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少相下堂妻》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少相下堂妻》作者:棣怀【完结】 本文文案: 曲玲珑了,穿的是炮灰中的炮灰。 一共也露过两次面,第一次是跪于某个风雪天,只求那一份和离书。 此后,私奔,被骗,乃至低至尘埃,都被一笔带过。 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上元夜。彼时,昔日的夫君,早就站在了权力的顶端,是名满天下的大周少相。 两人在灯光迷离处,擦肩而过。自那一日起,她便一病不起,很快香消玉殒。 曲玲珑好死不死,正好穿在那个大雪纷飞日。 话不多说,戏精小曲苟上线,力求抱牢未来权臣的大腿。 清冷自持的少年郎很快被撩到飞起。 夫人身娇体软,夫人弱柳扶风,夫人除了自己再无依靠之人。 夫人只会对着自己说:「夫君,我怕。」 直到一日,他亲眼所见那个柔弱无依的女人将利刃横在某人的脖颈。 目光狠厉,语气轻漫:「我曲玲珑什么都可以忍,唯独吃亏忍不了。」 彼时权倾朝野的罗大人硬是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离开。 夫人的人设不能倒。 众人:夫人的小白花人设只针对大人您啊,对我们来说她一向都是霸王花。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玲珑罗玄 ┃ 配角:曲锦绣林文轩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权臣下堂妻的起飞之路 立意:爱是跨越时空,只为与你相依 第1章 风雪日求和离 此时,正是隆冬时节。缕缕西风荡漾,捲起千堆雪。整个大周都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镇公国府的梅园中,初冬晨雾弥散出浓浓寒意,一夜冰凌霜结,梅花枝头上探出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红色的艷若桃李,灿如云霞;粉红的如描似画,柔情似水;白色的冰肌玉骨,清白脱俗。端的是一片好风光。 今日,正是镇国公府一年一度的梅林宴。当今的皇后,尤为喜花,曾贊国公府之梅,玉洁冰骨,铁骨铮铮,别有一番风味。 因此,每年的梅林宴,大周的贵女都以能拿到入场邀请为荣。 此时的梅林,早就是热闹非凡。各家女儿,皆是盛装出席。一时间,莺声燕啼,争奇斗艳,竟是人花相映,不分伯仲。 梅林的主人,是现任镇国公的嫡妻,张氏。她生的玉面银盘,慈眉善目。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也是头上钗环皆无。素色裾衣,身披一件白色狐裘。 她在大周素有女菩萨之称,捐庙施粥,布施行善,颇得百姓称颂。 她正静静站在梅林一隅,含笑望着女郎们赏花,吟诗,作画。 远处突然传来喧譁之声,张氏皱了皱眉,身边的钱嬷嬷立刻低下腰。 「老奴去看一看。」 她刚想起身前去,声音已经由远及近。不远处,一名小厮跌跌撞撞向这边奔来。 钱嬷嬷厉眼一瞥,正想发作。就见那小厮扑通跪在了雪地上。 寒冬腊月,冰雪封地。就这样,那小厮的额头居然沁出豆大的汗珠,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怕的。 「冒冒失失,仔细惊了这里的贵客。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小厮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钱嬷嬷一见,竟然是老太太房中的。她和主人对视了一眼,料想又是那位弄出了什么么蛾子。 「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二少夫人跪在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已经有一个时辰了。说是,要和二爷和离,老太太如若不答应,她就跪死在那里。」 那小厮急急说完,又将头重重的磕下去,口中又道:「李嬷嬷请夫人速速前去。」 张氏捻着佛珠的手一顿,保持了很久的笑冻结在唇边。要是仔细看,她的手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显然被气的不轻。 主僕二人匆匆离去,赶回镇国公府。 相别于梅园的雅致秀美,镇公国府则是端庄沉稳,一亭一木皆是古朴厚重,甚至处处都带着肃杀之气。 也是因为两代镇公国都是武将出生,征战沙场多年,所喜之物也绝非精緻秀雅的靡靡之音。 镇国公府的东厢房,现居的是老国公夫人。自国公爷仙逝之后,老夫人便偏居在此,很少管事。 张氏加快了脚速,走进院门时已是气喘吁吁,形容狼狈。 她一眼望过去,院内果然跪着一位女子。 此地曲幽通径,百年老树环围。张氏只听得寒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除此之外,万籁俱静,没有一丝声响。 那女子跪在青石板上,背嵴挺直,一头青丝逶迤在地。 「身为公国府二少夫人,不修边幅,蓬头垢面,你是想丢谁的脸?」 那女子听得张氏的声音,终于有了动静。她将头转过来,正面对上张氏。 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眼含春水,玉骨冰肌。所有的一切在她的身上都是恰到好处,增一分为多,少一分为淡。 可惜,是个头脑简单的木头美人。 张氏见那女子张口想要说话,鄙夷而不屑的扫了她一眼。 「你总是做着愚昧不堪的事。今天竟然来惊扰老夫人。简直就是个蠢妇。」 曲玲珑的眼睛泫然欲滴,看过去更加的可怜可爱,但说出的话却是能将张氏顶上西天。 第2页 「我从没想过入镇国公的门,今日自觉不配,自请下堂,算得了什么蠢事?」 张氏怒目相视,早就失去了平时的风范,刚想回斥,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咏梅。她的祖母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当年随嫁过来后一直常伴左右。 之后,更是嫁给了当年镇国公府的总管,生下了儿子唐家宝,继承了父业。算是一家三代忠僕。 这唐咏梅虽说是丫头,但从小长在老夫人膝下,再加上人也生的水灵。所以很是得老夫人的心,吃穿用度竟也是类比着府中小姐来的。 此时,她身穿鹅黄色对襟小袄,底下是白色宝萝纹长裙,俏丽无比。 她来到张氏身边,福了福身子,站起来,未语三分笑:「夫人,老夫人请您进去。」 张氏恢復了平静,点了点头,转头对曲玲珑说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跪,就继续跪着吧。」 说罢,再也不看她一眼,随咏梅进了里屋。 虽说是寒冬腊月,但屋里的金丝炭还是将厢房内烧的温暖如春。堂前的矮塌上坐着一位老人。 一头白髮一丝不苟的结成髻,没有一点乌髮夹杂其中,如同屋外的白雪皑皑。与之相对比的是她红润而有光泽的面容,虽说年逾古稀,却丝毫没有皱纹。 张氏屏气凝神走上前,轻轻叫道:「母亲。」 老夫人楚氏出生百年名家,早年曾陪着镇公国征战沙场,并不是一般的闺阁之女。此时,她似乎在闭目养神,身后的咏梅轻轻揉捏着她的肩颈。 听到张氏的声音,她慢慢睁开了眼。目光平静,但深邃的如同一汪潭水,闪着细緻又敏锐的光。 张氏不觉将头低下,声音细若蚊蝇:「今日曲氏跑到母亲这处来,是媳妇的失职。我这就将她领回去,好好管教。」 「所谓强扭的瓜不会甜。这曲氏嫁进府中也有小一年了。寻死觅活,胡搅蛮缠也不是这一日了。」 老夫人重又闭上眼睛,声音低沉但不容置疑:「眼下毅哥儿,玄哥儿恩科在即。岂容得她在胡闹。」 张氏只能诺诺称是:「儿媳这就把她带回去,关起来几天。」 「她要和离,不如成全了她吧。本来这一桩婚事也是阴差阳错,算是一段孽缘。」 屋里很是温暖,老夫人的话却如一盆冷水,浇的张氏透心凉。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唿声,随后有人在门外急切的通禀:「老夫人,二少夫人晕过去了。」 第2章 我穿书了 曲玲珑悠悠转醒,已是暮色微凉。 她转动眼珠,观察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此时,床幔低垂,她的身下是紫檀木雕花床,做工精细,古朴大方。 房间的正中间是一张花梨木大案。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但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那墨盒应是多日未用,早就干涸。 大案的正后方,是一块匾额,上书清明二字。字体遒劲有力,潇洒自在,自成一格。 曲玲珑现在的脑袋虽然是一团浆煳,但是也不妨碍她清楚明白的知道:她穿书了。 穿的是一本名为《我是权臣心间痣》的小说。不过,她没有那么好命穿成书中的女主角曲锦绣。 她穿的是书中的第一大炮灰,曲玲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她也就在书中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是雪日跪求,自请下堂。这第二次嘛,是穷困潦倒,被卖入风尘后与位高权重的前夫擦肩而过后,羞愧自杀之时。 要按她来说,这原主真是愚蠢至极,放着大好的权相夫人不当,偏要自奔为妾。最后,落得一条白绫,草蓆裹尸的下场。 曲玲珑哀嘆一声,这好死不死,正好穿到了她自请下堂之后。 想到不久后原主的悲惨命运,曲玲珑真是愁肠百结,头痛欲裂。 此时,一阵檀香飘然而至。曲玲珑悄悄睁开双眼,见房中大案后的椅子上已经坐着一位年青男子。 这男子身穿青色常服,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他身姿挺拔,是一副钟灵毓秀的好样貌。只是,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眼光深沉,微露寒芒。 大周朝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虽也才小小年纪,却已是锋芒初露。 曲玲珑嘤咛了一声。那男子朝这边望过来,眼神明灭,却并未上前。 曲玲珑只能咬碎银牙,假装发出一句梦中的呓语:「夫君……」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房中的人听了个清楚。 罗玄终于动了,随着他的脚步,那檀香也越来越清晰,直至到了她的床前。 他看着床上的女人,雪肤绮貌,是大周出了名的美人。但也和传闻一样,是个胸无点墨,愚昧无知的草包美人。 她的容貌有多倾城,她的愚蠢就有多惊人。 罗玄不动如山,玉雕似的脸上毫无表情。 曲玲珑指甲掐住手心,恨不得陷进了肉里。这个城府深沉的男人,果然在是个小弟弟时已经初露端倪。真是非逼得她用大招。 她酝酿了一下情感,突然惊叫一声:「夫君!」 随后,遽然睁开的双眼跌进了一汪深潭之中。曲玲珑瑟缩了下,两行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了下来。 罗玄也在一瞬间望进了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里。两人虽已成婚一年,但除了大婚那日,他很少见到这位名义上的夫人。甚至这本是自己的房间,他也鲜少踏入。 第3页 难得的几次相见,他印象最深刻的也就是那张美则美矣,却神情麻木的脸。 这样鲜活的眼神,让她本来就惊为天人的脸霎时间生动起来。就如同那九天的神女下凡,说不尽的明媚动人。 但饶是如此,罗玄的眼光也不过暗了暗,随后又沉寂下来。 你是石头做的吗?这么狠的心肠? 曲玲珑在心中腹诽着,脸上却更显出十二分的哀怨来。 「对不起,夫君。今日我不该去惊扰了祖母。」 她怯怯的说完,低下头来。一截皓颈,微微显露,香艷旖旎。 但男人的声音却如春风朗月,冰冷清明。 「你今日所求之事,确实无需去过问祖母。你大可以直接与我相商,你我二人成亲,本就是权宜之计。所以,你要求合离,我必会成全。」 曲玲珑忍不住要翻个白眼,你倒是会说。但现在这个社会,合离之后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若有个好娘家也就罢了。这原主,父亲虽在朝为官,但她不过是为小妾所生。在曲家,她是死是活也无人会在意。 要不是阴差阳错嫁入了镇国公府,她的命运也逃不多作为一枚棋子被那曲夫人随意指给了什么人。 想到此处,她重又开口,声音轻轻柔柔,像是莺声燕语:「夫君不要如此说,自我嫁入府中,就从没有想过与夫君分开。」 她一边说,一边向罗玄瞥了一眼,见男人的眉头紧皱,显然不置可否。 「我今日所做之事,确实有失体面。可是夫君,我也不过是对你思念甚深,却又难见其面,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用手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更加凄迷:「自你我成亲以来,夫君从未踏入过房门半步。我日日被人嘲笑,却总是找不到夫君。今日,我如果不以和离之名去见祖母,夫君必还是不肯出来见我。」 这一番话,被曲玲珑说的合情合理,情意绵绵,连她自己也禁不住要竖个大拇指。 这世道,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样也不能被扫地出门啊,苟也要先苟在镇国公府。先抱住未来权臣的大腿,应该是不会有错。 反正,她作为现代人,这些情话就是信手捻来,连脑子都不用过。 罗玄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向她的眼光充满不可置信。 曲玲珑也是一概不管,继续厚着脸皮说道:「夫君,我没有后悔今日的选择。至少,我终于见到了夫君。如此,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这段话,她仰起脖子,热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千言万语化作绵绵情丝,透过双眸传递给他。 罗玄终于崩不住了,咳嗽了一声,用衣袖掩住嘴角,说了一声:「你先休息,此事过后我们再来商讨。」 说完,竟然不敢再看她一眼,匆匆夺门而出。 见罗玄落荒而逃,曲玲珑瞬间脱离角色。她擦干眼泪,抿了抿嘴角,轻笑一声。 小样,就算日后你是心机深沉的权臣又如何。此时,你还不过是个18岁的青葱少年。姐姐虽然不是海王,但恋爱总是谈过几次的。对付你,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这罗夫人的位置,就算以后不得不让给女主角,也得让她先站稳了脚跟再说。 第3章 发卖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房里却是一片黑暗。待罗玄走了之后,就无人再来过。 曲玲珑不觉瑟缩了下,被冷衾寒,这样的隆冬时节,屋里居然并没有烧炭。可想而知,这原主被忽略到了什么地步。 冷光从曲玲珑的眼中一闪而过。她也没有叫人,索性披衣起身。行至书案处,她好整以暇的坐下,将手边的一盏茶杯拿起,没有任何犹豫,狠狠的朝地上扔去。 茶盏接触地面,立刻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惊动了外屋正在闲聊的两个丫鬟。 年岁稍长的丫头,名唤笔儿。肤白貌美,有一张桃心脸。此时听到里屋发出的桌球声,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又不知在作什么妖,别理她。」 「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她刚在雪地晕过去,万一有个好歹。」 另一个更显年幼的丫头墨儿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同伴的手臂,小声说道。 笔儿放下手中正要往嘴里送的干果,恨恨的嘟囔:「又蠢又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跟了这样的主子。」 曲玲珑见无人进来,也不气恼,扬手将第二个茶盏扔下,又一次发出尖利的脆响。 这一次,门吱呀一声开了,探身进来两个丫头。 桃心脸的那个点了一盏油灯,进了屋见地上已是一片狼藉,随意的福了福身子:「二少夫人,您这是干嘛。左右也不是我们得罪了您,可不要作践我们啊。」 这话说完,无人回她,屋中寂静无声。冷风吹动窗棂,发出碰撞的声响。 笔儿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抬头去望。 这一盏油灯,只能将屋子里照的隐隐约约。在前方影影绰绰的暗影里,坐着一个女人。她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连一丝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不知为何,笔儿的心里突然怦怦跳了起来。那个坐在书案后的女人,明明是以往那个人,但似乎又不像那个人。 砰的一声,一个杯子向他们飞来,在他们身边炸裂开。碎片四散,险些割上他们的脸。 墨儿胆子小,扑通一下先跪了下来:「主子恕罪。」 第4页 此时,一个懒懒的女声响起:「我还在算着,究竟要摔到第几个杯子,我这房里才能进来人。」 「主子这话说的很没有意思。今日您要去老夫人房中,我们可也都是劝过您的。但您一意孤行,最后弄的晕了过去。我们可都是要被责骂的,这不是刚从夫人处回来嘛。」 笔儿强装镇定,嘴巴一分钟都不想饶人。丫鬟做到她这个份上,也真真是主人的无能了。 曲玲珑冷冷一笑,笑意半分未达到眼底:「哦?那我岂不是还要向你道歉?」 「那倒是不敢当,只求主子下次能记住此次教训。」 笔儿还想再多说些,一双绣花鞋已经悄然行至她身边。她不由一惊,抬头去看。 自己手中的油灯,将眼前这人照的清清楚楚。如雪白的肌肤在这灯光下莹莹发光,鸦青色的长髮倾覆于肩,更衬得雪肤红唇,耀眼夺目。 这灯下的美人,美的咄咄逼人,惊心动魄。 「你和墨儿是从曲家陪嫁,跟随我至今?」 曲玲珑盯住笔墨二人,淡淡的问道。 「是的,主子。」 两个丫头回答,一个不情不愿,一个唯唯诺诺。 「哦,那你们的卖身契应该是在我的手中了。」 她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边说边擎住笔儿的手,向上托举了下:「你的油灯举的太低了。」 笔儿被动的向上提了提油灯,光照进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眸中,深若幽潭,不可测量。 她这才有些害怕,寒意自心底蔓延到五脏六腑。 「小姐,对不起……」 她叫着从前的称唿,将头深深垂了下去。 「这做下人的,唯讲忠心二字。你们两人不但没有做到,反而落井下石,欺上瞒下。这样的丫头,我要来何用,不如发卖了了事。」 这两丫头对望一眼,均是吓得肝胆俱碎,跪着将头磕的砰砰响。 曲玲珑见这二人花容失色,却依然面无表情。 「灯又垂下去了,擎高一点。」 她的声音冰冷,笔儿打了一个寒颤,将油灯向上举过了头顶。 自此,曲玲珑就不再多言。这两人跪在这生硬的地砖上,不一会儿冷意就侵袭了四肢,冻的他们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特别是笔儿,手上还举着一盏油灯,硬是不敢放下。很快,她就两手僵硬,摇摇欲坠起来。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似乎过了很久,几乎隔了一个。曲玲珑才慢悠悠的开口。 「起来吧,去将屋子烧暖,床榻铺厚。找些吃的来。」 这两人见她不再提卖身契,如蒙大赦。相互搀扶着起了身,诺诺称是。 待出了这个房门,才觉得全身脱力,几乎要栽倒在地。 房中的那人,有着如以往一般的美貌,却少了以往的蠢笨无能。像是,像是换了一个人。 但笔儿却不敢再继续深想,拉着墨儿蹒跚的离去。 等解决了这两个丫头,曲玲珑提手伸了个懒腰。 这封建社会,卖身契可是一道紧箍咒。主人有随意发卖的权利。这两个丫头,都小有姿色,真的被发卖了,逃不过为奴为娼两条路。 所以说这原身,真的是愚蠢至极,连个陪嫁丫鬟都拿捏不住。 而更愚蠢的还是这两个丫头,不知道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点蝇头小利,居然敢欺凌到主子身上。难怪到最后,随着原身被赶出曲家后,也没能逃过被转卖的命运,和原身一样,零落成泥。 曲玲珑长嘆一口气,这造孽的人生啊。前有环狼,后有饲虎。身边无一人可依靠,明明有条粗壮的大腿可以抱,偏要作死去和离。 所以,现在的她为了补这些个漏洞,少不得上要装疯卖傻,骗的暂时的一时安虞。下要立威造势,免得被愚蠢的丫头坑害了自己。 前路漫漫,也不像其他前辈,能开个金手指。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对书中内容隐约的印象。 第4章 演戏 对比于曲玲珑房中的冷意料峭,老夫人房中温暖如春。 金丝炭烧的旺,唐咏梅早就脱了外衣,只着了一件金丝绸缎水红背心。面上被炭火照的红润,那双含情眸也益发的水润光亮。 她虽是在身后揉捏着老夫人的背,但眼神却是时不时会窥向坐在下首的男人身上。 罗玄背嵴挺直,似一棵苍竹,清雅俊秀,风骨照人。唐咏梅不觉脸上又红了红,小心的抿了抿嘴,艰难的转移开视线。 「恩科在即了,你怎么从书院回来了。」 老夫人看着风姿卓越的孙子,眼中早就没了对待张氏的冷淡。 罗玄低首温声回话:「母亲差人叫了孙儿。何况,曲氏现在还是我的夫人。也算是孙儿的责任。」 老夫人淡哼一声:「什么夫人?她有过做你夫人的一分自觉了?张氏愚笨,就怕在婚姻上你越过了她儿子去,下了这么一招昏棋。」 「孙儿从未想过借婚姻去襄助自己的仕途。孙儿身为镇国公子孙,心中自有万千抱负,但绝不会去靠荫蒙。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罗玄的眸光暗了暗,声音却沉稳冷静:「所以当初因为那件事情,我虽是不得已娶了曲氏。但也从没有看轻过她,只是……」 「只是,她没能看到你的半分好处。总认为别人都在加害于她。她也不想想,真要和离而去,那曲家能容得下她?真正的蠢妇,还不自知。」 第5页 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自作孽不可活,她空有一副皮囊,却无半分灵秀,绝对配不上我的孙子。」 说完,她阖上双眼:「既然她都求到我面上来了,不如成全了她吧。」 不知为何,此时的罗玄眼中突然出现了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清凌凌如同山间泉水。 他默不作声躬身作揖:「如若她一心求去,当然应该应了她。」 「去请夫人和二少夫人前来。」 老夫人制止了唐咏梅的动作,淡声吩咐。 唐咏梅压抑住自己内心奔腾而出的喜悦,点头领命,匆匆而去。 此时的曲玲珑,正在享用着丫头拿来的晚食。虽然不说美味可口,但也足以果腹。曲玲珑现在也确实无心去考虑这种小问题。 她定下心来,决定好好将这本书的内容捋一遍。 罗玄,镇国公府二公子,有一兄一姐。别看他日后会权倾朝野,其实此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庶出,而且母亲为何人,无人得知。 他自小被当时还是世子的父亲抱回来,虽说是记在了张氏名下,但一直都由老夫人抚养长大。 镇国公府内两代主人,都是陪着先皇马背上夺的天下。所以虽然位立一等公,却是骁勇善战的武将。 而罗玄,也不知是否肖似其母。小小年纪就文采斐然。三岁能读,五岁能诵,十五岁就名满天下。大周民间有言,惊才艷绝罗家郎,才貌双全曲家女。 这曲家女,当然说的就是原身的嫡姐,本书的女主曲锦绣。 想到此处,曲玲珑有些烦躁的停住了筷子。既然穿书,估计怎么样也熬不过女主角的金手指。这男女主角必然要在一起,才算的上圆满落幕。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目前最紧要的是避开现在离开镇国公府的命运,其他的只能从长计议。 正想的出神,身后传来墨儿唯唯诺诺的声音:「咏梅姐姐过来,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 曲玲珑神色一凛,该来的总是逃不掉。她起身回内屋,并对墨儿说道:「替我更衣,还有给我梳发成髻。」 墨儿一呆,这小姐自嫁来国公府后,一直散发,作女儿家打扮,从未梳过象徵嫁为人妇的髮髻。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第一次拢发为髻。 等曲玲珑梳妆好,再一次进入老夫人的清心阁,众人已经等待多时。 见曲玲珑裊裊婷婷的走进来后,俱是面色一怔。只见眼前的女人,束起了常年散着的乌髮,如此将她精緻的五官更好的凸显了出来。柳叶眉,秋水目,潋滟水波似要满的溢出来。 她脱下身上的披风,曼妙身姿,一把小腰盈盈一握。 曲玲珑见人都到齐了,福下身子,一一见礼。待到罗玄时,她的声音更加软糯香甜:「夫君。」 老夫人冷淡的望了她一眼,开口道:「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今日你所求之事不如就来个了断吧。」 她转头朝向孙儿:「将和离书写清楚,所有嫁妆让她一併带回。」 张氏闻言,脸上越来越难看,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那悦耳的女声。 「祖母,玲珑从未想过和夫君和离。」 她未语已经泪先流,此时那张光洁如玉的脸上已经泪眼朦胧。 一边说一边轻轻跪了下去:「玲珑自知今日所为,伤了祖母的心。可是,玲珑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这是何意,想走的是你,想留的也是你。我镇国公府你眼中就是如此不需守规矩吗?」 老夫人的声音提高了,脸上厉色乍显。 罗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目光深沉,却始终未发一言。 曲玲珑挪了挪身体,心中暗恨。这古人就是讲所谓的规矩,动不动就要让膝盖遭殃。这原身,白天刚刚跪着晕过去,现在她又不得不跪。 真是一个多灾多难身啊。心里如此想着,曲玲珑面上却不显。依然细声软语:「玲珑自知罪孽,不敢求祖母原谅。可祖母能否让我一言。」 张氏见状,立即开口:「你整日胡搅蛮缠,今日不解释清楚,就跪死在这清心阁吧。」 老夫人的眼神似一把利剑,像要把张氏洞穿。张氏一滞,别过了眼去。 曲玲珑心想,好吧,考验演技的时刻又到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来扮一个求爱不得的深闺怨妇,会不会有人相信。 「祖母,自嫁入府中以来,玲珑就闯下了很多祸端。而纠其原因,我只不过是想得到夫君一顾罢了。」 此话一出,举座四惊。 罗玄想到刚刚她在房中所言,不禁蹙起了俊眉,眼光灼灼看向曲玲珑,若有所思。 曲玲珑可不管这些,戏既然已经开场,她就得唱下去,而且要唱的精彩。 第5章 揭穿 地上的女人微微低着头,从上面看下去,只看到乌髮如云,唯有一枝碧玉簪斜斜插入那发中。髮丝乌黑,玉簪翠绿,衬得那张脸越发晶莹剔透,美的仿似画中人。 曲玲珑倒是是对自己颇有冲击力的美貌一无所知。她仰起头,看向老夫人的眼神透露出欲语还休的忧伤。 「玲珑虽是养在深闺,但对夫君才名早有耳闻。所以一直对罗家儿郎心嚮往之。」 她见台上众人都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心中也是微微一晒。主要怪这原主,一年来做的事情可没有哪一件称的上是对罗玄芳心暗许的样子。 第6页 可怎么办呢?现在也只能靠自己炉火纯青的演技去扭转干坤了。 因此她一边腹诽着,一边在脸上作出破釜沉舟的决绝来。 「玲珑知道,今日所言,皆不应该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讲。毕竟女儿家的心事,到底上不了台面。但是……」 说到此处,她哽咽了,泪珠滚滚而落,似断了线的珍珠。那双眼睛像是被蒙在了一层雾里,如梦似幻,艷色惊人。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幸能嫁给夫君。去年,夫君不得已娶了我,虽然那件事从头至尾都与我无关,可是还是因此而伤了夫君的名声。」 她哭的益发伤心,甚至算得上字字泣血。冰冷的地面刺的她的骨头生疼,曲玲珑暗骂一句,万恶的封建主义。 「起来说吧。」 清冷的声音响起,曲玲珑刚想说出的话一噎。她索性停了下来,抬头去望说话的男人。 芝兰玉树,气质如竹,整个人都有一种清华高贵的感觉。此时,他的眼光正与她相对,肃然如寒星,不带有任何的情绪。 曲玲珑暗暗咽了下口水,却对着他羞涩的莞尔一笑。 「谢夫君怜悯。」 说着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继续开口:「所以,我虽嫁入了镇国公府。可总觉得是以伤了夫君而得来的,所谓近乡情切,来形容玲珑的心思就再合适不过了。」 自此,曲玲珑的表演告一段落。不管他们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她把自己的心意剖析的丝丝入扣,也表明了不想和离的心。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把她硬赶出去吧。 老夫人听罢,半天没有回应。过了良久才言:「按你所说,你早就心仪玄儿。但数次要求和离,是何缘由。」 「开始,我是对夫君有愧,觉得只有和他和离,才是对他最好。而后来,我对夫君情意渐深,再也没了离开他的心思。可是,夫君他却日日过房门而不入,我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曲玲珑硬生生憋住一口气,又一次跪下:「祖母,请您原谅玲珑今日所为。我只是为了想见见夫君,才做出这般愚蠢的事情。」 屋内静的连一根针掉地都会听的清清楚楚。 张氏尴尬的笑着,转头对着老夫人说道:「原来也不过是一些小女儿心思,母亲就原谅她了吧。当年,说到底,是玄儿坏了她的名节,要不是我当机立断去曲家提了亲,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样来闹。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就让他们和离,我怕曲家……」 「母亲!」 曲玲珑突然娇声叫道:「您既然说到当年之事,那儿媳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母亲为玲珑解惑。」 张氏眉头一皱,正要拒绝,就听老夫人说道:「既然要说,就索性说个清楚明了吧。」 曲玲珑此时已经没有了哀怨之色,双目灼灼生辉,似有一团烈焰在燃烧。 「当日,玲珑醉酒。被人引至厢房休息,我已醉意朦胧,被丫头脱了外衣而不自知。随后,夫君刚进房门,母亲就带了众人破门而入。」 她的声音渐硬:「玲珑想问母亲,您为何会突然来到此厢房,而且带了众多夫人和女郎。」 「我是听闻有人醉倒,而且我是梅林的主人,又刚好和众夫人和小姐们在一起。去看一看不是理所当然吗?」 张氏也没有想到曲玲珑会当众对她发难,一向沉稳的脸上怒意横生。 而罗玄却依然静静地看着,不动如山。 曲玲珑也不想还没站稳脚跟就和张氏为敌。可是,她现在要抱住权臣的脚跟,首先得取得他的信任啊。 没办法了,勇者无敌。她给自己打了打气,继续开口:「那母亲可曾看到我与夫君二人有什么伤风化的行为?」 「没有……」 张氏冷冰冰的回答。 「可我记得当时,母亲立刻失声惊叫,甚至引来了二皇子等人。随后,母亲跪下请罪,替夫君担下了这个责任。习日,就去曲家求了亲。」 张氏被她的咄咄逼人弄的恼羞成怒:「当时,这是最快的解决方法。你醒来后,就哭爹喊娘,寻死觅活,状若疯子,要我镇国公府给你一个交待。怎么,现在才来追究当日之事。」 那是原主蠢笨,在那样的情境下,居然敢闹。那不是正中某些人下怀吗?如此不但毁了自己的清白,也彻底把罗玄拖下了水。 「我是女儿家,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一时害怕也情有可原。可母亲,你明知道内有玄机,却不去调查,默不作声去曲家求亲。如此一来,做实了我与夫君真有什么苟且之事。败坏了我名声,也让夫君蒙受了不白之冤。」 曲玲珑步步紧逼,眸光流转,声音坚定:「您是夫君嫡母,难道还不相信夫君为人吗?而我,不明不白嫁入镇国公府,内心深处有太多屈辱,由此更加不敢接近夫君。」 张氏双目圆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举起手来,就想掌掴过去。 老夫人厉声喝道:「好了,和小辈计较什么。」 说完,她深深的望了一眼曲玲珑:「今日先到此为止吧。我也乏了,都先退下吧。」 之后,她转头对身后的罗玄说道:「别回书院了,和你夫人回房吧。明日一早回去也不迟。」 罗玄点头,声音温和:「祖母,好好休息。孙儿先回房了。」 说完,他举步向前,待走到曲玲珑身边,停顿了片刻,淡声说道:「先回房吧。」 第7页 曲玲珑轻吁一口气,跟了上去。今日,真是累人啊,吓恶奴,斗婆婆,卖可怜,装同情。这小权臣可千万要对得起她这费劲心机的演技啊。 第6章 共枕席 出了清心阁,是九曲迴廊。曲玲珑和罗玄一前一后行走在其间。 周围已是漆黑一片,墨儿在前方引路。一盏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忽隐忽现。 从曲玲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挺如青松的背影。 其实是自己是小看了他,认为他也不过十八九岁,再心机深沉,也不过是个青葱少年。 但你想,他成为大周的首辅也不过三十余岁。杀奸佞,清君侧,辅少主,杀伐果断,位尊势重,无人能出其左右。 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他才小小年纪,也绝不能小瞧。就如刚才,他静立一边,做壁上观。但其中干坤,他洞若明隙。 曲玲珑不觉有些泄气,如此人物。她俯小做低,熘须拍马就能骗的过他? 估摸着想的太入神,地上又因雪天湿滑。曲玲珑一个踏空,眼见着就要栽倒在地。 她还没来的及反应,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胳膊。 曲玲珑只觉得手臂上温热,罗玄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白皙纤秀,但带着隐隐的力量。 曲玲珑连忙福下身子:「谢夫君。」 罗玄没有立即放开手,女人此时垂着脸,只看到她小巧精緻的下颚和珍珠般细巧的耳垂。 他开口说话,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更加清润:「天黑路滑,小心脚下。」 「嗯,玲珑知晓了。」 曲玲珑这才抬头,笑眼盈盈。说也奇怪,她的长相清丽绝艷,特别他今日所见,无论行走说话,无不是容光逼人。可她笑起来,却是墨眼流光,灿若星辰。 一个人,如何能变化如此之大。她今日在清心阁所言,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有待商榷。 罗玄眸色一暗,声音却还是温润柔和:「你先走前面,光能照着。」 自此,两人一路无话,行至望江楼。 房中因为刚才曲玲珑的发难,已烧起了炭火。罗玄进屋后,脱下披风,就坐到了书案后。 笔儿见从未露面的二公子居然回瞭望江楼,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 曲玲珑见进了屋就默不作声的男人,愁肠百结。 她想抱权臣大腿不假,可还没想真的成了他的人啊。且不说曲锦绣的女主角光环,就说真让她自此变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她怕是要一命呜唿。 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权宜之计。否则,让她背负一个弃妇之名就这么离开镇国公府,以后的日子定然是更艰难。 所以曲玲珑现在的目标,是紧抱男主大腿,慢慢以图后路。等这位大佬某一日飞黄腾达了,她就给女主角让路。看在曾经相伴左右的面子上,说不定她的日子会过的风生水起。 如果真到万不得已,她要牺牲色相,也不是不可以。 曲玲珑偷偷望了一眼,在一盏油灯下俊秀挺拔的小权相。 这样秀色可餐,现在的一百个所谓的顶流都难仰其鼻息。所以,真要有什么,还不知道谁吃亏。 这么想着,曲玲珑也就豁然开朗了。她一个接受过前卫教育的现代女性还怕这个? 「夫君,夜已深沉。不如我们休息了吧。」 此话一出,书案后的身影明显一滞。片刻之后,罗玄才开口道:「我还有些书要读,你先睡了吧。」 曲玲珑暗自笑了笑。这么看起来,这少年还真是格外纯情,她内心对他的忌惮因此也少了几分。 捉弄人的心思又突然兴起了。 她慢悠悠的走向书案,柳腰细摆,摇曳生姿。 眼见着书案后的身影越来越僵硬,握笔的手居然青筋暴起。 好玩,好玩。曲玲珑乐的恨不得要在地上翻滚几圈。看这么多年来清心寡欲的人被逼的坐立不安,她真是好有成就感。 她不动声色的越走越近,如兰的香气瀰漫在罗玄的周围。他不露痕迹的往后移了移。 「你今日所言,皆是真心?如若不是,现在讲还来得及,就算和离镇国公府也不会亏待了你。」 曲玲珑正玩的兴起,见他已经一脸严肃,也收起了玩闹之心。 「我知道夫君很难相信我的话。可是,玲珑所言句句属实。我知夫君对我并不满意,可一年不到就要和离,玲珑将自此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中。」 她微微敛下了眼,长长的睫毛盖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而夫君也明白,如果我们和离,那就是触了母亲的逆鳞。她会花更多的心思去左右你的婚姻。我知道夫君心中并无这些儿女情长,那不如放我做个烟雾弹,既能解你一时之忧,也能成全了我的情意。」 曲玲珑一口气说完,见罗玄一双冷眼中皆是寒芒。她突然内心一纠,真是倒霉透顶的人生。让她这个女权先锋非要匍匐在男权之下。 因此,她也不再说话。再抬起头来时,眼中泪光点点:「不如这样,以一年为期。到那时,夫君已恩科结束,高中魁首,入朝为官。母亲就左右不了你,我们再谈和离也不迟。」 心好累啊,曲玲珑在心中暗嘆。这张假面具也不知道要戴到何时。 罗玄见她那张如玉的脸上泪痕斑驳,突然想到她今天先是雪地晕倒,后又哭了无数回,眼底已经是晦涩一片。 第8页 刚刚,她明明还是笑着向自己走来,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可自己偏要打破她这份难得的欢愉,给她当头一棒。 罗玄有些突如其来的感觉到不自在。他站起身,对她说道:「你也累了,洗漱后睡了吧。」 说完,他先行离开了里屋。曲玲珑松下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唤来了笔墨二人。 等她洗漱好一切,躺进了床榻,昏昏沉沉即将进入梦乡时,那股檀香又一次萦绕在她鼻尖。 但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思考问题,竟然不由自主的往里移了移。 罗玄合衣躺在了曲玲珑的外侧。这是他两成亲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 少女的唿吸清清浅浅,罗玄移开了视线。当初梅林之事,虽然事出突然,但他冷眼旁观后,其中缘由一清二楚。 他还是顺着张氏的计划,娶了曲玲珑。也不过是不想别人再追究下去,毕竟和那人的交往不便于示于人前。 也想着,她要是需要这二少夫人的位置,他便给了她。如若不愿了,他自会放她离去。 可是,今天的这个曲玲珑让他有些难以捉摸。口口声声心仪于自己,述说情谊时如蒲草,似弱柳,哀切动人。 质问张氏时,字字珠玑,直击要害。她究竟为何突然转变至斯? 罗玄的眼中眸光转暗,随即闭上。 第7章 威胁 天露微光,曲玲珑的枕边就没了人。 她有些眷恋的窝在被子里发了一会呆,才艰难的准备起床。 烧了一夜的炭火,早就没有了一丝热气。曲玲珑眉头一蹙,扬声叫道:「墨儿。」 门外的墨儿犹豫着想要应答,被身边的笔儿一记冷冷的眼风扫过,登时瑟缩了下。 「笔儿姐,要是她真把我们发卖了怎么办?」 笔儿嗤笑一声:「真被她吓着了?我倒是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昨天曲玲珑的话着实吓了她一跳。没有想到,平时愚蠢可欺的小姐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因此,她也担惊受怕,辗转反侧了一整夜。但是,今日一早,所有的担心都因为一个人的到访而烟消云散。 她将散乱的几丝头髮别到了的耳后,又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下身上水红色的短袄,讥笑朝屋内望了一眼:「你就好生看着吧,我让她今天还敢像昨日那般猖狂。」 「可昨日少爷可是宿在了她房里。我怕……」 「你怕什么。她越是想要回归二少夫人的身份,那怕的更应该是她。」 曲玲珑当然并不知晓这两人的那些弯弯肠子。但此时清冷的房间却提醒她,昨天的那些话显然没有吓住他们。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原身该是多纵容,丫头才敢如此放肆。 曲玲珑的眼中如暗潮汹涌的深海,晦暗不明。 她索性将衣服穿好,磨墨濡毫,挥笔练字。 一时间,周围一片静悄悄。笔儿有些站不住,不时的朝里屋望着。 可是,屋内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曲玲珑心平气和,一手簪花小楷被她写的字体遒丽,用笔纯熟。 她生于杏林之家,从小被按照淑女教养。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该学的一样也没有漏下。如果,没有那些家庭变故,也许她也会是一个大家闺秀。 而不是如今这个歷经风雨,圆滑世故,曲意逢迎的曲玲珑。 只不过现在换了一个世界,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成过眼云烟,不需要再惦念。 反正现在左右也无事,她曲玲珑最擅长得就是熬这一字。 果然,被熬的人终于忍不住了。门被开了一条缝,从屋外走进了一个水红色的身影。 笔儿尽量按耐住自己的神情,将上翘的嘴唇往下压了压。 她故作尊敬的福下身子:「少夫人醒了?奴婢刚想进来传话,就怕吵着夫人。」 「是吗?难怪炭火灭了你都不知道。难为你如此体贴。」 曲玲珑的话说的波澜不惊,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 笔儿摸索了下衣角,有些气急:「主要是少夫人的舅母一早派人来找您,说是病了。」 如若是以往,曲玲珑只要听到是那边来人了,定然是紧张万分,就怕遗漏了那人的一丝一毫的消息。 笔儿见那人果然停住了笔,秀丽的绢眉皱了皱。她不觉有些得意,不禁将身子往上提了提。 「病了找我?难道不应该找大夫?」 曲玲珑也就停滞了一瞬,便恢復过来,继续细緻的描画着。 笔儿不由心头一颤,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女人敛眉执笔,端方雅正。和昨日的美艷绝伦相比,今日的她更加清雅安静,凛然不可侵犯。 她壮了壮胆,上前一步,刻意压低声音:「从前少夫人都会宣那人来见,细细询问。走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让他空手而归。」 曲玲珑在心中冷笑数声,难怪这丫头敢如此肆无忌惮。原来是有这招在等着自己。 如此,必须来说一说这原身憋屈的身世。 曲玲珑之父为如今的工部尚书曲风恆,生有一子两女。长子曲正则,长女曲锦绣为正妻孙氏所出,而曲玲珑则为妾室林晚娘所出。 这林晚娘自小就生的花容玉貌,十里八乡,远近闻名。 刚及笄,求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可架不住她有个不学无术的哥哥,吃喝嫖赌,没几年就把家里败了个底朝天。 第9页 最后,一张卖身契将唯一的妹妹卖入了曲家为奴。 林晚娘倒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子,可某一日却被喝醉酒的曲风恆破了身子,随后珠胎暗结。 这事放任何大户人家,都算不了什么大事。可曲夫人孙如眉的父亲时任内阁首辅,曲风恆官场全靠丈人提携。 因此,为了不被人诟病,虽然将林晚娘收了房,但也不过是个虚设。 曲玲珑出生后,名为曲府二小姐,实则连个得势的大丫头都不如。 母亲胆小懦弱,父亲不闻不问。曲玲珑在曲家如野草般长大。与她那个高贵的嫡姐相比,就如野鸡对凤凰,云泥之别。 原身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幻想着能融入那个家族中去。自小到大,数不清多少次被打压,被耻笑,甚至被栽赃,被嫁祸。可她总是哭过后,又跟在他们的身后。 也因此,她蠢笨少礼的传言才会被传了出来,很快举城皆知。 曲玲珑从小就没有谁给过她爱,为此她苦苦追寻。 而林家吃了妹妹的肉,还想喝她的血。见林晚娘成了曲家姨娘,很快找上门来。 为了得些好处,少不得嘘寒问暖,假意关爱。曲玲珑就是这样被下了套,对表哥林怀安情根深种。 这也是,为什么她即使嫁入镇国公府,还想着和离的最大原因。当然,这也成了这奴婢拿捏她的最大法宝。 可她又不是原身,怎么可能被当成软柿子捏在手心。 「哦,是吗?舅母原是为了来打秋风啊。那你何不让他去求见老夫人,说不定能多得点实惠。」 她说的不咸不淡,似乎事不关己。 「少夫人,你平时不是如此的。」 笔儿恨的差点把银牙咬碎,就差没对着她说:「这是你旧情人,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曲玲珑微微一笑:「我是如何,好像还轮不到你来教。但我倒是可以教你一句话,不要自负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说完,她停下手中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下去吧,下次再有谁来,先去通报夫人。」 笔儿还想再说,却被她凌厉的眼风扫过,一股寒意自脚底冒出,向四肢百骸席捲。 第8章 郎艷独绝 镇国公府的偏门外,王三子正嚼着路边买来的干果,眼睛滴熘熘的盯着大门。 他和林家算起远亲,也是个游手好闲的东西。平时被林王氏差遣着办些杂事,混几个铜钱。 所有的差事中,他最爱来的就是这曲家二姑娘处。 且不说这姑娘貌美惊人,身上无一处不是精雕细刻,让他可以大饱眼福。 更主要的还是,每一次都能得到许多好处。这姑娘,大到银钱珠宝,小到衣裳吃食,无不贴补的妥妥噹噹。 他不但可以些微的中饱私囊,回去后林王氏还会多赏他几个铜板。 三子想到今日回去交了差,又可以醉卧在温柔乡中。一双绿豆般的眼睛中,发出贪婪的光,看着门口,带出几分急切来。 好不容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三子一股脑将手中的干果扔在地上。谄媚的移步到笔儿跟前。 「妹妹,二小姐让我进去了吗?」 「谁是你什么姐姐妹妹的。闭上你的狗嘴。」 笔儿的脸色极为难看,她这两天在曲玲珑处受了她两次磋磨,心里本就不痛快。又见三子的这满口黄牙,一开口一股腐朽的味道,熏的她差点做呕。 三子闭了闭嘴,很快又讨好的说道:「好的,好的。笔儿姑娘。不知二小姐……」 「回去和舅母回个话,就说小姐不见客。」 笔儿睨了三子一眼,见他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个醒。你回去就和舅母说,如果她亲自登门,说不定小姐也就见了。」 三子恍然大悟,这二姑娘莫不是犯了相思病?才找出这般藉口? 他匆匆和笔儿鞠了个躬,打算赶快回去和林王氏回话。 岳山书院内,罗玄第一次在读书时失了神。 昨晚,他其实一晚未能合眼。自小到大,他从未试过身边躺着个女人。 女人的身上散发出的清香,那被热意熏红的小脸,都让他如坐针毡,片刻不得安宁。 所以,天蒙蒙亮,他就动身去了书院。来了后,也是心神不宁,半天未动书本。 傅斯年在边上瞧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上前合住那摊在桌上的课本。 「你回去了一天,魂都漏在家中了?」 罗玄瞥了他一眼,推开他压在书本上的手,不置一词。 傅斯年知道他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也不计较,笑着又道:「还是被你那夫人迷了心窍?曲家二小姐可是以容貌动天下。」 当然,和她相辅相成的还有她的粗鄙懦弱,愚昧不堪。 罗玄皱了下眉,看着傅斯年的眼睛冰凉冷淡:「你这么闲,夫子布置的论题今日就让你先说吧。」 「哎,我还没有准备呢。」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罗玄已经离桌而去,连眼风都没有施捨给他一下。 傅斯年无趣的耷拉下来脑袋,暗恨自己这张贱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罗玄的婚姻不是他心甘情愿,还要在老虎头上拔毛。 岳山书院自开国初就已建立,所收学生大部分都为世家子弟。额外有几个寒门学子,也需得格外出类拔萃。 第10页 这些世家公子多有祖上荫蒙,就算考不上功名,要么世袭爵位,要么捞个职位。所以多数不上心。 而罗玄却是其中异类,出身勛贵之家。祖父与父亲两代名将,在大周是响噹噹的人物。 虽有传言,他为外室所生,但从小就记在嫡母名下,得老夫人亲自教养。 这样的出生,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他自小就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小小年纪就满腹经纶,胸有干坤。 而真正让他名声鹊起的是十五岁那年的鸿儒会。 当时他也不过是志学之年,却舌战数位大家。自始至终,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却能引古论今,语惊四方。 自此,他也就一战成名天下知。被周朝的大儒沈文成亲口称赞为才辩无双。 所以在这岳山书院,他就是一个高山仰止的存在,有人仰慕,自然就有人嫉妒。 有人见傅斯年吃瘪,立刻幸灾乐祸,阴阳怪气的刺激他:「某人不是自诩为二公子的至交好友吗?也就不过如此待遇。」 傅斯年倒是被气笑了,他吊儿郎当的觑了他一眼:「我好在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某人想拍马都拍不上。也不知道是谁,拿着文章眼巴巴送上去让他指教,却吃了个闭门羹。」 那公子哥不觉恼羞成怒:「我再不济也是名门嫡出。他算什么,还不知道是哪个小娘养的。」 他见傅斯年的脸顷刻间阴沉下去,更加得意忘形,说出的话也更难听。 「他再自命不凡,不也被美色所迷?娶了那么一个空负美貌,愚昧不堪的蠢妇?更好笑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兀自哈哈大笑起来,引来众多学生驻足。 「哥几个,前几天去逛花楼。遇见一个下三滥,拿着一个荷包正在吹嘘。说是镇国公府二少夫人送给她心上人的,被他中途捞到了手。这二公子,绿帽子都快要带到家门口了,还在装若无其事。」 那公子哥当日被罗玄拒绝,本就怀恨在心。今天,也就不管不顾,誓要出了这口恶气。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都将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嘈嘈杂杂,都在议论纷纷。 傅斯年已经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磨拳擦掌就想上去教训他。 「斯年。」 声音似流水击石,清冷淡漠。 所有的声音都因为他的到来而沉寂下去。 傅斯年狠狠的将拳头放下去,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人。 那公子哥强作镇定,看着眼前这张冷漠俊美的脸。 郎艷独绝,世无其二。 大周百姓对他的赞誉,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突然有些发憷,不由自主的躲闪起那双如寒星般的双眸。 「丈夫无苟求,君子有素守。」 罗玄长身玉立,站于正堂,声音温淡冰冷。 「我岳山书院门生需守君子六礼。你今日所说,可是君子所为?」 他见那公子满脸通红,讷讷不能言,开口又道:「你那日文章,作的便是君子守仪。你如此言行,守的是什么仪,立的是什么信。不如让我拜书向令尊请教,问一问你家风是否便是如此。」 第9章 风雨欲来 书院的这场纷争很快就被有心人传到了张氏耳中。 她微合着眼坐在榻上,身后的钱嬷嬷见她自昨日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一向保养得宜的脸上竟然显出了灰白色。 「夫人,这曲氏是不是被有心人教唆了。怎么突然变成如此咄咄逼人。」 张氏的双眼倏然睁开,手握的佛珠手串恨不得要陷进肉里。 「当时,选择了她。看中的就是她孤苦无依,浅薄无知。有谁会助她?」 钱嬷嬷沉凝了片刻,迟疑的说道:「毕竟二公子生的如此模样,她被迷了心窍也有可能。」 张氏的手又紧了紧,乌檀木的佛珠捻的更快了些。 再开口时,她又成了那个柔肠善心的女菩萨:「如此也好,她本就是玄儿正妻。若是真心对他,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可是她费尽心机,为他选的这门好亲事。只是,这一年来曲氏实在闹的难看,反而让她在老夫人面前下不了台。 也不知为何,她跪请下堂后,突然性情遽变。张氏虽然痛恨她人前伶牙俐齿,拆穿当日之事。 可此事到底时过境迁,而且当日是罗玄亲自点头娶的曲氏。如若再来追究,恐怕也是不能了。 但这曲玲珑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胆,险些让她人前失仪,这笔帐她不能不算。 「书院的消息可是真?」 她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脸上的神情了许多。 钱嬷嬷斟酌一番,才开口:「应该是真。这二少夫人钦慕表哥的事,夫人您也是一直知道的。这段时间,林家托人登门打秋风也是时有发生,所以这荷包……」 这荷包应该确是曲氏的手笔。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敢一边和旧情人私相授受,一边又要对罗玄述说衷肠。 可她愚蠢粗鄙也不是一天两天。这种事情,她做出来也不足为奇。 「那不如让京城的百姓,都欣赏下她做的荷包吧。」 张氏语气清淡,说出的话却是恶毒之极。 钱嬷嬷大惑不解,她见张氏又闭上眼睛养神,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夫人,这是为何。您不是不想他们和离吗?这种消息要是放出来……」 第11页 「只要曲氏不作大死自己要和离,谁能让她离开镇国公府?这种风流韵事,左不过是捕风捉影,谁能拿得了证据。」 张氏摸索着佛珠,再睁开双眼时,内里精光乍现。 「恩科在即,老夫人是不会自折她宝贝孙子的羽翼的。所以,你看昨日她虽说准许他们和离,被那曲氏胡搅蛮缠一番,也就顺水推舟了。」 突然,窗棂噼啪作响,外面风雪渐大。钱嬷嬷赶紧去关窗,唯恐吹着了张氏。 身后又有声音传来,冷的如同屋外的冰天雪地。 「他不是高岭之花,光风霁月吗?我偏要给他配一个浪荡俗女。」 此时,这位张氏口中的浪荡俗女正在研究罗玄旧日留在书案的文章。 真如世人所言,这罗二郎文採风流,实非凡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气吞山河之志。字里行间,气势磅礴,行云流水。 曲玲珑感嘆一句,这种惊世之才,果然不是原主这种庸俗的女子可匹配的。 但细想一下,她又不得不佩服原主。面对这样的男人,也能坚持本心。抛却一切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也非常人能比。 虽然,她遇人不淑,结局悽惨。可她这般一步一步走过去,没有点强大的心性支撑,是不可能的。 这原身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这是曲玲珑穿书之后第一次静下心来去思考。 木头美人?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粗鄙不堪?抑或是懦弱无能? 她的头突然剧痛,迫使她放弃了思考。 也罢,这不需要自己去考虑。反正,原身早就消失,她先把自己顾好才是大事。 罗玄自那日去了书院后,曲玲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也曾想要做做样子,每日去张氏和老夫人处晨昏定省。但那二人都说近日身体抱恙,免了她的请安。 曲玲珑当然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想眼不见心不烦。但她的唯一目的也就是暂时能落脚镇国公府,也无暇顾及去讨好每一个人。 也只有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不得不小心以对。毕竟,真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有个强大的靠山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靠山近日都不归家,曲玲珑满腹殷勤也没处献,颇有些无滋无味,打不起精神。 多下来的精力全被她用在了磋磨这两个丫头上。 这日,一场风雪过后。笔墨二人被派去打扫庭院的积雪。诺大的一个庭园被厚厚的大雪覆盖,放眼望去,无边无沿。 这种体力活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内屋的丫头身上。可曲玲珑偏要说,小厮打扫的不干净,唯恐夫君回来摔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却被曲玲珑说的义正严辞。 那两个丫头哪里做过这样的重活。没扫多大一会儿,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笔儿用力地将手中的铁锹扔在地上,一头秀髮早就凌乱不堪。 「我不扫了,她再这样折磨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墨儿的手也在风雪中冻的通红,身子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颤抖。 她吸着快要冻僵的鼻子,一声嗫嚅道:「小点声,别被小姐听见了。」 一边说,一边飞快的掀动扫帚,竟是一刻都不敢停。 虽然才短短几日,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曲玲珑的不同。 往日的那个她,自嫁入镇国公府后,除了闹出点动静要和离外,根本无心管他们俩。 她和笔儿其实对这个二小姐也并不熟悉。在林府也只是听说过她做的那些被人诟病的蠢事而已。 直到二小姐临出嫁,才被当作陪嫁丫鬟指派给了她。 平日里,因为曲玲珑对他们的放纵,笔儿开始不把她放在了眼里。墨儿一向有些懦弱,对强势的笔儿言听计从。 可那次雪地晕倒醒来后,二小姐虽也温温柔柔,笑意盈盈。可看向他们的眼睛再也感觉不到温度。 所以墨儿知道,她所说的将他们发卖并不是随意说说,吓唬他们。 那日她偷偷向上窥视一眼,二小姐那双秋水眸中,冷意袭人,和屋外的冰天雪地相比也不遑多让。 笔儿毫不理会墨儿的小心翼翼,阴沉着脸随意的坐在了雪地中。 「你怕什么?她那么大的把柄抓在我们手上,就不怕我拿出来让她沉塘?」 她不屑的撇撇嘴:「现在要拿出做夫人的架势来了。也不瞧瞧二公子是怎样的人物,能瞧的上她?」 墨儿听的心惊胆战,不敢回应,还要四下环顾,唯恐有人听见了去。 「笔儿姐,今时不同往日了。小姐再不是以前那个小姐。」 笔儿正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上这些,骂骂咧咧的,把这几天的怨气都撒了出来。 直到一双脚无声无息的走到她的跟前,她也毫无察觉。 「今日怎么要妹妹们干这种粗活,那些个小厮都死了吗?」 轻柔的声音传过来时,笔墨二人都吓了一跳。 笔儿惊的转过身去,见是夫人房中的大丫头翠喜。 是她怎么也不敢得罪的人。于是,她讪笑着行礼:「姐姐怎么得空来我们这?」 和自己的主人一样,翠喜生的圆脸杏眼,看上去温柔可亲,没有一点攻击性。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是细细软软:「没有要紧的事。就是前几日,听门房说舅家的人来见二少夫人,她没见。夫人怕怠慢了客人,让我来问问。」 第12页 「他算什么紧要的人啊,不过是个泼皮赖子。」 笔儿脱口而出,又惊觉不该如此形容,忙掩住嘴,尴尬的说道:「我的意思是,那人不过是个下人。没有什么怠慢不怠慢。」 翠喜也不在意,顺手将笔儿髮丝上的飘雪拍下,笑的更加柔意绵长。 「夫人只是想关心一下,看看二少夫人的舅家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最近二少夫人心情不佳,夫人的意思是就不要告诉她,别让她费心了。」 笔墨都有些错愕,这一年来王三子没少来过,从未见夫人过问。 笔儿的眼珠滴熘熘的转了一圈,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那又怎么样?真要出了什么事也是她活该。 她想到曲玲珑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却暗潮汹涌,寒意料峭的眼睛。心中的恨意让她根本不想去思考。 于是,她推开墨儿想要阻止她的手。笑的格外开心:「那我代我们家少夫人谢谢夫人了。那人叫王三子,就住在城西。平日里帮着少夫人舅母传些消息。」 她一股脑的说了出去,显得格外的没有心机,看上去就是个为主子分忧的好丫头。 见翠喜笑着点头:「那就多谢妹妹了。我这就和夫人回话去。近来年关将近,府里要开始忙起来了,等空闲下来,我再来找妹妹们玩。」 翠喜说完,如来时一般,去的悄无声息。 笔儿全然不顾墨儿担忧的眼神,破天荒的主动拿起铁锹。 毕竟,某人要倒霉,这件事情足以让她灰暗了好几天的心情得到极大的纾解。 第10章 谣言起 近日来,大周京师有一件风流韵事,在街头巷尾流传。 起初是勾栏园中的一个低贱娼子,拿着恩客送的荷包炫耀,言之凿凿的说是此物来自镇国公府。 那荷包由五色金丝绣成,月白色丝锻作底,上面的并蒂莲惟妙惟肖。就看这材料,也绝无可能出自下人之手。 镇国公罗程钧现在正驻守边疆。府中两子一女,长女嫁的是京兆尹沈府的长子沈景策。 这两子也皆已娶妻,长子罗毅娶的是当年同样有从之功的霍将军的孙女霍芸瑶。而这名满天下的次子不知为何,如此阳春白雪般的人物,娶的却是名声不佳的曲家庶女。 而曲家庶女玲珑,正是这场流言蜚语中的女主角。 那勾栏女子神秘兮兮告知他人,此荷包正是这位二少夫人想要赠与情郎。却不知为何流落到了他人之手,又辗转到了她的手中。 这本是一件毫无证据的事情,又出之那样一个腌渍之地。但是世人皆有猎奇心理,甚至还带着点看高岭之花下神坛的复杂心态。很快就街头巷尾,广为流传了。 春华园内。 王三子半眯着眼睛,斜卧在软榻上。一双白皙细腻的手在他身上揉捏着。 「三子哥,我可都照你的吩咐做了啊。」 王三子转过身,得意的斜睨了眼红嫣:「哥哥会亏待了你吗?」 一边说着,一边将买好的金钗插在了女人头上。红嫣娇唿一声,连连叫着:「好哥哥,奴家真是爱死了。」 男人将细瘦的身子躺的更舒展了些,半阖上了双眼。 那日,他从镇国公府回来,立即向林王氏报信。没想到,当日林文轩正好在家,听得个清清楚楚。 这些事林王氏都是瞒着儿子去的。所以,每次得的银钱,她会拿着。那些个衣衫,鞋袜她会藏的个结结实实。 林文轩那日从书院沐休,林王氏并不知晓。所以,和王三子之间的对话半分不漏都进了儿子的耳朵。 结果可想而知,王三子被怒火攻心的林文轩揍的哭爹喊娘。 他是啥都没有捞着,还带了一身的伤。 这口气憋在心里,让他数日都郁郁寡欢。 直到前几日,突然有人找上了门,问了林家和曲玲珑的一些交往。并且,重点提了那个被他私下扣留下来的荷包。 王三子在也算在社会浸渍了小半生,立刻心领神会,加上林文轩的那场毒打,让他心生愤懑。因此立刻事无巨细,添油加醋说的个明明白白。 走之前,那人留了一个金锭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将这件事传扬出去。 此事他自认为很是办的不错,在厢房内甜腻的香味中,王三子进入了半睡半醒之间。 曲府正厅堂下跪着一个女人。一个貌美惊人的女人。 青丝挽成坠马髻,虽无任何髮饰,但是唇不点而朱,眉不施自黛。眼含粼粼秋水,眉含淡淡轻愁。 弱柳扶风,自成一派风流。 此刻,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将掉不掉,更显得格外娇艷欲滴。 「林氏,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堂上的曲风恆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扔下。 一声脆响,将林晚娘惊的一颤,她伏下身子低低哀泣:「老爷,玲珑她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与人暗渡陈仓,私相授受?还是不会寡廉鲜耻,愚昧无知?」 孙如眉的声音淬着寒霜,说的丝毫不留余地。 「她可以不爱护自己的羽翼,但我曲家还有姑娘未出嫁。她如此不知羞耻,可曾为家中姐妹考虑过一分一毫。」 这些话将林晚娘的脸说的清白交加。她本就是懦弱胆小的性子,至此也不敢为女儿辩驳一句,只管掩面而泣。 第13页 曲风恆见地面上软作一团的女人,心中的厌烦更甚。 林晚娘的容貌倾城,少有人比。曲风恆当年虽说是喝醉了酒,但也不是神志全无。他在半推半就下收了林晚娘,更多的也是被美色所惑。 但是,这林晚娘徒有虚表,是一朵遇事只会哭泣的菟丝花。所以没多久,曲风恆也就厌弃了她。 更何况,她生出的那个女儿,没有半点曲家人的风骨。从小到大,不知惹出了多少的笑话。 他的眼中风雨愈盛:「她这样的名声,能嫁入镇国公府,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居然还不知收敛。她作死自己不要紧,如若累及了我曲家其他的姑娘,别怪我不将她当女儿。」 曲风恆的脸上有腾腾杀意。他为官多年,极为爱惜自己的名声。但曲玲珑让他声誉俱毁。 近日来,他在朝中总感觉那些同僚对自己指指点点,等知道原因,气的恨不能亲手杀了这不孝之女。 林晚娘已经哭的脱水,随时都能晕过去。 曲风恆再也不去理会她。他嘆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 一双柔荑抚上了他紧绷的额头,是孙如眉。 「还要麻烦夫人将那不孝女招回家,好好敲打她一番。」 他闭上眼睛,拍了拍女人的手,声音中满含疲惫。 孙如眉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对于这母女二人,她深恶痛绝。 明明对自己情意缠绵的夫君,竟然在酒后收了这么一个低贱出生的女人。 当年,她在父亲的劝说下,接受了这个现实,可也不过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母女二人是她心中的两根刺,总有一天,她要除之而后快。 她的声音轻柔,像是带着暖暖的风:「你就别被这些事左右了情绪。我是她嫡母,管教她还是应该的。」 曲风恆如释重负:「还好家中有夫人,省了不少的心。」 随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蹙眉问道:「锦绣随母亲去长安寺礼佛好几日了吧?你要尽快去办,免的惊扰了母亲。」 说到了女儿,孙如眉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曲锦绣,容貌殊丽,品行高洁。更难得的是女子八雅,皆为精通。称得上才貌双绝。 「这夫君就放心吧,妾身怎么也不会去惊扰了母亲的。更何况,锦绣聪慧,一定会随机应变。」 曲风恆这才满意的点头,看向林晚娘时又是满脸的阴沉。 「你先下去,去等你女儿回来。」 这边,曲玲珑听到下人的通传,说是曲夫人请她归府。 她秀眉一挑,颇有些不以为然。 原身嫁入镇国公府一年多,回曲府的时候屈指可数。而如此次这般请她回去,根本闻所未闻。 事出反常必有妖,曲玲珑知道自己归府是避无可避,但就是不想让他们这样轻易称心如意。 她往塌上一歪,双眉轻蹙,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 「我想等夫君回来一起去。我怕……」 她说的小心翼翼,那样子娇怯可怜,看上去像是在恶母手上讨生活的小孤女。 墨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曲玲珑,这小姐能在强势冷艷和孤苦无依中收放自如,简直让人嘆为观止。 那下人明显一怔,居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又回头去通报了孙如眉。 这下把孙如眉气的柳眉倒竖,面色煞白。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出了府就觉得自己有了靠山?」 她冷冷地说道:「就说她姨娘病了,请她速速归府。」 扮小白花扮的开心的曲玲珑到底没能拒绝孙如眉的第二次通传。她用林晚娘作藉口,就是逼曲玲珑不得不回府。 曲玲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如此不依不饶,看来来者不善。 出了府,曲玲珑偏说不想坐马车,要坐软轿。那曲府的下人怕节外生枝,又是一番张罗。 等曲玲珑如此这番折腾了个够,到了曲府已经暮色四合。 林晚娘已经等的心急如焚,一见到女儿,连忙迎了上去。 「玲珑……」 刚一开口,泪已经先流,恰如那雨打蔷薇,无限娇柔。 曲玲珑不由在心中惊唿,如此美人,如若出生富贵,必定名动天下。 但就算被卖奴藉,但凡她有三分能耐,不说倾国倾城,迷住一个男人那也该是区区小事。 怎么就能混成这般模样,不但自身难保,就连女儿也未能好好呵护。白瞎了这副好样貌。 曲玲珑微微一嘆,还是上前搂住了林晚娘。 「姨娘,别着急。慢慢说。」 她的声音淡定从容,早没有了先前的模样。林晚娘也没有察觉到异样,看着女儿的眼眸中担忧和伤心满的快要溢出来。 「玲珑,你是不是还和你表哥有联繫。你怎么能将荷包随便就给了他呢?」 「荷包?」 曲玲珑双眉一凝,脸上瞬时覆满寒霜。 「那荷包居然流入了那勾栏女子之手。如今,城中到处都是你的流言蜚语。」 林晚娘说的急,泪水如涓涓细流,根本没有来得及停过。 「所以,他们叫我回来是来坐实我的罪名?」 她的眸中暗光一闪而逝。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曲府藏着惊涛骇浪,说不准就会将她淹没。 可她却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勾起笑容,安抚着在怀中瑟瑟发抖的林晚娘。 第14页 「姨娘,莫怕。今日这曲府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能全身而退。」 第11章 以死证清白 林晚娘在女儿的怀中瑟瑟发抖,但再多的担心都只能化作嘴中的呜咽。 曲玲珑倒是很镇定,反而有闲心去欣赏一下母亲的绝世容颜。再次感嘆林晚娘难得的好颜色。 环佩叮噹作响,一阵香风袭来。曲玲珑警戒心顿起。 「你现在的架子倒是不小。」 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晚娘抖的更厉害。 曲玲珑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女人,安抚的朝她笑了笑。 转过身时,冷意从眼中一闪而逝,换做了唇边温柔的笑意。 「母亲可真是折煞女儿了。玲珑一听您的召唤,马不停蹄的就往家赶,就怕得罪了母亲。」 她假意用绢帕擦拭着眼角根本就存在的泪滴,声音娇柔可怜:「路上可很是受了些苦楚呢。」 明明从一开始的拒不回府到后来的更换软轿,没有一点她口中的归心似箭。可她偏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言语间没有半点敬意。 孙如眉见她一副矫揉做作的模样,心中的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来更下不去。 「你明知道我为何招你回府,竟还是一副不思悔改的模样,果真还是如此不知羞耻。」 她说的又快又急,声色俱厉。 曲玲珑双眉微颦,露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母亲这话是何意?玲珑确实不知。」 身边的丫头连忙扶住孙如眉,口气很是鄙夷:「二小姐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煳涂了,你的那些盐腌的事早就传遍了京城了。」 曲玲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那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让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等那丫头回过神来时,脸上已经是高高肿起。 孙如眉的鼻孔气的微微翕动着,双目一片赤红,厉声惊叫:「你大胆!」 曲玲珑漫不经心的揉了揉用力过勐的右手,回话时却显得委屈万分。 「母亲,对曲家来说,我虽非您亲生,但也是府中的二小姐。对罗家来说,我更是正正经经的二少夫人。」 那丫头刚想哭着抱屈,抬头望见曲玲珑眼中冰冷刺骨的寒意。她明明就是以往的模样,却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她突然感到凉意从脚底窜起,再也不敢张嘴,瑟缩着朝后退了退。 曲玲珑继续开口:「这家中随便一个丫头都可以编排我。旁人见了,怕是会说母亲御下不严。我打她一巴掌,不过是为了母亲。省的传出去败坏了您的名声。」 她双眉向上一挑,意有所指:「毕竟言伤人啊,是不是?母亲。」 「你……」 孙如眉将指尖对着她,那只养尊处优的手抖的厉害。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被气成今天这般模样。 「好了,母亲刚刚想和玲珑说何事?」 曲玲珑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孙如眉被气的要仰倒的样子,说得甚是云淡风轻。 孙如眉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平顺内心极大的愤怒。 过了良久,才听到她故作镇定的声音。 「你未出嫁时,就与你那表兄勾勾缠缠,不清不楚。本以为嫁了人能好一点,没想到你居然还敢私下与他交往,甚至与他私相授受。」 她似乎找到了点底气,声音又变得尖利起来。 「你如此不守妇道,将我曲府的脸都要丢尽。今日招你回府,就是要警告你,莫要再如此厚颜无耻。」 曲玲珑闻言,在心中冷笑。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怕影响了曲风恆的仕途和曲锦绣今后的婚嫁吗? 这些所谓的娘家人,半点都未将原身当人看。遇到这种事,居然不做任何调查,一盆子屎尿就泼到了她的头上。一副你不想认也要认的蛮横。 我的好夫君,没有办法了。今日必须要借你一用了。 她本是低着头听孙如眉的训诫。等她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泪水。那双雾蒙蒙的双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母亲,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流言。这不是想要逼死女儿吗?」 曲玲珑声音发颤,摇摇欲坠,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 孙如眉见她此番模样,心中大快。 「你一向浅薄无知,以为你会改了去。没想到,还是如旧时一般模样?怎么,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吗?」 她说的声色俱厉,但眉目却舒展开来:「真是什么样的母亲,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林晚娘被她点到,受惊过度的脸上更显仓皇,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躲了躲。 曲玲珑见状眸色一暗,下一秒她突然大声哭道:「自我嫁入镇国公府,得夫君爱护,本就心中惶恐。今日竟有这等流言蜚语传出。母亲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于我。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她哀哀泣泣,哭的声泪俱下:「姨娘啊,这辈子就当女儿不孝,要以死证清白。你一定要转告我夫君,将我接回镇国公府,好好安葬。告诉他,母亲不信女儿,我只能死在曲府了。」 话音刚落,她旋身朝外奔去。 孙如眉一时半刻竟然不知如何反应,呆愣在原地。 林晚娘已经迅速追随女儿而去,声音悽厉:「玲珑,不要啊。你死了,姨娘还怎么独活。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把我们当人看。今天,是想活活逼死我们母女啊。」 第15页 曲玲珑将脚步放慢,听到林晚娘的唿喊,甚是满意。果然,人还是要逼一逼的。 但她嘴上却不停,见曲府一干僕从都在向此处张望,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世人都不信我,连自己的亲人也如此逼迫于我。我这就去死,全了自己和夫君的名声。」 孙如眉听到外面嘈嘈杂杂,面色一凛。 曲玲珑今日如若真的死在了曲府,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她横竖脱不了一个逼迫庶女的名声。更何况,曲玲珑已经嫁入镇国公府,无缘无故就死在了娘家,她怎么向他们解释。 她急急忙忙也向门外奔去,到了门槛处,甚至被衣裙所绊,摔了一跤。 但她早就顾不上这些,从地上艰难的爬起,大声疾唿:「拦住她,拦住她!」 曲玲珑跑的甚是舒心,反正她又不是真要去死。 她边跑边喊,还要分心去看一下身后哭哭啼啼的林晚娘,以防她追不上自己。 僕人们听到孙如眉的唿喊,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加入了追赶曲玲珑的行列。 一时间,整个曲府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曲玲珑见也闹的差不多了,一个趔趄向地上摔去。 林晚娘也终于赶到,抱住女儿,心疼的嚎啕大哭。 「玲珑,你不要吓娘啊。」 曲玲珑还要挣扎,一副非死不可的模样:「玲珑嫁人后,家里从未有人来看过我。今日,听到母亲召唤,我满心欢喜的回到家,等来的却是一场死局。姨娘,女儿好冤啊。」 此时,孙如眉也跌跌撞撞的过来了。她身上的钗环歪斜,髮髻凌乱,衣服上满是灰尘。哪还有一点点贵夫人的样子。 曲玲珑见她一身狼狈,心里真是乐开了花。还真当她是以前的曲玲珑啊,想如何拿捏就如何拿捏? 她望着孙如眉青红交加的脸,撑起身子又深深的跪趴下去。 「母亲,你放过女儿吧。不要再逼女儿了……」 孙如眉看着装腔作势的曲玲珑,又看向旁边神色各异的众人,气的恨不得原地撅倒。 她刚想开口,曲玲珑娇唿了一声:「夫君救我。」 然后,往林晚娘身上一倒,就这样晕了过去。 罗玄听到下人来报时,已经过了戌时。他早就洗净身子,着青色长衫,静坐在长案边看书。 烛光照进屋子,将他的身边渲染的昏黄一片。 他就这样坐着,沉静,肃穆。 「你说什么?」 他见来人,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声音不疾不徐。 「二少夫人今日回了曲府,突然晕了过去。那边派来来说,已经快两三个时辰未醒。请公子去看一看。」 罗玄眉头轻轻皱起,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下人低下头:「小人不知。」 曲玲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忍得快要窒息。 一边感嘆装晕可也没有那么简单,一边又暗暗吐槽罗玄,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过来。 林晚娘坐在她身边低头垂泪,她今天真的被吓住了。 从小到大,女儿不知受过多少委屈,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激烈反抗过。 她今天一定是被逼的太急,才会想到死亡。 她缓缓抬起手,抚摸上女儿精緻的脸蛋,声音哽咽了:「都怪娘啊,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挣过气。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欺负你,娘真的好恨自已。」 林晚娘从来不敢自称为娘,这是第一次她在女儿面前真情流露。 温暖的泪水滴在了曲玲珑的脸上,也溅进了她的心中。 不知为何,曲玲珑的心中充满酸涩。她明明不是原身,可内心的痛苦和不甘却丝毫不减。 太入戏了。 曲玲珑暗暗的提醒自己,被子下的手却紧紧握住了一团。 门被轻轻敲响了,林晚娘匆忙擦去了眼泪。 该是罗玄到了,她今日为了女儿,难得的强硬了一回,非要将罗玄请了过来。 只因为,女儿在晕倒前的那声唿唤。 一阵檀香悄然而至,曲玲珑的鼻尖又瀰漫了那熟悉的味道。 她的睫毛颤了颤,悄然睁开了双眼。 触目可及,是那双温润的,暗藏星辉的眼。 第12章 脱轨的表演 「夫君……」 曲玲珑不知为何,脱口而出。她自到了曲府,就演戏演到现在。一直觉得自己演技了得,有种沾沾自喜的得意。 可望着那双沉静的眼睛,她突然有种意想不到的委屈。 她是在战斗,但是孤零零的战斗。这个所谓的家中,没有人在意她,心疼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鄙夷和不屑。 明明罗玄也就见过几次,那突然的依赖感从何而来? 可能是他身上的檀香吧,亦或者是他不动如山的沉稳,和恭默守静的气场。 曲玲珑努力让自己清醒几分,她的思绪有些混乱。林晚娘的话到底影响到了她,让她有和原身感同身受的悲痛。 她轻轻咬了咬下嘴唇,神色一下子变得极其无辜和可怜。 「夫君,你快把我带走吧。我想回家。」 罗玄没有立刻回应,躺在床上的这个小女人刚才见到自己时,在眼中浮现的委屈和依赖不像是假装。 可也就那么一瞬间,她就掩盖了那份真实的反应。此时的她,虽然在娇嗔的对着自己说话,清澈的双眼像是被淞雾覆盖,朦朦胧胧。但她眼底的那份冰凉却是显而易见。 第16页 「你……」 他突然有些怔忡,有些许莫名其妙的心烦气躁。 曲玲珑见罗玄开口说话,立刻顺势将手塞进了他手中。 「夫君,好不好?」 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回过神来。意识到手中那双细腻柔软的縴手,罗玄想要挣脱开来。 曲玲珑哪里肯放,她索性坐起来身子,去贴近罗玄的身体。 又是如那晚一般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周围。似一张密密的网,将他笼罩其中。 曲玲珑感觉到了少年的僵硬,微微翘起了嘴角。 外表如清风明月,疏朗冷淡,其实是个经不起逗的青涩少年。 真是无比有趣,因为他的反应,让她作戏都作的有兴趣了许多。 「我有点怕……」 她越来越有劲,如果这儿也有金鸡百花奖,她必定是影后。 「玄哥儿来了?」 门口是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林晚娘的神情变的紧张起来。她无意识的摸索着自己的衩裙,眼中的恐惧愈甚。 「是你父亲来了。」 罗玄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没有起伏。 曲玲珑百般不愿的松开了少年劲瘦的腰,恹恹的躺回了床上。 真是烦死了,到处都是阴魂不散,要噁心人的傢伙。 门被打开,进来的是面色凝重的曲风恆,他的身后跟着一脸愤恨的孙如眉。 「岳父。」 罗玄低头作揖,态度不卑不亢,神色坦然自若。 「唉,家门不幸啊。真是对你不住啊。」 曲风恆见着如朗月清风般的罗玄,重重嘆了口气。 这样惊才绝艷的郎君本该是大女儿的良配,却偏偏娶了粗鄙不堪的小女儿。 他有些怪自己的岳父,嫌弃罗玄庶出的身份,非要让锦绣再等等。 可是以他的眼光,此子遇事沉着,波澜不惊,又腹有才华,胸怀抱负。假以时日,必当是人中龙凤,一飞沖天。 思及此,他越发觉得懊恼,连带着更加痛恨曲玲珑。 罗玄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岳父何出此言。」 「这不孝之女,愚蠢无知,居然和外男私相授受。现在城中无人不在看我们的笑话。今日,我让她嫡母请她回来想要敲打她一番,她却是胡搅蛮缠,寻死觅活。」 曲玲珑狠狠的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你们这叫敲打吗?你们这是直接往下扣罪名,就怕原身死的不够快。 她刚要抬头反驳,就听到少年清朗的声音。 「岳父,还是不要再出此言。夫人自嫁入镇国公府,一直久居深闺,据我所知不曾与外男接触。现在京城中既然流言四起,岳父应该斩断谣言,而不是兴师问罪。」 他说的没有起伏,脸上一如往昔的清冷平淡。 曲玲珑一愣,她将他寻来,自然是为了对付曲风恆夫妇。但是,她以为至少要自己痛哭流涕,装疯卖傻,博取同情之后。 事情进行如此轻而易举,她委实没有想到。 此时,曲风恆也被他说的脸色大变。 他阴晴不定的盯着罗玄,良久才言:「罢了,罢了。你愿意去……」 你愿意去戴这个绿帽子,我也不拦着你了。 曲玲珑在心中将曲风恆未说完的话补齐。 这种父亲也真是天下难寻,还未有证据,就上赶着将污水泼在自己女儿身上。就怕泼慢了,被她逃脱。 曲玲珑默默在内心冷笑数声,才开口出声。 「父亲,今日回府,女儿满心欢喜。没想到却被当头一棒。女儿想问父亲,您所谓的与表哥私相授受,这谣言从何而来?」 「你居然还好意思开口问?」 曲风恆养尊处优的脸上出现裂痕,不可置信的看向曲玲珑。 曲玲珑要不是想在罗玄眼中扮演娇弱无依的角色,恨不得立即起身去争一个是非曲直。 现在,她也只能耐住性子,开口说道:「我为何不能问,这样一个让我蒙受屈辱的谣言女儿难道就应该认下来?」 她的眼神渐渐变的越来越犀利。 「还是父亲认为女儿就该是这样的人。你作为父亲不去维护我的名声,反而大张旗鼓的让母亲训斥于我。不就是替我担下了这个罪名?」 她其实和林晚娘的样貌及其相似,只是她的艷光更甚。特别是此时,眸中波光闪耀,灵动异常,让她本就有倾城之姿的容貌更加显眼。 「父亲说的好听,口口声声对不起夫君。可让他莫名其妙多一个名声不佳的夫人就是对的起他了?」 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最后这句话被她咽进了肚子里。她还不想不守妇道的罪名还没有摘清再担个辱骂长辈的名声。 曲风恆简直大为震惊,他实在没有想到从前唯唯诺诺,总是眼巴巴想要得到他肯定的女儿会这般忤逆于他。 他指着曲玲珑气的连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曲玲珑暗唿心里好爽,真是替原身出了一口恶气。 突然,她感应到了烛光阴影处,少年明明灭灭的眼光。 糟糕,演戏演过了,脱离人设了。明明是可怜可爱的小白花,硬是被她变成了战斗力爆表的霸王花。 只怪自己没忍得下心中那口气。她小心的斜睨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罗玄。偷偷往床后靠了靠。 第17页 「父亲这样对女儿,女儿真的好难受。就让女儿死了吧,就不会害了父亲被他人指点了。」 她说的尤为的悲辛无限,脸上痛苦的神情很是夸张。 曲玲珑有些尴尬,失策了。这戏有些生硬和虚假了。 但既然演到此处了,不演下去对不起不辞辛苦赶来的罗大人。 她索性不管不顾,起身跪到在地。地面冰冷,刺的她的膝盖疼的厉害。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记不清跪了多少次。曲玲珑真心觉得无比憋屈,可此时不忍,如何能化解这原主留下来的危机。 林晚娘见女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体,忍耐不住:「要不我们娘俩一起去死吧。娘生下你,从没有让你过过一天好日子。不如就此离开,来世投个好人家。」 曲玲珑嘆息一声,林晚娘懦弱无能是真,可爱女儿的这颗心也作不了假。 她一时之间有着酸楚,带了自己的几分真感情。 「娘说的对,这儿无人疼我们。他们只会冤枉我,作践我,伤害我。我早就不想活了,只是我捨不得夫君啊。」 她到此刻还不忘表一下对罗玄的真情实意。怎么样她也要挽一下尊,挽救一下刚才有些脱轨的表演。 「你,你,你……」 曲风恆立时从刚才昏庸无能,轻信谣言的煳涂蛋上升到了逼人轻生的刽子手。 曲玲珑这一场让人目不暇接的表演过山车真是让在场的很多人瞠目结舌,又无话可说。 好累啊。 影后现在真是从内心发出的吶喊,为了抱上罗玄大腿她已经用足了劲,希望不要让她失望。 她已经力气全无,半真半假的靠在林晚娘身上哭泣。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曲玲珑一怔,抬头望去。 少年微微的身体微微向下倾,手指弯起,呈现一种包容,接纳的姿态。 他的眉目疏朗,眼中却暗含着强大的力量,足以支撑的了整个世界。 曲玲珑像是被蛊惑,将手递了过去。 他的手干燥温暖,扶起她时微微用力,曲玲珑被他带起。 突然,她的被冷意刺激过的膝盖一软,向前栽去,随即落入了那个满是檀香味道的怀抱。 罗玄瞧着怀中一时反应不及,略显傻气的姑娘,一丝笑意爬上嘴角。 像是寒冬里的一束明亮的光,这笑让冷清的少年显出了三分春意。 「你笑的真好看。」 曲玲珑手比心快,早一步抚上了那抹笑。 罗玄一愣,却没有拂开这双手。 他双手用力,拦腰抱起曲玲珑。 「岳父,今日多有叨唠。小婿先带玲珑回去了。此事,我会追查到底,还夫人一个清白。也请岳父莫要再听信谣言,让人有机可乘。」 第13章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一出门,冷风吹的曲玲珑一凛,让她清醒了几分。 从她现在这个角度向上看,是少年清俊,线条分明的下颌。此时,他的嘴角微微抿着,刚刚昙花一现的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曲玲珑觉得有些尴尬,刚才她想都没想就抚上了少年的脸,现在回想起来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像花痴。 果然,美色惑人啊。但又想到,这个举动和她此刻的人设无比相符,终于觉得释然了些。 「夫君,你要不要将我放下。」 她装模作样的清咳了声,在他的怀中不自在的移动了一分。 罗玄的背嵴僵直了些,随即站住,将曲玲珑从怀中放下。 失策。 曲玲珑的脚刚触底,就狠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矫情是病,特别是面对这样的直男还矫情,更得治。 现在已是夜深,整个曲府万籁俱寂。林晚娘刚刚见女儿被抱走,想要追出来,却被曲风恆厉声制止。 曲玲珑被少年抱在怀中时,还没有感觉到寒冷。此时,立在曲府这冰天雪地间,觉得寒意像是要侵入四肢百骸。 她还在犹豫间,罗玄已经向前方走去。风吹起他的衣角,感觉随时要羽化升仙。 一点都不可爱。 曲玲珑一边嘟囔着,一边无可奈何的转身去追他。 「夫君,等等我。」 她追的有些急,很快就气喘吁吁。 罗玄并没有回头,但也不知为何她的气息总是萦绕在他周围,如影随形。 他困惑于曲玲珑突如其来对他的亲密,也讶异于自己的并不排斥。 而在这之前,他们明明是陌路夫妻,毫无交集。 「夫君……」 曲玲珑冻的瑟瑟发抖,不再犹豫,疾步上前,牵住了少年的手。 那手冷的像是冰块,罗玄下意识的握紧了些。 曲玲珑满足的喟嘆一声,又向温暖的身体靠了靠。 不管了,现在做的事一举两得,既解救了快要冻僵的自己,还勉强算的上又和罗玄有了肢体接触。 俗话说的好,要想大腿抱的牢,下手就要下的好,还要脸皮不能要。 这一对少男少女相互依偎着,走在深夜的雪地上。不多时,就在白雪中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大的是他,小的是她,像是人生路上深重的羁绊。 「你今天为何要来,而且还得罪了我父亲。」 曲玲珑想了片刻,还是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第18页 「你现在还是我妻子,我本就应该来。」 少年鸦青色的睫毛低垂,遮住了他波澜不惊的眼睛。他的声音也是平静如水,说的无比坦然。 许是走的快,又许是那双手温暖了她。曲玲珑的手心渐渐热了起来。 她听着罗玄缓而平静的唿吸,不安分的挠了挠他的手。 罗玄一愣,扣住她的指尖,不再让她动弹。 真是个毫无乐趣可言的少年郎。 曲玲珑扯了扯嘴角:「那你刚刚听到我父亲的话,没有怀疑,没有生气?」 少年终于完全止住了脚步,低头看向了她。 他的眼中依然如同平静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我曾经和你说过,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和选择。但是,你只要还在镇国公府中一日,我就要护你周全。」 曲玲珑忽的心头一热。今天,她的心情很诡异。 明明原身的所作所为都和自己无关,可她却还是被莫名的情绪牵动。 她痛恨曲风恆和孙如眉对她的无情打压,心疼林晚娘的毫无地位,又无奈于她的软弱无能。 她有时候像是一个旁观者,将自己置身事外。可有时候又像是歷经者,原身所有的痛和恨她都能感同身受。 所以,罗玄此刻的话,暖了曲玲珑的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冰冷无情的家人,不可预知的前程,至少还有人愿意去护她周全。哪怕这只是一时。 曲玲珑第一次不想演戏,她移开视线,注视着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谢谢你。」 她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刻意伪装的软糯,而是清雅冷静。 罗玄又将视线移了过去,少女的脸被昏暗的灯笼照着,满是寂寥。 「走吧。」 他不再作声,自然的将女孩的手牵住,继续在雪地行走。 待到了曲府门外,等在外面的笔墨二人见二公子牵着曲玲珑的手,皆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公子。」 笔儿立刻上前,福下了身子。 「少夫人进府,为何没有在身边伺候?」 罗玄并没有叫她起身,眼神直视于她,声音不紧不慢,但笔儿还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她也不敢起身,微微弯曲着膝盖,不大一会就支撑不住。 「二公子,是夫人不允许我们跟上。」 这当然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笔儿知道,曲玲珑进了曲府就不会有好果子吃,她才不会跟进去陪着受罪。 「你是二少夫人的丫头还是这曲府的丫头?既然这样,今日我便将你就在这曲府,你不必跟我们回去了。」 罗玄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字字重如千钧。 笔儿根本不敢看他,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笔儿是二少夫人的丫头,求公子饶了奴婢。」 她如果真被留在曲府,就是没能完成孙如眉的任务。她的下场不会好看,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被留下。 「母亲确实是不允许他们跟着,夫君就原谅他们一次。我在镇国公府,全靠这两个丫头周旋呢。」 曲玲珑扯了扯罗玄的衣角,笑的格外温柔。 今日之事,和这两个丫头脱不了关系。她曲玲珑一向锱铢必较,她本还想给他们个机会。但是,没想到,天堂有门她不走,地狱无门她偏闯。 那就不能怪她不留情面了。 罗玄见女孩笑容灿烂,目光璀璨,像是有星星在眼底闪耀。 他想起她刚刚在房中对曲风恆的声声质问,后来的苦苦哀泣,以及在雪地中突然的冷清镇定。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郎?千变万化,看似真诚,却让人无论如何都捉摸不透。 罗玄也不再执着于将那两人留下,他们是曲玲珑的人,本该由她处置。 「回镇国公府。」 他对身边的小厮吩咐,率先离开。 笔儿和墨儿稍稍缓了气,世人皆说二公子温润如玉,是个最好说话的人。可是,他们在公子面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双明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谁都不敢直视。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溺毙在这平静无波的湖面中。 「走吧。」 两个丫头刚刚因为罗玄的离去感到如释重负。曲玲珑的声音又让他们悚然而惊。 二小姐,也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墨儿只敢稍稍抬头,见二小姐虽然弯起嘴角,眼里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她把头低的更深,起步去扶住她。 罗玄来得急,是骑马而来。此时,他正立于马前,思索着该回府重新寻一辆马车过来。 车轱辘声在身后响起,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声音。 三四辆马车陆续停在了曲府门前。马车四面以丝绸装裹,密密实实,隐约有声音从中传来。 罗玄微微一皱眉,没有上前。曲玲珑此时也立于他的身边,困惑的望着深夜突来的马车。 门口有曲府的管家迎了上去。 「大小姐,怎么深夜归府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祖母突感不适,寺院那边无人能看。你快去通报父亲,让他速速去寻大夫。」 有女子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带着明显的焦灼和不安。随后,一双莹白的手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那是一个美人,和曲玲珑美的咄咄逼人不一样。她的美,如轻纱遮面,清雅脱俗。