「早走比晚走好。」 陆琪笑笑,假装翻了翻她桌子上的公司内刊,再说几句也就下去了。她心里不舒服,虽然不指望蒋林珊能成为分享心事的好朋友,但被她用那样隐喻的语气说出来,陆琪觉得难堪。 从蒋林珊那里回来,碰到了人事部的蔡经理,他正带着十来个来个签了意向的毕业生参观园区,正好到了他们这层。 蔡经理一看陆琪,把她截了下来,当着身后的新人说道:「哎,哎,肖总今天出差了,没法和大家交流。这位呢,是肖总的秘书,刚才和大家说的,公司有三秘,董秘总秘和肖秘,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营销总监秘书陆琪,简称肖秘。你们当中不少都落在事业部里,以后和陆琪姐姐的交道是少不了的,认识一下啊,她也是我们信软最有人气的美女。」 陆琪看过去,这群孩子的眼睛里都透着好奇和钦佩的光,她不喜欢这个称唿,仿佛她只是肖亦群的,却只能点头笑笑,装作热情:「欢迎大家,我们销售线又添不少生力军了。」 这日上午,她事情不多,十一点刚过,就想去食堂。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肖亦群吃得太清淡,才过了三天假期,她居然都有点怀念食堂饭菜的味道。 那里又碰上了这群应届生,人事部的同事给他们发了临时餐票,让他们提前用餐,免得看见人模人样的师兄师姐们粗鲁嘈杂的用餐状况,毁掉了他们天真良好的认知。 陆琪排在他们身后,有人认出来了,赶紧点头叫道:「肖秘好。」然后,整排熘的人都转过头,带着新人特有的稚嫩和紧张,一一开口唤她「肖秘」。 陆琪点头致意,觉得自己特假。蓦地想起宁楠说过的话,她又意识到了蒋林珊是对的。肖亦群非但不亏欠她什么,对她还很好,他只是享用了她的身体,却比任何男人都对她好。 她比很多人幸福,她长得漂亮,衣食无忧,有一直为她的冲动任性无条件买单的父母,有对她私生活不管不问只给钱任其挥霍的老公,当然还有一条老闆为她铺就的职场金砖道路。到最后,她就想,自己为什么不能学聪明点呢? 下午上班,她就做了一件聪明事,直接拿办公电话给g分的总经理打了过去,特委婉特有礼貌的问,如果她想过去锻鍊锻鍊,厉总收不收她? 电话里的厉恆一副惊讶的口气:「肖总捨得放人吗?他要放,我就接。」 全是人精。 陆琪想以内部竞岗的方式过去,职位低点没关系,只要她和g分谈好,接收方给出内部聘任书,这事就妥了。两万人的大公司,在管理上肯定也忌讳内部僵化、壁垒森严。为了避免出现可恶的主管压迫下属,逼迫辞职等等,人事部早就发过文,员工可以换部门,只要有部门愿意接收,原部门无条件放人。 可厉恆怎会不知道她心思,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她还得找肖亦群,由他正式签署外派通知。当然外派比竞岗牛逼,她若愿意,人事关系还在总部,工资也仍由总部发放,下去歷练两年,只要肖亦群不走,她还能回来接着升官发财。 她不敢老找肖亦群提这件事,怕他真以为自己在拿身体做职场晋升的武器。倒是下班后,肖亦群先问她,是不是找过厉恆。 办公室里那么多人在,她打电话又没刻意压低声音,谁都听到了。李慕雪甚至还送来了一盒比利时巧克力,再搭讪问,陆琪喜欢哪个牌子的手袋,春节她要去法国,可以帮忙带个回来。当然,她希望陆琪能举荐自己当肖亦群的秘书,举手之劳嘛。 陆琪笑,说:「我只是问问而已,人家没说要。」 「我会和厉恆说的,重工船舶那条线,客户稳定,利润也一直不错,你去带也可以。」 肖亦群十成十的谈开了,陆琪脸上的笑却再也装不下去了。她不是聪明人,所以干不了聪明人能干的活。连升三级,从e2跳到d1,成了名符其实的中层管理者,这种安排对任何人来讲,都实在不过。可要命的是,她如今却只在乎,肖亦群怎么看她。她怕他嘲笑自己,怕他在床上的时候也看不起自己,瞧,她就是这么个坏女人。 陆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侧眼一望,肖亦群仍在餐厅里和他妈妈通着电话,打了将近半个小时,语气神情中没有一丝不耐。为人父母打过来的电话,除了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要照顾好自己之外,再关心一下人生大事,还能有什么。陆琪想,他这样的人,真的不错,哪像她,电话里和妈妈聊不到两分钟,必定呛起来。 环顾四周,这些天因为她的造访,维持得简洁的单身汉的房子开始朝混乱的局势发展。沙发上多了一床毛毯,是她用来盖腿的;茶几上零食和杂志摆了一桌,垃圾桶就在边上;玄关的鞋柜上多了车钥匙、手机、面巾纸等一应小物;就连阳台上,她昨天扔在那里的抱枕拖鞋今天也还没有拾回来。 她赶紧起身把东西捡了回来,又想起自己今早上洗手间后,特别留了意,把报纸给拿了出来。肖亦群有看早报的习惯,未料他看到餐桌上的那沓报纸,十分平静的把它扔在了纸篓里,吃完早饭起身就走了。陆琪当时有点后悔,人家吃早饭看的报纸,为什么非要先拿去洗手间呢? 第62页 他很好,什么都很好。 他有间很大的书房,各门各类的书籍都有涉及,却从不和下面的管理层分享什么心理营销理论,冒充自己很有水平;交通再堵,他也不变道,遇上个傻逼,信号灯都不打就窜到前面,他除了用眼神去杀死对方,也不说一句脏话;对待基层员工很和气,做错事情了,心平气和的讨论,不瞪眼睛也不拍桌子;女同事怀孕了,会微笑着说恭喜,然后亲自交代主管把孕妇手上工作减下三成;食堂里吃完饭后收拾,规规矩矩的排队,不像其他高管,边接电话,边旁若无人的越过队伍,直接把餐盘交到师傅手上,好像全世界就他最急。 他是个贵族,在人人都乱来,信奉自己最牛叉的世道,更像个遵守心灵约束的贵族,当然除了和自己的这一遭子破事。陆琪有时看到他对自己的无可奈何,心里会得瑟,可转瞬而来的又是悲伤,会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他的人生污点。 肖亦群挂下电话后,开始在厨房里做晚餐,陆琪没想到,自己今天会想等到他的晚餐,她甚至破天荒的帮他洗了碗。然后再把自己不算多的东西给收拾了起来,冲着肖亦群笑:「你请钟点工来搞搞卫生吧。」 晚饭后,陆琪启动车子,看着站在车外的肖亦群,笑道:「老大,你回美国过年,是吧。那先说新年快乐了。过完年,我直接去g分报到,就不回总部了。」 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她的这场婚外情没有任何惩罚不说,还附带一张美好的升职通知书。不是说作恶多端终有报吗?陆琪巴不得有个人来骂她,骂她无耻骂她下作,徐清平一回来就发现她有□,然后义正言辞的和她离婚。 可徐清平人还没到国内,就往她卡里打了24万。 她收到银行简讯,吃惊不小,赶紧打电话过去问怎么回事?原来是cb的年终红利。陆琪问:「你给我这么多,你自己不留吗?你爸妈呢?」 徐清平说他已经给过爸妈了,陆琪心想,果然还是cb好。 其实信软也不差,前两天也发了,她任职四年,第一次领到六位数的职工股权红利,居然有12万,另外年终奖还发了6万,工资条到手,她都不敢相信。最后他妈的,政府收税太狠了,简直就是雁过拔毛。 肖亦群的那20万,她赶紧还了,然后给徐陆两家长辈都备了新年礼物。年还没过,居然又剩不到10万在手上。 本打算除夕要去g市过,所以陆琪早早就把礼物给了自己爸妈。陆妈接过礼物,笑是笑,但又忍不住说陆琪,这花钱的速度何止是流水,简直是入海口。陆爸笑眯眯,转手又递给女儿一个红包,还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别让妈妈知道。 这是他父女多年来的秘密,陆琪原以为也就是些零花钱,没想到红包打开,抽出一沓崭新的千元港钞,居然有十多万,赶紧给她爸挂了电话:「怎么,老爸,现在你是财政部长了?」 「这点钱算什么,明年爸给你的,还要再添个零。」 陆琪笑着说:「陆总,你做的什么生意,闷声发大财了?」 ☆、第三十二章 徐清平这次回国,取道香港,然后回了s市。 为了和这一年都见不上面的儿子(女婿)过个好节,徐陆两家电话都打了好几个来回。让小两口都去g市,这陆家心酸;要是呆在s市里,又轮到徐家老人心酸;小两口两边的跑,又怕他们这年过得比上班都累。最后还是决定了,大傢伙都在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陆爸和陆琪开了车,亲自去g市把徐家四口人都接来了s市,搬进了那套自入伙后就没怎么住过的美兰山居。 徐爷爷拄着拐杖,厅里晃来晃去,盯着壁钟使劲看,仿佛它一个世纪都没转动过了。然后和陆爸说,当初要买这个大房子,就是等的今天,要是能让他看到曾孙一眼,他立马就可以翘辫子。 陆琪在边检站把徐清平接上,驶向美兰山居。到了小区车道,远远看见六位长辈冷风中站着迎接他们,两人都被吓得头皮发麻。徐清平苦笑,冲着陆琪若有所思的说:「你知道吗?每一次我回家,都会觉得自己很重要,就是全世界,我最最重要的那种念头。」 陆琪熄火,拔钥匙,开车门,笑说:「那是,你家三代单传嘛!」 除夕那天的年夜饭是在酒楼吃的,到了晚十点,一家人收拾东西要回家。徐母却往儿子手上递了一张卡,让他带着陆琪先出去玩玩,然后去酒店就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不需陪他们这些老掉牙的。她啊,已经帮儿子儿媳订好了房,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间,结婚时蜜月没度成,就算是补给琪琪的了。 陆琪装作没看见,边打电话边走到了电梯间。看着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字,突然就想,为什么大家都要装呢?电视里演的那些婚姻剧,儿子女儿受一点点气,出一点点误会,婆家娘家一堆人就开始往死里掐,可他们的父母呢? 个个都不傻,个个都在社会上混得人模人样,为何对孩子们真实的婚姻状况如此的视而不见?还是他们觉得孩子们所遭遇的,所迷茫的算不了什么,那些笑意背后都带着他们特有的智慧和圆滑? 他们内心是担忧的,所以哪一边都不肯放任孩子去到那一边过年,他们在充当一种微妙的粘合剂,以父母的仁爱和权威,半是哄骗半是威胁,使她和徐清平不至于立刻就撕开脸皮。然后呢,只要未走到离婚这一步,什么事情都能重新来过? 第63页 陆琪有时候觉得,就是他们这种经过无数人生歷练的智慧,在告诉自己,有爱,没爱,在婚姻生活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家境、长相、工作、学歷、性格、习惯,这些都比爱更能成为一场婚姻能否持久的重要条件。而爱情是一种最不稳定的化学剂,什么时候会爆炸,什么时候会消失,你说都说不准,要它做什么呢? 昨晚在美兰山居,吃完晚饭后,徐家爷爷奶奶先去睡了,然后把宝贝孙子给叫了进去,说要好好和孙子聊聊天,还说这样相聚的时间,过一次就少一次了。后来徐爸徐妈也进去了,留下陆家一家三口在客厅,面面相觑。 陆琪望着妈妈,两个女人的眼里都是那样的意思:得发生多大的事情,才让徐家人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陆妈是一个生性开朗又急躁的人,这和她娘家的血统有关,王家三姐妹在子女婚姻大事上,一贯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如果在陆琪结婚之前,她能够静下心来,用她精明的大脑想一想,就会发现问题所在。 徐清平条件确实好,虽说陆琪条件也不错,但在这个依然是男性主导话语权的世界里,他的选择面比陆琪还要广。他不缺结婚对象,就算没有陆琪,也还有其他条件不错的女孩子,用大姨的话说,他去参加非诚勿扰,一定的,百分之百的,能带走一半女孩。 那徐家,为什么要把他当打折贱卖品一样出售了呢? 当时的王亚美没想那么多,就连她的姐妹们也没想到这点上去。她们就当逛百货商场,看到平时死贵的衣服今天居然五折甩卖,带着中国式大妈独有的哄抢文化,沖了进去。至于合不合适,你得先抢到才有资格评论,是吧。 徐清平这次回来,陆妈脑海中那根断了许久的电线才重新串联起来。什么都很对,他和女儿继续有说有笑,对待长辈,也都温和有礼,看电视闹家常,打游戏时还嘲笑陆琪技术差。陆妈思索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搞明白,他们不像夫妻,还是像男女朋友,一年没见,彼此间没有一点的亲昵劲。 陆妈想,我女儿是谁啊,嗲起来,能把整个屋子都给腻倒的小妖精。小时候,陆爸跑趟长途,没带上她们娘两,才刚进门,陆琪就满屋子晃来晃去的扭着小屁股递烟倒茶捶背背。 她把自己的分析说给了陆爸听,陆爸认为一定是徐清平出事了,陆妈没那么坦荡,脸上表示认可,内心却嘘嘘的说,千万别是自家丫头有问题。待到早上小两口起床,开了房门,她就沖了进去,藉口说昨晚睡得冷,要在这边柜子里多拿一床被子。 徐清平已经洗漱好了,说了声「早安」就下了楼,陆琪还在洗手间里。 陆妈立刻把被子掀起,床单上还带着二人的体温,但是整洁如新,没有明显的褶皱和印渍。证据显示,昨晚小两口非但没做,恐怕还是隔着日本海峡睡的,她皱了皱眉,站在洗手间门口,叉着腰看女儿漱口,非常直白的问道:「琪琪,清平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否则呢,这么好的男人实在不该打折甩卖。 陆琪就算再开放,也没开放到和老妈讨论自己老公的性能力,差点把漱口水给吞了进去,咳嗽了一阵后,白了老妈一眼,才开口:「我来大姨妈了。」 陆妈圆圆胖胖的脸上又是憾然,又是幸好的神色。她是过来人,明白对于女人来说,那不单单是一种夫妻形式,而是宣告身体和心灵归属的唯一途径。只是她远没想到,她女儿的身体也好、心也好,都丢在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床上。 肖亦群要飞去美国西海岸过春节,临走前收拾东西,却意外的发起呆来。 三十年来,他习惯少说话,说出什么就去做,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好,触得到的梦想拼命追逐,得不到的趁早捨弃。他从中国去到美国,再从美国回到中国,从来都不需要费心整理,因为行李绝不会超过一个小型拉杆箱。 陆琪走后,留下了一屋子的垃圾,他打算找阿姨彻彻底底都扫出去。是的,这样才对,对无用的东西毫不怜惜的捨弃,将心房和屋子都空荡荡的留给自己。可他偏偏在一些微小的事情上有了动摇,这让他开始气恼、憎恶自己。 他留下了许多无用的东西,陆琪放在床头柜里的炫彩护唇膏,街边小摊临时买来挡风的小狗护耳帽,还有未吃完的妈富隆片剂。肖亦群看了那银色的铝箔纸片刻,突然笑了,这都是她不要的。她傻吗?不,她只是任性。她还知道不能带一盒拆封,吃了大半的避孕药回去。 这些都还不算,最让他难堪的是一条床单,一条染了血的床单。那晚从香港回来后,陆琪宿在了这里,来了例假。第二天她走后,肖亦群整理床铺时发现的。在那块象牙白色的床单中央靠左侧的地方,有团血迹,一角钱硬币那么大。他手摸过去,尚是鲜红色,似乎还带着陆琪的体温。两月有余,那个地方已经变得和铁锈一样暗黑。 他对那块血迹的情愫,复杂得让人无法辨认,这正如他心中的陆琪,那是一种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所能诉说出来的压抑情感。 他是内敛的、平和的,却是洞察人心的。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在这个复杂的家族和庞大的公司里,这是一件让人多么信服的武器。他能够窥视人心,了解人们心底最深处的欲望,进而和他们和平共处。可他不知道,这样一种能力,如同x射线一样的能力,该如何用在陆琪身上。 第64页 她看上去,内心和外貌一样浅薄,她体会不到最深处的孤独,她所拥有的快乐和哀伤都那么表象。他丝毫不怀疑,他只是她寂寞无助时的一个陪伴,不是自己也会有他人。她离开了他,回到了家人身边,依然会是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子,在合法的丈夫身边,光明正大的撒娇。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桌上,你听得到她在大声说着笑话,把一家人都逗乐了,然后笑着,举着杯子和大家一起庆贺新年。 就这样一个天真俗气的女人,肖亦群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自己去挂心、去不满、去讨厌的。他一直都在说服自己,这只是场不错的际遇。可当那个无时无刻不制造混乱的人走了,他却总是想起那张脸,在办公室里恨不得写上「我挺肖亦群」和人公开叫板的脸;在西安的会场里,怕他赶不上明早的演讲,哭得稀里哗啦的脸;欢爱过后,仰起头抢过他手中香菸勐吸一口的脸;还有,在2011年第一天的凌晨,忧伤的望着他的那双暧昧的眼。 他承认他有那么点爱陆琪,那种爱不是相依相许、刻骨铭心,就是那么点爱,成年男女的爱,彼此勾引着的爱。不打算有未来,所以又浓又淡,晦涩得难以说清楚。 可那条床单上的血迹却出卖了他。 他并没有什么处女情结,也不认为这女人的男人一旦多了,就该被人骂不检点。在他之前,陆琪有过许多男人,这也并非陆琪的过错,但他就是无法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去面对这样的陆琪,他心底里有隐约的愠怒,少几个男人会死啊。 是的,他在意,倘若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那么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宣誓所有权,进而安排她的人生,她的一生都可以只依附着他而存在。可他只是n个男人之一,而且还是一种不光明的存在,他若变得在意,就像是还未开始就输了这场游戏一般。 这是他玩这场暧昧的底线,他把end键交给陆琪,以表示自己的无所谓。他等着陆琪说,嘿,我们散了吧。当然心里期盼的或许是另一句:我和徐清平离了。 结局早已经定下,享受过程就变成唯一可追求的了,他觉得自己玩得游刃有余。可这种在理性思维上精密架构的感情积木,在脑海中忽然碰触到陆琪和徐清平交合的画面,瞬间倒塌。他抽菸的手在发抖,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愤怒感,仿佛自己的所有品在被他人觊觎。 越提醒自己不用去想,想得还越详细,他无数次的亲身验证过,陆琪在床上也是属于能折腾人的那种,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天真又魅惑,最爱直瞅瞅的勾着你。 肖亦群第一次做了件冲动的事情,前后不过两分钟,他从阳台回到客厅,拿起手机就发了条简讯出去:「别让他碰你。」 等了五分钟,没有回信。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很久才接了起来,陆琪压低着声音:「我在吃晚饭,不方便回。」 「你也不用回,我提醒你一下。」他语气很冷,听起来像是威胁。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听得到有人在叫陆琪快过去,然后她的声音听上去软软的:「知道,我来大姨妈了。」 肖亦群刚想放下心来,一算,日子不对,正要斥责她是个撒谎精,那边又加了句:「我吃了药,让例假提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爸没那么快出事。本文没有巧取豪夺、没有滔天势力、没有涉黑黄赌,也没有权钱勾结,更没有作恶多端,草菅人命,只有三观不正。我一直以为,前面那些都比三观不正要严重得多得多,原来在jj世界里,三观不正是死罪。 ☆、第三十三章 徐清平的假期不长,正好和陆琪的例假同步。妈妈们已经到了可以去演谍战的地步,她的经血远不够分量,已到了要用葡萄酒来代替的地步。待到又一次把徐清平送上飞机,陆琪在机场洗手间里舒了口长长的气。再演下去就要露破绽了,她周身都已经瀰漫着葡萄酒的味道了,弄得徐家爷爷还和他儿媳抱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香水中还流行放点酒吗? 徐妈想了一会,才说:「香水里,都有酒精的。」 陆琪初八就打电话给助理小朱,问她的外调单,老大批了没,批了就给她快递过来,她好拿着去g分报到。小朱电话里还有些委屈:「琪姐,别再催了,我过年前就和老大说这事了,他愣是压着不给签,我有什么办法?等他假期休完再说啦。」 陆琪心里戚戚的,看到那条简讯后,就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她也不去上班,打电话给人事请假,打算耗到肖亦群回来,谁又耗得过谁呢。 正如肖亦群所认为的,陆琪是活在今天的人,她和她妈一样,很少会静下心来思索人生。在面对人生宽广的未来时,她仍然朦胧得如同少年时期。她只会想,我要过的更好,却从不去想,今天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明天更好。 但从2011年的春节开始,陆琪开始认真的、仔细的想了想自己的未来。无论如何,离开肖亦群,在g分重新开拓自己的职业之路,和徐清平继续维持这种松散的夫妻关系,都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 正月十五,小朱打来了电话,陆琪以为是肖亦群终于批了,没料到电话里是说:「琪姐,老大,要你回来上班。」 等待的这段日子里,陆琪是想过肖亦群有可能不批的,她觉得自己的心应该凉飕飕的,就像所有希望都被扼杀了似的。可她的情绪如此的忠于她的内心,挂下电话的那刻,她没有感到忧伤,倒是心间涌出了葡萄酒的滋味,似苦又甜。那些被不断垒高的心灵碉堡,一点点的被剥落,然后侵蚀在这哀伤难忘的心海里。 第65页 暧昧二字最好的结局,不是修成正果而是好合好散。 陆琪不知道,过了一个春节而已,肖亦群为何会变得如此逼人。她不愿意去半山阁,他就直接造访公寓;她约朋友同事吃饭逛街,他就坐在车里打她电话,问介不介意多个人。即便在两人都知道不可随便造次的办公间里,紧张、刺激、尴尬的事件也偶有上演。她被逼急了,就问,是不是要害她在公司里丢尽脸面,才肯放手。 肖亦群半天不回答,等陆琪要下车时,才抓住她手说:「陆琪,游戏结不结束,不是你说了算,由我说了算。」 陆琪看着他的嘴唇,第一次发现那是凉薄的。他不再是以前温和的老大了,不再是会宠她、会随她怎么办的老大了。她太过相信他的美好,相信他在这段露水姻缘中尝到的是她身体的好,而没有付出任何一点心酸的爱、嫉妒或者是占有欲。她在两个男人间的如鱼得水,认为他这大半年来所付出的理所应当,她丝毫不留恋的态度,都已经足以让他恼羞成怒。他不再放任自己对他的轻视。 他手上已经抓到了利刃,刀锋不朝着他自己,便是朝着她陆琪。 当意识到杀气时,他吻了过来,陆琪连动都不敢动。这是她自己惹上的杀身之祸,要么乖乖投降,要么血流遍地。 蒋林珊见陆琪没去g分,私底下偷偷问过,陆琪苦笑,连编谎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说老大不肯放人。蒋林珊只看了她两眼,未言语,就接起了正在响的办公电话。陆琪想,那个眼神的意思是,你玩出火了。她心里笑道,何止是玩出火了,她现在正被火烧着烤着,林珊,总有一天你能闻到我被烤得皮焦肉烂的气味。 她在现实和内心间左右摇摆。办公间里的时候,想着要和肖亦群彻底了断,如果没法谈,她还可以辞职;可开车从地库驶出,看见外间黑暗灰重的天空,霓虹透过尘埃照在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她又无法克制自己想肖亦群的心。偌大的城市,除了那里,你哪儿都不想去。 陆琪学会了抽菸,在肖亦群的床上时,偶尔会抢过他的烟来吸一口,但味道太呛,便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包esse,10元钱,味道清淡还带点薄荷味,算是过过嘴瘾。她从不在肖亦群面前抽,香菸和女人联繫在一起,总带着点颓废浪荡的风尘气质。虽然自己坏女人的形象已是根深蒂固,但她也不打算再加深这种认知。 她将车就近停在肖亦群住所的楼下,仰头看着8楼右边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灯光,点了根烟。是的,她会把这根烟抽完,等周身的烟味散了,喷点香水,或者吃颗薄荷糖,再上楼去。所以就只有眼下,这么一瞬间,让她在白天与黑夜间得以过渡。烟雾瀰漫过车窗,也瀰漫过内心,她只需静静享受着口腔里丰盛的味道。 陆琪漫不经心的望着车前,一个晚归的孩子裤子掉到了屁股缝那儿,也不肯拉上去,只一个劲的装着兔子在蹦跳,她叼着烟笑。一对年轻的夫妇进入了视野,他们跟在这孩子背后,那个妈妈嘴里说的正是兔子、兔子。小孩再蹦跳了几个兔子,那妈妈已经换了动物,「青蛙,青蛙」,兔子跳到半空,想换成青蛙,那孩子着急了点,落地摔了一跤,又赶紧爬起来开始青蛙跳。 陆琪嘴角的笑,就那样停住。一回头,看见肖亦群就站在车窗外不足三米的地方。再也没有比这更浓的忧伤了,她和肖亦群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生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 烟就这样叼在嘴里,陆琪红唇轻启,摇下车窗,带着点挑衅的笑,想要看他面对自己这多出来的不太好的嗜好会有什么神色。肖亦群直接走了过来,身影将路灯光全数遮掩,他弯下腰来,将陆琪嘴里的烟取下,直接吻了上去。 那个已经在满场学乌龟爬圈圈的四岁小男孩,惊奇的站起来望着他们。他父母一看,赶紧搂过他抱走:「走了,回家吃晚饭喽。」 陆琪摆了本圣经在办公桌上,路过的人看见都问一句,哦,琪琪,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耶稣了啊。陆琪就没心没肺的回:「我看这里说的还挺有哲理的,也不能光看什么成功学,管理学啊,有时候也还是要净化一下心灵嘛。」 大家也开玩笑,戏嚯琪琪成了肖秘,说话水平就是不一样。只有蒋林珊依然保持自己犀利的风格,白了她一眼:「对我们这些不信教的人来说,上帝没什么用。」 陆琪不理她,手里抱着圣经,一页也不打开,只管闭目养神,蒋林珊就是忍不住不说:「啧啧,这也太形式化了一点。」 陆琪「啪啪」把圣经拍在桌子上,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这种无信仰的堕落状态一直持续到三月。一日下午的会议刚刚开完,她跟在肖亦群身后,和身边的女同事小声的讨论刚刚热映的《单身男女》。女人从不讨论剧情,说的是古天乐有型,吴彦祖好帅,高圆圆真的老了。 有人向她奔过来,喊道:「琪琪,日本地震了。」 陆琪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哦,他们那儿,天天都地震。」 这位男同事特意过来告诉她的,盯着她说:「不是小地震,是海啸,海啸。你老公不在那儿吗?」 陆琪站在那里,一过道的人都转头过来望着她。她赶紧奔回自己的办公桌前,qq栏里已经全是好友同事贴过来的最新新闻。就在开会的时候,2点46分,西太平洋海域发生9级大地震,掀起滔天海浪直扑东日本。 第66页 世纪天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陆琪傻在那儿。已经有同事说,看看能不能联繫到啊,她这才想起去拨电话,根本打不通。倒是手机上已经来了无数通未接电话,都是徐陆两家长辈打来的。 她的办公屏风前围了几圈的人。信软销售部的同事经验丰富,又赶紧说,快打电话给cb总部。这也打不通,陆琪才有点知觉,同事们如此热情的关心状态都在告诉她,这个人,和自己关系这么近的人,也许就要没了。 肖亦群看她傻傻的完全不在状态,心里也不好受,就算不乐意看她为那个人担心,但也没到要咒人死的地步,便道:「新闻上说了,东京没事,肯定只是信号中断了。」 再过了十来分钟,陆琪手机有简讯提醒,拿起来一看,是cb总部发出来的,说已经和日本代表处取得联繫,一一确认员工情况,无一伤亡,请家属放心。她这才舒了口气,和徐陆两家的长辈打电话报个平安后,就趴在桌子上不愿意说话。 她刚才所有的发呆和伤心,都是在想一件事,若是徐清平就这么死了,她买再多的圣经都没有,这一辈子她都无法再原谅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好不容易能上月榜,容易么?把明天要更的先贴了,明天早上的缓到中午更了。 ☆、第三十四章 到了晚上11点,东九区12点,陆琪才和徐清平联繫上。听到那声平静的「琪琪」后,她如释重负,哭了出来:「你果然没死啊。」 徐清平对陆琪的情绪感到意外,电话里就解释:「东京不是震区,我们事先都收到了简讯速报,已经跑到了大街上。」 「那你怎么不先跟我们联繫?」 「有同事正好在仙台那边出差,我得先确认他们的安全才行。」 「你现在在哪儿?」 「刚回到家。电车地铁都停运了,走了六个小时才走回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呆在公司?」 「手机没电,我得回来找充电器和备用电池。办公室里东西都塌了,明天要去收拾才行。」 「你明天还要去上班?」 「没事。我有辆脚踏车,可以骑它去上班。」 陆琪醒了一下鼻子,徐清平还在手机里安慰她:「我住的不算偏,有日本的同事,得走10来个小时回去。我从来没在街上看见过那么多的人,全是步行回家。想去超市里买辆自行车,一双平底鞋什么的,都断货了。」 陆琪突然很感激他在身心如此疲累的状况下,还给自己打个了电话。 「那你先去睡吧。打电话回家了吗?需不需要我去趟g市。」 徐家人已经急得不行,爷爷非要徐爸打电话给孙子,让他赶紧回国。遭遇如此一场大地震,新闻里播个没完,一会儿是交通瘫痪,一会儿是超市抢购,他能不担心他的孙子吗? 徐爸只能劝父亲,儿子电话里讲得很清楚了,不回来。这么场大地震,通信设备电缆肯定损坏了不少,cb是一天假都没放,还要全员加班抢修。 老人家唉声嘆气,陆琪赶过来,接着劝,劝了一上午。她说东京不是震区,日本是地震多发国,这方面很有经验的。还有,地震都已经过了,无非是艰苦点,人身是没什么危险的。日本代表处这么多人都没说回,清平能一个人回吗?他还要不要担他的职责了? 小的们,劝得口干舌燥,老人家这才勉勉强强不无委屈的打消掉念头。陆琪在回s市的路上想,要是自己摊上这么些长辈,永远都把她当独苗一样的捧在手里,也会过得不轻松。她想,她已经慢慢的知道徐清平会向她求婚的原因了。 她一回信软的楼里,遇见的同事比以往都更加热络,「和老公联繫上了没有?」,「徐先生现在还好吧!」她一路笑着回应,一路觉得心酸。 办公桌上还有pd的好哥们放下的巧克力,上面贴了一张便签纸,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她知道是这群男人在分茶点时,毫无绅士分度抢来送给她的。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觉得你对我好,我就会对你好,你若伤害了我,我一定会出手报復。 可彼此伤害并不能减轻自身的痛楚,对方犯的错并不能抵免你所犯下的错。就算徐清平如陆家所猜测的那样,在日本养着情人,这也不能成为陆琪背叛婚姻的理由。这只是一个藉口,和她抱在手里的圣经一样自我欺瞒,但对已经发生的事实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意义。 原以为震后不会再有大事,第二天下午又看到福岛核电站氢气爆炸的新闻。此后接连发生爆炸,附近海域放射性物质大幅超标,疏散范围不断扩大,核泄漏危机如同黑云一样压在东京上空。 与此同时,东京市区开始了停电计划,超市抢购水米等一应生活用品,加油站摆满了待加油的汽车。无数人开始响应本国政府号召,蜂拥奔向机场,撤离东京,不少大企业都已经南撤,把办公场所暂时搬至大坂或名古屋。 cb不在其列,非但无一人撤回,董事长总经理都已经去了日本。徐清平说,越是艰难越是机会,大灾过后,通信有多重要不得而知,这个时候撂下摊子走人,日本人几十年都会记得抵制你。cb不会干这种一时仁慈而失去市场的事情。 陆琪还好,这种事她是理解的。但徐陆两家长辈的焦虑,从未像现在这样,随着新闻报导的详尽程度而不断的增多。 第67页 陆妈赋闲在家后,在小区里领着一帮大娘阿婶跳广场舞。以前人家问起她女儿女婿,她就扯着大嗓门说:「我女婿,在cb啊,海外代表处的技术总监。cb,你不知?怎可以不知道呢?通信it巨头啊。爱立信?你真是老土,如今哪里不是中国企业的天下啊!」 现在换词了:「我跟你讲啊,这些个大企业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都核危机了啦,cb都不许人回来。我亲家啊,急得都困不着觉,那个什么福岛核电站离东京就200公里啊,一阵风就吹得到。我也牙疼得厉害,半夜醒了,就想我家琪琪,千万不能做寡妇。」 陆琪在电话里学自己妈妈说话,徐清平听了之后说,妈妈这个样子,再活50年都没问题。陆琪嘆口气说:「我也这么想的。清平,我宁可你回来跟我离婚,也不想当寡妇,那个太晦气。」 见她为自己深陷核泄漏危机中担忧,徐清平难得的在电话里和她讲了一个笑话。他说日本这样的不算啥,他们原来有同事去苏丹还是哪个北非国家,正值内乱。政府军和反对党没事就开几枪抢地盘。他每次去维修都得有护兵陪同,然后有次去,刚开始工作,双方就干上了,没五分钟,他的护兵就冲进来用英语大喊:「快撤,快撤,今天打不过,明天再来。」 陆琪被逗笑了,确实像这个行当编出来的笑话。 「有时间你就打电话过来,我知道你安全就好。」 到了3月底,陆琪再一次去了g市,徐奶奶已经躺进了医院。她突发脑溢血,也源于一场中国式的聊天。 一日中午吃完饭后,徐奶奶在小区超市里熘达了几步,遇见两个交情还算不错的老太,聊了几句,就聊到了日本核危机。 一个老太问:「你孙子呢?怎么还没回来?」 徐奶奶从徐爸那里学了几个词,张口便说:「怎么回得来,听说那边海底电缆什么的全断了,要不是清平他们日夜加班,那就是个信息孤岛。」 「傻啊,那边都核泄漏了。」 「新闻上不说了,没什么大的危险。」 另一个老太说:「那能信啊。我今天早上就听说了,香港附近的海域都检测到日本核泄漏的那些放射性物质了,都飘到这边来了,东京能没事?」 徐奶奶不知道洋流是怎么运动的,只知道隔着上万里,那核物质都已经过来了,东京还能倖免吗?她很小时经歷过常德的毒气战,这么一听,只觉得整个日本是哀鸿遍野,死尸无数,而自己的孙子一定是被隔离了,才不得归国。 就那么一下子,整个人倒在了收银台前。好在附近的居民不算冷血,赶紧打了120,又通知了徐家,徐奶奶这才救回了一条命。医院里醒来之后,大哭儿子不孝,这样诓她一个老人,就说了不能去日本,当初怎么能去日本呢?要是拦下来了该多好。 正巧陆琪进来,老人家的哭天抢地和演电视剧一样,立马喊停。陆琪把笔记本端来了,让老人家和她宝贝孙子视频了一次,老人家还将信将疑,说一家人都搞it,会不会动了什么高科技来骗她。视频的那个人是假的,假的,不然怎么老卡呢。 人越老就越和小孩似的,当然徐家的孝道更是这种「老来小孩病」的最强诱因。好不容易让她相信了孙子还健在的事实后,她便让陆琪隔两天就去看她一次,说孙媳妇比儿子儿媳靠谱些。陆琪担着孙媳妇的名头,每月花着她孙子寄来的不菲家用,怎可以不答应? 去的次数多了,总会遇到些徐家那边的亲戚,有次见到了徐清平舅舅家的女儿,走时搭了陆琪的顺风车回学校。 陆琪看她口没遮拦、毫无心机的个性,心念一动,就先带她去吃了个饭,然后还逛了商场买衣服。她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明白20岁的小女生喜欢什么东西,这一下午是逛得小表妹心花怒放,嫂子二字直接变成了姐姐。 陆琪忍了一下午,这才开口问:「阿芬,你哥是不是在日本交过一个女朋友?」 小表妹望着她,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样子,陆琪心想自己的心眼也就只有用在这种比她还二的小妹妹身上了,笑着说:「这也没什么,我听妈说的,不过做儿媳的,这种事也不好随便问,我就是有点好奇。」 陆琪还是小看了现在的姑娘。小表妹耸了耸肩:「哎,这种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怎么,你哥对那个人还念念不忘?」 「他念念不忘有什么用,我姑姑姑父是不会让那个人进门的,怎么折腾也没用。」 「徐家还不兴自由恋爱啊。」 小表妹让店员把她试过的衣服全都打包,陆琪会心的过去帮她买单,表妹这才开口说:「她不能生孩子。所以,你也不用着什么急。我姑姑讲了,不管我哥在日本干什么,那个女人,他带不回来。」 这个世界上的事总是突发偶然,又因果相连。一场岛国的地震海啸,居然让邻国两个原本客气冰冷的家庭走近了许多。 首先是陆琪不辞辛劳的在g市和s市来回走,让徐家长辈感到欣慰。徐妈妈私底下就和自己老公说,这个媳妇挑得不错,虽然手脚不麻利,花钱如流水,但她心憨不记事。她说,难道徐家还能指望娶个在外跟个女强人似的,回了家还能当温顺儿媳孝顺长辈的?陆琪这样的,不错了。 后来是陆妈在夕阳红的老年歌舞团里练舞时,接到了几乎从不联繫的女婿打过来的电话。徐清平声音不错,偏低音又略带磁性,语速不急不缓,在性子急躁的陆妈听来,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第68页 最主要的,他说话很有水平。先是表达对陆琪陆妈陆爸的思念之情,再是说感谢一家人对他工作的鼎力支持。陆琪老往g市跑,他也觉得很心疼,还请妈妈多多照顾她。一个在一众长辈呵护下长大的孩子,说冠冕堂皇的话,谁能比得过。陆妈在一众舞友间笑眯眯的挂掉电话,回想起女婿温文尔雅的谈吐,依然觉得他是女儿最好的选择。 等日本派了五十死士进入福岛核电站,徐家奶奶心定定出了院,就已经到了四月了。 肖亦群问陆琪周末有什么安排,她说没有,肖亦群便说带她去开游艇,元旦那次她状况太惨,希望海面上到时风不要太大。 原以为陆琪会拒绝他,自日本地震后,她对他的态度转变得十分明显。她不再看他的眼睛,不再随心所欲的笑着。肖亦群心想,他们之间需要一种形式,来修復岌岌可危的关系。 陆琪却说了声好。约好的那天,打扮得比任何时候都朴素,棒球帽、运动外套加牛仔裤,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跳上甲板时,肖亦群接住了她,她冲着他甜甜一笑。 就在游艇上,肖亦群过来吻时,陆琪突然开口说:「清平在日本有女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肖亦群面前,提起那个和陌生人差不多的老公。耳边是游艇乘风破浪,撕开海面的声音,肖亦群过了很久后才说:「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地震那晚,东京交通堵塞,他走了六七个小时,才回的家。」 「那有什么?很多人都是走回去的。」 「他为什么要走回去?他完全可以在办公间过一夜,以前也有通宵值班的时候。」 肖亦群抬起了头望着她,眼神里有冷冷的笑意:「所以,你的结论呢?他回去是因为那里一定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需要回去确认她的安全。还是要告诉我,你是那个时候才发现的,你很在意,对不对?」 陆琪没有言语,后来徐清平来了电话,她要去接,肖亦群不准。她推了他一把,他直接抢过手机,朝游艇的舱壁上拍去,手机盖都掉了下来。陆琪望着他,捡起手机后坐在甲板上不肯说话。 肖亦群开出去了很远很远,远到陆琪以为自己到了太平洋的中心,全世界孤零零的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吵架,不出所料,是为了那个人吵架,不吵则已,吵起来再无好心面对的可能。肖亦群明明知道陆琪答应赴约,不是什么好事,可他就是有那么一点念想,觉得她是真的爱他。 爱情中,不是别人欺骗你,就是你自欺欺人。肖亦群想,这个女人是天真的可爱的,但在他这里,她永远都保留着毫无留恋的理性,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不堪。 陆琪并没有要表达对徐清平有小三的伤痛之感,也不是非要和肖亦群说这事来激怒他,她只是找不到人来说而已,一月有余,她心中的赎罪感几乎要将她没顶。 她吃过女人的亏,所以发誓这一生不再上女人的当。如果她允许男人和自己的正常交往距离是三米,那女人的一定是五米开外。自她念大学后,她就没有闺蜜,这两年在公司里走得近的也就只有蒋林珊。 可她私心认为,她俩的交情也远不到可以深夜痛哭聊感情人生的地步。最后,如果她有蒋林珊的一半杀伐决断,把哀怨曲折的感情大戏直接给说成了一叙事新闻,倒也可以随便聊聊,反正最心底的依然在心底。 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她曾有过的和芭比公主一样的璀璨梦想,像玻璃一般被人轻易击碎,还来不及痛哭伤心,就把这些碎片一点点黏上,将真实脆弱的自己裹在鲜亮坚硬的盔甲下面。 没人在乎你在黑暗中徘徊沉沦多久,所有的人只会看,黎明到来后,你以如何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陆琪梦想着躲在黑暗里的幼虫终有一天能够破茧成蝶,展翅高飞,在这之前,谁都无法轻易越过那些玻璃碎片。 肖亦群是离她的心最近的人,他看穿了她的趾高气昂,看穿了她的鲜活泼辣,他的手近在咫尺,却没有伸出手去捏死那只幼虫。陆琪是高兴的,高兴让他看到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初生状态。 她想,如果不是这层身份束缚,她会和肖亦群促膝长谈,聊自己小时候跟着陆爸跑江湖的日子,或者说些做销售时在酒桌上听来的蛮有趣的笑话,也许还在深夜里躺在他怀里彻底忘怀的痛哭。她不要求肖亦群能够给她明天,他有自己的路要走,能在她身边如此悉心体贴的陪伴她,她已经觉得很知足。 当年轻貌美的陆琪终有一天变成冷酷跋扈的老太婆时,身边游荡着的那些好色男人开始离去时,她会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和她说过,无论为了什么,都不应该伤害自己。 对于别人来说,这样的关怀远远不够,对她来说,她只敢奢望这么多。 如果再见是註定的,陆琪永远都希望是自己先走。她是自私的残忍的,希望纠缠到最后,他还有不舍,就连他那丝不易觉察的愤怒都让她觉得高兴。 这已经是最好的了,起码不必等到他先离开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赶啊赶,终于赶出来了。 ☆、第三十五章 陆琪走的那天,郑睿一同去送机。她拎了两个巨无霸的行李箱,穿一身浅绿格子的连衣裙,娇俏动人。陆妈一个劲的捧着她的小脸颊,哭哭泣泣的说,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到了那儿,要先打个电话回家。 第69页 陆琪觉得自己妈妈有点小题大做,笑着说:难不成我还不回来了? 陆爸也笑着说:「你知道你妈的,她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情感丰富得可以去拿金马影后。」然后拉过陆琪,又往她手里塞东西,陆琪不愿意接:「别给了,徐清平在,还能饿死我啊。」 天空湛蓝,陆琪像一只绿色的小鸟般消失在郑睿的视线里,他先送陆琪爸妈回去,再独自吃了个饭,然后回的公司。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五楼市场营销部的办公间里一片漆黑,并无人影。他还是朝最里面的房间走了过去,一拧办公室的门把手,是松的,随即旋转开来,就着窗户外射进来的灯光,看见那个人果然在。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良久,郑睿先开的口:「她走了。」 六月的晚风吹拂进办公间,一点点把他的话送到肖亦群跟前:「是你逼走的。」 肖亦群独自在办公室里呆了很久。对面办公楼幕墙上的led显示灯不停地变化字体,光线更迭,他书桌上扣下的玻璃相框在光与暗中一闪一闪。陆琪在走前,将一应物品分给了众人,而把这个留给了他。第二天上班他就看见了,是那张他曾经说过照得很好的婚纱照。 是这个女人一贯的风格。在该绝情而去的时候,又忍不住留下点信物寄託点情意。她受过很多的伤害,但也得到过很多的爱,所以内心始终柔软湿润,缺乏锋芒和稜角,对自己和他人都狠不起来。 从陆爸轻易辞掉供销社的工作下海跑运输开始,陆家就没有深思熟虑的传统。一件事情若能让他们整个晚上都翻来覆去,就已经意味着非常郑重的对待了,陆琪赴日这件事就是明证。 陆琪知道,肖亦群不肯轻易放手,辞职是在所难免的。但她辞职了,和肖亦群断了,就听任日本那对继续在樱花烂漫的花间小路上你情我意?这绝不是陆琪的风格。 这些年,若说她有所长进,就是知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一味的想不能给自己任何好处,还不如拿出这些精力去应付明天,虽然艰辛,但你能不活着么?如果不是那个人,而她还得继续生活,那么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既然不讲究心意,那么外表、工作、家境的考量都变得实实在在,这个层面上来讲,徐清平还是可以争取的对象,至于他的心,陆琪没那么在乎。 她立马就找cb总部,要求去日本探亲。恰逢地震过后,不少外派日本员工的家属都有此要求,cb连徐清平都没通知,直接开闢绿色通道给陆琪办了探亲签证。 虽说陆琪不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但让她不禀告母上大人就擅自辞职这种事,还是不会去做的。一个月后签证下来,她就委婉的表示说自己要去日本看看徐清平,尚以为要大闹任性一场才得以成行,完全没想到他们会支持她。陆爸一直都这样,女儿放的屁都是香的,陆妈的态度才真正让她错愕,居然说了一句「你终于想通了,工作哪里有老公好啊」。陆琪那时就心想,完了,老妈其实什么都知道。 一想到这,陆琪心口突突跳。原本计划是先辞职在家里呆上一个月准备准备东西,等到七月日本震后秩序再好些,徐清平没那么忙才去的。这会来不及了,她害怕老妈在家里闲慌了,伙同大姨小姨给她来一场庭堂公审,于是赶紧订了机票,嗖嗖打了辞职报告就递上去了。 四个小时的飞行,陆琪难得的没有在座位上打盹,她清醒得很,一笔一划的填写着自己的入境单。2011年6月2日17点5分,飞机抵达成田机场上空,陆琪望着机舱外望不到边际的白云,闭上眼睛对自己说,陆琪,这是你的新世界。 一个多小时后就杀到了徐清平的公寓里,一处不算年轻的二层小楼上,他租住了其中一个单位。陆琪到时,他还没有下班回来,她一个人艰难的把两个箱子都给拖上了楼梯。国内的3g手机在日本不能使用,她也不是那种在出国前就把每个步骤都想好的人,这会只能站在门外等候。 等得太久,她就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看着寂静无人的小巷,狭长幽静,别有一番异国气息。就差等到世界尽头去时,她居然看到了那位「爱在心池」站在楼下,拎了个塑胶袋,就她一人,没有徐清平。 陆琪打了个机灵,随即醒了,想站起身来挺直腰杆。但坐得太久导致□麻木,起身动作过勐,愣是一个趔趄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情绪武装也讲究火候时机,过了那个点,陆琪只觉狼狈不堪。 她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冲着这个打扮素朴的女孩子笑,对方温和的先开了口:「你是陆琪?」 在陆琪的设想中,这位女博士现在就该一副受了欺瞒和背叛的神情,怒气沖沖的走掉,再也不回来。这是她在同性竞争中因自身条件优越而造成的傲慢感,她对所有正在热恋只会围着男友老公转的女人抱有天然的敌意,并且从不相信有谁能够拥有男人无比深情和纯洁的爱,会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所有。 甚至于她觉得自己此行北上,也算是替婆家行道。女博士嘛,智商无限高,情商无限低,她大概是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一号正室的。只要她一现身,女博士必定抱着不可侮辱的姿态,把好男人都留给她们这些不要脸的。 陆琪是敢于竞争的,不怕竞争的。但勇于竞争的人,通常不是因为他真的很厉害,而是因为无知又骄傲。在徐清平的领域里,她就是那个无知又骄傲的女人,她只知道曲静不能生育,只知道婆家不喜欢她,只知道徐清平对自己还算不错,只知道自己无法容忍到一年后徐清平归国摊牌。所以她就来了,辞职后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不是吗? 第70页 她笑嘻嘻的问曲静:「你怎么知道我是陆琪,你是清平cb的同事,呃,还是舍友?」 曲静上了楼梯,拿出房门钥匙:「你先进屋吧,清平没那么早回。」 陆琪知道自己无知的把戏不能再装了。她把行李箱给拖进了屋子,看见那个女人拿出了一桶杯面,便靠在门框上:「这不是我老公的宿舍吗?你又是谁?」 「曲静。」 陆琪看了她两眼:「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这是个寡言少语的女人,她泡面的动作稍有迟疑,就掏出手机递给了陆琪。等那边接起,陆琪就秀了把自己春风般悦耳的嗓音:「清平,猜猜我是谁?」 她也不知道,这样能直接把人给吓成心力衰竭。徐清平半晌反应过来,才问:「你怎么来日本了?」 「给你惊喜啊!」 「那你工作呢?」 「不干了。」 徐清平让她把电话交还给主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这个一脸平静的女人只低声的说了两句知道了。 陆琪坐在案台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双手环胸,放肆的打量着曲静。第一直觉,传到qq上的照片经过了ps处理,真人没有那么好看,气质倒是真的,平淡如水,没得半点说头。 曲静掀开杯盖,打算吃面,抬起头问了陆琪:「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给你泡一杯。」 陆琪翘起腿:「不用,清平说他等会就回来,他带我出去吃。」 「那也好。」 两个女人无言的胶着状态持续了一个小时,徐清平才气喘沖沖的赶回了家。在他心里,311大地震,恐怕远不如这两个女人坐在他家里面对面来得恐怖。 一进门,陆琪就先声夺人,过来挽着他胳膊,无比亲热的说:「清平,见到我高不高兴?」 高兴个头,有心脏病的直接能去见阎王爷了。曲静脸色无异,但徐清平知道她越是不愿意表露情感,就代表她越不高兴。 二人沉默,只陆琪一个人花蝴蝶一般的收拾自己行李,一会问这个放哪里,一会儿说她来日本打算要去哪里哪里玩。曲静一直坐在那里没动,跟看小丑表演似的,看着她在不足三十米的屋子里满屋打转。 男人会被美色蒙蔽眼睛,而女人看女人往往一个准,曲静知道,陆琪是在装傻,希望用她的天真柔弱堵住男人的嘴,警告他们不许说出任何事实。而徐清平确实没有说出口,只解释,曲静居住的房子在地震中垮塌了,二人是当年中科大的校友,因此她暂时借住而已。 陆琪听到这个答案后,眼睛亮闪闪的,冲着他明媚一笑,就跑去洗澡了。 徐清平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洗手间的门后,才说:「她就是过来玩一玩。」 曲静已经收拾自己的手袋:「那好吧,我先走了,你好好陪她。」 「你去哪里?」 曲静望着他的眼睛,道:「她很漂亮,对不对,会撒娇会装傻,比我所以为的,还要活灵活现一百倍。这样的女人,不都是你们男人喜欢的?」 「静,我只是不想伤害到她,……」 「伤害她?你以为她真的像你看到的那么傻,你来之前,她翘着二郎腿瞪了我一个钟头,她什么都知道。老实说,我才是傻的那个,你宁愿伤害我,也不愿伤害她。」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明天再说好不好。我也很累,这样的生活我一天都不想过,可我能怎么办?因为我们要在一起,就可以随随便便去伤害任何人吗?」 这句话是曲静的死穴,徐清平无论什么时候用,都有效果。 晚上睡觉,徐清平打地铺,陆曲二人睡一张小床。陆琪边往自己脸上抹东西,一边打探敌情:「曲姐姐,你什么时候来日本的?」 「曲姐姐,听说东大的校园也很漂亮,你有时间带我去走走。」 曲静对这个女孩子恶感尤甚。她叫她姐姐,以突显自己的年轻貌美,她故装热情,以此来衬托自己的冰冷,她太懂得在一个男人那里如何为自己加分,傻美女总比女博士要可爱得多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陆琪是个本能性很强的人,动物嗅觉很灵敏。 ☆、第三十六章 异国的夜晚宁静微凉,陆琪头个晚上睡得不错。天刚蒙亮,一转身就意识到床上没人了。天啊,狗男女昨晚睡一堆去了。她赤脚跳下床,赶紧的拉开厢房门,那两个人居然都已经起床了,徐清平在给自己系领带,曲静则在旁边做早餐。 一瞄墙上挂钟,还不到六点。 她懵懵然:「你们起这么早啊。」 徐清平笑着说「早安」,「我要去上班,曲静要去学校,都有点远,怕赶不上地铁。」 陆琪知道,在日本,守时是社交铁则。 陆琪蹲坐在厢房边看了一会,他二人在巴掌大的客厅里走来走去,脚下都悄然无息。她关上门继续睡,刚才那样的景象,衬得她真像个闯入者,该死的闯入者。 等到二人都走了,陆琪垂头丧气的起床,想自己明天一定要早起,做一桌子丰盛的早餐气死那个老女人。可一开门就看到了摆在门边上的餐盘,一碗白米饭、两块日式豆腐,还有些不知名的日式泡菜和味增汤。怎么,日本呆几年了,学得和这里的女人一样贤惠,居然还把早餐端她房间门口来了,陆琪只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戳了一刀,心间憋了一口血吐不出来。 第71页 陆琪白天无所事事,看了两个小时的日剧,什么也看不懂,在方圆500米的街上逛了两圈,中午在拉面馆吃了碗乌龙面,下午回宿舍睡觉。她方向感一向不好,又没张地图在手,不敢走远了。就这样呆到四点,她百无聊赖的把双腿挂在墙上,开始和脚丫子玩。 徐清平已经来过电话,说晚上值班,十二点才回,她心里呜唿一声,天啊,这日子该怎么过啊。还是曲静先回来,陆琪被人晾了一天,正好找不到人出气。她刚进门换鞋,陆琪就发难:「曲姐姐,要不要我陪你去中介看看屋子啊,有合适的租一个也成。」 曲静不理她,她接着说:「钱的事情不用操心,就凭你和清平的交情,我们也会帮你的嘛。」 「你这样老呆在别人家里,也不是个事。」 曲静本来担心她晚饭没人做,学校课程一完,图书馆都没去就过来了,听见她这样子夹枪带棒的说话,立马收拾东西走了。陆琪看着她在街头拦计程车,心口间爽到不行,女博士啊女博士,就是好对付嘛!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双灭一双。 半夜徐清平回来,赶紧打电话找曲静,听她说先搬到一个女同学那里了,方才放下心来。转身一看床上那位祖宗,睡得人事不知,床边啤酒罐空了五六只。 情敌已败下头阵,陆琪打算乘胜追击,制定了一整套夺夫计划,有六大方案,用营销学的术语,简称六脉神剑。第一剑学日语,第二剑学做日式料理,第三剑同游富士山下,第四剑温柔剑,第五剑美色剑,第六剑提前回国。 她提的营销方案一直都是创意不够,但可操性很强。第一天她还很有兴趣的学了日语,第二天买了竹籤回来做寿司,第三天,复习第一天学到的日语五十音,发现还是没几个符号自己认识的。第四天,竹籤怎么卷饭糰都卷不好,容易松,她一顺手就把竹籤和米饭一起扔垃圾桶了。第五天,她彻底放弃了了六脉神剑计划,每天都在附近逛超市,买一堆卡哇伊的东西回来。至于一日三餐,勤快点就去外边吃个便当,懒的话就去便利店里买制作好的寿司饭糰回来,放在冰箱,到饭点就拿出来吃,方便卫生味道还不错。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她连家门都不想出了,斗小三斗得太过顺利,人生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每天除了等吃等睡,就不知还该干点什么。她有时想,自己来日本干什么,哦,对了,夺夫的。奇怪,那样的生活不是精彩纷呈也该是鸡飞狗跳啊,可是现在,那两个人,该上班的上班,该念书的念书,真把她当活死人一般看了。 一日中午,她照旧吃在超市里买回来的生冷寿司,也不知是不是隔夜,还是保鲜不当,饭后她肚子就开始痛,去附近的药店里买了止疼药,也完全不管用。到了下午六点,她疼得满头大汗,实在忍不住就给徐清平挂了个电话。 陆琪没想到,来拯救自己的不是铁臂阿童木,也不是美少女战士,而是情敌。 她肚子绞痛得太厉害,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曲静被她的脸色给吓怕了,赶紧背上她下楼去了。折腾到半夜,陆琪才从医院回到宿舍,浑身没有力气,直接趴在了床上。 曲静拿过来水杯和药丸,陆琪歪歪的坐了起来,问:「你不会给我吃什么毒药吧!」 曲静一言不发,把水杯放在床头就走了出来。一见这间屋子自己二十天没来,乱得就和屋里那个祖宗一样,也不管自己累不累,拧了抹布就到处擦。最后要走时,再去房间里看一眼,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可怜兮兮的横在了床上。 她放下包,盘腿坐在了地板上,帮她把被子拉好,突然就开口:「我哪是想对你好,我只是看你一个小女孩,在这里孤零零的,除了「阿里嘎多」和傻笑,什么都不会,不想欺负你罢了。」 她说完就起身要走,背后突然有声音:「说说,说说你和徐清平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曲静望过去,陆琪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全是泪水:「你就当我是小孩吧,对不对?徐清平也是。我想,我够闹吧,我把你们给拆散了,我把你给赶出去了,得有人找我吵吧。没有,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因为我是个局外人,对不对?你跟他的世界是心心相通的,你跟他是不分彼此的,所以我在哪里,中国还是日本,对你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曲静是想过陆琪总有一天会开战的,但那该是带有居高临下的道德感,而非今天这样,问得直白,直抵人心。在这二十多天里,曲静也会想,感谢她来了日本,感谢她的莽撞冲动,这能为她做出选择。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和陆琪讲起她和徐清平之间的事,虽然只是寥寥几句。 原是一对在校园里相知相爱的年轻伴侣,醉心学习,拥有磅礴远大的理想,自然也享受林荫大道上的小恩爱甜蜜。本打算毕业后一起奔赴美国求学,一场车祸却让彼此的梦想和生活变得面目全非。 「你是因为车祸,才不能生孩子吗?」 「嗯。」 「那你家人呢?」 「我爸爸活下来了。」 陆琪身子开始发抖:「徐家会不会太没良心了。」 