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生恨》 第1页 [现代情感] 《难生恨》作者:微醺白桃桃【完结+番外】 文案 我的心上人娶了别人,是我亲自赐的婚。 听闻是一场很盛大的婚礼,丞相府的嫡嫁给战功赫赫的永平王,轰动了整个京城。 「娘娘,丞相府的陪嫁浩浩荡荡地随了整条街。九皇子为着您的嫡姐,在满城的树上都系了红绸带。」有小宫人早上悄悄熘出了宫亲眼目睹了这场盛事,此刻在我的耳边激动得叽叽喳喳。 「行了,」我的贴身宫人阿苑却是不喜,她呵斥小宫人,「皇上吩咐娘娘一同随他去永平王府用喜膳,莫要多嘴多舌,快些伺俸娘娘梳妆。」 阿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坐到铜镜前,我望着铜镜里清瘦得有些惨白的脸,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嫡姐那张明艷得像朵牡丹花的脸 「娘娘,您现如今身子重,不该去那样嘈杂的地方,」阿苑眉头皱得紧。 「是本宫亲赐的婚事,又是本宫的嫡姐。」我抬手捻起一片大红的胭脂,轻轻涂抹在眼尾,浓艷的色彩盖住了寡淡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我的神情。 这婚事我自然是要去的,父亲娶了妹妹,儿子娶了姐姐,这样滑稽的事情,想必我那自视甚高的父亲脸上神情一定精彩。 内容标籤:情深 阴差阳错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培恆,林细 ┃ 配角:王苑,林萱,林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心上人娶了别人,是我亲自赐 立意:我的心上人娶了别人,是我亲自赐的婚。 "【将分享完结各类好看的小说,】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 第1章 小宫人侍奉我换好衣衫,是前几日皇帝赏的那条明黄色云锦织的宫装,在宫里,这样的颜色本不是我这个位分的人应该穿的。 我的手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知道如此会不会压了一同去吃喜膳的卫贵妃一头。 永平王府不大,门内门外熙熙攘攘,阿苑扶着我跟在皇帝与卫贵妃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便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九皇子一身红衣,想要跪拜却被皇帝扶起,如此明显的偏袒惹得一同迎出来的太子不满。 卫贵妃是太子的生母,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太子的情绪变化,不动声色地替太子理了理衣衫,我知晓这是在提醒他不要生事。 我抿了抿嘴,忍住笑意,太子心机深沉,如此明晃晃地在面颊上挂着对九皇子的不满,可不是为了皇帝在大婚之日的偏袒,而是因为,他同我的嫡姐两情相悦。 喜堂内很是热闹,喜婆引着新郎新娘来拜礼,卫贵妃在我坐不得主位,便靠在偏位上眯起眼睛想要好好瞧瞧嫡姐的神情。 我低估了我的嫡姐林萱,她笑得端庄,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似乎是对这桩婚事满意至极。 我轻轻攥了手掌,陪在嫡姐身侧的九皇子培恆面容上却是没有丝毫波动,如果不是我横差一脚,今日他要娶的本该是周太傅°的嫡女。 世家大族中,林周两家为首,然究竟谁为士族首领始终没有定论。林周二族恩恩怨怨歷经数朝,到了这一朝,世家大族普遍偏向于周氏一族,是因为自□□皇帝始,世代皇后皆是林周二族中出,周家出了六位,林家只出了五位。 我们的姑姑是林家所出的第五位皇后,她同我的父亲一起,将越过周家独领世族的希望寄予在我的嫡姐林萱身上。 嫡姐长我三岁,在她十岁那年,姑姑终于扳倒了年长她几岁的周家女儿,坐稳了后位,同年便接了嫡姐入宫,将她养在身旁。 第二年,姑姑又拜託父亲从家族里挑选一批模样尚可的伶俐孩子入宫,去给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做伴读。 我本是相府的庶出之女,母亲曾是名满京城的舞姬,然我没能承了母亲艷绝一时的出众样貌,生得寡淡,只是眉眼间略微随了姑姑的几分模样。母亲是个有野心的人,以舞姬身份嫁了丞相也是用了手段的,入宫去做伴读这件事本是轮不到我,却不知母亲找了何样的门路,让我入了宫。 宫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人情冷漠这个词语都算得上称赞。我模样生得不出众,嘴巴不讨喜,生母又是那样的身份,用姑姑第一次见我时的话来讲,畏畏缩缩的像只没有毛皮的猫。 伴读是为了笼络人心的,图的是那些皇子公主们母族的势力。我不招姑姑待见,被她派去给同样不受皇帝待见的十二公主身边做伴读,培恆是她同母的哥哥。 培恆的母亲是个浣衣宫人,病逝得很早,兄妹二人在宫里不好过。在那样寒凉的宫墙里,我们三人相依偎鼓励着走过了许多年岁。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姑姑的亲因病暴毙,紧接着姑姑也因打击过大病逝,寒门新贵卫氏女升了贵妃,她的亲生子被立了太子,我们这些留在宫中的林氏族人被送出宫。 这场宫里的剧变让林家大伤元气,让父亲有着一丝希望的是,我的嫡姐在宫中未曾与自己的表哥产生情意,倒是同卫贵妃的亲生子成了竹马青梅。 --------------------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新气象,又有新文可以追啦!来一篇长的! 第2页 第2章 我记得离宫的那日下着雪,我一步三回头想要再见培恆一面。是在最外围的宫墙处培恆追上了我。 他告诉我说,胡人来犯,边疆告急,他得了皇上的允许去打仗,等他立了战功,便去相府提亲,风风光光地迎我入门。 培恆领兵的那一年是十七岁,大军离开京城的那一日,我从相府熘出来,躲在城墙的角落里悄悄地看着他。那时我并不知晓,寂寂无名的培恆,日后会成为战场上的神话,亦不知晓,我同培恆的缘分自他领兵的这一日就已经断了。 我求了父亲去替姑姑守陵,母亲知道后骂了我许久,我知晓母亲对我的期望,她想让我嫁入世家大族做正妻主母,如此也不枉她图谋了半生。 但我的心里装着培恆,最怕的便是父亲将我许了人家,相府的庶出之女,大抵命运都是相同的,无非是许了相府的门生亦或者是送出拉拢人心。 许是我不出众的相貌让父亲觉着我不是拉拢人心的好人选,他同意将我送去姑姑的陵寝。 与我一同去的,还有十二公主,我知晓她打的是同我一样的主意,想要避开纷纷扰扰的权力争斗,保全自己的人生。 皇陵处的日子清净,及不上往日宫里的吃穿住行,外人觉得清苦,我和十二公主却是终于能睡得多年里的第一个好觉。 这陵一守便是三年,这三年间,外面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培恆打了许多胜仗,却始终封不得将。我和十二公主都知晓,兵权在卫氏一族之中,他们不会让培恆分去兵权。 第三年深秋,我与十二公主的孝期已满,宫里传来消息,皇上不想接着打下去了,两方讲和,要去一个和亲之人。 十二公主知晓,适龄婚配的皇家女儿不多,她无母族依靠,孝期已满,这个和亲之人十之八九便是自己。 我不知如何去安慰十二公主,只能寄希望于培恆,这三年多的时间,立下这样多的战功,只要他去求皇上,是能保全十二公主的吧。 匆匆赶回的培恆确实保全了自己的妹妹,十二公主被接出了皇陵,却是六公主去胡族和亲,这是已故周贵妃的小女儿。而代价是,培恆同周家的嫡女定了亲。 我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定亲不是成婚,何况培恆定亲当日便立刻回了边境。然回来瞧我的十二公主看向我的眼神却变得陌生。 「阿细,周家势力庞大,可以助哥哥一臂之力,你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 十二公主同我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她说此次和亲风波让她知晓了权力的重要,她说她们兄妹没有母族依靠,想要获得权力,靠自己走不通,她说周家可以助培恆分了卫家的兵权。 而我只问了十二公主一句话,培恆如何想。 十二公主拿出在宫中我绣给培恆的平安囊时,我的眼前一片发黑。 「哥哥此次走得急,让我将此物还给你,他说,如此你便知晓。」 十二公主离开后,我握着这只平安囊哭红了眼,我以为这已经是我这十多年里听闻最大的噩耗,未曾想,更大的噩耗却在后面。 父亲的门客来了相府,告诉我说,三年孝期已满,父亲为我定下了婚事,是周太傅的外侄,回相府便要嫁人。 第3章 周太傅的外侄,在我守孝前便已经娶了王尚书家的嫡女,那场婚事办得轰动,我是有印象的,父亲此番是要我去做侧室。 我看着面前的门客,这个门客我是识得的,欠了些母亲的恩情,往日里帮衬过母亲许些。 「皇上多疑,怀疑丞相与太子有所图谋,迟迟不肯赐婚,若是姑娘嫁入周家,分了皇上的疑虑,让皇上认为丞相併非太子一党,这婚事便有了着落,」那门客眉头紧皱,似乎是觉着我不能听懂,又道,「对于林家与周家,周家与九皇子,林家与太子这三门,皇上打得是互相牵制,坐收渔翁的算盘,而丞相打的是将计就计,黄雀在后的算盘,如此说,姑娘可懂了。」 我点点头,门客又说,「此桩亲事的人选本不是你,只因你母亲同夫人起了些冲突。你母亲于我有恩,此番我不是作为说客而来,而是受了你母亲的请求,护送你去你母亲的故乡,远离这些是非。相府的人明日便来,今夜我们便需动身。」 我攥紧了手掌,摇摇头,「先生不必冒此风险,若带我逃离,您同母亲都难在相府中保全,两个人换我一个人,实在是桩亏本的买卖。」 门客的面容上带着疑惑,「我以为,姑娘来此守陵,为的便是避开这些事。你可想过一旦嫁过去后的处境。」 我如何不知?儿时的嫡庶之分,不过是衣食住行上的差别,及笄后的嫡庶分别,却是隔了一座生死桥。 在权力欲望交织的漩涡中,庶出的子女便是为嫡出子女走上高处而垒的石阶上的一颗颗石子。那些万人之上的世家大族的家主,脚下踩了多少森森白骨,这些家门的荣光,又何曾给我们这样的人带来过一丝好处? 「先生不必担忧,只管回去告诉母亲,将心放在肚子里。」我看向门客。 我知晓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都会来拜祭姑姑。往年这个时候,十二公主会去同皇帝见上一面,因此我知晓皇帝来皇陵是在何处歇息。 姑姑算不得什么大美人,周身都散着清冷,只是一双杏仁眼眨起来波光粼粼,引得人移不开眼。 第3页 我想皇帝是真心喜欢姑姑的,当年皇帝还不是太子时,最先迎娶的是周贵妃,听闻周贵妃生前是个少有的美人,尔后又迎娶了卫贵妃,卫贵妃明丽飒爽,模样也比姑姑俊俏许多。 姑姑是在皇帝初登基时才入的宫,虽看上去没有宠冠六宫,但最终却是被封了皇后,若说皇帝同姑姑之间没有什么情意,我是不相信的。 我赌的便是皇帝对姑姑早逝的意难平。 我看着镜子里的脸,依旧清瘦寡淡,只是一双眉眼随着年岁,生得同姑姑的眉眼愈发的像。我在脸上繫上面纱,轻轻抚上这双眼,如是,便真的和姑姑七分相像了。 我赤着脚去姑姑的陵寝,皇帝的歇脚处便在隔壁石室。这个时间,想必他已经休息,我跪在姑姑的牌位前,轻轻吸了吸鼻子,啜泣起来。 第4章 「你是何人?」意料之中的声音,我回过身,不敢抬头去看皇帝。 「奴是相府送来守陵的。」我控制着声音颤抖的幅度。 「抬起头,」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些疲倦。 我微微抬起头,让自己的一双眉眼最先落入皇帝眼中。 「你便是,林相送来守陵的那个庶女?」皇帝蹲了下来,手指轻轻触碰面纱,似乎是想掀开,却又有着一丝颤抖。 「若是没有嫡庶之分,奴便同嫡姐一样,唤皇后娘娘姑姑,」我微微往后缩,面纱在皇帝手中飘过,他伸手去抓,却扑了空。 「奴儿时承了皇后娘娘的恩情,得以离…府伴十二公主读书,皇后娘娘仙去后,奴心里悲痛,故求了父亲,来为皇后娘娘守陵。」 下巴却被皇帝捏住,面纱终于被掀开,我看见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淡淡地失望。 「奴的孝期已满,」我往后退去,将头垂下,「今夜是来向皇后娘娘辞行的,扰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又有何罪?这石室地砖冰冷刺骨,你赤脚拜别,可见其心,」皇帝起身。 「奴有罪,陛下见到奴后,眉头深锁,皇后娘娘一生所愿便是为陛下抚平眉头,奴如此,对不住皇后娘娘的恩情。」自古天子薄情,天子之心难测,我却在赌天子的心。我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若是赌不赢,我不敢往下想。 皇帝止了步,又重新蹲在我的面前,此次我的下巴被皇帝捏得发麻,「皇后还曾对朕许诺,伴朕一生一世,难道你报皇后恩情,也要替她圆了此愿?」 「奴,不敢,」印象里姑姑委屈时,总是眼尾通红,一双眼里含着泪摇摇晃晃,儿时瞧的久了,自然也就学了一些。我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终于变了脸色,我的下巴被解放,下一秒整个人被他腾空抱起,「地上这般冷,往后不可赤足行走。」 我知晓,我赌赢了。 第5章 「前几日,相爷看上了一位寒门书生,收了他做学生,又想将六姑娘许了他,许小娘得宠那么些年,怎么甘心女儿许了寒门未有功名的书生,又哭又闹了好些天,咱们小娘不知如何知道了六姑娘在外面有情郎,想要截胡这门亲事」将将进了母亲院门,嬷嬷便红了眼,「小娘想帮六姑娘私奔,却被许小娘人赃俱获告到了夫人处,小娘按着家法被打了好一顿棍子。」 母亲趴在床上,见我进来,脸上带着的却不知是哭还是笑的神情。 「阿娘从未想过,阿娘的女儿有着这般胆识,母亲咬着牙,阿娘的胆子已经不算小,当年也不过只敢图谋了相府,你却是图谋了王宫。」 我知晓阿娘是在担忧我,可是现如今入宫,已经是我唯一的出路。我握住母亲的手安慰她,『阿娘,你受夫人许多年的气,若是我在宫里闯出了路,定要父亲扶你做平妻,到时候你扬眉吐气,岂不快活。」 五日后,我入了宫,父亲许是为了表达对皇上此举的不满,相府没有为我陪送分毫,我便子然一身地入了宫。 丞相此举,是在撇清你同相府的关系,你可难过?」皇帝看着我,眼睛里是我看不清的情绪。 父亲本想将臣妾许给周太傅的外侄做妾,以此来谋嫡姐同太子的婚事,如今臣妾入了宫,太子和嫡姐的婚事便乱了伦常,父亲在入宫前告诉臣妾,整个相府只盼臣妾在宫中早日死去,我垂下头,不去看皇帝,臣妾此刻心中忐忑多于难过,失去父亲的庇佑还有皇上的庇佑,可是,臣妾如今也只有皇上的庇佑,臣妾心里忐忑。 你这小丫头倒是古怪,后宫妃嫔,人人依仗母族,你倒是不要。」皇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我抬起眼,「臣妾心里眼里全是陛下,只想要陛下的恩宠,其余的有没有都无关系。臣妾没有母族依靠,便知晓,陛下宠爱臣妾为的是臣妾这个人,而不是臣妾的母族,如此,臣妾才得心安。」 皇上登基二十余年,想来早已不放心各世族势力,不然也不会不肯赐婚太子同嫡姐。后宫妃嫔大都是世族之女,虽也有几分真心,却也都是将家族放在了皇.上面前。 皇宫深院内,真心最可贵,皇.上未尝不想要真心,只是社稷江山必须被永远地放在真心前。 一个同家族决裂,没有任何势力的女子,一个满心满眼全是他,将他放在了首位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将荣辱恩宠全部系在了他的身上,这会让他心安,进而让他信任,我要的便是皇帝的心安与信任,我求的是一颗天子的心。 第4页 从贵人到昭仪,我只用了半年,对于我这样的出身,已经是这二十几年里的头一位。 自打姑姑去世后,卫贵妃代管凤印,后宫嫔妃皆对她恭敬,是按着敬皇后的礼数,日日天未亮便要去她的凤宁宫请安。 我自入宫的第一日便未去,皇帝知晓了也不过笑笑,只说林贵人身子弱,吹不得早风。我这是在试探,要如何同皇帝相处,如此便知晓,皇帝想要的是一个不参与后宫任何势力的女子。就如同君王在朝堂上总想要个孤臣,如此方能安心。 这半年里,我的名声在后宫妃嫔里坏得出了名,出言顶撞,目无尊卑,却挡不住皇上一再晋升我:的位分。 我从未想过,在我被册封昭仪的这一日,培恆回来了。 躲了我半年的十二公主来到我的寝殿,吞吞吐吐地求我,晚上皇上设的接风宴,能不能不去。 第6章 「本宫为何不能去?」我问十二公主。 「我并未想过你会入宫,皇兄若是知晓你成了父皇的妃嫔,会疯了的。」十二公主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成了他父皇的妃嫔他会疯,那么成了纨绔的妾室便不会,」我觉得可笑,「 是怕本宫阻了皇.上封他爵位吧,不会。本宫与他已经缘尽,各谋各的前程,不相干。 送走十二公主后,我唤来阿苑替我梳妆,按着礼法,若无皇.上的口谕,我这样的位分是去不得接风宴的。 蓦地想起儿时同培恆相遇,也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那时卫将军自边关凯旋,皇帝设了接风宴,培恆是皇子中唯一个去不得的,十二公主担忧他做傻事,拉了我去寻他。 心口突然憋闷,我起身想要出去吹吹风,不知不觉便走去了西南角的湖心亭。那一日,便是在此处寻到的培恆,他一个人望着湖心亭,面上看不出悲喜。 「林昭仪。」身后有人唤我,我回过神,微怔了一下。 一别近四年,想来边疆大漠的风沙磨人,那个白嫩忧郁的少年,如今皮肤黑了一层,眼神里也装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我有些慌张,一瞬间对他的怨恨消似乎散了,只想知道这些年他都过得怎么样。 培恆往前一步,我不自觉地往后退,右脚踩空,整个人要倒入湖中,被培恆一把拉住。 「九皇子,」我匆忙推开培恆,抬眼望了望阿苑,阿苑将宫人引到了拐角的路口,想来这丫头的心的确是向着我的。 「攀上了父皇,便是连故人都不相认了,」培恆的声音阴沉,不似往日少年独有的温柔。 「九皇子,此处人多嘴杂,」我勉强笑了笑,「还望九皇子讲话前三思,战场厮杀四年挣得的功名,莫要因为一时口舌,而打了折扣。 「是我唐突了,」培恆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十分阴狠,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接风宴办得盛大,文武百官皆被邀,我看见父亲和嫡姐也入了席。培恆换了一身深蓝宫装,听得皇帝赞赏了几句,又拜礼谢恩,这酒宴便开始了。 将将吃了一杯酒,阿苑伏在我的耳边,悄悄告诉我父亲送了东西,此刻在我的寝殿。我抬眼看了一眼父亲的席位,果然不知何时,席位已经空了。 父亲的面色阴沉,放在桌上的是一只锦盒,我示意阿苑打开,里面的东西却吓得阿苑跌坐在了地上。是一根手指,我只觉一口气喘不上来,是愤恨,手指上的戒指我识得,那是阿娘戴了十多年的戒指。 我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颤抖,吩咐阿苑去守好门。我合上锦盒,问父亲想要什么。 「周家在助九皇子拿兵权,你阻了此事,只要九皇子封不得将,」父亲望着我,「 你阿娘无虞。」 「你若再动本宫阿娘一根头髮,」我攥了手掌,「 现下本宫奈何不得你,但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父亲扼住了我的脖颈,「庶出之女坐到这个位分已经顶了天,没有家族扶持,纵你再得宠也无用。好好替林家办事,林家许你一个妃位。若是生了二心,你阿娘少的可就不止一根手指。」 阿苑在父亲走后匆忙进来扶住已经瘫坐在地.上的我,我看着阿苑,这个宫人是我入宫时内务安排与我的,今日她瞧见的都是我最大的秘密。 「你入宫多久了?」我问阿苑。 「奴婢三岁便被买入宫中,如此算,该有十四年了,」阿苑许是看出我对她的怀疑,立刻跪了下来,头垂得很低,「 在这宫里,奴才同主子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娘娘且将心放在肚子里。 「丞相心狠手辣,你看见的不仅仅是本宫的秘密,还有他的秘密,便是本宫不在意,他,也会斩草除根,」我扶起阿苑,「便好好替本宫做事,本宫才护得住你。」 「奴婢从来都是娘娘的人,」阿苑低垂着头,「娘娘,该回宴席了。」 然我未能回得宴席,因为在半途,我撞上了一身酒气的培恆。想来是喝了不少,他醉眼迷离地一把抓住我,喃喃唤我阿细。 第7章 「九皇子,你喝多了,」我想要甩开他。 「阿细,你为何不等我回来?」培恆抓住我臂膀的手愈加用力。 「九皇子,」我无奈,「周太傅家的小姐今日也在席中,那才是你的良人。」 「你是为了此事在生气吗?」稖恆醉的厉害,讲出的话有些含煳,却带着一丝委屈,「是为了救我阿妹的权宜之计啊,我同你写了信解释的,怕你不信还将平安囊一併托阿妹带了去,你是在怨我没有亲自去与你解释吗?军情告急,早一日打下,便能早一日回来。」 第5页 培恆的话听得我一身冷汗,鼻子开始发酸,原来他未负我,是十二公主说了谎。 眼泪落在了培恆的手上,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我想要将臂膀从培恆手中抽离躲避,培恆的反应却比我更快,拉着我躲在了附近假山后面。留下阿苑一个人在原地急得跺脚。 「今日宫里有这样多的人,此种情形是在玩命,」我终于有机会推开培恆。 「阿细,这几年我哪一日不是在玩命?」培恆看着我。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慌乱间阿苑寻了来。 「娘娘,方才内侍监来寻,说皇上席间寻不到你。」阿苑的声音低沉。 培恆终于放了手。 此番拉拉扯扯,回到席间,酒宴已经到了下半场。我刚刚坐定,就听得周太傅在向皇.上提议封九皇子为柱国将军。 按着祖制,皇家子弟立下天大的战功,便该被封为柱国将军,只是九皇子封了柱国将军,卫贵妃兄长的镇国将军便要交出兵权。 「九皇子此番打着送亲之名深入胡族,一举捣了胡族王室,」镇国将军卫毅道,「 确实比臣二十六年前夺蛮夷十三地英勇。毕竟臣夺了十三城也未换得胡族臣服,九皇子却是让胡族甘愿归附。」 卫毅的话颇有些阴阳怪气,一时间整个席无人讲话。 「 本宫儿时便听说书人讲,皇上御驾亲征,带领卫将军勇夺十三城,很是敬佩,如今得见本人,本宫非得敬卫将军一杯酒,」日日揣摩天子心,想来此次我猜的也是□□分准确,皇上想不想将兵权给亲生子我不知晓,但他一定不想再将兵权放在卫家。 卫毅是在提醒皇上他二十六年前的赫赫战功,却忘了二十六年前统帅挂的是尚是太子的皇帝的名,此番话,委实有些功高盖主了。 论着礼法,我这样的位分,够不上同镇国将军饮酒。朝臣眼里,是宠妃暨越礼制,调笑权臣,是为大不敬。若是皇上不罚,便是打了镇国将军的脸。 「林昭仪年纪小不懂事,」皇上笑起来,「这杯酒,该朕敬。」 皇上果然是想打镇国将军的脸。 第8章 宴席散去,皇帝留宿在我的寝宫,方才在席上的笑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面容,眼神里满满的全是阴鸷。 「你这样的小丫头都能看出的心思,为何那帮老臣看不出,」皇帝摔烂了一只茶杯,是我很喜欢的白瓷。 「不是看不出,想来是看得出却不想讲,我有些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白瓷,蹲下去捡那白瓷碎片,「 朝臣皆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人人皆是为的自己,口中却是冠冕堂皇。 「阿细为的就不是自己吗?」我听得皇帝问。 「臣妾依附陛下,为自己便是为陛下,没有分别,」我依旧看着地上的白瓷。 「那阿细说说,朕的心里是如何思量今日之事的?」皇帝的语气放缓。 「臣妾猜,陛下想将兵权收归自己,既不留给卫家,也不拨给九皇子,」我捡起白瓷「恆儿戍边近四年,收復失地十一城,又以自己做饵,借和亲之由入胡族都城勤王,这样的赫赫战功,自开朝以来,也没有几人,」我看见皇帝的眼中难得的带着赞赏,「论功勋确实也当得柱国将军,只是,太子尚无建树,庶子却有了兵权,再加上朕已经赐婚他与周家嫡女,兵权加上权臣,怕是朝纲不稳。但若不封赏,近些年恆儿在民间与军中的声望很高,怕是要寒了天下的心。 「臣妾小时候听说书人说故事,说的便是庶子的风头盖过了嫡子,这在寻常百姓家自然好办,但偏生也是在皇家,于是那庶子便被封了个王侯,只是那封号,灭了他越过嫡子的心,终其一生,只得辅佐嫡子。」 我伸手去摸皇帝蹙起的眉,想要抚平他的眉头,「九皇子出兵,统帅挂的是镇国将军的名头,便是为着这个,想来不封将,民间也不会觉得如何。 周太傅同我父亲一样,像泥鳅与狐狸一样,看不见希望了,自然会想法子退亲。 「后宫不得干政,你可知晓,」皇帝眯起眼睛,「即便是贵妃,也不会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臣妾并非干政,陛下心忧之事便是臣妾心忧之事,臣妾不过是解决自己个儿的忧心之事,何来干政,」我看见皇帝的眼神里并无怒意,「贵妃的心里,家族放于首位,臣妾却只依附于陛下,陛下可莫要将臣妾同贵妃皇上笑了起来,「陪朕做一齣戏。」 我自是知晓皇上此话是何意,「 臣妾愿意做皇上的刀。」 第二日,皇上揽着我晃晃悠悠地去了议事的御书房,一众等在书房的大臣面色冰冷到了极点。皇上歪坐在椅子上,捏着我的手,示意各大臣有话快讲。 我知晓此刻在此处的都是朝廷重臣,按着祖制,后妃是来不得的,后宫干政,宠妃便要误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培恆坐在皇帝下首处,目光幽邃地望着我被皇.上捏住的手,我想,这齣戏演完,我和培恆的缘分便是真的尽了。 若是当日,十二公主并未捏造,而是将事实告知我,我是不是便能想出其他的法子,捱过这半年等他回来将我从相府接走呢。 第9章 我觉着心口有些憋闷,皇帝突然重重地捏了我的手,我回过神。 「诸爱卿说得皆有理,然出征挂的帅旗从来都是卫将军,恆儿虽立下赫赫战功,如此抬到柱国将军之位,怕是难能服众,不若便先封个王侯之爵」,待日后再立战功,再封将位,也是不晚,」皇帝捏着我手的力气愈发大,「这爵位封号便……」。 第6页 「永平如何?」我适时打断皇帝的话,「臣妾昨日读史书,这史上也是有个王侯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了永平王,这封号多祥瑞,永远平安。」也是要你永远平了想要兵权,想要越过太子的心,后半句话,我咽了下去。 诸大臣自是知晓史上确实有个永平王,那个永平王也是个常胜将军,这封号便是为了压制他想越过嫡庶之分做太子而特设的,史书上记载,这永平王从那之后,便是想要谋反,这封号也让他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自嫡兄登基后便回了封地,再也没有回京。 「胡闹,」周太傅瞪着我,「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定下的规矩,林昭仪如此胡闹,按律当诛。 「□□还定下规矩,后妃进不得这御书房呢,哦,再往前推,□□爷的规矩,昨晚本宫敬卫将军的酒也是暨越礼制,」 我起身看着周太傅,「不妨再数数,本宫不守礼法之处多了去了,若按照大人所言,是不是要诛九族啊,哎呀,周太傅想要丞相的脑袋便直说嘛。 「妖妃,皇上,臣请求皇上,莫要听这妖妃胡言乱语,」周太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想来膝盖应该挺疼的,「 妖妃误国,请皇上处置妖妃」。 「不过是个小丫头,调皮贪玩,周太傅失态了,」皇上拉着我坐下, 「周太傅是朕的老师,快些起来,朕受不起这跪拜。 「请皇上三思,」扑通扑通,周太傅未起身,一大半的朝臣又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培恆没有跪,只是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些阴冷,我的父亲也未跪,正眯着眼睛看着他预料之中的一齣好戏。 「却是不知,原来陛下连对自己儿子的封赏也做不得主,」我也跪了下来,「皇上您便处死臣妾吧,顺了这些大人吧」。 「你这又是说的哪门子胡话,」皇上想要扶我起来,「 朕如何捨得处死你,便是处死底下跪着的,也不捨得处死你。 「臣妾不起来,」我捂住脸嗷嗷哭起来,「臣妾今日受这样的侮辱,他们要杀了臣妾,那还不如皇上您自个动手。 「好了好了,你莫要哭,」皇上表现的愈发像个昏君,「便是依你,依你,什么都依你,那帮老臣已经老煳涂了,你莫要同他们一般计较」。 「臣妾不过是觉着永平这个封号是个祥瑞的兆头,到底有何罪啊?」我不依不饶,捂着脸接着哭,「 那谁不知晓,周太傅的女儿要嫁给九皇子啊,九皇子做了柱国将军,他女儿便是柱国将军夫人,什么臣妾是妖精,明明就是他自私自利。陛下你问问周太傅,他已经位居高位,要这兵权做什么啊。 「皇上,老臣只是一心为了社稷,并无二心,」官场中人嘛,人人皆是揣着明白装煳涂,人人讲话皆是含含煳煳,臣子猜测君心,皇帝又要猜测臣子,想来甚少有人如此直白地讲出一个人的心思,周太傅定是想不到。 「 你无二心,你就退了与九皇子的亲事啊,」我将手从脸上拿下,看着周太傅。 「这,皇上,」皇上却是背对着他,一直在拍着我的后背,愈发像一个昏君。 「好,老臣便向皇上,提出退亲之请,」我知晓周太傅是想以退为进,此刻只要皇上不答应并宽慰他,说自己从未怀疑过他,彼此便都有了台阶下。 「便如此吧,」我看见周太傅的手有些抖,皇上直接拦腰将我从地上抱起,「 便如此吧,朕会拟旨,封恆儿为永平王,至于亲事,便顺了太傅的意,恆儿也莫要怨太傅退亲,朕再帮你挑一门亲事便是。 便到这里,朕还有事,散了。 「阿细可知,从今日起,史书上会将你描绘成何种人,」寝宫内,皇帝看着我,「是遗臭万年,被后人拿出来鞭答的祸国之女,你心里不怨吗? 我将头靠近皇帝的心口,「 臣妾有何怨,臣妾将自己全部託付给了皇上,若是皇上不喜欢臣妾了,臣妾才怨。 皇上当晚又夜宿于我的寝殿,掐指算算,这半年里,皇帝除了宿在我处,其余妃嫔处,几乎未曾踏足。 第10章 皇上睡得熟,我看着他,是个年龄可以做我父亲的中年人,模样生得却比我的父亲要好得多。容恆°的好模样想来也是随了他吧。 想到容恆,我的心口又一扎一扎地开始疼,你一定恨极了我,就像那日我恨极了你一样,我们之间,是我负了你。 第二日晌午,十二公主差人邀我去她的寝殿一叙,我知晓昨日事出,她无论如何都要来找我。毕竟十二公主向来算不得聪颖,里间弯弯绕绕定是看不清楚。便是看得清楚,她的心中只有她们一脉的利益,也不会体谅我救母的心情。 我心中还有私事,是那封被十二公主当日扣留的信件,此事私密,我便让阿苑带着宫人留在了十二公主的寝殿外,只一人进了寝殿。 带路的小宫女却是奇怪,不带我去会客的正厅,也不带我去内殿,而是在院子里弯弯绕绕去了一间偏房,纵使我儿时来过此处多次,也甚少注意过此间偏房。 小宫女站在门外,我推门]进去,偏房的窗户紧闭,只一盏灰暗的烛光摇摇晃晃,我并未看见十二公主,只是这摇摇晃晃的烛光阴森,让我心口升起不祥的预感,我转身想走,却发现门已经在外被锁死。 「好一个永平王啊,」身后终于有了脚步声,我看见培恆从屏风后走出,面上带着戏嚯的笑,不知是笑我还是笑他自己,「原来我的阿细这般厉害,我那向来不迷女色的父王也能被阿细迷了眼。」 第7页 培恆靠近我,我闻到他的身上散着浓浓的酒气,想来是晌午喝了不少酒,但是那双眸子却是清醒。 我往后躲去,我不知晓培恆将我骗来此处是为何,我知晓我不应该害怕,可是他看着我的眸子里慢慢的都是狠厉。 「九皇子,皇上下午要来瞧本宫,本宫改日再来,」我又去推门,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到了他的面前。 「莫要拿父皇压我,」培恆咬牙,「 你可知边疆四年我是如何熬的,那修罗场是人间炼狱,多少次我要死了,是因为念着你才熬了过来。我日日都在想,穿着嫁衣的你是何种模样,我是穿着喜服还是战甲去迎娶你。 培恆的眼眶发红,我胸口仿若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 我,我母亲的性命捏在我父亲手中,昨日之事,我是为了救我母亲,」我看着培恆,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同他解释,「当日你同周家嫡女订下亲事,十二公主并未告知我真相,紧接着父亲要我嫁给周太傅的外侄做妾,若是不进宫……」 「你还在骗我,」培恆打断我的话,借力将我摔到地上,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为何我讲出实情他却不信,「 阿妹告诉我,那封信并着平安锦囊一併送与了你,你觉得我信你还是信我阿妹?」 「 你父亲扶持太子一党,人人皆知,是怕我分了卫家的兵权,你才如此做吧,」培恆蹲下来钳制住我的下巴,「 年少情谊,在这泼天的富贵面前,便如此不值一提。 「若你认为你父皇是这样容易沉迷美色,你又如何能拿到兵权,」 我知我的解释无用,血缘往往是信任的根基,而感情不是,培恆已经信了十二公主,可我确实亏欠培恆,不管我出于何种的因由,我终是负了他。 「卫家掌了兵权二十余年,你觉得你父皇即便想要将兵权给你,便是如此容易吗?」我想要点醒培恆,此时皇帝便是希望各方势力争夺兵权,以此坐收渔翁之利,培恆向来聪慧,定是知晓如何将计就计。 「你在维护父皇,」培恆今日反常,四年内从无败仗,用兵如神,这样聪慧的人,为何今日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清,培恆钳制我下巴的手愈加用力,我嗅到了愈来愈浓的酒气,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吗?「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如何勾引得父皇。」 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培恆的反常,酒气充斥着我的整个鼻腔,嘴唇痛得有些发麻,血腥气在口腔内弥散。 我反应过来培恆在做什么,培恆松了手,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我爬起来想要跑,却又被培恆一把擒住。 「阿恆,你放了我,你这样,我们都会被处死,」我红着眼乞求培恆。 错了,若被发现,处死的只有你,我是他的儿子,最多落得个终身圈禁的下场,」培恆看着我的眼睛里闪着让人害怕的□□,「阿细,你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是如此勾引的父皇吗?」 「阿恆,是我负了你,」我松了手,「若是你觉着只有这样的方式你才能消气,那么,只当是我还你,「是想刺激我的怜悯之心让我放了你吗?」培恆的脸上带着讥讽,「 你的话我一句都不言。」 培恆,是我负你是我欠你,我看着昏暗中跳动的烛光,酒气将我整个人缓缓淹没,我抓住身下软塌的布草,可是培恆,我从此,不欠你了。 培恆起身前擦干了我面颊.上的泪,昏暗的烛光下,我看见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些什么,最终却是住了口。 我一言不发地将衣服穿好,走至门口,「永平王,本宫可以走了吗?」 培恆眸子沉了沉,最终抬手往门框上敲了三下,我听见门外锁开的声音。 「本王,今日吃多了酒。」培恆在我身后说。 「本宫今日来找十二公主讲了些私房话,不曾见过永平王,」我攥紧手心,培恆,我已经还清了,自此,你谋你的富贵前程,我谋我的前程生路,我们两不相欠。 