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烟火[九零]》 第1页 [现代情感] 《半生烟火[九零]》作者:卓卓一口烟【完结】 文案 一 他们离,江清秋谈了个新对象,理所当然的谈婚论嫁。临订婚,对象的女朋友找上门,指着她骂狐狸精。 当时,前夫杨若初也在场。 杨若初把她护在身后,边活动筋骨边嗔怪道,“看来,你也只会窝里横。” 也是这一天,她决定与过去那段婚姻和解。 仇也罢怨也罢,统统一笔勾销。 —— 再后来 新对象不肯放手,把她打包扔进面包车里,准备找个地方谈谈。 巧的是,被前夫杨若初撞见。 杨若初开着摩托车,刺眼的车灯如同猎豹的眼睛,一路疯了一样追来。 新对象见势不妙,直接将她丢下车。 杨若初赶来,没来的及扶她,自己则软在地上,颤声道,“老子刚他妈学会开摩托。” —— 这一刻 是心动,多少年不曾忘怀。 二 杨若初未来二十年的规划里,前妻江清秋排首位。 可惜他机关算尽,独独没算到,他们会分别那么多年。 江清秋考大学那年,他匆匆留信回了美国,等事情处理完,他一通越洋电话过去,那头忙音,一直一直一直忙音。 不久后,从母亲那里得知,她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 后来的几年是怎么过的记不清。 时间摆停,什么都不重要了。 …… 多年后,再重逢。 江清秋穿着黑红开叉旗袍,在cool杯服装大赛现场焦急等他,她有求于他。 他拨开她的梅花盘扣,唇附在她的耳畔,状似亲密道,“帮可以,看你怎么求我?” 绝美戏服设计师×深情投资界大佬后期回归初心网络信号研发工程师 排雷: 放飞自我。 男主一直在国外,偶尔回国。 人物性格不完美。 双c 内容标籤:市井生活 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清秋,杨若初┃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曾站在异国街头那样想你 立意:男儿志在四方 第1章 九零年代初出国的浪潮翻涌。 腊月的第一天,这把火浪烧到了江清秋家。 本来他们的婚姻已经濒临崩溃,这场火吹过,仅存的情谊被烧成灰烬。 江清秋坐在火炉旁,拿火钳控掉碳灰,起身,夹一块新蜂窝煤放进炉内。观察一会儿火苗的火势,坐回沙发,又开始打毛衣。 天蓝色与白色相见的毛线交织。 她手巧,一般人织单色的她偏不,觉得双色的洋气好看。于是就多花了点时间,好在是给小孩子织的,不费什么功夫。 杨若初在一旁收拾行李,他明天九点的飞机飞美国。 江清秋瞧了他一眼,没情绪的问,“用帮忙吗?” 「不用」,杨若初合上行李箱。 “呵——”江清秋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就要去你梦寐以求的美利坚那,有什么感想,是不是恨不得马上起飞?” 语气不善…… 杨若初也不是吃素的,抬眼睨她,回道:“你管住这张嘴,以后的路会好走点。” 今晚之后,他们分道扬镳,这场再经不起一点风浪的婚姻关系就此结束。 离婚是杨若初的母亲徐艷丽提的,那天徐艷丽特地带江清秋去国营饭店吃饭,点的是家常菜,但餐餐带肉,吃的挺尽兴。徐艷丽说的话也挺尽兴。 话里的意思是,杨若初在美国的表哥邀请杨若初去美国发展,美国是个好地方,遍地黄金,只要沾上那个地,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她请江清秋离开杨若初。 然后谈到一岁半的孩子,小杨修。徐艷丽的意思是,江清秋可以带着孩子留在杨家,以后的抚养费、生活费全由杨家承担。 徐艷丽一满腹经纶的学者能说出这种话,江清秋实在意外。 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 大概是穷怕了! 徐艷丽出身书香世家,六七十年代家里蒙难,前些年才平反,缓了几年日子才过的像样。 ? 其实婚姻到这种境地,江清秋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唯一的顾虑便是孩子,只要孩子方面杨家能善待,离婚的事她还是可以考虑的。 过了两天,双方又深/入谈了两次孩子的抚养问题,才达最终成一致。 杨若初八年不能谈对象不能再婚,这期间,收入的三分之一要用在孩子的教育和生活上。若杨若初回国看望孩子需要江清秋同意。 谈妥之后,去民政局领离婚证。那手续简单的令人发笑。 想到这里,江清秋织毛衣的手停了,她看到火炉内橘红色的火焰熊熊的向上冒。忽而这两年的记忆清晰起来。 她和杨若初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那时候她已经在棉纺厂工作两年。 而杨若初刚大学毕业回到星城还没有工作。初见时,彼此都没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但母亲劝说她,她一个初中毕业的能找个大学生结婚是她上辈子烧高香了。 其实江清秋是不乐意的。一是杨若初没有工作,二是这人太古板无趣,还没她们厂里的男职工说话有意思呢。 第2页 到最后她还是经不住母亲的软磨硬泡,开始和杨若初相处并结婚。她知道,是母亲觉得她在家里碍眼,所以才着急把她嫁出去。 婚后头两个月还是挺幸福的,杨若初这人虽然古板,但处处护着江清秋。 她们的婚房是市高中职工宿舍,没有厕所,每到晚上江清秋就不敢一个人去,杨若初便陪着她,一路走走停停还可以欣赏月光。 那时候初尝男女之事,不得章法。开窍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白天上班晚上在床上胡闹,彼此纠缠,谁都离不开谁。 后来,怎么变了? 一个要面包,一个要鲜花。价值观不对等,开始有分歧,开始争吵,甚至动手。 江清秋是个清醒的人,她手里有本帐,每日的花销记得清清楚楚,能省则省。衣服破了袜子破了能补则补,决不花一分冤枉钱。 而杨若初不同,他在市高中当英语老师,志向高远,胸中有抱负,不甘现状又不拘小节。江清秋的行为落入他的眼里,简直市侩,粗俗极了。 久而久之,矛盾激化,争吵辱骂打架成了家常便饭。 江清秋没什么文化,骂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而杨若初文化人骂人不带脏字,要多优雅有多优雅。他们是两个极端,合到一起便头破血流,谁也不让着谁。 即便没有杨若初出国这茬,也依然会离婚吧。江清秋这么想着,手上动作恢復如初。 杨若初把收拾好的两个行李箱放在门口,脸盆架的旁边。之后折回,从大衣柜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敞着口,绿色纸币的一角漏在外面。他往里塞了塞,递给江清秋。 江清秋没接,抬起头,想看看他又闹哪出。 面前的人,身材颀长,半截身子笼在阳光里,上身的白色衬衣是江清秋改过的,平整妥帖,衬着杨若初干净利落,加之他绝佳的样貌。 真应了那句话。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这首诗,徐艷丽时常临摹,耳目濡染下,江清秋也懂了些。 可惜,眼前的翩翩公子却让她索然无味。 吵的太多伤了根,那曾经的感情再拼凑不起来。 杨若初见江清秋不接,把信封放在沙发上,语气冷冰冰的道:“这钱不多你先收着,够孩子喝两个月的奶粉。等我在美国安顿好,会往家寄钱”。“你……” 话还未说完,被江清秋打岔,“杨若初,有意思吗?你这好丈夫,好父亲的戏码演给谁看?哦……不对,是好男人。” “江……清……秋……”杨若初咬牙切齿的。 “别这么叫我,我他妈噁心。你们杨家没一个好东西,不就瞧不起我没文化,配不上你这名校大学生。你们可别忘了,我工人出身,比你正经。” 杨若初最不喜欢她提出身的事,每吵到这里,他的怒气便往胸口涌,于是口无遮拦,恶语相向。 但今天不同,他累了!他要走了! 他不在乎了! 他回头深深看一眼婴儿床上的小杨修,忍住想亲它的冲动,嘴唇无声的描了三个字「我爱你」,之后拉着行李箱出了家门,再没回头。 杨若初走后,一小时江清秋还可以保持正常打毛衣的速度,两个小时手开始抖,直到屋内没了人气儿,那颤抖的双手再握不住棒针。 织了半截的毛衣滑落。 如同她脸上的泪,蜿蜒而下。 ? 杨若初走后,学校收回职工宿舍,江清秋搬到了杨家老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没结婚前和母亲同住,母亲再婚,继父和继父的儿子搬到她曾经住的家。 曾去找过母亲,母亲避而不谈让她搬回去的事。于是这个想法便不了了之。 她依然在第六棉纺厂工作,人人羡慕的正式工,户口在城里,吃商品粮,以后国家给养老。 孩子虽然小,但公公婆婆给带着,她不用费多大心。一切看似很美好。 谁见了都会夸上两嘴,她自己也引以为然。 春节的时候杨若初没有回来,只在电话里潦潦草草的同徐艷丽说了几句话便挂了。国际长途费可不便宜。 当时江清秋抱着孩子坐在徐艷丽旁边,等着让孩子喊声爸爸。可惜对方挂太快,没来得及。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 来年春末,她离婚的消息在厂里传开。厂里工会很重视,觉得她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不容易。于是给主任下了死命令,今年必须解决江同志的个人问题。 江清秋今年二十三岁,户口本早报了两年,实际年龄才二十一。 肤白貌美大长腿,厂里的一枝花。 觊觎她的人多了去。 这消息传开,登门求亲的开始排上队。 江清秋在厂里人缘好,平时大大咧咧的,同谁都能开得起玩笑,特找人喜欢。 但她骨子里残存着守旧思想,认为结婚跟个好男人才是人生的归宿。只要找的男人不是杨若初那种文化人就行。 所以她并不排斥厂里安排的相亲。 甚至她都认真了解对方。 再不像第一次那么武断。 第2章 车间主任张姐三十出头,是个热心肠的人。应下工会的命令后,便把江清秋再婚的事当成头等大事。 第3页 上门找她说媒的人真不少,上则六十出头的老干部下则十八岁初入茅庐的小伙子。这年龄差实在大的离谱,能差出几代人来。 江清秋离过一次婚,对再婚的对象,张姐不敢麻痹大意,生怕江清秋又着了别人的道。 所以在挑人的时候她格外仔细。 年龄大年龄小的通通淘汰。 人品差,只看中江清秋好模样的踢出考虑范围。 之后缩了又缩,剩下几个还不错的。她拿了照片给江清秋看。 江清秋在车间主任的办公室坐着,手里握着几张彩色照片。 她一张一张翻过。 这几个人,模样都尚算周正,只是和杨若初比差了。 不过皮相她在乎,唯一让她有顾虑的是,这挑出来的人介不介意她有孩子。 她把照片摁到桌上,推给张姐,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对方,“张姐,你知道我孩子还不到两周岁。这么小离不开妈妈,和我结婚的人必须得和我一块照顾孩子。” 当了妈以后,她的心变的柔软。似乎说话都比当姑娘时温柔。 张姐是看着她一步步从小姑娘成为人妇的,对于江清秋的遭遇也很同情,平时把她当好妹妹看待。 她语重心长的说:“放心,你先挑,挑好我去谈。谈不下来咱就换别人,星城这么大,我们清秋又这么漂亮,不愁的。” 张姐一张巧嘴,江清秋佩服,“瞧您这张嘴,坏话听着像好话,好话听着像仙话。清秋得像您学习”。 说着,沖张姐眨巴眨巴眼睛,笑了。 张姐跟着哼笑,「别贫了,赶紧的,上级下的命令,咱保证保质保量的完成」。 她抽出一张夹在中间的相片,问道:“这个怎么样?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星城大学毕业,大学生呢!家里条件不错,只是前未婚妻跟别人跑了,婚事才耽搁下。小伙子工作不错,年龄二十七,也不算大”。 听到「大学生」这三个字,江清秋条件反射的拒绝,“可别糟践我了,再来个大学生,我非气死不可。” 张姐恍然,“杨若初那小子真不识好歹,人品不行,为了去美国抛妻弃子,非大丈夫所为。” 她对杨若初的行为颇有微词。 距离杨若初离开已经五个多月,骤一听旁人提到他的名字,江清秋竟觉得仿若隔世。 她没多想,拿过最上面的照片,仔细看了看。 是张在风景区拍的全身照,男子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五官硬朗,白衬黑裤,重点是他脚上的白球鞋,鞋穿的已经变薄。但表面依然干净的不染一点泥土。是个节俭爱干净的人。 适合过日子。 江清秋指给张姐看。“就他吧。您帮我问问。” _ 约莫半个月后,江清秋和这个名叫许子扬的男人见了一面。 如同想的一样,是个开朗健谈的人。 也是个重视家庭,认真生活的人。 许子扬同她一样初中毕业。是个瓦工,以前在深城打工,深城最先发展起来的城市,他在那边挣了些钱。 因为照顾母亲才回了星城,现在在一家装修公司工作,依然是瓦工。 但他有志气,他会努力开一家自己的装修公司。 虽然他的工作又脏又累,但他爱干净,只要不是工作时间他都会穿的整齐洁净,他的衣服自己洗,鞋自己刷,饭也自己做。 他认为在劳动中能体会生活的乐趣。 与江清秋多么相像。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彼此留下好印象,并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 回到家已经傍晚六点,正值四月下旬,天气微凉,夕阳藏于云里,只露出一点点弱光。 万家灯火阑珊。 生活气息那样浓重。 是个好的开始。 江清秋进家门的时候,饭已经做好。 将风衣挂在衣架上,准备坐下来享受晚餐。 徐艷丽握着电话说了两句,听见开门声,视线追了过去,见是江清秋,忙抬手招唿道,“清秋,来来,你先帮着接个电话。我去找找你爸,若初想听听小修的声音,可小修跟你爸爸出去遛弯了。” 说着把话筒撂在桌上,之后匆匆的去卧室披了件素花上衣,又匆匆的出了门。 杨若初自三月开始,隔三差五的会给家里来电话,每每这个时候江清秋就将孩子抱给徐艷丽,自己则回屋裁衣裳。 时间基本是晚上八点,今天却早了。 起先江清秋是不愿搭理的。 客厅正中央的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提醒着人时间在流逝。 同时也提醒着江清秋,金钱在燃烧! 国际长途多贵啊?难道任由电话在那放着? 要不挂了? 挂了再打费用会不会更高?这个她不知道。 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拿起电话,决定把流逝的金钱全部追回来。 一分一秒都是钱啊。所以她说话的语速极快,基本没有断句。 “杨若初你听着,小修一周十一个月了会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一些叠词,别的话也能说,只是说不清楚,小修长得漂亮邻居家的小丫头常常趁我不在偷亲小修,昨天被我抓个正着,我好好教训了那丫头一顿。让她以后和小修保持距离,这个事得从娃娃抓起……” 第4页 她憋了一口气,直到喘不上气才闭了嘴。 心里舒坦了许多。 好像空气中都是她把钱财追回来的铜臭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一记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江清秋,你谈朋友了?” 话说的是疑问句却用的肯定句的语气。 江清秋倏地愣住了。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许子扬,杨若初是怎么知道的? 想来是徐艷丽在嚼舌根子。 她现在还不想把再婚的想法告诉杨若初。主要是怕他拿孩子说事,怕他与她争抚养权。 而且她和许子扬的事八字没一撇呢。只是个开头,未来是怎样谁又知道。 她理直气壮回道:“没有。” 他:“真的?” 不怀好意的问句。 江清秋见他怀疑,只好又信誓旦旦的答:“今天是去相亲了,不过我没看上。相亲的事是厂里领导安排的,我不好拒绝才去的。” 不料对方并不受用,嗤笑一声,无比讽刺、且不耐烦的回,“就这么缺男人?离了男人活不了?” 像往常任何一次一样,点炮就响。 江清秋瞬间暴跳如雷,恨不得挠他,但嘴不饶人,“不亏是前夫,这么了解我。哎……谁让前夫不行呢!” 「前夫」和「不行」咬的特别重。 暗含的意思只有两个人知道。 旧金山下午两点的太阳普照,在杨若初脸上洒下一层金色,他眼神沉了,喉咙如同灌了铅,红着脸憋了半天才道,“等我回去办你。” 说完,不等回音直接挂了电话。 留下愣了的江清秋。 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话题引到了这。 杨若初一贯咬文嚼字,只有逼急了才冒两句脏话。现在三言两语就沉不住气,竟然……竟然这么羞辱她。 不都离婚了吗? 她把电话听筒放回原处,环看了一圈杨家老宅。 她现在住在前夫家,今天去相亲而且很大机率要有男朋友了,刚才电话里前夫还口不择言的要弄那档子事。 简直荒唐,荒谬,不可置信。 搬走找个住处这事,已然迫在眉睫。 ? 合计了一夜找住处的事,最后决定找张姐帮忙,寻思单位能不能分套房给她。 她也算拖家带口,而且工龄五年也不短,开这个口也不算越距。 打定主意后,第二天她抽空去了张姐办公室。 张姐正在写下月排班表,江清秋在对面,脚轻巧的勾过凳子,大咧咧叉开腿翻着坐,脸上堆满笑意。 是不怀好意的笑。 看的张姐打了个激灵,忙问:“跟许子扬咋样?成了?” 不然为什么笑成这样。 江清秋实话实说,“他这个人挺好,适合过日子,而且不介意我有孩子。” “小伙子不错,长的也精神。先处着看。”张姐松了口气。 之后埋头继续工作。 等了会儿见江清秋没走,还搁那笑呢,于是撂下笔问,“还有事?” 江清秋:「姐,我想申请住房」。 声如蚊吶。许是因为心虚。 离得近张姐还是听到了,“杨家赶你了?” 答:“没有。马上谈对象呀,总在前夫家住不好,我妈那边不管我,总不能从前夫家出嫁吧,这算怎么回事。” 「八字没一撇,你到想的远」,张姐揶揄一声,而后陷入为难,“清秋,上个月刚分完房。你现在申请晚了。厂里适婚年龄的小年轻挺多,有好几个刚成家的都没分到。” 江清秋不好再开口,张姐平时待她不错,话说到这份也能看到对方的难处。 张姐:“这样吧,清秋。如果你一个人住,我给你安排宿舍。” 江清秋眼睛亮了又暗了。 孩子不到两周岁,怎么离的了妈。再说她也不捨得。 于是婉言回拒了张姐。 她站起来,招唿了一声想去生产线上,张姐旁边工位的库管谢师傅对张姐说,“洗澡房边上的仓库腾出来了。前几天带那几个小年轻去看过,他们先破不要。要不这丫头去看看?” 江清秋杵在那,张姐回头看她,“仓库住不住?” 江清秋立刻眉飞色舞,“住,收拾收拾怎么不能住了。” 大不了咬咬牙,多花点钱捯饬捯饬,这样也总算有个自己的家。 第3章 1993年7月中旬。 今年,星城的夏天格外热。 走在街上,灰色水泥地滚烫,热气从脚底传遍全身。 街道两边栽着垂杨柳,小风吹过树影摇曳,同时卷着热浪,令人烦躁。 江清秋一路往家走,心里装着事,即使汗流浃背也没觉出来。 房子的事是定了,但跟杨家人摊牌又是另一桩事。 她可以说动徐艷丽,但未必能过杨若初这关。杨若初这人偏执又古板,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他介不介意小修同她未来的男朋友接触,甚至更进一步。 想到这一关,她又愁云惨雾了。 她拿不准杨若初的想法。 回到家,她并没有把搬出去的事和徐艷丽说,想再跟许子扬见一面确定关系后,才谈这个事。 第5页 两天后,她在两人约好的地点见到了许子扬。 是城东环岛公园。 这日,天气阴沉,乌云压顶,老天爷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江清秋挎着帆布提包,包里放着两把伞。 她坐在长椅上。 面前是刚到,站得笔直的许子扬。许子扬一身轻装,干净利落。 见到江清秋先打招唿,“江同志,你好……” 他礼貌伸出手,江清秋忙起身回握,报以微笑。「许同志,您太客气」。 说完,两人相识一笑。 他们的默契出奇的好。 约莫聊了十分钟,天气更沉了,许子扬提议去公园南面的亭子躲雨。 江清秋欣然同意,两人快步到达亭子,前脚刚到,后脚天空雷声轰隆,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下来。 亭子内的长椅打湿没法坐了,两个人静静站着,望着雨幕,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许子扬很会照顾人,时不时问她累不累,冷不冷,又懊恼约会遇见这样的鬼天气。 话匣子打开,江清秋话唠的本性暴露。 一边回许子扬的问话,一边絮叨厂里的趣事和小修的糗事。 许子扬一点也不介意,还夸小修聪明。 江清秋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一直聊到雨停。 江清秋下午的班,不得不分别了,许子扬忽的唤住她问:“你冷吗?” 江清秋一脸纳闷,刚不是问过了? 正要回答,许子扬前一步走,抱住了她的肩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就不冷了。” 这么一抱,算是确定了他们男女朋友的关系。 其实,那一抱,江清秋说不出的不自在。但难得遇见个好男人,就忽略了心底那抹异样。 临别,她把包里备好的伞送给了许子扬。 _ 许子扬平时工作忙,偶尔会去深城出差,所以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但见面后的相处都很舒服。 有次,江清秋还抱着小修去了,许子扬高兴的不行,热络的和小修打招唿。 小修小大人一样板着脸,一会儿熟稔了便叔叔叔的叫个不停。 长此以往,事儿便传到了徐艷丽那里。 徐艷丽找江清秋谈话那天,江清秋刚好把房子收拾好,家具是从旧货市场淘的,八成新。屋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了不下十遍。 总算能住人,江清秋也打算和杨家摊牌了。 杨家老宅,江清秋的卧室内。 徐艷丽没坐她的床,而是从客厅搬的凳子,与她面对面。 徐艷丽这人重利,而杨若初重情。所以相比下,徐艷丽还是好拿捏的。 她给徐艷丽裁了条连衣裙,绛红色的,时下流行的抹袖、长至脚踝的连腰裙。 叠好放在纸袋里。 随后推给徐艷丽,可会叫人呢,“妈,我从朋友那要的样儿,给你做了条裙子。现在特别流行,你去试试。” 徐艷丽做学问的,不苟言笑,却一语中的,“拿东西贿赂我?怕我告诉若初?” 老太太眼花心不盲,心里跟明镜似的。 江清秋没有被戳破心事的窘迫,反而坦坦荡荡,“妈,你别忘了,当初离婚是你们杨家提的。咱们白纸黑字签过协议。你们家杨若初八年不谈恋爱,可没规定我也不许谈恋爱。” 徐艷丽气恼,“好,你江清秋真会办事。那你怕什么?本来你交上朋友我挺开心,只要把小修留在杨家,你嫁哪,我都当亲闺女一样给你包个大红包。 可你刚才说的什么话,是该对长辈的语气吗?没上过大学,确实登不上檯面,就只会算计些有的没的。” 又拿学歷说事,江清秋也火了,语气特意压了压,却还是沖。 “妈,您说的对。我就是个初中毕业的,没什么文化。所以您也别给我讲理,我听不懂,也懒得听。实话跟你说了,我已经找好住处,一会儿就带小修走。” “你敢……”徐艷丽怒吼,“你要敢,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若初。我猜你怕他,不然你也不会拿裙子贿赂我”。 反将一军,却戳中了江清秋的心事。 她闭嘴不再言语,心里在想着对策。 杨若初确实是她心里的一根结,怎么都绕不开的结。 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羁绊,「孩子」。 同样作为孩子的父母,她可以想像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她不是非要男人不可,但女人最终的归宿不还是个好男人。 趁小修小,不懂这些的时候。找个人嫁了,对孩子对自己都好。 她如是想着。 她想,徐艷丽也是女人,女人应该最了解女人。 这个飞速发展的年代,人们的思想在觉醒,却也有人受见识和学识的影响,止步不前,安于现状。 江清秋就是这样的人。 她墨守成规、固步自封。困在所为的,女人离不开男人的老思想里。 正两军对垒的时候,客厅的电话响了,直觉告诉江清秋,是杨若初打来的。 徐艷丽横她一眼,起身要走,江清秋心里发慌,急忙拉住徐艷丽的手,一双柳叶眼染上秋水,说话没了方才的底气,蔫儿巴巴的,“妈,您先别告诉若初。我刚才一时口快,惹您生气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第6页 猝不及防的示弱,惹得徐艷丽没稳住脚步,连连后退两步,扶住缝纫机台面。 眼神透着审视打量江清秋。 江清秋忙补一句,“您也不想若初在国外还这份心吧。万一他想不开回国怎么办?” 电话的响声在继续,徐艷丽戒备的神色略有松动。 虽表情变化微小,但还是被江清秋捕捉到,知道说到徐艷丽心坎,她才松了口气。 时间耽搁了十几秒,怕电话挂断,徐艷丽最后瞥她一眼,出了卧室门。 江清秋拿起连衣裙袋子也跟上。 电话确实是杨若初打的,和上次与江清秋通话的时间一样,傍晚六点。 两母子一阵寒暄,杨若初问了些家里的境况,徐艷丽耐心的一一作答。 话还没赶到江清秋谈恋爱的事上,江清秋双手合十站在徐艷丽面前,眸中满是祈求。 几秒后,她拿出连衣裙,裙子是时下流行的蚕丝面料,质地顺滑,展开,裙摆如瀑布倾泻,领口绣了几朵暗色梅花和枝丫。 显得端庄贵气。 她的手艺出了名的好。 徐艷丽多看了两眼,听筒握在手里,似在认真听,可赞誉的眼神又出卖了她。 电话那头的人声,极富质感,“嗯?” 徐艷丽回过神,“你爸带小修出去玩了。以往不是九点来电话吗!今天怎么早了?” 杨若初蹙眉,“我没问这个。” 没等徐艷丽回答,又问,“清秋在吗?” 江清秋就在跟前,也听到了这话。她浓密的睫毛盖住下眼睑的乌青,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在她面前,他总是连名带姓叫她。 这声「清秋」,出乎意料的中听,他的声音酥麻,像在念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 徐艷丽眼神扫来,“在。” 接过连衣裙,把电话递给江清秋,便进了自己的卧室。 江清秋的视线跟着游走,心不在焉的回话,“找我有事?” 杨若初语气急转,郑重而严肃,“书收了没?” 江清秋思绪回笼,疑问脸,“什么书?” 「《独立女性》」,声音忽又变了,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开始江清秋没听懂,等回过味,才明白他在讽刺她。 第4章 夏日蝉声鸣鸣,热风滚过,树叶沙沙作响。屋内,天花板上的吊扇也配合着嗡嗡响着。 意识到杨若初捉弄了自己,江清秋索性破罐子破摔,变脸似的,轻笑一声,“杨先生……哦……不对……前夫,我也给你推荐一本书,叫《不守男德的男人没有好下场》,看过吗?” 与杨若初交锋,她向来不甘示弱。 烦…… 烦他瞧不起她。 烦他自视甚高、附庸风雅。 她原本挺善解人意的,对朋友、同事、家里的亲戚都和和气气,为人处事也会刻意照顾对方的情绪。 而偏偏对上杨若初,她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想用在他身上,懒得花心思讨好他。 街坊四邻都知道,杨家的儿子出国发了大财。不仅给家里按了电话,还买了25寸的大彩电。 整条街上,杨家是第一个按电话的,真真的羡煞旁人。 一个有线电话少说也得四千块。 就算家里有这钱,谁又捨得去按那玩意儿。 江清秋心里门清,若是她顺着点他,没准以后有个难处还能蒙他照拂。 可她真做不来。 内心深处那点可怜的尊严不允许。 —— 上个月,杨若初所在的投行搬到了纽约,他在附近租了套公寓,今天刚住进来,环境比之前好的多。 他坐在书桌前,指尖压着《独立女性》52页的书角,另一只手握着咖啡杯。 电话开着免提。 空旷的屋子里迴荡着那脆生生的女音。 他不禁哑然失笑。 抿了口咖啡,不疾不徐道,“不劳前妻操心。” 那懒懒的声音惹得江清秋牙痒痒,啪,直接挂了电话。 恰巧这时,门外传来邮差的声音,“江清秋,你的包裹。江清秋,在不在?” 她敛了敛神色,把电话放回原位,边掀开防蚊门帘边回答,“在呢在呢。” 走到门口,邮差笑嘻嘻的,“又是美国寄来的,这个月第二回 了,怎么这次写你名字?” 江清秋也有些诧异,通常杨若初邮寄东西都填徐艷丽的名字。 怎么这次是她? 她接过包裹,礼貌回,“可能是给小修的。” 邮差把笔递给她,她仔细确认封面上的信息后签了自己的名字。 包裹不大,用黑色塑胶袋套着,撕开,里面是个油黄色纸盒。 再打开,赫然躺着一本书。 白色封面,简单的绘着几笔女人曲卷的头髮。 中央偏左的位置,几个黑色钢笔字,写着「独立女性」。这四个字是手写的,与封面格格不入,是后来加上去的。 她不禁皱起了眉。 指尖撵着书角飞速的翻阅一遍,她差点气的吐血。 明明是一本英文书,而杨若初在每行英语下面标上中文,甚至难写的字后面还注着拼音。 第7页 这! 这他妈是正常人干的事吗? 整本书五百多页呢。 杨若初,你真是闲的蛋疼。 怪不得他在电话里问她,收到书没。 原来搁这羞辱她呢。 显她没文化,还标拼音。 她甚至猜测,他已经算好了包裹到达的时间,才在这个时候来电话。 够狠! 变态! 通过这件事,江清秋更加确定,谈恋爱的事坚决不能让杨若初知道。 她随手把书仍在沙发上,徐艷丽这时换好裙子从卧室走出来,一边整理领口一边侧眼睨她,问:“什么包裹?” “没什么,朋友送的书。”江清秋回復的略显不耐。 徐艷丽注意力全在镜子里,没察觉出她的情绪。 江清秋的手艺那真是不错,比街边的裁缝铺做的还要合身。徐艷丽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心满意足。 趁着这个功夫,江清秋走过来,笑的一派和气,站在徐艷丽身后,两手捏着裙子的肩头,抻了抻。 柔声细语夸赞,“您穿着跟电影明星一样,真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徐艷丽虽然上了年纪,但美人迟暮那还是美的,美在骨像。 那温婉的气质被连衣裙衬得又多了份端庄。杨若初有七分像她。 江清秋想着,转过身,又给徐艷丽整理了领口,徐艷丽开口,“别以为,一条裙子就能收买我。” 江清秋噗嗤笑了,连连应着,“好,好。不收买您。” 后哄小孩似的又说,“您家杨若初像了您,都生的美。现在还去了美国,以后前途无量,您就等着享清福吧……” 徐艷丽嘴角裂到了耳后,笑的合不拢嘴。 江清秋趁此机会,又添一把火,“所以呢,您就别给他添堵了,他在国外不容易。您也知道,他在异乡报喜不报忧。您在国内帮不上他,就别气着他了。” 徐艷丽贊同她说的话,可也不想孙子受委屈,嘴上的话放软了,“你谈恋爱的事,我暂时不告诉若初。但小修不能跟着你再嫁”。 江清秋见好就收,“我知道,小修还是要您带的。他最听您的话。不过您心脏不好,晚上不能熬夜,小修一晚醒好几次呢。我今天搬到厂里宿舍呀,小修跟我一块去。” 她顿了下,又说,“小修只在晚上跟我睡,早上我给您送过来,傍晚再接走,早饭他在您这吃,晚饭跟我回厂里吃。你看怎么样?” 她把所有的事都盘算好了。 她总是要上班的,而孩子徐艷丽带她最放心,老人白天给带着不影响晚上睡觉。她年轻,熬夜也能撑得住。这个法子是她目前为止想的最合理的。 徐艷丽似乎被说动了,“晚上也在这吃,九点若初还来电话呢。孩子得在旁边。” 作为母亲,谁都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江清秋理解。 第5章 与徐艷丽谈妥后,江清秋总算解决了一桩心事。 此时已经傍晚六点半,夕阳渐斜,余晖落尽大地。 这个时候搬走是有些匆忙,好在这几天她陆陆续续收拾了些东西过去。 这会儿也就三个大行李袋,还有两包小修的小衣裳。 许子扬提前知道她搬家的事,叫了个有面包车的朋友来帮她搬东西,只是他本人去了深城,没办法赶过来。 虽说两人已经交往两个月,但其实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关系并不像寻常恋人那样亲密。 这个事是江清秋没想到的。 许子扬的朋友敲响她家的门,说明来意,她才反应过来,他竟然留心她说过的话。 她这些行李说少也不少,拿自行车运也要来回三四趟呢。现在面包车就在外面,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感激他…… 等他从深城回来,她定要请他吃饭,表表谢意。 她这个人向来不愿意欠人情。 _ 晚上八点房间总算收拾利索。 她又折回家把小修接过来。 澡堂旁边亮着盏桔灯,晚上是不关的。 她推着自行车,小修坐在后车座上,一双圆熘熘的眼睛乱转。 澡堂旁边就是仓库,以前放着淘汰下来的机器设备,这会儿厂里生意不景气,为了资金周转,把那些破铜烂铁都卖了。这间仓库才腾出来。 房门上着把绿色有些掉漆的铁锁,她将小修放地上,自己从口袋取出钥匙开门。 屋里没开灯,小修缩着脑袋站在门外,双手紧紧抱着江清秋的小腿。 屋外这条路空荡,小孩子有些害怕。 她抱起孩子,细声细语安抚着,“小修不怕,妈妈在。” 小修把脑袋靠在江清秋肩上,眼睛不敢乱瞟,委屈的喊了声,「麻麻」。 两岁的孩子,乖巧的不像话。 江清秋有些心疼,甚至质疑此刻的决定是否正确。 推开门,她换左手臂抱小修,右手在黑暗里摸索灯绳,找到后拉开。 屋里豁然亮了。 进门,右手边放着脸盆架,上面搭着两条新毛巾。往前一点是一张榆木矮桌,旁边靠墙位置三个小凳子整齐的摆着。 正中央是木质沙发以及木质茶几,地上铺着垫子,是小修玩玩具时常用的那张。 第8页 沙发侧边是宽阔的玻璃窗,江清秋用帘子把屋子隔成两间,一间当客厅,一间当卧室。 挺像个家的样子。 她特别喜欢这个玻璃窗,因为足够大,屋内光线好,窗外没有建筑物,是厂里门卫大爷的媳妇种的蔬菜和月季花。 别说。白天的时候,挺赏心悦目的。 她异常知足。 好姐妹苏盼知道她今天搬来,洗漱完熘达着走到了这边。 江清秋抱着小修给苏盼开门,苏盼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捏小修肉嘟嘟的小脸,“小修修,想阿姨没?” 小修在陌生环境里格外认生,撇了下嘴,「不想」,紧接着埋头在江清秋颈肩,不再理人。 江清秋有些无奈,拍拍孩子后背,侧身把苏盼让进来。 苏盼环顾四周,啧一声,“这地方被你捯饬的挺像样。” 一路走到沙发,坐下后,江清秋捞起茶几上的茶壶给苏盼倒了杯水。 边轻晃孩子,边回答苏盼刚才的问题,“凑合着能住。” 苏盼瞧她一直抱着孩子没撒过手,感嘆道:“哎,当妈的真不容易,你这个样子累不累……” 「还好,等你有了孩子也一样」,江清秋揶揄道。 苏盼抿了口水,“不不不,我以后的孩子得让老公带。十月怀胎够辛苦的,生出来怎么也得他带”。 话说完,忽然想到江清秋此刻的处境。她勐然后悔了,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就……随口乱说的。” 江清秋哪能跟她计较这些,笑着看她,“你说的是对的,我无比无比认同。我和杨若初是个例,你不用多想。我早有你这觉悟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说到最后,还不忘自黑一下。 苏盼哼,「嘴硬」。 从包里掏出把桃木梳,放茶几上,说:“给,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你可别嫌弃。你呢……算了,说了也没用。” 江清秋眼睛亮了,那梳子是上次她们逛街时她看上的,当时时间匆忙没来得及买,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细心。 她乐呵呵收下,「不嫌弃不嫌弃」,后又补问,“我什么?什么事说了也没用?” 苏盼就等她这句话,放下杯子,语重心长道,“把孩子给杨家吧。许子扬现在是不介意,以后呢?他会养别人的孩子?清秋你别太天真。你嫁给许子扬,以后也会有属于你们俩的孩子。别把自己搞这么累。” 若是别人说这话,她当场就恼了,可苏盼和她十几年姐们儿交情,她心知是为她好。所以不便说重话,但也不苟同这种说法。 只好目无表情回復,“以后当着孩子面,别说这种话。” 其实孩子已经被她晃睡着了。 苏盼没好气的,「得,当我没说。您呢,安寝吧」。 说完不等江清秋回復,径直走出了屋。 今天一天蒸腾的够累了,江清秋无暇顾及其他。 生气就生气吧。 赶明儿带几颗糖哄哄。 把孩子抱床上盖好毯子,她开始收拾最后一个行李袋。 都是些冬季棉衣,不费时。 只是那一堆衣服里竟夹着那本《独立女性》,她也记不起来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大概怕徐艷丽发现,便随手扔进来了吧。 那封面上酒红色的线条似乎有种魔力,她鬼使神差的又翻开了中间两页。 汉字部分是用钢笔写的,隔页有些晕染,但不妨碍阅读,字迹跟书店卖的硬笔字帖一样,方方正正。她语言匮乏想不出多好的形容词,就看着特得劲。 不得不承认,杨若初胸中有点东西。 _ 江清秋搬走第二个星期,徐艷丽就发现了问题,晚上杨若初和小修通过电话后,天色已经很晚。 放这母子二人走,她极不放心。虽然她们这片治安很好,但保不齐哪天碰见个坏人。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跟杨若初交待。 于是,杨若初再次来电话的时候,她便提议,“若初,以后你下午六点来电话吧。孩子现在睡得早,九点有点晚”。 她本意是想隐瞒江清秋母子搬出去的事实。 可她低估了他儿子的智商。 杨若初可不是个好煳弄的主,音调沉着,“家里出什么事了?” 徐艷丽慌忙否认,「没事,能有啥事。我就是看孩子熬夜心疼」。 杨若初反问,「九点能叫熬夜」?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睡得早。你不在家不知道。” “妈……”杨若初冷声叫她。 他这一声,更令徐艷丽慌不择路。 纸是包不住火的,早晚他都得知道。 她儿子这语气她太熟悉,明显的不悦,知道瞒不住了,索性避重就轻的把事说了一遍,“清秋最近忙,总是加班,就给单位申请了住房。她白天把孩子放我这,晚上接走。你每晚九点来电话,太晚了,她娘俩回厂里不安全。我就寻思让你换个时间点打电话。”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响起杨若初那沙哑的嗓音,“那么忙,还有时间接送孩子?您到底瞒我什么?” 真是说多错多,她本来想给江清秋想个搬出去的理由,却不料成了破绽。杨若初一眼识破了她。 第9页 夹在这两个孩子中间,太难做了。 以后再也不收江清秋的裙子。 徐艷丽兀自想着,嘴上支支吾吾不知要怎么说。 杨若初:“让清秋接电话。” 第6章 徐艷丽是在小修与杨若初通完电话后,说的这些话。 小孩子闹腾,在客厅的地垫上铺满了汽车,嘴里含煳不清的说着,“这个是大卡车,这个是搅拌车,这个是火车……” 软糯的声音混在徐艷丽与杨若初的通话中。 如此一来,徐艷丽再不好找藉口,推脱他了。 她嗯了声,把听筒放圆桌上。 坐起身,进了江清秋之前住的卧室。 江清秋正踩着缝纫机踏板做衣服,她们发了新的秋季工装,浅灰色的,肥肥大大,能装下两个她。 就这尺寸,还是最小码的。 她见不得衣服不妥帖,于是就拆了重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徐艷丽见怪不怪,步履沉稳的走过去,敲敲缝纫机台面,略带无奈道,「若初让你接电话」。 随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刚才不小心说漏嘴,若初知道你搬到厂里的事了”。 江清秋刚好用嘴咬断缝纫机针头处的线,衣服的半截袖子敞在檯面上。 听到徐艷丽的话,缓慢抬头看过去,下意识追问,“您没和他说许子扬吧。” 徐艷丽理直气壮,“当然没有。” 那气势仿佛在说,我怎么可能背叛你! 江清秋笑眼弯弯,踢走凳子,手摁住桌角借力,抬脚起跳,跃过了徐艷丽。 即将擦肩那一刻,她忽然凑近徐艷丽,俏皮的笑,“好姐妹,够意思。” 「没大没小」,徐艷丽立马伸手拍她臀部,板着脸训斥。 江清秋为了躲她,飞一样冲出了卧室。 听筒还在桌上撂着,她没着急接通,而是抚抚心口,让自己有勇气与杨若初鬼扯。 稳好心神,她拾起电话,“餵。” 时间转眼迈入十月,那盛夏的燥热已不復存在,被秋的凉爽代替。 纽约比星城低几度,杨若初的嗓音似乎也沾染上那地方的冰凉,「江清秋」。 两个人隔着遥远的北冰洋,他电话里的声音与现实又有些不同,让江清秋难以辨出那头的人是不是杨若初本尊。 他们八个月没见了。 虽然已经通过两次电话,但这次心境不同。 她已经不需要依附杨家。 并且主任张姐最近透露,许家有意让她和许子扬尽早成婚。 双方家长见面的时间定在正月初六。 江清秋清清嗓,用他的方式回復他,「杨若初」。 他厉声:“为什么搬出去?” 江清秋:“我们已经离婚了,再住你们家不合适。” 这是实话…… 哪有离婚了还住在前夫家的。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他俩又靠在一块儿过了呢。 眼下在厂里,关于她的流言甚嚣其上。传言她找了别的男人,前婆婆带着孩子捉……奸,什么抓了个现行,之后就被赶出来了。 编的有鼻子有眼,好像亲眼看到了一样。 为了防患于未然,她必须与杨家彻底切割。孩子是共同的没法分那么清楚,但经济上总得明明白白。 杨若初似乎不屑的嗤笑一声,“还是不了解男人!” 为什么要了解他。 江清秋赌气,“杨若初,你摆好自己的位置。我们现在没关系,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休想操控我。” “是吗?”杨若初饶有兴致,“以为搬出去就和我们杨家没关系?未免太天真。” 一语戳中她的心事,她心中有火在烧,故意噁心他,“离婚不是你们杨家提的吗,难道你现在反悔了?分开了才发现我的好,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开始想我,爱我爱的死去活来,要把我困在你们杨家?” 杨若初假意夸赞,“想像力很丰富。” 他似乎笑了,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震颤,传到听筒里,缠着密密麻麻的氧。 迟了两秒,抛来一个疑问句,“少部分人有那种情节。自己的东西再破再旧也不会送给别人。即便自己厌倦了不要了丢弃了,也不允许别人染指。你猜,我是这种人吗?” 江清秋愣了一下。 咒骂,「神经病」。 她觉得杨若初变了,以前两个人争吵,皆拿对方最在意的点说事,她总说他出身不好,他便嘲讽她没文化。 吵来吵去都是那几句话,浮于表面。 内心深处怎么想的,两个人都没吐露过。 今天杨若初这话,让她不寒而慄。 他有可能说的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在报復她。 她曾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 他又是那么记仇的一个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强装镇定的转开话锋,问,“过年回来吗?” “你猜?”那人似乎故意气她,空气里都是笑声,“你是想我回还是不想?” 她干脆利落,“想,想的要命。” 第7章 “那就不回……” 总之,不能遂了她的意。 第10页 _ 当天晚上,江清秋做了一场梦。 她和杨若初对簿公堂,两人分列原告和被告两席,她垂着头不敢直视旁听席上的人们,杨若初腰背挺直,身影颀长,午后的暖光洒在他的脸上。 她瞧不清他的样貌,却能分辨他的声音,“一个刚离婚就急于再婚的人,能给孩子什么。所为的「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不过在粉饰美好,是你自以为是的幻想。你江清秋枉为人母。” 旁听席上,有她认识的,有她不认识的。或交头接耳,或缄默不语。 画面一转…… 她身边倏然围上一圈人,一个个拿食指指着她,七嘴八舌的说着,“枉为人母……枉为人母。” 半夜,她于噩梦中惊醒,后背噙了一层薄汗。 她抬手摸摸鬓边渗出的汗丝,才惊觉,这不是现实,是梦。 _ 1994年1月19日,腊八。 许子扬前一天从深城回来,舟车劳顿需要在家休息,便托相熟的朋友给江清秋带话。 他早上九点在栾武路与槐华街相交的巷子口等她,还特意嘱咐,带上小修,他们一块去游乐场玩儿。 今天日子特殊,约她的还有徐艷丽,老太太特意煲了腊八粥,在家等她们。 事儿赶巧了,所以中午之前她必须赶回来。 见面时,许子扬穿了件深灰色薄棉袄,下身是同色系的西服裤,脚上锃亮的尖头皮鞋。 刻意打扮过,显然很重视这场约会。 江清秋这人学习不行,但审美一向走在流行前沿,心里暗暗给他今日的穿搭做出评价,上下撞色,不太行呢。 许子扬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面第一件事,便是接过她怀里的孩子。 小修这次没认生,脆生生叫了声,叔叔。 之后,任他抱着。 卡其兔游乐场是去年新建的,设施齐全新颖。 小孩子见了,笑的合不笼嘴。 一会儿玩这个,一会儿玩那个。 狗熊掰棒子一样。 江清秋可不惯着,每次要训斥的时候,许子扬就拦着,“孩子才两岁半,懂什么。” 外人面前,她不好发作,只能作罢。 这地方大人都能被吸引,何况没自制力的小娃娃。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小修困的睁不开眼,他们才毫无顾忌出了游乐场大门。 来时,搭的公交车。 回去依然如此。 地方不太远,二十分钟的车程。 下车后,去存车处取自行车。 许子扬脱掉上衣,裹住小修,江清秋推着自行车与他并排。 偶尔两人搭两句话。 尽是些不痛不痒的家常话。 聊起来挺舒服。 很快拐进……去杨家必经的那条街,街上热闹,人来人往,两侧小摊贩的生意红火。 他们停在一家早餐店前,江清秋跟摊主要了四个糖油粑粑。 许子扬抱着孩子,目光看向斜前方。 江清秋这边。 她两手驾着自行车车把,等着糖油粑粑出锅。 忽然,侧身边如有一股风,穿过一个人影。 她的车子前轱辘被一股重重的力道袭击,歪到一边,蹭到了许子扬的裤腿。 许子扬的注意力回笼,看向她问,「没事吧」。 她心里陡然升起无名火,怒视前方已经走远的始作俑者。 两道极为打眼儿的身影一左一右穿过人流,交汇在一起。 左侧的人凑近右侧,说了句什么,右侧的人侧身回復一句,后又呈直立的状态,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她隐隐约约听到一句,“那妞不错……盘……你认识?” 通过位置,她判断出,右侧那位就是偷袭她的人。 早餐店老闆把包好的糖油粑粑递给她,她收回视线,接住。 回看许子扬,答了句,「没事」。 已经离杨家不远,她从许子扬手里接过孩子,放在自行车后座的儿童座子上。 怕小孩醒,手拖着孩子的脸。 另一只手掌握车把。 许子扬于心不忍,“这样不行,我送你过去吧。” 再往前走,就能遇见认识的街坊,他的身份尴尬,实在不好继续。 “就到这里吧……”怕他误会,她又解释道,“拐个弯就到了,没几步路。” 他:“那好……” —— 拐进巷子深处,热闹散去,路上只剩三两人。 江清秋惊奇的发现,刚才那两个人和她同方向。 其中右侧那个,这个时候忽然回头。 第8章 江清秋单手掌握车把,臂力不够,直视那一眼,手腕遽然抖动,差点稳不住车身。 还好反应迅速。 用膝盖垫住脚蹬,以维持自行车的平衡。 斜前方的男人,头带动胸腔接着是双脚,缓缓扭过身,与她对视。 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 明亮光线瀑布般笼罩在他身上,侧后方形成一道漆黑的颀长阴影。 他双手抄在上衣口袋里,下巴微扬,拿眼睛下三白睨她。 灿亮眼眸平平静静。 不像前夫看前妻,亦不是父亲看儿子该有的眼神。 第11页 论城府,江清秋自认比不过他,他喜怒不形于色,她贪嗔痴恨爱恶欲全写在脸上。 她骤然转暗的眼神,想必他已经看到。 十秒后,视线还胶在一起。 眼睛盯得酸胀,江清秋先败下阵来,噼开脸。脚勾住车梯,一用力,车子被稳稳停好。后把孩子从车座上轻轻抱出来。 自己则半靠着车座,等他。 果然,杨若初迈着步子走来,而跟他一起的男人侧过身,略带不悦的喊他,“杨若初,怎么回事?自己家都不认识?大姨……” 视线追过去…… 「我艹,这么直接」,男人一惊一乍的,「原来你好这口」。 后面一句这么刺激,搞有夫之妇,在看到杨若初接过江清秋怀里的孩子后,被硬生生咽下去。 他恍悟,“哦,是前弟妹啊。” 挺泼辣一男的。 “杨若初,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干嘛踢人家自行车。前弟妹怎么说也是半个自家人,还给你生了个白胖儿子,让你们杨家延续香火。功劳簿上有她一笔,不然你这德行,非得旱死。” 话到旱死这,变了味道,“我怀疑你身体某个器官一年不工作,锈掉了。” 吆,还是个聒噪男。 没人回应他,这喋喋不休的京腔话成了江清秋和杨若初重逢的背景音乐。 孩子今天玩的疯,任人捣手好几次,也没醒。 杨若初横抱着孩子,江清秋腾出手后,忙把孩子的帽子摆正。 一下子,两人的距离拉近。 男人的体温天生比女人高,江清秋靠过去的时候,有淡淡的热量滚来。 她慢一步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不回来?” 其实带了些埋怨的。 这个时候回来干嘛? 来砸她场子? 他的注意力在怀里那一团小人身上,分不出心神给她。 只一个「嗯」字敷衍她。 江清秋一双柳叶眼瞪圆,赌气的狠劲踢开车梯,一条长腿跨上车座,头低下去,注视了一会儿。 又从车上翻下来。 攒着的怒火终于找到宣洩的出口,她声色俱厉怒道,“杨若初你干的好事。” 她指着刚才被他踢到的前车轱辘。 两根发条歪了。 轱辘有点变形。 不过,不影响行驶。 杨若初回看一眼,懒声道,“那是婚前财产,我的。” 后面两个字故意加重语气。 江清秋一噎,气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小声嘟囔一句,“不管是谁的,也不能糟蹋东西。” 她瓷白小脸上的表情跟翻书一样,生动极了。 杨若初拿余光打量她。 高马尾,头髮天生的自然卷,马尾弯弯曲曲如同烫了大波浪,走起路来摇摇曳曳。 她穿一件宽松杏色及臀呢大衣,没系扣子,里面搭着高领紧身黑毛衫。 下半身是蓝色阔腿牛仔裤,毛衫掖在裤腰里,裤链处镶着大大的金属质地字母‘g。配上她洋气的长相,火辣劲爆的身材。 真不亚于近期风靡内地的港台明星。 一般人驾驭不了。 这是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对她的印象。 事实上,与她亲近的人都知道。 她的长相气质与人物性格南辕北辙。 样貌属于上上等。 性格……呵……单一个字「土」。 她没事就跟邻居拉大常,东街长西街短,方圆百里没她不知道的事。 另外,她堪似神话里的瑞兽貔貅,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用。 即便这样吝啬的人,也有自己的优点。 穷讲究……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杨若初、孩子,她都打扮的时尚打眼儿。 换句话说,餐桌上可以没有肉,但衣服一件也不能少。 许是察觉到某人的目光,江清秋抬起头,再次与杨若初斜眼睨过来的目光相撞。 这次杨若初先避开,低哑嗓音开口,“旁边那个人是谁?” 明知故问…… “男朋友喽!” 都这样了,江清秋索性破罐子破摔,心想爱咋咋地吧。 杨若初迟了两秒回復她,“好好说话。” 第9章 星城这座城市很神奇。 享受着南方城市的名号,却没有其他南方城市的待遇。 冬天室外温度十三度,而更南的深城却在二十度左右。 小风吹来,不管多明艷的阳光,都不能温暖这座城市。 如同此刻的江清秋,风透过针织衫灌进她的身体,瞬间鸡皮疙瘩布满全身。 除了冷风的缘故,还有杨若初那一声“好好说话。” 老师训学生一样的严厉。 他长着一双极为漂亮的凤眼,不苟言笑的时候,眼尾上挑,薄唇紧抿,给人一种不好惹的错觉。 刚认识的时候,她确实被他唬了几次,后来处的久了,了解了对方,发现人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她学他,沉着眸看他,怕把孩子吵醒,便放低音量,指着自己的红唇,“嘴,我的。婚前财产。” 第12页 学到了百分百的精髓。 杨若初侧开身,停住脚步,幽邃似海的目光第三次落在江清秋身上。 眼神过于波澜不惊,江清秋想从中提取些信息,却只能以失败告终。 这人太能装,她不是对手。 他从下由上扫视她,“我是不是说过,管好你……” 重点部分还没说到,便被前方离他们五米远的聒噪男截断,“你俩搁那打情骂俏呢?没看见我这个大活人啊。” 话落,扶着自己飢肠辘辘的腹部,小声嘟囔,「再不走,非饿死本少爷不可」。 聒噪男,地地道道的北城人,泡在蜜罐子里长大,没受过委屈,生活过的奢侈又矜贵,连名字都极具个人色彩。 颜如钰…… 杨若初收敛目光。 最近手头工作多,若不是国外出了事,他是不会这么早回国的。 两个月前颜如钰动了北城的关系,拿下两个大项目。可惜项目太大他们庙小,因为没把握吃掉这块肥肉,于是找了有实力的同行合作。 在筛选合作伙伴时,颜如钰犯煳涂,心里已经有要选的公司。但还吊着另外两家,结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次能顺利回国,全靠公司的二股东老霍从中周旋,颜如钰才得以脱身。 颜如钰已经很多年没回国,冒然回到北城怕父母猜疑,索性跟着杨若初回星城。 当避祸了…… 被颜如钰打断后,他们两个人再没有言语上的交流。 两分钟,到了杨家老宅。 老宅的木门没关。 颜如钰急匆匆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杨若初跟在后面,一只脚迈进门内,另一只还搭在巷子边,忽然听到身后自行车停靠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江清秋略有些发紧的女声,“我下午的班就不进去了,孩子你给妈,我晚上六点来接。这个给你……” 江清秋拇指勾着塑胶袋,伸过去递给杨若初,“糖油粑粑……孩子一直想吃,他醒了让他吃一个。这里面放着白糖,不能多吃,只能吃一个奥。” 她的手虚握着,通过指间的细缝能看到一层薄茧。 杨若初回看,眸光清冷,语气比方才低了一个度,“腾不出手。” 细细一品,这话分明是揶揄她,暗含的意思是:【你眼瞎啊,我抱着孩子,你还让我拎东西】。 如此一来,她只好跟着杨若初进了家门。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给同事改的工装还在卧室的缝纫机上放着。 趁这个机会,她可以取走衣服,杨若初在的这段时间,她不会再来杨家。 她现在是有主的人,频繁出入前夫家影响不好,这年头街坊邻里嚼舌根的人多了去,她要顾着许子扬的面子,自然就要与杨若初保持距离。 _ 杨若初去了美国以后,杨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的小院满是黄土,现在铺了地砖,西边修了一片花圃,屋檐下两根木头柱子新刷了红漆,院中央一张浅黄色桌子,上面摆着香炉和贡品。 处处崭新又透着年味。 颜如钰第一个进客厅。 徐艷丽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腰间繫着围裙,见到来人,脸上一阵错愕。 颜如钰桃花眼看谁都带笑,“大姨,我颜如钰,不认识了?” 空气中凝结两秒的尴尬。 “如钰啊,都长这么高了!”徐艷丽恍然惊醒,拔高嗓音招唿人,“外面冷,快进屋……快进屋……” 她下乡当知青那几年,妹妹嫁到北城,嫁得极好,男人有头有脸,再大的事也没波及到妹妹身上。她能从乡下返城也拖了妹妹的福。 说来惭愧,她那几年落魄,颜如钰出生,都没脸去北城看一眼。 一晃二十几年,孩子都这么大了! 岁月催人老,她心中感慨。 事先也不知道家里来人,没准备什么上的台面的菜,把颜如钰引进来,招唿他坐下。 自己则解开围裙,去内屋取钱。再走出来时,迎面碰上杨若初和江清秋。 杨若初怀里的小人睡得正香,他轻声唤,“妈。” 徐艷丽哽咽,“回来了,好……好……” 双手没闲着,立马去接孩子。 杨若初侧身躲过,“我来。您去弄点吃的,随便什么都行。” 徐艷丽连忙应了。 江清秋趁他们寒暄的空档,悄摸摸进了西边的卧室。从衣柜里找了个纸袋子,转过身,快速将工装塞进去。 她一秒也不想多待。 正要出门,杨若初进来了,两人擦肩而过,他把孩子小心翼翼放到床上,一只手去摘孩子帽子,孩子闭着眼哼唧一声。 她下意识回过头看,他敛息望她,大气不敢喘。 