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第1页 《魔尊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作者：塔西君【完结+番外】 文案： 戚宛原本是三界第一剑修，一朝重生，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女装小白脸，还嫁给了魔尊楚慕做妾室。 魔尊楚慕生得唇红齿白，对他又凶又霸道，怎么甩都甩不掉。后来，戚宛发现，楚慕的心中一直有一位白月光，他为白月光痴，为白月光狂，为白月光哐哐撞大墙。 而戚宛只不过是一个替身。 于是戚宛把楚慕打了一顿，暴力离婚。 可是这时候，楚慕竟然跪了。 因为戚宛打他的手法，和他的白月光一模一样。 - 楚慕卑微求生：「你失了忆，可能还不太了解，你前世，其实是我夫君。」 戚宛：？ 戚宛想，不错，我果然是攻。 - 从此以后，戚宛过上了有贤惠小妻子的舒心日子。 楚慕为他痴，为他狂，为他端茶捶腿，为他一掷千金里外忙。 可是戚宛觉得自己身边总有一股茶味： 戚宛负气出走，楚慕小小声：「你是我夫君，可你一点儿都不疼我。」 戚宛：…… 遇见情敌，楚慕拔剑，却一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他抬起眼，可怜巴巴地望向戚宛：「夫君，他欺负我。」 戚宛：「……疼了？过来，我看看。」 楚慕受了伤，躺在戚宛怀里道：「夫君，医师说，疗伤只能用合欢心法。你看……」 戚宛：「你别动，我来。」 完事之后。戚宛扶着腰后知后觉：打扰了。小娇妻和白月光，竟然都是我自己。 绿茶疯批少女攻x轻狂大佬心软受 ＃绿茶魔尊的大佬娇妻 ＃重生后我成了自己的替身 【虽然是妾，但没有正室，本文1v1，前世今生戚子晴都是铁血纯正小娇妻】 我流修真，双洁，he 内容标籤： 强强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宛（戚子晴）楚慕（楚离衍） ┃ 配角：预收《蓄意招惹》《我真的不是万人迷（娱乐圈）》 ┃ 其它：关联文《渣受穿成前男友的猫以后》《我有疾，君医否》 一句话简介：替身和白月光怎么都是我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卷 乘风追月 第01章 选妾 天地曾有三界，分为上仙界、下仙界，以及人界。 在上仙界居住着世间身份最为尊贵的仙族，其余未能跻身仙族之列的幻族灵族，还有妖族，都聚居在下仙界。 相传一千五百年前，上下仙界之间曾经爆发大战。那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天地为之失色。最后，下仙界的楚慕用自己的血祭祀上古，杀死仙尊，将仙族几乎屠戮殆尽。 自此以往，世间再无下仙界，世人只道魔界，以及那位震慑三界的魔尊，楚离衍。 …… 意识渐渐回笼，明亮刺目的天光映入眼帘。 戚宛半阖着眼睛，抬起手臂遮挡住脸，过了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地醒过神来。 他浑身僵硬，就好像千八百年没有活动过一般，只觉得稍一动弹，骨节便吱嘎作响，四肢百骸更是疼痛地无以復加，活像是受了刑。 四周吵得要命，似乎有许多人在叫嚷着什么，戚宛的头晕乎乎的，脑中一团乱麻。过了片刻，他将手臂放下来，身子一晃，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赶忙抬手扶了一把。 手掌触碰到什么东西，戚宛调动迟钝的大脑稍微想了片刻，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手臂。可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对方勐得推了一把。 「挤什么挤！没看见人多么!」 戚宛被推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与此同时，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罗裙，擦着脂粉，打扮得颇为隆重的……男人？ 从那人的五官来看，这显然是一张男子的脸，对方长得还算清俊，只是头上戴着珠钗，身上的衣裳样式也是女式的，显得很是怪异。 戚宛怔怔地注视着对方半晌，然后惊悚地发觉，周遭几乎全是与这名男子一般无二的人，他们的穿着都是清一色的罗裙，还一个比一个妖娆。 那男子见戚宛容貌出众，气质卓然，不免心生妒意，想要刁难一番。 戚宛此刻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处，男人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索性抬手捏住人的下巴，阴阳怪气道：「哟，哪来的小娘儿们，仗着自己生得好看，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 他又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戚宛，啧啧嘆道：「看你这身红艷艷的，竟还穿了喜服！怎么，这么想嫁？你不会以为尊上真的看得上你吧？」 戚宛听得一头雾水，四周却爆发出一阵闹笑声。此处人头攒动，喧嚣声敲击着他的耳膜，各式各样的异装者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着，吵得戚宛心烦意乱。 他望着眼前丑恶的嘴脸，恍然间想起，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 戚宛仔细回想了一番，只觉得头痛欲裂，记忆十分模煳。可是他记得，他前世被人追赶至悬崖，最后掉了下去。 而且，戚宛还真真切切地想起，前世的自己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名动天下的三界第一剑修，戚子晴。 星辉剑戚子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戚宛是下仙界凌渊剑派的首徒，少年成名，因为一套自创的星辉剑法震撼三界，曾经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骄傲。 第2页 他一生潇洒肆意，可是现如今，他不但死了，还沦落到被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肆意践踏的地步。 在这一刻，戚宛才终于从茫然的状态中醒过神来，找回了些许自我。 平白被人这样侮辱，他只觉得怒火中烧，下意识地伸手到腰侧，想要拔/出他的落月剑，不料却摸了个空。戚宛想想作罢，抬起右手，重重地给了对方左肩一掌。 那男子被打得措手不及，立刻摔倒在地，捂着肩膀痛叫起来。 戚宛见状，却是面色一沉，在心里微微诧异：他虽然特意避开了要害，可是按自己的修为，这一掌下去，定是要将此人震得左肩崩裂，口吐鲜血的。然而现下那无赖却好端端地躺在地上，至多也就是破了点皮。 戚宛压下心中的疑惑，横了地上的人一眼，对着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淡声道：「闹够了没有？都给老子闭上嘴。」 戚宛语气淡淡，但是周身却散发出寒冰一般的威压气场，让所有人在顷刻间鸦雀无声。这些人大多还要靠脸吃饭，也不想惹麻烦上身，便纷纷绕开戚宛，给他留了好大一块地方。 倒在地上的男人过了好半天才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对戚宛十分畏惧，却又感到不甘心，便只是愤愤地瞪着对方，小声骂道：「哪来的小白脸，当真是煞星。」 戚宛耳力极佳，自然是听见了这句，他有点儿好笑地望着男人，不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那人微微一愣，只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便消失在了人群里。其他人也忌惮地看了看戚宛，又叫嚷着向前挤了。 戚宛见状，心中诧异更甚。 在前世，就算是上仙界的仙尊，见到他戚子晴也要敬畏他几分，可是现如今，这些杂碎，竟然完全不认识他。 戚宛心中困惑不已，抬手烦躁地抓了两把头髮，动作一来二去之间，从袖口掉出一面小镜子。 那是一个雕着花的精緻小匣子，戚宛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一边暗自腹诽自己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一边将小镜子打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緻小巧的脸，尖尖的下巴，宛若刀削的下颌线，面上是一双灵巧动人的圆圆杏眼，配上高挺的鼻樑和薄薄的嘴唇，显得十分清秀俊逸。 这张脸虽然分外熟悉，可是戚宛立马就辨认出，这并不是自己。这张脸的五官虽然和前世的自己相仿，可是至多只有八分相似。 前世的他虽然也是短脸杏眼，可是眉眼绝对没有现下这般柔和驯顺。他的神色也要冷傲许多，时常显得有些薄情寡幸。 戚宛又将镜子移远了些，照了照身上的衣裳。 他身上还真穿了大红色的喜服，那喜服是女式紧身的样式，设计繁复，腰身收得很紧，显得戚宛细腰窄臀，还真像一个女子。 这一照可把戚宛噁心坏了，敢情他堂堂三界第一剑修，不明不白地死了也就算了，还重生成了一个恨嫁的异装小白脸！ 戚宛又稍微运了运功，发觉这具身体的灵力低微，灵根是风系的，修为极低，应该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 好不容易重生，却成了这么一个废物，他正不知道该喜该悲，就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唿。 戚宛抬眼向前望去，看见一个人缓缓地自天而降，最后坐到了高台正中央的座椅上。 那人身量修长，目测足有八尺，他穿着一袭红衣，一头乌黑如墨的头髮披散着，此刻懒洋洋地斜倚在座椅上，一双长腿交叠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又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戚宛心道，此人应当就是这帮疯子口中的魔尊楚慕了。 戚宛站得离高台极远，并看不真切对方的长相，却也觉得台上的人样貌极其出众，十分吸睛。 楚慕用手撑着头，以俯视的姿态打量了台下半晌，最后才兴致缺缺地开口：「开始吧。」他薄唇微启，声音却在顷刻间传遍了全场。 楚慕的嗓音并不暗哑，反倒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隽之感，但是他的声调很是低沉，听上去还有些不情愿，显得怏怏不乐。 人群又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戚宛被这群狂热的信徒推搡着往前走，四周太过拥挤，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到楚慕面前，楚慕有时会抬头看一眼，有时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就轻轻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又过了半晌，戚宛总算弄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什么场合了。 原来，他此刻，正在参加魔尊的选妾大会。 这位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不爱别的，就爱看男扮女装，还隔三差五地举办什么选妾大会，想要选些看着顺眼的小白脸带回去。 起先楚慕还只是强迫一些生得美的男子穿上女装来给他过目，可是后来众人发觉，这是一条亲近之主的捷径，便纷纷趋之若鹜，久而久之就发展成了如今这般疯狂的局面。 听闻这样的选妾大会已经举办了很多回，可是楚慕始终没有选中过一个人。而这许多年，也从未有人见过楚慕正妻的真正模样。 戚宛听完这样的奇闻，除了感到十分无语，内心并没有太大波澜。他猜测他这副身体的原主应当是魔尊的疯狂追随者，甚至恋慕楚慕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才会穿着喜服，来参加如此荒唐的选妾大会。 然而归根结底，这些和他戚宛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3页 戚宛前世的时候，天地分为上下仙界，那时还没有魔界，更没有什么魔尊。现下一群男人争先恐后地来给别人当妾，实在是可笑至极。 想到这儿，戚宛没再往台上看，他转过身，用力地拨开人群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他勐然感到身侧刮来一阵劲风。戚宛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惊奇地发觉，刚刚还坐在高台上的红衣男子，已经在顷刻之间来到了他的身旁。 两人一下子近在咫尺，戚宛抬眼看见楚慕的面容，不禁愣了一愣。 方才是离得太远看不真切，现下看清了，就连戚宛也忍不住想说一句，此人长得，还真带劲儿。 楚慕的五官生得立体深邃，他的皮肤白皙，鼻樑高挺，嘴唇嫣红，一双眼睛更是黑亮有神。 对方此刻扇动着漆黑纤长的睫羽，用那双灿若明星的桃花眼望进戚宛眼中，眉眼间带着似有似无的深情，却又让人无端端地觉得冷艷疏离。 不知是否是错觉，戚宛在和楚慕目光相接的那一瞬，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眼睛亮了一下，可是片刻之后又迅速恢復了先前的漠然。 戚宛被楚慕盯得有些不自在，心里觉得莫名奇妙，但也忍不住望着对方的脸多看了一会儿。 楚慕这样艷而不妖的长相，是他最喜欢的类型。换做是别人这样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戚宛早揍他了，然而对待楚慕，戚宛却觉得有些发不出火来。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最后只剩下「漂亮」这两个字。 可是没承想，楚慕居然得寸进尺，径直上前两步，一手揽住戚宛的腰，另一只手托着戚宛的腿弯，将人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戚宛怎么也没想到楚慕会突然上手，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对方一个飞身，抱到了高台上。 戚宛在楚慕的手里很轻，对方甚至用手将他在怀里颠了颠，对着台下淡漠道：「不用选了，本座就要他了。」 台下一片譁然。 戚宛茫然地盯着楚慕俊美至极的侧脸，在这一瞬甚至忘记了挣扎。 他这是，在魔尊的选妾大会上拔得头筹了？ 这样的认知让戚宛回过神来，登时便觉得恼怒不已，他抬手推了楚慕一把，指尖触碰到对方健硕的胸肌，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手，怒道：「你有病吧？放我下来！」 奈何楚慕的手臂像铁圈一样箍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就这么定定地盯着戚宛的脸，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戚宛简单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和对方无冤无仇，甚至完全不认识，便感到更加气恼。他用腿弯反缠住楚慕的手臂，企图将人撂倒在地。 谁知楚慕早有防备，反手一转，直接将戚宛扛在了肩上。 戚宛只觉得视线一花，眼前的景象快速向后飞去，片刻之后，楚慕将他带进了一间屋子，又极为粗暴地把人扔到了榻上。 戚宛这具身体灵力过于低微，完全受制于楚慕，结结实实地摔到了榻上。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气急败坏地朝楚慕一掌打来：「你他妈离老子远一点！」 楚慕抬手挡下戚宛那一掌，将人又狠狠地推回了榻上。他用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来回打量着戚宛，冷笑道：「你都穿着喜服过来了，不就是想嫁？还在这里欲拒还迎什么？」 他盯着戚宛那身女式喜服，沉默片刻，淡声道：「身上衣裳，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专栏球收养～ 魔尊让参选者穿女装是有原因的 第02章 初识 戚宛听见这句话，如遭雷击，心道此人还真是个直白不做作的登徒子。他不像上辈子那般武功盖世，如今受制于人又无力反抗，只得紧紧抱住自己身上的衣裳，厉声道：「你要不要脸！我是个男人！你要是敢动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楚慕看着戚宛瞪着一双圆眼睛，脸色煞白，活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心中既无奈，又感到有些困惑。 魔界的人向来对楚慕趋之若鹜，但是眼前的这个小白脸，似乎对他真的很抗拒。其实楚慕原本也没有喜欢看男人穿女装的特殊嗜好，只是……他有着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在楚慕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认定的人。 此人在他心中占据着无与伦比的地位，是他唯一的夫人，可他却把对方弄丢了。从那时候起，楚慕便日復一日地寻找着对方。起初他还抱着些许渺茫的希望，时至如今，他只求找到一个相似的身影。 今日，楚慕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了戚宛。 对方身姿挺拔，短脸杏眼，和他心中的那个人实在是太过相像。在那一刻，楚慕甚至错将戚宛认成了本尊。可是很快，当他真切地看清戚宛的长相时，心中的狂喜又被莫大的失望取而代之。 对方终究不是他，终究只有八分相似。 …… 楚慕望着戚宛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想起过往的种种，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往后退了两步，语气淡淡道：「省省力气，少在这儿自作多情。」他又望了望戚宛身上色泽明艷的喜服，觉得甚是碍眼，不悦地皱了皱眉：「把身上的衣裳换了，本座不想再看见你穿这身。」 楚慕说完，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待，没再看戚宛，转身快步走出了门。他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又道：「你就待在此屋中，不要四处乱跑。否则……你知道后果。」 第4页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戚宛愣愣地盯着门口片刻，听见对方走远了，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又立即感到恼怒不已。 楚慕长得是真的好看，性格也是真的变态。方才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戚宛当真以为楚慕要对他做些什么。他虽然对前世发生的事具体记不太清了，但还勉强记得一些关键的事和认识的人。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活了两辈子，桃花一直就没断过，却始终守身如玉，连初吻都在。 戚宛现在没心情去追忆前世的几朵烂桃花，何况他也记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在这个鬼地方坐以待毙。 于是戚宛在屋子里翻找了一通，最后从衣橱里寻到一件素色的常服，将身上那件碍事的喜服换了下来。 这身常服好巧不巧是戚宛前世最喜欢的样式，素色的衣裳配有束腰，袖口还滚了花边，显得他腰身挺拔，气质卓然。 戚宛的心情无端端地好了许多，他用力把门一开，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屋子。 他转了转眼珠，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把楚慕骂了好几百遍，心道，听话是不可能听话的，老子这就把你这个破地方一锅端了。 可是未等戚宛看清屋外的景象，一道黑影忽然从天而降，拦在了他的面前。 黑色的雾气慢慢散开，戚宛这才看清，那一团黑色是一个人。那东西的形态还在变换着，再加上极快的移动速度，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团鬼魂。 少顷，一个身量修长的少年出现在了戚宛面前。 说他是少年，却也不太准确，因为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皮肤是灰白色的，嘴唇也呈青灰色，身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却没有血液流出，显得很是吓人。 那个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戚宛，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尊上吩咐了，您不能离开屋子。」 戚宛有些诧异道：「你是什么人？」 那名少年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简明扼要道：「属下炀茗，魔尊座下七煞众之首。奉尊上之命，特来做您的护卫。」 戚宛闻言一哂，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最后抬手推了对方一把，径直向前走去。 「我管你是几煞众，给我滚开。」 可是戚宛的手却没能碰到对方，反倒是从少年的身上穿了过去。 这下戚宛能确定，对方就是鬼魂了。 戚宛活了这许多年，阎王殿都去过，什么妖魔鬼怪入得了他的眼，可是如今见了炀茗，心中也隐隐有些惊奇。鬼魂原本是十分阴邪之物，大多没有强烈的神识，可是眼前这个少年，神色十分清明，处事也冷静，实在是稀奇。 鬼魂没有肉身桎梏，极难驾驭，能养一众鬼魂做侍从，楚慕还真是有本事。 炀茗见戚宛执意要离开，心下焦急，可是又念及尊上吩咐过不能伤人，一时间只能用黑雾挡在戚宛面前，不让戚宛往前走。 戚宛见炀茗比寻常的鬼魂要更加生动些，想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已死之人，不由得感到一阵亲切。他索性停下脚步，抱着手臂问对方：「那你告诉我，如今是何年月，此地又是何处？从此地如何去往下仙界？你们魔尊为何要抓我？他是不是有病？」 炀茗一五一十地答道：「现今是魔歷两千一百六十五年。此处是遥夜峰，魔界的制高点，也是尊上的住所。自两千多年前，仙魔大战之后，尊上一统下仙界，将其变为了魔界。而曾经的上仙界，就是现如今的仙界。」 戚宛听到此处，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时光易逝，不过区区两千年，曾经亘古不变的上下仙界，竟然已经荡然无存，真是令人唏嘘。 炀茗并未觉察出戚宛内心的汹涌澎湃，他数了一数，发觉还剩两个问题没有回答，有些为难地想了一想，继而郑重道：「尊上并非是要抓您，他寻良人寻了千年，好不容易才寻到夫人您，自然是十分珍视的。若您总是欺负尊上，对他非打即骂，尊上是会伤心的。」 戚宛听到这儿，差点喷了：「究竟是谁欺负谁？而且，」他说到这儿，眯起一双杏眼，冷声道：「你若再敢叫我一声夫人，信不信我把你打回阎王殿去？」 炀茗垂着眼睛，似乎十分忌惮戚宛，没再说话。 两人沉默片刻，戚宛勐然想起，自重生以来，他还没有真正地试一试，这副身体究竟是何水平。 他余光正巧瞥见炀茗系在腰间的佩剑，发现剑柄是经过加固的，便知对方是金灵根，和他前世属于一种根系。 戚宛心中一动，朝炀茗扬了扬下巴，道：「你的佩剑借我一用。」 炀茗微怔，下意识握住剑柄，十分戒备地瞪着戚宛。 戚宛转了转眼珠：「若你给我，我便让你的差事好办些。」 炀茗闻言颇为心动，却又十分为难。眼前这位，尊上分外重视，特地派他来看着，既要护着，又得防着人逃跑，难办得很。对方也实在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他断不敢把佩剑轻易交出。 戚宛懒得和炀茗废话，使了个巧劲，直接将对方的佩剑夺了过来。 他原本是剑修，此刻重新摸到剑，只觉得通身舒畅，就好似回到了故乡，也不去计较什么旁的了，抬眼得意洋洋地朝炀茗笑道：「给你露一手。」 恰逢夜空满月，月光正盛，戚宛左手持着剑鞘，右手握住剑柄，手背朝里，顷刻之间，利刃出鞘，冰冷的剑光照映在戚宛俊俏的面容上。他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凌厉冷绝，眨眼之间，已经转过身去，一套剑法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在月下施展开来。 第5页 炀茗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剑法，一时间也看得呆了。 彼时戚宛已经将剑身横转过来，正对上皎洁月色，可是在下一刻，他却像失了平衡一般，一下子跌回了地面。 在此刻，他这具身体的灵力已经到极限了。 戚宛前世的星辉剑法，便是将月光吸满剑身，再将灵力附于其上，既一出鞘，便是星辉漫天，万籁唏声，如同将月亮摘落了一般。 前世的他灵力如同一片汪洋大海，可是现如今，却只是一汪寒酸的小水谭。 就算是剑法再惊世绝伦，灵力一旦耗尽，也再掀不起波澜。更何况他现下这具身体是风灵根，而非金灵根，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原本那惊世绚烂的一剑了。 戚宛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心道，也罢，横竖他已经死了这许多年了，老天垂青他，让他一朝重生，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自己又何必在这儿患得患失呢。 他最后默默地站起身来，将剑塞回炀茗的手里。 戚宛紧抿着嘴没有作声，站了良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戚宛转过身，看见楚慕正抱着手臂，蹙眉望着自己。 炀茗赶忙俯身行礼。 楚慕看着戚宛一袭白衣，手中执剑的模样，微微晃神，过了片刻轻轻道：「你会用剑么。」 戚宛闻言，想起方才种种，神色黯然，淡淡否认道：「不会。」 楚慕听了这话似乎有些失望，他注视了戚宛一会儿，纤长的睫羽扇动着，眼中晦暗不明。又过了半晌，楚慕不知为何隐隐生起气来，他隔着袖子抓住戚宛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前，语气冰冷道：「既然不会剑，你又在这里闹什么。本座说了，不许乱跑。」 楚慕的手劲很大，戚宛被他弄得手腕生疼。三番两次被这样粗鲁地对待，戚宛心中恼怒不已，他勐得将楚慕的手一把甩开，抬手用剑鞘抵住对方的肩窝，冷声道：「我凭什么听你的？我想留便留，想走便走，哪里轮得到你管？你是我的什么人？」 楚慕一怔，随即唇边勾起一抹讥笑。他反手握住剑鞘，用力往回一拉，戚宛骤然失了平衡，往楚慕的怀里倒去。 楚慕单手环住戚宛的腰，在他的耳畔一字一顿地道：「凭什么听我的？就凭我是你夫君。」 「我既已将你娶进了遥夜峰，从此以往，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话听得戚宛脸上又羞又臊，心里恼怒至极，他愤愤地推了楚慕一把，瞪起眼睛正想骂，却见楚慕忽然脸色微变，抬手捂住了心口。 戚宛十分吃惊地看见楚慕掩着嘴，咳了半晌，最后吐出一口血来。 戚宛愣在原地，他抬起方才推楚慕的那只手，反覆打量着，确认自己那一掌根本没有注入任何灵力。 莫名奇妙就强娶，一言不合就装晕，真是好不要脸。 戚宛越想越气，忍不住十分不忿地对着楚慕嚷道：「你怎么还讹上我了啊！」 第03章 合欢 戚宛以为楚慕又想诓他，有些气极，可是楚慕却一反常态，没应戚宛，一副真的很难受的样子。他的脸色煞白，嘴角带血，就这么捂着心口，朝戚宛倒了过来。 楚慕的身高足有八尺，而戚宛比他矮了一头，此刻被压得动弹不得，只好伸手环抱住了对方厚实的肩背，有些吃力地仰着头道：「你好歹也是魔尊，不至于被我打了一掌就成这副模样了吧。闹够了没有，再不起来我真的揍你了啊。」 过了片刻，楚慕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戚宛转头一看，发现对方紧闭着双眼，面色潮红，唿吸急促，居然已经昏了过去。 这下戚宛更加迷惑了：难不成，他这具身体真的天赋异禀，随便一掌，就将之主打成了这样？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炀茗已经抢上前来扶住楚慕，面无表情地指责戚宛道：「您不能总是这样欺负尊上。」 戚宛向来不屑于去察言观色，可他还是从炀茗那张死人脸上看出了责备和不满。 炀茗没再多言，飞快地架起楚慕的一条手臂，用自身的黑雾托住了对方，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戚宛被炀茗弄得一阵心虚，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奈何自己这副破身体不会御剑，又不认识路，只得作罢。 戚宛盯着前方良久，最后有些悻悻地小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谁知他话音未落，两道黑影从天而降，停在了他的面前。戚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黑雾包裹着，飞离了地面。 「夫人，多有得罪。属下这就带您去见尊上。」两道毫无波澜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听上去和炀茗十分相似。 戚宛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他微微翻了翻眼皮，也懒得计较了，索性欣赏起夜景来。 一左一右两团黑雾包裹着戚宛，将他带到了遥夜峰的上空。 戚宛终于得以见到整个魔界的全貌。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一直蔓延到天边。但是这些山峰都被人为地修饰雕琢过，从山脚到山顶，被分成了成百上千层，呈螺旋式上升，每一层都镶嵌着亭台楼阁，就好像是一整座拼凑而成的高耸楼宇。 时值夜晚，灯火点亮了漫山遍野，天地间亮如白昼，山脉与山脉间彼此分离，底下是万丈深渊，人们或御剑，或骑着各式各样的灵兽，穿梭在这奇诡却又分外吸引人的异界，当真是上下仙界都没有的奇观。 第6页 戚宛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愣神之间，便已经被那两道黑影带进了一座气派宽敞的宫殿。 宫殿的陈设十分华贵，守卫森严。戚宛向前走了几步，过了一会儿，终于弄明白，此处是楚慕的寝宫，而刚才那两团黑影，是七煞众中的另外两员，也是楚慕的亲卫。 楚慕此刻躺在榻上，一个灵医模样的人正在给他诊脉。 那灵医叫沈清和，人如其名，生得还算清俊，但戚宛的眼睛毒，一进门就看出对方行医手法十分老道，年岁定然是不小了，应当有好几万岁。 果不其然，沈清和看见戚宛走进屋来，放下手中的东西，向他略微点了一点头，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傲慢。 他一开口更是把戚宛郁闷坏了：「想必您就是尊上那位新过门的小妻子吧？」语气居高临下，颇有点儿倚老卖老的意思。 戚宛听到此处，拳头已经硬/了，他心道，这个死老头，可真会说话。小妻子是个什么东西，还不如叫他夫人呢。 他一面想着，一面把这笔帐默默记到了楚慕的头上，然后朝灵医和善地笑了笑，冷冷道：「怎么会呢，我是他大哥。」 沈清和被戚宛看得有些发毛，只得干笑了两声，道：「您可真风趣，尊上的大哥青衍君最近正在凡间游歷，断不会出现在此处。」 戚宛一怔，心道，可恶，怎么楚慕还真有一个大哥，早知道就说自己是他爹了。 沈清和自然没有察觉到戚宛的这番心理，他默默地给楚慕又输送了一些灵力，过了半晌，缓缓站起身来。 戚宛见状忙问：「他如何了？」 沈清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请借一步说话。」 戚宛有些疑惑地跟着对方来到一旁的偏殿。 沈清和坐下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这才慢慢开口道：「尊上早年受过重伤，灵根受损严重，有极大的一部分已经被挖除了。不稳定的灵根会时常引发灵流紊乱，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復。近来不知为何，尊上心绪起伏过大，导致旧疾復发，故而在今日吐血晕厥。」 戚宛听了这番话，心中惊讶不已。自他与楚慕相识以来，对方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强大的气场，看起来灵力充沛，所向披靡。因此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万人之上的魔尊大人，内里居然亏空成这样。 虽然交情不深，但是戚宛想起楚慕躺在病榻上的可怜模样，也觉得于心不忍，便问道：「那，可有办法医好他？」 沈清和等这句话很久了，闻言立马道：「自然是不难的。只是，还需要您的配合。」 戚宛困惑地望着他。 灵医理所当然道：「先前尊上没有娶您过门，属下便只能在此病发作之时，用灵力为他压制住体内乱沖的灵流。此办法虽然可行，但是时间久了，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好在如今，尊上有了您陪伴在侧，便多了一种更为妥当的办法。」 沈清和说话慢悠悠的，还喜欢卖关子，戚宛被他弄得焦急不已：「到底是什么办法？」 沈清和神神秘秘道：「双修，也就是合欢心法。」 戚宛听了这话，勐地站起身来，眯起眼睛冷声道：「你说什么？」 沈清和只当戚宛是不好意思，立马又道：「您是尊上的小妻子，服侍尊上也是您分内的事。只是不知道您的体质是否适于合欢，属下这就为您做一些检查……」 戚宛听到这儿，只觉得怒火上头，终究是忍无可忍。他不待对方说完，直接用拳头招唿，将人打出了房间。 「死老头，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脑子也是坏的么？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提那两个字，我一定把你卖了，让你去做别人的小妻子！滚！」 沈清和没想到戚宛会突然暴怒，被打得措手不及，又不敢得罪楚慕，忙不迭地骑上灵兽逃走了。 直到离遥夜峰十万八千里了，沈清和才松下一口气来。但是与此同时，他又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十分不解：放眼整个灵医界，自己还是很受欢迎的，今日那个小白脸生得是挺好看，但也不至于这般嫌弃他吧，真的好伤人。 沈清和思来想去，心中还是觉得颇为不忿。尊上原本多么一个霸气清冷的美男子，居然喜欢这种和辣椒一般呛人的小白脸，品味真是有够独特，怕不是有受虐的癖好。 …… 沈清和走后，戚宛依然怒不可遏。他戚子晴一生潇洒肆意，现如今居然被强娶到这种地方来，还有人敢理直气壮地指使他，羞辱他，让他去违心地做那档子事！ 戚宛越想越气，直接冲出殿外，想要离开此地，离这群疯子越远越好。奈何他灵力低微，不会御剑，也无法驾驭灵兽，遥夜峰高达数万丈，他若就这样一层一层地走下去，怕是会直接累死在半路。 大殿周围静悄悄的，炀茗他们都不见踪影，戚宛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连半个人都没找到。 戚宛最后只得悻悻地转回了主殿，在楚慕的榻边坐了下来。 楚慕紧闭着双眼，漆黑如鸦羽的睫毛不安地扇动着，他面白如雪，眼尾带着淡淡的绯红，一头如瀑的墨发铺满了整张榻，此刻一脸病容的样子，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戚宛一时间也被他的容貌迷住了，多少有些心软起来。他静静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地想，还真是个可怜的小美人。对方若是就这么一直躺着不开口，那可真是顺眼多了。 第7页 他想到这儿，轻轻勾了勾嘴角，抬手用纤长的指尖探了探对方的睫毛，那双睫羽立马像受惊的蝴蝶一般扇动起来。他又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对方嫣红的嘴唇，睡梦中的楚慕不堪其扰，蹙了蹙眉，勐得抬起手，一把捉住了戚宛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 戚宛下意识将手一抽，不料楚慕抓得死紧，戚宛只好用另一手去掰楚慕的手指。 楚慕感受到对方不太安分，竟然长臂一伸，直接将戚宛拉进了怀里。 戚宛骤然失了平衡，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楚慕的身上。楚慕平躺着，让戚宛趴在他的身上，两条手臂像铁箍一般紧紧勒在戚宛身上，嘴里还喃喃念着：「……你别走，我错了，你别丢下我……」 戚宛被楚慕这一系列操作弄得发懵，他现在整个人都陷在楚慕的怀里，头枕在人的肩窝，唿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楚慕睡得依然很沉，他一直在唤着谁，戚宛听不真切，便十分费力地抬起头，凑到楚慕唇边，想要听清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 谁知，楚慕在这时候突然动了一下，嘴唇轻轻擦过戚宛的耳垂。 戚宛被那种异样的感觉激得差点跳了起来，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与此同时，他终于听清，楚慕唤的是「明月哥哥」。 戚宛听到这微微一怔。他并不认识什么叫明月的人，与此同时，他感到心里一阵没来由的不舒服。楚慕眼角绯红，叫得这般动情，对方定然是十分重要的人了。可是此刻自己窝在楚慕的怀里，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戚宛越想越觉得怪异，总觉得好像是自己插足了别人的感情，不禁抬高声音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明月哥哥，你快放开我。」 可是楚慕岿然不动，甚至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 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戚宛觉得半边身子已经麻了。他用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从楚慕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反倒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 戚宛越挣扎，楚慕便抱得越紧，到了最后，戚宛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一动。但是他总不能用嘴把楚慕咬醒吧。再者，对方睡得那么死，说不定啃都啃不醒。 戚宛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屋里点着安神的白玉香，戚宛向来喜爱这种香，他还曾经开玩笑，说此香就是月光的味道，若是谁喜欢，他和对方就是朋友了。 戚宛本来就累，闻着白玉香，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他又在脑中做了一会儿徒劳的思想斗争，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 片刻之后，戚宛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04章 新婚 一夜浮浮沉沉，戚宛恍惚之间，做了数不清的梦。 戚宛梦见自己回到了七八百岁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他还在下仙界凌渊剑派，是承恩君座下的首席弟子，每日和师兄弟们比武练剑，夜游喝酒，过得好不快活。 当时那些师弟们的脸，戚宛已经记不太清了，可是他却很清晰地记得，他有一个大自己一千多岁的师兄。 对方名叫洛玄，字飞澜，是戚宛的师兄，也是他的髮小。两人自幼一同长大，洛玄性情随和温婉，做得一手好菜，对戚宛极尽照抚，分外温柔。 戚宛在梦中，十分亲昵地挽着洛玄的手臂，缠着对方给他做最喜欢的雪梨糕吃。 梦里的洛玄将热气腾腾的吃食端在戚宛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髮，笑盈盈地注视着戚宛，认真地听他说着各式各样的话题。 许是梦里的点心太过好吃，亦或是飞澜的手太过温暖，以至于戚宛一直紧闭着双眼，赖在梦里不肯醒来。 迷迷煳煳之前，戚宛感到有一双手轻轻推了推他。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很是不耐烦地将那只手拨开，断断续续地道：「我不要起，好睏啊……别烦……」 合衣睡了一夜，身上轻飘飘的没有被子，戚宛觉得很冷，他下意识地搂紧了身边的热源，还十分舒适地蹭了蹭。 一直骚扰着戚宛的那只手一僵，很快便开始更加粗暴地推他。 戚宛闭着眼睛，不耐烦地将那只作乱的手打掉。他对身下的热源十分满意，索性手脚并用地将他缠住了。 消停了一会儿，戚宛将头埋得更低，又寻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窝着，但当他的嘴唇触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时，他在一剎那睁开了眼睛。 然后戚宛惊悚地发觉，自己正趴在楚慕身上，他的双臂紧紧搂着楚慕的脖颈，头枕着人的肩窝，双腿也和对方的纠缠在一处，就以这样暧昧的姿势睡了一整夜。 而刚才嘴唇触碰到的温热柔软的东西，正是楚慕颈侧的皮肤。 于是戚宛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声调很是平静：「在我身上趴够了没有？」 饶是戚宛刚刚睡醒，也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彻骨的寒冰。他在一瞬间弹坐起来，抬眼有些不自然地望向楚慕。 楚慕终于获得自由，慢慢地从榻上坐了起来。他的一头长髮十分凌乱，身上的衣裳也被戚宛抓得皱巴巴的。 戚宛盯着他半晌，然后崩溃地发现，楚慕颈侧有一块明显的红印，似乎是他方才在睡梦中吃雪梨糕的时候不小心咬的。 楚慕原本一双艷丽多情的桃花眼里已经要被怒气淹没了，他将身上的衣裳抚平，又将凌乱的墨发缕到耳后，瞪着戚宛寒声道：「谁让你上来的？出去！」 第8页 戚宛原本还有些心虚，听见楚慕这样呵斥他，也不禁恼火起来：「我昨日好心来看你，你自己抱着我不放，还管我叫什么哥哥，怎么现在反而倒打一耙？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楚慕闻言一怔，他又瞪了戚宛一眼，没应他，站起身来走到屋中的铜镜旁。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很快发现了自己颈侧的咬痕，当即便怒不可遏。楚慕指了指自己那处红痕，愤愤道：「那这处是怎么回事？被狗啃的么？」 戚宛摸了摸鼻尖，不甘道：「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不小心碰了两下，能有什么过不去的？我对你又没那种心思，明明是你心怀不轨，怎么反倒像是我非礼了諵砜你一样？当真是好笑。」 楚慕身体未愈，此刻满脸病容，气得眼角绯红，看起来真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戚宛见他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心中虽然恼怒，却也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对方的样子实在太过好看，戚宛想到自己方才还和对方极其亲密地缠抱在一起，一颗心甚至开始不争气地悸动起来。 可是楚慕很快就把戚宛心中那份微妙的感觉打碎了。他勐得站起身来，捉住戚宛的手腕，直接将人扔出了屋子。 向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戚宛，楚慕还是开天闢地第一个。戚宛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反手抓住门框，也顾不得别的了，两人就这么直接打了起来。 楚慕修为高深，但是旧伤未愈，戚宛灵力低微，但是出招刁钻，两人半斤八两，缠斗在了一起，也无暇计较究竟是谁碰了谁了。 最后，终究是戚宛落了下风。楚慕抓住他的双臂反剪到身后，把人直接按在了墙上。 楚慕唯恐戚宛逃走，又欺身上前一步，两人的前胸和后背都快贴在一起了。戚宛对这个暧昧的姿势十分抗拒，奈何楚慕力大无比，实在挣脱不开。 于是他只好艰难地转过脸来，和对方打商量道：「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见你，那我们正好就此别过。你给我一匹灵兽，再不济随便一把破剑也行，我立马走，你又何必在这里和我纠缠。」 楚慕听了这话，面色一冷，反倒将戚宛抓得更紧，语气紧张道：「不行。你休想逃走。」 两人正僵持不下，这时候，一道黑雾在楚慕身侧缓缓聚拢。片刻之后，炀茗现形，但是他看见戚宛和楚慕现下令人脸红的姿势，又立即隐去人形，重新化作一团雾气飘在空中。 炀茗和两人保持着距离，十分迟疑地唤了一声：「尊上。」 楚慕这才不情不愿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依然抓着戚宛的一条手臂，转过身来对炀茗道：「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出现？」 楚慕似乎对炀茗分外青睐，虽然脸色冰冷，但是语气还算温和。 炀茗有些为难道：「……沈医师叮嘱过属下，说您要双修，让属下不要打扰您和夫人。所以，属下就把遥夜峰上的所有人都撤走了。」 炀茗心道，可是谁知都这个时辰了，还是看见些不该看的。 楚慕听了这话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微僵，十分不悦道：「沈清和这个老骗子，总是用些妖术在这儿故弄玄虚。你派些人手下去，将他抓回来，本座要亲自审他。」 炀茗利落地应下，这才幻化出人形，又从袖口摸出一朵紫色的花，十分恭敬地递到楚慕面前。 「尊上，此花方才忽然闭合，应是仙尊传信。」 这种花朵名叫千里传音花，可以将声音收进花瓣之中，专门用于三界之间远距离的通信，通常只有修为高深的人才能够使用。 这些花朵平时是盛开的状态，一旦收到消息，花朵就会闭合。遥夜峰为了与仙界通信，也种植了许多。 楚慕闻言，微微蹙眉，显得很是不耐。他接过花朵，在指尖注入灵力，随后在闭合的花瓣尖轻轻一点，花瓣便绽放开来，声音也从花朵间传了出来：「离衍，听闻你近来终于寻得良缘，我特地准备了宴席，向你道喜。不知你是否愿意赏脸，带上夫人，来我的碧玉殿一叙？」 那道声音清澈凛冽，声调轻轻柔柔，让戚宛没来由地觉得分外熟悉。 楚慕听完，却只是用指尖捏住花瓣，冷冷道：「多谢仙尊美意，在下近来事务繁忙，就不前去叨扰了。」 紫色的花朵发出淡淡的微光，不出片刻，对方的声音又从花瓣里传来：「离衍，你和我这般客套做什么。如此大事，若是不能好好地向你道贺，我定然会寝食难安的。你就别再推脱了，赏我个面子，如何？」 戚宛听到此处，终于辨认出，这道声音，和他的髮小洛玄的声音，几乎一般无二。 楚慕听罢，很是不悦地将掌心中的传音花用灵力烧成了灰烬。 戚宛赶忙向他问道：「对方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听你唤他仙尊？」 无论如何，如果洛玄真的还在，那么戚宛觉得自己总算不是孤身一人了。 楚慕听到戚宛这样问，微微一怔。他有些慌乱地看了戚宛一眼，烦躁道：「不关你的事，你就在此处老老实实待着，少管这些不该管的。」 戚宛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你能不能讲点儿道理，为何总是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再说，对方也提到了我，为何我不能去？」 楚慕却不欲与他多言，直接将戚宛推进了自己的寝宫。他又在门口下了数道禁制，再三叮嘱炀茗看好戚宛，这才稍微安下心来，不情不愿地画阵去了仙界。 第9页 戚宛被关在屋里，自然是被气得不轻，但是他灵力低微，无力冲破禁制，索性原地坐下来，一心一意地思索起对策来。 刚才的事，戚宛越想越觉得蹊跷。楚慕虽然霸道专横，但是做事还算冷静，怎的仙尊传信过来，楚慕就慌乱成这样？再者，仙尊也提到了自己同去，为何楚慕反倒把他关了起来？ 戚宛百思不得其解，便在楚慕的卧房翻箱倒柜起来。既然出不去，不如找找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能帮上他的忙。 戚宛翻了一会儿，不禁感嘆，楚慕此人虽讨厌，品味喜好倒是与他相似至极。 楚慕的屋中点着白玉香，屋内陈设布置用的都是素色。他的床榻挂着绣有朔月图案的帘帐，桌上放着的茶也是戚宛最喜欢的苦荞。 昨日一切都太过匆忙，现在仔细一看，这间卧房的布置，像极了他前世的卧房，让人感到分外的亲切。 戚宛忙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反倒对楚慕这个人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他最后将对方的衣柜打开来，注意到最里侧有一个夹层。 他将那个夹层拉开来，发现里面堂而皇之地放了一叠传送符。 戚宛喜出望外，赶忙将这些符纸拿出来。 使用传送符并不需要多少灵力，一般只要在纸上画上正确的图案，便能轻易传送到心中所想的任意地方。 戚宛在指尖注入少许灵力，接着在符纸上熟练地画上图案。符纸微微发出光芒，可是过了片刻，光芒却又熄灭了。 戚宛十分困惑，将那张传送符拿起来研究半晌，最后无奈地发现，楚慕在这些符纸上也下了禁制，只有他本人才能使用。 戚宛在心中暗骂楚慕，但是他见多识广，自然不会被难住。通常来说，破解这种符纸，只需身体大量沾染上对方的气息，让符纸将他错认成本人就可以了。 戚宛脑内灵光一闪，转头看向楚慕规规整整挂在衣架上的那件赤红色外袍。 第05章 仙界 仙界，云海大道。 楚慕心事重重地往前走着，他满心满眼都是戚宛的模样，走神之间一连撞到了好几位仙君。 他身侧的侍从巫朔有些看不下去了，对着楚慕行了一礼，恭敬道：「尊上，若您不愿去见仙尊，属下代您回了他便是。」 巫朔位列七煞众之二，也是和炀茗一样的鬼魂。近来，炀茗被调遣去做戚宛的护卫了，他便顶替了上来。 楚慕却只是摇了摇头。他抬手拍拍巫朔的肩膀，缓声道：「无妨。难得上来一趟，你不用跟着我了，找个地方喝一杯去吧。」 巫朔只好退下了。 楚慕又低下头开始沉思。 楚慕和洛玄是髮小，自幼一同在下仙界的凌渊剑派长大。他们二人的关系，从几千年前开始，便说坏不坏，说好不好。两人都是剑派中数一数二的优秀门生，明里暗里总要争一争，这些也就罢了，可是后来他们又好巧不巧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两人曾经激烈地争抢过，可是最后，那个人却不在了。 楚慕和洛玄同样悲痛，他们联起手来，荡平了上下仙界，将其改为仙界和魔界。自此以往，他们一个是魔尊，一个是仙尊，依然保持着联繫，却始终若即若离。 方才楚慕看见戚宛对洛玄的声音分外感兴趣，只觉得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里既愤怒，又感到哀伤和无可奈何。 只是一个替身罢了，竟也对洛玄这般殷切。 楚慕想到此处，不禁紧紧握紧了拳，眼里是彻骨寒冰。 这一回，无论如何，就算是替身，他也绝不允许对方与洛玄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 遥夜峰，幽兰殿。 戚宛慢悠悠地走到衣架前，将那件挂得规规整整的红色外袍拿了下来。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总觉得这样好像自己多么迷恋楚慕一般，心里十分抗拒。最后，戚宛很是不自然地环顾四周，再三下定决心，才将楚慕的外袍轻轻地披在了肩膀上。 戚宛用外袍将自己裹紧，伸手在传送符上画了几下，可是符纸居然没有反应。 兴许是沾染的气息还不够。 楚慕生得肩宽挺拔，衣裳也很是宽大，戚宛迟疑片刻，将手伸进衣袖，把袍子套在了自己的衣裳外面。 一股好闻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起来，是小苍兰的味道。 这股味道太过熟悉，戚宛忍不住抬起衣袖闻了一闻，在一剎那间，几个看不清的残影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种感觉太过怪异，戚宛觉得自己什么也没记起来，可是心中却无端端地又酸又痛，甚至眼眶发热，几欲落泪。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曾经置身于这样一个带着小苍兰气息的怀抱中，可是后来，不知为何，那个怀抱再也不会对他敞开了。 戚宛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怎么了，他愣愣地僵在原地，许久不能回过神来。 半晌之后，戚宛又取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在上面画了咒。 这一次微光闪动的时间更长了一些，可是最后还是熄灭了。 戚宛嘆了一口气，终于认命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裳尽数脱了下来，只剩下单薄的里衣。 他深吸一口气，用楚慕的外衫裹紧自己。冰凉丝滑的布料紧贴着戚宛的皮肤，就好像是楚慕真的从身后紧密地抱着自己，弄得他又羞又臊，脸上一片通红。为了万无一失，戚宛又去对方的榻上滚了几圈，直弄得头髮都乱了，唿吸也急促起来，才堪堪停下来。 第10页 但是这么一滚，戚宛的脑内竟然闪过几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画面。 他好像看到楚慕和一个人在榻上纠/缠，躺在下面的那人赤/着身子，身上只披着一件红色的袍子，可是不一会儿就滑落了，露出白皙的皮肤。楚慕压在对方的身上，深情地亲吻着…… 然后，那个人的脸渐渐变成了自己的。 戚宛越想越不能想，用力了地甩了甩头，全身的血液都不争气地燥热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和楚慕素不相识，他的脑中怎么会出现这样荒唐离谱的画面？而且，为什么他感到这样的熟悉与躁动，就好像这一切真的曾经发生过一样…… 戚宛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忍不住崩溃地大叫一声，赶紧在最后一张符纸上画下了咒。 这一回，他终于成功了。 …… 戚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落在了仙界的云海大道。 戚宛前世常来上仙界，对这里还算是熟悉。 云海大道是仙界的主道，直通仙尊居住的碧云殿。数万朵彩云组成缓缓上升的阶梯，一直蔓延至天际，而在这道天梯的两侧，矗立着高耸入云的楼宇。 他顺着小路摸到仙宫的后花园，正想去探一探仙尊究竟在何处，就听到身旁的树后传来一阵异动。 似乎有什么人正躲在树后，把树叶弄得沙沙作响。戚宛侧耳听了一会儿，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声音……好像是两人的亲吻声。 两人的喘息声分外急促，似乎亲得不可开交，树叶间隐隐印出一点儿纠缠的影子来。 戚宛心中惊奇，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在仙尊的眼皮底下行这档子事。 但是他也没有偷窥别人行事的爱好，脚步一转想要离开，奈何走得太急，衣角一不小心刮到斜出的树枝，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暧昧的声音在一瞬间停了下来，树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衣物摩擦声，片刻之后，两个人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他头戴玉冠，穿着一身华服，生得剑眉星目，眉宇深邃。他抬眼看见戚宛，眼神从原本的慌乱逐渐变成了轻慢。 他将戚宛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见对方身上的那件赤红袍子，先是一愣，随即十分轻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楚离衍新招的姘/头。」 戚宛莫名奇妙被人骂了，登时便火冒三丈。他下意识地伸手到腰侧取剑，却摸了个空。 戚宛自然不会甘愿受气，索性抬手用力扯住对方的衣领，瞪眼怒道：「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试试？」 那男子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怕你？你别以为自己嫁了楚慕，便能够为所欲为了。」 戚宛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此人提起楚慕，似乎格外不忿：「谁不知晓，楚离衍当年为了他那个结髮妻子要死要活，将整个三界都搅得天翻地覆，连阎王殿的生死簿都给他尽数毁了。这其中，又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戚宛闻言十分惊奇，手上的力道略微松了劲，疑惑道：「结髮妻子？」 男子一把打掉戚宛的手，将衣领正了正，不屑道：「你居然不知晓？听说是他门派里的师兄吧，横竖已经死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不是他的妾么？怎么，他什么都不和你说么？」 戚宛听到对方这样羞辱他，不禁捏紧了拳头，正欲发作，树后忽然传来有些胆怯的声音：「灵风，你别再说了。」 戚宛转头望去，从树后慢慢走出一个人。 那人比戚宛略微矮一些，生得极其漂亮。他的头髮是浅棕色的，微微有些捲曲，眼睛则是罕见的碧色，纤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轻轻颤动着，简直如同娃娃一般精緻。 最奇特的是，对方的发间支棱着一双小巧的三角形耳朵，腰间也出现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戚宛一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你是狐族？」 狐族为何会出现在碧云殿的花园中？按照以往的规矩，妖族虽然可以到仙界来，却是不得进入仙宫的。 那只小狐狸性格极其内向，眨了眨眼睛，面对戚宛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那个叫灵风的男子跨了一大步，挡在戚宛和狐狸之间，瞪着戚宛愤怒道：「滚远点，你也配看我的东西。」 戚宛心中的火又窜上来了：「他是个人，什么叫你的东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那男子在相好的面前丢了脸，似乎真的动了怒，望着戚宛恨恨道：「你坏了我的好事，现下还在这儿指手画脚，我定要让你尝尝教训！」他一面说着，竟然直接在戚宛身上施了一个禁锢术，一掌朝戚宛的腰间打来。 此人虽然年岁要比戚宛小上许多，可是修为却很是高深。他这招出手狠辣，戚宛躲闪不及，只好咬牙准备承受。按戚宛现在的修为，这一掌下来，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许久都没有到来，反之，戚宛发现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怀抱带着小苍兰的气息，让戚宛在一瞬间松下一口气来。与此同时，他听见楚慕略带怒意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我的人，你也敢动？」 第06章 故友 楚慕将戚宛揽在怀里，眼里是彻骨的寒冰：「百里灵风，你最近是不是日子太好过了，活得有些不耐烦了？需不需要本座为你找点事干？」 第11页 百里灵风没有想到楚慕会突然出现，吓得不轻。他一改方才的嚣张模样，对楚慕行了一礼，恭敬道：「魔，魔尊大人。」 楚慕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反倒是一把搂紧了戚宛的腰，抬手捏住了人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头来注视着自己：「你为何在此处？多少人都看不住你，是不是？」 戚宛用力偏开头，挣脱了楚慕的手，愤愤道：「你别碰我。」 楚慕的手像铁箍一般搂在他的腰间，还似有似无地抚两下。戚宛推了他两下没推开，觉得很丢面子，又恼又恨地瞪着对方道：「我想去何处，轮不到你来管。放开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一旁的百里灵风已经看傻了，他头一回知晓，居然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待那位高高在上的之主。并且，人家魔尊好像还乐在其中。 楚慕感受到戚宛有所顾忌，便斜了百里灵风一眼，冷声道：「还不快滚。」 这时候，躲在树后的那人终于慢慢走上前来，他似乎花了一番功夫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收起来，望着楚慕怯生生道：「离衍哥。」 楚慕看见对方微怔，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扫，有些惊奇地开口：「你怎么又和百里灵风……」 那只狐狸双手合十，红着眼圈就快要哭出来了：「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哥哥。」 一番寒暄，戚宛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这只狐狸名叫叶梓羽，身份尊贵，竟然是当今仙尊的义弟。他的母亲是仙族的名门望族，父亲则是下仙界的狐族，因此，他算是半仙半妖的混血。 叶梓羽这样的出身，原本并不能跻身仙界，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混上了高位。 而另外那个混蛋叫百里灵风，是镇守南剎海的神君。 南剎海位于三界之外，周围有许多上古留下的遗蹟，因此仙界特意派人前去镇守。 百里灵风和叶梓羽就是在南剎海认识的，不知怎么就看对眼了，可是后来叶梓羽又跑回了仙界，两人便分开了。 今日百里灵风到仙界来找仙尊议事，碰巧遇上了叶梓羽，两人许久未见，这才有了方才那场闹剧。 楚慕懒得和这两人烦，把他们打发了，转头看向戚宛，淡淡道：「和我回去。」 戚宛站在原地没动，他盯着楚慕的眼睛道：「我不。楚离衍，我早上已经说过了，既然我们互相厌弃，又何苦在这里纠缠。从此以往，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楚慕的逆鳞，他的瞳孔勐得一缩，一把将戚宛按在一旁的云锦树上，哑声道：「我不许你走。」 楚慕的手劲大得可怕，他一手紧紧抓着戚宛的腰，另一手将戚宛的手腕按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戚宛心中有些惊诧，楚慕此刻双目赤红，眼底翻涌着怒意，这种压迫感让他很不自在。他的腰被楚慕紧紧地掐着，钝钝地有些疼，说不定皮肤上已经有指印了。 楚慕定定地盯着戚宛，就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狼，眼神兇狠又充满着强烈的占有欲，看得戚宛不禁移开了视线。 两人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楚慕的情绪终于平復下来一些。他将戚宛衣服上的褶皱抚平，蹙眉道：「你穿着我的衣裳做什么？」 戚宛这才意识到身上还披着楚慕的外袍，又想起方才自己在楚慕的榻上干过的事，感到十分脸热。他沉默半晌，只是别开脸，小声道：「衣裳脏了，没有换的。」 楚慕闻言，心情似乎变得好了一点，声音也缓和了不少：「那方才有多少人看见你了？你走的可是云海大道？」 戚宛莫名其妙：「我走的自然是云海大道。」 楚慕的嘴角微扬：「你可知，你穿着这身红，走在满是人的大街上，代表了什么？」 戚宛越发不解：「怎么？我不能穿这个颜色？」 楚慕又重新扣住他的手腕，将戚宛压回了树干上。他与戚宛贴得严丝合缝，覆在戚宛的耳畔哑声道：「你穿着这身衣裳招摇过市，别人只会以为，你是在向他们宣告，你有主了。」 楚慕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颈侧，戚宛一下子觉得身上燥热起来。 他勐得推开对方，怒道：「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楚慕挑了挑眉：「你大可以去看看，放眼三界，有谁敢穿这个颜色。」 楚慕这番话说得真切，戚宛身上的衣裳穿也不是，脱也不是，一时间气恼极了。他愤愤地瞪着楚慕，有些不解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早上执意要把我赶出屋，现在又这么黏着我不放，你矛不矛盾啊！」 楚慕听了这话，神色微微有些黯然。他没再多言，忽然伸手打横抱起戚宛，向宫外走去。 被这样轻飘飘地抱在手上，戚宛觉得分外丢脸，又羞又恼地嚷道：「你放我下来！」 楚慕不为所动，手臂甚至收得更紧了些：「我要是放你下来，你肯定就跑了。」 戚宛被气得都要没脾气了，他只想尽快脱身，只好妥协道：「我不跑，但是我自己能走，你先放我下来。」 