第11章 我以为,我同培恆此生的纠葛到此便能了了,当日勾引皇帝入宫,一是为着脱离父亲掌控,二来的确存了报復培恆的心思。可我未想到,我的癸水没有如期来。 惴惴不安地等了几日,我让阿苑去传了太医,太医摸了我的脉,满脸喜色地恭喜我。 我的心里却像是坠了冰窟,按着太医所说的不足月,这个孩子,是培恆的。 我从手腕上摘了个翡翠镯子塞进太医手里,又让阿苑去外面守着,「 怀胎十月,需得时常麻烦徐太医,」我沖徐太医笑笑,「只是,本宫前些日子找高僧算过命,这孩子的生辰八字,不太旺陛下,所以,徐太医可有催生之法,让这孩子早一月诞下?」 徐太医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这只镯子确实值不了几个钱,」我起身又取来几串玛瑙珠子,「 这珠子也值不了几个钱,但,皇上这把年纪若能得了麟儿,本宫便能保你做太医院下一任院士 。 「娘娘太客气了,若小皇子早一月诞下能让皇上高兴,下官一定尽全力,」徐太医收了我的玛瑙珠子。 「本宫不想教皇帝知晓,这个孩子,是借外力才得了这样祥瑞的生辰,」我揉了揉眉心,看向徐太医。 「娘娘的脉象来看,这身孕快两个月了,下官这便去向陛下禀报。」徐太医向我拜了礼。 我有孕的消息很快传了整个皇宫,皇帝中年得子,再次晋了我的位分,进宫不到一年,从贵人到嫔,想来这个孩子若是个皇子,我便能升妃位。 第8页 「朕希望这个孩子是个皇子,」皇帝看着我的肚子满眼堆笑,他握住我的手,「 朕甚少希望,后妃怀上皇子。」 「为何?」我问皇帝。 「后宫内,若是只有皇后诞下皇子,其余妃嫔皆是皇女,那么这后宫的纷争便会少许多,若是卫贵妃当日生下的是女儿,你姑姑也不会那样早走,」皇帝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 不过阿细的孩子,朕十分放心。」 放心?无非是我身后无世族势力扶持,即便是个皇子,也掀不起大的风浪。 皇帝离开后,我看了看我的肚子,又想起皇帝方才说的话,姑姑当日越过前头两个从太子府出来的贵妃,被封了皇后,亲生子也是同年被立了太子,太子那时是暴毙,最后治的是太医院的罪,说是太医开错了药误杀了太子。看皇帝方才的神情,这件事也许与卫贵妃有关。 其实姑姑死不死,前太子活不活,同我如今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心中此刻被另一件事填满,如今我有身孕,是不是就可以请求皇上,准许我回相府看看我的母亲。 皇帝未曾思索便同意了我的请求,只是后妃出宫省亲,在礼制上是件颇为麻烦的事情,一套礼制备了齐全,再快也得三五个月。我想快些见到我的母亲,便只能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去,悄悄回。 我是在早朝时间出的宫,行了半路内侍官才去相府通传,这回相府回得突然,相府主母带着一行人在偌大的庭院里等我,却拦住我不让我去瞧母亲。 「娘娘舟车劳顿,请先去花厅用些茶水点心,」相府主母一如既往的强势。 「妹妹入宫大半载,这模样比此前水灵了许些,你身子重,就莫要乱跑了,还是先去歇息,待拜见了父亲以后,再去见吴小娘也不迟,」嫡姐的面容上带着端庄的笑。 我看着面前的一行人,心头开始不安,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吗? 「夫人还要隐瞒到何时,吴小娘病入膏肓,若再阻拦林嫔娘娘,怕是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庭院的一角,一个带着些嗤笑的声音。 我望过去,是我的长兄林炎,相府主母这一生最懊恼的事情,便是让姬妾在她之前生了儿子。 第12章 我抬手唤林炎来我面前,林炎是会长的,皮相随了他早逝的娘,个头随了我们的父亲,清瘦高挑,五官清秀,温润如玉,在人群里是.显眼的。庶长子同主母是天生的仇家,他讲的话一定是真的。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旁人听出我的害怕,「劳烦兄长带本宫去见吴小娘。 「姑娘,你可回来了,」母亲身边的嬷嬷见到我,哭得全身发抖,跟在后面的主母和嫡姐抬手吩咐人将她带走。 「出去,」我抬手拦住带人的家丁,「本宫只讲一遍,全部给本宫出去。」 我的母亲,不过大半载,整个人已经失了生气,面色灰白的躺在床上,形容枯藁。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母亲睁开眼,瞧了我一眼便去抓嬷嬷的手,「 我是在做梦吗,我看见阿细了。」 「阿娘,不是做梦,」我握住母亲的手,却摸到了残缺的手指处。 「阿娘没用,」母亲却是将手藏进了被子里,「教你父亲拿去威胁你。」 「便是只断了根手指,如何便成了这幅模样,」我的心里似刀绞一般疼,抬头问嬷嬷,「我已经按照父亲的吩咐做了事,母亲为何成了这幅模样? 「 那日相爷突然带人来切了小娘的一根手指,尔后小娘说无论如何不能成为姑娘在宫里的软肋,想要自裁却被夫人救了下来,嬷嬷哭得厉害,母亲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想要阻止她讲下去,「为了防着小娘自裁,夫人给小娘灌下了软骨散,让她无法活动。小娘身子本就不好,如此身子便一日日差了下去,到最后几乎只剩一口气。」 老奴差人去请过大夫,却挨了好一顿板子,相爷说,只需留口气便行。自打相爷如此讲了之后,相府是个踩高捧低的地方,就连饭食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送,万幸大公子每日悄悄地来送些吃食,又常常去府外抓些药材送来,小娘才熬到了今日。 我心头恼火至极,却又无处发泄,抬眼看见桌上的茶盏,里面的茶叶是些连相府下人都不喝的粗使叶子,我抬手将茶盏摔落在地。 茶盏掉落,瓷片碰击地面,声音清脆,母亲却突然抽搐起来,嬷嬷抱住母亲,我匆忙去寻阿苑叫她去请大夫。 阿苑还未出院门,林炎已经带了大夫匆匆进来。 「身中数毒,皆入心脉,便是华佗显灵,也无用。」大夫替母亲扎了针,母亲镇静下来,我还未来得及欣喜,却又坠了冰窟。 「不是只中了软骨散?」我抓住大夫衣袖,「你若敢骗本宫,本宫让皇.上摘了你的脑袋。 「远不止软骨散,」大夫倒是不怕,声音颇为镇定,「脉象来看,还有两味毒,其一是鹤毒,鹤毒不是剧毒,不过使人嗜睡,但若同软骨散一同服下,便成了慢性剧毒,但从服药到身死,至少也需三五载。 另一味便厉害了,脂红花,这是烈性剧毒,从脉象看,是昨日服下的。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脂红花,相府主母出嫁前是北镜的郡主,这脂红花,是北镜藩王家传用来惩治人的物件,这是相府主母的娘家物。 「阿细,」阿娘终于醒来,她伸手来握我的手,「 莫要为阿娘寻仇,阿娘只盼你能过得好。 第9页 你比阿娘聪明,阿娘走后,就再没可以牵绊你的事,你的前程长着呢,」阿娘冲着我笑,「只是阿娘求你,莫要报復你父亲,你总是流着他的血。」 「便是到了这般,你还护着他?」我哭着问.母亲。 「你父亲这样的人,阿娘从嫁给他便知道自己的结局,阿娘不怨,」母亲依然在笑,抬手擦去我的眼泪,「阿细不要哭,莫要学阿娘,得为自己,好好活……」 母亲的手从我的脸颊_上滑落,双眼永远地闭上了,这个曾经一舞动京城的女子,就这么走了。我握着阿娘只有四根手指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哭得几乎要晕厥。 第13章 有人轻轻抱住了了我,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娘娘莫要动了胎气,这才是夫人本来的目的。 「什么?」我推开林炎,泪眼朦胧中看见他的眉头紧皱。 「娘娘不会不知道,各世族均在宫里有自己的眼线吧,相府便已经知晓娘娘今日要前来省亲,林炎一字一句,「相府可以需要一个没有子嗣的宠妃,却不需要一个有子葡的宠妃,倘若娘诞下的是个皇子。 且不论这伦常能不能二妹妹嫁了太子,即便二妹妹嫁了,这卫家也会对林家提防,诞下的皇子流的是林家的血脉卫家可不知道林家内心里想要要扶持的究竟是谁。 我同林炎素来谈不上什么交情,便是儿时入官做赔读,林炎也没有被选中。在相府里,我同林炎,甚至还没有有同嫡姐熟悉。我不知晓,林炎对我说这些是何意。 「父亲的谋算里,是于娘娘失宠后便让你意外去世所以一开始对吴小娘下得便是慢性剧毒,毕竟娘娘若是死了,吴小娘一定知晓是他做的,纵使吴小娘再不愿意伤害父亲,但她也是一个母亲。」 林炎抬手擦了擦我的眼泪。 我问林炎, 「相府的庶长子,再不济,也是长子,父亲不会亏待你。」 「我谋的是林氏的家家主之位, 」林炎看着我,「庶长子,皆是往废了养了养, 不能越过嫡子。我想我们是一路人,皆是恨透了这嫡庶之分,也皆是想要为故去的母亲讨一个说法。娘娘短期内脱离脱离不了林家,也需得在林家有个内应,而我只求娘娘,若有若有机会,替我求一个军中之职。」 「为何是军中之职?」 我起身看向林炎,看起来如此温润清秀的一个人,内里居然装看如此大的野心。 战功,靠不得家族势力,这是唯一处,拿命搏一搏,便有机会上位的地方。」林炎回答。 「日后若有事情找我便拿着本宫的腰牌。」我解下腰间的腰牌递给林炎。 父亲派你给我送些家中的吃和内侍官说,看,记得要给内侍官赏钱,莫要心疼银钱。 方才悲伤过度,末曾顾及自身,如今情绪平缓,才发现自己的小腹隐隐作痛,我护住小腹,唤来阿苑,留下内侍官照看母亲尸体,匆匆回了宫。 胎儿还不稳健,整夜折腾得鸡飞狗跳,我趁机求了皇帝,让我母亲能入林氏宗祠。皇帝下了旨,封了了我母亲诰命, 父亲不得不按平妻之礼,在宗祠替我母亲我母亲立了牌位。 母亲下葬那一日,我站在皇宫最高的一处宫墙上,远远地望句相府的方向,阿娘,你此生便真的不怨父亲吗?我怨恨的可不仅仅是他、我怨恨的是整个想踩着我送嫡姐上位的林家,家我怨恨的是整个害了你性命还想害我性命的林家。 「娘娘节袁,」十二公主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 宫墙上的风很大,十二公主裹了襄身上的银狐毛皮,这毛皮我识得,是上个月南族上贡的,整个王宫只得了两匹,一匹送去给了卫贵妃,另一匹便穿在了十二公一公主的身上。 自培恆灭了了胡族,这赫赫战功便惠及了他唯十二公主再也不是几年前那个被人遗忘的浣衣女之女了。 「十二公主有心。」我不想与十二公主过多纠缠,拾手唤阿苑过来,想要离开,却被十二公主拉住。 「是皇兄叫我来找你的,」十二公主的声音很低,「他叫我同你讲,晚膳时,在老地方等你。」 我皱眉甩开十二公主的手,十二公主却往我手中塞了个不大不小的锦盒,去与不去,看了此物再决定。 上一次给我锦盒的是我父亲,让我对锦盒产生了阴影,我看阿苑还未过来,便微微掀开一条缝。 我深吸一口气,锦盒里,是那日我肚兜上的一片荷花刺绣。那日紧急,我也未曾看得仔细,收了衣物便离开,并未注意过已经损毁的肚兜是不是缺失。 想来十二公主也不知这锦盒里是何物,觑着实想要看我为何变了神色,我合上锦盒,勉强笑笑「本宫晚上去找你用晚膳 ,本宫最近爱吃甜的,记得备上一盅银耳羹。」这话自然是说给旁人听的,十二公主如何会与我一同用晚膳的只有培恆一个人。 依旧是在那间偏房桌上倒是真的备了一盅银耳量,只是我无甚胃口。璃恆望着我,不是几年前那双温柔如湖水般的眸子船的眸子,这双眸字如今像一双蛇在吐信子,又像是一只鹰在狩猎。 「那日你同本宫说你喝多了酒,今日拿此事威胁本官,」我冷笑,「本宫想知道,永平王到底想要什么,居然想出这样下作的法子。」 「下作是下作了点,本王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让娘娘替本王做事,像戏像娘娘这般精明的人,想来拿旁人威胁是没用的,只得拿娘娘培恆似笑非笑,本王要你做的事情简单,不过是要你拆了你嫡姐与太子的婚事。」 第10页 我心口的火苗窜起,拿起面前的酒盏掷向璃恆,培恆却抬手轻易接住,「娘娘可不要动气,听闻娘娘的胎可不太稳。」 「我嫡姐同太子的婚事已经拖了数年,永平王何需担忧,」我觉得可笑,皇上防着林家,如何会下旨赐婚。 「娘娘这几日忙着自己的事情, 想来不知看贵妃当众提了卫家嫡女晓,前两日家宴已经及笄,向父皇求了她这个小侄女与太子的婚事,众所周知,卫将军只有一女。」 珞恆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父皇那日推脱,太子与你嫡姐,不忍拆散。 好聪明的做法,若是赐婚太子与卫家独女,兵权尽落太子之手,这外戚势力便滔了天,皇帝如何能睡得安稳。 如此相较,便是太子与嫡姐成婚,虽然我父亲是权臣,但手中无兵权。如此看,卫氏兄妹想来也不是一条心,不然为何卫贵妃的首选是首洗是林家而不是本 第14章 「娘娘。」从培恆处回来,我看见阿苑面色焦急地搓着手,「 御书房处出事了。」 我望着阿苑哆哆嗦嗦的嘴唇,想不出是何事将她吓成这样,「御书房能出什么事啊?』 「奴婢方才路过御书房,看见许些大人跪了一地,悄悄去打听了下,才知晓,都是,」阿苑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都是在求皇上将您逐出宫。」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本宫腹中有皇子,如何逐出宫去,」我轻轻拍了拍阿苑哆嗦的手,「随本宫去看看。」 阿苑战战兢兢地陪着我去了御书房,门外果然跪了一地的老臣,只是同阿苑说的不太一样,这些老臣并非全都是要将我逐出宫的。 被皇帝扔了一地的摺子里,有些是求皇帝将我送去感恩寺替皇室祈福,有些是要皇帝将我送去行宫陪伴太后,只有少数耿直老臣才直接上奏要皇帝将我逐出宫。 而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我嫡姐便能顺了伦常做得太子妃,卫氏之女入不得宫,外戚之势得以遏制。 皇帝起身将我手中的奏摺拿走,扶我坐下,「这帮老臣整日嗡嗡嗡,你身子重,莫要看这些糟心事。」 「臣妾不糟心,陛下就要糟心,那还不如臣妾糟心,」我望着皇帝,「方才臣妾去同十二公主用晚膳,听见了一些有趣的八卦,倒是想出了一个替陛下解忧的法子。」 我将皇帝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其实皇上倒是可以遂了卫将军的心,让他的嫡女入宫,不过要他交出一半的兵权。而臣妾的嫡姐,可以赐婚给永平王,永平王娶了臣妾嫡姐,逆了礼制伦常,便永远只能是个藩王,如此陛下也不必再忧心永平王的功勋盖过太子扰了人心。如此一举多得,陛下既能得了兵权,又能遏制外戚之势,臣妾也能顺带着沾些光,不必去宫外与陛下分离。」 皇上轻轻抚摸我小腹的手停了下来,「阿细若是个男人……」 「阿细若是个男人,就做陛下的孤臣,骂死那些让皇上不开心的老臣……」我打断皇上想要说的话,「可阿细是个女人啊,」我望着皇上,「能给陛下生娃娃的女人。」 我望着皇帝陷入沉思的双眸,轻轻咬牙,培恆,我可是遂了你的愿,拆了林家和卫家的联盟。 是在半月后的赏雪宴上,皇帝宣布择了卫家的嫡女做太子妃,这个消息一出,全场皆是安静,太子满眼惊讶,却还是被同样惊讶的卫贵妃拽过谢了恩。 卫将军自然是愿意将一半兵权换自己的独女做太子妃的,皇帝百年后,独女便是皇后,外孙便是太子,有什么比自己的血脉至亲能坐上皇位更有诱惑力呢。 父亲幽幽地望了我一眼,我知晓他内心恼恨至极,但他更为恼恨的想来是接下去。 「今日这般大喜,臣妾的嫡姐年岁也是不小了,不若便求皇上一道赏个姻缘。」我抱着自己的肚子,笑道。 「爱妃说一说,看上何人了?」皇帝在与我唱双簧。 「臣妾觉着,永平王的年岁同阿姐相当,又年少有为,」我看见培恆与父亲皆是变了神色。 「万万不可,」父亲出了席位,跪在雪地里,「伦常不可逆,望皇上三思。」 「永平王是藩王,将来是要去封地的,伦常之事,不约束藩王,丞相不必担忧,」我看向皇帝,「皇上觉得臣妾说得可好?」 「爱妃想来最是了解家人,」皇上又成了一副昏君模样,「这婚事便交给爱妃去赐。」 想来若是在相府,我的脖颈已经被父亲扼断,奈何此刻,他无法拿我何。 父亲心心念念要林家出第六位皇后,我偏不要林家出第六位皇后。 第15章 一场赏雪宴到最后氛围沉重,我却是心情舒畅,想来培恆与父亲不会放过我,我做好了他们来寻我的准备,未曾想,第一个来寻我的却是太子。 我被太子的贴身宫人强硬地请到了他的寝殿,我才知晓,原来太子身旁的内侍监是会功夫的。 「孤不明白,你这样的脸,父皇到底欢喜些什么?」太子的模样七分随了皇帝,眉眼皱起来的样子,让人恍惚间能够知晓皇帝年轻时的模样。 「妖妃祸国,」太子丢下一把匕首在我脚边,「你自裁吧。 身后的内侍监捡起匕首,「娘娘,您接住,若是接不住,奴才几个帮帮您。」 「本宫是陛下的人,想来太子未将陛下置于眼里。」我接过内侍监的匕首。 第11页 「你入宫近一 载,搅得后宫不安宁,又搅得前朝不安宁,你死了,纵然父皇怀疑,朝臣也会阻了皇帝彻查,」太子笑着看我,「小小庶女,叛了家族,便只是一个玩物,而在皇宫里,玩物,是最容易被替代的。」 我掂了掂手中的匕首,看着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太子,思量着行刺太子是不是要被株连九族。 「嫡姐与永宁王的亲事已经是定局,若此刻本宫死了,相府便可扶持永宁王,永宁王有战功在身,太子您的位置可还能保?」我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又看了看太子,孤该在你一入宫就杀了你,」太子咬牙,「如此便不会和阿萱分离。」 「混帐,」卫贵妃不知何时拨开了许些内侍监,走了进来,看身手,卫贵妃是会武功的,卫贵妃面色黑沉,抬手一记耳光便落在了太子面上,「何人教的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我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这母子二人唱的是什么双簧。 「林嫔不过是你父皇的妃嫔,你却将怨气撒在她的身上,你真当你父皇老煳涂了,会由-个妃嫔左右朝堂之事,」卫贵妃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却是没有看热闹的心思。 卫贵妃的话不是说给太子听的,而是说与我听,她在告诉我,她知晓为何皇帝如此宠爱我,她也在警告,让我本本分分不要在她的面前耍花招。 我不知晓太子是不是听懂了卫贵妃的话,他终是恨恨地放了我。 「本宫年轻时,也是如妹妹这般恃宠而骄的,」卫贵妃扶着我,笑得颇为端庄,「 但是本宫同妹妹又有些不同,当日皇上亲征,是本宫背着皇.上走了三日三夜救回了他的命,所以比起妹妹,本宫同皇上存了些生死之交。」 便是贵妃姐姐不同妹妹讲这些往事,今日之事,妹妹也不会讲出去,」我推开贵妃的手,她知晓是想告诉我,即便我今日去找皇帝告状,也奈何不了她。 头一跳一跳地疼,肚子也跟着一晃一 晃地疼,我跌跌撞撞地出了太子的寝殿,只想赶紧回我的寝殿休息,未曾想却在后花园里撞见了十二公主与卫氏的小嫡女。 卫氏的嫡女年岁不过将将及笄,模样生得小巧,不像是将门之后,在咄咄逼人的十二公主面前,小小的一只不断往后缩。 第16章 我满心想要回寝殿休息,十二公主却是不偏不倚地挡在我的必经之路,同卫氏的小v吵得不可开交。 「永宁王即将大婚,皇上将此事交予你办,十二公主此刻该是忙得不可开交,如何得闲在此处拌嘴?」我抬抬手,阿苑扶着我走上前挡在卫氏小嫡女面前。 十二公主看向我,似乎有些委屈,又似乎有些懊恼,终是一句话未讲离开了。 「谢谢。」 卫氏的小嫡女声音软软糯糯。 我看了看粉粉嫩嫩的卫氏小嫡女,摆摆手,没有心思与她过多纠缠,满脑子只想躺进我寝殿里的软榻。 直到永平王大婚,父亲与培恆皆未来找过我,我有些不安,难道这短短时间,二人已经结了盟,不会,我摇摇头,我那自视甚高的父亲,如何瞧得上一个浣衣女生的皇子。 永平王与嫡姐的婚礼上,我无法瞧见父亲的神情,然永平王府众人的表情,却是欢欢喜喜,一丝一毫也未看得出对这场婚事的不满,就连十二公主,一双眼也笑成了一对月牙儿。 我靠在椅子上,想着要不要在嫡姐回门那日也一同回相府省亲,来看看相府众人懊恼的神情,我再次抬眼看着端庄的嫡姐,淡然的培恆,突然觉着整场婚礼索然无味了起来,便借着身子不适,去了客房休息。 阿苑伺候我靠在软塌上,便掩了门退下,近来肚子愈来愈大,胃口缺缺,嗅觉却变得灵敏。 半睡半醒间,我嗅到了一阵沉木香气,仿佛是方才喜堂上隐隐约约嗅到的薰香。 正门口守着内侍监与宫人,我看见培恆从屏风后的暗门走进来,还未反应过来,培恆的手已经扼住了我的脖颈。 「你是不是很得意,算计本王娶了你的嫡姐,」培恆的手用力后又松开,我摸着自己的脖颈,往后缩了缩,培恆眯起眼睛打量着我,「若是本王告诉你,这才是本王同你父亲的目的呢?」 我望着培恆冰凉的双眸,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何意,培恆轻轻笑了起来,双眸里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你嫡姐同太子多年未得父皇赐婚,你便没有想过,不仅仅是因为父皇多疑,也因为贵妃从未真的想要你嫡姐做太子妃吗?」培恆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从一开始,贵妃便打定主意,卫氏嫡女是太子妃,而你嫡姐, 只是侧妃,如此,太子地位便可岿然不动,甚至于有了提前继位的可能性。 这野心太过庞大,以至于贵妃不得不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心心念念想要促的是你嫡姐与太子的婚事,却未想到,戏演过了,连自己的亲哥哥也当了真。阿细,本王真的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心思深沉,总想害本王,如何能助本王直接破了卫贵妃多年的谋划。 「你说什么?」培恆的眼睛里慢慢开始有了笑意,我知晓,他的话是真的,撑在床上的臂膀一瞬间便软了下去,我瘫倒在了软塌上,「嫡姐同太子青梅竹马,便是父亲同你有着这样的谋划,嫡姐也不会甘愿,」新坐起,心里还有着一丝希望。 「你自己便是舍了情爱,博了前程,便该知晓,在前程之前,一切都不重要,」培恆的眼神里全是嘲讽,「如愿嫁给太子,日后皇后之位只能是卫氏的嫡女,但如果嫁给本王,搏一搏,日后的皇后之位便是自己。你觉得你父亲如何选,你嫡姐又如何选。 第12页 「阿细,阿萱与你不同,于她而言,先是家族与夫家,然后才是她自己,本王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本王娶不得这样好的王妃,」培恆弯下腰捏起我的下颌,「你可有想过,想拉本王不得翻身的同时,便也蒇洋了自己,如今本王要太子之位,你便彻彻低底活不得。 「永平王今日杀不得本宫,又来同本宫说这番话是为何?」林萱与我不同,从培恆口中说出的许多话,都没有这句话更能刺痛我,如今的培恆看不起我这个庶女的出身,却也是忘记了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浣衣宫人。 是我识人不清,培恆如今的模样,也许就是他儿时本来的模样,只是苦难与轻视,让他掩饰了自己。 「听闻娘娘胎向来不稳,如今娘娘知晓本王同丞相的种种谋划,便该知晓自己一定得死,不然本王可无法名正言顺地摘了藩、中名头,」培恆笑得残忍,「那么娘娘便会日夜难安,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丞相与本王会在何时何处用何方法取你的命,这腹中的孩子,许是会在你之前就死去,也可能这孩子死去时,一尸两命,省却我们动手。 「你,」我动了气,腹中一阵绞痛,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捂住肚子,「你便这么恨我?」 「你为荣华,糟践我真心在前,阻我前程在后,」 培恆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不该恨你吗?」 培恆转身消失在了屏风后,我攥紧身下软塌上的丝被,培恆,原来你对我的恨,不是从我入宫开始,而是从我提议封你作永平王开始。 我突然觉得可笑至极,明明是因为前程恼羞成怒,却还要为这见不得人的心思披上一件为情所伤的衣衫。 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培恆,我的命可没有那么薄。 第17章 永平王大的第三日,按着礼制,是嫡姐回门的日子。我挺着肚子红着眼求了皇帝,让皇帝准许我这一日去祭拜母亲。 皇帝许是觉得,我故意在相府嫡女回门之日去拜祭,是为了噁心他们,很地便同意了,甚至于还让内侍监准备了许些祭祀用品,从宫内带去了相府。 回门的日子变成了拜祭,嫡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闪而过的愠怒,但消失的很快,似乎只是眨眼间便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又变回了那个端庄贤淑的嫡长女。 给母亲上香时,我支开了众人,诺大的祠堂中,只剩下了我同父亲。没有外人在场,父亲失去了伪装,眉眼间毫不掩饰地带着对我的厌恶与不满。 我燃了香递给父亲,父亲却是背过身不肯接。 我轻轻嘆了一口气,「 其实林家再出一位皇后又如何,周家压林家一头,不是因为比我们林家多出了一位皇后,而是现如今金銮殿上坐着的人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当年姑姑殚精竭虑坐上了皇后之位,于林家而言,不也是毫无用处。」 父亲转过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父亲执着的可不是皇后之位,自□□皇帝以来,林家的五位皇后,诞下的子嗣从未登上过帝位,我看过族纪,林家五位皇后,共诞下十一位皇嗣,其中四位皇子,七位皇女。这四位皇子皆被立为太子,可惜三位成年前天折,另一位好男风无心皇位,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与他人。 「所以,让这金銮殿上坐上林家的血肉至亲,才是父亲的目的吧」 ,我看了看手里的香,「 父亲如今扶持永平王,姑且不论这难度有多大,稍有差池便是诛九族的罪,即便是此事成了,永平王如何是个好难捏的。永宁王可是一匹狼,不会容忍外戚之势,嫡姐那时能不能是皇后,又能不能诞下嫡子,又不是做买卖,可以立上一张字据。想想现如今的陛下是如何对待周家的,周氏嫡女临死了也不过只落了个贵妃的名头,那活到现在的太后,至今只能住在行宫回不得宫中。」 「你想说什么?」父亲终于开口。 「父亲何必捨近求远,女儿腹中怀着的,比起永平王,可是真真的留着林家一半的血,是您的亲外孙。」我瞟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肚子。 「庶出的子嗣,从来都不值钱,你这样的野庶出的子嗣,从来都不值钱,你这样的野心,让人觉得可笑。」父亲的双眸里写满了对我的嘲讽。 「入宫前父亲也是如此说的,那时父亲说,没有林家帮扶,做个贵人已经是个顶天的荣华,」我望向父亲,「 但我现在已经是嫔位。」 「小小嫔位,便生了妄念同我谈判,」父亲眼中嘲讽之意更浓,「永宁王战功赫赫,你的孩子有什么?凭藉现下皇帝的宠爱吗?缥缈而无意义,没有利益作为依託的任何东西,都不值得信任。」 「父亲又如何知,皇上与我之间,没有利益纠缠,您是太小瞧了皇上,还是太高估了女儿这张并不出色的面容?」我笑了笑,「自母亲去世后,我恼恨极了您与嫡母,可惜,我如今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天生的母性让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想要在后宫里好好地活下去,失了父亲与家族的庇佑,不可能。 「你如何确定你腹中是个皇子?」父亲看着我的肚子,眉头深皱。 「赌一把,若是腹中是个皇女,父亲再去扶持永宁王便是,只浪费父亲半年时间,这个损失,于父亲而言算不得什么,」手中的香快要燃尽,我恭敬地为母亲牌位奉上,「我所求,不过是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出生。」 第13页 我自然不知晓我腹中究竟是儿是女,我也从未真的想要求父亲与我合作,我所求的是时间,是生子前这大半年安安定定的时间,这些时间,足够我做许多事来自保。 第18章 我扶着腰推开祠堂的门,离开前回头望了一眼父亲,父亲正在给母亲的牌位奉香,我知晓,父亲心动了。 相府主母很是恼怒我坏了她女儿的回门,早早就撤了祠堂外伺候的人。为了表达她的不满,甚至于我暂歇的别苑,她也未曾安排人来侍奉。 阿苑很是恼怒地抓了个小厮过来质问,小厮也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所有人今日都被调去了前院侍奉永宁王与王妃,阿苑再想发火,小厮便用「你们出宫已然带了这样多的人侍奉,何苦再同王妃抢几个家生的奴僕」这样的话搪塞了去。 我抬抬手让阿苑不要再追究,其实这样的下马威也好,起码方便我做些事。我要找一个人,是往日同母亲熟识的那个门客。 「吴小娘去世后,徐先生就离开了相府,」别苑里,林炎告诉我,「不过我知晓他住在何处,娘娘若要见他,我去寻便是。」 「你同徐愈很熟悉?」我有些好奇,林炎的身份很尴尬,相府主母防着他,平日里连个正儿八经的教习先生都不肯请,他如何会同父亲的门客熟识。 「徐先生,算是我的老师,他教习了我许多东西,在嫡母与父亲看不见的地方,」林炎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徐先生离开相府前,同我讲过,他猜娘娘总有一日要寻他,便告知了地址。」 「原来他这般厉害,」我笑了笑,印象里,母亲似乎说过,她入府前便同这徐愈相识,以往儿时不觉着奇怪,现下想来却是,父亲如何会允许徐愈在这内宅行走,儿时的记忆里,他不仅仅出现在母亲的宅院,甚至也经常出现在相府主母的宅院。 「徐先生自然厉害,他的师父是皇都赫赫有名的神算子,」许是我面容上的疑惑太过明显,林炎又说,「娘娘在府内住的时间短,想来不记得了,徐先生之所以能在内宅行走,便是人人都觉着他承了他师父的衣钵,能看风水能看相,各宅院甚至于嫡母,都时常唤他去算卦。」 「那神算子曾算得过什么准事,让相府这般相信?」我皱眉,我只在相府住过短短几年,而那几年是孩提,不曾记得徐愈来为母亲算过卦,亦没有几次机会出去那小小的宅院。 「他曾算得过这一朝皇后必定是我林氏族.人,」林炎道。 「原是如此,」我看向林炎,「 兄长同徐先生熟识,省却本宫许些麻烦事,不知兄长能否吃得下风吹日晒的苦头? 「帮得娘娘便是帮得自己,为着自己,没有.什么苦头可言,」林炎摇摇头。 「本宫写一封书信,劳烦兄长交予徐先生,」我从怀中取出母亲断指上的戒指,「这戒指徐先生一定识得 ,你将此一併带给他,他便知晓如何做,」我看着林炎收好我递给他的戒指,又说,「 兄长,你见过徐先生后,无论如何,要惹怒相府,让嫡母逐你出去也好,你自己与父亲断绝关系也罢,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你被相府抛弃。 林炎正在准备笔墨,闻言抬起头,「这件事十分容易,只是不知娘娘是何意?」 「城外的围场,这个时节应该在招外围护卫,兄长既然想上前线,想来功夫不差,你出相府后,便去那里。」我接过林炎递过来的笔。 「那里是皇家狩猎之处,每年也只有夏季会启用,」林炎皱眉,「此时招的外围护卫,也只是维护围场内的树林,我去那里,做什么?」 「等,」我提笔,「兄长要在围场等至夏季,」我吹了吹纸面的墨迹,「皇上收了卫将军一半的兵权,将其大部分编入了羽林亲卫军,他不信任任何人,但是,只要兄长在围场等至夏季,本宫可以为兄长创造机会,入羽林亲卫军的机会,」我眯起眼睛仔细检查一遍书信,将其封好递给林炎,「徐先生会知晓本宫想做什么,他会助你。」 我知晓徐愈一定会帮我 ,那时他愿意帮母亲将我带出姑姑陵寝躲避那桩不得已的亲事,就说明他与母亲的关系匪浅。虽然我不知晓他与母亲之间因何有着这样几乎算得上过命的交情,但我知晓,他一定会同我一样,想要为母亲的死讨一个公道。 人,只要有着一样的目的,只要有着相同的利益,就可以成为合作的伙伴。 徐愈与林炎皆是。 第19章 皇都最寒冷的日子开始了,鹅毛般的大雪下下停停,持续了半月之久。不知林炎究竟做了些什么,在这样苦寒的日子里被逐出了相府,闹得整个皇都沸沸扬扬。 南面闹了雪灾,皇帝想要拨银钱救济,却被几个武将拦下,他们不同意削减军队开支。我挺着肚子在那些武将的面前大闹了一番 ,是借着在南面修驿馆以便日后游玩的由头,那群武将终是觉得这钱用来修驿馆还不如用来赈灾,盯着我的模样似乎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雪开始融化的日子里,太子迎娶了卫氏的小嫡女,同永平王那场盛大的婚事不同,太子的婚事办得简单又低调,听闻是那个卫氏小嫡女不喜热闹。 冬日似乎是一夜之间结束的,皇宫的空气里开始充满花草的气息。我抱着肚子靠着自己寝殿的宫门,没来由的便想到了林炎,总算是在清苦的围场内熬过了这个苦寒的严冬。 第14页 阿苑劝我去花园里走走,我摇摇头,除了虫. 上的吩咐,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自己的宫门了,父亲不会在我分娩前对我动手,可是棓恆是不受控的,况且我得罪了那样多的人。 正午的时候,有内侍监过来宣旨,我望着他身后抬着物件的宫人,知晓这又是皇帝的赏赐。此次赏赐的是些兰草,内侍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冗长的介绍我实在听不进去。 走神间我看见宫门处有人在探头探脑,还有人在拽那窥探之人。阿苑反应比我快,带了人往宫门口去,谁知却听得她有些惶恐的声音,「太子妃娘娘。」 卫氏的小嫡女似乎还不是很能适应太子妃的这个身份,微微涨红了脸,她身旁的嬷嬷面色不善地要拽她离开。 「太子妃在看什么?」我见她始终不愿意走,起了好奇心。 「我,我,我只是想看一看这些兰草,」卫氏小嫡女的声音依旧软糯,貌似是有些害怕,不肯看我。 我抬抬手让内侍监离开,又沖她招招手,「太子妃喜欢这些?」 「你不喜欢?」卫氏小嫡女的语气里满是惊讶,「 皇都气候不适宜兰草生长,这些难得一见的霖兰,是南面送来的。我此前只在话本上见过。 「要是喜欢便挑几盆走吧,」我看着面前的这些兰草,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便不夺娘娘所爱了,」卫氏小嫡女身旁的那个嬷嬷开口,面色依旧阴沉,「 太子妃也该回了。」 小嫡女闻言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我认出这,个嬷嬷,是司礼监中专门教人宫廷礼仪的嬷嬷,想来是司礼监派她来帮助小嫡女早日适应宫中生活的。 「太子妃快些回吧,莫要忘了老奴昨日同你讲的规矩,」这个嬷嬷言语间有些蛮横,伸手去拉小嫡女。 「一口一个老奴,倒是没太看得出奴才的本分,」我扶着腰起身走到小嫡女身旁,「虽说这是司礼监的人,但既然派在了太子妃身边,便是太子妃的奴才,太子妃也该替奴才立立规矩。」 小嫡女瞪大眼睛看着我,身旁的嬷嬷面色已经黑得有些吓人,握着小嫡女的手愈发用力,『太子妃,您该回了。」 小嫡女的手腕已经被捏的发红,最终有些丧气的低了头,转身准备离开,我微微皱眉,这卫家的小嫡女,如此懦弱,全然不见一丁点卫氏兄妹的影子。 小嫡女已经被嬷嬷半拽着到了宫门口,我沖阿苑使了眼色,阿苑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宫里见着本宫不拜礼的,你还是头一个。」我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司礼监的嬷嬷,「这样的礼数都不知晓,如何能教太子妃?」 嬷嬷终于放了手,却是丝毫不怕我,「 奴才是司礼监指派给太子妃的,司礼监觉着奴才能教得,不劳烦娘娘费心。」 