第四次视线对上。 为了同一个目的。 孩子,好好睡觉。 杨若初一年没带孩子,搞不定的。 眼见孩子翻身要醒,她认命的走过去,把袋子放在床边,朝孩子翻身那侧躺下,轻拍孩子的后背,小声哄,“小修乖,好好睡觉。妈妈在呢。” 她的吴侬软语似乎有催眠的效果,孩子不在扭动,平躺着又睡了过去。 第13页 两个大人分列孩子两侧,一个半躺着,一个仰坐着。 时间好似又回到结婚那几年。 不管他们在家里吵的多凶,回到杨家老宅,必定会假装恩爱。 杨若初是个孝顺的人,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们恶劣的关系,她也不想让徐艷丽看不起。 所以他们达成一致。 所以在这个屋子里,他们从来没红过脸。 甚至床事都比在宿舍那边和谐、温柔。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伴随着颜如钰的叫声,“杨若初,你这老古董……你家录音机还能用吗?” 声音的主人估计也没想让杨若初回答,乒桌球乓一阵摆弄。 一会儿,音乐响起来。 林依轮的《爱情鸟》。 “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这只爱情鸟已经飞走了,我的爱情鸟她还没来到。” 大街小巷口口传唱的一首歌。 一时卧室内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江清秋先回过神,赶紧从床上弹起来,捞起手提袋就要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空攥住她的臂弯,深浓的眼眸锁紧她,“我们復婚吧。” 第10章 杨若初传递的消息过于劲爆。 不亚于彗星撞地球。 她眼睛微眯,故作镇定的审视对方,但嘴不争气的有些结巴,「开……什么,玩笑」。 他疯了…… 以为自己还会陷进他与她满目疮痍的婚姻牢笼。 绝对不会…… 她看透了,学歷、认知、价值观不对的婚姻註定会散。 同样,她也不认为杨若初这句话是真心的。 或许刚才的情景让他回忆起什么,让他恍惚,让他不清醒,才说出这种话。 她了解他,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回头。 果然,她余光撇过去的时候,他正好松了口气,手上的力度渐轻。她乘机抽出手臂,飞速的远离那张床。 回过头,掐着腰,趾高气扬的蔑视他,顾及孩子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在逗我?” 杨若初两只手撑在床边,整个人有些懒散,解开衣领处的第一颗扣子,左眉微挑,唇角也跟着勾起,像是憋着坏笑。 一脸你猜对了的表情。 她更气了,鼓着脸怒瞪某人。 某人完全忽视,解开第二颗扣子,神色自得,“那进行下一个话题。” 他对付她游刃有余,轻而易举撩起她的怒火,自己却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江清秋看不惯。 决定离开…… 杨若初不给她机会,缓慢开口,“跟那个人多久了?” 「半年」,她接的迅速,带着气性。 既然杨若初回来了,那她结婚的事是瞒不住的。趁现在最后一次来杨家,他们就把话说清楚,以后哩,桥归桥路归路,真的散了。 “哦?”单一个字问句,从杨若初鼻翼间哼出,声音依然清冽富有金属质地的颗粒感。 同时,也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情。 江清秋理所当然,“嗯” 杨若初恍悟道,“这半年拿我当傻子耍?” 他们第一次通话,她承认自己在相亲却没看上的人。 当时他信了。 深信不疑…… 回想那男人抱着他的孩子,和他前妻对视笑谈的一幕。 他的心似被一块巨大的重石击住,难以平稳喘息。 他怎么可能容忍他儿子喊别人爹! 忽地,他低头笑了,髮丝飞扬,阴鸷的眸光闪烁,冷白的皮肤染着金色的阳光,狂妄不羁又略带邪魅。 她既然这么绝,那他也不让着了。 杨若初:“这一年,你照顾小修可辛苦。以后不用了。” 江清秋听到了却没懂,于是问,“什么意思?” 他答,“字面意思,我要小修的抚养权,并且不会给你探视权。我会请律师,小修的事你以后直接和我的律师联繫。” 他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 而且他不准备听她后面歇斯底里的怒骂声,于是起身直接走出了屋。 留下错愕的江清秋。 等反应过来,已经两秒以后。她急匆匆跟过去。 罕见的没有发火,而是张开双臂拦住杨若初的去路,目光炯炯,“杨若初你一个抛妻弃子的人,没资格做父亲。” 杨若初仍是一脸,「我不方便和你说,有什么话请联繫我的律师」。 拒绝人的话,客气疏离。 他拨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出两步,倏然回头,「我提醒你一句,你没那个时间和金钱跟我耗」。 江清秋还站在不远处,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眼前的人变了,会利用手中的资源裹挟他人,亦再不给她留一分情面。 他甚至忘了,他们这个孩子能留住有多不容易。 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她月子期间,为了让她睡个踏实觉,便彻夜抱着孩子在灯下看书的杨若初。 第11章 时间回到他们刚得知怀孕那天。 那时他们已经结婚半年,婚姻这把枷锁与日俱增的在松动,夫妻这层关系不知不觉已经割裂到一定程度。 第14页 他们维持三日一小吵的频率有段时间了。但接送江清秋上下班这事雷打不动,十年如一日。 回到职工宿舍。 两个人前后脚进门,随着关门声响起,屋内的气压开始变低。 杨若初将公文包扔到沙发上,细长的凤眼微眯起,浓重的眼眸染上一层冰霜。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偏江清秋还在提路上已经重复很多遍的破事,“你那袜子还能穿,为什么买新的。才补了三次,我这双都补五次了。这袜子得退,你不好意思我去。” 他们总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成熟点的人彼此让让就过去了。 可他们不行。 尤其江清秋,她比杨若初小两岁,年龄又虚报了,其实两个人差了四岁。 她根本还是个孩子,说话处事随自己的心,半点不顾及杨若初的面子。 今天体育老师请了病假,空出一堂课,杨若初本想把这节课改成英语自习。 可班里大半人不干,有嗷嗷抱怨的有撒娇的。总之就是那句话,高三学业再紧张,也需要体育锻鍊,一个优秀的学生应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而不是一味以文化课为主,学校不应该压榨他们的娱乐时间。 杨若初当老师的资歷浅,又属于年纪轻轻的新新人类,于是大方的给他们放行。 班里男同学组队打篮球,打半场人太多,打整场又差一个人,最后没办法找来杨若初凑人数。 也正因为这个,杨若初换运动鞋的时候,被围观的同学发现,脚上灰色的袜子,打了三四个布丁,黑红黄颜色不一致,有些不伦不类的。 有同学小声说,“快看杨老师的袜子,补了好几块。我妈最多补一块就给我换。” 另一个同学附和,“我从上初中就没穿过打补丁的袜子。” “ ” 那一瞬,杨若初屏住唿吸,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特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结婚之前,他家日子虽不富裕,但徐艷丽从来没让他穿过打补丁的衣服,也从来不会说家里没钱你省着点花这种话。 反而婚后,他被江清秋管着,一分一毛都要斤斤计较。 尴尬之余,他只好厚着脸皮教育那帮小毛孩,“节俭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们应该像先辈学习。” 他还像模像样的举了个小例子。 一帮小毛孩被他三言两语唬住,觉得他说的特别有道理,纷纷点头称赞。 这段插曲就这么无伤大雅的过了。但杨若初的自尊心受到重创,放学后他第一时间去商店买袜子,之后才去接的江清秋。 就因为买袜子这事,江清秋从厂里数落他到家里。 他本就窝着火,此刻被江清秋这么一激,积攒许久的火气再压不下去。 「江清秋」,他咬牙切齿,踢开阻碍他前行的垃圾篓,“你真行,我连花钱买双袜子的自由都没有了?” “我这不是省钱吗?”江清秋完全忽视他,拉开衣柜准备换居家服。 杨若初走进,攥住她的手腕,没敢太用力,如琉璃般清明的眼睛看着她,「说过多少遍了,钱不是省出来的,你做人能不能敞亮点」。 这下江清秋也恼了,“不是省出来的,那怎么来的?指望你吗?你工资还没我工资高。你到是教教我怎么变出钱来,抢银行吗?” 一句话触动了杨若初的底线。 两个人又上演那日復一日的一幕。 面红耳赤的争吵,谁都不让着谁。 十分钟过去…… 气急的杨若初腾空将江清秋抱起,毫不怜惜的扔到床上,随后整个人俯身压上去。 脑子没了理智,伸手开始解她的裤//扣,意思再直白不过,嘴上征服不了那便用身体。 他连让她/疼的方法都想好了,那就是没有前//奏,直捣黄。 她没动,任他胡作非为。 等完事,他才发觉奇怪。 身下的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挣扎,上身侧着,背弓起,脸埋在乌黑曲卷的髮丝里,唇边嘶一声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杨若初立马意识到不对,穿好裤子翻身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拨开她的发,她额头渗着薄汗,眉间拧成川字,满脸痛苦。 他一下慌了,拿手背去探她的额头,脸俯低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问,“清秋,你怎么了?” 江清秋忍着腹部的痛,手拽住他的胳膊,求助式的发出痛苦的声音,“送我去医院。” 杨若初想都没想,揽着她的后颈和腿抱起,直往外沖,“你到底怎么了?” 她:“例假推迟了两个星期,可能怀孕了。” “为什么不早说。”杨若初隐忍着,克制着,搂着她的手微微的颤抖。 整个心提起来,酸酸胀胀的。 杨若初你个混蛋,他在心里咒骂自己。脚下跟疯了似的,在楼道里狂奔。 江清秋沉浸在疼痛里,没力气和他吵架,她道,「我再考虑要不要留」。 除了这个,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和杨若初继续。 她已经意识到他们没有未来。 杨若初听到她的话,几乎疯了,“就这么恨我?” 他把她用力笼在怀里,“你对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点心。” 第15页 —— 到了医院,门诊已经关门,杨若初把她抱到急诊,医生检查完后,把杨若初单独叫出来训话,“怀孕前三个月最重要,你们年轻人就不能克制下。” 杨若初紧抿着唇没回答,转而问,“她怎么样?” “病人下/身出血,有流产迹象,孩子有可能保不住。她现在天数不长,做人流的话不会有太大伤害。如果想保孩子,得等明天b超室上班,检查完看看有没有保的必要。” 那天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里,杨若初半靠着墙,闭目再睁眼,眼底满是染血的猩红。 他欠她的,一辈子还不完。 那些尘封的记忆,在江清秋伸手拦他的时候破壳而出,这么多年他的心居然还会割裂。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江清秋那张惨白的脸,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似乎妥协了,“江清秋,你还有一个选择。” 江清秋灰暗的眼眸稍稍带了光,“什么?” “和那个人分手,孩子还是你我的,我们共同抚养。”杨若初从口袋捞出烟和打火机,没着急点燃,顿了下继续道,“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我明天去深城,等我回来,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话毕,打火机呲一声响起,幽蓝的火苗恍恍惚惚。 第12章 江清秋用拒绝的眼神与他对峙。 她的眼阔比普通的杏眼稍细稍长,双眼皮,上眼睑没有一丝赘肉,眸色漆黑、深邃。冷着眼时,富有万种风情。 杨若初避开她的视线,微微颔首,唇边咬着烟,左脚一带,角落里的圆凳被勾过来,坐下,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烟,嘴空出来。 一缕白雾裊裊升起。 录音机里的音乐停了,卡带被人抽出,又换了一张新的,开关按钮再次按下。 舒缓的音乐响起。 张学友的《只想一生跟你走》; “我愿默然带着泪流很想一生跟你走就算天边海角多少改变一生只有风中追究……” 江清秋最近特迷这首歌,只是这个时候放出来,多少有点讽刺。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人,去了趟美国,怎么学会了抽菸。她更不明白,杨若初哪来的脸要求自己放弃近在咫尺的婚姻。 可她又清醒的知道,她没钱没时间和他打官司。 她处在被动的位置。 心里的思绪乱如麻。 事情怎么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们在客厅的一角无形对峙着。 直到徐艷丽买菜回来,僵局才被打破。 她本来不打算在这里吃饭,但徐艷丽坚持让她喝了腊八粥再走,她不好拂了她的意,于是留下来吃中饭。 一顿饭下来,吃的最开的是颜如钰,话最多的是颜如钰,调节气氛的还是颜如钰。 徐艷丽已经吃过饭,坐餐桌边陪着,主要是陪颜如钰。 两人聊的很愉快。 杨若初最先撂下碗筷,吃了饭便离开餐桌不知道去干什么。 这顿饭吃的最难受的是江清秋,她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挣抚养权的事儿,粥到嘴边没了味。 吃完饭已经一点四十,她两点的班。 跟徐艷丽打过招唿后,准备去上班。 午后的阳光依然明媚。 推开客厅门。 杨若初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那辆「婚前财产」自行车被翻过来,他双手握着发条正在用力。 原来是在修车子。 她心里腹叽,“何必呢。” 跳下台阶,径直往出口走。 在经过他时,她实在没忍住,脚步顿住,猫腰观看他的操作。 她出言讽刺,“作孽啊!” 长长的马尾沿着她的肩头垂落,眼看要滑到车轱辘上了,她想甩回来,这时一只手勾住了她的发。 乌髮在某人白净的手上缠了一圈,某人毫不客气的拉了一下,随后扔在她的后背。 那一下扯到了江清秋的头皮,她哔咔一声倒吸凉气。 江清秋瞪着眼珠,不屑道,「幼稚」。 自始至终杨若初都没开口,甚至连眼神都没分给她。 心虚,绝对是干完坏事的心虚。 既然得不到回应,她也没耐心搅乱他了,抬脚便走。 人已经走出大门口。 杨若初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车子回正,黑眸越发深沉,脸跟着冷了下来。 再次妥协的嘆气。 推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他腿长步子大,三下两下追上了江清秋。 两个人比肩。 江清秋一脸诧异,“你干嘛,又想欺负我?” 她把吃饭前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定义为欺负。 一个大男人逼迫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姑娘,不是欺负是什么。 她心里好委屈。 杨若初不悦的皱起眉,“我来给你自行车。” 江清秋停下来,看了他一眼。 视线刚好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的鼻翼英挺,下巴的弧线流畅且硬朗。 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密而长的睫毛。 她暗嘆,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果断拒绝,“既然是婚前财产,我怎么能要?” 杨若初有些拿她没办法,他过激的行为,都是因为看到她带孩子和男人约会,气的。 第16页 他双手盘上她的肩头,迫使她正面面对他,深色眼眸框住她,“好好的,别逞强。你走去厂里要半个小时,下午能六点来接孩子?” 一瞬间,江清秋竟觉得他在关心她。 不过,转眼她就否定了,他分明是怕她晚接了孩子影响到他。 呵……多带会儿孩子都不愿意,还配当父亲。 杨若初哪里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把车把推到江清秋身上。 转身就走…… 懒得再瞧她一眼。 第13章 回到屋,徐艷丽已经开始收拾碗筷,杨若初用院子的水龙头沖了把手,之后站徐艷丽旁边帮忙。 徐艷丽夺过杨若初手里的碗,头一点,示意他照顾家里的客人,“刚回来,别在这忙。美国时间是不是跟国内差很多,是不是特别累?” 「还好」,他低低应了声,手下动作没停。 徐艷丽曲肘顶他的手臂,“去……去……赶紧带你表哥去睡会儿,这几个碗用不着你。” 这一年杨若初和颜如钰混熟了,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去哪也不会把自己当外人,自娱自乐的觉悟很高。 所以他没应她这茬。 帮着洗完最后一个白瓷碗,捞起挂在墙上的毛巾,仔细擦干。眸色这时沉下去,转头问徐艷丽,“妈,您知道清秋有男朋友的事?” 徐艷丽心里咯噔一下,没敢说话。 沉默中,杨若初知道自己猜中了,原本平静的心忽掀起一阵漩涡,冷声道:“您帮她瞒我?” 有些事早晚他得知道,何况江清秋和那瓦工已经到了定日子的程度,初六那天江清秋请不来她亲妈,便请了她。 这事瞒不住的。 徐艷丽摆好碗筷,解开围裙,好言好语劝慰,“若初,清秋过完年二十四岁了,离过婚,再找很难的。趁岁数不大早点结婚也不是坏事。” 杨若初的心如同油锅里进了一滴水星,瞬间噼里啪啦炸起来,凝眸看向窗外,声音哑涩,恍如梦般自问,“她要结婚了?” “嗯……”徐艷丽并没发觉儿子的异样,继续絮叨着,“初六两家人见面,到时会定日子,彩礼什么的。我琢磨着给清秋备点嫁妆,她那个妈你知道的,指不上,咱们再不帮,姑娘得多可怜,就当咱是她娘家人……” “缝纫机,彩电,行不行?对,还有自行车。她新婆家离厂里远,得换辆轱辘大点的自行车。” “呃……”唠叨了很久。 杨若初却没听进去几句。 太阳极西,光线斜着罩在他身上,把他分割在明暗两个区域,眉间已没有一贯的舒朗之气,眸低闪过暗流。 不似平日里如沐春风的他。 前妻即便加了「前」那也是「妻」。 一张床上睡过多少年的人。 争吵,打架,撕咬,二十年来最激烈的情绪都给了的人,甚至还有藏于心底,不愿被人窥测的「初见时的心动」。 在徐艷丽自说自话的时候,他已经步履沉稳的出了屋。 —— 颜如钰要倒时差,见到终于有人进来,揿灭菸头,抬起疲惫的双眼埋怨,“杨若初,赶紧安排床,困死了。” “嗯……” 杨若初这时已经很好的收起情绪,把颜如钰的行李箱推到自己的屋,刚进门,那张整洁的白底碎花床映入眼帘。 安静的小人躺在上面。 只一眼便移开。 他眼皮垂下,藏在其中的深色眼眸,不经意的再暗一瞬。 颜如钰跟在他身后,后越过他,快/活的奔赴那张大床。 杨若初脸色微变,动作极快的拦住,低低道,“你不住这。先在客厅凑合,下午给你安排。” 老宅是标准的三大间,客厅加两个卧室,其中东屋卧室的门开在客厅,西屋需要走出客厅,从另一间门进。 徐艷丽睡一间,他一间,家里再没空屋,只能委屈颜如钰。 “为什么?”颜如钰诧异,“你的房间?我不嫌弃。” “我嫌弃……”杨若初很不给面子的又把行李箱推了出去。 “艹。是个男人吗,这么事儿。”颜如钰搁后面,心里很不爽。 最后,颜如钰熬不住打架的双眼皮,硬是在客厅沙发上睡着。 —— 即便有了自行车,到厂还是晚了两分钟,江清秋先去宿舍换衣服,再赶去车间。 为了躲避督导组,她一路走的飞快,导致回到工作岗位时,额头侵满薄汗。 苏盼狐疑的看她一眼,踩着横步移到她面前,小声问,“怎么晚了?” 「碰到个杂碎」,江清秋整理好帽子,回望她,眼底透着嫌弃,“杨若初回来了。” “咦?”苏盼发出一声疑问。 声音稍大了,江清秋忙捂住她嘴,轻声细语道,“一回来就跟我要抚养权,脸都不要了。” 苏盼挣脱开,一脸疑惑,“不会吧,看着不像。” 印象里姓杨的是个俊逸非凡的教书先生,每次来接江清秋下班,周围都会围一圈小姑娘。 只为一睹芳容。 第17页 “真的……”江清秋穿好套袖,见班长朝这边走来,立马闭上嘴,开始干活。 等班长从她们身后走过,苏盼一拍脑门,似乎想起自己一直想说却未说出的话,“早上咱流水线上来了个实习生。主任领人来的,问了一圈人,谁都不愿意带。” “为什么”,江清秋好奇的问。 苏盼凑她耳根小声说,“厂长朋友的女儿,娇滴滴的大小姐,大学还没毕业,谁愿意带?安排的工作多得罪领导,少呢工友会觉得你势利眼,两边不讨好呢。” 江清秋觉得有道理,点点头,继续忙手里的工作。 苏盼见她兴致缺缺,遂好心提醒道,“上午咱车间就你没来,别人都明确表示不想揽这活,我想八九不离十要给你”。 “哪个主任?张姐?”江清秋反问。 苏盼点头…… 她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余光瞄见班长出了车间,才提高音量继续道,“还有呢,咱年会时间定在腊月二十,工会让每个部门出节目,人姑娘第一天来直接去工会报名。” 停一下,卖个关子,“小提琴演奏。没过车间主任直接工会,横不横。” “蛤?”江清秋不置可否。 空旷的车间混杂着机器运转的声音,她垂着眼睑,思绪不控制的又飘向杨若初给她的选择题上。 苏盼见她失神,用胯部顶她一下,她眸色几经流转,落在苏盼身上,轻声回,“我知道这个姑娘很彪悍,你对她颇有微词,但我现在提不起心情。” “为什么?” “我可能要失恋了。” 苏盼哑然,而江清秋回正身体继续机械般的工作。 一直到下班,心情都没能好起来。 临走还被张姐叫去办公室。 如苏盼所料,带新人这费力不讨的活落在她身上,她因张姐是她和许子扬媒人这层关系,没有反驳,不过她提前把丑话说在前面。 如果这大小姐脾气臭,不听安排,不给她面子,她直接撂挑子不干。 张姐只盼着快点有人把这姑奶奶领走。所以对江清秋提的要求照单全收。 —— 江清秋见到那姑娘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姑娘名叫陈梦瑶,穿着粉色连体泡泡裙,脚上一双增光发亮的黑皮鞋,圆眼细眉,脸颊带点婴儿肥,挺可爱。 第一眼印象不错。 小姑娘也挺懂事,开口便叫江清秋师傅,江清秋问一句她答一句,绝不多嘴。 比想像中乖巧。 江清秋带人在车间转了一圈,并叮嘱车间安全事项和排班制度,小姑娘跟着频频点头。 之后她随口问姑娘的住宿问题。 姑娘羞怯的说自己是本地人,家离的不远,平时骑自行车七八分钟就能到。 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好乖。 江清秋心想,也不是很难搞。 等所有的事情交代完,下班时间也到了。 江清秋属于家里有孩子归心似箭的那拨,时间一到马上换衣服走人,这次也不例外,与苏盼打过招唿,便去车棚取车。 她一会儿要去杨家接孩子。 免不了与杨若初碰面。 一想到这,她满脸愁云,连头髮丝都写满拒绝。 自然没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她的陈梦瑶。 —— 她一路推着自行车,绕了两处万年青,到了厂区大门。 不知为何那边挤满人,而且女工友居多。 她好奇心重,跟过去看。 厂区大门口那条黄土飞扬的马路上,一辆铃木牌黑白色调的摩托车停在路边,车上跨坐着两个戴头盔的大人,中间还夹着一个小孩。 定睛一看,居然是她家小修。 这时,外层的女工友们注意到她,眼神齐刷刷看向她。 她有些不自在。 眼神飘忽一瞬,最后又定在树下那抹诡异的画面里。 杨若初单手解开头盔,黑浓的头髮随着他的动作,扬起来又簌簌落下,髮丝凌乱的遮住他的眼角。 他上身黑白拼色夹克,手托着头盔担在腰上,身形笔直,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可见他冷淡疏离的侧颜。 鼻翼直挺,下颚弧度流畅,冷白皮,好似多日不曾窥见天光,却也看不出羸弱。 仅仅是他的侧脸,正脸那双暗藏流光的凤眼还没被人发现。 不多时,他跟身后的人说了什么,那人也摘掉头盔,露出招人的桃花眼。 颜如钰下车,笨拙的抱紧小孩,杨若初停稳摩托车,长手一捞,熟练的从他手中接过小孩。 这时,他才转身面向厂区大门口。 女工友们激动的险些尖叫出声,同时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不是江清秋前夫。模样这么好看,她怎么捨得离婚……” “就是,还有钱。那辆摩托车起码两万块,顶咱们十年工资了。” 有知情人士好心透露,“两个人老吵架,过不到一块。人家杨若初北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看不上江清秋。” 在当事人面前肆无忌惮的讨论起来。 江清秋不悦的皱起眉,正要从人缝中挤出去,余光瞥见陈梦瑶直愣愣的眼神。 第18页 她寻着视线望过去,此刻杨若初抬眸,漆黑的眸光精准的捕捉到她。 视线相对,杨若初缓缓勾起唇角。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给她自行车,原来搁这羞辱她呢。 人家有摩托车,还要啥自行车。 第14章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清秋从人群中挤出来,把自行车往马路中央一横,清了清嗓子喊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人群中有人接话,“又没看你家男人,你着什么急。” 是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声。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笑声响起。 江清秋也不恼,瞥了一眼声音来源的方向,笑眯眯说,“小心你家男人回去收拾你。” “怎么收拾,你倒是说说。”嗨,又换了个尖细的女嗓音。 这次不用江清秋回话,几个男同事开始起闹,“扔床上收拾呗。” 随后,一阵哄堂大笑,夹杂着几句骂声,「流氓」,「下流」,「滚滚滚」。 一下厂门口热闹起来,瞧这架势一时半会儿安生不下来,门卫室的保安拿着电棍走出来,吼了一嗓子,「赶紧散了,厂门口不允许人员聚集」,「赶紧散」。 人群中开始骚动,这时厂长推着自行车也往这边来,有眼尖的人看到,拍拍周边的人,“厂长来了。” 几秒钟消息扩散开,聚集的人们才回家的回家,打饭的打饭,四散而去。 大槐树下,颜如钰摘下头盔,甩了甩凌乱的头髮,看着杨若初说,“你前妻挺彪,站马路中间跟人喊。” 杨若初单手抱着孩子,另一支手把腰间的头盔扔给颜如钰,“那不是彪,那是脸皮薄。” 颜如钰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杨若初已经走过去,江清秋回过身正瞧见他站在自己面前,想必别人议论的话也传到杨若初耳朵里了,她心下窘迫又懊恼,自然说话没那么中听,“杨若初,你干嘛带孩子来,不是说好我去家里接?” 杨若初轻轻把孩子放在后车座上,微微垂眸睨她,沉声说,“先去你住的地方,我有话问你。” “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江清秋蹙起眉问。 杨若初没理她,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中自行车的车把,先她一步推着走。 江清秋手中落空后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再问,“到底什么事?” 杨若初偏过头,眸色暗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孩子的事。” 被他这么一瞧,江清秋也紧张起来,慢跑的跟在他身后。 这时,陈梦瑶跟了过来,从后面拉了一下江清秋,“师傅。” “你干嘛?”江清秋正慌张时被她这么一拉,着实吓了一跳,杨若初回头看江清秋,江清秋则看向身后的人,下意识问,“陈梦瑶,你怎么在这?” 陈梦瑶的视线就这么越过江清秋,直愣愣落在杨若初身上,杨若初皱皱眉,转过身继续推着车子往前走。 见人不回答,江清秋又问,“有事?现在已经下班了。” 陈梦瑶回过神,笑了笑问,“就是碰见你,跟你打声招唿。” 她跟上江清秋,无意识的又瞟一眼前面的人问,“那个人是谁啊?” 江清秋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前方笔直的背影,心里有些烦躁,“我前夫,今天有事不跟你说了。” 陈梦瑶张张嘴想说什么,江清秋已经跑远。 _ 一路上孩子都很安静,一对黑眼珠滴熘乱转。 到了江清秋的住处,杨若初支好车子,把孩子抱出来,江清秋伸手想去接,被杨若初侧身躲过。 杨若初下巴微扬,示意她开锁。 江清秋细长的眼眸重重的瞪了他一眼,在视线相触时,杨若初垂眸避开。 江清秋不情不愿的打开门,让出一个小缝。 杨若初走进去,没顾得上看周围环境,把孩子耳朵捂住,闭上眼,后背靠着墙,等江清秋进来,他才睁开眼,眸光似有裂痕,“你知道孩子不会叫爸爸吗?” 假如孩子不认他、清秋再婚,是他离开这一年的代价,那未免太大。未来的几年,十几年他难以想像。 江清秋一脸诧异,“小修会叫啊,你们通电话,他在旁边一个劲儿叫你,可欢腾了。” 见他脸色凝重,江清秋抱过孩子,边走边哄,“小修今天乖没,有没有听奶奶话。” 小修眨了两下眼,脸颊紧贴着江清秋的肩头,柔声喊,“麻麻。” 这一声吴侬软语不知触动了什么,一时房间里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杨若初看着眼前熟悉的情景,心底升起一道说不清的情绪,只见江清秋两手夹住小修两只手臂,笑眼弯弯的柔声哄,“爸爸回来喽,来看小修喽,快叫一声爸爸。” 小修伸过手,搂住江清秋脖颈,埋在她的颈肩蹭了蹭。 再没有动静。 她又握住小修的手,捏了捏,“小修,不乖哦。叫一声爸爸,妈妈想听呢。” 房间里只听见两个大人唿吸的声音。 江清秋皱皱眉,也意识到不对劲,抬眸看着杨若初,“可能见到真人有些不适应,你给他两天时间。” 第19页 听到「真人」两个字,杨若初被气笑了,先前积攒一下午的愁思消了一点,这才有心思看看江清秋和小修住的地方。 水泥地面不算平整,有的地方陷了小洼,能积出一滩水,简单的几组家具靠墙摆着,中间吊了帘子,可看见隔间里那张略有些掉漆的床。唯一可取的地方,便是迎面而来的那扇宽阔明亮的大窗户。 总体说不清是好还是坏,以前他们住的职工宿舍比这间屋子小。但被江清秋布置的很,比这里有人气有色彩。 他走到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一块可以种菜的空地,旁边种着几颗光秃秃的月季树。视线收回时,看到窗纱有地方蹦开了。 他眼神定在那里,思索了一会儿,转身看向江清秋,“有锤子吗?” 江清秋还在耐心的哄小修,听到他这话,脑子不受控制的开始漫天想像。 锤子? 因为孩子不叫爸爸,所以迁怒于她,要用锤子锤她? 或者 因为她有男朋友,他心里不平衡,要用锤子锤她? 她挥挥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杨若初不是那样的人。 她安慰自己,杨若初除了好面子,爱花钱,也没别的缺点,犯法的事肯定不会干。 久久得不到应答,杨若初微微眯眼,却见她额头生了一层薄汗,他喉咙一滚,“窗纱漏风,我还以为你们晚上住会冷,看来是我想多了。” 江清秋:“……” 她勐然抬眼,看向他所说的那处,紧张的心情倏尔放松些。 第15章 杨若初掀开帘子,夕阳的微光照进来,屋内赫然变大,他往床的位置挪了两步。 “别……”江清秋歪着头叫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把孩子放在地垫上,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彼此的气息混到一块,杨若初愣了两秒,侧过脸看着她,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一寸一寸将她从自己的衣袖上剥离。 江清秋微微皱眉,正欲开口,杨若初已经弯腰坐在她的床上,压住她未收起来的大衣的一角,他的两只手支着床面,神色散漫。 “杨若初……”江清秋戾声,“女生的床不能随便坐。” 同时拿脚踢他的小腿,杨若初灵巧躲过,床因他的动作,吱呀作响,他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声音低沉,“几毛钱买的。” 江清秋被床声弄的耳根发红,说话有些不自然,“总归是花钱买的,凑合着能用。” “这样孩子能睡好?”杨若初站起来,不闹她了,“你也睡不好。” 他说,“咱们屋那张床搬这吧。” 江清秋疑惑的看着他,他难道不住?会很快回美国?迟疑一秒只问,“为什么?” 杨若初说,“我买了两张单人床,那个用不着了。” 江清秋瞬间想到那辆自行车,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现在有钱了,把淘汰的东西往她这塞,像是在打她的脸。 以前吵架,她总揶揄他挣的工资低没她的高。可是吵架嘛,肯定拣着他最不爱听的说,她心里从来没有真的那么想过。 他现在拿这些回击她,她受了,毕竟那些话出自她的口中。 她思绪游离。 杨若初一只手抄在裤兜,漆黑的眼眸睨她一眼,见她神色晦暗,心里大概明白了点,他张张嘴,“你不用多想,小修从小睡那张床,已经习惯了,会有安全感。” 他低眼笑了下,“花不少买的,扔了也可惜,你若不嫌弃,就先用着。等哪天你髮际了,再把它扔给我,我肯定乐于接受。” 江清秋背对他,从帘子内走出来,其实她真的用不着,结婚后会有新床,新柜子,新沙发,所有都是新的,他换过来的床只会令她徒增烦恼。 她随手从玩具框里拿出一辆红色小汽车,蹲下身子,故意与孩子玩的那辆撞一块,惹的小修咯咯笑起来。 笑声中,她低声说,“很快我也会用不着……其实你……” 杨若初身躯一僵,掀开帘子,眸光落在她曲卷的发梢,她微颤的睫毛,藏在裤兜的手倏尔握紧,他喉咙滚动,“我不勉强你,东西在我那放着,我等你的答案。” 江清秋手上动作微顿,小汽车被撞的连连后退,她仰着白净的小脸望他,眸色深邃,他的脸色陡然变的难看,他对她说,“或许你的答案只能有一个。” 彼此心照不宣,屋内气氛变的古怪。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了,一道脆响传来,“清秋,在吗?” 是苏盼…… 江清秋立马站起来,整理下衣服下摆,杨若初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他在门口与苏盼打了个照面,他点下头,匆匆离开。 苏盼回头横了他一眼,疑问道,“他怎么在这?” 江清秋引她进门,给她倒杯水,“送小修。” 苏盼接过水,坐在沙发上,看眼地上玩耍的孩子,对江清秋说,“既然到这份上了,先前我提议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她这话没头没尾,江清秋在她对面坐下,忽然想到刚搬来时,苏盼对她说的话。 把孩子给杨家。 第20页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无形中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痛觉那样明显,小修可是她和杨若初保胎三个月才留住的,就是她的命。 不可能…… 她抿了口水,神色暗淡,“我想争抚养权,结果……输了……” 她摇摇头,“我现在脑子很乱。” 见她这么为难,苏盼不再多说,从口袋拿出信,放在桌面上,推到江清秋那边,“许子扬托人送来的,你走的早没赶上。” 江清秋抬眸看她一眼,捞起信,信口开着,她直接捏出信纸,上面没几个字。 “清秋,最近这段时间深城的活儿多,我得在那边多待几天,大概腊月二十回来。最近要降温,你注意保暖,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修。” 落款:许子扬。 看完后,她把纸折好,放进信封里,苏盼握着水杯,眼神飘过来问,“许子扬说什么?” 江清秋说,“他去深城了,腊月二十才回来。” 苏盼皱眉,“他是不是经常去深城。” 江清秋撕开一袋瓜子,“嗯,那边经济发达,新建了很多高楼,需要瓦工的地方多,挣钱也多。” 苏盼沉思一下,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那人送信的时候,让我转告你,许子杨是去打工挣钱,让你别多想。” 江清秋点点头,把瓜子倒进盘子里,苏盼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就没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苏盼说,“为什么无缘无故让你别多想?” 江清秋剥开一粒,抛进嘴里,抬眼睨她,“你什么意思?” 苏盼眼睛盯着她,“他是不是外面有人?” “怎么可能?”江清秋说,“我们都快结婚了。” 苏盼,“你就是缺心眼,不然怎么会嫁给杨若初。许子扬这人,也有问题,你擦亮眼睛看看,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_ 颜如钰开着摩托车在前面领路,后面跟着一辆三马子,三马子司机在这熘了二十分钟了,有些急躁,他探出头扯着嗓子喊,“小伙子,你到底认不认路。” 颜如钰迎着风,理所当然的说,“认得,我表弟说了一遍,我都记住了,大槐树往东走三百米,左拐二百米,再左拐沿着路走到头就是。” 司机无奈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吗?”颜如钰发出疑问。 听了他这话,司机师傅气的吹鬍子,停下来,说什么都不走。 颜如钰只好掉头,他开的车速比路上的自行车还慢,开过去与三马子司机碰头后,拐角处走出来一道颀长身影。 杨若初大步走过来,步履沉闷,颜如钰总算松口气,从车上跨一步下来,没好气的吼,“你他妈说的地方对不对,老子隔着晃半天了。” “不用去了。”杨若初的声音冷如寒潭。 颜如钰打了个冷颤,“不是,兄弟这怎么了?” 杨若初冷眼看着三马子后兜里,那张被拆的七零八落的床,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心好像被千军万马踏过,泥泞不堪。 他和江清秋第一次的时候床太晃,吱吱的响,两个人都臊的脸红。 第二天,他找他妈借钱买了张新的,很贵他捨得。 第16章 腊月过了小半,年味凸显,各家各户开始备炮仗,邻家的小孩趁大人不在,偷了把小花炮在巷子里燃放。 颜如钰连着几年没回国,正新鲜着,同徐艷丽要了几桶小烟花,在门口玩儿,虽说是花炮,但难免有些危险,徐艷丽全程紧盯着他。 晚间九点,杨若初独自在家,把拆散的床,按床板长短分类,装进纸箱,组装用的小零件收拾好,放在纸箱的夹层里。 三个纸箱堆在他卧室的西北角,他轻轻抚摸着,就见窗外一派绚烂夺目,滋滋的炮声轰鸣。他偏过头,目光被刺眼的光亮夺去。 颜如钰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菸灰,从裤兜摸出烟盒,自己捏出一根,然后烟盒打了个方向,开口朝向杨若初,“要来一根吗?” 杨若初伸手取过烟,脚尖勾过木椅靠坐着,“怎么不玩儿了?” 颜如钰笑了笑,“我不是小孩儿,有自控力。” 杨若初不置可否,低头点菸,颜如钰凑过去借他的火,嘴里含着烟说起话来几分含混,“你不太对劲。” 杨若初盯着明明灭灭的菸蒂,目光凝结,颜如钰睨他一眼,手支着床沿笑说,“江清秋又不在这,你摆出个深情样给谁看,不就一个女人,你以后有钱了,还差她?” 颜如钰倏地起身,踢了一脚单人床,“就这破地方,有哪个女人乐意住。我后院那几个妹妹,哪个不是穿金戴银。要是我把她们领这住,第二天一准跟我拜拜。 若初,别怪我说话直,你挣那点钱给老霍塞牙缝都不够,先掂掂自己的腰包再想裤腰带的事儿吧。” 杨若初眉头微皱,掀开眼皮看他,“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老子能在这?” “得嘞……”颜如钰立马缴械投降,“咱谁也不说谁,行吗。你别想女人我管好自己的嘴,咱兄弟俩一块闯出点名堂来。” 第21页 杨若初懒散的往椅背一靠,“不用你说。” 颜如钰弹了弹菸灰,“明天去深城你用点心,别跟今天一样魂不守舍的。” 因为受美国竞争对手的打压,他们要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具体要等老霍那边的消息,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恰巧这时,国内出台了企业到国外上市的政策,通过老霍那边的关系,他们接洽了两家国内大型国有企业谋求合作。 这是其一,另一方面深城这两年经济发展迅速,现炒股狂潮,他们打算小试牛刀,体验一把国内的股票热潮。 杨若初静静的抽着烟,颜如钰深吸一口气,“真是怕了你,用不用我找人调查那小子?” 杨若初掐灭烟,深深的闭上眼,等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原本忧郁的眼眸忽而变的决绝,他勾起一侧唇角,“不用,先干咱们的事。” _ 隔天中午,二车间门口聚集了十几个人聊闲天,围在中间的是文艺宣传队的赵云飞,正唾沫横飞的动员大家参加年会表演。 他说,“今年会评选出最受欢迎节目奖,知道奖品是什么吗?” 他卖了个关子,扫视一圈众人,视线落在江清秋身上,江清秋会意,立马表现出期待的样子,“快说快说,什么奖品?” 赵云飞手虚扶在唇边,清咳一声,“一盒香皂。” 众人:“切……” 江清秋一脚踢过去,“耍我?一块破肥皂就想诓我们演你那个破节目。” 赵云飞不乐意了,“怎么破?这是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我改了三天剧本,你就说你参加不?” “不要……”江清秋摇摇头,侧脸看向其他人,怪腔怪调,动作浮夸的表演,“哦罗密欧……哦朱丽叶……哦,有人要演吗?” 众人一阵大笑。 赵云飞一脸痛心。 苏盼打好热水,捧着水杯走过来,边走边扭着身子,“哦罗密欧——” 「哦朱丽叶」江清秋甩过头,配合她。 苏盼抿口水,四下回望问,“陈梦瑶呢?” 江清秋回答,“她中午回家吃饭。” 赵云飞被那几声哦弄的头皮发麻,他双手抱拳妥协道,“两位祖奶奶行行好,帮我一次吧……” 往年他们宣传队出的节目都是歌舞类,今年他想弄点不一样的。 但是宣传队里其他人不同意,于是他自己单拎出来,话剧前期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只差两个女性角色无人扮演,朱丽叶和罗萨兰。 在厂里,他和江清秋,苏盼的关系最好,江清秋盘亮条顺,苏盼也不差,于是第一时间想到她们。 江清秋看到他作揖的动作,忙去扶他,“行的礼太大,受不起受不起。” 赵云飞嘆出一口气,恢復正经,“队里那几个人等着看我笑话呢,咱们多少年老朋友,不帮可说不过去,我以前没少替你们说话吧。” 江清秋与苏盼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爱闹,江清秋当妈后性子沉稳许多,苏盼还老样子,眼见苏盼又去逗赵云飞,江清秋拉住她,“小赵哥说的对,我和苏盼支持你。” 赵云飞这人不错,只是运气差了点,读高中时与杨若初是同学。 虽然成绩比不上杨若初,但考个普通专科没问题,可惜家里穷,没人支持他继续念书。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到这个棉纺厂,一干好几年。 赵云飞感激的看她一眼,江清秋立马纠正他,“别指望我们演多好,我什么水平你最清楚。” 确实,哪年的节目都少不了江清秋,只因为长的养眼,哪怕演根柱子,车间主任也要让她上。 起先是有台词的,但她愚笨总是记不住。久久而久之,她成了真实的道具人。 赵云飞笑笑,“我都想好了,你这个角色出现时间短,台词没几句,放心吧……” 后他转向苏盼,“盼盼,我的女主角。” 苏盼一脸诧异的指着自己,“我演朱丽叶?” 赵云飞郑重的点点头。 角色确定好之后,接下来几天她们利用下班时间排练,距离年会不过十几天,衣服的问题还没解决。 初步决定由饰演提伯尔的李嘉负责。他有朋友在法国留学,学的服装设计,可以帮忙弄到类似风格的衣服。 杨若初不在的这几天,江清秋破罐子破摔,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加上分心给话剧排练,于是心情变好许多。 腊月十五那天她给许子扬写了封信,让他二十的时候务必回来看她演出的话剧,届时她有话对他说。 她想把杨若初的事和他说说,既然已经有和他结婚的打算,她也不把他当外人,遇见这种事两个人商量着来,没准会有转机。 她的信寄出去没两天,便收到深城的回信,只是寄件人并非许子扬,而是写着「无名」,是封匿名信件。 信是下午六点由邮差送来的,她刚表演完,披着工装,坐在台下的观赏区。台上苏盼颤抖的声音响着。 嘈杂的环境里,她闻到牛皮纸信封有股清冽的馨香,她撕开黏着的封口,一沓照片顺着滑出来。她索性,直接全部倒在手里。 第22页 只一眼,手里的照片似火焰般灼痛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原本那章会放在番外他们初见那会儿…… 第17章 礼台上,正在演着话剧的最后一幕,苏盼从墓中醒来,悲怆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而后捡起落在地上的道具匕首,刺向自己的胸膛。 台上的深情演绎,配合着悽美的音乐,真有股说不出的淡淡悲伤。 或许手中的照片成了此刻情绪的催化剂,江清秋喉咙涌来一股酸胀感,卡在嗓子眼有些疼。 说不清此刻的情绪是因为礼台上那一幕还是手中的照片。 苏盼拎着工装跑下来,见江清秋目无焦距,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了?” 江清秋愣愣的把照片递给她,“你说的没错,许子扬的问题很大。” 苏盼边穿衣服边翻着照片看,一张一张看,越往后越生气,“我就说嘛,好端端的为什么让你别瞎想。我估计是捎信的人看不过去,故意提点你。” 照片的前几张还挺正常,许子扬和一女生并肩过马路,后面几张变了味,许子扬拉着女生的手诧异的一回头,镜头便定格在他茫然的眼睛上。 另外一张更明显,许子扬搂着女生的腰,低头下巴贴在女生的脸颊,暧昧气氛不言而喻。 这几张照片全程没有女生的正脸照,或背影或侧颜,江清秋想给他找个理由,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许子扬移情别恋了。 这几天江清秋心情好了许多,苏盼能看出来,今儿又来这一出,恐怕……她嘆口气问,“先前孩子抚养权的事,你是怎么调整过来的。” 她指的是心情。 江清秋把照片塞进信封,放在工装口袋里,“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在杨若初没回来前,我可不得抓紧时间高兴高兴。” 她这个人知足常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和杨若初无数次的吵架,一般第二天她就能做到冰释前嫌。 但杨若初不能,他心思重,往往因为一件事憋屈好几天,所以他总说她没有心。 仔细想想,除了孩子好像真没什么事值得她上心。 与许子扬相处也是如此,以结婚为前提,她的想法和大多数适婚青年一样,找一个可靠的男人过完此生,期间有没有几分心动几分爱意,并不重要。 与苏盼说了两句话,她心情平静许多,先前那股激烈的情绪已经消化掉。 此刻的她惆怅多过愤怒。 愁的是,分出半年多时间经营的感情,一夕间崩塌,多少有点惋惜。 从昨天开始气温骤降,天凉了不少。江清秋缩着脖子,裹紧外套,这时苏盼递给她一杯热水,苏盼说,“你打算怎么办?” 江清秋接过来,抬脸看她一眼,“等他回来问问,如果是真的,肯定要分手。这种事我不拖泥带水。” “这么明显了,你还要问……”苏盼指着她口袋里的照片,“换做是我,直接把照片甩他脸上,然后给他一巴掌潇洒走人。” 江清秋抿口热水暖暖身子,“只是想弄清楚,如果是误会,这么分开多可惜。我们处了半年多,耗了不少时间精力,再找下一个又要从头开始,很累。” 终归要有个人共度此生,只要不是杨若初这种骨子里清高的文化人,是谁好像并不重要,只要可靠踏实便好。 苏盼坐在她旁边,“这就是我妈逼我相亲,我不愿意去的原因。咱俩就这点不同,我希望我的婚姻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像你为了结婚而结婚。” 乍一听「爱情」,江清秋有几分茫然,她有好几个朋友和男方见了两面便结婚,哪来的爱情,无非为了踏踏实实过日子。 况且从来没人跟她谈过爱,她不了解那种感觉,她不懂。 _ 收到信后的第二天,杨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便是这照片中的女主角。 照常的江清秋下班后去杨家接小修,拐进巷子口,就见杨家门前聚了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她推着自行车走过去,快到门口时压了颗石头子,车子前脚晃了下发出声响,声音不大,却惊动了前方几个人。 一时聚集的人纷纷朝她这边看过来,被涌簇在中央的是一个女人和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 女人上身素色棉袄,扎着两个马尾,面容勉强算上清秀,瞪着一对三角眼,见到江清秋,不分秋毫的冲过去,直接一巴掌落在江清秋瓷白的小脸上。 江清秋的皮肤嫩滑,一下脸上多出几道红红的巴掌印。 被一伙人围困在门洞的徐艷丽惊唿一声,“干什么打人。” 几个彪形大汉堵着门,徐艷丽出不来,又急又气。 江清秋素来不是个受欺负的主,刚才是她大意才让对方得手,这会儿回过神,愤怒的火焰在眼睛里喷发,毫不犹豫甩手给了对方一个耳刮子。 那女人脸偏到一边,手捂着脸。眼里写满惊恐,她指着江清秋期期艾艾,“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走了子扬,他本来说要娶我的,我连孩子都给他生了。” 江清秋细眼细眉,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轮不到你来,让许子扬来找我。” “他哪里肯来……”女人缓缓坐到地上哭起来,“他那个没良心的,看中我家是深城的,处处讨好我,我鬼迷了心窍才喜欢上他,我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好,没想到,他回老家见到你……” 第23页 她站起来指着江清秋,“就你这张招人的狐狸脸,他看了就忘不了了,回来就要跟我分手,我当时肚子都大了,让我怎么做人。我妈答应帮他把户口挪到深城他才松了口,他说会跟你断了,万万没想到,你们这对狗男女……” 说到最后整个人气的打哆嗦,她攥成拳头,指节泛白,脑子被恨意淹没,她叫来的几个人跟过来,其中抱孩子那个中年妇女狠狠瞪了江清秋一眼,女人瞬间有了底气,扬手正要再给江清秋一巴掌。 江清秋下意识一手挡脸,一手去拦,片刻后,想像的勐力没有来,她被一道颀长的阴影裹住,杨若初长身玉立的挡在她面前,手握着那女人的手腕,只一秒毫不怜惜的甩开。 女人眼泪连连,看向杨若初,“杨……” 杨若初冷眼看她,她似被震慑到,立马改口,“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要护着她?” 第18章 杨若初把手里的行李箱甩到墙角,活动了下手腕脚腕,眉眼沉着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感,他抬眼看着前面几个彪形大汉。 江清秋看他一派要打架的架势,心底如同寒潭里投了颗石子,「咚」一声,沉入水底。 杨若初翩翩如玉公子,那么个文质彬彬,还当过人民教师的人,很难想像他与人动粗是什么样。 她很不想看到。 江清秋站在他身后,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红赤赤的小脸看着他,“杨若初,女人的事你别管。” 杨若初回过头,目光清冷的看她一眼,看到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他冷冷开口,“看来,你也只会窝里横。” 江清秋还没弄明白他的话,杨若初已经转过身子,揪住其中最壮那个人的衣领,沉声道,“敢在老子门前撒野,不要命了?” 杨若初高出对方半头,骨架清瘦与满身赘肉的大汉没法比。但他长身玉立,凤眼沾染戾气,手臂肌肉喷张,还真叫人发憷。 江清秋一下愣了,她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讲话,又狠又绝,她从来没听过他自称「老子」。她眼里是另外一个杨若初。 几个大汉是拿钱替人充场面的,并不想真的动手,他们瞥向撒泼的女人,等着她的旨意。 女人叫温晴,她眼里还淌着泪,拿手背一抹,颤声说,“你们先走吧”,然后指向江清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几个大汉收到命令连忙收手,最壮那个握住杨若初的手,“大哥,别这样。混口饭嘛,我也不知道这是你家。” 说着趁杨若初不背,拽下他的手,一熘烟跑走了,后面跟着他的同伴,狼狈逃窜。 杨若初手下落空,泛白的指节用力曲卷,慢慢垂到身体一侧,江清秋从他身后走出来,低着头,淡淡一声对温晴说,“跟我来吧。” “看好孩子。”江清秋抬头看着杨若初,“我晚点来接他。”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茅塞顿开,明白了杨若初那句窝里横的含义。 离婚前半年是吵架最凶的一段时间,她看他哪都不顺眼。尤其他那双蜇人的眼睛,总透着瞧不起人,她生气便控制不住自己,拼命的捶打他,他如棵坚毅的青松站着不动,任她打任她骂,于是她更生气,便上嘴咬。无休无止的互相折磨。 他话里的意思是,她也只会欺负他,遇见外人就一怂包。 她摸摸被打的脸颊,微微的灼烧感,麻麻的有点疼,她眨了下眼,心里莫名软了一块,原来被打是这种滋味。 她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未等杨若初有所反应,她已经推着车子出了巷子,后面温晴和中年妇女跟着。 奇怪的是,二十米远的巷子走过,她想的竟然不是如何应付温晴母女,反而在想她那时候那么激烈的仇视杨若初,对他又打又骂,是为了什么?今天回忆起来,竟然觉得自己那么荒唐,无理取闹。 江清秋把她们引到小吃街附近的树林边,青石小路旁有一处长椅,江清秋停下来,示意抱孩子的妇女坐下。 江清秋看了眼襁褓中的小孩,脸小嘴小哪都小,刚出百天的样子,她默默收回视线,就见温晴咚一声跪在她面前。 江清秋连忙弯腰去扶,温晴的泪好像就没断过,抽泣着,“江小姐,我求求你,离开子扬吧。我不能没有他”,她转头看眼孩子,“孩子也不能没有他。” 这一刻,江清秋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个可耻的第三者,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皱着眉,用劲儿拉温晴,“先起来再说。” 温晴没听到想听的,愣是跪着不起,任凭江清秋使出吃奶的劲,都捍不动她,江清秋嘆口气,“我答应你,你先起来。” 温晴面上悄悄松动,抬眼睨江清秋,见她漂亮的眼里透着股韧劲,心下微动,她站起身,苦笑,“我是不是很狼狈,很没有尊严。” 江清秋替她把上衣下摆弄平,“你们之间的事许子扬从来没说过,我跟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关于你对我的误解我这样解释,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可这就是事实。” “我相信……”温晴收住眼泪,“可我不相信许子扬。” 