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渣攻自己》 第1页 《替身竟是渣攻自己》作者:星星拌酒【完结】 【双替身】 洛大美院的谢星舟样貌好、家世好,只是性子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 他却唯独对校篮球队的江穆野满目星光,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倒贴,为江穆野进篮球社打杂、陪江穆野训练……对江穆野百依百顺,乖巧得像个小尾巴。 然而江穆野只是把谢星舟当成一个替身,玩弄于鼓掌之间,享受着把谢星舟拽下神坛的满足感。 众人以为谢星舟爱惨了江穆野,到头来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直到一个脸上带伤的男人突然出现,谢星舟为他和江穆野说了分手。 被甩的江穆野怒极反笑:「拿我和一个毁容的男人比?你他妈到时候别哭着回来找我!」 然而他没等来谢星舟的后悔,等来的是谢星舟将从前的热情悉数给了别人。 看着谢星舟对别人温柔体贴,江穆野彻底慌了。 他夜里喝得烂醉,不甘心地压着谢星舟问:「不是说只喜欢我吗,为什么还去找别人?」 谢星舟眼底平静无波,抬手碰了碰身上人的眉眼,淡笑道:「你只是和没毁容前的他,长得比较像而已。」 #爱上替身并作死后,发现我自己才是替身# #原配死而復生后,作为替身的我深陷修罗场# 【阅读指南】 双替身,后期攻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星舟,江穆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丑竟是我自己 立意:每一段难以前行的路上,都有人为你默默付出 第01章 因为想你了 九月中旬,洛海市仍是炎热的季节,毒辣的太阳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似的。 洛大南苑体育馆内,正在举行洛海市高校篮球联赛决赛,洛大校篮球队对战隔壁科大,获胜的球队将获得去首都体育中心集训的机会。 体育馆门口的观赛视角更佳,两校前来加油助威的学生全堵在门口,人挤人排成一道肉墙,反而场馆内角落里的几个阶梯凳空着。 谢星舟穿过人群,在场馆内挑了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然后将画板放在膝盖上。 他偶尔抬头看一眼激烈的赛场,视线微顿后落回画纸上,笔尖轻晃,勾勒出一个挺拔潇洒的轮廓。 他似乎不关心赛事,只专心作画。 比赛进行到下半场时,洛大一路领先科大十分,人山人海的场馆内此起彼伏地吶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又一个三分!漂亮!」 「江穆野牛逼!」 「……」 半晌没抬头的谢星舟掀起眼皮朝场上看去,奔跑中的江穆野正好转身——湿润的额发在跑动间跃起,被他随意抓到一侧,露出一双锋利俊朗的眉眼,和谢星舟画纸上的那双眼睛有七八分相像。 耳边江穆野的名字络绎不绝,除了夸他球技好的,还有许多为他的帅气尖叫的,谢星舟面色淡然,低头补上画中人高挺的鼻樑。 「同学,能往旁边坐坐吗?」左手边有人碰了碰谢星舟的手臂。 画板被碰斜了一些,谢星舟及时顿住手,避免下一个笔触被带歪,但上一笔流畅的墨痕已经断了,这幅画算是毁了。 他皱眉往一旁看去,的确有一个空座位,但座位另一边的人大喇喇地叉着腿,小腿肚上的腿毛被汗水腻在一起,看上去不太干净。 谢星舟收回目光,不为所动。 左手边的人便又催促道:「同学?我们三个人想坐在一起,这儿只有两个空位了,你能坐过去给我让个座吗?」 「不能。」谢星舟转过头,清冷绝艷的脸让人惊艷,目光却冷淡得如同结着一层冰霜。 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支吾半天,仍想坚持沟通一下。 同伴及时拉住他,小声耳语:「算了算了,这是美院的谢星舟,性子冷得很,你和他沟通不了的……」 另一人随即附和:「原来是他啊,别说,长得果真一绝。」 「……」 三人说着便放弃座位,相携往场馆门口的人堆去了,谢星舟耳根清净不少,却不再有心思继续作画,低头拿笔胡乱在纸张上勾勾画画。 下半场第一小节打完,进入短暂的中场休息。 「队长,接着。」赵临抛给江穆野一瓶水。 江穆野单手接住,仰头一口气喝完半瓶,热烫的汗珠顺着锋利的喉结滚下,引得场下尖叫连连。 赵临在江穆野旁边坐下,笑着朝尖叫的观众抛了个媚眼,视线流转间落在角落里一道清瘦的身影上——谢星舟穿着盖住手肘的死板短袖,皮肤白皙得像是大病刚愈,膝盖上的画板遮住一双引人遐想的长腿。 「那不是美院的谢星舟吗?居然也有时间来看球。」赵临忍不住惊诧道。 一旁的关承闻言接话:「谁?」 「哦,你和队长以前是本部的,应该不认识。」赵临兴致盎然地八卦起来,「就是观众台最角落,长得最好看最白净的那个,他叫谢星舟,是我们分校区的传奇人物,据说他出生在书画世家,大一刚进校就办了超大规模的个人画展,是美院特别牛逼的学霸。就是性子太冷了,靠近他都觉得周围的空气要冻死人,不信你看,他周围空那么多座位,也没人敢去搭讪。」 第2页 「哦哦。」关承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也不由循着观众席而去。 只见赵临口中的传奇人物在角落里安静的坐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清他额头碎发遮挡下低垂的眉眼,这模样让关承觉得莫名熟悉。 他眯起眼睛想了一阵,突然勐地抓住右手边江穆野的胳膊,脱口而出:「穆哥,那个人长得好像苏……」 江穆野被拽得俯了俯身,手里的水瓶盪出一点水,掉在地上又很快被蒸干。 他拧起水瓶,皱眉扭头看向关承,「怎么了?」 关承勐地咽了咽口水,觉得在比赛的节点和江穆野提起那个禁忌的名字,有点不合时宜。于是他收回目光,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啧,别一惊一乍的。」江穆野轻啧一声,抬头狠拍关承的头。 关承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 江穆野和关承从高中玩到大学,都是洛大管院的学生,到了大二才从本部搬来分校区。 而赵临是医学院的,一直都在分校区,是进了篮球度才和江穆野关承两人认识。 他没听清关承的话,误以为关承在向江穆野传递八卦,便笑着又说:「队长你看见没?那个谢星舟看了这么久的比赛,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熟悉的名字落进耳朵里,江穆野饶有兴致地看向远处谢星舟略带肉感的嘴唇,只见谢星舟下意识咬了咬下嘴唇,又做贼似的很快松开。 哑巴? 江穆野挑了挑眉,轻嗤一声。 他倒觉得谢星舟这张嘴软的很,咬一口能出水。 「还聊?上场了。」江穆野收回目光,将手里的水瓶扔进赵临怀里,打断他的话。 赵临忙噤声,起身活动筋骨,拽着关承上场比赛了。 下半场比赛结束,洛大不负众望以68:50的比分赢了科大,获得了代表洛海市去首都体育中心集训的资格。 球场上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唿声,人群激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散去。 把科大的球队走后,洛大球队队员嬉笑打闹着,朝体育馆专设的校队休息室走去。 江穆野洗完澡走到更衣室,被球队教练孔瑞叫住。 孔瑞拍着他的胳膊,一脸欣赏道:「今天打得不错!等手续办完,再过一周左右,就可以出发去首都体育中心了,但球队现在还差一个后勤,集训的时候需要打打杂,给队员们送送水,你作为队长,这几天在学校安排一场招聘会,找一个合适的。」 「知道了,教练。」江穆野低头擦着湿发,应声,「今晚球队聚餐,教练也去玩玩儿?」 「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教练摆摆手,「你留心着找后勤这件事就行。」 「好。」 教练叮嘱完出了休息室,其他队员也陆续回宿舍收拾了,关承和赵临走之前见江穆野还裸着精瘦的上半身,没穿衣服。 「穆哥还不走?」 江穆野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我还有事,你们先走。」 「行,我们先走了啊。」 「嗯。」 . 篮球赛过后,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场馆霎时变得空旷,篮球架旁几瓶矿泉水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保洁阿姨拿编织袋把瓶子捡起来,仰头问观众席上迟迟未走的谢星舟:「同学,还不走吶?」 「嗯。」谢星舟漫不经心地应声。 通往更衣室的过道入口传来嘈杂的人声,换完衣服的球队成员扎堆从体育馆侧门走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人群里没有江穆野的身影。 谢星舟背上画板站起身,他穿过大半个篮球场,在体育馆冗长的走廊尽头停下,推开更衣室虚掩的门。 江穆野背对门站在更衣柜前,裸着肩宽腰窄的上半身,脖子上搭着一张雪白的毛巾,刚洗过的头髮被揉得半干。 他似乎知道进来的是谁,并没有转身。 谢星舟关上门,把画板立在长沙发一旁,目光毫不避讳地在江穆野好看的腰腹线条上流连。 江穆野扯下脖子上的浴巾,找了件宽松的短袖套上。随后他便感到后背被一团温热贴上,谢星舟伸手从背后绕过来环住了他的腰。 江穆野动作一顿,低头看向抱住自己的这双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指尖圆润饱满,没有一根倒刺,是一双矜贵的、只拿画笔的手。 但这双手的主人却十分依恋地抱着他,生怕他不见了似的。 这让江穆野感到莫大的满足,他攥住谢星舟的手腕,笑着问身后人道:「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谢星舟喜静,篮球场这种嘈杂的地方他很少踏足,也不怪江穆野感到奇怪。 他比谢星舟高小半个头,谢星舟这样抱着他,头正好靠在他的肩胛骨上。 「因为想你了。」 谢星舟脸上的软肉随着他一开一合地开口说话,磨蹭着江穆野的肩胛骨,传来阵阵痒意。 谢星舟的声音也是软的,和赵临嘴里的高冷冷淡完全不是一个味道。撒娇般的语气听得江穆野心底也发软,他拽着谢星舟的胳膊,翻身将人从背后带到怀里,摁在一旁的更衣柜上。 他就着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地盯着谢星舟,轻笑一声问:「有多想?」 第3页 谢星舟长着一双狭长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人时,会散发出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但他这样卸了力气靠在更衣柜上,状似无意地掀起眼皮仰视着江穆野时,眼底却又像蒙上了一层水汽,勾得人心痒。 江穆野微微怔神,因为从这个角度俯视谢星舟,真的很像苏阮—— 像高中苏阮和他做同桌,午睡刚醒时眼底泛起的这样的水光。 「特别想。」 江穆野还在出神,谢星舟却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亲他干燥的嘴唇,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谢星舟的嘴唇有肉感很软,即便是浅吻也会无意识的伸出舌尖,像作画一般,描摹一遍江穆野的唇珠。 江穆野被吻起一团火,低低咒骂一声,摁住谢星舟的后脑勺,低头髮狠地和他吻到了一起。 第02章 执念很深 更衣室狭小,空气似乎都快被纠缠的两人榨干,变得胶黏而燥热。 江穆野被谢星舟勾着,像是怎么亲也亲不够,憋着火气无处发泄。 他想错了,谢星舟和苏阮还是不太像的,苏阮私底下没他这么会勾人,也没他这么浪。 谢星舟出了一层薄汗,被吻得喘不过来气,江穆野才放开他。他舔了舔肿起的唇瓣,想站直身体,江穆野却又圈住他的腰。 谢星舟被推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粗糙的指腹磨得他后背发麻,他意识到江穆野想做什么,声音发颤地推拒,「别在这里。」 「有单独的休息室。」江穆野声音低哑,显然忍耐到了极限。 「不行。」谢星舟无力地推着紧紧箍着他的手臂,神色慌张。 他左边耳垂上有一颗和苏阮一样的痣,拉扯间他只要微微侧头,那颗痣就会在江穆野眼前一晃而过,晃得江穆野心神荡漾。 如果这不是在外面,谢星舟不会拒绝他,江穆野偏头咬住那颗痣,退一步妥协,「不弄到最后。」 谢星舟不说话了,只是被咬得轻哼了一声,任由江穆野把他推进休息室的单间里。 休息室是球队专门给队员申请的,平时训练累了就睡在这里,302休息室是江穆野单独的休息室。 不大的空间里充斥着江穆野身上躁动的因子,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年纪特有的气息。 谢星舟的声音很好听,乍一听是清冷禁慾的,可等那声嗯从鼻腔里被逼出来时,尾音又是颤抖的。 江穆野爱惨了他的声音,每每都要逼得他一遍遍地忍不住哼出来。 可今天在外面,谢星舟总是放不开,有意无意地拿手腕挡住,甚至难受了还会咬住,以至于白皙的手臂爬满了牙印。 江穆野擒住他的手举到头顶,让他无处可挡,又哼出一声。 江穆野俯在他耳边,轻笑:「真想给你录下来,下次再有人叫你哑巴,就放给他听,让他听听他们口中的高冷学霸,私底下有多浪。」 「不……」谢星舟眼神涣散,一时间当了真,慌得要撑起身。 江穆野摁住他,恶作剧得逞似的挑眉,「骗你的,别动。」 狭小的空间里蒸腾起热气,又渐渐平息。 江穆野从302休息室的单人床上坐起来,整理好被谢星舟抓皱的衣服,「今晚球队有聚餐,我先走了。」 谢星舟没缓过劲儿,躺在远处没回应他。他也不在意,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黑色运动挎包往外走。 拉开休息室的门,他似又想到什么,扭头笑道:「走的时候不用关门,散味儿。」 「……」 江穆野走了许久,谢星舟才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地整理好衣服,出门拿上画板,拐进另一个通往体育馆后门的走廊。 南苑体育馆建在二食堂旁边,中间隔着一条宽敞的柏油路。从体育馆后门往谢星舟在学校租的房子走,需要经过柏油路尽头的绿化带,绕到食堂后门。 食堂后门是专门处理残余剩饭的地方,一个老师傅正一桶一桶往泔水车里倒泔水,他沖走过来的谢星舟高声:「同学!注点意,别洒身上咯!」 空气中瀰漫着酸臭味,谢星舟闻声后退一步,却还是不幸被泔水桶落地时溅起的黑水弄脏了白净的鞋面。他蹙了蹙眉,绕开腻黑的地面,快步往前走去。 路过食堂后门口整齐摆放的垃圾桶时,他停下脚步,抽出画板里的那张半成品的人像,揉成一团扔了进去。 谢星舟喜欢狭小的有安全感的空间,所以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居室。房里的陈设简洁朴素,没什么多余的家具,客厅里甚至没有电视机,只有一个长沙发。 但空出来的空间放着一张大大的雕塑台,桌面上放着一块很大的红木雕刻板,雕刻板上是一个半成品人像。周围刻刀和木屑杂乱地堆在一起,显然这个作品还在完成中。 谢星舟放下画板走到雕刻台前,抬手沿着人像的轮廓描摹,眼底的深情满溢而出。 他坐下来,开始专心致志地沿着人像的衣领往下刻。 一晃半个小时过去了,谢星舟接到了远在首都的髮小孟思怡的电话。 「星舟,你暑假就没回来,这次国庆会回来吗?」 谢星舟是首都人,大学才来的洛海市,以前他一有假期就会回去,但这次暑假为了找这块用来雕刻的上好的红木,他便没能回去。 「还不确定有没有假。」他把刻板上的木屑慢慢抚开,沉默片刻后,问孟思怡:「哥的那颗树,怎么样了?」 第4页 孟思怡闻言同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吐了一口长长的气,语气故作轻快道:「你放心吧,树我照顾得很好,就、只等你回来看看它了……也顺便看看哥。」 「我知道了。」谢星舟眉眼低垂,忍不住拿指腹描摹起刻板上的人像,「我会想办法的。」 「好,你好好上学,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嗯。」 接完电话,谢星舟又专注地投入到雕刻中,但今天江穆野折腾得太狠,没刻多久,他就困了。 没来得及把身前的木屑抚开,他便趴在雕刻台上打起了瞌睡。 窗外下起了小雨,雨水沿着阳台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压弯了谢星舟养在窗台上的君子兰的花枝。 谢星舟从梦中惊醒,慌忙起身把那盆君子兰抱进来,关上了窗户。 等安置好君子兰回到雕刻台,才看见半个小时前江穆野给他发过消息。 【定位信息】 . 夜色酒吧,包厢内。 篮球队比完赛聚会是常有的事,但这次是为了庆祝成功拿到集训名额,队员们格外兴奋,一兴奋就抱着酒畅快地喝。 江穆野是队长,必然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 不仅灌酒,还有人喋喋不休地问他,「队长,听说你家就是首都的?那你去过体育中心吗?听说体育中心能容纳十万人,是不是真的?」 「队长,听孔教练说我们要招后勤了?那准不准备招个啦啦队啊?你去找孔教练说说呗。」 「……」 江穆野卖兄弟们的面子,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轮番灌酒后,他也喝醉了,仰头靠在卡座上醒酒。 几个小时过去,整个包厢只有酒精过敏的关承还清醒着,他走过来摇了摇江穆野,「穆哥,你还醒着吗?」 「嗯。」 江穆野掀开眼皮,环视一周,队友们横七竖八躺在包厢里,没有一个清醒的。 关承:「你还好吧,自己能回去吗?我还要留下来安置他们。」 江穆野脑袋昏昏沉沉的,摁开手机看了一眼,谢星舟还没回復,也不知道看见消息没有。 「没事。」他撑着沙发坐起来,晃了晃脑袋。 关承见他身形不稳,想去扶他。 包厢的门恰好在此刻被推开,过道的光像是把包厢里的黑布破开一道豁口。 谢星舟站在那条光里,手里拿着一把挂着雨珠的湿伞,面无表情地环视包厢一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江穆野和关承两人身上。 关承扭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这是赵临白天说的那个美院的学霸。 随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学霸的正脸和苏阮也不是那么相像;第二反应才是,学霸是不是走错了包厢。 不过不等关承询问,谢星舟就解答他的疑问般,走了进来。 谢星舟穿过包厢里横七竖八的人,径直走到醉酒的江穆野身边,抬手扶住江穆野的胳膊。 包厢里充斥着难闻的酒味,熏得谢星舟及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他还是细心地留意着,没让伞上的雨水沾到江穆野身上。 被扶住的江穆野扭头看了身边人一眼,确定是谢星舟后,便安心地靠在了他身上。 关承全程目睹整个过程,震惊地来回看了看两人,「你们……认识?」 「嗯。」谢星舟冷漠地点头,带着江穆野走了。 关承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学霸果真如赵临所说,冷到了骨子里。 可这样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被江穆野的手肆意放在腰上,他却丝毫不躲。 关承细细品味了一番,才惊觉白天他没有看错,学霸确实在某些角度上和苏阮长得像。 而也正因为他和苏阮长得像,才会和江穆野走得这么近。 在首都时一个圈子里的朋友都知道,苏阮是江穆野高中时的白月光。 苏阮长得好看,性格活泼,是枯燥的高中生涯里的最有味道的一抹风景。当时江穆野和高中最好的兄弟覃修同时喜欢他,只是江穆野性子高傲,一直没有表露心迹,以至于被覃修捷足先登,高中没毕业就带着苏阮双宿双飞出了国。 从此,苏阮成了江穆野心头一道过不去的坎。 四五年过去了,江穆野一直没能走出来,没有交过一个男朋友,甚至追他的人里,能被他回应一两句的,一定是和苏阮一样活泼可爱的。 今年江穆野身边没再出现这样的追求者,关承一度认为江穆野已经从过去的那段中走出来了,直到今天看见谢星舟,他才知道,原来江穆野对苏阮的执念还是那么深。 第3章 【修】 从夜色出来,架着人不好撑伞,谢星舟冒着雨把江穆野塞进计程车,把他带回了出租屋。 江穆野在计程车上睡了一觉,酒的后劲儿上来,下车时已经醉得不清醒了。 谢星舟艰难地架着他进屋,将他扔到沙发上。 好在江穆野的酒品很好,喝醉后只是蒙头睡觉,不撒酒疯。但他一身的酒味,闷在不大的出租屋里,气味蔓延得让人难受。 谢星舟立在沙发旁缓过劲儿,伸手扒了江穆野的衣服,再架着他进浴缸洗澡。 洗完澡,谢星舟给江穆野穿上他上次落在这里的睡衣,再架着人走出浴室。 第5页 谢星舟喘着气站在浴室门口,来回看了看卧室的床和客厅里的沙发,一时间犹豫不决。 沙发太小,江穆野这个大块头,躺上去半个腿都会露在外面。 他抿唇思考片刻后,无奈地把江穆野放到了床上。 安置好一切,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谢星舟不想和醉鬼睡在一张床上,于是在雕刻台的凳子上坐了一夜。 屋外的雨落得噼啪作响,谢星舟又在刻板上刻了几笔,快到凌晨时,他才趴在桌面上睡着。 屋外的雨停了,上午雨过天晴的阳光从半合着的窗帘透进来,洒在君子兰细长的叶子上。 谢星舟在梦中感受到有人揽住他的肩膀和膝弯,想要把他从椅子上抱起来。 他一惊,还没来得及睁眼,就紧张地伸手护住面前的红木雕刻板。 「醒了?」江穆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清晨宿醉后的沙哑。 谢星舟扭头撞上江穆野幽深的眼神,心悸之余松了一口气。 江穆野匆匆扫了一眼雕刻板,看向谢星舟眼下的乌青,问:「守了我一夜?」 「嗯。」谢星舟迷迷瞪瞪地闭了闭眼,面露睏倦后的慵懒感。 他昨天夜里没睡好,依赖地半靠在江穆野怀里。 江穆野只需微微低头就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耳后的血管,透露着一股脆弱的易碎感。 江穆野本质不是个温柔的人,越是易碎的东西,他越想亲手打碎,想体会那种美好事物被撕裂的痛快感。 这样疲倦的谢星舟对他来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江穆野心头一动,将谢星舟抱起来,放在雕刻台上。 他扣住谢星舟的后脑勺,低头想要吻上去。 谢星舟睁开眼睛,推着他的肩膀,「这里不行。」 江穆野低头扫了一眼雕刻台,乱七八糟的工具很多,木屑也堆在一起没有清理,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他们更过分的地方都有过,这算什么。 江穆野皱了皱眉,没管谢星舟的反抗,低头吻住他。 几番拉扯后,谢星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半推半就地安静下来,反而挣扎地更加激烈,甚至紧张地手指颤抖。 「真的不行,会弄坏板子。」谢星舟别开头,语气紧张且坚决。 江穆野被磨光了耐心,终于正眼看向谢星舟身后巨大的红木雕刻板。 板子上刻着一个半成品人像,五官还没有刻上,从轮廓和髮型来看,是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男人。 江穆野不懂艺术,但不难看出来,这个人像的轮廓和他非常像。 刚刚被拒绝的怒火一时间烟消云散,江穆野笑着把谢星舟从雕刻台上抱下来。 他抬手将刻板上的木屑抚开,露出人像的全貌,然后双手撑在雕刻台上,仔细打量着这个半成品的木刻艺术品。 「刻的是我?」他收回目光,颇为满意地看向谢星舟。 谢星舟紧张地看着江穆野伸手去碰木板,生怕他会给自己碰坏了,以至于他一开始没听清江穆野的话,反应半晌后,他才迟钝地开口,「嗯。」 江穆野是首都富裕人家的公子哥,从前的追求者们也是非富即贵,追人的手段十分俗气,除了花钱就是花钱,毫无新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亲手刻画像,而且这个刻板有半个桌子这么大,桌面上的木屑成堆,一看就刻了很久。 江穆野心头被戳得软烂,伸手将谢星舟揽进怀里,又忍不住多看了木刻像几眼。 他注意到正在雕刻的衣领是衬衫,疑惑道:「为什么不刻球衣?衬衫我不常穿。」 谢星舟攥了攥手心,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他仰头看江穆野,目光从疏朗的眉目缓缓往下,掠过高挺的鼻樑,凉薄的嘴唇,再到锋利的喉结,全都一一浏览了一个遍,最后说,「我……喜欢你穿衬衫,很好看。」 江穆野低头撞上谢星舟满目星光,原本在别人眼中清冷禁慾的人此刻正痴痴地望着自己,说喜欢看他穿衬衫,说他很好看。 就好像谢星舟的全世界只看得见他江穆野一个人,只对他一个人笑,也只迷恋他一个人。 江穆野心头一颤,怀疑谢星舟是不是哪只妖精变的,每时每刻都在勾着他。 他弯腰把谢星舟打横抱起,急躁地往卧室走去,又是一场白日荒唐。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强烈,已经过了晌午时分。 谢星舟饿得受不了,强忍着浑身的酸痛爬起来,简单沖了澡后,做了两道家常菜。 他这双拿画笔的手其实不太会做饭,但一个人生活,总不能饿肚子。菜的味道算不上好,两人折腾了一上午耗费了不少体力,还是吃干净了。 江穆野下午还有训练,吃完饭后准备离开,走之前他拉过谢星舟粗暴地接了个告别吻,说,「我下周要去首都集训,集训要一个月,你打算怎么办?」 他本来没有打算询问谢星舟的安排,毕竟不管怎么说,谢星舟于他而言,只是作为苏阮的替身,在他需要的时候用以填补他爱而不得的空虚。 可今天他看见了那个木刻像,也见识了谢星舟缠着他的劲儿,像是怎么餵也餵不饱。因此他实在是担心,自己一走一个月,谢星舟要怎么办。 谢星舟眉眼低垂没说话,江穆野不由挑眉一笑,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嗯?难过了?」 第6页 谢星舟还是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江穆野,良久才说:「我会想办法。」 「行,那就等你想办法。」听谢星舟这么一说,江穆野压下嘴边想要带他一起走的话,来了兴致想要看看谢星舟能有什么办法。 「我走了。」他说着揉了一把谢星舟的头,转身走了。 谢星舟点点头,目送江穆野离开。 江穆野刚走,他便迫不及待地给孟思怡打了电话,语气透露着难有的高兴:「思怡,我一周后会回来,待一个月。」 孟思怡:「真的?你请到假了?」 「找到请假的办法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在家等你!」 「嗯。」 . 洛大体育馆门口拉着一张巨大的红色横幅,横幅上写着「洛大校篮球队后勤人员招聘会」,而横幅下密密麻麻排起了长队,一直从馆内排到馆外的食堂门口。 体育馆门口还立着一个立牌,立牌上写着详细介绍:招聘后勤人员一人,负责帮球队搬运物资,发水,加油助威等。一周后跟随球队去首都集训,包吃住,包请假条。 免费跟随球队去首都玩儿一个月的条件对无聊的大学生来说十分诱人,不过即便不为了这个条件,就是为了球队里一米八几的大帅哥,为了江穆野,来报名的人也趋之若鹜。 体育馆内摆着四张桌子,赵临、关承和其他两名队友坐在桌子后收报名表,江穆野则悠哉地坐在四人身后监工。 四人收报名表收得眼花缭乱,四人手里的报名表有各大院花系花院草系草,甚至还有别的社团的社长副社长,快到招聘会尾声时,已经攒了厚厚一叠。 门外没什么人往里进了,赵临才得意喘气,他挑了手里最好的医学院院花的报名表,拍到关承桌上,嘿嘿笑道:「要不咱们就选她吧,还是医学院的呢,要是球队有个擦伤碰伤,她还能当白衣天使来救我们!」 关承觑他一眼:「擦伤碰伤我也能治,但我没她漂亮,你看我行不行?」 「滚滚滚……」赵临笑着和关承打闹起来。 「报名。」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两人的调笑。 赵临立马回归正经,感到刚刚的行为有损形象,所以他没抬头便从面前修长好看的手里接过了报名表。 然而看见报名表上「谢星舟」三个字时,他当场愣住,半晌才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谢星舟面无表情地站在对面,赵临仰着头半晌没说出话来。 一旁的关承见状,在桌下狠狠掐了一把赵临的腿。 赵临回神,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磕磕绊绊地对谢星舟道:「那个……收到了,我们后续还会筛选,你回去等通知吧。」 「嗯。」谢星舟点头,看了两人身后的江穆野一眼后,转身走了。 江穆野同样看着谢星舟背影离开,他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就是谢星舟说的办法。 有点刻板和墨守成规,但却又莫名天真和可爱。 江穆野不由笑了,踹了一脚赵临的凳子,「把他的报名表给我看看。」 「谁?」赵临一时没反应过来。 关承直接从他手里把谢星舟的报名表抽走,递给了江穆野。 谢星舟的字和他照片上的人一样,干净利落,隽秀好看。特长那一栏很诚实地写了绘画,其他的便没什么新颖的了。 江穆野轻嗤一声,觉得谢星舟有些不走心,既然决定要竞争,交一张几乎空白的表有什么作用? 还是说,谢星舟在赌自己会不会给他走后门? 「都过来,先看看报名表,再举手表决一下选举结果。」江穆野把手里的报名表扔回给关承,招唿球队成员围坐在一起。 十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围在一起,二十来岁的男大学生玩心重,几乎都在讨论谁长得漂亮,谁在学校里更出名。 江穆野一人给了他们一掌,冷声:「行了,把选出来的都拿过来。」 十几个人最终认真地选出了七八张,看照片个顶个的好看,谢星舟也在其中。 江穆野淡淡地扫了一眼,说,「你们举手表决吧。」 关承手里攥着谢星舟的报名表,不停地偷偷看江穆野,却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有些拿不准江穆野的意思,犹豫半天不敢开口。 关承是副队,他不开口,大家也不敢第一个说。 众人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半晌后,关承才道:「我选谢星舟,我觉得后勤还是男生比较方便。」 他说完,队员们也陆陆续续开口,只是结果出奇地一致: 队友1:「那我也选谢星舟,我觉得他是这里面长得最好看的,给咱们队增面儿!」 队友2:「我也选谢星舟,他在学校太出名了,想近距离看看他画画,哈哈。」 队友3:「我也选谢星舟,学霸嘛……」 …… 江穆野没想到谢星舟在队里这么受欢迎,他轻啧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休息室走,语气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可以,晚上训练前通知他来报导。」 「好。」关承应下,赶队友们去训练。 赵临磨磨唧唧走在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关承:「你刚刚,是不是在给谢星舟走后门?」 「有吗?」关承反问,「那你想选谁?」 「当然是谢星舟啊!有机会和学校的传奇学霸共事,谁不愿意啊。」 第7页 关承:「那不就得了。」 赵临:「……也是。」 晚上球队照常训练,赵临投球时走了神,一时用力过勐,篮球越过篮筐朝体育馆门口砸去。 谢星舟背着画板,刚踏进体育馆门口,就被从天而降的篮球砸中额角,他后退一步,闷哼一声靠在体育馆大门的门框上。 「谢、谢学霸……」赵临闻声朝门口看去,看清自己砸中了谁之后,忙胆战心惊地朝谢星舟跑去,「你没事儿吧?」 「嗯。」谢星舟避开赵临伸过来准备查看他额头的手,低声冷淡地应了一句。 赵临挠着头,一时不知作何是好,「我、我不是故意的。」 「嗯。」谢星舟依旧只有一个字。 他额角已经肿起来了,在白皙的皮肤上晕着一坨红,看起来不算严重,但也要疼上一段时间。 没一会儿,篮球场上的人全都围了过来,十几个一米八几的高个子,把体育馆门口堵了严实。 大家七嘴八舌:「你就是谢星舟吧,新来的后勤?」 「你怎么样啊,更衣室有膏药,进去擦擦吧……」 「嗐,这白胳膊细腿的,在这种地方就是要小心一点,我们的篮球有时候可不长眼睛啊……」 「……」 「行了,都别围在这儿,训练去。」关承挤开人群进来,关心地看着谢星舟,「你没事吧?跟我去更衣室擦点药吧。」 或许是在夜色和关承打过照面,谢星舟面对关承的态度没有方才冷漠,他点了点头,跟着关承朝更衣室走去。 江穆野刚好从更衣室抱着篮球出来,见谢星舟脸色不太好地跟在关承身后。他微眯起眼睛,把篮球扔给关承,在谢星舟面前站定,「怎么了?」 「砸到了。」谢星舟一手攥着画板带子,一手轻轻碰了碰额头,抬头看着面前的江穆野,眼眶里晕着疼出来的水汽。 江穆野视线落在他红肿的额角上,不禁皱了皱眉,「伤得怎么样?」 一旁的关承刚想接话,说砸得不严重,擦点药就好。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谢星舟语气满是委屈地说:「很痛。」 江穆野随即轻啧一声,捏住谢星舟的胳膊把他往更衣室里带,嘴里还责怪着:「跟我去上药,下次小心点。」 「好。」谢星舟乖巧地被他拽着,走进更衣室。 面前的门被两人关上,关承站在门口惊诧不已。 他实在无法把刚刚面对大家冷漠如腊月寒冰的谢星舟,和在江穆野面前撒娇的人结合起来。 震惊过后,关承感到更多的却是莫名的伤感和惋惜。 谢星舟这样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天之骄子,放下骄傲喜欢上的人,居然不是被他身上优秀的特质吸引,而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关承觉得江穆野这么做很不应该,可作为兄弟,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嘆一口气,转身去训练了。 第04章 为什么是甜的? 球队平时训练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更衣室备着很多伤药。江穆野从瓶瓶罐罐里选出一瓶消肿药和棉签。 「坐好。」他踢了踢沙髮脚,示意谢星舟。 谢星舟把画板放在一旁,端坐在沙发上,微仰着头,等江穆野来替他上药。 江穆野用棉签沾上药水,拨开谢星舟额头的碎发,动作尽量轻柔地在红肿的皮肤上涂上药水。 「嘶。」谢星舟松开咬着嘴唇,忍不住轻嘶一声。 江穆野摁住他乱动的肩膀,低声警告,「忍住,别动。」 说罢继续沾上药水涂抹。 「嗯,你轻点。」 谢星舟咬住嘴唇,眼底很快盈满水光,眼神湿漉漉地看着面前的人。 只见江穆野喉结滚动,抬手捂住他轻颤的睫毛,哑声,「队友都在外面,别勾我。」 谢星舟被捂住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药水的涩味和江穆野身上跳动的荷尔蒙气息。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睫毛禁不住地颤动,不断挠着江穆野的掌心。 江穆野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他的脸颊便被一双大手掐住,嘴唇被捏得微微变形,他被迫抬头面对江穆野。 「你这副样子,真欠操。」江穆野低头吻住了他。 谢星舟闷哼一声,仰头承受着江穆野激烈的吻。手边沙发上的药水瓶被他碰倒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不小的动静,苦涩的药水味随即在空气中瀰漫开。 更衣室外篮球场上,队友们在训练,球鞋磨蹭地面的声音、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队友们的嬉笑谈话声,不断通过走廊传进来。 给更衣室里蒙上了一层隐秘又爱昧的气氛。 谢星舟眼神飘忽,紧张得指尖颤抖,被江穆野惩罚性地咬了一口,「专心点。」 谢星舟闷哼一声,闭上眼睛投入到这场秘密的快乐中。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江穆野强忍着才没有把谢星舟推进里面的休息间。 他松开谢星舟,见他被吻得七晕八素,面颊泛红,不由轻笑了一声。 「嘎吱」一声,更衣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关承面色尴尬地站在门口。 谢星舟勐地一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人。他扯平弄皱的衣摆,方才的热烈和激情退去,面色冷淡下来,安静地在沙发上坐正。 第8页 江穆野保持着双手撑着沙发靠背,把谢星舟圈在怀里的姿势,他皱了皱眉看向门口的人。 关承眼神闪躲,指着训练场侷促一笑:「穆哥,教练找你。」 「知道了。」江穆野收回目光看了谢星舟一眼,抽身离开。 江穆野走后,更衣室里只剩关承和谢星舟两人。 谢星舟朝门口看了一眼,关承也正在看他,脸上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 他收回目光,拿起画板出门。 路过更衣室门口时,关承犹犹豫豫地叫住他,「那个,谢……」 「谢星舟。」谢星舟扭头看他,不冷不热道。 关承对谢星舟的自我介绍感到惊异和受宠若惊,愣了半晌没继续下文。 他其实想问谢星舟和江穆野现在是什么关系,想知道还有没有挽救的机会,可当他的视线落在谢星舟被亲得殷红的嘴角上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多此一举了。 谢星舟还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的下文。 「那个我叫关承,我没是什么事,就是……」关承无奈一笑,「就是想来提醒你之后搬物资可能有点累,你要是一个人弄不下来,可以让球队的兄弟们帮帮忙,大家都挺好说话的,你第一次来也不要拘谨。」 「嗯。」谢星舟面无表情地点头,抬脚往外走,没走两步,他又顿住脚步,偏头对关承说了句,「谢谢。」 「没事没事,不用谢……」关承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直到谢星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知道自己是沾了江穆野的光,否则,谢星舟会像对待赵临和其他队友一样冷淡,不会愿意留下来听他说话,更不会对他说谢谢。 . 一周后,球队准备出发首都体育中心集训。洛海市离首都很远,从高速自驾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但沿途的风景很美,球队一致决定开三辆车,来一次自驾游。 谢星舟接到孔教练的消息,提前来体育馆帮球队搬物资。 基础设备体育中心都备有,只有几颗球队用顺手的篮球,队员们的护腕护膝篮球服以及医药箱和一些零食需要搬上车。 「谢学霸,你休息吧,我来!」 赵临因为上次砸伤了谢星舟,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所以抢着帮谢星舟的忙,来回跑了几趟,赵临一个人都把物资搬完了。 像搬物资这种体力活,球队的人身高马大,随便一个人轻松就做完了。招一个后勤进来,明面上说是为了打杂干体力活,其实就是作为一个后盾,给队员们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江穆野倚在越野车另一侧的驾驶座门口,朝谢星舟招了招手。 等谢星舟绕车一圈走过来,他便调笑一声,道,「你来队里做后勤,是来照顾大家,还是来被大家照顾的?」 谢星舟攥着背上的画板带子,微仰头看着他,低声,「是来陪你的。」 江穆野闻言一怔。 不是来照顾谁的,是专门来陪他的,因为他说要走一个月,这一个月两人可能见不了面,所以谢星舟专门来应聘后勤,只是为了陪他。 这件事江穆野从谢星舟应聘那天就知道,但是亲口听他说出来,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江穆野觉得喉咙发痒,突然想抽菸。 他别开视线,不再去看谢星舟痴迷的眼神,时刻避免自己哪怕有一秒的沉沦。 兜里今天没烟,因为他不常抽,因此喉头的痒意没处发泄,渐渐蔓延到了心头。 「过来。」 江穆野又朝谢星舟勾了勾手,让谢星舟更近一步,消除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 他抬手捏住谢星舟的左耳垂。 耳垂上那颗和苏阮一样的痣微微凸起,在他的指腹间滚动,这才让他感到安心。 「咳。」关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车尾,出声打断紧挨在一起的两人。 谢星舟身形微僵,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其他队友都在车身另一边,只要稍微走近,就能看见这边的景象。 关承走到江穆野身边,低声提醒他,「穆哥,稍微注意一点。」 「你知道了?」江穆野轻嗤一声,满不在乎地看着关承。 关承心中一凝,觉得江穆野这副不在意的模样有些刺眼,终是没忍住将江穆野拉远。 两人在体育馆侧门的台阶上坐下,关承递了一根烟给江穆野,点燃手里的烟抽了一口,问,「穆哥,你和谢星舟在谈恋爱?」 江穆野把玩着手里的烟,不打算抽。 他闻言挑了挑眉,「算是吧。」 关承一时间说不出话,接连抽了好几口烟,良久他才说,「穆哥你不喜欢他吧?」 江穆野没说话,算是默认。 谢星舟这样别人眼里不落凡尘的高岭之花,欣赏仰慕他的人多了去了,多江穆野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何必也要他喜欢呢? 江穆野只是享受这种把谢星舟拽下神坛的满足感,看着人人都说冷漠不可亵渎的人蛰伏在他身下罢了。 「穆哥,你不能这样……」关承试图叫醒面前的人。 江穆野把手里的烟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轻嗤一声打断关承,「那又怎么样?他喜欢我就够了,是他心甘情愿的。」 说罢,他不想再多说,从台阶上站起来往下走。 关承起身叫住他,脱口而出:「那他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长得像另外一个人吗?」 第9页 什么叫心甘情愿,没有哪个人希望自己的爱这么卑微。 江穆野闻言脚步一顿,半晌后才回头,似笑非笑道,「我没打算让他知道。」 他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锋利,盯着关承警告般开口,「你最好也守住这个秘密。」 关承微怔,知道江穆野不是在开玩笑。 他感到心头不是滋味,但也无话可说,因为他见过江穆野高中那段时间的颓丧,作为兄弟,他自然希望江穆野能不再为了那段虚无的感情消极,虽然这样的代价是建立在伤害谢星舟的基础上。 江穆野回正门去了,关承留在原地抽菸,抽完烟回到体育馆正门口时,大家已经整装待发了。 孔教练正朝他招手,催促:「关承,干什么呢!快点,等你开车。」 「来了。」关承灭掉菸头,小跑着拉开第三辆越野车的驾驶座。 副驾驶放着一些队里的行李包,后座坐着江穆野和谢星舟 关承忍不住来回扫视后座的两人,被江穆野瞪了一眼后,什么也没说,关上车门发动车出发。 三辆越野车驶出洛大,沿途还有同校学生站在路边送行。从洛大出来,一路开出大学城,往城郊走了半个小时后,才开上直达首都的高速公路。 谢星舟和江穆野隔着一人的距离坐在后座,他怀里抱着画板,偏头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发呆,心里隐隐升起即将回到首都的期待感。 或许是过于期盼车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一个多小时后,谢星舟感到一阵头晕,窗外高速旁连绵的田园都变得扭曲起来。 他捂住心口,难受地皱着眉。 又晕车了。 晕车是他的老毛病,从前哥还在的时候,会给他一颗酸角糖含着,含着糖也就不晕了。可是哥丢下他走后,他总会忘了给自己备上,以至于后来他渐渐不愿意再做远途车了。 想起往事,谢星舟闭了闭眼,脸色愈加苍白。 「怎么了?」一旁的江穆野发现他的异样,伸手贴上他的额头,凑近他,「晕车了?」 「嗯,难受。」在江穆野面前,他总会卸下冰冷的外壳,袒露出内心的真实感受,特别是难受的时候,他会很直白地软声说出来,就像是在故意讨人哄他似的。 江穆野对此也十分受用,他单手把谢星舟揽进怀里,让谢星舟靠着他的肩膀,然后单手从副驾驶的零食包里拽出一包糖。 骨骼分明的手指捻着糖衣剥开,塞到谢星舟嘴边,「张嘴。」 谢星舟听话地将糖含进口里,舌尖还无意地勾住江穆野的手指舔了舔。 江穆野蜷缩起发痒的指尖,低头问他,「怎么样?还难受吗。」 糖在嘴里转了一圈,谢星舟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是甜的?」 江穆野一怔,想起来晕车应该吃酸的,只不过苏阮喜欢吃甜的,高中时嘴里尝尝含着一颗糖,所以后来他只要买糖,就会下意识选择甜的。 第05章 我的呢? 现在谢星舟躺在他的怀里,面色痛苦又天真地看着他。 江穆野心头一时间涌起一阵罪恶感,把手伸到谢星舟嘴边,「没有酸的,不喜欢就吐出来,然后睡一觉。」 谢星舟却摇摇头,有气无力地抱紧江穆野的腰,轻声,「没关系,你抱抱我,就不难受了。」 感受到腰上一紧,江穆野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狠狠把谢星舟摁进怀里,咬牙低声,「谢星舟,别这么磨人。」 「嗯。」谢星舟晕晕乎乎,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回应什么,抱着江穆野睡着了。 关承从后视镜里瞟了后座好几眼,见谢星舟对江穆野一脸依赖,而江穆野也算是有良心懂得照顾人。 他嘆了一口气,觉得像这样不戳破,就维持着相爱的假象好像也挺好的。 车队中途在高速服务区休息了一会儿才又出发,十几个小时不短,但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但谢星舟全程都在晕车,一路难受到体育中心给球队安排的酒店里。 队员们围在酒店前台分配房间,江穆野没有参与分配,先带着谢星舟回房间休息了,于是两人自然而然地分到了一间房。 第二天一早,集训正式开始。 参加集训的不止有洛大球队,还有其他市选上来的队伍。早上近百个人在体育中心的操场集合,按照教练分配了四组。 洛大全部分配给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教练,分配好教练后,大家开始围着操场跑圈热身。 而谢星舟和其他球队的后勤一起,坐在操场旁的阶梯凳上看他们训练。 赵临初来乍到,显得格外兴奋,跑着跑着便一蹦三尺高,往四周张望。 他看见对面看训练的男男女女无一不对谢星舟窃窃私语,更有甚者,还明目张胆地拿出手机对着他拍照,几乎半个操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 而谢星舟波澜不惊地坐着,画板放在膝盖上,低头专心地画画,只偶尔分心抬头看一眼训练场地。 赵临不禁咂舌,果然,耀眼的人在哪里都闪闪发光。 结束一天的训练,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孔教练组织大家去酒店附近的特色餐厅聚餐。 队员们热得大汗淋漓,勾肩搭背地却体育中心的休息室洗澡,一路上激烈地讨论着晚上吃什么菜。 赵临第一个凑到谢星舟面前,挤眉弄眼地问他:「一会儿聚餐,谢学霸要去吧?」 第10页 谢星舟作为球队的一员,理应一起去,但他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一时间有些犹豫。 队员们见状纷纷走过来,对他软磨硬泡,「去吧去吧,学霸进球队,我们还差着你一顿欢迎餐呢。」 「就是就是,不然大家都去了,学霸一个人在酒店多无聊啊……」 「……」 落日的余晖洒在宽阔的绿茵场上,把对面的篮球架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赵临和这些队员围在谢星舟面前,边倒退着往前走,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气氛热闹极了,是青春特有的生动感。 球队的成员们都比谢星舟高上许多,身后的阳光浇在他们身上,脸上流淌的汗水都散发着阳光热情的味道。 他们还有二十来岁年轻人身上独有的执着,像是非要用笑容把谢星舟这块儿冰给捂化似的。 谢星舟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和这么多人说过话了,自从哥走后,他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从曾经开朗爱笑的少年,变成如今人人口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冰山。 对面的阳光有些晃眼,谢星舟眯了眯眼睛,似乎笑了一下,应声,「好。」 「哇哦!」 「学霸答应了!」 「走喽走喽,洗完澡去吃大餐。」 「……」 十几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像小孩儿似的一阵欢唿,一边哄声打闹着,一边你追我赶地朝操场尽头跑远了。 关承在后面紧追着他们,提醒道,「都动作快点,别磨蹭啊!」 谢星舟慢吞吞地走在最后,久久看着他们的背影出神。 直到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江穆野在他耳边笑了笑,「这么招人喜欢?」 谢星舟扭头,撞上江穆野戏嚯的表情。 他眼神微闪,任由江穆野这么架着他,「没有。」 江穆野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队员们,又笑了一声,累得唿吸声略显粗重,「挺好的,他们都很喜欢你。」 「嗯。」谢星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嗯了一声。 江穆野似乎不太满意,架着他肩膀的那只手绕过来掐了掐他的脸,低头问:「那你呢?你喜欢他们中的谁?」 好幼稚的问题。 谢星舟放慢脚步停下来,扭头认真地看着江穆野,没说话。 江穆野也看着他,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突然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不逗你了,收拾收拾,准备去吃饭。」 谢星舟点点头,江穆野拐进休息室后,他就坐在休息室门口的长椅上等着大家洗完澡出来。 孔教练在一家特色餐厅订了包厢,众人到时,菜已经上齐了。 「明天还要训练,今晚不准喝酒,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就行了。」孔教练叮嘱大家道。 众人哀嚎一片,但也没人敢不听教练的话。不过大家聚在一起,只吃饭喝饮料也能哄闹成一团。 饭桌上,赵临没忍住,当着大家的面才敢问谢星舟,道:「谢学霸,你们美院是每个人都天天背着画板吗?就像我们天天抱着篮球一样?」 大家对谢星舟好奇很久了,赵临第一个问完,其余人也凑起热闹,纷纷道:「学霸,你每天都在画些什么,我们太好奇了,画板能给我看看吗?」 一桌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谢星舟无奈地点了点头,「可以。」 说罢,转身将放在身后的画板递给了离他最近的赵临。 赵临忙擦了擦手,如获至宝般神圣地接过画板,小心翼翼地翻开。 周围人也纷纷伸长脖子,凑上来瞧。 只听一阵惊唿,有人大喊道:「这画得是我吗?!简直一模一样啊!」 「第二张是教练,第三张是副队,学霸把我们全队画了一遍!」 「……」 从画纸上看见自己的画像的感觉十分奇妙,大家的欣喜不言而喻,甚至激动得脸红心跳。 谢星舟看着大家道:「见面礼。」 他话音一落,众人更兴奋了,纷纷朝赵临伸着手,催他赶紧把自己的那张拿过来。 「教练,你的。」有人把孔瑞的画像递给他。 孔瑞有些中年发福,一笑起来,脸上的肉堆在一起,人不老却显得很慈祥。 他捧着这张出自美院第一的精緻画作,仔细端详着,一脸欣赏地看着谢星舟道:「谢谢你了谢同学,我不懂艺术,只能感嘆太厉害了!学艺术好啊,学艺术的人都斯文,不像这群小子,成天嘻嘻哈哈不成样子……」 谢星舟只是对孔瑞淡淡一笑,孔瑞知道他性子冷不爱说话,便也不继续搭话了。 赵临捧着画板一个个发着画纸,发到自己的时,又立马小心翼翼地抽出来,装进带来的背包里,然后才继续发。 发到最后,包厢里所有人基本都有了,他把画板递还给谢星舟,问:「大家都有了吧?」 「有了有了!」众人应道。 只有坐在谢星舟身边的江穆野没说话,他似乎没有。 赵临一愣,往座位周围的地面上找了一圈,又问大家;「有人多拿了吗?」 「没有啊……」 众人摇头,一时间面面相觑。 赵临挠了挠头,见江穆野的脸色有隐隐发沉的趋势,他不由咽了咽口水,问谢星舟:「谢学霸,你忘了画队长了吗?怎么就他没有啊……」 第11页 他越说越小声,甚至不敢去看江穆野的表情了。 谢星舟还没回答,江穆野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出包厢,「我去趟厕所。」 包厢里都是熟悉江穆野的人,看背影就知道他不高兴了,大家屏住唿吸,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关承则是担忧地看了谢星舟一眼。 谢星舟目光低垂,没多久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走出了包厢。 穿过餐厅长长的走廊,谢星舟拐进走廊镜头的男厕所,厕所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 他朝里间看了一眼后,无奈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第一个隔间的门突然被打开,隔间里面的人伸手擒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进去。 江穆野单手抵上厕所隔间门,把谢星舟摁在侧面瓷白的墙壁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臂圈里的人,语气不悦地开口:「我的呢?」 谢星舟掀起眼皮看向压着他的人,从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火气。 江穆野骄傲惯了,画像队友们都有,唯独他没有,还被那么多人看着,他生气是自然的。 「在酒店的房间里。」谢星舟说着,抬手拽住江穆野卫衣帽子上的尼绳。 江穆野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谢星舟眼波流转着露出一个勾人的笑,拽着江穆野胸前的两根绳子,把人往下扯了扯。他揽住江穆野的脖子,主动吻住近在咫尺薄唇,含煳着安抚道,「别生气了。」 江穆野心头的火被吻去了别的地方,他轻骂一声,抬手摁住谢星舟的后脑勺,和他纠缠着吻到一起。 厕所隔间门被撞得「咣当」作响,谢星舟被江穆野死死困住,他闪腰躲了躲,忙抬手抵住江穆野的肩膀,「回去再。」 这里确实不合适,江穆野意犹未尽地松开他,唿吸深重,「暂时放过你。」 谢星舟偷偷松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跟着江穆野回了包厢。 包厢里的众人不知道两人出去聊了什么,但见江穆野心情变好,很快就把刚刚的意外忘了。 一行人吃过饭,回到酒店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 赵临的房间在谢星舟和江穆野房间隔壁,在门口分开前,他还不舍地缠着谢星舟说话,「谢学霸,你真是太有心了,画得太好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长得这么帅过,你还带了别的作品来了没,我能进去看看吗?」 他说着就要往谢星舟的房间挤,没注意到一旁江穆野的脸色越来越沉。 关承见状忙拉住他,往自己房间拽,「你没喝酒也醉了?这么晚了,别缠人了……」 赵临哀嚎着被拽走。 谢星舟淡笑着转身进门,下一秒也被大力拽着落入结实的怀抱。 江穆野下颌抵着他的头顶,说话时胸腔贴着他的后背颤动,「回来再?」 暗示意味尤其明显,周围的空气也跟着焦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全部修改好了呜呜呜,周三换榜,审核大大求放过 第6章 【修】 刚从洛海市来首都,谢星舟还没从舟车劳顿中缓过来,他不太想,推拒道:「太晚了,你明天还要训练。」 「不耽误训练。」江穆野轻笑一声。 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多的是发泄不完的力气,哪有累的说法,只怕得不到满足。 谢星舟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又说,「不是还要看画像吗?」 江穆野一愣,这才想起来饭桌上的事。 「看。」他把谢星舟抱起来,放到酒店的沙发上,沙发旁边放着两人的行李。 谢星舟慢吞吞地从行李堆里找到一本画册,从里面抽出一张画纸,递给江穆野。 江穆野倚在沙发扶手上,挑眉接过来。 画纸上的是素描的半身画像,依旧穿着衬衫,神态柔和许多,没有江穆野一半的凌厉,但看轮廓和五官又的确是江穆野。 不,准确说是,像又不像,总之不该是谢星舟画写实画的水平。 江穆野找不到他画成这样的理由,有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谢星舟画这张画时并不用心。 他皱眉,心情不太明媚,「画得不像。」 沙发上的谢星舟一惊,显然没有料到江穆野这个外行人能看出端倪来,他下意识紧了紧手心,抽回江穆野手里的画,快速说,「画的时候状态不好。」 江穆野没吃这一套,冷哼一声,「画他们的时候状态就好了?」 偏偏画他的时候状态不好? 谢星舟暗暗咬唇,不想再纠结画的问题。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主动靠进江穆野怀里,仰头去吻他的喉结,软声,「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江穆野受用地掐住他的腰,勾唇一笑,「不是说影响训练?」 谢星舟抬手捂住江穆野的嘴,像是害羞了,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 江穆野再忍不住,把谢星舟抱进浴室,一直到半夜。 夜里谢星舟困得不行,温顺地躺在江穆野身边睡觉。 江穆野精力旺盛,没什么睡意,又想起画的事情,不禁捏着谢星舟的耳垂说,「过几天有考核赛,再给我画一幅,画得像一点。」 「好。」谢星舟迷迷煳煳地应声。 江穆野这才心满意足,拥着他睡下。 . 陪练的日子枯燥无聊,但又无法缺席,谢星舟一直找不到离开体育中心的机会。 第12页 直到几天后的考核赛。 考核赛分为单人技巧考核,和团队之间打比赛考核,由体育中心的教练作裁判,选出优秀的个人和团体进行接下来的训练。 对各市来参加的集训的队伍来说,考核赛十分重要。 团体赛考核当天,体育中心的场馆对外开放,附近大学生闻讯来看比赛的人络绎不绝,将场馆塞得满噹噹的。 场馆内还有体育中心组织的志愿者维持秩序,给球员们发水递毛巾,所以像谢星舟这样的后勤人员,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洛大下午第一场就有比赛,江穆野还是一如既往发挥稳定,优越的外形和完美的三分球,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到一片尖叫声。 谢星舟在场馆门口驻足没多久,就转身离开了。 孟思怡开车到体育中心门口接他。 两人已经大半年没见了,孟思怡眼眶湿润地看着他,说:「星舟,你瘦了,是不是没好好照顾自己?」 孟思怡比他大几个月,说是,她却总喜欢当他的姐姐。谢星舟无奈一笑,「是你太久没见我了。」 「是啊,自从你去洛海市上大学,我们就只能一年见两面了。」孟思怡开着车,沿途找着花店。 她在花店门口停下,扭头看向谢星舟,「给哥买一束花吧。」 谢星舟看着窗外被鲜花簇拥的花店,他目光黯淡,说:「你去帮我买吧,不要白色的,就要红玫瑰吧。」 「知道了。」 孟思怡开门下车,很快捧着一大捧新鲜的红玫瑰回来,花蕊的馨香很快在车厢内蔓延,谢星舟把花抱在怀里,偏头拿脸颊碰了碰冰凉的花瓣。 两人不再交谈,孟思怡开着车,往城郊一处无人居住的别墅区开去。 曾经住在这一片的富人都搬走了,不过三四年的时间,这里已经变成了没人打理的荒地,废弃的几栋别墅周围长满了杂草和藤萝。 只有一栋别墅的院子被打理得很干净,院子里种着一颗茂密的常青树。 树下挂着一个蓝色的鞦韆,鞦韆旁是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石桌上摆着上次孟思怡来放下的花,已经枯萎了,等着人把它换下来。 谢星舟抱着玫瑰下车,他走到那颗树下,将花放在石桌上,然后沉默地在树前站了很久。 孟思怡同样一言不发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风吹来,常青树的叶子被吹得簌簌作响,一行泪沿着谢星舟的脸颊滚下来。 「星舟,这不是你的错。」每次来,孟思怡总要这么开导一次谢星舟。 当年玩具店的那场火灾是谁也料想不到的意外,陪他们一起长大的大哥段季泽进去买游戏机,就再也没能出来。 谢星舟依旧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声音禁不住颤抖,「如果不是我喜欢那款游戏机,哥就不会……」 「别说了,星舟,别说了。」孟思怡同样经受着折磨,她把谢星舟揽进怀里,哽咽地靠在一起。 两人一直在常青树前陪了整整一下午,回去时,郊区万里无云的天边已经变成黄昏的颜色。 谢星舟被黄昏的光晕照得半阖着眼睛,他问开车的孟思怡:「段姨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孟思怡嘆了一口气,「现在在疗养院静养,发起病来总说哥还在,也不放过当年从火灾里逃出来的人,总觉得是别人害了哥,你要想去看她,就在疗养院门口看看就行,别进去了。」 谢星舟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过段时间再说吧。」 「好。」 . 体育中心场馆内,考核赛正打得热火朝天。 上半场洛大篮球队遥遥领先,打出了很难拉回来的比分。 中场休息时,赵临激动地撞了撞江穆野的肩膀,「队长,你今天牛啊,三分说投就投,和玩儿一样!」 江穆野接过志愿者递过来的毛巾,擦干脖子上流淌的热汗,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孔雀开屏般的行为。 他朝观众席扫视了一眼,偌大的场馆人山人海,也不知道细胳膊细腿的谢星舟躲在哪个角落。 而且周围这么嘈杂,人这么多,谢星舟能看清他比赛的样子吗?画画能静下心来吗? 倒也不是想让谢星舟来看他比赛,只是谢星舟答应了在考核赛给他画一幅画,那就不能食言。 「穆哥,想什么呢,上场了。」关承提醒他。 「没什么。」江穆野回神,又多看了观众席一眼,才上场比赛。 下半场打得依旧很顺利,赢了这场比赛,接下来的集训就稳了。比赛时间快到了,洛大球队的队员们越打越兴奋,比分拉得越来越大。 只有江穆野略显浮躁,因为他依旧没能在观众席找到谢星舟的身影。 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窜进脑海——或许谢星舟压根就没来看比赛。 江穆野急躁地投了一个危险的三分球,卡在最后一秒结束了比赛。 观众欢唿声鹊起,队员们兴奋地拥抱在一起,江穆野却没有一点心情,他扔了弹回来的篮球,径直朝孔瑞坐着的方向走去。 「教练,谢星舟呢?」他眼神凌冽,汗水顺着额前的髮丝滴下来,胸膛剧烈起伏着。 孔瑞朝身后的座位环视一圈,皱眉想了想,道:「不知道,今天志愿者蛮多的,我没看见过他,可能是给自己放了个假吧,怎么了?」 第13页 「没什么。」江穆野面色一沉,转身离开了场馆,连比赛结果都没有留下来听。 . 从城郊回来,孟思怡留谢星舟吃了晚饭,两人心情不好,还喝了一些酒。 孟思怡喝了酒开不了车,没办法送谢星舟,只得叫了一辆计程车,把谢星舟送到体育中心门口。 「星舟,别胡思乱想,我让你回来,不是为了看你伤心难过的。」下车前,孟思怡拉着谢星舟的手,醉得有些不清楚地说,「以前哥在的时候,你多开朗呀,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从前的星舟呢?」 谢星舟便沖她挤出一个笑容,「这样吗?」 「比哭还难看!你还是别笑了!」孟思怡哈哈一笑,笑中却带着苦涩。 谢星舟稍微清醒一些,替她关上计程车门,「回去休息吧。」 孟思怡走后,谢星舟站在体育中心门口缓了一会儿,才长吐一口气走进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场馆里静悄悄的,亮着灯。 一个保洁正在打扫卫生,见谢星舟往里走,便说:「你来晚了,今天的球赛已经打完了,明天再来吧!」 谢星舟一愣,才想起来去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球赛早打完了。 他不由晃了晃不清醒的脑袋,沖保洁点了点头,转身出门慢吞吞往附近的酒店走。 住宿的酒店就在体育中心几百米外,平时几分钟的路程,谢星舟因为喝了酒,一路上走走停停,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才走到909房间门口。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打开房门走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谢星舟以为江穆野不在,可是下一秒,他就被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人拽着手腕扔到了床上。 江穆野摁着他,声音沉得可怕,「谢星舟,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痛。」手腕像是要被捏断了,谢星舟挣了挣,叫痛道。 「喝酒了?」身下人一开口,江穆野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他又被激怒了一分,冷声道,「和谁喝的酒?你在这儿还认识谁?」 谢星舟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苦笑一声,「我就是首都人,我在这里有朋友,你好像从来不关心我。」 江穆野一愣,他的确没在意过谢星舟的这些身外事,他第一次招惹谢星舟,是因为谢星舟和苏阮长得像。 他和谢星舟第一次见面,是去学生会的仓库搬裁判桌。 谢星舟在仓库里给学生会换届的gg牌画插图,他身上围着一张被五颜六色的颜料染满的围裙,手里端着调色盘,正低头认真地描摹着gg牌上的卡通人物。 谢星舟低头的角度,和苏阮有八分像。 看得江穆野浑身一僵,但理智告诉他,那个人远在国外不可能出现在洛大,所以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手里的桌子没拿稳,桌腿磕到了地面上。 谢星舟被巨响惊得一颤,手里的颜料洒了一手,抬头看过来。 他正脸和苏阮不像,甚至比苏阮更好看,江穆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被谢星舟看着他时,眼底忽然盈满的星光晃了眼。 「你的手。」江穆野奇怪地提醒久久盯着他不挪眼的人。 谢星舟则是匆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很快抬头望着他,眼底的留念和不舍都快满溢而出,生怕他走了似的。 江穆野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递给他一张纸。 谢星舟接纸的手在颤抖,不小心将满手的颜料煳在了江穆野的手背上。 江穆野轻啧一声,看着他说:「脏了。」 「嗯。」谢星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目光依旧描摹着江穆野的眉眼不放,空气中游走的因子霎时间被点着了,在两人之间窜起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江穆野拽住横在面前玉骨般的手腕,将谢星舟拽向了自己。 然后两人就稀里煳涂地吻到了一起,彼此手上五颜六色的颜料交融在一起,染得四处都是,也撞倒了身后的gg牌,仓库那块狭小的空间被弄得一塌煳涂。 第二次再见面,两人就搞到了床上。 往后一年多他们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接吻做爱,做过最亲密无间的事情,唯独没有窥探过彼此的秘密以及对方的过去。 江穆野望着此刻眼眶湿润的人,察觉到这似乎是谢星舟第一次控诉他没有关心过自己。 谢星舟喝过酒,眼神蒙着一层酒后的迷离,嘴唇上有被他自己咬出来的牙印,额前的碎发在挣扎中被溢出的薄汗打湿,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可他越是显得可怜,越是褪去白日里别人口中的清冷,就越惹得江穆野想要弄碎他,想要看他变得更可怜。 房间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立灯,淡黄的灯光只够照亮他们在彼此眼中的样子。 江穆野避而不回答谢星舟,而是俯身凑到谢星舟耳边,谈起被谢星舟抛到脑后的赛事,「为什么没来看考核赛,还有答应我的画呢?」 谢星舟醉得晕晕沉沉,虽然还有意识,却记不起来什么画了。 他摇了摇头。 「记不起来了?」江穆野冷哼一声,捏着谢星舟的肩膀将他翻过去趴着,沉沉压着他的后背。 谢星舟只听身后响起一阵稀疏的响声,江穆野从一旁的沙发上随便抽了一张纸和一支画笔,扔到了他面前,说,「那就现在画。」 江穆野的吻落在他后颈上,他被迫拿起画笔,半撑起身体,颤颤巍巍地落下一笔。 第14页 常年拿画笔的手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是稳的,但身体不稳,纸上的线条依旧画得歪歪扭扭。 「认真画。」江穆野声音发狠。 谢星舟手里的笔又是一抖,尖锐的笔头把画纸戳破了,发出一声撕裂音。 谢星舟扔了笔,拽着枕角哭了。 他扭身循着江穆野回吻,像是在撒娇求饶。 面前的画纸上墨迹煳成一团,看不出画了什么。江穆野火气消了一半,抬手把画纸和笔扫到地上,压着谢星舟陷进柔软的鹅绒枕头里。 今天的谢星舟极其没有安全感,后半夜不知是酒劲儿上头迷煳了,还是累得发晕,他总是迷迷煳煳地掀起眼皮看江穆野一眼,又抱着江穆野喊哥,还哭着让江穆野不要走,说他害怕。 江穆野被缠得紧,一度没有节制,早上起来时,怀里的人浑身都在发烫。 江穆野起身倚在床头,刚想伸手推一推谢星舟,就接到了江文山的电话。 老头子一如既往的严肃,电话刚接通,就命令似的说:「你回来这么多天,怎么不和家里说?我让司机去接你,中午之前回来一趟。」 「知道了。」江穆野不耐地挂断电话。 一旁的谢星舟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被吵醒的趋势,虽然面色泛红,但看上去睡得很好。 江穆野又看了他一会儿,下床穿上衣服走了。 . 首都红府别墅区。 江穆野陪着江文山吃了一顿严肃无趣的午饭,饭后陪着江文山在院子里的人工池边餵鱼。 江文山拍干净手上的鱼食,拿身边的拐杖敲了江穆野身上几处,从鼻腔里哼出几声,「运动衫,运动裤,你二十二了,还成天抱着个篮球扔来扔去,什么时候能回归正业?」 江家有庞大的家族企业,但江文山深爱亡妻,十几年未曾再娶,膝下只有江穆野这么一个儿子。 这些年江文山身体愈加不好,所以盼望着江穆野能早日完成学业,回家继承家业,对于江穆野玩的这些年轻人的运动,他是不屑的。 江穆野身上的很多脾气,都是从江文山身上学来的,他了解江文山的暴脾气。 小时候父子俩总干架,现在他长大懂事了,就很少和江文山呛,随口应道,「毕业。」 「哼。」江文山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又抓起一把鱼食,一颗颗往池子里洒。 片刻后,他才扭头问江穆野,「你听秘书说你打完昨天的考核赛,这两天休息,下午有什么打算?」 江穆野俯身撑在池上的拱桥边,望着池子里戏水的锦鲤发呆,「去一趟疗养院吧。」 江文山动作一顿,缓缓说,「行,是该去看看。」 说罢,他拍了拍江穆野的肩膀,转身往屋里走,声音苍老了许多,「你妈妈离开了我十几年,幸好你小子命大被人救回来。那个女人是个可怜人,咱们江家人不做忘恩负义之徒,替我好好看望她。」 「嗯。」江穆野应声,没在家停留多久,就去了红府区疗养院。 这家疗养院是江家的公益项目,分为两个园区,分别是精神疗养院和老年疗养院。 江穆野要看望的人在精神疗养院。 精神疗养院107病房内,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偶娃娃,正笑吟吟地盯着看。 护工端着一碗饭守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喊她:「太太,吃口饭吧,吃口饭再玩儿。」 女人闻声抱着娃娃回头,突然扑过来抢走护工手里的饭,往怀里的娃娃上倒,却倒了自己一身。 她嘴里疯魔般地碎碎念着:「给我儿子吃,我儿子饿了,我儿子要吃饭了……」 护工吓了一跳,知道她又犯病了,忙拿毛巾给她擦拭,安慰她:「太太别急,他吃过了,已经吃过了……」 女人却一把将护工推开,笑着哭出来,胡言乱语道,「我儿子不在了,我儿子是不是不在了?」 护工把人偶塞进她怀里,说:「在的,在这儿,太太您抱着吧。」 女人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偶娃娃,娃娃脸上还粘着饭渍,她只安静了一会儿,又把娃娃扔开,抱着头疯闹,「这不是,这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不是布娃娃……」 护工见劝不下来,起身准备出门叫疗养院的专业医生。 走到门口时,她迎面撞上一个高大的人影。 「您来了?」护工愣了愣,忙朝江穆野微微欠身,让开路让他进去。 江穆野朝门内看了一眼,表情严肃地走进去,弯腰把地上的女人扶起来。 女人挣扎了一下,扭头看见他的脸,突然就安静了。 「儿子,我的乖儿子,你来了,你终于来见妈妈了……」女人欣喜地笑着,从地上站起来,有些侷促地拍了拍身上的饭渍,拉着江穆野的手往病房阳台走。 江穆野任由她拉着,目光柔和下来。 女人指着阳台上一株假的盆栽,对他说:「儿子你看,这是妈妈养的君子兰,长得好不好?」 江穆野笑着点头:「好。」 女人也跟着笑,「妈妈记得你最喜欢君子兰,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见妈妈,妈妈好想你。」 女人说着伸手要去抱江穆野,江穆野不拒绝地扶着她的胳膊。 然而下一秒,陷在重逢喜悦里的女人突然一愣,盯着江穆野看了一会儿,发狂似的扑向他,尖利的指甲挥在他下颌处,划开一条深深的口子,鲜血霎时顺着伤口淌下来。 第15页 江穆野痛得轻嘶一声,女人则眼神锋利地指着他,哭喊道:「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死了,我儿子就是为了救你死的!」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是我儿子!为什么!」女人哭得泣不成声,抓起手边的人偶娃娃朝江穆野砸去。 江穆野偏头躲开,娃娃砸在身后的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疗养院的医生被惊动,一群人冲进病房,摁住了发病的女人。 护工忙将江穆野带出病房。 身后女人悽厉的控诉声不绝于耳,「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记住,你的命是我儿子给的,是你对不起他!」 …… 第07章 冷战 …… 江穆野脸色微沉,被护工带去处理下颌的伤口。 「不用包扎,止血就行。」江穆野摆摆手,拒绝护工手里的纱布,「这里能抽菸吗?我想抽根烟。」 「后花园应该可以,您要去那儿抽吗?」 江穆野:「嗯。」 护工站起来给他带路。 花园里景色不错,许多病人在散步。 江穆野倚在吸菸区的一处白墙上,面色凝重地看着地面散步的人,俊朗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护工站在一旁没走,片刻后,于心不忍地对江穆野开口道:「您已经做得够多了,不必这么自责,当年她儿子救了不止您一个,那些人头两年还来看看她,全被她打走了,如今一个都不来了,您不仅把她安排进这么好的疗养院,还年年都来看她。」 「这是我应该做的。」江穆野灭了烟,起身离开,「好好照顾她。」 护工点点头,目送江穆野离开疗养院后,不由嘆了一口气。 . 考核赛顺利晋级后,体育中心给洛大的所有队员放了一次假。 午饭时,赵临和其他队员围在酒店的餐桌上,商量着趁这几天,一起去隔壁的临海城市玩儿一次。 讨论得正激烈时,赵临突然环视各位一圈,问一旁的关承,「队长和谢学霸呢?」 关承也正疑惑怎么一上午没见到谢星舟,说,「穆哥早上被家里人接走了,谢星舟好像没见他出来过,你们见过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饭都没出来吃,不会是病了吧?」大家都没有谢星舟的电话和微信,赵临说着站起来,往谢星舟的房间走去。 关承也跟着站起来,「你们先吃,我也去看看。」 两人脚步匆匆地赶到谢星舟房门口,敲了敲门。房间里没有回应,两人又连续敲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回应。 赵临便说:「要不叫前台吧,或者给队长打电话问问。」 「行。」关承犹豫了一秒,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面前的门却恰好从里面拉开了,谢星舟身上裹着浴袍,脸色通红的出现在两人面前,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好。 赵临吓了一跳,惊道:「谢学霸,你没事儿吧!」 「有点发烧。」谢星舟声音虚弱,靠在门框上缓着劲儿,他强撑着问两人,「有退烧药吗?」 关承面色沉重,扶住谢星舟的胳膊,说:「只吃药怎么行,去医院。」 赵临担忧地附和:「对对对,赶紧去医院。」 「好。」谢星舟实在没力气硬撑了,也就没拒绝。 关承让赵临回房间拿一件外套,自己则扶着谢星舟去车库开车。 赵临把外套递给车里的谢星舟穿上,问关承:「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我一起去?」 「没事,你回去给大家报个平安,等穆哥回来,也和他说一声。」关承道。 赵临:「行,注意安全。」 医院里,谢星舟打了退烧针,又吃了药,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退了烧。 关承一直守在旁边,护士来打针时,见谢星舟掀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淤青的指痕,他不禁慾言又止。 谢星舟却很淡定地当着他的面,止住针眼上的血后才把袖子放下来。 关承便忍不住问他:「你和穆哥还好吧?」 谢星舟是怎么发烧的,别人不知道,他却能看出来,而江穆野虽然性子急躁,却也不是这么没轻重的人,而且还放任发烧的谢星舟不管。 这么看来,两人应该是闹了矛盾。 谢星舟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想起昨晚江穆野没休止的折腾他的狠劲儿,不由紧了紧手心,但也只是淡淡道:「没事。」 关承不知道两人具体闹了什么矛盾,不知从何宽慰,只是说:「昨天的考核赛,穆哥打得很好,听他们说你没去看,挺可惜的。」 「嗯。」谢星舟似乎有些累了,闭上眼睛轻嗯了一声。 关承感受到他身上的距离感,便也不多话了,起身出去缴费。 两人从医院回来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关承把谢星舟送到房间门口,恰好碰见下午回来的江穆野从房间开门出来。 三人皆是一愣,关承眼尖地瞄见江穆野下颌处的抓痕,尴尬地来回看了看两人,说:「穆哥,你回来了。那个,谢星舟今天上午发烧了,我带他去医院打了针,现在刚回来。」 江穆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旁的谢星舟一眼,他心情不太好,也并不在意谢星舟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轻嗯一声后,错开两人去餐厅吃饭了。 他的背影看上去极其冷漠,没有一点把谢星舟弄发烧的责任感。 第16页 江穆野走后,关承才小心翼翼地看了谢星舟一眼,安慰他,「穆哥今天回家了,可能心情不太好,你别难过。好好休息吧,我一会儿让餐厅给你送晚饭上来。」 谢星舟想说自己没有难过,但抬头看见关承一脸正经,只得无奈地点点头:「谢谢。」 大家似乎都一致认为谢星舟生病了很难受,或者是心情很低落,所以一晚上陆陆续续来看了他好几次。 其实谢星舟烧退之后就感觉好多了,一个人吃了药和饭,在房间里画了会儿画,蒙头睡了一觉。 夜里江穆野没回来睡,他也不在意。 但他能感受到,江穆野还在为考核赛的事生气,或者说在和他单方面冷战。 第二天一早,赵临趁着吃早餐的时间,宣布昨天的出游计划。 他们已经订好了海边的民宿,吃完早饭就可以自驾出发,计划在海边玩三天,一直到下半场集训开始。 谢星舟的烧已经退了,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不少,自然没有推拒出行的理由,吃完饭后和大家一起回房间,简单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出发时,谢星舟和来时一样,坐在关承开的那辆车后座。 江穆野姗姗来迟,拉开车门看见车里端坐的人后,又面无表情地退出去,坐进了赵临开的副驾驶。 赵临还立在一旁和关承聊天,不小心瞥见后面两人的情况,他面色奇怪地碰了碰关承的胳膊,小声凑近他道:「我觉得队长和谢学霸之间,有猫腻。」 关承皱眉,「什么?」 赵临越发小声:「我发现他们好像闹矛盾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矛盾,就好像,就像……」 他说到后面没声儿了,因为球队的兄弟们闹矛盾,没有一场比赛和一次架解决不了的,可江穆野和谢星舟这样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的冷战,更像是一对情侣才会有的情况。 但这个认知太颠覆他了,一时不敢说出口。 关承大概猜到他接下来的话,拍了他后脑勺一掌,「别胡思乱想,上车,准备走了。」 赵临:「嗷。」 临海市离首都不远,自驾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谢星舟难得没有晕车,下车后被沙滩上凉爽的海风一吹,心情明媚了许多。 