曲静摇了摇头:「他们,算仁至义尽了。肇事司机找到了,法院也判了,可他就是没钱赔。我和我爸动手术,还有復原花了一百多万,都是徐家掏的,还把我们接去了g市最好的医院里。那个时候我情绪不好,徐奶奶天天来医院看我,还跟我说,等我伤好了就结婚。」 第72页 「你跟他就这样分了?那后来他怎么找到日本来了?」 曲静的脸一直枕在右膝盖上,听陆琪这么问,头抬了起来,诧异她怎么知道的。 陆琪躺在枕头上,侧着脸:「知道他家为什么会是三代单传吗?因为他祖父那一辈,在常德毒气战中差不多都死光光了,他们怎么可能会让徐清平来日本。」 「我也没想到,过了那么几年,他从同学那里打听到我在东京,就这么过来了。」 陆琪开始哭,不知是肚子里难受,还是因为婚姻保卫战已变成了一场无所谓的坚持,她突然就没了勇气,不敢将自己心头所想给问出来。曲静看了床头的闹钟一眼,帮她关了灯,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徐清平在东北部出差,震后的cb日本代表处全员出勤,仍有三分之一的缺口。以前这日本是cb海外的香饽饽,普通职工都说要有点门路才能外遣到这。可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一说起要去东北部,大家立马把日本和伊拉克叙利亚划成同一档次,谁愿意跟核辐射比邻为居呢? 陆琪得急性肠炎,徐清平也没空回。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其实是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无情。想当年,郑睿为了在黄山脚下堵住一个极有分量的客户,差点没让自己老婆独自过关生子,后来陆琪陪着过去,他倒安了心,一心一意陪着那个客户玩了三天才搭飞机去的香港。 徐清平让曲静代为照顾,然后电话里交代陆琪不要再偷懒贪吃。陆琪说好,以后会去外面的拉面馆居酒屋里解决一日三餐,她人在异乡,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姿态依然保持得无比高调。徐清平还是觉得不妥,便让曲静每天晚上先帮她把第二天要吃的饭菜给做好。 太阳东升西落,夜空是斗转星移,这是数十亿年来亘古不变的规律,但在人间的每一处细小角落,都会有匪夷所思的逆规则在运行。比如陆琪坐在矮茶几前面,等着曲静为她端上一锅香喷喷的皮蛋瘦弱粥。这道粥是她点的,以前在家时,陆妈三天早餐有两顿是这个,她对皮蛋味无比反感。这会倒想念得很,就着自己病怏怏的模样,让曲静专门跑到中国超市买了回来。 等病好后,陆琪也不想让这两个人觉得自己是个祖宗废人,一天到晚不是要打电话问情况,就是赶地铁回来给她做吃的,就买了份东京地图,漫无目的的在市区闲逛。虽然语言不通,但日语中汉字使用频率很高,许多的地名和交通指示牌,她也能猜出意思,日本人对游客态度也很ok,所以她没被宰,也没找不到回来的方向。 不过这一个多月来,她却很少往家里打电话,主要是怕陆妈问这边情形,她又得装斗志高昂、不可战胜的陆琪。倒是老妈的电话也少了很多,大概是这国际长途电话费确实有点贵。 她生日那天,还没睡醒,老妈就打了电话过来,一口一个「琪琪,生日快乐」,「妈妈给你打了钱,爸妈不在身边,自己去买个生日礼物给自己啊。」 陆琪一听妈妈的声音,恨不得赶紧飞回去。 这里的人和人之间太过客气生疏,走在最繁忙的十字路口,步履匆忙,她都明显的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除了老爸老妈之外,她再也没有接到任何一个人的生日祝福。从小学起,她陆琪的生日就是班上最受人瞩目的节日,陆爸从给她五十块钱买零食请同学吃,到麦当劳肯德基举办生日聚会,再到高中大学几千元的派对,每一次,都是无比的热闹欢乐。 到了27岁,她开始要学会一个人过生日。她着急的想把国内的sim卡放到这部手机上,想着也许那些简讯都发到原来的号码上了。可不管她如何倒腾,收不到,就是收不到任何讯息。 这一个多月来不愿承认的挫败感、孤独感汹涌而来,待到下午,她坐在房间地板上,脸埋在膝盖间,哭了起来。她终于把自己混到了这种境地,异国他乡,审视内心,没有人爱陆琪。 ☆、第三十七章 东大农经系的科研室里,曲静把明天要分析的土壤标本做好,编上了号,又把器材清洗干净放在器皿台上,这才脱□上的褂子,拎了书包锁了实验室的门离开。 在日本念博士的女孩子少,何况还是中国来的女孩,她甚至连出去找一份兼职都不可能。临近期末考试,手上的功课异常繁重,还要帮教授竭尽全力的做研究,以期毕业后能得到入研究所的名额。这些几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非睡眠时间,但徐清平已经和她说过,一想起他屋子里的那个麻烦,那个让她心生内疚的麻烦,她不得不下午四点就离开学校。 她在超市里买了一应的中餐食材,赶到徐清平的宿舍已是下午六点。开门进屋时,没有听到声响,以为陆琪出去了还没回来,可在门厅处见到了她常穿的鞋子,就纳闷难道她没外出,还在睡觉? 她轻轻的把东西拎到案台上,这才听到从厢房里传出来若有若无的抽噎声。就那么一剎那,曲静走了过去,推开门,一把搂住了靠在床沿上哭泣的陆琪。 陆琪双眼哭肿,看了一眼闹钟,才问:「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你不是今天过生日吗?他也会早点回来。」 陆琪「哇哇」哭得更大声了。曲静抱了好一会儿,她才肯歇下来,两人靠着墙壁并排坐着。 陆琪问:「你回来,是给我过生日?」 第73页 「嗯,买了好多吃的,都是中国菜,我先出去把菜洗了切了。等会他回来主厨,你们那边的菜我不上手。」 陆琪也笑着爬起来,拿头绳把头髮绑起来,跟着出来摘菜。曲静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个小孩似的,就说:「你不是不做饭的嘛!」 「今天不同,是我生日,呆会我要自己给自己做个菜。」 曲静看着她把芥菜杆全扔在垃圾桶里,又兰花指似的拎着菜篮去洗菜,才知道徐清平为什么会对她好。她的公主病很严重,自我感受比什么都重要。可就算在现实中活得颠三倒四,却从不轻易怨恨别人,内心里对自己的爱,更是容不得半分诋毁。 等曲静的夏学期期末考结束后,已经到了7月下旬。陆琪跟着她混的日子,比和徐清平在一起的时间,要多得多。他们三人间以陆琪孤零零的依赖做开始,进而和平相处,争议被无限期搁置。 假期虽然到了,但曲静也没法像其他的大学生那样去旅行或者找份兼职。在日本,教授是天,她三年的博士生涯能够顺利毕业,全靠导师的认同。因此,她还是一日不落的往研究室里跑,陆琪每天也跟着她一起去学校,然后曲静去实验室,她就在校园里闲逛。 到了下午,等曲静忙完了实验分析,就陪着她一起在东京的大街小巷里逛着。 一日上午,曲静拿了厚厚一沓文件,说要上街做问卷,陆琪觉得新鲜,也要跟着去。但她日语不行,曲静只让她在附近的长椅边等着,自己则在直径500米的范围内,和路人做交流。 她刚完成四份问卷,回头一看,陆琪身边已经站了两个黑色正装的日本男子,而她正在用自己仅会的那几句话,跟他们交流。她立即跑了过去,抓过陆琪手上拿着的名片一看,赶紧拉了陆琪手走开。 待转过弯,陆琪才哈哈大笑:「他们真的是那种星探?」 曲静心想你都知道啊,就问:「那你还不走开?」 陆琪顿了一下,才说:「怪不得,直接走开就可以了。我还以为那会没礼貌,你没看他们一个个,礼貌恭敬得不像话,这要在中国,谁知道他们干什么的。」 快到午餐饭点,街上阳光很大。二人坐在一处阴凉的路边,陆琪跑去买了冷饮,用日文夹杂着英文,和老闆把钱给算清楚了,曲静一边看着,笑着问:「这些天,你就这么在东京混的?」 陆琪知道自己英文说得也很烂,但满不在乎的说:「这里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听得懂就行。我又不像你们,念了一肚子的书,我就念了四年。」 「四年?」 「嗯,高三半年,大学三年半。」 「不知道吧。我高三念了半年,也不是那种不学则已,一学沖天的,高考我就考了三百多分,我老爸出了15万把我硬塞进s大的。我想毕业后,总不能让我老爸再出钱把我塞给哪个公司吧,所以只得熬着头皮念书,但我就不是那料,英语四级我考了三次才过。」 「清平说你歌唱得很好,舞也跳得不错。」 陆琪笑了,她和徐清平就是在一次行业协会联合妇联举办的聚会上认识的。每家公司都要派人去充数,当时她正好单身,工会干事第一个就把她给推出去了,说是信软王牌。 「那也废了很多年了。我啊,特别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就想着要去当明星,不是那种小童星,上个地方电视台跳几场舞,拍两个gg就觉得很了不起的那种。我要做大明星,嗯,有气势的大明星,应该就是现在范爷这种。为了这个,我还真卖命了好长时间的,高一时还死活让父母给办了休学,然后四点就起床,在保姆车里睡觉,到香港吃了早饭就上课,舞蹈课、形体课、表演课,什么都学。小女孩嘛,总是贪心的,我甚至还想成名后上个综艺节目,得有一手与众不同的才艺才行,还报了绘画班,只不过那个老师兇巴巴的,一天到晚要我画素描,这么无趣的东西我怎么会喜欢呢。哼,真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哪里来的精力。」 「后来呢?」 陆琪望着树叶间的黄色光芒:「梦总有醒的那天,对吧。」 两人在街头转了大半天,回到家时,都有些累了,换了衣服后就这样躺在地板上。陆琪见曲静大热天从来都不肯穿裙子短裤,突然就坐起来问:「我能不能看看,你车祸受伤的地方?」 曲静喜欢看人,这会又望了她半天,看得陆琪心里发毛,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时,她缓缓的脱下了身上的运动裤。内裤遮住的地方,陆琪没法看见,但她的左腿外侧,有一条极为醒目凸起的疤痕,十多厘米长,已经过了七年岁月,它的颜色变淡了许多,却仍在提醒着,那是一场触目惊心的灾难。 陆琪手轻轻的触过,抖着撩起了她的上衣,腹部深深浅浅的疤痕更多,陆琪颤抖着声音问:「怎么会这样?」 「很平常的一个星期六。我从学校回了家,然后一家人打算出去吃饭。就在徽州路上,被一辆超速的人货车从后头给碾了上来。我妈坐在后座,当场就被压死了。我下半身卡在车里,过了五个小时,才被救出来。大腿骨折、骨盆粉碎性骨折、子宫破裂。」 陆琪闭紧嘴巴,扭过脸去控制住了情绪,才说了句:「对不起。」 曲静把裤子套上,摇头说:「没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妈妈在我眼前,那么一下子就没了。所以呢,再恐怖的事情,只要你能习以为常,它是斗不过你的。死是多容易的一件事,可我还活着。」 第74页 屋子里有穿堂风吹过,两个人继续挨着躺着。陆琪又凑过去了一点,问:「你没有恨过我吗?」 「没有。」 「那你有没有恨徐清平?」 曲静还是摇头。 「你为什么不恨他?你受了那么多苦,他难道不该好好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如果他不能跟你在一起,就该放了你。他娶了别人,还要求你在他身边,他不很自私吗?」 曲静睁开眼望了天花板一阵,才说:「陆琪,我没有你那么是非分明的感情观。他没有伤害我什么,也没有什么该让我去恨的。」 「他知道没那么轻易来日本的,就找上了我,跟我谈了没几天,煳弄住家里了就赶紧跑过来了。然后呢,到了那年的节前,被家里发现了你们还在交往,所以才被紧急勒令回了国,他再一次利用我救了你们的关系,对不对?如果他不和我结婚,他就回不来日本。」 「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是他对不起。可你为什么不恨他?他在对另一个女人好。你就没想过,他和她在接吻,在做*爱,也许还会生下一个孩子,而你算什么?你什么都不算。」 陆琪觉得自己的话够伤人了,可曲静神情还是淡淡的。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说过话了,所以每说一段话,都要想很久。 「我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只会伤害到别人,以前是徐奶奶他们,现在又多了你和你的爸妈。我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被这样的罪孽感压着。我不是不知道要走得远远的,不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伤害会永无止尽。我出院后,考取研究生,毕业后到这边念博士,就是想给自己换个环境。」 她停顿两秒,似乎想起了什么,翻了个身,背对着陆琪,继续这样清幽幽的声音:「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走在一条没有憧憬却必须走下去的路上。周围景色越来越漂亮,内心却越来越荒芜,过去的每一秒和未来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没有分别。当我从教学楼里出来,看见他站在树下等,等得肩膀上落了很多的花瓣,还跟个雕像一样站在那里,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的。他追过来了,我走时断了和他的一切音讯,可他追过来了。」 陆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她想护着它,可那双看不见的手死活要把她心脏给扯出来,她恍然看着曲静:「所以你不在乎对不对?你那么笃信,全世界他最爱你,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从你身边抢走他,抢走你也不怕,他是你的,他的心永远是你的。他伤害不了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曲静不知陆琪为何发了狂,坐起来想去抓住她手,陆琪却在拼命的想,要找点什么出来,证明她对自己没有那么淡然。她又笑又抖的说:「不对。你为什么要在qq上写那么些东西,你就是想要我去看,想要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你也在甩伎俩,装什么装!」 「日志?」曲静摇头:「我功课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他愿意陪我到他走的那天,我也愿意就到那天。有时我会想,这份爱也很像樱花,总是带着点残忍死亡的气息。」 爱能和死亡相提并论,幻想在眼前一一倒塌,陆琪的内心空虚到了极致,这是怎样一种爱,她居然懂了。那样的伤口,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失去兴致,可她仍能拥有他;隔着重洋,隔着家族,隔着另一个女人,她都能拥有他。今日就算她陆琪拿着的是匕首是尖刀,也划不开割不断这深不见底的爱。她踢着矮茶几的桌腿,哭着喊:「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没能有这样的爱。」 她从没有这么嫉妒过一个女人,发了疯一般的嫉妒一个长相不如她,还生理残疾、性格孤僻的女人。 事情至此,谁都无法再装煳涂,陆琪来东京,就意味着这一天迟早到来。徐清平思来想去总是下不定主意,想和陆琪摊牌,又怕她伤心哭闹,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对陆琪的任性刁蛮几乎都是忍让。当然,他更怕的是惹来徐家长辈,曲静不可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晚上陆琪蒙头大睡时,徐清平进来跪坐在陆琪床前,房间太小,并无椅凳,陆琪又大趴在床上,他只能就地而坐。可这如此郑重的跪坐姿态,把磨磨蹭蹭转头过来看的陆琪给吓了个半死,娘的,他想演哪一出,以死谢罪还是痛哭求成全? 徐清平打了满腹的草稿正待脱口而出,愣是被她这表情也噎了回去。 他说,他并非想一味的瞒下去,原本就只是想打个幌子来日本就好,过了三月半年的,说清楚然后分手就完事了。没想到的是,家里居然那么快就知道真相,然后以徐爷爷病危为由,把他骗了回去。人刚落地,护照行李一应被妈妈搜颳了去。那个时候的他,面对家里的哄骗威胁,想着自己永远都见不着曲静,慌不择路,才由此一路把陆琪拖了下来。 陆琪问,我要没来日本,你原本打算拖多久的? 陆琪又说,你跟你老妈谈条件了吧,娶陆琪,然后在日本的事情,你们别管。再过两年,两年我就回来。两年后,不如你意呢?你打算跟我说,陆琪,就这样,我们各过各的生活吧。 徐清平闷不作声,只管喝酒。 陆琪想起,曲静曾经说过,他们之间经不起任何一种打算,所以不需要打算。 陆琪望着他,怎么也想像不出这个在徐陆两家人面前温和得像春风一样的男人,会有如此阴沉冷酷的一面,为了一个女人而把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她以为她会怨恨,怨恨徐清平欺骗她,把她扯进了这场连配角都够不上格的感情代际戏里,但她没有。 第75页 在结婚之前,陆妈曾经和她讲过,说徐清平面相好,一众呵护下长大的孩子心里不会有什么阴暗面,以后也会对老婆孩子很好。陆琪不怀疑这个,但如果不是亲自来日本,永远见不到这个男人如此真实的一面。 他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当然领的薪水中六成都给了她,他的眉头总是蹙着,话很少很少,回来就窝在沙发上睡觉,接到家里打过来的电话时,闭着双眼,手指轻轻揉着眉间,说出来的都是我很好,无须挂心。陆琪在东京的一应生活琐事,他也总是尽其所能的去担当,甚至在女孩子故意为之的任性中,依然选择偏袒她。 陆琪是懂他的,他们的生活环境惊人的相似。 他们是独子独女,对父母的依恋和爱,不是人长大了就可以摆脱掉的。他们明白自己在家庭中的分量所在,所以从不会简单粗暴的违背长辈心愿,而是从小就学会谈条件,以自身的妥协换取爸妈的妥协。 是的,他完全可以不顾徐家长辈的身心安康和传宗大计,也完全可以不顾陆琪的心里感受,他只要曲静,他顺着自己的心去做不就好了。可那只会是十七岁男孩干的事,不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应该做的事。 若说这是他的懦弱所造成的困境,又何尝不是陆琪的懦弱呢?这段婚姻中,她一样的仓促,一样的没有爱过,一样的把自己交给了别人。 陆琪问,以后呢,你真没想过以后? 答案惊人的一致,徐清平摇头:「陆琪,除了对不起你之外,以后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 第一次听一个男人如此说,尽管那个女人不是自己,陆琪仍然心都碎了。她的婚姻至此该告终结,但也不是一无所是,起码给过这两个人暂时的安宁庇护,她得到什么,陆琪想,这不是个最有钱的,但确是最肯为她花钱的男人。 七月底的一晚,陆琪拉着他们两个喝得大醉,醒来发现自己大喇喇睡在徐清平和曲静中间,于是拎着自己无比沉重的头颅,爬到了沙发一角趴着睡。她就这样一直呆在徐清平的宿舍里,脱掉自己无比委屈的外衣,明目张胆的指使这两个人陪吃陪玩。她说她没地方去,让他们先收留她。其实只是她还没想好,回国后自己该如何生活,如何面对她的老妈,生日那天,陆妈汇了7万美金过来,摆明了是让她做长期抗战的准备。靠,来的时候信心满满,不出两月悻悻然归去,王亚美不揪着耳朵,不说她光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才怪呢。 人生总要允许有混沌期吧,虽然她陆琪的混沌期确实长了那么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这么长。。我的世界太过安静, 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心房的血液慢慢流回心室, 如此这般的轮迴。 聪明的人,喜欢猜心, 也许猜对了别人的心,却也失去了自己的。 傻气的人,喜欢给心, 也许会被人骗,却未必能得到别人的。 你以为我刀枪不入,我以为你百毒不侵。 —— 徐志摩《寂寞人心》 ☆、第三十八章 陆琪在消磨中过得太久,觉得浑身都长满了蛆,不干点事情摆脱疲软状态,她就不舒心。正好夏日祭来了,她上网查了一下,蔫了的斗志即刻就打满鸡血,写了满满一张的旅行路线。要去京都看祗园祭,去大坂看天神祭,去秋田看竿灯节,当然怎么少得了青春飞扬热血澎湃的甲子园呢。 一切自然都是徐清平出钱,她陆琪还能有这张免费饭票到什么时候啊。 日本高中棒球冠军赛的门票是千金难求,徐清平花了重金才搞到三张,还难得的利用「家属探亲」的特权调休到了假期,陪同一起去看。他和曲静还好,穿平时的休闲装,陆琪已经换了一整套棒球女孩的装备,兴致盎然,就差是自己站在了甲子园的绿茵球场上。三人间纠葛已清,心情自然都不错,徐清平就笑她参与度这么高,怎么连今天决赛的两支球队都搞不清楚。陆琪白了他一眼,他还是不懂,这是她的一贯风格,有些时候,她需要些形式感的东西。 棒球赛看完,一行三人又去了大坂和京都,这里是日本传统文化密集的关西地区。陆琪来日本两个多月,都没能好好玩玩。趁着有休假,徐清平想他也该尽地主之谊,他肯花心思做的事,通常都能做得很好,这么个旅行季,还能给订到顶级三大民宿之一的「佟家」。陆琪心里明明很高兴,嘴上却说:「这是要赶人走了吧。」 回东京后,陆琪开始上街去买纪念品了。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人家对你再好,你也是要走的。她买了许多陶瓷小件,陆妈这两年开始走贵妇风格,衣裳摆设不再用大红大绿,喜好浅蓝藏青这样的淡雅颜色,她想,老妈一定很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太多了点,实在背不动,就寄回去吧。 到了八月的中旬,一日她睡了个闲散午觉起来,便在本子上一笔一笔划拉着自己要买回去的东西,接到了自家小姨的电话,嘿嘿笑着说:「小姨,我正在想呢,要给你和大姨买什么礼物好,……」 小姨哽咽着嗓子说:「琪琪,你快回来吧,你妈撑不下去了!」 陆琪头一下子就炸开了:「小姨,你说什么?」 「你爸出事了,上个月就公安局带走了,说他非法集资、金融诈骗。那些人天天上门要债,你妈,你妈就快要上吊自杀了!」 陆琪手抖得连电话都拿不稳。小姨在那边继续说:「琪琪,你别着急,你先回来,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第76页 陆琪陆琪急得赤脚在屋子里打转,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看着满屋子都堆着自己买来的各种小玩意,突然就伸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她在干什么! 来日本之前就觉得奇怪,她陆琪好好的工作不干了,还要到人生地不熟的日本来找老公,爸妈不但不阻拦,还说要去就早去,别拖拖拉拉的。就算陆爸陆妈没意见,外婆呢,大姨小姨呢,怎么可能全都一致同意,随她疯随她闹。妈妈电话那么少,她也不在意,生日那天,陆妈给她汇了7万美元,她除了高兴也没觉得别的。 妈妈在机场含泪相送,陆爸还想着把自己最后那点钱给她,他们出事了,却还在掩饰太平,要送她远走高飞,送她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去,可这个男人是有问题的,他们又不是不知道。陆永康是谁,陆永康是她的靠山,是她的守护神,他五十岁了还想着要再创辉煌,是因为他有个永不满足的女儿。他要是还有丁点儿办法,就绝不可能让别的男人来取代自己来保护陆琪。 二十七年来,她干了无数父母眼里的坏事,她随心所欲,她无所顾忌,她折腾来折腾去,只是因为她比别人命好,她有陆永康和王亚美。 没有了陆永康和王亚美,她陆琪连狗屎都不是。可如今他们出事了,她居然不知道? 陆琪抽噎着给徐清平打了个电话:「清平,我要回家,你帮我订机票,我要赶紧回去。」 入夜,曲静也赶了过来,抱着一直在哭泣发抖的陆琪,跟她说:「你先不要着急,打电话先问清楚些。」 「我不敢给我妈打,我爸被拘留了。我不是着急,我害怕,比死了都要害怕。」 徐清平把行李箱拎了出来,看到曲静后说:「我陪陆琪回去。」 陆琪晚上睡不着,躺床上还在发抖,曲静给她加了床薄被,也没用。她知道一个人在害怕下会是什么样子,就把陆琪给推了起来:「我们去阳台聊聊天。」 陆琪裹着被子出去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外壳被人剥掉后随时会被人捏死的幼虫。 「你要是这么害怕,干脆就别回了,你家里的意思不也是让你出来躲过这一阵子。」 陆琪来不及细想,只直觉的摇了摇头。 「还是要面对,对不对?」 陆琪点头:「因为我们是三位一体的。」 曲静垂下了眼脸,曾经她也是三位一体的。可陆琪以为她不懂,或者只是她现在太想说话了,说话能赶走那份恐惧。她就说,这是她小时候在家超爱玩的一个游戏,三个人成品字形站着,双手都向前举起,陆爸说:「人间大炮,一级准备」,陆妈说:「人间大炮,二级准备」,然后她就说:「人间大炮,发射!」说完她就往前窜了出去。 曲静低头笑笑,陆琪看到了笑容中的勉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在静夜中坐了许久,曲静才说:「明天一早就要坐飞机,要不要先去睡觉?」 陆琪「嗯」了一声,还未起身,曲静又问了一句:「你学美术时,素描画得最差?」 「哎,画什么那个老头都不喜欢,还说我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就是没有整体感,画面没质感没层次,其实我是觉得那根本不是我的菜,我水粉画画得就很好。」 曲静笑笑,起身去客厅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取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纸递给了她。陆琪看仔细了,才缓缓的接了过来。是一张人物肖像,陆琪在下榻的民宿里,推开古老的纸窗,看着院子里优美无二的景致时,心无旁骛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 当然,她画完之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就直接捏成纸团扔在垃圾桶里。 曲静也看着那张肖像,说:「画得很好,要是张张都有这样的水平,那就能去国立美术馆开个展览。」 陆琪没接话,指腹一点点的压平那些褶皱,在书里压放了这么多天,上面还是留下了很多皱巴巴的痕迹。曲静手指轻轻触过画上那个人的眼睛:「我一打开,就看到了这个人的眼睛,心都醉了。」 陆琪在曲静的双眼中并没有看到耻笑和不屑,心室里淌过微微的暖流,就像是自己隐藏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有了倾听者,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无论如何,她分享了这个秘密。那些情愫透过炭笔的笔尖一点点流淌出来,也许比说出来的更直达心意,连曲静都瞧见了。 曲静坐下来问她:「他真长得这么帅气?」 「嗯。」 「我差点被你骗了。」 陆琪轻轻笑了两声,看曲静要回屋子里去了,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曲静,我以后还可不可以来找你,或者你回国了可不可以去找我?」 第二天在成田机场,陆琪和曲静相拥告别。徐清平去办登机手续,陆琪凑在曲静耳边:「曲静,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吧。」她笑着笑,「我本来不想说,就想一直膈应着你。」 「徐清平一直都是你的,就除了婚礼上亲了我那么一下。」 曲静回过神来,陆琪的脸稍微有点红,小声说:「别那样看我,我没开放到敢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上床睡觉。」 徐清平回来,两人拉着手相识一笑,陆琪还吐了吐舌头。她远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异国他乡,收穫一份来自情敌的友情。 昨晚曲静交给她的那张肖像,如今就放在自己贴身的包里。 第77页 三万英尺的高空,她拿出来看了又看,最后把它叠成了一架飞机。飞机在机场落地停稳,旅客们纷纷起身去拿行李时,陆琪把纸飞机放在了前面座位的背篓里,纸的背面有一行字。 「陆琪,有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做不到,不是能力不够,而是不够勇敢。」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感谢这一个月来的追文和关注,我甚至还在jj的另两个大坑里发现了大家的推荐,感谢厚爱。但我现在要无比沉重的告诉大家,我,断粮了。没有生病,也没有家事,就是没有存文了。小说到此,已经过了一半,接下来的三十多章该如何行文,目前我心中所想自觉过于狭隘,恐怕还支撑不起这个故事架构。上半段偏重于陆琪的情感纠葛,而下半段该出场的叶女,肖家争斗,以及陆琪心理性格的转变,在情节安排人物心理上,老实说,我还是有犹豫的。又临春节,本来就事多,大家请容许我在吃喝拉撒中,仔细想想这个故事的前进方向。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节后见! ☆、第三十九章 在陆琪心目中,她的王女士应该是容光焕发的、是精明好强的、是能征善战的。可两个多月不见,她在自家楼下看到的妈妈是趿着拖鞋、拎着蔬菜袋,一副有气无力的疲惫状态。陆琪叫了声「妈」,她才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问了句:「琪琪,你怎么回来了?」 两个最亲近的女人见面,那些装起来的坚强都碎了一地。若非徐清平说回家再聊,娘俩就能在楼下抱着哭成一团。 跟律师见面后,陆琪才知陆永康的案件比在电话里听来的要复杂得多。 陆永康跑了七八年货运后,进了一家贸易公司,隶属于s市发改委。干了十来年后,升任到了公司的副总经理。这种老式国企的领导,又不是专管业务的,薪水不算太丰厚,但只要你干得久,人脉就广,来找你办事的人也就多。 前年起,就有他在部队的战友从内地来到s市,说要搞一家专门从事高端保健品销售的公司。那个战友叫李国耀,原就是做药材生意的,八百一千万的现金资产也是有的,开间这样的公司也合情合理。陆永康就看在同一个战壕里出来的生死情谊,出了点资金入了点股。 坏就坏在这入了股。入股意思一下的背后,实际上是人情往来的一种协定,李国耀借的是陆永康在s市的人脉。而陆永康呢,30万换得一家公司23%的股份,随随便便挂个名上两天班,就多得一份不菲工资。 这销售渠道还没搞起来,李国耀又来说,找了企业管理顾问,说做这一行,最好是要能一下子铺开,抢占市场建立品牌。因此他打算就在一年内s市开多少家门店,三年内华南区又要多少多少家门店,还要在主流媒体上投放多少多少的gg,所以资金还是缺,要陆永康帮忙找找投资者。 陆永康见他拿过来的商业企划案十分的专业,自己也觉得做这行前景不错,就答应了做这个中间人。具体投资多少钱占多少股,每年分多少红,陆永康说,他呢,不是大股东也不是管理者,不好参与,你们自己谈。理财产品满天飞,诓到一个算一个的金融市场里头,他这不推销的态度,倒让许多来瞅瞅有无机会的投资者备感信任。 原以为募个几千万的也就了事了,谁知李国耀拿到钱后跑路了。一众投资者和员工还被瞒在谷里,直到六月初,公司发不出员工工资,仅开的两家销售门店也被物业给封了,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报了警,说公司搞集资诈骗,老闆卷钱跑路。 警方这才开始介入,不调查不知道,查下去才知李国耀捲走的钱居然有2个亿,牵涉到的个人投资者和企业共189家! 2011年s市第一起特大集资诈骗案由此向众人揭开面纱。李国耀潜逃,警方证据链一收集,不费吹飞之力,第一个就扯出了陆永康。从2009年7月到2011年4月,康而美公司汇入王亚美帐户的资金共计233.5万元,而在李国耀跑路前,更是转过来580万元。 陆永康涉嫌集资诈骗,于6月7日被警方正式收押。 王亚美和她的姐妹们都觉得冤,这明摆着是被李国耀摆了一道。可是经侦局不这么认为,他们手上有充足的证据显示陆永康是知情的,是共犯。 陆永康说他并未参与实际经营管理。警方反问,为什么康而美会有他的办公室?为什么每个月都有3万元雷打不动的在工资日汇入了王亚美的帐户。帐目显示,康而美依靠两个门店的年营业收入只有14万元,凭什么他陆永康一年就能拿到36万薪酬?不知情?一个在商贸公司干了二十年的老经营管理者,就从未对康而美的真实运营状况产生过怀疑? 陆永康说他也是受骗者,他也入股了30万,警方反问,别人30万占多少股份,他又占了多少股份。10年10月李国耀再次赠股,他的占股数从23%增到了38%,成为康而美第二大股东。 陆永康再交代,他介绍投资者只是中间人行为,并未在其中牟取过任何利益。警方反问,10年12月汇入帐户的73万元,以及11年4月的580万元作何解释? 更严重的把陆永康指向集资诈骗罪的证据是,李国耀在5月23日已经失踪,作为好友兼合伙人的他,为何不在知情后第一时间报警。不报警不说,还封锁了消息,让人误以为李国耀只是外出旅游,直到6月4日投资者和员工闯入财务室,方才知道银行帐户上一分未留。13天时间,已经足够让李国耀逃之夭夭。 第78页 陆琪和律师见面后,看着桌子上的一堆资料文件,只觉得眼前黑暗,缓了口气才说:「我爸爸才拿到八百万,如果他要集资诈骗,怎么会只有这么点钱?为什么只有李国耀一家跑路了,我爸没跑?」 专打经济案的周大律师点头:「确实,并没有充分证据显示他和李国耀合谋,有非法占有集资资金的动机。」 这是陆永康唯一可依靠的武器。可公检法系统歷来喜欢对造成轰动影响的社会大案从重量刑,周律师丝毫不怀疑他们会以集资诈骗罪提起公诉。而且,李国耀逃亡国外,抓回的可能性不大,案件中陆永康作为第二号人物,从舆情上来讲,民众也是乐见他被从重判处。 「你老爸是脱不了罪的。只是主犯没落网,可能会拖很久,等社会关注度低了,裁判就没那么受舆情影响,雷声大雨点小,这是好事。以从犯论处,量刑会轻很多,也就坐几年牢,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周大律师是大小姨父请来的,敢打包票说出这番话,陆琪嘴角才扯开了点:「谢谢你,周叔叔。」 陆琪想起爸爸那张坚毅又慈爱的脸庞,突然抬头:「我能去看看我爸爸吗?」 其实陆琪不用去看望陆永康,也能对警方的那些疑问一一给出答案,她了解自己的爸爸,他不是什么坏人,只是重情义,太相信别人了而已。他拿了李国耀的钱,是犯了贪心的毛病,天真的以为那是有钱一起赚。他发现李国耀跑了以后,没敢报警,肯定是想自己先找出来,结果发现了问题,知道自己逃不过,就想着先把女儿给送走。不到经侦局来查,他也不知道李国耀卷跑了那么多钱。 要说灰色收入,这年头谁没灰色收入呢? 徐清平一路陪着她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看着她在前头低着头走,追了上去说:「琪琪,我刚才找了些朋友,正好有个在邢侦大队的,虽然和这个案子搭不上边,但他能让我们去看看爸,今天明天都可以。」 「嗯,谢谢你。」陆琪仰起头看着徐清平,阳光太强烈,她眯起了眼睛:「清平,你跟我去把婚离了吧。我现在心太慌,巴不得,马上,赶紧就给自己找个靠山。你啊,最好赶快离,说不准我什么时候就反悔了。」 可这婚哪能这么容易就离了,徐清平的户口本、结婚证被徐妈当宝贝一样收着。他们二人一早就去了婚姻登记处,那个办事员见他俩衣着光亮年纪又轻,无比嫌弃的摆了摆手,户口本都要不到还想离婚?陆琪吃了闭门羹出来,在车子里喊了声「妈的,非逼着我往法院跑」,一踩油门,直接去了辖区法院,要求起诉离婚。 双方都在,当场立案,交了诉讼费,然后工作人员说要他们回去等通知,先调解,调解不成才开庭。陆琪急了,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赶紧拉人过来说:「别这样啊,他明天就回日本了,这婚今天不离,就离不成了!」 这辖区法院的敬业爱民应该能在全国排名前五,待徐氏夫妻充分的表达今天就可以调解的意愿之后,居然真的来了位调解员。大概是着急吃午饭,调解员只问了几句,待陆琪翘着二郎腿开始讲:「他外面养了小三,一结婚就养着了,这次我要不去日本,就还被蒙在鼓里……」,这位大姐迅速抬头看了徐清平几眼,又回头看了陆琪,打断了话问:「双方自愿离婚?」 得到无比肯定的答覆之后,她手下印章敲得震天响,再将民事调解书递给陆琪,说:「离得好!你这条件,再找也不会比他差。」 两人回家吃中午饭,陆琪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张纸摆在了妈妈面前,只说了句:「他家里还不知道,别去外面乱讲。」 陆妈神情萎靡,知道以自家目前的状况,没闲情跟人吵架,就把这张决定了她女儿婚姻命运的纸收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一句话。 徐清平在s市呆了几天,陆永康的案子正在调查取证阶段,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他看周律师对这个案子挺上心,一众亲戚对陆家也很关怀,事情总算不是太坏。而陆琪情绪稳定之后,他所能帮的忙也有限得很,便打算先飞回日本。 陆琪去机场送,这是她第四次送,每次都是把他送去另一个女人身边。徐清平还有不放心,让她有事就打电话,如果需要钱也马上跟他讲。 陆琪笑着说:「我是谁啊。我要真有事了,s市内找谁找不到。」 徐清平突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因为懦弱,他把自己陷进了一个没有出路的圈里,是陆琪大人大量不计伤害,愿意放他条生路:「谢谢你,琪琪。」 「你们结婚时,记得告诉我。不过,我不会去的,免得看到了,嫉妒,不好受。」 「不就是生不了小孩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可以做试管婴儿呢,试管不行,就代孕。日本能不能做这个啊,不行就回国,代孕一找一大把,还都是一条龙服务的。」 陆琪开车回到家的时候,并未意识到危险。她将车停在楼下,拎着手袋正要下车时,发现外边一下子多了许多人。她想起妈妈提醒过的外出要小心,立马反应过来,半开的车门赶紧关上落了锁。车外的人时机没抓住,一个劲的拍车玻璃,叫嚣着要她下去。 陆琪赶紧给物业打电话,质问他们怎么管理的,就在小区里,她的人身安全都受到了威胁。陆永康为人热忱,还是小区业委会成员之一,物业公司的保安队长就是他介绍过来的山东老乡。虽然他现在有难蹲在看守所里,但「江湖」情谊还在,这名队长随后就带着十几个保安来了,堵在陆琪车前要求这些人赶紧离开。 第79页 双方言语不和,推推嚷嚷之间就打了起来。 保安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更有几个手持木棍,而对方男男女女十几个都是中年人,手无寸铁,怎么打不过。陆琪只看到一个中年大叔的脸被挤在了车窗玻璃上,吓得往后一仰,那个大叔看见了她,不顾自己的手还被人反转抓着,冲着她就大骂。 落了下风的那一方有人被打趴在地上,大声哭叫:「报警啊,还有没有王法,骗了我们的钱,还□打我们!」 已经有人报了警,保安这边也怕打出事来,见他们服软,就停了手。 陆琪在车子里目睹了整个打架过程,还好没人受大伤,警察没来她就不会下车,唯一担心的就是怕陆妈也撞到了这坎上。可局面还没僵持那么半分钟,陆妈就从楼里沖了出来,拎了把菜刀,众人一看,立马往两边退去,让出一条路,给她直接杀到了陆琪车前。她住在20楼,听到楼下的吵闹声,从窗户那儿往下望了一眼,即刻就魂飞魄散,知道陆琪回来被人堵住了,想都没想,拿了贴身武器就出来救女儿了。 陆琪勐拍方向盘,摇下车窗叫妈妈赶紧回去。康而美的投资者们今日好不容易逮住了陆家母女两个,全围了过来,见陆妈比他们还凶还横,胆子也都给激了起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态势又开始起了冲突。 陆琪没法再呆在车子里,冲进人群中去想护着自己妈妈。没料到比她还矮的陆妈手劲大得出奇,一把把她拉过去护在了怀里。 车子里听不到的叫骂声,这时就听得分外清楚。 「还钱啦,还我的血汗钱啊!40万啊,都被这个姓陆的给骗没了。」 「你们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损失惨重。你们居然还穿靓衫开好车住豪宅?」 陆琪冷笑:「什么我们骗的了,骗你钱的是李国耀,你找他去啊。你们找得到谁,就把脏水泼谁头上,你们就有理啊!」 「反正你们是一伙的。我告诉你,小娘们,你们要不把我的钱还了,我砸了你的车,抢了你的房子,还要他陆永康把牢底给我坐穿。」 「你砸啊,这么多人看,人证物证都在,我看你没把我们给弄进班房,自己倒先进去了。」 「什么世道啊,骗了人钱的,还敢这么猖狂!」 这种场合下,陆琪就应该什么都不讲,可她就是受不了他们这样骂陆爸,还想顶风回应,陆妈拿着菜刀挥舞,让人不敢近身:「冤有头债有主啊,你们要找,去找李国耀啊,找陆永康啊。我都离婚了,他的事跟我们娘俩一点关系都没!」 陆琪不知陆妈说的是真是假,抬头去看她脸色,希望能看出几分端倪来。推搡间她头髮被人一把抓住,然后右脸颊被一个尖利的指甲抓了一把,火辣辣的,疼得她叫了一声。陆妈一看,拿着刀就朝那个人的手砍去:「她跟这些没关系,她刚从国外回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她身上穿的用的都是我女婿的,你们是强盗土匪啊。」 陆琪见那明晃晃的菜刀就那样唿唿下去了,赶紧抱住了陆妈的腰,还被陆妈往前沖的力道给扯了一把,膝盖一跪摔在了地上,陆妈一只手来扶她,嘴里还在骂:「你家没有儿子女儿,你家老头子犯事了要你去顶的啊。关她什么事!没用的东西,谁好欺负你就欺负谁啊,有本事沖我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是吃喝不歇,毁人不倦啊。一脑袋的浆煳,一个春节都没理顺。大家先看吧。不是日更,我现在一「泄」千里,希望到三月,能恢復正常作息。关于陆爸案件,我有看许多新闻资料,但非专业人士和亲身经歷,所以有疏漏不合理的地方,请勿较真。 ☆、第四十章 这闹哄哄的局面直到警察来了才停歇,涉及经济纠纷,案子又没判,民警也管不上。派出所里询问再做个笔录,当成一般的治安纠纷,陆琪母女也就回了。 大姨父来接的她们,陆琪上了车之后一直都不吭声。陆妈以为她被吓到了,便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闹了半天,两人都没吃午饭,陆妈叫了个外卖,送去女儿房间时,发现她没在睡觉,打开了笔记本,在看和康而美有关的新闻视频。 这案子在警方刚介入时,媒体有大幅报导过,在最热火的时候还说是s市的「吴英案」。但在涉及事件嫌疑人陆永康时,只以陆某称唿。这当然是以陆王两家在s市二十年来的人脉积累所换来的,虽然不足以把这则报导压下来,但隐掉名字还是可以的。 陆琪一直不爱看社会新闻。s市有个都市频道,从晚上6点起到深夜12点,轮番上阵好几档社会新闻节目,你一换到这个频道,不是收保护费的,就是深夜抢劫,还有得罕见疾病的,一夫五妻的,看多了会让人觉得,人生来就是受苦来的。 每逢陆妈看到有小孩被开水烫伤,会眼泪汪汪的说这个孩子真可怜,然后去到那个医院,塞给他爸妈一两千元。陆琪一次都没陪同去过,她受不了这些,什么小孩重度烧伤,什么家暴致残,一看这些画面,她就觉得心脏疼,立马换台。 在东京时,也是能看到中文台的,但陆琪仍对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回到s市已是8月下旬,轰动一时的李国耀案被新的社会热点所取代,陆琪还从未看过这宗案件的新闻报导。 视频有将近五六个,一会儿是经侦局说,这是近两年来s市内最大的集资诈骗案,情节十分严重,省里都派下了专案组负责跟进;一会儿是採访康而美的受害者,给了一个胖胖的三十来岁的妇女一个特写镜头,她哭得眼睛都肿起来,眯成了一条缝:「我爸爸的养老钱啊,一共132万,都投资进了这家康而美。电视台播了说这个老闆是个诈骗犯,我爸还不相信。直到警察打来电话,我爸才知道自己给坑了,当时就高血压发作,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住院费都出不起。」 第80页 记者问:「你们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一家成立不到一年,只有两家门店的企业招股,能给出一年20%的回报率,就算是利润率很高的大企业,都不会给出这样优惠的条件呢?」 但谁会承认自己贪婪无知呢,都只会推责任:「我们怎知,他说能挣钱就能挣钱啊。我不信李国耀,我信陆永康啊。我们是认识三十几年的朋友了,他都入了股做了大股东,我拿点点小钱,想着肯定没问题的啦!」 陆琪一一看完,关掉视频后,回头看了妈妈一眼,问她:「你跟爸爸真离婚了?」 不需要回答。在李国耀失踪后,陆爸并没有第一时间报案,主要做了两件事,第一送走陆琪,第二和陆妈离婚,转移资产。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成为共犯、纵容犯,也不在乎是否要替人受过,把牢底坐穿,他只想着无论如何,要保自己妻儿衣食无忧。 陆永康是山东人,但没有北方人高大粗犷的身材,他只有一米六五,矮矮胖胖的,女儿穿个高跟鞋都站得比他高。小时候,陆琪经常抱怨自己个子矮是家族遗传,但这丝毫不影响陆爸在她心目中好父亲的形象。 他是一家的主心骨,但他从来都不发脾气,不管在外面混得多风光,回来对老婆女儿总是眉眼顺顺的。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喝酒抽菸都不凶,一回家就帮老婆做饭,吃完饭后陆妈翘着腿看电视,他牵着小陆琪去舞蹈培训班跳舞,然后在教室外面傻笑两个时辰,再牵着女儿回去。 如今最爱她的爸爸被人说成了诈骗犯,关进了看守所里。上次托徐清平的人情,去看过一次,两个多月的看守生涯,他痩了很多,脸色也不好,软趴趴的头髮夹杂着不少白丝。他尚不知女儿的婚变,只一个劲的拜託徐清平照顾好陆琪。 陆琪问陆妈:「爸爸都转给你了,给我看看。」 陆妈从保险箱里拿出了一堆东西:「琪琪,妈妈也和你交个底。」她一张一张权证递给陆琪:「这些我都给你留着,虽然你爸爸出事了,但家里管你花销还是够的。不过你离了婚,现在也没工作,要学着少花点钱。」 陆琪缓缓摸过右脸,轻轻揉着,那里贴了一张创可贴。 周律师说过,这样的案子最多判七年,他说他会尽力,让法官少判两年。五年后,陆爸就会出来,他以五年的牢狱之灾换来陆琪的奢侈生活,只是不知有多少家庭因为钱财之争,遭受灭顶之灾。 陆琪缓缓扫过屋子,这里还是陆家,她依然拥有硕大的衣柜,和精緻的梳妆檯。她可以再去找份工作,找个男人,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也都可以。别人家的灭顶之灾,她无需去扛,自己家的灭顶之灾,有陆永康帮她扛。 陆永康倒下去,还有王亚美。如果王亚美倒下去了,她还能依靠自己的美貌和身体找到下一个金主。是的,今日她终于发现,她不是什么会破茧而出的蝴蝶,她就是一条虫子,一条可恶的寄生虫,一条永远都挣脱不了黑暗的寄生虫,一条贪婪自私会把寄主啃得一无所剩的寄生虫。 陆琪受不了自己的想法,夺门而出,陆妈一路追来,问她要去干什么。她在自家楼下顶着太阳晃荡了三圈,陆妈就跟了三圈。她转身,望着不敢跟得太近的妈妈,太阳底下,妈妈每一缕的碎发,脸上的每一个褶皱,都看得十分清楚,她抓住妈妈的手,说:「没事,妈妈,我们回家。」 鞋子一换下,陆琪便让妈妈找她的名片夹和联繫本。陆妈问她要做什么,陆琪说我得想点办法才行,说完就不再理会她了,只管把名片夹翻来翻去,然后拨了电话号码,一个个的搭讪着、问着、求着,右手拿了笔,不停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足足打了一个下午的电话。手机没电了,把家里的固定电话端过去,接着打。陆妈怕她口渴,去冰箱里给她取橙汁,转身看见那个半跪在茶几前的女儿,嘴角笑着,说话温柔客气,然后听着电话那头的分析和劝告,偶尔点头,礼貌的挂掉电话。陆妈的眼角湿润,放下了手上的托盘,平日里挺得直直的腰背似乎也弯了那么一寸。 陆琪对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感觉无能为力,这超出了她任何一种能力的象限范围。她懂常识性的法律,但分不懂「非法集资」和「集资诈骗」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陆爸究竟该是主犯、共犯,还是从犯,每个人的认识好像都不太一样。她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周律师上,对陆爸入狱的结局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现在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赶走对自己的厌恶感。每每躺在床上,一想起这些都靠爸爸坐牢换来,她没法安心。 她在周律师的事务所里把能看的资料卷宗都看了一遍,甚至还去了图书馆专门找经济犯罪类的书籍看,然后打电话找朋友,到处谘询,看能否在这个没什么悬念的官司里替老爸挣条出路。 9月的一天,陆琪站在市检察院的一楼大堂里,想趁下班时间逮一位姓欧的副检察长。陆永康的案子被公关机关移送后,由这位欧检察长负责。当然在案件取证调查期,他是不应该,也不会答应和被告人家属有什么私下行为,但在中国的官场里,你不碰一下,怎么知道他是硬的还是软的呢? 所以陆琪今日就慌慌张张的站在了这里,没等来那位欧检,等来了一位熟人,他叫林肖,周林希的前夫。一见到陆琪,就过来问她怎么会在这儿。 第81页 陆琪笑笑,说:「为了爸爸的案子来的。」 林肖问她,你爸?什么案子? 「陆永康。」 林肖看了她一身鲜亮的打扮,笑着问:「等欧检的?」 陆琪脸立马就红了半边,扭过去不肯说话,林肖又轻声说:「他不在,也不吃这套。要不,你跟我吃饭去。」 陆琪不信他,林肖笑着和下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唿,回头又说:「陆琪,我和周林希的情份断了,和你的没断吧。」 虽然不经手李国耀案,但林肖也知晓甚多,他和周律师观点一致,这个案子没什么疑难杂点。陆琪坐在附近的咖啡馆里,用勺子缓缓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听了这番话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林肖:「不可以不用坐牢吗?」 林肖纯粹一副白痴的眼神看她:「坐牢?这算好的了。就算你爸主观上没有意图,但他确实帮了李国耀很大的忙,怎么可能无罪释放?」 「可不是那2个亿都是我爸做的中间人,还有其他的掮客,怎么他们没事,就我爸要判刑?」 林肖看着她,嘆了口气。 陆琪又问他:「如果,我爸爸介绍的那些投资者,他们的钱我都还了,我爸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坐牢。」 林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瞪着眼睛看她,见她不像是开玩笑,这才说了句:「你疯了。」 「就算我爸是诈骗好了,把诈骗的钱财都还了,不就可以了吗?那些人究竟是想要我爸坐牢,还是想要还钱。如果坐牢的话,我一分钱都不还。」 这个女人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林肖突然为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感到生气:「还钱?你知道要多少吗?你家里有这么多钱,还是你傍了大款,愿意给你这么多钱?你爸爸为什么要和你妈离婚。陆琪,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天真!」 莫说林肖认为她天真,就连陆妈也是这样想的。 她认为陆琪还是太过年轻,天真、胆小、善良,被那天喊打喊杀的人给吓怕了,又看了相关视频,觉得对他们感到抱歉,因此才会有这种无知的想法。她天天劝陆琪,怕自己劝不听,还叫了外婆大姨小姨一众亲戚,成天的给她做思想工作: 钱是李国耀卷跑的,要还,等警方抓住李国耀,让他去还啊,你们陆家干嘛背黑锅。你出去退了一个投资者的钱,所有的人都会找上你的,才不会管是不是陆永康做的中间人呢。你还得起吗?你拿你娘的老命去还啊。要是担心有人来找你麻烦,你和你妈换个地方去住,换个城市也行。 啊,你说还钱,警察就能放人,就能不判你爸罪了?那要法律干什么。你别干这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到时人捞不出来,钱也没了。除了被警方收走的八百多万,你家家底还在的,你跟你妈的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你爸爸坐几年牢不是白坐的。起码他出来后,原来的单位回不去了,他还能有养老钱吧。你把家给掏空了,你让你爸和你妈一大把年纪了,喝西北风啊。 最后所有人归根到底都是一句话,这孩子还是那个孩子,光长漂亮不长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期待小老闆出来救美啊。。他没那么快。。中间这部分,小老闆戏份很少啊,纠结中。该让陆琪长大了,否则这样的她,根本无法面对小老闆。 ☆、第四十一章 陆琪不是个倔强执拗的孩子,大多数时候,她是很听长辈话的。但在陆爸的这件事上,她钻进了死胡同里死活不肯出来。无论家人怎么劝她,她就是想着不能让她爸爸去坐牢。陆永康54岁了,有脂肪肝、高血压,这么些年混得意气风发的,去坐五年牢,他心里吃不消。要是他死在牢里怎么办? 她看了很多的法律资料,学了个相当稀罕的名词,叫辩诉交易。这是老美的一项司法制度,说的是在法官开庭前,检察官和被告人之间可以进行协商,以撤销、降格指控或要求法官从轻判处刑罚为条件,从而换取被告人的认罪答辩。当然中国是没这个制度的,但这给了陆琪提示,只要她能在检方撬开口子,陆永康的案子从轻量刑不是没有可能的。 与林肖见面后第二天,陆琪接到了他电话。他问她,是不是真想清楚了,要替她老爸争取机会。陆琪说是,林肖让她下班后再去市检察院,说他会帮她约欧检。 陆琪兴奋得在电话里大谢林肖,这是目前为止,对陆家最为实际最有用的帮助。 然而第一次碰面,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顺利。欧检更像是看在林肖的面子上才来的饭局,对陆永康一案,他心中已有定数。他是国家法律的象徵,他有权威,他只需公事公办就可,无需尊重被告人的意愿,更别说还和被告人的女儿协商谈判些什么。 他是个年近五旬的老检察,经手过的经济犯罪案件众多,只看见过弃车保帅,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入狱判死刑,也要保全儿女财产的,从未见过会有儿女不惜倾家荡产来救父亲出去的,没看过,听都没听说过。他不怀疑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孩想救父亲的热忱之心,但是人要自知,说得容易做得难,她凭什么要自己降格指控,凭什么让法官从轻量刑? 林肖送陆琪回去的,楼下给她开车门的时候,说了句:「这种事情是挺麻烦的,欧检他也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琪冲进家门,鞋子都没换,一路进了房间,打开衣柜,问陆妈:「妈,我以前那些衣服,你送人了,还是扔了?」 第82页 「都是s码,谁能穿啊,扔了好可惜,我都一件件收起来了。」 「全都给我找出来。」陆琪打开了空空的行李箱,衣服刷拉拉的收拢全扔了进去,陆妈站在一边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明天去香港,找二手店把这些都卖了。还有,你这两天去看看房子,租一间,我要把房子也给卖了。」 陆妈当场被吓傻了:「你想干嘛?我们不卖家产,你爸爸讲过的,不卖,一个都不卖。」 「那不是你的陆永康吗?你就捨得让他在牢里受罪,在牢里吃苦?只要我能把钱给还了,就算不会撤诉,他们也会从宽处理。你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她把衣服塞满了好几个箱子,拉拉链时,陆妈抱了上来,死活不肯撒手:「陆琪,你不可以这么干,没有了钱要怎么活,你要怎么活?」 陆琪拉着拉杆,使劲的往客厅拽:「这样就可以活了,我爸在坐牢,我还在吃香喝辣的?如果今天坐牢的是我,是我,你和爸爸会这样子袖手旁观?」 她出了一身的汗,也拽不过坐在地上的王亚美,她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看着妈妈,以居高临下冷冷的姿态说:「王女士,你还认我这个女儿,还想要我给你养老送终的话,就不要拦我。」 王亚美被吓到了,女儿从小到大,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讲过话。陆琪是娇柔可爱的,就算跟她吵翻天了,也带着女儿家的撒娇姿态。给她做点好吃的,往她手里塞点钱,她就能抹着眼泪鼻涕钻到她怀里来。王亚美泪眼恍惚,朦胧中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医院门口,眼神惊恐,双腿颤抖着一步都不敢走出来的孩子。 陆琪开始卖家产了。 她妈妈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在湾区,地段很好,市场不景气又急于出手,被买家压了45万,但最后也落手703万,成都和d市,一套商品房,一套别墅,折价到手255万;家中可用现金和有价证券合计326万;奥迪a6卖了27万,日产天籁卖了14万;她一应名贵衣服包包、奢侈品,连同两件婚纱,在二手店里一共卖得161万,再加上其他单价在5000元以上的,到手一算勉强1500万。 不够,远远不够。 她便要卖之前住的那套公寓和陆妈给的翡翠嫁妆。陆妈见她跟个破落户一样卖上了瘾,什么都给打折卖了,哭天抢地,不许她找人来看房子:「琪琪,这套房子不能卖。你今年27了,又离了婚,还没工作,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总得留点东西傍身才行啊。」 陆琪哪里听得进去妈妈讲的,找了中介电话就要把房子给挂出去。