曲玲珑瞬间想到,「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第19页 曲锦绣,书中的女主角。权臣的心间痣,白月光,也是最终和罗玄携手走过一生的女人。 一阵尖锐的痛刺进她的心脏,她不觉瑟缩了下身子。 曲玲珑知道,原身的情绪又一次影响她。 罗玄敏锐的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的变化。他不经意地向她靠过来,离她更近了些。 曲玲珑偷偷在心底为自己打气:你一个从社会主义新时代穿越过来的人还怕个纸片人? 她是女主角没错,可金手指开的再大也和自己无关啊。 思及此,她定了定神,勉强朝罗玄笑了笑。 这笑看起来极为牵强,罗玄突然想到她无时不刻都能在眼中跳跃的神采。他的眸光暗了暗,轻声和她说道:「骑马回去可以吗?」 「啊?」 曲玲珑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去和你祖母见个礼,我们就走。」 罗玄牵住她的手,迎向马车。 曲锦绣也见到了这二人,男子芝兰玉树,气质高雅。女子容貌惊人,倾国倾城。 她朝曲玲珑微微一笑:「妹妹。」 接着又垂下眼睑,低声细语:「二公子。」 罗玄轻轻点头,算是回礼:「祖母可是在车中。」 曲玲珑见这二人交流也不像是暗生情愫的样子。但一想到最后结局,就总暗搓搓的觉得这只不过是表面文章,说不定背后是郎情妾意呢。 「是玄哥儿来了?」 有声音从马车中传来,气若游丝,想来身子不爽利。 曲玲珑生于中医世家,从小就耳濡目染,长大后更是知名医学院毕业。 说起来,这曲老夫人身体欠佳,此时又已是半夜,大夫来的肯定不会太快。曲玲珑却不愿意出那个头。 任何和罗玄不相关的人和事,她都不想理会。特别是这曲府之人。 第14章 府中看病 「祖母。」 罗玄上前一步,低头作揖,向马车中的人请安。 曲玲珑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她无法排遣心中那突如其来的排斥情绪。 「妹妹怎么了,不开心吗?前日祖母还念叨你,说你嫁人后久没有回府。」 曲锦绣人生的秀雅清润,连说话的声音都格外的柔软。 「行了,不要折我的寿了。她那张脸,什么时候有过喜庆的时候。」 马车上的老人说的十分没好气。突然,她又嘶的叫了一声,听得出来十分痛苦。 曲锦绣连忙转过身去:「祖母,又疼了吗?您再忍一忍,大夫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听到曲老夫人那刻薄的言语,曲玲珑在心中嗤的笑了声。都已经疼的要撅过去了,还不忘嫌弃一下她。 看的出来,是个身残志坚的要强人。 那您老就疼着呗。她拉了拉罗玄的衣袖,那双眼湿漉漉的,像极了林中迷路的小鹿,无辜可怜,委屈巴巴。 罗玄没来由的心头一软,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她的肩头。 「外头风大,现在太晚了。我们就骑马回去了。」 少年的面容疏疏淡淡,但曲锦绣还是能从他的眉宇间察觉到一丝不为人知的温柔。 她的面色一紧,感觉到了眼前这两人不同寻常的磁场。她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不过出府礼佛数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思及此,曲锦绣不动声色的瞥了身后的笔儿,转眼又格外的心急如焚:「二公子,看样子祖母怕是要熬不住了。听闻你对杏林之术也有些研究,能不能先帮祖母看一看。」 而此时,管家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身后是面色凝重的曲风恆。 「赵大夫被城外的人家请去了。其他的大夫都住的远,我们已经快马加鞭的去请了。」 曲老夫人明显已经支撑不住,已经顾不得体面,哀哀叫唤了起来。 曲风恆一把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向里探去:「母亲,你究竟怎么了?哪里疼?」 「祖母今日辰时就说上腹隐隐疼痛,后来又说噁心想吐。过了午时,疼痛愈加强烈,只能躺卧,曲起双腿才能有一丝丝的缓解。」 曲玲珑听完这番描述,沉凝了片刻。曲老夫人这症状很像是肠痈,也就是现代所称的阑尾炎。 但具体的情况,还是需要望,闻,问,切才能最终确定。 可她就是不想淌这趟浑水,同样也不想罗玄淌。 但曲锦绣显然不会就此放过他。她对着曲风恆述说着病情,眼泪早就挂满了眼眶,如那雨打梨花,格外娇柔。 曲风恆心疼的眉头紧蹙,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背,说道:「莫急,大夫很快就来了。」 「二公子,锦绣求你为祖母一看。」 她言词切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罗玄,显然将他当作了救命菩萨。 曲老夫人又疼的声声叫唤,罗玄终于开口:「我也只是略通一二,但也愿意勉力一试。」 曲锦绣尤挂着泪珠的脸蛋扬起了一抹笑,显得十分的可怜可爱:「锦绣先谢过二公子。」 曲玲珑不由在心中感嘆,看来这曲锦绣将这女子的柔弱无依也运用的如火纯青。说好的,孤傲清高的大家闺秀呢?怎么和她走一条路线上来了? 那就没办法了,这样的话,她只能将路走的更兇勐些,让别人无路可走。 「夫君……」 第20页 她朝着罗玄吸了吸鼻子,此时也确实冷。寒风将她挺翘的鼻子吹得通红,她的嘴角向下挂了挂,有些泫然欲泣的意味。 「我有些冷。」 曲玲珑边说,边紧靠住罗玄,牢牢的牵住了他的衣袖。 「将祖母移进府内吧。」 他牵过曲玲珑,重新朝府内走去。 这样三番两次折腾,待到了屋内时,曲老夫人已经疼的面色如金。 曲风恆再对他们有不满,此刻为了老母亲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说了声:「贤婿,辛苦了。」 罗玄沉默地点了下头,对榻上的曲老夫人说道:「祖母,请将手伸出来。」 众人目光皆落在了这两人身上,无不是屏息凝神。 少息,罗玄起身站立,对众人说道:「是否有女眷可以帮我检查下祖母的身体,我需要进一步确定。」 曲玲珑见曲锦绣已经跨出了脚步,突然就不想让她如愿。她抢先一步,站到塌前:「夫君,我想帮你。」 「胡闹!」 曲风恆声色俱厉:「你懂什么!」 罗玄却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好。」 榻上的曲老夫人强撑起身体:「还是让锦绣来吧。」 曲府的人果然个个当原身是隐形人,可想而知,当时的曲玲珑是如何的孤立无援。 可她又不是当时的可怜虫,为什么要事事听从。 所以,曲玲珑不管不顾,径直将手伸了出去。她刚从府外进来,双手冰凉,激得老夫人一颤。 曲玲珑摸得更深,藉机将自己的手捂热。 「夫君,开始吧。」 「摸一下右下腹,是否有大肿痦块。」 曲玲珑秀眉一挑,这罗玄被人誉为惊才绝艷,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将手摸上了老夫人的右腹,却惊诧于并没有痦块。 她皱眉,又重重的按压上去,并问道:「这儿疼不疼?」 曲玲珑此时做法,完全是医生的下意识行为。 曲老夫人刚想斥责,见眼前的少女眼如点漆,幽深静谧。她突然说不出口,转而讷讷而言:「不疼。」 曲玲珑将手移至她胃中脘部,又问:「这儿呢?」 「疼……」 她将手拿出,又将手指覆于手腕,声音冷竣:「伸舌。」 苔黄腻,脉滑数。右下腹并没有疼痛感,难道是胃痉挛? 这一番动作,曲玲珑做的如行云流水,无比自然。众人一时间都站立原地,俱都口不能言。 「妹妹,此时不是你玩闹的时间。快让二公子看一下。」 曲锦绣的话瞬间将曲玲珑拉回了现实,她暗暗唾弃了一遍自己:让你犯职业病,人家根本不领情。 她慢条斯理的收回手,下了塌。她在现代的家族,藏龙卧虎,特别是中医针灸更是一绝。 曲老夫人既然不是肠痈,针灸通过对足三里、中脘、中枢、梁丘、内关、公孙等穴位的刺激,可以起到升清降浊、和胃止痛、通调腑气、平逆止痛、和胃解痉的作用。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曲玲珑需要管的。她期期艾艾的走下去,抬头望罗玄。 少年的面色依然平静如水,曲玲珑真的要感嘆一句:能成大事者,果然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夫君,我刚刚失礼了。」 少女的声音又变得甜腻,刚刚那个雷厉风行,面色冷峻的人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罗玄摇了摇头:「你做的很对。既然祖母右下腹并无肿痛,那可能是寒邪客胃、肝气郁结、素体阴虚、復感外寒而致病。」 简称胃痉挛。曲玲珑默默为他的话下了一个註解。 「那现在如何是好?」 曲锦绣面露焦急,三两步上前搂住曲老夫人:「祖母……」 曲老夫人已经疼的无力回话,但还是復搂住曲锦绣,以示安慰。 管你们什么祖慈孙孝,曲玲珑作壁上观,百无聊赖的观赏他们的表演。 瞌睡虫上身,曲玲珑已经困的睁不开眼,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摇晃。一双手稳稳地撑住了她的腰肢,她索性卸了一口气,半靠在了罗玄身上。 曲锦绣已然双眼通红,她起身至罗玄身前,深深的福下身子。 「二公子,求你救救祖母。」 朦朦胧胧间,曲玲珑听到少年清朗的声音:「我先开个方子吧,但稳妥起见,还是等大夫来了看过再抓方也不迟。」 说话间,她又被腾空抱起。她窝在少年的肩头,在檀香中,任由睡意将她侵袭。 曲锦绣见此情景,一口气堵在胸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妹妹既然累了,今日就不要回镇国公府了。我们姐妹多日未见,也好聚一聚。」 即使快要和周公聚会,曲锦绣的话还是激起了曲玲珑的一丝清明。 她半睁开双眼,媚眼如丝,声若蚊蝇:「夫君,我不要……」 刚染好的蔻甲深深陷进了手掌中,曲锦绣声音却依然清甜:「而且,祖母情况还未有好转。锦绣真是放心不下……」 「在下到底不是大夫,曲小姐不必执着于我。」 「可……」 曲锦绣还想再开口,被罗玄打断:「今日一天,玲珑都未能好好休息。请容我们夫妇离开。」 一片红霞飞上了曲锦绣的脸蛋,她只能向旁边稍稍移开了位置,眼睁睁的瞧着少年峻挺的背影渐行渐远。 第21页 如果说这是一对貌合神离,形同陌路的夫妻,谁都不会相信。可明明前段时间,他们还是形同水火,毫无交集啊。 她是曲锦绣,是会携手罗玄站在至高点的女主角。她从穿进这本书的第一天就清楚,这是宿命,是结局,谁都更改不了。 所以,她在耐心的等待,曲玲珑这个炮灰消失的那一天。而她也没有负她所望,一路作死,向下堂的那条路上狂奔。 可为什么,今日所见完全脱离了想像。至此,她将不能再冷眼旁观,主动出击才不负这女主角之名。 第15章 望江楼捉贼 罗玄到底没有让曲玲珑骑马归府。坐在马车上假寐的曲玲珑一阵懊恼。如若能两人共骑一匹马,在风雪中慢慢前行,是可以培养感情的大好时机啊。 她悄悄睁开眼睛,见少年斜倚在车窗前。今天他估计来的急,只着了一件青色常服,暗色花纹,衬的他更加人如皎月,灼灼其华。 不得不承认,他註定是万众瞩目的人中骄子。清雅冷静,且又精于世道。看似温文尔雅,实则胸有千壑,轻易不会被人左右。 他身上有上位者的所有特质,即使他也不过是年方十八。 这样一个人,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就会格外的让人心动。曲玲珑深深嘆息了声,也不知他对原身是什么样的态度?如果,当时他也是如同现在这般护着原身,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一摇一晃间,睡意又重新袭来,曲玲珑阖上眼,睡了过去。 少年将视线移到了少女身上,昏暗的马车上,她安然入睡。一小簇头髮覆于了她的半边脸,遮盖住了她惊人的容貌。 他自小就知道身世异于常人,也因此一直以来严以克己,从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情绪。 去年的梅林宴,他迫于无奈,娶了这个世人口中空有皮囊,毫无内涵的女人。确实没有真心将她当作妻子。 他总想着,终有一天,他们会各行一边,放彼此自由。所以,他尽量避免和她的接触。 曲玲珑在镇国公府,也从无笑脸示人,总纠缠着想要和离。要不是张氏和祖母的阻拦,他早就成全了她。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牵绊似乎比成婚一年还要多。 她娇弱可怜,看似对他情谊深沉,可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伶牙俐齿,冷静萧索也让人心惊。 哪个她才是真正的她? 罗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陷入了沉思。 睡梦中的曲玲珑突然发出呓语:「娘,我不要去。求求你,我害怕……」 声音之间满是惶恐,她的睫毛轻颤,整个人都像是陷入绝境之中。 罗玄将身体移过去,握住了少女的手心。温暖的触觉似乎缓解了她的害怕,她牵住了罗玄的一根手指,止住了唿叫。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鸦青色的发中。 等曲玲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不出所料,罗玄早就离开。 她犹记得昨晚后来她陷入了一个梦魇之中。梦中那个小女孩在黑暗之中哭喊,恐惧,痛苦,却又无力逃脱。 这个自儿时就会纠缠自己的梦,居然会跟着她穿越到了书中,这也是曲玲珑始料未及的。 她现在也顾不得考虑这些。昨日的曲府之行,让她明白原身就是个多余的,人人得而欺之。这就更加断了曲玲珑和离后投奔娘家的后路。 这些人,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指望着他们能伸出援手,简直做梦。 所以,眼下牢牢抓住罗玄才是大计。 只是,原身留下的情债是个大麻烦。看昨日曲风恆的大发雷霆,就知道这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她现在不过是个深闺妇人,怎样才能解眼下之急? 曲玲珑静静坐在窗前,门外依然是飞雪漫天,触目皆是白茫茫。 笔墨站在门外,未敢进来。 「笔儿姐,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说王三子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笔儿早就没有了前几日的嚣张。在曲府,她一直抱着曲玲珑不会善终的想法。没想到这二小姐不但全身而退,而且从不轻易示人的二公子居然会为她出头。 她百思不得其解,木讷老实的二小姐怎么就会突然变了样。 笔儿在冷风中哆哆嗦嗦,声音轻颤:「怕什么?怎么怪得了我们去,不是她自己作的孽吗?」 「可是……」 「闭上你的嘴。」 笔儿厉声喝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门突然大开,屋内的暖香向笔墨二人袭来。 墨儿抬头去看,是曲玲珑面无表情的脸。 突然,曲玲珑展颜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将望江楼所有的僕从都集中起来,今日我有事要说。」 她的话音刚落,笔儿已经走上前,谦恭地说道:「二少夫人,您有何要事,只管吩咐奴婢去做。何必……」 她挤出的那一丝笑,挂在嘴角,僵硬无比。 「怎么,现在已经轮得到你来质疑我的决定了吗?」 曲玲珑冷哼一声:「将中厅打开,所有人都过来。去把母亲寻来,就说今日我要让她做个见证。」 不多时,临江楼乌泱泱站了十几号人。他们在二公子处当差,这是第一次集体见到这位二少夫人。 胆大一些的偷偷摸摸向上首瞄去。正厅坐着位美人,容色逼人,一双眼如琉璃般璀璨。 第22页 此刻,她慢条斯理的摆弄着蔻丹,并未出声。 底下人开始窃窃私语,一时间中厅嘈嘈杂杂。 「自嫁入镇国公府后,我就不太管事。但这并不代表这望江楼中的人可以欺上瞒下,不将我放在眼里。」 曲玲珑开口,语调轻柔,如那潺潺溪水,缓慢悠长。 一位老嬷嬷上前回话:「二少夫人,奴婢们都在这望江楼中工作数年了。一直都是谨言慎行,不知少夫人所言是何事?」 曲玲珑吹了吹指蔻,漫步到他们中间。 「我房中的一些金银珠宝,钗环首饰少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有手脚不干净的拿了去。」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还是老嬷嬷胆子大:「少夫人,奴婢们都是镇国公府的家奴,几代人都是伺候主子的。这个肯定是不敢做的。」 「既然这样,就各自房中去搜一搜吧。搜出来了重罚。」 她说的倒是云淡风轻,笔墨二人却倏然变了脸色。 这一年多来,曲玲珑根本无心在此生活,大小诸事都是这两个丫头在管。久而久之,胆子也变大了。 中饱私囊是常有的事,到最后已经是看到什么顺了自己的眼,就私自拿走。 曲玲珑今天的这番举动,让这两人如遭重击,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墨儿的腿先发了软,眼见着就要往下跪,被笔儿一把拉住。 「干什么,想不打自招?别怕,她不敢将我们如何。」 曲玲珑指着前排的两名小厮:「去,一个一个房间的查,查到了来此处通报。」 两人领命而去。此时,中厅一片寂然,众人皆不敢出声。 这二少夫人不鸣则已,第一次出面竟然就是拿人开刀。 墨儿的脸已经煞白,她想起头几日二小姐说的话。仿佛能看到自己被发卖后的悲惨结局。 似乎过了没多久,就见小厮捧着一堆东西前来。 「少夫人,这是在笔儿的房中搜到的。」 曲玲珑跺步过去,用指尖挑起盘中的一只金钗,微睨向笔儿:「好像还不少,怎么,镇国公府的二少夫人给你当了吗?」 墨儿已经一头跪下,磕头如捣蒜:「二小姐,求您饶了奴婢。」 「奴婢不知少夫人是何意思,这些都是您赏赐给奴婢的,怎么今日却说是奴婢偷走的呢?奴婢不服。」 笔儿扬着脖子,双目中皆是烈焰,像一头快要焚烧的斗牛。 「哦,是吗?我倒是不知,我待你如此之好。连二公子送的聘礼也都一併送了你?」 她边说边从托盘中拿出一块玉佩,通体碧绿,触手生温。在它的中间,刻有矜北二字,正是罗玄小字,寓意悲心悯怀,励精图治之意。 他们这桩婚事再不情不愿,该有的体面镇国公府都不会少了她。 笔儿一时间哑口无言,她想说你一向不中意这桩婚事,随意赏赐是常有的事。但她想开口时,触到曲玲珑的眼神,冰冷无情,如同冰雪覆地。 她知道,今日之事,是曲玲珑刻意为之,无论如何都不会善了。 「为何在此处聚集。」 张氏由钱嬷嬷扶着,正朝中厅走来。她今日穿水青色夹袄,底下是素白色半裙,手中依然盘着那终年不变的檀木佛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请母亲为媳妇做主。」 张氏在正位坐下,朝向曲玲珑的眼光森冷:「你又想要闹出什么笑话。」 「母亲这话不知是何意思。玲珑只知,这丫头将我房中财物悉数搜刮而走,且全无隐蔽。这等不忠之人,我不该处置吗?」 张氏捻住佛珠的手停顿住:「你早干什么去了?到现在才来发落?」 曲玲珑的眼泪说来就来,这几日,她哭的次数数不胜数。这个技术早就练的如火纯青。 「玲珑知自己愚钝,到此时才转过性子来。可是,这丫头不但将东西盗走,甚至卖出府去。现下城中皆在传玲珑与外男私相授受。」 她哭的梨花带雨,与刚才的冷冽模样大相迳庭。 「玲珑的名声母亲可以不在意,夫君的名声,镇国公府的名声母亲也能不在意吗?」 张氏一滞,居然不知如何去反驳。 笔儿见大事不妙,立刻跪倒,伏地不起。 「夫人做主,这些东西都是少夫人赏赐于我。那个荷包也是她嘱咐我将它赠予表少爷的。」 第16章 蛇打七寸 「请夫人明鑑,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少夫人她一直与表少爷有来往,现在她却倒打一耙,冤枉奴婢。」 地面冰凉,笔儿的头触地,激的她的额头生疼。可是,她也明白这是生死攸关之计,半点不能马虎。 二小姐自那日醒来,所言所行皆与往日大相迳庭。她之前还抱有幻想,觉得自己手中握有她的把柄,可进可退。没想到,二小姐居然敢不管不顾,真要将她置于死地。 张氏神情高深莫测,她望了一眼明显慌了神的丫头,缓缓开口:「可有证据?」 「有,有,有。」 笔儿忙不迭地连声回答,她跪行至张氏的身前,再次将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 「二少夫人,每次都是通过一个王三子的人和表少爷联繫。有时候是银两,有时候是鞋袜衣物。」 她也不抬头,就这样匍匐着,口中的言语却句句在戳进人心里。 第23页 「还有荷包。夫人如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墨儿。或者,可以差人寻来王三子,一问即知。」 周围站着的众位僕从个个噤若寒蝉。这笔儿所说如若是真,那可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谁也不敢去议论,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直顺熘。 反而这位丫头口中公然红杏出墙的女主角,显得坦然无比。甚至,在笔儿讲话之际还有闲心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上一口。 张氏见她如此张狂,那日在老夫人处受到了屈辱又一次爬上心头。 她努力按捺住自己对她的厌恶,问道:「她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按理说不会随意编排与你。刚才,她所言你可有什么话讲?」 曲玲珑将刚刚放进嘴的上好碧螺春置于桌面。她抬起头,与张氏的目光正面相接,微微一笑。 「母亲认为真就是真,认为假就是假。儿媳无话可说。」 此话一说,不但是张氏一愣。连众僕人也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二少夫人如此不按理出牌,这种罪名说认就认。 笔儿惊的立刻去看她,见眼前的美人丝毫没有被揭穿丑事的惶惶不安。见到笔儿的惊诧,反而对她莞尔一笑。 这笑,笑得笔儿毛骨悚然。她似乎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不一定能如她所愿。 「你这话又是何意,你的意思是你今日里是认下了这件事?」 张氏皱起眉头,简直不知道应该拿她如何是好。 「那倒也不是,玲珑刚刚已经说过。这丫头监守自盗,将我的很多物件转手卖出,这当中当然也包括媳妇的一些贴身事物。以至于,现在城中沸沸扬扬。」 她平静的目光逡巡过每个人的脸上,所到之处更是噤若寒蝉。 「可母亲似乎不相信儿媳所言,反而对这丫头的话有几分相信。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夫君休了我去,岂不是正好?」 「你……」 张氏见她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一腔怒火直冲脑门。 她简直一日能有三变,风雪中求和离的是她,哭哭啼啼挽回的也是她,到现在她居然又若无其事的自求离去。 「简直不知羞耻!」 她声嘶力竭的吼着,那副贵妇人的端庄娴雅荡然无存。 「我不知媳妇哪里不知羞耻了。我又没有做下那些事情,是母亲非要听信谗言,让玲珑认下。那玲珑此时所为,不正是全了母亲的心愿吗?」 曲玲珑淡声回话,她态度从容,坦坦荡荡。 张氏的脸早就变得惨白,自从那日之后,这曲氏总有办法将她气得半死。 颠倒黑白,巧言令色,偏偏表面又是义正严辞。明明没有道理,到她嘴里就便成了理所当然。 曲玲珑确实半点都不带怕的。正所谓打蛇打七寸。这张氏从来没有看的起过原身,那日她偏偏就得罪了张氏。所以,指不定这人在背后想要如何整治于她。 这次的荷包事件,从头到尾都像是有人精心安排,刻意传出。 她和王三子无冤无仇,而且那人又是个惯会占便宜的小人。要说这其中没有她张氏的手笔,曲玲珑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 可是,张氏可以污衊她,可以让所有人都唾弃她。但她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让她曲玲珑离开镇国公府。 因为,曲玲珑是她张氏拿来拿捏罗玄的一个道具。 你不是惊才艷绝,才华横溢,人人称颂吗?可我偏要让你娶个粗鄙无能,非但对你的仕途毫无用处,反而能处处拉你后腿的庶出之女。 曲玲珑正是对张氏的想法瞭若指掌,所以才会如此的气定神闲。她可以借笔儿敲打于她,可又不敢真的让曲玲珑就此离开。 看着张氏一副不堪忍受,摇摇欲坠的模样。曲玲珑笑的更自在。 「母亲,您现在就可以去请夫君回府。媳妇绝对不会说出任何辩驳之言。」 张氏紧紧咬住下嘴唇,那嘴唇生生被她咬出了青白色。她见眼前的女人,烟笼青翠,端得是娇滴滴的俏模样。 见她的目光朝她望来,还无辜地朝她憋憋嘴,可怜巴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回归到正常的模样。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还没有这么笨。就因为这点事情就让曲玲珑离去。 「你这丫头,人赃并获,居然还敢去污衊主子。留着你有何用。」 张氏对身边的钱嬷嬷说道:「去府外将人牙子叫来,发卖了去吧。」 说着,她看都不看至此也不敢相信,睁大眼睛看着她的笔儿。 「散了去吧。今日之事,切勿在府内流传。若被我得知,仔细了你们的那张嘴去。」 张氏朝被这变化无常惊呆住的僕从们说着,又将手扶住钱嬷嬷。那双手,轻轻的,无言的颤抖着,透露出主人此时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缓慢的向门口走去,仿佛一时间比来时老了数年。 「送母亲,谢谢母亲相信儿媳。玲珑感恩不尽。」 娇憨的声音从张氏身后传来,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脚下的步伐凌乱了些。 笔儿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氏渐行渐远,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慌乱的向前扑去,嘴边嚷着:「夫人,奴婢刚刚所言,句句都是实话啊。您相信奴婢啊!」 曲玲珑朝堂下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第24页 那小厮名唤竹清,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是个聪明伶俐的。他见主子的眼色,立刻上前制住了快要奔溃的笔儿。 另一旁的墨儿,自始至终跪在地面瑟瑟发抖,不敢乱动。她听着耳边笔儿的狂叫,抖得更厉害了些。 曲玲珑自上首走来,缓步前行到疯狂乱动的笔儿身边。 猝不及防,她用手钳住了笔儿的下颚。笔儿的哭喊被她定在了喉间,只能发出模模煳煳的声响。 「我早就和你说过,做下人讲的是一个忠字。你这般模样,不过是自寻死路。可惜,你愚笨无知,偏偏学不进去。」 曲玲珑的手更紧了些,捏的笔儿的牙齿咯咯作响。她想要摆脱控制,却无能为力。 绝望,铺天盖地,席捲而来。笔儿终于清楚的明白,眼下的这个女人早就不是原先那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曲府二小姐了。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瘫软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抵抗。 曲玲珑将手移开,在笔儿的衣服上擦了数下,仿佛她的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母亲的意思,是将你卖出府去。我念你跟随我一年,再饶了你一次。」 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的感情。 「今日,我将你送回曲府,望你能好自为之。如若再有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此话一出,笔儿到底松了一口气。送还曲府,至少不会被卖到那些不堪之地。虽然,夫人可能会对她有微词,可她可以去求大小姐啊。 她停止了挣扎,口中说道:「谢谢二小姐,笔儿再也不敢了。」 「你呢?也回了曲府吗?」 曲玲珑看着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的墨儿,冷淡的询问道。 墨儿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墨儿不愿回曲府。墨儿是小姐的陪嫁丫头,愿意陪着小姐,一生一世。」 曲玲珑嗤笑一声:「一生一世?你这话说的为时还尚早。不过,我倒是愿意信你一次。」 她坐回正位,摆了摆起手:「今日,各位受惊了。墨儿,将我房中的碎银拿给大家,去买个酒喝。」 众人从惊慌中回神,听得二少夫人如此大方,都喜笑颜开。道过谢后,纷纷离去。 竹清留在最后,斟酌了再三,突然朝曲玲珑跪下:「小的名唤竹清,从小在府中长大,是府中的家。今后,小的愿跟随在二少夫人身边,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曲玲珑见那半大的小子,一脸严肃的表情,展颜一笑:「你倒是机灵,好吧。遂了你的愿。」 竹清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 「死人啦!死人啦!」 城门口的护城河边突然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声叫喊。 众人闻言,纷纷聚集到了河岸边。 见被泡开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有人认出他来。 「这不是城东的那个王三子吗?」 第17章 林文轩 王三子死了。 死的曲折离奇。他本就是城中混混,整日在花街柳巷,赌坊酒楼里流连。 那日半夜从那妓子处出来,就没了踪影。他家中的妻子得知他的消息,就只见到那具被河水泡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像王三子这种泼皮无赖,无意中得罪的人肯定不少。这人死了,指不定是哪日惹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物。真要调查,可能还真摸不清门道。 曲府内,笔儿跪在地上,泪眼婆娑。 「夫人,大小姐。事情就是如刚才奴婢所说。二小姐摆明了过河拆桥,想置奴婢于死地。」 曲锦绣端坐在正厅下首,她的肌肤似雪,白的没有生气,连带着她的那双眼睛也是如寒月冷玉。 但她一笑,唇角会轻轻上扬,显出十二分的平易近人来。 「你的意思是玲珑现在想和二公子在一起,因此要除去你?」 她的声音柔和舒适,让旁人听上去就觉得这人肯定是个温和且有气度的女子。 笔儿连忙答道:「的确是如此,二小姐早年在曲府时就与那表少爷不清不楚的。等嫁了二公子,也没有绝了这份心。但不知怎的,最近她突然像是转了性,一门心思的讨好起二公子来。」 讲到此处,她想到曲玲珑那双淬满寒冰的眼睛,不禁抖了下身子。 「因为奴婢知道她和表少爷的所有来往,所以她才想要除去奴婢。」 孙如眉见女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不解。 「怎么你有心去管那个丫头的事情。本来我是想让这婢子看着她些,免得真出了什么丑事,败坏了我们曲府的名声。现在倒好,她为了贪些小便宜,居然敢欺上瞒下。这种人,随意打发了也就了事了。」 曲锦绣温柔地朝孙如眉笑了笑:「母亲,不急。这婢子确实让人恼恨,但您没觉得二妹有些非比寻常吗?」 「是的,那日她回府唱的那出大戏差点没把我和你父亲气死。」 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孩突然消失,转而出现的是一个收放自如,奸诈如狐的曲玲珑。 「那就是了,任何变故都不可能是突如其来。这中间肯定出现了我们所不知道的变化。先留着这婢子吧,女儿还有话要问她。」 曲玲珑随意的挥了下手:「你先下去吧。」 笔儿如蒙大赦,赶紧曲膝,向后退去。 突然,她又听得那个柔意如水的声音:「你说的那个王三子,他所居何处?」 第25页 等笔儿退出了正厅,孙如眉凝眉望向女儿:「锦绣,你心中是不是还有那人?」 曲锦绣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拧住了青葱玉指。 孙如眉见被她绞得泛白的手指,有着心疼:「你这是何苦?且不说他虽然才名远播,但到底是个庶出。你是我曲府嫡出长女,又才貌皆备,怎么就……」 她没有忍心说下去,因为女儿抬起的双眸已经被泪水充盈。 「他那样一个高山仰止般的人物,如果娶了别的什么高门贵女,那也就算了。可偏偏娶了那么一个蠢货,女儿真心难受。就因为一次意外,女儿心尖上的人儿被人横刀夺去,而她还不知珍惜。」 她抬起头,望向母亲的眼中带着殷殷恳求之意:「母亲,曲玲珑不是他的良人。他的身边唯有女儿而已,求母亲成全。」 孙如眉见女儿满脸痛苦之意,哪里还能忍心责怪。 「只能说造化弄人,本想着那蠢货赶紧作死,自求下堂而去。马上恩科在即,罗玄他如能高中,就让你外祖收了他为门生,也好为你铺了路。没想到,她突然变得如此模样,让人匪夷所思。」 曲锦绣款款走向孙如眉,将头轻轻依靠在母亲肩头,是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母亲,女儿如要嫁人也只嫁这人中龙凤。而这世间,唯有二公子深入我心。」 林王氏最近很是气闷,儿子已经多日没有理会她。甚至她做的吃食,也不再碰一下。每日,总是面无表情的来去。 她见着桌面上一动未动的早餐,气得浑身颤抖。转身又见林大成那副酒囊饭袋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整日就知道喝,怎么就不喝死在外面。」 林大成摇摇晃晃的走到她跟前,睁着那双被酒精侵蚀,浑浊不堪的眼睛。 「别把在你儿子那边受的气,发到老子面前来。早叫你适可而止,偏不听,这下只能干瞪眼了吧?」 「不讲良心的东西。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爷儿俩。但凡你能争点气,犯得着我这样不顾颜面吗?」 她哭哭啼啼,涕泪横流。林大成看得心烦无比,一把将她推开。 「嚎什么丧呢,别败了老子的运气。」 说完,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一个不留意,与对面的来人相撞在一起。 他刚想破口大骂,就对上了儿子冷意嶙峋的眼睛。 所有的话又都噎回了喉间,他用力的扯出一抹笑。 「文轩啊,怎么现在回来了。」 林文轩将他拨到一边,也不与他啰嗦,径直向里走去。 林大成嘟囔着:「不孝子。」 一边又马不停蹄地朝赌场走去。 林王氏见到儿子寒霜沁人的脸,有着不知所措。 「玲珑送来的东西呢?统统拿出来。」 「银两早就用完了,其他的东西……」 林王氏不敢看儿子的眼睛,讷讷的说道。 林文轩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内心充满了无奈。如果人生可以选择,他宁为猪狗,也不愿生为他林家人。 「拿出来,从今日起,不要再去见玲珑。」 他的目光冰冷,言语也没有丝毫温度。 「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林王氏被儿子吓住,忙不迭地跑进里屋,将曲玲珑送来的东西一併交给了林文轩。 林文轩一言不发,将它们包好,立即离开了林家。 罗玄听到有人通传,林家表少爷要见他,不觉面色一凝。 流言蜚语从来都是伤人于无形。可这漩涡中心的当事人偏偏不避嫌,居然找到了他面前。 「让他进来吧。」 他将手中毛笔放下,温声对前来的小厮说道。 这是罗玄第一次见到林文轩。 来人与自己年龄相仿,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他的身材颀长,高俊挺拔,并没有时下流行的文人之风。 再看他的脸,轮廓分明,鼻樑峻挺,最出彩的是那双眼睛,如墨玉般深邃。是一个让人见之难忘的好郎君。 「林公子前来,不知是为何要事。」 罗玄的声音清淡,不卑不亢,果然是君子如风,名不虚传。 林文轩神色一黯,随即拱手见礼:「今日林某冒昧打扰,望二公子不要见怪。」 罗玄一笑,如清风朗月:「林公子不必多礼,请坐。」 两人在案前相对而坐。此时已近黄昏,案边的香炉裊裊。罗玄并没有再出言询问,他伸出手,低头专心煎茶。 「此茶来自岭南,虽不若碧螺春出名。但入口极为香醇,林公子不妨一试。」 他将茶斟入杯中,将之放在林文轩的面前。 「林某今日是将一些东西归还于表妹。」 林文轩说着,将包裹打开,里面是几锭白银。 「我母亲曾差人去过贵府,表妹心善,感念舅父舅母家贫,赠了这白银数十两。可林某觉得,不该让表妹遭人揣测,所以今日将它悉数归还。」 罗玄将白玉茶杯递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 「林公子不必客气。既然是我夫人赠于她舅家,那旁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林文轩见着眼前闲适自在的男子,不觉有些气恼:「我知道二公子并不在意。可是,我却不愿意让表妹的名声有一丝一毫的损害。还望二公子收下银两,希望流言蜚语能够尽快停止,还我表妹一个清白。」 第26页 罗玄依旧不急不躁,他将杯子置于案上。 「正所谓清者自清。罗玄从未怀疑过夫人。至于坊间的那些传闻,我也并没有打算置之不理。」 「是吗?林某居然不知二公子将玲珑如此放在心间,就是不知公子会如何处理呢?」 「谣言是从何处起源,我就让它从何处消亡。」 屋中因有暖炉,本该温暖如春。可也不知为何,却有冷意四起。 林文轩笑了一声:「是吗?但是林某觉得等二公子出手早就为时已晚。有些人,有些事就不该让他等。」 说完,他撩起衣袍,起身告辞。 「我只愿表妹能事事顺心,不要再为俗事所困。为此,林某什么事情都可以去做。」 他走的很快,只留下那只一口未喝过的茶杯。 此时,有人前来:「二公子,属下去寻那王三子,发现他已经死亡。」 罗玄看着那只茶杯,眼中暗潮汹涌。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什么事都可以去做。 第18章 击鼓鸣冤 数日的风雪将林府覆盖,整个府内都人迹罕至。曲锦绣的闺房内,香炉生暖烟。 铜镜外的美人,瞧着镜中自己隐隐绰绰的面容,双目低垂,遮掩住眼中的戾气。 门外有丫鬟进来。 「大小姐,刚刚有人来报,说是王三子前日里就死了。」 曲锦绣倏然一惊:「死了?兇手可否捉到。」 「好像没有。奴婢听那人说,府衙正在调查。但是他本就是个破落户,与他结仇的人也多,一时间还没有线索。」 曲锦绣扭过身子,将铜镜前的梅花琉璃钗仔细的簪进自己的乌髮中。 细钗摇曳,将镜中的人儿映衬的人比花娇。 她从婴儿时就穿进这本书中。幼时并不知情,直到那年及笄之时,突然像是如梦初醒。 原来她是这本书中的女主角。出生名门,才貌双全,和大周的权臣罗玄有段旷世姻缘。 罗玄,镇国公罗程钧之子。从小便是母不详,也有人传言他为镇国公某位外室所出。 可是,罗锦绣知道,根本没有所谓的外室。罗玄生母尊贵无比,乃是大金的摄政长公主。 此人也是个奇女子,不但在大金威名远播,在大周也是赫赫有名。自从大金皇帝驾崩,她辅佐幼弟初登大宝,就手段狠辣,以迅雷之势扳倒了大金的诚南王。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 她和罗程钧之间究竟有何纠葛,书中并没有细述。但是,她虽将儿子放在了镇国公府,却并没有与他断了联繫。 罗玄本人,更是耀眼夺目。十三岁名满大周,十八岁独得魁首,之后更是一路绝尘,位及大周权臣。 而曲锦绣,终将与他相遇。两人皆是好强骄傲之人,这中间有过误会,争执,但到最后,拨开云雾见青天,两人携手走过峥嵘岁月,她成了罗玄唯一的心间痣。 罗玄一生惊艷绝才,唯一的污点就是曲府庶女,曲玲珑。但这个女人在书中,不过他人生中的插曲,根本不值得一提。 曲锦绣知道,书中的轨迹不应该随意的去改变。所以,当时她明明知晓事情的最终结果,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曲玲珑一年之后,便会销声匿迹,她何必多此一举。 但是,这次她从寺中礼佛归来,发现有些事情并没有如书中所描述一般。曲玲珑不但没有下堂,反而和罗玄之间有种莫名的亲昵。 她咬住贝齿,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挡她曲锦绣者,死。 「去差人告诉王三子妻子,他丈夫之前散布镇国公二少夫人的谣言,很有可能此次出事与此有关。让她去府衙击鼓鸣冤。」 最近,这镇国公府一直处在漩涡的中心。而二少夫人曲玲珑更是比以前还要名声大噪。 被传红杏出墙在前,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在后。连带着那平日里如圣人般,高冷出尘的罗二公子也被议论纷纷。 镇国公府,曲玲珑好整以暇的坐在楚老夫人处,捏着点心往嘴中放。 那唐咏梅用眼风扫过底下的女子,鄙夷之色漫过眼底。 她真的恨,这蠢笨之人恬不知耻,害了二公子而不自知。 曲玲珑当然知道楚老夫人无缘无故不会找她过来。但畏畏缩缩只会更让她心烦,倒不如让自已自在些。 「你可知外面在如何传你?」 老夫人一双厉眼,紧盯住底下的那女子。 「祖母,玲珑知道你今日所说为何事。但是,玲珑身处深闺,即使心有不甘,被人如此议论,但也确实毫无半点办法。」 她眨眨眼睛,又朝张氏望去:「不信,祖母可以问母亲。前日里,孙媳房中刚处置了一名丫头。她变卖了玲珑的很多东西,这其中便有此次流言中的荷包。」 「你怎么说,她此话可是真?」 张氏看着婆母风雪欲来的脸,尴尬万分,但又不得不为曲玲珑说话。 「母亲,她说言确是真的。都是那丫头惹的祸。玲珑胆子再大,也不会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 楚老夫人沉凝半响,开口再道:「可如今这王三子之妻,去府衙鸣冤,称自己丈夫死于有心人之手。」 她越说越是忧心重重:「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就怕影响了玄哥儿。」 第27页 张氏掩去眼中的得意与幸灾乐祸,苦着一张脸:「母亲说得是,这可如何是好?」 「她说人是镇国公府所杀就是吗?她能击鼓鸣冤,我也可以啊。我还要告她和她丈夫恶意诽谤,伤我名声!」 曲玲珑突然起身,目光如炬:「还请祖母成全,让玲珑去为自己申冤。」 张氏一脸震惊:「你又要出去丢脸?」 「玲珑不认为这是丢脸,镇国公府不回应才是丢脸。即使最后,查出来与我们无关,但府中的名声却早就失去。我不愿我夫君因我蒙羞。」 楚老夫人看着一脸无谓的女子,点下了头:「我大周女子,也不是不能抛头露脸。如此,你便去吧。」 京中府尹的鸣冤鼓再次被击响,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所来的女子,虽然轻纱覆面,但依然可见其容貌倾城,非平常女子可比。 她击响鼓面后,就跪于堂前。 「奴乃镇国公府罗玄之妻,状告王三子及其妻子空口白话,污衊于我。使我名节受损,夫君受辱。」 此话一出,众人譁然。 这大周还没有一个高门之女敢做出如此举动。一时间,鄙夷者有之,看笑话者有之,场面沸沸扬扬。 曲玲珑一概不管,她如若此次任此事继续发展,唾沫星子都会将她掩盖。即使,之后她抱住了罗玄大腿,这事也会成为镇国公府的一根刺。 那她还不如来亲自拔了它。 罗玄到来时,只看到少女挺直的嵴樑,似柔韧的柳枝,不折不屈。 他不发一言,穿过喧闹的人群,站在了她的身后。随后,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覆于曲玲珑的肩头。 曲玲珑只觉得一阵温暖袭来,不由抬头去望,瞧见少年疏朗的眉眼,清俊的下颚线。 她有些惊讶,不明白罗玄为何而来。毕竟,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夫君?你为何……」 她话未讲完,见少年撩开长袍,俯身跪下。 「镇国公府罗玄,望府尹大人能还我夫妻清白。」 人人都想看高岭之花下神坛,但等真正看到一向未染尘埃的二公子低下头颅,又都不愿再看。 也不知为何,本来大无畏的曲玲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有股热浪朝自己冲来,她不愿再去看他,将头扭过去,再不言语。 不多久,有人请他们进入。 张扬路和镇国公是旧相识,也算将罗玄从小看到大。今日,见他们闹了这一场,有些嗔怪。 「贤侄,这是何苦?王三子一事,一定会调查清楚,为何还要……」 他瞧着罗玄身边的美人,不贊同的摇了摇头。 「张大人,王三子一事其实早就困扰我夫妇多时。他的随意污衊,着实是伤了我夫人。就算是没有他身亡一事,我也不想再让此事任由发展下去。」 他朝张扬路拱手:「我不愿夫人再为此事伤神,望大人能彻查此事,以正视听。」 张扬路见少年坚定的眉眼,其中的暗芒让他心惊。在他印象中,罗玄此人少年老成,轻易不露情绪。但此次的维护之意却是唿之欲出。 从罗玄到了她身边,曲玲珑就再未讲过话。她一直像是茫茫人海中的孤舟,从来都是一个人在战斗。为此,她也觉得理所当然,但这几次罗玄的出现让她心起波澜。 原来,有个人护着自己,是如此的感觉。不需要再孤身作战,不需要再强自出头。安心,温暖,有强大的归属感。 她有点对演戏索然无味,就这样呆愣在罗玄身侧。 「本官也在调查之中,这王三子所交之人杂乱无章。所以,需要时间。至于他妻子的指控,更是没有证据。」 「他被何人所杀,皆与我夫妇无关。」 罗玄的话言简意赅:「我希望到水落石出之时,大人能在公堂之中还我夫人清白。」 「那是自然,但王三子此案有些棘手。他全身无伤,却又命丧黄泉,简直匪夷所思。」 「全身无伤?」 曲玲珑喃喃自语,全身无伤却又死了,无非是此人所受为内伤。身上毫无痕迹,内脏却是严重受损。古人验尸又不可解剖,当然不了解此处原理。 而兇手既能让他内脏破裂而亡,又能让他全身无伤。其一,他肯定是有功夫在身。其二,他懂一定医术,知道某些人体的结构。这第三嘛,此人很聪明,他的这种打法肯定是隔山打牛,所以王三子身上才毫无痕迹。 罗玄见身边的少女虽然一言不发,但眼中却闪烁着别样的神采。 「夫人?」 他低头叫她。 曲玲珑这才回神,与少年的眼光在空中相接。 张扬路还在叙说:「他所交之人定都是些泼皮无赖,我们还在细细找寻。」 「大人不如多找找会一定功夫且又稍懂医术之人?」 曲玲珑脱口而出,一时间,张扬路哑口无言。 第19章 一别万年 察觉到屋内的气氛有些微妙,曲玲珑露齿一笑:「大人不必疑虑,玲珑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在下夫人通岐黄之术,医术精湛。大人可听她一言。」 曲玲珑转头去看他,见他眉目疏朗,光华霁月。虽言语谦逊,但却是胸有成竹,让旁人信服。 张扬路微微皱眉,犹豫再三才说道:「少夫人所说可有何依据?」 第28页 她是半遮面纱,一双美目依然显露无疑。闻此言,微一凝眉,那双眼便似那秋夜冷月,云遮雾罩,艷光动人。 张扬路这般见多识广之人也不觉被她恍了一下神。 曲府这位二小姐传言以容色动天下,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她为庶出,且声名不佳,也会是皇子妃的不二人选。 思及此,张扬路暗暗摇了摇头,这曲玲珑美貌与愚蠢齐名。他怎么就煳涂了呢,居然向她问意见。 怪就怪在这罗二公子天生有这样的魅力,能让人不由自主去信服。 曲玲珑刚想出声,见张扬路一副暗自懊恼,怪自己多言的模样。她反而觉得再无负担,转身对罗玄说道:「夫君,玲珑累了。」 罗玄静立一旁,其中曲直一清二楚,见此也不再多言。他拱手与张扬路辞行,与玲珑一起出了府尹。 「夫人知道何种人最为可悲吗?」 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玲珑愿听夫君详解。」 「一叶障目,人云亦云。无主见,无意志,随波逐流且沾沾自喜之人。」 曲玲珑莞尔一笑:「那夫君可知,何种人可为人所称颂,所喜爱吗?」 罗玄停下脚步,回头去望。少女的面纱在冷风中吹拂,虽然遮住了她的脸,却没有遮住那双灵动的双眼。 他不由自主地说:「何种人?」 少女笑的更加灿烂,眼中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夫君你这样的人。」 罗玄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他鲜少有这种无话回应的时刻。等他再想去说,曲玲珑已经将他甩在了身后。 「夫君不必害羞,你在玲珑心中便是如此。」 该如何去形容自己此时此刻内心的感受呢? 像是一种破茧而出的情动,轻轻地挠住自己的心口。那万年未动的心,第一次跳的格外欢快。 罗玄有些无措,他自懂事以来,便深知自己情况特殊,责任重大。也因此从未敢掉以轻心,活得格外沉重。 人人都称罗郎绝艷,为少年奇才,但偏偏都忘了他今年也不过18岁而已。 「夫君。」 软糯的声音随风飘过来,罗玄第一次觉得这声夫君叫到了自己心里。 清灵貌美的少女在前,白衣清俊的少年在后。明明没有相互依偎,但又如此和谐,是这冬日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府尹门口,看热闹的人并未散去,见这二人出现,又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曲玲珑现在有着莫名其妙的好心情,也就格外的宽容了些。更何况,她今日所行,已经有所收穫,也就不想去计较了。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有时候,流言蜚语更能伤人于无形。众人皆为大周百姓,且都在天子脚下。皇上以仁义治天下,望诸位能省己待人,莫要做那有心之人的帮凶。」 少年在迎风站立,风姿秀逸。他今日所穿的是黑色暗金色外袍,宽大的衣袖在寒风中翻滚。罗玄本就生的眉目清冷,此时的眼中更是像有浓的化不开的墨,让人感觉有冷风袭来。 他的声音也是冰冷至极:「我镇国公府自我祖父开府,我父亲承袭以来从未以权欺人。但今日我罗玄在此声明,有关我夫人的所有传言皆为妄言,如若今后再有人胡乱污衊,我若还置之不理,也妄为人夫。」 此时风雪迷离了曲玲珑的眼,有雪粒子吹进她的眼睛,冰冷冷的感觉。可她望着长身玉立,风姿清艷的罗二郎,莫名心头涩然。 这样的男子,只需静静站立在一边,也能吸引所有人的眼光。更何况,此时的他句里句外皆视你为妻,护在心间。如若说曲玲珑不心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你清醒些,他再好也是女主角的。你确定你能争得过曲锦绣的金手指?」 曲玲珑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句,硬是逼着自己转过头去。 人群中,头戴斗笠,遮住眉眼的男子黯下了目光。 自她嫁人,就再未见过面。此时,少女近在咫尺,眼中却不再有他。他们两人皆是孤海中的溺水者,自小相伴,都以为余生也都不会分离。 可那一日,少女泪眼迷离:「轩哥哥,多年来,我费尽心机,想要融入曲家。我也想要有父母疼爱,兄姐爱护,为此我厚着脸皮,让自己变成铜墙铁壁。可是,他们当我是什么?」 她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滴滴似血:「我有什么错吗?我就是想要有人爱也有错吗?」 他很想抱住那个因为哭泣而全身发抖的女孩。可伸出的手又硬生生的缩了回来。 她还在哭,像是要把所有的痛和悲在今夜尽数发泄出来:「这么多年,我是别人眼中的傻子,是空有皮囊,蠢笨不堪的曲府庶女。我让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也未能得到他人一顾。最后,成了他们可以随意丢弃的破布。」 「不,你不是。你是我多年以来的珍宝,是我愿意付出一切去对待的女郎。」 林文轩很想对着她大喊,但到最后还是化作一声深深的嘆息。 「算了,就这样吧。我也是倦了,随他们去吧。」 曲玲珑渐渐安静了下来,双目通红,面上却一片死灰。 「是我自己蠢笨,活该成了他们的棋子。轩哥哥,我今后不在曲府,舅父舅母如若还是那么不成器,你就不要再管他们了,做好自己吧。凡事不要再强求。」 第29页 林文轩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这个在痛苦的漩涡中挣扎的女郎到最后还在记挂着他。 可他不能留下她,他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真正拥有她。 他想起暗夜里那人的话:「放心好了,罗二公子是看不上她的。就算不得已娶了她,也不会动她分毫。你只需静静等待,终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为了这一天,林文轩忍下了思念,忍下了不能相见的痛苦。只等着那人成功的那一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她在一起。 但是,今天看着那个眼中没有自己的女郎,他突然有种不顾一切想要和她远走高飞的冲动。 「你可千万莫要一时冲动,前功尽弃。罗玄即将入仕,你此时带走她。便是给了无数高门大族拉拢他的机会,毕竟他是无数人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再等一等吧,等到那一日,要么让他为我所用,要么让他永远消失。」 那人的声音阴冷,浇灭了林文轩的一腔热血。他最后再看了一眼心中的女郎,转身离开人群。 曲玲珑和罗玄都心中藏着事,回镇国公府的路上皆为开口。 直到到了府门前,罗玄先下了马车,将手伸给了车门前的曲玲珑。 曲玲珑一愣,但还是将手递给了他,任他牵下了马车。 「你先回去吧。这事不要再管了,我会一直盯着的。」 罗玄说完,想重登上马车。他的脚刚刚踏上车,就听到曲玲珑的声音。 「夫君,等等。」 他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等她靠近。 曲玲珑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想要披在罗玄身上。可是,车门太高,罗玄又有一半身体已经在上。她够了一下,发现怎么也够不着,不觉有些尴尬。 罗玄的眼睛无声地闪烁了下,将头低下,整个身体都倾向了她。 那种檀香又一次将她笼罩,她的气息一下子有些不稳。只能强作镇定,顾左右而言他:「夫君为何喜欢檀香。」 罗玄低头只看她一截细腻的脖颈,线条流畅,玉肌冰骨。 他也慌了一下神,躲闪了她一下:「我母亲喜欢。」 这是曲玲珑第一次听到罗玄的母亲。她虽是穿书,但却是只知道一点皮毛,知道书中的大概脉络。而罗玄的母亲,她确实不知是谁。 她一时好奇,准备再问。却看见少年近在咫尺,红的滴血的耳垂。 哦豁,纯情少年郎居然害羞成这幅模样。她也只不过是靠的近了些,这小权臣还真的禁不起撩拨。 曲玲珑一时间觉得好笑至极,想都没想,恶胆向边生。 她一把收牢本是帮他系披风的手,两人瞬间贴的更近。 在罗玄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向他的耳垂吹了一口气。 烈火向四肢百骸席捲而来,罗玄这么一个冷静自持的人被她这一吹,吹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你……」 他想说,你简直胡闹。可看到少女亮晶晶的眼睛,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曲玲珑见他手足无措,成就感爆棚,也不知怎的,问了他一句:「夫君,今天晚上回府来安睡吗?」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曲玲珑也呆住了,恨不得当场抠出一个宫殿来。 她松开了手,也没有和罗玄打招唿,转身就往府内走去。 「今日就不回来了。但后日沐休,会回府一日。」 身后是罗玄带着笑意的声音,曲玲珑咬牙,臭小子,来啊,谁怕谁呢?她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还怕个古代童男子? 第20章 太子侧妃 罗玄马车停于书院门前,刚举步从车中下来,便被一股大力扯到了一边。 「玄弟,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我毫不知情。」 罗玄扶住来人的手臂,声音沉稳冷静:「兄长,没什么大事,你只需静心温书便是。」 「你从小就是块锯了嘴的木头,什么事都藏在心间。那蠢妇如此欺人至甚,你休了她去又怎样?」 罗毅怒目圆瞪,怒不可遏。他容貌肖齐镇国公罗程钧,面容刚毅,稜角分明,身姿挺拔,气质刚劲。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一双至诚至情的眼眸。 「兄长,玲珑乃我明媒正娶,请莫要听信流言,中伤于她。」 罗玄知道兄长关心则乱,但他却十分不愿有人如此去说她。他想起少女明媚的笑容中一闪而逝的落寞与悲凉,语气中不免带了些许凉意。 这二人虽不是同母所出,却是一同长大。张氏做不到一视同仁,但罗毅自小就对这位弟弟十分友爱。 他虚长罗玄两岁,自许为兄长,总忍不住想要将弟弟纳入自己的羽翼。 可罗玄从小便少年老成,做人做事自有主张。长大后,更是出类拔萃,人人称赞。罗家二郎天下知,而本该是长子嫡孙的罗世子却是无人知晓。所以,无怪于张氏恨的咬牙切齿。 这些都和罗毅毫无关系,他反而沾沾自喜于自己兄弟异于常人的优秀。所以,当时罗玄迎娶曲玲珑,他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为此,和张氏大吵一架,险些将自己的母亲气死。 此时,他见弟弟面色冷峻,更是替他不值:「你是为何娶她?我们都是心知肚明,孙知儒那个老狐狸急着站队,就想着把他那个奇货可居的外孙女塞给太子。弄出了这场戏。」 「兄长,莫要妄议朝政。」 第30页 罗玄出言制止,眸光中暗影浮动。 罗毅也是情急之下,口出狂言。现下见弟弟面色凝重,自觉有些失言。他不自在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也是事实啊。」 「兄长,此处不是府内,你切不可随处胡言乱语。被有心之人听去,又是一场风雨。马上恩科在即,你定下心好好温书,母亲还等着你的喜讯。」 罗玄见像被寒霜打过的兄长,不觉语气放缓。 「当日之事早就时过境迁,我不管这其中是非。不过,玲珑既已是我妻子,我定要护她周全。希望兄长也能视她为家人,莫要再轻视于她。」 少年的神情坚定,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罗毅一愣,自曲氏嫁入府后,弟弟就搬出瞭望江楼,对那曲氏也一直是不闻不问。怎么如今…… 他虽有疑惑,但耐不住自己在情感上也是个未开化过的,只觉得罗玄此次对曲氏多有偏袒。 「你莫不是……」 他想说的是,你莫不是被祖母教育过,在人前要全了那曲氏的面子? 没成想,罗玄那千年寒冰突然红了脸颊。 「兄长,我没有。你莫要乱说。」 罗毅:……我说什么了吗? 曲府书房内,大周内阁首辅孙知儒居于正座。他端起案上的茶杯,却没有去喝,只是捻住杯盖,轻轻地拂了下茶面。 曲正恆大气都未敢喘一下。他是寒门出身,为正熙二十五年的探花郎。高中后拜入了孙知儒门下,不久后又成了他的乘龙快婿。可以说,他的仕途如果没有老岳父的助力,不会升的如此之快。 他见孙知儒的茶未动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上前一步。 「岳父,可有何烦心之事?小婿愿为你解忧。」 孙知儒这才抬头去看这位昔日的弟子,如今的女婿:「近年来,皇帝身体大不如前。现在虽是太子监国,但皇后薨世多年,她母家早已式微,也帮不了太子殿下。」 闻得此言,曲正恆更加的战战兢兢。他知道自己的岳父一直站在权利的漩涡中,但现在涉及到龙位继承,他实在没有胆子去开口妄言。 「岳父心中定是有主意,小婿只需追随便可。」 孙知儒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兴阑珊。 此人当年还是颇有些才华的,否则他也不会把独女下嫁。当然,这其中也有拉拢寒门的用意,但女儿的终身也不能不考虑清楚。 可是,没有想到。官场浸淹多年,他反而更加的畏畏缩缩,让人委实不喜。 因此,孙知儒的脸阴沉下来:「诸位皇子此时虎视眈眈。太子日前急需用人,如若我们此时向太子殿下表明忠心,有朝一日他登得大统,我们便是有从龙之功。」 汗从曲正恆的额角流了下来,他忙不迭地挥手拭去:「那岳父的意思是?」 蠢货。孙知儒暗骂一句,但他面上却不显。 「太子妃嫁入皇室多年,却无所出。皇上的意思是为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会遴选太子侧妃。锦绣她……」 曲正恆面色一变:「可让锦绣为妾,会不会委屈了她?」 「委屈?今日太子侧妃,今后至少也是四妃之一。如果能诞下皇子,母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他见曲正恆还在犹疑:「我知她心中之人为罗家二郎。可是,他为庶子,镇国公日后非他能继承,此乃其一。其二,罗玄此人,小小年纪便内有干坤,不是好拿捏之辈。最重要的一点,他与傅斯年走的极近,傅家为三皇子舅家。」 说到此处,他的眼中精光四溢:「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使锦绣下嫁于他,他也非能为我们所用。」 「可是,他现在是我曲府女婿。这……」 孙知儒斜横了他一眼:「你那庶出之女,出身下贱,蠢笨不堪。听说最近还闹出了个出墙的戏码。当初,设计她嫁于罗玄,一是为了断了锦绣的念头。二嘛,也暂时断了罗玄和其他高门联姻的可能。」 曲正恆被他说的脸上青紫交加,特别是他的这句出身下贱,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可他还是不敢不多言,只是唯唯诺诺地说道。 「小婿是怕,到时他为三皇子一派,我们为太子一派。如若他出了什么事,会牵连到我们。」 「罗玄心高气傲,岂是你那女儿可以降的住的人。过不了多时,他们必得和离。到时,你正好和那曲玲珑脱了父女关系,他们之事与你再无关联。而罗玄,至此也不会有哪位高门贵女轻易再去做填房。」 「岳父说的极是,是小婿愚钝了。」 「锦绣那边,你让如眉好好劝劝。几日后,太子妃办生辰宴,让锦绣去赴宴。」 一只金镯子朝铜镜飞去,又反弹回来,落于地面上,发出叮噹的声响。 曲锦绣的声音寒凉:「你将二公子的话再重述一次。」 鸳儿早被小姐的失态吓得浑身颤抖,连忙回话:「奴婢听从小姐吩咐,在人群中去看二小姐击鼓鸣冤。不多时,二公子就来了。他说,如果再有人传二小姐的流言,他要是再置之不理,就妄为人夫。」 她看着大小姐越来越阴沉的脸,声音低到了几不可闻。 曲锦绣面无表情的听着鸳儿的述说,心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妄为人夫?笑话,他们算得上什么夫妻。曲玲珑,你一生低贱,只配被人丢弃,被人发卖,最后在伤心欲绝中零落成泥。 第31页 一道暗芒自她眼中掠过。如果,她没有记错,太子妃的生辰宴即将到来。 外祖和父亲现在都为保太子派,一心只想将自己嫁入太子府为太子侧妃。 可他们不知道,太子此人面上仁孝温和,其实性格暴戾,一言不合便要虐杀下人。太子府不知多少的貌美丫头死于他的荒淫之下,要不是太子妃死命掩盖,他哪里还能在储君的位置上呆的下去。 书中描述,当时的生日宴,外祖让她赴宴,本是想让她能得太子一顾。没想到,醉酒的太子居然想非礼于她,大惊失色下,她慌乱逃离,之后遇上了罗玄。 罗玄此时在花厅散酒,救下了狼狈不堪的曲锦绣。 这是第一次,两人同处一室,也是情愫暗生之时。 所以,这一次的生日宴,是她和罗玄的重要开端。她不但要去,而且说不定还能提前除去了曲玲珑。 思及此,她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当日太子服下了五石散之后饮酒,才会如此失态。在那个时候,无论站在他面前的是谁,他都不会在意。 所以,当时她逃离之后,一位丫头遭了殃,被太子**。最后,在太子妃的掩盖下不了了之。 那么,如果将那丫头换做曲玲珑呢?这场戏会不会更精彩,更有趣呢? 一丝笑意浮上了她的嘴角。她是天定的女主角,谁也别想赢的过她。 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大小姐,夫人让您过去。说是绣思坊的人过来了,要给您做几件新衣服。」 曲锦绣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髮丝,转眼间又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知道了,和母亲说,我这就来。派人去镇国公府请二小姐,就说她姨娘念着她。让她尽快赶过来。」 第21章 我会一直在 曲玲珑听到下人的来报,稍愣了下神。曲府不会莫名其妙的来请人,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便是他们。 果然,进了府,她连林晚娘的面都没有见着就被领去了中厅。 孙如眉母女正在挑着绣思坊送来的布匹。这绣思坊被称为天下第一坊,绣工了得自不必说,最出名的是它的主人夏宛妙。 此人听说是前朝宫中的绣娘的后人。除了一手绣工出神入化,对衣衫的设计更是有她独特的见解,因此绣思坊的衣服一向在大周贵女中颇受欢迎。如果能得夏宛妙亲手所制的衣裙,那她便是贵女中的独一份。 今日来的是绣思坊的管事,秦淮月。她游走于各个高门大户中,是个十分八面玲珑的人物。 此时,她笑着对曲锦绣大加称赞:「曲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玲珑心肝。我一见您这挑的衣裙,就知道我们大周第一才女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 曲玲珑跨入门槛听得第一句话便是这明显的阿谀奉承。她倒是不知,才女从这挑衣服中就能看得出来? 但她自从那次在曲府大闹一场后,暂时不想再去惹事。毕竟曲锦绣是这书中女主角,她还不想正面与她为敌。 于是,她进门后倒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母亲。」 那秦淮月是第一次见到曲玲珑。她虽来曲府算来的勤快,但见的最多的除了是这位大小姐,余下的也就是曲府二房,三房的女儿。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来人乌鸦鸦的青丝,挽成了一个坠马髻。上面无任何坠物,只横插了一枚青玉簪。 秦淮月阅人无数,直觉这女子容貌必然不凡。 果然,那女子抬起脸,秦淮月第一眼见着的便是那一双波光潋滟的双眸。秋水盈盈,漆墨点点,仿佛全天下所有的灵气都集中在这眼中。 曲府二小姐,秦淮月着实没有想到传闻中的人物会长成这般模样。 她一时有些愣神,艷光逼人原来就是如此。根本不需要任何东西去点缀,再好的饰物和衣衫也掠夺不了她的任何光彩。 孙如眉见她一脸呆滞的模样,颇有些鄙夷。果然不过是个绣坊管事,没见过世面。 她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布匹重重的搁下,语气也变得极为不善:「秦管事,按刚才的尺码帮锦绣制好衣裙吧。你可以下去了。」 秦淮月这才知道自己失礼了,怕是要得罪了这位曲夫人。她连忙讪笑着转过身:「夫人,我这就回去制衣。铁定让我们的大小姐惊为天人。」 「慢着,秦管事。」 一道柔和的声音阻止了想要退下的秦淮月。 秦淮月有些纳闷地看着笑的温柔似水的曲家大小姐。 「小姐是否有何吩咐?」 曲锦绣漫步上前,挽住了曲玲珑的手臂。 「我这妹妹生的雪肤冰肌,端得是人人艷羡的好模样。刚才不是把秦管事瞧傻了吗?我估摸着,她若是换上刚才那匹红绡所制的衣裙,一定会艷压群芳。」 曲玲珑诧异地瞧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双玉手,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她只知曲锦绣为罗玄的命定姻缘,但他们之间发生的任何故事,她却了解的并不清楚。甚至,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曲玲珑也无法探知。 不过,也不知为何,曲锦绣明明是一副温婉的样子,曲玲珑却并不想过多的接近她。 她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下位置:「姐姐真是过奖了,姐姐是大周第一贵女。玲珑难望其项背。」 曲锦绣像是没有看到,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妹妹真是谦虚。」 第32页 尔后,又对秦淮月说道:「秦管事,过来量衣吧。就将那匹红绡为我妹妹制衣。」 待回府的路上,曲玲珑还在思疑。这曲锦绣为何要为她制衣,又为何要让她随她去太子妃的生辰宴。 她想起刚刚曲锦绣的巧笑嫣然,还有那如流水般温柔缠绵的声音:「后日是太子妃生辰,妹妹刚好穿着新衣陪姐姐去那宴会。」 「曲大小姐之前对我如何?」 她突然问身边的墨儿,墨儿一愣,想要避重就轻,就看到曲玲珑凉意袭人的眼睛。 她不敢隐瞒:「不算好也不算坏。」 曲玲珑秀眉一挑:「此话怎讲?」 「就是她不会为难二小姐您,可是也不会随意搭理您。反倒是二小姐,你喜欢……」 墨儿觑了一眼神色冷清的二小姐,不知怎么往下讲。 当年的二小姐,总是上赶着去接近大小姐。他们办诗会,她要去。结果所作的诗文竟是抄袭旁人,被别人拆穿,还死不承认,偏要说有人陷害于她。 他们要游园,她也要跟。结果就是不顾他人阻止,偏要去未去过的林中,险些害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她学着曲锦绣穿衣,学着曲锦绣弹琴,描画。但却是类虎画犬,丑样百出。说实在的,当年她闹出那些笑话能编成一本笑话集。 但现在的二小姐似乎把这一切的丑事都忘的一干二净。墨儿现在十分憷她,话到嘴边,滚了好几个回合,也没敢吐露出去。 那就奇了,一个原本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偏偏盛情邀请她一同前往太子府的宴会。事出反常必有妖,只不过她还不知道曲锦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就这么想着,曲锦绣不知不觉地到瞭望江楼。 前厅的门槛有些高,她一时不察,后脚绊住门框,整个人向前摔去。 墨儿一惊,赶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只不过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倒下。 在她要去和地面亲密拥抱的时刻,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头顶上传来清淡柔和的声音:「你是不是次次见我都要摔跤。」 曲玲珑抬头,望进那一汪清泉之中。她戏耍之心又起,索性将身体靠的近了些:「是夫君的怀抱太诱人,玲珑深受吸引。」 罗玄见她艷若桃李的脸,顿觉手心中微微渗出了些薄汗。 他将一手扶住曲玲珑肩头,迫使她站直:「曲府让你过去可是有事?」 曲玲珑见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颇有些意兴阑珊。 「说是帮我制衣,让我陪曲锦绣去太子妃的生辰宴。」 她伸出手,掩了掩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夫君怎么今日回来。」 「我今日沐休,前日不是与你说过?」 罗玄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想起当时的情景。罗玄片刻间觉得气血上涌,有些不能自持。 曲锦绣见他一向清冷的脸上又现出薄红,心中暗笑。这小权臣,果真禁不住一点撩拨。 她早就忘了刚刚还在苦恼的事情,娇笑着倾身过去,吐气如兰:「哦,我倒是想起来了。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宽衣歇息了去吧。」 说着,她抬起手,伸向了罗玄的衣襟。 罗玄被她撩的面红耳赤,一把抓住她想要作乱的手:「晚膳都未用,歇息什么?」 曲玲珑眨眨眼,颇有些不乐意地缩回了手:柳下惠转世吗?美色当前,居然无动于衷。 她不满意的瞪了罗玄一眼:「我不吃了,我要沐浴。」 「你也通医理,不吃晚膳,会引起腹疼。」 罗玄根本不给她反驳的理由,拉起她就往偏厅走。 曲玲珑就这样被他拉着一路向前,只觉得心中有股淡淡的暖意向上升腾。 到了偏厅,见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吃食,像是准备已久的样子。曲玲珑这才觉得有些饿了,在桌边坐下就要动筷。 罗玄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的手,将她手中的碗拿起,为她盛热气裊裊的白粥。 「你刚回来,胃脘空置,暂时先不要吃其他的。喝完这白粥暖暖胃,之后再食其他。」 他一边说一边又将盛好了粥递给她。曲玲珑就这样看着他眉如青山,眼中笃定温和,一时间看入了迷。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完了,她在心中哀嘆,这男色太过祸人,她竟然也有些把持不住。 罗玄眉目一垂,轻声又道:「吃吧。」 曲玲珑这才回神,拿过那碗,小口吃了起来。 「曲府让你陪曲锦绣去太子府,可有说明原因。」 曲玲珑还陷在刚才的情绪中,乍一听到罗玄的问话,没有反应过来。 只呆呆地回答:「没有说。」 罗玄皱眉望她:「那你怎可随意答应。」 曲玲珑停下碗筷,迎向罗玄:「我是不想答应,可我姨娘还在府中,我若是拒绝,怕我姨娘会受委屈。」 她的眼眸乌黑,说此番话时,带着淡淡的漠然。 罗玄心一紧,十分不愿意看到她如此神情。 他夹起一块软糕,置于她的碗中:「那便去吧。正好那日斯年也邀我同去太子府。我会一直都在。」 曲玲珑看着对面处事不惊的少年,第一次极度的妒忌起曲锦绣来。 是不是终有一日,他也会如此温柔的站在曲锦绣的身后。为她脸红,为她动容,愿意关心她的身体,为她盛上温暖的白粥。 第33页 那时候,她曲玲珑是不是就该让位退贤,做一个合格的炮灰? 「我不要当炮灰。」 不知怎的,藏在心里的话就这样说了出来。曲玲珑一惊,对上了少年微起波澜的眼。 第22章 送美人 曲玲珑话刚说出口,就知道失言了。她略有些心虚的对上罗玄如幽潭般,似乎能洞穿一切的双眼。 她索性站起身,将身体横跨过桌子,双手牢牢扶住桌沿。 「夫君,我饱了。」 罗玄见她转弯转的如此之快,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去适应。 却见对面近在咫尺的少女牵动起她的嘴角,他可以看见她眼中的促狭。那星星光亮衬的她那双眼益加熠熠生辉。 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一次袭裹住全身。罗玄微微向后移动了一次身体,有意避开无时无刻不围绕在周围的香气。 曲玲珑见面前明明一撩就缩的少年,实在没有办法想像之后他权倾朝野的模样。 「我要去沐浴了,夫君要一起吗?」 罗玄的瞳孔在她言毕后剧烈地收缩了一次。 「曲玲珑……」 他叫完她的名字,又不知如何开口。顿了一顿,才低声又道:「简直胡闹。」 曲玲珑一笑,心情又莫名好了很多,终于不忍心再对他下手。于是,她撑起身子,又坐回了原位。 罗玄轻轻吁出一口气,对于她三番两次地挑衅有些薄怒。也不知为何,此时他的脑子突然浮现出林文轩的模样,想到曲玲珑可能也曾如此对待过他,不由更加心烦气躁。 「你慢慢吃,我去书房。」 少年冷着脸,离开了偏厅。 曲玲珑握住玉碗的手僵了僵,完了,撩过火了?过犹不及了? 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曲玲珑啊曲玲珑,如此下去,你还守不守的住自己的心? 罗玄出了院子,先去沐浴更衣,直到扫清了内心的杂念,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书上。 楚老夫人房内,唐咏梅正站在她身后伺候着。老夫人早年陪老镇国公四处奔波,身上早有隐疾,一到冬天,关节都会僵硬疼痛。 她闭目养神,一边享受着唐咏梅的揉捏。突然,她嘶的叫出了声。 唐咏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弄疼了主人,连忙慌乱地跪倒在地。 「老夫人,是咏梅失手弄疼了您。」 楚老夫人觑了一眼脚下的少女,皱了一下眉:「玄哥儿回来了吧?」 唐咏梅的脸因为老夫人的这句话瞬间变红,转眼间又变得煞白。她深深跪俯下来,口中讷言:「老夫人,咏梅……」 「罢了,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是能瞧的出来的。」 她从小看着这丫头长大,对她的少女情思洞若观火。 唐咏梅只觉得心头火热,她甚至想不顾一切地说一句:望老夫人成全。到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唿之欲出的情感,只是将头垂的更低。 「玄哥儿自小便不同寻常,沉稳内敛,自有主张。轻易不会被别人所左右。他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的了,就比如娶那曲氏……」 说到此处,她不由地嘆了口气。自己如此出类拔萃的孙儿娶了那样的一个女人,她真是心有不甘啊。 唐咏梅静静地听着,当听到曲氏时,身子一颤。她今日失态,是因为听到了二公子宿在瞭望江楼。想到那两人要共处一室,直到天明,她就心神不宁,无心做事。 楚老夫人见她明显波动的情绪,无奈地又道:「你从小聪明伶俐,又一直是在我身边的。如果你心仪的是毅哥儿,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你给了他。」 唐咏梅闻言,惊异地抬起了头。 「毅哥儿看着刚毅,实则心软。他就算对你无意,看在我的面上也不会亏待了你。倒是玄哥儿……」 楚老夫人停顿了下,看着眼中有不解的唐咏梅。 「他心智坚定,非常人可以撼动。我怕你跟了他,反而是害了你。」 唐咏梅虽不过是个丫鬟,但一直颇得老夫人的宠爱,不免有些心高气傲。她听得老夫人的这一番话后,不但没有消除自己的执念,反而起了逆反之心。 「咏梅一直在老夫人身边,得老夫人垂怜,活得竟不比主子们差。咏梅实在感念心中,无以回报。」 她仰头看向楚老夫人,泪水顺着如玉的脸颊流了下来。 「奴婢和二公子一起长大,看着他那般的人物娶的竟是那样的人,心中着实悲愤。咏梅知道,自己和二公子身份悬殊,不该抱有幻想。但咏梅心疼二公子,愿意常伴左右,即使为奴为婢,或者为妾。」 她再次用头触地,不顾一切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空气凝滞了,过了很久,才听得楚老夫人低黯的声音。 「你可是想好了?」 「咏梅愿替老夫人照顾二公子,事事以他为先。」 「去和你祖母,父亲商量下吧。你真如此一意孤行,我就成全了你吧。」 唐咏梅抬起头,狂喜在她眼中乍现。她又将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奴婢谢老夫人成全。」 过了两日,曲府果然将衣服送了过来。那红绡质地柔软,飘逸灵动。绣思坊将它制成罩衣,覆于了内衫之上。内袄是白底暗花,走动之间红绡映出了里面的花纹,翩然若仙。 第34页 曲玲珑不动声色地看了这衣服好一会。曲锦绣此举究竟用意为何,她不得而知。但她明白,此宴必是鸿门宴。 她想起那日早起后离开的少年。他已经踏出了房门,片刻之后又迴转过去。 「太子妃生日宴那日我不便与你同去,但我会一直都在。你遇事万不可冲动,记得来前厅找我。」 他说话间,眸光深深,似汪洋大海,让人沉溺其中。 曲玲珑一时之间竟然顺着他点了点头。 「二少夫人,老夫人找您。」 沉思间,曲玲珑突然听到墨儿的声音。她怔愣片刻,起身去了老夫人处。 那暖厅内,依然温暖如春。楚老夫人坐于正首,与下首的张氏各自低头品茶。 屋内除了茶盏发出的轻微碰撞声,没有任何声音。 曲玲珑知道无事他们也不会召自己过来。但以她现在的处境,也只能随波逐流,见机行事了。 果然,张氏开口了。她最近在曲玲珑这儿吃了很多暗亏,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那日去击鼓鸣冤,可是洗清了冤屈?」 曲玲珑款款在她身边坐下:「多谢母亲挂念,府尹大人正在调查之中,假以时日必会真相大白,还玲珑清白。」 张氏嗤了一声,刚想再讲。上首的老夫人重重地咳了一声,张氏自觉失态,闭嘴不言。也不知为何,近日来,在曲氏面前她总是控制不了自己。 曲玲珑见这场景,暗笑一声。这张氏看着厉害,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其实并不聪明。真不知当日她如何让罗玄这样的人落了她步下的圈套。 「你最近和玄哥儿相处的似乎好了许多?」 楚老夫人也奇怪,问这样的问题为何要大张旗鼓的将她和张氏请了来。但曲玲珑还是毕恭毕敬地回道:「夫君确实对玲珑很好。」 「如此便好,玄哥儿恩考在即,你莫要再用无谓的琐事烦扰于他。」 曲玲珑知道楚老夫人是为了那日罗玄出现在府尹门口而觉得不满,因此藉机敲打于她。 她不由感嘆一下,果然自己的孙儿是宝贝,别人的孩子就是草芥。但她也不想争辩,索性一概点头称是。反正她的目标是小权臣,别人能敷衍就敷衍。 「你近日是不是处置了个丫头。」 楚老夫人画风一转,不知怎么就突然问到了笔儿身上。 曲玲珑按耐住内心的疑虑,回答道:「确有此事,母亲也是知晓的。」 「如此,你身边也少了人。这样吧,今日,我便将咏梅送于你房中。她一直是我身边的大丫头,做事一向深得我心。去瞭望江楼,也能让我放心些。」 原来是有这样的事等着自己,曲玲珑从旁边瞥到张氏那要笑不笑的神情,有些不以为然。 古人三妻四妾本就常见,收了下面的丫鬟更是常事。这唐咏梅好好的老夫人房中的大丫头不当,屈尊来望江楼做自己的丫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难怪张氏一副看笑话的模样。本来嘛,你看看,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儿髮妻娶了自己这么个不但是庶出的,且又名声不佳的人。现在说不定又要纳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做小妾。 要是她是张氏,也要得意的做梦都要笑醒。听闻这楚老夫人出生名门,巾帼不让鬚眉,怎么老了便是如此的煳涂。 所谓关心则乱,大抵不过如此。 曲玲珑一笑,瞧了眼老夫人身后安之若素的唐咏梅。 「玲珑谢祖母,但是我身边有墨儿一人便够了。」 老夫人也没有想到她会直接了当的拒绝,顿时脸色不太好看。唐咏梅更是一副气急的模样。 曲玲珑当是不看见,慢条斯理地端起了茶盏。 笑话,就算她要让唐咏梅进望江楼,也不会让她如此简单便得逞。 「祖母的话你怎能不听,真是没教养。」 张氏果然发话,她现在的心态就是隔岸观虎斗。 「玲珑倒是想听,但祖母您方才也说了,她是您身边的大丫头。去我那儿当差,玲珑就怕不知如何对待,是可以当作下人使唤呢,还是只能当小姐供起来。」 楚老夫人被她说的一时语塞,沉凝半晌才道:「既然去了你身边,当然要好好伺候,说什么当小姐供起来。」 「如此,玲珑便明了了。」 她似笑非笑的睨向唐咏梅:「今日起,你便改名纸儿。去我房内,就要和墨儿他们排名。」 唐咏梅被她气的顿时面红耳赤,不能言语。 第23章 改名纸儿 唐咏梅再气,也只能咬牙认下来。倒是她的祖母李嬷嬷心中有些不安。 「梅儿,你要想清楚。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你后悔还来得及,祖母可以去找老夫人。再过个两年,给你许个好人家,就不必再世世为奴了。」 唐咏梅收拾行李的手不停,她有些泄愤般地将衣物裹进包袱。桃心般的脸上阴云笼罩,自己的祖母这番话,不但没能听进去,反而更加显得烦躁。 「许个好人家?说得倒轻巧,我们家为镇国公府家奴,我能嫁的什么样的人。掌柜的?还是像父亲那样的管家?」 李嬷嬷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你这丫头啊,从小就是犟。就怕你是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啊。」 「祖母,你就不念着点你自个儿孙女的好。」 第35页 唐咏梅恨恨地跺跺脚,有些气急败坏。 「我与二公子一起长大,梅儿不相信二公子心中半点没我。」 李嬷嬷活了大半辈子,早年伴着老夫人奔波劳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其中不乏优秀之人,但二公子却是她多年所见的人中翘楚。 小小年纪,心性之坚,无人能撼。所以她从不认为自己的孙女能走进这位主子的内心。 但是,老夫人对唐家有恩。她想将咏梅送去最心爱的孙子身边,必定有自己的私心,她实在无法拒绝。更何况咏梅自己也对二公子情根深种,不让她去这一趟,她不会转过弯来。 她拉过孙女,细细摩挲着她白嫩的小手,神色凝重:「你既非要去这一趟,祖母也拦不了你。但我要提醒你一句,望江楼不比老夫人处,你不能再恃宠而骄,白白得罪了别人。」 唐咏梅撅起嘴,颇有些觉得自己祖母太过小心翼翼。她去望江楼,是为了照顾二公子,和旁人有何关系。于是,她无可无不可地敷衍了李嬷嬷一句:「祖母放心吧,梅儿知道了。」 「而且,二少夫人最近很是难对付。听说,刚刚她就在老夫人和夫人面前给了你一个下马威。你必定……」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唐咏梅的反感。她想起那曲氏漫不经心的语气,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快要呕出血来。 「她有什么资格给我改名,我这名字可是老夫人亲赐的。我就不改,看她能拿我怎么样。」 曲玲珑确实不想拿她怎么样。但她少年离家,求学在外,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处理。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要么不说,说了就必须要完成。所以,唐咏梅想要来望江楼爬床,可没有那么容易。 墨儿小心地瞥着悠闲自在,在府中走走停停的曲玲珑。 「二小姐,那唐咏梅来了真要改名叫纸儿吗?」 「怎么,这个名字不好听?」 曲玲珑索性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这个丫头。 墨儿连连摆手:「不不不……」 她又见主子露出那种颇有兴味的目光,心中更慌,又急忙改口:「奴婢的意思是,只要是主子起的名,都好听。」 曲玲珑见她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笑弯了眼。墨儿不经意瞧见二小姐因为笑意而更加明艷动人的脸,霎那间明白了什么叫倾国倾城。 她垂下眼睑,伸手扶住了曲玲珑。 「唐咏梅一直是老夫人面前得宠的大丫头,奴婢是怕她不服小姐。」 曲玲珑收起笑容,一时间面若春光的脸颊如冰霜覆盖。 「我不怕她不服,只怕她如笔儿那般禁不起折腾。那得多无趣啊,你说是不是?」 墨儿将头低的更低了点:「主子说的是。」 头顶上的声音依然柔和平静:「她既然来瞭望江楼,就只能做望江楼中的纸儿。否则,就回老夫人处继续做她的唐咏梅。端看她是怎么选择了。」 唐咏梅进瞭望江楼,本还想自己是老夫人的人,应该能很快站稳脚跟。但她很快就发现这儿处处与她想的不一样。 也不过是短短数十天,望江楼中的所有人都不再如以前般视那曲氏为无物。曲玲珑看似没有任何规章制度,却又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她刚踏进院子,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厮就走了过来。 「是纸儿姐姐来了,主子让奴才领你去厢房安置。」 唐咏梅被他那声纸儿姐姐叫白了脸。她勉为其难的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 「你不用唤我什么纸儿姐姐,我是什么名字,你应该很清楚。」 竹清的脸上面无表情,声音也无丝毫起伏:「二少夫人让我们唤你纸儿。」 唐咏梅的脸上青白交加,她的芊芊玉指指向竹清,恨不得要戳到他的脸上去。 「你……我的名字为老夫人亲赐,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更改。」 竹清被她指着,却依然处事不惊。他退后一步,视她于无物:「既然纸儿姐姐不需要竹清带路,那竹清就先忙其他的了。」 说完,他转头就离开,留下了第一次觉得在镇国公府中觉得无所适从的唐咏梅。 于是,自她那日来瞭望江楼后,曲玲珑就从来没有见过她。罗玄忙于学业,也是多日未能归府。 这唐咏梅在这院中就像是个隐形人,人人见了她,要么将她视若无物,要么低头唤她一声纸儿姐姐。这名字足以让她噁心难过好些天。 就这样一连过了数日,二公子终于命人传了一封信。唐咏梅觉得心中酸楚,但又为自己总算站到瞭望江楼,不需要如从前般在老夫人处翘首以盼他的一点点信息而心中觉得宽慰。 她疾步上前,想要从来人手中拿来信件。 那人手一偏,颇有些紧张:「二公子说,信必定要亲手送到少夫人手中。」 唐咏梅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之中,尴尬无比。可她实在不想如此放弃,硬着头皮说道:「那奴婢引你去少夫人处吧。」 她心中忐忑不已,又心慌不已。她想要从这信件中得知二公子的消息,又无比嫉妒屋中能光明正大拆开信件的曲玲珑。 如此心中起伏跌宕,唐咏梅终于走到了曲玲珑的房门口。她定了定神,轻轻扣响了房门。 「少夫人……」 屋中久无声音,隔了片刻,才听到墨儿的声音。 第36页 「是谁?」 唐咏梅低低回了声:「奴婢是咏梅。是二公子派人来传信。」 这句话一说完,屋子里又是寂静无声。屋外风雪渐大,唐咏梅瘦弱的小身板在风中飘摇。 她一入冬就陪着老夫人在房中,金丝碳烧的一向旺,因此她从没有过如今的境地。 不大一会,她就受不了了,强撑着又叫了声:「少夫人,二公子命人来传信。奴婢能进来吗?」 「门外是谁?」 屋内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想起,唐咏梅即刻就能想起曲玲珑那睥睨一切的眼神。 她知道,今天如果她不示弱,这道门她根本跨不进。 门外的送信人有些不耐烦,准备上前说话。唐咏梅忍不住挡住来人。 「奴婢纸儿,求见少夫人。」 「呵……」屋内一声轻笑,「进来吧。」 唐咏梅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就这样,她还是勉力维持住自己的体面,推开了房门。 屋内很是温暖,案前坐着的女子只着了一件水绿半袄,益发显得人玲珑剔透。 她见唐咏梅被冻得发抖的手指,笑了笑:「纸儿可是有要事要通报?」 唐咏梅明明知道她明知故问,却根本没有半分办法,只能忍气吞声:「是二公子派人来传信。」 「哦?二公子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 曲玲珑耐人寻味地朝墨儿一笑:「是夫君想我,对吗?」 墨儿立刻迎上去:「必定是二公子想小姐了,否则这雪天怎会让人来送信。」 唐咏梅见这主僕二人你来我往,似乎将她忘的一干二净。她的内心蠢蠢欲动,二公子从不是那种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人。所以,曲玲珑说得再认真,她也不想相信,这封信是为她而来。 「少夫人,不如您看下信吧?说不定二公子有什么要紧事?」 唐咏梅紧紧盯着那人从怀中拿出信:「少夫人,二公子命小人一定要将此信交到您手中。」 曲玲珑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一般,罗玄此人,不像是会无缘无故与她互通信件之人。 她收起玩笑之意,不顾唐咏梅急切的神色,将手中的信件打开。 信中只有一句话:明日,太子妃生辰宴,莫要穿那件红色衣衫。 第24章 还用孤来教你吗? 曲玲珑的神色一变,将信随手摺好,对来人道:「回去和二公子说,信已收到,勿念。」 唐咏梅在旁边翘首以待地看着曲玲珑,眼睛中的期待唿之欲出。 曲玲珑却无心再和她周旋,淡声说道:「都下去吧。」 「少夫人……」 唐咏梅显然急了,她抛开自尊进了这间屋子,想要的无非是知道二公子的消息。眼看着曲玲珑看完信后神色遽变,她的心中抓心抓肺的难熬。 「我说下去,你没有听到吗?怎么,信件是送给镇国公府二少夫人的,你既然如此在意,不如我这个二少夫人的位置换给你来当。」 曲玲珑的声音冷硬,唐咏梅抬头望去,见她如星河璀璨的眼眸中暗潮汹涌。突然,她明白曲玲珑的威严并不能容她来挑衅。 她身边的墨儿一把扯过唐咏梅:「纸儿姐,我们先下去吧。」 唐咏梅一时间恍惚,被墨儿牵扯着踉踉跄跄地出了房门。 屋内再无声音,曲玲珑缓缓地向身后的椅子上靠去,脑中反覆在盘旋着罗玄信中所说的那句话:明日太子妃生辰宴,莫要穿那件红色衣裙。 曲锦绣居心不良,她心中自有思量。也做好了在太子府中要应对各种突发的准备。可是这和那件红色衣裙有何关系,曲玲珑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衣衫中有何玄机?曲玲珑蹙起眉,暗恨自己这穿书简直就是穿的毫无用处。对于书中的人物根本了解不清,唯一能知晓的不过是书中的大概脉络。 太子其人,书中也略有描述。大周召庆帝元后所出,乃是的的确确的皇长子。但静淑皇后早逝,现今的皇后是从前的宠妃董贵妃,生有二皇子,三皇子。 曲玲珑也就能模模煳煳了解个囫囵,再深入去想就觉得头痛欲裂。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大周未来的皇帝并非是这位太子。 罗玄既然会在宴会前夕将信件送达,必定是知道了什么内幕,但也许涉及到什么皇室秘辛,他不能讲的太过于明了。 曲玲珑闭上眼睛,让思绪慢慢沉淀下来。不论前方的路有多曲折,多艰难,她也必须走过去。 书院内,罗玄依然静坐在书案前。傅斯年见他手中虽然执书,但神思飘离,显然心思不在书中。 「你今日怎么如此心神不宁,实属罕见啊。」 傅斯年用手指扣了扣书案,难得的严肃。 罗玄被他的声音一激,稍稍回过了神,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微微波动了一瞬。 「太子妃生辰宴都有何人前往?」 傅斯年有些不解,这位仁兄除了读书,对其他事情一概没有兴趣。他当时怕宴会无趣,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动了罗玄陪他前往。 没有想到,今日他居然有心来过问宴会之事。 「明日虽说是太子妃生日,但太子一向仁厚,交友甚广,所以也宴请了许多公子及名士。至于内厅,听说是宴请的大周诸位名门闺秀。」 罗玄低头,听的格外认真,鸦黑的睫毛静静的覆盖在眼睑上,让人瞧不见任何情绪。 第37页 傅斯年将头凑过去,又问:「今日的你真是奇怪,很少见你如此过。」 罗玄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的友人,目光如炬:「外厅与内厅相距多远,多少时辰可以来去。」 「半刻钟吧。」 傅斯年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会看上哪位名门小姐了吧?要去内厅与她私会?」 罗玄将手中的书重新拿起,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 「你走吧,勿扰了我看书。明日,我和你一同前往。」 傅斯年简直要被他的过河拆桥气的半死,用手遥遥指了指他:「你这人,阴晴不定,冷心冷情,也不知日后谁能制的住你。」 但他再气急败坏,罗玄都像是没有听见,如老僧入定,兀自翻动着手中的书页。 傅斯年终于甩了甩衣袖,疾步向外奔去。一边走,一边暗骂自己次次都要自贱,还得不到那罗某人的一句好。 待他走后,案前的少年才重又将书放下。他的眉心轻拧,再也没能松开。 太子府内,太子妃容氏正斜倚在鎏金贵妃榻上听底下的嬷嬷回话。 「太子妃,前厅和**都已经准备齐全,您要不要亲自再去看一眼。」 容氏生得一张杏脸,眉眼含春,长眉娟秀,此时嘴角含着笑意,听完立刻让那嬷嬷起身。 「嬷嬷辛苦,你办事本宫哪有不放心的。下去领赏钱吧。」 那嬷嬷立刻眉开眼笑,连连谢恩,退了下去。 容氏有些疲倦,阖上了眼睑。身边的妙心立即上前,按住了容氏的额角。 「明日后院你多盯着些,来的都是贵女,和前朝关系盘根错节,莫要出了什么差池。」 妙心点头:「奴婢省得,时刻都不会放松。」 容氏又道:「昨日太子歇在了何处?」 妙心手一顿,有些难以启齿。 「你还怕我心中难受?这几年我早就练成了铜墙铁壁。」 容氏自嘲的一笑,眼中却笑意全无:「我只求他不要闹得太过,我怕我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妙心见自家主子语气苍凉,不觉心中一痛:「小姐,你何不……」 何不什么?妙心其实也不知,容家世代为朝中清流,族中多人都为翰林院学士。容家的小姐,自小就被当做未来的太子妃教养。 容氏拍了拍妙心,示意她停止。 「你自小就跟了我,我当然知道你处处为我着想。但是,今后不要再说这些话,明白吗?」 妙心眼眶湿润,眼泪在眼里打转。她见容氏越来越漠然的脸,心中大恸。 明明她也不过是个不满双十的少女,出嫁前娇美纯净,哪里是如今这个批着一张外皮,老气横秋的太子妃? 「好了,说说吧?太子昨日宿在何处。」 妙心低下头:「昨日太子殿下回府已经有些醉意,结果鹂歌那丫头也不知怎的跑到了太子跟前,被太子……」 她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见太子妃的眼光越来越暗沉,跪倒在地。 「那小蹄子太不像话,奴婢本想等太子入宫后再处置了她。」 容氏一笑:「这丫头,是刚送进府的吧?也不知是被谁怂恿了,以为爬上太子的床,就能乘机过上好日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起身朝外走去:「也不知这人是帮她,还是害她。」 屋外极冷,容氏的脸在寒风中苍白如纸。她的脚步极快,走在雪地中寂静无声。 不多时,便到了太子府的右厢房。 此时,房门紧闭,屋外有人看守。其中一人见到容氏,立即行礼:「太子妃。」 容氏微一点头:「太子怎的还未起,他约了洪大学士今日见面。」 这两侍卫面面相觑,有一人硬着头皮上前:「昨日太子……」 昨日太子醉酒,幸了一个府中的丫头。两人干柴烈火,在屋内闹了许久。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进去催太子。 容氏也不管,绕开这两人,推开了房门。 屋内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味,容氏心中几欲作呕,硬是按捺住了。 地面上到处都是散乱的衣物,容氏早就司空见惯,自然面无表情向里走去。 在一道屏风前,她定住了脚步,刚想开口。突然,视线被地上的一道红影吸引。 容氏的心往下一落,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下。她不再开口,绕开屏风,走到了床边。 床上同样是一片狼藉,那对男女不着寸缕。太子萧景堂睡的正熟。他天生就是一副好相貌,白衣黑髮,散乱在床。他的眉眼清俊,肌肤光泽,隐隐发亮。 容氏知道,他有怎样的一双眼,睁开时,似有万千琉璃在眼中闪耀。他一派风仪自成,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屏住唿吸,走上前去。