江清秋拉开与她的距离,靠着身后的大杨树,淡淡一笑,“我结过婚,有孩子。你刚才见到的就是我前夫。以你对许子扬的了解,你觉得许子扬能坚持多久,会替别人养孩子?” 第24页 “杨……”温晴愣了一下,喉咙卡住,隔了许久才说,“许子扬这人把利看的很重。” 江清秋轻笑,“所以嘛,你在担心什么。” _ 与温晴母女谈妥,江清秋重新骑上自行车,一路凉风从耳边略过,她的脑子格外清醒,连日来那股阴霾的心情散了几分,不用在孩子与婚姻之间做选择,此刻的她轻松了许多。 到了杨家,杨若初正从厨房走出来,端着冒着白烟的热菜,见到江清秋,他抬下眼,没情绪的问,“一起吃吗?” “不了……”江清秋跟着他走进客厅,“小修喝过奶粉了?” 徐艷丽从餐桌前绕出来,接住杨若初手里的菜盘,“没喝,刚才餵了点小米粥,晚上八点你给他沖一百五十毫升。” 江清秋点点头,小修从玩具丢里爬出来,一扭一扭的跑过来,搂住江清秋的脖子,软糯的叫她,“麻麻,咱们回家吧。” 江清秋点下他的鼻头,笑意绵绵,“好。” 她没多坐停留,抱着小修,与徐艷丽打过招唿,便要走,走到客厅门口,一道低沉的嗓音落在头顶,“等一下。” 杨若初从客厅走出来,拐弯进了西屋,江清秋在那等着,不时的与小修玩躲猫猫的游戏。 没一会儿,杨若初快步走出来,手里拿着耳罩和棉质口罩,放在自行车前框里,他问她,“你今年表演话剧?” 江清秋一愣,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不是今天才回来吗? 杨若初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我们上午回来,碰到你们车间的陈梦瑶,她说的。” 江清秋心下疑问更重了,就见杨若初又说,“上次颜如钰去你们厂认识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江清秋低下头看着车前框,哦了一声。 杨若初单手抄进裤兜,闲散的靠着柱子,“她请我们去看你们厂的年会。” “能随便看?”江清秋下意识问。 杨若初笑了下,“她给票。” _ 从杨家出来,天色渐暗,不知何时门沿亮起一盏灯,她把孩子裹好放在后座。 心下一动,拿起车前框里的东西,粉色耳罩毛绒绒的手感超好,淡紫色的口罩右下方印着只小猫咪,怪可爱的。 她轻轻一笑,给自己戴上。 栽着小修一路慢悠悠的骑着,临到住处时,车子拐进一条暗巷,天已经黑透,伸手不见五指,后座的人动了下,喊她,“麻麻。” 恰在此时,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一道白亮刺眼的车灯射过来,照亮了这条漆黑寂静的小巷。 第19章 杨若初穿着件黑色皮夹克,跨坐在摩托车上,他的脸背着光,朦胧而神秘,让人瞧不真切。 江清秋试探的拔高音量问,“杨若初?” 杨若初拧了下车把,摩托车轰隆的咆哮出声,他开的极慢,到了江清秋面前时,他把大灯换成小灯。 江清秋抿着唇看他摘掉头盔,从车座上利落的翻下来,支好车梯,他微躬身,抬起墨色眼眸与她对视。 摩托车暖黄色的车灯偏在一边,他们背对着光,小修在后车座上来回晃,圆熘熘的眼睛盯着摩托车看。 杨若初单手扶在小修肩上,歪过头,懒散的把头盔支在腰间,夜色里他的声音朦胧成沙,“我应该没听错,你说了句对不起。” 江清秋身躯微僵,大脑倏尔宕机,她在他灼亮的眸底里看到了自己,未等她作答,杨若初倾身靠近她,再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一道颀长阴影压来,江清秋轻轻喘息,手指用力扣车座下的海棉,静默一瞬,红唇轻启,“我的事闹到你们家,让你们丢脸,对不……” “原来如此。”杨若初低下头笑着,“我还以为有别的意思。” 两个人不到一拳距离,江清秋看到他上下微颤的喉结,心里闷闷的,就见杨若初弯下腰,拿下巴蹭了蹭小修的小脸,小修弯起眼角,咯咯的笑着躲。 江清秋静静的看着,几乎等小修快笑岔气,杨若初才停下来,他双手捧着小修的小脸,轻吻了一口,而后站直身子,侧首看向江清秋说,“好了,回去吧。” 江清秋点点头,扭正车把推着往前走,暖色灯光照着前路,夜深露重,一阵凉风颳过,枯黄树叶扑簌簌往下落,萧条又悽美。如此景色下,她的心安详平静。 走了两步后,她身影定住,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缓慢转过身躯,灿亮的眼眸含着笑意,“杨若初,我们和解吧,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所有的仇怨一笔勾销。我们虽做不成夫妻但还是朋友,一起照顾小修,让他有个美好的未来。” 杨若初散漫的靠着车座,抬首仰望天空,喉结如一把利剑,震颤着笑出了声。 _ 隔天中午,江清秋去食堂打饭,食堂阿姨见她脸有些红,于是问,“清秋啊,你这脸怎么回事。” 江清秋取走窗口的饭菜,“过敏了。” “过敏啊!”阿姨瞪着眼睛,“发的东西别吃,葱姜蒜辣椒刺激的食物也不能吃。” 江清秋笑着点头,端上碗筷走到苏盼身边,坐下,苏盼用筷子戳着白米饭,神色恹恹,“哎,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大鸡腿,大排骨,大肥肠。” 第25页 “还有十三天过年,到时候让你吃个顶。”江清秋把碗里的肥肉夹给她。 这时,一道戏嚯的声音落在头顶,“吃什么好的?能给我留点不。” 赵云飞不客气的把餐盘往旁边一撂,“我们美丽的罗萨兰,也给我块肉呗。” 江清秋挑一块给他,笑说,“我就说嘛,你怎么来我们这边,原来觊觎我的肉。” 赵云飞双手打叉,“我来是有正事。” “什么正事?” “嗯,正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赵云飞分别看她二人两眼,长长的嘆口气,“咱们的衣服搞不定了,李嘉那个法国朋友记错了时间,衣服一直没寄出来,现在再寄一准晚了。” 苏盼筷子砰撂在桌上,“哪有这样办事的。没服装,穿工装演?” 不管是穿工装还是自己衣服总归差了点味道,他们全身心投入,辛苦排练好多天,心里都期待着,台上帷幕揭开惊艷众人的那一剎那。 多少有些不甘,赵云飞皱着眉问江清秋,“你有裁衣服的手艺,我给你找点图片,三天能做出几件?” 江清秋抬眼,“洋装的做工复杂,精緻华美。单我自己,从画图到裁片就得好几天。而且布料也需要花时间挑,没那么简单。” 本来还有点小希望,听了江清秋的话,赵云飞彻底萎了,软趴趴的扶着餐桌。 苏盼嘆息一声,拿筷子敲他的碗,“先吃饭吧,吃饱喝足才有精力想办法。” 话音一落,陈梦瑶软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有个朋友,刚从美国回来,不知道他能不能帮上你们。” 桌上三人同时转头看她,她报羞的不敢抬头,赵云飞略带神采问,“你朋友做什么的?服装?” “投资……”陈梦瑶小声说,“他投资过唐潇的秀……” 唐潇,汉/城cool杯服装设计大赛冠军,国内第一届卓越女装设计大赛冠军,曾给港台着名明星做过高定,两个月前刚在美国办了个人服装秀,在服装界风头正劲。 听到这个名字,江清秋心底惊起一滩波澜,她怕自己没听清,便问陈梦瑶,“卓越女装,冠军?” 陈梦瑶轻抬脸,嗯了一声,而后快速低下头。 苏盼激动的从凳子上弹起来,“唐潇,给明星做定制,那个什么玉穿她的衣服参加电影奖开幕式。” 江清秋心里也高兴,但没她那么明显。 赵云飞显然比她们冷静,“小瑶,那麻烦你问下你的朋友,如果能弄来最好,不能也没事。” “对对……”苏盼跟着附和。 陈梦瑶乖巧的点头,再乖巧的转身离开。 _ 第二天,清早七点,江清秋把孩子送到杨家,她去的时候大门已经敞开。 徐艷丽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她刚炸完豆腐,手心都是油,“小修,等奶奶洗完手抱你。” “妈……”江清秋说,“小修挺乖,不用总抱的。” 徐艷丽在院里的水管下洗手,“我知道,小修可会心疼奶奶呢。是不是小修。” 小修从江清秋怀里出熘下来,扭跑着去徐艷丽那边,江清秋无奈的笑下,“那妈,我去上班了。” 徐艷丽顾着看孩子,简单应了一声。 江清秋掉转车头,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甜糯嗓音,“若初哥,那衣服的事?” 是陈梦瑶…… 紧随其后,颜如钰戏嚯道,“一口一个若初哥,那我呢,你怎么不找我帮忙。我可比他本事大。” “钰哥当然厉害。”陈梦瑶甜笑着,“你不是说若初哥和唐潇更熟吗。我才找若初哥帮忙的。” 江清秋跨坐上自行车,门外那三个人影走过来,从她的角度似乎看到陈梦瑶扯了下杨若初的衣袖,杨若初一晃躲开了。 原来陈梦瑶说的朋友是杨若初啊。 三人走近后打了个照面,陈梦瑶诧异的先叫了声师傅,杨若初沉着的眼眸看过来,江清秋赶着上班,朝他们点了下头往外走。 自行车启动,缓慢的经过杨若初,她的呢大衣袖口擦过杨若初的手背,相触的部位一阵痒意,她额角曲卷的碎发随风飘摇,侧脸可见一块淡淡的红。她皮肤娇嫩,过了一晚印子还没退。 杨若初的眼神随着那缕发游离,陈梦瑶拉了下他的手臂,“若初哥,在听吗?” 杨若初垂眸,飘忽的情绪藏起来,淡声问,“你们哪天年会?” “腊月二十。”陈梦瑶眯眼笑,“我表演小提琴。” “嗯……” 杨若初手里拎着新鲜的豆浆,快步走进客厅,见小修正在玩积木,把豆浆递给徐艷丽,自己则坐在垫子上陪小修玩。 小修的眉眼和江清秋如出一辙,漂亮的不像话。 他把绿色积木递给小修,嘴角勾起,腊月二十,好像是某人生日。 第20章 与陈梦瑶接触了一段时间,江清秋觉得这个女孩子过分腼腆,平时一声不吭,跟在江清秋身后,江清秋说什么她都听,教她织纱的技术,她认真听但笨手笨脚总是学不会。 第26页 时间一久,江清秋也看出来了,这姑娘就不是干活的料,就读于外地一所师范大学,未来前程似锦,根本不需要学这些。来这里实习不过是消磨无聊的寒假时光。 今天陈梦瑶请假,江清秋身后没了跟屁虫,心里轻松许多,不必随时盯着陈梦瑶是否出错,是否弄伤自己,她工作效率提高不少。 一天忙忙碌碌中度过,临下班班长组织大家开了小会,说厂里正在谈一个国际订单,若是谈成大家要做好值夜班的准备,回去给家里人提前打声招唿,别因为私事耽误工作。 江清秋插/空问,“什么时候开始排夜班?” 班长把笔记本一收,“业务还在谈,我估计年后吧。” 还有十来天,江清秋松了一口气,会散了,苏盼走到她身边抱怨,“苦日子又来了。” 江清秋拍拍她的肩,“有活干已经不错。等哪天彻底没活,厂里开始裁人,你看咱们怎么办,那才是真正的苦日子。” 苏盼觉得有道理,“你说的也是。” 江清秋似想起什么,手勾着苏盼脖颈,笑着问,“你猜陈梦瑶那个搞投资的朋友是谁?” 苏盼拍开她的手,“我哪知道?我一寻常老百姓,哪能认识那种人物。” “杨若初……”江清秋回勾住她,“还有他表哥颜如钰。” 苏盼睁大眼睛,侧首看着江清秋,诧异道,“不是吧这么巧。” 江清秋注视着她,肯定的点头,就见苏盼拿饭缸撞了下她的,恍悟道,“你跟许子扬那事怎么样了?杨若初知道了吗?” 江清秋把前天的事和她说了一遍,苏盼听罢,恨铁不成钢的拿筷子敲她的头,“怎么那么笨让人打,下次叫上我,我给你出头。” “哪还有下次。”江清秋说,“这种事一次就够够的。” 两人边说边去食堂打饭,吃过饭后,直接去厂区礼堂,赵云飞已经在等她们,天气预报报这两天有雨夹雪,此时天空灰濛濛的,冷风吹过,竟有零星的小雪点铺在脸上。 因为天气原因,他们排练了两遍,赵云飞便让大家散了早点回家,临分别赵云飞一人拦下收尾的工作,还特意嘱咐大家路上注意安全。 苏盼住在厂区的员工宿舍,这个点没什么事可做,于是留下来帮赵云飞收拾。 江清秋急着接孩子,道了声谢便去车棚取车子。出门的时候,雪丝连成线,轻盈而无声的落下,漫在地上湿漉漉的。 天色昏沉,她骑车的速度稍微加快,出了厂区大门,拐个大弯,车子行进在黏腻的马路上。 行至第一个道口时,杨若初打着一把纯黑色雨伞,着黑衣黑裤,风清月霁的站在那里,怀里抱着小修,肩上挎着个白色帆布袋。 没成想他会来。 江清秋身躯怔了怔,视线落在那抹黑上,脚下加速,快到杨若初跟前时,靠边停下来,一只脚踏在车蹬上,一只脚支在泥湿的地面,随意问道,“天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等你过来接,天都要黑……”杨若初略一偏身,面对她,“我送过来也一样。” 见他孤身一人抱着孩子,江清秋环顾一圈四周问,“你自己?” “颜如钰送过来的,一会儿他来接我。” 杨若初抱着孩子往前走,江清秋踢一脚车蹬跟上去,这时小修转过身,身上罩着薄被子,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江清秋偏头微微一笑,小修双脚弹了下,兴奋的叫到,“麻麻,抱抱。” 江清秋与杨若初换了换,她抱孩子,杨若初单手推着自行车,空出那只手给她们母子俩撑伞。 到了住处,江清秋打开门,刚想说你回去吧,就见杨若初顺着缝进了屋子,他把帆布袋扔在地上,走到窗台边,把那扇蹦开的窗纱卸下来。 他还记着这个事。 江清秋眸光微凝,心底闪过莫名的情绪,小修从她身上出熘下来,小大人一般蹲下来看杨若初修理窗纱。 白色帆布袋里有锤子,钉子,棉条,胶带,等工具,全被小修翻出来。 江清秋猫腰看着他问,“要帮忙吗?” 杨若初把旧窗纱撕下来,换了张新的,手往外伸出来,“棉条。” 江清秋蹲下来,递给他,指尖不小心划到他的手心,杨若初心下一紧,掌心刚被她碰过的地方麻麻的似有电流。 他惯来做事专注少有分心的时候,他唇角上扬,手再次伸出去,嗓音沙哑,“锤子。” 江清秋索性把孩子的玩具垫拉过来,坐在上面,杨若初要什么,她便随手递过去。 一来一往,半个小时新窗纱做好,杨若初站起来稳妥的按在窗户上,窗户缝有漏风的地方他顺带拿棉条堵上,之后默默收拾摆了一地的小工具。 江清秋在一旁帮他,这时杨若初突然偏过头看她,“把你们话剧的角色名单给我。” 一句话没头没尾,江清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真能借来衣服?” 不是她疑心重,是时间太紧迫,据她所知唐潇从没来过星城,后天晚上举行年会,短短两天,衣服能从外地运过来? “能……”杨若初拉紧帆布袋的抽绳,把玩具垫推到原来的位置,递了只狗狗玩偶给小修。 第27页 江清秋盯着他难以置信,却见杨若初起身坐在沙发上,细长的中指在桌上叩了两下,一双凤眸含着戏嚯,“忙了半天,能给口水喝吗?” 江清秋揉揉脸颊,略带不好意思的给他倒了杯热水,推到他面前,“谢谢。” “名单尽快给我。”杨若初抿口水,俊逸的侧脸对着她,“我这有笔,你有纸吗?” “现在?”江清秋问。 “那不然呢。”杨若初神采奕奕的眸光看向她,“不着急了?” 江清秋几乎脱口而出,“着急,你等下。” 她从桌子侧边快速绕出去,在衣柜里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个空白的笔记本,笔记本下面压着那本《独立女性》,她用力一扯,书跟着掉出来,在地上栽了两个跟头,哐一声定住。 杨若初的视线跟了过来,一时空气凝结,连屋外唿啸的风声都停滞了,江清秋捡起来,拍拍面上的灰,又看了眼书名,心里顿时来了气。 她随手把书朝杨若初那边扔,语气不善,“杨若初你是有多瞧不起我,汉字上居然标拼音,我初中毕业不是文盲,能看得懂。” 杨若初偏头躲过,书从他耳侧滑过,落在了他的掌心。那时候他到美国不久,一切还未步入正轨,却听徐艷丽说她在相亲,处于某种私心,他给她寄了这本他曾翻译过的书,只是想让她明白女人不一定要靠男人,要有自己的思想,别被老一辈守旧的思想裹狭。 不料,他们离婚几个月她还是找了别人,速度快的令人瞠目,她还是那样从来没对他们的婚姻上过心,说变就变。 杨若初指尖摩挲书的封面,自嘲一笑,“你是不是没有看?” “看了……”江清秋没好气的走过来,“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汉字标拼音。” 杨若初低头笑了下,“那我考考你。” “大可不必。”江清秋惊恐的看着他,为了避免这个话题的延伸,她话锋一转问,“笔给我,我现在写角色名字。” 她的字受杨若初的影响,遒劲有力,张扬率真。把名单写好后,突然发觉自己刚才对杨若初发了邪火,之前已经说好前尘旧事一笔勾销,现在又闹这齣,心下几分愧疚。 她偷偷看了杨若初一眼,杨若初好整以暇的靠着沙发背,并没和她计较,她吁了一口气小声说,“刚才对不起。” 杨若初眸低划过一道流光,耳根发烫,俊朗的脸泛起潮红,一年不见,她长大不少,居然会主动道歉了。 _ 临走的时候,江清秋给杨若初开门,而后靠着门框目送他,这时脑中噼里啪啦想起早上的班会,回头看了眼安静玩玩具的小修,关上门,往前追了两步,叫停杨若初,“等一下。” 杨若初回眸。 江清秋,“还有个事得跟你说一声。” 杨若初大步折回去,撑开伞为江清秋挡住即将落下的雨雪,江清秋把伞往他那边推推,“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杨若初皱皱眉,脸上明显不悦,“不知道。” “我们厂过了年可能排夜班。”江清秋停一停,继续说,“到时候需要你晚上陪孩子睡。” 近几天杨若初陪小修的时间多,两个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小修有时爱黏杨若初。但不知为何,就是不肯叫杨若初爸爸。江清秋也有些纳闷。 “值大夜?”杨若初黑压压的视线扫向她。 江清秋点点头,她以前也值过大夜,晚上便是杨若初带孩子,杨若初敛眉,“知道了。夜里降温了,晚上给孩子盖厚点。” 江清秋,“好” 天已经黑透,他们在木质门外共撑一把伞,门口亮着一盏桔灯,把他们的身影拉长。 杨若初琉璃般发亮的眼眸看着她,她的唇色嫣红,鼻翼挺翘。 许久后,他的手虚虚握成拳,抬起来又倏尔放下,终是没做出格的举动。 第21章 第二天,室外气温降到五度,天色依旧昏沉,雨夹雪转小雨,绵密的雨丝如同剪不断的纱线。 今天江清秋调休,没定闹钟,早上睡了懒觉,醒来时已经九点,起床给孩子蒸了鸡蛋羹。 小修昨晚睡得晚这会儿还没醒,她把鸡蛋羹温在热水里,轻手轻脚走到窗边看眼外面。 今年冬天实在冷,小修没有太厚的棉衣,前几天给同事改衣服,同事为了答谢回赠了一袋棉花,一会儿去布店扯几丈布,正好可以做两身小孩棉衣。 想到这里,她拉开帘子往内瞟了眼,床上的小人似有感应,滚了一圈坐起来,揉揉眼睛,软软的说,“麻麻。” 江清秋笑着走过去,“小修,起床喽。” 小修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之后自己去床边的暖气片上拿衣服,递给江清秋,“麻麻给小修穿衣服。” 乖巧的有些令人心疼。 江清秋把小修抱在怀里,边穿衣服边哄他,“小修这么乖,中午妈妈奖励你糖油粑粑。” 小修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兴奋,“糖油粑粑,糖油粑粑。” “对,糖油粑粑……” 穿好衣服,鸡蛋羹刚好还是温的,小修坐在低矮小板凳上,自己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吃。 第28页 两岁半的小孩已经学着自己吃饭了。 大约九点四十的时候,刷牙洗脸,一切收拾好,江清秋给小修裹了层薄被,外面罩上雨披,出门去布店买布。 布店离她家不远,骑自行车来回不到二十分钟。于是她没把小修送到徐艷丽那,而是自己带着去。 天气阴冷,路上的人不多,但临街店铺照常营业,一路骑车过去,早餐店、服装店、杂货店门可罗雀。唯有一家名叫「罗丁」的录像厅售票口排着长龙。 队伍排到马路上,占了人行路,江清秋骑着车,不耐烦的拨弄车铃,提醒前面的人让路。 前方九点钟方向,一个带着墨镜痞气十足的男人朝江清秋吹口哨,“小妞,下来陪哥哥看电影呗。” 江清秋从他身边略过,横了一眼,“看什么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看什么鬼电影,指不定哪些港味三j片呢。 现下这个时代,满大街录像厅,免不了藏污纳垢,前阵子上面刚查封了几家放三j片的。 她侧首睨了眼店名,脚下用力,加快了骑车速度,叮叮的车铃响着,眼见要冲进人群。 队伍末尾站着两名高挑的型男,分别打着纯黑色雨伞,模样俊俏,穿着时髦,特打眼,长长的队伍中不时有人朝这边张望。 颜如钰朝杨若初抬眼,“那不是你前妻吗?” 杨若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江清秋斜眼怼了前面的流氓。 临到人群她的车速也不减,杨若初把颜如钰推到便道上,给她让路。 江清秋抬眸刚好看到他,她眉眼弯起,语气玩味,“吆,杨若初你也有这爱好。” 话音刚落,嗖一声,她的车子从他身边飞过,像一阵抓不住的清风,车把不小心滑到他的夹克,却没有停的意思。 甚至她说的那句话,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仅仅是个招唿。 人已经飞出去三米开外。 杨若初有心拦她,却来不及。 自行车后座鼓鼓囊囊的塞了个球。 定睛一看,又像个小娃娃。 杨若初看着那个背影,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气。他拍了下颜如钰的肩膀,“这个录像厅挺干净,你们在这看吧。” 颜如钰一脸纳闷,刚不是说好三个人一起。他问,“你不看了?” 杨若初目光越过颜如钰,看向他身后,心不在焉的说,“嗯,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不等颜如钰有所反应,杨若初一路往前跑出去,没有回头,风吹鼓了他的黑色夹克,在绵密的细雨里形成一道亮色。 在隔壁店买零食的陈梦瑶回来,左顾右盼没见杨若初,便问颜如钰,“若初哥呢?” 颜如钰单手插着裤兜,一脸玩世不恭,“瑶妹妹,别一个劲儿若初哥若初哥的,你钰哥也是人。” 陈梦瑶立马脸红,口吃结巴,“我……我……哪有……” 颜如钰笑的高深莫测,“还没有呢,脸都红成猴屁股了。” 陈梦瑶更囧了。 —— 江清秋的自行车停在布店前,这家布店她结婚时就常来,老闆跟她老熟人,她抱着孩子进去,老闆热情的招待,“欢迎光临。” 待看清来人,““清秋啊,好久没见你来。” “最近忙,没顾上。”江清秋把孩子放在地上,从口袋拿出手帕,擦干脸上的雨水。 话音一落,店门再次被推开,老闆连忙招唿,“欢迎光临。” 杨若初一身黑的走进来,皮肤冷白,额前留海湿透,眸底因雨水浸过有些发红,这么看有几分病态美。 这次老闆看清来人没立马说话,转而看了眼江清秋,江清秋也看到来人,她一脸诧异,“你怎么跟来了?” “我过来看看孩子。”杨若初长手把伞收好,嗓音带着少许慵懒,“今天休息?” 显而易见…… 江清秋耸耸肩,“调休一天。天冷了,买块布给孩子做两身棉衣裳。” 杨若初抱起孩子,把罩在孩子脸上的薄被拉开一点,挑眉问,“昨天怎么不说?” 如果提前告诉他,她们就不用受这罪。 江清秋说,“谁知道今天还下雨,不过路也不远,一会儿的事。” 她站在柜檯前,左挑右看,最终选了白底带草莓纯棉的那款。 有杨若初在,钱自然轮不到她付,临走的时候,老闆小声问她,“又跟你前夫靠一块过了?” 江清秋一脸嗔怪,“想哪去了,我可跟他没关系。” 她跟杨若初,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人家志存高远,前途光明,估计比以前还瞧不起她。 单那本《独立女性》就能看出她在他心中的形象,没文化、粗鄙、市侩。 从布店出来,杨若初拦了辆计程车,让江清秋带着孩子先走,自己骑着车子回去。 江清秋到家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天空被雨水洗过,一片碧蓝,她给杨若初留了门。 小修很乖的在垫子上玩游戏,江清秋在旁边,把买来的布铺平,按照之前裁好的样板,开始裁片。 她神情专注,认真。剪刀在她手里,好似一支灵巧的画笔,不一会儿勾勒出身体各部分的轮廓。 第29页 这时,一道低沉慵懒的嗓音落下,“录像厅放的是人鬼情未了。” 过于专注,江清秋听到后愣了一瞬,旋即看向他,一脸迷茫,“那是什么……鬼片?你忽然说这个干嘛……” 杨若初懒散的靠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睥睨天下般俯视她,“那是家正经录像厅。” 江清秋:“?” 杨若初,“爱情片,你想看吗?” 第22章 江清秋一剪刀下去,剪断布的边缘,再次抬眸看着他,问,“谁主演的?” 杨若初视线刚好扫过她衣柜上新贴的海报,便半开玩笑的说,“刘德华。” “香港那个电影明星?”江清秋眸光闪烁,“我怎么没听过这个电影名,是他的新片?” 杨若初抿着嘴,憋着笑,点了点头。 江清秋看他这个坏笑,便知道自己被耍了,哼了一声,有理有据的回他,“如果是新片应该在电影院看,怎么会是录像厅。杨若初你逗我玩呢。” “一年不见学聪明了。”杨若初弯腰越过茶几,伸手想揉揉她的头。 手刚触摸到她的黑髮,江清秋忽而不满的躲开。他的手僵在那里,最后用力握成拳,藏在了衣兜里。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伴随着突兀的敲门声,说了一句,“人鬼情未了是外国片,你想看港片,下午有……” 铛铛铛声音愈来愈响,江清秋从垫子上坐起来,边去开门边回头问他,“下午有什么?” 杨若初笑下,“先去看看是谁。” “嗯……” 门外,赵云飞左手握着二锅头,右手拎着下酒菜,笑眯眯的站着。 江清秋侧身把他让进来,她倒是不惊讶。 她,赵云飞,苏盼三个人关系不错,时不时约着喝两杯,通常都是在她这,她这里清静,三个人围在桌子边,说说这几年的心里话。 那氛围挺不错,像多年的老友,随意聊聊。给她这一年孤寂的生活,添了点温情。 只不过今天苏盼上班没来。 赵云笑看着她说,“今天天气冷,适合喝点小酒,暖暖胃。” “不巧哦……”江清秋一挑眉,有些无奈,“我这里有人。” 随即想到赵云飞和杨若初是初中同学,她改口说,“来吧,你也认识。” “谁呀?”赵云飞大咧咧走来,视线错开江清秋,落在沙发上,杨若初正微眯眼的看过来。 目光撞个正着,好长时间没见,赵云飞不确定的问,“杨若初?” 杨若初单手支着茶几,另一只手抄在衣兜,眸光在门口那两人身上几经流转,唇角微提起,似是嘲讽。 片刻后,他压了压情绪站起来,礼貌的微笑,“嗯,是我。” 他们虽然是初中同学,但关系一般,勉强算点头之交,杨若初上学那会儿性子淡,埋头在书本里,不怎么说话。赵云飞恰恰相反,班里的活跃分子,上蹿下跳的。 这会儿勐然见面,赵云飞有几分惊讶,“前几天听说你回来了,今天没想到在这碰见你。” “我也没想到。”杨若初又坐回去,头垂着,“你和清秋还有这关系。” 他的眼睛看向赵云飞的酒,赵云飞做宣传出身,老人精,一听就明白他话里微妙的意思。 赵云飞先看了眼江清秋,再看向杨若初,后走过去,把菜和酒放在茶几上,眼里闪着精光,“不知道了吧。清秋没跟你提过?我可是她的蓝颜知己。” “吆,真给自己脸上贴金。”江清秋淡笑着跟过去,把垫子上剪好的衣服片收好。 这时,小修看到赵云飞,扭着身子跑过去,“赵叔叔,抱抱转飞机。” 撒娇一样…… 赵云飞这人说话有趣,特招孩子喜欢。一旁的某人,听到这亲密的语调,眼神一瞬冷了下去。 该死的,走了一个许子扬,又来一个赵云飞。 究竟这个女人,瞒了他多少。 赵云飞本来想抱抱孩子的,但旁边那道寒光令他发毛,他只弯腰,笑着对孩子说,“小修,嘴又甜了。改天叔叔带你去吃糖油粑粑。” 糖油粑粑…… 江清秋想起中午说好带孩子吃的,可现下赵云飞在这里,她不方便留下客人自己带孩子去买,于是看向杨若初,“杨若初,早上和小修说好中午要吃糖油粑粑,我现在走不开,你带孩子去买吧。” 几乎话音刚落,杨若初沉声接道,“家里有客人需要招待。你去买,顺便去饭店炒两个菜,小修留在家里,我看着。” 江清秋,“……” 这是几个意思? 这不是她的家吗?怎么听他的话,好像他是这家的主人。 杨若初抬眉,“别愣着了。” 旁边半搂着孩子的赵云飞,见这闷葫芦误会了,踢了下江清秋的小腿,“赶紧去,我现在是客人,等着跟老同学叙旧呢。” 气氛古怪…… 话里话外好像江清秋是个多余的人,可赵云飞说的话在理。 眼看就要中午十一点,江清秋不再耽搁,披了件外套,准备出门。临走她还是带上了小修。 第30页 主要是怕这俩男人哄不好孩子。 等门关上,杨若初掏出烟盒,打了个转,烟盒口冲着赵云飞,问,“要吗?” 赵云飞摇头,“我不吸菸。” 杨若初睨对方一眼,觉得挺意外,不过他也不强人所难,只给自己点上一根,衔于唇边。 他没什么心情绕弯子,直接问,“你和清秋什么关系?” “同事呗……”赵云飞笑笑,“哎,你是不是误会了。从进门就感觉你醋味特别重。” “你别喜欢她。”杨若初缓慢吐出烟圈,眸色黢黑深邃,让人摸不透。 赵云飞觉得特有意思,俩人不是离婚了吗?这是吃着碗里的还要占着锅里的? 他清了一嗓子,尽量保持委婉,“老同学,暂且不说这误会。单你们已经离婚这一点,就轮不到你说这话。” 杨若初背着光,一张俊脸罩在阴影里,唇角弯起,漂亮的凤眼自然上提,要笑不笑的有些渗人,他看着赵云飞,声音几分鬼魅,“你试试。” 寂静…… 周围的事物忽然静止,连窗外作怪的北风都消停住。 邪…… 一股子邪性。 赵云飞只觉得眼前的人不像记忆中的样子,太他妈邪性了,他有点不敢招架,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想哪去了。我跟清秋真的是普通同事关系,今天本来苏盼也要来。但他们班长不放人,所以我自己来了。” 他求生意志强烈,“我们最近拍话剧,才走得近了点。以前压根不说话。” 杨若初面上稍微松动,“她演什么角色?” “罗萨兰……” 听到这个名字,杨若初彻底放松下来,靠着椅背,松散的抽着烟,烟含在嘴里,说话声含混不清,“这个角色不错,台词和镜头少,挺适合她。” 赵云飞也松了口气,“不愧是夫妻,你挺了解她。本来我中意的女主人选是清秋的,哎,她太……太不聪明,平时聊天叽叽喳喳,一到台上,就……就……不够聪明。” 他其实想说蠢的。 但人家前夫这么护着,他哪敢造次,就要多委婉有多委婉的表达。 半个小时后,江清秋回来,带了两个热菜,西红柿炖牛腩和辣子鸡,她知道杨若初吃不了太辣,特意要了个淡口的菜。 吃饭的时候,小修也坐在旁边,自己拿着糖油粑粑吃的欢快。 江清秋把菜摆在盘子里,找了三个酒杯,分别递出去,刚一落座,就听到杨若初淡漠的问话声,“下午四点,罗丁录像厅放《天若有情》,要去吗?” 她看着赵云飞想了下,“不行哎,我们五点还要排练,下次吧。” 一旁专心扒饭的赵云飞,默默的竖起大拇指,杨若初那张邪气的脸,听到拒绝的话,指不定多怒。 他侧眼偷偷观察,却见杨若初给江清秋加了块牛肉,温柔的说,“好。” 靠,他心里暗骂一声,这区别对待的太明显了吧。 第23章 江清秋找来开瓶器,递给赵云飞,赵云飞熟练的启开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侧身手托着酒瓶底部,缓慢的往江清秋酒杯里注入一小杯底。 而后抬眼对上杨若初,正要给对方倒酒,杨若初骨感分明的手虚虚掩住杯口,“我不喝。” 赵云飞放下酒瓶,坐会自己的位置,语气几分调侃,“怎么,喝惯了外国佬的洋酒,喝不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白酒了?” “那倒不是。”杨若初拎着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会儿有正事。” 这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他有意控制自己的酒量,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 跟着颜如钰这一年,什么样的声色场所都去过。席间难免被人灌酒,有一次喝的过头,颜如钰趁他不清醒,塞了个女人给他,逼的他差点破功。 幸亏他早有警觉,在袖子里藏了把叉子,在那不熟悉的味道靠近时,他拿叉子刺进大腿的肉里,硬是逼停了自己可耻的肉//欲。 就这事,颜如钰一直笑话他活得像庙里的和尚。 江清秋夹了片辣椒放嘴里,见杨若初拒了酒,就挺意外的,“少喝点无妨。我记得你以前……” 话音落了一半,嘴里的辣味四窜,七窍的感官豁然放大,眼里开始泛起泪花,连耳朵里也有些痒。 她手在嘴边不停的煽动,唇被辣的越发嫣红,似饱满莹润的水蜜桃。 额头和后背冒了层薄汗,她顺手解开的扣子,从上到下,一颗一颗。 里面是贴身杏色高领毛衫,扣子解到第四颗的时候,胸前浑/圆轮廓尽显。 杨若初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细长的眼眸点缀着碎光,喉咙燥热难涩,纸片薄的酒杯握在手里,不经意的用力,咔嚓杯子竟直接碎掉。 温水自手掌溢开,缓慢滴在地上,再仔细一看,水色还有些发红。 是杨若初的血。 江清秋一愣,顾不上嘴里的辣劲,连忙起身,杨若初见状,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把她摁回去,“我自己来。” “你流血了,需要上药。我去拿酒精和棉球。” 第31页 杨若初这才意识到,手心灼灼的痛感。 赵云飞快一步,熟门熟路的找到扫把,把地上的玻璃碎渣清理掉。 江清秋回头,吹着口哨,流里流气的说,“不亏是俺赵哥哥,有眼力见。” “你都叫哥哥了,我不得多干点活。”赵云飞也没正形。 江清秋说,“那我以后天天叫,你天天来我这打扫卫生。免费不给钱。” “得嘞,遵命。” …… 两个人一唱一和,完全忽视了旁边骤然冷下来的人。 江清秋找出药箱子,坐回原来的位置,把棉球递给杨若初,“我来还是你自己。” 杨若初心里闷着一口气,咬着牙,“我自己。” 单手不好操作,江清秋盯着他半天,最后看不过去,拉过他的手,拿棉球沾沾酒精,仔仔细细清理掉他掌心的碎渣,伤口不大只是多,细小的划痕起码有六道。 都怪她贪图便宜买了劣质酒杯。 当然,她可不承认是她酒杯的问题。 她抿着唇,有些可惜,“我好好的酒杯,被你这双手毁了。赔吗?” 她清香的气息喷在杨若初的掌心,一时隐隐的痛感消失了。 这个时候,杨若初裤兜里的bp机震了一下,他空着的手捞出来看。 是司机唿他。 他看眼内容,把bp机放回裤兜,抬眉,语气清浅,“你的戏服到了。” 他用的你而不是你们。 江清秋抬起头,与他对视,不解的问,“什么戏服?” 杨若初单手点了下她的额头,“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好事,就挺突然。 自达陈梦瑶承诺会弄到衣服,大伙都满心期待的等着。 这消息无疑可以振奋人心。 片刻后,江清秋眼神灼亮,笑着开玩笑,“杨若初,爱你吆。” 她甚至激动的想捧着他的脸亲一口。 不过她忍住了,回头看向赵云飞,嗓门脆亮,“赵哥哥,咱们的演出服到了。” 星城和深城相隔两座城市,不算太远,杨若初和唐潇提这事的时候,唐潇刚好把工作室搬到深城,仓库里一堆东西方演出服。 巧的是,唐潇有批货需要连夜运到星城,她便把演出服放在车上,让司机带给杨若初。 赵云飞眉飞色舞,“在哪在哪?” 江清秋笑着,“陈梦瑶口中的搞投资的,就是杨若初。” 赵云飞立马转头看向杨若初,“老同学,居然是你。” 杨若初,“衣服到你们厂门口了。” 赵云飞把扫把一扔,“你俩继续吃,我去接货。” 说着,马不停蹄的滚了出去。 吃完饭,杨若初没有立马走,他在那陪着孩子玩儿,江清秋继续安安静静做她的衣服。 直到下午五点江清秋要去排练,杨若初才带着小修回了杨家。 _ 隔天…… 晚间七点,夜色深浓,冷风唿啸的灌入。 第六棉纺厂的礼堂是时期留下的老建筑,气势恢宏,可容纳人数众多。全厂二百多号人全数到齐,仍就坐不满。 礼堂内人声嘈杂,凳子拉扯的尾音杂乱无序,主席台上铺着红毯,三两个人正在布置话筒和音响。 天花板上仅亮着两盏白炽灯,光线在偌大的会场显得渺小无力。 夜色压来,会场昏暗迷幻。 工友们见面打声招唿,各自落座,喧嚣调侃声不绝于耳。 “今年赵云飞拍的话剧,有咱们厂花江清秋。” 另一个人说,“哎,你听说没,她给人家当小三。” “这话怎么说?” 幸灾乐祸的声音,“那男人的女朋友抱着孩子来堵她家门,还带着几个地痞流氓。就前几天的事。” “没想到啊。平时看她挺正经,挺勤快,想不到干这么下贱的事。” “就是,就是。” 陈梦瑶坐在前面第四排,听到这些议论声,心里一阵舒畅,就等着若初哥来,让他听听,江清秋是个多么下作的女人。 她压轴出场,不着急准备,此刻坐在这里,频频往入口方向看。 待工友们坐的差不多的时候。 入口处,两道颀长身影压来,其中个头略高的侧首,和旁边人说着什么。 两人一现身,会场忽然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陈梦瑶一眼认出略高的那个,是她的若初哥。 虽然两个人都是帅哥,但明显杨若初的气质更出众,他穿着黑夹克黑长裤,身长而立,像雨中悍然的青松,五官俱佳,尤其那双清冷的眉眼,午夜梦回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她挥挥手,兴奋中带着女儿的娇态,“若初哥,这里。” 颜如钰抬首看过去,踮脚凑到杨若初耳根说,“瑶妹妹,好像喜欢你。” 杨若初把未点燃的烟放进烟盒,冷声道,“以后别带她在我面前晃。” “小姑娘人不错,长的多甜。”颜如钰戏嚯道,“人这辈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尝尝鲜也不违法。再说你都离婚了,前妻舍不下,那就两个全收入后宫。” 第32页 杨若初笑骂道,“我他妈又不是你。” “老子就这个爱好。”颜如钰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杨若初和我一路货色,都不是好人。” 杨若初捏着烟盒一角,不置可否。 —— 走过去的时候,恰巧遇上赵云飞。 赵云飞急着找苏盼,没注意他们,杨若初先看到他,伸手拦住,“赵云飞,急什么?” 赵云飞回过身一看是杨若初,没多想,说道,“你前妻把自己关在宿舍,不肯出来。非让苏盼来。我这不是来找人。” 杨若初皱皱眉,转过身刚想往回折返,赵云飞拉住他,“她在宿舍,不在家属院。” 杨若初点下头,大步的离开。 颜如钰抬脚想跟过去,赵云飞快速扯住他,“兄弟,帮个忙,帮我找个人。长的圆眼圆脸,眼角下有一颗巨明显的泪痣。” “叫什么?” 赵云飞说,“苏盼。” _ 杨若初几乎是跑着过来的,到宿舍门前,弯腰剧烈喘息,等心里的慌劲平稳住,才站直身子敲门。 “苏盼,这衣服怎么穿出去啊。”江清秋小鸟一般飞过去开门,声音明显的慌乱。 哐当一声,门晃了晃,打开。 四周无人,昏暗的走廊里,灯影摇曳,画面在这一刻定住了。 杨若初的视线就这么落在江清秋身上。 江清秋穿着香槟色镶钻晚礼服,一头曲卷的黑髮散着,眸光闪烁,似藏了万千星光。比最近风靡亚洲的港星还要美艷三分。 目光稍往下移,她的礼服是定制的深v,脖颈至胸/口位置,露着大片壁白的肌肤,锁骨精緻俏丽,胸前沟/壑深刻勾人。 杨若初红了眼,开始解黑夹克的扣子。 江清秋见状,双手抱住前/胸,皱着眉,踢他一脚骂道,“臭流氓。” 她这么一动,整个后背玉白般的肌肤无所遁形,全部落入杨若初眼里。 后背居然是空的。 此情此景哪个男人受得了。 杨若初眼眸凝住,几分难耐,喉咙一滚,“一张床睡了这么多年,我流不流氓你不知道。嗯?” 他忽的贴了过去,脚勾住门,碰一声关上。 第24章 江清秋惊叫着连连后退,光着的脚丫不小心踩到裙子蓬松的下摆,眼看要倒下去。 杨若初长臂一挥把人带到身边,两个人贴在一起,他勾着她纤细的腰肢,喘/息声暧/昧的缠着,他低头看着她,眸色炙热,滚烫。 江清秋不是没经过事的人,仰首看向他,只一眼便明白他的心思,在这方面,杨若初有多疯,她太了解。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离婚了,再难回到从前。 她抱着胸,不敢松手,眼神毫无怯意的瞪着他,一字一顿,“杨若初,正经点。” 杨若初挑眉,身体再贴近她一分,下巴抵着她的黑髮,状似暧昧道,“我哪不正经?” 他们之前再无空隙,他个子高,这样的姿势,江清秋只能看到他锐利的喉结,和洁白挺直的脖颈。 她没他力气大,她拿他没办法,只好嘆口气,提醒道,“我们离婚了,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我被小三的事,在厂里传开了,你现在这行为,若是被别人发现,我可能会因为作风问题被开除。” 既没以前的歇斯底里,也没了以前的斤斤计较,只是平淡的叙述事实。 这一年没有杨若初在身边,许多事需要亲力亲为,江清秋明白了许多人情世故,他离开这段时间她一下子长大了。 杨若初眼里的火热,顺便被浇灭,他的手握着她的细腰,惩罚似的用力,江清秋吃疼,皱起眉,却倔强的不发出声音。 杨若初冷眼看着,几秒后松开手,退到门口,身体懒散的靠着木门,开始解夹克的第三颗扣子。 “你……”江清秋有些恼了。 下面的话未来的及说。 啪一声…… 黑夹克兜头罩在她的身上,那裸/露的肌肤剎那间有了安全感。 她向下拉夹克,让自己的脑袋露出来,抿嘴笑了,“若初哥。” 她故意学陈梦瑶,觉得他好像挺喜欢有人这么叫他。 杨若初捏了根烟放在嘴边,拉着脸,“谁让你这么叫的。” “不喜欢?”江清秋问。 “嗯……”杨若初点燃烟,江清秋忍不住小声嘟嚷,“只能陈梦瑶叫,别人不行?” “什么?” 江清秋笑笑,“我说我以后不这么叫你。” 杨若初闻言,漫不经心的解衬衣的扣子,“你打算怎么办?” 他指她现在这身衣服。 他只跟唐潇提了一嘴,罗萨兰的服装要她们工作室最新款,钱他付。 没想到,款式如此清凉。 但这贵气的颜色意外的适合她。 也不对,她穿什么都挺好看。 江清秋显然误会了,指着他,“你又要干嘛?” 杨若初理所当然,“帮你呀。” 话音落下,衬衣最后一颗扣子解开,他脱下来,走过去,把江清秋身上的夹克拨开,给她披上衬衣,“接下来不用我教了吧。” 第33页 黑衬衣搭香槟色礼服。 江清秋看着他,柳叶眼眯起,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我会把你的衣服弄皱,介意吗?” 杨若初缓慢吐出烟雾,目光清冷的看着她,一挑眉,“随便。” 随后穿上自己的外套,拉开木门,走了出去。靠着外面的门框,吞云吐雾。楼道里的桔灯亮着,灯光昏黄,罩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格外淡漠。 且有一丝不明显的失控。 因为江清秋那句,“我们离婚了,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 _ 两分钟后,苏盼赶了过来,见杨若初在门口站着,愣了一下,跑过去问,“清秋在里面?” 杨若初点了下头,苏盼推门进入。 紧接着楼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颜如钰跟着来了二楼。 他走到杨若初身边,头朝楼梯口一点,“瑶妹妹找你,走吗?” 杨若初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走吧。” 他瞥了眼身边淡黄色的木门,后跟着颜如钰下楼,颜如钰慢一步等他,待两个人比肩,颜如钰问,“你前妻怎么了?” “没什么……” 颜如钰想,可能女人那几天来了吧。于是没在继续问,一路沿着路灯往礼堂走。 经过食堂的常青树时,一道厚重的男声透过树叶传来,“大哥,一会儿我在车里等你。你快点……” 被称作大哥的人道,“记得开着车门,方便我办事。” “明白……” 随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渐远。 杨若初听到后,给颜如钰递了个眼色,颜如钰一脸纳闷,“怎么了?” “不觉得那两个人有问题吗?”杨若初走着。 “在车里等,有什么问题?难不成你怀疑他们偷车?”颜如钰嗤笑,“这破地方,谁家买得起车。你以为是在美国。” 杨若初摁了摁唇角。 或许是他想多了。 到了礼堂门口,陈梦瑶已经在等着,颜如钰远远的看到那抹俏丽的人影,忍不住调侃,“人家真对你上心了,就从了吧。” 杨若初放慢脚步,讥讽的勾了下唇角。 颜如钰看他这样,心里十分无奈,“你前妻是个好女人。” “用你说……”杨若初不屑道。 颜如钰也慢下来,“说真的,像我这么有钱的人,谁见了不巴结、不讨好。但江清秋似乎不这么想,对我挺平淡,能看出来不是个势力的人。” 他停一停,继续道,“挺难得,而且离婚也没抛下孩子,也知道工作养家,性格开朗活泼,听大姨说她针线活做的特别好。我就不明白,这么个会持家又漂亮的人,你为什么会和她离婚?” 杨若初闻言,停下脚步,单手插在裤兜,不自觉仰首望着天空,月光皎洁,星辰似海。 他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低下头,撤唇笑了下,“害怕吧。” 真害怕…… 以前他在一中当英语老师,工资没江清秋高,她总是揶揄他,总是瞧不起他。 他们日子过的拮据。 他的自卑和骄傲时常胶在一块打架。 他没能给她好的生活。 他一无是处。 最痛苦的时候,是自己放弃自己,默认了自己的无能。 所以越不得志越吵的厉害。 渐渐他害怕了,在江清秋面前畏手畏脚,迷失了自我。 如果没有这次出国的机会,他可能还在那场压抑的婚姻里苟活。 提出离婚,是怕习惯了承认自己无能。而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没把握住,他到了美国依然无能,他哪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 索性离了…… 破釜沉舟混出了样。 若他成功,他一定回来,给她和孩子最浪漫理想的生活。 再不让他们受半点苦,这是他作为男人最直接的底线。 他从来没想过会娶别人。 不然也不会定什么八年之约。 颜如钰闻言也跟着停下脚步,觉得害怕这个词不像杨若初会说的,他说,“这不像你,在商场你手段那么狠,怎么会害怕。” “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只知道,好女人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碰的。”颜如钰领教过他的手段,真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我看瑶妹妹不错,反正大半年要耗在这里,不如谈个恋爱玩玩儿。深城炒股票挣的钱,怎么也够这几个月吃喝玩乐的,当嫖/资了。” 行至礼堂这段路格外远,一路灯影婆娑,冷风鱼贯而入,树叶沙沙作响。 一瞬间,明月照进杨若初撩人的眼眸,他忽然看向颜如钰,慢慢道,“一生这么短,只够我爱一个人。” 第25章 苏盼推开门进来,江清秋刚好扣上衬衣的第一颗扣子,她抬头看过去,“怎么才来?” “一会儿要上台,我找地儿背台词。”苏盼走近,仔仔细细打量她,随即啧一声,“前夫的衣服?” “还说呢……”江清秋继续低下头扣扣子,“我以为赵云飞叫你来了,所以没多想,直接开了门。哪想,杨若初在外面。吓死我……” 第34页 苏盼问,“你怕他?” “那倒不是。”江清秋说,“分给我的演出服太暴露,都被他看光了。” 苏盼好笑道,“你哪没被他看过?” “呃……”一时语塞…… 顿了两秒,江清秋伸手轻挠她肚子,苏盼最怕痒了,一边咯咯笑一边弯腰躲,两个人闹成一团。 直到苏盼笑的喘不过气,才主动求饶,“我刚开玩笑的。呵呵……好好……我错了,我不该逗你。” “呵呵……我知道错了。” 江清秋见好就收,停下手中的动作,衬衣下面两颗扣子没系,她把两边衣角缠一块,打成蝴蝶结。松垮的衬衣瞬间收紧,不盈一握的纤腰显露出来。 她本就肤白,此刻在黑色衬衣的映衬下,更白了几分。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可见修长白净的颈子和一截线条锋利的锁骨。 黑髮散着,垂到腰间,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这么看,脸又小了一圈,眼睛碎光斑驳跟画上去的似的。 天生的美人坯子。 苏盼忍不住赞嘆,“你不演朱丽叶,真可惜。” 江清秋把衣领理平整,“我不是那块料……” “杨若初瞎了眼才跟你离婚。”苏盼想起什么,又说,“刚才颜如钰说,陈梦瑶喜欢杨若初。你知道吗?” 江清秋手下动作停止,僵了一下。数秒后,抬脚登着床铺边的梯子,去够放在上铺的大衣外套。 怪不得不让她叫他若初哥呢。 原来是某人的专属称唿。 她转过身子正对苏盼,眯起眼,一脸高深莫测,“你什么时候和颜如钰这么熟?” 熟到可以谈这种话题。 苏盼退后一步,“就刚刚。他找到我,告诉我你在宿舍等我。” 江清秋靠近她,静默的看她一眼,随后穿上外套,勾住她的手臂说,“走吧。” 楼道里的桔灯拉长两人的身影。 朦胧的灯光下,人影渐渐消失。 只剩空荡荡的建筑里传来几声回音。 “你刚才什么眼神?” “警告你啊,离颜如钰远点。” “为什么?” “感觉不像好人。” —— 陈梦瑶看到杨若初二人,挥手甜甜叫了一声,“若初哥,钰哥。晚会要开始了。” 闻言,杨若初停下脚步,夜色裹着他的身躯,无形中让他看起来更加冷漠无情。他抬眉对颜如钰说,“你进去吧,我去抽根烟。” “什么时候菸瘾这么大。”颜如钰笑说,“你不会是躲她吧?哎,瑶妹妹真够可怜的。” 说着,憋憋嘴,演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杨若初皱眉,“你他妈招来的,你自己解决掉。” 他认识陈梦瑶,是颜如钰的功劳。 颜如钰认识陈梦瑶以后,有空便带着她出来玩,颜如钰第一次来星城,免不了让杨若初陪,而旁边总少不了陈梦瑶。 杨若初曾以为,他俩人是一对儿。 “行行,我解决。”颜如钰看着他快速离开的背影说。 陈梦瑶眼看人离开,心中不解,跑过去拉着颜如钰的衣袖问,“若初哥怎么走了?” 颜如钰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这么个娇滴滴未被开发的美人,他怜香惜玉还来不及怎么捨得惹她不开心,他的桃花眼状似深情的看着她,“别管他,钰哥看你演出。小提琴演奏?那首?” 陈梦瑶缓慢低下头,心不在焉的敷衍两句,随后,不死心的再问,“若初哥一会儿还来吗?” “来吧……”颜如钰随意道。 有江清秋在,他肯定不会走远。 _ 二十分钟后,迎来主持人深情款款的报幕声,“这世间的情有千般姿态、万般留恋。今日在这个舞台上哪般可以撼动大家呢?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破茧成蝶,还是杨过与小龙女十六年的等待?或许……赵云飞会给你答案。下面请欣赏由赵云飞改编的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剎时,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这个时候,杨若初揿灭菸蒂,从暗色里走出来,进了礼堂,他顺着墙边缓步走过去,礼堂内的白炽灯熄灭,唯一的那盏对着舞台。 台下昏暗,他的动作不足以引人注目。 走到第四排,颜如钰把他拦下,往右手边错了一个位置,杨若初顺势坐下。 他双腿交叠,手指漫不经心的松开领口,颜如钰凑过去,“卡着点来的?” “没,走得远回来花了点时间。”他慵懒的看着椅背,抬眼朝舞台方向看去。 颜如钰显然不信,却也不戳破。 江清秋出场的时候台下出奇的安静,她的戏份在第一幕,两句台词,露脸时间少的可怜。 可那婀娜的身姿,一颦一笑的容颜,赚足了眼球。 甚至她站在那里不动,也可以让人欣赏许久。 杨若初静静的看着,下巴绷直,脸部线条柔美,不知何时,颜如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真看不出来,江清秋比陈梦瑶还小一岁。” 第35页 “嗯?”杨若初鼻翼哼出疑问。 颜如钰睁大眼,“陈梦瑶今年大四,二十三岁,羞答答的小姑娘一个。再看你家江清秋二十二岁,看不出一点稚气。” 话音落下,杨若初心里一根弦蹦开,这根弦弹力十足,直往他的左右心脏打去。 说不出是疼还是痒。 他歪过头,眯起眼问,“谁告诉你她二十二岁?” “你不会不知道吧。她户口本上的年龄虚报了两岁。”颜如钰看着他,“苏盼说的。” 杨若初眼神失了焦距,开始回忆。 “艹……”颜如钰见他表情古怪,登时福至心灵,“她和你结婚的时候,不会还没……” “成年了……”杨若初放下交叠的腿,站起身。 “干什么……”颜如钰问。 “出去透透气。” “艹,真狗。”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的事说三遍。女主成年了,成年了。 第26章 杨若初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第一排靠墙处站了一会儿,目光定定看向舞台中央。 江清秋的戏份结束,没有退场,而是在换下一幕的时候帮忙摆放道具,她提着裙摆在舞台间穿梭,身上似镶着金边,宛如暗夜里的精灵。 杨若初半靠着墙,一身懒散。 她居然比他小四岁。 那时候她应该刚成年不久。 丫头片子一个,心性不定,不够成熟,勉强刚会自处。 婚姻这个复杂而永生的课题,她难以应付。 他亦如此…… 现在想想 那个时候那个年纪,她已经做的很好。 偏他年长她许多,却不懂得包容。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责任更大。 话剧第二幕开始,灯光亮起又忽然灭掉,有人注意到他,频频侧头望过来,他没继续往下看,抬脚走出礼堂。 伴着夜色,人到了厂区门口,摩托车停在专门安置外来车辆的车棚里,他跨坐上去,把钥匙插/进去,左脚登开车踢,一只手随意拧了两下车把。 一会儿,略带熟悉的嗓音响起。 “亚子,人带来了吗?” 亚子紧张的说,“大哥找人去叫了,估计几分钟就来。” “事成了,请你们吃饭。” “许哥,说好了只找人聊天,不干别的。你要闹出事,哥们儿几个可不陪你吃牢饭。” “多少年兄弟,我能害你们?” 随后,两个人进了面包车,交谈声变小,后面又说了什么杨若初没听见。 他缓缓落下车踢,下来,靠坐在车身,眉目微拧,总觉得其中一道声音很熟悉。 他没动,就那么等着。 —— 江清秋忙完在后台休息室坐着,身上披着呢大衣。对角处,陈梦瑶在拨弄琴弦,琴声成曲,几分悦耳。 她看着那双细白的巧手,指尖微顿,这样才貌俱佳的女孩子才配得上杨若初吧,他应当也是喜欢的。 陈梦瑶感受到注视,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师傅,你在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江清秋眉梢一抬,“对,你拉琴的样子挺好看。” 陈梦瑶低下头,扯了下唇,没被人发现。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男同事看到画着淡妆的江清秋,愣了下,随即微红着脸道,“江清秋,外面有人找。” “谁啊?”江清秋回头问。 “车间主任” 江清秋说,“找我什么事?””他在大门口,你去了就知道。 大概是你自行车停的位置不对。那我先去换衣服。“江清秋站起身。男同事随意道……” 挪一下车的事,很快。“ 确实,礼堂的位置离大门很近,用不了几分钟。 现在去宿舍换衣服反而耽误时间。 她没再想,看了眼角落里的陈梦瑶,又看了看挠头的男同事,移步走了出去。 棉纺厂有部分建筑是去年新盖的,厂区绿化到位,规划合理,十二米一盏路灯,方便员工出行。 光线不甚明亮,但安全感十足。 江清秋沿着窄路走着,约莫八分钟,看到门口传达室亮着的白炽灯,一旁的车棚里立着人影,黑夹克黑裤子。 是杨若初…… 她笑着喊出一个「杨」字,一只粗粝的手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她皱眉,「唔唔」挣扎两下。 没挣开,那人加重力道,勾着她的脖子,将她拖行一段,地面发出摩/擦的声响。 闹出轻微的动静。 杨若初这个时候看过来,微光下金色礼服折射出亮光,裙摆露出的部分擦到地面。他的心跳勐然停止,人扶着栏杆,借力,飞了出去。 桎梏住江清秋的人见状,松开她的嘴,双手用力,将她扛上肩头,往大门口跑,嘴上骂了句,“艹。” “杨若初……”江清秋挣扎着喊,嗓音三分碎裂,七分惊恐。 “该死的,放了她。”杨若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来。 他含着微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第36页 奈何面包车先他一步停在门口,那人跨了一步,把江清秋扔进车里,朝杨若初挑了下眉,自己跟着钻进去。 车子立时开走。 杨若初急红了眼,回头急忙去取车,传达室的大爷被这动静惊醒,从窗户里探出头,茫茫然道,“怎么回事。” 杨若初把头盔砸到窗台,砰一声巨响。来不及说话,人已经开着摩托车冲出去。 _ 面包车内…… 江清秋挣扎着爬起来,见许子扬坐在后排,她的心情瞬间跌到低谷,许子扬扶她一把,随后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带过去。 江清秋手在抖,声音因害怕颤着,“许子扬,你什么意思。” 许子扬拉着她的手,抚慰道,“你别害怕,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单纯说话,用得着这么大阵仗?”江清秋拉开他的手,后退。 许子扬不给她机会,翻手抱住她,放在自己腿上,好言好语,“你不是写信,让我腊月二十来看你的演出吗?我这不是来了,你怕什么。” 江清秋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妻子带着孩子来找过我,我和她说的很清楚。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我们之间有误会。”许子扬急于解释,“她被你那个姓杨的前夫教唆,才去找你。我和她关系。” 江清秋挣了下,想从他腿上下来,却被他大力钳制住,她的心跳的极快,如此惊险的情况下,她不敢轻易惹怒他,只好道,“既然要好好说话,那你先放手。” 许子扬闻言,松了些力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她真的没关系。” “那孩子呢?”江清秋看着他。 许子扬微顿,“孩子是意外。” “真的吗?”江清秋说,“我算过,在我认识你之前,温晴就已经怀孕。而且,你我交往后,你依然乐此不彼的去深城,从来没有和她断了的想法。许子扬,你骗了我那么久。” 许子扬伸手想捧她的脸,她偏头躲过,他也不恼,继续说,“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考虑。” “户口吗?”江清秋顿觉好笑的反问,“你骗温晴给你生孩子,骗她给你移户口,现在还想骗我做你的情人。我告诉你许子扬,你做梦。” 一句话戳中许子扬的心理,他索性不在掩饰,“我以后和她结婚,是为了深城户口,等户口到手,会立马离婚。清秋,你忍忍,我一定会娶你。” 她看着他虚伪的嘴脸。 当初见他第一面时的好印象,一扫而空。只剩下鄙夷,噁心。 她笑了下,“别在做梦。你又不是皇帝,没有人为你争风吃醋。咱们今天把话说开了,我不屑,更不会和你在一起。死心吧……” 驾驶座上,亚子看了眼后视镜,提醒一句,“许哥,这娘们不乐意就算了,别扯这么多。刚才咱们走的时候被人盯上,我怕他会报警。咱们把人送回去吧。” “送回去?”许子扬重复了一句,“我他妈跟她交往半年,手都没碰一下。” 这时车身勐的晃动。 亚子急打一圈方向盘,又看了眼后视镜,“追过来了,怎么办?” 闻言,江清秋连忙往后看。 杨若初抄小路拐过来,车灯亮着刺眼的白光,如同猎豹捕食猎物时的眼睛,在这个不知名的县道上,疯狂追击。 一路冷风吹鼓他的夹克,他带着头盔,眼神凌厉。 江清秋看着,一时移不开眼。 许子扬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忽而恶狠狠的说,“现在就办了她。” 车内的第三人忽然开口,“许哥,玩过了。” 亚子附和道,“许哥,你一句话哥几个都来撑你,做兄弟的我们都认,可你不能害我们。” 许子扬没管那么多,凑过去想亲她。江清秋直摇头躲开,黑髮乱了,眸低发热,隐隐有水汽溢出,她咬牙,抬眸瞪着他,“别做后悔的事,你还有孩子,有温晴。犯不着为了这点事触犯法律。最后害人害己。” 哐叽一声,摩托车撞上来。车厢遽然抖动,许子扬头撞上前排座椅,江清秋乘机挣脱开,疾步挪到车门处。 亚子单手砸了下方向盘,“许哥,后面的车疯了,根本甩不掉。赶紧放了她吧。” 好一会儿 许子扬捂着头,深看了江清秋一眼,他心里有太多不甘,想让她认同他,臣服于他。 可眼前的人明艷又通透,根本不屑与他为伍,他应该一早猜到的。 真办她,别说他两个兄弟,就他自己都下不去手。 他只是逞口舌之苦而已。 他做到这种地步,都没能唬住她。 还能怎么办。 隔了很久,他淡淡道,“靠边。” 亚子松了口气,见前方路边堆着一米多高的枯草,便说,“大哥,开门把她扔下去。” 被唤作大哥的人,打开车门,大概预判了下距离,真就毫不犹豫的推了她一把。 江清秋惊唿一声,稳稳倒在草垛上。 杨若初的车速过快,来不及停下。转了个弯儿才回到江清秋下车的地方。 第37页 江清秋就着洁白的月光看到他,感性的喊了一声,“杨若初。” 杨若初下车,紧绷的神经倏尔松掉,整个人似被抽干了,软在草垛边,江清秋从上面滑下来,忙去扶他,“没事吧。” 杨若初缓慢闭上眼,靠了一会儿,嗓音沙哑,“老子刚学会开摩托。” 江清秋闻言,心跳竟漏了一拍。 她跟着坐在他旁边,感受他急促的喘息和身上翻涌的热量。 杨若初看过来,抬起酸软的手臂,指腹摩/擦她的嘴唇,声音几分性感,“他没碰你吧。” 第27章 “没有……”江清秋眼角带着泪痕,看着他。 冷风咆哮而来,她的乌髮随之飞向眼前,笔直而凌乱,像要把人吹散。 有几缕蹭到杨若初的脸颊,江清秋看他几秒,伸手要把头髮拨回来。还未触及,另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帮她拢到耳后。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拉近,杨若初烙铁般滚烫的身躯贴近,江清秋下意识后仰,上身跌在草垛。 “躲我?”杨若初凑近些,意味不明的问道,“我比他还可怕?”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躲他。 “对呀。你忘了以前咱们怎么吵架的?”江清秋半开玩笑的道。 没到她会这么说,杨若初愣了一下,反问,“不是说好的和解。” “呃……”一时沉默住。 江清秋就这么躺在草垛上,意外的是,抬眼看到的是万千闪耀的星空,明月高悬,说不出的美丽。 她侧过头,见他身躯止不住的轻颤,皱皱眉问,“你在害怕?” 杨若初闭上眼,顺势也躺了下去,低低嗯了一声。江清秋看着他的侧颜,极轻的道了声,“谢谢。以后别开这么快的车,太危险。” 杨若初没应。 僻静悠远的县道上,没亮着路灯,两人安静的躺着。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反而多了份难言的温情。 他的喉结如山峰般锋利,侧颜俊朗,睫毛垂着落下一片阴翳。 江清秋盯着他看了几秒,心跳不自觉加快,耳根也有些发热,这种的感觉很陌生,从来没有过。 杨若初睁开眼,江清秋忙红着脸收回视线,他沉声问,“许子扬和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他绑的我?”江清秋明知故问。那封信有他熟悉的味道,她一早猜到是他。 杨若初侧过脸,黑如墨石的眼眸看着她,“你收到的照片是我寄的。我在深城见过他两次,能听出他的声音。” 深城那边进展不错,不出意外,这半年他们要深城星城两头跑,颜如钰在那边有房产,重新装修一下,恰好可以解决他们的住宿问题。巧的是,请的装修工人居然是许子扬。 又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他的秘密。所以才有了照片这回事。 江清秋嗯了一声,捏着两根枯草绕着玩,杨若初又问,“他跟你说什么?” 江清秋抬眼,无所谓道,“让我做他的情人喽。” “你没同意?”杨若初心下一沉。 “当然……”她又不傻。 紧接着,两人没在说话,气氛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江清秋不太适应,便问,“你还能开车吗?” “腿软,让我缓会儿。”杨若初重新闭上眼。 话音刚落,江清秋又侧过脸,看向他,他好像比女人还好看。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她忍不住拿枯草挠他的喉结,仅两三秒,枯草被杨若初攥紧,他忽的睁开眼,月光下,眸光斑驳,一瞬间,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心尖跟着轻颤。 杨若初勾住她的纤腰,把人往身边带,他的嗓音出奇的好听,“聊聊。” 这次江清秋没躲问,“聊什么?” “有没有想过考大学?”杨若初认真的说。 “大学?”江清秋眼神暗下去,“离我太远。你是不是还瞧不起我。” 说出这句话,她心里有些苦涩,又想起陈梦瑶拉琴时的样子,心下更不是滋味。 杨若初在她腰上捏了下,“没有瞧不起你。以前和现在都没有。” 他们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静下心的谈谈工作,谈谈未来。 江清秋看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也从来没有嫌弃你挣得工资低。你是人民教师,很光荣的职业,我羡慕还来不及。” 杨若初看着她,心底软了一块,问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江清秋没想过这种问题,她一向按部就班,在厂里上班,没有过别的心思,她明眸凝视他,“好好上班,好好照顾孩子。” “除了这些?” “没了……” 杨若初嘆口气,换个问题问,“那生活方面呢?” 江清秋低头想了下,正欲开口,杨若初不容置喙的说,“别说找个男人度过此生这种蠢话。” 但这蠢话正是江清秋所想的,她抬头看了他好几秒,笑了,“那……那就挣钱买下十里洋场里的一条街。那条街一定要有个梦幻的游乐场,让我们家小修玩儿。” 听了这话,杨若初脸上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笑。 第38页 他兜里的bp机震了下,是颜如钰唿他。让他方便了回个电话,上面写着电话号码。 他们在不知名的县道上,旁边没有电话亭,杨若初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三分。他站起来,回头,拉着江清秋,“走吧。” 江清秋跟上去,她的手被他握/着,掌心相贴,热意相互传递,注意到这一点,她的脸一下子红透。 她一向泼辣。 这样子太不像她。 杨若初松开她的手,弯腰捡起地上的头盔,摁在她头上,头盔尺码大,将她整张脸罩住,杨若初笑看着她,抬手掀起头盔,将她的眼睛露出来,“委屈你了。” 江清秋双手托着表面微凉的金属头盔,跟在他身后,坐上车座,杨若初戴上颜如钰那顶,低头发动引擎,这时余光瞥见她大衣内单薄的礼服。 星城昼夜温差大,此刻气温不过六七度。他偏过头,快速脱掉外套,罩在她身上,淡淡一声,“穿上。” 车子启动,江清秋胡乱收起他的夹克外套,见他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秋衣,便把外套往他身上盖,杨若初迅速侧脸看她,“乖,听话。” 随后,目光笔直的看着前面的路。 风唿唿的吹来,惊起地上一片黄土,夜里唯有那盏车灯亮着。 江清秋没坚持,听话的穿上夹克,没系扣子,把自己大衣的扣子解开,伸手抱住杨若初的腰,隔着单薄的衣料,想将身上的热量传给他。 杨若初身躯明显僵住,他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和两?团浑?圆的柔软,喉咙忍不住发痒,风带来的凉意全无,被燥热代替。他加快速度,带着她在月光下飞驰。 她金色礼服的下摆随风扬起,头盔未覆盖到的黑髮胡乱作物舞,她紧紧搂着他,感受这突如其来的加/速。 差不多九点三十的时候,在进城的国道上碰见颜如钰和苏盼,苏盼开着三蹦子,后面背风处坐着颜如钰。 两伙人打个照面,彼此的车子都没停,一前一后往城里方向开。 颜如钰问,“你们去哪了?” 杨若初车速很慢,余光瞥了眼江清秋,才说,“兜风。” 颜如钰瑟/缩着身子,见江清秋身上穿了两件外套,便贱兮兮的说,“江妹妹,给哥哥穿一件呗。我不要你的,要杨若初那件。” 杨若初反手护住江清秋的后背,江清秋柳叶眼一抬,“谁是你妹妹?” “他刚一直喊我盼妹妹。”苏盼乐的补刀。 江清秋笑眯眯看着颜如钰,“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闻言,苏盼默契的唱起来,“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 颜如钰坐在那里,抱着身体,拉下脸。 歌声没有停止,两个女孩子齐声唱着。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啊 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啊 我的哥哥你心里头爱的是谁猜不透摸不着我也只是妹妹。” 一时气氛欢快,风声在伴奏,路旁老旧的建筑频频后退,四个男男女女,青春洋溢,在九零年代初,挥斥方遒,奋力拼搏。 …… 隔天,江清秋正常上班,许子扬不是个多坏的人,也没给她造成实质伤害,又考虑到自己的名声,最后她没追究,一切有因有果,就交给上天审判吧。 生活又恢復如初。 接下来的六天她没再见过杨若初,徐艷丽负责接送孩子,江清秋不用往杨家多跑一趟,生活轻松许多。可心总空落落的。 临近年根,各家各户忙起来,扫房、备菜、拆洗被褥很多家务要做。 腊月二十六这天徐艷丽忙着做腊肉,没空去接小修,江清秋只好亲自来了,她下班早,到杨家的时候,刚好下午四点。 进门,杨若初支着梯子,在打扫堂屋门沿上的土,几日不见,他好像清瘦许多,身影些许淡漠。 她过去帮他扶住梯子。 杨若初垂眸,就见女人站在那里。扎着高马尾,身上穿着黑色长款大衣,身材高挑,脸庞白净刺目,一双眼睛碎亮的看着自己。门沿有土落下,他皱着眉,嗓音出奇的暗哑,“这脏,离远点。” 江清秋嘴里含着薄荷糖,离远了点,但手还帮他扶着梯子。 门外摩托车的引擎声传来,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亮。数秒后,车上的人接连走下来,陈梦瑶看见江清秋愣了下,心情瞬间变的糟糕,颜如钰看在眼里,戏嚯的对杨若初说,“别忙了,跟我们出去玩儿。” 陈梦瑶跟着甜甜道,“若初哥,街上新开了家卡拉ok厅,一会儿去吧。” 听到那声若初哥,江清秋眯起了眼。 她抬眸看着上方的男人,似笑非笑的重复,“若初哥。” 声音极轻,只有杨若初听到。 她的薄荷糖咬碎,一嘴清香的甜味,连带着这声若初哥,都甜到了骨子里。 万分妩媚…… 杨若初看着她,还是那句话,“谁让你这么叫的。” 第28章 杨若初摘掉口罩,从梯子上下来,江清秋侧身靠着梯子边,笑的意味不明,“怎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随后,忽然贴近他,手指勾着他的衣袖,有些故作暧昧的意思,她问,“你只要她一个好妹妹?” 第39页 杨若初就这么注视着她,好几秒才开口道,“你想当我妹妹?” “呃……”谁要当你妹。 江清秋心里有些不爽。 她刚才的动作是做给陈梦瑶看的。 可眼前的男人这么一本正经的问她,倒让她失去了继续的兴致。 她松开他的衣袖,把他的袖口扯平整,朝堂屋看了眼,视线收回,问他,“孩子呢?” “隔壁西婶子家。”他的嗓音嘶哑。 像经年不修的老树皮。 这时候江清秋才发觉不对,她拉了下他的肩膀问,“你生病了?” 杨若初往前走一步,“小事。” “什么小事。”颜如钰走过来,一双桃花眼笑着,“在床上躺了五天,请先生来输液两天。你看看是不是瘦了两圈?” 江清秋当真好好看了杨若初两眼,眼窝深陷,皮肤呈病态的白,应该是那天晚上冻的,她心下惭愧,说话少了几分底气,“你别忙了,好好休息。我一会儿给你炖冰糖雪梨粥。” 这时,陈梦瑶跟过来,面带娇羞,“若初哥中午喝过了。” “嗯?”江清秋看她。 陈梦瑶说,“中午我做了梨汤,托钰哥送过来的。” 怪不得陈梦瑶这两天总请假,原来是照顾杨若初呢。 在这四人拥挤的空间里,她退后一步,抿着嘴,眸光落在杨若初身上,杨若初在看她,认真的看,她啧一声,转身要走。 杨若初插?在裤兜的手,伸出来,抓住她的手臂,“不是要煮粥吗?” 江清秋回过身,眼神不善的瞪他一眼,“好妹妹的粥更甜。” 说着,就要抽出手臂。 陈梦瑶看着他们,眼神暗下去,他话里话外是明显的偏向。 她也听颜如钰说了,他根本没喝她做的梨汤。 这时,厨房里徐艷丽掀帘走出来,身上穿着碎花围裙,手刚洗过湿哒哒的,她笑着看过来,“若初,如钰好不容易来一次星城,你多带他出去玩玩儿。” 而后看向陈梦瑶,“梦瑶也在啊!你爸爸身体怎么样。” 陈梦瑶的爸爸和徐艷丽在同一所大学教书,今年刚评了教授,级别很高。 而妈妈更不得了,是某国企的高管,陈梦瑶莞尔一笑,“徐阿姨好。我爸最近风湿病犯了,小毛病而已。” “那我有空过去看看。”徐艷丽忙说。 “嗯……” 这种氛围下,江清秋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徐艷丽注意到她,把她拉到身边,朝杨若初点一下头,“赶紧去洗洗,带你表哥和梦瑶出去玩。家里有清秋帮我,你别忙了。” 其实年前的大扫除已经基本结束。剩的是拆洗被褥的活,杨若初帮不上。 杨若初闻言皱起眉,颜如钰观察极为仔细,手搭上杨若初的肩,淡淡一声,“大姨都说了,走吧。” “你去吧,我帮妈。”一旁的江清秋看着他说。 杨若初不多话,就着院子的水管沖了把脸,拿过毛巾擦干,去卧室换衣服,随后带着颜如钰和陈梦瑶出了家门。 院里只剩徐艷丽和江清秋,江清秋走进堂屋,看了眼地上摆着的被褥,走过去挑出小修用的。 徐艷丽白天帮着带孩子,挺辛苦。孩子这块,下班后她能自己带就不会劳烦徐艷丽,包括清洗衣服被褥这些。 她把被褥叠好放在袋子里,徐艷丽走进来,顿了下问,“要带回去?” “嗯……”江清秋站起身,拎着袋子,“我那边暖气热,一晚上就能干。” “也对……”徐艷丽。 江清秋走出堂屋,停下说,“小修我先不带走,让他在西婶子家玩儿。晚会儿我收拾好,再来接他。” “行,你去吧。”徐艷丽很爽快。 _ 江清秋骑着自行车从巷子口拐出来,视线放远,竟见杨若初靠在槐树下,一身懒散,眼睛微眯着有几分慵懒。 她愣了一下,在他身边停下来,“你怎么在这?” 杨若初看了眼后座,透明袋里是淡蓝色被褥,随后视线对上她,“卫生打扫的怎么样?” “搬进来前已经打扫过。”江清秋靠着自行车。 杨若初说,“去你那。” 话音落下,人抬脚往前走。 江清秋快步跟上,“你怎么不跟他们去卡拉ok厅?” 杨若初停下等她,“你想去?” 江清秋摇头,“不想。” 两人并肩后,杨若初转身对着她,身姿放低,低着头,轻声道,“一会儿一块看电影。” 江清秋心脏骤然停了一拍,东风吹过,头髮贴在了她的脸颊,杨若初帮她别在耳后,“嗯?看吗?” 声音哑的厉害,可江清秋听出了性感。 她笑了下,指着后座,“我需要回去洗被褥,洗好还要重新缝好。” 杨若初跟着一笑,“我帮你。” _ 十几分钟后到达住处,江清秋坐在床边,拆开被褥,把套子扔在地上。 杨若初拿着两个盆去打水,一盆凉的一盆温的,回来后,自觉将套子泡在水里,倒上洗衣粉,在她旁边洗衣服。 第40页 这画面似曾相识,以前他们也这样。 江清秋拆完后,蹲下来问他,“去录像厅看电影?” 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录像厅呢。 总有人说那地方不干净,苏盼也这么说。 杨若初手下动作一顿。 半响…… 他抬起头问,“想看那种类型?” 江清秋支着下巴在想。 没等她回答,杨若初一挑眉梢,“如果是动作片,我可以给你安排个适合的录像厅。” 说的莫名其妙。 江清秋盯着他看了十几秒,才明白他口中的动作片是什么意思。 她瞪他一眼,“流氓。” 杨若初闻言轻笑,“你想什么呢?我有说什么吗?” 那意思好像是江清秋单方面的不纯洁,想歪了。 江清秋脸一红,不理他。 等杨若初这边洗好被褥,晾好后,门响了。 一阵急促且不耐的敲门声,不知为何,在此刻,听起来有些心烦。 江清秋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道艷丽的身影,是她许久不见的母亲,魏雅芝。 她不自觉拧起眉,“你怎么来了?” 魏雅芝侧身进来,嗤了一声,“我是你妈,我怎么不能来?” 有过当妈的样吗? 江清秋眼神略带冷意的盯着魏雅芝的背影。 魏雅芝见沙发上坐着杨若初,愣了一下,笑起来,“若初也在呢?” 杨若初起身,身影颀长,气质相当出众,魏雅芝看在眼里,心下免不了惊艷,哎,今时不同往日,听说他出国做什么生意发迹了,再不是以前穷逼的样儿。 放在过去她决不会给他好脸色。 杨若初从魏雅芝身边经过,眉目清冷,极淡的叫,“妈。” 门还开着,江清秋递了个眼神给杨若初,杨若初看了她好几秒,才说了句,“在外面等你。” 后没停留,走出去。 屋内,魏雅芝调整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她笑着看江清秋,“他怎么在这?又勾搭一块了?” 说话难听…… “呃……”江清秋水都不给她倒,直接坐在她对面。 魏雅芝今天不是来吵架的,她有正事。 她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推给江清秋,“你爸来信,说你奶奶快不行啊,让你回去一趟。” 江清秋看了眼那信封,没接,她奶奶?她很小便离开北方那座偏远的农村,对那里没有一点印象。 魏雅芝总说自己下乡做知青时,瞎了狗眼才嫁给了江清秋的爸爸,她在那受尽折磨,等到终于可以返乡了,江清秋的奶奶愣是不放人,说,要离婚可以先把孩子带走。 魏雅芝无法,才带着江清秋回星城。 想到这里,江清秋心里大概有数了,她奶奶应该也不喜欢她。 那她为什么还要回去看。 她把信推过去,“我不去。” “小没良心的。”魏雅芝把腿放下来,“你奶奶好歹养了你五年,就是条狗也该有感情了。” 江清秋已经受惯了她的恶言恶语,心里不为所动,“你也说五岁,五岁我懂什么?我都不记不清她长什么样。” 魏雅芝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玉镯子和三张十元纸币,“我不管你记不记得住,这次你必须去。” 她指着玉镯子说,“这是他们江家的东西,你还给她”,随后指着那纸币,“这是我离开时她施捨我的路费,你也一块还给她。我以后再不欠他们江家的。” 江清秋看着,心里冷笑。 这哪是让她回去看看,这分明是讽刺老太太,没准见了这东西,老太太当场就没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她动动嘴,“你那么恨他们,怎么还跟他们有联繫。” 魏雅芝眼神动了一下说,“你结婚和生孩子,他们都出钱了,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看看。” 出钱的事江清秋不知道,恐怕这钱全落入了魏雅芝的腰包。因为她和杨若初压根没办婚礼,魏雅芝也没给她嫁妆。 魏雅芝之所以保持和江家的联繫,无非为了钱。 她是看透了。 见她始终没有回应,魏雅芝嘆口气,拍了下她的肩,“就当给你的孩子积德。你奶奶怎么着也养了你五年,你自己也养孩子,有多难你自己清楚,我不多说。” 她这话无异于给江清秋施压,江清秋还是心软,沉默了许久,才点了头。 魏雅芝松了口气,继续说,“你带着孩子去。另外,我找了单位的同事扮演你的老公。你在那别给我丢脸。” 江清秋惊讶的抬起头,看她,“带孩子可以,为什么还找人扮演?是觉得我离婚了很丢脸?” “你以为呢。”魏雅芝鄙夷的看她一眼,“说出去我都丢不起这人。你离婚的事,我没告诉你爸,你到那别说露了嘴。” “呃……”江清秋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她闷着,她知道她要是反抗,魏雅芝能在这里说破嘴皮子,各种诅咒阴损的话都说的出来,甚至在这住上几天也不一定。 不就去看看。 第41页 没什么大不了。 总比成天听魏雅芝骂人强。 最后她同意了,魏雅芝满意的拎着她昂贵的小包离开。 杨若初没走远,见魏雅芝走了,才重新推门进来。 江清秋正在和那封信较劲,揉成团铺平,再揉成团,杨若初靠近她,骨感分明的手摁住她作乱的手腕。 她身躯明显一僵,转过身子对着他,他身上的热量扑面而来,另一只手点下她的额头,“什么事这么生气?” 她要带孩子走,早晚杨若初得知道。 她没瞒着,一五一十的和他说了一遍。 包括魏雅芝让同事假扮她老公的事。 听罢,杨若初蹲下来,与她平视,抬手钳住她的下巴,“江清秋你真好样的,打算让我儿子喊他爸爸?” 江清秋一愣。 她全没想到这一点。 她一摊手,笑了下,“没办法啊,儿子不喊你爸爸,我不得换一个试试。” 嗓音一丝不正经,玩儿一样。 杨若初却轻易被她激怒,伸手,捧住她的脸,眼神有些疯,背后的阳光几分刺眼,他一字一顿,“你一定会后悔。” 她又笑,“我为什么要后悔。” 杨若初,“如果你不想被我锁起来,你大可一试。” “怎么锁?” 杨若初贴进她,唇在她耳畔,轻声道,“链……子,一?丝?不?挂那种。想想,又挺期待你的一试。” 江清秋被他整的,头脑一阵眩晕。 果然,他就是个变?态。 送她书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 第29章 “你的好妹妹不是要气死。”江清秋明眸瞪着他,细长手指拨开他的手臂。不料,被他反手握住,他低声道,“我没喝她的梨汤。你呢,要试吗?” “那不然呢,我都答应她了。你知道她这个人很难缠。”江清秋挣脱了些,心思一动,看着他道,“要不你演我丈夫?” 她刚拆开信看过,里面有四张硬座火车票,两张星城到北城,两张在北城转车到定南城的,仔细一算,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居然要三十多个小时,魏雅芝的同事未必受得了。 而且江家是个什么情况,家里有什么人,她不清楚,若是杨若初在,她会安心。 她看着他,心里隐隐期待。 杨若初眸底有细碎的光,抬手再次覆上她的脸,淡淡一笑,“好。” 离得太近,她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以及那双顾盼生辉的凤眼,不由自主的唿吸轻了一分。 她半蹲着,抽出信封内的车票,双手撑开展示给他看,笑着说,“不许反悔。” 杨若初细指撵住,看一眼,眉目微拧,火车票是后天的,并且是硬座,现在正是春运高峰期,客流量多且杂,他怎么可能放她自己去。 他曾在北城上大学,坐火车来回多次,自然知道火车站那拥挤的人?流。 他手滑下来,指尖顺了顺她的头髮,嗓音低哑,“那边很冷,记得带厚衣服。” “嗯……”她笑了下,“你在这等着,我去煮粥。” “不看电影?”杨若初问。 她拉住他的衣领,靠近他一分,柔声道,“先把嗓子养好。” “我没事……” 江清秋看他一秒,“乖,下次。” 后天就要出发,她需要收拾一下。而且刚洗的被褥需要套好,明天还要去厂里请假,这样一想,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那看电影只好往后推。 其实她也想看的,想看他那次说的《天若有情》。 杨若初松开她,放她去大众厨房熬粥,他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夕阳的光影洒在那扇关上的门,盯着看了几秒,站起身坐回沙发,空出的手摸到烟,放在唇边。 粥需要慢慢熬,熬至黏煳状,她端着小锅回家,杨若初正在抽菸,已经是第三根,他大步走过去接住,身上带着淡淡烟味,江清秋看他一眼,提醒一句,“别抽了,对嗓子不好。” 她盛出一碗粥,放在他身前。杨若初掐灭烟问,“你介意?” 介意他抽菸? “也不是……”江清秋递给他勺子,“你以前不抽。” 他接过勺子,“我以后注意。” 话音落下,开始喝粥。一勺一勺认真品,还是以前那个味道,口感爽滑,甜淡适度。 在美国喝不到的。 喝完粥,他去外面水池洗碗,回来已经五点半,冬天天黑的早,他没多留,起身告辞,“我先回去,一会儿把小修给你送过来。” “嗯……” 江清秋简单擦下桌子,随后送他出门,外面那盏桔灯亮着,她靠着门框目送他,灯影罩在他的身上,有几许斑驳,一时看得入迷。 人走后,她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回屋。 —— 晚上临睡觉,她才有机会和小修聊天。 她拉上窗帘,躺在小修身边,裹紧被子,小修很乖的贴着她,“麻麻今天没来接我。” “爸爸送你回家不好吗?”江清秋轻柔的问。 黑暗里,小修睁着眼睛没回应。 第42页 江清秋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偷偷告诉妈妈,你为什么不肯叫爸爸呢?妈妈保证不告诉别人。” 小修两只手拽着被子,吐字不清的道,“电话里的是爸爸。” “可是,电话里的爸爸和奶奶家的是一个人呢。” 小修摇摇头,“电话里的爸爸声音好听。” 江清秋一愣,明白过来,原来小修是通过声音判断谁是爸爸的,而现实和电话中的人声有些区别,所以他一直认不出杨若初。 —— 去定南城前,江清秋特意研究了那封信,信里把路线说的很详细,从北城到达定南城后,需要在汽车站坐客车到莲花镇宋村站下车,之后步行十公里到达蓬村,蓬村就是江家的所在地。由于没有直达的客车,只能在最近的站点下车。 上面还说了,如果运气好,下车会碰见拉粮食的毛驴车,他们可以做毛驴车回村。 看到这里,她十分诧异,那个地方竟如此偏僻。 她有些后悔让杨若初去,他生着病,还要跟着她长途跋涉,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这么胡思乱想,以至于临行前那个晚上她辗转难眠。 隔天早上,杨若初穿着藏蓝色夹棉外衣,在门口等她,她带的东西多,大包小包,全是夹棉加厚的衣服,她的小修的。她看一眼杨若初身边的拉杆箱,皱着眉问,“嗓子好点没?” “嗯……” 杨若初从路灯下绕过来,把她的包搬上计程车,随后拉开后车门,她抱着孩子钻进去。杨若初则进了副驾驶。 红色夏利小轿车缓缓行驶,街景在后退,车窗外尘土扬起,一切看着不真切起来。 她活了二十年多年,从来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只偶尔听魏雅芝提过,那个地方贫穷落后,方圆几十里看不到一盏霓虹灯,房顶漏雨,夜里能听到老鼠叫。 她想像不出来。 唯一的感触是,再有三十个小时,就能看到她出生的地方了,很玄妙,有种时空交错的梦幻感。 车子启动不久,小修就在江清秋怀里睡着。 杨若初支着下巴回看她,见她望着窗外发呆,便问,“在想什么?” 她收回视线,怅然一笑,“好像做梦一样。我五岁之前都生活在那个地方,可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用多想,有我在。” “嗯,知道。很困。” “那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江清秋想到什么,睁开眼看向他,“听赵云飞说,我们借的礼服已经还给唐潇。” 他也看她,眸光闪动,“嗯。” 她:“为什么没人通知我,我的那件没来得及洗,在衣柜里挂着呢。” 不是她懒,是她怕把那么好看的礼服洗坏。 杨若初隔着副驾驶的座椅,伸过去手,点她的额头,“送你的生日礼物。” 嗓音依然暗哑,却像春雨过后的彩虹,朦胧又好听。 他还记得她的生日。 江清秋一听,耳根瞬间红了一片,耳边是他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 —— 正值春运高峰期,星城火车站前的广场人山人海,扛着行李返乡的人摩肩接踵的往前涌,放眼望去,一个个乌黑的人头,看得人眼晕。 越在这里待着心里越焦躁 江清秋没出过远门,这一趟算开了眼。 以往电视里的画面,出现在眼前。那感觉完全不同。 跟溺了水一样,全身汗涔涔的。 一下车,小修醒了。 看到这密集的人群,小修身体缩了下,埋进江清秋的怀里。这种场所,五花八门的人汇集起来,别说小孩连她都有些发憷。 杨若初看一眼孩子,宽大温暖的手掌覆上小修的头,柔声说,“爸爸在,不用怕。” 小修忽地眼珠动了一下。 只是两个大人都没看见。 杨若初手肘抬起,朝江清秋一挑眉,江清秋顺势从他的臂弯绕过,两人胳膊连胳膊的勾在一块,他随着人群往前走,用身体的力量带着她,“跟紧了。” 江清秋那只手护着孩子,抬脚紧紧跟着他。小修葡萄一般大的眼睛盯着杨若初。 他的背影像一座伟岸的山峰,矗立在前面,为他们遮风挡雨。 忽然间,人群模煳,眼眸里只有这个男人的背影。 进入站台,绿皮火车缓慢驶进来,他们被人群挤上车。庆幸的是,他们的座位离的不远,走两步就到,杨若初用身体护着江清秋,让她带着孩子先坐下,自己把行李放在上面的行李架上。 一车厢的人挤着,他的动作堪称艰难。还好他身量高,抬手就能够到行李架。 而旁边的年轻女人手颤颤巍巍的举着,接连尝试好几次,都没能放不上去,杨若初顺手帮她推了一把,女人侧过头,男人下颚线条流畅,长身玉立品貌皆是一流,她本想说声谢谢的,可一时喉咙卡住,发不出声,眼也直了。 江清秋看着,眼眸微沉。 这男人,红颜祸水。 杨若初坐到自己的位置,他在外侧,江清秋在里侧靠着窗户,他从背包拿出水杯,递给江清秋,“喝水。” 江清秋接过来,先餵孩子。 第43页 巧的是,刚才的年轻女人正好坐在他们对面,女人红着脸,眼神黏在杨若初身上。过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说话,“那个,刚才谢谢你。” 杨若初匆匆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不客气。” 女人笑了下,“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抱歉,不太方便」,杨若初点了下头,眸光注视着身侧的江清秋。 江清秋回眸,指着水杯,笑了下,“老公,餵我。” 她仰着脸,下巴微抬,嘴巴翘了下,唇成了水蜜桃的形状,娇艷欲滴,杨若初眸光一拧,上身贴过去,把她罩住,一个很明显保护她的动作,他低下头,低声说,“再闹,回去收拾你。” 她笑,“怎么收拾。” 杨若初握紧她的手腕,紧了又紧,声音慵懒极了,“明知故问。” 第30章 那年轻女人看着他们亲密的互动,自觉闭上了嘴,只是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对面瞟,这一家三口在这挤得水泄不通的车厢里,跟幅画似的,过分养眼。 江清秋对上那女人的视线,女人报羞的低下头看向窗外,她跟着笑了下,支起下巴,看着杨若初,“这么多人,是不是后悔来。” 杨若初给她拧开水杯盖,眯起眼,“确实后悔。” “呃……”江清秋心下一沉,从南到北几千公里的路,时间点还卡在过年这两天,提议让他来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可不知怎得,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心里竟有一丝难过。 前夫,哎。 杨若初挨着她,长腿交叠,一只手绕着她的捲髮玩儿,漫不经心地说,“后悔带孩子来,现在车厢里热,等过了河北,人一少应该会冷。冷热交替,我怕他会感冒。” 越往北天气越冷,这绿皮火车没有空调,人气一散,势必会下降几度。 闻言,她手伸进小修的衣服里,摸了摸,后背一层汗,贴身的小背心湿潮,她心底生出几分燥意,这一趟,孩子也跟着遭罪。 正烦的时候,一只手搭过来,而后白色毛巾顺着落在她的怀里,杨若初笑一眼,在她耳边道,“给孩子擦擦。” 嗓音低哑带着撩人的温度,有点性感。听起来没之前那么嘶哑了。 她边给孩子擦拭,边问他,“带药了吗?” “带了……”话音依然落在她的耳根。 他似乎特别喜欢在她耳边低语。 给孩子擦完后,毛巾表面沾着潮,想去洗洗,可那拥挤程度真挺骇人,她怕有去无回。 杨若初看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毛巾,“给我吧。” “先放包里,等到了地方我洗。” “嗯……” 列车启动,车厢内鱼龙混杂,男的女的脚尖挨着脚跟,一个健硕的男人硬挤了过来,站在他们旁边,眉骨一条疤,上身穿着露肩背心,两条大花臂露在外面。小修盯着看了几秒,撇了下嘴,忍着没哭。 杨若初皱起眉,侧一下身子,挡住小修的视线,同时挡住了江清秋那张洋气的脸。 三个小时后,列车在湘城经停。 他们的热水壶已经见底,杨若初简单收拾一下,起身准备下车打热水。 这个年代,火车上没有热水供应,乘客需要在经停站打水喝。 在湘城大概会经停三十分钟。 大花臂男人这个时候朝他们看过来。 江清秋紧张的拽了下杨若初的衣摆,“快点回来,别错过时间。” 杨若初握住她的手,在虎口处摁了一下,“很快。” 简短的两个字,足够有安全感。 杨若初转过身,手里拎着黄色热水壶,往外挤,颀长的背影留给江清秋和孩子。 这一路小修窝在江清秋怀里,手却一直攥着杨若初。手里一空,他看着那即将离开的背影,忽然哇一声哭了,嘈杂的车厢有人看过来,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嘴里念着,“爸爸,爸爸。” 江清秋一愣。 这么个小人,平时不显山不漏水。但小心思颇多,他知道谁对他好,也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谁更能保护他,那个自始至终护着他们的伟岸身影,刻在小修眼里。 他依赖他…… 一声破碎的爸爸,让那道笔直的身影僵住。杨若初喉咙一卡,有丝难涩的酸胀感。 他转回身子,大步一迈,把热水壶放在脚边,放低身躯,在小修额头上亲了一口,小修的哭声止住。 随后他看向江清秋,神情有几分难耐,停了一下,伸手摁住她的后脑,在她的乌髮间落下一吻。 他两只手,一只揽着小修,一只紧紧搂着江清秋。 这一刻,缺失的心脏被填满。 终于都回来了。 江清秋低着头,眸底有水汽,她低声说,“我去打水,你看着孩子。” 他放开她,“不用。” 后没有再犹豫挤出人群,约莫十五分钟后回来。 自从喊出这声爸爸,小修更黏杨若初了,之后的旅途换杨若初抱着孩子,江清秋在旁边,递吃的喝的。 到了晚上,时间更难熬,杨若初让江清秋趴在他的肩头睡觉。凌晨四点,歷时21小时他们终于下了火车。 第44页 他们在候车厅等八点开往定南城的列车,期间杨若初多次去售票口问是否可以换卧铺票,均被告知售罄。春运期间车票紧张,买到硬座已经相当幸运。 索性北城到定南城只需要三个小时,车上人不多,没那么难熬。 之后到站,转乘客车去莲花镇宋村,不巧,路上下起了雪,北方的雪不同于南方,南方的雪落在地上会变成雨水。而这里满地银白,放眼望去一片茫茫,看着有些晃眼。 遇上雪天车子开的慢,一直到下午五点才到站,路过的毛驴车拉着他们去蓬村。 天已经黑透,杨若初大包小包拎着,身边,江清秋抱着孩子,一路走的匆匆倒没觉出冷。 到村口,江清秋忽然拉住杨若初,“我有些紧张。” 夜色里,杨若初五官浓烈,眼眉细长,有些邪魅,他笑着说,“我在,孩子在,你紧张什么?” 她低下头,“见了面不知道叫什么?奶奶可以随便叫出来,爸爸好像有点难。” “不用勉强自己。” “嗯,叫叔叔会不会有些奇怪。” “那叫伯伯。”杨若初笑了下。 江清秋抬头看他,“没开玩笑。” “我知道。「杨若初看着她……」怎么称唿并不重要,看上天给不给你们父女缘分,如果註定是一家子,怎么都不会错过。到时候自然而然会叫出口。” “呃……”好像有些道理。 —— 晚上六点半,他们终于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江祖望家。 天黑,瞧不清房屋的样子,只看到铁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红色灯影拉长,照亮下方的土地。 听到敲门声,一道脆生生的亮堂女嗓传出来,“老江,快出来看看,清秋来了。” 话音一落,两扇铁门打开,腰上繫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走出来,身材略微发福,皮肤呈小麦色,眼角堆着褶子,但眼睛挺漂亮,有别样的神韵。 女人双手上沾满油,抬在胸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清秋,快进来快进来。这一路累坏了吧。” 江清秋尴尬的笑了下,“大人还好,就是孩子受了罪。” 女人叫宋敏,她看了一眼江清秋怀里熟睡的孩子,扭头,朝院里喊,“老江,快来接你外孙子。” 好热情,好奔放。 江清秋忍不住扶额,一旁的杨若初看她无奈的样子,乐了,眼神含笑的弯腰去找她的眼睛。 这时,宋敏看到了杨若初,她伸手想去帮他拎包,又觉得自己一手油不合适,便笑着说,“女婿吧,吃啥了长这么好看。” “呃……”这回该江清秋乐了,她挑衅的看一眼杨若初,而后对宋敏煞有其事的说,“一天三个鸡蛋,半斤牛奶。” “怪不得呢。「宋敏引他们进屋……」外面冷,咱们进屋说。知道你今天回来,我特意炖了猪骨头,刚杀的猪,肉正新鲜呢。” “自己家的猪?”江清秋问。 “对,味道特别好。” “我现在要不要看看奶奶。” 宋敏恍惚其次的说,“那个……你们今天挺累的,明天把。” 江清秋点一点头。 走到院子里,迎面撞上披着棉袄出来的江徳祖,江清秋的眉眼有七分像了他。 他在家忐忑了一天,终于见面了,心里有些无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宋敏提醒一句,“别愣着,帮女婿把东西放他们屋。” 院子里落了雪,走起路来咯吱作响。江徳祖听罢,连忙去接东西,宋敏笑着回厨房,简单的洗了下手,把围裙脱掉仍在凳子上,出来去抱江清秋怀里的孩子。 这一路把小修累的够呛,倒了几次手都没醒,恐怕要睡到天亮。 江家的房子是今年新盖的,布局是时下年轻人流行的,进屋是敞亮的客厅,厅内有四道门,分别对应四间卧室。宋敏把他们安排在前屋,那屋烧着火炕,别提多暖和。 江清秋一路沉默的走进来,热气扑面而来,她愣了一下。 这是魏雅芝口中的江家吗? 有些不可思议。 —— 孩子、行李安顿好后,江清秋几乎累瘫,躺在暖烘烘的火炕上不愿意下来,江徳祖一眼看出他们的疲惫,让宋敏把饭菜给他们送到屋里,并嘱咐宋敏别多话让他们好好休息。 但宋敏显然不是那样的人,放下饭菜,坐在凳子边,看他们吃饭,她问杨若初,“女婿,你叫啥名?” 闻言,杨若初放下筷子,“杨若初。” “好听……”宋敏连连称赞,“这名字听起来有诗意,和我们清秋挺配。” 杨若初轻笑一声,“是挺配。”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有若初,有秋。 天生一对…… 他们的对话,江清秋没仔细听。 她累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吃了两口饭,便倒在炕上,脚搭着地,鞋没脱,就在那闭眼躺着,她现在只想一辈子躺这暖和的炕上。 不一会儿,便没了知觉。 凌晨四点,她不经意的翻身跌入一个有热度的怀抱,她后背紧贴着杨若初的胸膛,火炕本来就热,这样紧密的贴合,陡然让彼此的体温上升了两个度。 第45页 江清秋被热醒,转过身子,揉揉眼睛,下意识问,“你怎么在这?” 杨若初脸上有抹可疑的红,眼神迷离,不太正常,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薄唇贴着她的头顶,在喃喃低语,“江清秋,我想和你睡?觉。” “在国外就想……” 莫名有几分孩子气。 第31章 他的嗓音厮磨,落在她的头顶,令人心生涟漪,身躯也在轻颤,她挣扎一寸,红着脸看他,仔仔细细紧盯,“杨若初,你说什么?” 杨若初眯着眼,滚/烫的身体贴近她一分,“头疼,难受。” 江清秋紧张的伸手,探他的额头。 屋内没有开灯,唯有窗帘的缝隙泄进来一缕月光,清白而婆娑,她凑近些才能瞧清他几分。 他俊朗的脸红的不可思议,身上的温度蒸腾着,能灼烫她的手指。 不用温度计量,也能判断出他发烧了。 她连忙起身,“你发烧了,我去拿药。” 她来时带了常用药。 杨若初拉住她,手臂力道很轻,他就着清白月光看着她,她停在那里一秒,随后握住他的手哄到,“乖,先吃药。” 他手上一松,江清秋下床去包里找退烧药。这时,轻轻的叩门声传进来,她披上衣服开门,宋敏站在门外,因刚睡醒脸有些浮肿,她眯着眼问,“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有事吗?” 江清秋抿了唇,“他发烧了。” 一听,宋敏睁大了眼,“发烧是大事,搞不好要烧坏脑子,你拿热毛巾给他擦擦,散散热,我去请大夫。” 江清秋点了下头,手里握着药盒,宋敏已经走出去两步,停了一下,回头又说,“你在这等着,我让老江把脸盆和热水拿来。” “好,谢谢。”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宋敏笑着走出去。 很快,江徳祖依言将东西送来,手里多拿了一条淡黄色毛巾,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嗓音粗粝,“毛巾是新的,水不够你再叫我。” 江清秋淡淡看他一眼,“谢谢。” 江徳祖自知待在这里多余,不多留,不多言的出了屋。其实他心里颇有些怨气,一个大男人身体素质还比不上女人,怎么照顾他女儿。 哎,他嘆一声气。 刘医生是十分钟后到的,背着药箱随宋敏进来,他扫视一圈问,“哎吆,家里来客人了?” 宋敏笑下,“啥客人呀,是俺家姑娘回来了。” 刘医生一愣,看着江清秋想了一下,“秋秋吧,小时候常来我这看病,你那时候身体弱。” 江清秋笑了下,指着炕上的人说,“麻烦您了。麻烦什么,乡里乡亲的。” 刘医生坐在炕边,拿着听诊器,给杨若初听诊。江清秋站在他旁边,看的认真,宋敏瞧她紧张的样,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刘医生在这里很有名,放心吧。” 江清秋嗯了一声。 刘医生诊断完,收起听诊器,笑着说,“没大事,感染风寒。家里有退烧药吗?” “有……”江清秋答的快。 “先吃退烧药,我再配点其他药。别盖太厚的被子,不好散热,多喝热水,勤量体温。” 江清秋松了口气,“知道了,谢谢您。” 因是凌晨,天还未亮,刘医生没多停留,交代完注意事项便匆匆离开,宋敏跟着送出去。 门口一直抽菸的江徳祖,见二人离开,默默站在原地两秒,而后去厨房烧水、备菜,今天年三十,家里多了三口人,饭菜要弄的像样些。 —— 江清秋倒好热水,端过去,细长手指捏着药,送进杨若初嘴里,男人眼帘垂下来,睫毛闪动,她凑近些,“喝水。” 人很乖,顺着水将药咽了下去。 这一刻的他,乖的不像话。 乖的不像本人。 她这一觉睡的长,此刻虽然是早上五点,却没什么睡意,盘腿坐在炕上,时不时探下杨若初的额头,而每隔一段时间,还会给他擦擦前胸后背。 那厢,江徳祖抽着烟,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心里堵着气,对宋敏说,“你看看,小白脸就是靠不住,风一吹就倒,怎么照顾清秋,平日里是不是都是清秋照顾他。” 宋敏正在择菜,闻言抬起头,朝他胸口砸了一拳,“病的好。这一病人就走不了,不得多待几天。你有心要修补父女关系,就得多相处。” “对头……”江徳祖恍悟道。 —— 待到上午十一点,杨若初才真正清醒过来,身侧空空,炕上只剩他一个人,他上身单穿一件纯棉背心,被子盖在胸口下面一点。 他闭上眼,耳边是那声温柔的乖。 随后嗤笑一声,起身穿上衣服走出房门。 江清秋正坐在客厅门前,嗑着瓜子,面朝南,眼眸看着院子里簌簌落下来的白雪,她身上穿着花棉袄、黑色棉裤,人看起来比以前丰?满。听到开门声,她侧眸看过去,杨若初也在看她。 她把瓜子皮扔进纸盒里,搓了下手问,“怎么出来了?回去再睡会儿。” 第46页 “好多了……”杨若初走过来坐下,“你这身衣服?” “敏姨的,这真的很冷,不穿这个过不了冬。”她抬眸看着他,“给你也找一身?” “不用。孩子呢?” 她有些无奈的摊手,“敏姨带出去了。” 说着,伸手又去探他的额头,还未触及,被他反手握住,“有没有担心我?” 江清秋一僵,看着他的眼神深了一分,半响,忽然笑了,挑着眉,“担心啊!” 她顿了一下,仰着下巴又说,“怕你一病,就演不好我丈夫。” “真这么想?”杨若初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江清秋没应,话锋一转,“敏姨让咱们晚走两天,等你病好。我怕咱们现在走你的身体吃不消,所以答应了。你介意吗?妈那边……” “听你的……”杨若初一声淡笑,“我给她打电话说。特殊情况,她不会有意见。”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过年在这里,她……” “没事。我一时半会不回米国。” “呃……”所以 会留在星城 江清秋下意识这么想,心中升起几分喜悦。 杨若初五指缠着她的指节,用力,将人带进怀里,嗓音怪哑的,“这样,演的像吗?” 江清秋笑了,“凑合。” 这句凑合似乎刺激到某人。 某人发狠,突然揽上她的细腰,紧紧的像要把她折断。江清秋笑容凝住,随即瞪着眼眸转过头。杨若初捏住她的下巴,一秒钟,薄唇落在她的眉心。 江清秋眼睫颤动,沉默的闭上眼。 很久 不像演的…… 直到身体热量开始上升,杨若初松开她,低哑嗓音落在她的头顶,“像吗?” 江清秋眼帘垂下去,耳根那块皮肤发红,她没应。 杨若初下巴抵着她的头,“不闹了。回星城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她低着头,声音有点软。 “回去再说。” “呃……”这时,江徳祖从自己卧室走出来,轻咳一声,江清秋顿了下,赶忙从杨若初怀里挣脱出来,这是别人家里,他们这样的行为实在不雅,也确实不方便说事。 杨若初是对的。 杨若初松手,站起来,点了下头,“昨晚匆忙,没得及和您说话。不好意思。” “我们农村不讲究这个。” 话落,江徳祖把相册放在桌上,搓着手,有些无措,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他对江清秋说,“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江清秋看在眼里,心底有股说不清的情绪,明明是血脉至亲,相见却如此生疏、且小心翼翼,就挺……荒诞的…… 她扯唇笑了下,接过相册。这次江徳祖没离开,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着杨若初说,“以后多给你男人补补,他身子挺弱的。” “呃……” 第32章 江清秋看着他红白难辨的脸,扑哧笑出了声,之后低下头开始翻相册。 杨若初食指勾着她的一缕发,绕了两圈,一用力,扯疼她的头皮。她抬起头,眸里少许细碎的光,哼一声,“幼稚。” “没你幼稚。”杨若初从绿植旁边绕出来,走到沙发那儿,在江徳祖旁边坐下。 江清秋自顾自的翻照片,客厅中间,江徳祖递一支烟过去,“抽吗?” 杨若初看一眼,再看玻璃门前认真安静的女人,笑了下,“我不抽菸。” “不抽菸……”江徳祖自己点上一根,“那喝酒吗?” “少量……” “少量是多少?” 杨若初说,“大概半斤。” “那晚上陪我喝点。” “好……” 两个完全不着边际的男人在一块聊着,从酒量聊到工作,再到时事政?治,甚至农村经济土地承包政策,杨若初都能款款而谈,寥寥几句,却精准的把握住国内经济的走向。 其不俗的谈吐,让江徳祖另眼相看,先前那点怨气消散了一些。 不一会儿,宋敏带着小修回来,笑声从过道口传进来,“过来看看,我家外孙子,漂亮不。” 路过的乡亲说,“真漂亮,你家啥时候有的外孙子?我记得清跃还没结婚呢,就是结婚,生的孩子也该是孙子。” 宋敏笑着说,“想哪去了。清跃姐姐,清秋家的。” 乡亲顿了下,“老江前妻生的那个?” “嗯,今年回家过年。” “多少年了,怎么突然回来?别是贪图你家财产。敏啊,你得长点心。” 宋敏横她一眼,语气明显变了,“我们家清秋住在城里,女婿在国外工作,挣的钱都数不清。不惦记我这点。” 那人识趣的不在说话,客套几句,回了自己家。 紧接着,棉鞋在雪地里走过,发出咯吱的声响,江清秋一抬头,宋敏已经抱着孩子进了客厅,她把相册合住,站起来去接孩子,宋敏没撒手,找了张凳子坐下,低头看那相册,“打开看看,不少你小时候的照片。” 第47页 江清秋翻开第一页,对宋敏说,“我抱吧。” 宋敏看一眼怀里的小人,没捨得,“小修不认生,就让我抱会儿吧,你看照片。” 其实她已经翻过一遍,宋敏指着其中一张,“这个就是你,背景是咱家老房子。” 她看着,土坯的房屋前,站着个抱着破娃娃的小女孩,女孩脸蛋通红,笑起来天真烂漫。 她嗯一声,目光移到下面,指尖点最边上那张问,“这是谁?” 宋敏说,“你弟弟,江清跃。他人在深城,春运人多没买上回来的火车票。” 她笑了下,语气颇为自得,“他高中毕业就不上学了,这几年跟着同学倒腾服装,挣了些钱,咱这房子就是他挣出来的。” 江清秋点头,赞嘆道,“年纪这么小,就有这本事。未来前途无量。” 宋敏笑开了花,“他高考成绩不错,考上了北城大学。但家里穷啊,他上学处处都要用钱,就辍学了,为这挨了你爸好一顿揍。 好在结果不坏,他现在跟几个同学合伙开商贸公司,从深城批发衣服,就你们小年轻流行的,牛仔裤连衣裙这些,然后回定南城找下家卖出去。每天忙的啊,我都见不到人。” 江清秋垂眸听着,这大概就是家、是生活,彼此会为对方考虑,不管你走到哪里总有人惦记着。 如果当初她没被魏雅芝带走,留在这里,会怎么样? 会不会像江清跃那样,考上大学?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过的一塌煳涂,视钱如命的母亲、贩卖体力的低薪工作、一段歇斯底里的婚姻。 处处透着失败。 一瞬间,情绪聚集起来,眼眶热了,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此刻真的无法控制自己,食指抵在唇边,死死咬住,不让自己流下眼泪。 窗外雪景瑰丽,杨若初靠在沙发上,食指有节奏的点着扶手,与江徳祖又聊了两句,无意往门那边看了一眼,女人静静的垂着眸,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翳,薄唇紧抿,他看着,竟觉得那侧脸有几分落寞,心咚的一声沉了下去。 半响…… 似乎感应到什么,江清秋抬眸朝他这边看了过来,眸底波光潋滟、泫然欲泣,让他的心狠狠疼了一把。他和江徳祖说了声,起身去她那边。 江清秋就这么看着他走过来,一步一步,到她面前时,身子蹲下去,白皙手指摁了下她的眼角,皱着眉问,“怎么了?” 她喉咙一卡,“没什么?” 随即转过身,把手里的相册移到小修那边,轻声道,“小修看这里,这是妈妈小时候。” 小修眼睛一亮,“麻麻这么小,好像姐姐。” 杨若初顺着看过去,四五岁的小女孩,露着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容像被神明洗礼过,干净通透。 他忍不住用小指勾她的小指。 他的指尖热,而她的凉,触碰到一块有电流滑过。 她指尖微顿,如果她留在这里,她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杨若初。 那多遗憾…… 好像生命里缺了点什么,不完整了。 这样一想,她的生活也不坏。 —— 晚上七点,宋敏从邻居家拿了几样玩具给小修玩,小修坐在垫子上,江清秋和宋敏在旁边包饺子,另一边两个男人正在看新闻联播。 杨若初坐着往后靠,眼神时不时飘过去看,江清秋时而回应他一个明媚的笑,时而无视他。他也不在意,就那么不厌其烦的注视着她。 今天是大年三十,饭菜准备的丰盛,鸡鸭鱼样样都有,宋敏上完贡才过来,饭间,江徳祖要给杨若初倒酒,被宋敏一筷子打到手,“若初还生着病呢,不能喝酒。” 江徳祖嘟囔了一句,“大过年的谁家不喝点酒,今年清跃不在,女婿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不能喝,哎。” 最后,杨若初还是陪江徳祖喝了半杯,吃完饭已经九点,江清秋先把孩子哄睡。 之后宋敏拉着他们打麻将,家里正好四个人可以凑一桌,杨若初在江清秋的上家,频频给她餵牌,他靠着椅背,头髮细碎的搭在眉上,姿态散漫,出哪张牌都漫不经心的,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特别勾人,有好几次看的江清秋心跳加速。 席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除了杨若初,别人多少都赢了点。 这样一来,杨若初给老两口的印象又加了几分,这孩子拎得清,知道什么时候该赢什么时候不该赢,比他儿子强,还挺会哄人,这方面做的不错。 —— 洗漱完,江清秋先回房间,怕吵醒孩子,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到炕边,把被褥铺好。 这时,杨若初擦完脸走了进来,留海沾了些水,眉眼有几分慵懒,他随意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 昨晚累惨了进屋倒头就睡,没注意到两个人已经一年多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现在两个人处于清醒的状态,那氛围就有所不同。杨若初眸光落在她身上,笑了下,“要不,我睡地上。” 