戚宛现下能确定，楚慕这个人，控制欲强得要命，力气大得吓人，最关键的是，对方的脸皮还特别的厚。从各方面来看，他还真是一点儿都打不过。 两个样貌如此出众的男子在这儿搂搂抱抱，周围的一众宫娥看得眼睛都直了，就算是戚宛，也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感到分外脸热。 第12页 他又用力地挣了几下，连踢带打，却还是徒劳无功。戚宛想了一想，只好低下头，将脸藏在楚慕的肩膀后面，有些泄气地低声道：「行行行，回去就回去，那你他妈走快点，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我们回去再算帐。」 楚慕见状低笑一声，似乎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离衍？」 戚宛抬眼一看，眼睛在一剎那亮了起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前世的师兄，洛玄。 洛玄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华服，显得纤尘不染，白衣飘飘。他眉眼生得有些清冷，却难掩绝色的容颜，此刻看向两人的眼神温和似水，眼底却透着似有似无的疏离。 楚慕看见洛玄身形一僵，随即把戚宛放了下来，但依然把人紧紧护在自己身边。他垂着纤长的睫羽，淡淡唤了一声：「仙尊。」 洛玄却是和气地笑了笑：「说了多少次，唤我师兄就行了。你总是和我这般疏离。」 戚宛听了这话，心中分外诧异。洛玄是楚慕的师兄，也就是说，楚慕也是凌渊剑派的弟子？可是为何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 这时，洛玄转头看向戚宛，朝他微微一笑，点头致意。戚宛望着他，一声「飞澜哥」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还是生生地咽下了。 洛玄此刻看向他的目光，和前世太过不同。前世的洛飞澜总是温和好脾气，由着戚宛任性，可是现如今，他的眼里多了许多戚宛看不懂的东西，那种眼神既有审视，甚至有几分晦暗。 现下自己这副模样，戚宛甚至没有底气向对方坦白，他就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戚子晴。 他敢说，怕是也没人敢信。 两人都有几分愣神，片刻之后，还是楚慕率先打破了沉默：「仙尊，既已见过，我们就不多叨扰了。我夫人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我先带着他回去了。」他看见洛玄目不转睛地望着戚宛，一副被勾了魂的模样，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拳。 洛玄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将视线从戚宛脸上移开，转头对楚慕道：「先别急着回去。早些时候，南海神君和我说有要事相商，我特意让他留在宫中等候，就为了等你来了一起商讨。」 楚慕闻言，抬眼不解道：「何事需要我一同商讨？」 洛玄道：「是关于鸿渊秘境的事。」 楚慕微怔，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洛玄的脸上扬起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对着戚宛道：「你也一同来吧。」 于是戚宛跟着两人进了碧云殿。 碧云殿已经和两千年前大不相同，更加金碧辉煌了一些。 戚宛望着洛玄的背影，心里既诧异又怅然。 换做是两千年前，戚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个温润如玉的飞澜哥，会有朝一日入主碧云殿。 洛玄的出身和戚宛不同，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仙族，但是因为一朝犯错，被贬下仙界，许多人被发配至荒凉之地。而洛玄在机缘巧合下被戚宛的师尊承恩君捡回了凌渊剑派，成为了剑派中的大弟子，得以和戚宛一起长大。 如此看来，这两千年，洛玄大有作为，不但返回了自己的故乡，还夺下了仙尊之位。 思索间，戚宛已经被楚慕拉着入座了。 楚慕特意挑了一个离洛玄较远的地方，将戚宛看向对方的视线挡住了。 与此同时，早已等候多时的百里灵风站起身来，对他们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他有些惧怕地偷偷看了一眼楚慕，这才开口道：「仙尊大人，魔尊大人，在下今日前来，是想向二位禀告，近来，在下发觉，南剎海附近的鸿渊秘境频频异动，似乎有要打开的徵兆。在下心中惶恐，特来请示仙尊大人。」 楚慕闻言，脸色骤崩。 鸿渊秘境位于三界之外，离南剎海只有咫尺之遥。此地虽叫秘境，却是两道裂谷中的天堑，由万年前的上古留下，极其的兇险。 此秘境中藏有大量远古天魔，还有许多未知生物，一旦打开，便无法轻易关上，除非将活人扔下去祭祀，或是前往秘境的核心，将其亲自摧毁。 而后者，需要歷经数次天劫，并非常人所能轻易做到。 一言以蔽之，若此秘境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戚宛听到此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内零星地出现了几个模煳的画面。 他似乎想起，自己在一个宛若地狱的高温熔炉里与穷凶极恶的勐兽邪煞搏斗，放眼望去，视野中是无边无际的血红色，喷发的岩浆将周遭的一切都吞噬了，最后他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戚宛打了个寒颤，勐然间又想起了前世坠落的那个悬崖。他在心中暗暗地猜测，他前世最后到过得地方，恐怕就是这个鸿渊秘境。 只是，自己为何会前往鸿渊秘境，又为何会掉下去？他的前世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时候，洛玄不紧不慢地开口：「离衍，此地一日存在，三界便一日不得安宁。所以，我恳请你和我一同去将它封印。」 楚慕闻言握紧了拳，指节用力到泛白。他抬眼望向洛玄，眼里满是愤怒和哀伤：「你应该明白，秘境一旦被彻底封印，他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洛玄面无波澜地望着楚慕：「他已经死了两千年了。离衍，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第13页 楚慕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勐得站起身来，望着洛玄，眼底一片赤红：「他没有死。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的。」 洛玄脸色微沉，他定定地看了楚慕一会儿，最后嘆了一口气道：「你既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多言，此事容后再议吧。只是，你的心里应该明白，这个秘境，迟早有一天要被摧毁。」 楚慕没有应洛玄，只是抓着戚宛，转身走出了殿门。 洛玄盯着戚宛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的光。 第07章 明月 楚慕带着戚宛来到云海大道的入口，画阵回了魔界。 到了地方，他没急着回寝宫，反倒拉着戚宛去了遥夜峰顶点的断崖边。 时值夜晚，一轮皓月当空，清辉洒满了地面，一切都显得静谧又安宁。 楚慕从方才开始，心情似乎分外的差，他只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盯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出神。 月光照在楚慕那张俊美至极的侧脸上，映得他的眉眼更加深邃动人。戚宛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脸来，戚宛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楚慕那双原本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一汪深潭，里面蕴藏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他用目光静静地描摹着戚宛的轮廓，用力抿了抿唇，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戚宛并没有察觉到楚慕的举动，他的脑内翻来覆去都是鸿渊秘境以及方才楚慕和洛玄的对话。他越想越乱，最后终于忍不住转头问道：「方才你们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楚慕听见这话，微微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道：「他是我的师兄，也是……也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戚宛想起百里灵风那番话，心下瞭然。这位师兄，大约就是楚慕的那位结髮妻子了。 想到此处，戚宛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就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怎么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 于是戚宛抿了抿嘴，最后斟酌着开口道：「那……那他是不是，不在了？」 楚慕闻言并没有做声，只是低垂着眼帘，月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洒下一片阴影。过了好半天，他才哑着嗓子道：「他在的。」说到这儿，他好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又重复了一遍：「他一定还在的。」 戚宛没有想到楚慕会这样回答。他听见这简简单单两句话，不知为何，蓦地感到心头一震。戚宛甚至根本不认识对方口中所说的人，但是楚慕此刻的这副样子，就是让戚宛无端端的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两人静默半晌，戚宛又道：「我听闻……你是凌渊剑派的弟子？」 这下楚慕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来。 自从他当了魔尊之后，就甚少有人提及此事了。 戚宛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其实……我和你是同门。只是，我似乎从未见过你。」 楚慕疑惑地看着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此话当真？」过了片刻，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有些释然道：「你这水平，应该是当时师尊收在山下的散修吧。难怪我对你毫无印象。」 戚宛听见这话，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他可是名动天下的三界第一剑修！在楚慕眼里怎么就成了一个无名散修了？ 可是凭他现如今这副破身体，戚宛又实在没有任何底气反驳。最后，他只是愤愤地捏紧了拳，什么都没说。 楚慕也没再说话，两人之间又重归沉默。 戚宛心中越发郁结，他盯了一会儿天空中的月亮，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楚慕道：「我发觉，魔界似乎是永夜？」 自他重生以来，戚宛发觉遥夜峰似乎从未有过白天，天空永远是夜晚，始终有一轮明月高悬。 楚慕用看异类的眼神望向戚宛，忍不住低低嗤笑一声：「你究竟是哪里人？难不成是人族？放眼上下两界，又有谁不知晓魔界是永夜。」 戚宛顿了顿，讪讪地扯了个谎道：「先前我去凡间歷了一次劫，确实错过了许多。」 楚慕也不再追究，只是淡淡道：「自从我统一下仙界之后，便将此处的天空变成了永夜。从那一天起，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戚宛听这话，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轻轻地问道：「为何？」 楚慕只是抬头望着夜空：「因为夜空永远有明月。」他沉默半晌，又哑声道：「我想要永远看着他。」 戚宛微微愣了愣，没想到，楚慕清冷淡漠的外表下竟有一颗这般炙热的心。他颇有些触动，望着那轮悠悠明月，鬼使神差地道：「可是月亮虽然温柔，却也残酷。你看着他，他却永远不知道。」 戚宛想了一想，又坦坦荡荡道：「若换做是我，我便喜欢风。有个词叫……乘风追月，你知道吧。月亮虽然难以企及，但是你若喜爱风，去触碰他，他永远会回应你。」 戚宛说完，自觉说得有点儿多了，微微脸热。他转头望向楚慕，发现对方正用那双勾人美眸定定地盯着自己，目光闪动着，眼里既有震惊，又有许多其他复杂的情绪。 戚宛觉得有些不自在，作势要站起身来。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勐得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戚宛被拽得平衡不稳，一下子坐在了楚慕的怀里。楚慕自身后紧紧拥着他，一双手搂在人的腰间。他将下巴放在戚宛的颈窝，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颈侧：「别走，留下来陪我。」 第14页 楚慕说话的时候，唿吸微微拂过戚宛的面颊，弄得他有点痒。他不安地挣动起来，没承想弄巧成拙，楚慕的嘴唇恰巧碰到了他的颈侧，让戚宛的脸一下子红了。 楚慕轻轻嗅着戚宛的颈间，低声呢喃道：「曾经有人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戚宛活了两辈子，甚少处于这样被动的状态，也从未跟人如此亲密地接触过，不禁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不知为何，楚慕此刻的怀抱让他觉得分外熟悉，就好像本该如此一般，着实难以拒绝。 过了好一会儿，戚宛才轻轻开口问道：「谁说过？」 楚慕没有回应，只是更加用力地将戚宛搂紧了。他的身上很香，还是那股小苍兰的味道。眼下月色正好，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不少，戚宛的心中一团乱麻，心跳也越来越快。 楚慕看着戚宛心猿意马的模样，竟然低低地轻笑一声。他扇动着一双漆黑如鸦羽的睫毛，用灿若明星的桃花眼望进戚宛眼里，眼尾微微上挑，一下子就把戚宛的魂勾了去。 楚慕看着戚宛此刻的面容，也微微晃了神。那双灵巧明亮的杏眼，和他心里的那个人是那样的相似。 眼前的人和心中的人渐渐重合，楚慕的心中徒然升起一阵剧烈的痛。他用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戚宛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捏着对方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戚宛在一瞬间勐得睁大了眼睛。空气中流动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慕居然会吻他。 他现在正侧着身子坐在楚慕的怀里，被对方自身后搂着腰亲吻。 这样的认知让戚宛面红耳赤起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十分用力地推拒起来。可是楚慕强势地抓住了他，用宽大的手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使人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楚慕撬开了戚宛的齿关，勾着他的舌头反覆吮/咬。戚宛的唇间全是对方的气息，他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又觉得全身像是浸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他的脑内浮浮沉沉，仿佛一锅煮沸的水，再也无法冷静思考。 楚慕紧紧搂着戚宛，疯狂地掠夺着他的气息，直弄得戚宛发出了小声的呜咽，用力地挣扎起来。 可是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无功，戚宛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压在地上都不知道，楚慕将他的手腕扣住，近乎狂热地吻着他的唇，后来又渐渐移到了他颈侧的皮肤。 头顶的月光明亮且刺眼，照得戚宛有些睁不开眼，他挣扎着想把楚慕推开坐起身来，可是楚慕却倾身覆在他的身上，将刺眼的光挡住了。 楚慕用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进戚宛的眼里，眸中包含的情感那样热切，却又带着几分晦暗，似乎翻涌着极其复杂纠葛的情感，让戚宛甚至不敢直视。 戚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楚慕的手劲很大，甚至将他的腰侧掐出了淤青，可是他看着楚慕的眼睛，又无端端地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心里又酸又疼，竟然有点儿想哭。 他终于逃避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楚慕看见戚宛闭上眼，倾身温柔地吻了吻他的睫毛，下意识道：「明月哥哥，睁眼，我想让你看着我。」 此话一出，如同一盆冰凉彻骨的冷水，将戚宛淋得彻头彻尾。 他勐得睁开双眼，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眼睛里满是茫然。 戚宛愣愣地盯着楚慕半晌，过了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叫我什么？」 楚慕也愣住了。他怔怔地望着戚宛好一会儿，最后逃避地移开了目光，抿着嘴一言不发。 戚宛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同时心里开始钝钝地痛起来。他抬手狠狠地将楚慕推开，坐起身来。 又过了好半天，戚宛哑着嗓子开口道：「我都听见了。明月哥哥，对么。你叫我明月哥哥。」 楚慕只是低垂着眼帘，没有否认。 戚宛见状，觉得心凉了一大半。他用手背将唇上的水渍抹去了，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抚平身上的褶皱，看了楚慕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容半晌，最后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就说，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现在想一想，你连我叫什么都没有问过，对我是谁也从来不在意。」戚宛说到这儿，竟然觉得眼眶有点儿发热，他狠狠地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下，继续道：「因为这些都不重要，对吧。我只是，我他妈只是和你的那位明月哥哥长得像罢了，对吧？」 戚宛说到此处，勐得转过身，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楚慕。他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道：「这场闹剧，今日到此为止。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自此以往，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微微发着颤，在心里有点儿苦涩地想，不就是亲一下么，有什么大不了，他戚子晴是谁，不就是亲一下么…… 戚宛的眼眶又不争气地热起来。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已经够奇怪的了，他原本，原本以为楚慕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到最后…… 戚宛咬了咬牙，恨不得把方才的自己掐死。他真是失心疯了，才会被楚慕这种虚有其表的臭小子骗得晕头转向。 他就该在方才楚慕吻上来的时候，废了对方。 戚宛没再想下去，他十分用力地捏紧了拳，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最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第15页 楚慕望着戚宛离去的背影，看着那八分相似的熟悉身姿，瞳孔在一瞬间勐得收缩成了一点。 这样的场景，让楚慕想起了他此生最惧怕的事。那时候，那个人就是这样背对着自己，一步一步决绝地走向深渊的。 楚慕只觉得要被心中那份巨大的恐惧与哀伤压垮，他再也顾不得别的，三两步冲上前去，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你不要走！」 他这一辈子，最害怕的事，就是看到背影。看到这样一个相似的背影又一步一步离他而去，楚慕如坠冰窟，仿佛身上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干了。 可是楚慕的手刚碰到戚宛的衣袖，就被对方勐得挥开了。戚宛侧身一躲，狠狠喃地瞪着楚慕，吼了一声「别碰我」，抬手一掌朝他的肩膀打来。 可是戚宛的这副身体灵力低微，就算他的招式再奇巧，也三两下就被楚慕化解了。 戚宛此刻被楚慕完全地压制住了，只觉得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他余光瞥见楚慕腰侧的佩剑，也顾不得别的，使了个巧劲，将那佩剑出其不意地夺了过来。 楚慕见戚宛夺走了剑，脸色骤崩，正想制止，戚宛已经迅疾地将剑拔/了出来。 那把剑的手感太过熟悉，在一剎那，戚宛感到一股灵力勐得涌上腕间。彼时月光正盛，剑身一下子吸满了月光，发出盈盈光芒。 戚宛反手使了个剑花，目光一凛，直接朝楚慕刺去。在这一刻，星辉漫天，银白色的夺目光束照亮了戚宛俊俏的面容，天地在一霎那唏声。 戚宛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使出了星辉剑法？ 楚慕被那道刺眼的光击中，往后退了好几步，肩膀处血流不止。 可是楚慕顾不得别的，他望着戚宛执剑的模样，浑身颤抖着，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了。过了好半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戚宛，声音抖得就快要辨认不出：「你，你是……戚子晴？」 第08章 夫君 戚宛听见楚慕唤自己的名字，勐得收了势，望着楚慕道：「……你认得我？」 楚慕此刻的样子堪称可怕，他的肩膀处血流不止，浑身都是伤痕。可是他却顾不上这些，只是怔怔地望着戚宛，眼底通红，浑身都发着抖。 戚宛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想了一想，最后将剑收回了鞘。他借着月光，看见剑柄上悬挂着的素白色剑穗，十分震惊地发现，这把剑，竟然就是他前世的落月剑。 而他方才能使出星辉剑法，正是因为用了这把天下名剑。 戚宛越发诧异，抬头望向楚慕：「你怎会随身带着我的落月剑？」 戚宛话音未落，楚慕便像一阵疾风一般，飞快地来到了他的身边，一把将人抱住了。 楚慕的浑身颤抖不止，用的力道之大，恨不得将戚宛融入骨髓。他的双手同样在颤抖着，一下一下地抚着戚宛的背，似乎反覆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明月哥哥，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你没有不要我……」 眼前的这个人，竟然真的是戚子晴，是他的明月哥哥。 落月剑认主，只有戚宛一人能拔剑出鞘，而那星辉剑法，这世间也只有戚宛一人能使出。 所以，他寻了上千年，那个他日思夜念，想得肝肠寸断的人，竟然真的给他寻到了。 楚慕的声音沙哑，音色沉得几乎要辨认不出。他仿佛被狂喜和莫大的酸楚吞没，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奔涌而出的情感，勐得将脸埋在了戚宛的肩头。 片刻之后，戚宛感到肩颈处传来一阵濡湿的触感。 戚宛起先有些疑惑，但是他余光看见楚慕的背微微起伏了两下，忽然就福至心灵，不由得在一瞬间感到心头大震。 楚慕这是……哭了？ 那个原本冷若冰霜的霸道魔尊，居然一改先前嚣张跋扈的模样，此刻脆弱又可怜地抱着自己，在无声地落泪。 戚宛对这样的认知震撼不已，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好半天，戚宛被抱得骨头都有些痛了，对方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他只好抬手轻轻推了楚慕一下，迟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方才叫我什么？」 他的手正好按在了楚慕肩膀的伤口上，一下子就摸到了一大片温凉的液体。 楚慕倒抽一口冷气，抬手捂住了肩颈处。他的脸色因为疼痛，一片煞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但是他的那双桃花眼却分外漆黑明亮，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眼底水波荡漾，简直漂亮得有些不像话。 楚慕此刻盯着戚宛，热切道：「你是戚宛，戚子晴，你就是我的明月哥哥。」 戚宛看着楚慕这副模样，心中疑惑，却又打心底里觉得对方有点儿可怜。于是他抿了抿唇，道：「我确实是戚子晴，但我不是你的明月哥哥，我不记得以前见过你。而且……我也没有明月这个名字。」 楚慕听了这话，神色在一瞬间暗淡下来。他垂下眼帘，眼角一片绯红：「明月是你的小字，你忘了么。你以前最喜欢我叫你明月哥哥。这个小字，只有我知道。」 戚宛蹙着眉，将信将疑地望着楚慕。 楚慕见戚宛这般疑虑，心下戚戚然。他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笑容，望着戚宛定定道：「你是戚宛，戚子晴。你前世是三界第一剑修，下仙界凌渊剑派的首席弟子。我和你，还有洛飞澜，都是承恩君门下的弟子。你有一套自创的星辉剑法，你因为这套剑法在瀚云大会上名动天下。你的剑叫落月剑，因为你曾说过，你叫明月，那么这世上便不应有两个月亮，而在我心里，也只应有你一人。」 第16页 楚慕说到此处，微微哽咽起来，哑着嗓子道：「你曾经是我的师兄，也是这世上最疼我，最爱我的人。」 戚宛听完这些，愣愣地望着楚慕。 楚慕说的有关他的一切，都是对的，可是他唯独不记得楚慕这个人，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了。 楚慕又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他试探性地牵住戚宛的手，捏了捏戚宛的指尖，轻声道：「明月哥哥，你不觉得，此地有些熟悉么？」 戚宛心乱如麻，微微环顾四周，哑声道：「什么。」 楚慕道：「此处就是以前我们剑派的忘情峰啊。」 戚宛微微一怔，又抬头看了看，恍然间发觉，此处确实和当年那个忘情峰极其相似。 忘情峰是凌渊剑派的一处山头，因为地处偏僻，极其隐秘，剑派中的许多弟子会趁着月色来此处私会，这处山头也因此得名。 与此同时，戚宛的脑中又闪过几个模煳的片段。他好像真的曾经与一人坐在此处，那人环抱着他，两人时而拥吻，时而闲聊，笑得是那样开怀。 戚宛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隐约看见对方有一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眼，正透过亘古不变的皎洁月光，含笑注视着自己。 戚宛被这样的眼神晃了神，等回过神来，正对上楚慕那双一般无二的漂亮眼睛。 两人一下子离得很近，戚宛觉得一颗心又开始「噔噔」地踩他。他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 楚慕抬手慢慢地搂住了戚宛的腰，在他的耳畔轻轻地道：「明月哥哥，你还记得么，我们就是在此处，私定终身的。」 戚宛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楚慕继续道：「你当时，在此处，把我按在一旁的岩石上，你吻了我好久，说要娶我。」 楚慕说到此处，动情不已。他在戚宛的脸上柔情蜜意地轻吻了一下，哑声道：「而我当时答应你了。」 「所以，」楚慕眼角绯红，用那双水波荡漾的美眸望着戚宛，郑重道：「你是我的夫君。」 戚宛几乎马上就推开了楚慕，颤声道：「怎么可能！」 一切的发展都超出了戚宛的想像，甚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原本被强娶到遥夜峰，给魔尊当了妾，这些都够离谱的了，可是现在，楚慕居然告诉他，两人前世就是夫妻，而且，而且那个又凶又霸道的魔尊，居然是他的……小娇妻？ 楚慕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伤口，掩住嘴咳嗽起来，过了片刻，竟然咳出一口血来。 戚宛看着对方这副模样，一下子就后悔了，他伸手想要扶一把对方，却又有些迟疑，手伸出一半，便僵在了半空。 楚慕低垂着眼帘，睫毛像受惊的蝴蝶一般轻轻扇动着，微微哽咽道：「明月哥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我不怨你。可你是我的夫君，你以前是很疼我的。」 楚慕望着戚宛泫然欲泣：「可你现在一点儿都不疼我了。」 楚慕的话不似有假，似乎真的心痛欲绝，浑身发着抖。他那双美目眼角微微上挑，此刻眼底水光潋滟，满是眷恋地望着戚宛，显得伤心又可怜。 戚宛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下不忍，又是烦躁，又是迷茫。他最后还是上前两步，轻轻扶住了楚慕的手臂，迟疑地开口：「你……」 楚慕立刻握住了戚宛的手，分外用力地将人抱住了。 楚慕方才被戚宛砍伤，又因为心绪起伏太大，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他倒在戚宛的怀里，闭上眼睛之前，还费力地抬起手，搂住了戚宛的脖颈。 戚宛一下子更加头痛了。 可是毕竟是他把人伤成这样的，戚宛心中分外内疚，也顾不得别的，抬手环上楚慕的腰，想要将对方抱起来。 戚宛不知道自己前世有没有抱过楚慕，可是他试了两次，兴许是他现在这副破身子力气太小，竟然怎么也抱不动，反倒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 可是他在楚慕手中却那样轻，对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抱起来。若自己真是夫君，那可真是有损颜面。 戚宛被心中的想法惊了一下，暗暗唾弃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楚慕的话。 可是楚慕说的话确实很符合他的做派。楚慕生得这样漂亮，恰恰就是戚宛最喜欢的类型。戚宛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他前世真的喜欢楚慕，还真就会娶对方为妻，尽己所能地疼他爱他。 戚宛想到这儿，微微有些脸热，脑中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些让他想入非非的画面。他慢慢感受到，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戚宛又盯着楚慕俊美的面庞半晌，最后轻轻抬起手，抚了抚对方乌黑如墨的头髮，又用指腹将他唇角的血轻轻抹去了。 做完这些，戚宛勐得甩了甩头，用楚慕身上的令牌召来炀茗，和对方一同将人带回了寝宫。 作者有话要说： 《谁才是小娇妻》 第09章 阿衍 楚慕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在凌渊剑派第一次遇见戚宛的时候。 那时候他只有两百多岁，也就相当于人族的五六岁小孩儿，对世间的一切都懵懵懂懂，充满了好奇。 楚慕当时正在剑派的后山处玩儿，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穿着裙子，头上戴着花的小姑娘，正躲在树后偷偷地看他。 第17页 那小姑娘看上去年岁和他差不多大，对方个头不高，矮矮小小的，生得分外好看，简直就像瓷娃娃一般。小姑娘在树后露出半边脸庞，正用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慕看。 楚慕被对方看得有些好奇，慢慢地走到树前，咬了咬嘴唇道：「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身体藏在树干之后，怯生生地道：「我迷路了。」 楚慕点点头，也没多想，直接拉住对方的手，将人从树后拉过来：「我认识路，你跟我走。」 可是小姑娘却一把甩开楚慕的手，又害羞地藏在了树后。 楚慕眼尖，看见对方的裙子红艷艷的，竟然穿了一件缩小版的喜服。 小姑娘见楚慕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有些恼了，把脸藏在树后，声音带上了哭腔：「你别看我，丑死了。」 对方的皮肤白皙，一双圆眼睛亮闪闪的，嘴唇上还涂了淡红色的口脂，此刻脸上微微发红，眼角挂着泪花，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楚慕微微愣神，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又拉起小姑娘的手，郑重道：「你穿了喜服，那你要做我的新娘子么。」 小姑娘似乎不太明白，只是用他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望着楚慕。他只知道楚慕生得好看，待他也很好，于是他朝楚慕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轻轻柔柔道：「好啊。」 楚慕望着对方，也笑起来。他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捏着小姑娘的手，倾身在对方的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觉得娶亲就是这样，做完这些，对方就是他的人了。 没想肚腩要疯到，小姑娘愣愣地看着楚慕三秒，随即「哇」地一声哭起来。 楚慕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哭，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别哭啊。」他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忽然恍然大悟。于是楚慕咬咬牙道：「你，你若不想做新娘子，我来做吧。换你来娶我，好不好？」 小姑娘停止哭泣，眨了眨红肿的眼睛，似懂非懂地望着楚慕。 楚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楚慕，楚离衍，你可以叫我阿衍。」 对方想了想，认真道：「我叫戚宛，戚子晴。」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又犹豫地补充道：「……既然我要娶你，那我把我的小名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了。」 楚慕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戚宛用小手紧张地抓紧裙摆，朝楚慕笑了笑，眼睛弯弯地道：「你叫我明月吧。这样你看见天上的月亮，就都能想起我啦。」 后来，一个温婉漂亮的妇人寻到此处，对方是戚宛的母亲，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树下的两个小孩儿。 当时，戚宛玩累了，已经靠着楚慕的肩膀睡着了，而楚慕也困了，正垂着头打瞌睡。 那之后又过了许多年，楚慕才知道，戚宛其实是个男孩子，因为生得太过好看，他的母亲给他做了好些漂亮的衣裳，总爱给他化上妆，把他打扮成女娃娃的样子。 …… 眼前的画面一转，楚慕又梦到了他们的少年时代。 后来，到了入学的年纪，戚宛便来到了凌渊剑派，成为了他的师兄。戚宛天资极高，生得极其好看，性格又爽气，自然成了人群中那个最耀眼的存在。 他们的少年时代过得吵吵嚷嚷，却又精彩非常。楚慕和戚宛有一个共同的师兄，就是洛玄。他们三个当时是凌渊剑派里最优秀的门生，时常同出同进，风光无限，受到了门派里许多子弟的追随。 戚宛性子开朗，洛玄处事温和，两人在门派里人缘都很不错，然而楚慕性格冷淡些，和大多数人交情都不深。那时候他的眼睛里就只有戚宛，而戚宛除了他，却总有各式各样的朋友。 楚慕梦到，他和戚宛在门派的后山散步，戚宛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倒着走。 正是少年抽条的时候，在月色下，戚宛身姿挺拔，眼睛明亮有神，眉眼间是掩盖不了的神采飞扬。他的脚步轻盈，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子，一边笑着唤道：「阿衍。」 楚慕同样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明月哥哥，我在。」 戚宛笑着眨眨眼：「无事，我就是想叫叫你。」他说着又笑起来，叫了一声:「阿衍。」 楚慕看着戚宛坦荡无邪的笑容，又想起他对所有人都是这般热忱，心里不知为何，就像是被猫的爪子挠了一般，感到又痛又痒。过了半晌，楚慕抿了抿嘴，上前拉住戚宛，轻声道：「明月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吗。」 戚宛听了这话，脸色微僵。他想起当时的事，感到分外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发热，偏开了头，摸了摸鼻尖讪讪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早不记得了。」 楚慕听了这话，神色一暗，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垂着眼帘不说话了。 戚宛最见不得楚慕这个样子，立马道：「好了好了，我没忘。」他转了转眼珠，有些不解道：「只是……你提这个做什么？」 楚慕微微笑了笑，他生得本就艷丽，看得戚宛一时间晃了神。 楚慕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当时的样子，特别好看。」他想了一想，轻轻加了一句：「尤其是你哭的样子，很可爱。」 戚宛一愣，随即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笑骂道：「臭小子，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笑话我，是吧！那可是老子的初吻，你不打声招唿就来，我……我当然不乐意了。」 第18页 楚慕也低低地笑起来。过了片刻，他在衣袖底下轻轻握住了戚宛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哑声道：「那，我现在打一声招唿，你乐不乐意。」 戚宛一下子紧张起来：「什么。」 楚慕搂住他的腰，在他耳畔轻声唤道：「明月哥哥。」 楚慕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少年人的清澈，语调却又十分温柔，听得戚宛的身子都酥了半边。他有些僵硬地抚了抚头髮，不敢看楚慕的眼睛。过了好半天，戚宛才小声道：「怎么了。」 结果楚慕反倒放开了戚宛，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好了，我开玩笑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 纷纷扰扰的人影划过，楚慕又梦到了后来。 后来，他和戚宛时常去忘情峰幽会。 月色清冷，然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十分炙热。戚宛跨/坐在楚慕的身上，捧着他的脸，和他唇舌/交缠，吻得不可开交。 楚慕紧紧地搂着戚宛的腰，吻着戚宛的耳垂和颈侧，灼热的吐息喷薄在戚宛的皮肤上。 两个人都年轻气盛，不多时，楚慕便将戚宛压在了一旁的岩石上。 他紧紧扣着戚宛的手，与他十指交缠。在接吻的间隙，楚慕用他那双美眸深深地望进戚宛眼里，微微喘息道：「明月哥哥，我要娶你。」 戚宛仰躺在那儿，眼角绯红，眼里水波荡漾。他抬手抚了抚楚慕的头髮，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不行。」 楚慕脸色微僵，手上搂得更紧了些：「为何？」 戚宛向他眨眨眼，笑道：「要娶当然也是我娶你。若我们真的成亲，我定要三媒六娉，让你凤冠霞帔地嫁给我。」 楚慕闻言微怔，随即便笑起来。他用指腹在戚宛亮晶晶的唇上按了按，柔声道：「好，你娶我。」 …… 在梦的最后，楚慕也梦到了他和戚宛的最后。 戚宛满身都是血污，一袭白衣被鲜血尽数染红。对方拿剑指着他，那双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怒火，还有无尽的哀凉。 楚慕就站在戚宛的面前，可他却觉得自己和对方离得那样远，就好像相隔了整个尘世的距离。 他想要去触碰戚宛，可是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甚至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最后，楚慕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转过身去，慢慢地消失在深渊的尽头，只留下一个决绝冷酷的背影，任凭他怎么哭喊，怎么哀求，都无法挽回。 ——不要走，别丢下我。不要走，求求你，别离开我！ 楚慕在那宛若炼狱的场景里几乎窒息，最后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又重归黑暗。 梦醒了。 …… 戚宛坐在榻边，撑着头昏昏欲睡。 炀茗去找沈清和了，戚宛便给楚慕简单处理了伤口，耐心地等着对方醒来。 这次他学乖了，没有主动去触碰楚慕，以免对方突然暴起，又对他做些什么。 可是楚慕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左右轻轻晃着头，喃喃唤着什么。戚宛轻手轻脚地探身，凑到楚慕的脸侧，想要听清对方都说了些什么。不料楚慕似乎感受到他的靠近，在睡梦中一把捉住了戚宛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明月哥哥，你在哪儿？」 戚宛没应他，只是用力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楚慕得不到回答，就一直问，到最后，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楚慕的手心里全是冷汗，紧紧蹙着眉，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助。戚宛越发觉得不忍，最后只好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在这儿。」 他话音未落，楚慕勐得睁开了眼睛，大喊了一声「不要走」，在一瞬间就弹坐了起来。他的眼里一片猩红，表情十分吓人。直到他看到戚宛，神情才慢慢缓和下来。 戚宛有些不自然地看了楚慕一眼，淡淡道：「炀茗去找沈清和了，他应该一会儿就到，你先躺下。」 楚慕却置若罔闻，他一把将戚宛拉到榻上，又从背后抱住了他，一直轻声地呢喃道：「明月哥哥，明月哥哥。」 戚宛简直拿楚慕没有办法，他嘆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缓声道：「我不走，你先放开我，好吗。」 楚慕却将手臂收得更紧了：「可我喜欢这样和你待着。我不想离你那么远。」 戚宛这个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他看见楚慕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觉得心里流淌着难言的怪异情绪。他忍不住微微侧过身子，摸了摸楚慕的脑袋，嘆了口气道：「你好歹也是魔尊，能坚强一点吗。」 楚慕却将下巴搁在了戚宛的肩膀上，委委屈屈道：「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我不敢放开你。我怕我一松手，你就又消失不见了。」 戚宛闻言微怔，神色在一瞬有些黯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消失。我是个已死之人，有太多的事都不记得了。我依旧想不起你，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又为何穿进了这具身体里。」 戚宛说到这儿，抬眼很认真地望向楚慕：「你知道在我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楚慕闻言神色微僵，过了片刻，只是垂着眼帘，避重就轻道：「我们成亲之后，上下仙界爆发了战争，我和你分开了一段时间，等再见面的时候，你已经……」 楚慕说到此处，似乎触动了心绪，又勐烈地咳嗽起来。 戚宛见对方提起这些伤怀，反应如此剧烈，便也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了。 第19页 两人一时无言，过了片刻，沈清和还是没有到，楚慕忽然勐一发力，用被子将两人罩住了。 他将戚宛压在身下，与对方贴得严丝合缝，在黑暗中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夫君，你唤我一声阿衍吧。」 戚宛被楚慕这个称唿叫得脸上一热，他抬手掰开楚慕搂在他腰间的手，挣扎着想要起身：「你又要折腾什么？快放开我。」 结果楚慕眨眨眼：「可是我想听。明月哥哥唤我一声，我就放开。」 戚宛真的没有想到楚慕的性子竟然是这般黏人，他顾及对方有伤在身，怕一折腾又出什么问题，也不敢太用力地挣脱。 楚慕的唇与他的唇近在咫尺，为了尽快脱身，戚宛最后只好妥协。他垂着眼帘盯着地面，睫羽不安地颤动着，过了半晌，他抿了抿唇，很小声地唤道：「阿衍。」 戚宛说完，脸上一片通红，迅速地想要坐起身来，谁知楚慕手上的力道根本一点儿也没松，依旧紧紧地搂着他。 楚慕的唿吸变得有些粗重，连眼神都晦暗了几分，盯着戚宛沉声道：「明月哥哥，你再唤一声。」 戚宛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楚慕，被对方忽然而来的压迫感弄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楚慕炙热的目光让他又羞又恼，戚宛忍不住用力将人推开，冷下声音道：「闹够了没有，放我出去。」 楚慕又哪里会放过他，他力气大得吓人，最后，戚宛还是被压在了榻上，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 然而，戚宛是谁，他自然不会让楚慕轻易讨了便宜去。楚慕低下头，轻轻吻上他的唇，还未等深入，戚宛勾起嘴角一笑，在楚慕的唇上直接重重地咬了一口。 这一下马上就见了血，楚慕闷哼一声，抬手用指腹抹了一把唇。他看见那抹鲜红，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挑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朝戚宛轻轻柔柔地笑了笑，接着，抬手在染血的指尖处若即若离地吻了一下。 戚宛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被对方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晃了神，脸不自觉地烧起来。 楚慕趁虚而入，掐着戚宛的下巴吻了上来。 血腥味一下子在两人口中蔓延开来，戚宛下意识地觉得，对方的吻，和先前的完全不一样。 楚慕之前有些急切，又带着似有似无的犹豫，可是现下，他在发抖。 楚慕像是在确认着戚宛的存在，先是用柔软的嘴唇一下一下轻吻着他的唇，颤抖着吻过他的嘴角，过了许久，才慢慢探入他的口中，轻轻勾着他的舌尖吮/咬。 戚宛忍不住抬手去推楚慕，对方却抓着他的手腕，和他一起躲在柔软且黑暗的被子里，又深又重地吻着他。 昏暗且密闭的环境营造了一种隐秘紧张的氛围，就好像……就好像他们二人正在偷.情一般。 戚宛想到此处，热血上涌，心跳如雷，唿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他推搡对方的手越发无力，与此同时，他感到分外茫然无措。 因为和楚慕纠/缠在一处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却又陌生得让戚宛迷茫。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楚慕对他的热切与执着，以及藏于那份热切背后的，难以言喻的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一吻终了，房间里只剩下喘气声。 戚宛勐得一把掀开被子，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楚慕则心满意足地将他搂在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戚宛因为缺氧满脸通红，也懒得挣扎了，躺在原处平復了一会儿，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愤愤地盯着楚慕。 而这时候，好巧不巧，一声门响，沈清和慢慢地走了进来。 第10章 姿势 沈清和拎着药箱不紧不慢地跨进门来，一抬头就看见了榻上的情景。 戚宛和楚慕皆是衣衫不整，楚慕的唇上破了一处，两人的唇都通红一片。戚宛面色潮红躺在他的身下，而平日里那位冷若冰霜的魔尊大人竟然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髮，又软又魅地说了一句：「明月哥哥，你方才好兇啊。不过你是夫君，我自然都让着你。你想怎么咬都行。」 沈清和听了这话，差点一脚踩在门框上，摔个人仰马翻。 这位魔尊大人娶个亲弄得三界不宁，谁知关起门来，自己才是那个小娇妻。 沈清和自诩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平时遇见什么事心态都很稳，可是此刻脸上却也有些绷不住了。 楚慕看见沈清和，脸色一下子从方才的温柔如水变成了冷淡不耐，他不动声色地将戚宛往榻里推了推遮挡起来，望着沈清和道：「什么事。」 沈清和擦了把汗，心道，不是你们叫我来的么。 戚宛终于得了机会，他勐得推开楚慕坐起身来，将衣裳理了一理，有点儿狼狈地下了榻。 他上次和沈清和大动干戈，闹得不欢而散，没承想现在却又要打交道。戚宛暗自翻了个白眼，侧了侧身，示意沈清和上前诊治。 沈清和低着头，很是恭敬地行了礼，开始给楚慕诊脉。 他查看了伤势，又仔细听了脉，有些惊奇道：「是何人伤您至此？」 楚慕肩膀上的伤口很深，此刻还在微微渗血，若非高手，不会将这位魔尊伤成这样。 楚慕却只是轻咳一声，没好气道：「治你的，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于是沈清和闭了嘴。他又探了探楚慕的脉，面露难色。 一旁的戚宛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问道：「他怎么样？有没有伤到灵脉？」 第20页 沈清和沉吟片刻，慢慢道：「尊上的灵脉尚且无事，只是他的心绪起伏过大，先前灵根处的癥结进一步恶化了。」他说到此处，不待两人开口，就转头向戚宛道：「不知你们二位，谁是夫人？」 戚宛被问得微怔，想起楚慕先前说的话，便指了指楚慕，有些迟疑道：「……他是？」 楚慕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原本低着头，此刻掀起眼帘，不冷不淡地瞟了沈清和一眼。 沈清和被他这一眼看得汗都下来了，但他还是很尽责地从衣袖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戚宛手中，嘱咐道：「您之后照着这上面的做，对尊上的病大有益处。」 那本册子的封皮十分清新脱俗，只画了一把没有配剑鞘的剑，惹得戚宛十分好奇，他正想打开看看是是什么高深秘法，不料沈清和竟然将书按了下来，严肃道：「属下现在要给尊上疗伤了，还请您迴避一下。」 戚宛的心思全在手里的书上，也没多想，拿着那本册子转身出了门。 等戚宛将房门关上后，楚慕一改方才在戚宛面前的乖巧模样，直接望向沈清和，眯着眼冷声道:「谁是夫人，你心里应该有分寸。」 沈清和微怔,回给楚慕一个诚惶诚恐的不解表情，心道，我有分寸才怪。 楚慕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他一眼，只好将话敞开来说：「先前本座让你不要再提双修这个法子，现在本座改主意了。你还是按原来的办法来。」 沈清和乖巧道：「尊上，除了这个法子，也再没别的办法了。」 沈清和说的确实是实话，楚慕伤及的是根本，从外界获取再多的灵力也只会如同泥牛入海，起不了实质的作用。但是如若有人肯与他双修，那便能从根本上改变了灵脉，久而久之灵根亦可修復。 只是不知为何，先前沈清和提起此事，楚慕和戚宛的反应都十分激烈，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楚慕听了这话，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他又盯着沈清和紧张道：「你方才给我夫人的小册子，里面都是什么？」 沈清和松了一口气，又从药箱里拿出另外一本小册子，这本的封面同样十分简单，只画了一把剑鞘。他将小册子交给楚慕，道：「这份是您的。按照这上面的做，过一段时日，身子定能大好。」 楚慕灵根处的问题是老毛病，不出片刻，沈清和就给楚慕妥善处理好了伤口，确保一切无碍了。 他趁着楚慕对着那本小册子分神，在桌上留了一些用得上的丹药和薰香，赶忙脚底抹油跑了。沈清和一边擦汗，一边想，这两口子绝非善类，心里一不爽快就要刁难他，他还是去人界避一避为好。 …… 戚宛特意找了一处静谧之地，将那本秘籍翻开来。然后，扉页上的一排大字印入眼帘：上下仙界壹佰零壹式（典藏版）。 戚宛：……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果不其然看见画面上有两个人，正用一个十分带劲儿的姿势待在一块儿，且这两个人都是男人。 戚宛一下子把书合上了。 他年少的时候当然也看过这种东西，但是似乎没有看过这么带劲儿的。那些图的旁边还附有注释，戚宛稍微看了一下，慢慢地明白过来，这本书的封面为什么是一把剑了。这书，似乎是在指导读者，怎么把那把剑，放进它合适的剑鞘里。 也就是说，这图册还有剑鞘的版本？戚宛忍不住将这本册子从头到尾迅速翻了一遍，然后他看见了很多不同的场景，以及十分清奇的姿势。 有桌子上的，湖里的……居然还有树上的。 戚宛看着看着，脑中不由自主地把画面上的人代入成了自己和楚慕。然后戚宛有些无语地发现，他似乎把自己代入成了躺着的那一方。 戚宛又开始纠结起来。也不知道前世的时候，他和楚慕做过那种事没有？既然他是夫君，那他一定是在上面的那个吧？ 过了半晌，戚宛越想越不能想，只觉得脸上渐渐烧起来，身上也微微有些热。最后，他在心里把沈清和骂了百八十遍，心想这个死老头又想骗他和楚慕双修，等下次见了面，定要打他一顿。 戚宛待的地方正好靠近悬崖，他只觉得这本小册子分外烫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将书从山顶上用力地扔了下去。 做完这些，戚宛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看见楚慕已经走出了屋，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戚宛马上又想起了方才的那些画面，心下恼怒不已，抬眼对着楚慕没好气道：「你先别和我说话。我现在想静一静。」 楚慕笑了笑，柔声道：「好，我不说话。」 戚宛瞪了他一眼：「我都说了，让你闭嘴。」他看了看楚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伸手道：「把我的落月剑还给我。」 楚慕闻言一怔，站在原地没有动，低声道：「我若将剑还给你了，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戚宛抿了抿嘴：「我有许多事都不记得，而你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去仙界问问飞澜哥。」 楚慕听见「飞澜哥」三个字，脸色骤崩，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眼中晦暗不明。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轻轻地道：「好。」 戚宛刚才说完，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他看见楚慕现下同意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朝对方走过去。 第21页 楚慕慢吞吞地用他受伤的左手将剑从腰侧拿起来，作势要将剑交给戚宛。 可是在这时候，楚慕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紧接着，剑身竟然有一小段滑出了剑鞘，重重地擦过他的指尖。 楚慕的手一缩，吸气「嘶」了一声。与此同时，他悄悄用灵力一推，鲜血一下子从他被划破的指尖涌了出来。 戚宛被吓了一跳，立马抢上前来，一把捉住了楚慕的手仔细查看：「伤到哪儿了？」 楚慕把手往回一抽，垂着眼帘泫然欲泣：「方才是我不小心，又牵动了左肩的伤，才会伤了自己。明月哥哥去仙界吧，这点小伤，不用管我。左右我也帮不上忙，就不在这里惹明月哥哥不开心了。」 那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来，楚慕本就有伤在身，戚宛看得触目惊心，越发内疚。他唯恐楚慕出什么差错，情急之下直接拉过楚慕的手，张嘴含住了对方的指尖。 这下楚慕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戚宛会这样，赶忙停止输送灵力，让血止住了。 戚宛抓着楚慕的手，在他纤长的指尖吮/了两下，看见伤口还在渗血，也没多想，直接将上面渗出的血珠舔去了。 他做完这些，抬眼望向楚慕，正对上对方那双深邃晦暗的美眸。 楚慕的唿吸徒然加重，他轻轻抽回手，随即一把将戚宛搂入了怀中。 戚宛眨着一双杏眼，不知楚慕又发什么疯，正想把人推开，楚慕却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将戚宛唇上淡淡的血痕抹去了。 楚慕的指腹因为有剑茧，略微有些粗糙，弄得戚宛的嘴唇又痛又痒。戚宛偏开头想躲，谁知对方直接捏起他的下巴，又倾身吻住了他。 楚慕贴着戚宛的唇，哑声道：「明月哥哥，你知道你方才做的事，是什么意思么？」 戚宛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又想到了那本图册，他看着楚慕这样激动的反应，便知道对方也想歪了，脸热之余，不由得火冒三丈。 楚慕的手还在轻轻抚着他的腰，戚宛觉得身上的感觉越来越怪，终于忍无可忍，用上一点灵力，一掌打在楚慕的胸口。 戚宛手上留着分寸，这一掌并不会伤着对方，却让两人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楚慕抬手捂住心口，委屈地看着戚宛，悲悲切切道：「好疼啊。明月哥哥，你是夫君，可是你却打我。」 同时，楚慕又在心里窃喜，这样直率的脾气，这种手法和力道，对方确实是他的明月哥哥没错。 戚宛抹了一把嘴唇，瞪着眼睛道：「疼死你算了！你下次不准再这般，不打一声招唿就亲我！」他说到这儿，垂下眼帘，小声愤愤道：「我还没亲过别人呢，全便宜你了。」 楚慕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明月哥哥，就算是上辈子，第一个亲你的人，也是我呀。」他说到这儿，转了转眼珠，又道：「那……我下次想亲你，提前告诉你一声，好不好？」 戚宛被他说的脸一热，想到方才那本图册，忽然就很想问一问对方，前世的时候，他们到底有没有做过那档子事，若是做了，究竟谁才是夫君。 怔愣之间，楚慕又黏上来，搂着戚宛不放手。他贴着戚宛的耳畔，十分暧昧道：「明月哥哥，你在想什么呢。你脸红了你知不知道？」他作势想了一下，疑惑道：「你不会是，在想刚才那本小册子吧？哎，你把它放哪了？」 楚慕一边说着，手上又不老实起来，低声道：「让我找找。」 未等戚宛回答，两人的耳畔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不用找了，在我这儿。」 戚宛十分诧异地转头望去，发现不远处走来一个男子。 那男子生得极其高大，身高目测足足有九尺。他皮肤白皙，五官深邃，生得和楚慕十分相似，但是对方的眼眸是纯正的血红色，脸上也有深红色的纹章，看起来比楚慕多了几分邪魅之气，显得俊美又危险。 此人极具压迫感，周身都散发着强大的气场，让戚宛不禁想起了年少时在画本上看过的上古后裔。 对方看见戚宛和楚慕此刻不怎么得体的样子，微微蹙了蹙眉，最后扬了扬手里的书，语气不悦道：「方才是谁把这东西扔下来的？」 微风吹开了封皮，戚宛看见那本图册的内页，赫然写着：上下仙界壹佰零壹式（典藏版）。 作者有话要说： 剑鞘封面：勐0专用 剑封面：勐1专用 沈清和你给反了，出大问题 第11章 兄长 楚慕盯着身材高大的俊美男子，眯起双眼，语气不善道：「你怎么来了。」 那男子慢慢地走到两人身边，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楚慕的背，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不能来么？和你说了多少次，要叫哥，知道吗。」 楚慕被他拍得往前倾了倾身，神色很是不悦。 男子又转头望向戚宛，掀起眼帘，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转头对楚慕新奇道：「你又在闹什么？先前你找你那位妻子找得要死要活，怎的如今又突然想开了，在这儿和这个小白脸纠缠不清？」 楚慕将戚宛一把拉到身后，瞪着对方不耐烦道：「与你何干？」 戚宛挣开楚慕的手，对这位不速之客怒道：「你是谁？说谁是小白脸？」 男子有点儿好笑地望着戚宛：「我叫楚燕，是你夫君的兄长。若论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大哥。」 第22页 戚宛嗤笑一声，转头十分诧异地看了看楚慕：「你有兄长？」 楚慕只是瞪着楚燕：「不熟。」 楚燕不以为意，将手中的那本书扔到戚宛面前，淡淡道：「这书，是你扔的？」 楚燕从方才开始就高高在上，强大的气场甚至压制了楚慕，让戚宛骨子里的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抱起手臂挑了挑眉，望着楚燕挑衅道：「是又如何？」 楚燕语气不善道：「遥夜峰高三千二百丈，我方才骑着灵兽经过半山腰，与山顶的距离有大约两千多丈。你扔的那一下，直接把我的赤熤鸟砸晕了，害得我只好走了上来。」 戚宛：…… 他在心中暗暗吃惊，这副破身体是什么水平，他心里很清楚，扔个东西能有如此杀伤力，只能说明他的修为有所精进了。 不光如此，戚宛又想起，他现如今也能重新使出星辉剑法了。虽然不能使出全部招式，却也能将楚慕伤得不轻，足以见得修为大有长进。 想到此处，戚宛的心里颇为诧异。他近来并没有修炼，为何修为会突然精进至此？思索间，戚宛的余光瞥见那本图册，忽然就福至心灵。 他似乎……每次和楚慕有过亲密接触之后，修为都会精进不少。 难不成，真如沈清和所说，他和楚慕的体质十分契合，用合欢心法就能大有长进？ 那边楚燕还在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着戚宛，楚慕三两步上前来，挡在两人之间，望着楚燕冷冷道：「你来遥夜峰究竟有何事？」 楚燕耸耸肩：「我在凡间待着无聊了，听闻你娶亲，便来看看。只是……」他说到此处，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解道：「可是早在两千年前，你那位妻子和你不是就已经……」 楚慕听闻楚燕提起往事，面色微僵，急忙打断道：「住口。」他很是不自然地捏紧了衣袖，瞪着对方道：「你若没有什么要紧事，就赶紧走。」 戚宛从楚燕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儿端倪，他正想拦住对方询问，忽然空气中出现了一团黑雾，炀茗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这一次，他的手里，又拿着一朵千里传音花。 炀茗看见僵持着的三人，那张灰白色的脸上微微发愣，但是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将那朵花递到楚慕的手中，恭敬道：「尊上，仙尊找您。」 楚慕的脸上又出现了烦躁的表情，然而楚燕的眼睛却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楚慕将手指按压在花瓣上，洛飞澜的声音从里传了出来：「离衍，下个月的瀚云大会，地点定在了天盪山，你可别忘了，一定要准时前来啊。」