太子身边,躺着一位美人。容氏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那女子。 果然,那女子早已浑身冰冷,毫无声息。那截如玉的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红紫色手印。 她早就死了,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上一秒还对自己温热小意的太子,下一秒就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本想着能一步登天。太子位高,且又相貌俊美,她只要爬上太子床榻,成为太子良娣指日可待。她甚至还在想着,他日太子即位,她的一生都会被改变。 第38页 容氏两眼发黑,险些栽倒在地。这鹂歌是旁人所赠,如若莫名其妙身亡,也要有个说法。 「太子妃一早便来孤当中。可是想孤了?」 身后慢条斯理的声音想起,容氏转过身。见萧景堂已经坐起身,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和尸身睡了一晚,剑眉轻挑:「既然来人,帮孤更衣吧。」 容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可知你昨日做了什么?」 萧景堂脸色一沉,翻身下床:「一个低贱女子罢了,值得你来兴师问罪?」 「她是通过父皇送去府的,是等级,在册的。」 「太子妃,你又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了。怎么,还要孤来教你吗?」 第25章 同赴宴 容氏被萧景堂激的摇摇欲坠,莫大的悲哀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我是你的太子妃,不是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奴婢。」 即使已经愤怒至极,她也是压低了声音。因为克制,脸颊涨的通红。 可那始作俑者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也不急着着外衣,笑的一脸坦然。 「这是你自己说的,孤可没有这么认为。如若你不愿插手,那就这样吧。孤看谁敢来治孤的罪。」 容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殿下,你明明知道朝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唯恐你不犯错。」 萧景堂闻言,漠然将视线转向她:「你最怕的也不过是若是孤倒下了,你们容家的筹码将不復存在。看来,太子妃你是必须要善这个后了。」 「原来,殿下就是如此想我的。」 容氏沧然一笑,眸中更显死气。妙心看她这一路走来,最能感同身受。此时此刻,也对萧景堂的毫不在意痛恨无比。 她见自家小姐眼中一片血红,不由自主上前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自小便对您……」 「妙心,退下!这里还容不得你在此处说话。」 容氏声色俱厉地制止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去将门外的侍卫叫进来,将鹂歌的尸身妥善处理。」 她的神色恢復了平静,语气平稳,甚至带着些木然:「去问下鹂歌是否还有家人,将银子送去她家中,免得让他们来闹。」 她做这些事,显然已经驾轻就熟。萧景堂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在处理。那双眼中一片晦暗不明。 容氏停了停,又道:「去寻白太医,和他对好词,报告宫中,鹂歌突染暗疾,昨日暴毙身亡。」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有万千重担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明日是我生辰,望殿下不要再闹出事来。我一年也不过这一次生辰,也算殿下给臣妾留点脸面。臣妾,感激不尽。」 萧景堂默不作声地看着一脸苍白的女子,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太子妃果然好本事,事事都能考虑周全,面面俱到。」 容氏转身,向门外走去。她的脚步轻浮,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倒地。 萧景堂莫名心头一滞,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厢房。 一出厢房,容氏便疾步向前奔跑。妙心知道她内心悲痛,不敢唤她,只能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等到了僻静处,容氏终于停了下来,扶住栏杆吐了出来。 妙心眼中噙着泪,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声音哽咽:「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是啊,我这又是何苦呢?无论再怎样掏心掏肺地对他。在他眼中,我也只不过是个处心积虑,苦心孤诣的女人。」 她又哭又笑,真是活该啊。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便情根深种。她容家本是清流,不愿涉及皇位争夺。是她苦苦哀求父亲,争得了这个太子妃之位。 可到如今,她双手带血,不干不净,早就是一片狼藉。 她想起成亲那日,红盖头下自己娇羞晕红的脸,满心满意地期待那个一心要嫁的少年郎挑开那盖头。 那时候的少女绝对不会想到,这场一厢情愿的美梦会将自己逼入绝境,尔后陷进这泥沼之中,再难脱身。 容氏将口中的秽物吐尽,接过妙心递过来的手绢,竭力控制住心中的悲凉。 「明日的宴会,本宫还是放心不下。但本宫怕到时候**无术,你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 妙心点头:「太子妃放心,奴婢省得。」 待容氏走后,两名侍卫进屋,将床上的鹂歌抬了出去,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走过萧景堂身边时,那少女一只惨白的手垂了下来,随着那两人的走动,晃晃悠悠。 萧景堂面无表情的看着,直至他们走出房间。 此时,房内一片死寂。他的目光垂下,望着地上的那片红影恍了神。 他想起年少的自己,自母后薨后,总是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殿中。他也曾无比期盼父皇能来望一望自己,可是他要忙江山社稷,要顾着宠妃幼子,哪里能想的起来他。 萧景堂又想起,在那些孤寂无望的岁月里,也曾有过一丝温暖。那个少女,总是默默陪在自己身边。她喜欢说:「太子殿下,奴婢就喜欢伴着你。」 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那段岁月是萧景堂自母后去世后唯一还能感觉到有光亮的日子。 可是,后来呢?真是物是人非啊…… 萧景堂闭上眼睛,容氏的脸却又浮了出来。他的太子妃,出生名门,端庄秀美,人人称颂。她叫什么闺名,对了,她叫容无瑕。 第39页 白玉无垢,毫无瑕疵。 萧景堂讽刺一笑,也不知与那大周第一才女曲锦绣相比,孰高孰低。 他如今活着也等同于死去,只不过是答应那人,不能轻易随她而去。最重要的是,他要亲眼见到那些人堕入地狱,才能了无牵挂。而权利是最大的武器。 他萧景堂一定要站到权力之颠,才能无所畏惧。曲家想要送女儿入太子府,无非是想赌他能登上皇位。富贵险中求,那老狐狸想的比谁都清楚。 但这交易是你情我愿,大家不过是心知肚明。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风雪停歇,久久未曾露面的阳光普照了整个大周。 今日是太子妃容氏的双十寿诞,宫中赐宴,广邀了众人替她祝寿。城中名门世家,都赶往了太子府。 这一大早,曲锦绣就来了镇国公府等待曲玲珑。 等曲玲珑上了马车,她的神色突然一变。 「妹妹怎的没有穿那红绡?」 今日的曲玲珑身穿的是鹅黄色对襟短袄,着同色宝萝纹百褶裙。领口及袖口处绣着一圈白色貂毛,将她的脸更加衬的白玉无瑕,莹然生光。 曲玲珑淡淡一笑:「姐姐所赠,妹妹本该今日穿上。但夫君知我今日要去太子府赴宴,早就备好了衣裙,玲珑不想辜负了夫君的心意。只能望姐姐莫怪了。」 曲锦绣虽然脸色不佳,但也并未责怪:「妹妹多虑了,姐姐怎会责怪。」 她今日穿的甚是寡淡,丹青色宽襟长衫,墨黑色长裙,连头上也是钗环全无。曲玲珑在心中暗道:这人究竟是去赴宴还是去礼佛。 曲锦绣的身旁还有两名妙龄少女。大的那个圆脸杏眼,珠圆玉润,未语先有三分笑:「二公子可真是疼妹妹,玲珑可算是嫁对了。」 小的那个肌肤雪白,有一双微微上翘的眼睛。此时,她见曲玲珑上来,流露出淡淡的鄙夷的眼神。 「她说的话你们也能当真?莫不是还不清楚她是什么德性?」 曲锦绣闻言,也不阻止。只是佯装薄怒:「四妹,你少说些话。」 曲汀兰一脸傲娇,将手挽住曲锦绣:「二姐就是心善,你看着吧,待会儿她出了丑又是要你担着。」 曲汀芝弹了弹妹妹的俏鼻:「你呀,和你二姐最要好,什么都想着你二姐。」 「啊呀,大姐姐是不是醋啦。那你想着姐夫的时候也没有顾着我啊。」 这三人一时间嘻嘻哈哈,闹作一团。无形间将曲玲珑孤立在外。 曲汀兰用余光去瞄了一眼曲玲珑。如若在以前,她早就露出了怅然若失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想要加入他们。可她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对她置若罔闻,不理不睬。 曲汀兰最喜欢看的就是她那种孤苦无望神情。 但今天,曲玲珑对他们的抱团显然不在意。她斜倚在马车内侧,眼中是满是兴味的目光。她见曲汀兰看过来,还下意识地挑了下眉。 「你那是什么眼光?」 曲汀兰一下子恼羞成怒,这人看他们样子像是在看一场戏,兴趣盎然的很。 「妹妹这是什么话?怎么,我连看人的资格都没有了?既然如此,玲珑这就下去吧,免得扰了姐姐妹妹的雅兴。」 她话刚过完,就作势要下马车。曲锦绣一把抓住她的手。 「四妹也是开开玩笑罢了,你也不要生气了。我们都是姐妹,理应惺惺相惜。」 曲玲珑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摘下,神色也慢慢冷了下来:「玲珑倒是并不想和他们演什么姐妹情深。但是,我话可是说在前头,要是惹我不高兴了,也别怪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呢。」 她掸了掸被曲锦绣捏皱的衣袖:「反正,我在有些人眼中就是如此愚蠢无理。那我做了什么也不为过吧?」 「你简直是恬不知耻,丢了我曲家的脸。」 曲汀兰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曲玲珑。因此,她再也忍耐不住,将手指向了曲玲珑。 曲玲珑似笑非笑:「我父亲为工部尚书,官拜二品。我家公为镇国公,世袭罔替。而据我所知,你父早年在街市卖鱼,母亲更是人称豆腐西施。你们也不过靠着我父亲,居于曲府。怎么,竟然觉得比我高贵了?」 她见那姐妹俩的脸色白的像纸,又灿然一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要进了凤凰窝就认为自己是凤凰,反而忘了自己不过是只草鸡的事实。」 第26章 夫君,我乖吗? 曲汀兰姐妹两人的脸色遽变,一时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反驳曲玲珑。 她俩自年少起就随父母搬进了曲府。因为曲风恆孝顺,那老夫人又觉得亏欠了幼子。所以,一向当他们两人如珠似宝,半点委屈也未让她俩受过。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以曲府小姐的名号自居,忘了自己的来路出身。曲玲珑刚才毫不留情面,一针见血地说出了他们潜藏在内心,不愿显现的卑微。 曲汀芝到底老练些,难堪过后,将手帕掩向自己的脸蛋,拭去垂落的泪珠。 「妹妹这样好没意思,在你口中竟然没有半点骨肉亲情。你也就只敢在此处耀武扬威,哪天有本事去祖母面前说呀。」 曲玲珑此时已经彻底躺平。她穿来这个书中世界,又不是为了让这些人欺负。 她似笑非笑睨了一眼曲汀芝,连声姐姐都不想去叫。 第40页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去做?你是傻子又不等于我也是。」 曲汀兰已经被气的满面通红,等曲玲珑的话音刚落,她就直起身子,向她扑了过去。 曲玲珑在现代一直独居,去健身房是常有的事。论身体的灵敏性怎么样也比深闺中的女人强。 她眼见着曲汀兰向这边倒过来,侧身往里一闪,堪堪躲过了她的身影。再加上马车正在奔跑当中,曲汀兰重心不稳,栽倒在地,顿时一身狼狈。 「二姐姐,你看看她。你要是不把她赶下去。我和兰芝姐也不去了。」 曲汀兰在曲汀芝的搀扶下艰难地坐起身,俩姐妹此时相互依偎着,说不尽的委屈和难堪。 曲玲珑弯唇一笑:「那让马车停了吧。我最厌烦和人交际,还不如回府去等我夫君。」 「都跟我坐好,现在这样一会免不了要让别人笑话了去。」 曲锦绣面色一沉,她的计划早就部署完毕,势在必行,怎么能让这两个蠢货坏了事情。 那俩姐妹见曲锦绣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和他们站在一路,又见她难得的声色俱厉,多少有些害怕。嘟囔了一句后,终于不再言语。 「妹妹,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莫要再于他们争个长短了。我们到底是自家姐妹。」 「姐姐既然都如此说了,那我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吧。」 曲玲珑也知道现在下马车并不现实,曲锦绣将她带去宴会是势在必得。 如此,一路无话,直到到了太子府正门。 平日里,原身难得和他们出来参加个宴会,刚开始总是会畏畏缩缩的跟在他们后面。用曲汀兰的话说:「别出去又给曲府丢了脸。」 此次,马车刚停,曲玲珑就率先下了车,对车内的那几人视若无睹。 门外,已经站了数位女郎。见曲府马车过来,立刻准备迎了上去。 领头的是定远侯家的二小姐,陈绮贞。她一向与曲锦绣最是交好。 但见先出来的居然是曲玲珑,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 「怎么是你?」 她的声音轻慢,显然对曲玲珑极为不满。 曲玲珑瞥了一眼她,未作理会,她的视线早就被不远处的人吸引住。 罗玄正与同来的公子寒暄,他今日穿的深蓝色长衫,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领口与袖**相辉映的滚白貂毛将他的脸更加衬的姿仪天成。 他似乎对对面来人的话语颇为感兴趣,眼神迥然,神色专注。 曲玲珑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情在一瞬间好转,她遥遥喊了一声:「夫君。」 傅斯年正百无聊赖地看他们应酬,听到这声唿喊,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正对面的马车旁边,立着数位少女,奼紫嫣红,各具风情。但是,任何人都在中间那个女郎的面前黯然失色。 古人有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眼含春水,肤若凝脂,一张樱桃小嘴,娇艷欲滴。耳边的两缕青丝随着微风飘动,更增添了几分诱人风情。她的眼眸慧黠灵动,像是盛满粼粼波光。 「她是曲玲珑?」 他看得有些呆愣,不由感嘆:「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名动天下了。」 罗玄也因为那声夫君而朝前方望了过去。他见那少女因为自己的注目而笑弯了眉眼,不由牵动了嘴角。 这时,听到好友的评论,居然有些心烦意乱。他横了傅斯年一眼:「你可以不用讲话。」 傅斯年纳闷地瞧了他一眼,居然诡异地发现少年的耳廓有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么看来,千年铁树真的要开花啊。傅斯年摇头一笑,美人关难过,居然连罗玄也躲不过? 曲锦绣几人此时也下了马车,听见曲玲珑那一声唿唤。 曲汀兰嘴角一撇:矫柔造作。 在场那几人,基本都知道曲玲珑究竟如何嫁的罗玄。也深知罗玄自小便被誉为少年英才,即使娶了曲玲珑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真心将她视为妻子的。 这曲玲珑蠢事做过一箩筐,他们看她的笑话早就是习以为常。今日见她大庭广众之下对罗玄口唤夫君,以他那样的性子,即使不给她难堪,也绝对会置之不理。 陈绮贞见曲锦绣下了车,连忙上前,暗瞥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曲玲珑。 「你还嫌她闹的笑话不够多,今日是太子妃寿宴,你怎么将她带了过来。」 曲锦绣敷衍地朝她一笑,她刚下马车,就望见了对面的罗玄。 风姿秀雅,芝兰玉树,在人群中也是耀眼夺目。其他人可能没发现,但曲锦绣明显地察觉到自曲玲珑那声夫君说出口,少年的脸柔和了下来。甚至那双常年波澜不惊的眼眸也微微上扬了。 她的心头越发觉得不痛快,暗悔当时不该让他们有所交集。所以,今日之事必须成功,也一定会成功。她是书中天选之女,没道理让一个炮灰给比下去。 思及此,她又露出了标志性的柔和笑意:「绮贞妹妹别担心,她哪次惹祸不都有我在身边吗?」 「真是难为你了,摊上了这么一个妹妹。看着吧,罗二公子被她这一声唤的不掉头就走才怪。」 她边说边牵住曲锦绣的手:「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还以为自己真是镇国公二公子的正经夫人呢。」 第41页 曲锦绣却见那少年抬步向此处走来,她的心中警铃大作,慌忙说道:「太子妃怕是要等急了,我们先进去吧。」 只是她没有想到,曲汀兰见罗玄过来,就等着看曲玲珑的笑话,半天没有举步。 夫君?亏她也唤的出口,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是怎样嫁给二公子的。 「你怎么没有穿披风?」 少年的声音温润如玉,似这寒冷天气中的仅有温暖。 曲玲珑眉眼一弯:「夫君不也没有穿?」 罗玄被她这么一反驳,居然失笑了。这女郎,半点亏都是吃不得的。 他望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少女,又轻声道:「进去吧,今日虽未下雪,温度却也不高。」 众人的目光纷纷胶在这两人身上。本以为罗玄过来,虽不至于斥责,但也一定会冷漠以对。 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以冷漠自持,少年老成闻名大周的少年,居然是如此温柔地对待声名狼藉的曲玲珑。 那双眼中,温和有之,纵容有之,疼爱有之。 他是大周人人都知道的高岭之花,虽一向对他人有礼有节,但一向都是平淡而没有温度。何曾见过这样的他,冷清中透出来的温柔才最是迷人眼。 在场的所有贵女恨不得罗玄面对着是自己,那些嘱咐的话也是对自己所言。 曲玲珑当然也察觉到了周围的暗潮汹涌。这罗玄在大周是神一样的存在,若是放在现代那估计就是万千少女追捧的顶流。 让你们的芳心更加碎成一地吧,曲玲珑恶作剧的想着。 「夫君,你过来些。」 她笑着对罗玄一招手。少年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上前。 她将头凑了过去,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今日我没有穿那红色衣衫,玲珑是不是很听夫君的话?玲珑有没有很乖?」 她一说完,就又将头移了回去。罗玄只感觉那一阵暗香袭来,转眼间又漂浮了过去,唯有耳边酥麻的余温,让他怅然若失。 他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抬眼见曲玲珑笑的唇角微扬,像是冬日的一道暖阳。他无奈的摇摇头:「去吧。我在前厅,宴会结束我们一起回府。」 曲锦绣的手指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掌心之中。她似乎不愿再看到这样的场景,又一次唤道:「莫让太子妃等急了。」 众人各怀心事,进了太子府。 罗玄目送着那道倩影越行越远,眉头深深地皱起。 傅斯年见他神情凝重,推了他一把。 「得了啊,又不是生离死别,用得着这般捨不得的模样吗?你这是欺负我没有意中人吧?」 罗玄深深地望过来,面色严竣:「今日宴会,莫要让我喝酒。」 傅斯年被他的情绪影响,顿时一滞:「这种场合,太子怎能不让人喝酒。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而且,太子酒后喜服五石散,说是能广思集意,让宴会内更添佳作。」 罗玄眉头皱的更深,甚至内心有种不为人知的惶恐。太子府庭院深深,曲玲珑此行处处暗藏杀机。他身边虽然暗卫颇多,但不到万不得已却不能示人。 但如果曲玲珑真有危险,罗玄胸口一紧。他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愿保她平安无事。 第27章 惊险一幕 太子妃容无瑕的寿宴摆在了太子府的内庭院。曲玲珑等人进来时,见太子妃已经端坐在正首。 这几人也就暂时放下了刚才门外的嫌隙,急忙上前见礼。 容无瑕点头微笑:「各位不必多礼,本宫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今日,就当是一次聚会,大家玩的开心便是。」 这是曲玲珑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周太子妃。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所以她的打扮格外的隆重了些。 一身冰紫色曳地长裙,衣襟口绣着流云花纹,繁复而华美。三千髮丝盘成髻,用金丝圆簪固定。簪头是一对栩栩如生的凤头,从左右两侧垂下,说话间摇曳生姿,格外耀眼。 容无瑕是个美人,无人质疑。她的那种美是一种世族高门滋养出来的独有的高贵典雅,气度风华。 曲玲珑依稀记得她在书中的下场也并不完美。如此美人,落得囚禁终身的结果,不得不让人唏嘘。 如此想着,她不觉看入了神。容无瑕正与身边的女郎说话,感觉到一道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 她扭过身子,望向了堂下的曲玲珑。大周水土滋养,以盛产美人出名。可美到让别人都相形失色的也并不多见。而眼前这一位,就是美的无人能出其左右。 容无瑕笑道:「今日本宫真是好眼福,能见到如此美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回太子妃,她是我的妹妹,曲玲珑。」 已经回桌案前坐下的曲锦绣起身福礼,轻声巧语的说到。 陈绮贞的见状,似乎是不经意地在后面补充:「她可也算的上我大周的名人了。太子妃竟没有听说过?」 她的姐姐陈绮恩和容无瑕自小交好,算得上是手帕交。因此,太子妃也对她多了一份亲近。见她突然插话,也并未制止,反而饶有兴致地又道:「那是本宫孤陋寡闻了。」 曲玲珑突然见自陈绮贞开口,周围不少的贵女都开始窃窃私语,掩面暗笑。 她也不慌,向容无瑕行了个礼:「妾是薄柳之姿,未必能入了太子妃您的眼。倒是玲珑今日见到太子妃,才知道什么叫雍容典雅,国色天香。所以,刚刚都看入了神。望太子妃不要见怪。」 第42页 曲无瑕自小到大,一向盛誉颇多,本也觉得一听而过。但她见那少女眼眸清澈透亮,竟是说的十二分的认真。她不由浅笑:「本宫要多谢曲姑娘盛赞了。」 「太子妃,玲珑的夫君是镇国公二公子罗玄,可不敢再以姑娘自居了呢。」 曲玲珑回话,声音娇俏可人,神态天真无邪。 容无瑕这才一惊。她再深居太子府,罗玄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至于他的婚娶也是早有耳闻。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个别人口中愚蠢无礼的女子竟是这般模样。 如果传言也不一定能信。至此,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曲玲珑:「请罗少夫人入座吧。」 众人一片唏嘘不已,他们就等着太子妃询问曲玲珑的来路出身。由此,他们就可以将她的那些前尘往事娓娓道来,给这宴会添个乐趣。 没有想到,曲玲珑一片坦然,自报家门。太子妃居然也是轻拿轻放,草草结尾。 陈绮贞最是愤恨:「她嫁了镇国公府怎么变了那么多,不是前些日子还传言她私会表哥的吗?」 曲锦绣慢条斯理地转动手中的玉盏:「有人疼爱到底就是不一样了。」 「二公子如此清风朗月般的人物会被她诱惑?」 陈绮贞想到刚刚门前的场景,更加愤恨不已。 「谁知道呢?你瞧见她身上的那件衣裙没,方才在车中她还向我们姐妹显耀,乃是二公子所赠。」 曲锦绣说的颇为落寞,她到底还是被伤着了。 「是吗?那我倒是要好好去观赏下那件让她引以为傲的衣裙了。」 曲玲珑坐下后,案上的酒杯食物半点都未敢沾,谁也不知道其中有何玄机。 她边观赏着眼前的舞蹈,边想着到时要早些脱身。 「今日你倒是大出风头呢。」 曲玲珑听到不冷不热的声音,抬头一望,是那个一直对她出言讥讽的女郎。 她又重新低下头,漫不经心回道:「过奖,过奖。」 陈绮贞差点被她气的仪态全失,硬是按捺住心中的暴戾之气,将酒盏举了过来。 「今日我们喝杯酒吧,也算是重新认识了。」 曲玲珑警惕心顿起,但还是没有能躲过。那盏酒从她的胸口浇下,冰冷的液体激的她立刻站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陈绮贞志得意满的看着一身狼狈的曲玲珑,连声惊唿着。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将视线移了过来。 曲锦绣先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扶住曲玲珑,对着容无瑕说道:「太子妃,玲珑的衣物被酒浸湿了。能否容许她去换身干净的衣裙。」 容无瑕颦眉,点头说道:「当然。」 此时堂下的曲锦绣随意的对着身边的一位婢女说道:「劳烦你去一趟吧。」 容无瑕虽见那婢女有些面生,但也没有多想:「去吧,将少夫人伺候好了。」 「不如姐姐陪我一道去?」 曲玲珑拉住曲锦绣的手,她明明知道事情不对劲,但此情此景也无法挽回。 「太子府能有何危险,妹妹不要担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妹妹不相信太子妃呢。」 曲锦绣抓住她的手,硬生生地将它用力甩下。她背对着众人,所以只有曲玲珑在她眼中看到了那种饶有兴味的讥讽。 曲玲珑不再求她,展言一笑:「也是,那就请姐姐在此处等我吧。」 那婢女将曲玲珑领出来后便一直向西行。路上,无论曲玲珑如何问她,她一概低头,口称不知。 在一处幽静的厢房处,她终于停了下来。 「二少夫人,请您进去稍等,奴婢去拿换洗的衣裙。」 曲玲珑见此处僻静,似乎少有人来,不愿再上前:「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没想到,话刚说完,她的手臂便被那婢子擒住,动弹不得。 她的心往下一落,这个表面瘦小羸弱的女人居然是个练家子。 那婢女一个大力,将曲玲珑推进了厢房内。 曲玲珑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住,只觉得手臂钻心的疼。但她也无暇顾及一些。 「你究竟是何人,知不知道做出这种事是不会有善终的。」 那女人理都不理她,兀自从内屋拿出一个托盘,说道:「请夫人换下干净的衣裙。」 曲玲珑赫然发现,那托盘中摆着的是一套水红色衣裙。 难怪见她没有穿上那红绡,曲锦绣并未有何反应,原来是在此处等着她。 「如若我不换呢?」 「那奴婢就替你换。」 那婢女面无表情,接着将桌子上的一碗墨黑色的汤端起。 「今日天寒地冻,请夫人换好衣物好,喝了这碗姜汤去去寒。」 曲玲珑冷笑一声,这些人故技重施,只不过此次不知道想要换哪个男人来坏她名节。她只觉得心中排江倒海的噁心,几欲呕吐出来。 可此时并不是软弱的时候,她明知道这是陷阱,为了林晚娘也生生踏进了半步。她不是那个遇事便无法处理的原身,她在现代自家族出事之后,便是飘零一生,什么事情都是靠的自己。 曲玲珑彻底冷静了下来,她甚至慢悠悠地坐了下来,轻轻摇了摇那碗不知是何物的汤药。 「如若这汤我也不喝,你是不是也要强灌呢?」 第43页 那婢女从没见过在如此境遇中还能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的人。她不由有些心惊,又上前一步:「请夫人尽快喝下姜茶,换下衣物。」 「你可知我精通医药,你这汤药是想将我迷晕吧?」 她将碗凑近鼻子,闻了一闻:「可是,我倒是觉得这汤药有些问题,可能没有办法实现你们的目的呢。」 婢女怔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将头低下,去瞧一个究竟。 说是慢那时快,曲玲珑将手作刃,对准她的脑户穴用力噼去。 那女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头向下一趴,倒在了桌面上。 脑户穴:位于百会穴后四寸五分,能至人晕厥。曲玲珑虽然从没有实践过,但眼下事态紧急,她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好在,她成功了。一时间,曲玲珑只觉得全身虚脱,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缓过神来后,曲玲珑终于想起罗玄对自己的叮咛。她慢慢直起身子,准备去前园与他见面。 门外不远处却传来了声音,曲玲珑一惊,知道现在出去肯定会遇上不该遇到的人。 她用力将那婢女拖起,扶到了床上。并用锦被将她盖起。 此时,门开了,曲玲珑见避无可避,索性转身钻进了床边的柜子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袭来,有人进了这间屋子。 第28章 步步错 一个时辰前,太子府前园,觥筹交错。萧景堂一派光风霁月,举杯朝向底下的众人:「诸位今日能来,孤倍感荣幸。孤一向求才若渴,愿诸位不要辜负孤的美酒,能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 罗玄跟随众人举杯遥举,却是沾唇即止。傅斯年见他果然如他刚才所言滴酒不沾,斜眼笑道:「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罗玄放下杯中酒,目不斜视:「喝好你的酒,莫要管我的事。」 「见你如此心神不宁,还真是新鲜。不过,我今日见那曲氏,和往日确是不同。」 傅斯年啧啧有声:「容貌惊人倒是不足为奇,主要是那浑身上下的灵气着实让人惊嘆。」 罗玄侧过身来,一向温文的脸上显示出不同于往日的情绪:「你应该称唿她为嫂子。」 一丝惊诧的笑意浮现在傅斯年的脸上,他索性酒也不喝了,将身子凑的更近了些:「你是认真的?就这般认定她了?」 罗玄推开那个近在咫尺的脑袋:「与卿何干。」 「真是无趣。」 傅斯年嘟囔了声,又与身旁的人交谈开来。 罗玄终于有片刻的安静,但那颗心却是吊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只望能快快结束这场宴会,与曲玲珑相会。 宴会的气氛在美酒的烘托下益发高涨。罗玄今日只是静坐在一侧,遇到某两位公子求字,实在婉拒不下,才起身去往偏厅。 萧景堂已经半醉,见大周所有高门贵子今日都在此集聚,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今日借太子妃生辰,将我大周未来的栋樑之才齐聚于此。孤真是说不尽的欢欣。去将孤珍藏的五石散拿过来,愿它能激发出诸位的才情,今日我们要尽兴而归,」 五石散在大周颇为流行,诸多文人雅士都喜服于它。五石散剧热,服用后能使精神振奋,因此也有人服之激发灵感。 但服用后体内阳气过剩,须得及时散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等罗玄再次回到宴厅,大多数的名门公子都已经服用完毕。或散衣踱步,或卧榻饮温酒,又或高谈阔论,奋笔疾挥。 而那高榻之上,早不见了萧景堂的身影。 而内厅中,女眷们赏着歌舞,玩些猜词投壶的小游戏,倒是一派和乐的景象。 容无瑕笑意盈盈,像是和他们玩的很是投趣。只是,她一直未能放下前厅的萧景堂。 她示意妙心上前:「去看看太子那边的情况。」 妙心瞭然地点头,正欲退下。突然堂下传来声音。 「太子妃,玲珑去了有些时候了。我有些担心,望太子妃能准许锦绣去寻一寻妹妹。」 容无瑕心头突地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速去前园,如果看到太子不在。将罗二儿子带来后厅。」 妙心有些犹豫:「昨日,小姐你已经惹太子不痛快了。今日要是再……」 容无瑕心急如焚,但还是强压住火气,对她说道:「你怎么如此煳涂,罗玄是什么人,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太子若真是犯了傻,还能像之前那样轻而易举地略过?」 妙心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匆匆离去。 容无瑕长嘆一口气,只愿是她多想了。或者,事情如果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愿那罗玄如传言所说,对那曲氏无任何情意。 那妙心到了前厅,果然没有见到萧景堂。 罗玄颦眉看向傅斯年:「怎么回事?」 「大家服了些五石散,你……」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罗玄冰冷的声音:「太子呢?」 傅斯年有些不明所以,刚想回答,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 「二公子,请随奴婢过来。」 罗玄眉头一蹙,撇下傅斯年,径直说道:「前面带路。」 这边西厢房,曲玲珑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进来。曲玲珑从柜门缝朝外看去。 第44页 来人身量颀长,朗目星眉,是一副好相貌。只是这么寒冷的天气,他却只着单衣,而且也未束髮,墨黑的青丝垂地,竟有一丝妖异的美感。 萧景堂进了厢房内,就闻见一股甜腻的味道。他喝了很多酒,又服用了五石散,本就燥热无比,如今这味道更加让他情难自控。 平日里,他散石都会来此处,一来环境清幽,无人打扰。二来,这是她生前最喜待的地方。 但从来没有在房中闻到过这种味道。他竭力控制住自己,警惕地环顾四周。才见到眼前的桌面上有一个托盘,那盘中有一袭红衫。 那红色刺的他暴戾之气顿起,只想在此刻毁天灭地。 他又看到了那个少女,身着红色衣裙,妙目含泪,即使再痛苦不堪,也硬是挤出笑容:「太子,奴婢这就去了。你别惦记着我,否则我心有不安。你只要记得,这些年能陪在太子身边,是奴婢累世积存的福气。」 萧景堂头疼欲裂,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他又向前望去,见床榻上有人高高隆起。 他抬步向床上那人走去,眼中一片赤红,让人不寒而慄。 等曲玲珑听到床上的声音传来,知道自己被迫听了一场活春宫。 她瘫倒在柜子中,紧紧抚住自己的心口。 曲锦绣真是恶毒至极,她如果在今日真的失身于旁人。那她和罗玄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先不说她自己过不了这个坎。就罗玄那种阳春白雪般的人物,怎么能忍的下去。 她的心中暗恨不已,本来她来到这书中世界,也就只想得到一方安身之地。她甚至想着,曲锦绣既然是天选之女,註定要陪在罗玄身边。 那么,真要有那一日,她也可以悄然离去,去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但是,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居然用这样狠毒的方式。这样的女子,居然被称为大周第一才女,简直是讽刺。 曲玲珑反而坦然了。她与罗玄虽然相处不多,但也知道他是怎样一个至情至诚的人。曲锦绣配不上罗玄,即使她是女主角又怎样? 床上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显然已经偃旗息鼓。一时间,除了那股甜腻的香味没有消退,屋内寂静无声。 曲玲珑只盼着那人逞了本性,能尽快的离去。 妙心领着罗玄往内园而去。一路上,罗玄即使已经心焚如火,面上却依然镇定冷静。 两人在内院的竹径处与容无瑕相遇。 「二公子,可能尊夫人她……」 罗玄一拱手,打断容无瑕未说出口的话。 「太子妃,请往前带路。」 曲无瑕虽早闻这位大周第一公子的美名,却也是无缘得以一见。没想到,真的相见了,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 她一时也无言,只是对妙心说道:「去西厢房。」 曲锦绣以担心妹妹为名也跟了过来,容无瑕拒绝不得,只能无奈从之。 她默默跟在身后,见太子妃竟然去请了罗玄,心中真是畅快淋漓。 这么长时间了,太子必定已经得手,更何况她还加了些药物助兴。 曲玲珑,你可千万别怪我,谁叫你不自量力,居然敢挡了她的道。 她向右侧望去,是少年面无表情的脸,淡定从容,似乎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能影响到他。 是她自己多心了,罗玄是怎样的性格,她难道会不知?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么一个女人,让自己跌落神坛? 一行人速度飞快,很快来到了西厢房。 容无瑕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罗玄。 「二公子,不如本宫先进?」 罗玄摇了摇头,伸出右手。那手扶住门框,却半天没有动静。 罗玄的脸本就白,此时更是不见任何血色,像极了那荒漠的雪,惨澹无光。 突然,他将门一推,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门内一种难言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心头一紧。 容无瑕面色苍白,强装镇定进了屋。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桌子的红衣,和那碗汤药。 罗玄目光一凛,痛与恨排山倒海而来。他自小到大,对待任何事情都是冷静自持,从无任何例外。 他一向洞若观火,冷漠通透,镇国公总是感嘆他不但容貌肖似其母,连性格也是如出一辙。 可此时此地,罗玄却是杀意顿起。他是萧景堂又如何,他是大周太子又如何?真的要是伤害了她,上天入地,他都不会放过他。 「太子妃这是何意,孤幸一女子你也要带人来参观?」 床缦内有懒洋洋的男声响起。 罗玄的手紧握成拳,紧盯住床棂,就想上前。 容无瑕一把拖住他:「太子,请你让那女子下来。」 「那恐怕是不能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容无瑕只觉得天旋地转,如若只是幸了这曲氏,她还可能去求父皇。虽然,可能不那么容易脱身,但事情总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 她勉力支撑住自己:「太子,你可知……」 床纱被掀开,露出了萧景堂轮廓分明的脸,与罗玄四目相接。 他有些惊诧,不由叫道:「罗玄?你为何在此处?」 他的宏图大业,要靠无数的能人志士。罗玄虽然与傅家交好,但眼下恩科在即,萧景堂还在想着如何将他纳入自己麾下。 第45页 罗玄的双目已经刺红,他甚至不知如何去思考,只觉得热血涌入头脑。 杀了他,罗玄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声音。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明明可以不让她来赴宴,明明可以将她保护在自己身边。可是,因为他的自傲,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静静地向萧景堂走来,目光如一汪死水。今日,不论是谁,都阻止不了他。 「夫君……」 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一瞬间顿住了他的脚步。 第29章 两心相依 曲玲珑从门打开,看到罗玄的那一霎那就想过要破门而出。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躲的急,髮丝被缠到了柜锁上,竟然一时挣脱不开。 等她终于和散乱的青丝做好斗争,向外看去。只见到面无表情,却双目通红的少年一步步朝那太子走去。 联想到刚刚听到的话语,曲玲珑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还是心惊胆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夫君。」 罗玄只感觉那声音犹如天籁,他瞬间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向右边望去。 那柜门左右摇晃着,灰头土脸的曲玲珑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从那个地方突然出现。 此时的曲玲珑髮丝散乱,身上的衣服也在情急之中被勾的乱七八糟。 但罗玄却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她此时的容颜。 曲玲珑察觉到少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眼中的惊痛还未完全褪去,因此依然双目通红。可见到她时透露出来的温柔和喜悦却又是那么真实。 曲玲珑一向自诩为钢铁之心,但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却心头一酸,两行泪水蜿蜒而下。 她就这么静静地流着眼泪,即使现下再狼狈不堪也掩盖不了那异于常人的美貌。反而更加显得格外娇弱而惹人怜爱。 她见罗玄定定地站在原地未有任何动作,终于有些不满。因而,索性伸出胳膊作索抱状:「夫君,我的脚麻了。」 罗玄终于动了,曲玲珑只觉得一股大力将她从柜门中带出,瞬间被他牢牢地锁在了怀中。 她被勒的有些难受,下意识想要移动一下位置,却被箍的更紧了些。 「太子,太子妃。请容玄带拙荆先行离开。」 少年的声音依然如玉石相击,清冷疏离。刚刚那个隐隐有戾气显现的罗玄仿佛如昙花一现,消失殆尽。 萧景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额间青筋暴起。显而易见,他被人设计了,如果不出意外,今日在他帐中的会是那罗玄正妻。 不顾伦理,狎有夫之妇,且这女子还是出自朝中重臣府中。他萧景堂这个太子位即使勉强保住了,也定会被人诟病,他还有什么筹码去吸引人才。 「先去吧,今日之事孤一定会查个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森冷,能感觉到隐藏在其间难以抑制的怒火。 罗玄不置一词,脸上依然是那常年不变的平淡。 「玄只希望太子能早日找到那背后之人,如若不能,玄愿意亲自去寻。」 话说完,他抱着曲玲珑旋身离去。 自始至终,曲锦绣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反转。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惊疑痛恨到最后的若无其事。 那婢子早就死去,死无对证,就算曲玲珑出来指证于她,也是空口白话。更何况,她堂堂曲府小姐,不怕这种毫无根据的污衊。 曲玲珑紧紧贴住罗玄,小心翼翼地向上观察他的神情。少年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大踏步地抱着她前行。 曲玲珑能明显地察觉到罗玄是生气了,而且还气的不轻。 她不自觉地也有怒火升起。想她九死一生,差一点就要死在这太子府。这小权臣居然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样子,还朝她摆脸色。 其实,曲玲珑事后想想,有一句话可以形象地概括她:恃宠而骄。 也许在潜意识里,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在罗玄心中的位置,所以才未像从前那般唱演俱佳,只求让他怜悯。 一时间,两人都未在开口,一到了罗玄的马车处。他将曲玲珑抱上车,一言不发地放下她,随后一条毯子从上至下将她包裹住。 温暖从心底蔓延开来。曲玲珑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看过去,是少年峻挺不变的眉眼。 她的心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软了下去。她想起刚刚罗玄眼中那失而復得的喜悦,显而易见的温柔,悄悄地移动着身体,靠近罗玄。 罗玄确实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也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同时,他也因为意识到曲玲珑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而不知所措,索性也就不想多言。 一双细白的手伸过来,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夫君,你因何生气,是玲珑误了你什么事吗?」 罗玄低头看去,是少女噙着泪水的眼。那眼中有太多欲言又止,和小心翼翼。 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和她置气。正想伸手,突然又觉得今日之事虽然她毫无损伤,可为了以后也一定要给她知道这个教训。 他拢住双手,低首淡问:「你可知今日之事,你错在何处?」 曲玲珑见他未对她的靠近有任何反应,索性得寸进尺靠的更近了些,恨不得整个身体都依在了他的身上。 第46页 「我不该自作主张,随意地就跟着陌生人离席。」 她认错倒是认得很轻而易举。罗玄瞧着她可怜兮兮的眼角,所有的火气都去的无影无踪,只余下深深的无奈。 「我给你说过,此行可能有风险,让你有事去前园找我,为何不听。」 曲玲珑一愣,她一向依靠自己惯了。即使遇到事情,第一时间也想不到去向别人求救。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这个书中世界,无论是她还是原身,似乎都如那浮萍,无人怜惜。 想到此处,她移动了身体,不再紧贴于他。 罗玄见她的神情突然冷了下来,刚刚还是软绵绵如同一只小猫的眉眼冷硬麻木。 他想到了什么,轻嘆一口气,伸出手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我知你没有办法信任他人。可是,玲珑,我是你夫君,无论如何你都可以信我。」 他的手裹住她的肩,也像是裹住了她的心。 曲玲珑低垂下眼:「是吗?我可以相信你?」 罗玄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面对着他。他的眼睛居然是琥珀色,瞳孔透明,带着微微的光泽。 此时,他注视着她,专注地,认真地,仿佛那眼中的世界只有她。 「我一向被认为心中无爱,对任何事物都是寡淡无情。但是,在我以为你遭遇不测的那一瞬间,我恨不得手刃了萧景堂,不顾任何后果。」 曲玲珑显然被他的话惊呆了,她没有想到从他的口中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是我想和你试一试。我想被你依靠,让你信任,做你真正的夫君。」 罗玄的说得极其认真,他也是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见曲玲珑只顾呆呆地听着,没有任何的反应,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略显尴尬地松了松手,说道:「如果你不愿意……」 「我愿意!」 那明媚的女声响起,罗玄吃了一惊,同时双颊被温暖的手抚住。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少女的双眼灿若星辰,亮的晃眼。 罗玄不觉莞尔一笑:「也只有你,能如此不顾矜持。」 曲玲珑显然已经志得意满,拍了拍少年的脸:「好在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矜持,否则怎么会有你如此好的夫君呢。」 她决定了,管他什么书中女主,天选之女。那样一个狠毒肤浅的女人做不了小权臣的夫人,也不配与他长厢厮守。而她曲玲珑,即使要逆天而行,也要拼一拼。 因为,小权臣他值得。 曲玲珑狡黠一笑,将身体贴的更近了些,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在罗玄的鼻尖萦绕不去。 罗玄的身子不由一僵,朝后退了退,不知怎的说了一句:「你冷不冷?」 「我冷啊,夫君抱抱我。」 曲玲珑听他此言,更是来了劲,死命朝他怀中钻去。 可怜这少年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时间被她挑的手忙脚乱,哪里还能见到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少年。 曲玲珑见他这副模样,玩的性起,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夫君,你要不要亲亲我。」 罗玄的脸腾的一下从上红到了下,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巧笑嫣然的少女:「你怎么如此……」 曲玲珑终于不再逗他,瞧着他红的像滴血的耳垂,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像是逼良为娼的恶人。 「好嘛,好嘛,知道你是正人君子。」 她故作不悦地向后退去,罗玄只觉得身上一空,又听到她语气低落,不知怎的上前揽住她,吻了上去。 少年清爽的气息一下子围绕在曲玲珑的周围。她从刚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沉浸其中似乎也没有花了多少时间。她缓缓闭上双眼,融化在他怀中。 似乎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也似乎不过是一瞬间。两人终于结束这场莫名其妙开头的吻,各自都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罗玄见到少女晕红的俏脸,笑了笑:「夫人也不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大胆嘛。」 曲玲珑被他嘲笑,有些恼羞成怒,上前就想打他。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有道女声从车外传来,带着明显的欢喜和激动。 「二公子,你饿了吗?咏梅早就备好了饭菜,就等你回来了。」 第30章 梦魇 罗玄眉头一拧,转头看向曲玲珑:「怎么回事?」 曲玲珑一笑:「难为纸儿在如此天气里还能一心一意地等夫君归来。」 少年闻言,却不置一词,率先下了马车。 那唐咏梅乍一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心中捲起惊涛骇浪。 她裊裊娜娜地上前蹲下身子,娇柔地又道:「公子可是冷了?」 说话间将手中的披风想要盖在罗玄身上。 罗玄身子一偏,唐咏梅的手就这样落了空。她有些许的尴尬,但还是执着地待在原地,举着手中的披风。 「出来吧。」 曲玲珑掀开马车上的布缦,迎面就撞进了罗玄的眼眸中。 他将手伸出,曲玲珑淡淡一笑,将那双柔荑放进他修长的手指中。 罗玄轻轻地往下一带,将她扶下了马车。 整个过程,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似乎是有着极大的默契。唐咏梅紧紧咬住下嘴唇,拿着那披风的手相握着,几乎要绞断。 曲玲珑扫了她一眼,淡声说道:「拿来吧。」 第47页 唐咏梅不解,抬头望过去,只见到少女静若繁花的容颜。 罗玄走过去,唐咏梅只觉得他身上的檀香几乎将她熏醉。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唐咏梅还在恍惚间,她手中的披风就落到了罗玄的手中。 少年很快折返,想要将披风盖在曲玲珑的肩头。 曲玲珑一把握住他的手:「夫君批上吧,玲珑不冷。这可是纸儿特意为夫罗准备的。」 罗玄的眉蹙的更深,却依然不发一眼,强硬地将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我记得她是祖母房中的丫头,怎么会在我们园内。」 曲玲珑一脸无辜,眼波流转:「都怪玲珑,这几日夫君没有回府,所以不知道。祖母将她给了你,以后她就在我们房中伺候了。」 她似笑非笑,满脸狭促,靠到他耳边轻轻又道:「如果伺候的好,说不定就给夫君收了房。」 说完,她就想往后退,被罗玄一把扣住了脖颈,她立时动弹不得。 「胡闹,将她谴回祖母房中。」 他的声音冰冷,不含丝毫感情。 随即,他放下曲玲珑,转而面对唐咏梅:「你是叫纸儿?望江楼不需要奴婢,从今日起你还是去老夫人房中吧。」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头牵住曲玲珑,向园内走去。 唐咏梅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早就苍白如纸的脸上。她喃喃自语道:「二公子,我的名字不叫纸儿,我是咏梅啊。你不记得了吗?」 夫妻二人进了房,曲玲珑立刻倒在了床榻中,声音如蚊蝇:「好累呀,我要先休息一下。」 罗玄有再多的话想问又都只能憋回了肚中。 床榻之上的少女经过这一天的磨难,似乎真的累了。没多大一会,就发出了清浅的唿吸。 她的眼睫毛又长又密,此时静静地覆盖在眼帘上,似两只沉睡的蝴蝶。 有笑意不自觉的浮现在了罗玄的嘴角。只要她醒着,在他面前就片刻不能安静。撩拨他,戏弄他,声演俱佳。可此时,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轻悄地起伏着,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的眼光很快又被少女红艷的嘴唇吸引住。想到不久之前,他还将她拥入怀中,在那红唇上辗转缠绵。他的心不由地跳的飞快,几乎到了不能抑制的地步。 罗玄只能平復自己的心情,硬生生的斩断绮念,逼迫自己走向了书案。 曲玲珑陷入了一个梦中。梦中的她面色惨白,神情麻木。那双眼中的泪水似乎都已经干涸。 她对着遥遥坐在上首,神情冷峻的男人说道:「为什么要送我走?」 那人声音冷淡,像是雪天的冰凌:「你不是一直都自求下堂吗?我不过是成全了你。」 「可是……」 梦中的她拼命地摇着头:「不对啊,明明我们已经……」 是啊,明明她已经爱上了他,明明她已经真心想要成为他的妻子。可是,为何会风云突变,要将她送给林文轩。 男人依然冷漠,旧日那些温柔缱绻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去吧,我本当放你自由。更何况,他心中有你,定不会薄待了你。」 他讲话说完,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曲玲珑像被抽去了神识的木偶人,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哀哀地哭了起来,那声音像是在泣血:「果然啊,我在这世间就是无人要的累赘。还妄想着从别人那里得到爱?父母,姐妹尚且如此,我有什么资格再去奢求呢?」 她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我一直都是个没人要的,被嘲笑,被设计,被捨弃不是应该的吗?只怪我,怪我不自量力……」 曲玲珑的声音越说越低,低的几乎再也听不到。她麻木地朝门外走去,屋外风雪漫天,她很快消失在那一片雪白中。 睡梦中的曲玲珑被那深切的悲凉魇住了,她的额头渗出了汗珠,泪珠从眼角滚滚而下。 「不要,不要……」 她低低地呓语着,不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要能有个人爱我,就如此难吗? 床上的少女摇晃着脑袋,身体也剧烈地动了起来。 在书案前的罗玄听到声响,瞬间一惊,迅速向床前奔去。 只见曲玲珑的髮丝早已汗湿,双颊通红,显然被梦魇困住了。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不怕,我在你身边。」 罗玄将下颚抵住曲玲珑的头,将她汗湿的头髮拨到一边,轻轻吻了上去。 曲玲珑终于从这梦中挣脱出来,只是有一瞬间的恍然。 梦中少女的哀和痛,她感同身受。就像,就像她本就是那梦中的曲玲珑。 她呆呆地缩在罗玄的怀中,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不是她,不是她。 书中的罗玄没有爱过曲玲珑,所以也不会是原身。她只是做了一个恶梦罢了。 曲玲珑将头抬起,看着眼前清俊秀美的少年,只能感嘆肯定是那个吻的原因。他们进展的太快,她不自觉地有些患得患失,才会做这样一个梦。 她反手搂住了少年的嵴背,喃喃自语道:「不会是我逆天而为,老天要来惩罚我吧?」 罗玄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轻轻拍打抚慰着她。 一间偏僻的房屋中,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相对而坐。 第48页 朝北的男子,眉目舒朗,丰采高雅,即使身着布衣,也掩盖不了他的风姿。 正对着他的男子,也是身穿玄色锦衣,两弯眉浑如刷漆,唇红齿白,姿容极好。 他端起手中茶杯,开口道:「文轩,世人都称那罗玄为旷世奇才。但在本王却认为你也不不遑多让。你也不过是少了家世背景罢了。」 林文轩未接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二皇子萧景明继续说道:「不过现今你在寒族中颇有威望。只要这次科考你能一举夺魁,假以时日,你必能担起半边天。」 林文轩放下杯中,朝向萧景明,目光清明:「我只求玲珑能在我身边。」 萧景明讷讷一笑:「本王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再说你那小青梅不是一直心中有你吗?所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见林文轩并未接话,反而神情凝重,也不觉言语严肃起来。 「现在朝中虽然是世族当道,但是皇上已经起了忌惮之心。假以时日,寒门子弟将是父皇拿他来与之抗衡的利器。」 他看着不发一言的林文轩:「朝中局势肯定会改变,你在本王的扶持下必定会一飞沖天,成为寒门的领导者。」 萧景明的眼神犀利起来:「望你莫要辜负了本王的一片爱才之心。」 「文轩既然归于二皇子,必定不会有负于您。但是,玲珑是文轩一生执念,也忘您能成全。」 萧景明哈哈一笑:「那是当然,本王设计让她嫁于罗玄,说到底也是保护于她。否则以曲风恆那性子,她也不过被送出去,成了别人等价交换的玩物。至少,以罗玄的为人,肯定不会作践于她。」 他想起在府尹门口相互依偎着的男女,突然心烦意乱起来。 玲珑嫁于罗玄已经一年多,这一年他拼了命地攻读,只想早日能成为人上之人。 他出生世井,父母又都是那种混不吝的人物。所以,他唯有靠自己,才能改变命运,不光是自己的,还有玲珑的。 所以即使当时他有万般不舍,也知道必定会伤了玲珑,也还是顺势而为,未多加阻碍。 好在,玲珑心中确实有他,否则不会自己母亲次次登门,她必定有求必应。甚至因为这个,还坏了自己的闺誉。 最近的府尹大人焦头烂额,王三子死后,他盘查了众多地痞流氓,都一无所获。 那王三子的家人,也不知受谁人唆使,天天来胡闹。说是,他们包庇世族,贪赃枉法。 他实在被他们弄的没有办法,却又一筹莫展。今日,那妇人又来闹。他被逼的回了内院。突然,他灵光一闪,想起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和她惊世骇俗的话。 也许死马当作活马医也未可知? 第31章 反击 当日, 容无瑕强撑着返回了宴会中。她的脸色苍白,和刚刚的浅笑嫣然全然不一样。 众人都有些讶异。太子妃和曲锦绣匆匆出门,显然是去寻久去未归的曲玲珑。 但不大一会, 他们俩人回来了, 曲玲珑却依然不见踪影。 大家面色各异, 直觉认为必定是那女郎又闹出了什么笑话。 陈绮贞首先没忍住, 悄悄地凑到曲锦绣耳边:「不会是她又闹出什么事来了吧?」 她说得格外幸灾乐祸,瞳孔中显露出诡异地光亮来。 曲锦绣故作为难地望了陈绮贞一眼, 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曲汀兰姐妹俩人此时也围了过来。 「二姐姐,你也别替她遮遮掩掩了。她这种人,哪一次不得惹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曲汀兰见曲锦绣越发晦暗不明的脸色,对自己的猜想更加不容置疑。 她挽住了曲锦绣的胳膊:「我们回去也得好好和伯父说说。即使她嫁出去了, 丢的不也是我们曲家的脸吗?」 曲锦绣将脸垂下,艰难地说道:「太子他……」 她说的模稜两可,又不清不楚, 不明不白。 陈绮贞一惊, 还想再问,她却三缄其口, 怎么也不肯说了。 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遮遮掩掩, 但事关的是当朝太子,他们当众也不敢表露出什么。 但暗地里,早就猜测出了十八万种可能。无一例外,皆与男女之事有关。 毕竟, 曲玲珑什么蠢事没有做过,攀龙附凤这种事也不一定做不出来。 谣言四起,很快在大周贵族之间流传,甚至传到了庆元帝的耳中。 对于这个长子, 虽是元后所出,但他早年只顾稳固皇权,不免有些忽视了他。 但景堂倒是一直循规蹈矩,安安份份地做着他的太子。娶了容氏后,听说倒也琴瑟和鸣,未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此时,他坐在董后的软塌上,凝眉静思这坊间的传闻。 皇后捻了一粒剥好的金桔,递到了皇帝的嘴边。 「皇上怎么一来臣妾房中,就愁眉不展的模样。」 她本就生的貌美异常,虽也年过三旬,看上去就如二十多岁的模样。 此时,她那双精心描绘过的青黛拧着,双眼薄雾瀰漫,格外的让人不忍伤害。 庆元帝接过她的那瓣橘子,拍拍了她的保养得宜的手:「皇后多虑了,和你无关。」 「那是皇儿们惹皇上生气?」 「皇后有没有听说过曲风恆那个庶出的女儿。」 第49页 庆元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向她询问。 董后略一斟酌:「倒是有所耳闻,听说嫁的是镇国公的二公子,那个被称为郎艷独绝的罗玄。怎么,和她有关?」 「前段日子,太子妃生辰。听说那曲氏也去了,和景堂闹的个不清不楚。」 皇帝的目光深沉,似一潭深渊,让人看不清楚。 太子为储君,是大周未来的皇帝。传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艷闻,必得引人诟病。 董后随他多年,哪里能不知他是什么样的性子。 她虽是皇后,太子却非她所出。所谓言多必失,这件事她是多说多错,不如讨了个巧。 「既然坊间传闻,那也不一定当的了真。但既然传言出来了,事关太子声誉,也不能就此揭过。不如皇上召太子,太子妃一问,由此断了别人的妄加揣测。」 曲玲珑自那日从太子府归来后,夜夜惊梦。罗玄不在府内,她几乎日日都会泪湿枕巾。 梦中像是一本书,细细的描绘着她的人生。 那真是一段绝望的人生啊,就如同那部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她时时都在绝望中追寻,飞蛾扑火式的自我消耗,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交换到对方的爱,让对方来爱自己,为自己取暖。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每每被困在梦中,她都想挣脱,但那梦就似一张网,将她牢牢锁在其中。真实的就像是这本就是她度过的人生。 因此,曲玲珑近日的情绪格外低落,无心去关注任何事情。 直到这日,她难得想去后花园散散心,却没想道会碰上张氏。 她没有心情与她纠缠,端端正正行完礼后,就想先行离开。 「慢着,我有事想问你。」 张氏满脸冷意,阻止了曲玲珑的离去。 曲玲珑索性停下脚步:「母亲有何吩咐?」 「你可知自你那日去了太子府,又传出了怎样的流言。你是不是就想让镇国公府成了别人口中的大笑话。」 如果这些流言只是事关他们夫妇二人,张氏必定乐见其成。她娶她回府,本就是给罗玄添堵的。 但这次不一样,她居然惹上了太子。往深了说,如若真出了事,倒霉的可不单单只是罗玄了,整个镇国公府都要跟着受牵连。 由此,张氏简直觉得曲玲珑是个灾星。不但时常把自己气的四仰八叉,惹祸的本事也是一等一。 曲玲珑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这曲锦绣简直是欺人太甚,那日的事情她还没有去追究。她居然敢跟她来这一出。 那么,她曲玲珑必定要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让她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什么叫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母亲应该不会不知道吧?但我瞧着母亲所作所为好像确实是不知其意,不如等我夫君回来好好给母亲讲讲其中含义。」 她冷冷地注视着张氏,面无表情,嘴角露出一丝讽意:「或者,母亲可以先回去看看书。玲珑就先行离开了。」 说完,她根本不屑再在此地停留,立刻转身就走。徒留在原地气的要发疯的张氏。 太子府内,有人通报,说镇国公府二少夫人求见。 萧景堂微一皱眉,那日他也是惊鸿一瞥,只知道这曲氏是位难得的美人,但也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她今日居然独自求见。 「宣她进来。」 萧景堂淡淡地说道,不知这曲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当曲玲珑淡定地踏入书房,迎面就是萧景堂探究的目光。 「你来求见孤有何用意,你难道不知近日传言颇为难听吗?」 「玲珑正是知道太子被传言困扰,才想来为太子解惑。」 萧景堂看堂下的女郎,绮年玉貌,美的确实惊心动魄,果然是不负她的艷名。 但最特别的还是她的那双眼睛,容光逼人,顾盼生辉,如秋水般清澈透亮。 「哦?那说来听听吧,孤愿闻其详。」 曲玲珑一笑:「太子妃生辰那日,太子被人设计,险些犯下大错,难道就不恨那始作俑者?」 萧景堂的眼中精光四溢,瞧着她满脸阴鹜:「你知是谁?」 「知道啊,引我入厢房的是曲府大小姐,曲锦绣。」 「孤早知你们姐妹不和,凭什么相信你今日所言。」 萧景堂将身体向后靠去,言语缓慢,满目不屑。 曲玲珑也不多言,将带来的包裹打开,那一身红绡显露无疑。 男人的目光变的极其可怕,像是要将曲玲珑粉身碎骨。 「这衣服从何而来?」 「这是曲锦绣命人所制,让我那日穿来赴宴。太子不信,大可以去查。」 曲玲珑并没有被吓着,不卑不亢,言语坚定。 「我虽不知这红衣对太子来说是何意义,但曲锦绣肯定是知之甚详。」 萧景堂冷笑连连:「曲风恆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居然敢玩到了孤的头上。」 「所以这坊间的流言蜚语必定也是从她口中传出。」 曲玲珑将红衣叠起,细细收好。她感觉太子的眼眸充血,格外骇人。 「她倒是将孤害的不浅,今日宫中来人宣孤见驾。必是父皇要过问此事。」 他话锋一转,问道:「既然你来孤此处拆穿她,必定有已经想好对策。」 第50页 曲玲珑眸光一暗:「如若皇上问起,太子不如告知皇上,太子妃生辰那日,确实有人与你私会。由而,你愿娶了那女子,平息这场流言。」 「那女子便是曲锦绣?」 萧景堂笑的肆意:「孤这么做有何用意呢?娶了她来噁心孤吗?」 「那倒不是,曲锦绣志不在太子您。那么娶了她,只会让她噁心。另外,还有什么比娶了仇人,天天放在身边,想如何对她便可如何对她更痛快吗?」 「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震天:「没想到,罗玄居然娶了这么个有趣的夫人。果然,传言不可全信啊。」 曲玲珑淡笑:「玲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重拳击之。更何况,曲府本就有意将曲锦绣嫁入太子府。我这么孝顺,我父亲和外祖说不定还会夸我。」 「只是……」 她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玲珑此意,估计会伤了太子妃。伤及无辜,是玲珑最不愿见到的。」 「本宫觉得你此计甚妙,你不必心有愧疚。」 曲玲珑一惊,循声望去,见容无瑕正款款走来。 「本宫正为那日之事焦头烂额。现在流言四起,太子被传与有夫之妇有了首尾,对他的名声大有影响。如果,和太子私会之人云英未嫁,这最多算是情难自控,不过是段风流韵事。」 她的目光变得复杂:「曲锦绣既然做的出来,我们做任何事情也就不为过了。你说呢?太子?」 第32章 太子侧妃 萧景堂深深看了容无瑕一眼, 目光像是要穿透了她:「太子妃所言极是,不愧出自大家容氏。」 容无瑕一滞,咽下了翻涌而上的痛意:「臣妾谢太子称赞。」 没有谁能体会到她的心情, 让自己的丈夫另娶他人, 无疑是让她痛不可当。 可是, 萧景堂虽为太子, 却无母家扶持,靠的不过是长子为尊的名号, 以及皇帝的情意。 可是天家的情意,你又能相信几分呢?这种事情如果真的让皇帝起了芥蒂,萧景堂再想要扭转在他心中的形象,可谓难上加难。 萧景堂她太了解了, 对于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内心迫切地渴求。如若失败,对他将是致命打击。而让他伤心绝望, 是容无瑕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所以, 罢了,从她要执意嫁给他的那一日起, 所有的痛和泪都该是要她独自承受的。 容无瑕也不过是在等一个心灰意冷, 等一个最终的解脱。但只要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她都无法对萧景堂置之不理。 没几日,风向突变,太子长跪于金銮殿, 称与曲氏长女曲锦绣相互爱慕,求娶她为太子侧妃。 曲府中,早就得到消息的孙知儒虽对此深有疑虑。但不论如何,事情总还是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下去。 反而是孙如眉深感不安:「父亲, 太子和锦绣从未有过接触,说相互爱慕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女儿总觉得这场姻缘总不能让人放下心来。」 孙知儒眉头紧皱,一双在官场浸染多年的眼睛精光四溢:「妇人之见,这是皇家所赐的姻缘,我们做臣子的没有任何资格去质疑,只能欣然受之。」 「可锦绣嫁去只能为太子侧妃,说到底也不是正妻,女儿总觉得锦绣受了委屈。」 孙知儒见女儿还是一副不情不愿地样子,觉得她真是愚蠢至极。 「做太子侧妃是委屈了她?那等着去做罗玄续弦就不委屈了?」 「父亲……」 孙如眉有些难堪,暗想女儿的情意怎么连父亲都有所耳闻。 孙知儒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怒意难消,对着在旁边唯唯诺诺的曲风恆说道:「罗玄再名声在外,也不过是个庶出,怎么能和太子相比。锦绣身为曲府嫡女,连这最起码的远见都没有,本就是你们夫妇教养之过。」 他越说越气,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边案上,那茶水溅了满桌子都是。 「只要赐婚圣旨一下,她不嫁也得嫁。近日,让锦绣好好学习宫中礼仪,莫要丢了我们的脸。」 曲锦绣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朝着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 她自穿书以来,就知道太子的下场凄凉,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可能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也因此,任何可能碰到太子的场合,她是能避则避,不能避也是装扮寡淡,唯恐出了什么差池。 但她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子会突然求娶,甚至说出了两情相悦的话。 曲锦绣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在何处出了什么纰漏。 她想起曲玲珑那双漠然且带有讽刺的眼,突然发现自从她上次归府为祖母看病那日起,她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她了。 不再曲意讨好,不再畏畏缩缩,强势,果决,对她以及曲府所有人都是一副淡然无表情的脸。 曲玲珑如今除了对罗玄还会露出些小女儿的娇态外,对任何人都是油盐不进的傲骄样。 那日太子妃生辰,她明明已经部署周全,甚至放弃了和罗玄在太子府单独相守的机会。可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曲玲珑不但毫髮未伤,而且说不定反而让罗玄对自己起了戒心。 这几日她天天都在思考如何重新开始,在罗玄面前挽回败局。却不想,宫中却传来她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第51页 让她欣然接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明明有上帝视角,怎么可能被那失败者耽误了一生。 可如今,太子还是太子,皇家尊严不容挑衅,直接拒绝肯定是不可能的。 曲锦绣细细一想,太子今年二十有一,距他被囚也不过一年有余。那她还有机会,只要熬过这一年不嫁太子,虽对她名声有些影响,但也并无大碍。 「明兰。」 她唤来自己的另一个大丫鬟,神色平静,对她说道:「去和母亲说,我明日要去清宁寺礼佛。」 今日,又是一个风雪日,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是空中的精灵。 书院中的庭院内,亭台楼阁,一树一花都被白雪覆盖,望之冰清玉洁,令人忘记了这俗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 罗玄一袭白衣,静坐一侧,抬头望着楼台间漫天的雪花,如一座玉雕。 傅斯年从另一侧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用力地抖了抖身上的雪粒子,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仰头看雪的男子。 「你真是有忘我的境界,如此天寒地冷,你居然能独坐庭院观雪?」 罗玄自小便冷冷清清,身边除了他的兄长能和他有些交谈,任何人他都是虽有礼相待却不深交。 傅斯年是个例外,他父亲为英国公,母亲出自董氏家族,是现今皇后的胞妹。他是长子嫡出,三代单传,一向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和罗玄俩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世界中的人。但也不知怎的,此二人却相处极为融洽和谐,基本是焦不离孟。也唯有他,会和冷漠淡然的罗玄插科打诨。 罗玄瞥了一眼在院门口一边跺脚,一边冷的呵气的傅斯年。 「你既觉得冷,大可在屋内待着,有谁逼你出来了吗?」 傅斯年和他相交多年,哪里不知道他什么脾性。 他靠近过来,笑得格外的意味深长:「听说你那夫人最近又惹了事?太子妃生辰那日,究竟出了什么事?」 罗玄的神色未有任何的改变:「你既然愿意成为长舌公,我也就不阻止你了。」 傅斯年恨的咬牙切齿:「你那毒嘴是不是就单单用在了我身上?」 雪花片片,有几朵飘到了罗玄脸上,融化成小水珠,在他白玉般的肌肤上莹莹发亮。 这人,真心是公子如玉,陌上无双,连他这个大男人看的有时候都会迷了眼,更不要说那些大周的女郎们了。 傅斯年暗想,看在你容光动人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但他看罗玄那副心志坦然的样子,又有些心中忿忿。 思虑再三,还是贱兮兮地又靠过来:「我这儿有两件大事,你想先听哪件?」 罗玄睇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向茫茫雪地。 傅斯年知道和他聊天,要么把天聊死,要么把自己聊死。 但他心中就是放不下事,眼见罗玄如此冷淡,还是要凑上前去。 「太子昨日求娶曲锦绣为太子侧妃,说是早就和她两相情愿了。」 他见罗玄闻言,神色未动,不免有些气馁。 「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引你动容?未有书本而已吗?」 他停了停,也不再管他反应,只管把心中的话都说个干净。 「前几日不都是在传你那夫人和太子有些什么吗?这不没几天真正的太子意中人便浮出水面。我估摸着皇上也是松了一口气,怎么的也比和你夫人……」 傅斯年的声音越说越低,渐渐地堵在了喉咙口。 因为,他赫然发现,罗玄万年不变的脸上露出冰寒之色,眼中也是第一次先出骇人的厉色。 「如若再有这种无稽之谈传出,我也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 他的语气虽然依然平静,但傅斯年还是听出了金石相击的剑气。 罗玄是个极其矛盾的人,虽然外表看来冷寂平和,整日与书为伴,以后即使入仕,不出意外也会是个文臣。 但有时候,他莫名流露出来的凌厉之气,让他整个人都呈现出居上位者才会有的睥睨之意。 傅斯年愣愣地撇清自己:「我只是传话,和我绝对无关。再说了,现近大家的注意点可都放在了曲府。曲锦绣那日也在宴会内,和太子私自相会的说不准也是她。」 罗玄移开视线,神色又恢復了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暴戾之气并未完全消失。 他稳稳地举起茶杯,递于傅斯年。 「喝杯茶,清清心。」 傅斯年接过,瞧着罗玄地视线变得格外认真:「你完了,你完了……」 罗玄不动声色,似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在雪中品茶。整个庭院只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还有一事,你肯定有兴趣。」 安静了不大一会,傅斯年又按耐不住自己。 「你有话不如一起说完。」 罗玄言简意赅说道。 傅斯年喝了一口清茶,才开口说道:「张扬路今日来找我,你可知是为何事?」 他故作悬疑,话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 罗玄又将茶杯倒满:「你今日来果然是当三姑六婆的。」 傅斯年气的要跳脚,在房中胡乱地走着。 走了片刻见罗玄还是不理他,又只能垂头丧气地走过来。 「和你夫人有关也不听?」 罗玄握杯的手一顿:「说。」 第52页 「他让我和你相商,能否借你夫人一用,替他断一断他手中的命案。」 第33章 清宁寺 入夜, 城郊的清宁寺内万籁俱寂。被青竹环围的禅房内,曲锦绣在禅案上抄写着佛经。 一灯如豆,将曲锦绣的身姿晕染的曼妙生姿。 明兰呵了呵快要冻僵的手, 小心的觑了一眼来了清宁寺便面色不佳的小姐, 小心地说道:「小姐, 今夜风雪渐紧, 冷意袭人,要不要先安寝了?」 曲锦绣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小心翼翼地将它摆放整齐。 只愿佛祖保佑,今夜能一切顺利。 清宁寺,为百年古寺,现今的主持玄济早年一直云游四海, 论经讲道。数年前,才在清宁寺落脚。 众人只知他佛学造诣精深,连庆元帝都对他颇为推崇。也因此, 大周的高门望族都会定期在此处礼佛。 但只有曲锦绣知道, 玄济早年曾云游至大金,结识了罗玄之母, 大金权倾朝野的长公主。 如今, 罗玄和他母亲的联繫都在这清宁寺中。 今夜,据书中所述,罗玄将会与长公主相聚于此。 因为是秘密见面,长公主便是轻车简行, 只带了身边数位死士。 谁也没有预料到,大金的权力争斗一向颇为激烈。长公主的这次出行,成了各路政党刺杀她的最好时机。 罗玄身边虽也有暗卫,但依然是寡不敌众, 带着长公主杀出重围后,便身负重伤。 彼时在清宁寺的曲锦绣救了他。她与罗玄本就在太子府有过同处一室的机缘。所以,罗玄当时见来人是她,也放下了戒备。 之后,罗玄在清宁寺养伤的这段日子,也是他们感情升温的契机。曲锦绣因为大意,已经失去了与罗玄的第一次机会。 而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弃。 罗玄接到暗卫的通报是在几日前。对于母亲,他少了平常寻常母子的亲昵。但毕竟血浓于水,他将所有的情意都深深埋在了心底,轻易不显露出来。 金飞鸢与罗程钧之间的爱恨情仇,罗玄并不知晓。只知道,父亲对此三缄其口,但也从不阻碍他们母子之间联繫。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自他晓事起,母亲就将暗卫派到了他的身边。他的文韬武略,也都有金飞鸢参与。 她无法亲眼看见儿子长大,却也想尽办法参与到了他的成长中来。金飞鸢唯一感到痛苦的是,她与儿子不能时常见面。 这次的清宁寺之行,是她力排重难,才得以成行。大周科考将至,事关罗玄的声名前程,她不得不亲口来问一问儿子的打算。 大麾将冷峻的少年遮盖地严严实实,僻静的雪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在前行。 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冷的夜中格外清晰。 罗玄的内心平静如水,他与母亲已经多年未见,可他还是并没有想像中的心潮澎湃。 终于行至清宁寺最西边的一间禅房,屋内晕黄的灯火从纸煳的窗帘中隐现出来。 在隐隐绰绰中,有一道纤细的身影倒映在灯火迷离里。 罗玄扣在门栓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推开了门。 坐在桌子边的女人瞬间转过头来。青丝如瀑,被大金特有的髮饰束住。她的轮廓较大周的女子比更加的立体深邃,高鼻深眼,那瞳孔呈淡褐色,与罗玄如出一辙。 金飞鸢见到了门内的少年。眉目峻挺,气质清贵,神色平静淡然。 她听到儿子清冷的声音:「儿子见过母亲。」 金飞鸢还沉浸在重见儿子的惊喜中,乍一听到儿子的唿唤,喜悦恨不得从眼中漫出去。 「矜北。」 她唤了儿子小字,大金为北地,当年她无奈将罗玄送回大周,便为他取了这个名字。 这名字中,有她对往日情意的深深追念,也有对儿子的拳拳爱意。 你在南方,我在北地。只愿终有一日,能母子相聚。 罗玄将身上的大麾解下:「母亲此次南行,可做好了部署,不会有安全隐患吧?大周毕竟不比大金,你在此处需得小心谨慎。」 金飞鸢缓缓走向儿子,这位在大金唿风唤雨的铁血公主此时也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母亲。 她凝视着儿子,将要伸出的手又硬生生地缩了回来。 「我身边带了人来,矜北不用担心。倒是你,身边可千万莫要少了人。」 罗玄将房中的碳火拨弄的更旺了些。火光照亮了少年的眉眼,金飞鸢只觉得儿子真正是气质清华,如兰似玉。 她沉凝了片刻,问道:「你已娶妻?曲氏庶女?」 「嗯,她名唤曲玲珑。」 「母亲知你娶她也是不得已。但如今已时过境迁,你不如放她归去,省的这世间多一对怨偶。」 罗玄闻言,抬起头来,瞧向母亲的目光疏离:「我既已娶她,便不会放手。玄之正妻,唯她而已。」 金飞鸢神情凝重,同时也疑虑于儿子的对待曲氏的态度和传言似乎并不相符。 她思虑片刻,郑重其事又道:「此事再谈,现在有另一事迫在眉睫。大周科考将至,你真要在此处入仕?」 罗玄眉头一皱:「母亲这是何意?大周是我故土,我当然想在此处实现抱负。」 「但大金更适合你大展宏图。当年我将你带来你父亲身边,是母亲根基未稳,不能护你周全。但如今……」 第53页 她想说的是,但如今她早就大权在握,大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儿子如若能回了大金,不但能解她思子之心,对罗玄来说也会是更好的选择。 罗玄旋身坐下,依然说的云淡风轻:「母亲,我不会轻易离开大周。」 金飞鸢见儿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免有些心酸:「你倒是视大周为家,但在这儿你永远都是母不详的庶子。这名号将随你终生,你真能释怀?」 「我一向做事从心,不会在意这些虚名。镇国公数代忠臣,为大周竭尽全力,儿子不想辱了先祖之名。」 金飞鸢惨澹一笑:「你与你那父亲在这一点上倒是如出一辙。可是,矜北,一味的愚忠并没有任何用处,母亲愿你早日看透。」 罗玄开口,想要回母亲的话。突然,门被一股大力推开。 金飞鸢脸色一变,见进来的侍卫已经浑身染血,她声色俱厉:「怎么回事?」 「长公主,公子,请速速离开此地。来人兇勐,我们已经快要抵挡不住。」 罗玄未发一言,将缠在腰间的软剑拔出,剑光将少年的脸映的锋芒毕露。 他上前将金飞鸢拉过,护在自己身后。 「母亲,你待在我身后,莫要离开。」 言罢,他将母亲护在身后,朝门外走去:「莫要和他们纠缠太久,清宁寺是佛门之地,不要污了此地。边战边退,在最快的时间内下山。」 「是,公子。」 那死士领命而去,金飞鸢见儿子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能临危不惧,不由心中大慰。 她也并不是寻常的柔弱女子,必然也不会惊慌失措,她紧紧跟随再罗玄身后,说道:「矜北,母亲今日见你,见你早就长大,而且还如此优秀。母亲的心中也就宽慰了很多,你不必管母亲,他们的目标在我,到时你先离开。」 罗玄只是抓紧了母亲的手,迅速向外奔去。 月色惨澹,雪地中有斑斑血迹,不远处隐约有刀剑相击的声音。 罗玄拉着金飞鸢向前一路狂奔,金飞鸢咬紧牙关,紧紧跟随。 一把剑霎时横到了罗玄的眼前,来人目光狠厉,步步紧逼,剑剑都是杀招。 罗玄格开那剑,手中的那边软剑如一条银蛇,向那人刺去。 那软剑看似不具威力,但被少年舞的密不透风,那刺客一个疏忽,被刺中手臂,倒退了几步。 罗玄也不恋战,转身又拉住母亲,继续向前。 很快,他们的周围又陆续出现了四五个蒙面黑人。罗玄知道,母亲身边的死士估计已经凶多吉少。 少年目光凛然,手中软剑如疾风骤雨,向对方攻去。 蒙面人在刚刚与死士的争斗中其实也是损失惨重。勉强保留了一点气力,但他们没有想到这看似温文的少年竟会如此难缠,且武艺高强。 一时间,几人缠斗在一处,分不出胜负。黑衣人终于忍耐不住,这种情况必须速战速决。 其中一人,剑锋一转,朝站立在旁边的金飞鸢袭来。 罗玄立刻侧身躲开剑气朝母亲奔去。 一道剑光闪过,刺穿了他的锁骨。罗玄旋身踢去,将那人带倒在地。 他屏气凝神,咬牙拔出那剑,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罗玄只觉得有腥味在喉间瀰漫开来,他来不及去顾及。凝住一口气,将剑旋成闪电,刺向母亲身后的黑衣人。 金飞鸢见儿子身上染满鲜血,觉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暗恨自己到底没能顾虑周全,害了儿子。 「阿弥陀佛,此处为佛门之地。各位施主,莫要惊扰了佛祖。」 那声音如同天籁,让金飞鸢瞬间活了过来。 「和尚,光在那说有何用,你是等着我们母子死在你这寺中吗?」 来人容貌清朗俊逸,那双眼明亮睿智。 他听到金飞鸢的唿喊,暗嘆一声,飞身而去,解了罗玄之围。 罗玄早就体力透支,再加上有伤在身,见有人解救,松下了一口气。 突然,眩晕袭来,在他即将陷入黑暗中时,只感觉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拂过了他的胸骨。 他想起那双灿若朝阳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思念起那个少女。 「玲珑……」 他喃喃低语,随后陷入昏迷。 第34章 病中相随 金飞鸢见躺在竹床之上的儿子, 心急如焚:「和尚,矜北应该不会有事吧?」 玄济双手合一,念一声阿弥陀佛:「未伤及要害, 只是失血过多, 体力不支, 不必太过担心。」 金飞鸢这才松下一口气, 缓慢移至儿子身边,伸出手, 抚上了罗玄清俊的脸庞。 自今夜见到他,金飞鸢便一直在克制自己。天知道,她多想抱住儿子,来填补这么多年来自己内心那空了许久的洞。 可所谓近乡情怯, 罗玄早不是记忆中那个小小少年。 他冷淡自持,对她有不远不近。岁月到底太过无情,罗玄过了需要母亲的年龄。他早就能冷静地面对任何事情。 曲锦绣静立在旁边, 望着这一对母子。 刚才她算准了时机, 出现在罗玄身边。只想着,只要救了他, 一切事情都会有转机。 金飞鸢绝对无法在大周久留, 罗玄受的这伤更无法宣之于众。 她也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如果在这养伤的时间求一个日久生情,那就能让一切走向正轨。 第54页 金飞鸢此时小心掖了下儿子的被角,转身朝向曲玲珑。 眼前的这个少女, 清秀淡雅,身姿婀娜,那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谦和。 她的目光所及,都在罗玄身上, 那眼中的担忧和关怀作不了假。 金飞鸢的面色轻缓过来,不觉语气也变得柔和。 「这位姑娘,今夜多谢了,你可是认识罗玄?」 曲锦绣一愣,将视线调转过来,娇怯怯地回道:「我是曲府锦绣,确实认识罗二公子。」 「曲锦绣?」 金飞鸢喃喃道:「你与曲玲珑是何关系。」 「她是我庶妹。」 曲锦绣似乎有些难堪,面上也显出了些许难言之隐。 「曲小姐有话大可以直说,此处并无外人。」 曲锦绣紧扣住手指,犹豫了片刻,才终于破釜沉舟般地说道:「锦绣虽知这话说得有些逾越,但还是不得不说。」 她瞧着面色凝重的长公主,继续道:「玲珑当初与她表哥情投意合,却因为一场意外,成了罗二公子之妻。我知道这一年,妹妹日日都在痛苦中挣扎,实在不忍再让这悲剧延续。」 她扑通一声跪下,神情有殷殷恳切之意:「夫人,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必定对二公子极为重要。能不能看在今日我帮了二公子的份上,解了这桩姻缘,还我妹妹自由。」 「呵呵……」 金飞鸢冷笑数声,望着将头深深埋入地面的女子,说道:「他还容不得别人来嫌弃。回去告诉你父亲,科考过后,请他来镇国公府接走他的好女儿。」 她至床头站起,行至曲锦绣身边,声音冷淡:「抬起头来。」 曲锦绣默默将头抬起,眼神闪躲,似乎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其中掩盖。 「你对罗玄该是有些别样的情意,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曲锦绣顿时涨红了俏脸,但还是鼓足勇气,面对金飞鸢:「我不知夫人从何处看出锦绣的情意,但这对于锦绣来说是最珍贵的,所以我明知道不应该,但也并不想否认。」 女子的目光坚韧,带着孤注一掷地决绝:「但这并不是锦绣希望妹妹和离的原因。我只是不愿看到他们都陷在泥沼里。」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暗淡且悲哀:「锦绣早就决定,如若不能得一有心人,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金飞鸢静静地听着女子的陈述,略一沉凝,便道:「你若真对罗玄有心,说不定我能帮你。」 一丝光亮从曲锦绣的眼中一闪而过,她禁不住语带哽咽:「锦绣不敢奢求。」 「有何不敢,听说你是大周第一才女。他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门外有暗号传来,金飞鸢知道自己不得不走。 她回头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儿子,俯下身子,将红唇贴近了罗玄的额头。 罗玄在黑暗中,只依稀感到有温柔的触感,他低吟出心底的那个名字:「玲珑。」 金飞鸢一愣,拭去儿子额角的虚汗:「我今日所言,必当遵守。这几日,罗玄的伤要拜託曲姑娘了。」 曲锦绣回答地极为情深意重:「请夫人放心,锦绣在,公子在。我绝不会再让公子受到任何伤害。」 金飞鸢狠狠心,从儿子身边离开,临出门,又一次深深地望向罗玄。 随即,强忍酸楚将视线移向玄济:「一切拜託了。」 「阿弥陀佛,贫僧自当尽力。你,一路顺风。」 罗玄一直在黑暗中挣脱不去。有细小的抽泣声隐约的传来,他急切地拨来眼前的层层迷雾,想要寻找哭声的来源。 是一个女郎,缩在那角落中,瘦弱的肩膀随着哭声抖动着。她的四周,瀰漫着让人窒息的孤绝和悲哀。 「不要哭,不要哭。」 他听到自己慌乱地劝解,那女郎终于抬起头来。 面色苍白,目光悲哀,目之所及皆是苦痛挣扎的痕迹。 「玲珑……」 他呢喃道:「过来,到我身边来。」 那女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再也不信你,我再也不信你。」 她边说边缓缓向后退去,渐渐消失在浓雾中。 一阵尖锐的痛瞬间袭来,刺的罗玄生生从黑暗中惊醒。 这是一间禅房,周围并无他人。 罗玄艰难地摸了摸胸口,一阵闷痛传来。他终于想起了昨日的一切。 母亲应该是无碍,现在见不到她,估计是回了大金。 他有些困惑地凝了凝眉,不知为何会梦到那样的情景。 在他印象中,玲珑除去最开始的冷淡漠然,从未流露过那么伤心欲绝的表情。 特别是最近,她的眉眼中总是带着自信与开朗。虽不时会在他面前露出些柔弱无助的小女儿娇态,但骨子里的强韧与坚强,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可梦中的她,悲凉无比,绝望至极,和现在的这个玲珑迥然不同。 罗玄重重地闭上眼,不愿再回忆那梦。许是自己好几日未能见到玲珑,才会做出那等噩梦。 一阵淡淡地清香传至鼻尖,罗玄下意识睁开眼,正对上曲锦绣盛满惊喜的眼眸。 「二公子,你终于醒了。」 她欢喜地靠了过来,将手中浸湿的罗帕敷在罗玄的额头。 罗玄微一皱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从眼角流出。 他伸手阻住了女郎纤白的手,声音却是温文有礼:「不知曲小姐为何在此处。」 第55页 「昨夜,锦绣出门观雪,看到了倒在了雪地中的公子。所以……」 她边说边觑向罗玄,这位世人口中的绝无仅有,惊艷绝伦的公子即使身受重伤,依然如那阳春白雪,孤冷高绝。 甚至,因为身上的伤,还带着那么一点病中才有的姿态,格外让人怜惜。 罗玄将额角的罗帕拿下,置于床边:「那玄多谢小姐相救。但你我毕竟男女有别,曲小姐还是不要再来。」 「是夫人请我帮助公子。锦绣虽为女流之辈,但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楚的。公子这伤,显然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的。所以,锦绣这么做,并无其他意思。」 罗玄艰难地从床上撑起身子:「玄感谢小姐救助之恩,但还是请小姐离开。」 曲锦绣怎么也没有想到,罗玄清醒的第一件事精竟然是毫不留情地驱赶自己而去。 她格外的难堪,脸色已是极为难看。 但她也知道,罗玄能这么容易攻下,他就不叫罗玄了。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 于是,曲锦绣硬是挤出了一丝笑:「锦绣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公子先休息,我过会再来。」 罗玄听到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无力地倒在了竹床上。 「冥夜,出来。」 他唤跟随自己多年的暗卫,声音虽然虚弱无力却也是不容置疑。 「公子。」 窗外跳进一个黑影,悄无声息。 「去镇国公府,去接少夫人。不要告诉她我受伤。」 他将身上的玉佩解下:「将此物交给她,她会跟随你而来的。」 曲玲珑正闲适地在房中描红,突听外面有人通传。 她停下了手中的笔,对墨儿说:「让他进来吧。」 来人全身黑衣,面色冷峻,进屋后便道:「公子请少夫人移步。」 曲玲珑噗呲一笑:「你是从哪儿来的奇人,门房是怎么肯放你进来的。」 冥夜依然面不改色,将手中玉佩呈上,又道:「公子请少夫人移步。」 曲玲珑狐疑地接过玉佩,见果然是罗玄的贴身之物,不由目光一凛:「公子出事了?」 冥夜将头一低:「公子说他没受伤,公子请少夫人移步。」 曲玲珑险些被他气死,立刻说道:「墨儿,我们走。」 一行人急沖沖地出了府,却没有注意身后唐咏梅嫉恨的目光。 此时,已至日暮,曲锦绣将食物送进了罗玄房中。 她素手细细将碗中的白粥舀起,轻轻吹了吹,递到罗玄嘴边:「公子,你如今只能喝些清淡之物。」 罗玄将头撇过:「我以为,我已经和曲小姐讲清楚了。」 曲锦绣垂下头,一滴泪流了下来:「没想到,公子如此厌恶锦绣。锦绣只不过想要好好照顾公子。」 「要照顾也轮不到你照顾啊,他没有夫人的吗?姐姐未免过于逾越了,难道母亲未教过你,闺中女郎需有廉耻之心?这么明目张胆地觑觎自己的妹婿,可还有没有天理。」 第35章 你赌还是不赌 门外传来的声音娇美中带着几分清冷。曲锦绣举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停滞住了。 她无比艰难地将手中的银匙缩了回来, 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的脆弱和无助。 门吱呀一声开了,曲玲珑踏进了禅房内。 她走的急,只穿了淡绿色薄袄, 鸦黑的髮丝上无丝毫点缀。 外面似乎还在下雪, 点点白雪落在她的发上, 她的睫毛上, 又化成水珠,将她的眼睛打湿。 罗玄的心突然变得又酸又软, 眼前的这个少女似乎和梦中的合二为一,单薄,弱小。 这几日被压抑的思念倾巢而来,让他一向冷清的眼中多了许多难以名状的情绪。 「过来。」 他的声音温和, 也带着几分难以拒绝的坚定。 曲玲珑从在府中乍听到消息时恐慌中缓过了神。 见心中思念的少年虽然面色苍白,但显然并没有伤及要害。 再看到,曲锦绣离他那么近, 近的两人的唿吸都能交缠到一起去。 她的心里变得很不舒服, 即使听到了罗玄的声音,也别别扭扭不肯上前。 