「掌她的嘴,」我抬抬手,吩咐我的宫人,派人去司礼监向孙掌印知会一声,便说这个奴才冲撞本宫,本宫想将她直接送去掖庭。」 我知晓这个嬷嬷想来是在宫中蛮横惯了,司礼监掌宫廷礼仪,监察各宫人员有无违犯礼法,这权力虽算不得太大,可是司礼监还握着择宫人,选秀女这样的举荐之权。所以在这后宫里,没几个人真的会和司礼监计较,毕竟谁也不知晓,来日会不会求到司礼监的头上去。 许是这个嬷嬷惯常遇着的都是性子软的主子,便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位置。司礼监的礼仪嬷嬷少说也得有几十位,她代表不了司礼监。 「娘娘,」那个嬷嬷跪了下来,「 娘娘,奴才不对,望娘娘高抬贵手。」 我不耐放的抬抬手,我的内侍官将她拖了出去。 姑姑和我说,不要随便得罪司礼监。」小嫡女似乎又被吓着了,往后缩了缩,「这样也可以吗? 司礼监有几十位礼仪嬷嬷,我看着小女,「现在太子妃可以搬花了。」 小嫡女摇摇头,「还是算了,太子不喜欢,我喜欢的很多东西,太子都不喜欢,他不喜欢,这些东西留不久。」 「那就随你便,」我扶着腰在院中的石凳子上坐下,「下次想看这些兰草,不用偷偷摸摸的,差人传禀一 声,大大方方的来便是。」 小嫡女的眼睛亮了亮,道了谢带着宫人离开了。 第20章 其实我同卫氏小嫡女说的话有一半是客套话,所以我未想到,第二日一大早,她真的来。 我揉着太阳穴,将将起身,脑子有些一跳一跳的疼,卫氏小嫡女塞给我一个锦盒,里面是支漂亮的老山参。 「谢礼,」卫氏小嫡女有些扭捏。 「心意本宫领了,但是,本宫从不收外来的吃食或者是药材,本宫也劝太子妃,若想给其他宫里送物件,吃食和药材,也要三思。这入口的东西,在这宫中,从来都说不清。」我将锦盒还给她,小嫡女的眼睛暗了暗。 「那皮毛呢?」小嫡女望着我,「 夜明珠,还有翠金簪,白玉镯……」 「你别,」我觉得头愈发的疼,打断她的话,「太子妃不必如此,你不是来看兰草的吗?本宫这里没有会照看这金贵物的人,太子妃有空,可以去教一教宫人。 小嫡女点点头,去了院子,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未想到过,这模样乖巧的卫氏小嫡女居然是个隐藏的话痨。接连几日,她日日往我的宫里跑,也果真带了上好的皮毛,一整盒的夜明珠,还有一盒又一盒的首饰。 第15页 她日日往我处来,皆是先塞给我一个锦盒,然后便围着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不过几日,我已经知晓她的闺名唤作卫织,生辰何时,身高多少,将军府里的哪位小娘好赌,又有哪位小娘不识字。 我抚着额头,看着在庭院里给兰草小心翼翼浇水的卫织,向来遇见的皆是谋虑深远之人,乍一遇见这样心思单纯的,反倒不知如何相处。 「这兰草倒是照料的好,」皇帝数次在我的宫里遇见小心翼翼照料兰草的卫织,有一次,他说,「早前朕听说太子妃喜爱花草,这批兰草本来是要送几盆去太子寝殿的,却被太子拒了。」 卫织拿着花剪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抬头看向我,「太子殿下不拒,儿臣便没有机会认识林嫔娘娘,」卫织冲着我笑,这笑容和别人都不一样,是从眼睛里溢出来的笑,明艷,温暖。 已经许多年里没有人这般冲着我笑,不设防的笑。 皇都的四时节气,向来是冬夏长,春秋短,这春日在卫织一日日的叽叽喳喳中很快便到了尾,空气中的花草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暑气。 夏日要来了啊,我嘆了一口气,我织下的网,快要收了。 「娘娘忧思过重,需得放宽心才好,」徐太医正在替我诊平安脉,听见我的嘆息,眉头深皱,「 该多出去走一走,这样也有助于生育。 「本宫兴致缺缺,哪也不想去看,」我摇摇头,「唯一的念想是,下个月可以去城外的.围场,听太子妃说,前些日子北边进贡了一只棕色皮毛的大熊,陛下觉得宫里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养它,就放到城外的围场了,本宫还未来得及看呢。」 「可是陛下听闻了本宫的念想后,却说那时候本宫月份太大不宜走动,」我的手将-盒玛瑙珊瑚推过去,「徐太医,你觉得本宫那时能不能去城外的围场呢? 徐太医看了看面前的锦盒,收了诊,「 娘娘的心情极为重要,若是去围场可以缓解娘娘忧思,自然是要去的,更何况,那时距离娘娘生产还有一月有余,老臣也会一路随行 ,娘娘不必担心。老臣先行告退,去向皇上回禀。」 我目送着徐太医离开,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十分明显的肚子,我的手轻轻抚摸着肚子,这个月份,胎动已经很频繁。 我的心里十分焦虑,林炎和徐愈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这是我们谋划的第一步,不能出一分一毫的差错。 第21章 皇帝最终同意了带我去围场,去围场的车队分了男女两批,第一批车队天未亮时便出发,第二批车队才是女眷乘坐。不知皇帝作何想法,留了培恆来护送女眷乘坐的车队。 阿苑扶着我上马车,脚下一滑,阿苑险些没有扶住,一双手从后面支撑住我。 「林嫔娘娘当心,」培恆眯着眼看着我的肚子,「莫要还未到围场,这腹中便出了事。」 我无意与培恆纠缠,甩了手入了马车不再理采。 「娘娘不喜欢永平王吗?」卫织在车队出发前钻进了我的马车,「刚刚远远的就看见了,娘娘见到永平王,脸色黑得吓人。 「太子也不喜欢永平王,」卫织凑近我,语气里颇有些鸣不平的意思,「永平王抢了太子的心上人呢,太子恨死他了。」 「永平王若不娶本宫嫡姐,太子便不会娶你啊,」我觉得有些好笑,「太子妃还在为别人抱不平?」 「可我不想要太子娶我啊,」卫织嘟哝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何,自入宫后,姑姑也不像往日那般喜欢我了。 我看着面前靠在角落的卫织,讲起不开心的事情,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恨意,只是带着一丝迷惘与不解。 卫贵妃想来是还在怨恨卫将军将一半兵权交了出去罢。 婚事背后的利益纠葛,卫织看不见。 「入宫第一日,太子将我喜欢的山水画全部挪去了北宫,寝殿里挂的都是些我看不懂何意的花鸟图,入宫第三日,太子撵走了我的猫,太医说是因为太子对猫毛过敏,入宫第七日,太子煮了我的锦鲤鱼,说是太医讲此鱼甚是补身,」卫织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我太生气了,没忍住放跑了他养的一对鸟,我从未见过太子那般生气,他砸了半间寝殿,手已经卡在了我的脖子上,最终放了手。姑姑知道以后,也没有责骂太子,却是领了一个司礼监的嬷嬷教我规矩。 「那你恨他吗?」我问卫织。 卫织摇摇头,「后来我才知道,那对被我放跑的鸟,是对相思鸟,是太子的心上人送的,寝殿里的花鸟图也是他的心上人画的。我不恨他,就是觉得他和我一样,都挺可怜的,一个娶的不甘心,一个嫁的不甘愿。」 卫织的声音到后面糯得有些听不清,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猫。没来由地我便想摸一摸的她的头,这样单纯善良的性子,不知卫将军会不会后悔用自己一半的兵权换得她入宫。 到围场已经是晌午,阿苑搀扶着我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我抬头向远处的树林望去,狩猎定在了明日,不知道林炎此刻在做什么。 用过午膳后,皇帝要去看兽苑,许些女眷赶了一上午的路,此刻皆是有些昏昏欲睡,却是谁也不敢拒绝。倒是卫织听见要去兽苑,笑弯了一双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太子黑着脸瞪了一眼,卫织闭了嘴。 第16页 太子心情不好应是看见了培恆牵着嫡姐的手站在一侧,许久未见嫡姐,她圆润了一些,也称得她那张脸愈加明艷。 贵妃搀着皇帝走在最前面,是打定了心不想让我和皇帝一道,她那个会功夫的贴身宫人跟在她的后面,将我同皇帝隔了开来。 十二公主在一旁 幸灾乐祸的沖我笑,嫡姐不知何时离开培恆,走至我身旁。 「娘娘近日可安好?」嫡姐搀住我,「此处石头多,可要当心莫要崴了脚。 「不牢王妃担心,」我推开嫡姐,不想与她过多纠缠。 「娘娘不必如此提防我,」嫡姐往我手里塞了一只平安香囊,「下个月小皇子便要出来了,这只平安锦囊是我亲手绣…」 「本宫不要,」我想将香囊还给嫡姐,嫡姐却是不肯收回,推推搡搡间,嫡姐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这香囊也在拉扯之间变成了两半。 嫡姐在漫天香料中轻轻哎呦了一声,我护着我的肚子不敢上前扶她。太子与培恆皆是注意到了,几乎是同时到了嫡姐身旁要扶她。 卫织跑到我面前,仔仔细细将我瞧了一遍 ,「娘娘没事就好,方才那一下,若是碰着你的肚子,可了不得。 嫡姐愣在地上,似乎是对两只同时伸出的手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将手伸给了培恆,太子讪讪收了手。 「别人不要,你还巴巴地送,」培恆的语气里半是责备,半是宠溺,「脚还能走吗?要不要本王背你。 太子终是受不住甩了甩手离开了,不知是被漫天的香料熏得,还是被方才推推搡搡吓着了,我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皇兄和王妃很恩爱,」十二公主看着我。 我终于知道我的太阳穴为何一跳一跳地疼,是因为我不想见到培恆和嫡姐恩恩爱爱。 --------------------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22章 兽苑里奇珍异兽许些,我却是兴致缺缺,兽苑尽头处便是那只大熊,那大熊呲着牙瞪着眼睛望着我,我总觉得那眼神似乎是想要将我生吞活剥,让我觉着浑身发寒。 「不是在宫里老是吵着要来看这只熊,」皇帝走至我身边,揽着我的肩膀,「 便是它了。」 「长得真丑,」我撇撇嘴,皇帝笑起来,我的思绪却不在此处,这一路我仔细留意过围场护卫,却还是未见到林炎,难道他一直待在狩猎的树林里?见不得他一面,我这心里没有底。 林炎是在我入睡前出现的,围场里没有建筑,皆是一顶一顶的帐篷,林炎抱着-堆木柴,来为我帐篷前的篝火添柴。 「且放宽心,」林炎只说了这么一句,又抱着那堆木柴去了另一顶帐篷。 「娘娘啊,你身子重,非去狩猎场凑什么热闹,」第二日,阿苑从一大早就开始唠叨,「又是马匹,又是野物的,冲撞了你如何办。」 「本宫不进树林,只在外围看台等,听说今年大家都将下注在了永平王身上,」我扶着腰,「你说本宫要不要下在太子身上,说不定能赢个满贯。 每年的狩猎,其实是各皇子在皇帝面前武力的角逐。 皇家的狩猎场向来没有什么危险,那树林子里最多的也就是野兔野鸡,狩到了这些算不得什么。真正要赢得这场狩猎,得猎得从兽苑里放入树林的野物,若是能活捉,那便是拔了今年狩猎的头筹,皇帝会有大赏。 我坐在皇帝身旁,看着诸位皇子骑着马消失在了树林。 「今年往树林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我问皇帝。 「早就报送上来的一只虎,一匹狼,」皇帝说,「今早又临时加了一头熊。」 「熊?」我想到了那只让我后背发寒的熊。 「阿细不是说它长得丑吗?」皇帝笑道,「那便放进林子吧。」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是不是该谢主隆恩。 夏季炎热,看台的木板下埋了冰块也不顶用,在卫贵妃擦湿了第二块手帕后,内侍监终于送上了冰镇的酸梅汁解暑。 一盏酸梅汁没有喝完,已经有人从树林里出了来,马后拖着一匹被射杀的狼,一旁的黄妃娘娘很是激动,这是她的幼子十三皇子。 皇帝放下手中的酸梅汤,还未来得及讲话,又有人从树林里出来,太子身后跟着的护卫,拖着一只受了伤的虎。 那箭未射中老虎的要害,只让老虎不能活动。皇帝脸上带着笑,起身去查看老虎,我也放下手里的酸梅汁跟过去。 皇帝将将走下看台,那老虎突然抽搐,紧接着跳了起来,往皇帝处扑去。事情发生得突然,太子甚至来不及搭弓,老虎愈跑愈近,近到我已经可以看见老虎口中的獠牙,我将皇帝往旁边一推,护在了皇帝身上。 我已经闻得到身后老虎嘴中的血腥之气,但我不害怕,一把刀插入了老虎的头骨之中,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是林炎。 我跌坐在地上,皇帝将我紧紧揽在怀里。 可是老虎倒地并不是终结,那只棕熊出现在了树林外,正在往我和皇帝的方向奔来。 这只棕熊很大,有两个人那么高,我哆嗦了一下,我的计划里没有这只熊。 周边一片混乱,太子终于搭起了弓,侍卫也在往我和皇帝处来,但是太慢了,那只棕熊行为敏捷,速度很快。 林炎拔起那把插进老虎头骨的刀,皇帝揽住我想要护着我回看台,可是来不及了,那只棕熊看向我的眼睛闪着红光。 第17页 第23章 方才我推开皇帝时是背对着老虎,这样我可以护住我的肚子不被老虎碰撞。而这一-次 ,我只能背对着皇帝,一把推开他,挡在他的面前。 我看见那只熊爪已经到了面前,我闭上眼,腹部是被熊爪撕裂的剧痛,但是很快那只熊爪便离开了。 我睁开眼,捂着肚子,是培恆引开了棕熊,林炎的刀已经削掉了棕熊的一块皮肉。培恆林炎二人配合的很好,一个引着棕熊往树林边上去,另一个断了熊的后路要熊的性命。 「阿细,」我听见皇帝在喊我,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太医,徐太医。」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不堪,我太疼了,迷迷煳煳间被人送进了营帐,我听见徐太医急着催人去找产婆,说我动了胎气,要早产。 真的好痛啊,我抓住身下的被褥,我还不能睡,我告诉我自己,无论如何要看见孩子出生才可以睡。 产婆终于来了,我看见她的手上戴着母亲的戒指,我松了一口气,是徐愈的人。 生子的痛楚不亚于被熊爪撕伤的痛,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产婆握住我的手,教我用力。我看着产婆手指.上的戒指,终于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产婆抱着孩子想让我看一眼,我却是眼前一黑。 他们不让我去围场,」十一岁的培恆,稚嫩的脸上满是不甘,「先生说我的箭法进步得很快。」 那我们去打鸟好不好,」八岁的阿细拉起培恆的手,「膳房近来也不怎么给我们送吃食,我和十二公主都很饿。」 「阿细,我的箭法不是用来…」 「九皇子,好不好啊,一样是打猎嘛,还能填饱肚子。 「好。」 稚嫩的培恆牵起小小的阿细,往宫中并不茂密的树丛中去。 「娘娘,十二公主未拿过您的项鍊,」十一岁的阿细跪在周贵妃脚下,看着被人从十二公主怀里搜出的项鍊,咬咬牙,「是奴婢拿的。」 「念你年纪小,打十个板子,饿上三日,长个教训。」周贵妃抬抬手让内侍出传监将人拖下去。 「林细与十二皆未拿过,娘娘心知肚明,是六公主嫁祸,」十四岁的培恆护住阿细,若娘真要偏祖亲生女,那便连着我一一起罚。」 「好啊,那便一起受罚。」周贵妃抬抬手。「不要怕,」板子落下前,培恆护在了阿细的身上,「 我会保护你。」 「啊」,我从梦中惊醒,怎会梦见儿时往事,我惊慌地抬眼环顾四周,昏睡前,产婆抱着我的孩子。 「娘娘你醒了。」 阿苑守在我的床边,见我醒来匆匆忙忙地去唤候在外间的徐太医。 徐太医让所有人退下眉头深皱,「 娘娘服下催产药,为何不告知老臣。催产药药性毒日, 加之白日腹部受创,稍不留神便会要了娘娘的命。 「本宫服药时也未晓白日会受伤,」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喑哑,「徐太医,本宫的孩子……」 「得上天庇佑,母子平安,」徐太医嘆了口气,「只不过,娘娘的身子怕是很难再受孕,小皇子的身子也是要比别的孩子弱一些。 徐太医面色严肃,我却是松了一口气,起码,我们都还活着。 「本官想见产婆。」我唤来阿苑,带徐太医离开,又领着产婆进来。 阿苑退下后,我望着产婆手指上的戒指,压低声音,「徐先生找的那个孩子,已经送还了吗?」 「娘娘且放心,既然娘娘诞下的是皇子,徐.先生之前准备的那个孩子,自然已经送走,」产婆回答。 我松了一口气,又听得产婆讲,「徐先生托我带话绘娘娘,他会想办法入宫助娘娘。」我点点头,目送着产婆离开。 「娘娘,内侍监方才说,皇上在赶来的路上,阿苑服侍我喝下汤药,「您是不知道,您生产那会,皇上都快急疯了,一直到小皇子出生,徐太医说您只是尔只是暂且昏迷,皇上就带人连夜去树林了。」 「去树林做什么?」我问阿苑。 「皇上召来了稽查司的人,剖了老虎和棕熊后,发现棕熊被人下了药,」阿苑眉头紧皱,「皇上大怒,带人去兽苑与树林亲自勘查。 「棕熊被人下了药?」我想起棕熊第一次看我时的眼神,又想起棕熊扑向我时发红的眼睛,隐隐觉得,、这棕熊是沖我来的。 「对了娘娘,皇上方才封了您的兄长做羽林亲卫军的校尉,」 阿苑又说,「原来娘娘有个如此英武的兄长,若不是娘娘的兄长,今日怕是要出大事。 校尉?亲卫军有二三十个,算不得什么。,不过,能入亲卫军,说明皇帝有心信他。 「你先下去吧,本宫想歇息。我抬抬手让阿苑退下想要好好的思考一些事情。半年前,我让林炎故意造出大的动静脱离林家,来这围场吃得苦头,便是为了让他救驾后能获得皇帝信任。 皇帝不会去相信林氏人,但若是一个被逐出林家的庶子,看起来一无所靠,那就不一定了。皇帝需要可以做心腹的孤臣。 我在给徐愈的信中,写清了我的谋划,休会寻了民间斗虎使用的药物,这种药物是慢性的,日日拌在老虎的吃食里,常年累月,老虎便对疼痛痛不再敏感,甚至于受伤了之后还能起身攻击。林炎蛰化木炎蛰伏在围场半年,自然有机会将药物拌入老虎的吃食。为了防被查出,这药物狩猎的前半月就已经停止止服用。 第18页 老虎的攻击在我的预料之中,林炎的救驾也是在谋划之中,而我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却是,借着老虎的攻击,生我提前服下催产药,装作受到惊吓而早产,便能在宫外生育。我必须要有一个皇子,皇子,民间的孩子很难瞒过重重耳自进入官中,可是围场不同,突发情况下,大家无暇顾及太多,徐息帮我寻了男内侍监寻婴,也替我在附近安排了很容易被内侍监寻到的产婆。我原本打算,装作一胎生了凤,但未想到我的运气这样好,我这一胎本就是皇子。 是那只熊却是意外,黑熊的体内有用药的痕迹,想来便是这两日的事情,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无论我替不替皇帝挡,都会受伤,唯一的区别是,我挡了我一人受重伤,我不挡,我与皇帝都受伤。 既然有机会救皇帝,那样的情况下我必须要拿命来赌一把。 只是我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后怕,那棕熊只要再来一下,我便真的会一尸两命。 到底是谁,会在围场害我。 第24章 稽查司的探子办事效率很快,不过两日,棕熊伤人之事便有了结果,是兽苑的一个看守担了责,说是那个看守是擅长训熊的连山族人,他的住处藏着训熊的秘药,同棕熊体内的一模一样。 「说是那个看守是个反贼,想藉机行刺皇上,」卫织坐在我的床边,双眼通红,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哭腔,这两日,她日日过来探我,讲不了两句便要流眼泪。 「太子妃莫要哭,兇手已经抓获,」我抬手擦了擦卫织的眼泪,「本宫也无大碍。」 「可我觉得兇手不是这个看守,别人不知晓我却是知晓,棕熊若要攻击人,靠着那训熊的秘药根本无用,还要在人的身.上做标记,如此,熊才能准确的去攻击,」卫织的声音在发抖,「那一日,那只棕熊,分明是冲着娘娘来的。」 「你如何知晓这些事?」我皱眉望向卫织,她一向心思单纯,如何会想到这些。 「我爹同连山族头领交好,」卫织垂下头,「那日我本想同稽查司一同去查看棕熊,却被姑姑训斥,她不允我同稽查司说这些。 「她说,一旦稽查司知晓卫将军同连山族交好,这棕熊伤人,便会将镇国将军捲入,」我看着面前颇为自责的卫织,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你却将此事讲与本宫听,不怕本宫同你生了嫌隙?」 卫织的眼神里有些迷茫,却是坚定的摇摇头。 我自然不会觉得是卫将军要害我,不仅卫将军不会,卫贵妃也不会。单不论此事牵扯卫氏牵扯的太过明显,就论此事的动机,卫氏也没有。起码在目前的处境,我在后宫一日,培恆便不能越了伦常威胁太子之位,卫氏没有害我的动机。 「你说那日棕熊沖本宫来,是因为本宫身上被做了标记,是何样的标记?」我问卫织。 「是一种我们闻不出味道的粉末,」卫织想了想,告诉我,「我曾经见过连山族人训熊,将那粉末沾染在人的衣衫或者皮肤上,熊便能分办。听连山族人讲,熊的嗅觉与人不同。」 粉末,我似乎搜寻到了记忆里遗漏的部分,那个被撕扯坏的香囊,那漫天的香料,仔细回忆,狩猎那一日,阿姐并未出现在看台。 是嫡姐。 我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却忘了手中还握着卫织的手,卫织哎呦叫唤了一声,我回过神,收回自己的手。 「时候不早了,太子妃快些回去吧,莫要误了回宫的时辰,」我轻轻拍拍卫织的手背 。 卫织其实是来同我辞行的,徐太医说我身子受损严重,难以承受马车一路颠簸,只能原处修养,回不得宫。 皇帝便下了令,要我在此处先养好身子,而其余的人,这两日已经陆陆续续回了去。 卫织拖了又拖,拖到了现在。 我望着卫织缓缓走向营帐门口,她那日看出棕熊沖我而来,又知晓如此详细,便是再单纯,也该猜到了是何人为吧。卫贵妃不允她同稽查司的人讲这些,许不是因为怕连累卫将军,而是,嫡姐手里的药,真的是从卫氏中来的。 太子,是嫡姐拿到药的唯一途径。卫织,她是知晓的吧。 第25章 「太子妃,」我唤住已经掀起一半门帘的卫织,谢谢这两个字却梗在了喉咙口说不出来,「太子妃,记得照料本宫寝殿的那几盆兰草,本宫一时半会回不去。」 「我等娘娘回宫。」卫织回头沖我笑笑,似乎是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抱着孩子匆匆过来的乳母打断,便离开了。 「娘娘,小皇子一直哭闹,娘娘得抱一抱他,」乳母嬷嬷弯腰想将孩子放在我的榻上,阿苑听见哭闹匆匆进来想要搭-把手,却失手扯了孩子身上的丝被。 「你一个未嫁人的姑娘,照顾孩子哪有经验,就莫要插手了,」我嘆了一口气,抬手想将丝被重新包裹上,却无意瞧见孩子的左后腰处有一块小小的梅花胎记。 我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宫内人人都知晓,培恆的左后腰处也有一块梅花胎记,是承了自己生母的胎记,因着后腰处的梅花胎记,培恆儿时没少被其余的皇子嘲笑这血液里天生便带着低贱奴才的印记。 「皇上可曾仔细瞧过小皇子?」我望向乳母,努力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 「娘娘生育时乱成了一锅粥,皇上只来得及瞧了一眼,」乳母的话让我心中稍安,这乳母不是宫中人,想来并不知晓宫中事。 第19页 我将丝被塞好,轻轻拍着孩子,许是感受到1了母亲在身旁,孩子终于停止了哭闹。 阿苑见我终于得空,附在我耳旁告诉我,林炎要见我。 我抬手让乳母嬷嬷先退下,让阿苑领着林炎进来。 皇帝两日前见我安然后便匆匆回了宫,却将林炎留下负责我的安全,此事让我十分想不通。 我本欲在皇帝面前做一齣戏,让他知晓我与这个兄长不曾相熟,亦不曾有过交情,甚至我要表现出这个兄长也是林家人,我恨每一位林家人入骨。如此,皇帝才能安心林炎不会与后宫有所联繫,这样才能放心任用林炎。 可如今,皇帝却主动将林炎放在我的身边,我揣摩不出皇帝心意,总觉得惴惴难安。 「稽查司其实已经查到此事与卫氏脱不了干系,但是皇上的意思,是此事到此为止,」林炎隔着帘子同我讲,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皇上似乎对卫氏很仁慈,听说,卫贵妃年轻时曾经女扮男装入伍,在战场上屡次救得皇上性命,许是为着这层情谊,皇上才不愿继续追查。」 「这件事是何人所为不重要,」我摇摇头,「需得麻烦兄长一件事,稽查司的收缴的证物,能否顺出一些与本宫。」 林炎离开后,我的心愈发惴惴难安,这般好的机会,皇帝居然放过了卫氏。这件事是何人为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牵扯到了卫氏,皇帝便有机会来敲打镇国将军。 皇帝,他在盘算什么。 我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子里混乱不堪,身旁的孩子又哭了起来,我轻轻拍着他的背,眼下,处理孩子身。上的胎记最要紧。 听阿苑说,培恆留下来与稽查司对接,阿姐便也暂未回去宫中。我望着我的孩子,咬了咬牙,抬手唤来阿苑。 「去请永平王妃来一起用晚膳。 嫡姐明显未料到我唤她来,看向我时颇有些不自在,但嫡姐终究是嫡姐,很快,她的脸.上便带着惯常贤淑的笑容。 我从床上起身,「阿苑,来再点些灯,围场.不比宫里,晚上也太暗了些,」我唤了阿苑几声,阿苑却是没有来,我便只好起身自己去拿了烛火,想要点燃床头的几支红烛。 生产后的腰总是容易疼痛,我一手扶着腰,一手去点红烛,阿姐轻轻扶住我,「 娘娘,我来吧。」 我将烛火递给阿姐,最里面的一支红烛靠软榻很近,是我在阿姐来之前特地移过去的。阿姐平日里不曾做过这些事,自然不会意识到,这烛火是不是离软榻太近了些。 第26章 阿姐已经半个身子靠在了软塌上,我扶着腰哎呦了一声,整个人摔到在了嫡姐身上,嫡姐不防,手中的烛火掉落,那时孩子正在睡觉的地方。 丝被易燃,孩子大哭起来,阿姐似乎被吓傻了。 我的心在滴血,攥着拳忍着不去扑灭那火,孩子,此刻只是疼痛一时,若忍不得,咱们母子的命便全都没了。 阿苑是被我支开去小厨房做糕点,此刻营帐外的一听见孩子哭闹,纷纷涌了进来。 孩子身上的火终于被扑灭,只是左后腰处被烧伤的十分严重,一片血肉模煳。 徐太医眉头皱得厉害,他告诉我,这左后腰处的疤痕是要带一辈子了 。 「嫡姐,你为何害本宫孩儿?」我哑着嗓子质问。 嫡姐已经意识到是我害她,只是那时营帐里没有第四人在场,任凭她如何说,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亲生母亲会去害自己的孩子,她无法辩驳。 「林炎,」我哭喊着「速速入宫告诉皇上,有人要害死本宫孩儿。」 林炎点头,匆匆往营帐外去,却被赶来的培恆拦住。嫡姐似乎终于有了主心骨,眼圈通红的靠在了培恆身后。 「娘娘,小皇子需要静养,娘娘也需要静养,不如娘娘先去隔壁营帐平復心情,此处让乳母嬷嬷先守着。莫要小皇子未醒,娘娘又病倒了。」我知晓,培恆是想同我单独聊聊。 「本王知晓娘娘向来心狠,却未想到对着亲生子也下得去手,」我靠在隔壁营帐的软塌上,培恆屏退宫人后同我讲。 「随永平王如何讲,永平王妃在此事.上脱不了干系,」我笑笑, 「谋害皇嗣,会被判凌迟的罢,不对,高门嫡女,王侯之妻,律法总是会网开一面,永平王去好好求情,嫡姐也许只是被关入掖庭一生,性命倒是无虞。」 「你想要什么?」培恆面色铁青,眉眼中压抑着怒火。 「嫡姐想要什么,本宫便想要什么,」我起身走至培恆身侧,「永平王不会不知晓,那棕熊是如何伤的本宫。既然嫡姐要本宫性命,本宫便也要她性命,不过分吧,」我望着培恆眉眼中的怒火更甚,又道,「 永平王总想踩着本宫性命博太子位,其实也可以换个思路,若是嫡姐死了,永平王这伦常一样顺得。」 「林嫔娘娘,她是本王的髮妻,」培恆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髮妻?我被培恆过浓的保护欲刺痛,他与嫡姐成婚不到一年,便这般保护嫡姐。我攥了攥手掌。 「真是感人,永平王若是肯将王妃那日用在本宫身上的药粉送本宫一些,这件事,本宫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忍住满腔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同培恆讲。 「娘娘是在说笑,」培恆道,「 如何会有这样的东西。」 「当日关键证物已毁,这药粉做不了证物,永平王不必担心本宫会去告黑状,」我笑了笑,「更何况,永平王也没得选,不是吗?」 第20页 第27章 「阿萱她已经有孕了,」培恆沉默半晌,同我讲,「娘娘初为人母,该理解腹中孩儿无辜。 嫡姐有孕了?我终于知晓她为何要对我出手,便是不为着家族,不为着自己,也得为着腹中的孩儿。 可她为自己腹中的孩儿图谋,便可以残害我腹中的孩儿吗? 「永平王即将为人父,那是不是也能体谅本宫初为人母,从此放过本宫?」我看向培恆,「 本宫没有许多耐心,明日拿不到药粉,永平王便自己回宫去向陛下求情吧。 培恆看向我的一双眸子此刻像极了一条盯着猎物毒蛇的眼,最终却是什么也未说离开了。 第二日,培恆差人送来一只小小的锦盒,刚好撞上来送稽查司证物的林炎。 「娘娘可还需要我入宫见陛下?」林炎问。「不必了,」我收好这些东西,「日子长着呢」 在围场卧床的日子过得缓慢,一日又一日,似乎总熬不到头。在孩子身上的烫伤终于结痂的时候,皇帝派了内侍监来传旨,他替这个孩子择了名字,唤作培玉。我望着孩子的脸,不知晓这个孩子长大后,会不会如同这个名字一样,温润如玉,举世无双。 待我身子终于能够坐上马车回宫,夏季已经过去了,我在瑟瑟的秋风里裹紧外袍,看着阔别两个多月的皇宫,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王公公,这条路不是去我们家娘娘寝殿的路,」阿苑跟在步撵后面,对来接我们的内侍监说。 「哟,姑娘您还不知晓,皇上这两个月修葺了椒鸾殿,赐给娘娘作新居呢,」内侍监满脸堆笑,抬头看着步撵上的我,「奴才要提前恭喜娘娘,皇帝封了娘娘做贵妃,这文书很快就会送去椒鸾殿。」 贵妃,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我这样的身世,至多做到妃便到了头。自□□皇帝来,任何一位贵妃,皆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偶尔也会有外族和亲之女,便是寒门出身的卫贵妃,也是卫毅封了镇国将军后才升的位分。 贵妃不是普通的位分,这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利益纠缠。庶出之女做贵妃,这是开了建朝以来的先例,文书都拟了,皇帝是如何越过的那群老臣。 「贵妃?」阿苑惊讶地喊出声,满脸欣喜,「是了,椒鸾殿可不就是先皇后的寝殿嘛。 看着满脸堆笑的内侍监,又看着满脸欣喜的阿苑,我的心情却是沉重,生下皇子,位分自然要升,但为何是贵妃,皇帝又在做什么谋算。我与皇帝之间从来都是交易,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我做他的刀,他给我荣宠,可贵妃这个位分太重了,若要交换,怕是只有我的性命。 椒鸾殿是我姑姑生前住的寝殿,比我此前住的寝殿大了许些,经过两个月的修葺,也比此前华丽了许多。想来司礼监也是用了心,我先前院子里的绿植花草,皆被移到了现在的院子,而那些兰草,已经开了花。 「娘娘,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有宫人来报。我点点头,吩咐宫人服侍我沐浴更衣。 约莫到了三更天,我才听得宫人通传皇帝来了。我望着铜镜中的脸,围场之行几乎要了我的性命,也透支了我的身体,这张本就挂不住肉的脸,现如今瘦得已经有些凹陷了。 我嘆了一口气,拿起面纱,遮住了脸,只留得那双同姑姑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在外。自第一次侍寝,我便是被皇帝要求带着面纱的。似乎这样,皇帝便觉得枕边人还是姑姑。 「摘下面纱。」这是皇帝见到我后的第一句话。 「皇上,此刻没有人,」我不解,私下相处没有宫人的时候,他从不允许我摘下面纱。 「摘下面纱,」依旧是这句话。 我抬手,皇帝却又先我一步扯下了我的面纱。 他伸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如第一次相遇时,他摘下我的面纱后那样,我记得那时他眼里的失落。 第28章 可此刻他望着的眸子却很平静,平静的像是春日里的一汪湖面。 「阿细,我们从头,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听见皇帝温柔的声音,这是我从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明明是温柔的声音,我却是被吓得出了一身汗,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围场之行后,我便再也看不出皇帝的心思,这让我十分慌张,揣摩天子心,是我生存的依仗。 我哆哆嗦嗦地想要跪下,却又被皇帝轻轻扶「如此怕朕吗?」我听见皇帝在嘆息。 「朕继位二十余载,却甚少能拥有他人的一颗真心,」皇帝背过身去,声音里的嘆息愈发重,「 朕的母妃去世得早,没有母妃庇佑,朕不得先皇喜爱。 那时太后择了自己的侄女做太子妃,却未想到她以死相逼,最终嫁给了朕,于是整个周家便成了朕的后盾。 朕那时十分感激,以为这便是真心,可待朕登基后,这颗真心却消失了,她谋害了卿颜的孩子。 皇帝所说的是周贵妃谋害了姑姑的孩儿?我惊讶的捂住嘴。那一年,先太子急病身亡,紧接着姑姑病逝,没多久周贵妃也病逝,原来,是这样的内幕。 「卿颜她同朕两情相悦,朕以为能护她一世周全,那时她不要皇后之位,说皇后之位是众矢之的,只求平平安安长长久久的陪伴着朕。是朕太自大了,未曾留意过她孕期的药食皆是相冲的,孩子出生后先天不足。」 第21页 「那一日孩子急病,太医告诉朕,这病是娘胎里带的,药石无医,」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丝疲惫,「那时朕查出是周贵妃所为,可太后一味袒护,以命相逼,朕动不了周贵妃。卿颜那时候很绝望,觉着朕既不能护住孩子,也不能惩罚兇手,没多久便自裁于孩子的寝殿。她是唯一个真心待朕的人,最终却被……」 我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我知晓我此刻应该安慰皇帝。可他口中所说皆是本该烂在腹中的秘事,这是皇室丑闻,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卿颜将将离去时,朕悲痛欲绝,是卫贵妃一直陪在朕的身旁,」皇帝并未在意我的反应,「你该听说过卫贵妃曾于沙场救得朕性命,朕一直觉着惋惜,这样的将才本不该入宫。卫贵妃那时同朕讲,任何有权力纷争的地方都是沙场,她在这后宫一样可以替朕杀敌。那时候,卫贵妃同你一样,是朕的一把刀,她做的很好,直到她私自做了决定,下毒杀了周贵妃。」 周贵妃是卫贵妃谋害的,我的手心里渗出一层汉,怪不得卫贵妃一眼就看出我这个宠妃的实质,原是她年轻时也是这般厮杀上位的。 只是谋害周贵妃这件事实在做的不高明。 皇帝口口声声说是太后袒护无法惩罚周贵妃,想来只是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实际原因应该是制衡之术让他无法去杀周贵妃。 按着推算,那时的朝堂之上,林周两世族,再加上寒门出身的卫氏,是三足鼎立的。 姑姑病逝,连带着先太子一同没了,林家元气大伤,而此刻寒门出身的卫氏势头正盛,便只剩下周家还能压制。 "【将分享完结各类好看的小说,】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 第29章 周贵妃无子,若她去世,即便是周家立刻再送嫡幼女入宫,也是来不及了。卫贵妃借着替皇帝解忧杀了周贵妃,全了卫氏一家独大的私心。 