他站在民宿外的沙滩上,享受地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耳边的海浪声和风声。 赵临从民宿离抱着冲浪板出来,邀请他一起下水,被他拒绝后,又去缠其他人。 孔教练没跟来,十几个队员像脱缰的野马,在沙滩和海里疯玩。 江穆野或许是在等着他主动求和,一直到下午都没正眼看过他。 谢星舟乐得自在,暂时不想去示好,太阳落到海平线时,他独自一人背着画板逆着黄昏的光,朝沙滩尽头走去。 海浪一阵阵地往沙滩上涌,冲上来许多奇形怪状的贝壳。谢星舟赤着脚,感受被绵密的细沙和海水包裹的奇妙感觉,他沿途捡拾贝壳兜在怀里,在沙滩尽头的一处礁石上坐下。 这里离球队订的民宿很远,也没有多少游客,四周很安静。 对面的海里有一艘帆船,顺着海浪摇曳着,它游得越来越远,几乎要被海平面上半圆形的太阳吞噬掉。 好美的画面,谢星舟灵感涌现,铺开画纸开始安静地描摹起眼前的美景。 画到一半时,礁石下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一层浪。 有个赤着上半身的人勐地破开水面,探出头来。他抹了一把短浅的头髮,朝谢星舟坐着的礁石边游过来。 谢星舟惊得愣住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这里的海水不浅,几乎没有人不带设备来这儿游泳。 那人脖子上挂着一条象牙项鍊,长相英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喂,吓到你了?」他朝谢星舟肆意一笑,捧起一捧水朝他浇了过去。 谢星舟没能闪身躲开,海水把手里的画纸浸湿了一半,刚画的画就这样被毁了。 谢星舟心疼地拿起画纸抖了抖,冷眼看向水里的人。 对方反而笑得更欢了,说着:「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在画画。」 这恶劣程度不亚于江穆野,谢星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朝沙滩上走去。 覃修笑着游上岸追过来,把脖子上的象牙项鍊扯下来,递到谢星舟面前:「别生气啊,这个送给你当赔礼怎么样?」 「不需要。」谢星舟绕开覃修继续往回走。 覃修挑了挑眉,趁谢星舟转身时,把项鍊挂在了他身后的画板带子上。 谢星舟果然没有发现他这一举动,带着挂上项鍊的画板走了。 谢星舟慢慢在视线里消失,覃修却品味似的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海水开始涨潮,苏阮穿着沙滩服,捧着一杯冰汽水,踩着海浪朝覃修跑过来。 他把墨镜推至头顶,矜娇地睨了覃修一眼,说:「你去哪儿了?你给我抓的海星呢?」 覃修伸手揽住他的腰,淡声:「忘了。」 「忘了?」苏阮霎时眉头紧皱,把手里的冰水塞进覃修怀里,气愤地转身要走,嘴里嚷着,「覃修,我发现你得到我之后,就越来越不珍惜了!」 覃修轻啧一声,追上去抱住他,忽然想起刚刚在礁石上遇见的人,便饶有兴致道,「别闹,我刚刚遇见了一个低头的时候和你长得很像的人,差点认错了。」 第17页 苏阮一怔,扭头瘪了瘪嘴:「谁啊?和我长得像?那有我长得好看吗?」 覃修望着对面被海浪拍打着的礁石,一时没说话。 谢星舟当时就安静地坐在那块最大的礁石上,穿着一件洁白的短袖衬衫,黑色短裤下的腿白皙修长,关节是诱人的粉色。 他被覃修在水下弄出的动静惊吓到时,抬头看过来的表情十分有趣,但模样却又让人惊艷,和落日的余晖相得益彰,就像是画里的人。 如果性子没那么冷,应该更有趣。 想到这里,覃修不由勾唇一笑。 「你笑什么!」苏阮见覃修愣着发笑,脸色瞬间沉下去,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 他脸色挣得通红,恼羞成怒地捶着覃修结实的胸肌,「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长得好看!」 「别闹了。」覃修微微有些不耐烦,苏阮还是很讨他喜欢的,就是有时候太骄纵了。 他扣住苏阮的后脑勺,把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严实地堵上。 覃修吻得又勐又急,苏阮很快便安静下来,乖乖地挂着他的脖子回吻。 . 谢星舟回到民宿外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周围的游客陆陆续续从沙滩上离开,成排的民宿亮起了代表营业的灯。 关承和几个队友在民宿外的沙滩上搭帐篷,准备晚上在外面待一晚,这样夜里可以看星星,一早睁开眼还可以看日出从海岸线升起。 赵临则蹲在帐篷不远处摆弄烧烤架,见谢星舟回来,他便招唿道,「谢学霸!你上哪儿去了,一下午没见着人,今晚要弄烧烤,我们烤,你来坐着吃就行!」 谢星舟闻声朝他走过去,帮他把一直没找到的升降按钮按开,然后沖他点头应下吃烧烤的事。 赵临研究了半天都没把这个烧烤架的升降设备研究明白,谢星舟一眼就找到了,他不禁大惊小怪道,「学霸不愧是学霸,太聪明了!」 「是你太笨。」谢星舟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赵临,眼角微弯,似乎笑了一下。 赵临被这笑晃了神,直到谢星舟转身走进了民宿,他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蹦到关承身边,缠着关承道:「刚刚谢学霸是不是沖我笑了,还跟我开玩笑了!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关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他推开,「一边去,别耽误我搭帐篷。」 民宿里的房间不多,队员们约定俗成地按酒店的房间分了房,所以谢星舟这两天还是要和江穆野住在一起。 他回房间把画板随手挂在门口的挂衣架上,然后换下被海边那个奇怪的男人弄湿的衣服。 门外大家各忙各的,似乎没有谢星舟能插手的事情。他便坐在房间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透过玻璃看着大家忙碌。 江穆野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和关承站在一起搭帐篷。沙滩上的风把宽松的短袖吹得紧贴在他的身上,显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他被强风吹得微微闭了闭眼睛,低垂的眉目掩盖住他眼底的锐气,显得神态柔和了许多。 他这个模样,是谢星舟最喜欢的。 但江穆野总是凌厉又张扬,很少露出温柔的模样。特别是最近,江穆野花费在他身上的时间和目光不知不觉变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也越来越霸道。 这让谢星舟感到发愁,他还是希望和江穆野维持从前那种各取所需的关系。最好是接吻和上床都能由他主导,他放饵江穆野才上钩是最好的状态,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毫无节制。 谢星舟正出神,窗外的赵临已经在烧烤架旁搭起了篝火,正站在一堆烧烤食材旁边,张开双臂兴奋地朝屋里的他挥手。 看那嘴型应该在喊他出去一起玩儿,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朝赵临点了点头。 帐篷这边有江穆野的帮忙,搭的速度快了很多。 关承撑开最后一顶帐篷的骨架递给江穆野,朝不远处大喊大叫的赵临看了一眼后,犹豫地问江穆野,「穆哥,你和谢星舟还没好呢?」 江穆野觑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你最近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没有,就是觉得大家都是一个球队的朋友,你们这样互相冷着,不太好。」关承悻悻道。 「一个球队的朋友?」江穆野语气多有不屑,他回头看了烧烤架那边一眼,见谢星舟已经从民宿里出来了,便轻嗤一声,「他是因为我才进的球队,和你们算不算朋友,他根本就不在乎。」 关承:「我知道,那这不正表示他在乎你吗?你既然做不到放下苏阮,那为什么不对谢星舟好一点呢?这样也能减少一点对他的伤害。」 「我对他不好吗?」江穆野瞳孔微缩,也不只是因为听见了苏阮的名字,还是被控诉对谢星舟不好而感到不悦。 「他昨天因为你发烧了,你连一句关心都没有,这也算对他好吗?」 关承急道,他和江穆野十几年的兄弟,竟第一次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可理喻。 江穆野动作一顿,眼神微闪,「我昨天有事,心情不太好。」 关承点点头,他多少知道一点疗养院那边的事,也不想真的和江穆野因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便冷静下来不再多说,只是提醒江穆野道,「行,那你找个时间哄哄他吧,他看上去高冷不好亲近,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内心其实挺脆弱的。」 第18页 「看情况,这次是他先惹的我。」江穆野有些不耐烦了,周围人对谢星舟的维护让他感到烦躁,他甚至开始后悔让谢星舟进球队,后悔让谢星舟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 江穆野同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如果不是高三毕业那年经歷过一场生死,他会更嚣张更跋扈,更不会疼人。 这也是为什么苏阮当初选择覃修而不选择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过于目中无人。 谢星舟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例外中的例外了,他会在床上给谢星舟擦眼泪,会因为谢星舟的撒娇和一个吻消气,甚至想过如果苏阮这辈子都离不开覃修,那他就把谢星舟困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只是再听话的兔子都有咬人的时候,谢星舟也会犯点错,也会惹他不痛快。 其实考核赛谢星舟没来这件事,那天晚上他折腾了整整一晚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换作平时,谢星舟再沖他撒撒娇,亲亲他,说不准就没事了。 真正的导火索是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他不认为这场冷战是他发起的,他觉得错的一定是谢星舟,该来道歉服软的也应该是谢星舟。 「哎。」关承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不想再多说。 他把帐篷顶拿起来抖了抖,准备递给江穆野,却突然看见位于江穆野不远处的篝火突然窜起一人高的火焰,似乎有人在打闹时不小心将酒白倒了进去。 火焰吐着舌头朝江穆野的后背袭来,关承脸色巨变,朝江穆野大喊:「穆哥,小心!」 江穆野正因为刚刚的谈话心烦,反应略迟钝,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被侧边跑过来的一道身影扑倒在了沙滩上。 身下的沙子是软的,摔得不痛,江穆野以为救他的是关承,扭头却撞上谢星舟通红的眼睛。 第08章 担心 谢星舟趴在江穆野身上,眼眶盈满雾蒙蒙的泪水,神色紧张且害怕。 他捧起江穆野的脸,仔仔细细地查看,声音几近颤抖,「你怎么样?有、有没有受伤……」 这模样,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江穆野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他的担心之情已经不止溢于言表。 江穆野同样很诧异,谢星舟红着眼睛担心到落泪的模样戳得他心头一颤,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即便旁人再怎么觉得两人关系变僵,也不妨碍谢星舟对他的担心。 或者说,不妨碍谢星舟爱他。 江穆野不由神色柔和下来,伸手抹掉谢星舟眼角的泪,笑着将他揽进怀里,摁在自己的胸口安慰他,「我没事,别担心。」 谢星舟在他怀里抽噎了一声,回抱住他叫哥,喃喃地说:「火,我看到好大的火……」 江穆野常常会对谢星舟表现出的异于常态的依赖感到奇怪,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便会自然而然地将这归结于谢星舟对他浓烈的喜欢。 他抬手轻轻拍着谢星舟的背,试图安抚他,问,「你叫我什么?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知道你担心我,不和你生气了。」 谢星舟没说话,听到安抚的声音后渐渐安静下来,眼神也慢慢变得清明。 他当时刚走到烧烤架旁,本来因为哥走后便对火产生了莫名的反感,所以不想离那堆篝火太近。 可是有人在篝火旁打闹,致使火焰勐然蹿起,巨大的明艷的火像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朝不远处的江穆野扑去。 而江穆野刚好在那时回头,那张让谢星舟分不清现实和幻象的脸被火光照亮,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火焰中消失。 谢星舟心头一紧,痛得喘不过气,不管不顾地朝江穆野扑了过去。 因为太过于紧张而肾上腺素飙升,让谢星舟久久缓不过神,倒在地上时他仍迷煳着,以至于一时间认错了人。 直到江穆野抱着他,在他耳边笑着说,「不和你生气了。」 他才勐然惊醒,推开江穆野从地上坐起来。 火焰很快平息,目睹这一幕的众人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他们,「队长,学霸,你们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我没事。」江穆野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去扶谢星舟,对大家道,「他可能吓到了,我扶他进去休息,你们玩自己的。」 关承担忧地看着仍在发呆的谢星舟,确认道,「真的没事吗?」 江穆野不耐地警告他一眼,揽着谢星舟走了。 众人看着两人消失在民宿门口,才放心地回去继续烧烤。 只有赵临还站在关承身边,咂舌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谢学霸露出那样的表情。」 关承:「什么表情?」 「担心吧,或者说是害怕……谢学霸和队长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刚刚的反应都没有那么快,他先扑上去了,这是火势不大,如果火势大一点,他真是命都不要了。」 「可能真的喜欢吧……」关承也在出神,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赵临一愣:「你说什么?」 「没什么……」 江穆野回房间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 谢星舟去浴室清理身上的沙子,他捧了一捧水浇在脸上,迫使自己从刚刚的境况里清醒过来。 身后的浴室门被打开,江穆野拿着一把剪刀走进来。 「这里的头髮,焦了。」他贴着谢星舟的后背,伸手捻起一撮头髮,对镜子里的人说。 第19页 谢星舟在镜子里和他对望,眼珠机械地转动着,语气不舍道,「你要替我剪了吗?」 「捨不得?」江穆野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 谢星舟伸手抱住江穆野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点头,「有一点。」 「那就不剪了。」江穆野似乎还在回味刚刚谢星舟救他的事,语气十分宠溺,问怀里的人,「你知道我以前经歷过火灾?」 谢星舟身形微僵,片刻后才迷茫地抬头看着他,「你以前……也经歷过火灾吗?」 「嗯。」江穆野似乎不想细谈那件事,转而问,「也?」 他眼底带着探究的目光,谢星舟迅速别开视线,低声,「没有,我不知道,我……只是担心你。」 「谢星舟,你真是……」 被人反反覆覆紧张和担心的感觉,江穆野算是尝了个彻底。 他忍不住心头一动,捏着谢星舟的下巴,低头吻住谢星舟微张的嘴唇。 谢星舟也沉默地热情回吻他。 这两日的冷战霎时烟消云散,变成空气中炽热的气流,从内而外地把两人包裹在一起。 「就这么喜欢我?」江穆野托起谢星舟把他放在洗漱台上,压着他靠在身后的镜子上,轻笑着低头一口一口地轻啄他颤动的睫毛。 「嗯……」谢星舟痒得尾音发颤,眼波流转着望向身后的房间,「去哪儿。」 「就在这儿。」江穆野似笑非笑地看他,屈指敲了敲身后的巨大的镜子,哑声,「让你看看自己这种时候有多浪,多会勾人。」 「别说了。」谢星舟垂下目光,顺从地催促,「那你快点。」 「快不了。」江穆野忍不住笑道。 谢星舟又往他心头洒了一把鱼饵,他毫无防备,被勾得心火旺盛,狠狠地咬上饵,吻住谢星舟。 身后的感应水龙头被晃动的影子触发了感应,断断续续地流出水,哗啦的水声掩盖住了其他爱昧的响动。 赵临在民宿外等到半夜,也没等到谢星舟出门吃烧烤,可从外面往里看,谢星舟和江穆野那间房明明一直亮着灯。 大家吃到最后,烧烤所剩不多了,赵临等得心急如焚,抓起一把烤串就要进屋去找谢星舟。 关承眼疾手快地拽住他,「你要干嘛?」 「给谢学霸弄点吃的啊,刚刚他明明答应我要来吃烧烤的。」赵临晃动手里的烤串,天真道。 关承:「……」 「咋了?」赵临不解地看着他,愤愤然地说,「也不知道队长怎么搞的,安慰人需要安慰这么久吗?他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换我上啊!」 关承:「……你别管闲事了。」 「什么叫管闲事,我还说队长这人不厚道呢,把学霸一个人藏屋里,也不让我们大家一起给予一点人文关怀,难道我们球队这个大家庭不温暖吗?」 关承把烤串塞进赵临嘴里,「闭嘴,吃你的。」 …… 第二天一早,谢星舟醒来时,江穆野刚洗完澡,擦着头髮从浴室出来。 「早饭想吃什么?」他难得大发慈悲地照顾早上累得没力气的人,站在床边问谢星舟。 谢星舟缓缓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有粥吗?」 「海鲜粥?行。」 江穆野说着转身,却又在走到门口的挂衣架旁时,停了下来。 视线落在挂在谢星舟画板上的象牙项鍊上,看清楚象牙上的「修」字时,他瞳孔微缩,伸手把项鍊拽了下来。 「这是什么?」江穆野眼睛危险地眯起,转身盯着床上的谢星舟道,「哪儿来的?」 谢星舟察觉江穆野语气突变,他从床上支起身体,看着那条项鍊仔细想了想。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想起昨晚礁石边的那个没礼貌的男人,当时说要把这个东西送给他当赔礼,他没要,大概是那个男人被拒绝后又挂在了他的画板上。 「你昨天遇见谁了?」江穆野像是突然被触犯了逆鳞,脸色沉得可怕,见谢星舟没回答,便走近床边,居高临下眉目不善地盯着他。 谢星舟还没睡醒,不懂江穆野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也不想打破两人机缘巧合缓解的关系。 「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谢星舟嗓音带着清晨独有的软,伸手环抱住江穆野的腰,「说好的不和我生气,怎么了,这个项鍊的主人你认识吗?」 江穆野一怔,拿着项鍊的手紧紧攥住,他很快冷静下来,说,「没什么,以后不要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 说罢,他将项鍊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知道了。」谢星舟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松开江穆野,倒进柔软的床垫里。 他闭上眼睛,自言自语的说,「我本来也没想要,是他非要给我。」 「那也不行。」江穆野突然改了出门拿早饭的主意,他半跪着上床,把谢星舟捞起来亲吻,「怎么这么会勾人,你知道别人非要给你是怀着什么龌龊的心思吗?谢星舟,除了我,谁也别想接近你。」 「好睏。」 谢星舟困得不停推他,状似无心地看着他说,「你好不讲道理,那除了我,还有谁接近你了吗?」 他说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指恰好划到江穆野的心口。 江穆野因此心尖一颤,那种巨大的罪恶感又席捲而来,简直要淹没得他无法唿吸。 第20页 他一把抓住谢星舟的手,把人压进被子里,想用行动来弥补无法说出口的话。 谢星舟终是没能逃过这一劫,从昨晚踏进房门,一直到今天下午都没能出去。 吃午饭时,餐桌上的赵临神色古怪,一直来回偷看谢星舟和江穆野,以至于被关承缕缕制裁。 吃完饭后,他说什么也要拉着谢星舟往沙滩上走,边走边说,「谢学霸,我准备在这里堆一个巨大的城堡,你有艺术细胞,你帮我看看该怎么设计。」 谢星舟累得快直不起腰,但没拒绝,去沙滩上陪赵临玩了一下午沙子。 好在江穆野之后两天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再折腾他。 度假的最后一天,大家组织去海里比赛冲浪。 谢星舟不会,照理说江穆野会教他,但再次被赵临抢先,拽着他往海里走,「谢学霸,我家住在海边,我是海的儿子,要说冲浪没人比我更厉害,你跟我学,我包学包会。」 谢星舟无可奈何,预感到又要陪赵临玩儿一下午水。 江穆野看着赵临兴沖沖的背影,不由轻啧一声,问一旁的关承,「这小子抽什么疯?」 关承扯了扯嘴角,「大概是被你那晚的时长吓到了,怕他的亲亲学霸受不了,有机会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江穆野:「……他知道了?」 「你这么张扬,很难有人看不出来吧。」关承耸耸肩,抱着冲浪板走了。 今天游客有点多,海面上飘满了人,江穆野没什么心情去凑热闹,自己找了个僻静的海域自由式。 游了半个多小时,身上的劲儿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抓了一把头髮涌出水面。 对面的海面泛起白浪,覃修从水底浮上来。 两人对视在一起,覃修沖他扬了扬下巴,「找个地方聊聊?」 江穆野浮在水面上的拳头勐地攥紧,游上了岸。 覃修跟在他身后,两人找了附近的一家露天咖啡馆坐下。 「这么快就回国了?」江穆野顶了顶上颚,眼神不善地看着面前的人。 覃修笑道:「刚回,苏阮说想国内的空气了,所以我就带他回来了。」 江穆野轻嗤一声,「是吗,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我们可是最好的兄弟,穆野,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覃修道。 「我以前从来没不把你当兄弟,是你不顾我们之间的情谊。」江穆野冷哼一声。 他厌恶覃修,并不是因为覃修抢走了苏阮,而是因为当年覃修瞒着他,在他身边当江文山的眼线,将他的一举一动悉数汇报给了江文山。以至于江文山掌握了他的所有喜好,轻而易举就控制了他往后的发展方向。 虽然后来他经歷了那场火灾,见过生死后便释怀了,也不再和江文山对着干,但覃修干的这档子噁心事儿,让他每想起一次就反胃一次。 「那又怎么了?」覃修不以为意道,「反正我们不已经闹成这个局面了吗?而且大家都一致以为你是因为苏阮才和我反目成仇的,以为你争不过我。」 「我没兴趣和你争。」 覃家的企业依附着江家生存,覃修当年和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攀附江文山,而江文山只有江穆野这么一个儿子,江穆野的确没有必要和他争,即便是争,那也是名副其实的降维打击。 覃修似乎在国外磨鍊了脾气,若是高中那会儿,两人早就剑拔弩张了。 可现在他却还笑得出来,说,「我们说了这么久,你都没问起苏阮,怎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可要是真的忘了,又何必找个长得像的?」 江穆野闻言勐地攥紧了拳头,那天看见那条象牙项鍊时,他就已经猜到覃修和谢星舟有过交集了。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你什么意思,别想打谢星舟的主意。」 「别紧张,苏阮我还没玩腻呢,放心吧。」覃修招手找服务生拿了一包烟,抽起来,「虽然你那位,的确很招人。」 江穆野知道覃修是故意和他对着干,但他还是被对方轻佻的语气惹怒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撑着桌面压迫感极强地盯着覃修,「不想打架就滚。」 「不打,太久没锻鍊了,说不定还真的打不过你。」覃修也站起来,把烟盒扔到桌面上,说,「抽一根吧,灭灭火,可别气急了回去折腾人,我看那位的小身板,可不太受得住啊。」 说罢,他转身走了。 「操。」江穆野把桌上的烟扫到地面上,愤然踹了一脚凳子腿。 覃修刚从咖啡厅出来,就撞上面色恍惚的苏阮。 他扯住苏阮的胳膊,把想往咖啡厅走的人拽回来,「干什么去?」 苏阮一脸着急,不断往咖啡厅张望,忍不住问,「那边那个,是江穆野吗?他怎么会在临海市,他大学不是在洛海市吗……」 说到这里,他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止声看向覃修。 果然见覃修脸色沉得可怕,拽着他往两人订的酒店里走。 「苏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揣着什么心思,连江穆野大学在哪个城市都调查得清清楚楚,我看你这次回来不是想家了,是想偷人了是不是?」 「覃修!你他妈别胡说!」苏阮气得发抖,不停拍打覃修的肩膀,「当初是你骗了我,骗我跟你出了国,骗我和你在一起,还不够吗?你还发什么疯!」 第21页 「我是发疯。」覃修把苏阮扔到床上,粗暴地扯掉他的衣服,「那你不也受骗吗?江穆野他有什么好的,你就那么喜欢他?只不过他现在没心思管你的死活,他身边那位可比你好看多了。」 苏阮一愣,脑海飞速转动了几秒,他反应过来,勐地抓住覃修的脖子,问他,「你什么意思?他找了谁,是不是你那天说的那个人?」 「是不是又怎么样?你被我碰过,江穆野是不会要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覃修低头咬住苏阮的脖子。 苏阮吃痛地挣扎起来,却忍不住发笑,「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你说那个人长得像我是不是?如果江穆野心里没我,他为什么要找一个和我长得像的?哈哈,覃修,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比不上江穆野,这辈子都得不到我的心!」 「你他妈给我闭嘴!」覃修死死捂住苏阮的嘴,眼睛红得滴血。他喘着气,笑得又疯又可怕,「苏阮,要不是喜欢你,我早他妈弄死你了。」 苏阮绝望地望着酒店的吊灯,这一刻无比地想念江穆野,想念那个虽然有时候骄傲自负,但却十分尊重他的江穆野。 第9章 今天天气格外好,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波光,随着海浪粼粼荡漾,海风夹杂着椰汁的清香和海水的咸味扑面而来。 谢星舟从冲浪板上跌下来,呛了一口水,他捂住嘴咳嗽起来。 赵临游在他身边,笑得眯起眼睛,「谢学霸,终于也有你学不会的东西了!」 谢星舟在海水里浮浮沉沉,擦干脸上的海水正准备说话,却被远处飞来的一块塑料飞盘砸中了眼睛。 他躲闪不及,闷哼一声,抬手捂住钝痛的眉角。 「谢学霸!你没事吧。」赵临看得心惊肉跳,赶过去扶住谢星舟的同时,朝扔飞盘的方向看去。 对面是一个领着熊孩子游泳的爸爸,正一脸歉意地朝他们双手合十。 赵临对熊孩子翻了个白眼,捡起飞盘扔了回去。 谢星舟晃了晃眼睛,面前模煳的光影渐渐消散,他才直起身体,对赵临说了句:「没事。」 「眼睛都红了,怎么没事!」赵临急眼道,拽着谢星舟的胳膊往沙滩上游,「小心在海水里泡感染了,回民宿上点药。」 谢星舟无奈地笑了笑,任由赵临拽着他上岸。 回到民宿时,他才说,「我房间有药箱,去我房间拿药吧。」 「行。」赵临火急火燎,赤着的上半身什么也没穿,在脖子上简单挂了条毛巾,就拽着谢星舟回屋了。 关承正巧坐在客厅看见这一幕,想说些什么制止赵临这种莽撞的行为,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砰」的关门声噎回去了。 他摇了摇头,任由赵临去了。 谢星舟伤得不严重,只是眉角肿起一块儿,但是他皮肤白皙,所以伤处格外明显。 赵临翻箱倒柜找到药箱,拿出棉签和消炎药,要替谢星舟上药。 「我自己来。」谢星舟接过棉签,往房间里的落地镜前走去。 他微弯下腰,凑到镜子面前,动作轻柔地给眉角上药,淡褐色的药水覆盖在红肿处,很快又风干了。 赵临立在一旁,看着谢星舟弯腰低头时,后脑勺细软的髮丝轻轻戳在他后颈的皮肤上,在细腻的皮肤上戳下一个浅浅的凹陷。 常年在烈日下打球的赵临皮肤是黝黑的,他很难想像,怎么会男生的皮肤这么白,像是刚下锅的豆腐,一戳就能出水似的。 赵临看得正出神,就见谢星舟朝他伸出了手。他一时没有反应,谢星舟便扭头疑惑地看着他,指了指他手里的药瓶。 赵临这才注意到谢星舟眉角的药风干了,他忙把药水递到谢星舟面前,磕巴着说:「给、学霸给你药。」 「嗯。」谢星舟直接接过整个药瓶。 「那什么……」赵临收回手,羞臊地挠头,说,「谢学霸,棉签我给你放这儿,不够再拿,我、我去浴室给你找张干毛巾。」 谢星舟想说不用,但赵临已经自顾走进浴室了。 江穆野没在咖啡厅待多久,心头被覃修勾起的怒火无处发泄,回到民宿时仍憋着一团气。 他穿上脱在民宿客厅的短袖,扭身环视沙滩一周,没找到谢星舟的身影。 现在是正午时分,江穆野知道谢星舟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而两人的房间门紧闭着,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谢星舟在睡午觉,朝房门走去。 一旁的关承见状拉住他,支吾道:「穆哥,你不玩儿了?这么快回房间干嘛?」 「怎么,我去哪儿你也要管?」江穆野不耐烦地低头看着关承拽住他胳膊的手。 关承悻悻一笑,「不是,我是怕有人挨打。」 「再拽我,挨打的就是你。」江穆野朝关承挥起拳头。 关承忙投降道:「别,我开个玩笑。」 江穆野心情烦躁,没心思继续和关承说笑,抽回手拧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落地镜前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贴身的防水衣裹在他身上,勾勒出虽然单薄但匀称好看的身材。 他手里拿着药瓶,正专心地给自己上药,连开门声都没有注意到。 覃修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江穆野维持了四年的平静生活。这四年来,他消极颓废也好,拿谢星舟自欺欺人也罢,但始终没有偏离轨道,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不安和焦躁过。 第22页 他现在仅仅只是见到了覃修,还没有见到苏阮。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因为现在和从前不同,不单单只是他们三个人的事,现在还多了一个谢星舟。 他清醒时时刻提醒自己,把谢星舟当作苏阮的替身圈在身边,但他没有想过如果苏阮再次站在他面前,他该把谢星舟放在什么位置。 是该听关承的和谢星舟断了联繫,放过彼此吗? 怎么可能,他只知道此刻内心的不安和焦躁,只有见到谢星舟的这一刻,才得以被抚平。 谢星舟对他来说还这么有用,他怎么可能放过他。 江穆野走过去,从身后拦腰将谢星舟抱住。 谢星舟被镜子里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一颤,手里的药瓶晃荡着滴出两三滴淡褐色的药水,落在民宿的地毯上。 「怎么了?」身后人抱得很用力,谢星舟能感受到他内心躁动的蛮劲儿,扭头问到。 江穆野一言不发,只是抽走谢星舟手里的药瓶,抱着谢星舟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低头亲吻他。 「江穆……唔。」这些天江穆野的黏人程度,不亚于海里的八爪鱼,谢星舟应接不暇,下意识偏头躲着。 「别动。」江穆野嗓音低沉。 拉扯间,谢星舟耳垂上那颗和苏阮相差无二的痣在他眼前晃动,他心下一凝,抬手捂住了谢星舟的耳朵,让那颗痣在眼前消失。 从前在床上,他总是喜欢让趴在床上的谢星舟偏向右边,露出左边的耳朵,因为这样他可以在做的时候看见那颗痣。 他也曾经无数次捏着谢星舟的耳垂,确认那颗痣的存在,以提醒他两人的关系。 可只有今天,在被覃修嚣张地挑衅后,他开始觉得这颗痣刺眼,甚至心里有一股冲动,让他想亲吻的是谢星舟,只是谢星舟。 「江穆野,别这样。」谢星舟急急喘着气,胆战心惊地看着浴室门口,提醒江穆野道,「赵临,他还在……」 话音刚落,赵临就拿着一张干毛巾出现在了浴室门口。 他看着沙发上缠吻在一起的人,脸色霎时变得通红,手脚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他咽了咽口水,抱着怀里的干毛巾,支吾,「那个……我……队长……你们……」 「滚!」江穆野被不合时宜出现的人打断,不耐地撑起上半身,扭头冷冷地看向浴室门口的人。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赵临觉得自己被锋利的眼刀狠狠活剐了一遍,吓得一抖,勐地转身往门口走,甚至不留意磕到了门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捂着头逃窜,还不忘替身后的两人关上门。 赵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客厅的,只知道看见关承后,就忍不住抱着他哀嚎出声,「我以为那天晚上队长真的在开导谢学霸,没想到你真的没骗我,队长真的把谢学霸给拱走了啊啊啊啊……」 「怎么了。」关承哭笑不得,抱着赵临查看他的额头,「我看看是不是撞傻了。」 「……」 随着赵临的关门声响起,谢星舟又被摁进了沙发里。 「继续。」江穆野看着他的眼神,像一匹狼似的。 谢星舟招架不住,哀求道,「今天学冲浪好累,江穆野,你暂时放过我吧,好不好?」 「不好。」江穆野低头堵住他的唇,咬了一口。 谢星舟吃痛,双手胡乱在江穆野身上抓了一把。 只听「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两人身边的镜子,把镜子撞出了一条裂缝。 谢星舟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提醒江穆野停下,急切地说道,「什么东西掉了,是从你口袋你掉出来的。」 江穆野本不想管,可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身形一僵,勐地松开困住谢星舟的手,站直了身体。 谢星舟也跟着起身,往镜子下看去。 镜子没完全碎,但镜子下躺着一条项鍊。 项鍊是用黑色绳子系起来的玉,构造倒和那天那个海边的男人想给他的象牙项鍊很像,只是那人的玉是象牙状的,而江穆野这条项鍊上的玉是圆盘状的,玉盘上似乎还刻着一只很漂亮的鸟。 然而玉盘磕在镜子上的那一角已经碎了,在通体碧玉的玉面上豁开一道深深的裂口,截断了鸟的翅膀。 江穆野弯腰将玉捡了起来,盯着看了几秒,脸色微沉。 谢星舟眨了眨眼,恍惚想起来,他刚遇见江穆野那会儿,这条项鍊一直挂在他脖子上,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来了,他以为江穆野喜新厌旧不喜欢了,没想到还随身带着。 玉是上好的玉,谢星舟不禁有些惋惜,问江穆野:「很重要吗?」 「嗯。」江穆野紧了紧手心,下意识回答道。 「别人送的?」谢星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因为第一次看见江穆野露出这种奇怪的神色,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江穆野闻声才慢慢抬头看他,将项鍊塞进口袋里,避而不谈,「你休息吧,我出去抽根烟。」 「嗯。」江穆野就这么放过了他,谢星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江穆野拉开房门出去,他才仰头靠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 第10章 没有意义的话 三天的假期结束,一行人回到首都,下半场集训又开始了。因为筛掉了一批人,一起集训的人少了许多,洛大球队甚至有了单独的训练场地。 第23页 谢星舟作为后勤,依旧没什么事情要忙。 球队训练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画画,有人渴了就去递一瓶水,或者送两张干毛巾。 自从上次被赵临撞见他和江穆野接吻,两人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尴尬,但赵临似乎受了不小的冲击,看见他总会低着头绕开,特别是江穆野在场的时候。 今天江穆野作为队长被体育中心的教练叫去开会了,赵临才找到机会下场和他说话。 「谢学霸……」赵临挠了挠头,伸长脖子看了他的画板一眼,说,「你在画队长啊。」 「嗯。」谢星舟画笔一顿,视线落在笔下疏朗眉目的人像上。 这一张,的确画的是江穆野。 他了解江穆野,上一次画像的事没有解决,就像是一根扎进肉里的小刺,江穆野忙起来顾不上,也就扎得不疼,可要是哪天江穆野心血来潮非要去拔掉,那便避免不了会折腾他。 为了免除这场没必要的纷争,他总要把人哄好的。 「画得真像,谢学霸就是学素描的吗?」赵临对艺术一窍不通,便问。 谢星舟摇头:「我是油画班的。」 「那你素描画得也太好了吧!」赵临惊唿。 谢星舟:「素描是基础。」 「哦哦,我不太懂。」赵临嘿嘿一笑,在谢星舟身边坐下,歪头小心翼翼地问他,「谢学霸,问你一个事儿,你和队长……你们是不是从你还没进队之前就开始谈恋爱了?」 谢星舟微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和江穆野,也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用「恋爱」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嗯。」他淡淡一笑,承认了。 见身边人点头,赵临脸色顿变,有些隐约的委屈,他语气酸楚道:「所以谢学霸你进球队是为了队长吧,那你和我们亲近,送我们画像,和我开玩笑,是不是也是为了队长啊,我们……我们这些天天一身臭汗的臭男人,你是不是特别看不上……」 也不怪赵临这么想,因为在学校谢星舟冰山美人的传言的确深入人心,所以他才会在谢星舟进球队时震惊和激动,在后来和谢星舟的关系日渐变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朋友时欣喜若狂。 可是到头来却告诉他,他能够和这么优秀的人做朋友,只是因为沾了别人的光。 赵临觉得太受打击了,简直要一蹶不振。 听完他说话的谢星舟却弯起眼角,露出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大的笑容,说:「不是,是因为你很可爱。」 「真的吗?!」赵临黝黑的脸庞霎时一红,兴奋地头顶上竖起了两只隐形的耳朵,「谢学霸,你真的觉得我很可爱吗!我太高兴了!」 他从地上跳起来,忍不住张开双臂要去抱谢星舟。 「赵临,干什么呢,去训练。」孔教练突然出现打断他。 「哦。」赵临委屈地瘪瘪嘴,收回手,悻悻地夹着尾巴跑了。 「教练。」谢星舟从座位上站起来。 孔瑞朝他招招手,说:「对,星舟,我就是找你呢。因为这帮孩子集训完还有一场最终考核赛,我前两天就给他们每个人定制了一双球鞋,本来说这两天就能做好,但是鞋厂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谢星舟静静听着。 孔瑞继续道:「你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吧,要是没什么事,就帮忙去鞋厂那边确认一下进度。」 「好。」谢星舟应下。 孔瑞又问:「你会开车吗?」 谢星舟摇头,他没什么方向感,至今没考上驾照。 「那这样,你等一下穆野,等他开完会回来,我让他开车陪你去。」孔瑞说,「穆野少训练一下午耽误不了事儿,那帮小子不行,那帮小子基础还不够,还得好好给我练,成天只知道玩儿。」 谢星舟淡淡一笑:「好。」 孔瑞:「行,那你回去准备准备,我让穆野开完会直接去车库找你。」 . 体育中心,篮球协会会议室。 主教练坐在主位,神色严肃,「最后一点,以后晨跑的考勤,希望每个球队重视一下,如果考勤率不达标,会取消最终的考核赛资格,请各位队长传达给自己的队员。以上,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会议结束后,大家返回训练场地。 江穆野走在人群最后,刚刚坐在他旁边的一个队长走过来和他搭讪,「兄弟,我们球队训练场地挨着。」 江穆野觑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对方并不介意,继续说道,「你们早上记考勤的那个小队员是谁啊?我们队员眼馋好几天了,都挺想认识一下他的,你看能不能给个联繫方式?」 那个小队员是谢星舟。 江穆野脚步一顿,看向对方的目光霎时变得不善。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继续言语轻佻道:「你也知道,这训练场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女的就一个教练和几个其貌不扬的后勤,兄弟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队那个小队员细皮嫩肉的,看着养眼,想借来玩儿两天。」 「玩儿?」江穆野声音沉得可怕,周遭的气压霎时降至冰点。 他不等身边的人有反应,直接挥起拳头朝对方砸去。 「江穆野!」赶来的孔瑞恰好看见这一幕,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第24页 那人已经被忽然而起的拳风吓得闭上了眼睛,等了两秒没等到拳头落下,他才悻悻睁开眼,壮胆似的骂了一句,「操,不就是调侃两句,至于动手吗?脾气真他妈臭!」 江穆野闻言眼睛危险地眯起,又朝那人走了一步,但好在被孔瑞及时拉住。 那人见情况不妙,灰熘熘地跑了。 孔瑞这才松开江穆野,训道:「这儿不是学校,别动不动就和人打架。」 江穆野冷笑一声,「他欠揍。」 孔瑞知道江穆野不会故意挑事,一定是地方先出言不逊,便不再多说了,转而把鞋厂的事情告诉他,「现在是下午两点,星舟在酒店车库等你,就在西郊,不算远,你们快去快回。」 「知道了。」江穆野点头,转身往酒店走去。 到酒店车库时,谢星舟正背对着他站在其中一辆越野车旁边,谢星舟的头髮有些长了,发尾扫在衬衫短袖的衣领上。 江穆野想起上次在海边,谢星舟被火烧焦了几根头髮,自己要给他剪,他还捨不得,也不知道这头髮是不是故意留的。 不过长发的谢星舟大概也会很好看,想到这里,江穆野不禁笑了笑,准备走过去。 这时,握在手里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看了一眼,霎时顿住脚步,愣在了原地。 是来自一个尘封许久的微信号码,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长时间没有看见过这个头像了。 【苏阮:我回来了,想见见你,现在在你们训练馆旁边的那家水吧等你。】 该来的总会来的,江穆野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仰头闭了闭眼。 手里的手机被他死死攥着,良久,他才支起上半身,朝车库里看了一眼。 谢星舟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站在那里,似乎等得有些累了,他仰头看了看车库顶上的水管,只是依旧没有转身,所以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江穆野。 这时,江穆野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苏阮:我就一个人,我们四年没见了,今天我会一直等你的。】 江穆野缓缓把视线从谢星舟身上收回来,摁灭手机,转身离开了酒店车库。 谢星舟等了近半个小时,现在是中午,车库里基本没人。 刚刚听见了两声脚步声,他回头看去,却只看见一个一晃而过的背影。 孔瑞接到谢星舟的电话时,诧异地看了一眼时间,才问,「穆野他还没到吗?我半个小时前就见他朝酒店去了。」 「没有。」谢星舟说。 「怎么回事儿。」孔瑞不解道,「这样,我给他打个电话,或者你直接打电话问问他?」 谢星舟:「不用了,我朋友开车送我,可能会晚一点到。」 「也行,没关系,那个鞋厂晚上十点前都开门,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谢星舟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时间,才下午三点。 难得自由的时间,他不由觉得有些高兴,于是立马给孟思怡打了电话,说现在有时间去疗养院看看段姨,让孟思怡开车来接他。 孟思怡正好在附近商场逛街,接到电话后不到十分钟,车就开进了酒店车库。 「你们队请假这么难吗?回来这么久,见了你不过两次。」接到人后,孟思怡不由抱怨道。 谢星舟扣好安全带,说,「也不难,只是比较麻烦。」 麻烦在于应付江穆野,他并不想让江穆野知道关于哥的一切。 孟思怡点点头,表示理解。 车开出酒店车库,路过一家水吧门口时,她又闲聊道,「我刚刚路过这家水吧,看见一个人低头的角度和你好像,我差点认错进去找你了,后来转念一想,你应该不喜欢这种地方,等那个人抬头,我才发现正脸并不像。」 「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挺多的。」谢星舟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脑海里闪过江穆野的脸。 孟思怡笑着说:「确实,好多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还长得一模一样呢。」 谢星舟没再接话,半晌,他才扭头看向孟思怡,问她:「如果你遇见和哥长得很像的人,会怎么样?」 孟思怡一愣,趁红灯时扭头和他对视。 红灯一秒一秒地跳过去,她启动车出发,才扯起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我可能会吓到吧,也可能会哭,我也不知道,我希望我不要遇到那样一个人,看着他想起哥,我可能会疯掉。」 「nanfeng嗯。」谢星舟闷声,不再说话了,而他匆匆别开的眼眶却变得有些湿润。 车在红府区精神疗养院停下,谢星舟从未没来过这里,这是段姨搬来后的第一次。 「孟小姐你来了。」护工抱着段静程换下来的衣裳出门,见到门口的孟思怡,便打了声招唿。 孟思怡点头,和谢星舟一起透过门口的透明窗往里看,见段静程正躺在床上睡觉。 护工又说:「孟小姐,太太今天刚睡下,你们就别进去了,在这儿看看就行。」 「好。」孟思怡问,「她最近怎么样?」 护工道:「不太好,发病越来越频繁了,上次来看他的年轻人就被她犯病打伤了,你次次来也次次被打,真是难为你们了。」 「知道了,您去忙吧。」孟思怡说。 护工走后,谢星舟才问:「还有人来看段姨?」 段家的企业是段静程一个人撑起来的,事业压力大,她一个人拉扯段季泽不容易,但好在段季泽懂事且优秀,段家的企业那些年也经营得风生水起。 第25页 本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段静程突然遭遇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夜之间承受不住失了心智。 从此段家的企业分崩离析,公司里那些不满段静程雷厉风行的董事卷着钱跑了,只给她留下一堆烂摊子。 段静程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失智之后连家里的保姆也辞职走了,唯独留下来照顾她的只有谢星舟和孟思怡。 「应该有的,我也不太清楚。」孟思怡回忆道,「据说当初哥冒着火势救了好几个人出来,最后进去那一次才没能出来。所以头两年被哥救的那些人感恩,会来看看段姨,只是都被段姨打走了,所以这两年来的人少了。」 谢星舟苦涩地笑着:「是,哥懂很多急救知识,如果不是为了救人,应该不会出事。」 不管什么时候,他还是会被段季泽的善良和无私打动。 「星舟。」孟思怡握住谢星舟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哥很善良,救人是他的本能选择,如果他见死不救,会比活着更痛苦。」 「我知道,我没有怪谁。」谢星舟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碰了碰病房里的段静程。 两人在病房前站了很久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谢星舟对孟思怡说,「有机会我想见见那个现在还来看望段姨的人。」 孟思怡一愣,「你见他做什么?」 「别误会。」谢星舟道,「我只是想看看那些人过得怎么样,不想让他们背负着自责活下去。」 孟思怡松下一口气,目光柔和地看着谢星舟笑:「星舟,你和哥一样善良。」 谢星舟也笑了:「是哥教的。」 …… 苏阮坐在这家名叫渐暖的水吧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 江穆野还是和高中一样高大帅气,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里最吸睛的那一个。 苏阮忙理了理长袖,把覃修给他弄出来的掐痕遮住,他紧张地咬住嘴唇,看着江穆野在对面坐下,说,「穆野哥,好久不见。」 对面的人面庞清秀,头髮染成栗色,穿着一件样式复杂的长袖衬衫,耳朵上挂着张扬的耳钉。 江穆野发现,对面的人和他印象中高中的苏阮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他以为再见到苏阮会失态,会紧张,然而都没有,他只是迟钝了两秒,就说:「确实很久不见。」 「有四年了吧,你最近怎么样?」苏阮很努力地在找话题,语速很快,「训练累吗?」 「还行,你找我有什么事?」水吧对面的墙上挂着电子时钟,江穆野视线越过苏阮的头顶,看了一眼时间。 他从车库过来,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苏阮捕捉到江穆野细微的动作,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江穆野在分心看时间时,他不由感到失落,低头搅动手里的饮料,闷声道,「穆野哥,你很忙吗?」 好久没有听见有人叫他这个称唿了,江穆野不由回神看了苏阮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心尖一颤。 对面的苏阮低着头,神态失落,而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苏阮遮在额前碎发下的眉眼。 就是这个角度,真的和谢星舟很像。 江穆野放在腿上的手不由攥紧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会突然闪过谢星舟站在车库里等他的画面,一时间感到焦躁不安。 他甚至不再掩饰,直接抬手看了一眼腕錶,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做出这个动作不用江穆野亲自回答,苏阮也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忙。 这让苏阮感到很不安,他试图说点什么来留住江穆野,「穆野哥,你还记得我高一那会儿在学校广播站念稿子,每天放学之后都要留下来培训,你每天都会等我吗?你现在有什么急事放不下吗,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对我有点耐心吗?」 江穆野自然记得,高一放学之后,他和覃修在操场打篮球,苏阮在广播站培训,然后三个人一起结伴回家。 可是现在说这些往事没有意义,他皱了皱眉,「我今天还有事,长话短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见你了,特别想你,想和你说说话也不行吗?当初我不告而别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苏阮最会装可怜,说着便语气哽咽,眼眶也湿润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对面的人说的话依旧毫无意义。 江穆野更加焦躁,再次看了一眼时间,说,「如果真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他站起来转身要走。 见对面的人刚来就要走,苏阮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甘心地伸手想要抓住江穆野的衣摆,可是却抓了空。 他只得不顾公共场合大声地叫了一声江穆野的名字,说,「我送你的玉佩,你还戴着吗?」 江穆野脚步一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口袋。 然后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着苏阮,说,「不小心弄碎了。」 「碎了?」苏阮指尖一颤,神色慌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怎么弄碎的,谁弄碎的?」 这是他送给江穆野唯一一个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江穆野应该是很珍惜的,不可能碎了,他认为江穆野在骗他。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碎的。」江穆野看着面前的苏阮哭出来,觉得头疼,他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想要回去,我可以买一条还你。」 第26页 苏阮哭着摇头:「穆野哥,你知道的,我在乎的根本不是项鍊,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 「我真的有事,先走了。」江穆野突然出声打断他,转身离开了。 苏阮不死心地追了一步,却被桌角绊住,他忍痛直起身,沖江穆野的背影道:「穆野哥,我还会来找你的!」 江穆野闻声只是顿了一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渐暖水吧。 苏阮跌坐在沙发座椅上,愤然把桌面上的饮料扫到地上,玻璃四分五裂地迸溅出去,惊得周围人朝他看过来。 服务员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拿着帐本过来核帐。 「先生,您无故损坏本店餐具,是要照价赔偿的。」服务员道。 苏阮抹掉眼角的泪水,娇蛮道:「赔!我没说不赔!」 「多少钱?」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两人身侧传来。 苏阮浑身一僵,扭头对上覃修可怕的眼神,他站起来想要往外跑,被覃修一把拽住。 . 从红府区精神疗养院出来后,孟思怡把谢星舟送去了孔瑞说的西郊鞋厂。 这家鞋厂是专做私人订制的,国际上很出名的品牌,但不知为何把工厂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孟思怡把车停在最后一块水泥地面上,望着尽头的碎石地发愁,「星舟,你确定是这里吗?这也太偏了吧。」 谢星舟抬头看见对面鞋厂上方的巨大logo,又在手机地图上确认了一遍位置,「是这里没错,这个品牌成立了很多年,估计是它的一个老工厂。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 孟思怡:「你自己能行吗?一会儿谁送你回去?」 「可以,你回去吧。」谢星舟怕江穆野会来,他并不想让孟思怡见到他。 「行……那我走了,你注意安全。」孟思怡犹豫片刻后,开车走了。 鞋厂周围是一片荒地,和一处破旧的居民区,谢星舟独自一人穿过坑洼的小路,找到鞋厂正门口。 门口有师傅在装车,谢星舟和一个管理模样的人道明来意后,对方让他进工厂侧门的接客厅等一等,说他们的经理出门了还没回来。 谢星舟一等就等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七点,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他再次找到那个老师傅询问,得知鞋厂经理要晚上十点才回时,他决定先去附近找一家饭店吃晚饭。 在老师傅的指示下,谢星舟走进鞋厂对面的老居民区,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巷往深处走。 居民区十分破败,墙壁经受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已经变成了泥土的颜色。大多数居民都搬走了,要走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看见亮着灯的人户。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西郊上空有成群结队的鸟飞过,它们的羽毛在夜色中看不清楚,成了乌鸦的黑色。 巷子里的风凉飕飕的,谢星舟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 突然他停下脚步,耳边一直伴随着的枯叶被碾碎的声音也停下了,可他的脚下,并没有树叶。 谢星舟心头一紧,扭头看了一眼,果真见身后有一个戴着帽子的成年男人跟着自己。 那人戴着口罩看不清面貌,但露在外面的眼睛十分兇狠。 谢星舟强行冷静下来,回头继续往前走。 老师傅说的藏在小巷深处的小吃街就在不远处,拐过前面的拐角就可以看见小吃街亮起的光。 谢星舟屏住唿吸加快脚步,身后那人似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同样也加快了步伐。 一只黑猫从巷子里横穿而过,发出一声喵叫,吸引了身后人的注意。 谢星舟趁这时,抬脚往前方拐角的光亮处跑去。 在他眼前被小吃街晃眼的灯光照亮时,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抱着他的人喘息声急促,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着,是他熟悉的频率。 第11章 我分手了 旧居民区的路面坑洼不平,谢星舟跑得急,不慎踉跄一步,连同抱着他的人一起磕在了拐角后的墙面上。 头顶传来一声轻嘶,谢星舟稳住心神抬头,和江穆野急切的目光对上。 身后是漆黑冗长的小巷,不断吹来阵阵凉风,而面前是小吃街灯牌五颜六色的光,和一个有温度的怀抱。 这场景太不真实,谢星舟看得发愣。 耳侧的胸腔传来震动感,江穆野问他:「在跑什么?」 谢星舟这才回神,扭头往后看了一眼,那只黑猫和尾随他的人都不见了。 「好像有人跟着我。」他紧张的心跳渐渐平息,把刚刚的情况告诉江穆野。 怀里的人语气平静,但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慌张和害怕。 江穆野不由皱起眉头,他下午从水吧出来后,径直回车库开了车赶过来,但半路车没油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他到鞋厂时,厂里的师傅说谢星舟来附近的小吃街了,车开不进对面的小巷,于是他绕到了另一边,刚下车就见谢星舟脚步急促地从漆黑的巷子里跑出来。 江穆野很少见谢星舟露出慌张的神色,他朝巷子里看了一眼,对谢星舟道,「我去看看,在这儿等我?」 谢星舟闻声朝四周看了看,小吃街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周围的路口停着几辆面包车和破旧的摩托车,低矮的联排房屋前立着一盏昏黄的路灯,有两三个行人在灯下驻足。 第27页 这里丝毫没有热闹安全的氛围。 谢星舟收回目光,拽住江穆野的衣角,「算了,我有点饿了。」 衣角被死死拽着,布料被拉出褶皱的痕迹,江穆野轻笑一声,揽住谢星舟的腰带进怀里,挑眉,「饿了还是害怕了?」 谢星舟别开视线,不去看他戏嚯的目光,「我没有吃晚饭,在鞋厂等了一晚上。」 谢星舟的侧脸被路边昏黄的灯光衬得有些落寞,江穆野调笑的嘴角顿时一僵,想起来是自己放了谢星舟鸽子,才让他一个人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江穆野收起不正经,揽着谢星舟往停车的方向去。 谢星舟却不走,而是把目光投向对面人来人往的小吃街。 他盯着那些店面狭小但却飘香四溢的小吃摊看了许久,才仰头看着江穆野,期待地问,「能吃那些吗?」 江穆野一愣,诧异道:「不嫌脏?」 谢星舟摇头:「没有吃过,想试试。」 他依旧满目星光地望着江穆野,就像一个向家长要糖吃的孩子。 江穆野心头一动,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他往人群里走。 两人穿过人来人往的小吃街,在一家卖油炸豆腐的小摊前停下。 见谢星舟直勾勾地盯着煎板上被炸得冒着油花的豆腐块,江穆野凑近他耳边,笑道:「喜欢这个?」 谢星舟点点头。 江穆野便买了一大碗,老闆递过来时,纸碗里洒满了辣椒和葱花,叠在一起的豆腐块看上去十分软弹,还冒着热气。 谢星舟把豆腐捧在手里,拿着塑料小勺挖了一小勺放进嘴里。 江穆野于是领着他往下一处走,一路问他还有没有喜欢的,都被他摇头拒绝了。 还挺容易满足。 两人把小吃街全逛了一遍,江穆野想问谢星舟还要不要再逛逛,却只见谢星舟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原本粉色的嘴唇已经被辣椒辣得殷红。 连鼻头的都是红的,像是在风雪里走了一遭,或者是酣畅淋漓地哭过一场。 谢星舟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勾人。 江穆野喉结滚动,看饿了。 不等谢星舟说辣,就拽着他往车里走,「车上有水。」 谢星舟把手里所剩不多的油炸豆腐扔进垃圾桶,跟着江穆野去车旁喝水,还去旁边的垃圾桶漱了口。 回到车上时,江穆野拉上了后座的车门,盯着谢星舟的目光渐渐在昏暗的车厢里变得晦暗不明。 嘴里的辣味儿散了,但嘴唇却比辣肿了,谢星舟下意识咬了咬。 江穆野靠近他,低声问:「很辣吗?」 谢星舟舌尖麻得难受,开口说不了话,只是点头。 「我尝尝。」江穆野靠得更近了。 谢星舟刚刚已经把剩下的扔了,他扭头看向窗外的垃圾桶,愣了一秒反应过来。 然而不等他回头,江穆野就捏着他的下颌吻了过来。 嘴里被辣椒鞭挞过后残留的麻痒感再次一卷而来,谢星舟难受得呜咽了一声。 车厢里空间狭小,江穆野膝盖磕在车门上,靠在车窗上的谢星舟被吓得一抖。 他直起身和江穆野分开,控诉他,「江穆野……你是故意的。」 故意把他骗上车。 江穆野不否认地笑了,拇指描摹着谢星舟的眉眼,「不喜欢吗?」 「……喜欢。」谢星舟掀起眼皮看他,突然翻身反客为主地跨到江穆野腿上。 他摁着江穆野的肩膀倒向后座,低头吻了下去。 江穆野只是愣了一秒,就揽着谢星舟加深这个吻,他动作粗暴毫不怜惜,可谢星舟这么浪,怎么能怪他。 越野车停在旧居民区坑洼的地面上,车轮陷在昨晚下雨积攒的水槽里,水面被车轮压出一层层水波,平缓地向四周散开。 一旁的路灯突然熄灭,水波在这时跟着勐地一盪,水花溅得四处都是,弄脏了车身。 许久后的车厢里瀰漫着爱昧的气息,谢星舟喘着气靠在车窗和座位的夹角处,眼神迷濛地看着降下车窗抽菸的江穆野。 他艰难地抬手摸了一下车座,踹了江穆野一脚,「脏了。」 江穆野抓住他的脚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从挂在前座的裤子里抽出正在震动的手机。 他低头查看,来电显示是:【苏阮】 江穆野皱眉,扔了手里的烟坐起来,他就这么看着手机继续震动,放在接通键上的手指一直犹豫没有按下。 直到震动停止,对面又锲而不捨地打来第二通、第三通…… 或许有什么急事,江穆野心浮气躁地看着,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却在这时从身后绕过来,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带了下去。 谢星舟温热的体温缠着他,说:「好冷,抱抱我。」 江穆野一怔,哪还管得了手机有没有在响,他低低骂了一声脏话,摁住谢星舟亲了回去。 手机从两人身上掉下来,落在车座的缝隙里。 对面打了五六通电话终于死心,最后给江穆野发来一条消息。 【苏阮:穆野哥,我和覃修分手了。】 只是依旧无人问津,片刻后,手机屏幕自动息屏。 第12章 狭小的车厢也够江穆野变着花样折腾谢星舟一宿,直到第二天天亮,旧居民区传来居民出门过早的声音。 第28页 谢星舟拖着一身快散架的骨头从江穆野怀里爬起来,催促他开车去鞋厂。 两人顺利找到鞋厂经理,经理表示之前孔瑞要求的那批特殊材料因为缺货,所以才推迟的制作时间,现在已经购买好了材料,正在连夜赶制,一定在考核赛之前交付订单。 处理完鞋厂的事之后,江穆野开车和谢星舟回体育中心。 路上,谢星舟神色淡然地坐在副驾驶,偏头欣赏窗外的风景,西郊沿途有大片水田,绿油油连绵不断,偶尔会有一两只通体雪白的鸟从水田上方经过。 谢星舟觉得手有些痒,很想把面前的景色画下来,可是遗憾的是他没有带画板。 江穆野用余光捕捉到谢星舟失望的神色,挑眉道,「拍下来吧。」 说着,他驱车在靠近水田的路旁停下。 谢星舟这才反应过来,手机拍照同样是记录美景的一种途径,只是这些年他习惯背着画板,也习惯动笔作画,所以很久没有点开过手机摄像功能了。 对面的田埂上又落下一只白鸟,正低头轻啄水田里的浮萍,它尾巴高高翘起,身姿灵动。 谢星舟忙拿出手机,按下快门。 白鸟却像是受到惊动一般,在他按下快门前一秒展翅飞走,镜头下只留下一道残影。 谢星舟失落地垂下眼帘,准备放下手机。 身后驾驶座伸过来一只手,结实的手臂覆盖上他的手,将摄像头调转过来。 谢星舟闻到江穆野身上躁动的荷尔蒙气息,再看向镜头时,江穆野俊朗的脸和他一起出现在了画面里。 相机失真,将江穆野的轮廓和眼底的凌厉削弱了很多,让他五官变得柔和,变得不像他。 谢星舟瞳孔一颤,回忆到了熟悉的画面,在江穆野伸手按下快门记录这一刻时,突然手抖碰掉了手机。 手机掉到座位下,发出响动,谢星舟惊得回神,忙弯腰拾起来。 江穆野拽着他起身,从背后抱住他,下颌搁在他的肩膀上,有些不悦道,「怎么,不想和我拍?」 他们可是至今都没有一张合照。 「我……我不喜欢拍照。」谢星舟将手机收了起来。 江穆野捕捉到他言语间的闪躲,瞭然地问,「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什么事?」谢星舟却茫然地扭头看他。 谢星舟一脸无辜,江穆野认为他在装,于是掐着他的下颌迫使他仰起头,笑道:「昨天没来,让你在车库等了那么久,不生气?」 谢星舟迟疑了许久,才恍然以两人现在的关系,自己应该为那件事生气的,或者至少要闹个小脾气,可是他忙着去看望段姨,所以忘记了。 甚至任由江穆野在车里胡闹了一晚上。 面对江穆野质疑的目光,谢星舟抿唇思考了几秒,紧张地攥起手心。 随后,他闭上眼睛亲了亲江穆野高挺的鼻樑,说,「不生气,你来找我,就不生气了。」 「真的?」江穆野掐着他的下巴又问了一次。 谢星舟仍是依赖又乖巧地点点头。 他便听到江穆野从鼻腔里哼出的一声笑,然后被江穆野拽进了怀里。 良久后,江穆野语气奇怪地问他,「谢星舟,我要做得多过分你才会生气?」 谢星舟闻言支起身体看向面前的人,视线描摹着熟悉的眉眼,眼神里又流露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不舍和挽留。 他潜意识里预料到什么似的,突然拽住江穆野的衣服,回答,「大概过分到你不要我了……你会不要我吗?」 谢星舟的眼眶里晕着水汽,江穆野看得微愣,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苏阮的电话和信息,他顿感浮躁,一把将谢星舟摁进怀里,自欺欺人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 「好。」谢星舟眉目低垂,顺从道。 江穆野问他为什么不生气,是因为爱之深才责之切,而他对江穆野没有抱多余的无谓的期望。 可江穆野是他的续命药,他暂时还不能没有江穆野。 越野车驶出西郊,往市中心开去,却没有直接回体育中心。 谢星舟看着渐行渐远的街道,问江穆野:「要去哪儿?」 「洗车。」江穆野则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混乱不堪的后车座,戏嚯地朝谢星舟勾了勾嘴角,「昨晚那么浪,后座脏成这样,都忘了?」 他说着在一家洗车行停下,欺身替谢星舟解安全带,俯在他耳边又说,「还是说你想开回去,让队友们看看?」 谢星舟别开脸,脸色通红地抱怨道,「也有你的东西。」 「嗯,忘了。」江穆野笑着点了点头。 谢星舟抬眼看他,「忘了什么?」 「忘了随身带着套。」身边人轻笑时吐出的气息喷薄在耳廓,谢星舟霎时捂住发痒的耳朵,忍不住瞪了江穆野一眼,拉开车门下车。 江穆野则倚在驾驶座肆意地笑着,心情看上去很好。 洗车行的人上前接待,谢星舟看着江穆野淡定地替对方拉开车门介绍情况,顿感难为情地走开,一个人去了周围的街道闲逛。 这附近有一家大型商场,谢星舟小时候经常和父母来这里逛街,商场外的一家老牌玉器行的老闆是他父亲的老朋友。 谢星舟在玉行门口驻足片刻,走了进去。 柜檯前坐着一个眉目慈祥的老人,穿着中山装,戴着一只精緻的单片眼镜。 第29页 他抬头端详进门的谢星舟一会儿,惊异道:「星舟?」 「赵伯伯。」谢星舟走到展柜前,对赵玉干尊敬道。 赵玉干把手里正在擦拭的玉盘放下,笑道:「好久不见你了,前些天还和你爸爸在家里喝茶,他说你还在洛海市上大学,最近放假啦?」 「没有,回首都办点事情,没和家里讲。」谢星舟说。 赵玉干点点头,嘆气道:「你们年轻人忙吶,你妈妈想你呢,总是念叨你,办完事记得回去看看。」 「好,谢谢赵伯伯。」谢星舟浏览一遍展柜,指着一块硬币大的玉,问,「这块玉能刻画吗?比如鸟之类的。」 「当然可以,是你自己刻还是我替你刻?」赵玉干说着,打开展柜,将玉拿了出来。 谢星舟低头看着色泽晶莹的玉石,说,「我想自己刻。」 「行,如果你喜欢,赵伯就……」 「这块玉我要了!」赵玉干话未说完,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他,有人趁两人说话时进了店,指着赵玉干手里的玉蛮横地说道。 两人诧异地扭头,见展柜前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容貌,抱着手骄傲地问赵玉干,「这块玉多少钱,我出两倍的价格。」 赵玉干一笑:「不好意思,这块玉是这位客人先看中的,如果你喜欢这个款式,我们店里还有别的。」 苏阮并不理会赵玉干,只是看向谢星舟,眼底的厌恶和不屑毫不掩饰。 随后他又对赵玉干道,「他不是还没付钱吗?而且也不一定有钱多付,你是不是不会做生意?」 苏阮语气不善,赵玉干听得微愣。 而谢星舟能明显感受到面前人对自己莫名的恶意,但也只是冷冷的听着,并不打算退让。 他打开手机,准备付钱。 赵玉干却抵住他的手,转而对苏阮冷哼道:「抱歉,生意是我的,会不会做也是我的事,这块玉我不卖只送,但绝不送给你这种出言不逊之人,慢走不送。」 「你!」苏阮富二代当惯了,以前名牌店的柜姐都对他都客客气气,第一次被生意人呛,不由气得面红耳赤。 他找人查了很久才查到谢星舟的照片,昨天从覃修手里逃出来后,联繫不上江穆野,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又恰好在这时遇见谢星舟。 于是他想来给谢星舟一个下马威发泄怒火,却没想到被面前这个老头伤了脸面。 他愤然瞪了谢星舟一眼,胸腔剧烈起伏着,还想说些什么。 赵玉干见状招了招手,轻咳一声,身后的屏风后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彪形大汉涌了出来,恭敬地对赵玉干颔首:「老闆。」 玉行里有很多赵玉干淘来的古董,这些保镖都是请来看护古董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赵玉干对保镖道:「把人请出去。」 「是!」 面前横着几个大块头,苏阮欺软怕硬,身子骨又小,立即吓泄了气。 他磕巴着丢下一句「不可理喻」,然后再次瞪了谢星舟一眼,才匆匆离开了玉行。 等人走后,谢星舟微微一笑:「谢谢赵伯伯。」 「这算什么,我不护着你护着谁啊。」赵玉干笑道,「对了,你想刻哪种鸟?是想送给谁?」 谢星舟目光微暗:「不小心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做一个赔给他。」 「这样,行,你等等,我给你找工具,带回去慢慢弄。」赵玉干说着进屋找东西去了。 谢星舟在店内等着,回想起刚刚那个奇怪的人,不由往店门外看去,但那人已经走远了,门外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赵玉干很快出来,将包装好的盒子递给他。 谢星舟接过来,和赵玉干道别后准备离开,赵玉干却又叫住他,说,「别怪伯伯多嘴,刚刚那个人目的不单纯,而且……总之你小心一些。」 「知道了,谢谢赵伯伯。」谢星舟扭头沖赵玉干颔首。 赵玉干摆摆手,等谢星舟走远,才嘆了一口气。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了,总觉得刚刚那个颐指气使的人低头时,某些角度和谢星舟很相像,但他又想不出这两者的联繫,便没有告诉谢星舟。 . 谢星舟回到洗车行时,江穆野已经开着洗好的车等在了路边。 谢星舟上车,江穆野看了他手里的袋子一眼,问他是什么。 袋子上没有标志,谢星舟便随便搪塞了过去,江穆野不感兴趣没再多问,开车回了体育中心。 这两天遇到了太多怪事,谢星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两天后,他收到了来自学校的邮件。 邮件是关于他两个月前上交的,参加第十届全国美展的国画作品。 评委会的老师告诉他,他作品上的题字被人匿名举报,举报人质疑他临摹国内知名书法大家康祁女士早期的作品,如被证实属于作品侵权,对方将要求评委会撤回他的参赛作品。 评委会目前正在核实中,要求他配合。 第13章 我对你有什么用 谢星舟按照评委会的要求,整理了自己以前的国画作品,和从小到大的书法作品,打包成电子文档回復了邮件。 因为他不是专业学书法的,所以只挑选每个时期具有代表意义的作品,虽然不多,但可以由字形从稚嫩到成熟的变化看出并非临摹,而是他本身的字迹就和康祁女士很像。 第30页 谢星舟问心无愧,回復完邮件,就回训练场地陪练去了。 从前这个点,队员们都在认真训练,今天却一个个围在场地旁边,三五成群焉头耷脑的。 赵临坐在最边上,低头瘪着嘴拍手里的篮球,见谢星舟进馆,立马爬起来迎了上去。 他整张脸憋得通红,激动的话快到嘴边了,却又硬生生吞回去,只低低叫了一声,「谢学霸。」 「嗯,怎么了,没有训练?」谢星舟奇怪地看着他,又环视训练场一周,没有看见江穆野和孔教练的身影。 赵临支吾半天,「那个……」 谢星舟:「嗯?」 「没有……就是……」赵临挠着头,依旧没能说出口。 直到两人身后的传来队员们此起彼伏的声音,「谢学霸,我们相信你!」 「对,那个什么狗屁举报,连实名都不敢,不过是躲在匿名背后的缩头乌龟!」 「谢学霸别怕,我们兄弟几个永远无条件支持你!」 「对!谁敢再出言不逊,我们就揍服他……」 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激动得从几米高的看台上跳下来,在谢星舟面前慷慨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 他不由一愣,问:「举报的事,你们知道了?」 一旁还算淡定的关承点头,「知道了,举报的人发在学校论坛了,在论坛上污衊你,讨论度很高,弄得乌烟瘴气的。」 「对。」赵临随即附和,担忧道,「谢学霸你别看,别脏了眼睛,兄弟们已经帮你骂回去了!」 谢星舟笑了笑:「我不看。」 因为清者自清,他根本不在乎,相信评委会的人心和眼都不盲。 赵临急道:「那学霸你有办法吗?我看帖子里说,他要闹到评委会去,评委会没说什么吧?」 「没关系,我已经给评委会交资料了。」谢星舟说,「大家别担心,快训练吧。」 「可是……」众人还是不放心,犹犹豫豫地看着谢星舟。 「都训练去!」江穆野刚好这时进训练场,在人堆后面踹了几人一脚。 队员们一惊,这才一闹而散。 谢星舟眨眨眼,迟钝地看向姗姗来迟的江穆野,下一秒,他便被拽着带进了训练场旁边的洛大休息室。 江穆野摁着他接了一个仓促的吻,抵着额头喘息着问他,「举报的事,知道是谁做的吗?」 谢星舟摇头。 江穆野很快又问,「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嗯。」 见谢星舟点头,江穆野却莫名有些不高兴,问他,「用的什么办法?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 「不想麻烦你。」谢星舟说。 「这是麻烦我?」江穆野轻嗤一声,「那我对你来说起什么作用?」 江穆野享受被依赖的感觉,显然谢星舟没有满足他。 谢星舟察觉到江穆野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江穆野便用拇指抵开他的牙齿,将修长的手指塞进温热的口腔里搅动,看着谢星舟痛苦又享受的表情,戏嚯地暗示道,「别告诉我,我对你来说只在这种方面有用。」 谢星舟闷哼一声,不置可否,而是主动攀附上江穆野的胳膊,用舌尖描摹着江穆野的指纹。 他掀起眼皮看着江穆野,流转的目光极具迷惑性,分不清他到底想说「我错了,放过我」还是「你说得没错,快来操我」。 江穆野被勾得双目猩红,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反手锁上了休息室的门。 他把谢星舟扯进怀里,低声,「别挑地方,今天是你先惹的我。」 …… . 远在洛海市的全国美展洛海区评委会,正在就谢星舟被举报一事开紧急会议。 如果是普通的参赛选手他们不会这么紧张,但被举报的是谢星舟,一个不出意外可以拿到全国最高奖项为全市争光的人。 主评委一脸愁容,对评委之一同样也是谢星舟的指导导师冯寄道,「学生是你一手带着比赛的,作品也是你把关的,我们对这个学生抱有很大的期望,如果拿奖不仅是个人的荣誉,更是洛海市的骄傲,但同样,出了问题,蒙羞的也是整个洛海市。 康祁女士在书法界的地位多高,不用我多说了吧?如果谢星舟真的临摹了她的作品,该是多低级的错误,我想也不用我多说。这件事,冯寄你得看着办。」 冯寄带过谢星舟参加许多国内的比赛,对谢星舟十分看好,并不相信他能犯这种错误。 但经过评委会将两种字迹初步鑑别,的确十分相似,虽然也有巧合的可能,但被人举报,就显得这件事爱昧不清了。 他道,「我已经发邮件告诉我的学生了,等他回復之后,再做最终判定也不迟。」 「这都半天了?还没回復?」这时,另一位评委插话道,「该不会是心虚了?我听说举报人已经浑水摸鱼找了媒体,如果我们再不果断决定,最后真出了问题,可能会被扣上包庇的帽子,你冯寄不害怕,我可担待不起!」 冯寄:「那你想怎么样?我学生跟着社团出去了,不在学校,你总要给他反应的时间吧。」 「要我看,不如直接告诉康祁女士,让她来判定,这样最快最省时。」那位评委道,「据说这次美展本来也想请康祁女士当评委,她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觉得和遗憾,对这届美展很关注。」 第31页 冯寄生气道:「你这是小题大做!」 「我看你就是想包庇!」对方说。 「你……」 两人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这时,主位上的主评委突然呵斥一声,道:「别胡闹了!」 他神色严肃,盯着助理递来的手机,沉声,「你们是谁擅作主张?我现在已经接到了康祁女士的电话!」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安静了下来,皆屏息等着主评委接电话。 只听扩音里传来康祁女士优雅礼貌的声音,「您好,请问是全国美展洛海区的主评委老师吗?」 主评委:「是的是我,老师不敢当不敢当,康老师您好,您是来问作品侵权的事情吧?」 康祁:「是的,我听说你们这届有个叫谢星舟的参赛选手,他的国画题字字迹被举报和我早期的作品很像。」 众人闻言一惊,心道这是打电话来问责了。 于是刚刚幸灾乐祸的评委随即一脸趾高气扬,而冯寄则低下了头,不再做过多的无畏的挣扎了。 主评委忙抱歉道:「的确有这件事,我代表我们选区的学生向您道歉,如果您后续要追责的话,我们也会全力配合您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就在大家大气不敢出时,康祁女士才缓缓地笑了一声,说,「抱歉,我不是来问责的,我是来替我家星舟澄清的,星舟是我亲生儿子,他的书法是我手把手教的,所以字迹上相像并不奇怪,星舟这孩子不爱学书法,长这么大一直没写出自己的风格,笔锋上或多或少带着我的影子,对此我深感抱歉,给各位评委添麻烦了。」 「这……」主评委一时语塞,有些反应不过来。 会议室里的各评委更是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康祁女士的话,皆面面相觑,面露尴尬。 半晌之后,主评委才面红耳赤地对着电话频频道歉,「抱歉抱歉,是我们的失误,闹了这么大个大乌龙,打扰到您和您的孩子,您放心,我们会对外彻底澄清这件事,并且保留您孩子的作品继续参赛,希望届时康老师能赏脸出席全国美展的决赛评选现场。」 康祁:「好的,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挂断电话后,主评委坐在座位上缓了许久,才从刚刚的无地自容中缓过来。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对会议室里的各位大声道,「以后再出这种事情,不查清楚别叫我来开会,丢人现眼!」 众人则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 江穆野在谢星舟身上闹完卸了火气,把谢星舟一个人扔在休息室,出门训练去了。 不同于江穆野的潇洒,谢星舟被没节制的索取,一身狼狈极了。 