陆妈见阻拦不住,着急说:「琪琪,房子和首饰中,你总要留一个,不能都卖了,成不?妈妈求你了。」 陆妈的意思还是留房子,珠宝一年也戴不了几次,而房子是必需品,还不讲究折损,一年比一年值钱。可陆琪抬头望了这乱七八糟的公寓一圈,再看了看手上的盒子,想都没想:「卖房子。」 最后把陆家卖了个精光,两母女一人拎一个行李箱住进了外婆家里,一算,得现金1745万。陆琪就拿着这存款银根,再找到了林肖和欧检。 陆家以前日子过得挺好,一家人交际也都甚广。可在深不见底的s市里,她仍只是个升斗小民,想要在简单粗暴、庞大得像巨人一样的司法系统面前寻找一线生机,谈何容易。 两个月来,陆妈看着女儿每天早出晚归。早上呢,穿一身轻快的裙子,带着花帽墨镜,跟只蝴蝶一样的出了门,晚上回来时还是这套衣裙,只是神情萎靡,嘴角塌着,有时候鞋子都不脱,就晃荡着两条腿,躺在沙发上不愿意说话。 手机呢,开始片刻不离身,上洗手间都带着,躺沙发上看电视,跟个微博症患者一样,两分钟就看一次。电话来了,会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清个嗓子再接,那声「餵」,要有多婉转动听,就有多婉转动听。聊上两句,要是有准信或者好的门路,也不管是几点钟,吃没吃饭,蹭蹭的又出了门。 每当这个时候,陆妈的心情跟着女儿脸上的神色,能跌宕起伏个来回。这个家缺了主心骨,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顺应并且依赖女儿的安排。家中资产一应变卖,钱都在陆琪手上,月初拿了五千给她做家用,说往后一个月就只有这么些了,让她省着点用。陆妈接过来时只觉得心酸,五千元,以前还不够陆琪买件衣裳回来。 一日过了晚上十点,陆琪还没回家,陆妈心里苦闷,就想着女儿千万别出事,打电话过去,接起来那边就嚷:「回来了,回来了,到楼下了。」 陆妈打开门站了片刻,电梯门开开,发现是文珏背了陆琪回来。她赶紧跑过去看,陆琪右脚上没有穿鞋子,过道上声控灯暗黄暗黄的,陆妈吸口气,问道:「怎么啦,琪琪。」 「没事,脚扭了。」 陆妈知道她穿高跟鞋的本事,转头就问另一个人:「文珏,到底怎么回事?脚扭了,能扭成这个样子?」 陆琪已经跳进了屋子:「跟文珏没关系,我不就是求人办事嘛,好几次了,他都推脱,我就想等他下班了在车库拦住。谁知他甩上车门就走,我怕脑袋给夹扁了,赶紧的往后退了一下,就摔了一跤。痛得要死,地面都走不上来,还好文珏就住在附近,就让他送我回来。」 陆妈这才看到女儿的脚背肿得老高,无不心疼:「去医院看了吗?伤到骨头了没有?」 第83页 「阿姨,你放心,刚从骨科医院回来,医生给她弄了一下,就差没把我给掐死。」 「谢谢你啊,文珏。」 陆琪把屁股挪到沙发上,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小记录本和手机,又想着明天去跑谁的关系。文珏把她电话给拦了下来:「这几天,在家好好歇着吧,你这样子,能去哪儿。」 陆琪不肯听,叫他没事就回家去,别碍事。文珏蹲下来,看了她脚一眼:「什么不碍事,我赶到车库时,谁掉了一地的眼泪珠子。你再心急也长点脑子好不好,幸亏他今天甩的是车门,地下车库你也敢跟,我估计他也就是没看清你样子。要不,哪里是打个电话就回得来的。有什么事,我帮你去弄。演戏谁不会啊,我一定当成是我爸的事情一样,下跪痛哭,绝不来半点假的。」 他这么一说,陆琪还真问了句:「你明天不用上班,有空?」 「应该有吧,我去点个卯,晃两圈就出来。」 「那你来接我。我靠,把我整成一伤残人士,直接去他办公室静坐。」 待到文珏走了,陆琪一跳一跳的要去洗澡。陆妈怕她滑倒,搬了条椅子进浴室,然后呢,守在洗手间外面。 她以前一直都不喜欢陆琪交朋友太多,尤其是这些个异性朋友。她是不信男女间有什么纯粹友情的,这些人愿意对陆琪热心,无非就是她长了张漂亮脸蛋,往来多了,总归是女孩子吃亏。但这些日子电话是来得络绎不绝,陆家出事,他们非但没有躲远,反而是有求必应。一会儿这个把车子借陆琪开了,一会儿那个说陪她去趟省高院找熟人,甚至还有人下班顺道连米油都帮她们买回家了。 每当这些人来的时候,陆妈都会收拾起坏脸色,雪中送炭是温暖人心的。更重要的是,她的陆琪长大了,成熟了,像她的爸爸,为人热忱,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和人脉网,不管她能为陆爸的案子出力到什么地步,陆妈想他们都已经知足。 没有谁敢给陆琪打包票,林肖说的没错,大家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热情招待敷衍了事。这事儿成了,可以说是此类经济案件的成功尝试,若坏了呢。 更何况,你找不到主管人,谁都说负不起这个责任。 陆琪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将刚进信软时到处黏客户的劲头拿了出来。能找的人她都找,小学到大学的同学、各式各样的朋友,什么大姨父有个同事的儿子在省检察院里任职啊,小姨父又认识个什么人啊,甚至陆永康原来的公司总经理,她也常去拜访。最最离谱的是,她还冒充s大法学院的学生,去找市检察院长的妻弟贺教授,人家课一讲完,她就冲上去握手:「贺老师,您好,我是02届经济法学系的陆琪,你还有印象吗?有个案子想和您讨论一下。」 待到十月下旬,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 省院松了口,市院专门为这个案子开了个会议,意思也就是说惩处犯罪是必要的,但尽可能的弥补受害者损失也是两院职责嘛。林肖听闻,赶紧给陆琪打了个电话。 王亚美听说此消息,喜忧参半。她尚还停留在这情绪里,陆琪已经开始跑受害人这边了,一家家的沟通。得了上边首肯,检方也派了工作人员协助,最后名额清点,共有43家企业和个人通过陆永康入股,共计4518万元,除去已没收的800万,陆家仍需偿还3700万。 而陆家能够拿出来的,距离该数额仍有两千万的差距。陆妈心底升起的那点星火又给灭了。倾家荡产,还要借外债两千万?陆永康已经托周律师给信了,他宁可坐牢。两千万,怎么筹,筹了怎么还?他一把老骨头了,不值当女儿为了他这么做。 可值不值当是在陆琪心里。她的天平倾斜得太厉害,一千万五千万,抵不了她对她爸的爱。陆永康这一生热情仗义、勤劳肯干,是个好老公、好爸爸、好朋友,他的晚年不该这么度过。 作者有话要说:走路去车站的时候,就在想这一段不符合国情吧。真有这样的事情,有这样的父女?但后来又想想,天朝的国情本来就很狗血又很奇葩,也就释然了。之前说陆琪卖房后住的是小姨家的出租房,给改了,住去了外婆家。。 ☆、第四十二章 一众亲戚的态度悄然转变,从刚开始他们无比激烈的反对陆琪的馊主意,到后来看着她变卖家产,无所不用其极的跑门路,再到她真撬开了一张铁嘴,四处筹钱时,大姨父召集两家亲戚开了个会。最后两位姨父各借出了一百五十万,外婆拿自己的房子找银行办了抵押,出了一百万,说这钱等陆永康出来后去还,还不了被银行收走的话,让陆永康养她的老。然后是山东那边,陆奶奶寄过来一百万,说把老家平宅给卖了,得八十万,她再凑了点,四十万算是小叔借的,其余算是她给陆永康的。小辈中,邹显志出了二十万,宁楠出了十五万,就连刚参加工作的堂妹陆蕙也汇过来五万元。 陆家已经成了破落户,他们不嫌弃还能鼎力相助,陆妈趴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陆琪拿出水笔,一一要写下欠条,小姨父拦下了:「我们能出的只有这些,还差得远了。借条不必了,不说你陆琪,你老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几十年的连襟了,我们最清楚。当年他怎么待我一家的,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真有办法能让他出来,大家不会看着不管。」 第84页 夜深后,大姨小姨说多呆一刻陪陪她们母女,走时又偷偷给陆妈塞了东西。陆妈知道这姐夫妹夫的已经掏了大钱了,便推着不要。大姨非让她拿下,嘴角朝里屋的陆琪一拐:「你们啊,养皇帝老儿一样的养着她,操了二十多年的心,心都操碎了,可算没白心疼这女儿。我们都算是小看琪琪了,要是是我家的或是小妹家的进去了,显志啊,绝不会想多出一分力把人给捞出来的,兰兰呢,就算有这心也是没这个能力的。」 除了陆王两家亲戚给的六百万后,陆永康任职的单位老总欧阳也借了八十万,几位交情不错的老友送来了五十万,陆琪从自己朋友那里也筹了两百来万。徐清平从日本汇过来一百八十万,陆琪知道是他能掏出的所有家产了,给退了回去:「我不要你的钱了,之前花你的还不多啊。再说,你境况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赶紧想办法弄个孩子出来,那不用钱啊,我帮你瞒不了多久。」 日本物价高昂,徐清平的薪水在国内算是很好了,但在那儿也就中游,之前尚还负担着陆琪这个消耗虫和曲静父女的生活,所以至今都只能租住在简陋的公寓里,别说东京市区,郊区的房子都买不起一间。 g市徐妈也过来了两趟,她认为陆琪这样卖家产的行为不对,可又自觉和儿媳亲家没亲热到可以讨论这种家庭大事的地步,便想要儿子去说两句。但徐清平一副支持陆琪「救父」的态度,她也不好再管闲事。徐陆两家没有什么共同财产,陆琪口气也很硬,只说不需他们这边操心。 徐妈一直有些遗憾,儿媳娘家条件太好,跟他们不亲近,这时才对老公说,幸好这亲家情缘薄了点,否则陆琪还筹什么钱啊,直接把徐家掏空了就成。徐父后来看到陆琪筹钱,拿了五十万过来。陆琪也没要,她和妈妈说,要是被徐家发现他们离婚了还拿钱,不得被人再说成骗婚骗钱的,她现在对这词太敏感。 瓜葛该断就断,别再有什么钱财上的牵扯。 林肖看陆琪为了这钱一筹莫展,便劝陆琪去找高家。借来借去,这家几十那家几十,你得到什么时候,高家是既出得起钱又愿意出钱的,但陆琪就是不愿意去找。这两个月她没少用高琛的关系,可让他帮忙约个人出来可以,钱是不能乱借的。高琛有心送过来,陆琪也笑着婉拒了。 可她还能到哪里想办法去。她的朋友圈里,都是跟她一样的货色,表面光光而已。就说文珏,住的是cbd豪宅,开的是一百多万的进口轿车,可等陆琪要借钱了,裤兜都拽出来了才凑出三十万,国土局那点工资福利刚刚够他温饱而已。 无奈,陆琪给郑睿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多余的钱借。信软的同事里,她也就联繫了他。郑睿正在加班,听后收拾起笔记本就往车库赶,他说,他今晚就回去转帐,明天再坐早班机回s市,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陆琪哽咽着说谢谢,最后还是加了一句:「睿哥,你能借多少是多少,我不太想让公司里其他人知道我家的事。」 郑睿知道她说的是谁。他回家找妻子左培玉,想把银行里存有的两百多万先转给陆琪。左培玉正在给熟睡的女儿盖被子,听后也不惊讶,把女儿小手放进被窝里,再把被子压紧实些,才关了房门出来,说这些钱,她不是买了理财产品就是定存,现在取不出来。 郑睿不信,说:「陆琪现在有困难。她既然向我开口了,我不能不帮。」 「帮?用几千万买个人出来,脑子进水了吧。她爸爸是个诈骗犯,她也未必不是,几百万啊,你想清楚了没,她要是不还,我们有招吗?」 左培玉一口回绝的态度,让郑睿有些生气,但怕把女儿和岳母吵醒,便邀她下楼去聊。 左培玉到了楼下广场,环抱双手:「你一天到晚的,不是加班就是出差,我都不记得这几年,你有跟我聊过什么了。怎么?还是得感谢陆琪,我俩居然还有单独聊天的机会。」 「不是别人,是陆琪。难道我们不该帮吗?」 「帮,那也要有个度吧。她要借个十来二十万的,我借,可她要借多少?郑睿,我们两套房子,还欠着银行不少债呢,那是我们家底。」 郑睿没想到自个老婆会变得这么世俗。也对,这几年,挣的钱越来越多,可她好像越来越不满足,前几天还和他说,有个女友住的是庭院别墅,养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他只希望她还能感恩:「培玉,我们现在不缺钱。你不要忘了,当年要不是她把你送过香港去了,你和萌萌……」 他话还没完,左培玉突然笑了,平静无奇的脸上露出歇斯底里的神色:「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个。郑睿,要不是她救了我们母女一命,我怎么会忍到现在。」 郑睿抽菸的动作停顿,然后又勐吸了几口,叱道:「你忍什么?你要忍什么?我对你,有什么不好的!」 左培玉半仰着脸:「我的老公,我女儿的爸爸,对另外一个女人,比对我还好,你说我忍什么。」 郑睿盯着她看,想起来一事:「那个时候,她突然要调去内勤,是不是你找过她?」 「不行吗?我以一个嫂子的身份跟她讲,这女人工作做得再好,也是要结婚的,她陆琪没必要大老远的从s市跑来上海,对吧。」 郑睿心火噌噌起来了:「我和陆琪之间清清白白,你不要老像个神经病一样疑神疑鬼的!还去找她,你说你有什么权利要她去换岗的?我是她上司,你不嫌给我丢人吗?」 第85页 「她可以不换啊,可以跟过来啊。可她为什么答应了。清白?郑睿,你摸着自己良心说你清白吗?这么多年,你老把她拽在身边,就没想过她?你要是没想她,干嘛人家一个电话,你就巴巴的回来,要把我搜个精光!」 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郑睿想不到七年夫妻,居然会在这上面如此的生分和防备。他只觉得心寒,哦,你要是觉得我和陆琪有问题,为什么以前不说,怎么,现在到了要钱的时候,就拿这个出来说,说自己忍受不了。说白了也就一点,他郑睿和她的情分,比不上那两百来万。 这架就这样吵开了,上一刻还最熟悉,下一秒就变最陌生。夫妻之间,情变和钱财都是敏感地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碰。 「我每天拼死拼活的,不为了这个家,为了什么?房子车子,我不都给你挣回来了?你要的庭院house,没问题,我也给你挣啊,左培玉,你有什么不满足?」 「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和陆琪之间什么都没有。还非逼我承认?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吧!」 左培玉听了这话,倒咬着牙齿,哼哼笑了两声:「终于说出你的心声了,是你早就不想过了吧。」 郑睿就着点了点头:「好啊,不过就不过。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什么都给你。我郑睿也不欠你什么。」 这样一场大吵在左培玉的脑海中已经潜伏多时。她知道总有一天,这个男人会离她而去,她以为自己已然做好准备,但看着郑睿毅然转身离开的背影,仍觉得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郑睿,你混蛋!你觉得她现在有难了,你就要去做骑士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 郑睿听着身后撕心裂肺的痛哭,心室犹如被刀片划过,血流如注,前行的脚步是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他和左培玉在大学相恋,毕业后他一路飘荡,左培玉一路追随,结婚时,他连个像样的婚礼都给不起。后来他进了信软,左培玉生下萌萌后,在s市里也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干了几年正好有点起色,又碰上他外调上海,为了让一家人能够不分离,她二话不说又辞掉了工作。拿岳母的话说,她从没把自己的前程当过前程。 他转身走了回去,一把搂住了在地上的妻子,左培玉这才回过神来,狠狠的往他身上打来:「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不要我们了?」 郑睿说不出话,只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不肯放手。 到了凌晨一点,左培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起来推开主卧阳台的纱窗,郑睿静静坐在那里,已经抽完了一包烟。十月底的上海,夜风已生凉意,左培玉把搭在肩上的披肩收拢些,听到郑睿略带嘶哑的声音:「怎么起来了?」 再接下来,就是高楼阳台上静静的风声,和风吹过来的浓烈菸草味。这样的夜晚,本该宁静安详,却变得和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不一样了,左培玉心里难受,有些东西,时光碾过,你再也找不到它当初的模样。而那些得不到的,却在时光的血肉折磨中熬成了珍珠,永沉没在男人的心底,就算是落上了厚厚一层尘埃,可稍被打扰,仍能看见灰尘下的夺目光华。 她问:「你怎么还不睡?」 郑睿把半截烟熄掉,说:「想些事情,等会就睡。」 他抓过桌子上的手机,发了条简讯出去,过了片刻,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他点开一看,那边回了,只有四个字:她缺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陆家人品大爆发。。有读者问过的,郑睿的戏份,徐曲之后第二对爱人。小老闆下章回归。 ☆、第四十三章 s市不大,辖区面积只有两千平方公里,尚不到上海的三分之一,更不到北京的八分之一,它靠海,山多,山脉沿海岸线,多成东西向狭长分布,城市绿化率号称50%,位列全国城市第一。在侷促的可居住面积里,人口却超过一千五百万。不到五百米的电子商业街上,人潮拥挤,步行速度也号称全国第一,所以,放心,在这里你遇不见任何一个熟人。 也就是说,在每一个平方公里的领土里,这里发生的事,悲欢离合、人生骤然转向的程度,比任何地方都来得激烈,也来得平凡。你所拥有的过去,不必大肆宣扬,你所能达到的将来,全靠你的双手去挣。 没看见郑睿发来的那条简讯之前,肖亦群是不知道陆琪近况的。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局,无非是陆琪斗三失败,灰熘熘的从日本回来,然后再找一份不错的工作,一个不错的男人,生活依旧多姿多彩。 白驹过隙,五个月的时间,那个女人已到了倾家荡产的边缘。 手机放下的那么一剎那,肖亦群真想骂自己多管闲事。她陆琪是家破人亡,还是负债纍纍,都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与他无关。他肖亦群就算不是最有钱的,也是她身边的有钱人之一,可她借钱的电话打得漫天飞,连郑睿都没错过,唯独漏掉了和她那样水乳*交融过的自己。 她是故意的。她已经不再打算和他有任何交集,就如同行走在那条最繁忙的商业街,迎头遇上,也只是稍侧下肩,眼神无异嘴角平稳,擦身而过后,继续追逐内心的欲望。 也是,她不找自己,也总有地方筹得到钱,就算没有郑睿三更半夜的为她操心,不还有在方曼妮婚宴上为她挡架的高琛? 第86页 可事后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思来想去都挡不住一个原始念头,他宁愿她欠自己的,也不要她欠别的男人的。 陆琪忙活一天,打算回家吃晚饭。一清早就接到郑睿电话,他说一时间筹不到那么多钱,先汇过来一百五十万,不过让陆琪不用着急,他会再想办法。陆琪听他口气,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内疚抱歉,还反过来安慰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越到家门口,她心里的勇气越少。她给了自己和妈妈希望,所以看不得妈妈打开家门时迎接她的眼神。虽然王亚美总是说,要借这么多钱不值得,可从她二十二岁嫁给陆永康起,她就把自己的生活乃至命运全託付给了这个男人,五十来岁再说需要独立需要自我支撑,是一件谈何容易的事,她比过去十年都老得快。如果不是怕给陆琪的生活造成压力,她比谁都希望老公能够出来。 还差八百多万。陆琪坐在楼下的花坛边,轻轻捶着小腿肚,就想,这些年,她究竟有没有花掉老爸这么多钱。那么多的衣服鞋子,拿去二手店里几乎论斤卖,别说五折六折,一折两折卖出去的都不少。 她今天再跑了趟贸易公司,从欧阳叔叔的办公室里聊天,然后再搭讪到人事部老总那里,呆了大半天的功夫,总算捞到了一句话,有了刑释记录,陆爸出来后,不得再担任国企高管,但公司领导看在近二十年工龄的份上,留个了职工岗位给他。 在石凳上坐了片刻,陆琪起身往自家方向走,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她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 那是s市里她最熟悉、最想念、最乐意最不乐意见到的的车牌号码。 陆琪看着摇下车窗后露出的那张脸,有些想哭,因此扯了个更大的笑容,想以更热忱的方式来打个招唿。她想开口唤老大,却想起他已经不再是她的老大,硬生生的把这个词憋下去后,脸上的欢乐假的不能再假:「肖总,好久不见。」 肖亦群脸转了一下,示意她上车再聊。陆琪笑容中有些迟疑:「有事吗?我妈在等我吃饭。」 「你先上车。」 陆琪今日是一身性感的连衣裙装扮,紧身的荷叶裙摆让身体曲线是一览无余。翘臀在车前闪过,肖亦群还来不及收回视线,她就一阵风似的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如果没看见刚才她坐在花坛石凳边的落魄样,肖亦群大概是想像不出这已是个身无分文的离婚女人了。起码坐在身边的这一刻,确实看不到被生活压垮,肩负沉重负担的模样。她还是那个陆琪,把自己收拾得漂亮光鲜。 两人再度重逢,却没有闲聊的逸致和心情。陆琪是想过的,总有一天会在s市里碰到肖亦群,或许他已经结婚,或许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更或者还有和他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小「老大」,那时的她,也许会笑着祝福,更也许会觉得嫉妒难受躲起来,却从未想过,在他面前的自己,是这么一副样子。 《新结婚时代》里李建国对顾小西说,你幸亏有个当教授的爹当专家的妈,你要生在农村试试?你去做保姆,竞争力还不如小夏。真要做个排列,她陆琪连顾小西都不如。她就两个优点,一是长得好二是家境好。现在第二点已是荡然无存,存款为负的八位数,谁要是对她第一点有什么正念想,也会被这八位负数给吓走;第一点呢,一个27岁的离婚女人长得好看这算什么优点,90后的年轻美眉都出来混了。 肖亦群直接拿出了那张已开好的支票,递给陆琪。陆琪没有接,他就轻轻放在她腿上。支票上的金额,和陆琪想要的差不多,一千万元整。她头天晚上才找的郑睿,第二天肖亦群就找到了她的住所,出现在她面前,不用多想就知道,郑睿还是怕她解决不了问题。 她低着头,不肯拿却也不拒绝。肖亦群看着她露出的一大截光滑的脖颈,先开的口:「郑睿告诉我了,你想把你爸爸弄出来,不还差这么多?」 陆琪还是低头,肖亦群知道话未说清楚,她不肯拿这钱。记得年初她刚领了分红,下一秒就着急把那二十万转他帐上,她似乎不愿意用他的钱,但肖亦群不相信她在别的男人那里也有这么强硬的金钱意识。 「算我借你的。早筹到钱早判决,也就安心了。」肖亦群还想再说,前面一辆厢式面包车过来,勐按喇叭。小区道路人车不分流,而且还窄,容不下两车对开,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车子往倒后,停上了比地面高十厘米的人行道上,这才再开口:「这几个月,你就住这儿?」 90年初盖的福利房,最早住的那批早已经发达,搬走了,现在几乎都是做出租房,外墙破落,硬体老旧,当然还管理混乱。陆琪这样招人眼的女孩,肖亦群怕她被人盯上,就算没钱财,色字头上也还立着一把刀呢。 之前也有人说要借巨款给陆琪,那更多,陆家可以不用借一分外债,可她没接,好几千万,借给一个没工作没前景的女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男人想干嘛。陆琪见他还在打量自己住的地方,侧头「哼」了一声,笑着说:「这地方是不怎样,要不,肖总给找个好地方?」 她髮髻微微的散开,垂落了几缕在耳边,那样的笑透着几分通达人情的轻浮和自以为意。肖亦群的怒气突如其来,勐地伸手把她下巴捏正。对,是捏正让她正视着窗外,而不是把她拉得靠近些。力度很大,陆琪还来不及叫痛,肖亦群已经开口道: 第87页 「怎么,这几个月,你就是用这腔调和男人说话的?我还真小瞧你的本事了,堂堂的检察院,一众的检察长,看来都被你收服了。」 陆琪顾不上反驳两句,望着窗外就开始哭。这几个月来她累积了比过去五年还要多的心酸和苦楚。过去体会不到的销售就是三陪,此时此刻她都能体会。是的,她为什么每天出门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因为美女在谈判协商中总能占点优势,不懂的地方,说错的话,撒个娇也就过去了。她的笑脸贴过无数个部门无数个领导的冷屁股,她一日一日热忱的打着电话,是有男人看她的眼光越来越不对劲,觉得她傍上了林肖还想再傍他人。 转身过去,她对自己说不必在意,清高值多少钱一两?你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需要去誓死守护的。在陆妈面前,在一众亲戚面前,她只说有希望、有进展,从未表露过这种被人眼神言语侮辱过的不快。但现在,肖亦群这样说了,她就觉得像是针刺到心眼里一样无法忍受,她没矫情到认为他不理解她,不心疼她,而是自己在他跟前,越发的低到了尘埃里,仿佛那些饭局酒桌上的卖弄风骚,全都被他看了个精光。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一两年前好像还很近很近,现在却已经遥远得让她不敢想像。 肖亦群见她哭了,倏地就安了心,她还是那个爱带着面具哭泣的陆琪,生活所迫也没能逼出她丁点的尖刺和利盾。他拉过陆琪,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去擦她的眼泪。陆琪醒着鼻子,一副认清了现实的模样,说:「你说吧,你借我一千万,有什么条件?」 「条件?」肖亦群擦眼泪的手停下来,接着,拉着她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 陆琪泪眼汪汪的瞪着他,意思是你还装蒜,什么都忍着不讲,到最后好像还是我巴不得倒贴似的:「一千万,我没那么容易还的。」 这就是愿意拿钱了。 肖亦群就怕她人穷起来,那点傲气也跟着长出来了。既然她愿意拿他的钱,就不妨顺着她的话说:「哦,你之前那一千万也是这么借到的?钱还没到手,就先说自己还不了的?你有点志气行不行,现在就说还不上,让我这个债主怎么想。也是,你所说的条件……」 陆琪抬头望着他,肖亦群撇开眼神,声调又冷又脆,一直都是她爱死的调调:「我想我还是保留行使的权利。」 陆琪眼泪擦干,包里拿出纸笔:「那我给你写欠条。」 「嗯。」 「利息,一年6.5,可以不?」 肖亦群转头看她写得像模像样,估计也是这段时间写多了,就点了点头:「可以。」 「期限……,三年?」 「你最好写长一点。」 「那五年好了。」 陆琪将支票收妥,打算下车,肖亦群道:「其他,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陆琪晃了晃手中的包:「没问题啦,钱都搞定了,还有什么事情搞不定。」 ☆、第四十四章 陆琪能够短时间内借到两千万,陆妈似乎并不感到惊奇。只是听她说钱的事情搞定了,站在她房门口脸色苍白的问了句:「你去找高……」 「没有,妈,是我找别人借的,一分钱一分息,全都要还的,你不用担心。」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风顺水得多,一干投资者和陆家签署协议,全都拿回了投资款项。这类经济案件国内每年发生数百起,有几个能全额要回的?这对他们来说几乎等于意外之财,因此无人再要求从重判处,甚至还有人偷偷和陆琪讲,如果有需要,他们可以集体签名给法官写份材料上去。 所有款项结清后,陆琪银行帐户上还余一百五十万。她没有把这钱退给任何一个债主,而是打算等陆爸出来后,她拿着去做点生意,欠下了这么多的债务,找份工作哪里行。 听说她要做生意,表哥邹显志第一个找到了她。说他那二十万不用归还,算是入股,如果还缺钱的话,他可以再找朋友去借。而宁楠和陆蕙也是这个意思,陆蕙甚至在电话里说,琪姐,我一年到头领的薪水,不吃不喝才五万,我30岁之前要想变白富美,就全靠你了。 就连大小姨父也都支持陆琪创业,说找到好的项目后,如果缺钱,他们能帮忙的一定帮。 若是半年前,让这两位姨父相信陆琪会做生意,打死他们都不会信。 s市里,陆琪这样的孩子,是活在改革开放和计划生育政策的「双重福利」中的。他们初中起压岁钱就上千,高中起上万,考上个马马虎虎的大学,家长还要欢天喜地赠送出国游。不管他们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这些五零六零年代的家长都无法相信,他们可以託付得起整个家庭。生活得太优渥的孩子,不知飢饿感为何物的孩子,是学不来荒原上的野狼,也没有勇气胆量逼着自己攀上悬崖,凌空飞翔。 王家三姐妹平时聊天,说起这三个孩子,也认为还是老二家的最操心。邹显志无论如何是个男的,这两年工作稳定,慢慢的也能爬得上去;宁楠当了公务员,知识有、水平有、性子柔和又细心;只有陆琪,工作看上去不错,老公也不错,可那日子就和安稳搭不上边。 可现在,这个在小辈中最让人头疼的陆琪,拥有了最令人刮目相看的胆魄和能力。从筹钱伊始,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居然从外面找来了一千四百万。不管什么途径,这都绝非易事,钱尚是其次,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她真的把陆永康从铁牢里拎了出来,不犯法不行贿,光明正大的走了司法程序。 第88页 大姨父陪着陆琪在法院和部分投资者和解时,那些得不到赔偿的受害者在广场拉横幅要闹事。陆琪听说后,只用手机打了一个异常简短的电话。不到一刻,辖区民警就赶了过来。一叶知秋,以管窥豹,当时周律师就和他讲,这会是最有出息的那个孩子。 此时陆永康已在看守所里呆了六个月。 由于控诉双方达成了协议,在未违背法律程序及公正下,法院没有开庭而是直接下了判决书:陆永康非法集资罪名成立,在李国耀实施犯罪期间提供辅助帮助,属于从犯,鑑于其认罪态度诚恳及家属积极赔偿受害者损失,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即日释放。 陆琪以为判决结果当天就能到达看守所,到那里等了一会,才被告知,说是周五下午,程序走得没那么快,得等到周一。她心情稍有失落,好在判决书已下,此事已不容置喙。 她给林肖打了电话,要请他吃饭。这几个月来,他是最无私最愿意帮助她的那位,陪着她写无数的汇报材料,陪着她夜奔g市,在她无比低落趴在方向盘上时,换一张沉静温暖的cd。 林肖问她要请吃什么大餐,她赔钱赔得家底都没了,请他林大公子吃顿饭,估计文胸内裤都得当了。最后两人没去吃什么豪华大餐,去了s市一中旁边的一家小吃店。找位子坐好后,林肖掰了卫生筷,笑咪咪的和服务生说来两份年糕,还有炸饺子和紫菜包饭。 他俩坐在一张狭长的桌子上吃着东西,没过多久,成群结队的年轻学生蜂拥而来,小店里很快就挤满了人。一屋子穿校服留怪异髮型的学生中,只有林肖这个西装革履的和陆琪这个涂脂抹粉的,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陆琪瞪了林肖一眼:「你说好好的大餐你不去吃,来这儿追忆什么,这儿,这儿,全都不一样。没来吧,你还留点念想在心里,这一来,什么什么的都全毁了。」 两人在里头越呆越不是劲,更有人在旁边一直打量他们,那是年轻人特有的鄙视感,意思如下:大叔阿姨,多大年纪了,还玩这套纯情game,玩点适合自己的去吧,把这里留给我来泡妞,成不? 陆琪拿起饭盒站在了门外,这家店生意倒是一如既往的好,门外已经有不少中学生排队。林肖笑她,以前在谁谁谁的办公间里被人无视一个上午,气色不变的女壮士,今天面子怎么这么薄。陆琪笑着说:「那是装的,今天就没必要装吧。」 在她的中学和大学生涯里,林肖的大名是如雷贯耳,但她对他一直没好感,认为不过是仗着「我爸是市长」的公子哥,更别说他还费尽心思从安师哥手上抢走了周林希。 她一直都觉得周林希选错了人,林肖的爱太过肆意,怎么比得上安师兄多年来的默默守护。可在他们的婚宴上,林肖喝得大醉,然后还拖着一帮人继续去酒吧happy。陆琪那天是伴娘,自然也去了,最后就看见他拎起一瓶酒,和人碰杯,对着众人说了一句话:「如果我林肖有用我老爸的特权的话,那全用来追林希了。」 也许就是那一句话,让后来的她觉得周林希不该跟他离婚,或者说不该在他最艰难的时候离婚。也因为这个,让她在看到林肖时似乎也有内疚感,并不愿意牵扯过多。 但那天在检察院见面之后,她却立马联繫了周林希,当然是很委婉很不经意的提起,「哎,我今天去检察院,有看到林肖啊。」 如果不出所料,林肖愿意这么帮她,有周林希的成分。 他们就坐在路边上的隔离墩上吃了起来,这肯定不方便,年糕在林肖手里,炸饺子由陆琪捧着。两人拿着筷子就往对方饭盒里夹东西吃,毫不拘束,放眼望去,一中生都是这么个吃法。 可这在外人眼里,无异于情侣间的亲密。 陆琪笑着去抢林肖饭盒里仅有的一块年糕,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对街,好像有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她抬起头去找,可放学后的马路上全是违章停车接小孩的,一辆黑色大奔刷的就停在了那辆车旁。陆琪看不到车头,心里还存有希望。可大奔车接上孩子不过几秒的功夫再次刷的离开,陆琪就看见了那个人俊秀的侧脸缓缓转了过去,然后车窗摇到了顶,雷克萨斯在她眼前绝尘而去。 林肖尚不知为何,把那块年糕夹了过来:「算了,不跟小女孩抢了。」 陆琪原本因为陆爸出狱的好心情,即刻变得灰暗无比。下午去到法院,听说判决书已下时,她有给肖亦群发过简讯。他借了她一千万,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告诉他。只是她没料到,他会赶过来。他跟了一路么?从自己约上林肖,到这家小吃店,他都在看着吗? 其实这没什么,不愿解释就不解释,想解释就赶紧追上去呗。可陆琪停在原地,受不了内心里如此差劲的感受。 周一正式释放陆永康,一家人得了信,早上八点全到了看守所门外。王亚美和陆琪特意换上了一身的红。一直等到中午,陆永康才被放了出来,陆琪松开母亲的手,叫了声「老爸」,然后张开双臂跑了过去。太阳明晃晃的照着陆永康,他这样看过去,女儿的轮廓已经浸在了身后的光圈里。 晚上一家人为陆永康接风、洗尘、去晦气,大小姨父做东。陆家这半年来的事,说起来都是感慨万千。饭局才刚开始,王亚美已经红了眼眶,举着杯子说,这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自古以来就是至理名言,可现在她陆家何止是穷啊,闹了这么多事,还都是麻烦事,姐妹们能不嫌弃还这样帮衬的,她王亚美到死都记得。 第89页 悲沧的气氛立马就升了好几个层级,外婆和两位姨妈开始陪着哭,众人也是唏嘘不已,菜才上了一半,这酒已经喝掉了不少。然后小姨父给陆爸斟了满满一杯的白酒,说:「老陆,你应该敬你这个女儿,最该感谢的也是你这个女儿,她背了两千万的债,想尽了一切办法,把你保出来的。」 陆琪抽噎着摆手说,哪有爸爸给女儿敬酒的。可陆爸死活要敬她的酒,陆琪也就碰了一下杯子。陆爸踉跄着坐下后,开始捂着脸哭,旁边的小姨夫拍着他肩膀安慰他:没事啊,东山再起,东山再起。服务员进来上菜时,就看到包厢里的人已经哭成了一片,吓得原地站了几秒,然后眼观鼻口观心一脸正气的把菜端上来。 泪腺发达的陆琪今儿个却是哭得最少的那个。她觉得胸闷,便想出去喘口气。起身时,小姨想问她要去哪儿,靠在她怀里哭的陆妈拉下了她手,摸到自己胸口,说:「她心苦,她心里苦。」 这家花园餐厅在一家mall的四楼,陆琪出来后,靠在中庭的玻璃栏杆上往下看。底下三楼有一个圆形的熘冰场,在终年不下雪,气温偏高的s市里,年轻人都爱好这样的消遣。陆琪只看了一会,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又不肯回去继续亲情大联盟的戏码,只好四处张望,看商场天花上拉下的gg布。墨菲定律屡试不爽,她这一张望又看到熟人了。 肖亦群正从对面的餐厅里走出来,他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位穿着米色风衣的中年女士,身材高挑、直爽短髮,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很有涵养的女强人。陆琪在半山阁的相册里见过,那是他的妈妈。他们朝另一头的电梯间走,一路走一路聊着。陆琪看着,想,他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是过来看儿子,还是打算国内长住? 陆琪知道,自己该若无其事的转过眼神,继续研究gg标语,但看到他们离电梯间越来越近,又心慌气乱的想走过去打个招唿。电梯来得很快,肖亦群已经先进去了,她赶紧跑了几步,却看到后面跟着进去了一对母女,肖母笑着朝他们说了什么。 怎么他们认识?陆琪脚步突然就停了,如果没错,那个她没注意的,只看见高挑背影的女孩子就是叶海宁。她也回来了。 肖亦群按了关门键,视线朝外,看见了五米外站着的陆琪,脸色比商场顶垂下的白炽灯更白。观光电梯的门是玻璃做的,电梯缓缓下降,他还能看见她。 陆琪嘴唇轻启,说了几个字。肖亦群一直望着她,就算听不见他也知道,那几个字是生日快乐。 ☆、第四十五章 知道他在s市,知道他在信软,知道他在一步步靠近目标,还知道他也在看她。陆琪想,这已经是他们之间最近最好的距离了。命运对自己从来都未曾真正残忍过。 陆永康的案子算是尘埃落定,留给陆家的只是一个巨大的窟窿。尽管离正常的生活还远得很,但一家三口在团聚的头一个晚上相拥痛哭,互相打气,斗志高昂。只要他们敢拼敢干,陆家不可能永远都这样。亲朋愿意借钱给他们,是有情有义,但相信他们还得起才是真。 而陆爸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復婚,陆琪还煞有其事的摆了桌喜酒;第二件事,他把头髮染黑,回贸易公司去上班,而陆妈就在小区超市里找了份理货员的工作。 陆琪则一天到晚的在市内和周边城市跑,看看有没有适合下手的项目。她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把赚钱这种事理所应当的交给爸妈,他们经此打击,在以几何级的速度衰老。 只有切实的找到发财致富的路径,让爸妈相信,一切都会回復原样,三年五年就可以等到那天,陆琪的心情不是一般的迫切。 一开始,她想找人合伙开家走高档路线的餐厅,市中心几家同类型餐厅一考察,直接把她给吓退了。一家面积才400平的西餐厅老闆告诉她,这家店他去年接手时投进去180万,现在每月现金流15万,别说收回成本,每个月能做平都是件难事。好好的创什么业啊,还不如回去上班挣那20万年薪,而其他行业也都差不多这个情况。 两个月过去了,陆琪手上那点钱就下不去手。 其实,制约陆琪创业的并不是外部因素,而是她本身。虽然为老爸的案子奔波,看似逼出了点不错的潜质,会钻营会打交道,但她还不是个会脚踏实地的孩子。这二十年来见惯了太多混着混着就发了的,你说从小生意一点点的去做,她啊,看不上。 餐厅开不成,她就想着找家有前景的小科技公司,投个股进去,等上三年后ipo,150万暴涨10倍,20倍,何愁还不了钱啊。好高骛远、急功近利,找来钱容易的行当成为了陆琪生活中的重中之重。而这种焦急情绪掩盖了所有,她也还未来得及学会如何去关照别人。 陆永康从看守所出来时,就已经瘦下了不少,回来后仍是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体重从原来的150多斤,降到了120来斤。陆琪只催促让他去医院看看,并没有太当回事。出了这么多事,因精神情绪导致胃口不佳,变得消瘦也在情理之中。再说,爸爸有脂肪肝,痩点也是好事,一米六五的个子,120来斤也算正常。 然而就在年后初四下午,陆琪去给在创投公司工作的朋友拜年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哭泣着说爸爸在家突然昏迷,已经送去了医院。 陆琪在电话里就被吓傻了,完全没想到他的病情如此严重。 第90页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陆妈说过,这是至理名言。 这个春节,s市老下着小雨,医院走廊的地板都湿漉漉的,她顾不上脚底打滑,扶着墙壁一路奔向消化内科的楼层。此时才确诊爸爸患上的是急性胰腺炎,因为有并发病症,才会导致昏迷。由于是春节期间,值班人手不足,晚上就只能做点保守治疗,就连最急迫的腹腔灌洗也要等到明天才能进行。 陆琪恨不得马上就把全科室的医生都给叫回来,陆妈却在一边盯着问费用的事。医生大概说了一下,意思是,这样的病是富贵病,花个三十来万是常有的,如果要用进口药的话,花费就更多,这还算康復情况比较理想的。 陆妈烫得卷卷的头髮因为淋了雨,像个锅盖一样的贴在脑门上,她的脸也泛着紫,好像被这阴雨天给冻僵了。陆琪没想到这个时候,她最担心费用的事。母女俩出了医生办公室,陆琪才开口:「用得着这样吗?三十万,才三十万,你们就敢这样瞒着我。」 就算是破落,好歹也是见过钱的吧,还能被钱逼死不成。陆妈没有做声,外婆站在边上帮女儿说了句:「还不是因为家里欠了那么多钱?」 陆琪把包往墙壁上扔去,歇斯底里的看着自个妈妈:「多少钱?两千万?在s市里,两千万算什么!你不担心你老公的身体,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你怕什么,怕什么,无论多少钱,我都给你挣回来!」 守到第二天清晨,没见陆永康醒来,却被医生告知病情突然恶化,已经伴有肾衰现象,冷清了一夜的医院走廊开始热闹起来,接着陆爸被推去了重症监护室。到此时,陆妈彷佛才意识老伴到了生死关头,一捂嘴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而陆琪连哭都不会了,只怔怔接过病危通知书,签上自己名字后,拉着妈妈跟到了icu门口。 大过年的,医院出动了三个科室,危重病科、消化内科、还有肾内科,前前后后进去了二十名医务人员。两母女一个傻坐在椅子上,一个蹲在手术室门口,连追上去打听一句「情况怎样」的勇气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捱过,不到八点,能来的亲戚都来了。陆琪一个人走到一边,固执的不肯去理会任何一个人,她第一次为了这个家拼死拼活,不是要等这样一个结局的。 到了上午十点,抢救结束。陆永康死里逃生,两个女人也差不多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各项指标虽然都在可控范围内,但人却还未脱离危险,陆爸此后两天一直在icu病房里呆着,一天就烧掉陆琪八千元,她不敢给妈妈看这些单子,一个人偷偷的去缴各种费用。本来就不多的创业基金更是哗啦啦的刷了出去。 陆琪在医院守了两天两夜,到了初七早上,陆妈来把她替下,她从住院部的七楼走下来,打算回家。医院里睡了个囫囵觉,腰酸背痛,想少走两步路,她就从医院外墙栏杆的空隙里钻了出来,小区和住院楼只有一墙之隔。 头髮未梳、脸未洗,穿着妈妈留在医院里的土黄色羽绒服,毫无形象的和那些大妈大婶一样吸气收臀的挤出来时,就看见了肖亦群。他手上还拿着车钥匙,站在三米开外,看来是刚下车就目睹了陆琪的不文明行为。 陆琪咳嗽了一声,低头看了自己这身打扮,心想果然是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在肖亦群的眼里,她已经从花枝招展的妙龄女郎,降格到了社会底层素质低下的失婚妇女。 她不打算就这幅邋遢形象,在路边还和肖亦群来场偶遇闲聊,直接冲着他笑笑:「肖总要去医院吧!前行五百米,右拐两百米,就是医院大门。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家了啊。」 医院停车场常年满号,会想办法的人都会把车停到临近的住宅小区里再走过去,肖亦群一大早的不可能是来给她拜年吧,不是探病就是去拿号。 陆琪步履飞快的穿过小区道,到了一家早餐店门口,沖里面的服务生喊道:「小雨,一份肠粉,外送。」 她其实不爱吃这个,但小区里就这一家早点铺初五就摆了出来,她没得挑。里面忙碌的人「哎」了一声,她脚步不停,急沖沖的往家里赶去。 待刷完牙洗完脸,衣服换了妆也上了,她心里才好受点,家中境况与之前已天壤之别,但她化妆的习惯却一日都不改掉。恰到好处的妆容,能掩饰人的心情,陆琪一直都需要这个,现在就更需要。她把梳妆镜扣下,趴在桌子上发呆时,门铃响起,外卖送来了。 一开门,站在门口的却是肖亦群。 以往的外卖十分钟就到,今天拖了半个小时,还是肖亦群送来的。毕竟曾经有过那么一场露水姻缘,陆琪还是有那么点了解他,他肯定是在下面等着,掐着时间的等她把自己给捯饬干净。 这算什么? 陆琪瞪着他,道:「肖总,再怎样,我陆琪五块的肠粉钱是出得起的,不用这么麻烦你。」她没打算请人进屋,家里出了大事,谁还有心情收拾屋子。 肖亦群见她抢过外卖袋,就要把人拒之门外,赶紧用手拦住:「有事和你说。」 陆琪整个身子都绷得直直的:「那一千万,我打了欠条的,五年后再还。」 「你爸爸现在情况怎样?」 陆琪抬起眼睛,看着他:「你知道了?」 「我昨天飞回来的。」 陆琪这才想起,正月初七,他出现在这里不正常,他应该是在大洋彼岸,和家人欢聚一堂才对。 第91页 「抱歉。」 陆琪想起这几天的遭遇,眼眶已经红了:「你抱歉什么?我爸又不是你害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显示是2012年1月29日的8点23分,她爸爸病发住院是1月26日的19点40分,这里和美国西海岸隔着16个小时的时差,和一趟16个小时的飞行。肖亦群来得比任何人都快,比自己想像中快,所以她都没有想到,他真是为了她来的。 肖亦群说,他请来了加州一位在消化疾病领域内颇有名气的医学专家亲自过来会诊,如果可以的话,他明天上午就能到。还有,他也联繫好了香港的医院,实在不行的话,就转过去。 陆琪想,再复杂再困难的事情,在他那颗冷静缜密的头脑里,都一定会有最简洁最有力的解决办法的。就像上次借钱一样,找到她住的地方,一句冠冕堂皇、安慰鼓励的话都没有,直接给出了支票。 自己担心什么,他就能解决什么。 陆琪去了趟主任办公室,医院对于免费来一位赫赫有名的国外同行专家,自是欢迎不过。肖亦群却并没有在医院久留,陆琪送他出去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她把手上的折伞递了过去,肖亦群接过,温和的说声谢谢,撑开伞就走了。陆琪哆嗦着站在医院走廊门口,环抱着双手,那一刻,她很想开口叫住他。不,是很想他能停下来,和她说些什么。 要他说些什么呢?陆琪想,她不在意了,只要他开口,她就答应。 骤然之间,她要学会坚强独立,一开始还有股「你们小看我了吧」的心气,现在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太过沉重吃力。从没有任何时候,像过这一刻,她希望这个男人可以保护她,像另一个男人一样对她说:「没关系,陆琪,还有我」。她想,在icu病房外守着爸爸时,如果有他在,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一定不会冒一身的汗,不会双腿发软,更不会呕吐。 可她内心却又无比的清楚,她等不来这句话。 就算是在帮她,肖亦群的所作所为,都是理性而克制的。陆琪知道,下回她要再有难,他还会出手,可那又怎样,事情一妥他就会转身离开。那句「抱歉」已经是他最为流露感情的话了。 陆琪一开始有感谢过这种绅士般的疏离,让她保有了莫名的自尊,不至于觉得再被他同情和可怜。可当前尘往事再也回不去了,这个时候,满心满眼里,她都只想着,找一个方法,呆在他身边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段落调整了一下。 ☆、第四十六章 肖亦群请来的那位专家是个福星,人还没到医院,陆爸就已经醒了。各项指标持续稳定,尤其是尿量恢復到了1100ml一天的正常水平,意味着最致命的危险已经度过。 来的那位专家,不是陆琪想像中白头髮白鬍子花啦啦一大把的老头,而是位年轻的亚裔男子。他先去趟icu,后到了办公室,和主治医生聊起了病情,夹杂太多专业的英文单词,陆琪几乎听不懂。差不多一个钟头后,这位姓柳的韩裔医生才转身对着陆琪笑,用英文说:「我还以为会是一个很复杂的病例,你知道的,艾伦从来都不夸大其词。事实上,你爸爸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翟医生的医疗团队完全可以做很好的治疗,你不用太担心。」 翟医生问她,下午就可以转出icu,要不要转去vip?他的口气更像是个肯定句,这个女孩挺牛气,大名鼎鼎的美国专家都能请来,当然是要去vip的。 陆琪上午就已经去vip问过了,诊护费用比普通病房高出三到五倍,可大过年的见鬼了,消化内科的病床都满员了,陆爸如果不去那里,就得睡走廊。她还想和翟医生商量一下,可那位拥有独特气质的柳医生一直在对她笑,似乎认为翟医生的提议无比正确。她能让肖亦群把他从美国找来,不至于出不起vip的床位费和看护费啊。 陆琪被那笑容一堵,又想起真要陆爸在走廊里住上一个星期来等排位,心里也不甚舒服,当下就点头答应了。 陆爸就这样转去了15楼的病房。他醒时,陆妈没说什么,等他睡着了,就拉着陆琪去外面说,这vip病房一天得多少钱啊,不会比icu还贵吧。 陆琪让她不用担心:「我不都跟你讲了,我有关系才住进来的,钱的事情你别管,我心里有数。你去看看楼下那环境,爸爸能住在那里吗?上厕所没地方,刷牙洗脸换个衣服都得借人家病房,晚上人走来走去的,他睡得着吗?他心里本来就不痛快,那样一来,对病情就更不好了。」 元宵节那天,陆琪从医院出来,去超市买一包汤圆回家煮了吃。她第一次煮汤圆,入水时黏在了锅底,她拿锅铲去铲,铲坏了好几个,然后煮的时间过长,又煮破了三个,流了不少的芝麻馅出来,黑乎乎油腻腻的,在鼎沸了的水面上飘着。 她觉得煮出来的样子有点噁心,想连着这一锅水都给倒了。可呆了两三秒,还是拿漏勺把漏了馅的那几个捞出来,自己吃了,剩下那些完好无损的装在了保温饭盒里,带去医院给爸妈吃。陆爸病未全好,糯米食也不能多沾,她拿过去,一家幸福美满的意头远大于吃的实际意义。 她推开病房门走进去,看到大小姨父来了,正想打声招唿时,听到了哭泣声,就在外面的小隔间里停住了脚步。一屋子的人都太过专注于他们的交谈,并未发觉她来了。 第92页 哭的那个人是陆妈,然后说话的是大姨父:「永康啊,你愁什么呢?你有这样一个女儿还不知足吗?不要再说什么她不该把你捞出来啦。幸亏你出来了,否则,就你这病情,来势汹汹的,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琪琪啊很有本事的,朋友多,想得到的法子也多,美国的专家她都请得来。vip病房,你以前住过吗?好好养病,不用这么担心。」 陆爸没有开口,是陆妈说的:「怎么可能不担心,这两千万我们家要怎么还?现在阿康又病成这样,一天要烧掉多少钱啊?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就更别说他了。」 接下来是陆爸沙哑的声音:「我没想过要琪琪帮我扛这些,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捧在心口要什么有什么,琪琪呢。我死在里头,都比躺在这里好过。」 惹得陆妈和外婆又哭了一阵,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小姨父又嘆气:「别说这些丧气话,让琪琪听到,伤她心了。真要心疼女儿的话,就赶紧好起来,跟以前的陆永康一样。东山再起,东山再起,那也要有身子骨才行。你说,我们借钱也就算了,别人为什么也借给你陆家?真看在陆琪的面子上,小丫头哪有那么大能耐,是大家相信你。」 陆琪抱着保温饭盒来的,再抱着保温饭盒走的。 她想,她剥夺了爸妈很多的东西。现在,就连对巨额债务的焦急心忧,都不敢在她面前表露了。她什么时候,成为了这样的女儿。她是不是觉得救出了爸爸,就很了不起,就很强大了,强大到可以担负「振兴家庭」的使命,并且还不容许他们对自己的做法发表任何一点不同的看法。 还是她以为这就是孝顺,这就是对爸妈好了。 可事实上,她说的那些ipo、一夜暴富,在他们看来,和海市蜃楼一样,美则美矣,当不得真。不可以这样的。她内心里一点点的疙瘩,爸妈不是当宝贝一样守着护着,就是当敬畏门神一样绕着道走,可爸妈的心情,她却视若无睹,甚至粗暴待之。 她手上剩下的钱只有一百四十万了,她打算继续列支二十万给陆爸看病,预留二十万的应急金,以及日常生活备用金五万,余下能够给她支配的不到一百万。 一百万,如果不能马上变成一千万、五百万,那能做什么呢?陆琪想她不能再游手好闲,到处应酬下去了,陆家得马上找个事情来做,不仅能挣钱,还要把陆爸陆妈带上,家是他们三个人的,缺一不可,没有谁可以顶替谁、取代谁。 这些天来,陆琪从住院楼下来后,会走很长很长一段路,从医院大门那里出来,再左拐进小区,有时也会坐在路边的人行道上,看着对面的一熘商铺想着事情。 这个小区虽然破旧,但是个老社区,开放式管理,人气很旺,从公立的幼儿园到初中,周边一共有五所学校和一家大型生活超市,旁边更是有s市内最大的一家市立医院。 陆琪一直对自己住在随时能踩到狗屎的小区里感到闹心,但这两天,她已经围着小区走了不下十圈,有时也会和保安聊几句,这才知道,她住在一个将近有三万人的大型社区里。 临街一熘排的店铺中,因为房市不景气,一家地铺关门歇业了,陆琪就有意租下这个近二十平的门脸房,开个烧腊快餐店。它和医院就一墙之隔,从住院部的楼里出来,一抬头就能看得到。医院门诊量如此之大,食堂饭菜又贵又难吃,小区内部不许生明火,饭店和连锁快餐店都无法进驻,陆琪想,这不就是摆在她面前的机会? 旺铺可遇而不可求,陆琪签了租约,才和陆妈说起这事,不是她想瞒着,而是必须得先下手为强,还回家商量一下,那铺子就没了。 陆妈没想到,她主意这么快,三五天功夫,又说要开快餐店了,但这听着,总比那些去弄个手机软体就能成为什么it新贵的主意要强。两母女手一牵,就跑回家去和外婆说。陆琪为什么要开烧腊快餐店,没什么特殊原因,这个王家在行。 外公在世时王家就经营过一家烧腊档,味道可口价钱公允,深受邻里的喜爱。大姨小姨也去了,五个女人合计不到五分钟,就商量好了一件事,搞不搞?搞呗,那就散了,分工,各干各的去。 一应营业执照税务登记消防安全由陆琪去办,然后在十分钟路程的地方给租了个两居室,做厨房基地用,餐厅面积不大,最多也只能隔出一间小厨房做熟食品加工。另外,店铺要重新布置格局、食材器具要去专业市场採购。至于店名,陆琪用的是外婆家的老名称「王佬烧腊」,别号「烧腊王」。 这些不用她一个人忙得团团转,王家三姊妹吃了烧腊店几十年饭,深谙此中详情。一家人都是行动派,想做就去做,做得让人目瞪口呆,一个月不到,陆爸人都没出院,烧腊店就要营业了。 虽然每天去看望陆爸的时间短了许多,但很明显,他的精神状况一天天在转好。餐厅正式营业前的那个晚上,话特别多,一个劲的催陆妈陆琪回去多做准备。他担心明天开业,这两个性子和擀面杖一样粗的女人是否忙得过来。 陆琪让他不用担心,招了四名员工,还有大姨小姨都会去帮忙,就连外婆也会去。 陆爸说:「你外婆年纪这么大了,当心累着她。」 陆琪坐在床边,拿个勺子挖火龙果吃:「外婆身体好着呢,比你好,拎个东西,力气比我还大。我跟她说了,挣到第一个一百万,先帮她赎回房子,还有,她过来帮忙也不是白帮的,不管每个月挣多少钱,我都分10%给她,算是商标使用费。」 第93页 陆琪的这个商业计划虽然小了点,但相当靠谱,烧腊店自营业以来,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外婆出品的配方,口味自是有保证,做街里邻坊的生意,价钱也还算公允。再说王家女人的个性都爽朗大方,是谁都能聊上两句,只要顾客是第二回来的,他们就没有认不出的。 对于洗鸭子、滷鸭子、斩鸭子这类的活,陆琪没多少兴趣,陆妈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自个手指给剁了,所以她常干的就是收银、端端菜盘,拖拖地。干了没几天,她就嫌弃了,心里只想着让这个小快餐店更上一层楼。 她就是个折腾命,按陆妈和外婆的话说,静不下心来好好做生意,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比方说,有人打包点东西回去吃,她就说自带餐盒,可以少算两角钱哦;跟那些学校里的小孩子说什么中午来吃饭,一点都不浪费的,就可以得到一枚环保勋章,凑足十枚可以跟姐姐换奖励哦;还有,对常来吃饭的顾客说要不要办卡啊,存五百元可以享受所有餐品八五折。 总之,歪招一大堆。 后来没得想了,她又打起了对面围墙栏杆的主意。医院和餐厅尽管只有一墙之隔,但没有通路,不少人都跟陆琪一样,是在栏杆里钻过来钻过去的。她就和妈妈说,要在那里开个门。 陆妈说:「你说开就开啊,那是人家医院的。」 「我找医院去。」 「这可不能去,万一他们把这栏杆给拆了,刷上一堵墙呢。」 可陆琪每天站在餐厅门口,看见钻栏杆的人越来越多,越看越来气,最后还是去找了医院。陆妈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过两天,人行道上就铺了些水泥、砖头,几天后那里就出现了个门洞。 ☆、第四十七章 「王佬烧腊」营业满一月。 这日打烊后,陆琪和陆妈两个人在清点现金,核算一月收入,结果发现他们第一个月的现金流入就有近7万元,喜出望外。 她拿了个袋子,把钱一股脑的装了进去,直奔家中而去。陆爸已经出院,正在家里休养。 陆琪闯进卧房,把钱倒了出来:「老爸,你知道挣多少了?每天有2500块的进帐,一个月就7万,毛利是3万。老爸,我们第一个月就挣了3万!」 她的信心再度空前膨胀,她自封为烧腊公主,陆妈为烧腊皇后,外婆为烧腊皇太后。她还兴致勃勃的将各项流程以纸面化的方式确定下来,要求从食材进入厨房到端上顾客餐桌,严格按照规定操作。她还找了在广播集团工作的同学,把「王佬烧腊」搬到了电视,栏目?才不是,新闻栏目,她以环保做噱头,说她这家店是餐饮环保的先行者。 这个时候,陆妈对她的不务正业不再指手画脚了。陆爸看了系统里的分析数据后告诉她,那扇门开了后,客流量增加20%以上,如果这样的人流量得到持续稳定,每月起码再多挣一万块钱;至于对付小学生的那招,获得了许多家长的认可,他们是会员卡的主力购买人群。 烧腊店开在了陆妈住了十来年的小区里,不少的街坊认识都他们一家子。在中国人的社区里,没有什么秘密能永远守住,没过多长时间,大家都知道王老太家的二女婿犯了事,赔得倾家荡产,才来卖烧鹅烤鸭的。但却很少有人有轻视之意,退休的老教授经过,非要把上次没给的零头补给他们,还对来店里帮忙的陆爸用白话说了句「人生绝不轻言放弃」。 