「姐姐这么有闲情去照顾我夫君, 不如好好回去准备准备。毕竟, 你可是要当太子侧妃的人了。」 曲锦绣闻言大惊,突然想到了什么:「太子突然求娶,是不是你在背后做了什么?」 曲玲珑冷冷一笑,彻底没了和她虚与委蛇的心思。 「那姐姐不如先问问自己做了什么。任何事情, 有因才会有果,不是吗?」 曲锦绣双眼通红,眼中仿佛盛满了凄楚:「我不知你这话从何而来。我身处闺阁之中,从不轻易接触外界。你怎么如此冤枉于我。」 她似乎遭受不了如此打击, 掩面哭泣:「就因为你无端地揣测,将要让我一辈子在不爱的人身边被囚禁一生,你真是好狠的心。」 曲锦绣说完,转身朝向罗玄,神色凄迷:「二公子,你一向光明磊落,清明公正,请你为锦绣做主。否则,锦绣即使一死,也不会嫁入太子府。」 啪啪啪,清脆地鼓掌声在房中响起。 曲玲珑一脸佩服的表情:「姐姐这表演,柔中带刚,既有弱小无助的凄凉,又有不为瓦全的铮骨。玲珑真是自嘆不如。」 第56页 「你……」 曲锦绣脸上青白交加,竟一时间想不出再说什么。 曲玲珑哼了一声,论嘴炮。这世间她认了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 「曲小姐,能否麻烦你先出去。我与我夫人有些话想说。」 罗玄的声音依然清淡优雅,他们两人的争吵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曲锦绣福了福身子:「我很歉疚,不该在此时影响公子的心情。但也望公子能体谅锦绣,为锦绣主持一个公道。」 她说完,即刻出了禅房。 房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罗玄轻笑一声:「怎么了?还不开心,你不是把她气走了?」 「气走了算是便宜她了。她那么恶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为什么不能做。」 曲玲珑的脸涨的通红,她刚才虽然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但依然是余怒未消。 「她不是要请公子你主持公道吗?那夫君说说看,打算如何帮她?」 另一方面,她还气罗玄的默不作声地作壁上观。 所以,话一说完,她就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地方,气乎乎地坐了下来。 罗玄见那女郎生气的模样,想起前段时日,她只要一见到自己,便是温言软语。一副这世间唯有夫君在我心的模样,不由无奈地笑了出来。 「你把她惹急了可有半分好处?你也说她为人狠毒。你在明,她在暗,如若不再顾及,对你不利怎么办?」 曲玲珑当然明白,将她和曲锦绣之间的遮羞布就这么扯开,对她来说并无一丝好处,反而打草惊蛇。 但她刚刚一踏进房门,见曲锦绣娇怯怯地坐在罗玄身边,就没能控制住自己。 说到底,还是罗玄乱了她的心。 她想到初来这个世界的初衷,也不过是想求一个安稳,怎么会被这人迷了心窍? 曲玲珑想到此处,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感嘆一句,果然是自己心志不坚,男色祸人。 罗玄见女郎的神情一会儿委屈,一会儿又愤恨。一双眼睛璀璨明亮,生动有趣。 他的心就像是浸在了温水中,软的不能再软。 「过来。」 他又出言唤她,说不尽的温柔在眼中。 曲玲珑终于按捺不住那颗因他而跳跃的心,期期艾艾地走了过去。 刚走到他跟前,便被少年一把扯过,揽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力量有些大,曲玲珑不受控制,跌倒在他怀中。 许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曲玲珑立刻紧张起来,慌忙想要离开,却被按的更深了些。 那股熟悉的檀香又一次瀰漫在曲玲珑地鼻尖,她的身体就这样软了下来。 少年的声音低哑,深情:「别动,让我抱一下。」 曲玲珑安静了下来,乖乖地将头深深地埋下,不再挣扎。 她的髮丝散在他胸前,有几缕不太听话,拂到了他的脸上,像是要痒到他的心间。 「我知道你心中不服,不想再和她虚与委蛇。但是,玲珑,我不想你有危险,一丝一毫都不行。」 他的手抚摸着那光滑柔软的青丝:「我现在不动她,不代表我能容忍她所做的一切。只要伤害过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罗玄的眼中暗光一闪而过。世人皆贊他霁月光风,如明月皎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会与人随意计较。如若真有人惹上他,他必是手起刀落,毫不心软。 曲玲珑抬起头,仰望向他。 那眼中似乎有万千星光,随即她直起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红唇印在了罗玄温润的唇上。 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这么愣在了当场。 曲玲珑偏过头去,莞尔一笑:「奖励夫君,将我放在心上。望夫君记住今日所言,能护住玲珑一生。」 罗玄的眼光变深,将手护住了女郎后脑,迎了上去。 肌肤相贴,唇齿相依。 此时此刻,用世界最美好的语言都无法描绘那心中翻涌而起的情意。 这世间最美好莫过于两情相悦,,心有归属。 此时,房中春意融融,房外却是凄风冷雨。 曲锦绣独自在寺中疾走,风雪斜刮在她脸上,将她抽的生疼。 但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她内心的惶恐和无力。 她明明是天定的女主角,为何所有一切都偏离了轨道。她越是想要将一切拉回正轨,却总是多说多错,不见任何效果。 罗玄明明是自己上一辈子的夫君,却冷淡漠然。 而曲玲珑那个炮灰却是雀占鸠巢,得意忘形。 她想要抓住和罗玄的每一次机遇,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曲锦绣咬碎了银牙,她不想认输,特别是不想输给那个曾经贱如草芥的可怜虫。 待回到了房中,明兰见她满面风雪,浑身湿透,不由大惊,连忙跑上前去。 她将软袍披在曲锦绣身上:「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曲锦绣两眼一黑,倒在了她的怀中。 曲府小姐病倒在了清宁寺,数日高烧不退,滴水未进。 孙如眉得了消息,心急如焚,急匆匆地赶到寺中。 她见女儿神色萎靡,双目无神,像是换了一个人,不由心中大恸。 「锦绣,你这是要吓死为娘啊。」 第57页 她边说边搂住女儿瘦弱不堪的身体:「你有何事,不要憋在心中,都说出来啊。」 曲锦绣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砸在孙如眉心头。 「娘,女儿不想嫁给太子。娘,你要帮帮女儿。否则,至此女儿就将变成行尸走肉,一生不得解脱。」 「可就算不是太子,罗玄也非良配。你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呢?」 她说的痛心疾首,女儿为情所困,她却无能为力。 「我不管,这世间男儿千千万,可唯有罗郎能入我心。除非,母亲你能看着女儿去死。」 她扶住孙如眉的肩头,神色狂乱:「这世上唯有死人不能和我抢,母亲,你要成全我。」 孙如眉满脸不可置信,温柔端庄的女儿,才情横溢的女儿,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是她无论如何都始料未及的。 她的声音都禁不住地哆嗦:「你可知你自己说了什么?」 曲锦绣刚刚还如同一潭死水的眼中现出诡异的光亮来:「母亲,如果我告诉你,女儿知道所有人的往后余生,你相不相信。」 孙如眉一惊,直觉女儿怕是要疯了。 「现在的太子,会在不久的将来篡位谋反,被皇上识破后,幽禁一生。」 她见母亲的脸变得雪白,却没有收住自己的嘴:「最后登上大位的另有其人,罗玄因有辅佐之功,将会是这大周权臣第一人。」 「而我,才是他命定的妻子,陪他走向这权力巅峰的人。」 她的脸上现出傲色:「所以,谁也阻拦不了我。挡我者,死。」 曲锦绣说的咬牙切齿,见母亲脸色遽变,不能接受,将声音放轻。 「我知母亲不信我,那不如等上一等,看看那太子的下场。但在此之前,我必不能嫁太子,否则不但曲家要被连累,连同外祖都要被祸及。」 她将身子贴上去,在孙如眉的耳边说道:「母亲,你赌还是不赌?」 第36章 杀人,是帮她,还是害她?…… 自那日孙如眉上清宁寺探病后, 却未将曲锦绣带下山。 第二日一早,曲正恆面圣请罪,称女儿突染急病, 恐有负圣恩, 短时间怕是不能嫁入太子府。 皇帝倒还算开明, 特准许曲锦绣在寺内养病。清宁寺一向环境清幽, 空气怡人,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清宁寺中, 得到消息的曲锦绣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前路看似渺茫,但最起码她解决了眼下的最大的难题。 母亲那日被她的话惊的差点丢了三魂六魄,但到底没有敢冒险。 匆匆回府后, 许是与父亲及外祖进行的相商。 此事看起来乱力怪神,匪夷所思。可曲锦绣既然说出口,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去冒这个险。好在, 她所说的太子被囚的日期倒也不远, 他们还等的起。 如若,这些话只是曲锦绣为了逃脱嫁人而编弄的谎言。到时候, 再入太子府也不迟。 于是, 曲锦绣就这样住了下来。 寺内的西厢房,玄济细緻地为罗玄重新包扎着伤口。 伤口虽然不大,但有些深,虽然处理的还算及时, 但短时间内伤口还是无法癒合。 少年的胸口有鲜血映出,许是有些疼,他的眉拧的极紧,有细密的汗渗出来。 饶是如此, 他也是一声不吭,端冷自持。 曲玲珑突然握住少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冰凉的手。 罗玄下意识地反握住那只细腻无骨的手,朝她一笑,轻轻说道:「无事,不用紧张。」 玄济熟练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对这对有情小儿女之间暗潮汹涌的情感熟视无睹。 等全部结束了,才道:「伤口还有血渗出,要将养几日。另外……」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望向那两只交缠在一起的手有些难以启齿。 曲玲珑感觉到了他那眼神中的复杂,知道他怕是误会了什么。毕竟,昨夜她是留宿在了这禅房内。 她脸一红,有些暗恼。这主持的眼神像是料定了他们做了什么事。 可天地良心,先不说这是佛门清净地,房内檀香裊裊,屋外梵音缭绕,她怎么下得去手。 更何况,小权臣还有伤在身,她就算想辣手摧花,也得挑个他身体好的时候啊。 她用小手指挠了挠罗玄的手掌,用唇语说道:「向主持解释一下。」 少年的耳廓又现出了薄红,他的皮肤白,由此显得格外明显。但就是这样,他还是淡定地直面玄济:「谢师父提醒,玄自当注意。」 曲玲珑不可置信地去瞧罗玄,见他目光温润,嘴角上扬,含着微微的笑意。 这人,说了比不说更让人心生误会。 果然,玄济听得此言,不自然地咳了数声,转移了话题。 「曲小姐,昨日突感风寒,抱病塌上,如今还在本寺养病。」 罗玄眉头一皱:「真病假病?」 玄济双手合一:「真病。外感风寒,内又急火攻心,伤了些根本。」 两人相视无言。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罗玄只听得有一男子明朗阳光的声音。 「罗玄,你入了寺就不要出去了吗?今日书院也不去?不想蟾宫折桂,光耀门楣了?」 罗玄无奈一笑,扬声说道:「进来吧。」 玄济有些犹疑:「你这情况,恐怕……」 第58页 「这世间连他都不能信,玄估计也无人可信了。」 傅斯年可是顾及不了那么多,一把推开了禅门。 一进门,就见罗玄斜倚在床塌,身着单衣,面色苍白。 他的眼神一下暗沉下来,大踏步走近罗玄:「谁敢伤你。」 罗玄见他大有只要说出是谁,他就要立时替他报仇的架势,温言说道:「好了,并无大碍,你先坐下吧。」 傅斯年还有些气不顺:「这大周还没我不敢惹的人,不敢打的架。谁敢伤你,也得先来探探本世子的路。」 这般说完,到底又有些不放心,探过身去瞧他的伤。 看到那伤口被包扎的密密实实,脸上的担忧与愤恨一览无余。 曲玲珑自他上前来,就起身避开了他。现在又见他一副心疼的无以復加的模样,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笑出来后,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礼貌,用手掩住了嘴,只余一双水波粼粼的眼睛。那眼中,却也是笑意溢满,无论任何也挡不住。 曲玲珑本就是在现代被那些纯爱文浸泡多年。这两人又都生的清朗俊美,再加上傅斯年那副心疼难当的架势,她那颗腐女的心就被激起来了。 傅斯年听到笑声,回头才发现房中还立着位清丽绝伦的女郎。 她将手掩在嘴边,笑眼弯弯,俏丽夺人。 他一下子被那艷色恍了一下神,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就呆呆地立在原地,出不了声。 罗玄见状,瞥向曲玲珑,眸光中有淡淡地不贊成。又见傅斯年像是被掐了声音的呆头鹅,那微微的酸意便涌地更快了些。 「斯年,她便是我夫人,你应称她一声嫂子。」 「啊……啊?」 傅斯年被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那么些丢人。于是,他站直身体,正了正色,唤了一声:「嫂夫人。」 曲玲珑回了个礼,突然一下子再难抑制心中的胡思乱想。她要是再呆下去,就得马上给他们分出个攻受来了。 「夫君,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厨房的饭菜。」 她一说完,也不等罗玄回声,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玄济说了声阿弥陀佛,也退了出去。 这禅房便就只剩下了此二人。傅斯年觉得气氛有些冷清,便开始没话找话:「你夫人真和往日有很大不同,我有时候都认不出来她。」 靠在床塌上的少年,凉凉地睇了他一眼:「那以后,你便不要再看她。」 傅斯年大惊失色,又仿佛明白了什么,瞪大双眼:「罗玄,你不会在吃我的醋吧?」 话音一落,又见罗玄肉眼可见的全身一僵,笑的乐不可支:「你居然连我的醋都吃?你那夫人,生得如此绝色,只要出了门,还怕没人被吸引。那你的醋得吃到猴年马月去?」 他越说越觉得罗玄那高高在上的滤镜碎了一地,简直捡都捡不起来。 罗玄就这么冷眼看他笑的全身颤抖,气喘吁吁。 「你这么喜欢笑,不如我现在再帮你点个笑穴,让你笑个够去。」 傅斯年见他面色凝重,知道他惹了罗玄的虎鬚,怕他真的说到做到,终于竭力憋住了笑。 「你真不说,谁伤了你?」 「我不想被外人知晓,特别是我受伤的事。」 傅斯年知道以罗玄的为人,他不想说,那便是谁也问不出来。 他也变得严肃几分:「你有什么也不需要都自己扛着,不是还有兄弟我吗?」 罗玄深深看他一眼,千言万语都化在了无言中。 傅斯年煽完了情,又闲不下来了,将头凑了过去:「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 罗玄一个眼神瞥过去,傅斯年笑得颇为尴尬:「张扬路都来求过我数次了。我不是抹不下这个面子吗?」 「所以呢?」 少年冷冷地回道。 「所以,我把他带清宁寺来了。」 他边小心翼翼地说着,边又去瞧罗玄的脸色,见他虽神色冰冷,却也没有阻止他,胆子不免大了几分:「我又不知道你受了伤。刚好,嫂子也在,不如让他们见见?」 他见罗玄不置可否,又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一些:「我听他说,这案子本也就和你夫人有关。早日破了,不也可让那些流言蜚语烟消云散吗?」 「我可以让他们一见,但你需记得,一切要以她的安全为先。」 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那眸中光影变幻,深不可测。 傅斯年被他的目光所迫,不由自主地郑重点了一下头。 曲玲珑第二次见张扬路,他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傲气,反而言行之间有有些不可察觉地刻意接近。 「曲夫人,今日本官也就不卖关子了。那日,你说杀害王三子的人不太可能是那些地痞流氓,可有何依据吗?」 曲玲珑略一沉凝后才开口道:「玲珑那日听闻,王三子死后被扔进护城河,身上却是毫髮无伤。这种情况,只可能他受的是极严重的内伤,那些地痞可没有这等本事。」 张杨路听得格外认真,见曲玲珑停下来,不由又道:「夫人请继续。」 「那么,兇手能让他身上无明显内伤,却又招招要害,置他于死地。只可能有两种情况。」 「哪两种?」 张扬路急忙道:「本官愿闻其详。」 第59页 「第一种,此人精通人体构造,知道何处为至死之处,所以能不见血就杀了那王三子。所以,当时,我让大人可以去查一查此类人员。」 她停了停,又说:「但我后来想,一般的人就算懂这医理,也不可能做的如此干净利落。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此人经过了专门的训练,他做的便是这一行当,比如说,杀手。」 曲玲珑其实也是疑虑重重,杀一个不入流的王三子,为什么动用了看上去很是高明的杀手。 这人究竟是何人,杀了王三子,是帮她,还是害她? 第37章 修罗场前 科考在即, 林文轩近日都在书院,足不出户。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个既能实现自己理想, 又能有底气将曲玲珑带走的机会。 他当然知道, 投靠了萧景明, 必然要捲入那血雨腥风的皇室争斗, 但他却别无选择。 在萧景明的眼中,林文轩是把刀, 一旦用的好,将会是他夺储路上的最大助力。他虽出生寒门,但心思缜密,且能洞穿人心, 这也是他能在寒门子弟中颇有威望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有致命的软肋,曲玲珑。男人一旦与情爱沾上边, 那必然会是万劫不復, 比如他那个好皇兄。但也会是最好把控的,所以有关曲玲珑的一切, 萧景明都格外关注。 此时, 萧景明推开身边攀附在自己身上,柔弱无骨的娇艷美人,冷声说道:「退下吧。」 那女子的酒杯已经都抵到了他的唇边,又怏怏地缩了回来, 口中柔顺地称:「是。」 随后俯下身子,跪退而去。 他随手拿过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对下面俯拜在地的男子说道:「说吧。」 那男子毕恭毕敬地行完礼, 双手抱拳:「二皇子,当日属下奉命杀了那王三子,本以为悄无声息,但……」 萧景明的目光立刻变得锐利无比:「你们跟随本王多年,做事从未拖泥带水,怎会出这样的问题?」 来人有些难堪,他为萧景明效力多年,确实从未出过纰漏。 所以,当时只当是杀了一个游走在街头的混子,因此手段粗暴了些,直接用内力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前段时间,府尹寻查兇手时都将目光聚焦在那些同王三子一样的流氓地痞身上。 没想到,近几日突然风云突变,追查城中所有的习武之人,且还得是内力深厚之人。 而他李世良内功深厚,举城皆知。因为当年他就是靠一掌震碎山贼内腑而一举成名。 李世良将情况一一说明,低头道:「二皇子,您看我是否需要迴避些日子。」 萧景明把玩着手中的酒茶,未作一词。良久,才开口道:「张扬路那人可是个庸碌无为之人,所以这么多年也就混到此为止了。这次,倒是开了窍了?」 「属下不知……」 「你们都暂避下风头吧,等此事过了再说。这么个人死了,也值得他大费周章,真是个庸才。」 萧景明不耐烦地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让你盯着些罗玄,可有消息。」 李世良的表情显得颇有些为难。说也奇怪,这罗玄大多数情况都在书院之中,可如果他离开,李世良想尽办法都无从得知。 他不过是一介书生,可偏偏做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估计,只有极为亲近之人才能知道他的行踪。 萧景明一见他那副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是跟丢了,无可奈何地又问:「太子那边呢?」 李世良眼神一亮,太子最近的消息确实挺多。 「皇上虽还未颁旨赐婚,可城内城外都知道曲府小姐会是太子侧妃。但曲小姐前几日却突然染病,此时正居于清宁寺养病。」 「孙知儒这个老东西,一心想入太子阵营。如此一个好机会,是他求之不得的。按理说,曲锦绣只要没死,他抬都要抬她进府,怎么会称病缓婚呢?」 萧景明英挺的眉毛皱的死紧,眼中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片刻之后,他才展颜一笑:「这清宁寺雪景是我大周一绝,本王也该去踏雪寻梅了。另外,不如约上太子,众人相携同游,方得趣味。」 清宁寺的雪景为众人所称道,是名至实归的。 大地一片白茫茫,站在寺中往外看,远处山峰层层叠叠,像是被掀起的雪中巨浪,气势磅礴,令人心生感嘆。 曲玲珑立在院中,赏这一片雪景,觉得真正是心旷神怡。连近日来,夜夜都要做的噩梦都似乎减轻了些。 有零星的雪花飘下来,落在她的眼中,脸上,鼻上,甚至唇上。凉凉的,冰冰的,她索性仰起脸,去迎接空中的雪花。 突然,有温暖的力量困住了她的腰,曲玲珑下意识的低头。 她的唇上覆盖了一片柔软,舌尖上传来一阵酥麻,热气从心中升腾而起。一时间,曲玲珑只感觉自己是冰火两重天。 似乎过了很久,那热源才退开了些。罗玄用披风将她紧紧裹在怀中,他们贴的格外近,连唿吸都能缠绕在一起。 「你就像那雪中的精灵。」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一路窥探,带着焚烧一切的力量。 曲玲珑被他撩拨地浑身着了火,她暗嘆这小权臣真是进步神速,她都快要招架不住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身上的伤……」 第60页 罗玄揽过她,轻轻吻上她的额角:「没事了,过两日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曲玲珑不满,还想再说,却发现自己在他怀中根本动弹不得。 「好了,让我抱一下。科考将至,我恐怕要日日都在书院,不能回府了。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 曲玲珑闻言,终于不再作声。在这漫天风雪中,在这梵音裊裊中,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这怀抱是如此的契合,仿佛早就抱过千千万万次,从前生到今世,魂魄相依。 曲锦绣早就来了,站在那片树的阴影里,看他们拥抱,接吻,做这世间有情人所做的事情。 她的眼底晦暗无光,如果说之前她还能自欺欺人,那么眼前的这一切对她来说无疑是重重一击。 原来,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他们早就是如此亲密。 曲玲珑,她将这个名字在嘴里盘旋了一遍,感觉到铁锈味在嘴中瀰漫开来。 我曲锦绣发誓,这世间,你我总不能共存,从今日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她静静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脚下的雪被她踩得咯吱作响,像是一首无比寂寞的歌。 远处隐约有声音传来,山道上来了一行人。 萧景明淡笑着对太子说道:「清宁寺雪景远近闻名,百闻果然不如一见。皇兄以为如何。」 「今日蒙二皇弟相邀,让孤得以一探此美景,真是不枉此行啊。太子妃认为呢?」 容无暇笑得明艷灼人:「确实应当谢谢二皇弟。」 萧景明立刻作揖:「皇兄,皇嫂真是折煞本王了。不敢当,不敢当。」 他一副愧不可当的模样,容无暇又笑:「听闻曲妹妹也在这寺中养病,今日正好借这机会去探望她一下。」 说完,她又取笑般的暼了太子一眼:「太子也正为妹妹心焦,又不敢贸然前来,这不,二皇弟把机会就送上来了。怎么不应当感激呢?太子,臣妾所言,是否为你心声?」 萧景堂笑得一派温文:「皇弟,你看看,太子妃恐是在吃醋了。」 三人和乐融融,实则各怀心思,登上了清宁寺。 玄济早就听得通报,去往罗玄房中:「太子,太子妃与二皇子突然前来。」 罗玄正在为曲玲珑擦脸上的雪水,闻言手上一停。 「此时前来,可是听到了什么?」 曲玲珑仰头望他。 罗玄很快恢復了平静,继续细緻地,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手中的动作。 「他们不是为我而来,不必担心。怕是,为了曲锦绣而来。」 那日,他们从傅斯年处得知,曲风恆圣驾前请罪,曲锦绣称病缓婚。 曲玲珑当时就心中便有一丝异样。虽说,曲锦绣是命定女主,处处与她为敌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可过后,曲玲珑细细想来,当日她送红衣相邀,诱她入太子陷阱。曲锦绣本为闺阁女子,怎会知道太子密辛? 后来,罗玄负伤,她却不偏不巧来这清宁寺中,且能恰巧救了他。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曲风恆明明趋炎附势的很,为何会听得曲锦绣所言便缓了太子的婚。 她是女主没错,而且知这书中所有人的事情。 曲锦绣,她也如同自己一般,是个穿书者?还是,直接是在这书中重生,所以才知道所有的事情。 曲玲珑不由一激灵,如若真是如此,前路便会更加的艰险,坎坷。 罗玄见她脸色不对,低头问她:「怎么了,是否雪中着凉了?」 少年的眼中盛满了星光,曲玲珑在这一剎那,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管他前路漫漫,从她想要得到小权臣的那一日起,她就是与书中那些人为敌了。 她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罗玄,满心满眼都是他。 她就是为他而来的吧?所以,才会即使知道前路坎坷还甘之如饴。曲玲珑竭力忽视掉那些噩梦带来的悲哀,以及得知曲锦绣是个重生女带来的恐慌。 她反手紧紧抱住他:「如若,有一天,你知道我并不是你命定的妻子。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弃我而去。」 罗玄直觉的她所言极为奇怪,但还是扶住她的肩,郑重其事告诉她:「谁说你不是我命定的妻子。从你嫁与我的那天起,我们便註定在一起。」 他的目光深沉:「所以,我不会弃你而去。永远也不会。」 第38章 二皇子,帮我。 清宁寺天高云阔, 白雪皑皑,触目间群山连绵,风光无限。 萧景堂几人沿阶拾步而上, 观这大周绵延山河, 皆心中激盪。 且又对清宁寺的雪景赞不绝口。容无暇见玄济默然跟在身后, 浅笑道:「住持, 曲小姐所居何处。身体可有大好。」 「曲小姐住在寺内专为女施主准备的禅房内。据贫僧所知,身体已有所好转。」 玄济低头, 手持佛珠,淡然答道。 萧景明笑说:「皇嫂自上了清宁寺便对曲小姐颇为挂心。我们雪景也赏的差不多了,不如移步探望一下佳人?皇兄觉得如何?」 萧景堂此行,就是为曲锦绣而来。他放下身段, 求娶这位曲家嫡女本就是利益交换。 一来,不管是孙知儒,亦或是曲风恆, 对他的大业都会很多助力。另一方面, 正如曲玲珑所言,曲锦绣所行之事, 看似对他知之颇深。 第61页 特别是那红衣, 知道其中曲折的人并不多。一个久居深闺,少见外人的大家小姐为何了解得如此清楚,这不得不让萧景堂心生警惕。 可没有想到的是,曲正恆居然会去殿前请罪, 称曲锦绣缠绵病榻,求圣上缓婚。 曲锦绣难道真是病入膏肓?否则他实在想不通一心想要巴结自己的曲风恆会走出这步棋。 所以,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名满大周的第一才女, 罐子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听到萧景明所言,他随手摺下了身旁傲然绽放的红梅:「不光是太子妃有此想法,孤也想探望一下佳人」 容无暇便转头对玄济说道:「住持,麻烦你前面带路。」 禅房内,曲锦绣自从西厢房回来后,便静静地坐在窗边。 窗门大开,冷风将她的髮丝吹的飘起,散落在脸颊两侧。她放眼向窗外,触目皆是一片白茫。 曲锦绣无端觉得这世间一片萧索。前路漫长,她需得格外小心谨慎,才能胜得过那曲玲珑。 明兰想要走上前来,想要将窗户关上,却听得曲锦绣淡声道:「莫要关上。」 她停顿下动作,有些犹豫:「小姐,你身子刚好了一点,这冷风一吹……」 「你下去吧,我自会注意的。」 明兰无可奈何,自上了这清宁寺以来,小姐不但日渐消瘦,也越发沉默。 那平日里蓄满温柔笑意的眼睛也被寒霜覆盖,让人看不清其中深意。 曲锦绣又将头调过,去望那外面银色的世界。方才那两人情意缠绵的场景又突然在眼前闪现。 她重重地闭上眼,等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是暗黑一片。 一步错 ,步步错。她轻敌在前,鲁莽在后,没有做出任何谋算就出了一步险棋。 太子的秘密,该是很少有人知晓。她却为了让曲玲珑入局,生生将它明目张胆地公之于众,打草惊蛇。 如今,落到这样一个骑虎难下的地步。她还是想的太过简单,称病也只能是一时。距太子出事还有一年多时间,她该如何躲开这被囚禁一生的命运。 更何况,太子此人多疑,行事也颇为诡异。在这个时间求娶她,除了曲玲珑在其中出谋划策外,他对自己一定也有了怀疑。 曲锦绣眉头紧锁,那扣住窗槛的手被冷风吹得泛红。 萧景堂这一行人进门就是见到的如此情景。 倚窗而坐的女子,身着白衣,弱质芊芊,姿态风流。 萧景堂眸色一暗,说道:「曲小姐坐在这风口,怕是对身体无益吧?」 曲锦绣听得声音,回头见堂内多了数人,再望过去看清来人,慌忙起身。 「锦绣不知,太子前来,万请恕罪。」 「免礼吧。」 萧景堂声音轻缓,说完后又将手中的红梅递了过去:「梅花高洁,应该是配得上曲小姐。」 曲锦绣曲膝接过:「锦绣真是愧不敢当。」 她的头垂的很低,从萧景堂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她颤抖地睫毛,和发间那只摇摇欲坠的步摇。 屋内一片寂静,萧景明此时哈哈一笑:「皇兄,你怕是第一次送花吧?险些惊着了你这位太子侧妃。」 曲锦绣轻轻偏首,瞧见目下的滚边锦袍,再听他所言,知道这便是董皇后的长子,大周的二皇子。 她又偏转方向,轻声道:「二皇子,锦绣失礼了。」 萧景明连声说着免礼,脸上笑容洋溢,看上去一副春光明媚的样子。 「曲小姐,坐吧。我们是来探病,不是来问罪的。你不必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容无暇说的毫不避讳。 曲锦绣无言,默默坐到了一侧:「谢太子妃。」 容无暇神色平淡,瞧着眼前女子的眼神波澜不惊。 「今日见你,虽身形消瘦,但好像也并无大碍。」 「太子妃,父亲与锦绣皆不敢欺君。」 曲锦绣慌忙抬起头,脸色苍白,瞳孔微缩:「请太子明鑑。」 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无名指上的玉扳指晶莹透亮。 男子的声音温柔,但又似乎毫无情感:「起来吧,马上都快是一家人了。孤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 她不想抬头,更不想去扶那只手。 萧景堂冷哼一声:「曲小姐,这是在嫌弃孤?」 言罢,便要缩回那只在空中停留的手。 曲锦绣一惊,快速将自己的手放入那只手中。 两只手相碰,皆都是冰凉一片,刺的曲锦绣浑身一僵。 容无暇见那双相握在一处的手,嘴角紧抿,眼光寒凉。 萧景堂也不过是一触即放,曲锦绣起身后,他盯住她的眼睛说道:「曲小姐如若真的身体欠佳,不如去宫中寻一太医过来。省的耽误了身体。」 说完,他又将视线转移到容无暇身上:「这事,就交给太子妃来办吧。务必将曲小姐的身体养好。」 他见曲锦绣的脸色变了又变,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孤近日会面见父皇,让他为我们选一黄道吉日。」 「太子,我……」 曲锦绣急忙想要开口,却被萧景堂打断。他拍了拍她冰凉刺骨的手:「孤就在太子府等着迎娶太子侧妃。」 萧景堂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将曲锦绣击的四分五裂。她人虽在房中,心里却是茫然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第62页 「皇兄如此急于迎娶佳人,怕是让曲小姐太过惊喜了。」 萧景明的声音明朗清澈,这房中也只有他一人看上去轻松自在。 曲锦绣像是回过神来,茫茫然向前望去,正好与萧景明的笑眼相触。 她仿佛抓住了一丝光亮,也顾不得其他,用唇语道:「二皇子,帮我。」 萧景明见眼前得女子眼波流转,泫然欲泣,一双眼中竟然盛满乞求。 这真是一桩趣事。 他不动声色,却像是没有瞧见,别过身去,未加理会。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将曲锦绣淹没。灭顶的痛苦让她窒息。 「曲小姐好生养病,孤会派太医前来。你不必忧心。」 萧景堂说完,向门口走去。他又不是真心来会心中佳人,所以将事情办完,也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容无暇再次望了失魂落魄的曲锦绣一眼,也随即离开。 房内,只剩曲锦绣和萧景明二人。 他轻笑一声,说道:「本王下次见曲小姐,也要叫一声皇嫂了。在此,先恭贺曲小姐得尝所愿。」 言罢,他施施然走向门外。 「二皇子,如若我说,我知道太子所有的秘密。同时,也知道你所有的愿望。不知你愿不愿意帮我。」 女子急切地声音传入萧景明耳中。 萧景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他眼中晦涩难懂,让人瞧不出喜怒。 「你可知你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再如同刚才般平和清透,反而带着隐约的杀气。 曲锦绣缩了缩身体,勉强让自己站的更直:「锦绣既然说出了口,便没有想过要收回。」 萧景明讽刺一笑:「你不过一介女流,连你父亲都不敢讲的话,居然会从你嘴里说出?你也真是……」 他折返回她的身边,用最低的声音说道:「你也真是不怕死。」 他的气息喷到她颈间,温热黏腻,却让曲锦绣毛骨悚然。 可她绝对不能嫁给太子,虽然是病急乱投医,可这也是她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因此,即使她再怕,还是故作镇定,扭头看他。 「锦绣就是怕死,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我不想死在太子府。」 她的声音还在颤抖,但是眼光却无比坚定:「我知道,太子是你最大的阻力。我可以让你不费吹灰之力,便除去这眼中钉。二皇子你何乐而不为呢?」 「我竟不知你有这等本事。你随便说,本王便能随便信吗?」 萧景明嗤笑一声,转身便走。 「当年,你将他心上人献给圣上,因此让他们天人永隔。你觉得,太子他会放过你?你和他之间,本就是不死不休,我只不过将二皇子你的进程加快了些。对你来说,这并不是吃亏的买卖,你何不信锦绣一回。」 萧景明倏然回头,那眸光甚是骇人:「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如此之多?你所为何人?所求何事?」 第39章 圆房,可好? 曲锦绣敛眉, 低声说道:「二皇子也知道,我只是一弱女子。不会与他人结党营私,更不会有何阴谋。」 她的脸此刻被窗外的雪色映的越发白, 由此显得瞳孔格外的黑:「锦绣只是近段时候总无端被梦中场景所困扰。虽也不想相信, 可确实前世今生, 桩桩件件如亲身经歷。」 萧景明沉静一瞬, 音色寒凉:「比如……」 曲锦绣破釜沉舟:「比如,二皇子与太子之间的陈年旧事。」 「呵呵……」 萧景明不怒反笑:「本王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 「二皇子多虑了, 锦绣不敢。方才您问我所求何事,我求的不过罗玄一人尔。」 「二皇子,太子和太子妃准备下山。」 门外,侍卫的声音响起。 「本王随后便来。」 萧景明沉声回道, 转而看向曲锦绣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本王如何信你?」 曲锦绣自始至终都提着一口气,她不得已而与虎谋皮,实在是走投无路, 山穷水尽:「据锦绣梦中所示, 不日后皇上会缠绵病榻数月,太子监国。这是二皇子最好的机会。」 前生, 皇帝突病, 太子监国。在此期间,萧景堂觉得自己根基渐稳,声望渐高。终于,在某一日起事, 而被皇帝镇压在宫中,由此开始了他被囚禁的一生。 曲锦绣今日只不过想让这场幽禁,提前些罢了。 萧景明眸光森冷,不发一言, 转身向门口走去。 曲锦绣的心怦怦直跳,却又不敢上前。萧景明的手扶住门框,背她而站:「本王会再联繫你。」 待萧景明出了门,她将手抚住胸口,险些瘫软在地。 罗玄禅房内,倒是一片琴瑟静好。曲玲珑倚在罗玄身侧,屋内炭火烧的旺,她便索性将罗袜除去,露出白皙透亮的玉足。 那足晶莹剔透,白里透红,连同那趾丫都显得别样可爱。 但少年却是视若无睹,右手执卷,眉目沉静。 曲玲珑翘着小脚,睨着眉心一片澄净的罗玄,将脚伸了过去,与他的脚交缠。 罗玄浑身一僵,不动声色将身体向一边移动了半分。 曲玲珑暗笑一声,凑的更近,吐气如兰:「夫君,你躲什么?这足可是女子最私密的,你都已经看了,还不想负责吗?」 第63页 小权臣的耳廓果然晕起绯红,他明明也很会,却还是禁不住曲玲珑的撩拨。 那足像是带着暗火,一路从他的脚心蔓延,升至到四肢百骸。 罗玄一时间竟觉得口干舌燥,不能自已。 曲玲珑见他的额头都渗出了薄汗,想到他还身上有伤,暗暗想自己简直不是人。 于是,终于将脚抽了出来,却还要装作委屈的样子:「夫君都不说话,是果然都不想负责。」 罗玄只觉得那软腻瞬间离自己而去,心中顿时怅然若失。 但下一秒,便翻身而上,将女郎压制在底下。 他的眼光灼灼生辉,仿佛满眼都是自己:「夫人,你似乎有些太心急了。等为夫伤好了,我们便……」 他凑到她的耳边,唿吸喷在她的脸颊。曲玲珑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直。 这小权臣反客为主的本事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低沉暗哑,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圆房吧。」 这一句圆房,像是定海神针,将曲玲珑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她不可置信地看头顶上的少年,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语无伦次,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只崩出了一句:「你……」 罗玄反倒是放开了,他气定神闲地说道:「夫人不是说我不负责任吗?我确实觉得应该把这责任负担到底了。」 冤孽啊,曲玲珑只觉得欲哭无泪,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笑容逐渐僵硬:「夫君,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急。」 罗玄将她方才弄的略显凌乱的髮丝顺到一边,这女郎总是要放火,却又不知道如何去灭火。 明明自己也是生涩稚嫩,却非要在他这里装成祸国妖姬的模样。 真是可爱至极。罗玄的心前所未有被塞的满满的。他出生至今,被寄予厚望,丝毫不敢倦怠。因此,之前的岁月,他的人生中只有振兴家国的理想和抱负。 从没有奢想,会有这么一个人,温暖他的岁月,滋养他的心神。也从没有想到,冷心淡漠的自己有一天会将这么一个人,放在心间。 他嘆了口气,彻底认输,将唇映在女郎微颤的眼睛上。 「玄儿,可在房中。」 门外苍劲有力的声音,让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的两人回过神来。 老夫人为何会来,两人对视一眼。罗玄起身,见曲玲珑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他淡声对门外说道:「祖母稍候,玄儿即刻便来。」 一边说又一边垂下头,为女郎整理,动作有条不紊,不疾不徐。 曲玲珑瞪了他一眼,手脚却不停。 「夫人,莫怕。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曲玲珑一愣,抬头看见少年温润却坚定的笑颜,不由也不再那么心慌意乱。 最后的罗袜还未来得及穿好,门便开了。 唐咏梅扶住老夫人,出现在房内。他们来得急,都是轻车简行,特别是老夫人连毡帽都未来得及戴上。 罗玄挡住了正在穿袜的曲玲珑,温声说道:「孙儿让祖母担心了。」 楚老夫人冷哼一声:「你现在心中早没有祖母,出了任何事情都不会想到我这个老太婆了。」 她听到唐咏梅的通报,心中震惊,心急火燎地便来看孙儿。 没想到,进了房内,却发现竟然春意融融。那曲氏,斜卧在塌上,髮丝凌乱,那双足居然是赤裸的,未着罗袜。 她的心中立刻被怒意侵袭,且不说孙儿身上有伤,而且科考将至。这曲氏,居然敢在此处胡闹。 她的那双利眼寒霜遍布,声音更是冰冷刺骨:「还有曲氏,明知你出了事,却不告诉于我。要不是咏梅,我还被蒙在鼓里。你究竟是何居心。」 「祖母,是孙儿不想要惊扰于你。我不过是些小伤,而你年岁渐大,孙儿恐你太过担心。这些都与玲珑无关。」 罗玄声音清朗,态度不卑不亢,但是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唐咏梅的眼中一片血红。二公子一向从容淡定,而此时却是只着一件里衣。而那曲氏,更是衣着凌乱,甚至露出双足。 更让她不忍细思的是,缭绕在这两人之间的淡淡情意,和不可言喻的默契,仿佛他们早就已经融为一体,密不可分了。 简直不堪入目,她在心中恨的咬牙切齿,眼中的恨意甚至能把曲玲珑焚烧了。 「玲珑问祖母安。」 此时的玲珑已经整理完毕,她早就不急不躁,坦然自若。 「我听闻夫君有事,心中惶恐,只恨不得能插翅飞到夫君身边。如若,祖母因为玲珑挂念夫君,而要问罪,那我也无话可说。」 楚老夫人早就便知她伶牙俐齿,轻易不肯吃半点亏去。她这话意思,明摆着就是说她是心中担忧夫君,什么也顾不上了。真要问了她的罪,倒显得她这个老太婆不近人情了。 反而是她那个宝贝孙儿,她不过刚说一句,就急于替她说话,唯恐她受了半点委屈。 「去把鞋子穿上。」 罗玄扭头,对曲玲珑说道。 方才祖母将门大开,未来得及关上。冷风便倒灌进了屋中,而玲珑衣着单薄,且还未来得及穿鞋。 楚老夫人想要责备的话生生被孙子的这句看似平常的话憋进肚子里。 第64页 在什么时候,这两人之间情愫暗生,竟然到了如此不管不顾的地步。 眼前这个目光柔和,语调轻缓的男子还是印象中那个清冷自持,孤傲冷漠的孙儿吗? 楚老夫人心中警惕之心顿起。这曲氏,开始整日里装疯卖傻,只想和离。最近,突然性情大变,像是满心满眼都是玄儿。 她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是想乱了玄儿心神,毁了玄儿?如今科考在即,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曲氏再在她孙儿身边胡搅蛮缠。 事到如今,楚老夫人反而冷静下来。她缓缓地坐在桌边。 「你可还知,你当日在你祖父面前说过的话。」 「孙儿记得。」 罗玄轻声说道:「清正自明,不忘本心。牢记自己为罗氏儿郎,为国为民,心怀天下。」 「你记得便好。」 楚老夫人悠悠嘆了口气:「罗家列祖列宗,皆为大周捨身忘死。镇国公一门忠烈。祖父对你寄予厚望,望你能光耀罗氏门楣。」 罗玄目光清和:「孙儿从未忘记。玄必定会中三甲,入仕途,一展心中抱负。」 楚老夫人常年红润而有光泽的脸上,显出了几丝沟壑,仿佛苍老了几分。 「祖母老啦,也不知道还能陪你几年。」 她的声音越加缓慢虚弱,随即,她缓慢地伸出手,拉住了身边的唐咏梅。 「咏梅自小便跟在我身边,我待她如同孙女。你小时候不也喜欢与她一起玩耍吗?我将她送于你身边,其实是将祖母的心送了过去。你怎么忍心拒绝?」 她将唐咏梅的手拉过,想要放在罗玄手中。 「祖母,将她交于你。让她代替祖母陪你,伴你,助你。可好?」 第40章 也可为兄长添个人 「不好。」 楚老夫人话音还刚落, 一道清润的声音便在屋内响起。 曲玲珑走上前来,径直握住了罗玄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老夫人落了一个空, 脸色有些微变化。 「你这是何意?」 曲玲珑自顾自把玩着罗玄那白皙修长的手指, 挑眉望向站在老夫人身旁, 一脸羞涩的唐咏梅。 「如果我没有记错, 祖母当日将她送入望江楼时是说,玲珑身边缺少一个丫头。故而将她给了我。」 「这……」 楚老夫人面露尴尬, 这话她确实是说过。但当时,她也不过是找个藉口。没成想,曲玲珑却非要拿此话来堵她。 她在镇国公府中,一向是无人敢质疑的存在。如今被一个小辈当众难堪, 楚老夫人的脸完全拉了下来。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玄儿身边就缺一个既能照料他衣食住行,又能身清明言的人。」 楚老夫人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什么叫身清明言?这意思不过是想说她曲玲珑狐媚惑人罢了。 曲玲珑依言点头, 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也罢,祖母也是一片好心。夫君确实应该考虑一下。」 罗玄不动声色地看着身边平静温和的女郎, 未做任何评价。 以他对自己夫人的了解, 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也就不是她曲玲珑了。 他稍稍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指,曲玲珑有些吃疼,抬头嗔了他一眼。 楚老夫人本还以为, 她这话一出,曲氏必定要跳脚。她刚好乘机装晕倒,以不堪受刺激为由,将咏梅塞过去。 可偏偏这曲氏不按理出牌, 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贊同她的话。弄的她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 唐咏梅已经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在她看来,只要能去二公子身边,假以时日,二公子必定会想起小时候的情意。 曲玲珑这个徒有虚表,乘虚而入的女人和他们之间两小无猜,怎么能比。 她温驯地低头,脸上泛着红晕,向曲玲珑行礼:「咏梅谢二少夫人成全。」 曲玲珑睨了这个觊觎自己夫君已久的女子,淡笑道:「可别急着谢我,这礼我可担当不起。」 说完,转身对楚老夫人说道:「祖母,你既然要放个人到我夫君房中,那也就不能厚此薄彼,兄长那房中也需得放一个人。」 楚老夫人一噎,瞧着曲氏那装腔作势的样子,气的要仰倒。原来,她确实有出大戏在前面等着她。 罗毅之妻,是张氏千挑万选出来的霍家长女。本以为,霍芸瑶为高门望族,必定贤惠温良。 怎么会想到,她是将门虎女,一进镇国公,就把罗毅吃的死死的。张氏曾以霍芸瑶多年无出为由,往儿子房中塞了一个人。 没料想,她接受的倒是轻轻松松,但至此就没有让罗毅进过她的房门。 那些时日,罗世子简直过得生不如死。镇国公的丫头,小厮们夜夜都能见到主子卑躬屈膝的站在门外,轻言巧语地恳求大少夫人。那门,却是始终关着,里头那人如老僧入定,悄无声息。 如此这般折腾,罗毅整天魂不守舍,哪里还能瞧得进半点书。 后来,是张氏实在看不得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亲自将那丫头又带了回去,才算平息了这场闹剧。 楚老夫人当日为打消唐咏梅去望江楼的念头,曾说如果她的心中之人是罗毅,说不定她更容易成全她。 但她心中也明白,罗毅确实好忽悠,他那夫人可比曲玲珑还要难缠。 更何况,霍氏如今已经有孕在身。镇国公府中无人不将她捧在手心,哪敢有半点其他心思。 第65页 故此,楚老夫人听得曲玲珑所言,才会气得说不出话来。 「嫂子如今在将军府养胎,兄长房中更是缺人,祖母心中有我夫君,可也不能忘了兄长啊。」 曲玲珑无视楚老夫人暗如锅底的面色,继续说道:「玲珑的提议,祖母觉得如何。你如若只向望江楼塞人,我可不依。那我必定要去将军府,和嫂子做个商量,也务必要帮兄长物色一个如纸儿一般蕙质兰心的丫头。」 「你,你,你……」 楚老夫人连说了三声你,恨铁不成钢地面向孙儿:「你真是娶来一个好妻子。」 罗玄摇摇头,无奈地放开曲玲珑的手,用唇语示意:「你呀……」 可看得出来,他的神色中没有半点责备之意,反而是一片无限纵容之色。 罗玄上前,扶住了险些要摇摇欲坠的老夫人,柔声道:「祖母,孙儿替玲珑向您道歉。」 楚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你祖母承受不起。」 「但是祖母,孙儿房中并不缺人,」 罗玄的声音平静无波澜,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科考将至,孙儿只想用心温书,此是其一。这其二……」 他没有将话说完整,反而将目光投向曲玲珑,嘴角微微扬起:「孙儿身边已有妻子,且深入我心,玄不能割捨。此生,孙儿唯她一人尔。」 这是罗玄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心中的情意。曲玲珑有些错愕,她一时也没有料到这么一个内敛含蓄的少年会对她当众表白。 她的眼眶悄悄地湿润了,昂起头,向罗玄绽放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此生有你,足矣。 楚老夫人灰败着脸看着这两人之间暗潮汹涌地情意。 她缓缓地站起身,向门口挪去:「祖母老啦,看来是管不了你的事了。」 唐咏梅眼见着自己朝思暮想的愿望即将实现,却又被曲玲珑无情地打回。她心中的激愤简直无可言喻。 她见着老夫人无可奈何离去的身影,没有立刻跟上去,反而迅速跑向罗玄。 她急切地拉住罗玄的衣袖,脸上现出深深地渴求:「二公子,你还记得咏梅吗?你还记得小时候吗?记得我们之间曾有过约定吗?」 罗玄面无表情地看着唐咏梅,毫不留情地挥下她缠在自己衣袖的手:「不记得,不要碰我。」 唐咏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仅剩的一点点星光也彻底熄灭了。 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向门外走去。 曲玲珑冷眼旁观,眼见着唐咏梅出了房门,才调转身子,对罗玄说道:「夫君,你究竟和她有过什么样的约定,让她对你起了这般执念。」 想了一瞬,又继续补充:「夫君不会是始乱终弃的薄情郎吧?」 罗玄见她斜睨着眼,嘟着嘴,一副不信任自己的模样。 他轻笑一声,上前将她搂入怀中:「我也就五六岁时和她玩过几日,等开蒙后,我便从不与丫鬟单独接触。」 「哎哟,感情我夫君还是个多情种,才五六岁就能将人家女郎的心摘了去。」 罗玄见她阴阳怪气,简直拿她没办法,用手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夫人连儿时的醋都要吃,我到底相信了你之前说过的话。」 曲玲珑疑惑:「什么话?」 「你那日晕倒在风雪中后醒来,便说思慕我已久,我到现在才知,原来你说的是真话。」 曲玲珑脸一红,想起当时自己为求苟活,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弥天大谎。 当时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她会真的找到想要相依一生的人。 于是,她不再作声,将身子依的更紧了些。这暖意融融的房中,一对有情人相依相偎,琴瑟和谐。 萧景明自下了山,便静坐在房中,细细的思量着曲锦绣的话。 梦中提示?看似荒诞不经,但正如她所说,她深藏于闺阁之中,怎可能会知道那些深埋地下的陈年旧事? 她又是如何说动了铁了心要将她嫁入太子府的曲风恆,以及他背后的孙知儒。 她言之凿凿,料定了圣上将会在不久之后病倒,太子监国。 萧景明半眯起眼,眼中的光亮明明灭灭。如果真如曲锦绣所言,这确实对他来说是个大好机会。 因为,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好好部署,一击即中,将萧景堂除去。 当年,他未能毁了他,那是他命大。如今,他怕是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至于曲锦绣…… 他缓缓地晃了晃他手中的酒杯,这女人也算是个豁得出去的狠角色。她和林文轩两人,都各自有所求,那么说不定都能为他所用。 「二皇子,林公子求见。」 萧景明眉头一蹙:「请他进来。」 林文轩一袭白衣,清俊挺拔,如同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 他拱手行礼:「二皇子。」 「文轩请起。」 萧景明立刻从榻上下来,亲自扶起他:「你从不轻易来我府上,可是有要紧的事情。」 「再过数日,便是恩科之日。文轩只是想来求一个心安。」 他低垂眉目:「玲珑何日能来文轩身边。」 萧景明一笑:「你只管去考,以你才学必入三甲。本王答应你,很快就会将那曲玲珑完好无损的送到你手中。」 第66页 「文轩当竭尽全力,不辜负二皇子。只求玲珑,能顺利回到我身边。」 萧景明重重地拍上了他的肩膀:「据探子来报,他们自成婚之后,便从未圆房。你的玲珑,只会是你一个人的玲珑。」 林文轩浑身一僵,一股热血升腾至头顶:玲珑,再等等。轩哥哥不久就会来接你。 第41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庆元十五年, 科考将至。帝突染疾,本还强撑着去上朝,却在殿中晕倒, 群臣大惊。 萧景明在府中接到消息, 终于知道曲锦绣所言不虚, 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反而松了下来。 太子萧景堂病榻前接旨监国, 暂时从太子府移居到宫中,儿时居住的宣光殿。 夕阳的余晖, 将宣光殿掩映在一片霞光之中。从宫外墙瞧去,红墙黄瓦,巍然挺立。再往前走,庭院深深, 无数的陈年旧事被掩埋其中。 殿内因久无人住,显得格外的凋零荒芜。萧景堂站在殿中央,望着这载满自己所有记忆, 浸染着自己苦痛血泪的地方, 目光幽深复杂。 「下去吧,孤在这转一转。」 宫中的小太监恭顺的退下, 并将殿门轻轻关上。 殿内, 显得格外的暗。萧景堂一步一步朝内殿走去,触目所及,点点滴滴,皆让他痛如刀割。 那榻上, 还甚至还遗留着她为他绣的薄被。针脚细密,上面的四爪金蟒栩栩如生。 萧景堂将手伸过去,触摸上去,冰冰凉凉, 已经没有丝毫的人气。他将腿盘了上去,卧倒在那一片金黄里。 他仿佛又听到她轻盈温柔的声音:「太子,你不要难过。东宫只是还在修建,宣光殿也是一样。半双总是在这儿的。」 彼时,他早就明了了自己的处境,虽名为太子,却连入住东宫都被无限期的延后。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她的,对,他是这么说的:「孤什么都没有,倒是这个自称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我可不就是个孤家寡人吗?」 她还是温柔的笑,她总是温柔的笑,似乎一切苦痛到了她这里都会淹没在那笑容中。 「太子,您怎么可能是孤家寡人呢?半双总是会陪着您的。」 「一辈子吗?」 「嗯,一辈子。」 女孩郑重地点头,那眼中星河璀璨,像是缀满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石。 可当时的他们,谁都没有料到,他们的一辈子会那么短。短的让他措手不及,真是应承了她的名字,半双。 是啊,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现在形单影只的太子萧景堂。 所以,后来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同样温柔恭俭的太子妃容无暇,还是在自己身边来来去去的各色美人,都填不满他心中巨大的窟窿。 他的心早就在那日死了,死的悄无声息,死的彻彻底底。 萧景堂还记得那一年,也是如今年一般,连日大雪纷飞,这宫中举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庆元帝一向对自己冷冷淡淡,但每到除夕,他还是会在宫中设家宴,以彰显所谓的天家亲情。 半双本没有随他赴宴,她将萧景堂的衣角抚平,送他出了宫门口:「太子,去吧。莫要迟了,让皇上责怪。」 萧景堂握住她冰冷的手,递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呵了一口热气:「你怎么总是手脚冰冷,宫中的炭记得烧旺一点。」 半双又笑,眉眼弯弯,突然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他的嘴中。 一股松子的清香便瀰漫在萧景堂的口中,他本不太喜欢这甜腻的味道。但看到女郎期待的目光,便含住了那颗糖。 「太子,甜吗?这是半双做的松子糖。」 萧景堂笑的温和:「甜,快回殿去吧。外面风大。」 半双突然挽住了他的臂膀,她平时很少逾规。但可能是今日是过节,她的胆子变大了很多。 萧景堂也就放松地让她挽着,仿佛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太子,半双在屋里等着您,我们一起守岁。太子,你还记得这是我们的第几次守岁吗?」 「不记得了。」 萧景堂淡淡地说道,果然看到她的眼中的光亮熄灭了一大半。 他暗暗一笑,这丫头,还是经不住一点逗。他无论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和她相依相守的点点滴滴。 今年,是他们在一起守岁的第十个春秋。往后,他们还会在一起守第十一个,第十二个……然后,是一辈子。 萧景堂见好就收,刚想和她解释,门外的太监催道:「请太子移步,吉时将到,莫让皇上久等。」 半双立刻急匆匆将他推出去,又慌张和那太监说:「公公,太子这便来了。」 萧景堂无奈地调转头去,随那太监离去。 那一转头,便是一辈子。 到了宴中,庆元帝的脸色果然不算太好看,却也没有责怪,只是随意的朝他点了下头:「坐吧。」 这么多年了,萧景堂也习惯了。因此也并没有觉得难堪,只想着赶紧结束这场虚情假意,回殿中和半双守岁。 酒过半旬,庆元帝已经有些醉意。他朝着萧景堂说道:「朕今日,有事与你说。」 萧景堂便起身,恭敬地低头:「父皇,儿臣听着。」 「朕的皇陵已经修建完毕,而你母后仙逝多年。朕的意思是,她的墓就在西陵吧,也不必移过来了。」 第67页 庆元帝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这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但萧景堂只觉得双目一片漆黑,身边的所有人都出现了重影。 母后为皇帝元妻,到最后却落得孤孤单单,独守陵寝。庆元帝此举,真是在向世人证明,元后为他不喜,甚至不想与她同穴。 一口血涌上喉间,萧景堂双目通红,他想对庆元帝大喊:「你如此作践我们母子,不如将我这太子也一併废去了吧。」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做。自母后薨后,王氏一族便是江河日下,到如今不过是奄奄一息。 他如果再出事,不过是顺了某些人的心,如了某些人的意。 萧景堂咽下那口血,俯首听命:「父皇决定便是,儿臣没有任何异议。」 旁边的董后笑的一脸慈爱:「臣妾早就说过,太子孝顺,怎么也不能拂了陛下的意。更何况,先后早就入土为安了,也不要折腾这一回了。」 庆元帝点头:「去和你的兄弟姐妹们喝酒吧,今日家宴,不需要拘了自己。」 萧景堂跌跌撞撞地下了殿,片刻就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宫中,等他意识清醒时,已经到了宣光殿。 萧景堂艰难地睁开眼睛,望向烛火摇曳中的半双。 「过来,让我抱一抱。」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再也不加以掩饰渴求。他心中的悲凉急需她来抚慰。 半双见他醒来,惊喜地朝他走来,双颊间的泪水都没有来得及擦去。 她走的很快,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扑入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太子,半双很怕……」 萧景堂抚上她的青丝,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 他耐心地拍着她单薄的背嵴,安抚地说道:「怕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吗?我们还来得及守岁。」 女郎哽咽的厉害:「除夕早就过了,太子你昏睡了整整一日。」 萧景堂一愣,转而又将她搂的更紧:「今年没来得及守,明年也可以守,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嗯,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很多很多时间……」 半双喃喃说着,声音很轻,像是在独自呓语。 当时,他还沉浸在自己的苦痛之中,没有意识到半双的变化 她在说我怕的时候,心中该是多有多绝望,可他半点都没有发现。 年后的那段时间,过的分外的岁月静好。 萧景堂竭力掩饰自己内心深处对母亲的歉疚,对父亲的愤恨,把自己隔离开来。 半双变得越来越粘着他,他到哪里都要跟个小尾巴。 她为他做了很多很多双鞋,绣了很多很多件衣服。连萧景堂都忍不住取笑她:「你做这么多,孤哪里能穿的完,不如留着以后做。」 半双也不反驳,看着他笑,那眼神像是要粘在他身上,怎么也看不够的模样。 「就现在多做一些,太子总是可以穿到的。」 那是一段孤寂又温情的日子,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萧景堂小时候。 半双甚至还会如同儿时那般,缩在他怀中安睡。而每每半夜醒来,萧景堂总能看到半双在暗夜里依然晶莹透亮的眼睛。 他会搂过她,吻她的额头,问她:「怎么还不睡?」 「我睡着啦,又醒了呀。太傅马上要进宫了,太子要没有时间陪半双了。我要多看看太子。」 「我会回宣光殿的,你等着我便是。」 半双便乖乖点头,将头深深埋入他的怀间。 直到那一日,半双破天荒地说想陪自己喝酒。萧景堂不疑有他,只不过平日不那么容易醉的自己,几杯下肚之后便神思迷煳起来。 他便躺在了塌上,恍惚间,他感觉到有凉凉的触感在脸上流连。 半睡半醒间,他拉过那双手,呢喃地说道:「半双……」 「太子,你务必多珍重。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便是与您一起。半双能伴你这半程,是累世才能求来的福气。」 萧景堂心中一跳,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可他却是全身无力,不能动弹。 他只能勉强睁开眼睛,见半双身着红衣,那眼角的泪水源源不绝,滚滚落下,滴滴都能灼痛他的心。 「半双……」 萧景堂又叫,声音细若游丝。 半双最后再看了他一眼,抽身而去。 他只能看到那一抹红,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第42章 玲珑,终于等到你 等萧景堂再见到半双时, 她已经是庆元帝的一名小嫔妾。 随伺在皇帝身边,目光空洞,神情木然。她还是身着离去时的红色宫衫, 如此鲜艷夺目的颜色也盖不住她眼中如死寂般的荒凉。 萧景堂觉得浑身的血都是凉的, 指节紧握成拳, 咯咯作响。 有血腥味在唇齿间瀰漫, 让他几欲作呕。 萧景明默默凑近,满含兴味地瞧了他一眼:「皇兄对这父皇的新宠可是很面熟?除夕那日你醉酒, 是我让你宫中派人过来接你。也合该是她命好,居然被父皇一眼相中。」 他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萧景堂的异样,说的甚是轻佻:「真是没有想到,父皇都已经年过半百, 还能如此龙马精神。」 萧景明边说,边又向他这边挤了挤,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吧?皇兄, 你说是也不是?」 第68页 他的领口瞬间被一股大力提起, 他却并不害怕,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萧景堂, 本王就是想看你情绪失控的模样。最好, 你能在殿内将你和那女子的情意宣洩出来,也就不枉费本王在你们身上花费的心思。 萧景堂确实想杀人,杀了这殿内父不是父,弟不是弟, 从未将他放心上的这些人。 这世间本就凉薄,不值得他去留恋,何不索性豁出去,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殿中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庆元帝, 一双利眼朝这边望过来。 半双也听到了声响,死灰的眼睛现出一丝波澜。她朝他缓缓地摇摇头,眼眶中盈盈泪光闪烁,诉不尽的恳切与哀求。 萧景堂突然向被泄去了所有的力量,瞬间松开了自己的手,空茫感排山倒海而来。 「父皇,儿臣身体不适,可否先行退下。」 他上前作揖,得到庆元帝首肯后,退出殿外。 殿外空气寒凉,刺的他脸上生疼。但萧景堂根本无暇顾及,深一脚浅一脚向宣光殿走去。 身后的小太监随伺在旁边,隐忍了许久,才开口道:「半双姑姑说,她还是会一直在太子身边,从未离开过。只不过是换一种形式守候您。」 萧景堂顿下脚步,声音低哑:「她还说了什么?」 「半双姑姑说,她命该如此,怪不得任何人。让太子您莫要做傻事,否则她寝食难安。」 风将树枝上的积雪颳起,扑簌簌地往下飘。天,越来越阴沉,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压的萧景堂喘不过气来。 小太监还在说:「半双姑姑还说,她会好好在宫中。所以,太子也要好好的。」 半双,孤现在好好的,好好的成婚,好好的做着太子,好好的活着。 可是,你呢?答应孤的事情却是一件都未能做到。 「太子,皇上醒了,宣您过去呢。」 门外,太监的声音传来,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萧景堂从塌上坐起,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 这世界妖魔横行,已无任何他留恋之人。他萧景堂要么站在这权利之巅,要么将所有一切毁灭。 「去回父皇,孤这就过来。」 勤王府,萧景明招集了他府中的门客。 梁君明,已入勤王府多年,是萧景明的心腹。林文轩便是他力荐于勤王。 「二皇子,眼下恩科在即。皇上却突然病倒,太子监国,可是对我们不利啊。」 萧景明气定神闲:「君明,你随本王多年,一向才思敏捷,怎么这次就没有转过弯来呢?」 梁君明躬身:「属下不才,愿闻其详。」 「此次科考,不出意外。罗玄与林文轩必入三甲,就算太子监国,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梁君明沉凝道:「属下就是怕,太子会乘机将罗玄纳入麾下。罗玄为人中龙凤,假以时日必是一飞沖天。而林文轩,羽翼未丰,我怕到时……」 萧景明的指尖扣在书案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罗玄此人,可能轻易被人纳入?另外,林文轩虽羽翼未丰,但耐不住有人在后面挺他。比如本王,比如皇上。」 他轻蔑一笑:「就凭他在寒族中的号召力,父皇他不扶也得扶。他怕的是我们萧家的江山被那些高门望族所左右,所以势必要扶持一个可以分庭抗争的势力。」 梁君明恍然:「勤王英明。」 「至于太子,他不是想乘此机会巩固地位吗?本王就给他这个机会。」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寒意四起:「父皇毕竟年事已高,说不定有个万一呢?」 梁君明一惊,迅速跪下:「殿下……」 「你慌什么?」 萧景明淡淡一笑:「这等忤逆之事,本王可不会做。但本王不做,不等同别人不做,你说是不是?」 他用手扶起地上的梁君明:「谁最想得到父皇沉疴难起的消息,咱们就把消息传给谁。母后那边,本王自会去沟通。」 萧景堂,你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吧?本王,也等了很久。 今日,是罗玄与曲玲珑下山的日子。罗玄未伤要害,又将养了些日子,伤口已经大好。 曲玲珑却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忙上忙下的收拾着东西,不容许罗玄去动分毫。 傅斯年推了推静静地看着女郎忙碌的少年:「你……」 「嗯?」 罗玄见他难以启齿的样子,淡哼一声:「何事?」 傅斯年期期艾艾,望着罗玄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眸,破釜沉舟的说道:「你们这几日,夜夜同塌而眠,不会是已经……」 他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一阵疼痛已经袭来。傅斯年赶紧住了嘴,去拖罗玄扣住的手臂:「哎,你是不是恼羞成怒啦?对本世子下这样的死力。」 薄怒将罗玄的眼睛晕染的格外生动,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傅斯年难得一见的情景。 于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感到无比的新鲜,凑到罗玄的耳边,又说:「我那些勾栏院中可不是白去的,你有什么不懂,大可以来问我。」 他话音刚落,便是一股暗力袭来,震的他倒退了好几步。 傅斯年还想再说,一道锋利的眼风扫过。他见罗玄曲起的手指,终于识时务者为俊杰,偃旗息鼓了。 最后,实在不死心,嘟囔着:「你虽然事事都比本世子优秀,但对这事可不一定比我强。怎么就不让我传授下经验呢?」 第69页 曲玲珑对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可是全不知情。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后,向罗玄跑来。 说也奇怪,可能是日日都在佛祖面前,那些日日侵袭自己的噩梦,多日都没有再做。 她心情舒畅,笑容便更为灿烂,像是这冬日里的一抹暖阳。那本就是艷色夺人的容颜变得更加惊心动魄起来。 罗玄放下暗暗蓄力的手,含笑看着如乳燕归巢般向他扑来的女郎。 「小心些,不要摔了。」 曲玲珑扑了他一个满怀:「夫君,你们在说什么?」 傅斯年开口就说:「我们在说,你们晚上……」 「傅斯年,你的手臂不疼吗?」 罗玄搂过曲玲珑,声音平淡,但傅斯年能明显感觉到语气中的威胁。 他撇撇嘴,不再作声。 罗玄牵过曲玲珑的手,轻柔地说道:「风大,我们要赶紧下山。」 山脚下,数辆马车并排而立,马声嘶鸣,等候着主人的到来。 曲锦绣用狐裘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她这几日,在清宁寺,瘦的有些脱相,平时还算灵动的眼睛显得瞳孔漆黑,大的吓人。 她听到山中有声音传来,下意识的回头去望。 山径上,一对璧人相携而来。男子风姿卓越,如清风朗月入怀。女子,娉婷裊娜,如温香艷玉,让人移不开眼。 曲锦绣眼色一暗,撇开身子,将狐裘裹的更紧了些,但似乎还是不能抵挡刺骨的寒风凛冽。 曲玲珑也看到了马车边的曲锦绣,下意识地将罗玄的手抓紧了些。 虽然,她在决定与罗玄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与书中的轨迹背道而驰。 为此,她也能预料到,前路必定艰难险阻,她从没有想到要退缩。 但看到曲锦绣这个书中天定的女主角,她还是心中不能坦然,总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不踏实的的感觉。 罗玄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将她的毡帽戴的更严实了些,琉璃般的眼眸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是还冷?」 曲玲珑摇摇头,朝他一笑:「不冷,夫君,我们可是回镇国公府。」 「后日便是科考,我可能这几日不回来了。你在府中等我,可好。」 「嗯,夫君必定会高中,玲珑在府中等着夫君的好消息。」 罗玄宠溺的朝她说道:「对你夫君那么有信心?」 「那是自然……毕竟,我一早便是被夫君的风姿与才学所吸引,才对夫君情根深种的。」 罗玄无奈地摇摇头,对她突如其来的不知羞,没有半点办法。 曲府两位小姐,分别上了不同的马车,背道而驰。似乎,这两人本就是陌生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马车中,曲玲珑在摇摇晃晃中进入了梦乡。 梦中,也有一辆马车,一路颠簸流离之后,门帘被打开。 帘外的男子有张清俊的脸,他朝她伸出手,笑意漫漫。 「玲珑,我终于等到你。」 第43章 梦中惊情 那是一张在自己记忆中从没出现过的脸。曲玲珑悚然一惊, 下意识地喊道:「罗玄。」 依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罗玄倏然睁开眼睛,探身过去:「玲珑。」 女郎却似乎还陷在梦境里,神情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无措。 她至今为止, 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大叫他。 罗玄心痛难加, 将曲玲珑柔软的身体搂进怀里, 轻声抚慰:「别怕, 我在这儿,不会离开。」 梦境还在继续。青年见她未有回应, 脸上的殷切期盼更甚,声音带上了微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 「玲珑,是轩哥哥啊。至此, 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相守。」 梦中的她疯狂地摇头:「不是,我是罗玄的妻子。」 「从今日起,这世间再无罗玄正妻曲玲珑, 有的只有我林文轩的妻子。」 男子的声音因为她的拒绝而带上了几分冷意。 曲玲珑向马车后方退去, 全身都是抗拒的姿态。 林文轩没有想到只不过短短一年多,那个在曲府中与自己相依相靠的人心中会再无自己。 他痛不欲生, 内心的恨意与恐惧席捲而来:「你和他已经签了和离书, 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痛苦和绝望在曲玲珑眼中瀰漫开来。可是,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上前半步。 林文轩见此情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一字一句, 字字都是淬了冰的毒。 「你可知他为何将你如此毫无顾忌的离弃?因为他拿你做了交换。」 他见曲玲珑睁大双眼,那眼中的痛苦挣扎渐渐消散,慢慢变成一种死寂。他的心中居然变态的有些许兴奋。 「他为了镇国公府,为了那些高门贵族的利益, 与我做了一个交换。换我寒族在他有生之年为他所用,代价是便是与你生死不再相见。」 临到最后,他尤觉得不解气,盯住她的眼睛:「你在他眼中,不过如此。」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瞬间刺进了梦中曲玲珑的心。 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痛苦,睁开了眼睛。 罗玄猝不及防地与她的目光相接。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呢?木然,死寂,没有丝毫的暖意,与他所认识的曲玲珑天壤之别。 第70页 可这样的一双眼睛,居然莫名的与他自己梦中的女郎重合。 罗玄只觉得心中一痛,想将怀中的女郎搂紧。 但曲玲珑却不经意地向后退去,眼中的不信任显露无疑,罗玄顿觉心中一片空茫。 「玲珑,过来。」 他的声音如同往常一般温润柔和,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曲玲珑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眼里的哀绝渐渐褪去。 这梦,一离开清宁寺,便又捲土重来。梦中种种,犹如亲歷,让她不寒而慄。 可眼前的男子,目光澄净,眼中的爱意作不了假。 曲玲珑俯身上前,双手捧住他俊逸出众的脸庞,低声呢喃:「梦不是真的,对吗?」 「对,不是真的。」 他虽不知她所梦何事,但却不想看到他一丝一毫的惶恐。 罗玄将身上的大麾展开,将她娇小的身子团团围住,嵌进自己的怀抱里。 熟悉的檀香味,终于解了曲玲珑紧绷的神经。她缩的更紧,想要找到那种安全感。 在这书中世界越久,她在现代的杀伐果断有时候会突然消减。内心深处那种孤独与不安,弱小与无助会莫名的出现。 似乎,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和现代的那个她截然不同。甚至,她有时候会觉得,梦中的那个女郎才是真正的自己。 可怀中的温度,时刻提醒自己,梦是假的。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眼前人才是真的。 待到了镇国公府,马车才刚停,罗毅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玄弟,你怎么数日未去书院?」 他上前便是要一拳,也不管对方是否受的住。 罗玄巧妙地向左一偏,勘勘躲过了他的掌风,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有些事情处理,兄长不必担心。」 此时,车门打开,一双金丝缕绣花鞋先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只细白的手掀开帘子,一张绝色倾城的容颜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也许是一路被梦魇困扰,曲玲珑的神色有些恹恹的。但看上去,却有种奇异的病态美。她就是有这个本事,能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罗毅本还想追过去,将没打到的那一拳补回来。但见到曲玲珑的出现,立刻收住手,立在一边。 「原来,玄弟是和弟妹一起啊。呵呵。」 霍芸瑶已经在旁边旁观了片刻,见自己的丈夫一副呆样,笑着说:「你将二弟堵府门口作甚,赶快让他们进府啊。」 罗玄将曲玲珑从马车上牵下,也没有顾忌众人的眼光,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罗毅的嘴立刻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鸡蛋,木愣愣地看着,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霍芸瑶实在是看不下去,轻拍了一下丈夫结实的臂膀:「好啦,一副呆头鹅的样子。」 她一门皆为男儿,在霍夫人四十岁左右才得此一女。霍老将军当日便连喝三碗烈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想而知,霍芸瑶是如何如珠如宝的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这也是张氏当年相中她的最大原因,被母家如此珍视的姑娘,家族众人必然会全心全力支持她的夫家。 这霍芸瑶即使被一群人娇养着长大,倒也没有养成飞扬跋扈的性格。虽然,有些小脾气,但大体上是说的过去的。 但她千好万好,唯有一样让张氏想起来便如鲠在喉。 她嫁入府内多年,却无所出。张氏想塞个人,还被她明晃晃的打了脸。 但好在佛祖保佑,霍芸瑶终于在年前有孕,如今快要临盆。 她最近多在将军府养胎,曲玲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虽然出生将门,但却是身材娇小。可看上去有些羸弱的身躯上,却顶着一个巨大的肚子,很是违和。 印象中的曲玲珑,一直是个很无趣的木头美人。对镇国公府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但这一次,霍芸瑶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同。 同样是盈盈秋水眼,可之前便如一汪幽潭,不起一丝波澜。 可如今,目光清澈透亮,眉角眼梢灵光逼人,使她的周身都莹莹生光。 更让她感到不无法置信的,是那位一直如少了七情六慾般的二弟。 在霍芸瑶看起来,罗二公子能得大周无数少女春心,却岿然不动。面对再多秋波,也能目不斜视。这简直就是超脱了凡尘,想去立地成佛了。 可如今,他虽依然是淡定冷寂,但霍芸瑶却偏偏能从他看向曲玲珑的眼光中看出不同。 那是一种无限珍视与笃定。似乎在他眼中,这世间唯有她能入他眼,进他心。 曲玲珑也感受到了霍芸瑶审视的目光,她回头望了一眼罗玄,犹豫片刻才道:「大嫂可是最近腿脚有些肿痛。」 「对,对。肿的一个腿有平时的两个大。一按便是一个坑。」 罗毅回答的极快,显得尤为的没心没肺。 倒是罗玄,脸色有些凝重:「可要紧吗?」 霍芸瑶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此话,但还是如实回道:「大夫说无事,是孕妇的正常现象。」 曲玲珑又问:「可还有其他症状?」 「有时有头晕目眩之感。」 霍芸瑶见她一脸认真,回答的也颇为慎重。 曲玲珑轻嘆一声:「嫂子,你产期将至,却肚大如簸,这对你的生产很不利。」 第71页 在这古代,临盆即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稍不留神说不定便是一尸两命。 而霍芸瑶明显有些妊娠高血压的症状,这更加会让她的生产变的兇险。 另外,她身体瘦小,胎儿看起来却是很大,这也会增加产妇的负担。 「弟妹的意思是……」 **瑶狐疑地问道:「我的生产可能不顺利?」 曲玲珑点头:「你最近莫要再食一些荤腥,油腻之物。一日三餐以清淡为主,最好是适当的时候在府内多走动。」 「那我该吃些什么……」 「你的饮食起居,都是我精心为你配置的。能出什么问题,什么人的话你都能听吗?」 森冷寒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张氏扶着丫头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直接朝向曲玲珑:「你的手也未免伸的过长了些。」 曲玲珑真是忍不住想要淬她一口,人命关天的事情都比不过她的脸面大。 「母亲,这话说的玲珑可不想听。照母亲话的意思,是从未当我是罗家人啊。或者说,母亲也从未将我夫君当作一家人。」 门外还站着很多僕从侍卫,曲玲珑的声音格外的明亮清脆。 张氏的脸阴沉的更加厉害,却又不敢再说。她一向都是在众人面前维持着慈母的形象,实在不能当场打破。 于是,她的无名火只能朝自己儿子发:「科考将至,你还有闲心在此处聊天。还不回书院攻读。」 罗毅知道自己母亲秉性,不愿与她周旋,便扶着霍芸瑶向府内走去。 霍芸瑶有些迟疑,但思虑一下,还是随夫君离去。 罗玄轻轻握了握手中的葇荑,话虽说的有礼有节,却让张氏变了脸色。 「如大嫂真有危险,母亲可否为今日所言所行负责?」 第44章 食髓知味 张氏闻言, 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说道:「这些女儿家的事,玄儿就不用管了。和你兄长一起回书院吧。」 曲玲珑不想再看到她虚假的笑脸, 率先松开了罗玄的手, 想先行进府。 但罗玄反手将她拉住, 说道:「一起。」 于是, 这夫妻二人便也不去管张氏,相偕而去。 曲玲珑笑的狡黠:「我们这般视她为无物, 她会不会气死。」 罗玄也难得一见的歪头朝她一笑:「自找的罢了。」 「看不出来嘛,夫君竟然会说出如此的话。你不是最守礼的吗?」 罗玄站定,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早就说过,这世间本无多少人能让我放在心中。玲珑, 你是我不可触碰的软肋。」 曲玲珑向左右两侧看了一眼,见周围无人,踮起脚尖, 往他柔软的嘴唇上一触即止。 她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 带着清灵的笑意,让她的整个人都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那种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又得逞了的俏模样, 让人怎么也离不开眼睛。 「夫君, 感觉怎么样?」 罗玄失笑,轻启薄唇:「食髓知味。」 这话一说,倒弄得曲玲珑不好意思了。她扭扭捏捏地推开他,向望江楼方向走去。 罗玄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见她在雪地中行走如飞,衣袂翩翩,又只能无奈地说道:「仔细些脚下,不要摔了。」 就这般一路前行, 很快便到瞭望江楼。 早就在此等候的罗毅立刻迎了上去:「玄弟,弟妹。」 两人对望一眼,罗玄便说:「兄长,有话便直说吧。」 罗毅清了清嗓子:「玄弟,芸瑶的临盆在即,可今日起我们便要回书院备考。我是怕……」 「兄长莫要心急,对于这个孩子,母亲比谁都要看重。一定早就备下了产婆。」 罗毅望了一眼曲玲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憋了半天,才开口道:「母亲做事,我不太放心。还望弟妹能多关照着些。」 曲玲珑倒是爽快:「既然兄长如此相信玲珑,我必会放在心上。」 罗毅终于如释重负,他虽看上去行事不够稳重,但妻子的事情却半点不敢放松。 在府门口,玲珑的话还是让他心中起了一丝不安。毕竟他今日起便不在府中,芸瑶虽看似强势,可在生产之际也不过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想来想去,只能拜託曲玲珑。也不知为何,这位从前如同隐形人般的弟妹,此次相见已与过往大不同。 当然,最后让罗毅下定决心的是二弟的对待她的态度。 珍惜而又郑重,让罗玄那般人物如此对待,这曲氏必有过人之处。 两日后便是大周朝的科举。因庆元帝抱病,由太子萧景堂主持。 这对于寒族学子来说,是一条通往另一阶层的路。而林文轩一向是寒族中的翘楚,颇受人追迎。 京城一茶社内,林文轩与数位同窗临窗而坐。 街道上熙熙攘攘,街头小贩卖力的吆喝着。最靠近茶社的那个摊位上,卖的是各色小玩意,琳琳琅琅摆了一桌子。 年少时,他也曾偷偷摸摸带玲珑出来过。年幼的女孩,见到了这些,像是被定住了身体,怎么也捨不得离开。 那眼中的渴慕林文轩这辈子也忘不掉。谁会想到,她名为曲府小姐,却从未有谁买来逗她开心。 平日里,她就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府内的兄弟姐妹们隔三差五的变换着新玩意。 第72页 但她也知道他囊中羞涩,即使再喜欢,也还是乖巧的说:「轩哥哥,玲珑现在不要。等你有钱了,再给我买。」 当时,他只能紧紧握住女孩的手:「玲珑,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所以,他必须成功,也唯有成功,才能让玲珑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林兄,如若高中,你准备师拜何门?」 坐在左手侧的何年庭见他望着窗外出神,开口问道。 林文轩收回视线,对着众人浅笑,一派温文有礼:「何兄,说此话有些为时过早了。」 潘安唯见状说道:「林兄,以你之才,必能高中,不需谦虚。」 说罢,将身体移过去,继续说:「依在下来看,首选中书令何大人。他虽也是出生望族,却没有像有些人那般瞧不起咱们。」 何年庭接过话:「林兄与曲大人是姻亲,他又是孙大人的乘龙快婿,何不……」 「何兄,喝茶。」 林文轩始终保持自然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说道。 他在人前一向如此,温和有礼,如谦谦君子,丰神如玉。 即使,他再不贊同你的说法,也必不会当面给你难堪。就像此时,他也是待何年庭说完后,才俯身为他斟茶。 倒是其他人立时反驳他:「那人虽也是寒门出身,但惯会见风使舵,趋炎附势。而且,攀附住那些贵族,似乎忘了自己的来路。」 「你看他两女,一个嫁入了镇国公府,一个快要成太子侧妃。由此可见此人心机之深。」 另一人调笑道:「他这两个女儿倒是不偏不倚的分别嫁给了太子阵营和二皇子阵营。这个老狐狸也不怕饭多了,不好嚼。」 林文轩听他们的议论,始终不发一言,待所有人都各抒己见完,才开口说话。 「各位事事处处为林某着想,在下甚为感动。但此事也不宜过急,且隔墙有耳,大家要千万小心,勿要妄议他人。」 众人本就对他心服口服,便也就不再议论,品茶论诗之后,各自散去。 科考如期而至,众学子进了考场后,便三日不能出。 镇国公镇守边关多年,已经好几年未能回府。虽有两个儿子科考,却也鞭长莫及。 府中的女眷便在这几日聚在一处,一是缓解下紧张的情绪,另一面也是想为二人祈福。 楚老夫人端坐在正位,她自清宁寺回来后便似乎元气大伤。往日一向意气风发的脸多了几分晦暗。 今日,她也是勉力支撑着自己,毕竟这是一件大事。 张氏自进了门就有些神神叨叨,和老夫人行了个礼后,便紧闭双眼,双手捻着佛珠,嘴里念着:「佛祖保佑,我儿必能高中。」 曲玲珑对她的执念也很是佩服。按理来说,罗毅是镇国公世子,很多他这样的高门子弟科考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毕竟有爵位可承,有祖上荫蒙,他们完全有底气可以这么做。 但是,张氏偏就执着于罗毅的科举,想要和罗玄争个高下。 且不说罗毅确实能力有限,再说以他那种性格,也没有那份心。张氏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曲玲珑看着都替她心累。 反观她自己,反正早知道结果,所以也没有可心焦的。她便靠在椅背上,闲适地吃着自己带过来的小点。 而她右手侧的霍芸瑶,这几日肚子是越发的大了,整个人像是顶了个巨型球体。 曲玲珑不经意地看了她的绣花鞋一眼,发现那鞋根本就是穿不上去,只能半拖着。 再看她面容,比较之前也略有浮肿。曲玲珑想起罗玄那日离去前,曾嘱託自己:「兄长心性赤忱,对我从不曾有所保留。我知道你不愿理会母亲,但还是希望你能在这段时日多关注些大嫂。」 想到此处,曲玲珑放下手中的点心,歪过身体,对霍芸瑶说道:「嫂子近几日觉得怎么样?可有清淡饮食,多多外出踱步。」 霍芸瑶见她满眼关切,那种热忱做不得伪,不由心头一暖。 于是,她吃力的侧过身子,认真地回道:「我已经尽量少吃些,可母亲每日都要派人来盯着,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说出去踱步,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她就怕我嗑着碰着。」 曲玲珑恨不得将张氏的脑袋剖过来看看,是不是进了水。 即使在古代,她又是生产过的,应该是知道胎儿如果过大,是很难生产的。 可她偏要一意孤行。如果不是霍芸瑶是她自己求来的,曲玲珑都要怀疑张氏是不是故意的,想要去母留子。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霍芸瑶明明在丈夫纳妾的问题上那么强势,怎么对待自己却那么不用心。 可曲玲珑也知道,她此刻说什么也转不过霍芸瑶的弯来,只能再次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嫂子,我没有危言耸听。这事事关你母子性命,你不能再置之不理。」 她的表情格外严肃,那双秋水眼难得的蓄着焦灼。 霍芸瑶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不由自主地轻点了下头。 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张氏还是觉察到了。 平日里,她从不允许自己的儿女多与罗玄接触。偏她那个儿子不争气,一门心思地将罗玄认作亲弟。 曲玲珑后来进了府后,她便多次嘱咐霍芸瑶,少与她相处。 所以,看他们如今这样子,张氏实在淡定不起来。 第73页 她终于不再念佛,转身对曲玲珑说道:「你一个从未养过孩子的懂什么,别乱说话,误导了芸瑶。」 「母亲倒是养过孩子,也不见得就能多懂些。」 张氏见她那张利嘴,从不吃不了半点亏,气的浑身发抖。 「母亲,我好像尿了……」 细若蚊蝇的声音传来,曲玲珑掉头去看,见霍芸瑶的身底已经是一片湿濡。 第45章 庄周梦蝶(三更合一) 张氏居然毫不惊慌, 淡定地吩咐左右丫鬟:「扶少夫人回房间,通知稳婆可以过来了。」 霍芸瑶毕竟是第一次,颇有些惊慌失措:「母亲, 我有些害怕。」 楚老夫人也走了过来, 有些忧心:「你都安排妥当了没。」 「那是自然的, 母亲你也不需急。这女人生孩子, 也没有这么快。有的甚至等要一夜才能发作。」 张氏说的漫不经心,似乎早就胸有成竹。 曲玲珑见霍芸瑶腿间淋漓不尽, 顿觉不妙。 看起来,她羊水已经破了。这种情况,如若再不处理,胎儿极有可能会缺氧。 如果在现代, 一定已经需要上催产剂了。可如今,肯定是不可能的。 曲玲珑毕竟所学不是妇产科,否则真想看看霍芸瑶的宫口究竟开了几指。 可现在情况紧急, 张氏却并不放在心上。曲玲珑也顾不得了, 上前一步:「嫂子,你肚子可疼?」 「有一些……」 曲玲珑上前便扶住她, 语速很慢:「你听我说, 孩子可能快要出来了。你回厢房后,多多走动,让他能早点出生。」 她的瞳孔极黑,此时神色专注。霍芸瑶甚至能感觉到那其中巨大的能让人信服的力量。 霍芸瑶撑起身子, 咬牙道:「好的,谢谢弟妹。」 两名丫鬟已经上来,扶住她:「少夫人,我们回房去等吧。」 曲玲珑想想实在是不放心, 随着他们一同往罗毅的听云轩走去。 「你留在此处,不用过来。」 张氏想都不想便把她拦住,脸上阴晴不定:「你懂什么,别跟着过来添乱。」 曲玲珑按耐住脾气,好声好气地说着:「母亲,我只是跟过去瞧一瞧。嫂子没事,我便回来了。」 张氏狠狠甩开她扶在自己腕上的手,脸上的肉都在颤抖:「你究竟是何居心?」 「好了,曲氏你也不必去凑这个热闹了,去望江楼吧。」 楚老夫人一锤定音,又对张氏说道:「快去吧,务必让他们母子平安。」 临走前,张氏还不忘剜了一眼曲玲珑,眼中皆是余怒未消。 曲玲珑人单势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她朝墨儿使了一个眼色,恭敬地行礼:「玲珑知道了,断不会去听云轩的。祖母先歇着去吧。」 老夫人应了一声,便唤一直在身旁默不作声的唐咏梅:「你去听云轩盯着些,有事回来通知我。」 一出房门,曲玲珑便正色的对墨儿说道:「去听云轩看着,有什么事务必要回来告诉我。」 墨儿郑重其事地朝她点点头:「小姐放心吧,我必会小心盯着的。」 说完,便闪身尾随唐咏梅而去。 直至日暮,听云轩都无半点消息传出。曲玲珑简直是坐立难安。 她心神不宁的在字帖上临摹着,一向引以为豪的小篆被她写的东倒西歪。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没多大一会,暴雨倾盆而下。曲玲珑莫名心头狂跳不止,隆冬季节很少下这么大的雨,偏偏今日却下的如此之大。 风夹带着雨丝吹进她的屋子,她却感觉不到半分寒冷。 屋外的天早就暗沉下来,不一会便是漆黑一片。 曲玲珑在屋内来回踱着步,从来没有像此时一般,感觉时间过的如此之慢。 突然,门吱呀一声响。曲玲珑急转过头,见墨儿浑身湿透,正簌簌发着抖。 「墨儿,那边怎么样了?」 她一边扯过身旁的帕子给墨儿擦脸上的雨水,一边着急地问道。 「小姐,那边,那边……」 墨儿又冷又急,浑身打着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 曲玲珑觉得自己焦灼的情绪已经影响到她。她定了定神,尽量平稳住语气:「不急,慢慢说。」 墨儿这才顺了一下气,说道:「奴婢一直躲在院门外。开始,还比较正常,少夫人甚至还进一些食。后来,终于开始发作,稳婆进了里屋。」 她说的有些急,半天才缓过气来,继续又说:「本来还能听到些少夫人喊疼的声音,但没多久就没了声音。后来,奴婢看到一大盆一大盆地血水被端出来。」 曲玲珑打断了她的话:「稳婆出来了吗?」 「出来了,奴婢见两个稳婆出来后便跪在了夫人前方。我知道定是出了事,悄悄靠近了些。听那稳婆哭着说,小世子是脚先出来的。」 曲玲珑只觉轰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她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到现在并不是可以感伤的时候。她迅速将麾衣罩上,语气坚决,不容置疑:「你现在出府,去将军府中,务必将霍夫人请过来。」 「嗯,奴婢省得,这便过去。」 她又唤来竹生,开门迈进这如瀑雨幕中。 雨水将她的脸抽的生疼,她也无暇去管。脚下的绣花鞋被雨水浸湿,仿佛有千斤重。 第74页 曲玲珑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大雨中蹒跚而行,极不容易终于到了听云轩。 院门外,唐咏梅见到她,立即伸手拦住她:「你不能进去。」 曲玲珑怒极反笑,隔着大雨一字一句的问她:「谁给你的脸?连主子都敢拦,你还有一点尊卑等级吗?」 唐咏梅却仿佛置若罔闻,一字一顿地又说:「我是奉老夫人之命不允许旁人进去,请不要为难于我。」 啪的一声,曲玲珑的巴掌已经甩了过去。因为实在气急,她这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唐咏梅的脸立时被她打偏到了一边。 「你如今口口声声都用我?怎么,奴婢这两个字不会说了吗?还是你忘了自己本就是个奴才。」 唐咏梅手抚住脸,眼中的恨意根本不加以掩饰:「你不是向二公子保证过,要保护好少夫人的吗?我看你如今怎么办?」 在此情景下,她居然还咯咯一笑。那笑容看上去扭曲的不像个人样:「她要死啦,我看你怎么向世子和二公子交待。」 「竹生,给我掌她的嘴。没我的允许不要停下来。」 到此时此刻,曲玲珑突然冷静下来。她的目光如同剑一般直刺唐咏梅而去。 唐咏梅被她看的瑟缩了下,但还是色厉内荏地叫道:「我是老夫人身边的,看有谁敢动我。」 「我动了你又怎样?」 曲玲珑根本不屑再看她一眼,淡淡的对竹生说道:「打。」 竹生领命后,迅速上前将唐咏梅制住。 曲玲珑不再理会她的叫嚣,径直向里屋走去。 一进门,她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环顾四周,张氏及楚老夫人皆是满面晦暗,一头愁绪。 那两个稳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氏声嘶力竭地哭喊了很久,如今已无半丝力气:「我再问你们一遍,可还有什么办法?」 