花瓣中的声音顿了一顿，又笑道：「人多些热闹，你将夫人也带上吧。」 戚宛闻言，眼睛一亮。 瀚云大会是三界数一数二的大型盛会，每隔五百年举办一次，各大门派都会到场。大会上设有许多比试项目，每回不尽相同，各门派往往会派出最优秀的弟子参赛，拔得头筹者不但可以获得丰厚的奖赏，还可以光耀门楣。 戚宛当年便是在瀚云大会上一剑成名的，他虽然不记得个中细节，却也想去看一看当今年轻人的风采。 戚宛想到此处，转头有些兴奋地望向楚慕，却见楚慕只是蹙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没承想这时候，楚燕突然伸手一勾，那朵花便轻飘飘地飞进了他的手中。 他用指尖按住花瓣，一改先前的傲慢，含笑道：「仙尊大人，我也在这儿，你是不是应该同样邀请我啊。」 楚燕唇角微扬，语气中多了几分玩世不恭，样子很是轻浮，和方才居高临下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过了许久，那朵花才盈盈发出光芒。那边的洛玄似乎有些慌乱：「你……」 半晌之后，洛玄也没有说下去，花瓣的光芒很快熄灭了。 洛玄向来游刃有余，戚宛从未见过洛玄有这样紧张的时候，不免感到十分稀奇。 这边的楚燕似乎心情大好，他用手指又按住花瓣，想要说些什么，可那朵淡紫色的花已经自燃了起来，片刻之后就烧成了灰烬。 ……看来洛玄是真的很讨厌魔尊的这位兄长。 楚燕却不以为意，微微一哂，对着楚慕道：「也不用等下个月了，我现在就去看看他。弟弟，到时候你可别不敢来啊。」 他话音未落，便像一道风，迅速消失了。 戚宛原本想要拦住楚燕，向他询问一些在意的事，奈何还没开口，人就跑了。 楚燕一向如此，楚慕懒得多作理会，他又凑到戚宛面前，眨着纤长的睫羽，小心翼翼道：「明月哥哥，你也累了，我们回屋歇息吧。」 戚宛眯起眼睛望向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兄长刚才想说什么？你可知道？」 楚慕微微一怔，随即撇撇嘴道：「他向来是个疯子，嘴里没什么准话，你别信他。」楚慕说到这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望着戚宛笑道：「明月哥哥，你现在问我话的口气，好像夫君啊。」 戚宛见楚慕说得真切，便也没再怀疑。楚燕此人傲慢又随性，戚宛对他的印象确实不太好。他最后只是有点儿不悦地翻了楚慕一眼，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楚慕快走两步跟在戚宛的后面，十分忧虑道：「明月哥哥，关于你的真实身份，你先不要告诉洛飞澜，也别告诉其他任何人。」 第23页 戚宛心中正想借着瀚云大会的机会和洛玄好好叙叙旧，听了楚慕的话，有些不解地停下脚步：「为何？」 楚慕避开戚宛的目光，只是抓着他的衣袖，有些不自然地低声道：「他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戚宛听了这话，十分好笑道：「你在胡说些什么？飞澜哥难不成会害我？」 楚慕听到戚宛这么说，脸色登时便阴沉下来。他紧紧握着拳，眼里闪过一抹狠戾，盯着戚宛道：「那若是我和他都受了重伤，倒在你面前，你会救谁？」 戚宛对楚慕突然阴冷下来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他感受到有些压迫，便只是摆了摆手，放缓声音道：「好了，又在闹什么。我答应你，先不告诉任何人。但是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也不能干涉我的事。一切都由我自己做决定。」 其实，戚宛听见楚慕的问题，还是在心里稍微考虑了一下。 他的身份，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时过境迁，已经两千多年过去了，就算他大张旗鼓地宣传他就是戚子晴，也没人会信他。 洛玄虽然是自小照顾他的师兄，可是这许多年过去，对方已经成了仙尊，戚宛多少还是与他产生了疏离感。 如今戚宛天天和楚慕在一块儿，对方总是惹他生气，却也从未害过自己。虽然他有很多事想不起来了，但是他私心里，其实特别不愿意看到楚慕受伤或者是不开心。 毕竟……自己前世是楚慕的夫君。戚宛总是对楚慕有一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感。他们前世的感情可能真的很不错，只是可惜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戚宛甩了甩头，遏制住越跑越远的思绪，望着楚慕道：「我去四处转转。你回屋好好歇着，不许跟着我。」 楚慕看上去很委屈：「我的伤已经好了，我陪你去吧。」 戚宛盯着楚慕：「不行。」 他望着楚慕可怜巴巴的眼神，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忍。于是戚宛抬手轻轻摸了摸楚慕的头髮，放缓声音道：「你乖乖回屋躺着，我不会走的。」 楚慕大为受用，他迅速捉住戚宛的手，在他纤长的指尖轻轻吻了一下，眼里满是温柔眷恋：「我会乖的。那明月哥哥早点回来，我在屋里等你。」 戚宛被对方炙热的眼神看得分外不自在。楚慕抬手将鬓边的墨发撩到耳后，又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望着戚宛，让他当真想起了独守空闺的小妻子。 于是戚宛避开楚慕的目光，逃跑一般离开了幽兰殿。 …… 戚宛前脚刚走，楚慕的神情立马冷了下来。 他俯下身捡起那本被扔在地上的图册，轻轻拍了拍收进怀里，沉默半晌，抬手打了个响指。 顷刻之间，七道黑影出现在了楚慕面前。 楚慕望着炀茗和巫朔，淡淡道：「你们去暗中看着，务必护他周全。若他有去仙界的意图，即刻告知本座。」 两人利落地应下，化作两道黑烟消失了。 楚慕又抬眼望向余下的人：「你们几个，去替本座查一查，此次瀚云大会都有何人参加，以及仙尊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 仙界，碧云殿。 洛玄斜倚在阶上的座椅中，一改先前温润如玉的模样，正撑着头不耐烦地看着阶下。 叶梓羽低垂着头，站在大殿中央默不作声。 洛玄的一双长腿交叠着，居高临下道：「下个月瀚云大会的围猎场上，你就按我说的去做。若是做得好，想要什么我都赏赐于你。」 叶梓羽点了点头应下，却又十分惧怕道：「但是我怕魔尊他会……」 洛玄嗤笑一声，不屑道：「怕什么，他自有我应付。」 叶梓羽讪讪地应了一声，最后退下了。 洛玄目光阴翳地盯着大殿中央的地面，脑内都是魔尊那位小妻子的模样。 对方和戚子晴生得，还真是相似至极。 只是可惜，终究又是被楚离衍那个疯子抢了先机。洛玄想到此处，紧紧握住了拳。 这一回，他绝不会轻易放手。对方只能是他的，也只会是他的！ 洛玄沉思片刻，最后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站起身来正想去休息，忽然听见大殿门口传来一道十分低沉却分外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曾经数度出现在洛玄在最恐惧的梦境中，让他在一瞬间遍体生寒。 「阿澜。」 洛玄抬眼半是吃惊半是疑惑地望去，看见楚燕自门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未等他反应，一道疾风划过，洛玄已经被压在了王座上。 楚燕吐息灼热，用他那双血红的眸子盯着洛玄，眼里闪着危险又兴奋的光：「阿澜，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楚燕：这小白脸力气这么大，我弟弟……怕不是下面那个？惊恐.jpg 第12章 共寝 戚宛在遥夜峰的半山腰处随意逛了逛，觉得有些兴致缺缺，最后很快就回了幽兰殿。 他这几日习惯了楚慕在身旁对他纠缠不休，耳边骤然清净下来，戚宛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而且，戚宛的神思敏锐，总能感觉到有两道似有似无的视线在暗中盯着他，对方没有恶意，但是却让戚宛不太自在。 他身处的地方虽然是曾经的下仙界，但实在是变化太大了，和戚宛前世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相似度。戚宛最后只是买了些吃食，慢悠悠地转回了楚慕的寝宫。 第24页 他一进门，就闻见屋内点了白玉香，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起来。 楚慕正低垂着头坐在榻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听见门口想起脚步声，即刻便抬起头来，目光对上戚宛的视线，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戚宛被楚慕炙热的目光看得一愣，脸上虽然没什么波澜，心里却感到有点儿暖洋洋的。 虽然没有记忆，可是戚宛还是觉得，似乎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这样等过他了。 于是戚宛抿了抿嘴，轻轻地道：「我回来了。」 楚慕此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明月哥哥，你让我等了好久。」 楚慕一面说着，一面俯下身，将戚宛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又揽着戚宛坐在了榻上。 楚慕笑盈盈地看了戚宛一眼，随即蹲下身去，捧着戚宛的脚，将他的靴子脱了下来，又很是熟练地放在了一边。 戚宛目瞪口呆。 楚慕却似乎觉得没什么不妥，又倾身端过一杯热茶，掀起盖子轻轻吹了吹，递到戚宛面前：「明月哥哥，小心烫。」 戚宛讪讪地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尝出这是他最喜欢喝的苦荞。 他喝完，楚慕接过茶杯放回桌子上，又转身拿来一碗点心。 戚宛一看，那小碗里，盛的是他前世最爱吃的雪梨糕。 戚宛的口味偏甜，却又不喜欢太甜，雪梨糕带着点儿酸味，一直都是他最爱吃的点心。只是这道点心一直是洛玄给他做的，怎的如今…… 戚宛拿起小勺尝了一口，那味道，和当年的一模一样，又酸又甜，特别窝心。 他忍不住抬头向楚慕问道：「这是你做的么？」 楚慕搂着戚宛的肩膀，淡淡笑道：「明月哥哥喜欢吃什么，我都会做。」 戚宛被对方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热，别开视线小声道：「你不用为我这样的……」 楚慕原本就生得唇红齿白，甚是漂亮，如今又为他做这些，简直就像一个……贤惠的小妻子。 戚宛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惊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楚慕的怀抱，正想站起身来，却听楚慕道：「哥哥是我的夫君啊，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戚宛还是觉得分外不自在：「你可别欺负我什么都不记得啊。你实话告诉我，在我上辈子的时候，你对我就是这样的？我们，我们就是这样相处的么？」 戚宛心里总是觉得，按自己的性格，若真的娶了这么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小妻子，定然是捨不得让对方为自己做这些的。 楚慕闻言，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马上道：「不是。」 戚宛也愣了：「什么？」 谁知楚慕一下子倾身上前，把戚宛压在了身下。他吻了吻戚宛的耳侧，哑声道：「以前，如果我这样对你，你会给我奖励。」 戚宛被楚慕看得口干舌燥，本能地觉得自己现下的处境有些危险。他抬手覆在对方的胸前，慢慢地将人推开，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慌乱，淡声道：「什么奖励？」 楚慕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又重新压了上来，覆在戚宛的耳畔，用又低又磁的声音轻轻道：「你真想知道？」 楚慕一改先前那副腻人的模样，抬手一挥，室内的烛火便灭了。在黑暗中，他的眼睛明亮如炬，如同一个漩涡，仿佛要把戚宛吸进去。 戚宛仰躺在榻上，被楚慕看得一阵脸热，又被对方低沉的声音弄得身子酥了半边。他也是男人，总觉得最近被楚慕三番两次地压制，很没有面子。为了扳回一城，戚宛定了定神，直视进楚慕的眼里：「我不想知道。反正，反正现在没有奖励。」 楚慕闻言也不恼，轻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抚了抚戚宛的脸，从对方的身上撤了下来，躺在了一旁。 戚宛正想坐起身来，楚慕却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又一把揽入了怀中。对方自身后拥着他，唿吸略微有些沉：「时辰不早了，安寝吧。」 戚宛自然不肯，推了推楚慕道：「你放开我，我去旁边的小榻上睡。或者有别的屋子也行。」 楚慕将他搂得更紧了些，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的颈侧，低声道：「你哪儿也别想去。」 「明月哥哥，你跑不掉的。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 戚宛不安地挣动着，简直要被楚慕弄得没脾气了：「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你放开我，我不走。只是太热了，这么睡我不习惯。」 楚慕又笑了：「明月哥哥，不如我来让你知道，我们以前是如何安寝的？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戚宛听了这话，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觉得有些紧张。 没承想楚慕没说，反倒是直接用行动告诉了他。对方长臂一伸，勐得将戚宛抱到自己的身上。 楚慕平躺在榻上，紧紧环抱着戚宛的腰，低声道：「明月哥哥，你以前最喜欢这样趴在我身上睡了，你还喜欢我把手放在你的……」 戚宛越听越不能听，抬手捂住楚慕的嘴，瞪眼道：「你胡说！」 楚慕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却满是笑意，过了片刻，戚宛感到掌心一阵濡湿的触感，勐得撤回了手：「你！」 楚慕竟然用舌尖舔了戚宛的手心一口。 那一下就像猫爪子挠在心口，让戚宛浑身都热了起来。 楚慕的手在戚宛的腰间轻轻抚着，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如果我只是胡说，明月哥哥怎么不敢听？」 第25页 戚宛被腰间那双手弄得心猿意马，与此同时，他当真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戚宛热血上头，直接道：「若真如你所说，我好歹是夫君，怎么会是现下这个姿势？你我应当换一换位置。」 楚慕闻言，微微一滞，眼眸忽然暗了几分。 戚宛还浑然不觉，他余光瞥见床头放着一本小册子，抬手取了过来。 那本册子的封面是一把剑鞘，戚宛的目力还算不错，借着窗外的月光翻开来，又看见了一些十分带劲儿的图。 只不过，这次的注释针对的是躺着的人。 在楚慕的榻上翻到这个，戚宛这下能确定，楚慕还真就是…… 戚宛的脑内不合时宜地划过「小娇妻」这三个字。 楚慕自然不知晓戚宛的这番心理，他一把将戚宛手中的图册夺过来扔回床头，勐一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他抚着戚宛的头髮，哑着嗓子道：「明月哥哥，你若是再在我面前看这些东西，我可真要忍不住了。」 戚宛心里还在想方才那个问题，此刻躺在榻上，用一种既困惑又戒备的眼神瞪着楚慕，一双杏眼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光，就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猫。 他被各种问题困扰，又要防着楚慕，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他此刻眼角微微发红，瞪着眼睛下意识道：「……忍不住什么？」 楚慕凝视戚宛半晌，看着对方那副兇巴巴却分外勾人的模样，最后哑然失笑。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戚宛的额头，便从对方的身上撤下来。他拉过戚宛的手臂，将头埋进了人的怀里，抱着戚宛的腰，柔声道：「那这个姿势，总对了吧。」 戚宛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他闻着楚慕身上淡淡的小苍兰气息，也懒得计较了，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最后终于坠入了梦乡。 而楚慕只是一下一下地抚着戚宛的头髮，静静地用目光描摹着他的侧脸，漆黑的美眸里满是痴狂与占有欲。他生怕他一不留神，眼前的这个人就会如同一场幻梦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戚宛做了一个荒诞至极的梦。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看了那些图册，又或许是近来和楚慕接触得多了一些，戚宛在梦里和楚慕做的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梦见楚慕覆在他身上，用那双明亮的桃花眼望着自己，眼里是让人震颤的欲/念与眷恋。 戚宛的身上只披了楚慕的那件赤红色的外袍，不止如此，他的脚上还用红绳系了一个金色的小铃铛，那个铃铛被弄得摇晃不止，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响声，跟着戚宛如同鼓点一般的心跳起伏。 后来，戚宛又梦到铃铛掉到了地上，与地面摩擦着，发出持续不断的响声。接着，铃铛又来到了桌面上，不多时又垂到了座椅上…… 一夜浮浮沉沉，戚宛只觉得越来越热，整个人都像置身于温水之中，想要醒来，却又不愿醒。 他半阖着眼帘，觉得自己似乎趴在什么上面，很是温暖，便手脚并用地缠住了对方。 这时候，戚宛感受到一只手轻柔地捏了捏他的后颈，随即把他向下按了按。 戚宛感受到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脑中那场荒诞的梦还在继续，此刻闭着眼睛，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身上燥得快要受不了了，难受得要命。 戚宛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搂住对方的脖颈，在人的唇上轻吻了一下，随即微微张开了口。 身下的人唿吸一滞，勐得一把抱紧了戚宛，缠绵地吻着他。 戚宛感到身上那双手也越搂越紧，他的唿吸声越来越重，但与此同时，又觉得舒坦得不得了，就好像一切就本该是这样。 那双手的指尖滑进他的发间，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头髮，戚宛渐渐地没力气了，他小声呜咽了一声，下意识地喃喃唤了一声：「阿衍……」 戚宛一下子被自己叫醒了。 他蓦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楚慕那双桃花目。对方的眼角绯红，似乎还没平復过来，眼眸中带着不少震惊与喜悦，还有山雨欲来的晦暗。 与此同时，戚宛发现，睡前是楚慕躺在他的怀里，一夜过去，他竟然又重新趴在了楚慕的身上。 ……这个姿势，就好像是他正按着楚慕非礼一般。 戚宛急忙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两人的黑髮勾缠在一起，扯得他生疼，与此同时，戚宛有点儿崩溃地发现，他和楚慕的身上，都有了一点儿微妙的变化。 戚宛的耳畔传来楚慕委委屈屈的声音：「明月哥哥，你好狠心啊，把人家撩拨起来了，却又不肯好好疼疼我，亲完了就想走人。」 戚宛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一下子按在了榻上。 他心想，完了，这下他怕是插翅难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第13章 占有 楚慕的眼睛像是一汪深潭，其中翻涌着无边的欲/念，他将手撑在戚宛身侧，定定地注视对方片刻，最后倾身吻了上来。 戚宛被对方看得身上的气力都少了两分，心跳像鼓点一般激烈，不知所措之间，忽然传来几声轻轻的门响。 戚宛如蒙大赦，赶忙偏过头避开楚慕的吻。炀茗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尊上。」 楚慕听见这道声音，脸上立马露出了极其不情愿的表情。他搂着戚宛，忽然泄了气，将头直接埋在对方的肩头，用气音小声道：「明月哥哥，你和他说，我还没起。我想再和你躺一会儿。」 第26页 戚宛简直要被楚慕这副样子气笑了，他拍开楚慕的手，挣扎着坐起身来，朝着门外扬声道：「有事进来说吧。」 炀茗迟疑片刻，最终也没有推门进来，只是道：「尊上，各大门派的长老已经在正殿等候多时了，就等着您前去议事了。」 楚慕不悦地撇了撇嘴，对着屋外沉声道：「本座知道了。你且退下，不必和他们多做废话。」 戚宛看着楚慕骤然冷下来的脸，暗自腹诽对方怕不是人格分裂。他见楚慕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便站起身来，取了外袍扔在榻上，对着楚慕淡淡道：「有正事就赶紧去。」 楚慕有些厌烦道：「我最懒得和这帮老头子打交道。他们废话一个赛一个多，还要占用我和明月哥哥的相处时间。」 戚宛只是低着头系腰封，假装没有听见他的后半句。他心道，我还不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处在一块儿呢。 楚慕无声无息地来到戚宛的身后，轻轻推开了戚宛的手，动作熟练的为他束好了腰带，又翻出一件黑色的外袍，为他好好地穿上了。 「这是我的常服，哥哥昨日的那件衣裳皱了，就穿这件吧。」 戚宛看见楚慕纤长好看的手指在自己身上忙活，心中一热，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 他和楚慕，前世在榻上，到底谁是夫君？ 戚宛觉得自己已经要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可是他话在嘴边转了几遭，也没能问出口。 最后，楚慕又为戚宛束了发，把人打扮得闪闪发亮。那衣裳对戚宛来说有些大，袖子长出一截，楚慕也很贴心地替他挽好了，最后才拥着人出了门。 戚宛不禁困惑道：「你去议事，拉上我做什么？」 楚慕牵起他的手：「你与我同去，我想你陪着我。」 戚宛想要挣开楚慕的手，可是对方分外强势，直接念了个诀，两人在顷刻之间就到了正殿的门口。 殿上的人原本还在叙话，看见楚慕到场，在一瞬间鸦雀无声。 戚宛用眼睛微微环视一圈，看见大殿坐了十来个门派的长老，有忘情宗的，合欢宗的，都是戚宛熟悉的老面孔。下仙界到场的门派很全，其中也有一些不少戚宛没见过的门派，但是唯独少了凌渊剑派。 那些长老看见戚宛的面容，不知为何，皆是大惊失色。其中合欢宗的长老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楚慕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所有人便讪讪地低下了头。 戚宛正暗自诧异，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楚慕揽着来到了阶上。 楚慕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只是在座椅上坐下来，然后居然直接将戚宛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 戚宛惊得差点跳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好歹是个男人，楚慕怎么能这样！ 若说前两天，戚宛因为打伤了楚慕，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对楚慕也就纵容了些，而此刻，他是真的生气了。 戚宛狠狠地抬头瞪向楚慕，低声呵了一句「你放开我」，抬手就要推对方。可是这时候，他却惊异地发现，他竟然动不了了。 楚慕箍在他腰间的手微微发热，戚宛这才察觉，对方居然不动声色地给他施了一个禁锢咒！ 戚宛气得浑身都有些发颤，他咬着牙，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狠狠道：「现在解开我，否则等会儿我饶不了你。」 楚慕一面与那些长老周旋，一面不以为意地轻轻拍了拍戚宛的腰，悄声道：「明月哥哥，你省省力气吧，我不会放开你的。」 座下的那些人似乎十分惧怕楚慕，看见此刻戚宛面色微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慕，还是时不时侧过身子小声耳语，只道魔尊这位新过门的小妻子十分迷恋夫君，一个个低着头并不敢多言。 这群长老平日里无甚要事，却总喜欢成群结队地来到遥夜峰说些废话，或是讨要一点好处。楚慕作为魔界之主，一般多少会恩赐一点，可是他今日似乎格外不耐烦，不多时就将一众人打发了。 等那群人有些狼狈地走了，楚慕手上的力道也松懈下来。 戚宛终于寻到机会，他这次气急了，手上力道一点都没轻，一掌朝楚慕打来。那一掌因为用了灵力，带出两道疾风，从两人面前划过。 楚慕的伤早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他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下戚宛这一掌，同时有些惊讶道：「你竟是风灵根？」 戚宛懒得应他，直接骂道：「就算我们以前是夫妻，你也不能这般不尊重我！」 楚慕闻言微怔，将手放下来，垂着眼帘有些难过道：「明月哥哥，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戚宛看着他这幅样子，也微微愣了一下，气消了一半。他深吸两口气，最后放缓声音道：「我也是个男人，我不喜欢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像个玩物一般放在腿上。」 戚宛说到此处，只觉得心头的火又起来了，不由得抬高声音道：「而且你还对我用禁锢术，我戚子晴生平最讨厌受人桎梏！」 楚慕听到此处，神色也暗了下来。他又强势地拉起戚宛的手，一下一下重重地揉捏着对方的指尖，开口哑声道：「可是我必须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这样他们就不敢动一丁点儿不该有的念头了。」 戚宛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谁会敢动我的念头？」 楚慕的眸色越发晦暗：「不论是谁，我都绝不允许。」他抓着戚宛的手越发用力：「我必须随时都看到你。你不准去看别人，尤其是洛飞澜，还有其他一切对你示好的人。你眼里只能有我，知道吗？」 第27页 戚宛听见楚慕这般理所当然的口气，只觉得心里骤然掀起一阵寒意。 他狠狠挣脱楚慕，寒声道：「我说过，我不会走。既然你说我们以前是夫妻，那么我姑且信你，也断不会不管你的。我戚子晴说过的话，何曾食言？可你为何这般不肯信任我，执意要干涉我的自由？」 戚宛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望向楚慕：「你不是不肯信任我，你是不敢信我。楚离衍，我再问你一次，我的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还瞒了我什么？」 楚慕微怔，望着戚宛半晌，最后只是目光躲闪着移开了视线。 戚宛十分失望地望着对方，深吸了好几口气，依然觉得难以平復，最后勐得转身出了门。他没再看楚慕，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别跟着我，也别派你的那些部下跟来，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楚慕只是望着他的背影，那双颇有风情的美眸中满是哀凉。 戚宛走出正殿，也没多想，直接画阵去了仙界。 他近来修为大有精进，因为和楚慕接触的缘故，灵力也渐渐充沛了起来。 戚宛想到这儿，勐得甩了甩头，心下又有些恼火。他离开魔界不出片刻，脑中就翻来覆去地想着楚慕，实在是有些没出息。 对于新仙界戚宛并不算太熟悉，他百无聊赖地逛了一会儿，最后混进了仙宫里，想去寻一寻洛玄。 时值夜晚，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戚宛转了一会儿，没找到洛玄，却不知怎的进到了仙宫后方的神悦林里。 此处戚宛前世似乎来过，只是他不太记得，唯一的印象就是树林里面好像有不少仙界饲养的灵兽，都极其兇勐。 戚宛屏息凝神，将佩剑拔了出来，一面寻找出口，一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四周只有黑压压的树，一丝光亮都没有。戚宛这副身体的视力大不如前，他只好将灵力注入到佩剑上，让剑身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充当照明的作用。 剑身刚刚亮起，戚宛就感受到空气中有一阵不寻常的异动。他急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挥剑，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紧接着他被什么东西压倒在了地面。 那是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爪子，一下子踩在戚宛胸前，差点没把他压得吐出一口血来。 戚宛艰难的抬起手，借着剑光，看见自己眼前，是一张巨大的……猫脸。 压着他的是一只猞泽兽，足有几丈高。对方通身雪白，厚重的毛层几乎要将戚宛弄得喘不过气。 这类灵兽是猞猁和白泽兽的混血，生性异常兇勐，能一爪子将一只成年的勐兽撕成两半。但是猞泽兽生得极其漂亮，若是忽略本性，其实有点儿像放大了几十倍的家养猫。它的性格虽然兇悍，但是认主，一旦被驯服，便十分喜爱和主人亲近撒娇。 戚宛盯着对方蔚蓝如同宝石的漂亮眼珠，不禁在心底里希望对方是一只已经有主的猞泽兽。 然而这只猞泽兽瞪着戚宛半晌，最后按着戚宛，用粉嫩的舌头，在戚宛的脸上结结实实地舔了一下。 戚宛：…… 那一下宛若狂风过境，将戚宛的脸都洗了一遍，还将他原本束得好好的头髮弄散了。 那只大猫舔完，居然就地趴了下来，用雪白的脑袋蹭着戚宛乱七八糟的头髮，餍足地从喉咙口发出唿噜唿噜的声响。 戚宛在这一刻，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只猞泽兽，难不成把他认作主人了？ 愣神之间，那傢伙已经用尾巴将戚宛扔到了背上，在树林里飞快地跑了起来。 这只猞泽兽的背毛也十分柔软，戚宛坐在上面，感到分外舒适，同时又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 不出片刻，戚宛就被它带出了树林。对方眷恋地蹭了蹭戚宛，慢慢地化为一抹蓝焰，躲进了戚宛的衣袖中。 戚宛环顾四周，发现虽然走出了树林，但是此处他依然不认识。 周围仍然有许多树木，地上满是青苔。但是这些苔藓的中央，有一条很窄的石子路。 戚宛顺着石子路一直往前走，来到了一座气派的宫殿门口。 四下无人，戚宛慢慢地走上前去，惊诧地发现，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人正坐在殿下的台阶上。 对方把头埋在臂弯间，一双尖耳朵耷拉着，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在地上。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似乎正在哭泣？ 看见这副狐狸模样，戚宛马上就记起，此人是上回在仙宫后花园里的那位仙尊义弟。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其实在很多事上都有深度ptsd 他的所作所为都有原因 第14章 喜好 戚宛试探性地向前一步，望着叶梓羽迟疑道：「你……你怎么了？」 叶梓羽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戚宛的靠近，闻声吓得狐狸耳朵勐得一抖，在一瞬间跳了起来。 他的鼻尖通红一片，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有些发红，此刻望见戚宛，瞳孔立马缩成了一点。叶梓羽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畏惧道：「你，你怎么来了。」 戚宛见对方反应这样激烈，只好退开两步。他摸了摸鼻尖，放缓声音道：「我随便逛逛，不行么。」 叶梓羽十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是有些忌惮，也没再多言，转身朝宫殿大门走了。 戚宛三两步跟上叶梓羽：「哎，你别走啊！」 第28页 对方有着下仙界狐族的血统，长得还像娃娃一般漂亮，戚宛对他的印象并不差，他此刻心情不好，还想和对方多聊一会儿解解闷。 可是叶梓羽看上去困扰极了：「你……你莫要跟着我了。若是被魔尊知道了，我……」 戚宛听了这话，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觉得一股熟悉的怒火重新涌上心头。他抱起手臂，眯起一双杏眼道：「怎么？他还敢对你怎么样不成？你放心，有我在，他想怎么样都不成。」 叶梓羽却对戚宛说的话不以为然：「你有所不知。两千多年以前，那时候，魔尊为了找他的……」叶梓羽说到此处，神色复杂地看了戚宛一眼，继续道：「为了找他的结髮妻子，将三界弄得动盪不已。上回见面，魔尊似乎也很重视你，所以……」 叶梓羽光是想到楚慕跑来他的青虹宫要人的场景，就感到颤慄不已。 可是这番话听到戚宛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他一把拽住叶梓羽：「他的那位妻子，究竟怎么了，你可知道？」 叶梓羽的眸间闪过一丝异色：「我那些年不在下仙界，只是略有耳闻，上下仙界的那场大战，皆因此人而起。两方斗争了数百年，弄得两败俱伤，元气大损。最后一战发生在南剎海旁边的鸿渊秘境，上下仙界到最后也没有分出胜负。后来，楚慕的那位妻子掉了下去，正因为他的死，这场大战才得以终结。」 戚宛闻言，瞳孔剧震，也顾不得别的，直接扯住了叶梓羽的领子，厉声道：「怎么可能！」 他前世怎么会引发上下两界的战争！他是堂堂三界第一剑修，生平最是讨厌战火，怎么可能由他引起争端，怎么可能！ 叶梓羽被戚宛的表情吓得不轻，望着他不知所措。 戚宛瞪视着他，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手上勐地松了劲。 他一定要去鸿渊秘境一趟，他一定得弄清楚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鸿渊秘境位于三界之外，路途遥远且兇险，他的灵力修为甚至不足以支撑他去此地冒险。 戚宛紧蹙着眉想了片刻，马上又抓着叶梓羽道：「百里灵风现下是否在仙界？我要见他。」 叶梓听见这个名字，身上勐得一颤，随即挥开了戚宛的手，哑声道：「我不知晓。」 戚宛不依不饶道：「你怎会不知晓？先前你和他不是……」戚宛抿了抿嘴，艰难地想了一个合适的措辞：「你们不是，互相心悦么。」 结果过了半晌，叶梓羽也没有说话。他低垂着头，一双狐狸耳朵可怜巴巴地耷拉下来。戚宛困惑地望着他，然后惊恐地发现，叶梓羽居然哭了。 叶梓羽三番两次地被戚宛胁迫，又骤然想起伤心事，心中的情绪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倾泻了出来。他撇着嘴，豆大的泪珠从他碧色的漂亮眼眸中不断涌出，弄得戚宛一下子慌了神。 戚宛生平最怕看到别人哭，不知所措地松开了叶梓羽，讪讪道：「哎，你别哭啊……」 最后戚宛只好拉着对方进了寝宫，再三旁敲侧击，才终于知晓了真相。 原来，这个百里灵风虽然相貌堂堂，品性却是一等一的差。叶梓羽早些年的时候受了伤，被洛玄送到南剎海养伤。那时候，他便与百里灵风认识了。 当时百里灵风还只是南海神君座下的一名小弟子，每日负责照顾叶梓羽，为他疗伤换药，贴身服侍。两人接触密切，一来二去，就日久生情了。 不久之后，当时的南海神君犯了错被贬职，而百里灵风凭藉着和仙尊义弟的关系，轻而易举地成为了继任。 可是百里灵风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对叶梓羽就大不如前了。他成日里寻欢作乐，却又不肯对叶梓羽放手，屡次与他纠缠不清。 上一回百里灵风找叶梓羽复合，在后花园里纠缠正巧被戚宛撞见，此事便不了了之。后来叶梓羽又去南剎海找了百里灵风一次，结果看到一些不该看的画面，便只好躲回自己的寝宫偷偷地哭。 戚宛听完，勃然大怒。他上回遇见百里灵风，就被对方奚落了一顿，结下了梁子，没承想对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渣。若下次见了对方，戚宛定要废了他。 戚宛安慰了叶梓羽几句，对方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发起了高烧。戚宛见从他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只能唤来了下人，将他安置了。 偌大的青虹宫冷冷清清，只有零星的几个僕从忙里忙外，似乎很久都无人问津了。戚宛在心中暗暗诧异，看来洛玄对他这个义弟，似乎并不太上心。叶梓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哭。 叶梓羽的年岁要比戚宛小上很多，对方那副模样实在令人不放心，再加上僕从再三恳求，戚宛便在青虹宫住下了。 青虹宫靠近神悦林，到了夜晚分外寒冷。戚宛这副身体的修为不够高，依然会畏寒怕热，他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迷迷煳煳到了三更，依然睡不着。 戚宛身上还穿着楚慕那件有些宽大的衣裳，此刻嗅着布料上淡淡的小苍兰气息，不禁想起了对方温暖的怀抱。与此同时，他又想起自己前世的谜团，心下不免烦闷不已。 这时候，他的怀里忽然钻进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戚宛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之前那只猞泽兽，此刻化作了一只寻常大小的白猫，躺进了他的怀里。 第29页 猞泽兽浑身散发着热量，皮毛柔软且温暖，戚宛搂着它，终于慢慢进入了梦乡。 …… 遥夜峰，峰顶正殿。 楚慕已经在大殿中央的座椅上枯坐了一整天。 他派遣了手下去打探了戚宛的消息，得知戚宛不知为何进了青虹宫，并且再也没出来，便分外坐立难安。 可是这次戚宛是真的生气了，楚慕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贸然把人强行带回来。 楚慕太了解戚宛的性格，对方的心其实很软，对喜欢的人甚至十分纵容，可是一旦生气，便只能顺着他来，若是用强，只会适得其反。 楚慕想到此处，低垂着眼帘，有些黯然神伤。 若是换做以前……其实是明月哥哥哄他的时候更多一点。那时候戚宛将他视若珍宝，唯恐他有一丁点不顺心。 只是现在，戚宛已经把他忘了，在对方的心里，他再也不会有那样重要的地位了。 愣神之间，炀茗来到座下，行了一礼恭敬道：「尊上，您且去歇息吧。」 楚慕微微抬头，犹豫片刻，对着炀茗道：「你可曾……可曾和心悦之人闹过矛盾？」 炀茗闻言，只是面无表情道：「尊上，属下是已死之人，前尘往事已经尽数忘却了。」 楚慕望着他微怔，半晌没有说话。是啊，就连炀茗也……楚慕的眼底不禁划过一丝苦涩。 炀茗并未察觉出楚慕的异样，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又道：「但是属下听巫朔曾经提起过，对心中在意的人投其所好，他定然会十分开心的。」 楚慕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戚宛囫囵睡到后半夜，感到怀中的猫被有些粗暴地拎走了，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搂入了怀中。 戚宛似乎还闻到了一阵小苍兰的气味。那股气味让他分外安心，他迷迷煳煳之间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没多想，索性翻了个身，躲进了那个温暖又舒适的怀抱里。 戚宛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榻上只有他一个人，而那只猞泽兽则趴在地上，用一双蔚蓝色的漂亮眼睛分外哀怨地望着戚宛。 戚宛不解道：「你怎么跑地上去了？过来。」 可是那只大猫只是渴望地望着戚宛，呜咽着，却不敢接近。 戚宛逗了它半天无果，索性作罢。他站起身来披上外袍，这才看见，屋中的桌子上，堆着好些东西。 他好奇地走上前去，发现好些衣裳配饰，还有各种珍贵的法器，稀奇的画本图册，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戚宛自重生以来一直没空去想这些事，但他前世确实是一个挺注重修饰形容的人。那些衣裳好巧不巧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式，料子是上上成，尺寸也恰到好处。 戚宛又拿起那些法器反覆把玩。这些法器大多是适用于他现下的风灵根的，许多都是极难得到的珍品。若非十分有手段的人，并且花了大价钱，断不能收集到这样多的数量。而那些画本图册中，同样有许多戚宛前世求了许久都没求得的孤本，十分珍贵。 戚宛在这些东西里挑挑拣拣了许久，玩得不亦乐乎。送东西的人似乎摸透了他的脾性，对他了解至极，每样东西都极其讨他欢心。 但是与此同时，戚宛也觉得困惑不已，是谁会送他这许多东西，还这般了解他？ 戚宛一面想着，一面在这堆东西里翻找，最后果不其然，在一件衣裳的夹层中发现了一张叠得很是方正的信纸。 戚宛将信纸展开，纸上是笔锋凌厉的字迹：明月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快些回来吧。只要你回来，想怎么罚我都行。 戚宛在看见「明月哥哥」的那一瞬，心下竟然没有一点儿惊奇，心道这傢伙这么快还是追上来了。 楚慕洋洋洒洒写了好些讨巧卖乖的话，看得戚宛微微有些脸热，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 当他看到信纸上的最后一句话时，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楚慕最后写道：夫君，我好想你。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不管。我旧伤未愈，明月哥哥又不在身边，若是有人欺负了我，让我受了委屈，谁来疼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弱小，可怜，又无助。 戚宛：nsdd 戚子晴你醒醒魔尊大人能受什么委屈啊） 第15章 谅解 戚宛看见「夫君」两个字，觉得心头一颤，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楚慕眨着那双漂亮眼睛，满是依恋地望着自己的模样。 戚宛不禁开始反省自己，眼前全是楚慕那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兴许自己前世对楚慕真的很好，处处护着对方，眼下自己失了忆，态度骤变，楚慕可不是要委屈死了。 戚宛心中越发不忍，又转头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觉得心脏微微发涨。最后，他还是将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很仔细地收进了干坤袋。 做完这些，戚宛便去另一侧的宫殿里探望叶梓羽了。 谁知，戚宛去偏殿上没找到人，反而在主殿上找到了叶梓羽，以及……楚慕。 楚慕正坐在主座上，而叶梓羽则坐在一旁默默地喝着一盏茶，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楚慕看见戚宛走进殿内，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他马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戚宛身旁。 叶梓羽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走了。 第30页 楚慕牵着戚宛走到帘帐后面的偏殿，又把人拉到几案前坐下来。 戚宛坐下来以后，偏开头不去看楚慕的眼睛，只是低声道：「你怎么找来这里了。」 他心里还有点儿生气，却又没那么生气，一时间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楚慕。 楚慕却又拉过戚宛的手，在他的身侧蹲了下来，托起他的指尖轻轻吻了吻，抬起那双灿若明星的桃花眼，轻轻道：「明月哥哥，你就原谅我吧。」 戚宛见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是送东西又是道歉的，心中的气早就消了。他板着脸，稍微想了一想，决定趁此机会将前世的事问个清楚。 于是戚宛将楚慕拉起来，让他坐到自己的身边，盯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生你的气了。但是我既然是你的夫君，你就得事事都同我说，不能有所隐瞒，知道吗。」 楚慕轻轻抚着戚宛的手，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戚宛深吸一口气，问道：「我听闻……上下仙界之间有一场大战，而这场战争，是因我而起。」 楚慕听了这话，脸色骤崩。他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血红，手上用力抓着戚宛，阴沉道：「是谁和你说的？」 戚宛看着楚慕突然变得激烈的反应，心中便知晓了大半。他用力地抽回自己被握得生疼的手，望着楚慕正色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知晓吧。」 楚慕这才恍然回神，十分心疼地将戚宛的手捉住，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两人沉默半晌，楚慕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当年上仙界的仙帝，明月哥哥还记得么。」 戚宛想了一下，想起对方是个上万岁的仙族，其余便记不太清了。 楚慕脸色阴沉：「此人虽然登上了仙帝的高位，却一直觊觎下仙界，想要一统三界。他当时对下仙界明里暗里进行了多番制衡，最后，师尊妥协了，决意归顺上仙界。而你……」 戚宛主动将楚慕的话接了下去：「而我不同意，对么。」 楚慕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戚宛仔细想了一想，蹙着眉质疑道：「可是我记得，师尊不是这样的人。如果遇到这样的事，他不会直接归顺，定然是要带着我们奋力一搏的。」 他们口中所说的师尊，就是当时凌渊剑派的掌门，也是整个下仙界的统治者，承恩君。 戚宛虽然记忆有损，但是也记得，承恩君在他眼里，永远是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实力可撼动天地，又怎会轻易屈居于那位道貌岸然的仙帝之下？ 楚慕的眼底又泛起一丝血红：「明月哥哥，他虽然是我们的师尊，但是我们又何曾深入了解过他？」他说到此处，不知想起了什么，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过了半晌，才堪堪平復下来。 楚慕低垂着眼帘，天光在他纤长的睫羽之下投下一片阴影：「总之，师尊就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最后一战是在南剎海，我当时在别处，来晚了一步。等我到的时候，你……你已经……」楚慕抬手捂住了脸，说不下去了。 戚宛心中原本还有些怀疑，看见楚慕这副模样，即刻就将疑虑打消了。楚慕眼眶通红，不似作假，戚宛看他这样难受，心里反而更加内疚起来。自己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把别人的伤疤硬生生地揭开，实在是有些残忍。 戚宛转念又想，终究都是前尘往事，又何必一直穷追不捨，偏要去听信他人的传言呢。退一步讲，他对他前世做出的决定，并不后悔。如果一切真如楚慕所说，那么这场战争在所难免，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轻易归顺上仙界。 想到此处，戚宛觉得心里释怀了许多，抿了抿嘴，转头望向楚慕。 楚慕正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神色晦暗阴翳。他感受到戚宛的目光，这才微微抬起头，扇动着如同小扇子一般的乌黑睫羽，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美眸望向戚宛，眼里是化不开的眷恋。 戚宛只觉得被对方的目光勾了三魂七魄去，他心里原本也不太好受，便轻轻抚了抚楚慕的黑髮，轻声道：「都过去了，我现在就在这儿呢，哪儿也不去。」 楚慕闻言唿吸一滞，一改方才的脆弱，拽着戚宛的手，直接将人按到了桌面上。 未等戚宛开口，楚慕已经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这次楚慕要比先前都霸道许多，他用手掐着戚宛的脸，迫使他张开口。承接不住的液/体顺着戚宛稜角分明的下颌线淌下来，戚宛忍不住紧紧抓住了楚慕的衣袖，到了最后，他甚至不知自己是该推开对方，还是回应对方。 一吻终了，两人都重重地喘着气，戚宛眼里也泛着水光，他抬手推了推楚慕，微微有些不解：「你做什么这般激动？别闹了，快点让我起来。」 谁知楚慕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面色有些古怪：「你，你先别乱动。我……」 戚宛也是男子，他一下子就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他微微红了脸，瞪着楚慕，一动都不敢动，忍不住骂道：「你怎么这么容易就……」 楚慕用黑亮的眸子盯着戚宛，俯下身轻轻咬着他的耳廓，哑声道：「我只对你容易…」楚慕喘着气，用低沉的声线吻过戚宛变得通红的耳朵：「明月哥哥，你先前生了我的气，可是你还没罚我呢。」 在一刻，戚宛只觉得热血上涌，分外口干舌燥。他欲盖弥彰地舔了舔嘴唇，本能地感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十分危险：「怎么，怎么罚。」 第31页 楚慕若弃若离地啃咬着戚宛的下唇，犬齿蹭过戚宛方才舔过的地方：「以前我做错了事，明月哥哥都会罚我。你会……」 楚慕在唇齿间绽出一个轻笑，眼眸微微上挑：「你会要我好多次。」 戚宛听了这话，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他勐得推开楚慕，骂道：「胡说！我怎么会是……」 他，他怎么会是有这样癖好的人呢。 楚慕看见戚宛瞪着一双杏眼的恼怒模样，只觉得分外可爱，便想要再逗逗他。于是他将嘴唇贴在戚宛的耳侧，轻轻笑道：「夫君……」 戚宛这下终于跳了起来。他坐直身子，将楚慕推到一旁，怒道：「别闹！」 楚慕没忍住又笑了一下，随即假装咳嗽一声作掩饰，委委屈屈道：「明月哥哥，你以前是很疼我的。你现在却不肯疼我了。」 戚宛懒得理他，只是道：「别打岔，说正事。我要去一趟鸿渊秘境。」 楚慕闻言，眼里划过一丝异色，面色一下子冷了许多，盯着戚宛没作声。 戚宛继续道：「我依稀记得，我前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鸿渊秘境里的景象。虽然你告诉了我许多，但我还是想找回全部的记忆。而我觉得这一切，都与这道秘境有关。」 楚慕的手在衣袖之下握成了拳，微微有些颤抖。 戚宛倾身在楚慕的身侧坐了下来，缓声道：「阿衍，我先前，也不是故意想与你置气的。我离开这个世界太久了，又有许多事都不记得，我对你，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些不太适应。你是我现今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所以，你不要骗我，知道什么，想起什么，都要告诉我，好吗？」 过了半晌，楚慕只是将戚宛默默揽进了怀中。他哑着嗓子，声音有些发颤，似乎透着无尽的苍凉：「明月哥哥，我永远都不会骗你的。」 戚宛不疑有他，与楚慕又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在瀚云大会结束之后就动身前往南剎海，去鸿渊秘境附近一探究竟。 楚慕依然有些心不在焉，戚宛只道他是甜头还没讨够，脸上微微发热，也没多问。 两人这才想起他们此刻正在青虹宫里的偏殿，匆匆收拾一番，起身准备离开。 戚宛先一步去正殿，楚慕则去后院寻找从方才开始就不知所踪的猞泽兽。 没承想戚宛刚一进屋，就看见百里灵风怒气沖沖地闯了进来。 戚宛看到百里灵风，又想起此人先前做的丑事，登时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正欲出手教训，不料对方反而直接一掌打了过来：「你这个死小白脸！你给魔尊当姘/头不够，还要来觊觎阿梓是吗！」 戚宛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堪堪躲过那一掌，不解道：「你他妈在说什么？」 百里灵风没好气道：「你住进青虹宫里，还三番两次地勾搭阿梓，在这儿装什么清高？」他说着，又在掌心汇聚了灵力，朝戚宛打来。 恰巧这时候，楚慕从帘子后面出来，他的怀中抱着通身洁白漂亮的猞泽兽。那只猞泽兽在楚慕的臂弯里极其乖巧，就像一只寻常的家养猫一般温顺。 楚慕看见百里灵风就要伤到戚宛，目光一凛，在一瞬间移动到两人之间，抬手便是一掌，将百里灵风震出好几丈远。 楚慕将怀中的猞泽兽放到地上，沉声唤道：「阿米。」 那只猫顷刻间恢復了硕大的体态，咆哮着朝百里灵风扑了过去。 百里灵风被阿米狼狈地扑倒在地，对方的大爪子压在他的喉咙口，将他弄得几乎要窒息。 楚慕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周身环绕着可怕的戾气：「百里灵风，本座上次警告过你。」 百里灵风没想到楚慕会突然出现，颤声道：「魔尊大人……」 戚宛在旁边愤愤道：「这傢伙简直找死，从方才就一直胡言乱语，这回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楚慕点点头，对戚宛温和地笑了笑：「明月哥哥，你去看看叶梓羽吧，知会他一声，等会儿我这儿处理完就和你一起走。」 戚宛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便转身离开了。 戚宛一走，楚慕转过头来，原本一双漆黑的眼眸已经彻底变成了赤红色，他盯着百里灵风，沉声道：「你固然该死，但总算还有些用处。你为本座办一件事，若办得好，本座就放过你。」 曾经被楚慕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百里灵风只好点了点头。 楚慕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鸿渊秘境若是近来有异动，先来告知于本座，不要让仙尊知晓。此外，你在秘境周围设下混淆视听的结界，不要让任何人找到此处。无论是谁，都不行。听明白了吗？」 百里灵风忙不迭地应下，飞速地逃走了。 楚慕眯了眯眼，神色晦暗地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最后快步走出了殿门。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真实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楚慕因为一些有的没的乱吃飞醋。 戚宛抓住他的手晃了晃：「心肝儿，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我以后都不理他了。」 楚慕把手抽走，别过头去不说话，委屈得要命。 戚宛抿了抿嘴，将外衫褪下来：「那……今天随便你怎么样好不好？只要你高兴。」 楚慕终于转过身来。 戚宛见状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正欲开口，一股大力袭来：「唔…唔！」 第32页 …… 「阿衍……你别再罚我了，太多次了我受不了……呜……」 戚宛：美色误我。 第16章 比武 戚宛跟着楚慕回到了魔界。 这一次，他们没有画阵，而是坐在了阿米的背上，慢悠悠地逛回了遥夜峰。 戚宛抚摸着阿米背上柔软的毛，不禁对楚慕感嘆道：「它真漂亮。你能弄到一只猞泽兽当坐骑，本事不小啊。」 楚慕略微有些吃惊地望向戚宛：「明月哥哥，阿米是你的灵兽，你不记得了么。它也听我的话，却还是认你做主人的。」 戚宛也十分惊奇：「我怎么会给它起这种又傻又难听的名字？」 楚慕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当时和剑派里的师弟打赌输了，所以才给它起了这样的名字。」楚慕说到此处，神色略有怅然：「这只灵兽是我们外出修行的时候一起驯服的，明月哥哥连这些也忘了么。」 戚宛努力回想了一番，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关于楚慕的一切，他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他低垂着眼帘，无可奈何道：「我似乎……除了记得自己是谁，师承何派，其余的记忆都很模煳。」 楚慕抚摸着阿米脑袋上的毛，抿了抿唇，看上去分外委屈：「可是你记得师尊，记得洛飞澜，唯独不记得我了。」 戚宛看着楚慕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便抬手轻轻抚了抚楚慕的衣袖，缓声道：「对不起。」 楚慕却反手抓住了戚宛的手，将其紧紧握住:「明月哥哥，你永远不需要和我说这句话。」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有些激动道：「过去的事便都让它过去吧，我们以后会还有很多很多新的快乐的回忆。」 戚宛移开视线，楚慕炙热又深情的目光看得他分外脸热，甚至不怎么好意思与对方对视。 两人静默片刻，戚宛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望向楚慕：「对了，先前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凌渊剑派现今究竟如何了？这次的澣云大会，剑派里有哪些人参加？」 楚慕黯然道：「我们是凌渊剑派的最后一批弟子。凌渊剑派因为那场战争，已经不復存在了。」 戚宛睁大了眼睛：「那师尊，还有我们的师兄弟，现如今都……」 楚慕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如今的遥夜峰，就是以前凌渊剑派所在的那座山。我为了保住这块地方，将寝宫建在了原来的地界上。可是他们……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戚宛望着脚下苍茫的大地哑然。先前的种种迹象，他在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是当真的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还是感到分外不是滋味。 原本那样生机热闹的剑派，只过了区区两千年，便在这世上灰飞烟灭了。而他可能再也无法追寻那段过往，再也见不到那些故人了。 楚慕也许久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注视着戚宛俊秀的侧脸，最后垂下眼帘，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瀚云大会举行的日子。 这些时日，楚慕对戚宛比先前更加殷勤了，几乎事无巨细地照料他，讨好他，简直就像个贤惠的小妻子。 这位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黏人得要命，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戚宛。有人的时候他还顾忌着戚宛要脸面会生气，只敢搂一搂，但是没人的时候，他就肆无忌惮地向戚宛讨甜头，恨不得把戚宛时时刻刻绑在身边。 戚宛自然不会任他搓圆捏扁，再三推拒，但是他心软又耐不住楚慕撒娇，还是被占了不少便宜。 在戚宛不怎么完整的印象中，他还没有享受过这样好的待遇，因此也就不计较究竟谁是夫君了。先前的那本壹佰零壹式也被抛在了脑后，他开始在遥夜峰上认真地修炼起来，努力提升着自己的修为。 此刻戚宛和楚慕骑着阿米来到天盪山，刚一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天盪山是仙界最大的仙山，四周云雾缭绕，显得神秘莫测。此地种植了各式各样的名贵植物，尤其是色泽鲜艷的鲜花，使得整个山谷中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相传天盪山的山顶有一座瑶池，在瑶池的最深处是仙族的神圣之地，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入，一旦有外来者闯入，就会被镇守在此的神物驱逐，轻则折损修为，重则形神俱灭。 此次的瀚云大会就在天盪山脚下的瀚云峰举办，仙界和魔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参加。仙界为出席者准备了十分舒适的住所，由于临近仙山，每处住所都配有温泉。 在大会上，出席者可以和旗鼓相当的对手切磋，与难得一见的人物交流，总而言之，是一次三界都十分重视的盛会。 戚宛和楚慕来到瀚云峰，时辰已经不早了，大殿中高朋满座，他们二人是最后到的。 两人一出现在殿内，众人的目光便黏在了他们的身上。不少人看见戚宛的面容，都微微一愣，随即低声议论起来。 戚宛被这些人看得很不舒服，楚慕见状，长臂一伸，将人揽了过来。他冷冷地朝旁边扫了一眼，四周立即鸦雀无声。与此同时，楚慕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看向戚宛，见他并没有听见什么，心中松下一大口气。 洛玄坐在阶上的主座上，隔着很远便站起身来迎接。他注视着戚宛，一双清冷疏离的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几番问候，戚宛发现洛玄今日的状态似乎有些奇怪。 第33页 洛玄依然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裳，在众人中显得气质卓然。只是洛玄的仪容向来端庄，今日却用白色的绷带在脖颈上缠了好几道，似乎是想遮掩什么。他原本清冷的眼眸也有些红肿，薄薄的嘴唇上还破了一处，看上去和往日大不相同。 戚宛不禁在心下暗自诧异，不知道是谁，居然有本事伤了他那位稳重端方的师兄。 寒暄过后，戚宛便跟着楚慕，在大殿阶上的上宾席落座了。 楚慕是魔尊，洛玄是仙尊，两人并排坐在最高处，其余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还有一些神君仙君，都坐在阶下事先摆好的几案后。但是令戚宛十分奇怪的是，楚慕的兄长楚燕也出席了，他不在阶下自己的席位上待着，却非要挤在洛玄的几案旁。 宴席正式开始，洛玄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底下的人自便，转身和戚宛攀谈了起来。 他没有多问戚宛个人的身世状况，反倒是聊起了剑法和现今各大门派的逸事，戚宛听得津津有味，便和他多聊了几句。 过了片刻，楚慕坐不住了，他动作熟练地将戚宛手中的酒杯抽走，换上了一杯热茶，又给戚宛的盘中夹了好些食物，肉都是剔好骨头的，十分贴心。 戚宛很快被楚慕吸引了注意力，开始一边吃一边和楚慕拌起嘴来。他似乎对这些习以为常，很是自然地享受着楚慕的照料。楚慕平日里待人冷言冷语，可是此刻竟然分外温和，与戚宛十分亲昵，还抬手抹去了他嘴角的水渍。而戚宛只是眯了眯眼，由得他去了。 洛玄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脸色变得暗了几分。他的眼睛自落座开始就没离开戚宛，楚慕有些不耐地横了他几眼，洛玄却挑衅地看了回去。 楚慕冷着脸正欲开口，坐在洛玄旁边喝酒的楚燕却抢先一步，望着戚宛道：「弟妹，先前见面匆忙，还未曾向你请教，你区区一个不入流的散修，是怎么让我弟弟看上你的？」 他将「弟妹」两个字咬得很重，说话声不大不小，刚好传遍了全场，就是为了让戚宛难堪。 果不其然，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纷纷侧目，四周隐隐传来一阵闹笑声。 戚宛对楚燕本来就没有好印象，此刻被针对了更是觉得莫名其妙，登时便不客气道：「这个问题，你不如问问你弟弟？」 楚燕被戚宛噎了一下，眼神由原本的傲慢不屑变得十分恼怒。 楚慕冷冷地望着楚燕，伸手轻轻揽住戚宛的腰，沉声道：「楚燕，注意你的言辞。」 楚燕勾起嘴角，还欲再说什么，洛玄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 戚宛从来没见过洛玄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和别人说过话，心下暗暗吃惊。 楚燕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捏了一把洛玄的腰，用气音道：「你再看那个小白脸，信不信我把他毁了。」 洛玄狠狠地将腰间的手扯下来，没再理会楚燕。