此时陆琪正开着她表哥的车在市里到处逛,琢磨着在哪儿开第二家分店。虽说一家店第一个月就挣了3万元,搞不好以后每个月还能挣5万元,可一年也就60万。60万,她一年付给肖亦群的利息就得65万。 陆妈的心里却踏实多了,她想着自己今年才五十一岁,身体好,像外婆一样干到七十岁也没问题。还有二十年啊,只要这家店在,只要她老公在,她就一定还得起这些债。 所以眼下除了好好做生意之外,别无他想,只是尚有一桩事情让她睡不安稳。前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外婆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店里,扯过她衣角,问琪琪晚上有空没? 陆妈问,什么事? 「老于的孙子,两个月前从德国回来了,打算回国创业,现在就在s市,要不,我们要琪琪去看看?」 陆妈正在收拾中午没卖完的熟食,外婆见她不答话,就说:「你可别光想着要琪琪给你和陆永康挣钱,她多大了?不趁着现在皮相好,还有点竞争力,赶紧给嫁了,再拖上两年,那不得把她给拖废了。」 陆琪离婚的事情没有瞒着娘家亲戚。岳父出事,女婿赶紧撇清关系,也只算这世间常有的人情冷暖。陆家既然都没太大反应,亲戚们就不会总提起这事。 这年也不用和徐家一起过了,正月初二时徐清平来给他们拜年,还带着一个女孩子,陆妈开门看见就觉得,啊,大过年的都有人往她心口添堵,可陆琪穿着睡衣就从床上爬下来,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曲静,你怎么过来了?」然后就洗漱干净、穿衣打扮,拖着他们喝早茶去了。 陆妈想多问两句,陆琪只让她别多话,等人出门了,她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外婆已经站在阳台,叉着腿唠叨上了:我是不是真老了,你说拍拖分了的,做朋友也就算了,怎么离了婚,也能做朋友?还有啊,那个女人是谁啊,现在还流行和情敌当朋友啊? 第94页 陆妈心里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如果她正常,陆琪正常,徐清平也正常的话,那么这样离谱的事情,只能表明他们压根没往一辈子里做打算,谈恋爱,结婚,离婚,都还和小孩子办家家酒一样,那是闹着玩的。 所以她一想起这桩虎头蛇尾的婚事,就嘆气,去了旁边报刊亭买了一本陆琪以前常看的服装杂志。她打算给女儿置办两身好点的衣裙,遇到不错的介绍,也让她去相个亲。 五月初的光景,太阳透过门前的大榕树,把光撒在了餐厅门口,看上去亮堂却不晒人。下午三点,店里没那么忙了,陆妈拉了把椅子坐在骑楼走廊下。不一会儿,就会有街坊凑过来一起聊天。 今天来的这位是开婴儿用品店的,陆妈平时做的就是这些人的生意,自是拿着椅子出来热情招待,有得聊那就聊啦。 可这位大婶不聊别的,专问她家琪琪去了哪儿。 陆妈说办事情去了。大婶又说:「我在这里开店开了七八年了,头一次看到你家琪琪这样靓的女孩子。」 陆妈笑笑。 「听说离婚了啊。」 陆妈正翻着膝盖上的杂志,手一停顿:「是啊。」 「因为琪琪她爸的事?」 陆妈没做声,大婶一副很理解的表情,还点了点头:「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得为你家琪琪想想以后。」见陆妈认可她说的话,语气一转,「那个小钟老闆,你觉得怎么样啊?」 「谁啊。」 「你们早上送货过来,都会帮你把货从车上搬下来的那个年轻人啊。」 「啊,就是那个超市里卖猪肉的。」 「别小看他,家境很好的!他老爸是钟老闆,我们都叫他猪肉大王的,听说s市里这些个超市,几乎家家都有他家猪肉在卖的。」 「哦,真看不出来,没想到他还亲自卖猪肉。」 大婶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纸递了过来:「跟你说你还不相信,他们家有好几栋的商厦出租的,每个月光出租的税费都要缴好几万,你看,这是他们要我拿过来的税票,……。」 陆妈纳闷了,那钟老闆到底有钱没钱,卖不卖猪肉,和她没关系啊,这大婶给她看这个干什么。 「他也没结婚啊。」 陆妈才听出意思来,原来她是来做媒的:「他是想找我家琪琪啊。」 「不然呢,人家猪肉王子,猪肉都没抬过一筐,天天帮你抬鸭子,干什么!」 「看着不小了啊,三十好几了吧。」 「三十五岁。」 「一直都没结婚?还猪肉王子,有没有问题啊。」 「不就是想找个像琪琪这么漂亮的。」 「找那些小明星、主持人就好了。」 「找过的,被人骗了不少钱。」 「可琪琪,离过婚的,他知不知道?」 「他不介意。」 「那他家里呢?」 大婶摇头:「都不介意,这张税票还是钟老闆给我的,人家讲了,他们是有诚意的。」 「那他知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啊。」 大婶接着说:「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媒,大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找到这样的人家,算是有运气的,如果不是我家的涵涵小太多,……,哎,不说这个,我就说啊,你家这样的情况,有谁敢娶,琪琪就得趁着还年轻漂亮,赶紧再嫁出去得好。」 陆妈思绪集中,努力回想起那个天天帮自己搬鸭鹅的男人的长相。个子还算可以,大概一米七二,稍微有点胖,脸很白,眼睛很小,见他就笑眯眯的叫王阿姨,然后就只看见面颊上的两团肉。 大婶还在旁边说:「你想想,你家欠这么多钱,还得清吗?既然钟家这么中意琪琪,就让他们出一笔大彩礼钱。还有,他们一家子都没读过什么书,你也看得出,那个小钟是个老实本分人,琪琪呢,又精明又泼辣,过去了以后,还可以接管生意,随随便便一栋楼……」 陆妈嘆口气,无意识的翻开了放在大腿上的杂志,看到了内页高级男装的平面gg,是个外国模特,眉眼深邃,穿一身贵得要死的手工西服,赤着脚坐在湖边的木板上。她就指着gg上的这个人,打断了大婶的聒噪:「琪琪中意谁呢,我不知道,但她喜欢什么样的,我多少猜得到。你看,就像这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做什么动作表情,都好看得和贴在墙上的画一样,转个身过来,那眼睛一看人啊,就觉得被吸进去了。」 大婶瞄了两眼,撇了撇嘴,觉得这条件太他妈高了,还真当她家陆琪是黄花大闺女,上赶着抢的啊。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她就装作无聊,四处看了看,然后就摇陆妈的胳膊,带点揶揄的口气:「哎,你说的不就是这个人嘛。」 陆妈抬头,看见餐厅斜对面停了一辆车,车窗摇下,一个年轻的男子打着电话,视线若有如无的朝这边扫来。大婶也是花痴一枚,还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车牌,说:「一看就是有钱人,开不开好车都认得出。」 见陆妈也在盯着望,又问她:「你认识?来找你家琪琪的?」 陆妈认识他。虽然在陆琪婚宴上见过一次,但那次没什么印象,给陆妈留下深刻记忆的是杂志上的照片。好像是前年的11月份,陆琪拿了几本杂志回来,兴致勃勃的翻给她看,指着封面上的人物,说这是她的老闆,帅不帅? 第95页 陆妈对这些商业杂志不感兴趣,就搁在了报刊栏里,然后到了去年三月份还是四月份,陆琪跑回来问她要那几本杂志。陆妈说,谁知道你要啊,和其他的旧报纸旧杂志一块卖了。她以为是件小事,谁知陆琪却很生气,还哭着甩了房门,说什么以后她的东西让妈妈再也不要碰了。那些人物专访,陆妈也就看了一眼,唯独那个人的长相记住了,就是眼前车里的这个。 陆妈回到餐厅,看见老公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还不时的拿着计算器敲来敲去。他復原得差不多了,但在公司那边请了长假。 陆琪还没找到靠谱的选址,陆爸已经通过自己的关系,拿到了一家美食汇的合作协议。只等六月商铺重新装修完,「王佬烧腊」将在那里开第二家分店。 陆妈走过去和陆爸说起那位小钟老闆的事:「前两天妈妈跟我提起过,我也是这么想的,陆琪,她得有她的生活,工作也好,感情也好,我们不能老这样拖着她。」 陆永康停下了笔:「说的什么话,我还有这个能力,也从想过要琪琪挣钱给我还债养老。」顿了一下,又抬头问妻子:「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你知道?」 陆妈握了握他的手:「这样就好。」然后脱□上的围裙,朝斜对面走去,那辆车还在。 肖亦群看见她朝自己走过来,难免诧异,待陆妈叫了声「肖总」后,他也点了点头:「阿姨好。」 这三个字刚出口,肖亦群就浑身不对劲,接着又说了句:「我来看看陆琪。」 「陆琪不在。」 「嗯。那我先走,有时间再过来。」 见他要走,陆妈突然给鞠了一躬:「肖总,请您让陆琪回信软上班吧。」 陆妈有她的想法,成天在烧腊店里混着,能遇到什么好男人,不是卖猪肉的,就是卖鱼的。寒冬已过,暖春也是稍纵即逝,s市总是等不及投入到下一个盛夏的怀抱,可她的琪琪,今年一件夏季新品都没购置过。 陆妈想,她的琪琪不该呆在这里,她该呆在她熟悉的地方,她想去的地方。她的琪琪开朗乐观、善良温柔,值得拥有最好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个小bug,之前说陆琪卖房后住的是小姨家的出租房,给改了,住去了外婆家。。还有,陆家一家人都是外貌协会。。第一个月就挣三万?大家原谅我吧。。 ☆、第四十八章 肖亦群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他中午睡了片刻,梦到陆琪在剁鸭子,突然之间就抬起一根血淋淋的手指给他看。她圆润的下巴变得尖细了,双眼里满是悲戚之色。他心里一惊,想这是第几根手指了,然后陆琪把整个秃了的手都伸到了他眼前,倏地,他就睁开了眼睛。 周末午后,阳光分外透亮,半山阁的住所里太过安静,肖亦群都能听见脑海里的嗡嗡鸣声。他从床上起来,在阳台上呆了一会,突然间醒来,脑子里似乎还残留着睡眠世界的认知,反而对这个真实的空间生出了一丝恍然如梦之感。 他还是决定去看看。他知道陆爸已经出院,知道陆琪正以生龙活虎的状态开了家小快餐店,可他还是担心,担心她会把生活过得稀里煳涂,一团糟糕。 肖亦群过来后,见陆妈坐在餐厅门口和人聊天。一切照常,还好,她没有把手指给切了。跨了大半个市区过来看,看过也就该走了,他四点钟还要去打网球,已经做好的计划就不该轻易随心情转变。可三点半过了,他还没有启动车子,已经约好打网球的场馆,打电话取消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陆琪从餐厅里出来,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又不约而至。其实有很简单很简单的方法,可以让他看到陆琪,一个电话,你在哪儿,然后驱车过去就可以了。为什么不打这个电话? 还有,陆琪从日本回来后的每一次相处,为什么不肯多讲一句话?为什么不能把自己也当成前男友一样,敞开心扉的安慰鼓励帮助她? 肖亦群未尝过像今日这般别扭的滋味,既然从来未曾相恋,又为何狠不下心来,丧失资格只做朋友。看着她在生活边缘挣扎,却无法说服自己毫无保留的去守护。 她笑靥如花的对着来店里的每一个客人,在送外卖的途中,一路小跑也不肯脱下那双高跟鞋。失去了爸妈的保护伞,倾斜而来的巨大生活重担没有压垮她,他是高兴呢,还是失落?也许更清楚的是,这个爱哭爱笑的女孩或许真有一天变成了她所说的烧腊大王,从此以后,生活都将与他无关。 人生的路途是自己去走的,并非一定要有人与你一路相伴。总有一些人会註定成为别人生命中的缺失,带着这样的失意生活也是世间常态。可肖亦群闭上眼睛,彷佛都能看到内心的那道缺口正在缓慢的黑洞化,不管他如何拼命的压制,都无法挡住它吞噬人生的步伐节奏。 陆妈让陆琪回信软工作时,陆琪惊讶得连饭都吃不下去,扔下筷子就瞪眼:「妈,我说有要回去吗?」 陆爸鲜有的站在了陆妈这边,他没想到老婆有如此远见。看来他出了事,家里长大的女人不止一个。作为一个曾经混得不错,现在也还壮志未酬的老男人来讲,他太明白,这女人能碰上什么样的男人,跟她混的圈子有关。虽然烧腊店也能挣钱,但只要一想起那个肥不熘秋的猪肉钟,他就生气。 第96页 「回信软,当然比你呆在这里强。那是一份好工作,对你的职业发展有好处。」 陆琪还是不肯,撅着嘴说:「辞了职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又想要回去了?太丢人了,不干。还有,我去上班了,店里怎么办,美食汇那边人手安排得过来吗?」 「琪琪,可不许小看你的爸爸。才两家屁大点的餐厅排挡,有什么看不过来的。」 陆妈也劝:「实在不行,我们多请两个人就是,你回去上班,一年也能有二十多万吧,怎么讲,也是高级白领,再找对象什么的,有优势。」 陆琪怔了半天,才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跟他说,他就答应啊,你怎么联繫到他的?」 「门口看见的,才说了那么一句,小老闆就说,只要陆琪愿意,那就没问题。」 陆琪打电话约蒋林珊在一家咖啡店聊聊,进去时,看见一个穿通勤短裙,露出两条长细腿的女孩,面目依稀有点像蒋林珊。她仔细看了几眼,对方已经在笑,冲着她摆手,她才惊唿:「天啊,总秘,发生什么事,你瘦成这样了?」 再一瞧,她起码瘦下有两个码,从原来的l号变成了现在的s号。蒋林珊笑着说:「当然是减肥喽,我把你的照片贴在门框上,每天在心里喊上一遍,不减肥毋宁死。」 陆琪「啧啧」两声:「谈恋爱了,谁呢?」 蒋林珊不回答,点了饮品后才说:「早就想约你出来逛街了,今年流行什么,哪里能买到又in又靓的新品,你最熟悉了。只不过,怕你要顾着店里的生意,没时间。」 「不是啊,这段时间我清闲好多。我爸好得差不多,就把店里的管理权都抓过去,不许我过问,还非要我再去上班。」 蒋林珊笑笑:「这也不错,打算回公司吗?」 陆琪问她:「都辞职一年了,公司有什么变化没?梁总裁回来了?」 从蒋林珊春风得意的气色来看,陆琪也能猜到这一点。他在外游学两年,出口转内销,转战各大财经论坛,仍能保有热火的知名度,离不开蒋林珊殚精竭虑的每一篇演讲稿。 蒋林珊点头,道:「你老大,现在也是高级副总裁了,七位副总裁中排在吕工和玮姐后面。还有,他进了董事会。」 陆琪「哦」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要去外面找份工作,还不如就回信软。公司这么大,离职返聘的也不在少数。」 「也不知有没有合适的岗位,要不你帮我问问老蔡,……」 蒋林珊还是笑着道:「你要走什么流程?直接和肖亦群说,不就可以了。」 陆琪沉默不语,蒋林珊的话总是真实而刺耳。辞行前的那个晚上,因为这群人的捣乱,肖亦群突如其来的吻她,已经堵住了她回信软的所有路口。若不是陆妈提起,她压根就不会想到再回去承受这些风言风语。 蒋林珊继续说:「你不用想太多,今时不同往日,想要什么职位,跟你的老闆讲就是了。今年三月董事会换届,新增了三个名额,肖亦群当上了执行董事不说,还帮vq资本多得了一个席位。虽然玮姐也进了董事会,不过是替了孙董的位子。」 梁勇仕和肖亦玮矛盾已久,蒋林珊夹缝求生不易。今天她在陆琪面前坦然说起这些,看来梁勇仕已经和肖亦群结成了同盟。 陆琪没想到离开才一年,人事变化如此之快。搭乘地铁回家时,隧道里唿唿而过的风声,和列车压过铁轨的「哐哐」声,让她觉得自己快被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抛弃了。 出了地铁车站,在附近的星巴克,陆琪用手机连上wifi,就把简歷发到了肖亦群的邮箱。爸爸说得没错,只听蒋林珊眉飞色舞的说了半个钟头,她就再也不想做烧腊公主了。 两天后,信软人事部就联繫陆琪,她再一次跨入软体园,心情复杂,低着头直奔人事部的办公区。一年时光,软体园里也变了许多,比方说她此刻搭上的电梯,半数都是生面孔。 而蔡经理见到她就微笑,那是做人事工作特有的亲切感:「陆琪,终于又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接下来的更像是老友聊天。陆琪将一年来自己的经歷说了个大概,再聊了些其他,半个钟头后,老蔡就告诉她,让她周一去去s分市场部报到。陆琪诧异,不用层层面试么?最起码,用人单位的领导也要见一下吧。 蔡经理笑着说:「大家都很熟,要走那样的过场干什么,你还在销售线。」 职位超乎想像,s分的大客户经理,回去后,陆妈问,薪水能有多少。陆琪看着她,说起码百万年薪,吓得陆妈目瞪口呆。 她想正式报到前,约直属上司吃个饭,聊聊工作安排,心里也有谱些,砸这么张大饼下来,她怕自己吃不消。像是知晓她心事一样,s分的同事下一秒就打电话过来,告诉她,总经理现在是厉恆,市场部经理是贺良晖,然后她的邮箱已经开通,还是原来那个「kitty_lu」,s分的人员名单也已经发给了她。 陆琪来不及细看同事名单,赶紧给厉恆打电话,她怕晚上那么两分钟,厉恆先找她了。 曾经有过离职后再回信软工作的同事,但无一例外,都必须重新编工号,只有极少数的创业元老、高层,能享有原来的工号。在一家超过几万人的大公司里,00018和40018所代表的意义是绝对不一样的,前者是骨灰级元老,不在董事会里坐着,也是一级部门总裁,而后面的也许就是个实习生。所以当陆琪去报到时,看到他们给的工牌号居然还是原来那个时,都没法止住心里的颤抖。 第97页 如果这一切都是肖亦群的授意,那么和陆琪还在的那会,果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s分的办公场所在市区。三年前,它还在软体园里,分公司里,唯独它背靠总部,牛气哄哄排名全国第一,业绩与这劲头比,只能屈居第二。那时,信软要在软体园合併成立亚洲研发中心,大多数的办公区域都要空出来留给技术,市场和职能的办公场所被挤压,结果总部领导一合计,就把s分给赶出去了。 陆琪当时还在pd,跟的一个项目是s分的,每天顶着炎炎烈日在软体园和市区奔波,觉得公司太他妈的不人道,连个高温补助都没有,现在却庆幸可以和软体园保持距离。 在s分才上了三天的班,陆琪就看到了肖亦群。她和汤姆在会议室里交接工作,隔着玻璃窗,看见他和厉恆一起进来。两人边走边聊,走过了会议室,都没看见里头的她。 陆琪收回心思,继续盯着笔记本屏幕。汤姆是个三十出头的斯文男人,因为得到一家跨国谘询公司的offer,已经办好工作签证,要飞去美国。他交接得还算详细,甚至连客户高层的一些性格习惯都会告诉陆琪。 最后陆琪问他:「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不可以再找你。」 「没问题。」汤姆一身轻松的把东西收拾好,离开会议室时,看见陆琪还在研究,又走回来拿起其中一页名单,勾了几个名字,笑着对她说:「你留意一下,我画了圈圈的这几家,最好不要单独赴约。」 这一上午,陆琪都在消化这些项目资料,脑容量已经爆满。听到这里,无意识的问了句「为什么」,等到回过神来,就为自己的不该天真红了脸。 汤姆笑着说:「应付不过来的,叫上厉恆或者老贺陪你。」 快到中午,陆琪抱了笔记本,从会议室里出来,碰上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的肖亦群一行人,她站在过道边,笑眯眯的说:「肖总好。」 虽然是在分公司里,但现在项目都是垂直化管理,她手上的那些客户,个个都避不开和肖亦群打交道,早摆正心态早好。厉恆正背对着她,朝行政部一位同事交代什么,话没完,就转身过来说:「陆琪,一起去吃饭。」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无数张生面孔看了过来。陆琪点头说「好哎」,她的资歷够不上当这个大客户经理,厉恆愿意接收她,是因为她还有用。她依靠什么进的公司,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所以轮不到她在这里端着清高装矫情。 一行人乘电梯下到车库,肖亦群拿出车钥匙,回头对陆琪道:「你坐我车。」 陆琪跟在他身后,而s分另外两位同事自动跟在了厉恆后面。 陆琪想,她应该和肖亦群说声谢谢。借了她一千万,她没说,为了她爸爸的病情万里飞奔,她也没说,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职位,还唯恐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安排,结果她还是没说。 他给得越多,说明他要得越多,而自己沦陷得越深,将来所要偿还的也许是耗尽一生。那句谢谢,不能表达她想表达的任何一种感情。 肖亦群驱车跟在厉恆车子后面,上了地面,这才开口:「汤姆那边走得很急,你要多花点时间熟悉业务,交接后就要尽快上手。」 陆琪点头:「知道了。」 肖亦群侧头看了她一眼:「不懂的就不要装懂。项目中途接手,最容易出篓子。回头自己和厉恆说,配个项目助理。」 「放心好了,不会给你丢脸的。」 陆琪心想,又不是没跟过大客户,项目也不是她一个人在跟,那么多懂技术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的长处压根就不在这里。搞技术的太过专业化,客户呢,大多是个门外汉,往往项目都实施一半了,两边说的还不是同一件事。她呢,虽然是个半吊子,但沟通能力可是相当的好,正好做桥樑。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朋友来访,暂不更新。下次更新时间3月12日。 ☆、第四十九章 不仅是吃个午饭被叫上,只要厉恆和贺良晖回软体园,都会靠在她的办公屏风上笑眯眯的说:「陆琪,一起去总部开会。」 越后来越过分,连跟她挨不上边的项目也找她去跟肖亦群汇报。 上个周六约一家航运企业的财务总监去打高尔夫,那个cfo是公司老总的妻舅,说话很有分量,但是作为一个工厂计件员的出身,他怎么也捨不得花几千万来换个系统,相当的难搞,于是厉恆就让陆琪打电话把肖亦群约到果岭。 陆琪当时特不情愿,信软同时在洽谈的客户成百上千,不可能搞不定就找老总吧。可这是最简单的一招,要是老总出马都搞不定,我们下面的人不也就没什么责任了嘛。 可厉恆敢当着客户的面说,陆琪就没后路可退。肖亦群接电话时,有些不耐,估计也是烦了她,就回道:「自己搞定,搞不定的去找厉恆。」 陆琪委委屈屈的说:「他也在。」 最后肖亦群还是来了果岭。 让她感到闹心的不止厉恆贺良晖的小心思。她回信软了,多少也是一个爆炸性新闻,那些熟稔的同事,不敢在肖亦群面前放肆的,在她面前哪还用藏着掖着? 因为一份破文件,她在上班第四天就回了趟软体园。s分的销售人员打算在半年冲刺结束后,全体去趟丽江旅游。这种要公款来吃喝的事,他们谁都不来,就派她来。 第98页 陆琪都可以想像肖亦群看见她递过申请单时的眼神。她站在曾经坐过一年多的位子前问:「肖总现在有空吗?」 秘书已经是李慕雪了,头也没抬:「什么事?他等会要去开会。」 「有份文件,要他签字。」 「给我就行。」李慕雪一抬头,看见屏风外站的是陆琪,张大了嘴:「老大在里面,你进去就是。」 一屋子的人都早已站起身来,打算和离职返聘后即刻又成为头号新闻人物的陆琪聊上两句。 陆琪指了指那扇门,意思是:我办完正事再和你们说。出来时,大家已经沖好咖啡,拿好点心,就等着她了。 该怎么说呢? 陆琪一点都不怕,除了心里有点不爽。她和蔡经理谈时,就是这么讲的。她去了日本,可没过多久,爸爸就出事了,老公也就和她离婚了。她家里还有点钱,所以就把爸爸给保了出来,可爸爸又病倒了,哎,总之就是坏事一箩筐。好不容易等家里情况稳定些了,她就想出来上班,再找工作当然不如信软好了,老大也知道她家的情况,就让她回来了。 众人无不对她家境遇表示同情安慰和理解,唏嘘完后,有人就问:「你家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也不跟我们讲,就和老大讲啊。」 「郑睿说的吧,我告诉他了。」 一句假话都没有,只是该省的环节都给省了。 陆琪说完就走,茶水间里开始了新一轮潜在温温水面下的沸腾。大家心中都不无遗憾,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一定有他们所腹诽的东西。 「她是不是和老大有一腿?」 「何止一腿,两腿都有啦。记不记得,那个晚上的kiss啊。」 「陆琪没那么傻,应该是用那个来换工作的。我听人事的说,她那个位子,做得好,一年可以挣两百万。」 有陆琪离职后才进来的小女孩问:「慕雪姐,她就是你前任?」 「前任什么啊!虽然我现在是秘书,但你们都看得见吧,天壤之别,我加班加到死,他都不会载我回家的。」 若是以为这就完了,那就真是小看了陆琪的知名度。她刚出了五楼的办公区,就接到电话,问她还在不在软体园里,她说在,对方就说:「你就只知道去五楼,怎么不回来看看我们啊。」 pd那群爷们。陆琪无奈,下到了三楼,到了中午都还走不了。兄弟们太过热情,非要拉着她去食堂吃午餐,说自从她走后,后面那四张桌子就再也没有团聚过了。 肖亦群去食堂时,正巧陆琪被一群热情的男人围着说话,应接不暇,餐盘往前过了好几个窗口,才想起没拿米饭,赶紧叫后面的兄弟帮忙多拿一个。他看到这一幕,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永远都有这么热闹。 食堂师傅看到陆琪回来,给她盛的菜分量比别人足足多了三分之一。她端着餐盘,走向后面的桌子,许多人见到她,都「哎呦」了一声「是陆琪」。然后,四张桌子很快的就拼在了一起,肖亦群打了饭菜,也坐了过来。 还是原来那样,大家都没变,只是她已经不是那个陆琪了,坐在人群中间,坐在肖亦群身边,分外的不适应,仿佛是偷了旧日时光一把。 吃完饭,陆琪就得回市区,食堂里热闹欢乐的氛围尚残留在脑海里,现实中却是,正午的太阳,烤得软体园外的路面上一个生物都没有。她撑着花伞走了两百米,没看到一辆计程车。她穿着碎花短裙,在热气腾腾的地面上,已经捂出了一身的汗,雪纺布料的裙子下摆粘在了大腿肌肤上,她给扯平了,接下来的一阵风又把下摆给吹进了两腿之间,湿答答的黏在那里。若非这马路上空无一人,她绝受不了这样难看的造型。 远处有摩的司机看见她了,驱车过来问:「要不要坐?这个点,很少有计程车。五块钱,我载你去地铁站。」 陆琪正迟疑,手机响了,肖亦群问她在哪儿。 「门口右转两百米。」陆琪挂下电话,眼睛都眯起来了,双手朝司机轻摆:「不用了,有人送我了。」 等不到五分钟,就看了肖亦群的车子缓缓停在了跟前。陆琪傻傻的站在那里,没有赶紧上车,而是看着那个人,嘴角翘着,心想,他还是那个对我超级好、超级温柔的老大。 七月初,她在软体园里开会,会前有一份文件要列印,这一层的办公格局她不太熟悉,就随手招唿一个小助理帮她去弄,等了十分钟都不见人送进去,便自个出来拿。那个小助理坐在办公桌上背对着她,和旁边几个同事聊上了,看样子,都是这一年内进来的毕业生。 有人问那个小助理:「天啊,刚刚那个就是陆琪?」 「看到工牌了,就是陆琪。不过一个客户经理,随随便便就指使别人干活,怎么那么嚣张。」 几个小脑袋都点了点头,其中一个接着小声说:「她当然有底气啦,你们没听楼上的人说,她和肖总,是那个关系。」 陆琪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问小助理:「我要的文件打好了没?」 几个女孩子脸色都吓白了,赶紧转过椅子退回办公桌。 陆琪冷冷瞧了两眼,小助理受不了视线压迫,低头把文件递了过来,陆琪「哼」了一声,接过文件,扭腰就走。 小助理还算机灵,追在后面说了句:「对不起,琪姐。」 第99页 陆琪笑笑,不置可否,小助理眼看会议还没开始,赶紧的去泡了茶进来,又帮着做会前准备。陆琪也不是那种心眼小心气高,非要和这些小女孩为难的女人,就说了句:「好了,这儿没事了,忙自己工作去吧。」 小助理舒口气出去了,她当了一年的实习生还未转正,就怕陆琪在主管面前告上一状。陆琪喝了口茶,心想,算姐姐给你们上的一课,下次记得,谈论别人的八卦,最好先选好时间地点。 八卦都是有周期生命的,没有人会永无止尽的去打探隐私。面对不能开口承认的绯闻,最有效的方法不是否认,也不是避而不谈,而是直接杀死它。 这会开完,就到了下班时间,陆琪跑到b栋那边去找蒋林珊:「晚上一起吃饭?」 已经过了六点,蒋林珊说:「还要等会,刚开完董事会,梁总还没走。」 陆琪「哦」了一声,拉了办公椅在旁边坐下,蒋林珊说:「煮了咖啡,要不要来一杯。」 陆琪勐点头:「当然要,那是梁总裁特供吧。」 两人从茶水间端了杯子出来,去了八楼右边的露台。 这一层是信软的最高指挥中心,董事长和总裁办公室都在这里,办公区域不用盖得像楼下那么大,因此空出了好大一块露台。行政部摆了些花木,还放了几张户外休闲的桌椅和帐篷伞,做成了一个休憩场所,只不过,在八楼的露台,一般人不敢上来。 陆琪推了一下玻璃门,没动,就听到蒋林珊说:「这门不好推。」 她吐了吐舌头,把手上的咖啡杯递给蒋林珊,两只手一起去推。那道推拉门的导轨零件像是很久没有上过润滑油了,一推过去,它就发出尖锐的唧唧声。 露台有人,听到门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看,是一个身材修长得像模特一样的短髮女子。陆琪在玻璃门这边冲着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蒋林珊双手都拿着杯子,只好用脚踢了陆琪一下:「算了,露台有人,我们回去吧。」 「就一个人呢,没关系的。」陆琪使劲把门给推开了,再转头对蒋林珊说:「这女孩哪个部门的啊,我没见过。」 蒋林珊的脸已经黑了,说:「我也不知道。」 这个女孩子的气质相当好,就是陆琪一直羡慕却学不来的那种范儿,穿简单的浅色裙子,知性平和,举手投足间,女人味和书香味一半一半的。这可不是有钱和会挑衣服就能打扮出来的。 陆琪拿着咖啡,嘬了一口就打算去和人聊聊,转过花架,看到天台边靠着的两个背影时,惊在了那里。那两个人也转过了身子,蒋林珊道:「不好意思,肖总,我和陆琪以为没人,来这里喝杯咖啡。」 那个女孩看见陆琪,笑了两下,然后头挨过去,和肖亦群说了什么。 陆琪什么都不知道,但第一直觉已经告诉了她,这个女人才不是什么公司同事,就是见过一个背影的叶海宁。她怎么会在公司?对啊,蒋林珊说过,vq资本在董事会里多拿到一个席位,她今天就是来开董事会的。不然呢,肖亦群在公司里,都不会单独约她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陆琪转头去看蒋林珊,从她的表情里,她知道自己猜测的都是事实。 她尚不知道该说什么,肖亦群已经开口:「没事,这里本来就是大家都能来的,我也要走了。」 陆琪视线一直跟随着他,见他路过玻璃门时,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何意思。蒋林珊已经坐下:「人都走了,可以安心喝咖啡了吧。」 她原意就是不想让陆琪看到某人,才说请她到露台喝咖啡的。没想到,还是撞上了,而且还是陆琪主动撞上去的。叶海宁头回来公司,陆琪也没在软体园里上班,她们之间的缘分看来是天註定的。 陆琪一口把咖啡灌下,然后就说要回去了。蒋林珊问:「你不说今晚请我吃饭吗?」 陆琪走到门边才回了句:「哦,那你什么时候走,我在楼下等你吧。」 「梁总那边应该快了,要不,我和他说一声。」 蒋林珊跨过门槛,又忍不住退了回来:「我们两个之间,你才是女壮士吧。到底有多大力气,这个门上了锁的,都被你硬生生给掰开了。」 陆琪却反射性的跳了起来:「上锁?他们来露台,为什么还要上锁?」 蒋林珊看了她一眼:「那是你该管的吗?」 ☆、第五十章 这顿晚饭陆琪吃的心不在焉、索然无味。饭后照旧一同逛店,她也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坐在商场的长椅上使劲玩手机。 蒋林珊买了柠檬水过来,递给她一杯,问她:「怎么啦?」 陆琪已经转过身子,趴在栏杆上,咬着吸管。蒋林珊接着说:「她叫叶海宁。」 「我知道。」 蒋林珊见她说得有气无力的,又问了句:「哎,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之前看见了人不认识,这会又说知道的。」 「不就是没见过真人嘛!」 「那我就好奇你怎么知道的?傻大妞一个,总不会是肖亦群和你讲的吧。」 陆琪歪着头反问:「那你又怎么知道?还是,公司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蒋林珊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跟个小说一样,二代们一点感情生活的隐私都没有,谁是女友、谁要结婚,全天下都传得沸沸扬扬啊。」 第100页 陆琪心情不好,就开始赖人:「都是你,还非怂恿我回公司。」 蒋林珊立马反驳:「谁怂恿你啦,我有这么大能耐?是蒙蔽了你的智商,还是蒙蔽了你的眼睛、你的心?」 「那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新增的那个董事就是她?」 「你都不看公司公告的啊。她不是董事,只不过这会她在s市,vq两位董事赶不过来,委託她做的代理人。而且她和你老大的关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和蒋林珊分开后,陆琪径直回了家。 陆家现在寄宿在外婆一间70多平米的两居室,卧房给陆爸陆妈一间,外婆一间,陆琪只能在小杂物间里放下一张不到1米宽的小床睡下。房子十几年不曾装修,小杂物间和餐厅之间有一扇破破旧旧的木质推拉门,每天睡觉起床去推那道门时,陆琪要把它整个抬离地面几毫米才能移过去。所以能早回,她尽量早回,不然一拉那道门,能把全家闹醒不说,还会吵到楼下。 陆琪躺在小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陆爸从看守所出来后,她就搬了进来,房间里没有窗户,起初的半个月,她觉得自己睡在一个囚笼里,没有风没有光,怎么也不舒服,过了这么大半年,也就适应了。开烧腊店,回信软上班,生活就和上了发条一样,鲜少有停下来的时候。 她开了檯灯,光线从门的缝隙里全透了出去,隔壁立马就有声音传过来:「琪琪,还没睡啊。」 「就睡,口渴,喝口水。」 檯灯又给拉下,她回床上躺着,爬起来想给肖亦群打电话,号码都拨出去了还是没勇气,就改成了发简讯,三番五次的写了又全删,最后发了条最劲爆的:「今晚我可不可以去你家。」 正值七月酷暑,小屋子里没空调,台式风扇立在床尾唿啦啦的转着。陆琪发完简讯就捂在被窝里,没五分钟就捂出一身的汗。她也就仗着自己那点浑劲自欺欺人,那个射rry和他们又不熟,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又没谁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她,肖亦群有女朋友了,他自个都没说的。再说,有女朋友怎么啦,她这又不犯法。 等了一刻,陆琪的心情从期盼到焦躁,最后到失落。她打开手机界面,打算再发条简讯过去说:不好意思,发错了。 这时,那边回了,三个字:不可以。 等待的这一刻像极了漫漫长夜,把陆琪所有的耐心都耗光了。她想都没想,直接回了简讯过去:「叶海宁,是不是你女朋友?」 过了两分钟,手机再次闪烁,只有一个字,是。 陆琪背都湿透了,在床上再也躺不下去了,下床拿了套睡裙要去淋浴。门刚刚拉开,陆妈就起来问:「琪琪,怎么啦。」 「睡不着,太热了,洗个澡。」 陆爸也起来了,见大热天的热着女儿了,赶紧说:「快快,亚美,把空调开了,你和琪琪睡这屋。」 「不用啦,我洗个澡就好。」 她心情烦躁,洗手间的门关得砰砰响。 陆爸还在和陆妈说,开空调,挪被窝,然后外婆也加入进来:「阿康,不用你过去,我和琪琪换就行。那床太小,你睡不习惯。」 陆琪正把头髮绑起来挽在浴帽里,听着他们说,就在里头吼道:「都去睡觉,明天早上不用早起去店里啊。再烦人的话,信不信我去外面睡。」 外面三人愣住。外婆「扑哧」笑了一声,拿扇子指着洗手间的方向骂了句「小混蛋」。 陆琪发简讯的那会,肖亦群不在半山阁,而在s市西郊的一处村屋里,当然不是他一个人。 叶海宁本打算博士毕业后继续留在美国教书,除了伯克莱之外,她还接到美东一所学校抛出的橄榄枝。只不过,书刚念完,她就快三十了,和肖亦群的婚事就这么提上了日程。总不能找到工作后再隔着太平洋,继续不咸不淡的谈恋爱到四十岁吧。 恰巧s市新办了一所大学,定位是未来二十年南中国甚至东亚圈的顶级学府。那位敢于创新、迎头接下重任的章校长怎么也不肯聘用国内的师资力量,宁愿出高薪在全球范围内招聘教员。叶海宁就是在这个时候前来洽谈,来信软参加董事会只是顺路而已,她对商业实战并无太多兴趣,最多也就是为学术分析多补充一个案例。 商学院2012年的学生录取名额只有13人,教师队伍已配置完整,并无名额空缺。但章校长亲自面试之后,临时召开了教务会,在求贤若渴、憧憬美好的南大面前,所谓名额、程序根本就不是阻碍,三天后叶海宁就接到聘任书。 叶增本打算直接从上海飞回美国,听说女儿的风采折服了一众古板教授,临时改了行程,前来s市为女儿庆祝。他的高兴和骄傲都是有底气的,能依靠自身努力,不借用父辈人脉,学识品行能力都如此的卓越,富人家的女儿能争气到叶海宁这种程度的,简直和熊猫一样稀有,绝对值得在顶级会所或者别墅里为她办一场隆重的宴会,广宴宾朋。 可肖叶两家都是新贵,并不稀罕学old money的传统豪门做派,聚会真的只是一个小聚会。叶增从上海、黄欣从仰光赶来,再加上肖亦群叶海宁,四人而已。就连聚会地点,都选在了高尔夫私人球会。 叶增是个这项运动的发烧友,尽管工作是忙得不可开交,但他还在三年前拿到了教练执照,打算过两年退休后,去教小孩子们打球,肖亦群的球技就是他从小教出来的。 第101页 而自打肖亦群去信软工作后,叶增都没能和他好好比过一场。这会到了球场,也不和女儿聊上两句,戴上帽子拿着杆就去了发球檯。 他们顶着海边烈日打完全场18洞,愣是把一项需要精密计算的脑力角逐,变成了体力活。然后驱车回休息室,沖凉后换了衣裳,再到会所,黄欣和叶海宁已坐在窗边聊起了天。 叶增笑嘻嘻的说:「66桿。」难怪这么得意,成绩不错。 叶海宁望向肖亦群,他慢悠悠拉开椅子坐下:「差了8桿。」这成绩也不错,比标准桿多了2桿而已。 「气象台都发高温橙色警报了,亏你们好兴致,顶着海边的太阳,足足打了四个钟头,也不怕中暑。」 叶海宁听黄欣这么说,再往肖亦群身上看,脸还好,毕竟戴了球帽,可手臂上已经晒得通红,她伸手一触,有点烫:「哟,真晒伤了。」 肖亦群接过侍者递过来的冰毛巾,敷在胳膊上:「没事。回去抹点东西就好。」 叶增倒没事,胳膊伸出来一比,一黑一红对比得明显,便说:「男人还是黑点好,你看太白了,一晒就成了煮熟的螃蟹。」 难得一家人能坐在一起轻松有趣的聊天,肖亦群却不怎么说话,只笑了笑。叶海宁也笑着说:「艾伦晒不黑吧。有一年暑假,我们开车去黄石公园,呆了一个月回来,我彻底成了黑妞,艾伦倒好,脱了层皮还是那个样。」 这会都已经过了午餐点,侍者将餐盘端上来,叶增敞开肚子先吃了一通,这才问:「简和艾妮,现在到哪里了?」 他问的是他家那对18岁的双胞胎女儿,高中毕业后非吵着要独自来亚洲旅行。做父母的原本以为他们是要到中国来场寻根之旅,可俩女生对这没兴趣,还说中国有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city,直接跑去了柬埔寨。黄欣不放心,一直跟在后头。 「到缅甸了。我说就来一两天,和爹地还有姐姐见个面再飞回去,继续她们的独立之旅,怎么也不肯。」 「他们在facebook上给我留视讯了。难得有出去玩的机会,当然就要玩尽兴,aunty,你也不用太紧张。」 「她们要是跟你和艾伦一样,我也就不担心了。」 叶增也不担心这对宝贝女儿,朝妻子说了句:「没事。」然后转头就问叶海宁,「艾伦住的地方会不会离学校太远?那里,离软体园也挺远的吧,要不你们搬到雅岸那边去。」 「艾伦家不是在沙田有间屋吗?离学校就十分钟路,昨天我就搬过去了。」 叶增依稀记得那间屋子的样貌:「是村屋啊,好旧的了,住得习惯吗?」 肖亦群这才开口:「几年前做过一次翻新。」 叶海宁也说:「我觉得比市里住得舒心。清静,不用在城市里吸那些汽车尾气。哦,对了,艾伦,等会记得陪我去趟花店,天台我已经清理出来了,养些花在上面吧。」 肖亦群说好,见叶海宁仍望着他笑,身子稍微坐直些:「uncle,aunty,我和海宁打算年底结婚。」 「嗯,不错,选日子了吗,酒店订了没?」叶增点头。来s市之前,黄欣就在电话里和他说起过这个,如果婚礼要在国内举行,下半年她会抽出部分时间在这边帮忙准备。 「12月21日,去坎昆举行婚礼。」 「哟。」叶增和黄欣相互望了一眼,有点意外。叶增说:「这不是世界末日?」 叶海宁笑了,那是读书人偶露的顽皮:「我定的。」在玛雅人的世界末日那天,去玛雅人的发源地结婚,如果预言成真,那他们的婚礼一刻成永恆,如果预言不做数,那他们的婚礼就是新纪元的到来。 黄欣问了一句:「婚宴呢?」 「不需要了,多麻烦。到时就请家人,你们记得抽时间去飞过去就好了。」 叶家是民主式的,爸妈对子女的生活有建议权但无决定权。黄欣抛下心头肉赶来,想为继女的婚礼出点心力,可是人家已有打算,那也就不再坚持。 叶增这才想起翻超大手机上的日历:「是啊,我得把那天的行程给空出来。」 晚上,叶增夫妇另外有约。 肖亦群和叶海宁从花卉市场搬了些当季的花回村屋,有桂花、有茉莉,都属于沁人馨香型。走时,肖亦群还想带盆勒杜鹃,叶海宁有些诧异:「艾伦,你怎么会想买这个花呢?」 肖亦群笑道:「这花怎么啦?」 「很普通,哪里都看得到。开得很艷丽很俗气,没一点香气,还是无果花,太过热烈奔放的背后,与生俱来就带着绝望。」 肖亦群启动车子,开出花卉市场好远,才说:「我只是觉得这花好养活,不用怎么打理,就开得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老闆,别和叶海宁磨叽啦,出来收拾你家的小混蛋。。修一个小bug。 ☆、第五十一章 叶海宁现在住的这间村屋是栋两层的小楼房,靠近s市大学新城的山脚下,是肖亦群的外公邵庆满留下来的。邵家移民美国时,香港的资产全数变卖,但s市的祖屋却是留了下来。 肖母邵明子在五年前回国,见屋子太过破旧,便请人过来翻新,屋内的格局也重新设计了一遍。可过了几年,没有人住,又没有好好的维护,这屋子还是显得破旧。 叶海宁搬来后,就爱去翻那些放在房间里用来储物的大木箱。这里几十年未曾居住,所有可移动的物品像挂件檯灯壁画都放进箱子里保存,她便想找些出来做挂件摆设。这会正翻得她兴致高昂:「也许能找出古董也不一定。」 第102页 古董没翻出来,翻出了些陈年往事,邵明子年轻时的一本相册。 叶海宁坐在书房沉闷古板的红木椅上,把相册上的灰弹掉,叫肖亦群过来:「艾伦,你妈妈的这些照片,你看过没有。」 肖亦群正帮她收拾书架,脱了手套过来看。叶海宁递过一张,他接起来,照片中邵明子穿一件墨绿色的女士西裙,头上也带着同款的贝雷帽,手上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她眼神深邃,直视前方,透着与年纪及不相称的沉静,脸上并无太多初为人母的喜悦。 叶海宁手指在小婴儿胖嘟嘟的脸上:「那是你吧。」 肖亦群坐在她身侧,叶海宁一张一张的把照片递了过来,大多是邵明子在女子中学念书的那会,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短裙,偶有和家人一起的合影。 「这些我都没看过,aunty长得真好看,像极了80年代的香港明星。」 邵明子是邵家长女,一直都是邵庆满重点培养的对象,还被寄予厚望,送去念教会学校。她五官大,轮廓深,一双眼睛又圆又长,十八*九岁的少女,稍加打扮后站在相机前,三分娇憨,剩余七分都是卓尔不群。 肖亦群没有出声,手上一直拿着邵明子抱着小婴儿的照片。叶海宁则在旁边轻声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想不明白,aunty为什么不要爹地,会喜欢肖伯父。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比她大那么多。」 肖景行大邵明子整整二十岁,两人认识时,他就是有妇之夫。肖亦群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心想别说叶海宁不明白,就连他也不曾明白过妈妈的心意。一个呆在浮光掠影的繁华世界里,念名校、有帮工叫她大小姐、父母等着她念完书就嫁给世家公子的年轻靓丽的女孩,何以会喜欢上一个被专*制思想束缚得死板正统,还带着神经质强迫症的退役军人肖景行。 在那个年代的他们,就应该如同横跨在这两个城市、甚至是两个国界之间的海峡,在各自的生命轨迹中前行,奔腾不息,再无相交。 她为他耗尽了一生,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指责,除了沉默便是决绝。可他给过什么,爱?照顾?还是守护?什么都没有,他创造了一个软体帝国,他留给前妻和子女一大笔财富,却只因为常年高压紧绷的神经不堪重负,留给邵明子一个残破不堪的躯壳。 今年他七十三岁,邵明子五十三岁。 是否真有爱只管爱,就可以无欲无求。 叶海宁合上相册,头靠在肖亦群肩上,说:「住在一起的那几年,我就觉得aunty有些不好亲近,嗯,她很少说话,所以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两年看她照顾肖伯父才懂得一些,是她的爱太深沉。」 肖亦群睁开眼睛看着她,叶海宁抬头端详了他一阵,笑道:「看aunty年轻时的照片,才发现你长得真得很像她。」 接下来的一周,肖亦群出差北京,正赶上七月暴雨,帝都转眼成为汪洋大海。他在首都机场滞留十五个小时后,终于在这天晚上的十一点半抵达s市郊外的机场。 他搭乘计程车回市内,靠在车座沙发上,眉间蹙着,然后开了手机,给李慕雪挂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到了s市,还有周一的例会必须请研发的高层也过来,都交代完了后,象徵性的问了句:「你这边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处理?」 有这样主动交代自己行踪、安排事情,还能设身处地的为下属解决难题的老闆,世间能有几个?李暮雪每念及于此,都不经感慨肖亦群的温柔。 其实这得感谢她的前任。陆琪的性子毛躁、不拘小节,自己的一日工作都安排不妥,更别说来规划上司的行程。在做肖亦群秘书时,就忘事忘得厉害。 肖亦群也就养成了习惯,只要一出差,飞机两边落地,他就会反射性的拿起手机,先打电话给陆琪。可李慕雪不是陆琪,她今年三十岁,一进公司做的就是销售管理,基本功扎实,不知比陆琪要沉稳多少倍。不过难得有和上司在电话里单独聊聊的机会,她也就把这两日经手的事情简单告诉了肖亦群。 肖亦群点头:「做得不错。」 最后李慕雪加了一句:「肖总,陆琪下班时来过电话,说和航运那边的客户约好了,有个饭局,想要你过去。」 「市场维护不都下放给了分公司,如果都要总部出面的话,设市场部干什么?以后不管我在不在,都直接回掉。」 李慕雪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明白了。我就是听她语气,好像挺急的。」 机场离半山阁很远,计程车上的收音机已经报时过了零点。肖亦群拨通了厉恆电话,想问招待客户的饭局散了没有。厉恆说他今晚有事,s分去的只有陆琪和贺良晖。 要是别人陪着去的,肖亦群也就不担心了,可这个贺良晖,虽然也是做市场的,但却是从一家外企空降过来的,对信软的这种本土化销售风格有点看不上。他赴饭局不喝酒不抽菸不唱歌光聊天,基本也就是个摆设。 估计应酬的大半活儿都落在了陆琪身上。厉恆见他不做声,便道:「十点多,我打过一个电话,他们吃完饭后又去唱歌了,在帝豪。」 肖亦群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红色的计程车在深夜的马路上急速转弯,掉头。 在错综复杂的包厢格局中,肖亦群终于找到了陆琪在的那间,一推门,竟看到陆琪笑眯眯的在帮一个年轻男子点菸,点完后,打火机就塞在了自己的腰带中。在场有七八个男人,只有她一个女人。 第103页 他愣是被这一幕吓到,呆了几秒。包厢里有人看见他,跟看见救星似的喊了句:「肖总。」 陆琪转头,眼神惊愕,赶紧和人拉开点距离。肖亦群走过来,烟雾缭绕中,那个人也站了起来和他握手。 这时,肖亦群才看清他的面貌,是这家航运公司的小老闆,喝过酒后,他脸上泛着轻浮的笑:「肖总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肖亦群示意陆琪让开些,坐在了他俩中间,烟递上时,顺手就接了,笑着说:「王总,我可是下了飞机就过来了。」 北京城里洪水肆虐,这里却是炙热无比的三伏天,白天大家都猫在楼里,晚上就爱出来唱歌喝酒玩到high,不夜城里更是场场爆满。这场饭局是陆琪约的,因为已经签了合同,所以请的都是客户那边跟进项目实施的经理,完全没想到传言中混日子的小王总今天会有兴致一起过来。 陆琪赶紧的,打电话把何毕几个人给找来了。 小王总难得一次大驾光临,服务商人来了两拨,都是些虾兵蟹将,二世祖的面子就挂不住,是以刚才多有刁难。可现在终于来了个算是和他门当户对的肖亦群,脸色多少缓和些。时间不早了,再喝两杯酒,唱两首歌,双方也就撤了。 陆琪站在帝豪下面的停车场里,见肖亦群面色阴晴不定,就杵在三米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 何毕看两人脸色不对,也知肖亦群一直都不喜欢他们对客户应酬得太过,走过去替陆琪辩解:「那个龟孙子,眼睛长头顶上,我们都说了肖总你是因为北京发大水,回不了s市,他就是不听。饭局上我们几个就看不过去,想帮陆琪,可越帮人家越来劲……」 饭桌上就一个女孩子,总归是她吃亏些。 肖亦群没有再听,回头对何毕他们几个人说:「好了,你们先回去。」然后视线越过他们,看着恨不得要去抱电线桿的陆琪,「我送你回去。」 计程车上,肖亦群未发一言,司机问他小区到了,该从哪个门进去时,他才转头看陆琪。 陆琪慌忙的接话:「西门,西门。」 已是凌晨,小区车道上停满了车,司机转了两个弯之后开口:「要不两位就在这里下吧。路太窄了,再往前开,等会连倒车都不好倒了。」 肖亦群松了安全带,推门出去,陆琪在后座赶紧把车钱付了,跟了出来。 仲夏夜晚,上玄月已没入西方,灰重云彩间依稀可见朗朗疏星。白天愈是喧噪,入夜愈是寂静,那条人来人往的小区商业街上,此时只有一男一女前后走着。一直走到商业街西头,快靠近小区外墙那里大片的爬藤植物边,肖亦群才停下来。 陆琪一步步的走过去,还是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低头说了句:「对不起。」 肖亦群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丁点起伏,越平静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越吓人:「你对不起什么?」 陆琪不肯回答。 「我用你说对不起吗?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陆琪低着头不肯应战,肖亦群一把扯过她,从一指宽的腰带里把打火机给掏出来,朝墙边甩去:「你就这幅德行,死也改不了?」 眼见他从未有过的怒气,陆琪这才慌不择言:「我也不想这样的,但王聪聪跟我槓上了,总不能甩一巴掌走人吧。他性子那么乖张,还容易翻脸,好不容易拿下来的一单业务,项目组同事还付出了那么多,真被我搅黄了怎么办?」 失了业务事小,可最后还是显得自己没能耐,要劳烦肖亦群一手为她承担。 「所以呢,被骚扰、吃豆腐,都没关系?」 陆琪理亏,别过脸去,肖亦群看着那张我见犹怜的侧面,声调依然冷淡:「公司需要你这样?还是我需要你这样?」 「这就是你在项目组里的定位?二十多号人,有人做调研需求,有人做开发测试,还有人做协同培训,可这些你都不会,除了陪吃、陪喝、陪玩,把人哄得开心之外,就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 「我为什么要你去s分,为什么要你去贺良晖那里,但凡你用点心,把你以前那些巧言令色通通给我扔掉,跟着他好好的在专业上下点功夫,就不会把自己弄到今天的地步。你倒好,什么事情都绕开他,直接找厉恆,要不就找我。陆琪,做人做事没有这么多捷径可以走的。」 陆琪脸上隐隐的有了哭相,她不是想走捷径,就像有人擅长唱歌跳舞,这是个特长。在物竞天择的残酷社会里,长相就是她的武器。二十多年来,用这件武器用得太称手,太过无往不利,已经成为了她身体血肉的一部分,她不认为这样子做有什么不对。 肖亦群知道她眼泪就要掉了,也没有就此打住:「如果今天我不过去,你要怎么收场?下次呢,下下次呢?你多大了,仗着有点姿色陪吃陪喝的青春饭,还能吃几年?你的职业发展前景,你想过没有?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过,想过没有?你都不会为自己做打算吗?」 如他所料,说未说完,这女人就开始放声大哭。肖亦群深吸一口气,不知自己该再生气点还是就这么算了,只好盯着陆琪。他还穿着昨日在京开会时的长袖衬衫,在机场羁留的时间太长,领口袖口都开始松塌,衣服上的褶皱也有点多。 陆琪抬起泪眼看过去,只觉得他满身都是疲惫之色。她从未被人这么严厉的斥责过,心里已经难过到什么也不去想,伸手就去揪肖亦群的袖子:「那以后你帮我想,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第104页 肖亦群一听,怔了半晌。有时候,他觉得他懂陆琪,下一秒想做什么,随便猜都猜得到,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她的脑神经搭在了屁股上,完全没有电流反应。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这女人一句都没听进去,人生对她来说,还是爱怎么混就怎么混,那他刚才又何必动那么大的怒气。 他甩开手:「陆琪,你不要一时冲动,……」话未说完,陆琪踮着脚尖,已经堵住了他的嘴。 肖亦群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噌的上来,完全无法忍受这种不按理出牌的陆式思维,做错事了不是扮可怜就是耍赖。他伸手就要推开,陆琪两只手已经圈住他腰,紧紧的贴了过来,头埋在他胸膛前,哭哭泣泣的叫了声「老大」。 太过久违的称唿,太过寂静的昏黄街灯,让肖亦群仿佛回到了那些只属于他们的深夜里,怀里的女孩子不顾形象的吃着一碗碗辣得让人反胃的街边小吃,明知他不会吃,还非要凑过来问:「老大,尝一尝嘛。」然后嘴巴就撅了过来。 太过想念的红唇。肖亦群垂下眸子,让眼帘中的幻影消失。 陆琪见他态度软化,也抱住了自己,再抬起眼看着他,脸上泪影重重,轻声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肖亦群拂过她背上的秀髮:「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陆琪热切的看着他,恨不得马上就发誓以表真心。 可这样的真心在肖亦群眼里,仍是轻浮多多,她说得容易,却不知道往后自己拼死了也做不到:「你已经后悔过一次了。」 陆琪哭声骤停,怔怔问他:「我不要求,什么都不要求,好不好?」 肖亦群只看了一下腕錶,说:「陆琪,别任性。」 陆琪眼里的失望一览无余,她就是借着酒劲和心痛才说出这番话的。他们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先开口才行,她以为她抛下自尊自爱,就省去了肖亦群的欲言又止,她以为她说出来他就会答应,会温柔的抱着她,像过往一样,像刚才一样,好像马上就能得到了。 一场始于寂静的争吵最终以一种离奇的方式归于寂静,因为这夜的黑,偶然被情绪撕裂的面纱再度笼罩眼前。陆琪走了几步,把肖亦群摔在地上的打火机捡了起来,侧脸说:「我先回去了。」 肖亦群看着陆琪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才转身离开。 陆琪的话总是太天真,太冲动,太过痴人说梦。很可惜,他并不信这样的痴梦,一个人拥有的选择太多,就不会轻易往死路上去走。如果陆琪爱肖亦群是条死路,那绝对桎梏不住一只蝴蝶。 人活得太过理性,就难免带着点自私冷酷,认为这个世间大多数的感情无所谓应该不应该,得到不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水分太多了点,随便拎拎,就把两章的分量都删成一章。周末不码字,周一更新怕赶不出来,周二更新。 ☆、第五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项目招标部分,感谢漫漫童鞋提出的意见,十分的有帮助。文中关于此部分,我做了部分修改,不影响阅读。 整个周末陆琪都过得了无生趣,床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想。最后想明白了,是那个叶海宁坐镇s市,肖亦群就改变主意不想要她了,不管是做个小情人,还是光暖床的,他都不要了。 这也没什么,反正她只赚不亏。可只要一想起那个人的狠心,她肚子里就开始钻心的疼。外婆以为她中暑了,拿藿香正气水给她喝,喝了后,她又受不了苦,蹲在马桶边全吐了。 到了周日下午人才好点,陆琪就去了烧腊餐厅,翘着腿拿了本新买的《it项目管理》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打瞌睡。 然后宁楠来了,脸色不太好。她今年四月份已经和唐凯完婚了,婚礼那天的豪华车队把s市的主干道交通都给整瘫痪了。不少上班族都从写字楼上下来站在路边,免费观赏了一场名贵汽车展。当时陆爸就说,这s市里亿万富翁不少,抛财露富这点无人能及唐家。 陆琪也听妈妈说了,宁楠婚后就辞了税务所的工作,专心做起了唐家儿媳。唐家是个典型的传统大家庭,小辈们都结婚了,也不分家,还和父母住在一块。宁楠整天跟婆婆、家嫂在一起,唐凯照旧夜夜笙歌,逮不着个人影,这新婚的日子当然过得不痛快了。 宁楠就和陆琪抱怨,男人结婚了,还怎么那么爱出去玩? 陆琪病后初愈,精神涣散,继续保持翘腿仰头的粗鄙姿势,斜眼看了宁楠一眼,深蓝色的棉布裙子,活脱脱一副中学老师的打扮。她心想,这么寡淡,人唐凯不出去玩才怪呢! 她就说:「他既然好玩,你就陪他玩呗。先去买两身兔女郎的衣服,再是蕾丝控,再是制服控,护士装、学生装、军人装,轮流玩个遍。他一看,外面玩的,还没你玩得多,就不出去了。」 宁楠红了脸,陆妈从餐厅厨房出来,正巧听到这番话,狠狠敲了陆琪一记响栗子:「好好给兰兰出主意。」 陆琪一开始就不太贊同宁楠找唐凯,这会嘆口气:「你老盯着他干什么,找点事做不成吗?何苦把自己当成一怨妇?」 「找什么事做啊,他们家女人都不出去上班,整天不是逛街、做脸就是打麻将。」 陆琪盯着医院那头的门洞,顿时来了主意:「你去做慈善啊,找你老公或者家公要点钱,成了一个什么福爱会,然后每天在我们餐厅里订一百个盒饭,拿到医院门口免费发放。现在很多人看不起病的,能省点钱就省点钱。上次我就见一个老奶奶,胰腺炎发作得厉害,医生都说要住院了,老爷爷还是把她给搀回家去了,哎。」 第105页 宁楠不太确定:「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唐家名声一直就不太好,要是有个乐善好施的儿媳,那真是替他们家增光。」 