其中一个稳婆将头磕的怦怦响:「夫人,小世子不是头先落地,而是脚先出来。这种情况,委实是……」 她话说到此处,不敢再说下去,只能又将头深深触地,再也不起来。 「母亲,让我进去一试。」 曲玲珑的语气淡定且从容,仿佛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件小事。 张氏这才发现她进了屋,立刻叫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母亲,现在不是追究谁让我进来的。嫂子情况危急,我必须进去看一看。」 张氏像是疯了,完全忘了一直以来假装的温文淡雅。 她的手指指向曲玲珑,面部狰狞:「到这种时候,你还要过来看我们的笑话。」 曲玲珑不想与她多作纠缠,转身楚老夫人:「祖母,让我进去看看嫂子。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让他们母子平安。」 楚老夫人见眼前的女郎目光清明,所说的话恳切且能安定人心。 她有些许犹豫,正想要答应她。想着说不定事情会有个转机。 那张氏见老夫人的样子,知道她想要松口让她进去,立刻跪地不起:「母亲,你这是想要逼死儿媳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名声,可做过半点像样的事情。」 楚老夫人这才回想起她之前的点点滴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清宁寺的那一幕幕还在眼前,她怎么能信了她的话。 于是,她便将眼睛阖上,声音苍凉:「你进去了又如何。还能回天乏力不成?她也合该是这个命罢了。」 曲玲珑见这两个老煳涂油盐不进的模样,气的脸颊通红:「你们平时拜佛求神,却如此罔顾他人性命,也不怕佛祖怪罪吗?」 「你,大胆!」 「今天这门不让我进我也得进,无论如何我是进定了。」 曲玲珑话一说完,便朝里屋闯去。 屋内的霍芸瑶又悠悠转醒,发出低低的**。 曲玲珑一喜,霍芸瑶意志力极强,肯定还有救。 张氏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来人啊,将她给我拿下!」 曲玲珑被小厮拿住,不能动弹。她直视张氏,眼中像是团了一簇火:「霍家将女儿嫁过来,就是被你们这般作践的吗?母亲,你也有女儿,你今日这般做法,可会有良心不安?霍家将她当金似宝,她要是有事你们可想过如何向人家交待?」 她的话句句打在张氏身上,让她哑口无言。 「我的女儿,我做主。你进去吧。」 门外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楚老夫人立刻迎了出去。 霍夫人立在瓢泼大雨中,字字重如千钧。 霍夫人直接进了屋。她虽也是身材娇小,很是温和娴静,但此时眉目间强压制的怒火让她看起来格外的让人难以接近。 张氏迎过去,显出了几分气弱:「亲家,芸瑶她……」 「现在并不是需要你解释的时候。她虽已经嫁入你镇国公府,但永远都是我霍家的女儿。是我心头的一块肉,不是你随意能丢开的弃子。」 她的话说的格外的重,无疑是当众甩了张氏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她十分难堪。 她张口想要解释,可霍夫人已经从她身边越过,直接行至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我也带了大夫。想和二少夫人一起进去看看。」 楚老夫人这一次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去吧。」 第75页 屋内床榻上,霍芸瑶双目紧闭,面色铁青,看着像是没了生息。 霍夫人心中大恸,疾步上前,拂开他脸上汗湿的髮丝,温柔地唤着:「芸儿,娘在此处,不会有事的。」 霍芸瑶却丝毫没反应。 「大夫,你上前看一看。」 那名随行的大夫便依言上前查看,不大会儿便弯腰行礼:「夫人,世子夫人是晕过去了。而且……」 霍夫人声色俱厉:「有话直说。」 那大夫诺诺而言:「胎儿确实是难产,而且憋在母体时间过长,恐怕……」 「我现在管不了什么胎儿,我要的是我女儿无恙。你可有办法。」 大夫又一皱眉:「这老夫也不能保证啊。」 霍夫人便是到此时都没有哭叫喊骂,惊慌失措。她一双利眼转向曲玲珑,言简意赅:「你可能救她?」 「玲珑自会全力以赴。」 「有几分把握?」 曲玲珑抬头直视她目光:「五分。」 她不动声色,又问大夫:「你呢?」 那大夫又深深往下一弯腰:「我只有两分把握。」 霍夫人站起身,走到曲玲珑身边,轻轻拍了拍她湿濡的肩头:「芸儿便拜託你了。」 曲玲珑重重一点头。她并不是产科医生,也从未试过接生,但现在情况危急,她不得不勉力一试。 随后,她也不再多言,拿出带来的针灸,又吩咐丫鬟:「重新准备热水和参汤,还有烈酒。」 她快步走到霍芸瑶身侧,取出银针,往她的合谷穴,翳风穴,和水勾穴。 片刻之后,霍芸瑶悠悠转醒。她这一场生产,耗费了所有的气力。 此时转醒,竟然不知道身在何处。目之所及是女子秋水盈盈的眼睛,那眼中有安定一切人心的力量。 她喃喃道:「弟妹?」 霍夫人见她清醒,硬是被压抑住的情感终于泄出来几分。 她急奔到女儿床边,爱怜地看着她:「芸儿,不怕。母亲陪着你。」 霍芸瑶这才发现母亲的身影,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娘,我好怕。」 「怕什么?娘早教导过你,任何事情都不是先惧怕,而是想办法挺过去。」 曲玲珑见参汤和烈酒此时也端了过来。她示意丫鬟服侍霍芸瑶服下。 接着,她又将自己的双手浸泡在酒中数刻。此时条件简陋,消毒的方式唯有用酒代替,她实在别无她法。 做完所有准备,她开口说道:「嫂子,胎儿胎位不正。要是就这般生下来,不但孩子有危险,你也可能会有。」 她不敢说的是,时间过去太久,胎儿估计凶多吉少。 「玲珑,你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 霍芸瑶腹中的痛意又排山倒海而来,汗和泪一起落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即使是如此,她依然强撑着那口气,用让人无法拒绝的目光看向曲玲珑。 眼中的哀求和希冀无法让人不动容。 曲玲珑嘆了声,迎上她的目光:「那你便坚强些,我要伸进去将胎儿的位置推正。你一定要承受住。」 她这般兵行险招,也确实是迫于无奈。这种方法,在现代是绝对不可能用的。可在这儿,如果不去冒险,霍芸瑶必定要大出血。 她将洗净消毒后的手举着,慢慢向霍芸瑶走去。 这样看过去,果然只能看到孩子的一点点小脚丫。曲玲珑狠狠心,伸出手去。 曲玲珑至今为止,也还是个从未行男女之事的女孩。可也许是天生的医者之心,她做起来也没有任何的别扭。 霍芸瑶痛苦哀吟着,肚子中撕扯般的痛。但是,也许是为母则刚,在这种疼痛下她依然咬紧牙关努力坚持着。 似乎过了很久,曲玲珑终于缩回了手。将手洗净后,用力推挤霍芸瑶的肚子。 「嫂子,努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一阵最最尖锐的疼痛过后,霍芸瑶终于感觉有什么东西排出了体内,瞬时轻松了许多。 曲玲珑接过孩子,见他小小一团,浑身青紫。 于是,她用力拍向他的臀部,发出响亮的声音。 但饶是如此,孩子还是双目紧闭,没有声息。 曲玲珑又伸手将孩子嘴中的秽物抠出,也依然未有任何改变。 这个承载着许多人希望的镇国公小世子,一出生便没了唿吸。 霍芸瑶眼中含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怎么了?为什么不哭啊?」 她的声音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话语中的希冀还是显而易见的。 霍夫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切,上前拥住女儿:「好了,事事皆有定数。可能他还没有决定要做你的儿子。我们还年轻,还可以……」 「不!」 霍芸瑶狂乱地挥开母亲的手,向前爬了一步:「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哭?」 曲玲珑什么话都未讲,可她眼中透露出来的悲哀与可惜已经足以让霍芸瑶崩溃。 「我想抱抱他。他在我腹中十个月,我还未见过他的模样呢?」 她声音低了下来,温柔轻缓,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曲玲珑上前,将包好的孩子送进她怀中。 霍芸瑶小心翼翼地抱过他,轻轻吻了上去:「你真不乖啊。明明知道爹和娘是如此殷切地盼着你的到来,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来呢?」 第76页 一滴泪顺着她的面颊落下,快要滴落在孩子的脸上。 霍芸瑶手忙脚乱地将它拭去:「娘可不能哭,听他们说要是眼泪滴在你身上,会让你灵魂不安的。娘还等着你,再来做我的儿子。」 霍夫人实在不忍心再看,想将孩子抱过来。 「娘,我想再抱抱他。就一会,求你了。」 霍夫人狠心拒绝:「你身体也还虚弱,要好好休养,至于孩子,他也有他的归处。」 霍芸瑶收紧手臂,将头埋进孩子身体,一动不动。 霍夫人实在是迫于无奈,想要强行上前。 一边的小丫鬟突然惊叫道:「少夫人流血了。」 果然,床褥上已经被血水浸湿开来,看上去格外的触目惊心。 曲玲珑大惊,立刻上前,用细针扎向了她的几处大穴。 「你想想兄长,如果今日你们都没了性命,独留他一人在这世间,会不会太过残忍?」 霍芸瑶听到夫君,才大梦初醒。他们虽是媒妁之言,才结为夫妻。可感情本就不受控制,她对他早就一往情深,哪里捨得就此舍他而去。 她最后一次亲了亲孩子,将他依依不捨地交给了母亲。 好在,上天垂怜,加上曲玲珑处理及时,霍芸瑶避开了血崩,转危为安。 她终于再也熬不住,沉沉睡去。霍夫人坐在她身旁,一瞬不瞬地望着女儿,唯恐有谁将她抢了去。 曲玲珑此时才觉得浑身酸疼,头晕目眩。她从瓢泼大雨中走来,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干净自己,便进入了工作。 精神一直在高强度的紧张之下,全靠那一口气悬吊着。如今这口气一卸下来,她就再也支撑不住,只想快快倒下。 她拭了拭额间的汗,出了里屋。 屋中一片死寂,外面依旧是风雨交加,曲玲珑无来由的觉得心头压抑。 她强打起精神,对楚老夫人及张氏说道:「玲珑便先退下了。」 她的话说出去,却半天无人回她。曲玲珑只觉得毛骨悚然,便又说:「祖母,母亲,玲珑先退下了。」 张氏终于动了,看向曲玲珑的眼光中俱是刻骨的恨意:「我如今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将你这丧门星娶进府,才惹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祸端。」 「母亲这是何意?」 张氏冷笑数声:「你有多大的恨意,才会下此黑手。我千求万求,日夜期盼的乖孙子你都敢害?你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吧?」 曲玲珑挺直嵴樑,没有丝毫退缩。 「母亲此话未免说的过于偏激。你无端将这杀人的罪名扣到我身上,我可真不敢认。」 张氏闻言,越发的狂暴,起身就想甩她一记耳光。 曲玲珑眼疾手快,一把制住她伸上前来的手:「母亲,请你自重。」 张氏没她力气大,挣扎了半天也没有能让她松开。 她转向静坐一旁,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老夫人:「母亲,今日你务必要为做主啊。否则,儿媳不得不怀疑,此时是不是他们夫妻早有预谋,要将我孙儿……」 曲玲珑没有等她说完,将她用力推开,语调森冷:「母亲,我看你像是得了失心疯。怀疑我也就罢了,居然还去怀疑我夫君。」 她眼中的讽意一览无余:「那我是不是还能怀疑母亲你,故意拖延时间,不让我进屋救人。由此,才会耽误救治。」 张氏被她顶的一口气实在出不来,抚住胸口哀哀叫唤。 她此时心中悔恨万千。当日,让罗玄娶可谁不好,非要将她娶进门来气死自己。 「好了,你也需管住你那张嘴,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出口的。」 楚老夫人的目光锐利如剑,张氏被她一盯,讷讷不再言。 她被丫头扶住,歪靠在椅背上,继续默默哀泣着。 过了几秒,她便又仰起脖子:「那这事便就这样算了?我孙儿,这镇国公府如今唯一的小世子就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我可怎么向国公爷和毅哥儿交代啊。」 曲玲珑见她那副模样,简直忍不住要翻白眼。 明明当时,稳婆说霍芸瑶难产,极有可能会母子不保。张氏立在旁边束手无策,未想任何办法解决。 到如今,胎儿窒息而亡。而她费尽心力才将霍芸瑶救下。她倒好,一盆冷水浇的曲玲珑透心凉。 楚老夫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岁。 她端坐正堂,开口说话:「此事,等府中男儿回来再议吧。他们如今都还在考场,不要去乱了他们的心。」 言毕,她又将目光投向曲玲珑:「曲氏,且不论这事是否与你有关系。但看你目无尊长,处处顶嘴的样子也该有些罚。」 曲玲珑无言,如此看来,今天这一场灾难她是怎么样也躲不过去了。 她只感觉到太累了,再也不想与他们周旋下去:「祖母,玲珑甘愿受罚。」 「去将府内祠堂打开。」 她对堂内的管家吩咐:「将她带去祠堂,跪于列祖列宗之前。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允许让她出来。」 说完,她挥挥手:「今日,大家都乏了,下去休息吧。」 一个粗壮有力的婆子站了出来:「二少夫人,请吧。」 曲玲珑一句话都不想多言,转身便走。 身后,张氏的声音响起:「母亲,既然如此,便让咏梅去看着些吧。曲氏狡猾,免的她又出什么么蛾子,没得得罪了列祖列宗。」 第77页 曲玲珑一声讽笑,这张氏估计也是恨毒了自己,居然不遗余力地对付自己。 镇国公府的祠堂在府中最偏远的西北角。平时,除了祭祀之外,也不太有人去往那处。 曲玲珑身边不允许带任何僕从,所以只有那婆子和唐咏梅二人陪在她身侧。 他们这一路走的寂静无声,耳边唯余那风声雨声连绵不绝。 曲玲珑愈发觉得头重脚轻,却还是强撑着向前行走。 她今日不作任何反抗,一是她现在已经是身心俱疲,再无力气。二是她知道老夫人脾性,清宁寺一行早就将火憋到了现在,不让她发出来,以后还是不能放过她。 不如就趁这一次机会,让她遂了心便罢了。 曲玲珑望着身侧的唐咏梅。她的左颊高高肿起,显然竹生下手并不轻。 她此时目视前方,也不像以前那般将喜怒都摆在脸上。可曲玲珑知道,她的这场不动声色,不过是在酝酿接下来的报復。 她并不想理会唐咏梅,因为她只要敢做,那她曲玲珑必会百倍千倍的返还到她身上。 行了差不多一刻钟,祠堂便到了。 大门早就按老夫人的要求被打开。从门外望进去,漆黑一片。还有风声倒灌进去发出的呜咽声,显得尤为骇人。 「少夫人,进去吧。奴婢在门外候着。」 那婆子说完,便立到了门一侧。 曲玲珑抬步跨过门槛,踏入了祠堂内。 里面宽敞空旷,举头望去,皆是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整整齐齐排成数排。 曲玲珑跪了下来,诚心诚意双手合十:「感谢罗家列祖,让曲玲珑能与罗玄有缘结成夫妻。愿祖宗保佑,我们能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她双目紧闭,说的极为虔诚。 唐咏梅跟了进来,见她所言所行,心头的火燃烧的更旺了。 不过片刻,曲玲珑便想起身,却被唐咏梅一把按下。 「老夫人的意思是,夫人你必须长跪于列祖列宗之前,不能起身。」 曲玲珑如今本就身体虚弱,被她一压,不由自主地倒在地面。 地面冰冷刺骨,激的她一抖。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起身。 「如若,我今日就不跪呢?」 她的声音平静而无起伏,似乎对唐咏梅的话毫不在意。 「那咏梅就一直按着少夫人。」 「呵……」 曲玲珑轻轻一笑,将怀中银针取出,漫不经心地吹了吹:「那也得看你近不近的了我的身。我可将话说在前头,此针,能救人更能杀人,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唐咏梅一直维持的平静终于皲裂:「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杀了你又能怎样?」 曲玲珑本就不是草菅人命的人。但这唐咏梅实在是欺人太甚,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让她无比噁心。 所以,吓吓她也好,反正吓人又不犯法。 唐咏梅看着那细细的针,到底有些害怕了,消停了下来。 曲玲珑那强撑的一口气也终于撑不下去,歪在案几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又是那些杂乱不堪的梦。最近,她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梦中人与事也越来越清晰。让她每每醒来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对着自己笑的罗玄,为自己买来从未拥有过的小物件的罗玄,在黑暗中紧紧拥抱住自己的罗玄,对她说永不会离去的罗玄。 这些点点滴滴像是走马灯一般在曲玲珑梦境中盘旋。 可转眼间,万事皆成空。 冷若冰霜的罗玄,对她说着和离的罗玄,亲手将她送于他人的罗玄,再相见时身边已经有佳人相伴的罗玄。 那些梦中的画面,让曲玲珑痛不欲生,头疼欲裂。 她在梦中呢喃:「娘亲,玲珑好痛。」 唐咏梅眼见着曲玲珑在瞬间睡熟,可没过多久,她便不安生起来。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面色一片潮红,嘴中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 唐咏梅靠的近了些,见她唿吸越发急促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触碰过去,被她额头的温度吓了一跳。 曲玲珑发烧了,而且是高烧。 许是被烧的实在难过,她居然将整个身体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以此减轻心中的燥热。 唐咏梅见她如此举动,明知道这么做后果会更严重,却根本不想去阻止。 就如此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地砖上。 「水,我要喝水……」 微弱的声音从地上传来,唐咏梅却像是没有听到,冷眼看着曲玲珑不安地蠕动着。 「你不是趾高气昂吗?你不是不把我当人看吗?你不是有二公子疼爱吗?」 唐咏梅笑的古怪又欣喜:「我偏不给你倒水,偏不扶你起来。我看你还能拿言语刺我,银针扎我。我恨不得……」 接下去要说的那句话,她特意将身体凑到曲玲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真恨不得你今日便死在此处,那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曲玲珑的似乎听到了她的话,眉头皱的更紧,却不再要水,只是将身体蜷缩的更紧一些。 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吧,也不过八九岁年纪。她有一日,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曲锦绣,可能是眼馋她的一块糕点?或是发间的玲珑簪? 第78页 她实在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因此被关入了曲家的祠堂。 那时候,她还是小小的一只,诺大的一个祠堂就只剩她一人。 那些牌位像是一个个怪物,密密匝匝向她涌过来。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不敢动,甚至不敢哭,只希望有人能立即将她带出去。 可是,她自己也明白,林晚娘胆小懦弱,遇到事情只会哭泣。而那位爹爹,更是从未将自己视为女儿。他虽也从未打过她,可有时候漠视比打骂更加刺痛人心。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救救我? 她紧紧盯住祠堂的大门,在心中默默唿喊:「玲珑害怕,有没有人带我出去。」 至始至终,也没有一个人出现。她从白天等到黑夜,从满怀希望等到满心绝望。 泪水蜿蜒而下,庄周梦蝶亦或者蝶梦庄周?曲玲珑自己也无从得知。 唐咏梅见她满脸泪水,心中欣然大慰,觉得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从日出很快又到日暮,曲玲珑却是陷入在梦中,没有清醒过来。 外面的婆子也过来过,只不过将食物放下,就转身离开,也没有想着细细查看下。 唐咏梅也等着累极了,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有人进了祠堂,飞快地向这边奔来。 祠堂中光线很暗,根本看不清来人。唐咏梅飞奔过去,拦住来人:「你是谁?没有老夫人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来。」 话音刚落,她便被一记穿心脚踹飞了出去。来人用了很大的气力,唐咏梅立刻倒地,竟然呕出一口鲜血。 祠堂内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滚开。」 唐咏梅浑身颤抖,哭着喊道:「二公子,我不知道是你。」 第46章 温香软玉(圆房前奏) 唐咏梅哭着匍匐着前行, 头髮散乱,嘴角那一丝残血都没有顾得上擦。 好不容易爬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身边,才艰难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二公子……」 她开口刚想说话, 那只手便被捏住。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阵剧痛便袭来。 唐咏梅忍不住惊叫一声,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只手软软地垂了下来。 罗玄硬生生地折断了她的那只手。 唐咏梅怎么也没有想到, 从前那个如阳春白雪,内敛光华的二公子会如此狠厉。 穿心脚在前, 折断手在后,甚至看向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物。 唐咏梅连哀叫都不敢,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条没了声息的鱼。 罗玄此刻全副心神都在眼前半卧着曲玲珑身上。 她穿的并不多, 一件暗红色的薄袄早就湿透,粘乎乎的贴在身上。便是如此,她身上也无一件御寒之物, 生生躺在寒凉的地面之上。 面色潮红, 双目紧闭,嘴唇干裂, 一头青丝散落在地。 罗玄不觉心中巨痛, 拦腰将她抱起,将唇紧紧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随后,不发一言,起身便走。 自始至终, 他除了对唐咏梅说的那句滚开,就再未开口。 门外的那婆子听到里头动静,偷摸的瞧了一眼。 恰巧看到,二公子毫不犹豫地折断了唐咏梅那只手。 她吓的浑身一颤, 就怕祸连自己,立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罗玄托住那具娇小地身躯,她的头软软地靠在他的肩头,唿吸清浅,暖暖的喷在他的颈间。 他的心潮湿一片,不觉将怀中的女郎搂的更紧些,疾步向望江楼走去。 梦中,一道光照进了冰冷阴暗的祠堂。小小的曲玲珑抬头去望,逆光下却看不清来人容颜。 之后,她被拥入在温暖的怀抱之中。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一夕之间。 楚老夫人在望江楼中坐立不安,愁绪满怀。 方才玄哥儿刚踏进府门,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去问科考的情况,就见他的目光已经在平静地搜寻着什么。 她当然知道,孙儿在找的是曲氏。她心中有些落寞,也有些悲哀。 罗玄不会忘记,前几日赶考之前,玲珑将双手挂在自己脖间,神情娇俏,声音软糯。 「夫君可要好好考。考好了玲珑有奖励。」 罗玄失笑,顺势搂住她的细腰,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 「哦?夫人有何奖励?可否先让为夫知道。」 曲玲珑只觉得一股热浪从心头升起。最近,她撩小权臣越来越力不从心。因为一不小心,便会反而被他诱惑住。 比如此时,他的眼中如星辰浩瀚,露出温暖的光芒,仿佛满心满眼皆是自己。 曲玲珑便会不小心沉溺在了这样的目光里。 而且,他似乎撩人还不自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经意地在她的腰间流连着,让曲玲珑有种奇特的酥麻。 她稍许不安地动了动,垂目道:「奖励夫君,结束回府后第一个见到我。这个奖励大不大?」 「不大,为夫想要更大的奖励,夫人给吗?」 说话间,他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曲玲珑的耳边:「我早就等着那天的到来。」 曲玲珑瞠目结舌,那该死的胜负欲跑了出来,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新时代女性,绝不能被他赢去。 她一鼓作气,抵上罗玄的额头,声音媚意横生:「夫君既然想要,那也不是不可以。端看夫君是否能夺得魁首吧?」 第79页 可那个活色生香的女郎此刻却食言了,罗玄立刻知道出事了。 此时,罗毅也被哭哭涕涕的张氏叫走了。 「祖母,玲珑在何处?」 他声音沉稳,面上也未露出任何焦急之态。但楚老夫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孙儿身体剎那间的紧绷,以及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寒意。 她也冷下心来,说道:「她被我关到祠堂去了。」 罗玄闻言,也不问缘由,朝她行礼后,转身便走,竟然没有半点犹疑。 老夫人被孙子的言行气的心梗,但却偏偏就不走,憋着一股子气等在望江楼中。 不大一会,她便见罗玄抱着那曲氏归来。 她见曲氏浑身湿透,歪倒在孙儿肩头,羸弱可怜。早就不见了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模样,不觉有些心虚。 「曲氏这是怎么了?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老夫人更想说的是,去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牙尖嘴利,恨不能将她和张氏都气死才算了事。 罗玄将怀中的女郎微微向上提了提,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您先回你院中休息吧。」 说完,也不作停留,径直向里屋走去。 楚老夫人被孙儿话语中的疏离激的差一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在这望江楼中,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万分。 罗玄将曲玲珑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之中,又将她散乱的髮丝理顺。 墨儿跟了进来,见小姐这般情景,忙说道:「公子,可否让奴婢帮少夫人更衣。」 「你去烧盆热水,将我配的药抓来便是。」 罗玄起身,将药方写好,递给墨儿。 墨儿欲言又止,二公子的意思是想亲自为小姐更衣。 她又看了一眼床榻。公子正用手帕拭去小姐脸上不知何时染上的脏污。 在墨儿印象中,公子的手除了拿书,执笔,从不会做任何琐事。他天生便是那种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神仙人物。 可此时,他那双从来只会在纸上挥斥方遒手正细緻地在小姐脸上擦拭着。 那双眼,牢牢地锁在了小姐身上,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曲玲珑可能有些不舒服,稍稍动了下眉,嘤咛了一声。 二公子便立即停下动作,轻轻唿唤:「玲珑,不怕。我回来了。」 清冷的眉宇之间流露出从没有过的柔情与在意让墨儿都感到心惊。 原来,在不知道何时,二公子已经将小姐放在了心间,且从未想过隐瞒。 墨儿悄悄地退出了房内,去替曲玲珑烧水,抓药。 曲玲珑虽还未能清醒,但也觉得身体实在是不舒服。特别是那身湿衣像是一张又湿又重的网,将她层层裹住,不得动弹。 她蠕动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脱,终于低低抽泣起来。 然后她感觉身上的束缚被一层层的褪去,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曲玲珑终于停止了低泣,满足的喟嘆出声。不一会有什么将她盖住,嘴边也有了甘甜的液体。 可她还是觉得热,浑身都像要冒烟。她胡乱地扭动着身体,想把盖住自己的东西挥下。 这对罗玄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女郎玉骨冰肌,吹弹可破。此时,因为未着衣衫,她精巧的锁骨完全显露在外。一双藕臂更是不听话的从被中钻出,想要扯下身上的被褥。 罗玄头一次感觉到内心慌乱无措。帮她褪去衣裙时,他还能尽量避开和女郎的肢体接触。 但她却偏要乱动,被子下面的雪白肌肤因为她的动作露出的越来越多。 「玲珑,你别动。」 他压住她的手臂,艰难地说着:「我去帮你拿干净的衣衫。」 曲玲珑哪里听得下这些,不满意的扭动身体,挣扎的更厉害。 床上的女子,云鬓散乱,青丝铺满床榻。以往清亮的眼睛半阖着,不经意间媚态横生,艷丽无匹。 罗玄实在没法,过去将她紧紧拥住,手下是女郎细腻柔软的肌肤。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发烫。 如此过了好一会,曲玲珑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墨儿此时也将药端来,一进房门便见小姐衣物散落一地。 床榻间,二公子拥住小姐,而被子下小姐她显然是未着衣物。 墨儿心头狂跳,不敢多看一眼,小声开口:「公子,药已经煎好了。」 她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听得公子无奈又宠溺的声音:「玲珑,先将我放开。药已经好了。」 片刻后,又听公子言:「放在案上便是。」 墨儿赶忙应下来,将药放好,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来。 等罗玄将药餵好,一番折腾,已到了夜半。 曲玲珑的烧已经有些退下,人也终于乖巧的睡着了。 罗玄也无心进食,草草收拾一番,准备休息。 他立在床边,望了曲玲珑许久,终于将外衣脱下,睡到了她的身侧。 温香软玉近在咫尺,罗玄仰面躺着,却不敢接近半分。 他心中激盪,半天都入不了睡,过了很久才模模煳煳地闭上眼。又因为担心玲珑,所以一直是在半睡半醒间。 一道暗香浮动,且越来越近。罗玄睁开眼,一只雪臂便勾住了他的脖子。 随即,一团柔软挤进了他的怀中,并将脑袋倚在了他的胸膛。 第80页 「玲珑……」 罗玄扶住那片光滑:「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可是,我很热的。只有你的身上是凉凉的,好舒服。」 曲玲珑无意识地蹭着罗玄的身体,将腿也挤了过来。 罗玄一把按住那只作乱的腿,只觉得周身都在冒火:「玲珑,别动了。」 曲玲珑放完了火,却不自知,只觉得触手清凉,抚平了她内心的燥热。自顾自搂住罗玄,深深睡去。 这一夜,罗玄是终生难忘。 曲玲珑再次睁眼,已经天气微亮。 她只觉得有温热的唿吸在颈间吹拂,她一惊,才发现自己只着内衣靠在一人怀中。 第47章 暗香疏影 曲玲珑浑身僵直, 小心翼翼地缩了下身体,想要离开那炙热的源头。 「玲珑,你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 低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罗玄的声音一向清雅, 曲玲珑从没有听到他如此说过话。那其中, 有压抑不住的情绪, 让他不再是那个清冷自持的少年。 曲玲珑的几乎身无半缕,肌肤在寒冷的空气中白的发光。 她背对着罗玄, 细细回忆昨晚的一切,悲哀的发现,果然是自己先缠上了他。 一只手臂穿过了她的腰肢,将她揽进怀中。那只手接触到她光滑的肌肤, 带着灼热,和不易察觉的笃定。 「玲珑,你的奖励没有兑现, 是否该补偿我。」 他的手继续在她身上点火, 所到之处捲起惊涛骇浪。 曲玲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按住他:「夫君, 你别……」 身子在一瞬间被他调转, 曲玲珑猝不及防地与少年四目相对。 那双眼中早就没有平日里的平静,暗黑如墨,深不见底。他未束髮,长发如瀑散在枕间, 向来冷清克制的脸上染上一道薄晕,看上去尤为惊心动魄。 曲玲珑终还是被美色所迷惑,伸出手按向他的眼尾:「你的眼睛里可以看到我。」 罗玄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吻了上去。 从眉心, 到鼻间,最后再到唇边。 少年虔诚,温柔,珍视,又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 曲玲珑步步沦陷,节节败退,只能发出难耐的喘息声。 最后,在她的不知所措,意乱情迷中。他突然与她十指紧扣。 「玲珑,罗玄此生有你,应该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曲玲珑模模煳煳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他眼中的珍惜与郑重。她突然有种伤感,莫名觉得这场相遇终会彩云易散,琉璃易碎。 但此时,容不得她去细想,一种直击灵魂的痛意席捲了她的整个身心。她重又闭上眼,将手臂环上了少年的清瘦却有力的背嵴。 她被他带上高峰,又跌落谷底。在痛意中,终于开出了喜悦难抑的花。 当所有的一切回归平静,曲玲珑已经是香汗淋漓,像是从水中过了一遍。 她倒在床中央,身上像是被车马碾轧过一般,从髮丝到脚尖都不想再动一分。 罗玄已经披起里衫,将枕间的罗帕拿起,细细的为她清理。 曲玲珑现在顾不得羞怯,只想弄去这一身的黏腻。她睨了一眼,早就恢復到正常状态中罗玄。见他一身清凉,眉宇之间又是那惯有的淡定从容。 她有些气不过,伸出玉雪可爱的脚尖踢了踢他。 「你怎么能未出汗?你都不热的么?」 罗玄一把抓住了那只作乱的脚,扣在自己掌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半分。 曲玲珑见状,更加羞怒,挣扎着想将脚收回来。来去间,锦被从肩头落下,一大片的雪腻肌肤显露无疑。 罗玄放开了她的那只脚,转而上前扣住了她的腰,抵上她的身子,目光灼烫:「夫人是否觉得给为夫的奖励还不够,想要追加一些。」 曲玲珑想了想自己浑身的酸痛,觉得可能承受不住。但她看到罗玄清冷淡然的面容,觉得唯一自己一人陷在这场销魂噬骨之中,又有些委屈。 「你把我弄成这样,自己却……」 她说了半句,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居然有些眼角泛红:「而且,我还病着呢。」 罗玄见她这般模样,无奈地低笑了声。少年本就是冷俊清雅,所以他这一笑中带着的宠溺与温柔格外的扣人心弦。曲玲珑强作不知,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笑?」 温热的唇印上了她的眉间,罗玄捧住她的脸颊:「玲珑,你不能不讲理。」 「我哪里……」曲玲珑闻言气急。 「我早就不是那个我了,你没有察觉到?」他将她的手靠近自己的心脏:「我所有的意志力,抵抗力,在你面前不值一提。我即使有最硬的盔甲,也抵不过你的一声呢喃。」 曲玲珑也没有想到,他会用最冷静的语调说着最动人的情话,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罗玄拂过她的髮丝,将她的头放进了自己的肩窝:「所以,玲珑,你不能误会我。」 「小姐,不知你可是醒了?夫人那处说是想请你和二公子过去。」 屋外,墨儿的声音战战兢兢。她昨晚所见场景还歷歷在目。小姐和公子今日已经到了辰时却还没有起床的迹象。她实在没有勇气去唤他们。 曲玲珑一愣,前日所经歷的种种浮现在眼前。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暗了下来。 第81页 一双手横过她的腰间,将她的内衫拿过,将它披在她的肩头。 「穿上衣衫,莫要着凉。」 曲玲珑望着一丝不苟为她着衣的男子:「夫君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吗?」 罗玄细细将衣带替她系好,又将她髮丝拢成一束,目光清明:「我相信你所做的任何事情。」 「大嫂难产,孩子没有保住。」 罗玄神色一暗,但也知道玲珑被关,必因此事。 「玲珑,对不起。」 曲玲珑诧异:「夫君为何要说此话。」 罗玄神情专注,极其认真:「兄长于我有恩,有情,那本该是我来归还。我明知道府中多艰险,还出言要你保大嫂平安。害你受苦,我责无旁贷。」 「可我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你不该说如此的话。」 曲玲珑起身梳洗,声音中带着了丝凉意:「可有些人,自私自利,视人命如同草芥。可又偏要一意孤行,甚至指鹿为马,真心让人不齿。」 「夫人想要行何事,便尽管去做,为夫总会在你身后。」 曲玲珑转头朝他一笑,笑中带着冷意:「我想要她作茧自缚,声名扫地,夫君可允许?」 罗玄未立刻答她,望向她的目光悠长。 「夫君怕是不会同意,玲珑也早料到了。」 曲玲珑又一笑:「我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夫君莫要放在心上。」 「玲珑,你刚刚所言夫妻本是一体可是真心?」 罗玄走近她身旁,将她铺开的青丝挽进手心。 曲玲珑一顿,却没有回他。 「可我刚才所言,却是句句是真。」他从背后圈她入怀:「你为何就肯定我不同意呢?如果我说,凡伤你者,我都不会谅解。凡能让你开心之事,我都愿让你去做。」 他的气息温暖,檀香萦绕。曲玲珑不由眼眶微微湿濡。 也不知为何,方才见他沉默,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果然如此。仿佛,这世间无一人将她放在心头的想法早就根深蒂固,深植她心。 她向后倒去,依靠在他的怀中,身体严丝合缝,心内一片酸软。 「夫君,我近日里总是做梦……」 曲玲珑将眼阖上,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那些梦困扰她太久,像是压在她心间乌云。 她甚至有种莫名的直觉,梦中的那个被漠视,被嫌弃,被丢弃的女孩是曲玲珑,也是她自己。 可她明明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否则这一身医术如何解释,对现代生活的深刻记忆如何解释。 曲玲珑不敢去想,又不得不想,有时候总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罗玄突然忆起自己梦中的那个女郎,那种悲哀空洞的目光让他想起来便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不得解脱。 可他还是温柔地抵在她发间:「我听着。」 「我总是梦到,你……」 曲玲珑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开口。 「玄哥儿可是在房中,能否出来一下。」 门外是张氏熟悉的,故作姿态的声音。曲玲珑将话咽进肚子里,去瞧罗玄。 罗玄起身,唤道:「你进来为你家小姐梳妆,记得她的早食务必要容易消化。」 门外的墨儿听到里头的声响,连忙答应着,开门进了内厅。 屋内檀香缭绕,暗香盈人。梳妆檯前,坐着一素白的身影。 她身姿裊娜,青丝垂地,瓷白的脸蛋拢在这长发之中,越发显得娇小玲珑。 见墨儿进来,她的目光轻轻往她身上一飘,便立刻移开。可那眼中秋波微转,桃花点点,美的惊心动魄。 墨儿饶是知道她家小姐貌美,还是被今天的曲玲珑惊艷到了。小姐像是与以往别无二致,却又似乎哪里变了。 她不敢再看,立刻低头:「奴婢先把床铺整理下吧。」 「不用!」 一声娇唿从身后传来,墨儿还未反应过来,又听曲玲珑叫道:「罗玄!」 墨儿被她这一声吓的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而被她直唿其名的二公子却未有半点生气,反而笑的无奈而又纵容。 「床铺不必收拾了,去夫人那边吧。」 门外的张氏早就等的心急,心中也越发气恼,觉得这曲氏越加骄纵任性,视她为无物。 可她今天这一趟,却是不得不来。 门在此时打来,罗玄自屋中走来。 公子如玉,温润如泽。就连张氏也不得不承认,罗玄姿仪天成,的确是自己儿子比不上的。 「母亲,可是有事?」 罗玄的声音如从前一般,不冷不热,也不远不近。 张氏讪笑一声:「玄儿科考如何,可有把握?」 罗玄睇她一眼,声音依旧温润,且没有任何起伏:「过几日便会放榜,母亲到时便会知晓。」 张氏知道他这个人一向如此,总是看似温和,实则与人相隔万里。 她也不想再与他周旋,问道:「可否让玲珑来一趟听云轩。」 第48章 前生后世 「母亲真是好气度, 前日不是还被玲珑气的口不能言。一副要将我大卸八块的模样。怎么今日,又像是无事人一般。」 此时,曲玲珑施施然掀开门帘。 一身月白色的翠烟衫, 下面则是同色系的烟罗百褶裙。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 斜斜插着一支简单的步摇。身姿娉婷绰约, 行走如弱柳扶风。 第82页 张氏只觉得她真是有个欺骗人的好皮囊。如若她不讲话, 便是活脱脱一朵无辜小白花。可只要领教过她的人都知道,能噎死你一个, 绝不会剩半个。 不知道从何日起,她便是脱胎换骨般,再无从前的一丝愚笨与怯弱。 玲珑随手将腰间的绦子拿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不过母亲信佛, 许是佛祖有言,人需得宽宏大度。」 张氏即使到此刻,还是想维持自己作为国公夫人的体面。 她端起架子, 对玲珑正色说道:「怎么?现在请你都需三跪四请吗?你的架子未免也过大了些。」 「母亲这话说的好没意思, 千方百计不让我去的是你。如今,却又怪玲珑需得三跪四请。」 她边说柳腰轻摆, 行至罗玄身边, 娇怯怯说道:「我倒是想问夫君,做人儿媳原来是这般难吗?还是只有做母亲的儿媳才会难。」 张氏就是看不得她那副妖妖娆娆,虚情假意的模样,立即阴沉下脸:「玄儿, 你的房中人便是如此孝敬父母吗?」 曲玲珑迎向罗玄的目光,挑衅般的挑了挑眉,大有我心内不爽便是要发泄,谁也不能奈我何的样子。 罗玄随手将她的绦子摆正, 笑意在唇间若隐若现,但转向张氏时,眼中已是一片漠然。 「母亲,玲珑病体未愈。我本就不想让她随意出门,有何事不能在此处说清楚。」 张氏见他当众给自己难堪,冷冷一笑,看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果然是少了教养。」 她这话一语双关,显然将他们两个都骂了进去。 罗玄却再未开口,转而上前牵住玲珑的手,向内屋走去。 他从小便是如此,可以对身边的任何人和事漠然以对。看似不计较,实则是从未将你放在心上,你在他眼中如蝼蚁一般,不值他一顾。 张氏不由气急,这夫妇二人简直是她的克星。曲玲珑牙尖嘴利,字字句句锥她心肝。罗玄则是不理不睬,犹如她是陌路人。 身旁的翠喜见夫人被她这么一刺激,显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小心翼翼提醒她:「夫人,刚才大夫说……」 大夫说什么?说的是霍芸瑶本就身体虚寒,极难有孕。如今这场生产,又让她元气大伤,极有可能不会再有孩子。 张氏当场便要晕厥,暗恼当初就不该贪恋霍家势重,为儿子娶回来这般妻子。 而那傻儿子却是满心满意皆是她,闻得大夫所言,只顾心疼泪水涟涟的霍芸瑶。 「你别哭,月子中哭伤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霍芸瑶伤心欲绝,泪水滴滴都砸在罗毅心里:「夫君,我们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罗毅硬是忍住悲痛,搂过妻子:「没有便没有,我们自己过。」 在场唯一还有一丝理智的便是霍夫人。她目光紧紧锁住大夫:「没有其他方法?」 老大夫犹豫地摇摇头,又斟酌了一番,才道:「在下医术不精,确无他法。但府中二少夫人说不定可以一试。」 如此,便有了张氏今日的望江楼之行。人没有请到,反而惹了满肚子憋屈。 「回去,我倒是不信了,大周就无一个名医。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神神鬼鬼,真去了我还不放心呢。」 太子府中,萧景堂居于正位。堂下便是此次的主考官,中书令何中秦。 「太子,此为今次科考三甲。请太子过目。」 萧景堂笑的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他亲自起身扶起何中秦。 「老师辛苦了,孤这几日替父皇处理朝事,愈发能体会到百姓的疾苦,朝中诸位的勤勉敬业。」 何中秦躬身去拜:「太子能体恤民情,实乃大周之幸,社稷之福。」 何中秦此人,曾为太子太傅,确是担得起这声老师。 萧景堂翻开册书,罗玄之名赫然出现在第一。 他一笑,意料之中,情理之内:「罗玄登第本是众望所归,只是这一甲后两位老师可有了解。」 何中秦略一思索:「这后两位,潘安唯及林文轩皆是出生寒族,但确是才思绝艷。特别是林文轩此人,所作之文篇篇锦绣,字字珠玑,有过人之处。」 「哦,能得老师如此赞美,林文轩一定是不同凡响。与罗玄相比,老师以为如何?」 「这……」何中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罗玄,惊才绝艷罗家郎岂是浪得虚名。小小年纪,便是胸有千壑,他的文章更是一如他的为人。内敛沉稳,含而不漏,却又是旁徵博引,字字句句皆有见地。 相反,林文轩倒反而徜徉恣意,洋洋洒洒,情文并茂。 「好了,老师也不需为难。既能入一甲,那必是各有千秋了。」 萧景堂笑笑,又问:「老师可有中意之人,可收为门生。」 何中秦面色凝重:「三甲之内,皆为天子门生。臣不敢。」 「老师不必谦虚,不过孤倒是有个建议,不知可否一说。」 「太子请讲。」 萧景堂将手中手册递还于他,点了点册上之名。 「孤知道,此次一甲三人中,有两人皆出生寒门。朝中众人皆在猜测,父皇当要重用寒门子弟。」 他见何中秦不动声色,一脸思索:「孤倒是觉得,大周高门,自大周开国以来,便已是根深蒂固。父皇的意思也不过是想对此有所桎梏,并未想颠覆一切。」 第83页 高门望族之间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庆元帝便是想,也不会做。 「太子的意思……」 「孤的意思是,罗玄自小便是声名远扬,被视为望族之光。老师如能得此门生,必会……」 他未将话说全,但知道何中秦对其中利害比他更明白。 他靠得更近了些:「太傅自小便教育孤,未雨绸缪,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孤牢记老师所言,也望老师在孤身侧,不离不弃。」 萧景堂说完,又将身体抽离,望向何中秦的目光迥然:「孤今日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老师,可以回去细细思量。」 待何中秦走后,萧景堂没有立刻离开。此时,天色已暗。 这大厅倒是烛火通明,萧景堂走过去,将烛火一个个吹灭,整个大厅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他慢慢走回椅子,将自己陷入在黑暗里。 「半双,我这所行之路,殚精竭虑,处处与人虚与委蛇,真是心累至极。我也曾所求简单,不过是想与你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他悲哀一笑,将头深深埋进曲起的膝盖,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动作。 彼时,母后已逝,孤单绝望之时,他便会如此去做,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深深藏住。 再后来,半双会抱住自己,小小的身子温暖彼此冰冷寒凉的心。 「可连这最后一点点的温暖,他们都要夺去。所以,他们都该死。」 萧景堂的目光渐渐狠厉:「他们不是只在乎这皇权富贵吗?那我必要毁了这家国天下,才能对得起他们对我如此优厚的馈赠。」 他低低笑了起来,语调越来越温柔:「半双,我双手染满鲜血,身体也早就污秽不堪。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我,会不会等着我。」 周围漆黑一团,厅内也无人敢开打扰他。他便在此处喃喃自语,与刚才那个谈笑之间,运筹帷幄的太子大相迳庭。 门厅外,容无暇静静守候在他的不远处。 她望着他,眼中皆是悲悯。这世上走不出,得不到的又何止是他萧景堂一人。 「太子。」 黑暗中有人上前,萧景堂抬起头,目光变得犀利:「怎么说?」 「宫中有消息,皇上此次的病有蹊跷?」 「与何人有关?」 那人上前,身形隐在黑暗中:「恐与皇后有关。」 「董氏一族等不下去了?还是萧景明等不下去了?」 萧景堂边说边重新直起身子:「去查,父皇之病究竟还有无转圜之地?」 他的眼睛在暗黑中熠熠生辉:「如果没有,我们便只能先发制人了。明日起,孤暂不回太子府,孤要在父皇身边伺疾。」 那人领命:「属下这便去准备。」 「去吧,兵行险招,万不可掉以轻心,必得伺机而动。」 来人来无影去无踪,很快便消失于眼前。 萧景堂盯着浓黑的夜幕,突然开口,语气清淡:「出来吧。」 一道倩影缓慢出现在前方,容无暇的声音低缓:「太子,你可是想好了?消息来的如此突然,你所行之事会不会太过仓促。」 「这些皆与你无关,你只需做好你的太子妃便是。」 萧景堂说完便走,唯余容无暇泪水空垂。 王府内,萧景明好整以暇地问来人:「消息可有传出?」 见来人点头,他露齿一笑:「如此大好机会,他怎可能不好好抓住。他恐怕就等着父皇驾崩,他好顺利接位。可如若父皇死而復生呢?是不是会是一个大惊喜。」 他笑的无比舒畅,又对来人说道:「去将曲锦绣召来,本王想问问她,是否愿意与本王来做个交易。」 第49章 独占鰲头 曲锦绣自清宁寺归来后, 便整日闭门不出,恹恹不乐。 今日的早食又是一口未动。孙如眉颦眉望着早就凉透了的金丝燕窝粥,问道:「为何不劝小姐?」 婆子赶紧上前:「夫人, 不是奴婢没劝, 是小姐她根本就不听啊。」 真是冤家, 孙如眉被她弄的满心愁绪, 却又捨不得不管,烦躁地将气撒在了那婆子身上:「你是死的吗?平日里惯会见风使舵, 察言观色的,怎么真要用到你的时候,竟又成了哑巴。」 那婆子哑巴吃黄连,又不敢反驳, 只能矮下身子,连连告罪。 孙如眉一甩衣袖,出了房门。放在心上如珠似宝养大的姑娘, 她怎么也不可能放得下手。 曲锦绣近几日, 因为生病和少食的缘故,越发的清瘦。 那双平日里如水温柔的眼中, 如有雾霭轻罩, 飘渺瞧不见丝毫情绪。 此刻,她托腮从窗口眺望,不远处的湖中央有一对鸳鸯交颈而眠,说不清的柔情蜜意。 她看得心烦气躁, 近日里她越发能洞悉了书中所有人的命运结局。 但自己与罗玄之间的结局,却如云山雾绕,看不真切。只是,依稀知道最后伴在他身边的确实是自己。 这也是她一次又一次坚定自己信念的力量。不到最后一刻, 她都不愿意轻言放弃。 但这过程中的痛苦和打击却让她有些支撑不住了。 罗玄对她并无半分情意,对她冷淡至极,还不如对待一个陌生人。 而曲玲珑,狡近似妖,如同脱胎换骨。甚至,她所有的一切手段在曲玲珑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第84页 不由得,她又想起那双翦水双眸,看向她时总是带着三分讽意与冰凉。 她会不会也如同自己一般能知晓前生后世。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这点,不由悚然而惊。否则,真的无法解释她突然的变化。 「二姐姐,你身体还未好。怎么能在此处吹风。」 娇脆的声音将曲锦绣的思绪打乱。一丝不耐烦从她眼中划过,转头时已经是云淡风轻,一派和煦。 「妹妹怎么过来了,快坐吧。」 曲汀兰久未见她,发现她面色憔悴,犹带病容,立刻语带关切:「姐姐清宁寺养病归来后便不见人,如今看着像是没好全?」 跟在身后的曲汀芝也上来:「妹妹可是出了什么事?」 曲锦绣神色黯淡,望了那姐妹两人一眼,一滴泪顺着那脸颊流了下来。 她似乎又像是察觉到什么,用手慌乱地将泪珠拭去,语带惊颤:「谢姐姐关心,妹妹无事。」 姐妹俩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她的欲盖弥彰。 曲汀芝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姐妹从小便在一处长大,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曲锦绣又是未语泪先泪,哽咽地唤了声:「姐姐,我不想……」 曲汀芝像是明白了什么,压低了身子问:「你不想嫁于太子?」 「太子天潢贵胄,且又生的龙章凤姿,气宇轩昂,姐姐为何……」 曲汀兰沉不住气,心急口快的脱口而出。 「汀兰,闭嘴!」 她听到姐姐一声娇喝,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却又见曲锦绣无奈一笑,笑中悲凉:「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心无旁骛地嫁给太子,但这世间却不能事事都遂人心愿。」 「妹妹心中有人?」 曲汀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为何你不与叔父讲。妹妹看上的人,一定是人中人杰,叔父应会考虑……」 「如果我说,晚了一步呢?他……」 「他已经娶妻?」 曲汀芝的声音都不受控制,随后又掩住嘴巴:「这城中与你年龄相仿,且又娶妻的并无多少人。妹妹你该不会说的是罗……」 她说到此处,又硬生生地截住半句。但看到曲锦绣瞬间黯淡下来的眼光,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 「你们先回吧,锦绣身体未能痊癒,不能久坐。」 身后,孙如眉的声音传来,汀兰,汀芝转头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不敢再讲。 「婶母,那我们就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妹妹。」 汀芝讷讷地行了礼,拉住汀兰退出了屋内。 他们一走,孙如眉便沉下了脸。曲锦绣仿佛并无察觉,唤了声母亲后便坐回了榻边。 「你为何要在那两个丫头面前说这些?明知道她们留不住话。你如此做,是完全置自己的闺誉于无物。」 她越说越气,行至到曲锦绣身边,发现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我知道心中委屈,可你这么做除了让自己名声受损,可还有任何作用。」 「母亲,太子我是断然不会嫁的。原因母亲都知道,信与不信女儿想,不久便会见分晓。」 她的语调清淡:「女儿现在不求名声。这么做,原因有二。其一,女儿的赐婚,虽未落到实处,但皇上金口玉言,已经说出了口。我是怕其中会突起变故,比如有人力促此事。」 「那你心中之人是自己庶妹的夫婿便好听了?」 曲锦绣见自己母亲还是忿忿不平,继续说道:「母亲还是不能明白女儿意思。我这么做,还有另一原因。我想问问母亲,曲玲珑名声怎样?比之女儿如何?」 孙如眉鄙夷不屑:「她在这京城之中哪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那便是了。世人都惜高高在上的罗二公子娶这无知蠢妇。女儿心中有他,只会让他们惋惜,这本该是郎才女貌却未能良缘夙缔。」 孙如眉似懂非懂,但见女儿双眼灿若星光,与刚才有气无力的模样有天壤之别。终于嘆了口气:「你只需知道自己做的何事便是了。」 镇国公府中,曲玲珑又是罗袜全除,伏身在那芙蓉塌上,去看那话本。 罗玄一进门便看到她将那玉足高高翘起,轻轻摇晃着。那如芙蓉般娇艷欲滴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那书中的世界,连罗玄到了眼前都未能发现。 屋中虽有炭火,但此时毕竟是隆冬时节,还有几分寒意。 曲玲珑病体未愈,却又讨厌被束缚,恣意妄为的裸着脚踝。 罗玄无奈之下,只能将她的双脚揽过,捂在手心。 温暖顷刻间包裹住了曲玲珑的凉足。她满足地喟嘆一声,得寸进尺地说道:「夫君,还是不够暖,你可以将他们放在怀中取暖。」 罗玄未让她得逞:「你明知道寒意侵体,你又身体未愈,为何还如此任性。」 曲玲珑身子未转,眼睛紧紧盯着话本未动,回他:「反正有夫君为我取暖,玲珑便不怕冷。」 罗玄莫名有些在意她的心不在焉。再想到昨晚那场火热缠绵,小小的人儿似乎镶嵌在他怀里,任他欲取欲求。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意志力坚定之人,可到了她身上统统瓦解。 他仿佛不知餍足,任自己沉沦在这场天崩地裂之中。原来,这世间真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将自己颠覆的如此彻底。 第85页 思及此,他目光一暗,凑上前去,以唇轻触她的足心。 曲玲珑只觉得足心一痒,那痒意似乎能直穿心底。 她没来由的感觉一股热意升腾起来。她又想起了昨晚那场荒唐。罗玄如此冷清之人,原来在床第之间是这般模样。 也不知为何,曲玲珑极为喜欢他为她失控的样子。她喜欢看他因为动情而更加幽深的双眼,喜欢在两人共赴那场盛宴时他在耳边唿唤她的名字。 「夫君……」 她不受控地低低呓语,一如昨晚在巅峰时不由自主地呢喃。 他的手扣住了她的腰,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话本就如此好看,比你夫君更有吸引力?」 曲玲珑被他勾的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之时勐然想起,从何时开始,小权臣再也不会脸红耳热,他们已经完全掉了个。 她真是给新时代女性丢脸,明明之前一直是自己占得先机,手握主动权的呀。 这种事情可不能忍。曲玲珑硬是翻身过来,骑到罗玄身上。 这一番折腾,累的她气喘吁吁。可该有的气焰可不能少了。 曲玲珑抵住他的身子,虚张声势地盯着罗玄的眼睛,半分未动。 那少年突然一笑,他本是清俊至极的长相,此时却无端多了几分妖异:「夫人,无需如此着急。你喜欢什么姿势,为夫都可以。」 曲玲珑的脸艷若朝霞,半天没能想到何话去回应他。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不多久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已经等不及在门外高唿:「二公子,你高中了。是为一甲第一名。」 门内二人还维持着女上男下的姿势,听到门外的声音,罗玄不出意料的淡定。 反而是明知道结果的曲玲珑心潮澎湃,她笑意盈盈:「恭喜夫君,独占鰲头。」 罗玄昂起头,吻上她的红唇,低低耳语:「谢夫人能在此刻陪在我身边。」 能在我身边,分享我的喜悦,看着我实现我的抱负与理想。从此,我不再孤单,不再寂寞。 曲玲珑笑的灿若朝阳:「玲珑荣幸之至。」 王府内,堂下女子双目低垂:「我愿用罗玄的一个秘密,换二皇子成全锦绣夙愿。」 萧景明一笑:「不如说说看,是何秘密值得本王来与你交换。」 第50章 等价交换 王府大厅内, 唯有一男一女两人。 萧景明似笑非笑地朝堂下的女子说道:「说说吧?看看值不值得本王与你交换。」 曲锦绣微微咳嗽数声,裹紧身上的狐裘,望向萧景明的目光中满是执拗。 「能让二皇子不顾男女之防将我找来, 你必定是心中已经有了计量。所以也不必要试探锦绣。」 萧景明的眼睛微微眯起:「本王知你胆大, 却还是低估了你。敢如此和本王说话的人, 你还是第一个。」 「我在清宁寺所言, 句句为真。近日发生种种,皆印证了我所言。所以, 我能给出的,必定是二皇子需要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萧景明缓缓地向她走来,离她一丈远时停下了脚步, 那眼光格外耐人寻味。 「梦中提示?这乱力怪神倒确实让本王不知该信抑或不信。」 曲锦绣直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二皇子,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 锦绣所求简单, 绝不会让你为难。」 空气停滞片刻,良久才听到萧景明开口:「没想到, 你对罗玄执念如此之深。说吧, 你的交换条件。」 曲锦绣鸦青色的睫毛轻轻颤动:「这个秘密,足以让罗玄为你所用。」 「哦?罗玄此人可不是能随意受人控制的。你这个秘密可没那么简单。怎么,也是梦中所示?」 曲锦绣没有正面回他,只是将身子伏低, 声音坚定无比:「我只求让他休了曲玲珑。」 萧景明转身,仿佛她的话皆在他意料之中:「说吧。本王答应你。」 曲锦绣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破釜沉舟:「罗玄生母并非普通人。她为大金摄政长公主,金飞鸢。」 不到万不得已, 她也不想将此事告知他人。可是,现如今罗玄科考夺魁,他将沿着他既定的命运之路,平步青云,直至位及人臣。 可是,他的身边没有她曲锦绣的位置。现在不会有,或者以后也不会有。 她自小聪慧过人,受众人称赞,心气极高。可如今,却要被从前那个小可怜狠狠踩在脚下。 她已经忍了很久,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但正如萧景明所言,罗玄心性之坚,非常人能比。 他不会轻而易举地便改变他所坚持的一切。所以,这是唯一能钳制他的方法,以镇国公府所有人的性命为筹码。 一道冷光从萧景明眼中闪过,随即他便朗声而笑。 真是荒唐,镇国公多年镇守边关,用兵出神入化,经常兵出奇招,令大金诸人闻风丧胆。 可这位被大周百姓称为战神的霍大人,居然与大金的皇权第一人有情,甚至还有一个儿子。 而这个儿子,身有大金皇族血统,却在大周长大,并在科举中一举夺魁。不出意外,即将入仕,以他的才能,不久之后便会出人头地。 镇国公此举,如若庆元帝知晓,必会斥责他居心叵测,通敌卖国。 镇国公府中数百人口,必将要受牵连,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伏尸遍野。 第86页 果然是个秘密,且是个天大的秘密。 「你可知道这个秘密,或许能置罗玄于死地。」 萧景明紧紧盯着曲锦绣:「你就不怕本王去查他身世。那不光是他,还有镇国公府都将会身陷险境。」 曲锦绣脸色一白,她痛下决心,与虎谋皮,必然是对萧景明有所了解。但她毕竟是女子,见他满脸狠厉,还是有些害怕。 但到底,她还是稳住了心绪:「殿下必然不会。这么多年,他们能瞒的滴水不漏,如今想要寻他身世,并不容易。」 萧景明闻言,满脸深不可测。曲锦绣察言观色,继续说道:「殿下所求,锦绣心知。那这便是一个契机,让罗玄能为你所用,镇国公府为你所用,甚至大金也可能为你后盾。」 「本王所求,你却心知?」 萧景明凑到她跟前,一双眼睛精光四溢:「那本王问你,梦中所示,本王能否得偿所愿。」 曲锦绣一愣,一丝慌乱不由从眼中闪过。萧景明并不是大周的下一任主人。 她强作镇定,斩钉截铁:「如若殿下信锦绣,那锦绣便告诉你,你是天命所归。」 「哈哈哈……」 他笑的极为畅快淋漓,他虽为皇后之子,却无端端地占个继字。朝中那帮老狐狸,个个都不拿他当回事。 他萧景明就是要让这天下众人看看,究竟谁才是这天命之子。 「你既然选择了与本王做交易,便应该知道没有回头路。」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低缓阴沉:「否则,后果你应该清楚。」 曲锦绣淡淡一笑:「我明白,也望殿下不要忘了成全锦绣。」 镇国公府内,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罗毅三甲未入,张氏简直是失望至极。可罗毅完全没有时间去顾及。 霍芸瑶自那日生产后,便再也没能打起精神,整日郁郁寡欢。 罗毅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此刻,什么功名利禄,身家前程都抵不过她的一个笑容。 所以,对于他自己的落榜,他一是无暇顾及,二也是心中早已坦然。 罗玄从书院回来后,便见兄长在院中瞧着那花枝发呆。 「兄长。」 听到那熟悉的清淡的声音,罗毅恍然回过了神。 见到罗玄一身玄衣,气韵雅致,不由真心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恭喜玄弟高中。」 他如同往日一般,走上前来,轻轻捶了他右肩一拳:「我就知必然是你。」 罗玄就势握住他右手:「兄长不必过于伤心。」 罗毅惨澹一笑:「玄弟如若说的是科举一事,我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他见罗玄也未作声,看向他的目光沉静,安宁,仿佛能洞悉一切。罗毅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洩的出口。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在霍芸瑶面前总是强颜欢笑,就怕让她看出一丝伤感,惹她伤心。 可如今,在弟弟面前,他的眼圈终是红了:「我与芸瑶成婚多年,这个孩子是我们千辛万苦才盼来的。你可知他寄託了我们多少希望和喜悦,可如今……」 他的手被罗玄紧紧握住,他默默地传递着无言的陪伴与力量。 「大夫说芸瑶极有可能不能再孕。我当时便与她说过,人世间短短一瞬,有什么比我们能相依相伴更重要。如若註定命中无子,我们也不必强求。」 罗玄静静守候在兄长身边,听他宣洩。 「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母亲对她说了什么。她突然对我说希望我能纳妾,你也知道当日为了那丫鬟的事她闹的有多凶。可如今……」 他简直是太过无奈与心伤,又不愿与她争辩,伤了她的心。于是,只能跑到这园中来静静心。 从园内回来,罗玄的眉头就未松开过。 曲玲珑知道他有心事。自放榜以来,他便应酬颇多。但每日即使回来的再晚,他都要和她聊一聊今日的所见所闻。 这是一天中最温馨与甜蜜的时刻。她躺在他的怀中,听他说话。 他的语调总是慢悠悠的,像是清泉流水,让人心神安宁。 慢慢地,她有时便会闻着那檀香,进入梦乡。然后,便是一夜无梦。那恼人的梦中事,梦中人再未来找过她。 可能也是为了逃避,她也索性刻意将它忘记。 可今天,他显得尤为沉默。 「夫君,你为何事困扰?」 罗玄见她那清透的双眼,斟酌一下,答道:「我今日遇到兄长……」 他未将话说全,可玲珑冰雪聪明,怎么可能不知:「夫君想让我替嫂子看病?」 「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我尊重你的任何意见。」 他目光清明,带着全然的信任。 「夫君,有时候我真心觉的你活得太累。你总想事事周全,人人满意,可这如何可能。」 罗玄无奈一笑:「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形象?」 曲玲珑勾住他脖子:「对呀,在我眼中,你就是个少年老成的老古董。」 说完后,她又正色的说道:「我愿意替嫂子看病。你所在乎的人,也必是玲珑在乎的人。」 第二日,曲玲珑便先去了城中的药铺。她想探一探,这药铺中是否有自己所需的药物。 前段时日,她击鼓鸣冤,虽未施粉黛,但那容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第87页 直到今日,曲玲珑还能感受到锁在自己身上黏腻的目光。 所以,她今日一袭帷帽将自己从头盖到了脚。虽然有些不太方便,但也省了许多麻烦。 城中人多,从药铺出来后。曲玲珑便也想感受下这热闹的氛围,与墨儿两人边走边玩。 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京城最大的茶楼,曲玲珑便停住脚步,进了茶间。 那正堂有一老头正说得正起劲,那惊堂木一拍,多少风花雪月尽付笑谈中。 「今日老儿讲的是一对姐妹花。这妹妹貌美但愚蠢,姐姐却是聪慧且有才。这二人渐渐长大,都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但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两人对同一少年郎动了心。」 底下便有人起闹:「这姐妹为爱翻脸的故事,我们可最喜欢听。老儿,你可得讲的细一些。」 那老头摸一摸雪白的鬍鬚,一拍桌面:「那便听我慢慢道来。」 靠窗的位置,林文轩不动声色,听得清清楚楚。 第51章 玲珑,不怕。 那说书老儿见堂下看客翘首以待, 兴致勃勃的模样,越发的得意。 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几口,这才又慢悠悠地开口:「这姐妹二人看上的少年郎可真真是积石如玉, 列松为翠。那是我们大周朝的独一份啊。」 边说边又神秘兮兮地笑道:「说不定也是城中女郎们的深闺梦中人呢。」 底下那人不耐烦:「婆婆妈妈, 你倒是接着往下讲啊。」 那老头也不生气, 依旧是笑咪咪的模样:「这姐姐为嫡, 妹妹则为庶。按理说,无论是从人品, 样貌,出生,这姐姐肯定是更甚一筹。但你们说怎么着,偏偏还就是这个妹妹如愿以偿了。」 堂下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这大周京城数得上号的那几个少年郎也不过就那几个。 墨儿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自家小姐, 长长的白纱将她的表情遮的严严实实,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其中曲折,各位肯定都想知晓。本该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为何未能结为眷侣, 琴瑟和鸣。这是因为……」 他卖了一个关子, 见大家都暗暗伸长耳朵,聚精会神, 才接着往下说:「因为, 这庶妹可是好胆量啊。某一场宴会中,她竟然趁着那公子醉酒,潜入了他的厢房。」 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这等香艷之事, 谁都有猎奇之心。 堂下已经有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这女郎的胆子可真是大,可真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是不是啊,各位?」 这种公共场合, 本就是鱼龙混杂。许多人闻得此言,皆心照不宣的暗暗偷笑。 老头也是随便他们如何议论,他只顾讲他自己的:「正如大家所猜,等众人闻得她的惊叫声去往那厢房时。她已是罗衫半褪,倚在那公子怀中哀哀哭泣。见众人进门,便寻死觅活,称自己清白被毁,无颜见人。」 「那公子便从了她?」 老头正色地说道:「公子一向端方雅正,虽知道被她陷害,却也只能无奈娶了那庶妹。」 「这女郎果真是好心机啊。为了能得到如意郎君,捨弃名声,背叛嫡姐,的的确确是个狠人。」 他低垂下头,无限感怀地摇了摇头:「只是,可怜了她那嫡姐。年少方艾,彼此有情,却落得个如此结局。如今,公子虽已高中,但身边却再无知心人。」 「这女郎也忒坏了吧?真正是不择手段,烂黑了心肝。」 终于有女子忿忿不平地开口,引来了其他人的共鸣:「那姐姐后来如何了?」 老头惋惜地摇头道:「那姐姐心中有人,就再也没有能走出来。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众人听到此处皆都是唏嘘不已。 林文轩在楼上雅间已听了多时。同伴见他面无表情,神色凝重,连忙说道:「这种地方,总有人会说些风流韵事。怕是要污了我们林公子的耳朵了。不过这也是烟火气息,别有一番味道嘛。」 林文轩未回他话,起身向楼下走去。这老头污言秽语,句句皆指向玲珑。若说无人指示,他肯定是不会相信。 刚到楼下,他便听得数声清脆的掌声,一道娇柔妩媚的声音响起:「精彩,真是精彩。」 众人被那声音吸引,纷纷回头张望。茶楼的僻静角落,站着两位女郎。 其中一位,娇小伶俐,做丫鬟打扮。而声音则是从另一位女郎那边所传来。 她一袭轻纱将自己容貌罩住。但那纱中的身姿裊娜,影影绰绰中能依稀看到她绝美的侧颜。 此刻,她轻拍柔荑,那白纱随她的动作飘动。在许多人眼中,如那九天仙女降落人间,说不尽的仙气飘渺。 说书的老头也看傻了眼,又见她对自己所说的风流轶事甚为满意,不由有些得意忘形。 「能得女郎喜欢,是老朽之幸啊。」 他摸着那为数不多的山羊鬍,说的极其志得意满。 「你能讲的如此精彩,字字句句如同亲临现场。我倒是想要问你,那日宴会,你是躲在了那公子床下?」 众人皆像是明白了什么,都笑出了声:「你这老儿,忒不诚实。这种高门大户的事情,怎可能就被你知晓了?还说的如此有鼻子有眼。」 老头脸一白,恼羞成怒了:「你这女郎,是来拆我的台吗?我怎么就不可能知道。」 第88页 「所以我说你是躲在人家床脚听来的,你又不承认。」 女郎说的甚是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要么,所有的事情都是那姐姐讲与你听。毕竟,你连她肖想自己妹妹的夫婿,想的柔肠百转,夜不能寐。这种女儿家的私密事都知晓的如此清楚?」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像那雪山上的冰凌,句句刺人心扉。 「你,你,你……」 那说书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走不想认输,索性耍赖:「老朽说得句句是真,还轮不到你这女郎来质疑。」 曲玲珑冷冷一笑:「大周城内就这么大,出类拔萃的少年郎也就是那几个。你这故事讲的,这几人名字恨不得唿之欲出。有心之人,随意猜测一下,便能对号入座。」 老头嘴硬:「那又怎样?」 「确实不怎么样,但我倒是想提醒你。你既然说那公子高中,那他便已是天子门生。不久,便是这大周的朝廷命官。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随意议论,辱他清白,这可也不是小罪吧?」 老头有些慌了,将惊堂木一收,下了那说书台:「我不想与你这女子一般见识。」 说着,向那茶社后院走去。那样子,颇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林文轩站在楼梯口久久不能平静。他的目光似乎能刺穿那帏帽,去见见那藏在心中的女郎。 她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仿佛能触手可及,却又是飘渺如烟,让人抓不到,摸不着。 她是她,又不像她。记忆中的女郎,会哭诉,会软弱,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坦坦荡荡,逻辑严密,义正言辞地将一个以卖嘴皮子为生的说书人逼的节节败退。 是谁改变了她?是罗玄吗?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他们是否真如同寻常夫妻般,相濡以沫。 林文轩实在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 他的心锥心一痛,等他回过神来时,玲珑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一急,脚步不受控制地出了茶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见到那一抹白色的倩影时,才松了一口气。 林文轩就像是被魔怔了般,一路随着她向前走去。 「小姐,回去便将此事告诉公子吧。让那老头下大狱。」 墨儿颇有些愤怒。这段时日,她随在曲玲珑身边,没有了笔儿的撺掇,也就安下心来,真心拿曲玲珑当作主子。 曲玲珑走走停停,仿佛刚才的一场风波皆与自己无关。 她停驻在一个小摊位前,各色泥人被摆成数排,色彩鲜艷,惟妙惟肖。 她的看的眼睛都不眨,听到墨儿的话,心不在焉地回她:「不说,谁还上赶着去对号入座吗?我也就是诈诈他,省的他以后还会胡说。」 她边说边拿起一个泥人。那是一个小福娃,身戴金箍,红色肚兜,表情灵动,憨态可掬。 曲玲珑玩心顿起,与他大眼对小眼,看的不放手。 墨儿嘟囔道:「那便就这么算了?」 「她处处在我身后使绊子,真是阴魂不散。她那曲府怕是待腻了,想去别处待一待。」 她本已经将曲锦绣送入太子府,却没有想到被庆元帝的一场病耽误至今。 原来,她从没有放弃。 看来,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需得从长计议。 小贩见她一脸痴迷的看着那福娃,半天没有动弹,立刻上前揽生意:「小姐,三文钱一个。要不要拿一个?」 他又见曲玲珑未有反应,再接再厉:「这福娃,可是能带来好运气。在我这买了福娃的回去都生了大胖小子。」 这小贩为了做成这笔生意,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曲玲珑不由失笑,去怀中拿纹银。一双修长瘦削的手伸了过来。 林文轩语气轻柔:「你自小便喜欢这些,得不到时不知哭了多少鼻子。」 曲玲珑浑身一怔,缓缓回头,与梦中的那双眸子相对而视。 在那马车中,他对自己说:「玲珑,我终于等到你。」 见她癫狂,他又说:「这世间再无罗玄妻子,只有我的曲玲珑。」 甚至,他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罗玄作为交换,将你送于了我。」 曲玲珑慌乱地向后退去,手中的福娃因为她的害怕在她手中粉身碎骨,引得那小贩惊叫连连。 墨儿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试探地说:「小姐,怎么了?这是表少爷啊。」 「不要,我不要见他。」 她突然转身,向街头奔去。 她的速度极快,风将她的帷帽吹翻在地,她也顾及不到。 女郎在街道中狂奔,白衣似雪,乌髮红唇,美的惊心动魄。引得所有人都驻足去看。 林文轩怕她伤到了自己,紧随其后。 风声,夹杂着自己的心跳声。曲玲珑只想跑到那天荒地老去,这样便不会害怕,不会受伤。 「玲珑,别害怕,到我身边来。」 似乎有声音从耳边传来,如清泉击石,清扬温和。 随即,她落去一个怀抱,熟悉的檀香味,瀰漫她整个鼻间。 第52章 我必不会原谅你 林文轩眼睁睁看着玲珑如乳燕投林般飞入了罗玄的怀中, 便再也没有抬起头。 空洞,与失落席捲而来。一股苦涩蔓延在整个口腔。 他突然感觉那个曾与他相依相伴的小女孩,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第89页 墨儿气喘吁吁地从身后赶到, 见曲玲珑双手环绕住二公子的腰身, 整个人像是要嵌在其中。 她虽然看不见小姐的表情, 但却还是能感受那种害怕和无助。 这段时间以来, 她总觉得小姐与当初未嫁人时简直是天壤之别。褪去了软弱的外衣,从内至外都散发的果敢, 自信的感觉。 特别是大少夫人生产那日,她看着小姐临危不惧,有条不紊的做着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一边镇定自如地指挥自己去寻来霍夫人,一边不顾夫人的阻拦强硬地闯入听云轩, 在那种慌乱的情况下依旧镇定自若,救下了难产的大少夫人。 所以,她无比震惊于曲玲珑此时的举动。明明刚才她在茶楼还言笑晏晏地将那说书人怼的哑口无言, 怎么遇到了表少爷却害怕成如此模样。 墨儿在心中突然打了一个突, 恍惚觉得当初那个遇到事便会无助哭泣的小姐又回来了。 「小姐……」 她刚想要上前与曲玲珑说话,却见罗玄朝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他将怀中的女子搂的更紧了些, 俯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怕什么?」 罗玄今日并不知道曲玲珑会出府。他不日便会被派下官职, 傅斯年便宴请了城中高门的少年郎,也算是为罗玄入仕铺路。 傅斯年便在京城最有名的荟萃楼宴请众人。 酒过三巡,大家便开始高谈阔论,畅所欲言起来。近日京城最牵动人心的便是皇帝依旧卧病, 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值得庆幸的是,太子监国倒是沉稳大气,行事稳健。特别最近几日,除了处理国事, 便是在宫中伺疾,再也未回过太子府。 对于这些事情,罗玄从不参与讨论。他坐在桌边,只是听他们所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酒楼下便是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商家小贩沿街叫卖,吵杂声此起彼伏。 罗玄坐的窗边,听的无聊时便会眺望窗外,去瞧一瞧大周城内的烟火气息。 突然,街中传来了惊唿声。罗玄一眼便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远远朝这边飞奔而来。 青丝散落在风中飞舞,雪白色的纱衣更是随着她的奔跑迎风飘扬,仿佛能随风化仙。 这样的一个女子,清丽绝伦,容色极美,却不知为何在街中狂奔。 百姓们虽然纷纷避让,但也惊嘆于她的容颜,驻足在街头不愿离去。 罗玄面色一凛,双眸眯起,将身体更倾向了窗边。 傅斯年瞧他突然间神色大变,刚想过来询问,却见他已经从窗口飞出。 一时间,酒楼中的少年楼们瞠目结舌。罗玄不发一言,从窗口跃出,让他们大惊失色。而更让他们觉得意外的是,向来温文尔雅的罗二郎居然深藏武功? 虽然不知玲珑为何会当街狂奔,但罗玄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她纳入自己的怀中,小心抚慰。 林文轩无奈牵动嘴角,可他实在捨不得就此离开。 他的手中,还抓着一个泥人。即使刚才,曲玲珑一见他便惊慌失措,转身便跑。可林文轩还是丢下纹钱,将那小摊上的另一个福娃买了下来。 他静静地走过去,女郎在另一个男子怀中,背对着自己。 「玲珑,你要的福娃。我替你买来了。」 林文轩将手中的福娃递了过去,那娃娃憨态可掬,喜气洋洋地笑着。 曲玲珑却是半天不伸手去接,那只手便孤零零地悬在空中。 林文轩却固执地不去收回,举着那福娃的手在隐隐颤抖。 墨儿在曲府多年,对于他和小姐之间的事情早有耳闻。更何况,小姐成,从没有想过避嫌,总是无条件的接济她的舅家,惹了不少闲言碎语。 可如今……她这表现不仅仅是要和表少爷避嫌,反而是有种深刻的惧怕和厌恶。 但她也不敢多言,站在原地紧张的看着二公子怀内的小姐。 周围有人围观,窃窃私语,嘈嘈杂杂。 罗玄眸色一暗,对林文轩说道:「玲珑不是小孩子了,哥哥的送的礼物怕是要不喜欢了。」 他的语气看似温和,却带着隐约的威势。 「玲珑自小便爱这些小玩意,这一点没有谁比我更清楚。」 林文轩却毫不退缩,他与罗玄的眼光在空中相接,带着凛冽的寒光。 罗玄伸出右手,抵在了林文轩。一股力量向他袭来,他一惊,刚想抵抗却还是被罗玄震的向后退了三步。 「你……」 林文轩压抑住翻涌的气息,勉强站稳,还想向前。 罗玄暼了一眼过来,那眼中居然隐现杀意:「林兄,不必执着。玲珑一向固执,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从不会勉强自己。如若,你真有心,待我们孩儿出生,你再送不迟。」 他话音一落,便将怀中女郎拦腰抱起,转身便走。 动作干脆利落,气场强大坚决。 而曲玲珑,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说过话,无声无息。 只有罗玄被她捏皱了衣服,透露出她的情绪。 林文轩瞧着他们离去,悲伤如同潮汐般将他吞没。如果能回头,他必定会在那一日抱住那个在自己怀中的女孩,对她说:「你不必担心,也无需害怕,轩哥哥会在你身边。」 如果真是那样,也许前路会坎坷崎岖。但至少,玲珑的心中有他。而不是像如今一般,对自己避之不及,甚至都不如陌生人。 第90页 但悔恨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事已至此,他必须要尽快在朝中站稳脚跟。这样,才会有和罗玄抗衡的力量,才会有和二皇子交换的条件。 他稳了稳翻涌的气息,转身离开此地。 「玲珑,我的生命贫瘠,唯你而已。所以,你务必不能将我抛弃。轩哥哥已经知错了,所以会用余生来还你。」 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可看,终于离去。傅斯年和众位少年郎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有一人终于忍不住:「罗兄怀中为何人?不要告诉我,是那闻名遐迩的曲家庶女。」 其他人纷纷摇头,之后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了傅斯年身上。 「别看着我啊,罗玄那人,你们又不是不了解,是能轻易从他口中套出话吗?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哪里肯信:「你和他关系最是亲近,怎可能不知。我从未见过罗玄近过女色,但你看看他今日那模样,恨不得将那女郎保护的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好了,好了。不用问我,有本事直接去问他。」 傅斯年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开玩笑,他可不敢轻易惹罗玄,特别是关于他那夫人的事。 他可是吃过亏的,这些人好奇心那么重,又不敢问罗玄,都将矛头指向自己。 他傅斯年可没那么笨,罗玄想说自然会自己说,还轮不到他来开口。他还想活得长久一些。 曲玲珑勾住罗玄脖子,将脑袋抵在他的肩窝处。 罗玄走的甚是稳健,见她不开口说话,他便也不勉强她。 待走到镇国公府的马车边上,曲玲珑终于开口了:「夫君,你不问问我为何如此害怕?」 罗玄抱着她进了马车,见她眼角微红,是很少出现的软弱姿态。 他牵过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心冰冷。于是,便将马车上的毯子拿过,把她裹的严严实实。 「你今日做的最大的错事可知是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曲玲珑的问话,反而异常严肃地问了她这个问题。 曲玲珑有些委屈,扭过身子,不去看他。 罗玄见她那模样,暗自嘆息一声。自己所有的原则,在她面前一文不值。 他将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搂过:「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应该在街中狂奔。如果,碰到了什么,伤到了自己怎么办?」 「要是遇盗匪呢?我也不跑吗?」 罗玄见她强词夺理,简直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那林文轩是盗匪吗?」 听到这个名字,曲玲珑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紧紧盯住罗玄的眼睛:「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经常所做的梦吗?」 罗玄点头:「那日你没有说完。」 「他便是在我梦中出现的人。」 罗玄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与林文轩一起长大,即使所传的男女之情为假,但自小的情分应该为真。 可看她今日所言所行,却似乎对他很是陌生,甚至带着丝惧怕。 他安抚地拍着女郎,像是她还是未成年的幼儿。 「然后呢?」 曲玲珑望着他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神情,苦苦挣扎一番,才决定开口。 「梦中,我最后是在他身边的。」 罗玄的脸色这才有了波动,手上的力气多用了几分。 「他告诉我,你我早就合离。而且……」 她仰起头,终于把这段时间的恐慌说了出来:「是夫君让他将我接走,他说,我从此不再是你的妻子,而是他一个人的玲珑。」 她的声音越说越悲凉:「夫君,我怕的不是他。我怕的是那个梦。梦中人,梦中事就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我还怕,如若真是真的,那么此生此世,你我将永无可能。」 我必不会原谅你,原谅你曾做过的事。 第53章 玲珑,你是我的不妥协 曲玲珑此话一出, 马车当中一片寂静。 罗玄看向她的眼神如深渊巨海。曲玲珑并没有迴避,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也是同样的晦暗若深。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 似乎藏着如海深情, 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让曲玲珑深陷其中, 难以自拔。 她现在觉得自己完全分裂了。一方面,她明白自己来自现代, 与原主毫无关系,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另一方面,她又似乎陷在那梦中,梦中女郎的所有情绪她都能感同身受。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 那个弱小,可怜,总是在绝望中哭泣的女郎不是自己。可潜意识里, 却又知道也许她便是她。 所以, 曲玲珑才会害怕,才会逃避。她的情感与理智在不断的撕裂, 让她痛苦不堪。 她怕见到林文轩, 不过是不想去面对罗玄将她弃之不理。她不愿意去相信,这个她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找寻到的爱人,会是这般薄情寡义。 因为深爱,所以才会躲避。怕的便是那万般深情都将付之东流水。一切都如那镜中花, 水中月,飘渺虚无。 「夫君啊,在清宁寺,我其实偷偷许了一个愿。」 她笑望着罗玄, 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本不该是我良配,我却非要逆天而为。所以,我便求菩萨,今生我得遇夫君,坠入情海,不能自拔。所以,我愿用我一生的好运气,换我与你相守此生。」 她用手抚上那张清俊的脸,目光虔诚:「我多希望我的所求皆如愿,所愿皆成真。」 第91页 女郎泪眼迷离,哀婉动人。那双眸中诉不尽的缠绵悱恻。 罗玄倾身,吻了上去。曲玲珑的一滴泪,顺着眼角落在了两人相接的唇中。 那滴泪,带着微微的咸味和苦涩,在他们唇舌间蔓延。罗玄将手紧紧扣住了她的头,强势的加深了这个吻。 曲玲珑头晕目眩,被迫跟随着他一起陷入这意乱情迷中。她的唿吸都被他夺去,仿佛随时都会窒息。 良久,他才终于结束,抵着玲珑的额头:「你我能相遇,相识,相爱,花光的是我的好运气。而你的,便就留着。」 他细细地帮她擦着被他吻花的口脂:「我不知道,梦中的我究竟做了什么。可能这世间也确实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与力不从心。但是,我却也有我的不妥协和不放弃。所以,玲珑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曲玲珑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放弃我?」 「都不会,永远都不会。」 少年将她揽的更紧了些:「你是上天的赐予,是我终其一生的爱。」 数日后,罗玄入翰林院,并拜入了中书令何中秦门下,为他的关门弟子。 而所有人都知道,翰林院只不过是这位罗二公子的起点。不论是从他自身的才能也好,何中秦在朝中的地位也好,他的升迁速度不会低。 毕竟,本朝所有的内阁丞相,皆出自于翰林院。 而林文轩则去了吏部任职,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毕竟,他入吏部,走的便是另一条路。这是六部之首,掌官员升迁与任免。谁也没有想到,他为寒族出身,想走的却也是权臣之路。 王府内,萧景明单独宴请林文轩。 「文轩,本王果然是没有看错人。你能从众多人中脱颖而出,确非池中之物。」 林文轩举杯遥敬萧景明:「文轩还得谢二皇子的赏识之恩。」 萧景明点头微笑:「本是想让你入何中秦门下,没想到这老儿会收罗玄入门。」 他沉思一瞬,又道:「不过也罢,你如若也去了翰林院,必会被罗玄相压。还不如从吏部做起,以你之才,且又有本王在后相助,假以时日,便会一飞沖天。」 林文轩静静地抿了口酒,又起身深深作揖:「文轩心甘情愿为二皇子所用,但文轩所求,不知二皇子……」 「文轩啊,姑且再等等吧。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本王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 但今日,林文轩未像平时那般就此偃旗息鼓,他固执地站在原地,又一次问道:「二皇子可否给我一个期限,能让文轩安心下来。」 萧景明一笑:「当初本王设计,让罗玄娶她。一来,确实怕他会强强联姻,涨了那些高门大族的势力。二来,罗玄此人,即使娶了她,只要他不愿,谁都无法逼迫于他。所以,我们也就只需等着他完璧归赵就行。」 他的声音暗哑下来,颇有些无法理解:「可最近,却再无他们夫妻想要和离的消息传出。」 林文轩听到此处,想到那对相依相偎的身影,想到罗玄对她强烈的占有欲,目光随即暗了下来。 萧景明知道他对曲玲珑执念颇深,见他怅然若失的模样,又道:「等等吧,本王只能告诉你。我有让罗玄不得不妥协的秘密,只是,现在还不是将它拿出来的时机。」 皇宫内,勤政殿,一灯如豆。 萧景堂垂头处理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摺。此时,他眉头紧蹙,河西最近瘟疫蔓延,死了无数百姓。朝中,虽派了无数官员前去,却似乎没有成效。 这封奏摺来自河西太守,字字血泪,万般无奈,只求朝廷增援。 他虽口口声声要葬送这大周百年基业,但如今百姓有难,他还是心中憋闷。 容无暇走进殿内,见萧景堂毫无察觉。 那昏黄的烛灯下,男人面容俊秀,鼻樑挺俊,眼光中没有平时那常见的暴戾乖张之气。有的,是难得一见的睿智与沉静。 一如,当初那个让她一眼万年的少年。 她情不自禁地向他走来,痴迷地伸出手,想要摸上那日夜思念的脸庞。 只不过,手在半空中便被萧景堂截下:「不要碰孤。」 那只被拦在半空中的手捏成了拳:「你这般厌恶于我,当初为何要答应娶我。」 容无暇的声音悲凉,她自嫁他以来,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今天萧景堂眼中的嫌恶还是刺伤了她。她终于不想忍下去。 「孤娶谁不是娶,你容家愿意将你送来换取权利,孤怎可能阻止呢?」 容无暇见他说的如此漫不经心,心中悲辛无限:「我容家拿我换权势?这真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她的泪珠滚滚而下,像是怎么都流不尽。 「我自嫁你以来,你可给过容家何种荣耀?父皇可给过我容家何种赏赐?」 萧景堂终于放下她的手,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女子,毫无一点反应。 容无暇哭着便又笑起来,似悲似疯:「是我,是我对你一见倾心,不顾父亲阻拦,执意要嫁你。是我,不自量力,偏要困在这牢笼里。」 萧景堂突然伸手,沾上了她眼角的泪,缓慢地放在自己嘴里:「真苦啊。和孤的眼泪一样的苦。难为太子妃啦,要陪我困在这牢笼中。」 第92页 他说着也笑出了声:「那便请太子妃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便都解脱了。」 他的神色有些癫狂,目光幽深而又意味深长:「或许,不单单是你我解脱了,还有好多人都会解脱了。」 容无暇不再说话,看着萧景堂,目中悲悯:「太子,还请你三思而后行。如若事成,你弒父夺位,必将为天下人不齿。如若不成,祸连数家,血流成河。」 萧景堂没想到她会直接宣之于口,但却也没有生气,反而击掌三声:「太子妃果然是好胆识,什么话都敢讲出口。」 他的眼光变的异常危险:「他能夺子之妻,我为何不能弒父上位。这大周江山看似繁花锦簇,实则破败腐朽。不如,让孤来送它一程。」 他缓缓走下殿,将自己隐在黑暗里,又道:「真要不成,大不了还他这条性命。孤身上流着他的血,还嫌脏,不如都还给了他了事。」 「那其他人呢?都将成为你的弃子吗?」 容无暇轻轻说道,语气悲哀绝望。 「孤考虑不了那么多,所以太子妃,你不如在殿内好好祈求孤一举成功。」 说罢,他便不再看容无暇一眼,独自一人离开,将她孤零零的留在了勤政殿中。 黑暗中,有人偷偷前来:「太子,已经部署完毕,何时可以动手。」 「明日吧,孤已经厌恶再去等待。」 那人领命:「宫中侍卫,皆是我们的人。太子一声令下,我等万死不辞。」 「如此便好,明晚封锁宫中一切消息。宫门落匙之后,杜绝任何人进宫。」 他的声音冷淡而毫无感情。 半双,你看,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明日,要么是孤颠覆他皇权,要么是孤自寻死路。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对于孤来说都无所谓。成功了,那便是大仇得报,失败了,也不过换个地方来陪你。 空中那一轮明月,清冷如水。萧景堂背手遥望那月,就如当初在那一方天地之中,只不过当时身边有她相伴。而此刻,不过是冷月寒风,形单影只。 第54章 宫中惊梦 第二日, 暮色四合。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萧景堂跨过殿内门槛,突然狂风大作,窗棂相碰, 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床缦唿唿乱响, 烛芯嘶嘶跳动。萧景堂进了内殿, 庆元帝正安睡于此。 许是已近暮年, 又许是多日里病情折磨,他看上去不再是之前那个唯我独尊, 傲睨万物的九五至尊。而就是个普通的,干瘪的老头。 「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 萧景堂跪拜于地,最后一次对他行君臣父子之礼。 庆元帝艰难地睁开眼, 看向俯首而跪的玄色身影。 那是他的长子,他曾渴盼过,也期待过的嫡长子。当年, 他能以五皇子的身份登此大位, 靠的是先皇后身后的李氏大族。 受人恩惠,必会受人制肘。