「朕从未想过,相识于微时的女子,陪着朕战场厮杀,救朕性命,却是只能共患难,同不了富贵,」皇帝转过身看向我,「 自那以后,朕便不再相信任何人。 「你那日出现在卿颜陵寝,你的眉眼同卿颜太像了,朕虽思念卿颜,却一眼看出你心中所谋,而朕那时也正为朝堂之势苦恼,朕需要你这样一个人。朕接你入宫,便未打算让你活多久,只是想借你来肃清结党营私,待一切理顺,朕是要推你出去,处死妖妃,做一场昏君回头的戏,全了皇家体面,」皇帝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我却感觉到后背发麻。我一向以为自己可以揣摩天子心,却不知道眼前人心思如此深沉,从一开始,便看出了一切,决定利用一切。是我太天真了,忘记面前的人是皇帝啊。他从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于战场上厮杀出功名,又扳倒了周太后扶持的先太子,最终登上帝位的人,如何能被我所谋。 「那只虎扑过来时,朕怀疑过,一切都是你设计,你是想学卫贵妃,让朕欠你一个救命之恩,」皇帝继续在说,我努力稳住自己发软的双腿,「可后来朕信了 ,生死之前,你没有所图,你只是想要救朕。你替朕挡了那只熊,满身血泊,太医说你可能一尸两命,没有一个后妃会拿腹中的皇嗣来赌。已经有太多年,未曾有人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人。」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略安,微微稳住自己发软的双腿,皇帝的手轻轻放下,他望着我,「朕知晓当日将你一个人留在围场叫你十分委屈,可是朕实在有太多事要做。朕当年未曾护住卿颜,如今不能不护住你。围场之事,无论卫氏是不是被人陷害,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朕与卫氏谈了条件,此事可以化无,却要帮朕推你做贵妃。」 「如何当得起陛下如此心思,」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你树敌太多,只有抬了贵妃之位,那些想要害你的人才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贵妃之死非同小可,」皇帝轻轻握住我的手,「 你也不必怕卫氏寻你麻烦,朕让林炎入了亲卫军,你日后也好有个依仗。 是这样才让林炎留在了围场吗?我委实没有想到,皇帝想要为我培植势力。我望着面前的男人,那双向来深得望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却是清晰明了,他想保护我。 可我未有一丝感动与欣喜,甚至有着一丝后怕。若非嫡姐害我不成,反倒阴差阳错地推了我一把让皇帝对我生出情意,按着皇帝所说,我会被处死。 如今皇帝所谓的情意,又有几分是对着我,想来只是想圆了他自己的执念,那个当日没有护住姑姑的执念。 我到底,还是个替身罢,只是从□□上的替身,变作了皇帝精神上的替身。 「阿细,你并非心思单纯之人,朕知晓不能让你完全放下戒心,」我又听见皇帝说,「今日朕对你推心置腹,便给朕一个机会 ,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试着相信朕。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推开皇帝的手,望着皇帝,「 臣妾可以生气吗? 皇帝似乎未料到是这样的回答,沉默了半晌,终究点了头,「那朕等阿细消气。」 我目送着皇帝离开,双腿终于控制不住,软趴趴地跌坐在地上,今日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我要好好想一想。 第30章 第22页 我将自己关在椒鸾殿,谁也不见,我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理清脑海里像乱麻一样的思绪。 我不相信皇帝的话,在这深宫之中讲真心,似乎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更何况,关于姑姑和先太子的死,皇帝的话前后矛盾。 我依稀记得,皇帝知晓我有孕的那一日,言语之意似乎是姑姑之死同卫贵妃有关,为何昨晚却又说是周贵妃。他在隐瞒些什么? 皇帝如今的做法,会直接分了卫氏的权,我分了卫贵妃在后宫的权,而林炎若是起来,会分了卫将军在朝堂的权。若这般推理,皇帝最终目的,是培植出新的势力,来压制卫家。 是了,如今朝堂之上,随着卫氏族内联姻,卫氏虽放弃一半兵权,从长远来看,势头却是要远远超过林周二家。皇帝一味打压老旧氏族,一不留神新贵卫氏已经壮大到无法压制的地步。 所以,现如今的圣心是要我配合一同打压卫家,扳到卫贵妃,这才是皇帝同我谈情的真正目的吧,毕竟被家族不容的庶女与庶子,便是被拔了爪子与牙齿的虎,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第二个卫氏。 只要能猜中天子心,我便不害怕接下来要走的路。 只是我看不出,皇帝现下对太子是何态度。他似乎一直想要稳固太子地位,却不想要卫家势力掺杂其中。难道皇帝是受够了歷朝歷代皆受外戚之势的胁迫,狠了心要让下一朝绝了外戚之势? 我揉了揉眉心,阿苑匆匆跑过来,「娘娘,司礼监说,太后要回宫了。」 太后?周贵妃的亲姑姑,听闻皇帝生母生前时常受她折磨,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修了不亚于中宫豪华的行宫,请她出宫养老。 「不是说陛下与她不合,连那时周贵妃逝世,她想来送一程,都被皇帝婉拒了?」我皱眉,如今周家式微,她回来摆明了是因为周家在后宫无人,如此不知又要起何波澜。 「听相熟的内侍监讲,前些日子他去行宫送陛下孝顺的皮毛时,看见周太后整个人的面容比以前年轻了十多岁,」阿苑语气里全是八卦,「 说是太后得了一个厉害的方士,精通驻颜长生之术呢,此次回来,便是带着这个方士想要献给陛下。想来陛下也是因此才准许太后回宫的。 「这般厉害?」我笑笑,「别是为了回宫捏造的吧,到时候又要被陛下请回去。」 我没有想到,阿苑说的那个厉害极了的方士居然是徐愈,更加没有想到徐愈是以这样的身份入了宫。 第31章 太后回宫的这一日,整个后宫妃嫔皆去宫门处相迎,我远远地瞧见跟在她身后的徐愈,模样比此前苍老了许些,倒是衬得太后年轻了许些。 「行了,都是自家人,全都起来吧。」太后.面容端庄,模样确实比同龄人年轻了许多,眉眼神情同已经过世的周贵妃有几分相似,想来周贵妃娇俏的容颜是有几分随了她的。 「阿鸾,这些年处理六宫事务,委实辛苦了,」太后扶起离得最近的卫贵妃,面容慈善,似乎是一个想念儿孙的长辈模样。 「不辛苦,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分内事,」卫贵妃笑得端庄。 「哪一个是林家的丫头?」我冷不丁地听见太后问,惊得我一愣。 「想来妹妹怕生,」卫贵妃轻轻拽出我,笑道,「太后问你话呢。」 「回禀太后娘娘,臣妾便是林细,」我俯身拜礼。 「 这眉眼倒是有几分像先皇后,」太后突然从手腕上抹下个镯子套在我的手上,「哀家喜欢你。」 我看着手上的镯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办。 「母后既然赠给你,你便谢恩收着,发什么呆啊,」皇帝在我身后笑道。 我收了镯子,谢恩回到原先站立的地方,又听见太后在问谁是自己的孙媳妇,卫织的神情不似往日,面色苍白,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太后抬手想要拍一拍她,她便吓得全身哆嗦个不停。 她是生病了吗?我想要去问一问她,未曾想在皇帝召见徐愈的时候,她便借身子不适离开了,我未寻到机会堵她。 一行人召见完毕后,太后想要重游阔别许多年的皇宫,宴席便安排在了晚上。我看了看偌大的日头,心里记挂着早早离开的卫织,于是我也学着卫织,推託头痛不止,回宫休息半日。 此刻太子与卫贵妃皆要陪在太后身旁,这个时间去太子寝殿瞧她想来正好。 「求求你们了,让我去瞧瞧我们家姑娘,」将将进了院子,我便听见一个宫人的哭喊,我认出,那是卫织从将军府带来的。 我看着许些嬷嬷拦着这个小宫人,想要上前问问发生了何事,未曾想先一步地抱住了我的腿,「 贵妃娘娘,您与我们家姑娘素来交好,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家姑娘。」 「你这小蹄子莫要扰了贵妃娘娘,来人,快拖下去,」为首的嬷嬷我也认得,是太子身边会功夫的一个。 我附在阿苑耳边,要她去找在附近当值的林炎,又抬手扇了一个上来拉扯小宫人的内侍监。 「本宫都未曾说她扰了本宫,要你们这些奴,才多事?」我扶起那个小宫人,「说,发生了何事。」 「她们将太子妃关在里面快一个月了,奴婢看不见太子妃,太子妃生了病,奴婢请来太医也被她们拦着不许进,」小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莫听这个小蹄子胡言。」 第23页 「再多一句话,本宫便让人掌你的嘴,」我打量着想要冲上来拉走小宫人的嬷嬷,有这几个嬷嬷在,我估摸着我是进不去的,但是她们想来也不敢动我。 「去请徐太医,」 我吩咐我身后的宫人。 「太子殿下可是叮嘱过,太子妃娘娘需要静养,要奴才们好好守着门,谁扰了太子妃娘娘静养,谁便是同太子殿下过不去。」面前的嬷嬷与内侍监回去继续守着门,大有坚决不让我进去的架势。 第32章 徐太医匆匆来了,与其几乎同时来的,是一身校尉宫装的林炎。 「林校尉,现在本宫觉得屋里有刺客,烦劳你进去替本宫看看。」我瞟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众人。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林炎就拨开了拦在门前的内侍监与嬷嬷,我带着徐太医随在后面进去屋中,屋子内的空气很浑浊,想来是很久没有开窗通过风,却又燃着浓浓的薰香,呛得人咳嗽。 「娘娘捂住口鼻,这薰香是安神所用,然剂量太大,」徐太医眉头皱起,「会致人昏厥。」 我捂住口鼻,抬手让阿苑带人去除了薰香,林炎已经进到内室找到卫织,便出来领着我与徐太医进去。 卫织躺在一间小小的侧房的床上,面色苍白,不似往日那个粉糯的姑娘,她听见声响,微微睁开眼,吃力地拉开一抹苍白的笑,「我知道,娘娘总会来救我。」 徐太医号了卫织的脉,面容颇为沉重,「太子妃娘娘体内是鹤毒与软骨散,万幸发现得早,还来得及。」 我的腿微微有些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又是软骨散与鹤毒,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的手微微攥紧,宫里不会有鹤毒这样下九流的东西,难道又是林家?可林家为何要与太子一起,谋害太子妃。 室内的薰香终于散尽,徐太医替卫织扎了针灸,又开了药,我抬手让阿苑出去煎药,又让林炎在外间守着。小小的侧室内只剩下了我与卫织二人。 「娘娘,」被施了针灸的卫织气色稍微好了些,伸出手来抓我的胳膊,「娘娘不要忧心,太子只是想要软禁我,并不敢要我的性命。」 「此事可是卫贵妃授意?你是她的亲侄女,只想软禁你,那便只对你用软骨散,为何又加了鹤毒,你可知,鹤毒与软骨散同用,毒若入心脉,你便只有三五载可以活,」我望着卫织。 「这样吗?」卫织笑得有些悽然,「 姑姑不知情,每次姑姑来看我,太子总陪在身边。是太子想要我的命。」 「为何?」我再次攥紧手掌。 「因为我发现了他同永平王妃的私情,」卫织望着我,「甚至于,我听见,永平王妃腹中的孩子,也是太子的。」 卫织的话犹如晴天中的一道雷,我惊讶地久久回不过神。 「太子怕我出去乱讲,便软禁了我,但是下的药,是永平王妃拿来的,」卫织又说。 「太子殿下,」卫织的话将落,林炎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似乎还带着打斗之声,我起身出去。 太子的巴掌落在林炎脸上,是下了大力气的,林炎的面颊肿了起来,似乎还是不解气,太子又拿起墙面上的佩剑。 「太子殿下,」我抬手抓住太子的手,「林校尉是替本宫寻刺客,你这般反感,莫不是此处真的藏了刺客。」 「此处没有外人,你不必装,」太子推得我几乎一个趔趄,林炎扶住我, 「孤知你与太子妃交好,但此事,你可管不了。」 「太子既然知晓本宫与太子妃交好,便需牢记一件事情,本宫护短,身旁人的事便没有管不了的,」我走到太子面前,「本宫向来睚眦必报,这件事情,可没完。 「林校尉,」我不去看太子铁青的脸色,「本宫还是担忧刺客会折返此处,便劳烦你在此处守着门,除了皇上与本宫,谁也莫要放进来。」 林炎点头,我深吸一口气,带着阿苑离开太子寝殿去赴晚宴,我的手掌已经攥得有些发酸,无论如何我要保住卫织。 太子寝殿处耽误许久,我赶到晚宴时,晚宴已经开始半晌,诸位已被分封的皇子也早已从宫外赶来,正一个接一个地向太后敬酒。 我踏入大厅时,正赶上培恆携着阿姐拜礼敬酒。 「永平王果然是一表人才,」我匆匆落座,看着笑得颇有些诡异的太后,「永平王妃现如今有身孕,你身旁缺人照顾也不行,虽说哀家的侄孙女此前被你退婚,奈何这小丫头铁了心非你不嫁,整日在家寻死腻活。今日哀家高兴,便做主将这小丫头赐婚给你做侧妃吧。」 第33章 太后的话音将落,我看见皇帝的面色明显低沉了许些。我低头抿了一口面前的酒,林周两家争斗了数朝,侄孙女给培恆做侧妃,不见得是要与林家联手扶持稖恆吧。 「母后,方才边关急报,卫将军已经在书房,想来恆儿很快又要出征,这婚事……」皇帝斟酌着开口,却又被太后打断。 「这有何妨,只是纳个侧妃,用不着大操大办,大可以先派先行军去边关,这边婚事结束,永平王立刻出发便是。」 「哀家知晓自己不是皇上生母,这些话本不该讲。但小丫头被永平王退婚后无人敢上门求娶,整日在家寻死觅活。皇上也知晓,这孩子的母亲生前是先皇亲自赐的婚,若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如何面对先皇。」太后的眼眶一瞬间红得厉害。 第24页 我握紧手里的酒杯,周家如此执着于永平王是为何?周家既然可以接受嫡女做侧妃,虽然不论做太子的侧妃还是永平王的侧妃都是要得罪皇帝的,但显然做太子的侧妃是好过做藩王的侧妃的,毕竟扶持一个藩王 需要承担太多的风险。 如此看,周家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同卫氏联手,那一年,他们要拉拢的也是战功赫赫的培恆,莫不是他们早就知晓了周贵妃的死与卫贵妃有关。 太后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已经将皇帝框进了孝道二字中,孝字当前,皇帝最终只能让培恆.上前谢太后的恩典。 我望着跪在太后面前的培恆,他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一双眼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觉得有些头疼,周家扶持永平王,对我来说是件极其不利的事情。我可以用皇子暂且稳住父亲,却无法稳住周家,周家不会放过我。即便我现如今的位分是贵妃,但一个毫无倚仗的贵妃,周太后如果想要对付我,太容易了。 我望向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嫡姐,她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整个人圆润了许些。离我不远的太子似乎有意无意地总是向嫡姐的方向瞟去一眼。 嫡姐的肚子应该是周家的眼中刺吧。 我揉了揉眉心,轻轻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向太后拜礼,「太后娘娘,臣妾想向太后娘娘讨个恩典,嫡姐现下身子重,喜事过于热闹不利于静养安胎,臣妾想接嫡姐入宫照料,待嫡姐诞下麟儿,臣妾再送她回王府。」 我不知晓周家是否与林家达成了某种合作,可无论是否联手,周家与林家都不可能是一条心。如果有机会,周家一定想除掉嫡姐腹中的胎儿,在永平王府,想来机会不多,但入了宫,就大不同了。 我的话果然合了周太后的心思,她看向我,眼角含笑。 「虽是姐妹情深,但你的身子也算不得好,不若哀家亲自照料永平王妃……」 「母后刚回宫,便清净地享几日福,儿孙的事情便交给儿孙自己吧,」皇帝打断了太后的话,「 林贵妃自小与永平王妃感情甚好,便不要拆散姐妹两了。」 我未想到皇帝会帮我,这让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与周太后不同,我要嫡姐入宫,并非是要害她的孩子,只是为了暂时稳住各方。 如此,林家顾忌嫡女在我手中,便不会让周家害我性命,太子也会有所忌惮,不会再动卫织。 第34章 我谢恩起身回到席位上,看见阿姐的面色变得苍白,培恆轻轻抓住她的手,附在她耳边不知晓说了些什么,阿姐的面色渐渐恢復过来。 又喝了两盏酒,皇上提前离了席,带着培恆一起,说是去书房同卫将军商量政事,这让留在宴席上的太子面色十分难看。于是整个宴席上的气氛逐渐古怪起来,像那下雨前的天气,阴沉沉压着人的心口窝。 我打了个哈欠,提前离了席。秋日的夜晚对我而言有些冷,我轻轻裹了裹并不厚的外.袍,还未走得多少路,徐愈唤住了我。 我知晓徐愈一定会来见我,但我未想到他的胆子如此大,就这么明晃晃地在花园的入口处喊住了我。 我对阿苑使了个眼色,阿苑便带着宫人替我守在了周围,徐愈恭恭敬敬地向我拜了礼,我扶住他。 「徐先生这般便是太客气了。」 「将永平王妃挟制在身旁,是饮鸩止渴,永平王妃并非良善之人,」徐愈起身,「 娘娘想要性命无虞,还是要想法子尽早除去永平王,如此才能一了百了。」 我自然知晓这件事情的根源便在于永平王,可想要除去一个战功赫赫的藩王,谈何容易。 「无论如何,要让林炎去前线立下战功,」徐愈又说,「皇上现下倚仗永平王,无非是他战功赫赫,如果林炎也能立下如此战功,永平王便不再是唯一。比起野心勃勃的庶子,想来皇帝更想倚仗没有任何威胁的林炎。 「永平王战场四年从无败迹,林炎想要取代他,怕是难于登天。」我望着徐愈,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即便皇上有心扶持林炎去分卫将军的权,那也仅仅是皇帝想要扶持一个孤臣来平衡朝堂的各方势力,要取代战功赫赫的永平王,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 「娘娘要相信林炎……」徐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阿苑有些慌乱的声音打断。 「参见,参见永平王。」徐愈看了我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培恆走近我前,匆匆离开了。 「林贵妃方才是在同谁讲话?」培恆走至我身前,眼睛微微眯起。 「本宫对着月亮许愿,想要永平王战死沙场而已,」我的手微微攥紧,不想同培恆过多纠缠,转身欲走,却被培恆抬手拦住。 「孩子是无辜的, 」培恆望着我,语气里带着威胁,「 若是本王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本王战死沙场,魂魄也会回来向娘娘索命。 我打开培恆的手,突然间很想知道,若是他知晓嫡姐腹中孩儿并非是他亲生,他该是怎么样的脸色。 可惜我手里没有证据,我轻轻嘆息一声,实在是遗憾得很。 「永平王,本宫与永平王妃不同,不必担忧本宫会对一个孩子下毒手,」我冷笑,「只要本宫活得好,那么永平王妃与她腹中孩儿便活得好。」 如此折腾一番,我回到寝宫已经是后半夜,守门的小宫人见我回来,一脸紧张地告诉我,皇帝已经在寝宫等了我许久。 第25页 阿苑顿时有些慌乱,想来是这些日子我对皇帝闭门不见吓坏了她,她的声音里带着些颤音,轻轻劝我莫要再对皇帝冷颜。 第35章 我皱了皱眉,还未想好如何面对,皇帝听见了声音自己走到了门口,他轻轻拉起我,抬手屏退宫人。 「阿细不要怕,朕已经决定,林炎会作为先行副将前往边疆,等他回来,朕便能正大光明地让他站在朝堂之上,如此,你便真的有了倚仗,不必害怕太后。」 皇帝的话让我微微有些发愣,他真的是在保护我,还是他想起了那时因着周太后他无法护住姑姑,今日之事让他触景生情,要圆了往日遗憾。 我听见皇帝轻轻嘆了口气,「阿细,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朕是真的想要保护你。」 「臣妾未曾得过他人真心,」我斟词酌句,「但臣妾相信陛下。」 皇帝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我不知他是不是又想起了姑姑,良久,皇帝苦笑一声,「阿细,你未说实话。」 皇上又一次未留宿便离开了我的寝殿,阿苑急得直跺脚。 我坐在凳子上,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哄骗皇帝这件事,明明之前做得如此顺手,为何如今,却好像做不出来了。 惴惴不安地几乎一日未睡,天将将亮,我便差内侍监去永平王府接嫡姐,省得夜长梦多。 未曾想,嫡姐还未来,父亲却是来了。 「为父有事与你商量,」这是父亲第一次在我的面前称自己是我的父亲。 你要接你嫡姐入宫的事情为父昨日便已经知晓,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护住你嫡姐腹中孩儿,」父亲望了望四周,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提防,压低声音,「这个孩子,是太子……」 父亲的话仿若白日里的一记惊雷,我被震的半响回不过神。 「为父那时委实想要扶持永平王,但那日你在祠堂同为父所说的话,让为父有几分犹豫。自你诞下皇子,为父便下了决心,捨弃永平王,而此时你嫡姐告知为父,她腹中骨肉是太子殿下的,」父亲看着我,「我林氏与卫氏一向厌恶周氏,便借着此次契机,联手想要除掉周氏。周太后能回宫,在我们预料之中,甚至于,周家的嫡女入永平王妃,也是为父劝说永平王自己私下去争取的。」等到周家嫡女入了永平王府,林家便与卫家一同除去永平王。周家为了永平王得罪了皇上,若永平王没了,周家唯一的倚仗便落了空,没有个十年八年翻不来身。 这个老狐狸,我心里冷笑,这是给自己备了两条路,一条是嫡姐腹中孩儿,另一条是我腹中孩儿,顺带还整治了自己的对头。 「那么父亲,是要扶持本宫的孩儿?」我不动声色。 「既然已经让你嫡姐入宫,便也让你嫡妹入宫吧,」父亲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嫡妹生得比你嫡姐还要俏丽,想来会讨得皇上欢心。你也知晓,此前种种,为父对你心有余悸,让你嫡妹入宫,为父心里也好踏实。」 这个老狐狸,我咬牙,是想要扶持我的孩子,却不想要我这个庶女吧。唯一的办法便是再送个嫡女入宫,待一切水到渠成,便让嫡女继承我图谋到的一切。 「父亲不信本宫,本宫如何相信父亲?」我攥了攥手掌。 「永平王此次,有去无回,这个诚意够不够,不如我们约定,永平王死讯传来,你便立刻让你嫡妹入宫,可好?」父亲的眼神阴森。 第36章 我并不相信父亲有这样大的本事,可以让一个四年从无败迹的常胜将军有去无回,亦不确定卫家知晓嫡姐腹中孩儿是太子骨血后,卫将军还愿意同林家合作是真是假。 但明显,这暂时算不上一桩亏本的买卖。 我努力扯出一个还算真诚的笑,「那女儿便与父亲约定好,永平王死讯传来,女儿便安排嫡妹入宫。」 将将送走父亲,嫡姐便到了。守门的宫人手忙脚乱地搬运着嫡姐的行李,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散了半个庭院。 「这段时日便有劳妹妹了,」嫡姐的面容.上带着娴静的笑,「 想来我是没赶,上父亲,听闻父亲一早便过来了。 「确实不赶巧,父亲刚走,」我走至嫡姐身旁,「父亲要本宫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姐姐的肚子。」 「只是,本宫想知道,」我凑近嫡姐耳畔,压低声音,「所谓的同卫氏合作,这单单一个太子殿下,可能代表整个卫氏?」 「妹妹不必怀疑,卫将军是太子殿下亲舅,太子殿下开口,他自然同意,」嫡姐将我轻轻推开,依旧娴静地笑着。 那想必,卫将军不知晓你要谋害他亲生女吧。我看着嫡姐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进了自.己的院子,一举一动,颇有些话本子里描写的岁月静好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转身出了宫门去太子寝殿,卫织生病的事情已经传开,听闻卫将军今日-大早便匆匆进了宫。 我本想先去瞧卫织,再去寻卫将军,未曾想还未进得太子寝殿,便在外面的宫道上同卫将军撞了个满怀。 想来是匆忙入宫,卫将军未穿朝服,比往日多了些人情味。卫将军似乎满腹心事,站稳后也未与我讲话,只是转身要走。 「卫将军,」我唤住他,「 这口气可咽的下?」 卫将军的脚步怔了怔。 「卫将军,今日一早,父亲来找过本宫,我走近卫将军,「太子殿下与本宫嫡姐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人所能比拟,卫将军没有怀疑过太子妃为何病得如此重?」 第26页 「此乃臣的家务事,」卫将军终于开口,带着满满的疏离。 「皇上手里的兵权迟早会移交给太子殿下,他日太子继位,按着如今的情势,卫将军可还觉着自己能让太子殿下忌惮?届时太子妃又将如何?」我压低声音,「与其让兵权尽数落入太子手中,卫将军为何不藉此机会,扶持一个自己人。林炎是相府庶子,早已同相府脱离关系,无依无靠却得皇帝赏识,若此次出征,卫将军能提携一二,他日林炎便是卫将军的助力。 「林贵妃是想借我的手,扶持自己兄长,卫将军终于转过身看我,眼里却带着满满的不屑,「 我虽是一介武将,但娘娘的心思还是猜得中。」 「本宫确实希望卫将军扶持本宫兄长,但此事是双赢,」我望着卫将军,「本宫了解自己的父亲,父亲此次一定交代卫将军莫要让林炎活着回来。卫将军与丞相同朝为官二十余载,该十分了解丞相为人,他不过是借你手除去阻碍,一旦没了阻碍,您有几分胜算可以压制林家?」 「林贵妃近来不插手政事,倒是开始插手臣子家事了,」卫将军有些嘲讽地笑笑,不再理睬我,转身离开。 我望着卫将军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口有些喘不过气,若是父亲真的与卫家联手能致棓恆死地,那么林炎这一趟想是凶多吉少。 第37章 卫织的面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她靠在软塌上,轻轻抓住我的手,「 娘娘,父亲已经许些年没有亲自领过兵,现下边疆形势危急,不知他何日能回来,娘娘明日能不能带我去送送父亲。」 「你的身子这样弱,」我望着卫织写满渴望的双眼,后半句话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第二日,我带着被厚厚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卫织登上送行的宫墙。 宫墙之上往下看,林炎一身铠甲,敛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书卷气,瘦瘦高高的身形在人群里煞是显眼。 我叮嘱阿苑陪好卫织,自顾自地走下宫墙,「兄长这样的面颊,打仗时该戴个面具,不然该晃了敌军眼睛,」本是几句不好笑的玩笑话,林炎却是轻轻笑出声。 我却是没有心情,递给林炎一只平安锦囊,「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先行军出发,我回到宫墙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军队,突然听见身旁的卫织喃喃祈祷,「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回来啊。」 这话从卫织的口中说出有着一丝怪异,卫将军如何会有危险。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搀扶着她回了寝殿。 先行军离开的第五日,培恆迎娶周家嫡女,虽是太后所说的一切从简,那花轿后的陪嫁依旧是浩浩荡荡的随了一整条街 。 先行军离开的第七日,培恆带领大军离开了皇都,我站在宫墙上,望着宫墙下嫡姐将亲手绣的平安锦囊佩戴在培恆战甲上,心里觉得她虚伪至极。 半个月后,培恆阵亡的消息传回了皇都。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太后办的赏菊宴上吃酒。 听闻永平王是中了敌军的计,带着一小支精兵的就追着对方去了,未曾想是个埋伏,永平王寡不敌众。」跪在太后面前的内侍官战战兢兢,似乎死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永平王的尸首呢?」太后面色有些发白。 「已经在路上,最多三日便能到皇都。」内侍监依旧战战兢兢」 「都散了,」太后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些,她战战巍巍地站起来,在众多宫人搀扶下回了宫。 「周家完了,」我对着来搀扶我起身的阿苑说。 「娘娘醉了,」阿苑拿下我手里的酒杯,奴婢扶您回去。 我不再言语,只是觉得周遭的一切变得恍惚起来,恍惚得有些不真实。 培恆真的死了,像父亲说的一样,有去无回。这个我爱了许多年,又恨了许多年的人,就这么,死了。 第38章 似乎有些遗憾,我曾经无数次咬牙切齿地想过要如何报復他,最终却未经自己的手,他便这么死了,死在了他最骄傲的战场上。 十二公主不知何时去了我的寝宫,抱着嫡姐哭得双眼通红,嫡姐的动作很快,往日最爱穿的水蓝色衣衫已经换成素白衣裙,连头上的碧玉簪子也换作了白色绢花。 「父亲方才来了家书,」嫡姐见我回来,轻轻推开十二公主,递与我一封书信,我看见书信上的封口处并不完整。 我接过家书,知晓父亲是在催促嫡妹入宫之事。 「为何嫡妹要入宫?」嫡姐看了一眼还在哭得伤心的十二公主,压低声音问我。 我有些诧异地望了嫡姐一眼,她竟然不知晓父亲的谋算,想来,父亲并未对她说出全盘计划。 「嫡姐如此聪慧,应该都猜到了吧,」我看了看手里的书信,「在利益面前,没有嫡庶之分,人人都是棋子。」 嫡姐惯常娴静的脸上怔了怔,我走进内室,抬手唤来阿苑,「你亲自盯着永平王妃,悄悄地,看看她惯常何时去见太子殿下。」 门外十二公主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夹杂着嫡姐时有时无听不清楚的低声安慰,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信放在烛火上点燃。 三日后,培恆的尸骨回到了皇都,我站在宫墙上,望着聚集在宫外的许多百姓,一个个的穿着丧衣,连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白。想不到,培恆这般的得民心。 「贵妃娘娘,」徐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想来永平王的死是丞相大人与镇国将军的手笔,不知娘娘是答应了丞相大人什么条件。」 第27页 「不论本宫答应他什么条件,本宫都未准备兑现,」我转身看向徐愈,「起先不过是以为父亲在唬人,未曾想居然真的杀得了永平王。」 「丞相重创周家后,不会允许新的势力产生,势必不会让林炎活着回来,娘娘可曾想过应对之策?」徐愈问我。 「本宫曾同卫将军谈过,讲以利弊,可惜他油盐不进,」我如实相告。 「想要卫氏兄妹反目并不难,只要太子妃死,」徐愈的话让我心中咯噔一响。 「不可以,」我望向徐愈,徐愈却是咄咄逼人。 「您没有时间了,保住林炎这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徐愈一瞬间变得陌生,「 娘娘可还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扳倒整个林家替您的娘亲,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您做了皇后又能拿林家如何,只有林炎,您只有藉助林炎才能扳倒整个林家,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 「可太子妃是无辜的,」我转身不想再看林炎,「若是为了復仇滥伤无辜,又同父亲与永平王有什么分别?」 「復仇,註定要充满血腥与牺牲,从决定復.仇的那一刻,良知就是要被抛弃的,」徐愈在我的身后一字一句,「 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放弃,还有什么不可以放弃的呢?」 我从未认真想过徐愈与我娘有过怎么样的过去,亦不知晓徐愈对我娘的情感比我想像中更深。我嘆了一口气,「徐先生,此事离间林家与卫家,也能取得一样的效果,你且相信本……」 「 娘娘,」匆匆跑来的阿苑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 娘娘,您快些回宫吧,出,出事了。」 我望着欲言又止的阿苑,她神色慌张,想来不会是小事,「徐先生,今日便先到此吧。」 第39章 我匆匆随着阿苑往宫里赶,「 娘娘,十二公主谋害小皇子,若不是乳母拼死护着,小皇子就。 阿苑不敢再说下去,我攥紧手掌,今日宫里大半都忙着培恆的丧事,我宫内也是进进出出,却未想到被十二公主钻了空子。 十二公主是要拿匕首捅孩子的心窝,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气力,直到那把匕首伤到了皮肉,两个乳娘才压制住了她。孩子躺在床上,小小的身体.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许是哭得太久,此刻只能发出沙哑的哼唧声。 「万幸,只是伤了皮肉,」徐太医说,「可要老臣去回禀皇上? 「不必,若是皇上问起来,只说是削苹果的刀子没放好,被小皇子碰着了,」我稳了稳心神,看向屋内众人,「 你们若想保住自己的脑袋,嘴巴都把牢,不然按着皇.上的脾气,你们个个都是谋害小皇子的帮凶。 「装什么好人,」被内侍官挟制住的十二公主在一旁嘲讽,「不过是担心父皇也治你一个看护不牢的罪。 我走至十二公主面前,抬起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十二公主许是被我打懵了,一时失了声。我抬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十二公主一人。 「为何要伤害一个孩子? 」我望着十二公主,「 你最好老实回答,不要觉得自己是皇帝血脉,不论做什么都不是死罪,你的皇兄已经死了。」 「 皇兄死了我就没打算活,」十二公主双眼通红,「就是皇兄死了我才要护住他的血脉,我知晓丞相打着扶持这个孩子的主意,而你与丞相提的条件便是害死皇嫂腹中的孩子。」 「永平王妃告诉你的?」原来是嫡姐要借刀杀人,我伸手抓住十二公主的手,拽着她到了床边。 「你要保住你皇兄的血脉是吗?」我解开孩子身上的衣衫,「 你看清楚孩子身上这块伤疤,同你和培恆身上的梅花胎记位置一模一样。」 「你与你皇兄自小在宫里不受人待见,鲜少有人记得,你们对羊奶过敏,这个孩子,此前误食羊奶糕,差点窒息,你该记得前些日子陛下发脾气,剿了宫里所有的羊奶。」我替孩子穿好衣服。 「你说什么?」我听见十二公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皇兄的死另有隐情,」我望了望窗外,此时该是嫡姐与太子幽会的时辰,「 你随我来。 