他扯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望着台下的众人道：「招待多有不周，还请见谅。想来诸位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烦请移步一旁的校场，比武稍后开始。」 戚宛听了这话，心下隐隐有些期待。 比武是每届瀚云大会的必经项目，由各门派选出最为优秀的年轻弟子参赛，这些人一共分为数组，每组的优胜者可以进入下一环节的围猎。 众人陆陆续续来到看台上落座，各个门派选出的弟子也已经在校场中央列成了一队。 戚宛眯起眼睛扫视一圈，发觉这些人的修为都已经超越了大乘期，比他这副身体要精进许多。 众人正要抓阄决定出场顺序，这时候楚燕又开口道：「慢着。」 他转头看向戚宛：「据我所知，你的修为，还未到大乘期吧？」 戚宛挑了挑眉，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楚燕居高临下道：「既然连小辈都比不上，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他说到这儿，转头望向洛玄，眼里闪着戏嚯的光：「仙尊大人，不如……让我弟妹也参加比试，和这群小辈一起歷练歷练？」 洛玄闻言抿了抿唇，对楚燕的话不置可否。 楚慕见状，即刻便抬手挡在了戚宛前面，望着楚燕怒道：「他是我的夫人，自然和我一起坐在上座观看，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面说，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戾气，让场上的人不寒而慄。 然而洛玄却一反常态没有反驳楚燕，只是不紧不慢地转头望向戚宛，温和地笑道：「不知你意下如何？若是去玩玩，倒也无妨，左右有我在，自会护你周全。」 楚慕还想要说什么，被戚宛抬手制止了。 他轻轻地把楚慕护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移开，抬眼环顾四周，十分坦荡地望进那群看热闹的人眼里，最后转过头来，对着洛玄微微笑了一下：「好啊，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真正水平。」 作者有话要说： 楚燕：弟弟的老婆好烦哦（白眼 第17章 灵根 戚宛性子向来刚强，楚燕屡次激他，他又岂能这样平白受气。更何况，他许久未和他人比试，确实有些手痒了。 楚慕太过了解戚宛，赶忙要拦，戚宛却很用力地捏了捏楚慕的衣袖，朝他轻轻道：「我既然是夫君，又怎么会让你来保护我。看我的吧。」 他说着站起身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来到了比武的高台上。 第34页 那群年轻的弟子望着他，纷纷露出鄙夷的表情。而戚宛朝他们扬脸笑了笑，眉眼间神采奕奕，就仿佛是到了他的主场。 众人依次抽完签，便去候场了。 戚宛对上的是一名合欢宗的女修，名叫蓝千浔。此人是合欢宗掌门的得意弟子，修为已至大乘，武器是一根长鞭。 她生得极其高挑，容貌艷丽，一上台，便对着戚宛上下打量一番，勾唇笑了笑，妩媚道:「这位小哥哥，你的体质当真是万里挑一的极品，用来给我修炼最是合适了。」 戚宛闻言，心下有些厌恶，他眯起眼睛，冷冷地望着对方：「少废话，出招吧。」 蓝千浔将长鞭一甩，周围的地面登时便出现了几道很深的裂纹。她挑着一双凤眼，饶有兴致地望着戚宛道：「我们来打个赌吧。若我输了，任你处置，可若是你输了，你就得助我修炼一次。」 戚宛前世与蓝千浔有过一面之缘，他听闻此人功法了得，最是喜爱容貌出众的男子，若是遇到中意的，便要连哄带骗地与对方修炼，手段阴险又毒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但是令戚宛没有想到的是，蓝千浔居然敢对他有所企图。 毕竟，想要动他，等于公然与魔尊楚慕作对。合欢宗向来对楚慕多有不满，却也十分忌惮，蓝千浔这么说，便是不想再维护合欢宗和遥夜峰的关系了。 戚宛将腰侧的剑拔/出来，反手使了个剑花，将剑锋指向蓝千浔，扬眉道：「还是等你打过我，再去做梦吧。」 他说着，目光一凛，在一剎那间便闪身到了蓝千浔身侧，高举着剑就要噼下去。 戚宛这次没有带落月剑，只用了一把寻常的灵剑。因为楚慕似乎始终有所顾虑，用尽了各种办法撒娇卖乖，就是没将落月剑还给他，说是要代为保管。 这把剑不算太顺手，但是戚宛身形飘逸，速度极快，令座下的一众人吃惊不已。 蓝千浔到底也不是普通散修，她冷哼一声，甩手一挥，用长鞭将戚宛的剑身缠住了，反手想要将戚宛拖到身旁。 那鞭子上注入了许多灵力，戚宛挣了两下也没挣开，索性念了个诀，紧紧抓住那根鞭子，反手向身后一挥。蓝千浔没想到戚宛看着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内里居然有这样的力道，登时便连人带鞭子被甩飞了出去，手上对戚宛的桎梏也松了下来。 场下见状，再次譁然。 楚慕一脸紧张地看着戚宛，洛玄却看得很有兴致，盯着戚宛若有所思。 戚宛使完这招，也微微顿了顿，喘了口气。他这副身子灵力低微，他在方才的对决中全凭着前世剑术和经验，而此刻，身体其实已经有些透支了。 彼时蓝千浔已经重振旗鼓，又攻了过来。对方有些恼羞成怒，鞭子上缠绕着一道刺目的蓝光，直接朝着戚宛的面门噼了过来。 戚宛见状，心下瞭然。蓝千浔是雷灵根，她将雷电之力注入灵鞭上，想要在一招之内将他制伏。若是中了这一击，轻则灵脉尽毁，重则性命不保。 戚宛在心中暗骂自己这副身子不争气，随即在场上快速地跑动起来，以此来躲避对方雷霆万钧的鞭子。他跑动的时候，下意识地将少许灵力汇聚到脚底，然后戚宛惊异地发现，他的脚下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风漩涡。 戚宛恍然间想起，他如今这副身体是风系灵根，而风灵根克雷灵根，他可以利用这一优势！ 于是戚宛将灵力都集中在掌心，勐一发力，一道旋风便朝蓝千浔疾速而去，硬生生地将那些雷电改变了方向，噼向了一旁的地面。顷刻间地面四分五裂，形成了十数个深坑，几乎将整个校场夷为平地。 可是那道旋风并未就此停住，反倒是继续向前，直逼蓝千浔。饶是蓝千浔的反应速度极快，拼劲全力往一边跳去，还是被那阵旋风擦到了。 她与旋风接触过的地方在顷刻间皮开肉绽，血液喷/溅出来，手肘处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她痛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场下先是怔愣几秒，随即炸开了锅。凡是有些资歷的人都认得，这是魔尊楚慕独有的招式——噬骨阵！ 在座亲歷过仙魔大战的人，看见噬骨阵再现，都感到一阵恶寒。早在两千多年前，众人就见识过楚慕用此招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骇人模样。 噬骨阵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凡是碰到这股劲风的人，身体都将尽数化为齑粉。好在蓝千浔只是碰到了一点皮肉，否则此刻就只剩下一滩血水了。 戚宛没想到自己能使出这样厉害的招式，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的身体仿佛有记忆，在他将灵力汇聚在掌心的那一刻，这样的旋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坐在高台上的楚慕见状，也惊得睁大了眼睛。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戚宛的身影，指节紧抓着衣袖，用力到泛白。过了片刻，他终于冷静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难言的痛。 而洛玄看见戚宛使出噬骨阵，震惊的同时，一股妒意在心中升腾而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闷了好几口酒，才压制住汹涌的情绪，转头望着楚慕好整以暇道：「离衍，你对你这个小妻子当真是掏心掏肺，竟然将自己独有的招式教给了他。」 楚慕闻言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是洛玄误会了。但他索性将错就错，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第35页 洛玄看着楚慕波澜不惊的样子，又道：「离衍，我其实有点儿好奇，你说，若是子晴还在，他会不会乐意把他的星辉剑法也教与你？」 楚慕听见戚宛的名字，立马转过头来，眼底是彻骨的寒冰：「你究竟想说什么？」 洛玄却只是得体的笑着：「我只是在想，你待这个妾室这样好，是因为他们俩长得像，还是因为什么旁的原因？若是子晴能看见这一切，也不知道他是否介意？不过依我看，子晴对你，似乎也并没有多么……」 楚慕听了这话，登时便眼底赤红一片，满是杀意。手中的琉璃酒盏被他一把捏碎，尖利的碎片将他的手一下割破了，鲜血涌了出来。然而楚慕浑然不觉，只是瞪着洛玄狠狠道：「我们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楚慕的周身已经出现了如同尖刀一般的紫黑色戾气，眼见就要朝洛玄刺去。可就在这时，他和洛玄之间突然多了一道用黑色火焰形成的墙。 一旁的楚燕抱着手臂，有些玩世不恭地开口：「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他表面上依然游刃有余，但是白皙修长的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似乎有一点儿烦躁。 楚燕操控火舌不断缠绕着洛玄的发梢，盯着对方清冷的侧脸，不悦道：「我真不懂你们是太闲了还是怎么的，动不动就讨论一个死人，有什么意思？」 楚慕骂了一句「你他妈懂什么」，狠狠剐了楚燕一眼，懒得多言，直接起身离席了。 楚慕前脚刚走，洛玄立马卸下了脸上温和的笑容，转头瞪着楚燕，低声呵道：「你还想怎么样？」 楚燕却只是笑了笑，操纵着那些黑色的火焰，用火舌轻抚着洛玄手腕上的红痕，眼中跃动着邪气的光。他伸手肆无忌惮地抚着洛玄的腰，在他耳畔哑声道：「你说呢？」 …… 场上一片喧嚣沸腾，戚宛爆了个冷门，在与合欢宗的比武中胜出，获得了参加围猎的机会。但是他心中并不欣喜，反倒觉得自己这副身体分外蹊跷。 明明是还未至大乘期的资质，为何会使出这样高阶的招式？他还听见台下的人议论纷纷，得知这招名为噬骨阵，是楚慕的独门功法，心中更是疑惑不解。 戚宛想了一阵，忽然福至心灵。难不成，真是因为他的身体适用合欢心法，前些时日又和楚慕接触多了些，连对方的功法也能窥见一二？那若他们当真双修…… 想到此处，戚宛微微有些脸热。他在一片人声鼎沸中下了台，看见楚慕正站在不远处等他。 他的心中立刻涌上几分暖意，顾不得别的，快走两步来到了对方的面前。 楚慕用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戚宛，语气却郁郁寡欢：「明月哥哥，恭喜你胜出。」 戚宛抬手摸了摸鼻尖，不以为意地笑笑，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便轻轻拽了拽楚慕的衣袖：「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座上吧。」 没承想楚慕的手一缩，蹙了蹙眉，轻轻「嘶」了一声。 戚宛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异样，仔细一看，发现楚慕垂在身侧的右手正血流不止。 他的立马把楚慕的手拉过来，看见白皙的指节上满是伤痕，还在往外冒血，显得触目惊心。 戚宛皱了皱眉，拽着楚慕的衣袖，将他拉到了不远处花园里的凉亭中，有些急道：「怎么回事，是谁伤你？」 楚慕低垂着眼帘，漆黑如扇的睫羽不安地扇动着，看起来很是可怜。他任由戚宛捧着他的手，委委屈屈道：「无人伤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洛飞澜和楚燕议论你，我不爱听，便起了一点儿争执。」 戚宛听了这话，心下诧异更甚。楚燕找茬属于意料之中，可是洛玄好歹是他们的师兄，怎么也这般没有分寸？ 戚宛看着楚慕的脸色煞白，似乎真的很疼，便觉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自己明明是夫君，却让对方平白受了欺负，这样显得他十分不称职。 于是戚宛调动自己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用指尖轻点着对方的伤口修復。过了片刻，那好看的双手復原如初，戚宛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劲才终于过去了。他轻轻抚了抚楚慕的手背，柔声道：「好了，还疼么？」 楚慕没想到戚宛会突然对自己这样，眼里又惊又喜。他将戚宛一把揽进怀里，环抱住对方的窄腰，暧昧道：「若是还疼，明月哥哥可有办法？」 戚宛看着楚慕精神十足的样子，知道他又开始得寸进尺了，便慢慢地将腰上的手拽开，瞪着楚慕道：「不疼了就不要闹。」他想了一想，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又道：「……下次不要再莽撞行事了。」 楚慕眨眨眼：「明月哥哥这么厉害，自然会保护我的。」 戚宛懒得理他，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并未修炼过风灵根的相关功法，今日实属巧合。而且我听闻，噬骨阵似乎是你自创的招式？」 楚慕眼里划过一丝异色，但是他很快便拉过戚宛的手，望着对方乖巧道：「明月哥哥，你忘了么，我们之前是夫妻呀。」 戚宛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 楚慕却朝戚宛越靠越近，将他慢慢地抵在了凉亭的柱子上。他俯身在戚宛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哑声道：「我们二人之间什么事都做过，你知晓我的招式，又有什么稀奇？」 对方说得合情合理，戚宛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第36页 戚宛被楚慕禁锢在怀，对方的气息将他紧紧环绕，让他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但戚宛最后还是伸手推开楚慕，有些怒道：「我说了，不准随便亲我！」 楚慕忍不住笑了一下：「保证不随便，我每次亲你都是很认真的。」 他说着又靠近了几分，用一双美眸很是勾人地望着戚宛：「明月哥哥，你可是我的夫君。究竟什么时候，你才能主动对我做一些夫君该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qaq 哥哥和师兄都好兇老婆贴贴 第18章 温泉 戚宛闻言微怔，随即耳根便红透了，一把推开了楚慕。 楚慕笑了笑，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候，一旁的比武场上传来一阵激烈的喊声。 戚宛转头望去，看见新一轮的比赛开始了，而站在高台正中央的人，竟然是叶梓羽。 叶梓羽手上没有拿任何武器，他一改先前的软弱模样，用一双碧色的眼眸盯着前方，眼里没有感情，冰冷而淡漠。 叶梓羽的对手是无情宗的一名弟子，名叫易洛，修的是斩断七情六慾的无情道。 无情道向来以凡俗欲/念为耻，宗中弟子更是个个清冷孤高，视天地为无物。 比试开始的锣鼓声一响，易洛便持着一柄长剑朝叶梓羽沖了过去。 叶梓羽和之前慌乱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不紧不慢地念了个诀，随即头顶便出现了一双尖尖的三角形耳朵，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也显露了出来。 他亮出手上尖利的指甲，抬手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地划了一下，一股带着香气的浓郁血腥味即刻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戚宛闻着这股味道一阵头晕，感到十分不适。 叶梓羽躲过对方朝他攻过来的利剑，在手指上沾了自己的血，用灵力在易洛身旁画了一圈血界。几乎在顷刻之间，易洛立马跪在地上痛叫起来。 易洛原本并不把叶梓羽放在眼里，只道对方是个靠着手段上位的妖族，眼里满是鄙夷和不屑。可是此刻他却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失声痛唿，胡乱地抓着眼前的空气，似乎碰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样子十分可怕骇人。 戚宛见状，心里也吃了一惊，转头对楚慕道：「那个无情宗的弟子怎么了？叶梓羽是不是召出了什么高阶的魇兽？」 楚慕摇了摇头，盯着场上，神情有些凝重：「不是。叶梓羽的血液中有特殊的成分，凡是接触到他血液的人，都会陷入自己最大的心魔中，在短时间内痛苦异常，不攻自破。」 戚宛以前见过不少妖族，也知晓这方面的能力。但是像叶梓羽这样具有危险性的，数量当真不多。戚宛盯着高台上，不禁对这位仙尊义弟又多了几分好奇。 楚慕看上去忧心忡忡：「此人的功法诡谲，你千万不要和他起了冲突，以免被他的血术波及。」 戚宛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心道，就凭这只小狐狸，还不值得他大动干戈呢。 这场比试最后无疑是叶梓羽获胜，他也同样获得了之后参加围猎的资格。 比武告一段落，一众人用了膳，又攀谈了一阵，便纷纷回自己的住所休息了。 戚宛脑子里一直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魂不守舍地跟着楚慕来到了住处，这才稍微回过神来。 他和楚慕住的地方是一处很宽敞的宫殿，布置分外奢华气派，颇有仙界的格调。只是，戚宛有些无奈地发觉，外界似乎默认他和楚慕是夫妻，便只安排了一处卧房。 卧房中自然布置得十分妥帖，还焚着气味好闻的薰香。但是那张华贵的榻上，只有一床被子。 戚宛看着这些，只觉得分外头痛。 先前在遥夜峰，他还可以隔三差五地摆脱楚慕，到小榻上去睡，而现如今这房间里，他却是无处可逃了。 愣神之间，楚慕已经遣退了下人，很是贴心地来到戚宛身后，替他将外袍褪了下来。 戚宛十分自然地抬手，他早已习惯了楚慕的照料，有时候也乐得清闲。 楚慕将外袍抚平挂好，在戚宛的耳畔漫不经心道：「明月哥哥，我们去后院泡温泉吧。」 戚宛听了这话，脑中警铃大作。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泡温泉自然要宽衣解带，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戚宛用脚趾想想都知道。 于是他赶忙转过身，对上楚慕那双亮闪闪的无辜眼眸，有些不自然道：「我今日累了，就不泡了，你自己去吧。」 楚慕却不以为然，只是拉过戚宛的手，十分真挚道：「既然哥哥累了，那更要去了。温泉最是解乏，更何况此地靠近仙山，聚天地之灵气，正好方便我为你疏通灵脉，好好调息功法。」 戚宛不解道：「疏通灵脉？」 楚慕眨眨眼：「你今日虽然使出了噬骨阵，但其实在施展的时候，内里灵流走向杂乱无章，将威力大大减少了。若由我来引导你的灵脉，助你在温泉中修炼，那么你的修为将会大有精进。」 楚慕看起来心思单纯，戚宛最终抵抗不了提升修为的诱惑，还是和楚慕去了后院。 后院果真有一方池子，但不算太大，堪堪能容纳几个人。池水中已经洒满了花瓣，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整个院子中水汽氤氲，瀰漫着一股迷醉的香气，气氛十分暧昧。 戚宛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他抿了抿嘴，慢慢地朝前迈了一步。这时候，身侧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戚宛转头一看，发现楚慕的身上已经只剩下一件雪白的里衣了。而对方正用修长的手指解着领扣，似乎想将这一件也脱去。 第37页 楚慕一举一动展现出流畅的肩颈线条，腹部健硕的肌肉也若隐若现，戚宛赶忙转过身去，心跳如雷。 又过了片刻，戚宛听见一声水响，知道楚慕已经进了池子，这才有胆量往那个方向看去。 楚慕见戚宛的耳尖通红，紧握着拳站在原处，感到分外好笑。他微微侧过身来，望着戚宛笑道:「明月哥哥，你穿着衣裳，还怎么泡温泉啊？」 戚宛心道自己好歹也是个男人，再这样下去怕是得被楚慕笑话，便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道：「你，你转过去。」 楚慕定定地看了戚宛一眼，眼里深邃晦暗，他最后轻轻笑了一声，慢慢地转过了身去。 戚宛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快速地将自己身上设计繁复的衣物除去了，趁着楚慕还没回过头来，将身体沉入了池中的水里。 温热的水一下子将全身笼罩住，戚宛忍不出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嘆。 他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听见楚慕在他耳畔轻轻地问道：「明月哥哥，舒服么。」 戚宛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微微点了点头。他没有睁开眼睛，感受到温泉水正在缓慢地治癒着他白天所受的轻伤，十分惬意。 楚慕又道：「若是喜欢，我便在遥夜峰我们的寝宫里也弄一个，明月哥哥随时都可以去泡。」 戚宛正想作答，却感到腰侧慢慢地环上了一只手。他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转头望向楚慕。 楚慕原本肤色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红，他漆黑浓密的睫羽上满是氤氲的水汽，一头墨发被水完全打湿了，随意地被拢在肩头，还有几缕沾在颈侧，显得俊美艷丽，让人移不开眼。 楚慕那样子太好看，戚宛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内心一阵躁动。他最后还是压制住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伸手去扳楚慕的手，低声道：「你做什么。」 可是楚慕的那双手如同铁箍，无论戚宛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戚宛有些恼了，正想开口，没承想楚慕长臂一伸，手上勐一发力，将戚宛往自己的方向拽了过去。 戚宛平衡不稳，一下子趴在了楚慕的身上。楚慕很是自然地用手紧紧环上他的腰，还十分贴心地将戚宛的腿重新摆了位置，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身上。 戚宛原本还在奋力挣扎，这下却一动不敢动了。他没想到自己会离楚慕这样近，或者说是毫无距离也不为过。他就这么和楚慕面对面待着，对方那双多情的桃花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里的欲/念昭然若揭。 楚慕的身上很是温暖，手臂十分有力地环在戚宛窄瘦的腰间。戚宛置身这样一个紧密的怀抱中，嗅着对方身上小苍兰的气味，又不禁想到先前做的那些荒唐至极的梦。更令戚宛崩溃的是，他现下只要稍微一动，就能感受到对方让他面红耳赤的…… 同是男子，戚宛其实生得也是宽肩窄腰，身上有紧实的肌肉，只是和楚慕相比，他却显得小了整整一圈，尤其是他用大腿感受到的有些东西……楚慕也太天赋异禀了吧？ 这让他这个夫君，似乎很失颜面啊。 戚宛定了定神，用力咬了咬嘴唇，望着楚慕，僵硬道:「你，你不是说帮我疏导灵脉么。疏导……需要这样么？」 楚慕在戚宛的腰间捏了一把，咬着他的耳垂道：「确实是疏导灵脉，但是……要用点儿别的方法。」他一改先前贤惠小妻子的模样，散发出有些压迫的气场，哑声道：「明月哥哥，先前沈清和给你的那本小册子，你看了吧？」 戚宛听了这话，立马反应过来。他用力地推了一下楚慕，和对方拉开了一点儿距离：「你想用合欢心法，和我一起修炼？」 喃 楚慕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耐心道：「我的灵根有损，而你的修为过低，我们两个的体质十分契合，用这样的法子再合适不过。更何况……」他说着，又将戚宛拽入怀中，吻着他的颈侧，唿吸越来越重：「你是我的夫君，这样做有何不可。」 戚宛颈侧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楚慕咬出了好几处红印，他被弄得又痛又痒，心里又一团乱麻，便只好调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推了楚慕一把，颤声道：「你先……你先别这样。」 楚慕动作一滞，终于抬起眼睛，望向戚宛。 戚宛看着对方此刻难耐的模样，也感到有些不忍。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阿衍，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楚慕闻言微怔，过了半晌，才轻轻地道：「明月哥哥是不是依然不信我，不信我们是夫妻？」 戚宛立马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你说我们之间什么都……都做过了，可是，可是我现如今却完全不记得了。在我这儿，我们才刚刚认识，现在就，就双修，对我来说有点儿太快了。」 楚慕望着戚宛半晌，最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他松开对戚宛的桎梏，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人的背，似乎感到极其难耐，语气听上去也十分低落：「明月哥哥，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喜欢上我啊。你会不会……」 你会不会再也不喜欢我了。在这之后的悠悠漫长岁月里，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热切地注视着我，奋不顾身地爱我，视我为唯一？ 楚慕想到这儿，心中的苍凉和无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往事如烟，纷纷扰扰地自他的眼前划过，楚慕微微颤抖着，甚至不敢更加用力地将心上人拥入怀，更不敢将心中的话问出口。 第38页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处住所都有温泉，戚子晴这边是幼儿园级别的泡法，洛玄和楚燕那边的泡法可就带劲儿了 第19章 亲吻 楚慕最后放开了戚宛，披上外袍离开了后院。 这是头一回，楚慕先于戚宛一步离开。戚宛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院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冷了许多，戚宛又在池子中待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无聊，便也回了屋中。 屋里光线昏暗，只留了一盏小灯。戚宛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间，发觉楚慕正蹲在地上，拿着被褥打地铺。 对方看见戚宛进来，有些落寞地笑了笑，道：「明月哥哥困了吧，榻上的被褥已经扑好了，你直接睡就好。」 戚宛讪讪地应了一声。 微弱的灯光照在楚慕的侧脸上，在睫羽处留下一片阴影。楚慕抿了抿唇，又在地上忙活起来。 戚宛看着对方垂着眼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特别不痛快，一股无名邪火直接窜了上来。 他坐在榻沿，弓起脚背，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被褥，挺不自然道：「地上好凉。」 楚慕点点头，淡声道：「无妨。」他见戚宛赤着脚，又道：「明月哥哥快些上榻吧，别冻着脚了。」 戚宛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泛起一阵酸意。他最后都被自己弄得有些恼了，索性用脚踩住了楚慕还在铺被褥的手，不太高兴道：「你别铺了。」 楚慕手一顿，却没有回答，手上继续动作起来。 戚宛自然不会妥协，他用两只脚夹住楚慕的手，抬高声音道：「你没听见我的话么。」 楚慕只是垂着眼帘平淡道：「可是，不铺我就没地方睡了。」 戚宛听了这话更加气恼，他下意识地用圆圆的脚趾一下一下点着楚慕的手背：「我也没让你下榻去睡啊。再说了，我既然是夫君，怎么可能把你赶到地上去睡？」 楚慕闻言并未开口，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戚宛那只作乱的脚，在脚心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戚宛的脚生得小巧白皙，只用一只手便能堪堪握住。他被楚慕捏得又酸又痒，勐得把脚抽回了。 楚慕沉默半晌，黯然道：「明月哥哥待我自然是很好的，只是……只是我怕我躺在你的身侧，我会忍不住。」 戚宛听了这话，忽然反应过来。他的唿吸一下子加重了，脸上也微微发烫。 方才在温泉里，楚慕确实已经……已经那什么了，可是对方却因为顾虑他的感受，硬生生地忍住了。楚慕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来二去，可不是得憋坏了。 戚宛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他想了一想，最后起身下了榻，抱着膝在楚慕身边坐了下来。两人一时无言，戚宛不知道该说什么，楚慕则垂着眼帘坐在一旁，活像是受了好大一通欺负。 最后还是戚宛先耐不住性子，他摸了摸鼻尖，轻声道：「……你若当真难受，我助你调息？」 楚慕听了这话，抬起头有点儿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 戚宛又有些恼了：「那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楚慕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眼里一下子变得亮闪闪的：「明月哥哥，你给我亲一下。给我亲一下，我就不那么难受了。」 戚宛诧异地望向他：「只是这么简单？」 楚慕挑了挑眉：「难不成哥哥想要更复杂的？」 戚宛赶忙移开目光：「那你说话算数，就亲一下。不许再要更多了。」 楚慕盯着戚宛，眼眸在一瞬间晦暗下来。他抬手抚了抚戚宛的唇，扇动着纤长的睫羽，轻声道：「迟早会要的。」 戚宛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身子一下子酥了半边，一颗心又开始「噔噔」地跳起来。 楚慕手上略一施力，将戚宛直接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紧接着便捏着对方的下巴，吻了上来。 他先是温柔地舔了舔戚宛薄薄的嘴唇，接着便强势地闯入了对方的齿关，勾着人的舌尖反覆吮/咬。 戚宛被对方紧紧搂在怀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楚慕密不透风地吻着他，戚宛已经分不清，这究竟只是单纯地算一个吻，还是算旁的什么了。 过了好半天，戚宛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楚慕终于放开了他。 两人都重重地喘着气，楚慕捧着戚宛的脸，与他额头相抵，贴着他的嘴唇，用气音喃喃道：「明月哥哥，你回应我一下，好不好？」他的眼眸很黑很亮，像一个漩涡，仿佛要把戚宛吸进去，但是在那漩涡的深处，却流淌着许多戚宛无法看破的东西。 戚宛此刻被对方抱在怀里，觉得方才心里那股不痛快终于消解下去一点，却又被心底泛起的一股更大的酸意铺满了。他只是紧紧抓着楚慕的袖子，定定地盯着楚慕的眼睛，感到一阵迷茫无措。 他们之间仿佛有太多的秘密与未知，却又仿佛亲密地不分你我，就像是这世间曾经彼此最相爱的情人。戚宛始终觉得自己和楚慕之间有一道隔阂，但是一切却又无从说起。 楚慕用修长的指尖抚着戚宛的面庞，片刻之后，将他压在了地上铺的被褥里，手垫在他的脑袋底下，又深又重地吻他，分外动情。 戚宛觉得，这无疑是他重生以来，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个吻。他依旧没有回应，或者不如说，他根本就无暇回应，只能任由对方对他肆意索取。楚慕将手指嵌进了戚宛的指缝间，按着他的手，将人完全嵌入自己的怀抱。 第39页 戚宛的一头黑髮在洁白的被褥上铺散开来，显得艷丽又动情。他最后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楚慕又将嘴唇移到他白皙的颈侧，留下几个深红色的印子，这才终于捨得将人放开来。 戚宛那双圆圆的杏眼里积满了眼泪，他仰躺在原处，双目迷离地喘着气，嘴唇上亮晶晶的，微微有些红肿。 楚慕伏在戚宛的身上，同样急促地喘着气，哑声道：「再让我抱一会儿。」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用指腹将戚宛唇上的水渍抹去了，还在那片柔软的唇上暧昧地按/揉了几下。 戚宛渐渐回过神来，他皱起眉，瞪着楚慕，缓缓开口道：「你……」他的声音哑得厉害，面上也因为缺氧一片通红，就算此刻做出兇巴巴的表情，也没什么威慑力。 戚宛在心里骂，不是说好亲一下的么，他以为也就是碰碰嘴唇的事，没承想这个臭小子的花样还真多。自己差点，差点就也那什么了…… 两人就这么手脚缠抱着躺在地上，楚慕将脸埋在戚宛的肩颈处，用嘴唇蹭着那处白皙的皮肤，轻声道：「明月哥哥，明天的围猎，你不要参加了，弃权好不好？」 戚宛闻言一怔，微微低头，不解道：「为何？」 楚慕只是委委屈屈道：「这次大会鱼龙混杂，我怕有人会害你。」 戚宛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听了这话，微微一哂：「围猎我以前也是参与过的，能有什么事？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去，又怎么有轻易弃权的道理。随随便便就退缩，岂不是让其他人都小瞧了遥夜峰？」 楚慕压在身上，两人贴得严丝合缝，戚宛觉得一股邪火直窜心头，忍了一会儿，终于有些不耐地推了推对方道：「你好沉，快些起来，别耍赖。」 楚慕太过熟悉戚宛的性子，心知劝说无效，便只好嘆了口气，坐起身来。他从怀中拿出一件小巧的法器，递给戚宛道：「此物你贴身带着，若是遇到危险，唤我名字，我即刻便到。」 那件法器是一枚精巧的小吊坠，由苍羽石做成，被雕刻成了一个小型风漩涡的形状。蓝色的玉石上盈盈发着微光，一看就是万中无一的高阶法器。 戚宛接过这枚吊坠，仔细打量一番，有些迟疑道：「此物是你的贴身之物吧？给我太过贵重了。」楚慕却只是按下戚宛的手，迫使他收下。 戚宛拗不过他，只好将东西收进了怀里。这时候，楚慕又拉着戚宛，和他面对面地坐下来。楚慕抬手在戚宛身上的要紧经络处点了几下，闭着眼调息片刻，将一股灵流注入了戚宛的体内。 戚宛在一瞬间感到通身舒畅了不少，灵力也充沛了许多。这种感觉，就像是修炼了许久，终于豁然开朗，突破了桎梏，修为又达到了一层新的境界。 楚慕似乎看透了戚宛心中所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这就是合欢心法，只要有所接触，双方有体/液交换，事后再疏通灵脉，修为便能大有长进。哥哥若是愿意和我双修，修为立刻便能超过大乘期。」 戚宛心里当然知道，他红着脸轻咳一声，没应对方。 楚慕似乎仍然不死心，又抓住他的手，郁郁寡欢道：「若是我执意拦着你，不让你去围猎，你会生气的，对不对？」 戚宛闻言一愣，随即瞪着楚慕道：「你知道就好，别打什么鬼主意，听见没有。」 楚慕垂着眼帘，难过道：「那，明月哥哥，你明日一定要平安回来。若是你出了什么差错，我可就再也捨不得让你出来了。」楚慕面上的表情虽然很是天真无辜，但是戚宛还是感受到对方这番话意有所指，让他微微有些压迫感。 戚宛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最后轻轻捏了捏楚慕的指尖，妥协道：「你放心吧，我是谁啊，一定不会给你丢脸，保证赢个第一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qaq我老婆他，真的好直男 第20章 暗流 翌日，瀚云峰。 所有在比武中胜出的人都站成一排，在围猎场的入口处等候。 戚宛今日扎了一束高马尾，穿了一袭白衣，此刻站在人群里，显得分外挺拔显眼。他的头髮是楚慕今早为他束的，对方还很有心思地用了自己的发冠，再加上戚宛脖颈上暧昧的红痕，场上的人都纷纷对他侧目。 戚宛却对他人的目光不甚在意，他单手执剑，眉宇间满是飞扬的神采，和前世几乎一般无二。洛玄坐在座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戚宛，神色晦暗不明。 这次围猎一共有二十四人参加，所有人分为两队，一队十二人，一同去争夺藏在猎场深处的一张黄色符纸。猎场的范围是天盪山附近的所有区域，四周地势险恶复杂，有许多兇残悍勐的兽类和未知生物。 在这二十四人中，有来自仙界的，也有许多来自魔界的，所以两队便分别代表两界，最先将符纸带回仙尊面前的队伍获胜。 戚宛是魔尊夫人，自然是算在魔界的队伍里的，有许多门派弟子与他同行，其中有合欢宗的，忘情宗的，还有其余的一些剑派，都算在魔界这边。 而仙界那一队里有叶梓羽，还有百里灵风，剩余的则是一些资歷尚浅的小仙君。 这场比赛，仙尊和魔尊只能坐在大殿中，等着一众人归来。楚慕满脸担忧地望着戚宛，脸上愁云惨澹，戚宛最后实在有些不忍，便朝他眨了眨眼，笑了一下。 第40页 那一笑如同晴光映雪，楚慕又惊又喜地睁大了眼睛，随即也轻轻勾了勾嘴角，眼里柔情蜜意地望着戚宛。 戚宛被他看得脸热，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侍官一声令下，戚宛便跟着其他人一起往猎场深处走了。与他同行的几个门派之间多少有些恩怨，并不想合作，便直接分道扬镳，各找各的去了。 戚宛此刻置身于一座广袤无边的森林里，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在剑上微微注入灵力，使剑身发出光来，一点一点地慢慢往前走。 戚宛在他一千五百岁的那一年曾经参加过围猎，那时的规则和这回大抵相同，也是寻找黄色符纸。他依稀记得那一回，黄色符纸好像藏在一条巨蟒的腹/腔之中，那符纸在灵力的感召下会微微发出光，他当时便是凭藉着那道光找到了巨蟒，一剑斩杀了它。 各界优秀的门派子弟原则上只能参加一次围猎，因此，戚宛猜测这次的符纸并未变动，也是在什么动物的腹腔里。其他人对此还毫无头绪，而他因为前世的记忆，属实占了优势。 于是戚宛召出阿米，让它变成了适宜的大小，骑着这只大猫在树林间缓慢地移动，小心谨慎地寻找着可能会藏于树枝之上的巨蟒。 戚宛走了一阵，解决了两只长着蝴蝶翅膀的巨型螳螂，还有一只长着牛头的飞鸟，却始终没有感应到那张要找的黄色符纸。 他的身上也受了不少擦伤，疲惫之间，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利的惨叫声。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戚宛赶忙向前跑去，他穿过一片高耸茂密的云杉树，来到一块洼地，正看见叶梓羽被什么东西按在地上。 戚宛在一瞬间拔剑出鞘，眯起双目，小心翼翼地朝对方靠近。树林里很黑，戚宛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看见，踩在叶梓羽身上的，是一只毛色纯黑的大狐狸，足有两个人那么高。那只狐狸的背上长着一排的鱼鳍，暗色的鱼鳍宛若坚硬的倒刺，显得邪恶至极。 这只野兽正用爪子按着叶梓羽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掀翻在地，它尖利的指甲已经划破了叶梓羽颈侧白皙的皮肤，源源不断的鲜血涌了出来。 在黑暗中，叶梓羽似乎已经吓傻了，他睁着那双碧色的明亮眼睛，望着戚宛颤声道：「小嫂子……你救救我……」 这声称唿叫得戚宛一怔，但是眼见形势危急，他也顾不得别的，赶忙三两步抢上前去，高举着剑朝那只大黑狐狸砍去。狐狸的移动速度极快，它勐得一转身，戚宛只砍到了对方背上坚硬的鱼鳍。与此同时，戚宛看见了那张硕大兽脸上如同蛇目的暗黄色眼珠。 戚宛这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黑毛狐狸，而是一只朱獳！ 朱獳是上古凶兽，轻易不会出现，一旦现世，便是预兆着要有大灾厄降临。饶是戚宛，也从未遇见过此种恶兽。 缠斗之间，那只朱獳又抬起尖利的爪子，一爪朝戚宛的左臂袭来。戚宛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他躲闪不及，衣袖在顷刻间变成了几缕碎布，左臂上的伤口从脖颈一直延伸到掌心，血流如注。 剧烈的疼痛让戚宛忍不住咬紧了牙关，那一下差点将他的脖子划穿了，所幸没有伤及要紧的筋脉。 那只朱獳的身上也受了不少伤，它定定地盯着戚宛看了一会儿，又用那双邪气的眼睛望了望叶梓羽，竟然没再上前，转身消失在了山林中。 戚宛见状，心中颇为诧异，但是他此刻灵力枯竭，便也无暇再去顾及别的了。他三两步来到叶梓羽的身边，看到对方的颈间血流不止，也没多想，直接伸手帮他按住了伤口。 在接触到血液的那一瞬间，戚宛闻到了一股十分诡异的香气，伴随着一阵浓重的晕眩感，戚宛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方才被朱獳抓的狭长伤口也在这一刻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纷乱的场景如同海水倒灌一般涌进戚宛的脑内，戚宛看不清那些画面，可是他觉得眼前一片猩红，听到无数人的惨叫声，感到痛苦至极。 戚宛半跪在地上，用双手抱住了头，难受得将嘴唇都咬出了血。他在这一刻，只感受到了无边的痛苦，但是因为记忆有损，他只能听见残声，看见残像，像是被禁锢在自己的意识中，在原地无望地徘徊。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无边黑暗视野的尽头，戚宛看见了一双碧色的眼眸。那双眼眸如同一汪深潭，将他彻底吸入其中。 最后，戚宛听见脑内有一道声音响起：跟着我的指引，前往瑶池，找寻一切的答案，摆脱宛若炼狱的痛苦。 那道声音宛若洪钟，在他的脑内反覆迴响，戚宛的神识几乎被完全控制住了，他挣扎许久，在最后一刻，凭藉着所剩无几的意志力，强行迫使自己清醒了过来。 戚宛缓缓地睁开眼，一时间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方才究竟遇到了些什么。唯有左臂上可怖的伤口，提示着此处曾经发生过一场激战。 戚宛想了一会儿，感到徒劳无功，与此同时，他的神识一直在被一句话反覆侵扰：前往瑶池。 戚宛从未前往过仙族圣地，甚至都不知道瑶池是否真实存在，但是脑内那道声音反覆撕扯着他的神经，令他痛苦不堪。 他站在原地挣扎片刻，最后终于拗不过脑内那个存在感分外强烈的声音，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脑中那道声音，往山的深处走去。 第41页 不远处的树干后，叶梓羽看着戚宛向着天盪山顶进发，紧紧握着拳，尖利的爪子已经将掌心划破，弄得空气中满是带着诡异香气的血腥味，可是他却浑然不觉。他最后用力地咬了咬唇，克制住内心几乎要翻涌而出的情绪，做了个手势，示意那只朱獳跟上，同样往瑶池的方向去了。 …… 相传，天盪山的山顶有一座神殿，而瑶池就在这座神殿中的某一处，是仙族世代的圣地。此地有多重守卫，若非经过仙尊本人允许，他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得进入的。 可是戚宛走了一阵，越是接近顶峰，越是觉得蹊跷。 他在半山腰的地方，还能碰上一些寻常的兽类，但是越是往上，血腥气越浓，四周全是大型野兽的尸体。 戚宛又走了一阵，竟然发现了一个合欢宗弟子的尸/身。 那尸/身十分骇人可怖，表面没有明显的伤口，却像一具干尸，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寻常野兽杀人只为食用，而此次参赛的人员里也没有会如此奇诡功法的人，再加上周围蹊跷的惨状，足以见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混进了猎场。 戚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手中紧紧握着剑，又向前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山顶，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仙族神殿。 这座神殿极其巨大，几乎占据了整座山头，显得气势恢宏。 戚宛迈开步子，正想走进正门，却在顷刻之间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意。 戚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他的身后，一阵恶寒顺着他的嵴背攀爬而上，裹挟着一股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直接侵袭进他的大脑。 戚宛的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他几乎是强迫自己，慢慢地转过了身去。 然后他看见，数十只难以名状的魇兽，正站在他的面前，朝他露出笑脸。 戚宛在这一瞬间唿吸仿佛都要停滞，他死死地盯着那些盘成一团的东西，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将掌心都掐出了血。 这些东西，是戚宛直抵灵魂深处，最惧怕的噩梦。 每一只魇兽都是人面蛇身，在它们黏滑的蛇尾上长着数只虫类的足，看起来怪异至极。他们属于人的五官扭成一团，甚至看不清，但是无一例外都嘴角上扬，仿佛面带微笑，让人汗毛直竖。 这群阴邪之物，戚宛只在世上的一个地方见过，那就是鸿渊秘境。 在那个让他身死魂消的炼狱之地，他曾经无数次地与这些东西交锋，被它们吸取神识。他曾无数次看着那一张张扭曲的脸朝自己逼近，在烈焰中遍体鳞伤，等待着痛苦的降临。 只是……这些魇兽怎么会出现在仙族的神殿附近？ 戚宛望着这一张张面目可憎的，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的灵力已经耗尽，再加上心魔作祟，甚至无法再去面对这样多的魇兽。 愣神之间，最前方的一只魇兽已经朝着戚宛扑过来，眼见就要吸食戚宛的神识了。 戚宛在战斗时向来冷静自持，很少有现下这般情绪失控的时候。危急之下，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藏在怀中的那枚小挂坠，喃喃唤了一声：「阿衍……」 魇兽的魔爪已经落下，戚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而在下一刻，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只魇兽在一瞬间化为了齑粉，楚慕用他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戚宛，在他耳畔柔声道：「明月哥哥，别怕，有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戚宛：emmm他叫我小嫂子诶，对招人疼的漂亮小孩没有抵抗力 楚慕：起了杀心 百里灵风：起了杀心 叶梓羽：本来就有杀心 戚子晴那么好，你们不要欺负他啊） 第21章 疗伤 那群魇兽看见楚慕，纷纷有些惧怕地向后退去。 戚宛情不自禁地抓紧了楚慕的前襟，他从对方的怀里抬起头，哑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楚慕搂着戚宛，很用力地在他的额间亲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髮，轻声道：「我说过，明月哥哥若是需要我，我随时都在。」 戚宛嗅着楚慕身上的气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依恋对方的怀抱。 楚慕让戚宛站在他的身后，转身看向那一群魇兽。那些邪物的脸上依然挂着令人作呕的怪异表情，只是，它们似乎有些惧怕楚慕，十分警惕地慢慢向后退着。 楚慕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冰，他微微扬起手，顷刻间一道红光便自他的掌心流出，那道红光最后汇聚成了一张炫目的大网，朝着那些魇兽奔涌而去。 在红光接触到皮肉的瞬间，那些邪祟直接爆/裂开来，发出令人震颤的嚎叫声。 戚宛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盯着楚慕的背影，以及对方分外夺目的招式。 先前沈清和曾经告诉过戚宛，说楚慕的大部分灵根已经损毁，而此刻楚慕所用的招式，确实不属于五行灵根的范畴，而是属于一种修魔之人用的血术。 这类血术虽然杀伤力极大，但是使用者往往需要以血作饲，对自身的消耗也很大。 魇兽的数量正在源源不断地变多，而楚慕孤立无援，自身的灵力也很快就要耗尽了。 戚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在一旁拼命调息着，总算恢復了一点灵力，强打起精神抢上前去，和楚慕一起奋力拼杀起来。 第42页 他依然感到一股绝望的窒息感，但是楚慕在他的身边，他觉得好了许多。 魇兽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袭来，饶是两人都是高手，也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到了最后，两人都是一身血污，楚慕还能勉强支撑，而戚宛只能将剑撑在地上，有点儿狼狈地喘着气。 楚慕一面杀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魇兽，一面转过头来对戚宛急道：「你别管我了，快进身后的神殿里避一避！」 就在这时，为首的一只魇兽忽然将它的虫足强化，使之变为了一把两三米长的巨刃，勐得朝戚宛刺过来。 楚慕目眦欲裂：「小心！」他用了最快的速度，飞身挡在了戚宛的面前，承受了那一下重击。 戚宛听见楚慕痛得闷哼一声，登时便觉得一颗心刺痛起来。危急之间，他动用身上最后一点灵力，从掌心涌出一股小型风漩涡，将靠楚慕最近的几只魇兽击退了。 两人都狼狈不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堵在神殿门口的邪物打散，闪身进了神殿内。殿门重重地关上了，那些魇兽疯了一般扑在门上，尖利的牙齿撞击着门板，整片大地都为之颤抖。 殿内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四处都是可怕的嘶吼声，气氛十分阴森瘆人。两人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一同靠着墙跌坐在地。戚宛念了一个诀，殿内立刻明亮起来。 此处不愧是仙族的圣殿，布置十分奢华，墙面上是色彩明艷的壁画，周围全是金灿灿的装饰物，彰显着仙界的气派。 然而戚宛却对这些毫不在意，赶忙借着光去看楚慕的伤势。楚慕脸色苍白，仰起头靠在墙上，轻轻吸着气。他望着戚宛，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他一面说着，一面抬起手，轻柔地将戚宛脸上的血污擦去了。 戚宛被对方的举动弄得一颗心又酸又痛，他焦急地拨开楚慕的手，用指尖去探他的灵脉，在触及腹部的时候，果不其然摸到一片温凉的液体。 楚慕穿的是红衣，被血浸湿了也看不出，而此刻，他的腹部被刺了好深的伤口，血已经将衣裳都浸透了。 那片鲜红刺痛了戚宛的眼睛，他颤着手在掌心汇集了一点儿灵力，煨在楚慕的伤口上。 伤口血流不止，戚宛用尽了灵力，也没能让血止住。他忍不住抬眼望向楚慕，哑声道：「你怎么能替我挡伤啊。」他说到此处，想到楚慕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觉得眼眶一阵发酸，又小声道：「我是你的夫君，应该是我保护你啊。」 楚慕的嘴唇毫无血色，他无奈地笑了笑：「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挡在你身前了。」 他将手覆在戚宛的手背上，轻轻地道：「明月哥哥，我捨不得你受伤。」他说着，有些费力地移动着指尖，慢慢修復着戚宛身上的伤口。 戚宛一把按住楚慕的手，不让他再动了。戚宛轻轻抓着他的手，两人手上的伤口碰到一处，血肉交融在一起，虽然疼，但是谁也没松手。 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在空气中静静流淌着。戚宛盯着楚慕那双桃花目，在心中悄悄地想，似乎每次自己遇见危险，眼前的这个人总能及时出现，永远都对自己这般毫无保留。 两人静默许久，戚宛最后瞪着楚慕，眼角绯红：「你别乱动了，也别说话，赶紧凝神调息。我一边调息一边帮你止血，这样虽然慢，但是至少有效。」 楚慕似乎真的很疼，他将额头抵在戚宛的肩膀上，小声道：「明月哥哥，我们其实有更简便的方法的。」 戚宛愣了一下，忽然就知道楚慕要说什么了。 他方才见楚慕受伤，心里焦急，一时间竟然忘了这个法子。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楚慕此刻靠着墙坐在地上，于是戚宛小心翼翼地半跪在他的腿间，将手搭上楚慕的肩膀，几乎是贴着对方的唇，用气音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楚慕抬手将戚宛垂下的一缕鬓髮绕到耳后，轻轻地道：「明月哥哥，你亲我吧。」 他话音未落，戚宛已经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楚慕始料未及地睁大了双眼，随即立马热烈地回应起来。两人满身血污地拥抱在一起，交换着带着血腥味的气息。这种感觉虽然谈不上多美好，但是戚宛却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他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腹中。 戚宛有些生涩地勾着对方的舌尖，与眼前的人缠吻着。这是他们双方之间主动的第一个吻，可是戚宛却觉得熟悉得令他浑身颤慄，就像是以前曾经有过千百次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环住楚慕的脖颈，和对方交换着津液。楚慕一下一下重重地舔着他的上颚，戚宛忍不住抓住楚慕背上的衣裳，与对方紧紧抱在一处。 ……原来主动回应的感觉这么好。 戚宛感到身上的灵脉越发活跃，灵力也渐渐回復了许多。与此同时，他用手去探了探楚慕的腹部，发觉那处已经止住了血，正在慢慢癒合。 戚宛正想撤回手，没承想楚慕突然按住了他的手。对方的手温度很高，修长的指节将他的手拢在掌心，往自己的身上带。 楚慕吻他吻得太兇，戚宛几乎要窒息，但是他又觉得一颗心里像是被什么溢满了，先前的那些踟蹰和不安都消失了大半。 楚慕带着戚宛的手往下移，嘴唇亲昵地在戚宛的耳廓和颈侧流连。他覆在戚宛耳边哑声道：「明月哥哥，我们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的吻。我们要永远在一处。」 第43页 这两句话让戚宛不可抑制地动了情，他的唿吸越来越急促，身上也有了微妙的变化。直到楚慕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戚宛终于忍无可忍，他寻到楚慕的嘴唇，在下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追着楚慕的手伸了下去。 …… 戚宛趴在楚慕的怀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他的双目十分迷离，头也有些发晕，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两人吻到最后，舌根都有些发麻了，手也开始酸了，才堪堪停了下来。 戚宛在脑中昏昏沉沉地想，合欢心法可真是厉害，他和楚慕只是亲了一会儿，又一起……了一回，两人身上的伤便好得差不多了，灵力也恢復了大半。 楚慕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声音已经恢復了往日里的活力：「明月哥哥，你累了么？」 戚宛身上有些发软，他抬起眼睛，眼角微微泛红：「我哪儿累了。我只是太久……太久没这样过了。」 楚慕在他耳畔轻笑起来：「那倒是，我们以前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就能轻易结束的。」 戚宛心知楚慕指的是什么，脸上微微泛红，恼道：「我是夫君，这种事我说了算。」 楚慕笑起来，柔声道：「好。都听你的。」他生得实在漂亮，一双颇具风情的桃花眼亮闪闪的，看得戚宛一颗心又微微颤抖起来。 要不是时间不对，戚宛私心里真想和对方这样多待一会儿。 最后，他还是定了定神，严肃道：「这些魇兽，我曾经在鸿渊秘境里看到过。我记得自己前世曾经掉下过悬崖，那处悬崖就是鸿渊秘境，对么？」 楚慕也在一瞬间敛起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他又道：「这类魇兽确实是鸿渊秘境里才有的东西。你方才唿唤我的时候，这些魇兽已经侵袭了整座天盪山，看台处也全是这些邪物。所有人都走散了。」 戚宛听了这话，神情凝重起来。魇兽数量众多，且生命极强，就算修为再高，要想它们全部杀死也绝非易事。 从方才漫山遍野的尸体来看，这次恐怕会有不少人遭罪。 戚宛想了一想，又诧异道：「可是这些东西是如何跑到仙界来的？」 楚慕沉声道：「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我们也没有找到源头。但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鸿渊秘境提前打开了，里面的邪物已经来到了三界。当务之急，是从这里闯出去，离开仙界。」 于是两人将穿戴收拾整齐，准备前往殿外。 可是戚宛刚一迈步，便觉得一阵剧烈地晕眩，脑内有一道声音拼命叫嚣着，阻止他离开神殿。这道声音方才在殿外就折磨他折磨得厉害，进了神殿之后稍微好了一些，可是眼下他要离开了，却又拼命叫嚷起来。 戚宛难受地抱住了头，楚慕见状，面色微沉，随即咬破了食指蘸了点血，在戚宛的额间点了一下。金光自楚慕的指尖流出，片刻之后，一道血红色的光从戚宛的额间流出，在空气中爆裂开来。 戚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勐得向前倒去，跌进了楚慕的怀里。 他有点儿难受地抬眼望向楚慕：「我这是，怎么了？」 楚慕神情凝重道：「有人给你下了高阶血咒。你若不到达神殿的深处，诅咒便不会解开，你将每时每刻受到精神上的折磨，长此以往，便会发疯。」 戚宛蹙眉道：「究竟是谁这样阴毒？我本不是仙族，他引我到瑶池中去，究竟有何目的？」 楚慕握紧了戚宛的手，眼里满是戾气：「无论是谁，我们去会会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离幼儿园级别越来越远 楚慕：合欢心法 yyds 楚燕：你们不行你们懂什么事一步到wei） 第22章 瑶池 于是戚宛和楚慕调转了方向，往神殿的深处走去。 这座神殿占地十分广阔，内部设计繁复，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关窍颇多。 两人凝神走了半晌，来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神殿的最深处，越是靠近那扇大门，戚宛脑中的那个声音便叫嚣得越厉害。 楚慕把他挡在身后，用灵力试探性地轻轻推了推门。 没承想，那扇门上居然毫无机关，就这么轻飘飘地打开了。 两人将信将疑地缓步走进门里，用火镰将室内的烛台一一点亮。 火光照亮了屋中的一切，戚宛抬眼望去，不由得对眼前的景象微微愣神。 这间大殿里居然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是四面的墙壁上画满了壁画，炫丽繁复的图案甚至一直蔓延至整个天顶。 那些壁画上包含的信息量极大，内容很是复杂，戚宛一时半刻并看不懂。 他看见入口处的墙壁上画的是一个小男孩，对方穿着仙族的华服，被一堆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戚宛一边看一边往里走，壁画上的小男孩也在逐渐长大。 到了大殿的中央，小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年，他的身旁站着另外两个少年，三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剑，模样很是亲密。 那幅画上还画了许多纷纷扰扰的事，戚宛并不清楚，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看见少年最后变成了一位成熟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素白色的华服，站在一片尸/山上，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 戚宛继续向前走，想要一探究竟，可是那幅画接下来的场景却是一片空白。不光如此，那处的墙面上还有数道杂乱无章的剑痕，似乎被噼砍过许多次，与旁边瑰丽的画面格格不入。 第44页 楚慕一直在一旁紧抿着嘴没有说话，此时盯着那堵墙半晌，似是想起了什么，冷声道：「仙族神殿中的墙面具有神识，在其上作的画必须是真实发生过的，否则无论如何也画不上去。」 戚宛闻言恍然大悟，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欲再往前走一探究竟，却被楚慕拽住了。 楚慕蹙着眉审视着那些画，声音听起来很是不悦：「明月哥哥，别看了。这些都是洛飞澜画的，记录的是他的家族歷史，还有他年少时候的经歷，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戚宛闻言微怔，又盯着那些画看了半晌，恍然间记起，洛玄确实擅长丹青，画功更是精湛至极。 戚宛对那些壁画的内容更加感兴趣了一些，指着壁画上聚在一起的三个少年，饶有兴致道：「这三个人，是不是我们？」 楚慕有些抗拒地移开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欲盖弥彰道：「我们三个是同门，可是明月哥哥，你当时最喜欢的是我，眼里可没有别人。」 戚宛不明白楚慕为何突然这般吃味，有点儿好笑道：「飞澜哥是我们的师兄，你在这儿乱吃什么飞醋啊。」 楚慕抿了抿唇，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戚宛：「洛飞澜原本是上仙界魂梦族的后人，他的种族因为会操控秘术，引发了无尽的争端，最后惨遭灭族。而洛飞澜侥倖逃过一劫，被我们的师尊承恩君收养。可是这许多年，他究竟会不会秘术，是什么样的秘术，他从未向我们透露过半分。」 「所以，他是上仙界的纯血后裔，而我和你二人皆出自下仙界，论起亲疏，自然是你我更亲近些。」 戚宛对楚慕的话不置可否，他盯着那面被剑噼砍过的墙面，不禁感到分外困惑。那个清俊温和的飞澜哥，究竟想在墙上画下怎样的谎言，又有什么事，是值得他刻意隐瞒的？ 除了师尊，洛玄原本是这世上最关爱他的人，戚宛一直把他当做亲哥哥，可是现如今，他才发现，对方似乎也对他保留了许多秘密。 戚宛望着画上谈天风生的三人，心中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地抚上画中自己那个纯白色的身影。 「别碰！」 楚慕见状急忙出言阻止，可是从那画中伸出数只由金光组成的手，将戚宛直接往画面深处拖去。 戚宛大惊失色，赶忙用脚踩紧地面，想要挣脱，然而那些手化作了金色的细线，直接将他整个人缠住了。 「明月哥哥！」 楚慕焦急地喊了一声，一把抓住了戚宛的手。可是他勐然感到一股大力袭来，竟然也控制不住地被拽入了画中。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片刻之后，一起快速向下坠去。 楚慕在半空中迅速调转身体，打横抱起戚宛，带着对方缓缓地落到了地上。 两人抬眼望去，震惊地发现，他们似乎终于来到了仙族最隐秘的禁地。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色深潭，湖面古井无波，湖水散发着幽深诡谲的光芒。在这口广袤无边的深潭四周，是陡峭的岩石戈壁，此处全然不像神殿的内部，反倒像是延展开来的另一番天地。 戚宛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瑶池？ 那些神话传说里，瑶池是十分圣洁的存在，而眼前的这座巨池，只让人感到压迫，甚至有些……有些邪恶。 戚宛盯着那片碧波荡漾的湖水，脑中的声音又拼命地叫嚣起来。 那道声音正指引着他，命令着他，让他一步步地往前，往湖中央走去。 戚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过了许久，他骤然被一阵疼痛惊醒。 戚宛这才发现，他被楚慕拦腰死死地抱住了。 楚慕为了拦住他，手臂恰巧勒在了戚宛身上的伤口处，尖锐的疼痛终于让戚宛回过神来。 他的身上被先前壁画中伸出的金线勒得满是红痕，他的腕间、脖颈间，脚踝上，还有许多看不见的地方，白皙的皮肤上都是勒痕淤青，还有不少地方破了皮，此刻被骤然触碰，疼痛不已。 戚宛的大脑依然一片混沌，只剩下钝钝的疼还有茫然，过了好一阵，才勉强听清楚慕的声音。 楚慕紧紧抱着他，眼中一片焦急：「池中有束魂锁。你被人下的恶咒，咒文引你进瑶池，一旦被束魂锁锁住，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开。」 戚宛眼中一片迷茫：「为何会有人要对我这般？」 楚慕沉默半晌，盯着平静的湖面沉声道：「瑶池是仙族的圣地，除了仙族，一切进入池中的人，都会被束魂锁镇压在池底，永世不得挣脱。」 