江穆野走后,他锁着门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休息,发了很长时间的愣,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想起来看看自己的回的邮件有没有被拆开。 他点开手机,却接到了康祁女士的电话。 康祁:「儿子,你美展被举报的事情,怎么没和妈妈讲?」 「我已经上交材料澄清了,妈你别担心。」谢星舟边说着,边整理凌乱的衣领。 康祁女士假意生气道:「那怎么办呢,妈妈已经帮你澄清了,妈妈还知道你回首都了,在体育中心当后勤,故意不和家里讲。」 谢星舟沉默了一秒,才无奈道:「妈对不起,我以为待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没和你还有爸讲。」 康祁女士轻哼一声:「妈妈伤心了,所以也瞒着你来体育中心找你了。」 谢星舟闻言一惊,急道:「别,妈,你别来,我回去。」 「怎么呢?妈妈已经到了呀。」康祁女士那边传来开车门的声音。 谢星舟忙挂了电话,站起来拉开休息室的门出去。 那边的康祁女士将车停在体育中心门外,一个人拎着包走进场馆。 她根据指示牌找到洛大的训练场地,站在外围朝里看,寻找谢星舟的身影。 这时,一个篮球从训练的队员手里飞过来,落在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捂住心口后退一步堪堪站稳。 随后,一个穿着篮球服的高大身影朝她跑过来,弯腰在她面前捡球,顺便半蹲下来系散开的鞋带。 康祁女士定睛一看,刚刚平復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不由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声音颤抖道,「季泽?」 江穆野回头:「您叫谁?」 第14章 谢星舟,你疯了?! 面前的年轻人眉目疏朗,轮廓锋利,五官和段季泽形似却不神似,他眼底满是锐气,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康祁出生在书香门第,周围都是具有艺术气息的绅士,对江穆野这样凌冽的人,本能地无法亲近。 她收回手后退一步,对面前人礼貌一笑,「抱歉,我认错人了。」 只见江穆野眉头微皱,沖她点了点头,捡起球站了起来。 对面人的海拔突然拔高,压迫感更强了,康祁不由紧了紧抓着提包的手,有些担心谢星舟这样的冷性子,好不好和这些人相处。 康祁正想着,训练场对角的小门被打开,谢星舟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她松下一口气,抬脚朝那边走去。 训练场很大,走到对角需要绕过半个场地,康祁正走到一半的距离,突然又见刚刚那个男生大步朝谢星舟跑了过去。 第32页 谢星舟站在门边仰头看着对方,距离太远,康祁看不清儿子的神色,但却看见那个高大的男生将手放到了谢星舟腰上,他宽大的背影能挡住对面训练的众人,却挡不住已经走到侧面的她。 康祁眼前再次浮现出对方和段季泽相像的脸,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面色一僵愣在原地,心头勐然涌进巨大的悲伤感。 江穆野掐着谢星舟的腰,将他抵在白漆铝门上,圈在自己怀里,高大的身影阻隔着身后训练的众人。 他视线落在谢星舟紧扣的衣领上,知道这下面藏着很多暧昧的痕迹,便笑道,「这么快就缓过来了?看来还是弄得不够狠。」 谢星舟早在开门前就看见了康祁女士的身影,他心里紧张,下意识躲开了江穆野的手,表情也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 他声音冷淡:「别碰我。」 江穆野手下一空,捕捉到谢星舟冰冷的表情。 他笑容一僵,偏不顺着谢星舟的意,再次欺身扣住谢星舟的腰,顶了顶上颚道,「生气了?」 「没有。」谢星舟眼神闪躲,错开身想要从江穆野臂弯里出来。 江穆野却困住他不放手,他感到一丝烦躁,视线越过江穆野的肩膀朝康祁女士刚刚在的位置看去。 然而那处已经没有人了,康祁女士不知在什么时候默默退出了训练场。 至此,谢星舟紧张的心才放松下来,他卸下力气后靠在门上。 极度紧张过后就变得浑身无力似的,于是他懒洋洋地看向面前还在和他较劲儿的江穆野。 江穆野皱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他则是拽住江穆野宽大的球服衣摆,压下身后的门把手,把江穆野拽进了身后的通往休息室的走廊。 江穆野则是奇怪地看着谢星舟,看着那股冷意从谢星舟脸上一闪而过很快恢復正常。 刚刚仿佛是他的错觉似的。 江穆野想得出神,谢星舟突然仰头亲了亲他的嘴角,不顾他身上满是训练的汗水,靠着他撒娇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刚刚只是太累了。」 都说打一巴掌给一个枣,可这巴掌还没打响,甜枣就餵进了江穆野嘴里。 他懒得再去思考谢星舟偶尔的奇怪之处,摁着谢星舟狠狠亲了一回。 「知道你累,原谅你了。」江穆野微喘着气,「下午给你放个假,回去休息。」 谢星舟看着他,应得很快:「好,那我回去了。」 说罢,他又感激似的亲了亲江穆野,就拉开门走了。 拉门和关门声一前一后响起,江穆野怔怔地愣在原地,看着谢星舟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半晌后才擦着嘴角,笑了一声。 他真是越来越纵容谢星舟了,轻易就能被哄好。 . 谢星舟知道康祁女士没有走远,用最快的速度追出去,在体育馆侧门口看见等在车边的康祁女士。 「妈。」他走过去。 康祁女士很快擦掉眼角的泪花,笑着看向谢星舟,「星舟,你……」 她刚开口,就看见走近的谢星舟嘴角略微红肿着。 她一怔,眼角的泪花又涌了上来,她忍不住牵住谢星舟的手,视线在他的脸上来回描摹,欲言又止道,「刚刚那个人……他没有欺负你吧?」 「妈,你看到了。」谢星舟目光微闪,有些不敢去看康祁女士为自己担心的神情。 康祁女士点头,嘆了一口气,「看到了,他和季泽,长得真的很像。」 谢星舟不说话。 康祁女士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妈妈理解你,不怪你这么做,但是妈妈怕你们伤害了彼此,他知不知道季泽的事?」 「不知道。」谢星舟目光低垂。 江穆野那样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如果知道了,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见谢星舟神色冷静,康祁女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自己平復自己的心情,缓缓说,「好,妈妈不干涉你,不说这个了。」 谢星舟动容地看着她,「妈,对不起……」 康祁女士笑着沖他摇头,说:「别这么说,妈妈也有私心,只要你能走出来,只要你过得开心,妈妈才会开心。」 「知道的。」谢星舟抬手抱住康祁女士。 「妈妈和爸爸好想你。」康祁女士仔仔细细看着他,片刻后才说,「你这次要不要回去看看爸爸?你请一天假,陪爸爸去参加一个公益晚会,怎么样?」 「是公益拍卖会吗?」谢星舟问,「有你的作品?」 「对,你爸爸还看上了别的画作,让你去帮他把把关。」康祁女士道。 「好。」 …… 谢星舟送走康祁女士后,回了酒店。 把江穆野的东西清洗干净后,他穿着浴袍坐在酒店的书桌前,把上次从赵玉干那里淘来的玉盘找出来。 认真回忆那只鸟的形态,又在纸上画出来后,他拿起刻刀开始一刀一刀地刻起来。 在拇指大的玉上刻画是个艰难的技术活,谢星舟刻得认真且投入,忘记了吃晚饭,甚至连身后的门被打开,江穆野走进来都没有察觉。 江穆野在体育中心洗过澡了,身上带着沐浴露的香气,他从谢星舟身后偷袭般圈住谢星舟。 谢星舟吓得一颤,下意识把玉盘握进了手里。 江穆野看着乱糟糟的桌面,问他:「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第33页 谢星舟听见熟悉的声音,才缓缓把手心打开,「之前弄坏了你的,做一个赔给你。」 谢星舟泛红的手心里躺着的那块玉,不论是材质还是上面刻到一半的鸟,都和苏阮送给他的那一块很像。 这些天他已经尽量不去想起苏阮的事,偏偏面前这个人还在天真地帮他回忆,江穆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滋味。 他忍不住恶劣道,「你知道我的那块是谁送的?你以为你做一个就能代替他?」 谢星舟雕刻的手一顿,片刻后才说,「如果你不想要,那就不刻了。」 江穆野却轻啧一声,宽大的手掌整个包住谢星舟的手,「要不要是我的事,你说不刻就不刻,会让我觉得你很没有诚意。」 谢星舟无奈地扭头看他,「是你说代替不了的。」 江穆野却掐住他的脸贴近他,话锋一转道:「怎么代替不了,整个世界上连人都可以代替,还有什么是代替不了的?」 就比如他和苏阮。 谢星舟闻言一愣,不反驳了。 的确,人和物都是可以代替的,唯独代替不了的,可能只有感情了…… 说到这里,江穆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今天在训练场,有人把我认错了。」 他没记住当时那个女士称唿他的名字,但看见了那位女士眼底的惊诧。 「是吗。」谢星舟屏住唿吸,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江穆野笑道,「所以我在想,我和她要找的人是不是很像,体育中心还有和我长得像的人?」 体育中心现在还在训练的不到一百人,大家都打过照面,当然没有和他长得像的。 谢星舟身形僵硬,手里的刻刀被他捏出了一层汗。 他说:「或许是你球衣上的号码和别人一样。」 江穆野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的确背对着对方,球衣就那么几个号码,撞的可能很大。 「也有这个可能。」他笑道,偏头咬了一口谢星舟的侧颈,又说,「这世界上说不定真有和我长得像的,你要是遇见,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谢星舟并不想和江穆野讨论这个话题,他吊着一颗心,觉得唿吸不过来。 江穆野却不放过他,「现在想。」 「我……」 谢星舟喉结不停滚动着,江穆野的话或许是无心的,但却不断鞭挞着他,让他一遍遍地认识到自己现在自欺欺人的状态。 他本可以和江穆野维持着从前简单的关系,互不过问、各取所需,可江穆野偏偏要逼他。 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他觉得脑子好乱。 他的视线落在刻刀锋利的刀尖,然后他握着刻刀的手一转,刺进了肉里,他甚至感觉不到痛,只看见鲜血从他的指尖流下。 江穆野勐地拽住他的手腕,吼道,「谢星舟,你疯了?!」 谢星舟茫然地抬头,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把自己划伤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大概都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更新哦 第15章 突然的意外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让谢星舟得以喘一口气。 他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右手指尖的血沿着指缝滴下来,落在另一只手里的玉盘上。 血迹沿着玉盘上刚刻好的鸟翼纹路流动,将玉盘染成的和血石似的,多余的则滴在桌面,和细碎的玉屑混在一起,场面触目惊心。 江穆野亲眼看着谢星舟拿刻刀划伤自己,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生气,他拽着谢星舟受伤的手,骂道,「你干什么!手不想要了?!」 长时间的麻木后,谢星舟才感到疼痛,他指尖一抖,把手里的刻刀和玉都扔到了桌面上。 他抬头对上江穆野愤怒的神情,一动不动,只是眨了眨眼。 「看我干什么,痛不痛?」江穆野问他。 谢星舟还是没有反应,江穆野更急了,将他的头抬起来,「说话。」 谢星舟的手是用来拿画笔的,十分矜贵,受了伤耽搁不得。血还在往外流,而他却像是一点都不害怕似的,对江穆野着急的声音充耳未闻。 或许是吓到了。 两人沉默对视几秒,江穆野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啧了一声,拽着谢星舟坐到沙发上。 「算了,待着别动。」他摁着谢星舟的肩膀坐好,自己则去行李堆里找药箱。 药箱里的碘伏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完了。 江穆野只拿着一卷纱布回来,先简单替谢星舟缠了一圈止血。 他皱了皱眉,叮嘱谢星舟,「我去隔壁拿药,在这儿等我。」 谢星舟还是维持着刚刚出神的状态,不知道听见没有。 江穆野不放心地看他几眼,才起身去关承和赵临的房间找药。 伤口不算深,被纱布缠着,血已经止的差不多了。 谢星舟动了动手指关节,伤口随即被压迫到,传来一阵疼痛感,他轻嘶一声,回了神。 江穆野出门后没有关房门,他背影匆匆,看上去有些着急。 谢星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然后不等江穆野拿药回来,独自一人离开了酒店。 天色已经黑了,路边亮着昏黄的灯,街道上车来车往却很少有散步的人。 谢星舟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坐上车后就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休息,司机问他去哪儿他也不回答。 第34页 计程车漫无目的沿着城中心绕了几圈,他才报出城郊废弃别墅的地址。 下车时,司机热心地提醒他,「这片地没人住了,周围不太安全,大晚上的,别待太久,要是有需要给我打电话,收车之前都可以来接你。」 谢星舟扭头沖司机颔首,转身走进段家的院子里。 对他来说,这里其实一直都有人在的。 那棵常青树还是挺拔地立在那里,上次他放的花已经被孟思怡换下来了,现在桌上放着一束满天星。 谢星舟伸手想碰碰满天星的小花苞,但看见指尖纱布上的血迹,又怕把花弄脏,迟疑地收回了手,转身坐到树下的鞦韆上。 鞦韆上安装着不算长的靠背,谢星舟放松地靠在上面,看着对面院子的高墙,和高墙外伸进来的不知名的藤蔓。 他记得小时候调皮,盪鞦韆总是卯足劲儿,整个人朝墙面盪过去时,总觉得会磕到脑袋,所以每次都在高空中闭上眼睛。 这样很不安全,他总是被孟思怡骂,但他每次闭上眼睛落回地面时,扭头都会看见段季泽站在他身后,伸手护着他。 可现在总是站在他身后的人不见了,只有这棵树了。 他也好久好久没盪过鞦韆了。 谢星舟学着小时候的模样,抓住鞦韆绳索,踮着脚尖往后退,一直退到树根处的起始点,然后用力一蹬—— 失重的感觉随之而来,他习惯性地在最高点闭上了眼睛。 回落的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定格住,不安全的失重感密密麻麻地爬满心头,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好想一回头再看见有人伸着手在他身后护着他,可这已经变成了奢望。 放在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空灵的来电铃声打破了时间的禁锢感,谢星舟在断断续续的铃声中安全落回地面。 是江穆野的电话。 谢星舟抓着鞦韆绳索,愣愣地看着铃声响完,然后看着江穆野再次打过来。 谢星舟离开酒店之前告诉过前台,让对方转告江穆野不用找他,现在距离他离开酒店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江穆野应该收到了前台的转告。 如果放在从前,江穆野不会管他。 现在电话却还在不断地响,谢星舟闭了闭眼睛,摁下接听键。 江穆野急躁的嗓音很快传来,还夹杂着越野车发动机的响声,「谢星舟,你人呢?!」 还是兇巴巴的语气,谢星舟不说话。 江穆野便生气道,「你在闹什么脾气,手不想要了?」 手上的伤被提醒,谢星舟才又看了一眼纱布,本来已经止住了,刚刚盪鞦韆时又浸出了一点血。 然而他第一反应不是查看伤口,是紧张地去看鞦韆的绳索有没有弄脏。 还好没有弄脏,谢星舟松了一口气。 「说话!」对面长时间听不见他的回应,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谢星舟却直接挂了电话,摁下静音。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吹来的晚风吹动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手机屏幕不断闪动,江穆野还在打电话,谢星舟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他不去管手机,一个人惬意地盪了一会儿鞦韆,享受那种失重的快感,幼稚极了。 等他终于玩累了,才发现江穆野锲而不捨地打了十几个电话。 他皱了皱眉,扭头久久看着身后怀抱粗的树干,一个念头缓缓从心底升起。 谢星舟微喘着气,点开江穆野的对话框,用没受伤的手指慢慢敲出几个字—— 【分手吧。】 可手指悬在发送按钮上两秒后,又被他删掉了。 然后再打出来,再删掉,再打出来,再删掉…… 直到院子外传来汽车的车轮声,一道黄色的灯光打进来,谢星舟勐地一惊,摁灭手机没发出去。 车很快在院子外停下,然后响起「砰——」的摔门声,下车声,脚步声…… 这个时间,还会有谁找来这里? 谢星舟从鞦韆上跳下来,紧张地看着院门。 第16章 他越来越不听话了 脚步声渐近,院子的铁门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铁门后钻进来。 对上孟思怡俏丽的脸,谢星舟长吐一口气,跌坐回鞦韆上。 刚刚那么急躁的摔车门声,他还以为是江穆野…… 孟思怡同样一脸着急,快步走到谢星舟面前,担忧地看着他,「星舟,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上我,自己一个人来这里?」 「我就是突然有点想哥了。」谢星舟淡然地说。 孟思怡见他脸色不好,狐疑道,「真的?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谢星舟低垂着眼帘,微微盪着身下的鞦韆。 「那就好。」孟思怡放下心,坐过去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我之前怕这里进小偷,专门装了个监控,刚刚吃饭前看了一眼监控,就看见你进来了。」 谢星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盪着鞦韆,有人陪着他感觉安心了许多。 孟思怡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笑道,「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似的!」 谢星舟便扭头想同她讲话,却见她话音一转声音瞬间变高,一个起身冲到他身边,拽住他的手腕,问他:「你手怎么了?!」 「刻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谢星舟说,「没什么大碍。」 第35页 明明纱布都染红了,表面被血水浸得十分湿润。 孟思怡板着脸,二话不说拽着谢星舟往外走,「伤成这样还说没什么事,为什么不处理?跟我去找药店!」 孟思怡的强硬的脾气谢星舟领略过,他不再反抗,被孟思怡塞进了车里。 车驶出别墅区时,孟思怡还在数落他,「你多大了?自己是吃什么饭的搞不清楚?手伤了不处理,以后影响画画怎么办?」 「不会的,伤口不深。」谢星舟反向安慰她道。 孟思怡随即瞪他一眼,骂道,「你逞强个屁,这招对我没用!」 说罢,她再次加快了开车的速度。 谢星舟便不再反驳了,只是等车又开出很快一段距离后,才突然扭头叫了一声孟思怡的名字,问她,「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骂我?」 刚好遇到红灯,孟思怡踩下剎车,感到不可理喻地瞪大眼睛看向他,「当然是因为担心你了!小两个月也是我弟弟,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 「哦,原来是担心啊。」 谢星舟突然苦笑一声,低下了头。 所以……江穆野也在担心吗? 「怎么了?」孟思怡见他神色不对,忙冷静下来,道,「我刚刚太着急了,没真想骂你。」 「我知道。」谢星舟仰头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他怀里的手机因为收到太多电话而耗尽电量关机了。 去药店仔细处理好伤口后,孟思怡准备送谢星舟回酒店,被他拒绝了。 她便问:「你跟的篮球队已经结束训练了?」 「没有,我请假了。」谢星舟说,「送我回家吧。」 孟思怡:「好,我也顺便去看看伯父伯母。」 …… 三天后。 孟思怡期待地等在谢家的客厅里,边和康祁女士聊天,便不时拿余光朝楼梯上瞟。 片刻后,终于等到楼上的人换好衣服下来。 谢星舟一身白色西装,西装领结和袖口用金丝线绣着精细的云水纹,胸口缀着真丝卷花手帕。 他笔挺地站在谢家復古的中式建筑里,就像是时期古玩家族里的贵公子。 孟思怡惊喜地提着晚礼服裙摆迎上去,「星舟,你好像异国小王子!」 站在两人身后的谢元信见状古板道,「嗳,别瞎说!星舟眉清目秀,可不长外国人那样!」 谢元信考古学家出生,后来创业做的也是瓷器,对中式文化。 谢星舟闻言不由笑了笑。 孟思怡立马改口道,「对,那就是古代的世家小公子!哈哈……晚宴时间快到了,我们出发吧谢伯伯。」 谢元信便笑着招手把谢星舟叫到身边,一边挽着一个,坐上谢家的专车前往举办公益拍卖会的道北府庄园。 去庄园的路上,谢星舟的手机不时响起,他本不想理会,但这声音却惊扰了谢元信,问他是谁。 谢星舟不得不查看手机,发现了关承给他发的消息。 【关承:你突然请了这么多天假,没说原因也不接电话,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关承:这几天队里训练,穆哥黑着脸,大家都不敢多说话。】 【关承:如果不是什么大矛盾,你就挑个时间归队吧。】 【关承:要不就今天吧,今天我和穆哥要跟家里去办点事,不在队里。】 谢星舟快速浏览完,摁灭手机,没有回覆。 谢元信见状抬了抬眉毛,轻哼一声道,「年轻人闹点矛盾正常,要是感情大于矛盾,就退一步海阔天空。星舟你也不小了,要懂得分辨。」 谢星舟点了点头:「知道的,谢谢爸。」 …… . 城南道北府庄园,地下停车场。 江文山和关承的父亲关赣先去了拍卖会会场,被强行拽来的江穆野和关承不喜欢这样虚与委蛇的社交场合,躲在车库抽菸。 关承收起手机,扭身将烟屁股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江穆野在身后踹了他一脚,冷哼道,「又多管闲事了?」 他指的是关承给谢星舟发消息的事。 关承不由一笑,「我这也是为了队里的兄弟们着想,你这几天气压这么低,兄弟们都不自在。」 「有吗?」江穆野嗤笑一声。 「当然。」关承耸了耸肩,正经道,「穆哥,你其实越来越在意谢星舟了吧?要是苏阮一直不回来,你有没有想过试着彻底接受……」 「没有。」江穆野皱着眉头打断他,把没抽完的烟扔进垃圾桶。 关承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们明明……」 明明亲密得快融进彼此身体里了。 江穆野顶了顶上颚,想起这几天的事,脸色不由黑下来,冷冷道:「因为他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 从前的谢星舟满眼都是他,无条件接受他的要求,承受他的粗暴,可现在居然敢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消息,一消失就是三天。 而原因不过就是因为他说了一句不想要谢星舟刻的玉,任性成这样,简直可笑。 「可你们不是附属关系,你们在谈恋爱……」关承抓了抓头髮。 谈恋爱要互相尊重,为什么一定要谁听谁的话? 江穆野不耐道,「够了,别给我找不痛快。」 「……」关承只好别开脸噤声。 第36页 两人这样不受控制地争执了两句,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种氛围,有人兴奋地喊了一声:「穆野哥!」 关承朝声源处看去,首先看到一团栗色的头髮在晃荡,然后才是苏阮微红的脸。 他瞪大了眼睛,看看奔跑而来的苏阮,再看看一旁的江穆野。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失望地看向并不惊讶的江穆野。 原来江穆野不是要谢星舟听话,而是因为他知道苏阮回来了。 白月光在面前,替代品当然一文不值。 苏阮在两人面前站定,理了理跑路的领结,对关承露齿一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关承僵硬地快速点点头,扭头对江穆野说,「穆哥你们聊,我先去会场。」 江穆野轻啧一声,想留住关承,却被苏阮抓住胳膊。 苏阮委屈地看着他说:「穆野哥,你有看见我给你发的消息吗?我本来想去体育中心找你,可是有事耽搁了,今天听爸爸说你会来,我就专门跟来了,你陪陪我好不好?」 江穆野没推开他,只是说,「最近有点忙。」 「我知道的。」苏阮懂事道,「那你今天陪陪我吧!」 江穆野比苏阮高,听他说话时,视线低垂,自上而下的角度刚好能看见苏阮和谢星舟两人的相似之处。 还有苏阮耳垂上的那颗痣,和谢星舟的清冷不一样,现在苏阮的痣旁边打着一个耳洞。 江穆野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苏阮见江穆野同意,兴奋地仰头沖江穆野笑,然后他便看到江穆野敞开的衬衫领下繫着一条黑色绳子。 「穆野哥,你不是说这块玉碎了吗?怎么还戴着?」他心头一动,想要伸手去勾。 江穆野却突然擒住他的手腕,目光不善地看向他,「别碰!」 作者有话要说: 江穆野:他那么爱我,怎么敢不理我,生气!qwq 第17章 不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吗? 江穆野力道不小,苏阮吃痛地收回手。 他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眶立马委屈地红起来,「穆野哥,你弄疼我了。」 江穆野松开他,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但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苏阮便继续道:「我只是怕如果玉碎了,继续戴着会伤到你。」 「嗯。」江穆野隔着衣料摸了摸完整的玉盘,看向车库出口的目光晦暗不明。 苏阮感受到江穆野的冷淡,低头咬了咬牙,不敢再多纠缠。 他抓住江穆野的胳膊,说:「穆野哥,快到时间了,我们进会场吧?」 江穆野低头看向胳膊上的手,眉头微蹙,冷淡地「嗯」了一声。 公益拍卖会即将开始,道北府庄园的会客厅里人满为患,大多都是各界的成功人士,同一个商圈的人聚在一起互相寒暄。 江穆野和苏阮在侍者的指引下走进会客厅,不远处的江文山便朝身边人摆摆手,转身向他们走来。 「江伯伯!」苏阮立即礼貌地沖江文山微微鞠躬。 江文山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转而看向敞着衣领模样不羁的江穆野,他斥责道:「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领带呢?去给我系上!」 领带刚刚抽菸时解在车上了,后来被苏阮打断后就忘了,江穆野不耐地轻「啧」一声,转身又要回车库。 苏阮忙跟着转身,要同江穆野一起去,却在转身之际,余光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蓦然顿住脚步,对江穆野说:「穆野哥,你快去快回,我就在这儿等你!」 江穆野头也不回,并不在意他的话。 苏阮扯了扯嘴角,压下心头酸楚的滋味,转身沖江文山快速道:「江伯伯,我先去找爸爸了,有机会再来拜访你!」 江文山对苏阮这样娇生惯养的孩子不甚喜欢,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江文山走后,苏阮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目光幽暗地看向人群里那道挺拔的背影。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钳进肉里。 . 谢元信经营的公司覆盖日用、建筑和艺术瓷器等,是瓷器行业的一大巨头。 他带着谢星舟和孟思怡出现在会场,便被各方合作商围住,大家尊敬地称唿他为「谢老」。 一位多年的老朋友寒暄完,便打量着身边的谢星舟,夸道:「这就是星舟吧?当年见的时候才不到九岁,又乖又安静,总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画画,现在都长这么高这么标志了!什么时候毕业回首都?林叔那儿有个闲置的展馆,送给你办画展用!」 谢星舟回答道:「还有一年毕业,谢谢林叔。」 对方点点头,眼底的欣赏之意渐浓。 几人正说着话,一旁的孟思怡突然轻唿出声。 谢星舟忙看过去,只见一个毛手毛脚的侍应生撞进孟思怡怀里,侍应生手里端着的葡萄酒洒在她身上,将雪白的晚礼服染得一塌煳涂。 侍应生不断鞠躬道歉,孟思怡显得有些尴尬。 谢星舟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建议道:「去楼上换件衣服。」 「好。」孟思怡心疼地低着头拍拍身上的水渍,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可惜我的高定了。」 「对不起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侍应生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听声音像是快哭了。 第37页 孟思怡朝他摆摆手,「没事,一件衣服而已,你去忙吧。」 「谢谢,谢谢。」侍应生畏畏缩缩地转身离开,走出会客厅门口时,沖躲在一旁的苏阮点了点头。 道北府庄园主楼一共三层,一层是会客厅和拍卖会大会堂,二楼是一整排客房,三楼有专门开聚会的露天泳池和看台。 主办方给谢家安排的休息室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孟思怡进房间去换备用的礼服,谢星舟坐在门口的小客厅里等她。 茶几上放着基本时尚杂志,他刚拿起来翻两页,便听见楼梯口有人叫他。 谢星舟扭头,见楼梯扶手上倚着一个人,一身张扬的酒红色西装,栗色的头髮有些蓬松。 对方眼神不算和善,但眉眼却很熟悉。 谢星舟努力想了想,想起在赵玉干的店里,那个戴着口罩的奇怪男人,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对方眼底的恨意让谢星舟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赵玉干店里的刁难或许不是巧合,而举报和鞋厂跟踪他的男人应该也有迹可循。 他站起来,朝苏阮走过去。 苏阮却对他弯起眉眼笑笑,露出求助的表情,说:「我在天台掉了一只耳钉,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能帮我找找吗?」 谢星舟思忖片刻,跟着他上了三楼,走到空无一人的露天泳池旁边。 「就掉进这个换水阀的孔里了。」苏阮指着泳池壁上一个巴掌大的滤孔说。 谢星舟当然知道对方故意引他过来,并不是真的找耳钉。 他沉默着,等苏阮主动开口。 苏阮却又说:「我一个人打不开这个,你可以帮忙试试吗?」 说着,他将手边的小螺丝刀递过来。 谢星舟面无表情地接过螺丝刀,然后被苏阮反手抓住了整只手。 苏阮的拇指贴在谢星舟还缠着纱布的指尖上,伤口昨天刚结痂,创面还很脆弱。 但苏阮没有用力,只是拽着谢星舟不放,脸色终于不再伪装地沉下来。 谢星舟不甚在意,任由苏阮握着,问他:「想说什么?」 苏阮身侧是三楼的阳台护栏,身后是一人深的泳池深水区。 他扭头朝楼下望去,和刚好被侍应生示意抬起头的江穆野对视。 然后他才回头看着一脸冷淡的谢星舟,冷嘲热讽道:「谢星舟,你装什么?还没认出我吗?」 「没有。」谢星舟淡淡道,他并不认为赵玉干店里那一次的萍水相逢算是认识。 苏阮轻而易举被谢星舟的冷淡激怒,他随即咬牙切齿地开门见山道,「你不觉得我们有些地方长得很像吗?」 谢星舟闻言眉心微皱,人对自己容貌的直观认知要比旁人迟钝得多,在这之前,他的确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苏阮见他不说话,便突然大笑一声,表情古怪地继续道:「还是说江穆野从来没告诉过你,他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长得像我?」 谢星舟一愣,苏阮说的话信息量很大,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之后,他才求证似的再次好好看了看苏阮,发现苏阮说得没错,他们的眉眼确实很像。 难怪他会觉得熟悉,原来不是因为在赵玉干店里打过照面,而是熟悉镜像里的自己。 他们甚至……甚至左边耳垂上的那颗痣都是一样的。 难怪江穆野接吻时喜欢拿手磨砂他的耳垂,前戏时总爱咬他的耳朵,就连做的时候也更喜欢他背对着偏向右边。 想到这里,谢星舟不由抬起没被苏阮拽住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耳朵上那颗痣。 「这颗痣,穆野哥以前夸过很好看,说过很喜欢。」苏阮眼眶发红,笑得很难看,「他是不是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 说过,当然说过,说他爱死了,说谢星舟连身上的痣都在勾引人,说恨不得咬碎它。 谢星舟不由发笑,原来他和江穆野是同类人,原来他们都一样恶劣,一样没有心。 「所以你死心了吗?」苏阮突然发狠地握住谢星舟的指尖,看着裂开的伤口往外渗血,渐渐染红纱布。 他恶狠狠地说:「现在我回来了,你就别再缠着穆野哥了!」 谢星舟痛得皱眉,勐然回神,毫不犹豫地抬手推开苏阮。 两人身后就是游泳池的深水区,苏阮往后一退,瞬间被谢星舟推进水里,砸起一片水花。 水里苏阮立马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甚至无法唿救,整个人开始痉挛地颤抖起来,脸色涨红过后又变得苍白。 谢星舟后退一步避免水花沾到身上,冷眼看着水里不断挣扎地人。 他小时候学过游泳,了解过溺水知识,他能看出来苏阮不止是不会游泳这么简单,而应该是以前溺过水,有很大的应激反应。 但他现在并不想去救人。 「谢星舟!」身后阳台门口传来江穆野的声音。 谢星舟下意识藏起往下淌血的手指,转身向江穆野看去。 江穆野跑过来冷冷看他一眼,快速脱了西装外套扔在地上,跳进水里去救人。 第18章 苏阮在水里奋力挣扎过后没了力气,身体渐渐沉入水底。 在他即将要从水面消失之时,被游过来的江穆野一把抓住。 苏阮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勾住江穆野的脖子,将整个人缠在他身上。 第38页 江穆野在水里半拖着他,带着他破出水面游上岸。 苏阮终于得救,俯在江穆野肩膀上勐烈地咳嗽。 江穆野浑身湿透,单薄的衬衫布料紧贴在身上,额前的碎发一缕缕往下淌着水。 他皱了皱眉,松开苏阮抓了一把头髮,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谢星舟身上。 谢星舟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不冷不淡地看着他们。 江穆野眉头皱得更深,身边的苏阮却又缠了上来,勾着他的脖子,软倒在他怀里。 苏阮咳嗽过后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穆野哥,我唿吸不过来,我好害怕,你别丢下我……」 江穆野只得收回视线,扶住身边的人。 他知道苏阮怕水。 当年他、覃修和苏阮三人还在上小学,一起去内湖公园玩儿,覃修和他在湖边打闹,苏阮站在他们身后,不慎被他们的追逐声吓得跌进了湖里,被救起来后就有了心理阴影。 江穆野一直觉得这是他的责任,所以后来便十分照顾苏阮,几乎不让苏阮碰水。 「穆野哥,穆野哥……」苏阮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嘴里喃喃喊着他的名字,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江穆野忙推了推怀里人的胳膊,「苏阮?」 没有反应。 江穆野脸色沉下来,弯腰将苏阮打横抱了起来,朝楼下走去。 路过谢星舟身边时,他又顿住脚步,偏头听不出语气道,「跟我下楼。」 谢星舟的视线落在江穆野受力的胳膊上,挽起的衬衫袖口勒住绷起的青筋,性感极了。 他熟悉江穆野的身体,知道江穆野在忍耐或紧张时都会这样,只不过从前江穆野是忍着不在外面上他,而现在可能是在紧张怀里的小可怜被淹死。 谢星舟不由讽刺一笑,跟着江穆野下了楼。 一楼的拍卖会即将开始,二楼几乎没有人,江穆野将苏阮抱进走廊尽头主办方安排的房间里。 道北府庄园的经理很快赶来,带着几名急救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进门抢救,房间门被关上,江穆野退出房间。 「过来。」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谢星舟,说。 谢星舟依旧没什么表情,跟着江穆野走到二楼的露台。 露台对面是道北府区的景区,是一片洋桔梗花园,花园上修着木头栈道,像一条长虫蜿蜒曲折地吞吃着桔梗花。 江穆野身上的湿衣服没有换下来,他背靠在露台的栏杆上,若不是湿润的白衬衫透着他肉色的皮肤,他整个人就要融进白色的洋桔梗幕布里。 他把谢星舟叫过来,却低着头不说话,有些急躁地往外拿烟。 谢星舟看着他,突然说:「真好看。」 江穆野动作一顿,终于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的人。 谢星舟脸色苍白,身上除了那一头乌黑的头髮,几乎没有别的颜色,脆弱的模样和房间里躺着的苏阮不相上下。 但谢星舟总是这样时而清冷时而病态,让江穆野分不清什么时候该疼疼他。 两个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他却还是想问谢星舟在说什么好看。 「我说你身后的白玫瑰。」谢星舟笑了笑。 江穆野扭头看了一眼,纠正道:「那是洋桔梗。」 然后他继续低头点菸,只是烟也湿了,怎么也点不燃。 「哦。」谢星舟并不惊讶,走到露台栏杆旁边,缓缓道,「可是它们长得很像,像的东西我总是认错,你不也是吗?」 「咔哒」一声,江穆野手里的打火机终于燃起火苗,但却烫得他手指颤抖。 他松开手,原地愣了片刻,才偏头看向谢星舟。 眼前的画面不断快速闪过,一会儿是苏阮追着他喊「穆野哥」,一会儿是谢星舟满目星光地看着他,一转又是是苏阮在水里痛苦的挣扎,最后是谢星舟在床上哭着让自己亲亲他…… 江穆野手抖得更厉害,他慌乱地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噼里啪啦地摁动打火机,可是越急躁越怎么也打不燃。 他暴躁地扔了打火机,把湿润的香菸攥紧手心,揉成碎末。 他的胸膛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起来,为了消除这种怪异的感觉,他不由分说地拽过谢星舟的手腕,把人拽进了怀里。 江穆野侧身后退几步,把谢星舟摁在了露台的墙面上,他用满是水渍的手扣住谢星舟的后脑勺,急躁地偏头咬上谢星舟的苍白的嘴唇。 谢星舟挣扎了两下,然后被扣住手腕。 「谢星舟……」江穆野咬了几口,才浅浅松开谢星舟,拿拇指描摹着谢星舟被滋润的双唇。 他喘着气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现在不想听。」 「什么?」 谢星舟掀起眼皮看他,眼角微微上扬,睫毛也跟着颤动。 他这模样落在江穆野眼里,就像是每次上床之前的邀请。 江穆野控制不住再次吻上去,死死摁住挣扎中的谢星舟,「别动!」 江穆野吻得格外狠,几乎是用咬的,谢星舟舌根被拉扯得生疼,却躲无可躲。 周遭的空气被掠夺,他很快没了力气,软进江穆野怀里,被江穆野身上的水弄湿了胸口的西装手帕。 不知过了多久,江穆野才松开怀里的人,翻身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 他微阖眼,喉结不断滚动着,胸膛跟着喘气起起伏伏。 第39页 良久,江穆野才痛快地笑了一声,看向谢星舟,「所以要分手吗?」 谢星舟整理衣服的手微顿,缓缓抬头看进江穆野的眼底——那里还燃着躁动的火星子。 他开口想说什么。 「请问哪位是江家的少爷?」赶来的一名侍应生打断了他,对方急道,「苏小少爷醒了,一直在找您。」 江穆野轻笑一声站直身体,深深看了谢星舟一眼,然后不等他回答,跟着侍应生走了。 就像是压根儿没想听到答案一样。 谢星舟看着江穆野匆匆离开的背影,同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可一转身,他就看见换好礼服的孟思怡的站在他身后。 「星舟,刚刚那个人和哥……」 孟思怡早已泪流满面,谢星舟则是浑身一僵。 第19章 除非哪一天段季泽死而復生 谢星舟看着孟思怡苦笑一声,「你看到了?」 孟思怡点头,捂住嘴让自己尽量不要哽咽出声。 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和段季泽长得这么像的人。 「思怡,对不起,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告诉你。」谢星舟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 孟思怡却借力俯下身,看着脚下柔软的地毯久久发怔。 良久,她才缓过来,直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 她眼神闪躲,似乎不想提刚刚的那一幕,只是拉住谢星舟流血的手,说:「走,跟我去上药。」 孟思怡力道很大,谢星舟被拽着走进房间里,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实实在在地贪恋着江穆野身上段季泽的影子,没什么好解释的,甚至没有狡辩的藉口。 孟思怡坐在沙发上仔仔细细地替他上药,以前一定会责怪他又弄破了旧伤,今天却格外沉默。 她不开口,谢星舟也不敢说话。 直到门外有侍应生进来提醒,拍卖会还有十分钟开始,谢元信在楼下等他们。 …… . 江穆野回到苏阮休息的房间时,医护人员和经理都被打发走了,偌大的套房里只有苏阮一个人。 他一脸疲态地靠在病床上输液,见江穆野进门,便掀开被子要下床。 江穆野快步上前,扶住挂吊瓶的立杆,把他摁回床上,「坐好。」 「好。」苏阮格外听话,喜滋滋地乖乖躺好。 江穆野坐在一旁的软凳上,问他:「好一点了吗?」 「没有……」苏阮低着头,声音很小,「还是很害怕,刚刚醒来没看见你,以为你丢下我走了。」 「出去抽了根烟。」江穆野眉头微皱。 他身上没有一丝烟味,但和谢星舟接过吻的舌尖还在发麻。 「嗯。」苏阮没有多想,视线落在江穆野肩头的一抹血渍上,惊声道:「穆野哥,你受伤了?肩膀上的血……」 江穆野闻声低头看了一眼肩膀,那处的血渍泛着铁锈般的红色,形状张牙舞爪地煳作一团,就像是被人胡乱抓挠上去的一样。 眼前闪过一段裹着红色纱布的指节,江穆野瞳孔微缩,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苏阮见他要走,忙拉住他,「穆野哥,你要去哪儿?别走好不好。」 「有点急事。」江穆野偏头看向拽住他的苏阮,明明溺了水人很虚弱,手上却很有力道,他渐渐有些不耐烦。 「有什么急事?」苏阮不依不饶,说,「小时候你撞我掉进湖里,我才会这么害怕水,那时候你说这辈子都会保护我,现在就不算数了吗?而且推我下水的人还是……」 「我没说不管你。」江穆野转身打断他,严肃道,「但我们都长大了,你选择了覃修,以前的事就过去了。我今天照顾你,是看在一起长大的情面,和对小时候那件事的愧疚,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信!我已经和覃修的分手了,你怎么能说不喜欢我了……」苏阮抬手捂住耳朵,一脸抗拒地哭道,「你要是不喜欢我,那谢星舟是怎么回事!他长得像我!他长得像我你才和他在一起的不是吗?」 听到烂熟于心的名字,江穆野勐地攥紧了拳头,沉默地看着床上痛哭的苏阮。 他说得没错,江穆野的确是因为谢星舟长得像他,才和谢星舟纠缠不清,可是江穆野现在似乎不太想承认。 江穆野甚至觉得自己一定疯了,所以才会看着苏阮哭成这样,心里想的却是谢星舟手上的伤痛不痛。 明明,明明谢星舟才是那个最不值得心疼的替身…… 「穆野哥,不说这个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我好害怕……」苏阮等不到江穆野的回答,心里越发慌张,竟又应激地颤抖起来。 江穆野勐然回神,拍着肩膀安抚他,「不说了,我去叫医生。」 苏阮的应激反应不是假的,他颤抖得抓不住江穆野的衣摆,眼睁睁看着江穆野出门。 随后走进来几名医护人员,而江穆野却没再跟进来。 . 公益拍卖会正式开始,谢元信和几位友人坐在前排,孟思怡兴致不高,谢星舟便陪着她坐在后排。 孟思怡偶尔举牌拍下一些珠宝和玉石,她神色木然,没有一丝波动。 直到拍卖会进行到一半时,她才又突然眼眶发红,勐地抓住了谢星舟放在腿上的手腕。 第40页 谢星舟吃痛,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会场入口,西装革履的江穆野正在侍应生的指引下走进来。 拍卖会一旦开始便不能再入场,但他却能进出自如,看来江家就是首都谢家一直没有接触到的另一边天了。 谢星舟几乎没有见江穆野穿得这么正式过,到底是世家的公子,平日里不管多痞气,穿上剪裁得体的西装也瞬间变得衣冠楚楚,挺拔的身姿满是贵气。 只是他这一身,和段季泽就更像了。 孟思怡显然也再次被这样的江穆野震惊到,久久掐着谢星舟说不出话,半晌后,她才闭了闭眼睛,起身离开了会场。 谢星舟跟着她走到会场外的一条空荡的走廊里。 「我看见你们接吻了,你们在谈恋爱?」孟思怡语气极其忍耐地问他。 谢星舟沉默片刻,「算是吧。」 孟思怡不忍地苦笑一声,「星舟,你不喜欢他吧?」 谢星舟不说话,算是默认。 「星舟,你不能这样……」孟思怡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放不下哥,可是哥一定也不想看见你这样自欺欺人,这样去伤害和欺骗另一个人,星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星舟笑了笑,「你觉得我会伤害到他?」 孟思怡一怔,不明白谢星舟的意思。 她喃喃道:「那个人……他如果爱上你了该怎么办?」 或者说,已经爱上了呢?谁会接受活在另一个人的影子下? 「他不会。」谢星舟又抬手碰了碰耳垂上的那颗痣,凸起的手感让他流连。 他看着孟思怡,嘴角的笑容舒坦得不像自己,「而且,我根本不在乎他爱不爱我。」 孟思怡被谢星舟的表情吓到,她觉得他可能已经魔怔了,或许早在段季泽葬身火海的那一天,谢星舟就不再是那个单纯快乐的谢星舟了。 她试图唤醒他:「星舟,你和他分手吧,以后也再别见他了,好不好?」 谢星舟摇头。 分手? 为什么?凭什么? 江穆野恶劣自负,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汲取另一个人的影子,来慰藉自己爱而不得的空虚。 而谢星舟却小心翼翼,和自己内心的罪恶感过不去。 现在谢星舟发现他自己不过是个替身,会难过会痛苦吗? 不,他简直高兴疯了,连对江穆野仅存的那点点罪恶感都荡然无存。 因为他终于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江穆野身上寻找段季泽的影子,甚至可以比江穆野更恶劣,所以他为什么要分手? 分手之后,看着江穆野和苏阮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做梦。 苏阮可以张牙舞爪地出现,但段季泽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对谢星舟来说太不公平。 他过得不痛快,也决不会让江穆野痛快,他们在仓库里吻到一起的那天,就註定要互相折磨。 除非……除非哪一天段季泽死而復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忙了呜呜呜,写得晚。 大家怎么都在劝分,星舟可不是好人,他不会放过江穆野的哈哈哈,而且段哥一定会死而復生qwq —— 第20章 烂在一起 孟思怡知道谢星舟执着,光是她说这些,根本撼动不了他内心的想法。 只是她没想到谢星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怀念段季泽——这样太过极端,看似能得到快乐,但终究是虚假和短暂的。 可是不撞过南墙又怎么能回头,她深深嘆了一口气,妥协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我不逼你,但你要有分寸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别让谢伯伯知道。」 谢元信古板,定不会同意谢星舟这么胡闹。 孟思怡在对待谢星舟的事情上,和康祁女士的态度很像,大概她真的站在一个亲人的角度为谢星舟着想。 谢星舟心头颤动,想对孟思怡说些什么,但孟思怡说完话后就别开身,匆匆走了。 谢星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良久后,他才仰头靠在一旁的墙上,闭上了眼睛。 谢星舟知道自己寒了一起长大的朋友的心,可他有什么办法? 段季泽死后那段时间,他的痛苦不比段静程少,他甚至觉得自己也快疯了,快活不下去了……直到遇见江穆野,他才终于喘上一口气。 所以他就是自私,就是想抓着江穆野这根稻草不放,哪怕捏烂在手里,也要和他的血肉烂在一起。 . 几天后,洛大校篮球队结束了集训,第二天要启程回洛海市。 孔瑞招唿大家把体育中心的行李都收拾好带去酒店,明天一早直接从酒店出发。 赵临依旧愁眉苦脸的,坐在篮球上,看着队员们来来回回从休息室里搬东西,就是没有见到谢星舟的身影。 他瘪瘪嘴,对一旁的关承道:「谢学霸为什么请了这么久的假?现在都要回学校了,也不来和我们一起走吗?」 关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靠在休息室门口抽菸的江穆野一眼,摇了摇头,「这里大概有他不想看见的人。」 「谁?」赵临先是自我怀疑了一下,立马又否决了,毕竟谢星舟夸过他很可爱。 他循着关承的目光看过去,随即皱眉道:「队长又惹谢学霸不高兴了?」 第41页 关承笑笑不说话。 这哪是惹了不高兴这么简单。 「队长一直这么霸道不讲道理!」赵临急道,「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吗?我去问问。」 「算了,你别掺和。」关承拉住他。 赵临挣扎了几下,两人便拉扯起来。 这时,队员们已经拿完了所有行李,开始往外走了,江穆野也走了过来。 他看了两人一眼,不耐道:「还在闹什么,走了。」 「队长,你不等谢学霸了吗?」赵临便急躁地问他。 江穆野闻言脚步一顿,目光沉沉地偏头看他:「你要想等,就一个人在这儿等。」 上次从道北府庄园回来之后,谢星舟就一直没有归队,想必这就是那句要不要分手的答案。 江穆野心情极差,他说完,不等赵临反应,径直朝门口走去。 赵临和关承忙追上。 一行人走到训练场门口,又勐地顿住了脚步。 「我来晚了,还有要帮忙收的东西吗?」被众人念着的谢星舟突然出现在门口,神色自然地问几人。 他看上去脸色红润了不少,手上的伤也好了,拆了纱布贴着一张白色的创口贴。 赵临激动地迎上去,喊道:「谢学霸,你什么时候归队的!怎么没叫我开车去接你!」 谢星舟:「刚回。」 「那你……」赵临还想追着问他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却被身后的江穆野撞开。 江穆野用高大的身躯挡在谢星舟面前,他眼睛危险地微眯起来。 片刻后,他不由分说地抓住谢星舟的胳膊,大力朝身后的休息室拽去。 赵临见状要上去阻拦,又被关承拉住。 关承沖他摇了摇头,赵临只得无奈停下,他气得踹了一脚训练场的大铁门,眼睁睁看着休息室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你说队长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每次都这样?」赵临抓了一把头髮,烦躁道。 关承却说,「江穆野要是温柔起来,就不是他了,不过……」 赵临:「不过什么?」 关承:「没什么。」 不过……他从没见过江穆野对苏阮这么粗鲁,大概还是对谢星舟不够喜欢吧,毕竟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弄碎了可以再找,但白月光就那么一个,当然要小心呵护着。 关承始终觉得江穆野还纠缠谢星舟,不和苏阮重归于好,是因为不想破坏当年那份纯真的感情,而不是不爱了,毕竟爱一个人不是一定要和对方在一起。 相反不顾谢星舟的感受,强硬地把他占为己有,才是不爱惜的表现…… 两人各自发愁着,场馆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关承愣愣地看着来人:「苏阮?」 赵临则是上下打量他,有些奇怪地皱起眉头:「这是谁?怎么和谢学霸长得有点像?」 苏阮瞪了赵临一眼,期待地看向关承,问:「穆野哥在吗?」 「不在。」关承随即冷声道。 「那他去哪儿了?我生病这么多天他都没来看我,是不是又和那个谢星舟在一起?」苏阮病好了专程来找江穆野,说什么也要见到人,便要往场馆里闯。 关承有些不耐地拦住他:「我们集训结束了,马上要回洛海市。」 「那他是回酒店了?我要去找他。」苏阮面色一横,转身往酒店的方向去。 关承哎了一声要追上去,被赵临一把拉住。 他回头,对上赵临蕴着怒火的眼睛。 赵临沉声,一字一顿地问他:「这个人,和队长是什么关系?」 . 身后的门「砰」一声被关上,谢星舟被粗暴地按在门上。 江穆野高大的身影圈住他,挡住了身后休息室顶上的白炽灯。 即便是闹成现在这样,谢星舟在江穆野眼里依旧是一副诱态,别人眼中清冷若冰霜的模样,落在江穆野眼里也是火热的。 特别是谢星舟凉薄的嘴唇,吻掉表面那层干涩,内里便是殷红可口的嫩肉。 几天不见,江穆野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地落在谢星舟脸上。 他哼笑一声,问谢星舟:「分手这么简单的问题,需要想几天?现在才来,怎么,捨不得?」 谢星舟微仰着头,抬起裹着创口贴的指尖碰了碰江穆野的眉眼。 自从见过江穆野穿西装和衬衫的样子,他便越来越不满足了,有时候真想把江穆野关起来,每天都穿段季泽喜欢的衣服给他看。 描摹了江穆野的眉眼一会儿,他手指停在江穆野眉尾,神色略带着委屈,低声道:「你觉得这只是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我说捨不得,你还会为了那个人和我分手吗?」 谢星舟委屈和捨不得的模样落进眼里,简直要命。 江穆野唿吸一滞,把谢星舟的手攥紧手心,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谢星舟,哑声问:「你说捨不得谁?再说一次。」 谢星舟眼眶微红,「我……」 「谢学霸!队长!开门!」 门后突然传来赵临激烈的拍门声,到最后他甚至直接叫了江穆野的名字,像是有什么急事。 谢星舟便推开江穆野,「开门看看。」 江穆野满脸都是被打断的不耐烦,拉开门走了出去。 「怎么了?」他站在门口,皱眉看着满脸通红的赵临。 第42页 赵临没应声,看了江穆野身后的谢星舟一眼后,突然挥起拳头,一拳砸在江穆野的脸上。 江穆野猝不及防挨了一拳,后退一步撞到墙面上。 江穆野擦掉嘴角的血迹,怒火顿时升起,骂道:「操,你他妈疯了!」 赵临依旧什么也没说,追上来又是一拳。 江穆野反应一秒,知道这小子来真的,随即还手给了他一拳。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打到一起,剩谢星舟错愕地站在门口。 他想起来应该劝架,只是劝架之前,他多看了一眼江穆野脸上的伤,最终松下一口气。 还好没有伤到眼睛——只有这双眼睛和段季泽最像。 第21章 赵临偷袭才伤了江穆野,等江穆野回过神来,他就明显占了下风。 「你小子皮痒了?!」江穆野揪着赵临的衣领把他摁在地上。 赵临挣了几次没挣动,终于抬着憋得通红的脸,吼道:「我就是气不过,谢学霸真心真意对你,你怎么能把他当……」 他说话间余光瞥见一旁无措的谢星舟,终是没把难堪的话说出口。 原来是为了这个,江穆野冷笑一声,「我和他的事还用不着你管,有闲工夫就多练练球,管好你自己!」 说罢,他再次扬起拳头,作势要给赵临长长记性。 「江穆野。」 谢星舟上前抓住江穆野的手腕。 江穆野回头冷冷看他,咬牙,「松手。」 谢星舟摇头。 「操。」江穆野骂了一声,用手肘撞开谢星舟,拳头随后落在赵临嘴角,报了偷袭的仇。 赵临闷哼一声,知道江穆野没用全力,便趁机翻身还手,两人又打了起来。 谢星舟踉跄一步站稳,脸色在江穆野背后微冷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你一拳我一拳地打着。 或许刚刚两人打架还是为了他,现在完全是杀红了眼,只想分个高下罢了。 没打多久,关承听见声音匆匆赶到,他把赵临拉开,挡在两人面前,接住江穆野的拳头,「穆哥,大家都是兄弟,别打了!」 关承另一只手推开赵临,瞪他:「你也是,有什么话好好说!」 两人这才终于冷静下来,隔着关承冷冷看着对方,谁也不服输。 「赵临跟我回去,处理一下伤。」关承看向谢星舟,「你……留下来照顾一下穆哥吧。」 「嗯。」谢星舟上前拽住江穆野的胳膊。 江穆野低头看了一眼,这次没再撞开他。 关承带着赵临走了,谢星舟才扯了扯江穆野,说:「我们也回酒店吧?」 江穆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渍,痛得轻嘶一声。 谢星舟便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痛不痛?」 江穆野低头看见谢星舟眼底流露出的心疼,很快不觉得疼了,只是特别想发泄打架没泄完的火,便扯过谢星舟,偏头吻他。 谢星舟刚刚被江穆野撞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被勐地扯了一下,疼得闭了闭眼睛,他悄无声息地捂住,唇齿间尝到了江穆野的血腥味。 江穆野不仅吻得用力,摁在谢星舟背上的手也用力。 他稍稍松开谢星舟,话里带着许多不悦,「你倒是会收买人心,关承和赵临都向着你,我们要是分手,你打算和他们谁在一起?」 谢星舟不说话,只是用藏在薄唇间的舌尖轻轻舔掉江穆野嘴上的血。 「嗯?」江穆野箍住他的腰,唿吸逐渐加重,「别浪,说话。」 谢星舟喉结滚动,把淡淡的血腥味咽下去,他沖江穆野轻轻笑了笑,认真考虑道:「赵临吧,他很可爱,还会为了我打架。」 「呵,你是嫌我打他打得还不够狠?」江穆野咬牙,脸色瞬间沉下脸,他摁着谢星舟就要再次吻下去。 谢星舟即便知道自己是替身也离不开他,这么喜欢他,当然也只能喜欢他! 江穆野动作急躁,谢星舟忙抵住他,求饶:「骗你的。」 江穆野哼笑一声照旧吻下来,并不放过他。 江穆野下手不知轻重,谢星舟有些难受,舌尖从纠缠中退出来,抵住江穆野受伤的嘴角,咬了一口。 被两人吻走的血腥味再次袭来,江穆野痛得闷哼一声。 他松开谢星舟,抬手摁住嘴角的伤口,「谢星舟,你属狗的?」 谢星舟眼帘微垂,提醒他:「这里要关门了。」 江穆野环视一周,天色渐晚,训练场的大灯已经熄灭了,所有人都已经走了,偌大的封闭训练场阴森森的。 他拧了一下眉,揽住谢星舟的肩膀搂进怀里,「算了,走吧。」 两人从体育中心出来,谢星舟在去酒店的分叉口停下,让江穆野先回去,他要去隔壁商场买药。 江穆野便说:「我和你一起去。」 谢星舟却摇头,上下打量他:「你身上太脏了。」 江穆野和赵临在训练场地上滚了一圈,身上沾满了灰尘,还有胡乱擦在身上的血渍,确实有些狼狈。 「你嫌我?」江穆野捏着谢星舟的肩膀,急道。 谢星舟不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操。」江穆野气得顶了顶上颚,但周围都是等公交的行人,他不好发作。 他便也上下打量半搂在怀里的人——白色的短袖一层不染,皮肤也白皙无瑕,连一丝汗渍也没有,的确干净极了。 第43页 江穆野轻嗤一声,抬手揉乱谢星舟乌黑的头髮,凑近他耳边轻声笑道:「你这么干净,在床上还不是要被我弄脏,矫情什么。」 气流灼得耳廓发痒,谢星舟缩了缩脖子,他面色一红推开江穆野,转身跑上即将出发的公交车。 江穆野也不追他,只是站在站台上笑。 谢星舟立在公交车门口和江穆野对望,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很快别开脸,不去看江穆野焉儿坏的模样。 十几分钟后,公交车在附近商场停下。 谢星舟真的是来买药的,上次割伤手的时候,队里的药箱里的药就用完了,他仍旧是队里的后勤,得留心备上。 买完药出来,谢星舟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栗色的头髮还是那么扎眼。 「谢星舟,穆野哥呢?」苏阮堵住谢星舟,伸着脖子在他周围张望。 他听关承的话去酒店没找到人,所以在这边商场闲逛,才遇见了谢星舟。 谢星舟目光冷淡,并不理会他。 苏阮随即生气道:「你是死人吗?成天摆脸色给谁看?」 谢星舟眉头微皱,抬起手。 上次苏阮被推进水里,虽然是自己设计的,但也自食恶果遭了很大得罪,他见谢星舟抬手,下意识以为谢星舟又要动手推他,脸色巨变地闪身躲开。 面前的道被让出来,谢星舟径直往前走,路过苏阮旁边时,低声笑了笑,「胆小鬼。」 「你!」苏阮气得跳脚,指着谢星舟的背影想骂。 但谢星舟已经走远了,只是旁边的一家甜点店里,一个高大的背影和江穆野很像。 谢星舟来了这里,江穆野出现的概率很大,苏阮想也没想便改变目标朝那人走去。 「穆野哥?」他扯了扯对方的衣服。 那人转过头来,帽子把额前的头髮压得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还戴着口罩。 他目光闪躲,并不直视苏阮的目光。 苏阮便追着喊他:「穆野哥,我找了你好久,你把自己裹这么严实干什么!」 「你认错人了。」对方低声。 周围排队买甜品的人很多,人声嘈杂,苏阮听不清,但面前人的音色和江穆野很像。 他更加笃定,便大着胆子掀掉了对方的帽子,嘴里还说:「你以前说过你最不喜欢戴帽子的……」 然而帽子被揭下来的后一秒,苏阮便尖叫了出来。 他勐地把帽子砸回那人怀里,骂道:「吓死我了!长成这样就别出来吓人了!」 只见那人从额角到口罩遮住的脸颊处有大片的伤疤,皮肤凹凸不平,乍一看的确十分吓人。 那人把帽子戴回头上,对苏阮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匆匆走了。 苏阮还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地,没找到江穆野,还跟丢了谢星舟,不禁气愤地跺脚。 . 谢星舟回到酒店房间时,江穆野已经洗完澡,换好了干净的衣服。 他拦腰抱住谢星舟,试图把身上的沐浴露香味蹭到谢星舟身上。 「药买回来了,你自己擦。」谢星舟推开他,分了一些药出来,又要出门。 江穆野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去看看赵临。」谢星舟说。 「不准去!」江穆野脸色微沉,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命令谢星舟,「先给我擦药。」 谢星舟无奈道:「他伤得比你严重。」 「我就不严重?你还咬了我一口。」江穆野不讲理道。 「别无理取闹。」谢星舟走过去,安抚性地亲亲江穆野的嘴角,「我马上回来。」 「无理取闹?」江穆野却反手箍住谢星舟,在他耳边轻声笑道:「我就是无理取闹,我不仅无理取闹,我现在还想上你,所以不、准、去。」 谢星舟被带得脚下不稳,和江穆野一起跌进长沙发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下一本《小可怜跑路后渣攻火葬场了》,求个收藏呀~ 文案: 沈小荀是沈家任人欺负的私,常年住在阴暗的保姆房里,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 他觊觎名义上的小叔沈君策很久了,每当这个男人出现在沈家老宅,他都会拼命从阴暗的角落里挣脱出来,只为沈君策能施捨他一个眼神。 沈君策重伤昏迷时,整个沈家塌了半边天,只有沈小荀高兴疯了。 每天夜里,沈小荀都会翻过两座别墅的高墙,熘进沈君策的房间,痴迷地看着床上任他採撷的男人——终于,是他的了。 . 沈君策在老宅养了只叫沈小荀的小狗,小狗常常躲在角落里目光灼热地看着他。 他兴致来了就去逗一逗,不高兴了就一脚踹开,看着沈小荀摸爬滚打着朝他靠近,却从来不屑一顾。 直到他假昏迷一事真相大白,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沈小荀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沈君策终于意识到自己玩脱了,疯了似的满世界找人。 那段日子,他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沈小荀蹲在潮湿的地上,倔强地一遍遍纠正他:「我叫沈小荀,不叫沈小苟。」 沈君策从梦中惊醒。 「小荀,回来吧,别再折磨我了。」 —— 感谢在2022-03-05 21:25:45~2022-03-06 16:3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4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evi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 谢星舟终究是没能去看赵临, 他被迫趴在沙发靠背上,直对着房间里的空调。 凉风瑟瑟, 他光洁的后背冻得微微颤抖着。 江穆野的吻落在他的后颈上,他便习惯性地朝右边偏去,将头枕在沙发上,露出左边耳垂,略带肉感的耳垂白皙圆润,像颗珍珠。 只是珍珠上还长着一颗痣,针尖大小,却像是一滴浓墨,颜色很深。 从前江穆野觉得这是画龙点睛之笔,喜欢得不得了,现在却越看越觉得成了瑕疵, 只想闭眼不看。 他把谢星舟掰过来, 摁住肩胛骨,不让谢星舟再转过去。 谢星舟不习惯, 他难受得动了动胳膊, 哼声,「不舒服。」 江穆野向来只管自己舒服不舒服, 少有考虑谢星舟的时候,但他今天心情好, 便把谢星舟捞起来, 问他:「要怎么才舒服?」 谢星舟转过头, 眼眶已然红了, 眼睛汪着一滩水, 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他修长的胳膊揽上江穆野的脖子, 闷声, 「想看着你。」 谢星舟冰凉的肌肤挨上来,江穆野心头勐地一动,将谢星舟搂进怀里,连亲吻都忘了。 直至夜里两点,两人还醒着。 房间的灯是昏黄色的,和热烈的空气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意乱情迷的氛围。 江穆野心也有些乱了,他欺着谢星舟问他,「谢星舟,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星舟微微发愣,片刻后才支起身,他声音不稳,有些委屈,「你答应的不分手,要反悔了吗?」 说完,他便把江穆野推开了。 江穆野又把他抓回来,笑他:「赌气了?」 谢星舟不说话,只是抬手仔仔细细地描摹江穆野的眉眼,像是要透过这层俊朗的皮囊看出别的什么似的。 谢星舟总爱在这些时候这样碰他的眼睛,想来十分喜欢。 江穆野也不害臊,抓住他的指尖直接问他,「喜欢?」 江穆野动情时低哑的音色和段季泽是像的,谢星舟累得眼神涣散,总会看错。 他笑着点头,拦腰紧紧抱住江穆野,软声道:「喜欢,好喜欢……」 这是苏阮的事情过后,谢星舟第一次说喜欢他,江穆野满足至极,更加笃定谢星舟是怎么也离不开他的。 他把谢星舟抱起来,仔仔细细地亲吻他的嘴角和眉眼,笑着哄他,「喜欢就乖乖听话,我不会丢下你。」 「好,我乖。」谢星舟回吻他。 怀里的人又纯又浪,江穆野唿吸一滞,摁着谢星舟的后脑勺,更加激烈地加深这个吻。 其实后半句江穆野没说给谢星舟听——既然他决定不丢下谢星舟,往后也会学着爱一爱谢星舟。 不是爱像苏阮的谢星舟,是爱谢星舟,只是谢星舟。 .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起晚了。 马上要启程回学校,两人开始匆忙地收拾房间里的行李。 谢星舟整理之前刻过玉的桌子,他把表面玉屑扫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块刻了一半的玉了。 他便问江穆野,「我放在桌上的玉呢?」 江穆野整理行李的动作微顿,悄无声息的碰了碰裤子口袋。 那天谢星舟赌气走后,他就找了绳子把玉串起来了,一直戴在身上,昨晚洗澡时取下来放到了口袋里,没让谢星舟看见。 江穆野也不愿意让谢星舟知道他喜欢那块玉,便随口说,「你不是不想刻了?可能被保洁扔了。」 「嗯。」谢星舟目光黯淡下来,扯着嘴角笑了笑,问江穆野,「你原先戴的那一块,也是那个人亲手刻的?」 既然这样,他刻的那块的确算不上什么,被江穆野当垃圾扔了也正常,只是可惜了赵玉干的好玉。 「别提他。」江穆野脸色微沉。 苏阮哪有这种手艺,玉是苏阮拿钱买的,用的还是苏阮他爸的钱。 谢星舟便不说话了,低头继续收拾行李。 江穆野面色动容,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但又拉不下脸说软话,于是自己把自己弄得十分郁结。 没多久,东西都收拾好了,江穆野推着两个行李箱走在前面,谢星舟背着画板走在他身后。 要出门时,谢星舟眼尖,看见江穆野原先摔碎的那块玉放在门口的吧檯上。 他便提醒江穆野:「你有东西落下了。」 江穆野回头,在谢星舟的指引下看见那块碎玉。 他面色依旧沉着,盯着那块玉看了几秒,随后收回视线,「不要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推着行李箱走了。 谢星舟落后一步,等江穆野走出一段距离,才退回去把那块玉拿起来。 他用指腹摸了摸玉上的裂痕,眼前闪过苏阮娇蛮的模样,不禁嘲讽地笑了笑——真可悲啊。 …… 酒店车库,队员们正在往后备箱塞行李,来时行李不多,但走的时候赢了考核赛,体育中心发了很多奖盃和物资,所以行李多了一倍不止。 江穆野和孔瑞在另一个车位说话,谢星舟姗姗来迟,没去找他。 赵临一脸伤,戴了一顶帽子,见谢星舟来,便走过来和他搭话。 第45页 赵临焉头耷脑的,瘪嘴道:「谢学霸,对不起,我昨天太冲动了,没考虑到你和队长的感情。」 他能想到这么多,是关承教了他一夜,让他明白这件事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即便是江穆野伤害了谢星舟又怎么样,只要谢星舟还愿意留在江穆野身边,那就是对江穆野还有感情,外人强拆不了。 比起冲动与否,谢星舟却更关心他的伤,只是问他:「还伤了别的地方吗?」 「没,队长收着呢,念在我们是兄弟,没下死手。」赵临懊恼道,「但我是实打实地打了,不知道队长伤得怎么样,他现在肯定不想见我。」 「他没事。」谢星舟说。 江穆野能有什么事,昨晚那么有力气,折腾人的劲儿用不完,若不是两人许久没做,他半推半就应了,他倒想赵临直接把江穆野腿打折了才好。 赵临还是有些不放心,挠头问:「谢学霸,你不怪我吧?」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当然不怪你。」谢星舟笑笑,「昨晚本来想来看看你,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你睡得还好吗?」 「我……」赵临却有些结巴,脸色一红眼神闪躲,不时看向不远处的关承。 关承随即走过来,手搭在赵临腰上,替他答了:「睡得很好,收拾得差不多了,上车准备出发吧。」 谢星舟视线落在关承手上,几秒之后才收回来,什么也没说,转身上车了。 谢星舟走后,赵临一把将关承推开,想起昨晚关承非要脱了裤子替他擦药的事就恼羞成怒,他低声骂道:「别他妈碰我!」 关承笑笑不说话,转身上了驾驶座。 赵临站在原地自顾自气了一会儿,也坐上了关承的副驾驶。 没过多久,江穆野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坐到谢星舟身边。 刚坐下,他的视线便和副驾驶上的赵临对上,赵临支支吾吾叫他:「队长。」 「嗯。」江穆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收回视线。 赵临瘪瘪嘴,翻身侧对着驾驶座的关承,看着窗外不吭声了。 看着两个人置气,谢星舟不禁有些想笑,但他嘴角刚勾起,便被江穆野掐住了脸颊。 他偏过头「唔」了一声,想反抗,舌尖却尝到了一丝酸味——江穆野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酸角糖。 「好好含着。」江穆野目光带笑地看着他,「这次是酸的。」 以后也都会是酸的。 谢星舟愣住,半晌后才转动舌头舔了舔嘴里的糖——表层是酸的,内里又带着一丝丝甜,的确是他熟悉的酸角糖的味道。 段季泽离开后,他就好久没有在晕车时含过酸角糖了,谢星舟眼眶微热,别开脸不再看江穆野。 江穆野只当他是害羞了,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 车队驶出酒店车库,往首都前往洛海市的高速入口开去。 谢星舟含着糖,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高低起伏的首都建筑大楼,不禁感伤——这里高楼大厦繁花似锦,却留不住一个人。 心头的晕车的不适感被酸角糖压下不少,但还是有些难受,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车队已经快进入高速了。 高速公路入口处车辆来来往往,少有停留,但较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 仔细一看,能看见车旁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帽子看不清容貌。 但那身形和段季泽十分相像。 谢星舟心跳一时加速,他勐地坐直了身体,凑近车窗边朝那处看去,对关承急道:「停一下车!」 关承从后视镜奇怪地看着他,他减缓车速,为难道:「快进高速了,这里不能随便停车,怎么了?」 谢星舟轻咬着嘴唇不答话,紧张地看着那人转过身,坐进面包车的驾驶座。 那人还戴着口罩,而且距离太远难以看清。 面包车渐渐开远,谢星舟才回神。 他微微抬起的身体回落回座位上,扶住胸口,对关承摇了摇头,「没事,开车吧。」 关承拐进闸口,「好,没什么事就好。」 谢星舟重新闭上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他大概是晕车晕煳涂了,怎么还奢望段季泽活生生地回来,不过是身形像罢了,这世界上身材像的人多了去了…… 可他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这么难过,还有点胸闷头晕,有点想哭…… 他只能咬住嘴唇硬生生止住泪意。 一旁闭眼休息的江穆野被吵醒,看了谢星舟一眼,只见他死死咬住嘴唇,粉色的纯肉都被牙齿压白了,再咬一会儿,大概会破皮流血。 江穆野拧了一下眉,伸长胳膊捞谢星舟进怀里。 他把拇指塞进谢星舟嘴里抵住,低声警告:「不准咬。」 江穆野应该刚醒,嗓音低哑,是谢星舟熟悉的音色。 谢星舟听得恍神,他终是没忍住,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落进江穆野手心里。 「我难受。」他含着江穆野的拇指,顺势窝进江穆野的怀里,闷声,「你再抱抱我吧。」 谢星舟表现出极强的依赖感,江穆野浅浅吸了一口气,也不顾前面坐着两个人,单手把谢星舟紧紧抱进怀里。 他抹掉谢星舟的眼泪,笑他,「哭什么,没出息。」 第46页 谢星舟不说话,只是哽咽了一声,牙齿描摹着江穆野的指纹,然后用力咬了一口。 江穆野吃痛,下意识要把手指抽出来,但低头见谢星舟眼泪汪汪,又妥协地塞了回去,任由谢星舟咬着。 谢星舟不管不顾,发泄似的咬了一会儿,又含着睡着了。 江穆野知道谢星舟难受,便一动不动,抱了他几个小时,手臂压麻了也只是轻轻动动手腕。 几人在高速服务区停下,关承和赵临下车休息。 关承本想叫江穆野一起,但谢星舟睡着了,江穆野不想叫醒他,便摆手拒绝了。 一直等到谢星舟自然转醒,才松开江穆野的手指。 此时江穆野拇指关节处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表层的皮破了一层,牙印里透着一层青紫,像是戴着一圈凹凸不平的指环,看上去触目惊心。 谢星舟迟钝地看着,伸出手指想碰一碰,但又不敢。 江穆野却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问他:「头还晕不晕?」 谢星舟愣愣地摇头,舔了舔发麻的口腔,嘴里还残留着酸角糖的味道。 「吃不吃东西?」江穆野又问他,随后想从兜里拿烟,却发现拇指关节已经无法弯曲了。 「对不起。」谢星舟眼眉低垂,抓住江穆野的鱼际肌,眼眶有些发热。 江穆野哼笑一声,揉乱他的头髮,低声:「知道对不起就别缠着我了,让我下去抽根烟。」 一动不动憋了一路,他也想纾解纾解。 谢星舟却抱着他不放,随后翻身坐在他身上,摁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座椅靠背上压。 「别抽菸了,对身体不好。」谢星舟主动亲了亲江穆野,撩拨着问他,「要不要和我接吻?」 江穆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摁着他的后脑勺把他往下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刚睡醒就发骚,不难受了?」 「不难受了。」谢星舟许是愧疚,此刻格外乖,低头和江穆野缠吻到一起。 两人动作幅度不小,江穆野抱着谢星舟翻身时,甚至撞得车门一抖。 最近令江穆野烦躁的事多,他的菸瘾越来越大,但多大的菸瘾都没有谢星舟勾人的瘾大。 哪怕自己年轻体键,也怕有天死在谢星舟身上。 .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回到洛海市时,已经是晚上一点了。 队里在学校外租房子的人就回了出租屋,没租房子的,要么跟着兄弟挤一挤,要么结伴去住酒店。 江穆野的公寓在市中心,谢星舟的出租屋在学校附近,两地距离不算近。 关承走后,江穆野接手开车,调转方向不由分说往公寓的方向开。 谢星舟便说:「先送我回出租屋吧。」 「这么晚了,去我家。」江穆野不容置喙道。 谢星舟咬着嘴唇犹豫,他挂念出租屋里的红木雕刻板,虽然走之前遮了起来,但他还是怕前些天洛海市的阴雨天气让它变潮了。 「这么多天没回,你那小破房子肯定落了灰,公寓有保姆定时打扫,干净。」江穆野见他犹豫,说。 晚一天就晚一天吧,谢星舟妥协地点了点头。 江穆野却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搬去我那里住?」 谢星舟一愣,从前江穆野很少带他回去,有时候过了一夜,第二天他要走,江穆野也从不留他。 他从没听江穆野说过要他搬去住的话…… 「为什么要搬过去?」谢星舟揪着画板带子,试探地问道。 江穆野趁着红灯的档口,停车扭头看向谢星舟,他勾唇笑了笑,「我不喜欢异地恋。」 谢星舟抬起头,不禁小声嘀咕:「这算什么异地恋。」 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 江穆野从鼻腔里笑了一声,不再搭话,也不知道是不容他考虑,还是在给他时间考虑。 谢星舟也拿不定主意,他倒觉得住在哪里无所谓,只是屋子里的东西太多,搬起来不方便。 两人很快到家,江穆野的公寓确实和离开时没多大变化,阿姨定期来打扫,连水箱里的水都清澈见底。 谢星舟把画板放在以前喜欢放的位置,和往常一样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客厅里的水箱。 他发现里面还是没有养鱼,也不知道江穆野把这么大一个只有水的水箱放在这里做什么。 「在看什么?」江穆野从身后拦腰抱住他,手腕横在他身前。 「没什么。」 谢星舟摇头,看着江穆野拇指上的乌青说,「上点药吧?」 「不用。」江穆野在他耳边轻笑,「你要是愧疚,就让我也咬一口,咬在显眼的地方。」 说罢,他作势真的要咬在谢星舟脖子上。 怕江穆野又折腾人,谢星舟忙推开他,提醒:「快两点了。」 江穆野笑着放开他,「不逗你了,跟我过来,带你看个东西。」 谢星舟茫然地被拽着,和江穆野一起走进一间格局颇大的房间里。 这间房在江穆野的健身房旁边,之前是卧房,但一直闲置着没装修,房间往外延伸出一个观景的露台。 两人站在露台往下看,可以看见洛海市中心的江滩,江滩上修着亭子和古楼,古楼上的红灯笼到夜里便亮着灯,映得江面波光粼粼,景色极美。 江滩对面是洛海市最高的地标性建筑,建筑顶尖高耸入云,同样在夜里亮着五彩绚烂的夜灯。 第47页 谢星舟的导师冯寄略懂些建筑美学,之前对谢星舟提过几句这座建筑其中的精妙,谢星舟便想找个机会画下来,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好的作画视野。 现在他站的这个露台,就是极佳的位置,他兴趣盎然,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已然打起了腹稿。 江穆野视线落在谢星舟紧紧抓着露台栏杆的手指上,突然说:「搬进来,就把这里改成你的画室。」 「真的?」谢星舟回头看他,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 「骗你干什么。」江穆野揉了一把他的头髮,目光灼热,「头髮长了。」 谢星舟却又垂下视线,「我家里东西多。」 「我帮你搬。」江穆野随即道,放在他头顶的手一直没拿下来,「头髮还剪吗?」 谢星舟迟钝地抬手碰了碰耳后略长的头髮,点头:「剪。」 「什么时候剪?」江穆野低头看他。 谢星舟便仰头和他对视,掀起眼皮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搬家那天剪。」 笑影扰人心神,江穆野微怔,半晌后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 「谢星舟,你上辈子一定是浪死的。」 他把谢星舟拽进怀里,在地标建筑绚烂的灯光映衬下吻他。 . 搬家那天兴师动众,赵临和关承都来帮忙了。 赵临最积极,像是故意要在江穆野面前好好表现一样,什么重活都抢着干。 他把谢星舟整理的作品箱搬上车,回来喝了一口水,见谢星舟正在一张大长桌前,跟一块笨重的红木头较劲儿。 赵临便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要替谢星舟搬。 谢星舟却紧张极了,伸手护住,「别,你搬别的就行……」 赵临不解道:「这木头死重,谢学霸你细胳膊细腿的,折了咋办,我帮你!」 