「十二公主真的很愚蠢,想来晚间,我那庶妹的孩儿便要与你那短命的庶弟一同下葬,」我拉着十二公主藏在嫡姐与太子惯常幽会之地不远的石墙处,将将站稳,嫡姐的声音便隐隐约约传来,「不枉我们图谋这一场,她的孩子怎么配和我们的孩子争呢? 「只是你需得再忍耐孤那表妹几日,舅舅替孤除了培恆,他的女儿怎么也得多留些时日。」这是太子的声音。 「她,她的孩子不是皇兄的,」十二公主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哭腔,「 皇兄他,是被害死的。 「你一心想要你皇兄做人中龙,尔后依附你的皇兄做人中凤,」我看着十二公主,「你皇兄的死,与你便没关系吗?是你的贪念在推波助澜,甚至于,你差点害死了你皇兄唯一的血脉。 十二公主的身体抖得厉害,「 我不会放过他们,阿细,」十二公主这一声,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已经有多少年,她不曾这般叫过我,十二公主抓住我的手,「阿细,我错了,你助我,只要大仇得报,尔后你拿我怎么样都可以。 我推开十二公主的手,「本宫与你的情分,早在你私藏起那封书信时便断了。」 你知道,」十二公主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第28页 「本宫不相信你,但是本宫知晓人性,你希望他的孩子能继承大统,所以,本宫可以同你合作,只是合作。」我撇下十二公主独自离开。 自阿姐入宫,我便未曾限制过她的自由,甚至于给了她太多的自由,为的便是让她能够胆大包天到在宫内同太子幽会,让十二公主亲眼得见,以此来借十二公主的手织一张大网。 只是我未料到培恆真的会这般容易地死去,也未料到十二公主会去伤害我的孩儿。我本不欲告知十二公主孩子是培恆的骨肉,但她伤我的孩儿,我便没打算让她长长久久得活着,将死之人知晓这样的秘密,也不打紧。更何况我太了解十二公主,她这样利益薰心之人,万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血亲有登上大统的可能,如此,我才能安心用她。 第40章 培恆的尸骨是在两日后入的皇陵,嫡姐走在送葬的最前面,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钟就要晕倒。 「如今,你可还恨他?」十二公主的声音沙哑,她远远地望着培恆的棺木,问我。 眼眶不知为何有些发酸,老人常说,不论什么样的恩怨,随着人死便也跟着消散了,可眼睁睁看着他下葬,心口却依旧堵得厉害。也许有些恨,不是单单用死亡就可以终结的。 「或许,是不甘心。 嫡姐并未埋怨十二公主未能杀死我的孩子,只是看向十二公主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淡淡地嫌恶,然而十二公主却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培恆下葬后,她便时常前来寻嫡姐。 嫡姐的绣活做得好,十二公主每次来寻她,便缠着嫡姐教她绣活,可惜十二公主于绣活上并无天赋,嫡姐被她缠得头痛,最终没有法子,亲自用难得寻到的云锦绣了一个双面苏绣的并蒂莲荷包送了十二公主,只求她不。要再来。 皇都的冬日总是来得很早,秋风未刮许久,温度便开始骤降,不多久,便下了一场小雪。 嫡姐的身子愈发地重起来,出门渐渐少了许多,十二公主终于不再缠着她教自己绣活,却时常要扶着她去后花园走动,说是这样有利于生养。 每年的冬日一到,便是宫里最忙碌的时候,许些外族要在此时来上岁贡,而皇宫里也要举办各种大大小小的宴席直到岁末。 「也不知该如何说连山族的头领,明明知晓今年夏日围场出了熊伤人的事情,这岁贡又领来了一只大熊,」卫织的身体已经康復了许多,坐在我的身旁叽叽喳喳,「昨日我从花园那里过,看见永平王妃挺着老大的肚子,和十二公主从靠近兽苑的那一头过,那熊吼得震天响,吓死人了。 「说是只白色皮毛的,很难得一见。连山族不是每年都会带着他们驯好的熊过来吗?听说此次便是夏日之事,深感愧疚,才选了这么一只难得一见的,」 我笑笑,「三日后陛下要宴请连山族头领,那时他会亲自表演驯熊术呢。 卫织撇了撇嘴,又说,「 这都快年末了,也不知晓父亲能不能回来。 我轻轻拍了拍卫织的肩膀表示安抚,「卫将军是常胜将军,无需担心。 卫织走后,我起身到柜中找到往日被我藏起的两个小小的瓷瓶,是那时在围场时要害我性命的药。我攥紧这两只小小的瓷瓶,坐在铜镜前,打开桌上一只并不起眼的锦盒,捏起锦盒里双面并蒂莲的荷包,将其中一只瓷瓶里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入一半至荷包中。 「永平王妃的绣功真是一绝,」 嫡姐去见太1子时,十二公主来了我的寝殿,她看着锦盒里的荷包,轻轻嘆了一口气,「可惜了。」 「她的绣功若不是一绝,这样的荷包怎么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是她绣的呢,」我合上她手里的锦盒,又将一只小小的瓷瓶递给她,「兽苑里餵养白熊的内侍官本宫已经打点好,两日后,你需亲眼看着熊吃下去才可安心。」 此计真的可以成功吗?」十二公主看着手里的瓷瓶,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 「这世间任何事,皆是七分人力,三分天意,你该相信,你的运气。」我冷笑。 第二日,永平王侧妃突然来了我的寝宫,除却那年在宴席上远远瞧过一眼,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的距离看见她。她的模样像极了已故的周贵妃,娇媚明艷,眉眼间带着一股浅浅的泼辣。 自永平王去世后,周太后时常宣她入宫陪伴,而这一次,她说太后体恤她夫家的遗腹子,要她时常来陪嫡姐散心。 太后当头,嫡姐没有办法不让周家嫡女带着她去散心,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 我站在庭院里看着周家嫡女轻轻扶着嫡姐,被嫡姐衣裙摩擦而微微捲起的衣裙里,是那;只漂亮的双面绣荷包。 「这永平王侧妃不晓得安了什么心,带着永平王妃去了兽苑,永平王妃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如果不是太子恰巧路过,后果不堪设想。」傍晚,阿苑同我讲。 我看着嫡姐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太医宫人,隐隐约约还听见十二公主的哭声,模模煳煳的声音是在同阿姐哭诉,侧妃抢了嫡姐给她绣的荷包。 「不用担心,本宫已经拟了书信,说嫡姐身1体抱恙,让父亲送嫡妹入宫陪伴嫡姐,想来嫡姐很快会好起来,你且去准备一下本宫嫡妹的吃穿用度。」我吩咐阿苑。 嫡姐的院子闹腾了一夜 ,直至天亮才渐渐安静下来。我一夜未睡得一个安稳觉, 刚想吩咐不必传早膳,却又听得阿苑说,嫡妹已经来了。 第29页 嫡妹的模样与嫡姐不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娇媚,叫人想起说书先生时常用来形容红颜祸水的词,媚骨天成。 第41章 嫡妹规规矩矩地给我拜了礼,看.上去比嫡姐更尊重我一些,应该是知晓,自打入了这个宫门,她与嫡姐,便也是存了利益纷争的敌人了罢。 「你来得倒是早,」我坐在铜镜前画眉,「今日皇上要陪太后用午膳,午时四刻要从后花园处过回书房看摺子,听父亲说你跳舞很好看,便在圆月湖畔跳一支吧,皇上见着,心里必然欢喜。」 我从铜镜里看见嫡妹的眉毛轻轻挑了挑,想来是心中欢喜。我摆摆手,让她先退下准备。 「娘娘,您这几日才刚刚与皇.上关系缓和些,怎么将她推给皇上啊。」替我绾髮的阿苑眉头皱得厉害。 「你看她,将将及笄的年纪,花骨朵-样的水嫩,便是女人见了她,也会觉得她生得真是好看极了,」我轻轻抚上自己的面颊,「本宫即便是在她那样的年纪,也从不曾那么好看过,陛下喜欢她,会是理所当然吧。」 会是理所当然吧,我这样平庸的皮囊,若不是生了一双同姑姑一样的眉眼讨了巧,皇上又怎么会多看我一眼呢。心口突然涌起一阵焦躁,对于容颜的焦躁。 皇帝是在傍晚来了我的寝宫,他的手里拽着嫡妹,面色略微有些阴沉,「 是你安排的?」 「皇上不喜欢?」我从他的手里解救出瑟瑟发抖的嫡妹,毕竟是朵教娇养的花,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嫡妹哆哆嗦嗦地瘫坐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 「阿细希望朕喜欢?」皇帝望着我,突然笑了起来,「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谁又会不喜欢,只是卫贵妃今日同朕一道,卫贵妃不喜欢。」 「她不喜欢才好,」我抬抬手,让阿苑先将嫡妹带下去,「臣妾不喜欢卫贵妃,巴不得天天看她不高兴。 「是丞相逼迫你,」皇上敛了笑,「为何不拒绝?」 「陛下既然也说是逼迫,又何来拒绝?」我说。 「阿细,遇见这样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皇帝的面色似乎比平日苍白了许些,「罢了罢了,朕同你这样的小丫头又置什么气呢,」皇帝摆摆手,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说还有政事,离开了我的寝宫。 我望着皇帝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很想去拦一拦他,我揉了揉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明日至关重要,容不得一丝差错。 连山族的头领是个粗犷的中年人,身形比常人高了一半,喝起酒来也极为爽利。 宴席是为了他而设的,因他的夫人算是皇室远亲,于是打了个家宴的名号,后妃皇子们也皆是来得齐整。 酒喝到一半,连山族首领抬了抬手,吩咐驯熊人将那只白色皮毛的大熊带上来。 因着围场之事,我对熊的恐惧感很深,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而坐在太后身旁的永平王侧妃却很是兴奋,「 那只熊前日我去看过,白色皮毛的,阳光下好看极了。」 甚至于,当大熊被带上来时,她禀了太后主动往前坐了坐,只是,她的开心未能持续太因为那只熊,失控了。 那只大熊冲着永平王侧妃奔了过去,速度快得让驯熊人没有反应过来。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围场的记忆,我攥紧手掌,让自己镇静。 第42章 连山族首领比驯熊人的反应快得多,在那只大熊第二次举起爪子往下拍去时,他已经制服了大熊,只是永平王侧妃半个身子都是血,已经晕厥。 太后面色苍白,整个宴席一片譁然,皇帝铁青着脸,侍卫将连山族首领与驯熊人团团围住。 「陛下,臣绝无谋逆之心,这件事,是有人栽赃陷害,」连山族首领并不惧怕,他伸手拦住搀扶永平王侧妃的宫人,一把拽下永平王侧妃腰间的荷包。 「臣自小便在熊堆里,这只熊,是臣亲自驯的,绝对不会有问题,」连山族首领举起手中的荷包,「方才熊冲着这位贵人而去,臣猜测是因这个贵人身,上的荷包,」连山族首领拆开荷包,捻起一抹白色的粉末,「果然如此,此乃我族秘药,寻常人闻不出任何味道,但我族之人却是能闻见,方才靠近这位贵人便闻见这秘药的味道。」果不其然。 连山族首领「腾」地跪下,「恳请陛下解剖白熊,既然有此秘药,那么白熊体内定是也被餵食秘药,我族驯熊上千年,祖先便是在熊群体内种下药物,又在敌人身上用秘药标记,才能驱使熊群精准攻击。这白熊自入宫以来,我族之人便再无接触过,不可能餵食它服下药物。 「送永平王侧妃去医治,召稽查司过来解剖白熊,」皇帝摔下一只杯子, 「结果出来前,你们全都在此待着。 稽查司的结果出来得很快,我望着跪在皇帝面前禀告的稽查司统领,轻轻舒了一口气,好戏,才开头呢。 「这荷包,是十二公主送给我家王妃的,永平王侧妃的贴身宫人还未等得皇帝盘问,已经「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我抬眼望向十二公主,她面色有些苍白,却还算镇定,她起身,「这荷包的绣功除了皇嫂,找不出第二人,我只是应了皇嫂的请求,将荷包送与小皇嫂。 「确实是永平王妃的针线,」那荷包早已被太后拿去,她眯起眼睛打量许久,望向坐于角落间的嫡姐,「 世族贵女中,会双面绣的只有永平王妃,况且这云锦只有宫内有,找人去查一查,近来都有谁去领了云锦。」 第30页 「太后娘娘不必劳人去查,」嫡姐扶着肚子s身,面容镇定,「这只荷包委实是我所绣,但这荷包我是送与十二公主的,至于她如何转赠他人,我并不知晓,还望太后与陛下明察。 「这秘药不是寻常人能得,即便这荷包是永平王妃所绣,但荷包之后几经人手,未必是她动的手脚,」太子似乎说得很是无意,「毕竟首领也不会随意将此秘药送人。」 「这个倒是简单,」太后面色阴沉,「去永平王妃的住处搜一搜,看看是否有私藏的秘药便是。 「去搜,」皇帝摆摆手,「把饲养白熊的内侍官也带来。 饲养白熊的内侍官在搜查的人之前先到,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却是指着十二公主,「陛下饶命,十二公主与了小人钱财,换了白熊的饲料,陛下饶命。 嫡姐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十二公主轻轻瞟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 只是嫡姐还未来得及回去座位,在皇帝与太后发话前,搜查的人已经是急匆匆进来,手里拿着的,是那只小小的瓷瓶。连山族首领抢在那只小瓷瓶呈给皇帝前,先行嗅了嗅,面色微变。 「便是此物,」连山族首领恭敬地将小瓷瓶呈给皇帝。 嫡姐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慌乱,十二公主倒是恢復了镇定,静静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皇上,现下事情已经查明,是永平王妃联合十二公主要害哀家的侄孙女,」太后看向皇帝,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皇上,哀家年纪大了,管不得什么事了,只盼着儿孙好,可此事,还牵扯到了连山族,若不是首领反应快,便要白白背了这试图弒君的罪。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永平王没了,周家的指望也就没了,怎么可能放过这样能拉林家下水的机会呢。 「九皇弟为国捐躯,只留下遗腹子,便是永平王妃犯了大不赦的罪,腹中孩儿无辜,太子起身,「 恳请父皇念在寡母的份上,从轻处置。 「好一个永平王遗腹子,」十二公主冷笑,「父皇,永平王妃腹中,不是九皇兄的孩子,而是太子的。 --------------------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了大大会更的慢一些,周末正常更,其他随机更 第43章 十二公主的话一出,纵使是连山族首领,脸上也带着不可置信的讶异。皇帝的面色愈加难看,他抬手掷下了第二只茶杯。 「此事荒诞,怎可乱讲,你可有证据?」卫贵妃面容上出现一抹浅浅的慌乱,却又很快消失,「 太子只是顾及兄弟情谊,生了仁爱慈悲之心,若是连仁爱之心都能被曲解,可就没有一丝公道可言了。 「十二公主没有乱讲,」一直安静吃酒的卫织突然开口,我皱眉看向卫织,今日设局,卫织不在内,此番突然出头,怕是要牵扯到她自己。 「父皇,十二公主所讲,句句属实,儿臣可以作证,」卫织起身,恭敬拜礼,又仰起头,一字一句,「若要问证据,儿臣此前撞破太子殿下与永平王妃私情,太子为堵住儿臣之口,给儿臣下了毒,这毒是永平王妃娘家之物。父皇可召替儿臣诊病的徐太医询问,儿臣此前身中何毒,这毒通常又能从何处来。 「阿织,卫贵妃起身想要拉回卫织,「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便是躺了这些时日脑子不太清楚,这种混帐话也是好讲的? 「母妃莫要阻她,」太子眯起眼看向卫织,「那太子妃告诉父皇,这连山族秘药除了你父亲,还有谁人能拿到,连山族首领与镇国将军私下交好,不如让首领大人亲自说说,近些年,这秘药都赠予过谁?」 「够了,」皇帝摔下了第三只杯子,「皇家脸面皆被你们丢尽,如何便像那市井疯狗,互相咬的一嘴毛。 「首领大人的确赠予家父秘药,但我曾亲眼见得太子向家父要过秘药,只一次,约莫在夏日去围场前的几日,我亲眼看见家父入宫将秘药给了太子,」卫织向来胆小,此次却是仰着头,丝毫不去看周遭面色,「 我还记得,夏日在围场时,永平王妃也曾送得林贵妃一只荷包。如今想来,细思极恐。 「啪」,我将手中酒杯掉落地上,哆哆嗦嗦地接了卫织的话,「阿姐,那日,那只荷包,是你故意损毁的吗?」 皇上看向我,面色似乎比方才更加阴沉,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半晌没有说话,整个厅堂内一瞬间安静地有些诡异。 我那嫡妹就在这时跑入了厅堂。 她的手中握着一封书信,全身颤抖得厉害,讲起话来也是哆嗦地厉害,「皇, 皇上,方才有人去了长姐的寝殿搜寻,奴,奴便知晓瞒不住了。长姐所为皆是她一人主导,与,与丞相府无关。这是她曾写与父亲的书信,里,里面说了她与太子私情,父亲知晓后,险些,险些将长姐打死,父亲,父亲从未回过书信与长姐。」 我眯起眼睛看向跪在殿前嫡妹,她与林萱是一母所出,如何要来趟此趟浑水,看来这并不是一朵娇养得不经世事的花,她的野心,很大。 想来书信是真的,嫡姐见到那封书信时霎时白了面色,「皇上,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亦与丞相府无关,是我,是我不守妇道,勾引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从未……」 「住口,」皇帝已经看完书信,入宫许些年,我从未见到他发这样大的火,「将太子,卫贵妃,永平王妃,十二公主,全部幽闭。此事委实复杂,待所有事情查清,再一一论罪。」 第31页 皇帝又看向连山族首领,首领面上的神情颇为复杂,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面的讶异,再到如今明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朕的家事让爱卿见笑了,爱卿多留几日,待朕整理完家事,再单独设宴。」 我垂眸看向地面.上的酒杯碎片,嫡妹这一脚插得委实是妙极了,不论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却是为我提供了千载难逢的一个好机会。 第44章 宴席不欢而散,回到寝殿已经是后半夜,阿苑打着哈欠替我轻轻散开发鬓,却又突然听见太后宣召,再将髮髻挽起已然来不及,便只能散着头髮随着太后的贴身宫人前去。 「你垂下头时,像极了你姑姑,」太后斜靠在软塌上,看着我跪伏在她的面前拜礼,「倒是个聪明的女子,庶出之女,靠着这样的一双眉眼,得了这样大的恩宠,也是歷朝少有的。」 太后并未要我起身,后半夜的地砖很凉,一丝丝的寒气透过我并不厚重的衣衫渗入膝盖的骨头里,已经许久,不曾尝过这样寒凉的滋味,没来由地,竟然觉得有一些苦寒。 「起来吧,坐到哀家身旁来,」太后终于开口,抬手让身旁的嬷嬷搬来一只软凳,「你可想扳倒卫家? 我将将坐定,便听得太后这样问。 「众人皆知,本宫与本家不和,今日宴席,嫡姐莫名栽了跟头,本宫已经十分欣喜,」我斟词酌句,不知晓太后在图谋些什么,「本宫入宫这么些时日,深知在这宫里想要站得长久,便不可太过贪心。」 「你未说实话,」太后似乎是在嘆气,「也是,在这吃人的地方,若是不小心谨慎,如何站得这样高,」太后看向我,「丫头, 你可知哀家有多想扳倒卫家,自阿舞去后,这仇恨便渗进了哀家的每一寸骨血。 阿舞?依稀记得,儿时在宫中,似乎听说过周贵妃的乳名便是阿舞,看来太后果真知晓,周贵妃是卫贵妃所害。 「前太子病逝,那时宫中人人都说是阿舞做的,就连你的姑姑也如此笃信。阿舞那时躲在了哀家的行宫里才逃过一劫,却未想过,在皇帝下令不再追究后,阿舞欢天喜地的回来,却死在了卫氏手中,」太后说到后面声音已经低得近乎呢喃,「 是哀家不好,若是哀家那时便让阿舞舍了这富贵前程,就陪着哀家在行宫,也可安然度过余生。 「太后节哀,」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并不喜周贵妃,儿时的记忆里,周贵妃的模样是这后宫里一顶一的好,性情却也是这宫里一顶一的跋扈。 「是哀家与哥哥将阿舞宠坏了,现下想来,既然已经将她宠成了那样的脾性,便不该要她在这宫里争什么前程,」太后的嘆息声愈发地重,「那一年阿舞诞下小公主,她担忧前皇后腹中是个男孩,信了卫氏的话,以为那些药食是扭转胎儿性别之物,待哀家想要替阿舞找寻证据时,那些相关的人却一个个被灭了口,」太后再次看向我,「你以为你姑姑,也是病逝吗?」 太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有些扭曲的笑,「是卫氏做的,哀家虽然没有卫氏谋害阿舞的证据,但这么多年,哀家找到了卫氏谋害前皇后的证据。」 第45章 我突然想到了皇帝前后矛盾的那些话,皇帝他,也是一早就知晓,姑姑其实是卫贵妃所害吧。 「皇帝他没有证据,只能怀疑,」太后似乎看出我的内心所想,「况且,卫将军战功赫赫,手握兵权,皇帝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动得卫家。 「皇上都找不到证据,太后娘娘如何寻到的?」我望向太后。 「前皇后是吊死在了寝殿的大樑上,多少是件见不得光的事,对外说的是病逝。但是当日验尸的太医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前皇后是中了剧毒的,却不知为何,那些个验尸的太医对着皇帝只字未提,」太后面容上的笑扭曲得有着一些诡异,「卫氏一贯的手法,斩草除根,哀家那时日日盯着卫氏,救下了一名太医,得知了许些内情,这便又牵扯到了后宫的一桩风月事。那太医为何甘愿替卫氏做事,是因为永平王的娘亲曾与他有过私情。永平王的娘亲并非病逝,而是幽会回来被卫氏抓了个正着,她以为她的死可以让这件事永远得被掩盖,可是卫氏威胁了那位太,医与十二公主。前皇后体内的毒,是十二公主亲自去送的糕点,谁会提防一个处处讨好自己的孩子呢?」 我被太后口中的话惊得险些没有坐稳,培恆的娘亲早在我入宫前便已病逝,人人皆是如此说,此间却还是有着这样大的隐情吗? 还有十二公主,如此推算,那时十二公主要同我一起去守陵,并不是她所讲的那样,而是因为,她害怕留在宫中被卫贵妃斩草除根。 我一向以为十二公主算不得聪慧,却未想到,是自己小看了十二公主。那培恆呢,他是不是也一早就知晓了这件事? 「永平王并不知晓此事,十二公主回宫后同卫氏做了交易,互相不再提及过往之事,不然鱼死网破,谁都不会落得好处。」太后再次猜中了我的心思。 「姑姑病逝那一年,皇上都不曾细细追究过此事,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卫将军又在前线,太后如何觉得皇上会在此刻向卫家发难?」太后今夜将这样多的秘事讲与我听,想来我不答应与她合作,是讨不到好结果的。 从私心来讲,我是愿意同她合作的,可是我的理智告诉我,太后想要在此机会向卫贵妃发难,多得是人选,她选中我,又是在图谋些什么呢。 第32页 「便是在前线,才是最好的时机,皇帝不满卫氏许久,若是此次除了卫贵妃,便一定要除卫将军,想法子给卫将军安一个谋逆叛国之罪,」太后突然起身走到我面前,「便将永平王的死推到卫将军身上,你的兄长现下在前线,只要他肯作证。」 「太后觉得皇上会信? 「皇上相信的,从来都是他自己愿意去相信的,」太后伸出手将我散落的鬓髮轻轻拨至脑后,「整个后宫,也就只有你有这样的本事了,该如何做,如何说,想来你也是轻车熟路。这件事若是成了,想来这皇后之位,只要你想,你也是唾手可得,」太后的手轻轻收回,「 哀家老了,本想指着永平王再为周家搏一搏前程,现下却是这般光景,倒也罢了。只要能替周家报了当年之仇,哀家也算对得起周家的列祖列宗。 太后说完后便不再看我,摆了摆手让她的贴身宫人送我出去。 太后寝殿的院子里,徐愈坐在石凳上,似乎是在研究天象,他见我出来,不易察觉地轻轻沖我点了点头,我突然明白,今日太后寻我过来,想来是徐愈在一旁出的主意。 既然是徐愈要我同太后合作,那么,便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今夜想来是睡不得了,我轻轻嘆了一口气,十二公主的寝殿离太后所住之处不远,我让阿苑给了守门侍卫一些银钱,去瞧十二公主。 第46章 今夜想来是睡不得了,我轻轻嘆了一口气,十二公主的寝殿离太后所住之处不远,我让阿苑给了守门侍卫一些银钱,去瞧十二公主。 「我知晓你会来,」十二公主衣妆齐整,丝毫看不出在宴席之上的狼狈,甚至于那一身明黄的宫装,是回来后刚刚换上的,这样镇定的模样让我觉得陌生。 「阿细,其实你不必置我于死地,我活着,比死了更难熬,」十二公主看向我,「 皇兄死了,我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一个失去庇佑的皇室女,除了和亲便是被赐婚宗室,像我这样原本就不得宠的,下嫁宗室都是奢望。」 「本宫没想你死,」我坐在十二公主对面,「你是皇上的女儿,除非通敌叛国,其余的,皇.上不会要你的命。就像,林萱腹中怀着的,是太子的骨血,无论如何,皇上都会留下这皇室血脉,那么,林萱也不会死。 「你曾问过本宫,此计能否成功,本宫不曾明确答覆你,」我倒了一碗茶,自顾自抿了一口,「在本宫心里,你与嫡姐皆不欠本宫性命,这样的结局便已经是成功。但在你的心里,他们欠你一条命,这样的结局于你便不是成功。」 「你是来嘲讽我无法替皇兄復仇的?」十二公主镇定的模样终于消失。 「想要林萱死,便要卫家倒,只要太子不再是太子,再加上惹得皇帝厌恶,那么皇帝便不会再顾及林萱腹中骨血,于卫家而言,死并不是:最折磨他们的,」我看了看手里的茶碗,「一个位居高位的家族,一夕之间,被剥除所有的荣耀,回到最初,这样的落差才是最折磨他们的,届时不必动手,想来他们自己也是活不下去的,」我抬眼看向十二公主,「你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只要你想,本宫便帮你。 「你知晓了些什么?」十二公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恐,「 你,你如何知晓的。」 「本宫不强求,现下的结局,于本宫而言,已然足够。本宫与你一晚上考虑,明日本宫再来瞧你。」我起身,却在推门离开时听见十二公主在我身后说。 「阿细,对不起。」 我推门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对不起,现如今,对不起这三个字,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娘娘,您该回去歇息了,」从十二公主的寝殿离开后,阿苑跟在我身边,皱着眉劝我,「娘娘,有什么事情,天亮了再说吧。」 我并未理睬阿苑,嫡姐在宫内没有寝殿,我也不愿意侍卫在我的寝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最终嫡姐便被暂时禁足在了北面不常用的小书房。 嫡姐的模样比十二公主狼狈了许多,她抱着肚子,怔怔地坐在桌旁。 「林细,」她看向我的模样不再如平日里那般柔和,往日的娴淑也终于消失,她几乎是咬着牙齿再同我说话,「我不会放过你。」 「你还记得姑姑吗?」我看着嫡姐。「你如何配叫她姑姑?」嫡姐冷笑。 「姑姑生前待你真的很好,比嫡母待你还要好,我望着嫡姐的肚子,「只是,你却怀了杀死姑姑人的孩儿。 「你说什么?」嫡姐皱眉,「姑姑是病逝。」 「姑姑是被人害死的,」我依旧望着嫡姐的肚子,「 你如此聪明,难道想不出,姑姑死了,紧接着周贵妃也死了,谁是最大的获利者?或者你觉着,本宫手里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今日宴席,如何会对卫家发难。人人皆知,先皇后是陛下一生所爱,本宫若不是掌握了这样的证据,如何敢动手握军权的卫家?」 「本宫一直想知晓,你已经是永平王妃,为何还要同太子旧情復燃?」我抬头望向嫡姐苍白的脸,「人,偶尔也需要为自己活吧。」嫡姐笑得有些悽然。 「既想同心上人长相厮守,又想要荣华前程,到头来,什么也守不住,」我起身,「虽然你几次三番想要害本宫孩儿,甚至想要害死太子妃,但你的手上最终没有沾上她,们的命。等到一切事情结束,本宫会奏请皇上,让你带着孩儿去给永平王守陵,」我凑近嫡姐的耳畔,「守一辈子的陵。」 第33页 第47章 再次回到寝宫天已经微微亮,一日- -夜未睡,又这样多耗心神的事情,我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眼皮也再睁不开。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安稳,迷迷煳煳中,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十二公主披散着头髮赤着脚冲着我笑得悽厉,我想要避开她,十二公主又变成了嫡姐,拿着一把匕首沖我捅来。 我从梦中惊醒,发觉全身被冷汗浸透,阿苑的面色有些苍白,她跪在我的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娘娘您终于醒了,十二公主和永平王妃,全没了。 我蓦地坐起,听着阿苑结结巴巴,「听,听稽查司的人说,十二公主是昨天后半夜服的毒,永平王妃是,是今日清晨将自己吊在了房樑上。」 我抬头望了一眼屋外,已经是正午,想来这一早上,宫里热闹得紧。 我用手压住跳动飞快的胸口,嫡姐心思深.沉,十二公主又向来惜命,现下虽看起来是死局,但也未尝没有转机,这二人,如何会在此时自裁。 「皇上,皇上方才让稽查司的人将卫贵妃与太子,带去了掖庭,」我又听见阿苑说。 掖庭?专门羁押皇室的掖庭?如何这二人刚死,皇帝便对着卫氏发难? 我匆匆去寻皇帝,这一觉,我到底错过了多少事情。 皇帝正在书房看摺子,他瞧见我来,面容上未有一丝惊讶,「 朕知晓,你会来。」 皇帝递给我一封书信,这字迹我曾经十分熟悉,是十二公主的亲笔信,亦或可以叫作,绝笔信。 这是写给皇帝的,里面从她的母妃开始写起,写起她母妃在诞下培恆后被皇上遗忘,写起她母妃万念俱灰时与那位太医错误的相遇,写起她错误的出生,写起她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世被迫替卫贵妃做事,写起先皇后被有计划的一步一步害死。 我突然明了,为什么十二公主会自裁,要将这样的事情和盘托出,便只能是这样的结果。 「朕虽然一 直怀疑卫氏,可当稽查司的人将这封书信呈上来时,朕居然有一瞬间希望这封书信_上所讲是假的,」皇帝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可是这封书信里,还夹着卫氏的金钗,与卫氏亲手写的字条。」 「不管如何,陛下终于可以替姑姑报仇了,」我将书信还与皇帝。 「卫氏一族在朝堂根基深驻,卫毅如今又在前线,阿细倒是说说,朕要如何为卿颜报这个仇?」皇帝看着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书信,似乎是在嘆息。 「永平王是常胜将军,此次战死沙场实在蹊跷,许是有人通敌叛国,卖了永平王的行踪,」我望着皇帝,斟词酌句,「战场上能知晓永平王行踪的,怕是只有镇国将军,而臣妾的兄长,可以证实。 「朕的阿细永远这么聪慧,」皇帝起身走至我的身旁,「 同朕想到了一处,朕已经写了亲笔信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去给林炎,用不了几日,咳咳,」似乎是太过激动,皇帝呛到了自己,勐烈地咳嗽起来,我轻轻替皇帝顺着后背,皇帝轻轻抓住我的手,「待卫氏一族剷除,朕封你做皇后。」 「皇上莫要说笑,」我将手轻轻抽出, 「这歷朝以来,便没有臣妾这样的身份能做皇后的,臣妾什么也不求,就想平平安安地待在陛下身旁便好。」 「卿颜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皇帝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坚定,「林炎一旦办成此事,他便.是新的镇国将军,届时林家,周家,便不再是威胁,朕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我望着皇帝,不知晓此时他看向我的时候,眸子里是林细,还是那个早逝的林卿颜,这份执念,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当年未能保全姑姑的遗憾。 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去纠结这些莫须有的情感,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最不能有的,便是这些莫须有的情感。 第48章 我深吸一口气,去拉皇帝的衣袖,「那陛下能否先应臣妾一件事。」 「何事?」 「想来卫氏一族是诛九族的罪,臣妾想替太子妃求个情。」我看见皇帝在犹豫,又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良久,皇帝嘆了一口气,终于点了头。 「毕竟是太子妃,你若要保她性命,她的后半生,便只能陪着太子一同圈禁。」 没关系,只要她活着,只要活着便有希望,只要活着,总有一日,我总能还她自由的。 「谢皇上。」 林炎办事速度很快,不过短短五日,卫毅通敌叛国的人证物证便完整的到了皇帝手中。皇帝与林炎商议的是兵分两路的对策,林炎告诉卫毅卫贵妃被陷害,让卫毅先带着一队人马回京救人,而卫毅一走,林炎便能暂代统将之职。 而另一边,皇上在卫毅赶回前,已经将卫氏全族治罪,只待卫毅带着兵马到了皇城下,便可直接认定卫毅是来攻打皇都,届时人证物证俱在,便能直接将卫毅治罪斩杀。 卫氏被抄家的那一日,我站在宫墙上往外看,那宫外长长的甬道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哀嚎声传入了宫里。这一阵阵的哀嚎声让我心底发寒,莫名便回忆起那一年姑姑去世,林氏族人被遣送出宫,或许卫贵妃也是站在此处,看着这条宫外的甬道。 卫氏被灭族的当日,卫贵妃在掖庭拔剑自刎,听闻那把剑,是当日她随皇.上战场杀敌所用。自古最薄的想来真是天子心,皇帝亲自去告诉了她卫氏一族的结局,还将那把剑带了去。不知道卫贵妃临死前有没有后悔过,当日收了戎装嫁了他。 第34页 卫织被送入圈禁之处时,我去送她,她没有怪我,只是眼圈通红地认真告诉我,「我的父亲纵使有千百般私心,但他绝不会通敌叛国。 我握住她的手,却不能告诉她我知晓,只能轻轻替她擦去眼泪,「你且安心去,本宫总有一日去接你出来。 「我一直相信娘娘的,我知晓,这已经是娘娘能为我求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卫织沖我笑了笑,转身入了府邸。 卫氏被灭族的第六日,宫外终于传来消息,卫毅带着大军已经过了最大那条江河,至多再有四五日,便能到达皇城脚下。 这件事似乎很快就要结束,我的内心却突然惴惴不安起来,这件事,当真便能如此顺利吗? 许是真的顺利过了头,皇帝突染重病。我看着病床上的皇帝,似乎一夕之间老了十多岁。 我突然害怕起来,这些年里,我对皇帝惧怕过,恼恨过,利用过,依附过,却从未意识到,这些年里,一直在我身边的人也只有皇帝。 