出完馊主意,陆琪继续回去上班。周一下午去了软体园里开项目组的产品沟通会,是个纯粹的研发方案会,客户那边来的也都是项目组的技术成员。 她听了一个下午,刚开始还特认真,一边翻资料,一边听那位语速飞快的高工讲信息资源规划,后来讲到soa体系,就听不懂了。她在笔记本上点开那几张集成架构图看了好一会,然后「啪的」盖上本子,收拾东西走人。 妈的,连看都看不懂。她打算下楼找pd的同事恶补。 陆琪从小功课就不好,脑子里进去点东西难,丢东西倒挺快。之前跟着郑睿做的那些政府项目远不像这种大型集团业务复杂,还有当年她干得最多的事情也就是改改标书格式,跟产品方案,尤其是和技术挂钩的,能不沾边她就不沾边。现在好了,积重难返,谁给她重头再学的机会啊,没这个能力,项目组就只有她当花瓶的份。 同事倒是很热心,知道陆琪的脑容量也就鸡蛋大小,各种专业术语是解释得深入浅出。可陆琪听到四点钟时,已是头昏眼花,还有点想吐,估计是中暑没好全。同事就把文件给关了,说:「琪琪,今天就到这吧,一下子讲太多,太乱了。」 陆琪点头,把笔记本挪到跟前。被肖亦群骂了一顿后,她就定下了目标,打算和客户的交往要从晚上的饭局升级到中午的工作餐。她也不需要使劲打扮得像个搞产品的,能聊得上就行,现在看来,也是希望渺茫。 男同事得了空,和旁边的几个人一起讨论一个新case,陆琪听了两句,问:「你们说的是南大吗?」 「没错。」 「校长是章劲松?他不是s大的校长?」 「被市里调过去了,做筹建工作,想搞校园平台,刚得到消息。」 陆琪一听这话,眼睛贼亮,一直以来她就是个敢于争取机会的。这会就赶紧跑去五楼找肖亦群,南大这个项目她想跟。他不都说了,要她用点心,那就用心好了,证明她好乖的。 肖亦群一进办公间,就看到了陆琪,在李慕雪的办公位前站着,在和人聊天。他从过道上一路走过去,陆琪的头、肩膀、然后是腰部、臀部、大腿、小腿、脚踝一点点的呈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她穿的是今年大热的撞色连衣裙,修身包臀歷来是她最中意的款式。说话时,那双惹眼的红色高跟鞋不肯老老实实的踩在地毯上,不是轻轻去蹭着另一只脚就是踮着晃着。她上半身前倾靠在屏风上,臀部向后翘起,曲线已经是相当凸显了,可因为主人不自觉的身体语言太多,它居然还在轻微的左右摆动。 肖亦群无法不去想像她跪着趴在自己身前的姿势。 他收回眼神,径直进了办公间,那晚送陆琪回去后他想过,说她不正经、不自尊自爱是严重了,她只是太过任性随意,稍微落在一个男人眼里,都觉得她在玩暧昧。 陆琪转头看见了他,赶紧也跟了进来,站在他跟前问:「我能不能跟南大那个项目啊?」 肖亦群没有接话,自个把笔记本电源插上。陆琪坐在他对面,接着说:「南大的校长是章劲松哎,部分行政领导也是s大过去的,我都认识啊。还有,你知道章校长的妻子是谁啊,邢秘!哦,你认识邢秘吗?」她挺了挺胸脯,「总之,在这个项目上,我很有资源的。」 肖亦群听她说完,才开口提醒:「石油、重工、运输,才是你该跟的行业,这个和你有关系吗?」 陆琪也把笔记本给打开,然后屏幕转向对着肖亦群,说:「这个,很多都看不懂,而且,项目组的分工早就定了。」一个萝蔔一个坑,她想中途接过点什么工作,除非有人辞职,不然就得从别人手里撬下来,还不如从一个简单的新项目从头做起。 肖亦群点滑鼠翻了两页,倒吸口气,基础之差,令人匪夷所思。 他靠在椅背上,想了一会才打内线:「慕雪,叫老夏过来。」 陆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项目还未正式招标,项目组也未筹建,只老夏所辖的pd部门有两位同事一直在跟踪进展,但陆琪认为她必须笨鸟先飞,或者说让人认为,日后她能加入到这个组是能力所在,顺理成章,所以已经先一步约了章劲松夫人,当年信软的总经理秘书邢堃出来饮茶逛街。 正值项目招标风口,此时约邢堃,意图就太过□。陆琪找了位中间人,当年的师姐,如今s大校长的千金,音乐学院教师,宋蔚清。 好在邢堃对她印象不错,一间人来人往的茶楼里喝茶时偶遇,居然先开口招唿她坐下一起聊聊。当年同在信软时,她二人都是长得出色,性格泼辣,茶水间里轮流着的八卦谈资。最后邢堃被人事部除名时,少有人送行,蒋林珊和陆琪是其中两位,蒋林珊是接任者,和前任吃个辞行饭还说得过去,陆琪纯粹是为她打抱不平,认为人事部处罚有失公允,要滚蛋梁勇仕就该一起滚蛋。 稍微有点技巧的销售都不会在第一次就开门见山显露目的,和邢堃逛了几次街,到后来她去做个头髮都要给陆琪打电话,这才问起南大信息平台的事情。 邢堃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回去帮你问问。」 第106页 陆琪也不失望,美发中心里呆了七个小时,超细心的和髮型师沟通,提中肯的意见。最后头髮做出来,邢堃相当满意,这才说,做这个头髮,就是要陪章校长去国外大学考察,也许为的就是这个平台的事,她半个月后才回来,到时候再联繫。 陆琪笑眯眯的送她回家,说:「去买衣服也要叫上我啊!」 下车时,邢堃突然对她说:「我们都老了,只有你还是当年那个小机灵,永远都那么有干劲。」 半个月后,邢堃果然约了陆琪,手上多了一份文件,说是招标公告的草稿复印件。标还未公示,先拿到内部文件,这就多出不少时间来准备技术资料。陆琪尚有些吃惊,但看邢堃坦然的态度,也不像要跟她拿回扣,也就笑眯眯伸手接了过来。招标公告外泄,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人情,谁家还不是想尽了方法。她有邢堃的路子,别人说不准还有主管单位的路子呢。 当然,公共事业部门的it採购项目,一般来讲,走的都是招投标路线。在开标之前,是严禁招投双方有任何性质的谈判协商,一切都凭送上去的那份标书吃饭。更一般的来讲,就只是表面看似公平,实则暗流涌动。 仅仅靠分析招标公告做出来的投标书,技术方面的同质化是相当严重的,想要从竞争者中胜出,就必须伸手触摸到招标人真实的採购意图。政府做买家的项目,最怕的就是限制门槛、内定标王。不明乎所以,傻乎乎的投个标上去,你以为你是信软就有人鸟你啊,被三流企业刷下也不是没有的事。 因此,想要禁止私下接触,根本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今天陆琪有目的的接触邢堃,就是行业内大行其道的规则之一。 邢堃说:「老章呢,主要考察了美国几所常春藤联盟大学。看的出来,他想做的绝不是国内现有的这些校内网,今天做一个教务系统,明天做一个身份认证系统,花几十万就可以搞定的那种。他要一次做好,三年内搭成整体框架。」 陆琪愕然,就她曾经跟过的项目而言,校园平台是不怎么惹人注目的。信软只要出一个微小团队,把已有的通用系统模块拼凑在一块,或者干脆找软体外包公司来做,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轻轻松松就能做好。要花三年时间来做,章劲松心气确实不是一般的高。 当年,陆琪也敏锐的嗅到了这一点。以她大学四年对章校长雷厉风行的治校风格的亲身经歷做佐证,她相信,在南大的筹建上,s市领导恐怕给了他很大的□权,他的标准和喜好才是平台建设的最大影响量。 她隐隐的有了兴奋感,对于她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其良好的开端。 原本以为跟踪的是只小螃蟹,结果变成了一条大鱼,陆琪拿着邢堃给的内部资料回公司的第二天,pd就专门开会成立了项目组,就算肖亦群不说,陆琪这会也能入列。 章劲松是个野心家,他想做的校园平台内容有多庞大呢?老夏说了,以他对技术的苛刻要求,s市教育系统都可以囊括其中,只要他愿意把那朵储存云拿出来分享。 门户网站、学生信息系统、公共数据中心、职员办公管理系统、校园生活服务系统、论坛这些自然不必说,那是应有之义。只不过仅教务一个版块下就有近二十个子系统;办公系统相当于一家五千人规模的企业erp;然后还有各科室的科研系统、门禁考勤系统、监控系统,陆琪甚至还看到要做教室宿舍办公楼的智能节水节电系统、食堂採购等后勤的整个流程系统。 开会时就各个功能板块估价,最后一合併,总价居然超过了五千万,大家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s市教育局果然不差钱啊,做什么都要朝美元看齐。 ☆、第五十三章 一个星期后招标公告出来,具体框架及技术需求果然与之前陆琪提供文件无异。她趁热打铁去找老夏,说这回她不仅想全程参与到投标过程中去,而且中标后,也希望能够留在项目组里做产品测试或者协同。 老夏没有马上答覆,而是徵询了项目组主管的意见,pd一位高级经理王安远,小组成员的具体分工由他来定。 王安远是在陆琪转岗做秘书后才来到pd,不算她的铁哥们之一。听了老夏的话之后,他脸上颇有鄙夷神色。确实,以陆琪的岗位职责来说,最多也就是跟客户提点方案什么的,要做产品,有点过分,更何况她还不是跟pd对口的行业经理,这已经是僭越了。 但老夏拍了拍他肩膀,笑着提醒:「别以为团队里都是搞技术的就是好事。陆琪手上有资源,上面有靠山,她在里头,除了挤掉一个人的名额之外,对项目只好不坏。等会打个借调申请上去就行。哦,还有,她说,这个项目的提成她只拿50%。」 王安远一听这话,立马安可。出老夏办公室时,看见陆琪和一帮同事有说有聊的,心想这女人是个鬼精,心思灵泛还不贪财,少要的那50%正好拿来赌项目组其他成员的嘴。 时间紧凑,招标期只有20多个工作日,方案会隔一天就开一次。中间部分的技术标版块众多,大家各自领了分工下去,剩下的商业标以及总体框架的拟定合併,则由陆琪完成。 陆琪心想,总算挑了一次大梁。肖亦群说得没错,没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让她浪费了。她必须以这个不算复杂、但基础全面的项目完成职业转身,以后能独立带领团队去做项目才行。 第107页 好在投标书里,只要大意阐明技术要素即可,谁也不会傻到把自家的核心技术在里面大写特写一番。另外项目操作难度也不大,信软有很多成功的案例可借鑑,资源库了一搜,就能找到许多相关的资料,甚至大段大段的文字都可直接复制。 当然,只会死盯着标书是没用的,没中标,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陆琪约了邢堃几次,还找过南大筹备组的两位领导,看看有无空子可钻,不然打探点消息也行。但邢堃也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无论陆琪怎么套话,就是喝茶聊天。然后放下杯子,想起什么,对陆琪说:「世方也参加这次投标呢!」 不说,陆琪也知道。 两家企业同是s市出来的it大鳄,碰上个项目,双方人马厮杀得人仰马翻是常事。投标时碰上了,看对方的眼神都恨不得那是伽马射线,能直接射死你。当然这是在领导面前表现出来的「死忠」气。招标一完,立马你换我家,我换你家,跟玩似的。甚至早些年,还有不少骨干带着技术资料闹离家出走,两家也没少打官司。2003年后,保密措施以及专利技术等法律武器彻底用起来,这才杜绝了带嫁妆的投奔行为。 「二十多家应标的公司里,只有世方才是信软的劲敌。而且,和宋校长家关系还那么亲近。」 世方科技曾经是行业内出了名的夫妻店,董事长是沈益山,总经理是高飞,也就是高烜高琛的亲姑姑。好几年前,沈高婚姻大战,高家兄弟全都离开了世方,但从去年起,又开始带领团队陆续回归,高琛如今就是世方的副总。 陆琪就是对这个没底。高家、宋家是姻亲,宋校长和章校长也不是一般的交情。信软虽强,尤其是这两年来,市场占有率已经超过了世方,可也不见得能处处压着它。 「我也希望信软能够中标,毕竟我是那出来的。不过,章校长的意思,我真的猜不出来,要不,你去找找高琛?」 邢堃微笑着,试探着问她,尽力掩盖脸上的那丝好奇。 陆琪丝毫不诧异邢堃怎么知道她认识高琛,更不怀疑,她连她和肖亦群的事都听说了。两个女人之间,可能还有秘密,三个女人之间,绝无秘密存在。 就像邢堃和她在一起时,会挨过头过来问:「宋蔚清和她那个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然后她就会告诉邢堃。 宋蔚清和她在一起时,也会笑着低头问:「当年,邢堃怎么离开信软的?」 然后她就会告诉宋蔚清。 如果邢堃和宋蔚清两人在一起呢?想都不用想,他们会把所有知道的关于陆琪的前世今生的八卦全分享给对方。 女人在这一点上,无论是高贵冷艷货、清新文艺货、还是低俗路人货,本质上并无区别。 不过,陆琪还是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认识高琛?」 「还不是蔚清讲的,说她家小叔子十年来,一直都专情你一个人。」 「哪有,蔚清姐和你开玩笑。」 陆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去找找高琛?」,简单的问话里透露着一股让她不高兴也不安定的情愫。但邢堃却相当的有兴趣,身子还挨了过来,身体语言的亲密表示这个话题也是相当私密性的:「南大商学院新来了一位女老师,叫叶海宁。」 陆琪抬头,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而邢堃脸上已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说:「你也知道?」 「嗯。」 「前两天,学校搞迎新会,我和她聊了几句,她说快要结婚了。」 陆琪佯装镇定,鞋跟往地毯上死命的踩,可就算是这样,都无法控制住身体的抖动。 邢堃身子退回原位,继续端起茶杯,瞥了她一眼:「陆琪,别傻下去了,你得为自己做打算。」 那一瞥的眼神意味深远又通透,谁比邢堃有资格劝告陆琪?她是一样的过来人。 肖亦群要结婚了,你没希望了,还不如好好的抓住高琛。把信软的标底泄漏出去,让世方捡个大便宜,藉此你就离开信软,义无反顾的奔向另一个高富帅的怀抱。 怎么?不肯走?对高琛没意思?那好,有另一种打算。 没错,男人都一样,最终还是得依靠自己,项目做好是王道,方法论就是只要结果胜利,那么可以用一切方法。就算你陆琪对高琛没意思,可让他帮点忙又怎么啦。不过是帮他那不要脸的姑父挣钱,用得着拼死拼活? 几千万的项目,高琛会帮吗? 这个,女人,你得学会好好利用自己的武器,毕竟高琛喜欢你。 陆琪心里反反覆覆。 过两天邢堃打电话问,宋蔚清三十岁的生日晚宴,到底去不去。她心念一动,最后还是选购礼物跟着去了。 生日宴在高家靠近大学新城的湖边别墅里举行。陆琪和邢堃去时,高烜正好在庭院里帮妻子和儿子拍照。一看到她,dv就扫了过来,嘴里还说:「真是surprise,今天晚上,看来有人会很高兴。」 陆琪一看到他坏坏的笑,心里的膈应愈发放大,直想不该来的。她有什么意图,高琛或许看不出来,但人精一样的高烜夫妇怎么可能瞧不出来。 陆琪和宋蔚清说笑间走进一楼的客厅。一抬头,她当场就怔在门口,叶海宁也在。 果然,这顿生日宴,她是不该来的。 第108页 宋蔚清「啊」了一声,赶紧拉她过去:「叶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陆琪,高宋两家的好朋友。」 叶海宁抬头,「咦」了一声。在场的人都很惊讶,蔚清又问了句:「你们认识啊。」 「在信软见过一面,陆小姐是信软的员工?」 「嗯。」 宋蔚清见陆琪脸色僵硬,不敢留她在客厅里坐着,招唿她和邢堃先去了后院,晚上的烧烤派对在那里举行。出来时,宋蔚清解释:「琪琪,我不知道你要来的。叶海宁就住在附近,平常也有来往,所以今天晚上就邀过来了。」 众人眼神审视的压力消失在门廊后面,陆琪这才笑着说:「蔚清姐,今晚你是寿星你最大,是我不请自来,不好意思。」她环视了屋子一遍,再问,「高琛呢?」 「路上堵车,等会就来。」 高琛没来,陆琪只好拉着邢堃聊天。她心里的不舒服就像天空中越聚越多的空气一样厚实。明明她和肖亦群没什么,可众人的眼神嘴角流露出来的笑意,却好像能把她给凌迟一般。而屋里的那个人呢,聆听诉说都露着浅浅的微笑,,她一点都不用受这种心理罪责。 陆琪相信,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成为这个圈子里为人所乐道的新一届名媛。是的,真正的名媛,家世、相貌、学歷、工作、谈吐,简直堪称完美。 所以说,肖亦群是聪明,聪明到极致了,完全是照着最顶级的样板房在找老婆。 她不再看客厅那边,一个劲的喝着橙汁,邢堃摇了摇她手臂,语气愕然:「陆琪,那个是蒋林珊吗?」 陆琪转头,果然是蒋林珊,穿米色针织衫,配一条过膝长裙,头髮也放了下来,和平时不苟言笑的职场秘书风格对比明显。更让人惊讶的是,她是和宋思阳一起来的,那是宋蔚清的哥哥,不过宋校长家是属于再婚家庭,两人间并无血缘关系。 陆琪眼下最希望做点什么摆脱这种无聊又尴尬的局面,已经抢先说了:「总秘,原来你和宋师兄在谈恋爱啊?」 看到陆琪,蒋林珊也很意外,心想,怎么是个好点的男人,你陆琪都认识。「没有,他说有个聚会,让我过来当一下女伴。」 高烜说的没错,今晚真是惊喜连着惊喜。蒋林珊看到邢堃,也是错愕不已。陆琪拍拍木凳,让蒋林珊坐下:「说说,说说,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相亲认识的。」蒋林珊并不愿多说。被陆琪拖到了后院,她就不断回头去看厅里的情况,宋思阳正和宋蔚清聊着天。陆琪瞄了一眼,知道她担心什么,嘆了口气:「好了,回去我们再聊,你还不去宋师兄那里。」 蒋林珊却有些踌躇,陆琪脸上挂着笑,说出来的话已经带着几分戾气:「两兄妹聊天,你怕什么!」 高琛几乎算是最后到的,还带着高昕来的,一见陆琪,两人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陆琪心里苦笑,她以为高昕被禁足,就哪里都去不了,没想到还可以参加家庭聚会。有高昕在,陆琪连上去打声招唿都没心情。更何况,她想找高琛打探点世方项目组的那点心思,早就被在这里呆着的两个小时给消磨光了。 入夜后的烧烤生日派对,热闹有趣。 陆琪手上拿了五六根铁签,串的都是肉类,再放到烧烤架上去烤,稍不留神,就烤黑了一个翅膀。高琛过来帮忙,她不着痕迹的站开了一点,最后索性把所有铁签都给了他,坐到湖边木凳上喝啤酒。她一走开,高昕立马挨了过去,嚷着要哥哥也给她烤。 陆琪看不下去,转了个身。邢堃又挨了过来坐着,问:「和高琛说了没?」 她今天也是单的,章校长年纪大上不少,年轻人的聚会自是不参加。 陆琪不知她为何如此热衷这件事,就撅了撅嘴,示意她看。邢堃抬头,就看到几个烧烤架前,来的其他宾客还好,就高家那几个不正常,高琛和高昕挨在一起,宋蔚清和宋思阳挨在一起;高烜就只能和儿子挨在一起。 身体语言和气场能反应很多东西,今晚蒋林珊虽然是宋思阳的女伴,但很明显,她挤不进那个气场,只好和旁边的叶海宁聊天。 邢堃笑着朝陆琪说:「难怪林珊不愿意多说。」 高琛端着烤好的东西送过来,邢堃也就起身走了。陆琪以往对着他,还挺坦然的,但这会,连笑都不肯露一个,硬邦邦的回了句:「谢谢。」 高琛问她:「蔚清说,你有事找我?」 「哪有,我就随便问了句。」 过了一会,高琛才开口:「你怎么回信软去了?」 陆琪恼羞成怒:「怎么,还不能回去了啊!」 今天在场的,除了叶海宁和高博文这个六岁小孩之外,其他的人都路子广消息灵通,更别说前年去香港闹方曼妮的婚礼时,高琛和肖亦群还打过一个照面。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不用说,一看就能明白。 高琛靠在椅背上,别过脸去,陆琪才觉得又伤害他了。她对高琛是有感情的,自小是个独生女,成长的那些年岁里最缺伙伴,尤其是这种大个两三岁,什么都宽容包庇的哥哥。 陆琪记得,当年她们三个女孩子许下磅礴大志,每晚披星戴月回到s市时,一个个在高家的保姆车里,睡得人事不知。如果是高琛去接的话,从来都不会叫醒她,而是把她给背回家去。那时陆家还住在老旧的板房里,他要爬八层楼。 第109页 大多数时候,陆琪都醒了,却假装睡着,嘴角勾起,趴在背上听他气喘吁吁的唿吸声。 高琛总是会想,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一切,也许今天的情形会大不一样。可惜,陆琪却不再相信如果的美梦。没有高昕,她不会被陷害,可没有高昕,她也就不会认识高琛。 有些人之间,永远都不会有开始,就算开始了也不会有好的结束。 湖面微波荡漾,对岸的风一阵阵吹拂而来,这是再好不过的初秋夜晚。陆琪有些坐立不安,希望有个人突然横□来,把她或者高琛给叫走,就算是高昕也好。可这场聚会中的主宾们情商如此之高,非但没有人往湖边走过来,甚至就连挨得近些的烧烤架,人也渐渐的散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他们制造难得的相处空间。今天晚上,不是高琛死皮白赖的追,而是一向和他们保持距离的陆琪主动过来的,机会难得,岂能不好好把握? 「高昕年初找了份工作,干得不错,家里也给她找了合适的对象,十月份就会结婚。……」 陆琪没等他说完,就回了句:「挺好。」 态度决绝。高琛侧身看了叶海宁一眼,她正在和蒋林珊分享刚刚烤好的玉米,他嘆口气:「就算这样,琪琪,你也不想考虑我吗?」 此刻的陆琪觉得来参加这场生日宴会,简直就是被人挟持了:「怎样?我过得很差,差到需要人来怜悯同情的地步了吗?高琛,我过得很好,比任何一个昨天都要过得好。」 她心里烦躁不安,手不经意的去摸光熘熘的脖颈,摸到一个小山包,才发觉自己一直坐在那里餵蚊子。 她起身,朝宋蔚清喊:「清姐,被蚊子咬了好多包,有防蚊液,花露水没有?」 高博文手举得老高:「有!」然后跑回客厅里,去给陆琪拿防蚊液。 已到初秋,陆琪仍穿着短袖花裙,露胳膊露腿的,灯光下一照,整条小腿都被蚊子叮得惨兮兮的,肿了不少的红包。 高博文「唿」了一声,跑回院子里,去和爸爸说:「这个琪琪阿姨傻乎乎的,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都不知道。」 高烜咧着嘴说了句:「o型血的甜妞,蚊子当然喜欢了。」 陆琪以蚊子叮咬为理由,躲回了客厅。不断有人说进来陪她呆一会,她都摇着头说不用不用,我看电视就好。然后挑了个动画片,把高博文给吸引进来了。 一大一小假装看得乐乎,陆琪用余光去瞄外间的情景。她很少有这样落寞的时刻,融不进欢快的氛围里,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外面站着的这些女人,行为举止一个比一个高贵,一个比一个得体,就连她觉得怎么混都不可能比她混得好的蒋林珊,也很快要加入富太太俱乐部了。 可她呢?邢堃说,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要为自己打算,把青春年华耗在给不起未来、给不起好的未来的人身上,毫无用处。倘若只有二十二三岁,玩就玩了,可你已经二十八岁了,青春所剩无几。所以你看,蒋林珊平时多决断的一个人,宋家兄妹的亲密就在眼前,她都可以视若无见。 陆琪差点就要被说动了。可那个宛如白莲花一样的女子,更让她照见了自己的一身污垢,到最后,她学不来邢堃的瑟曦王后风格。 高博文跪在茶几前,餐盘里的烤肉吃完了,他大唿「爸爸」。 然后高烜端了食物进来,高博文对餐盘里的青菜不屑一顾,高烜坐在沙发扶手上,耐着心劝他要多吃。陆琪看着这个对儿子照顾有加的男人,想起他在外头的飞扬跋扈,「扑哧」笑了两声。 高烜看了陆琪两眼,这才道:「笑了?一个晚上脸都臭臭的,怎么,又是我们姓高的惹你了?」 陆琪摇摇头,高烜接着问她:「你不是来找高琛的?」 「哪有。」陆琪正脸,死命为自己辩护,「我就是来看看叶海宁什么样的!」 高烜不信,陆琪也说不下去了:「你管我干什么,也不看着你老婆去。」 看儿子把青菜都吃下去了,高烜这才起身,摸了摸陆琪的头:「别学你那些姐姐,心思长得比年纪快、比眼角的细纹都快。」 一场聚会,宾主尽欢,于是美满散场。 陆琪喝了酒,高琛要司机先送她回去,而让高昕宿在大哥高烜家。叶海宁家离得近,走路不过十分钟,这会也和她点头致意。 陆琪也冲着她笑,那笑容百味参杂。她心想,今日是开端吗?或许往后有无数个日子,她和她都会在同一个场合遇见。 脚下的石板路深深浅浅,高琛扶着她上了车。车门半敞,她手搭在上面,和高烜一家人道别,突然间高昕沖了出来,直往她扑来。陆琪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右手就被夹在了车门之间,已经坐在她左边的高琛也扑过来压在她腿上,双手往外用力顶着车门,喊道:「高昕,你疯了。」 众人都惊呆了,待陆琪忍痛惨叫,挨车门最近的高烜才跑过来把高昕给拉开。高琛赶紧去看陆琪的手,半个手背开始紫红肿胀。 高烜双手紧搂着高昕,可她扔在折腾,斗不过男人的力气,她就转过脸,朝抱着陆琪的高琛声嘶力竭的吼道:「我不是答应和那个男人结婚了吗?你们的安排我不都照做了吗?高琛,你找别人都可以,我都答应。可是,为什么是陆琪?」 高烜让她闭嘴,可整个晚上,全程目睹哥哥在陆琪面前大献殷勤,她怎么忍得住:「我高昕是个烂女,可她陆琪又算什么好人,她堕过胎、离过婚,现在还是别人的小三,她凭什么嫁进我们高家。」 第110页 高烜拖她回屋子,对着车内的高琛说了句:「赶紧送陆琪去医院。」 他来了脾气,对小妹也没什么风度,半拖半拉的上了台阶。眼看就要被推进门里去了,高昕一转头,看到了叶海宁,她像个做恶作剧的小孩,无比灿烂的笑着说:「叶老师,你知道陆琪是谁的小三吗?她这一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抢男人。」 高烜想拖她回屋子也阻止不了这番话。 「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全都瞒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项目招标部分,感谢漫漫童鞋提出的意见,十分的有帮助。文中关于此部分,我做了部分修改,不影响阅读。 ☆、第五十四章 初秋的夜晚,深处亚热带的山脉脚下,竹林沙沙、月色清幽。 叶海宁拽紧身上的薄外套,走在回村屋的路上,越走越快,最后一路小跑到了公交站台,坐在了椅子上。刚才高昕蓄意伤人的一幕太过震惊,她的思维尚还停留在这个叫陆琪的女孩和高家到底有什么渊源的阶段,所以听到那些话时,她以为是高家小妹的幻想症发作了。 可是话音落后,众人沉默的脸色,让她感觉荒诞极了,彷佛置身美剧的悬疑片中,「everybody knows」。最后的一个镜头,她给的是车厢里的陆琪。隔着车窗玻璃,那张精緻的脸蛋越发的小,越发的白,手掌上的剧痛已经让她泪流满面。 叶海宁下意识的想去证实,可陆琪见她望过去,扭头躲在了高琛怀里,然后司机踩了油门,大奔车在她面前急驶而去。 一个人的生活太过平静,当动盪来临时,潜意识里会拒绝相信和接纳。 叶海宁不知她是怎么和众人辞别的,她只知道得赶紧走,离开这个荒诞的夜晚。 可用不了多久,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这场被他人突然掀起的海浪退去,脑海里留下了无数细微的线索和证据。这种缓慢而清晰的感知,正在一点点的剥离她的世界。 在她内心里,她所以为的,坚固的、可以朝外人微笑着诉说的人生象牙塔,正在一点点的随着这山麓间的夜风逝去。就在这里,坐拥数百亿美金的vq资本掌门人千金——叶海宁,骤然发现自己再一次无家可归。 在叶家那栋温馨的美式别墅里,每周二晚上是姐妹们的茶话会时间。黄欣是个和蔼又开明的母亲,认为以中国方式来管教美国生长的女儿,是一种不逊于超速驾驶的冒险举动。 这样的茶话会从简和艾妮十二岁开始,一直持续到今,她们还可以请朋友一起来。黄欣有时会找各行各业都干得不错的女性朋友,来给小女孩分享些人生经验,但小女孩们,明显的都只对另一种生物感兴趣。她们会乐此不疲的说初吻、初夜,说那个男生多么迷人,然而到了下一场,有人遭遇失恋,又开始痛斥身边怎么没有出色点的男生。 叶海宁那时已在伯克利大学,对这种十来岁小女孩的茶会,毫无兴趣,只回家时碰上偶尔参加。 印象深刻的一次,十五岁的艾妮遭遇男友噼腿,情绪低迷,大家劝了一通后,艾妮哭着站起来,耸着肩晃着手说了句类似「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话。 在场所有的女人都点头,细数那些甩了她们,或她们甩了的异性生物的种种劣性根。叶海宁窝在沙发上拿起了一本杂志看,完全融不进这样的姐妹淘氛围。当时还觉得她们好天真,现在看来,天真的是她,快三十岁了,还以为她的艾伦与众不同。 不是这样的,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陆琪手上的伤势不算严重,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在高琛的要求下,医生还是给她缠了厚厚一圈绑带,开了病假书,让她回家休息。 虽然伤势无虞,只不过手被夹后,有那么一会儿疼痛得厉害,疼得她出了身汗,身子有点虚。高琛送到楼下,还想送到家门口,陆琪有气无力的让他走:「我爬都能爬回去,你想再让我爸妈看见,因为你们高家,我又受一次伤吗?」 右手受伤,做什么都不方便,陆琪好不容易开了单元楼的门,踩着高跟鞋踉跄着往楼梯上爬。她想抬起脚,可她全身的筋骨似乎都被人抽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十八岁的时候,她敢拿着刀片去和高昕拼命,二十八岁,她除了躲在别人怀里,什么也做不了。 当叶海宁茫然无措的望过来时,陆琪只觉得她从来没那么疼过。那样的疼,就像是经年未愈、一直在掩盖、在溃烂的伤口,勐然间被人再插上了一刀。 这十年来,坎坷的时候她爬着跪着走过,顺畅的时候也跳跃着奔跑着走过,在这条道路上一直支撑她玩命狂奔的,无非是离十八岁的起点越来越远,就如她所说的,她所信念的,她的每一天活得都比昨天要好。 可时光并没有打算放过她,藉由昔日同伴之嘴,讽刺她依然过得混乱不堪。十年了,她依然在乐此不疲的抢一个个不打算要她、爱她的男人,毫无长进。 肖亦群选好了他的路途,早就选好了路途啊。是攀山越岭也好、是乘风追浪也好,跟她陆琪没有丁点关系。 就这一瞬间,她痛彻心扉,摔在楼梯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第二天早上陆琪照常上班,陆妈连烧腊店都没去,守着她吃的早餐,恨不得拿勺子来餵。她昨晚回来时就已经编过谎话了,说是同事聚会,有人喝多了,上车时没留意她手还放在车门上,一带就把她手给夹进去了。 第111页 陆妈心疼无比,亲自伺候女儿洗漱脱衣,然后问她怎么眼睛都哭肿了。 陆琪瞪着兔子眼,回了句:「被夹成这样,不疼啊!」 这会,陆爸和外婆也杵在跟前。陆爸说:「这得算工伤!就算不是工伤,也能让人请假吧,打电话去公司,你在家里歇一个星期。」 陆琪不肯,手上还带着那圈绑带就去了公司。为了这个项目,差点废了一只手,她没那么好心把它送给别人。 她本想把绑带给拆了,手没有骨折,弄个绑带,感觉病情很严重似的,但拆下来一看,手背上淤血未散,跟猪手一样难看,又把绑带给系回去了。蒋林珊知道她在软体园,特意跑来会议室,见她正在以她那只不太灵泛的左手改文件,就把她叫了出去,说歇会,喝杯下午茶。咖啡刚泡好,陆琪就说:「你有什么事?我那边事情没忙完,等会就要下去。」 从来最爱和人聊天的陆琪,今天变成了工作狂,连公司规定的半个钟头的下午休息时间,都捨不得浪费。 陆琪分秒必争是有理由的,临近截标日期,项目组一天开n次会议。她工作难得玩命,这会大有取代王安远的趋势,会议上愈发成为主导,谁人负责谁人跟进,都格外的关注。 这周的周三就是截标日,按照惯例,周一上午的十点,要开定稿会议,截标前最重要的一次会议,营销研发的各路负责人都会出席。李慕雪在会前五分钟打内线电话,提醒肖亦群去参加。 肖亦群问:「谁主讲?」 「陆琪。」 停顿两秒后,肖亦群才说:「吕工、老夏和厉恆在不?」 「都在。」 「帮我请假,不去了。」 李慕雪有些纳闷,随即登上会议系统,帮肖亦群请了假。一分钟后,所有与会人员,都将收到简讯提醒。 陆琪正在会议室里,为职业路途上第一次独当一面的阐述做最后准备,放下手机时,心情黯然,转念又恨自己不争气。这几天里,她顶着半废状态的右手,在s分和软体园里进出,无数人看见,无数人问起,唯独那个人,就算从过道经过,眼神瞥见,都未曾开口问过一句。 比起她手上的伤,他应该更在意另一个人。 作为高级副总裁的肖亦群,很少能准点下班。外面办公区的人一个个走了,最后李慕雪来和他说「肖总,没事我先走了,今晚会刮颱风,你也早点回去」时,他仍在埋首工作。 直到手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才点开了邮箱里的一封邮件。下午上班时,评审组发了会议通告,南大信息平台项目的投标书最后拿到79分。 在信软的评审系统里,70分意味着对框架、内容、技术参数等基本满意,文档稍作调整就可以对外提交。陆琪拿到这样的成绩,也是意料之中,并不算有多出色。资料库里,曾经有一份投标书拿到了95分的罕见成绩。 这两天,颱风压境,风雨不歇。雨在傍晚时停了一下,这会又下了起来。窗边飘落进丝丝细雨,肖亦群起身把门窗关了,然后点了根烟,吸两口后回到桌前,双击屏幕上的文档,一页页翻着。 到全部看完,已经过了九点,外间一片漆黑,悉悉索索的雨声变大了,像小沙子一样敲打着窗户。他关了笔记本,再把菸灰缸里的菸灰和菸蒂清理完,也熄了办公室的灯,锁门,打算回家。搭电梯时,他却没有按-1的楼层,而是去到了四楼。这几天,陆琪都在那里办公。 陆琪正从会议室里出来,黑黝黝的过道上,就她一个人,背对着他,往茶水间的方向走,背影窈窕,那只受了伤的手就垂在身侧。 她还没走到茶水间,就被突如其来的「哗啦啦」声给吓了一跳,往回看才知,是风吹得唿唿的响,挨着窗边的办公桌上,纸张四散,于是她赶紧去关窗户。 关好这扇之后,她又去查看其他的关紧了没有。一间近千平米的办公区,一面墙就开了十来个窗户,她用左手一个个的去推或者拉,走到最右边时,才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陆琪还是不争气,看到肖亦群时,就掉了眼泪,喊了声:「肖总好。」 「还在加班?」 陆琪「嗯」了声,往回走。手废成这样,做事当然比较慢了。 「那份投标书,架构安排上没有问题,语言也通俗简洁,富有针对性,这是很好的风格。」陆琪回望,肖亦群接着说,「也有些问题,项目交付时间的安排上,有些过于紧凑,有些又拖得过长。」 陆琪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评审组也没注意。虽然看似是小事,中标后也不可能说,完全按照标书或合同所定节点交付实施,但尽可能的为公司人员和时间安排留出空隙转圜,以及最大程度的避免法律争端也是项目经理职责所在。 而肖亦群能够在这么厚的标书中发现这个问题,只能说明他已经通读过了,估计晚上加班就是在看这个。 陆琪的心口又酸又甜,瞥了他一眼,再回到会议室里,翻到文档中间,细细一看,果然是,她把太多任务压在了前期。肖亦群见她用左手笨拙的去按滑鼠,坐在了旁边,把笔记本移了过去:「你哪些要改的,我帮你。」 陆琪第一次做这种统筹安排的工作,拿着水笔在列印出来的时间表上磨磨蹭蹭划了半天,才拿给肖亦群过目。肖亦群略略一看,再帮她修改了两个小地方,重新做了项目推进图。再然后,他也没走,从文档最上端一页一页翻,帮着修改措辞。 第112页 若是信软所有的投标书都得由副总裁来改,他忙得吐血都改不过来。陆琪在旁边晾了十来分钟,没事干,想起她的咖啡还没泡,起身再去茶水间,顺便帮他泡了杯茶。 再回来时,陆琪顺手,不,顺脚关门时,合页发出「吱吱」声,肖亦群抬头来看,两人目光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这样的夜晚,没有人有心情加班,大家都听从了气象预报的忠告,赶在七点钟之前就回去了,好躲过这深夜加速袭来的颱风。所以,今晚的办公室里格外的安静,在那声尖锐的关门声后,更觉得静,只有肖亦群敲键盘的声音在这不透风的空间里越来越响亮。 陆琪恍然的听着,声音骤然停时,她还有些不适应,以为文档内容有问题,正要挨过去看,肖亦群已经走到门边关了灯。 会议室里瞬间黑得可怕,衬得液晶屏上的白光惨澹,肖亦群过来一把盖住,接着搂过陆琪,抱在了桌上。下一秒唇齿相战,两人紧紧的吻在了一起。 令人想念已久的淡淡菸草味席捲口腔,陆琪身子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肖亦群并无不良嗜好,唯独会抽菸,但也不凶。陆琪曾经问过,为什么不戒掉?现在想来,这是用来迷惑她的,如同她的短裙丝袜和高跟鞋。 衬衫半开未脱,一步裙往上翻到腰间,随着亲吻愈来愈热烈,从嘴唇移到了胸前,陆琪顺势被压在了桌上。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办公间里做,只是每一次他们的爱都身处在浓得划不开的黑暗中,太过黑,太过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欲望在云朵上翻腾。 作者有话要说:越到后面,越难写,目前正行进在最难的一部分上,暂定下次更新时间周五上午十点。有童鞋说过的小老闆会否爆发的问题。答,会。但某个事件只能是导火索,而不是火药库,火药库已经深埋在心中了。高昕把陆琪和小老闆的关系爆出来,表面看上去是想害陆琪一次,但实际上是帮她的。叶海宁和小老闆的关系,已如海面薄冰,虽然完整无恙,但却来不得一丝气力。 ☆、第五十五章 陆琪不是天生就性*解放,相反比起大多数的同龄女孩,她偷尝禁果太早,非但没什么美好初体验,而且所受到的惩罚也太过严重。在内心深处,她是抗拒这种事的。 交往过那么多男朋友,绝大多数都只进行到亲吻阶段,她就觉得噁心,闭着眼睛都没法想像下面的事情,立马甩人,心理障碍未除,甩人也就甩成了习惯,花心女郎的名号从此而来。不过也确实有两任,条件真的很不错,她希望以后能结婚,水到渠成下,该做的也都做了。 但那和现在做的不是一回事,山路车厢那晚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性高*潮。它来得太突然、太刺激、太兴奋,潜藏在她心底的那些小人还没来得及整装待发,就已经被肖亦群的单刀直入杀得片甲不留。 在两人还打得火热的那个冬天,对彼此身体的兴趣都异乎寻常的高。某个夜晚也如此刻,陆琪熘进了肖亦群的办公室。起初只是磨叽,后来惹上了火,他们也不管地方合不合适,就干起了大阵仗。一不小心,把桌子边缘的文件立给碰翻了,于是怔了两秒。 结果那么重的文件夹摔在地毯上,也只是哑哑的「砰」了一声,两人都以为没事。正办得热乎,办公区最外面亮了一排白炽灯,然后由外到里,一刷熘的全都亮灯了。 陆琪反射性的转头,避开光线,半*裸的身子却僵在桌子上:完了,保安巡楼了,就要当场被捉姦了。 肖亦群同步把她给搂了下来,藏在桌下狭窄的空间里。陆琪憋着唿吸,感觉保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了心口上。另外一个当事人却镇定得出奇,翻过她的身体,分开双腿勾住他的腰,再一点点进去,继续刚才未做完的事情。 这层楼的灯光,陆琪觉得亮了一个小时那么长。保安不像往常那样例行巡楼,开灯看一眼就走人,而是围着转了一圈,她甚至还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可身上那人还在缓慢持续的冲撞着她,每一次,她都觉得顶到了胸口,心脏的跳跃到达忍耐的极限,她需要咬紧嘴唇才能不叫出声来。 她紧紧拽着肖亦群的衣服,用眼神求他不要再做了,可没有用。就在门外保安开始讲话时,勐然到来的痉挛感让她再也无法控制,嘴唇张开,一口咬在了肖亦群的肩上。最隐秘的地方传来致命的、不可言喻的咬紧感,一点一点的吸允着闯入者,她都快要昏过去了。 肖亦群凑在耳边,笑着说:「真没用。」 陆琪好一会才恢復正常,去看肖亦群的眼神,他在笑,在笑她。她当时就想,怎么以前就不觉得他坏呢。他坏透了,比那些自封大众情人、风流倜傥的种*马哥都要坏,那种人,你还知道要留个心眼,可他呢,无从抵御。 悄无声息的黑暗里,陆琪的叫声低不可闻。肖亦群俯上身来,亲吻她耳边,那里的绒发细软,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他低低的说,一向冷淡的声音中带着三分蛊惑:「叫出声来。」 「不要,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过了几秒,肖亦群才暂停亲吻,望向她双眼:「那就被发现好了。」 陆琪仰躺在桌子上,望了一眼外面,会议室面对着办公区的那面墙全是玻璃的,连百叶窗都没有拉下,假如像上次那样,只要一开灯,他们将无所遁形。 第113页 陆琪笑了,这么一刻,她巴不得坐实奸*情。最好,所有的人都看到,那些议论纷纷的同仁们、蒋林珊、肖亦玮、梁勇仕、曾雅娴,高琛、高昕,邢堃,全都看到好了。还有谁?最好叶海宁也在、肖亦群的爸妈也在,当然还有她陆琪的爸爸妈妈,三姑六婆。 全都看到好了,上司和女下属深夜偷*情,当场捉住?她陆琪的人生从来都不顺畅,要毁灭为什么不来得彻底一点,不还有这个人愿意陪着她? 可会吗?梁勇仕让邢堃承担了一切,黯然离开工作了七年才熬出头的地方,肖亦群会捨弃更美好的一切,为她承担吗? 他永远都无法知道她对他的爱如此浓郁而悲哀。 陆琪抱着肖亦群的脖子,问他:「你会这么玩叶海宁吗?」 肖亦群没有回答,她眼泪溢出眼角,推他,又捧着他的脸,直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她有我这么盪吗?」 这话彻底激怒了肖亦群,一场办公间的活色生香变成了赤*裸裸的肉搏战。在这个男人面前,陆琪头一次,想把所谓自尊自爱的衣服给穿起来,可她力气不敌肖亦群,到最后都被压制得死死的。 等肖亦群终于到达顶峰,俯在陆琪身上,才松开箍住她的手。被禁锢的欲望释放,跟随而来的是与这黑夜一样无边无际的空虚疲惫感,而他一直在坠落,始终踏不到地。 退出来时,看见陆琪在转动被抓疼了的右手腕,他说了句:「sorry。」 他又想抽菸。 陆琪撑着左手想坐起来,听到这话,差点没力气撑住。 在今天之前,不对,在此刻之前,她一点都不想恨肖亦群。他没什么对不起她,他从未说过「我爱你,陆琪」,也未给过她「与子携手」的承诺,至于上了她,那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只是想,如果他要走他的路,为何不能再绝情一点?难道不知道,她就是那种捡粒芝麻,就敢当成西瓜的天真妄想派? 他不该惹她的,惹得她发疯似的喜欢他,他就回报一场性*爱和一句对不起? 陆琪默不作声,擦拭干净后,把衣服穿好,再把笔记本装在包里,神色恢復如常,笑着说:「改得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她仍觉得伤心难堪,回头就说:「听说肖总要在世界末日那天结婚,真是浪漫极了。恭喜了!」 话刚说完,脸上的泪水又像泉涌一般,擦都擦不掉,肖亦群站在原地,叫她名字:「陆琪,……。」 她又哭又笑着说:「肖总,你不用担心,这个项目,我势在必得。」 陆琪走后,肖亦群坐在会议室里,呆了一刻。手机铃声响起,有简讯,他拿起来一看,叶海宁发的,说颱风变成了强热带风暴,让他加班不要太晚。他回了两个字「好的」,随即把手机扔在桌上。 几天前的一个深夜,叶海宁过来找他。事先未打电话就突然来,并不像她的作风,但这也未能让肖亦群吃惊。他们太过了解彼此,少年时期在同一栋house里生活,后来又同属于另一个家庭的多余者;甚至分别多年再次相遇,还让两人惊奇的发现,他们都习惯了和周围保持一定距离的生活方式。 在真正重要的问题上,叶海宁一点都不懂得修饰或者掩藏。肖亦群记得,那时她尚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就问了出来:「那天,露台上的那个女孩子,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肖亦群搭在门上的手一滞,先让她进来:「你听说些什么了?」 叶海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她不善于拐弯抹角,更不觉得在她和肖亦群中间,需要隐藏些什么。肖亦群倒了茶水过来,看着沙发上环抱双手的女孩,心底突然开了个小差,如果今天来的是陆琪,会是怎样的场景? 她会哭、会闹,一进门鞋都不脱,就把包甩在他身上。如果他反问,你听说些什么。她一定会流一脸的眼泪,然后瞪着眼睛说,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他心想,如果叶海宁也像陆琪那样撒泼任性,抱着他,眼泪鼻涕全抹到他衣服上,可怜巴巴的说:「艾伦,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不要离开我。」那他心底的内疚会不会多出那么一些。 可叶海宁不会,她的教养太好,她温和的问他,平静的诉说,甚至连眼底的怪责都掩饰得相当好,她从来都不是陆琪那种只会甩小心眼搞破坏的女人。可当她把宴会上发生的事说出来时,肖亦群发现自己关心的竟然不是未婚妻有没有因此伤心难过,而是陆琪她又打算和高琛好吗? 他终于意识到了,他对这个陪伴了六年的女孩太过残忍。 他没有否认,更无狡辩。叶海宁问他,你们是不是发生过关系?他回答是。叶海宁再问,你喜欢她吗?他没有做声。 叶海宁觉得胸腔里生出凉意,直到喉间。男人的沉默,只是最后的仁慈,真相比你所以为的要残忍百倍。沉默,意味着他放弃一切辩解,更意味着他放弃一切挽回。 那些准备好的问题,叶海宁一个都没敢问出口,很久很久后,她才说:「我们会结婚的,对不对?」 「如果你还愿意。」 叶海宁笑了一声:「那她呢,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此刻,肖亦群呆在这无人的会议室里,想起陆琪离去时哭得一脸的稀里哗啦,就像个被人丢弃的小孩,才想清楚,他为何对叶海宁缺乏内疚感。因为他把这个都给了陆琪,一直以来,他的打算都是要丢掉她。 第114页 叶海宁那里,他有一生的时间去守护去偿还,所以他给她承诺、给她婚约、给她未来,那也是他给自己的未来,强制性的贴着告示,陆琪禁止入内。 这没什么,他做得到,他的情感歷来就淡漠得可怕,比如说他对父亲的抗拒,对长兄二姐的漠视、对母亲的疏离。他和叶海宁自年幼起,一直都安于呆在这样的沙漠里。可遇上陆琪之后,那些被刻意忽视的情*欲彷佛一夜间被灌养膨胀,进而在身体里压抑揉搓成了一团高密度的浓雾,跃跃欲试着要独立做主。 叶海宁五月份毕业时,谈及未来的去向时,问他建议。肖亦群亲口说,我们结婚吧。 这场婚事从10年拖到现在,两家长辈无数次提起。他都说等海宁念完书,可她已经毕业了,他再没有拖下去的理由了。彷佛是为了惩罚他所作出的人生安排,当陆妈站在他跟前,说希望陆琪回信软上班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而现在呢?事情败露,道声「sorry」,坦白从宽,内疚无需隐藏不说,似乎罪责也能立马得到救赎。叶海宁的追问和原谅,成为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他再一次向叶海宁和自己许诺未来,再一次更轻易的破坏,迅速而勐烈。 未来越清晰,内心越放纵。情绪已然成为他世界中的叛徒,越想拖回,越大反作用的脱离轨道,而他已然成为了被*操控者。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电话,还是叶海宁打来的。 「艾伦,你回家了没?我在看新闻,已经刮十二级大风了,软体园那边很多路都被水淹没了。」 「没事,我可以坐地铁。」 「不行的啦,你没收到简讯?今晚八点s市所有的地铁高架站全都关闭了。」 肖亦群勐的起身,走出会议室去到窗边看。 夜已深。软体园外两百米的地方立了一块大型gg牌,在无数次的飓风袭击下,也经不住这般摧拉枯朽的残酷意志。巨大的铁皮整个被掀翻,然后脱离了gg架,朝斜下方飞速坠落,「哐哐」如雷鸣般不歇,停在黑夜里的汽车全都「呜呜」尖叫了起来。 电话里的叶海宁也被这声巨响给吓到了,赶紧问什么事。 「没事,公司外面的gg牌掉了。」 不仅是gg牌,围墙上的勒杜鹃也惨遭风雨袭击,被吹得七零八落,再无往日里艷极一时的美好风光。肖亦群望着光熘熘的栅栏围墙,突然就挂了叶海宁电话。 他只是想到了,陆琪没有车子。 肖亦群从车库取车,急速奔向地铁站。在风雨肆掠的夜晚,开车是不明智的,随时会有潜伏的深水坑,会有横在路中央的大树。就算这些都没有,雨点也会像碎石一样砸在车身上,雨刮器怎么也刮不走眼前的一帘雨雾瀑布。 大自然是需要敬畏的,极端天气能摧毁人类世界的一切守则。 他越开越心急,果然天不遂人愿,刚出了软体园,就被倒地的香樟树挡住了去路。这是去地铁站的必经之路,他下车看了一眼,车子无法越过,遂弃车奔去。 一路大雨蓬勃,肖亦群浑身上下被雨浇了个透,就算是掉到海里都不会有这样重的湿漉感。当他赶到地铁站时,看见了那个娇小的身影时,总算舒了口气。 他放缓了步子,想唿吸平稳些再过去。 陆琪背对着他,赤脚蹲在站口的门边上,左手抓着栏杆,湖绿色的高跟鞋放在了身旁。就算隔着倾泻而下的雨幕,肖亦群仍能看见,她娇小单瘦的背影在抖动着。 他心想,该死的地铁站,就算停运,也不用把门给关了吧。可转念间就意识到,陆琪在哭,她躲在那里哭! 作者有话要说:锁,锁,锁,锁你妹啊。。梁小包妹子,你说中了。。但是船戏,哎,我真的不会写,将就吧。。重看了以前的章节,小老闆的表现还是没有背离我的认定,阿生说得没错,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名利慾望,某种程度上,如果没有陆琪出现,他所有的欲望都可有可无,亲情啊,爱情啊,权势啊,是那么回事就好。过度的理性主义者,通常是被后天矫正的悲观主义者,对一切都不抱希望态度。和陆琪的这段关系中,他大多数时候是个被动者(比如陆琪委委屈屈打电话让他去果岭的时候,其实他很享受这种被需要,被如此需要,没他就干不下去事的感觉),成为主动者的时候,都是因为陆琪要分开。。第一次,着名简讯事件;第二次,游艇砸手机,当众湿吻事件;第三,就是这一次,叶姑娘已经知道。以陆琪的小心脏,想都不用想,她那一脸捨不得,但还是得走的表情,而且她和高琛躲在湖边长椅窃窃私语,叶姑娘心再好,也一定会告诉他这件事的。。白猫说得没错,一直在纠缠的是小老闆。陆琪能够做到慧剑斩情根,小老闆,哼哼,你要了他的命根子,他都做不到。这种人,他心里没你时,你做得再好,他连一丝的感动都不会有,可他心里要是有你,哎,陆姑娘,你赢了。。至于他和叶姑娘之间的事情,往下看吧。。给他的艾伦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走出封闭国度的机会,没有人愿意天生呆在沙漠里,看着另一株仙人掌,而且是一株已经叛变的仙人掌,她值得更好的。我好像是个最爱说话和剧透的作者了。从一开始就剧透到尾。。 ☆、第五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项目招标部分,感谢漫漫童鞋提出的意见,十分的有帮助。文中关于此部分,我做了部分修改,不影响阅读。 第115页 巨大的心酸感如洪水般汹涌而来,漫过脑海。肖亦群淌过水坑沖了过去,抓住陆琪的胳膊,把她身子给扭了过来。她也湿透了,头髮上,脸上、睫毛上、眼睛里都是水,就连妆容都给沖洗得干干净净,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他望着那双兔子似的眼睛,突然就吼道:「你不天天坐地铁上班,它停不停运,你不知道啊?」 这个人突然之间出现,陆琪尚有些茫然,赤脚站着,比他矮上不少,眼睛里模模煳煳,仰头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觉得他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 「躲在这里有什么用!你不知道回公司去?不知道打电话?只要你一个电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飞奔跑来接你,高琛呢,林肖呢?」 陆琪接二连三的被他训,似乎她的生活乃至思维方式、智商情商,他全都看不上。可不同于上次的可怜兮兮,这次她已经哭够了。他是越来越爱说,可他是她什么人啊,债主加炮*友而已,未免管得太宽了点吧。 陆琪本已万念俱灰,这会也懒得争辩,只瞪着他,抱着电脑包站着那里,清清脆脆的说了句:「要你管!」 肖亦群愣住,自婚期敲定后,他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好。邵明子提及,说外公和父亲都抱病在床,坎昆可能没法过去。肖叶两家交情颇深,亦无铺张浪费的传统,他和海宁也是水到渠成、修成正果,那就举办一个美式家庭婚礼就好,坎昆可做蜜月之旅。 在母亲面前,他一向温和客气,这次却未等她说完,就一口回绝。但无论如何,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三个字,只要三个字,就能轻易的激起火气。 陆琪的话一点都没错,他是没资格管。可如果没有资格管,他所做的这一切,像个傻子一样湿淋淋的站在这里算什么? 他想诋毁、想反击,他把陆琪压到门上,去吻、去咬。 雨幕倾泻而来,将二人笼罩,广阔的天地间,再也别无他人。被塑胶袋包裹的电脑包,横亘在两人中间,肖亦群感受不到陆琪的体温,双手搂得更紧。陆琪不住推他,趁换气的空档说:「电脑包太硬了,压得咪咪疼。」 惩罚之吻最后变成了缠绵热吻,结束时,陆琪的嘴唇和她的眼眶一样红,她呢喃:「你到底想怎样?」 肖亦群并未回答,但他肯这样追过来已让陆琪觉得开心,刚才流下的眼泪还未变凉,这会心房里就暖起来,得宠卖乖似的把脸埋在他胸口:「你是不是比你以为的还要喜欢我?就喜欢我一个。」 雨砸在栏杆上,「啪啪」落声不断,陆琪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嗯」。 暴雨没有停歇的迹象,两个人一起回公司,那是段不短的路,从软体园门口的公交站坐车过来,要坐两站,走路则要十五分钟。肖亦群接过陆琪捧在怀里的电脑包,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路狂奔。陆琪那只猪手还拎着高跟鞋,人矮步子小,赤着脚,一路被拖着,慌不择路,尽踩水坑,溅起无数泥泞。 到了软体园,肖亦群叫过几个值夜班的保安,众人合力,把挡在路上的香樟树给移开一道口子,这才驱车回到半山阁。 肖亦群从熟睡中睁开眼时,卧室还是一片漆黑,身边已没了人影。手摸过去,床单上已没有余温。他起床下来,一看时间,凌晨四点半。 门刚拉开一条缝,餐厅的光线就透过来了。陆琪坐在餐桌边,穿着他的衬衫和沙滩裤,头髮散着,开了笔记本,手指费力的在敲打键盘。他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眼神专注、嘴角微微抿着,真像极了一个认真工作的女人。 肖亦群悄悄的再把门给关了。 陆琪是有一些不一样了。以前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她若起来,随随便便弄出点声响,都准保能让人再无睡意,更别说早上闹钟响后,绝对是闭着眼睛能多赖几分钟就赖几分钟。还有,在地铁站外,她浑身湿透,却一直把电脑包抱在胸口,上了车,第一件事竟然是查看笔记本有没有进水。 可是他心里却并没有想像中该有的高兴。她成长得太快、太好,也许总有一天,不再是她需要他。这是个拥有巨大生活能量的女人,所以他总在自我提醒,千万别被她哭得要死要活,犹如世界末日的模样所欺骗,她比任何人都恢復得快,也许只要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 周三上午,南大信息平台的主副手一起去肖亦群办公室。信软有一整套的保密规则,投标书中的技术标尚可以在公司小范围内进行讨论评审,商业标中的报价单则绝无可能。陆琪上个星期就递交了方案,但最终报价几何,她也不知,就像是白胶贴在了那些数字上面,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撕下来的。 投标书列印完后,交由肖亦群签字,公司所有投标项目的最终负责人都是他,然后现场盖章、封好,由王安远和陆琪一起带去了招标现场。 截标时间是十一点,截标即止,马上开标,要下午才进入评标阶段。除信软世方外,还有二十余家资质不一的企业也在其列,王安远先行回了公司,留下陆琪等待中标结果。 陆琪见公示栏上的标价,信软位列中间,比世方的报价还低了5%,心头信心感更足。到了午饭点,她往电梯间走去,听见背后有人叫「陆琪」,转头一看,很久不见的一位熟人,信软原来的营销总监高晟。 陆琪诧异:「高总?」 第116页 「我开了间小软体公司,资质勉强够格,就来试试运气。」 「你亲自来等结果啊?」 「不然呢,公司太小,挣到这个项目就够我们吃一年,当然得亲自来了。」 当年高晟还在信软时,因为高家的关系,对陆琪就算不错。这会两人一起走到电梯间,高晟问:「一起吃饭,你还在信软?」 都已经到开标阶段了,也不需担心投标商之间是否有串标行为,陆琪爽快的答应了。 高晟是高家养子。比起世方创始人高飞的那些亲侄子,他这个半路认的侄子似乎要更讲情义一些,是世方高层中最早对高飞婚姻中出现的「小三」刘安琪发难的一位,当然也是最早被踢出来的那批之一。他一气之下,就接受了信软投出的橄榄枝,直到2009年和时任高级副总裁的肖亦玮矛盾激发,不得不再次离开。 世方信软都无立足之地,他便开始创业,成立了一家叫宇讯的软体开发公司。最初几乎都是做外包,有了点规模就独立往外接单,三年多时间,也算小有成就,公司规模四百人,s市里也做过不少的项目。南大信息平台对服务商资质门槛不算太高,宇讯自然想□来分一杯羹。 陆琪笑笑,行业里呆久了,高晟话里的意思显而易懂。 宇讯想在信软、世方两大巨头夹击下,成功拿下这个项目的机率微乎其微。但是拿下有拿下的挣钱方法,拿不下也有拿不下的挣钱方法,做生意不能只靠死脑筋。假若项目最终被信软拿下,宇讯还可以做分包商,从信软这里分些业务过去。 如果说以前和肖亦玮交恶,不好进供应商名单,现在通过陆琪搭上肖亦群这根线,能够进去,那为什么不进去。 陆琪不是个死板的人,大多数时候,能够帮助别人,她都是乐意帮助的。人情往来好办事,更何况,信软还有过一条规定,在条件相当的情况下,优先考虑离职员工创办的公司做供应商。 陆琪满怀信心坐在开标室里等,以为起码要到晚上八点才出结果,信软和世方碰上,评标会上就经常杀得难分胜负。未料六点一刻,就有评委从评标室里出来,宣布世方科技中标,陆琪不肯置信,下一秒却听到更让人意外的话:信软和宇讯两家公司,技术标关键要素三分之二以上雷同,现认定两份投标书均为无效标。 怎么可能?陆琪站起身来,望着不远处的高晟,他似乎很平静很平静。商场上,上一刻还说合作,下一秒便是死敌。剎那间,闪电划过脑海,陆琪似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他们在围标! 投标书均为保密文件,陆琪没法看到宇讯的版本,她当场揪住评标会一个老头说,信软质疑评标的公正性,我们要投诉。宇讯那边,高晟不见了,一位项目经理也在跟评标会争吵不休。 陆琪想了一会,先打电话汇报招标结果,接着「蹭蹭」跑下楼,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往软体园奔去。她自信,信软的投标书中,有关技术标的部分,未曾剽窃过行业内任何一家公司的资料,那也就意味着在剽窃的是宇讯。 