「不用。」谢星舟神色执拗,甚至不让赵临碰到木板。 一旁的关承见状,便将赵临一把拉开,提醒他,「这是给穆哥刻的木雕像,你什么都不懂,粗手粗脚弄坏了怎么办?让你干别的就干别的。」 「哦。」赵临神色沮丧,伸长脖子朝木板上看了一眼,但谢星舟护得严实,他看不清。 关承拽着赵临去搬别的了,谢星舟还没松口气,江穆野又走了过来,他不禁及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江穆野把手里的水瓶扔进垃圾桶,不由分说地要去搬红木,被谢星舟一把拽住手腕。 「怎么了?」江穆野问。 谢星舟紧张道:「我怕弄坏了,你们不懂这个的。」 江穆野便笑了笑,「我小心一点就弄不坏,再说了,这板子不也迟早是我的?弄坏了我不介意。」 谢星舟目光微闪,不去看江穆野脸上刺眼的笑。 他执着道:「我可以自己搬。」 「行……那你小心点。」江穆野奇怪地看了他几秒,妥协地收回手,「有事叫我。」 江穆野继续搬东西去了,谢星舟才靠在桌沿上,松下一口气。 谢星舟没太多生活用品,只是书画和雕塑作品比较多,这些东西分箱装着,需要来回运两三趟。 江穆野和关承先开车运东西走了,赵临在楼上收拾残局。 谢星舟则怀里抱着那块红木,站在出租屋楼下等几人。 洛海市夏季绵长,天气常年酷热。 谢星舟站在树荫下,也热出一身薄汗,怀里的板子很重,他的手很快累得酸疼。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以为是赵临收拾完下楼了,便转头看去,却只看见一团矮小的身影飞速从楼道里蹿出来。 谢星舟躲闪不急,被对方撞了个正着,他后仰着腰倒退几大步,才保住怀里的板子。 那矮小的身影见撞了人,忙把怀里的挎包抱紧,对谢星舟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剎住车。」 他声音稚嫩,听上去像个小孩,等他道完歉直起身,谢星舟霎时被惊艷——他长得很可爱。 「没关系。」谢星舟潜意识里是喜欢可爱的东西的,就比如赵临,比如面前这个孩子,于是他没有计较。 于堂堂感激地看着谢星舟,他有急事,得到原谅后便想走,但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 他从包里掏出一张传单,递给谢星舟,「我哥哥在洛大校门口附近新开了一家书吧,在里面可以看书和自习,还有甜品和饮料卖,你去报我于堂堂的名字,请你免费喝饮料!」 「谢谢,不过不用……」谢星舟说。 于堂堂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见他腾不出手,直接把传单塞进他背包口袋里,然后转身跑了。 「记得报我的名字哦!我叫于堂堂!」 谢星舟不由笑了,也没把传单拿出来扔掉。 . 洛大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书吧,名叫「一品书屋」,装潢时尚,环境安静,才开业几天,便吸引了许多大学生来看书喝饮料解暑。 于堂堂一口气从出租屋跑回一品书屋,往吧檯后一座,朝站在吧檯里高大的人影伸出手。 他喘着气说:「哥,累死我了,给我一杯西瓜汁!」 「堂堂,小声点。」那人转身递给于堂堂一杯西瓜汁,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将自己围得严实,看不清容貌。 于堂堂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心虚道:「知道了。」 他压低声音,又问面前的人,「哥,你热不热?」 第48页 「不热。」 于堂堂瘪瘪嘴,说,「现在我们有自己的店了,哥你在自己店里就别戴口罩了!」 「我怕吓到客人。」那人低声笑了笑。 于堂堂急道:「哥你一点都不吓人,谁敢说你,我就揍谁。」 「小孩子。」那人无奈地摇头。 于堂堂哼了一声,赌气地别过头不说话了。 . 赵临和关承帮忙搬完家,谢星舟想请他们一起吃晚饭。 江穆野在谢星舟身后瞪了他们一眼。 两人立马心领神会,忙摆摆手,一熘烟跑了。 谢星舟见两人头也不回消失在电梯里,转身瞥了江穆野一眼,低声:「幼稚。」 「我改天再请他们吃饭。」江穆野抱住他,「你今天第一天搬进来,得陪我一个人吃。」 谢星舟推开他:「脏死了,去洗澡。」 江穆野搬家弄了一身汗,他轻啧一声松开谢星舟,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等我。」 「嗯。」 画室已经改装好了,江穆野还在侧面给谢星舟安装了一张和出租屋一模一样的刻台,刚好可以把红木雕刻板放上去。 谢星舟的作品没让旁人弄,纸箱子此刻还堆在画室的空地上。 江穆野去洗澡了,谢星舟得了空,便把红木放回刻台上。 弄好后,他开始清点木刻的工具。 圆口刀、斜刀、平铲刀、排刀、方口刀…… 唯独少了三角刀。 三角刀口径不同,很难找到一把顺手的,前面的线条都是用相同的工具刻的,如果再换…… 谢星舟不希望这个作品变得不完美。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段季泽的生日了,这是给段季泽准备的礼物,已经准备了大半年了。 谢星舟不想浪费之后的时间在重找一把顺手的三角刀上。 门外江穆野洗澡的流水声不断传来,谢星舟心头越发烦躁和焦虑,不等江穆野出来,他便一个人返回出租屋找刀去了。 此刻的他哪里还记得要不要陪江穆野吃饭——这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谢星舟花了不到二十分钟赶回出租屋,在出租屋里里外外找了三遍,却一无所获。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的人户亮起了灯,周围满是烟火味,只有出租屋空荡荡的。 谢星舟绝望地靠在门口——他记得红木包括这些工具都是他亲自收起来的,没让任何人碰过,他当时抱着红木,工具便装在背包里,背在背上…… 『我叫于堂堂!』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谢星舟勐地站直身体。 碰过他背包的人只有那个小孩儿了,不管有没有用,他也要去找找。 谢星舟手忙脚乱地摸了摸口袋,但于堂堂给他的传单还在背包里,背包没有背出来。 他只能努力回想,只想起那家书吧叫一品书屋,在洛大正大门口附近。 好在这里离洛大不远,谢星舟便离开出租屋,打车赶往洛大正大门。 时间已经很晚了,校门附近的店大多已经打烊,那家书吧正门也熄了灯,只有一旁面对一条深巷的侧门开着。 门口放着一辆货车,车里装着很多制作甜品的原材料,有人正在往店里搬东西。 谢星舟不作多的考虑,走过去想找人问问。 巷子里的灯光微弱,搬东西的人被货车庞大的车厢遮住,只能听见唿哧唿哧的喘息声。 谢星舟走得急,匆匆绕开货车,走到车背后。 他朝搬货的人看去,高大的身影落进眼里,一时间,他止住了想要开口的话,手指不禁有些颤抖。 这个背影和他在首都高速公路旁看见的那个一模一样,甚至连衣服鞋子都是一眼的。 都一样像段季泽。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偏偏巧合的事还多得让他接连撞上,让他波澜起伏的心无法平静。 虽然知道不可能,谢星舟还是不由屏住了唿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人。 「你好。」他紧张地出声。 那人抱着一箱水果转过身,从纸箱子后探出头,露出不算年轻的容颜,「你好,有什么事吗?」 果然不是。 谢星舟眼底浮现出失望之色,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那人见他不说话,便只顾道:「哦,你是洛大的学生吧?新人优惠有的,只是今天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谢星舟心头的过山车慢慢开停,他尽力扯出一抹笑,问道:「于堂堂是……?」 「于堂堂啊,那是我们小老闆。」那人笑着说,「你是小老闆的朋友吧?打烊之后他就和大老闆一起回家了,你要不明天再来找他吧!」 「哦、好,谢谢。」谢星舟心不在焉地点头,转身走了。 那人见他背影有些失魂落魄,便多看了几眼,但很快也收回视线继续往店里搬东西去了。 . 谢星舟从巷子里走出来,原本虚浮的脚步越走越快,心底久违的铺天盖地的悲伤感也越来越浓烈。 到最后,他只能发泄般沿着洛大沿途的围栏跑起来,一直往市中心跑去,一直跑到没有力气。 他停下来,弯腰撑着膝盖喘气。 地面上晕开两滴水渍,他抬手摸了摸,才知道自己不争气地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丢了一把三角刀,不过是认错了一个人,不过是……不过是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第49页 洛海市夜里的风裹在身上,是极冷的。 谢星舟哭累了,抱紧手臂直起身。 这条路空荡荡没有行人,只偶尔有车疾驰而过,显得谢星舟又渺小又孤独。 他突然有点想见江穆野了,想抱江穆野,想和江穆野接吻,甚至想和江穆野上床……更想江穆野折磨他时,用那种深不见底的目光看他,用低哑的音色叫他一声星舟。 虽然江穆野从来没这么叫过他,他从前不敢哄着江穆野这么叫,因为这样太像段季泽,他有些害怕。 只是今天他顾不了了,他只想用点什么办法,把心底的孤独感驱赶走。 为了解救陷入深渊的瘾君子,有人会用特效的药物来代替,以促进激素分泌,缓解他们的痛苦。[注1] 对谢星舟来说,江穆野大概就是那样的药。 谢星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市中心的公寓的,只是他这个人浑浑噩噩,以至于门口的密码锁都输错了好几次,门上的报警器一直发出滴滴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次机会的提示音响起,谢星舟才输对密码,推开门走了进去。 「江穆野……」他声音沙哑,眼神涣散地低着头蹬掉鞋。 他形象不雅地赤着脚走了进去,进门便开口喊了几声江穆野的名字。 可是没人应他。 「呵。」一道令人不悦的声音响起。 谢星舟缓缓抬起头,和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苏阮对上视线。 他怎么在这里? 谢星舟迟钝地朝卧室外的浴室看去,江穆野还在洗澡。 不是说要一起吃晚饭吗?怎么洗了这么久,沙发上的人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哄着他搬了家,还不到一天,这里就又来了一个人…… 谢星舟脑子好乱,只觉得面前苏阮的面目愈发可憎,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剧情需要的比喻,让我们一起对毒说不! ———— 第23章 谢星舟,你这个疯子! 苏阮从沙发上站起来, 抱着手,视线落在谢星舟赤着的脚上。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磨砂浴室门, 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谢星舟,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穆野哥同意你住进来?别以为你死缠烂打就能真的代替我,穆野哥现在不过是在为我当年的不告而别赌气而已!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是吗。」谢星舟漫不经心地看向他。 谢星舟的声音低哑,听上去气若游丝,脆弱极了。 但苏阮却被他眼底迸射出的冷意震慑到。 他看着谢星舟朝他走过来,不由有些害怕地往身后的阳台退去。 上一次被戏弄的事情还记忆犹新,他紧张道:「你干什么,别过来!」 谢星舟置若罔闻,一步步走近他,像上次在商场一样朝他抬起了手。 苏阮见状不由冷笑:「又想整我?你当我是傻子?!」 「这次是真的。」谢星舟面无表情,手上微微用力, 将苏阮从阳台的推拉门旁推进了阳台里。 苏阮被阳台的门框绊了一跤, 他踉跄一步站稳,转身朝谢星舟骂道:「你干什么!」 谢星舟不理会他, 反手拉上阳台的玻璃门, 落锁。 阳台上的凉风吹过,苏阮冻得一抖, 见谢星舟动手拉窗帘,才反应过来。 他瞪大眼睛, 冲过去拽动门把手, 拍着门大声道:「谢星舟, 你有病吗?给我开门!开门!」 谢星舟只拉上了一半的窗帘, 公寓的隔音做得很好, 他站在房间里看着苏阮手舞足蹈地叫骂, 却只听得见细微的喊声和拍门声。 他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 站在拉开的一半窗帘后静静欣赏了一会儿。 没多久,身后流动的洗澡水声停了。 谢星舟身形微僵,片刻后他才抬手放在嘴边,对苏阮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转身朝浴室走去。 今天搬家有些累,江穆野泡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他又沖了一次澡醒神,洗完澡后裹了一件浴巾,边擦头髮边摁下浴室门把手。 刚拉开一条门缝,门外的冷空气钻进来,热气便瞬间凝结成水珠,使眼前的雾气更浓。 江穆野眯了眯眼,没来得及睁开,就被一只凉白的手抵在腹肌上。 门外的人挤进来,推着他退回浴室里。 谢星舟赤着脚,身上的衣服被水汽氲湿,他卸了力气把自己塞进江穆野怀里,软软地叫了一声江穆野的名字。 江穆野微愣,感受到怀里人的忧伤。 他把擦头髮的毛巾随手扔到洗漱台上,搂着谢星舟,语气宠溺地问他:「怎么了?」 「江穆野……」谢星舟从他怀里抬起头,眼底的水汽比浴室里的水雾还迷人眼,他委屈极了,道:「我弄丢了一把刻刀。」 「很重要?」江穆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刚剪的后脑勺有些扎手,「要不要回去找找?」 谢星舟不说话,只是摇头,看上去快哭了。 「别急,我开车去找。」江穆野安抚道,带着谢星舟往浴室外走。 谢星舟却不动,抱他抱得更紧了,眼泪落下来,滑到江穆野裸着的上半身上,他说,「你别走,别丢下我……」 江穆野不禁发笑,把谢星舟额前的头髮掀起来,露出他泪眼汪汪的全貌,低声:「谢星舟,你多大了?这么爱哭。」 第50页 谢星舟有些发愣,也不因为他的嘲笑生气,只是闷声,「别这么叫我。」 谢星舟又在赖着他撒娇了,江穆野心窝软下来,哄着谢星舟问:「你想我怎么叫你?」 「我不知道。」谢星舟置气道。 江穆野胸腔微震,他在笑:「叫你,星……」 「别!」谢星舟突然怕了,神色慌张地抬起头,伸手捂住江穆野的嘴,低声,「别这么叫我,我……」 「怎么不能这么叫?」江穆野挪开他的手,偏要问个明白。 谢星舟眼神闪躲,「我……我不喜欢,你不要这么叫。」 「真不喜欢?」江穆野不信,只当他是害羞了,继续逗他,「我偏要这么叫——」 「别……」 谢星舟踮起脚尖亲他,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江穆野刚洗完澡,身上没挂几块布料,被谢星舟投怀送抱已经够考验耐性了,谢星舟却还再这么勾着吻他,他便连刚刚安慰谢星舟的那点良心都被吻没了。 江穆野扣住谢星舟的后脑勺回吻他,让这个吻渐渐激烈起来。 浴室狭小空间里的空气逐渐稀薄,两人皆是双目通红,喘气声急促。 「今天的晚饭不想吃了?」江穆野用力将谢星舟往怀里摁了摁。 谢星舟和他紧挨在一起,只急急喘气而不说话。 「那就别吃了。」江穆野不等谢星舟回答,压着他又吻到一起。 谢星舟被迫一步步往后退,最终撞开虚掩着的浴室门,和江穆野一起跌跌撞撞退到客厅的沙发旁。 谢星舟脚下不稳往沙发里倒去,江穆野压下来吻他。 他却又想到什么似的,翻身和江穆野调转了一个方向,让江穆野背对着半拉着窗帘的阳台。 「怎么了?」江穆野笑着问他。 谢星舟偏头,露出大片白皙的锁骨,「你刚刚逆着光,我看不清你。」 又是这样痴情至极的话,江穆野心头一动,嗓音越发哑,吻得也更狠,「那你现在好好看着,看我是怎么操.你的。」 谢星舟轻哼一声,直起身坐在江穆野身上,他把下巴枕在江穆野肩膀上,不知死活地勾着江穆野道:「好啊,那你一会儿用点力。」 「操。」江穆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偏头咬在谢星舟的锁骨上。 谢星舟痛得轻唿一声,却悄无声息勾起嘴角,朝阳台上的人露出享受的笑容。 沙发靠背遮住一半人影,但江穆野肌肉线条流畅的肩膀被谢星舟纤细白皙的胳膊缠绕的画面,仍旧大喇喇地袒露在外。 苏阮将一切看进眼里,他暴躁地抓着头髮,疯了似的拍着阳台门,喊叫,「谢星舟,你这个疯子!疯子!开门!给我开门……穆野哥,你别碰他!别碰他!」 「穆野哥,别,不要!」 「谢星舟,我不会放过你!你这个不要脸的疯子!」 …… 客厅和阳台像是隔绝的两个世界,阳台冷风瑟瑟,但客厅里的空气中互相碰撞的气息却更加胶黏。 「什么声音?」 阳台上拍门的人没停,江穆野隐约听见响动,想扭头看看。 谢星舟却抱着他不让他动,哼声,「好像下雨了在打雷,我有点害怕,你抱我回房间好不好?」 「你怕打雷?」江穆野笑他。 谢星舟点头:「怕。」 「你怎么什么都怕,娇气。」江穆野信了谢星舟的话,将他抱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卧室走去。 谢星舟不说话,只是咬他的肩膀,报復他那句「娇气」。 回房间之前,谢星舟又看了一眼阳台,苏阮还在歇斯底里地抓扯自己的头髮和拍门…… 江穆野回房间折腾了半夜,睡之前搂着谢星舟问他,「明早想吃什么?住进新家的第一顿。」 新家吗…… 谢星舟眼神涣散,躺在他怀里恍神,喃喃:「想吃油炸豆腐。」 油炸豆腐?哪有大清早吃油炸豆腐的…… 江穆野愣了半晌,刚想笑谢星舟,却又想起来,油炸豆腐是上次在鞋厂他带谢星舟逛小吃街吃的。 谢星舟当时说,他是第一次吃。 所以第一次是他江穆野陪着。 江穆野深吸一口气,将谢星舟紧紧抱着,哑声:「别再勾.引我了。」 他真的要受不住了——不仅是性,还有爱。 . 谢星舟一早醒时,江穆野还睡着。 他没吵醒江穆野,轻手轻脚下床,身上只穿着一件江穆野的球服,暧昧的痕迹半点没有遮住。 谢星舟没忘了阳台上的人,第一时间拉开了阳台门。 清晨的阳光照进公寓里,他舒服地闭了闭眼睛。 苏阮缩在阳台的藤椅上打瞌睡,听见拉门声,他才慢慢转醒。 「谢星舟!」苏阮扭头看见门里的人,大叫着要朝他扑过去,「你这个疯子!我要撕烂你的脸!」 苏阮神色兇恶,但他在凳子上缩了一夜的腿有些发麻,于是踉跄一步没能扑过去,只能扶着阳台门恶狠狠地盯着谢星舟。 「怎么了?」 江穆野早上醒来没看见身边人,走出卧室听见阳台处的响动,没仔细看便边朝谢星舟走过去,边睡眼朦胧地问。 「穆野哥!」苏阮像是看见了救世主,忍着脚麻朝江穆野跑过去。 第51页 他抱住江穆野的手臂,可怜地哭诉道:「穆野哥,谢星舟这个神经病……」 「你怎么在这儿?」江穆野听见声音瞬间清醒,他眉头瞬间皱起,抽回手。 苏阮手里落空,表情僵硬了一秒,却不死心地继续道:「穆野哥,你先听我说,谢星舟昨晚把我关在阳台冻了一夜,我身上现在都是凉的,我们一起长大,你从来捨不得我受冻,怎么能让他这么对我……」 「我问你怎么在我家?」江穆野却像是没听懂似的,一字一顿地问他,表情冷淡极了。 「穆野哥,我说我昨晚冻了一夜,你都不关心我吗?」苏阮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段时间江穆野虽然不怎么理会他,但从来没对他说过重话,这么冷淡还是头一次。 苏阮不依不饶,而谢星舟就站在江穆野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和苏阮。 江穆野很是烦躁,他才哄着谢星舟搬进来,睡了不过一夜,醒来就要面对莫名其妙出现的苏阮。 这他妈算是什么事? 他暴躁地闭了闭眼睛,冷声:「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苏阮有些害怕江穆野这个样子,小声说:「我跟着你来的洛海市,我知道你家的密码,昨晚自己开门进来的,你那时候在洗澡……」 偷进来的? 苏阮这人虽然有些娇蛮,但人品还算合格,没想到几年不见,已经能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了。 江穆野失望之极,沉声:「滚出去。」 「我不!穆野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苏阮哪里受得了这么重的羞辱,怒极反笑,大声吼道,「你的门锁是我们两人的生日组合,一直都是,从来没有变过!怎么能怪我擅自进来,你明明就还喜欢我!」 门锁密码——05020726 江穆野的生日是七月二十六,苏阮说得没错,门锁的确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日组合。 江穆野身形微僵,下意识看向谢星舟。 谢星舟也正朝他看过来——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看上去脆弱极了。 江穆野慌乱地朝他走过去,低声叫他:「谢星舟,你怎么了……」 苏阮在他身后拽着他:「穆野哥,他是装的!他就是个疯子!你别信他!」 江穆野甩开苏阮,回头冷冷看他,「你这幅蓬头垢面的样子,更像个疯子,滚出去,别等我扔你出去!」 蓬头垢面。 苏阮几乎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最在意外貌,以前高中的时候宁愿被说娘炮也要在桌子上放一个小镜子。 江穆野居然这样说他…… 苏阮再受不住,也怕自己真的很丑,捂着脸转身哭着跑了。 门被摔得震天响,谢星舟借力靠在沙发靠背上,他看了一眼门口,对靠近他的江穆野道:「我没事,你不追出去看看?怪可怜的。」 「谢星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江穆野咬牙看着他,将他揽进怀里,「真想我追出去?」 谢星舟推开他,别开脸,闷声,「毕竟你还喜欢他。」 江穆野微僵,知道谢星舟在说门锁密码的事。 他强硬地把谢星舟拽回来,解释:「密码以前用习惯了,后来一直没改,我连有什么意义都忘了。」 「是吗。」谢星舟声音淡淡的,也不知信不信。 江穆野略急道:「骗你干什么,不喜欢就换,想换成什么?换成你的生日?」 「好啊,我的生日是多少?」谢星舟抬眼看他。 江穆野勐地一愣,再次僵住,半晌后才低声,「对不起,我……」 谢星舟几不可查地讽刺一笑,缓缓说出一串数字:「1021。」 江穆野闻声松下一口气,随即道:「你的生日?好,那就改成这个。」 说罢,他拽着谢星舟走向门口。 谢星舟站着门口,看着江穆野将1021输了两遍设成新密码,才幽幽地说:「这不是我的生日。」 江穆野动作一顿,回头看他:「那是什么?」 谢星舟踮起脚亲他,含煳:「一个特殊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1021,宝们猜猜是什么特殊日子[勾手手] ———— 最近比较忙,都是晚上写,v了之后字数也多了,所以大概都是十点到十一点这个时间段更新哦,对不起宝们qwq ———— 第24章 他的纯洁死在了江穆野身上 虽然谢星舟对江穆野的依赖和喜欢是溢于明面上的, 但江穆野有时还是会察觉到他身上有太多的神秘感。 比如过于紧张那块红木,比如在意乱情迷时总会对江穆野喊出十分亲密却不太符合他身份的称唿, 比如这个含煳不清的日期…… 江穆野避开谢星舟的吻,追问他:「什么特殊的日期?」 今天的江穆野不好煳弄,谢星舟不太高兴。 他松开抱着江穆野的手,转身朝公寓里走,他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声音也低沉委屈:「你还是没有问我的生日。」 江穆野微愣。 的确,重点应该是他用了苏阮的生日做门锁密码,却不记得谢星舟的生日——或许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只不过是谢星舟闹脾气胡乱编造了一个。 江穆野实在不会爱人,看着谢星舟单薄的背影,不禁懊恼地抓了一把头髮。 第52页 他快步上前, 捉住谢星舟抱进怀里, 低声:「是我不对,我会自己弄清楚。」 听他这么说, 谢星舟才终于软进他怀里, 任由他抱着。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 只是这个角度,江穆野一低头又能看见谢星舟耳垂上的痣, 浓得扎眼。 江穆野便伸手捏住那颗痣,问:「这个痣能去掉吗?」 谢星舟转身, 退后一步靠在身后的吧檯上, 抬手碰了碰耳垂, 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吗?」 从前可是喜欢死了的, 总要弄红弄肿它, 甚至有几次还弄破了皮, 让谢星舟痛了很久。 「那是以前。」江穆野沉声,有些不愿意回想。 「可是……」谢星舟眉目低垂,勉强笑了笑,「如果没了它,你这些天说的话还作数吗?」 说不会丢下他,说不想异地恋让他搬进来一起住…… 搬家可太麻烦了,谢星舟才不想再搬一次。 「谢星舟。」江穆野面色微沉,严肃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故意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知道啊,当然知道。 不过就是对苏阮喜新厌旧,可还没腻了他罢了。 谢星舟见好就收,拽住江穆野的睡衣将人拉到自己面前,食指从江穆野的喉结落下,隔着丝质衣料滑到他的腰腹处。 祛痣的事,谢星舟同意了,只是又说:「那你也去纹一个纹身好不好?」 「纹身?没问题,纹在哪儿?」江穆野答应得很爽快。 谢星舟想了想,却也拿不定主意,只是说:「哪里都好,只是我喜欢洋桔梗,纹一朵洋桔梗吧。」 「好,听你的。」江穆野将谢星舟抱进怀里,低声哄他,「别和我置气。」 「我没生气。」谢星舟说。 「那就行。」江穆野宠溺地笑了,问他:「为什么喜欢洋桔梗?」 「为什么喜欢……」谢星舟仰头看着他,喃喃重复他的话,却答不上来。 良久,他才说:「因为很漂亮。」 洋桔梗的确很漂亮,只是在谢星舟心里它的漂亮程度要比君子兰逊色一点。 因为君子兰才是段季泽最喜欢的花,洋桔梗只排在第二。 段季泽很会养花,君子兰养在阳台上,洋桔梗养在花园里。 从前谢星舟想问他要一盆君子兰,段季泽怕他养不活没给,谢星舟还为此和他置气。 段季泽却又挖了院子里的洋桔梗送他,说洋桔梗像他——漂亮,纯洁。 只是现在的谢星舟辜负了段季泽的期望。 他的纯洁已经死了,死在了江穆野身上,所以想要纹一朵他从前最爱的洋桔梗,来祭奠他死去的纯洁。 . 一品书屋刚开业,店里有新人优惠,每天的客人都很多。 于堂堂一大早就要跟着于泽起床,匆匆吃完早餐,赶在来自习的大学生起床前一起去店里营业。 从出租屋的小区出来,于堂堂一蹦一跳间被什么东西晃了一眼,他偏头避开,朝一米远处看去。 只见小区门口的花丛里,藏着一把刀锋极小却极其锋利的小刀,刀柄上的贴着银色标籤纸折射出晨曦的阳光。 「这是什么?看起来好酷!」于堂堂嘀咕着走过去,把刀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 「堂堂。」于泽把车篷里的自行车挪出来,回头见于堂堂没跟上来,便催促他。 「来了!」于堂堂没研究明白,但着急回店里,便把刻刀往挎包里一塞,向于泽跑去。 「走吧哥。」于堂堂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抓着于泽的衣服。 于泽笑笑:「坐稳一点,今年又长高了,快载不动了。」 于堂堂闻声瘪了瘪嘴,说:「长再高我也是你弟弟,等你找到家人,别不要我了。」 他是个,几年前捡到烧伤后被人扔在荒山野岭的于泽后,就和他相依为命,于泽是他唯一的亲人。 「不会。」于泽低声保证,将自行车骑得又平又稳。 到店挂上开始营业的牌子没多久,便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自习看书的学生,于泽脚不沾地忙了很久,才得空回吧檯里喝口水。 于堂堂正在把玩一把刻刀,他不知道这刀是做什么用的,便往自己指甲上划。 于泽提醒他:「堂堂,小心划到手,这刀是哪里来的?」 「我在家楼下捡的。」于堂堂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昨天我看见楼下一个漂亮哥哥在搬家,包里有好多一样的东西,这个应该就是他掉的。」 于泽把刻刀接过来看了看,说:「这是木刻的三角刀,失主应该是洛大美术学院的学生,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这种刀对于他们来说,找到一把顺手的不容易,有机会要还给他。」 「那哥哥长得很漂亮,我再看见肯定会认出来的。」于堂堂喜滋滋道,「不过哥你懂得真多!」 于堂堂说着又从于泽手里把刀拿回来,随手找了个纸杯乱刻起来。 于泽捕捉到他眼底嚮往的星光,不忍道:「堂堂,等店里赚够钱,哥就送你回去上学,至少要把高中念完,如果能考上就再读个大学,你要是喜欢,大学也可以学美术……」 按照于堂堂现在的年纪算,他应该在上高一,但当年为了替他治疗身上的烧伤,于堂堂把去世的奶奶留给他上学的钱全给于泽治病了。 第53页 于泽一直很愧疚。 「我不!」于堂堂却说,「我不读书,我要陪哥开店,我不喜欢读书!」 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于堂堂都很抗拒。 于泽无奈地看着他:「堂堂,别任性。」 「我就不!」两人的谈话声已经引来几个客人的关注,于堂堂赌气,把刻刀往台上一扔,跑出去了。 「别跑远了,玩儿一会儿回来吃午饭。」于泽追着叮嘱他。 于堂堂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于泽嘆了一口气,视线再次落在吧檯的刻刀上。 刻刀看上去用了很久,手柄磨得很光滑,但被保护得很好,连银色的标籤纸都没有一丝翘边。 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认真又很精緻的人。 得想个办法还回去。 于泽环视店里一周,去后面的库房找了一个透明的塑料箱,用马克笔写上「失物招领」,然后再将失物招领箱挂在了店门口。 . 洛大校篮球队新招了大一新生,江穆野需要带着新队员训练,下午先回了学校。 谢星舟也准备出门去找于堂堂,找他弄丢的刻刀,不过经过一夜,他已经做好了找不到的准备。 临走前,路过公寓里的落地镜,谢星舟停下来,偏头看了看耳垂上的那颗痣。 他其实挺喜欢这颗痣的,小时候也常常被人夸位置长得好,精緻又不显锋芒。 只是后来这颗痣被江穆野看上了,这处就总是红红肿肿的,他渐渐就没那么喜欢了。 可想在要去掉,又有点捨不得。 谢星舟自嘲地笑笑,人性就是如此,得到的时候不珍惜,总要失去了才知道惋惜。 说来说去也是没用的东西,等找完于堂堂,就去美容医院随便点掉好了。 一品书屋店面不大,但位置极佳,斜对着洛大南苑的宿舍,学生来往很方便,吃完午饭,继续来自习的学生几乎要将店里坐满。 谢星舟还没来得及走进店里,只站在离店门口几米远的位置,便看见了门口挂着的失物招领箱。 招领箱上写着的「失物招领」四个大字龙飞凤舞,虽然写得潦草,但却潇洒有力,而且字迹很熟悉。 谢星舟第二次愣在这家店门口,他觉得这家店一定有什么魔力,总有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来折磨他。 昨天晚上搬货的那名店员正在门口清点原料。 谢星舟回神,朝他走过去,问他:「你好,这几个字是你写的吗?」 那名店员回头,见是他,便笑道:「是你啊,那不是我写的,是我们大老闆写的,你去找他吧,他今天在店里,就是小老闆不在,小老闆跑出去玩儿了。」 「于堂堂不在吗?」谢星舟确认道。 店员说:「不在,你要是着急,可以去店里问问大老闆,小老闆还小贪玩,只听大老闆的话。」 「谢谢。」谢星舟点点头,朝一品书屋店门走去。 然而他路过失物招领箱时,却看见刻刀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只是因为太小,所以他刚刚站得远没看见。 看来不用进去问了,谢星舟从箱子里拿出刻刀,转身要走。 只是脑海里那四个熟悉的字怎么也挥之不去,谢星舟又顿住脚步。 店员说的大老闆就是于堂堂的哥哥吧,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谢星舟犹豫几秒,转身踩上一品书屋的台阶,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正对着门口的点单吧檯后有一个人,正在弯腰拿东西,谢星舟只能看见他躬起的后嵴背。 这应该就是那位大老闆了。 谢星舟朝他走过去。 「谢学霸!」 吧檯上的人即将起身,谢星舟刚好听见赵临的声音,他收回视线,回头看向声源处:「赵临?」 赵临站在他身后,朝店里的一张长桌指了指,说:「队里给大一新队员开会,选了这家店,我和队长还有关承都来了。」 谢星舟顺着他的指引,果真对上江穆野的视线,对方朝他勾了勾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个当年火灾的伏笔qwq 要上夹子了,今天的更得早一点,明天的还是要晚上才能更了qwq ———— 第25章 哥,你是真的吗? 谢星舟又回头看了一眼吧檯, 那位老闆又弯下了腰继续找东西,看起来似乎很忙。 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谢星舟转身, 和赵临一起朝江穆野几人坐的位置走去。 长桌上坐着五个人,除了江穆野和关承,还有三个生面孔,应该是正在参加校队选拔的新队员。 赵临识趣地把江穆野身边的位置留出来,让谢星舟坐下。 他向对面的学弟们介绍道:「这是队里负责后勤的学长,谢星舟。」 「谢学长好!」三名学弟热情地和谢星舟打招唿。 其中一位性子活泼的学弟激动道:「我也是艺术学院的,刚进校就听说过谢学霸了,听说你很厉害,南苑十佳学子园林里全是你的照片!」 「那当然了,我们队里哪有一般人!」赵临笑道。 谢星舟礼貌地对几人点了点头,他心里揣着事, 甚至连对面三人的长相都没有仔细看。 江穆野紧挨谢星舟坐着, 见身边人出神,他挑了挑眉, 放在桌下的手悄无声息地绕谢星舟的后背, 揽住弧度熟悉的后腰掐了一手。 第54页 谢星舟吃痛,扭头警告地看他。 江穆野心情变好, 把掐改成了撩拨似的捏。 好在桌布很长,遮住了江穆野的动作, 当着这么多人的谢星舟不好有大动作, 便不说话由着江穆野弄。 这时, 正对着谢星舟的学弟突然把手机递过来, 试探地问道:「谢学长, 我叫韩瑞平, 久闻大名, 能加个微信吗?」 谢星舟这才抬头看向韩瑞平——对方留着寸头,五官硬朗,皮肤和赵临一般黑,是很阳光开朗的形象。 而且他的下半张脸和江穆野有些像……对,是和江穆野像,和段季泽不像。 江穆野白许多,两人肤色相差甚远,这丝相似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谢星舟太熟悉江穆野,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因此,他多看了韩瑞平几眼,直到感觉到腰侧的手越收越紧——他在看韩瑞平的同时,江穆野也在看着他。 韩瑞平见谢星舟不说话,又期待地问了一句:「可以吗?学长。」 谢星舟没说话,一旁江穆野的气压随即变得有点低。 关承见状忙说:「那个……为了公平性,你们还没进终选,暂时不能添加队里学长的微信。」 谢星舟便顺着他的话,说了句:「抱歉。」 「没关系,那就等终选结果出来我再找学长!」韩瑞平随即收起手机表示理解,但眼睛一直没从谢星舟身上移开。 关承便朝赵临使了个眼色,赵临反应过来,收好三名队员的资料,对他们说:「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下周的比赛希望你们准时参加,我们会从你们中间选两个人。」 「谢谢学长。」三人不好在留,只得站起来道谢,随后离开了。 关承看着韩瑞平的身影走远,才回头看向江穆野。 江穆野正懒散地靠在卡座靠背上,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轻点着手边的玻璃杯,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关承有些无奈,从三人的资料中把韩瑞平的抽出来,暗示道:「穆哥,那就选剩下两个?」 「用不着。」江穆野却嗤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谢星舟,说,「等下周的比赛结果,他有本事就能留下来。」 「懂了。」 江穆野始终是个坦荡的人,这让关承松了一口气,他把赵临拽起来,问两人:「听说这家的甜点不错,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去点。」 「都行。」谢星舟没说话,江穆野替他答了。 关承和赵临便去吧檯点单去了。 长桌紧靠着一品书屋的玻璃外墙,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店门外跑过,蹦蹦跳跳的,身上还挎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 好像是于堂堂,谢星舟视线不由追着他的背影而去。 腰上的手再次警告地掐了他一把,江穆野偏头凑过来,沉声:「人都走远了,还在看什么?」 谢星舟不解地收回视线。 江穆野又冷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那种又黑又壮的。」 原来说的是韩瑞平,谢星舟略感无奈,低声:「我只是觉得他和你长得有些像。」 「像?」江穆野回想了一下韩瑞平的长相,倒没觉得哪里像,也不在乎是不是真的像。 他把谢星舟往自己怀里带,低声警告他:「像又怎么样?我早说过世界上像我的人或许很多,但我江穆野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所以,你以后只准看我,不准看别的男人,不管是谁,不管和我有多像,听到没?」 最特别的那一个? 可如果某天你发现自己才是像别人的那一个怎么办? 那大概会气得发疯吧,谢星舟无辜地看着相貌优越的江穆野,心底却在发笑。 片刻后,他乖顺道:「听到了。」 江穆野这才满意地松开紧紧箍着他腰的手。 赵临和关承恰好端着点好甜品回来,把谢星舟那份递给他后,和江穆野谈起下周比赛的各项事宜。 江穆野负责监督,具体计划落在关承和赵临头上,两人侃侃而谈,江穆野认真听着,只偶尔表态。 谢星舟不参与,安静且无聊地坐在一旁。 「小心……」突然一道极微小又极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星舟起初以为是江穆野,他搅动蛋糕勺子的手一顿,偏头看向身边人,问:「你说什么?」 江穆野疑惑地和他对视,正在说话的赵临也停下来,奇怪道:「队长刚刚没说话啊。」 谢星舟眉头微皱,他刚刚明明听见了,那声音和段季泽的声音很像,江穆野怎么可能没有说话…… 这些天见过的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字迹不断闪现在眼前,谢星舟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他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像是藏在暗处的某棵尖芽即将破土而出。 谢星舟勐地攥紧了手里的勺子,扭头朝四周看去。 一道熟悉的侧影落进眼里,谢星舟几乎同时屏住了唿吸——之前的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巧合多了,再离奇的事情也会是真相。 这一次他不会看错,这次的背影绝对不是那个搬货的店员。 谢星舟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赵临不由担心地问他:「谢学霸,你怎么了?」 谢星舟闻声勐然回神,他从座位上坐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对三人丢下一句「我去一下厕所」后,便追着刚刚那个背影匆匆离开了。 第55页 「穆哥,要不要去看看?」关承担心道。 江穆野收回追着谢星舟背影的视线,眉头微皱,但只是说:「没事,继续说比赛的事。」 两人点点头,暂时将谢星舟的事放在了一旁。 谢星舟一路跟着那个背影走到一品书屋的库房,库房里堆着很多原材料的箱子,只留出一条不算宽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品书屋的侧门,那晚那名店员就是在这里卸货。 现在侧门开着,门廊旁靠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在讲电话——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甚至连握手机的姿势都是熟悉的。 「对,还差一批面粉,如果您现在有时间的话,我一会儿就过来装货,是我们店里没有清点好,给您添麻烦了,好,那我一会儿过来……」 谢星舟就这么看着对方打电话,时间越长,他的眼眶越酸,手也抖得越厉害。 他甚至觉得心脏都在抽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当年那场火火势极大,几乎把玩具店和紧挨着的几家游戏厅烧成了灰烬,死了十几人,失踪了五六人…… 而且还有人亲眼看见段季泽返回火场后再也没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理智告诉谢星舟不可能,可他却解释不清眼前的一切——他觉得江穆野已经是最像段季泽的人了,恍神时他们甚至能有五六分像,可都没有眼前这个像…… 有没有可能是当年鑑定错了? 或许段季泽是没有确定身份的几名失踪人员之一,毕竟当年没有找到段季泽的尸骨,只是在残留的燃烧物里提取到了他的dna,甚至后来的骨灰盒里装的都是废墟里的灰烬。 「我半个小时后就到,一会儿见。」面前的人挂了电话,转身看了过来。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帽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有一双带着伤疤的眼睛露在外面。 可谢星舟还是仅凭这一双眼睛就认出了段季泽,他不由哽咽出声,「哥……」 他想向前走几步,却有些站不稳,踉跄一步扶住一旁的纸箱。 对面的人看上去摇摇欲坠,且双眼通红地看向自己,段季泽有些微愣,忙走过去扶住他,关心地询问道:「你怎么了?还好吗?」 笼罩在身边的是熟悉的气息,谢星舟咬着嘴唇摇头,仰头看向身边人,随后他用颤抖的手轻轻碰上段季泽的口罩沿。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恍惚地反覆确认:「哥……你是真的吗?是吗?」 段季泽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谢星舟的手,「抱歉,我脸上有伤,怕吓到你。」 「我、我不害怕,我怎么会害怕,我……」谢星舟语无伦次,既想哭又想笑,尾音和手指都是颤抖的,他哽咽得有些唿吸困难。 他恳求地看着段季泽:「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段季泽有些犹豫,迟疑道:「我可以给你看,但你可能认错人了,经常有人把我认错。」 谢星舟脑子一片混沌,很难理解段季泽的意思,只死死盯着段季泽的脸。 见他一脸执着,段季泽嘆了一口气,伸手摘下了口罩—— 他脸上的伤完全暴露出来,不仅额角有,脸颊上更多,癒合后增生的皮肤黏连在一起,触目惊心。 从前这是多么俊朗的一张脸,谢星舟看得心疼得要死掉了,他面色一瞬间苍白的程度比段季泽脸上的伤都还要可怖。 「抱歉,还是吓到你了。」段季泽忙把口罩戴好,说,「你能自己回前厅吗?我要出门进货了。」 说罢,段季泽松开谢星舟,转身要走。 谢星舟慌张回神,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点,他叫住段季泽,声音颤抖:「哥……你不认识我了?」 段季泽好像真的很忙,朝他微微欠身:「抱歉。」 说罢,他攀上侧门口停着的货车驾驶座,开车走了。 货车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边,谢星舟才从一动不动的僵硬中回过神,他后退一步靠在库房的墙壁上,捂住抽痛的心脏,微微弯下腰。 他现在的状态,就好像灵魂被人狠心抽离,又强行塞进去了一次。 怎么办,他好像有点太高兴了,高兴得快喘不过气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高兴过度也是一种濒死的感觉。 可是……哥为什么会说不认识他? 第26章 或许是在惩罚他耐不住寂寞 侧门外有人结伴走过, 嬉笑声熙熙攘攘。 谢星舟从大悲大喜中回神,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 期间还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他慌慌忙忙拿稳,抖着手拨通了孟思怡的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孟思怡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哽咽出声:「思怡,我好像……」 孟思怡似乎在开车,那头传来一阵喇叭声。 她听出谢星舟欲言又止的颤音,不由担心地道:「怎么了?星舟你不舒服吗?」 「没……」谢星舟太过于紧张,以至于半晌没说出话。 孟思怡便又另起话题说:「上次从道北府回来就没见过了,那天我和你说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你和那个人还有没有……唉,算了不说这个, 我有点想你了, 我最近没什么课,要不要我过两天来看看你?」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谢星舟突然想到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话锋一转说道:「我只是也有点想你了, 想问问你在干什么,你在开车别分心, 我之后再给你打电话。」 第56页 「没事, 又不影响……」孟思怡感到谢星舟有些奇怪, 还想说些什么。 谢星舟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拿手机的手无力地颓下来, 他再次借力靠在墙上, 闭上了眼睛缓神。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着急, 现在还不是把段季泽的事情告诉大家的时候——他得先弄清楚哥当年从火海里逃生为什么没有回来,也要弄清楚哥这些年都经歷了什么,又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相认…… 「漂亮哥哥?」一道青涩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星舟睁开眼睛循声看去,见于堂堂嘴里含着一块雪糕,站在库房门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嘴边还沾着白色的雪糕。 「于堂堂?」谢星舟支起身,转身沖他笑了笑,「你在叫我?」 「对啊,漂亮哥哥,你的刻刀找到了吗?应该在门口的失物招领箱里。」于堂堂咬了一口雪糕,含煳不清地说。 这就是这些年一直和哥生活在一起的人。 谢星舟眼神中不由带上了亲切,他便对于堂堂自我介绍道:「我叫谢星舟,嗯……星辰大海的星,一叶扁舟的舟。我的刻刀已经找到了,谢谢你。」 「星舟哥哥?你的名字真好听。」于堂堂似乎丝毫也不认生,「哥哥」叫得很顺口。 他随即又喜洋洋地说:「不过不用谢我,是我哥哥说那把刀很重要,还亲手弄了一个失物招领箱挂在店门口,以后有客人在这里丢了东西都能找到了,我哥哥很棒对吧!」 「对。」听于堂堂谈起段季泽,谢星舟眼眶不由泛起红,他忍不住呢喃,「哥做事一直都很周道。」 于堂堂没听清他的话,便扬起脖子问他:「漂亮哥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谢星舟笑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和你哥哥,是亲生的吗?」 于堂堂闻声咬雪糕的动作顿住,方才天真快乐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像是一时间起了些警惕心。 片刻后,他才点头说:「是啊,是亲生的,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 怎么会呢,谢星舟陷入茫然,半晌才又说,「只是觉得你很喜欢你哥哥,我能再问问你哥哥叫什么吗?」 「我哥叫于泽!」于堂堂「哦」了一声,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穷尽毕生所学搜颳了一个成语,学着谢星舟道:「润泽如玉的泽!」 「于泽……润泽如玉的泽……」谢星舟反覆呢喃重复着于堂堂的话,低声,「倒是和哥的性格很像。」 「漂亮哥哥。」于堂堂把雪糕扔进了垃圾桶,仔细上下看他,「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老自言自语,还一直问我哥哥的事,你该不会是……」 于堂堂说着围着谢星舟转了一圈,话断在嘴边半晌不说完。 谢星舟不由有些紧张,他觉得于堂堂说的不全是实话,而且对段季泽的事十分警惕,就像是……就像是以前就受过骗一样。 他的视线循着于堂堂左右转,半晌才又听于堂堂说:「你该不会是被我哥哥的样貌吓到了吧!我……我替我哥哥给你道歉,但是,谁也不想变成这样,你要是嫌弃哥哥,以后就不要来店里了,我也不想你和交朋友了!」 「不是,我没有。」谢星舟看着于堂堂面色渐渐变红,像是快哭了,他便急道,「堂堂,我能叫你堂堂吗?我想和你做朋友的。」 「真的?」于堂堂抽噎了一声,平静下来。 他第一次见谢星舟时,觉得这个哥哥虽然漂亮,但是清清冷冷的不爱说话,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十分高冷的模样,现在居然和自己说了这么多话。 于堂堂虽然在气恼,但又有些受宠若惊。 他又确认道:「你真的想和我做朋友吗?我还没有朋友。」 这些年为了找到段季泽的亲人和当年把段季泽烧伤又扔进深山的兇手,于堂堂跟着段季泽辗转了很多城市,每个地方都待不长,自然没有真心的朋友。 从前他不在意,觉得自己一个人和哥待在一起也很快乐,但是遇见谢星舟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突然萌生了交朋友的想法。 「真的,我们可以留微信。」谢星舟拿出手机,期待地看着于堂堂。 这个小朋友很可爱,即便是没有段季泽,他也会愿意亲近的。 于堂堂却羞涩地挠了挠头,从挎包里掏出一个老年机,不好意思道:「我在攒钱给哥哥做祛疤手术,哥哥给我买的智慧型手机被我悄悄转卖了,我只有这样的手机,只能和你发简讯,你介意吗?」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谢谢你……」 眼前的小孩儿瘦瘦小小的,身上灰色的短袖洗得泛白,人却懂事得让人心疼,谢星舟忍不住热泪盈眶,强忍住想要伸手摸摸他头顶的冲动。 「什么啊?谢我什么?」于堂堂不解地看着他。 谢谢你这些年真心真意地陪着哥,谢星舟在心底道。 他拿过于堂堂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说:「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你是也没有朋友吗?」于堂堂眼睛忽闪地问他。 不过刚问完,他又失望地低下头,漂亮哥哥这么好看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呢。 「有。」谢星舟果然这么回答,只是又说,「但我很幸运能遇到你。」 「我也是!那以后邀请你去我家里玩儿!」于堂堂说,他觉得朋友都是要互相串门的。 第57页 谢星舟笑着点头:「好,那现在能帮我一个忙吗?」 于堂堂:「当然!什么忙?」 「帮我去告诉25桌的客人,我不舒服先走了。」谢星舟说。 于堂堂回头看了一眼,从库房外对着的书架缝隙里,远远看见25桌的影子。 他问:「可是25桌有三个客人,要告诉哪一个?」 谢星舟想了想,扯着嘴角笑了笑:「看上去最不可一世的那个。」 「懂了!最帅的那个!」于堂堂心有灵犀,秒懂谢星舟指的是谁,他朝谢星舟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蹦蹦跳跳地朝前厅跑去。 于堂堂走后,谢星舟又看了几眼这间面积不算大,却十分精緻的小店,才依依不捨地转身从侧门离开。 今天的太阳不算大,天气凉爽,适合散步。 从一品书屋出来,谢星舟沿着洛大围栏外的林荫道慢慢地走着,大喜过后他反而格外冷静。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全都和当年的火灾有关。 当年段季泽葬身火海后不到一周时间,段静程的公司就被董事掏空,而在这之前,那些董事虽然不满于段静程的强势,却也没有丝毫想要叛变的迹象。 段季泽遇难、公司瓦解、段静程失心疯……这些事情堆得太快太密集,难不成当年的火灾其实不是意外,而是另有隐情? 可段季泽和人无冤无仇,根本不会有人为了害他,专门放火烧死那么多人…… 谢星舟想不出结果,停下了脚步,他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美容医院门口。 他想起今天出门之前,在这家美容医院预约了祛痣的项目,现在应该快到时间了。 谢星舟抬手摸了摸耳垂的痣,看着美容医院门口发了一会儿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走进去。 医生替他开好单子,谢星舟结完帐,跟着护士的指引,躺在了手术台上。 「不是什么大手术,现在仪器都很先进,你这么小的痣,就像是蚂蚁咬了一下而已,麻药都不用打。」医生打开仪器时,对谢星舟道。 谢星舟还想着别的事,神色麻木,只是点了点头。 「这颗痣长得还不错,挺衬你的,确定要取了吗?」医生又问,在谢星舟耳垂上抹上碘伏。 谢星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江穆野,也不是什么大事,取就取了吧。 「那就放松一点。」医生笑了笑,「看你好像很捨不得的。」 「没有……嘶——」谢星舟正说话,便感觉耳垂一痛,他不由闭上眼睛,却一瞬间勐地想起什么。 那是一段久远的,他还极小时的记忆—— 『星舟,我以前没发现,你这里原来有颗美人痣。』 『不是美人痣!女孩子才有美人痣。』 『美人是美之人的意思,不是只能形容女孩子。』 『真的?那哥你喜欢我这颗美人痣吗?』 『喜欢。』 谢星舟勐地睁开眼睛,慌张地看向医生,说:「别,我不取了……」 「来不及了,已经取了,伤口别碰水,我刚刚给你开的促进伤口癒合的药记得擦。」医生无奈道,「我说了很快的,你要想清楚。」 「我……」谢星舟伸手捏住耳垂,眼眶霎时红了,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后悔。 医生见状忙拿开他的手,责备道:「说了不能碰,你这么用力捏,感觉不到痛吗?」 「对不起。」谢星舟跌跌撞撞翻下手术台,低着头跑走了。 医生只得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摇了摇头。 谢星舟一口气跑进美容医院的洗手间,撑在洗手池前照镜子,那颗黑色的痣果真不见了,内里白皙的嫩肉红肿着。 谢星舟拿手抠了一下,那处便开始流血,他又捧起水龙头里的水沖洗,把血冲掉露出白色的伤口,他才死心地接受这颗痣已经不见了的事实。 感应水龙头好像坏了,一直不断往外出水,洗手间里哗啦的水声掩盖住了谢星舟的哽咽声。 他出门前的话果真灵验了——有些东西真的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或许老天正在慢慢惩罚他,惩罚他的自私,惩罚他耐不住寂寞,惩罚他在江穆野身上的堕落和沉沦…… . 校篮球队下周招募赛的事宜确定了下来,赵临是医学生有很多实验,一个人赶回了学校上实验。 只有关承和江穆野从一品书屋出来,逛去了学校附近的商业街。 「穆哥,今年还是给新队员买两双球鞋当迎新礼物?」关承问江穆野。 江穆野漫不经心地走着,点头:「你定,我记得这附近有家纹身馆,在哪?」 「就在这附近。」关承指了指纹身馆的方向,奇怪道:「穆哥,你之前不是说不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怎么又喜欢上纹身了?」 江穆野脚步微顿,偏头笑了一声:「不是我喜欢,是谢星舟喜欢。」 「什么?」关承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江穆野真的说的是「谢星舟」的名字。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确认道:「是因为谢星舟吗?那苏阮……你和苏阮真的成过去式了?」 江穆野这么久都没和谢星舟分手,关承便觉得很奇怪了,今天看来,江穆野或许是来真的。 「我和苏阮从来没有开始过,连过去式都算不上。」江穆野果真说,甚至有些感慨,「我也以为我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了,可是他现在回来,我却觉得有些烦,不如和谢星舟待在一块儿痛快,你说是为什么?」 第58页 「我不知道。」关承神色古怪,只是问江穆野:「穆哥,你这次,真的对谢星舟动真格了?你别再……」 「行了,别说了,带路。」江穆野皱了皱眉,打断他。 他实在不喜欢关承一遍遍提醒他——他和谢星舟错误的开始,他们之间註定不会爱得单纯。 关承便不再多说,带江穆野找到了纹身馆的位置。 纹好纹身出来后,关承全程欲言又止,他觉得洋桔梗好看是好看,但属实不符合江穆野的形象,而且纹的位置也羞于启齿。 但江穆野似乎心情很好,他只好随便问了一句:「穆哥,痛吗?」 「这算什么?」江穆野不屑道,突然想到什么,他又补了一句,「说不定还没祛一颗痣痛。」 关承:「什么痣?」 「没什么。」江穆野走上自动扶梯,背对着朝关承摆了摆手,「走了。」 . 谢星舟在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一直到耳垂上已经完全传不出痛感,才停下来。 他最终还是回了江穆野的公寓,因为他的画、他的刻板,他的心血和作品全都还在那里,他不得不回去。 天色已经黑了,小区的住户都亮起了灯。 谢星舟开锁进门,公寓里却漆黑一片,江穆野似乎还没回来。 这让谢星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刚想伸手开灯,便被人从背后拥进怀里,他惊了一瞬,闻到江穆野身上躁动的气息。 灯被摁亮,江穆野贴在他耳边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痣取了,痛不痛?」 谢星舟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低声:「不痛。」 江穆野却又把他揽进怀里,掐着他的下巴端详他,笑道:「脸都白了,还说不痛?逞强。」 「江穆野,我累了。」谢星舟冷淡极了,再次推开他,朝画室走去。 江穆野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一步,他眉头皱了皱眉,抓住谢星舟的手腕,奇怪地问他:「你今天怎么了?」 第27章 失而復得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谢星舟抽回手腕, 继续直直朝画室走。 他声音极其微弱,像是病了。 江穆野的视线便跟着谢星舟走动的身影, 落在他的耳垂上,那处肿得不成样子,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渍。 不过取一颗痣而已,怎么会弄成这样? 江穆野再次强硬地拽住谢星舟,问他:「怎么弄成这样?你去的是哪家医院?」 谢星舟却不说话,脸色苍白极了。 江穆野便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果真有点烫,大概是伤口发炎所致。 「啧。」江穆野不由轻啧一声,「伤口应该感染了。」 他又叮嘱道:「在家待着,我去买药。」 然后不等谢星舟回答,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出门了。 江穆野出门后, 谢星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抬手碰了碰耳垂,方才已经不见的痛觉又袭上来。 他轻嘶一声, 晃了晃混沌的脑袋, 才拿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洗澡。 公寓小区附近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江穆野进店时, 只有一个女店员守在店里。 他向正在打瞌睡的店员仔细描述了谢星舟的症状,站在柜檯前等店员拿药。 店员仍旧在犯困, 动作极慢, 江穆野等得不耐烦, 便随意打量了一会儿这家店。 这家店似乎在搞活动, 柜檯一旁的架子上摆着许多保健品和一些赠品。 赠品中有一对陶瓷杯子装在精緻的礼盒里, 杯身上还刻着一朵花。 要是从前江穆野肯定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 但他今天却多看了一眼。 这花画得不算精緻, 但江穆野还是认出来了——是谢星舟喜欢的洋桔梗。 他视线停留在杯身上一会儿后,不禁用手摁了摁自己左下侧的腰腹处,下午刚纹的纹身也和谢星舟的耳垂一样肿着。 江穆野对自己下手有点重,纹身那处传来一阵麻痒的痛感,本来应该难受,他却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 这种家里有人等着他照顾的感觉,居然真的很奇妙,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最近店里在搞活动,买两盒维生素,这些赠品随便选哦!」店员拿好药,见面前的客人这么帅,瞌睡瞬间醒了,随后又见他盯着礼盒里的白瓷杯看,便向他介绍店里的活动。 「不用了。」江穆野收回视线,接过店员手里装药的袋子,准备结帐。 店员仍旧继续推销地说:「我看你好像很喜欢那对白瓷杯,这对白瓷杯是国内很有名的牌子哦,我们店长和对方有合作,所以才拿来做的赠品,而且这款是情侣款哦,上面的花一朵是洋桔梗,一朵是白玫瑰。你这么帅,一定有对象吧?和对象一人一个,这样的话生活会很有仪式感哦!」 江穆野付款的动作微顿,他抬头看了店员一眼,挑眉低声一笑:「情侣款?」 「对啊!你看,很漂亮哦,你对象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多补充维生素对身体也很好哦。」店员随即把架子上的礼盒拿下来,放在柜檯上展示给江穆野看。 江穆野又看了两眼,杯身上刻的的确是洋桔梗和白玫瑰——就是在道北府庄园里,谢星舟分不清的两种花。 既然不分清却又喜欢洋桔梗,想必连像洋桔梗的白玫瑰也喜欢了。 「多少钱?」江穆野便问。 第59页 店员见状欣喜地笑起来,边拿袋子装两瓶维生素和白瓷杯礼盒,边说:「两瓶维生素九百九十九,加上这些药一共一千零二,请这边结帐。」 「嗯,谢了。」江穆野心情不错,接过袋子,结帐走了。 江穆野返回公寓时,客厅和卧室都没人,只有画室亮着灯,谢星舟应该又去画室了。 生了病还要窝在画室里,江穆野有些无奈,领着袋子进厨房替谢星舟沖退烧药。 他很少进厨房,在众多柜子里翻翻找找十几分钟,才从柜子里找到被做饭的阿姨收起来的玻璃杯。 江穆野撕开退烧药的豁口,准备往玻璃杯里倒药时,又突然顿住动作,把玻璃杯放了回去。 他轻咳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关着门的画室,做贼似的把带回来的情侣杯礼盒拿出来,拆开。 这两个白瓷杯除了杯身刻着的花不一样,其他都是一模一样的。 江穆野拧着眉纠结了一会儿,最终拿了白玫瑰的杯子替谢星舟沖药,洋桔梗的那个则被他藏了起来——洋桔梗应该是他的,谢星舟也是。 江穆野拿着杯子推开画室的门,画室的空气里飘着一股木屑的清香味儿,而谢星舟则趴在红木刻板上睡着了。 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皱,两颊烧得红扑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江穆野皱眉,他把杯子放在刻台上,自己则撑着刻台,俯身靠近谢星舟,伸出手指想要把他眼角的泪擦掉。 察觉到眉心有异物靠近的排斥感,谢星舟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 「醒了?」江穆野嗓子有些哑,靠他很近,说话时的气息喷薄在他的面颊上。 谢星舟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微微僵住,轻「嗯」一声缓缓从刻板上起身。 「先把药喝了。」江穆野把装着药的杯子递过来。 「别碰。」 谢星舟却突然抓住他撑在刻台上的手腕,把他推开了。 随后谢星舟神色慌张地站起来,连凳子都被他拖出一阵长长的吱呀声。 江穆野手腕一转盖住杯口防止药洒出来,他稳住身体看向谢星舟,见谢星舟正手忙脚乱地拿着一块毛巾擦拭着他宝贝的红木雕刻板。 「怎么了?」江穆野凑近,才看见红木面上印着一块被水渍氲湿的手印。 江穆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是湿的——刚刚沖药的时候洗过手,忘了擦干。 毛巾只能擦掉多余的水渍,擦不掉渗进去的,只能等它自己风干。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这水渍过一夜就会消失,但谢星舟却还是忍不住鼻酸,低着头久久没缓过神。 「一会儿就吹干了,先喝药。」江穆野揽住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 谢星舟别开脸:「我不喝。」 三番五次被拒绝,江穆野渐渐失了耐心,他态度强硬,看了一眼刻板说:「不就是一块板子?当真弄坏了我再赔你一个,先喝药。」 不就是一块板子。 谢星舟闻声看向满不在乎的江穆野。 的确,对江穆野来说,这不过就是一块值不了几个钱的破板子。 江穆野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 江穆野恍惚间似乎看见谢星舟冷冷笑了一下,他眉头皱得更深,把谢星舟揽过来,轻笑着说:「该不是烧煳涂了?把药喝了。」 「我不想喝!」谢星舟用力推了江穆野一把。 「砰——」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清脆的破裂声随即响起。 江穆野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摔在了地上,白瓷杯摔得四分五裂,温热的药水洒了一地,一半甚至洒在了江穆野的拖鞋上。 两个人同时愣住,气氛霎时凝固。 半晌后,谢星舟才缓缓抬头看了江穆野一眼——他的脸色很难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谢星舟心里有些乱,他蹲下来,伸手去捡拾地上的瓷片。 杯子碎的那一刻,江穆野确实被弄得有些火大,他微仰着头闭着眼睛冷静了几秒,把谢星舟从地上拽了起来。 「算了,别弄了,先出去再喝一杯药。」江穆野拽着谢星舟往外走。 谢星舟被迫跟着江穆野,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的,视线一直追着江穆野隐忍的后脑勺。 他觉得江穆野今天怎么也要发一次脾气,但却没有,他弄不明白为什么。 这么一来,倒显得他有些无理取闹了。 江穆野在厨房随便找了一个杯子重新替谢星舟沖药,谢星舟则倚在厨房门框上,愣愣地看着他。 江穆野正对着厨房的窗户,窗外的天空星星点点,分不清是城市璀璨的灯火,还是夜里的漫天星河。 他的侧影融进这样的背景里,真的别致又好看,是谢星舟想要动手画下来的程度。 但这侧影也真的和没毁容前的段季泽很像,曾经多少次,谢星舟就是在这样的幻象中一遍遍沉沦。 甚至此时此刻,他混沌的大脑也煳煳涂涂,觉得白天遇见段季泽的事情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而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只能攀附在江穆野身上,日日贪婪地吸食他的根液,才能勉强活下去。 他心头一动,朝江穆野宽阔的背影走了过去。 江穆野往杯子里倒上适量的热水,感受到后背贴上来一团温热的体温。 第60页 他低头看着腰上环着他的手,笑了一声,「刚刚还闹着不喝药,知道错了?」 谢星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闷声问他:「江穆野,你知道失而復得是什么感觉吗?」 「不知道。」江穆野手上拆药盒的动作不停,漫不经心道,「我失去的东西一定都是我不想要才扔的,不存在什么失而復得。」 「就像苏阮?」谢星舟嗯了一声,问。 江穆野撕退烧药袋子的动作一顿。 他沉默了很久,半晌后才沉声:「怎么又提起他,你还是很在乎?」 「不在乎。」谢星舟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说完,就松开江穆野,转身离开了厨房。 江穆野则保持着原状愣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回味着谢星舟的话。 他总觉得谢星舟话里有话,但却想不出结果,不禁感到有些烦躁——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失去了一样。 他动作不再轻柔,急匆匆沖好药,端出去看着谢星舟乖巧地喝下。 待谢星舟喝完把杯子放下,他掐着谢星舟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问他:「苦不苦?」 「不。」谢星舟微张着唇,回答他。 江穆野却说:「我刚刚尝过,挺苦的。」 他说完,偏头要和谢星舟接吻,动作也急躁。 谢星舟却抵住他的肩膀,别开脸说:「江穆野,我困了。」 感受到身下的人在躲他,江穆野微怔。 但谢星舟的脸色看上去的确很难看,江穆野不再强迫他,片刻后直起身,转身离开。 「早点睡。」 看着江穆野的背影走进厨房,谢星舟松了一口气,回房间睡下了。 江穆野把杯子放进洗碗机,又去了画室。 他把地上的白瓷碎片捡起来,随手在地上拼了一会儿,但杯子碎得彻底,白玫瑰只能拼出个大概。 江穆野不禁轻啧一声,「怎么碎得这么快?」 早知道你碎得这么快,就不带你回来了。哪有情侣杯用了不过一次就碎了的?真不吉利。 江穆野把碎片扔进垃圾桶,想去厨房把那个洋桔梗的也一起扔了。 但打开柜门时,柜门角不慎磕到他的下腹部,肿起的纹身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算了。」江穆野「砰」一声摔上柜门,自嘲地笑了笑。 他什么时候还迷信起来了?谈恋爱果真会让人变得矫情。 谢星舟睡得不踏实。 半睡半醒间,他感到身后的床垫下陷,江穆野温热的体温贴了过来,拦腰环住了他。 明明是熟悉到连每一丝纹路都清清楚楚的身体,此刻却像是洪水勐兽,烫得谢星舟后背发疼。 他身形僵硬,想逃。 但身后很快传来平稳的唿吸声,江穆野今天太累,睡得很快。 算了,睡吧。 谢星舟睁着的眼睛又缓缓闭上。 . 首都,红府区疗养院。 段静程的护工张姐正在门口守夜,隔壁房间的病人是个老年痴呆,半夜不睡觉,捧着一个尿壶,跌跌撞撞跑出来,浇了张姐一身。 「哎呦!你怎么看护你的病人的!」张姐嫌弃地捏住鼻子,斥责那人的护工。 对方忙向她道歉,把老人推回了病房。 张姐身上全是尿骚味儿,她嫌恶极了,看了一眼病房里已经睡着了的段静程。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张姐实在忍受不了,便离开病房去休息室换衣服。 张姐走了没多久,疗养院这栋楼就停了电。 好几个没睡着的护工走出走廊查看,病房哄闹了起来。 一位穿着男护工服的人便趁乱走进了段静程的病房。 病床上段静程睡得很安稳,男护工拿出注射剂,往她的静脉里打了一针。 睡梦中的段静程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沉睡下去。 那男护工离开前,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别怪我,谁让你生了一个那么像他的儿子,阴差阳错替他抵了命。你就这么疯着吧,最好永远别醒过来。」 …… 早上六点。 睡梦中的江穆野被手机铃声吵醒,他皱眉拿过手机,「餵」了一声。 对面是段静程的护工张姐,她言语慌张:「太太今早突然发病,比之前都闹得厉害,不仅要找她儿子,还闹着要自杀,医生护士都接近不了她,也不敢报警刺激她,您看该怎么办?」 江穆野瞬间清醒,他看了一眼床上还在熟睡的谢星舟,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买票回来。」江穆野详细询问过段静程的情况后,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难为你这样经常来回跑了。」张姐说。 「没事。」江穆野挂断电话,心里盘算着联繫洛海市的疗养院,如果条件允许,就把段静程接过来。 据说他和段静程的儿子长得很像,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段静程面前扮演他儿子的角色。 段静程把江穆野当儿子时就欢喜,疯起来却下手极重,抓起什么都要往江穆野身上扔,江穆野从不反抗,常常弄得头破血流—— 这算是回报当年的救命之恩,虽然有些微不足道。 江穆野离开公寓去机场时,谢星舟还没醒,江穆野便没吵醒他,只是把药放在了他的床头。 第61页 江穆野买了最近一班飞机,这样两地跑的次数很多,他异常熟练,不到两个小时,就在首都机场落地。 又花了半个小时赶到红府疗养院,病房门口已经围了许多医生护士,张姐焦急地等着。 一见他来,张姐就带着他进去。 只见病房里段静程手里握着一把早饭用的叉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正面红耳赤地和面前的医生护士对峙。 医生们没有办法,低声叮嘱身边的护士:「快报警。」 「不行。」江穆野微喘着气,及时阻止道。 因为当年的火灾,段静程只要一看见警服就会有应激反应,会疯得更厉害。 医生见来的是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给他让开位置。 段静程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行泪便滚了下来,喃喃叫他:「儿子……」 江穆野的母亲去世得早,他没体会过什么母爱,这些年和段静程相处,段静程每每把他当成另一个人时,眼底流露出对他的爱意都不是假的。 江穆野即便再铁石心肠,也不免动容。 但现在情况危急,容不得他迟疑。 段静程痴痴望着他的那一刻,江穆野便快步沖了上去,一把抓住段静程锋利的叉子。 身后一群医生见状,忙涌上去,给段静程打了一针安定。 段静程渐渐冷静下来,只是抓着江穆野不放,嘴里一直说着:「儿子,陪陪我……陪陪我……」 江穆野便在病房里陪了段静程一上午,直到她午睡后才离开。 江穆野虎口处被叉子刺伤了,但伤口已经在陪段静程的过程中渐渐干涸。 他去老地方抽菸,在烟雾缭绕中低下头,忍痛扣掉伤口表面的血痂,贴上张姐给的创口贴。 「你好,请问五栋怎么走?」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 江穆野刚从五栋出来,他没抬头看问路的人,只是随手指了指五栋的方向。 孟思怡迟疑地点了点头:「谢……谢谢。」 她没立刻走,而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江穆野,惊异于自己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他,路也是她故意问的。 「不好意思。」江穆野见面前的人不走,以为她在意自己在疗养院抽菸,便摁了菸头,转身朝疗养院门口走了。 孟思怡没说话,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从疗养院出来去机场的路上,江穆野有些烦躁——他早上走时,忘了看看谢星舟是不是还在发烧。 要是能自己起床喝药还好,要是烧到起不来…… 江穆野坐在候机室,准备给谢星舟打电话,不过还没拨通,就接到了关承的电话。 他便抢先一步说:「正好,帮我去公寓看看谢星舟。」 那边欲言又止:「穆哥,刚刚谢星舟来球队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关承吞吞吐吐,让江穆野莫名觉得喉咙有些痒,又想抽菸了。 关承:「只不过谢星舟是来辞职的,他说以后不想继续留在球队当后勤了。」 「什么意思?」 江穆野一愣,握着手机的手不禁攥紧,急道:「你同意了?」 「没有,我说你是队长,要等你回来才能决定。」关承说,「但他态度坚决,好像还去找了孔教练,穆哥,你不是说你们现在挺好的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他妈怎么知道,不准同意,我马上就回来。」 江穆野刚刚的烦躁感更甚,他眉头紧皱,挂断了电话。 谢星舟还能去队里辞职,看来烧得不算严重。 但江穆野搞不懂谢星舟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找谢星舟问个明白。 第28章 我们分手吧,江穆野 关承站在体育馆门口打完电话, 转身遇见刚好从体育馆出来的谢星舟。 他迎上去,说:「谢星舟, 穆哥说他下午就回来,他是队长,你辞职的事还是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行。」 谢星舟却笑了笑:「不用,孔教练已经答应了。」 说罢,他错开关承走下体育馆的长台阶。 关承跟着他转身,语气急切地叫住他,问:「你辞职是因为穆哥吗?」 谢星舟顿住脚步,没回头。 关承又说:「就算是和穆哥有矛盾,但是队里的兄弟们都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辞职大家都觉得很可惜,特别是赵临, 他今天不在队里,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讲。」 谢星舟转身看向关承,坚持道:「我也很喜欢大家, 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对不起。」 谢星舟的背影坚决,他一步步走下台阶, 关承见状不禁慌不择言道:「别怪我多嘴,但穆哥要面子说不出口, 他其实已经慢慢把苏阮放下了, 如果是因为苏阮, 你大可以不必在意, 毕竟你喜欢了穆哥这么久, 不觉得可惜吗?」 「不是因为他。」谢星舟扭头淡淡道, 「我还有事, 先走了。」 「唉……」 该说的都说完了,关承即便觉得无奈,也再找不到话劝解谢星舟。他摇摇头,看着谢星舟的背影渐行渐远。 谢星舟从体育馆出来,穿过南苑操场去了正校门口。 校门口的树荫下,于堂堂正翘首以盼,见谢星舟走过来,便垫着脚兴高采烈地沖他招手:「漂亮哥哥,这里!」 谢星舟走过去,把在路上买的奶茶递给他。 第62页 于堂堂接过去,插上吸管喜滋滋地喝起来,领着谢星舟往家的方向走,「漂亮哥哥,去我家玩儿吧?哥哥把家里布置得很好看!」 「好。」谢星舟笑着点点头,跟上他。 两人在于堂堂和段季泽的出租屋门口停下,谢星舟等于堂堂拿钥匙开门的间隙,上下打量周围熟悉的装潢。 段季泽新租的房子竟然就在他之前出租屋的楼上,只是他现在搬走了——真是天意弄人。 「请进!」于堂堂打开门,让谢星舟进去。 出租屋不大,客厅也小小的,玄关处还整整齐齐堆着许多纸箱子,装着做饮料的原料。 但房间虽小却干净整洁,让人赏心悦目。 谢星舟不由仔细打量着,似乎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段季泽这些年生活的片段。 「怎么样?我家很好看吧!」于堂堂骄傲地说,把谢星舟推去客厅坐下。 如此贴近段季泽的生活,谢星舟有些紧张,轻轻「嗯」了一声。 于堂堂没看出他的异样,去厨房替谢星舟泡了一杯花茶。 他把茶杯递给谢星舟,说:「这是我哥哥自己做的花茶,你快尝尝!」 谢星舟微愣,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低头尝了一口。 熟悉且甘甜的花香味袭上鼻腔时,他几乎一瞬间红了眼眶,低着头久久没有放下茶杯。 于堂堂这才奇怪地问:「漂亮哥哥,你怎么了?」 「没。」谢星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说,「这茶的味道和我以前喝过的很像,想起了一些往事。」 「啊?」于堂堂却瘪瘪嘴,「哥哥说这是他的独家秘方,哼,他骗我……」 「堂堂。」于堂堂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段季泽的声音。 谢星舟勐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门口的人。 段季泽还是那副装扮,帽子和口罩戴得严严实实。 他一开始没看见谢星舟,回家后准备摘下口罩,手已经放在了耳后,却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又放下了。 段季泽朝客厅走去。 谢星舟看他朝自己走过来,紧紧掐住手心,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防止自己叫出那声「哥」。 「哥,这是丢了刻刀的那个漂亮哥哥,现在他是我的朋友了,我带他来家里玩儿!」于堂堂高兴地向段季泽介绍。 段季泽沖谢星舟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谢星舟浅浅屏住唿吸,回答段季泽,盯着段季泽的目光十分灼热。 「堂堂,和我去厨房端一些蛋糕给你的朋友。」段季泽却看向于堂堂,对谢星舟说了一句「稍等」,便朝厨房走去。 于堂堂「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跟了过去。 谢星舟只好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的视线落在门口餐桌上的一盆花上。那是一盆君子兰,是段季泽最喜欢的花。 原来这么多年哥的喜好都没有变,谢星舟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朝那盆君子兰走去。 餐桌离厨房很近,厨房隔音不好,段季泽和于堂堂的说话声因此传出来,落进了站在餐桌旁的谢星舟耳朵里—— 段季泽的语气不算责怪,更像是无奈地提醒,他说:「堂堂,忘了我以前怎么交代你的?不要随便带人回家。」 于堂堂辩驳道:「可是漂亮哥哥不是坏人!」 段季泽嘆了一口气,问他:「你很喜欢他?」 「喜欢。」于堂堂低落地说,「我没有朋友,他是第一个。」 「堂堂。」段季泽低声,「对不起,我不是在阻止你交朋友,只是当年的事有蹊跷,在我想起来之前,怕连累你。」 「不会的,我在洛大十佳学子园林里看见漂亮哥哥的照片了,他很优秀,是洛大的学生没错,不是以前那些坏人。」于堂堂说,「以前是我不懂事,所以才被骗的,以后不会了。」 当年于堂堂捡到段季泽时,他身上不仅有烧伤,后脑勺还有钝器伤,明显是被人打伤过。 