「朕本来就大你许多,年轻时在战场,上又受过重伤,如今身子骨成了这样,也是情理之中。」皇帝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擦一擦我未控制住的泪。 「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轻轻握住皇帝的手,「臣妾等着你好起来,替臣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封后大典,你答应过臣妾的。」 我陪在皇帝身旁整整一个白日,直到夜晚,皇帝催我回去休息。 第49章 我未想到,自宴席那日起便未出自己宫门的嫡妹,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寝殿里。 本宫今日头疼,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我没有心思与嫡妹周旋。 「妹妹替姐姐除去了心头大患,巴巴地等着姐姐来夸奖几句,却等了半个月有余还未等到,妹妹心里不舒服。」嫡妹失了往日的乖.巧,讲话有些阴阳怪气。 「娘娘真的以为,嫡姐是会自裁的人吗?」许是见我没有反应,嫡妹又来了一句。 我心口一惊,是她做的?我抬手让阿苑将门关好。 她可是你亲姐姐,」我皱眉。 「娘娘才是我的亲姐姐,」嫡妹又变成了那个乖巧的嫡妹,「 姐姐该给妹妹什么赏?」 「你想要什么?」我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人。 「本来妹妹想要一个位份,可是听说陛下的病太重了,许些太医都觉得害怕,」嫡妹并不像不出宫门的闭塞之人,「妹妹这么年轻,您说是不是,这样,妹妹求一个太子妃之位,姐姐是陛下的心头好,一定会最先知晓,新太子是谁吧。」 「看来妹妹与父亲,也不是一条心,不然便会知晓,父亲想要扶持本宫的孩儿。」生平甚少看错人,却未想到,面前这个人,却是我一开始便看走了眼。温温柔柔的一朵娇养的花,却是会咬人。 「来不及了,若是陛下身子骨好,父亲还有时间扶持姐姐的孩儿,如今陛下身子骨这样,如何会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为太子,」嫡妹微微靠近我,「姐姐帮我,也是帮自己多留条路,不是吗?」 如今陛下的身子骨这样,嫡妹的话刺激了我,陛下的身子骨哪样? 心口的怒火压制不住,「啪」,我抬手扇了嫡妹一个耳光,嫡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陛下的身子骨好得很,」我望着嫡妹,「若再说这些诅咒陛下大不敬的话,本宫治你以下犯上的罪。还有,」我靠近嫡妹,「本宫从未想过要嫡姐性命,你不打自招,本宫可以治你杀人之罪。你大可以回相府找父亲哭诉,只怕是父亲也不知晓,他心目中最乖的小女儿,其实内心有这样大的野心吧。」 我抬手让阿苑将门打开,「 要么回你自己的寝宫好好呆着,要么自己滚出宫去,本宫从来不是你可以威胁的人。 第50章 嫡妹的话乱了我的心,她勾起了我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皇帝病得这样急,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准备的时间。若真如嫡妹所说,皇帝一病不起, -个处处树敌的宠妃带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要在这吃人的宫里如何活。 我掐了掐自己的手掌,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想,要相信皇帝一定会好起来。 可是事情却向着失控的方向去了,皇帝的病情反反覆覆,不过第三日,太医便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我望着已经被我抬为太医院院士的徐太医,「整个太医院,本宫只信你,你与本宫说实话。」 徐太医面露难色,迟疑了半晌,「娘娘,您好好陪陪陛下吧。」 我心慌意乱,抬手摔碎了桌上的一只茶盏,许是声音太大,惊醒了内室的皇帝。 他声音喑哑地唤我,「阿细,到朕身边来。」 我握住微微颤抖的手,走进内室,看着面色苍白的皇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臣妾方才失手摔了一只茶盏,可是吵着陛下休息了,太医方才说,陛下今日好多了呢。」 「朕的身子,朕知晓,阿细不必宽慰朕,」皇帝咳嗽了起来,我急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 朕的十几岁就上战场,是拿命换来的前程,这身子里全是旧疾,本来朕觉得用命换来几十年的皇位也不亏,」皇帝的声音愈发沙哑,我需得伏着头才能听清,「只是朕未想过会遇上你啊,太后举荐她身旁的徐愈来为朕调理身子,却未曾想还是晚了些,朕这身子,强弩之末,不顶用了。 第35页 「阿细啊,」皇帝唤着我的名字,抬手从枕下摸出了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我垂眸看向手心,却是惊得一身冷汗,是虎符,是皇帝调兵的虎符。 我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皇帝又指了指内室的桌子,桌上的玉玺下,压了两封诏书。 「阿细啊,朕来不及替你办一场风光的封后大典了,这立后的诏书是早就拟好了的,」皇帝看向我,「这诏书是两则,一则是立你为后,二则是立培玉为储。培玉还小,这玉玺便交给你,待他成年后,你再交还于他。 我看着桌上的玉玺,只觉得有些头晕,皇帝是将一切都交予我了吗? 「你不必忧心周太后,亦不必忧心前朝的大臣,虎符在你手中,再加上林炎快要回来了,他们奈何不了你,」皇帝又是一阵勐烈的咳嗽。 我终于反应过来,跪在皇帝的床边,「皇上,臣妾…」我有千百句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只憋得一双眼睛酸胀得厉害,眼泪便不受控制了。 「阿细,这一次,你可相信朕了,朕真的能护你周全。」皇帝抬手擦去我的眼泪。 「阿细,朕一直不明白,为何当日围场你肯舍性命救朕,可回了宫后,你却不肯相信朕对你的心意。」 我将皇帝停留在我面颊.上的手拿下来,轻轻握在自己手中,「臣妾不知晓,陛下想要护住的是臣妾,还是当年那份没有护住姑姑的遗憾。臣妾对诸事皆看得开想得透,亦不会寻根究底,唯有这真心二字,是臣妾几乎未有得到过的,却也是臣妾执着的,故臣妾看不透陛下的心意。」 「阿细,从朕爱上你的那一刻,你便只是阿细,不是任何人。朕用了这样久的时间爱上你,朕很后悔,若早知相伴的时间这样短,一眼万年该有多好,」皇帝在我手掌里的手微微动了动,「阿细,你便是不相信朕,那这样久的时间里,你对朕的九分虚情里,可曾存了一分真心?」 「臣妾,」我的话还未出口,皇帝的双眼却已经合上,在我手掌中的手,也滑落了下去。我一阵心悸,双眼被泪蒙住,我听见自己沙哑而又颤抖的声音,「徐太医,快宣徐太医。」 「陛下驾崩了,娘娘节哀。」透过眼泪,朦朦胧胧地,我看见太医与内侍官再次跪了一地。 第51章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床上的人,这个将我从皇陵中带出来的人,这个曾经利用我想要我命的人,这个许了我荣华许了我前程的人,这个到死也不知道我还在算计他的人。 我的心痛的厉害,整个人似乎被抽去了魂魄,直到此时,我才真正的知晓,他于我而言,是这样的重要,也许对他的九分虚情里,在他将虎符与玉玺交予我的那一刻,便尽数化作了真意,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不,不好了,」又有人闯进来,是皇帝的亲卫军,「永平王,反了,此刻正带着大军到了城门外,城门快要守不住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永平王,我亲眼看着永平王下了葬,哪来的永平王? 「卑职瞧的真真的,真是永平王,而且也不是陛下之前吩咐的那样,不是一小队精兵,是大队兵马,」面前的亲卫军似乎在发抖,「统领大人说他肯定敌不过,城门失守也就是这个时辰的事,特地差卑职先来报信。 「即便如此,」我擦了擦眼泪,「此次出征大军中,有三成的士兵是先皇直接调遣派去的,没有虎符,如何会反?」 「娘娘,便是剩下那七成,咱们留在皇城的兵,也敌不过啊,」面前的亲卫军似乎快要哭出来,「且不论皇上将一多半的兵派遣去了前线,就咱们这些人,如何敌得过永平王。 「慌什么,」我起身看着周围依旧跪伏一地的内侍官与太医,将手中的诏书交给皇帝往日的贴身内侍官,「先帝驾崩,遗诏封本宫为后,本宫现下便是太后,你且安排人去敲响丧钟,告知宫廷内外皇上驾崩,宣本宫为后的遗诏,」我看向亲卫军,「告诉你们的统领大人,哀家的旨意,打开城门,迎永平王入宫。」 「娘娘,三思啊,」亲卫军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还是卑职护送娘娘躲避乱军吧。 「去,」我扶起亲卫军,「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有哀家在,一切乱不起来。 屋内的人慌慌张张的全都出了去,不多久,丧钟便敲响了。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桌上的另一封遗诏,咬咬牙,将它送到烛火前燃尽,尔后我将虎符藏于身上,又抱起玉玺,往正殿处去。 宫内已经乱做一团,皇帝驾崩,永平王未死谋反,宫人们慌慌张张,许些都抱着自己的包裹细软,似乎是想要在乱军入宫前逃走。 阿苑远远地看见我,匆匆过来扶住我。 「她们都要跑,你怎么不跑?」我问阿苑。 「奴婢总是要与太后在一处的,」阿苑说,「太后去哪里,奴婢便跟着去哪里。 「你去护好培玉,」我望着阿苑,「哀家不会有事的。 我从未到过正殿,这是皇帝早朝之处,即便我是个声名狼藉的妖妃,皇帝也从未带我上过前朝,可我记得皇帝曾经告诉过我一个只有歷代君主才知晓的秘密,龙椅底下有一个暗格。 第52章 我看着正殿中央的龙椅,明晃晃的颜色熏得我的眼眶酸,这椅子如何能用这样光亮的颜色,这上面沾了多少人的血啊。 第36页 培恆走进正殿的时候,我刚刚将玉玺藏在龙椅下的暗格里。想来培恆未曾将我放于眼中,他让士兵守在了门外,独自一人进了正段。 我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穿着战甲的人,阴冷的面上染了些不知谁人的血,但他确实是培恆。当日听说永平王殉国,尸首寻到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是靠着永平王妃的平安香囊确认的身份,想来并非如此简单。 「贵妃娘娘,」培恆的声音同他的面容一样阴冷,「是未曾想过本王还活着? 「永平王该唤哀家一声,母后。」我望着培巨。 「母后?」我未曾反应过来,培恆整个人已经到了龙椅前,单手扼住了我的脖颈,「本王是反贼,既然反了,那便入不了祖宗的陵寝,可就没有什么父皇母后了。」 我的脖颈被培恆掐得生疼,唿吸逐渐变得困难,在我以为我要窒息的一瞬,培恆放开了手,却是一把将我推到了龙椅上。 我跌坐在龙椅上,大口喘着气,培恆再次逼近,只是这一次,他伸手扯了我的衣领。 「如果他还活着,看见你我如此,在这龙椅之上,你说他会不会生不如死?」培恆的眼睛轻轻眯起来,他的气力很大,我的衣领很快便被全部扯开,「还是来晚了,没有在他还吊着一口气的时候回来,这样的场景,他无法亲自看见。 「你如何知晓先皇病重,这消息封锁得很严。」我往后躲着培恆,却觉得他的话不对。 「你觉得他是病死的?好好问问你的徐先生,」培恆突然笑了起来,「想来他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听说徐愈能炼丹药便不查验的宣了他入宫。你心心念念的先皇,不吃那些丹药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些。 「你说什么?」我还没有消化这一件事,下一秒只觉得左肩一阵冷意,我的衣衫已被培恆扯开。 在培恆的手再次落在我的衣衫前,我举起手扇了培恆一个巴掌,「你发泄恨意的方式,便只是这样对我吗? 「十二死了,」培恆没有停手,而是双目赤红的加重了手,「你去见了她她便自裁了是你逼死了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只要能让你痛苦,能让父皇痛苦,我便能畅快。 「你率军前来怕不是为了復仇,而是为了皇位,虎符与玉玺都在我手中,你如此待我,我定叫你坐不了这个皇位。 培恆的手停了。 「你说什么?」培恆眯起眼。 「做个交易,」我拉起衣衫,拉开与培恆的距离,「虎符在我手中,我们兵力相当,虽然我用兵不如你,但在此情况下,朝臣们不会拥护你这个谋逆之子,反而会拥护我从皇室里另择皇子登基,除非你杀光所有的朝臣。我无心摄政,只想保自己一世荣华。先皇驾崩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我可以替你伪造一份立你为储的遗诏,你只要对外说带大兵前来是因为知晓先皇病重不放心前来探望,而在你的登基那日,我以太后的身份将玉玺交给你,如此你便名正言顺。」 「那虎符呢?」培恆阴森地问。 「哪一日待哀家死了,哀家自会把虎符交给皇儿,」我望着培恆,「哀家手里总要有东西自保不是吗? 第53章 培恆冷飕飕地望着我,语气里带着嘲讽,「阿细,你果真不了解我,你若了解我,便不会只拿玉玺来谈交易。朝中若无我的人,我起事如何会这般顺利,玉玺可以带来的名正言顺,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你手中虎符确实算是个筹码,无非是你带着拥护先帝的部分老臣另立新君,但我既反,便可以再开新朝,不过两朝对峙而已。你何来的信心,你择的新君,打得过我?」 我望向培恆,手掌微微攥紧,他在朝中必然是有内应,今日一切忙忙慌慌,来不及细想,如今看来,只能是周太后。这是多久之前就设好的局,我先前竟然毫无觉察。只是徐愈,他叛我,又是为何?那么林炎呢,他也叛了我吗?还有卫毅,现下培恆手中的兵马应该是他的,他如何会拱手相让。 「送来的那具尸首,是谁的?」我皱眉往后退了两步,培恆阴冷的气势太过压抑,让我喘不过气。 「卫毅的,」培恆答得漫不经心,「胡族的王后是六公主,她可是恨极了卫氏一族,我便与她设了个局。胡族诈降,设了埋伏圈,卫毅又向来自大,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培恆的话让我身后冷汗连连,我似乎窥探到了整件事的内幕,「所以,」我听见我的声音在颤抖,「所以, 胡族并未再次犯我朝边境,从一开始,这就是你设计好的。 「你该说,这设计,从我娶你嫡姐那一日,便开始了,」培恆又一次逼近我,「阿细,你觉得我这个永平王做的好不好?日日看着自己的父亲,丈人,妻子谋算自己。听说你逼死了永平王妃,一尸两命,我倒是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憎恶你。 「你自然是要感谢我,不是因为嫡姐,而是,我铲了卫氏一族,」我稳了稳有些发软的双腿,「 我真是愚蠢,被你和周氏耍得团团转。 「若你当初肯信我,不为了荣华入宫,现下这一切,都是你的,」 培恆眯起眼睛,「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像是一只任人揉搓的蝼蚁。」 「便是我当初不入宫,现下这一切,也不是我的,」我扭过头不去看培恆,「你藉助的是周家,这一切,得分一半给他们。我想,现下这玉玺与虎符对你的用处,可不像你口中所说的那般。便是你另立新朝,周家带去的老臣,也只是周家的老臣。还有这兵马,卫毅死后你如此顺利接手,想必是林炎助了你,这林炎和徐愈是一处的人,这便又和周家扯上了关系。你坐于新朝之上,不过是周家的傀儡。」 第37页 「玉玺在手,不仅仅是锦上添花罢,不立新朝,拥护新君的臣子可比周家的旧臣多多了。这虎符即便在我手里,林炎与我同姓,想来他不会归于周氏,我将兵马交予他管理,便可压制周氏。」我重新看向培恆。 「你将玉玺虎符一同交出。」培恆似乎终于失去了耐性,「我保你们母子一世荣华。缺一样,都不可。」 「不可能,便是你拿培玉威胁,我也不会同『意。」虎符不交,我们母子尚有一线生机,若是交了,那便真是砧板上的鱼肉。 「你所牵挂的,可不仅仅是你儿子吧,」培恆突然拍了拍手,大殿的门终于被打开,我看见,卫织被押了进来。 不过几日未见,卫织又消瘦了一圈,往日合适的宫装,此刻变成了一件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的垂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无比憔悴。「本宫要见林炎。」卫织不看我, 而是盯着培恆。 「太子妃能不能活着等林炎回来,要看太后娘娘愿不愿意。」培恆声音冰冷。 「你不能如此对待太子妃,你若想名正言顺登基,便不可背上弒嫂的罪名。我攥紧微微发抖的手指。 「本王只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培恆并不在意我的话,只是冷冷道。 「娘娘你莫信他,」卫织眼圈通红地沖我摇头,「不管他要你拿什么换我,莫要上他的当。 「半柱香……」「将军,林将军已经过了宫门,往这里来了。」有士兵匆匆进来,打断了培恆的话。 「知道了,」培恆摆摆手,又看了看面前已经燃了快要三分之二的香,「这香快要燃尽了!」 「你交还是不交?」培恆拔出了自己的剑。 「娘娘,莫要听他的,他恨你入骨,你若让他得了他非要不可的东西,自身难保,」卫织眼圈愈发地红,声音却是坚定,「我知晓我阿爹已经死了,阿爹自小最疼我,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我该下去陪他。娘娘见到林炎,替我带句话,你告诉他,他是个懦夫,也是个小人,我同他的恩怨此生了结不得了,若有来世,我一定日日纠缠他。 林炎?卫织的话让我震惊,她与林炎早就有情吗?所以那一日,她送的不是镇国将军,而是林炎。 第54章 「一柱香到了,」培恆的剑架上卫织的脖颈,「 你们不是交好吗?你却连她与林炎是旧相识都不知…」 虎符就在我的衣衫内,紧紧地贴着我的小腹,我看见培恆的剑已经擦破了卫织脖颈上的皮肤,「 培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已经有许多年,我未曾这样带着哀求的语气去唤他的名字。 「娘娘,来生,再见,」卫织却是悽然地笑了,娇小的身子不知何处来的气力,推开了钳制住她的士兵,自己往培恆的剑上撞去。 「不,」我跌坐在地上,下一秒,林炎破门而入。 「你来了,」卫织只剩下一口气,林炎抱着她,「可我不需要你了,」我听见卫织虚弱却倔强的声音,「 为什么要杀我爹爹,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总是一件也做不到,所以,这一次,我真的不需要你了。」 「阿织,」我跌跌撞撞地靠近卫织,卫织的眼睛却已经闭上。 林炎抱紧卫织,双目赤红地看向培恆,「你答应过,不取她性命。」 「你也答应过,替本王在边疆好好守着不回皇都,」培恆看了看手中的剑,「如此,我们倒也互不相欠。」 「林炎,你是最该知晓,斩草除根之理,便是本王留了她的命,徐愈也不会留,」培恆收了剑,看向我,「太后娘娘,本王折腾一天,余下的事情便交予太后了,本王希望三日后的登基大典上,太后可以言而有信。」 稖恆撇下我和林炎,带着士兵离去,我伸手想要去抓卫织的手,却被林炎拒绝。 「你同卫织,何时相识?」我不去强求,只问他。 「儿时便相识,」林炎似乎在苦笑,「阿织入宫前曾求我带她走,是我负了她。」 「你与徐愈,为何要叛本宫?」我又问。 「徐先生从未叛过娘娘,徐先生也不会允许我叛了娘娘,」林炎摇头,「若是我们叛了娘娘,今日我便不会回来。」 「此刻何必又要说是为了哀家,你若不回来,虎符落入永平王之手,按着他的性子,你未必能好好活着,」我看着他怀中的卫织,「但哀家感激你回来,你若不回来,哀家只怕,也活不了。如今我们是一条船的人,哀家保你做镇国将军,你要做哀家在前朝的倚仗。起码,你得替阿织復仇啊。 「带阿织离开宫里吧,」我起身,「林将军。」 我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大殿,殿外,整个王宫一片狼藉,许些宫人正在收拾被血染红的长廊。 我是在自己的寝宫外的花园中找到徐愈的,我轻轻攥紧自己的手掌。 「为什么?」我问他。 「我等不了,」徐愈答得干脆, 「娘娘做事不够狠厉,依着娘娘的性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扳倒林家。天子的宠爱向来不会长久,后宫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女子,即使娘娘做了皇后,想要守住皇后之位已经焦头烂额,待能腾出手来收拾林家,又要到何年月。不若直接在恩宠最盛时做了太后,才最干脆。」 「相府害死的是哀家的娘亲,这仇不共戴天,徐先生怎可怀疑本宫为了稳固地位而将仇恨置于一旁,」我咬牙,「所以徐先生扶永平王谋反,是他向你承诺,登基后立刻铲了林家?」 第38页 「可我看不出来娘娘復仇之心,」徐愈望着我,「那一日,娘娘连太子妃都不肯下。 我眯起眼睛,脑海里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那一日你要哀家去害死太子妃,理由是为了林炎,可明明你知晓林炎根本没有危险。 你与林炎相识甚早,便是知晓卫织与林炎早就有情,你不是为了復仇非要杀卫织,是因为你要断了林炎的念想,你怕林炎因为她而误了前程。林炎在相府里不得宠,徐先生为何那时偏偏对林炎另眼相看,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你与林炎是何关系? 第55章 徐愈沉默了半晌,尔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林炎是我的亲生子。」 今日的种种事情皆算得上匪夷所思,却都没有这一件事让我惊诧,原来这相府,也有着同深宫一样多的秘辛。 「林炎的母亲是我的青梅,那时我们成婚的日子已定,我便去城里採买成亲所需之物。」 便是这半个月的时间,丞相骑马路过,马匹受惊,他摔断了一只脚,是林炎的母亲替他寻的药。后来,他的脚好了,林炎的母亲也被他掳回了相府。我心急如焚,却入不得相府,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我的师父,为了入相府,我拜入他的门下,一学便是五年。可是林炎的娘亲最终没有等到我,她在入相府的第四年便去了。我学成之后,心心念念復仇,你的娘亲那时是名满皇都的舞姬,多少世族为了求她跳一支舞一掷千金 ,可是你的娘亲野心很大,她要做世族之首的嫡夫人。为了復仇,我接近了你的娘亲,替她出谋划策入了相府,她也在自己最得宠时引荐我入了相府,」 徐愈回忆起过去,苦涩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平静, 「入相府后我调查出许些事,林炎的母亲入相府不足七个月便诞下林炎,却不知为何丞相没有追究,直到四年后任由自己的嫡夫人毒死了她。我本欲藉助你的娘亲復仇,你的娘亲却爱上了你的父亲,要说人也真是奇怪,没有情爱时夺宠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生了情爱却一下子失了宠。」 「所以,你不是为了哀家的娘亲去復仇?」 徐愈怔了怔,「你阿娘与林炎的阿娘,于我而言,是同样重要的。 徐愈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再抬起头时,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血痕 ,「 我时日无多,唯一的心愿便是在临死前看见林家覆灭,我没有那样多的时间了。」 「朝堂动盪,你的孩子便是坐上了君位,只怕也会像先帝那般,处处受到制约,永平王不一样,他像是一匹狼,有他在,世族,外戚,边境,很快都会安定,待他扫平一切障碍,你的孩子再登基,才稳妥,」徐愈擦了擦嘴角的血痕,「 娘娘做得到的。」 第56章 徐愈离开后,我跌跌撞撞地回了寝宫。阿苑见我回来,将怀里的培玉交给乳母,匆匆过来扶我。 「今日一切吓死人。」阿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都过去了,」我望着培玉,小小的人儿在乳母怀里睡得正香,「都会好起来的。」 整个皇宫开始忙得晕头转向,既要准备先帝的丧仪,又要准备新帝的登基,一向趾高气.扬的司礼监难得的面上带着一层难看 的青灰色。 父亲几次托人带了书信与我,想要与我见上一面,而我的嫡妹,却不知去了哪里,听阿苑说,培恆带军攻入皇宫的那一日,她便失了踪影。 先帝是在第二日傍晚入的陵寝,培恆心里的怨气很重,打着先帝不喜奢靡的旗号,精简了这场丧仪,精简到甚至有些寒酸。我抱着培玉,看着棺冢缓缓送入皇陵,双眼酸的几乎睁不开,好容易睁开后却又被眼泪煳了双眼。 丧仪过后,我悄悄随林炎出了宫,林炎将卫织葬在了皇城北后山的半山上,那里虽然阴冷,却满是卫织最爱的兰草。 「你当日想要这泼天的富贵,便该想到这阴阳相隔的局面,」我轻轻抚摸着卫织的墓碑,「 你所求的,从一开始便註定是要踩着卫氏一族的血才能得到。」 「那娘娘今日在先帝的丧仪上,又在难过些什么?」林炎不看我。 「许是为先帝,许是为卫织,许是为自个儿,」我摇摇头,「在既定事实前,眼泪只是一种发泄,未必有什么真正的意义。」 「回吧,你同徐愈的这盘棋,下的太大,」我轻轻嘆气,抬头看向满脸憔悴的林炎,「棋已落子,反悔不得,无论如何,都得接着走下去。」 第三日正午,培恆登基,我依着约定,在文武百官前,将诏书与玉玺亲自交予了稖恆,转身时却被朝服的裙角绊了脚,摇摇欲坠前培恆从龙椅_上起身扶住了我。 「母后当心。」培恆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像极了先帝在朝堂上的模样。 周太后如愿以偿,周家的嫡女从侧妃一-跃成为皇后,母仪天下的同时也宣告着,被打压了十数年的周氏一 族重新站了起来。 但我未想到,失踪了数日的嫡妹,也出现在了登基礼上,我才知晓,她这几日并未离开皇宫,培恆封她做了贵妃。 未育子嗣便被封为贵妃,是开朝以来不曾有过的。 我在高台之上,遥遥地望向父亲,在嫡妹出现后,他的腰杆便挺直了起来,似乎是在与他身旁的周氏族人对峙。 我不知晓棓恆此举何意,按着与徐愈的约定,林家此刻应该是强弩之末,又缘何封了林家的嫡女做贵妃。胡思乱想间,又听得论功行赏,林炎成了新的镇国将军。 第39页 登基大典的后半段是冗长的,礼官不高不低的声音读着一篇又一篇,我听见培恆追封了自己的母妃,又听见稖恆勒令诸位成年的藩王三日内便要离开皇都回封地,而最后,我听见培恆封了我的培玉为亲王。 第57章 这个消息让我怔了半晌,先帝的子嗣,除非立得滔天的功劳,才能从藩王升为亲王,得以自由出入皇都。稖恆恨极了我,却又为何如此做,是为着我手中的虎符来向我示好吗? 「听说那一日周贵妃想要逃出皇宫,却意外撞上了皇上,」迷迷濛蒙地回到寝殿后,脑子还未清晰,便听得阿苑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是皇.上一下子就被迷住了,这些日子宫里忙得底朝天,宫殿还未修葺好,她便日日与皇上同宿在北书房。 「昨日丧仪后,皇上将卫将军挖了出来,那棺冢就从奴婢眼前过,可吓人了。」我又听得阿苑说。 「想是皇上要替卫家平反,」我瞭然,培恆初登基,便为卫家平反,暗里是在说先帝昏庸,明里却算得上是大赦天下,只是这卫家早就被诛了九族,是桩划算至极的买卖。 果然,未过几日,替卫毅平反的文书便昭告了天下,却未涉及到卫贵妃与卫氏的其他族人。与此同时,新帝登基后的选秀开始,我那嫡妹越过了皇后,得了准许操办这场选秀。 我以为依着我对皇后的了解,她不会善罢甘休,未曾想,一直快到选秀结束,太皇太后与皇后全都风平浪静。 谁也没有想到,选秀结束的那一日,培恆突然向林家发难。 引子是件没多大的小事,父亲贿赂了司礼监将自己的几个族人之女送入了宫,顶替了本该入选的秀女。 歷届选秀中,这样的事见怪不怪,此次却引起皇帝震怒,一怒之下便派人去丞相府抄了抄,这一抄便抄出了许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其中最严重的是几封与卫贵妃及先太子的书信,.上面清清楚楚地是如何要在战场谋害培恆,以及,嫡姐与先太子之间的私情。 嫡姐与先太子之事,在嫡姐死后,先帝命人封了消息,毕竟是桩皇室丑闻,这件事的原委并未传出皇宫。如今,却是人人皆知了。 然这皇室丑闻自是比不得另外几封密信上所图谋的事情严重,如今可以算得上是,谋害天子。 短短几日间,林家便倒了,连带着林家在朝堂上的一干门徒。彻底查封丞相府的那一日,是林炎带的人,我瞒了宫里,悄悄跟了林炎一同去。 「我儿是皇帝贵妃,我是北境王府的嫡郡主,你们如何能捆我?」嫡母的声音尖锐,失了往日的端庄从容。 「母亲,您大概不知晓,北境昨日加急送来文书,已经将您从族谱中摘了,」林炎眯起眼睛望着嫡母,「至于您那小女儿,自打相府出事后,她可是一句都未开口替相府求过情。不过皇上仁慈,说是将将登基,大赦天下,不追究林氏九族。 「是你害的林家,你别忘了你也姓林。」嫡母不知何处来的气力,挣脱束缚的士兵,冲到我的面前,林炎将我挡在身后。 「不是哀家害得林家,是你们自己害得林家,」我望向嫡母,「哀家自问未曾做过什么对不住林家的事,那时子然一身入宫,也未曾想过沾得家族一丝荣耀 。是你们步步紧逼,害死哀家阿娘,又想要害死哀家孩儿。如今这样的下场,是你们咎由自取。 「阿细,你以为将为父与你母亲逼入绝境,林家便完了吗?」一直未曾开口的父亲,此刻声音沙哑,「你对林家的恨,便是阿莲对你的恨,你今日对林家所做的一切,来日阿莲会替林家一分不少的讨回来。 「哀家不知晓父亲为何对嫡妹如此自信,但父亲一定不知晓,」我望向父亲,短短几日,他的头髮已经全部灰白,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十几岁,「你最疼爱的嫡姐,便是嫡妹亲手了结的。至于为何能从相府搜寻出那些信件文书,父亲没有仔仔细细想过,是何处出了纰漏吗?」 自培恆向林家发难始,我便明白了一切,培恆封嫡妹做贵妃,是为了麻痹相府。嫡妹并非良善之辈,为了上位,连亲姐都可杀。 父亲一向圆滑,这些信件按着常理是该销毁的,但父亲的性子是一定会留下作为挟制对方的把柄。 嫡妹一定是知晓这件事的,那一日她在宴席上拿出的信件不见得是父亲给她的,更大的可能性是她自己悄悄拿了自保的。 如此,若是培恆以贵妃之位许诺,那么嫡妹一定会配合培恆,将林家的事全盘托出,甚至于会帮助培恆。而嫡妹如此做,大抵是因着林炎已经是镇国将军,我已是太后,这样的同族比起摇摇欲坠惹怒了皇帝的丞相府,更加牢靠吧。 第58章 父亲显然是刚刚才想明白一切,一旁的嫡母却似发了疯一般,「 不可能,阿莲这般乖巧,定是你这毒妇胡说。 母亲可有想过阿莲自小乖巧,是从哪里学.得的这些毒计,」林炎望向嫡母,「阿莲自小可是母亲一手带大的。你害死我阿娘,害死她阿娘,教唆她阿姐去害人的时候,可有想过,你身旁的孩子也在一旁学着你呢。 父亲,有我在的一日,林家,便不可能再起来,」林炎轻轻掸了掸衣袖上的灰,「毕竟,我不姓林。」 「你知晓,」我看见父亲的面色愈加惨白,「你何时知晓的?」 「兄长何时知晓的不打紧,」我看着父亲,「阿娘临死前逼着哀家答应,不要取你性命。哀家思来想去,」我转身望向嫡母,「母亲可是有许些北境带来的好东西,北境有一种香气逼人的草,听闻此草泡水服下,这人便会在每日申时七窍流血却死不得。哀家阿娘便是申时走的,母亲的好东西,便借一些给哀家,到时与父亲服下,日日替我阿娘守陵吧。」 第40页 「你这个毒妇,便该从你一出生便扼死你,」嫡母的脸扭曲的有些可怕,「他可是你的父亲,你身上有他一半的血。」 「便因为他是哀家父亲,不然哀家早就将他凌迟处死了,」我望了望父亲灰白的脸,抬头同林炎说,「嫡母便交予兄长处置了,皇上的意思总是先收押再择日处斩的,但兄长替哀家瞒一瞒父亲的事情,哀家便替兄长也瞒一瞒。」 离开相府后,我去往母亲的陵寝拜祭,母亲的陵寝是我被抬了贵妃后重新修建的,规模勉强算得上是个地宫,届时父亲进了去,外面的石门关闭,便算得.上圆了母亲最后的念想。 「阿娘,阿细终于为您报了仇,父亲也会日日陪着您,」我轻轻抚摸阿娘的牌位,「徐愈他活不久了,便不让他来瞧你了,届时他得去陪林炎的阿娘啊。 回宫当夜,徐愈病逝,林炎亲自入了宫,将徐愈接去了他母亲的陵寝。只是林炎最终没能将姓改回徐,因为皇帝不允,皇帝担忧镇国将军突然改姓,会引起好事之徒的寻根究底,届时查出这些弯弯绕绕。 而我知晓,培恆只是需要林炎的姓氏,帮他暂时稳住林家留在朝堂上的一干势力。 --------------------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的新文《追男友不如追爱豆》女制片&男明星文案放在大大首页了,求一波收藏呗,可以收藏大大,后续会更更多新文! 第59章 嫡母是在三日后于狱中毒身亡的,听闻死状极其悽惨,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而此前皇帝顾念北境,只叛了嫡母流放。当夜,我在林炎母亲的墓旁找到他,林炎双眼通红,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 「徐先生临终前要我交给娘娘的,」林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药是要人断子绝孙的,现下后宫并未有后妃有孕,娘娘要这药做什么?」 「待到后妃有孕再去寻药,便来不及了,」我收好瓷瓶,「兄长节哀。」 回到寝殿已是后半夜,阿苑却是守在门口战战兢兢地望着我,「皇上,」阿苑的声音很小,似乎是怕惊到内室的人,「皇上在里面。」 我安抚般地拍了拍阿苑的肩膀,推开门,一阵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乳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培玉睡在软塌上,而培恆正坐在培玉身旁,目光深沉地望着他。 「太后,」乳娘似乎终于见到了救星,「皇上让老奴将小亲王带来。」 「你先下去吧,」我抬抬手,让乳母先退下。 「这么晚,太后是去了哪里?」培恆的手轻轻放在珺玉纤细的脖颈上,「这么小的娃娃,半夜却没有母亲陪伴。 「去拜祭娘亲,」我望着培恆的手,攥紧手掌,「哀家以为,如今已然用不着连这样的事情都要向司礼监禀报。 「是因为林家的主母终于死了,大仇得报,」培恆的手缓缓移动到培玉的面颊.上,正在熟睡的稖玉似乎觉得不舒服,小小的嘴巴撇了撇,「 太后可开心? 「林家是皇上的仇人,亦是皇上亲政的阻碍,」我望着培恆,「 如此林家才会亡。」 「许些世族都在担忧林炎是不是会变成第二个卫氏,替林家求情的,比太后想像的多得多,」培恆终于抬起头看向我,「于朕而言,林家此刻倒台,不是对朕最有利的。尤其是,林炎与太后,可是兄妹,此刻扳了林家,朕的风险很大。」 「那么皇上为何如此做?」我不知培恆突然讲这番话是何意。 你说,若是她真心嫁与朕,那孩子是不是也像培玉一般大了?」培恆岔开了问题,突然讲起嫡姐。 「该感激皇上,没有把妻儿之死,硬生生扣在哀家头上,」我终于找到机会将稖玉抱起,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培恆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与培玉许久,最终重重地嘆了一口气离开。 林家的倒台并未影响到嫡妹在后宫的荣宠,甚至培恆隐约有要嫡妹协理后宫的意愿。