楚慕说到此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明月哥哥，有人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困住你。」他顿了顿，声音暗哑地几乎听不清：「……或者是得到你。」 戚宛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对方阴毒至此，不惜布下这样周密的陷阱，只为将我镇压？」 楚慕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飞快地将心中的情绪压制住，只是抿了抿唇不语。 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洛飞澜。 结合神殿中的种种，还有洛玄先前看戚宛的眼神来看，对方确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楚慕不知道洛玄是否知晓戚宛已经重生，但是楚慕知道，洛玄对戚宛，向来有着近乎可怕的执着。两人明争暗斗近千年，楚慕太过了解对方，就凭戚宛现下的容貌和前世有八分相似，洛玄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45页 只是，究竟是谁给戚宛下的血咒？这个局的背后究竟还有什么？ 戚宛被楚慕扶着，向远离瑶池的岩石边走去。 两人一时无言，这时候，戚宛勐然间发现，那岩石上有斑斑血迹。 楚慕也发现了那些血，两人不约而同地警戒起来，屏住唿吸放轻脚步，向前走了几步，楚慕忽然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将躲在岩石后面的东西拖了出来。 戚宛看清对方，不由得微微一愣。 居然是叶梓羽。 叶梓羽受了重伤，满头满脸都是血污，暗红色的血将他耳朵和尾巴上的毛黏得一缕一缕的。他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的利爪划伤了，颈侧是数道十分狰狞的抓痕，正在不断往外渗血。 他此刻躺在地上，感受到有人前来，微微翻起眼皮，睁开碧色的眼睛看了两人一眼，似乎并不惊讶。 戚宛见状，顾不得别的，赶忙抢上前去想为对方医治，楚慕却抬起手将他拦了下来。 楚慕面色微沉，缓步走到叶梓羽面前，忽然抬手，迅速地扼住了叶梓羽纤细的脖颈，厉声道：「他身上的血咒，是你下的，对么？」 先前楚慕还不敢确定打南边来了个疯，可是现下在此处看见叶梓羽，对方还行迹诡异，楚慕心中便有了八分肯定。 叶梓羽却一改之前的怯懦，只是望着楚慕，碧色的眼眸里空洞无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楚慕见状，心下瞭然，他手上越发用力，掌心挤压在叶梓羽的伤口上，血受着脖颈慢慢地流下来。 楚慕盯着叶梓羽那双碧色的眼睛冷声道：「是谁指使你的？说。」 楚慕手上沾满了叶梓羽的血，可是却并未像意料之中那般中了幻术，这让叶梓羽微微有些吃惊。但是他很快敛起眼中转瞬即逝的慌乱，淡声道：「我对一切一概不知，你再拷问我也无济于事。」他说到此处，情绪不知为何，骤然有些起伏，深吸一口气又道：「离衍哥，你好歹也算我的半个哥哥，怎么对我这般无情？」 楚慕周身都散发着可怕的戾气，他的身后凌空幻化出许多紫黑色的利刃，堪堪停在叶梓羽的上方，仿佛随时都会扎下去：「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但是，只要动了我的人，无论是谁，我都绝不轻饶。我不管你究竟有何目的，将他身上的血术解开。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叶梓羽只是盯着楚慕，眼里空洞而又哀凉。他哑声开口道：「若我将他解开，又有谁能来救我？」 楚慕的眼眸已经变成了赤红色，利刃正欲刺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放开他！」 楚慕急转过身，迅捷地挡下朝他脖颈处砍来的剑锋。 只见百里灵风满身是伤，挡在叶梓羽身前，瞪视着楚慕吼道：「楚离衍！你休想动他！」 戚宛见状，也拔出剑来，剑锋直指百里灵风。 百里灵风的眼底还有几分对楚慕的惧怕，但是他还是将这份恐惧强压了下来，伸手去扶叶梓羽。 叶梓羽却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狠狠地将百里灵风的手打掉，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滚开」，自己缓慢地站起身来。 楚慕见状，唇角勾起一抹讥嚯的笑，他索性抱起手臂，望着百里灵风道：「本座正想找你呢，你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了。本座先前让你仔细留意着，怎么鸿渊秘境还是打开了？你这南海神君的差事究竟是怎么当的？」 百里灵风的心思全在叶梓羽身上，他几次想去搀扶对方，都被推开了。楚慕看得烦躁不已，直接施了个术，掌心发出两道红光，将两人紧紧地捆住，按在了地上。 楚慕望着二人冷声道：「你们二人之间的这笔烂帐，三界看笑话也看了好几百年了，你们没腻，本座都腻了。我的耐心有限，叶梓羽，你老老实实地将我夫人身上的血咒解开，否则谁也别想活，尤其是你的这位南海神君。」 空气中静默良久，叶梓羽缓缓开口道：「你杀吧，我无所谓。」浮浮沉沉这许多年，他已经，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是叶梓羽话音未落，身后的湖水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水面被什么庞然大物掀起数米高的巨浪，几人皆是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一齐震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叶梓羽是被渣了太久，心死了。百里灵风是追妻火葬场，两人之间就是另外一个漫长的故事了，我在考虑要不要再开一个专门写他俩的文嘻嘻嘻 第23章 险象 瀚云峰，正殿。 大殿的周围一片焦土，四处都是逃窜的人和狰狞可怕的魇兽，原本雅致的观战台已经变成了炼狱。 洛玄挥剑斩落身侧的魇兽，紫色的腥臭血液溅满了纤尘不染的洁白衣襟。他十分嫌恶地蹙了蹙眉，一挥衣袖，转身快步向前走了。 洛玄已经记不清这是他斩杀的第几只邪物，一手操持的仙界盛会横生这样的意外，他只感到分外的狼狈与不甘。 未出两步，洛玄便撞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楚燕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阿澜，这么危险，你要去哪？」 楚燕的身上也满是魇兽紫黑色的血液，他的功法属于火系，周围的一切几乎都被他烧成了一片焦土。可是楚燕此刻仿佛置身事外，神情依然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情逸緻去用指腹擦拭洛玄溅到脸上的血。 洛玄闻着楚燕身上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想到自己这些时日是如何被迫和对方整日整夜地荒唐，只觉得心中像是燃起一把大火，愤怒得无以復加。 第46页 他狠狠地甩开楚燕的手，冷声道：「我去何处，去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洛玄在心中有些慌乱地想，他必须尽快前往瑶池。是他指使叶梓羽，让对方给楚慕的那位小妻子下了血咒，引对方前往瑶池的，可是现下对方恐怕是凶多吉少。 瑶池是他们仙族世世代代的圣地，除了那些如梦似幻的传说，却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早在几万年以前，三界以仙族为尊，各类灵族妖族都想要改变血统，飞升上仙界。后来，有人无意中发现，只要跳进仙族圣地的瑶池，熬过腐心蚀骨之痛，就能跻身仙族，彻底改变血统的束缚。此法一传开，下仙界的人纷纷趋之若鹜，数次强行闯入瑶池。 这样疯狂的举动终于触怒了当时的天帝，天帝一怒之下施法，将瑶池改变成了一座凶池，驱使凶兽驻守，凡是进入瑶池的人，只要不是血统纯正的仙族，修为高的，会被永世囚于湖底，而修为低的，则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復。 自此以往，再也无人前往瑶池，此处便逐渐废弃，成为了一个遥远的传说。 此乃仙族秘闻，而洛玄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想将瑶池变成一座水牢，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楚慕的那位小妻子抢过来，将对方永远的变成他的私有物。 瑶池的位置分外隐秘，若非叶梓羽的血咒给戚宛提供了强烈的暗示，除了知情者，无论是谁，都无法轻易找到此地。 这个方法原本万无一失，可是谁又能料到，在这样紧要的关口，鸿渊秘境打开了，里面的魔物全都跑了出来，将洛玄的一切计划都搅乱了。 瑶池有凶兽镇守，鸿渊秘境的邪物必然会被吸引过去，两方一旦聚集，在瑶池附近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和戚子晴生得那么像的人，洛玄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他越想越心焦，顾不上楚燕，直接念了个诀，朝瑶池的方向赶去。 …… 瑶池。 池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骤然掀起了一阵数米高的巨浪，宽大无边的水帘以极其迅疾的速度拍在岸上，直接把岸边的几人震飞了出去。 戚宛身上原本就有伤，在岩石上接连撞击了好几下，几欲咳出血来。他被那阵飓风吹得一连往后退了数步，仓皇之间赶忙将剑插/在地上，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心下诧异，抬眼望去，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惊骇不已。 只见碧绿无边的湖面中央缓缓升起一只巨兽，那东西的体型异常庞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瑶池，稍一移动，池中的水便被它尽数挤了出来。 那头巨兽的样貌简直难以名状，它乍一看是一条长着尖牙的巨型鱼，可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条鱼居然长着牛脸，更可怖的是，对方的鱼腹底下居然生了几百条类似于虫足的脚，正如同藤蔓一般往外延伸扭动着。 那些虫足的尾端极其尖锐，戚宛这才勐然反应过来，叶梓羽身上纵横交错的抓痕，恐怕就是这些虫足抓出来的。难怪他方才如此镇定自若，原来是一早就知道湖中有东西！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样的画面，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戚宛勉力定了定神，勐然想起，他似乎在古籍中看见过这种怪物。 这只怪物是一种上古凶兽，名叫鯥犁，在数万年前被天帝驯服，作为镇守仙界的神兽之一。只是，这东西长得没有半分神兽的模样，反倒让人想到了邪神。 楚慕飞身来到戚宛身旁，抬手施了术，顷刻间，一道红光便将他和戚宛笼罩住了。他一把揽起戚宛的腰，疾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可是戚宛却僵在原地没有动。他感受到一股难以挣脱的强劲力道，正在将他往湖里拽。他一边勉力抢夺着自己的神识，一边艰难道：「身上的血咒不解开，我走不了。」 说话之时，鯥犁似乎发了狂，在水中胡乱地翻搅着，掀起一道又一道的水帘，弄得四处都是大风大浪。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阿梓！」 戚宛循声望去，看见叶梓羽居然被那怪物伸出的虫足卷进了浪里。 戚宛和楚慕对视一眼，只好动身去救人。能解戚宛身上血咒的人只有叶梓羽，对方一死，万事皆休。 戚宛调动周身的灵力，在自己与楚慕的脚下生出小型的风漩涡，穿过颠簸至极的风浪，朝着叶梓羽的方向飞去。 而另一边，百里灵风是水灵根，他在滔天的巨浪中来回穿梭着，企图跳到那怪物的背上，前去营救叶梓羽。尽管他已经足够迅捷灵巧，但是巨兽的百条虫足拼命抽打着，百里灵风左右躲避，最后还是中了招，压根近不了那头鯥犁的身。不出片刻，他便被卷进了风浪中，不见了踪影。 戚宛见百里灵风败下阵来，心知情况相当棘手。彼时他和楚慕已经来到了高空，二人站在巨大的风漩涡之中，堪堪比那只怪物高出一点儿。 楚慕思索片刻，抿了抿唇，道：「明月哥哥，背部是鯥犁全身的弱点，我等会儿攻击它的背，它感到疼痛一定会陷入狂乱，继而把我当成目标。你趁此机会，赶紧去救叶梓羽。」 鯥犁兇悍非常，楚慕负责引开他，几乎是压上自己的性命了。戚宛行事向来果敢，此刻盯着楚慕，竟然有些犹豫不决。 楚慕却摸了摸戚宛的脸，催促道：「快去。」他看见戚宛这副模样，想了一想，又微微笑道：「怎么，明月哥哥这么捨不得我？」 第47页 戚宛被楚慕说得脸一热，有些气恼地瞪了对方一眼：「谁捨不得你。」他一面说着，心里却当真有些不安，与此同时，他的一颗心像是浸泡在酸涩的液体里，感到有些无所适从，难受得紧。 楚慕拉起戚宛的手，又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柔声安抚道：「很快就会结束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回遥夜峰，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戚宛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情稍霁。彼时那头巨鱼又躁动起来，戚宛只得咬了咬牙，绕行到了怪物的背后，目光锁定在了那条困住叶梓羽的虫足上。 叶梓羽脸色煞白，此刻已经昏厥过去，戚宛赶忙念了个诀，让脚下生出气旋，赶到了对方的身旁。那些虫足裹缠在叶梓羽身上，戚宛只得高高举起剑来噼砍，可是他奋力一击下去，虫足居然硬若铁板，只是堪堪多出一条轻浅的伤痕。 就在此时，四周传来一阵强烈的灵流波动，顷刻之后，炫目刺眼的红光在天空中爆裂开来，直击那头巨兽宽大坚硬的背部。 楚慕这一击将那怪物的背上打出一个血洞，腥臭的血液像血雨一般洒了下来，淋了所有人满头满脸。 那怪物吃疼，虫足对叶梓羽的束缚也松懈了下来，疼痛让它发了狂，它张开血喷大口，直接朝楚慕冲去。 楚慕看上去毫不畏惧，他的手上聚起一片红光，朝戚宛大喊道：「就是现在！」 戚宛会意，趁着那怪物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高举着剑，朝紧抓着叶梓羽的虫足噼去，可是这回，他还没来得及砍下，就骤然感到一股巨力朝自己袭来，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几乎将他刺穿。 一阵漫长尖锐的耳鸣占据了戚宛的全部感官，他强忍着疼痛抬眼望去，然后惊悚地发现，不知何时，那怪物的尾部居然又长出一个头！而他方才一心扑在叶梓羽身上，就这么被狠狠地咬穿了右臂。 怪物的尖牙上带着毒液，戚宛的手臂上血流如注，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涌，最后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向池中坠落下去。 楚慕对发生的一切也始料未及，他还在与鯥犁正面的头缠斗着，看到变故横生，顾不得别的，发了狠给对方一记重击，这才堪堪脱身，飞身向戚宛赶去。他在戚宛落进湖面的最后一刻将人接住了，用尽最快的速度，将戚宛带到了岩石后面，暂时躲藏了起来。 楚慕满身都是血污，他颤着手抱着戚宛，看上去快要哭了。他哑着嗓子，嘴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明月哥哥，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错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都是我……」 戚宛心知，此情此景恐怕是触碰到了楚慕内心深处最可怕的噩梦，他望着对方全然失去理智的模样，感到心中一阵发疼。 戚宛深吸一口气，疼痛遍布四肢百骸，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抬手用力抓着楚慕的手道：「我没事，阿衍，我没事。我受伤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那天杀的破鱼太损了，又生出一个头来，我没留神，才被它咬了。只是被咬了一下而已，不怎么疼。」 他看着楚慕满头满脸的血，原本乌黑的眸子里已经失了焦，不由得感到更加心疼。戚宛将楚慕的脑袋抱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对方的头髮，轻轻地道：「这点儿小伤，算得了什么？比这重百倍的伤，我都遭过。别怕，阿衍，别怕……」 楚慕听了这话，勐得僵在原处，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就流了下来。 在千年前的漫长岁月里，在他们过往的曾经，戚宛也会这样紧紧地环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地呢喃，阿衍，别怕。那个神采飞扬的戚子晴，曾经会剖开自己一颗炙热的心，像献宝一般，双手捧递到自己的面前。 过往和现下的画面重合在一起，楚慕只感觉喉咙里像是含着一股腥甜的血，心脏正在被缓慢地凌/迟，一颗心又酸又涨，仿佛燃起了一丝希望，却又夹杂着细细密密的痛，就像是细小的尖刀，一刻不停地刺在灵魂最脆弱的深处。 戚宛并未察觉出楚慕的内心所想，他的手上都是血，此刻抚摸着楚慕的头髮和脸，两人身上的血污被他越抹越多，可是他却捨不得放下手来。 楚慕调动着全身的灵力，给戚宛修復着伤口，一双手颤抖着，眼角一片绯红。过了片刻，戚宛右臂上的血终于止住了。他全程一声不吭，但是煞白的脸庞和血色全无的嘴唇足以证明他正遭受着剧烈的痛楚。 楚慕将十指嵌入戚宛的指缝，与他额头相抵，颤着嗓子道：「明月哥哥，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鯥犁是上古凶兽，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的。」 戚宛正欲开口，勐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利且诡异的嚎叫声。两人在这一瞬间警铃大作，循声望去，惊恐地发觉，方才殿外的那些魇兽，竟然已经成千上万地涌进了瑶池，眼见就要朝他们扑来！ 戚宛望着眼前的景象，怔愣片刻，勐得拽住楚慕的袖子，用一双浅色的杏眼望着对方，疾声道：「阿衍，你信不信我？」 楚慕愣了愣：「我自然……」 戚宛倾身拥住他，双臂交缠在楚慕的颈后，哑声道：「什么也别说了，就现在，吻我。」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深度ptsd什么时候能治好 问就是需要吸老婆） 第48页 第24章 星辉（倒v开始） 楚慕闻言, 捧住戚宛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戚宛搂着楚慕的脖颈，整个人几乎跨坐在了对方的腿上, 他倾尽全力拥抱着楚慕，使自己尽可能地与人贴合在一起, 没有一点儿缝隙。 楚慕搂着戚宛的腰越吻越深，承接不住的液/体顺着下颌线流下来。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调动周身的灵力, 慢慢调息着。 四周是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魇兽邪物, 两人满身是伤，衣襟上沾满了魔物黏腻的黑紫色污血, 显得狼狈不堪, 却紧密无间地抱在一起, 不分你我。 戚宛和楚慕缠吻片刻, 吻得又深又狠，将嘴唇都咬破了。腥甜的血液一下子涌出来，戚宛抑制不住地将楚慕唇角的血珠都舔去了。楚慕浑身颤抖着，更加激烈地咬着戚宛的唇, 直到喘不过气来, 两人才慢慢分开。 戚宛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他感到灵流奔涌着流过周身的灵脉, 恢復了些许元气。他贴着楚慕的唇，喘着气道：「我的落月剑, 就收在你的干坤袋中吧？把它给我。」 楚慕闻言, 微微迟疑，但还是打开干坤袋, 将剑递到了戚宛的手中。 戚宛接过剑, 拉着楚慕站起身来, 环顾四周道：「我发觉，这些魇兽，还有那头巨鱼，它们都怕光。每当你放出血咒的时候，红光亮起，它们的行动都会迟缓许多。」 「所以，」戚宛盯着楚慕认真道：「等一会儿，我用星辉剑法，强光会让它们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你趁此机会，将叶梓羽还有另外那个臭小子救上来。此处没有月光，我的剑法坚持不了太久，你的动作一定要快。」 楚慕默默点了点头，隔着衣袖捏了捏戚宛的手指，哑声道：「明月哥哥，你一定要小心。」 戚宛笑了笑，温柔地望进楚慕的眼底：「无论如何，阿衍，能遇见你，不枉我重生这一回。」 他没再多言，纵身一跃，跳进了魇兽堆里。 楚慕怔怔地望着戚宛离去的身影，不知不觉间，面上一片濡湿。 在下一刻，白色的光像是温柔的羽毛，在整个空间里飘洒开来。戚宛凌空跃起，身姿灵巧炫丽，抬手之间，在天地间洒下一片星辉绚烂。 那些魇兽果然停下了动作，被刺眼的光照得瑟缩在地上。而那只巨鱼也被骤然的强光弄得缩进了池中，身下的虫足痛苦地拍打着湖面。 楚慕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戚宛身上移开，快速寻到了叶梓羽还有百里灵风，将他们扔到了岸上。 做完这些，楚慕忙不迭飞身去找戚宛。 戚宛只身站在湖面中央的风漩涡之上，乌黑的长髮和素白色衣摆被风浪吹得翻飞飘逸。他的眉眼神采奕奕，眼波流转间又带着几分傲气，就像是一个落入凡尘的谪仙，在这世间洒下漫天光彩，也将这份绚烂刻在了楚慕的心中。 可是，就当他马上要伸手触碰到戚宛的那一刻，在湖中蠕动着的魇兽忽然冲破了戚宛脚下的风漩涡，争先恐后地向戚宛扑去。其中一头魇兽伸出如同藤蔓一般的触角，缠绕在了戚宛的脚腕上，将他勐地向下拽去。 「明月哥哥！！」 楚慕失声高喊一声戚宛的名字，指尖流出红光，将戚宛迅速地笼罩住了，企图帮对方挣脱出那群邪物的桎梏。戚宛这时的灵力已经几乎耗尽，落月剑上的光芒也慢慢地消失了，就这么向下快速坠落。 楚慕飞身上前，好不容易抓住了戚宛，心中松下一口气来，他正欲将人带到岸上，可是没承想在这时候，两人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气流弹开了。 未等戚宛反应过来，他脚下的湖面已经冲出一个血盆大口，眼见就要将他吞入腹中。 原来，那头巨鱼方才一直躲在湖底，魇兽的数量众多，一时间将它隐没了。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眼见戚宛就要被那鱼嘴里巨大狰狞的毒牙刺穿，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咬牙准备迎接疼痛。 可就在这时，戚宛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子晴！！」 那声音不属于楚慕，却分外熟悉，在这一刻，一个人勐得扑到了他的身上。 戚宛惊异地发现，竟然是洛玄，帮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对方被鯥犁的毒牙当胸刺穿，直接吐了一口鲜血在戚宛的肩头，将他素白色的衣裳尽数染红。 洛玄顾不得其他，他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将戚宛带到了岸上。戚宛对洛玄的出现始料未及，他颤着嗓子，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飞澜哥」，这才想起，方才洛玄在冲过来的时候，似乎喊了他「子晴」。 洛玄虚弱地抬起手臂，轻轻抚上戚宛的脸，目光是无尽的温柔：「你竟然，竟然真的是子晴。」 方才他赶到瑶池的时候，正看见戚宛施展星辉剑法。星辉剑法在这世间只有一人能够使出，洛玄看着满天清辉，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最美妙的幻梦之中，再也不愿醒来。 他无力地笑了一笑，有些无奈地望着戚宛道：「你怎么瞒了我这么久。我以为，你若是回来，一定会先来找我。」 戚宛颤抖着抚上洛玄的手，正欲开口，却被一股大力勐得推开了。 耳畔传来楚燕歇斯底里的声音：「你给我滚开！」 楚燕飞速来到洛玄身边，将洛玄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他的脸，焦急道：「阿澜，阿澜。」楚燕向来目中无人，眼里从来都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可是此刻居然声音发颤，看上去分外惧怕无助。 第49页 他是追着洛玄来到瑶池的，洛玄的速度实在太快，楚燕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他向戚宛飞扑而去，倾身为对方挡下那致命一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楚燕在那一瞬间，只觉得一颗心痛得无以復加，在他活过的数万年里，他从未感受过这样腐心蚀骨的愤怒与惧怕，以及他始终不愿承认的，内心深处的无力感。 洛玄受的伤实在太重，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最后只是吐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楚燕望着他这副模样，眼睛在顷刻间变成了赤红色，脸上也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血色纹章，他转过身来望向戚宛，眼里是彻骨的杀意：「你这个祸害，我现在就毁了你！」他一面说着，反手一挥，一道黑色的火舌直接向戚宛冲去。 戚宛神思混乱，此刻躲闪不及，向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一下子向后跌去。就在这时候，一双手扶住了戚宛，将他揽进了怀里。 楚慕抬手挡下那片沖天烈焰，衣袖在一瞬间化为齑粉，连带着手臂上的皮肉也被烧得鲜血淋漓。 他方才被鯥犁掀起的气流震出数丈远，又被魇兽左右夹击，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但是楚慕仿佛感受不到一丁点疼痛，只是将戚宛护在身后，瞪着楚燕骂道：「楚燕！你疯了！」 楚燕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打横抱起洛玄，站起身来。他周身环绕着让人不寒而慄的戾气，定定地盯着池中那条左右翻腾的巨兽，勾起嘴角，眼里是无边的怒火：「我管你是神兽还是凶兽，敢在我面前造次，便只有一个下场。」 顷刻之间，天空下起了血雨，那些黑红色的血液在临近水面时幻化成了一把把尖刀，将周遭所有的魇兽连同那只鯥犁都钉死在地面。这些邪祟一时间只能痛苦得扭动着，发出一阵阵哀嚎。 空气中满是邪物怪异刺耳的嘶鸣声，吵得所有人头痛欲裂。但鯥犁毕竟还是上古凶兽，挣扎片刻，最后挣脱束缚潜逃进了湖底，再也没出来。 它一个勐子扎进水中，弄得一片地动山摇，两岸山上的岩石纷纷砸落下来，将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楚燕抱着洛玄，又瞥了楚慕一眼，眼里的情绪晦暗复杂。他最后什么也没说，飞身走了。 楚慕并未多言，他拉过戚宛的手，和对方一起追着楚燕而去，寻找着出口。 戚宛余光瞥见搀扶着叶梓羽往前走的百里灵风，念了个诀，向两人抛出一根用光汇聚而成的绳索，朝他们喊道：「快，跟上！」 百里灵风迟疑了一下，伸手抓住戚宛抛出的绳索，又去拉叶梓羽。 可是叶梓羽却甩开了他的手。 百里灵风急到：「阿梓，你别闹了!算我求求你，你先和我回去，打也好，骂也罢，一切全听你的，只要现在你和我出去，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可是叶梓羽听了这番话，依然无动于衷。他淡淡地看了百里灵风一眼：「我累了。百里灵风，若是没有我，你该活得有多快活啊。」 百里灵风拼命摇着头：「不！阿梓……」他伸手想去拉叶梓羽，可是这时候，一块巨大的岩石从空中掉下来，将两人阻隔开了。 越来越多的岩石掉下来，整块地面被砸得凹陷了下去，瑶池里的水一下子涌了过来。 叶梓羽被一股巨力冲进了水中，但是他没有挣扎，放任自己慢慢沉入了湖底。他静静地看了一眼百里灵风，朝他轻轻笑了一下。 叶梓羽是半仙半妖的血统，随着水深的增加，他逐渐感觉到，他的神识正在逐渐被剥离，与此同时，抽筋剥骨的剧痛渐渐将他吞噬了。 叶梓羽没再看百里灵风，他艰难地转过头，默默地看了看洛玄离去的方向。那个方向似乎有一阵刺眼夺目的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最后，那道光也渐渐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叶梓羽在心中默默地想，罢了。 他在任何人的生命中，都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过客。只是可惜，可惜，他终究是，没能追上那道光。而对方，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意。 靡不有初。可是…… …… 戚宛和楚慕在整座神殿坍塌的最后，堪堪冲出了殿外，戚宛手中的那条绳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能带上来。 百里灵风看见叶梓羽掉进湖中，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一道风浪过来，什么也没有留下。 瑶池已毁，戚宛身上的血咒不攻自破。只是，似乎谁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两人一路无言，沉默着回了遥夜峰。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他那么好5555 洛玄：他那么好5555 楚燕（看着洛玄）：5555 阿梓：55555555555555 百里灵风：……555555！！！ 戚宛：…… 第25章 兄弟 戚宛回了遥夜峰, 因为伤势太重，好几日高烧不退。 脑海中浮浮沉沉，戚宛做了不计其数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凌渊剑派的校场上练剑，洛玄站在一旁笑盈盈地望着他, 为他准备了吃食，又替他擦去额间的汗。 闲暇时刻, 戚宛被好多人簇拥在中间, 大家高声吵闹着，大笑着, 互相追逐着, 戚宛也跟着他们闹, 可是他听不清自己在说着什么, 更看不清那些师兄弟们的脸。 又过了片刻，大家忽然噤了声。戚宛抬头一看，竟然是他的师尊，承恩君来了。 第50页 不同于其他人模煳的面貌, 承恩君的面容是那样清晰, 跨过两千多年的时间鸿沟，戚宛甚至觉得, 他在承恩君门下修行的岁月，恍如隔日。 承恩君已然是一副老者的模样, 可是神色却依然清明, 他的眼里流转着温暖的光，朝戚宛招了招手, 唤了一声子晴。 戚宛听见自己似乎笑嘻嘻地唤了一声师尊, 飞快地朝承恩君跑了过去。原本站在一旁的洛玄也快步走上前来, 站在了戚宛的身旁。 承恩君似乎交代了他们一些什么，但是戚宛却全然没听见。因为戚宛发觉自己正吊儿郎当地挂在身旁的一个人身上，嘴里不知道胡侃着什么，低头笑得分外开心。 那人比戚宛高上一些，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味，戚宛想要抬起头来看一看对方的长相，却怎么也看不清。 过了片刻，那人抬手搂了他的腰一把，在他耳边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明月哥哥。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戚宛的耳侧，戚宛只觉得身子酥了半边，他抬起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视线勐得一花，眼前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杂乱的画面纷纷扰扰地划过，戚宛又来到一间昏暗的房间里。 四周静悄悄的，室内没有一丝烛火，戚宛借着月光，看见此处竟然是自己年少时的卧房。 他此刻正坐在桌上，被一个人环抱在怀里，和对方激烈地交/缠着。 那种感觉太过强烈清晰，戚宛从未体会过如同腐心蚀骨一般的快/感，一时间没忍住，齿关间漏出变了调的惊唿。他剧烈地喘息着，费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和自己纠缠的人的面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见。 对方究竟是谁？为何……为何与他这般？又为何这样熟悉…… 眼泪自眼眶不断地流出，戚宛仰头颤抖着，承受着几近折磨的欢愉，心里一片空白迷茫。 画面再次变换，戚宛骤然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他正站在一处陡峭的悬崖边，漫天的喧嚣吵嚷如同尖刀一般刺入脑中。 这一回，戚宛终于看清了自己眼前的那个人。 楚慕正拽着他的衣袖，满脸都是泪水，双眼一片赤红，似乎在不断哀求着什么。 戚宛望着楚慕这般肝肠寸断的悽惨模样，心中既困惑，又心疼。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梦，还是前世真实的记忆，最后，他只是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对方，想要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 戚宛艰难地抬起手，可是还没有触碰到楚慕，就感到一阵近乎窒息的坠落感。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 梦醒了。 戚宛勐得坐起身来，一下子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蹙了蹙眉。 「阿衍……」 戚宛下意识地轻轻唤了一声，头痛欲裂，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梦里走出来，眼前也模模煳煳地看不清楚。他挣扎着想要下榻，这时候才看到，楚慕正坐在他的榻边，用手撑着头睡着了。 他感受到戚宛的动作，慢慢地掀起眼帘，漆黑如鸦羽的睫毛轻轻扇动着，一双桃花眼也湿/漉漉的，似乎还有些迷离。 楚慕已经在戚宛的榻前不休不眠地守了好几天，眼下挂着两道深深的乌青，显得疲倦至极。他看见戚宛醒来，神色一下清明了许多，又惊又喜地握住戚宛的手，扬起语气道：「明月哥哥，你醒啦。我在这儿呢。」 戚宛怔怔地望着楚慕半晌，突然抬手，一把抱住了楚慕。他将双臂环在楚慕的肩颈处，喃喃地道：「别动，给我抱一下。」 方才的梦太过难受，戚宛虽然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可是在悬崖边那种肝肠寸断的滋味，就算是已经醒过来许久，依然让戚宛的心脏钝痛不已。与此同时，通过这个梦，戚宛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前世的时候，真的很爱楚慕，甚至……他甚至曾经视楚慕为他的唯一。 这样的认知让戚宛微微发愣，一颗心又酸又痛，几乎要落下泪来，却又难受得无从开口。 两人都受了重伤，都是死里逃生，戚宛最后只是更加用力抱紧了楚慕，将脸埋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抿着嘴不说话了。 楚慕并未体察到戚宛的心理，他同样用力地搂住对方，索性也倾身上了榻，将戚宛揉进了怀里，轻轻柔柔地吻着人的发旋，微微笑道：「明月哥哥，这么想我呀？」 戚宛也没推拒，就这么靠在楚慕的怀里，低低地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我似乎梦见了我前世死前最后的事。」 楚慕原本正一下一下地顺着戚宛的头髮，听了这话，勐得一僵。他十分不自然地抿了抿嘴，颤声道：「哥哥都，都梦见什么了？」 戚宛有些闷闷地道：「我梦见我站在悬崖边，而你就站在我面前。你一直在哭，在和我说话，可我却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我也没法回应你。」 楚慕听到此处，唿吸变得不像先前那般平稳，一双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他将戚宛搂得更紧了，恨不得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过了片刻，楚慕才稍微平復下来些许。他先是在戚宛的额间吻了一下，又轻轻吻了吻戚宛的眼睫，接着缓缓地移到小巧的鼻尖啄吻了一下，最后，楚慕吻住了戚宛的嘴唇，如同羽毛一般的吻轻轻柔柔地落下来，像是一张温柔的大网，将戚宛牢牢地圈住了。 一吻终了，楚慕抚着戚宛的背，低低地道：「只是一场梦而已，明月哥哥，我在这儿呢。我永远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 第51页 这句话说到后来越来越轻，楚慕像是在安慰戚宛，更像是说服自己。 戚宛并未察觉出什么，他被楚慕这样抱着，心下渐渐安定下来。过了片刻，他似乎终于找回了原本的自我，拽着楚慕的衣袖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快给我看看。」 楚慕任由戚宛掀开他的衣襟，用纤长的指尖一寸一寸抚过他的腰腹处，细心地探着他的灵脉。 过了许久，确认楚慕并无大碍，戚宛总算是松下一口气来。他正想收回手，没承想楚慕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挑起一双黑亮的桃花眼望着戚宛笑道：「明月哥哥，还有好些别的地方你没检查呢。」 戚宛见楚慕牵着他的手往下/路去了，脑中一下子回想起先前两人在神殿里疗伤修炼的场景，脸立马变得通红。 他勐得抽回手，轻轻拍了一下楚慕的肩膀，责怪道：「那些地方好得很，用不找检查。你离我远点儿，热死了。」 楚慕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既觉得好，那明月哥哥再往深里试试？上次咱们只不过是用手，这次你用我的……」 戚宛一把捂住楚慕的嘴，耳根都红透了，瞪着眼睛道：「你，你再说，我揍你了啊。」 楚慕却将戚宛的手慢慢拉下来，轻咬着他的指尖，抬起一双灿若明星的桃花眼，显得无辜又可怜：「你是夫君，自然都听你的。只是……能不能轻一点打啊，我怕疼……」 戚宛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勐得抽回了手，用脚蹬了楚慕一脚，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楚慕却也不甚在意，只是乐此不疲地玩着戚宛的手指，一刻都不停歇。 戚宛被他撩得心猿意马，心烦意乱间勐然想起了洛玄，赶忙向楚慕问道：「飞澜哥怎么样了？」 提起洛玄，楚慕的神情一下子冷下来。他不动声色地揽住戚宛，淡淡道：「洛飞澜暂时无碍，只是他受的伤有些重，此刻还在闭关。」 戚宛忙道：「那他现下在何处？仙界如何了？我这就去看看他。」 楚慕摇摇头：「仙界到处都是邪煞魇兽，已经不安全了。楚燕将他带走疗伤去了，就算我们去了，想必他也是不见的。你这副身子本就体弱，伤势又刚刚好转，万万不能再折腾了。」 戚宛想到那一日楚燕注视着自己的可怕神情，也只好作罢。他摸了摸鼻尖，道：「那，晚些时候等他闭关结束，我再去看他吧。」 楚慕抿了抿嘴不置可否，恰巧这时候沈清和叩了叩门，说是要进来给戚宛诊脉，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戚宛重生之后魂魄不稳，灵力也亏空得厉害，沈清和给他开了几副安神的丹药，又在屋子里点上了白玉香，不多时，戚宛就又睏倦得睡着了。 楚慕陪戚宛躺了一会儿，过了片刻，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榻，慢慢地走出屋子，将门合上以后，径直画阵去了归一谷。 归一谷位于三界之外，位置隐秘，是楚燕的住处。谷中草木丰茂，环境极其清幽，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如今鸿渊秘境骤然打开，魇兽以及其他的邪煞倾巢而出，三界乱作一团，可是归一谷守卫森严，遇到如此严峻的情况，谷内竟然如同一片铜墙铁壁，没放进半只魇兽。 门口的守卫看见楚慕，直接恭敬地放了行，楚慕凭着印象找到谷中楚燕居住的宫殿，轻轻叩了叩门。 屋中的人感知到楚慕的气息，过了片刻，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 楚燕似乎是怕吵到房里的人，有些不悦地看了楚慕一眼，压低声音道：「你随我来。」 楚燕向来喜欢插科打诨，尤其是对待楚慕，总喜欢说些玩笑话。此刻对方骤然这般严肃，楚慕还真有些不习惯。他抿了抿嘴，沉默地跟着楚燕进了另一侧的偏殿。 可是楚慕怎么也没想到，楚燕竟然带着他来到了小厨房。 楚燕将灶台上煨着的甜汤盛到了精緻的小碗里，又找来襻膊，很是熟练地将袖子绑了起来，开始动手做白糖糕。 楚燕身长九尺，再配上那种带着侵略性的俊美面容，此刻在这儿细緻洗手作羹汤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诡异。但是他本人却浑然不觉，满眼都写着认真，而且，他的动作极其熟练，不多时，还真有一阵扑鼻的香味传了出来。 饶是楚慕，看见这样的场景，面上的表情也忍不住僵了僵。楚燕向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楚慕是真的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样……贤惠。他原本对楚燕和他的那位师兄之间的事毫不关心，现如今，楚慕不禁陷入了沉思。 可是楚燕却不以为意，抬头瞟了楚慕一眼，淡声道：「你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我很忙。」 楚慕咬了咬嘴唇：「我来看看洛飞澜怎么样了。他伤得有些重，若需要帮忙……」 楚燕听到此处，将手里的活计一放，没好气地打断了楚慕：「他就是戚子晴，对么？你的那位小妻子，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星辉剑戚子晴，我说得可有错？」 楚慕抿了抿唇，默默点了点头。 楚燕闻言，定定地凝视了楚慕一会儿，过了许久，竟然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放缓声音道：「我好歹算是你的兄长，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日光将楚慕的眸子照得很浅，他望着楚燕沉默半晌，只是道：「你我并无亲缘关系，兄长也是你执意要当的，我从未说过什么。只是，戚宛回来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一次，我不想他的身边再有一点儿危险，也不允许他再出任何的意外。」 第52页 楚燕听见楚慕这样说，眼里划过一丝黯然。但是他很快敛起眼里转瞬即逝的失落，有点儿讥嚯地笑了笑：「我们二人虽不算传统意义上的亲属，可是在血统上却是同根同源。若是论起我的岁数，可是当你的祖宗都绰绰有余。你小子要是再这般不知好歹，我可要揍你了。不过，」他说到这儿，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无眼，让你的运气这般好，两千多年过去了，竟还真有将他寻回来的一天。」 楚燕深切地记得，当年戚宛坠崖之后，楚慕发疯发狂的可怖模样。就算是他，当时也有点儿被吓到了。三界被楚慕搅得大乱，就连阎王殿里的生死簿，都被他尽数毁了，可饶是这样，戚宛终究还是没能回来。 想到这儿，楚燕不禁轻轻苦笑了一声。于私心里，他还真不愿意戚宛回来。当时楚慕发疯，洛玄也同样因为戚宛的事陷入疯狂。 因为多种原因，在两千年前的时候，楚燕从未与戚宛见过面，可是单是看着洛玄这几千年来的如痴如狂，楚燕对戚宛的厌恶与戒备，就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是近来和戚宛打过交道之后，楚燕又稍微有些明白，为何洛玄会如此挂念对方了。 戚宛太过耀眼，在何处都是毫无疑问的主角，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簇拥着他。 只是……当尘封多年的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会以怎样的形态分崩离析？ 楚慕见楚燕有些晃神，微微蹙了蹙眉，过了片刻开口道：「此次鸿渊秘境为何会突然打开，你可有头绪？归一谷这边的形势如何？」 提起此事，楚燕面色凝重道：「鸿渊秘境打开的原因尚不清楚，只是，这次魇兽的数量庞大，来势兇勐，恐怕只能通过歷劫将其封印了。」 他想了想又道：「如今阿澜重伤，若要封印秘境，你作为魔尊，是最好的人选。典籍上记载，镇压秘境要歷三劫，第一道武劫，第二道是在凡间，劫数随机，而第三道就在秘境深处。先前在瀚云峰所经歷的，应该已经算是武劫了。所以，接下来你得下凡去歷第二道劫。而且，」楚燕说到此处，抬起眼睛，神情复杂地望着楚慕：「戚子晴与鸿渊秘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此次歷劫，他必须同去。」 楚慕闻言，脸色立马黑了下来，紧抿着唇，许久都没开口。 楚燕的话从他耳边传来：「时间紧迫，容不得你犹豫了。若你担心戚子晴的安危，那这几天，你不论用何种方法，尽可能地帮助他提升修为，让他突破大乘期。」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还能用什么办法哦） 第26章 修炼 遥夜峰, 幽兰殿。 戚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口渴得厉害，揉了揉眼睛, 慢慢地坐起身来，想要倒杯水喝。 他正要下榻, 余光瞥见榻旁的小桌上已经很是贴心地放了一盏茶，旁边还有好些他爱吃的甜食。 戚宛看到这些, 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 端起茶默默地喝了一口，又去寻自己的外袍。他寻了半天也没寻到, 反倒是看见楚慕规规整整叠放在榻边的赤红色外袍。戚宛迟疑片刻, 抿了抿嘴, 将那件衣裳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左右四下无人, 屋里也很暖和，戚宛没有束髮，就这么披散着一头墨发，赤着脚来到了屋子中央的几案旁, 端着小碗, 用小勺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沈清和的药方似乎很有效用，再加上楚慕给他输送的大量灵力, 戚宛感到周身还算舒坦，元气也已经恢復了大半。他在桌旁坐了一会儿, 可是门口迟迟没有动静。平时楚慕在他身边聒噪惯了, 现如今骤然安静下来，戚宛反倒有些不习惯。 又过了片刻, 不知为何, 戚宛越发无聊, 觉得碗中的雪梨膏也不好吃了，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平时甜，反而酸涩得很，就像空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戚宛撇了撇嘴，索性将碗丢在一旁，开始研究起楚慕的桌上到底有些什么。 桌上除了笔墨，就是一堆又一堆的纸张书卷，上面都是魔界需要处理的事务。戚宛不禁暗自腹诽，楚慕平日里虽然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没承想办起正事来还挺称职。 戚宛又百无聊赖地翻看了一会儿，忽然，一张纸从其中的一册书卷里掉了出来。 戚宛将其捡了起来，当他看到纸上的内容时，不禁蹙起了眉。 那张纸似乎是一本古籍的残页，内容是关于重生之人的魂魄重塑的探讨。 纸上写道，重生之人魂魄极端不稳定，通常只残存了前世的七八分，往往还会伴随着记忆的缺损。如若迟迟找寻不到那几缕丢失的魂魄，重生之人便会渐渐迷失自我本心，性情大变，最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而魂魄不稳，记忆有损的原因，大抵是因为前世最后的时候受了莫大的刺激，重生之人自发地将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那一部分记忆剔除了。 戚宛看到此处，心头一紧。他的容貌与前世有八分相似，也就是说，他的魂魄很有可能只保留了前世的八分。而另外的两分，应当是连同他那些丢失的记忆，不知遗落在何方了。 戚宛想到此处，一个让他有些惧怕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他这一世全然不记得楚慕，会不会也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致使自己再也不愿面对这一切？ 胡思乱想之间，一声门响，楚慕回来了。 第53页 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急，一关上门，便径直绕过屏风往里间走，结果正看见戚宛赤着脚站在桌前。 楚慕见状，三两步走上前来，有些责怪道：「明月哥哥，你又光着脚乱跑。你本就体弱，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戚宛赶忙转过身来，手上将那张纸悄无声息地夹回了原处。他听见楚慕的话，似乎当真感到脚上有点凉，有些不自在地用左脚踩上右脚，圆圆的脚趾微微蜷缩着，嘴硬道：「哪有那么容易着凉的。我有点儿热，懒得穿鞋了。」 楚慕见戚宛这幅样子可爱得很，轻轻抿嘴笑了笑，长臂一伸，直接搂着戚宛的腰，将人抱到了桌面上坐着。 他用那双颇具风情的美眸定定地看了戚宛一眼，随即蹲下身来，用一双修长的手抓住戚宛小巧的脚，煨了些灵力，捂在手心里。 戚宛被楚慕弄得有些痒，同时又觉得脚底热热的很舒服，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抬脚挣动起来：「我不冷，你的伤也才好，别这样随随便便浪费灵力了。」 戚宛的脚凉得像冰块一般，楚慕也不揭穿，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灵力若是没有了，我们之间，不还有好些办法补么。」他一面说着，居然用右手托着戚宛白皙的脚，在对方的脚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来，倾身挤进戚宛的两腿间，搂上他的腰，覆在人的耳畔道：「要多少，就能补多少。」 戚宛万没想到楚慕吻他的脚背，登时脑中嗡得一声，只觉得什么都忘记了，身子也酥了半边，一颗心狂跳起来，就像是踩到了什么关窍，再也停不下来。 方才脚背上轻轻柔柔的触感，比接吻更让戚宛感到心猿意马。他的耳尖通红一片，过了好半天，又感到身为夫君的颜面都没有了，急着想要扳回一局：「若要多补，我倒是吃得消，你受得住么？」 楚慕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戚宛还以为楚慕被他说服了，正有点儿得意，没承想楚慕忽然一手托着他的腿弯，另一手搂着他的腰，将戚宛打横抱了起来。 未等戚宛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楚慕扔到了榻上。楚慕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按在了榻上，扬着语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戚宛觉得哪里不对，正想挣扎，却见楚慕压在他的身上，伸手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双袜子。 戚宛一下子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仰躺在那儿，而楚慕正抓着他的脚，很耐心地在给他穿袜子。 戚宛：…… 他简直被对方弄得没脾气了，保留着最后一丝倔强，把腿紧紧地併拢了起来。 楚慕也不闹他了，穿好了袜子，把人抱到腿上坐着，将方才洛飞澜的状况和下凡歷劫的事告诉了戚宛。 戚宛闻言心中一紧，与此同时，又有些庆幸。若他在第三道劫数的时候当真能返回鸿渊秘境，那么找回记忆就指日可待了。 于是戚宛没怎么犹豫，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凡歷劫的事。 楚慕见他这样迅速地做出决定，微微有些吃惊，但也没说什么，眉眼间隐隐流露出忧愁之色。 戚宛抚了抚他的背，单纯道：「我们同去，也好相互有个照应。现如今仙魔两界乱成这个样子，飞澜哥又病着，我们总不能放任不管。」 楚慕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将手环上戚宛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覆在人的耳畔道：「可是明月哥哥，你身上的灵力太少了，下凡一趟怕是不够用。你也知道，只要有体/液交换就行，不如用我的……」他一面说着，一边低声在戚宛的耳边又说了几句话。 那几句话说得分外露骨，戚宛越听越不能听，直接用指尖捏起一块雪梨膏，塞进了楚慕的嘴里。 「我自己会修炼，功效也是一样的。不用你的，你的那什么给我……」戚宛说到这儿，险些咬了舌头，只觉得后面那几个字分外烫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楚慕在那块雪梨膏上咬了一口，难得苦着脸道：「明月哥哥，我不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 戚宛也没多想，将剩下的小半块直接拿过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很甜么？我方才觉得挺酸的啊。」 甜丝丝的味道立刻在舌尖盪开，从口腔一直蔓延到心里，让人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明快起来。 结果身旁的楚慕有点儿坏心眼地说：「酸么？给我尝尝。」他说着，朝着戚宛的嘴唇吻上来。 …… 时间有些紧迫，离下凡歷劫还有大约七天的时间，也的确不够戚宛自行修炼了。 戚宛觉得自己度过了极其荒唐的几天。 因为戚宛除了亲，其余的什么也不让做，所以楚慕几乎无时无刻，不分场合地点地抱他亲他，和他尽可能地亲密接触。 戚宛早上一睁开眼睛，迷迷煳煳地还没有醒，便感到一双手把他揽进了怀里，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脸颊上，鼻尖上，最后又落到了戚宛的唇上。 楚慕细细地舔吻着戚宛的唇缝，催促他张开嘴， 戚宛磨不过他，被对方缠得没办法，半推半就地张开了嘴，楚慕的舌尖一下子钻了进来，勾着他热热地/缠，两人交换着津/液，不多时，戚宛便因为缺氧面红耳赤地彻底清醒了。 早上起床变得越来越困难，好几次戚宛都险些彻底陷进去。等到楚慕终于肯起身，不情不愿地去正殿议事，戚宛才能得空在房间里调息修炼片刻。 第54页 随着与楚慕接触的增加，戚宛确实觉得体内的灵流游走地更加顺畅，修炼的时候更是感到眼前一片清明，就像是走了捷径，突破大乘期易如反掌。 鸿渊秘境中的邪物已经倾入了魔界，只是遥夜峰还没有受到侵扰，但是楚慕每次去正殿议事，回来之后神色都分外凝重，足以见得情况不容乐观。 只是楚慕每回进了屋子，都会用灵力将身上的寒气湿气除去，敛去面上的愁容，朝戚宛笑眼弯弯地张开手臂：「明月哥哥，过来，一起修炼啊。」 戚宛起先还有所顾虑，但是随着情势的紧迫，他也不再推拒。他会慢慢地走进楚慕的怀里，任由对方将他抱上桌子，或者抵在墙上，没完没了地掠夺着他的气息。 只是，这所有的吻里，戚宛依旧没有主动回应过。他总是有些逃避，修炼和个人情感毕竟是两回事，时至如今，他依然不能确定自己对楚慕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重生以来，所有的事都太过诡谲，这个世界中就像是藏了什么莫大的秘密，一切似乎都十分合理，却又像是欠缺了些什么。 楚慕无时无刻难以掩盖的忧愁与不安，洛飞澜对自己暧昧不清的态度，再加上那些身临其境的噩梦，让戚宛怎么也无法安下心来，却又无从查证。 可就算是这样，戚宛也在与楚慕一次又一次地接触中，越来越难以自持。楚慕似乎天生对他有着难言的吸引力，戚宛不可抑制地越陷越深，两人日日夜夜待在一处缠/吻着，甚至有好几次，戚宛实在受不住了，不受控制地想要央求对方更进一步，最后却还是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荒唐了几天，最后造成的后果是，戚宛的嘴唇终于破了。而且伤口不是楚慕咬的，是他为了防止自己发出什么声音，一不小心对自己下了狠手。 两人坐在榻上，楚慕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用指尖抚上戚宛的下唇，轻声哄道：「明月哥哥，张嘴，我看看。」 戚宛用一双圆眼睛有点儿哀怨地望着楚慕，满眼都是「你的错」。 楚慕笑着按了按他饱满的唇珠，低声道：「是我不好，那哥哥下次也来咬我一下，好不好？」 戚宛小声说了一句「没有下次了」，感到舌尖疼得厉害，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来。 楚慕捏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看了看：「舌尖也被你咬破了，怕是得上药了。我叫炀茗去唤沈清和过来。」 实在是太丢脸了，戚宛正想阻止，可是炀茗的动作实在太快，戚宛还未开口，他已经来了又走了。 戚宛生气地用力蹬了楚慕一脚，将帘帐放下来一半，躲到榻上去了。 不多时，沈清和便带着药箱过来了。 近来魔尊和夫人在修炼，整个遥夜峰都心照不宣，沈清和在路上又听了炀茗的描述，得知戚宛身上似乎有地方破了。他来到榻前，看见戚宛躲在床帐后面，楚慕的衣裳上皱巴巴的，都是抓痕，忽然福至心灵，知道戚宛是何处有碍了。 于是沈清和十分惜命地垂着眼帘，一眼都不敢多看，从药箱中拿出了一支包装异常花哨的药膏，递给楚慕道：「尊上，这个是给夫人的，每回结束之后，在疼的地方涂一回。还有……」 沈清和艰难道：「尊上最好还是节制一点，上次属下给您的那本图册，最近就先不要用了……」 楚慕听到此处，才知道沈清和是误会了，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嘴角，将那支花里胡哨的小药膏收了起来，这才开口道：「他是嘴里破了。」 沈清和听了这话愣了一愣，随即立马汗就下来了，忙不迭得从药箱里又拿出了一支适用于各处的温和伤药，又叮嘱了几句，连忙告辞了。 已经走出去好远，沈清和才勐然想起什么，不由得纳闷起来：要疼，不也应该是尊上疼么？难不成，他先前的图册，给反了？ 造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戚子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夫君 沈清和：我居然逆cp了，出大问题 第27章 凡尘 等沈清和走远了, 楚慕将床帘掀起来，拉着戚宛的手，将他带到身边来, 轻轻地搂着他。 戚宛瞪着楚慕，语气很不悦：「沈清和什么意思啊。」 楚慕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摸了摸戚宛的脸颊, 假装逗戚宛道：「明月哥哥真想知道？」 戚宛抿了抿唇,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后悔问了。 楚慕将白色的药膏挤出一点在指尖, 轻轻抹着戚宛嘴唇上的伤处, 覆在他的耳畔哑声道：「沈清和是觉得, 我们这两天做了太多回了, 你的那处……」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又在戚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戚宛听完，整张脸「唰得一下红透了。他正想骂一句「胡说」，却忘记了楚慕的手指还放在他的唇上, 一张开嘴正巧咬在楚慕的指尖, 还不小心轻轻舔了一下。 楚慕被他弄得唿吸一滞，眼眸都暗了几分。他将手收回来, 稍微用了点力道，掐着戚宛的下巴, 哑声道：「乖一点, 张嘴，我给你上药。」 楚慕手上的力道容不得戚宛反抗, 戚宛只好张开嘴来。他为了让楚慕快点放开他, 还主动微微探出了一点舌尖, 把伤口展现出来。 在烛火昏黄的暖光下，戚宛微微垂着眼睛，神情有点儿羞赧，却又带着几分坦率，就好像一只漂亮的猫，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弱点在信赖的人面前展示出来，分外诱人，却不自知。 第55页 楚慕用指尖沾了一小块白色的药膏，却迟迟没有动作。他望着戚宛这副模样，隐忍片刻，居然抬手将药膏抹在了自己的唇上，一把搂住戚宛，发了狠地吻他。 「唔！」 戚宛勐得睁大了眼睛，药膏在两人的唇齿间融化开来，带着淡淡的果香，还有点儿甜味。 戚宛舌尖的伤口还有点疼，正想推开楚慕，可是对方却把他推到了榻上，舌尖卷着药膏勾上戚宛的，微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意外地很舒服。 两人缠在榻上亲作一团，戚宛渐渐地也放弃了抵抗，眯着眼睛感受着身上的灵流涌动。 许是因为药膏还是旁的什么，这一次戚宛竟然觉得格外动情，不多时，他就被按着侧躺在榻上，衣裳的下摆被微微掀开，剧烈地喘/息着。 楚慕自身后搂着他，灼热地气息喷薄在戚宛的耳畔：「明月哥哥，你别再勾我了。你再勾我，我就真的把另外一支药膏都用了。」 戚宛按住楚慕的手，转过头去，胸膛起伏着，瞪着楚慕道：「谁勾你了！分明是你……你放开我……唔！」 楚慕不待戚宛说完，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倾身吻住了他，在接吻的间隙，楚慕轻轻咬着戚宛舌尖的伤口，哑声道：「明月哥哥，你最会口是心非了。」他说罢，又俯下身去。 戚宛唿吸一滞，从喉咙口发出一道让他有些面红耳赤的惊唿，再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到了最后，眼底积满了晶莹的泪水。 楚慕望了望自己的指尖，轻轻笑了笑，舌尖一卷，把上面的有些东西舔去了。 戚宛看见他的举动，勐得瞪圆了眼睛，过了片刻，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根。他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帘。 楚慕望着戚宛泪眼迷濛，嘴唇微张的模样，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一处奔涌而去了。他将戚宛纤长白皙的手牵过来，意有所指地往自己身上按了按，委屈道：「明月哥哥，我忍得好辛苦啊，你可不能放着我不管呀。」 戚宛看楚慕双眸通红，当真难受得紧了，便咬了了咬唇，自暴自弃地伸出手去。 …… 屋里灵流涌动，足以让每个经过的人都感到一阵压迫。 「唔……呜！」 戚宛的神智已经不怎么清明了，他的手酸得要命，一直被搂在怀里粗暴地亲吻着，脑中一片混沌。 就在这时候，紧闭的房门外竟然传来几声敲门声，紧接着炀茗有些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尊上，不好了！」 两人骤然被打断，皆是一惊，勐得停下了动作。楚慕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过了半晌才平復了气息，有些不悦地开口：「何事？」 炀茗站在屋外道：「仙界传信，说仙尊已经下凡歷劫了。」 楚慕有点儿疑惑道：「洛飞澜下凡了？离定下的日子还有好几日？他怎么先行下去了？」 炀茗又道：「仙界的白若神君方才来过一趟，据他说，仙尊这次伤得太重，神识已经相当混乱，若再闭关下去，恐怕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如若此时提早下凡歷劫，兴许劫数能助他早日醒来，摆脱危险。」 「只是，青衍君不顾他人的阻拦，跟着仙尊一同下凡歷劫去了。」 楚慕闻言一惊，顾不得其他，迅速披上外袍坐起身来。 楚燕的血统一直以来都是提不得的秘密，他不属于三界之内的任何一族，怎可轻易遁入三界的轮迴之中？他这般轻易陪着洛玄去往凡间，轻则诅咒加身，被血源反噬，重则性命不保，灰飞烟灭。 楚慕深吸一口气，对着屋外又问道：「青衍君他歷的是什么劫？」 炀茗答道：「据说是情劫。」 楚慕听了这话，神色越发凝重。他越想越不能想，和戚宛匆匆收拾一番，将一切准备妥当，匆匆前往了遥夜峰西南面的聚灵台。 聚灵台是魔界下凡歷劫的传送点，设有五行八卦阵，前往凡间者需要将神识覆于其上，转动八卦阵，以此来抽取劫数。 戚宛此刻将手覆于其上，感受着自己的神识和阵法渐渐融为一体，片刻之后，八卦阵的一角盈盈发出了光芒。 他凑上前去看了看，低声道：「是情劫。」 楚慕闻言，脸上的表情越发不悦，他盯着那块发光的区域看了半天，直到光芒都熄灭了，才不情不愿地将手覆在了阵中。 这次五行阵转动的时间变得更久了一些，等停下来，楚慕眯眼一看，不由得在心中勐得一惊。 他抽中的是生杀劫。 生杀劫是众多劫数中最凶的一种，虽然没有明确的界定，但是异常兇险，歷劫者往往会分外煎熬。 戚宛看见这样的结果，心里也惴惴不安起来。但是他看见楚慕的神色有异，为了让对方宽心，还是拍了拍人的肩膀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左不过凡人的一生也就百八十年，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再说了，你抽中的不是情劫，不用像我一样，去为了那些情爱之事劳心费神。你那样厉害，遇到任何困难，一定能轻易化解的。」 