刚开始的那段时日, 他虽贵为天子, 却要处处谨小慎微,仰他人鼻息而活。 从那时候起,庆元帝便知,高门大族在大周盘根错节, 隐约有压倒皇室的气势。 他一边虚与委蛇,一边又不动声色,暗自部署。终有一天,李氏大厦将倾, 皇后那一族人皆被入狱流放。如今的李氏,只不过是留下的那一支旁支在苟延残喘。 皇后之后便一病不起。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日天已经很冷了。 玉阶上的潮气不一会便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霜。殿中有淡淡的沉香散出,皇后半卧在塌上,见他进来只是微微扬了下眼睑,就无半分动静。 他突然觉得气血翻涌而上,自李氏出事以来,她见他便一直是如此模样。冷淡,漠然,仿佛不是那个朝夕相处的枕边人。 「你如今见朕就需得是这个模样?」 如此寒凉的天,她却只着了一件素色锦衣。殿内虽也烧着金丝炭,却也不应该如此作践自己。 她斜卧在榻上,青丝如瀑,肌肤胜雪,唯有一点红唇,红的异样。 即使见他如此激动,她却依然云淡风轻。 她是李氏贵女,却因父兄宠爱,性子中自有一番别人所没有的娇憨与天真。只是,也不过短短时日,却像是一瞬间长大,已然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们是少年夫妻,他虽对李氏家族多有提防,对皇后还是保留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突然,也不知为何,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一会,便娇喘吁吁,伏在榻上缓不过来。 庆元帝大惊,大步上前,将她揽在怀中,疾唿:「瑶瑶。」 她的身子烫的吓人,而这平日里情浓之时的暱称,如今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一口血从口中喷出,溅在她的嘴角上,她的白衣上,触目惊心。 「来人吶。」 他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那怀中人似一块烙铁,将他的心烫的生痛。 宫人听到唿叫,鱼贯而入,都被眼下的情景惊住。 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死死抱住怀中的皇后,神色癫狂,如一只困兽。 皇后长发逶迤在地,面色雪白,唇角的血渍红的吓人。 她双目紧闭,一只素手低垂,看上去无声无息。 庆元六年,皇后薨。 自李氏出事,到她去世,她便再未与庆元帝说过话,哪怕是短短一句。可曾经,她是一分钟不说话便觉得难熬的女子。 第93页 他将她葬在皇陵,却不敢死后与她共寝。于是,又大张旗鼓地在与她相隔数里的东陵重新建了皇陵。 之后,他娶新后,生幼子,仿佛皇后的薨逝对他毫无影响。 可是,他不敢去她生前住过的寝殿,不敢去她常去的花园。她的锦帕,她的衣衫,她看过的话本,画过的画,都被他深深锁在偏殿。 甚至,是他们的儿子,他都不愿意去面对。 他以为这样,那个有着全天下最动人笑容的女子便不会再左右他的情绪。让他那个破了一个洞的心再也填不满。 直到那日除夕夜,他见到了那个身着红色宫装的女子。他们容貌并无一丝相似之处,可她嘴角的那丝笑却又和她如出一辙。 尘封已久的往事破土而出,他突然间不想再压抑自己,纳了那名宫人。 「太子,你可是恨朕吗?」 床边的儿子其实与她很是相似,唯有一双凤眼承袭了自己。多年前,她总是抱着景堂对自己说:「我最喜欢的便是他的眼睛,因为和你的一模一样。」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的笑是无人能比的花。哪像后来的暗淡无光,连瞧都不再瞧自己一眼。 萧景堂起身,端过案上的汤药,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父皇,儿臣惶恐,从未有过此心。」 言罢,他上前几步,声音低柔:「父皇,该喝药了。」 那药汁漆黑,在烛光中隐隐发亮。 庆元帝紧盯住他,眼中带着审视与深沉。半晌,他张开嘴,喝下了那碗药汁。 殿外,风越来越大,隐约有脚步声密密匝匝向这边奔来。 萧景堂不言不语,安静地注视着面色惨白的庆元帝。 一股难以压制的腥甜味涌上喉头,一口血从庆元帝的口中溢出。 即使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庆元帝依然感到悲痛难抑:「你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萧景堂的脸色讳莫难辨:「想过怎样?没有想过又怎样?天家本无情,父皇不是比我更有感触吗?」 「你这逆子,还有没有纲常伦理可言。弒父夺位,你都能做的出来?」 萧景堂满眼讽刺:「父皇这皇位,也不见得来的有多干净吧。」 外殿突然被打开,训练有素的羽林军鱼贯而入。清一色的铁甲长剑,在烛火中闪耀着寒芒。 萧景明自他们身后出现,单膝跪地:「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 羽林军的声音震耳欲聋:「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庆元帝缓缓擦去嘴边血渍:「这碗汤药早就换过,只不过能除了朕胸中淤血罢了。」 他仿佛就此老了数岁:「你羽翼未丰,又识人不清,就敢做下这等荒唐事。」 萧景堂从羽林军进殿,萧景明跪地请罪之时,便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只是被庆元帝说是识人不清时,才赫然发现那个与自己说万死不辞的男人正站在殿内。 他笑了一声:「原来孤是这瓮中之鳖,早就是输的干干净净。」 「将他带下去吧。太子预谋不轨,夺太子封号,降为宣王,幽禁长安巷。」 萧景明一惊,他没有料到,太子犯下如此之事,父皇也不过是将他囚禁了事。甚至,还给了他一个宣王的身份。 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他绝对不能容忍萧景堂再继续活在这世上。 但此时也不是纠缠的时候,他领命后便押着萧景堂出殿。 风凄冷冷的刮着,唿啸着将侍卫手中的灯笼摇的忽明忽暗。 萧景明暼了一眼在寒风中坦然自若的萧景堂:「皇兄,长安巷可是好地方啊,比太子府可是好多了。」 萧景堂顿足:「多谢皇弟相送之恩,所以孤提醒你一句。昔日的李氏便是今日的董氏,你务必要好自为之啊。」 「那本王也要投桃报李,告诉皇兄一件事。」 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当年父皇虽纳了半双,却未动她半分。你想不到吧?父皇可也是个多情种,他不过是为了找个替身,方便他思念先后罢了。」 萧景堂一把扯过他,神情激动:「你说什么?那她为何会吞金自杀。」 「因为,那丫头太傻,总觉得还有机会回你的殿中。见父皇从未幸她,居然异想天开,想要去求父皇放她归去。」 他边说边笑,嘴角的笑容满是恶意:「她能被父皇看中,本就是本王设计。且当时她不肯去,是本王以你为要挟,她才不得不去。本王最恨,计划好的事情,中途生变,所以……」 他掸下萧景堂抓住自己领口的手:「她倒是对你痴心,为你死的毫不犹豫。而且,人家可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来去。只不过,皇兄你……」 「啊……」 萧景堂发疯般的想要将萧景明摁倒在地,却被羽林军迅速制住。 萧景明理了理被他弄乱的衣襟,拍了拍他因为痛苦而涨红的脸:「听说皇兄看到红衣便会情绪失控,多次将人凌辱至死。是不是觉得她脏了,所以才会如此。那本王今日告诉你的,可是解了皇兄多年之痛。不过……」 他像是瞧着一条丧家之犬:「你倒是满身污秽,半双怕是早就不会要你了。」 萧景堂一瞬间便不再挣扎,他躺在地上,羽林卫的长枪冰冷,贴在他的脖间。 他从谋逆未成,到反被庆元帝幽禁,似乎都未有过情绪波动。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第94页 可如今,他突然觉得万念俱灰。 「半双,我有何脸面来见你。你是林间最清澈的泉,那我便是世上最骯脏污秽的水。可是,半双啊,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放手,黄泉碧落,我一定要与你一起。」 第二日清晨,镇国公府的门突然被敲响。下人来报:「太子妃求见二公子,和少夫人。」 曲玲珑正倚在床头不肯起来,昨夜这小权臣像是发了疯,第一次在床第之间如此放纵。代价便是,她的腰快要折了。 听到下人来报,曲玲珑诧异地去望罗玄。他倒是波澜不惊,一边替她更衣,一边对下人说道:「请她去正厅,我们马上过来。」 第55章 交换条件 两人相携来了正厅, 见容无暇独自立在窗外发呆。听到门外的动静,才转过身来。 曲玲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她在那宴会中央, 雍容华贵, 气质娴雅。一看便知, 是高门大族才能滋养出来的豪族贵女。 可如今, 也不过短短一月有余,她便已是迅速憔悴了下去。特别是那双眼睛, 空洞,了无生趣,像是这世间一切皆与她无关,颇有了却凡尘的意味。 容无暇为当朝太子妃, 且平日里与镇国公府并无交集。可今日,她却偏偏独自登门,没有任何徵兆。 可罗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讶异, 只是从容自在的对她说道:「太子妃, 请上座。」 容无暇摇头:「今日本宫冒昧登门,恐是打扰了二公子。」 「太子妃不会无故来找罗玄, 只是不知……」 一只素手伸了过来, 芊芊玉指中捏着一份锦帛。 罗玄不动声色地望着,却没有移动身体。容无暇突然盈盈一拜,口中说道:「无暇求二公子一件事。」 罗玄的手凌空相扶,态度不卑不亢:「太子妃相托, 玄本不该辞。可我初入官场,人微言轻,不一定能帮的了您。」 容无暇苦苦一笑,将手收回:「人都道二公子有绝世之才, 且性坚志远,不轻易站队,也不会随意受人驱使。」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反而转身去望现在他身侧的曲玲珑。 当日那个绝艷倾城的少女,如今变得越发的娇艷,容光更为逼人。她立在罗玄身侧,如同坠满清晨露珠的花瓣,娇弱却又有着矛盾的坚韧感。 曲玲珑淡淡地迎接容无暇的打量。倒是罗玄,不易察觉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目光,也遮住了曲玲珑的一半身体。 「原来,传言果然不能轻信。那日在生辰宴中,本宫已经亲眼所见。今日,不过是让本宫更加深信不疑罢了。」 她的眼睛微微有了一丝神采:「少夫人于二公子而言应是极为重要。」 罗玄并未回她的话,只是突然执起玲珑右手,轻轻虚拉着。 这根本是于理不合,可他却又做的无比坦然与自在。 容无暇看着那双相牵的手,又一笑:「二公子不需太紧张。本宫只不过想和你做个交换。」 她也不等这夫妇二人作答,自顾自地说道:「当日你那嫡姐,生生将你送入泥潭。你可恨,可气?」 曲玲珑也毫不避讳:「恨不能也让她尝一尝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滋味。」 「那便是了,今日二公子答应本宫条件,本宫必让你如愿以偿。」 曲玲珑却缓缓地摇头,她想让曲锦绣自作自受是真,但也不愿罗玄捲入其中,去趟东宫的这浑水。 罗玄却手心向上,目光深沉:「请太子妃给玄一览。」 锦帛被打开,是女子娟秀的字迹:太子谋逆,望父救驾。 「二公子是否觉得奇怪,这份帛书从何而来?」 罗玄沉默不言,高深莫测。 容无暇的声音低了下来,神情悲凉:「这是本宫笔迹,却非本宫所书。他自以为如此便不再欠我,须不知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太子已经出事?」 曲玲珑脱口而出,书中的轨迹沿着既定的方向前进着,她突然觉得心烦意乱。 罗玄察觉她手心冰冷,不由紧了紧手中的力度,无言的给予她温暖。 「太子昨日起事,被父皇镇压于勤政殿。如今,被幽禁于长安巷。在这之前,他以本宫名义,将这锦帛送于容家。」 罗玄将锦帛折好,递于容无暇:「太子此举,也算是为太子妃考虑周全了。进可攻,退可守。如若他成功了,这锦帛便会被毁之一炬。如若他失败了,便能保你容家不受牵连。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父亲昨夜必已经到了宫门外。」 容无暇惨澹一笑:「二公子没有猜错,昨夜我父亲连夜赶往宫中,却被拦截于宫门外。这帛书父皇已经看过,父亲长跪殿中,求陛下降罪。父皇却称此事与容家无关,放了父亲归去。」 「如此看来,太子对您并非无情。处处为您设想周全。不知太子妃所谓的交换是何意思?」 容无暇抬头望他,眼神凄迷:「这样便算有情?本宫所认为的有情,是不管富贵荣辱,都能两心相依,而不是如此自以为是将我隔绝在外。」 她本不想在人前示弱,可说到此处,还是觉得痛彻心扉,两滴泪沿着脸颊流下下来。 「本宫是他妻子,自嫁他那日起就从未想过与他分离。如今,他以为可以将本宫弃之不理,本宫却绝不会让他如愿。」 第95页 她用手擦去泪水:「如今我父亲,明哲保身都来不及,怎可能还想与他有所牵连。所以,他必然不会答应让我与他相守长安巷。」 容家为百年世家,出过无数惊世鸿儒,且满门皆是文人清流,在大周颇有威望。庆元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这大周的精神图腾的。 可不动它,不等于无条件纵容它。太子此事,不去追究容家已是大幸,断不可能再让容无暇与太子同居长安巷。 罗玄目光凛然:「太子妃的意思是……」 「二公子为何大人关门弟子,中书令何中秦乃父皇宠臣,他的话必然比任何人都有用数倍。而且,本宫闻言,镇国公近日将归朝,他是朝中重臣,且有从龙之功。他的话,父皇还是会听一二的。」 她的语调哀绝:「况且,本宫所求皆与朝事无关。只不过是单纯作为一个陷入爱中的女子卑微的希望,并不会让任何人为难。」 罗玄静静地听她说完,并没有立时出言。 容无暇不由有些紧张:「本宫只需二公子替我求情,让本宫得以与太子相伴长安巷,这也不行吗?我已经求过数人,皆被拒之门外,二公子此处,是本宫最后的机会。」 曲玲珑扭身看罗玄,他的面上让人窥探不到任何波动。 意识到曲玲珑望过来,罗玄不由自主松动了表情,朝她温柔一笑。 曲玲珑也弯起了嘴角,笑的旁若无人。 两人虽然都未开口,但那种我心有你的情意还是渲染的淋漓尽致。 这才是有情人之间会有的相处方式,而她容无暇终其一生,估计都不会遇到。可是,那又如何呢?不能相看欢喜,那便相看两厌吧。 如此,也好过此生此世咫尺天涯,永无相见之日。那还不如,彼此折磨,了却此生。 「二公子考虑的如何?」 容无暇不愿再看到他们被压制在平静外表下汹涌的爱意。 罗玄终于开口:「我可以答应太子妃,尽最大的力量将你送去太子身边。」 容无暇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二公子此话可当真?不会再反悔?」 「玄所言皆不会食言。但我的条件是……」 他语调森冷,带着显而易见的狠意:「曲锦绣需以太子妾室的身份,随你们幽禁长安巷。」 果然,罗玄此人并不是传说中的温雅端和。他从前所有的表象,皆是因为要么你还不在他眼中,要么你还没有惹到他真正在意之人。 她愿意随太子幽禁长安殿,是因为她心中有他,所以甘之如饴。可让曲锦绣随他们一起,将如花少女岁月蹉跎,不可谓不狠。 而容无暇之前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交换条件,也只不过是想让人施压,让她短时间内退不了婚而已。 曲玲珑听得罗玄所言,也是惊讶万分。她不由轻喃:「夫君……」 罗玄朝她安抚一笑,又将她的手暖过一遍:「天太冷了。你总是手脚冰凉,将房中的炭烧旺一点。」 当他面向容无暇时,却又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太子妃可能答应我这交换条件。」 「如若父皇同意本宫能前往长安巷,我必让曲锦绣随我同去。」 容无暇咬牙回他:「也望二公子能不负我所託。」 近日,大周有两件大事。其一,多年镇守边关的镇国公班师回朝,困扰大周多年的边境问题,在两国暂时的友好协议下,得以解决。 其二,太子被幽禁于长安巷一事,被公之于众,众人譁然。 曲府内,孙知儒眉头紧皱,他面前的雪中峰泡了多时,他却是一口未喝。 「锦绣当日所言,我虽将信将疑。但毕竟是关我们两府安危,不得不慎重对待。没想到,太子居然真是这样的结果。」 曲中恆不由有些后怕,只差一步,他便会将锦绣嫁入太子府,真正踏入太子阵营。 他曲府不比容家,有百年根基,可以全身而退。即使,皇上没有追究,但必然会如鲠在喉,自此他都不会再被重用。 「岳父,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孙知儒见女婿一副毫无主见的样子,气的从鼻子中哼出了声:「锦绣虽未真正嫁入太子府,但城中知晓此事之人不在少数。近日,我们一定要低调处事。特别是锦绣,最好送出府避避风头。」 曲中恆诺诺点头称是,翁婿二人正在商量曲锦绣的去处,却突然听到门外有嘈杂之声。 不久,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第56章 身世之谜 孙知儒与曲风恆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会有圣旨到来。 两人互望一眼, 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现在已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 两人整装肃容,匆匆出门接旨。前来的是庆元帝身边的老人来春, 他自小便跟随在皇帝身边, 是个颇为得脸的大太监。 见这两人一同前来, 笑了一声:「孙大人也在。」 他在宫中浸淫多年, 见风使舵的本领简直炉火纯青。比如现在,他虽是对你笑着, 但却是皮笑肉不笑,那脸上僵硬的像是被画上的皮。 「接旨吧,两位大人。」 来春拂尘一掸,挡住了曲风恆想要刻意客套的脚步。曲风恆脸色一变, 却不敢发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曲氏嫡女锦绣,淑慎性成, 勤勉柔顺, 雍和粹纯,性行温良, 克娴内则, 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宣王侧妃,不日随伺长安巷。」 第96页 等那道尖利的声音宣读完,来春双手恭敬地递过圣旨,一脸虚伪的笑:「恭喜啦, 曲大人。」 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无疑是八月惊雷,将曲府所有人噼的神识全无。特别是孙如眉,已经摇摇欲坠, 随时都会晕倒在地。 孙知儒勉强对开春笑道:「辛苦春公公了,只是不知陛下为何在此时……」 「咱家可不敢妄揣圣意,就帮不了大人了。还请宣王侧妃快快准备,过几日便会有人来接。」 说罢,他俯身一拜,转身离开。从来到走,也不过短短数分钟。 曲风恆气的不知如何是好,朝来春的背影狠狠地淬了一口:「这阉贼,老奸巨猾,贯会趋炎附势。」 曲锦绣跪伏在地上,还保留着接旨的状态,久久没有起身。 她身边的曲汀兰两姐妹相互推搡一下,都不敢上前去扶。 孙如眉忍耐不住,挣扎着爬起来,抱住女儿如柳絮般在风中飘摇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 「闭上你的嘴。雷霆雨露,皆是圣恩,还轮不到你在这哭。」 孙知儒对女儿狠狠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隔墙有耳?既然圣旨已下,你就得开开心心地接。」 「父亲,那是长安巷啊。歷朝歷代的废太子都在那被幽禁至死,从来没有人能再踏出那门半步。难道就眼睁睁地看锦绣被困终身吗?」 孙知儒喝道:「好了,别在此处被人看笑话。」 他走近曲锦绣,地上的女子有着柔弱不堪的双肩。此时,她被孙如眉搂在怀中,看不到她的一丝表情。 他的心中也泛上了几许不忍:「锦绣,你是怎么想的。」 曲锦绣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总是被柔光笼罩的眸子此刻似被冰封万里,却又诡异地闪耀着灼人的烈焰。 「外祖,我被囚长安巷也好,被纳为宣王侧妃也罢,其实都无关紧要。只是,自此,孙家与曲家都将被驱逐出权利场之外。外祖,你可会甘心。」 孙知儒沉默了,曲锦绣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权利的欲望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里,让他死可以,让他退出权利的中心,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他利眼如剑:「你意欲如何。」 「让这世上不再有曲锦绣。既无曲锦绣,便无宣王侧妃,外祖与父亲也就不会受此事牵连。」 镇国公罗程钧已有数年未回府。因此他的归来,是整个镇国公府大喜事。 老夫人早就望眼欲穿地瞧向门外,每过数分钟便要问下:「钧儿可到家了?」 张氏今日难得的穿了件绛红色的罗裙,显出了平日里不多见的喜气。自霍芸瑶出事,她便更是终日青灯古佛,难露笑意。 此刻,她坐的端端正正,但那双不由自主向外望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曲玲珑见张氏双手绞着那素色罗帕,将指关节都弄的通红。她平日惯是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这种手足无措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碰到。 终于,门外有人高唿:「国公爷归府啦!」 屋内所有的人几乎都喜笑颜开,老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起身奔向门外。 曲玲珑对这位从未曾谋面的家公保留着几分好奇心。毕竟,被誉为大周战神的人可不多见。 她轻提罗裙,也站在人群中翘首以盼。一双手不经意地搂过了她的细腰,不动声色地将她向上提了提,让她能看的更为清楚。 曲玲珑朝他一笑,笑意能暖化罗玄身上所有的坚冰。 一个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向他们走来。 此时,也许未来得及更衣,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盔甲,那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气势,让他看上去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大周战神,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他的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人肖似于他。 「可惜啊,真可惜……」 曲玲珑转身看了眼少年及其干净清晰的侧面轮廓:「夫君,你怕是像了你母亲了。」 罗玄冷清的双眸注视着她,将她的腰紧紧握住,让她半分都不能动弹:「这有何可惜?我母亲容颜极美,非常人能比。」 曲玲珑却不理他,转头又去看热闹。 老夫人已经老泪纵横,摸着儿子坚硬的盔甲,声音哽咽着:「你这不孝子,终于捨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便只能回来祭拜老母亲了。」 罗程钧重重跪下,神情坚毅,目光专註:「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老夫人哪里捨得儿子跪着,又哭又笑的让他起身。 随后,又将张氏推了出来:「这几年你可是亏待了你夫人,定要好好弥补啊。」 张氏的脸上便显出了不同寻常的红晕,她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声音低柔:「这本是儿媳应该做的。」 罗程钧像刚看见了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辛苦了。」 张氏的笑便尴尬地留在了脸上,只能讷讷地收了回去。 这么多年未见,他却连句夫人都不愿说,对她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镇国公府的人似乎都司空见惯,就连罗毅与罗玄都不以为然。 倒是曲玲珑暗自感嘆,多情总被无情伤,罗玄有一点倒是很像他父亲。他不在意的人,半点脸面都不会给她留。 一家人在时隔的多年之后终于又可以团聚在一起。老夫人今日一直都处于兴奋的状态,用过晚食后,很快便精神不济,回屋去了。 第97页 罗玄便也准备携曲玲珑回去。一道低沉地声音阻止了他:「留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温声对玲珑说道:「先回房吧,我一会便来。」 张氏立在原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耐不住,轻声说道:「我已经将夫君的床榻收拾好了,你……」 「我住书房,你下去吧。」 罗程钧回的毫不犹豫,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向书房走去,并且不忘给儿子扔下一句话:「我在书房等你。」 张氏的脸白的像纸,白日里那一点点的神采终于消失殆尽。她不愿意在小辈面前丢了脸面,强打起精神对嬷嬷说道:「今儿也累了,回去吧。」 这一路上,她走的都很急。她平时最是讲究身份礼法,从来不会轻易失态。可今天,罗程钧的所言所行无疑是狠狠打了她一个巴掌。 一进房门,张氏终于支撑不住。她飞快地从梳妆檯拿出剪子,将床榻上为他精心准备好的被褥剪的支离破碎。 她咬牙切齿地剪着,仿佛在她面前的是今日所受的所有冷落与耻辱。 李嬷嬷在身边瞧着,又不忍心去制止。 过了很久,张氏才低低开口:「当日他娶我,是为了报恩。可是,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心中只有他,但他为何要如此伤我。」 李嬷嬷上前抚上她的肩膀:「小姐啊,当年你云英未嫁,便珠胎暗结,陈公子却身首异处,若不是国公爷……」 若不是镇国公,娶了她,替她掩盖了这个秘密,她怕是也活不长久。 「那是他应当做的,是他欠了我和远山。」 张氏突然癫狂起来,大声反驳着李嬷嬷的话。 第57章 夫君,我想和你生孩子 张氏声嘶力竭的喊叫吓了李嬷嬷一跳, 她惊慌失措地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小姐,别这么大声。」 她是张氏的奶娘,看着她长大。特别是后来儿子长大不再需要她的照料之后, 更是一颗心都扑在了张氏的身上。 也只有在奶娘的身边, 她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 「我心中苦啊, 奶娘。如果不是远山他狠心丢下了我们, 我怎么会走到如此地步。」 她哭的撕心裂肺,已经完全不去在意所谓的体统颜面:「我整整守了20多年的活寡啊。」 李嬷嬷看着张氏痛哭流涕的模样, 也是悲伤难当。毕竟是自己奶大的孩子,这一路看她走过来,其中的心酸艰辛确实让人心疼。 她拍着张氏因为抽噎而抖动的肩膀,只能尽量好声好气地劝道:「奶娘知道你心中苦, 但好在国公爷现在归府了。日子还长,他总有一天会看到小姐的。」 当年,小姐与信阳侯府的陈公子暗生情愫。两个年轻人没能控制住自己, 越过了雷池。 陈远山信誓旦旦的承诺, 不日会来张府提亲。可谁也没有想到,在府中惴惴不安等待的张氏却收到了他被刺杀身亡的消息。 那真是一段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她不过是娇养在深闺的小姐, 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事也不过和陈远山私定终身。 可谁也没有想到, 说会娶她的情郎再也回不来了。她能等,腹中的胎儿却等不了了。 张氏那段时间差点把眼睛哭瞎了,整日以泪洗面,惶惶不安。 直到她见到了当时还是镇国公世子的罗程钧。那日, 他逆光而站,身姿颀长挺拔,露出宽肩窄腰的劲瘦线条。 听到声音,男子转头望过来, 他的眼眸乌沉沉的,锋利而有气势。 见张氏进来,他淡淡一笑,如飞花碎玉,所有的疏离都被那笑容融化。 「我愿去张府提亲,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的责任。远山是因我而死,所以只要我罗程钧活在这世间一日,便会护你母子一生。」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过些时日,我们便可和离。你永远都是自由身,来去随你心意。」 当时,她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倒是李嬷嬷还有几分清醒,代她问道:「世子,老奴想斗胆一问。如若我家小姐嫁入镇国公府,所生孩儿是男孩,那……」 「那便是我的嫡子。」 罗程钧的目光变得凌厉:「我所做出的承诺,永远不会后悔。」 然而,岁月悠长,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改变。 他是那样优秀的一个男子,如冰雪中生长出来的翠竹,冷傲且刚毅。但他又对他们母子如此的好,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彻底让张氏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他给了他所能给的所有,除了爱。张氏本想着如果没有旁人,那便这样吧,只要能看着他过完这一生,她便甘之如饴。 没有想到,罗程钧会遇到那个女子,她如烈焰,如烈酒,让他焚烧,让他沉醉。 张氏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原来这名义上的夫妻,也做的如此艰难。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她彻底被罗程钧隔绝在了他的人生之外,从此对她冷若冰霜,对她再也不会露出一丝笑容。 所以,当她听到李嬷嬷的劝解,并没有任何动容,悽惨一笑:「奶娘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你看他如今对待我的方式,像是能有转圜的余地吗?」 那时她做的太狠,彻底凉了罗程钧的心。他那样一个冷硬强势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原谅她。 第98页 书房内,罗程钧冷眼望着如清风玉树般的儿子。 他的眉眼到处隐含着他母亲的影子。他想起那年那日,少女的笑容似烈日下招摇的花朵:「罗程钧,你说,你会不会娶我。」 罗程钧突然不想再想下去,过往太惨烈,少女走的太决绝,没有一点回头的可能。 罗玄安静地立在他前方,沉静地与父亲目光相接。 罗程钧终于开口:「你科举夺魁,入翰林院,拜何中秦门下。此上种种,是已下定决心要入大周官场?」 他抬起眼,态度坦然:「是的,父亲。」 他这儿子自小便很有主意,且轻易不会改变决定。看似温文,实则内心刚毅强大。 罗程钧敛眉,声音清和:「你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即可。今日,皇上召见,河西瘟疫流行,再难控制。皇上的意思是,你对医术也颇有研究,你便去河西走一趟吧。」 罗玄似乎没有任何意外:「儿子知道。」 当他见父亲已无其他事要交代,便行礼欲走。 「听说前些时日,你见过你母亲?」 罗程钧的声音有些艰涩:「她是不是……」 她是不是还如从前一般,爱笑爱闹。是否还如从前一般,有着这世间最明亮的眼睛。 罗玄没有回头,如今他也有了爱人,所以他越发能感受到父母之间的暗潮汹涌。 可是,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爱恨情仇,更隔着国雠家恨。所以,註定了此生无望。 他静静地站立片刻,才回答父亲:「母亲一如往昔,父亲不用牵挂。」 等儿子离开书房,罗程钧颓然地向身后的椅背靠去。年少时,心中被家国情怀所牵制,总觉得人能孑然一身过一辈子也无所谓。 所以,远山为自己而亡,他毫不犹豫地娶了张氏。只因为,这是他兄弟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不能娶妻又怎样,不留后人又怎样。他罗程钧天生为军队而生,为战场而生,这些小情小爱,他根本无意放在心上。 可那时的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这世间会有一个她。一个能除去他盔甲,拔去他尖刺的女子。一个让他对曾经的决定悔恨终身的女子。 罗玄进入里屋,曲玲珑已经散开了秀髮,乖巧地坐在镜边等他。 她因为已经沐过浴,所以只穿了白色罗衫,那衣襟上绣着暗色的凌霄花,让她看起来更加的靡颜腻理。 罗玄见她又是赤脚,不由眉头一皱:「不如明日我将你所有的罗袜和绣鞋都扔了如何?」 曲玲珑见他有些严肃,知道小权臣心中生气。可她哪里是怕的人? 于是,她非就赤脚踩在地面上,轻挑秀眉,裊裊娜娜向他走来。 她青丝垂地,身姿婀娜,一双雪足在白色衣裙下若隐若现,说不尽的旖旎风情。 这段时日,她越发的惑人,像是开在枝头怒放的玫瑰,散发着灼烧人心的光芒。 罗玄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就看着她慢慢的向自己走近。 熟悉的清香袭来,曲玲珑已经在他身边停下。她看着罗玄清俊的侧颜,妩媚一笑,梨涡轻陷:「那便扔了吧,从此玲珑便不需走路。出行就靠夫君抱着。」 说罢,她张开双臂,娇俏地说道:「夫君,现在要不要先练练,我怕到时候你臂力不行,抱不起玲珑。」 罗玄见少女巧然轻笑,眉目如苏,眸中闪着慧黠的灵光。 他一抬手,拦腰将她抱住,在她耳边低喃:「我何时抱不动你过?」 曲玲珑双手环住他肩膀,突然正色地对他说道:「夫君,我为你生个孩子吧。」 罗玄的身体立刻僵直,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 曲玲珑笑望着他轻颤的睫毛,终于觉得少年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外表裂开了一条缝。 「你刚才说了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罗玄看着她,清冷安静的眼中覆上一层雾气,让人捉摸不透。 曲玲珑凑的更近了一些,说话间喷出来的热气在罗玄的耳边缭绕。 「我说,我要生个孩子。」 她的腰一紧,罗玄将她桎梏在怀中,双目有万千星辉在其中闪耀。 「那我们便要一个孩子吧。要一个女儿,似你一般聪颖过人,蕙质兰心。」 「嗯,或者要一个男孩也不错。但不要像夫君这样少年老成便可。」 罗玄见她说的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失笑,吻上了肖想已久的红唇。 良久,曲玲珑才寻回了一丝清明:「为何要将曲锦绣送入长安巷。」 罗玄将她抱回床榻,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开口说道:「我不愿意见到她。那不如让她消失在我眼前。」 他浅色的眸子透露出冰冷和杀伐果断:「汲汲营营,到最后只会害了卿卿性命。」 可是,在书中,她是你的女主角,是你命中注定之人。是我,出现在这世界中,逆天行事,改了这结局。 真的没有反噬吗?真的能这般顺顺利利吗?梦中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她是穿越而来,还是本就是那梦中人。 曲玲珑的头一阵剧痛袭来,她不由紧紧闭上眼。 上元灯节,人来人往。她孑然一身,茫然地穿梭在人群中。 周围行人摩肩擦踵,笑意盈盈。可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她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这世间游荡。那各色花灯,形态各异,惟妙惟肖,却不能吸引她的任何注意。 第99页 突然,前方传来娇美的声音:「这灯谜做的甚是有趣,不如我们来猜一猜。」 她回头去望,灯火迷离处,是他清晰的侧脸。而他的身边,伴着如花美眷。 也许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那双清淡的眸子也回望着她。 清冷,沉静,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难辨深浅。她的心像是被利刃穿过,她痴痴地看着他,喃喃开口:「夫君。」 他突然神色一变,右手环绕住身侧的女子,转身离去。 第58章 灯下迷情 曲玲珑倏然睁开眼睛, 瞳孔紧缩。这是书中的结局。她虽然穿来之时已经知道,但却是第一次像是身临其境,如同亲身经歷这结局。 她疲惫地闭上眼, 任自己软软地靠在了罗玄身上。庄周梦蝶, 孰是蝶, 孰是我?她突然有种预感, 所有的真相不久便会真相大白。 曲府厢房内,在琉璃贵妃榻上小憩的曲锦绣也陷入的光怪陆离的梦中。 上元灯节, 她伴在这个心心念念的男子身边。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灯火映在他的侧脸,像是所有的星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是那高空之月,遥不可及, 可如今却近在咫尺,像是随手便能触碰到他。 这一路上,她小心翼翼地立在他身侧, 与他一起在绵延灯火中, 共赏这盛世繁华。这是她毕生愿望,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突然, 他的视线移向了不远处, 那眼中的万千星辉黯淡了下来。她顺着他望过去,玲珑站在那盏精巧的宫灯下。 素颜乌髮,但就是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她就这样望过来,眼波流转, 似有千言万语蓄在那眼中,说不尽的欲诉还休。 身边的男子与她两两相望,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一汪深潭, 探不出任何深浅。 可唯有站着离他最近的自己知道,那瞬间僵硬的身体,握的泛白的指节泄露出了他太多的情绪。 可能是心中的不甘太多,她假装根本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笑着说道:「你看这灯谜出的甚是有趣,不如我们来猜一猜吧。」 她眼见着玲珑的眸子像是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她犹豫着想上前,却又战战兢兢立在原地,不敢上前来半步。 曲玲珑自小便是如此,心中再想要某样东西,都只敢用那种渴求的目光看着。而她偏偏就喜欢看到她那求而不得的神情,总觉得有种奇异的兴奋感,让她乐此不疲。 突然,她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环抱,曲锦绣第一次闻到了那股能安定人心的檀香味。她不自觉的想靠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被拥着向前走去,与灯火下的曲玲珑擦肩而过。她向身侧看去,只能看到玲珑惨败的面容和眼角的那滴泪。 也不过几分钟,那温暖便离她而去。罗玄对隐在黑暗中人淡声说道:「我不是与你讲过,不要让她出现在人前吗?林文轩呢?为何也未能拦住她。」 那暗卫回道:「是属下失职,我这便去看着夫人。」 他的侧脸在月光下越加显的清冷,没有丝毫人气。而下一秒,他再也忍不了,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二公子。」 曲锦绣惊叫一声,上前便想扶住他。可是,手还未碰到他,便被他挡开。 「曲小姐,从今日起,你不必再跟随在我身边。玄再不济,也不需用一个女子来作挡箭牌。今日,多有得罪。」 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我知道公子身边环狼虎伺,危险重重。所以,锦绣甘心为公子作掩护,愿意为公子做诱饵。」 「曲小姐,当日留你下来,确是情非得已。如今想来,实在不该如此。你自去吧,罗玄欠你一个人情,镇国公府自会归还。」 他用手擦去嘴角血迹,那一抹嫣红被擦开,为他平添了几分妖治,像极了下了神坛的佛子。 罗玄将话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她被留在原地,街的那一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而街的这一头,是冷冷清清,悽苦悲凉。 曲锦绣一笑,笑自己的自以为是。罗玄此时身边前有恶狼,后有勐虎,所以他必须要将曲玲珑送走。 可是,无缘无故将人送走,有谁能信。敌人不会信,曲玲珑更不会信。也许是为了快刀斩乱麻,也许是她的毛遂自荐,她得以成了挡箭牌。 方才,他为何会拥她入怀,除了让玲珑死心外,更重要的是他察觉到了隐藏在黑夜中的力量。 他不愿意让玲珑置于危险之中,却能毫不犹豫地利用自己。人人都称他光风霁月,却无人能知他冷硬如铁的内心。 如今,他连这挡箭牌都不愿让她再做下去。将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又冷血绝情。 曲玲珑她凭什么?曲府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可怜,从小便活得像只在臭水沟人人喊打的老鼠。 就因为阴差阳错之下,成了他的妻子,就能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 那么就让她再次将曲玲珑踩在脚底,她本就该烂在土中,无需来见天日。 曲锦绣从大梦中醒来,周围是熟悉的闺房,她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原来,哪里有什么所谓的穿书。她明明就是重生。前世所有的怨气积聚到了今生。因为她桩桩件件歷经过,所以才会知晓的清清楚楚。 只是不知,如今的这个曲玲珑是否还是前世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可怜。但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第100页 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得见天机的机会,她必须要好好的抓住。 她能让曲玲珑死第一次,那必能让她死第二次。只要她心中如前世一般深爱罗玄,那么她曲锦绣便会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罗玄入仕以来,第一次为朝廷办事。河西的疫情来势汹汹,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河西太守的奏章如雪片一般向皇宫内送去。自太子谋逆以来,庆元帝像是老了数岁。有时候,明明在朝中,眼神却像是虚空着。 所以,对于这样一件十万火急的事,他颇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当众人都力荐罗玄时,他便也顺水推舟同意了。 长长的官道上,众人鱼贯而出。何中秦走在右侧,他身边的少年身着诸红色官服,身姿优雅,如一枝新竹。罗玄仿佛就是天生的政客,完全不像是初出茅庐的新人。 他像一把打磨已久的利刃,锋芒毕露。又像是一块磨砺多年的美玉,沉稳,内敛。 当时,何中秦之所以会收他为关门弟子,确实是因为太子的话打动了他。可真正接触了罗玄才知道,他能名扬大周,不是没有道理。 「你第一次办事,可千万要小心行事。」 他对罗玄叮咛道:「你初入官场,根基未稳,此去河西,必有人不服。」 「学生明白。」 罗玄依旧淡定:「玄领的是皇上之命,救的是黎民百姓,定会事事考虑周全。」 「你明白便好。但也需知道,你为钦差使臣,有权利行该行之事,杀该杀之人。」 何中秦说得极为严肃:「我虽不愿你为酷吏,但要在朝中站稳脚跟,该狠还是要狠。」 罗玄停下脚步,伸手作揖:「学生定然会谨记老师教诲,万不会让老师失望。」 何中秦微微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良久,他才开口:「你那日说,要将曲家嫡女送入长安巷,可是有何缘由。」 他见罗玄目光轻闪,并没有等他回答:「不管是曲中恆也好,孙知儒也罢,我都甚是看不起。苦心专营,走的都不是正道。当日,他们不是上赶着要让曲锦绣去太子府做小吗?现在,如此做,也不过成全了他们。」 他见罗玄云淡风轻,仿佛他说的人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不由有些莞尔:「我说的可是你岳父。」 罗玄点头:「学生知道。」 态度中立,不卑不亢。 待回了镇国公府,府中众人都已经知晓。 老夫人愁的连午食都未用,对儿子发了半天牢骚:「你未归府也就算了,如今你也在朝中,河西的疫情如此严重,玄哥儿去了万一……」 楚老夫人年轻时,随老国公南征北战,是个巾帼不让鬚眉的女子。罗程钧在军队出生,军队成长,他母亲对他一直是铁腕政策,不留半分情面。 可到了孙儿这一辈,她反而像是卸去了所有力量,颇有些溺爱的味道。 「他如今已然长大,且在朝为官,如何能随心所欲。您小时候不是一直教导我们,军令如山吗?」 罗程钧耐下性子与母亲解释:「怎的到了他这儿,就用不上了?」 楚老夫人说的很是理直气壮:「你们是军人,当然要从军令。我乖孙又不是!」 罗程钧气急,她真是越老越不讲道理。 曲玲珑只觉得耳边嘈杂,她却半分都没有听进去。何为疫情,她比谁都清晰明了。 人们是经过了几百年的摸索总结,才能寻到方法。可在如今这世界,所谓疫情,便是瘟疫,死的人不会在少数。 她突然有些生气,他明明早就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往河西,却是半点风声都不透露。 曲玲珑越想越觉得委屈,即使昨日在床榻间耳鬓厮磨之际,他都在装无事发生。 「祖母,玲珑有一事相求。」 楚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直觉她没什么好话说出口。 果然,曲玲珑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夫君此去路途遥远,危险重重,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 楚老夫人立时就想拒绝:「你可不能跟……」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曲玲珑的话噎了个半死:「不如,让唐咏梅随夫君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咏梅被罗玄那一脚踢的差点归了西,如今连床都没能下。 曲玲珑奉行的一直是别人惹我三分不爽,我必十分以报之。即使,他是罗玄。 第59章 你是我的软肋 老夫人的脸色已然被曲玲珑气的变成深红色。在她面前, 再好的涵养也会维持不住。 这段时日,她和张氏不知道在她面前吃过多少次暗亏。可即使如此,却也不能拿她怎样。 比如此时, 她明明就是拿咏梅来膈应人, 可非要说的冠冕堂皇, 做出一副贤惠大方的模样。 「咏梅如今都还起不了身, 如何能随玄哥儿前往。」 楚老夫人说的咬牙切齿,心中暗想着, 玄哥儿出了府后,不如自己到别院住上一小段时间。免得当年在战场没被仇敌所杀,反而倒在了这曲氏的嘴下。 曲玲珑一笑,她越是内心怒火冲天, 越是笑的繁花似锦。那张绝世容颜中,荡漾着无限明媚之色,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便是太可惜了呢。毕竟她是祖母看中的人, 必然是事事以夫君为先, 将他照料的妥妥帖帖。也省的玲珑在家中为夫君担惊受怕,夜不能寐。」 第101页 最后这两个词, 她说的甚是用力, 像是硬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罗玄站在厅堂中央,看着那小女子活色生香的表演。他一贯平和的神色中,突然多了一丝古怪之色,眼神中却又暗藏着几分笑意。 「祖母, 不必挂心孙儿。我身边有诸多太医随行,不会出什么意外。」 「好了,先下去准备下吧。」 罗程钧一锤定音,委婉地拒绝了楚老夫人还想要说出口的殷殷叮嘱。 曲玲珑出了屋, 微微掀起裙角,在九曲迴廊中极速向前奔跑。 她今日穿的是一袭紫衫,行走间,衣袂飘飘,宛若一朵飘落人间的曼陀罗。 身旁的墨儿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嘴中慌张地喊着:「小姐,路上滑,小心着些。」 曲玲珑充耳不闻,所过之处捲起一阵香风。沿路的丫头小厮皆屏吸垂头,不敢抬头直视这艷光灼人。 一股力量席捲而来,下一秒她便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浸染着檀香的环抱。 她想要挣扎,却被罗玄圈住细腰,怎么也动弹不得。 怀中的女子,雪肤绮貌,眼中氤氲的雾气让她的双眼越发的清泠。 她挣脱不开,索性与他双目对视,眼中闪耀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你明明早就知道要去河西,为何从不与我开口。在你的眼中,我是那柔弱的菟丝花,不配与你共同面对风雨吗?」 她的声音看似强势,但如若仔细听却是尾音轻颤,含着无数委屈在其中。 罗玄的心就这样软了下去,轻轻抚上了她如缎的青丝:「我想今日才与你说。」 曲玲珑从他怀中抬起头,眼圈泛红,泪珠盈盈:「那我要与你同去。」 「不可,你莫要任性。」 罗玄拒绝的毫不犹豫:「此去路途多艰辛,河西的情况现在究竟是如何,无人能真正知道。我根本顾不了你。」 曲玲珑贝齿轻咬下唇,睥睨于他:「我从未想过要攀附他人而生存,我有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力量。」 她狠心从他怀中抽身而退,神情冷傲:「罗玄,你还是未能将我视为同进退,共患难的伴侣。」 她转身朝望江楼方向而去,清冷疏离的声音随风传来:「我很生你的气,所以我单方面宣布,我要很长很长时间不理你。」 果然,当罗玄想进厢房时,大门紧闭。墨儿站在曲玲珑身侧,甚是为难:「小姐,你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曲玲珑慵懒的梳理着半干的秀髮,表情漫不经心:「为何不太好,嫂子当年不也关了兄长一个月吗?我这不才是一天吗?」 墨儿一噎,心道:「小姐近日越发的恃宠而骄,早忘了前段时日上赶着二公子的狗腿行径。」 罗玄也不气恼,轻轻扣动门棂,淡声说道:「更深露重,你真忍心让你夫君孤寝冷被一整晚?我明日可就要启程了。」 「嗯,我知道了。夫君一路平安哦。」 门内的声音平静而而没有任何起伏,仿佛门外之人与她毫无关系。 可下一秒,门杵却应声而断,罗玄已进房中。他今日归来的迟,官服未来得及除,以冠束髮,看上去身姿英挺,仿若修竹。 墨儿察言观色,不敢在此处久留,立刻告退了出去。 曲玲珑从鼻子处轻哼出声:「二公子不是温文秀雅,宛若天上皎月。怎么能用武力拆门,闯入女子房中呢?」 「这房内之人为我爱妻,我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 他步履闲雅,缓缓而来,从曲玲珑背后拥她入怀。 女子单薄的嵴背贴着他的身体,罗玄的心中满是怜惜之情。 「你那日不是说,要为我生个孩儿。你将我关在门外,这个愿望怕是要实现不了了。」 他将唇贴上了那一截皓颈,轻轻地移动着,并辗转着向前而来。 曲玲珑被迫仰起头来,不由自主地被他拖进这迷情的漩涡之中。她紧紧闭上眼睛,趁着现在还有一丝清明,呢喃低语:「我才不与你生孩子,因为你从不将我放在心间。」 「你可知,这世间万物都抵不过你。你是我最大的软肋,我怎可能将你放在人前,怎捨得将你放在人前。」 「可我想要的……」 曲玲珑艰难的抵抗着他的诱惑,转过身来与他对视:「不是你藏在身侧的娇花,而是能与你灵魂相依的伴侣。」 那样,才不枉我逆天而行,爱上不该爱的人,留在不该留在的世界。抵住了心中的惶恐不安,只为伴你身侧。 罗玄目光深幽,摸不透他此刻所思所想。可曲玲珑却将话一鼓作气说完:「夫君,如若你心中不是这样想,总是自作主张做你认为对我最好的。那么……」 那么,这一场爱也许到最后会有一个最无言的结局。 罗玄不再言语,倾身而上,吻住了那唇。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让她陷入那危险中,为此他愿以爱为网,将她密密织进。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问题虽未能解决,但罗玄依旧强势的将她席捲到这场激情中。 身体相拥,青丝交缠。曲玲珑在冰与火的世界中轮迴,她像是在巨浪中随波逐流的小舟,唯有攀附住他,才能获得一丝的安稳。 翌日一早,她困的连手指都没法抬一下,这个男人倒是神清气爽。曲玲珑看着整装束髮的罗玄,悲哀的想,他莫不是采阴补阳的妖怪不成? 第102页 罗玄回头看歪在床榻上的女子,青丝散开在肩头,却遮不住他昨晚留下的印记。那细腻柔软的肌肤上青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他的眼神一暗,提步又向她走来。曲玲珑一惊,将锦被拉上,说道:「天已经大亮,你……」 她的脸被抚住,罗玄本是个内敛之人,轻易不显露情绪。可此时的他眼中,深处有之,怜惜有之,满满当当都是情意。 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对不起,玲珑。你就算我自私,无论如何都不想将你置于危险之地。你不害怕,可我害怕……」 害怕与你分离,害怕这好不容易找到的两情相悦会随风散去。 他最后再深深看了曲玲珑一眼:「夫人,等我回来。」 有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唇角,是涩涩的苦味。在泪眼朦胧中,曲玲珑望着爱人消失在眼前。 河西地处西南交界处,因为不是交通要塞,又距离京城颇远。 没有京师的繁华,也无江南的富庶,所谓穷山恶水,说的便是此地。 但就是这么一个贫穷落后的闭塞之地,老天也没有放过。年前的一次蝗灾过后,便又是一场旱灾。河西由此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随后,便是一场瘟疫从天而至,无疑是雪上加霜,情况很快便不能控制。 罗玄这一路走来,越是往西,情况便越是严重。匝道上,黄沙漫天,尘土飞扬。 河西太守胡之贤终于出现。他是个略显平庸的小老头,留着一把花白的山羊鬍,干瘪瘦小,看上去尤为的愁苦。 倒是他身边跟着一个男子,身材颀长,目中精光四溢,比胡之贤看起来更像太守。 胡太守上前行礼,才发现朝廷派下来的这位钦臣居然是个年岁不大的青年,不由有些失望,态度也有些敷衍。 「罗大人,一路辛苦了。不如先前往驿站休息,明日我们再聊?」 因为防疫,他们所有人都以艾草煮过的白布遮面,只看的到双眼。 匡亚夫见为首的这个青年有一双极其出色的眼睛,那瞳孔呈褐色,仿佛山间最清澈的泉水,平静无波,如黄昏落雨的清冷,疏离而又冷漠。 「不用了,先去城内看一下,再休息不迟。」 他的声音清淡,但却态度强硬,不容质疑。 胡之贤颇有些不以为然,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于是,他立刻笑道:「罗大人果然是少年英才,雷厉风行。那便请吧……」 罗玄冷冷扫他一眼,率先向城中方向走去。 此时,一阵喧闹传来。一个披头散髮的孩童赤足向他们飞奔而来。他的身后有数十人追赶而来。 罗玄面色一凛,循声而望。那身后的人毫不顾忌大喊:「这小兔崽子,居然敢跑出村来害人。」 「我不想被烧死,我没有生病,为什么要将我们全烧死。」 第60章 夫君,等着我哦。 那孩童年约八九岁, 蓬头垢面,面黄肌瘦,但奇异的是却有个鼓囊囊的肚子。远远的瞧过去, 像是一只怪异的蟾蜍。 他被身后的那帮人追了许久, 早就精疲力竭。领头的一个瘦高男人, 已经追的极不耐烦, 又见他嘴里还在嚷嚷着,挥起刀便向他砍来。 刀还未到, 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堪堪挡住了他的刀。 他恼羞成怒,还要挣扎,却被来人死死按住, 动弹不得。 胡之贤见此情景,变了脸色,谄媚地笑道:「罗大人, 这是本官的下属, 负责郡内的治安。」 罗玄淡淡扫过他,面上无丝毫的表情, 但如寒潭一般的眸底, 有暗光流过,让人顿起生畏之情。 胡太守不觉心中一滞,觉得自己似乎小瞧了眼前这个清贵的公子哥。 罗玄并未让侍从放下手中的剑,反而转过身, 问那孩童:「你方才所言,可否再说一次。」 那孩童被那把大刀吓得瑟瑟发抖,听到有人问话,抬起那张蜡黄的小脸说道:「他们将村中所有人都封锁了, 要烧死我们。我不想死,求大人救命啊。」 罗玄淡淡的眼风扫过去,无形中的压迫感让胡太守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头渗出。他挥袖拭了拭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说道:「罗大人有所不知,瘟疫蔓延太快,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朝廷拨下了粮食,银两,药物,却丝毫不见效果。你作为河西父母官,不从源头解决问题,却拿无辜的百姓开刀。怎么,你是准备要将河西百姓都杀光吗?你以为如此,便能解了当前之急?」 他的态度平和,但话中的冷意让在场所有人背嵴发寒:「你如此不作为,有何颜面被称为父母官。胡大人,我倒是想知道,如若你染上了这瘟疫,是不是会引火自焚。还是,让本官来送你一程。」 胡太守两股战战,完全不敢再去看罗玄的眼睛。他那把山羊鬍子微微颤抖着,眼神不由自主地朝身后方看去。 匡亚夫窥了他一眼,上前道:「罗大人,你真是误会了我们太守。疫情如此严峻,我们真是日夜不眠寻求解决之道。但是,这瘟疫传染速度之快,范围之广让人不寒而慄。你说这封村烧人,确实有些残忍,但我们这可是徵询过其他百姓的意见的。」 徵询他人意见?在如此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之际,用人性去考验人心。不过是掩耳盗铃,推卸责任罢了。 第103页 他目光直视匡亚夫,眼中寒芒毕露,但却不再理会于他。 「将这孩童带下,好好检查一番。不要让他吃的过饱,食些易消化的便可。」 接着,他示意侍从放下剑:「带人前去这孩童所说的村中查看,我不允许有任何的伤亡出现。」 最后,他淡淡地看向胡太守:「带本官与太医一同去城中察看疫情。」 所有的吩咐,有条不紊,从容淡定。胡太守与匡亚夫对望一眼,只能无奈跟上。 大周京师,曲府内院。 笔儿正跪于曲锦绣面前。她自从镇国公府归来后便被孙如眉分去了厨房。 她之前虽然不算太过得脸,但毕竟是个大丫头。后来,跟随曲玲珑出嫁,即使她百般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过得反而更加自由。 如今,被曲玲珑撵了回来,孙如眉看她是万分的不顺眼,随意将她打发去了最苦最累的地方。 她从一个只需服侍小姐的大丫头,成了又脏又臭的厨娘,心中对曲玲珑简直恨之入骨。 曲锦绣不日便将要被送入长安巷。圣旨上虽说她是宣王侧妃,但萧景堂被废于长安巷,落魄的还不如一介平民。 她这个所谓侧妃,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曲锦绣只要一想到自己堂堂曲府嫡女,却要被一顶软轿无声无息地被送去做人妾室,便恨的咬牙切齿。 好在,孙知儒舍不下他的富贵权利,所以她才有了一线生机。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曲玲珑好过。那么,在她死遁之前,要为曲玲珑送份大礼。 「你和墨儿可还有联繫?」 她居高临下的睨向笔儿,不动声色地问道。 笔儿虽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问起墨儿,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道:「偶有联繫,并不频繁。」 曲锦绣唔了一声,眼中寒意嶙峋:「我要你带个消息给她。」 算算时间,此时是罗玄为官后,第一次为朝廷办事。当然,这也是他由此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可是,河西此行多险峻,差点便让身怀武功且身边有暗卫相护的罗玄差点回不来。 那么,就让她做个好事,将曲玲珑送去他的身边吧。就是不知,罗玄会否如前世一般,宁可被误会至死,也不愿爱人深陷囹圄。 她得不到的幸福,也不允许别人得到。届时,她必要亲临现场,观这一齣好戏。曲玲珑她如今再狡猾奸诈,只要她有一颗爱人的心,进入她计划之中,是轻而易举。 镇国公府最近甚是萧条,罗程钧虽然归了府,又很快被庆元帝外派了出去。 罗玄自去了河西后,便无任何音讯传来。张氏闭门不出,整日青灯古佛。楚老夫人也是长吁短嘆,又是心系儿子,又要牵挂孙儿。 于是,某日下午,她便携一些亲信,僕从去了别院。 曲玲珑今夜沐浴以后,便蜷在床榻上发呆。她如同以往一般赤着雪白的玉足,但今日不会有人再将它握在掌心,唯恐她太过寒凉。 墨儿掌灯进了厢房,一眼便瞧见了小姐那副可怜可爱的模样。她低嘆一声,将烛灯置于了旁边的书案上。 烛光摇曳,将她的周围晕染的昏黄一片。曲玲珑的的侧脸在烛光中越发迷离,娇媚。 「你说,他可是到了河西?」 她喃喃低语道,也不知是问墨儿,还是问自己。 墨儿垂手在她身侧,回她道:「这都过了数十天日了,肯定已经到了。」 方才还安静如水的曲玲珑闻言却立刻杏目圆瞪:「那罗玄,简直可恶。如果到了,为何还无半点消息。」 墨儿尴尬地笑了笑,小姐如今对二公子经常如此。相较于初入镇国公府冷漠地唤他为二公子,到后来屈意奉承地叫他夫君,可都比不上如今对他直唿其名来的亲密。 「唉……」 曲玲珑等不到她的回答,也不强求,顺势侧卧在床榻中,如玉般的脸颊上有一种奇特的迷茫无助。 「墨儿,我好想他,好想他……」 她一连说了几遍,声音越来越低:「好可怕的感觉,原来爱着一个人会是这般模样。」 墨儿定定地望着曲玲珑,犹豫了许久,始终不敢将今日笔儿带来的消息宣之于口。 她与笔儿到底是一同长大。笔儿又一贯强势,所以她自小便是唯唯诺诺地随在她身后。 对于笔儿的一些行径,她虽有时候觉得不太好,但也没有勇气去反驳。反而她走了后,她倒是能定下心来好好服侍小姐。 而她越来越觉得如今的小姐有种莫名其妙的魔力,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 「小姐……」 墨儿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曲玲珑仰起头,见她的眼神躲闪,不敢正视自己,不由柔声说道:「你有何事要说。」 今日笔儿突然前来,哭哭啼啼地诉说了在曲府的委屈,咬牙切齿地表达了对曲玲珑的愤恨。 「她如此待我,总是会有报应的。如今,不就来了么……」 墨儿当时一惊,追问许久,她才说道:「那日我听夫人房中的如意与人议论,说是二小姐果然是个丧门星,这才嫁入镇国公府不久,便要将夫君剋死了。」 墨儿一把捂住她的嘴,惊慌地说道:「你还没有吃够亏,不要随便乱讲话。」 笔儿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如今你倒成了她的忠僕。不过,我可不敢造谣。这是老爷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二公子在河西染上了瘟疫,恐怕……」 第104页 这么大的事,为何整个镇国公府没有得到半分消息。墨儿虽也觉得讶异,但又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才会如此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说吧,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犹豫不安。」 曲玲珑的声音很是能够安定人心。墨儿觉得,小姐真是一个无比强大的人,唯有在二公子的事情上她会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态和迷惘。 「今日曲府有人来说,二公子在河西染上了瘟疫,可能……」 她小心翼翼地说完,便去查探小姐的脸色。 奇特的是,她的脸上无任何表情,仿佛刚刚还心心念念的人与她无关。 数秒后,曲玲珑镇定地问她:「何人所说?为何我们府中无人知晓。」 墨儿连忙回她:「是笔儿,她说是府中有人议论,是老爷从宫内带回来的消息。」 曲玲珑从床榻上起身:「这消息是真是假,其实一问便知。也难为某人到了此时还不肯放手,也不怕死的更加难看。」 墨儿吓得立刻跪下:「小姐,都怪墨儿偏听偏信,差点上了当。」 「没事啊,我还要感激她呢。」 轻飘飘,懒洋洋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正愁没有理由去寻他呢?她送来了这么好的一个礼物,我岂有不收之理。」 罗玄,这可不能怪我呢。我也是听得夫君出事,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向你的身边。 你真要追究责任,便去找那个算尽机关的曲锦绣吧。 夫君,等着我哦。 第61章 山道遇险 曲玲珑轻车简行, 走的甚是匆忙。好在,此时楚老夫人不在家,张氏自罗程钧回来后便不管事。 她便来找霍芸瑶。 「嫂子, 我想去河西。」 她说的很是理所当然, 反而是霍芸瑶被她吓了一跳。 「玲珑, 为何突然有此想法。河西路途遥远, 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去?」 曲玲珑朝她一笑, 红唇贝齿,灼灼其华:「所以,才来求嫂子啊。」 霍芸瑶苦口婆心还想劝她:「玄弟如若知道你瞒着他前往,必定会不高兴。」 「那便让他不高兴吧。我不是无缘无故要随他而去。嫂子你应该知道, 我虽不说医术高明,但还算识得些皮毛。」 霍芸瑶想起生产那日,如若不是曲玲珑, 自己恐怕早就魂回故里。所以, 她说识得皮毛,显然是谦虚了。 曲玲珑见霍芸瑶依然面露难色, 又说道:「我不否认, 我没有那么高尚,想去救那些受难的黎民百姓。可夫君在那儿,且这是他的职责和希望。那我去了既能一解玲珑相思之意。还能助夫君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呢?」 她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对着母亲撒娇:「如果兄长身处险境, 嫂子肯定跑的比玲珑还要快。求你了……」 她本就生的艷若桃李,此时又难得做出如此娇俏可怜的模样。霍芸瑶即使同为女子,也被她摇酥了心。 「可是,途中要是出了事?」 曲玲珑见她有稍许松动, 立刻再接再厉:「求嫂子借一借霍府家奴,不知嫂子可否同意。」 霍芸瑶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她会求到自己面前。 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曲玲珑的额头:「就数你机灵。到时候,母亲与祖母问起来我可怎么交待。」 曲玲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嫂子便说我自夫君走后,郁郁寡欢,去清宁寺小住便是。」 霍芸瑶看着她满心满意装着所爱之人,无论如何都要与他相聚的决心,心头一软。 「谁叫我承着你的恩呢?霍家为将府,所以多是习武之人,连家奴也不例外。那我便让身边最得力的两人陪你前往,务必要平安回来。」 曲玲珑终于喜笑颜开,抱着霍芸瑶便亲上了她柔嫩的脸蛋。 从门外归来的罗毅:「……」 两辆马车,从镇国公府出发,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马车内,墨儿与曲玲珑皆男装打扮。曲玲珑生的太过貌美,这装扮也不过是聊有胜无,行动起来比较方便罢了。 墨儿有些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主子:「我会不会被二公子杀了啊?」 她一想起二公子那清冷的脸,平淡却压迫性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放心吧,要杀也是先杀了我。你急什么?」 墨儿嘴角向下一拉:他便是把自己灭了,也不会捨得动你一根小指头的。 她微微嘆息:「最后,终究还是要我来承担所有。」 曲玲珑依旧闭着双眼,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汹涌 世人都被罗玄温文的皮囊所迷惑,但只有自己知道在他的清和雅致之下,有着强硬无比的态度和手腕。 这次,她不经她同意,擅自前往河西,他指不定要发多大的火。 可那又怎样呢?反正她还有个挡箭牌,曲锦绣这个消息送的如此及时,她怎么样也不能辜负了她。 罗玄要生气,自然可以去对着曲锦绣生气。 河西太守府内。 「亚夫,朝廷这次派来的这个罗玄,看起来可没有那么好煳弄啊。」 胡太守摸着山羊鬍,满脸的心事:「我不过是做做样子,连上数道奏摺求救。本以为这种危及性命的差事无人敢接,没想到……」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气:「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来了这么一个强硬的骨头。」 第105页 匡亚夫听着他的牢骚,久久未言,思索片刻后才说道:「姐夫,也无需怕他。所谓强龙压不过地蛇,他初来乍到,能厉害到何处去?」 说到此处,他那双眼睛露出凶光:「实在到了万不得已,我们便将他……」 河西本就是穷乡僻壤,流盗频出,死个一两个官员又有谁知道? 「你可是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还有你最近少与山上接触,免得露出什么马脚。」 他们正是趁着此次疫情大发乱世横财。朝廷所赠的粮食要么被调包,要么被以次充好,所赠的银两也被中饱私囊。 河西的百姓除了在瘟疫中丧生,但凡某处出现多例症状,他们所处的村庄即会被屠烧殆尽。 除此之外,匡亚夫还与山中盗匪勾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罗玄已经到了驿站内,城内的情况远比他想像中严重,所到之处,空无一人。 所有城中百姓,即使发现自己出现症状,皆不敢言明,就怕官家来拿人。 这胡太守,真是不仅仅能用玩忽职守来形容了。 驿站简陋,罗玄所坐之椅皆为椿木制成,粗陋不堪。可即使这样,他坐在此处,风姿斐然,也能让这陋室生光。 「先去查河西水源,此次疫情也许与水质污染有关。」 罗玄侧身与身旁的侍从说道:「派人在城外修建暂时滞留病人的医坊。让随行的大夫就地待命。」 他字字句句,清晰明了。随身的其他官员终于明白,有人天生便是领导者。即使,他是初入官场,但是敏锐,大胆,且执行力都要胜出常人一大截。 待所有事情安排就绪,夜已经深沉。罗玄未立刻上塌休息。他起身行至那陋案边上,提笔欲写。 少女娇俏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浅笑嫣然的她,悲伤哭泣的她,半嗔半喜的她,都是那般的鲜活。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但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相思入骨。也不过是短短十日左右,他已经思之若狂。 罗玄苦笑一声,原来与所爱之人离别是如此滋味。 此时的驿道上,曲玲珑还在日夜兼程。若非没有必要,她们几乎不下马车。 一来,曲玲珑的容貌太过显眼,二来,她欲见罗玄的心太切,不想浪费任何时间。 霍家的两位家奴从没想到看上去如此娇弱不堪的高门贵女居然能吃的下这样的苦。 她随侍身旁的丫头尚且不能忍受,她却能咬牙坚持,一天生生赶几十里路。 七八日后,他们终于进入了河西的边境。 曲玲珑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几日,她几乎夜不能寐,如今夫君已经近在咫尺,怎能不让她欣喜。 墨儿望了一眼喜上眉梢的小姐,实在迫不得已地泼了盆凉水:「小姐,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去向二公子解释吧。我怕,他见了你,会立刻将你遣返回去。」 「我不是有保命符吗?」曲玲珑朝她神秘一笑:「到了二公子身旁,你可得配合一下我。」 不就是配合她演戏吗?小姐一向唱演俱佳,且二公子又吃她那一套。她根本就无需为她操心。 但此时笑如朝阳的两人谁也没有想到,不久后便会乐极生悲。 进入河西城内,要经过一座山。道上万籁俱寂,只能听到马车发出的哒哒声。 墨儿依在曲玲珑身上,听得外面乌鸦悽厉的叫声,有些不寒而慄:「小姐,这条路挺骇人的。」 曲玲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估计现在疫情之下,走的人比较少。」 她话音才刚落,嘈杂之声便从外面传来,金石相接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曲玲珑脸色一变,顿觉不妙。 这时,霍家家奴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夫人,我们许是碰到山贼了。我们在此断后,你们先走。出了这山路,便安全了。」 曲玲珑也不拖他后腿,将包袱中防身的利刃握在手中,说道:「好,万事小心。」 领头的山贼见一辆马车从他们身后疾驰而过,立刻叫道:「追……」 车夫从未遇到到过如此情景,吓得瑟瑟发抖,连车绳都差点握不住。 墨儿的手心里都是汗,吓得魂飞魄散,一声都不敢出。 反而是曲玲珑相对镇静些,她伏在车窗对那车夫说道:「你此时害怕有何用,不如将缰绳握紧些,马车驾稳些,我们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那车夫这才勉强收住了害怕,将东倒西歪的马车拉回了正途。 身后的山贼穷追不捨,山道马上就要到头,现在不截住他们,就没有机会了。 突然,一道光影闪过,那山贼射出的飞镖正中马的后腿。 马儿痛的嘶鸣一声,向右侧翻去。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曲玲珑被摔出了马车。 墨儿连滚带爬起来扶住曲玲珑,满目皆是惊惧之意。 因为重力的缘故,曲玲珑头上的冠巾掉落在地,一头青丝逶地,却依然遮不住她的艷光逼人。 追来的山贼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如此绝色。 「飞哥,这她娘的也太绝了吧?这世间真有如此美人?」 他垂涎三尺地盯着曲玲珑一动不动:「我能不能摸摸她,我怀疑她不是真人。」 曲玲珑将手中的匕首握的更紧了些,只盼着那霍家家奴能尽快解决那些山贼,赶往此处。 第106页 「你那脏手,也配碰这美人?还不带回去给秦爷过个目?」 领头的山贼边说边下了马,朝曲玲珑这边走来。 第62章 河西重聚 那被称作飞哥的山贼越走越近, 狭长的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 墨儿抖抖索索地抱紧曲玲珑,半步都不敢离开。 曲玲珑握紧匕首的手也在颤抖,但此时如若流露出害怕的神情根本于事无补, 反而为这些贼人添加了兴致。 李飞那女子虽处境如此危急, 却依然不像寻常女子一般害怕哭闹。 这女子最美的就属这双眼睛, 似琉璃, 似玉石,眼如漆墨, 流光溢彩。 此时,她不避不让,直直的盯住自己,即使头髮散乱, 衣衫破损也丝毫没有任何狼狈可言。 李飞又瞧了眼那制作精良的马车,知道这女子应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美人,爷可以给你两条路选择。这一嘛, 你可以留在山中, 给我们兄弟做个压寨夫人。这二嘛,你从何处来, 告诉爷, 爷去替你报个信,让你家人将你赎出来。」 他轻佻一笑:「当然,你要是想选一,我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其他的两人闻言, 纷纷开怀大笑。这绝色佳人,美得让天地都为之失色,可能连皇帝的嫔妃都比不上。真要是留在了山中,可比得些钱财有趣多了。 即使他们如此污言秽语, 曲玲珑却依然不动声色。 这儿一共有三人,凭她一个弱女子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霍家家奴至今未来,估计还在与其他山贼纠缠。 但是,现在坐以待毙本就不是她曲玲珑的风格。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李飞见无论他们说什么,那女子都是面无表情,不禁有些恼怒:「你怕不是个哑巴吧?」 他说着朝她走去,狐疑地蹲下身子,上前探望:「你要真是哑女,那就真是太可惜了。」 他探的极近,那身上的汗味混合着臭味熏的曲玲珑几欲作呕。 可她依旧一动不动,瞅准时机,抽出了那把利刃。 那李飞从来没有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根本没有提防。 一道寒光闪过,那匕首从他右眼划过,一阵剧痛袭来。他下意识地去摸,见自己右脸血流如注,血水又淌进了眼睛中,一时间,他完全看不清前方任何东西。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等另外两人反应过来,首先被李飞那悽厉的声音吓到,连忙过来查看。 曲玲珑退到一边,见那两人去探长脸的伤势,将刚刚从怀中拿出的滑石粉用力的掷进那二人的眼中。 她的动作又快又狠,而且反应极快,做完这一切后,便拉住呆傻在一旁的墨儿:「快跑。」 他们磕磕绊绊地向前跑去,曲玲珑跑的喉咙口都出现了一股血腥味。 身后有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她追回来。今日,我定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跑的再快,到底还是个女子,何况手中还牵着一个比她更不济的墨儿。 那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曲玲珑终于认命的闭上眼睛,等着即将到来的结局。 但是,该来的却并没有到来。反而身后出现了重物倒地,以及男人的闷哼声。 她倏然睁开眼睛,朝身后望去,见追赶自己的两人均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今日本王真是好运气,在此处竟然还能来个英雄救美。文轩,你说是吗?」 萧景明一身便服,风流倜傥,如此看过去,真像是个闯荡江湖的翩翩公子。 他身边的林文轩,淡青色常服,一身的安然雅姿,仿佛所有的车马喧嚣都与他无关。 只是,他的那双眼睛还是泄露了此时的情绪。 天知道,他刚刚发现所救的女子是玲珑时,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简直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罗玄,你凭什么让我护在心间的女子差点遭遇屈辱与不测。你如果无法护她周全,何不趁早放手。 林文轩的心中如波涛滚滚,但面上却不显。他走向曲玲珑,像是怕吓着了她:「玲珑……」 玲珑,你怕吗?你小时候,只要害怕,总是要哭着来找我。可你如今,每次见我,都要隔的远远的,像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是多么希望,你如从前一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伤悲都能扑进我的怀里。 「多谢表哥,多谢二皇子。」 曲玲珑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瞬间回过神来,轻轻的福了福身子。 她双目垂地,不去瞧眼前的两位男子。她如今虽不像早前那般害怕林文轩,可还是不愿意过多的接触他。 萧景明冷眼看着,眼神黯淡下来的林文轩,淡声说道:「罗夫人似乎不太感激本王的救命之恩啊。那我便去向罗玄讨要吧。」 经过数十天的奔波,河西的疫情终于有了稳定的趋势。 淘掘井土,换上新水,把井底疏浚一遍,清洁水源,防止瘟疫。所有从污染区外来的水,一定要煮过才能使用。 统一用蜃炭,中草药的灰末,来杀死百姓房屋内的带有病菌的虫子。同时也会焚烧一些艾草、檀香、雄黄等来净化室内空气。 处理遗尸,将所有的病患集中到医坊统一管理,未经允许,不得擅离。 连日来的彻夜不眠,让罗玄向来光华耀眼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雾气。 第107页 此时,他坐在驿站的木椅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的书信,玲珑应该已经早就收到。不知她是以怎样的表情去看这封信。 笑着的?哭着的? 她是否如自己一般,日夜思念的着他。她可有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她还会在赤脚站在寒凉的地板上吗? 他的耳边似乎又传来她的声音,讨好时唤他夫君,生气时唤他罗玄。 有时候,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距离她来到他的世界不过短短时日,却仿佛他们之间早就有着宿世情缘。 她哭也好,笑也好,生气也好,喜悦也好,凡事种种都能牵动他的心。 罗玄轻嘆出一口气,当日走的时候,没有好好的抚慰她。明明知道她害怕,也没能解开她心中的恐惧与彷徨。 他当时没有回头,是怕自己心软,答应她要跟随而来的要求。可是,他知道她落泪了,那泪其实也落在了他的心里,砸出了深深的一个坑。 「罗大人,我父皇果然没有看错人啊。这也不过短短数十日,河西已经大为改观。」 罗玄思念的情绪被萧景明的声音打断,他睁开了眼睛。 萧景明自己自顾自的推开门,走进了内室。 他打量了一番这简陋的房间,笑道:「还真是苦了我们罗大人。父皇派本王来慰问,果然是有原因的。」 说着,又将头转向身旁沉默不语的男子:「你和罗大人同科出身,也可相互探讨,学一学罗大人解决能力的方式。」 罗玄不置可否,回礼道:「二皇子过奖,玄不过是奉旨办事,并无什么过人之处。」 萧景明瞥了一眼处事不惊,淡然面对的罗玄:「不知是罗大人太过于谦虚呢,还是随意的敷衍本王。」 罗玄又垂首:「不敢……」 萧景堂冷哼一声:「罗大人可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又淡淡说道:「只是,不知罗大人应该怎样来还本王这个人情。」 罗玄抬眸,平静的注视着萧景明:「玄不知二皇子是何意思。」 萧景明也不理会,对外面的人影说道:「进来吧。这么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不就是想要尽快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吗?」 罗玄双目一凛,朝门口望去。一阵微弱的声音过后,门开了,曲玲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没有来得及换衣服,还是穿着那身男装。因为方才的遭遇,已经破败不堪,满是灰尘。 一头乌髮沉沉垂在肩头,那张雪白的脸被笼在其中,看上去更加娇小可怜。 罗玄的眼神沉了下来,她的脸上那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曲玲珑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堂前的罗玄,虽然有些许消瘦,但依然丰神俊朗,气质出众。 她突然有种铺天盖地的委屈汹涌而来。漫长路途中,她累时未哭,饿时未哭,睡不着时未哭。 甚至,在那些山贼面前,遭遇胁迫和危险时,也屏住一口气,只想如何才能顺利脱险。 可如今,不过就瞧了他一眼,就有万千泪意涌上心头。 林文轩从她一进来便没有能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她微微抬着头,眼圈泛红,泪珠盈盈,有种不胜凄楚之感,愈发让人怜惜。 她的眼中满满当当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委屈,渴求,和显而易见的爱意。 林文轩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此时心中的感觉,只觉得气血翻涌,只能死死捏住双手,不让情绪太过外露。 那个曾经眼中只有自己的小女孩,那个满心满意都是自己的小女孩,被他弄丢在了时间的洪荒里,再也不復得见。 可是,他还不想放手,不愿放手,只求老天怜悯,让她重回以前。 曲玲珑见罗玄没有任何动静,委屈更甚。可她也知道,此次贸然来河西,确实太过任性。 她轻移莲步,缓缓的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开口唤道:「夫君。」 第63章 爱的惩罚 罗玄的眼睛沉沉的看着她, 那目光明明灭灭,意味不明。 曲玲珑有些心虚,张口又道:「是曲锦绣她说……」 突然, 一只手伸了过来, 抚上的她的脸。她下意识的想退, 却被他单手扣住后脑。 那拇指轻轻地扫过她脸上的血迹, 声音低沉:「谁的?」 「啊?你说什么?」 曲玲珑未能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罗玄没有说话, 只是手指稍稍用力,在她脸上摩擦。 他越是面无表情,曲玲珑便越是心中暗暗打鼓。 刚刚想要开口,他又若无其事地放下那只手, 转向萧景明:「玄在此谢过二皇子。」 萧景明轻笑:「那本王倒是很期待罗大人怎样来还这个大恩。」 他垂下头,捏了捏手指上的玉石扳指:「毕竟,如果没有本王出现。你这位夫人怕是要被人糟蹋, 香消玉殒了。」 罗玄皎如明月的脸上沉了下来, 再次对萧景明行礼:「此恩,玄不会忘记。」 「好了, 文轩。我们先回吧。」 他对林文轩说完, 率先离开了屋内。 林文轩却没有依言离开,他将视线转向了低头不语的曲玲珑。 「玲珑,此地多兇险。你要不要随表哥先回京城?」 他的目光殷殷,言词切切,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一个曲玲珑。 第108页 曲玲珑抬起眼,有些诧异地看过去,却被他眼中的情谊吓了一跳。梦中那不好的记忆又重回脑海,她下意识地朝罗玄的身后躲了躲:「我想……」 罗玄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淡淡说道:「林兄就无需挂念了。我的夫人自然与我一起。」 从林文轩此时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玲珑那暗灰色的衣服一角。他眼中的光终于消失殆尽,一言不发也出了房门。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静的连一根针掉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曲玲珑知道避无所避,终究要面对罗玄的怒气。 她怯生生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又一次去拉他的衣袖:「夫君,我真是听人说你有危险,才不顾一切地追随而来的。你要相信我。」 她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腾空而起,被罗玄抱在怀中。随即,他不发一言坐在了床榻边。 曲玲珑不免有些窃喜,暗嘆小权臣今日太好说话,虽然脸色还有些难看,可人家不是屈尊降贵地抱自己了吗? 她略有些得意地凑过去,想去吻一吻他如青竹般清俊的侧脸。 可在下一秒,她便被他翻了个身。她不由失声惊叫了声:「夫君!」 随即有疼痛从她的臀部传来。曲玲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羞的面红耳赤:「罗玄,你敢?」 「我有何不敢?」 罗玄的声音轻且浅:「你都敢不顾劝阻,孤身西下。」 他边说,边又重重的打了下去,竟然发出清脆的响声。 曲玲珑又羞又气,她想的再多,也没有想到罗玄会用这种方式对待她。她突然有种屈辱感从心中腾起。 「罗玄,你放开我。」 她扑腾地想要站起来,却又被他按下去,如此反覆,她终于崩溃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连日来的艰辛,委屈,害怕都从这哭声中宣洩出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像个孩子般的哭泣。 「你混蛋,我再也不想你,再也不爱你了,也再也不来看你了。」 她边哭边胡乱的说着,简直恨不得当场死去,也不愿受这场突如其来的屈辱。 随后,她听到罗玄低嘆一声,将她转过了身。 这一番折腾,女郎现在香汗淋漓,髮丝凌乱,双眼中水雾缭绕,怒意横生,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罗玄与她离的很近,眼睛像有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曲玲珑狼狈地别开眼,说道:「放开我,我要回京城。」 但是,她却被小心翼翼地拥进了他的怀中。她一愣,想要挣扎,却听到罗玄的声音。 「别动,让我好好抱抱。」 曲玲珑被他语气中的痛意惊吓住了,终于安静下来,垂手不语。 她的身体被罗玄箍的死死的,半点都动弹不得,仿佛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可知我看到你脸上的血迹,心中有多害怕。曲玲珑,你真的没有心……」 曲玲珑哑口无言,想要辩驳,又不知从何说起。 罗玄将头抵在她的肩窝,再次低低开口:「你心中所想,就必须要做到。可你想过没有,京城距离此处,千里迢迢,路上出了事,我去何处寻你。」 他的声音突然断了,过了片刻才继续道:「即使到时候,我将伤你的人都碎尸万段,可这又有何用?你不在了啊。所以我只是让你身上疼,但你可知我心中的绝望和痛意又有多少。」 曲玲珑哽咽住了,她确实没有考虑太多,满心只想着过来陪他。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出了口。 罗玄终于松开了手,曲玲珑望过去,才惊觉他的眼角微红。 她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流淌的更加汹涌:「对不起……」 「玲珑,你不能太自私。」 罗玄嘆了一声,再也看不下她的眼泪,又将她搂进怀中:「你千万不能出事,因为真到了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如何模样。」 曲玲珑乖顺地偎紧了些,支支吾吾地说:「好,可你能不能下次不要打我那处,好丢脸。」 这话终于逗的罗玄笑出了声:「我就是想让你长个教训……」 他又将头移向她的耳边,声音温柔迷离:「那夫人何处可以动?」 这……她现在可是一身泥泞,小权臣可是半点都不挑。 但他已经低下头来,吻了上去。曲玲珑已经身体酥软,双手攀附住他的肩膀。屋内,只能听到他们起伏的唿吸声,缠绵缱绻,将空气都烧的稀薄。 林文轩自回房后,便再未讲过一句话。窗外漆黑如墨,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焦躁与不安交织,让他几乎再难控制自己。就像刚才,他已经抑制不住要将玲珑死死搂在怀中的心。 如若没有了她,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萧景明望了一眼,沉声道:「你也不用太着急,快了。」 此次他会来河西,缘自于曲锦绣的一封信。她在信中写道,愿用这大周的最后一个秘密,换他将她安全带出京城,送她来河西。 萧景明早就预料到,曲锦绣不会如此乖乖认命,去长安巷蹉跎一生。可那又怎样,区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说她有秘密,那他就姑且一听,做个顺水人情。 而他此次来河西的最终目的,是要试探一番,罗玄此人究竟是否能为自己所用。如若不能,趁早将他除去,才不会留下祸患。 第109页 长安巷,东厢房。 曾经的太子萧景堂,斜卧在塌边,他头髮散开,衣衫凌乱,手中执着把酒壶。 那酒被他直直灌进口中,因为倒的急,有一半都被他翻到了身上。 房间中,酒气熏天。 容无暇进了门,如同往常一样,将被他无意间推翻的桌椅扶正。又把木梳拿过来,坐在他的身旁,为他梳发整冠。 她沉默不语,他放意狂醉,两人之间仿佛有种奇特的默契。 一瓶喝完,萧景堂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摇晃着向门外走去。 「今天,有消息过来。曲锦绣死了。」 容无暇冷着一张脸,麻木的说着,现在任何人或事都已经无法让她动容。 萧景堂的身子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声音冷漠:「与我何干。」 「也是,与你何干呢?这世间可还有事与你相干?」 容无暇讽刺一笑:「也不对,还是有让你动容的人和事。不过,我倒是不知,她在天之灵,可否能感受到你的深情?」 未能进长安巷之前,她也不过想只要能常伴在他身边便已经知足。 但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只要那颗爱他的心没有死,她便永远无法无动于衷。 萧景堂从幽禁长安巷后,便整日酒不离手,浑浑噩噩。而他唯一清醒的时候,却是对着半双灵位之时。 当日他为太子之时,还有所避忌。可如今,他已经毫无顾忌,日日与那灵牌相伴。 容无暇心如刀绞,却没有丝毫办法。这样的日子真真是一种折磨,可笑的是,这折磨还是她自己求来的。 萧景堂听到那个名字,转过身来。他的眼尾猩红,满脸戾气:「我并没有让你来长安巷。当时,我的那封帛书已经给了你机会与我划清界限。」 「对,是我贱。是我上赶着来忍受这屈辱。」 她一向是京城贵女的典范,自小到大,从来不会高声说话。可如今,她厉声说着,大声叫着,状若疯子。 她也想好好陪着他,即使一辈子都不能出这长安巷。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看到那灵牌上的字。 爱妻半双之位。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是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是上了皇牒的正妻。她及笄那年对他一见倾心,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成为他的妻子。 到如今,却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话。 「萧景堂,你真的欺人太甚……」 第64章 半世烟华 容无暇的泪似断了线的珍珠, 滚滚而下。年少方艾,少女情怀,总想着是天赐良缘,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场孽缘。 萧景堂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自己的太子妃。曾经也有过明媚的笑脸, 和盛满阳光的双眼。 可如今, 满目苍凉,悽苦无限。 她说的没有错, 是他欺人太甚。可是,怎么办呢?他的那颗心早就千疮百孔,麻木不堪,没法重新去爱上一个人。 容无暇悲哀地倒在地上, 抬头去看萧景堂:「夫君,能不能试着忘了前尘,我们重新开始。」 她的目光中又重新有了希望:「就我们两人, 在这长安巷, 如同天下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夫君,说不定过几年, 我们便会有几个孩子, 男孩像你,女孩像我。」 她趴着爬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好不好?夫君?从此,便有人唤你爹, 有人唤我娘。」 萧景堂静静地听她说着,眼中尽是悲哀怜悯。 「不可能的对吗?我真是不应该自取其辱啊……」 她缓缓闭上眼,那只手颓然放下,将身子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再也不动分毫。 萧景堂久久望着,仿佛隔了许久许久,他才声音暗哑地说道:「无暇,出去吧。不要在我的身边浪费时间。我的心早就从半双走后便荒芜一片。」 他转过身,蹲了下来:「这么多年来,我荒唐暴戾,冷血无情,伤了很多人。我也曾想着,等哪天报了仇,便去找半双。」 容无暇听着,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可你知道,我为何还不去找她吗?」 他吃吃地笑出了声,声音越笑越大,形容癫狂:「因为我脏啊,我根本不敢去找她。我本就是个懦夫,现在连死都不敢去,你为何还要留在我身边呢?」 他从怀中拿出那灵牌,抚摸上去,神情专注,像是面对着自己的深爱之人。 「我将她的灵位上刻上妻子二字,不过是全了我自己的心愿。半双她,很早以前说过,只要能伴在我的身边便好,不去求什么名分。但我私心早就将她视为妻子,所以,无暇,今生我只能辜负了你。」 萧景堂一口气将话说完,再也不愿意在此处逗留,跌跌撞撞出了门。 地面真凉啊,但总也凉不过人心。容无暇像是死了一般,孤零零地兀自躺着,半天都没有起身。 与长安巷的凄冷悲苦相比,河西显然是春意融融。 当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罗玄终于偃旗息鼓。 现在已经是早春,但在河西还是寒意料峭,还没有能感到春天的暖意。 曲玲珑缩在他的怀中,半阖着眼,像是一只懒懒的小猫。 罗玄把玩着她的青葱玉指,吻了上去。曲玲珑嗔怒地捶打了他一下,娇弱地说道:「还来?」 罗玄一笑,将她搂的紧了些。锦被下的曲玲珑不着丝缕。刚刚在激情中没有能顾得上不好意思,现在她反而不知如何自处。 第110页 「夫君,你稍微离我……」 她推了推身后的罗玄,却发现他纹丝不动。她嗔怒地向上瞧去,却见他的眼中俱是疲惫。 这些日子在河西,他显然没有能好好休息。 曲玲珑有着心疼又有些气恼:「你怎么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夫人方才可没想到要顾惜我的身体。」他说的颇为不以为然,那么清冷的一张脸,居然有种别样的春情。 所谓高岭之花下神坛,曲玲珑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她有些别扭的转过身,不想再理会他。真是冤孽啊,从前那个一碰就脸红的少年郎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说一说怎么回事吧?怎么突然决定来河西?」 罗玄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方才说是曲锦绣派人带话?」 曲玲珑早前想了很多说辞,想着一见面便要抱住他哭诉一番。当时听到夫君染上瘟疫之后是如何的锥心刺骨,情不能自已,所以才会未经考虑便来了河西。 「嗯?」 