高晟根本不是来拿项目的,他的目的就是拖下信软! 仅仅只是围标吗?质疑的话,要有证据! 谁泄露了资料?高晟和世方又是否联手?下一步举动如何?宇讯不过是一间年营业额不足亿元的小公司,它死了不足惜,可它若豁出去了,信软又能否避免被它拖入泥潭? 她不该在那里吵架,而是得赶紧回去,告诉肖亦群。 到软体园时,已是晚上七点,肖亦群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等,就连信息安全部和法务部也来了同事。陆琪把开标现场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这不是普通的投标失败案,已经涉及到了商业技术纠纷。 老夏先说:「项目组明天先向教育局递交质疑函。」 如果对教育局的答覆不满意,再向同级财政局提起投诉。可质疑也好投诉也好,都没有办法百分百的判定招标过程中存在不公。连内鬼都找不到,更别说能找到世方宇讯合谋围标的证据。正如陆琪所质问的评标会主席说的一样,你们是不是真抄袭了,谁抄了谁,我不知道,这才认定是无效标,也算是给大家面子了。 法务部的经理把有关技术标看了一遍,抬头说:「确认了,这份投标书里有十一项技术,信软都已经拿到了专利权。」 肖亦群点头:「既然证据确凿,那就尽快起诉宇讯。还有,信息部马上分析监控数据。就算高晟在信软呆过,了解我们的投标书框架,也决不能做到几乎一样。」 善后会议开了一个钟,陆琪收拾东西时,精神不振。老夏过来拍她肩膀:「没事,又不是没见识过刀光剑影,常有的,输了就输了。别人使诈,不算我们技不如人,还是让法务去给我们讨公道吧。」 肖亦群也说让她先回去休息。她说好的,等众人走后,趴在桌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投标失败,不足为奇,再牛逼的公司也有失利的时候。陆琪以前也经歷过,但这次不一样,她顶着风言风语得来这个机会,为此还付出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和心血。 她很想赌那么一回气,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向肖亦群要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陆琪还要再去软体园里,今天上午项目组全体成员开会,她还得再做一次通报。人在地铁上,就收到肖亦群简讯:「今天先不要来公司,听我安排。」 第117页 短短一句话就把陆琪给震住了。事情不是在昨晚就有定论了?法务部去打官司,信息部负责揪出内鬼?行业内,有点名气的公司哪一年不打技术战啊。 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她连公司都不能去了? 陆琪下一站就出了地铁,奔到地面,打肖亦群手机,他没有接。她有点慌张,想了一会,打通了蒋林珊的电话。 低低的一声:「喂,陆琪。」 「那个,公司里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没来公司?」 「没有。」 「那就不要来。」 「什么事?」 那边沉默,然后声音压得更低:「你上论坛,昨晚有人发了一条帖,现在浏览量已经过万了。」 陆琪心口狂跳,已经猜到些什么,跑到最近的kfc里头,用公司配发的无线网卡登陆论坛,用户身份认证后,果然在首页置顶的地方看见了那条醒目标题。 「靠后台进来的有胸无脑美女经理,低水平低素质,最终导致项目惨重失利!」 ☆、第五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法律专业人士,有熟悉的童鞋,可以讨论下以上设计是否合理。1.公司申请到了专利,如果对方使用并给自己造成了损失,以侵犯专利权申诉;2.如果为了保密而没有申请专利,但符合公司商业秘密的规定,有证据证明对方以不法手段获得,则已侵犯商业秘密罪申诉(国内无商业间谍罪);一份投标书里,这两者可以同时存在。行业现状,前者多,后者少,原因商业秘密认定难,内鬼难抓,公司声誉。论文抄袭、着作抄袭、标书抄袭,实乃中国特色。关于项目招标部分,感谢漫漫童鞋提出的意见,十分的有帮助。文中关于此部分,我做了部分修改,不影响阅读。 帖子是匿名的,点进去一看,全文洋洋洒洒三千字,都在痛诉信软管理混乱、任人唯亲,近几年来,权色交易、办公室丑闻更是频频发生。然后不指名不点姓的说某位女性员工,从来没有做过项目管理,竟然一开始就可以主管一个五千万级别的大系统项目,而真正优秀的team leader却被排除在外。如此低劣的管理和技术水平,让这个本该成为囊中之物的项目被竞争对手给抢走,公司损失惨重,项目组全体成员近两个月的心血付之东流。 最后,发帖者义愤填膺的表示,他并未参与这个项目,只是作为一个三年工龄的信软人,他希望信软可以更好、更强大,实在无法忍受公司被一群只会阿谀奉承的人给弄得乌烟瘴气。 后面无数人跟帖。 有人说:「我上个月才来信软的,有谁能告诉我,这位美女是谁?」 「同问,不过,我还是对后台比较感兴趣。」 有人答疑解惑:「信软一只花呗。」 「没见过的,可以去翻年会照片。」 还有人跟帖说,这位美女从入职第一天起就没干过正事,工作四五年了,连一张简单的系统架构图都看不懂。他只记得,每年的年会上,这位美女总要去唱唱歌跳跳舞,然后把歷任的上司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估计这就是信软和她签劳动合同定下的工作职责吧,和我们大多数人的都不一样。 陆琪憋着眼泪一行行看完的,这个帖子整整24页,已经盖了近一千层楼了。 刚开始大家都在冷嘲热讽这位美女经理。 然而在第77楼,风向出现转弯,有人出来说:帖子内容是否属实?我看大家对这位美女都心中有数了,可如果是捏造的话,算得上人格侮辱了。建议人事部介入调查,澄清谣言,还给信软人职场公正环境和信心。 立马有人回覆:「楼上那位傻了吧,信软是上市公司吗?你手上有多少股份?让他们一家人查一家人,查得个鸟出!」 「是啊,是啊,该查早查了。销售系统本来就是个腐败窝,这种说得好听,不做事的多了去了。」 然后遭到销售线员工的勐火反击:「我们销售线怎么啦,别一棍子打死一帮人。半夜翻开这个帖子,憋了一肚子火,老子卖命在前方挣钱,就烦有人在后面说风凉话!」 接着就开始骂娘吵架了,销售跟研发吵,跟职能吵。吵着吵着,开始叫嚣:xx楼的,有种报工号!信软重名重姓的也不少,报名字杀伤力太广,不如工号精准。 结果不少人都实名冒了出来,指着名的对骂。靠,半夜加班的人也未免太多了点! 骂什么的都有,最后全都在骂公司不人性、不体恤员工,干得要死,挣得还没总部那些闲人多。 到了早上七点半,本来快要歇了的帖子又迎来了一个小□。 第296楼,人事部贴公告,说此贴所反映的问题,人事部已重视,并将联合职工纪律监察委员会一起调查。公司一直以来都强调公平正直的职场作风,一旦发现不正之风,将坚决予以惩处。 楼下有人说早该如此,有人说大家都来关注啊,人事部已经被我们逼出来了。 第319楼,市场营销部贴公告,说南大项目投标失败另有原因,不排除技术资料遭剽窃的可能性,目前已由法务部跟进。事情尚未调查清楚,请各位勿轻下评语,随意进行人身攻击。 第330楼,研发部也贴了声明称,公司对研发人员的监控最为严密,昨晚已彻夜调查,对于此次南大项目的技术资料泄漏,本部门无需承担相关责任。 第118页 信软的论坛一直是员工们吐槽发泄的地方,压力大了有时也会说点难听的,无妨。但何时会有高级副总裁上来,而且一来就是三位,简直就是这帖子的无上荣光。 再者,项目失利从吐槽美女无能,演变成一出□重重的商战大戏,大家讨论得更是群情激奋,一会说要报案抓内鬼,不能姑息养奸,一会说要开职工代表大会,公平公正的职场环境,要求每个人都去争取。 到早上九点半,帖子已经飞速盖到了第982楼。董事会秘书陈敏实名登陆回覆:「董事长对该次事件高度关注。请副总裁肖亦群带领项目组成员,于当天14点30分,亲自前往董事局汇报。在此之前,请信息安全部做技术处理,此贴将被锁定不得再回復。」 篓子捅大了,陆琪额头枕在餐桌上,不知该如何面对肖亦群。她在kfc里呆了近三个钟头,肖亦群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她等不及了,起身赶往软体园。 从今天起,办公室里的目光开始别有意味。陆琪努力让背再挺直点、头再昂起来点,就这样顶着众人的审视进了会议室。肖亦群正和项目组其他几个成员开会。 见陆琪进来,他也没什么神色,手上文件一摆,示意她找把椅子坐下。 陆琪问老夏:「信息部有什么进展没?」 事到如今,能够把泼在项目组和肖亦群身上的脏水洗掉的,只有抓住那个内鬼。 「没有。」 「怎么会查不到?每台电脑上都装了监控软体。」 肖亦群淡淡的说:「高明的黑客,也是可以反监控的。」 他桌前有一份报纸,陆琪拿了过去看,黑色标题硕大:宇讯状告信软侵权,it行业专利战再打响。 怎么会这么快?陆琪缓缓放下报纸,肖亦群接着说:「法务部一早就去递交诉讼,同一时间,宇讯科技也起诉信软,法院里打了个照面。」 老夏已经在拍额头了:「哎呦,真是内忧外患。」 陆琪第一次参加董事会。 信软所有的会议室都是标准配置,并不过分追求品位,但董事局的会议室还是很气派的。一张近十米长的椭圆形会议台,红木材质,灯光照在桌面上,如同水面一样波光粼粼。 肖亦群坐定后,项目组各同事按照分工大小排列一字坐开。五分钟后,董事们陆续进来,正襟危坐在另一面,陆琪紧张得双手扣住,这样的气氛威严、压抑。 因为是临时发起的,除董事长曾雅娴外,来的都是执行董事,总裁梁勇仕、副总裁吕振杰、肖亦玮、财务总监秦诚、首席法务及风险官付涪蓉,以及监事会主席马天林、董事会秘书陈敏。另外信息安全部的经理吴广盛也在其列。 肖亦群亲自做的汇报。陆琪何以会加入这个项目,说得有理有据,遇上董事反问细节,他目光朝向老夏和王安远,让他们来回答,全程都未让陆琪正面应付过一句质疑。 「桌上有关于本项目工作日志的复印件,按照信软的管理流程,自项目伊始到结束,以每一个工作日为单位,记录着每一位小组成员的工作任务量及完成情况。各位可以看一下,南大项目组各成员的综合评定都在120%以上,并无网贴上所说的工作能力不足。还有,世方的报价比我们高出5%,如果不是被评委指定技术标雷同,毫无疑问可以中标。在没有弄清楚技术是否遭泄漏剽窃,就随意否定项目组同事的付出,我认为,是相当武断的。」 肖亦群说话平稳有力,措辞清楚,陆琪在一边听着,都不自觉的想点头认可。 曾雅娴看了手中厚厚的日志一眼,问肖亦群:「接下来怎么处理?」 肖亦群转向付涪蓉:「需要法务部配合,状告宇讯侵犯专利技术。」 付涪蓉点头:「今天一早就提起了诉讼,法院已经受理,不过得等到明年1月才能立案。」 曾雅娴有些不耐:「又要打官司?多久,二年能打完吗?侵犯专利权?他妈的,在国内哪个重判了!不就是抄袭了你一份投标书?跟它打官司,不白白给它打响知名度?」 付涪蓉低头不语。这些一级部门总裁,不管他们在下属面前如何的有权威,到了这间办公室,都只有汇报和挨训的份。 曾雅娴爆了粗口,也收了嗓子,接着说:「公司现在还没结案的官司有多少?31个。我听涪蓉说时,都吓了一跳,法务部的同事工作压力很大嘛。法律是武器没错,该利用的时候就得利用,但这也不能成为万事推脱的藉口吧。今天早上的帖子,大家都看见了吧,员工的意见很大。我们需要把这件事情放在两年后再给员工一个交代吗?」 肖亦群放下手中文件,身子向后靠:「我认为是两码事。」众人望向他,他接着说:「就南大项目而言,只有两件事,找到泄密者以及向宇讯索要赔偿、维护公司权益,除此之外,我不认为有必须向员工交代的事由。」 短暂的沉默后,肖亦玮笑了,开口:「艾伦这几年一直在管市场,员工治理方面可能比较生疏。」 「在座的也许分得清是两码事,不代表信软五万人都分得清。今年七月我们人事部刚刚做了一次全集团的员工分析,知道信软人的平均年龄是多少吗?」肖亦玮看了众人一眼,摆出一个「七」的手势,「各位,27岁,信软最年轻的分公司总经理还不到25岁。什么概念?85后不再是公司的生力军,是主力军了。我今早点开帖子一看,哟,铺天盖地都是情绪,在座的都是管理者,不该如此漠视。」 第119页 肖亦群抿嘴,气氛有点凝重,对面的梁勇仕则问吴广盛:「当务之急,先要把那个内鬼给捉出来,信息部有什么线索没?」 吴广盛摇头:「主要人员的电脑信息数据都已经分析过了,没有异常。现在在做外围检查。不过,像投标书这种保密性很高的文件,项目组以外的人一般也接触不到,……,恐怕,找不到什么证据。」 付涪蓉这才开始为自己辩解:「打专利官司,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因为间谍行为很难取证。像这个项目,如果能够找到窃取证据,将告密者移送公安机关,则可以再以侵犯商业秘密罪起诉,双管齐下,重创宇讯。」 曾雅娴似乎对她说的这个很感兴趣,又转头过来看着项目组这边:「评标会说什么,技术标关键点三分之二雷同?这内鬼胆子也太大了点,一定把他给揪出来!高晟算什么,他也不想想,当年被刘安琪赶出来时,跟条丧家之犬一样,要不是信软收留了他,他能去哪儿。怎么,今天还想反咬主子一口?」 在场的人都习惯了曾雅娴的怒气。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种白眼狼,在她还是信软执行总裁时,经她一手提拔的技术总监在公司战略上和她闹纷争,辞职开了一家科技公司,专做贸易流通行业的管理软体,最顶峰时,还把信软挤下了行业no1的位置。 曾雅娴暴怒不已,人还在北京,就电召所有高层深夜开会。在2000年的一个夏夜,一份被业界广为流传的命名为「狙击1号」的文件诞生。 信软动用了5亿人民币,销售、研发、法务、人事全军出动,对一家成立不足两年的新公司狂轰乱炸。高薪诱拐员工不说,只要是那家公司的客户,不管有没有利润挣,全给抢回来。半年后,那家公司无力支撑被收购,进而被五马分尸,所有的业务线全被拆散,併入信软事业部。而那位技术天才,也从此消失在血流如注的it长河里。 比起盛年时期,今天的曾雅娴,没有拿着文件砸向众人,已经算是相当的修身养性了。 吕振杰是首席技术官,话一向不多,今天也发声了:「我们是不是太相信技术手段了?一定要在电脑上操作才会泄密?未必。文档列印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照着再敲进去,不也可以?既然构成刑事案件,那就报案。高晟在信软呆了那么多年,想内部渗透也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点头,肖亦群的瞳孔隐隐放大。 梁勇仕提醒:「如果单单是宇讯一家,不足为虑,可高晟以宇讯为引子,帮的又是谁呢?我们得看清楚谁躲在暗处。」 评标过程中发生这种事情,很明显是遭人围标,当然以信软世方今日的地位,没有确凿证据,不能轻易指认对方恶意竞争。但曾雅娴付涪蓉他们对中标结果如此的视若无睹,不可不谓居心叵测。 「事情才刚刚发生,所掌握的信息也不全面,还是先成立调查组,也算是暂时给员工一个交代,平息这些负面情绪。等证据线索掌握得更充分些,再报案也来得及,警方查案那不也得公司配合?不过……,这个调查小组,谁来组建呢?」 「我来吧,这件事情说到底,销售系统责任最大,我了解得最多,也脱不了干系。」 散会后,梁勇仕拖后,和肖亦群走在了一道:「老弟,情况不妙,万不得已,丢车保帅。」说完还看了陆琪一眼。 肖亦群稍微侧身,见陆琪抱了文件,打算和同事从另一侧下楼。开会时,不用特意去看,他都感受到这个女人坐立不安的焦灼气场。 回到办公室后,他叫李慕雪进去:「发一份系统公告,南大平台项目调查组成立,这是成员名单。另外,即日起,陆琪女士暂停一切工作,其负责项目交由他人跟进。」 董事长办公室里,吕振杰坐在一侧,问:「阿玮,为何不第一时间报案?」 他对梁勇仕最后的提议不满,先搞什么内部自查,之后再根据调查结果,来商议处理办法。一周的时间,未免给得太宽泛了。 曾雅娴坐在椅子里头,喝了口自创的美容蜂蜜水,再把披肩收拢些,笑道:「振杰,小玮都比你沉得住气了。」 手机放在桌上,铃声响起,提示收到新邮件,曾雅娴点开,嘴角的笑容更大:「有人更沉不住气了,动作很快。」 肖亦玮也笑着说:「希望我们的马侦探长,很快就能有所斩获。」 ☆、第五十八章 南方区营销总监马天林是此次调查组的副手,具体的调查事项由他推进。 周四下午调查组方才组建,即刻就从信息和研发部调了同事过来,可技术手段查到缝里去了,也没能找到蛛丝马迹。马天林只好对项目组成员一一问话,细緻到每一份草稿、列印出来的资料、以及三个月以来的通讯记录,甚至还要求成员主动汇报任何一个可能和竞争对手接触的场景。 公司要查私人通信情况,属于违法,本可以拒绝,但谁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公民权利,放弃一份待遇不菲的工作。别人都肯主动递交、就你不交,那黑锅不就你背了。 自销售系统的自查公告发出来后,pd事业部的办公区里高压气氛瀰漫,平时吵吵闹闹的工作状态踪影全无。只要有电话响起,大家就全神戒备,听接电话的那位同事不住的说「好的、好的」,然后再目送他走去电梯间。 第120页 调查组在八楼办公,美其名曰不散军心、不打扰正在进行的工作,可这种随时而来的电话传召,更能把人给吓死。 陆琪已经被停了所有工作,除了周五上午来过公司递交笔记本电脑和通讯记录外,其余时间都呆在了家里,不用在办公间里呆得度日如年。家人问起,她便说,项目做完了,休息几天,陆妈也就随她在家里、餐厅两头瞎转悠。 人是闲下来了,可心坠在半空,寝食难安。她一直是个吃「直觉饭」的人。董事会上,曾雅娴和肖亦玮咄咄逼人的姿态尽落眼中,这件事情不是肖亦群想压就压得下去的。 她也打过电话,问调查进展怎样,可这个男人永远是一副多讲一句会死的欠扁样,声调冷淡,说没有他电话,不要去公司里乱晃。 不能怪肖亦群不多讲,而是情形发展也超出了他所料。 周五一切正常,周六周日休息,周一下午提前开了调查通报会议,这也算正常。周一本来会就多,没准是曾雅娴来了公司,开了大半天的会,一看还有时间,就对陈敏说,要不,把肖亦群和马天林叫上来吧,看看他们调查出什么结果没。 肖亦群之前说系统自查,再让陆琪停职,算是先走一步,掌握主动权。停职公告一发布,看客们对贴子内容更是信以为真。可与上司闹绯闻事小,陆琪大不了一走了之;而牵扯上窃取商业秘密,则是自断生路,以后在行业内再无发展前景。 两者相害,肖亦群当然是取其轻。 可别人也未必会乖乖等着他断尾求生。 会议上,装了两年老好人的马天林果断出招,矛头直指陆琪。他拿来了一沓的资料,都显示陆琪是最有可能把技术标泄漏给宇讯的嫌疑人:有条件、有动机。 她是副手,所掌握的资料远比别人全面;相关文档列印多达32次,但她交上来的只有28份,更有一份在评审会议后列印出来的关键文档无法提供;项目期间,她与世方的副总高琛有电话来往,在投标前一个星期,通话次数多达11次,其中一次通话超过了8分钟;不仅如此,她还和高晟见过面一起吃饭,等等。 肖亦群随便翻看那些资料,然后扔在桌上。真不能怪他不能未雨绸缪,只能怪陆琪梳了一头的小辫子,随随便便就让人抓了一大把。 曾雅娴倒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再问:「你们说的这些,她给理由了没?」 「丢失的文档,她说是周一晚上,刮颱风,被雨给打烂了;和高琛电话里聊的都是私人事情;而和高晟见面,是在开标后,她原以为宇讯想做分包商。」 「这些理由不行吗?」 马天林笑道:「公司的投标管理制度是相当严格的,陆琪又不是第一天做这个,文档保管意识应该要有的;而且我也不太明白,雨要下到什么地步,才能把一份文件给打烂而不是打湿,总不可能是她在颱风颳得最勐的时候,跑去雨里呆了一个小时吧;和高琛聊私人话题,不是不可以,但项目投标期间,再好的关系,不也应该和竞争方保持距离?至于说高晟想通过她来做信软的供应商,更不合理啊,我们的供应商都由相关的业务部门来敲定,陆琪并不负责这块。」 肖亦群吐口气,直接问付涪蓉:「付总,这些能作为证据,来指认她就是泄密者吗?」 付涪蓉笑道:「不能。但如果确定她有嫌疑,我们可以报案。」 曾雅娴今日脾气不错,靠在椅背上,还笑着问肖亦群:「找出来了就好。艾伦,人是你手下的,你说怎么办好?」 叶海宁接到黄欣的电话,问婚礼筹备得怎样。她只说一切从简就好。 黄欣不同意,说你爹地问过好几次了,要是那一天不把他最珍贵的女儿像个公主一样的嫁出去了,怎么行呢?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 叶海宁说:「谢谢aunty。」 黄欣追问,婚纱订了没?叶海宁说,哦,还没有。 这多少有点意外。黄欣接着说,要不要她帮忙选款式,说了一半改口:「要不你穿aunty的,我年轻时也很瘦的,稍微改一下应该没问题。」 西方习俗,婚纱不穿新,讲究母女传承。叶海宁婉转的说:「谢谢aunty,真不用了,我过两天就去买。那件婚纱是您自己设计的,还是留给简或者艾妮好了。」 黄欣只说了一句:「你都要嫁出去了,还和我这么见外?」 叶海宁沉默两秒,再次轻声说:「谢谢aunty费心。」 叶海宁的见外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尽管不到六岁,她就成为了小移民,但热情开朗的美国人民也没能改变她这一点。 自打有记忆开始,她就没见过亲生母亲,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就连姓什名啥也不知道。很小时,她就有听叶家一些长辈议论过,她只是叶增一夜风流留下来的孩子,她的妈妈是个交际花,叶家给了她一大笔钱,她则很好的信守了诺言,从此后杳无音讯。 不是和爸爸离婚后再嫁,更不是突遭死亡、阴阳两隔,而是一个母亲捨弃了女儿。性格纤细的叶海宁总认为妈妈有不得已的苦衷,在放学路上,她会想像,会有一个女人,长得漂亮,眼神凄楚,甚至带着点沧桑或者风情,躲在墙角、跟在背后的看着她。 她想,只要出现这样的女人,那一定是她的妈妈。 可惜,从香港到美国西海岸,她无数次的突然回头,梦想中的这一幕都没发生过。 第121页 虽然没有母爱,但叶增很宠爱她,甚至漂洋过海去到美国,打拼的事业刚有起色,就把她给接了过去。只是他给叶海宁布置了所有小女生都梦寐以求的公主房和一间一百平的玩具房,却没有时间陪她,他把女儿留给了这栋房子,为她请了保姆和司机。 为了尽可能的让叶增陪她,六七岁的小女孩使出了无数的招,最终发现有一招很灵,生病。只要高烧不退,管家一定会在门外低低的打电话:「叶先生,我很遗憾的告诉你,小姐她,又发烧了。」 然后不管叶增在哪里,都一定会飞回来守在她的床前,餵她吃药。 因为体弱多病,轻则呕吐、重则晕倒,年幼的叶海宁被人看管得十分严格,导致想生一场病都变得越来越艰难。在多元文化的国度里,她依然像活在真空世界里。甚至于,这种过度封闭的生活圈,让她在小女孩的群体中,也是个绝缘体。 女孩子形成的友谊圈是一个很奇怪很微妙的东西,它排斥一切太过完美的东西。比如说,陆琪的样貌虽然是校花级的,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和她做朋友的,因为她二、傻、蠢、笨。可是到了叶海宁这个地步,出身富贵到必须是司机保姆陪同上学、学校各科成绩全a,就没有人愿意和她交往了。 想要获得友谊,就一定要道出心声、暴露短板。 叶海宁若肯痛哭着在姐妹联谊会上说:「我从没见过我的妈妈,也已经三个星期没有见过我的爸爸了。」那她身为香港叶氏二房长女的所有尊贵,都不再会引起同胞们的敌视,甚至还会有人过来抱她:「嘿,别伤心了,你还有我们。」 可惜,叶海宁不需要她们。友谊是得到父爱、母爱或者其他长辈的亲情后才有的衍生品,而她所认定的亲密关系者,只有叶增,和那个想像中总有一天会回来看她的妈妈。 九岁那年的圣诞节,叶增赶回来陪女儿,叶海宁第一次朝爸爸开口:「我想要妈妈。」 过了没多久,叶增让人重新布置了房间,对叶海宁说,你有妈妈了。叶增去芝加哥接妈妈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兴奋得睡不着觉,到第二天上午,看到屋外有动静时,赤脚沖了出去。 黑色的房车内下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叶海宁迫不急待的要去看那张脸,只看了一眼,她就失望极了。那不是她的妈妈,虽然她也不知道妈妈究竟该长成什么样子。 那位阿姨很漂亮,她穿深紫色的套裙,戴同款的帽子,眼神看过来时,毫无笑意。叶海宁不敢直视,一直低着头,然后看见跟前出现了一双黑色圆头的高跟鞋。 她说:「你好,海宁。」 是啊,如果是妈妈,绝不会这样打招唿。 失望之余尚有意外,车上后座,紧跟着下来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孩,还穿着校服。叶增显得很兴奋,亲自去拎行李,然后对叶海宁说:「快,和妈妈、还有哥哥打招唿。」 叶海宁抬起头,只叫了声:「aunty」。 邵明子微微点头,对这样的称唿并不在意,然后在管家林伯的带领下迈进这栋别墅。叶海宁的心情糟糕透了,她开始后悔向爸爸提了这么个要求。那位阿姨端详屋子的架势,简直就是英女王出访,怎么会为她做一个心地善良的继母呢。 至于那位当了她三年哥哥的艾伦,那时他的名字还不是肖亦群,他第一次见她,连声hi都没有。他脸上的表情,嗯,就跟他妈妈一样,没有表情。到后来,她才知道艾伦为什么脸会那么臭,他比她还不情愿。叶增见邵明子答应求婚,太过高兴,立马就去接他们母子,艾伦是直接从学校里拎到飞机上的。 婚后的叶增,工作忙得更是心安理得,回家后,只对邵明子言听计从。被单身父亲和保姆带大的千金小姐,无论脾气教养还是习惯都可想而知,这会俨然来了个教导女王,叶海宁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她最爱呆着的玩具房给上了锁,卧房里一应的粉色公主装饰全给换成了古板沉闷的英伦风,放学后的时间,钢琴绘画宗教歷史,轮流着学。 不过,叶海宁对邵明子的严苛要求,并未露出太多的抗拒之意,青少年的叛逆是要在敌我力量悬殊不大的情形下才有可能发生。她也孤单得太久了,就算邵明子与慈爱母亲的形象相去甚远,但家里多了人一起吃饭也算不错。 再说,邵明子对她和艾伦并无区别对待,每当她坐在钢琴边,一首曲子来来回回的弹时,想起楼上还有个被折磨得一脸菜色的艾伦,患难兄妹、我道中人的感情油然而生。 这样过了半年,多少培养出点家人感情。一次邵明子作为家长,去观看了她的话剧表演,叶家家长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叶海宁回来后,心情不错,吃饭时和那对母子分享了一个笑话。说完后,那两个人都没反应,她觉得失望,再重新说了一遍,问:「不好笑吗?」 邵明子说:「餐桌上不是不可以说话,但是话还是不要这么多好。」 那个晚上,叶海宁连饭都没吃完就上了楼,过了十来分钟,艾伦来敲门,站在门口对她说了句:「你不用太在意我妈,她一直就是那个样子。」 似乎那才是她和艾伦有交往的起点。 周一下午,叶海宁只有一门公共课《西方经济学》,根据学院要求,她必须得全英文授课。这些孩子都是大一新生,刚结束了半个月的军训,在她的课堂上一坐就是两个钟,还没有魂游太空的,也已经快要崩溃了。她提前十来分钟下了课,抱了教科书走在幽静的林荫道上。 第122页 尘封记忆突然来造访,她给肖亦群打了个电话。 那一声「餵」,低沉急促,叶海宁有点慌张:「你在忙吗?」 「哦,没事,你说。」 「我今天下午有时间,要是你也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把戒指给挑了。」 电话里传来翻纸张的声音,然后是:「好的,我来接,你在校门口等我。」 叶海宁心里松了口气。 珠宝店里,顾客稀少,经理亲自迎接,然后在贵宾室里,为他们讲解各款戒指的特徵。叶海宁并不挑剔款式和价位,见有合心水的,拿过去给肖亦群看,却见他坐在另一头,不住的翻看手机,神情颇为焦躁。 叶海宁笑着问他:「艾伦,你看这几款,哪个好?」 肖亦群瞄了一眼,指着中间的单钻戒指:「这个不错,试试。」 叶海宁说「好的」,把戒指戴妥,手伸过去时,却见肖亦群的手指在不停的敲打沙发扶手。她所认识的艾伦,自年少起,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她目光一垂:「艾伦,你有事?」 手机响了,肖亦群起身往外走,间隙里回了她一句:「公司里有点事。」 等通完电话后他转身,看见叶海宁站在了身后,问:「怎么没去挑?」 叶海宁摇头:「没有我特别喜欢的。」 「那换一家?」 「我听你在说南大平台的事?」就算再与世无争,也该听说过信软投标失败的事。 「嗯。」 「你先回公司去吧,戒指改天再买,也来得及。」 肖亦群先送叶海宁回村屋。颱风过境,颳倒了s市11万棵树,村屋外侧倒了两颗榕树,因为不属于市政道路,散落了一地的树干树叶,也没有人来清理。 他摇下车窗看了两眼,两颗榕树尚有大半的根系在土里,道:「我明天找绿化公司,看看能不能种回去。」 叶海宁点头,然后把包拿上,准备下车。肖亦群突然想起那晚的狂风唿啸,问道:「刮颱风那晚,有没有被吓到?家里门窗有坏的没?」 他这才想起她。叶海宁抓紧了包,说:「还好,我把门窗都给关了。就是到十点钟,山那边飞过来很多虫子,一个个的全往窗户上砸,跟不要命似的,吓得我都闭不上眼。早上一开门,阳台上落了一地的飞虫尸体。哦,天台上的花,也都死了。」 肖亦群怔住,他以为这里是山脚下,再强的风速遭遇山脉,也会骤减下来,叶海宁又呆在家里,应该会没事。 十点钟,他在干什么呢?他把陆琪摁倒在会议桌上。 他都忘了,这个女孩到了十二岁,遭遇雷暴天气,会穿着睡裙赤着脚,尖叫着给叶增打电话,不管林伯怎么哄劝都无济于事。平日里所看到的温顺乖巧,在那样的深夜里荡然无存。 他闭了双眼,头靠在车座靠枕上,说:「sorry。」 叶海宁笑笑:「要不,你搬过来住吧,我看新闻,朗山的隧道就要通车了,你从这里去软体园,只要20分钟。」 肖亦群没有应承,叶海宁接着说:「随你好了。」 她推门下车,肖亦群叫住了她,她回头过去,正巧迎着夕阳薄云。 她和肖亦群何时开始的?似乎没有明显的时间界限。她只记得,就是这样的一个傍晚,西落的加州阳光同样不乏饱满的热情,她和往常一样去图书馆,抬步上楼梯时,看到肖亦群,平头、穿米色毛衣,牛仔裤,手上拿着一本书,冲着她温和的笑。 他们面对面的笑了。 他们以兄妹的身份住在一起只有三年,每天说的话也不会超过十句。后来,也只是偶尔碰上、偶尔联繫。可那一刻,他们却彼此都觉得很熟悉,就像是在这个热闹生机、怪咖辈出的大学校园里,找到了同一国度的人那么开心。 叶海宁的嘴角盪起,笑容越盪越开,一直盪到了心里。 此刻,叶海宁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模样没有大的变化,只是神情越来越疏离、眼光越来越晦涩。那样温和的笑、直达眼底的笑,这三年里似乎从未见过。 她问:「什么事?」 肖亦群转过头来,道:「海宁,我可能没法和你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周一十点。回忆越丰满,现实越骨感。记忆中的加州阳光已经远去,眼前的是颱风过后的满目苍夷。叶姑娘,忘掉种过的花吧。 ☆、第五十九章 在是否将陆琪视为嫌疑人报案这点上,肖梁同盟首次出现争执。 蒋林珊下午上班就接到梁总裁指示,不断给肖亦群打电话,让他赶回公司。肖亦群在五点十五分回来,两人在里面整整商量了一个半钟头,仍未商议出结果。 事关陆琪命运,蒋林珊也多有留意,送茶水进去时,眼睛耳朵一百八十度全方位打开。见她进去,办公室的两人都没了声,但她仍能从神色中瞄出一丝端倪:很明显,梁勇仕要把陆琪交出去,而肖亦群不肯。 她松了一口气,出来时又想起当年的邢堃,还是偷偷给陆琪打了个电话。在前途攸关的时刻,最好不要太过相信男人。美人和江山只有在小说中才是道选择题,现实世界里,男人比女人更精于算计。 待蒋林珊走后,梁勇仕再说:「如果不是陆琪干的,警方会还她公道的。还有,一份投标书而已,又不涉及核心机密,你真以为他们会报案?」 第123页 行业内技术剽窃蔚然成风,更有高管动辄辞职,少则带走三五名同事,多则带走一个二十人的团队,另起炉灶。窃取商业秘密?数不胜数,不涉及生存根基,行业内有几家公司会报案? 小公司尚可以说要警方协助调查,但做到信软这个地步,绝不会冒冒失失去干这种事情。站在公司管理者的立场考虑,任何一项决策你不能只看对错,而是要考虑其成本代价。 it行业的客户,最看重什么,系统安全。此刻揪住一个尚只有「嫌疑」而无「铁证」的内部员工,向警方报案,底气全无。讨要损失事小,若是被竞争对手知晓,操纵媒体宣传,无疑是向公众释放其内部安全管理的漏洞,进而引发大规模的客户信任危机。 往常发生这种事,公司的惯例做法,只会辞退可疑人员,如今这样大费周章,更显得别有用心。梁勇仕苦口婆心的劝:「只是报个案而已,还可以撤销啊。这种事情,法务部就可以拍板,为什么还要再开会议商榷?曾雅娴一贯的雷厉风行,这件事又怎么会一拖再拖?艾伦,他们就是想把事情搞到你身上来,而唯一的筹码,就是你不会交人。」 肖亦群摇头,揉着眉尖。对方能够抓住时机,引爆员工情绪,保陆琪还是交陆琪并无结果的不同,他们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最终要对付的人都是他,陆琪不该无故当了炮灰。 他又想起陆琪那天在八楼时心惊胆战的模样,他让她先回去,她一句话都没问,转身就下了楼,那双眼睛里竟是无辜和信任。 「2000年,你在信软哪个岗位?北方区的营销总监?那你一定见识过,为了一个50万的项目,才50万,曾雅娴像条疯狗一样,咬着金南一不肯放。」 梁勇仕一怔,惨笑:「你也知道那是条疯狗?既然被她咬住了,不被撕点皮露点肉,怎么可能?」 「那她沖我来,关陆琪什么事。一旦报案,轻则居住监视,重则刑拘,可警方就一定能破案?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她永远都洗刷不了窃密者的身份,职业生涯从此完蛋。」 梁勇仕之前觉得肖亦群做事情虽然不如肖亦玮决断,但也算头脑冷静、心思缜密,在浮躁喧嚣的it圈里,没准真能成事,就是冲着这个,他才愿意联手。 这一年来,眼看在vq资本的扶持下,他们在董事会上逐渐占了优势,肖亦玮的权力范围也退缩回公司日常管理,这会他不乘胜追击,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置于如此被动的局面。上午的通报会议上,他当着众人的面,一口否决了提议。 他冷笑:「我当初就说过,陆琪不该回来。回来也可以,去g市、上海都可以,好过呆在s分。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清楚?一回来就被人盯上了。」 肖亦群没有做声。陆琪把简歷发给他时,他只是转发给人事部,让他们在总部或者s分随便找个岗位就可以。很明显,之后一系列迅勐而不可逆的人事动作,更像是特意安排:行业大客户经理、保留工号、内网红字发布返聘消息,人尽皆知。这些当然不会算到人事部头上,如网贴上所看到的,陆琪出事,他这个后台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还有厉恆,他玩两面手法比之前的郑睿都精。陆琪万事都跳过市场部主管,未必没有他的授意,架空总部外调的贺良晖,一手垄断信软最大分公司的市场资源。 这几年的信软,无论是董事会,还是管理层,正在逐步下放交接,每一次的人事考量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席数有限,没有人愿意再等五年十年。手握资本,在权力的舞台上,方有立足之地。想要身在漩涡中的陆琪看清楚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无疑于天方夜谭。肖亦群确有再把她调离s分的想法,所以在南大项目平台上,他再次开了绿灯放行。 梁勇仕把手上那些资料甩了过来:「你觉得你的陆琪无辜?这些证据没造假吧。当年高晟走时,还打算把她也给挖过去。马天林说得没错,抛开私人感情来看,她就是最有可能泄密的那个。」 「你确认她的忠心,还是感情?她可不是那种死心眼、会在一颗树上吊死的女人,你都要结婚了,还能指望她对你有多真心?女人的花样比你想像中的要多,就算她没把资料外泄,向高家投诚;说不准,也拿住了你,逼你最后跟叶增过招。」 八楼的光照就是足,梁勇仕脸上古怪而晦涩的笑容就看得更加真切:「这个世界上,最后反咬你一口的人,从来都是你不会提防、也不愿提防的那个。」 肖亦群在办公室呆到晚上十点,方才驱车回半山阁。刚转过山路,就看到了保安亭边站着的陆琪。正好有一辆开到入口闸的黑色轿车,她便走过去几步,想确认是不是她等的那辆。 不是,她又退后几步站好。风吹过,头髮拂过脸庞,她伸手把髮丝抚顺,转身望着山路下方,翘首以盼。比起那年的夜晚,她好像痩了不少,站在风中已经显得单薄。隔这么远,只看得见她有张小小的鹅蛋脸。 肖亦群脑海里却清晰的印着她等待中焦急的神色,从来都没那样清楚过。 车子驶到入口闸时,陆琪却并没有跑过来,她只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肖亦群摇下车窗看过去,这才惊觉,眼前的她和记忆中那个圆润娇俏的女孩已经有了分别。她眼里的笑意开始模煳,上翘的眼尾不敌地心引力,垂了下来,两年前还宛若少女的明亮气质,也似乎消散在了秋风中。 第124页 进屋后,陆琪往餐厅里走去,说:「我来想找那本被雨淋烂了的文档。」 「扔了。」 陆琪沉默两秒,站在屋子中央,问:「他们说是我干的?」 肖亦群靠在玄关,转身问她:「那你有吗?」 陆琪摇头:「不是说要报案吗?」 「跟你没关系,不用太担心。」 陆琪仍旧垂着眼睑,肖亦群去倒水喝,再多说了一句:「只是有人提起而已,这种事情公司不会报案的。」 陆琪没有再问什么,说声告辞就要离开。肖亦群觉得反常,放下水杯,在门口抓住了她:「陆琪,好好呆在家里,哪里都不用去。我再说一遍,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了。」 陆琪来之前,有接到三通电话,第一通是蒋林珊打来的,说调查组出示的证据对她不利,她很有可能会被栽赃嫁祸。 第二通是梁勇仕打来的,说周三的管理层会议上,如果肖亦群再执意反对,曾雅娴一定会要求开董事局会议甚至股东会议。正值网贴大热期间,被叶家知晓始末,也就再无全力支持他的必要。 第三通是高晟打来的,他的消息得来的也很快。他说,他并没有要把陆琪拖下水的意思,只是事已至此,说抱歉也无用。不过,信软以棋子待她,甚至不惜用后弃之,那么陆琪也无需再念旧主恩情。他手上掌握信软不少的违规销售资料,如果他们胆敢报案,陆琪,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最后,他说,高家保她无牢狱之灾。 陆琪说,她要想想。到了晚上,她约邢堃一起吃饭。对她现在的处境,邢堃没有多说,只再一次劝她不要站错了队。 陆琪问:「邢堃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餐厅的吊顶灯光线不够明亮,洒在邢堃深绿色的裙子上,衬得一张脸都暗淡。她放下手中的叉子,说:「我哪是知道些什么?只是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你,不要行错路了。」 陆琪没有被她带弯方向,上周四从八楼出来,她就在想,这件事情从何时起变成一个圈套,也许就是从她接触邢堃开始。那份招标公告她给得太轻易、太让人信服:「章校长从一开始属意的就是世方,你却通过我,给信软一个并无内定标王的假象。世方的报价一直低过信软,这次却高出了5%,5000多万的项目,回扣都能有好几百万。宇讯和世方早就合谋了吧。」 邢堃只是笑:「世方和信软在背后相互搞鬼拆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跟章校长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这种无关人等,不要被拖下水就好了。」 「无关人等?我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呢。高晟找我了,如果我以资深内部员工的身份将信软的销售违规、系统漏洞向媒体曝光,不比竞争对手的恶意攻击,更有杀伤力?而且还是一个正在遭受诬陷和不公待遇的员工。让信软丢掉一个项目不够,你们还准备好媒体战了吧,就等着肖家姐弟内斗时,把人给杀得落花流水。」 邢堃嘴角一勾,靠在椅背上:「陆琪,你运气真够背的。」 下午高晟打电话时,陆琪就直觉,他们似乎并不担心信软真能揪出那个内鬼,公之于众,将宇讯乃至世方告上法庭。他们更像是一直在等待,信软揪出谁来,谁就是他们的代言人。要是那个人揪不出来,他们平白得一个肥项目,信软吃次哑巴亏。 内鬼要么没有,要有的话,无疑他藏得很深,远非项目组同事这样的小角色。 可陆琪成为众矢之的,也不是什么运气背。就连曾雅娴都发飙,抄袭一份投标书而已,算多大点事。可到了她这儿,却上纲上线到就差是经侦大队上门了。 有些商战压根不需要高明战略战术、围攻剿杀技巧,只需要抓准时机,以小博大。 每个人都善于抓住最为有利的时机,董事会也根本不在乎谁是内鬼,今天的信软也不至于丢掉一个项目就会暴跳如雷。所谓的窃密、失标、网贴、自查,更像是一场完全不需事先彩排,心有灵犀、配合默契的内外双杀。 而困局中的人是各自突围,还是负隅顽抗? 蒋林珊先给她出了主意,趁还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赶紧飞走。等那帮人争权夺利,尘埃落定,再飞回来。时间也用不了多久,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听说,在美国疗养的肖景行上月再次病重入院,公司会议上告知各位董事,情形并无大碍。 但是,但是,前任董事,肖亦玮的母亲,肖景行的前妻孙红梅已经杀去了美国。 蒋林珊并不是对谁都这么热心,职场秘书之路造就了她过分谨慎保守的处事风格。陆琪见她肯打这个电话,笑着回了句:「总秘就是总秘,知道无数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邢堃坐在对面,抚着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说:「陆琪,以前在信软时,我还蛮羡慕你的。」 陆琪对视着她,邢堃头稍微昂着,笑了笑:「你的命比我好太多。我高考考得还算可以,超过一本分数线20分。可我妈说你爸得了肾积水,你弟弟还要念书,你这书还得念四年,要不别念了,然后就让我跟着舅舅来这边打工。我刚来s市时,在一个服装厂呆过,去搬那些布匹,搬了三个月,去医院检查,说我嵴椎有轻度变形。」 陆琪曾经听蒋林珊说过。但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女生,在骯脏、布满灰尘,就连空气都发着霉的厂房里工作,仍是她不敢想像的劳累和心酸。 第125页 「我二十岁,谈了第一个男朋友。他说他认识人,可以搞到一间小产权房,我把存了三年,我妈都抠不出来的钱,全给了他,然后他消失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没文化,才会被人骗,被烂人骗,如果我能去当一个文员,做一个白领,进一间大公司,一定可以交到很不错很不错的男人,算不算有志气?」 陆琪听后,哽咽着点了点头,邢堃在信软呆了七年,起初就只是一个最底层的文员,跟着做销售经理的梁勇仕一路攀爬,最后才到总裁秘书。 邢堃摇头:「不,陆琪,你永远都不懂,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其实,你也不算运气背,相反,你的运气一直都很好,只是你选错路了。」 「叫梁勇仕来求我,或许说不准,我会透露点什么东西。」 陆琪不可置信,睁大眼睛。 邢堃惨笑,望着她:「他会吗?他不会。你知道绯闻是什么?于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最多只是刀锋划过手臂,割开皮肤,留一点血。可是于女人呢,刺穿的是整个胸膛。你以为你承担那些风言风语,再到今天被人利用被人算计,是勇气?是爱吗?别傻乎乎的为了一个男人,去承担这些,你会被他害死的。等你死后,他最多,最多,在他的准岳父和未婚妻那里流下几滴泪,写下一份保证书,继续完婚,当他风光无限好的,太子爷。」 邢堃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红酒,起身告辞,陆琪看着,她指甲上鲜红的蔻丹显得锐利而苍凉,一如她的背影。就算嫁作他妇,她心中的绝望和伤痛也从未平息下去。 所以今天,她和高晟联手了,来劝陆琪反杀,你若不仁,我就不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地反击,生路都是自己挣出来的。陆琪笑了笑,如果她真这么做了,不知她的那些兄弟,真认为她是叛徒,害得大家丢了这个项目时,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更不知肖亦群看她时,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出了半山阁,陆琪站在小区外的人行通道上,对面的勒杜鹃和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迎风飞舞。她站了许久,拨通了一个电话,那边接起后,她说:「林希姐,我想请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周三十点。 ☆、第六十章 第二天早上正刷牙时,蒋林珊打她电话,问她想好了去哪个地方没。陆琪不知她为何这么热心,所以没有出声,蒋林珊嘆口气:「好几年前我刚上任,梁总要我去看看邢堃。我开车到她家地下车库,没巧她也在。我叫住她,她冲着我笑了笑,然后就那么倒在我眼前,整个身子直直的往前摔在水泥地上,我把她扶起来一看,她一脸的血。」 陆琪惊得差点把漱口水吞下去,蒋林珊接着说:「你说,怎么会那么巧,她晕倒时,我也在车库?陆琪,前一天她离开公司后回到家,就一直呆在车里,到我去时,她在那里呆了快40个小时了。」 陆琪语气哽咽:「我走了,我爸妈怎么办?我要这么走了,是不是就是畏罪潜逃?」 蒋林珊问她:「你那么相信他?」相信到肯留下来面对最为寒心的结果?对于一个死心塌地的女人来说,全世界的诬陷都比不过他投出去的那一票贊成票来得破灭。 「不是,是我太中意他了。」 曾雅娴这段时间,来公司来得特别频繁,周二一大早就出现了八楼,然后叫肖亦玮上去。 「看今天早上的新闻了没?谁爆的料?」 「还能有谁?神鸟台还说这两天会有详细报导。九点钟我上网搜了一下,搜狐、网易等八家全国网媒产经版都引用了这则新闻,还做了头条。如果舆情够大的话,南大这个项目说不准真会宣布作废。还有,世方反击了,今天下午三点召开新闻发布会。真掐起来了,未必会如我们的算盘,……?」 「那也没什么不好,他捅的篓子,始终要他自个去补。不过,那我们也加快一点嘛,赶紧把东西寄给叶增,对了,你那位二娘也寄一份。」 「我爸爸的病情?」 「放心,你二娘更担心就这么死了,他娘两什么也拿不到。」 联邦快递,第二天就抵达了西海岸。吕振杰原本还担心快递耽误时间,说发email就可以了,肖亦玮却坚持实物运输。她说:「电脑上看见的,和摸在手上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高清帧数,慢就慢点,他们需要点震撼感。」 曾雅娴表示贊同。 黄欣签收的信件,打开一看,脸色微变,上楼给叶增打电话。那些照片不是别人的,全是叶家那位长女婿的,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显然不是叶家长女。婚期即近,出现这样的问题,着实让人闹心。待叶增赶回后,两人驱车赶往肖家。 邵明子已经接到了一模一样的快件,对他们的来临丝毫没有意外。尚未等人开口质问,就说道:「你们来我这里一点用都没有,该找谁去就找谁去吧。」 肖景行已有中风徵兆,孙红梅住在离邵宅不到1公里的别墅里,时不时出来膈应一下。邵明子拒绝了叶增要和肖景行谈谈的意思,起身时,把压在相片下面那份文件给拿了上来:「把这些东西都带给艾伦,说是我的意思,他自己会选择。」 黄欣对邵明子的态度颇为不满。莫说两家世交、又是商业合作伙伴,就算是一般的亲家,儿子拈花惹草到这个地步,不也该出来管管?可她一看丈夫脸色,知道对前任还是要留些口德。邵明子是谁?外人眼里,不过一个尚有风韵的大婶,在叶增眼里,那可是一直媲美格蕾丝王妃的女神,心境磊落、毫无沟壑,一点的亵渎都不能有。 第126页 叶增打算亲自飞一趟s市,准备行李前接到电话,这才知道私事已经变成了公事。 出事后一个星期他才知晓,vq资本派往信软的监事们集体沉默。艾伦这兔崽子,好啊,翅膀硬了,先他妈的会堵通风口,跟他玩招了! 蒋林珊周三下午打电话约陆琪出来吃晚饭。告诉她,管理层会议上,肖亦群仍然认为证据不足,就算要报案,也不能无辜诬陷员工。2012年只剩最后一个季度,正是冲刺业绩的发力阶段,销售系统不该军心溃散。若说有当务之急,也该是先打赢这场和世方的媒体战。倘若报案证据不被警方认可,被舆论抓住不放,岂不是倒打一耙。 陆琪问:「投票结果呢?」 执行总裁梁勇仕等数位高层支持他,未获得半数以上投票,提议不能通过。曾董会上就大发雷霆,提议召开股东会议,十分之一以上股权人通过即可,她当场就差人把电话拨去了vq资本美国总部。 她们在一家自助西餐厅吃饭。这段时间,陆琪改掉了爱吃辣的习性,偏爱这些酸酸甜甜的点心。她用叉子叉起一个芝士香蕉球,放进嘴里,唇齿间满是化不开的芬芳浓郁。 蒋林珊说:「陆琪,过了这阵,我可能要走了。」 陆琪抬头:「你要离开信软?」 「一个五千万的项目,为什么不和外面的人去挣去抢,而是搞内部争斗?刚来公司,正是肖亦皓和肖亦玮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结果怎样?信软海外征途受阻,东南亚和南美的代表处全军覆没,要是没有vq注入资金,半壁江山都得垮掉。梁勇仕藉机突起,可邢秘事件让公司输掉专利官司,赔了20个亿不说,隐性损失呢,没法估计。高总在09年离开,国内市场份额一下子从第一跌到第三,西南区甚至排除在十强之外。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又……。上个周末,我们06年来的,现在还留在公司的,聚了个会,说这种事情隔两年就会来一次,都已经被搞得寒心了。」 「像我们这种一毕业就加入信软的,谁会轻易动离开的心思?工作六年,级别升得算快,薪水更是翻了几番,可我每天醒来后,再也没有斗志昂然的状态了。这两个星期,会议开个没完,我坐在外面,心就没安下来过。谁赢了,谁输了,都关系到我的生存、我的饭碗。我总是想起还呆在事业部里的时候,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可所有的人都会帮你;加班加到天亮,会有一部门的人陪着你;被领导痛批,当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出来,说自己的苦劳没人看见。」 陆琪笑了,当年她们一个月只挣四五千元时,梦里都想做出点业绩发财,可等到她们如愿以偿,得获不菲年薪时,却又怀念那些年曾倾注过的汗水和泪水。 「也好,你找到下家了吗,在哪儿?」 「有猎头找到我,一家外企的人事经理,在上海,我正在考虑。」 陆琪没想她要离开s市:「是要常驻那边吗?那你和宋师兄说了没?」 蒋林珊手里拿着吸管,静静的搅动杯子里的芒果汁:「高烜和宋蔚清在闹离婚。」 「他们,从交往开始,就一直在闹,十年来,不下百次。」 「也许这次是真的,听说在拉财产清单了。」 「你打算分手?」 「我跟他谈了一年,就有一次,他送我回去时,在我家楼下吻过我的嘴唇,很轻很轻。他心中的那段感情太过强大,我今年28岁了,没有力气学小女生,继续在边上打着圈圈。」 今天晚上,她的心累就像头顶的那盏水晶灯,晕晕洒洒,一圈一圈的投下来,笼罩其身。 坚强得可以撑住整个世界的女子,偶露的柔软让人心疼。陆琪手越过桌子,抓住她的手:「林珊,不要逼自己。」 「我只是想换个环境,等这边工作交接后,先去度个假。」 「要不要人陪?大概那时我也会失业,我们一起去看极光。」 饭后,两人一起走出餐厅,站在人行通道前等绿灯,蒋林珊说:「梁总现在有一个两岁的女儿,母女两个都住在澳洲,他的桌子上有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照,看上去很美满很幸福。可在他书桌左下方的第二个抽屉里,一沓经济学书籍下面,在一个不被人知晓的角落里,一直压着一张照片。」 陆琪想起那晚转身离去的背影:「你从来都没跟邢堃说过?」 蒋林珊摇头:「她付出很多,得到却很少。不过那都是每个人应得的,无论她,梁总、还是梁太。」 就如同她所在的这个局,挣到了宋太太的名分又如何?强迫自己留下,就等于接受三人同行。 商业区的繁华街口,红灯转绿,人潮刚聚拢就分散。蒋林珊抱了一下陆琪:「不过,因为你更傻、太傻,也许结局会比别人幸运很多。」 陆琪坐公交车回家。又是一年国庆时,主干道两边的绿化林都装饰一新,夜晚来临,城市进入另一个华灯璀璨、火树银花的世界。 公交车停靠在一个中学站点,晚自习的中学生三三两两上车。有年轻的情侣坐在陆琪前面,分享刚刚买到的鱼丸串。女孩凑过去吃,男孩却有心逗她,每次等她靠近就把鱼丸拿远,遭到女孩一顿暴打。 陆琪静静看着。不过十分钟,公交车才过三站,女孩就要下车,两个人依依不捨。他们的荷尔蒙分泌那么旺盛,可相处的时间却那么短暂。车子启动,前坐的男生突然起身,跳到了前面勐拍车门,司机嚷嚷两句给开了门,那个男孩箭一样沖了下去。 第127页 陆琪随着他跑的方向望去,那个齐刘海的女孩就在公交站等着。那身被她评论为丑到爆的黑白校服,也充盈着让人嚮往的味道。 她掏出手机,发了条简讯:「我好中意你,全世界最中意你。」 回家沖凉后,陆琪就睡了。在梳妆镜前抹晚霜时,她才发现,眼角有了细纹,也就明白了蒋林珊的心累无力。28岁的女人,青春所剩无几,未来却仍然茫然无措。好像才刚刚睡着,就被手机铃声给闹醒了。接起来一听,那个男人第一次比她那声「餵」说得快:「在家吗?」 「嗯。」 「下来。」 陆琪拿了条披肩裹住肩膀胳膊,再蹑手蹑脚的下床,连灯也未开,光着脚出了家门,才把鞋子穿在脚上,下楼时在楼梯转角的窗户里看见了肖亦群。对面一楼的人家把阳台给打掉,做成了栅栏门,勒杜鹃和凌霄花从栅栏里爬出来,在夜风中翩翩起舞,月色清辉中,他倚在车门上。 陆琪轻轻的把单元门给关上,小跑过去。 肖亦群盯着她的眼睛,问:「有人来找过你?」 陆琪摇摇头:「没报案前,警方不会来传唤的。」 话一说完,她才反映过来肖亦群问的「有人」并不是指公安。 「真没人来找你?」 「只有林珊。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以后没事不要乱发简讯。」 肖亦群手机在公司里就已经没电,今天还意外的没有带上备用电池。下班后一直呆在办公室,等郑睿坐飞机赶来s市。深夜十一点他才回家,看到陆琪发过去的简讯,心里「咯噔」作响,那句「全世界我最中意你」仿佛是分手再见的另一个版本。他就怕陆琪人傻脑子笨,做事也没什么原则,被人训诫或者忽悠一通后,傻乎乎的要替他去承担责任。 陆琪没想到几多心酸浪漫揉成的爱语,竟然被他误会了意思,撅着嘴巴就说:「那是真的。」  「真的?那你再说一遍。」话一出口,肖亦群就觉得智商和陆琪一般水平,看到条简讯直接奔来,连电话都不知先打一通。但这也没法阻止陆琪了,要肉麻,谁敌得过她这位晚风中亭亭玉立的俏佳人,当下就揪着肖亦群衣服,用白话说了一遍,要有多嗲就有多嗲。。 肖亦群脸色无异,但眼神里已都是笑意。 他这一天工作了16个小时,就算闭眼休息,脑海里也尽是他人咄咄的言语姿态。此刻恨不得就和陆琪当初穿着高跟鞋做拓展训练一样,拆一地的零件给卸了,不过陆琪那时想卸下来的是身体,他呢,是大脑。 他甚至觉得,现在这幅场景这也不错。工作压力超乎想像,下班后就该彻底歇下来,家里能有陆琪这么个秀色可餐的活宝,也是人生乐趣。大脑也有生命力,用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老了容易得帕金森。 等等,这话太缺乏逻辑性了,完全不是他的风格。想起来了,是他以前在办公室加班太晚,陆琪泡茶进来,见他一直敲书桌,敲得她心烦,打着哈欠说过这么一句。 眼前的女孩笑意盈盈,似乎并不在意这段时间以来所遭受的委屈,他问:「你担心吗?」 她摇头,肖亦群想不是没心没肺到极点,就是对他太过信任:「事情没解决好之前,你先去我那边住。」 当年梁勇仕想要邢堃承担责任自行辞职,邢堃以结婚做条件,遭拒绝后,被人反利用陷害信软,梁勇仕则被拖累下去。就算陆琪不会学邢堃,他也该杜绝一切可能性。 陆琪眼睛睁得圆圆的:「现在?」 肖亦群一怔,心想半夜拐人家宝贝女儿的行为是不怎么厚道,陆琪已经说:「好了,我悄悄上去拿几件衣服就下来。」 她弯下腰去开单元门,一副熟练作贼的样子。肖亦群抬头去看四楼右边黑漆漆的阳台,还换位思考了下,有这样一个小祖宗,是够爸妈喝一壶的。 陆琪轻轻的拉开铁门,侧身要进去,又回头问:「那我们是要在一起吗?……,没有别人。」 从神情里得到肯定无比的答覆,陆琪眼睛里的光芒都亮过星辰,忘了这铁门也该轻轻的关。「砰」的一声响,肖亦群看过去,一楼二楼三楼的声控灯全给亮了。然后他视线转向刚才那个黑漆漆的阳台,没半分钟,客厅灯亮了。 他朝陆琪点头。陆琪无不懊悔,楼上已经有人再喊:「琪琪呢,琪琪不见了。」 她赶紧开了铁门,探出身子朝肖亦群摆手:「你先走,我明天再过去。」 回到半山阁后,肖亦群给陆琪发简讯:「谎说圆了没?」 「你怎么知道我要撒谎的?」 「惯犯。」 「我是为你好,被我爸妈抓到了……,哎,有半夜见人家长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修文。这几天写文的思绪时断,稍有不好,就被大家看出来了。。我看了一遍,有改掉两个地方:一是小老闆不肯争,主动放弃,我再想想了,觉得有不妥;第二是67 的照片,大家很难接受。。 ☆、第六十一章 最后那条简讯,陆琪并没有发出去。一夜无眠,她害怕一闭眼,这一切都化作黄粱美梦一场。再最无可能的时候,背叛一切得来最缠绵悱恻的温柔,心里半是甜蜜半是忧伤。 这些天来,她也没闲着。信软世方两大媒体阵营越掐越火爆,有她的功劳。肖亦群见她停职后,还不停的联繫市场部和品宣,打电话问过,陆琪说:「我好歹新闻学院出来的,这点专业素养不能辱没了。」 第128页 在这一点上,她就比肖亦群活络。当年在s大混得熟的那帮兄弟姐妹,好些个在媒体圈里混得风生水起,比方说周林希,30岁就当上副台了。 信软内外之战,于内,她只会越帮越忙,于外,既然已经知道高晟的打算,就不能听任他们出击,就算没有证据,也先把脏水泼过去再说。她需要曝光,以外战转移内战注意力,媒体也需要「深度内*幕」、「今年来最火爆技术剽窃案」、「两大巨头火拼」这种字眼来夺人眼球,再加上一直以来的合作关系,算是一拍即合。 至于要有确凿证据才能保证新闻的严肃性,这个,tv该考虑的事情,其余的电视杂志只需要附上一句「本节目嘉宾观点不代表本台(刊)立场」即可。 神鸟台专题报导一出,舆论质疑南大项目内定,要求复议和废标的唿声越来越高。此事也成了微博论坛热点,两方出动无数水军,天天在上面掐架。 s市教育局也说正在进行内部调查,结果出来后会第一时间开新闻发布会。 陆琪看着新闻就想,要是真成废标了该有多好,曾雅娴他们也不能老拿一废标说事吧。 