江清秋听罢,自然的挑起眉,“好啊。” 话音一落,杨若初关了门口的吊灯开关,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他朝床边走来,很慢有些磨人,他的每一步都踩在江清秋的心尖,许久,一双均匀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脖颈,耳畔是他低哑性感的嗓音,“你忍心?” 第48页 她没动,任由他抱了会儿。 “清秋,你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哭?”杨若初下巴支在她的肩膀问。 她动了下,嘆口气,“就,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杨若初双手摁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他的手还停在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什么失败?” “离过婚带着孩子,没什么本事还挺能穷折腾。「她停了一下,继续道……」没人疼没人爱,没个像样的家庭。你说我失不失败。“ 黑暗里,杨若初眼眸锁紧她,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落寞,他沉声道,“明明有人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感觉不到?” 江清秋不解的抬眸看向他,下一秒,身体突然腾空,她被杨若初抱起来,放在了床上,离小修有一段距离。 杨若初坐在她身边,垂眸细緻的看着她,声音透着隐忍,“你感觉不到吗?” 彼此的唿吸纠缠着,有些耐人的粘腻。 江清秋的艷脸红的能滴出血,柔声说,“杨若初,别闹。” 杨若初弯下腰,笑了下,“以后不要学别人叫我若初哥。我喜欢你叫我的全名,尤其是现在。” “你个疯子。”江清秋移开眼不看他。 “我什么时候疯你最清楚。还有……「杨若初把她的脸挪回来……」不要再说没人疼没人爱这种话,会伤我的心。” 江清秋,“……” 他在说什么 什么伤心 他是不是对她也有感觉 她的心跳的如擂鼓。 他低下头,上半身压了过来,空气瞬间逼迫起来,江清秋缩了一下,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危险,手不自觉抵在男人的胸前,“杨若初,你睡地下。” 杨若初笑了,如刀尖的喉咙轻轻颤动,“你想什么呢?我可什么都没做。” 「艹」江清秋低低骂了一声。 她估计这辈子都不是杨若初的对手,调,情这方面。 第33章 “睡?觉”杨若初就着月光看着她,“要我帮你脱?” “不用,我自己来。”她滚了两圈,贴住墙壁,警惕的捏着衣服扣子。 她滚到离杨若初极远的位置。 那样子像只机警的小白兔。 真有点让人想欺负。 他指尖摁了下嘴角,笑着,“不闹你了,早点睡。明天还得去看奶奶。” 江清秋看着他松了口气,脱掉衣服,躺在小修左边。杨若初跟过来,双手交叉,利落的脱去上身的毛衣,而后是外裤、毛裤,随即躺在了小修右侧。 房间内安静下来,能听到彼此深沉的唿吸声。杨若初正病着,身上没几分力,一直撑到现在,他吃过药,药劲上来,没一会儿便陷入深睡中。 江清秋睁开眼看向他,窗帘不遮光,月光斑驳的洒进来,她指腹在空中描绘他的轮廓。 他们这样躺着的位置,莫名熟悉,以前也这样。甚至杨若初去米国的前一天,他们也是如此平静、沉默的躺在一起。 与以往唯一不同的,她喜欢看他,一直一直看不够,看不烦。 凌晨三点,江清秋醒来,下床去找托鞋,刚醒眼前有短暂的失明,手肘不小心撞到桌沿,一声轻响。床上安眠的杨若初,听到响动勐地睁开眼,腾一声坐了起来。 昏暗中,他哑着嗓问,“清秋?” “吵到你了?”江清秋在地上站着,离床不远。 杨若初问,“怎么醒了?” “想上厕所,你再睡会儿。” “等下……” 杨若初从床上翻下来,他路感超好,一路走到门口没撞到任何东西。他打开灯,房间骤亮,江清秋拿手遮了遮。 他走出房门,十秒后进来,关上门,手上多了个陶瓷夜壶。 他放在地上,眼眸垂着,“嗯,用这个。外面的厕所没顶,雪都落在里面,现在去要冻腚。” “我不用,你去睡,别管我。”江清秋看着那东西,脸白了一分,披上外套往外走。 走出客厅门,彻骨的寒意袭来,她缩了缩身子,抬眼望去,雪虐风饕。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北方的雪天,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应该真的会冻到。 杨若初拿着外套和手电筒跟出来,走到她面前,把外套罩在她身上,笑着一挑眉,“怕了?” “呃……”她抿了下唇。 让她当着杨若初的面,解决生理问题,简直奇耻大辱。 她咬牙,迈入雪中,往厕所跑。 杨若初皱着眉跟上。 他站在门口,打开手电筒,为她照亮,江清秋忍着,“杨若初,你别看。” 杨若初一笑,“好,我不看。” 很快她走出来,脸都红透了,像颗待採摘的番茄。杨若初看着,眼眸暗了下去。 再次回到房间,她刚一进门,杨若初反手关上灯,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她身子扭了一下,却惹的杨若初又贴近她三分,杨若初从后面搂着她,声音带着责备,“生病了怎么办,下次用夜壶。” “呃……”她没应…… 第49页 僵在那里…… 却听杨若初又说,“我想吻你,可以吗?” 黑暗里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多了分缠绵的味道。 她想转过头看看他,可又怕看到他的眼睛会打退堂鼓,于是背着他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他的薄唇贴上她的黑髮,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唇一路下移,停在她白皙的耳廓,他拿舌尖点了下。 她只觉得全身无孔不入的痒意。 杨若初笑了下,哑着嗓道,“别怕,我不做什么。” 话刚一落,修长的指尖由她的衣摆探进去,缓慢揉搓,指腹温度能灼伤人。 江清秋将滚烫的脸埋在被子里,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掉,明明是曾经做过上百遍的事,而此刻身体的反应却那样陌生。 似乎动情了。 耳畔是他压抑的喘气声,他说,“我就这样,不做什么。” 彼此的触感停在那里,谁都没有动,许久,他闭上眼说,“睡吧。” _ 五点,宋敏和江德祖早起去给大辈拜年,为了让他们睡个好觉,临走没叫醒他们。 江清秋醒来时已经清晨九点,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吃过饭,老两口带他们去前街老房子那。 去的时候,江清秋带上了魏雅芝交待的两样东西,玉镯子用红丝巾裹着,三十元钱放在牛皮信封里。 临进门,宋敏站在外面踟蹰不前,两个男人抱着孩子在后面还没来,江清秋纳闷道,“怎么不进去?” 宋敏把她拉到土墙旁边,讨饶道,“清秋,我跟你坦白一件事,你听了可不许生气。” 江清秋扶着墙,不甚在意的问,“什么事说吧,我不生气。” 印象里没什么事可让她生气的。 宋敏深吸口气,“你奶奶年前总是闹胃疼,我们就带着她去县城医院查了查,医生说是胃癌晚期,需要做手术,她年纪大手术风险也大。于是我们就给你妈妈写信,让你回来看看。” 她停了下,喘口气说道,“清跃听后,又带着老人家去北城的大医院瞧了瞧,做了详细检查,发现是乌龙一场,她的胃疼是幽门螺桿菌造成的,医生给开了药。后来我们去县城医院问,结果是那医生看错片子。所以,你奶奶没大病。” “发现是一场乌龙,是哪天?”江清秋站直身子问。 她隐隐约约预感到,她是被骗来的。 宋敏支支吾吾半天,“头年那几天。” “真的?”她不信。 宋敏大大咧咧的一个人,藏不住事,也觉得这样绕来绕去太伤脑筋,索性就都交代了,“二十天前。” 她说,“老江本来想写信给魏雅芝的,是我,我知道他想你,所以给他出主意,让他先别告诉你们,等你们来了,再随机应变。” 所以是骗了她。 江清秋手插进裤兜,细眉拧起,心情说不出是好是坏,她在这住了两天,能感觉出这家人不是坏人,反而淳朴实在,处处都护着她。 只是来这一趟,真折腾。 她看着宋敏期待的眼睛,笑了下,“人没病没灾,多好的事。我生什么气。” 宋敏跟着笑,“有点咱们江家人的性子。” 江清秋,“……” 说话间,杨若初抱着孩子走过来,他的身姿挺拔,脸阔俊朗,一双凤眸清冷却不失光华,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 宋敏伸手抱过孩子说,“孩子别去了,你奶奶性格古怪,我怕吓到孩子。” “好……”江清秋应了声。 随后,江德祖带着他们二人进屋。 房子外观如照片里一样,黄土坯的,看着有些年头,跨过门槛,古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展。堂屋里烧着蜂窝煤,进屋有股灰渣味。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门内一米远处,脸上布满岁月的深皱纹,头髮整齐的梳在后脑,她的拐杖往水泥地上一点,哼了一声,“谁让你们来的,都说了今年不让拜年。” 江德祖上前扶她,“您再看看谁来了?” “不用你扶,我没那么老。” 老太太垂着眸看向江清秋,仔细端详一会儿说,“回来了?” 她牙齿已经掉光,说起话来,有几分含混不清。 江清秋看了杨若初一眼,杨若初拉着她的手,用了点力,随后她移开眼看向老太太,“奶奶。” 杨若初,“奶奶。” 老太太又哼一声,拄着拐往里面走,坐在主位的红木椅上,气势威严,“德祖,倒茶。” “好,娘。”江德祖走进去温茶。 几人按照辈分坐好,老太太嵴背挺直,“你妈让你带东西了吗?” 侧位上的江清秋心紧了一下,这老太太真神,居然猜到了,进门时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给,这可好,她直接双手奉上,“我妈托我带来的。” 江德祖接过来,放在老太太手边的红木桌上,老太太身子端正,“可留了话?” 江清秋看着她说,“我妈说,东西还了之后,她再不欠江家的。” 一口一个我妈,老太太哼了一声,随后抬眸看了眼杨若初,“你是谁?” 第50页 杨若初一脸清明,笑了下,“杨若初。” “和秋秋什么关系?” “我是她爱人。” 老太太笑哼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像。” 这就看出来了? 江清秋忽然来了兴致,她明眸微动,看着老太太,像是在看一条岁月的长河。 这么大岁数该活成精了。 一旁的杨若初却皱起了眉,心里莫名有些慌乱。老太太撂下茶杯,手握着拐杖,宛如枯树皮般的嗓音响起,“重山之外问黄金,逐逐泥途有一惊。” 杨若初心下一沉,却见老太太又道,“再送你一句,伉俪本是同林鸟,不幸一夕竟先飞。” 两句话说完,杨若初整张脸垮了下来,除了杨若初,那两个人听的云里雾里。 半响…… 杨若初勐然起身,拉着江清秋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转过头,礼貌说了声,“奶奶,我们先走了。” “罢了,罢了。你们走吧。”老太太挥挥手。 等小辈的走后,江德祖有些生气的对着自己娘说,“您又瞎说,把女婿气走了。” 老太太抿一口茶,冷哼,“这种态度还妄想当我们老江家的女婿,门都没有。让他等个十年八年。” 江德祖只觉得无奈,他老娘给人算卦的毛病又犯了,估计说了女婿不爱听的话。 第34章 杨若初拉着她走的急,脚尖先点地,碾过的地方溅起点点雪花,门口已经没有宋敏的身影,江清秋脚一崴,险些铺在地上,杨若初这才回神,长臂揽住她,皱着眉道,“小心点。” 江清秋从他那抽出手,手腕微疼,她揉了揉,略有些生气,“你拉着我走的太快。” 杨若初低头看去,她白皙的皮肤浮着层粉红,凌厉的眼眸稍稍柔和了点,他指腹给她轻揉,语气也柔,“是我不好。” “你到底怎么了?”江清秋关切的问。 杨若初眯起眼,斟酌片刻说,“我们现在回星城。” 江清秋一愣,“为什么?” 大雪刚停,地上的雪起码有十厘米厚,回城的客车可能已经停运。 况且他现在还生着病。 杨若初抬眸看向她,脸色认真,“我出国这件事,你是不是很介意?”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江清秋迎上他的视线,“都一年前的事了。” 她唿出的白雾缭绕在二人面前,一双柳叶眼像山涧的清泉,他看着,心头的燥意有几分消散,笑了下,“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呃……”话落刚落,兜里的bp机震动。 他拉着她,用另一只手拿出来看。 是颜如钰发过来的,让他回电话。 恰好,江徳祖从老房子走出来,见他们二人停在那里,上前,难为情的给自己娘说好话,“你奶奶上面几代人都是算命的,这一代是她接的班,给人算了一辈子命,十有九不准的,年纪大了神神叨叨的,你们别介意,别往心里去。” 哦,算命的。 江清秋恍然大悟,“不会的。我不信这些。” 随后,视线落在杨若初身上,他下巴紧绷,等了一秒,开口说,“我也不信。” “那就好……”江徳祖笑说,“本家亲戚都知道秋秋回来了,你们这两天去走动走动。” “行……”他先江清秋一步回答,而后握着bp机道,“爸,我需要打个电话。” 一声爸,把江徳祖叫愣了,身侧的江清秋更是惊掉下巴。 好半天,两个人保持相同的表情,呆呆的。 父女俩真像。 杨若初侧过头,挑了下眉,拉着她往家走,村里有电话的人家不多,上次给徐艷丽打电话报平安用的清跃同学家的。这次应该还是那家,江家新房子的旁边。 “好好。现在就去。”身后传来江徳祖发颤的声音。 江徳祖带着杨若初去邻居家蹭电话,而江清秋直接回家带孩子。 她进家门前,隐约听到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清跃什么时候回来?” “这孩子娇,不愿意买无座票。回来估计得年后了,你们晚走几天可能会见到他。” “下次吧。深城离星城不远,让他有空过来玩儿。” “好好……” 谈话声随着进门的脚步,嘎然而止。 —— 江家大姑娘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村子,见过的乡亲,个个都夸江家姑娘有福气,找了个模样俊俏又有能耐的好老公。 传言散开,许多未见其面的乡亲,慕名而来,险些踏破江家门槛。 家里热闹起来,本家亲戚挨个摆席宴请他们,连着两天,日程排满。到第三天,江清秋的假期快结束,他们动身回星城。 提走的那天,宋敏抱着小修,百般千般不乐意。 但总是要回去工作的。 江清秋坐在凳子上,正收拾行李,宋敏抱着孩子在旁边,嘆了口气,“今年的中秋节记得回来。” 她点了下头,“有时间,会回来。” 第51页 她挺喜欢这个地方,坐在暖烘烘的火炕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窗外的大雪纷飞,尤其晚上,那景色别提多美。 有机会她还会再来。 早上九点,江家老两口把他们送到村口,接的车子准时赶到,司机从高级轿车上下来,一眼看到杨若初,他微笑着说,“您好,您是杨若初先生吗?” “对……”杨若初拎着行李箱走过去,司机接过来,放进轿车后备箱。 随后,杨若初绕过车头,替江清秋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江清秋心里有疑问,却没立即问。她俯低身子坐进去,宋敏把孩子递给她,声音一丝哽咽,“路上照顾好孩子,记得常回来看看。包里给你装了零食,还有些特产,到星城分给你妈妈婆婆。以后长个心眼,多学学怎么哄人。” 江清秋听着她的唠叨声,竟有丝错觉,好像闺女远行老母亲来送别一样,心低暖意浓重。 她拍拍宋敏搭在车窗上的手,“知道了,您也注意身体。” 话音落下,视线转到江徳祖身上,江徳祖正靠着枯树抽菸,察觉到她的注视,他立马站直身子。 江清秋张了张嘴,终是没叫出那声爸,她只笑着道,“天冷,带着敏姨回去吧……” “嗯……”江徳祖哼了一声。 杨若初从车尾绕到另一侧坐进车里。刚一落座,小修伸手特别粘人的勾住他的脖子,他笑了下,搂住,侧眼睨着江清秋,“过来点。” 江清秋看着他疲惫的脸,心跳了一下,抬腿往他那边挪。 他一手抱着小修,一手在她的虎口处重重摁了摁说,“颜如钰家的车,接咱们去北城。” “咱们不需要坐客车了?”江清秋意外的道。 杨若初往后靠,车里开了暖风,他松开领口的扣子,闭眼润润眼底的干涩,“不需要,也不需要坐火车。” “那怎么回去?”江清秋问。 “飞机……” “坐飞机不是要介绍信?” 杨若初睁开眼,秀眸惺忪,领口微微敞开,他偏着头看向她,那样子有点懒散又有点坏。他笑说,“去年改了,买票就可以坐。” “呃……”时代在变,是她落伍了。 车子在雪地里开了四个小时,进入北杭高速,又两个小时,下高速驶进北城市区,这时已经下午三点半,小修在江清秋怀里安静的靠着,车子停在前门肯德基快餐店前,杨若初长腿迈出,绕过去替江清秋打开车门。 市区热闹,下车,嘈杂的人声灌进耳膜,杨若初在她旁边,“国内第一家肯德基店,带你们尝尝。” 江清秋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傻丫头进城,什么都不懂,与这繁荣的社会脱节了。 她心底一酸,“我没吃过,好吃吗?” 杨若初接过孩子,拉紧她的手走进去,“我也没吃过。” “呃……”所以是两个白痴加一个小白痴? 她忍不住笑了。 这个点已经过了人……流高峰期,点餐取餐很快完成。杨若初没吃多少,懒散的靠着椅背看他们,四点他们终于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飞机落地那一刻,江清秋只觉得自己活在梦里,她居然去了帝都北城、吃了炸鸡,平生第一次坐了飞机。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他们提着行李,随着人流走向出机口,星城的气温明显比定南城高,走在路上那扑面而来的风似乎也有三分暖意,那边的颜如钰已经等候多时,他看到人来,挥舞着手臂道,“杨若初,这边。” 杨若初看到后,面前忽然窜过个急于赶路的人影,他快速侧身护住江清秋,免得她被人撞上。 江清秋没来的及停下,撞到了他的手臂,他低下头,她仰着头,视线胶着在一起。杨若初倏尔失落的说,“今晚不能和你睡。” 江清秋心跳停了一下,随后含着笑意的眼睛望着他,“我一点也不期待。” “是吗?”杨若初勾起唇角,“口是心非。” “蛤?”一路颠簸,小修此刻还睡着。 远远的,颜如钰替他们打开计程车门,眉梢全是戏虐,“度蜜月回来了?” 杨若初看了眼身旁的人,抬眸对上颜如钰,“正经点。” “ok……”颜如钰做了个手势,“晚上定了饭店,给你们接风。” “我不去了。”江清秋靠着座椅,疲惫的闭着眼,“真的,你们三天别来找我,我要睡个三天三夜。” 颜如钰简直乐开了,对杨若初说,“你怎么把人折腾成这样。” 杨若初也闭着眼,“颜如钰闭上你的嘴。” “我都定好饭店了,杨若初你必须去。还有几个我新认识的朋友。” 杨若初抬眸看他,“是觉得我折腾的不够?” “呃……”这他娘是折腾了还是没折腾,颜如钰暗自骂了声。 车影如斑驳的小鱼行驶在马路上。他们先把江清秋送回家属院,木门外,杨若初抱着酣睡的孩子,颜如钰帮忙搬行李。 江清秋正拿着钥匙开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清秋。” 第52页 她回过头,是同住家属院的崔姐,“崔姐来了,等我开门。” 她转动钥匙打开门,崔姐看了眼那两个俊朗的男人,而后问江清秋,“刚回来?” “嗯……”江清秋笑着,“崔姐来的真巧。有事?” 崔姐皱了下眉,“今晚给你排了夜班,班长让我来通知你一声。” 江清秋抬眼,愣了一下。想起年前车间里开会,班长说过的,为一个国际订单排夜班的事。 她指腹揉了揉太阳穴,一身疲意,她有气无力的问,“我能不能换班?” 崔姐嘆一口气,“这两天赶工,班次排的密。我今天上白班也累,明天接着晚班,倒不开。” “苏盼呢?”江清秋问。 崔姐,“她今天也晚班。” 江清秋只觉得头大,崔姐是来传话的,别的做不了主。她只好说,“我知道了,一会儿去车间。” “嗯……”崔姐也不叨扰,转身要走。 江清秋灵光一闪,想到什么,追过去问,“班长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不知道……”崔姐回头,“我也是刚知道的。” 一时,江清秋满腹疑惑。 有人打小报告? 崔姐走后,杨若初看了眼那道背影,随后抱着孩子大步走进来,他低下头,眸光锁紧她,嗓音低沉,“出什么事了?” 她胡乱的把脸颊的发拨到耳后,“我今晚值大夜,你带孩子回去吧。” 杨若初眼眸微凝,“这一路多累,请假吧,你在家好好休息,晚上我带孩子回家住。” 她活动了下筋骨,“过年的双倍工资没了,我得抓紧时间挣回来。” “我有钱……”杨若初站在那里,一脸认真。 听罢,江清秋低头笑了,“那是你的钱。好了好了,你赶紧带孩子走,明天千万别来打扰我。” 她把钥匙递给他,“帮我把行李放好,然后锁上门。” “你怎么进来?” “还有一把在苏盼那。” 话音一落,她疾步往厂区走,门外的路灯亮着,橘色的光朦胧而斑驳,拉长了那奔跑的纤细身影。 她经过颜如钰,“表哥,拜託你了。” 人影已经飞出去。 颜如钰回看了一眼,拎着行李进门,“她去干什么?” 杨若初皱着眉,「夜班」。 “女超人呀。” —— 凌晨三点,杨若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那具娇?软又香甜的身体,没在他身旁,我只觉得心神难安,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特别想她,想她的笑,想她清亮的眼睛,想指腹擦过她肌肤的触感。 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强烈。 颜如钰在另一张床上酣睡,孩子在他旁边,睡着。 他起身披了件衣服,点燃一支烟,在堂屋抽着。 天空中,月光皎洁,繁星点缀。一秒后,轰隆一声,声音自北面棉纺厂的方向传来,这间老房子微微颤动,后墙上的玻璃碎裂。他眯了下眼,心顿时沉到谷底,没多想沖了出去。 棉纺厂第二车间发生粉尘爆炸,厂里领导包括班组的负责人都没在厂内,爆炸发生初期,没人组织逃生和施救,导致现场十分混乱。 杨若初赶到时,正碰见陈梦瑶一行人往外跑,他拉住其中一个,问,“江清秋呢?” 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抖,胸前起伏不定,那张俊脸笼罩着艷红的火光。 陈梦瑶见是他,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急急忙忙地说,“师傅,她跑出来了,她没事。” 杨若初低声问,“她在哪?” 陈梦瑶顿了下,随便一指,宿舍的方向。 第35章 如墨般的浓烟在夜空散开,能闻见浓重呛鼻的味道,厂区所有电闸已经拉上。 前面争先恐后的人群涌出来,杨若初定在那里,看了眼宿舍的方向,随后大步往前走。 陈梦瑶小跑的去追他,着急的说,“若初哥,千万别过去,车间堆着棉花、纱线,都是易燃物,一会儿火就会烧起来。” 杨若初甩开挂在他衣袖上的手,锋利的眼神往她身上一扫,“请自重。” 一瞬间,陈梦瑶如遭电击,眸底噙着水光,她冲过去抱着杨若初的腰,“里面太危险,我不让你走。” 声音夹着一丝哽咽。 杨若初嫌弃的分开她的手,往后退两步拉开二人距离,他皱着眉、隐忍着,“陈小姐,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做掉价的事。之前已经和你说清楚,别再缠着我,否则我会用非常手段。” “若初哥,是因为江清秋吗?”陈梦瑶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杨若初耐心告罄,“和她没关系。单纯是我不喜欢你,你值得更好的。” 所以还是向着她。 陈梦瑶心底一丝苦涩。 杨若初长腿移步往前方走,这个时候,厂区布满浓烟,火势停在第四车间,还没有完全蔓延开来。 赵云飞站在宿舍安全通道口,组织人员疏散,他满头大汗,见杨若初跑过来,点了下头,“赶紧离开这里,一会儿说不准还有二次爆炸。” 第53页 “清秋在里面吗?”杨若初绷着脸问。 “她不是在车间吗?也不知道有没有跑出来。”赵云飞拉着安全门担忧道。 杨若初脸色骤变,“陈梦瑶说她往这边来了。” “我没见啊,爆炸发生后我就一直站在这里。”赵云飞看着他,也察觉出一丝不对,他咚一声,砸了下门,“陈梦瑶今晚和清秋一块值夜班,她跑出来了,那清秋呢?苏盼呢?” 话音未落,杨若初长腿飞奔出去,到达六车间门口时,意外的颜如钰也在。 班长连夜赶来,手里提着两只手电筒,前面站着几个女工,她着急的,“现在点名,咱们六车间值夜班的有十五个人。” 其中一个女工截断她的话,“点什么名,就那么几个人我们还不知道。除了江清秋和苏盼,别人都出来了。” 杨若初听罢,全身的神经紧绷,不敢有一丝松懈,他转过身低声问,“她们为什么没出来?” 那女工见男人高大挺拔,愣了下说,“往外跑的时候,清秋晕倒了,苏盼去扶她。车间里都是浓烟,人在里面分不清方向,她们有可能被困在里面了。” 他心神晃了一下,跟班长借了一只手电筒,打算进去找人,颜如钰跟在他身后,“我跟你一块去。” 杨若初看他一眼,“你有事,我担待不起。” “里面有两个人,我怕你只顾着你家的清秋,把圆脸小妞忘了。” 话毕,自己拿起湿布捂着嘴进了车间,杨若初咬了下手背,跟着进去。 浓烟呛鼻也呛眼睛,看不清路分不清方向,手电筒的强光穿透烟雾,甚至能击穿杨若初的心脏,有一瞬间,他觉得他死在了这里。颜如钰嘿嘿一笑,“找不到人,你可别哭。” 杨若初举着手电,一脸严峻,“一会儿找不到人,你先回去。” 颜如钰笑说,“别,我怕你要死要活的。” “呃……”他们俯低身子转了许久,希望近乎磨灭的时候,终于看到两道身影,苏盼背着昏迷的江清秋,因没有力气单腿支在地上,脸被燻黑,工装扯的歪七扭八,样子狼狈却又大义凛然,她的身后似乎有耀眼的佛光。 杨若初道一声谢,随后大步走过去接住江清秋,伸出食指探探她的鼻息,温热而均匀,他忍不住抱紧她,低下头一直亲吻她的黑髮,那样子不沾染一丝情……欲,只是后怕,怕浓烈的感情最后无处安放。 幸好,她没事。 而颜如钰则扶住苏盼,眯起眼说,“你让人挺意外。” 苏盼虚弱的轻喘,“哥哥是小看我们女人了。” “不敢不敢。” 他们出来的时候,身后似乎带着英雄本色背景音乐,《当年情》; “轻轻笑声在为我送温暖 你为我注入快乐强电轻轻说声漫长路快要走过 终于走过明媚晴天……” 在外面工人的注视下,搀扶的走出来,坐上及时赶来的救护车。 第36章 第三天清晨,江清秋从昏迷中醒来,她吸入的浓烟较少,身体并无大碍,之所以昏迷是因为舟车劳顿、外加休息不足导致的。 病房里,颜如钰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见她睁开眼,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哎,你终于醒了。杨若初……” 他故意装的黯然神伤。 江清秋皱着眉坐起来,嗓音干涩,“他怎么了?” “为了救你……”话说一半,故意停下来。 他的表情惟妙惟肖,江清秋一时未能分辨出来,心下收紧,手用力握成拳头,白皙的皮肤下可见薄薄的青筋,语气有几分急切,“他到底怎么了?” 颜如钰表情凝重,一秒后,绷不住笑了出来。 恰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杨若初提着热水壶和早餐走进来,和煦的阳光把他整个人分成两半,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亮里,看着有几分不真切。 他的下巴绷紧、线条锋利,江清秋看过去的时候,眼底忽然有了热意。 颜如钰拍了下大腿,起身,嘿嘿直笑,“没我的事,那我先走了。” “等下……”江清秋的视线从杨若初身上移开,看着颜如钰问,“我从定南城回来的消息,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颜如钰一愣,想了一下道,“瑶妹妹,当时非要跟我去机场接你们。” 他看了眼杨若初,轻轻一笑,“某人不喜欢,我就没带。” 她…… 江清秋眸光一滞,联想到苏盼说过的话,心里的疑惑解开了。 陈梦瑶喜欢杨若初,视她为情敌,所以才做这些下作的小动作。 她心里冷哼一声。 再抬眼看杨若初时,眼底的热意早已散去。 杨若初来到她病床前,颜如钰拍了下他的肩笑着离开,杨若初把枕头垫在她的后背,低下头看她,轻声问,“身体有哪不舒服吗?” 她靠坐在病床上,视野宽广,垂眸时不经意看到门口一抹粉色身影,定了一下,她勾起唇角,仰着下巴迎上杨若初的视线,她指指自己的心口,“这里不舒服。” 第54页 杨若初皱了下眉,又压低一子,“哪……” 话未说完,唇猝不及防的被堵住,江清秋半跪在病床上,上身前倾,长卷的黑髮披散开,头往后仰,去找他的唇。 两瓣唇贴在一起,有想像不到的热度。杨若初眼眸渐深,想也没想摁住她的后脑,占据主动权,一点一点辗转研磨,还不够,舌尖探入,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的缠……绵在一起。 他一唿一吸间尽是她柔软的芳香。 彼此间的唿吸声愈渐急促,杨若初缓缓放开她,眼睛牢牢锁紧她,认真且坚定,“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一定会让你失望。” 随后他垂下头,嘴唇贴着她耳后那片肌肤低语,“和我交往。嗯?” 剎那间,她的耳根如火烧。 余光瞥见门外那抹粉色身影慌乱的离开,心里顿时舒坦了。 她承认她刚才的行为是做给陈梦瑶看的。 她劣根性的就是想让她不爽。 杨若初见她眼神飘忽、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嗯?” 她抬眸,眸光水润潋滟,万种风情,蓦然笑了,笑的没心没肺,“杨若初我确实有点喜欢你,不过,喜欢不顶饭吃。” 杨若初眯起眼,手背青筋暴起,好像她拒绝,他会立马将她折断,她笑着嘆了一声,“放弃你,便宜别人,又觉得可惜。” “所以呢?”杨若初眼底盪开笑意。 “试试喽……” 她嗓音的带着笑,又含着几分挑衅。 杨若初的嘴唇又压下来,勾住她的后颈,深……吻。 —— 隔天傍晚五点,江清秋身体恢復不错,医生批准她出院。在这里住了四天,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少,她坐在凳子上收拾侧边的小柜。 苏盼靠着床沿站在她旁边,嘴里咬着苹果,“听赵云飞说,陈梦瑶故意告诉杨若初你从车间里出来了,这种人平时看着挺羞涩挺乖,实际怎么这么坏。” 江清秋从小柜里拿出一袋蛋糕,递给她,“知人知面不知心。” 女人的嫉妒心相当可怕。 苏盼咬一口苹果,“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这时,门口一道敞亮的笑声传来,“君子招谁惹谁了,你要欺负他?” 苏盼扭头瞥一眼,“反正你不是君子,你是招小人的人。” “我本事挺大,连小人都能招来。”颜如钰笑说。 杨若初随他进屋,上身穿着黑色夹克,冷白皮,长腿迈进来,高大而挺拔,江清秋笑看着他,对上他清淡的眼眸,电光火石。 颜如钰知情识趣的推着苏盼往前走,“咱们外面等着。” 苏盼嘴里含着苹果块,含含煳煳,“不要啦,我和清秋还没完话呢。” “哥哥,带你买糖吃。” “颜如钰你恶不噁心。” “你不是叫我哥哥吗?” “我说糖,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一推一抗间,两人出了病房,声音渐渐消失。 杨若初把病床下的脸盆,拖鞋、洗漱用品装进袋子里,和江清秋收拾的包袱放在一块,随后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支在她的肩膀,“清秋,考大学吧,我教你。” 他曾是高中老师,教书育人是他的强项。 从北城坐飞机回来的路上,江清秋一直在思考,在想像,她的未来会是怎么样。 像现在碌碌无为过一辈子,又或者像唐潇站在璀璨的聚光灯下做喜欢的事情。 她并不奢望成为唐潇那样的人,她只想奋力拼一次,为自己为孩子,也为和杨若初比肩。 她转过身子,面对他,“好,可是我很笨。” 杨若初轻笑着点她的额头,“有我在,没人知道你笨。” “你……”江清秋鼓着脸,“我需要上班,空闲时间不多。你得凑我的时间。” “你们厂停产调查中,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工。” 江清秋一愣,“我会不会失业?” “会……”杨若初五指揉……捏她的指尖,“你基础弱,需要抽出大量时间补救,工作的事你不用想了。” 没了工作,她就不能住在家属院了。 那她去哪? 她像一叶浮萍,没根。 背后的大树一旦倒了,她也就飘了。 她沮丧的低下头。 杨若初支起她的下巴,“走吧,一会儿给你个惊喜。” 她心情有些差,深吸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对他说,“杨老师,晚上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吧。” “你捨得?”杨若初似笑非笑,“回家,饭我已经做好了。” 结婚那几年,在家里一般杨若初给她打下手,自己很少下厨,唯一会做的菜便是西红柿炒鸡蛋,就这道菜做的味道还不错。 江清秋愣了一下,手被牵着往外走。颜如钰和苏盼在计程车里等他们,四个人一块去杨若初口中那个「家」。 —— 十五分钟后,江清秋终于明白过来,所谓的「家」是杨若初买在城区的一处院子,两层白色小楼,进门,入眼是小院里用红砖围着的一小块菜地,旁边摆着几盆绿植,房屋结构新颖,客厅和卧室铺满奶白色瓷砖,家具都是新的,色调以棕色为主。 第55页 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颜如钰和苏盼进厨房找吃的,一路喋喋不休。 江清秋在客厅口踟蹰着,杨若初把东西放下,又折返回来,牵着她,走到东边主卧。 入眼是一台崭新的缝纫机,往里走,贴着窗户的位置放着一张旧床,是他们结婚那年买的,很结实,在上面办……事的时候从来不晃。 杨若初揽着她的细腰坐下,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五指与她的交缠,“我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江清秋皱着眉,没回答。 他们是在交往,可这么大的礼,她怎么好接受,他们现在不是夫妻了。财产还是要分割清楚的。 杨若初见她神思,在她腰上捏了一下,嗓音很明显的凌厉起来,“孩子也住这里。我的孩子,所有的都得是最好的,你是孩子的妈,是这里的女主人。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 江清秋一抬眼,笑的有点拽,“杨若初,等我有钱了,送你一栋大别墅。” 杨若初垂眼,轻轻一笑,“好,只要那栋别墅里有你,就好。” “你怎么这么肉……麻?” “我们在交往,在谈恋爱。知道怎么谈恋爱吗?” “呃……”他们相亲三个月就结婚了,确实没谈过恋爱。 杨若初拉起她,走到那台缝纫机旁边,拿起檯面上的捲尺,塞到她手里,“你还有四个月的学习时间,这段时间你不上班无聊的话,可以做你喜欢的事。自己当老闆给人裁衣服挣点零花钱。怎么样?” 江清秋听着,心中一动,抬眼笑的明媚,“主意不错。” 杨若初张开手臂,“我想定制一套西装,江老闆,做这个生意吗?” 江清秋被他逗笑,“出什么价?” “不会让你失望的价。”杨若初说,“先量尺寸。” “真的?” 杨若初点点头。 赚钱的事,江清秋自然乐意做。 她指尖拉开捲尺,修长的五指穿过他的胸膛,她在他身后,看捲尺上的刻度,心里默记下。 而后,捲尺下移到达他的腰部,不巧尺子拧巴住,她伸手绕过他清瘦的腰,把捲尺顺平整。 手要收回来的时候,被杨若初握住,他低声说,“你不专业。” “嗯?「江清秋贴近他几分问……」哪不专业?“ 他转过身子,低下头,眼睛沾了一点红,哑着嗓子说,“衣服穿这么厚,量的准吗?不如脱了?” 江清秋定定的看着他,红晕从颈子蔓延到耳廓,再到精緻的小脸,她咬了下唇,“不用,这样刚好。” 杨若初俯下身,眼眸里笑意浓重,“是吗?” 江清秋上身顺势后仰,却被杨若初轻巧的勾住腰,太阳落下,屋内没开灯,光线昏暗。越是暗杨若初的五官越浓烈、越妖媚。 她看着这样的杨若初,脑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踮脚咬了下他锋利的喉结。 濡湿的热意自脖颈处传来,杨若初眼眸渐暗。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的数据。 第37章 他的头低下去,额头贴着她的,鼻尖也蹭到一块,唿吸一下子乱了,空气突然湿黏的厉害。 江清秋细白的双手攥紧衣服的下摆,脸稍稍仰起,那张红润的唇跟钩子一样,蹭了杨若初的下巴,一切归于安静,连彼此的心跳都停止了。 双方的眼神黏着着。 这一刻,恨不得吃了对方。 「哐」一道惊天动地的推门声传来。 “清秋,我觉得院子里那块地不错,可以种青菜、小花。”苏盼边说边抬脚迈进来,眼睛随意扫过来,随后一愣,从她的角度看,好像杨若初正抱着江清秋。 她暗恼的站在那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颜如钰走过来,双手插在裤兜,他往里探头看了一眼,笑了下,拿胳膊挡住她的眼,带着她后退,他笑的贼坏,“小屁孩,不该看的别看。” “呃……”两个搅乱别人好事的始作俑者离开,那满屋的暧?昧氛围顿时散的无影无踪,江清秋轻咳一声,“该吃饭了。” 杨若初无奈的嘆了一口气,唇贴在她的额头轻吻,而后分开,捏捏她的脸颊笑着说,“迟早死在你手里。” 他垂眸看着她,她的脸又红又恼又不甘示弱。 简直,让人不得不爱。 杨若初自己做了两道菜,一道西红柿炒鸡蛋,一道辣椒炒肉,其余四道是在国营饭店定的。 四个人坐在餐桌前,江清秋清清嗓子,端着陶瓷茶杯,站起来,“我得感谢苏盼同志,在我昏迷的时候,没有抛下我。这份恩情,我江清秋记一辈子。” 苏盼嘴里咬着鸡腿肉,闻言放下手中的肉,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她有点受不了江清秋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她说,“清秋,你说这话多见外,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是我,你难道会抛下我一个人跑?” 江清秋扯唇笑了下,忽地一道身影笼罩住她,杨若初立在她旁边,手中端着一盅白酒,他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语气诚恳,“以后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第56页 “严重了……”苏盼也端起茶杯。 一饮而尽…… 吃完饭,他们没多留,颜如钰送苏盼回家。而杨若初留下来,帮她收拾碗筷,顺便把地擦了一遍。 他在水池边把手沖洗干净,随后用抹布擦干,掀帘走出来,江清秋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根树枝,在菜地里拨来拨去,听到响声,她回过头。 杨若初靠在门框上,垂眸睨她,他懒懒道,“我走了。” 江清秋看他一眼,起身,“我送你。” 杨若初笑了下,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往门外走。 江清秋扔了手里的树枝,跑着跟上,房屋外亮着灯,有淡淡的冷风,杨若初在门口停下,她也停下,抬眸看着他,心蓦地空掉一块,等了会儿,说,“要不你把孩子送过来……你也留下?” 杨若初穿好外套,双手按住她的肩,眼睛点缀着碎亮的光,“今晚孩子跟我睡,你好好休息一晚。清秋,再等等我。” 江清秋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只是当时的她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更没有去深究。 —— 后来,杨若初给她制定了一套魔鬼学习计划,每天每个时间段安排的满满,几乎和学校的作息一样,除了白天他给她讲课,晚上她还报了补课班,一天天过的紧凑又充实。 她的基础比想像中的弱,毕竟参加工作多年,那本就贫瘠的知识库在社会的磨砺下,已经所剩无几。 她这个榆木脑袋,有几次气的杨若初直薅头髮,她就在他旁边,咬着唇,默默盯着书看,等他那股抓耳挠腮的劲过了,她才敢扯他的衣袖,“要不再讲一遍?” 杨若初无奈的笑着刮她的鼻头,单手勾住她的纤腰,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桌子上的数学书摊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做着笔记,他那只手还搭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握着笔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 “杨若初,你放开我,这样对学习不好。”江清秋扭着腰肢,想要下来。 却惹的杨若初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他把原子笔一扔,单手抱着她倒在沙发上,他在上面,幽深如墨的眼眸盯着她,嗓音说不出的哑,“下课时间到了。” 她小声,“还有八分钟呢。” “时间是我定的,我说到了就到了。” “唔……” 她的唇被封上,那柔软又略带凉意的触感四肢百骸的传来,激……起一波电流。她缩在他的身躯……下,承受他霸道的深吻。 他的五指停在那团柔软上,辗转研磨,掌心的薄茧磨的她有些疼。他就这么不放过她,也不做到那一步,坏透了。 直到第二节 课上课,他才恢復斯文儒雅的样子,握着笔一点一点教她新的解题步骤,那支笔在演算纸上滑来滑去,让她联想到他刚才羞耻的动作,她红着脸看着,简直着魔了。 之后她再不敢随便招惹他,甚至半个咬唇的动作都不敢做。 杨若初并不是天天来给她讲课,他有自己的工作,隔一段时间会去深城一趟,在那待个五六天,处理完工作再回来。 四月底五月初那次,他走的时间尤其长,近半个月没回来。 那时小修已经上幼儿园,江清秋身上的担子少了些,孩子只需要早晚接送就可,只是她晚上去补课班。 所以从幼儿园接回来孩子后,会送到徐艷丽那里,等她下了补课班,再去接过来。 临近高考的时间近了,她花费在学习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用上了。 五月立夏那天,调查组终于从棉纺厂撤走,厂长以及几个高层被问责,这个有些年头的国有企业通过资源整合,重新开始投产。 赵云飞和苏盼即将回到工作岗位,开工前一天,他们来约江清秋吃饭。 依然是在江清秋这里,天空下着绵密的小雨,赵云飞带着下酒菜和整瓶二锅头,苏盼拿着水果和零食,三个人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赵云飞给三人各满上一杯,随后对江清秋说,“房子不赖,没想到杨若初对你这么好。” 苏盼接过酒杯,“就是。以前老听你念叨他不好,说什么他抛妻弃子去了美国,弄的我真以为他是个负情薄倖的人。” 江清秋低低笑了下,“以前年纪小任性,不会沟通,不会处理婚姻关系。吃了不少亏。” 闻言,赵云飞碰了下她的酒杯,笑着说,“恭喜你,顿悟了。” “这是我的前车之鑑,送给你们。”江清秋端起酒杯。 三个人同时碰了一个。 酒杯发出短促的响声,江清秋抿了一口。大门没关敞开着,屋外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她心里一紧,隐隐期待着那人一定要是杨若初,一定一定要是,因为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 很快那人推开客厅的门走进来,她转过头一看,是颜如钰。她顿时失望透顶。 颜如钰把伞放在一边,笑着坐在苏盼旁边,“居然有酒,小日子过的不错哦。” 苏盼眯起眼,“没有你的日子才是最不错的日子。” 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一见面就掐。 江清秋起来去给他拿碗筷,“杨若初呢?” 第57页 颜如钰笑意盎然的看了她一眼,抿着嘴,故意不答。等到江清秋耐心告罄要坐回去时,他才说,“没买上票,他坐下趟火车回来。” “嗯……”江清秋送了口气。 吃过饭,时间还早,颜如钰这个纨绔子弟玩性大发,提议去卡拉ok厅玩。 赵云飞和苏盼明天就要上班,鑑于这次机会难得,俩人一个赛一个的有精神气,纷纷表示同意。 江清秋看着,不好拂他们的意,也跟着去了。临走苏盼让她拿上歌词本,她要一展歌喉。 江清秋的歌词本有些年头,除了几首中文歌,其余全是粤语歌,歌词下面是她自己标註的谐音。苏盼时常拿来看,觉得她编的谐音特别顺口。 今天颜如钰请客,带他们来星城最豪华的卡拉ok厅。虽说豪华但那个年代还没有包间,只有一个大厅,里面摆着八张别致的桌椅,边角处放着两张皮质沙发,头顶一圈花花绿绿的射灯,顶上正中央吊着做工复杂的水晶灯,舞台在她们正前方。 颜如钰包了场,此刻除了他们四个,还有颜如钰的几个玩咖朋友。 桌子占了四张,每桌轮?流点歌。 —— 杨若初刚下火车,bp机便收到颜如钰唿来的消息。让他回来直接去星灿卡拉ok厅,有惊喜。 到的时候外面下着雨,他肩膀靠着推开门,头和身体对着外面把伞收起来。 一转头,舞台中央那个明艷的女人低着头开始唱歌,女人坐在圆凳上,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拿着歌词本,身上穿着一条红色长裙,裙子自膝盖部分开叉。 她唱《千千阙歌》。 粤语发音不准,有些生硬,但句句在调,声音婉转动听。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艷阳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似乎有感应一般,女人忽然抬起了头,眼神遥遥地望了过来,看清是他后,眼底盪开笑,灿若星辰的眼眸有几分醉意,几分玩味。她把歌词本一扔,就那么看着他一直唱,唱完了整首歌。 他带着倦意懒懒的靠着门,与她对视,雨伞上的水珠流下来滴在他的鞋面。 她的一颦一笑都在挑动他的神经。 倘若回美国,他怕捨不得她。 第38章 “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千千阙歌》。 歌曲接近尾声,杨若初把伞放在门口的架子上,整理下衣衫,大步往她那边走,江清秋亮如星辰的眼眸盯着他,那颗轻颤的心早已飞扑过去,她低头笑了下,把话筒放好,脚步一顿,停了下,才真的鸟儿一般飞了过去。 撞在他的怀里。 杨若初皱了下眉,拉开她,淡声道,“我身上湿。” 她仰着下巴,不管不顾的就去揽他的腰。 他身上的雨水顷刻间晕染了她的长裙,肩膀至腰侧那块布料微湿,贴着她的肌肤,衬得她腰肢纤细,盈盈不足一握。 杨若初拿她没办法,无奈一笑,脱掉黑色上衣,罩在她的身上,随后揽着她的肩往里面走。 一路好友们看过来,颜如钰流里流气的吹了声口哨,其他人或羡慕或祝福的注视着,眼睛随着他们落座,才收回。 杨若初没坐在中间的位置,而是牵着江清秋来到边角的沙发上,颜如钰凑过来,笑眯眯的看了眼江清秋,而后对杨若初说,“你眼光真毒。我这好几个朋友想上去搭讪呢,还好你来的及时。” “滚……”杨若初笑着踢了他一脚。 后者知情识趣的,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得,不打扰你们,这就滚。” 颜如钰走后,杨若初身子往后靠,一只手搭在沙发边上,把她圈在一方天地里,占有欲十足,他捏着她的指尖,声音略有些倦怠,“还有两个月高考,复习的怎么样?” 江清秋吐了下舌头,“就那样。” 杨若初垂眸看着她,那只附在沙发上的细指下移,拢住她的一缕曲卷的黑髮,绕在指尖玩,“尽力就好。本科我估计你不行,拼个大专还是有点希望的。” “小瞧我?”江清秋仰首,头顶撞到他的下巴。 他笑着指尖揉了揉,“赏脸,陪我去看个电影吗?” 江清秋也笑了,眉梢抬起带着几分戏虐,“玩物丧志啊,我得回去学习。” “这么不给面子?”杨若初偏过头,贴近她几分,“之前请你两次了,都没答应。事不过三,嗯?” 他的嗓音低哑,富有颗粒感,震动了她的耳膜。她小指勾着他的,勉为其难道,“那好吧。给你个面子。” “想看什么?” “天若有情。” “好……” —— 场子没有散,他们先行离开,杨若初没带她去录像厅,而是来到一家怀旧电影院,影院名字叫「恰追忆」,很有情调的名字。 这里除了放映正在上映的电影,还会单独留一个厅放往年的经典电影。 一切像是安排好的,今天下午四点这场正好是《天若有情》。看旧片的人本就少,再加上五一假期刚过,此刻厅内寥寥数人。 第58页 前排零散的坐着四五个人,中间位置空荡荡,他们坐在最后一排。 杨若初准备了两瓶矿泉水,放在扶手边,电影还未开始,他把上衣搭在她的腿上,“以后别这么穿。” 江清秋将他递来的衣服铺平整,反问,“不好看?” 杨若初又看她一眼,红色衬得她的皮肤白皙莹润,嘴唇鲜……嫩……欲……滴,他喉咙一滚,“好看,想你只穿给我一个人看。” 她的脸勐地一红。 杨若初看乐了,忍着不再逗她。 电影开始,厅里的灯全灭了,除了远处那张巨大的幕布亮着光,别的地方一片黑。 江清秋静静看着,杨若初懒散的靠着椅背,垂眸睨着她,神色清淡。 影片播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前排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此刻只剩他们两个人。 恰巧,画面停在男主骑摩托车载着女主,在城市里飞驰。 这让江清秋想到,那次被许子扬带走杨若初来救她,也是如此,杨若初开着摩托车带着她,他们头顶是一轮明月,倘若拍成电影应该也这么美。 似乎对这画面有反应的不止她,旁边,杨若初遽然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低声对她说,“过来。” “蛤?”江清秋侧首。 不待她有所反应,一双大手把她从座椅上拉下来。 杨若初揽着她的腰,把她摁到自己膝盖上,他上身前倾,下巴支在了她的肩膀,温?热的气息随之喷在她的耳侧,带着痒意,他问,“想我了吗?” 他指他离开这么久,她有没有想他。 江清秋眼睛看着幕布,后背直挺的靠着他的上?半……身,她因他的动作面带羞愧,便不想承认,一直摇头,声音有些软,“不想。” “真的?” 问话声一落,他的吻便落在她耳侧那片皮肤上,濡湿的热意顷刻间传遍全身,她忍不住一个激灵。可眼神羞愧的就是不肯回头看他。 杨若初的吻移到她的黑髮,鼻息嗅着她的香味,她今天穿着后开试的长裙,等了一会儿,呲……拉链开了。 她连忙捞起他的外套,罩在自己身上,后背忍不住紧贴着他,两人之间不漏一丝缝隙。 杨若初低低一笑,“挺会。” 而后想也没想伸进去一顿揉搓。 偌大的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在最后排最暗处,感官一下放大,江清秋转过头瞪他,却见他的眼神都变了,溢出一点红,责怪的话咽了回去,他的眼神过于难?耐过于渴?望,她脑袋一热轻声问,“要不我帮你?” 杨若初哑着嗓,“好。” 随后隔着一层挺阔的布料,他修长有力的手带着她,攀上高峰。 她的眼睛依旧盯着幕布,耳朵里轰隆隆的,一句台词没听进去,影片最后的画面走马观花式的结束。她愣是不知道,结局到底是什么? 好像也并不重要。 走出影厅前,杨若初拿矿泉水把她的手沖洗干净,再用纸巾擦干。 他揽着她的肩走在街上,夕阳的余辉斜照过来,给他们的身影镶了一层金边。 俊男靓女走在街上,引来不少人侧目。 杨若初偏过头,笑着睨她,不羞不臊的说,“宝贝,你好棒。” 江清秋咬牙,“杨若初,你滚。” 惹得杨若初笑意更浓了,但说话依旧正经的很,“高考完打算报什么专业?” 江清秋想了下,不确定的说,“服装设计?” 杨若初垂眼,“可以。” “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江清秋被他牵着手,反问。 “通信工程。” 江清秋咦了一声,问,“那为什么做投资这行?” 她以前倒是见过他看金融方面的书,那些书是他在美国的朋友寄过来的,全英文,他彻夜在灯下通读,研究,上面密密麻麻的k线图看的人眼晕。 杨若初垂在身侧的手顿了一下说,“挣钱多。” 江清秋张了下嘴,没说话,「哦」了一声。 生活大于梦想,面包比鲜花重要。日子过久了过透了,自然会懂一些成年了才明白的道理。 第39章 有杨若初的陪伴,日子过的像翻书一样飞快,转眼迈入七月盛夏,距离高考还有6天。 颜如钰在半个月前回了美国,许是怕在考前影响她的心情,杨若初一直嘱咐她,颜如钰会很快回来,他们现在还不着急回美国。 所以她没太当回事。 她现在的进步很大,在杨若初的课堂上已经学会抢答。甚至她还会揶揄他出的题太小儿科。 杨若初总是回她一串淡淡的笑,而后恋恋不捨的揉她的黑髮,他的眉眼柔和,那样温柔那样深情。看着这样的他,江清秋总忍不住和他温?存。 她轻咬他的嘴唇、他的脸颊、他的耳唇,纤细的手指挑开他的裤头,极具趣……味的逗弄他。杨若初异常温柔的配合她,只要不是最后一步,他对她予取予求。 他真的已经很好很好。 她不想多想。 —— 隔天,江清秋和赵云飞去火车站为苏盼送行,苏盼的父母要去缅甸做矿石生意,她不得不跟着走。 第59页 这个点车站人不多,江清秋抱住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那边记得写信给我。” 苏盼看着她,点头,“我会的。” 随后,赵云飞张开双臂,“忽略我的性别,也给我一个拥抱吧。” 苏盼大大方方抱了下他,“祝你以后能当上厂长。” 赵云飞扑哧笑了,“借你吉言。” 十米处,苏盼的父母招手唤她,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赵云飞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惆怅,“颜如钰走了,苏盼走了,下一个会是谁。” 闻言,江清秋的心脏莫名一抽。 会是杨若初吗? 怀着这样的心思回家,以至于她进门见到杨若初的第一眼,就有些眼热。她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感憋了回去。 院子里摞着一米高的红砖,旁边是已经搅拌好的水泥。杨若初站在一块干净的空地上,指挥师傅做外墙加固。 她走过去,牙齿咬着唇,拼命忍住想抱他的冲动,杨若初见她进来,抬手招唿她过去。 她扯唇笑了下,问,“这是在做什么?” 杨若初揉揉她的脑袋,低声道,“怕你和孩子在这里住不安全,把墙加高点,一会儿还会按防盗门、防盗窗。” 江清秋身躯一僵,心陡然沉下去,她定在那里看着他,足足有十几秒,随后转身回厨房,准备做饭。 她的脸色变化的过于明显,杨若初一眼看出不对劲,他皱皱眉,大步紧跟着她走进厨房,厨房门关上,他急忙从后面抱住她的纤腰,嗓音有几分躁意,“怎么了?不开心?因为苏盼离开?” 她没应…… 打开洗碗池上的水龙头,沖洗手指,一根一根洗,然后是那种俏丽的小脸,凉水扑在温热的脸上,沖走了夏天恼人的燥热感,顿时身心都舒爽许多。 杨若初心里一疼,摁着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面对自己,语气无比肯定,“你哭了。” 江清秋依然没应,缓缓把脸垂下去。 杨若初眼眸瞬间变得锐利,垂于身侧的五指紧握成拳,另一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对上他,他的声音暗含怒气,“到底怎么了?” 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江清秋眸色沉静,宛如一口百年润泽的水井,她把唇边的碎发挪到耳后,淡淡一笑道,“杨若初,你是不是该走了?” 杨若初那心咚的一声,掉了块巨石进去,他下巴绷直,喉咙艰难的滚动,“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江清秋站在那里,认真的看他。 杨若初顿了下,缓慢吐出一口气,说,“我不会走。” 话音落下,江清秋忽然笑了,眉眼生动,她双手捧住他的俊脸,“杨若初,你现在不走,以后呢?