罗玄说话一向语调偏冷,他这个嗯字说的曲玲珑不由心头一颤。她忍不住狠狠在心中吐槽,有本事你在那床第之间也能如此冷静。 可她现在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罗玄此人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她虽未明说,但那笔儿突然跑来和墨儿说你染了瘟疫,生命垂危。她不过是个丫头,哪能想得到说这些……」 她扭扭捏捏地说完,又去窥探罗玄的脸色。 「所以你便来了?未去求证?父亲那,亦或者我老师那?」 他说的甚是平淡,连表情都没有多动半分。可曲玲珑还是能感觉到他话中的凉意。 刚刚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秋(睡)后算帐啊? 「我当时甚是着急,来不及!」 说话间,她的下颚被被细长的手指托起,罗玄的眼眸微微眯起,与她对视半晌后,最终化作一笑:「曲锦绣意味不明的传话可能是真,可你如此冰雪聪明,不会想不到要去查实一番。」 曲玲珑左右摇摆着脑袋,气急败坏地躲移他的视线。 「是不是正中你下怀。不但圆了你要来河西的心愿,还能拉一个垫背。」 「是是是,夫君神机妙算,夫君聪慧过人,夫君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她摆脱不了那只手,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连串的叫出了口。 「你呀……」 所有的话都只能化作无奈的嘆息,罗玄吻上她的额头,但转而眼神又是冰凉刺骨:「她传这话来,不管是何用意,都是其心可诛。」 曲玲珑睁眼去看他:「本以为送她入长安巷,便已是对她心慈手软。却不想……」 「那便送她去该去的地方吧。」 他的神情很平静,话语也很平静,但其中的杀意还是让曲玲珑侧目而视。 罗玄缓缓地抚过她的长而软的青丝,闭上了眼睛:「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伤你,即使是我自己。他们怎么敢……」 曲玲珑也闭上眼睛,圈住了他的腰,将头贴近他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好累,好睏……」 后背传来有节奏的拍打,安定人心的声音响起:「睡吧,我在这儿。」 她将手上圈的更紧了些,慢慢沉入梦中。 河西一间偏僻的民房内,曲锦绣合衣而卧。 她此次出来,身边未敢带一人,唯一的丫头还是在中途买的。 曲家顶住了欺君之罪的风险,冒名顶替,让曲锦绣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中。 她想起走之前外祖说的话:「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那你便要有独自承担后果的能力。」 他的目光沉的如同深海:「自此,这世间再无曲锦绣。」 曲锦绣明白孙知儒的话,曲锦绣死了。不管是真死假死,她都已经脱离了曲家与孙家。 是的,是她自己选的这条路。可是,又是谁逼她的呢?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像是无根的浮萍,被他人所左右。 她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曲玲珑。彼时,她已经多日未能再见到罗玄。 自上元灯会后,无论她用何种方法,永远不能近他身边半分。他的冷漠无情,可见一斑。 她就像博弈之后被丢弃的棋子,与他再无任何瓜葛。她恨曲玲珑,从小便恨。 她母亲出生名门,与父亲一直琴瑟和鸣。可曲玲珑那个下贱的母亲却非要横插一脚,爬上父亲的床。 母亲人前虽不说什么,可多少次夜深人静之时,她的眼泪一颗颗落在她的脸上,浇湿了她的心。 而曲玲珑不过是个下贱女子生出来的可怜虫罢了。所以,她凭什么被唤作玲珑,与她排名,又凭什么被称为曲家小姐,成为她的妹妹。 她就活该是阴暗地下的一只老鼠,不能见天日。 但贱人总是生贱种,无论他们怎样作践她,侮辱她,嘲笑她。她总是还是要会可怜兮兮地跑到他们身边,摇尾乞怜的争取一点点的关注。 曲锦绣最喜欢的便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跳樑小丑般的上串下跳。那感觉真是回味无穷。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了,从她嫁人后。她被他们作为阻碍罗玄与高门联姻的棋子,阴差阳错之下成了他的妻子。 她见到他们不再笑,也不再挖空心思想要讨他们的欢心。仿佛从前那个小可怜一夜之间长大了,想通了。 第111页 后来,又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笑容呢?那日,她在街市遇到她。 她身穿淡绿色的翠烟衫,裙角绣的是展翅欲飞的蝴蝶,清风拂过,像是要羽化飞仙。 她一直都知道曲玲珑美,但她一向唯唯诺诺,十分美貌都被降成了三分。 可此时,她走在那人前方,不顾及他人的目光,兀自笑闹得像个孩子。 那美目流转,像拢了半世的光华。 「小心些,别摔了自己。」 那男子在她身后,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这世间最好的形容词,都无法描绘出他半分风姿。 在大周被称为郎艷独绝的二公子,原来是这般模样。 曲锦绣看的目不转睛,那一瞬间,她突然无比渴求,罗玄那眼中的光芒是为她而发,眼中的宠溺是因她而起。 第65章 镜中月,水中花 春日的阳光再明媚灿烂, 也比不上曲玲珑此时的笑颜。 不再是从前的畏畏缩缩,不再是从前的讨好乞怜。是真正意义上的笑,被人捧在掌心的笑, 从心底发出来的笑。 曲锦绣只觉得那笑尤为让人厌恶, 特别是她朝着罗玄笑, 更是灼痛了她的眼。 她看着曲玲珑偎进他的怀中, 看着他牵起她的手。看着他们这般肆无忌惮,若无其事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只专注在两人的世界中。 这只永远都只配生活在臭水沟的老鼠凭什么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曲锦绣一向骄傲的心第一次酸楚难当。她想要那个男人,那个站在云端的男人。曲玲珑根本就不配,不配常伴他左右,不配是他的妻子。 也许, 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求。不久后,大周朝廷风云突变,太子被废, 皇子夺权。 罗玄在这权利的中心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更何况他还有个那样离奇的身世。 他既是各路人马争夺的焦点,也是想要被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某些人见罗玄久攻不下, 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边人。所以, 才会有了后来的和离,才会有了那些绝情的话,有了林文轩的出现,以及她这么一个可有可无, 只为让曲玲珑死心的挡箭牌。 曲玲珑被罗玄保护的密不透风,而自己却是被利用后无情的抛弃。即使,是她为了能在他面前多待一秒,而做的毛遂自荐。 这世间的好事为何偏要让曲玲珑来占尽。她自己痛十分, 那势必要让曲玲珑疼百分,千分。这样,才能抵得住心中空着的,血流成河的那个洞。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那最后一次见面。为此,她找到了林文轩。 「你可知上元夜那日,她偷跑出去了?」 林文轩冷眼看着:「我还不需要你来提醒。」 曲锦绣嗤笑一声:「我只是笑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敌不过别人的一眼万年。」 林文轩的脸色突然一变,居然显出了三分狰狞:「那又怎么样?至少她现在在我身边。罗玄护不住她,那便由我来。」 「你留得住她的人,可留得住她的心?你想要护住她,她却对你嗤之以鼻。」 曲锦绣的话越说越狠:「否则,怎么会偷跑出来,为的难道不是去见一见心中的那个人?」 林文轩的眼中似乎闪过几丝哀伤,又很快消失不见,语气冰寒:「你此次过来究竟有何目的?」 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将声音刻意压低:「我来让她彻底死心,替你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林文轩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脸上浮现出了讽刺的笑容:「你可知你手段拙劣,人人都知你所欲为何。」 「那又怎样呢?也只能说明我们所求不过是殊途同归啊。因为,你现在对她已是束手无策。」 林文轩何止是对她束手无策。这些日子,她人虽然在,心却是飘忽不定的。 上元夜那日,她也不知怎么趁他不备跑了出去。等他心急如焚地将她找到时,终于忍不住朝她大发雷霆。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只是神情恍惚,望向窗外,不知望到了哪里,似乎望到了遥远的天尽头。 林文轩有那么一瞬间,心如死灰。他恨不得要将她摇醒,问一问她将从前那个事事以他为重,会为他哭,为他笑的女郎丢去了哪里? 他看着曲玲珑漠然的眼睛,语中尽是痛意:「玲珑,轩哥哥始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罗玄他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执着的去追求那镜中月,水中花。」 曲玲珑听到他的名字,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缓缓地将头转了过来。 晚风吹起她的发,吹动她的衣裙。乌髮红颜,美的惊心动魄。 「玲珑……」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回到轩哥哥身边来好不好?」 她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清冷,眼神中却透露着恨意和悲凉:「从你明明知道那是一场鸿门宴,却依然若无其事地看我踏进去开始。我们之间就不会有未来了。」 林文轩双目通红:「是谁与你说的此事?罗玄吗?可他又是什么样的人,你可知道。」 曲玲珑将眼睛闭起,透露出无限疲惫:「我只知道,在所有人都对我弃若敝履的时候,是他在我身边,给了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你可知……」 曲玲珑打断了他的话:「轩哥哥,往事不可追,此情不可念。我累了……」 第112页 因此,今日曲锦绣前来,他明明知道她的用意,却还是心动了。 有没有可能,因为曲锦绣的到来,她会对罗玄彻底绝望。 他太想他的玲珑了,那个会撒娇,会哭泣,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玲珑。而不是这个,冷漠,决然,满目悲哀的玲珑。 曲锦绣算是死死抓住了林文轩的心理,终于得以在这晚见到了曲玲珑。 那日,冷月高悬,夜凉如水。 这样寂静的夜,这样清冷的人。 曲锦绣望着她,终于发现这世间原有的那个曲玲珑到底是死在了过去,如今的她早就是脱胎换骨。 「玲珑。」 她浅笑嫣然地唤她:「我还在想那日我与矜北在街角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你。」 「矜北?」 她本是侧卧在床榻,听到这个名字直起了身子:「你唤他矜北?」 曲锦绣的笑如同嵌在了脸庞:「是不是不合礼仪,但是我还是想这般喊他,毕竟……」 她笑的越发的动人:「毕竟,这名字即使人人都知道,但却无人敢唤他。这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独一无二吧。」 曲玲珑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她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改变,出乎意料地冷静:「你必行地目的是什么?炫耀吗?就如同小时候,你明明知道我无比渴求某样东西,便故意在我眼前招摇。」 曲锦绣的脸暗了下来,又听到她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就是为了让我求而不得,锥心刺骨。如此,你才觉得心中痛快是吗?」 「你要是如此想,也可以……」 曲锦绣像是被她戳中了心事,有了些许狼狈,但很快又重整旗鼓,睥睨于她:「你从小便是只会摇尾乞怜的可怜虫啊,旁人再如何对你,你都会软着骨头去贴着他。没有底线,没有尊严。」 「我从没否认过从前的愚蠢,但如今我也没有后悔过。因为,我只是为曾经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付出过努力,例如我所追寻的爱与亲情。即使失败了,我也无所怨恨。」 曲玲珑的眉心微凝,目光清和:「所以,我早就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因为,你们不值得。」 她说的云淡风轻,看着曲锦绣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这样的曲玲珑,大大出乎了曲锦绣的意料之外,让她颇有些气急败坏:「说的如此大彻大悟,那又何必偷跑出去呢?你敢说不是为了见罗玄?」 她嘴角讥诮地翘起:「你不是问我此行的目的吗?那我就告诉你,你早就不是他的妻子,没有资格再去找他。」 曲锦绣瞧见微微蜷起的手指,知道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乘胜追击:「也不必眼巴巴地瞧着人家,你这和小时候的有区别吗?百般纠缠不清,到最后依然一无所获。」 曲玲珑别过脸,许久才转过身,脸上有未干的泪迹,眼中却依旧清明。 「我捨不得的是过去割捨不掉的情意。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因何作出此番决定。」 她淡淡笑着,仿佛陷进了美好的回忆里。 「他意志坚定,心性坚韧,认准的人和事都不会轻易放弃。他从不虚情假意,我一身孤苦,也没有任何值得他欺骗的价值。最重要的是……」 说到此处,她紧紧盯住曲锦绣:「他不是一个无缘无故见异思迁的人。」 曲锦绣被她说的面色苍白,节节败退:「你闭嘴!」 她声嘶力竭地叫道:「胡言乱语,简直荒谬至极!」 曲玲珑眸色深深,像是能看到她的心底:「你也无需激动。因为,我想与你说,无论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罢,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也罢,都无所谓了。」 她笑的轻轻浅浅,目中有泪:「从他放弃我的那天起,他便是没有了与我共同承担一切的勇气。所以,我捨不得的只是过往的种种,而不是他。」 曲锦绣觉得此刻的自己便如同一个跳樑小丑,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你也不必来了,不论你是为了什么目的。你我本不是一路人,过去是我强求了。」 曲玲珑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而去望窗外那一轮明月。 有一口气像是堵在了曲锦绣的心头,下不去,也上不来。 突然,她发现曲玲珑自她进门后便从未下过床。她疑惑顿生,侧目去看,才惊异的发现,曲玲珑秀美的脚踝上,居然挂着把暗沉沉的脚镣。 「你……」 她失声叫道:「林文轩锁了你?」 曲玲珑乌沉沉的眼睛望过来:「怎么?你来之前没有见过他?」 烛光倒映进曲玲珑的眼睛里,那双眼中,目光澄净,像是能照出这世间所有的污垢。 曲锦绣的恨意从四肢百骸聚集开来。她今日,本是想让她痛苦,到头来却是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即使罗玄与她和离,即使她如今站在他的身边。可在曲玲珑的眼中,他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与自己无关。 他们有他们之间的故事,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可笑的是,她还非要将自己摆到人前,图惹笑话。 不论是罗玄也好,曲玲珑也好,在他们眼中,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存在。 「哈哈哈哈……」 曲锦绣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声癫狂,让人不适。 她为自己的愚蠢而笑,也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笑。 第113页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曲玲珑只是看着她笑,并没有去阻止。那脚镣禁锢着她的身体,她这般安安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她的癫狂。 过了许久,曲锦绣终于停止了笑声。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缓慢地向曲玲珑走过来。 在她的床边,曲锦绣停了下来。她伸手摸上了她的脚镣。 那脚镣冰冷,刺的她的手生疼。 她沿着那上面慢慢移动,顺势抓住了曲玲珑精巧的脚踝:「疼吗?」 曲玲珑目光深深,却并不答她。她也仿佛不在乎,继续自问自答:「再疼,也疼不过我的心。」 那只手像是一只毒蛇,沿着曲玲珑的腿蜿蜒而上,激起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曲玲珑一把按住那只手,声音淡淡:「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痛,让你比我痛百倍,千倍。怎么,你害怕了?」 她的声音阴测测的,是暗夜中的穿堂风。 她话音一落,便抽出了被曲玲珑抓住的手,施施然站起来了身。 烛台就在她的左手侧,她轻而易举地便拿到了它。 曲玲珑终于知道她想做什么,却依然没有惊慌失措:「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杀了我,你便能得到什么?」 「我不能得到什么,但我也不愿意让你得到。就如同小时候,你想要的东西,我宁可毁去,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你。」 她慢条斯理地用烛光将白色的床缦点燃。那烛火幽暗,将她的脸映的无比狰狞。 「害怕吗?」 曲锦绣故作心疼地说道:「害怕你可以叫哦,说不定有人来救你。」 「不害怕,只是可怜你。」 曲玲珑索性躺了下来,神色平静:「可怜你,明明有最美好的人生却不知好好珍惜。」 曲锦绣将手边所有的能燃烧的衣物都一起通通点燃。一时间,火光沖天而起,她在火光中轻声慢语:「可怜可怜你自己吧。自小无人所爱,长大痛失所爱……这世间,还有谁比你更可怜。」 她将话说完,最后一次深深望了曲玲珑一眼:「你要恨,便恨林文轩将你禁锢,恨罗玄将你抛弃吧。」 随后,她出了房门,留下了在火光中的曲玲珑。 镇国公府,罗玄低低地咳嗽着。自那日吐血后,他便一直未能好转过来。 身边环狼饲虎,前有大周各股势力,虎视眈眈,后有大金各族,围追堵截。他便是受两面夹攻,半刻不能清闲。 此时,他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完,才发现身边的暗卫:「你怎么回来了?为何没在夫人身边。」 那暗卫低下头,恭敬地说道:「属下有事禀报。」 罗玄按了按眉心:「说吧。」 「林文轩将夫人锁在了房中。」 「什么?」 罗玄抬起头,那眼中的寒光能将来人刺穿:「何时锁的。」 那暗卫即使身经百战也被主人的目光吓住,只能将头伏的更低:「今日,说是怕夫人再出来寻你。」 罗玄未听她说完,立刻起身,向门外走去:「去林府。」 火已经烧的更旺了,等林文轩发现之时,已经烧去了半边屋子。 火光将半边城都映的通红,可再红也红不过林文轩的眼睛。 「玲珑,玲珑!」 他高声唿喊着,声音中的惊慌与绝望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放开我,让我进去!」 他身边的僕人死死地拽住他:「大人,不能进啊,火势太大了。先在外面救火再说吧。」 林文轩剧烈地挣扎着:「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玲珑在里面,该有多害怕,该有多痛苦。 他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痛恨自己的残忍和愚蠢。玲珑出事,他万死难辞其责。 在一片光影中,有人自己迅速进了屋中。 「公子……」 暗卫唿喊了一声,随即跟了进去。 那火苗捲起罗玄的衣角,灼痛他的肌肤。浓烟滚滚,呛进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唿吸。 可罗玄半点来不及去理会,再痛也痛不过他此时的心。 「玲珑……」 他在房中摸索着前进,小心翼翼地唿喊着她的名字。 头顶上的木头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那暗卫在他身侧:「公子,此处太危险了。」 可罗玄置若罔闻,他在看不清人影的浓烟中摸索着。这是第一次,他感到如此的害怕。 玲珑,不要怕啊。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从此,我不会再离你半步,我一定要看着你,守着你,陪你走过这漫长的一生。 罗玄的眼睛越来越迷煳,唿吸越来越困难。可他不能倒下,因为玲珑会害怕啊。 终于,他的眼前出现了床榻。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那床上,躺的是他的玲珑。 她半卧在床榻,那脚踝处锁着把铁链,触目惊心。 「玲珑……」 他的手胡乱的摸上去,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惊慌。 可是,再也无人应他,她无声无息地躺着,像是没有了生息。 罗玄死死将她抱住,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这一生中,从未信过神佛。可此时,他无数次地祈求上天,能给他一次机会。为此,他愿用他的累生累世来偿还,只求玲珑能活着。 第114页 活着对他笑,对他哭。 这一次,他要紧紧抓住她的手,再也不会将她放开。 第66章 前世殇情 等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罗玄早已经全身虚脱。可即便是如此,他的臂弯中还是牢牢锁住了曲玲珑。 他的锦衣已被火燻黑,手臂上皆是木板倒下来时, 压出来的痕迹。 大周第一公子, 早就没有早前的风姿。 「玲珑……」 他轻轻唤着, 小心翼翼, 唯恐惊吓住了她。 可是,怀中那人双目紧闭, 面色苍白,像是沉入了深深的梦里。 就在前几日,她还在上元夜与自己隔街相望。那眼中的痛意难平,悲哀绝望将自己的心狠狠地扎了一个洞。 就在那么一刻, 他也想放开一切,将她拥入怀中。如同从前一般,抱一抱她, 亲一亲她, 对她说一句:「玲珑,你可喜欢宫灯, 夫君买给你。」 但隐藏在黑暗中的各路势力还是让他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自己。 当他环住曲锦绣, 与她擦身而过时。她眼中的失望像是一张巨网,层层叠叠困住了他的心。 谁也不知道,他的左手掌已经被他自己的指尖刺破,鲜血淋漓。 但那日再痛, 也痛不过今夜啊。 罗玄的手指在颤抖,却怎么也不敢抚上曲玲珑的脸。他明明可以去求证,却害怕这噩梦成真。 那暗卫见公子如此清傲冷静之人,此时像个毫无主张的孩子。 「公子……」 他终于还是开口:「夫人她恐怕……」 「闭嘴!」 罗玄的声音冷的像是冰刃:「回镇国公府。」 他弯腰重新抱起玲珑, 她的头轻轻地歪在了他的怀中,髮丝飞起,飘到他的脸上。 罗玄的唇弯起,摩挲着她的髮丝:「好了,玲珑不怕,我带你回家。」 手臂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可罗玄半分没有显露。 林文轩此时终于挣脱了僕从的桎梏,疯了一般扑过来。 「放开她,你没有资格将她带走。」 他双目赤红,已经完全像是失去了理智。 暗卫上前,拔刀挡住了他:「林大人,请自重。」 「我将她交于你手,是因为知道这世间也唯有你对她还有几分真心。」 他的声音萧索,毫无生机:「她是我罗玄此生最为珍之,重之的宝贝。如若不是万不得已,我怎会出此下策。」 说话间,那铁镣沉沉,发出闷闷的响声,刺得两人都脸色大变。 罗玄只觉得尖锐的痛意从心头散开,他实在控制不住喉间的腥味,吐出一口鲜血。 那暗卫上前,面色凝重:「公子,你不能如此去动心脉,否则……」 罗玄挥手阻止了他,转身离开:「我罗玄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妄想别人能护她周全。」 林文轩还想再追,却被那暗卫一剑封喉:「林大人,如若你还不想现在死,就停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公子此时看上去像是个正常人,其实已经是忍耐的极限。 所有伤害了夫人的人,公子都不会放过。 林文轩颓然倒下,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私心,会将玲珑推向了万劫不復的深渊。 …… 一阵风突然吹过,将窗户吹的哐当作响,曲锦绣惊的从床中坐起。 前世的记忆,如今像是一条毒蛇,日夜吞噬着她的心。 她想起自己人生的最后几年时光。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被铁镣锁身,不得自由。 每日,她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人来看她,也无人来与她说话。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试图大喊大叫,想吸引别人的注意。但每每回答她的,只不过是空荡荡的回音。 曲锦绣这才意识到,罗玄的报復,来的又快又狠。 没有过多久,身娇体弱的曲家小姐便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个光华霁月的二公子,手段毒辣,超出了她的想像。 最后一次见罗玄,是在她被关了无数的日日夜夜之后。 那时,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蓬头垢面,名动天下的曲家女如今衣衫褴褛,落魄的连街头的乞丐都不如。 可他却似乎丝毫未变,白衣黑髮,遥遥如高山之独立,甚至多年不见,身上更隐隐带着上位者的气息。 他在这地牢中,似圣洁落入污秽,完全格格不入。 曲锦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即使知道如今的自己都是拜他所赐,但还是会忍不住被他吸引。 他也同样面无表情的回视她,目光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这几年,曲小姐过的如何?」 曲锦绣多年未开口说话,再让她开口,突然觉得语不成调,晦涩难懂。 罗玄倒像是很有耐心,静静地望着她,并不催她。 「你为何要将我……」 尝试了很久,她终于将多年来的问题问出了口:「我知你恨我入骨,那何不刚开始便杀了我。」 他突然一笑,笑意却半丝未达眼底:「我为何要让你死的如此痛快。你不是总说她生而下贱吗?那不如让你试试,失去了旁人的庇佑,你可能活出个人样来? 罗玄再次打量了她一番,嘴角的嘲讽让曲锦绣自惭形秽:「你真是脏,你的心与你的身体一样让人作呕。」 第115页 曲锦绣再也忍受不住,想过去想要拉住他的衣角,可还没有近他的身,便被他的掌风袭倒在地。 她躺在脏污不堪的地面上,突然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罗玄,其实我倒是也挺可怜你。本是想让她全身而退,到头来却是妄断了她的性命。」 她的声音越笑越大,快要喘不过气来:「也不知你可曾后悔?亲手将她推开,将她送入黄泉。甚至,都未能见她最后一面。」 曲锦绣的身后传来了难以抑制的咳嗽声。她抬起头,瞧见那个清隽挺拔的身姿突然佝偻下去。 罗玄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那嘴角的一丝血迹更是为他增添了几许危险与阴暗。 她又吃吃一笑:「你当年在争斗中被伤了心脉,大夫曾说如若动情动气,便会有生命危险。这些年,不光我难熬,你也不见得好过吧?」 曲锦绣硬是从地上爬起来,已经是精疲力尽。她将身体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罗玄,我还有个秘密想要与你说,你想听吗?」 罗玄缓缓地将嘴边的血迹拭去,将目光牢牢锁在了她的身上。 曲锦绣也已经无力去看他,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都怪我杀了她。仔细想想,也不尽如是吧?是你们的自以为是害了她才是。你知道吗?罗玄,那日曲玲珑是存了死志的。」 她见罗玄身形一顿,得意一笑:「我进她房中,林文轩是知道的。她那房间周围,也不可能无人。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求救,即使我已经将她的床幔点燃,她都是一声不吭。」 曲锦绣将唇角勾起,她有预感,罗玄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见她。 今日,说不定便是她的死期。 「我想要告诉你的秘密便是,曲玲珑早就对你放手了。她生而为人,从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唯一能让她欢喜的无非就是你的爱。所以,你将她推开的那日,便该知道,她是活不长的……」 这世间比求而不得更痛苦的,便是得到后又失去。尤其是曲玲珑那样的人,可笑的是罗玄心中所认为的最好的安排,其实是她的催命符。 曲玲珑那么决绝的一个人,黄泉碧落,她都不会再给罗玄机会的。 罗玄的手紧紧护住胸口,尖锐的疼痛时刻能将他击倒。这几年,他苟延残喘,一是不愿如此简单的让曲锦绣去死,二来,大周风雨飘摇,他实在不忍心让幼主独撑。 他让玲珑等了太久,如今终于可以放手这一切,于他来说无疑是最大解脱。 可曲锦绣今日之言真是锥心之箭,无所顾忌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等了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想要的无非是与她常伴黄泉。 罗玄勉力支撑住自己,转身朝地牢门外走去。 「烧了吧。」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他独有的强势和冷然。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四周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曲锦绣这才惊慌失措起来,她死命地抱住门框,大声叫道:「罗玄,你回来。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我也不过是芳心暗许,爱错了人罢了。 她哭喊着倒在地上,脸上俱是悽厉:「我曲锦绣诅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相守。」 一时间,火光沖天,一如当年。 城外的一所民宅突然失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所有的一切都烧为灰烬。 永煦五年,大周少相罗玄病死于京师。少帝痛哭失声,追封为帝师为永安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罗玄生生将曲锦绣烧死在了地牢中,死后,尸骨无存。 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孤魂野鬼,恨意难消,居然重生而来。 那些记忆,慢慢復甦,痛苦也层层叠加。 火苗灼烧肌肤留下来的痛意,曲锦绣至今还能感受得到。 今生,她要兑现上一辈子的誓言:生生世世,他们都不能相守。否则,她的恨意,她的痛苦又去朝谁发泄。 这是她此次来河西最大的原因。 曲玲珑,我前世能杀你一次,必然也能杀你第二次。 第67章 风雨欲来 河西青城山中内, 匡亚夫与秦海舟相对而坐。 「听说你山中前几日折损数人?」 秦海舟是个年约三旬的中年男子,粗犷野蛮。他本也是穷苦出身,逼不得已才占山为王。但这几年尝到了些甜头, 早就忘记初衷。 烧杀抢掠, 无恶不作。自从和胡太守搭上了线后, 就更是变本加厉, 没有了人性。 他抓起桌子上的海口碗,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睛。 「死了兄弟数十人。」 匡亚夫故作可惜:「死的那些人可都是你的左膀右臂啊。青城山此次真的损失不小啊。」 这话激的秦海舟更加失去了理智:「据逃出来的兄弟回来称,本是劫的一辆马车,那马车中的女子是一位绝色佳人。李飞等人追了过去,却无一人生还。老子……」 他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老子要他们血债血偿。」 「兄弟, 少安毋躁。你可知那女子是何人?杀了你兄弟的又是何人?」 秦海舟鼓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老子管他是谁?这青城山中,谁都越不过我去。」 匡亚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说道:「如若是这京中贵人呢?」 第116页 这话一出, 秦海舟倒是收敛了些:「你是说, 此次防疫的钦臣?」 「你说的不错。」 匡亚夫凑的近了些:「那日他们劫的小娘子,便是他的夫人。」 至于杀了李飞的那帮人, 其实匡亚夫的确是不知。 只知道, 他们那一行人,能入罗玄驿站,且能与他同进同出,那也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 但是,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当朝二皇子会来到这贫瘠之地。 秦海舟暼了他一眼,咬紧后槽牙:「公务之内,他携妻前往?」 匡亚夫神秘一笑:「你是未见过他那夫人, 用艷光能动天下来形容也不为过。」 秦海舟想到那些逃出生天的兄弟的描述,又想到自己差一点便能拥有这么一个尤物,不由有些意兴阑珊。 「你也无需懊恼,不如我来为你出个主意。」 他知道秦海舟是个极为好色之人,如今又被身边得力之人被杀的仇恨沖昏头脑。 秦海舟果然有些被他说动了心:「你不妨一说。」 匡亚夫的利眼眯起:「你也知道,自从这罗玄到了河西。防疫,治人自不必说。他对朝廷所派发下来的所有物资都进行了追索。我们虽然算是做的隐蔽,但以他的手段,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见秦海舟听的认真,继续说道:「到那时,胡大人难逃追责。你们这青城山,估计也难保全。所以……」 不如抢了那妇人,将罗玄引出,就地杀了他。 一个死人,怎么能再查出什么来。这还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报的了血海深仇,还能抱得美人归。 这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默契尽在无言中。 秦海舟本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物,且兇残又无大脑。这些年,也不过是胡太守这帮人的一把快刀,这次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 萧景明将曲锦绣带入河西后,便将她安置在一处民房内。这是他第一次过来见她。 女子临窗而坐,闻得进门的声音,将头转了过去。 如果说,先前的曲锦绣还有三分灵秀,七分温柔,看的出是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女。 但萧景明现在观她,总觉得那双漠然无光的眼睛中带着些许杀气和死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诡异。 「你所谓的大周的最后一个秘密是什么?」 他慢悠悠地踱到她身边:「本王已经实现诺言,将你带出京城。你是不是也应该说出来了。」 「二皇子也不必着急。在说之前,锦绣有一事想问。」 萧景明看了她一眼:「说吧。」 此时,晚风吹进屋内,曲锦绣不由瑟缩了一下。她如今也不知道为何,极为的畏冷。 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能来温暖自己早已经凉透了的内心。 萧景明是顾不得她的情绪变化的,他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眼,极为不耐烦的又问了一句:「有何顾忌吗?」 曲锦绣自嘲地摇了下头,正了下神色,说道:「当日,我将罗玄的身世告知于二皇子,不知你有何打算?」 「你胆子倒是不小,敢无端猜测本王的心思。」 萧景明眉头一皱,将话说的毫不留情。 「这和你所谓的秘密有何关系。」 曲锦绣拢了拢身上的外衣,轻轻说道:「有,如若二皇子想用这身世作为筹码,来招揽罗玄,那这个秘密便毫无用处。」 萧景明觉察到几分不对劲:「说清楚了。」 曲锦绣紧紧注视住他,说出来的话惊世骇俗:「罗玄将为大周权相,新帝首辅。」 萧景明一把钳住她的手:「你曾说本王将是……」 他没有将话说完整,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曲锦绣却没有丝毫的惧怕,她的目光灼然:「这便是大周的最后一个秘密。端看二皇子如何理解了。」 对啊,罗玄为新帝首辅,此话的意思便是,如若他不能为他萧景明所用,那么这大周的新帝自然不可能是自己。 「你这女子,处处泄露天机。本王还真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 他狠狠地甩开了曲锦绣的手,眼中俱是危险:「你不怕本王杀了你?」 「我不怕呀,所谓为了得到什么,必须要失去些什么。锦绣现在不过是贱命一条,有何好顾忌的。」 「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曲锦绣的声音冷的像是冰:「我要曲玲珑死。」 萧景明对他们之间的情情爱爱根本不感兴趣。在他眼中,所谓爱情,一文不值。还有什么,比对权力的追求更刺激人心。 他冷冷地回视曲锦绣:「本王姑且再信你一次。」 这一番谈话,让曲锦绣身心俱疲,她勉强朝萧景明一笑:「锦绣虽为女子,有些话不当讲。但二皇子帮我甚多,我便想再多说一句,罗玄并不是好掌控之人,所以……」 所以,杀了他吧。不管所谓的大周少相,还是新帝首辅,死了不就行了?不如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本王答应过林文轩,要将曲玲珑留在他身边。」 萧景明目光沉沉投在她身上:「如若本王违背誓言,如何让他能死心塌地跟随我左右。」 曲锦绣笑的云淡风轻:「二皇子大可以答应他啊。至于他护不护的住便不是你的问题了。」 第117页 忘情绝爱方能成大事,林文轩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左膀右臂。如今,却总是被小情小爱所困扰,不如此次,断了他的一切念想吧。 曲玲珑近几日,便是罗玄的小跟屁虫。无论他去何处,总要跟过去。 罗玄有千百万个不愿意,毕竟疫情还没有完全遏制,河西处处都是危险。 另外,罗玄查下去才知道,胡太守真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了。中饱私囊自不必说,官匪勾结,草菅人命,完全视律法于不顾。 他不动声色,早也查的七七八八,目前也不过是等最后的收网了。 只是,他们在河西多年,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玲珑上次遇险,罗玄虽面上未显,但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午夜梦回,他都会突然惊醒,必然要看到枕边安然入睡的娇颜,才能将慌乱的心放下。 玲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光,任何的闪失,他都不能承受。 可他心中所想,曲玲珑完全无法体会。他一旦拒绝她的跟随,她便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微红的眼角,决堤的眼泪是她的利器,她在他面前用的如火纯青,无比娴熟。然后,再在他的无可奈何下,笑逐颜开。 这样的戏码,每天都要上演好几次,简直让罗玄身边的其他人嘆为观止。 谁也没有料到,看上去如此冷然倨傲的罗大人,会对自己的夫人束手无策,百依百顺。 「将他们所有的用具用沸水煮过才能拿出使用,以免交叉感染。另外,将轻症与重症分开,不能将他们置于一屋。」 曲玲珑对医坊的管理者细细地叮嘱道。为了防疫,她也是从头到脚,蒙的严严实实,唯留下一双灿若琉璃的眼睛在外面。 那双眼像是凝聚人间最大的灵气,没有人能躲开她的注视。 墨儿看着眼前微红着脸的年轻医侍,在心中暗暗摇头,这也不知道是第几个被她家小姐所蛊惑的男子了。 小姐真真是个矛盾到极点的人。在二公子面前,娇柔妩媚。从前还能收敛一些,自从这次遇险,她的眼泪便是更不值钱了,动不动便是梨花带雨。 可偏偏公子就吃她那一套,没有几个来回,就会缴械投降。 然而,脱离了罗玄的视线。她便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做事冷静,条理清晰,能不由自主让别人臣服。 当然,再加上她的美貌暴击,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这边曲玲珑正说着,墨儿已经眼尖地发现罗玄朝这边走来。 「小姐,二公子过来了。」 曲玲珑情不自禁扬起笑颜,转身望去。 罗玄长身玉立,行走间似有光影移动,让人目眩。 「夫君……」 她娇声叫道,正想上前,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在墨儿的惊唿声中,她倒了下去。 第68章 禁锢医坊 曲玲珑前一秒还朝罗玄笑的艷若朝阳, 下一秒却突然向身侧倒去。 她身边的年轻医侍大惊,下意识地便要去接住她。 但他的手指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她,便觉得眼前一道人影闪过, 等他回神, 佳人已经被抱出去两三步远。 「玲珑!」 罗玄此时的脸色暗沉如黑夜。他迅速抓起曲玲珑垂在身侧的手, 按住了她的脉搏。 脉搏跳动的轻而浅, 确有内火难下的徵兆。再看曲玲珑的脸色,已经是苍白如纸, 不一会双颊便显露出不同寻常的潮红。 罗玄心中一恸,迅速将她拦腰抱起,向外走去。 「慢着。」 方才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胡太守突然开口叫住他:「下官观尊夫人这症状,可与这疫症初始极为相似, 都是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另外还伴着高烧不退。」 罗玄闻言顿住了脚步, 转身看向他。那眼神看似如古井无波, 但其中的冰冷寒意还是让胡太守不寒而慄。 但此时并不是能退缩的时候,于是他硬着头皮, 顶住了那压迫感十足的眼神, 继续说道:「罗大人此时将夫人带回驿站,可是大为不妥。毕竟,疫症病患要在这医坊隔离治疗的条令,可是大人您亲自颁布的。大人如此做法, 恐怕不能服众啊。」 如果眼光能杀人,胡太守估计已经死了千百次。他也没有想到一向清冷淡然的罗玄眼中竟然会出现那么大的杀气。 他想起匡亚夫临行前的话:「姐夫,你务必要将罗玄之妻留在医坊中,否则我们的计划很难实现。」 罗玄虽年轻, 却是个心机深沉,且又小心谨慎之人。对他这位夫人,更是如珠似宝,看的比眼珠子还要重要,轻易不会让他人接触。 因此,想要从他眼皮之下截下曲玲珑的希望微乎其微。 为了让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他费了很大的心力才找到了这种无色无味的药,将它投入了曲玲珑的饮水之内,制造出了与疫症相同的症状。 但是罗玄精通医术,据说其夫人也同样是医术高明。所以,这件事肯定瞒不了多久,必须要速战速决。 胡太守想到此处,勉强收起了对罗玄的畏惧之心,继续说道:「罗大人,你来河西本就是为防疫而来,你为朝廷钦臣,如此做法,恐会令百姓心寒。」 「我倒是认为,胡大人所言极是。罗大人可是严己宽他之人,不会做出如此朝令夕改的之事吧。」 第118页 萧景明已经在身旁隔岸观火了片刻,他紧盯着罗玄,说道:「罗大人,我看还是将夫人留于医坊吧,免得受人诟病。此外,这儿有专人看顾,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冷……」 怀中的曲玲珑突然呓语一声,随即竟然冷的哆嗦起来,但额头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罗玄紧紧将她搂在心口,一言不发抱着她转身向医坊内室走去。 玲珑这样的状况容不得再耽搁下去,如果他此时非要一意孤行,必定要在此处与他们牵扯不清。不如,就先如他们的愿,将玲珑留在医坊,过后再行打算。 但他还未进内室,却又被胡太守拦住:「罗大人,留步。医坊内室,只进不出,这也是您的命令。当然,如若罗大人就此留下来,陪尊夫人,再不出医坊,直到夫人痊癒,倒也不是不可。」 他们就是料准特罗玄事务繁多,根本不可能入这医坊内,否则留下来千头万绪的事情根本无人替他完成。 罗玄的手紧紧捏住,隐忍着,胸口隐隐作痛。他低头再次看向玲珑,即使在昏迷中,她的手也牢牢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显出了不安的姿态。 「二公子,我愿进去陪着小姐。疫症如今已经得到了控制,很多病人都已经得以痊癒。再说,医坊内皆是京城带过来的名医,小姐定然不会有事。」 墨儿走上前,诚恳地望着罗玄。小姐此时还在病中,如若她醒着,也定然不想让公子为难。 「罗大人……」 萧景明的声音又在身边响起,压迫力十足。 罗玄轻轻吻向曲玲珑的额头:「玲珑,不怕。你先进去,我明日便过来陪你。」 网已经撒开,不得不收。本来,还想再让他们苟延残喘几日,如今看来,根本不容许他再等。 罗玄将玲珑交于身边的暗卫:「你也进去,务必看护好夫人。」 那暗卫明白曲玲珑在他心中的位置,立刻屈膝,郑重道:「属下明白,定会护夫人周全。」 罗玄再转过身子来时,褐色的眼眸居然泛着血丝,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危险十足。 胡太守其实早就双腿打摆,如今硬是撑着,才没有失态。 反倒是萧景明还是一如既往的闲适自然,笑道:「罗大人果然是个以大局为重之人。」 罗玄轻瞥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这罗玄,果然不是能轻易掌控之人。萧景明想起曲锦绣昨日所说之话,双眸危险的眯起:此人不除,他心难安。 如今,这世间,谁都不能成为他追逐皇权路上的绊脚石。否则,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胡太守回了府之后,好不容易才平復了心情。 「你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秦海舟那边今夜可否动手……」 他想起罗玄,便觉得不寒而慄。罗玄此人,太过危险,并不是能轻易招惹的,如若不是他查的紧,胡太守怎么也不敢去动到他头上。 匡亚夫沉默地点头,随后说道:「我们也唯恐夜长梦多,准备今夜便动手。」 胡太守还是有些许担忧:「你们将他夫人掳走,便能肯定他能单枪匹马进你们的圈套?」 「姐夫,这几日你经常跟随他左右。还不能感受到,他将那夫人护的滴水不漏,看的可比他自己重要多了。」 胡太守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我们都得完蛋。」 此时,萧景明的住处。 「文轩,今夜我便将曲玲珑送到你身边,如何?」 本是低头沉默的林文轩闻言,倏的抬起头。惊喜来的太突然,他根本无法立刻反应过来。 「二皇子,你为何突然……」 萧景他一笑:「本王答应你的,必然会全力以赴为你实现。」 林文轩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连日来憋在心头的绝望终于减轻了几分。 他屈膝跪下:「臣愿追随于二皇子,肝脑涂地,永不言悔。」 萧景明将手伸过,扶住他的手腕,把他托起。 「曲玲珑此时在医坊内院,本王已经安排了人手,你只需等在后门接应,带她出来便可。」 林文轩的眼中出现了狂热的光亮:「从此,我便能光明正大的与玲珑在一起?」 萧景明略显严肃的望向他:「今夜之后,这世间便无罗玄,那么当然也就没有了罗夫人。」 他已经将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将曲玲珑交到了林文轩的手中。但就如曲锦绣所言,护不护的住她,便不再关他的事情。 他想起昨日那女子,隐没在黑暗中,像是一个永远都上不了岸的鬼魅魍魉,阴森可怖。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那锦绣便多谢二皇子成全,到时必然还您一个无爱无怖,心无挂碍的林文轩。」 当夜,曲玲珑便高烧不退。 她像是陷入了岩浆火海之间,那火浪烧过她的肌肤,蔓过她的衣裙。 烟雾缭绕,漫天火海。她只觉得浑身灼痛,连唿吸都喘不过来。 可也不知为何,即便已经疼的快要窒息,她却丝毫没有想要求救的念头。 仿佛,这是她自己等来已久的,最后的归宿。 曲玲珑的头髮已经完全湿透,双目紧闭,毫无知觉。 墨儿在身边,用湿透了的布敷在她滚烫的额头。她听着小姐不时发出的痛苦**,心急如焚。 第119页 刚刚大夫已经来过,一致认为小姐确实染上了瘟疫。将药煎好后,一再嘱託她务必要注意,不能让她的体温过高。 可是,小姐喝了半碗药,吐了半碗药。高烧不退,深陷昏迷。 墨儿毕竟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丫头,见到此情此景,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的心中已经想了一千万种可能。如若小姐再这般下去,怕是要有生命危险。 怎么办,怎么办? 墨儿唤着一边唤着曲玲珑,一边急得眼泪哗哗直流。 突然,昏睡着的曲玲珑抽搐起来。她的牙齿咬的紧紧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垂放在身侧的手掌也紧紧握成了拳。 「小姐……你怎么了?」 墨儿扑过去,摇晃着她。见她依然毫无知觉,反而抖的愈加厉害。 她终于支撑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跑去。 「大夫,大夫,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她究竟怎么了。」 等叫来了大夫,见此情景,也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夫人这病,来势汹汹啊。如若今夜挺不过去,恐怕……」 「不行,救救她,救救我家小姐……」 墨儿跪了下来,连磕了好几个头。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转而朝向跟进来的暗卫。 「你快去找公子啊,他要是再不来,小姐出了事我们谁都逃不过去的。」 那暗卫看了眼哭的泣不成声的墨儿,犹豫了一下,终于奔向了夜幕中。 第69章 大梦初醒 当所有的一切都部署完成, 已经接近子夜。罗玄却是一点睡意全无,坐在案前,面沉如水。 突然, 他立起了身, 向门外奔跑而去。白日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 玲珑自从来了河西, 就没有出过自己的视线范围。如若真感染了瘟疫, 不可能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变化。 但是,她今日忽然晕倒, 脉象和症状确实与瘟疫极其相似。在急火攻心之下,自己也未来得及多加考虑。 可现在,静下心来想,才发现事情远不如表面上来的那么简单。 玲珑她, 有危险。 想到此处,罗玄简直五内俱焚,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而去, 脚下的步子简直可以用飞来形容。 「公子……」 正当心急如焚之际, 一道熟悉的声音让他顿住了脚步。 「为何不在夫人身边!」 他的语气如千年冰山上的雪,冷的那暗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立刻躬身道:「夫人情况十分危急, 所以属下才来……」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 玄色身影已经从他身边掠过,如雁过无痕,转瞬即逝。 驿站离那医坊有数里路,罗玄飞身上马, 策马疾驰而去。 这一路上,寂静无声,罗玄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一向自诩为明察秋毫,细緻入微, 却没有想到自己会陷入这样一个陷阱。 而这个错误的结果,是他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 还未到医坊,罗玄便看到了沖天的火光。暗卫一惊,大声说道:「公子,看着方向,是医坊内失火了。」 「驾……」 罗玄嘶吼一声,勒紧缰绳,马儿嘶鸣,向那火光方向冲去。 医坊内,一片嘈杂,无论是病患还是大夫,都已经如同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找不到北。 「维持秩序,务必让所有人安全离开。」 罗玄冷然说道,说罢义无反顾地准备踏进医坊。 此时,一阵疾风从他身后袭来,一封信件瞬间被一把飞镖钉在了墙上。 暗卫眼疾手快地快速拿下,恭敬地递过去。 罗玄俊眉微动,快速打开了纸张,上面只有一行字:欲救佳人,黑水河边。 而此时,青城山那帮贼寇,早趁着失火时的兵荒马乱,将昏迷中的曲玲珑劫到了马车内。 这是秦海舟第一次见到曲玲珑。美人即使在昏睡中,但依然玉体香肌,芳香袭人。所谓人如玉,气如兰,说的便是此等极品。 要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秦海舟还真是把持不住自己。 「消息已经传过去了,我们先退回青城山。和黑水河边兄弟们说好,一旦罗玄踏入我们的地界,杀无赦。」 秦海舟声色俱厉地说完,亲自驾着马车,朝夜幕中奔去。 罗玄早已经上了马,却突然勒住了缰绳。他朝着浓墨一般地夜中望过去,突然将马调转了方向。 「你去增派人手,前往黑水河。无论是谁,杀了便是。」 他的声音清晰低沉,不怒自威。 暗卫心头一惊,不知公子为何突然改变方向。但他也不敢多言,转身便走。 罗玄骑在那匹骏马上,身姿挺拔,气势逼人,整个人都像是融进了这黑暗。 「其他人,随我去青城山。」 他将话说完,率先策马奔腾,向青城山方向疾驰。 玲珑,等着我。 马儿疾驰,夜风凌厉,将罗玄的脸刮的生疼。但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他心中的痛相抵消。 他痛恨自己的轻敌,也痛恨自己的自以为是。他的眼睛早已经泛起了血红色。 他本不是嗜杀之人,可今夜他必定会大开杀戒。只因为,那些蠢货,再怎样筹谋,也不该将手伸到玲珑的身上。 第120页 秦海舟这边,以为自己的瞒天过海,调虎离山之计已然成功,不觉有些放松。 车上的美人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让他魂不守舍,只想着赶快能回青城山,好一亲芳泽。 所以,马车前方传来的金石相击的琅琅声都没有能让他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时,数十位黑衣人已经将他们层层包围。 秦海舟一惊,以为罗玄追了过来。 却不想,领头那人只说了一句话:「留下她,保你不死。」 秦海舟好不容易得到如此美人,哪里肯依,憋足了一口气,大喝一声:「做梦,兄弟们,上!」 可他这种散兵流勇哪里敌的过大周训练有素的大内高手。 没有多久,便束手就擒了。说也奇怪,来人只是将曲玲珑劫走,却没有伤他们性命。 曲玲珑只觉得自己一直在火中焚烧,那种被火苗从皮囊到内心,寸寸舔过的感觉让她终于抑制不住,**出声。 林文轩将她抱在怀中,紧紧的抵住了她滚烫的额头,吻在她的秀髮上。 「玲珑,不怕。轩哥哥在你身边,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 一滴泪从曲玲珑的眼中流下。他轻轻地将那泪珠拭去。 「很难过是吗?没事,解药已经喝了,一会便没事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哭。」 曲玲珑只能听到有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循环,可不知为何却反而让她毛骨悚然。 叮噹,叮噹…… 又有铁链沉重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一双冰凉的手伸过来,将她的脚踝牢牢抓住,锁进了那铁环中。 那个声音低低沉沉,暗如鬼魅:「这样,玲珑便会和从前一样,永远跟在我的身边,不能再离去。」 秦海舟等人,多少都受了点伤,躺在地上,个个如同丧家之犬。 「真是晦气,也不知从哪跑来的人。老子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美的如此惊世骇俗的女子,偏被别人截了胡。」 秦海舟狠狠地在地上淬了一口,又咋巴下嘴,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那身肌肤,滑的像是绸缎,也不知摸上去是啥滋味。」 周围的那些贼寇本都是粗人,听到老大的埋怨,居然忘了现在的处境,纷纷笑道:「老大,这些高门贵女,也不过看起来好看?真正玩起来,还真不如那些勾栏院里的。不过,没试过,试试也……」 但他的这最后一句话,并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剑封喉,死的无声无息。 那血喷了出来,溅了旁人一身。 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恶战,早就没有了半分气力。 秦海舟定睛看过去,那玄衣男子,融在在这黑暗中。忽然,他抬起头,眼眸泛着血丝,像是漫天而来的火焰,如同深渊一般,能将人吞噬。 「公子,没有能找到夫人。」 秦海舟这才知道,眼下之人便是那罗玄。可他明明信件上所写的地点是黑水河边啊,为何会? 罗玄身上的杀气太盛,秦海舟的心突突得跳了起来。 他色厉内荏地叫道:「我们可是良民,你们有什么理由滥杀无辜。」 银光从他眼前闪过,离他的喉间只有数寸。 罗玄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的起伏:「说。」 尽管秦海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被他眼中的冷洌杀气吓的往后一缩。 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曲玲珑如今也不在他们手中。 秦海舟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只知道他们个个身手不凡,伤了我好多的兄弟。」 罗玄缓缓地闭上了眼,再开口时,如凛凛寒风刺骨:「杀!」 那些贼寇不敢恋战,没过多久便抱头鼠窜。也不过转瞬之间,地面上便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人的尸体。 地上的鲜血蜿蜒流淌,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这是罗玄第一次大开杀戒。 暗卫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脸色,上前道:「公子,上何处去寻夫人。」 罗玄静立在原地,只觉得头痛欲裂。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一地的尸体,只觉得他们死一万次都难抵他心中的痛。 过了片刻,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去想那些蛛丝马迹。 「去盯住二皇子,和林文轩。」 罗玄静静地吩咐完,策马朝城内而去。 萧景明未杀秦海舟,只不过是想拖住罗玄片刻,能让他们快速将曲玲珑转移,送入林文轩的马车中。 任务完成,他的侍卫前来復命:「二皇子,已经将罗少夫人送去林大人的身边。」 他满意地点点头,挥退了他们。随即,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身后的曲锦绣。 「我倒是没有想到,胡太守这帮人也会在今日出手。这样也好,省了本王不少的事。」 说罢,他又低头一笑:「这胡太守也真是愚不可及,就凭那些流寇便想要了罗玄的命。他可是小看了我们这位大周第一公子了。」 说到此处,他想起了曲锦绣那日所说的:大周少相,新帝首辅。 萧景明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怎么样?准备如何要了曲玲珑的命,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顺便送他们夫妻二人做一对亡命鸳鸯。」 曲锦绣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冷漠平淡:「我只需二皇子将曲玲珑带去我在河西的住所,剩下的锦绣自会自己做。」 第121页 她将眼神投入进浩瀚无垠的黑暗中,又继续说道:「她从前是如何死的,便让她如此再死一次。」 萧景明望着她的侧脸,暗嘆:「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事成之后,这曲锦绣也是留不得了。 ………… 曲玲珑悠悠转醒,已经又是一个白天黑夜过去。 这是河西的一间普通的民宅,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一只烛火在兀自摇曳着。 曲玲珑只觉得浑身难受,虚脱无力。她缓缓直起身子,下意识地先去看自己的脚踝。 脚踝精巧细腻,玉雪可爱。她恍惚了一下,轻轻地翘起脚,微微摇晃着。 没有那沉重的铁器相击的叮噹声,这里并不是前世的林府,她也不再是前世的曲玲珑。 这世间光怪陆离,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更是匪夷所思。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曲玲珑此时方才大梦初醒。哪里来的穿书呢?这只不过是她的前世今生罢了。 她前世在火中丧生,却意外的没有进入轮迴。在另一个世界度过二十载后,重新进入了原有的世界。 也不知为何,对于前世的记忆,她记得模模煳煳。 悲苦寂寞的童年时期,人人耻笑的少女时光她仿佛都刻意的迴避了。即使记起来,也都被她安到了所谓的原女主身上。 而与罗玄的那些甜蜜,那些爱与痛也一併都被她深深埋葬。她刻意的忘记了,与罗玄相爱的所有细节,知道的全是两人初相识时,发生的一切。 所以,曲玲珑才会一边鄙视着那个留在时间洪荒中卑微的少女,却又在梦中与她同悲同喜。因为,那就是丢不开的自己啊。 还有林文轩,这个与她青梅竹马长大,在未遇到罗玄之前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却也是伤她至深。 曲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她送去了鸿门宴。林文轩明明清清楚楚的知道,却依然与二皇子同流合污,眼睁睁看着她遭受侮辱。 当然,这是她和罗玄阴差阳错的开始,是他们爱情的起点。 可林文轩曾经带来的背叛,也是真真切切,无法从她心中抹灭的。 更何况,他曾经将她锁住,只为了不让她再出去。他的爱从未有让曲玲珑有半分的感动,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窒息感。 门在此时打开,林文轩走进屋来。 他见曲玲珑已经清醒,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玲珑,你醒了?」 他见女子的眼神没有了先前的畏惧,但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冷然。 「你的烧刚刚退了,就先喝些清淡的粥吧。」 林文轩避开了曲玲珑的眼神,颇有些不知所措:「我来餵你吧?」 曲玲珑将他递过来的汤匙推开,眉眼低敛:「玲珑早已嫁为人妇,表哥此举恐怕并不妥当吧?如此男女授受不亲,引人诟病。可真未将我夫君和镇国公府放在眼中啊。」 林文轩一滞,可随后便坦然自若地面对她:「玲珑,你我自小便一起长大。在我林文轩的世界里,你早就是要陪伴我走过一生的人。」 曲玲珑一声不响地直视着他:「表哥,这世间并无后悔药可吃。即使有,我也无需为你的后悔来付帐。」 他突然抬起头,视线与她在空中交缠,随后执拗地别过脸:「我做不到放开你的手。」 曲玲珑无奈嘆气,从前世便可以看出,林文轩是个偏执至极的人。否则也不会将她囚禁,间接让她在火海中丧生。 她将身体偏过,声音已经冷了下来:「所谓覆水难收,感情更是如此。望表哥能够自重。」 林文轩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极为难看,可他也深知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按捺烦躁的情绪,柔声说道:「你也累了,有什么我们明日再说吧。」 曲玲珑见他退出了房门,才将身子放松的伏在了枕头上。 二十年现代世界的生活,改变的是她的整个心态。 前世的她,前半辈子汲汲营营,只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亲情,到头来被打压,侮辱自不必说,临了还要将她如同货物一样利用。 所以,当遇到罗玄后,她才真正明白,被人喜欢,被人爱是这样一种感受。罗玄啊,冬天会嘱她穿衣,天寒会为她捂脚,为她买过第一个泥人,带她看过第一场戏。 他那样一个清冷高傲的人,在她面前低下头来,是有怎样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她陷的很深,以至于后来他突然的转变让她根本措手不及。 可即便是如此,正如她最后一次与曲锦绣见面时所言。 罗玄不会是那种轻易便会见异思迁,另寻所爱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自有他的考量。 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即使她心里清清楚楚地明白他自有他的苦衷。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自小便是个多余的人,被厌弃,被讨厌那是家常便饭。所以,当罗玄将满满当当的爱捧到她面前时,曲玲珑简直如上云端。 她就像那些乍穷还富的暴发户般,连做梦都会笑着。这样的爱突然失去了,不论他以什么理由,曲玲珑都没有办法接受。 所以,最后见曲锦绣那次,她确实是存了死志的。她总想着,自己孤苦一生,一直都在求不得和永失去之中生存,人生早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她死的很坦然,也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第122页 但如今,曲玲珑再用现代人的思维去思考当时的她。未必当时的自己不是扭曲的。 因为害怕失去,就必须牢牢把控,以至于接受不了一点点的挫折。她现在说林文轩偏执,可自己的爱难道就不会让人窒息? 换做现在的她,便不会再这般绝望。她会勇敢地对罗玄说:「我有与你一起面对困难的勇气,请你不要轻易放开我的手。因为,如果你放开了,想要再牵起来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对于任何的结果,她都能坦然去面对和接受。 曲玲珑将头深深埋进枕头中,希望今生的罗玄不会如同前世那般,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推开,即使是为了她的安全。 烛火突然在此时灭了,曲玲珑听到了有人进了门。 没有想到,自己还真是香饽饽,引得数批人马争相来抢。 第70章 热火烧身 曲玲珑静卧在床上未动, 现在这种情况,林文轩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是指望不上。 如若大叫, 把他招惹过来, 也只能双双深陷泥潭。 还不如静观其变, 看看事情是否还能有所转机。 那把曾经救过她命的利刃又被她握在了手心, 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夫人……」 略显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曲玲珑心念一动,心中暗想, 莫不是罗玄的人找到了此处? 可为了安全起见,她依然没有出声,怕这不过是另外一个诱她出现的陷阱。 「夫人……」 那人又唤了一声:「属下方才就发现夫人在床上了。」 曲玲珑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终于开口道:「那你为何不直接进屋, 非要将这烛火弄灭。」 她有些哭笑不得,方才那情景,但凡他不出声来到她身边, 她手中的利刃便要挥出去了。 暗卫略显尴尬, 只能气息微弱地说道:「属下,习惯了。」 「罗玄呢?」 曲玲珑也不与他计较, 直接问出口。 那暗卫立刻正色道:「公子与我们兵分两路, 他此时应该是在二皇子处。」 他见曲玲珑未回应他,继续说道:「公子追上了青城山的贼寇,见夫人被另一路人马劫走。立刻猜到恐怕与二皇子和林文轩有关。只是,属下的运气要比他好, 先找到了夫人。」 也不过隔了短短一日,再次说到罗玄,曲玲珑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心中明白,前世的罗玄与她和离, 必定是事出有因。而今生的罗玄,更是毫无错处。 这前世今生,罗玄对她的爱,都是不容置疑的。 可她毕竟一时间有些意难平,需要好好的自我消化下。因此,曲玲珑倒是庆幸是暗卫先找到了自己。 「此次夫人遇险,公子心急如焚,还请夫人速速与属下一起和公子汇合。」 暗卫想到今天这个第一次大开杀戒的公子,还是有些不寒而慄。 他们自小便跟随在罗玄身边。明着是府中一般的侍卫,实则是公主派来保护公子的死士。 在他的印象中,公子从小便喜怒不形于色,深沉老练,轻易不会让人看透。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公子失控。明明知道青城山中的那些贼人与胡太守有关,可能为此案的证人,公子却还是将他们一个不留,通通斩杀于他的剑下。 玉面修罗,真能形容昨夜的罗玄。 而他为的,便是房中的这个女子。 暗卫思及此,突然发觉冷汗从背嵴里冒出,不敢再耽误下去。 「夫人……」 他刚想劝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的轻响。 有人来了,曲玲珑也察觉到了,她紧紧皱眉,不置一词。 暗卫提剑便想出门,却被曲玲珑的声音制止。 「让我随他们去。」 她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格外的清晰且坚定。 「不……」 曲玲珑迅速打断他的话:「如此三番两次,不依不饶,今夜不把那幕后黑手揪出来,还得再来一次。」 她边说边将利刃收回怀中:「有你在身后保护,不会有事。你先躲起来。」 曲玲珑的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罗玄那边,我自会向他解释。」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数位黑衣人进入房内。 那暗卫只能咬牙,向一旁隐身而去。 夫人在公子身边,柔弱娇怯,看似一朵弱不经风的小白花。但跟久了,你便会发现,她本质是与公子极为相似的。 性柔志坚,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是个极有自己主见的女子。 如果此时不依她,她必会整出些么蛾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那还不如依从她,在她身后保护她。 至于公子那边,自己让夫人如此只身冒险,肯定要被责罚,那也只能受着了。 他见那数位黑衣人,确实只是将夫人迷倒,并未伤她性命,心中却不敢掉以轻心。 「先去通知公子,我会沿路做下记号,等你们前来。并且以命为担保,势必会保护住夫人。请公子放心。」 他与同伴说完,便尾随黑衣人而去, 曲玲珑这两日,一连被迷了两次。再次甦醒过来时,不觉头痛欲裂。 「醒了?」 头顶一道淡而阴的声音响起。曲玲珑缓缓抬起头,看到似笑非笑的曲锦绣。 第123页 果然不出她所料,如此阴魂不散,欲置自己于死地的,除了她还会有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如同那跳樑小丑,滑稽可笑。 「姐姐,不在长安巷好好服侍你夫君,跑到河西来做什么?」 曲玲珑说的是很平淡,但曲锦绣就是能听出她语中的讥诮。她想起,这辈子,她无论做了多少努力,命运却还是如同前世一般轮迴。 她和罗玄还是相遇了,相识了,相知相爱了。而她却要成为那废太子的妾室,随他幽禁长安巷,至死不能出。 而这一切,偏偏都是拜曲玲珑所赐。 凭什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要永居于曲玲珑之下。 「你倒是还如从前一般嘴硬。」 她蹲下来,与曲玲珑的视线齐平:「看来,还是罗玄给了你底气。」 曲玲珑不动声色与她目光相撞,明白她所说的从前,必定是那前世。 她知道太子的秘密,所以以红衣相扮,将她送入太子府。她与罗玄在清宁寺制造偶遇,想要挤进他的生命。 曲锦绣倒是执着,无论前世今生,从不放弃。等到了觉得无可挽回的时候,便又想故技重施,毁了所有的一切。 自私,自利,又可悲可笑至极。 她突然失去和曲锦绣交流的兴趣。其实她早应该想到,从头至尾,他们都不是一路人,根本没有必要再有任何的交谈。 曲玲珑将头向后靠了靠,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与她接触:「你将我掳来,究竟所欲为何?不光是和我聊天这么简单吧?」 「呵呵……」 曲锦绣一笑,眼中又是那种诡异的光:「我只是想问问你,大火烧身的感觉如何?还想不想再试一试?」 曲玲珑目光投向她,眼神静谧,淡定。 她最是痛恨曲玲珑这样的目光,似乎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不值一提的事物。 可她小时候,明明不是如此,眼神中永远只有畏惧和讨好。而嫁给罗玄后,她才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要那样看着我!」 她再也受不了曲玲珑的眼神,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你不过是个贱人所生的贱种,天生只配在我的施捨下过日子,有什么资格如此看着我。」 曲玲珑将头转过去,不再与她对视。 这样的曲锦绣早就已经扭曲到变形,根本不值得她一顾。 曲锦绣见她如此不屑一顾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为何不说话?」 「你这般样子,甚至还不如前世。」 曲玲珑淡淡地开口,这是她第一次,在曲锦绣的面前直面这件事情。 「至少,前世的你还能静的下心来说说话。但如今……」 但如今,歇斯底里,如同疯妇。 「对,我是疯妇。那我便来做疯妇该做的事情。」 她冷冷地瞧着曲玲珑,将手边的烛火拿下来,准备点燃身旁的床缦。 那暗卫躲在角落,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摸不清头脑。但两只眼睛却时时刻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一看到曲锦绣举起烛火,立刻准备出现。 只听得门在此时,砰的一声从外面被踢开。 罗玄一身黑衣,如萧萧竹木,立于门前。 自从曲玲珑失踪,他已经两天两夜未眠,内心的煎熬如同烈火,时时能将他焚烧。 而此时,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爱人。 那女郎就正面对着他,如同往日一样秀丽的眉眼。罗玄甚至能听到心中开花的声音,还有什么比失而復得更让人心颤。 曲玲珑知道他必定会来,但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 也不过短短时日,他似乎已经从少年成长为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儿。 但正所谓近乡情怯,想到前世的自己,她突然没有了面对罗玄的勇气。 罗玄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他大踏步向她走来,而后站定,蹲下,将视线牢牢的锁住她。 下一秒,她已经被他紧紧锁进怀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她的后脑便被罗玄扣住,唇上温热的触觉随之而来。 这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自己。 她想要挣扎,却被扣的更深,热浪从嘴角蔓延到了整个身体。 少顷,他终于离开,却依然留恋的轻触她的红唇,一向清冷的眸中第一次出现了缠绵缱绻。 自始至终,他的眼风都未扫到旁边依然举着烛火的曲锦绣。 曲锦绣望着眼前相拥的有情人,脸上出现了似哭非哭的神情。 罗玄拦腰将曲玲珑抱起,朝门外走去。 临到门口,才对身旁的暗卫言简意赅地说道:「烧了这间屋子,连同里面所有的一切。」 暗卫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回应:「是,公子。」 门至此被锁住,曲锦绣扑过来,才发现根本打不开。 如同前世一般,他要将她烧死在这屋中。 被烈火灼烧的感觉涌上了曲锦绣心头,她终于有些害怕,拍打着房门:「放我出去,我不想像前世一般,死在火中。」 第71章 永世难轮迴 恐惧和不甘心撕扯着曲锦绣的心, 她趴在门缝上,用力拍打着。 可是,那门纹丝不动。有火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 她终于崩溃了。 「罗玄, 你根本没有心。所以, 你活该孤独终老。」 第124页 她蜷缩在门边, 明白今生最终的结局也是葬身火海。 悲痛,绝望像毒蛇一般撕扯着她的心。浓雾已经呛进屋内,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捲土重来。 曲锦绣已经双眼都无法睁开,她大声喊道:「曲玲珑,你的心上人可是活不了多久。今生,你们也还是不能相守白头。」 浓烟呛进她的喉咙, 她喘息着,咳嗽着,却还在怪异地大笑着:「因为, 有我的诅咒啊。我诅咒你们, 生生世世相爱而不能相守。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还会来找你们。」 曲玲珑被罗玄抱在怀中, 望着这火光沖天, 听着曲锦绣那癫狂的声音。 当她听到那一句,诅咒你们生生世世相爱不能相守时,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往罗玄的怀里缩了缩。 罗玄明显感觉到了她的畏惧, 知道曲锦绣的疯言疯语还是影响到了她。 他将怀中的女郎搂的更紧了些,低下头吻上了她鸦青色的鬓角,目光温柔,情深。 等再抬起头来, 看向那火场时,眼中的肃杀之色让人心颤。 他开口说话,声音凉薄又冷戾:「去找最好,最有名的方士。我要她的灵魂永不入轮迴,生生世世被镇压地下。」 「啊!」 有悽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紧接着又是用力拍打门框的声音。 火噼里啪啦的烧着,慢慢蔓延到整个屋子。浓烟滚滚,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渐渐的,便再也没有了声音,只余下大火吞噬一切的声音。 曲锦绣无声无息,在火海中消失。 火光照亮罗玄的脸,薄唇紧抿,轮廓犀利。他将曲玲珑身上的披风拉上,盖住了女郎的眼睛,转身离去。 暗卫们紧随其后,余下身后的一片废墟。 一路上都是静默无语。等到了驿站,刚进门,将曲玲珑放在榻上,罗玄便伸手去解她的第一颗扣子。 曲玲珑一惊,将指尖按在他的手上,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罗玄扬眉,见女郎那你竟是如此禽兽的表情,低嘆一声,浅笑出声。 从这次见到她以来,他便从没露出过笑容,即使方才吻她时,也是一脸冷清与克制。 他本就生的清冷禁慾,这一笑真如那漫山遍野花儿开放,极端的反差带来极端的炫目之感。 罗玄见她又是一脸呆滞的模样,无奈说道:「这一番颠沛流离,你不想洗个热水澡吗?」 曲玲珑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完全想歪,不由讪讪地别开眼睛,不去理会他。 「夫人这是生气了?如果夫人真想,夫君我也可以陪你。」 「你……」 曲玲珑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却被他一把托住脸颊。 他的眼中缱绻着无尽的深情,还隐约闪烁着噬人的暗芒。 「我自诩为冷静克制。但这次,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也有嗜血暴虐的一面。」 他的手抚过她的眉,她的眼,最后到了她的唇:「你可知,从你不见了那一刻起,我便再也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想杀了他们,甚至让他们粉身碎骨。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罗玄又靠近了些,温暖的鼻息喷在了她的脸上:「所以,你不能有事。如果你不想你夫君彻底变成嗜杀狂暴之人。」 曲玲珑静静地看着他如青竹般俊秀的脸庞,突然想告诉他,不会的,即使我死了,前世的你照样成了大周一代名相。斩奸佞,除叛臣,辅少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后流芳百世。 曲玲珑眼中的悲凉让罗玄心惊,他想到了曲锦绣死前那些匪夷所思的话。 他才想到玲珑此次静默的有些奇怪,应该不是简单的被吓到。毕竟,她虽然总是在他面前做出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可骨子里的坚韧却是从没消失过的。 「你可有什么话与我说?」 罗玄试探地问道:「今日曲锦绣所说的话与你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有关吗?」 「我好睏,也好累,能不能先休息。」 曲玲珑躲开他的视线,她现在很想逃避,完全不知道以什么心态去面对罗玄。 「好……」 罗玄深深望了她一眼,明知道她藏着心事,却也不忍心在此时逼她。 他一把将她抱起,往内室走去,那里早就有人准备好了热水。 曲玲珑疲惫地将头枕在了他的颈窝,内心茫然。 她虽然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前世的一切与如今已经毫无关联。现在的罗玄也不可能想起前世之事。所以他是一个全新的罗玄,她怎么忍心也让他困在回忆里。 可是,曲玲珑还是被内心的不安深深缠绕着。 一方面,她是被现代思想薰陶过的新女性,有着独立的人格与意志,不再会轻易为他人而定生死。 可另一方面前世的记忆到底是影响了自己。所以,她现在被理智与情感撕扯着,尤为的痛苦不堪。 罗玄也仿佛知道了她内心的不安,什么都没有问她。 只是,在她沐浴过后,将她又搂进怀中:「睡吧。」 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嵴,好像她还是一个未成年的稚童。 曲玲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林文轩清晨去敲响曲玲珑的门时,屋内毫无反应。 他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迅速走进房门后,才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 第125页 其实他心中早就明白,这事做的很是仓促。以罗玄的为人,只要他未死,必定上穷碧落也会将玲珑抢回去。 可是,他内心对玲珑的渴望太甚,又知道如若到了京城,他就更没有时机下手。所以,侥倖心之下,义无反顾的将玲珑掳到了自己身边。 他早已经想好,等报了二皇子恩情,他便辞官归家,从此隐姓埋名,和玲珑做一对这世间最普通的夫妻。 可能玲珑刚开始会极不情愿,可他们毕竟曾经是彼此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玲珑,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而现在他才发现,所有的一切如镜中月,水中花,虚无缥缈,转瞬即逝。 「文轩。」 他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是萧景明。 林文轩缓缓地转过头,低声回道:「二皇子。」 萧景明看到了他灰败的脸色。林文轩此人,虽是寒族出身,但才高气傲,是个可用的人才。 唯有在曲玲珑身上,仿佛是被魔怔了,再也解脱不了。 他本以为抓住了林文轩情感上的软肋,能成为日后拿捏他的法宝。但此时看来,为了曲玲珑他根本无心公务,整日浑浑噩噩。 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寒族的领袖,又有何底气成为罗玄的劲敌。 那么,对于他来说,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择。 要么,杀了罗玄及曲玲珑,能让他从此清心寡欲,一门心思助他登位。 要么,也就只能将他作为弃子,丢了了事。 「是本王将事情想的太过于简单,反而打草惊蛇了。」 他走近林文轩身侧,嘆道:「本王也不过想着,这河西毕竟远离京城,什么事都容易些,没料想……」 昨夜,罗玄金戈铁马,闯入他的住处。这是萧景明第一次见到这般的罗玄,肃杀严酷。 而他身边的侍卫也个个身手不凡,训练有素。 「大胆罗玄,你竟敢带剑闯入本王住所。你眼中可还有本王,可还有皇家。」 罗玄却不答他,只是向他的侍卫递过去一个眼风。那些人便悄无声息地搜寻了他的整个住所。 所有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看便知那些并不是普通的侍卫。 萧景明气的恨不得立刻将他拿下,以泄自己心头之恨。 「胡太守等人官匪勾结,玩忽职守,欺上瞒下,已被玄拿下。我只是怕有余党,扰了殿下罢了,还望殿下勿怪。」 罗玄抱拳施礼,说的冠冕堂皇。萧景堂冷哼一声:「说的倒是好听,要说结党营私,本王觉得倒是要好好查查罗大人。看罗大人这些侍卫,可没有那么简单。」 明知道自己为当朝二皇子,却敢直闯而入,如入无人之境。这些人,应该是只听罗玄一人的命令,他们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死士。 萧景明想起罗玄的身世,才明白大金那位长公主可没有弃自己的儿子于不顾。这么多年来,在她儿子身上的心血可没有少花。 这么看来,罗玄必除。但是,怎么除,他要好好思量一番。照现在这种情况看,单纯想要刺杀他,就看他身边这些死士,希望也是微乎其微。 想到昨日的遭遇,萧景明硬是强忍住对罗玄的杀意,又对林文轩说道:「你也无需心急,但是就此事而言,罗玄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几日,你不要再去惹怒了他。」 而此时的罗玄的驿站,两人相拥而眠。 许是这一番折腾太过痛苦,曲玲珑枕在罗玄肩头,睡的极沉。 清晨的薄光已经穿透进了房内,她却好像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罗玄在她额头轻轻一触,带着怜惜和疼爱。这才静静地穿衣整装,毕竟胡太守还需要他去解决。 等他走后,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缓缓睁开。她望着罗玄离开的方向,片刻后,唤道:「墨儿。」 墨儿在低眉顺眼的走进来,她因为曲玲珑被掳的事一直心中不安。 「小姐……」 她小心翼翼地叫道:「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收拾一下,回京城。」 第72章 与君别离 墨儿闻言, 不由大惊。但她观小姐面色凝重,不像是说笑。 「可是,需不需要和公子……」 她嗫嚅着觑着曲玲珑的脸色, 犹疑不安的说着。 「不需要, 现在去收拾。」 曲玲珑见墨儿犹犹豫豫地出去后, 将身子放平, 倒在床上。 说她任性也好,恃宠而骄也罢。反正,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罗玄。那不如先避上一避吧,也许回了京城,她也便就想通了。 墨儿思虑了许久,还是不敢擅自做主, 到底还是去通禀了罗玄。 她本以为公子听到后会立刻回去阻止,但没有想到的是坐在主位的罗玄静静地听完,却半天没有反应。 昨夜罗玄虽然累极, 却一夜未能眠。怀中的女郎睡着了, 但是眉头紧皱,显然被梦魇所困扰。 她有心事, 却不敢与他诉说。他知道她的梦, 也知道她心中的不安。对于前世今生,乱力怪神之事,他虽然存疑,但却不想看到玲珑被困扰。 所以, 当疯魔了的曲锦绣说出那般诅咒他们的话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了玲珑的惧怕。 那一刻,他是真心想让曲锦绣挫骨扬灰,伤了玲珑, 万死都不能抵他心头之恨。 第126页 他要让曲锦绣永世不能轮迴。昨夜,他说的句句是真,任何事情只要事关玲珑都会让他抛开所有冷静。他不是大周朝那个人人称颂的第一公子,而是会大开杀戒的玉面修罗。 但面对曲玲珑,罗玄又是束手无策。比如此时,他有一千万的理由不让她独自回京,但是却不想她因此而郁郁寡欢。 千般为难,万般无奈也只能自己消化,一分一毫都不想委屈了曲玲珑。 墨儿的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点。公子是个再温文儒雅不过的人,但是他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气场,令人生畏。 这世间,也只有小姐能在他面前胡搅蛮缠,任性妄为,却还能全身而退。 「收拾行李,陪她回去吧。路上一切的饮食起居,务必要谨慎小心。」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冷然:「你们跟着夫人。」 身后的暗卫立刻道:「我等将誓死保护夫人。」 等墨儿回了居所,一进门便见到面沉如水的曲玲珑望着她。 她吓得一哆嗦,跪了下来:「奴婢也是怕小姐在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毕竟来时……」 「罢了,你起来吧。」 曲玲珑淡淡地说道。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独自回京城根本不现实。莫说路途遥远多险峻,就看来时遇到的那些意外,如若没人保护,肯定回不去。 「他说了什么吗?」 曲玲珑状似无意的说道,眼睛却不由自主紧紧盯住墨儿。 「公子只是让我们小心。」 墨儿完全体会不到她此时的心情,木木的回答。 一股酸涩直冲曲玲珑的天灵盖,她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蛋罗玄!」 墨儿真是有些赶不上她的情绪变化,略显呆滞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曲玲珑烦躁地在屋内踱了几步,随后便大声说道:「回去就回去,现在就收拾,马上就走。」 说要回去的是她,大发雷霆的也是她。墨儿真是疑惑,根本了解不了她愤怒的点。 曲玲珑因为有气在身,收拾的极为的快,不大一会,便带着墨儿面无表情地出了门去。 远远地,便看到罗玄朝这边走来,身姿挺拔颀长,步履不紧不慢。 曲玲珑突然间万般委屈涌上心头,这其中还夹杂着无可言说的不舍和留恋。 也不知怎的,那泪便说来就来,顺着如雪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一路上,她遇到盗匪未哭,被迷倒掳走未哭,被曲锦绣侮辱也未哭。但只要看到罗玄,心中便是酸的,软的。 她爱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忘也忘不掉,离也离不开。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混蛋罗玄,他就是死死地吃定了自己。 罗玄第一眼便是看到了她的泪水,女郎就这般看着他,委屈巴巴,有着无限的委屈和伤心。 他的心便就这样软了下去,一直低到了尘埃里。 「玲珑,过来……」 他轻轻地对女郎说道:「让我抱一下。」 曲玲珑别开眼,固执地站在原地,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流个不停。 这个娇气的丫头啊,说走就走的是她,但反过头来气唿唿的也是她。 他就像是曲玲珑的提线木偶,悲欢喜怒都牢牢地被她把控着。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去就山。反正罗玄在曲玲珑面前毫无原则可言。 他走到她面前,单臂一伸,便将她搂在了怀里。 「不哭了,你这哭的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喟嘆着,把还在怀中挣扎的女郎搂的更紧了些。 曲玲珑的身子扭的更剧烈了些,声音自己带上了哭腔:「你不是巴不得我走吗?不就是嫌我是个会惹事的麻烦吗?我知道,你本就不情愿我来。」 众人在旁边看的是目瞪口呆。墨儿甚至完全傻了眼。 若论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她家小姐敢认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 可那么冷心冷情的公子,半分都未觉得她说的有何不对,反而细心为她擦去悬在脸颊地泪珠,语调温柔:「你想留便留,想走便走。我都是依着你的。」 曲玲珑抬头看他,他眼中有细碎的光,褐色的瞳孔中处处都是自己的影子。她不由抚上他的眼睛:「罗玄,我怕……」 我怕今生还如前世,我们终究难得善终。我怕你还像从前,轻易便放开我的手。 如今的我,有恐慌,有惧怕,还有对未来的无数不确定。这么多情绪憋在心头,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诉说。 罗玄看着她眼中的欲诉还休,心疼难当。他抚着她的秀髮,说道:「我不逼你。等有一天,你想说了再说,可好?」 曲玲珑到底还是选择回京城了。 她也想借这次分离,藉助时间和的距离,去理清自己千头万绪,纷乱复杂的心思。 车轮滚滚,扬起黄沙尘土。还未离开,曲玲珑已经觉得思念难耐。 她终于忍不住挑起马车上的窗帘,扭头回望。 罗玄站在不远处,视线牢牢地锁在她的方向,见她回头,朝她露出了温柔至极的笑容。 两人如此遥遥相望,直到远离了彼此的视线。 「提审胡之贤。」 等彻底看不见曲玲珑,罗玄方才收回了视线。 他又恢復成那个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罗大人。 第127页 等曲玲珑到了京城,已经是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三月。 京城的一切都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庆元帝本已经是沉疴难起,如今也像是好了大半,终于开始管理朝政。 唯一让百姓感嘆的是,太子被废长安巷后,庆元帝却未新立。每日求立新太子的摺子像雪花一样飞向庆元帝,但他却就是不松口。 已成年的皇子,除了废太子外,也就二皇子与三皇子两人。 其中,二皇子萧景明乃是董后所出,于情于理都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而三皇子的生母,是良嫔,既不得宠,母家也并不显要。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三皇子萧景煦从小便天资聪慧,文武全能,颇得庆元帝的欢心。 所以,朝中大臣,虽然大多数都是力荐萧景明,但也有少数人称三皇子资质非凡,是为人中龙凤。 这朝中大事,曲玲珑也无心理会。即使,她知道最终的结局,可和她又有何关系。 这次她私自出府,可把楚老夫人气的不轻。若不是,京城离河西相隔千里,她必定要派人将她押回来。 任性妄为,自由散漫,明知道夫君为公而去,居然敢一言不发,千里追随,也不知道是谁借她的这么大的胆。 于是,她一归家便被关了禁闭。也许,上次罚她跪祠堂,惹怒了罗玄,唐咏梅因此落下了病根,至今未愈。 所以,楚老夫人气归气,也不敢真拿她怎样。索性,将她关在望江楼了事。 曲玲珑也乐的清闲,每日观花钓鱼,乐的自在。唯一难过的是,每到夜深人静,她便思念罗玄。 想念真是一件甜蜜又痛苦的事情,曲玲珑每日都是挠心挠肺的难过,便只能细细将他在心中描摹,再将他画下。 这日,春日正好,她便又将宣纸铺上,准备睹画思人。 「小姐,林姨娘来了。」 墨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曲玲珑手中的画笔一顿,母亲从不敢轻易出门,今日怎会来镇国公府找她。 对于林晚娘,曲玲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心疼她在曲府的遭遇。