可是这番话却似乎刺痛了楚慕，他一把将戚宛拽进了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肩颈间，过了好半天，才闷闷地开口：「明月哥哥，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处。你会不会下去之后，就把我忘了？」 你会不会……会不会自此就离开我了？ 楚慕一想到戚宛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亲吻拥抱，会和别人相伴着做许多亲密的事，就算凡人只有短短的一生，他的心里也嫉妒得发狂。 第56页 能和眼前的这个人厮守，哪怕只是获得片刻安宁，也是楚慕从未实现的奢望。 戚宛不明白楚慕的反应为何这么大，他被抱得骨头生疼，看见楚慕一副快要哭了的神情，有点儿无奈地抬手抚了抚人的头髮，柔声道：「你想什么呢。你不是说了么，我可是你夫君啊。而且，我们下凡也保留着原有的记忆啊，又不是将过往的记忆都清空了。」 楚慕吻着戚宛的脸侧，哑声道：「那哥哥答应我，不可以和别人做那些事。只是牵一下手也不行。」 戚宛简直拿他没办法：「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情劫就完不成了呀。劫数不完成，是无法回来的。」 楚慕红着眼眶不说话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吻着戚宛的嘴唇，看起来委屈得要命。 戚宛看着楚慕这副惹人疼的模样，心里软作一团，他任由对方抱着自己，正在心中纠结要不要给对方一个主动的吻以示安抚，八卦阵已经发出了催促的光芒。 于是戚宛只好推了推楚慕的手臂：「快点儿，下去了。」 楚慕最后郑重地在戚宛的额间落下一吻，抚着他的脸道：「明月哥哥，我们很快就会相见的。」 戚宛还没明白楚慕是什么意思，阵法已经打开，刺眼的白光占满了他的全部视线。他最后轻轻捏了捏楚慕的手指，走进了阵中。 楚慕紧跟在戚宛的身后，悄然无声地在戚宛的身上贴了一个小小的追踪符。 片刻之后，两人化为两道光芒，消失在了五行八卦阵中。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篇章到这里就结束啦，下章进入第二卷 ~会和隔壁《我有疾》稍微联动一下，没看过也不影响阅读~ 还有，小可爱们你们在哪儿—— 我不想单机码字5555 第2卷 月见风晴 第28章 大漠 戚宛觉得好热。 他的视野一片黑暗, 神识尚不清明，脑中只剩下一种感觉——太热了。全身都是汗，后背也一片湿黏的触感, 戚宛感到极其不舒服，费力挣动片刻, 最后终于强行将自己的意识拉回了现实，慢慢地坐起身来。 戚宛这才发现, 他此刻正坐在一张榻上。 这张榻和他平时躺过的并不相同, 上面满是色彩艷丽的软枕和绣有精緻花纹的毯子，床帐则是一层轻纱, 四围挂着绫罗绸缎组成的帘帐, 显得颇具异域风情。 他身处的房间很大, 屋里金碧辉煌, 装帧十分华贵，应当是位高权重的王侯将相居住的地方。 戚宛在心中默默地想，他向来喜爱自由，厌恶与权贵打交道, 没承想竟然投生在了一个达官贵人的身上, 真是命苦。 戚宛揉了揉眼睛，抬手掀起榻边的那层轻纱, 赤着脚想要下榻，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有点儿困惑弯下腰, 然后惊讶地发现, 绊倒他的东西，居然是一本……图册？而且不光是他的脚边, 花花绿绿的图册扔的满地都是, 每一本似乎都被翻看过了。 戚宛有点儿好奇地捡起一本, 看见封面上赫然几个大字：俏君主夜会男公主。 戚宛：？ 他一头雾水地将书翻开，发现这似乎是一种带有许多配图的画本，而且那些图画分外的热辣火爆，让人有点儿不忍直视。 这本图册讲的，似乎是一位少年君主，微服出宫的时候，与一位相貌美艷的男子一见钟情，却不能将其娶进宫，便多番和对方夜会的故事。 两人幽会的花样很多，看得戚宛一阵面红耳赤，他跳过那些画面，翻到了话本的结尾。这个故事的结局是，那位美貌的男子，居然最后假冒成临国的公主，嫁给了这位小皇帝。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戚宛将话本扔到一边，余光瞥见其他话本的名字：娇柔皇帝的霸道男妻、可爱君主的绝美娇妻，邪魅侍卫和他的帝王妻…… 戚宛：…… 这哪里是话本子，明明就是一堆披着话本皮的春/宫册。 戚宛已经懒得多作评价，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来到铜镜前，想要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样貌的凡人。可是当他看见镜中的景象，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 铜镜中的这张脸，和戚宛前世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副长相显得稍微有些稚气，大约也就只有七八百岁，相当于人族的十七八岁。 镜中的少年眉眼间全是飞扬的神采，一双圆圆的杏眼清亮至极，眼波流转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戚宛不禁微微晃了神，心中百感交集。他怎么也没想到，下凡一遭，他居然能通过这种方式，看见过往的自己。 这时候，门帘忽然被掀起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在戚宛身边响起：「陛下？您怎么起来了？」 戚宛十分诧异地转头望去，看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站在门边。对方身姿挺拔，生得十分英武。他穿得有些清凉，上身堪堪笼了几层薄纱，显露出胸前图案复杂的刺青。此外，对方还戴着手甲和束腰，模样倒像是戚宛的侍从。 少年的眼睛很是黑亮，他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说话间嘴角微扬，显得神情分外活泼，甚至有一点儿可爱。 这人很是熟稔地倒了一杯水，递到戚宛的手上，语气十分亲密：「陛下，太医和我说，您是看春/宫图看得太晚，昏过去了。您看得究竟是什么话本，这么喜欢？」 第57页 戚宛听了这话，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合着他这是下凡变成了一个少年君王，对方还口味清奇，一个人半夜躲在房里看那种东西，而且他不光看，他居然还……怎么这么不知道节制的！ 戚宛越想越不能想，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简直没脸见人了。他直接用脚把地上的一堆图册都扫进了榻底，瞪着那个小侍从，张了张嘴，过了半晌，索性自暴自弃，贯彻昏君的形象到底：「当你的差去，我……孤爱看多久就看多久，要你管。」 结果那个小侍从居然眨眨大眼睛，吃惊地盯着戚宛看了半天。 戚宛被他看得特别不自在，摸了摸鼻尖，有点紧张道：「你看我做什么？」 小侍从道：「陛下……您今日心情怎么这般好？」 戚宛都被他说愣了：「你说什么？」 对方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陛下，若是在往日里，你会把那些图册都扔到我身上，还会和我……」他说到此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转了转眼珠，抿着嘴不说话了。 戚宛微怔，有些无奈地心道，原来我的设定还是个暴君。 于是他假装没有听见那个小侍从的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出去转转，你莫要跟着了。」他说罢，快步走出了屋子。 可是戚宛来到室外，饶是他见过许多奇诡瑰丽的美景，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他身处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建筑上镶嵌了不计其数的炫彩宝石，看上去耀眼至极。这间宫殿坐落在广袤无边的沙漠上，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白色的细沙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这附近似乎是一片大漠绿洲，宫殿的花园中种植了许多棕榈树，还有雕刻精巧的喷泉，传来一阵阵潺潺的水声。 宫殿的周围林立着不计其数的异域建筑，它们的设计风格各异，却都是色彩明艷。纵横交错的繁华街道穿插在各式各样的建筑之间，显得热闹非凡。 戚宛着迷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时候，他发现方才的那个小侍从又跟在了他的身后。 戚宛有些无奈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盯着戚宛半晌，有些伤心道：「陛下，您果然生我气了。您每次生我气的时候，都会假装不认识我。」 戚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怎么总是觉得，眼前这个小侍卫和他的相处方式，有点儿黏黏煳煳的？难道对方和这位少年皇帝之间有点儿什么？ 想到此处，戚宛赶忙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剔除了。他又随口找了个理由煳弄了一番，总算从对方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原来，戚宛眼下所处的国家，正是凡间盛极一时的大漠帝国，月见国。而他则是这位国家的少年君王，年少丧父，十五岁便登基，由国师辅佐，已经在位整整三年了。 他身边的小侍卫名唤姚子澄，并不是本国人。对方在十五岁那年阴差阳错来到月见国，做了小皇帝的侍卫，两人一起朝夕相伴，度过了三年的时光。 戚宛听见「月见国」这个名称，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熟悉。他想了片刻，最后勐然间想起，这个月见国，的确是凡间极其繁荣兴盛的国度之一，只是后来，这个国家因为不明原因，在一夜之间覆灭，自此彻底消失，再也无迹可寻。 三界之间原本互不干涉，只是这件事太过离奇，还被收录进了下仙界的典籍中，戚宛年少的时候闲来无事，曾经翻到过这段歷史。而且，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月见国正是在这位少年君王的手中覆灭的，对方最后走投无路，在逃跑的时候自刎而亡。 戚宛想到此处，内心不禁惴惴不安起来。如果当真要经歷这段离奇的歷史，那他此次究竟会经歷怎样的情劫？ 愣神之间，庭院的另一侧走来一位年长的侍官。他缓步来到戚宛的面前，行了一礼道：「启禀陛下，选妃的事宜属下已经安排妥当，您先前中意的公主皆已到达月见国的境内。」 戚宛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什么？我要选什么？」 侍官以为自己触怒了戚宛，忙不迭地跪地，颤声道：「陛下，您之前吩咐属下去筹备选妃大会，将心仪的公主们都接进宫来，属下已经在办了。只是路途遥远，公主们舟车劳顿，一时半刻还赶不进宫中，还请陛下赎罪啊！」 戚宛被对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有些无奈地抚了抚头髮，放缓声音道：「我又没说你做错了什么，一惊一乍地做什么，赶紧起来。」 虽说戚宛歷的是情劫，可是马上就选妃，对他来说属实有些太快了。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小声道：「可以取消么？我……孤又不想选了。」 那侍官哀哀切切道：「还望陛下三思啊！邻国的公主们已经到月见国境内，若是此时反悔，恐怕对周围的列国都不好交待，还会引起战争啊!尤其是风晴国，他们的国王专横野蛮，如果贸然反悔，恐怕两国之间不能善了，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戚宛越听越头疼，只好摆了摆手，让那人下去了。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想要和姚子澄商量商量，却见对方紧紧咬着嘴唇，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眼里笑意全无。 戚宛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脸色这样差，一副很委屈的模样，他正想开口，结果姚子澄却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第58页 戚宛一头雾水，越想越郁闷。他原本就不会和姑娘相处，这下可好，晚些时候竟然要应付一群姑娘。这都是什么事啊。而且，他投生的这位小皇帝，究竟是什么急色的性子啊！ 心烦意乱间，戚宛忽然就想起了楚慕。 也不知道楚慕此刻究竟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他会不会也投生成了什么达官贵人，忙着和高门贵女纠缠不休？ 戚宛想到此处，心中骤然泛起一股酸意。楚慕的那张俊脸，那双多情的桃花目，还有对方对着自己撒娇卖乖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迟迟挥之不去。 他越想越烦闷，索性出了宫，想要在都城里逛一逛。 来到街上，戚宛才发觉，这个国家到处都是沙丘，还有流沙，几乎没有一处平整的道路。所有人都骑着一种怪异却又十分漂亮的坐骑，穿梭在干燥的沙漠里。 那种坐骑长得十分高大，通身都是洁白柔顺的毛，样子类似于马，头上却多了一只银色的角，还发着淡淡的光。戚宛稍微打听了一下，这种兽类叫做皓蹄，长得虽然漂亮，但是性子极烈，载人全凭心情，稍有不满便会把背上的人掀下去，很多人第一次骑都摔得人仰马翻。 戚宛听了这话，心里反倒跃跃欲试，想要看看这皓蹄的性子究竟有多烈了。 于是他翻出钱袋，从商贩那儿买了一匹，翻身骑了上去。 那匹白马生得很漂亮，性子果然刚强，戚宛刚一坐上，它就开始疯狂地尥蹶子。戚宛手上使了巧劲，用力拽着缰绳，可饶是这样，也还是控制不住对方的速度，显得有些狼狈。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将戚宛手中的缰绳拽住了。戚宛有点儿吃惊的地转头望去，看见在他身旁的是一位通身披着艷红色轻纱的姑娘，对方此刻正骑在一匹高大的皓蹄上，朝他眨着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笑盈盈道：「这位哥哥，要不要和我共骑呀？」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这个姑娘是谁） 小侍卫是隔壁《我有疾》最后一篇番外里那个叫橙子的崽，他的两个爹之后会出现，客串一下 第29章 喜欢 那姑娘脸上带着一层轻纱, 戚宛并看不清容貌，但是对方的一双眼睛柔情百转，眼波流转间顾盼神飞。她的眼尾用胭脂画了淡淡的红, 漆黑如鸦羽的睫毛轻轻扇动着，看得戚宛不禁微微愣了神。 他原本想要拒绝, 但是转念一想，他此番下凡, 就是来经歷情劫的, 这姑娘与他这般有缘，兴许就是他的劫数。 于是戚宛转过头, 朝那姑娘淡淡笑了笑, 道：「好啊。」 姑娘见戚宛答应地这样爽快, 微微一愣, 随即也笑起来。 戚宛用力拽了拽缰绳，将皓蹄停了下来，正想翻身下马，却没想到, 那姑娘竟然伸出手来, 将戚宛拉到了自己骑的那匹皓蹄上。 戚宛万没想到对方的力气这么大，一下子平衡不稳, 下意识地抓住了姑娘的衣襟。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忙放开来, 却听见对方轻笑一声。戚宛感受到对方的脸骤然靠近, 尖尖的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姑娘居然从后方将戚宛环抱住了。 戚宛感到分外不自在，浑身都僵直了, 与此同时, 他嗅到对方身上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很是好闻。 姑娘感受到戚宛的不自然，反而将手搂上了戚宛的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她微微倾身贴近戚宛，轻声曼语道：「小哥哥，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呀。」 戚宛不明白，月见国的女子为何会生得这样高大，足足比他高出半头，甚至可以将他轻易抱进怀里。不光如此，对方还性格张扬，力大无比，当真让他有些不适应。 戚宛越想越不是滋味，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的手从腰间移开一些，淡淡开口道：「我来自异乡，初来乍到，对这个国家还有些不习惯，感到十分陌生。而且……」他心中微动，又道：「我有点儿想一个人。」 那姑娘一愣，好奇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戚宛想了一想，微微抿了抿嘴：「他是个有点讨厌的人，总是惹我生气。」他说到此处，神色都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但是他也很可爱 ，特别招人疼。」 「而且……他的怀抱很温暖。」戚宛说着说着，触动了心弦，垂下眼眸，有些黯然神伤：「他对我特别好。只是，将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可能都没法见到他了。」 姑娘听了这话，半晌没有言语。她眨着一双漂亮眼睛，漆黑如墨的眸子变得有些晦暗，握着缰绳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许久之后，她开口轻轻地问道：「那你……喜欢他吗？」尽管她的面上还是带着颇具风情的笑容，但是句末的尾音已经微微有些发颤，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戚宛用指尖缠绕着缰绳，沉默片刻，最后道：「我……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他是我活到现在，在数不清的悠长岁月里 ，最能扰乱我心神 ，最让我牵挂不止 ，最令我在意的人。我的一颗心因为他而颤动，他让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 戚宛一口气将所有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意外地觉得身上松快了很多。他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和一个陌生人说得有些多了，便清了清嗓子，讪讪道：「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谁知，那姑娘抬手覆上戚宛的手，忽然换了声线，道：「明月哥哥，这么想我？」 第59页 这声音听起来，和楚慕的一般无二。对方似乎分外激动，嗓音颤得厉害。 戚宛始料未及，慌忙转过身来。楚慕用他那双顾盼神飞的桃花眼看向戚宛，抬手慢慢地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 楚慕的唇上画了嫣红色的口脂，脸上描了眉，涂了脂粉，显得分外美艷。他穿了一件红色的罗裙，价值不菲的面料上用金线绣了华美的图案。似乎为了掩人耳目，楚慕在肩上笼了一层轻纱当作披肩，将身上那些绚丽夺目的配饰遮盖了起来。 戚宛盯着楚慕看了半晌，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他又勐然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大惊失色，赶忙跳下马来。 楚慕也跟着戚宛下了马。 戚宛穿了一身淡青色的束腰劲装，趁得他身姿挺拔，分外出众。由于沙漠气候炎热，他的领子开得很低，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传统家族刺青，繁复的图案缠绕在白皙的脖颈处皮肤上，无端端地显得妩媚勾人。 楚慕望着戚宛那副少年时期的清俊容貌，眸色越来越晦暗。他上前一步，一把揽住的腰，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撇了撇嘴，委委屈屈道：「明月哥哥，我们可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和别的姑娘共骑了？」 楚慕越说越伤心，手臂越收越紧，盯着戚宛道：「明月哥哥要是下次再这样，我可要咬着手绢哭了。」 戚宛还在为自己那一番话分外不好意思，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地红成了一片，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点儿羞恼地想要转过身去。 谁知楚慕又从背后拥住了他，轻轻咬着戚宛的耳垂，低声暧昧道：「……还是说，哥哥就喜欢我打扮成这样？」 楚慕说话的气息喷薄在戚宛的耳蜗，弄得戚宛有点痒，与此同时，他觉得身上又酥又软，先前和楚慕纠缠在一处的感觉一下子重回心头，让戚宛既羞赧，又有些想念。 楚慕见戚宛半晌没有说话，便嘆了一口气道：「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明月哥哥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只是喜欢漂亮姑娘罢了。」 戚宛听着楚慕在这儿信口开河诋毁他，终于忍无可忍，脱口道：「谁说我不喜欢你……」 他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楚慕瞪大了一双多情的美目，盯着戚宛，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戚宛也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说出这句话。 原来，这就是他真正心中所想么。 罢了。扭捏是姑娘家才会做的事。他可是戚子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界第一剑修，怎么能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对自己的想法一而再再而三地遮遮掩掩。 戚宛在这一刻，忽然再也不想逃避，他索性心一横，转过身来，一把拽住楚慕的领子，微微踮起脚，在楚慕的唇间用力地亲了一下。 忽然而来的情愫将他的一整心填得满满当当，戚宛亲完没有马上将唇移开，反倒是贴着对方的嘴唇，带着几分嗔怪地小声道：「你废话真的好多啊。能闭上嘴么。」 这是戚宛第一回 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亲楚慕。 楚慕感受到唇上柔软的触感，愣愣地看了戚宛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便长臂一伸，直接将戚宛抱离了地面。 戚宛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抓紧了楚慕的衣袖，惊慌道：「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两个大男人在街上这样，成何体统！」 两人模样皆是十分出众，街上当真有很多人向他们投来窥探的目光。 楚慕却全然不在意，他抱着戚宛在原地转了两圈，才将人放下来，摸着戚宛的脸，激动道：「明月哥哥，你再说一次。你方才是不是说你喜欢我？你再说一次。」 戚宛自然不可能说，他抬手轻轻推了楚慕的肩膀一下，只是道：「你怎么打扮成了姑娘？而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戚宛越想越不对，抬眼盯着楚慕，上下打量一番，迟疑道：「不对，你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你不会……」楚慕不会下凡之后，投生到了一个女子身上吧？ 楚慕看着戚宛瞪着圆眼睛的惊恐模样，感到有点儿好笑，他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只是拉戚宛的手，作势要往自己身上按：「要不……哥哥给我验验身？」 戚宛用力抽回了手，红着脸正要骂他，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叫喊：「你做什么！」 戚宛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去，看见一个穿着僕从服制的少年朝他俩快步跑了过来。 对方似乎格外生气，跑到戚宛和楚慕的中间，将楚慕挡在身后，瞪着戚宛厉声呵道：「哪里的登徒子，竟敢轻薄我家小姐！」他说罢，转过头来，分外欣慰道：「小姐，您怎么半路上就跑了，让属下好找！」 戚宛被这人说得发懵，转过头愣愣得望向楚慕：「你，你真是女的？」 楚慕不悦地瞪了那个侍从一眼，将他推到一旁，又牵住戚宛的手，坦坦荡荡道：「你在这儿胡言乱语些什么？是我在轻薄他。」 戚宛：…… 楚慕说罢，朝侍从不耐烦地摆摆手：「与你何干，一边去。」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对方，径直揽着戚宛的肩膀，又软又魅道：「明月哥哥，我们走。你和我详细说说，你喜欢我的事。」 可是那个小侍从却挡在了他们面前，分外尽职尽责道：「小姐，您还有婚约在身，马上约定的时辰就要到了，您可万万不能不去啊！」 第60页 戚宛听见这话，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挣开楚慕，问道：「你有婚约？」 楚慕蹙了蹙眉，正想开口，谁知那侍从竟然转头望向戚宛，理直气壮道：「这位公子，我劝你还是保命要紧，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再纠缠我家小姐了。我们小姐一早就有婚约，对方是当今月见国最有权有势的人，脾气还暴得很。若他知道你轻薄了我家小姐，定是不取你性命誓不罢休的。」 戚宛：？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持续玩火中 然后关于年龄，凌渊剑派三人组里，现在的时间线上，洛玄最大，大约相当于人族26岁，戚宛在中间，25岁，楚慕最小，大概23左右。 阿梓和百里也比较小，20左右。 至于楚燕，万年老妖精，体质特殊，无法计算，但是在他的种族里很年轻 楚燕：一群破孩子真能闹腾，累了，要阿澜贴贴 第30章 神话（倒v结束） 戚宛被那个侍从说得一头雾水, 转过头来，望着楚慕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慕转了转黑亮的眼珠，答道：「我的确有婚约。」 戚宛闻言微怔, 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过了好半天才怏怏不乐地说：「哦。」 戚宛似乎对婚约分外在意, 楚慕看见他有些吃味的模样，心中暗喜, 又道：「其实我此番前来, 就是为了见对方。」他说完，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暗中观察着戚宛的神情。 戚宛看楚慕一副十分自然的模样, 略微有些不爽快。他移开目光不与楚慕对视, 忍不住又道：「那……对方是男是女, 是何身份，你可知道？听你的侍从方才说，那人凶得很？」 楚慕摇了摇头，只是道：「我也不知道。兴许等见到了人, 就知道了。」 一直站在一旁没敢说话的侍从听了这话, 立马欣喜道：「小姐，我们快一些前去吧, 晚到了会显得有失礼数。」 戚宛见楚慕这种态度，心里愈加发酸。他咬了咬嘴唇, 手上紧紧攥着衣袖, 轻轻地道：「既然是你必须要歷的劫数，那你赶紧去吧, 我也回去了。」 戚宛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道, 他和楚慕都有自身必须经歷的劫数, 这是谁也无法打破，无法干预的事。 楚慕见戚宛这幅公事公办的反应，心里暗暗有些失落。 于是他挑起一双多情艷丽的桃花眼，朝着戚宛柔情蜜意地笑了笑，道：「那明月哥哥，我们改日再会。」他说着，当真和侍从转身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戚宛见楚慕就这样走了，望着对方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恼，酸意几乎将整颗心都溢满，就快要漫出来。 他在心里反覆提醒着自己，这没什么，他们二人就是出来歷劫的，与别人发生点儿什么都很正常，如果不发生，反倒无法交差了。可是戚宛越是这样想，楚慕要和别人成亲的场景就越是在他的眼前鲜明起来，让他的眼眶都有些发热。 沙漠的气候又干又燥，戚宛唇上的感觉有点异样，他有点儿气急败坏地用手抹了抹嘴，发现指尖上一片通红。 原来方才亲楚慕的时候，对方唇上的口脂，蹭到了自己的唇上。 这人明明下凡之前，还搂着他，依依不捨地对他又抱又亲，怎么一下凡来，对自己就不甚在意了呢。 戚宛一面默默地想着，一面无奈地发现，他是真的喜欢上楚慕了。他喜欢对方的怀抱，对方的亲吻，喜欢楚慕对他的千依百顺，对他撒娇卖乖，更喜欢对方只对他一个人好。 他好想楚慕。就算凡人的一生只有百八十年，戚宛也不想和其他人度过，他只想和楚慕一起。 戚宛恍然之间看透了自己的内心，发现他早已沦陷得彻底。可是眼下他只是一个没有灵力修为的凡人，对将要发生的一切终究是无能为力。 戚宛心中越发郁结，左右也无人认识他，他扔下了那匹皓蹄，沿着闹市区的街道，一个人无所事事地逛着。 街上十分热闹，各类商店铺子琳琅满目，里面都是一些戚宛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可是他却不甚有兴趣，只是朝着远处的王宫方向慢慢地走。 走了一阵，他的身边忽然跑过一群小孩。那些小孩似乎正在玩着什么游戏，嘴里吵吵嚷嚷地念着什么歌谣。 那歌谣听起来有些奇怪，戚宛凝神听了一阵，才勉强听清了内容。 那些小孩唱道： 皎皎风中月，曾照故人心。 流华星辉聚，花宵夜露前。 寒霜忽已至，万重泪痕干。 晴殁晓声喧，唯余凄风残。 这首歌谣里似乎暗藏玄机，但是戚宛并不能破解，他思索片刻，感到毫无头绪，便向一旁摆摊的小贩问道：「你可知，他们唱的都是什么？」 那小贩见戚宛衣着华贵，气质卓然，也不敢怠慢，赶忙答道：「这是一首民谣，小孩子之间经常传唱，讲的是风神和月神的故事。」 戚宛奇道：「风神和月神？」 小贩说话带着一点儿捲舌，又道：「我听公子的口音，应当不是本地人吧？月神是我们月见国世世代代信奉的神明。至于风神……」小贩说到此处似乎有一些忌讳，微微蹙了蹙眉，没再说下去。他从摊上顺手拿起一本小册子递给戚宛道：「我是个粗人，说不清楚，这上面是月见国的神话传说，公子可以看一看。」 戚宛接过小册子，付了银钱，正想翻开来看看，余光却忽然看见一个人朝他跑了过来。 第61页 那人是个生面孔，戚宛没见过，穿着侍卫模样的衣服。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戚宛，似乎终于松下一口气，行了一礼，恭敬道：「陛下，风晴国的公主殿下已经进了宫，此刻正在偏殿等着面圣。属下特来请您回宫。」 那人说完战战兢兢，偷偷抬眼看戚宛的反应。 戚宛垂着眼帘，显得郁郁寡欢。他望了望那侍从，有些奇怪道：「怎么是你？姚子澄呢？」 对方被问得汗都下来了，只得道：「属下，属下不知。属下今日并未见过首领大人。」 戚宛轻轻点了点头。 那人见戚宛许久没有回应，颤颤巍巍道：「若陛下不想见，属下回去通传一声便是。」 戚宛沉思片刻，却道：「罢了，见吧。我同你回去。」 他没再多言，一边翻着那本图册，一边跟着侍从向王宫的方向走。 那书上写道，天地曾有三界，人族只是三界种族中的沧海一粟。在距离人间遥远的仙界，曾经有一位月神，还有一位风神。月神掌管着世间一切的光，他就像是三界中那道最圣洁的光，皎洁无暇，受到千人万人的仰慕艷羡。而那位风神并不像月神那样受欢迎，他生性冷僻，能操纵世间最强劲的风，世人畏惧他，并不喜爱他。 可是月神却不惧怕风神，反而拿出自己所有的善意来对待对方。风神渐渐喜欢上了月神，而月神也被风神深深地吸引。终于有一天，两人在皎洁的月光下互诉衷肠，倾尽所有去爱对方。 此处配了一张图，是风神和月神站在月色底下对视的情景。月神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翩然飘飞，在清冷的月光下，他身姿挺拔，宛若谪仙一般。而那位风神则穿着一袭浅蓝色的衣裳，正分外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两人靠得很近，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他们的唿吸交/融在一起，眼神也交/缠在一处，带着炙热的欲/情和恋慕。 戚宛看见这幅图，只觉得隐隐触动了心弦，就好像见到了什么分外熟悉的场景，竟然在这一刻觉得既感动，又没来由得感到悲凉。 他盯着画中风神的面容看了又看，过了好一会儿才翻过页来。 书上又道：可是，好景不长，仙界之间很快爆发了战争，而这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月神的…… 戚宛正看到关键处，没承想，此时忽然刮来一阵劲风，竟然将他手中的图册吹走了。他被那阵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等风势小下来，图册早就被吹得无影无踪了。 戚宛有点儿懊恼，但是又实在好奇后续，便转身问身边的侍从道：「你知道月神和风神的故事么？他们最后如何了？」 谁知那侍卫慌乱道：「属下是外乡人，也不识字，并不清楚个中细节。只是，属下曾听闻，这个故事最终是个悲剧。月神最后殒没了，这世上自此以往，也再没有风神。 戚宛听了这话，心中更加不痛快，同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悲戚。无奈这时候已经到了王宫门口，他也只得作罢，没有再追问。 戚宛被一众僕从带去了偏殿，准备焚香更衣，再去面见风晴国的公主殿下。 只是他刚一进里间，就感到一阵大力袭来，紧接着，戚宛被什么人一把按在了墙上。 戚宛分外诧异地抬头望去，发现是一直消失不见的姚子澄，正单手撑在他头侧的墙上，几乎将他禁锢在了怀里。 姚子澄一改先前的明朗活泼，一双原本乌黑髮亮的圆眼睛里溢满了怒气，他比戚宛要略微高上一些，此刻微微低头俯视着，让戚宛感受到一阵不太舒服的压迫感。 于是戚宛一把推开他，瞪着对方冷声道：「你做什么？」 姚子澄一把抓住他的手，哑着嗓子道：「既然陛下一早就决定要娶妻，为何还要骗我？我还以为陛下与我……」他说到此处，声音越来越低，低垂着眼帘，难受地说不下去了。 这下戚宛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侍卫，确实和他投生成的这个小皇帝有点儿什么。看来，这小皇帝和姚子澄之间有情谊，明面上却又要迎娶身份尊贵的公主做皇后，是个心口不一的渣男。 戚宛并不讨厌姚子澄，相反，他觉得这个人族的小孩天生一副笑眼弯弯的模样，很讨人喜欢。可是，戚宛也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莫非，这就是他该歷的情劫？ 可是他的内在并不是姚子澄所心悦的那个小皇帝，更何况……戚宛发觉，楚慕不在身边，他心中的思念只增不减，旁人更是绝无可能入他的眼，让他心动半分。 戚宛看着姚子澄垂着眼帘的难过模样，感到分外过意不去，最后下意识地道：「对不住。」 对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可是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侍官有些慌乱的声音：「陛，陛下，公主殿下求见。」 戚宛这才想起，风晴国的公主一直在等他。只是，对方怎么这般迫不及待，竟然直接找到了这里。 眼见门外的人就要进来，姚子澄看见戚宛魂不守舍的样子，最后只得无奈又气恼地走了。 片刻之后，那位公主推门走了进来。 戚宛感到分外的烦躁，他抬起头有些不耐地望去，却在这一刻勐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楚慕走进门来，他穿着一袭红色的罗裙，朝戚宛又柔又媚地眨着一双多情桃花眼，笑道：「拜见陛下。」 第62页 第31章 定情 戚宛望着楚慕, 一下子怔愣在原地。 原来风晴公主就是楚慕？ 不对，楚慕怎么会是风晴公主？ 楚慕朝着戚宛眨眨眼，无辜道：「陛下, 我等了你好久。你是要准备沐浴更衣了么？要不要我帮忙呀。」 楚慕将身上披着的轻纱取了下来，展露出一身艷红色的华服以及满身的配饰。 戚宛又盯着他看了半晌, 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敢情这个臭小子方才都是在骗他！楚慕早就知道他是月见国的皇帝, 而这位皇帝的婚约对象, 就是风晴公主！ 戚宛心里又气又喜，同时又隐隐地松下了一口气。可是楚慕这般明目张胆地耍他, 戚宛实在有些气不过, 于是他狠狠地瞪了楚慕一眼, 一振衣袖, 转身欲往门外走去。 戚宛自以为那一眼瞪得很兇，可是在楚慕看来，却是七分娇三分怨，直看得他一阵邪火被勾上心头。 于是楚慕一把拽住戚宛的手腕, 一下子将他抵在了门上, 漆黑的眸子都变得晦暗了几分，哑声道：「明月哥哥, 你跑什么？你我可是有堂堂正正的婚约在身，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娶进门来？」 戚宛被楚慕牢牢地按着, 他的手被抬起来扣在门上, 不多时便微微有些发酸了。他不安地挣动了几下，门立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听起来分外暧昧, 就像是此刻他们两人正在做什么一样。 于是戚宛放弃了挣扎, 微微抬起头，盯着楚慕道，有点儿恼怒道：「下凡歷劫也断不会轻易改变性别的。你实话告诉我，你怎么会变成风晴公主的？你究竟又在胡闹什么？」 楚慕也终于不再逗他，他垂下眼帘，有些可怜巴巴道：「明月哥哥，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风晴国了。后来，我碰巧撞见风晴公主和她的情郎私奔，好在此事的知情者不多，一来二去，我就走马上任啦。」 楚慕刚在凡间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十分离奇。 一般来说，为了不带来错乱，仙界的人下凡，会投生到阳寿将尽的人身上，或者是沉睡的人身上，给神识争取一个清醒的缓冲时间。可是楚慕一醒过来，就身陷流沙之中，险些被活/埋。他刚刚下凡，神思还十分混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保住了性命。 四周都是广袤无垠的沙漠，他每走一阵，都能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险，正应证了生杀劫的可怕。 后来，他终于到达了最近的城市，风晴国的都城，光羿。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风晴国的统治者，竟然是楚燕。 楚燕是下凡来找洛玄的，奈何洛玄并不在风晴国，而楚燕被帝王的身份禁锢，也无法离开这个国度。 戚宛身上的追踪符显示，戚宛就在风晴国的邻国，月见国。恰逢风晴公主的车驾前往月见国，楚慕又发现了公主的秘密，便暗度陈仓，和她换了身份，来到了月见国。 楚慕将自己的经歷都告诉了戚宛，用一双无辜的漂亮眼睛盯着对方，轻轻拉着戚宛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小声唤道：「明月哥哥……」 戚宛原本就想念楚慕想念得紧，见楚慕这副模样，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楚慕的脑袋，顺了顺他的头髮，放缓声音道：「可是你这样取代了风晴公主，经歷的是她身上的事，而不是你自己的劫数。这样终究是不对的。劫数歷不完，你又如何能返回魔界？」 戚宛心里自然是十分捨不得楚慕的，但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所以，你原本该在何处，还是快些回去吧。」 楚慕闻言，眼中的神采登时便黯淡下来。他沉默片刻，少有地沉下声音道：「明月哥哥三番两次地赶我走，是不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妨碍你歷情劫了？」 戚宛听了这话，立刻生气地瞪起眼睛反驳道：「你在胡说什么……」 楚慕却有点气恼地打断了他：「你的歷劫对象，是不是就是方才从房间里出去的那个小侍卫？」 戚宛闻言一怔，想到方才的种种，一时间感到无法反驳，抿了抿嘴，半晌没有说话。 楚慕望着戚宛这副模样，心里的妒意和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看着戚宛一副踟蹰不决的样子，又想到方才那个小侍卫俊俏的模样，只觉得一股邪火涌上心头，内心的占有欲逐渐站了上锋，让他想狠狠地索取眼前这个人的一切。 可是楚慕并不想去勉强戚宛什么，他心中唯一所求，就是戚宛能真心喜爱他，能对他敞开心扉，两人还能回到从前那样。于是他最后深吸两口气，压下了心底那股几乎克制不住的冲动，只是转过身，慢慢朝门口走去，想要出去冷静片刻。 戚宛看见楚慕这般模样，感到既困惑，又矛盾。楚慕很少和他置气，大部分时间都在向他撒娇示好，像这般既无奈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上次还是在天盪山泡温泉的时候。 那时候，戚宛始终无法接受他和楚慕曾经是夫妻的事实，失去了往日里的直爽率真，只是一味地逃避和退缩，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眼见楚慕就要走出门去，戚宛以为对方真的听了他的话，要回到风晴国去，不由自主地慌了神。他虽然知道应当以大局为重，但是楚慕这一走，两人可能就真的百八十年见不到了。 戚宛的一颗心又酸又痛，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情愫，他疾走两步上前，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楚慕，轻声道：「你，你别走。」 第63页 楚慕始料未及，一下子僵在原地。他赶忙想要转过身来，戚宛却以为他还是要离开，收紧了手臂，索性自暴自弃地抬高声音道：「你不许走。」 戚宛说罢，也感到有点儿委屈，声音都软了下来：「你怎么能这样，是你先骗我的，现在还要反过来生我的气。」 楚慕终于回过神来，他轻轻拉开戚宛的手臂，然后转过身来，一下子将戚宛抱了个满怀，神情分外激动。 戚宛似乎生怕楚慕又跑了，赶忙牵住楚慕的手，咬了咬嘴唇道：「我和那个小侍卫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儿，戚宛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双眼睛分外明亮，定定地望着楚慕道： 「阿衍，我心里有你了，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先前我并不觉得情劫算是什么大事，可是，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人做那些事。我……我很想你，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说到此处，戚宛将手指一根一根地嵌进楚慕的指缝里，与对方的掌心轻轻摩/擦着。他心如擂鼓，脸上也红了一片，望着楚慕分外紧张道：「你说我们曾经是夫妻，可是那些事，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阿衍，有一件事，我心里一直都知道，我知道我以前很爱你，视你为唯一，爱你胜过我自己的生命。而我现在，也还是喜欢上了你。」 「我想，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爱你。」 一口气把这些话说了出来，戚宛只觉得如释重负，却也感到分外煎熬。可是戚宛怎么也没想到，楚慕竟然，竟然哭了。 楚慕先是愣愣地看着戚宛，半晌都没有说话，接着他的眼眶开始泛红，晶莹的泪珠从漂亮的桃花眼里慢慢地淌出来，他却依旧浑然不觉，只是定定地盯着戚宛。 又过了许久，戚宛已经开始慌了，楚慕才堪堪回过神来，他勐得一把抱住戚宛，几乎把对方抱离了地面。 楚慕用的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戚宛揉进骨血，戚宛有点儿费力地扬着脸，也抬手用力地环抱住了楚慕的腰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楚慕把脸埋在戚宛的肩颈处，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用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戚宛，眼里满是深情缱绻。他抬手轻轻抚着戚宛的脸，哑声道：「戚子晴，无论是以前我们一起度过的数千年漫长岁月，还是今后未知的时间里，你永远都是我最遥不可及的月光。」 戚宛听了这话，不禁微微发愣，在一瞬间感到一颗心又酸又软，同时又夹杂着细细密密的微小痛楚，让他既欣喜，又有些不安。他抬手覆上脸侧的那只手，正想说什么，楚慕已经倾身吻了上来。 戚宛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他将双臂环在楚慕的脖颈上，和对方分外热烈地缠吻起来。 楚慕温柔地触碰着戚宛的唇，没有深入，只是轻轻地舔/吻着他的唇缝，两人啄吻片刻，戚宛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地张开嘴来，楚慕立刻探入了他的口中，一下一下舔/着戚宛的上颚。 这样的动作比真切地深入交/吻更让人动情，戚宛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腰也渐渐有些发软，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楚慕，指尖在对方的背上轻轻地刮着。他原本在更衣，并没有穿鞋，楚慕比他高出一些，戚宛一直仰着头感到有点儿累，索性赤着脚踩在了楚慕的鞋上，和对方贴得更加紧密。 就好像是被一只漂亮的猫用软软的爪子轻轻挠着，楚慕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他一边咬着戚宛饱满的下唇，然后勐得将人一下子抱了起来，抵在了墙上。 戚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唿，因为平衡不稳，他下意识地抬起一条腿，轻轻勾住了楚慕的腰，又马上有些羞赧地想要放下来。可是楚慕却微微勾起唇角轻笑一声，随即按住了戚宛的腿，不让他再胡乱挣动。他用那双勾魂夺魄的美目深深地望进戚宛的眼里，两人的目光彼此追逐着，最后又难捨难分地交缠在一处，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几乎要一起燃烧殆尽。 戚宛浑身颤抖着，大脑一片空白，满心满眼只剩下眼前这个人的一切。他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抬起双臂紧紧搂着对方，贴着楚慕的唇，用气音颤声道：「阿衍，快点吻我。」 楚慕闻言唿吸一滞，紧接着便握着戚宛的手，将他按在墙上，铺天盖地的吻分外热烈地朝戚宛压下来，戚宛动情不已，仰起头主动回应着，两人唇舌交/缠，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暧昧的声响，让人听了分外面红耳赤。 这是他们确认彼此心意之后的第一个吻，两人激动非常，亲得又狠又凶，嘴唇在激烈的接吻中被咬破了好几次，直到舌头都有点儿麻了，唇瓣才堪堪分开了一点。 一道暧昧的银丝从两人唇间断开，戚宛急促地喘着气，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向楚慕，眼角一片绯红，看起来被欺负得有些狠。他方才好几次都险些站不住，闭着眼，睫毛轻颤着，断断续续地发出带着鼻音的呜咽声。 楚慕擦了红色的口脂，两人亲得太狠，把口脂弄得到处都是，戚宛原本的唇色很浅，此刻嘴唇上嫣红一片，还亮晶晶的，嘴角处也沾上了许多红色。 楚慕看着戚宛这副勾人模样，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奔涌着向一个地方去了，他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搂住戚宛的腰，将人抱到了偏殿大厅阶上的座椅上。 第64页 那座椅分外宽敞，坐两人也绰绰有余，楚慕将戚宛放在腿上侧坐着，搂着人的腰，一边吻他，一边坏心眼地用指腹将戚宛嘴角的口脂都抹到了他白皙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道欲盖弥彰的红痕。 不多时，戚宛就跨坐在了楚慕的身上，他一手抓着楚慕的手不让他再胡作非为，一边断断续续地和对方接吻，结果楚慕反手扣住他的手，牵引着向更低处带去。 …… 两人耳鬓厮磨了将近一个时辰，戚宛白皙的脖侧全是红印，已经不怎么能看了，楚慕才终于放过了他。 他搂着戚宛的腰，亲着人的耳侧，黏黏煳煳道：「明月哥哥，我们都这样了，你可对我负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呀。」 戚宛从楚慕的怀里稍微坐起来一点，抚着对方的手道：「我不知道，我得再想一想。」 楚慕一听这话，又有点儿急了：「都这个时候了，哥哥怎么还要反悔？哥哥就这么不愿意娶我么。」 戚宛闻言，有点儿无奈地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阿衍，你怎么总是这般随心所欲？我自然是想和你在一处的，又怎么会不愿娶你？只是，你并不是风晴公主，若是你我真的成了亲，恐怕原本要歷的劫数就要大乱了。」 「所以，这件事还得再考虑考虑……」戚宛轻轻捏着楚慕的手指，安抚性地说道。 楚慕却不以为然道：「明月哥哥，你有没有想过，现下发生的所有事，我们所做的每个决定，或许都是劫数的一部分？谁也不能预知我们在这凡间究竟会遇见什么，一切又究竟会走向何方，所以，说不定我此次下凡要经歷的劫数，就是扮作风晴公主，然后与你成亲呢？」 戚宛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劫数和楚慕毫无关系，所以总是尽量避免与对方接触，以免破坏劫数。可是如果真如楚慕所说，他们彼此都是各自劫数里的一部分，那么，他们确实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一处了。 这件事太过诱人，戚宛想到此处，也不禁犹豫动摇起来。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侍官的声音：「陛下，国师外出归来，启奏求见。」 屋中的两人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厮混了一整个下午，门外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戚宛一早就听说过这位国师，他投生的这位小皇帝年少继位，先皇钦点了一位国师摄政，替他打理好一切政务。这位国师在月见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倾朝野，身份尊贵，朝臣都要忌惮他几分，皇帝更是要仰仗他。 于是戚宛只好轻轻挣开了楚慕的臂弯，垂眸道：「你先回寝殿吧，僕从们应该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若有什么所需，你尽管说便是。」 楚慕却置若罔闻，站在原地半晌未动，用一双漆黑的眼眸望着戚宛，并不作答。 两人刚刚确定了心意，自然是想时时刻刻待在一处的，戚宛被楚慕无辜的眼神看得心痒难耐，想了一想，终于忍不住道：「那……等我将事情处理完，要不要我去找你？」 楚慕这才笑逐颜开，牵着戚宛的手道：「我去找你就好啦。明月哥哥放心，我会在你的寝宫里等你，为你暖好床的。」 戚宛嗔怪地看了楚慕一眼，没有反驳，不知为何，还隐隐有些期待。楚慕笑嘻嘻地搂过戚宛，黏黏煳煳道：「再亲一下。方才没亲够，再亲一下才许走。」 于是戚宛搂住楚慕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尖，两人交换了一个短且深的吻，依依不捨地分开了。 戚宛理了理全身上下被揉得皱巴巴的衣裳，回想起下午的种种，感到一阵脸热，简单收拾了一番，匆匆去了正殿。 戚宛走进门去，正殿的中央已经站了一个人，背影让戚宛感到没来由的熟悉。对方身量修长，穿着一身素色的华服，周身环绕着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 那人听见脚步声，慢慢地转过身来，戚宛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 对方竟然是洛玄。 洛玄看见戚宛，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流露出一阵明显的狂喜。他盯着戚宛的面容看了半晌，眼里翻涌着复杂晦暗的情绪，最后快走两步上前，直接一把将戚宛用力地抱住了。 戚宛被洛玄忽然这般热烈的拥抱弄得微微惊讶，一时间僵在了原处，有点儿不知所措。 两人年少的时候关系虽好，可是也甚少有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那时候戚宛和谁都喜欢勾肩搭背，谈笑风生，却从来不会和对方贴得太过紧密。 洛玄颤抖着手，抚上戚宛的背，哑声道：「子晴，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这许多年过去了，我做梦都不敢想，竟然有一天能再次与你重逢，能这样和你同在一处。」 戚宛现下这张脸，和年少时的一般无二，对方明媚的眉眼曾经数次出现在洛玄最不愿面对的幻梦之中。梦里的戚宛总是站在他的面前，朝他露出纯净无暇的笑容，可是每次在他伸手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又尽数化为遥不可及的泡影。 肖想了太久的人就这般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洛玄激动非常，手越移越下，眼见就要搂住戚宛的腰，戚宛却不动声色地挣脱开了对方的怀抱。 戚宛认识的洛玄一向是温柔又稳重的，对方对待任何人都温温和和，对戚宛则是有些宠溺，但是洛玄很少会表露出太过强烈的情感。戚宛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尤其洛玄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匹看见猎物的狼，竟然显得有点儿……贪婪，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戒备之心。 第65页 但是戚宛又马上想起下凡之前，洛玄为救他身受重伤，险些送了命，很快就将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还感到十分内疚。 他快走两步上前，望着洛玄关切道：「飞澜哥，你上次受的伤怎么样了？我听闻你的伤势恶化，不得已才提前下凡歷劫的。」 洛玄抿嘴笑了笑，抬手抚了抚戚宛的头髮，柔声道：「我无碍，只要没有伤到你就好。你若没事，我受多重的伤都值得。」 戚宛听了这话，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那股不自在的感觉又重新涌上心头。以前洛玄也喜欢照顾他，可是绝没有现下这般亲昵，也断不会和他说这般煽情的话。 洛玄似乎并未察觉到戚宛异样的心理，十分自然道：「我下凡的时间要更早一些，又恰巧投生在了这位国师身上，政务方面的事，尽管交给我便是。另外，你若是需要什么，想要知道些什么，一定都要和我说。」 洛玄说到这儿，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又道：「我还记得，你刚进剑派的时候，特别喜欢我，总是缠着我教你剑法，还要喜欢吃我做的吃食。谁知一晃神，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一切早就天翻地覆了，可是我还是会时常想起那时候的事，总觉得恍若昨日。我有时候，真想永远只做你的师兄，而不是有什么旁的乱七八糟的身份。」 戚宛心中微动，想了一想，恍惚间记起自己刚进剑派时，确实总是喜欢黏着洛玄。洛玄比他大了将近一千岁，那时候他觉得洛玄说话轻轻柔柔，剑法高明，还会做好吃的点心，对他分外崇拜依赖。 以前两人相处的时候，戚宛喜欢吵吵嚷嚷地提要求，而洛玄总是像个大哥哥一般，给他做好吃的，教他各式各样的招式，带他去许多地方玩乐。 可是戚宛对这些往事并不像洛玄那般怀念，相反，他已经快要记不清那时候的画面了。他活了两辈子，记忆又有损，只觉得年少时的悠悠往事距离自己分外遥远，反倒是这一世和楚慕在一起的记忆更加清晰，让他很是珍视。 只不过，戚宛心里有点儿遗憾，他一直很好奇楚慕小时候的样子，奈何记忆空缺，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这么错过了楚慕小时候的许多可爱模样，实在是一大损失。 于是戚宛望着洛玄，眨着眼睛期待道：「那飞澜哥，你还记得阿衍刚进剑派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么？他是不是有点儿怕生，害怕得都掉眼泪了？」 楚慕小时候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儿，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脸蛋白里透红，分外招人疼。如果受了委屈，对方肯定会红着眼眶，拼命抿着嘴不哭，最后晶莹的泪珠却还是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戚宛想像着楚慕小时候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喜爱，恨不能回到过去，搂住对方亲上几口。他一边幻想着，忍不住甜甜蜜蜜地轻笑了一声。 洛玄见戚宛想到楚慕，竟是这般柔情蜜意的模样，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他不禁攥紧了衣袖，等心中的妒火消下去一点，才扯出一个笑容道：「离衍小时候认生，性子又孤僻，并不怎么讨人喜欢。说起来，也不知道此次下凡，他究竟到了何处。」 戚宛并不认同洛玄的这一番话，也不太乐意听到有人说楚慕不好，听了洛玄的话微微有些不悦。他隐约察觉到洛玄似乎不怎么喜欢楚慕，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将楚慕扮作风晴公主的事说出来，只是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洛玄垂着眼帘，状似不经意地道：「子晴，前世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戚宛闻言一下子紧张起来，盯着洛玄道：「我记忆有损，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飞澜哥都知道些什么？」 洛玄见戚宛全然不知情，心中暗喜，正欲开口，一名侍从又十万火急地赶到殿内，禀告说有急事需要洛玄处理。 洛玄想了一下，也觉得此事有待斟酌，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晚些时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一些事物，或许能唤起你的部分回忆。」 门外催促得紧，在其位谋其事，洛玄作为国师也确实事务繁忙，没再多逗留，与戚宛告别之后便转身往宫外走了。 …… 楚慕回到僕从为他准备的寝宫，将身上的罗裙换了下来，又卸去了脸上的妆，估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去皇帝的寝宫寻找戚宛。 可是没承想，他行色匆匆，穿过小花园的时候，正巧撞上了一个人。 两人都被冲力弄得往后退了一步，楚慕下意识地说了一声抱歉，一抬眼，勐然吃了一惊。 他撞上的人，竟然是洛玄。对方穿着一身华服，身后还跟了几个僕从，一副朝中的重臣打扮。 洛玄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楚慕，微微瞪圆了眼睛，一脸困惑。 两人很少私下里单独见面，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焦灼，过了片刻，洛玄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猜你的劫数，并不在月见国吧。」 楚慕却没应洛玄，只是盯着他道：「楚燕一直在找你，你可知道？」 洛玄听见楚慕提及楚燕，十分不自然地抿了抿嘴，低声道：「我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口里说着，藏在衣袖下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楚慕见洛玄一脸漠然，心中不由得大为恼怒，冷下声音道：「洛飞澜，楚燕追着你下了凡，差点弄得修为尽失！你明明知道他的血源受到禁锢，不能轻易参与凡间轮迴，还要如此执意躲避他，让他冒着性命危险下凡来寻你！他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你却还要说一切与你无关？」 第66页 洛玄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紧紧攥着衣袖，避开楚慕的目光，只是低声道：「是他自己要这样的。我又没有让他……」他越说声音越低，内心似乎挣扎得厉害。 楚慕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和他纠缠了这许多年，我不相信你们二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楚燕是什么人，你应当心里清楚得很。两千多年以前，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但是他能待你至此，你不该这样辜负他。」 这些话像一把尖刀，一下子刺痛了洛玄，他勐得抬起头，再也顾不上温和的伪装，瞪着楚慕道：「楚离衍，你又凭什么站在高处这样指责我？你又如何能明白楚燕对我都做了什么？你不过是觉得，我和楚燕在一起了，就无人能妨碍你和戚宛了，你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他说到此处，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笑道：「两千多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发生许许多多的事，你敢说你每一件都做得问心无愧？个中细节，你敢不敢任人拿出来说道说道？」 「我已经问过子晴了，他什么都不知晓，既然你没有时间去和他说，那要不要我去和他好好地讲一讲，告诉他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再告诉他你的所作所为？」 楚慕骤然被揭开伤疤，在一瞬间眼睛变得一片赤红，他快走两步上前，直接拽住洛玄的领子，狠声道：「你敢！」 洛玄自然不会受制于楚慕，他一掌打掉了楚慕的手，挑起眼睛笑道：「我怎么不敢？楚离衍，你不会以为，戚宛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还会待你像从前那般吧？」 楚慕已经全然失去了冷静，眼里杀意毕露，厉声道：「住口！当年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你什么都不明白！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何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要挟我？」他越说越气，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一掌朝洛玄打来。 洛玄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神情微僵。他稍微愣了愣神，险些被楚慕打中，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接下这一掌，堪堪被对方的掌风扫过。 两人过了数招，被彼此压制住，僵持在原地，只是互相瞪视着对方，谁也不肯松手。 太过沉重的过去横跨在两人之间，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楚慕率先后退一步，狠狠地放开了洛玄。 他打量洛玄半晌，望见对方身上属于国师的特有服饰，脑内忽然灵光一闪。 楚慕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定定地望着洛玄道：「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接近戚宛的。你最好是把你那点儿小心思藏好了。若你识相，便早日离开此地，去找楚燕。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可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说罢，没再多看洛玄，转过身径直往戚宛的寝宫去了。 洛玄站在原处，眼里翻涌着愤怒与不甘。他眼里其实看得很明白，楚慕的唇上破了一处，颈侧也都是吻/痕，而方才在正殿上，戚宛虽然仪容还算得体，但是满眼都是荡漾春/情，两人一下午做了什么，昭然若揭。 洛玄心知自己终究是又晚了一步，两千多年前他就没有争得过楚慕，而现如今，他依然觉得难以介入二人的关系，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戚宛从来都是那样偏爱楚慕，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倾尽所有去爱他。