嗯?” 那声音又软又委屈。 她的眼眸深邃有股吸引人的魔力,他有些不敢直视,垂眸看向地面,江清秋不给他思索的机会,主动亲……吻他的唇,“杨若初,你看着我。告诉我,你会不会离开我。” 他喉咙一卡,眼神开始飘忽。 江清秋看着,心头髮痛发酸。 她太清楚他是什么人,他满腹才情,志向高远,前途无量,他是铮铮男儿,志在四方。她不该把他困于星城这一方小天地里。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这样,可感情不能。 她轻吻他垂下来的眼角,泪在这时无声的落下来。 杨若初握着她的手,变成交叉的形状,与她的五指缠在一起。他抬起头淡声一笑,“宝贝,我想给你的生活不只是满足温饱。” “我不在乎那些。”江清秋含着泪摇头。 杨若初亲……吻掉她脸颊的泪,“我在乎,曾经满地鸡毛的日子过够了。未来要过成什么样,我自己主宰。我现在停不下来,宝贝,理解理解我。” 他想给她一个理想的世界。 那个独属于她的世界,需要他用手段用金钱加持。 江清秋不喜欢听他说这些,她用自己的身体……取……悦他,企图利用他对她的迷恋,让他放弃回美国。她承认她自私、她卑鄙。 直到缠绵的吻让双方开始缺氧,两个人才放了彼此。杨若初双手捏住她的脸颊,低声哄着,“我保证半年,不,三个月,三个月回来一次。好不好……” “三天必须打一次电话。”江清秋身子还在轻颤,理智回来一点,做出了让步。 杨若初一笑,点了下她的额头,“宝贝,你是不是太看的起我。必须一天一通电话,否则我会以失踪人口的理由报警。” “好……”江清秋勾住他的后颈,“你不准看别的女人,不准喜欢上别人,比我漂亮的不行比我丑的更不行。” 杨若初难得透个底给她,“我不会,绝对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宝贝,真的,别问了。这是我的底线。” 为防止她继续追问,他再次用唇封上她的,一点一点轻啄,然后唇齿交……缠…… 这时,“杨先生,这个高度可以吗?”屋顶上传来师傅的喊声。 第60页 杨若初这才放开她,偏过头,透过厨房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江清秋也顺着看过去,外面的墙头加高一米,烈日的光线晃眼,她心中一动,对他说,“我怎么感觉自己是你养在深宅里的金丝雀?” “你以为呢?”杨若初挑眉,那样子有些轻狂,他盯着她说,“你这么美,我要严防死守。” 江清秋一下被他逗笑,她推着他,“出去,出去,身上都是泥,脏死了。” “好好好……” —— 7月9日,高考的最后一天。 杨若初骑摩托车早早来了江清秋这里,他坐在餐桌前,比她还紧张,“记得带准考证,身份证。” “知道了……”江清秋埋头吃着挂面,抽空回他一句。 “中午千万别吃肉,我怕肉不新鲜,吃了拉肚子,你下午没法考试。” 江清秋抬起头,吸着面,“杨若初同志,你想太多。” 他,“报纸上有过类似新闻,你听话,过了今天,我带你去排骨鸡翅。” 她不耐的,“好好好,都听你的,杨大唠叨。” 吃完饭,杨若初载着江清秋去考场,路上赶考的学生很多,他开的速度慢,沿途吹着清风,江清秋双手环着他的窄腰,任夏风吹乱她的发,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到了考点,江清秋从他的车上下来,手里挎着笔袋,她走近他两分,仰着精巧的下巴,撅起嘴唇,像只温顺的小狗向他索吻,杨若初垂眸看着她,拿食指挡住她的嘴唇,笑着说,“考前戒……色……” 他头朝学校门口一点,“快去。晚上回来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她脸一红,瞪着他,“滚。” 杨若初跨坐在摩托车上,笑弯了腰。 明明已经结过婚,明明结婚时已经有过上百次的深?入?交?流,为什么还这么容易脸红。 小丫头片一个。 连续考了一整天,下午四点,江清秋从考场里走出来,烈日当空,地面如火烤,她手附在额前挡挡刺眼的光,过了一会儿,还不见杨若初来。 她走到马路对面那颗大槐树下,这时,徐艷丽骑着自行车从东面的巷子拐过来。 车子停在江清秋面前。 江清秋笑着喊了声妈,随后歪过头看着徐艷丽的身后,眼神飘来飘去。 徐艷丽脚垫在车凳上,看了她一会儿,冷着脸说,“杨若初走了,找个地方咱们谈谈。” “蛤?”江清秋心中不解,却还是跟着她走了。 路上她忍不住问徐艷丽,“杨若初去哪了?” 徐艷丽推着自行车,面无表情,“美国。” “呃……”很久,江清秋没缓过来,直到坐在国营饭店大厅里的一角,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杨若初回美国了。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徐艷丽把菜单推给她,“想吃什么?” 江清秋没看推来的菜单,而是抬起头看着徐艷丽问,“他留了什么话?” 她的眼睛很沉、很亮,徐艷丽有些于心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她的孩子她必须护他一程,她嘆一口气残忍的说,“走的急什么都没说。清秋,你离开他吧。” 这句话一出,江清秋的眼底瞬间蒙上一层雾。 徐艷丽说,“知道白居易的《长恨歌》吗?” 江清秋喉咙发涩,一句话说不出来。 徐艷丽继续道,“其中有一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你现在对于若初,就是那祸乱宫闱的妃子。” 江清秋低下头,吐出一口浊气,“您高看我了。” 徐艷丽哼笑了一声,“这段时间对于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以为他回美国你们的关系就淡了,我也就不需要做恶人。 可是,他……你们以前吵架的事,若初瞒着我、不告诉我,还处处说你的好话,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的事在学校传遍了,我能不知道?” 她停了一下,又说,“你们把好好的日子过成那样,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还要回头?我们家以前出过事,若初小时候跟着我受了不少苦,他听话懂事,从小努力学习,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大四本来有机会去美国深造,却被人顶了名额。他原本有个好前程,不用娶你的。” 江清秋听着,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淡淡的,含在眼睛里的泪水慢慢模煳成了一片。 徐艷丽,“他这辈子跟着我就没顺过,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知道他有凌云之志,他前途光明,星城这座小城市困不住他。我的孩子,我得护着他,同样做母亲的,你不愿意看着小修有个光明的未来吗?” 这一刻,她的泪静静的流了下来。 她靠着红木椅子,穿着一件淡黄色及膝裙子,曲卷的长髮扎成马尾,气质清冷,她今年实际年龄二十二岁,正青春正美丽,可是这么美的人,却在流泪。 路过的人不免多看一眼。 她一抬眉,保持许久的神情开始松动、变得有些狰狞,“他在美国,我们就不可以吗?” 她的声音在颤。 徐艷丽索性恶人做到底,绷着脸道,“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不可能。他会在美国娶妻,我不想他再回来。即便你考上大学,你也不配进我们杨家大门。人这辈子不光有爱情,你们还小,未来的路那么长,何必要在正年轻的时候拖累彼此。” 第61页 她道,“你妈中午来找我了,她给你说了门亲事,条件不错你嫁了吧。” 所有的话说完,她没在看江清秋一眼,拎起包转身走出饭店大门。 她活了多半辈子,算是活明白了,杨若初不该留在国内,她家从前受的累,绝对不能在杨若初身上重现。 等徐艷丽走后,那抹淡黄色身影趴在桌子上哭的泣不成声。 好心的饭店服务员走过去,拍拍她的肩,问,“女士,您怎么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江清秋抬起头,眼泪婆娑,声音碎裂,“杨若初真的走了。” 服务员似乎触动到,站在她的旁边,默默陪着她。 ——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前。 杨若初临走把江清秋那院的钥匙留给徐艷丽,让徐艷丽帮忙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徐艷丽过去的时候,刚好是两点,日头最毒的时候,她进屋找水喝,不小心看到茶几上杨若初留给江清秋的信和一个bp传唿机。 鬼使神差的她打开了那封信。 宝贝: 这几天我思考了很多,还记得吗,上次你出门去买书,路边有人对着你吹口哨。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疯了,我居然想困住你,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糟糕,透了我的底。 其实一直以来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 近几年深城发展不错,我有信心,即便不去美国也能给你很好的生活。 所以我不走了、再也不去美国了。 不过,颜如钰那边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我现在需要过去一趟。抱歉,走的急不能当面跟你讲,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等我。 你的杨若初 1994年7月9日 —— 如徐艷丽所说,从国营饭店回来,魏雅芝在她家门口等她。 魏雅芝站在门檐下,笑得一脸灿烂,她手臂上挎着昂贵的小包,画着精緻的妆容,见江清秋走过来,笑着说,“今天考完,感觉怎么样?” 江清秋冷冷看她一眼,“挺好。” “考上大学不还得出来工作。”魏雅芝搂住她的肩,说,“我给你说了门亲事,你梁叔叔家的儿子,人……挺老实,很适合你。” 江清秋冷哼一声,鄙夷的看着她,“梁叔叔家的儿子不是前年摔到后脑,人傻了吗?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亲妈。” 魏雅芝脸冷下来,“他是不行,但他爸行,我都替你试过了,雄威还在,委屈不了你。你嫁过去,崔哥就能升一级,咱家日子越过越红火。” 江清秋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魏雅芝,你是不是有病。为了丈夫升职,居然要把自己的女儿献出去。你们简直禽兽不如。” “我是禽兽不如,你能好的了哪去?”魏雅芝冷笑着说,“你不也图杨若初的钱,离婚了还靠一块过,不还是因为钱。” 江清秋皱着眉,立马否认,“我们之前不是你想的那样。” 魏雅芝不愿多听她的废话,直截了当的说,“不嫁也得嫁。” 魏雅芝突然拎着包砸过去,江清秋没来得及躲,包的一角砸到她的额头。随后,魏雅芝薅着她的头髮,把她往墙上撞,“你说,嫁不嫁。” 江清秋被撞的脑袋发晕,鲜红的血沿着她的额头往下流,她目光空洞,失去了所有力气,摊倒在地上,杨若初那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在她眼前,笑着,挥之不去。 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为什么谁都要跟她作对。 她的视线变的模煳,耳畔是魏雅芝尖锐的嗓音,“嫁不嫁,嫁不嫁。” 她艰难看着她,眼眸一片碎裂,说的话极尽决绝,“嫁可以,从此我们断绝母女关系。” 魏雅芝顿了下,停下手里的动作,略带疑问道,“真的?” “真的,明天就去公证。” ? 巷子口,拿着行李看了许久的江清跃从暗处走过来,此时魏雅芝已经离开,他把行李放在地上,半蹲着问,“你是江清秋吗?” 江清秋掀起眼皮看他,“嗯” “姐,我是江清跃,你弟弟。爸说让我来看看你,爸还说是过年的时候姐夫说的。”江清跃清朗的声音传来。 江清秋把乱糟糟的头髮拢到耳后,她手伸过去,“有烟吗?” 江清跃赶紧从兜里找出烟和打火机递给她,江清秋接住,点燃一根吸了一口,握着烟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第一次吸菸竟然没有被呛到。 江清跃看着她脸颊上的血,有丝尴尬,想到刚才魏雅芝的话,他心中满是疑惑,却怎么也问不出口,眼前的人已经这么狼狈,那些疑问似乎也不重要,他实诚的对她说,“跟我回定南城吧,我现在挣的钱多,能养活咱们一大家子。听爸说你在考大学,要是能考上,你就是咱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咱爸且得供着你。” 江清秋看着他笑了,笑的几分妩媚,她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脑中忽然想起两个字。 宿命…… —— 离开星城那天,为了把杨修带走,她听从徐艷丽的安排,给杨若初留了一封信。 杨若初: 第62页 遇见他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爱你的。 可心动骗不了人。 回想我们之前的种种,我似乎对你更多的是掌控的快感。你以前瞧不上我,看不起我的行为,为此我憎恶过你。 而现在你痴迷于我,臣服于我,这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我享受其中,你的迷恋越深我越骄傲,我错误的把这种感觉归为爱你。 直到他出现,我的心跳的特别快,第一眼就喜欢上。 所以对不起欺骗了你这么久。 我跟他走了,祝你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江清秋 1994年7月11日 这封短小的信在两个月后落在杨若初的手里,其中还有几张牵手的照片,他穿着真丝睡衣躺在藤椅上,看着纽约早晨四点的太阳,指尖捏着信的一角,关节处微微泛白。 寥寥几句话让他如堕深渊。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卷明天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九年后 2003年10月12日下午2:05:08 北城青云机场 非典这场人类的浩劫在今年七月彻底结束,到十月的时候国?民?经济开始復甦,受疫情打击最大的行业之一航空公司,逐渐恢復往日的客流量。 出机口站着安瑞斯传媒公司的两个记者,一个娱乐记者,一个财经记者。 娱乐记者说,“你们做财经的怎么周日也加班?” 财经记者摆弄着手中的小型摄像机,“有个金融界大佬今天回国,我在这等等,看能不能寻求一个採访机会。” 娱乐记者自然不懂,“直接联繫他助理不行?” 财经记者,“为人低调又不在国内发展,联繫不上。而且这人物极具传奇色彩。” 财经记者问,“有多传奇,说来听听。” “1997年事业如日中天,国内外财经杂志争相报导,且为咱们华人争光呢。可惜对家眼红联合起来给他下套,结果真的栽了,公司破产仅剩的资金还被合伙人卷跑,自己一个人留在美国背负巨额债务。” “后来呢?”娱乐记者听出点意思,便问。 “后来失踪……” 财经记者刚说了几个字,前方一百五十米处走过来两个人,沿途一阵按相机的快门声。 娱乐记者赶紧拎着微型摄像机跑了过去,边跑边骂道,“又他妈晚了一步。” 江清秋挽着新锐演员陆怀远从出机口走来,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裹身长裙,外面披着米白色的风衣,步步生莲。 走到中间位置的时候,她停下来,侧过身面对陆怀远,陆怀远纳闷的看着她,“怎么不走了。” 江清秋抬起手,指尖缓慢整理他的西服领口,脸上笑着,从表面看,两个人情真意切、恩爱有加。 江清秋说,“怀远,咱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吧。” 陆怀远脸上有一秒的裂痕,不过很快,他恢復笑容,“合作了一年,怎么说结束就结束,都不提前打声招唿。” “你别生气。”江清秋笑着,眼神随意朝侧前方一瞥继续说,“三点钟方向港城的狗仔在拍,保持住你的假笑。” “呃……” “一个月后记得开记者会,公布我们分手的消息。” “我不同意。” 江清秋附在他领口的手指一顿,笑意渐浓,“你说的不算。” 她和陆怀远在一年前认识,当时她给他主演的古装剧做戏服设计,意外的这部剧全程踩中观众的爽点,另外在贴近人物原型扮相的加持下,他一炮而红。 江清秋也因此在影视圈有了些名气,而后请她设计戏服的剧方接踵而来。 两个人算互相成就。 陆怀远红了之后转战港城圈发展,那边不比北城,狗仔文化兴盛,而北城压根还没有狗仔这种说法。 恰好一次友好的饭局,两人被港城有名的狗仔拍到,从此媒体开始各种捕风捉影。 如此一番操作,关于陆怀远的话题度一路飙升,俨然成了港城新贵。 随后两个人达成共识,一个为制造话题,一个为笼络资源。 这段关系维持了将近一年,今天走到头了。 他们一路假装亲密的走到停车场,一上车,江清秋将风衣递给准备替换她的女人,随后双手交叉从膝盖处将裙子套头脱掉,她里面穿着露脐吊带,腰部葱白的肌肤露出一截,隐约可见结实的马甲线。 陆怀远在一旁看着,拉着脸,“咱们要是真的,你还用这么折腾。” “真的?”江清秋笑了一下,“咱们要是真的,我他妈就被你绿八百回了。” 一时,陆怀远的脸更黑。 江清秋换上淡蓝色碎花半身裙,上身披着纯白色针织开衫,从车里走出来,瞬间从熟女御姐型转变成气质温婉型。 这一番折腾头髮有些散乱,她对着车窗玻璃,指尖轻轻顺着头髮。 不料,那车子的主人气性大,噌的一声发动引擎开了出去,呛了她一嘴的尾气。 切 惯的你…… 车子走后,她从包里摸出头绳,边扎着高马尾边往马路对面走。 第63页 抬起的胳膊挡住视线,一辆迈巴赫自西向东驶来,许是没注意到有人横穿马路,为了避她,司机连忙急剎车,咚一声,撞到了旁边的绿化带。 车身仅距离她半米,她侧首看过去,惊魂未定。 这时,车里的司机走下来,与她交涉,“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的车子好像比较严重。”江清秋不好意思的说。 想像刚才的画面,好像她的责任更大。 司机也有些为难,悄悄往车内看了一眼。 迈巴赫的副驾驶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他礼貌的朝江清秋一笑,“您好,请问您贵姓?” “我姓江……” “江小姐……”韩助理笑着说,“我们赶时间,麻烦付下车钱。” “呃……”司机看着韩助理觉得挺意外,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一般人家给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怎么今天上来就让人姑娘赔钱? 江清秋不是个逃避责任的人,她低头,翻了下包内的现金,一千三百一十四元,再看下那昂贵的迈巴赫,这点钱应该打发不掉吧,她笑了下,“先生,您这车修好大概多少钱?” 韩助理绕过去,查看了下损伤程度,说,“大概十万块。” “呃……”江清秋倒吸一口气,“我觉得这种事不能只是一方的过错,这样吧,咱们一人出一半。你若同意,我现在去银行取钱,不同意,那就等交警来判定。” 韩助理皱皱眉,“你等下。” 他大步走到后车门,敲了敲车窗,随后车窗落下一小截,他对里面的人说,“杨总,江小姐的意思是,一人承担一半。咱们现在赶时间,要不按她说的办?” 杨若初一双凤眸冷淡的瞥了眼那女人,道,“随她。” “那好,我去办。” 不待韩助理去交涉,杨若初中指敲了下玻璃,“留下她电话,“ “好……” 江清秋站在那里挺无聊,把刚才未疏整齐的头髮,重新扎了一遍,她抬起双臂的时候,针织开衫顺着上移,露出一截嫩白的细腰,她眼睛不经意的朝韩助理那边看,杨若初刚好升起车窗。 两人的视线透过车窗短暂相接。 他认出了她,她没认出他。 韩助理走过来的时候,江清秋的手机响了,她对韩助理抬手示意,随后走到绿化带那里,去接电话。 电话是苏盼打来的。 她接通,“苏盼。” 苏盼,“在哪呢?” “北城……” “正好我来北城出差,晚上一块吃饭。” 江清秋说,“晚上我得回工作室,明天中午吧。” “也行……”苏盼犹豫下说道,“杨若初一个月前回了北城,在北城开了家科技公司。颜如钰去负荆请罪了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你说他不是活该吗,他卷钱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江清秋愣在那里,没应。 秋风吹过,把她的裙摆吹的飞舞,后背长卷的马尾张牙舞爪的往脸颊上贴,她随意拨开一缕,侧过身子挡着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迈巴赫的后车门,巧了,后车窗正在缓缓下降,后座的男人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单手把菸灰弹到窗外。 第41章 耳边的通话声还在继续。 苏盼,“清秋,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次来北城是颜如钰安排的,约你吃饭也是颜如钰的意思,他想让你当和事佬,帮着缓和下与杨若初的关系。”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復,她问,“清秋,还在听吗?” 江清秋在看那扇小小的车窗,男人薄唇紧抿,脸部线条锋利,零碎的留海随意铺在额头,与九年前区别不大。 唯独那双眼睛深沉的宛如一汪光怪的湖水,忧郁且冷漠,好在他今天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遮住点眼底的寒芒。 大多数久别重逢后的情人会怎么样?装作不认识?又或者一句老友般的好久不见? 但似乎哪种都不适合用在他们身上,因为他们之间有个孩子。 那是他们水?乳?交?融后的产物,是血脉至亲,是离不开捨不得的存在。 1998年,杨修八岁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但他的户籍档案还在星城,于是那年六月她带着孩子回了趟杨家,不巧遇上九八特大洪水,他们被困在星城,杨父为了救挂在树上的小女孩被洪水沖走,至今找不到尸?体。 徐艷丽一下子老了许多。 等洪水退去,江清秋要带着杨修回定南城时,徐艷丽死活不肯,甚至跪下来求她把杨修留下来,她自然不愿意,但孩子自己选择留在星城。 孩子大了但还是乖巧懂事,有自己的思想,她不强迫他,她尊重他的选择。 现在算算,最近一次见杨修还是在两个月前,他放暑假的时候。 而今杨若初回来了,他们以后免不了为孩子的问题见面。 她看得开,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握着手机,笑了下,对苏盼说,“你的嘴真毒。我有事先挂了,明天中午约。” 随后挂掉电话,先侧首看了眼韩助理,礼貌点点头,才往那辆迈巴赫走去。 第64页 杨若初微垂着眸睨她,手肘支着车窗,淡淡的吸着烟。 江清秋大步走过去,狂风吹起她的裙摆和马尾,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仙。 到了车旁,她垂眸盯着他搭在外面的烟,顿了下,从包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根,衔在唇边,低头,就着他的烟惺吸燃,她靠着后车门,吐出一口烟雾,半开玩笑的说,“不错,还能活着回来。” 杨若初神色冷淡,“嗯。” “呃……”空气忽然静止,两分钟,两个人没有话说。 直到江清秋手里的烟即将燃尽,她才站直身体,弹走袖口的菸灰说,“时间不早了,你这车我全赔,留个卡号,我明天转给你。” “跟我的助理联繫。”杨若初上身往后靠,慵懒的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一直在北城?” 他问她这么多年生活在北城? 她俯低身子看着车窗内的他,简单的回道,“三年前搬过来的。” 因是俯首的姿势,她纯白色针织衫无意的松了松,隐约可见里面美丽的风光。 杨若初垂眼时不小心看到,而后移开眼,收回搭在车窗外的手臂,他朝韩助理点了下头。 韩硕赶紧快步跑过来,杨若初歪一下身,低声说,“把你的名片给江小姐,车的问题她会联繫你。” “你们认识?”韩硕下意识问。 杨若初冷眸睨他,他立马乖巧的闭上嘴。 他把名片递给江清秋,“江小姐,上面有我的联繫方式。您可以随时联繫我。” “好的,那先这样。”江清秋接过,食指敲了下车窗,“你们先走。” 话落,她自觉退到绿化带的位置,等计程车。 韩硕绕到副驾驶坐进去,司机也回了驾驶位。 车子重新启动,杨若初缓缓升起车窗,把金丝眼镜往旁边一扔,身子顺着往后靠,指尖捏着眉心,“我这两天的行程。” 韩硕立刻汇报,“两点半约了四方科技的宋总,三点五十与安东尼视频会议,晚上在清远斋吃饭……”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侧过身对着杨若初,“杨总,晚上住在红石苑还是酒店。” 红石苑是杨若初新置办的房产,装修时间不长,没什么人气。 他手肘支着车窗,冷淡的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女人,说,“酒店。” “好的……”韩硕继续说,“明天上午九点去医院做復健,下午时间空出来,您可以去公司看看,那边已经装修好正在通风,和安总定的下个星期搬迁。还有……” 他顿了下…… “嗯,什么?”杨若初收回视线。 “畔御日化的颜总今天又打来电话,想约您一块吃个饭。” 杨若初微微勾起唇,“你怎么说?” “老样子,说您最近忙。” 杨若初重新戴上那副没度数的眼镜,“不要有下次。” “好……”韩硕咽了咽口水,“杨修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他后天的飞机,到时候我会安排司机去接。” “不用,我自己去。” “您行动不方便,还是让司机去吧。” “无碍……”杨若初手指有节奏的敲着车窗,一秒后,忽然停下来,抬眸看着韩硕,“把杨修的航班信息发给江小姐。” 韩硕一愣,挠着后脑,“我没留她电话,她若是联繫我,我立马把信息发给她。” 听到第一句的时候,杨若初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 江清秋刚坐上计程车,手机便响起来,是江清跃来电。 接通后,江清跃嘶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随后问,“什么时候回来?” 江清秋皱皱眉,“二十分钟吧。” 江清跃微微一笑,“我刚炖好鸡汤,你回来正好可以喝温的。” “有求于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清跃瞬间炸毛,“你就是这么看待我这个弟弟的,弟弟给风尘僕僕归家的姐姐炖鸡汤,还有错?” 江清秋摊手,投降道,“好好,你是诚心实意的,我错怪你了。” “呵呵,你早点回来。” 到家后,江清跃没在,餐桌上果然放着一碗鸡汤,筷子勺子都已准备好,放在碗的旁边。碗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姐,公司有事我先走了,锅里还有汤。” 她这个粗线条的弟弟,今天居然这么周到,着实让她受宠若惊。 她坐下来,端起小碗,抿了一口。啧,味道又浓又鲜还不错,她小口的喝完,随后把碗筷洗净,躺在床上倒时差。 她这几年有失眠的毛病,到了凌晨一两点才能睡着,情况严重的时候还会藉助药物。 可现在不知为何,头刚碰上松软的枕头,困意便席捲而来,难得她可以睡个好觉。 直到晚上七点,陆怀远的电话打进来,她才醒过来。 那边,“赶紧过来一趟。” 江清秋揉揉惺忪的双眼,“又怎么了?” “我约了一个女伴,被狗仔盯上了,云豪酒店,你过来救火。”陆怀远焦急的说。 第65页 “我今天说的很清楚,咱们的关系结束了。” 陆怀远冷冷道,“做人有始有终,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况且你说的是一个月后公布消息,而不是现在。你有义务有责任帮我。” “陆怀远。「她夹着几丝怒气喊他的名字……」记住你说的话,这是最后一次。“ “当然。” 这个点,北城的车辆堵到了三环,她开着车,一路走走停停,晚上九点才到达云豪酒店,这家酒店陆怀远常来,有时候会带着江清秋,她一下车,迎宾便礼貌接过她的车钥匙,“陆先生在305房间。” 江清秋笑着朝迎宾点下头,随后直奔三楼,兴许是陆怀远已经在楼上看到她,她到的时候门开着小缝,没多想直接推门进去。 他带的女伴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她没觉得意外,反而朝她挑了下眉,有点揶揄她的意思。 江清秋坐在沙发上,把包仍在一旁,手随意插?进髮丝顺了顺,眸光细碎带着几分玩味,“办完事,赶紧滚。” “呃……”女伴怒目瞪着她,愣是不敢发作。这时,陆怀远从卧室走出来,腰间繫着浴巾,对女伴说,“你先走吧。” “不是说好今晚我住这。”女伴委屈的说。 江清秋笑看陆怀远,“我不介意的,三人行。” 陆怀远脸色铁青,把地上的衣服扔给女伴,“这么没眼力见,我女朋友在。” 女伴不敢忤逆陆怀远,怕他下次来北城不约她。于是乖乖穿好衣服,怒视江清秋一眼离开。 顿时,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两个人,陆怀远在她旁边坐下,男?性气息压了过来,江清秋往外侧挪了挪,她看着他说,“以后检点点。” “吃醋了吗?”陆怀远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江清秋弯腰去茶几上够他的烟,“咱们单纯的利益关系,你别搞复杂。” 她这次提结束关系的主要原因之一,他越距了。 上次也是这样,她火急火燎的来给他救场。这种情况狗仔会在酒店外蹲一晚上。 因此,那次她留在了酒店,她睡沙发他睡床。她睡眠质量不好,觉浅,半夜的时候,突然感觉有双手摸着她的脸颊,陆怀远在黑暗里看着她,轻声说,“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气息,就在她的唇前,为了避免尴尬,在他贴上来之前,她故意装睡的翻了个身。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陆怀远动了情,她知道他们的关系该结束了。 ? 江清秋把烟点上,“你现在不用我,关注度依然很高。我们好聚好散。” 陆怀远绷紧脸,凑过去,捏住她的下巴,“清跃说你的孩子都快要小学毕业,是吗?” 江清秋不悦的把他的手拨开,“对。” “那我哪一点配不上你?”陆怀远眼睛牢牢锁着她,“还是……真如清跃所说,你心里藏了一个人,已经很多年?” “我不想说这些。” 江清秋忽然站起来,指尖夹着烟,脸上表情冷淡,处处都透露出抗拒和他聊这个。 她走到飘窗这里,坐在榻榻米上,清白的月光照着她的侧脸,她吐出一口烟雾,垂眸望向窗外。 楼下一辆红色宾利驶过来,停在酒店入门前那块空地上,一会儿,在她视野盲区的右车门处,绕出来两个人,杨若初坐在轮椅上,身后韩硕推着他,往酒店大门走去。 她目光悠悠的看着,韩硕弯腰,听着杨若初说了两句话,随后站直身躯,两人进了酒店大门。 “那就是事实。”陆怀远的声音传来。 江清秋懒得与他争论什么,从飘窗上跳下来,拿起沙发上的包,往门口走,陆怀远皱着眉去拉她,“我不说了还不行。” 江清秋回过头,“我在隔壁开一间房。” 话音一落,她抽出自己的手臂,不在理会陆怀远,迳自走了出去。 定好房间后,她先洗了个澡,随后穿着浴袍坐在窗台上,浴袍穿的松松垮垮,露出光洁而修长的白?腿,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缓慢抽着烟,秋风从窗户缝挤进来,吹乱了她的留海,她靠着墙,抬头望着星空璀璨的夜空。 这一刻,心似乎得到了满足。 他也住这家酒店,他们可以唿吸共同的空气,可以同看这一片撩人的夜空。 挺好…… 他活着回来了。 比起失踪、死亡,她更想看到他活着。 早上八点她换了一身衣服,穿着蓬松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回到陆怀远的房间,两人一块手挽手的走出来,在拐角处等电梯,陆怀远站在她身侧,双手插?兜,没好气的问,“晚上睡的好吗?” “不劳你费心。”江清秋笑着回答。 电梯门打开。 里面站着一对情侣,还有两个男青年,中间占据不小位置的是坐着轮椅的杨若初,他脸阔俊朗,穿着黑色风衣,黑色显的他高贵清冷。 他目光笔直的看过来,江清秋还在看着陆怀远笑,听到嘀的一声,她回过头,视线正撞上杨若初。 第66页 四目相接…… 不待彼此有所反应,陆怀远已经揽着她走进去,旁边那对情侣挺腻歪人,推推搡搡,玩亲?亲,不小心撞到杨若初的轮椅。 江清秋在他侧前方,看到后,跨出去一步,握住他轮椅的扶手,稳住了即将侧倒的车身。 她垂眸,他抬眸。 杨若初微微颔首,礼貌道,“谢谢。” 他身边没跟着助理,江清秋下意识这么想。 这时陆怀远贴到她的耳边,轻声问,“认识?” 这样一个极品的男人,即便坐着轮椅,也能感受到那压迫的气场。 江清秋看着他笑了下,没应。 电梯内,一楼指示灯亮着,他们不需要再按,空间尚有余量,可江清秋总觉得燥热难耐,逼仄的空间憋得她喘不过气,她松开衬衣领口的扣子,陆怀远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一楼到了,她迫不及待的大步走了出去,身后跟着陆怀远。 没走出去两步,听到咔咔两声,是轮椅轱辘卡住电梯地缝的声音。 她忍不住回过头,就见杨若初双手搭在轮椅的两个车轮上,在用力。 印象里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她的心咚的一声,被什么利器砸中,滋味不好受。 随即她折返回去,帮他按住电梯的开门键,又绕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轮椅扶手上,她笑了下,“我推你。” 杨若初摁住车轮,声音明显几分温怒,“不用。” 江清秋弯腰,下巴停在他头顶十厘米处,淡淡一笑,“闹什么,别让我男朋友看了笑话。” 第42章 “男朋友?”杨若初嗔怪的重复一遍。 江清秋推着他从电梯里出来,头顺着低下去,定在他肩膀的位置,笑意盎然的,“嗯,已经交往一年多。” “是吗?”杨若初眯起眼。 江清秋更乐了,“过几天准备订婚。” 话音一落,杨若初转过脸,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往自己身前拖,她不受力的往前跌。 这时候,他的唇毫无预兆的贴上她的。两个人都睁着眼,能看到彼此微颤的睫毛,以及瞳孔里缩小的自己。 大厅里人来人往,如此大胆的男女吸引了不少目光。 清晨的暖阳透过玻璃窗喷洒进来,在两人身上形成朦胧的光圈。 许久…… 江清秋反应过来,奋力将他推开,之后懊恼的拿手背擦自己的嘴,身前的人显然比她体面,杨若初拿着纸巾一点一点蹭自己的嘴唇。 “有病……”江清秋一双深邃的柳叶眼瞪着他。 杨若初眸底一片寒光,“你现任男朋友知道自己被绿,会怎么样?我挺期待。” 他深刻的记得。 她信里的最后一句,【我跟他走了,祝你前程似锦】。 江清秋垂下眼帘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坠落。 封存的记忆裂开一道口子。 他在报復她。 他来者不善。 想到这里,她声音沉了沉,“杨若初,你一个男人肚量别那么小。既然回来了咱们和平相处不好吗?” 杨若初十分认真的注视着她,眸光斑驳,“江清秋,我只问你一遍,你当年有没有苦衷。” “呃……”她单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有暖风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她恬淡一笑,“没有。” 杨若初,一想到和你分别这么多年,夜里心脏都会抽疼。 如果你知道你母亲曾说过的话,我们曾分开的原因,你会不会和我一样那么伤心,会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母子关系。 虽然过去九年了,可我依然不想看到你难过,一点也不想。 这些事烂到肚子里她都不会说。 杨若初笑了,“江小姐,感谢你当年的离开,让我及时止损。” 江清秋手指捏紧扶手,故作潇洒道,“不客气。也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毕竟咱们还有个孩子,不至于撕破脸皮。” “你说的对。”杨若初眸光对上前方那道锐利的眼神,挑了下眉,“杨修转学来了北城,明天下午的飞机,你自己看着办。” “你放心,我会去接。” 静候多时的陆怀远,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直到江清秋朝他这边看,他才招手道,“过来。” 恰巧此时,韩硕坐下一趟电梯下来,手里拿着拐杖,江清秋见状收回搭在轮椅上的手,沖韩硕点了下头,抬脚大步走到陆怀远身边。 两个人立刻恢復成表面亲密的样子,陆怀远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走出酒店。 他们走后,大厅里咚一声巨响。 杨若初拄着拐杖站起来,看着那对背影,心脏勐然绞在一起,疼的他难以自持,顷刻间胳膊失去力气,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韩硕赶紧去扶他,问,“心绞痛犯了?” 杨若初闭上眼,“嗯。” —— 云豪是北城数一数二的高级酒店,管理森严,一般的狗仔记者是进不来的。 酒店外…… 走出旋转门,有两三个摄像对着他们拍,陆怀远露出标准微笑,一路牵着江清秋走进车里。 第67页 江清秋坐在副驾驶,指节微微发抖,“趁这个机会,你告诉他们咱们分手了。” “这种情况叫我怎么说。”陆怀远冷着脸,“他是谁?” “你管不着。” 陆怀远道,“他就是你心里的人?一见到他,你就迫不及待的和我分手?他都瘫痪了你还惦记着,他哪点配得上你?” 哐一声,江清秋把包砸向前挡风玻璃,声音怒不可遏,“陆怀远摆正你的位置。” “我说他瘫痪,就能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对,除了我谁都没资格说他。” “你……”陆怀远气不打一处来,“如你所愿,明天回港城,我会立马放消息给媒体。你自己好自为之。” 江清秋冷静下来,看着窗外,“我会的,你也是。” “我也会……” 山一程水一程,有过这么一遭也算缘分,他虽然动了心,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分开他也不会惦念。 这心呀,今天给这个,明天给那个,来个新的他也就忘了。 —— 中午江清秋约了苏盼,她在日式料理店靠窗座位等着。十分钟后,苏盼风风火火的赶来,她剪了短髮,干净利落,脸颊上原本的婴儿肥褪去,变成了现在的尖下巴。 江清秋把热水推她到面前,“先喝口水。” 苏盼端起来,着实灌了一大口,“等了很长时间?” “不长,我也刚到。” 江清秋看着她的新髮型,惊讶的问,“怎么想起来剪短髮?” “换种髮型,换种心情。”苏盼说,“我要结婚了。” 说罢,从包里掏出请柬递给江清秋。 江清秋接过来,顺手打开。 新娘:苏盼,新郎:赵维 她愣了一下问,“颜如钰知道吗?” “还不知道。”苏盼捏起桌上的小零食放进嘴里,“等帮他解决杨若初的事,我再跟他说。” 江清秋沉默了一下,笑着问,“认识多长时间了?” 赵维这个名字她没听过。 “三个月吧。” “闪婚?” “算是吧……”苏盼说,“我没名没份的跟了颜如钰这么多年,还给他生了个女儿,他都没带我见过他家里人。我知道他家里条件很不错,也大概猜到他家里不会同意。所以我这叫及时止损。” 及时止损 又是这个词,今天听到两次了,江清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也不用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 这时菜上来,苏盼夹了片三文鱼放进嘴里,“还记得吗?那年你和许子扬谈婚论嫁,我跟你说的,我说我结婚一定是为了爱情。” 她笑了下,继续说,“想想就觉得天真,这么多年我似乎活成了当时的你,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嫁了多好,为什么非要死掉在一颗树上,伤身又伤心。” 江清秋静静听着,不知为何眼底忽然有了潮意,他们这群人在各自领域都混出了样子,可为什么生活还是一团糟,包括赵云飞,当上了厂长却离了婚,手里攥着钱攥着权,却再没有真挚的笑容。 时光飞速流逝,他们再回不到当初。 她上身往后靠,眼神默默望向窗外,嗓音清淡,“你自己想好,别后悔就行。” “嗯……”苏盼笑了下说,“你帮帮我呗。” “蛤?”江清秋把视线收回来,疑惑的看向她。 苏盼,“帮忙把杨若初约出来。现在颜如钰给他助理打电话,助理都不接了。” 闻言,江清秋自嘲一笑,“我没那么大面子。我和他见过了,他还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他这次回来可能别有目的。” 苏盼肯定的点点头,“你和颜如钰说的一摸一样,颜如钰就是怕杨若初对付他,才这么上杆子的求和好。你啊,绿了人家,说不准人家也是来报復你的。” “所以你这个忙,我帮不了。” “别介……”苏盼说,“试试总可以的,好歹你是他孩子的妈。多少有点不同。” 江清秋眸光微凝,似乎想到什么,笑了下,对苏盼说,“你不妨去试试。他不是说过吗,你要有事他万死不辞。” 那年苏盼背着她在火场里找出路,杨若初为了答谢苏盼,曾许诺过。 苏盼一拍脑门,“是有这么回事,你有他电话吗?” “没有……” “呃……” “不过……”江清秋眼眉含笑,“我有他助理的。” 对了…… 还没和他的助理要卡号。 她从包里翻出韩硕的名片,看了眼腕錶,十二点十五分,这个点打电话不适合,她便发了条简讯过去。 江清秋:您好,我是江清秋。请把卡号发过来,我把修车款汇过去。 发完简讯,她把名片递给苏盼。 —— 那边…… 杨若初刚做完復健,坐着轮椅从医院里出来,韩硕推着他,问他,“杨总,中午想吃什么?” 第68页 话落,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捞出来看了一眼,随后抬首对杨若初说,“杨总,江小姐要您的卡号,我现在发给她吗?” 杨若初扣在轮椅上的指尖,顿了下,说,“把手机给我。” 韩硕犹豫了一秒,后把手机递过去,杨若初接过来,把江清秋的电话号码存在自己手机里。 他把手机还给韩硕,“不用发。她如果打过来电话,你让她直接联繫我。” 韩硕一脸纳闷,但还是应了声好。 他存下江清秋的电话,第一件事便是把杨修的航班信息,发了过去。 杨若初:ju7876,星城-北城,14:16-17:34。 收到简讯的时候,江清秋还以为是韩硕的回覆。她打开手机,一看,是一串陌生号码,指尖按开手机里的收件箱,是段熟悉的航班信息,她猜到可能是杨若初发的,于是很快回过去一条。 江清秋:杨若初? 隔了五分钟,那头才回復。 杨若初:嗯,杨修的航班信息,别错过时间。 江清秋:好的。 杨若初:有msn吗? 江清秋:没有 杨若初:说实话 江清秋:我用企鹅。 随后她把自己的企鹅号发了过去。 她现在对他言听计从,主要真怕他会报復她。 她不想他们再互相伤害了,她以后顺着他点。 以他那个脾气,她稍微示弱示软,就能消了他的气。 以前是这样,现在姑且先试着。 第43章 江清秋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午的阳光射在她白皙的脸颊,朦胧中透着成熟女人的风情,她指尖点着手机按键,想了下,又给杨若初发了一条简讯。 江清秋:我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苏盼吗? 两秒后,再次补了句。 江清秋:她替颜如钰当说客。 这是杨若初的私人电话,没有对方同意,她怎能随便透露出去。 许久,那边没有回覆。 苏盼察觉她心思不在吃饭上,随口问道,“饭菜不合胃口?这家日料不错的,往常需要等位,今天碰上周一人才这么少。” 江清秋放下手机,“味道不错,刚才和朋友发信息。” “什么朋友。”苏盼促狭的笑,“你那个明星男朋友?” 江清秋直接拿筷子敲了下她的头,“我和他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 “长得挺帅,发展一下也不错。” 江清秋立刻皱眉,“我想多活几年。” 苏盼闻言,嘿嘿笑起来。 …… 一顿饭吃到尾声,苏盼去前台结帐,江清秋拿起两人的包,准备往店外走。不过两秒,握在手中的电话震了下。 杨若初:她有什么话,你不方便转达? 看到后,江清秋只觉得喉咙卡了一口老血,懒得再去管这个事。 反正她已经把他助理电话给苏盼,之后成不成的与她无关。 只是,她们步行至地下停车场,刚坐进车里,杨若初的电话直接拨了过来。 她看了眼,没立马接通。苏盼坐在副驾驶,对着镜子擦口红,见电话响着她却不接,下意识问,“怎么不接电话?” 江清秋朝她扬起手机,“杨若初。” 苏盼眼睛一亮,“赶紧接。” 江清秋无奈的嘆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杨若初似电流般酥麻的嗓音响起,“怎么不回信息。” 听起来有丝难易察觉的不悦。 苏盼越过副驾驶,单手勾着她的胳膊,耳朵几乎贴到她的手机,笑眯眯的推她的肩膀。江清秋垂眸睨她一眼,对那边说,“刚才在和苏盼吃饭。” “地址……” “我们已经吃过,现在正要送她回酒店。”江清秋有些恼怒,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聊这些。 杨若初在医院附近一家素食餐厅里,握着手机,“下午有什么安排?” “下午回工作室,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言下之意,她下午不会接受他的任何邀约。 杨若初轻轻扯唇,“明天呢?” 问的太多了,江清秋明显不耐烦起来,“我们团队签了个清宫剧的合同,最近定设计稿,我已经几天没回工作室,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忙。” 不是故意推他的邀约,这个合同去年已经签好,只是后来碰上非典,耽搁了半年。 现在剧组即将开工,她们团队正等着导演定稿,之后打板制衣有的忙呢。 苏盼在一旁,拉着她的衣袖,对着她挤眉弄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赶紧把我的事告诉杨若初。 江清秋伸手推开她,继续说,“虽然有些冒昧,但受人所託我不得不说。你曾许诺过苏盼,她有事你不管怎样都会帮一把,现在她想帮颜如钰约你出来吃顿饭,你什么意思?” 苏盼看着她,默默竖起大拇指。 杨若初看着窗外拥堵的车流,眸光凝住,半响,他说,“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江清秋愣了下,完全没想到他会把球又抛回来,她摇下车窗,让车内透透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们又是表兄弟,如果心里有恨有怨,那就见面沖他发泄出来,别一味的躲。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你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做主。” 第69页 素食餐厅里,韩硕给他递过去一根烟,他抬手拒绝,对电话那头说,“你帮我约时间吧。” 苏盼闻言无声的在旁边鼓掌,江清秋瞪她一眼,唇贴着手机,“好,约好时间和地点,我电话告诉你。” “嗯……”杨若初问,“明天下午有时间接杨修吗?” “接孩子的时间有。” “那好……” 随后江清秋挂掉电话,苏盼凑过去搂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两道口红印,她嫌弃的拿纸巾擦掉。 苏盼笑意绵绵的看着她,“我怎么觉得杨若初在查岗,他是不是对你还有意思。” “或许吧,不过恨更多。”江清秋拿起中控台上的烟盒,倒出一根,点燃。 苏盼不以为意,“有爱才有恨。你们当年分手真的是因为你绿了他?” 江清秋单手搭在车窗外,轻轻吐出口烟雾,“算吧” “哎,怎么说你好。想想当年,他给你买那个院子,花了将近十万块。咱们当时一个月工资才二百多,攒多少年才能买的起呀。” “呃……” “上次颜如钰喝醉后骂了杨若初,我才知道,他是借颜如钰的钱买的那个院子,后来按双倍利息还的。颜如钰就骂他,当年我借钱给他,他现在因为这个事用助理挡我,真不是个玩意儿。” 苏盼说,“如果当时杨若初留在国内,以国内的工资水平,估计他好几年还不上颜如钰的钱。” 那年,和他相恋,她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他真的很好。 江清秋指尖微顿,长长的菸灰顺着落在地上,停车场里车停车走,不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 她的心绪很乱,自打遇见杨若初,她整个人悲喜交加,都不像自己了。 —— 前两天宋敏和江徳祖带着奶奶和小米去云南旅游,那边风景优美,江清秋出钱租了套公寓,让他们多待一段时间。 以至于现在家里只剩下江清秋和江清跃姐弟俩,两人住对门,偶尔江清跃会在她那边住一晚。 今晚从工作室出来已经十一点,开车到家,本以为江清跃已经睡下。 不料,推开门,他正躺在贵妃椅上看电视,江清秋随手关上门问,“怎么还不睡?” “等你……” 她扶着墙,换上拖鞋,坐到沙发上,偏过头看着他,“你最近对我这么好,让我很恐慌。” 江清跃坐起来,嘿嘿一笑,“所以怎么报答我?” “说吧……”江清秋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姐,那我就不客气了。”江清跃说,“cool杯服装设计大赛,唐蜜已经走到最后一关,今年赛制有变,不需要带辅助设计,而是让参赛选手和往期冠亚军合作,可以自己邀请也可以听赛事主理人安排。唐蜜托我请你去。” 江清秋是1999年参加的cool杯,成绩不算理想,只获得了亚军。最后一关,是唐蜜做她的辅助设计,两个人曾经合作过。 但是…… 她很无奈,“最近真的很忙。” 江清跃赶忙说,“赛制对你们这些大忙人很友好,不用现场设计,只需要带着自己未展示过的作品参加就可以。姐,我好不容易交到女朋友,她这点请求我都做不到,多没面子。” “唐潇怎么不陪着参加?”江清秋问。 唐蜜的姐姐是唐潇。 唐潇是国内时尚圈的顶尖人物,放着这么大的关系不请却来请她。 她有些意外。 江清跃臭屁的给她续上水,“她比你还忙。一年见不着一次,指望不上。” “所以你才来求你姐。” “姐——”拖着长长的腔调。 江清秋简直投降了,“好好,把主题发我邮箱。我现在要去洗澡睡觉。” “姐,最爱你。晚安。” “呃……” —— 凌晨一点,杨若初给她发了条简讯,江清秋最近两晚睡眠不错,头埋进枕头不一会儿便没了知觉,以至于隔天才看到。 杨若初:杨修的爱好 江清秋洗漱完,从浴室里走出来,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这是见儿子前的紧张? 她下意识这么想。 距他发信息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估计他也不在意,于是她没回。 她今天心血来潮,从衣柜里找了件多年不穿的粉色长裙套上,外面搭着针织开衫,化上淡妆,简单的吃了两口饭,而后直奔工作室,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开车去机场。到的时候已经五点四十五,晚了十分钟。 一进到机场接机口,便有个记者对着她拍,手里拿着话筒,几乎怼到她的牙齿,“你好,江小姐,请问你和陆怀远先生分手,是因为他多次酒店夜会嫩模吗?” 问题简单直接,直击命门。 显然是港城记者。 北城娱乐事业不发达,压根没人关注这些。 江清秋没应,阔步往前走,记者一路追着她,再次问道,“你和勤臻科技的杨若初先生是什么关系?关于你们接吻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你方便回应下吗?亚米论坛疯传你早就和陆怀远各玩各的了,是真的吗?” 第70页 问题一个赛一个重磅。 这么一闹,接机口的路人频频侧目,看向他们。 江清秋没想到陆怀远的动作这么快,她皱皱眉,停下脚步,刚想回应,头顶便传来一道客气的男声,“朋友,麻烦你不要骚扰江小姐。” 是韩硕的声音。 她抬眸朝侧前方看去,视线越过韩硕,笔直的落在十米外,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身上。男人面容清俊,穿着一身利落的灰色西服,抬手朝她示意。 韩硕帮她拦下记者。 她脚下一顿,两秒后走过去,杨若初眼神似乎与昨天不同,没那么冷,他盯着她,唇角慢慢勾起弧度,“我只是亲一下,你们就分手?” 那当年呢,她都不给他提分手的机会。 江清秋弯下腰,目光看进他的眼里,“杨若初,你半夜为什么骚扰我?” “了解下儿子的喜好。” 江清秋眼神含笑,“还是说你想我?” 杨若初眸光落在她的嘴唇,她今天涂了口红,人显得万种风情,她的粉色裙摆蹭到他的西服裤子,脚底瞬间生出一股子燥意。 他喉咙一滚,“你想多了。” “是吗?”江清秋忽然贴着他的耳根,小声说,“我跟他不是真的,利益绑定而已。” 他唿吸滞在那里。 江清秋轻声,“允许你想我。” 她一张一合的气息喷在他的肌肤上,痒了一大片。 有些勾人……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清瘦的男生,校服穿的松松垮垮,身上背着双肩包,单手拉着米色行李箱,看到眼前不嫌臊的两个人,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好丢脸。 这是他爸妈吗? 杨若初余光先瞥到杨修,他食指拨开江清秋的脸,下巴朝杨修的方向一点,“正经点。” 江清秋偏过头,“修。” 杨修笑着来到江清秋身边,环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起来,小声说,“妈,别丢我的脸。” “兔崽子……”江清秋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 随后杨修挽着江清秋往前走,“你不正常。” 江清秋纳闷,“哪里不正常?” “你今天来接我,没抽菸。”杨修上下打量她,“三十多岁的老阿姨了,居然穿粉色,还莫名其妙化着妆。你说正不正常。” “杨……修。”江清秋从牙缝里轻声挤出他的名字。 杨修弯腰咯咯笑。 两个人走着走着,拉开了与杨若初的距离,江清秋意识到什么,勐然回眸,不经意的看到了他唇角来不及收敛的笑意。 她一愣,伸手拉住杨修的胳膊,柔声说,“去推你爸。” 第44章 杨修转过身,细长的眉眼看过去,他的五官与杨若初有六成相像,不难让人联想出他们的关系。 即便他的生活轨迹鲜少有杨若初的参与。但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骗不了人。 但他心里不是味,有点迈不过那个坎。 他奶奶经常在他耳边唠叨,他的父亲多么伟岸多么努力,在美国多么不容易。可隔得远,他愣是体会不到。 他定在那里,目光淡淡,江清秋推一推他的肩膀,“愣着做什么?不想去?” 他心情复杂,说不上想不想,只是有点硌得慌、不熟。 江清秋攥着他的衣袖,嘆一声,松开手,移步往回走,杨修快一步拦住她,声音几分无奈,“我去吧。” 他妈多金贵。 怎么能给别人推轮椅。 杨修走到杨若初身后,推着他,“你别误会,我是为了我妈。转学来北城也是为了她。” 杨若初眸光晕染出女人粉色的影子,平静而安详。 他任杨修推着,但笑不语。 儿子被她教育的很好,很偏向她,足矣。 “呃……”随着人流他们一家人来到停车场,韩硕拿着拐杖跟在后面,尽量不打扰他们。 临到分岔口,江清秋朝杨修点下头,“坐你爸车先回他那里,周末我来接你。” 