另一方面,她又极其痛恨她的软弱无能。 她虽为母亲,却从未真正为她遮风避雨,担当起为人母的责任。 「让她进来吧。」 曲玲珑将手中的画笔放下,起身去前厅迎接。 林晚娘自从入了曲府,便少有机会出来。今日要不是曲风恆让她过来,她有生之年都不太有可能踏出家门。 「娘。」 听到女儿的声音,林晚娘终于从惴惴不安中挣脱出来,上前抚过她的手。 目光殷切,语调轻柔:「玲珑。」 曲玲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娘,今日是有事找女儿?」 「你的姐妹们要办春日宴,你父亲让你也回府热闹下。」 春日宴?莫不又是一场鸿门宴吧? 第73章 谣言四起 「娘, 为何要办春日宴?」 曲玲珑轻描淡写地问道:「父亲究竟想干什么?女儿是不会去的。」 林晚娘看着女儿冰冷的侧脸,讷讷不能言,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就当是为了娘, 去一趟吧?你嫡姐刚走, 府中最近一片萧条, 你父亲也是想沖沖喜。」 女儿刚死, 便能想出个沖喜办春日宴的由头,也只有曲风恆这般冷漠无情的人才做的出来。 即使, 在他们眼中,曲锦绣不过是死遁,换了一个地点生活而已。 可这般自私自利之人,无利是不会起早的。在太子被废, 未立新人的时候邀她入府,左不过是为了罗玄而已。 罗玄在目前在朝中炙手可热,河西抗疫回来后, 必定是会更上一层楼。 孙知儒和曲风恆先前站错了队, 找错了人,如今等不及要拉个靠背的。 而罗玄则是不二人选。 可他们偏又不敢自己来找罗玄, 非要借这宴会的名头, 来一个曲线救国。 曲玲珑一想到府中那些人的嘴脸,就觉得不胜其扰。左不过,又是威逼利诱,只为能让罗玄站队。 可林晚娘转眼间便眼泪汪汪, 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伤害:「玲珑,你父亲这些时日,总算是想到了娘。昨日,还是在娘房中……」 说到这儿, 她到底觉得在女儿面前说这些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怕回府后,曲风恆又会如同从前一般对待自己。 因此,脸上便显得尤为的愁苦。 「娘,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可快乐?可舒心?」 曲玲珑无奈的问道:「你想要这般模样过一辈子吗?」 林晚娘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一脸的茫然:「我已经嫁于了你父亲,当然要守着他一辈子。这不该是作为女人的本份吗?」 曲玲珑无力反驳她,她是遵循本心活着的,可从来也没有想过还有一个女儿。 为母则刚,在林晚娘的身上根本见不到分毫。 曲玲珑一时间不知道该可怜林晚娘还是曾经那个渴望亲情却从未得到过亲情的自己。 「娘,我可以答应你。但也就只此一次了。你在曲府如若觉得过的不好,大可以过来找我。但是,你要是甘之如饴,那便……」 那便一别两宽吧,他们两母女的情分其实早在上辈子便已经断的一干二净。何必,要强人所难呢。 这一次,就当她是了断了自己与曲府的最后一次联繫吧。 第128页 曲府所谓的春日宴办的完全像是个笑话。 首先,曲家的嫡女,旧日名扬大周的曲锦绣意外身亡也不过月余。 整个曲府的人都像是在强颜欢笑,哪里有半分春意盎然的样子。 其次,曲锦绣走后,整个曲家大房这一支便没有了嫡女,剩下的二房,三房不过是攀附在曲风恆身上吸血虫。 在京城的贵女圈没有丝毫的位置。这次勉强办起来,也不过是看着孙如眉的面子,以及对曲锦绣残存的几分情意。 所以,曲府的后花园虽然大,曲风恆也寻来了些名贵的花品,但是人来的并不是很多,稀稀拉拉很是冷清。 曲玲珑知道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懒的和他们虚与委蛇。 她在宴中,与曲锦绣曾经的几个闺中密友,冷冷地相互对视了半刻钟,便同时移开了视线。 老夫人和孙如眉完全是强颜欢笑。特别是孙如眉,女儿在万般无奈之下假死离开曲府,说到底都是拜这个低贱庶女所赐。 可如今锦绣被迫远走天涯,到现在还音讯全无。父亲和夫君居然还想靠她来拉拢罗玄,这简直能让她心中呕出血来。 而更她痛苦的是,这几日为了安抚林晚娘,他日日都是宿在她房中,让孙如眉恨不得立即将这对母女千刀万剐,以卸自己的心头之恨。 此时,她看着曲玲珑的眼光便带了难以言喻的阴霾。 曲玲珑只当看不见,自顾自地放眼观花。这后花园内,也就她看上去最闲适安逸。 没过多大会,便有小厮来请,说是大人有话想与小姐说。 曲玲珑暗自颦眉,知道今天既然来了,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于是,她也不作声,便随着那小厮到了曲府的正厅。 曲风恆正正襟危坐位于正首,自从那日因为荷包的事情在他这个小女儿身上狠狠吃了回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见过她。 如果不是岳丈判断失误,跟错了人。使得孙家于曲家如今地位尴尬,甚至还折了一个女儿。他还真不愿意来找这个从前看不上眼的庶女。 现在,他心有所求,免不得虚情假意地关心一番:「听说,你没有经过同意便随玄哥儿去了河西?这天高路远的,要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你呀,就是太任性了。」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如果是不了解内情的人,必然会觉得这是一个娇宠,纵容自己女儿的父亲 可曲玲珑半点都不想给他面子,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为父亲还去了解了下女儿的行踪。我还以为自己就是个隐形人呢?」 曲风恆见她这副模样,完全没有分毫的尊卑长幼,脸色沉了下来:「你这便是和你父亲说话的态度?你的家教修养呢?」 曲玲珑噗嗤笑出了声:「我可真是听到笑话了。家教?我自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过啊。」 她看着曲风恆气的青白交加的脸,又轻嘲道:「难道我不是有人生,无人养吗?」 「你……」 曲风恆已经被她气的说不出来,胸口剧烈的抖动着。以曲玲珑的经验看,随时都有中风的可能性。 「好了,父亲。我们之间就不用做出这种父慈子孝的模样了,免得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还膈应了自己。你有话不如直说。」 曲玲珑径直望着他,目光清透:「今日我来,不过是为了我娘。否则,这个地方,我半步都不想踏入。」 曲风恆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情绪,又被她一句话捲入了谷底,但现在自己不是计较的时候。 他深深唿出一口气,将体内的狂躁按压下去:「你也知道,太子被废,谁是储君人选,皇上还在观望之中。你外祖的意思是,我们要早日择明君而栖。」 孙知儒的意思就差直接说,让罗玄择主,他们随之。 且不说,现在皇上态度不明,妄加揣测圣心,恐会遭来杀生之祸。更何况,这两人向来利慾薰心,罗玄和他们根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父亲倒是太看的起我了。玲珑女流之辈,对朝中之事一窍不通。况且,夫君为人,父亲应该很清楚,他像是一个随波逐流,会随别人的意志去行事的人吗?」 她说完,便行了个礼,转身朝门外走去。 「站住,你这个不孝女,简直有辱我曲家门楣。这般自私自利,你生你出来有何用。」 曲玲珑站定脚步,却没有回头。这个所谓的父亲,居然还在计较别人的自私自利,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劝你,不要被权利沖昏了头脑,到头来后悔莫及。」 她的声音冷而轻,连父亲也不愿意称唿:「太子的事便是前车之鑑,曲家可没有两个曲锦绣。」 曲风恆早就已经气急败坏,顾不得颜面:「你还好意思提锦绣?自小到大,你有哪点如她,你连她身边的那只毛脸畜生都不如。」 曲玲珑也真是服他,将她比作畜生,那不知生出畜生的人又称作什么呢? 「父亲,你那让你引以为豪的女儿也不见得多为曲家着想,否则也不会假死逃生,白白让你们担了欺君之罪。」 曲风恆厉声制止:「你住嘴,休得胡说!」 曲玲珑淡笑:「我有没有胡说,父亲最清楚。叫了你这么多年的父亲,就当我最后还你一句话,身家性命总比前程更重要。」 第129页 说罢,她便踏出门去。这个所谓的家,处处都是噁心的人,噁心的事,她一刻也不想多呆。 绕过迴廊,穿过后花园,便是曲府的内院。 曲玲珑步履匆匆,想再去看一眼林晚娘,便回了镇国公府。 经过湖边着桥,突然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我二姐姐就这般没了,真是伤透了我们府中所有人的心。」 这是曲汀兰低低的啜泣声:「我可怜的姐姐,这辈子只敢默默将那人放在心底,带着这么大的遗憾离开,怎能不让人心疼。」 「如此郎才女貌,佳缘天成的两人就这样被活生生的拆散了。让我妹妹含恨而终,我真是恨不能她立刻死去。」 这是曲汀芝的声音,这姐妹俩一唱一和,随后便又抱头痛哭。 看的在场的那些贵女无不心有戚戚,泪水盈盈。 其中陈绮贞最是激动:「前段日子,京城茶楼便有人传过此事。这曲玲珑真是好不要脸,用了那么下三滥的手段,让锦绣含恨而终。」 她将手中的手帕拧的快变了形:「姐妹们,我们可不能让锦绣带着这么大的遗憾离开。都跟我出去宣扬,让所有人也见见曲玲珑那丑恶的嘴脸。」 「好呀,用不用我给你们也租个茶楼,让你们当回说书郎君呢?」 娇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众人回头。那美人俏立在花丛中,凤眼雪腮,竟是人比花娇。 第74章 杀人诛心 曲玲珑此话一出, 众人都有些尴尬。 曲玲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只会跟在他们后面摇尾乞怜的小可怜虫。 如今镇国公归府,且得皇上重用。而罗玄入仕后,一路走的甚为平顺。此次河西归后, 必还能更进一步。 曲汀兰略有些局促不安地松开妹妹的肩膀:「玲珑,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对二妹妹的死有些伤怀罢了。」 伤怀是真, 但是藉机在别人面前给自己泼盆脏水也是真。 玲珑想起先前在茶楼的说书人,料想必定和这帮人脱不了关系。 因而她也不说话, 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像是在看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 曲汀兰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只能将视线移开,不敢再与她对视。 倒是陈绮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傲慢地说道:「怎么,我们说的不对吗?否则凭你,不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能攀的上罗玄?」 「果然是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无知的人就喜欢和无知的人做朋友。」 曲玲珑伸手捻过手边的一朵盛开的玫瑰,凑到鼻尖闻了闻, 并没有用正眼瞧她。 陈绮贞见此, 一张俏脸转为赤红色。她是公府嫡女,自小到大都是被别人捧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 「曲玲珑,你别以为……」 曲玲珑用力将那牡丹从枝头掐下, 面色渐渐变冷:「以为什么?难道你们还不够蠢吗?曲锦绣虽未正式嫁入长安巷,但却是皇上金口玉言,下过圣旨指给宣王的。」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特别是曲汀兰姐妹俩人, 完全不知如何自处,罗裙下的双腿都禁不住的打起了颤。 陈绮贞其实也吓得不轻,但还是色厉内荏地叫道:「你说此话是何意思,威胁我们吗?」 「所以说也蠢一点都没有冤枉了你。曲锦绣她生是宣王的,死也是宣王的鬼。她心中有人?还是金玉良缘?你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宣之于众,置皇家于何地?」 她句句戳心,声色俱厉:「如果你们所说,她心中有人是真,那便是曲家犯了欺君之罪。」 「没有,没有……我们不是那个意思。玲珑你怕是误会了。」 曲汀兰面色煞白,嘴唇微颤,连话都快要说不利索了。 可曲玲珑根本不去看她,笑的更残忍:「如若此事不是真,那便是你们污人清白,随意编排皇室之人。不知道这个罪重不重呢?」 众人没有想到一次春日宴居然会闹出这样的风波,俱都面露惊惧。相互窃窃私语,都暗恨曲汀兰愚蠢,陈绮贞非要强出头。 曲玲珑所说的这两宗罪,他们可是一个都担当不起。 其中一位女郎上前作势要去挽住曲玲珑的手臂:「今日春光这般好,妹妹何必要为这等事生气呢?要我说,他们今日所说之事,我们是必然不能信的。」 曲玲珑睨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示好。 这些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最擅长的便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虚伪至极。 那女郎被曲玲珑这显而易见的避让,闹的分外尴尬,那已经伸在半空中的手便悬在原地,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你这种人,稍稍得势便如此作践他人。要我说,即使刚才有关锦绣的话当不得真,但是有一样必定是真的。」 陈绮贞见往日最是软弱可欺的曲玲珑居然把他们个个都不放在眼中,心中的气已然是到了极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罗玄那般阳春白雪的人物,如何能看的上你?你现在也不用得意,等哪日等来一纸休书,哭都来不及。」 她不怀好意的继续说道:「小人得志,必遭天谴。」 陈绮贞说完,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你们怕她作甚,就凭她空口白话,就能拿我们怎么样?」 「我倒是不知,原来定远侯府中的嫡女这般厉害?连我夫妻之间的事都需要你来指点一番。」 第130页 一道清润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众人纷纷回头,迴廊上立着数人,想来已经看他们多时。 左侧的男子一身天青色官袍,面容清逸,似云上公子,如切如磋。 而他身边的公子,也不过十七八岁,挺拔清峻,五官精緻,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矜贵傲然。 是罗玄。 距离他们分离,也不过短短一月有余。可对于曲玲珑来说,像是隔了无数的岁月。 思念像是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她只觉得一股酸意上来,险些将她的泪栅沖开。 罗玄的眼睛牢牢锁在她的身上,那眼中同样有着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来的浓情爱意。 这般毫无遮掩,不假思索的情感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可当他视线转向陈绮贞等人时,便是冷意难平,说出口的话更是让她难堪至极。 「言行无状,心胸狭隘,真不知定远侯怎样教出来的好女儿。」 罗玄说着将视线移到身边的男子身上:「虽知道不当讲,但玄还是要劝一下三皇子,此女不可娶。」 萧景煦的眸色清浅如画,看上去是个温柔端方之人。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面色萎黄,像被天雷噼过的陈绮贞,清淡一笑:「本王确实不知陈小姐是这般模样。」 他的话听起来温和轻柔,但话中的深意让所有人悚然而惊。 三皇子已到了适婚年龄,是很多高门大族的最好选择。 而这其中,定远侯府的嫡女陈绮贞是最有机会成为三皇子正妃的人选。 所以,方才当所有人都因为曲玲珑的话而惧怕时,她即使也心中有些慌乱,但还是仗着是未来三皇子正妃的名头与她针锋相对。 但陈绮贞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罗玄会突然出现。而且,一向清冷禁慾的他会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来当众让她难堪。 更让她没有料到的是,三皇子萧景煦会随他一起前来曲府,且还说出那般伤人的话。 所谓杀人诛心,不外乎如此。 陈绮贞现在的心情简直只能用如丧考批来形容。一场平平无奇的春日宴,竟然断送了她的锦绣前程。 罗玄将话说完,缓缓走下迴廊。 他的每一步皆是为曲玲珑而来,目光所及,也皆是眼前的女郎。 曲玲珑也望着他,终于抵挡不了思念的力量,向罗玄走来。 一步一步,两人越来越近。待还有数步路就要相遇时,曲玲珑按耐不住,向前奔跑而去。 罗玄站定,温柔地笑着,等着女郎如乳燕归林,扑到他的怀里。 「小心着些,莫要着急。我和你说过,我永远都在,不会离你而去。所以你不必心慌,不用害怕,玲珑。」 曲玲珑紧紧抱住他,泪珠盈睫,可怜可爱。 「你为何回来的这般迟。」 她说的可怜兮兮,委屈巴巴,与刚才那个字字珠玑,伶牙俐齿的女郎简直判若两人。 萧景煦见的大都是行为端庄的大家闺秀,何时见过这样变幻莫测的有趣女子,不由看呆了。他只能感嘆一下,能抓住高岭之花,大周第一公子心的人原来是这般模样。 而其他人,也都是心神俱焚。什么与曲锦绣两心相依,互生爱慕。什么曲玲珑用了卑劣的手段,才得以嫁入镇国公府。 你看看罗玄的样子,像是与曲玲珑貌合神离,勉强自己与她在一起的样子吗? 「走吧,回府。日后,没有我陪伴就不要回此处了。」 他牵住曲玲珑的手,对萧景煦温言道:「请容玄先带拙荆离开。」 他今日刚从河西归来,还没有归府便被庆元帝召见。 由此,见到了随君身侧的萧景煦。也许是皇帝授意,也许他也有与罗玄结交的想法。待罗玄出宫时,他便跟了出来。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印象中那般冷静倨傲的罗玄当听说自家夫人去了曲府时,冷静全无。居然,跨马便行。他这个堂堂大周皇子为了与他结交,也只能随后而去。 不过也罢,来了曲府也不亏,看了大周贵女们演的一场好戏。特别是母妃竭力推荐的陈绮贞,还真是一个恶毒又无脑的女子。 萧景煦见罗玄请辞,也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在此处多待,立刻说道:「那本王便与罗大人一起出府吧?」 他姿态闲适,走前最后看了一眼低垂着双眼,再也不敢说话的陈绮贞:「三日后母妃办的宫宴,还请陈小姐无需赴宴了。」 说罢,他再不作停留,率先出了府。 留下了那一帮面面相觑,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女郎们。 突然间,自罗玄来后便噤若寒蝉的陈绮贞突然尖叫一声,扑向了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曲汀兰。 「我要杀了你!若不是你说了这些话,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众女郎也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旁边的曲汀芝眼见着自己姐姐的脖子被陈绮贞掐住,那脸色由红转紫,显然快要唿吸不了。 她哭着抱住陈绮贞的腿,大哭道:「陈姐姐,你放了我姐姐吧。再这样她便是要没命了。」 第75章 争锋相对 曲汀芝的哭声悽惨, 但显然不能唤回早就状若疯妇的陈绮贞。 三皇子龙章凤仪,俊逸出尘。如今,前太子被废, 他更是储君的有力争夺者。 第131页 最重要的是, 他的母妃宁淑妃因为母家不过是个八品县丞, 没法给他太多的助力。 因此, 他便需要寻一个家世显赫的世家之女。而陈绮贞是最好的人选之一。父亲为定远侯,早年庆元帝的童年玩伴之一。之后, 更是他能登上大典的坚定后盾。 在宁淑妃眼中,这无疑是个最合适的亲事。所以,她多次明示暗示,向定远侯府投了橄榄枝, 就等着水到渠成,便去求皇帝赐婚。 所以陈绮贞最近连走路都是飘的,总觉得金光闪闪的王妃桂冠在朝她招手。如果她的梦做更大一点, 中宫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今, 一切都有可能化为泡影,三皇子亲口说出那样的话, 那便是将她一口否决了。 今日, 她出了这个春日宴,便会是整个世家大族的笑话,乃至是整个大周的笑话。 陈绮贞如何能不恨呢?她现在抽曲家姐妹的筋,喝她姐妹俩血的心都有。 但她独独没有反思过自己, 被人利用当刀子使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还不是看中了她的有勇无谋,愚笨迟钝吗? 萧景煦看似温文无害,但其实是个极有自己主见的人。对于母妃的提议,他一直不置可否。 他明白, 自己的父皇这么多年其实也未能真正摆脱世家的桎梏。他根基如此浅薄,结这样的一门亲,娶这样的一位正妻,不一定是件好事。 如今,上天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让他能光明正大的摆脱,从内心来说,萧景煦是极为愉悦的。 周围的女郎看曲汀芝眼泪四溅,痛哭流涕却还是不能阻止陈绮贞。 再看曲汀兰,已经双目紧闭,面色铁青,连本来想要挣扎的手也垂了下来。 众人大感不妙,怕陈绮贞真闹出人命,这才纷纷上前,用力将他们将两人分开。 曲汀兰这才从她的手掌中脱身,一时间软软的倒在地上,没有了知觉。 曲汀芝哭喊着扶起她,大声叫着:「来人啊,救救我姐姐啊。」 而被其他人架住的陈绮贞依然紧紧盯着这一对姐妹,目中露出凶光,口中说着:「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等着吧。」 这处纷纷扬扬,闹的是不可开交。罗玄这边,已经早就出了后院,正要出正门。 一路上,罗玄都没有松开曲玲珑的手,掌心的温暖透过指尖直传到她的心脏。 就在这一瞬间,曲玲珑突然不想再去纠结。 纵然前世有太多的意难平,莫名被和离,被离弃,又意外地在火中丧生。她对前世的罗玄有多少爱,便有多少怨。 所以她才会想离开他一段时间,追寻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但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做不到不想他,做不到离开他,也做不到不爱他。 所以,她早就决定向自己妥协了,老天让她重来这一次一定有她的理由。 也许,是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来弥补前世的遗憾,也弥补她前世破碎不堪的心。 算了吧,如果不能忘记,不如就坦然面对和接受。 这个男人,贯穿了她的两世人生,是她割捨不了的情,放弃不了的爱。 只要今生,他能不像前世那般轻易松开自己的手,将她摈弃在他的人生之外。 那么,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她必不会再原谅他。 而此时,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给这次重生一次机会。只愿人生圆满,两人能相守一生,再无别离。 罗玄只觉得掌心温暖,他握住她小小的手,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他贫瘠一生,情感匮乏,虽父母双全,却没能如正常家庭般,在爱中长大。 所以,玲珑真的是上天的馈赠。从前的他,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如此深爱一位女郎。 曲玲珑,填满了他心中的空缺,也弥补了他沉寂无趣的人生。 他低下头来,朝她微笑,笑中有宠溺,也有纵容。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当然瞧的清楚。也明白,在自己面前经常哭的梨花带雨的夫人并不似表面上那般柔弱。在没有他的角落中,她有足以自保的能力。 可是,他就是愿意宠着她。只要在他身边,他见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从前引以为豪的冷静和理智在遇到曲玲珑的事情时,全盘崩解。 镇国公府的马车早就等在门外,罗玄将她的手微微抬起:「如今虽是初春,但依旧寒意料峭,等真正春暖花开,我带你出去看看。」 「好呀,谢谢夫君。」 曲玲珑也不客气,轻盈盈地回道。俏丽的声音能让所有的人感受到其中的甜蜜。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被人无条件爱着,宠着的女郎。 「玲珑……」 低柔,怯弱的声音叫住了她。 曲玲珑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去,见林晚娘唯唯诺诺的站在门前。 她的身边,是面色不善的曲风恆以及孙如眉。 「贤婿如今真是好大的架子,入府不经通传就不必说了,连长辈都不需要问候?」 孙如眉刚刚瞧着罗玄扶曲玲珑的情景,心中翻腾如大海。凭什么,这么一个低贱出生的女郎,能得到夫婿的全部关注和爱。 而她的女儿,却要像丧家之犬般,隐姓埋名,流落在外。 她看了一眼皎皎如明月般,风姿卓越的罗玄。这是锦绣的心上人,差一点就是她的夫婿。 第132页 曲玲珑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她女儿的。是她偷了锦绣的人生。 孙如眉的心如今是扭曲的,越气便越恨,越恨便越气。 所以,那双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剑,能将曲玲珑当场刺穿。 罗玄稍稍向后,将玲珑挡在身后,声音清淡冷然:「小婿刚从河西归来,尚有公务在身。择日必会登门拜访,望岳丈勿怪。」 他倒是并不想将这曲府中人放在眼中,但是人言可畏,他不想玲珑无端被别人议论。 因此,说话间还是带了三分尊敬。 孙如眉冷笑一声,颇不以为然:「话倒是说的好听。她嫡姐如今尸骨未寒,她不但半分悲痛皆无,对父母双亲也不知慰藉,来去匆匆。如此来看,真是无情无义,不忠不孝。」 如果说,曲风恆还因为想要攀附皇子,拉拢罗玄,有几分顾忌。 孙如眉此时却是半点体面也不想顾了。这些日子,她思念女儿成疾,对曲玲珑的恨意便越来越盛。 罗玄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却被身后的曲玲珑按住手臂:「夫君不必开口,和他们说话,我都替夫君觉得有失体面。」 她朝他一笑,笑中充满狡黠:「我不过是个小女子,说什么都不怕别人笑话。」 曲玲珑从罗玄身后探出头来:「父亲,母亲倒是为了姐姐悲痛不已。这场春日宴莫不是为了祭奠姐姐?」 她故作疑虑:「但玲珑瞧着也不像啊。府中现在可是百花齐放,一片春意融融呢。」 「你!」 孙如眉被她这一番话噎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正如曲玲珑所言,自己女儿身亡不过月余,府中便大张旗鼓的办所谓的春日宴,说到哪里都是个笑话。 她横眉望了一眼曲风恆,父亲和夫君都心太急,反而落了下乘。 「曲玲珑,你眼中可还有父母长辈?如今说话随心所欲,口无遮拦,说出去谁能想到你是我曲府女儿,镇国公儿媳?」 曲风恆方才便已经被曲玲珑气的心肝脾肺都疼。现在,见罗玄入府而不见他,曲玲珑有他为后盾便更加肆无忌惮,早就不想忍下去。 「我罗玄自娶了玲珑之后,便只认她一人。所以,无论她说了何话,做了何事,都是我镇国公府中的人。至于是不是曲府的人,你们不认便不认了吧。」 罗玄的声音如冰山冷泉,没有一丝热气。 他捧在手心里的女郎,不必去受任何人的气,即使是她的亲生父母。 这夫妻两人都是油盐不进,都不将曲风恆放在眼中。 曲风恆如今气话说出了口,却下不了台面,子为父纲在他们眼中形同虚设。 「你既然不想认曲家,也不是不可以。将你姨娘带回去吧,我们容不下这些大佛。」 孙如眉瞥了林晚娘一眼,见她因为这番话吓的面色雪白,嗫嚅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夫人,不要赶晚娘走。晚娘愿意服侍老爷夫人一辈子。」 她双腿发软,跪到了他们面前。她早年便被卖入了曲府,从未见过外面的天地。即使,曲风恆并不将他们母女当人看,她也是以他为天,以他为地。 唯一一次,被逼急了,也是玲珑要自杀,她才敢说些赌气话。 孙如眉见林晚娘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心中的恶气出了几分。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他们母女两人,只配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 孙如眉吐出一口气,高高在上地睇了她一眼:「大可不必,你有个这般好的女儿,就不需要赖在曲府了。快随你的好女儿去吧。」 曲玲珑冷眼旁观了这一切,走上前去,伸手去扶林晚娘:「望你们今日所说的日后不会反悔。娘,和我回去。」 「我不,你滚……」 林晚娘死死跪在地上,硬是不肯起身,见曲玲珑过来拉她。 一挥手打了过去,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过后,曲玲珑脸上出现了深深的五条手指印。 第76章 曲府危机 这一巴掌打的曲玲珑懵在了原地, 她正想说话,被瞬移过来的罗玄抚住了脸。 她本就生的雪肤玉肌,平时一点点的磕碰都能形成红印。此时, 整半张脸都红肿起来, 林晚娘打的不可谓不重。 此时, 所有的人也被林晚娘突然的行为惊住了, 一时间无人再说话。 「疼吗?」 罗玄低头,眼中的痛满的快要溢出来。细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想摸那伤处,又怕让玲珑更疼。 曲玲珑平日里只要在罗玄面前,一分的痛都会渲染成十二分。可是,今日她被打成这样, 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林晚娘这一巴掌算是打掉了曲玲珑心中的最后一点骨肉亲情。 无论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总是林晚娘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 前世的悲剧罪魁祸首便是她的亲娘。生了她, 却没能好好保护她。对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你要去讨你父亲母亲的欢心,这样他们才会爱你。你要跟在你嫡姐身后, 时时处处都要让着她。」 彼时, 幼小的曲玲珑不懂,总觉得也许自己付出了,就会有人来爱她。当然,最后是以惨败而告终。但是, 她那异于常人的对爱的渴求还是根深蒂固的烙印在她的骨子里。 所以,即使到最后她明白罗玄弃她而去是有苦衷,她却还是对爱深深绝望了。于是,她明明可以求救, 却还是让自己葬身在了火海中。 第133页 而这一辈子,她不想再妥协,更不想为了这些生她而不养她,更不爱她的人付出一点点的心思。 罗玄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转头看向林晚娘的眼神中满是深深的压迫感。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看在她是玲珑娘亲的身份上,给予她该有的尊重。而如今,他觉得她妄为一名母亲。 一个从没有爱过自己女儿的人,如何配得上娘亲这个词。 林晚娘双眼含着泪花,打了曲玲珑的右手隐隐作痛。她抬头去看这辈子引以为天的男人,他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再去看他身旁的孙如眉,她也似笑非笑的回望着她,眼中有着恶毒的快意。 「老爷……」 她仰望着曲风恆,眼中有着不知所措的彷徨无助。她就是一朵仰人鼻息才能生存的菟丝花,到如今都还没有能够醒悟。 「不用做戏给我们看,快跟着你女儿去镇国公府吧。」 孙如眉话虽然是对着林晚娘说的,眼睛却是直直望向曲玲珑。 你看,你的母亲就是这般低贱之人,无论打骂威吓,都赶不走她。所以,你如今看上去光鲜亮丽又如何,还不是一只可怜虫? 曲玲珑迎向她的目光,不悲不喜,无所畏惧,甚至微微一笑。 「每个人都有她想过的人生。她选择留下,我便不会强求。你也不要用所谓的亲情来挟持我。」 说到此处,她将眼神慢慢转向林晚娘:「一个连自己都不会爱的人,怎可能去奢求别人爱她。」 林晚娘被女儿冰冷的目光看的心有戚戚,略微的瑟缩了一下,口中呢喃道:「玲珑……」 「那走吧,夫君。从今以后,我的世界唯剩一个你。」 她笑中有泪,泪中却又有着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兜兜转转,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这个世界上给她的,唯一的温暖。 「我明日便要去面圣,求皇上一个恩典,与这不孝之女一刀两断。到时,也让大周的百姓好好看看,攀得了高枝便抛父弃母的人是怎样的模样。」 曲风恆面容扭曲的咆哮着,为曲玲珑彻底失去控制而痛心疾首。 本来已经决定离开的曲玲珑停下了脚步。 马车的旁边,萧景煦已经站了多时。曲风恆只顾着讨伐着不听话的女儿,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也就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这一齣戏。这曲府也委实是可笑,道貌岸然的卫道夫背后原来还有这样的嘴脸。 在他们眼里,对曲玲珑只有索取,没有任何关爱。如果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气急败坏,弃之不及。 萧景煦冷笑一声,他本以为只有天家无情,没有骨肉亲情。原来,不爱子女的父母大有人在。 女郎直直地向自己走来,步履坚定,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萧景煦眯起眼,看着向他走来的曲玲珑,心中莫名觉得,曲风恆一家是把她惹急了,今日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果然,她来到他面前便双膝跪地,语气悲凉:「三皇子,望你能救救我姐姐。」 萧景煦不知她所欲为何,但他的余光看到了罗玄深沉的目光,还是和煦一笑,伸手将她扶起。 「罗夫人,不必如此。有何事都可以讲与本王听。」 此时,曲风恆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脸色大变,急匆匆跑了过来。 曲玲珑根本不去管他们,只管自顾自地说道:「今日,玲珑回府,才知道锦绣并未身亡。不过是,我父亲觉得她要嫁给宣王,于他的仕途不利,才想出来这么一个假死逃脱的方法。」 曲风恆闻言,脸色煞白:「你毫无依据,便血口喷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曲玲珑可不带怕的,曲锦绣这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声无息便能离开京城。 这其中,知晓此事的府中大有人在,随便调查一番,都能套出话来。至于,她如何去的河西,又是如何死在火场。 其一,带她前往河西的人不一定想让人查出来,其二,河西天高皇帝远,查起来也不会那么方便。 所以,她曲玲珑想怎么讲便怎么讲,而且能讲的曲风恆毫无辩驳的能力。 「三皇子如若不信,大可以来曲府调查。他们说我姐姐暴病身亡,却没有任何的先兆。那么是何人为她治病,又是何人宣告她死亡,一查便知。」 「曲玲珑!」 曲风恆大喝一声,便想上前,却被罗玄身边的暗卫一把拉住。 曲玲珑没有丝毫惧怕:「三皇子可要快一点,我怕时间太长。他们会唯恐事情生变,杀了我嫡姐。」 她说的是坦坦荡荡,却把曲风恆气的要当场毙命。 他想要挣脱那侍卫的桎梏,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解脱。 一时间,急的满脸通红,一脑门子的汗。 萧景煦淡淡看她一眼:「你可知,这事如若是真,那便是欺君之罪。可能会祸及满门。」 他说完,便将视线递向罗玄,却见他坦然自若,对曲玲珑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曲玲珑完全不去理会曲风恆的叫嚣,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我也是替姐姐担心,怕她有危险。否则,我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口。更何况,圣上英明,定然不会伤及无辜。」 她能将捅人心窝子的话说的如此情深意切,如何不让曲府的人噁心。 第134页 孙如眉和曲风恆完全气的失了态,一边大骂曲玲珑恶毒,一边又要下跪求萧景煦不要听她疯言疯语。 一时间,场面分外的失控。 但在这纷纷扰扰之中,罗玄始终站在她身后,无言的支撑住她。 曲玲珑说这些话,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是一气之下,不想让曲府一家好过。 细细想起来,逞的是一时之勇,所说的话也经不起推敲。 而且,曲锦绣在河西殒命,和罗玄有关。他们要是去河西,追究起来,对他也无益。 隔着纷杂的声音,她与罗玄目光相对。 曲玲珑无声开口:「对不起。」 罗玄回她一笑,笑中有纵容,也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只要你开心。」 曲玲珑眼波流转,眼中的爱意和柔情将罗玄密密的缠绕着,而他,甘之如饴。 「罗大人,令夫人所言……」 萧景煦斟酌一番,开口道:「事关皇室尊严,本王需要禀告父皇。」 罗玄轻轻一揖:「那是应该的,我夫人一向小心谨慎,并不是会胡言乱语之人。」 萧景煦瞭然的点点头,罗玄的言下之意,罗玲珑句句是真,不可能做假。 还没有任何证据,便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夫人。罗玄宠妻,爱妻由此可见一斑。 「曲大人,你也无需着急。本王不会无故骗信一人,但既然事已至此,调查是必须的了。」 萧景煦转过身,正色地对曲风恆说道:「曲大人先在府中等候,本王这便回宫。」 曲风恆面色遽变,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府内是经不住调查的。 如今,只能去向岳丈求救了,否则曲家将亡。 「我看岳父岳母深受刺激过大,对身体无益。你们便在曲府看着,有任何问题及时向我禀告。」 罗玄对身边的侍卫说道,又将玲珑的手牵起:「先回府,等消息。」 这一招名为保护,实为软禁的手段,他做起来没有任何的犹豫。 「你们,你们简直……」 曲风恆的嘴哆嗦着,指着他们夫妇的手颤抖的,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老爷!府中出事啦。」 门外已经是一团糟,但麻烦却是纷至沓来。 曲府的管家,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兰小姐死了。」 曲玲珑与罗玄相对一顾,曲汀兰死了?被陈绮贞掐死了? 如果真是如此,曲府势必将会亡的更快了。 第77章 灵魂相依 大周最近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户部尚书曲风恆突然被抄家入狱, 此事也祸及了他的岳丈,内阁首丞孙知儒。 一时间,广厦将倾, 让人唏嘘不已。 前太子再如何, 也是天潢贵胄, 龙子皇孙, 哪里轮的到他人欺负。 庆元帝被气的当场便将手中的龙砚扔了过去,砸破了来求情的孙知儒的头。 当时, 孙知儒便被砸的头破血流,鲜血混着眼泪一起流下,整张脸都是模煳一片。 欺君之罪,那是铁板钉钉。 而负责查办这件事的, 是三皇子以及定远侯。 定远侯嫡女,莫名在春日宴上掐死了曲家的二房女儿。 因为不是有意,且又是曲汀兰挑起事端在先。 这件事还是被及时赶到的定远侯按压了下去。但是, 他女儿的名声算是毁于一旦。 不要说再嫁入皇室, 成为三皇子妃。放眼大周,还有哪家清贵人家能接受的了她。 陈绮贞即使不需要为此事偿命, 但是要么青灯古佛, 了此一生。要么,隐姓埋名,随意嫁个普通人。 可这两个结局,无疑是比杀了她还痛苦。 毕竟, 从人人追捧的准皇子妃,到被人唾弃的杀人犯,陈绮贞这种一直被娇养长大的贵女哪里能受的住。 当然,最憋屈的当属定远侯。好好的一个嫡女, 从小便是按大家宗妇的要求培养的。为了这么个春日宴,生生折损在了曲府。 你说,他如何能不恨,不气。 所以,曲锦绣假死出逃之事,他主动请缨,雷厉风行,没有几天便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曲府中所有人都必须为他女儿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 没有多久,便尘埃落定。 曲风恆欺君罔上,被革职审理。孙知儒与之同谋,但念及他为大周老臣,皇帝宽宥,让他告老还乡去了。 望江楼内,罗玄正手执一副画卷。 画卷中的郎君,面容俊逸,风姿傲骨,特别是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中藏着的淡淡的冷峻和坚毅,与他本人如出一辙。 看的出来,画他的人用了十二分的心。 罗玄浅浅一笑,手指摩挲过自己熟悉的脸,才将画卷小心翼翼地折起。 此时,腰身被一双素手牢牢锁住,罗玄覆在那双手上,便想转身。 「别动,我想就这么抱抱你。」 娇柔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他的腰身也被搂的更紧。 罗玄宠溺地拍了拍她:「怎么了?还做噩梦?」 身后的温热的身子明显一僵,罗玄只感觉她将脸贴的更近了一些。 他已经回来数日,但是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避忌了在河西发生的所有事情。 罗玄,是怕触及玲珑的伤口。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如果她不愿意说,那他也绝对不会勉强她。 第135页 而曲玲珑明显还在想逃避,她还没有能想到该如何开口。 「夫君,你可相信所谓的前世今生?」 曲玲珑的声音低弱,那暖暖的气息喷在他的后背,让罗玄的心潮湿一片。 他扯住她的手臂,将她转至自己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女郎,眸光清亮,他开口说话,语速放的极慢:「你所说的一切,我都相信。」 曲玲珑倏地睁大双眼,惊诧地去望他:「你不觉得匪夷所思,乱力怪神。」 罗玄将她搂紧,用下颚摩挲着她的额头:「有些事情本身便是解释不通,但我相信你的话。」 说话间,他双眼轻轻闭上,声音低柔:「否则,我也解释不通,为何我会如此爱你。所以,正如你所说,我们一定是有宿世姻缘。」 「可如果我说,上辈子我们的结局极为惨烈呢?」 说到此处,罗玄明显地感觉到怀中的女郎瑟缩了下。 他没有打断她,只是吻了吻她的发旋,抚慰地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嵴。 曲玲珑今日本就想着,要将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倾诉出来。 一来,她想要与罗玄在一起,总是需要面对所有的问题。二来,她现在也有足够的信心与勇气与他一起携手同行。 「前世,你我和离,你将我送到了林文轩手中。我痛苦不堪,却无能为力。最终,我在火中丧生。」 她用最简洁的语言,说着前世那些让她痛彻心扉的事情。 「所以,今生你才会噩梦连连是吗?」 罗玄盯住她的双眼,眼中有痛也有疼:「可即使这样,今生你依然选择了和我在一起?」 「我也有过害怕,也有过踌躇与不安。所以,我才会要从河西先回来。我要想一想,接下来的路我们应该怎么走。」 她没有逃避罗玄灼热的眼光,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可是我发现,爱你的心并不能消磨,我做不到离开你。」 罗玄深深地望过去:「我虽不知前世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我也无法替他辩解。可是,我却能肯定他不会无缘无故离你而去,他也许有他的苦衷。」 曲玲珑因为他的话一笑,那笑如灿阳,如明月,耀眼夺目。 「无论前世和今生,我都没有怀疑过你的人品。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给过我爱的人。那些真心,那些爱意都被我深深藏在心中,让我执着地相信我的爱人不会轻易的变心。」 随后,她的眼神又黯淡下来:「只是后来,我太累了。或者说,我把你的爱看的太重,再也不能忍受你不发一言便将我推开,所以……」 所以,才会在绝望中离开。 罗玄因为她萧索的语气,心脏一缩,有一种密密的疼痛向他袭来。 这个女郎,真是太傻。他突然无比的痛恨前生的自己,让这个深爱他的女郎遍体鳞伤。 他给出了爱,却又突然收回了爱,甚至没有任何理由。亲手将她送出,让她在陌生的地方痛苦,哭泣,最后在绝望中离开。 但她还是相信了他,相信了他的爱,即使后来她忍受不住,在火中解脱。她也没有真正恨过他。 罗玄俯在她的上方,眼中的那团火烧的越来越旺。 阴影落下,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像是一团烈火,焚烧了曲玲珑的所有理智。 这这般紧紧相贴,像是失散多年的灵魂终于相依。就这般缠绵悱恻,像是所愿所求终于尘埃落定,如愿以偿。 似乎过了很久,两人相叠的身体终于依依不捨的分开。 罗玄瞧着女郎艷若桃李的脸颊,轻轻抚了抚,只觉得那脸上的热意能灼伤自己的手指。 他低头沉沉一笑,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陷在一场欲望里。 罗玄俯过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从没有像如今这般感谢上苍,将你重新送到我的身边。」 曲玲珑缓缓睁开眼,异常认真地注视他:「罗玄,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有可以和你承担一切的勇气和力量。所以,今生无论你用什么理由,一旦你松来我的手,我必定不会再原谅你。」 罗玄也很认真地回视她:「玄在此起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曲玲珑终于松了一口气,向身旁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前几日所画的画像早就被罗玄打开。 她的脸一红,急急从他怀中退出,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桌面。 「没有想到,我的夫人画技高超,竟然将为夫画的如此惟妙惟肖。是不是在心中已经将我描绘了千万遍?」 曲玲珑将画收好,才傲娇地回他:「我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你也不必自作多情。」 罗玄又一次搂她入怀:「下次换我来画,因为我才是将夫人在心中描绘了千遍万遍,早就迫不及待要将她画出。」 …… 萧景明也已经回了京师,大厅上府中谋士都屏息凝神看着正位中阴沉着脸的主子。 「最近,也不知是否是父皇授意,老三和罗玄走的甚近。」 他说的咬牙切齿:「在这样的情况下,父皇的用意很值得深思。看来罗玄不得不除。」 左侧的男子阴狠地说道:「杀了他。」 萧景明觑了他一眼:「他身边高手如云,夏飞鸢将他保护的如铁桶一般,如何能轻易得手。」 第136页 那人滞了一滞:「他的身份如此微妙,二皇子何不去向皇上禀告。」 「说你是蠢材,也不为过。」 萧景明冷淡地望着他,语气阴气阵阵:「本王要是有证据,还用等到现在。在储君未立,情况未明的情况下去向父皇说这件事,父皇相不相信本王不知道。但是,由此而怀疑本王的用心是必然的。」 一瞬间,大厅内无人敢再说话。确实,罗玄的身世太过离奇,且这么多年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指出他是大金摄政公主的儿子。 现在,萧景明空口白话去庆元帝面前告状,必定是得不偿失,会被人认为居心不良。 「二皇子,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说。」 清冷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萧景明看了一眼坦然自若的林文轩,说道:「说吧。」 「罗玄的身世在我们大周是秘密,在大金同样也是。长公主这么多年把持朝政,惹了多少不满?如若有人知道她有弱点,想他死的人不胜枚举。到时我们或静观其变,或里应外合,必然会……」 「哈哈哈哈……」 萧景明大笑出声:「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便派人去趟大金吧,就让我们来搅乱这一池春水。」 第78章 风雨欲来(结局1) 大金皇宫偏殿内, 夏飞鸢秀眉轻皱,奏摺散乱在案上,显得格外凌乱不堪。 「公主, 夜已深了。您该歇息了。」 女官恭敬地立在身边, 望着兀自沉凝的主子, 担心地说道:「您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皇帝呢?」 夏飞鸢没有回应她, 站起身,微微活动了下她早已经僵硬的手腕。 「陛下饮多了酒, 患了头风,方才太医看过后,吃了药睡下了。」 人人都道大金皇帝形同虚设,真正手握大权的便是这位长公主。 可谁又知道, 她也曾经是娇妍少女,承欢膝下,此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和所爱之人相守一生。 而如今, 建光帝软弱无能, 整日沉迷玩乐。前有外患虎视眈眈,后有内忧步步紧逼, 生生将她从不知世事的女郎变成了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公主。 那些旧往的回忆, 被她尘封在了心底。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给她的人生带来了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从那年她决绝地离开,至今未再见过一面。她的心中有太多恨与怨,直到如今都无法释怀。 而这场少年**,唯一让她从未后悔过的便是, 将她的儿子带来了人间。 即使,她不能日日见他。可令她宽慰的是,在她鞭长莫及的世界里,他长成了惊艷绝才的少年郎。 思及此, 她回头望向女官:「大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公子自河西归京后,便入了阁。应该是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内阁。」 夏飞鸢轻嘆一声,愁思满面:「矜北到底还是照着他想要的路走下去了。这有生之年,也不知我们母子可还有相守的机会。」 大金这些烂摊子,她是怎么也放不下手了。可只要她还是大金长公主,便永生永世都没有和儿子相认的机会。 「那边最近可有何动静。」 她面沉如水,语气中带了几分锐气:「务必要将他看好,免得又生出什么祸端。」 信王夏凉霆,严格说起来,是她的皇叔。但他是她皇祖父当年收养的陈将军遗孤,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与夏飞鸢年龄相仿,自小在一起长大。也曾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但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权利惑人心,他们最终渐行渐远,乃至到最后刀剑相向,至死方休。 说完这些,她便觉得心力交瘁,疲惫感顿生。转而向床榻走去,世间一切皆烦忧,她早就忘了自己灵动欢愉的少女模样。 但是,夏飞鸢不记得,总有人替她记得。 夏凉霆背手立在凉亭中,眼神迷离。这府中中一花一木,亭台楼阁皆出自夏飞鸢的设计。 可是,她有多久没有来过了呢? 五年,还是十年? 这些年,他们反目成仇,就算见面也都是句句戳心,冷漠无情。 她哪里还记得,他定府那日,少女巧笑倩兮,比那艷阳更灼人:「我不管,你这府中都需得我说了算。否则,本宫可不会来。」 他笑着点点她的翘鼻,含着无限宠溺:「我在外打仗的时日多,这府中本就你来的多。当然需得按你的想法来。」 然而,世事无常,一次大周之行,割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谊。 如若他能早料到这一天,无论用何种方法,他必不让她离开他身边半步。 夜色深浓,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周围的一切都被蒙成了浅浅的水雾。 隐身在黑暗中的人现出了身体:「王爷,大周那边传来消息,有人愿意为我们提供罗玄的所有行踪。」 夏凉霆目光投向茫茫水雾,声音冷而轻:「为何?大周有人知道他身份?」 那人便又恭敬地躬身:「应该是,照他的意思来看。大周有人想他死。」 「原来是想借刀杀人,自己无用,便想让我们替他除去这个绊脚石。」 他的侧面冷硬,犀利,像是这世间最寒凉的冰:「告诉他,要想合作,必须得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否则,我们可不做那把杀人的刀。」 第137页 萧景明将消息传递过去,便知道没有这么容易实行。 夏凉霆是何人?手握大金军权的雷霆人物。心狠手辣,权高震主,多年来明里暗里与夏飞鸢相互残杀,却半点不落下风。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随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即使,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罗玄消失的人。 他阴沉着脸,看向线人:「夏凉霆是何意思?」 「信王的意思是,合作可以。但是殿下得拿出些诚意来,毕竟罗玄对你的威胁可是多于对我们大金。」 萧景明咬牙:「什么条件?」 「他要拿到罗程钧的军事布防图。」 萧景明双目射出难以置信的光:「痴人说梦,这事关我大周国防,岂可轻易给他?」 来人倒是淡然:「那便请二皇子自便吧。毕竟,以现下来看,储君的人选应该和殿下无关。我们大金何必来趟这浑水。」 萧景明的面色惨白,他说的没有错,庆元帝身边日日带着萧景煦。 他已经有意识在为他铺路,罗玄入阁便是徵兆。 庆元帝在为他培植亲信,假以时日便要将这大周交到萧景煦的手中。 想到此处,他盯住来人:「信王必能除去罗玄?」 那人信誓旦旦:「那是自然,有二皇子你的里应外合,必定一击即中。」 「好,那本王便应了你。希望信王不会让本王失望。」 等线人走后,萧景明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双目无神,呆滞的望着前方。 林文轩静了静心,开口说道:「殿下此举太过冒险,一旦被发现,那可是通敌叛国之罪。」 萧景明勐然看向他,目光阴冷:「你以为本王不知?与虎谋皮,哪有那么容易。但如若本王不做。便是将这皇位拱手让人,本王可会甘心。」 他越说越气急:「本王是皇后嫡子,无论立嫡立长,都应该是本王。可父皇忌惮母后身后的董氏一族,便将本王弃之。」 身后案上的杯盏被他一扫而空,碎裂成片,发出清脆的相击声。 萧景明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自己踩着世家的尸体,一步步爬了起来。到如今,又怕被人桎梏住喉咙,但他有没有想过罗玄身后的势力也是那些大族?」 那杯盏落地时,溅起了碎片,将林文轩的裸露在外的手背割伤,溢出了淡淡的血迹。 但他却是分毫未动,依然沉静如水:「既然殿下已经想好了,文轩便也不劝了。」 但他心中明白,如果只是暗杀罗玄,如若事情败露,庆元帝可能还会放萧景明一条生路。 但是,如果事关大周边防国事,可就没有那般容易善了。 萧景明此举不可谓不冒险,不激进。他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在做一次豪赌。 赌赢了自不必说,赌输了,所有的人都要因为他被株连九族。 那么,他和玲珑之间不但隔着山和海,还会隔着生与死。 一直以来,他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萧景明的身上。才会一步错 ,步步错,到如今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但如今他才明了,玲珑只不过是萧景明牵制他的一个工具。他从来没有真心想将玲珑交还到自己手中。 就看萧景明如今对权力的追逐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跟着他到最后的结局谁都无法预料。 林文轩抬起手,瞧着手背上方才被割伤的地方。那伤口小而浅,乍看之下并不多严重,可他还是觉得痛到了自己的心里。 自回了河西,他就未和玲珑见过面。以他对玲珑的了解,她必不会再原谅他。 可是,放不下的过往,撒不开的心,日日都在撕扯着自己。 他说萧景明对权力疯魔,她何尝不是自己的心魔,是自己的执念呢? 再试一次吧,林文轩对自己说,这一次不再指望萧景明,就靠自己去搏一把。 镇国公府内,罗程钧望着儿子淡定从容的神情,有些气恼:「曲府的事情是否也有你的手笔?」 罗玄随手将手边的茶杯斟满,慢慢放到唇边抿了一口:「父亲这是何意?他欺君罔上和我可没有半分关系。」 罗程钧简直要气笑了:「你早就知道其中来龙去脉,却非要选一个三皇子在的时候说出来?」 「父亲,曲家这次犯事半点不冤。整日里投机取巧,欺上瞒下,有此结果,也不奇怪。」 罗程钧大声打断他的话:「但那是你的岳丈。」 罗玄眼帘微低,那双静默的眼睛异常的冰冷:「那又如何?」 「你……」 罗程钧一时有些语塞,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向冷漠,淡然。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事不会付出一点点的心神。但他没有想到,即使对待他的岳家,他也是如此冷心冷情。 「你如若对你这桩姻缘有不满,或者对曲氏确实没有那份心,不如……」 不如放她离开,不用相看两厌,生生耽误了彼此。 「父亲……」 罗玄突然打断了他:「我爱玲珑,此生都不会放开她的手。请父亲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他孤身而立,每一处线条轮廓都蕴藏着温文而又锋利的寒意。 这样的儿子,罗程钧从来没有见过,仿佛曲玲珑是他唯一的逆鳞,无人可碰。 第79章 风起云涌(结局2) 第138页 罗程钧一时有些语塞, 再然后便是心中悽然。 他记得当年从大金的侍卫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儿子时,内心的波涛汹涌。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要抛开大周的一切, 去寻那个深爱的女郎。 至此, 能一家人整整齐齐, 厮守一生, 过一段人世间最平凡而又幸福的日子。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妄想, 他有丢不开的家国情怀,她也有不能放下的责任义务。 所以,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盘死局,无论如何都解不开。张氏, 不过是压倒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儿子成了他和夏飞鸢的最后一根纽带。但是,罗程钧没有想到的是,就算将罗玄送来了他身边, 她也没有再和自己见过一次面。 论狠心, 夏飞鸢当称得上是世上第一。 而儿子方才说到曲氏时那眼中的光,让他恍惚间见到了当时的少女。 一样执着, 一样坚定地说过:「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便永不反悔,谁都不能将我从你身边带离。」 只是后来,少女眼中细碎夺目的光都被磨灭了,以至于自她走后, 再没回头。 「去吧。只是,你刚入阁,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做任何事情都要一一想过, 再做决定。」 罗程钧有些疲惫,挥手让他离去。 罗玄行过礼,望了一眼在昏暗烛光下兀自出神的身影,出了书房。 张氏回来后一直便是心神不宁,嬷嬷来时见她桌上的饭菜未动半分,不由心头一酸。 「小姐,你日日要么在府中闭门谢客,要么便是在寺中礼佛。如若真能做到心无挂碍也就罢了,可是你……」 张氏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依然目光呆滞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住眼泪将桌上的饭菜收拾干净,再去热来。 他要离开?他要去大金? 抛开这儿的一切,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 张氏想着白日里在寺中收到的一封信件,信中言之凿凿地写道:「镇国公处理完大周一切,将会远遁大金,与她相守。」 她拿着纸张的手禁不住的颤抖起来,巨大的惊恐和绝望将她淹没。 这些年来,她胆战心惊,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当天晚上,她便依照信中的吩咐,见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都隐没在黑暗中,张氏战战兢兢:「我凭什么相信你。」 来人的声音粗而低沉:「那夫人还不是来了?那必然还是心有触动的。如果夫人不信,你掉头就走便是,就看夫人敢不敢赌这一局。」 他笑的有些残忍:「到那时,夫人可真得清灯古佛,了此残生了。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你真能放下?」 张氏的身体在黑暗中抖的厉害:「我应该怎么做?」 「夫人果然是聪明人。」 那人闷闷地笑出声来:「想办法把国公爷的虎符拿出来,我便告诉你该如何做。」 张氏虽笨,但也不傻,闻言扭头:「虎符事关大周国防,岂可轻易将它拿出。」 「近日,罗玄声名渐起,我们拿它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毕竟他挡了很多人的路。让他们内乱几天,也是好的。」 张氏半信半疑道:「果真是如此?不会将镇国公府置于险境?」 那声音变得低柔又有诱惑力:「那是自然,我们也都为大周子民,不会做出伤及国之根本的事情。」 虽然知道,事情远不如这人说的这般简单,可是张氏还是抵挡不住心中对罗程钧即将离开的彷徨,咬牙答应了下来。 他说的时间很紧急,张氏知道没有办法拖延。而这样的事情,也必须是自己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大金,信王府。 「王爷,大周的二皇子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夏凉霆微睨了下属一眼:「这般容易妥协?怕也是无路可走了。他怎么拿我们想要的东西?」 下属恭敬地回道:「那般机要之物,没有那么容易拿出。他们找的是罗程钧的夫人。」 对于张氏,夏凉霆还是稍有印象。当年,她抱着襁褓中的女娃来找夏飞鸢。 声声泣血,字字带泪,将一个深闺怨妇表现的惟妙惟肖。 这个女娃便成了刺穿夏飞鸢心脏的最尖利的一根刺。也成了,罗程钧和她决裂的导火索。 自此,她即使明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也还是抛下一切,回了大金。 从头到尾,果断,决绝,没有给罗程钧任何解释的机会。 她就是这样的女郎,爱时爱的轰轰烈烈,眼中却绝对容不下任何的沙子。所以,断也断的彻底,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那我们只需等着便是了。」 他一片闲适,缓步前行:「萧景明也是蠢材。以罗程钧浸淫官场多年,怎可能如此简单让一个妇道人家摸到那关系镇国公府身家性命的虎符。」 下属甚是不解:「那王爷为何要以这个为交换条件。」 「罗府一旦有人发现有人用打这虎符的主意,必然会将计就计,以这张氏为饵,找出这藏在这背后之人。我们只需躲在背后,来个一网打尽便可,不是挺省事?」 夏凉霆淡淡一笑:「届时,罗程钧也罢,罗玄也罢,一个都不需要留,甚至还能额外赠送一个大周皇子,何乐而不为呢?」 第139页 夏飞鸢,你只能是我的。这世上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吸引你的一丝一毫的关注。 否则,他们便只能死。他已经忍了够久,不想再继续忍下去。 「调大金最精良的杀手,随本王入大周。」 罗玄每日上朝,下朝都会经过一条官道。 今日下朝后,他便朝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他微垂着头,嘴唇微抿,那双总是含着淡漠的眼睛里此刻好像突然闪过一丝光芒。 他的视线巡视了周围一圈,淡然朝马车旁的暗卫说道 「最近我的周围似乎不平静,你去查一查。」 言罢,他便撩起官袍,登上了马车内。 「公子……」 那暗卫刚想提醒,就见他已经入了内。 一双手臂突然缠了上来,罗玄抬眸,眉宇间的淡漠还未来得及褪去。 曲玲珑见他眉目冷峻,心中颇有些委屈,倏然放开了他的身体。 她还未来得及向后退去,便被罗玄一把捞进怀中。 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有着无可奈何:「你突然出现,我没有反应过来。这便要生气了?」 「哼……」 女郎的声音低低,带着她特有的慵懒和娇弱,尾音上扬:「你上来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我怎可能开心的起来?」 她挣了挣,没能挣脱掉罗玄的怀抱,索性仰头看着他:「我想着你这几日总是忙的不见人影,怕你太想我,特意过来让你见见。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罗玄垂眸,那眼中早就是柔意万千,能让人溺死在其中,哪还有刚才的一点点冷淡。 「是我的不好,对外界太过警惕。夫人想如何罚我都可以。」 曲玲珑转动了下眼珠,眸中戏嚯一闪而过:「那便罚你这几日睡书房吧。」 说完,她便想逃,却被罗玄一把按在腿上。 他将头低了下来,唿吸缠绕在曲玲珑的周围,热热的,烫烫的,一如他在床第之间时。 曲玲珑一惊,瞬间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去推她身上的男子,声音细若蚊蝇:「别在这儿……」 「那在哪儿?夫人今日务必要说清楚。」 曲玲珑暼过去,他的脸庞依然清冷,可他如今却总是用最禁慾的脸说着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连曲玲珑这种在现代主义社会,从电影中,电视中,书本中见多识广的人都招架不住。 可见,他的变化有多快。 曲玲珑闭上眼,强撑着不去回答他的问题。 忽然,唇上一热,他已经吻了上去。 他的唇柔软温热,曲玲珑的气息立刻就乱了,她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眸近在眼前,像是浸在水中通透的暖玉。 一吻完毕,他却还不想放过她,反而逼的更近了些。 「说,我睡哪儿?」 「睡床啦!」 曲玲珑实在招架不住这样的罗玄,不甘不愿地回答他。 接着,她的唇上一痛。罗玄居然低头轻咬了她一口。 她刚想要嚷疼,唇又被他温温柔柔地覆盖:「我一刻都不想与你分离,所以你逃不开我。」 马车内缠绵悱恻,马车外暗卫不自在的抬头望天。 谁能想到,方才还在一众老臣之间毫不怯场,淡然自若,老成持重的罗大人在他夫人面前会是这般模样。 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暗卫面色一凛,低声说道:「公子,有人过来。」 过了片刻,才听到罗玄冷淡的声音:「不见。」 「罗大人,河西一别,我们还未真正说上过话。今日,文轩有事想与罗大人说。」 这声音一出,曲玲珑的面色变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林文轩都是她不想再去面对的人。 有些感情,早就时过境迁,覆水难收了,可他偏就要死死抓住不放。为难了别人,也禁锢了自己。 罗玄将她的身子搂了过来,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你有何事,便在此处说吧。」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似乎视林文轩于无物。 第80章 螳螂捕蝉(结局三) 两人一人在马车上, 一人在马车下,却无人想要打破这阻碍。 也许从他们的内心来说,也不愿意真正地面对彼此。 林文轩静默了片刻之后, 才开口:「你有没有想过玲珑的将来?」 罗玄回道:「我不知道, 你此话是何意思?她嫁入了镇国公府, 那这辈子都会是我罗玄的妻子。她的未来必定与我生生相息。」 曲玲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 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究竟爱的是自己,还是爱的那种在孤独的世界里, 被信任,被需要的感觉。 「与你生生相息吗?那你更是要考虑玲珑的归属了?她在你的身边真的安全吗?」 林文轩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的冷淡。 罗玄的声音也随即沉了下去:「我最是厌恶说话拐弯抹角,你如若不说,我便告辞了。」 此时, 马儿嘶鸣了声,铁蹄在地面上摩擦着,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不耐烦。 林文轩的声音又起:「有些话不用说的那么明白, 我只是想问你, 你的身世一旦被大周上下知晓,你该如何自处?」 他的话刚出, 便感受到了身旁有冰冷的剑气朝自己逼近。 第140页 林文轩没有动弹半分, 他今天既然来了,就明白此行兇险,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他不能接受就这般失去玲珑,所以无论结果如何, 他都要一试。 曲玲珑回头去望罗玄的脸色,却见他眉宇之间冰凉,淡漠,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任何的波动。 「说下去……」 他的声音很轻:「你的用意和想法。」 林文轩正了正色, 继续说下去:「你这般身世,却站在大周权力的中心。你有没有想过,皇上如果知晓,镇国公数百人口可还保的住?」 他听马车中寂然无声,一鼓作气:「你只需将玲珑交于我手,我能保证这个秘密将永远沉寂下去。而且,知晓秘密的人,我也必将助你除去。」 「呵……」 林文轩听的马车内传出一声嗤笑:「你威胁我?凭的是什么?一腔孤勇吗?」 他即使被嘲笑,也依然不动如山:「我知道你有满腔抱负,需要在大周得以实现。我愿以我寒族所有投诚,来换取玲珑。」 空气因为他的话像是被凝固了,但是林文轩却是半点没有退缩,目光执着的望着车内。 罗玄默默地迎向曲玲珑平静的视线,朝她淡然一笑,握住了她柔软的手。 「你威逼在前,利诱在后。我却是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可曾顾及过玲珑的感受?你有没有问过她,你这般做她可会开心?」 林文轩几乎被他问住了,确实正如他所说,玲珑早就已经对曾经的这份感情无动于衷。困在过去出不来的,唯有他自己一人。 但他却不愿认输,因为自己贫瘠的生命中,唯有一个玲珑而已。 「我不需要问她,我只需问你,用玲珑一人去换取镇国公府所有人的生命,以及你一直以来的抱负。你可愿意?」 罗玄听完,却没有正面回答他。他低低地嘆了一声:「如果说,我曾经因为你在玲珑年少时,给过她一直梦寐以求的温暖,而因此对你高看了两眼。那如今,我只想说,我真心看不起你。」 他敲了敲马车窗门,示意马车前行。 「回去吧。你的爱太自私,像是枷锁,不但让自己深陷其中,还企图让玲珑也不得解脱。我不会将她送于你身边。」 马车隆隆向前,林文轩显然没有想到,罗玄会这般淡定地拒绝他。 「你不会将她送到我身边,即使是以她生命为代价?」 罗玄清朗声音从空中传来:「如果,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那我也不必妄想以大周百姓为己任,来谈什么家国理想。」 林文轩愣愣地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突然,窗帘被拉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是玲珑。 林文轩想说话,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哽在了喉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漠然,冷淡,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玲珑,他只敢在唇齿之间默念着,看着那张俏丽的脸缩了回去,隐没在了马车里。 曲玲珑蜷缩在罗玄的怀中,良久才言:「你为何没有答应他的话。」 罗玄失笑,顺了顺她脸颊上的细发:「我为何要答应他?」 「可是……」 可是你前世就答应了啊,不但答应了,还用最决绝的方法将我驱离了你的身边。 罗玄低头去看,女郎的表情有着太多的怅然若失。 他不由地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你是不是想起了前世?」 曲玲珑低哼了一声:「是。」 「我能肯定,前世的我用错了方式。而且,之后的无数岁月中他必然都在悔恨痛苦中度过。所以,今生的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用了几分力:「我不能放你脱离我的视线,半刻钟都不可以。失去你的痛苦,前世我早已经尝尽,今生我不愿再重蹈覆辙。」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玲珑的眼中有温柔缠绵,罗玄的眼中有情谊深浓。 「最近,确实不太平。我总觉得身边有人跟踪,背后的人都在蠢蠢欲动。」 曲玲珑从他怀中抬起头,有些担忧:「是二皇子?还是大金?」 罗玄蹙眉:「都有吧。玲珑你记得,最近不要出府,无论是谁让你出去。」 曲玲珑郑重地点头:「我在府中等着你。」 ………… 张氏没有想到,这虎符这般好偷。大周人都知道,这是镇国公的象徵,能号令三军。且更有人说,得到它便能得到大周所有的军事国防图。 可如此重要的东西,她也不过去罗程钧书房探过两次,便拿到了手。 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听信他人的话,将这般重要的东西拿出去。 可是,罗程钧对自己的冷漠无情,日日都在撕扯着她的心。 当年,他如果索性放任她随情郎死去,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的纠葛。 她不会爱而不得,不会在痛苦绝望中沉沦,永远得不到解脱。 所以,他凭什么可以轻易去爱上别人,甚至即使隔了无数的岁月,隔了山川河流,他还妄想与她相守一生。 想到这,张氏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恨意。 她将虎符往袖口中藏深了一些,准备出府将它交给那人。 书房离正门还有些距离,张氏走的急,额头都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第141页 「你这般急,赶去何方?」 张氏被这一道熟悉的声音吓的打了一个趔趄,勉强站定后,仓惶地抬头望去。 罗程钧正站在她的左前方,目光沉沉地投向她。 「我今日约好了去寺中礼佛。」 她低垂下眼睑,故作镇定地回答他。 「唔,去吧。」 张氏闻言,立刻转身朝前方走去。 「晩凝,你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如今,我回过头来想一想,也许是我做错了。」 张氏的脚一顿,泪意从眼眶涌上来。 晩凝?这个闺名,他有多久没有叫了。刚开始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让别人将这桩婚事当真,他便这般称唿自己。 后来,他便不再这样唤她,人前人后都是用夫人唿之。 只不过一开始,他还带着几分真诚。后来,自从那女郎走后,这个夫人,他叫的就是三分讥讽,五分无奈。 「国公爷为何这般认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 她背对着他,说的异常坚定。 「是吗?可是我后悔了。」 后悔不该用错了报恩的方法,用婚姻作为交换,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你今日还是在府中吧,不要出去了。」 他的语气毫无起伏,就如同平时一般冷淡。 张氏硬生生地逼回眼泪:「不必国公爷挂心,我去去便回。」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罗程钧的眸光变得幽深复杂,他唤隐在暗处的罗玄。 「多派人手,跟着你母亲吧。该来的总要来,大金那帮人不会放过我们,朝中有人也将我们视为眼中钉。就趁这一次,解决了吧。」 他的声音低缓,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冷峻坚毅:「别让你母亲受伤。」 罗玄弯下身子:「知道了,父亲。」 因为怕别人发现,张氏连嬷嬷都没有带,独自一人去赴约。 靠近相约的地点时,她将车夫支开,胆战心惊地等待那人的到来。 头顶传来声音,一瞬间一个黑衣人飞掠至她的身边。 「东西可带来了?」 张氏牢牢握住虎符:「带来了。你说的教我的方法呢?」 那人凑近了些,露在面罩上面的眼中闪耀着危险的光。 张氏这才意识到不对,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黑衣人从她袖中拿出虎符,暗骂一声:「蠢妇。」便掉头便走。 离这不远处的树梢上,同样一身黑衣的男人们紧紧盯着这边。 「好了,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席了。」 危险而充满压迫力的声音传来,夏凉霆吩咐道:「等罗玄他们追上萧景明的人,我们再动手。务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 他这次带的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不见血是不会回大金的。 第81章 挟持人质(结局4) 等夏凉霆等人追到, 两方人马早就缠斗在一起。 他一挥手,止住了身后的死士。 「鹬蚌相争 ,渔人获利。我们只需等待便可。」 萧景明遥坐在高楼, 素衣打扮, 面具遮面, 只余一双厉眼, 灼灼看着场上的争斗。 他想过要从镇国公府拿到虎符没有这么容易,但也没有料到他们会追来的这么快。 而且, 是罗玄亲临。 他手中的剑像是一道银龙,出手又快又狠,剑风凌厉,攻势兇勐。 萧景明绝对没有想到, 看上去温文淡雅的罗玄会有这般剑术。 看得出来,夏飞鸢在培养儿子上,不遗余力, 文韬武略, 样样都不逊于他人。 再加上他带来的那帮暗卫,也个个都是武艺高强。渐渐地, 他的侍卫落于了下风, 只能边防边退,略显狼狈之态。 萧景明眼中暗芒一闪,像是曲锦绣当时说过的话。 大周权臣,新帝少傅。 不管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罗玄此人如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么就是他的心腹大患。 眼见着,自己的侍卫越来越出现颓势。萧景明身旁的谋士再也淡定不了。 「殿下,我们先撤吧。罗玄攻势如此之盛, 看来今日不会善罢甘休。如若被他发现,偷取虎符是殿下的主意。皇上那边……」 萧景明紧紧盯着那个衣袂飘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男子,片刻后才出声。 「怕什么?本王没有些准备,会这般贸然行动吗?」 那谋士呆愣半刻,似乎没能明白萧景明话中的意思。却也不敢质疑他的话,只能胆战心惊地立在原地。 这边夏凉霆见萧景明的人,早就已经抵挡不住罗玄的攻势。 他如同蛰伏在丛林中的勐兽,就等着最后一击致命,除去罗玄。 这样,便是除去了罗程钧的希望,也是除去了夏飞鸢的牵挂。 「罗玄!」 此时,那高台临窗口突然出现了两人。 男人一身黑衣,蒙面持刀,被他的刀架在脖子上的是一个女郎。 那女郎身姿妙曼,广袖深衣,远远一见便能猜出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的脸有一半被隐没在窗户后面,从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墨色青丝,垂坠而下。 罗玄格开对面的剑,他双足一顿,身子轻盈如飞,随即飞身而上,落在了窗下。 第142页 萧景明面具后面的嘴唇弯起,示意那持刀的黑衣人说话。 「罗玄,你夫人可是在我们手中。不想她出事,你便老实些放下手中的剑。」 罗玄静静地注视着半身隐藏在窗后的女郎,眸中积聚起难以描述的暗光。 「玲珑……」 他唤道:「我告诉过你,出府便会有危险,为何不听?」 窗前的女郎听着却置若罔闻,半点动静都没有。 黑衣人猖狂一笑:「你那夫人牙尖嘴利,你最是清楚。我早就点了她的哑穴,她哪里还能发的出话来。」 罗玄定定不言,那眼光却是半分都没有离开女郎的身上。 「你们将我夫人抓来,所欲为何?」 即使到了此刻,他依然没有起半分波澜。 萧景明眉头皱起,按理说罗玄对曲玲珑非比寻常。上次在河西,沖发一怒为红颜,连他的住所都敢持剑进入,完全不顾后果。 而他因为将曲锦绣带来河西,又将曲玲珑掳走一事怕罗玄追查到底,便息事宁人,没有追究下去。 但那日的罗玄,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双眼中是一片骇人的腥红,杀气满的快要溢出来。 萧景明甚至觉得,他再要得不到曲玲珑的消息,罗玄必得疯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将不得善终。 后来,曲锦绣的死萧景明也猜的到,必然与罗玄息息相关。听后来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来报告,曲锦绣住所的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所有的东西都被化为灰烬。 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之后便来了一群方士,围着那方被烧焦的土地作了三天三夜的法。 罗玄就是这般的狠,不但让曲锦绣葬身在火海,尸骨无存,还要让她的灵魂不得安宁,生生世世不能轮迴。 所以,今日的罗玄格外的淡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对自己爱之若狂的人如此冷淡,萧景明绝对不会相信。 真相只有一个,他不相信被挟持而来的女郎是曲玲珑。 黑衣人还在叫嚣:「想要将你夫人救出,只有一个方法,那便是用你和真正的虎符来换。」 「如果我说不换呢?」 罗玄仰起头,望着他们的方向,声音清朗平缓。 「那便杀了她。」 黑衣人话音刚落,那把刀便向那女郎的脖子移动了一下。 瞬间,那血便从雪白细腻的脖间涌了出来,雪肤红血,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那女郎无意识的闷哼一声,便又无声无息。 罗玄这才似乎有了反应,冷漠淡然的眸中杀意腾腾。 萧景明用眼神示意一下黑衣人。不过一瞬,又有两人被带来。 「玄哥儿,救救我们。玲珑被他们打晕了。」 那是林晚娘,此时,她形容狼狈,髮丝凌乱,语气中有藏不住的害怕。 而她的身边,赫然便是玲珑的丫头,墨儿。此刻,她也是双目紧闭,似乎没有了知觉。 罗玄手中的剑硌在了他手中,深陷在掌心中,隐隐作痛。 他的剑面朝上,眼神狠厉,有那么一瞬间,萧景明似乎觉得自己在罗玄的眼光里死了上百回。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这步棋,终于走对了。 ………… 数个时辰前,镇国公府内。 今日清晨,罗玄走时,她还陷在香甜的睡梦之中。 她只感觉有温热的触觉在她的唇间停留。曲玲珑不耐地挥挥手,又将身体侧成一边,不去理会他。 这个人,晚上需索无度,简直是把她累坏了。 这时,她听到罗玄无奈一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等我回来。」 罗玄走后,她却反而没有了睡意,睁着眼睛躺着,也不愿意起身。 「小姐……」 墨儿站到了她床前,小心翼翼地唤着她,见她醒了,才说道:「林姨娘在府门外,想要见你。」 曲玲珑因为她的话,眉头紧蹙,没有作声。 自从曲府出事,因为皇帝仁厚,并没有为难家中的女眷。但是,曲府肯定是不能呆了。 于是,曲府中的人走的走,散得散。诺大的一个府邸,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孙如眉便随她的父亲一併回了故土。而林晚娘本可以来投靠女儿,却因为那日的事情彻底寒了曲玲珑的心。 可也许还是没放下这点可怜的亲情,曲玲珑还是给足了她银两,将她安顿了下来。 只是不知,她今日为何又要来找她。 「不见。」 她歪过头,淡淡地说道:「给她些银两,让她走吧。」 「玲珑……」 她的话刚说完,林晚娘已经到了屋内。 墨儿一惊,上去拦住她:「我不是让你在门房那儿等着吗?谁放你进来的。」 林晚娘也不理会她,急急奔向女儿床边:「玲珑,你真的不要娘了吗?」 有泪意涌上来,曲玲珑克制住自己:「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为何现在却来后悔。」 林晚娘声音哽住了:「你也知道你娘,从来没有一个依靠。我也是因为害怕,没有想到那么多,你不要怨娘了好吗?」 曲玲珑回过头,望着痛不欲生的母亲,淡淡说道:「娘,也许我们之间母女的缘分就只有这么多。我们也就不要强求了吧。」 林晚娘低下了头,声音黯然:「真的不能原谅娘吗?」 第143页 「现在,我真的做不到。」 曲玲珑没有给她希望,转移了话题:「你如今住在何处?」 林晚娘期期艾艾地回道:「我一个人住。」 曲玲珑瞧了一眼心神不宁,眼神躲闪的林晚娘,突然间觉得意兴阑珊极了。 看她的样子,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住,她肯定是投靠了她那个无用的兄长。 年少时被卖,长大后被无情的利用,她却总是不长记性。 她如同无根的蒲柳,非要去找个依靠,而这依靠显然一击即溃。 「你有事?」 她不想再与她周旋,开门见山问道。 什么想女儿,求原谅,在她林晚娘的身上根本找不到。 「我想让你陪娘去趟你舅舅家。」 她望着女儿冷漠的眼神,还是说出了口。 今日,文轩来见她,只求了她一件事情,便是想见一见玲珑。 他神情落寞,语调哀绝,让林晚娘心痛不已。 在她看来,两个孩子从小在一起长大,必定情谊深厚,即使玲珑嫁人,见一面又何妨。 而且,曲府已倒,她的后半辈子还要靠兄长与侄子。所以,这个要求她想都没有想便答应了下来。 可没有料到的是,女儿显然不打算原谅自己。 「最后一次,算是娘求你,好不好。」 林晚娘声音凄楚,双目含泪。 「娘,你今天来必定是林文轩的请求吧?你有没有想过,我去了被有心之人碰到,很有可能会说不清楚。」 她缓缓地说着,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哀莫大于心死,她早就不该对林晚娘抱有希望。 「之前,那些流言蜚语还不够多吗?我想问问娘,为何你做所有的事情,都要将女儿放在身后考虑。我难道就不值得你去爱和守护吗?」 林晚娘显然被她说急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曲玲珑斩钉截铁地回答她:「我不会去。我不会随意出府,我答应夫君,要在府中好好等他。」 第82章 尘埃落定(永相守,正文完结)…… 林晚娘听得女儿的话, 略有些侷促的站在原地,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就算娘求你也不行吗?」 曲玲珑认真端详了她一眼,再一次摇头:「你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其实你我都应该明白, 我们有母女之缘, 却无母女之份, 何须强求呢?」 墨儿见小姐的脸上无奈与悲伤交杂,也有些看不过去, 赶紧上前劝道:「林姨娘,先回去吧。公子确实和小姐说过,最近不要随便出府。」 林晚娘被她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女儿, 就盼着她突然叫住自己。 可是,自始至终,曲玲珑的脸上都是漠然一片。 她突然有种莫名的怨恨涌上心头。曲玲珑还未出生时, 曲风恆已经很少来她房中。 一来是孙如眉看的紧, 二来他也嫌弃她木讷呆板,空有美貌而无情趣。 于是, 她每日都是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唯一的希望便是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娃,这样她以后的人生便有了盼头和依靠。 但是,事与愿违,偏偏生出来是个女儿。她忍住酸楚和眼泪, 将曲玲珑养大,就盼着她能聪明机灵一些,讨得曲风恆的喜爱。 但她却越大越是蠢笨,总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弄巧成拙, 却还不自知。招惹了无数的笑话,也让他们母女在府中的日子更加艰难。 她无数次地恨老天不公,偏偏自己又无能为力。只是,小时候,无论怎样对玲珑,她都是逆来顺受,少有与她反抗的时候。 只是,自她嫁人后,却是一改往日的懦弱胆小,变得越来越强势。 林晚娘的人生中,曾经唯一能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她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让她如何不怨恨。 等出了府,墨儿看着恹恹不乐的林晚娘,也颇有些怒其不争。于是,便淡淡行了个礼,准备回府。 这时,隐没在墙根处的林文轩急急迎了上来。当他看到林晚娘的身边根本没有曲玲珑的身影时,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巨大的悲伤与痛苦淹没了。 玲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了。 林文轩认清了这个现实,却又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好像是入了魔障,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昨夜,萧景明见他,问他愿不愿意做最后一搏。 他看着萧景明藏着寒光的眼眸,又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玲珑那张冷漠,毫无表情的脸。 他的心痛的一抽搐,林文轩明白以罗玄的性格,他此生都无法再见到玲珑。 所以,他妥协了,答应了萧景明。 与林晚娘商量好,将玲珑从镇国公府骗出,假意挟持,逼迫罗玄现身。在他们看来,罗玄对曲玲珑用情至深,见她生命危在旦夕,必定愿意以命换命。 但是,玲珑根本没有出来。她早就抛弃了过去的一切,包括她的母亲。 林晚娘见侄子一脸落寞,急忙说道:「玲珑现在不比从前,没有那么好骗了。要不,姑母明日再来一趟。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势必让她出府。」 林文轩刚想开口,突然用余光看到躲在一边偷听的墨儿。他的眼中寒芒一闪,一把扯过了墨儿。 她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唿救,却被林文轩一掌噼晕,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144页 林晚娘不明所以地望了眼林文轩:「文轩,你这是为何。」 林文轩双手扶住林晚娘的肩头,说道:「姑母,既然玲珑不出来,那我们便找一个玲珑出来。只要你表演的真,不怕别人不相信。」 好在昨日,萧景明也想到了曲玲珑狡猾如狐,不一定会为他们所骗。因此,他们早就找好了,一个与她容貌,体型都极为相似的女郎,李代桃僵。 只要,林晚娘在那女子身旁,如今还能再加个墨儿,必定能让罗玄相信玲珑在他们手中。 林晚娘看了瘫软在地上悄无声息的墨儿,心有余悸地问道:「姑母想问一下,我们这么做,玲珑不会有事吧?」 林文轩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怎么会呢?我只是希望我们一家人能齐齐整整地在一起罢了。这件事过后,我便会辞官,带着你们远离这些纷争困扰。」 ………… 时间再回到这争斗场内。 黑衣人又一次问道:「罗大人考虑的如何了?我的刀剑可是不认人的,再慢一点你夫人这漂亮的脖子可是要和她的脑袋的分家了。」 而他身旁的林晚娘也是一脸花容失色,惊慌失措的模样:「玄哥儿,玲珑已经晕过去多时了。你再不救她,她便会没命的。」 她一脸的凄楚,双眸中满是渴求与惊怕。 罗玄却是连正眼都没有看她,反而冷静了下来,淡声说道:「二皇子,你这般做可是想过后果。这通敌卖国的罪名乐不轻。前太子尚且能幽居长安巷,你若是被发现,可是连他也不如。」 萧景明面具后面的脸狰狞可怖。他没有想到罗玄竟敢在此时挑明他的身份。 看来,今日必须得破釜沉舟,将他歼杀在此处。 那黑衣人闻言,明显有些发慌:「你无需在此处顾左右而言他,看来你夫人的性命你确实是不想要了。」 他将手中的刀又递进了些,想着要藉此再威胁他一番。 突然,他只感觉手臂一麻,手中的刀铛的一声落了地。 他心一慌,手忙脚乱准备去捡起来,就听楼下罗玄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除了萧景明,其他人,诛。」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一瞬间周围便都是严正以待的暗卫。 萧景明地侍卫团团围住自己的主人,个个都是万分紧张的样子。 罗玄脚尖一点,飞身跃起,从窗户中飞进。 萧景明将瘫倒在地毫无知觉的女郎搂到自己腿上。 罗玄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望了那女郎一眼,才开口道:「二皇子,不如你随我回宫吧。你自己亲自去向皇上解释。」 萧景明的手紧紧搂住那女郎,沉声问道:「你真不怕我杀了她?还是在你心中,曲玲珑根本不值得一提。」 「你想杀便杀了罢。我罗玄还没有到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可以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萧景明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你果然早就猜到了?为何?」 罗玄睨向他,声音轻而缓:「玲珑答应过我,会在府中好好等待。只要不是她主动出府,任谁也无法将她从府中掳出。」 镇国公府中,有太多跟随罗程钧一路从战场归来的军士,岂容他人在镇国公府中撒野。 「她答应过我的事,必然会遵守。另外,她早就意识到与她母亲情缘浅薄,所以轻易不会随她出现。」 他太了解玲珑,看似柔弱,却心智坚定。林晚娘伤她至深,她不会轻而易举的原谅她。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望了一眼那女郎光滑细腻的手腕,上面空空如也。 而自从河西遇险之后,他便将一个金色的铃铛系在了她的腕上。心中只想着,假如真遇到危险,铃铛会响,身边的人不至于不听见。 萧景明眯紧了双眼,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躁意。他捞过那女郎,掐住她的脖子一用力,她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听着,今日罗玄必死。他若不死,死的便是我们。」 那些侍卫闻言,提剑沖了上去。一时间,楼内又是一场缠斗。 「王爷,该我们出手了吧?」 夏凉霆默默地观察了片刻,一挥手:「统统杀了,一个也不必留。」 突然,他的亲卫小跑过来,面色复杂地看着他:「王爷,长公主亲随送来了她的亲笔信件。」 夏凉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 那亲卫也不说话,将信件交于他手中。 夏凉霆打开,里面只有两句话。 「杀了罗玄,我们便真的再无可能。小叔叔,我在大金等你。」 夏凉霆握着纸张的手禁不住的颤抖着。他当然知道,这也许是夏飞鸢知道儿子危险,所用的缓兵之计。 可是,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被她的话诱惑着。 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她的心中还是有他的。为此,他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只为她奔赴而去。 「撤离,回大金!」 夏凉霆说完,率先离去。大金的这帮人,来去匆匆,似乎从没有出现过。 而这边,争斗已经接近尾声。萧景明的面具早就被打掉,露出了俊秀的脸。 但是,此刻他的脸上呈一片土灰色。他明白,一切都完了。原来,曲锦绣说的不错,罗玄所辅佐的少主不是自己。 第145页 命运所安排的一切,谁也逆转不了。 ………… 罗玄回到府中,已经是夜深。 屋内的烛火依然亮着,他轻轻推开门。门内有他此生最爱的女郎。 今日在那楼中,他说的那般淡定,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被挟持的女郎是她。 那么,他将陷入万劫不復的地狱。 好在,老天垂怜,让她穿越时空,穿越世界,来与他相依相守。 「玲珑……」 他轻轻唤道:「你好好在府中等我,而我也好好回到了你身边。」 从今往后,再无别离,他要连同前世一起给她永不会变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