因为肖亦群的处境,陆琪都能想到。 三年前他空降信软,面对着的是一个利益盘综错杂、风格桀骜不驯的销售系统,上千个日夜,他在权衡利弊,一点点的为它疏通血脉,上下贯通。三年来,信软年平均利润增长率超过25%,没有任何一个单位因为费用问题裁员。大家对未来都憧憬美满,前几天还有人说业绩四年就可以翻一番,薪水是不是也该翻一番。 他或许不会成为那些爱见诸杂志电视、人人爱戴的it界创业大咖,可他是信软最好的一任营销总监,也许还会是信软最好的一位总裁。 这是蒋林珊说的。她还说,以前不了解肖老为什么要把肖亦群给弄回来,嫌儿女斗得不够厉害吗?现在知道了,信软不需要杀伐决断的统治者。 公司这些年来的争斗离不开四股势力,它的股权基本上也可以分成四份。最大的蛋糕自然是在肖氏家族,肖景行前妻孙红梅离婚时得17%的股份,其余近三成在肖景行手上,肖亦群三兄妹并无任何股份,仿佛这是富豪大佬们的保留动作之一,股份可以给妻子,决不能生前就分给小辈,那是保证他们孝心的唯一法宝;第二大股东则是vq资本,占24%;第三和第四股东更像是两个集群,一派是以曾雅娴为代表,是跟随肖景行创业的元老派员工,信软与他们签订无限期合同,股份比例约为20%;另一派则是以梁勇仕为核心的少壮派中高层,他们多是在公司发展过程中加入,以股权激励方式入股,数量相对较少且分散,仅为12%。 肖氏家族内部,为继承人之争;元老派和少壮派之间,为管理权之争。目前形势来看,单打独斗都没有胜算的可能,因此元老派属意肖亦玮,少壮派则支持肖亦群。 原本这是肖亦群最好的时机。 肖景行病重,遗嘱就要公布于世,他在任三年的表现可圈可点,与叶女婚事将近,背靠vq财团,外围有梁勇仕郑睿等人相助,信软的帅印交到他手上,指日可待。可他有可能在最好的时机,丢掉这个机会。 如果料得没错,此刻太平洋上空的某架飞机上,正坐着vq的掌门人叶增。陆琪一想到这,胃里就闹心得厉害,害怕她没法承担这份爱,害肖亦群失掉一切。 叶增一下飞机,并未先去软体园,而是单独约了肖亦群,闲话未有,直接把那份五六页的文件纸递给他,说:「这是你妈妈叫我带给你的。」 肖亦群接过来后,缓缓的翻着页码,那是陆琪的一份调查档案,十年前的一份医院病例都被找了出来,他问:「她说什么了?」 「说该找谁找谁去。还有这种事,你自己会选择。」 肖亦群面无表情,放下文件,叶增又想动之以情:「你知道还寄来了什么?要是被海宁看到,不知道有多伤心。」 「她已经知道了。」 叶增突然恨自己太过相信他。黄欣很早前就提醒过他,说艾伦这两年来的举动颇有些心猿意马。人家嫁给他时,叶海宁已经长大,这种事情她不好干预才会提醒他,可他却没当真。 他抄起桌子上的相片就扔了过去:「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贪慕虚荣,追逐名利,十七岁就去堕胎,身边来来去去的男人都可以组建两只足球队打场比赛,连替补都能算上。为了这样一个烂女人,你要来伤害海宁?」 这些字眼刺痛了肖亦群,他闭眼,任照片从脸上砸过,然后飞落一地。咖啡厅的小妹过来帮着拾捡,看到其中两张,神情有些错愕,呆滞两秒后,仍蹲在地上把照片一一捡起,放置桌上,肖亦群稍稍侧头,说了句:「谢谢。」 「你搞清楚回国是来干什么的。孙红梅那个泼妇,拿着肖景行他爹娘的牌位,守在你家外面,就等着肖景行快闭眼时跪在床前痛哭。艾伦,我跟你说过,属于你和明子的东西,我都会帮你们拿回来。孙红梅她算什么,一家子忘恩负义的东西。没有明子当年的30万,哪来今天的信软?信软姓不姓肖,由你说了算,他们就不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叶增训了一通后,看肖亦群一副油米不进的样子,摆手说道:「这些事情我来处理,你先停了工作去陪陪海宁。」然而又不解恨,伸手指着肖亦群,「好好反省一下!」 第129页 肖亦群开口:「uncle,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下午三点,肖亦群又接到邵明子电话,加州此时已是深夜,母亲一贯早睡。他问:「怎么还没睡?」 「就去睡。刚才你爹地还问起,你和海宁的婚礼,筹备得怎样?今天黄欣过来,说戒指都还没挑。」 「知道了,我会和海宁商量。」 「在这之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现在,我不允许有任何刺激你爹地的事情发生。」 「知道了。」 电话那边传来沉静、缓慢的声音:「艾伦,希望你不要让妈咪失望。」 明明已经知道陆琪的存在,却不开口问一句,邵明子的漠视和施压功力,还是那样的炉火纯青。 电话挂下,他返回办公室,梁勇仕和郑睿还在等他。 「明天上午十点开会,估计他们等不及了,想在节前就有个结果。」 肖亦群道:「老马应该会以监事会的名义提请罢免我的董事、甚至营销总监的职务。勇仕,会后力挺郑睿当上代理营销总监一职,不要拖太久,外面关于世方信软掐起来的传言已经满天飞了,用不着再多加一个高层震盪的新闻。」 「上海那边呢?」 肖亦群手指微动:「把厉恆调过去。q4的销售部署,照我们昨天商讨的去执行,系统内告诫大家,有空天天去微博上跟人斗嘴皮子,不如把心思用在客户产品上。」 自从调查组透出风声说陆琪是内鬼开始,高压气团已经从pd事业部弥散到了整个软体园。大家从未像今天这样关注八楼,关注和他们无干的董事会,和股东会。甚至于,有消息灵敏的,还得知了vq资本和肖亦群之间的关系,私底下互相扩散,有惊讶,有不齿,但最终大家都能想到,恐怕是铁打的肖亦玮、流水的营销总监。 更有一丝不寻常,往年要到次年一月份才进行人事调整,这还不到国庆,系统内的人事公告已经发了17份。 一位10年才毕业的女员工在九个月内接了五个项目,任劳任怨,这会连升二级,成为了项目经理助理。看到公告时,所有的辛劳和泪水都值得,她给肖亦群和直属上司发邮件:「谢谢领导的肯定,我会再接再厉!」 肖亦群即刻回覆邮件:「祝贺,你值得拥有!」 女员工本来就是他的铁桿粉丝,这会当场泪奔,转过脸问旁边的同事:「像肖总这样,长得帅又有涵养,对每个基层员工都那么好那么好的总裁,哪个部门有,哪家公司有。陆琪会喜欢他,那不很正常吗?换我我也会。不就作风问题嘛,哪家公司没有,大不了让她辞职就好,干嘛要诬陷人偷了投标书。那些坐在独立办公间里的,难道个个都敢拍着胸脯说,我没干过这种事。呜呜,肖总对陆琪,怎么可以这么好,连……都捨得不要。」 就算是软体园里,肖亦群所直辖的这些事业部,不少人当初也在论坛帖子里兴高采烈、添油加醋,这会全都沉默。妈的,被人当枪炮使了,现在才知道。 肖亦群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了,去了趟村屋,在天台找到了叶海宁,她正在搬花盆。他过去帮忙,问:「不是说都死了吗?」 「嗯,以为都死了,还没来得及扔出去。没想过几天,那两盆勒杜鹃又开花了。」 肖亦群望过去,光秃秃的树枝上长了新叶,也开了数朵玫红色的小花,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再次枝繁叶茂,三叶花瓣簇拥着开满枝头。 「那这些呢?」 「花盆和泥土都还能用,我去买了茉莉和茶花的花苗,看看能不能种活。」 叶海宁性子安静,喜好独处。肖亦群站在天台阴影中看她蹲着拨弄泥土,道:「uncle跟你说了什么?」 「叫我不要难过伤心,他叫aunty过来陪我,还有,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婚礼照常举行,一切无恙。」叶海宁仰头看他,笑道,「爹地永远都把我当成小孩子。可是,他没我了解你。你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肖亦群蹲下拿起铁签,去给另一个花盆松土:「做这样的决定,我并没有感到开心。」 叶海宁没有接话,过了两分钟,才问:「你怎么会喜欢上她?她看起来……」 「嗯,确实没什么内涵。」 叶海宁笑道:「我情愿你说,她是个淑女,真正的淑女,懂西方艺术史、信封天主教,每年都要在卡耐基开两场个人音乐会,剩下的时间会去旅行游学、绘画。这样子,这样子的话,起码让我有点面子,不至于……。」 她手背碰过嘴唇,轻轻的咬了一口。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肖亦群懂,他道:「也许骂出来会舒服一点。」 叶海宁已经平復语气,摇头:「是你会舒服一点,我才不干那种让自己不好受,别人高兴的事情。」 「你不恨我?」 「如果今天是我先跟你说,喜欢上别人了,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肖亦群真的仔细想了一会。 他第一个女朋友在分手时跟他说,他除了在床上是热的,其他时候都像是从外星来的冷温动物。念高中的男生,个个都荷尔蒙冲动,但他从不唿朋唤友,送上门去的妞都不泡。明明速度身高和耐力都可以,足球队篮球队三番五次的找上门来,都说没门。至于他们干的一切年轻气盛的举动,在他眼里都是低级趣味、无聊透顶。最后那个女孩子说,祝愿你找到同一星球来的物种。 第130页 也许像他这样的冷温动物,真的很难在这个快速奔跑的热血世界里找到一个相爱相知的人,当海宁再一次出现时,他是由衷的开心,他们太适合彼此,在一起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恋人间会怎样度过在一起的美好时光?约会时先去看场电影,再去吃一顿大餐?女孩子要精心准备妆容衣裙,男孩出门前最好打量一下荷包的厚实程度。 也许大概应该就是这样。 可肖亦群和叶海宁的恋爱状态与此截然不同。他们似乎对眼下的浪漫冲动、情愫勾引毫无兴趣,从交往一开始就是奔着白头去的。他们只要对方的陪伴就可,除此之外,可以毫无要求。 到最后,连这点毫无要求的陪伴,也都不能实现。就像是二人并肩走过一段路程,命运却仍为他们选择了不同的岔道口,于是分开,继续孤独前行。或许会伤心、会难过、会有无比巨大的落寞,害怕孤独的一生,但那绝不会是恨,连愤怒都不会有。 他们早已习惯这种不去刻意强求的人生。 叶海宁超细心的扦插花苗,肖亦群看着她,想起他曾那么享受陆琪的娇嗔任性,越想起,反差越大。如果海宁找不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他的内疚也许会随着时光与日俱增。 9月29日,信软股东会。肖亦群未出席,陪着陆琪在半山阁收拾东西。她搬过来后,嫌这里摆设太过单调,才两天功夫,就在家居商场买了一堆的物件回来。当然在肖亦群眼里,99%以上都是无用的,比方说有四个稻草编的画框,他环视一周,完全不知它们应该挂在哪里。还有一堆的小瓷器,茶几上要摆、书柜上要摆,就连床头柜上也要摆。 肖亦群看了两眼,也就随陆琪折腾了。从他打算为这段关系努力去做点什么开始,忍耐就是他终身修炼的功夫。 陆琪把一副稻草少女画,用魔力扣挂在了餐厅墙面,这是她心仪已久的一个系列画,贵不要紧,可她以前住在外婆家,买了没地方放,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她从椅子上下来,看肖亦群在阳台上吸菸,过去问:「你不去没关系吗?」 「开完会了,他们会通知的。」 陆琪过去紧紧抱着他。 ☆、第六十二章 陆琪跟家人说要外地出差,少则半月,多则三月,然后把梳妆檯上一熘的化妆品全扫下,再包了几件衣服,就把自己搬去了半山阁。计程车上下来,她去尾箱里拿行李,看着眼前的这个住宅区,两年后,它依然独立幽静,矗立在世俗之外。意外的是,她没有想像中的开心。 倘若以陆琪看过数百部有关豪门恩怨的电视剧的经验来指导,她就不应该搬过来。而是根据女主角定律,她应该在那个深夜,痛哭着,或者冷漠着朝肖亦群说:「不好意思,我没有爱上你,我答应高琛了,那份投标书就是我拿过去给他的。」 根据男主角定律,一腔热血打算私奔的肖亦群,应该以难以置信的受伤眼神看着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要报復,誓言亲手把她揪进监牢,然后危机解决后,和叶女顺利完婚,正式接掌公司。 她呢,即便含冤入狱,也会想,我们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得到想要的一切才好。 陆琪远没有这样爱至深情、无私无悔的情怀,她不想要肖亦群恨她,更不想要自己去坐牢。就算肖亦群因为她失去了一切,她也捨不得失去他。 她从背后抱住肖亦群,箍住他的腰。她想,我要是也有叶海宁那样的家世就好了,信软算什么,vq算什么,我连航母都给他造一艘,看你们今天拿什么在这里威胁、嚣张。想得太过火了,一回到现实就觉得惨不忍睹。她只是个负债纍纍的女人,就算把债都给还了,也只是烧腊店老闆娘头疼无比的大龄失婚女儿。 她轻声问:「要是他们拿这个逼你离开,你怎么办?」 肖亦群的手附在了她的手上:「哪那么容易?再不济,郑睿还能替我一段时间。营销总监三年的年假全攒着呢,正好放个长假。」 陆琪头靠在他的背上,心里既是酸楚,又是骄傲。 她难得在厨房施展十八般「武艺」,这时,肖亦群接到了股东会的通知,精炼来说两个字,压后。会议上未达成任何一项决议,只说下一次扩大会议在长假结束后再开。 肖亦群靠在案台边,告诉陆琪这个消息,陆琪扭头问他,这代表什么? 他笑着回答:「dead time。」 陆琪也笑笑,回头继续翻滚她的扬州炒饭。耗时一个半小时,炒饭才端上了桌。她问味道怎样,肖亦群点头说还行。陆琪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个人确实不怎么挑食。 但电视剧却是不能信的。 股东会上的唇枪舌剑、紧张气氛可以想像,但最后叶家为何没有把矛头指向她?而且,肖叶两家都无人来找过她。亏她还紧张了这么久,就差想像场景,把台词给背熟。dead time?不知是叶海宁苦口婆心得来给肖亦群的最后机会,还是她陆琪所能拥有的停滞时光。 sorry。 不管你们做何决定,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肖景行的软体王国也好,叶增富可敌国的财阀集团也好,在她心中,都没有她珍贵。如果她所珍视的,也是肖亦群所珍视的,那么她愿意把自己,身体、时光、心意,不留一丝余地的,全部都交给他。 第131页 黄欣赶回国内,对叶增不肯对付陆琪,持不贊同态度。年纪轻轻、长相漂亮,专干夺人所爱的勾当,不灭她,灭谁? 叶增靠在椅子上,说:「你们女人就是爱情绪化,整件事下来,那个叫陆琪的女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艾伦的态度。我傻啊,被那两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只能让艾伦离我们更远。」 他扔过一张纸给黄欣:「你看这是什么!这小子心太硬,我让他多陪陪海宁,他干什么去了?幸好我去查他的俱乐部帐号了。几天前,他就定了游艇,连一个星期的日常用品都让人准备好了。股东会议上,我要是揪着陆琪不放,你放心,下一秒,他就会带着那个女人私奔,南海哪个岛上呆着去了。」 他的软肋是女儿,肖亦群的软肋是陆琪,软肋抓得太紧,都容易被捏碎。男人的较量有时候并非只是武力。 黄欣经由女人的直觉发现肖亦群有问题,却没法相信他会为了陆琪而不和海宁结婚。有感情怎么啦,那也可以真金白银算的,无论是肖家还是叶家,都出得起这个钱。 叶增抽着烟:「如果艾伦看重这个,早就该和他爸握手言和,也早回信软了,也不至于到今天,会被人在股东会上弹劾。」 那是个和他妈一样的犟孩子,至今从未当面叫过肖景行一声「爹地」。 「海宁,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心里话之类的?」 黄欣摇头:「她会和我说吗?她只说,难道她叶海宁只准人谈恋爱,还不许分手的?这件事情老天爷都没法替她做主,既然分开了,那就算了。」 叶增嘆气,如果是简和艾妮,分手就分手,他一点都不担心。那对双胞胎虽然并非他亲生,但也是掌上明珠一般带大的。她们的性子越开朗,叶增对亲生女儿的愧疚感也就越重。在女儿最需要他的时候,也是他的事业最为艰难的时候,他没法两者兼顾。 叶海宁的世界一直都太过孤单,懂事、通透却自闭,所以叶增明白肖亦群对她意味着什么。她的世界已经被迫敲开了一个天窗。 十一假期,肖亦群果然带着陆琪去了游艇会。陆琪有些吃惊,事情不还没解决掉吗?他怎么有闲情去玩,肖亦群让她不用担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她总觉得,是这个男人根本不在意。 陆琪不常来海边,紫外线太过,容易晒伤皮肤,可大概只要肖亦群干的事情,她都爱,都觉得有魅力,比如游艇、比如吸菸,她曾在事业部里呆了几年,最烦的就是男同事凑近来时一嘴的烟味。可到了肖亦群这里,吸菸都变成了迷死人的气质。 天气不错,游艇静止在海面,黄昏,天水交界处,一片橙黄,海水的颜色由远到近,一点点的变深,到脚底下,是深沉的墨绿色。陆琪站在甲板上,双手挡在额前,一直看着。海上的日落是寂静广廖的美,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静下来,而时光也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个礼拜前,陆琪无法想像,她真的等来了这一天。 肖亦群走出来把遮阳伞收起,她回头,问,我们晚上回不回码头? 「你晕船了,想回去?」 「你带酒了没有,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喝点红酒。」 肖亦群去找,游艇上有只香槟,开了之后,两人一起坐在甲板椅上吹着海风,再浅浅的亲吻。 亲吻结束后,陆琪睁开眼睛,说:「你有没有说过,我爱你,陆琪?」 海风徐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她接着说:「算了,你总有一天要说的。」 陆琪在海上呆不了多久,两天而已,她就觉得烦躁,肖亦群只得把游艇开回港口。他们刚刚走进大厅,就有人叫住:「肖先生,叶先生说你回来之后,请务必和他见上一面。」 肖亦群把手上的包递给陆琪,又看了一下时间:「你回房间,饿了就先去吃点。」 陆琪抓住他的手,想跟他一起去,他拉了下来:「这些不需要你去应付。」 「可总有一天要面对的,是不是?你还结不结婚?叶海宁……,本来就是我错了,她肯定恨死我了。还有,你爸你妈那里,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毫无希望却又勇敢倔强,一如当初回到信软的决绝。 公司里谣言很多,肖亦群很少去在乎,也认为陆琪该是这样的。从他到信软的那一刻起,她一直都身处八卦的中心地带,应付那些流言蜚语,自当不在话下。他想看着她,想看她的明眸皓齿,想看她的精明和傻气如何并存,更想看她不经意间飞过来的眼神,所以他自私的让她留了下来,沉湎于此,还以为她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直到网帖事件,看到那些讽刺甚至恶毒的言语,方知一个女人顶住风雨的无畏姿态。 陆琪等到八点多,实在饿了,才下楼去吃东西。二楼餐厅里人声鼎沸,还得再等几个位。她不想等了,转身要走,心念一动,问那位迎宾小姐,包厢在哪里。 三楼四楼都是,曲径通幽,到处都是走廊,到处都是房间。陆琪静静的走着,希望能突然听到哪扇门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心里急得要死,手上却一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低着头,太过专注。旁边一个包间的门开了,一位女士沖了出来,两人都来不及避让,撞在了一起。她抬头,才看清了面前这位,是高昕。高昕也看见了她,带着点醉意的神色,嘴角勾起,露出丝不屑,再拍拍袖口,说:「谁带你来的?」 第132页 陆琪不想理她,侧过身子要走开,高昕斜靠在墙上:「你最近还挺倒霉的嘛!哼,有种,就不要再去求高琛。」 不到九点,她已经是神情慵懒,颇有醉意,出来的那个房间也一直high声不断,游艇会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能玩到什么程度,可以想像。陆琪说:「高琛还说你变好了呢,十月底就要结婚。玩成这样子,大概也是不想结了。」 高昕头放下来,狠狠的瞪着陆琪:「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你是谁?凭什么教训我。」 「也是,就喝点酒,没嗑药没滥交已经算不错了。」陆琪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你站住。」陆琪继续走。 「谁告诉你的?」 「我自个在娱乐杂志上看到的,怎么了?」2010年轰动一时的香港艺人淫媒事件,想不知道都难。 「哼,都写了些什么,说说。是不是说我自甘堕落,成不了明星就开始干这行,还起价低,赴一场饭局才三万块的标价。」 陆琪转身看着她,高昕问:「你信吗?」 陆琪摇头,高昕一直是姐妹三人行中最叛逆最傲气的那个:「是不是三万块的标价,我不清楚。不过,以你的眼光,要陪也应该陪些帅气男模才对,至于会是那些秃了顶还一身肥膘的老头吗?」 高昕缓缓地伸直身体,交叉着的腿松开,抿着嘴唇,下巴抬起。过道上的灯光不明亮,衬得她的眼影格外得黑,她没再看陆琪,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第六十三章 陆琪没有心情再接着找人,打算出去吃点东西。电梯间里看着下行键的红灯一直亮着,她等得不耐烦,听过道里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不止肖亦群和叶增,还有叶海宁和另一位女士。陆琪曾在商业杂志上看过叶增的专访,成功人士的约谈中,无一例外一定要有家庭合照,如果记得没错,走在叶海宁身后的那位是叶增强强联合的第二任妻子黄欣,她当时还想,也许叶海宁的生母就是当了炮灰的第一任。 他们也看见陆琪了,肖亦群走过来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刚才有看到一个朋友,聊了一会,我先下去吃饭。」 陆琪勐按下行键,想赶紧离开这里。很多时候,她都高估了自己,自以为无坚不摧,为爱可以勇往直前,连香港戴家的婚宴她都敢闹,面对叶海宁怎么啦。叶家肖家全出动,她也能面色不改、以一敌百。可他们四人一行出来的那一刻,尽管没有交谈,也没有笑声,但气场太合,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她始终是那个半路搅局的人。 肖亦群见她脸色都白了,拉着她手,对着身旁的叶增说:「uncle,这是陆琪。」 只黄欣「哼」了一声,这一家人再无其他反应。 陆琪低头看着鞋子,叶家态度如此,更不用去想肖家。肖亦群手握得更紧些,轻声说:「我陪你一起去吃。」 「我也去吧。」这是叶海宁的声音。陆琪抬头,叶海宁朝叶增笑着说:「我来得最晚,刚才没吃什么。」 「那爹地陪你去吃。」 「不用了,这本来就是我和艾伦之间的事,爹地你们掺和进来,真没什么用。」 临海的沙滩边,开了十来家的酒吧和餐厅,三人沿着沙滩长廊走到尽头,坐在一处远离尘嚣的餐椅边。椰林海风,露天的餐厅里放着永远都热情洋溢的曲子,对面的女子看着入夜后依然热闹非凡的沙滩,脸色平静。 陆琪抓起刀叉,又放下刀叉,低头说了句:「对不起。」 肖亦群再次扭头过来,陆琪推他:「你先走开。」 不是一直护着她,她就能感到安心。最起码,这句对不起她应该讲:「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和一个完全陌生且态度应该不会太友好的女人敞开心扉的去聊些什么,叶海宁尚有些不自然:「我也觉得我们该面对面的谈一次,打架撒泼就不必了,那个我不擅长。」 陆琪差点被她的语气给逗笑。和人过招,开口就说我不擅长什么,意思是你也不要那么干哦,先说好的。典型的书呆子气。 「艾伦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没有。」 「我们正式的交往是六年,如果算认识的时间,该是十九年。我们在一个屋檐下住过三年多,艾伦的妈妈也曾经是我名义上的妈妈。」 陆琪握着刀叉的手又松开了,她觉得叉柄上沾了水,手指也被弄的滑熘熘的,她垂下手,轻轻的拿着衣角擦拭。 她一直以为,肖亦群和叶海宁恋爱、结婚都只是因为对方的家世匹配,能带给他想要的东西,她从来都没想过,也许肖亦群真的爱叶海宁,他们彼此相爱。 陆琪没法不去嫉妒,和叶海宁比起来,她所拥有的时光那么短暂。她甚至不知道,艾伦是肖亦群打小就用的名字,而肖亦群是十五岁后才有的称谓。 她想寻求自我保护,所以傲慢的抵挡:「我知道,所以很抱歉,拆散了你们。」 叶海宁并没有生气,她说:「陆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今天,艾伦和你说他想回美国去,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会怎么做?」 陆琪诧异,抬头看着她,叶海宁强调:「只是如果。」 第133页 「他有非回去的理由吗?」 叶海宁停了两秒才回答:「如果都没有呢。」 「如果他有非要去做的理由,我不会阻拦,可如果没有那样的理由,我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哎,不管啦,我跟着去。」 侍者把一扎啤酒送了过来,叶海宁喝下半杯,果然是冰凉宜人。少时,邵明子听闻她的生病史后,就严禁她吃任何一种冷饮。她接着问:「放弃一切跟着去?他没有邀请,没有说你要不要也一起走,你也要跟着去?」 陆琪毫不犹豫的点头,这种事情在她那里,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思考。 叶海宁笑了,女人间的不同,最终都体现在她们如何对待男人身上。她一直在等,从2009年等到了2012年,肖亦群终于开口说:「你过来吧,我们结婚。」 可惜,三年时光,她错过得太多。也许不止三年,他们交往的六年,都未必如眼前这个漂亮虚荣的女孩子带给他一个夜晚的悸动多。那些遭人偷拍的照片中,有一张是肖亦群弯腰撑在车窗上,捧着陆琪的脸亲吻。是侧面照,昏黄的路灯光中,他的眼睛闭上,睫毛留下一排熘浓密的影子。他从来都不会那样忘情的吻她。 爱人不曾那样的爱过自己,这样的事实一经发现,几乎等同于肉身凌迟。六年间未曾好好感受过的爱情滋味,一剎那间袭来,放手比坚持更难。 叶海宁一直不明白,从不热心家族事业的肖亦群为何会在那个初秋的夜晚,答应肖景行和叶增,回到信软。旁人或许会认为他对家族事业始终抱有执念,可她了解,他未必喜欢自己姓肖。更何况在那之前的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他住在旧金山郊外的palo alto别墅区,有一份年薪百万的工作,一个性格兴趣相投的女友,等两个人都有空的时候,他们还会一起去旅行。不为生计和物质发愁,不被欲望和情感所驱使,所有的日子都可以过得行云流水、无所牵挂。 回国后的她,总会想起原来的生活。旧金山湾的海水湛蓝、阳光温润,时光过得不急不躁,远不是s市灰重的天空和躁动的人群可以媲美的。 可这般风景秀丽、平静如水的生活最终都没有留住肖亦群。她想,她终于肯正视一件事了,艾伦不是到今日才离开她的,三年前,他就打算出走了。而为何会比她早一步离开那个寂静无声的世界,只在于他比她更渴望、更心急,他迫不及待的想改变。 仿佛冥冥中自有力量牵引。 陆琪见叶海宁陷入沉思,问她:「叶先生来找他,……,是说股东会的事?」 「爹地是想告诉艾伦,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事业远比女人要重要。如果不能两全其美的话,他应该学会更好的选择。和我结婚,他可以拥有些什么,可不和我结婚,那他就远不是放弃些什么,而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陆琪没有追问肖亦群的选择,叶海宁定定的看着她:「你那么确定,艾伦还是会选择你?」 这样的话好熟悉,陆琪想起当年在东京时,也问过曲静:「你那么笃信,全世界他最爱你?」 谁都不会笃信,这个世界上有人最爱自己、永不变心。只是因为你爱他,不管结局如何,你都爱他。更因为至始至终,他都未曾伤害过你半分。 陆琪也看着叶海宁,近距离的去看,她的五官长得都不错,头髮束了起来,显得脖颈纤细修长,像是常年练芭蕾舞的舞者。 「如果他选择了事业,你还会要他吗?会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和我谈谈?」 叶海宁笑得有些心酸:「所以,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爹地,就算艾伦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也不要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不该混为一谈。」 像是黑夜中才能寻见最亮眼的光明,最伟大的宽恕都来自于最不可能的人。谁又会料到,叶海宁会是博弈场里最早放手成全的那个人,陆琪讷讷说道:「谢谢。」 「谢我什么,我只是不想艾伦为难。不管是何种感情,他对我都很重要。」 叶海宁走后,陆琪和肖亦群留在了沙滩上。 人潮散去,海水微凉。肖亦群见陆琪低头不语,不知她刚才和叶海宁说过什么,开口:「海宁不会有恶意的。」 「你还在帮她说话!」 听上去是斥责,肖亦群问:「你在吃醋?」 「才没呢。」陆琪嘴上回答得挺快,心里却想,我喜欢你啊,喜欢到连吃醋都顾不上了。 要是有一天肖亦群也跟她说要分手,她能做得像叶海宁那样漂亮吗? 不会。撒泼、哭闹、威胁、哄骗、离家出走,凡是能用的伎俩,她会一一用遍。最后就算把自己吊在他的腿上,也不会放他走的。她就是这么俗气,永远都走不了高端路线,太在乎的东西不仅要捧在心尖,更要抓在手里。 「老大,你会一直呆在信软吗?以后会留在国内,还是回旧金山?」 「你去过旧金山吗?」 「去过,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爸妈陪着我把常春藤的学校看了个遍,想要我知道重回校园生活,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后来在公司得了个新人奖,跟着同事又一块去那里考察行业巨头。」陆琪头转过来,惊唿:「老大,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见过我?我18岁,你,正好在伯克利,我有去看啊,后来,你也在硅谷上班,对不对?」 第134页 陆琪很兴奋。也许在她愁着一张小脸,听导游声情并茂的介绍伯克利特有的人文建筑时,肖亦群背着书包,拿一本学术着作从她身侧经过;也许在他们获邀参观行业巨头的部分办公场所时,肖亦群就在另外的楼层里。 因缘际合,是多么难的四个字。她去伯克利的时候,是暑期,他并不在学校;她去硅谷的时候,他正在西雅图出差,但肖亦群只是笑笑,并不点破。 因为这小小的发现,让陆琪生出不少感慨。不管他们如何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可属于彼此的命运河流,终究会让他们在这里汇合。 「你还没回答我,到底回不回美国?」 叶海宁问起,陆琪才发觉这是个问题。那里始终是他的家,有他过往的点滴足迹,更有他的父母,这里对他而言,才意味着客乡,国内的水土养不出那般疏离的绅士气质。而陆琪从未想过,也许有一天她要远离自己的爸妈。 肖亦群手指轻轻抚摸陆琪的耳垂:「你要喜欢,就回去,不喜欢,那就不回去了。」 「去哪儿,你都会带上我?」 「会的。」 陆琪翻转身子,头放在肖亦群的腿上,仰望星空,这就够了。 「南大平台门」仍在持续热炒。等肖陆二人结束海上流浪、再次下地时,s市教育局作为招标方,不得不顶着舆论压力出来辟各种谣,最后认定此次平台招标的公正性受到了影响,宣布对中标结果予以废除,即为废标。 台下即刻骚动,有媒体出来质问:「教育局确认废标,是不是默认世方和宇讯採取了围标手段?」 新闻发言人语焉不详,该记者追问:「请问,平台招标究竟受到了何种不公正影响?」 发布会一结束,再有记者採访世方,项目总监表示:「中标通知发出后,招标人不得改变中标结果,教育局认定废标的做法是违规。我再次重申一遍,该项目中,世方未和任何一家公司有不正当合作或者竞争关系,我们将保留行使法律权利,维护自身正当权益。」 信软内部的论坛悄然又热了起来。最新的一则帖子是:「大胜利!s市教育局宣布废标,那位造谣中伤同事的信软人,你现在在哪里!」 pd同事带给陆琪这个最新资讯,她大喜,似乎命运的转盘真的又要回到他们这边了。 ☆、第六十四章 十月八号下午召开的股东会议,时间耗得不算长。 九人席位的董事会,占了两席的vq资本总裁叶增发言铿锵有力:「管理层的事情,为什么要到股东会上讨论?南大平台的事情,既然废标了,也无需再多提。世方不是还要起诉公司?该做的事情那么多,一个有嫌疑的员工而已,开掉就行。」 马天林仍然主张监事会的弹劾权利,认为肖亦群在职期间滥用职权,已经破坏了公司正常的办公秩序,不做惩罚,无以安抚员工情绪。最后投票表决,肖亦群却只被暂停了营销总监职务,董事会上仍留有名额。会后,梁勇仕和郑睿设宴款待叶增。 陆琪汇报完毕,问,接下来怎么办?肖亦群却笑着说,不怎么办,退一步未必全是坏事。叶增要有台阶下,「灭绝们」也必须获得第一阶段胜利。还有,这个节骨眼上,他又要公司又要美人的,有点难度。 「灭绝们」是陆琪给曾雅娴、肖亦玮、陈敏等公司里一众雷厉风行得让男人都绕道走的女人们的统称。 陆琪看他玩游戏,居然轻轻松松玩到了人神共愤的终极关,再一次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什么,我看他也没那么在意。 叶增在肖亦群面前,故意把话说得很严重,但他能够把vq做到今天这个局面,公私分明四个字比谁都清楚。当年临危相助信软,他叶增是看在邵明子的份上,信软不是上市公司,财务信息又不透明,他身为第二大股东,实际上无法参与任何的运营管理,不在董事会上多占席位,股东权利难以保证。 而信软内部,有谁比肖亦群更能担当维护vq权益的重任,换句话说,在这几个能够把握信软未来命运的人中间,除了肖亦群还能相信谁?倘若真有这样的人,三年前,他就没必要苦口婆心的去劝肖景行重新思考接班人选。 更别说于私,肖亦群的背叛行径,虽然让人气愤,但始终是明子的儿子,也是他心底认可的那个继承人。 既然他无法再给肖亦群施压,那就停手,总有人能。哎,倘若肖亦群娶了海宁,他就是儿女双全,于信软、于vq都是好事。 南大平台项目中标,对世方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因为同是投标商的信软和宇讯掐起来,不久这好事就变成了麻烦事,它被捲入了围标丑闻当中。总经理刘安琪亲自担当对外发言人,强调世方和宇讯从未有业务往来,两者并非关联公司,安排围标、恶意竞争这种事情,不可能在世方身上发生。 宇讯也第一时间声明,公司无任何动机与一家公司合谋去陷害另一家公司,与信软的专利官司,法院已经受理,一切都将交予法律公正处理。 然而官方声明很快被淹没在火热的舆论大军里。中国的舆情,讲究合理性推测即可,不需要确凿证据,谁是受害者,我们就挺谁。南大门事件中,最终的受损方无疑是信软,网络上几乎一边倒的声音,某网站做出一项调查,有七成以上网友都认为存在围标事实。 第135页 教育局顶不住这样的压力,宣告废标,南大项目择日再重新招标。 刘安琪听闻结果后,火气大得惊人,教育局此举无疑是在世方的声誉上再插一把尖刀。世方决定还以颜色,即刻就向法院递交了两纸诉讼,一纸状告教育局,要求对废标结果不予认可,一纸状告信软抹黑声誉、恶意竞争。 这几天,陆琪看新闻看得兴高采烈,直到刘安琪出镜才觉得情况有异。世方的公关一向做得很好,刘安琪比梁勇仕更擅长在媒体面前出镜,可此番阵仗下来,世方处处都是后发,倒真的像是应急措施,而非有备而来。 肖亦群看后,道:「她的表情不像在作假,这次事件,也许跟他们真的没关系。」 「世方这几年也不平静,刘安琪的总经理当得不顺畅,旗下的晨星电商,去年起由高琛全权负责,几乎成了国中国,吸纳掉大部分的现金流,还有,研发中心打算搬离总部。过两年高烜也许会重回世方,那才是信软的劲敌。」 高家为何在it界享有声誉,若是一家两代,出了四位翘楚,能不声名远播吗?高飞、高晟、高烜、高琛。2006年世方内斗,高家惨败给刘安琪,与他们各自的才能突出、不容于人的倨傲有关,想必以后他们更知精诚合作。 原来是信软和世方,高晟都不喜欢。他要的就是两家公司互殴得不可开交,高家好坐收渔翁之利。此时,肖亦群要是真跟肖亦玮硬碰硬了,内斗耗死外斗,对公司只会更加不利。 何谓高明的管理者,是任何时候遭遇危机,都能冷静的不带私人感情的对待。陆琪这才知肖亦群为何只和宇讯打官司,而不肯扯上世方,甚至让郑睿回来,自己避开风头的缘由。人啊,不是说话中气十足就能干。他才是那个心境磊落、一切以大局出发的男人。 陆琪想着就心酸,这样卓越的才能品格,怎可以不去做信软的总裁。 「你听谁说的,我是指定的接班人?」肖亦群从阳台走回屋子,关掉电视,淡淡道:「信软是他一手创立的,他愿意怎么分都有他的打算,有我一份就行,养得起你。」 他这话一说,陆琪才想起今天是十号了,人事部把她工资截住未发,她抱着肖亦群说:「你先把这个月工资发给我吧,我答应过我妈,每个月交两万块给她还债。」 高琛到家后,上楼换了套衣服,下来时看见高昕抱着胳膊,挡在楼梯口。 「我有事出去。」 穿的不是正装,高昕问:「什么事?」 「我约了人吃饭。」 「哼,是陆琪吧。」高昕冷笑一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怎么,又想去做你的骑士了?你以为自己是备胎?人家有难了,就会想起你这个温柔多情的男二号?」 「高昕!」 「怎么,我在这个家里一点自由都没有,现在还不许说话了!」 高琛双手插兜,知道不等她发泄完,他是出不了家门的。 「记住,男一号条件也不错,长得帅,有;学歷,有;钱,也有;至于说多情,那也不比你差。起码人家为了她,连家产都不打算争了,哦,不止这个,叶老闆那么大咖的丈人他都不要了。可你为了她,能不要我吗?你要能做得到这点,再去找她。因为啊,就算她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以为她愿意当我嫂子?别做梦了!」 高琛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和肖亦群去了游艇会,我看见的,然后,叶老闆带着女儿追杀过来了。我想,天啊,有好戏看了,就一直跟在后面。哎,那叶海宁真是弱,那样的家世给她真是白给了。要是我,肖亦群一转身,就直接拿刀叉毁她容,看她还怎么嚣张。」 高琛深吸口气,小时候就不应该让她跟着一起混,一身的痞气到现在都散不掉:「你乖乖的在家里,待到你结婚那天就好。」 高昕笑出了声:「你以为我结婚了,就会幸福?李怀仁为什么娶我,还不是因为我有两个好哥哥,给的嫁妆丰厚,他可以少奋斗三十年。你以为他会管我吗?他也看不起我。」 「可为什么你们都看得起陆琪,她跟我不一样吗?我是个烂女,我有多低贱烂俗,她就有多纯洁高贵?她只是个货车司机的女儿,蠢得要死,我骗她说戴家榕在那里等她,要和她重归于好,她连问一句都不会,直接去了。可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那么紧张的要去救她?我跟她打起来,你只会去护着她。」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陆琪她从没做过害你的事情,害你的一直是方曼妮。」 2010年的淫媒艺人事件,高家想尽办法都没把高昕的负面报导全数压下,谁是那些捕风捉影报导的幕后黑手,一猜就能猜到。 「可我就是更恨她,凭什么,她能拥有一切,就连我的哥哥,是我的哥哥,眼睛里都只看得见她,没有我。」 高琛过来,跪在高昕面前,搂着她:「小昕,你不能一直这个样子,算我求你好不好。」 高昕的眼前浮现陆琪那双天真的大眼睛,她从内心底恨那双眼睛。全世界都认为她在借影星身份卖肉,就连哥哥们都这样以为,只有她摇头,斩钉截铁说你眼光那么高,好不好。就如同十多年前,被人孤立的叛逆小女孩蹲在台阶上,众人都怕,只有她伸出了手,笑容亮过繁星:好啊,我们每周一、三、五都会在这里跳舞,你也一起来吧。 第136页 「别再拿你们那些勾心斗角去算计人了。成全她吧,也成全我。我再也不想让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高琛到约好的餐厅时,陆琪已经在了,靠窗的位置上,她正在玩着手机。侧面去看,额头饱满、鼻樑挺翘,红唇诱人。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喜欢陆琪。高烜总说,他起点的档次太高,喜欢过陆琪之后,还有谁能落在他眼里。是啊,有谁能比陆琪更迷人,青涩的孩子气褪去后,她的漂亮自信如同钻石光芒一样耀眼,就连男服务生去送果汁,姿势都特别的绅士,脸上的笑容格外的周到。 十年前的陆琪是什么样的?她天真可爱,那个年纪里最闪耀夺目的女孩,却遭受到男友和姐妹的双重背叛,甚至设局陷害,半年时间感情世界彻底被摧毁。 正当高琛不知以何面目去对待她时,她以惊人的自我疗伤能力恢復过来了。s大的新生开学典礼上,一跃成为新一届的校花。校内bbs上,随便一翻就有她的照片贴。那年国庆,高琛坐飞机赶去s大见她,教学楼门前,见她神采奕奕的和同伴走过。他叫住她,她回头,对着他笑,却只称唿高琛。 就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再也不一样了,她不会跟着高昕喊他哥哥,也不会再跟他们玩到一块去了,眼神中虽然有笑意,但人却站在了三米之外,她要走一条和他们不相干的道路。 一晃十年。 「高琛。」陆琪看见他了,把手举得高高的,朝他摇晃。 高琛落座点餐,她问得直接:「高晟,……,宇讯那边的事情,你知不知情?」 他苦笑:「我要是先知道你在做这个项目,说什么也要把你拉出来。」 「现在,如你们所愿,信软和世方斗起来了?」 「陆琪,抱歉,只要靠近一点,是不是都会被我们给害了?」 得知这个计划中牵扯到陆琪时,他就想赶紧找她说明一切,可高烜拦住了他,说这也是他的机会,肖亦群一旦抵挡不住,就是他英雄救美的时刻了。只是,没有他可以救美的机会了,再说,救美又怎样呢?高昕说了,陆琪或许会感激,但绝不会报恩。一直以来,都是高家欠她的。 陆琪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让人心醉的微笑,高琛不忍去看。 「高琛,我想知道谁是泄密者。」 值此风口浪尖,肖亦群突然被停职,业内难免猜测此次纷争和他有所关联。他又一直是那样的性子,一副信我你就信,不信我也不解释的英国王室范。陆琪不愿意她的男人,被人泼上任何一点脏水。 「陆琪,这个我也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下更:周一十点。 ☆、第六十五章 新闻上刚刚播报我国西北普降大雪,陆琪就接到陆妈电话,问她冷不冷? 陆琪「啊」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离家时,骗人说去新疆出差了。 这会大概店里生意不忙,陆妈接着说,新疆治安不比s市,听说维族和汉族矛盾还挺尖锐的,你啊,要少出去逛街,什么大巴扎的地方还是不要去的好。陆琪点头「嗯嗯」,她又问,你还要多久才回来啊。记得带核桃,还有红枣,你外婆说了,s市里尽卖假货。 陆妈似乎有无穷尽的话要讲,她明明只离家了十来天,搞得好像有三年没回家了。还嗓门大,肖亦群坐在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嘴角咧开,一直在微笑,听陆琪一个接着一个的编谎话。 陆琪后悔,什么地方不好,非得说去新疆出差呢? 妈妈说邹显志年前就要结婚了。 陆琪惊唿:「这么快?」 「人家已经怀上了,你大姨找熟悉的医生照了b超,是个男孩。肚子大了,不好穿婚纱。」 「哦。」 「兰兰也有孕了,现在住回娘家,你小姨天天给她煲汤喝,伺候得和祖宗一样。唐凯也好多了,还知道护着兰兰,前两天发神经一样,搬到你小姨家去了。」 听着听着,陆琪就伤感,心想,伺候得和祖宗一样,你们不也高兴?她知道,妈妈担心她。 「琪琪啊,你忙完这个项目,回家后,就去相个亲好不好?你外婆说老于家的那个孩子确实不错,她一直跟老于在讲,不许先相人家,就等你回来。」 陆琪转头去望肖亦群,他也看了过来。陆琪腹诽,被他听到了。 「好了,好了,回来再说吧。」 电话粥煲了一个多小时,挂掉后,陆琪直唿:「累死了,累死了。」 肖亦群问她:「哪里累?」这一个小时,她横躺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可言,还指使他泡了茶,拿了水果过去。 陆琪吐出舌头,含煳不清的说「这里累」,然后手再指指喉咙,「还有这里。」 肖亦群把她从沙发那头扯过来,抱在了身上:「那帮你按摩一下。」 快到三点,陆琪才开始干正事。她登陆了邮箱,看到一封新邮件,是宇讯投标书的电子文档版本。她列印出来,拿给肖亦群看。 肖亦群诧异,问她:「哪里来的?」 陆琪实话实说:「陌生邮箱,应该是高琛发给我的。」 肖亦群看了她一眼,陆琪有些心虚,道:「这也没什么。他们要的就是废标,既然目标已经达到了,给我这个人情也不是不可以的,又没有直接告诉我是谁干的。再说,这要是一个分量颇重的人,他们还巴不得信软揪出来,再闹一阵子呢。」 第137页 「分量颇重?」肖亦群翻了文档几页,再递给陆琪,「把这个拿给郑睿,让他去查吧。我还有另外的事情去做。」 这会轮到陆琪诧异:「为什么?这件事情,当然是我们比较清楚了。」 「你不说这个人分量颇重?我相信你的直觉。如果郑睿能够找出这个人,那不是他可以立足的资本吗?」 陆琪恍然大悟。没了肖亦群,梁郑二人在公司里即刻处于下风。藉此机会,他们可以扳回一局不说,还能藉机取得vq资本的信任,新的对峙局面就要形成。 「我打算回趟旧金山。」 陆琪吃惊又有点紧张,是的,不管这边斗得怎么厉害,旧金山那边才有玉玺,他回去没错。肖亦群却说:「不是这个,他现在病重,公司的事情少烦他了,我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就回来。」 那就是他俩的事情了,陆琪问:「那我要不要去?怎么办?护照还在家里呢!也没有签证。」 肖亦群笑道:「这次,你不需要去,有机会再过去。」 自从和叶增谈过,明白无误的表达他和海宁分手的心意,已经过了十天。他的停职公告也已经出来了,就算叶增不把这些告诉邵明子,黄欣也会。可十天了,邵明子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母子两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拉锯战,彼此不理会。 肖亦群敢肯定,他不回去,邵明子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再联繫他,她做得到。换做以往的他,会想,这没什么,我也做得到。可听到陆琪在电话里和她妈妈百般的撒娇任性说谎,他就无法再下这样的决心。 陆琪过来,跨坐在他腿上,撒娇:「那你会不会一去不回?」 肖亦群把头埋在她胸脯上,笑着问:「我要不回来,你怎么办?」 陆琪佯装生气:「你以为我会去找吗?才不呢?刚才听到了吧,我妈说还有人等着我呢。对了,什么条件?德国海德堡大学的生物学博士,市政府极力引进的高端人才,学歷不比你差吧。嗯,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要不回来,我立马就和人去相亲。」 「一个星期?」肖亦群想了想邵明子那张冷冰冰的脸:「可能不够。乖,等我电话。」 肖亦群回美国期间,那辆雷克萨斯自然是陆琪在开。这一天早上,先去机场送走肖亦群,然后中午和郑睿吃饭,聊聊那份投标书里的疑点。下午再去了趟4s店,看中了一款白色的宝马3系轿车,当场下了订单,刷的是肖亦群的卡。 肖亦群每天晚上都来一个电话,陆琪悄悄问:「是不是你妈妈不同意?」 他说没有,然后话题一转:「我鱼缸里的鱼,你没养死吧。」 陆琪从沙发上跳起来,嘴上说:「哪会养死啊」,手上赶紧的往鱼缸里倒鱼粮,她已经好几天没餵鱼了,不是忙,就是忘记了,天啊,这些叫不出名字的破热带鱼千万别死,死了买都买不到。 随后,她在随身带着的本子上用红色水笔写下粗粗的几个字:「再不改,你就没救了!」 肖亦群果然没有在一个星期后赶回来,他说肖景行病情恶化,送去了医院。陆琪心里紧张,问:「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不是,这件事情,我和妈妈都没告诉他。」 从蒋林珊那里也得到确切的消息,肖亦玮已奔赴美国,看来肖景行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蒋林珊还说,梁勇仕明天也要赶去,怎么跟打游戏似的,战场顷刻就转到了美国,八楼一下子就变冷清了。 陆琪确实像身处战场之外了,虽然郑睿还会时时通报他们调查的情况,但很明显,梁勇仕肖亦玮都去了美国,曾雅娴那老太婆又开始很少来公司,高压气氛不在。就连郑睿说要再调查,马天林也不好说什么。 郑睿差人对两份投标书进行比对,这才知道,对方很聪明,并未全盘抄袭,核心技术方案的意思一致,但书面用语却有些许差别,甚至不少地方的用词比信软的还要精准,一看知道是就经过了专业人士的润色加工。 然而在项目时间及人员安排那块,两者的内容差别却十分明显。宇讯递交上去的投标书沿用的是9月22日晚信软标书改动之前的版本,时间范围被缩小。接下来,他们再对投标书逐字逐句分析,从技术标扩展到标书全部内容。 这种毫无办法的死办法,终于让他们在几天后,在长达50页的标书里发现了细小的蛛丝马迹,在一张信息化建设的规划框架图,出现的一处错别字。这张框架图在评审时,陆琪听从了评委意见,当场对内容进行了修正,但时间紧凑,她写下的是「理清各环节的管理和核算范围及要求。」 当晚9点42分保存的版本中,「理清」被修改为「釐清」,而宇讯的投标书中仍然沿用「理清」。时间段再一次被缩小,不到八个小时里,能接触到项目投标书的人员被锁定:老夏、王安远、陆琪、厉恆、肖亦群和吕振杰。 陆琪愕然:「是吕工?」 「记得西安客户大会时,客户数据被篡改的事情?」 「嗯,后来不是不了了之了,说可能是系统升级造成的?」 「谁会信?现在回头想想,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肖亦玮?」郑睿把烟给熄掉,「高估她了。公司虽然是姓肖的,但也不是每个人都甘愿做附庸。」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吕振杰在信软呆了十九年,从一名技术基层兵到今天首席技术官的位置,他应该比谁都爱惜自己的羽毛,钱权都不该是他出卖公司利益的理由。更何况,他还是首届「种子计划」中培养起来的管理者,肖景行手把手带出来的。营销、人事岗位,肖景行或许还想换成自家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去动他的位子。 第138页 「谁知道呢?他一直都是支持肖亦玮的。」 「他通过什么途径把文件给泄漏出去的?没有证据,一切猜测都只是猜测。难道他不顾自身安全,去和高晟接触?不太可能,我看高琛似乎也不太清楚。」 「他和邢堃一直有联繫。」除了分析这份投标书,郑睿对陆琪所说的邢堃介入此事也很关注。 陆琪更错愕了:「他们什么关系?」 「肖亦皓走了之后,为什么是梁勇仕做总裁,不是肖亦玮呢?」 「不是说过渡期缓两年吗?肖亦皓一走,肖亦玮就上台,那不就等于向公众宣告两兄妹打架的消息?」 「曾董当时是支持梁勇仕的。」 很多时候,陆琪都不得不承认,郑睿是她办公室政治的启蒙老师。 「扶持梁勇仕做总裁,两派联合压制肖家势力。肖亦玮和吕振杰反攻,08年利用邢堃赶走了梁勇仕。可那时,曾董为何不出面护住梁勇仕?她反而支持肖亦玮权力坐大,横行无忌,董事局在那段时间几乎失声,直到09年高晟出走,引起vq资本强烈不满,肖景行迫于平衡各方压力,将肖亦群送回了信软。」 郑睿是个老烟枪,一个刚熄,又点了另一根,他笑笑:「之前,我似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之所以没有陷入这些纷争,是因为他站得一直都比别人高。也正因为对那个位子没有觊觎,他做得比别人都要好。」 男人间会有嫉妒吗?郑睿想,有时候也会有的。 陆琪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前后串联了一遍,才发现确实如他所说,而肖亦群从来都不会和她说这些事,她问:「跟邢堃有什么关系?」 08年信软在打一场极为重要的技术官司,恰巧邢堃和梁勇仕的事情遭曝光,最后那场官司信软惨败,与一份匿名提交的技术资料有关,陆琪大概了解,那是邢堃干的,由此把梁勇仕给拖了下来。 郑睿道:「邢堃对技术的了解,不比你多多少,针对信软长达30页的技术控诉,她写不出来,外面的人也写不出来。」 那也是吕振杰了。陆琪记得没错的话,在网站高管的履歷栏上,他是1968年出生的,到今年44岁,也算得上一枚黄金单身汉。只是没想到,他为了帮肖亦玮,居然什么都不顾。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如果邢堃能够出来指认……」 陆琪笑道:「这该找梁勇仕,哦,他人不在,让他想办法吧。尽快要有结果,美国那边等不了太久。还有这些都可以告诉叶增。」 美国旧金山,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到了下雨,阴云密布,风颳得很大。 医院里一间豪华病房内,坐满了人,气氛凝重。 人们常常会羡慕富人,羡慕他们事业成功、坐拥豪宅,如花美眷,私人飞机、豪华游艇,还有鱼子酱松露。这样说来,肖景行该是被人羡慕的对象,可这一刻他却恨不得只是个普通老人,当然这也是奢望。因为昏睡32个小时后醒来的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权利:见见孙子、聊聊家常,说十来分钟话,再安稳休息。 他们来了,该来的都来了。正因为人来得太全,就像是在提醒他,你还有件事情没有做。 西海岸的平静不能永远持久,所有的人都最后要到这里来讨个结果。 上午九点一刻醒来,前妻长子二女都在跟前守着,他精神还好,坐起来和小孙女说了会话。小丫头奶声奶气的说:「我最喜欢爷爷了。」 他呵呵大笑,说还是我的宁宁最乖。只是,肖宁不足四岁,出生起,他连抱都没有抱过,见面不超过十次,她对他应该没什么印象。 他们陪着他聊天,聊得都是很早以前的事,在农村时,在部队时,刚开始办公司时,肖景行听着,老眼里泪花闪现,他年轻时受过的苦,他都记得。 到了十点多,孙红梅才说:「累了吧,你先休息。」 接下来,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公司的高层和员工代表们来慰问他。梁勇仕握着他手说:「肖老,保重身体,你可是信软的主心骨。」 人老了,就不会再受这些恭维话的欺骗,肖景行嘴角勾着,说:「好,好。」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些年来,信软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拨人走了,他还没法歇,吃完午饭接着见人,当地的华人社交圈、他所捐助的慈善基金会,都来了人探访。一直到下午三点,助理讲:「肖老,楼下住着一个得了罕见血液病的小孩子,从国内转出来的,她的治疗经费就是肖景行慈善基金出的,他家人想带她上来见见你。」 护士正慢慢摇下病床,肖景行摆手,让她再摇上去:「这个小孩子,我该见见。」 终于清静了。肖景行躺下,门轻轻的推开又关上,他知道是谁,笑着伸出了手,道:「我又从鬼门关回了一趟,连医生都说我命硬。」 邵明子走在床边,说你还是休息得好。肖景行摇头,问:「邹律师今晚能赶过来吗?」 他上午方醒,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通知律师。邵明子点头:「从纽约飞过来,晚六点半到机场,林伯亲自去接。」 肖景行闭眼休息:「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早早的就把家产给分了吗?我怕早分了,到我死的那天,看不全人,今天算是看全了。」 邵明子垂头良久,肖景行望着眼前的妻子,她依然年轻,面容姣好,而自己却散发着死亡腐朽的气息。他松开她的手,再合拢置于胸前:「你说让我把钱全捐去做慈善,好是好,可我做不到。」 第139页 「我记忆里二十岁之前就没吃过饱饭,总是饿,有时候饿得连树皮都去啃,和红梅结婚没两年,就偷熘去当兵,只是因为部队里能吃上饭。后来我开公司,挣了赔赔了再挣,钱在手上转个来回,一次比一次欠得多,那感觉,比吃不到饭更难受。一直到现在,我这飢饿感从没有消失过。我拼下的江山要送给他人,而我的子女却要从头拼起?我对所有人都不好,除了这点钱,又有什么留给他们?我又怎能期望别人也和明子你一样待我?」 邵明子道:「那你就分了吧,家产分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邹律师来之前,我想先和亦群聊聊。」 邵明子这才抬头望着他,肖景行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们母子俩什么个性,你以为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他指了指脑袋,「我只是身体不便而已,这里一直都在运作,一刻都不曾歇下来。」 邵明子叫儿子进来,出去带门时,低声说道:「你不要刺激他,你知道,他最想听到什么。」 ☆、第六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大家先看吧。就剩最后两三章了,我写完后再一起贴上来。。 大概聊了半个钟头,肖亦群就出来了,肖景行没再叫人进去,外面坐着的人一个却没离开。 气氛愈加诡异,仿佛敌对两方对弈。 孙红梅坐不住,问肖亦玮:「你爸爸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把信软留给那个小子?」 肖亦皓信誓旦旦的说:「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的脾气。公司里谣言这么多,他不会把信软交给一个和下属有染的人。」 他妻子谢学美也在一边点头:「该是小玮才对,20年都在为公司付出,没日没夜的操劳。」四年前,肖景行认为海外事业部的巨额亏损,肖亦皓应该承担绝大部分的责任,因此让他离开信软。肖亦皓冲动之下,跑去和父亲争执不休,推搡间导致他血压升高,突然从露台上摔了下去。 接班人选中,他早已出局。 肖亦玮却没有接话,问旁边的儿子小正:「你吕叔叔的电话打通了没有?」 小正摇头,肖亦玮靠在沙发上休息,昨晚她就彻夜无眠,吕振杰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的心里越来越没底,这个关键时刻,他干什么去了?离开公司不到一周,风云变幻莫测,已经有电话知会她了,邢堃再一次当了咬人狗,说南大招标书的文档是吕振杰交给她的。 