嫡妹春风得意,皇后那边却是门庭冷落。皇后去找太皇太后哭过好几场,太皇太后那边却.未替她出头,于是某一日,皇后哭到了我的面前。 算了算也是许久未曾见过这周家的女儿,比起当初眉眼凌厉的永平王侧妃,现如今的皇后娘娘眉眼间已经柔顺了许些,甚至柔顺地有些委屈。 「太后,林贵妃目中无人,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不知是不是那一日被那只熊吓破了胆,让这往日讲话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子,变得有些唯唯诺诺,她在我的面前已经哭诉了快半个时辰,翻来倒去的也就只有这么两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的新文《追男友不如追爱豆》女制片&男明星文案放在大大首页了,求一波收藏呗,可以收藏大大,后续会更更多新文! 第60章 我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不知该说些什么将皇后打发走,太皇太后一向护短,她不肯替皇后出头,只能说明她在图谋些什么,我现下不知详情,又何必来趟这浑水。 「太后,」耳边突然响起嫡妹的声音,抬眼望去,我那光彩照人的嫡妹,手里攥着块小小的帕子,在宫人的搀扶下,向我走了来。 「太后娘娘,臣妾冤枉啊,」嫡妹手里攥着的帕子抹上了眼睛,愈发白嫩的手腕上,一只金丝雕花的珐瑯镯子很是显眼。若是未记错,这只镯子是我儿时在宫里时南面.上贡来的,当时一共得了两只,雕花更精细的那只与了姑姑,而略微粗糙些的与了当时的周贵妃。 第41页 「太皇太后果真疼你,这珐瑯镯子都与了你。」我望着娇滴滴的嫡妹,现如今真是一颦一笑都盖过了整个后宫,这才是一个宠妃该有的模样吧。 嫡妹的手帕从眼睛上拿了下来,皇后的哭声更加大了起来,「太后,林贵妃日日霸着陛下,上回选进来的那些秀女,有好些到现在连陛下的面还没见过,长此以往,后宫如何安宁。」 「况且林贵妃霸着陛下这么多些的时日,这腹中也未有动静,陛下还未有子嗣,如此不利于皇室开枝散叶啊。」皇后的双眼哭得通红。 「好了,」我再次揉了揉太阳穴, 「这凤印是皇帝亲自交予皇后的,后宫之事,哀家做不得主,皇后自己看着办便是。先回去吧。 」 「多谢太后为臣妾解围,」皇后离开后,嫡妹不哭了。 「往日姑姑也有这么一支珐瑯镯子,」我招手唤嫡妹过来,「哀家记着这镯子最神奇的地方是它有异香。」 「太后的记忆真好,」嫡妹摘了镯子给我看,「太皇太后赏的这镯子,带着它比香囊还好闻。」 我轻轻嗅了嗅这镯子的香气,抬手让身边的人都出去。 「那你可知,这是何香气?」我将镯子还给嫡妹,嫡妹的眉头微微皱起。 「当日南面上贡的时候,这镯子本是没有香气的,你也算是流着一半北境的血,这药理之事便真的一窍不通?」太皇太后怎么可能任由林家的女儿骑在周家的女儿头上,嫡妹一入宫门我便隐隐嗅到了这阵异香,加上嫡妹的皮肤比往日突然白了许些,让我想到了儿时在宫中无意瞥见的禁药息肌丸。 女子服用息肌丸,可瞬间变得肤白貌美,全身散有异香,但是却带着致人终身不孕的可怕副作用。记得那时宫里是一个异域美人从家乡带来的息肌丸,那个美人肤白如雪,香气袭人,却导致一连几个同她交好的后妃滑胎。后来这所有的息肌丸便全部被秘密销毁,当时姑姑下令封锁了消息,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久而久之这件事便被宫人遗忘了。 只是太皇太后果真聪明,想来是将珐瑯镯子凿空了,将息肌丸研磨成粉注入其中,香味减淡,让人很难联想到息肌丸的香气。只是我对这息肌丸的印象太深了,因为那个美人同十二公主交好,我日日陪着十二公主去她的寝殿,被这香气熏得直发晕。为着这个原因,当日姑姑销毁了禁药后,还曾罚过我面壁抄写宫规十二遍。 --------------------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的新文《追男友不如追爱豆》女制片&男明星文案放在大大首页了,求一波收藏呗,可以收藏大大,后续会更更多新文! 第61章 我又将嫡妹的镯子拿起,放在她的耳边轻轻摇晃,「 仔细听,是不是像是空心的。自然最好是敲开,但会打草惊蛇,这是息肌丸的香气,你可以去问问宫里年老的嬷嬷,息肌丸是什么。你日日承欢,肚子到现在未有动静,可就是託了这个东西的福。 嫡妹面色微变,只是双眸中明显带着不相信,我将镯子重新套回她的手腕上,笑了笑,「丞相府一夕覆灭,里面多少也有你的手笔吧,为了自个儿的前程,做到这般地步,哀家开始喜欢你了。只是,你既然狠得下心,说明你的心思还算玲珑,又怎会相信太皇太后不帮自己的族人,却帮你呢?」我望着嫡妹,「宫内有宠妃不可怕,因为没有任何后妃可以一直得到皇帝的专宠,但可怕是是诞下子嗣的宠妃,因为这会威胁到皇后子嗣的地位。哀家说到此处,你可明白?」 「那,那臣妾该如何办?」嫡妹望着手腕上的镯子,突然「扑通」跪下,「阿姐,救救妹妹吧。」 「哀家自然会救你,」我扶起嫡妹, 「这林家总共也没几个人了,剩下的,都是同一种人,救你,便也是帮了兄长,帮了哀家自己。 我转身从内室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递给嫡妹,「 你的镯子不能摘,摘了,太皇太后还有其他的法子对付你,不如将计就计。这个,可解你燃眉之急,只是,你吃了无用,得皇上吃,如此,你能得子嗣。」 嫡妹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瓷瓶。 「皇帝那个人生性多疑你自是很难往他的吃食里倒入此物,更何况,此物需要长期服.用,直至你有孕,」我附在嫡妹耳边,「悄悄倒入皇_上寝宫用的泉水里,每七日来哀家这里取一瓶新的。」 虽说皇上吃的泉水用之前司礼监要验三次毒,但这不是毒药,你又在怕什么?」我见嫡妹依旧犹豫不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东西哀家给你了,用还是不用,自己定,你退下吧。 第二日,徐太医来为我请平安脉时告诉我,昨日林贵妃拿着个瓷瓶请他辨别里头是何物。 「徐太医可看出来了?」我问。 「看是看出来了,只是不知晓,娘娘给林贵妃这壮阳之物,是为何啊?」徐太医眉头轻轻皱起。 自然是为了皇室开枝散叶啊。」我笑道。 嫡妹这样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轻易信我,我又怎么可能直接将我想要投放到泉水里的东西给她呢。钓鱼嘛,急不得。 我却是未想到,还未足七日,培恆怒气沖冲来了我的寝殿。 「林细,你给朕下那龌龊的药,图什么?」 第62章 我抬眼望向培恆,嫡妹不会愚蠢到告诉徐太医她要往泉水里撒药,这药无色无味,泉水稀释后亦不会真的有什么作用,不过是我用来骗嫡妹的幌子,培恆是如何知晓的? 第42页 「皇上在说什么,哀家不明白。」我垂下头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毫无证据的事,不认便是。 「你又怎会不明白,」门外传来阿苑慌慌张张通传太皇太后驾到的声音,只是哆哆嗦嗦的嗓音被太皇太后带着怒意的声音掩盖。 皇后扶着太皇太后走进来,身旁跟着满脸不情愿的嫡妹。 「皇后亲手抓到了林贵妃往皇,上日常所用的泉水里下药,这药是什么龌龊之物,不必哀家说出来了吧。」太皇太后看向我。 「龌龊之物?」我抿了一口茶水,「那太皇太后的意思便不是毒,既然不是毒,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更何况这件事情与哀家有何关系?」我抬首望向嫡妹,「 林贵妃,你说说,你往泉水里放了什么?」 嫡妹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是在犹豫,最终却是咬了牙,「太后娘娘,臣妾实在不能隐瞒太皇太后,您赐的药,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我望着嫡妹,这是将我卖了去换太皇太后这个靠山?这样的脑子,还真的一点都没有遗传到父亲。只是此事实在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这些人如此兴师动众,小题大做,目的是什么? 皇后来找哀家哭诉,皇上专宠林贵妃冷落后宫,以至于后宫至今无所出。虽然哀家不管后宫,但皇后哭到哀家此处,若是哀家不闻不问,似乎又要担一个包庇自家人的罪,」我抿了一口茶,「让林贵妃做此事,无非是想让她将功补过,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好歹是为了延绵后宫子嗣。」 「太后是承认了?」太皇太后眉头皱得厉害,「歷朝歷代皆是将此类药物列为禁品,你却唆使自己亲妹往皇帝饮食所用的泉水里投放此物。便是如你所说,是为了延绵后宫子嗣,那么也不得不罚,否则这后宫岂不是皆可效法与你,乌烟瘴气。」 「那太皇太后是想如何责罚?」我看着手里的茶盏。 「便撤了培玉的亲王封号,早日陪着培玉去往封地,好好抚育培玉长大成人,好过在后宫里胡作非为,」太皇太后终于说出此行目的,「根据祖宗定下的规矩,去往封地是带不得兵的,太后手中的虎符,也该交还皇上了。」 「啪」,我将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起身走到太皇太后身旁,「太皇太后既然知晓哀家手里握着虎符,又如何会觉得哀家会听你的话?别和哀家讲什么祖宗礼法,哀家从入宫时就没守过祖宗礼法,何况这宫里的桩桩件件,又有多少是合了祖宗礼法的。」 太皇太后似乎是被我的话气着了,她白着脸,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颇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 朝廷内外皆在议论,一个还在吃奶的娃娃如何能获亲王的封号,便是你不顾祖宗礼法,也该顾一顾江山社稷,摘了培玉的亲王封号,让培玉早日回封地。至于你,若不在意祖宗礼法,骨肉血亲,便在宫里住着。 「太皇太后消消气,」一直未说话的培恆终于开口,「 本不是件多大的事,别再气坏了身子。太皇太后与太后皆是好意,此事由林贵妃而起,便将林贵妃降至妃位,罚俸三个月。」 我皱眉看向培恆,这又是何意? 第63章 一屋子的人终于都散去了,培恆却是立在原处没有动。嫡妹离开前眼泪汪汪地望了他许久,最终也只是被宫人拉了下去。 「你想让哀家同你一起对付太皇太后?」我望着培恆,我此前怎未想到,培恆封我亲子为亲王,是为了将我推至太皇太后的对立面。亲王可以一生留在皇都不去封地,只要培玉在皇都,加上我手里的虎符,即便皇后诞下嫡子顺利登基,培玉也会是新朝的摄政王,周家怎么甘心。 培恆是在逼我除去太皇太后。 你早知林莲的镯子有问题,林莲即便再愚蠢,也不会去向太皇太后说实话,除非是你授意。」我终于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歷来是我算计别人,未曾想此次却是失了手。 「那镯子是朕同太皇太后谈的条件,只有阿莲无子嗣,才能平安的长久。在周家彻底倒台前,朕也确实需要一个宠妃,一个不会怀有子嗣的宠妃,」培恆承认的干脆,「只是未曾想会引得太后注意,让阿莲知晓这镯子的问题。但太后高估了阿莲,那药只下了几日,她便收手全盘告知了朕。今日之事也确是朕授意让太皇太后知晓,为的便是让你们因此彻底撕破脸皮。」 「周家帮朕一场,朕付出的代价便是将两成兵马划拨给了周家。太后也该听说,林炎被封镇国将军的那一日,朕也封了周家嫡子做了辅国将军,周楚跟着朕许多年,论起用兵,林炎未必是他的对手,」许是说的口渴,林炎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前朝有劲敌,后宫又有歷经三朝的太皇太后,太后若不与朕联手,怕是今日之事往后会频频出现,直到周家将你们母子二人彻底赶出皇都。你手里的虎符,可以护住你一人,也可以护住你一时,但可能替你护住身边所有,保你一世平安?」 「你累吗?」培恆拿着茶盏的手突然顿了顿,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为何如此问。 「从寂寂无名,走至万人之上,付出的代价,你后悔过吗?」我知晓我不该如此说,只是觉得嘲讽至极,在培恆心中,我是杀他亲妹的仇人,却为了自己的利益,来同自己的仇人谈合作,多么可笑。 「这话也许该朕问太后,太后可曾后悔过?」培恆望着手里的茶盏。 第43页 后悔吗?怎么去后悔,如何去后悔,这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最初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好活着,让自己身旁人好好活着。 「哀家答应同皇上合作,」我看着培恆,「只是皇.上需得答应哀家,周家倒台后,无论皇上日后立谁为太子,需得封培玉为摄政王。而这虎符,哀家会交给摄政王,如此,也算是将这兵权还给了你们皇室。 培恆不再说话,手指慢慢摩挲着手里的茶盏,我知晓他在盘算这是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但不管是不是划算,现下他无法独自一人对付周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太后如何帮朕?」稖恆问。 「很简单,捧杀,」我轻轻笑笑,「只是要委屈皇上,这些日子多去几次中宫。」 你只有在算计人的时候,才会笑的像是真心,」培恆眉头轻轻皱起,「多少年了,都未变。」 培恆扔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离开了。 第64章 林莲似乎是失了宠,稖恆一连多日未踏足过她的寝殿,反倒开始时常留宿皇后中宫。 徐太医来告知我皇后有孕时,林莲正在我的殿里哭,一双漂亮的眼红肿得像颗桃。 「哀家若是你,此刻便高高兴兴地去向太皇太后与皇后贺喜,」我望着林莲手腕上的镯子,「你该心知肚明,这后宫里谁都可以生孩子,唯独你不行。」 「皇上答应过我…」林莲的声音里微微带着一丝颤抖。 「你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信,卖了相府换得一身荣宠,如今却会信一个同你毫无血缘姻亲的人?」我抬手让阿苑送林莲出去,实在没有耐性再同她多说话。 当殿内只剩下我与徐太医两个人时,我将一盒夜明珠推向他,「确认过皇后腹中真的没有孩子吗?毕竟这些日子皇上时常留宿中宫。」 「臣看得清清楚楚,何况按着太后娘娘吩咐,早已在日常滋补药物中加了推迟癸水之物,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是怀不上的。如今只要不停药,皇后的癸水便不会来。」徐太医收好夜明珠。 再过一个月,你便停掉她的药,到时她定会再召你前去,那时如何做,哀家再告知你,」我看向徐太医,「皇上那边,你暂且不必去报,哀家亲自讲与他。」 徐太医离开后,我起身走向内殿,从锦盒内找出徐愈临终前交予我的瓷瓶,我将瓷瓶藏于衣袖中,唤来宫人,陪着我往西苑走。 西苑是宫里种果子的地方,因为先帝爱吃新鲜果子,故让人移了许些果子树,这样宫内-年四季会有最新鲜的果子供应。只是,我却远远地看见西苑的果子树被砍伐往外运。 「上回听司礼监的总管在抱怨,皇上喝惯了皇都土生土长的玉尖儿,不喜花大力气从各处採买来的新茶,要砍了先帝下令种的果子树,改种茶树呢,」阿苑在一旁撇撇嘴,「还以为是司礼监随口说说,未曾想是真的,可惜了这些果子树了。」 我走至西苑门口,里面一半的果树已经被砍掉,取而代之的确实是一簇簇的茶树。宫人忙忙碌碌地跑前跑后,还有许些像是从宫外临时找来干活的百姓。 第65章 「太后娘娘,」司礼监的监工看见了我,匆忙赔笑着从西苑里走出来,「 太后娘娘怎么逛到此处了,近些日子这里进进出出的,太后娘娘要当心脚下。」 「果子树都砍了,这茶树哪有果子树好种,」我望着面前又一株被砍下的果子树,「倒是给你们派了件苦差事。」 「可不是说呢,」监工道,「工期又急得狠,皇上说要节省开支,直接缩了今年所有的採茶银钱,这就得赶上今年的採茶季啊,不然这阖宫的主子今年可就没有新茶喝了。不过好在採茶女们都已经入了宫。」 「哀家倒是喜欢极了这西苑的果子,可惜了,」我嘆了一口气,「阿苑,替哀家给些赏钱,这皇上一声令下,大家可真是辛苦「谢太后娘娘赏,」监工立刻行了大礼,「太后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我抬抬手让监工领了赏退下,自顾自地走至.西苑旁的河边,这条河的源头是宫外的一处泉水,山泉水从山上流入河中进入宫里,这样的水浇灌出来的果子,异常鲜美。这也是为何当初先帝择了此处种植果树。 我悄悄开了袖口里的瓷瓶,将瓷瓶里的药粉大半倒入了河里。 「娘娘,当心脚下滑。」身后传来阿苑的声音。 「这宫里想来是没有几个主子能喝得惯玉尖儿的,」阿苑扶着我往回走,「皇上喜欢喝玉尖儿,也不过是儿时他的母妃只能分到玉尖儿。」 慢慢逛回寝殿,天色已经发暗。门口迎上来的宫人禀告我,说皇上已经来了好一会儿。 我知晓培恆是要来的,为着皇后腹中的孩子。 「去传晚膳吧,皇上今日要在哀家这里用膳。」我抬手吩咐宫人。 「皇后腹中的孩子不能留。」晚膳布好后,培恆抬手让宫人退下,说的直接。 「皇上不想有一个自己的血脉吗?」我轻轻皱眉。 「朕的嫡长子不能是周家所出,」培恆声音冰凉,「朕打算让林莲动手,不知太后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的落胎药。」 「皇后腹中无喜,是哀家让太医在补药里做了手脚,推迟了她的癸水,」我抬起筷子拨弄了一下面前的青菜,「下个月哀家会让太医停了药,届时皇后一定会急疯。哀家到时会让人献策,献一出偷梁换柱的策。」 第44页 「太后是在逼周家造反,这可不单单是捧杀,」培恆眯起双眼,「朕会在这九个月里给周家无限荣宠,直到周家不将皇室放在眼中,届时找人以诞下的孩儿不是皇家血脉去要挟,周家经过这一年,会直接起了反心,想要杀了朕拥这个孩子登基,」培恆的声音依旧冰冷,「太后好计谋,只是太后这偷梁换柱的计策如此熟稔,让朕觉得太后似乎亲身经歷过一般 。」 培恆似乎话里有话,让我想起当日培玉的出生,我望向培恆的眸子,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让人看不出情绪。想来是我多虑,我轻轻皱眉,唯一知晓培玉身世的人已经死了。 哀家的计划是让林莲去做这个发现血脉问题的人,不知皇上是否捨得,」我夹起面前的青菜,却被培恆一把打掉。 「整个人瘦得都要脱了相,该多吃些荤腥,」培恆往我的碗中夹了一块酱鸭,「朕有何不舍。」 「皇上砍了先帝的果子树,是真的为了节省开支,还是连先帝留在宫里最后的一点影子也要清理干净?」我望着碗中的酱鸭,心里有些发憷,若是在培恆的殿内用膳,此刻我定是笃定这块鸭子有毒。 碗内又多了一块烧鸡,培恆放下筷子,声音冷得愈发厉害,「为何只有你我二人用膳时,你还要提及他?」 我有些发愣,在培恆将碗一把推开离开殿内后,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又隐隐觉得不可能。 我将碗里的肉拨开,抬手唤来宫人,「就这桌撤了吧,重新换一桌。」 第66章 因着皇后有孕,培恆一日三趟的往中宫赏东西,又接连升了周家的几个族人,太皇太后春风得意,许些日子未来找我的碴。 倒是林炎忧心忡忡地来见我,告知我整个朝堂的局势很是微妙。 「皇上近些日子似乎转了性,一连擢升了许些周氏族人。前些日子周太傅的外侄因着一个戏子,当街打死了戏班班主,被人告了御状,皇上也未曾追究。」林炎眉头轻皱。 我斟了一杯茶推给林炎,「兄长不必忧心,周家现如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却不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娘娘知晓?」林炎拿起茶盏,轻轻抿茶。 「前朝后宫本就是千丝万缕,皇后现下怀着龙嗣,周家自然春风得意,」我望着林炎,「哀家自有谋划,还望兄长可以助哀家一臂之力。」 「要如何做?」林炎放下茶盏。 「委屈兄长,这一年需得藏拙,莫要与周家起任何正面冲突,哪怕让周家暂且压过一头,」我替林炎再次满上茶盏,「还有一事,哀家知晓兄长厌恶林莲,但为了大局,要劳烦兄长去拉拢一下她,哀家也会同样拉拢她,毕竟于后宫来说,哀家需要一把刀插进中宫的心口。」 「太后可有想过,一旦周家彻底倒台,皇上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你我,」林炎望向我,「臣已经失了父亲,失了卫织,甚至,失了自己真正的姓氏,臣不能再失去太后这唯一的亲人。」 「兄长得信哀家,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哀家自己,没有人能断了哀家的路,更何况,工织的仇,」我将茶盏继续往林炎面前推了推,「哀家还得报呢。」 林炎饮完最后一杯茶,起身离开,他办事向来很快,不知他同林莲说了些什么,不过三日,林莲再次来了我的寝殿。 「阿姐,」她不同以往的虚与委蛇,恭恭敬敬地跪在我的面前,向我行了大礼,「林家只剩我们三条血脉,妹妹愿意与阿兄阿姐相互扶持。 「你能给哀家什么,你又想向哀家要些什么?」我眯着眼望着面前的林莲。 「妹妹想要的,是后位,只要妹妹登上后位诞下嫡子,他日这皇位上坐着的是林家的血脉,阿姐的孩子便是摄政王,这天下就是他们二人的,」林莲说的干脆,「妹妹想要的从来不是里子,只是面子。就像妹妹一直知晓皇上心有所属,但是妹妹甘愿做了替身一样,只要能得到天下独一份的荣华。」 林莲抬头望着我,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 ,「太后可知,皇上心心念念不能忘记的人是谁?」 林莲抬起手,轻轻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露出一双同姑姑九成相似的眉眼。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险些握不住手中刚刚拿起的茶盏,林莲生得太过明艷,即便是站在整个皇都所有的美人中,也能一眼望见的艷丽,以至于这张过于明艷的面颊上,大家都忽略了那一双同姑姑像极了的眉眼。 「我在侍奉皇上的时候,皇上是不允许我摘下面纱的,」林莲的笑容诡异到有了一丝扭曲,「听闻阿姐儿时在宫内与十二公主交好,可是那时便已经和皇上熟识?」 「你是不是觉着你掌握了皇上的秘密,当今圣上与太后居然有私情,是件多么令人震惊的皇室丑闻,是想以此来要挟哀家吗?」我走到林莲身旁,「你虽手段毒辣,头脑却愚蠢,是真是假都分不清,只凭着说书先生一般的口舌胡编乱造,怪不得连个贵妃之位都守不住。」 第67章 「若是真如你所说,哀家与皇上有些什么,你觉得今日你还能走出这个殿门吗?」我的手扼住林莲的脖颈,在她开口前又松开,再恼怒皇后有孕也给哀家忍着,不仅要忍着,还要一心盼着皇后顺利诞下麟儿。你若真想图谋皇后之位,首先便要与皇后交好,否则太皇太后赐你的,可就不单单是这个镯子。 第45页 林莲大口喘着粗气,语气里带着不甘,「如何,如何交好?旧怨已积。 「皇后有孕,司礼监要替她寻一些称心的乳娘,但是太皇太后不要已经奶过自己孩子的乳娘,说是孩子必须得吃初乳,司礼监来寻哀家想法子,哀家思来想去,便只能去寻与皇后产期差不多的孕妇先接进宫养着,届时再从里面挑选聪明伶俐奶水足的,这件事,哀家交给你做,你做好了,功记在你处,皇后那边自然记你的情,」我望着林莲,「倒是也不急,现下时日尚早,再过些时日,司礼监的人会去寻你拿主意,届时你亲力亲为便是。 我抬抬手,宫人将林莲请了出去。我望着林莲的背影,满脑子皆是林莲方才用手捂住下半张脸后露出的眉眼。我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又过了半个月,皇后终于摇摇晃晃地来我的寝殿请安,彼时新进宫的小美人正在同我说一个她刚刚从话本子上看来的故事,这故事被她讲得惟妙惟肖,我掩嘴笑道,「若不是早知你是孙尚书家的孙女,哀家还以为是司礼监去茶楼里捉了个女子送入了宫里。」 「太后娘娘心情今日这样好,」皇后拜了礼,笑脸盈盈地望着我,「是听着什么新鲜事了?」 「皇后娘娘,昨日臣妾看了个话本子,说是有户人家的小夫人想要身孕着了魔,暗度陈仓找了个怀孕的女子,将她扮作小厮带入了府,后来那女子肚子那么大,」孙美人比划着名,「那家的老爷还问他是不是偷吃了厨房:的鸡腿才胖的这样厉害,」孙美人讲着讲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皇后也笑了起来,许是想到了自己有孕,目光温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我瞧着她的模样,摆摆手,「皇后身子也不方便,这请安哀家是早就免了的,不必日日都来。」 众人都散去后,我招手唤来阿苑,「司礼监,最近替这些后妃寻的话本子倒是好的,你抽空去一趟,赏些银钱给採办。」 第68章 西苑的茶树长得很快,第一批早茶开始炒制的时候,司礼监又择了一批炒茶女入宫,西苑处热闹起来,种茶女炒茶女採茶女,叽叽喳喳的声音越过西苑外的小河,隐隐约约传到了御花园。 皇后这几个月消瘦的很快,显得肚子愈发的大,她皱着眉头折断御花园里的一株还未开的花,「吵死了,司礼监真是愈发不会办事,西苑都快成了茶馆,去传本宫的话,下次干活时再这么吵闹,全部罚去北宫做苦役。 我站在御花园的另一侧看着静静地看着皇后,阿苑告诉我,「太后娘娘,听您的吩咐日日看着皇后的寝殿,昨夜随着皇后的宫人,发现那个宫人鬼鬼祟祟的在烧些什么东西,仔细探查过,似乎是,」阿苑突然顿了顿,「似乎是沾了血迹的衣裤。 「听说皇后最近也时常找林妃的麻烦?」我问阿苑。 「是的,皇后娘娘近些日子脾气古怪,林妃娘娘寻了几批乳娘皇后都不满意,次次都找茬将林妃娘娘骂了个狗血淋头,想来是因为近些时日皇上往林妃寝殿多去了几次。」阿苑回答。 「那么便将昨日看见的事情,传给几个爱嚼舌根的宫人,选离林妃寝殿近的,」我吩咐阿苑。 宫里很快流言四起,说皇后有孕是假的,肚子也是假的。 太皇太后很是恼怒,一连处罚了好几个嚼舌根的宫人,流言才渐渐平息。 当第一批玉尖儿炒制完成的时候,林莲来到了我的寝殿,彼时我正在看着面前几罐司礼监刚送来的新茶。皇都的四时气候向来算不得多好,这土生土长的茶叶,比不得往年从南面採买来的新茶,入口的味道向来沖的呛「阿姐,」林莲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让我屏退左右宫人,待只剩下我与她时,她告诉我,「我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皇后娘娘可能没有身孕。 「你可有证据?」我皱眉将面前的几罐新茶盖了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样沖的茶。 「人证,物证,都有。」林莲的眼睛里闪着光。 「即便是真的,皇上也没办法拿她如何,周家手里握着兵马,更何况还有太皇太后,最多就是废了皇后之位,说不定过个几年,她又起来了。」我抬头望着林莲。 「所以向阿姐请教,该如何办?」林莲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直接去找皇后,告诉她你已经知道真相,想来皇后心里已经有了对策,正需要你帮忙,」我将面前的一罐新茶递给林莲,「今年皇上不许採买新茶,这次的玉尖儿总共就这么些,哀家和太皇太后分了些,想来你是要等到下一批,先凑合着用吧。」 「阿姐的意思是,皇后打的是乳娘的主意,怪不得她总是要找我的茬,」林莲没有急着接过茶,而是难得的聪明了一回。 「周家需要一个皇室嫡子,只要嫡子出生,那时若被发现嫡子身世有问题,周家必反,」我将茶叶塞入林莲手里,「若你取得周家信任,届时你只要在周家一侧,挟制住嫡子控制周家,便是平叛乱臣的功臣,何愁皇后之位?」 林莲将茶叶抱在怀里,暗淡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皇后快要临盆的时候已近年关,皇都的雪一连下了多日都未停,培玉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咿咿呀呀地叫着阿娘。 林炎带了些上好的毛皮来看我,我留他在寝殿院中刚刚搭建好的景棚里饮茶。棚内的炉火上架着茶壶,棚外大雪纷飞。 第46页 「哀家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这样安静的心情看雪。」我往炉火上添了几块炭,这茶叶是往年的旧茶,经过了时间,口感已经由清冽变得醇厚。 「一切具备,自然心情安静,」林炎抿了一口茶,「倒是不知太后何时改了口味喜欢陈茶,还派人往臣府中送了许些。 「陈茶入口未有新茶清冽,但醇厚的苦涩后,回甘却是悠远,许是哀家心态老了,比不得那些新入宫的年轻美人们喜欢新茶,我抬眼望了望外面的雪,「哀家近日读史书,看见史官记载□□皇帝的母亲华太后在君上去世多年后嫁给了□□皇帝的老师,从出了深宫,哀家真是钦佩这样的女子,也真是羡慕这样的女子。」 「是羡慕华太后可以再嫁,还是羡慕华太后可以出宫?」身后突然传来培恆的声音。 这段时日鲜少见到培恆,却不知今日他为何突然前来。 「太后的兴致真是好,赏雪吃茶,好不惬意,」培恆拦住拜礼的林炎,「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见外?』 「阿苑,取罐新茶来,」我将茶壶里最后的热茶倒入林炎的茶盏中,阿苑很快取来了新茶,碧绿碧绿的玉尖儿在这雪景里很是突兀。 「徐太医说皇后临盆是三日后,」培恆望着我,「朕看着太后如此惬意,想来是胸有成竹。」 「我办的事便自然得当,」新茶很快煮沸,我往培恆的茶盏里添了茶。 第69章 许是察觉到培恆到来后的气压低沉,林炎饮完自己的茶,便起身离开,景棚里只剩下我与培恆两人面对面。 「哀家羡慕华太后的运气,」培恆一言不发地饮下两杯茶后,我说,「她的一生,所遇皆良人,无论是做王后时的夫君,还是做太后时遇见的首辅,这样的运气,世间少有。」 「太后该多考虑三日后迫在眉睫之事,」培恆声音冰冷,「而不是日日闲极看的这些书。」 「也是啊,待到和周家的恩怨了结,接下来便可以了结你我的恩怨,」我又为培恆添满茶盏,看见他握住茶盏的手微微用力。 培恆终是一言不发的走了,临走前摔碎了手里的茶盏。 阿苑听见声音匆忙,上来收拾,我将壶中未喝完的茶尽数倒入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一股浓郁的茶香立刻充满了整个景棚。 「阿苑,哀家其实不羡慕华太后一生所遇良人,因为哀家遇见过先帝,哀家羡慕的是,华太后最后可以循着自己的本心而活。」我望着手忙脚乱收拾瓷片的阿苑,阿苑似懂非懂地敷衍般地点了点头。 翌日,北面突髮匪患,北方蓝城太守牺牲,皇帝大怒,派林炎即刻出发去剿匪。 三日后,皇后诞下一位皇子,皇上大喜。可是很快,徐太医回府路程中被人暗杀未遂,重伤的徐太医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告发皇后产子是场阴谋,亲卫军的动作很快,在宫内的一口水井里,捞出了一个被溺死的乳娘,司礼监核查乳娘人数,发现这名乳娘应该是在七日前生产,孩子却不知所踪。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此事,但是周家的反应更快,皇帝的命令还未传达出,周家已经率兵围了宫墙。 阿苑慌慌张张的想要锁好宫门,林莲却带着一队兵马沖了进来,我微微攥起拳头,周家的动作太快,此事不对劲。 「我知道皇上是故意支开林炎的,那北面的匪患是个幌子,但阿姐你不知道,林炎回来必经的那座城,太守是周太傅的学生,林炎本不会对这一路设防,现下想来,林炎已经喝了那太守的酒,没个三五日醒不过来了。」林莲笑着望向我。 「你同周家一併反了?」我皱眉,我从未想到过林莲会站到周家一侧,她无父无兄无子,扶持周家她能得到什么? 「阿姐一向觉得我愚蠢好拿捏,」林莲道,「我若真如此,如何能在林家覆灭时擢升了贵妃之位。」 第70章 「愚蠢,」我皱眉嘲讽,「这样好的皮囊,这样大的野心,为何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头脑,当日出卖母族换得荣华已经是饮鸩止渴,如今又两手空空去投靠敌人,一旦周家成功,你真以为自己会有好下场?」 「阿姐何故把话说的这样早,只要虎符落入我手,周家自会客气待我,」林莲抬手吩咐,「去把小亲王抱过来,本宫倒是看看,是这虎符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我的手掌重重地攥成拳,林莲带来的兵已经找到了培玉,乳母被几个士兵推到在地,培玉哭了起来。 林莲将培玉抱在怀里,手指覆在培玉脖颈,「阿姐,不着急,慢慢想。」 「你不是第一个拿他来要挟哀家的人,」我一瞬间觉得头晕目眩,不得不扶住身后座椅的把手才能站稳,「即便是虎符给了你,你便能护住虎符?周家从来不是良善之辈,他们要你手中的虎符,多的是龌龊的法子。」 「本宫又何曾算得上良善之辈,」林莲轻轻笑起来,覆在培玉脖颈上的手开始用力,「只要阿姐交出虎符,本宫一定保他性命养他长大,且留你全尸将你风风光光葬入皇「好,」我咬牙撩起自己的袖口,解开手肘.上绑着的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的另一头便,是虎符,「哀家将虎符给你。」 「不,娘娘,」一旁颤颤巍巍的阿苑突然拦住了我,还未待我反应过来,她向林莲扑了过去,林莲并未注意到这个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宫人,没有设防地被她撞了个趔趄。阿苑趁机抱过了培玉,却在转身时被林莲抽出的匕首捅了后背。 第47页 阿苑倒下时,还在护着怀里的培玉。 「阿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同样的,那一日,卫织也是这般倒在了我的眼前。 林莲弯腰重新抱起嚎啕大哭的培玉,顺手拔起了阿苑后背上的匕首,将匕首扔给了我。 「把虎符给本宫,用这把匕首自裁,」林莲望着我,「如此培玉才能活。」 你同你娘,简直一模一样,」我捡起匕首,「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惹人憎恶,你可知那一天哀家告诉她,是她疼爱的小女儿卖了林家时……」 「你住口,」林莲打断我,「即便相府覆灭,但从今日起,本宫便能扶植起第二个林家,如是,本宫阿娘也算瞑目。你不要再拖延时间……」 「娘娘,皇,皇上带人打过来了,」门外士兵慌慌张张冲进来打断林莲的话,林莲皱眉,便是趁此机会,我手中的匕首往她的心窝扎去。 林莲敏捷躲过,培玉被摔在地上,「便是打过来又如何,」林莲伸手夺我的匕首,「本宫今日一定要你们母子死。」 林莲的气力确实是大我许些,她带来的兵也围住了我,匕首已经被她抢回手中,「你可知本宫为何要叛你,」她手里的匕首已经接近我的心窝,「 他利用本宫本宫不怨,但他不能利用本宫为你和他的孽子铺路,本宫真是……」 匕首触碰心窝,一阵痛感,却不是刺骨之痛,我未感觉到窒息,面前的林莲却已经倒地,培恆过来扶住我,我才看见林莲的后背插着一支羽箭,一箭穿心。 第71章 「林炎已经制服了叛贼,」培恆声音冷冽,「若是朕连你的心思都看不透,当日又怎敢纳你为妃。 「你,你,」林莲的笑僵在了脸.上,双目还未闭上,便已经没了气息。 「没事了,」培恆想要揽过我,「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传,传太医过来,」我一把推开培恆,「培玉,还有阿苑,都受伤了,传太医。」 这一次,我不仅低估了林莲,亦低估了培恆,培恆早已知晓林莲会叛,拿我做饵,请周家入瓮。 