可是戚宛却只肯把洛玄当作哥哥，从来不肯再多分给他一道目光。 倒是楚燕，对方炙热的眼神总是追逐着洛玄，就好像是一团烈火，恨不得卷着两人共焚…… 洛玄的脑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他和楚燕在一处时的种种画面，内心感到更加的茫然无措。 …… 戚宛见过了洛玄，又被几个进宫议事的大臣拖住了脚步。洛玄有事不在，那些大臣的谏言千篇一律，都是恳请戚宛迎娶风晴公主的，洋洋洒洒陈述好处，说了快有一个时辰，直听得戚宛昏昏欲睡。 他一脱身就迫不及待地回了寝宫，看见楚慕坐在案前，正微微蹙着眉，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对方罕见地没有穿红色，而是换了一件淡天蓝色的袍子，衬得他皮肤白皙，面容越发俊俏。 不知为何，戚宛无端端地觉得楚慕穿蓝反倒让他更加熟悉了一些，觉得分外亲切。戚宛放肆地盯着楚慕欣赏了一会儿，又发现对方的面容也相较之前在魔界的时候更加稚嫩了一些，戚宛猜测，下凡之后，楚慕的相貌应当也变回了几百岁的少年时。 楚慕听见脚步声，不动声色地将桌上写好的纸收进了衣袖里，站起身来快走两步来到戚宛身旁，直接将人拉过来，在他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戚宛情不自禁地牵住楚慕的手，轻轻勾着他的手指，有点儿好奇道：「你在写什么呢？」 楚慕揽着戚宛在小榻上坐下，眨眨眼睛道：「我在给楚燕写信，告诉他我要嫁过来的事。」 戚宛闻言一愣，忍不住道：「这事儿还没定呢。」 楚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道：「那哥哥方才议的都是什么事务？」 戚宛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他们……他们一定要我娶你。」 楚慕将戚宛抱到腿上，自身后搂着他，腩柔情蜜意道：「我也觉得他们说得对。」 戚宛还欲再说什么，楚慕忽然变了语调，有点儿失落地开口道：「对了，方才那个小侍卫来过。」 第67页 戚宛立马紧张起来，侧过身来望着楚慕，有点心虚道：「他……他都和你说什么了？」他在心里总是对姚子澄分外过意不去，无论之前姚子澄和小皇帝发生过什么，戚宛终究是取代了小皇帝的位置。只不过，小皇帝可能真的是阳寿将尽，时日无多了，戚宛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楚慕撇撇嘴道：「他是过来寻你的，还想帮你收拾屋子。」 「他看见我在屋里吓了一跳，然后我就同他说，我是陛下安排在屋里议事的贵客，让他切不可打扰。谁知这傻孩子居然真信了，毕恭毕敬地转身出了门。连个同台对擂的机会都没有。」 戚宛有点无奈道：「他是个实心肠的人，你别欺负他了，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楚慕听了这话，不轻不重地揉了戚宛的腰一把，不满道：「你就这么捨不得他？我名不正言不顺地躲在你的寝宫里，还要被人当成贵客，我好可怜啊。可是你和我在一处，却还要想着别人。」 戚宛知道楚慕又在同他撒娇，也懒得去和对方计较了，他索性靠在楚慕怀里，玩着人的头髮，轻轻地道：「我哪里是捨不得他……我是捨不得你。」 戚宛心知自己现下做的事情可能并不怎么正确，可是他为了楚慕，总是忍不住要把「正确」放在一旁。 楚慕闻言唿吸一滞，一个翻身将戚宛压到了身下，哑声道：「好啊，明月哥哥，我都是贵客了，你身为一国之主，居然撩拨我。那你可要好好待我，最好用一整夜来会客，才能显出诚意呀。」 戚宛眨眨眼睛，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我是夫君，夫君好像不是躺在下面的？」 话音未落，楚慕已经倾身吻住了他。 戚宛很快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两人虽然没有做全，但是刚刚确定心意，瘾头大得很，折腾到大半夜，戚宛终于累得睡着了。 楚慕轻手轻脚地下了榻，召来信鸦，将那封信寄了出去。 几日后，邻边的风晴国。 楚燕收到了一封来自月见国的书信。 楚慕在信中这样写道： 楚燕，洛飞澜就在月见国，而且还做了国师，每日都在戚宛身边乱晃。你赶紧把他带走，让他离我的人远一点，这样对你我都大有好处。他自然是不愿意走的，我有一个办法，不如你带着金银彩礼，亲自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求亲，把他抓回去做风晴国的皇后。这样谅他有滔天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作者有话要说： 洛玄你清醒一点两个受是没有结果的 戚宛前世的事情之后会详细交代的 入v啦，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第32章 强娶 相安无事过了几日, 这天一大早，戚宛的寝宫里已是十分旖旎。 自从两人确定心意以后，这几日过得分外黏煳, 戚宛除了处理政务，其余时候都是和楚慕腻在寝殿里, 久而久之，外面已经流言四起, 说当今圣上和风晴公主情投意合, 早就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就差办一场庆典昭告天下了。 但是两人的进展其实一直停滞不前, 并没有到最后一步。戚宛脑中一片混乱, 实在是不知道两个人谁该去做夫君的那一方, 究竟该如何去做, 而楚慕也一反常态地没再开口提双修的事。 每回到了晚上，两人折腾到半夜，却还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戚宛能看得出楚慕忍得十分辛苦，其实他自己也觉得, 他们现在做的这些已经远远不够了, 他还想要更多。 可是楚慕却一直都没有提及此事，每次眼见就要失控, 楚慕却总能在最后的关头停下来。 晨间最容易惹出火来，此刻, 戚宛正把额头靠在楚慕肩膀上, 胡乱吻着对方的颈侧，泪眼迷濛地唤着「阿衍」。 戚宛唤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到了后来, 他寻到楚慕的唇, 断断续续地吻着对方，有些无助地张嘴喘息着。楚慕被戚宛激/得眼睛都红了，索性直接一把将人揽过来，十分用力地吻他，两人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停下来，戚宛环抱着楚慕，趴在他的肩上重重地喘，好一阵才平復下来。楚慕取来布巾，牵过戚宛的手，为他一根一根地仔细擦着手指。 楚慕给戚宛擦拭手指的姿势分外暧昧，戚宛这几日越来越经不住撩拨，登时便觉得身上又热了起来。这几日两人分外亲密了些，戚宛反倒越发欲/壑难填，却又实在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戚宛看楚慕低着头一副心无杂念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恼怒了，一下子将手抽了回来，垂着眼帘小声道：「你别弄了。」 楚慕却只是抬起黑亮的眼睛，有点无辜地望着他。 戚宛心里还是对自己是夫君念念不忘，可是他也实在不怎么清楚自己是想躺在下面，还是想做在上面的那一个。他咬着唇纠结片刻，索性放开了架子，抬起手臂主动缠上了楚慕的脖颈，跨坐在对方的腿上，一下一下咬着楚慕的嘴唇，在唇齿间暗示性地用气音唤道：「阿衍……你想不想再抱抱我？」 楚慕原本用手虚拢着戚宛的腰，闻言勐得收紧了手臂，唿吸徒然加重，眸色都晦暗了几分。可他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隐忍片刻，开口道：「不行。」 戚宛迷离着双眼，困惑地望着他。 楚慕艰难道：「必须得我们成过亲了，才能做那种事。」 第68页 戚宛不禁有点气恼了，放开楚慕坐到一边，不悦道：「明明先前你也总是，总是提双修的，怎么现在我们在一处了，你反倒……你是不是觉得逗我很有趣？」 楚慕见状，赶忙把戚宛抱了过来，在他额间亲了亲，诚恳道：「明月哥哥，我怎么可能不想和你做。可是，这一回，我不想太仓促，我想和你好好地过。」 上一世的时候，他们在几百岁的少年时期，就懵懵懂懂地将什么都试过了，又匆匆忙忙与对方定了情。可是后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他们甚至连一场成亲礼都没有，那些一生一世的承诺，也尽数化为一纸空文。 所以，这一世，就算是倾尽所有，他也一定要把之前的遗憾都一一弥补上。虽然在凡间只有短短的一世，但他还是想和戚宛好好地走完，不愿留下任何缺憾。 戚宛闻言转过身来，听见楚慕又道：「明月哥哥，我之前选妾，其实就是为了寻你。我曾经去仙界找过掌管机缘的白若神君，他同我说，你的肉身早已消亡，兴许已经投生到了别人的身上。通过样貌我已经认不出你，可是如果你又重新穿上了我们第一回 相见时穿的衣裳，我就能透过形貌，寻到你的魂魄。」 戚宛听罢，想了一想，怔愣道：「那……你我第一回 见面，我竟然穿了女装？」 楚慕见戚宛这副反应，十分失落道：「明月哥哥，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深吸一口气，又道：「那些荒唐的选妾大会，其实就是打着幌子寻你。那一群俗人，我看都不想看一眼，你就算真的改变了容貌，也断不会变得和他们一般。我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又怎么可能真的去选什么妾。只是，如果不是借着这个由头，我也没法掩人耳目，在三界之内大规模地寻找你，更不可能轻易让这许多人穿上女装。」 可就算是这样，透过穿着喜服的外表，楚慕依然没能认出戚宛的灵魂。好在，好在由于外貌上的八分相似，他终究是把戚宛带回了遥夜峰，没有和对方错过。只是…… 楚慕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不愿面对的事，只是拉过戚宛的手，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吻着他的指尖，哑着嗓子颤抖道：「幸好，幸好你回来了……幸好我找到了你……明月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戚宛看着楚慕这副脆弱的模样，并未多想，只觉得对方分外可怜，看得他心疼极了。于是戚宛倾身回抱住楚慕，拍着他的背，吻了吻他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我都明白的。阿衍，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一直陪着你。」 楚慕将脸埋在戚宛的颈窝，更加有用力地抱紧了他。 两人正温存着，房门忽然被用力地敲响了。 骤然被打扰，戚宛有点不悦地蹙了蹙眉，对着屋外扬声道：「何事？」 门外的侍从十万火急道：「陛下，不，不好了，不知为何，风晴国的国主，带着两千车驾和金银财宝，已经到了城门口，说是要见陛下！」 戚宛闻言一惊，心中感到分外诧异，赶忙披上外袍出了门。 楚慕见状，心下瞭然，他跟在戚宛身后，轻轻勾了勾嘴角，露出有点儿得意的微笑。 …… 片刻之后。 戚宛被迫穿上了月见国君主的传统正装，坐在大殿的王座上，准备迎接风晴国的国主。楚慕也临时换上了罗裙，简单描了妆，扮作风晴公主，坐在戚宛的一旁。 而洛玄则立侍在殿上的群臣之首，盯着殿外，神情分外焦躁不安。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殿门口缓缓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只见楚燕穿着一身华服，身后跟着一众侍从，快步走到了月见国众人的面前。 风晴国的服饰极其暴露，楚燕的上身只笼了半边轻纱，袒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花色复杂的刺青，从侧腰一直蔓延到颈侧，衬得他的气场越发张扬狂野。此外，他的周身上下都戴着复杂的配饰，耳朵上也戴了金色的铜耳环，颇有异域风情。 楚燕的瞳色依然是赤红色的，他直接在人群中寻到洛玄，用这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眸望了他半晌，直看得洛玄目光躲闪着别过头去，楚燕才抬眼望向阶上的戚宛。 楚慕看待戚宛的眼神分外不屑，连基本的礼数也没有做，只是抱着手臂道：「我的人在你这儿，我今日是来把他带回去的。」 戚宛被楚燕目中无人的态度弄得有点儿不爽，抿了抿嘴正想开口，这时候楚慕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提起裙摆走下台阶，来到了楚燕的身边。 他当着众人的面，拽了拽楚燕的袖子，切换了声线，娇俏地唤了一声：「哥哥。」 楚燕原本脸上还满是戾气，听见楚慕这样唤他，当场便愣在了原地。他用一双赤红的眸子震惊不已地看着楚慕，过了半晌，眼里竟然闪过转瞬即逝的水光，眼神中夹杂着感动，以及微不可察的温柔。 他这个一直对他不冷不淡的弟弟，竟然，竟然终于肯叫他一声哥哥了！ 楚燕心里既激动又感慨，忍不住隔着袖子反手握住了楚慕的手腕，少有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楚慕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又道：「哥哥，你事先也不知会一声，就这么来了，让陛下一点准备都没有，当真失礼。」 楚慕心知楚燕对戚宛不满，定然会在群臣面前咄咄逼人，所以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以妹妹的身份嗔怪楚燕，就是为了替戚宛解围，不用让对方去应对楚慕。 第69页 而这声「哥哥」，也自然是叫给旁人听的。他可一点都不想和楚燕以兄弟相称。 楚慕见楚燕还微微有些愣神，赶忙趁机道：「不知哥哥所说的，是何人？」 楚燕这才回过神来，朝一旁的洛玄扬了扬下巴，向戚宛道：「这个人，听说现在是你们的国师？不过也无妨，他，我带走了。」他言简意赅地说完，快走两步上前，牵起洛玄的手就想往门外走。 殿上的群臣见状，一片譁然。 这位风晴国的国主千里迢迢来到月见国，殿前无礼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敢当着他们陛下的面，在大殿上抢人？更离谱的是，这国主看上的，居然是他们位高权重的国师，也同样是男子。 这样的事情超出了常人的认知，实在是太过蹊跷。群臣议论了一阵，面面相觑，纷纷向洛玄投去好奇窥探的目光。 洛玄气得脸都白了，他狠狠地甩开楚燕的手，厉声道：「你做什么？放开我！你是不是疯了？」 戚宛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从王座上站起来，快步走到二人身边，瞪着楚燕怒道：「你先放开他！你问过他的意见了没有？你凭什么这么对待他？」 楚慕见状，轻轻拉了拉戚宛的衣袖，将人护在了身边，示意他不要插手。他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扬，一脸戏嚯地望着洛玄。 楚燕却对戚宛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定定地盯着洛玄，过了半晌，哑声道：「阿澜，你就这般讨厌我么？」 洛玄看了他一眼，随即颤着目光移开了视线，抿着没有说话。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微微颤抖着，指甲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 楚燕看着洛玄这副反应，眼里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落寞与哀伤。 过了许久，他有点儿自嘲地笑了笑，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殿上的众人道：「既然诸位都在场，那么你们给我听好了。今日，我以风晴国国主的名义，求娶你们的国师，聘为风晴国的王后。各类金银彩礼，奇珍异宝，皆在殿外，要多少有多少，随你们挑。如若你们依旧不肯，那别怪我倾尽国力，攻打月见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总之，这个人，我要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燕：1551 哥哥成就达成 √ 弟弟总是很讨厌我怎么办） 楚慕：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计划通 戚宛：单纯.jpg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洛玄：麻了啊！问就是不嫁 嫁是不可能嫁的 第33章 用强 楚燕此话一出, 殿中在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群臣皆是面面相觑，一脸惊恐。 戚宛见楚燕对洛玄如此执着，心中既吃惊又诧异, 感到一头雾水。一旁的洛玄更是惊骇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楚燕。 殿上寂静片刻, 随即隐隐传来一阵议论声，半晌之后, 殿中的大臣们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此事荒诞至极，有悖人伦, 万万不能就范, 而另一派则认为应该以国家的利益为重, 只能让洛玄作出牺牲, 以此来保全月见国。 两派各不相让，渐渐吵得不可交，楚燕却抱起手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望着这群人, 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戚宛被他们吵得头痛欲裂,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不耐烦地对朝臣们摆了摆手道：「退下, 都给我退下！我要单独和他们聊聊。」 月见国君主的暴君形象向来深入人心，这些大臣见状, 也不敢多言, 忙不迭地退下了。 空旷的大殿上只剩下戚宛、楚慕、楚燕和洛玄四人。 戚宛见官员们已经尽数离开了大殿，直接转过头来, 怒瞪着楚燕, 开门见山地骂道：「楚燕, 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楚燕一早就看不惯戚宛了，直接上前两步，走上王座前的台阶上，逼到戚宛面前，用一双赤红色的眸子盯着戚宛的眼睛，注视了他片刻，挑衅道：「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么？你给我离阿澜远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楚燕唇角微扬，语气透着一股不屑，戚宛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被他说得莫名其妙，登时便恼怒不已，正想开口反驳，楚慕却搂着腰将他揽了过来，挡在了身后。 楚慕冷冷地瞪着楚燕，极其不悦道：「想要人就赶紧带走，你再敢上前一步，我一定让你后悔。」 楚燕嗤笑一声：「怎么？我就算是上前一步，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不成？」他一边说着，又想起楚慕方才叫的那声「哥哥」，一边十分自然地抬手揉了一把楚慕的脑袋，有点儿好笑道：「小孩子瞎管什么闲事。」 楚慕的年岁和楚燕相比，确实差了上万岁有余，可是楚燕这样小瞧他，还是当着洛玄的面，楚慕气恼得甚至起了杀心。 洛玄在一旁看了半天，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拽住楚燕的衣袖，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楚燕立马无暇顾及戚宛和楚慕了，迅速地牵住了洛玄那只勾着他衣袖的手，将手指一根一根地嵌进对方的指缝间，哑声道：「没有。阿澜，你跟我走，我带你迴风晴国。」 洛玄却十分嫌恶地一把甩开了楚燕的手，恼道：「不可能！楚燕，你究竟要我和你说多少次？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滚，你给我滚！还有，你如果再敢这样对子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楚燕闻言，伸出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原本游刃有余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低垂着眼帘盯着地面，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第70页 楚燕向来是自大又目中无人的，此刻却像显得有点儿狼狈，殿中一时间是死一般的寂静。 洛玄藏在衣袖下的手抖得厉害，他接连掐了自己好几下，甚至都见了血，却依然无法自制地颤抖着。 戚宛见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前世的时候从未见过楚燕，甚至全然不知道楚慕还有一个哥哥。而且楚慕的哥哥又为何会和洛玄纠缠不清，戚宛也不得而知。 气氛僵持不下，可是就在这时候，楚燕忽然分外痛苦地捂住了心口，剧烈地咳了两声，紧接着咳出一口黑血来。 几人皆是一惊，楚慕飞跑两步上前，想要扶住楚燕，可是却被洛玄抢先一步。 洛玄的身材高挑偏瘦，比楚燕小了整整一号，他此刻有些吃力地半抱着楚燕的手臂，略微迟疑道：「你……你怎么了？」 楚燕望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昏了过去。 楚慕抢上前来，和洛玄一同扶住楚燕，对着洛玄愤怒道：「他下凡之后被血源上的诅咒反噬，原本就有咯血之症，你却还要说出那样的话刺激他！」 洛玄紧紧抓着楚燕的手臂，感到心乱如麻。 …… 片刻之后。 洛玄坐在偏殿的榻边，静静地盯着楚燕。 楚燕的眼皮频繁颤动着，似乎有马上将要醒来的徵兆。洛玄注视着对方深邃立体的眉眼，心中一时希望他醒来，一时又害怕他醒来。 洛玄见过楚燕太多的模样，他有时甚至惊悚地发现，戚宛的样貌，其实早就没有楚燕在他心中深刻清晰了。 他和楚燕相识一千五百多年，两人也纠缠了一千五百多年，时至如今，两人之间，终究还是剪不断，理还乱。 洛玄看见楚燕垂在榻沿的手正不安地做着抓握的动作，抿了抿嘴，心中竟然生出了一股想要去握住那只手的冲动。 他勉力克制住这股冲动，只是捉住对方的手腕，想要将其放入被子里。 谁知洛玄刚刚触碰到楚燕手腕的皮肤，楚燕就像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勐得醒了过来。 楚燕下意识地一把握住了洛玄的手，将他向自己的怀里拽去。 洛玄被他拽得平衡不稳，一下子扑倒在楚燕的身上，他慌忙想要起身，可是在这时候，楚燕蓦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目光相接，楚燕的神色起先有些迷离，很快便反应过来，十分欣喜地一把搂住了洛玄的腰，将他抱在了怀里，哑声道：「阿澜。」 洛玄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匆忙别开了目光，低声道：「你的身上带有血源的诅咒，不可轻易捲入凡间的轮迴。长此以往，轻则修为尽失，重则性命不保。」他说着，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瓶，瓶中装着淡蓝色的药水。 洛玄将小瓶递到楚燕的手中，淡声道：「这是返魂汤，我也只有一瓶，除此以外再没有了。你赶紧喝下去，离开这凡间，随你去魔界还是何处。」他说到此处，深吸一口气，又道：「总之，你回去之后，我不会再管你了。我们自此两清了。」 楚燕闻言，原本还带着几分喜色的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勐得拽住洛玄的手，哑声道：「阿澜，你究竟还要我怎么样？」 洛玄用力地挣了挣，想要将楚燕的手甩开，可是对方却拽得死紧，为了不让他逃离，甚至将他的手抱在了怀里。 洛玄最后只好偏开头，望着屋中明亮闪烁的烛火，黯然道：「楚燕，我对你……并无感情。」 楚燕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双眸变得赤红一片，急道：「洛飞澜，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狂风忽然吹进屋来，夹杂着大漠里的细沙，让烛火「啪」地一下子熄灭了。 四周一下子暗了许多，只有一片皎洁的月光照进屋里来。 楚燕将洛玄按在怀里，哑着嗓子道：「你若真对我毫无感情，你方才为何要第一个冲上前来扶我？我清楚你的每一个喜好，了解你的所有过去，甚至知道你身上的每一个地方，见过你的每种样子，你和我之间的命格，就像是盘根错节的藤蔓，已经永生永世地纠缠在一处了，洛飞澜，究竟还要怎样，你才能承认，你心里有我？」 洛玄听见这样一番话，浑身上下颤抖地不能自已，他的眼角一片通红，过了许久，才堪堪开口，声音竟然已经微微哽咽：「楚燕，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自说自话。你又懂我什么？你又知道我都做过些什么？归根到底，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洛玄的这一番话如同尖刀一般刺在楚燕的心上，他瞪着洛玄，疾声道：「你还要我给你什么？我难道没有为你报仇么？你的家族被老仙帝灭族，我为了你，将他的族人屠戮殆尽，重要的亲属皆被我处以极刑，一个都没有放过，难道这些还不够么？」 洛玄的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泪来：「可是我想我的家人们，我想要他们回来。我不管什么復仇，我只要他们。 楚燕看见洛玄掉了眼泪，立刻慌了神。他活了上万年，洛玄是他唯一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东西都献给对方。可是不知为何，他却总是让洛玄落泪，仿佛给对方带来无尽的苦痛。 于是楚燕抬手心疼地摸着洛玄的脸，吻去他眼睫上的泪珠，放缓声音道：「宝贝，你别哭啊。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已经过去几千年了，你必须得放下了。我们还像最开始在归一谷的那时候，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高兴。」 第71页 楚燕无论如何也不会忘却的，他们二人在最初相遇时，曾经有过一段如梦似幻的日子。 一千多年前，洛玄受了伤，机缘巧合下遇见了楚燕，两人不多时便滚到了一处。那时候的洛玄会对他笑，会依恋他的怀抱，还会亲昵地和他接吻缠/绵。 可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洛玄再也没有向他露出过笑容。对方似乎总是在痛苦，在煎熬，却从来不愿向旁人吐露半句。 洛玄听了楚燕的话，沉默了许久。楚燕自背后环着他，轻轻地吻着他的耳侧。洛玄放任他吻了一会儿，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用力地咬了咬嘴唇，转过脸盯着楚燕的眼睛，涩声道：「楚燕，你知不知道，你每回强/迫我之后，都会和我说，别哭。」 他深吸一口气，拼命压抑着内心几乎要让他窒息的钝痛：「你也从来都不知晓，为何当年，我要突然与你疏离。我今日，便都尽数告诉你。」 「因为你是上古后裔，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是这世上万中无一的稀有血统。我当时受了重伤，修为一下子减损了几千年，而与你交/融双修，能在短期之内，增长上万年的修为。所以，我骗了你。我心悦的人，你也从来都知道是谁。」 「我曾经数次和你说过，我真正心悦的是戚子晴，而非你，你却从来都不信，只是对我一味用强。你或许总是以为，我当初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对你有情吧？我今日便告诉你，我想要的东西，只有戚子晴能给得了我。你无论再怎么讨好我，都没有用。所以，你快些离开吧，不要再纠缠我了。」 洛玄说罢，只觉得一颗心疼得无以復加。他不禁暗暗地诧异，明明不在意，可为何会这样疼，疼得他几乎想要蜷缩起来，疼得他好想落泪。 楚燕听见洛玄所言，浑身都勐烈地颤抖起来，赤红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他紧紧握着拳，将骨节捏得吱嘎做响，沉默许久，最后发出一声冷笑。 他拿起方才洛玄给装有返魂散的小瓶，将其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瓶子在地面上四分五裂，蓝色的液体也流淌得到处都是。 楚燕掐着洛玄的腰，将他一把掀翻在榻上，直接 撕开了对方的衣摆，声音沙哑得几乎辨认不出： 「就算是血源诅咒，没了修为，丢了性命，我难道会怕它不成？无论是现今在凡间，还是以后回了仙界，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我们两个的名字已经刻在了三生石上，永生永世都没法再分开。」 「洛飞澜，你就是欠，欠被我/压。」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其实应该是欠+一个动词（一种植物） 发是发不出来的，所以你们自己想像一下吧，楚燕被惹毛了，这里说得很粗/暴的 第34章 身世 戚宛和楚慕原本也想跟去看看楚燕, 奈何洛玄说此事由他来处理，两人不要插手，态度十分坚决, 戚宛便只能作罢。 忽然空闲下来，两人对大漠风情都颇为感兴趣, 便牵着手，一同在王宫里慢慢地逛。 这间宫殿和戚宛先前在仙界与魔界看过的太过不同, 仙宫总是亭台楼阁, 金碧辉煌，而遥夜峰永远是夜晚, 风格分外清冷奇诡。但他们此刻走在的沙漠宫廷里, 四处开满了颜色艷丽的热带花卉, 芳香四溢, 周围水声潺潺，各类喷泉流淌着，给炎热的庭院带来一丝清凉，显得别有风情。 戚宛的体质原本就有些怕热, 来了沙漠之后每天都觉得分外干燥, 此刻见到了水，登时便十分开心地跑了过去。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戚宛索性将鞋踢开来，赤着脚站在水边, 转身朝楚慕招手道：「阿衍, 太热了，我们下去踩踩水吧。」 戚宛眨着一双圆眼睛, 眼里全是笑意, 楚慕望着他这副模样, 觉得极其可爱，心里喜欢得紧，便也将靴子脱了下来，陪戚宛下了水。 楚慕嫌罗裙碍事，他又没有女装的癖好，一早便把裙子换了下来，又穿回了自己天蓝色的袍子，显得皮肤白皙，身材高挑。 两人一同坐在池子边，将脚垂进水中轻轻地摇晃着。沁凉爽快的感觉自脚底一直传达到心间，戚宛眯着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手覆上楚慕放在池边的手上，漫不经心道：「楚燕为何会对飞澜哥这般在意？我虽然记忆有损，却也记得飞澜哥从未提起过楚燕。而且，楚燕当真是你的哥哥么？你们的血源显而易见不一样。」 楚慕闻言微僵，似乎不太愿意提起那两个人。但是他见戚宛的眼神很是真挚，一副全然相信他的模样，心中一阵动摇，不忍欺骗对方。最后，他反手牵住戚宛的手，轻轻开口道：「楚燕是上古的后裔，他属于殇昊族，有远古天魔的血统。」 戚宛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他是你的兄长，你……」 楚慕抿了抿唇，过了片刻，垂着眼帘道：「我也有上古的一半血统。我的母亲是下仙界绮幻族的族人，父亲是殇昊族的旁支后裔。只是，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了。楚燕并不能全然算作我的兄长，他比我年长了上万岁，血统也远远比我纯正，而且我们只是在血源上有关系，并非同父同母。我原本也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两千多年以前，他觉醒之时，我恰巧遇见了他，他便非要和我认作兄弟。」 戚宛原本以为楚慕和他一样，只是下仙界的平常血统，没承想对方的身世竟然藏着这样大的秘密。 第72页 绮幻族是下仙界的稀有氏族，戚宛向来只在传说中听过，相传这个氏族的一部分人有特殊能力，这种能力只有绮幻族后人才能拥有，因此遭到了其他氏族的嫉妒和争抢，绮幻族的大部分人都惨遭迫害，自此整个氏族销声匿迹。 戚宛对楚慕的身世越发好奇，抿了抿唇，转头向楚慕问道：「那……绮幻族的特殊能力究竟是什么，你可知道？」 楚慕闻言，手指不可控制地紧紧扣住了水池边缘，眸中骤然划过一丝戾色。 他沉默半晌，最后开口道：「我也不知晓。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只要抓住一个绮幻族的人，便能获得这天地间最特殊的力量。殊不知，拥有那种力量的人，在族人里万里挑一，有时几千年也不曾出现过一次，就连我也不曾见过。」 可是，人们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还是倾尽所有搜捕绮幻族的族人，最后终于导致了整个绮幻族的覆灭。 骤然提起这个话题，气氛变得分外凝重，戚宛望着楚慕这幅样子，心中也感到一阵哀凉与心疼。于是他侧过身，用手臂环住了楚慕的腰，与对方紧紧贴坐在一起，将头枕在人的肩膀上，低声喃喃道：「我进凌渊剑派的时候，也只有五百岁，只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我原本也有父亲母亲，我记得他们对我很好，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就都不在了。」 戚宛说到这儿，感到心里一阵钝痛，顿了一顿，又道：「我当时太小，甚至全然不知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没有了家。等我有完整记忆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凌渊剑派，认了承恩君做师尊，又有了师兄师弟们，有了新的家。」 戚宛吻着楚慕的脸侧，在他的耳畔温柔地道：「所以，阿衍，我知晓你现在的感受。从今往后，我来做你的家人。」 楚慕听见这句话，勐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戚宛。可是戚宛只是捧着他的脸，含笑注视着他。 戚宛待他太过温柔，就像是天上最皎洁的月光，楚慕想到千年之前的血与泪，想到隐藏其后的真相，心里几乎要被巨大的悲痛吞没。 他的明月哥哥，那样温柔，那样好，可是他却不敢让对方知晓当年的真相，哪怕只是透露半分，楚慕也提不起分毫的勇气。可是，他有越来越强烈的预感，他们正在无可避免地接近残酷事实的核心。 楚慕惧怕戚宛知道当年的一切，这种恐惧已经深深根植进了他的骨髓。他甚至不敢去想，当一切被骤然皆开，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戚宛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又会如何对他。 好在，好在，他们还有这凡间的一世能好好地厮守。 戚宛见楚慕一脸愁苦，怔怔地盯着水面出神，以为对方还在为自己的身世惆怅，也没多想，他为了逗楚慕开心，在水下悄悄地将脚贴上楚慕的脚，用脚心轻轻地踩着对方的脚背。 他的脚生得很白，比楚慕小了一些，被水温浸得很冰，楚慕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容，也用脚缠上戚宛的脚。 两人用脚踢着水，弄得水花四溅，身上都变得湿淋淋的。 戚宛最后还是被楚慕抓住了，楚慕将他整个人都搂在怀里，一边轻轻捏着他的腰，一边笑道：「明月哥哥，你被我抓住啦。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戚宛这两天本来就有点儿腰酸，此刻被楚慕一闹，登时便受不住了，腰上又酸又痛，还有点儿痒，直接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快些放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闹我了。」 楚慕十分善良地没再闹戚宛，却还是将戚宛按在自己的怀里，眨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无辜道：「明月哥哥，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楚燕和洛飞澜都要成亲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娶我呀。」 「明月哥哥若不愿要王后，妾室也行，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先前将你选做了妾室，做了那些混帐事。这些你都可以一一在我身上找补回来，我绝无半分怨言。再不济，无名无分，只待在你房里，我也不介意，只要你不厌弃我，愿意和我名正言顺地成一回亲，我便别无所求……唔！」 楚慕越说越离谱，戚宛听得十分无奈，索性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了。谁知楚慕在这时候，忽然舔了他的手心一下，抬起一双顾盼神飞的桃花眼，定定地盯着戚宛，眼里充满了暗示与欲/情。 戚宛被他弄得心里又酥又软，耐不住地把手一下子抽回了。 楚慕有点儿坏心眼地笑了笑，抬起袖子挡住两个人的脸，低声道：「亲一下吧？明月哥哥不想亲我么？」 戚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有点儿侷促地环顾四周，似乎有所顾虑。楚慕原本没有期望戚宛会回答，结果戚宛忽然凑近楚慕的耳畔，红着脸既羞恼又坦荡地轻声道：「……想。」 楚慕闻言，唿吸徒然加重，忍无可忍，一把扣住戚宛的腰，用力地吻了上来。 四下里无人，楚慕格外放肆，连带着戚宛也没了太多的顾忌，两人吻得肆无忌惮，又深又狠，过了片刻，戚宛已经全然跨/坐在了楚慕的腿上，抱着对方的肩膀颤抖。 楚慕情不自禁抬手去掀戚宛的衣摆，戚宛勐然想起这是在外面，慌忙去按楚慕的手，两人动作太大，拉扯到衣袖，竟然在一瞬间平衡不稳，一起翻进了池子里。 第73页 清凉的水一下子将周身笼罩，戚宛的大脑有了一瞬的空白，等他回过神来，楚慕已经将他压在池子的边缘，急切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两人一触即燃，身上的温度原本就很高，此刻碰到冰冷的水，几乎要有蒸腾的热气散出。他们的头髮全湿了，湿淋淋地黏在颈侧，眼睫间全是水珠，就这么上气不接下气地唇舌交/缠着，急切得一刻都不愿停歇。 外界的环境让两人分外动情，戚宛感到自己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心知不妙。又过了片刻，他强行调动自己的意志力，在接吻的间隙推了推楚慕，喘着气道：「阿衍，停一下，我们，我们先回屋再弄。」 可是这时候，池边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忙不迭地分开来，擦了擦身上的水，慌忙上了岸。 不多时，一个披着轻纱的姑娘朝他们缓步走了过来。那姑娘身姿窈窕，脸上虽然蒙了面纱，只露出一双颇为灵动的眼睛，却难掩绝色容颜。 她看见两人的模样，微微吃了一惊，目光在戚宛和楚慕的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了楚慕的脸上，又惊又疑道：「……是你？」 楚慕也十分意外地望着她，迟疑道：「……公主殿下？」 眼前的这位妙龄女子，竟是那位早已和情郎私奔的风晴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洛玄和楚燕那边，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事，我们先让他们无人打扰地快乐一章 第35章 定亲 风晴公主早在数月前, 就已经和情郎私奔去了其他国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月见国的王宫里？ 楚慕疑惑不解，正想开口询问, 公主却抢先道：「跟着他太苦了，我受不了每天餐风露宿, 也受不了那些苦日子，所以我逃了。而且……」 「自那天我和你交换了身份之后, 我就再也忘不了你了。」 楚慕生得惊世绝伦, 模样恍若天上的神明，自那次初见之后, 风晴公主的心里就像是种下了一颗种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 原本有些模煳的恋慕越长越大, 最后终于占据了她的整个心房。 公主说着，朝楚慕伸出纤纤玉手，想要去触碰对方，却被楚慕毫不掩饰地躲开了。楚慕蹙了蹙眉道：「殿下, 有话好说, 但请自重。」 风晴公主见状，有些失落地撇了撇嘴, 不甘心道：「你我本来就置换了身份，如今我回来了, 你便将身份还给我吧。只不过, 你冒名顶替之罪，无论是我哥哥, 还是月见国的皇帝陛下, 都是不会放过你的。所以, 你若是还想活命，就答应娶我，我再去同哥哥撒个娇，他一定会同意的。这样，你既能保住性命，又能和我一同坐拥风晴国的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再者，我听闻月见国的皇帝不但年纪小，还是个暴君，颇爱女色。你在这里继续假扮我，有什么意思？他要是到时候发现你是个男子，这可是欺君大罪，他还不把你生吞活剥了。」 戚宛：…… 这个风晴公主，是风晴国主的同胞妹妹，生得美则美矣，性格却刁蛮任性，随心所欲。而且，有点儿离谱的是，现今风晴国主其实是楚燕，也就是说，这位公主殿下，还得叫楚燕一声哥哥。楚燕平白多了个妹妹，还是这种脾气，两人怕是水火不容。 这位公主自我意识似乎有些过剩，又瞪着楚慕理直气壮道：「你难道不喜欢我么？不可能吧。我可是风晴公主，生得又貌美，你区区一届草民，还在犹豫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月见国的皇帝和我哥哥会偏向于你一个平民？你若能娶我，已经是高攀了，你还在顾虑什么？」 她这番话说得分外好笑，楚慕不欲与他多言，直接揽过戚宛的腰，当着风晴公主的面，在戚宛的额间亲了一下，转头对公主道：「公主殿下，我早已心有所属，还请你不要再自以为是，在这里无理取闹。」 风晴公主方才在说话间已经偷偷瞄了戚宛好几眼了，戚宛生得实在太好看，和楚慕站在一处分外养眼，她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竟然有点儿看不过来。 可是公主看见楚慕亲昵地搂着戚宛，还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只以为两人是要好的朋友，方才是在戏水玩闹，没承想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公主又惊又怒，依旧不死心，对着楚慕嚷道：「两个男子怎么可能在一处？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诓我！你若再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真的应允了婚约，去嫁给月见国的皇帝了！」 戚宛听到此处，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把抓住楚慕的手，将人拉过来，直接在对方的唇上亲了一口，还有点儿不爽地重重咬了一下。他做完这些，转过身来，对着风晴公主道：「公主殿下，很不巧，在下正是月见国的君主。另外，两个男子怎么不能在一处？我不光要和他在一处，我还要与他成亲，昭告全天下，我爱他，我要永远与他在一处。谁稀罕你风晴公主的名号？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和旁的没有半分关系。」 「所以，高贵的公主殿下，请你另找良人吧。」戚宛一口气将心里话都是说了出来，终于感到畅快了许多。 风晴公主万没想到戚宛就是月见国的君主，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和羞辱，瞪着两人，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又羞又怒地看了楚慕一眼，提起裙摆快步跑走了。 第74页 一旁的楚慕听见戚宛突如其来的一番热烈剖白，勐得愣在原处，许久都没能回神。风晴公主已经气鼓鼓地走远了，又过了许久，他才怔怔地转过头，望向戚宛道：「明月哥哥……你，你答应了？你真的……真的愿意和我成亲？」 戚宛脸上微微泛红，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轻轻点了点头，注视着楚慕的眼睛，真诚道：「阿衍，我要娶你。不，娶也好，嫁也罢，我都要与你成亲。我想永远和你在一处，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已经有主了。」 方才风晴公主对楚慕再三纠缠，戚宛心里吃味得不行，他勐然间意识到，他对楚慕的占有欲，只增不减，已经到了如此深的地步，而那些劫数与道理，全然比不上他心中想要和楚慕好好厮守的渴望。 这段时间，内心的欲望和应该去做的事将戚宛反覆拉扯着，让他分外煎熬。戚宛心里其实很清楚，他早就已经在这两者之间做出了选择，似乎只是差最后的临门一脚而已。方才看着风晴公主对楚慕一再纠缠，戚宛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涩，恼怒不已，终于下定了决心。若对方是个男子，他早就冲上前去把人打一顿了。 戚宛慢慢地明白过来，若是他再不把人栓牢了，恐怕楚慕就要这么被别人抢去了。他想要所有人知晓，他心悦楚慕，眼前这个俊美挺拔的男子，是属于他的，也同样心悦于他。 戚宛说完这些话，立马抬起手，用袖子遮住了脸，来掩饰自己心中既然害羞又紧张的情绪。但是能将心意传达出去，他也不可抑制地感到心里的喜悦像是要溢出来，忍不住又将手稍微移开了一些，隔着衣袖去寻楚慕的眼睛，朝他露出又坦诚又欣喜的真挚笑容。 戚宛此刻的脸上通红一片，一双杏眼却分外明亮，他此刻笑眼弯弯的样子，和年少时候的景象重合在一处，让楚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给戚宛看，将什么都献给对方。 他的手轻轻颤抖着，直接将戚宛搂着腰抱起来，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戚宛惊唿一声，但是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兜兜转转这么久，当他终于向心里的想法妥协的时候，戚宛发现自己终于舒了一口气，感到分外欣悦。 他捧着楚慕的脸，十分动情道：「晚些时候，我就写一纸诏书昭告天下，我不娶什么风晴公主，和我成亲的是你，就只是你。我不想去管旁的什么了，既来凡间一遭，我们这一世便好好地过。」 楚慕握着戚宛的手，近乎虔诚地吻着他，轻轻地道：「好。」 …… 王宫偏殿。 屋中不断传来暧昧的声响，立侍在门口的僕从们听得面红耳赤，一个个低垂着头，想听又不敢听，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风晴国主竟会这般随性，光天化日之下，就和那位清冷尊贵的国师大人这般行事起来…… 屋中的温度高得吓人，仿佛时刻都要热气升腾而起，洛玄仰躺在榻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底不受控制地积满了泪水。他紧紧咬着嘴唇，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瞪视着楚燕，显得愤怒又可怜。 楚燕眼底一片赤红，他看见洛玄这副模样，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向身上的某处涌去。 洛玄平时清清冷冷，此刻双眼红肿，隐忍又不知所措的委屈模样，激得楚燕几乎发了狂，他将指节伸进洛玄的嘴里，狠狠地按揉着他的唇，强迫对方张开嘴来，同时更加变本加厉地索取。 洛玄齿关一松，勐然从喉/咙口发出一声尖叫，与此同时，他的眼泪「唰」地流下了面颊。他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汪泉水，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怎么流都流不尽。他的一颗心还在剧烈挣扎着，可是躯体却已经背叛了他，沉溺在痛苦又欢愉的极乐地狱之中。 楚燕掐着洛玄的下巴，重重地咬着他的唇，在接吻的间隙，哑着嗓子低沉道：「张嘴，叫出来，叫给我听。你那么会叫，不给别人听一听，多可惜啊。」 洛玄的脸上一片潮红，他瞪着楚燕，眼里满是杀意。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最后狠狠地一口咬在楚燕的唇上，血腥味一下子在两人的口中瀰漫开来。 楚燕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因为疼痛退却，眼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更加发了狠地吻洛玄，几乎要把人压进塌里去。夹杂着血腥味的液体顺着两人的下颌流下来，过了不知多久，楚燕才终于离开了洛玄的嘴唇，目光迷恋地抚着他脸上的红/痕。 洛玄眼底一片通红，定定地注视着楚燕，狠声道：「楚燕，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楚燕闻言嗤笑一声，忽然抬手，勐得把洛玄一把抱起来，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了榻上。 洛玄骤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下意识地把额头抵在了楚燕的肩膀上，又马上坐直了身子，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楚燕抬手掐住洛玄的下巴，强迫对方低下头去。他一边欺负着人，一边戏嚯道：「你好好地看清楚，看看我是怎么弄你的。别人知道你在我身下的时候，是这副模样么？」他覆在洛玄耳边，不断说着羞辱的话语，弄得洛玄颤抖不止。 洛玄索性闭上眼，不再去看此刻让他羞愤难当的画面。但是一闭上眼，其他的感官竟然强烈清晰地可怕，不多时，他便被灭顶的感觉席捲着裹挟住了。 第75页 可是这时候，楚燕却忽然停了下来。洛玄被他弄得不上不下，难耐地眼睛一片通红，嘴唇都要被自己咬出血来了。 楚燕的手此刻正放在要紧的地方，洛玄忍得脸色都白了，咬着牙去拨楚燕的手，声音都染上哭腔：「你放开，你让我……」 楚燕依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难受？这都是你自找的。阿澜，你答应嫁给我，答应和我迴风晴国，我就让你出来。」 洛玄一怔，恨声道：「你做梦！我就算真的去了风晴国，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杀了你！你这样对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你为何……为何就是不肯离开我……为何……」 身心都备受折磨，洛玄说到最后，终于说不下去了。他也不再去拨楚燕的手，只是低下头，用手背挡住眼睛，拼命忍着眼泪。可是最后泪水却像决堤了的河水，任他怎么掩饰，也止不住。 楚燕自然分得清眼泪，他看见洛玄真的哭了，立刻有些后悔了。他见过洛玄太多的眼泪，大多都是情到浓时难以自控的泪水，可是像这样真的把人弄哭了，还从未有过。 洛玄的一头墨发因为汗湿全都黏在了颈侧，此刻低着头低低抽泣的模样，实在是楚楚可怜。楚燕也顾不得惩罚他了，分外心疼地把人拥进了怀里，放缓声音道：「别哭，宝贝，你别哭了，是哪里疼还是不舒服？我不欺负你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楚慕抬手一下一下地顺着洛玄的头髮，将他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的颈侧，轻柔地吻着他的发旋，哑声道：「阿澜，我活了上万年，曾在混沌中度过了数不尽的漫长岁月，我原本以为我不会有任何的念想，直到我遇见了你。我从不信神，也从不信宿命，因为我自己就是远古，杀伐决断，只在区区一念之间。可是，阿澜，我心悦你，你就是我的宿命，你是我的光。」 楚燕说到这儿，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扬：「你曾经问我，为何会取燕字作为名字，我说是因为你，你当时只是一笑置之。但你可知，你的名字是玄，字是飞澜，玄燕听澜，我的存在之于这尘世，原本没有半分意义，可是遇见你的那一刻，才是我生命的开始，让我觉得，我曾活过。」 楚燕虔诚地吻着洛玄的耳侧，一遍又一遍地唤他「阿澜」，又不断地轻轻呢喃道「喜欢你」。 楚燕这番剖白分外热烈，他的声音又低又磁，还分外深情，洛玄越听越不能听，最后身子一抖，随即羞赧地併拢了双腿，脸上红得快要烧起来。 楚燕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伸手一探，勐得睁大了眼睛，将手掌展开，对着洛玄又惊又喜道：「阿澜，你……你怎么这样就……」 怎么这般动情？ 洛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听见楚燕的一番话，身子都酥了半边，等回过神来，他已经…… 他越来越无法忽视自己脑内叫嚣着的渴望，他想和眼前的这个人紧紧地拥抱，肆意地亲吻，毫无顾忌地交融。 洛玄承受着楚燕炙热的亲吻，只是用手背遮住红肿的双眼，放任泪水淌过脸颊。 为何……你为何要这般爱我？你让我逃无可逃，让我想要抛开一切拥抱你。 你为何让我……让我如此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好巧，他俩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哥哥，你说偏向不偏向 哥哥和阿澜这两个人，就是一段孽缘，他俩就是玄燕听海潮，燕喜澜无意 不过后面肯定会有转机 第36章 原主 戚宛和楚慕的衣裳都湿淋淋的, 两人回寝宫匆匆换了一身，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来到了洛玄和楚燕所在的偏殿。 戚宛正想敲门, 却勐然听见屋中传来一声惊唿。那声和猫叫似的，好像还刻意压着嗓子, 戚宛微微愣了愣，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候, 楚慕忽然抬手, 按住了戚宛还欲再敲门的手。 楚慕满脸嫌恶地道：「明月哥哥，他们忙得很, 我们别管了。」 戚宛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屋中那又像猫叫又像哭声的声响究竟是什么了。他在一瞬间满脸通红, 与此同时更是感到难以置信, 发出那种声音的，……竟是他那个稳重又温和的师兄？ 戚宛就像是骤然撞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心中既尴尬又羞赧，慌忙转过身来, 拉着楚慕往反方向走了。他在心里默默地道, 方才在殿上，他还自以为是地想要救洛玄, 现在才知道，他的师兄和楚燕, 可能是有真感情, 玩得还很野。 胡思乱想之间，一名侍从匆匆来到戚宛的面前, 毕恭毕敬地行礼道：「陛下, 太后传召您去月华殿叙话。」 戚宛心下诧异, 同时也有几分好奇，先前似乎未曾听说这个国家还有太后。太后是小皇帝的母亲，也就是戚宛名义上的亲人，戚宛想了一想，便带着楚慕一同动身前往了。 两人来到月华殿，太后已经坐在殿中等候多时了。戚宛快步走上前去，弯腰正想行礼，可是当他看见座上妇人的面容，不由得大吃一惊，当即愣在了原地。 这位太后……竟然与戚宛的母亲生得一模一样！ 眼前的这个妇人，穿着一身金色的华服，梳着乌黑的髮髻，一张小巧的脸上画了精緻的妆容，全然看不出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的任何痕迹。她短脸柳眉，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和戚宛的长相看上去相似至极。 第76页 楚慕见状，也少有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戚宛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不在了，可是戚宛却始终记得对方温婉慈爱的面容。只是，为何一个凡人，会生得与他的母亲一模一样，而且还正好是这个国家的太后，与戚宛投生的小皇帝也是母子关系？ 若非事出有因，下凡歷劫是断不会碰上这样的巧合的。 戚宛一时间只是保持行礼的姿势僵在原地，他的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有疑惑，也有感动，可是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太后似乎并未发现戚宛的异常，她只是向戚宛招了招手，柔声道：「愣在那里做什么？又在想什么坏心思？过来。」 戚宛这才讪讪地站直了身子，十分迟疑地慢慢朝太后的座椅处走去。他来到太后近前，注视着太后那张熟悉又倍感陌生的面容，愣愣地开口唤道：「母后。」他话音未落，便觉得眼眶发热，几欲落下泪来。 妇人十分自然地抬起手，摸了摸戚宛的头髮，又注视着他片刻，望着戚宛的眼睛道：「颖儿，我最近病着，你虽忙，却也不知道抽空来看看我，当真是不懂事。说起来，你和你身边那个小侍卫如何了？以前你可是经常缠着我，和我说此生非他不可呢。」太后说着，有点儿奇怪地环顾四周：「今日他没跟着你么？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 戚宛听见太后对他叫着那位小皇帝的名讳，又说着他不知晓的亲昵话，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就仿佛一切乍一眼看上去都井然有序，并无不妥，可是却让人始终觉得怪异和难以言喻。 胡思乱想之间，太后朝楚慕扬了扬脸，对着戚宛问道：「颖儿，这位是？」 戚宛局促不安地抿了抿嘴，牵过楚慕的衣袖，拉着人来太后面前，十分郑重道：「母后，他是我心悦的人，我想要和他成亲。」 太后闻言一怔，半晌没有说话。他先是抬眼看了看楚慕，又盯着戚宛看了片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眼中越发晦暗，过了半晌，只是淡淡道：「你若与他成亲，旁的没什么，只是，你可考虑过姚子澄怎么办？」 戚宛暗自讶然，姚子澄在这位小皇帝的心中竟然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就连太后都默认了两人的关系。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后已经一改温和宠爱的态度，望着戚宛，声色俱厉道：「你不是戚颖。你究竟是谁？」 戚宛闻言心中大惊，对这位太后的敏锐分外讶异。他的额间微微渗出冷汗，望着太后假装不解道：「母后，您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太后指了指楚慕，冷声道：「你若真是颖儿，绝不会和他在一处，甚至还要与他成亲。颖儿六岁的时候，曾经被人俘走，那歹人当时便是穿了天蓝色。颖儿自此见不得任何蓝色，你放眼整个王宫，可曾出现过半点蓝色？可是你带来的这个小子，全身都穿着蓝，没有半点儿顾忌，你又作何解释？」 戚宛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会在这样始料未及的地方败露。但是天机不可泄露，他是万万不能向一个凡人坦白下凡歷劫的一切的。一旁的楚慕也又惊又疑地望着太后，不知该作何回答。 太后定定地注视他们片刻，望着戚宛，眼神凌厉，又透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哀戚：「颖儿究竟在何处？你们又是什么人？」 戚宛正紧握着拳，脑中飞快思索着得体的谎话，垂着眼帘不答。 太后沉默片刻，最后长嘆一口气，道：「罢了。左右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出八分。我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倖的心理，奈何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戚宛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太后。 太后又道：「颖儿出生的那个夜晚，天空中曾经出现异象，那一夜寂静无月，却是星辉漫天，夺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我出身占卦世家，见此异象，便为他算了命格。可是他的命格奇诡，有许多卦象，甚至连我也无法全然读懂。」 「但是，有一处地方，无论我算了多少次，用了什么方法，结果都始终如一。卦象显示，他绝对活不过十八岁这一年。」 太后说到此处，心绪大恸，声音也颤抖得厉害：「今年颖儿正好年满十八，我日夜心神难安，大病了一场。终于在前些时日，卦象有异，血月升空，我便知道，留不住他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只是神思消亡，肉身却始终都在。而且……卦阵也曾经显示，十八岁只是一个起点，而非终点。」 戚宛听到此处，也不禁大为惊奇。 若一切真如太后说得这般奇诡，那么这个戚颖绝非普通凡人，说不定还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而这整个大漠帝国，也是迷雾重重。 戚宛思索片刻，定了定神，望着太后道：「天机不可泄露，既然太后是占卦世家，想来也应该懂规矩。我们是何身份，自然也不便告知。只是，戚颖的神思究竟有没有消亡，也未可知。兴许他又去了别处，成了别人。」 太后怔怔地注视着戚宛：「……你是说，颖儿他，没有死？」 戚宛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便将到嘴边的话压了下来。 太后见状，满眼都是哀求地望着戚宛，分外地悲戚：「我心知人不可逆天改命，可也始终抱着一丝侥倖。我为此局促不安了十八年，奈何……奈何终究是躲不过这一遭。可是，现如今你这样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怎么能让我甘心觉得他死了？……我的颖儿，他究竟在何方？求求你，你都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帮帮我？求求你……」她说着，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用手掩住脸，低低地哭泣起来。 第77页 太后和戚宛母亲的面容一般无二，此刻看见她这般伤心难过地哀求，戚宛当即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破例道：「戚颖生前曾经去过什么地方，又对何处最嚮往？兴许他的神思去了那处地方，去寻他心中所念之人了。」 楚慕听见这话，赶忙拽了拽戚宛的以衣袖，压低声音制止道：「明月哥哥!」 戚宛自知不该，也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若是魂魄游离，按照戒律，故人是不得去寻找相认的。这样做会改变原本的命格，后果无法预知。 可是太后听了这话，却勐然停止了哭泣，沉默片刻，恍然道：「雍国……他只可能去雍国！」 雍国是月见国北面的国家，两国接壤，路途并不遥远。太后整个人仿佛重新获得了生机，慌忙从座椅上起身，快步就要往殿外走。她走了几步，又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戚宛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她注视戚宛片刻，在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道：「我是不是，在何处见过你？你总让我觉得很熟悉。」 太后想了想，淡然笑了笑：「兴许是我魔怔了，我竟觉得，若是颖儿有个兄弟，就应该同你一般。」 她说罢，没多停留，快步走出了殿外。 戚宛怔怔地望着对方的背影，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太后或许只是一句随口的感慨，可是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进了戚宛的心里。 周遭的一切离奇得甚至让人憎恶，可是戚宛却始终无能为力。这位月见国的太后，或许就是他母亲的转世，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证实，更无法与对方相认。他的母亲，心心念念着一个和他生得一般无二的人，而自己此刻，却占据着对方的身份，内心分外煎熬。 戚宛想到此处，眼眶越来越热，他紧紧咬着嘴唇，隐忍着心里那股酸楚与疼痛。 楚慕慢慢地走上前来，一把将戚宛搂进怀里，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轻轻吻着人的发旋，嘆了口气道：「戚宛，没事了，我在这里。你不是别人，只是戚宛，戚子晴。我会永远陪着你。」 「若是难受，便哭吧。我就在这儿。明月哥哥，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就好像在无尽坠落的最后，终于跌进了柔软羽毛的怀抱，戚宛红着眼眶，紧紧拽着楚慕的衣袖，终于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两对新人赶紧收拾收拾，马上安排你们大婚 第37章 竹马 姚子澄走进殿内的时候, 正看见戚宛抓着楚慕的衣袖，一滴晶莹的泪水自他的眼角滑落。他大脑当即一片轰然，顾不了别的, 直接三两步冲上前去，怒瞪着楚慕道：「你在做什么？你……你把他弄哭了？你怎么敢！」 戚宛和楚慕皆是一愣, 楚慕很快回过神来，转身面色不善地注视着姚子澄。 姚子澄本来是来月华宫看望太后的, 没承想会在大殿上撞见这样的情景。他方才没有看清楚慕的面容, 此刻两人四目相接，他很快回想起先前风晴公主的样貌, 想了一想, 不由得大为诧异：「你……你竟是男子？」 