邹律师还没来,叶增倒来了,直接去了里间见肖景行。今天这样重大的时刻,肖景行有义务通知他,既然要公布遗嘱,信软股份的归属权,将直接影响到公司未来局势,vq资本有权了解该分配方案。 邵明子站在窗前,问:「你和你爸爸都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 「你对信软真没想法?你叶叔叔到今天都还在帮你。」 「那也是帮他自己。」 「那是你爸爸的心血,他就算躺在床上,心里想的还是信软的事。他其实很认可你,我也希望,你能帮他看好这家公司。」 「很小时,你不教过我,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是你的,分隔多年,也还能回到你身边。」 邵明子语塞,说:「你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 「那是他的,我尊重他的选择。」 七点一刻,邹律师到达,这一生中,他服务的名人极多,这样的场景也见多不怪,他稍微点头,朝众人说「抱歉,耽搁各位时间了」,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说这是到昨天为止,肖老名下的所有财产清单,他已嘱咐我复印多份,请各位查看。 明细如此之多,大家默不作声,足足看了有十来分钟。这位到了七十岁,主餐依然只需要一碗西红柿打滷面的老人,为他的子女们留下的财富让人咂舌。谢学美的手都抖了起来。 邹律师见大家都看完了,视线转向病床上的肖景行:「肖老,你确定重新订立遗嘱?」 他持笔,待肖景行开口。肖景行笑道:「不急,这也就是个家庭内部会议,除了遗嘱,我还有好多话要说,也许过了今天,就再也没说出口的机会了。」 他望向女儿,道:「小玮,刚刚爸爸累了,就没叫你进去,我们有好久没见面了,你,换了髮型。」 父女俩最后一次见面是10年7月的信软年中大会,会后闹得不欢而散。 肖亦玮手紧紧抓住裤子,肖景行开口:「其实我这次不是完全的昏迷,我做了好多梦,梦见好多的往事。小玮,你记不记得,你跟着你妈来部队探亲,那时候,你才多大点的丫头,□岁?我带你去打枪,你打得居然比你哥都好。首长看了,都说你是虎女,巾帼不让鬚眉,后来我才让你去当了兵,你像我,肯定适合这个。」 「我记得,那时我生平第一次摸抢。」 肖景行点头:「那是83年,还是84年,公司又倒了,我一个人去挪东西,你妈和你哥都已经不理我了,只有你还过来帮忙,大雨里站着,瘦瘦小小的。当时我唯一的财产就是那台机器壳子,你用纸箱子装起来后,还怕被淋湿,把外套裹在上面。」 肖亦玮心里越发的慌,她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说这些事,他在教训她。 「爸爸,这么久的事情了,你都记得?」 「怎么不记得?在我众叛亲离的时候,都是你挺我过来的。」肖景行视线扫过众人,有几个已经低下了头。「那几年,债主追着我要钱,我无时无刻都恨不得去跳楼,你挣两份工的那点钱都给了我。为了这个,没少跟阿斌打架吧,后来不打了,我知道,那小子打不过你。」 第140页 被父亲说中心里最隐痛的事情,肖亦玮垂下了眼睛,那副钢铁女王的风范已不见踪迹。 肖景行把一直拿在手上的文件递给她:「刚才叶增拿来给我的,你看看。」 肖亦玮接过来看,半晌后才说:「技术总监泄密文档,兹事体大,不宜公开宣扬,我会让人把振杰的辞职书写好。」 「这样就完了?」 肖亦玮知道父亲的秉性,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他的风格,她着急说道:「爸爸,看在振杰二十年来服务公司的份上,放……」 「那你为什么不肯放别人一马呢?」 肖亦玮怔怔说不出话。 「91年冬天,我还记得那个冬天冷得要死,快要过年了,公司连一颗粮食都发不出来,员工要过年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一笔欠了两年的坏帐,有40万,那个厂长是个老赖,我开经理会,说谁敢下个军令状,去把帐给要回来。没人去,你站起来说你去,要了整整半个月,就守在人家厂区里,肚子疼,腰都直不起来。那人怕你死在他们厂门口,把那钱给你了,你撑着胆囊炎,帮我把这40万给要回来了,就差陪了一条命!」 肖亦玮唿吸难平。 「后来,我提拔你当营业部经理。我当着所有的公司经理说,我肖景行从不任人唯亲,不管今天是200人,还是2万人,她肖亦玮永远都是信软最好的员工,没有之一。」 肖亦玮痛哭,奔了过去跪在肖景行轮椅前:「爸爸,我错了,我错了。」 肖景行把手上文件砸她身上,双手摆出冲锋鎗的姿势:「你的子弹不朝着外面,只会朝着自己人扫射了?」 毕竟是年纪大了,怒气刚一发作,身体就觉得后劲不足。工人端茶过来,他喝了口茶,嘆气:「这几年,你都做什么事了?」 小正看到外公对妈妈大发脾气,半大的小孩也会觉得委屈,肖景行招手要他过去:「把你妈妈扶起来。」 肖亦玮不肯,他接着说:「你今年四十一了吧,也算过了半辈子,除了信软,你还有什么?阿斌跟你一起奋斗过的,离了,小正呢,你又带过几天?小玮,事业上再成功,你也是个女人。我希望把欠你的,都还给你,好让你也开开心心的做个女人。我没想,你心里会失衡得这么严重,一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 孙红梅也过去扶,道:「你叫小玮怎么没想法,在场这么多人,除了你之外,对公司的付出,谁比小玮多,二十年啊,她是你开这家公司的第一个员工。怎么,有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轻轻松松干个几年,就叫做有本事啦。」 肖亦群一直靠在窗台上,看着,肖家每一次的团圆会都惊心动魄,符合家族一贯的行事风格。助理进来敲门,说:「肖老,吕工也过来了。」 肖亦玮抬头,泪眼模煳中看见了一个瘦高的男人,短袖t恤,牛仔裤,深蓝色拖鞋,一如既往的不羁散漫。 吕振杰进屋就看见肖亦玮跪地一幕,呆了两秒,走到肖景行跟前:「肖老,这些事情和小玮都没关系,我事先都没告诉她的。」 肖景行低头问女儿:「那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原谅你。」 肖亦玮摇头,吕振杰站在一侧,急急道:「肖老,我来就是想解释清楚,没错,标书是我给出去的,公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吕振杰沉默,在场的人都看得明白。 肖亦玮突然起身,说:「爸爸,我知道了,我也会辞职。可对公司来讲,事情还是不该宣扬出去。」 邹律师都抬头来看,这份遗嘱,没到落笔,他都不知道最后谁是赢家。 孙红梅还想劝,肖景行靠着椅背,突然摆手:「今天,我放所有人一马。是我对你们不好,我只想着自己要做出一番大事来,没尽到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责任,都是我欠你们的,我欠你们的。肖亦皓,我看在我孙子孙女的面上,不再计较你把我推下阳台的事;红梅,今天这份遗嘱里依然有你,不管如何,你替我给双老送了终,也帮我带大了孩子,从今以后,」肖景行手指抬了起来:「恩——怨抵消,你们还想来看我,就看看我这个要进棺材的,不想的话,再也不必来。」 谢美学抱着女儿痛哭失声:「谢谢爸爸,谢谢爸爸。」 肖景行闭眼,开始说:「立遗嘱人,肖景行,……本人因年事已高,病痛加身,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故立此遗嘱,立遗嘱时,精神完全清醒。……」 邹律师逐字记录,到晚上十点,遗嘱方才全部立完,他再交给肖景行确认,签字画押,遗嘱正式生效,在此之前,无一人对分配提出质疑。 他累极了,彷佛这一辈子的累都集中到了此刻,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邵明子和护工把他移去床上时,他又马上清醒了过来。 邵明子轻轻的说:「睡吧,事情已经完了,他们都离开了。」 肖景行任由明子移动他身体,然后是肩膀和脑袋,他说:「明子啊,亦群开口叫了我一声爹地,他十五岁时,我第一次见他,他背着书包从学校回来,我坐在沙发上等他,我看见他了,他也看见我了,他知道我是谁,可他把头给偏了过去,没有和我打一声招唿就上了楼。」 「那是他小,不懂事。」 「我当时就想,他像你,他好像你。」 第141页 ☆、第六十七章 肖景行道:「亦群和海宁不结婚了?」 「不结了,婚礼取消了。」 「亦群和我说了,十二月他还有场婚礼,不过,没邀请我们参加。」 邵明子愠怒,不说话。 肖景行却笑了笑:「你都不问,就生气。当年红梅跑到别墅门口闹架时,你都不生气,怎么光会生儿子的气,你知道他要去哪里结婚吗?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了,不愿意去。明子,你对别人都很宽容,对自己太苛刻,对亦群也苛刻。」 「景行,你不了解那个女孩,她会让艾伦受苦的。」 「怎么不了解?那个陆琪我见过,公司每年都给我寄年会光碟,我也是她的粉丝。多好,以后我可以让她现场表演,不,最好生个儿子女儿,一家四口,哎,你儿子不行,站我面前唱歌跳舞,这才像个老人家过的生活,是吧。」 邵明子想像这番光景,愣住,再问道:「你不介意艾伦搞出来的这些事?叶家没有再帮衬的必要,还有,对公司对家族,可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肖景行摇头:「如果是五十三、六十三,我会介意,会抄起木棍打断他的腿。可我七十三了,该介意什么?我问他要不要留在信软,他说,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你说为了信软,他会叫我爹地么?冲着那声爹地,我该让他得偿所愿,让每个人都得偿所愿。」 「你还和他聊了什么?」 肖景行望着她,笑道:「他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1979年的盛夏早上,天闷云重,似乎要下雨,边防站森严关卡。肖景行一大早就站在了那里,他要接一个人。退伍后,他被分到了这里的县政府,干了两年仍是个普通科员,部队里培养起的那点凌云壮志也似乎快要被沉闷的环境给消磨掉了。 他要接的是一位棉纱厂老闆邵庆满,他62年从本地偷渡去香港,十余年后小有身家。当时内地尚未改革开放,但毗邻香港的这个小县城,已是半公开化的引入港资,在村落间开起了无数间的棉纱厂,邵庆满就是其中一位港商。肖景行因为公务接待认识了他,进而成为能聊两句的朋友。 农历七月,邵庆满打算回乡祭祖。边防站只打开一处闸口,哨兵装备荷弹,人流熙熙攘攘,无数人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却没什么杂噪声,通行时请保持肃静。 肖景行等了许久,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他还没看见来人。正当他翘首期盼时,视线中闯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像偶然看见的报纸上的那种女孩。短髮、大眼睛、白衬衫、黑裙、小腿肚、再是白袜子、皮鞋。她随着人群慢慢的走到闸口,偶尔抬头看看站在高处的边防兵,眼神中有那么点惧意和好奇。 肖景行想,这是谁家的女儿回乡探亲来了。 女孩刚刚过来,四处张望是否有人来接她时,尖锐声响起,这幅流淌美满的画面即刻就被打断了,喇叭声大喊:「抓住他,他是逃港的,逃港的。」 人群开始骚乱,好几人都越过铁栏往外奔跑,有人撞到女孩,她重重摔在地上,起来时,又听到枪声,吓得赶紧抱头。肖景行越过人群,把她给拉到一边,她双手拿着包,放在身前,说谢谢。士兵开枪了,命中一位逃跑的年轻男子的左小腿,他在不远处倒地痛叫,有人把他拉走了。 女孩开口问:「他们为什么要开枪?」 「他们再逃过去了,就抓不回来了。」 女孩再问:「他们逃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有人很多年没回来,父母死没死的,都不知道,也许想回来看看。」 「他们有错吗?」 「也许没有。」肖景行回答。听闻英女王又要大赦,每天深夜里不知有多少人想游过这条香江,次日清晨,尸体遍布江面。 女孩子沉默,肖景行想,不是个话多的女孩。 两人站在墙边,一站就是一个小时。下雨了,边防站的墙根本就不是墙,挡不住风雨,肖景行再看手錶,问:「没有人来接你吗?」 女孩子道:「我在想,会不会是你。我弟弟一直咳嗽不停,爹地要送他去医院,让我替他回乡。」 「你爹地,是邵庆满?」 「你是……肖叔叔?我叫邵明子。」 他俩站得太久了,雨越下越大,顷刻不停。79年,s市还不是s市,只是个乡下,别说高楼大厦,连条像样点的路都没有。风雨如痴如狂,两人用了四个小时,满身泥泞,才回到了邵庆满的祖屋里。 邵明子坐了下来,陪着他:「就算再回到那一天,我也希望可以见到你。」 肖景行却摇头:「不,明子,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一切,再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不去扶你。无论我对别人怎么坏,他们都还能从我这里拿到想要的东西,可你能在我这儿拿到什么?」 邵明子手指摸过被子,道:「你彻底放下这些事,我就觉得很幸福。」 肖景行伸手抚过她的髮髻,脸上动容:「是的,我都不管了。以后我的任务就是跟老天爷斗,跟这幅身体斗,让它能多陪你几年。只不过半身不遂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邵明子起身熄灯,朝病床上的人说:「晚安。」 「好了,睡吧,睡吧。」他的一生太过躁动不安,只有在邵明子身边,那份如影相随的飢饿感才会安安静静的睡觉,不被惊起。 第142页 等他熟睡了,邵明子才走出里间,肖亦群还未走,他说:「我看着吧,你先去休息。」 邵明子双手握住,走了几步,又回头:「艾伦,我们谈谈吧。」 之前不肯好好谈,是因为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讨论和争执,就可以表明她的态度。其实她之所以反对,原因不单单是陆琪,一个对自身修养行为严苛得冰冷的人,不会轻易去看低人。她只是不希望有任何事情刺激到病重中的肖景行,能压后的为什么不压后,一旦他走了,说什么都没用。二来,肖亦群身边有海宁这样的优秀女孩,却还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闹到婚都结不了,错误不应该得到奖赏和鼓励。 「你真想好了把人生交到那个女孩子手上?」 「妈,你对她都有偏见。」 「偏见?偏见每个人都有,你能确保自己的就不是偏见?如果要拿传统女孩的标准去约束人,我自己就不是一个好例子。要是只做一个邻居或者朋友,我会觉得她没什么不好,经歷得多,慢慢沉淀下来都是一笔难得的财富。况且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绝大多数都在追求生活的安稳。没有你,她也会比许多人都活得精彩。」 「只是,你确定她适合你?有你在,她会过得更轻松更快乐,不仅因为你有钱给她花,更因为你什么都会替她想到。她只是带给你一时的新鲜感,你却为此要付出一生的代价。你懂我的意思吗?她不是个定性的女孩,这点我想不用去了解就能分辨得出,哪天她不想陪你玩了,她随时都可以走。而你从小起,就是杯子朝哪个角度摆都有讲究的人。你会付出很多的,心酸心累,比你想像的要多。」 为人父母,总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被照顾的一方,邵明子也免不了这样的私心。 肖亦群反问:「妈妈,你就没有付出过一点的心酸心累吗?」 没有吗?十九岁的邵明子和今天的邵明子,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守夜中,肖亦群睡不着觉,给陆琪打电话,说下周就回来。 「你爸爸的病情好转了?」 「嗯。医生说他恢復很好,第一次看见脾气那么大,斗志还那么强的老人,过两天就能出院。」 肖亦群没有注意到他的语调开始变得柔和。 「因为那是肖老,永不服输的肖老。」肖景行的发家史,陆琪当然知道。不同于市面上那些写传纪,异乎顺畅、天降贵人的成功人士,肖景行的一生磕难多多。他开倒了十来家公司,88年,已年近五旬的他欠下百万债务,亲人离散,不知又从哪里拿来30万,这才创办了信软。 肖亦群听她说这些坊间传闻,只微微一笑。 1988年,他已经到了美国,妈妈也在修文学院的博士课程。一日晚饭后,邵明子给香港挂了个电话,让他也和外公说两句。他真的只叫了声外公好,就跑去一边玩积木,但那一次妈妈却聊得很长。挂完后,邵明子不顾他的积木没搭玩,一把抱着他上了楼梯。 肖亦群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邵明子从来没有那么抱过他,紧紧的把他贴在心口,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外公告诉了他,说你该回信软去,因为当年你母亲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借30万给肖景行,只要我肯借,她就答应,从此之后在美国好好呆着,你和她,与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外公说:「那个时候,我手上也没这么多余钱,卖了些东西,才凑足了数。我把袋子扔在肖景行面前,问他是什么德行,害明子害得还不够吗?他把钱接下了,说他会还,会10倍、20倍的还,可我那时根本看不上他,只想着让明子离他远一点。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肖景行后来真的还钱了,96年信软国内市场的营业额破亿元大关。他多方打探,找去了美国,要把信软一半的股份都给邵家,早已分居的孙红梅听闻,也追了过来,扬言谁敢分她家的钱,她刀子就往谁身上比划。 邵明子说:「这个钱我不需要,你给需要的人去。我曾经问过你,愿不愿意娶我,你说你没做出一番事来,不配。现在呢,我还是拿这个话问你。」 半年后,肖景行和孙红梅终于达成了财产分割协议,离婚;叶增和邵明子也办完了手续。没有婚礼,肖景行也在旧金山买了一套房子,三人静静的住了进去,然后邵家的小艾伦就这样变成了肖亦群。他并没有反对,无论邵明子嫁给叶增,还是肖景行。只是年少时期的孤静和倔强,箇中滋味难以言说。 「那事情都解决了吗?郑睿告诉我,邢堃愿意作证,吕工也去了美国,应该可以扳倒肖亦玮了。」 「嗯。」 「那我们之间的事情呢?」 「也会很快解决。」 「那就是没解决了?你妈妈很反对?」 「如果他们不同意,你怎么办?」 陆琪的口气听上去甚是轻松:「你要不要我?你要我的话,那就慢慢磨呗。」 「她对我有点生气,不过,她听爸爸的。」 「你第一次叫他爸爸。」 「不是第一次。」 「你回国后,来趟我家。」 「怎么了?」 「被人抓到了。我妈说了,看不到有人上门来领,誓死不放人。」 肖亦群在电话里听陆琪说起这遭遇,心想,这陆家该也是个经典。 第143页 肖亦群不在,陆琪闲得无聊,她有上网投几封简歷,想另找份工,但她不能去找朋友玩,那空闲时间还是大把大把的。 今年车市也看淡,宝马车也有库存,一个星期就让她提到了车。新车上手,她一踩油门,就去了市区一家商场。逛了半天,挑了几件裙子,都是款型出众、颜色鲜艷,穿衣镜里看时,想起叶海宁的素装样子,心想,莫非肖亦群喜欢这样的? 结果一件都没买成,倒给肖亦群买了不少。 她下到车库,打电话给蒋林珊,问她辞职辞得怎样?什么时候走?说话间,也没主意到对面车子旁边站着的三个人。她按开车锁,把袋子往车后座扔去,突然听到有人喊:「那不是琪琪吗?」 声音太熟悉,她一转头,就看见七八米的斜对面赫然站着大姨一家!她还来不及反应,大姨已经叉着腰过来了:「真是琪琪啊,呀,是台新宝马,还没上牌!」 她就想,糟了,新疆出差、新疆出差,s市是新疆吗?她关上车门就跑,大姨喊得中气十足:「琪琪,你停下,宝马车是谁的?谁买给你的。」 陆琪一路往出口跑,大姨接着喊:「小玲你别跑,阿志,你快去追,把她追回来,哎呀,这个不省心的啊。」 她心想,死胖子,我还跑不过你。邹显志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喊:「陆琪,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快要跑出去了,陆琪这才后觉,有什么好跑的。她男朋友是肖亦群哎,男,未婚,身高182cm,体重……,没量,痩,但是有肌肉,长相英俊,学识卓越,工作能力超人,还是一超级富二代。 估计是小时候做贼做多了,还条件反射了。她一停下,邹显志没来得及收住自己两百斤的吨位,愣是朝她撞了过来。陆琪头撞在车库入口的水泥柱上,起好大一个包。 回去后自然又是庭堂公审。没人信她说的,条件那么好的男人都是瞎玩的,不会对她起真心,只有陆妈,搬了凳子过来,问:「小老闆回美国了?」 「他爸爸病重,他回去看看。」 「不会不回来了吧。」 陆琪从手袋里掏出卡和钥匙:「不回来?这张卡里有300万,买了台车,还剩260万,那栋房子180平,少说能值一千万,里面的家居摆设,也能有200万,还有,他不回,咱们欠他的一千万也别还了,放心,我不亏。」 王家三姐妹点头,陆爸结结实实的敲了女儿一记栗子,陆琪跺脚:「打我,就知道打我。哎呀,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不更,不用催,写好了我会赶紧贴的,真的不多了啊,一想想就有动力,居然又写了四千字。关于逃港,可以百度查看,还是挺惨烈的。大圈哥就是的啦。。 ☆、第六十八章 肖亦群从机场出来后接到陆琪电话,说他们人都在餐厅里,直接去那儿就成。 飞机上有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每当肖亦群想靠枕休息时,它就开始吵闹大哭。近17个小时的飞行,他就是在这时断时续的啼哭声中度过的,带着它的年轻女士不停的向肖亦群侧头,说「sorry」。 机场到市里,尚需要一个多钟头,他赶紧的睡了会。他不了解陆家爸妈,但他了解陆琪,接下来的头脑轰炸,不会低于那个婴儿哭闹的分贝数。可路途异常的通顺,才四十分钟,前排司机就说:「先生,到了。」 肖亦群拿下行李,转弯走了几步,踏上餐厅台阶,陆琪已经蹦了出来抱他,他放下行李想要回抱,陆琪已经抓着他手他牵了进去。他站在门口,当场错愕,因为有一屋子的人转头来望。他以为至多要应付陆妈陆爸陆外婆三个人,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个家族的行事风格。 他有转身离开的冲动。 陆琪不知,拖着他手继续往前走,「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大家都过来了,我给你介绍。」 所有的人都笑呵呵的,靠着门边的人已经帮他把行李提进来了。 陆琪说:「这是我爸、我妈、外婆,这是大姨,大姨父,这是小姨,小姨父,这是我哥,这是我嫂子和未出生的侄子,这是我妹,这是我妹夫,……」 肖亦群觉得他们长得都很像,尤其是王家三姐妹,身材一致的浑圆憨厚,髮型,衣服,连审美风格都差不多。要是转身出了这个门,他不敢保证能认出来。肖亦群特意瞄了一眼王亚美手上戴着的那个镯子,万不得已,他只能依靠这个来认丈母娘。 肖亦群很少会成为这种热闹聚会的中心,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他不愿意。邵明子爱静、他也是,少年时期就不喜唿朋换友,有人怂恿要在他家的花园里开派对,无一例外的遭拒绝。成年后,朋友间或者公司里推不掉的应酬,他也一贯的保持独身感。 可今天,他就是主角中的主角,谁都有话想和他说。外婆问他坐飞机累不累?不知是大姨还是小姨问他,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再有一个发育期的男孩,不知和陆琪什么亲戚关系的,问他,你有多高?是不是天天都喝牛奶,那个林书豪就是。 这样子聊天都聊了一个钟头。 肖亦群脑子里闹哄哄的,对陆家的第一印象,就是话多,每个人都话多。 然后到了饭点,谁提了一句去xx吃吧,大家都说好,一窝蜂的开车、打车去一家本地茶楼。 第144页 陆永康关餐厅门,肖亦群帮忙,问:「今天店里不用营业吗?」 众人看他的态度,都像是看外星人。他觉得有些怪异,陆永康拍他肩膀,很豪气的说:「给你接风洗尘,今天你最大。」 酒过三巡,肖亦群有点头晕,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扯陆琪衣角:「回去吧。」 陆琪会神,客套话都没:「爸妈,人来接我,我就走了啊,改天把我东西清一下,送过去。」 有人挽留:「不多呆一会?」 「他还要倒时差呢。」 回家的路上,陆琪看肖亦群脸色,手握过去:「你不太喜欢?」 肖亦群摇头,把腿给撑开,伸了个懒腰:「我有准备,只是想先睡一觉。」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陆妈抽空把陆琪的东西送了过去,进屋后,只看到女儿,就问:「小老闆呢?」 陆琪捂着嘴笑:「他听说你们要送东西来,赶紧的,换了衣服去打球了。」 陆妈也笑:「那天回家后,外婆就说,他被我们阵仗吓到了。」 她抬头看了看屋子,说:「你不带妈妈参观参观?」 四房两厅,陆妈看了主卧、再看了次卧和书房,在最后那间空房里踩着步子,不愿离开。陆琪见她用脚板在量尺寸,问:「干什么呢?」 「前些时间和你大姨去看婴儿用品,有一个很漂亮的婴儿床,」她抬头,「就这间房做宝宝房间,好不好?」 陆琪靠在门框上,说:「好,不过,你们这么急干什么,还没结婚呢。」 「你爸爸已经在找人订婚宴了。」陆妈出来穿拖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也去看看场地。」 陆琪幽幽的说:「他还没向我求婚。」 陆妈拍她:「死孩子,都多大了,还计较这个?求不求婚无所谓,人把你放在心坎就行。我们都看好他,你姨说了,琪琪看男人的眼光最最好。」 陆妈帮着陆琪收拾屋子,又唠叨:「我看他的性格,没法请住家保姆,家里多住一只蚂蚁他都别扭。你要多用点心思,以后也要勤快点,东西不要再随手丢了,你去看看人家书房,……。」 「好了,好了,你没看我在收拾嘛。」 陆妈停下手上的活,看陆琪叠衣服,一件男士的t恤被她叠得整整齐齐,和商场里摆在柜檯上卖的一样,问:「什么时候也给你妈妈这样叠一回?」 「知道了,回去给你叠。」陆琪撅着嘴说,「这个还是他教我的,你说丢不丢人?我好心给他收衣服,他竟然把我叠的全扔出来,说重新弄,我当时被气得呀,眼泪都掉出来了。」 陆妈心酸,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放进衣柜:「干不完的活,打电话给妈妈。」 陆妈赶着回店里,玄关处换鞋子的时候又停下,转过来说:「琪琪,结婚你看请哪些人好,拟个单子,你爸爸说,就家里这些人,走得勤的亲朋就好。还有……嫁妆,你爸也说过两年把债还清后补给你。小老闆有钱,我们也不亏待自己女儿。」 陆琪抱她:「妈,你不是给我买翡翠了?够了。」 陆妈更用力的回抱她,哭道:「婚纱呢,也不要了?心想事成了吧,这些都无所谓了。你个让人不省心的,终于嫁出去了,嫁出去了。」 到了十一月,软体园里的早上,金黄遍地,如同以往任何一个早上一样生机勃勃。 陆琪到了人事部,替她和肖亦群两人正式办了辞职手续,再去办公室收拾东西,那里即将迎来新的营销官。 肖亦群的每一样物品,签字笔、纸张、书籍、靠枕、甚至是菸灰缸,陆琪都收了起来。再打开抽屉,看到一个扣着的相框,她轻轻的拿了出来,翻转,碎裂的玻璃痕迹下是她身穿白纱背对世界的照片。 她手颤抖着,像捧着自己的心一般,轻轻的将它放进纸箱。她心里在说,对不起,我会爱你,以后会更爱你。 出来时,每个人都和她打招唿。陆琪去了pd事业部,和他们告别,再问李慕雪,郑睿去了哪儿。 郑睿新官上任,和底下一众经理开会,陆琪站在会议室外,隔着玻璃,朝他挥手。郑睿抬头看见,嘴角微笑,向她竖着大拇指,说加油。正在开会的同事们也都望向玻璃门外,朝陆琪点头示意。 肖亦玮也从楼上下来,亲自送别。陆琪受宠若惊,她不知道在美国的半个月发生了什么,因为肖亦群回来后,什么也没说。 抱着属于两个人的物品,陆琪站在了楼下广场,回望这栋浅灰色的楼宇。还有人站在窗口,和她挥手,是她在这里收穫的每一个朋友、每一份信任。 陆琪也大力的挥手,此刻她抱有无限的感激,不仅是因为最后的冰释前嫌,而是这里见证了她一路的奋斗。在这里,她重拾信心、跨步向前,更因为在这里,她遇见了他。 其实在月初,信软就已经贴出了人事公告,简直就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高层震盪:梁勇仕、肖亦群和吕振杰先后辞职,接任者分别为肖亦玮、郑睿,和原来的技术副总监白可。然后在董事会选举上,曾雅娴两届期满,退任董事局主席,由叶增轮值;肖亦群改选为非执行董事、谢学美获增选为非执行董事、白可为执行董事,自然梁勇仕吕振杰也退出了董事局。 正当看客无比震惊时,下一秒一份邮件发出,不同于平常的重要邮件收送抄送密送一大堆,在这封信件里,收件人只有一个名称:信软软体公司。 第145页 全文如下: 「亲爱的信软同仁: 也许在人事部的公告出来之前,不少人都从各自的渠道知道了部分事实。是的,本月初,三位高层均因个人发展,即将离开我们,他们是执行总裁梁勇仕、高级副总裁肖亦群、高级副总裁吕振杰。此消息一出,业界该是一片猜测怀疑之声,我希望大家都能保持平和低调的心态,关注本职工作,不用过多的理会外界的误解和谣传。 诚如此刻,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样复杂。我曾担任人事工作超过十年,每当看到有新人加入,与我共唱公司司歌时,心情都由衷的澎湃。然而,当有一起努力奋斗过的同伴们要离开,也由衷的不舍。这份不舍,并未因承蒙董事局的信任和厚爱,让我担任执行总裁,而销抵掉半分。 公司的发展离不开每一个信软人的付出,三位总裁都是为信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同事。1993年,吕工带领只有五个人的技术部,用了八个月时间,研发出了真正意义上属于信软的第一款软体;1999年,时任市场部经理的梁总只身北上,当年冬天给信软带来的收入超过五千万。也许这些年代久远的公司史,大家已记忆不清,但2010年春夏交接,西南区上演的绝地反攻,还让人记忆犹新,那是肖亦群总裁上任伊始为信软带来的开山炮。 除了三位总裁之外,另有担任大客户经理的陆琪女士也将辞职离开公司。我相信,不少的男同事都会表示遗憾,她是新一代信软人的标兵:热情勇敢、乐观自信、拥有感染周边的正能量。 至此,我代表管理层声明,南大项目失标和陆琪女士并无关联,我们曾错误的做出了对她工作能力及人格魅力的判定,使其深受伤害。我谨代表公司全体,为这段时间以来对她造成的不公,诚表歉意。 离开也许并不意味着告别。今天,有四位同仁,要为人生新的方向开闢征途,我们也该由衷的祝贺: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祝他们广阔天地,大有所为。 而信软的大门也依然为你们敞开,请人事部注意,以上四人的工号将永久保存。 留下的人所要做的,仍然是未完成的使命。 我自1989年加入公司,2000年起负责集团人事工作,2012年经董事会决议,担任执行总裁一职,必将与郑总、白工齐心协力为股东及全体员工服务。我相信新的领导班子能够带领信软更上一层楼。 希望各位监督。 信软至今已走过24个年头,从最初的三个人发展到了现在的25432人(截止2012年10月31日正式职工数据),本年前十个月的利润已达113亿人民币。单从数据来看,信软是一间在不断进步、发展卓越的公司,但从每一个人、每一单业务来看,都是我们为之付出无数心血的结果。我们感到骄傲,但是不该满足。信软更为辉煌的未来,也在我们每一个人手中。 全体同仁,共勉! 信软执行总裁肖亦玮 2012年11月5日」 2012年12月16日,北欧,挪威,特罗姆瑟,号称「北极之门」。 中途转机两次,香港飞法国戴高乐,转飞奥斯陆,再到特罗姆瑟。飞机快要降落时,陆琪揭开眼罩,看见夜幕漆黑,问:「怎么会是晚上?」 一看世界时钟,才知是下午三点,转瞬她就兴奋起来,是极夜,老大,这是极夜。 未曾见过的景象,再多想像也会被震惊。出了机场,寒意袭人,白天里浩瀚星空,城市灯火通明,道路异常寂静,世界一下子变得寥廓。肖亦群推着行李过来,陆琪看着他,眼神雀跃:「我们来了,极光。」 到了下榻酒店,陆琪就撺掇着要去看极光。这个白痴,一天到晚的只会说要看,城市里哪里能看到极光,她又撅嘴:「你又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要做攻略。」 肖亦群看了看窗外,说:「这两天,天气不好,我们先在市里转转,等云少了,再去找极光。」 陆琪也看了一眼,她只知道,黑漆漆的,不知道天气好不好。 极夜不是真的极夜,白天有那么几个小时,太阳在地平线上跃动。云层很厚,冷峻的蓝色和火红的橙色,在山海之间相互交织蔓延,颜色如此纯净,如同不参一点杂质的画布。肖亦群开车一路追赶这温暖之源,陆琪拿着单反拍了不少照片,坐回位子上看时,不免得意:「回去可以开个摄影展。」 特罗姆瑟很小,游玩两天足矣。到处都很安静,极夜,又临近圣诞,游人并不多。 天气仍然不好,但他们不想再等待,打算出发寻找极光。 特罗姆瑟以北一百公里外,人烟稀少。只有在远离城市灯光干扰的地方,极光才会降临。 肖陆两人全身装备,陆琪还贴了不少的暖宝宝在身上。车子开不进去的地方,则步行进入森林。空旷的露营地上,已经有人围起了篝火,等候极光。可他们从九点等到了十二点,天幕中未见任何动静。 肖亦群说:「不行的话,我们明天再来。」 两人没有再赶回特罗姆瑟,在一个民居住了下来,这家人姓彼得森。院子里养了不少的哈士奇,陆琪上午醒来后就逗它们玩,想着学点驾驶雪橇的技巧,改明儿去冰上熘它一圈,这也是当地的旅游项目之一。 她正在和它们培养感情时,肖亦群则和民居家的主人彼得森交流看极光的最佳地点。 第146页 彼得森的儿子说:「再往北走一点,雪橇狗上山,到了山顶上,视线范围广得多,也许就能看到极光。」 肖亦群望向陆琪,陆琪重重点头。晚上睡觉时,她问:「我们单独去,会不会有危险?」 「谁和你说我们单独去?我找了小彼得森做嚮导。」只要能看到极光,他就愿意出一大笔的导游费用,「我怎么知道哪里能看到极光?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两人住在彼得森家,耐心等待,第三天下午,老彼得森和他们讲,先去睡一觉,云层有散开的迹象了,从理论上讲,只要天空晴朗无云,就能看到极光。陆琪打了鸡血一样,饱餐一顿,和衣而睡。 晚上八点,他们开了两辆摩托雪橇车,在拉普兰德最北的冻原上疾驰,这一带没路,摩托雪橇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小彼得森在前开路,肖亦群则开了另一辆跟在后面,陆琪坐在他身后搂着腰,头埋在他肩上,笑着说:「老大,这太刺激了」,身侧唰唰而过的单调苍白风景,让她觉得进入了奇幻片的世界。 风声差点就掩盖了她的话语。肖亦群侧脸,命令她屁股不要动,坐稳些。 陆琪还是笑,说她嘴里刚唿出来的热气,下一个零点零一秒就凝结成冰,风一吹就「嗖嗖」的裂开。 肖亦群没有理会她在零下十五度冒出来的热血沸腾,上山的路不好走,他得全神贯注才能跟进小彼得森。没一会儿,隔着厚厚的防寒服,他又感觉到陆琪的头在他背上使劲的蹭。 「又怎么啦。」 「好像鼻子内壁上已经冻上一层薄冰了,喷嚏都打不出来。」 终于到了山顶。他们找到一块五平方米大小的空旷平地,燃起篝火,把东西从摩托雪橇上拿下来,陆琪已经拆了食物来吃。没办法,太冷,在荒原里,也许没有比吃东西更好的保暖方法。 余下来的就是在这黑夜中静静等待。云层终于退去,极地的星空干净透彻,银河系的繁星光芒点缀,仿佛伸手可触。陆琪「哇」了一声,这里的天空比她以往看见过的最好的,还要璀璨百倍。她指着天空,对肖亦群说:「小时候念书,老师说我们身处银河系,我一点都不信。眼见为实,这样的才可以说是星空、是银河系吧。」 到了十点半,左侧的天空显出了一点点光芒,像是黑黝黝的绿色云层。小彼得森欢唿:「来了,来了。」 陆琪一直盯着。天空中开始有了变化,绿色的光束飘忽不定,始终在山那边徘徊游荡。然后,它越来越亮,远处的峡湾、荒原上稀疏的松柏都被笼罩在这绿光之下。 可它离奇的消失了,小彼得森说:「不用失望,它还会回来。」 北纬71度,陆琪坐在篝火边,紧紧挨着肖亦群,等待极光的下一次降临。十分钟后,消失的神秘之光再次降临,它以极快的速度穿越荒原,如同银河系倾泻下来的光芒,肆意舞动。苍穹成了它的舞台,天地万物间,只有这绿光。 陆琪赶紧跳起身,跑到三脚架那里,想把这美景定格,可惜,它变换如此之不可捉摸,陆琪震惊于它的美,她彷佛都能听到它烧透天空时,空气中分子的裂变声音。 肖亦群抓着她的手,抱过她:「我们就这样看吧,不需要拍下来。」 彼得森望着天空,说:「哇,你们很幸运,这该是七级强度的极光。」 极光飞舞,两个人站在山顶,肖亦群心目中的婚礼现场终于到来,他从背后搂着陆琪,俯身在她耳边说:「陆琪,你愿意嫁给我吗?」。 陆琪流泪,此刻的极光作证,它有多绚烂,我就有多想嫁。肖亦群赶紧给她去擦眼泪:「陆琪,这里不能哭。」 可陆琪不顾这些,脸冻伤又怎么啦,一只顶级修復霜加几次美容护理就回得来,可她此刻激动得无法言语的心情呢,错过了再也表达不出来,她的人生中,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美丽。 瞬间即永恆,这一刻,她终于等来了。 在出发前,她并不知道肖亦群会带她来这里结婚。 爸妈说的传统婚礼,结过一次就好,第二次还那样,太没新意,看人家叶海宁提议的多浪漫,世界末日去坎昆结婚。陆琪说,我也要去那里,肖亦群看了她一眼,书本合起来又打开,说听我安排。 一听「安排」两字,陆琪有期待。可这仍和她想像中的婚礼不一样,她以为会在石柱古蹟、在海边沙滩、更或者在南美的丛林里,她身穿婚纱,头戴鲜花,身材蔓芜,款款微笑。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是穿着防寒服、靴子,髮型凌乱,笨重得像只熊一样来结婚呢。 可没有比这再好的婚礼了。 「能够看到极光的人,这一生都会很幸运,你知道这一生我有多幸运吗?我有那么好那么好的爸妈,还有这么这么好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的先贴上来,最后一章还没完工,下午或晚上再贴。 ☆、第六十九章 十一月下旬,蒋林珊前往机场送梁勇仕,十二月下旬,她再往机场,打算离开s市前往上海。她把车卖掉,把房子给租出去,要去上海那家外企任职。到机场时,时间还早得很,她坐在候机室里,想一些事情。宋思阳打电话给她,说他正在g市,会赶回来送她。 说声「好的」,挂下电话,蒋林珊觉得喉间苦涩,去买了一瓶水。她再想,宋思阳有没有流露过那么一点点的意思,让她不要走?想来想去,她还是摇头。 第147页 又想起上个月送梁勇仕的情景。是b区的航空站里,梁勇仕脱下了正装,polo衫加牛仔裤,背上还背个运动包,一身的休闲风。 蒋林珊问:「梁总,以后还回不回国?」 「也许回来看看。我这些年挣得不多但也不少,在澳洲买了块地,做个小农场主也不错。以后结婚生宝宝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免费给你邮寄奶粉。」 梁勇仕前些日子在美国,让她去找邢堃面谈,问要怎样才肯说出泄密的那个人。 邢堃回答得更干脆:「你离开信软,离开s市。」 蒋林珊觉得这要求太过难办,但没想到梁勇仕真辞职了。无论怎样,也是叱咤风云过的人物,这样的选择,并没有让蒋林珊觉得是归于田园生活的宁静。 「我跟我太太说,这份工估计已经做到顶了,如果我辞掉工作,去澳洲陪她,也许不会有大钱,……我话还没说完,她就哭了。」梁勇仕今年四十三,笑起来颇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到现在,我只想珍视她和我的女儿。欠阿堃的,都还给她吧,如果我离开,让她觉得解气的话。」 突然间,他的视线聚焦到了远方,蒋林珊回望,在航楼大门处,有一个穿黑色裙子的女人,带着宽檐帽,墨镜,是邢堃。她就在那里看着,并没有想要走过来。 梁勇仕收回视线:「林珊,这些年,多谢你一直支持我。有需要我写介绍信的时候,也记得找我。」 他挥手再见,朝登机口走去,又转身来看,蒋林珊也转身,那个人还在。她听见他说:「帮个忙,有时间的话去劝劝她,章校长对她算不错了,给他捅这么大篓子,还一直护着她。可以的话,生个孩子,她会过得开心点。」 梁勇仕消失在登机入闸口,邢堃还站在那里。蒋林珊踌躇了一会,从另外的出口离开。 她想,始终要自己想得通,才会过得开心。 可蒋林珊又扪心自问:「你想通了没,过得开心吗?」 她很想回答,我过得不错。今年29岁,名校毕业、名企工作、年薪即将六十万,资产的话,有房有车、还有四十万的存款和基金。可她似乎总欠缺了那么点底气,没法大声说出来。 等待的时间里有些无聊,她点开手机,刷新微博,这段日子以来,满屏都是陆琪。 陆琪和肖亦群去了北欧看极光,本来说要和她去的,可有了男人之后,就毫无愧疚的把朋友扔在一边了。人在万里之外,似乎还要继续充当别人生活中的主角,陆琪不停的播报她在北欧的点滴见闻。 蒋林珊一条一条的翻看: 「天啊,你看,是极夜。知识是知识、感受是感受,我从不知道,夜可以这样美、这么纯净。」 「我们去了北极大教堂,里面没有神父,只有我们两个。就算知道那很幼稚,我也想再说一遍,老大,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我都愿意,真的愿意。」 「没看到北极光,誓死不回去。」 「这条雪橇狗叫冰山,因为不管我怎么逗它,它都这幅死表情。哈哈,像不像某个人?」 「出发,追寻极光!」 「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废话少说,上图。再宣布,我结婚了,身后极光作证。」 「哭得一塌煳涂,怎么办,脸彻底毁了。」 每条微博都有图片,很多,看了极光后,她再去了瑞典、还有芬兰圣诞村,玩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蒋林珊不想看,又忍不住不看,女人没法控制天性中对同性的嫉妒,就算和陆琪关系不错,她也在暗中和她较劲。办公室里一堆女的打赌,都说陆琪就算登上珠穆朗玛峰了,也不可能让肖亦群甘心娶她,那可是小老闆,货真价实,捞起来一点水分都没有的深海巨富。 可现在,人家不仅愿意娶她了,还带她去看极光。 极光作证——有这么一个对比,蒋林珊越发的焦躁不安。 登机时间已到,宋思阳还没有来,她背起包,一个人过闸。电话响起,声音急切:「林珊,城际高速上,塞车塞得很严重。」 「没关系,你别过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登机就好了。」她抬头看墙上挂钟,「时间已经到了。」 「sorry,林珊。」 「再见。」 机场摆渡车里,蒋林珊抓住扶手静静站着,空中白云,飞机翱翔的声音划过耳际,也许下一架飞机就是她的,离开后不再回来。她突然就撕了机票,也不理会旁边人的眼神,抱着包走到司机跟前,声音颤抖:「我不想走了,等会把我载回来。」 回程的摆渡车里空空旷旷,她打电话给宋思阳:「你在哪里?」 「我下了高速,往机场这边赶。」 蒋林珊哭了:「我没上飞机。」 电话那边沉默,再说:「我过来接你。」 「你愿不愿意现在就请假,陪我去看极光?」 这是蒋林珊这一辈中最有勇气的一句话。 左边是铺就顺畅的人生道路,右边是一份也许要不来的脆弱爱情,何重何轻,一目了然。蒋林珊却突然很想选择,三十岁的女人为了工作可以去拼去闯,为爱又有什么不可以? 此时叶海宁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她要飞回旧金山和家人欢度圣诞。她有些茫然无措,不知没了肖亦群的陪伴后,该如何去面对两个妹妹、黄欣,还有叶增,那种不适应,就仿佛孤单感被放大了许多倍。 第148页 这黑夜中,大部分的人都在睡觉,好捱过这漫长的夜,叶海宁也想睡,可她的脑子里太清醒,彷佛清醒到这一生也许都不会有睡意。 肖亦群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他们的婚礼选在了极地之巅。叶海宁告诉自己,分手就不必伤心,可那太难做到,坐在这波音747的飞机里,她脑海中甚至会有画面,想像如果毫无意外,她该和肖亦群在坎昆举行世纪婚礼。那一刻的自己未必比不上陆琪幸福。 这样的长途飞行,让人难受,如果不是怕爸爸担心,叶海宁真像躲在南大的校园里,安安静静的看着世人欢唿。终于落地了,她吐了口气,打算起身去拿行李,坐外面的中国男子赶紧揉了下眼睛,把什么纸片塞在口袋里,站起来帮她开行李舱的门,还算是个绅士。 叶海宁说「谢谢」,那个男子说「不客气」。 他再落座时,口袋里掉出那张纸片,叶海宁低头一看,捡了起来,「莎莉。」 男人回头看她,接过照片,说:「谢谢。」 两人在等候机舱开门,他又问了一句:「你认识莎莉?」 「我们中学都是在同一间学校。」 「你回来,过圣诞节?」 「嗯,你呢?」他接过照片时,眼睛里的哀色,触动了叶海宁的心,莎莉死了,四年前就死了。属于她的肖亦群也死了。 「回来看一个人。」 叶海宁点头。 两人下飞机,到航站,出口处分开,说再见,叶海宁看着他的背影,晚风中显得落寞,跑上去大喊:「先生,先生,……」 男人停下来,说,「我叫严正南。」 「我叫叶海宁,严先生,快四年了,也许你该学会告别。」 严正南看着她,对他微笑却又有点拘谨,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他笑道:「谢谢。」 两人就这样拉着行李,面对面站了许久,旧金山机场里,圣诞氛围浓厚,严正南突然就开了口:「叶小姐,也在s市吗?」 圣诞节来临,全城欢动,一个洋节过得不逊于春节,电视台大大小小的桌子上都摆满了礼品。周林希靠着门框,看见助理正从礼盒里翻出一盒巧克力,笑道:「果然还是年轻女孩好,像我这年纪一大,巧克力都没人送了。」 女孩子笑:「我们这些礼物和周台您的比,都逊毙了。」 是的,今年王老闆的礼物持续保持新意。一辆火红色gtr,就停在地下车库。去年刚认识时,手气更阔,送了套日内瓦湖边的别墅。 她离开办公室后,驱车往北边走,一路驰骋,过了关卡,驶到那条路上才惊觉,她怎么回来了?那是s市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政府福利房。 她点了根烟,七八米远的单元楼里传来男女的嬉笑声,她手指抖了一下,再把烟递到嘴边。抬头看时,楼里出来了一男一女,女孩穿枚红色毛线衣,铅笔裤、雪地靴。这也是周林希十年前的穿着风格,现在的她,已经看不上这种平民女孩的打扮了。她是谁,好像陆琪说过,叫田馨,sweet,小甜心。 下台阶时,田馨伸出长腿踢了男的一下,嘻笑着往外跑,男人追了出来,在路口一把抓住她,箍在怀里,两人跌跌撞撞,差点摔在草坪里。 周林希想,林肖还是那样,无所顾忌的表达爱。 两人走到林肖车前,女孩子开车门时,看见了她这辆gtr,朝林肖招了招手,示意他看。 林肖回头看见,笑着让她赶紧上车,自己则走到尾箱去拿水,再望了一眼,然后转身上车,疾驰而去。 周林希觉得烟里有苦味,她灭掉这根烟,从副驾驶位上拿出巧克力,拨开一颗,放进嘴里。 三十岁的周林希,有人会为她买豪宅靓车,却再没有人会给她买巧克力了。seven 11 的便利店里搞特价促销,她给自己买了一盒。 昨晚,王老闆在文华酒店,手捧五克拉的钻戒,单膝跪地向她求婚。他的求婚词是:林希,我们是彼此最好的选择。可周林希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她在想,要嫁给他的理由,或者说他娶她的理由。 24小时后,她终于认清,别和爱扯上什么关系,他们是彼此最好的门面。 merry christmas,全城欢唱,就连收音机里,每一个调频都是这个背景曲。 周林希想起高一那年的圣诞节,也是她的生日,林肖帮她搞了生日会。一个家世背景都很平常的女孩,因为林公子的另眼青睐,生日会上竟然来了三百号人,礼物都收到手软。 离开小区后,周林希上了环海路。日产gtr,顶级跑车,瞬间启动速度只要3秒,车子如箭般飞梭,跨海大桥转眼就在眼前。吊桥上灯光如炽,她记得,三年前林肖送她到这里。 夜晚的航拍地图中,这是个道路和灯光一样星云密布,如同蜘蛛网般的璀璨城市。滑鼠点击任意一处,放大百倍甚至千倍,侷促的细小亮点在眼前展开,那是无数条道路,无数个家。如果有微拍镜头,也许还能看见,有年轻的男人拎着公文包在晚归的途中,有一盏灯一心一意为他而亮;而在另一个转角,勒杜鹃迎风飞舞的墙下,也有情侣在热烈拥吻。 在这个城市里,每一天每一处每个人,都拥有无数的可能性,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行走任何一条道路,去见任何一种风景,达到任何一种高度,可最终,也许我们需要的都不是一个行走过的地方,而是一个肯停留的家。 第149页 周林希把油门踩到底,马达声骤起,火红跑车在大桥上朝香港方向疾驰,捲起地上被吹落的勒杜鹃,打着圈儿,在空中飞舞。从离开家的那一刻,她已选择了不同的路途,再也无法回去。可她已经丢弃的东西,今日为何还想回来去找? 林希,林希,丢失的真爱永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字数多了点,分开了。我好想很喜欢机场这个情节。。。 ☆、第七十章 2013年2月26日,正月十七。陆琪的日子开始过得有些没劲。 从北欧回来,已是2013年的1月了,她也不急着找工作,想等新年过完再说。王家三姐妹这个春节都过得不错,三家喜事凑在一块了,简直就是吃喝无穷尽。这都已经出元宵了,陆琪才想起,赶紧的上网投简歷,两三天下来不停嘆气摇头。年关刚过,没什么好差事等着她。 更让人觉得没劲的是,这婚后的生活和追寻极光的冒险浪漫反差太大。她看着窗外坐在藤椅上看书的那个人,托着腮想,这和那个带着她骑摩托雪橇的是同一个人吗? 婚姻生活的初期磨合来了,明明她心底里,就想和这个人在一起,永远呆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呆在一起,可呆在一起,既不出去玩、又没什么话说,不打游戏也不打牌,她又觉得无趣。 她嘆口气,把笔记本合上,给几个朋友打电话,问他们有无合适的工作推荐给她。 肖亦群说:「妈妈说了,你年纪不小了,这两年不着急找工作,先把孩子生下来。」 这个妈妈当然不会是邵明子。陆琪手机放下,过去问:「我妈什么时候,跟你讲这个?」 肖亦群抬头,不紧不慢的说:「不止妈妈,你们家,好像是个女的,都很愿意跟我聊天。」 那是,按外婆老人家的话说,这个男人就这样看着供着,都是一尊赏心悦目的雕像。陆琪还笑着打岔,外婆,你的基因太强大了,不然王家女人的审美观,怎么能出奇的一致呢? 她坐在肖亦群旁边,问:「我不工作也没事,就是容易瞎闹,那你有什么打算?」虽然照他的性子,分得的家产可能一辈子都花不完,但也不至于这样闲着过一生吧。 肖亦群看了看外间,阳光不错,合上书,对陆琪说:「换身衣服,带你去个地方。」 离s市一百七十公里的农村。陆琪下车,是个很大的菜园,空气中都混合着雨后湿润的泥土味。 她问:「这是哪里?」 「生态农业基地。」 有人出来迎接他们,穿朱红色t恤,外面套一件夹克衫,下面居然是中裤,拖鞋,一副土得不能再土的打扮,连打招唿的方式都显得很土气:「肖总,肖太,大驾光临啊!听说你们要过来,我赶紧回来了。这刚过完年,工人们还都没回,人手不到位,莫见怪、莫见怪。」 陆琪用车遮挡着眼,眺望远方,问:「这个菜……,基地,有多大?」 「不多不少,一千亩。」 陆琪吃惊,嘴巴张开,指了指前面那座山,这位姓聂的老闆点头:「整个山我们都承包下来了,三十年,山那边是观赏区,这边和那边是作业区。」他招唿人开来了一台敞篷的电瓶车,「肖总肖太,坐这个车吧。我们这基地有点大,用脚走是走不过来的。坐在小车里,多没意思,既然到了这里,当然要和自然界做亲密接触啦!」 电瓶车时速30码,陆琪看着整片整片的菜地在眼前晃过,各种各样的菜,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就像去国外旅行一样,它们都被整整齐齐的码在田野间。 陆琪再问聂老闆:「你们这个生态,是怎么个生态法?不添加任何的化肥、农药?」 「那个谁都做得到啦,是最基本的。我们所有的土壤、灌溉水,都必须经过环境测试,这个地方好难找的,城市周边,哪里好找那种重金属不超标、又无环境激素的地方?」 「标准?你们沿用的是哪里的标准?检测机构又是哪里的?」 「香港的,年前我们正式拿到批文,蔬菜瓜果可以出口香港了,不过放心,我们所有的产品,沿用同一标准,并无内外之分。至于检测,基地就配备研究所了,科学培育,那不是开玩笑的,我同肖老闆一起去招的人,一共两位博士,四位硕士,还要找,研究所得有二十号人才像话。」 陆琪再问:「这个菜,主要往哪里卖?」 「s市、g市、d市和h市。」 「销量如何?」 「总共只有二十家门店,日销量5000斤。」 陆琪心里一思索:「为何不把渠道再铺开些?」 聂老闆说:「想是想啊,要钱的啦!标准化作业、营销网络覆盖、供应链配套,每一个都要真金白银砸下去,我所有的家当,都已经投到站的这片土地下了,身无分文。一想起钱就头痛。」 陆琪这才看着肖亦群:「你要投资这家公司?」 聂老闆也是个心急的,没等肖亦群回答,就先抢了话:「肖老闆已经买走了。我也不想再到处找人要钱啦,给点钱啦。肖太太,我识人也识得好准的,自己干了三年都干不成气候,可肖老闆,嘿嘿,就不同。所以如今,聂老闆已经变成聂打工了。」 「什么时候的事?」 「11月份。」 陆琪看着肖亦群,心想,11月份就签收购协议,起码要半年时间了解公司运营情况,还有商业谈判什么的,他原来早有打算。肖亦群头靠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他四月份拿着企划书,想找叶增,被我拦下来的。」 第150页 说完后面色无常,陆琪心里偷笑,这个人心其实也又黑又厚,那时叶增还是他未来丈人吧,背地里也算计。好了,其实这和算计也挨不上边,商业机会,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基地里道路四通八达,近一个小时,陆琪他们才把露天的作业区看完,聂老闆又带他们去了加工区。年后经营淡季,加工区只开了一间厂房,所有採摘下来的新鲜蔬果,经过摘叶、清洗、烘干杀菌等流水线作业,统一包装在配送。 陆琪问:「市场还没打开前,卖不掉的,怎么办?」 「差不多三分之一,都要做成菜干、果脯,当然也都是天然有机的,保质期很短,不超过三个月。」 最后,在办公室里,聂老闆泡功夫茶给他们喝,再说:「下一步,我们打算把工厂搬去外面,公司要发展,这点设备场地根本不够用。」 他的腿翘着,咧着嘴笑:「前两天,我还去市里开了个会,这可是我们市里2013年最大规模的投资招商项目,以后能带动多少就业、缴多少税?就给我们一块地三栋厂房,便宜他们了。改天,我再去他们嘴里掏点东西出来,不说别的,杂七杂八的这个税那个费啊,都要免掉。」 桌上一沓厚厚的公司资料,陆琪翻了一遍,心里细细一算,有些发毛。有机农业是个新兴行业,利润高、未来增长潜力巨大,但一下子要铺设这么大的经营范围,聂老闆说得没错,全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她问肖亦群:「老公,肖老给了你多少钱?」 虽然已经结婚了,对那位严苛得让人有些发憷的家公,陆琪还是不敢称唿爸爸,最多一句,你爸。 「不算股份和物业,到手的现金,8个亿。」 陆琪嘴巴张开,肖亦群再加了一句:「美金。」 她终于知道聂老闆的信心从何而来了,她抓住肖亦群的手臂,拖到办公室门外,望着眼前微风荡漾中的绿海,双手挥动:「老大,那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干吧!」 肖亦群慢慢的走到湖边,坐下,看着湖面中的几只鸭子游水,说:「陆琪,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要住在这里,你不能穿高跟鞋,也没法经常出去购物,和朋友约会。创业初期的压力会很大,我不希望钱砸我手上,全都没了,你要是怀孕了,我也可能没那么多心思……。」 陆琪蹲他身边,说:「你老婆就那么没用,尽拖后腿?」 肖亦群望着她,笑:「哪有,我还想把华南区的市场营销交给你,这回,总不会有人说我滥用私权了吧。」 「华南区?」 「厉恆年前找过我,希望跟着我干。我答应了,现在,他应该在湖南,谈另一家农业公司的收购。陆琪,这里只是我们的一块基地,以后我们会有更多,华南、华中、华东、东北、西南,都会有。」他又望向湖面,「也不用心急,先做好这里再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陆琪伸手,紧紧扣着肖亦群的手腕,那一刻她的干劲冲上云霄。或多或少是因为她,肖亦群才离开了软体王国,她难免有些介意。但如今,不重要了,更有生命力、更值得投入的有机帝国在等待着他们。 到了三月中,生态基地才百分百的运转起来。无论作业区的农民,还是观赏区的游客,亦或者加工区里的工人,都是一副忙碌姿态。临近湖边的办公室里,装修简陋、纸张乱散,七八个人在开会。 陆琪闯进去,看见曲静,她一副惊奇的模样。 聂生已经招唿她了:「肖太,这是肖太,这个就是我和你说的检测所的曲博士,很厉害的,东京大学农经系毕业的,现在回国发展啦。」 陆琪问:「清平呢?」 曲静笑着说:「我们都回国了,」她眼睛垂下,再抬起来,「有了个宝宝,半岁了。」 陆琪去抱她:「曲静,这已经很好了,对不对?」 曲静点头:「没错,很开心,还可以和你在一起工作。」 陆琪现在主管s市的销售,年后订单增长了三倍,配送服务的短板一再拖累整体服务质素。 她问总后勤部长聂生:「配送公司不能换一家吗?」 「换了好几家了,但物流行业人员流动大,素质参差,这是没法的事,除非自己弄。」 肖亦群正有此意,前面做了这么多的功夫,不该在送菜上门这道环节丧失客户满意。 「成立一家商贸物流公司,起码得三个月,人员招聘培训、车子到位,……」 陆琪突然就笑了起来,大拍桌子说:「我有现成的人选,你们要不要?」 众人看她,她拨了一个电话,豪气的说:「陆永康,你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 陆琪肚子微挺,站在湖边和聂生的小儿子比赛打水漂。不远处,肖亦群坐在亭子里,旁边一壶绿茶,一本书,几分商业报告。她穿着平跟鞋,分开双腿站稳,说:「小,你看我的。」 聂生的儿子因为不管一年四季,都在衣服外面套个马甲,因此得了这个绰号。 说完,陆琪将手中石头朝天空抛去,小马甲抬头,在火红阳光下,看见石子沿着悠长的抛物线,缓缓的坠落,然后「砰」的一声落在了湖边停靠的小船上,旁边正在吃食的鸭鹅「嘎嘎」乱叫,四处游开。 肖亦群抬头来望,小马甲「咩」了一声,朝陆琪做了个鬼脸。 第151页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啦,感谢妹子们一直的陪伴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