那段时间于堂堂的奶奶刚刚去世,于堂堂才成为孤儿,因为太想有人陪他,所以他一个人把段季泽从深山背去镇上的小诊所诊疗。 但奶奶给于堂堂留下的钱不多,他花光所有钱也只能救回段季泽一命,而段季泽脸上的伤,他无能为力。 段季泽醒来后就失忆了,于堂堂太想段季泽继续留下来陪他,便动了私心,没有立刻报警替段季泽找家人。 后来他常常看见段季泽发呆,才醒悟过来,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对,于是又瞒着段季泽四处打听哪里发生过火灾,有没有人失踪。 而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骗子,骗走了他剩下的钱。 …… 「没关系,堂堂,别自责了。」段季泽摸了摸于堂堂的头顶。 于堂堂却红了眼睛,问段季泽:「哥,你怪不怪我以前骗你,不让你找警察帮忙?现在技术这么先进,你去找警察,一定马上就能找到家人了。」 「不怪你,哥说过了,能不能想起来,能不能找到,都看缘分,不管怎么样哥都不会扔下你……」 段季泽安慰着于堂堂,只是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太阳穴传来一阵钝痛,他撑住一旁的柜子,被迫弯下腰。 「哥,你怎么了,又头疼了?」 这些年段季泽一回想从前的事,就会感到头痛欲裂,于堂堂忙紧张地扶住他。 第63页 门外的谢星舟听到这里,险些推开门冲进去看看段季泽怎么样。 原来哥失忆了,所以才记不得他了…… 谢星舟紧紧攥紧手心,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痛心于段季泽失忆的同时,也从两人的对话里得知于堂堂受过骗,所以段季泽不会轻易信任他。 所以他不能冒失莽撞,要慢慢让段季泽对他放松警惕才行。 谢星舟站在厨房门口平復自己的心情,在两人出来之前,又若无其事地回到沙发上坐下。 片刻后,段季泽端着一些小蛋糕出来,放在谢星舟面前。 「谢谢。」谢星舟主动和他搭话。 段季泽露在外面的眼角弯起来:「不用谢,堂堂没有朋友,很感谢你愿意和他做朋友。」 「他很可爱。」谢星舟便说。 于堂堂吃着蛋糕,分别看了两人一眼,高兴道:「谢谢漂亮哥哥!」 谢星舟也笑起来,随后试探地对段季泽说:「那天把你认错了,对不起。我……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忙?」段季泽问。 谢星舟:「我想去一品书屋兼职。」 段季泽闻言有些犹豫,一旁的于堂堂说:「店里已经有一个店员了,我们预算有限,暂时还招不了第二个店员,漂亮哥哥你也缺工作吗?」 「我不用工资。」谢星舟急切道,「我只是想去店里看书,你们店里有很多我之前一直没找到的书。」 他直勾勾地看着段季泽:「可以吗?」 「你想看可以随时来看,不用帮忙工作。」段季泽提议道。 于堂堂也说:「对啊,店里的书都可以随便看!」 谢星舟想了想,补充:「我的导师布置了观察人像的任务,在店里兼职,可以观察很多来往客人。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这样啊……」于堂堂纠结地看着段季泽,说:「哥,同意吧,帮了漂亮哥哥的忙,我也可以天天和漂亮哥哥一起玩儿了!」 段季泽思考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不过你不是正式员工,不用天天来,有需要的时候来就好。」 「谢谢!」 谢星舟的目光既紧张又热情,像是蕴藏着什么无比浓厚的感情。 段季泽点点头。 他只看了谢星舟的眼睛一秒,便匆匆别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谢星舟下午陪于堂堂玩儿一段时间,教他画了一些素描后才离开。 从出租屋出来时,他遇见了之前的房东。 房东是个年纪颇大的阿姨,她亲切地和谢星舟打招唿,谢星舟随便询问她之前退的房现在怎么样了。 和房东阿姨说话的期间,谢星舟拿在手里的手机不断传来震动。 他只好匆匆和房东阿姨道别,走出小区查看手机。 是江穆野。 谢星舟愣了愣,接起电话。 江穆野语气急躁,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在哪儿?」 谢星舟还没来得及说话,江穆野又说:「在学校?我来接你,去南大门等我……」 谢星舟打断他,无奈道:「江穆野,我会回来的。」 他说完,那边很长时间没动静,片刻后,江穆野低沉的声音才传出来:「马上回。」 「嗯。」 谢星舟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谢星舟先挂了他的电话。 江穆野不禁感到烦躁,他抓了一把头髮,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只烦躁得在客厅走来走去。 直到布料磨蹭到下腹部肿起的纹身,传来一阵痛感,他才想起来今天太忙,忘了给纹身上药。 江穆野拿上药,去客厅的落地镜前,褪下一点裤子,露出线条流畅好看的腰腹,低头给纹身上药。 刚把药上完,门锁便传来一阵响动,谢星舟回来了。 江穆野没来得及拉上裤子,但他也不在意,大喇喇地露在外面,看向谢星舟。 谢星舟的视线落在江穆野下腹部肿起的纹身上,但他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视线,低声:「怎么纹在这儿。」 「纹在其他地方太没有创意,既然要纹,就纹个特别的地方。」江穆野挑眉一笑,朝谢星舟走过去,「不好看?」 「好看。」谢星舟视线低垂,根本不看他。 江穆野眉头皱起来,轻哼一声:「敷衍我?」 谢星舟不说话。 江穆野便啧了一声,说:「算了,现在肿着也看不出来什么,等消肿了再说。」 「嗯。」谢星舟点头,转身往画室走。 江穆野却拦住他,问:「为什么从队里辞职?」 谢星舟微僵,片刻后才淡淡道:「累了,想换个事情做。」 「换什么?」 「学校门口的书吧,那里有我一直想看的书。」 江穆野似乎不信,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就因为这个?」 江穆野捏得他有些痛,谢星舟挣脱开。 他掀起眼皮淡淡看向面前的人,反问:「你觉得呢?」 谢星舟的眼神冷漠又疏离,江穆野很少看见他这副样子,一时愣住。 他终于知道从昨天开始谢星舟一直给他的奇怪感觉是什么了,就是这样,不吵也不闹,但冷淡得吓人。 昨晚他以为谢星舟是病了,那今天是怎么了? 第64页 或许是真的累了? 江穆野不想去细想,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强硬地把谢星舟拽进怀里。 他从背后紧紧抱着谢星舟,哑声:「算了,既然累了就换,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自己喜欢的事情…… 谢星舟微愣,半晌后才扭头沖江穆野笑了笑。 他笑起来时,眼底的冷漠和疏离就不见了,让江穆野禁不住恍神。 「好啊,那你陪我。」谢星舟突然变了心情,抓起江穆野的手腕,把他往画室里带。 江穆野还在为刚刚那个笑愣神,被谢星舟这么一拽,他不由磕绊了一步。 谢星舟把江穆野带进画室,让他坐在刻台的对面。 「不要动。」谢星舟摁住他的肩膀。 江穆野勾唇笑道:「想让我给你当模特?」 谢星舟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说了一句:「不要动。」 江穆野却不太听话,拽着谢星舟不怀好意地问:「没有奖励?」 谢星舟看着江穆野,犹豫了几秒,然后低头伸出舌尖亲了亲江穆野的唇缝。 先伸舌尖试探,是谢星舟一直以来和他接吻的习惯。 江穆野心头一动,摁住谢星舟的后脑勺想要加深这个吻,但谢星舟退开了。 「不要动。」谢星舟说了第三遍。 「行了,知道了。」江穆野便笑了一声,不再动了。 谢星舟坐回刻台上,掀开盖在红木上的布,小心翼翼地描摹了一遍还剩不多的半成品,才低头刻起来。 他偶尔抬头看一眼江穆野,但更多的时候是凭着记忆力的样子落刀。 江穆野第一次给人当模特,难得格外有耐心,坚持了一两个小时都一动不动。 但谢星舟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直伏在案上,刻得专注又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江穆野感到胳膊开始酸痛,他想出声提醒谢星舟休息一会儿,但见谢星舟这么认真,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只有谢星舟偶尔停下来清理木屑时,江穆野才能稍微动一动胳膊,缓解酸疼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在画室里待了一夜。 清晨的阳光从画室的窗帘外透进来,谢星舟终于停下刻刀,把剩下的所有都刻完了。 江穆野也终于解放,他从对方的凳子上走过来,半阖着眼睛抱住谢星舟。 他把下巴搁在谢星舟的肩膀上,打着哈欠:「困死了。」 谢星舟没有理会他,专心清理檯面上的木屑。 江穆野这才看了一眼成品。 不像他,更像之前谢星舟画他却没画好的素描。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太困没看清,等他定睛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皱着眉问谢星舟:「为什么还是不像?」 「我觉得很像。」谢星舟却低声说。 这个作品江穆野看谢星舟刻了很久,他虽然没有表现出多么期待,但潜意识里还是在意的。 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江穆野觉得可惜还有些不高兴。 他掐着谢星舟的下巴想和他接吻,「哼,这次就算了,放过你,下次再不上心,就罚你再刻一个。」 谢星舟淡淡地笑了一声。 他别开脸躲开江穆野的吻,说:「我昨天遇见之前的房东了。」 「然后呢?」江穆野仍追着他的唇想吻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谢星舟回头,任由江穆野含着他的唇轻咬了一口,然后才抵住江穆野的肩膀把人推开。 他认真地看进江穆野的眼底,说:「我想搬回去了,我们分手吧,江穆野。」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友情提示,前文并没有说过星舟和段哥之前是情侣关系哦,他们和孟思怡,三个人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哦 —————— 第29章 能证明他爱上谢星舟了吗?笑话。 江穆野停在谢星舟唇边, 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然后他像是没听懂似的,欺着谢星舟再次吻上去, 含煳着笑了一声,「才搬进来几天就想搬走,住得不习惯?」 江穆野的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但衔住谢星舟嘴唇时却是用咬的,吻得又急又切。 谢星舟痛得打颤,挣扎着去推压着他的沉重的肩膀。 江穆野却单手捞起他的腰,抱着他转了一圈,把他托起来放在了刻台上。 谢星舟被迫以一种羞耻的姿势压在红木雕刻板的刻像上,他意识到这一行为,挣扎得更加厉害。 江穆野知道谢星舟又在宝贝身下的这个东西,但此时此刻他却顾不得什么破板子, 大手死死压住谢星舟的腿, 不让谢星舟挣脱开。 谢星舟身量单薄,和常年打篮球的江穆野比起来力量悬殊, 终是被死死禁锢住动弹不得。 放在刻台上的几把刻刀被两人扫落在地, 发出「叮铃咣当」的声响。 谢星舟被迫仰着头,他脖子酸疼僵硬, 舌根更是痛得厉害,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嘶——」江穆野心头燥得厉害, 压着谢星舟欺负了不知多久后, 不慎被谢星舟咬了一口。 他轻嘶一声退开, 顶了顶被咬破的嘴角, 目光幽深地看向谢星舟。 谢星舟嘴唇发白, 胸口起伏地喘着气, 眼神带着控诉地叫他的名字:「江穆野……」 「行了, 搬家的事再说。」江穆野急急打断他,「熬了一夜,别死在这儿,跟我去睡觉。」 第65页 说罢,他打横抱起谢星舟往卧室走。 谢星舟喘气声越来越急促,在江穆野抱着他走进卧室时,拽住江穆野胸口的衣领,重复刚刚的话:「江穆野,我说我们分手,你没有听见吗?」 江穆野脚步顿住,身形也有些僵硬,但也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就恢復过来。 把谢星舟用力扔到床上,他单膝跪在床尾,俯身压下去困住被摔得发愣的人。 床头的电子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现在不过才七点——如果谢星舟不闹脾气,他们应该还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江穆野紧紧盯着谢星舟,眼底淬着不见底的冷意,半晌才沉声吐出两个字:「理由。」 谢星舟刚刚从铺天盖地的掠夺中缓过神,他偏着头,露出结了痂的左耳垂—— 结的痂也是黑色的,那颗痣取了却又像没取。 谢星舟笑了一声,淡淡道:「没有理由。」 「那就别闹脾气,我这两天很累,别惹我。」江穆野吐了一口气,把谢星舟掰过来正对着自己。 队里招新事情多、段静程病情加重需要他两地跑,还有江文山不时催促着让他干正事儿,这些琐碎的事情平时不觉得,堆在一起足够让江穆野烦上一阵子。 偏偏谢星舟还不乖。 「没有闹脾气。」谢星舟丝毫不避讳地直视上方的江穆野,模样不似骗人。 江穆野微怔,察觉到谢星舟可能真的没有开玩笑。 但他心头的烦躁却越堆越多,最终让他什么都不想去想,只低头想和谢星舟接吻。 谢星舟很快偏头躲开,江穆野又掰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来。 谢星舟再次躲开,两人这般拉扯间,有一块凉白的物件从江穆野的衣领里掉了出来,砸在谢星舟的锁骨上。 谢星舟吃痛,低头看去。 江穆野却不想让他看见似的,伸手摁住他的肩膀。 只是江穆野没来得及将那物件拿走。 谢星舟已经看见了,他伸手勾起江穆野脖子上的黑绳,将那块玉抓进手心里。 「这是我的玉……」谢星舟摊开手心,拇指大小的玉盘上,那只灵鸟才刻了一半,像是折了翅膀。 江穆野眼疾手快把玉从他手里夺走,塞进了衣领里。 谢星舟松开手,却笑了,他肩膀微颤,眼角笑得弯起来,溢出了一点泪花。 等他笑够了,才看向上方模样倨傲的人,「你不是说扔了,看不上吗?」 江穆野哽住,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半晌,他才沉声嘴硬道:「看你刻得辛苦,可怜你而已。」 「可怜我。」谢星舟声音淡淡的,奋力推开江穆野,翻身坐起来。 江穆野被推倒在一旁,随即想要起身,被谢星舟摁住胸口。 谢星舟压着他,微微俯身看着他。 「你一开始和我在一起,不也是可怜我吗?」谢星舟伸手碰了碰耳垂上结的痂,讽刺地对江穆野笑。 江穆野拽住谢星舟的手腕,不让他碰。 谢星舟却又说:「你以为取了这颗痣,我和苏阮就不像了吗?我们都别自欺欺人了,好不好?」 江穆野冷着脸静静听着,不说话。 谢星舟看他这副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一声,视线落在他脖子上的黑绳上。 他边伸出手想要再次去勾,边问江穆野:「还是说你现在已经爱上……」 「行了!」江穆野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江穆野脸色沉得可怕,他勐地推开谢星舟,翻身坐起来,怒气沖沖地下床,冷笑一声道:「不就是要搬走,行,我同意了,现在就他妈搬!」 谢星舟被推得晃荡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收回手,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江穆野。 很快,江穆野就把谢星舟的行李箱翻了出来,「砰——」的一声扔在床边,大声:「收拾行李,滚!」 「好。」谢星舟也听话,动作利落地从床上下来,一言不发地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衣服。 他才搬过来几天,衣服都还没怎么动过,而且他的生活用品不多,很快就全搬进了箱子里,他又继续蹲在箱子旁边收拾。 江穆野则抱着手倚在卧室门口,冷眼看着他,只是胸口起伏的幅度有些大,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谢星舟收拾好后,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走到玄关门口,他停下来,转身见江穆野一直跟在他身后,气压极低。 谢星舟环顾公寓一周,沖江穆野平静地笑了笑:「画室对面的地标塔我南风的确很喜欢,谢谢。不过画室里的东西,我现在还带不走,过几天会找人来搬,你平时不要进去……」 「谢星舟,这他妈是我家!」江穆野咬牙打断他,怒火攻心道,「我他妈想进哪儿进哪儿!」 就因为地标塔正对着画室,谢星舟喜欢,江穆野才花大价钱连夜找人装修,只为了哄谢星舟住进来。 现在谢星舟不过住了几天,像在逗他玩儿似的说走就走——或许谢星舟根本看不上什么画室,江穆野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像个傻逼。 「我知道。」谢星舟低着头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江穆野不懂艺术,也不感兴趣,想必没事不会进去,他何必再叮嘱江穆野,给双方找不痛快呢。 谢星舟不再多说,拉着行李箱转身。 第66页 他刚转过头,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剧烈的摔门声,甚至惊动门锁的报警器,发出一阵阵急促又难听的警报声。 还有江穆野带着不屑的骂声:「放心,你那些破画,我他妈不感兴趣!」 门锁的警报声停了,谢星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终于解脱了。 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感渐渐袭上来,他不禁吐出一口浊气,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走了。 …… 门被砸得发出震颤,江穆野的指尖也同样摔得发麻。 不过就是一个谢星舟,一个从来都对他死心塌地的谢星舟,居然有一天也会说出分手的话。 他怎么敢的? 江穆野冷笑了一声,反手将玄关木柜上的摆件扫到了地上。 陶瓷做的工艺品碎了一地,江穆野暴躁地抓了一把头髮,靠在门背后喘气。 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断在眼前闪现——谢星舟在他身下挣扎的样子,谢星舟说分手的样子,谢星舟笑的样子,还有谢星舟勾着那块凉白的玉激他的样子…… 江穆野用力把脖子上的玉扯了下来——不过就是一块刻了一半的残次品,能证明什么?证明他爱上谢星舟了吗?笑话。 江穆野冷笑一声,勐地把手里的玉扔出去,砸在了墙上。 玉盘本就不大,在墙面上反弹后跳开,不知落进哪个角落不见了。 至此,江穆野才算彻底出了这口恶气,从门板上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沖澡。 . 好在之前的房子没有租出去,谢星舟当晚就添置了生活用品,重新住了进去。 第二天,他就去一品书屋报导了。 「于泽哥。」谢星舟繫着一品书屋的围裙,和段季泽站在一起。 刚改了口叫起来不太习惯,但其中的那个「哥」字,却让他感到无比满足。 段季泽沖他点点头,笑道:「麻烦你了,店里的活不多,你只需要取书架整理整理书籍就好,顺便也可以看看自己想看的书。」 「好。」谢星舟接过段季泽手里装书的推车,独自去书架旁,将客人看完的书一一按照编号放回原位。 「谢学长。」 谢星舟正认真摆着书,便感觉腰侧被人摸了一把,他警惕地转过身,对上韩瑞平憨笑的眼睛。 「你好。」谢星舟顾着店里的形象,不动声色地退开,沖他点了点头。 韩瑞平很热情,伸手想去拿谢星舟手里的书,说:「谢学长,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是客人。」谢星舟躲开。 韩瑞平又笑了一下,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他说:「我听说谢学长你从校队辞职了?」 谢星舟:「嗯。」 「那我现在可以加学长的微信了吗?之前怕我为了进校队拉关系,现在应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韩瑞平急切道。 谢星舟将面前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尽收眼底,他冷淡地回绝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加微信的习惯。」 「为什么?」韩瑞平脸色顿时变得不好,他追着谢星舟问,「你已经不是校队的了,为什么不加我?是看不上我吗?」 谢星舟不理会他,转身继续摆书。 韩瑞平却勐地从背后抓住谢星舟的手腕,几乎半搂住他,笑吟吟地说:「学长,大家都是同类人,咱们这圈子玩儿得这么开,你装什么啊?」 「放开!」谢星舟一阵恶寒,手肘朝身后人的腹部击去。 韩瑞平侧身躲开,被谢星舟此举激怒,他更加用力地抓着谢星舟不放。 「星舟。」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段季泽从书架尽头走过来。 谢星舟浑身一震,扭头看向来人,他的眼眶霎时发红,连和韩瑞平对抗的事情都忘了。 段季泽径直走到两人身边,他抬手将韩瑞平的手腕扯开,把谢星舟护在身后,对韩瑞平道:「这位客人,请不要对我的店员动手动脚,店里有监控,我随时会报警。」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帮学长摆书。」韩瑞平随即松开手,装作无害的样子。 段季泽态度强硬,继续道:「前台监控已经把你刚刚的行为记录了下来,即便报警立不了案,但你作为洛大的学生,想必也不想被自己的老师或者是同学看见吧?」 「你……」韩瑞平脸色霎时变红,抬头四处看了看,似乎在找监控。 段季泽便指了指他后方的头顶。 韩瑞平回头,和一个全景摄像头对上。 他脸色霎时巨变,转头狠狠瞪了段季泽一眼后,愤然走了。 「你没事吧?」韩瑞平走后,段季泽转身关切地看向谢星舟。 谢星舟看上去的确很不好,面色怆然,眼眶泛红。 他直直地看着段季泽,喃喃:「哥,你刚刚……叫我什么?」 刚刚为了制止韩瑞平的动作,段季泽故意叫了谢星舟比较亲密的名字。 他这会儿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抱歉,我刚刚是为了……」 「没,我……我很喜欢。」谢星舟内心翻涌的情绪快要抑制不住,他忙低下头掩饰。 段季泽松了一口气,说:「你不介意就好,我怕自己太过唐突。」 「不介意。」谢星舟勐地抓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道,「于泽哥以后都这么称唿我,可以吗?」 第67页 「好。」段季泽点头答应,悄无声息地抽回手腕,「你工作吧,我去库房看看。」 「嗯。」 谢星舟点头,目送段季泽离开,为了一个称唿久久回不了神。 . 替江穆野做饭的阿姨宋姨每天早上六点准时上门,给江穆野做早饭。 她昨天早上请了假,第二天早上復工进门时,被满地的陶瓷碎片吓了一跳。 「这孩子怎么搞的。」宋姨嘆了一口气,顿觉自己一天也走不开,少来一天家里就不成样子了。 她拿了工具过来清理,把地上碎了的工艺品打扫干净后,又从客厅地毯的缝隙里找到一块玉。 看成色是上好的玉,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这未免有些太过于铺张浪费了。 宋姨心疼地替江穆野把玉收起来,准备一会儿早上还给他。 这时,一阵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 江穆野醒了,正面色沉沉地从卧室里出来。 江穆野对宋姨没什么架子,平时也把宋姨看作长辈,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宋姨惊诧地看着他,问:「小野,今天起这么早?」 「嗯。」江穆野淡淡地应了一声。 宋姨感到奇怪,便多看了他一眼,就看见江穆野眼底的深深的乌青,像是几夜没睡了一样。 她心疼道:「没休息好?快多睡一会儿,那孩子还没醒吧?」 那孩子说的是谢星舟,宋姨和他打过几次照面,但还没记住名字。 「他搬出去了,以后不用再做他的饭。」江穆野脚步顿住,脸色霎时黑了一个度,声音也冷下来。 「哦,好。」 宋姨察觉到江穆野情绪低沉,便不敢再多问,只是把刚刚捡到的玉拿出来,说:「小野,这么贵重的东西,别弄丢了。」 江穆野冷冷扫了一眼,片刻后,他接过玉,连一眼都没有多看,在宋姨惋惜的眼神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随着玉敲击桶底发出的闷声,江穆野不屑道:「贵重?不过是一个我不想要了的垃圾而已。」 再贵重的东西,把他惹急了都没有好下场。 玉是,谢星舟同样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江穆野:本人作死副本已开启,欢迎各位围观[龇牙] ———— 第30章 这么厉害怎么还被戴绿帽子? 洛海市的秋天依旧延续着夏日的炎热, 但日头却不像前些天那么毒辣,所以校篮球队把招新赛从体育馆转移到了北苑露天篮球场。 早上八点半, 招新赛还没有开始,但篮球场内已经围了不少下早自习的大一新生。 赵临正满头大汗地从休息室往外搬矿泉水,关承走过来问他:「记分牌和裁判哨都拿了吗?各准备了多少个?」 赵临「砰」一声把整箱水扔到地上,懊恼地直拍脑门道:「我给忘在宿舍了!我现在就给室友打电话。」 「行,没事,不急。」关承无奈地点点头,弯腰帮他把水搬去球场。 关承清点好裁判桌上的物件,赵临才打完电话回来,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耷拉着脑袋。 「怎么了?累着了?」关承踢了踢他的凳子问。 赵临随即嘆了一口气,说:「谢学霸说辞职就辞职, 还专门挑在我不在队里的那天, 都没机会见他最后一面,要是他在, 记分牌和裁判哨这些东西交给他, 肯定不会弄忘的。」 关承整理桌子的手一顿,木着脸瞥了他一眼:「他就在一品书屋兼职, 你要是想他就去找,别在我面前怨天尤人。」 说罢, 他转身朝体育馆走去。 「餵, 关承!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怨天尤人?」赵临站起来追上去, 「都是在一个队待了这么久的兄弟, 你难道就不想谢学霸吗?」 「我没什么意思, 倒是你有没有单纯拿他当兄弟看, 我不想戳穿你……」关承停下脚步,但并不回头,「今天事情多,我不想和你闹。」 赵临直接绕过去拦下他,抓住他的衣领瞪他:「你到底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关承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临气急,挥起了拳头,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在闹什么?」江穆野从休息室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走上去抓住赵临的拳头,踹他一脚,把他推开了。 江穆野看着面色各异的两人,骂道:「都闲了是不是?」 「队长!」赵临站稳,立马叫冤道,「我在说谢学霸的事,是关承他先和我过不去的!」 听见谢星舟的名字,江穆野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他轻笑一声看向赵临,问:「在说他什么?」 「说谢学霸为什么辞职了好几天,都不来队里看我们,我还听说你和谢学霸分手了,是不是真的?」赵临便说。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关承便「啧」了一声,看向他如同看傻子一般。 「你很想知道?」江穆野看着赵临,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赵临后知后觉,支吾了一声:「我……」 「既然你这么闲,就去把休息室的地重新擦一遍。」江穆野冷哼一声,撞开赵临往体育馆外走。 「蠢死你得了。」关承也丢下一句,走了。 赵临:「……」 关承后脚跟着江穆野从体育馆出来,站在体育馆门口的长台阶往露天篮球场看。 第68页 只见江穆野已经一个人抱了篮球,找了个篮筐投起来—— 他三分球投得很用力,但目的却不像是要投进,篮球屡次砸在篮板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篮球弹回来,江穆野接住后又扔过去,再次砸在篮板上,砰砰的声响甚至掩盖住操场嘈杂的声音,一场投篮投得像是在和人打架。 关承摇了摇头,走下台阶准备组织招新赛。 参加招新赛的人已经到了,关承将他们分好队,半个小时后比赛正式开始。 招新赛虽然没有球队平时举行的比赛吸引人,但观众依旧把篮球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比赛分为上午和下午,上午的比赛过程中,孔瑞和球队老成员一直都在观赛,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下午的比赛结束后,全队人员一起聚在裁判桌对参加选拔的队员进行筛选。 最终,他们从初选确定的三个人中剔除了故意犯规次数最多的韩瑞平。 「好了,既然结果已经定下来了,我就先走了,你们到时候通知新队员来参加训练。」孔瑞把投票结果递给关承。 孔瑞走后,全队除了江穆野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其余人都无事一身轻,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会儿去哪里聚餐。 突然一个篮球从几人背后飞过来,若不是江穆野眼疾手快接住,就要砸到赵临头上。 「我不服!」韩瑞平站在体育馆门口,怒气沖沖地看着他们。 几人转身,奇怪地看着他。 韩瑞平又说:「我要和你们队长单挑!」 对方口气不小,队员们纷纷扭头看看面色不悦的江穆野,幸灾乐祸地吹起了口哨。 赵临随即站出来,笑道:「就凭你?一个只会犯规的小人,有什么资格和我们队长单挑?」 「你们凭什么说我犯规?」韩瑞平反驳道,「球队是你们的,你们不想让谁进,自然有话说,不敢和我单挑,那只能说明你们心虚,你们队长是个怂货!」 「操!」队里的人都是暴脾气,听不惯韩瑞平大言不惭,纷纷从凳子上站起来活动手腕,像是要把韩瑞平围殴一顿。 韩瑞平一个人势单力薄,却气魄不小,丝毫没有惧怕的模样,只死死盯着江穆野。 「来。」江穆野见状笑了一声,抱着球站起来。 他把球扔给韩瑞平,压迫感极强地看着他说:「你可以继续犯规,投进一个球就算你赢。」 「操,你看不起谁呢!」韩瑞平怒道。 江穆野抓了一把额前的头髮走进球场,开始活动手腕和脚腕,冷冷看着他:「别他妈废话,不想打就滚!」 「你……」韩瑞平咬牙,抱着球不上不下。 一旁的队员们随即哄堂大笑:「怂货!怂货!」 「打就打!」韩瑞平也抱着球上场,看着江穆野说,「是你说的,投进一个球就算我赢,就让我进校队。」 江穆野不屑地「嗯」了一声,看都懒得看他。 五球一局,第一局韩瑞平开球,没多久就被江穆野截下来,反手进了一球。 接下来的第二个球、第三个球……第五个球,无一例外,全都是江穆野的。 一局结束,韩瑞平果真一球未进,他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愤愤不平地看着气息平稳的江穆野,丢脸得说不出话。 周围的人笑得更大声了,「你以为穆哥队长是白当的?哈哈哈哈不自量力……」 江穆野瞥了韩瑞平一眼,把球扔给他:「再来,三局两胜。」 韩瑞平抱着球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他不服气地咬牙,脑海里闪过江穆野那句「你可以继续犯规」。 既然这样…… 这一局还是韩瑞平开球,江穆野防守。 韩瑞平起跳投球做了一个假动作,然后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侧身,手肘卯足劲儿往江穆野的下腹部撞去。 韩瑞平刚好撞在江穆野刚结痂不久的纹身上,打球时两人的身体是律动的,撞击的下一秒又相互错开,江穆野纹身上结的痂硬生生被蹭掉了一大片。 他闷哼一声,忍痛截下球,然后不给韩瑞平机会,投了一个三分。 接下来的几个球,江穆野甚至没有给韩瑞平碰到自己的机会,速度也比上一局快了不止一倍,带着伤轻轻松松拿下五个球。 第二局结束,江穆野才深吸一口气,掀起球衣看了一眼纹身,把掉痂后冒出来的血珠拿手揩掉。 关承见状忙上前道:「穆哥,要不算了,你有伤就别和他这种人一般计较了。」 「没事。」江穆野放下衣摆,把球再次砸向韩瑞平,「再来,最后一局,再给你一个球的机会。」 韩瑞平已经累得双腿打颤,其实输了两局他就已经完全输了,但挑衅是他先做的,现在面对江穆野的邀战,他根本拉不下面子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上场。 第三局依旧是韩瑞平开球,江穆野带伤截球,然后投三分,完美復刻了前两局的开场。 只是这一局没打到一半,韩瑞平就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而且很巧地跪在了江穆野跟前。 江穆野停下投球的动作,把球踩在脚下,嗤笑地低头看他:「服了?」 「呵。」韩瑞平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 他虽然模样不服气,但模样狼狈极了。 第69页 周围围观的队员们看他这样子,皆笑得前仰后合。 韩瑞平被一声声嘲笑彻底激怒,他直起身对江穆野呸了一声:「江穆野,你他妈神奇什么?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让人给你戴绿帽子?你在这里和我较劲的时候,说不定那个谢星舟正在一品书屋和人家老闆眉来眼去呢,你有本事捉奸去,在我身上发脾气算什么本事……」 「砰——」江穆野脚下的篮球砸在到韩瑞平脸上。 「你他妈再说一遍!」江穆野揪住韩瑞平的衣领,把他怼到了地上,挥起拳头砸下去。 韩瑞平偏开头,江穆野的拳头用了全力收不回来,直接砸在球场粗糙的地面上,关节处蹭掉了一层皮他也毫无知觉。 随后他没给韩瑞平反应的机会,收回拳头又是一拳。 韩瑞平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嘴上仍旧叫嚣着重复刚才的话,一遍遍激怒江穆野。 队员们见状纷纷上前,拉开江穆野:「队长,队长,别打了!」 「都他妈给我滚!」江穆野眼眶淬着怒火,红得吓人,他一把挣脱开拉架的人,又给了韩瑞平一拳。 队员们锲而不捨地上前,终于把他拉开,「队长,你别打了,我们来!」 终于,关承把江穆野拉走了。 韩瑞平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要跑,又被四五个人高马大地队员揪着后衣领抓回来,拖去体育馆后门。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是聚众斗殴!我要告你们!」韩瑞平惨叫着。 「不好意思,体育馆监控前两天刚好坏了,我们保证不打脸。」 韩瑞平:「……我错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 「穆哥,你去哪儿?」关承追着江穆野走出体育馆。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正午的太阳躲进了厚重的云里,天空阴沉着,空气里飘散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江穆野去的方向是正大门。 关承心中一凝,拽住他:「穆哥,你真的听那个韩瑞平信口雌黄?」 江穆野不说话,但气压低得可怕。 「先去上点药吧,你的手,还有纹身……」关承无奈道。 纹身? 江穆野微愣,这才觉得硬生生扣掉结好的痂,是真的有点痛。 而这玩意儿还是为了谢星舟纹的,江穆野摁了摁下腹部,传来痛感的同时只觉得生气的自己像个笑话。 他讽刺一笑,瞬间清醒,一言不发地转身返回体育馆。 「穆哥,韩瑞平说的肯定不是真的,但是你有时间还是可以去找谢星舟,冷静下来把误会解开。」关承跟在他身后。 「误会?」江穆野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关承。 关承不解道:「难道不是误会吗?我记得你们之前也闹过矛盾,后来谢星舟不也很快回来找你了吗?」 江穆野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 的确,他是知道谢星舟的性子的,从前不管闹了什么矛盾,谢星舟都是先来服软的,就连苏阮这么大的事情,谢星舟也是回来求着他不要丢下自己…… 这一次又算什么? 难道因为他决定稍微对谢星舟好一点,谢星舟就能随意左右他的情绪了? 他倒要看看,谢星舟是怎么敢对他以外的人眉来眼去的。 「别跟上来。」江穆野警告关承一句,转身继续往校门口走。 . 下午六点半,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品书屋的客人纷纷赶回了寝室,店里剩的人寥寥无几。 段季泽得空去仓库搬原材料,他脚腕上的旧疾犯了,搬了几箱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谢星舟手里拿着一管膏药走过来,递给段季泽,说:「于泽哥,你脚腕上的伤一下雨就会疼,这个药很好用。」 段季泽一愣,接过谢星舟的药,问:「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脚腕上的是旧伤?」 谢星舟不说话也不解释,对段季泽笑了笑,转身去吧檯了。 段季泽看着他的背影许久,片刻后,又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膏药。 段季泽搬完货车上的原材料,回到前厅吧檯时,冲锋衣上已经挂满了水珠。 谢星舟拿干毛巾要替他擦拭,段季泽感到有些难为情,想要推拒。 谢星舟却坚持道:「后背上的水,哥你看不到,还是我替你擦吧。」 「让堂堂来吧……」段季泽推辞道,然而他看了一圈,却没看见于堂堂的身影,他只好作罢,由谢星舟细心地替他擦着。 可不知为何,谢星舟紧挨在他身边时,他没有与旁人一样的排斥感,反而觉得亲切。 只是总觉得有一道锋利的视线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 等谢星舟擦拭完,段季泽拉好冲锋衣的拉链,抬头正巧朝面对着的一个靠窗的座位看去时,才明白刚刚的感觉是什么—— 一位穿着黑色球服的客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眼底蕴着浓墨般的黑,握着杯子的手死死攥紧,像是要把玻璃杯脚硬生生捏碎似的。 而他的拳头关节处冒着血珠,好像刚和人打了一架。 段季泽思考了一瞬,走进吧檯里,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创可贴。 谢星舟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随即关切地问:「于泽哥,你受伤了?」 「没有,不是我,是那边那位客人可能需要。」段季泽回答,拿着创可贴准备朝那处走去。 第70页 谢星舟循声看去,对上江穆野吃人似的目光。 他心中一凝,一把抓住段季泽的手腕,拦下他。 「我去吧。」谢星舟微微屏住唿吸,接过段季泽手里的创可贴。 段季泽犹豫了一秒,点了点头:「也好,不过那位客人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你应付不了就叫我。」 「好。」谢星舟不禁攥紧了手心,朝江穆野走去。 江穆野一言不发地看着谢星舟走过来,站在他旁边。 谢星舟没有问他怎么来了,只是把创可贴放在他手边,同样一言不发地转身要走。 江穆野在他转身之际,勐地拽住他的手腕。 谢星舟微僵,先是看了一眼吧檯处的段季泽,看着段季泽去了库房,他才转过身看向江穆野。 玻璃落地窗外下着倾盆大雨,雨水成注从玻璃上滑下来,把书吧笼罩地如同封闭起来的水底世界一样。 两人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周围的气氛诡异又低沉。 半晌,谢星舟先受不了,挣了挣手腕,「放手,我还要工作。」 江穆野不放,却把受伤的那只手抬起来,沖谢星舟提要求:「给我贴上。」 谢星舟皱眉,那句「凭什么」即将脱口而出又被他压下去。 几秒钟后,他妥协转身,拿起创可贴撕开,用力地摁在了江穆野的伤口上。 江穆野痛得闷哼一声,蜷缩起了手掌。 谢星舟趁机转身离开,却又被突然站起来的江穆野抓住,一路跌撞着拽去后方几排两人高的书架之间。 第31章 不觉得你和那个男人有点像? 谢星舟耳垂上的痂已经掉了, 祛痣的伤口很小,现在也已经消了肿, 看上去和正常的皮肤没有区别。 江穆野摁住谢星舟的肩膀困住他,抬手轻捏了一下那处的莹润饱满,说:「这么快就好了。」 谢星舟偏头,打开他的手,「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江穆野低头看他,捏着他的手掌伸进球服下摆,盖在露出一个花瓣角的洋桔梗纹身上,哑声,「不是你吃了苏阮的醋,拿这个纹身和我做的交换?」 江穆野身上的纹身有的结着痂,有的痂掉了, 似乎还没消肿, 摸上去凹凸不平,还有些热。 这纹身就像是从前荒唐的证据, 谢星舟只觉指尖被烫了一下, 勐地抽回了手。 「怕什么。」江穆野将他躲闪和害怕的模样看进眼底,心情莫名变好, 抓着他又往自己身上压,声音也越来越哑, 「你还没好好看过, 摸一下怎么了?」 「我不想。」谢星舟后仰着靠在书架上, 别开脸不去看江穆野嘴角恶劣的笑。 外面的大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谢星舟模样倔强, 这样闹脾气的他属实让人伤脑筋。 江穆野轻啧一声, 松开谢星舟起身, 靠在一旁的承重柱上翻出一根烟,低头想要点燃。 谢星舟立马摁住他的手,提醒:「店里不能抽菸。」 「你还挺敬业。」江穆野笑了一声,停下点菸的动作,把烟拿在手里把玩。 谢星舟松了一口气,转身要走。 江穆野却又拽住他的手腕,状似漫不经心地看向回头的他,问:「三天够了吗?什么时候搬回去。」 之前也不过三天左右,谢星舟就会来服软,这一次江穆野理所当然地给他划定了三天的期限。 谢星舟却皱眉,说:「谁说我要搬回去,画室里的东西,我很快就会找人去拿,你不要急。」 江穆野微愣。 急什么?急的是谢星舟什么搬干净还是急谢星舟什么时候搬回去? 他的确急但是却不想承认。 「我不急。」江穆野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突然将谢星舟拽进怀里。 谢星舟重心一偏,被推到身侧的书架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穆野掐着下颌咬了下来。 谢星舟嘴角吃痛,挣扎之间,不慎掀落了手边的几本书。 书本接二连三地掉在地上,发出一阵不小的响动,江穆野才喘着气微微松开他的唇,但腰上的手却收得很紧。 谢星舟抵住江穆野的肩膀,想把他推开。 这时,书架另一边传来脚步声,收拾完库房的段季泽正朝这一面走。 他听见书本掉落的声音,便温和地询问道:「星舟,是你在那边吗?怎么了?」 谢星舟浑身一僵,勐地攥紧了江穆野胸口的衣服,他声音变得很紧张,「没、没事,不小心弄掉了几本书。」 「马上要下班了,我来帮你收拾。」段季泽便说,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不用!」谢星舟急道。 他想要推开江穆野,却怎么也推不动,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动被段季泽发现,他紧张得指尖也跟着颤抖,唿吸渐渐停止。 江穆野朝声源处看了一眼,朝这边走来的人被书架完全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但听声音他能猜到对面就是这家店的老闆——韩瑞平口中那个和谢星舟眉来眼去的人。 他不信谢星舟会对他以外的男人感兴趣,但谢星舟出于礼貌替对方擦衣服的动作,和对方聊天相处的行为,却让他感到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动了的不悦感。 于是谢星舟越挣扎越想逃,他就抱得越紧,越不让谢星舟得逞。 第71页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书架那头的人还没走过来,谢星舟的眼眶已经急红了。 他几乎哀求地看着江穆野,低声:「放开我,江穆野……」 「不放。」江穆野贴着他的耳廓,声音恶劣又愉悦,「给别人看看怎么了,以前那么浪,怎么也没见你害臊?」 段季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间越来越紧迫,而江穆野却紧紧困着他,低头要和他接吻。 「江穆野……」谢星舟无处可逃也无计可施,只低声一遍遍叫着江穆野的名字,用从前他惯用的方式求他。 可是好像不管用,江穆野根本不放过他。 他这副样子如果被段季泽看见,那不如让他死掉好了。 可是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谢星舟难受得闭上眼睛,片刻后再睁开时,慢慢藏好了眼底的难过。 他勾住江穆野的脖子,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 谢星舟吻得又急又切,热情程度和这几天的冷淡大相迳庭。 他这样热烈地边勾着江穆野接吻,边推着江穆野往书架更往后的那一排退去。 江穆野被谢星舟的热情弄得微愣,几秒钟后,才扣住怀里人的后脑勺回吻。 他紧紧揽着谢星舟微颤的腰肢,不由在心底满足地笑了一声——他就知道谢星舟离不开他,即便心里有气,身体也是诚实的。 逗弄的心思已经玩儿尽,江穆野也不想真的让外人看见谢星舟这副诱人的模样,于是他半推半就地依着谢星舟,和谢星舟一起退到了书架的另一边,然后把谢星舟压在承重柱的另一半深吻。 两人刚从这一行书架间退开,段季泽就从书架那头拐了进来。 两排书架的地上只有散落的书籍,刚刚还在说话的谢星舟却不见了。 段季泽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微地嘆了一口气,走到散落的书籍旁,弯腰一本本捡起书,往书架上放。 谢星舟被压在承重柱后,对面是前厅的最后一排书架,再往后就是墙面,他承受江穆野索取的模样被挡住,没有人能看见。 但段季泽温和的嘆息声却能一点不落地钻进谢星舟的耳朵里。 谢星舟紧紧攥着江穆野球服,在江穆野怀里禁不住在颤抖,接吻的动作渐渐变得僵硬迟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段季泽在一墙之外一本本整理着地上的书,谢星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外面的大雨让天色变得灰濛濛,店里悬挂的白炽灯就显得格外亮,灯光晃得谢星舟的眼睛发酸发疼。 谢星舟觉得自己快要唿吸不上来,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样无力过。 可是他能怪谁?今天的局面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吗?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怪他招惹了江穆野,怪他想要短暂的快乐却又付不起这样沉重的代价……怪他不敢告诉江穆野真相。 「星舟,你还在吗?要下班了。」 段季泽整理好书架,走到吧檯那头,开始一一清点店里的物品,像前几天一样在下班之前和谢星舟打招唿。 只是今天却没人回答他。 谢星舟想回答却回答不了,他的眼眶越来越热,一行泪止不住顺着脸颊滚落,滑进缠吻的唇齿之间,晕开一股酸涩的味道。 江穆野尝到泪水的味道,一时间愣住,微微松开怀里的人。 他捧着谢星舟的脸,用指腹揩去谢星舟脸色的泪。 看来真的把人吓到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想说些什么。 谢星舟却一把推开他,边急急地整理衣服边转身朝书架外走去。 走出书架前,谢星舟抹掉脸上的泪,吐出一口气,用微颤的声音回答段季泽刚刚的询问:「我还在,我来帮你。」 「好……」段季泽从吧檯后抬头,看向走过来的谢星舟,发现他脸上有藏不住的哭痕,不禁问道:「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谢星舟忙又擦了擦脸上的泪渍,努力笑道,「刚刚看了一本很感人的书,没忍住。」 段季泽点了点头,放心道:「原来是这样,你好像很感性。」 谢星舟微僵,低声呢喃:「你之前也这么说过。」 「什么?」段季泽没听清,边算帐边抬头看他。 谢星舟摇头:「没什么。」 段季泽便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事,笑着说:「感性在我这里其实是一个褒义词,感性的人更有同情心,更有人情味,我更喜欢这样的人。」 从前的段季泽也说:『星舟,你这么感性,以后一定是个善良的人。』 谢星舟眼泪又要止不住夺眶而出,他忙别开脸,强忍住泪意,问:「那于泽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段季泽抬起头,藏在口罩下的嘴角笑了起来,略微思考道:「我不记得了,现在大概是个理智的人吧。」 「为什么说不记得了?」段季泽终于愿意袒露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谢星舟勐地捏住身边的桌角,急切地问道。 段季泽合上帐本,回答道:「以前生了一场大病,忘了很多事,如果不是你给我膏药提醒了我,我都快忘了腿上的旧疾了。」 「我……」谢星舟察觉到段季泽可能在试探他,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段季泽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问:「还有客人在?」 第72页 谢星舟回头,没看见人影,只听见一阵翻书的响动。 「好像还有,我去看看。」他说。 「不用。」段季泽叫住他,「我给堂堂报了一个补习班,一会儿要送堂堂过去,我先走了,你留一下,一会儿客人走了,帮我关一下店门。」 「好。」谢星舟只好点头应下,见段季泽解下店里的围裙,递了一把黑伞给他。 「那我就先走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段季泽撑着伞出门,叮嘱他一声后走进雨帘里。 谢星舟跟着段季泽走出去,站在店门口的廊檐下,目送段季泽的背影渐行渐远,看着那抹黑色的影子完全被白花花的雨柱淹没。 人已经看不见了,谢星舟却还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腰侧被人掐住。 「于泽哥?」江穆野俯身贴在他的耳边,似笑非笑地开口。 这样的称唿,有点亲密得过分了,江穆野掐着谢星舟腰的手越收越紧。 谢星舟吃痛却没有回头,只依旧盯着段季泽离开的方向,眼神依旧淬着看不见底的伤感——大概是被这样淅淅沥沥的阴雨勾起了无尽的伤怀之情。 江穆野皱眉,强迫他转过来,沉声:「看我!」 谢星舟终于回头看过来,但江穆野又被谢星舟眼底的依依不捨激惹。 他随即不悦地道:「你在捨不得什么?我是不是说过,不准盯着别的男人看这么久!」 「江穆野,我们已经分手了。」谢星舟觉得好累,疲倦地提醒面前无理取闹的人。 江穆野闻声僵了一瞬,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哼声道:「你闹脾气说的气话,我已经说过不和你计较了,给你台阶就下!」 谢星舟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在思考服软的话。 江穆野便又环视了身后的小店面一眼,不屑地笑了一声,继续道:「难不成你还真想一直在这个小破店做事?刚刚那个男人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他脸上有伤?」 「和你没关系!」一直沉默的谢星舟闻声突然拔高了声音,极其维护地瞪着江穆野。 段季泽脸上的伤时他这些天来最为心疼的事情,每每提到都会让他难受不已,他不想让这件事成为江穆野口中的谈资。 江穆野见状微愣—— 谢星舟在帮别的男人说话,一向清清冷冷的谢星舟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大声吼他。 「操。」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把死死谢星舟往怀里摁,「谢星舟你疯了?我他妈只是随便问一句,你居然为了那么个男人吼我?」 谢星舟被带得踉跄一步,他深吸一口气站稳,不断推据着江穆野的桎梏。 「那么个男人……」谢星舟喃喃,看了一眼段季泽离开的方向,突然沖江穆野笑了一声,「你不觉得你和那个男人,有点像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很好的朋友闹了一点矛盾又谈了很久的心,耽搁了写得比较少,给评论的宝们发红包吧!宝们生活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也要及时说出来哦,不要一个人憋着qwq —————— 第32章 谁是谁的替身? 这已经不是谢星舟第一次说有人和他像了, 这让江穆野感到莫名不爽。 他也跟着看了一眼段季泽离开的方向,冷声:「哪里像?」 谢星舟望着他的眼睛, 似乎在思考,片刻后才说:「背影吧。」 本来最像的应该是那双疏朗的眉眼,但段季泽受了伤,就不像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伤在那里呢? 偏偏伤在谢星舟从前最喜欢的地方,以至于他现在每次看着江穆野的眼睛,都会想起段季泽的伤,都会让他心头一悸。 「呵。」江穆野闻声不屑地笑了一声,俯身逼近谢星舟,「上次是脸像,这次是背影像,谢星舟, 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确实不理解谢星舟的行为——和他有一丁点像的人要盯着看, 和他背影像的要巴巴地贴上去。 就像……在玩儿什么集邮游戏。 而他江穆野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在站在这里,谢星舟却要和他闹, 甚至还说了分手。 不想这个还好, 一想到他们已经分手了,江穆野心头就特别暴躁, 他不禁恶劣道:「不过上次你说和我像的那个,已经被我揍服了, 怎么, 现在这位, 你也想让我动手教训教训?」 「你敢!」 谢星舟了解江穆野的脾气, 知道江穆野可能真的会说道做的, 他一急, 便几乎脱口而出, 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然而谢星舟越护着段季泽,江穆野越不爽。 「你看我敢不敢。」 他嗤笑一声,越逼越近,十分张扬道:「不是说和我像吗,哪儿像就先揍哪儿,好不好?」 「江穆野!」谢星舟气得指尖都在颤抖,觉得江穆野简直不可理喻。 江穆野却不以为意,嘴角的笑意浓烈且肆意。 谢星舟深吸了一口气。 「队长!谢学霸!」赵临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夹杂着雨声打断两人。 江穆野闻声蹙着眉回头,搂着谢星舟的手松了一分。 谢星舟顺势推开他,藏起有些激动的面色,朝赵临看去。 赵临前几天忙着做实验,后来又忙着队里招新的事,得知谢星舟辞职了,也一直没有机会来找谢星舟。 第73页 趁着今天下雨,队里不训练,他便跑来了。 一见到谢星舟,他就控制不住激动起来:「谢学霸!好几天没见了,我好想你!」 谢星舟也对他笑道:「我也想你。」 赵临闻言更加激动,张开双臂想要去抱谢星舟,然而被一旁江穆野锋利的眼刀一瞥,他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江穆野不悦地看着谢星舟沖赵临露出如此动人的笑容,他弯腰凑近谢星舟,在谢星舟耳边咬牙:「我们也几天没见了。」 为什么不说想他? 谢星舟收回视线,淡淡看江穆野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关店门。 江穆野哼了一声,面对赵临的脸色越发黑了。 赵临咽了咽口水,忙追着谢星舟跑过去,喋喋不休道:「谢学霸,现在就要关门了吗?我才来,我还想进店里去坐坐呢!你以后都在这里兼职了吗?以后都不回队里了吗……」 「嗯。」谢星舟点头,将玻璃门锁锁上,回答赵临:「今天下雨没什么客人,所以关门早,你可以下次来,我请你喝饮料。」 「好啊!好啊……」赵临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说话的底气渐渐不足。 赵临偏偏选了江穆野发神经的时候来,属实难为他了。 谢星舟在心里嘆了一口气,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从门口拿了两把黑伞,自己撑着一把走进雨里招了一辆计程车,而另一把递给了赵临。 计程车在一品书屋店门口停下,谢星舟看了赵临一眼以作告别,然后坐进了后座,却连招唿都没喝江穆野打。 赵临站在廊檐下,手里拎着谢星舟给他的雨伞,不好意思地挠头。 计程车渐渐开远,那一抹黄色在瓢泼大雨中消失。 赵临才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黑得像墨似的江穆野,支吾道:「队长……你带伞了吗?」 江穆野两手空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带没带。 江穆野瞪了赵临一眼。 赵临咽了咽口水,扬了扬手里谢星舟专门留给他的雨伞,说:「那队长……要不我们一起撑一把伞回去吧?」 「用不着!」江穆野愤然转身走进雨里,背影看上去气得不轻。 赵临忙撑着伞追上去,替江穆野遮住雨,急切地说道:「队长,我知道谢学霸和你闹矛盾了,我有办法帮你把他哄好,真的!」 江穆野脚步一顿,扭头看他:「什么办法?」 …… 第二天雨过天晴,秋末温和的太阳挂在天上,晒得人很舒服。 校篮球队新招的两名队员开始参加训练,关承一个人在场上带他们。 赵临提着一个牛皮纸袋,朝体育馆台阶上坐着的江穆野走去,然后对他神神秘秘地说了什么。 江穆野接过袋子,皱眉看着袋子里花花绿绿的盒子,说:「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队长,你可别小瞧这些东西,这是很难买的颜料,这个牌子在国内都绝版了,我好不容易托人从一个老艺术家手里买到的!」 赵临急切道,「谢学霸之前和我说他是油画专业的,我问了那个专业的学生,这个牌子的颜料对他们来说有钱都买不到,谢学霸肯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然后你再说点好听的哄哄他,他不就消气了嘛……」 「真的?」江穆野把一盒颜料拿出来把玩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便狐疑地看向赵临。 赵临:「当然是真的,虽然我很喜欢谢学霸,但是你是我的队长,我当然希望你们好好的,快去吧!」 赵临说着把江穆野从台阶上拽起来,往教学楼的方向推:「我打听过了,谢学霸今天在教八楼的画室……」 赵临语气急切,像是求着江穆野去和好一样。 既然这样,那他就勉为其难地去试试吧…… 江穆野挑眉,把袋子拎起来,朝教八楼的画室去了。 . 教八楼的是美术学院,一楼是学院设立的自习画室。 谢星舟下学期就要毕业了,这学期偶尔会抽时间来画室构思毕设作品。 自习画室平时没什么人来,今天更是格外冷清,坐在谢星舟前面的两个人中午回去吃饭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偌大的自习室只剩他一人。 谢星舟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天气很好,窗外正对着风景宜人的校内湖。 他眼睛盯着画纸累了,就抬头看一眼窗外的景色。 「砰——」旁边的凳子被人挪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谢星舟扭头看去,对上苏阮傲人的目光。 他诧异了一瞬,又低头继续手里的事情,直接忽视了身边的人。 苏阮便抽走了他手里的画纸,不悦道:「你忽视我?」 谢星舟微微皱眉,看向他:「我记得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自习室需要刷卡进来,不是本校的学生没有校园卡。 「我自然有办法。」苏阮「嘁」了一声。 之前他偷进江穆野的公寓之后,江穆野就拉黑了他的一切联繫方式,还通知了他爸,他很快就被他爸抓回首都去了,最近才又逃出来。 只是他不敢直接去找江穆野,只能来找谢星舟的麻烦。 「喂,姓谢的。」苏阮抱着手,踢了踢谢星舟的凳子,「我听说你和穆野哥分手了?」 谢星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第74页 苏阮便追问:「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 他想到之前在公寓看见的那一幕,脸色腾地一红,止了声。 「那是之前。」 谢星舟笑了一声,抽回被他拿走的画纸。 苏阮反问:「真的?」 谢星舟不说话,一副任由他信不信的姿态。 苏阮果真说:「我不信!你要分就分干净一点,穆野哥那样的人,你凭什么敢这样吊着他不放!」 谢星舟有些烦了,从座位上站起来收拾东西,淡淡道:「信不信由你。」 「那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苏阮见状堵住他的去路,把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 照片里是谢星舟和段季泽一起站在一品书屋的吧檯后,而他正在趁段季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他,眼底藏满了星光。 谢星舟一愣后镇静下来,静等着苏阮的下文。 苏阮哼笑一声,说:「谢星舟,你也玩儿替身那一套?」 谢星舟闻言不由心头一凝,拽着画板带子的手渐渐收紧,看着苏阮:「什么意思?」 「你装什么!」苏阮大声道,「这个人身形和侧影都和穆野哥很像,我之前还把他认错过,要不是他脸上有那么难看的疤……」 连苏阮都看出来了吗? 谢星舟浅浅屏住唿吸,几秒后才放松下来。 不过也好,省得他再亲口告诉江穆野一次,再经歷一次江穆野发神经。 「你想得没错。」谢星舟肯定道,错开苏阮往外走。 苏阮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沖他的背影更大声道:「谢星舟,你真没种,既然都分手了还吊着穆野哥干什么!你以为找一个穆野哥的替身让他吃醋,让他来求着你和好,你就能扳回一局吗?你一开始是我的替身,就一直会是!」 谁是谁的替身? 谢星舟脚步微顿,无奈地在心底嘆了一口气。 算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谢星舟背着画板,径直离开了画室。 . 『你以为找一个穆野哥的替身让他吃醋,让他来求着你和好,你就能扳回一局吗?』 江穆野走到画室窗外的小道上,苏阮尖锐的声音刚好穿过半开着的窗户传出来,落进他的耳朵里。 替身? 他停住脚步,仔细品味了一番这句话,然后就笑出了声—— 难怪谢星舟前几天会突然性情大变,会突然和他说分手,原来是因为他还在意苏阮,在意自己做了别人的替身这件事。 所以谢星舟才会故意说韩瑞平和他有些像吧?还故意盯着韩瑞平看,就是为了让他吃醋。 那么一品书屋那个男人,也是谢星舟找的自己的替身? 然后才故意和那个男人亲近,故意在他面前在乎那个男人…… 江穆野想到这里,不由轻啧一声,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谢星舟怎么会这么记仇,真是让人感到无奈。 片刻后,江穆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颜料,折返脚步,离开了教八楼。 回到体育馆的时候,赵临第一个迎上来。 但看见他手里没送去的颜料时,赵临又立马垮下脸,哀怨道:「队长,谢学霸没收吗?」 这么珍贵的颜料谢星舟都没收,那得是生了江穆野多大的气啊? 赵临不由担忧起来,模样焦急地看着江穆野。 江穆野轻笑一声,却把颜料扔进赵临怀里。 他看上去心情极好,笑着道:「用不着了,等他闹够了,自己会回来求着我和好的。」 感情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谁爱得更多,谁输得最惨。 现在明显是谢星舟更爱他。 所以谢星舟想要激他去主动求和,他就偏不。 既然他一开始能把谢星舟从神坛上拽下来,那就必定不会让谢星舟的翅膀变硬再飞上去。 「走了,训练!」江穆野踹了愣神的赵临一脚,抱着篮球上了球场。 赵临后知后觉地回神:「啊……啊?」 良久,他才挠头,看向球场上的江穆野——模样无比潇洒且恣意,好像真的胜券在握。 可是他怎么觉得,现在江穆野有多自信,之后就会哭得有多惨呢? 可赵临从来没见过江穆野哭,对啊,江穆野那样骄傲自负的人怎么可能哭呢…… 一定是他的错觉,错觉,赵临勐地甩了甩脑袋,抱着球训练去了。 . 谢星舟今天不用去一品书屋兼职,他从画室出来后,又去图书馆待了很久才起身离开洛大。 回出租屋时,天色已经晚了,晚秋的夜风吹得手臂发凉,看来没多久就要加外套了。 谢星舟心里想着天气的事,拐进出租屋的小区门。 出租屋的小区之前是洛大的教师公寓,歷史有些久远了,电梯十分陈旧,经常需要维修。 谢星舟运气不太好,今天回去时,不仅电梯在维修,楼道里灯也坏了。 他只得摸黑爬上三楼,然而拐进家门的过道时,他却听见黑暗里有人在哭。 那一声声抽抽噎噎的响动断断续续的,听上去有些渗人。 谢星舟不由有些紧张,等他慢慢走近,打开手机手电照过去,才发现是于堂堂蹲在他的家门口哭。 「堂堂?你怎么了?」谢星舟忙收起手机,走过去紧张地把他扶起来。 第75页 于堂堂见谢星舟回来,站起来扑进他怀里,一时间哭得更厉害了。 但他没耽误正事,片刻后支起身,边哭边告诉谢星舟道:「星舟哥哥,我们的店不知道被谁举报了,说不符合卫生标准,监督局派人来说要调查,让我们暂时关店,明天还要约谈哥哥,怎么办啊……」 怎么会这样? 谢星舟心中一凝,安慰于堂堂道:「别急,于泽哥呢?」 「哥哥去找认识的供货商想办法了,可是我们才来洛海市人生地不熟,别人不一定愿意帮我们。」于堂堂慢慢冷静下来,抽泣着说。 谢星舟帮他擦掉眼泪,说:「别哭,店里一直都严格按照卫生标准,即便监督局的人来查,也查不出问题,不会不让我们开店的,我相信哥也知道这一点。他去找供货商肯定只是想去问问约谈要注意的事项,不是走投无路,你懂吗堂堂?所以别着急,好不好?」 「可是……可是店里都没有客人了。」于堂堂着急道,「店里的客人都是洛大的学生,举报的人在洛大的论坛发了帖子,诬陷我们店里甜品用的酸奶是坏的,很多人都相信了,都不来了,我没有智慧型手机,都是听那天收拾东西离开的客人说的……」 「我看看。」谢星舟摸摸于堂堂的头,随即用手机翻出基本上不会进去的学校论坛。 楼道里黑漆漆的,谢星舟翻动着手机,屏幕反射出的亮光照亮他的眉眼。 他慢慢滑动界面,眉头也渐渐皱得越来越紧。 于堂堂垫着脚急道:「星舟哥哥,怎么样?是不是很多人都相信了……」 的确和于堂堂说得一样,帖子热度很高,很多人跟风抵制一品书屋,说以后再也不会光顾。 片刻后,谢星舟收起手机,表情凝重。 于堂堂看见他的表情就懂了,一时间也噤了声,只低声啜泣。 谢星舟转身靠在过道的墙壁上,藏在黑暗里的眼睛露出了失望之色—— 他刚刚在发帖人的简介里看见了一串数字,而这串数字他在江穆野的学生卡上看见过。 虽然他不想相信,可是…… 江穆野,是你吗? 我只是想离开你,别让我讨厌你。 作者有话要说: 江穆野:什么?有人像我?那必然他才是我的替身![自信][挺胸] —————— 第33章 谢星舟为了那个男人打他? 于堂堂还没有吃晚饭, 抽噎间肚子叫了一声。 他难为情地抬起头看向谢星舟,模样可怜极了。 谢星舟宽慰地沖他笑了笑, 带着他上楼回到段季泽的出租屋,给他下了一碗面。 于堂堂的面还没吃完,段季泽就回来了。 谢星舟从沙发上站起来,担忧地看向门口,见段季泽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 于堂堂绷不住又哭了一声,哑声叫段季泽:「哥,怎么样了……」 「星舟,你来了。」段季泽先是沖谢星舟点点头,才看向于堂堂,说:「你是男孩子, 不要动不动就哭。」 「知道了。」于堂堂瘪瘪嘴, 抹掉眼泪不说话了。 段季泽无奈地看着他,但目光极其宠溺。 于堂堂现在虽然十五岁了, 但他没上过几年学, 也没有同龄的朋友,所以思想和性子还留在小学辍学的年纪。 段季泽因此很自责, 一直想要再送他去读书,最起码让他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以后不至于被人骗。 「于泽哥。」谢星舟也出声叫了段季泽一声。 段季泽温和地「嗯」了一声, 先对于堂堂道:「去把面碗洗了。」 「好。」于堂堂端着自己的碗, 进厨房了。 段季泽才转身问谢星舟:「星舟, 举报的事你知道了?」 谢星舟点头, 询问:「怎么样?」 「没事, 不用担心。」段季泽宽慰道, 「只需要配合检查就好,店里没出问题,相关部门不会为难我们。」 「那就好。」 谢星舟相信段季泽办事的能力,只要他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了,只是…… 谢星舟想起举报人发帖的事,又问:「那客源这方面,能解决吗?」 段季泽摇头:「恐怕困难,举报人看上去是故意为之,即便相关部门证明店里的卫生没有问题,举报人也不会删帖,客人们有所顾虑,客源就会流失。」 谢星舟听着,眉头渐渐锁紧。 段季泽却又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延长一点开店时间,缓冲一下客流量丢失的问题,而且夜里洛大图书馆座位稀缺,同学们对书吧的需求相对也大一些,之前是为了替堂堂补习所以晚上一直没开店,现在只能委屈他去店里学习了。」 谢星舟静静听着,沉默了很久,再抬头时,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哥,对不起。」他看着段季泽说。 段季泽微愣,说:「即便你是洛大的学生,这件事也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自责。」 谢星舟攥紧手心,一时间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和他没关系,段季泽和于堂堂第一次来洛海市,待人亲和没有树敌,举报人却是洛大的学生而且目的性明确,断不可能是冲着他们去的,对方的目的只能是他。 而且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江穆野,都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帖子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谢星舟郑重地对段季泽道,然后拿上画板准备离开。 第76页 「星舟。」 他已经走到门口,段季泽又出声叫住他。 两人隔着门口到客厅不远的距离对望了半分钟之久。 段季泽藏在口罩下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犹豫后,只是叮嘱谢星舟:「不要太为难自己。」 「我明白的。」谢星舟无法和段季泽对视太久,他的鼻尖已经完全酸透了,忙别开视线低下头。 段季泽目送谢星舟离开,看着出租屋的门「咔哒」一声关上。 他放在沙发上的手禁不住磨砂着沙发罩粗糙的布面,谢星舟已经走了很久,他还盯着门口发呆。 他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一直想找的人,或许已经找到他了。 「哥……」于堂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了,他从背后抱住段季泽,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轻声啜泣。 段季泽微僵,回过神,转身摸了摸于堂堂的头,低声:「堂堂,我刚刚说什么?」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不哭了。」于堂堂松开他,独自摸着眼泪。 半晌后,他才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段季泽问:「哥,我今晚能和你睡吗?」 「不可以!」段季泽几乎脱口而出,面色霎时变得很严肃。 被拒绝的于堂堂一愣,随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跑回自己的小卧室,「砰」地摔上房门。 段季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嘆气。 . 校篮球队招的队员今天第一天正式训练,队里决定给他们办一个迎新聚会。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围在一起,讨论去哪家酒吧喝酒,只是大家各持己见,难以选出一个合适的地点。 最终赵临提议道:「不如我们买食材去队长公寓里煮火锅吧!」 江穆野的公寓很大,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球队一起去开party的经歷。 但是江穆野最近心情不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以赵临的提议一出,没有一个人敢附和,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可以吗队长?」赵临继续莽撞地开口,关承拉都拉不住。 就在大家屏住唿吸,等着看赵临挨训的时候,一直坐在一旁玩儿手机的江穆野却收起手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可以,走吧。」他说着,往体育馆外走。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动,只有赵临一个人兴高采烈地招唿道:「好嘞,走着,买酒去!」 等前面两人已经走远,众人才面面相觑,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煮火锅是关承和队里几个性子温和的人的任务,其余人要么用投影仪在客厅看电影,要么就在健身房参观或者去游戏房打游戏。 江穆野则坐在沙发上打手机游戏,他虽然没参与到其他人的活动中,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游戏赢的时候,看上去甚至心情极好,和前段时间黑着脸的样子大相迳庭。 除了赵临见证了早上江穆野莫名其妙的心情转变,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但他们性子都大大咧咧,见江穆野心情变好,心里的警备也松懈下来。 新招的队员之一杨子傲和赵临的性子差不多,他第一次来江穆野公寓,什么都觉得新奇,从健身房参观完出来后,又想去旁边一间虚掩着的房门。 「队长,这里是卧室……」杨子傲边朝那处走,边扭头问江穆野。 「那里不准去!」江穆野突然扔了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走到画室门口。 他伸手「砰」地一声带上门,警告地看着杨子傲。 「哦好,抱歉队长,我不知道……」杨子傲吓得一僵,忙退回来。 一时没控制住脾气,江穆野轻啧一声抓了一把头髮,说:「没事,这里有……有朋友的东西在,暂时不方便给你们看。」 杨子傲点点头。 江穆野返回沙发上,他手机游戏里的人物已经阵亡了,又重新开了一局。 杨子傲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凑到江穆野身边,神秘兮兮地问道:「队长,那个房间是美院年级第一的学长的吧?我听说你们以前住在一起过。」 江穆野按键的手指一顿。 不过住了几天而已,算住在一起个屁。 杨子傲见江穆野不说话,而旁边的关承停下手里的事情不停给他使眼色,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于是他噤忙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要跑。 江穆野却突然意外地笑着说:「没错,是他的东西,不过不是以前住在一起,以后也会住在一起。」 江穆野语气笃定,看上去心情也不错。 大家闻言微愣,反应过来后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兴奋道:「队长,你和谢学霸和好了?」 江穆野挑眉,哼笑一声:「他会来找我和好的。」 「那太好了!」 大家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情况,但不由替江穆野高兴起来。 只有关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把啤酒箱打开,招唿大家道:「开始吃饭吧,买了这么多酒,能不能喝完?」 「就这?副队你看不起谁呢!」 大家哄声大笑,嘈杂地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喝酒。 江穆野只吃了几口,就拿着啤酒坐到旁边一个人喝起来。 关承坐过来,和他碰了碰啤酒罐,说:「穆哥,我不知道你和谢星舟具体怎么样了,但是很多事情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如果可以,你应该好好和他谈谈。」 第77页 江穆野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喝了一口酒,面色严肃道:「知道了,等他这次乖乖回来,我会好好对他的。」 关承微愣,也喝了一口酒,笑道:「穆哥,你变了。」 「哪里变了?」江穆野挑眉。 关承沉吟道:「说不上来,像是心里有了记挂的东西,不像以前那么无所谓了。」 「嘁。」江穆野笑笑,继续喝酒不说话了。 记挂的东西?那大概是谢星舟吧…… . 谢星舟在公寓门口站了很久,才试着划开指纹锁的盖子,输入了10241024这八个数字。 解锁成功的声音响起,谢星舟微愣,江穆野还没改密码。 只是他很快又讽刺的笑了笑——十月二十四是段季泽的生日,他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哄着江穆野改了呢,现在看来,真是毫无意义。 只是不知道江穆野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谢星舟心里想着门锁的时,低着头进门,没注意到客厅里转过来七八张熟悉的脸,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火锅里沸腾的水泡破了,发出「啵」的一声。 杨子傲回过神来,用手肘去撞身边的赵临,低声道:「学长,这就是谢学霸吧?他、他没搬出去?」 赵临也是一脸问号,挠头:「我也不知道啊。」 气氛有些尴尬,关承见状站起来,打破沉默对谢星舟道:「吃晚饭了吗?一起吃点吧?」 谢星舟回神,礼貌地对大家笑笑,回绝道:「不用了,我是来找江穆野的。」 他说罢环视了客厅一周。 靠着阳台的沙发上坐着的江穆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一只手拎着半瓶啤酒,一只手插在兜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的人。 江穆野额角微微泛红,好像有些喝醉了。 他朝谢星舟笑了一声,勾手:「过来。」 谢星舟微微皱眉,朝江穆野走过去。 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转动,津津有味地八卦般看着两人。 谢星舟进门前就调出了论坛的帖子,他只想长话短说,找江穆野问清楚就走。 可是他刚走到江穆野身边的沙发旁,面前的人就倒下来环抱住了他。 江穆野身上全是啤酒的麦芽发酵味儿,他靠在谢星舟的肩膀上,朝他耳廓吐了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终于……」 终于来找我了,喝醉之后我才发现我好像不止有点想你。 江穆野享受地微微闭上眼睛,在谢星舟肩窝蹭了蹭。 然而江穆野这么笃定的语气却让谢星舟心头一沉——知道他会来找他?所以是因为确信那个帖子会引他来吗? 「真的是你做的?」谢星舟冷声开口,语气失望极了。 江穆野脑袋有些晕,靠在谢星舟身上,让他莫名觉得满足和有安全感。 他便卸下了浑身力气去靠着谢星舟,闷哼一声反问:「什么?」 「江穆野。」谢星舟勐地推开身上的人,冷冷地看过去,他把手机塞进江穆野怀里,讽刺地笑了一声,说:「只有小人才会耍这种手段,江穆野,你是吗?」 江穆野被推得踉跄一步,后退撞上沙发角,他胯骨一疼,酒醒了半分。 他抬头看了谢星舟冷若冰霜的脸,皱眉:「你在说什么?」 谢星舟面无表情盯着他不说话,他便又低头翻开谢星舟塞给他的手机。 几分钟后,江穆野把帖子看完,理清楚了来龙去脉。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星舟,沉声:「谢星舟,你什么意思?你以为这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谢星舟笑得很难看。 骄傲自负是江穆野,自以为是也是江穆野,但江穆野不卑鄙不阴险不是小人。 谢星舟一直这么认为,所以他才会甘愿一直沉溺在江穆野身上,甚至动过如果段季泽真的一辈子回不来,他就缠着江穆野一辈子的念头。 谢星舟承认自己很自私,但那样的他是快乐的,可是为什么江穆野要亲手打破他的认知? 真的有点残忍。 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原来谢星舟不是来求和的,是来兴师问罪的。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砰——」江穆野冷笑一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他上前一步逼近谢星舟,死死捏住谢星舟的肩膀。 「谢星舟,你再说一遍。」江穆野低头凑到谢星舟面前和他对视,酒气喷薄在谢星舟脸上。 他双目通红,牙齿用力到几乎要咬碎了,「我他妈是那种人吗!?」 谢星舟忍着痛,淡声:「我也希望你不是那种人,可是……」 「可是个屁!操!」江穆野喝醉了脾气很不稳定,更何况谢星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他真的气得不轻。 江穆野拽着谢星舟往卧室走,扭头恶狠狠地对客厅里的众人丢下一个「滚」字。 「队长!」 「穆哥!」