「对不起,」我的伤口已经被包扎,林炎在我的面前,双目里写满了愧疚,「臣该早些看出陛下的,而不是被人迷晕后又被人拍醒,才知道这一切是个局中局。」 「兄长不必自责,」想必林炎是直接过来的,铠甲上还沾着血迹,「他若不是这样的性情,也坐不上皇位。」 「皇上下旨诛周氏整族,皇后知晓后抱着孩子投井了,」林炎又道,「太皇太后倒是镇定,皇上已经派人将她请去城外的庵堂,说是要她为国祈福洗刷罪孽,想来此生都是回不来了。」 「兄长,兄长随哀家来,」我并不在意周家落了个如何的结局,脑海里满满的却是林莲死前的话,那时情况危急,我未曾细想,如今仔细想来,却觉得培恆一定是知晓了培玉的身世,这件事让我有些眩晕。我起身打开内室的一处暗格,那日先帝交予我的虎符,便藏在此处,而我身上的那块是假的。 先帝交予哀家的虎符,已经被哀家一噼为二,」我从暗格中取出虎符, 「哀家现在将其中一半交予兄长。」 林炎望着我手中的虎符却不伸手,「娘娘,臣不能收。」 「你需得收,如此,才能护哀家后半生周全,」我将虎符塞入他的手中,「我们,我们总是要相依为命的。 林炎握紧手里的虎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殿门门外通传皇帝来了的声音打断思路,他将虎符收好,转身向皇帝拜礼。 培恆的面容冷峻,抬抬手让林炎下去。 「皇上如何知晓培玉身世?」我目送着林炎离开,抬眼望向培恆。 似乎是未想到我问的如此直截了当,培恆微微愣了愣,尔后说,「十二往朕的棺冢里放了一封亲笔信,想来本意是烧了给朕的,却碍于宫内人多眼杂没找到机会罢。」 第72章 「所以你早已知晓一切,」胸口似乎有一团火气在烧,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我整个人就要发疯,「你知晓当年我并未负你,你也知晓我九死一生的瞒天过海生下培玉,可在你知晓一切以后,你还是利用我,利用我替你剷除周家。」胸口的火气终于燃上了头,我快要失去理智,终是举起手一记耳光扇在培恆面颊上。 手指被震得生疼,培恆却是没有躲,只是抓住我的手,对我道,「阿细,我们之间隔着这样深的误会,以至于彼此错过了许多年,人生没有几个许多年,忘记过去的发生过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皇上以为,哀家同你之间,隔着的只是误会吗?」我将手从培恆手中抽回,「太后同皇帝之间,隔着的是伦理。 「这不难,」培恆望着我,「朕已经想过了,只要你服下假死药,太后薨……」 「太后薨逝,而后皇上为我安排一段身世重新入宫,」胸口的火气又开始燃烧,我忍不住打断培恆,「你是当这满朝文武都瞎了眼,还是这后宫上下都失了智,看不出这是你玩偷梁换柱的好把戏?便是迫于你无人敢明说,你又能给我什么?身世存疑的女子可能为后?便是你力排众议立我为后,我已经不能生育,不能生育的女子又能在这后位上坐几年?更何况我太了解你,你已经尝到权力巅峰的滋味,怎么可能为了我与满朝文武,与悠悠众口为敌?稖恆,你护不住我,能护住我的只有我自己。」 第48页 「阿细,你好歹信朕一回,」培恆道。 「我不会信你,便是你我之间隔着的不是太后与皇帝的伦常,你我之间还隔着人命与仇恨,」我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火气似乎暂时被压制,我寻回了我的理智,「你明明知晓卫织于我而言是什么,你还是杀了她,更何况你我之间,隔着的还不止是卫织这一条人命。」 你便不能将过去这些都忘记?」我看见培恆带着愠怒的双眸,「朕已经不同你追究十二之死,你为何不能将心比心?」 「害死十二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口口声声说在意自己的亲妹,却连自己的亲妹为自己做过什么都不知晓。她为了保护你而一人承担了一切,甚至为了你而被卫氏逼迫给我姑姑送了藏着剧毒的糕点。你可知她一直想要守住的那个秘密是什么?是你的母妃与太医通姦啊。卫氏发现了这件事,你的母亲便自裁了,可是卫氏威胁了十二,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让你这个皇子的血脉不容置疑,她被迫替卫氏做了许多事,而她为你做的这一切,你可曾知晓半分?」我望着培恆逐渐通红的双眼,「 你当日与周家联手布局,在战场诈死,可有想过你留在深宫的妹妹是何处境?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死,是为了替你復仇啊,直到最后她写给先帝绝笔信里,也只写了她自己是你母妃通姦所生,也只写了自己替卫氏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世。而这一切,皆在周家的算计里啊。但若不是你对权力的执拗,周家又如何能算计掉十二的命。」 「林细,」培恆的双眼从通红变得近乎赤红,想来是被我的话深深刺激,他抬起手扼住了我的脖颈,「告诉朕,你在血口喷人。」 培恆的力气很大,我觉得喘不上气,但我知晓他是信的,「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去城外问问太皇太后不就知晓了,」我望着他的双眸,产生了一阵报復的快感,「 我承认利用十二报我私仇,但我可从来没有过置她死地的想法,若不是你非要做这个皇帝,若是你规规矩矩的只做藩王,她如何会死啊。」 培恆的手蓦地松开,大量新鲜的空气涌入我的鼻腔,我咳嗽起来。培恆似乎已经恢復镇定,甚至于伸手拍着我的后背替我顺气。 「阿细,你刺激不到朕,朕做这个皇帝,便会有不必要的牺牲,」培恆望着我,拍在我后背上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 「从今日起,你就在这殿里,哪里也去不了,谁也见不到,包括培玉,朕也会带走,直到你答应服下假死药。」 第73章 培恆封了我的宫门,对外只说是太后与皇帝生了间隙自己闭的宫门,却又日日打着求谅解的旗号来我宫里用晚膳,整个皇宫人人称赞培恆的孝心。 阿苑的伤终于渐渐好转可以下床,她同日日来送饭的司礼监内侍官相熟,可以听得一些我这宫墙外的消息。 「皇上前段时间选了一大批秀女充盈后宫,拔得头筹的是赵尚书的小女儿,短短时日已升了妃位。」阿苑侍奉我用午膳时同我说。 歷朝歷代皆是同样的路数,无非又是要扶植新的心腹势力来平衡林炎,我略感无趣地拨弄着面前的饭菜。 「宫里人都在说赵妃运气好的很,侍寝次数也不是这些秀女中最多的,却短短时日怀了龙嗣,这才从贵人升了妃位。」阿苑此番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怀了龙嗣?」我笑起来,自打被培恆幽闭后,我的心情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畅快。算一算,这已经是培恆第三个枕边人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这一次,这个孩子又是谁的? 「太后娘娘听到这个消息也感到开心罢,算了算,这个小皇子要唤您祖母呢,」阿苑并不知晓我心中所想,也跟着我一同笑起来,「不若趁着这个机会原谅皇上吧,他日日都来,也是极有孝心的,这样也好早日将小亲王接回来啊。」 「倒也是啊,培玉也越来越大了,」我放下筷子,是该为培玉铺条路了。 培恆晚间照例来与我用膳,倒是从不管我有没有好面色与他。 「今日面色怎么比往日还要难看?」宫人还在布菜,培恆问我。 「哀家面色何曾好看过,」我抬手制止正在布菜的宫人,「今日晚膳不合哀家胃口,全部撤掉吧。」 宫人哆哆嗦嗦地望着培恆,培恆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下去,「这日日送来的膳食皆是你儿时爱吃的,你不是对着膳食没有胃口吧,」培恆望着面前的一盘松鼠鱼,「朕记得那时的饭菜很是寒酸,你日日都盼着能吃上一回松鼠鱼,朕便悄悄熘出宫去抓鱼,回来的时候被嬷嬷抓了个正着。朕记得那时你哭得全身发抖,说那板子打在身上得有多疼,可是朕那时候却觉得,你肯为朕哭一场,这身上便一点都不疼了。」 我望着面前的培恆,明明与记忆里那个白嫩忧郁的少年是一模一样的眉眼,却找不出往日那一丝一 毫曾让我觉得心安的熟识味道,我找不到那双曾经看着我温柔地可以化作一汪湖水的眸子,现在的这双眼睛,冰凉深邃,带着让人看不清的寒意,让人害怕。 第74章 「听说有妃嫔怀了身孕,」我抬起筷子夹了松鼠鱼的眼睛,「 这孩子是皇长子,若我做了你的妃嫔,无子嗣傍身,该如何?」 「你终是想通了。」培恆放下手里的筷子。 「你幽闭我数月,我整日无所事事,想了许多前尘往事,也想了许多往后的路,」我戳着碗里的鱼眼睛,「当日我进宫时孤身一人,被母族抛弃,从小小贵人走至今日,期间种种心酸与兇险只有我一人知,我实在不想再重走一遭。若要我放弃如今一切,与你相守,你也该给我一些保证。 」 第49页 「你要朕做何保证?」培恆看着我。 「给培玉身份,培玉若是亲王,背靠林炎,日后无论你的哪个儿子继位,培玉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可培玉若不是亲王,便要去往封地同我们骨肉分离,我于心不忍,」碗里的鱼眼睛终于被戳烂,我放下筷子,「不如说小亲王染了重病不治身亡,太后忧思过度一病不起最终随小亲王而去。」 「你脱了太后身份重新入宫容易,培玉谈何容易?」培恆微微皱眉。 「阿苑随我多年,你先封她为妃,缘由是醉酒后同她春宵一夜,她怀了子嗣将其藏在民间,如今被你发觉特地接回。小孩子长得快,不过几个月模样便又和现在不一样,加之我之前十分保护培玉,见过他的人也只有我宫里的几位,没什么人能认得出。入宫后可于礼官面前滴血认亲坐实培玉是你亲子,」我看着培恆,「之后再将培玉放于我宫中抚养,如此,我们一家三口便可团圆。」 「你若需要子嗣傍身,赵妃诞下的孩子交予你养便是,何必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培玉是朕的亲子,你该相信朕总会让他安稳一生。」稖恆犹豫半晌,终是拒绝。 我不再看培恆,只是望着面前的那盘松鼠鱼,这是早就预想到的结果,心口却还是寒的厉害,「 你在担忧,皇妃,将军,再加上一个皇子,又是一个卫家。赵妃有孕你扶持赵家,想要扼制林炎,亦害怕赵家势力愈发大后难以控制,将她的孩子给我养,倒是极好的制衡之术。培恆,你是天生的帝王。」 「阿细,」培恆在嘆气,「你既然知晓朕现如今是一国之君,便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已,许些事情朕不得不考量,不能再走先帝的老……」 「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打断培恆,「你不喜培玉,为什么?为什么我九死一生为你生下的孩子,你不喜欢他?」 培恆抬起筷子,犹豫了半晌后又放下,一双冰凉的眸子重新看向我,「这个孩子,不过是为了子嗣傍身得先帝荣宠才冒险生下的。他从一出生,眼里看着的是先帝,别人教他唤父皇,唤的也是先帝,朕只要看见他,便会控制不住的想起你与先帝在一起的日子,朕便气得要发疯。」 「那你又如何能够要求一个被你侮辱的后妃,还要心甘情愿地为你生孩子?」 「林细,」培恆抬手将面前的松鼠鱼摔在了地上,打断我的话,「朕对你的耐性是有限的。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不想再去看面前这个不可理喻之人,培恆很快冷静下来,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 第75章 「罢了,」培恆的声音里终于难得的多了一丝妥协,「 你若执意,便依你。」 「她出身不高,便封个昭仪吧,过上几日,朕让司礼监择吉日册封。」培玉语气愈加平和,只是一双眸子依旧薄凉得厉害,「 朕会将培玉送回来,待她封昭仪后,你与培玉一同服下假死药,剩下的,交给朕便好。你只需睡一觉,一觉醒来,一切便都过去了。」 培恆离开后,阿苑带着宫人匆匆进来,「奴婢在外头听见又在摔东西,娘娘可有伤到?」 我望着阿苑苍白的一张脸,算不得绝色,却也清秀,身旁的宫人匆匆将周遭的一切规整好,我抬抬手,让她们全部退下,只留下阿苑一个人。 「哀家自入宫,便是你一直陪着哀家,」我拉住阿苑的手,让她坐在我的身旁,「你知晓哀家那样多的事,为何从未想过叛了哀家?那时哀家在这宫里的任何一个敌人,皆比哀家能给你的荣华富贵多。」 「奴婢自小便知晓,像奴婢这样被採买进来;的,这一生都是离不开皇宫的,便是卖主求荣,得了银钱,奴婢没有亲人,又能往哪里花。跟着娘娘,吃穿用度皆好,又怎会人心不足蛇吞象。」阿苑的头垂得很低。 「所以那一日你为了哀家,连命都可以不要吗?」我望着阿苑。 「奴婢很小的时候就被买入宫中,无权无势,鲜少能领到好差事,那时候宫里没有什么人将奴婢当人看,吃不饱也穿不暖,被指派侍奉娘娘,是奴婢这么多年里领到的唯一可以吃饱穿暖的差事。」阿苑终于抬起头,「奴婢心里感激娘娘,因为娘娘,奴婢这么些年里头一回觉着自己像是个人,一个被尊重的人。」 我轻轻握了握阿苑的手,心底微微有些发紧,培恆未曾留给我太多时间,这几日,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五日后,司礼监匆匆忙忙宣了圣旨,阿苑哭着向我拜别,迁居新的寝殿。同日,培玉终于回到我的身旁。 又过了三日,培玉身旁的内侍官来了我的寝殿,他递给我两只小小的瓷瓶,「娘娘,按着皇上吩咐,这只白的是给小亲王的,这只红的是给娘娘的。」 「劳烦李公公了,」我掏出银钱给他,「劳烦李公公去给皇上带句话,就说哀家与小亲王等他一起用晚膳。」 我拿着小瓷瓶去看培玉时,他将将睡醒午觉,奶声奶气地唤着娘亲。我笑着摸了摸培玉的头,「 阿娘餵培玉吃颗糖好不好?」 培玉乖乖地吞下,许是药丸太苦,培玉皱起了眉头,只是还未来得及哭出声,药效已经让他睡着了。 第76章 「莫要怪娘亲,」我忍住心酸,近乎贪婪地抚摸着培玉的小脸,尔后抬抬手,让乳娘将他带走。 培恆晚上来我的寝殿时,我正夹起面前的一块的松鼠鱼。 第50页 「今日胃口倒是好,」培恆坐在我对面,神情比往日放松许多。 「培玉方才已经服了药睡下了,只是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我笑了笑,「再醒来时,前尘往事便了断了。」 「也是,自此,林细便不在了,但是宫内会多一位皇贵妃,」培恆的心情似乎很好,「阿细,朕以前没能给你的,往后都会给你。 「皇上今日心情这样好,那么是不是可以原谅阿细做的一些事?」我放下筷子,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嘴边。 「何事?」 「皇上茶园旁的那条河,某日心情不好,往里加了些东西,这东西对性命无虞,只是,会让人丧失生育能力,」我轻轻笑出声,「想来皇上饮了不少茶叶。「培恆的面色渐渐变白,一双眸子里闪着骇人的怒火。 「所以赵妃腹中的孩儿,皇上可得好好去查查,我往河里加的东西可不是一日两日,这都入了骨髓,没有解药。」 「林细,这个时候你同朕还在说玩笑话?」我看得出培恆在忍我。 「怎么会是玩笑话,你找徐太医去验一验那些茶叶不就清楚了,」我玩着手里的帕子,「你该庆幸,至少还有培玉。」 「那个药,你已经餵他服下了?」培恆的手似乎在发抖。 「餵完了,药效好的很,刚吃下便睡了,」我看向培恆,「怎么,知道自己绝后的感觉如何?」 「你知道?」培恆突然站起来,沖我抬起手,却最终没有落下,「你这个疯子,你都知道,你还餵他服下,他可是你的亲生子!」 「是我的亲生子就不是你的亲生子吗?」我又笑出声来,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畅快,「是你亲手杀了你唯一的子嗣啊,这个皇位,值得吗?你不会再有任何亲人了。」 「林细,你这个疯子,你……」 「噗,」我的喉咙突然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我手里握着的帕子。 「阿细,」培恆住了手,匆匆走至我的身旁,「你,你怎么了?」 「我做了个赌,赌你是否真的冷面冷心,」我想要推开培恆,身上却软的没有一丝气力,「我将自己的药与培玉的换了换,很明显,我赌输了,你果真对培玉起了杀心。 「吐出来,快,吐出来,」培恆一手拍着我的后背,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太医,快传太医。」 第77章 「你自己给的药,有没有的救,你心里最是清楚,」我想此刻我的笑容一定有些骇人,因为我正克制不住的在吐血,「稖玉未死,我将他送去将军府了,你可派人去接他。」 「你若敢死,朕一定杀了你的婢女,」培恆的双目赤红。 「你杀不得她,你反倒要好好待她,我将虎符一分为二,一份与了林炎,另一份便是与了他,你若是好好待她,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将她的那块虎符给你,蛊惑女人心,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阿细,你是在拿自己的命来算计朕。」稖恆的声音在发抖。 「我一直在想,你这样的人,要如何报復你,性命于你而言,从来不是最重要的,若你将命看得重,你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今日的,」培恆的手终于放开,我努力的控制着越来越软的手抓着帕子擦去嘴角的血,「我想到了一个报復你最好的法子,你这样骄傲到自负的人,只有毁了你的执念,才能真正刺痛到你。我便是你的执念,一个年少至今的执念,所以我要拿我自己的命来报復你。你既然要杀培恆,那么给我的药里便一定会让我失忆,如是你才能禁锢我一生 ,了却你心底的执念。可我就是要让你亲手毁了你自己的执念,」我挣扎着站起身靠近培恆,「你日后回忆起我是怎么样的呢,是想起我与你父皇两情相悦,还是想起我让你断子绝孙,这份执念最终是让你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得,从此变成了一根刺,扎进你的心口。还有培玉,你杀不得他,因为这是你唯一的子嗣,可想来你也爱不得他,因为他的存在总是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你永远也无法忘记是你自己亲手杀了我。」 「哈哈哈哈哈,」我看着培恆惨白的脸笑了起来,「 你这一生註定是孤家寡人,你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你的枕边人一个又一个的谋算你,你唯一的子嗣,在你心中也是一根骨刺般的存在,哈哈哈哈哈,孤家寡人啊。」 「林细,你这个疯子,」培恆一把推倒我,尔后又仿佛后悔般地跪坐在地上抱起我,「告诉朕,你心里有过朕,是不是?」 「我这一生,爱过一个为我捉,捉鱼的少年,」我已经很难有气力说出完整的话,心里却充斥着报復般的快感,「尔后,爱过的是,是你的父皇,而你,我一分一秒,都没有爱过。 「稖恆,我便是要如此,要你一辈子带着这根刺,活着。」 「传太医……」这是我听见最后的一句话,一句撕心裂肺的话。 「阿细,阿细,」是谁在唤我,我迷迷煳煳的睁开眼,全身似乎是散了架般,映入眼帘的是--盏微弱的烛光。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林炎的头髮未束,双眼下面微微发黑,看起来已经多日未好好休息。 「我,」我想要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哑的厉害,林炎匆忙将床头的米汤端与我,一盏米汤下肚,我才觉得是真正醒了过来。 第51页 「皇帝不知发了什么疯,不肯将你下葬,一群礼官跪了足足三日,皇帝才将你的棺冢送了皇陵,却是他自己的皇陵。阿苑都快急疯了,」林炎望着我,「好在阿苑机灵,说要替你守足七七四十九日的陵,入了你的陵寝,我们才有机会将你放出来。你起先同我们预估的不过三日左右,未曾想你在棺冢里一呆便将近十日,替我寻药的那个方士也吓坏了,他说从未有人服下他的假死药后间隔这样久才服下解药,能不能醒来他也不知晓。」 「培玉已经被接去了皇宫,同你预想的一模一样,他醒来后却是失了忆,不过是个婴孩,那些记忆本来也没有多少,」林炎又说,「皇帝给他改了名字,叫念卿。」 「日后便要劳烦兄长多加照看了,」我的声音依旧沙哑的厉害。 「她是你的孩子,我和阿苑总是会照看他的,倒是你,现下要好好养身子,」林炎轻轻嘆气,「 好容易脱了那吃人的地方,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想四处走走看看,」我转头望向门外的方向,「自小也没怎么为着自己活过,总是被赶着往前走,如今走了一圈鬼门关,前尘往事已了,也该为自己好好活一遭。待身子养好,想要去看看这东南西北,是不是都像书里写的模样。」 后记 开国志记载:宛城景歷三十二年,百里元一统诸国建阜朝,史称阜□□文帝。 后史记载:阜云景二年,太后林细薨,景帝守孝三年余,得后人称赞。阜云景九年,景帝病逝,子元帝继位,年幼,柱国将军林炎辅政。阜云元六年,元帝亲政,元帝仁孝,爱民,勤政,创云元盛世。 另野史记载:元帝生母王苑,太后林细婢女,貌美,心计深,得永平王醉酒后宠幸,将子藏于民间。待永平王继位,将子接回,母凭子贵。 -------------------- 作者有话要说:试着加了个后记,后面就是番外啦! 第78章(番外篇) 王苑是在林细的第六个忌日被册封为皇贵妃的,整个后宫的妃嫔个个嫉妒的快要失去了往日的那份端庄,咬牙切齿地议论着这个杂役所出身的小宫人运气是一顶一的好,整个后宫人人没有子嗣,偏她母凭子贵,年年的位分都要升。 王苑望着礼官送来的吉服,暗红色的底,一百只用金丝线绣上去栩栩如生的鸟,华贵至极。王苑也曾在宫中秀坊里待过,知晓绣娘们日夜赶工织造这么一件皇贵妃的吉服也得整整一年。王苑知晓在每年林细忌日升她的位分已经成了皇帝的惯例,才会在去年刚刚册封完贵妃便开始赶工这件吉服。 太子突然从外匆匆跑来,想来又是不想念书逃了太傅的课,身后还跟着数个侍奉他读书的内侍。 王苑不再看这件吉服,抬眼望着太子,这小小的人儿生得白静,像极了皇帝年幼时的模样。 「父皇今日定要带我去拜祭那位死去的娘娘,」太子跑进王苑的怀里撒娇,「 一跪便是数个时辰,我肚子好饿,只好先来找母妃吃些东西。」 王苑摸了摸太子的头,唤宫人准备吃食,一盏燕窝粥还未吃完,皇帝的贴身内侍已经过来寻人,待到太子再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王苑唤宫人侍奉焉巴巴的太子用晚膳,太子塞了满口的鸡肉,口齿含混地问她,「为何父皇每年今日都要我随他一起去拜祭?」 「你父皇如何同你讲?」王苑拿起手帕轻轻拭去太子嘴角的饭粒。 父皇次次见我都是黑着脸,」太子咽下口中的鸡肉,脸上带着一丝委屈,「亦不曾好言好语过,我不敢问。」 「你父皇向来面冷心热,」王苑抬手唤宫人给太子又添上一碗白饭,「那位娘娘,于你有天大的恩情,你需年年祭拜。」 太子不再多问,又开始狼吞虎咽,想来真是饿了。王苑望着太子,皇帝不待见太子,想来是整个皇宫都看得出来的事实,只是没有人敢捅破这一件事,因为这是皇帝唯一的子嗣。 太子年幼,用完晚膳后很快开始发困,王苑教宫人将太子带下去休息,尔后起身提了一盏宫灯,独自一人去了林细生前的寝殿。 六年过去了,这寝殿里的归置同六年前林细在时一模一样,王苑看着坐在软塌上发呆的皇帝,轻轻放下宫灯,静静地立在一旁。 "【将分享完结各类好看的小说,】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 第79章(番外篇) 这几年皇帝明显沧桑了许些,黑髮下已经开始藏了白髮。良久,他抬起头望向王苑,轻轻拍了拍身旁的软塌,「 过来坐。 王苑顺从地坐到皇帝身边,又听得皇帝说,「如今你是皇贵妃了,可有期盼过明年的今日,朕会封你为后?」 王苑愣了愣,记得第一次被封嫔位是四年前林细的忌日,在那册封诏书前,王苑独自带着太子,在寝殿里孤零零地生活了两年,皇帝不曾在物质上亏待过什么,只是整整两年,皇帝有意忽视了她们。宫里人都说,皇帝是在气恼自己的第一个子嗣,血液里流着卑贱宫人的血。 皇帝第一次踏入她的寝殿,是那封册封诏书的当晚,他满身酒气,坐在王苑身旁,王苑那时手足无措,她不曾想过自己会有侍寝的一日,亦不曾准备过。但是王苑想错了,皇帝并没有这样的心思,那一夜,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问她,「阿细这些年,如何在宫里生活的?」 第52页 王苑的心里舒了一口气,尽管带着一丝淡淡地莫名地失望,她向皇帝讲起林细那些年在宫里的事情,事无巨细,从她第一天侍奉林细开始讲起。 零零散散的回忆有许多,皇帝自那以后便时常留宿王苑的寝殿,整夜整夜地听着林细那些年在宫里的经歷,一遍听完了,便到了林细下一个忌日,王苑便由嫔位升了妃位。 这些年,关于林细,王苑讲了许多遍,皇帝也听了许多遍,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当年未能陪伴林细的遗憾。 这些年,皇帝也选了许些女子入宫,不论是官家女子还是平民女子,总是有着一双似曾相识的眉眼。但是这些女子似乎从未得过宠,长则半月,短则几日,便被皇帝遗忘。王苑知晓,这又是皇帝麻痹自己的一种方式。 王苑一直觉得自己曾经的主子林细是个摆弄人心的好手,尤其是对皇帝,她的离去,让皇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因为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不管是心腹,后妃亦或是,他的亲生子。 甚至于皇帝连喝水都变得战战兢兢,他下令封了宫里所有的水井,只吃宫外郊外的几处大的山泉水,从此只喝煮熟的白水。 日復一日,皇帝防着身边的所有人,猜忌心一日胜过一日,朝中的大臣们更是日日战战兢兢,不知哪一句话便会触碰皇帝的逆鳞,下一秒便会被抄家流放。后宫亦如此,曾经有个形似林细的宠妃破天荒地得了八个月的宠,某日同皇帝含情脉脉说想给他生个子嗣,便是这句话让她遭了殃,被贬去了杂役所,没过几日便郁郁而终。 日復一日的猜忌不安,让皇帝迅速衰老,他时常半夜会被噩梦惊醒,那双深邃的眸子旁逐渐长出了第一丝皱纹,甚至于在这个不应该有白髮的年纪,他的头上也开始长出白髮。 第80章(番外篇) 「陛下的皇后,从来都是娘娘,」王苑终于开口,语气温柔,带着一丝恭顺,「 臣妾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只想好好地陪在陛下身边,将太子抚育成人。」 「宫内宫外,朕唯一信任的人只剩你。」王苑听见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 浅浅的疲惫。 是因为我的手中握着半块虎符吗?王苑很想问出来,最终却只是在心里嘆了一口气。这六年里,王苑设想了许多皇帝逼迫她交出虎符的场景,也曾暗暗想过许多应对的举措,却直到今日,皇帝也未曾对她手里的虎符下过手。 你同朕讲过许多阿细的事,倒未曾听你说过自己的事,」王苑又听见皇帝说。 「臣妾的过往,没有什么不寻常,三岁被採买入宫,尔后便是在各处当差,直到被派去侍奉娘娘。」王苑的回答依旧带着柔软的恭顺。 王苑说了谎,她并非是被採买入宫,而是作为罪臣之女,在流放的路上偶遇了出宫採买宫人的内侍。那几个内侍带着採买好的宫人回宫交差时,一个三岁的女娃染病去了,几个内侍怕被责罚,恰好遇见了这支流放的队伍,便从里面拉了一个和那女娃模样年岁差不多的充了数,而那个染病女娃的尸首则交给了押送的官兵,只当是罪臣之女在路.上死了。 入宫以后,那几个内侍交了差,又担心王苑童言无忌说漏嘴,转身便将她丢去了杂役所。一个三岁的女娃,在杂役所那样的地方,是活不下去的,但是王苑的运气很好,杂役所的管事嬷嬷经歷过丧女之痛,见到王苑后便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女儿,王苑便在杂役所平安活到了十岁,直到那个嬷嬷去世。 养大王苑的嬷嬷与司礼监的一个嬷嬷有些交情,算得上是临终託孤,嬷嬷去世后,司礼监的那位嬷嬷将王苑带出了杂役所安排在了秀坊,但这交情也止步于此了。 杂役所的宫人做的是这宫里最脏最累的活,向来不受宫里其他各处的待见。王苑出了杂役所自然也是处处遭人白眼,被安排的从来不是什么好差事,在秀坊,做的都是最苦的活,一双手因为时常浸润在颜料中被漂的伤痕累累,直到她出师可以独自做绣活,也时常是被安排在晚间熬夜赶工。 直到那一日,已经十七岁的王苑听管事嬷嬷的侄女说,司礼监要在各处择一批宫人派往各个宫里去侍奉各宫的贵人娘娘。那时王苑正在替管事嬷嬷的侄女赶制一件后妃的春衣,忙得头也抬不起,只听见零零散散的声音,是管事嬷嬷已经替自己的侄女往司礼监塞了银两,到时候她便可以去卫贵妃的宫中侍奉。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还有两篇就全部完结撒花啦! 第81章(番外篇) 王苑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与伤痕的手,咬了咬牙,取出了这些年在宫里的积蓄,晚间悄悄去寻了那位将自己带出杂役所的嬷嬷,跪在地.上求她将她引荐去侍奉后妃。 那嬷嬷看了看王苑带来的单薄银子,面上带着嘲讽,「你可知这些天里来求我的人有多少,个顶个的出手阔绰。 「她们求的都是去卫贵妃那里,亦或是丽妃贤妃宫里,这些都是肥差,」王苑跪在地上说的恭顺,「奴婢只求去新入宫的林贵人宫里。」 你可知这位林贵人性情乖张,脾气古怪,又是庶女出身毫无倚仗,但凡在宫里呆,上些.时日的人都看得出,不出一年便会失宠,这是人人都想避开的去处,你却将你的全部积蓄给我,为自己求这么一处?」嬷嬷眉头皱得厉害。 第53页 「求嬷嬷成全。」王苑不想解释,她只知道若是不离开秀坊,便只能在那里白白熬瞎了眼,而她这样的出身,想要离开秀坊去往各宫伺候,钱财身世皆比不得,那便只能避开那些肥差,去那些常人不愿意去的地方。再不济,也不会苦过杂役所与秀坊。 「倒也算是个聪明孩子,」嬷嬷终于收下她的银钱,「我与你干娘还是有几分交情的,她的面子,我多少要给一些。」 王苑很快被司礼监择去侍奉林细,因着大部分宫人都塞了银两教自己不要去往林细寝宫,加上卫贵妃暗中不想要林细过得太舒坦,被送去林细宫里的宫人几乎都是年岁尚小的半大孩子,倒是让年岁模样都恰到好处的王苑成了林细宫里的大宫女,做了林细的贴身宫人。 「前年朕升你为妃,林炎弹劾了礼部李侍郎,去年朕升你为贵妃,林炎又折腾了刑部吴尚书,这两位也算是歷经三朝的老臣了,最终却是落了个身首异处,族人流放的结局,」皇帝冷飕飕的声音打断了王苑的回忆,「如今你已经贵为皇贵妃,可有想过替当年被这二人设文字狱所害的祖父洗刷冤屈,寻回那些尚活在人世被流放的族人?」 王苑的心咯噔一声,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身旁的皇帝,条件反射般地就要下跪,却被皇帝一把扶住。 「是觉着朕要你手中的虎符来交换?」皇帝声音里的疲惫又回来了,夹杂着一阵剧烈的咳嗽,王苑看见皇帝用来擦拭的手帕里,是一团吐出来的鲜血。 「陛下,」王苑有些发慌,「陛下,臣妾去请御医。」 「无妨,朕不会要你手中的虎符,」皇帝抬手拦住王苑,接着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权力更能吞噬一个人,朕已经让你尝到权力的滋味,你便不会将手里的虎符交予林炎,朕又何必要收走你手中的虎符。」皇帝拭干净嘴角的血渍。 王苑不再言语,她的心思被戳破,自入宫以来,她每日每夜都想要寻回自己的族人,还自己祖父一个清白。 「好好养育太子,待他继位,自是能如你所愿。」皇帝冰凉的声音里带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王苑望着身旁这个凉薄的男人,突然明白了这些年为何年年要升自己的位分,他在对付林炎。他害怕自己百年之后,太子继位,自己将虎符交予林炎,林炎会变成第二个卫氏。他故意予自己愈来愈大的权力,故意装作不知晓她在为自己的家族復仇,便是要让自己尝到权力能带来的一切,这让人慾罢不能的权力,会让她认真扶持太子,与林炎抗衡。 王苑心里涌上一股淡淡地悲凉,她的左手轻轻握住自己的右手,不想教身旁的皇帝看出自己波动的情绪。 第82章(全文完) 哪个少女不怀春呢?那一日,他得胜归来,入宫拜见先帝,整个人意气风发,她远远地望了一眼,就那么一眼。 那个时候几乎整个后宫的宫人都在议论永平王,她每每听过,虽不像她们那般面红耳赤,心却也是砰砰跳个不停。 少女总是会对英雄怀着别样的情愫。 当林细将太子託付于她时,她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别扭中。显然林细并不知晓她对皇帝的心思,而她一旦接受了林细的嘱託,她也不能对皇帝有不一样的心思。当王苑接过虎符的那一刻,她将这零零碎碎的少女情情锁入了心底。 但王苑的内心深处是满足的,无论如何,她与皇帝,是太子的父母,很多时候王苑会有些恍惚,觉着自己与皇帝还有太子,也算得上是一家三口。王苑觉得,就这么一直陪在皇帝身边,将太子养育长大,也算是一种幸高。 可是王苑没有想过,她能陪在皇帝的时间是这样短。自林细忌日后,皇帝便一病不起,日日咳喘个不停,吐血的频率愈来愈高。 「皇上忧思过重引发心疾,需放平心,慢慢.养。」许多太医都这样说,可是皇帝的病还是一日重过一日。 王苑有些发慌,她去找林炎,想让林炎去民间寻些医术高超的大夫,林炎虽然不情不愿,终还是引荐了一位神医。 「娘娘,」那位神医号完脉后,将王苑拉到一旁,「陛下这病,是中毒。」 「中毒?」王苑不相信,皇帝平日万般小心,谁有机会给他下毒? 「是种难寻的毒物,不会即刻发作,却是日日累积,长年累月后,便会毒发,」那位神医眉头皱得厉害,「陛下确是常人非所能及,这毒服下想来已有近六年,虽说不会立即致命,但脏器却会一日痛过一日。」 「先生可能解?」王苑小心翼翼地问。 「草民可解,但,陛下方才同草民说,让草民只给他开安神的方子。」那位神医嘆了一口气。 「无妨,先生只管将方子写出,配制解药,」王苑似乎明白了什么。 无人能给皇帝下毒,那么,便只能是皇帝自己。 「你既然猜到,只管好好辅佐太子登基。」神医走后,皇帝对王苑说。 「这世间便无陛下牵挂之事了吗?」王苑咬了咬嘴唇,「太子年幼,已失亲母,不能再失亲父。」 「这些年,朕已经为他扫清了障碍,于他算是尽了责。」皇帝闭上眼睛不去看王苑。 王苑垂下头,又听得皇帝虚弱的声音,「你说,朕如此,到了下面,能再见到她吗?」 王苑的心口一阵战慄,他是在用这样的惩罚来赎对林细的罪? 第54页 王苑跌跌撞撞地出了皇帝寝宫,她不想让皇帝死,可她亦不想背叛林细。 神医配置解药很快,第二日,那方子便已经交到王苑手里,与此同时,皇帝的贴身内侍慌慌张张地闯进王苑寝殿,说皇帝似乎熬不过今日了。 「娘娘,奴婢救过您两次,」王苑看着手里的方子喃喃自语,「只当还了您的恩吧。 王苑打发人去熬药,自己去了皇帝的寝殿,皇帝已经病得有些迷煳,惨白着一张脸,不肯睁开眼看人。 「陛下,您得吃药,」王苑的手轻轻抚.上皇帝的脸,「您身子康健了,才能找到娘娘。」 皇帝睁开眼,声音嘶哑,「 你说什么?」 王苑抬手让周围侍奉的人都离开,跪在皇帝床前,「陛下,娘娘还活着,六年前,我们做了一齣戏。」 皇帝暗淡的眼睛里似乎有了光,只是这毒入骨髓,想要除去并非易事,待到身子慢愠庚健,不知不觉已经又是一年。 「陛下,您一直压着自己逐渐康復的消息,是为何?」王苑侍奉皇帝服药,如今这汤药,只需服用滋补之物。 「再过三日,又是阿细的忌日,」皇帝服下汤药,看着王苑,「 也是时候准备太子登基了,」皇帝轻轻握住王苑的手,「前些日子朕召见过林炎,太子,便交予你们二人了。」 阜云景九年五月,景帝病逝,子继位,年幼,太后王苑听政,柱国将军林炎辅政,大赦天下,平反冤案数起,其中当以数十年前尚书文字狱一案影响最大,所牵连族人尽数平反,迁回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