杨修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写满拒绝。 江清秋把他拉到一边,半开玩笑的说,“乖,听话。把他哄好了,以后他的财产全是你的。” “妈,你认真的?”杨修垮下脸。 江清秋替他整理好校服外套,“他现在是你的监护人。又这么多年对你不管不问,你得赖在他身上,不让他好过。” 杨修忽然笑起来,“你呀,真是。放长线钓大鱼。” “说的什么话……”江清秋笑,“贫的你,快走,我都懒得看你。” 杨若初看着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说悄悄话,等了一会儿,他回头,抬了下手,韩硕大步走过来,“杨总,有事?” “一会儿你开江……”他声音滞住,下一秒,语调放软说,“清秋的车回去。把车钥匙和拐杖给我。” 韩硕依言照做。 这时,江清秋和杨修已经说完话,杨若初见她转过身子,他顺手把自己的车钥匙扔了过去,嗓音沉稳,“我晚上定了西餐厅,你开我的车,咱们一块去。你的车韩硕会帮忙开回去。” 第71页 钥匙滑着优美曲线,眼见要落在江清秋手里。杨修轻巧的转个身子侧脚一踢,钥匙抛向高处,之后急速下坠,他又眼疾手快的堪堪接住,一脸得意,“宾利……啧啧……豪车呢。妈,你敢开吗,别撞了赔不起。” 江清秋夺过他手里的钥匙,“别没大没小的。” 杨修无所谓的耸肩笑笑。 时间差不多六点,已经到了饭点,杨修刚到北城她怕父子二人相处尴尬,便没推却,不过她也有顾虑,盯着他的腿说,“韩助理一块去吧,我怕我们俩个人抬不动你。” 杨若初脸色微沉,嗓音明显不悦,“我没那么废。” “蛤?”来到车前,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他可以拄着拐杖站起来,只是有些费力。江清秋为自己刚才的话,捏了把汗。 西餐厅里…… 江清秋拉开对面的座椅,等着杨若初慢慢坐下,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戴着黑色薄手套,这是江清秋第一次注意到,没多想。 杨修跟在后面,坐在江清秋旁边。 自杨修懂事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菜点好后,杨修无聊的拿着手机玩贪吃蛇。 杨若初上身往后靠,右手指尖点着桌面,他垂眸看了眼对面的女人,而后转过头望向窗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后来,你考上哪所大学?” 故事的后来,没有彼此的后来。 一句后来,他和她,心底开始破防。 江清秋稳住心神,故作轻松的回道,“一所不知名的大专。” “学的什么专业?” “戏服与舞台设计。” 杨若初回首,惊讶的道,“不是服装设计?” 江清秋眉眼含笑,“填志愿的时候,看串行了。” “呃……”几句话之后,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菜还没有上来。 江清秋无聊的想抽根烟,便打算随便找个理由离开,却听杨若初又问,“他对你好吗?” “呃……”她当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那年为了让他死心,她拍了她和江清跃的照片,和那封信放在一块。如果是江清跃,那确实挺好,江家每个人对她都挺好。 她抽回摸进包里的手,笑了下,“挺好。” 好? 那为什么最后在你身边的不是他。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在这么多年后,还可以笑着说出挺好。 他不禁问自己,他哪里不如他? 牛排在十分钟后上来,杨修扔掉手机,开始享受。他专注于手机游戏,压根没听到他爸妈在聊什么。不过,能感觉出此刻的氛围相当沉闷。 一顿简单的晚餐结束,江清秋载着他们回家,杨若初报了地址,她打开车载导航,定位到红石苑,一路畅通无阻的开着。 难得工作日北城的高架桥没有堵车,她打开车窗,徐徐清风吹来,车窗外霓虹夺目,fm电台收音机放着港味老歌。 张学友的,《只愿一生爱一人》; “我带半醉与倦容 徘徊暮色之中 唿唿北风可知道 如何觅她芳踪 在我心里面已经认同 从前夜里情深抱拥 为你一副任性的面容 自甘去被戏弄 ……“ 杨若初单手支着车窗,眸光落在她散落在椅背的那缕黑髮,以前他喜欢收拢她的头髮,仿佛那样他可以把握住她,可惜终归是个笑话。 汽车稳稳停进红石苑别墅群c栋,地上车库里。江清秋下车把钥匙还给杨若初,她的那把放在车库门边,她拿起来。 杨若初站在入门口,凝神看着她,“进去坐坐。” 江清秋指尖捏着钥匙皮扣,“下次吧。” “不看看杨修的房间?不怕我亏待他?” 江清秋轻笑一声,“你的人品,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杨若初闻言不在留她,她走过去抱了下杨修,“记住我的话,周末我来接你。” 杨修,“好,妈你开车慢点。” 她利落转身离开,像一阵带着短暂馨香的清风,让人抓不住,杨若初拄着拐杖在原地站了许久。 杨修深深皱起眉,这究竟怎么回事,据他所知他父母在他一岁多便离了婚,那现在,一个莫名开始装嫩,一个独自黯然伤神。 他不懂了…… —— 接下来两个月,江清秋忙的昏天暗地,剧组那边定了设计稿,清宫服饰结合歷史一针一线相当考究,她们团队为了这十几套主要角色的服饰,呕心沥血。 杨若初事业转移到北城,渐渐步入正轨,空余时间也少。两人这段时间仅见过一次面,承诺周末接杨修只能变成杨若初的司机来送。 尽管如此忙碌,杨若初始终保持每天给她发简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基本都是打听杨修的饮食习惯。 江清秋看到后随手回一句,偶尔来不及回復,杨若初会打来电话,两人匆匆聊上几句,随后各自忙自己的。 难以用什么适合的词形容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彼此都在利于这段忙碌的时间,消化着重逢带来的心里冲击。 第72页 元旦那天,江清秋难得放了一天假,苏盼打过来电话。 苏盼,“清秋,你帮忙问下杨若初今晚有没有时间。” “行,我一会儿问下他。”江清秋端着咖啡杯,打开电脑,“颜如钰约的?” “嗯,前段时间忙着新品上市没顾上,现在他空下来,想今晚约在zoo吧。” zoo是颜如钰本家旗下的一家高级私人会所,在北城很出名。 江清秋说,“我现在开电脑,联繫好他以后,我企鹅上告诉你。你在线吗?” “嗯,在。” “好……” 随即挂断电话。 江清秋点开浏览器,搜索邮箱,输入帐号密码进去,一堆垃圾邮件冒出来,其中最下面一条是江清跃发来的cool杯服装大赛主题活动介绍。 她一拍脑门,把这个事忘了。 随后点进去,仔细看了一遍。 这次最后一关的主题是婚纱,参赛者负责新娘婚纱的设计,与之配合的往期冠亚军负责新郎西服的设计。 鑑于冠亚军已经有些名气,可以用自己早期未展示过的作品参赛。 西服不过是为了搭配婚纱,所以这次比赛的成败主要在于参赛者本人对于婚姻的理解。 阅读完毕,她捞过手机,准备与唐蜜沟通下具体细节。不料,唐潇给她来了电话,她从学校毕业以后,在唐潇的公司实习,往后五年一直跟着唐潇,几乎坐到了主设计师的位置。后来转行制作戏服,主要是因为理念不合。 她指尖按下接听键,“潇儿。” “清秋,唐蜜和清跃在谈恋爱。” “嗯,我知道。” “今天唐蜜哭着和我说,要和清跃分手。” 江清秋诧异道,“没听说啊,怎么回事?” “因为你……”唐潇很无奈自家妹妹的无理取闹,“cool杯主要针对的是新人,你知道吧?” “知道,新人出头的最佳机会。” “她被赛事组委会取消参赛资格了。”唐潇说,“主要是她给你做过辅助设计,不能再以新人的资格参赛。” 江清秋握着咖啡杯的指尖,顿了下,说,“我实习的时候也给别人做过辅助,并没有影响我之后参加cool杯。今年赛制改了?不应该啊,她已经过了三关,如果是这个原因,报名的时候组委会为什么不点明?” 唐潇,“我联繫过了,先前是没有明文规定,今年是第一年,内部员工出了差错才让唐蜜成了漏网之鱼。哎,都走到这一步了,她现在且怨恨你呢。所以才跟清跃闹。” 江清秋皱起眉,“既然是内部员工的错,为什么算在唐蜜身上?以你的身份去沟通下,这事应该不难办吧。” 唐潇嘆口气,“试过了,对方很硬气,愣是不给我面子。” 江清秋问,“主办方换了?还是投资人换了?” “没换,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朋友。” “既然是朋友,应该好说话。” 唐潇真是发愁,“好多年没见,关系生疏了,我现在都没有他的联繫方式,听说他前些年在美国出事了。” 几乎话音一落,江清秋脑海便浮现出一个俊朗的人影,她垂下眼帘,低声问,“他叫什么?” “ 杨若初。” 一时,手上的力气全无,咖啡杯落在电脑桌上,溅起几点褐色水珠。 与唐潇聊完之后,她内心无比忐忑,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是杨若初在报復她。 她恶劣的想,会不会是他从中作梗?可他怎么知道她和唐蜜的关系? 本想打电话给他询问下晚上的时间。 现下,没了那种心情。 她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打开企鹅,登陆进去。 消息提示框,弹出添加好友的提醒。滑鼠点开,备註写着杨若初。 她毫不犹豫同意。杨若初的头像是企鹅自带的,长留海的卡通男生,网名单一个字母y。 几乎同意的同时,杨若初发来消息。 y:明天杨修开学,晚上我去接他。 一叶清秋:你晚上有时间? y:嗯 一叶清秋:颜如钰想今晚约你去zoo,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如果你觉得时间赶,我推了。 隔了十几秒 y:不用,那我让司机接杨修。 随后她切到与苏盼的对话框里,简单沟通下晚上的时间,发给杨若初。 她俨然成了他们之间的传话筒。 这件事结束。 江清秋双手搭在键盘上,输入一行字: cool杯是你投资的吗?我弟弟的女朋友被取消…… 想问的事情没有写完,便觉得不妥。她无端的猜测,应该挺令人心寒。随后她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直到谈话结束,也没问出口。 回完工作邮件,她关掉电脑,思绪还停在唐蜜被取消参赛资格这件事上,这场比赛对于新人来讲,颇为重要。 若说与她一点关系没有,也不尽然。唐蜜多少是被她连累了,那年她若不带着唐蜜,也不会出今天这事。外加江清跃这层关系,真是越想脑袋越大。 —— 元旦迎来了北城开年的第一场雪,气温没那么低,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化成泥水。 第73页 苏盼怕这俩表兄弟见面发生冲突,便叫上江清秋一块去zoo。 将近晚上七点的时候,江清秋开车来酒店接她,两人一块走进颜如钰开的包厢。 颜如钰开了两间相邻的包厢,她们进入605那间。 这一路她没见到颜如钰本人,心里只觉得奇怪。 包厢内除了她们,还有颜如钰生意上的几个朋友,苏盼认识,进门,便互相寒暄起来。 江清秋跟着她,礼貌的含笑示意,这几年她在工作室独当一面,处理人际关系方面驾轻就熟。转完一圈,认识了不少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人物在沙发上玩牌。 苏盼把她拉到点歌台,“唱什么?” “粤语歌吧。” 她们彼此了解,江清秋会哪些歌,苏盼一清二楚,她连着点了五首。 杨若初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外面飘着雪花,地上泥水溅到他的皮鞋鞋面,进入大厅,韩硕立马拿出一双新的,让他换上。之后坐电梯到达六楼,脚步停在605包厢门口。 他肩膀靠着门推开,脸对着外面的韩硕交代了一声,手臂上搭着件黑色羽绒服。 一转头…… 恍惚间,他回到了九十年代那个陈设简单的卡拉ok厅。那个明艷的女人,握着话筒,遥遥的看向他,眼底笑意浓重,她唱《千千阙歌》,歌声婉转动听。 而今,这间私人会所的包厢里,处处顶配。她坐在高脚椅上,一只手握着支架,一只手握着麦克风,她浅浅吟唱,声音再不像那年那样水?润,反而多了几分沧桑、几分忧伤。 她穿着紧身黑色长裙,裙子自大腿?根开?叉,露出里面白?皙笔?直的长?腿。 她低着头,长捲髮披散开遮住她姣好的脸颊。 她唱《夕阳之歌》; “斜阳无限 无奈只一息间灿烂 随云霞渐散 逝去的光彩不復还迟迟年月难耐这一生的变幻如浮云聚散缠结这沧桑的倦颜漫长路骤觉光阴退减……” 杨若初靠着门框,垂着眸,姿态慵懒,可心却紧绷着、期待着。 可自始至终他没等她抬头。 他低下头,自嘲一笑。 咯吱一声,旁边606包厢门打开,颜如钰一双桃花眼看过来,朝他招手,“若初。” 他身躯僵了下,又看那圆形舞台上的女人一眼,这才关上门,大步走进606。 一首歌接近尾声,江清秋缓缓抬起头,只看到滑出门口的黑色西服衣料一角,她眼眸潮?湿?红?润,能把杨若初的魂勾住,却还是只差了短短两秒钟。 第45章 她愣了一下,总觉得刚才滑过去的人影有些熟悉。苏盼在点歌台搜索许久,最后点了近二十首情歌,坐到江清秋旁边,包厢里人声喧嚣,她唯恐江清秋听不清,说话几乎是喊出来的,“我昨天和颜如钰摊牌了。” 江清秋收敛眼眸,歪过头,长发瞬间倾泻,她对苏盼喊道,“他有没有挽留你?” 苏盼摇摇头,“没有。不过他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哭。” 江清秋笑着,“心疼了?” “没有,他说出来的话太欠揍。”苏盼握着麦克风支架,一声长嘆,“他说他不是杨若初那样的人,做不到给一个人承诺。颜如钰是天生的浪子,在缅甸的时候他救了我父亲,当时他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我一度以为我收服了他。可回到北城就变了,他这个人本性难移。” 江清秋静静听着,对于别人的故事,她插不上嘴,更不好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没想到她会提杨若初,江清秋面容沉静,张张嘴问,“他只说了这些?” 苏盼一双大圆眼微微含笑,“他说,杨若初说过一句话曾令他动容。” 江清秋抬眸凝着她,她宛然一笑,“杨若初说,一生这么短,只够他爱一个人。” “呃……”一时,仿若包厢内的喧嚣停止了,头顶的中央空调喷洒着热气,江清秋的俏脸被吹的发红髮烫,眼底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缓缓垂下眼帘,心脏微微轻颤,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抠进掌心的纹路里,有点疼。 萦绕在耳畔的是苏盼朦胧的喊声,“颜如钰还说,他把这句话记在心底,曾试着用这份真挚的心对我,可惜失败了,我也理解,浪子回头金不换可见让浪子回头有多难。我觉得我现在的选择是对的,他也祝福我。” 江清秋眸中的雾气一点一点散开,这一刻,心竟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手搭上苏盼的肩,“他给不了你婚姻,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我现在即清醒又开心。清秋,换我唱,等会儿还有首情歌对唱,咱们一块。” 江清秋略带担心道,“你悠着点。” “我没事……” —— 606包厢内。 屋内陈列考究,处处透着贵气,霓虹灯发着撩人的微光,映在杨若初的脸上,衬得他的长相极为柔美,可眼神冷淡疏离。 他上身懒散的靠着沙发,西服内的衬衣松开两颗扣子,指尖夹着猩红的烟,脸上挂着金丝框眼镜,在眼镜的加持下,人看起来有点斯文败类。 第74页 他面前放着一副新扑克牌,以及两瓶未开封的红酒。 颜如钰坐在他对面,弯腰去够扑克牌,随后笑着问杨若初,“听说你回来前出了车祸?” 杨若初抽着烟,鼻息轻轻哼出,「嗯」。 “有人不想让你回来?” 杨若初唿出一口烟雾,没接茬,头朝茶几上的红酒一点,“换白的。” 颜如钰赶忙叫来服务员,换上白酒。手里的扑克牌发出清脆的洗牌声,他嘴里咬着烟,中指点下茶几,问,“怎么玩?” 杨若初双腿交叠,人有点懒,“比点大。” 他们在美国的时候经常玩,还有老霍,三个人年轻气盛,事业做的如日中天,曾一度飘飘欲仙不着南北,他们混迹声色犬马的高档会所,与那的人变着花样玩,几乎玩儿疯了。 三人里面杨若初不同,他从来不与女人玩儿,不管是床?上还是牌桌上。 颜如钰看了眼对面的男人,“那简单,输了的喝酒。” 杨若初扯唇,“当然。” 只有他们两个人,其实没什么意思,偏偏颜如钰是来恳求原谅的,姿态自然得放低。 他输了自己喝,杨若初输了,他抢过杨若初手里的酒往喉咙里灌。到最后颜如钰醉意熏蒸,杨若初却滴酒未沾。 颜如钰握着酒杯,咬牙切齿的,“够了吗?” 杨若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才半斤,接着喝。” “你以为我还年轻呀,已经奔四十的人了,喝不动了,一喝准吐。” “行,那我走。”杨若初起身作势要走。 颜如钰低声骂了一句,赶紧站起来,扶着他的肩头把他按回去,“行,老子今天往死里喝。绝对喝的你尽兴。” 杨若初嘴里那么说,手上却把牌扔了,说,“歇会儿。” 颜如钰胃里翻江捣滚,已经撑不住了,他双手费力的撑着桌面,眼神含着醉意,说,“你们夫妻俩,一个差点撞死我,一个现在要喝死我,差不多该解气了吧。我当年是害怕,叛?逃了,但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杨若初,你给个痛快话,这事能不能翻篇。” 霓虹灯在杨若初脸上交错,或明或暗,暗色里的他五官浓烈,几分妩媚。 颜如钰的醉话令他身躯僵住,他声音瞬间冷下来,“你说什么夫妻俩?” 颜如钰醉眼看他,“江清秋啊。苏盼告诉她你失踪了,还把我坑了你的事说了。结果,人从定南城开车杀来,直往我身上撞,就差十厘米。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呃……”剎那间,杨若初如鲠在喉。 颜如钰已经醉得差不多,杨若初让司机载着他去医院,包厢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坐在那里抽了半包烟。随后走出606包厢,推开门,刚好江清秋和苏盼走出来。 江清秋穿着白色羽绒服,高挑的站在离他两米处,她微微一笑,问,“腿好了?还用做復健吗?” 杨若初看着她,眉眼柔和下来,“还有一次复查,一块走。” “好……”她跟在他身后,“颜如钰呢?” “送医院了。” 苏盼和江清秋并排走着,闻言,停下脚步,皱了下眉,对他们说,“我去看看。” 话落,人已经疾步穿过走廊,消失在电梯口。 —— 走出大厅,迎宾开着杨若初的车停在门口,迎宾走下来,微微颔首,“杨先生,车开过来了。” 杨若初点点头,随后拉开副驾驶门,对江清秋说,“上车。” 江清秋一愣,“我开着车呢。” “先停这里,明天我让韩硕来取。” “那不好吧。” 杨若初靠着车门,微微眯起眼,“清秋,过来。” 一句清秋,竟令她脑子恍惚,于是鬼使神差的上了他的车。 杨若初将自己的羽绒服搭在她的腿上,而后发动引擎,车子如扎进深海的小雨汇入主干道,穿梭在夜里的车流中。 他开的车速快,即便如此他还是等不及,车子拐进江清秋所在的小区门口时,停了下来。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指尖有节奏的敲着,江清秋解开安全带,笑着说,“到这里就好,离我那不远。” “等下……”杨若初转过脸,眼神牢牢锁定她,“我有话说。” 江清秋重新坐回去,上身略微前倾,俏脸紧贴着中控台,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揉高跟鞋磨到的脚踝。她下意识回,“说吧。” “我们结婚吧……”杨若初认真的盯着她,“杨修在家不与我沟通,我需要兼顾他的心理和学业,一个人搞不定。他需要妈妈,并且长期这么接来送去的,耗费精力也耗费时间。” “呃……”江清秋心脏骤然一缩,足足用了十几秒消化他的话,他的眼眸亮着点点碎光,可与日月争辉。 她愣怔的看着他,“结婚?谈感情那种,床?伴那种,为了孩子勉强凑合那种,你说的是哪种?” 他们已经不明不白的结过一次婚,而今都已经到了三十几岁,步入成年人的角色,那这次的理由是什么? 第75页 杨若初微微蹙起眉,张张嘴刚要说话。忽然,江清秋眼底浮出笑意,她指着自己的嘴,“吻?我,找找感觉。” 话音落下,杨若初想也没想的越过驾驶位,弯下腰,低头吻住她的唇,一点一点浅浅品尝,车窗外大雪飞舞,一轮明月高悬于天,小区门口的路灯,发出橘色的暖光,映在两人身上。 他右手扣住她的后脑,鼻息间是她身上的甜味,唇瓣相贴,温热的触感传遍全身,他一口一口轻啄,小心翼翼又不甘于如此浅尝。 这一吻,很久。 杨若初放开她,鼻尖抵着她的,嘴唇之间仅隔着一毫米的距离,彼此嗅着对方喷洒而来的热气,一时说话声都带着撩人的难耐。 他低声问,“有感觉吗?” 她轻声,“杨若初,你醉了。” 杨若初轻啄一口她的唇,而后松开,“我没喝酒。” “你才回来两个月。” “我都回来两个月了……”杨若初指腹揉着她的唇角,“你什么感觉?嗯?” 吻再次落下来,他又缠了她一会儿,直到江清秋身体发软要倒下去,他才松开她,揽住她的腰,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停一下,让我把话说完。” 杨若初唇贴在她的耳边,“说。” 她长长嘆了一声,直起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眸潮?润带着渴望的看着他,“你现在不理智,我也是。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好思考。” “多久?” 江清秋垂下眼,“春节前吧。” 杨若初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逃,迫使她与他对视,嗓音沙哑,“好,今天元旦本来想接你和杨修去我那里过新年,没想到这么不凑巧。明天吧,去我那里。嗯?” 他们离得极近,几乎贴到一起,江清秋耳根已经红透,轻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统一回復一下。 文章第一句话已经点明那个年代特点,年代下海淘金的人很多,有回来的有没回来的。国内挣二百国外挣上万。 那个时代连手机都没有,平时的生活只有父母爱人,工作,简单的消遣。 他们消息闭塞,看不到现在这样花花绿绿的网络世界,思想并不像现在这样开阔。 不要用二十一世纪打脸的思想看待那个年代的人,中间有代沟,他们重感情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 那个年代父母的阻拦,足以致命。不然就不会有孔雀东南飞,梁祝的悲剧了。 女主和男主刚重逢,在还不确定彼此的想法下,怎么会上来就解释误会。 第46章 杨若初回到家,汹涌的心潮还未褪去,嘴唇还留有她身上的余香,足以证明这不是个梦。 晚间十点,杨修还没有睡,侧躺在沙发上,边听电话边看电视。 听到开门声,他侧首看了眼,杨若初把羽绒服外套给了江清秋,此刻只穿着单薄的黑色西装。 “你一个男人怎么也这么麻烦……”杨修握着手机和对方说。 他的通话对象是江清跃。 江清跃,“你即将失去准舅妈,我即将失去老婆了,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他心里苦闷,急于找人宣洩。 今天他带着杨修去野生动物园玩,唐蜜又打来电话和他哭诉,说了他姐的坏话,旁边的杨修听见了,杨修这孩子少年早熟,心思比他还沉稳,他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一遍,杨修便明白了个大概。 回来的路上,两人像朋友一样交谈,以至于他有种错觉,好像他这个外甥并不是十二岁。 于是,他第一个想要诉苦的对象便是刚分开的杨修。 杨修拧着眉,“我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能明白什么。你和我发发牢骚可以,千万别跟我妈说,她最近够累的。实在不行,你们分手算了。女人真麻烦。” 杨若初换好拖鞋,从玄关处走进来,闻言,抬起眼眸冷淡的看过去,“还不睡?” 杨修扯唇对着电话说,“他回来了,改天再聊。” 不待对方回復,他直接摁了挂断键,坐起来,冷冰冰的问,“你是不是很厉害?” 杨若初停下脚步,上下扫视他一眼,眼神透着些许探究。杨修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期间从未主动与他说过话。突然冒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着实让他意外。 他脱掉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你指哪方面?” “嗯?”杨修托着腮想了下,“可以帮忙解决麻烦。” “直接说事。”杨若初果断道。 他老子的气场有点强大,杨修立马正襟危坐,假装镇定的清清嗓子,“我舅舅遇到点麻烦,想问问你能不能帮上忙。” 杨若初扯开衬衣扣子,坐在沙发上,往后靠,姿态懒散,“什么麻烦?” 杨修给自己倒杯水,依照上午江清跃的说过的话,重复一遍,重点强调了未来舅妈对他妈的言语攻击。 他为此忿忿不平,一个人蒙眼端起一杯凉水喝,难道要怪把凉水放在那的人吗? 他觉得她妈冤。 “你妈知道吗?”杨若初听罢,蹙起眉问。 刚才和她分别,她并没有提这件事。 第76页 杨修摇摇头又点点头,“大概可能不知道吧。” 杨若初抬手捏着眉心,“你妈若是不知道,你先别告诉她,这事我来处理。” “潇姨都搞不定,你能?”杨修搂着抱枕,怀疑的问。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些。”杨若初斜眼睨他,“你们最近是不是小测了?成绩怎么样?” 杨修支支吾吾的,“还行。” “数学四十五分,算还行?” “我觉得还行,比我在星城高两分。”下一秒,他惊恐的问,“你查我成绩?” 杨若初深深皱起眉,隐忍着怒火,“我用脚趾头考,都比你的分数高。从明天开始,请家教。你用点心。” 杨修立刻炸毛,“不要剥夺我的私人时间。我妈就不管这些。” 提到江清秋,杨若初口气松了一些,“以后我管,我对你的要求和你妈一样,及格就行。” 杨修扔掉抱枕,好奇的问,“我妈成绩也不好?” “比你强一些。”杨若初想到,那年她咬着笔求他再讲一遍的样子,笑了,“她很用心,做每件事都竭尽全力,你应该向她学习。” “嗷——”杨修拖着长长的腔调,“你很了解她?” “我们是夫妻。”杨若初起身,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让陈姨给你放洗澡水。” 杨修跟着站起来,“我洗过了,你和我妈为什么离婚?” 杨若初脚步停下,回想到刚才车里的一吻,心腔蓬勃胀满,他沉声说,“我想和你妈復婚,你有什么想法?” “呃……”杨修喉咙卡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我不干涉我妈的婚姻。不过,如果是你,我不同意。” 说完,踩着拖鞋,大步往二楼走。留下身躯僵直的杨若初,屋顶刺眼的水晶吊灯打在他身上,令他有些落寞。 —— 杨若初的事业重心已经不在投资上。但cool杯他投资了很多年,与主办方的负责人交情颇深,不过一句话的事,并不复杂,杨修说的情况不需要他出面,隔天到公司,他把这事交给韩硕处理。 这场雪从元旦开始一直下到现在,气温骤降,昨天还是落地化成泥水,今天已经堆积在地面有三厘米厚。 韩硕将江清秋的车子停在了红石苑,导致晚上去杨若初那里吃饭,需要打车。好在下午,杨若初打来了电话。 接通的时候,她刚好在接咖啡,“现在不忙?” 杨若初那边静的能听到签字笔在纸上滑过的声音,他说,“不忙,晚上我去接你。” 他的声音经过岁月的打磨,比九年前更沉稳更有磁性。 很好听…… 江清秋握着热咖啡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纷纷的大雪,“外面下着雪,你别来回跑,我自己打车去。” “我忙完了。”杨若初放下签字笔,捏着眉心,“有空余时间接你,大概几点下班。” 隔壁芮欣敲着玻璃隔断叫她,她赶紧抿了口咖啡,“早的话七点。再晚点估计九点,我会提前发你简讯。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电话挂断,她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以前他天天来接她下班,那时候没有手机,他不确定她几点出来,便提早在厂门口等着。 现在科技发展了,他们沟通起来这样方便,想他了,一通电话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相见了,打开电脑,点一点就可以在企鹅上视频聊天。 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赶了两个月的工,这几天基本接近尾声,可以正常下班了,其他人已经陆续离开。 晚间七点,她从工作室走出来,芮欣和她一块,坐电梯下来,芮欣手里握着车钥匙,“你今天没开车?” “没有,昨晚遇到个小插曲。” 芮欣,“我送你。” 江清秋耸肩,“不用,今晚约了人。” 办公大楼的旋转门被推开,芮欣视线越过她看了过去,嘴里小声惊唿,“你后面,一八八长腿熟?男大帅哥,好酷——” 江清秋挎着单肩包,长捲髮铺散开,脚下踩着恨天高,回身,见杨若初朝她大步走来,他的头髮被风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身上穿着笔直的灰色西服,一件黑色羽绒服搭在他的手臂上,他脸上表情清淡。在她回头那一刻,嘴角浮起笑意。 江清秋看着他,淡淡一笑,芮欣顿时瞧出点猫腻,“你约的人,是他?” 江清秋拍拍她的肩,“对,我先走了。晚饭记我头上。” 她的脚步很快走远,芮欣在后面喊,“靠,明天你请全工作室吃烤肉。” 她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杨若初今天开着迈巴赫,是她们第一次见面那辆,他护着她拉开副驾驶门,江清秋顺着坐进去,车内开着暖风,下一秒,副驾驶门砰被他关上,冷风和飞雪一併被挡在外面。 他疾步绕过车头,坐到驾驶位,倾身压过去,替她拉上安全带。 这个姿势多少有些暧?昧,江清秋往后靠了靠,唿出的热气不小心滑过他的喉结,他喉结锋利,像笔直的山峰。 第77页 杨若初眸光微顿,停了一下,坐正身子,发动引擎,车子驶入旷阔的马路。 他握着方向盘,“忙完,会休息一段时间吗?” 江清秋半眯着眼,“有这个打算,不过还不确定。” 最近没那么累,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乏,她偏过头,想到唐蜜那个事,便问,“杨若初,你那年去美国,是不是把我给你做的西装带走了?” 第47章 他们谈恋爱那年,江清秋住在他为她搭建的金屋里,给他量身体的尺寸。 那时候学业压力大,他一度以为她没时间给他做衣服,走的时候,悉心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不小心发现衣柜里挂着一套银灰色西装,是他的尺寸。 当时他以为自己只走一个月,但短短一个月他也会想她。于是带走了那套衣服,作为思念时的慰藉。 谁曾想,转眼就是九年。 闲下来等红绿灯的时候,他侧首看了她一眼,“嗯。” “我想用它参加比赛,你能还给我吗?”江清秋莹润的双眸回视他。 一个小时前她接到江清跃的电话,说鑑于这次唐蜜的事件是内部员工的过错,便破例让唐蜜继续参加比赛,并且赛事负责人亲自给唐蜜道了歉。这个事算是解决了,不至于让她愧对唐蜜。 最后一场比赛定在一月四日,大后天。 明天新加坡汉服协会举办国际交流会,她作为北城汉服协会的副会长被邀参加,早上五点的飞机飞新加坡。 实在抽不出空挡重新设计一套,虽然库房有她早年设计过的,但都不如杨若初这套,那是她熬夜裁出来的,从画图到成衣,满脑子都是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灵感似泉涌,往后在男装方面她再创作不出那样的作品。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行驶。 杨若初没立即回答她。 他目光森然的注视前方的路况,留给她一个冷峻的侧脸。 回到红石苑是在半个小时以后,家里的阿姨临时请假,没人做饭。 杨若初提前备好羊肉和洗好的蔬菜,摆在餐桌上。江清秋和他都是南方人,但口味不同,她喜欢吃辣,而他吃不了太辣。于是用着鸳鸯锅。 杨修好不容易等来了江清秋,心里高兴,手脚比平时勤快许多,帮着把碗筷摆好,随后坐在椅子上,闻着辣椒的香味,直搓手。 江清秋拉开凳子坐在他旁边,直笑他那没出息的样,“擦擦口水,丢死人了。” “妈,我哪有,你又取笑我。”杨修不满的说道。 恰在此时,杨若初端着切好的金针菇走出来,餐桌上冒着热气。 他抬眸,江清秋回眸,视线不偏不倚撞上,隔着裊裊升起的白雾,如梦似幻。 画面定在那里很久。 杨修一时察觉出不对,他脸上的笑意收拢,视线在他爸妈之间流转,包含各种心思。 江清秋眼底渐渐浮出笑意,她招手,声音很慢像故意慢放的电影,“杨若初,这里。” 她隐匿在雾中,眉眼细长微弯,嘴唇被辣椒蛰的通红,捲髮披肩,皮肤白皙中透着粉红,仿若天上的仙子,一时迷住了他。 他现在疯狂的想撕碎她。 半响…… 心神渐温…… 杨若初把盘子放在桌面,挨着她坐下来,他的眼神黏在她身上,只因为她刚才那个笑,他的心柔软下来,“衣服可以借给你。” 江清秋笑意更深,“那先谢谢你,倘若我朋友得了冠军。功劳簿上有你一笔。” 杨若初把羊肉夹到她碗里,“有功就有赏,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们的动作并不亲密。 偏偏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钩子。 连杨修都看出来了,他脸色凝重的对江清秋说,“妈,我这周末想回星城。” “嗯?”江清秋收敛笑,转过脸,一脸疑惑,“为什么?” “我同学过生日,想回去聚聚。奶奶一个人在家我正好回去看看。” 其实他撒谎了,他爸昨晚那句復婚让他记忆尤甚,加上刚才那一幕幕,他无比确定他妈会同意。 做儿子的本不应该干涉他们的事。但他爸他信不过,他想知道,如果他爸妈是相爱的,又为什么会离婚,为什么会分开那么多年? 这些问题,只能回星城,问他奶奶。 如果原因是他可以理解的,他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倘若不是,他会拼力阻拦。 她妈值得更好的。 江清秋深深看了他一眼,“只呆一天,周日早点回来。” 杨修嘿嘿笑,“没问题。” 一顿饭之后,杨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杨若初收拾好餐桌,去厨房洗碗筷,江清秋斜倚着门框,垂眼看着他,“这段时间,杨修在你这表现怎么样?” 杨若初拿毛巾擦着手,走出来,脸上带着戏虐,“你们母子两个很像?” “是吗?”江清秋有些不信,“哪里像?” “成绩……” “呃……”江清秋稍稍站直身子,从牙缝里缓慢挤出他的名字,“杨若初。” 杨若初朝她走来,眉宇间是遮不住的笑意,“我说的话,你记得挺清楚。” 第78页 “什么?” “我喜欢你叫我的全名。” 一瞬间,往日的记忆开始復甦。 这句话,那时的他也说过。 江清秋瞪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往外走,“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车钥匙给我。” 杨若初下巴朝玄关的鞋柜上一点,“鞋柜上。” 她穿好羽绒服,走到杨修身边,捏了捏他的脸蛋,“怎么可以让你爸笑话咱俩的成绩呢。争气点,我的宝。” 杨修苦着脸,“我遗传了你,有什么办法?” “这方面,你还是遗传你爸吧。”说罢,点了下他的额头,“实在不行,请家教吧。” 杨修立刻讨饶,“我亲爱的老妈,千万不要,我这么活泼可爱热爱生活的少年,你怎么忍心摧残。” “那你争点气,期末考试别让你爸看不起咱们。好不好……” “好好好,你赶紧走吧。” 杨若初披上黑色羽绒服来送她,顺便告诉她车子的停放位置,他这套别墅前面是花园,后面是地上车库。 天色黑沉,外面依旧雪花飞舞,他靠在车库门口,摁下捲帘门的开关,江清秋擦着他的身体走进去,只两步,又被他拽了回来,脚下的白雪皑皑,发出吱吱的响声,她撞进他的怀里。 他低头,她仰头,他嗓音沙哑,“昨晚我说的,是谈感情那种。” 江清秋的髮丝随风摆动,心跳忽然停了一拍,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只谈感情?” “嗯……” “好像不太行,我有生理需求。” 杨若初眸色瞬间变深,低下头就要去吻她,被她偏头躲过,她笑的没心没肺,“杨若初,做男人的,说出的话要算数。” 许久 “留下来……”他沉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江清秋扬一扬手中的车钥匙,“你说的不算。” 她依旧是他抓不住的清风,他不愿意逼迫她,只能放她走。 —— 江清秋早上五点的飞机,因为天气原因,飞机晚点,八点才出发,进仓前她把手机关掉。 到新加坡时已经下午两点半,距离交流会晚了一个小时,工作人员在接机口一直等着她,下了飞机,他们马不停蹄直奔会场。 国际交流会,各个国家的汉服协会汇聚一堂,各抒己见,表达发扬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以及民族产业採取的保护措施。 涉猎的协会五十多家,场面不算小,交流结束的时候,差不多下午五点。 江清秋被拉上参加晚宴,基本上是混一个圈子的,未来合作的机会很多,她不好推辞。 如此一来,她为了赶上第二天的cool杯,只能赶深夜一点的飞机回北城。 一下飞机,赶紧拦车去cool杯现场,她坐在计程车里,摸出包里的手机,这才意识到手机一直没开机,她按开机键。 手机界面亮起。 十几条简讯嗡嗡的跳出来。 有七条是杨若初发来的。 杨若初:在哪? 杨若初:手机关机? 杨若初:晚上我定了餐厅,一块吃饭? 杨若初:看到了回復。 杨若初:不回復? 杨若初:不开机? 杨若初:你去新加坡,为什么不说。 江清秋一条一条翻,字里行间能感觉出他的怒气,她喉咙忽然哽住,咬着下唇,回拨过去。 那边隔了十几秒接通。 江清秋有些担心,“杨若初,我这两天真的很忙,没顾上看手机。那是你的自由。” 江清秋松了一口气,“那你能把西服送到cool杯吗?我现在正赶过去。你不方便,我自己去拿也行。” 那边,他的声音很冷,“从我这拿走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48章 晋江首发 她不自觉的蹙起眉,“你变脸跟翻书一样快。” “拜你所赐。”杨若初坐在迈巴赫里,车窗落下一截,他拿烟的右手担在玻璃窗上,微微磕一下,菸灰顺着落在雪地里。 他的车子停在cool杯赛场的入场口,后座上放着那套有些年头的银灰色西装。 她似乎猜到了他生气的原因,于是放软了声音,“杨若初,我们还没到互相报备行程的地步。” 一句娇软的话,恨的杨若初牙痒痒,他扔掉菸头,摇上车窗,目光转瞬变得森然可怖,包括声音,“江清秋清醒一点,现在是你在求我。” “那好,你来找我,还是我去你那。”江清秋望着车窗外的光景,淡淡道。 “cool杯现场,等你。” —— 意外的,江清秋从计程车上下来,迎面撞上开车来的陆怀远,他以点评嘉宾的身份被邀参加这次比赛,除了陆怀远,还有两个知名的影视明星。 他摇下车窗,笑着对她招手,“清秋。” 江清秋前面走过几个路人,她转过头躲了下,髮丝被冷风吹扬几缕,陆怀远静静看着她朝他走来,他低头无奈的牵起唇角,“听清跃说,你也参加这次比赛。” 江清秋单手支着白色车顶,眸中略带倦意,她极清淡的笑了下,“嗯,托他的福,第三次来cool杯,我怕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例。” 第79页 “搭档他的女朋友?” “你的消息到是灵通。” 陆怀远往后一靠,“你的事,我向来特别关注。” 江清秋闻言一愣,“陆怀远,你这样,我没法和你聊天。” “我还有机会吗?”陆怀远深深看着她,她比他大两岁,论长相气质绝对不是他的菜,可这一年,他不自觉被她吸引,她潇洒离开时的背影,她给他补衣服时专注的神情,包括来给他救场时抱怨的样子。 深深吸引着他 他连原因都说不出来。 江清秋站直身子,拳头砸到他的车窗,将说的话含在喉咙,即将唿之欲出。 不巧,那辆停留许久的迈巴赫缓缓驶过来,擦着陆怀远奔驰车的车身,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直到两车的后车镜撞在一起。陆怀远转过身,摇下车窗,低声骂了句,“你他妈不长眼啊。” 杨若初下巴紧绷,脸部稜角分明,一双凤眼如刀子一般扫过来,陆怀远凝眉看着,隔着黑色车窗玻璃也能感觉到里面人的低气压。 江清秋拍了下陆怀远的车框,“你有事先走,修车费他出。” “他?”陆怀远拖着长音。 “我前夫……”江清秋说着,人已经绕过车头,走到杨若初那边。 她中指敲敲他的车窗玻璃,杨若初目视前方,没应。这时,韩硕开着红色宾利停在他们车后,杨若初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冷着脸打开车门,五指拽紧她的手腕,大步往后面带。 韩硕从驾驶位上下来,“杨总,您要开这辆?” 杨若初沉声道,“嗯,去处理下,别亏待了陆先生。” 韩硕愣了下,偏头看过去,那辆迈巴赫刚修好不久,怎么又撞上了? 不过他不敢直接问,点头应下。 陆怀远驾驶位的门被迈巴赫堵上,他只好跨到副驾驶这边,一只腿刚落在地上。 车后,杨若初打开宾利的副驾驶门,把江清秋扔进去,自己快速绕到驾驶位,启动引擎,宾利瞬间绝尘而去,留下一抹红色痕迹。 他双手重重砸了下车框,低声骂,“艹” —— 车子飞速行驶在高架桥上,外面唿啸的北风敲打着车窗,疾速后退的景色,令江清秋有些慌,她紧张的说,“杨若初,你开慢点。” 杨若初不为所动,面目冷峻的看着前方,车子下了高架,拐进一条羊肠小路,他忽然踩剎车,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眼里溢出一抹猩红,“利益绑定?江清秋,我小看了你,为了利益和那种人在一起。” 江清秋听罢,勐然歪过头,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怒气,嗓音比她平时高了许多,“杨若初,你呢。你为了利益和我离婚,抛下我和孩子去了美国,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介意,为什么我走的时候不说。”杨若初恨自己,收拾行李去美国那天,她用尽言语羞辱他,他那时候以为她恨不得他马上离开。 结婚那会儿,他从来没奢望过,她会对他好对他上心,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他。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记得,他和她相亲之后,媒人在他家里说的那句,“清秋没看上你家若初,嫌你家若初没工作,不爱说话。” 若不是他后来的坚持,他们根本走不到一块。 两个人在车内逼仄的空间对峙。 这是他们离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针锋相对,九年过去了,他们居然还能回到结婚时的状态,争吵、嘶吼、互相讽刺对方。 杨若初神色微顿,抬起右手扶住她的一侧肩膀,她奋力挣开,头偏向窗外。 这时,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你失踪了三年,我托朋友找了你三年,你现在凭什么瞧不起我?” 她找过他…… 他身躯僵住,双手停在半空中,喉咙因忍着酸胀感有些疼痛,他微微垂下眼帘,声音说不出的苦涩,“我每次回来都能看到你身边有个男人,你好像从来不乏追求者。而我永远孑然一身的看着你们的背影。你在我身上有没有用过心,我都感觉不到,一直以来仿佛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段剖白内心的话惹得江清秋哭的更凶,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默默的、无声的,她倔强的拿手背擦去一点。 这么多年,心里憋了许多话、许多委屈,在这个契机下说出来,心里似乎好受了点,她转过头,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你感觉不到吗?” 他喉咙卡住,更疼了,“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一度以为你又和那年一样,跟别人走了。我几乎放下所有的自尊,与你提復婚,你想考虑我等你。但你若再离开,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用非常手段。” 她有些心疼,“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你在我心中,一直是骄傲的。” 他淡淡扯唇,“清秋,以后我们有什么话别憋着,说出来。即使知道要吵架,也要说出来,不要像现在很多事情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她轻声,“好。” “还要考虑吗?” “当然,你没过关。” “好,我等你。” 隔了几秒,两人无话,她的眼泪忽地落在他的手背,她低下头,吻去,“杨若初,我想你,很久了。” 第80页 她的吴侬软语彻底撩拨了他的心弦,他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再说一遍。” “我想你……” “唔——” 下一秒,他用行动证明,他也想她。 他垂头,吻住她的嘴唇,一点一点採摘她的香甜。 许久…… 他放开她,指腹摁着她眼角的泪,“要我帮忙吗?” 他指她还需不需要他那套西装。 江清秋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当然。” 今天参加比赛,她里面穿着黑红开叉旗袍,外面套着羽绒服外套,杨若初凑近她,笑了下,伸手拨开她衣服上的梅花盘口,唇附在她的耳畔,状似亲密道,“帮可以,看你怎么求我?” 江清秋蹙眉,赌气道,“你又来。” “你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去我那还是你那?” 她红着脸,低声,“我那。” 话音一落,车子勐然启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很快汇入主干道,江清秋捏紧安全带,急忙说,“开慢点。” 杨若初等绿灯的时候,右手抓住她的左手,在她虎口处重重摁了一下,“慢不了。一会儿办……你……” 江清秋只觉得心脏骤然缩紧,身体因为他不雅的几个字,可耻的有了剧烈反应。 第49章 红色宾利在宽阔的马路上一骑绝尘,车轮捻起一层轻薄的雪雾。 短短十几分钟,他们已经走进电梯,他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縴手,滚烫的热意袭来,她身子止不住的轻颤。 从包里哆嗦的摸出钥匙,他含笑接过,钥匙钻进孔内,咯吱一声,防盗门打开。 他反手将她摁到防盗门上,她的身体随着门退后几步,「砰」一声关上。 客厅里放着一架红棕色中式古典摆钟,钟摆匀速的摇摇曳曳,四下安静,能听到滋滋的摆动声。 杨若初单手将她的双手扣在脑袋顶,垂下头,嘴唇压了下来,腾出那只手将外套脱掉,连同她的一併扔在地上。 十几秒后,他压着嗓音,“去洗澡。” 江清秋感觉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唇被他温柔的嘬着。 …… 卧室的门没关,不一会儿,江清秋倒在弹力十足的大床上,脑膜震盪,脸被埋在枕头里,耳根发热。 客厅的钟摆声豁然发大,声音机械又沉闷,渐渐的,钟摆的频率变了。 她觉得杨若初疯了,分分钟想要弄死她。 在最狠的时候,他右手勾起她的一缕黑髮,嗓音微哑的问她,“他好,还是我好?” 他还是在意的。 一瞬间,她觉得如果自己回答错了,他可能会连皮带肉的将她的头髮撕/开,她眼眶湿润,翻身勾住他的后颈,嘴角微微牵起,“没有他,只有你。” “好……那继续……” 雪停了,晨光微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泄进来,杨若初从洗手间出来,套上薄款宽松的秋裤,上身手臂肌肉蓬勃有力,腹部隐约可见弧度完美的人鱼线,他懒散的靠着床沿,手里点着一支烟,漫不经心的抽着。 江清秋合眼躺在床上,四肢百骸的疼,缓了一会儿,她翻过身趴在床上,语气玩味,“你呢。这么久是怎么解决的?有过多少女人,她们有我白吗?” 杨若初黑如磨石的眼眸盯着她,弯下腰,钳住她的下巴,嗓音磁沉,“又想了。” 江清秋挣脱开,钻进被窝,“不说就算了。” 杨若初将菸灰弹进菸灰缸,“没那个心思。” “那你是想,还是不想。” “非要我说明白。”杨若初俯身压过去,吻了下她的唇角,“除了你,我没有过别的女人。这种事只想和你做。” 唇间有他淡淡的烟味,以及若有似无的热意。 江清秋头埋进被子里,眼角的笑意悠悠展开。 —— 江清秋刚洗漱完,防盗门的推门声响起,她穿好衣服准备出去看看,临出卧室,朝杨若初点了下头,“穿好衣服。” 杨若初唇角衔着烟,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随后鼻息哼了声。 江清跃拎着两份豆腐脑和油条走进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江清秋从卧室里拐出来,见是他,笑了下,“你可对我真好。” 江清跃把豆腐脑倒进碗里,朝卧室抬了下眼,“里面的人出来一块吃呗。” “呃……”江清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江清跃拉开凳子坐下,嘿嘿直笑,“不怪我。我十五分钟前来过,你们太投入声音太大,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 这时,杨若初上身穿着白色衬衣,下身套着黑色西裤走出来,他眸光落在餐桌上的江清跃身上,江清跃和江清秋有几分相像,不难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他指腹压平领口,礼貌的微微颔首,“常听杨修提起你。” 江清跃听罢,一下子猜出他的身份,脸上的笑意收敛,肯定的说,“你是杨若初。” “嗯……”杨若初脸上挂着清淡的笑,优雅的坐到沙发上,“难得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第81页 他长腿交叠,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有节奏的敲着,左手带着肉色薄手套嫌少露出来,他的视线依然停在江清跃身上,眸光下移,落在对方搭在餐桌的手背上,嫩薄皮肤可见明显的青筋,而最鼓得地方有一颗黑痣。 他盯着那颗痣看了许久,搞得江清跃有些不好意思,“听杨修说,唐蜜的事是你帮的忙,谢谢。” 江清秋诧异的看向他,“原来是你。” 怪不得那么强硬的组委会,会突然改口,甚至姿态放的很低。 想想之前她对他的怀疑,顿感惭愧。 杨若初无所谓的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淡淡道,“还有半个小时,我送你。” “我送吧……”江清跃站起来,其实心里想的是,刚刚战况那么激烈,你应该没什么力气了。 “不用,我送她。”不容置喙的语气。 …… 两个人并肩走到单元楼下,杨若初替她打开副驾驶门,她穿着及脚踝的白色长款羽绒服,踩着高跟鞋,弯腰坐进去,拉好安全带。 杨若初恰巧坐进来,发动引擎,抬手打开车内暖风,没着急走,从烟盒摸出一根烟,咬在嘴边,自江清秋那里出来神情一直严肃冷峻。 “你继父的经济犯罪案,昨天判了,八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他说。 江清秋弯腰揉脚跟的手,一顿,几秒后,绷着下巴,把那双磨痛皮肤的高跟鞋脱掉,脚丫踩在上面,身子往后一靠,“不了,跟我没关系。” 杨若初没在说什么,按下前进挡,车子沿着小区的窄路驶出去,行到第一个红绿灯,车子停下来,他偏过头,“小白楼要拆迁了,产权是你的名字,需要你回去签字。这个星期杨修也要回去,一起吧。” 见过江清跃后,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那年她的离开或许另有隐情。但他知道她不肯说,他只能自己回去找答案。 江清秋双手插……进蓬松的头髮里,顺一顺髮丝,她下意识问,“必须我去?” 杨若初挑起眉头,“你好像不愿意回星城。” “没有……”江清秋佯装镇定道,“你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很忙。” “回去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杨若初停一停,继续道,“哪个剧组?看看我能说上话吗?” 听杨若初的意思,好像这个星期必须得回去一次,未免让他生疑,江清秋微微一笑,“确实花不了多少时间,后天周末吧,机场见。” 车子停在cool杯赛场门口,江清秋推开车门下来,没走两步,杨若初摇下车窗叫住她,他眸色深沉的凝住她,“陆怀远看你的眼神不单纯,你离他远点。” 她回眸间,眉眼舒展开,“吃醋了?” 杨若初微微眯起眼,似在警告,“再让我看到一次,我保证让他前途尽毁。” 江清秋愣了下,往回走两步,头越过车窗,探?进去亲了下他的脸颊,眼眸里含着遮不住的笑意,“杨若初,你很适合演霸道。” “你不信?” “不是,我三十三岁的老阿姨,何德何能拴住总裁的心。” “三十一……”杨若初纠正她。 江清秋皱皱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实际年龄比户口小两岁的事。 杨若初摇上车窗,“九年前。” “呃……”最后,唐蜜设计的沙滩风情味十足的新娘婚纱,受到一致好评,外加江清秋这件清贵卓绝的银灰色西装搭配,使得唐蜜一举拿下冠军的宝座。 鑑于她之前的事,组委会在比赛结束后,特意改了规则,曾以辅助设计参加过cool杯的设计师,仍可以参加下届的比赛。 这样的结果,也算皆大欢喜。给了那些遗憾没能来到cool杯的实习设计师们,一个公平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六点还有一章…… 第50章 出发去星城前,江清秋特意在网上查了查那边的天气,2004年1月10日,天气晴,5-13°。适合穿毛衣毛裤。 她盯着电脑界面看了许久,相比北城零下的气温,这个冬天,星城的气温格外高,闭上眼已经可以想像出那边的艷阳高照。 她没让杨若初接,自己开着车去了机场,车票是杨若初的助理订的,她的票在他那里,在入机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他们父子二人。 杨修穿着新学校的校服,拉着奶白色行李箱,步履生风的走来,少年抽条期身材格外纤细,有几分杨若初年少的影子。 父子二人的神色同样严峻。 似乎都装着事,不想理人的样子。 走进舱内,江清秋识相的不主动同他们说话,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扭头看着窗外,一切那样不真切,这么多年她只回去过两次,一次九八年大洪水,一次九九年行业峰会。 呆的时间都不长,没能来得及看看那座城市经济腾飞下的各种变化。 三个小时后,他们到达星城机场,暖风扑面而来,带着痒意和说不出的舒适感。 杨若初提前安排了人接机,走出出机口,直接坐上一辆黑色奔驰,司机把钥匙交给杨若初,自己打车离开,看样子这辆奔驰也是杨若初的财产。 第82页 晚间六点,暮色四合,天边的晚霞温柔的包裹着这座南方小城,静谧而安详。 他们终于进入那条熟悉的街道,时光如梭,这里已不负往日那般热闹,没有店家的叫卖声,没有四方邻里的砍价声,没有慢悠悠闲逛的青年。