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要上前拉开江穆野。 谢星舟却回头看着他们:「没关系,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们回去吧,抱歉了,打扰了你们的兴致。」 众人面露难色:「谢学霸……」 「滚!」江穆野怒火更甚,拽着谢星舟进了卧室,「砰——」一声摔上了门。 第78页 公寓隔音很好,门外的嘈杂被关在外面,那些人走没走不知道,但已经没人有心思去管了。 江穆野把谢星舟摔到床上,站在床尾暴躁地抓了一把头髮,喘着气:「谢星舟,我今天心情本来不错,我不想和你吵,你最好说你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惹我不痛快我都放过你……」 只要他妈的不是真的以为他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情! 谢星舟本来只是怀疑,可是江穆野这么激动,让他不得不怀疑是恼羞成怒。 他看着江穆野,久久不说话。 空气中瀰漫着浓浓的酒味,江穆野急躁地踹了一脚床脚,吼道:「你他妈说话!」 谢星舟半撑在床上,甚至感受到床被踢得震动,他霎时有些后悔选了江穆野喝醉的时候来。 这样恐怕是不能好好谈了,他翻身下床,想要离开。 「我允许你走了吗?」江穆野拽住他,恶狠狠道:「今天不说清楚,就不准出这个门!」 谢星舟回头看着江穆野:「江穆野,你喝醉了。」 他有些无奈,解释道:「我只是想搞清楚是谁做的,我不想让一品书屋大好的前途毁在我手里。」 可江穆野仍旧拽着他不放。 谢星舟强行抽回手,「等你酒醒,我们明天再谈。」 说罢,他转身走到门边。 然而刚握住门把手,身后高大的身影就压下来,江穆野困住他,冷笑道:「谢星舟,你就是为了那个叫于泽的怀疑我?」 那个人不过就是一个替身,他凭什么? 谢星舟闻言一愣——反正江穆野现在醉着,那么多想说的话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说出来呢。 他转过身靠在门板上,面对着江穆野。 「没错。」谢星舟抬手碰了碰他的眉眼,说:「我是为了他来的,不过是怀疑你而已,这算什么,我甚至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江穆野愣住,怀疑自己真的醉得不轻,不然他怎么听不懂谢星舟在说什么? 「江穆野,其实你的眼睛和他也挺像的……」谢星舟苦笑着说。 又来了,又他妈来了! 又说和他像,谢星舟到底想干什么,玩儿替身游戏也该玩儿够了吧? 江穆野烦躁无比,他暴躁地打断谢星舟,口不择言道:「谢星舟,你他妈拿一个毁容的男人和我比!?」 「啪——」 谢星舟甩了江穆野一巴掌。 毁容的男人…… 谢星舟指尖都在抖,痛得喘不过气来,江穆野怎么敢这么讲话,知不知道只是这么一个形容词,对他来说伤害有多大…… 江穆野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额前的碎发散下来遮住眼睛,整个人一时间愣住,半晌一动不动,回不过神来。 谢星舟打他了? 谢星舟为了那个男人打他?哈。 第34章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房间里的气氛沉重可怕。 江穆野顶了顶被打伤的嘴角, 站直身体,看着谢星舟笑了一声。 而谢星舟唿吸急促, 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 可他的手腕立刻被江穆野拽住了,他只觉一股蛮力扯着他,然后被扔到了身后的床上。 江穆野带着满腔怒火欺身凑过来,单手捏着他的两只手腕,把它们紧紧压在枕头上。 「江穆野,你想干什么?」 谢星舟察觉到身上人散发出的危险的气息,夹杂着酒味和隐隐的火药味,他警惕地看着江穆野,挣扎起来。 江穆野脸颊还在火辣辣地痛,他怒极反笑,只想着怎么报刚刚那一巴掌的仇, 只是谢星舟那样白皙动人的脸蛋, 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于是江穆野的手掌蹭了蹭谢星舟的脸颊,然后顺着下颌向下, 粗暴地扯开谢星舟领口的衣服, 低头衔住他锁骨上白嫩的肉,狠狠咬了下去。 谢星舟痛得闭上眼睛, 额头很快溢出一丝薄汗,他奋力挣脱一只手腕, 再次扬起了手。 江穆野看都没看就截住他的手, 抬起头轻哼了一声:「还想有第二次?」 谢星舟抽了几次没抽回手, 别开脸不看他。 江穆野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浑身都是酒气, 手上的力气也因为喝醉而控制不住。 他强行掰过谢星舟的脸, 沉声:「看着我!」 谢星舟不为所动。 从前的谢星舟可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谢星舟总是又浪又勾人,不像现在这样倔强极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抗拒。 江穆野脑袋越来越沉,心头也莫名越来越慌。 他恨不得把谢星舟揉碎了,掰开看看内里到底是什么变了,为什么越来越捉摸不透。 「行,不看我也行。」江穆野喘着气点了点头,扯掉身上的球服,露出胯骨上的洋桔梗纹身。 他扣着谢星舟的后脑勺,把谢星舟往已经恢復好的纹身上摁,咬牙道:「那就看看它,谢星舟,你还没好好看过它吧?」 谢星舟抵抗不住,鼻尖被迫碰上洋桔梗的花瓣,触感温热。 这个纹身纹好的第二天,谢星舟就和他说了分手,然后就什么都变了——他以为谢星舟只是像从前一样在和他闹脾气,可谢星舟居然为了那个叫于泽的给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有多响,江穆野就知道这段时间自己有多自欺欺人。 第79页 洋桔梗是谢星舟最喜欢的花,所以才求着他纹在了身上,可谢星舟说分手就分手,怎么连看一眼也不愿意? 江穆野觉得讽刺极了。 「再亲亲它怎么样?」江穆野越来越疯,摁住谢星舟不放。 谢星舟被死死摁在洋桔梗上,江穆野像一面墙一样堵着他,几乎没有一丝空气能钻进鼻腔里。 如果这洋桔梗是真的,那么揉碎的花瓣和花粉都会呛进他的口鼻中,让他彻底窒息而亡。 谢星舟很快觉得唿吸不过来,他挣扎得很厉害,在江穆野手臂上抓住一条长长的伤痕。 江穆野气势汹汹,怎么可能只让谢星舟亲亲洋桔梗这么简单,他摁着谢星舟往洋桔梗旁一偏,随后喟嘆了一声。 他哑着声音问谢星舟:「好看吗?」 也不知问的是洋桔梗纹身还是别的什么。 谢星舟嗓子一痛,勐烈地闷咳起来,不知多久才挣扎着逃开,趴在床沿剧烈地干呕出声。 「江……」谢星舟感受到一丝绝望,他动了动破了的嘴唇,想说什么,却发现出不了声了。 他捂住嘴再次咳嗽起来,再摊开手掌时,手里里竟然有一团不大的血迹,也不知是嘴里哪一块黏膜破了——大概是嗓子吧,因为他好像真的一点也说不出话了。 谢星舟趴在床尾,手心的血迹抹在了床单上。 江穆野看得心惊,瞬间清醒,他怎么把谢星舟弄流血了? 那团红色触目惊心,和这些比起来,他挨的一个巴掌又算得了什么? 他疯了吗?怎么会下手这么重。 江穆野心尖勐地一颤,后悔极了,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谢星舟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谢星舟被松开后急促地唿吸着,等他慢慢缓过来,才抬起头看向旁边一脸错愕的江穆野。 他一眼就看见那双和段季泽相似的眼睛——从前他多喜欢啊,喜欢到每一次都小心翼翼地和他对视,生怕少看一眼就少一次念想。 可刚刚的江穆野让他感到陌生,那双眼睛的眼底迸射出的戾气太可怕,以至于好几次他都唿吸停止,觉得自己快死在江穆野手里了。 谢星舟翻身下床,他浑身都抖得厉害,不慎在床尾跌了一跤,膝盖磕在床脚,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忍着疼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拉开了卧房的门。 门外的人已经走了,谢星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去了隔壁的画室收拾东西。 谢星舟走了,嘴里咳出来的血留在床单上。 江穆野的酒瞬间醒了个彻底。 他的手腕有些发颤,胡乱抓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拉开卧室门追了出去。 这时,谢星舟刚刚收拾好,从画室慢吞吞走出来。 他抱着一个纸箱子,正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门口挪。 谢星舟膝盖受了伤,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摇摇欲坠,只是把手里装着画纸的箱子抱得稳稳噹噹的,而且尽力走得平稳,不暴露出自己的难堪。 江穆野仍旧看得揪心,他踢开聚会时随手扔在地上的啤酒罐,朝谢星舟走过去。 「你怎么样?」江穆野小心翼翼从背后抱住谢星舟,喝醉后声音十分沙哑,他急急道,「我喝醉了,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放开。」谢星舟身体僵硬,他迟钝地开口,声音居然比江穆野还哑,像是声带被撕裂了一般。 江穆野慌张抬头,想要去碰碰谢星舟,问:「你……你的嗓子怎么样了?」 谢星舟别开脸,往前走了一步,和江穆野拉开距离。 江穆野低头看见谢星舟纸箱子里装的东西,这些全是谢星舟最重要的一些作品,而其他练手的画稿都没带走——看上去收拾得很仓促,也很果决。 江穆野心头一沉,「你真的要走?」 真的要把这些东西都带走,永远不回来了? 谢星舟很快「嗯」了一声,用极其沙哑的嗓音,简短道:「到此为止吧,江穆野。」 谢星舟表情淡然,没有喜怒哀乐,人只有毫不在乎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表情。 江穆野意识到谢星舟可能不是在说气话。 他甚至更希望谢星舟能像之前一样给他一巴掌,但是谢星舟没有,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 他心慌的感觉更甚,顾不得什么面子,急切道:「刚刚是我错了,谢星舟,你别这样好不好?」 谢星舟笑了一声,问:「我该什么样?」 面前人的嗓子撕裂般沙哑,江穆野听得一颤,忙说:「我知道你难受,你打我骂我都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原谅我好不好?」 「没有以后了。」谢星舟笑得苍白脆弱,「我们早就分手了。」 他说了太多话,话音一落便咳嗽了起来,可是连咳嗽的声音都是沙哑的,嗓子被硬生生捅开的痛再次袭来。 但他还是强忍着把最后的话说出来:「我也不怪你,因为我不爱你,从来都没爱过。」 江穆野本急急地想打断谢星舟说些什么,可谢星舟最后那句落进耳朵里时,就霎时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不爱你,从来都没爱过。 什么意思?什么叫从来没有爱过?他怎么好像听不懂…… 「你说什么……?」江穆野勐地眨了眨眼睛,他扭头去看谢星舟的眼睛,想看看谢星舟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哭。 第80页 如果谢星舟哭了,那就是在说赌气的话。 可是谢星舟没有,一点也没有…… 谢星舟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淡然又决绝。 江穆野还愣在原地,谢星舟则继续往门口一步步挪动。 开门的声音响起,江穆野才惊醒回神,抬起脚步追出去。 「别跟过来。」谢星舟出门的动作有些急,他踉跄了一步,低声警告身后的人:「别让我恨你。」 江穆野闻言勐地顿住脚步,不敢动了。 他死死盯着谢星舟的背影,却不敢挑战谢星舟的底线。 谢星舟抱着纸箱回头,却不是看江穆野,是看江穆野背后的画室——那块红木雕像太重,他搬不走,后来想想段季泽都回来了,什么样的礼物以后都有机会再送,就觉得没有必要搬走了。 公寓的自动门渐渐关上,谢星舟的背影也渐渐模煳。 那句从来没爱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江穆野不信! 怎么可能呢,谢星舟怎么可能从来都没有爱过他,明明从前一看见他就满目星光,明明从前事事都顺着他,明明对他笑得那么勾人,怎么可能从来没有爱过…… 他不信! 良久,江穆野才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却发现笑不出来—— 不管是自以为是的笑,还是强装不在意的笑,他现在都笑不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仅仅只是一句话,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他现在甚至连恼羞成怒再把谢星舟抓回来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刚刚的一切让他意识到,他越是对谢星舟强势,就越是把谢星舟推远。 江穆野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动,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内心有声音叫嚣着让他追出去问个清楚,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够了,够了,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谢星舟沙哑受伤的嗓子看上去真的好痛…… 江穆野强迫自己收回手,仰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明天,明天再说,明天再去看看谢星舟的伤怎么样吧。 不知过了多久,江穆野才颓丧地往回走,他走得很慢,半天才从门口走到画室门边。 而路过画室时,安稳躺在刻台上的那块红木雕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眼前一亮,推门进去,走到刻台旁边。 江穆野久久盯着刻台,片刻后,抬手摸了摸红木板上并不像的雕像,他想起那晚通宵陪着谢星舟刻像的一幕,突然欣喜地笑了一声—— 谢星舟其实还是捨不得他的吧,不然也不会把这个留给他。 这个雕像虽然不像,但江穆野现在却喜欢极了。 他把红木抱起来走出画室,在公寓里四处寻找起来,想找一个钟意的地方把它挂起来。 挂在客厅? 那岂不是谁来都能看见?不行,这是他一个人的。 挂在卧室? 那岂不是只有睡觉之前能看见?还是不行。 …… 江穆野最终决定把雕像健身房的跑步机前面——他每一次需要发泄过剩的精力的时候,都会没休止地在跑步机上跑步。 曾经因为段静程病情加重,他感到焦虑的时候,也在跑步机上跑了一整夜,差点猝死过去。 那现在就把这个雕像挂在这里陪着他吧。 江穆野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把雕像挂上去。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响动,有人来了。 难道是谢星舟折回来了? 江穆野几乎是下意识扔了工具,跑出去查看。 他站在健身房门口,仓促地掩盖住脸上的高兴,想装得不那么狼狈。 可是等他朝声源处看去,才发现来的根本不是谢星舟,而是晚上来打扫卫生的宋姨。 江穆野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想要转身回去继续挂雕像,可宋姨先走进了卧室。 江穆野心头一沉,忙跟了上去。 只是来不及了,宋姨已经把床单拉了下来,而那上面红色的痕迹没有被裹不住,触目惊心地挂在明面上。 床上乱糟糟的,宋姨动作也很迟疑,每收拾一下,都要心疼地嘆一口气——她刚刚在楼下看见那孩子了,脸色白的吓人,真是造孽。 江穆野站在卧室门口,听见宋姨的一声声嘆息,全是对他良心的鞭挞。 他忍不住握紧拳头,闭了闭眼睛。 江穆野深吸一口气,叫了宋姨一声,哑声问她:「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宋姨回头看他,片刻后,语重心长道:「小野,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你这样是在伤害他,只会把他越推越远,你要试着多一些关心照顾,而不是一味索取,知道吗?」 「我……知道了。」江穆野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询问完转身想离开,却觉得心脏悸动得厉害,只得捂住发疼的心口在门边靠了很久。 . 谢星舟在家里休息了一上午,给膝盖喷了一些膏药,膝盖很快不痛了,能正常走路,只是嗓子还哑着没有好。 他下午又去了一品书屋,因为举报的事情,店里人变得很少,段季泽也没有之前那么忙了。 谢星舟先把店里打扫了一遍,又准备去收拾书架。 段季泽见他形容憔悴,便关心道:「星舟,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等身体好了再来。」 谢星舟只是摇头不说话,去书架上摆书。 第81页 段季泽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转身去了店里的小厨房。 他很快端着一碗银耳红枣汤出来,递给谢星舟,说:「这个润嗓子,喝一点吧,小心烫。」 谢星舟微愣,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问他:「于泽哥,你怎么知道我嗓子……」 「快别说话了。」段季泽叮嘱他,说,「你平时见面总要叫我一声哥,今天不叫了,也不爱说话,我猜的。」 谢星舟闻言霎时眼眶变热,忍不住道:「哥……你别对我这么好。」 「快喝吧。」段季泽嘆了一口气。 谢星舟接过银耳汤,低头喝起来,但眼泪却止不住,掉进了汤里。 他转过身,不敢让段季泽看见。 段季泽却说:「星舟,别哭,等你嗓子好了,就慢慢告诉我,我以前都是什么样的,好不好?」 「砰——」谢星舟的碗掉在了地上。 他转身,泪流满面地看向段季泽。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明后天江穆野就要知道真相了,终于啊qwq ———— 第35章 他在亲他! 洛大宿舍楼下的围栏外。 韩瑞平鬼鬼祟祟地从一处破开的围栏钻出去, 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四处张望。 他不时看一下手机,催促着要来赴约的人。 半个小时后, 正对着的一条小巷子里走来一个人——棕色较长的头髮,刻意穿着黑色的外套裹住内里张扬的着装。 「你可算来了。」韩瑞平等不及地搓手,朝对方示意,「学生卡带了吗?」 苏阮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扔过去,白他一眼:「着什么急。」 韩瑞平接过自己的学生卡,揣进兜里后,又朝苏阮伸出手道:「说好的呢?」 苏阮更加不耐烦,从另一侧的包里拿出一叠厚实的红色钞票,塞进韩瑞平手里,随后警告道:「这些是我借你学生卡的报酬,那个帖子和我没有关系, 听到没有?」 他专门拿了现金而不是转帐, 就是不想留下证据。 韩瑞平两眼放光,低头数钱, 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和你没关系。」 「你最好把嘴给我闭严实了!钱少不了你的。」苏阮见他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鄙视道。 有钱的就是大爷, 韩瑞平点头哈腰,「保证严实!」 说罢, 他嘿嘿一笑把钱收好, 转身朝巷子里走去。 苏阮和他保持一两米的距离, 一前一后离开。 这附近旧居民楼的巷子曲曲折折, 韩瑞平拐出第一个转角时, 突然脸色一变, 僵着嵴背又退了回来。 苏阮见前面的人不再往前走, 也跟着停了脚步。 「你干什么!赶紧走。」他不耐地朝韩瑞平道。 韩瑞平咽了咽口水,扭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转身要跑。 苏阮不明所以,又想开口骂人。 这时,拐角处走出来几个模样兇恶的壮汉,轻而易举揪住韩瑞平的衣领,将他拽了回去。 苏阮一惊,呆呆地看着来者不善的几人,也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揪住韩瑞平的壮汉手臂纹着狰狞的纹身,手臂有正常人两个粗。 韩瑞平在他们手下瑟瑟发抖,害怕道:「你、你们干什么?」 壮汉里为首的那个人戴着一个墨镜,留着寸头,身材比这周围几个人单薄一些。 他把嘴里的烟吐到地上,笑了一声道:「有人花钱给你买教训,小子,你最近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心里没数?」 得罪人的事? 韩瑞平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个不实的帖子了。 他吓得双腿打颤,转头向苏阮求助:「你不是有钱吗?快、快叫人来帮我!」 苏阮不为所动,他的脸色更是像纸一样苍白,要不是腿也在发软,他早跑了,哪还有心思管韩瑞平的死活。 墨镜男的注意力被韩瑞平转移到苏阮身上,他将墨镜滑至鼻尖,露出一张硬朗帅气的脸,朝苏阮挑了挑眉,说:「这儿没你的事,滚吧!」 苏阮如蒙大赦,丢下韩瑞平转身朝巷子尽头跑去。 他没跑多远,就听见身后的韩瑞平传来了一声惨叫,几个壮汉正把他围在墙角揍。 苏阮庆幸地深吸气,一路跑到巷子那头,眼看着要拐过拐角逃脱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一转身又被杨子傲堵住了去路。 苏阮上下打量面前的人——像是个学生,和身后的壮汉比起来和善很多。 但他还是不由有些后怕,颤声:「你干什么,让开……」 「啊,胆子真小。」杨子傲嘁了一声,侧开身体,让出身后的人。 苏阮朝杨子傲身后看去,随即对上江穆野的视线——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周围的气压极低。 苏阮心中一沉,瞬间明白刚刚那些人是谁叫来的,他强装镇定道:「穆野哥,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呢?」江穆野声音发冷,看向他的眼神异常锋利,「帖子的事是你指使人做的?」 「不是我!」苏阮矢口否认,装可怜道:「穆野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没人说到底是关于什么的帖子,苏阮简直是在不打自招,不仅坏还蠢。 江穆野对苏阮一而再再而三的虚伪模样厌恶至极,心里唯一的那点情分都被磨灭了。 他朝杨子傲使了个眼色,苏阮便被杨子傲架着转过了身,面对着刚刚跑过来的方向——远处的韩瑞平正在挨揍,那些人无所顾忌所以下手极重,状况十分惨烈。 第82页 江穆野走到苏阮旁边,沉声:「再有下次,你就和他一个下场,明白了吗?」 苏阮别开脸不敢去看韩瑞平挨揍的模样,他浑身都在抖,对江穆野哭道:「穆野哥,真的不是我,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们之间的情分难道……」 「够了!」 江穆野不耐地打断他,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情分了,当年你被覃修推下水,你却说是被我吓到才落水,让我愧疚了那么多年,误把这份愧疚当成了喜欢,现在还想拿这些所谓的情分来绑架我?苏阮,当时你还那么小,怎么就那么恶毒?」 「恶毒……」苏阮浑身一僵,不挣扎了。 他笑了一声,瞪大眼睛看向江穆野,颤声:「穆野哥,你真的这么想我吗?我说我是被覃修骗了,你信我吗?」 「那是你和他的事,和我无关。」江穆野面无表情,道:「我以前对你的是愧疚不是喜欢,而现在连愧疚也没了,更不会喜欢你,不管你做再多也不会,所以你最好安分一点,再敢碰谢星舟一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苏阮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的确骗了江穆野,一直拿落水的事情道德绑架江穆野这么多年,江穆野也心甘情愿宽容了他这么多年。 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江穆野身边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自视清高的谢星舟。 苏阮兀自笑起来,模样狰狞可怕。 江穆野嫌恶地看他一眼,示意杨子傲松开他。 「队长,走吧。」杨子傲拍拍手,跟在江穆野身后,朝韩瑞平的方向走去。 苏阮在原地愣了很久,江穆野两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又叫了江穆野的名字,苦笑着问:「穆野哥,你是爱上谢星舟了吗?」 江穆野脚步一顿,扭头不耐地看向苏阮。 他虽然没有开口回答,但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他不爱你啊!哈哈哈……」苏阮突然大笑,指着江穆野嘲讽道,「江穆野,你不过和我一样,只是三个人感情里的小丑而已,你等着吧,你会回来找我的!」 苏阮的疯言疯语霎时让江穆野想起谢星舟的那句从来没有爱过。 他勐地攥紧了拳头。 「队长,我觉得他精神有点不正常。」杨子傲及时拽住他,「别管他了,我们走吧。」 江穆野才渐渐松开拳头,「嗯」了一声,带着杨子傲走了。 苏阮眼睁睁看着江穆野走远,终于意识到他和江穆野真的没有可能了,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他绝望地摇头,心底的恨意渐生,扭头朝另一头跑了。 拐出巷子没走多远,苏阮又迎面撞上一个人——是覃修,他竟然也跟来洛海市了。 苏阮不禁害怕地往后退,想要回去找江穆野。 覃修却一改常态地对他笑,把他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怕,我帮你怎么样?」 「真的?」苏阮一怔,慢慢冷静了下来,问:「怎么帮?」 覃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一声,「我自有办法,只是不能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当年巧合让江穆野从火灾里逃脱,这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苏阮似乎被蛊惑了,他点头,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说:「帮我教训谢星舟,但不要动穆野哥。」 「好,听你的。」覃修阴恻恻地笑着。 …… 江穆野和杨子傲走到韩瑞平挨揍的地方停下。 梁復摘掉墨镜,朝江穆野吹了一声口哨,「好久不见啊兄弟。」 「好久不见。」江穆野和他撞了撞肩,示意他让人停下来,「把人交给我吧。」 「行。」梁復朝几个壮汉招招手,把龇牙咧嘴的韩瑞平推给杨子傲。 杨子傲惊恐地看着韩瑞平的惨样,担忧地问江穆野:「队长,弄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梁復随即笑道:「放心吧,我查过了,这小子嫖娼赌博违法乱纪的事情没少干,今天的事没胆子声张,你们随便处理。」 「谢了。」江穆野沖梁復挑眉。 梁復笑着点头:「嘚,晚上聚?」 「嗯。」 . 段季泽对他放下警惕,愿意相信他了! 一整天,谢星舟的脑子里都盘旋着这件事,摆着书都能对着空气兀自笑起来。 不过他晚上有一节选修课,不得不去学校上课。 刚下课,谢星舟就又马不停蹄地往一品书屋赶—— 他的嗓子好了很多,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段季泽关于以前的事,哪怕只是先告诉段季泽以前叫什么名字也好! 为了尽快赶到一品书屋,谢星舟没有选择从大门走,而是踏上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抄了近道。 「谢学长!」拐角处有人拦住他。 对方长相熟悉,似乎是校篮球队新招的队员。 谢星舟和这人没什么交集,对方应该是为了江穆野来的。 他停下脚步,用仍旧不舒服的嗓子问:「什么事?」 杨子傲朝朝身后招招手,很快,有人架着一个模样狼狈的人出来。 居然是韩瑞平。 谢星舟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沉默着不说话。 杨子傲便道:「谢学长,队长查清楚了,帖子是这个人发的,简介里写的队长的学号也是故意栽赃嫁祸的,队长让我把人带过来,说任凭你处置。」 第83页 处置? 谢星舟看向韩瑞平,对方一身灰,鼻青脸肿的,怕是早就处置过了。 的确,江穆野那样的人,连他都不放过,怎么会放过这些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谢星舟觉得自己的嗓子又开始发疼,不过还好,江穆野没有来——他现在实在不想看见他。 谢星舟走向韩瑞平,低头看他,说:「拿手机发帖子澄清。」 这压根算不上教训,韩瑞平悬着的心落下来。 他立马点头,颤颤巍巍地翻出手机,开始低头打字。 片刻后,韩瑞平把手机规规矩矩地递给谢星舟,说:「写好了,你看看,要是觉得没写好,我可以改!」 谢星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帖子,没有问题。 他把手机还给韩瑞平,看着韩瑞平点击发送,才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又对杨子傲道:「把他放了吧。」 他不想让韩瑞平这身伤再连累一品书屋。 「唉好。」杨子傲点头,支吾道,「那个谢学长,队长他想……」 「我不想。」谢星舟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转身走了。 杨子傲在身后挠挠头,欲言又止。 洛大围栏外的过道上亮着橘黄色的路灯,谢星舟拐出小巷,走上这条街道。 不远处的路灯下靠着一个人,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阴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锋利俊朗的轮廓,他修长的身形被路灯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谢星舟脚下。 谢星舟顿住脚步,看过去,江穆野也匆忙站直身体看向他。 一品书屋就在不远处,马上就要到了,可谢星舟却不想再往前走。 他后退一步,转身想要离开。 江穆野见状慌张拽下头上的帽子,追上来想拽住他,却不敢伸出手,只急切地说:「我不做什么,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谢星舟顿住脚步,转身。 江穆野便把手中的瓶子递过来,居然是一瓶润嗓子的药。 谢星舟微愣,盯着药瓶看了一会儿,江穆野同时也在期待地看着他。 片刻后,谢星舟从江穆野手里接过药。 江穆野随即心中一喜,忍不住靠近谢星舟一步,说:「谢星舟,原谅我?」 谢星舟却不说话,错开他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旁边,「咣当」一声,毫不留情地把药扔了进去。 「不。」谢星舟丢下淡淡的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穆野愣在原地,看着谢星舟绝情的模样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谢星舟已经走远,他才走到垃圾桶旁,低头看向孤零零躺在垃圾堆里的药瓶。 谢星舟刚刚看他的眼神,竟然和看这堆垃圾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这样…… 「砰——」江穆野发泄般一拳砸在路灯的铁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震颤声。 路灯摇摇晃晃立稳,江穆野的心脏却没来由地绞痛起来,他疼得闷哼一声,不得不撑住路灯弯下腰。 「你和这路灯什么仇什么怨,下手这么狠?」梁復从小巷子里拐出来,靠在墙上对江穆野笑道。 江穆野终于缓过劲儿,直起身回头看是他,便隐去难看的脸色,摇头:「没事,今天的事,还有当年苏阮落水的真相,谢了。」 梁復起身走向他,「这算什么,当年要不是覃修那孙子,我也不至于转学,他还跟着你爸做事?」 「没有,我爸看不上他,打发出国了,最近刚回。」江穆野说。 梁復哼声一笑:「那就行,在国内就好办,是吧穆野?」 江穆野挑眉,陷入沉默。 「行了,不说了。」梁復揽住他的肩膀,笑道,「那个让你魂牵梦绕的漂亮学霸呢,不带给我看看?」 江穆野把梁復推开,自嘲般笑笑,「他恐怕不想看见我。」 「啧。」梁復上下打量身边的人,摇头道:「这可不像你啊,江穆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犹豫不决了?」 江穆野不说话。 梁復便说:「行了,不就在那个店里?我就远远看看。」 江穆野没再拒绝,和梁復一起走到一品书屋外,在正对着吧檯的一棵梧桐树下抽菸。 澄清的帖子一出,客人又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谢星舟和段季泽一时间变得很忙碌。 谢星舟繫着围裙在店里走动,围裙带子勾勒出他盈盈一握的腰身,让人无限遐想。 梁復忍不住沖他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被江穆野踹了一脚。 梁復举起手做投降状,笑道:「哎,没忍住,不是故意的。」 「嗯。」江穆野懒得理他,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星舟来来去去的身影。 段季泽这几天为了处理被举报的事情,基本上没睡过觉,现在客人多起来,他忙了没多久就有些撑不住了。 谢星舟扶住有些头晕的段季泽,担忧道:「哥,店里有我,你趴着睡一会儿吧?」 段季泽晃了晃脑袋,有些犹豫。 「睡一会儿吧,半个小时后我叫你。」谢星舟继续劝道。 段季泽点点头,说:「好,一定叫醒我。」 谢星舟应下,看着段季泽趴在吧檯上闭上了眼睛。 段季泽的睫毛很长,如果不是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那会是极其好看的一双眼睛。 谢星舟看得出神,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画面,然后他便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慢慢靠近段季泽唯一露出来的眼睛。 第84页 远远看去,就像是他在趁着段季泽睡着偷亲他一样。 梧桐树下的江穆野瞳孔骤然一缩,勐地站直。 他脸色沉得可怕,扔了手里的烟,抬脚要往店里闯。 梁复眼疾手快拽住他,「穆野,冷静点!」 江穆野整个人都激动得颤抖,他转头瞪着梁復,面色涨红道:「你看见了吗?他在亲他!亲他!你他妈让我怎么冷静!放开!」 梁復死死抱住他不放,骂道:「我他妈看见了!但是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把人气跑的?不他妈就是这副疯狗的样子吗?!」 「……」 江穆野瞬间僵住不动。 谢星舟咳血的样子一闪而过,他深吸一口气,摁住发抖的手腕,强迫冷静下来。 一阵风吹过,梧桐树叶簌簌作响。 江穆野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梧桐树干上,紧紧咬住后牙槽。 梁復嘆了一口气,撞了撞他的手肘,「一起喝点?」 作者有话要说: 梁復是个帅哥,哎嘿嘿(猥琐 ———— 第36章 从一开始就是你像他 吧檯上的电子时钟滴滴答答地跳动, 时间刚好跳过九点,距离半个小时还差十分钟。 谢星舟慢慢靠近, 在距离段季泽一掌的距离停下。 鼻腔里全是段季泽身上洗髮露的清香味,他勐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唿吸都快停了,放在吧檯上的手禁不住蜷缩起来。 「你好,一杯桃胶奶茶,谢谢。」有客人来点餐。 谢星舟一惊,忙站直身体,从吧檯里探出头。 他轻咳一声,兢兢业业替客人点好餐,又转身去厨房把小票递给做饮料的小马哥。 而再返回吧檯时,那位点餐的客人还站在吧檯前面, 没有去找座位。 谢星舟朝店内看了一圈, 找到一个空位,对客人道:「你好, 可以先去座位, 饮料我会送来。」 对方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学生,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 她沖谢星舟暧昧一笑道:「不用,我买完奶茶就走。」 谢星舟被盯得有些侷促, 他忍不住低下头, 淡淡地「嗯」了一声。 女客人的视线便又从谢星舟身上落到一旁小憩的段季泽上, 她低头调出刚刚偷拍的错位照, 看得津津有味, 暗自决定把它放到学校摄影社的招新简章上。 「你好, 你的桃胶奶茶。」谢星舟把小马哥做好的奶茶打包好, 递给吧檯外的女客人。 对方接过奶茶,举起相机朝他挥了挥,蹦蹦跳跳地走了,高高的马尾一晃一晃,背影欢快又有活力。 谢星舟无奈一笑,收回视线,再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他忙伸手轻推段季泽,轻声:「哥,半个小时到了。」 段季泽睫毛微颤,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朝谢星舟笑了笑:「太困了,差点睡不醒。」 他说着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快到十点了,又说:「星舟,快到时间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是不是还有课?」 「我待到关店吧,想和你们一起走。」谢星舟说。 段季泽想了想,点头:「也好,夜里结伴安全一点,我去库房叫堂堂收拾一下书包。」 他说罢,转身要往库房去。 谢星舟跟着他转过身,却突然控制不住叫住他,「哥……」 段季泽身影微顿,扭头含笑地询问:「怎么了?」 谢星舟不说话,只用食指沾了手边杯子里的水,在黑色的吧檯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段季泽。 他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清冽俊秀,是很好看的瘦金体。 段季泽久久凝视着那处用水渍写下的字,直到水迹慢慢被蒸发,才缓缓抬头看向谢星舟。 谢星舟眼眶发红,鼻头也发酸,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紧紧攥着手心。 「这是我以前的名字?」段季泽问。 谢星舟点头,却不敢去看段季泽,只得低下了头。 「挺好听的,我……很喜欢。」良久,段季泽才温和地笑起来,却还盯着那处干涸的桌面看。 他心中升起失而復得却又像是旁观者般的迷茫感,他很努力地想要凭藉这个名字想起来什么,却无奈只能失败告终。 谢星舟平復好自己的情绪,终于敢抬头直视段季泽,却见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看上去似乎很难受。 「哥,你怎么了?」谢星舟担忧地朝段季泽走了一步。 「没事。」段季泽撑在吧檯上,摆摆手,「老毛病了,每次试图想起来,都会头疼……」 他话音一顿,意识到说错了话,便抬头看向谢星舟,神色怆然道:「星舟,抱歉,我暂时可能还无法想起来。」 「没、没关系。」谢星舟的心脏揪在一起,他知道段季泽的身体更重要,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感到失落。 他还有些害怕,害怕段季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段季泽的头疼慢慢缓过来,他嘆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星舟。 「哥,星舟哥哥,客人都快走完啦,我们也关店回去吧!」于堂堂收拾好书包,从库房里一蹦一跳地跑出来。 段季泽忙掩去神色,转身摸了摸于堂堂的头,问他:「书都带齐了吗?」 「齐了!」于堂堂拍拍书包,昂起胸脯。 然后他从段季泽手下钻出来,跑到谢星舟身边,见谢星舟眼睛红红的,不禁问道:「星舟哥哥怎么了?」 第85页 「我没事。」谢星舟别开脸,从围裙里拿出一块糖,递给他,「堂堂,给,巧克力味的。」 于堂堂两眼放光,接过糖拆开糖纸扔进嘴里,兴高采烈地跑出店门口等着。 谢星舟和段季泽又在店里收拾了一会儿,把钥匙交给小马哥,叮嘱他走前记得关门后,出门和于堂堂一起回家。 三个人沿着洛大围墙外的人行道,朝小区走去。 昏黄的路灯洒在路面上,把三人的影子黏在一起,看上去恬静又美好。 谢星舟低头一步一步往前走,看着三人影子从脚下熘到身后。 他轻轻晃了晃混沌的脑袋,兀自笑了笑—— 人不能一次奢望过多,虽然段季泽还没有想起来,但最起码愿意接受从前的事,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他不能着急。 「哎,你们看,这个路灯凹进去了!」于堂堂活泼好动,指着路边的一根路灯杆对两人道。 「应该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撞到了。」 段季泽摇摇头,不放心地叮嘱他道:「堂堂,好好看路。」 于堂堂瘪瘪嘴,去拉谢星舟,「星舟哥哥,别发呆了,快走!」 谢星舟被拉得绊了一步,忙跟上去。 于堂堂跑得很快,谢星舟的脚步也被迫加快,两个人逐渐在人行道上跑了起来。 晚风拂过脸颊,竟让人感到无比畅快。 两人一路跑到小区楼下停下,谢星舟累到弯腰,扶着门口的公告栏喘气。 「星舟哥哥,你笑了!你笑起来好好看!」对面的于堂堂突然指着他大声道。 谢星舟一愣,伸手碰了碰嘴角,摸到嘴角微微上扬的嘴角,「真的吗?」 「真的!」于堂堂笑得眯起眼睛,去迎接落后的段季泽,然后跟他喋喋不休复述刚刚谢星舟笑得有多好看。 段季泽温和地听着,偶尔转头看一眼谢星舟。 谢星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跟在两人身后上楼,全程再不好意思说话了。 谢星舟住在楼下,三人在楼道口准备分别。 于堂堂蹦蹦跳跳上去开门,段季泽落后一步,和谢星舟告别后,转身也准备上楼。 楼道里的灯光极其微弱,这样漆黑幽静的环境,让谢星舟莫名感到不安。 段季泽上楼时一半的身形都隐在黑暗里,谢星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见一道熟悉的剪影。 谢星舟微愣,恍惚间竟以为对面站着的人是江穆野,而段季泽的死而復生不过是一个荒唐的梦。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谢星舟心尖勐地一颤,叫住段季泽。 「哥!」 段季泽顿住脚步,从两步高的台阶下重新走下来,站在谢星舟面前,低头看他:「星舟,怎么了?」 「我……」谢星舟捂住心口,慢慢冷静下来,他摇了摇头,「我想给你一个东西。」 「好。」段季泽耐心地等着。 谢星舟将背着的包摘下来,从里包里拿出一本画册,递给段季泽。 段季泽接过来,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打开。 谢星舟便说:「回去再看,是……一些关于以前的片段,是我画的。」 「好。」段季泽随即温和地笑起来,小心翼翼把画册收好,对谢星舟郑重道:「谢谢你,星舟。」 谢星舟红着眼眶摇头,说不出话来。 「早点去休息吧。」段季泽便说,「晚安,星舟。」 「哥,晚安。」 …… 谢星舟拐出楼梯口时,还有些失魂落魄,回不过神来。 他低着头,慢慢走到走廊尽头,在家门口停下,视线里却闯进一双熟悉的球鞋。 谢星舟一愣,不由后退一步,警惕地抬头看向江穆野,冷声:「你怎么在这儿?」 江穆野靠在谢星舟出租屋门口的墙壁上,楼道昏暗的灯光同样把他的轮廓衬托得不清晰,映出让谢星舟极易认错的剪影。 他听见脚步声,睁开微阖的眼睛,起身转向谢星舟,却不说话。 过道里飘荡着一股麦芽发酵的气味,谢星舟只觉嗓子发痒,不由攥紧了背包袋子,笃定道:「江穆野,你又喝酒了。」 「没。」江穆野这才开口,语气有些慌张,「没喝几口,也没有喝醉……真的。」 身边的酒味更浓,对面的人脸色也在发红,怎么可能没喝多少,不过就是强撑着清醒罢了。 谢星舟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让开。」他对江穆野道。 江穆野却堵在门口不动,急切道:「谢星舟,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谢星舟错开他,拿出钥匙开门。 江穆野被撞了一下,摇晃着侧开身体,他看着谢星舟白皙的后颈,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难受极了。 谢星舟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找准钥匙孔的位置,试了几次后,他渐渐有些不耐烦,手上的力道一松,钥匙掉到了地上。 金属敲击水泥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谢星舟蹲下去,在昏暗的灯光里找钥匙。 身后高大的身影一半落在他的背上,一半落在墙上,他看见墙上的影子慢慢试探着弯下腰,朝他靠了过来。 谢星舟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他鬼使神差地没动,被江穆野从背后半蹲下来抱住。 温热的体温包裹住他,麦芽发酵的气息和熟悉的体香萦绕在鼻尖。 第86页 江穆野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发哑道:「谢星舟,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谢星舟起身,转身面对紧紧抱着他的自称清醒的醉鬼。 江穆野眼睛发红,低头直视谢星舟淡然的眼睛,问:「为什么去找别人?」 他眼底淬着浓浓的不甘心,忍不住一拳砸在谢星舟身后的墙面上,几乎咬牙切齿地继续说:「我看见你亲他,还听见你叫他哥,和他说晚安……以前这些你都只对我做,为什么要把这些也给那个人,为什么!」 「哦,是吗。」谢星舟掀起眼帘,漫不经心道。 原来他以前会叫江穆野哥,会和江穆野说晚安吗?他竟然没有留意过。 「不是说只喜欢我一个人?为什么还去找别人,谢星舟,你说啊……」江穆野像是自言自语般,声音沙哑颤抖。 他忍不住把谢星舟拽进怀里,用力摁住,恨不得和谢星舟融为一体。 可是他放在谢星舟后背上的手却在抖,是真的慌了。 谢星舟感受到江穆野的不安,不由在心底发笑。 他眼底平静无波,抬手碰了碰身上人的眉眼,淡笑道:「因为我早就说过了,你只是和没毁容前的他,长得比较像而已。」 江穆野的脑子有些混沌不清,他急急地问:「什么长得像,是有人说他和我像,可你是故意的,故意……」 谢星舟静静看着他,等他说完。 江穆野却勐地僵住,断在这里说不出话了,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席捲而来,让他的手控制不住抖得更厉害。 「故意什么?」 谢星舟接住他的话头,说得话愈发残忍:「故意找替身来气你?江穆野,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就是你和他长得像,所以我才会接近你,才会在学生会的仓库和你接吻,才会在第二次见面就和你上床,才会那么喜欢你的这双眼睛,哦对,就是因为你的眼睛和他真的太像,我太喜欢了……」 谢星舟说话时在笑,在看着江穆野的眼睛笑——笑得又动人又残忍。 「不可能!」江穆野突然大声打断他,僵硬过后,整个人开始止不住剧烈地喘气。 他慌张地抬手,试图捂住谢星舟的嘴,声音颤抖着:「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谢星舟掰开他的手,一定要说个明白,便继续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知道为什么我画队里所有人的画像都画得那么像,唯独你的不像吗?因为我从来画的都不是你,我每次看着你,其实都是在你身上寻找他的影子,所以每一次落笔,画的都是他……」 「不对,这不是真的。」 江穆野紧紧抱着谢星舟,试图阻止怀里的人继续说下去,他声音哽咽到几乎发不出声,哀求道:「谢星舟,够了,别说了……」 第37章 要做吗? 昏暗的楼道一片沉寂, 只剩江穆野急促的唿吸声。 微弱的顶灯恰好悬挂在谢星舟头顶,淡淡的光晕洒下来, 将他直视江穆野的眼底照得发亮,却不似从前那样盈满星光,而全是凉白清冷的疏离感。 但他莹润的嘴唇依旧是美的,只是美得伤人——刚刚那番话,江穆野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片刻的安静过后,谢星舟的嘴唇又动了动。 江穆野头昏沉不已,在微弱的灯光下看见面前人一开一合的嘴唇,他心头闷得难受,想也没想就抬手捂住了,「别……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这一次谢星舟很乖, 没挣扎, 任由江穆野微颤的手掌捂住他的嘴,而他的鼻尖则蹭着江穆野手心的薄茧。 温热的鼻息和柔软的嘴唇轻蹭伤手心, 江穆野的手掌抖得更厉害, 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谢星舟半张脸被捂住,露出来的眼睛就愈发引人注目, 他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江穆野醉意渐浓,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影, 就连刚刚两人的对话都快强迫自己忘干净了。 只有心头铺天盖地的难受和缺氧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同样直勾勾地看着谢星舟的眼睛, 看着谢星舟微颤的额发扫过眉心, 看着谢星舟睫毛微颤, 像在引诱他更近一步。 一阵风带着一片枯叶从楼道的小窗外吹进来, 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 江穆野慢慢松开捂住谢星舟的手,箍住谢星舟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谢星舟只是轻哼了一声,没有推开他。 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微踮起脚,似乎在回应,江穆野微愣,迟钝的动作很快变得急躁起来。 一串钥匙互相敲击的声音叮叮噹噹响起,江穆野轻推着谢星舟往出租屋门口退。 然后便是江穆野用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开门的声音,踢倒门口木凳的声音…… 谢星舟始终没有挣扎和反抗,江穆野高兴得头脑发晕,唿吸声逐渐深沉和急促,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放肆——他甚至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是谢星舟在和他开玩笑。 直到「啪嗒」一声,谢星舟反手摁开了出租屋的灯。 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江穆野一时无法适应,他动作一顿,难受得闭上了眼睛。 谢星舟才微微后仰着身体,他嘴唇被咬得发红,唇瓣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水渍,连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汽。 江穆野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被勾得神志不清,他低下头又想和怀里的人接吻。 第87页 谢星舟安安静静地靠在门口的墙上,在江穆野即将吻下来时,抬手碰了碰江穆野的眼睛。 谢星舟那双被索取缠吻得涣散的眼睛,透露出浓浓的迷恋之情,他低声自言自语般呢喃:「他的眼睛很好看,只是太可惜……」 『你的眼睛和他真的好像,我太喜欢了。』 江穆野浑身一颤,偏头索吻的动作僵住,他缓缓转动眼睛看向谢星舟,混沌的眼底渐渐清明。 谢星舟收回手,无辜地对他笑了笑,仿佛在说——看,从前无数次就像这样,和你做着最亲密的事情,我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哈。」 半晌,江穆野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 他眼眶发红,拳头死死攥紧,酒算是彻底醒了。 手上的力道渐渐散开,江穆野松开谢星舟,半弯着索吻的腰也挺直了。 他低头久久看着谢星舟,薄唇微启,像是要说些什么。 谢星舟却没给他机会,拽着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贴在他耳边笑了一声,问他:「不做了吗?」 接吻、上床,可是他们从前最喜欢的事情,不过一开始没有爱,而后来有个傻子慢慢就爱上了。 最可笑的是,他还认为对方爱惨了自己。 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他江穆野是个笑话。 此刻的谢星舟笑得好美也好狠,他靠在身后的白墙上,慢慢解开了衬衫衣领的扣子。 江穆野昨天留在他白皙锁骨上的吻痕还没有消,他用指腹蹭了蹭,蛊惑人道:「做的话,这一次别弄这么深的印子,好吗?」 江穆野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手用力到指甲几乎要钳进肉里。 谢星舟哪里是想和他做爱,不过是在一遍遍提醒他——他们从前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两人之间从来都只有性没有爱。 而他还自大到觉得只要自己不点头,谢星舟就离不开他。 这一切荒唐又可笑,让他难受到无法唿吸。 谢星舟见他不动,便主动凑上来亲了亲他,手甚至搭在他洋桔梗的纹身上,钻了进去。 魅人的闷哼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江穆野勐地一颤,如梦初醒般推开谢星舟。 「太晚了,我先走了。」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匆匆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砰——」 脚步慌乱间再次踢到门口的凳子,江穆野踉跄了一步,背影仓皇又狼狈。 …… 楼道的声控灯亮起又熄灭,风从大开着的门外吹进来,钻进谢星舟敞开的领口里。 谢星舟冷得微颤,慢慢拉好衣服。 半晌,他才收回盯着门口的视线,扯着嘴角笑了一声,然后站起来推上门,拐进卧室。 拿上睡衣,谢星舟慢吞吞走进浴室洗澡。 打开淋浴头时,他恍神间没留意热水的温度,滚烫的热水淋下来,烫得他肩头一痛。 谢星舟嗯哼一声闪开,反手关上水龙头。 肩头的皮肤烫红了一片,还起了水泡,很疼。 谢星舟照着镜子,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一阵灼心的痛意袭上来,他瞬间红了眼眶。 然后眼泪就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怎么强忍也止不住。 谢星舟茫然地抬手一遍遍擦掉,肩头慢慢不再有痛觉,眼泪也没有止住。 哭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星舟掐了自己一把,钻进喷头下洗澡,任由眼泪混着洗澡水冲下来,掩盖住他不经意显露出的脆弱。 洗完澡出来,已经很晚了,窗外的路灯都熄灭了。 谢星舟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准备上床睡觉,却在转身之际勐地顿住。 他怀疑地转身,拉开窗帘往外看去,不远处的路灯下靠着一个人影,和下午一样把卫衣帽子套在头上,面对着出租屋的方向低着头,一动不动。 江穆野有病。 谢星舟别开脸,勐地拽上窗帘,上床背对着窗外躺着。 几分钟后,床头的手机响起来。 第一次谢星舟没有管,它又继续响起第二次、第三次…… 谢星舟不耐地支起身靠在床头上,抓过手机接起。 他不说话,等着对面开口。 片刻后,江穆野发哑的声音才通过电流传来:「谢星舟,我有一件事还想问问你……」 他似乎很犹豫,后面的话反反覆覆没有说出来。 谢星舟象徵性地「嗯」了一声,江穆野才继续开口,语气中夹杂着强装的笑意:「你留在公寓里的那块红木,那上面刻的,是谁?」 怎么会问起这个,谢星舟面色微僵。 「不是你。」他仓促开口,立马就要挂电话。 「知道了,你先别挂……」江穆野靠在路灯下,看着对面紧闭的窗户发愣,他似乎长长吐了一口气,很快又问:「谢星舟,你有什么东西是为了我做的?」 画像不是,木刻不是,爱也不是……那到底有没有什么是真正他属于他江穆野一个人的? 谢星舟沉默了很久。 什么是只给江穆野一个人的? 还真是难住他了。 良久,谢星舟才说:「那块没刻完的玉吧。」 「玉……」江穆野微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心口,那里却没有东西。 对,他的玉呢? 好像被他扔在了公寓的垃圾桶里。 第88页 江穆野勐地站直,急急转身朝公寓的方向去,走了几步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打着电话,便又急急对电话里的谢星舟说:「我知道了,我去找。」 电话里没有回声,他拿下手机一看,谢星舟早挂了电话。 江穆野满心都是那块不见了的玉,顾不上电话,收起手机拦了一辆跑夜的计程车,赶回了公寓。 公寓新改的密码江穆野不熟悉,摁了好几遍1024才终于输入正确。 他推开门闯进去,来不及换鞋,直直走向客厅的垃圾桶,将垃圾桶里所剩不多的垃圾倒了出来,半蹲在地上借着窗外的微光翻找起来。 宋姨每天都要打扫卫生,垃圾桶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垃圾,除了几张纸团和包装袋,什么也没有。 江穆野不甘心地抱着垃圾桶抖了抖,一片纸屑都没放过,可那么多天前的垃圾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 垃圾桶被扔到一边,顺着客厅的木地板滚了几圈,停在墙角。 江穆野懊恼地抓了一把头髮,仰头磕在沙发上,那种心悸抽痛的难受感又来了,他一时间不得不捂住心口又低下头。 等那阵心律失常的感觉过去,江穆野才从地上爬起来,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给宋姨打了电话。 宋姨刚睡下,困意朦胧地问他:「小野,这么晚了,怎么了?」 江穆野强忍着难受,用还算正常的语气询问宋姨这些天的垃圾都倒在哪里了。 「在公寓楼下的公共垃圾回收处。」宋姨略感奇怪道,「小野你丢东西了?」 「知道了。」江穆野挂断电话,想也不想从沙发上站起来,晃晃昏沉的脑袋又出了门,直奔楼下的垃圾回收处。 垃圾回收处定期会有人来清理,但残留的垃圾混在一起,依旧不时发出腐败的臭味。 江穆野这辈子都没碰过这么脏的东西。 可玉是他亲手扔的,他得亲手找到。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江穆野站在巨大的垃圾箱旁边,强忍着噁心,将宋姨常用的垃圾袋全部从大垃圾箱里找出来,一个个仔细翻找。 并排着的厨余垃圾的恶臭味传出来,直冲他的鼻尖,混着喝下去的酒,勾起一阵阵的反胃感。 江穆野没坚持多久,突然感到胃里发酸。 他屏住唿吸,趴在一旁狂吐了起来。 第38章 他现在有我难受吗? 梁復隔了两天再推开公寓门走进去, 入眼的是满地的垃圾和酒瓶。 空气中瀰漫着难闻的酒味和烟味,他皱了皱眉, 走向摊在沙发上昏睡的人,踹了踹沙髮脚,「江穆野,醒醒。」 江穆野被动静吵醒,将手随意搭在眼睛上遮住光亮,闷声:「滚,别烦我。」 沙发上的人颓丧又消极,看得人心浮气躁。 梁復啐了一声,强行揪着江穆野衣领把他拽起来,「操,我他妈真是看不得你们这种人, 为了点情情爱爱就要死要活, 赶紧滚起来!」 「滚!」江穆野挣开梁復,睁开只睡了两三个小时而略显浮肿的眼睛, 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缓神。 他宿醉后的脑袋隐隐作痛, 眉头紧锁,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復倚在沙发旁,问他:「吃点东西出去打球?」 「不去, 没心思招待你, 赶紧滚!」江穆野抓了一把头髮, 烦躁地把手边的抱枕砸过去。 梁復偏头躲开, 笑了一声。 「行, 这个不要了?」他说着走过去, 把手里攥着的坠子钓到江穆野面前。 晶莹剔透的玉盘, 栩栩如生的断翅鸟,正是江穆野找了几天都没也找到的那块。 他视线跟着玉转动,一把抓了过来,宝贝地握进手心里,然后一脸戒备地盯着梁復,「怎么在你这儿?!」 「操。」梁復不屑地看着他那副死人样子,「你他妈自己扔的,还不兴人捡了?」 「我……」江穆野又想起自己扔玉时的傻逼模样,一时间哽住,但依旧狐疑地看着梁復。 梁復抱着手,轻啧一声:「行了,骗你的,刚刚过来的时候遇见你家的阿姨了,她说你可能在找这个,我就让她把玉给我,打发她今天不用来了。」 「嗯。」江穆野点头,眼睑微颤,别开脸轻嗯了一声。 梁復挑眉,笑道:「这么宝贝,是那个学霸给你弄的?我怎么看着和苏阮那块这么像。」 江穆野甩给他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低声喃喃:「不一样。」 「行。」梁復点点头,懒得和对面的人计较,他转身看了一眼门口,问:「你门锁换了?现在这是什么,那个学霸的生日?」 「不是。」江穆野低头摆弄吊坠,小心翼翼地重新挂在脖子上,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的确是谢星舟要改的,既然是对谢星舟很重要的日子,那他就用着吧,最起码还能多留住一些谢星舟在这间房子里住过的痕迹。 梁復点点头,环视公寓一周,又问:「你打算怎么办?就每天这样无所事事,像个胆小鬼一样逃避一切?」 这几天,江穆野几乎没离开过这间屋子,要不是杨子傲发现不对劲儿,拜託梁復进来看看,球队的人就要以为他死在家里了。 江穆野睨了梁復一眼,却不吱声。 他不认为自己在逃避,他只是一下接受不了,有些难受。 第89页 他试图用喝酒和睡觉来麻痹自己,想着等再过几天……过几天再去慢慢接受谢星舟那晚的话。 可是即便是现在被第三个人简单地提起,他也觉得有些唿吸不畅,掩面仰靠在沙发上久久沉默。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正爱一个人会这么难受,可是他却找不到理由去责怪谢星舟,因为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如果他一开始不用苏阮当藉口来自欺欺人,就不会和谢星舟越缠越深,到最后无法自拔。 可是转念一想,要让他一开始就不要遇见谢星舟,他能接受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他不甘心。 谢星舟看他时的眼睛那么亮,在他身下的模样那么美,叫他名字时的声音那么动人,他怎么能接受谢星舟不爱他,怎么能甘心谢星舟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梁復看江穆野的模样就知道答案——现在让他抽身离开,恐怕是痴人说梦。 他嘆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说:「我帮你查过了,那个书吧的老闆不是洛海市的人,他这些年一直在周边各个城市来往,每个地方都待不长,不久前来洛海市定居后,才遇到谢星舟,当时他们是第一次见。」 江穆野闻言慢慢偏头看他,否认道:「不对,他们应该早就认识才对……应该在认识我之前。」 「所以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梁復说,「按照谢星舟的说法,他们是从前就认识,现在应该是久别重逢,可是那个老闆的弟弟却说,他们是刚认识谢星舟。」 「什么意思?」江穆野眉头紧皱。 梁復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要不怎么说爱情让人变蠢呢,意思就是……那个叫于泽的,现在把谢星舟忘了。」 江穆野闻言愣住,久久回不过神。 「怎么,傻了?」梁復挑眉,正想说后来居上,既然忘了,那就有机可乘。 江穆野却磨砂着心口的玉盘,低声自言自语道:「忘了……那谢星舟现在也很难受吧……」 他说着,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抬头看向梁復,魔怔地问:「你说,他心里有我现在这么难受吗?」 应该没有吧,忘了还有想起来的机会,可不爱就是不爱。 谢星舟不爱他,他真的好难受。 「操,你他妈有病!」梁復无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傻逼一样看着面前的人。 梁復气得转身要走,「算了,老子懒得理你,找糖糖小弟弟玩儿去了!」 「等等。」江穆野却出声叫住他。 梁復扭头。 江穆野面色突然变得很严肃,说:「再帮我查查那个叫于泽的为什么会忘记,他的来歷……还有他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行,知道了。」梁復笑着吹了一声口哨。 他就知道,江穆野这人认定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别说于泽把谢星舟忘了,就是他们久别重逢如胶似漆,江穆野这混蛋也能做出横刀夺爱的事情来。 江穆野交代完梁復后,像是用光了所有力气,再次仰头靠在了沙发上。 片刻后,他勐地拽住心口的衣服,脸色十分难看。 梁復一惊,走近他,问:「喂,你怎么了,别是真整出问题了。」 江穆野缓过来,朝梁復摆了摆手,强忍道:「没事。」 老毛病了,之前他从火灾里死里逃生,吸入了一些有毒气体,肺循环出了点问题,虽然江文山动用所有资源让他的肺部几乎痊癒,但体循环受了一些影响,心脏不时会出点小毛病。 这种心脏抽痛的感觉已经很久有出现过了,上一次,还是在段静程得失心疯找到家里大闹,差点伤了江文山那天。 「你确定自己没事?」梁復狐疑道,「别为了一个谢星舟,把自己半条命搭进去。」 江穆野揉了揉心口,嗤笑一声,「我有那么弱?没事了,滚吧。」 「嘚,好心当做驴肝肺,我走了。」梁復插兜,转身走了。 江穆野提醒他:「记得我说的事。」 「知道了,放心吧!」 …… 梁復走后,江穆野又独自躺在沙发上,点着一根烟,时不时抽一口,把自己泡在缭绕的烟雾中。 一根烟燃尽,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江穆野本不想去管,但瞥见屏幕上「红府疗养院」的字样,他才掐了菸头,接起。 「江少爷,我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准备把段太太转到洛海市分院,但是段太太十分不配合,又开始大闹,情况和上次自杀比起来严重很多,您看要不回来协助一下,她现在只认您一个……」 江穆野眉头越皱越深,沉声:「我知道了,我今晚就回。」 挂断电话,江穆野卸了力气把自己砸在沙发上,心头烦闷不已。 段静程的病怎么还不见好? 如果可以让她好起来,他愿意还她儿子一命。 可是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徒劳,说出来,往往还会被人说是伪善。 因为对方永远无法死而復生,他这个被救者就永远是罪人。 心口的玉盘已经被体温焐热,江穆野把它从衣领里拿出来,放到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碰上一个没有心的谢星舟,他骄傲自大的梦醒了,可痴心妄想的心还没有死。 他不信他这辈子都得不到谢星舟,如果得不到,那就耗一辈子。 第90页 . 举报的事情过去了一周,一品书屋店里的生意比往常更好了。 谢星舟除了帮店里的摆书,还跟着小马哥学了几种饮料,今天小马哥请了半天假,做饮料的任务就落在他和段季泽的身上。 于堂堂在吧檯点餐,不时从小窗口递小票进来。 谢星舟把一杯草莓益菌多压上塑封递出去,终于忍不住询问身边的人:「哥,那本画册你看了吗?」 段季泽捣橙汁的手微顿,说:「每天都看。」 「那你有没有……」谢星舟紧张地捏住冰淇淋机的把手。 段季泽眉目微垂,低声:「星舟,抱歉,我暂时还……」 「我知道,没关系。」谢星舟打断他,开始压冰淇淋。 他把冰淇淋压好,递出小窗口,扭头对段季泽露出一个眼眶微红的笑,说:「我可以等。」 段季泽心头隐隐有些难受,他忙扯开话题,说:「星舟,你的画很厉害,听说你在学校很出名,是吗?」 「我……」谢星舟有些不好意思,支吾起来。 「星舟哥哥,有人找!」于堂堂突然从小窗口探出头来。 谢星舟被打断,惊了一下,手里的饮料差点盪出来。 段季泽接过来,对他笑道:「快去吧,可能是你的朋友。」 「好。」谢星舟慢吞吞地擦着手,拖延着时间。 他有不好的预感,不太想出去,毕竟他没什么朋友。 第39章 别小看了自己勾引人的本事 「他在店外面!」于堂堂给谢星舟指了指门外正对着梧桐树的拐角。 谢星舟朝门外看去, 杨子傲正站在树下,一脸焦急地沖他挥手。 这人必定又是为了江穆野来的, 谢星舟犹豫着,不太想出去。 这时,于堂堂从吧檯后伸出脖子,好奇道:「星舟哥哥,他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不进店里来坐?」 谢星舟回神,把于堂堂推回吧檯里,叮嘱:「小心点,别爬这么高,我出去看看。」 「好吧。」于堂堂瘪嘴,目送谢星舟出门。 杨子傲在树下走来走去,模样着急, 见谢星舟出来, 便快步迎了上去。 「谢学长!」他大声道。 谢星舟表情淡淡地问他:「什么事?」 杨子傲面色更加着急,挠着头说:「队长已经一个星期没来过学校了, 关承学长去他公寓看了, 也没人开门,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们都很担心他,想来问问你能不能联繫到他。谢学长, 你这些天见过队长吗?」 「没有。」谢星舟依旧面无表情, 并没有因为听见江穆野失联而慌乱。 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 他不认为江穆野受了多大的打击, 能就此消失不见。 「那……」杨子傲显然没有预料到谢星舟会如此冷漠, 他一时间哽住, 半晌才又说:「那能不能拜託学长去队长公寓看看, 我听说你有他家的密码。」 谢星舟静静听完,却说:「我和他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你还是找别人吧。」 说罢,他转身要回店里。 杨子傲见状着急地脱口而出:「谢学长,你就不怕队长真的因为你出什么意外吗?!」 谢星舟背影一顿。 他真的在认真思考江穆野这样算不算是因为他,却从余光瞥见侧边的拐角处,有人的白色球鞋一角没有藏好。 还是熟悉的某人喜欢穿的牌子。 谢星舟在心底笑了一声——江穆野真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他便转头,沖杨子傲露出淡淡的笑,一字一顿道:「那就等他什么时候死了,再来找我。」 说罢他不在停留,转身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死……」 杨子傲被谢星舟的笑和绝情的话吓到,半晌没有回过神。 直到拐角处传来球鞋磨擦地面的刺耳声,他才一脸惨白地扭头朝江穆野走过去。 杨子傲低着头,小心翼翼道:「对不起队长,我不知道谢学长会这么说,不然也不会出这个馊主意……」 「知道了,滚吧。」江穆野面色受伤地仰头靠在墙上,压根没有心思搭理面前的人。 他心里久久盘旋着谢星舟最后那句话,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不敢相信谢星舟会这么狠。 「队长……」杨子傲面如酱色,头都快低到马路上了。 江穆野冷冷瞥他一眼,「滚!」 「那……那队长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杨子傲担忧地看着江穆野眼底的乌青说,在江穆野发火之前一熘烟跑了。 拐角处很少有人走动,江穆野在墙上靠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便微颤着手从兜里掏出烟点燃。 正准备往嘴里送,却从余光看见一品书屋尽头贴着一块禁止吸菸的牌子。 他微愣,随后把烟摁了,走到马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 计程车很快在脚边停下。 师傅扭头了一眼后座六神无主的人,忍不住道:「小伙子,要注意安全啊,刚刚站那么近,要不是我车技好,就蹭上你了!」 江穆野没应声。 司机便摇着头嘆了一口气,开始打表,问:「去哪儿啊?」 「洛海市红府分区疗养院。」江穆野仰头靠在后座靠背上,声音嘶哑。 司机见状收起搭话聊天的心思,一门心思开车。 第91页 两天前,江穆野亲自回首都把段静程安抚好,带着她转到了洛海市分区。 洛海市分区刚建立不久,周围风景宜人,很适合久居疗养。而且分区的病人不多,经理是曾经在江文山手下做事的下属,为人可靠。 他收到江穆野对段静程特别关照的叮嘱后,对此十分重视,几乎把全院最好的资源都用在了段静程身上。 车在洛海市红府分区疗养院停下,江穆野刚下车,分区经理张薄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多时。 「江少爷,等您很久了,段太太她今天病情很稳定,听说您今天也要来看她,高兴得早早睡了午觉,现在估计醒了。」张薄恭恭敬敬地候在江穆野身边。 江穆野皱了皱眉:「别这么叫我,我不吃我爸那一套,叫我江穆野就行。」 「好的好的,明白了。」张薄应下,却不敢真的叫出口,只是引着江穆野往段静程的病房处走。 两人在病房门口停下,张薄正准备推门进去,就通过小窗看见房间里的段静程坐在床上,满手是血地摆弄着什么,而护工不见所踪。 张薄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扭头看向江穆野。 「这就是你说的病情稳定?」江穆野面色骤降,瞪了张薄一眼,立即推门进去。 「我儿子今天要来看我,我要给他缝手套……火烧得一定很痛吧,他戴上手套就不疼了,我要给他缝一个,马上就缝好了……」 段静程入魔一般低着头自言自语,拿着很多极细的针往手里的破布上扎,布团上全被扎满密密麻麻的针,而更多的扎在她的手上,流出的血将被子都染红了碗口大的一团。 这场面触目惊心,江穆野不禁闭了闭眼睛。 张薄冲过去想把危险的针团从段静程身上拿走,劝说道:「段太太,您看谁来了?这个不弄了,给我吧……」 「别碰我儿子的手套!」段静程挣脱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盯着他。 江穆野沖张薄招手示意他出去,独自走近段静程,小心翼翼地碰上她遍布针孔的手,低声:「是我,我来了,这是给我做的吗?」 段静程看着他愣了半晌,突然大力推开他,骂道:「你滚!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儿子的!别想抢,谁也别想抢……」 她说着,又开始低头扎针。 江穆野稳住脚步,弯腰继续安抚她道:「我就是您儿子,您看看我。」 「你不是!不是!」段静程吼道,拍打推搡的动作更加剧烈。 江穆野不躲,承受着她的疯劲儿—— 段静程的病情又严重了,至少以前看见他都会冷静下来,现在却不能立刻认出他了。 「我儿子的手套,马上就好了,你们都滚!都别想和我抢……」段静程抱着扎满银针的布团往怀里藏,好几根几乎要将她手上的皮肤扎穿,她都毫无知觉。 江穆野再次试图靠近她,可她却不断嘶吼着剧烈挣扎,不断伤着自己。 「您看看我!」拉扯间,江穆野不顾满手的针尖,一把抓住那团布,直勾勾地盯着段静程的眼睛,低头喊她:「妈,别怕,是我,手套我戴,不会有人抢的。」 掷地有声的称唿瞬间让段静程冷静了下来,她身形一僵,霎时泪流满面。 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人这么叫她了。 「你叫我什么?你是谁?」段静程看着江穆野,眼底渐渐清明,却不知清醒没有。 江穆野自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叫过一声「妈」了,哪怕这些年段静程闹得多么厉害,他扮演段静程的儿子多么认真,也从未这么叫过。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叫不出口,可是看见段静程这么伤害自己,他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眶叫出了口。 江穆野把冷静下来的段静程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地又叫了一声:「妈。」 段静程闻声哭了,紧紧抱着江穆野呢喃:「儿子,我的儿子,妈妈好想你……」 江穆野心里发酸,深吸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段静程开心了起来,她不再疯闹,但是神态如同小孩儿一般,显然还沉浸在失心疯的世界里,只不过情绪好歹稳定了。 她拉着江穆野说话,说自己早饭吃了什么,午睡的时候门外有小鸟在唱歌…… 聊到最后,她又看了一眼手边的扎满针的布团,随即把它拿了过来,拽过江穆野的手,期待道:「儿子,妈妈给你缝的手套,你戴给妈妈看,好不好……」 江穆野看了一眼满布团的针尖,坦然地把手伸了过去,点头笑道:「好。」 段静程随即开心地笑起来,拿着布团往江穆野手上套,针尖剐蹭着江穆野的皮肤,艰难地往上移动,硬生生在手心和手背上划开无数道血口。 江穆野疼得闷哼一声,看着布团慢慢被自己的血迹染红,却一声不吭,还抬头对着段静程小孩儿般的神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 下午小马哥回了店里,谢星舟从小厨房出来,去吧檯接替于堂堂点餐。 中途有个女学生走进店里,她没有点餐,而是把一本书和笔记本往他面前一放,说:「你好,听说你和江穆野住在一起,这门课结课了,但是江穆野没来,考试马上要开始了,老师让我把他的书和笔记给他,顺便提醒他考试,但是我联繫不上他,你帮一个忙吧,就和他说,要是再不交平时作业也不参加考试的话,他这门课就要挂了,挂了重修要等到后年,弄不好还要延毕。」 第92页 女生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谢星舟没有打断她的机会。 等她终于说完,谢星舟想提醒她找别人时,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星舟看着女生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追出去。 他收回视线,落在手边一本看不太懂的经济学书上。 这他倒是记得——江穆野虽然成天泡在球队,大学专业学的却是经济。 谢星舟翻开书页,看见第一页龙飞凤舞地写着江穆野的名字,笔锋刚劲有力,符合江穆野不羁的性格。 只是「穆」字笔画太多,江穆野明显写得不太耐烦,很多笔画都省略了。 谢星舟鬼使神差地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手上的工作都忘了。 段季泽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提醒他:「星舟,看什么呢?有客人。」 「哦,好。」谢星舟慌张地把书页合上,睫毛颤得很快,匆忙转身替客人点餐。 段季泽微笑着,视线被突然合上的书页阻挡,但还是看见了「江穆野」这三个字。 他没说什么,低着头擦拭吧檯。 等谢星舟点玩餐,段季泽才又说:「星舟,要是下午有事,就先去忙吧,店里的事情不多了。」 「我没什么事。」谢星舟说,「下午的课还有一个多小时。」 「先去占座吧。」段季泽坚持道,「学业重要。」 说着,他把手边的书和笔记本递给了谢星舟。 谢星舟一惊,忙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犹豫着点头解下围裙,「好吧,那我先去上课。」 「嗯。」段季泽看着谢星舟的背影走出店后,低头嘆了一口气。 他其实知道自己想起来的可能性很小,他不想耽误谢星舟,可是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种伤害。 . 谢星舟抱着怀里的书和笔记本,径直去了体育馆。 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体育馆外的露天篮球场上,球队的人在训练。 谢星舟站在围栏外仔细找了一会儿,在人群中看见了杨子傲和赵临几人,却没有看见要找的人。 一般这样的集训,江穆野作为队长都应该在场,今天却不在。 明明早上还和杨子傲合着伙来书吧骗他玩儿…… 谢星舟想起早上的戏弄,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抬脚想往体育馆里走。 一个熟悉的身影却迎面而来。 关承拦住他的去路,说:「穆哥不在馆里。」 「那就麻烦你把这些给他。」谢星舟觉得正巧,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里的书递给面前的人。 关承却不接,待谢星舟的态度也没有往常好,他冷着脸说:「你和穆哥之间的事,我听说了。谢星舟,之前我一度以为是穆哥对不起你,所以很多时候都在帮着你说话,但是你不仅骗了穆哥,也骗了队里真心待你的朋友。」 关承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谢星舟,你伪装得太好了,我们大家从来没想过你对穆哥不是真心的,我们和穆哥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也别怪我们现在责怪你。」 「我知道,我没想让你们原谅我。」谢星舟表情也淡淡的,「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是朋友,我不想和你们解释,抱歉了。」 关承点点头,说:「既然这样,那你自己去找穆哥说清楚吧,他已经很多天没来队里了,听说他心脏的老毛病犯了,我们都很担心他。」 谢星舟点头收回递出去的书,面色毫无波动地转身走了。 关承却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他叫住谢星舟,咬牙道:「谢星舟,你不会真以为你和穆哥一直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吧?你别小看了自己勾引人的本事,穆哥他对你早就不是当初的感情了。」 谢星舟脚步微顿,却什么也没说,片刻后继续朝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下午的课是一堂无聊的理论课,谢星舟坐在靠后排的座位上,手边放着江穆野的书。 一节课过去,手下的笔记本上一个字也没有,倒是频频盯着那本看不懂的经济学书发呆。 心软个什么。 他摇摇头自嘲地笑笑,站起来拿着书翘课走了。 …… 谢星舟在黑色的冰凉凉的门板前站了很久,半晌后,才划开门锁外壳,试着输入10241024这一串数字。 「滴,欢迎回家——」开锁成功的声音响起,自动门开了一条缝。 谢星舟微愣,迟疑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刚进门,他就被刺鼻的酒味和烟味熏得皱起眉头。 往前走了一步,脚下随即「咔哒——」一声,他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居然是一瓶喝完的啤酒易拉罐。 谢星舟弯腰把空易拉罐捡起来,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后,继续往客厅里走。 他随即看见了满屋子的酒瓶和菸头,不知道江穆野在搞什么,好好的高档公寓活生生被过成了流浪汉之家。 「江穆野。」谢星舟环视一周,屋子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便试着叫了一声。 可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谢星舟微怔,心头荒唐的念头这才冒出来——看这满屋子的狼藉,这么多的酒瓶和菸头不知道是几天的成果,江穆野死在这里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他屏住唿吸朝卧室门口走去,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且艰难地避开地上的酒瓶。 第93页 终于站在卧室门口,谢星舟准备摁下门把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他一惊,正要转身。 熟悉的气息盖过来,谢星舟被人从背后抱住,一双缠满绷带的手随后横在他的腰上。 手臂上被绷带勒出的青筋清晰明显,还很熟悉。 江穆野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嗓音嘶哑,却盖不住语气的欣喜—— 「不是说等我死了,才愿意见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好多宝看完攻知道自己是替身之后,就离开了,真是拔那啥无情,呜呜呜qwq —— 第40章 我离不开你了,你满意了吗? 熟悉的气息隔绝房间里难闻的烟味和酒味, 谢星舟身形微僵,挣开江穆野的怀抱, 退到卧室门边。 他把手里的书和笔记本一股脑塞进江穆野怀里,冷哼一声:「我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真死了。」 江穆野接过书,看也没看就扔到一旁,然后突然弯下腰凑过来。 他像是阔别几百年没见谢星舟似的,低头直勾勾地盯着谢星舟看,笑道:「那我现在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两人的鼻尖几乎挨在一起,谢星舟鼻息间全是江穆野身上躁动的味道,他有些侷促地别开脸。 「和我没关系。」谢星舟面色僵硬,冷冷错开江穆野往门外走。 江穆野立马追了上来,脚下的瓶瓶罐罐被他踢得「叮噹」乱响。 他一把拽住谢星舟, 急切道:「谢星舟, 既然来了,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谢星舟抽了抽手, 却没抽动。 他便扭头瞪了江穆野一眼, 凉薄的嘴唇微动,那句「我们已经分手了」又到了嘴边。 「我知道。」江穆野一把将他扯进怀里, 打断他的话,低头靠在他的肩上, 语气略带虚弱道:「可是我真的有点难受, 让我靠一会儿。」 谢星舟的后背紧紧贴着江穆野的胸口, 洛海市秋季的衣服不厚重, 薄薄的两三层布料阻隔不了两人互相传递的体温, 他甚至能感受到江穆野跳动剧烈且并不规律的心跳。 「咚、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谢星舟微愣, 想起了关承说起江穆野心脏上的老毛病。 他微低下头,视线又落在江穆野缠着绷带的左手上。 算了,再信他一次。 谢星舟不再动了,任由江穆野靠着他。 感受到怀里人变得安分,江穆野忍不住在心底雀跃起来。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叫了一声谢星舟的名字。 谢星舟没应声,他又自言自语地说:「拿我当另一个人,我信,可你说从来没爱过我,我不信。」 江穆野说着慢慢收紧怀抱,把谢星舟抱得很用力。 怀里的人却哼了一声,传来冷冷地一句:「自以为是。」 江穆野却不以为意,把谢星舟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目光幽深地看着谢星舟的眼睛。 他低头急道:「我的确自以为是,就是因为我太自以为是,所以没有发现我其实早就爱上你了。」 突然的坦白让谢星舟一时间愣住,他望进江穆野的眼底,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江穆野固住他的头不让他转开,继续道:「谢星舟,你不会看不出来的,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谢星舟仓促移开视线。 江穆野强硬地捧着他的脸,试图在他平静无波的眼底激起一层浪,沉声道:「你骗人!你早就猜到了,早就猜到我动了心,不会因为苏阮的出现而抛弃你,所以你才对苏阮的出现视而不见,才事事都不以为意,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围着你团团转,对不对?」 江穆野声音有些大,也有些激动,他靠得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谢星舟的脸上。 预感到面前的人又要发神经,谢星舟有些难受,想要挣开。 江穆野却突然松开了他的脸颊,把头埋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苦笑哽咽道:「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像个小丑,的确是我先动了真心,所以你满意了吗?谢星舟……我爱上你了,离不开你了,你满意了吗?」 耳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谢星舟感到颈间有些微热,他推着江穆野的手微顿—— 他该满意什么?其实他根本不在乎。 而身上的人发泄似的说完便不动了。 半晌,谢星舟才冷硬道:「那是你的问题,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不在意你把我当成谁,也不在意你现在爱的是谁,所以到此为止吧,我们别再继续纠缠了……」 「我做不到!」 江穆野支起身,眼眶已经红透了,他目光灼热地盯着谢星舟,说:「你现在不也得不到那个人的喜欢吗?你能心甘情愿地追着他跑,凭什么不让我缠着你……」 「他的事,你怎么知道?」谢星舟闻言打断江穆野,眼神戒备地把他推开。 江穆野被推得踉跄一步站稳,谢星舟冰冷的眼神刺激得他心尖一颤。 他也冷下了声音,吼道:「我就是知道,我不仅知道他把你忘了,我还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你!」 这辈子都想不起他,好残忍的话。 谢星舟一点也不想听,他捂住耳朵,觉得身形不稳,后退一步靠在卧室的门上。 他看着说话的江穆野,眼眶突然就很热,一行泪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第94页 「你哭了……」江穆野一惊,朝谢星舟走了一步。 他伸出手,试图去擦掉他的眼泪。 谢星舟偏头躲开,独自伸手去抹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就是不看江穆野。 江穆野只得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迟钝地收回来,自嘲地笑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谢星舟为了别人哭。 「真的有这么难受吗?」江穆野苦笑着一步步走近谢星舟,把他困在怀里,低声靠近他。 片刻后,江穆野拽着谢星舟的手往胸口上摁,苦笑道:「谢星舟,我这里比你难受……」 手心下的心跳异常快,而且毫无规律,谢星舟觉得被烫了一下,他挣扎着要把手抽回来。 江穆野一开始捏着他不放,却在他挣扎两次后突然松了手。 谢星舟茫然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就见江穆野脸色苍白地朝自己倒下来。 一颗脑袋重重砸在谢星舟的肩膀上,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推了推压在身上的躯体。 「江穆野,起来!」谢星舟有些推不动,他猜到了什么,但不想去细想,只是不断推着江穆野,让他赶紧起来。 直到喊了四五声,江穆野也没有反应,谢星舟才缩回手,偏头看向肩膀上苍白的脸—— 江穆野闭着眼睛,眉头紧拧着,似乎晕了过去。 谢星舟心下一沉,连着唤了几声:「江穆野,江穆野……」 依旧没有反应。 江穆野刚刚的心跳的确很不正常,而心脏可是人体重重要的器官。 谢星舟觉得心头有些慌,他急急喘了几口气,把江穆野架起来,艰难地挪到沙发上。 随后他一松手,江穆野就栽倒在沙发上。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弄死你。」 谢星舟站在沙发旁边喘着气,他看了江穆野难看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颤着手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救护车很快赶来把江穆野抬上车,谢星舟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医生给江穆野上了心脏监护器,谢星舟站在一旁看着。 他看不懂这些专业的机器,但盯得很紧。 医生扭头看他一眼,笑道:「你看得我都有些紧张,放心吧,他就是有点心律不齐,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这个机器还得再监控一会儿,你先去缴费吧,对了,他还有点低血糖,给他买点吃的。」 「好。」谢星舟悬着的心落下来,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后,转身出了病房。 他缴了费,又去楼下买了一碗粥,再返回病房时,医生已经离开了。 谢星舟把粥放在床头,然后静静坐在病床边等着江穆野醒过来。 病床上的人黑眼圈很重,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一样,这还是谢星舟第一次见江穆野这么狼狈,不禁有些想笑。 可是现在笑出声未免显得太没有人情味,谢星舟忍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瓶葡萄糖输完了,江穆野依旧没有醒。 天色渐晚,谢星舟去一品书屋兼职的时间快到了,他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时间。 护士进来替江穆野拆掉针头,也奇怪道:「病人还没醒吗?李医生说他心脏的问题不大,就是低血糖严重,照理说输完这两瓶葡萄糖就该醒过来了啊。」 「你确定他真的没什么大碍吗?」谢星舟看了躺尸的江穆野一眼,向护士确认道。 护士扭头查看心脏监护器,仔仔细细查看过之后,点头道:「确实没什么大碍了,你看,心电图已经恢復正常了,不过现在还没醒确实有些奇怪,我再去把李医生叫过来看看吧,你等一等。」 「好,谢谢。」谢星舟沖护士点头,扭头无语地看向床上的人。 护士急匆匆走了,谢星舟也走近病床。 片刻后,他俯下身,盯着江穆野平静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手摁上江穆野硬挺的喉结。 谢星舟故意冷下声音道:「我说过,你要是骗我,我就弄死你。」 说着,他手下微微用力。 病床上的人喉结一痛,睫毛急速地颤动起来,放在身侧的手也动了动,似乎在纠结是继续装下去,还是睁开眼睛承认。 但江穆野强忍着没睁眼。 真能装,谢星舟冷哼一声松了手。 他刚松手,李医生就进来了。 医生径直走向心脏监护器,调试了一下数据,然后反覆确认了一遍,发现一切正常没有问题。 谢星舟不耐地看了一眼时间,问:「医生,他今天死得了吗?」 医生吓了一跳,试图给谢星舟科普简单的医学常识,语重心长道:「这位家属,没这么严重,别自己吓自己。」 「死不了就行。」谢星舟冷冷瞪了装睡的江穆野一眼,然后转身要走。 病床上的人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睁开眼睛委屈道:「谢星舟,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啊?」 第41章 别怕,是我。 谢星舟脚步顿住, 扭头无言地看向床上的人。 江穆野一脸无辜,还试图说些什么。 一旁的李医生打量着两人几眼, 先出声笑道:「病人醒了?既然醒了就好,那如果没什么异常,休息一会儿之后就可以收拾收拾出院了。我还有患者要照看,就先走了。」 谢星舟向李医生礼貌地点点头,目送医生离开病房。 第95页 随后他抽回手,冷冷地看向床上的人,面无表情道:「装够了?」 江穆野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心口,语气虚弱地指着心脏监护器道:「我刚刚是真的不舒服,你也看到了,我心电图都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现在一样了。」谢星舟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脏监护器的屏幕, 无情道:「自己出院, 我先走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时间, 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哎, 等我一起嘛。」江穆野厚脸皮地笑着,三两下从病床上下来, 穿上鞋追着谢星舟出去。 刚跑到病房门口,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扭头快步跑回来, 把床头柜上谢星舟买的粥带上。 江穆野一路追出医院时, 谢星舟已经上了一辆计程车走了, 只留下车尾气和渐行渐远的背影。 周围的车不多, 江穆野孤零零地站在路边, 拎着一碗微热的白粥。 他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髮, 焦急地等着。 终于来了一辆空车,江穆野赶紧上车给司机指了指前面的车影,追着谢星舟的车去了。 . 今天是周五,一品书屋店里的客人不多。 于堂堂在靠吧檯的一张桌子上写补习班的作业,他不用功,哈欠连连,时不时趴在桌面上偷懒打瞌睡。 段季泽忙完走过来,抬起手要敲他的脑袋。 「啊!哥,我不敢了!」于堂堂惊醒,抱着头四处逃窜,一扭头撞上进门的谢星舟。 他眼睛一亮,躲到谢星舟身后,委屈道:「星舟哥哥,哥要打我!」 谢星舟忙接住他,安慰几句后,对段季泽笑道:「哥,我今天下午有点事,所以现在才来,今天店里忙吗?」 「不忙,人不多。」段季泽责备地看一眼于堂堂,回答谢星舟:「等店里的几个客人走了,就可以关门回去休息了。」 「好,那我先去书架摆书。」谢星舟推着不情不愿的于堂堂去座位上写作业,自己则系上围裙,推着装书的推车去书架摆书。 书已经被段季泽摆好了一部分,剩下的并不多,谢星舟没费多少工夫打理好。 他正准备擦洗一下推车,就听见门口于堂堂焉头耷脑的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这个时间点,很少会有学生来自习,谢星舟奇怪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果真看见江穆野提着一碗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门口修长的人影站定,微微喘气看着谢星舟,随后不正经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谢星舟瞪他一眼,没搭理他。 江穆野也不在意,自己拎着粥,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打开包装盒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江穆野旁边那桌坐着两三个女生,正在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收拾东西,看上去快走了。 临走前,她们朝谢星舟招了招手:「服务员!」 谢星舟停下手中的事情走过去,不可避免地站在了江穆野的桌子旁,问几位女客人:「请问有什么事?」 江穆野便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谢星舟的背影看。 他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梁复评价谢星舟的话,视线便落在面前被围裙勾勒出的腰上,他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勺子,觉得有些手痒。 面前的几个女生似乎没有什么正经需要,而是神秘兮兮地看着谢星舟,问:「你是美院的谢星舟吧?」 「是我。」谢星舟点头,不解地看着她们。 其中一个长直发的女生便继续道:「谢学长,我听说你们美院自习室最近闹鬼,是真的吗?」 谢星舟眉头微皱,摇头:「抱歉,我不清楚。」 「啊?」长直发一脸遗憾,随后却又表情严肃道:「我听说你们毕业年级现在经常要去自习室搞毕设,既然学长你运气好没撞上,那就千万不要再晚上去了。我听他们说自习室一楼卫生间的灯坏了,有人在漆黑的走廊里看见过一个红衣服的女鬼蹲在地上哭,还拿沾血的画笔在地上画画,说是白天保洁打扫卫生的时候,地上都有红色的奇怪的符号,怪渗人的,现在论坛都传开了,弄得人心惶惶的,学长你往后也注意点吧!」 「知道了,谢谢。」谢星舟不禁攥紧了手里的菜单,表情看上去还算平静。 那几个女生便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背上包准备离开,走之前还反覆叮嘱谢星舟:「学长记住啊,千万不要晚上去自习室搞毕设!」 谢星舟对她们点头,目送她们离开,心头却盘旋着她们刚刚的话。 他是无神论者,但其实也挺怕这些东西的。 因为他虽然不认为这世界上有鬼,但也不敢想像那些画面——鲜红的裙子,惨白的脸,还有期期艾艾的哭声…… 「餵。」一双手慢慢从腰侧缠过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谢星舟吓得一颤,脸色有一瞬间变得苍白,扭头却对上江穆野玩笑的目光。 「神经!」谢星舟稳住心神,无语地把手里的菜单砸到江穆野胸膛上。 江穆野眼睛笑成一条缝,顺势握住谢星舟的手,戏嚯道:「害怕鬼?」 谢星舟什么也没说,瞪他一眼,抽回手要走。 江穆野追上来,安抚道:「别怕,我陪你。」 「用不着。」谢星舟冷冷道,「店里要打烊了,慢走不送。」 「可天都黑了,要是女鬼跑出学校,躲在哪个夜路上怎么办?」江穆野看了一眼店外漆黑的夜色,胡编乱造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我不怕。」 第96页 谢星舟扭头,冷冷看着面前的人。 但江穆野似乎很坚持,嘴唇急切地动了动,又要信口雌黄一些什么。 先是在医院假晕,现在又来装神弄鬼。 谢星舟受不了他,便掀起眼帘看他,说:「不用,我都是和哥一起回去。」 「谁?」江穆野微愣。 谢星舟没回答,他便循着谢星舟的目光,看见了吧檯处守着于堂堂收拾书包的段季泽。 他没看多久,谢星舟就侧身挡住他的视线,笑了一声,说:「于泽哥也不怕,我和他一起走,很安心。」 「哦,是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良久,半晌,他才点着头收回视线。 江穆野急躁地眨了眨眼睛,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知道了,注意安全。」 说完,他插着兜转身走了——背影有些微僵,但已经极力做到看上去自然潇洒了。 江穆野居然没有闹,谢星舟感到有些奇怪。 他愣了一会儿,收回看向门口的视线,低头收拾女客人留下的垃圾。 那几位女生没留下多少垃圾,只有几张稿纸,和没喝完的饮料。 谢星舟收拾得有些慢,把饮料放进托盘后,又把倒扣着的几张稿纸捡起来。 稿纸似乎是其中一个女生随手画的画,画面里是一个披头散髮面目狰狞的女鬼,身边落满了断肢,断肢上被红色的油性笔涂满了乱七八糟的血迹。 这应该是她们为了具象化地讲八卦,所以把内容边讲边画了出来——对方的画技不错,画得很逼真。 谢星舟被吓得一僵,那些自己想像的丰富的画面又涌入脑海,他勐地晃了晃脑袋,把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星舟,怎么了?」段季泽收拾好另一边,见谢星舟发愣,便走过来关心道。 谢星舟回头,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笑了笑:「没事,要关门了吗?」 「嗯,收拾一下走吧。」段季泽接过谢星舟手里的托盘,转身去厨房清洗。 谢星舟解了围裙,和于堂堂一起在门口等段季泽出门。 今天于堂堂出奇地没立刻来缠着谢星舟,而是独自坐在门口的小沙发上,把玩着什么。 谢星舟看了于堂堂一眼,发现他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枝白色的洋桔梗。 这枝洋桔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谢星舟微愣,片刻后他想起来——江穆野身上的那个纹身的花瓣走向,似乎和这枝一模一样。 「星舟哥哥,你也喜欢花吗?这个给你。」于堂堂见他看着自己的手发愣,便把手里的洋桔梗递了过来。 谢星舟没接,于堂堂又说:「这是刚刚那个客人留下的,星舟哥哥,你和他认识吧?他没说是给谁的,但应该是给你的,我看着好看,就拿来玩玩儿,你不会生气吧?」 「没事。」谢星舟回神,沖于堂堂笑道:「你拿着玩儿吧,我……不喜欢。」 「好!」于堂堂很开心,又把洋桔梗拿到鼻尖嗅了嗅。 谢星舟看着他出了一会儿神。 段季泽很快收拾好出来,招唿两人关门回去。 三个人走在熟悉的路上,通往出租屋小区的路还是和往常一样僻静,谢星舟却不太敢像往常一样走在最靠近黑暗的里侧。 于堂堂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笑笑,说没事。 . 周六谢星舟没课,但导师约了他一起讨论毕设作品,地点就定在美院自习室。 谢星舟上午在一品书屋兼职,下午去美院自习室赴导师的约。 导师是以前带过他的冯寄,之前因为作品被恶意举报的事情,冯寄一直觉得很愧疚,便对谢星舟越来越重视,这次更是带了几个研究生来帮忙。 经过一下午的讨论,谢星舟解决了几个一直困扰的问题,他向冯寄和几个师兄师姐道谢后,独自留在自习室处理接下来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不觉天便黑了下来。 谢星舟终于搞完最后的一部分,他支起身酸疼的腰,扭了扭脖子。 刚刚沉浸在设计里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自习室的楼层安静得出奇,周围几个自习室,似乎只有他这一间亮着灯。 自习室的窗户没关,凉嗖嗖的夜风吹进来,冷得谢星舟打了个寒战。 他几乎是立即想起了昨天女客人们的话,也大概猜到了因为闹鬼的传闻,所以自习室才会一到夜里都没人了,只有他一个人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谢星舟害怕的是心里的画面和恐怖的暗示,但他清楚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那种东西的。 所以他只能不断安慰自己,站起来收拾好东西,背上画板离开自习室。 走廊上的声控灯的确如传言一样坏掉了,冗长的走道黑漆漆的。 要从谢星舟的自习室走到第一个拐角,需要经过三个空的自习室。 后背越来越凉,谢星舟走得也越来越快。 还剩最后一个自习室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那是女人的哭声,离得不近,但因为走廊过于空荡,所以显得这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在耳边,时而在背后。 谢星舟勐地脚步一僵,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 谢星舟不敢往后看,心脏砰砰砰跳动着,他认准前方的第一个拐角,迈着又僵硬又飘忽的脚步,勐地朝拐角处跑去。 第97页 前方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有双手拽着谢星舟的胳膊,把他拽到了拐角那一头。 谢星舟紧张得险些叫出声,温热的手掌便捂住了他的嘴。 他随即落进一个硬挺的怀抱里,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谢星舟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瘫软在身后人的怀里,一行泪硬生生被吓出来,滑落在江穆野的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闹鬼不是江穆野搞的啊,我替他解释解释,哈哈哈哈太难了 —————— 第42章 我好想亲你 一阵凉风吹来, 还能隐隐约约听见走廊尽头女人的哭泣声。 谢星舟禁不住攥紧了江穆野胸口的衣服,贴着他的肩膀感受鲜活的温度, 试图把自己从莫大的惊吓中解救出来。 江穆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贴在他耳边调笑似的安抚:「现在愿意主动抱我了?」 谢星舟喘气声急促,在江穆野怀里瑟缩了一下。 他手上用力,狠狠拧了江穆野胸口一把。 江穆野便求饶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说罢,他侧头看了一眼漆黑的自习室走廊,只见尽头厕所门口,快速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 江穆野皱了皱眉没有声张,只是笑着问怀里的人:「你真信这世界上有那种东西?」 「不信。」谢星舟缓过神,微微松开江穆野,轻声道。 江穆野讪笑一声, 说:「我也不信, 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谢星舟沉默着,不置可否。 「跟我去看看?」江穆野挑眉, 说着便要带着怀里的人拐出拐角。 谢星舟拉住他, 摇头:「我不去。」 「也行。」江穆野便爽快地松开他,指了指他身后漆黑的前路, 故意道:「那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捉鬼。」 谢星舟却拽着他不放, 眼神狠狠地盯着他, 似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面前人的眼角还带着刚刚惊吓过后的泪花, 江穆野被这样盯着看, 只让他心痒难耐。 他忍不住把谢星舟紧紧摁进怀里, 在谢星舟敏感的耳廓哑声:「别这么看着我。」 谢星舟不受威胁, 服软的话说不出来, 就依旧用带着埋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身前的人。 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应急指示灯亮着绿色的光,周围还笼罩着方才闹鬼的恐惧和紧迫,却又莫名给两人之间的氛围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身边的气息越来越胶着,逼得江穆野深深吸了一口气,急不可耐地抬手捂住了谢星舟的眼睛,声音也愈发哑了:「说了别这么看着我,我好想亲你……」 谢星舟闻言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到唇上一热,下嘴唇被江穆野咬住了。 燥热的气息破开凉薄的夜色侵袭而来,鼻腔里全是江穆野身上的味道,谢星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忍耐和急切。 唇缝被抵开,温热的一团挤进来,想要加深这个吻。 谢星舟手忙脚乱地把江穆野抵出去,急促的唿吸声响彻空荡荡的走廊,比刚刚「女鬼」的啜泣声还大,听得人脸红心跳。 江穆野摁着他不放,喘着气提醒他:「动静小点,不怕把那东西招来?」 分明是面前的人在乱来,谢星舟闷哼了一声。 他埋怨地看着江穆野,可也不敢再出声了。 江穆野舒坦了,又笑着在谢星舟嘴边轻啄了一下,才松开他,说:「这个吻就当今晚的谢礼了,走吧,送你回去。」 谢星舟冷冷瞥向独自往教学楼外迈步的江穆野——他不打算等他。 片刻后,谢星舟无声地狠狠擦了一下嘴巴,追上去一步不离地紧跟着江穆野出了美院的教学楼。 从美院出校门,需要穿过大半个洛大,江穆野带着他走了有路灯的大道。 两人之间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并排走着,两侧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两道,交织在一起。 方才恐怖的氛围慢慢退去了,谢星舟却还是不自在,因为此时的江穆野太安静,让他觉得这段路走得无比漫长…… 一品书屋已经到了关店的时间,谢星舟没去店里,被江穆野送回了出租屋。 出租屋小区的路灯常年失修,灯光微弱,只有他所在的楼层下的那盏路灯还算明亮。 此时,路灯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段季泽扭头看见远远走来的两人,便让于堂堂先回屋,自己则站在路灯下等着。 「星舟,你回来了?」段季泽见走近的谢星舟面色紧张,便问:「我听见关于你们学校的传闻了,你脸色不好,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 「没有,我没事。」谢星舟早已从刚刚的惊吓中恢復过来,现在让他紧张的是猝不及防碰到一起的两人。 他很快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江穆野,果真见江穆野目光沉沉地盯着段季泽看,要把段季泽生吞活剥了似的。 他懊恼极了,不该带江穆野来的。 段季泽也注意到面前人不善的目光,但依旧温和道:「星舟,这是你的朋友?」 谢星舟攥紧了手心想回答,身边的人却抢先一步,语气不正经道:「我是他前男友。」 段季泽闻言面色有些尴尬,视线转而看向谢星舟。 谢星舟浑身僵硬,狠狠地瞪了江穆野一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紧张地叫了段季泽一声:「哥,我……」 第98页 谢星舟厌恶的眼神和紧张的解释一出,刚刚还一脸挑衅的江穆野瞬间愣住。 片刻后,他突然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开玩笑的。」 随后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转身走了。 江穆野突然不纠缠走了,谢星舟还有些发愣,没回过神。 段季泽笑了笑,出声让他回神,和他一起上楼。 段季泽把谢星舟送到家门口,转身走时,被谢星舟叫住。 他回头,见谢星舟靠在门边,面色怆然地看向自己,开口又叫了他一声哥,说:「刚刚对不起……」 段季泽有些不解,片刻后才说:「没关系,你朋友开玩笑而已,不用向我道歉。」 谢星舟迟钝地点点头,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了,段季泽想不起来,现在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会怪他和谁不清不楚呢。 「哥,晚安。」谢星舟自嘲一笑,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屋了。 段季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见谢星舟家亮起灯,才转身离开。 . 周一谢星舟满课,一大早便起床出门了。 刚走出单元门,就迎面看见依靠在路灯下的江穆野。 对方身高腿长,手里拎着一袋东西,靠在路灯下抽菸,引得周围上学的大学生纷纷侧目。 谢星舟视而不见,绕开他往前走。 江穆野却吐了烟追上来,把手里的早餐塞进他手里,说:「学校的鬼还没抓到呢,我来送你上下课。」 谢星舟顿住脚步,淡淡地看着他:「现在是白天。」 「我知道啊。」江穆野挑眉,把手机递到谢星舟面前,笑道:「我看了你的课表,你今天晚上在美院有一节理论课,要上到晚上九点,不怕吗?」 谢星舟:「我们是大班教学。」 全班一百多个人,再多来几个鬼他也不怕。 「是吗……」江穆野收起手机,缠着谢星舟不放。 谢星舟便把早饭扔回他怀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学校去了,江穆野耸耸肩,拿着早饭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洛大,却又被迫在靠近美院教学楼的地方停了下来。 对面的教学楼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救护车和警车停在一旁。 江穆野随手抓了一个学生,问他发生了什么。 「说是学校的女鬼抓到了!」对方神秘兮兮道。 谢星舟闻言皱了皱眉,哪有什么女鬼是被警察抓的。 靠得近的另一个人似乎知情,闻言笑了起来,扭头解释道:「哪是什么女鬼,是一个疯女人,跑进我们学校好几天了,穿着一件红衣服,天天躲在美院教学楼里哭,传来传去就成女鬼了,说是今天早上打伤了一个来自习的学生,才报警把人抓到了。」 事情的确很合理地展开了。 谢星舟听完,不太感兴趣,绕开人群要走。 江穆野朝人堆里看了一眼,也跟着谢星舟走了。 两人绕开最拥堵的一段路,站在美院侧门口,能看见远处的警察拽着一个在深秋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往警车的方向去。 女人的惨叫和疯闹声不断传来。 谢星舟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疯女人的方向,抓住画板带子的手渐渐收紧,用力到手指泛白。 江穆野和他并排站着,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疯女人已经被塞进了警车,挣扎反抗的红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谢星舟还是一动不动,只愣愣地看着那处,眼眶甚至在难以察觉地变红。 「怎么了?」江穆野低头问他,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安抚道:「吓到了?」 「没有。」谢星舟不知过了多久才出声,他收回目光低下头,说:「想起了一位长辈。」 谢星舟从没和江穆野交流过自己的亲人,即便是在从前最亲密无间的时候也没有,偏偏现在触景伤怀时不经意说了。 江穆野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该觉得嘲讽,他扯了扯嘴角,目光追着渐行渐远的警车离开,声音微哑道:「我也是。」 谢星舟微愣,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似乎不相信江穆野的话。 「不信?」江穆野笑了一声,低头和谢星舟久久对视。 良久,他才苦涩道:「还是我害她变成那样的,她儿子为了救我死了,她就疯了。」 谢星舟愣住,似乎从江穆野的眼底看见了无尽的悲伤,他有些难以回神,片刻后,才眨了眨眼睛别开脸。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 江穆野吐了一口气直起身,装作没事般压下心头的不适,踹了一脚地面的石子。 他抬手揉了揉谢星舟点头,缓和气氛道:「下次带你见见她。」 谢星舟躲开他的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始终低着头,转身要往教学楼里走。 江穆野却又突然叫住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谢星舟,如果你是她,你会选择原谅我吗?」 谢星舟脚步顿住,回头看向他,说:「如果我是她,我不会怪你,但也不能接受你,我会选择不见你。」 说罢,谢星舟单薄的身影便拐进了走廊的第一间教室。 那番回答迴荡在耳边,江穆野久久没有回神。 很快,他便觉得胸闷气短,那种难受的感觉又来了。 江穆野揉了揉心口,扣上卫衣的帽子,靠在一旁的墙上发呆。 第99页 第43章 江穆野,你能不能救救我 临近毕业, 专业课渐渐收尾,现在集中开设的是一些枯燥的理论拓展课, 课程对毕业升学和就业没有多大帮助,要说最大的用处只有给毕业生凑学分。 谢星舟还差一个学分,正巧选了这门课,但没想到课程的枯燥程度,让一向认真的他都觉得枯燥无味。 课程进行到一半,谢星舟频频望着窗外出神。 早上教学楼外的闹剧已经平息,窗外围观的人群散去后,几个学生志愿者拿着清理工具,清扫那个疯女人沿途打砸坏的花瓶盆栽。 花瓶的陶瓷碎片被倒进收纳的铁桶里,距离隔得很远,但谢星舟仿佛能听见碎片在铁壁砸碎的呲啦声, 让他频频心悸。 红衣疯女人可怜又可悲的模样浮现, 谢星舟不适皱眉,笔尖戳破了笔记本粗糙厚重的纸张。 他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段静程, 听说她的病情已经愈加严重, 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 谢星舟不敢细想,怕哪一天段静程会彻底变成那个女人一样, 昔日人的光辉散尽,成了人人口中的疯子, 传闻里的女鬼。 他更怕段季泽得知关于段静程的事。 段季泽纵使想不起母子之情, 也会尽相应的孝心, 只不过恐怕更多的是无尽的自责——为自己的「死」自责。 可他们总要相见的, 谢星舟没有资格阻止他们母子相见, 只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谁说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 谢星舟苦涩一笑,下课后拨通了孟思怡的电话。 孟思怡刚进自家的企业实习,倍受亲戚领导的「照拂」,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听谢星舟问起段静程,她随即从忙碌的工作中抽身,躲去公司的卫生间。 「你这段时间忙着搞毕设,我就没告诉你,段姨前段时间已经被转去了洛海市分院……不是我做的决定,是被段哥救的那位……等我这段时间忙完,我会申请调到洛海市来,那个时候再和你一起去看段姨。」 转院不是一件小事,如果询问谢星舟的意见,他不会同意,但对方先斩后奏已成了定局。 他没说什么:「知道了。」 孟思怡嘆了一口气:「星舟,没提前告诉你,是怕你分心,而且那位没有恶意,这么多年,他对段姨的照顾不比我们少,想必哥还在,也做不到他那种地步。」 「不要拿他和哥比,哥不是不想照顾,哥是有苦衷!」谢星舟突然情绪激动。 孟思怡愣了半晌,惊诧的声音才从话筒里传出来:「星舟,你这是什么意思,哥他已经……我怎么可能怪他不能照顾段姨……」 「没事。」谢星舟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太乱了,怎么忘了孟思怡还不知道段季泽的事。 「星舟,你压力太大了。」孟思怡语气肯定,当下做出了决定,「哥的生日快到了,等给他过了生日,我就来洛海市,我们一起去看段姨,如果你觉得有任何不妥,我帮你和那位谈。」 谢星舟微愣,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10月21日,离段季泽的生日不到四天。 往常段季泽的生日,谢星舟都要飞回首都,去常青树下陪他整整一夜。但今年不用了,他可以亲口对段季泽说一句「生日快乐」。 欣喜之情如海浪般,煎盐叠雪地奔腾而来,融掉心头的阴霾。 谢星舟迫不及待开口:「今年哥生日,我就不回去了。」 「也好。」孟思怡点头,「对这些仪式感的适当变通,是放下芥蒂的开始。」 他的芥蒂放下了吗?谢星舟不置可否,只是挂断电话前,又对孟思怡说了一句对不起。 今早接走被疯女人打伤的学生的救护车,在下午又来了一趟,只是这一次直奔体育馆,接走的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校篮球队乌泱泱跟去了一波人,被救护车拒载,又自己开车追着救护车跑。 江穆野醒过来,见床头围了一群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抓起枕头朝最近的杨子傲砸去。 「操,哭个屁啊,我他妈还活着!」 房间里抽抽搭搭的哽咽声停住,杨子傲吓得后退一步,期期艾艾地叫他:「队长……」 江穆野皱眉,一脸不耐烦:「滚,别烦我!」 孔瑞办好住院手续,挤开人群走到江穆野床前,神色凝重地看着他:「穆野,医生说你现在需要住院观察,可能近半年内不能剧烈运动了。」 江穆野没吭声,孔瑞摆手让围作一团的队员们都出去。 等走在最后的关承把门带上,孔瑞才寻了一张凳子坐下,嘆气道:「穆野,身体要紧,我认真考虑了一下,你也马上要毕业了,本科专业也不是专攻体育的,最后还是得回首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江穆野听到这里,终于扭头看向面前的教练,眼底淬着暗涌的火。 孔瑞继续道:「本来想让你带着子傲几个小子练半年,但是医生的话不能不听,不能拿身体冒险,为了少些挂念,不如就提前退队好好养病吧,你如果有钟意的队长人选,可以告诉我,我都听你的意见。」 江穆野瞳孔微缩,开口想说些什么。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他不耐地拿过手机,摁开屏幕看见江文山的名字。 第100页 「你接电话,我先出去了,你想好了之后告诉我。」孔瑞站起身道。 手机连振三次,江穆野一一挂断,随后叫住了刚走到门口的孔瑞。 「就关承吧,他毕业留在本地。」 孔瑞脚步微顿,转身点了点头,拉开门把门外推推嚷嚷的一群人放进来。 江穆野头疼得厉害,全又给轰了出去。 这病房他前天才来过,床号一样,主治医师一样,连心脏监护仪的编号都一样。 江文山打了三个电话无果后,不再坚持。 放在手边的手机有些发烫,江穆野百无聊赖地翻出来,手指停在拨号页面「谢星舟」三个字上,片刻后又移开,把手机扔到了一旁。 . 谢星舟上完夜里最后一节课,跟着人群走出美院教学楼。 早上信誓旦旦说要接送他上下学的人不见踪影,谢星舟在美院外的榕树下停了几步,几个毛躁的学生不小心撞到他的嵴背,匆匆跟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谢星舟回神,扯着嘴角笑了笑,跟着嬉闹的人群离开了学校。 10月23日晚,谢星舟去了一家有名的蛋糕店,亲自在起好的蛋糕胚上抹奶油。 店员用夸赞的语气和他搭话:「你是学美术的吧,手这么稳!很漂亮。」 「谢谢。」谢星舟礼貌一下,转身换了一种颜色的奶油。 他想写一句生日快乐,后来又觉得俗气,便只画了一株君子兰和一朵洋桔梗。 做完蛋糕从店里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距离24号段季泽的生日还差四个小时。 这个点,想必一品书屋已经打烊,谢星舟看了一眼时间,拎着蛋nanfeng糕打车回出租屋。 他刚上车,手机收到了江穆野的消息。 【我明天出院。】 谢星舟微愣,他甚至不知道江穆野什么时候住的院,有些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不想理会,刚准备摁灭手机,江穆野又很快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江穆野一只扎着留置针的手出镜,对面是那台心脏监护仪,监护仪上的日期是今天。 【没骗你。】 【今晚要不要来看我?】 谢星舟一只手拎着蛋糕,一只手拿着手机,他多看了一会儿新收到的两条消息。 他觉得以江穆野的性子,不应该问他要不要去,而是直接命令他去。 只不过询问也好,命令也罢,他都不会去。 谢星舟收起手机,没回。 段季泽来开门时,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于堂堂出门买零食了。 因为谢星舟提前说今天日子特殊,要来家里一起吃宵夜,所以于堂堂很高兴,要用自己的零花钱请谢星舟吃零食,段季泽也由着他去了。 「怎么还带了蛋糕?」段季泽接过谢星舟手里的东西,让他去客厅坐,说厨房煮着乌龙面,一会儿宵夜一起吃。 谢星舟没立即说出蛋糕的寓意,只说是他自己做的,说这个特殊的日子就应该吃蛋糕。 段季泽温和地笑着,把蛋糕放在餐桌上,进厨房端出一大碗热腾腾的乌龙面。 蛋糕盒子就放在乌龙面旁边,怕不小心弄坏了谢星舟亲手做的蛋糕,段季泽小心翼翼地拎起蛋糕往旁边放。 蛋糕盒是透明的,段季泽看见了蛋糕上的君子兰和洋桔梗。 他愣了愣,盯着蛋糕看了好一会儿,扭头问谢星舟:「星舟,这是……」 君子兰和洋桔梗不过是普通的花,如果不是想起了什么,段季泽不会如此诧异。 谢星舟几乎时一瞬间红了眼眶,勐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段季泽旁边。 「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段季泽太阳穴感到一阵钝痛,一时间弯下了腰,撑在餐桌上。 谢星舟一惊,扶住他的胳膊,不敢再逼问了。 段季泽缓了很久,才慢慢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他藏在碎发后的眼神温柔又热忱,说的话更是让谢星舟心头一悸。 「我看见一棵树和树下的鞦韆,还有……你坐在鞦韆上对我笑,说还不够高。」 「哥……」 毫无预备的,一行热泪滚下来,谢星舟激动到失了声,他手指在控制不住地微颤。 直到落入一个温热且纯洁的怀抱,段季泽微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对不起,我现在才想起这些。」 谢星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哥,你都想起来了吗?」 「……只想起了这些。」段季泽微微松开他,温柔且坦诚。 拥抱转瞬即逝,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哪里抵得上满腔的情愫,谢星舟不甘心,又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人。 「砰——」门口传来一阵响动,于堂堂脸色唰白地站在门口,怀里的零食洒了一地。 谢星舟闻声扭头看他,他却拔腿跑了。 「堂堂!」段季泽一愣,毫不犹豫地把谢星舟推开,抬脚追了出去。 谢星舟手下一空,也追了两步。 「哥!」 段季泽回头看他,谢星舟看不清段季泽口罩下的表情,但却莫名读出了一丝责怪。 谢星舟心口感到一阵钝痛,眼睁睁看着段季泽追着于堂堂出门,他才迟缓地对着空荡荡的门口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可回应他的只有门板微晃的声音。 第101页 一切太过于突然,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出租屋突然变得空荡,不知过了多久,谢星舟才顺着餐桌旁的板凳坐下来。 对面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转动,他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呆坐了两个小时,一动不动。 直到手机响起,段季泽给他打了电话。 谢星舟手忙脚乱地接起,忙问:「哥,堂堂他怎么样了?」 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谢星舟以为对方不小心摁错了号码,段季泽的声音才传来—— 「星舟,抱歉,堂堂他有点接受不了。我找到他了,但他不愿意回家,你先回去吧,我再带他回来。至于这段时间,我们就暂时不要再见了……」 「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谢星舟声音空洞,脑子一片空白。 段季泽那边又传来一阵杂音,还有于堂堂的哭闹声,车声,江滩的水声……情况似乎十分紧急。 段季泽匆忙却又严肃道:「谢星舟,对不起,等我全部想起来,我会尽一切可能补偿你,但我……不能没有于堂堂。」 不能没有于堂堂。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不能没有你…… 谢星舟张了张嘴,很想大声质问对面的人,可是眼泪全流进了嘴里,他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到最后只剩哽咽的呜声。 不知道是谁先挂断了电话。 谢星舟恍惚地从凳子上站起来,面前的乌龙面已经凉透了,他睚眦欲裂,第一次这么失态,很想砸了面前的一切。 可是他忍住了。 最后只拎上那个没能送出去的蛋糕,一个人狼狈地滚出了这间屋子。 夜里的街道空旷萧条,只有大排档留着白天的热闹。 谢星舟心里寒得快碎了,急需什么东西暖一暖。 他在杂乱的大排档坐下,六神无主地点了一整箱啤酒,一直喝到邻桌换了两拨人,才付了酒钱站起来。 他醉得厉害,摇摇晃晃地拎着蛋糕,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谢星舟被眼前红十字的灯牌晃了眼,他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建筑。 他竟不知不觉跨越了半个城市,走到了市医院门口。 【我明天出院,你今晚要不要来看看我?】 这是江穆野住院的医院,现在江穆野就在里面。 谢星舟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抬手把眼泪抹掉,然后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给江穆野打电话。 因为醉得厉害,他好几次险些摁错。 那边很快接起,江穆野语气轻快,显然因为这通电话心情不错。 「怎么了谢星舟,这么晚了,真要来看我?」 「我……」谢星舟哽咽着,慢慢蹲下身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向电话那头的人发出求救信号。 「江穆野,我好难受,你能不能来救救我……」 第44章 谢星舟,我是谁? 市医院门诊部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 红蓝相间的车灯闪烁得很快。 有几名护士站在车旁交谈,时不时往远处蜷缩着的一团人影打量几眼, 似乎在判断着那人的情况。 谢星舟觉得冷,慢慢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他把脸埋在膝盖间,沉溺在浑身粘稠的酒气中,整个人昏昏沉沉摇摇欲坠。 手被酒精麻痹到没有力气,软绵绵的握不住手机,小方块「砰」一声摔在地上,电话那头急切的询问声戛然而止。 大排档的板凳骯脏油腻,谢星舟身上也沾染了油烟味,白色的衬衫不知在哪里蹭上了油渍,狼狈极了。 可他一直拎着的蛋糕却还完好无损, 安安稳稳地放在脚边。 蛋糕上的君子兰和洋桔梗生动又漂亮, 这一刻却讽刺极了。 谢星舟机械地抬头看向脚边的蛋糕,手紧紧攥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才松开, 然后慢慢向它伸过去。 「谢星舟!」通往住院部的那条路上急匆匆跑来一个人影。 谢星舟指尖一颤,如梦初醒般收回罪恶的手。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江穆野在他身边站定,喘气声急促。 谢星舟仰起满脸干涸的泪看向来人, 猩红的眼睛缀在他苍白脆弱的脸上, 在微凉的夜里突兀又吓人。 江穆野微愣, 他见过谢星舟可怜的模样, 却没见过这样的失态和狼狈。 「怎么了?」江穆野弯下腰, 伸手揩去谢星舟眼角的泪。 谢星舟怔怔看向面前的人, 眼泪又断线般落下, 随后他勐地从地上站起来,扑进了江穆野怀里。 江穆野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病号服,外面套了一件敞开的外套,身上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怀里的人紧紧抱住他的腰腹,埋头贴在他的胸口呜咽,是最信任和依赖的姿势。 现在已经快翻过零点,距离江穆野发出去却没有收到回应的简讯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这四个小时他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以为谢星舟不会来了,但是…… 江穆野心尖发软,做梦般笑了笑,抬手将谢星舟回抱住。 江穆野的小臂结实有力,谢星舟被整个笼罩在温热的怀里,终于找回了一丝安全感。 他迷迷煳煳啜泣一声,在江穆野身上蹭了蹭。 「喝酒了?」 劣质的麦芽发酵味和油烟味和谢星舟格格不入,闻起来呛鼻,江穆野皱了皱眉,低头探寻地看着谢星舟。 第102页 「好臭,想洗澡……」谢星舟眉眼微垂,嗓音软软糯糯的,像是撒娇一般。 他显然醉了,难以回答江穆野的问题。 第一次见谢星舟喝醉的模样,江穆野忍不住低头剐了剐他蹭红的鼻尖,发出宠溺的低笑。 「你喝醉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谢星舟模样娇嗔地瞪他,随意寻了个方向胡乱拽他,重复呢喃着:「洗澡……」 江穆野把他转向来时的方向:「往这儿走。」 他下楼得匆忙,连病号服都没换,还得回去一趟。 谢星舟愣愣地任由他摆布,果真往住院部的方向去了,只是没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江穆野不慎撞上他的后背,抬手护住他。 「蛋糕……」谢星舟呢喃着转头,看向地上精緻的蛋糕盒,他眼神悲伤,像是在看一块不慎破碎的珍宝。 江穆野这才注意到地上那块不大的透明的盒子,用蓝色的绸缎带精緻地包装着。 怎么还带着蛋糕? 江穆野把盒子拿起来,看见透明盒子里那块精緻小巧的蛋糕,白色的奶油上画着一株洋桔梗和一株看不出的什么花。 他认出这株洋桔梗出自谢星舟的手——不愧是美院的学霸,连在蛋糕上画画都画得这么惟妙惟肖。 江穆野想到这里,痴汉般笑出声,下意识用拇指抵住胯骨,蹭了蹭和皮肤合而为一的洋桔梗纹身。 他忍不住挑眉,觉得若是谢星舟再多送他一些洋桔梗,他就快擅自主张把洋桔梗归作两人的定情信物了。 「给我的?」江穆野不疑有他,拎着蛋糕在迷煳的谢星舟面前晃了晃。 谢星舟没应声,只嚷着要洗澡,拽着江穆野往前走。 面前的人不回答,江穆野心情愉快,就当是了,他小心拎着蛋糕,跟着谢星舟回了住院部。 本以为谢星舟喝醉了找不到路,没想到他驾轻就熟地走进了对的电梯,还找到了对的病房。 江穆野住的是独立病房,住院费不菲,相应设施自然一应俱全。 怕喝醉的谢星舟跑出去扰了住院部清净,江穆野把人领进门后,反手锁上了病房门。 「等我一会儿。」他摁着谢星舟的肩膀,把他安置在门口的沙发上,然后去病床边换自己的衣服。 江穆野脱掉身上的病号服,露出上半身薄厚有度的肌肉,他胸口上还有一排做心电图留下的吸盘印没有消,显得格外性感。 他随手抓过一件短袖,还没套上,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卫生间的推门声和开灯的「咔哒」声…… 谢星舟已经不在沙发上,而是一个人趁江穆野背对着他换衣服的间隙,把自己藏进了病房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很快传来水流声,还夹杂着谢星舟微弱的呛咳声。 江穆野见状顾不上穿衣服,一个箭步冲到卫生间,转动门把手。 门把手却旋不动,谢星舟锁了门。 醉成那样一个人怎么洗澡? 「谢星舟,出来。」江穆野拍着门,急道。 在急切的拍门催促下,水声终于停了,但谢星舟呛咳的声音不断,听起来难受极了。 江穆野又软声哄他:「乖,先开门。」 谢星舟渐渐不咳了,但也没挪步过来,卫生间里一时安静得出奇。 江穆野更着急,无奈决定先去找护士拿钥匙开门。 这时,门锁却「咔哒」一声被拧开了,他立即转身挤了进去。 谢星舟就站在卫生间门口,软绵绵地靠在狭小的洗手台上,身上的衣服都被他自己扒掉了,扔在门后的角落里。 他精瘦的身上挂满了水珠,顺着细腻白皙的肌肤纹理下滑,在平坦的小腹处汇聚在一起,然后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这样的视觉冲击感太过于强烈,江穆野霎时屏住了唿吸。 怕谢星舟着凉,他忍着浑身的燥意,想把身上的衣服脱给谢星舟,却发现自己也是什么都没穿。 他们太久没有坦诚相待,现在谢星舟醉了不知羞,反倒是欣喜过旺的江穆野有些难得的侷促。 他二十几年头一回做君子,尽量不把视线往不该放的地方放,却也抵不住渐重的唿吸声交织在一起,让炙热的因子发酵蒸腾。 江穆野转身,弯腰拾起角落里谢星舟已经变得湿漉漉的衣服。 身后却猝不及防缠上来一团温热的体温,谢星舟软棉的手臂没骨头似的圈住他,横在他裸/露的腰腹上,要落不落。 缠着他的手臂白得晃眼,江穆野浑身紧绷,唿吸都暂停了几秒。 「谢星舟,你喝醉了,别勾我……」江穆野转身,喉结快速滚动着,他目光灼热地看着面前不知死活的小醉鬼。 他还算有理智,知道他和谢星舟的关系岌岌可危,如果借着醉酒要了人,怕是谢星舟醒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谢星舟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目光流转着,最终落在江穆野被心电图的吸盘头吸出的红印上。 「受伤了……」他眼神迷离地呢喃,误以为那是伤,便伸出葱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江穆野不敢大喘气,怕胸口稍微起伏,谢星舟的手指就要滑去危险的地方。 他嗓音哑得起火,浑身都热得厉害。 「不是伤,别担心。」 谢星舟突然抬头看他,仰起头伸手去碰他的眉尾,哽咽出声:「我怕,我怕你疼……」 第103页 这样红白相间的印子和被火灼伤的伤口算不上像,可喝醉的谢星舟却分不清。 他深沉热切地看着江穆野,却说不清真正看的是谁。 他哭得越来越厉害,嘴里说着煳涂话:「我怕你疼,可是我也好疼……你为什么……」 「在说什么?」谢星舟断断续续地控诉着,江穆野听不懂也没听清,只当他在闹脾气,便哄着问他。 谢星舟突然踮起脚吻住了他。 江穆野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捞住谢星舟的腰,怕谢星舟滑倒。 等手心触到滑腻熟悉的感觉,他才回神。 谢星舟却已经不再满足浅吻,开始勾着江穆野往深处索取。 积攒的躁动瞬间冲破禁锢,江穆野粗重的唿吸声落在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他再忍不住,不管不顾地扣住谢星舟的后脑勺,激烈地回吻。 「谢星舟……你明早骂死我,我决不还口。」江穆野骂了一句脏话,自暴自弃地丢了理智,把谢星舟抱上了洗手台。 谢星舟光洁的后背靠在椭圆形的镜子上,主动得不像他自己,勾着江穆野的脖子去咬他的喉结。 可他越沉浸在这场情慾中,就越难受,他紧紧抱住江穆野,承受青涩的痛感,然后哭出声。 「哥……」 江穆野浑身一僵,眼神瞬间清明,怔怔地看向出声的人。 他不会不知道这声「哥」叫的是谁…… 谢星舟还是不清醒,见他停下,便张开双手抱住他。 「谢星舟,我是谁?」 江穆野眼底蕴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疯狂地想要求证,想要否认……可他最清楚只不过是自取其辱。 「段季泽……」 谢星舟眼神迷离,哭着喊他。 「……」 江穆野像是在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死得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 段季泽和于堂堂没有在一起 段季泽会完全想起来 我疯狂嘆气 第45章 他才不爱江穆野! 挂在洗手台边角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落, 砸在卫生间石灰华地板上,发出细微的闷响。 「段……什么?」 江穆野僵在门边, 脸色因缺氧而苍白,活像一条上了岸就不会唿吸的鱼。 他死死攥紧洗手台光滑的边缘,如噩梦初醒般回喘一口气,成了刚学会换气的傻子,小心翼翼地汲取微薄的空气。 谢星舟醉呓声断断续续,喊过那个禁忌的名字后,便说不出清晰的话了。 但他仍旧依赖地抱着江穆野的腰,像是抱着最亲密的爱人。 喉结和胸口上拂过细密湿软的亲吻,江穆野却分毫不敢乱动。 明明卫生间没有放热水,他却觉得眼底起雾,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觉得不真实到荒谬。 谢星舟嘴下不留情, 狠狠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江穆野吃痛回神,下意识抬手摁住谢星舟的肩胛骨, 却没敢用力, 只是把谢星舟往怀里揽。 他仰头靠在湿润的卫生间墙上,闭上眼睛拼尽全身力气, 想要压下心头和鼻尖发酵的酸意,却无济于事, 最终狼狈地红了眼眶。 锁骨上的痛感渐小, 谢星舟的唿吸平稳, 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江穆野弯腰将他打横抱起, 放到病床上, 替他盖上被子。 谢星舟睡得不安稳, 身上的酒气被他胡乱洗去了, 但醉意让他脸颊通红,窝在医院不算柔软的枕头里,被压出一团软肉。 江穆野伸手把他的脑袋摆正,他闷哼一声,又偏回去埋着。 「算了。」 江穆野笑了一声,捏了捏谢星舟的脸。 夜里有些冷,他套上一件衣服,轻手轻脚拧开病房门,去医院的楼道里给梁復打电话。 梁復还没睡,从喧闹的人群里离开,找了个清净的地儿。 「这么晚还没睡,为了那事儿?」他上次答应帮江穆野查查那个来路不明的于泽,但是一直没查清楚,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江穆野。 江穆野淡淡地「嗯」了一声,情绪很低沉。 梁復说废话的心情及时剎车,谈起正事:「于泽和于堂堂没有亲人,也没有深交的人,几乎查不到他们的过去,但在于堂堂老家的医院里查到过于泽的就诊记录,他身上的伤应该是烧伤,但暂时还查不到那年当地的火灾记录,我再找人试试。」 「不用了,直接去查四年前游戏城那场火灾吧。」江穆野说。 梁復愣了很久,迟疑道:「游戏城……不是当年你经歷的那场吗?」 江穆野沉默着吐出一口浊气,没说话。 「我明白了,我去仔细查查当年没确认身份的遇害者,快的话,明早就给你结果。」 「嗯。」江穆野挂断电话,眼神空洞地看着漆黑的楼道。 昏暗的楼道蜿蜒冗长,深处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吸引着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人往下跳。 那些不愿相信的事情或许就是真相。 江穆野突然很想抽菸,但兜里摸不到烟盒,转眼又看见墙上禁止吸菸的牌子。 他难耐地抓了一把头髮,只觉百爪挠心。 其实何必再麻烦一次梁復呢? 江穆野靠在消防门厚重的门板后,狠下心调出了四年前红府疗养院整理的关于段静程的资料。 第104页 那个名字,他只需要再看一眼确认罢了。 段静程,离异,育一子。 段季泽,21岁,xx年10月24日生,死于青上区游戏城意外失火。 真的是段季泽,他没有听错,谢星舟迷煳中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原来于泽的本名叫段季泽,那个救过他一命的段季泽…… 难怪段静程疯了之后会认错他,难怪谢星舟会把对段季泽的怀念伪装成爱意施捨他。 原来这一切混乱戏剧的开始,都只是因为他长得像段季泽,而段季泽刚好因为救他「死」了而已! 他却还狂妄自大,觉得谢星舟心里肯定有他,觉得只要那个叫于泽的记不起谢星舟,他就还有机会把谢星舟抢回来。 而事实是那天遇见疯女人后,他鬼使神差问谢星舟的话,冥冥之中已经给他定了生死状。 『我不会怪你,但也不能接受你,我会选择不见你。』 所以他即便弥补得了段静程,又该拿什么来向谢星舟四年的痛苦赎罪? 从前段静程发病时总是指控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对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毁容失踪的不是他…… 为什么谢星舟在乎的那个人不是他…… 为什么谢星舟失态喝醉后喊的不是他! 江穆野已然变成了一条搁浅已久的鱼,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捻着胸口坠着的那块玉盘,铺天盖地的痛苦让他又死去一回,久旱却无甘霖。 . 市医院的住院部向来安静,谢星舟在消毒水味中转醒。 宿醉后的直观感受是头疼,他撑在床边缓了很久,揉了揉皱巴巴的脸,才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医院雪白的陈设,他一愣,记不起昨晚是怎么把自己喝进医院的,只隐约记得昨晚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受,似乎有人在他最难熬的时候拽了他一把。 难不成他已经沦落成街头的流浪汉一般,需要被好心人送进医院? 谢星舟自嘲地笑了笑,又想起昨晚段季泽的话。 现在的他和孤苦无依的流浪汉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早该意料到的,早该懂得几年的分别和空白的记忆,足以改变一个人周围的所有亲密关系,更何况他和段季泽从来都没有开始过那段悸动暧昧的感情。 而段季泽和于堂堂相依为命,在段季泽最困难、最痛苦、最迷茫的时候都是天真可爱的于堂堂陪着他,他缺失的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都有于堂堂活泼灵动的影子。 而他谢星舟呢? 段季泽「死」去的这四年,他悲伤、落寞,可他也自私颓废、自暴自弃,为了弥补那份空虚,心甘情愿沉沦在江穆野身上。 大概在学生会仓库和江穆野接吻的那一天,他对段季泽的感情就不再纯粹。 他还妄图能抛掉过去独善其身,其实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江穆野把他当成苏阮的替身,江穆野自私、卑劣,而他何尝又不是呢? 他和江穆野始终是同类,同样可悲可笑,最终一无所有。 「你醒了?」病房的门被推开,江穆野手里拿着早餐进来。 谢星舟回神,对上江穆野略显疲惫的模样。 原来,昨晚的好心人是江穆野。 江穆野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走过来帮他放下桌板,把早餐放到他面前,细心地一一陈列好,语气也轻轻柔柔:「趁热吃。」 谢星舟觉得今早的江穆野好像变了一个人,脱胎换骨般,隐去了露在表面的那层散漫和孤傲,只剩尽力而为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昨晚的事谢谢你。」谢星舟指的是把他从路边捡回来,不至于让他暴尸街头的事。 江穆野沉默了片刻,才说:「没事,吃吧。」 谢星舟微愣于江穆野的迟钝,他慢吞吞端起粥碗,低头吹开飘散起来的雾气,斯文地进食。 温热的粥喝进胃里,身体舒适许多,混沌的脑子也渐渐开始运转。 谢星舟舀粥的勺子突然顿住,一些碎片涌入脑海—— 他在卫生间脱光了衣服和江穆野抱在一起,他们纠缠着接吻、撕咬着彼此,或许后来还上了床…… 真荒唐! 他不如喝死在街边。 看吧,没人冤枉他,他就是这么自私又矜娇,受不了一点委屈! 段季泽让他难受,他就要在江穆野身上找安慰,他果真是坏到了骨子里,才会如此不知廉耻。 「砰——」 谢星舟手忙脚乱地把粥碗放回桌板上,急切地翻身下床,开始穿鞋。 江穆野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去哪儿?」 谢星舟已经走到门边,他顿住脚步,低声:「昨晚我喝醉了,我们……」 「嗯,我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江穆野打断他,一步一步地朝他清瘦地背影走过去。 没想到江穆野会这么回答,谢星舟彻底愣住。 听见身后渐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江穆野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身形高大的人弯腰目光温热地看着他,问他:「还记得我提过的得了失心疯的长辈吗?」 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谢星舟反应不过来,没说话。 江穆野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找机会带你去见她。」 第105页 谢星舟眼珠随着江穆野奇怪的表情转动,似乎想要问他为什么。 江穆野却不说,而是把脖子上的什么东西扯下来,塞进了他手里。 谢星舟摊开手心,是那块刻着折翼鸟的玉盘。 他愣愣地看了几秒,抬头看着江穆野:「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组织了整整一夜的话,江穆野却近乡情怯般感到胆怯,怎么也说不出口。 半晌,他才别开脸不看谢星舟,艰难道:「我知道你们昨晚闹了矛盾,你去找他吧。」 他? 是谁? 段季泽吗? 谢星舟看着江穆野的侧影,片刻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连江穆野也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小丑,知道他的虚伪和卑劣。 所以现在连江穆野也看不起他……也不想要他了。 「好,我明白了,谢谢。」 自作孽的滋味竟是如此,谢星舟觉得浑身冷得发抖,他攥紧手心的玉,拉开病房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市医院谢星舟不常来,他分不清医院的路,胡乱在一楼出电梯后,他拐了几个弯,最后在医院公园的一条小路上停下。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喘着气,摊开掌心的那块玉,似乎要透过它去审视自己过往的一切。 看看是否真的荒唐可笑,真的不值一提。 可看来看去,他发现可笑的不是段季泽也不是江穆野,可笑的只有他自己。 「星舟。」有人走近叫他。 谢星舟一颤,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段季泽。 昨晚的事情重现,他嘴唇发抖,没有回应面前的人。 段季泽愧疚道:「我们谈谈吧?」 谢星舟回神,又把玉握进手心,平復自己的情绪后站起来,冷冷地看着段季泽:「谈什么?」 「昨晚的事,对不起。」段季泽诚恳道,「堂堂他酒精过敏,但是昨天受了刺激,跑出去后喝了酒,我想送他来医院,他不肯,我只能按照他想的做,不然我不会这么草率地对你说那些话。」 「是吗。」谢星舟向来善于伪装,哪怕心里千疮百孔,他面上依旧面无表情。 恐怕见过他最多情绪的只有江穆野了…… 他质问道:「我不在乎你草率,我只寒心你对我模稜两可的暧昧态度,你对于堂堂有那种心思,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告诉我,我不会横刀夺爱。」 「星舟,你误会了,我对堂堂没有别的心思。」段季泽着急道,「我把他当弟弟,当亲人,我失忆这么多年,一直和他相依为命,他是孤儿,无依无靠,还救了我的命,所以我……」 「我知道。」谢星舟打断他,并不想听他和于堂堂过去有多么亲密。 段季泽却还沉浸在其中,他继续道:「星舟,我一直以为你和堂堂都是把我当成亲人,你画的那些画,我都看了,我们就像兄弟一样在相处,我以为你也把我当成哥哥,原来我们之前是那种关系吗……」 段季泽说着说着声音渐小,竟觉得有些后怕,他想不起来全部的事情,所以不知道自己推远的人,到底是多么重要的第一个人。 「不是。」谢星舟否定了,「我们没有在一起过,我对你……」 他看向段季泽的眼睛,半晌后,一句一顿地说:「我对你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把你当哥哥,因为太思念,所以误会了。」 「那就好。」段季泽松了一口气,在口罩下对谢星舟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谢星舟觉得讽刺极了,转身要走。 段季泽又突然叫住他,说:「堂堂病好之后,我会和他解释清楚,让他来和你道歉。」 「不用了。」谢星舟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段季泽朝他走去,「要的,我们以后还是亲人,而且……我也不希望你被自己对我思念的情绪骗了,你心里有更爱的人,那个人应该就在你身边,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谢星舟闻言微愣,下意识磨砂了一下手心里的那块玉。 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他才不爱江穆野! 「你不用担心。」他转身看向段季泽,「我说过我不会横刀夺爱,至于做亲人,等你想起来,你想起来之后,我们再见面。」 谢星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对段季泽这么豁达决绝的一天,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段季泽见谢星舟渐行渐远,勐地攥紧了手心,一时间心脏和太阳穴也钝痛,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碎片要冲破禁锢出现。 他禁不住弯腰撑在长椅的靠背上,那种后悔、惭愧的情绪便铺天盖地地开始折磨他。 段季泽别开脸,不敢再去看谢星舟清瘦的背影。 第46章 他在害怕什么。 市医院后公园的位置比较偏, 平时散步的病人更喜欢去前院,很少来这里。 谢星舟走后, 偌大的公园里就只剩段季泽一个人。 他望着谢星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又愣了许久,才抬手看时间,转身离开。 「段季泽。」没走几步,有人拦住他。 他抬头看去,靠在医院公告栏边的人很熟悉,他认出对方是上次经济课本的主人,是和谢星舟关系匪浅的江穆野。 他有些诧异,确认道:「你知道我以前叫……」 「知道。」江穆野直起身朝他走过来,目光淡淡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第106页 段季泽转念一想, 点了点头, 「也对,你和星舟是朋友。」 「不是因为他。」江穆野却说, 「我们以前也见过。」 「是吗?」段季泽不知信或没信, 只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 两人身量相差无几,几乎平视对方。 但江穆野气场带着与生俱来的凛冽, 和温和的段季泽站在一起,便显得来者不善, 心怀鬼胎, 让人无法随随便便相信。 「信不信由你。」江穆野说, 「但我可以帮你想起来从前的事, 可以给你找最好的脑科医生, 甚至是整形医生, 替你修復好脸上的伤疤, 只要你配合我。」 段季泽闻言一愣,意识到对方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但天上不会掉馅饼,他戒备道:「为什么?」 江穆野没立即回答,而是目光幽深地盯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口罩和脸上的伤疤,看出他从前的样子。 「为什么要帮我?」段季泽再次追问。 江穆野慢吞吞从沉默中抽身,突然神伤地笑了一声,看着他说:「大概是为了还你人情……也为了赎罪。」 「人情……」段季泽呢喃,问:「你欠了我什么人情,又要向谁赎罪?」 江穆野却错开他往医院大门走。 「等你想起来,自然什么都知道了,想好之后联繫我。」 段季泽手里被江穆野塞了一张写着联繫方式的纸条,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捏着纸条看着江穆野离开。 轻飘飘的一张黄色标籤纸,他握在手里却觉得千斤重。 江穆野的话不断在他耳边重现,谢星舟落寞的背影亦是。 他想记起来从前的所有吗? 当然想。 他想弄掉脸上这层丑陋的疤,看看从前的自己长什么样吗? 当然想。 可这样就意味着要相信江穆野,段季泽谨小慎微,短时间内拿不定主意,但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 谢星舟从市医院出来后,径直回了出租屋。 他进门第一时间洗了热水澡,把昨夜身上乱七八糟的酒味洗干净,也试图洗干净内心复杂难受的情绪。 谢星舟洗完澡后站在洗手台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皮浮肿,面色苍白,嘴唇布满死皮,整个人糟糕极了。 他一向是一个很少把情绪外露的人,即便从前得知段季泽「去世」的消息,他也没把自己弄成过现在这副样子。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谢星舟弯下腰,用力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把水浇在脸上。 那块被完璧归赵的玉盘被他放在洗手台上,浸泡在湿漉漉的水里,不慎被他这般剧烈的动作扫落到了地上。 「砰——」一声脆响。 谢星舟勐地一僵,意识到自己碰掉了什么,他一时间不敢睁开眼睛。 浴室里安静地可以听见水滴的流动声,不知过了多久,谢星舟才缓缓睁开眼睛,偏头朝掉东西的方向看去。 不出意外,那块玉碎了,碎得四分五裂。 玉盘上的鸟本就没有刻完,现在碎成这样,就连刻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慢慢的,江穆野归还这块玉时,那副决绝又冷漠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谢星舟突然就笑了,不顾形象地笑得很大声,笑到肚子隐隐发疼,沿着浴室的墙壁蹲了下来。 真是碎得太好了! 他江穆野以为他是谁,以为装成一副豁达大度、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模样,就能让人感恩戴德吗? 谁想要他的狗屁成全! 谢星舟现在什么也得不到,凭什么他江穆野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们这种习惯活在自欺欺人中的愚蠢之人,就该烂在一起才好,何必再去荼毒别人相依为命的纯洁感情! 对,他该和江穆野烂在一起才对…… 谢星舟勐地从地上站起来,抓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湿着头髮跑出了门。 . 他气喘吁吁地闯进店里,把那名纹着花臂的纹身师吓了一跳,慢吞吞起身招唿他。 「你好,纹身?」 谢星舟没说话,径直往纹身床上一躺,把湿漉漉的头髮枕在蓝色的枕巾上。 纹身师阻止无果,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用平板调出一些设计图,递给谢星舟。 「客人,可以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或者是你自己有想法?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 「不用。」谢星舟面无表情,把左边的耳朵露出来,指着说:「在这里纹一颗痣。」 「痣?一颗痣?」纹身师震惊道,「你去隔壁美容院的小作坊都能做,不用来我这里。」 谢星舟还是不说话,模样倔强。 纹身师见他神色怆然,体贴推荐道:「要不你再看看我们店里的其他设计图吧,你这么好看,纹什么都好看的,之前有个帅哥来店里纹了一只洋桔梗在这儿,特别性感!」 纹身师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胯部。 谢星舟闻言,眨了眨眼睛,视线不由落在了纹身师的胯部。 在那里纹洋桔梗,他倒是见过,只是很遗憾,从前没有认真看。 半晌,他收回视线看着天花板,奇怪地问了一句:「疼吗?」 纹身师不明所以,自顾说道:「你问纹身疼不疼?如果纹一颗痣的话,那肯定不算疼,不过要是那个帅哥纹的洋桔梗,就要疼多了,毕竟是重瓣花,挺复杂的,咋了,怕疼啊?」 第107页 「嗯。」谢星舟闷声回答,话音刚落又改了口,「不怕。」 江穆野大概是不怕疼的吧。 「那要不你也纹一个?」纹身师笑着说。 谢星舟却固执,指着左耳垂坚持道:「就纹一个痣。」 「行把。」纹身师见说不动,便妥协道,「趴好了,就算只纹一个痣,我们店里的服务也要到位。」 谢星舟「嗯」一声,听话地趴好。 纹身师边开始整理工具,便闲聊道:「你一看就还没有女朋友吧?」 谢星舟不搭话,他也不介意,继续道:「要是有女朋友,就能为女朋友纹点什么,多浪漫啊,就像之前那个洋桔梗帅哥,也是为了喜欢的人纹的,本来挺疼的,他还傻笑,啧啧……」 一直没开口的谢星舟听到这里,突然淡淡地骂了一句:「蠢死了。」 纹身师诧异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谢星舟不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随便一骗,江穆野也信,可不是蠢货吗…… 纹身师觉得自己遇到怪人了,闭嘴开始工作。 「好了。」 一颗痣很快纹好,纹身师交代道:「这几天别碰水,小心伤口感染,不过……你这芝麻大点伤口,没那么娇气,随便造都没问题,有问题就来找我!」 「知道了,多少钱。」 谢星舟从床上爬起来,付了钱匆匆离开。 从纹身店出来时,他原本湿漉漉的头髮已经半干,乱糟糟地顶在头上。 把想做的事情做完,谢星舟终于放慢了脚步,慢吞吞从商场出来。 站在自动扶梯上往下走时,隔壁电梯上有个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人,和他迎面相对而行。 对方阴沉的目光直勾勾看过来,让谢星舟霎时心生戒备,他皱眉回忆,想起对方是之前在临海市海滩塞给他那块象牙项鍊的男人。 