取而代之的是,规整统一的门帘,干净笔直的沥青马路。 一家老字号红豆饼店亮着橘红色灯光,门口排着长龙,与旁边的门帘比生意很不错的样子。 杨修看着,眼睛一亮,“妈,我和同学常来这家店吃红豆饼,味道不错,奶奶也喜欢吃,要不停下车,去买点。” 江清秋闻声望过去,前面起码排了二十多个人,她平时与杨修相处不多,这点要求她肯定满足,她拍拍驾驶位座椅,“杨若初,要不要表现一下。” 杨若初已经把车停在店家对面的车位上,转过头,手搭在椅背,“你们在车里等着。” 这里离杨家老宅不远,走路不过七八分钟,杨修从车里跳出来,“我在家里等你们。” 话落,拉着行李箱飞快拐进巷子里,留给江清秋一个细长的背影,她都没来得及拉住他。十二岁毛头小子一个,做什么事都急匆匆的。 她无奈的笑了下,推开车门走出来,手臂支着车框,对杨若初说,“我先回小白楼。” 杨若初微微蹙起眉,拉住她的手,“不和我一起?” “好久没回来,我想先去那里看看。你买上回……”江清秋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后半句「回徐姨那」没说出口。 “回哪里?”杨若初心脏噔的一声,感觉很不好。 江清秋低下头,把风吹乱的碎发挽到耳后,“杨家啊。第一天别想住我那。” 杨若初跟着一笑,“你等我会儿,我先送你。” “我打车就行。”说罢,正好一辆标着空车的计程车驶过来,她抬手拦下,打开车门,看向杨若初,“放心吧,到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 杨若初眸色凝重的盯着消失在暮色里的红色车影,心中默默记下车牌号,随后大步走到队伍里等着。 —— 杨修回到杨家,把行李箱随手一扔,跑进堂屋,堂屋里亮着一盏青白色吸顶灯,徐艷丽边看电视剧边剥蒜,提前知道杨修回来,她备了一桌菜,现下只剩一道青瓜炒虾仁还没来得及做。 她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微微不满道,“跑那么急做什么?看这汗出的,赶快去洗洗。” 杨修心里有事,没把她的话听进去,随手捞过来板凳,坐下,喘着粗?气问,“奶奶,他们为什么分开?” 徐艷丽几乎立马明白了,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她指尖顿住,低头把地上的蒜皮扔进垃圾桶,“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要和我妈復婚,我不同意。”杨修唿出一口长气,“他这么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哪是你口中伟岸的样子。他配不上我妈。” 徐艷丽撂下蒜,抬头皱着眉,“谁家儿子这么说自己父亲,没大没小的。是不是江清秋和你了说什么?” 杨修生气的一跺脚,“奶奶,你怎么这么说我妈。九八年大洪水,她冒着大雨把您从一楼背上房顶,您心脏病犯了,她冒着生命危险下一楼给您拿药。您怎么不念她的好。” 越想这些心里越生气,那年他七岁已经开始记事,老天爷连续好几天下着大雨,水位慢慢往上涨,好像要淹没这座小城,他依稀记得他和江清秋住在小白楼里。 在洪水来临之际,他被江清秋安置在二楼的房间里,自己则骑着自行车回了杨家,把慌张失措的奶奶背上房顶。 洪水爆发,他自己在二楼呆了三天才被救援队发现,那时候没电没信号,人与人绝望的无法联繫,他就是那时候开始成长的。 徐艷丽一时语噎,她确实欠了江清秋许多,不只发洪水那次,更早的,九四年她还做过一桩后悔事,她已年至古稀,许多道理后来才明白,才看开。 她眼角的褶子堆着,肉眼可见的衰老,语重心长的道,“修啊,不怪你爸,怪我。你当时还小,不知道咱家六七十年代过的什么日子,你爸跟着我吃了许多苦,平…… 反后,日子渐渐过的好了,可我怕啊,怕一朝又回到那时候,所以想尽办法让你爸出国。可……你爸为了你妈……” 她缓缓吁出一口气,开始讲这个冗长的故事,讲到最后自己开始落泪,“你爸留给你妈的信和传唿机,我已经放回原处。现在日子过的越来越好,我早看开了、放下了。只是那年终是害了他们。后来想说出来的时候,你爸失踪了,再回来人变的陌生,我便更说不出口。” 话音一落,堂屋的加棉门帘外,那一斤红豆饼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徐艷丽连忙掀开帘子看,杨若初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温婉的母亲,喉咙难涩的几乎开不了口,缓了两秒,他绝望的说,“您知不知道,那时候她只有我。” 他和她相恋的时候,她失业没有工作,在小白楼里没日没夜学习准备考大学,没有收入,未来几年上学可能都不会有固定收入,娘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虽然住在小白楼,但她那样倔强的人,心里一分一毫都在计较,她自始自终没把小白楼当做家。 第83页 因为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她都在讨好他,尽量迎?合他,她在还他的恩情。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溃不成军,转过身,大步往外走,胸腔几乎被沉重的巨石压住,无法唿吸,他骑上那辆摩托车,任凭徐艷丽怎么唿喊,都没有回头。 驶过红豆饼店门口的时候,他看到江清秋飞也似地拼命跑着,她大衣微敞,被风吹的扬起来,一头乌黑浓密的长捲髮飘在空中,手里握着纸团和他留给她的传唿机。 他停在她面前,沉声道,“上车。” 江清秋愣了一下,随即跨坐上去,他递给她一个准备很多年的粉色女士头盔,路上的灌木丛沙沙作响,他载着她在灯光霓虹的城市里飞驰,树林中的鸟儿惊得骨腾肉飞。 唯有加速可以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九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有多难挨,那些没有她的日子里,他拿命拼事业,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为什么要分开那么多年!心里多少不甘、多少遗憾,即使现在在一起了都难以弥补。那股巨大的空落感几乎可以让他?死一次。 他们停在一座跨江大桥前,杨若初双手担在栏杆上,右手指尖夹着烟,他目光悠悠的望着江面,一轮皎洁的明月掉进了江里,江面水光潋滟,两侧的树林被风吹得涟涟作响,江清秋后背靠着栏杆,看着身前笔直的路面,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来。 他曾为她,决定留下来。 他说…… 宝贝: 这几天我思考了很多,还记得吗,上次你出门去买书,路边有人对着你吹口哨。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疯了,我居然想困住你,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糟糕,透了我的底。 其实一直以来不是你离不开我,我不走了、再也不去美国了。 不过,颜如钰那边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我现在需要过去一趟。抱歉,走的急不能当面跟你讲,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等我。 你的杨若初 1994年7月9日 不知过了多久。 路尽头两辆红白拼色摩托车驶过来,一辆后座上挂满五光十色的气球、另一辆放着一束娇艷的红玫瑰,摩托车外置的音响放着音乐。 那年他们看的电影《天若有情》的主题曲,当时两个人都没听进去。 “原谅话也不讲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过去你曾寻过,某段失去了的声音落日远去人祈望,留住青春的一剎……” 直到高潮部分响起…… “若果他朝此生不可与你,那管生命是无奈过去也曾尽诉,往日心里爱的声音就像隔世人期望,重拾当天的一切此世短暂转身步过,萧剎了的空间……” 江清秋蹲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江面翻起水浪,沙沙的声音响着,她听到杨若初说,“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可以回到过去,我会毫不犹豫。” 那天的最后。 他们背对着江面拥?吻,那轮掉在江里的明月,闪着微光,旁边橘色的路灯,将他们的人影拉长,纠?缠在一起。 他们边吻边说话。 江清秋,“杨若初,你别觉得遗憾。我认为现在是最好的,以我当时的处境。但凡咱们之前有点差池,我都没有退路。 我现在有自己的房子、热爱的事业、一笔可观的存款。你也一样,留在了北城,我的身边。我们势均力敌,谁都不比对方矮一头。不好吗?” “唔——” 杨若初,“我允许你有退路,不过你要记住,我是毫无保留的。” 江清秋,“有没有想过来找我。” “唔——” 杨若初,“日子好过的时候想过,可你那封信写的太真实,我好像没办法反驳,我的骄傲不允许。后来日子难过了,连想都成了奢望。” 江清秋,“手,哪支?” 她看出来了,他一直藏着的左手。 杨若初,“小指” 江清秋,“疼吗?” 杨若初,“疼,能忍。想你不能忍。” 江清秋,“什么时候的事。” 杨若初,“九七年香港回归那天。” 江清秋,“你那天给我打过电话,为什么不说话。” 杨若初,“我听见一个男声,你们好像很幸福。” 江清秋,“那是江清跃。” 杨若初,“嗯,对不起。嫁给我。” 江清秋,“我不想骗婚,我有一个女儿,领养的。她叫小米,很可爱,你一定会喜欢。她现在在云南,我过去把她接回来,你们见一面。” 杨若初,“好,我和你一起去。” 江清秋,“别,我自己去。奶奶不太喜欢你。” 杨若初,“我会努力。” 我以后都会努力,不管多少困难,都会克服,努力护你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共发了两章,49和50,凌晨三点一章,六点一章。记得看哦…… 第51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江清秋被枝头啾啾叫的麻雀吵醒,凭着本能翻身,却不小心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杨若初右手搭在她的腰上,眼睛紧闭,微微蹙起眉,似乎被人扰乱了好梦。 第84页 她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温热的气流喷洒在她的指尖,有些痒,两秒后想收回手,不料被闭着眼的杨若初抓住,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想什么呢?” 她另一只手托着腮,想了一下说,“觉得像梦。” 杨若初攥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睁开眼,眼尾盪开一丝笑,“我帮你清醒清醒。” “不要……”她抽出手臂,滚到床沿边,坐起来,不怀好意的笑着,“你这个年纪,身体吃不消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杨若初长臂伸过去捞她,她侧身躲过,“九点了,该起床了。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 小白楼里许久未住过人,没什么生活气息,做饭的灶具已经坏的差不多了,若不想饿肚子只能出去买。 杨若初跟着坐起来,薄棉被滑到他的腰间,隐隐可以他稜角分明的人鱼线,江清秋只看了一眼,便红着耳根扭过头,开始穿衣服。 “我去……”杨若初从床上迈下来,去衣柜找了套运动服,套在身上,“糖油粑粑,豆花。吃吗?” 重逢以来看惯了他穿西装,冷不丁的换上套头运动服,她一时不适应,怔愣住,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他。 她走到他面前,双手环住他的后颈,抬首仰视他,眼神飘渺而悠远,“我好像看到了二十岁的你,咱们刚认识的时候。” 杨若初扣住她的腰,阳光暖洋洋的洒在他们身上,他在温柔的凝视她,“你在我心里永远十八岁。” 话一落,大门被人敲响,铛铛铛地,听起来似乎很着急。杨若初手部力量收紧,把她整个人圈住,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我去开门。” 江清秋点点头,目送他出卧室,随后开始整理床上的被褥,以及摊在地上被撕碎的衣服。 门外…… 杨修跨坐在崭新的白色山地车上,单脚支着地面,上身穿着纯白色棉外套,头上盖着里面的卫衣兜帽,手插?进裤兜,帅酷的等着开门。 他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替他奶奶说情,二是来取篮球,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便约了以前的同学去剧场打球。 吱一声,门从里面拉开。 杨若初穿着浅灰色运动服,长身玉立的站在他面前,比他高一头多,一时令他有种错觉,眼前的人不像他爸更像他哥。 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想拿下篮球。” 杨若初把门拉展,让他进来,“吃早饭了吗?” “吃了,奶奶做的米粉汤。”杨修把山地车停在院子里,解释一句,“奶奶先前不愿意我和同学玩篮球,所以我才把球藏在这。” “嗯,自己去找。” 江清秋从客厅慢慢走出来,之前的毛衣被杨若初撕坏了,没法穿,她从衣柜找了件藕荷色旧款薄毛衫穿上,外面披着她来时那件黑色长款呢大衣。昨天被杨若初折腾的不轻,她脚下虚浮,人看起来纤细而苍白。 “妈……”杨修进南屋找到篮球,走出来,球随意在指尖上转着。 江清秋靠着门框,有气无力的问,“刚来就去玩,怎么不休息会儿?” “跟同学约好的。”杨修专注于球,做了几个利落的运球,忽然停下来,笑呵呵的,“江女士,赏脸来观看在下的篮球赛吗?保证让你眼前一亮,再也不把我看扁。” 江清秋瞧着他那欢腾的样子,盈盈一笑,“去,行。别被人打的满地爪牙,丢我的脸。” “江女士,不要小看你儿子。”杨修说着,把球扔向江清秋。 江清秋抱着手臂,没来得及闪躲,以为球会撞到自己,不料被杨若初长臂拦下,他跨了一大步,挡在她身前,“对你妈客气点。” “呃……”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护着。 杨修眉头一挑,看着杨若初,神情挑衅味十足,“要娶我妈,得过我这关。先把我打赢再说。” “你爸腿刚好。”江清秋神色紧张的说。 杨若初把球抛给杨修,“就这么说定了。” 江清秋快走几步,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你的腿?” 杨若初顺势搂住她的肩膀,歪头,视线灼灼的落在她身上,“没事。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我不记得你会打球。” “不信?等会儿,你看着我。” “呃……” —— 杨修在徐艷丽那里吃过饭,见杨若初买了糖油粑粑,嘴上馋,却不好意思同杨若初说,便卯足劲缠着江清秋,江清秋无奈的把自己的给了杨修。 似乎杨若初早有预感,买的时候特意多要了几个,三个人吃绰绰有余。 一顿饭之后,已经上午十点。杨若初开车带着他们母子二人去剧场,到的时候,杨修的同学还没来,正好给了父子二人较量的机会。 两人在篮筐前做热身运动,江清秋去门口的小卖部买矿泉水,顺便买了两包番茄味薯片,坐在看台上,看着他们。 旁边三三两两的人,不时往他们那个方向望,父子二人各有各自年龄段的俊朗,单一个压腿的动作都让人赏心悦目。 第85页 杨若初身高和气势均死?死压住杨修,杨修在他面前俨然成了一堵可有可无的空气,实力悬殊,杨修伸手挡他,他一个转身起跳,球稳稳进入篮筐内。这场比赛几乎毫无悬念。 不过,他偶尔会给杨修留个机会,让杨修尝到甜头,下一轮,再轻轻松松赢回来,让杨修彻底认清现实。 那意思明明白白,老子让你赢你才有资格赢。 结束后,两个人满头大汗的坐在篮筐下,江清秋赶紧走过去,一人递过去一瓶水,杨修接过,大口大口的往喉咙里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挺厉害嘛。” 杨若初仰头喝了一口,嘴角溢出来的水和额角的汗混到一起,顺着他的下巴滴在胸口,他指尖捏紧瓶身,嗓音急促,“过关了吗?” “嗯——”杨修故意拖着腔调,“我这关好过,妹妹那可不好过。” 江清秋蹲在杨若初旁边,从包里拿出两条毛巾,递给两人,随后她笑眯眯对杨若初说,“别听他的,小米很乖巧很懂事,今年三岁,快要上幼儿园了。” 闻言,杨修炸了毛的从地上弹起来,掐腰学着小米的样子,撅起嘴,指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某处,“你太残忍,太狠心,太绝情了。什么?我残忍,我狠心,我绝情。” 学的惟妙惟肖。 小米前一阵子跟着宋敏重温《情深深雨濛濛》,之后着了魔一般对这句台词特别上心,杨修捂住耳朵,简直不敢想像,他无比同情的看着杨若初,“爸,我暑假在外婆家受尽折磨,她就是天上派来整治我的女魔头。” 他无意间的那声「爸」,令杨若初动容,他眼眸微微抬起,僵了几秒,才缓慢盪开清浅的弧度,江清秋偏头看着他,看他眸色里一点一滴的变化,她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膀,轻声说,“儿子认可你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杨若初说,“好。” 休息了十分钟,杨修的几个同学来了,一见面勾肩搭背的,其中一个又高又瘦的特别会说话,笑嘻嘻的问杨修,“这两位长得跟神仙似的,是你什么人。” 这么多年,杨修所有的家长会都是徐艷丽参加的,班里没人见过他的爸爸妈妈,他此刻心里激情澎湃,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妈美的冒泡,他爸富得流油。 他骄傲的说,“我爸我妈,走走打球去。” 高瘦男生被他拽着,边走边回头,“叔叔阿姨好,您家杨修数学考四十分。” 杨修暴脾气腾的起来,朝男生头顶一顿暴击,“一会儿,我绝对不传球给你。” “别呀,叔叔阿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得告诉他们你的真实面目。” “走,虐你。” …… 江清秋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的背影,笑了下,挽着杨若初走到看台上,坐下,“你去取车那会儿,杨修和我说了,徐姨中午准备了饭,让咱们回去吃。” 杨若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神色淡漠,“你想去吗?” 江清秋说,“我不想告诉你咱们分开的原因,就是怕你们母子之间有隔阂。我以前在棉纺厂上班,白天都是徐姨帮着带孩子,我不可能更不应该为了一件旧事忽略她曾经的好。她是你妈,你更不应该因为我对她心生嫌隙。” 杨若初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一早便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以前泼辣但大是大非面前拎得清,他何德何能娶到她,隔了几秒,他凝视她忍不住说,“想吻你,怎么办。” 江清秋脸一红,“憋着。” “呃……”杨若初一时乐了。 中午如约他们回了杨家老宅,这里重新装修过,院里的四方红砖换成了浅灰色长条型的地砖,菜地被填平取而代之的是五六盆绿色盆栽,干净整洁了不少。 徐艷丽见他们真的来了,心里激动的说不出话,把饭菜摆好,一个劲的往杨修碗里夹菜,导致杨修一个头两个大,“奶奶,您餵猪呢。” 江清秋连忙给他个台阶下,“徐姨,他吃不了那么多,您放我碗里吧。” 徐艷丽愣了下,随即夹了一块清江鱼,放在她的碟里,“红烧清江鱼,这鱼没什么刺,你多吃点。” 江清秋淡淡一笑,“嗯,您也多吃。” 杨若初靠着椅背,放下手里的筷子,就着正午缱绻的日光看着她,她的侧脸沐浴在阳光里,温柔而恬静,无端的令他想到一个词「岁月静好」。 有她的地方,格外温暖。 他似乎发现了她的另外一面,她善解人意,温婉大方,比九年前更好了,他的爱已经盈满而已,任凭什么人什么事,都没法阻拦他,他要娶她。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他们復婚后的情景,白天他们各自忙自己的工作,晚上躺在一起相拥而眠,是他多少年来的妄想,现在终于要实现。 午饭结束后,江清秋被徐艷丽拉着说心里话,起初杨若初担心她们再背着他商讨什么。于是执意要在旁边听,江清秋生拉硬拽把他赶出屋。 徐艷丽看在眼里,眼底起了潮意,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这一世轮迴就轮到他儿子栽在江清秋身上,这就是命,是杨若初的命。 第86页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张银行卡,卡用红色丝绸手帕包着,她枯老的双手一角一角展开,语速缓慢,“清秋,杨若初想娶你过门,我们杨家得表表心意。这是十万块,不多,是我这几年的工资和杨若初寄来的钱攒的。你拿着,当是彩礼。” 江清秋忙推回去,“这个不能要,我们不缺钱。” “拿着……”徐艷丽态度强硬,把卡硬塞在她的大衣口袋,“杨若初那份他自己拿,杨家这份理应我出。” 江清秋的心被烤的热乎乎的,手指伸进口袋里,摸了下那张表面冰凉的卡片,“徐姨,跟我们回北城吧,您自己一个人住在星城,杨若初不放心,您心脏也不好,搬到北城咱们互相有个照应。想自己住或者跟着杨若初都可以。” 徐艷丽低头,眼泪沿着皱纹蜿蜒而下,心中的触动因曾经的事变得羞愧难当,却可以令她解脱。 —— 江清秋明天的飞机飞云南,到时候两人不知道几天见不到面,又怕她会因娘家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于是到了晚间六点,吃过晚饭后,杨若初开着车带江清秋来了星城大学。 这个地段坐落着六七所大学,俗称大学城。 一下车,迎面走来两个年轻男女,互相挽着胳膊,其中女生手里拎着草莓,她手里捏着一颗,放进嘴里,对旁边的男生说,“清秋新开了一家烤鱼店,一会儿去试试?” 男生低头看着手机,“行。” 江清秋在听到女生说前两个字的时候,以为是在叫自己,抬首看了过去,发现那两个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并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她低头一笑,估计是隔得远听错了。 可没走几步,又听到有人说,“今晚去清秋逛逛?” “清秋新开那家女装店不错,我昨天在那买了条裙子。” “今晚清秋网吧通宵?” …… 一路上她听到了无数个清秋,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她停下脚步,凉风从她耳间刮过,月光悄然而至,街灯在这个时候亮起来,照在她亮脸上,如梦似幻。 她不得不怀疑是杨若初搞得鬼,于是试探的问,“他们口中的清秋是什么意思?” 杨若初拉着她大步走到路口,往左一拐,一条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街市映入眼帘,她听到他磁性的嗓音,“清秋一条街,娶你够吗?” 她忽地眼眸僵住,看着穿梭的人群,想起来自己曾说过的那句,“挣钱买下十里洋场里的一条街,那条街一定要有个梦幻的游乐场,让我们家小修玩儿。” 一时,喉咙卡住,发不出声音。 杨若初俯首,挪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嗓音沙哑,“比不上你的十里洋场。可我在国外幻想过,你会在这里上大学,我想让这里的人都知道清秋这个名字,让他们告诉你,我一直在想你。” 本来还好好的,被他这么一说,她剎那间泪流不止,双手锤他的胸口,“你是傻子吗?做这种不着边际的梦。是早就买了吗?” 他拉住她作乱的手,垂头,吻住她的嘴唇,一点一点研磨,随后松开,笑意已是遮挡不住,他说,“宝贝,我爱你。” 第52章 杨若初在江清秋离开的当晚见到了江米希,通过电脑的企鹅视频,小女孩坐在江清秋的腿上,没看镜头,而是蹬着小短腿往下出熘,看起来活泼又好动。 小女孩脸颊堆着婴儿肥,年纪小,五官还没定型,但依稀能看出长了双狭长的凤眼,些许俏皮些许灵动。 他坐在书房里,桌上摊着新项目的招标文件,摄像头正对着他的俊脸,他无奈一笑,“孩子小,别勉强她。” 江清秋捏了捏她的小脸,把她放在地上,小米咯咯笑着跑向宋敏要自己的洋娃娃,江清秋扭过头,视线对上杨若初,“她这几天在这里玩的疯,心还没定下来。等回去,你们好好见上一面,她真的很乖巧,嘴也甜。” “嗯,不着急。”杨若初声音带着倦意,“方便说话吗?” 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的话。 江清秋几乎立马猜到他的意思,抱着笔记本电脑去了卧室,趴在床上,米色低领针织衫因她的动作变得松垮,隐隐露出一缕沟壑,她微微笑着,“想说什么?” 杨若初视线牢牢锁着她,眸光幽暗,嗓音嘶哑地厉害,“搬到我这里住。” 江清秋神色复杂,“好像不可以。我今天和奶奶、爸爸、敏姨说了咱们的事,他们明令禁止婚前同居,不光我,江清跃也是,哎,我们江家家教严。” 杨若初提起一口气,“他们什么意思?” “嗯?”江清秋故意卖了个关子,继而笑道,“只要我开心他们没有意见,我和他们说了咱们之间是因为误会才分开的,原因不在你,他们自是理解。只是奶奶这人,你见过,有些固执,你得花费点心思。” “那是自然……”杨若初心落实了点,“几点的航班,我去接你。” 江清秋托起腮,“前阵子忙,现在终于有藉口放松下,我打算在这里住几天,大概15号回去。” 杨若初拿过桌上的檯历,看了一眼,那天是腊月二十四,他皱起眉,“我在家很想你,明天回来,嗯?” 第87页 江清秋听着他分外沙哑的嗓音,无端的心悸,她垂下头,小声说,“最早也要14号了。和敏姨说好,明天去洱海看看。” 杨若初闻言不再逼迫她,而是最后说了一句,“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 洱海宋敏已经去过一次,再次去主要是为了陪江清秋。奶奶年龄大了留在民宿,小米这几天吹了海风,鼻子不透气,也留在了民宿,江徳祖在身边照顾着。 两人第二天八点出发,民宿离洱海近,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 下车时,江清秋背着单肩包,宋敏扶着车门走下来,勐然想起第一次见杨若初的时候,她无不感慨,“杨若初这人挺不错,第一次来咱们家就发现家里的厕所没有顶。于是问我晚上起夜的问题怎么解决。 我告诉他,我们这晚上用夜壶。我猜他一个大男人不在乎冻不冻的问题,他在担心你。我当时真没看出来你们是假扮夫妻,哎,你知道吗?” 宋敏又想到一个细节,江清秋听罢,转过身子,有些期待的问,“什么?” 宋敏笑了,“他走的时候,特意跟我要了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 江清秋愣了一下,这个事杨若初没跟她提过。 杨若初这人,总是出其不意的撼动她的心,他默默的做着一些事,在她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也不计较得失,就那么心甘情愿的承受一切。 她心底微微升起些酸楚,一天不见,竟开始想他了。 冬天来洱海旅游的人不多,风虽然有些凉,但沿途湖景瑰丽,晨光绚烂夺目,两种景色彼此衬托,美的不似人间,不失为一次美好的旅途。 双廊上一对年迈的夫妇依偎在一起,指着东边升起的太阳,说着什么。 江清秋停下来,注视着他们恍惚的背影,听到老先生说,“老伴,还有力气往前走吗?” 老太太说,“你扶着我就能走。” 简单的两句话,似乎道出了婚姻的真谛。 婚姻不就是两个相爱的人一起,一生扶持。 现在回忆起来,感慨多于遗憾。 上天曾给过他们一次机会,可惜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珍惜,而今年年长了,看遍了世间的悲欢离合,自然而然地学会曾经没有的包容、信任。 走了一会儿,晨光包裹住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她对面走来。那人穿着黑色风衣,眉目冷淡,在看清她后,眸底渐渐浮出笑意。 她如梦般定在那里,喊他的名字,“杨若初。” 杨若初靠近她,朝宋敏点了下头,“敏姨,好久不见。” 宋敏自觉退到后面,善解人意的道,“你们聊。” 江清秋在他贴过来的时候,抱住他的腰,声音又柔又难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杨若初低下头,额头贴着她的,“我在这里逛了好几圈,就等着碰上你。” “为什么不打电话?” “我猜我们足够有缘分。” “要是没碰上怎么办?” “小傻子,打电话呗。” “呃……” —— 江清秋没想到他会来,欣赏了会儿美景,便决定打道回府,她感觉出杨若初是带着使命来的,坐上车,她挽住宋敏的胳膊,“敏姨,待会儿替我们多说说好话。” 宋敏板着脸,“还没嫁出去,就开始吃里爬外。” “敏姨……”江清秋故意拖了个撒娇的长音。 宋敏立刻缴械投降,“老太太嘴硬心软,放心吧。” 江清秋粲然一笑,继而看向杨若初,送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杨若初坐在副驾驶,回过身面对她,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却坐立难安,手心生出一层汗,却依然装着镇定,“我带了几辆车的车本,别墅和公司的房本,以及这个季度公司的财务报表和纳……税证明。还差什么?我现在想不到,你帮我想想。” 江清秋弯腰乐了,“你是要办银行贷款吗?” “我是认真的。”杨若初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背重重一摁。 江清秋也不闹了,“你人来就行。” 宋敏笑着补充一句,“勤快点就行。” 很快杨若初便明白了那句勤快点的具体含义。 第53章 杨若初进门的时候,江清秋挽着他的胳膊,他不经意的垂眸,看到她脸上报以浅淡的笑容,紧张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一些。 门铃响起,江徳祖怕小米乱跑,撞到桌角,便抱着她一起去开门。 许是没意料到杨若初会来,门开时,他愣了一下,才把人让进来。 小米一双标志的凤眼看着门外牵着手的二人,懵懵懂懂的说,“未来爸爸。” 清脆的喊声令杨若初僵了一秒,从未想过此生还会有这样的画面,小女孩穿着淡粉色裙子,眼睛亮的堪比天上的星辰。 “小米小朋友,你好。”他笑着说,随后把带的补品放在墙边,对江徳祖说,“爸。” 江徳祖放下小米,“没结婚呢,这么叫不合适。” 杨若初一时窘迫的立在那里,小米边看着他边扭着短腿跑过去,江清秋顺势俯身抱起她,眯起眼笑着说,“爸,早晚的事,现在叫,您不吃亏。” 第88页 “你呀……”江徳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为自己女儿这明显护犊子的行为担忧,他女儿先情根深种,那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处处受制于人。哎,心里不由得长嘆一声。 老太太拄着拐杖从里间走出来,步履迟缓,头上些许白髮有变黑的趋势,九十九岁高龄,虽然腿脚不好使,但姿容焕发,精神面貌颇佳。她手里的拐杖点了下地,脸上无悲无喜道,“进来吧。” 坐到茶室,她抬眼,“德祖,沏茶。” 江徳祖应下,杨若初还没踏进茶室门,停下脚步,“我来吧。” “你们聊,我去沏。”宋敏系上围裙,把杨若初推进屋,朝屋内喊,“妈,若初给您带了燕窝人参,多懂礼貌。” 老太太冷哼一声,随即板着脸说,“聊什么。说两句,又打算带我孙女走。哼……” 老太太肚量小,还在记恨当年杨若初急匆匆拉江清秋走的事。 江清秋抱着小米,张张嘴刚想说话,被杨若初安慰的眼神拦下,他没让江清秋进来,关上茶室门。 茶室只剩下他和老太太,他站在茶台旁边,微微颔首,“奶奶,当时是我做事鲁莽,考虑不周,顶撞了您,您千万别记在心上。” 老太太双手交?叉扶在拐杖上端,“想娶我孙女?” 杨若初表情无比郑重,“对,我想娶清秋,让清秋做我的妻子。” “你们离过婚,再復婚不怕重蹈覆辙。”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专挑扎心的问。 杨若初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看着老太太的眼睛说,“我和清秋结婚的第九十九天,我在接她下班的路上,给她买了九朵玫瑰,她心疼钱,转手卖给了她们厂里的男职工。怎么说呢,贫贱夫妻百事哀,您走的路比我吃过的盐都多,您自当比我懂。” 他停一停,再说话,声音有些抖,“可即便如此,我都想一直和她过下去。在我们婚姻存续期间,我母亲通过各种关系安排我几次出国,都被我婉拒了,归根结底是捨不得她。您当年说的伉俪本是同林鸟,不幸一夕竟先飞,我没法辩驳,最后我还是负了她。” “她心眼大,想不到这层关系,把我们离婚的原由归于夫妻关系破裂,从来不认为是我负了她,她总是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我利用了她这一点,才重新追回她,当时我有了一些钱,以为再不用为钱烦恼,我们的矛盾也会少。 可……后来分开九年是我始料未及的,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我这里,您要打要骂我自该受着。只是求您……” 他停在这里,喉咙哽住,“别再阻拦我们,我和她都受不住。” 分开太多年,青春都耗干了,他们一分一秒都拖不起。 老太太听罢,嗫嚅着唇,“既然知道自己的错处,就早点弥补。我也没说不同意。” “谢谢您的成全。”杨若初真心的感激,他只希望未来的路少一点坎坷。 与老太太聊完,杨若初回到江清秋的房间,江清秋正在给小米编辫子,他靠着墙,慵懒的垂眸看着她们母女俩,江清秋分神问他,“奶奶为难你了?” “没有……”杨若初弯下腰,笑容少见的和煦,问江米希,“小米,你的全名是什么?” 江米希挑着眉,一脸骄傲,“江米希,妈妈取的,哥哥的名字也是妈妈取的。公园里的爷爷奶奶都说好听。” 小女孩伶牙俐齿的,一段长句一点没有磕绊。 江米希、杨修,米修,miss you。 杨若初抬眸看向江清秋,江清秋刚好绕完最后一圈发圈,闻言抬首,视线猝不及防和他的对上,她顿了下,装不懂的问,“有问题?难道不好听?” “好听……”杨若初闭上眼,喉咙滚了滚,嗓音不禁染上情?欲。 江清秋红了脸,起身,在他脸颊捏了一下,“老男人,适可而止。” 杨若初一把攥紧她的细手,睁开眼,眼底发涩发红,“我让助理订下午的机票回北城。” “不着急的,楼上还有房间,你晚上可以在这凑合。”江清秋牵着小米的手,往外走。 杨若初眼疾手快,牵起她的另一只手,不让她动,“明天有个合同要签,不能陪你。跟我一块走,嗯?” 他的嗓音故意压低,有些蛊惑人心,江清秋脸上微微一红,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宋敏口中的勤快,指的便是午饭和餐后散步。老太太坐在厨房门口,指挥杨若初做菜,从如何下刀切块到把握火候,再到佐料如何精准把握,一步一步教杨若初,着实为难了他三个小时。江清秋几次上前想帮忙,均被老太太呵斥住。 最后一桌子菜全出自杨若初的手,味道竟还不赖。 午饭过后,杨若初扶着老太太在民宿周围散步,江清秋带着小米跟在后面,今日正午的阳光格外缱绻,镶在祖孙几代人的背影上,莫名的岁月安好。 小米拉着江清秋的手,一蹦一跳的,“妈妈,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下午吧……” “回家可以见哥哥了?” 江清秋说,“嗯,以后每天都可以见到哥哥。” 第89页 “哇,太好了,晚上可以听哥哥讲故事。” “不可以的奥,哥哥晚上要写作业。妈妈给你讲睡前故事。” 江米希不高兴起来,“不要,我要爸爸讲。” 杨若初回眸,细长眼尾微扬,烈日下有些妖媚,他说,“好,爸爸讲。” —— 从云南回来,老太太找出祖传的卜算书,在灯下,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好结婚的日子,日子定在五月六日,与杨若初的预期晚了许多。 不过好事不怕晚,九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三个月。 老太太和江徳祖商量过,在结婚前江清秋和杨若初两人不能同居,主要是考虑到女孩子家的矜持,怕上杆子的不香,怕被婆家轻视,于是定了这个规矩。 这要命的一点,真把杨若初折磨坏了。终于临到四月中旬,他们依照喜帖来星城参加苏盼和赵维的婚礼。 颜如钰在一个月前带着女儿去了伦敦,临行前把国内部分产业託付给本家堂哥,另外和苏盼一起创业的日化公司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了苏盼。 江清秋作为好姐妹,去的早,六点便到了苏盼家。 苏盼正在镜子前化妆,视线落在镜子里的江清秋身上,笑嘻嘻问,“你参加我的婚礼,那五月你的婚礼我就不能去了。” 他们这有这个习俗,两个新娘不超过一百天不能见面。 江清秋歪着头,欣赏着她轻纱瀰漫的婚纱,“人来不来无所谓,份子到就行。” 这话惹得苏盼笑意更深,“放心,红包绝少不了。” 话音落下,放在梳妆檯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没多想按下了接通键。几秒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江清秋看在眼里,心跟着提起来,神色紧张的问,“怎么了?” 苏盼含着水汽的眼眸在镜子里茫然的看向某处,“是颜如钰。他说女儿生病进了医院。” 江清秋一愣,“今天你结婚,他不会诓你去伦敦吧。” 苏盼的声音在颤,“颜如钰走的时候去找了赵维,他问赵维多少钱可以放弃我,他从十万起叫价,叫到一个亿,赵维不为所动。 这是最后我决定嫁给赵维的原因,为此我还把女儿的抚养权给了颜如钰。我的女儿……她现在生病了,很难受,我却在办喜事,多讽刺。” 越说声音越难以自控,她拍开化妆师的手,把白色头纱一把扯下来,眼泪涟涟,“我要去伦敦。” 江清秋赶紧走过去,摁住她的双肩,焦急的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两家亲戚都等着呢,一会儿接亲队伍就要来,你千万别意气用事,上了颜如钰的当。” 苏盼顿了下。 许久…… 她不确定的说,“或许我内心深处还有期盼。” 说着,肩膀一点一点挣脱江清秋,踩着高跟鞋往屋外跑,鞋跟高几次险些崴到脚,她索性把两只高跟鞋一併脱掉,扔在了草丛里。 江清秋看着她身后飘扬的婚纱裙摆,愣了下,随即大步跟了过去,可人已经拦下计程车,车影很快消失在恍惚的晨光里。 这场婚礼最后也没办成,许是颜如钰提前同杨若初交代过,杨若初留下来帮着苏盼的家人善后,将后续来闹场的赵家人打发掉。 赵家订酒店宴会厅以及婚庆公司的费用,全由杨若初承担,并且今天所有来的客人均可以分到一千块的安慰金。 赵维虽不在乎钱但他家里人在乎,最后以一百六十万的价格结束了这场闹剧。 处理完这些事情,已经晚间七点,夜幕悄然降临,走出酒店已是万家灯火阑珊。杨若初牵着江清秋走在回小白楼的路上。 江清秋在杨若初身前转了一圈,继而面向他,边后退边笑着说话,杨若初见她险些撞到后面的车子,便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虚虚护住她的肩膀。 江清秋问,“你知道颜如钰找赵维的事?” 杨若初闻言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嗯,知道点。” “如果是我呢?”江清秋感慨地问,“你回来之前我就嫁人了,怎么办?” 杨若初单手插?在裤兜,低头一笑,“如果一个亿都不能让男方放手,那后面再多几个零都没有意义,人不能用金钱衡量。” 江清秋怀疑他在故意转移话题,于是抬起下巴,“我说如果我嫁人了……” 整句话还未说完,便被杨若初以唇封上,四月天,天气已日渐温暖,他的嘴唇却带着轻微的凉意,触动了她深埋心底的欲?望。 半响,他放开她,唇贴在她耳后那片肌肤,低声说,“家里负一层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不管你结不结婚,我回来的目的很明确,只要你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是我的。” 江清秋眸光微凝,“杨若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变态……” 他淡淡笑着,温热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你嫁进来第一天,我们就在那里做,至死方休。” “杨若初,你他妈就是个变态。我后悔了怎么办。” 杨若初勾住她羸弱的细腰,“再说一遍。” 第90页 江清秋心尖微颤,“后悔没早点碰上你。” 第54章 半个月后,江清秋接到了苏盼和颜如钰在拉斯维加斯领证的消息。 对于这个结果她不意外,或许从苏盼意气用事逃婚的那一刻,苏盼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只是受害的终是那个老实人。 感情的事难讲,她作为一个局外人,不好评价什么,只要姐妹过的幸福,她还是会嘱咐的。 转眼进入五月,离他们的婚期越来越近,举办婚礼是个琐碎又折腾人的事,期间需要准备的东西和遵守的礼节全有两家长辈安排。 唯一的婚戒和婚纱是杨若初请巴黎着名设计师joe定制的,东西大概四号会到。 不巧的是,江清秋这两天要去趟日本,参加行业协会举办的交流会。 而星城电视台正在筹划,以「回首星城五十载」为主题的大型家乡宣传活动,邀请了各行各业举足轻重的人物,杨若初便是其中一位。 两人不得不短暂分别两天。 杨若初比江清秋晚走一天,到达星城电视台的时候,正值上午九点,演播厅的灯光、主持以及观众已经做好准备,他被电视台领导亲自引进演播厅,在嘉宾席上落座,领导在他身边作陪。 主持人开始讲述星城五十年斗转星移的变迁史,一段歌功颂德之后,主持人身后的大屏幕亮起,画面一帧一帧的演绎,曾经星城各个重要时点发生的大事。 视频做的很淳朴,有大街上普通老百姓接受的採访,也有政?界领导人诚恳的讲话。 十分钟后,屏幕下方的年份变成1994年,事件:星城第六棉纺厂因管理不善发生重大火灾,赵云飞站在镜头前,颤抖着声音解释发生火灾的来龙去脉。 视频的进度条越来越短,记录的年份离现今越来越近。 直到下方的年份跳到1998年,观众席开始发生轻微骚动,隐约能听到微弱的抽泣声。 那是举国悲怆的一年,洪水几乎淹没了整座城市,甚至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那个夏天令每个星城人难忘。 画面一切,一个满脸泥水几乎看不清相貌的女人站在记者前接受採访,记者问她,“你是哪个社区的?家里人都还好吗?” 江清秋缓了下哽咽的情绪,慢慢开口,“杨若初,你放心,家里人都很安全。现在这里还很危险,你千万别回来。” 杨若初坐在嘉宾席上,眼眸紧紧盯着画面里的女人,心脏的位置勐然遭受一阵暴击,某种酸胀的情绪堵到喉咙处,又涩又疼。 她替他尽了孝,替他护住了家。 那段漫长的岁月里,他们都曾为了彼此竭尽全力过。 视频停止,他被邀请到台上讲话,话筒调的位置矮而他身量高。 于是他俯身去够话筒,后背微微弓起包,台下的导演赶紧让人上去调整话筒位置。 一分钟后,他站直身子朝台下礼貌笑了笑,不知是哪位人才冷不丁的惊唿,“好帅。” 顷刻间,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响彻整个演播厅。 杨若初握着话筒,抬了下手,“请安静。” 他的嗓音缓而沉,极具说服力,很快厅内静下来。 两秒后,这道魅力无边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勤臻科技的杨若初,非常荣幸被邀参加这次的活动。我是土生土长的星城人,早年出国务工,错过了许多次见证咱们星城经济腾飞的时刻,为此我感到遗憾。” 他停下来,扫视一眼台下,接着说,“三年前我流落到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国家,那里贫穷落后,经常发生战?事。很不幸我回来前遇到了当地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 政?变,我们团队二百多人被?俘。我记得那个领导人进屋的第一句话便是放了美国人。 而我本人在美国待了七年,却得不到同等待遇。我开始自我怀疑,甚至骨子里的信仰一点一点崩塌。 在我最无望的时候,大?使?馆派人接走了我们。我们的祖?国越来越强大,俨然成为人民群众最坚实的后盾。所以我选择回国,用余生为祖?国的建设尽一份绵薄之力。” 九零年代初出国的浪潮空前翻涌,他作为谋生的一员,被冲进歷史的洪流之中,有过辉煌有过困顿,好在他已找回初心,为时未晚。 最后他说道,“希望海外学子心繫祖?国母亲。” 话音一落,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嘈杂的环境里,他渺小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抱歉,我想我太太了。” 讲话结束,他与电视台领导打过招唿,坐最近一班飞机直奔北城。 江清秋是坐第二天的飞机回的北城,下了飞机,一路往出机口走。 今日的气温逼近三十三度,她穿着一身白色修身长裙,脚下踩着恨天高,长相出挑、气质如兰,走过来的时候引来不少人侧目。 杨修捂着脸在接机口等着,他脸上贴着银色小星星、红色小爱心,头髮翘起来被造型师定成了心型。 而他斜前方,被杨若初牵着的妹妹,穿着大红色蓬蓬裙,脸上和他一样,贴着星星和爱心,妹妹的头髮长,被编了一头的爱心,可可爱爱的。 不过他脸上却苦大仇深,他简直脑袋有病,才会答应他爸打扮成这样来接他妈。实在丢脸,他只祈祷千万别碰见他现在的同学。 第91页 杨若初一只手捧着九十九朵红色玫瑰花,另一只手牵着江米希,远远的看到思念的人走来,江米希急急挣开他的手,欢快的朝江清秋跑去,嘴里软糯的喊着,“妈妈,妈妈。” 临到江清秋跟前,被杨若初轻轻拉住后颈的领子,他抱起江米希,放在自己身后。 几秒后,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江清秋,肩颈处的玫瑰花包装纸发出挤压的响动,他低声道,“我的新娘。” 忽地江清秋身躯明显一僵,随后温柔的闭上眼,回抱住他,同样低声道,“我的新郎。” 一旁的杨修简直丢脸到外太空了,这么肉麻的两个人,他绝对不承认是自己的爸妈。 他上前抱起江米希,捂住江米希的眼睛,转身往出口走,可嘴角渐渐浮出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 婚礼的日子越近,他们越期待,日子开始按秒过。 前一天,江清秋收到一封美国女子。监?狱的来信,杨若初正在和婚礼策划人商谈具体细节。 于是她没告诉他,而是坐在客厅昂贵的沙发上,好奇的展开那封信。 里面除了一张淡蓝色信纸,还有一张杨若初在美国的照片。 他坐在色调昏沉的高级会所,手里捏着扑克牌,头低着,眼眸却微微抬起,金丝眼镜滑到鼻樑下端,目光兇狠如一匹撕?咬猎物的狼,他的五官除了眼睛其他的均偏柔和,平时给人一种陌上人如玉的错觉。 这张照片里他冷漠毫无温度的表情,江清秋第一次见。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有别样的美,甚至比柔和的他,还吸引人。 她的心不由的悸动。小心翼翼将照片放在自己腿上,随后把信铺平开始读。 江小姐: 从颜如钰那里得知你的名字,江清秋,一听便知道是个温柔的美人。 我是杨若初的大学同学,也是顶替他去美国深造的人。我一直以为他会恨我,可在美国见他的第一面,他竟然不记得我了。 我们在同一间教室碰到过无数次,却没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痕迹,甚至连恨都没有。这不禁让我怀疑他的取向。 如果真的是取向问题,我也就死心了,偏偏颜如钰说他结过婚有个儿子,这让我发了疯一样的嫉妒。 我们斗了很多年,最后我赢了,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我提出包?养他,可惜已经沦落到丧家之犬的他,在我面前依然高傲,我的自尊被撕得粉碎,却还是不甘心。 前几天,通过朋友拿来的时尚杂志,看到了你,也知道了你们復婚的消息。 写这封信前,我愤怒的想拆散你们。于是通过外面的朋友搜刮他生活磨?烂的证据。而得到的只是这张说明不了什么却令人心动的照片。 回首往昔,我发现一个可笑的事实。 他是不是在你面前从来没提到过我? 我的痴缠对于他不足一提。 最后选择写这封信给你,是因为我苦闷的情绪无法宣洩。而我们爱着同一个人,我觉得你可能会理解我。不过,我不会祝福你们。 信的结尾没有落款,江清秋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心里极为震撼,她从没了解过杨若初在国外的生活,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段。 确定好细节后,婚礼策划人推门离开,杨若初走到她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垂眸看清了她腿上的照片以及手里的信,他心口一紧,把信夺过来,没看,直接揉成团,抛进垃圾桶里,他说,“清秋,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话落,捞起江清秋腿上的照片,就要撕。江清秋赶忙抓紧他的手,把照片从他指缝里抽出来,贴心的放在自己胸口,笑得没心没肺,“我若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没泡到你,我怕会抱憾终生。” 杨若初把她放倒在松软的沙发上,双手支在她身体的两侧,嗓音如在沙漠里滚过,“泡我。” “呃……”下一秒,旎旖画面上演,白昼里,一双人颠?倒?鸾?凤。 作者有话要说: 涉及事业和遭遇均是私设,没有原型,作者信口胡诌的,别计较这些。 下一章估计一千多字完结。 第55章 晋江独发 他们的婚礼在六号如期举行,地点选在颜如钰本家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婚礼现场被杨若初布置的温馨浪漫,一路鲜花拥簇。先前已经宴请过商界的朋友,此刻尽是两家的亲戚和亲密好友。 他穿着江清秋为他做的银灰色西装,站在舞台中央,静静看着江徳祖牵着江清秋朝他走来。 眼前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穿着他亲自挑选的抹肩拖地婚纱,缓缓走在红毯上,唯美的灯光下耀眼迷人,令他移不开眼,甚至主持人在讲什么他似乎都听不到了。 他牵过她的手,指腹在她的手背轻轻摩挲,“手怎么这么凉,是空调开太大?” 江清秋莞尔一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杨若初还是抬手叫来工作人员,把室内温度调高了两度。 在主持人的提醒下,杨若初低头为她戴上戒指,漫长的过程中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江清秋反手握住他的指尖,语气玩味,“杨若初,你怎么回事,不想娶我了?” 话音落下,她抬眸看向他,却见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眸光透着不正常的水?润光亮,她心跳瞬间停了一拍,仰首吻住了他眼角溢出来的泪。 第92页 台下如油锅里进了一滴水,顷刻间炸开,叫好声不绝于耳,杨若初似乎在此起彼伏的声音里,听到颜如钰激动的喊,“新娘子矜持一点。” 下一秒,他抬手扣住江清秋的后脑,反客为主,亲?吻上她柔?软?香甜的嘴唇。 本家席上的杨修,单手扶着额头,又是为他父母感到丢脸的一天,明明还没到接吻的环节,台上俩人却仿若无人的在忘?情?拥?吻,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 杨若初在策划婚礼时,做足了功课,把未来一个星期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典礼一结束,一对新人来不及敬酒,带着两个孩子飞往希腊拉夫里翁港,之后坐邮轮畅游地中海。 甲板上…… 杨若初拿着一长一短两条红色蝴蝶结髮带,从客房走出来,海上风大,他的头髮被吹的蓬松且凌乱,他慵懒的靠着栏杆,指尖轻巧的为江清秋系上那条长的。 江清秋细长的手指顺着髮丝重新整理了下,随后接过他手里那条短的,弯下腰给江米希绑好,母女二人均穿着酒红色宽松及脚长裙,面向暖风,身上的裙摆张牙舞爪的在空中乱飞,髮带如精灵般随风飘摇为她们耀眼的侧颜增色不少。 江米希的正前方,杨修目光炯炯地望着海平面,单手插?在裤兜,绝美的侧脸像极了杨若初。 这惊艷的瞬间,被不经意路过的摄像师定格在照片里。 江清秋是在一个月后,接到摄影师的来电。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正在包饺子。 杨若初繫着浅蓝色条纹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调好的肉馅,江米希捏着面团跟在他身后。 听到铃响,江清秋拍拍手上的白面粉,起身,温柔的对杨若初说,“我去接。” 杨若初被江米希缠着,低低「嗯」了一声。 江清秋握着听筒问,“您好,哪位?” 摄影师自觉冒昧,语气随之殷切诚恳,“我是先前寄给您们照片的摄影师,小曾。” 江清秋笑着,“照片收到了,拍的不错。” 小曾挠一挠后脑,颇为不好意思,“冒昧的问下,我想用这张照片,参加下个月的大学生摄影比赛,不知道您和您的爱人同意吗?” 他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照片里的男主人公,知道对方身份尊贵,极有可能不同意他无理的要求。 但那张照片实在太美,他抵挡不住诱惑,便打来电话徵求对方的意见。 江清秋朝餐桌看了眼,杨若初和两个孩子扬着面粉玩得不亦乐乎,她无奈一笑,“单纯比赛可以,但我们不想商业化。” 小曾直点头,“那是肯定的,劳烦您给照片取个名字。” 江清秋定在那里足足十几秒,才说,“半生烟火。” 小曾问,“方便说下名字的由来吗?” “人生七十古来稀,如果这辈子能活到的最好的年纪是七十岁的话,我先生今年刚好三十五岁,是他的半生,这个名字很贴切。”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说,“过几天是他的生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您方便把带名字的照片寄给我一张吗?” “您说哪去了,当然可以。” 她这通电话接的时间长,杨若初抽出空挡,打开水空头沖洗干净手,随后走到阳台,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嗓音如今日的太阳,暖洋洋的,“谁打来的。” 江清秋放下电话,“一个朋友。” 江米希小朋友察觉爸爸不见了,于是一扭一扭的跟过来,杨若初垂眸睨了一眼,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终于问出来,“一九九九年,我们是不是见过?” 江清秋身躯僵了一下,夕阳的余辉洒在她柔美的脸上,她低头恬淡一笑,声音有些飘渺,“你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