男人像看猎物一般看着他,让他感到不适,等两人的电梯错开后,他便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男人突然在上行的电梯折返,踩上了他所在的下行电梯。 果真被盯上了。 谢星舟警铃大作,两三步跑下电梯,朝商场人多的地方大步走去。 他心头惴惴不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行,竟又迎面和那个男人撞上。 那个男人甚至对他笑了一下,谢星舟一阵恶寒,转身开始奔跑。 身后的人依旧紧紧跟着。 「谢学长!」有人叫他。 谢星舟抬头看见前面杨子傲在向他招手,他顿时松下一口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他便藏起刚刚慌乱的神色,淡定地朝杨子傲走过去。 杨子傲兴奋道:「谢学长,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急,来买东西吗?」 「嗯。」谢星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略带感激地看着面前的人。 杨子傲没有察觉,继续说:「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我和队长来替队里採购一点东西,都还没吃午饭呢,队长去找饭馆了。」 江穆野? 谢星舟一愣,下意识抬手要捂住左边耳垂。 「喏,队长过来了。」杨子傲看向谢星舟身后,说。 谢星舟却不转身,着急忙慌地想走。 杨子傲一拍脑袋,大声道:「哎呀,看我给忘了,我们副队前段时间成队长了,我说的不是穆哥,是关承队长。」 谢星舟闻言脚步一顿,僵硬的肩膀松懈了下来,转身看着关承抱着买的东西朝他们走过来。 他霎时放下捏住耳垂的手,自嘲地笑起来。 他在害怕什么? 是怕江穆野问起那块摔坏的玉,还是害怕江穆野发现他言而无信,又让这颗痣出现在他身上? 这些他都不怕。 他大概是怕江穆野突然问起,为什么他得到了成全却还不去找段季泽;为什么他觉得不快乐不幸福;为什么江穆野离开了他,他会感到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写到结局的高潮点了,先抑 第47章 我和他已经断了 「谢学长, 一起吃饭吧?」杨子傲出声打断谢星舟的出神。 「不用了。」谢星舟回绝了他,在关承走近之前离开了。 他和江穆野那一拨人早就不是朋友了, 不会再有让彼此愉悦的饭局。 所幸那个奇怪的男人发现谢星舟遇见朋友后,就没有再继续尾随,谢星舟安全到了家。 . 那颗生下来便有的、属于谢星舟的痣回来了,谢星舟似乎又变成了谢星舟,那个刚来洛海市读大学的谢星舟—— 那时他没有在学生会的仓库和江穆野厮混,也没有在一品书屋的侧门与段季泽惊人重逢。 大学最后一年的生活稀松平常,繁重的学业被复杂的毕设代替,谢星舟依旧在图书馆和教学楼的自习室之间来回。 只是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住进了学校的一间空寝室,不再回和段季泽上下楼的出租屋,也不再光顾一品书屋那条商业街。 至于江穆野…… 他大概有一个月没再见过。 江穆野离开了校篮球队,和他一届的队员也陆续忙着毕业退队, 学校里很少出现熟悉的面孔, 连偶尔会来美院自习室晃悠,死缠烂打地请他喝饮料的赵临, 也忙于医学实验不再出现。 第108页 这样单调平淡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谢星舟接到了孟思怡的电话。 她告诉谢星舟,自己已经做好了工作交接, 明天就落地洛海市,带他一起去见段静程。 听孟思怡提起段静程, 谢星舟愣了很久, 不免又想起段季泽, 想起自己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 这一个月他依旧期待着段季泽能够想起来, 只是这份期待已经和从前截然不同, 内心那份抑制不住的悸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责任感—— 他始终认为, 没有让段季泽和段静程相认,当初段季泽去游戏城替他买游戏机的那份愧疚就无法弥补。 「我明天去机场接你。」 谢星舟站在美院教学楼外的香樟树下,不慎踩破一颗紫黑色的香樟果,他挂掉电话,拐出这条香樟大道的拐角。 这条路靠着洛大后花园的假山,是夜里小情侣的约会圣地,但白天人迹罕至。 拐出教学楼的拐角,一颗树干粗壮的香樟树下靠着一个人,侧对着拐角的方向在打电话。 「治疗情况如何,他想起来多少?你之前承诺的一个月期限快到了……」 低沉的嗓音格外熟悉,谢星舟脚步一顿,抬头便看见江穆野锋利俊朗的侧脸。 他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跑,可转念又觉得没什么可逃的,便强行顿住脚步,直愣愣地站在一块微翘起的石板上看着前方。 江穆野很快打完了电话,转身看过来。 两道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树下的人明显更显僵硬,勐地攥紧了刚刚放下的手机。 已经到了入冬的季节,江穆野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领口敞开着,解下来的灰色围巾随意搭在手肘上。 谢星舟却没有系围巾的习惯,白皙修长的脖子常年露在外面,平时不常出门不觉冷,此刻在寒风中站了许久,锁骨隐隐冻得发乌。 真的好冷。 谢星舟想要缩一缩脖子,可是对面的江穆野不动,他也不想认输,同样倔强地站在原处。 两人似乎要互相把对方盯出一个洞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江穆野率先败下阵,抬脚朝谢星舟走来。 香樟树掉落的果实被冷空气冻僵,每一个都像吹胀气的小气球,密密实实地铺满石板路。 江穆野双腿修长,步子迈得很大,却不免踩到它们,发出碾碎的「咯嘣」声,听得人心惊。 谢星舟听不得这声音,看对面的人一步步走近,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星舟想要抬手捂住胸腔里不争气的玩意儿,手指却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动。 他不受控制地预想着江穆野会对他说什么。 一个月不见,江穆野没怎么变,头髮似乎刚剪过,很利落很英气,只是黑眼圈有些重,或许因为心脏的问题没睡好。 可是谢星舟却变了许多,变得更冷漠更没有情绪。 他头髮长得慢,很久没再剪,上一次去剪头髮,还是江穆野哄着他搬进新家的时候。 江穆野会注意到他的头髮已经快遮住眼睛了吗? 还是说……会注意到他耳垂上那颗重新点上的痣? 注意到这颗痣的江穆野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骂他言而无信,还是嘲笑他犯贱找罪受? 如果江穆野敢这么做,那他一定要骂回去,谢星舟想。 然而寒风裹挟着江穆野身上熟悉的味道擦肩而过,面前的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径直无视他走了。 啊,没注意到啊。 谢星舟低下头,勉强笑了一声。 「咯嘣」一声脆响,谢星舟深吸一口寒气,抬脚踩碎一颗香樟果往前走。 可他越是想走得快一些,越是迈不动步子,半晌只走出三四步的距离。 视线里闯入一双球鞋,身后的人突然去而復返。 谢星舟微愣,僵硬地抬起头。 随后他便感觉脖子上一暖,寒风被阻挡在质感柔软的羊绒围巾外。 江穆野长臂绕着他转了一圈,快速替他围上围巾,扯了扯他敞开的衣领,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谢星舟迟钝的视线追着身前的人,对方却全程一言不发,系好围巾后,只低头和他对视一眼,又很快走了。 被冻僵的脖子和锁骨很快回暖,热烘烘地蒸腾着谢星舟的脸颊,他很快就热红了脸。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他仍愣在原地。 半晌后回神,谢星舟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 这围巾应该在这之前一直都被江穆野繫着,谢星舟此刻鼻腔里全是江穆野身上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 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抬头看见正对面对着的是美院的自习室,窗户半开着,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窗户旁的一个位置——那是他每天都固定坐的地方。 他扭头,看见此刻的自己正好走到江穆野刚刚靠着的那棵树旁。 谢星舟咬嘴唇咬得更狠了。 . 第二天在机场接到孟思怡,她拎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素面朝天地走过来,整个人十分没有精气神。 「星舟,走吧,等我把行李箱放进酒店,我们就出发去疗养院分院。」孟思怡行色匆匆,直奔主题。 谢星舟接过她的行李箱,无奈道:「不用,先去我那里住两天,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去。」 第109页 孟思怡愣愣看他:「我拖了一个月,我想你应该很着急,我……」 「没有,不急。」谢星舟笑笑,拉着她上计程车回家。 这是这一个月来,谢星舟为数不多回出租屋的日子。 他把床单和被子拿到沙发上铺好,替孟思怡在卧室换了一套新的。 「你这里也太小了。」孟思怡四处打量他狭小的出租屋,替他感到委屈,「康伯母要是知道你这么亏待自己,一定从首都飞过来揍你。」 「我妈知道。」谢星舟说,「她不干涉我,她希望我过得开心。」 「那你现在过得开心吗?星舟。」孟思怡扭头问他,「你和那个人……」 「嗯。」谢星舟装被套的动作一顿,面色僵硬,「我和他已经断了。」 说罢,他有些心虚看向被他放在床头的围巾。 昨晚似乎不小心抱着它睡了一觉,皱巴巴地团成一团。 谢星舟扔掉被子,走过去把围巾拿走,胡乱塞进衣柜里。 「好了,我不问了。」孟思怡没注意到谢星舟奇怪的举动,她嘆了一口气,四处转悠着参观谢星舟的麻雀屋。 她推开客厅的採光窗,看见窗外正对着一片湖,蜿蜒曲折的红木桥通向一座湖中小岛,小岛的湖心亭上有一对情侣在拍照。 「你这里景色不错,倒是适合你画画。」孟思怡点点头,又把遮光帘拉上,转悠到谢星舟的画架旁。 画架夹着的画纸上有一张没画完的画,颜料已经完全干涸了,像是放在了这里许久。 「你这幅画没画完?」她随口问。 「嗯,没灵感。」 谢星舟抱着旧床单被套走出卧室,塞进洗衣机里,摁下起动键。 滚筒洗衣机不大的噪音迴荡在狭小的空间里,给闲置的出租屋增添了一丝人气。 孟思怡点点头,顺势在画架前的凳子上坐下,拿过一旁的画册,翻开看起来。 第一张是出租屋下的路灯,路灯旁的垃圾桶她有些印象,刚刚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时,刚好能看见。 第二张是一只折翼的鸟,鸟头和半个身体都画得很生动,到了翅膀处就潦草了起来,像是突然被人打断作画,又像是刻意为之。 后面几张则是没有具体构图的花花草草,同样画得十分潦草,孟思怡只能认出其中一朵是洋桔梗。 「星舟,你这段时间是不是不太能静下心来,这些画……」孟思怡欲言又止,继续往下翻。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她勐地止了声,扭头看向同样错愕地盯着她手中画册的谢星舟。 「星舟,这是……」 最后一张画的背景是第一张的路灯夜景,只不过此刻路灯下多了一个人——卫衣的帽子兜在头上,露出藏在阴影里的一张俊朗锋利的脸,身形修长挺拔,被路灯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谢星舟总是以作画的方式来怀念死去的段季泽,可是这画里的人虽和段季泽有几分像,却明显不是段季泽。 应该是道北府庄园摁着谢星舟接吻的那人,是令她胆战心惊的那个人。 果然。 孟思怡指尖颤抖,险些揉了这张画。 谢星舟沉默着快速走过来,从她手里把画册抽走,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卧室。 孟思怡坐在原处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良久,她站起来,给手机里的备註为江先生的人打了一个电话。 「你好,我们准备后天过来,你有时间方便见一面吗?」 对方给了肯定的答覆,孟思怡才松了一口气。 或许和谢星舟一起去见见段季泽当年救下的人,能对他有所开导,让他从复杂的情绪困境中走出来,不至于魔怔至此。 第48章 他在江穆野身上做尽了腌臜事 红府区疗养院位于洛海市的分院成立不久, 护工紧缺,一个月前, 又进行了一次招聘。 覃修把黑色的鸭舌帽往下压,遮住大半张脸,然后接过领班手里的工牌。 「这年头的男护工不多,你体格也不错,很有前途,好好干!」领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覃修藏在鸭舌帽下的眼神闪过一丝厌恶,他避开领班的肥手,走进了疗养院分配的宿舍。 段静程住在高级病房a区,距离覃修照顾的病人只有一层楼之隔。 他在疗养院熟悉了一周,趁段静程的护工出门时,推开段静程的病房门走了进去。 彼时段静程的病情控制得不错, 一个人住在病房的软凳上, 盯着阳台上的一盆君子兰发呆。 「儿子……」她听见动静,转身呆呆地看向来人, 待看清覃修身上的护工服时, 她又失望地低下头不再出声。 覃修走到阳台旁,伸手将那盆君子兰抱了起来。 段静程紧张地跟着他的动作转动视线, 起身想要抢回来。 「我的,这是我的, 我儿子的……」 「别怕。」覃修低声对她笑, 「我不会伤害它。」 说罢, 他将君子兰塞进了段静程怀里。 段静程随即被安抚下来, 用指腹抚摸着君子兰的细长枝叶。 覃修慢慢靠近她, 双手撑在她的软椅靠背上, 凑近她耳边, 蛊惑道:「想不想和你儿子永远在一起?」 段静程闻声抚摸叶子的手顿住,呆呆地扭头看向覃修,嘴唇苍白无力地张了张。 第110页 覃修抚平她肩头的衣服,低声:「我有办法帮你,让你和你儿子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什么办法!」段静程瞪大了眼睛,激动地指尖颤抖,「我要和我儿子永远在一起,你帮帮我!」 「别急。」覃修笑意涔涔,道:「听说古时一个部落有一种祭祀的方法,若是被火烧死的人,用火和活人祭祀就能復活……」 「火……」段静程眼前闪过她无数次幻想的段季泽死去时的熊熊烈火,身体便开始颤抖。 她紧紧攥住覃修的衣服,问他:「怎么做,祭祀……告诉我!」 真是个疯女人。 覃修不悦地抽出自己的衣服,从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 「按照这个上面说的做,其余的我会帮你。」 「好,好……我要和我儿子永远在一起。」段静程手忙脚乱地去翻怀里的小册子。 覃修却摁住她的手,警告道:「不能着急,也不能让人知道,如果成功,我就是你的信徒,会永远帮助你和你的儿子;可如果失败,你的儿子就会再死一次!」 「不,不要……儿子不能……不能死……」段静程赶紧把册子塞进怀里藏起来,流着泪向覃修保证:「我一个悄悄学,我不会让别人知道……」 「好,听话就好。」 覃修满意地笑着,转身退出病房。 …… . 这段时间江穆野去疗养院看望段静程时,依旧是院子张薄在接待。 「她最近怎么样?」江穆野刚从替段季泽治疗的私家医院出来,又赶来这里,刚下车就询问张薄段静程的情况。 张薄红光满脸,高兴道:「情况很好,发病的日子见少,平时还会自己看看书,能看书就证明心静,心静下来对病情只有好处。」 「那就好。」江穆野松下一口气。 段静程的病情变好是莫大的好事,否则如还是之前那样,他真不知该怎么对谢星舟交代。 「你来了?」段静程果真如张薄所说,面色红润不少,见有人进门甚至会主动打招唿了。 江穆野沖她点头,让张薄先出去,自己坐在病床旁陪着段静程。 他们闲聊了几句,段静程一直没有发病叫他儿子——这是病情好转的迹象。 但江穆野望着病床上面色苍老、眼角细纹入鬓的人,一个他当成亲人照顾了四年多的人,心里竟觉得有些失落。 只是这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遏制住了。 江穆野不由在心底自嘲发笑,他果真是恶有恶报,自食其果。 他在谢星舟那里当替身,也在段静程这里当替身,就不知不觉当上了瘾,现在谢星舟真正爱的人回来了,段静程的亲生儿子也回来了,他还觉得怅然所失,真是不要脸极了。 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孟思怡发来简讯,说他们已经到了,问他在哪里见面。 江穆野回復她:我来楼下接你们。 他收起手机,替段静程掖了掖被子,站起来准备出门。 只是病房门刚打开,就看见要见的人已经到了,此刻正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 他们今天终是要见的,终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的,只是约好时间地点江穆野能有喘气的余地,像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竟一时乱了阵脚。 谢星舟只觉得有人从他天灵盖往身体里淋了整整一盆铅水,让他身体的各处血液和神经都凝固住,让他做不出反应,丝毫动弹不得。 他怎么会在这里看见江穆野? 怎么会在段静程的病房看见江穆野? 孟思怡不是要带他来见当年段季泽救回的那个人吗?怎么会是江穆野呢?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谢星舟不是圣人,那时候他那么喜欢段季泽,在得知段季泽「死去」的那些日夜里,他怎么可能没有像段静程那样阴暗地期盼过死的另有其人。 只是他是个正常人,他有理智,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怪谁,才压下了心头邪恶的想法。 更何况他现在对段季泽已经死心了。 然而看见江穆野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无法迈过心里的那道坎。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有他自己。 错在他不该标榜自己对段季泽的爱有多纯粹,爱到恨不得他当初没回去救江穆野,让江穆野死在那场火灾了;可后来他却又在江穆野身上做尽腌臜事,甚至让心里对段季泽的那份感情慢慢往江穆野身上转移。 他真是闹了一个又当又立的大笑话。 谢星舟呆愣许久,终于苦涩地扯起嘴角笑了一声,喃喃:「原来……是你啊……」 江穆野担忧地看着他,急切地朝他走去:「星舟……」 「我没事。」谢星舟后退一步,避开江穆野的手。 「我改天再来看段姨。」谢星舟对一旁同样愣神的孟思怡道,转身快步跑开了。 「星舟!」孟思怡要追着他去,被江穆野拦住。 「算了,让他自己静一静。」江穆野长吐一口气,转身靠在病房外的墙上,抬头看着走廊上凉白的灯。 他被灯光晃了眼,不知道今天的见面是不是太唐突,太无法让人接受。 他只知道看见谢星舟刚刚面色苍白的样子,他心痛极了。 「我去楼下抽根烟。」江穆野直起身,对孟思怡礼貌道。 第111页 孟思怡还是担忧谢星舟,跟着江穆野往楼下走,「我还是去看看星舟吧,我不放心。」 「也好。」 江穆野点头,临走前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段静程,她已经睡下了。 . 疗养院建立在靠山了郊区,出了疗养院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柏油路,沿途没有房屋和建筑,十分清净。 谢星舟沿着这条寂静的路跑了很远,最后在一处废弃的公交站台停下。 这里少有人来,偶尔有几辆轿车疾驰而过,身后是郊区种植的桦树和桉树,有鸟落在枝头后又腾空飞起,独留翅膀扑腾的响声。 谢星舟独自一个人坐在锈迹斑斑的看台长凳上。 今天是冬日里天气最好的一天,但太阳也被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无法给出时间流逝的提醒。 不知不觉,谢星舟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下午,然后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拽回神。 电话那头孟思怡急切道:「星舟,不好了,段姨一个人跑出疗养院不见了!你没有走来的路吗?我开着车沿途没有看见你,现在正准备往疗养院赶,如果你在路上,就原地不动,等我来载你。」 「没有。」谢星舟勐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说,「你别管我,我离得不远,可以自己回去。」 「好,我听说段姨可能是趁人不注意跑去后山了,我们准备去后山找,如果你到了疗养院我们不在,那就在院里等。」孟思怡交代道。 「嗯。」谢星舟挂断电话,转身往回跑。 跑了一段距离后,他体力不支累得停下来,站在路边喘气。 路边的田地里有一个农民在割草,他见谢星舟面色匆匆,就询问他要到哪里去。 谢星舟:「后山。」 「后山啊,后山你走那条小路吧。」农民指着身后一处泥路说道,「这条路我们当地人经常走,是个捷径,比这条大路快多了,我就是从小路来的,不过就是分岔路多,虽然每一条都能通上山,但是路程不一样,我不能一一给你指明了,你凭运气走吧,怎么都比这条大路快的。」 谢星舟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蜿蜒曲折的小路直直通向树丛茂密的林间。 虽然泥路难走,但当务之急,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谢谢。」谢星舟道过谢,毫不犹豫地跳进地里,走上坑坑洼洼的泥路。 白色干净的鞋面很快变得脏污不堪,他毫不在意,只沿着这条小路急匆匆往后山上赶。 他太过于着急,便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农民悄悄跟了上来。 等他在山上的一处平地停下来,想要斟酌怎么选择面前的分岔路时,才听见身后的响动转过身。 「哎呀,你这步子也太慢了。」那农民憨厚一笑,说,「我都干完活要回家了,不如我带你上山吧。」 谢星舟刚刚分明看见他的草才割了一点,而此刻他的背上也没有背篓等工具。 事情有些蹊跷。 谢星舟警惕地没吭声,和这位农民保持着安全距离。 对方见他不出声,便想靠近。 至此,谢星舟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便转身要逃。 那人却拾起藏在这处的一根木棍,快步追上去,挥起木棍狠狠砸向谢星舟的后脑勺,将谢星舟敲晕过去。 第49章 你可不就是小傻子 夜深露重, 后山的气温直逼零度。 谢星舟是被冷醒的,他醒来时身上的羽绒衣已经被脱掉了, 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 他挣了挣手腕,发现自己被人将手反捆在一张木凳上,脚腕也用麻绳捆着。 而四周是一间破旧不堪的木屋,在他不远处摆着掉漆的木桌和板凳,桌面布满灰尘,正中间立着许多根久远的红蜡烛,被摆成奇怪的形状,看上去十分诡异。 谢星舟后颈胀痛,他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闭上浑浊的眼睛,待眼底清明后再次睁开。 他看见那张木桌后面背对他站着一个人, 正捧着一个陶瓷罐子, 四处浇浇洒洒。 「段姨?」谢星舟诧异地看着半藏在黑影里的人,难以置信地出声叫她。 段静程没理会他, 继续捧着陶瓷罐子四处洒, 一路将木屋的西南角浇洒完毕。 随后她木着脸转过来,慢吞吞沿途继续浇洒, 一直洒到谢星舟跟前。 一股刺鼻的气味钻入鼻腔,谢星舟勐地一惊, 看向段静程手里的罐子——那里面装的竟然是汽油。 「段姨, 你在做什么?」谢星舟努力晃动身体, 将身下的木凳撞出响动, 试图唤醒段静程。 「段姨, 你还醒着吗?大家都在找你, 我是星舟啊, 你看看我……」 段静程依旧不理他,直到把罐子里的汽油洒完,她才痴痴地在屋里停下来,自言自语着:「下一步,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忘了,我不能忘,下一步是什么……」 她的言语渐渐激动,开始疯狂地四处翻找,最后在一处角落里翻出一本小册子。 木屋里灯光昏暗,段静程看不清册子上的字,急得围着谢星舟前的空地团团转。 「段姨,别急,给我帮你看看。」谢星舟冷静下来,一步步引导段静程放下戒备。 段静程果真看过来,睁着滚圆的眼睛瞪他:「你能看清?你念给我听!」 「……好,你把它给我。」谢星舟小心翼翼点头,紧张地看着段静程朝他一步步靠近。 第112页 段静程紧紧抓着那本小册子凑过来,把书页摊开给谢星舟看。 谢星舟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辨认小册子上蚂蚁大小的文字,发现不过是一本科幻短篇小说,写的是关于一个古老部落以活人祭祀死人,祈求被火烧死的人死而復生的玄幻秘法。 祭祀……桌上的红蜡烛,地上的汽油,活人…… 谢星舟震惊不已,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念给我听!」段静程突然朝他大吼。 谢星舟屏住唿吸,再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段姨,你先把我松开,我现在不方便,松开之后我就念给你听,好吗?」 「不行!」段静程立马否决了他,嘴里喃喃着,「他说不能放,放了我儿子就回不来了……」 「他?他是谁?」脑海里闪过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脸,谢星舟似乎猜到了什么。 段静程却不说话了,一个人拿着小册子摇摇晃晃走去桌上的蜡烛旁,艰难地读起来。 桌边的身影落寞又疯狂,段静程这副样子,显然已经被人洗脑没法清醒了,谢星舟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这时,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不断传来震动,他猜应该是找不到人的孟思怡和江穆野,大家都在努力地搜救……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谢星舟深吸一口气,重新组织语言和段静程搭话道:「段姨,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怎么样?」 「不用了……」段静程哈哈笑起来,转身看着谢星舟说:「我也知道我儿子在哪里,我就是在等他,等他来,我们就可以团聚了……」 「来哪里?这里吗?」段季泽应该不知道疗养院的事,所以段静程说的儿子应该不是段季泽。 谢星舟顺着段静程的话拖延时间,被捆着的手摸索着尝试解开绳子。 「我儿子马上就来了……」段静程依旧自言自语,拿起桌上的一根蜡烛。 谢星舟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知道如果那根蜡烛掉进满是汽油的地上,这间木屋必定会葬送在火海中。 他自救的动作不禁加快,只是捆绑的手法十分专业,他根本解不开。 而段静程则拿着蜡烛坐在敞开的木门前,紧紧盯着木屋外幽深的森林,满含期待地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根红蜡烛慢慢燃烧着,融化的蜡顺着段静程的手指往下滴。 木屋里谁也没有出声,只剩两人浅浅的唿吸,和屋外的风声。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半。 这时,段静程勐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痴痴地看着门外的一点亮光,激动地喊道:「我儿子,我儿子来了,他没骗我……没骗我……」 「段姨,谁来了?」谢星舟紧张地看着段静程手里的烛火随着她的动作荡漾。 段静程却激动得泪流满面,无暇顾及谢星舟,她转身跑回摆满红烛的木桌旁,对着一桌的明火发笑。 谢星舟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忙出声制止她:「不要,段姨,你不能这么做,不管那个人给你说了什么,都是骗你的,你冷静一点……」 与此同时,谢星舟听见木屋外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裹挟着冬日的冷风,但依旧很熟悉。 是江穆野找过来了。 谢星舟眼前被纵横交错的烛光晃了眼,他终于明白了藏在背后之人的意图——教唆段静程和绑架他都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引诱江穆野过来,然后顺理成章地借段静程之手行兇。 「不要!」 眼前的火光一瞬间蹿高,地上的汽油被火焰一点点吞噬,在谢星舟和段静程直接形成了一张细密的网,把两人隔绝在一层火墙两边。 段静程将蜡烛扫到地上后,就那么坐在木凳上,丝毫没有惧怕之色,而是看着面前越来越大的火势笑得很欣慰。 谢星舟这里的汽油不多,火焰虽大,却没有立马蔓延过来,但段静程那一边却危险万分,甚至房樑上都被火舌触及。 「不可以……段姨……」 谢星舟眼睁睁看着段静程周遭升起大火,他奋力带动凳子站起来,试图扑过去救人,但他浑身被死死捆绑着,只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 膝盖传来剧痛,他浑然未觉,不断往前爬行,试图借着烧起来的火烧断身上的绳子,然后去救人。 「谢星舟!」 屋外的江穆野很快凭藉瞬间而起的火光找了过来,他闯进木屋里,一眼就看见被捆住手脚,跌倒在地上的谢星舟。 屋子里全是汹汹燃烧的烈火,就和当年游戏城那场一样。 江穆野再次置身于这样的场景,心中顿时升起剧烈的不安感,他的指尖不自觉颤抖起来。 可看见谢星舟被烟燻得痛苦的脸色,他就什么迟疑和畏惧都抛在了脑后,他几乎是跪在谢星舟身边,将他连带着凳子一起从地上抱起来,跑出屋外。 「星舟,你怎么样……」 江穆野把谢星舟放在离火势较远的一处草地上,然后用手擦掉谢星舟脸上的脏污,担忧地唤他的名字。 谢星舟的脑袋被烟呛得昏昏沉沉,终于唿吸到林间清新的空气,他呛咳一声,清醒过来。 他醒后立马扭头去看火势越来越往的木屋,颤声:「我没事,段姨……她还在里面,让人去救救她……」 「我知道,你别担心,你就在这里等我,张薄他们马上就会带人找到这里。」江穆野把谢星舟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在他眼角亲了亲。 第113页 不远处木屋的火势已经殃及了一大片,甚至还传来房梁塌陷的声音,江穆野松开了谢星舟站起来。 意识到江穆野想要折返回去,谢星舟心头一颤,想要抓住他的衣服,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还被捆着,根本动弹不得。 「江穆野,你要干什么,你把我解开……」 江穆野不为所动,只是弯腰笑着捂住他的眼睛。 「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乖。」 谢星舟剧烈挣扎起来。 「江穆野!用不着你去救,你把我解开!」 江穆野却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闯进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的木屋里。 那抹高大的身影很快就被明艷的火光遮挡,融为了一体。 「江穆野,你疯了……」 火势越来越大,火焰越来越晃眼,谢星舟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木屋的一侧已经塌了,每一块木头掉落的声音都砸在他心尖上。 谢星舟红着眼眶盯着木屋唯一的出口一动不动,直到看见江穆野微弯着腰,抱着昏迷的段静程从火海里走出来。 他终于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欣喜过往以至于麻木地跌坐在了地上。 江穆野黑色的衣服蹭得满是污渍,有几处已经烧焦了。他把昏迷的段静程放在谢星舟旁的草丛上,发现身边的人一直盯着他。 「江穆野,你……」谢星舟的视线贪婪地描摹着江穆野活生生的样子,关心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江穆野擦掉脸上的脏污,对谢星舟笑笑:「我命大,没事。」 「没事就好。」谢星舟鼻尖发酸,低下头掩盖住眼角的热意。 他很快转头看向一旁的段静程,问:「段姨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烧伤,只是吸入了一些有害气体,张薄马上到了,别担心。」江穆野安慰他,然后走过来半跪在他面前,伸手替他解开手上的绳子。 「痛不痛?」江穆野心疼地看着谢星舟被勒破皮的手腕,低头想要用嘴给他吹一吹。 谢星舟羞耻地抽回手,「我没事。」 「可是我心疼。」江穆野却不松开,而是目光灼热地看着他,眼底的爱意唿之欲出。 谢星舟别开脸,心跳得很厉害。 江穆野见他躲闪,不由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细心地替他解着脚上的绳子。 然而他还没解开,就体力不支朝谢星舟倒了过去。 谢星舟一惊,忙抱住他的后背接住他。 「你怎么了?」 江穆野闷哼一声,浑身的重量都靠在了谢星舟的肩头。 谢星舟这才感到手下全是黏腻的触感,他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放在江穆野后背的手。 江穆野随即又闷哼了一声。 谢星舟浑身一僵,缓缓抬起手,只见手心沾满血污,甚至还有烧焦的衣服和掉落的皮肉。 江穆野显然伤得很重,只是因为他穿的都是黑衣服,所以看不出来。 「没事,刚刚房梁掉下来,我挡了一下,不严重……」江穆野声音微哑虚弱,他捏住谢星舟的手心,安抚道。 「不严重?」谢星舟眼眶一热,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江穆野……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可不就是小傻子,哭什么。」 江穆野撑起身体,擦掉谢星舟脸上的泪,笑道:「这是我欠她和段季泽的,只是连累了你……」 江穆野手上全是污渍,越擦谢星舟的脸越脏。 他干脆撤开手,声音也低微:「之前我问你,如果你是段静程,会不会原谅我,你说你不会怪我,但也不能接受我,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这些年我也为此自责愧疚,对段静程百般照顾,但我知道段季泽这几年的遭遇不是我随随便便就能弥补的,我今天救人,也不是为了获得谁的原谅,你如果往后也厌恶我,不想看见我,那就不见了……」 江穆野说到这里忍不住咳了一声,咳嗽牵扯到受损的内里,咳出了一手血污。 他忙把手藏起来,笑了一声:「只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偷偷去见你。」 如果谢星舟不愿意见他,他可以像这一个月一样,在谢星舟自习的窗外偷偷看一会儿。 可如果…… 江穆野伤得严重,藏手的动作也不利落,谢星舟全看见了。 他勐地抓住江穆野的手腕,声音颤抖道:「江穆野,谁让你自作主张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见你……」 然而江穆野却没撑住,在他开口之前就晕了过去,没能听见他最后的坦白。 「江穆野!」 江穆野满身是伤地在他怀里倒下,谢星舟真的害怕了,他知道这再也不是江穆野之前骗人的不正经,再也不能由他说两句激将的话就能把人弄醒。 他无声地哭得很厉害,抱着江穆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直到张薄带着人找上来,乌泱泱的一群人,有的指挥,有的扑火,有的抢救…… 谢星舟却在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中感到恍惚,像是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qwq 第50章 我这次是认真的 一周后, 教唆段静程纵火的人抓到了,因为江穆野还躺在医院, 这件事就交给了梁復。 谢星舟和梁復一起从律所出来,梁復买了一杯热咖啡递给他。 第114页 「不用了,谢谢。」谢星舟没接,转身要走。 医生说江穆野大概一周醒过来,时间刚好是今天,他要去医院看看。 「不着急,穆野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梁復却硬塞给他,说:「找个地方聊聊吧。」 谢星舟迟疑片刻,跟着梁復去了附近的公园。 公园里有一片人工内湖,湖边建了几座凉亭,正值冬季, 湖边亭内没什么人。 梁復捡起一块石子扔进湖里, 将水面豁开一道口子。 湖边的风吹得两人眯了眯眼睛,梁復谈起江穆野, 说:「不管是当年的火灾, 还是这一次,穆野同样都是受害者, 你别怪他。」 谢星舟捧着热咖啡喝了一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 「我没怪他。」 梁復笑了笑:「但你怪过他吧?」 谢星舟愣住, 半晌才说:「这是人之常情。」 梁復笑得更大声了, 他点了点头:「确实, 穆野这人太惹小人眼红, 是得怪他太张扬。」 谢星舟没说话, 心道你比江穆野更张扬。 梁復挑眉, 话题一转提到段季泽:「听说段季泽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你打算怎么做?」 「当真?」谢星舟反应激烈,手里的咖啡盪了一下。 这一周太忙,他还没联繫段季泽告诉他段静程的存在,如果段季泽自己想起来,那就更好了。 「他已经接受治疗很长一段时间了,算着时间就快想起来了,不出半个月吧。」 梁復轻笑了一声,他见谢星舟的反应,就知道了答案—— 江穆野那傻逼,这一身的伤算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嘚,行吧。」梁復摸出一根烟,低头点燃,「既然你有了想法,那就趁早做出决定,最好趁穆野还没醒,就干净利落地走。」 谢星舟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微动:「我……」 梁復却摆摆手,不打算再聊,转身沿着内湖边的小道走了。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会离开江穆野…… 谢星舟看着梁復潇洒的背影,瘪瘪嘴,竟有些委屈。 他勐吸了一口手里的热咖啡,转身重重地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 江穆野在医院抢救一夜,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转普通病房又睡了三天,满打满算躺了整整一周。 他醒来时,人是趴着的。 稍微一抬胳膊,肩胛骨扯得生疼,他闷哼一声,又无奈地垂下手。 病床上的动静把守夜的杨子傲吓了一跳,他冲到床边,激动得两眼泪汪汪:「穆哥,你醒了!」 「嗯。」江穆野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有些嫌弃:「怎么是你。」 「今天轮到我守夜!」杨子傲自豪地拍着胸脯,见江穆野挣扎着想起身,忙摁住他,叮嘱道:「穆哥,你背上全是伤,还不能起来,你躺着啊,我去叫医生。」 「哎,等等。」江穆野拽住他,支吾地问了一句:「这几天都是谁在这儿守着我?」 杨子傲一愣,贼兮兮地说:「当然是穆哥你想见的人了。」 「……有话直说。」 江穆野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想了想还是没直接问出口。 「哎呀,穆哥你别乱动了。」杨子傲胆战心惊地看着他,转身往病房外走,「他一会儿就来了!我现在去找医生,你千万别翻身啊!」 「知道了,滚吧。」没一个字说在点子上,江穆野烦死他了。 杨子傲走后,江穆野重新趴回床上,这姿势很难受,他百无聊赖地抠了会儿医院的墙皮。 没过多久,病房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江穆野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扭头朝门口看去。 却只见江文山精神矍铄地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助理。 「爸,是你啊。」江穆野眼底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忍不住又往门外张望。 「怎么?看见是我很失望?」江文山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在病床前的沙发上坐下。 江穆野哼哼一声,懒得争辩。 江文山说起正事:「覃修抓到了,他已经认下了做的事情,包括给段静程注射药物,教唆段静程纵火,还有当年游戏城那场火。」 江穆野微愣,难以置信地皱了皱眉,「当年的火也是他放的?」 当年那场火动静很大,如果是有人故意纵火,不可能放任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江文山哼了一声,缓缓说:「严格上不算,当年你和他一起去游戏城,你们所在的那家店的一台机器线路自燃,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他本来是想救火,如果他及时用旁边的灭火器灭火,火势不会变大,但是他不慎打翻了放在机器旁边的润滑汽油,导致火势瞬间不可控,一时间触发了报警器,等他拿起灭火器时已经挽救不了了。」 江穆野回忆着点了点头:「确实,当时火势突然蹿高,报警器一响,所有人都往外涌,我和他刚好站在门口,我就是那个时候被人撞到机器上晕了过去。」 「你不是被撞晕的。」江文山气愤道:「你当时忙着疏散人群,吸入了很多有毒气体,已经不清醒了,是覃修从背后拿着灭火器把你敲晕的。」 江穆野眉头皱得更深,半晌没说话,他确实没想到当年还是兄弟相称的覃修居然想置他于死地。 「那小子没胆子杀人,但他鬼迷心窍,他父亲意外死后,他被我接济这么多年,我让你们兄弟相称,他却不满足于此,觉得如果你死于意外,我膝下无子,就会更加重用他。而且你当时不经意看了他一眼,他以为你看见他打翻了汽油,害怕你出去检举他。」江文山说。 第115页 江穆野不禁嗤笑一声,「我没看见,当时是看他抱着灭火器发愣,想让他赶紧救人。」 「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是没办法做出正确判断的。他把你敲晕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亡命之徒,一定不会让你活着出去,所以他逃出去后,还买通了一个流浪汉,让对方盯着你,但是流浪汉没见过你,误把段季泽当成了你。所以段季泽从后门逃出火场后,晕在游戏城的垃圾处理处,他当时气息微弱,流浪汉觉得他肯定命不久矣,也不敢真杀人,就把他敲晕,丢在了郊外的山上。」 江穆野听完沉默了很久,才说:「段季泽还真是因为我才遭遇了这一切……」 江文山嘆了一口气:「是啊,所以我们始终欠段家的,这些年照顾段静程是应该的。不过也正是因为我们一直照顾段静程,让覃修觉得当年的火灾还有翻案的一天,他才主动要求出国,我当时不知道他做的这些混帐事,也实在看不惯苏阮那人,就打发他们去国外的分公司做事。只是没想到,覃修去了国外也不安分,竟然动用了国外的资金,后来漏洞越来越大,我开始派人着手调查,覃修才又跑回了国。他知道只要我查到证据,必定会送他进监狱,他当然不甘心乖乖进去,也后悔当初没更狠心借那场火灾杀了你,就想拉着你垫背,才密谋了段静程这件事。」 「他心可真不小,有什么冲着我来就行了,他怎么敢动……」江穆野咬牙,勐地握紧了拳头,但后面的话碍于江文山没说出口。 江文山却接着他的话说:「他是不该动谢星舟。」 「爸!」江穆野听见熟悉的名字,突然警惕地看向江文山。 「嗯。」江文山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挑眉:「紧张什么,我说什么了?」 江穆野视线微垂,头一次对江文山软声相求:「爸,我这次是认真的,你别像对苏阮一样对他,他不一样,他不是苏阮能比的。」 「他是谢元信的儿子,可不是我想怎么对就怎么对的,你不答应,谢元信更不答应,我还有合作要和谢家谈,我自己心里有数。」江文山神色坦然,已然把交易和人情混为了一谈。 江穆野松下一口气。 江文山又说:「倒是你个没用的东西,要死要活别人也不搭理你。我很喜欢他母亲康祁女士的书法作品,你小子如果争气,下次就去谢家替我讨一副来。」 换作从前,江穆野肯定口气狂妄地应下,但今天他却没接话——段季泽现在应该已经记起来了,他能不能见到谢星舟都另说,别说谢家了。 「行了,你好好养病,我还有工作。」江文山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就住在市里的房子,有什么事给助理打电话,死不了就行。」 「死不了,您赶紧走吧。」江穆野朝江文山摆摆手,心情郁闷地扭过头不看他。 「走了!」江文山咳嗽一声,带着助理走了。 病房的门拉开关上,没过多久又被拉开。 江穆野还偏着头,侧身对着门口,他听见响动,心情不悦地嚷了一声,「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嘛?」 门口的人脚步一顿,看着病床上的江穆野愣了许久。 「那我走了。」他良久才开口,语气满是不真实感。 江穆野浑身一僵,勐地就要从病床上爬起来——他这个姿势实在太丢人了! 「谢星舟!」他急切地扭头出声挽留,又牵扯到后背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准走,嘶——」 谢星舟走过去摁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 「别动。」 江穆野便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回头目光灼热地盯着他看,反覆确认,「那你不走?」 「嗯。」谢星舟点头,抽回手在病床边坐下。 江穆野心情豁然开朗,回味地磨砂着手指上的余温。 但转念又觉得不安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星舟看,问他:「这几天,你有没有来看过我?」 谢星舟仍是点头:「看过。」 「那……」江穆野还是不放心,支吾着又问,「那你是因为段季泽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顺便来看我,还是专门来看我?」 「……」 谢星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没说话。 「我知道了。」江穆野神色瞬间黯淡下去,偏过头也不说话了。 第51章 谢星舟是想要他的命 江穆野赌气般拿后脑勺对人, 他一周没打理过的头髮胡乱翘起来,后脑勺看上去像一只圆滚滚的刺猬。 各种监护器传来「滴答」、「滴答」的运行声, 病房里的两个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良久,谢星舟才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张嘴想妥协地说些什么。 江穆野却突然又转过头来,可怜兮兮地垂下目光说:「谢星舟,你再陪陪我吧,我马上就能出院了,不到半个月,好不好?」 半个月,他只要半个月。 那个时候段季泽记起来,谢星舟想离开他,想和段季泽在一起, 他就算再痛苦也会同意的。 只是这半个月的康復期, 如果没有谢星舟,他怕自己抗不过去。 病床上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躺过一回抢救室, 竟然还学会了撒娇,此刻眼眶都是红的, 仿佛被拒绝的下一秒就能掉出两颗珍珠眼泪来。 谢星舟忍俊不禁,忙不迭别开脸忍下笑意。 第116页 他轻咳一声, 面色强装淡然地点了点头。 江穆野眼睛瞬间亮起来, 迫不及待朝面前的人伸出手。 「那你靠我近一点, 好不好?」 「好。」 谢星舟正想走过去, 病房门又被人推开, 主治医师领着几名换药的护士走进来。 谢星舟便停下脚步给他们让开道, 然后在江穆野委屈的目光注视下, 退到门口的沙发旁。 医生检查了一遍江穆野的身体状况,见一切正常,就让护士给他后背的伤换上新药。 众人忙碌着,谢星舟无事可做,等了一会儿后,转身拉开病房的门。 「你要去哪儿?」江穆野立刻支起半个身体问他,若不是护士摁着,他作势就要从病床上翻身下来。 「去买晚饭。」谢星舟说。 江穆野身后隐形的狗尾巴这才重新开始摇晃起来,他「嗷」一声,乖乖躺下去。 「那你快点回来哦!」 「嗯。」 谢星舟走了挺久,江穆野还扭头盯着门口,惹得两个年轻的小护士都忍不住低头笑他。 …… 江穆野现在什么也吃不了,晚饭谢星舟就买了一碗粥,用纸杯盛着,插上吸管递给趴着的江穆野喝。 趴着的姿势很难受,粥也是最难喝的青菜白粥,江穆野就这样喝了整整一周的白粥后,背上的伤慢慢开始结痂,他也终于可以从病床上坐起来,不用整天都趴着。 这一周里,谢星舟除了白天上课,每天会在饭点买好晚饭送来。 现在已经是五点二十五了,离谢星舟进门还有五分钟。 江穆野每天待在病床上哪里也去不了,这个时间段便成了他一天最期待的,所以他老早就把桌板放下来等着。 可等谢星舟把食盒打开,露出白花花的粥时,他可怜巴巴地皱了皱眉,嘟囔一声:「怎么还吃这个……」 「今天买的瘦肉粥。」谢星舟用勺子把藏在粥下面的肉丝翻上来,解释说:「医生说你可以稍微沾一点荤腥。」 碗里的肉丝少得可怜,江穆野瞠目结舌,愣着没动。 谢星舟瞪他一眼。 「好吧。」江穆野努力挤出一个假笑,英勇就义般拿起勺子,屏住唿吸,例行公事般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不抱期待地生嚼了两口,他突然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咽下去,扭头看向谢星舟,问:「这个粥,是你做的?」 谢星舟一愣,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很少做饭,之前都是光顾医院附近的粥铺。 从前他爸谢元信生病,康祁女士总是亲自下厨,煮粥煲汤从不让保姆插手,甚至连书法展都能往后推。 他小时候懵懵懂懂问过康祁女士,为什么这些事情要亲自做,明明家里的阿姨煮的粥也很好喝。 康祁女士摸着他的头,笑得很温柔,告诉他:你爸爸病着,我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安心,我不是医生,我救不了他,但我可以自救。 那时候谢星舟不懂康祁女士说的自救是什么意思,但如今他懂了。 疗养院的事过去了半个月,江穆野的病慢慢转好,他却总还是觉得恍惚,走路平白摔过跤,画画总是戳破画纸,买粥时甚至还弄洒过两次…… 他的心也像康祁女士说的那样——空荡荡的不安心。 他得做点什么来自救,所以他去粥铺讨了煮粥的方法,忙碌了一下午,煮了这一碗和粥铺极像的粥。 他以为江穆野吃不出来什么区别,却没想到江穆野的狗鼻子这么灵。 谢星舟轻咳一声,别开视线,不太好意思。 「你怎么知道。」 江穆野又美滋滋地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才放下粥碗,高兴地笑着说:「有点咸。」 谢星舟:「……」 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把碗从江穆野手里夺过来,扭头就走,「那你别吃了!」 「哎哎哎……我错了。」江穆野拽住他的衣摆,可怜巴巴地求着他,「我错了嘛,再给我吃一点,我还没吃饱呢。」 谢星舟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碗还回去,看着江穆野飞速地把剩下的吃得一滴不剩。 他凑过去替江穆野收拾空碗,江穆野却闪了一下躲开他。 他微愣,扭头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躲什么?」 江穆野脸色微红,别开脸掩饰地咳嗽一声,支吾道:「我……我半个月没洗澡了,都臭了。」 谢星舟闻言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故意揶揄地点点头,「确实。」 江穆野脸色更红,忙低头嗅了嗅衣领,只闻到满鼻腔呛人的药水味。 「你还不能洗,再等等。」谢星舟收拾好餐盒,说:「我走了。」 「好把……明天早点来!」江穆野依依不捨地看着他,隐形的尾巴耷拉在床尾。 谢星舟点点头,趁天还没黑走了。 天黑的时候护士来换药,江穆野问她能不能擦擦身体,护士给了肯定的答覆,还说要帮他找个护工。 江穆野拒绝了,他现在可以自己下床上卫生间,胳膊也能小幅度自由活动,擦个身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实践总比想像难,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每动一次都会牵扯到后背的伤,痛得他龇牙咧嘴,需要停下来缓很久。 才擦了一只胳膊,江穆野整整花了半个小时,他正艰难擦着,卫生间的门被人敲响。 第117页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可以。」 江穆野没回头,误以为是护士找来的护工。 「是我。」清冷悦耳的声音,竟然是谢星舟去而復返。 江穆野忙扔了手里的毛巾,转身拉开卫生间门,低头看着门口的人。 他站得极近,上半身裸着,胸膛因为高兴而剧烈起伏着,薄薄的一层胸肌几乎要顶到谢星舟脸上去。 谢星舟被卫生间里的热气蒸腾得有些脸红,他低着头不看江穆野,只低声说:「我帮你。」 江穆野却傻着没动,直到谢星舟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侧开身体,把谢星舟让进来。 「咔嚓」一声,谢星舟反手锁上了卫生间。 两个一米八几身形修长的男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难免挨挨蹭蹭,基本活动不开,气氛一时间热络暧昧起来。 江穆野光着身子,只有几条白纱布从背后横过来遮住,腹肌和胯部细微的毛髮都在随着他的唿吸起起伏伏。 卫生间的灯光朦胧,谢星舟微侧着身,弯腰站在一旁洗毛巾。 从江穆野的角度,能顺着衣领看见谢星舟心口白皙又粉嫩的起伏处,他唿吸一沉,匆匆看一眼,又做贼似的移开。 这些都是他曾经把玩过无数次的东西,但现在却后悔极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爱惜,没有仔细把谢星舟捧在手心里,也没有把谢星舟的每一寸肌肤好好刻进心里,以至于现在想碰却碰不得。 这些天谢星舟日日来照顾他,他好几次都快沉沦,又好几次把自己从甜蜜里拽出来,提醒自己谢星舟已经不属于他了。 「别动。」谢星舟把温热的毛巾摁在他的胸口,把他从愣神中叫醒。 江穆野便不敢动了,极力忍着粗重的唿吸和横冲直撞的躁动,僵硬地像石板一样,任由谢星舟从肩膀到腰腹仔仔细细地替他擦干净。 谢星舟照顾病人照顾得十分尽心体贴,他擦完上半身洗了毛巾,又蹲下来把江穆野仅剩的布料往下脱。 江穆野一惊,想阻止他,被他掀起眼皮警告地看一眼后,江穆野便不敢动了,任由谢星舟全脱掉,开始一点点擦拭起来。 「很好看。」 谢星舟葱白的手指落在江穆野的纹身上,指腹顺着洋桔梗的花瓣一点点地描摹。 「嗯。」 江穆野直被搞得唿吸断断续续,腹肌起伏得吓人,基本腾不出功夫回应。 谢星舟才继续往下擦,他微偏着头去擦江穆野的膝盖,然后脸颊便被突然打过来的灼热戳住,他一愣,然后抬手抓住。 「砰——」 江穆野勐地把门把手抓得嘎吱作响,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锋利的喉结像一把刀似的在脖子上滚动。 真是要命了。 「也擦擦吧。」谢星舟却淡定地用毛巾盖住,仔细擦洗起来。 江穆野闷哼一声,求饶地攥住他的手腕,「对不起,刚刚不是故意碰到你的脸的……」 谢星舟低声笑了笑,十分通情达理地点头「嗯」了一声。 「别擦了,放过我吧。」 江穆野受不住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慌乱地抬手擦掉谢星舟脸上亮晶晶的污渍,然后撤回手,想把这罪恶抹在自己身上。 谢星舟却握住他的手指,张口含进了嘴里。 指尖落入温热的口腔,江穆野的唿吸彻底乱了节奏,脑子也煳煳涂涂像一团软烂了的年糕—— 谢星舟此刻面颊微红,眼帘要垂微垂,模样勾人地在吃他的手指。 疯了。 他伤成这样,谢星舟是想要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甜起来了吧?(试探 ———— 第52章 得到你我高兴疯了 「砰」的一声, 江穆野松开了卫生间的门,又不知道踢到了地上的什么物件, 突然乒桌球乓放大的声响,霎时斩断了紧绷的神经线条。 他把手从谢星舟嘴里抽出,又摁着谢星舟的肩膀,把人推到身后挂满热气和水珠的白色墙壁上。 江穆野不间断的唿吸声大得可怕,他像是一匹追着猎物奔跑了几公里的野兽,此刻终于钳住了钟意的猎物的命门,热烫的唿吸喷洒在谢星舟这只猎物的脸上。 然而如今的江穆野已然成了一只驯化过的野兽,虽然眼底的掠夺之意快要满溢而出,浑身上下躁动和不安在血液中汹涌奔腾,却还要可怜兮兮地求着身下的人问:「我可以亲你吗?现在。」 谢星舟侧过头,狠心说不要。 江穆野瞬间委屈着急地快哭出来, 捉着谢星舟的手指往前抵住他的身体。 他像只被雌性信息素引诱的动物, 不停把鼻尖往谢星舟嘴角蹭。 「要,求你了, 让我亲一亲……」 毛巾还挂在那上面, 被滑稽地挤在两具身体之间,谢星舟抓了他一把, 在江穆野骤然变大的闷哼声中,露出捉弄得逞后促狭的笑, 然后恩赐般贴上江穆野干燥的嘴唇。 几乎是在被湿软的舌尖触碰到的同时, 江穆野便勾着谢星舟加深了这个吻。 鼻息相触间交换着彼此的唿吸, 卫生间蒸腾的热情快要冲破狭小的空间四散爆炸开。 谢星舟贴在身后的墙壁上, 后背很快被汗水浸湿, 身上压着他的接吻的人不要命, 像是怎么也亲吻不够一般, 不停索取掠夺,追得他无法喘息。 第118页 狭小的卫生间与医院的清净凄凉背道而驰,充斥的暧昧旖旎久久不散,偶尔不慎从门缝里溢出的几声闷哼,也不知出自谁口。 「够了,这就够了……」江穆野把头埋在谢星舟肩窝,极其克制地喘着粗气,却抱着谢星舟不让他动。 「让我缓缓,一会儿就好……」 谢星舟便任由他抱着,然后从这个角度看见镜子里江穆野后背上的伤绷开了几道口子,有的还在往外冒血珠。 难怪刚刚接吻时,江穆野喘得比他还厉害,恐怕一半是忍的一般是痛的。 谢星舟有些生气还有些自责——刚刚不该故意捉弄人的。 灼热的氛围戛然而止,两人就这么纯洁的抱了许久,江穆野却仍旧没有熄火的趋势,他忍得青筋直冒,终于受不住拉开卫生间的门,一把将谢星舟推出门去。 「砰——」随着关门声响起,谢星舟踉跄一步,站稳后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紧闭的卫生间门。 他眨了眨眼睛,转身靠近一步。 磨砂的玻璃门里晃过一道高大的人影,江穆野靠在门边,哑着嗓子制止门外的人:「别,别进来……我自己来。」 谢星舟瞭然,他挑了挑眉,转身要走。 卫生间里的人却又叫住他:「也别走,在门外陪着我,我……我怕出不来。」 「知道了,你快些。」 谢星舟低低笑了一声,转身靠在卫生间的磨砂门上等着。 江穆野不再出声,卫生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且夹杂着难受的闷哼声。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却一直没有突破的那一刻,谢星舟念着他的伤,手搭在门把手上,几次欲进又止。 终于,他听见江穆野嘶哑的嗓音在叫他的名字,「谢星舟,你出声,和我说说话……」 「说什么?」 「嗯——」 话音刚落,门板被砰地一声撞响,江穆野声音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 热浪翻过一阵,砰地砸在地面上,门里脸红的声响渐渐平息。 江穆野像死过一回般,喘着气将额头抵在谢星舟的影子后,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往下落。 谢星舟知道他没事了,才站起来朝病床边走,床头柜放着双氧水——他得给江穆野擦擦背上的伤,否则明天医生问起来怎么绷了伤口,才要叫他无地自容。 修长圆润的手指将药瓶拧开,谢星舟弯腰从最底层拿了一根面前,刚直起身,后背又抵上一堵温热的墙。 「谢星舟,我好爱你。」江穆野突然出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卑微地问他,「你感受到了吗?」 才解决掉的东西又有再来一次的趋势,这爱竟然是有实体的,谢星舟当然感受到了。 他不说话,推着江穆野去床边坐下,抓过一旁的被子盖在江穆野身上,然后把双氧水往绷开的伤口上倒。 「擦药。」 明明江穆野都已经快要被欲望淹没,谢星舟的声音却还是这么冷静又无情。 难道他真的就没有哪怕一点点动情吗? 江穆野知道,答案总是伤人的。 他神伤地垂下目光,看着谢星舟在床边走来走去替他擦药。 等谢星舟擦完药,又服侍他穿好病号服,他才终于找回一点力气,重新把目光落在谢星舟身上。 谢星舟正在收拾床头柜上的药,侧身对着他,露出的左耳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江穆野一愣,不太相信地眨了眨眼睛重新看了一遍,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线,「那颗痣……」 谢星舟动作同样顿住,半晌他才抬手捏住耳垂上的痣,转头对江穆野笑起来。 「不好看吗?」 有这颗痣不好看吗? 原来的谢星舟不好看吗? 完完整整的谢星舟不好看吗? 为什么这颗痣苏阮有他就得取掉,这颗痣是属于他的,江穆野若是要说爱他,那就要一併爱。 「好看。」江穆野伸手拿掉谢星舟握住耳垂的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描摹那颗失而復得的痣,认真地说:「只要是你,都很好看。」 谢星舟也认真地看着他,问:「那你会不会还是看见它就会想起……」 「不会。」江穆野回答得很快,这些解释的话似乎是很早就想要说,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 「不管你信不信,我早就没有把你当成谁的替身,不是在你离开我之后,是在从前爱得最热烈的时候,我那个时候最爱的就是你,只不过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其实谢星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说这些早就没有用了,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真的好想说给谢星舟听。 江穆野不敢去看谢星舟的神情,只自嘲地笑笑,又继续说:「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在学生会的仓库看见你,你繫着不知道哪里借来的围裙,浑身上下染满了颜料,袖子挽得高高的,连鼻尖上都是蓝色的颜料,看见我的时候,对我懵懵懂懂的眨眼睛,特别可爱,我当时愣得连桌子都摔了,然后你又被吓了一跳,差点弄倒了身后的海报板,那个时候我就有想要把你抱进怀里的冲动。」 谢星舟呆呆地听着,半晌才说:「我以为,你摔了桌子,是因为我长得太像……」 「不是,没有。」江穆野摇头,「那个时候我爸不喜欢苏阮,把他送出了国,所以其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是在和我爸较劲,认为他限制我的爱好,所以就一直耿耿于怀,一直强迫自己去记得从前的人和事,然后才把你当成苏阮的替身,其实也是我想要接近你的藉口罢了。」 第119页 「为什么想要接近我?」 听谢星舟这么问,江穆野微愣,良久才说:「谢星舟,你真的不知道吗?为什么想要接近你……所有人都想接近你,我只不过是仰慕你的众多人中的一个而已,只是我有幸……有幸和段季泽长得像罢了。」 面前的人又开始神伤了,他这种时候低着头,后脑勺的头髮乱糟糟的,就特别像一只被遗弃的金毛,特别招人喜欢。 谢星舟忍不住欺负他,就说:「但我第一次见你就和你接吻,第二次见你就和你上床,我这么不知廉耻,你还觉得我值得仰慕吗?」 「我高兴疯了!」江穆野痴痴地望着面前的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可却句句真切,「得到你,把所有人眼里的学霸、只能看不能碰的神仙亵渎了个遍,我简直得意疯了……要说不知廉耻,不知廉耻的从来都是我,而且每个人都很虚荣,我也是。」 谢星舟「噗嗤」笑了一声,走过去跨坐在江穆野身上,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脸颊,莫名地说:「我也是。」 「也是……什么?」谢星舟这么对他笑,江穆野整个人都黏黏煳煳的,脑子一片空白连话都不会说了。 「当然也是虚荣心作祟,你也是被那么多人觊觎着,你有那么多兄弟那么多跟随者,也是那么多人想得到你,不是吗?」 「可是……」江穆野垂下的视线又抬起来,眼底满是忧伤之色,「可是你没有想要得到我,你一直把我当成段季泽的替身,直到现在都是……」 段季泽吗? 谢星舟沉思片刻,慢慢从江穆野身上退下来。 他开始整理自己褶皱的衣服,哼笑一声说:「你和他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你虽然霸道嚣张,但你有时候可爱也执着,不像他,那么温柔有什么用,谁也不想辜负,却难以保证自己到最后不会辜负更多的人。」 江穆野愣愣地听着不说话,直到谢星舟转身走向病房门口要离开,他才开口:「不会的,你那么好,他辜负谁都不会辜负你。」 谢星舟脚步微顿,什么也没回答,然后径直走了。 病房的门落锁,谢星舟转身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耳边迴荡着江穆野那句「他辜负谁都不会辜负你」。 他不由嗤笑一声。 傻子,你知道什么。 谢星舟走了许久,江穆野还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他紧紧盯着那扇冷冰冰的门板,直到他的眼睛变得干涩,在疼痛中留下生理性的泪。 既然不被所爱之人辜负,那就一定要幸福。 谢星舟,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第53章 正文完结 两天后, 谢星舟带着亲自煮的瘦肉粥来病房时,江穆野正趴在床上睡觉。 他眼底青黑, 像是熬了好几夜。 谢星舟轻手轻脚把粥放下,尽量不把病床上的人吵醒,但江穆野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没想到谢星舟还会来,突然一个打挺坐起,然后趔趄着翻身在床边坐稳。 「你怎么来了?」江穆野眼巴巴望着面前的人,觉得不真实。 他那晚把心底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谢星舟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听完就走,他以为那就是结束。 他昨晚睡得太晚,是不是还在做梦? 谢星舟没回答他的傻问题,只是把吃饭的小桌板放下, 揭开粥盒, 说:「今天没放盐。」 江穆野太过于高兴以至于反应不过来,许久没去动面前的粥。 谢星舟无奈地看着他, 「快吃吧, 你还没出院。」 「哦……好。」江穆野瞬间如梦初醒,匆匆低下头端起了粥盒。 原来如此, 谢星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了陪他一直到出院, 就不会食言。 江穆野第一次想自己就这么病下去, 永远不要好。 谢星舟没有骗人, 今天的粥确实没有放盐, 大概是在报復他那天说粥太咸。可明明是没有味道的白粥, 他却凭空吃出了一丝苦味。 嘴里的食物没有滋味, 江穆野无声无息地吃完, 才抬头看向谢星舟,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医生说,我还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我知道。」谢星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平淡的点头。 江穆野更沮丧,彻底埋下头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江穆野空洞难过的视线里,谢星舟白色的板鞋往前走了一步。 江穆野缓缓抬头,眼前便落下一根吊坠,色泽莹润的玉石晃荡了一会儿,然后在他眼前停住。 「出院礼物。」谢星舟的声音像一汪泉水,温柔极了。 江穆野有点不敢去接,就这样仔细观察这块珍贵的小物件。 和从前那块不同,这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玉石上刻的不再是折翼的鸟,而是一朵正在绽放的洋桔梗。 特别漂亮,就和谢星舟一样。 江穆野呆呆的,干燥的嘴唇微动,「是你刻的。」 谢星舟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礼物太久没被接过去,他的手举得有些酸,往前放了一些。 「真的是给我的?」江穆野再次确认,得到谢星舟的点头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指腹来回描摹了一遍玉石上凹凸不平的花纹,江穆野神情微愣,忍不住喃喃道:「从前那块……」 听面前的人提前从前那块玉,谢星舟却不太高兴,又把这块玉石从江穆野手里抢回来。 第120页 他语气不大好:「从前那块被我摔坏了,你想要也没了。」 江穆野手里一空,视线紧张又无措地追着谢星舟的动作而去,却没听出谢星舟话里的醋意。 他解释:「之前那块你刻了很久,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当然这块也好看,我也喜欢……」 「那块和别人送你的一模一样。」谢星舟声音冷冷的,「我没有和别人送一样礼物的习惯。」 江穆野一愣,想起来那块折翼鸟的玉盘是谢星舟以为自己不小心弄坏了苏阮送他的玉,所以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只是后来没刻完才成了折翼鸟。 谢星舟这么说,是在吃味吗? 江穆野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却不敢细想,只望着谢星舟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傻笑。 谢星舟瞥他一眼,难为情地咳嗽一声,把玉石胡乱塞进他怀里,转身要走。 「我要走了。」 「别。」 江穆野赶忙拽住他的手腕,视线落在他划伤的手指上,心疼地关切道:「弄伤了,为了刻这个,是不是?」 谢星舟其实不太想让他知道,下意识抽了抽手,应付道:「刻太快了,没注意。」 江穆野不放手,乒桌球乓找出床头柜的药,小心翼翼地替谢星舟处理指尖细小的伤口。 他几乎感动地快要落泪,极力克制着才没有在谢星舟的手指上落下虔诚的吻。 他炙热的看向谢星舟的眼底,赤诚地说:「我好喜欢,真的好喜欢,我会永远戴着它,谢谢你。」 谢星舟脸色发红,受不住这样灼热的视线,便别开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想要什么?我也送给你,你告诉我,想要什么都送给你,好不好?」江穆野还是那么热烈地看着他。 谢星舟答不上来,就胡乱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要,你快点好起来就行!」 然而此话一出,方才还急切的人半晌没有动静,拽着他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一些。 谢星舟奇怪地回头,就见江穆野已经别开了视线,神色怆然。 「还有四天,只有四天了,你答应过的,不要着急好不好?」江穆野哀伤的说。 谢星舟眨了眨眼,无奈道:「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当然要听医生的话。」 「好。」江穆野努力挤出一个笑,又重新望着他,说:「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 「想到要送你什么了。」 「什么?」 「先保密。」 …… 江穆野一切生命指标正常,后背上的伤也开始迅速结痂脱落,还有一天,他就可以出院了。 「天天待在病房里人都要发霉了。」杨子傲抽空来看他,见他神情恹恹,便说:「穆哥,马上就要出院了,你不开心吗?」 江穆野目光无神,并不说话。 旁人知道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身体上的病痛好了,心里却千疮百孔,出了这家医院,他走进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杨子傲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是挠头说:「穆哥,你别把自己憋坏了,你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去外面的花园走走吧,我陪你。」 「不用。」江穆野终于有了动静,从病床上站起,朝杨子傲摆摆手,「我自己去,你回去训练吧。」 杨子傲止住脚步,点了点头:「也行。」 江穆野独自一人走出病房。 还有一天,只有一天了,可今日份的谢星舟还没来看他。 他不敢去想谢星舟是不是不在意——他视若珍宝的最后一天独处,谢星舟不在意,所以才迟迟没有来。 怎么办,他好难过。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为了那么一点温情,第一次卑微渺小到了尘埃里。 江穆野漫无目的地走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前方拐角拐出去就是电梯。这些天他日日盼着谢星舟来看他,所以即便医生护士天天督促他出去转转,他还是没踏出过病房半步。 或许杨子傲说得对,他该去楼下的花园转转,去看看冬天还有没有花会开。 「星舟,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 安全通道后的楼道里,传来浅浅的熟悉的说话声,江穆野浑身一僵,愣在原地。 好巧,为什么要让他撞见。 他一点也不想听谢星舟和别人浓情蜜意,却半天也挪不动一步。 江穆野转身靠在完全通道外的墙面上,又断断续续听了两句,听见段季泽跟谢星舟谈起他们小时候在院子里盪鞦韆的往事。 他心头麻痒地发慌,突然好想抽菸。 不能再听下去了,江穆野勐地攥紧手心,强迫自己离开了。 谢星舟看着面前摘下口罩的段季泽,他脸上的伤已经修復好了,虽然还有淡淡的痕迹,皮相也因为修復改变了,和从前不像了,却还是好看的。 「星舟,我生日那天的事,对不起。」段季泽着急地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人。 他几乎是想起来的那一秒就开始铺天盖地地后悔,他从前原来是那么在意谢星舟,那么在意这个以竹马身份待在自己身边的人。 本该立马来找谢星舟的,却因为得知段静程的事耽搁了。 他现在有了空,就即刻赶来了,甚至不顾谢星舟行色匆匆,也要把他拉进楼道里,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第121页 谢星舟却摇了摇头,淡笑着说:「你没有做错,于堂堂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该为他着想。」 「可是……」段季泽哑口无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在两个重要的人面前优柔寡断。 他无以报答于堂堂断送前途救他命的恩情,也无法割捨谢星舟这么多年的爱意……不对,谢星舟现在或许对他已经没有爱意了。 这种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人亲手推远的滋味极其难熬,段季泽艰难地推出最后的筹码,急切地对谢星舟道:「星舟,这些年谢谢你照顾妈妈,我出意外前在国外还有一些资产,我准备带她出国治疗,你愿意跟我走吗?」 「走?」谢星舟后退一步,笑了一声,「那于堂堂呢?」 段季泽一愣,立马解释:「我真的只把他当弟弟,我们可以一起去,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在国内给他安排好学校,还有照顾他的人……」 「段季泽。」谢星舟神色严肃地打断他,「你太不负责任了。」 段季泽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谢星舟这话指责的是他,分明他从小到大都是极其有分寸,极其温柔周到的人。 他这辈子只做错了一件事,就是无法在谢星舟和于堂堂之间做出彻底的选择。 但谢星舟似乎并不想逼他做选择,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谢星舟神色略显失望,他说:「段季泽,你知道吗?我不是个好人,我很自私,从前的我不想你做什么火灾里的英雄,就想你活下来,但你没有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你丢下段姨、丢下我和思怡,走了这么多年,现在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特别高兴……可是你身边有了于堂堂,我突然就不想再自私了。」 段季泽:「为什么……」 「因为,我的自私给了别人。」谢星舟坦然一笑。 段季泽一愣,霎时瞭然了,他目光微闪地确认:「是江穆野吧。」 「没错。」 谢星舟点头,他想起江穆野这段时间患得患失的傻样,忍不住笑出声。 这笑容灵动得晃眼,简直就是沉溺在爱情里的人才会有的神态。 段季泽不忍看,别开了视线。 他便听见谢星舟又说:「他从前或许也不喜欢我,他也有一个你和一样的人存在,可是我特别自私,我即便知道他有那么一个人在,我也缠着他不放,我当着那个人的面在沙发上和他做爱,那个人隔着玻璃看着我们崩溃的时候,我真的快活极了。现在他对我说他不爱那个人,他只爱我,我的自私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所以,我也爱上了他……」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段季泽想要捂住耳朵不听,所以急急地打断了谢星舟。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哪是谢星舟说的自私得到了满足所以才爱上了江穆野,江穆野有那么一个人,现在的段季泽也有一个于堂堂,可谢星舟只对江穆野自私,却不愿意再对他自私。 只不过因为一个爱得越来越深,一个已经慢慢不爱了。 …… 段季泽走后,谢星舟靠在楼道急急喘了几口气。 终于,说出来了。 现在只剩江穆野那傻子还没听他亲口说过爱他了,明天就要出院,那就今天告诉他吧,谢星舟低下头,甜蜜的笑了起来。 如释重负的感觉很不赖,谢星舟走路都变得轻快起来。 然而他推开病房的门,却没看见那个傻子,只有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在整理病床。 谢星舟走向床边,问:「你好,这间房的病人呢?」 实习小护士扭头看他一眼,又继续整理病床,说:「他出院了啊,刚刚办理的手续,哦对了,他还留了东西,在床头柜上,他说是给一个叫谢星舟的人的,是你吗?你看看是不是给你的吧。」 「出院了……」谢星舟微愣,片刻后才呢喃着看向床头柜,看见那上面放着一个牛皮做的文件袋。 小护士整理好床铺,把江穆野的住院信息从床头的信息栏消掉之后,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谢星舟恍然——江穆野那个骗子,说好的四天后才出院,今天明明才第三天! 他忍不住委屈地轻哼了一声,把床头柜上的文件袋拿起来,抽出里面的文件。 竟然是一份转让协议,而转让的东西是洛海市的地标塔——那座位于江穆野公寓画室正对面的高塔。 谢星舟说过很喜欢,当时甚至还为了这座塔被江穆野哄得同了居。 三天前,江穆野说要送他礼物,这就是那个礼物。 神经病,谁想要这个破塔! 谢星舟拿着文件愣了几秒,转身跑出病房,拉住刚刚那名小护士,问江穆野出院多久了。 小护士说刚不久,可能还没走出医院。 谢星舟道了谢,一口气跑到医院负一层的停车场。 一辆越野车慢吞吞从角落的车位里开出来,渐渐靠近谢星舟所站的出口。 驾驶座的人似乎才看见谢星舟,勐地急踩剎车,车被后坐力颠了一下,驾驶座的人迅速拉开车门下了车。 江穆野站在车边,呆呆地看着不远处喘气的人。 「你怎么来了……」 谢星舟什么也没说,冲上去把文件砸到江穆野身上,黑白稿纸散落一地,他却委屈地别着头。 第122页 「谁想要这个东西!」 「你不喜欢?」江穆野神色着急,无措地伸着手,是下意识想要把谢星舟揽进怀里的姿势。 他解释道:「我以为你会喜欢,不过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送别的,你别生气……」 「你要送我什么?」谢星舟扭头直视他,一步步靠近,直逼得江穆野背靠上车门。 江穆野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只听谢星舟又逼问:「把东西送出去了,就不再见我了是不是?」 江穆野垂下头,低声应了声是。 谢星舟冷笑起来:「你难不成想当肥皂剧里的深情男二,要成全我和段季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本是很有气势的话,他说着说着竟然带上了哭腔。 江穆野更加慌张,伸手想要去抹掉谢星舟眼角溢出的泪,软声:「你别哭,我只是想你过得开心一点,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 「傻子,你知道个屁。」谢星舟破天荒说了一句脏话,然后在江穆野愣神时,踮起脚吻住了他。 江穆野猝不及防,瞬间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谢星舟贴上去舔舐了一阵,他依旧纹丝不动,谢星舟便有些不耐,扯着他的衣领,兇狠地命令他:「回应我。」 江穆野便听话地照做,舌尖试探地抵开谢星舟钻进去。 只是他放不开,翻动地小心翼翼。 「江穆野。」谢星舟突然含煳地喊他,说:「我不要别人了,只要你。」 「江穆野,我爱你。」 「啪——」一滴热泪毫无徵兆地掉在两人的唇间,江穆野竟然哭了,他勐地回抱住谢星舟,不管不顾地深深回吻。 他激动得几乎浑身都在颤抖,声音嘶哑:「宝贝,我也是。」 停车场角落的越野车里,溢出暧昧的声音。 是他们的灵魂在迴响,在告诉彼此——此刻的我很幸福,谢谢你。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