楚慕先前虽然描了妆, 又扮作风晴公主, 可是他生得实在太过艷丽好看，五官给姚子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此刻见到楚慕竟然换了男子打扮，显得丰神俊朗，不由得大吃一惊。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气氛剑拔弩张, 戚宛站在一旁实在有些不自在，只好上前两步, 挡在两人的中间，向姚子澄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我方才没有哭, 是你看错了。」 姚子澄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开口还欲再说什么，楚慕已经分外气恼地一掌将他的手打掉, 又把戚宛拉回了自己身边。姚子澄的性格本就直来直去, 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登时便和楚慕过起招来。 戚宛头痛得厉害，赶忙出言阻止，奈何两人积怨已久，打得十分投入，压根没人应他。楚慕现下是凡人的身躯，少了灵力，虽然武功高绝，却是和姚子澄不相上下。两人切磋片刻，竟然心中都生出几分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意思。 殿内的东西已经被他们毁得差不多了，戚宛实在忍无可忍，直接将腰间的佩剑拔/出来，对着两人怒道：「闹够了没有！」 楚慕和姚子澄闻声，终于收敛了一点，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彼此站得很远，对着对方怒目而视。 戚宛快步走上前去，站在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望着姚子澄，放缓声音道：「你随我回寝宫，我有些事想问你。」 楚慕闻言，当即不解地望向戚宛，委屈道：「不行，这个臭小子就没安好心思……」 戚宛却瞪了他一眼，严厉道：「不许闹。」 楚慕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看起来既可怜又失落。戚宛见状，只好安抚性地在袖子底下悄悄捏了捏楚慕的手指，又再三朝他眨眨眼，做了个「听话」的口型。 楚慕这才作罢，没再跟上前来，却依然不怎么放心地盯着戚宛，直到他和姚子澄走远，还对着门外望眼欲穿。 …… 戚宛和姚子澄来到寝宫，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戚宛在桌边坐了下来，姚子澄则紧抿着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戚宛和这个小侍卫自然是不熟悉的，他只知道自己投生的这位原主似乎和姚子澄定了情，最后可能还负了人家，其余一概不知。然而天机不可泄露，戚宛既不能向对方坦白自己不是戚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询问对方，实在是头疼得很。 第78页 戚宛正犹豫着措辞，不料一旁的姚子澄率先开了口。他抱着手臂，斜倚在柱子上，垂着眼帘道：「阿颖……你当真，喜欢上方才那个人了么。」他原本盯着地面，说到此处，似乎再也压抑不了内心的情感，勐得抬头盯着戚宛的眼睛道：「你当真不要我了么？」 戚宛一时间无从回答，颇有些无助地望着姚子澄。这副模样落在对方的眼里，显得心虚又迟疑，姚子澄向前跨了一步，闷闷不乐道：「你明知道，我最怕你哭，最见不得你的眼泪的。」 戚宛有点儿困惑地望着他。 姚子澄似乎被触动了心弦，继续道：「你十五岁那年，来到雍国听学，那时候，月见国还是大雍的附属国，你被雍国的那些世家子弟瞧不起，可是你的脾气又犟，被他们欺负哭了也不肯认输。」 姚子澄第一回 和戚颖说话的时候，是在雍国的王宫里。他是雍国人，家世显赫，恰逢宫里的老学究讲学，便被父亲送了学堂。可是没承想第一天下学，就遇上戚颖被其他纨绔的世家子弟围堵。几个少年把戚颖围在中间，欺负他人生地不熟，伸手就要打。 姚子澄最见不得恃强凌弱，正想上前帮忙，结果戚颖先他一步，出招又快又狠，直接将几人打趴在地。那几个人见姚子澄过来了，忌惮他的身份尊贵，连滚带爬地跑了。戚颖满身是伤地站在原地，受了莫大的委屈，又吓坏了，以为姚子澄也是来找他麻烦的，直接一拳打了过来。 姚子澄忙不迭接下这一拳，手忙脚乱地和对方解释，没承想戚颖听完，嘴一撇，直接哭了。 他性子好强，在月见国嚣张跋扈惯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姚子澄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只好把人带回了家。戚颖浑身都是伤，还哭得那么惨，把姚子澄的家里人都吓了一跳，以为姚子澄欺负了谁家白白净净的小公子，惹上了什么祸事。 后来，戚颖就赖上了姚子澄。他原本就是月见国的小皇子，爱耍小性子又娇气，脾气也不怎么好，总是对姚子澄颐指气使的，还动不动就生气不理人了。可是姚子澄就是着了他的道，乐得带他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献宝一般送给对方。 戚颖对此照单全收，可是也认为是理所当然，他一边和姚子澄交好，眼睛却三不五时地就要去瞟一瞟生得好看的小姑娘，甚至还看上了姚子澄自小的玩伴，当今圣上的独子戚怡景。 姚子澄知晓后分外恼怒，发誓再也不想理会戚颖，结果没过几天，戚颖的父亲，也就是月见国当时的君主突然暴毙，月见国急召戚颖回国。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戚颖偷偷跑到姚子澄的卧房，红着眼眶主动亲了他。他一边掉眼泪，一边软声央求：「橙子，你跟我走好不好？我捨不得你。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于是，姚子澄就这么跟着月见国的新任小皇帝连夜私奔了。他连一声招唿都没和家里打，等到了月见国，才寄了一封书信，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自己去了邻国，想要歷练一番。 姚子澄家里自然十分诧异，立刻前往月见国，想要将姚子澄带回去，奈何他态度十分坚决，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家中最后也只能作罢。 姚子澄自此留在了月见国，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真心，甘愿给戚颖做随身侍卫，只为能够日日夜夜地陪伴在对方身旁。 而在戚宛投生到戚颖身上的前几天，戚颖和姚子澄之间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原因是风晴国想要将公主嫁过来，而戚颖没有明确拒绝。姚子澄一气之下收拾了行装，说是要回雍国，可是出了国境就后悔了，便又折了回来。 可是这时候，他眼前之人的内在，其实已经是戚宛了。 戚宛旁敲侧击地了解完两人的过往，心中知晓了七八分。 这个小皇帝的性子任性又别扭，还有点儿朝秦暮楚，实在是一言难尽。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和姚子澄互相有意，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就这么错过了。 两人最后相见之时是在吵架，实在是令人遗憾。戚颖直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会忽然离世，也不知晓姚子澄其实并没有回到雍国。 这个小皇帝娇气又怕寂寞，可是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他竟是独自一人度过的。 戚宛想到此处，心里居然微微有些难受。若是戚颖的魂魄没有消亡，那么他一定会遵照内心的执念，去往雍国，去寻姚子澄去了。 戚宛终于将一切理顺，明白现下当务之急，就是让姚子澄回到雍国，事情兴许还有转机。可是他苦于戒律的桎梏，竟然也没有什么巧妙的办法向对方说明。 姚子澄将两人的过往回忆一番，心中感触颇深，他深深地望着戚宛，哑声道：「你这回对他，也很快就会腻的，对么？阿颖，你总是这样，可是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姚子澄实在是个痴情人，戚宛心中的压力颇大，他避开对方的目光，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望着姚子澄，狠心道：「我，我对你腻了，你快些回雍国去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戚宛说完这些，慌忙低下了头，他实在不忍心去伤害一个人族小孩儿的真挚情感，可是若非如此，对方兴许永远都无法察觉真相。 姚子澄听见这话，怔怔地愣在了原地。他那双明亮有神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去，许久都没作声。 第79页 戚宛最后终究是没忍住，又开口道：「你的良人在雍国。」 姚子澄抬起头，有点儿诧异地看着他。 「我的名字，可以是聪颖的颖，也可以是影子的影，未必时时刻刻都是同一个字。反之，同一个字也未必每时每刻都是同一个人。」 戚宛说完，唯恐自己再失言，先于姚子澄一步，快步走出了殿门。 来到殿外，戚宛没走几步，正巧碰上了一名侍官，对方捧着什么东西神色匆匆，看见戚宛忙不迭地跪拜道：「陛下，您先前要挑的喜服，属下已经拿来了。」 戚宛望着夺目的红，想起楚慕那双漂亮眼睛，心中的不安终于消退了一点儿，又重新高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结婚了！终于！ 简单说明：月见国原本是雍国的附属国，王族在很久之前也被赐姓戚。所以戚颖、戚怡景，包括雍国的女帝都姓戚。 姚子澄的父亲就是姚雪，爹是秋辰，他是两人路边捡的崽子，性格比较叛逆张扬，但是和父亲们感情很好。 （对两个爹感兴趣的可以去隔壁《我有疾》看看，不看也不影响本文阅读） 另外，戚颖其实有点儿渣受的意思了（笑） 第38章 大婚 月见国最近迎来了一桩震撼全国的喜事。 隔壁风晴国的国主, 居然带着金银彩礼，亲自来月见国求亲，而他迎娶的对象, 竟是那位叱咤风云只手遮天的国师大人。 更令举国震惊的是，他们的国师大人, 没过多久真的嫁衣一披，十里红妆地坐上风晴国气派的车驾, 跟着风晴国主远走高飞了。 …… 洛玄被迫和楚燕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 到了后来，他的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 嗓子也哑了。 楚燕一直变着花样地让他答应, 一开始洛玄对楚燕吼, 骂他白日做梦, 让对方滚，可是楚燕置若罔闻，待他越发兇狠。过了许久，洛玄没力气了, 楚燕继续问他答不答应, 洛玄只是流着眼泪，紧抿着嘴摇头。 可是到了后来, 楚燕不折腾洛玄了，反倒将他越搂越紧, 在他的耳畔轻轻地诉说衷肠。 楚燕的话就像是世间最无解的毒药, 温柔又残酷地将洛玄笼罩着，饶是洛玄的内心坚硬如铜墙铁壁, 也被这样炙热强烈又无孔不入的毒素渐渐渗透, 甚至开始有土崩瓦解之势。 于是, 在月亮高高升上夜空的时候，楚燕终于放开了洛玄，他用那双赤红深邃的眼眸望着对方，有些颓然地开口：「阿澜，究竟怎么样，你才会答应？你为何……为何这般讨厌我？」 洛玄却一反常态，没有再开口咒骂，他低垂着头沉默了许久，久到楚燕以为自己还是会像往常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应，可是这时候，洛玄却轻轻地将额头抵在了楚燕的肩膀上。 两人原本是面对面坐着，楚燕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多时，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眸中蓦得涌上一阵偿所愿的狂喜。他激动地甚至不敢用力抱住洛玄，手抬起来想环住对方的腰，抬了好几次又怯生生地放下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竟然有些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楚燕颤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答应我了？」 洛玄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头来，终于抬起他那双清冷的眼眸，跨过数千年的岁月，第一回 坦坦荡荡地直视进楚燕的眼里：「楚燕，我不只是讨厌你，我还恨你，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杀了你。晚些时候，等回到了风晴国，你可要时刻小心，因为说不准在哪一刻，我就会真的杀了你。」 洛玄的眼眶因为长时间的流泪红/肿不堪，他的睫毛纤长，上面还浅浅地挂了一层水雾，一头汗湿的黑髮全都黏在了颈侧，白皙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能看，此刻的模样其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还显得有点儿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地爱护。可是他眼眸中的情绪却分外坚定，其中是无法忽视的强烈恨意，却又掺杂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其他情感。 但楚燕此时脑内只剩下一个念头：洛玄答应了。洛飞澜同意和自己迴风晴国了。 他沉默良久，全身甚至都少有的微微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楚燕用那双充满了侵略性的赤红眼眸深深凝视着洛玄，眼里是难以掩饰的狂喜和志在必得的征服欲。他强硬地捉住洛玄的手，微微俯身，托着对方的手，在指尖处轻轻落下一吻，抬眸笑道：「好，我等着。」 …… 这天晚上，月见国的重臣权贵们又齐聚一堂，为国师大人究竟嫁不嫁吵得不可开交。戚宛撑着头坐在大殿上的王座中，感到头疼欲裂。可是他一想到偏殿屋中的情形，心里既尴尬又诡异，恨不得直接逃走。 那两个人，一个是他视为亲哥哥的师兄，另一个是他夫君的兄长，他着实不想多加干涉，也不怎么愿意去了解个中细节。 戚宛想到此处，又为方才自己脑中突然出现的「夫君」二字弄得脸红心跳，诧异不已。他有点儿无力地想，他们来凡间一遭，生出这许多事端，将原本的劫数弄得一团乱，若按照以往的规矩，仙界掌管机缘的白若神君，也该下来管管了吧？长此以往，等他们回了仙界和魔界，不知会有怎样的天罚等着他们。 胡思乱想之间，门口的侍官通传了一声，戚宛抬眼望去，看见楚燕竟然牵着洛玄，信步来到了大殿之上。 第80页 两人走到了殿中央，洛玄的面上蒙了一层浅色的轻纱，并看不清神情，他任由楚燕堂而皇之地紧扣着他的手，垂着眼眸不去看戚宛。 楚燕却满脸都是夙愿得偿的喜悦，望着戚宛神采飞扬道：「明日我便和阿澜一同回去了，倒是你，给我老实一点，别再打什么不切实际的歪主意。」 戚宛实在不明白楚燕为何会对他有这般强烈的敌意，莫名其妙又被对方教训了一通，感到分外气恼。 他虽然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是此刻在满朝的文武百官面前也着实有些下不来台，瞪起眼睛正想骂回去，这时候，楚慕从殿后的里间慢慢走了出来，抱起手臂稥稥望着楚燕冷声道：「事情成了就赶紧滚，少在这里废话。」 楚慕特意穿了一声束腰劲装，恢復了男子的打扮，此刻站在殿中，显得格外挺拔俊朗。戚宛见他就这样贸然出来，还有些顾虑，没承想楚燕却对楚慕的话置若罔闻，转过头来又盯着戚宛道：「你们日后结亲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我送请帖，知道么？我弟弟他没有别的亲人，庆典上我必然会以他的兄长身份出席。仪式必须要隆重圆满，该有的都得有，一样都不许少，听见没有？」 楚燕越说情绪越激动，瞪着戚宛阴沉道：「我弟弟这样掏心掏肺地待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要是胆敢负他，让他有一点儿不高兴，我绝饶不了你！」 他说罢，没有多作停留，拉起洛玄，转身快步走出了殿外。 戚宛被楚燕说得发懵，却又想起楚慕确实无亲无故，心中不禁也感到有些心疼，开始仔细考虑仪式的细节。 楚慕瞪着楚燕的背影，赶忙三两步来到戚宛的身边，抚着他的手道：「明月哥哥，你别听那个疯子胡说八道。只要能和你在一处，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戚宛抿了抿嘴，用力地回握住楚慕的手。 底下的群臣看得目瞪口呆，一系列事情峰迴路转，令人始料未及，这群人怔愣片刻，随即殿上一片譁然。 …… 总之，吵吵嚷嚷了许久，月见国百姓喜闻乐见的第二桩大喜事终于到来了。 他们年纪轻轻的小皇帝陛下要娶亲，娶的不是风晴国那位一早就定下的公主殿下，居然是风晴国主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亲弟弟。 这则传言原本还有许多人不信，可是不多时，小皇帝陛下真的一纸诏书，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宣布月余之后，迎娶风晴国主的亲弟弟楚慕，将其册为皇后，还要大赦天下，举办三天三夜的庆典，宴请列国使臣一同庆祝。 举国上下一夜沸腾，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周遭邻国。这下，所有人都真切地意识到，继风晴国之后，月见国，这个神秘又奇诡的大漠帝国，也同样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第一位男后。 …… 三个月后，终于到了两人大婚的日子。 戚宛和楚慕按照月见国的传统习俗，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见了。自戚宛重生以来，两人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戚宛心里早就快忍不下去了，着实体会了一回热恋却不能在一处的相思煎熬。 期间楚慕甚至偷偷熘进过他的卧房，可是两人往往没待一会儿，还什么都没做，楚慕便被僕从抓了回去。月见国对结亲前的习俗管得十分严格，负责典礼的司仪再三告诫两人，若是不遵守规矩，是要遭到神明的天罚的。两人本身就来自仙界，自然对此一笑置之。 总之，在甜蜜与煎熬中，终于到了夜晚典礼的时刻。 月见国的民风奔放热情，歷代帝王娶亲，拜过自己的父母长辈，便可直接在都城的大道上花车游街，在千万人的欢唿声中祭拜神像，受到万民的祝福，结亲便算是完成了。 戚宛在数日之前，便如约向各国发放请帖，其中最优先的，便是发给楚燕。可是这封请帖却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戚宛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发了好几封，可是等到其他各国的使臣都已经在驿馆住下了，楚燕依然杳无音讯。 戚宛心中颇为介意，为楚燕的言而无信感到十分生气，他只希望给楚慕最完满的一切，倒是楚慕表现得全然不在意，甚至乐于楚燕缺席。此事搁置了数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此刻，戚宛站在都城高耸的城墙之上，望着其下的街景，心道自己还是小瞧了沙漠帝国的热情狂欢之风。 眼前是漫天的祈福天灯，几乎将整个夜空变为白昼，每盏天灯都摇曳着温暖的光芒，上面写满了祝福之语。鳞次栉比的街道旁，房屋上，都装点了色泽艷丽的花朵，放眼望去，整座都城就像是一棵有无数枝丫分叉的花树，一直延伸到天际，在皎洁的月色之下熠熠生辉。 自城墙上极目远眺，所有的街道皆是人声鼎沸，人们穿着各式各样鲜艷繁复的服饰，或是骑着皓蹄，或是步行，弹奏着各类风俗乐器，纷纷朝着城墙上抛花唿喊，发出一阵阵的欢唿。 更令戚宛感到震撼的是，城墙最中央的大道上，立着两座高大直追天际的神像，它们面对面静立着，似乎在彼此凝视。神像是为庆典特意雕刻，戚宛先前也曾耳闻，月见国的庆典有打造神像的习俗，可还是为这两个直升云霄的庞然大物惊嘆不已。 而且，令戚宛没有想到的是，月见国逢遇大事，需要祭拜的神明，就是月神和风神。此刻这两座神像在皎洁月光下对视的模样，几乎和戚宛先前在话本中看见的图画一模一样，让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他总是觉得，这两尊神像的面容十分熟悉，再加上月见国匠人的工艺精湛，将神像雕得栩栩如生，让戚宛每每见到，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第81页 戚宛愣神片刻，很快将心中若隐若无的不安打消，又低头向城墙底下望去。饶是他，也很少见过这般盛大喧嚣的场景，不禁为人界一个小小国度所传达出的热情与能量感到深深震撼。他能看见城墙之下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的笑容，能体察到这群人心中的善意和祝福。 内心深处渐渐涌上喜悦与庆幸，几乎让戚宛感到既高兴，又有些无所适从。 他似乎有好多好多年，没有感受到这么多人的善意与接纳了。戚宛的记忆依然十分模煳，可是在重生以来么日子里，总有零星的画面划过脑中，这些画面甚至全然无法看清，可那股似有似无的难受与愤恨却时不时萦绕在他心头，始终无法消散。 一旁的侍女走上前来为戚宛理了理衣摆，戚宛这才堪堪回神，赶忙甩了甩头，暗自腹诽自己今日当真是多愁善感。 戚宛今日依照月见国的风俗，穿上了成亲礼的传统服饰，是一件月白色的礼服，颇为繁复绮丽。他此刻城墙之上，衣着缓带飘飞，看上去正如一位误入凡尘的谪仙，可望而不可及，受到万人的景仰倾慕。 就在这时，城墙下忽然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唿声，随即各种奏乐声纷纷响起。戚宛十分吃惊地望见，一辆高大的花车出现在大道的正中，正缓缓向城墙这边驶来。那辆花车装饰得繁华非常，颜色鲜艷明快，它的体积十分庞大，几乎快要与城墙一般高，由十数匹强壮漂亮的纯白皓蹄拉着向前行进，显得蔚为壮观。 而在花车最顶端的宽大圆台上，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袭红衣，以一层红色的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顾盼神飞的绝色美眸，正一眨不眨地微微仰起头，凝视着城墙之上。 戚宛隔着很远，甚至都能看见楚慕那双黑亮眼睛中的笑意，他无端端地开始紧张起来，心如擂鼓，手上不禁紧紧握住了一早就准备好的花冠。 这顶花冠由纯白的桔梗花编成的，歷代帝王都会在庆典上为王后佩戴，象徵着至死不渝的永恆爱情。 花车渐渐临近城墙，最后终于在戚宛的面前停了下来。 饶是已经见过许多次，楚慕此刻艷丽俊俏的模样还是像忽然落入银河的一颗星辰，在一霎那间将戚宛的眼眸点亮了。 楚慕通身的礼服皆是由红色的轻纱制成，上面用五彩的细线秀了绮丽的图案，如同将一抹炫烂的彩霞披到了身上。他的身上戴了许多华丽繁复的配饰，随着他的动作叮噹作响，发出悦耳的声响。他原本就生得俊美，此刻脸上描了淡淡的妆，眼尾用彩料微微修饰过，将原本一双美眸勾画地更加摄人心魄。 楚慕此刻站在花车的圆台上，静静地仰头注视着戚宛，眼底流转着淡淡的光，就好像在膜拜着心中所信奉着的神明。 戚宛和楚慕一时间相望无言，在这一刻，周遭的所有喧嚣仿佛都不復存在，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虽然还没有触碰到彼此，但是眼神却已然交/缠在一起，其中是热烈的爱恋和无以言表的感动。 最后，两人像是做好了约定一般，再也顾不得礼法规矩，戚宛纵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飞扑进了楚慕的怀里。 城墙之下的千万人中勐得发出一阵阵惊唿，楚慕将脸上的轻纱掀开，向一旁丢去，随即稳稳地接住了戚宛，揽住了对方的腰身，用力得恨不能将人融入骨血。他拿过戚宛手中那顶被捏得微微汗湿的花冠，轻轻地戴在了戚宛的头上。 两人在一片浩大皎洁的月光下默然对视，最后深深吻住了彼此。 片刻静默之后，迎接他们的，是满城欢声雷动。 那缕红色的面纱在一片轻柔的风中悄然落下，戚宛注视着楚慕的眼睛，在对方明亮的眸子中望见自己同样欣喜动情的模样，轻声唤道：「阿衍。」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和楚燕：哎，就是玩儿~就要追老婆，就不要好好歷劫 楚燕：可是弟弟，你好像是自己嫁过去当小娇妻哎。 楚慕：闭嘴。谁还没个老婆了。 哥哥是真的不太清楚到底谁才是小娇妻） 小可爱们圣诞快乐鸭！ 第39章 急转 在一片欢唿声中, 楚慕一把揽住了戚宛的腰，将他带到了一匹高大漂亮的皓蹄上。 那匹皓蹄毛色纯净银白，通身都被装饰了明丽鲜艷的花朵, 此刻转过头，用一双蔚蓝色的澄澈眼睛温顺地望着楚慕。楚慕轻笑一声, 随即挥动缰绳，皓蹄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 在欢唿沸腾的人群中灵巧地穿梭跑动起来。 街道上的人们终于得以近距离一见戚宛和楚慕的真容。在皎皎的月光下, 两人骑着高大俊美的神圣之兽，当真像落入凡尘的神明, 众人望着这样的景象, 一时间都看得都有些痴了。 而且, 人们还有点儿惊异地发觉, 眼前这两位纤尘不染的贵人，竟然像极了大道上两尊高高耸立着的神像。他们对视时交织在一处的眼神，连同两人俊美无暇的面容，都如同奇蹟一般, 与月神和风神重合在了一起。 在一片浩大喧嚣之中,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神明大人！ 人群忽然静默，在片刻之后, 爆发出一阵如同惊雷一般的疯狂欢唿。月见国的百姓向来虔诚信神，所有人都将手中的花束抛向两人, 天空中仿佛下起了一阵绚烂的花雨, 一时间将气氛推至了最高点。 第82页 戚宛感到自己的情绪也前所未有的高涨，他发自内心地欢笑着, 向这群热情淳朴的人们挥手致意。 楚慕自身后紧紧搂着戚宛的腰, 将下巴抵在人的肩颈处, 他轻轻吻着对方的耳侧，声音中也染上了带着喜悦的颤抖：「明月哥哥，我太高兴了，我真的太高兴了。能与你这般，原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我定会永生永世地记住这一天。」 戚宛闻言转过身来，与对方十指相扣。他垂着眼帘吻了吻楚慕的脸侧，轻声道：「我也是。」 此时漫天花雨，两人满身都是花瓣，正巧有一朵小小的荼蘼花落在了楚慕的鬓边，戚宛伸手将其轻轻地别在了对方的耳后，洁白的花瓣与一袭红纱遥相唿应，衬得楚慕明眸皓齿，当真可入画。 两人对视片刻，仿佛怎么也看不够，过了许久，楚慕覆在戚宛的耳畔悄悄地道：「他们太热情啦，我们逃跑吧。」 戚宛眨眨眼，有点儿不解道：「逃去哪儿？」 楚慕充满暗示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一双眼睛亮闪闪的：「逃回明月哥哥的寝宫里，然后……我定会给明月哥哥一个终身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同为男子，戚宛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期待的，他的面上微微发红，往楚慕的怀里又靠得更紧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小声道：「好。那你……你快些带我回去。」 戚宛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撒娇的语气，楚慕见对方这副既期待又害羞的模样，登时便觉得热血奔涌，他一转缰绳，正想朝王宫的方向驶去，可是忽然在这时候，人群中忽热传出一声悽厉的尖叫。 那声尖叫音量极高，甚至盖过了原本明快喧闹的奏乐声，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停下来，纷纷转头去看声源。 当众人看见声源处的景象时，整片欢腾的大地在一瞬间陷入一片可怕的静默，片刻之后，恐惧至极的叫嚷声响彻了整片夜空。 只见一种难以名状的怪物正站在街道的中央，这怪物找不到脸，却有好几只眼睛，甚至还有一张嘴，正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狰狞地盯着周遭的人群。它的通身都由黑紫色的黏液组成，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着，而在那些噁心的液体中，蠕动着许多漆黑的虫子。 最令人髮指的是，那张微笑着的血盆大口中，正含着半截没来得及吞咽的躯/体，那似乎是一个年轻姑娘，穿着色彩明丽的罗裙，此刻只有两条腿垂在怪物的嘴外，血腥至极。 戚宛在看见这只怪物的一瞬间如坠冰窟，瞳孔勐得收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是鸿渊秘境里的高阶魇兽，相较于上回在天盪山遇见的更加难缠兇勐。此种怪物本身嗜血喜爱吃人，但最难对付的，是它全身上下都带有的剧毒蛊虫，这些蛊虫以鸿渊秘境为蛊盅，在其中滋养了上万年，被咬中的人不会立即毙命，却会尝便世间的万种苦楚，最后死得极为惨烈。 只是，此处是凡间，为何鸿渊秘境中的魇兽会骤然出现？戚宛手脚冰凉，被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绝望与窒息感再一次铺天盖地地笼住了。 那个被吃的姑娘，戚宛对她依稀有些印象，方才正是她，笑着把手中的荼蘼花抛向了两人。 几乎在顷刻之间，从街道的四面八方涌出成千上百只魇兽，它们以极快地速度沖向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了疯狂的屠/戮进食。从它们身上掉落的蛊虫也在一瞬间席捲了全城，一时间，哀鸿遍野，四处都是倒地痛苦扭动挣扎着的人。 戚宛脑中一片空白，尖锐的耳鸣声让他几乎什么也听不见，过了许久，他才堪堪听见楚慕在急切地唿喊他。此刻他们正骑在皓蹄上，楚慕将他护在怀里，一面奋力挥剑砍杀着魇兽，一面拼命挥动缰绳往王宫的的方向赶去。 戚宛赶忙也拔/出剑来，噼砍着铺面而来的邪物。那些魇兽的黏液具有腐蚀性，如此行进了片刻，两人的佩剑便化为了一块废铁，而他们身下骑着的皓蹄也因为遭到蛊虫的攻击，七窍流血倒在地上嘶鸣。 戚宛和楚慕只好跳下马来，戚宛望着皓蹄的惨状心急如焚，而楚慕却是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轻轻覆住戚宛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句「哥哥别看」，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割开了那匹皓蹄的喉/管。皓蹄感激地望了楚慕一眼，挣动了几下，最后停止了唿吸。 戚宛挣开楚慕的手，沉默片刻，抬手轻轻地合上了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纯净眼眸。周遭的魇兽与蛊虫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立刻一拥而上，将皓蹄的尸/身蚕食了干净。 两人只得转身继续徒步往王宫里跑，可是他们也依稀看见，王宫的方向早已火光沖天，里面不知晓又是怎样的一番人间炼狱。 四周不断有重伤的人向戚宛和楚慕涌来，拽着他们的衣袖，甚至是抱着他们的腿，口中唤着「神明大人，救救我们」。戚宛望着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想到方才的一片盛景，心如刀绞。他起先还想要去救这些人的性命，可是他每砍倒一只魇兽，便有更多的涌上前来，直到后来，他的手中已经没了武器。 楚慕的状况也不容乐观，他心知戚宛最是善良心软，看见对方的心神已经濒临崩溃，只好架起对方的腰，将人强行带走。 两人奔逃了一阵，终于来到一间破败的神庙，此处不知为何，魇兽的数量要少上一些。戚宛和楚慕赶忙朝庙中跑去，想要避一避。在快要临近大门的时候，他们依稀看见庙门口正半跪着一个人。 第83页 戚宛定睛一看，登时便喜出望外，对方竟是姚子澄。 姚子澄似乎刚刚结束一场战斗，满身满脸都是伤痕，他将剑插/在地面上支撑着身体，正低着头剧烈喘息着。 戚宛唤了他一声，正想走上前去，可就在这时，一只躲在暗处的魇兽趁其不备，朝姚子澄飞扑了过去。 戚宛大吼了一声「小心」，却已经来不及了，可身旁的楚慕却先戚宛一步，冲到了姚子澄身边，硬生生承受下了一记重击，被那只魇兽咬穿了肩膀，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戚宛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回流，心脏几乎要骤停，他奋力噼砍着拦在路上越积越多的蛊虫，抢到两人面前，扶住了楚慕，失声道：「阿衍，你怎么样？快给我看看！」 楚慕的脸色因为失血一片苍白，他抬手按住肩膀处的伤口，望着戚宛勉强笑了笑，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皮外伤。」他说着，转过头瞪着姚子澄，淡淡道：「臭小子，你欠我一条命，知道么。」 姚子澄也被楚慕的样子吓得不轻，他紧抿着唇，赶忙撕下自己身上一块还算干净的衣摆，倾身给楚慕缠在了肩颈处的伤口处，堪堪将血暂时止住了。 戚宛和楚慕现下都只是凡人之躯，没有灵力傍身，受了伤更是无法快速修復，时刻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三人迅速躲进了破败的神庙之中，简短交谈了几句，姚子澄告知他们王宫虽然外围起火，内部还是安全的，况且还有密室可以躲藏，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回到宫中。 戚宛闻言心下稍安，看见姚子澄只身拿着一桿长/枪，身边没有半个下属跟随，有些诧异道：「既然宫中安全，你为何不躲起来，反倒要跑到外城来？」 姚子澄听见戚宛这样问，目光有些躲闪起来，他摸了摸鼻尖，犹豫着正要开口，戚宛却忽然身形不稳，勐得晃了一晃，朝一旁倒了下去。 楚慕和姚子澄皆是一惊，赶忙伸手接住了他。戚宛十分不适地摸了摸后颈，有点儿奇怪道：「好痒。」 楚慕掀开他的衣领，看见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此刻已经变成了深红色。那道伤口很深，还呈现出十分诡异的图案，应该是方才在战斗中被蛊虫咬伤所致。 楚慕看着形状诡异的伤口，登时脸色便变得十分可怖，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来，凑近戚宛的后颈，想要将伤口中的毒血吸出来，可是姚子澄却大喊一声「不可」，冲上前来，手忙脚乱地按住了他。 彼时戚宛已经出现了幻觉，他紧紧地抓着楚慕的手，难受地大口喘着气，额间全是冷汗，楚慕心疼地回握住他的手，怒瞪着姚子澄道：「臭小子，你做什么？毒素若是再不拔，他只怕要走火入魔了！」 姚子澄急道：「蛊虫的毒素不同于寻常中毒，万不可轻率用嘴去拔毒！若是贸然行事，毒素只会扩散，只怕连你也性命不保！」他说到此处，深吸一口气，望着两人又道：「我之所以从王宫里跑出来，是因为，是因为我父亲还有我爹爹，他们就在城中，我，我是出来寻他们的！」 楚慕微微一愣，有些不解道：「你父亲……还有爹爹？」 姚子澄抿了抿嘴道：「他们二人此次作为雍国的使臣，是受邀前来参加庆典的。我今日原本并未上街参加典礼，就一直待在王宫里。他们二人方才应当就在街上，我担心他们，所以才从王宫里赶了过来。只是我一出来，就遭到了这些噁心东西的围攻，一直也没能寻到他们。」 姚子澄说到这儿顿了一顿，望着戚宛难受的模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心一横，透露道：「其实，其实我爹爹会蛊术，我现在就去寻他，一定能将陛下治好的。你们先在此处避一避，等会儿等魇兽少了，你便寻了机会带陛下出去，届时我们在王宫处会合。」 楚慕轻轻抚着戚宛的背，抬眼望着姚子澄，有些欲言又止道：「方才街上的惨状，你也看见了，一旦被攻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你的家人若只是懂些蛊术的寻常医者，此刻怕是已经……」 姚子澄却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拿起长/枪，回过头来朝楚慕得意一笑：「放心吧，我父亲和爹爹可是很厉害的！我父亲是雍国的大将军，我爹爹从前，可是北地的蛊王。」 作者有话要说： 荼靡花语：末路之美 ps:洞房倒计时中 第40章 救赎 姚子澄走后, 神庙外围的魇兽再度多起来，楚慕只好带着戚宛往神庙更深处躲去，最终在庙宇最里侧的大殿中安置下来。 戚宛此刻已经陷入了一种神志不清的狂乱状态, 身上发起了高烧，皮肤的温度烫得吓人。他的面颊一片潮红, 纷纷扰扰的画面和接连不断的尖叫声毫无间隙地侵扰着他的大脑，让戚宛忍不住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蹙着眉闭起眼睛, 拼命地摇着头，断断续续地小声哀求道：「不要过来……不要！不要……」 楚慕看见戚宛这副模样, 心知他或许是看见了前世潜意识深处最可怕的回忆, 心疼得无以復加, 也顾不得别的了, 直接倾身在地上坐下来，将戚宛揽进了怀里。 戚宛骤然跌进了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立刻手脚并用地缠抱住了楚慕，将头埋进了对方的肩颈处。饶是这样, 他仍觉得不够, 又使出浑身的最后一点力气，几乎有些强硬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楚慕的怀里。 第84页 沙漠的气候原本炎热至极, 可是此刻不知为何，气温骤降, 一下子仿佛到了极北之地, 让人不寒而慄。戚宛本就发着高热，身上软绵绵的, 这会儿更是冻得难受, 他将一双手臂紧紧缠上楚慕的肩颈, 闭着眼睛在对方的耳边哑着嗓子小声说「冷」，就像是一只被欺负得惨兮兮的猫，对喜爱的人展示出绝对的信任与依赖。 楚慕被戚宛不知从哪来的蛮力弄得动弹不得，几乎被推倒在地。他只好仰躺在地上，让戚宛趴在他的身上，用温热的体温给对方提供热源，使戚宛不用接触到冰冷潮湿的地面。 就这么待了一会儿，戚宛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唿吸也逐渐变得平稳，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楚慕浑身冰冷，几乎要冻僵了，可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试图抱起戚宛向神庙之外走去。他在黑暗中摸索着道路，不多时，肩膀上的伤口便因为动作再度崩裂开来，血流不止。 就这么向前走了几步，脚尖忽然踢到了什么，楚慕俯下身，发现竟然是一盏废弃的油灯，还有火镰。他喜出望外地将东西拾起来，片刻之后，整个大殿终于被微光照亮。 温暖的光亮映入眼帘，楚慕终于得以抬眼望见殿内的景象，却在看清的一瞬间微微愣住了。 原来，这座神庙，是一处供奉月神和风神的庙宇。神庙大殿的中央伫立着两座高大的神像，看上去威严庄重，而神像上的色彩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斑驳脱落了。 方才在大道的庆典上，楚慕看见那两尊高耸入云的雕像，心中便已经隐隐有些不安了，此刻近距离之下观察，那股强烈的诡异之感再度席捲心头。 这两尊神像依然彼此对视着，右边的那尊应当是风神，他穿着一袭蓝衣，眼眸猩红，实在是与楚慕太过相似。而左边的神像是月神，他穿着一袭白衣，手中持剑，让楚慕无可抑制地想到了戚宛。 在烛火的照耀下，戚宛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再度陷入了神志崩溃的边缘。这一回，他直接将楚慕推到了地上，缠着他的脖颈吻了上来。戚宛捧着楚慕的脸，漫无目的地寻着对方的唇，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因为浑身无力滑了下去。他到最后都有些急了，开始不断小声地叫着：「阿衍，阿衍你在哪儿？」 楚慕不想戚宛太耗费体力，只好将他强行按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对方汗湿的背，不让他再继续乱动。楚慕就像是哄一只惊惶失措的小动物一般，柔声道：「我在，我在这里。没事，都没事了。」 可是戚宛却不依不饶，他紧紧蹙着眉，到最后都带着哭腔喃喃地道：「阿衍，我想你亲我，你亲亲我吧。我想你抱，你快点抱抱我。」楚慕被弄得没法，又担心戚宛走火入魔，只能顺了对方的意，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倾尽了所有的温柔去吻他。 两人亲了好几回，直亲到气喘不已，戚宛才终于松开了楚慕。他方才手正按在楚慕的伤口上，此刻伤口崩裂，又开始血流不止，可是楚慕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伸手捧住戚宛滚烫的面颊，与他额头相抵，哑着嗓子低声道：「明月哥哥，求求你，快些好起来吧。我们还会有好多好多的吻和拥抱，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一起做。」 可是楚慕心里其实早就知晓，他们今日，或许已经逃不出去了。虽说只是下凡歷劫，可是眼下鸿渊秘境大开，魇兽侵袭各界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就连凡间的国家都无可避免地遭到袭击，仙魔两界可能早已沦陷。 凡间发生如此大事，如果白若神君迟迟没有插手干预，只能说明仙界已经大乱，他们的神识或许根本再无回去的可能。 ——也就是说，今日，他和戚宛的大婚之日，竟然成了两人的最后之时。他们最后，竟是以两个凡人的身份，在一间破庙里，依偎在同一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楚慕发觉自己竟然悲哀地觉得，这样的场景听起来也挺不错的。至少他们还同在一处，至少比起戚宛的前世，要好上太多。 绝望之间，戚宛又缠抱上来，楚慕低下头正想吻他，可是戚宛却忽然拼命抓紧了楚慕的衣袖，蹙起眉开口道：「阿衍，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你怎么能不要我……」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勐然在楚慕的脑中炸响，他几乎在顷刻间颤抖起来，又惊又惧地抬眼望向戚宛，却看见对方依然紧闭着双眼，只是在梦呓。可是泪水已经从戚宛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淌下，甚至沾湿了楚慕的衣襟。 梦境里的场景十分跳脱，不多时，戚宛又慢慢平静了下来。他似乎是感受到楚慕的颤抖，闭着眼睛拍了拍对方的背，眉头舒展了些许，缓声道：「怎么了？阿衍，别怕。有我护着你，别怕，我在。」 楚慕原本还勉力克制着情绪，可是当他听到戚宛这句话时，心绪终于像决堤的洪水，忍受不住地崩溃了。 戚宛前世的时候，和他说过太多太多的「别怕」。有的时候，戚宛明明自己也怕得不得了，明明自己也身陷险境，也觉得畏惧又无助，却还是会红着眼睛牵住楚慕的手，朝他露出没有任何杂念的笑容，轻声说着「阿衍，别怕」。 可是，可是最后，楚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道光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最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静默地消亡。 那时候，从来没有人去和戚宛说，别怕。 第85页 想到此处，楚慕一把抱住戚宛，将他拼命地拥入怀中，恨不得把人融进自己的骨血，只觉得怎么去爱他都不够，怎么都无法填补横跨在两人之间的缺憾和钝痛。 泪水接连不断地流下，像是一把把尖刀一般落入他袒露在外的伤口上，连同他的一颗心也被撕了粉碎。他将脸埋在戚宛的肩颈处无声恸哭，仿佛要将数千年中的苦与痛都尽数发泄出来。 「戚子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负了你……」 被禁锢在潜意识里的戚宛似乎感受到了身旁人如同天崩地裂一般的哀痛，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楚慕的头，又有点儿吃力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脑袋，轻柔地按进了自己的怀中。 两人在神像前抱作一团，楚慕拉过戚宛的手，流着泪亲吻着对方白皙纤长的指尖，目光虔诚又哀凉。两人身上的血污黏在一处，不分彼此，似乎都在静静地等待着生命中最后的审判。 可就在这时，伫立在殿中仿佛亘古不变的风神雕像，忽然盈盈发出了光芒。 楚慕又惊又疑地转头望去，只见神像上的光芒逐渐变得刺目，最后所有光点聚拢为一束红光，朝着楚慕的心口刺来。 在一阵剧痛中，楚慕如同醍醐灌顶，勐然明白过来。 悲，天地摧。风神这是在给他指一条生路。 楚慕的身上有着上古的血统，这是他一直最不愿面对之事，可在关键时刻，这样的稀血却能救他的性命。虽然他一朝化为凡人，可是魂魄神识没有变，他可以将魂魄抽出一缕，连同少许的上古血源，一同注入戚宛体/内，如此一来，就算是世间再无解的毒，再重的伤，也能轻易化解了。 分裂魂魄本就是极尽痛苦之事，说是极刑也不为过。此种方法属于禁术，犯了族中大忌，在凡间使用更是违反了伦常戒律，必然会触怒之主的在天之灵，遭到血源的反噬，还会减损千年修为，受到天罚。 也就是说，在凡间过完这一生，楚慕便会堕入修罗道，在炼狱里接受天罚，无法返回魔界。 他将遭受常人无法想像的折磨与苦痛。 可是，这些和戚宛的性命相比，又何足挂齿。楚慕无论如何也不愿看见戚宛再一次在他的面前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留下悔恨的泪水。他愿意为眼前这个人不惜一切代价，付出所有。 于是，楚慕定定注视着戚宛片刻，深吸一口气，用手指蘸了自己心头的鲜血，在地上画下了裂魂的阵法。 …… 仿佛被无数只可怖的手拉扯着，戚宛在一片漆黑中浮浮沉沉，怎么也无法找到出口。有许多人在他的耳边说话，有的在狞笑，有的在尖叫，还有的在大声咒骂，目之所及全是痛苦与哀痛，仿佛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喜悦与欢乐。 戚宛无望地叫嚷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当他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一片白光在他的面前爆裂开来。戚宛仰起头，看见楚慕正自深渊上朝他伸出手来，对着自己露出浅浅的笑容。 戚宛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拼劲全力去触碰对方的手，两人指尖相碰的一瞬间，他终于醒了过来。 戚宛慢慢地睁开双眼，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的瞳孔渐渐聚焦，发觉自己正枕在楚慕的膝上，而对方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垂着头，双眼紧闭着，静默得像一尊雕像。 更可怖的是，对方的心口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连同肩膀上的贯/穿伤，已经将身上原本的一袭红纱尽数染成了深红色。 戚宛看见这一幕，在一瞬间如坠冰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回流，他下意识地紧紧回握住楚慕的手，正要开口唤他，这时候，楚慕勐地睁开了眼睛。 楚慕的眼睛里还残存了几分没有消散的赤红，在看见戚宛清明双眼的瞬间，眸中被狂喜尽数占据，他一把抱住戚宛，欣喜道：「明月哥哥！」 戚宛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坐起身来，仔细检查着对方胸前的伤口，心疼道：「这是怎么弄的？」 楚慕抿了抿嘴，不以为意道：「方才有一大群魇兽袭击，受了点儿小伤，不妨事。」他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望着戚宛关切道：「明月哥哥，你还好么？你方才……方才都看到了些什么？」 戚宛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他的身上余毒未解，体温依然很高，与此同时还感到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可是他的神智还算清醒，也没有再度狂乱的徵兆。 他又想起了方才梦境最深处的绝望感，只觉得心中后怕得无以復加，顾不得别的，一把揽住楚慕的脖颈，用脸颊贴着对方的颈侧，哑声道：「我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我感到很痛苦，也好像看到了许多痛苦的事，可是都没事了，是你最后把我从深渊里拉了上来。」 说到此处，戚宛捧着楚慕的脸，用一双清亮的眼眸盯着对方，动情道：「阿衍，你就是我的救赎。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楚慕听了这话，眼里划过一丝难言的哀伤，他定定地盯着戚宛看了一会儿，随即慢慢低下了头，涩声道：「不，我从来都不是。你才是。我说过，你是我生命中最遥不可及的月光。」 ——是你给我原本那么不堪的生命里带来了光亮。 戚宛并未多想，他此刻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疼，被各种各样的情思溢得满满当当，犹豫片刻，倾身在楚慕的嘴唇上亲了亲，忽然凑到了对方的耳边，轻声道：「阿衍，我们做吧。」 第86页 楚慕闻言，很是惊讶地抬起头望向戚宛。 戚宛的脸颊上染了一抹绯红，他很认真地望着楚慕的眼睛，随即立马又低下头去，十分不好意思地攥紧了拳，轻轻地道：「我想要。阿衍……你抱我吧。」 楚慕望着戚宛这副模样，只觉得脑内一片轰然，三魂七魄都险些被勾走。他几乎拿出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压下心中叫嚣着的渴望，哑着嗓子道：「不行。你的身体……受不住的，不行。」 戚宛握着楚慕的手，露出一个有点儿悽怆的笑容：「我明白的。我们其实出不去了，对么。外面的魇兽那样多，我们其实早就出不去了。」 「阿衍，我答应过你，这一世我们一起好好地过。我想要给你最完满的成亲礼，一样都不能缺。我想要你高兴。礼已经结成了，可我们……我们还没做完最后一步。」 说到此处，戚宛下定决心一般，注视着楚慕的眼睛，手上微微颤抖着，十分真挚道：「我……我想要完整地拥有你。我也想要你看见我的全部。」 楚慕听到此处，再也无法忍耐，他赤红着一双眼睛，一把将戚宛拥入怀中，狠狠地吻住了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戚宛前世和楚慕有误会 姚子澄艰难寻爹ing 第41章 交融 戚宛仰躺在地上, 迷离着双眼，注视着头顶正上方的神像。 也不知怎的，他们就折腾到了这两尊神像的脚下, 此刻月神正用他那一双温和的眉眼，自上而下地注视着戚宛。 戚宛那身染着血的脏兮兮的衣裳正扔在月神的脚边, 他感到自己此刻毫无保留的模样被这两位神明看了个彻底，尽管只是静止不动的雕像, 戚宛还是觉得面红耳赤, 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视线来回剧烈地晃动着，那两尊神像看上去也像是活了起来, 戚宛羞赧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片刻之后又忍受不住地睁开双眼, 急促地喘着气, 从喉/咙口发出变了调的惊唿。 楚慕将戚宛挡在眼睛上的手拉下来，近乎狂乱地亲吻着对方的眼睛，吻去对方满眼的泪水，又倾身去吻戚宛的嘴唇, 直亲得人快喘不过气来了, 才气息不稳地道：「明月哥哥，不许遮住眼睛。看着我, 只许看着我。」 戚宛的身上很白，上面布满了伤痕淤青, 就像是一张受了伤的宣纸, 他此刻还发着高热，身上烫得吓人, 软软乎乎的很好抱。他听见楚慕和自己说话, 含含煳煳地应了一声, 仰着纤细白皙的脖颈，就像是一只濒死的天鹅，线条优美流畅，却又像是要在下一秒破碎。 戚宛的眼眶一片通红，眼里积满了泪水，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露出浅浅的笑意，抬手捧着楚慕的脸，断断续续地问道：「其实……其实，前世的时候，你才是夫君，对么？」 楚慕闻言一僵，脸上露出几分惊慌，颤声道：「……哥哥都知道了？」 戚宛见楚慕扇动着漆黑如鸦羽的睫毛，一副做错了事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不住抬手环住对方的脖颈，将人拉下来，在楚慕的面颊上吻了吻，含着笑意道：「你那么慌做什么？我又没怪你。而且……」戚宛说到此处，面上微微一红：「其实，其实我曾经梦到过，梦到过我和你……我和你在做那种事……」 楚慕微微一怔，随即唿吸都重了几分，他将戚宛的手腕按在地上，欺身上前，哑声道：「明月哥哥……在梦里，我都是怎么对你的？也是像现在这样么？我想听，你和我说说。」 戚宛红着脸别过头去，有点儿气恼道：「你现在……现在都已经和我这样了，你心里自然清楚得很……啊！」 神庙里有一面很小的窗户，已经被木条钉死，可是仍然有几分光亮透进来。就在方才，那面小窗忽然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击在上面的声音。戚宛原本正沉浸在情绪里，勐得被吓了一跳，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唿。 楚慕也愣了一下，却不是因为那声巨响，而是因为感受到了一些旁的什么。他的脸上竟然都红了几分，低低喘了口气，望着戚宛道：「明月哥哥你……」 戚宛见楚慕方才还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终于露出了点破绽，心里暗暗地得意起来。他喘了两口气，明白过来，应该是哪只不长眼的魇兽想要闯进来坏人好事。于是他下意识地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寻了一颗石子就要朝窗户口扔去，低低地骂道：「都是这些天杀的魇兽……」 楚慕却眼疾手快将戚宛手中的石子夺了下来，将人翻了个身，自身后捂住他的嘴，哑声道：「哥哥，别出声。若是把它们引过来，我可不想被这些邪物看着。」 戚宛这副模样，他不想给任何除自己以外的人或是什么东西看见。 戚宛只好作罢，他用手指用力抓着地面，不多时腰都软了，再也硬气不起来。他浑浑噩噩地又想到方才那个话题，脑一热，反手轻轻扯了扯楚慕的头髮，示意他往低处看，软软糯糯地道：「你自己看吧。你从后面看，应该看得很清楚啊。我梦到的，就是像现在这样。」 他的本意是想告诉楚慕梦里的场景，可是坦坦荡荡地说完，才知晓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说得有多露骨，脸上一下子烧得通红，别过脸垂着眼帘不作声了。 其实，此刻的感觉太过强烈清晰，比戚宛先前做过的最放肆的梦还要过火千百倍。在梦里，他们就算再纠/缠，也不会在一座破败的神庙里当着神明的面，情难自抑地放肆做着这样的事。更何况，那两尊神像和他们看起来如此相似，就好像，就好像正在被另一个自己注视着一般，既荒唐，又令他颤慄不已。 第87页 楚慕万没想到戚宛会这样，被激得眼睛都红了。他深吸一口气，覆在戚宛的耳畔，报復性地哑着嗓子道：「我看见了，看得很清楚。我看见明月哥哥……」楚慕说到此处，用气音又轻轻在戚宛的耳边说了几句，戚宛听完臊得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楚慕见戚宛败下阵来，轻笑一声，不多时，戚宛便说不出话了，只能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流眼泪。 楚慕抬手用指腹将戚宛唇上的水渍抹去，又在对方鲜红欲滴的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反覆按着。 戚宛被他弄得心痒难耐，在昏黄的烛火中，抬起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颤着嗓子，回过头对楚慕道：「阿衍，抱我，我想看着你。快点抱我。」 楚慕依言坐起身来，让戚宛跨/坐在他的身上，密不透风地将人抱进怀里。 戚宛仰起头，近乎渴求地和对方接吻，唇齿交缠之间，他轻声呢喃道：「其实，其实谁做夫君都没关系的。」 「重生一回，我能与你这般，就好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就算是真的……」他说到此处，微微有些哽咽：「就算是一切真的在这里结束，我也一点儿遗憾都没有。」 ……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庙中的热意渐渐平息下来，寒冷再次袭来。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屋外的魇兽发出的可怕嘶吼。 两人依偎在殿中月神的脚下，戚宛身上披着楚慕的外袍，枕着对方的肩膀昏睡。做过之后，之血和戚宛的体质更加融合，他的精神反倒好了一些，高烧也逐渐退了下去。 不多时，从那面小窗中泄露出几丝天光，楚慕这才惊觉，天已经亮了。殿外响了一整夜的魇兽叫声和人群的哀嚎声，似乎都渐渐平息了下来。楚慕感到颇为诧异，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小窗边，从木条的缝隙处往外窥探，四周尸横遍野，街道上不见半个活人，可是那些原本到处都是的骇人邪物，竟然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不成，这些魇兽怕光，躲了起来？楚慕正思索着，余光便瞥见站在不远处屋檐下的一只魇兽，似乎是发现了他，正慢慢向窗户的方向爬来。楚慕的全身都警戒起来，可是当那只魇兽走进有阳光的地方时，立刻哀鸣着融化成了一滩污水。 这些东西，竟然被光尽数消灭了。尽管还有些困惑，可眼下正是回到王宫的最佳时机，楚慕定了定神，抱起戚宛，慢慢地往神庙外走去。 柔和的阳光洒下大地。 …… 戚宛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楚慕沉睡的面容。对方的双眼紧紧闭着，纤长的睫羽轻轻扇动着，就像是不安的蝴蝶。戚宛抬头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红纱和婚庆的装饰，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寝宫。 戚宛又用了好一会儿，堪堪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他此刻正与楚慕面对面地躺在榻上，楚慕的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戚宛不忍吵醒他，便轻手轻脚地将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移开，想要悄悄地下榻。 外面不知怎么样了，四周寂静得有些可怕，让戚宛觉得嵴背一阵发凉。 谁知戚宛一动，楚慕就勐然惊醒了。他一下子坐起身来，揉着眼睛有点儿懊恼道：「我怎么睡着了？明月哥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吃的。」 戚宛的脸色看起来依然十分苍白，嘴唇也血色全无。但是他摇了摇头，将楚慕按回了榻上：「我无事，倒是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就老实躺着别乱动了，我去给你叫医师。」他说罢，正欲下榻，楚慕却牵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不用去了。回来的时候，整个王宫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戚宛勐得瞪大了眼睛。 楚慕嘆了口气：「这些魇兽，本就来自三界之外的鸿渊秘境，他们只是凡人，又如何能抵抗？」 戚宛听到此处，垂下眼帘，半晌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涩声道：「那街上呢？街上如何了？」 楚慕道：「那些魇兽怕光，已经尽数消亡了。只是，街上的景象，哥哥还是不要去看了。已经……没几个人活着了。」 楚慕带着戚宛回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只有血色。铺天盖地的暗红色，几乎将他的双眼灼伤。街道上仿佛被血液沖刷过，而零星的几个侥倖逃脱的人，就算是活着，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戚宛却还是站起身来，不由分说道：「我还是出去看看，能救几个便救几个。还有姚子澄……我不能放任不管。」 楚慕正想阻拦，这时候，寂静无人的门外竟然传来一阵交谈声。 那阵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房门口，几下叩门声之后，姚子澄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醒了没有？我进来了？」 楚慕扬声应了一句，片刻之后，姚子澄走进了门来，身后跟着两个身形高挑挺拔的男子。 其中略高一些的那个生得剑眉星目，眉宇间满是英武之气，他穿着一袭靛蓝色的劲装，佩剑别于腰侧，正和身旁的人压低了声音交谈，话语间流露出温和纵容之色。 而另外一名男子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一头墨发披散在肩头，微微蹙着眉，并不作答。此人生得极其冷艷，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在戚宛和楚慕的面上来回扫视了一番，最后轻轻勾了勾嘴角，抱起手臂望着戚宛，懒洋洋地道：「小殿下，别来无恙啊。」 第88页 作者有话要说： 事后的戚子晴：虽然但是，是熟悉的配方 点菸.jpg 五人修罗场他来了 第42章 蛊术 戚宛望着眼前容貌十分艷丽的男子,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对方似乎早就与戚颖认识，此刻还对他抱有明显的敌意和不满。 这时候，姚子澄三两步走上前来, 拽着黑衣男子的袖子，有点儿急道：「爹爹!你别为难阿颖……」 戚宛这才恍然领悟, 这个气场如此令人感到压迫的男子，竟然就是姚子澄口中的那位曾经的北地蛊王, 秋辰。 秋辰并没有理会姚子澄, 反倒是抱起手臂，眯起一双漂亮眼睛, 望着戚宛道：「一别经年, 小殿下倒是比以前长高了不少, 也不再是那副哭哭啼啼的模样了。只是……」他说到此处, 又转头看向楚慕，语气不善道：「只是殿下的品味，似乎不怎么好啊。」 楚慕见秋辰有意挑衅，便也站起身来, 上前两步, 神色不悦地盯着秋辰，冷声道：「不知阁下是何人, 贸然闯进陛下的寝宫，所为何事？」 站在一旁穿着靛蓝色劲装的高挑男子上前两步, 挡在了秋辰的面前, 朝楚慕行了一礼，得体道：「在下姚雪, 此番作为雍国的使臣, 特来月见国参加庆典, 向陛下和王后殿下道喜。至于其他的箇中关系与往事……」姚雪看了楚慕一眼：「在下就不多做赘述了，王后殿下若是想知晓，还烦请去询问陛下。」 楚慕闻言，心知这两人便是姚子澄的家人，又想起戚颖和他们的恩恩怨怨，便只是沉下脸色，没再多言。 姚子澄见状，有点儿恳求地转头望向姚雪，小声唤道：「父亲……」 姚雪有些无奈地看了姚子澄一眼，在衣袖底下轻轻捏了捏秋辰的指尖，轻声道：「好了，橙子方才说阿颖受了很重的伤，你快给他看看。」 秋辰听了这话，微微垂下眼帘，抿了抿嘴，这才作罢。他从衣袖里拿出银针和其他用具，上前两步，坐在了戚宛的榻沿，将对方的手腕翻出来，又搭了三指在上面，仔细地听起来。 楚慕心中向来不认可凡人的医术，又见秋辰态度嚣张，目中无人，十分不放心道：「旁的就不必劳烦了，我们自会处理。你若有本事，就替他包扎吧。」 秋辰停下手中的动作，有点儿好笑地望向楚慕：「这位王后殿下，他身上中的是蛊毒，这世上除了我，怕是再没人能救他了。况且，你以为我想救他么？要不是这个死小子……」秋辰说到此处，不由得心头火起，又横了姚子澄一眼。 当年他家里这个小子被戚颖勾了魂，二话不说就跟着人家跑到了邻国，连声招唿都没打，秋辰自然是火冒三丈。戚颖在雍国上学的时候就任性又麻烦，三天两头跑去他家府上留宿，秋辰每回见到他，对方不是在和姚子澄哭，就是在和姚子澄置气，既黏人又娇气，实在是烦人得很。后来姚子澄去了月见国，秋辰原本想着，若是两人能修成正果，他和姚雪也就不多加干涉了，谁知没过多久，他们就收到了月见国的请帖，说是戚颖已经和旁人结了亲。 因此，秋辰特地和姚雪一起请命担任雍国的使臣，此番前来月见国，就是为了将姚子澄这个痴心的傻小子捉回去。至于戚颖这个朝秦暮楚的小骗子，秋辰也是委实想要教训一番。 屋中一时无言，戚宛感到分外的不自在，似乎一切的纷争皆是因为自己而起，他摸了摸鼻尖，望着秋辰和姚雪，十分诚恳道：「二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在是我招待不周，心中万分惭愧。」他说到此处，又转头对在场的除了秋辰以外其他人道：「屋中留下医师和我便可，你们先去偏殿歇息吧。还有，」戚宛有些不放心地望了楚慕一眼：「你招待好使臣大人，切不可怠慢，也不许胡闹。」 楚慕眼里满是担忧，但是见戚宛态度强硬，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带着姚雪和姚子澄下去了。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两人。戚宛抿了抿嘴，又重新将手腕翻出来，递到秋辰眼前。 秋辰有点儿惊奇地望了他一眼，将三指又重新搭在了戚宛白皙的腕间，有点儿诧异道：「怎么这般懂事得体？你小子，真是转了性了。」放在从前，这个小皇帝非得大吵大闹一番，还一定会死拽着姚子澄不放，让对方留下来陪他。可是现如今，对方反倒乐意一个人在屋子里看病，实在是稀奇。 秋辰又凝神听了一会儿脉，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从方才开始，尽管已经听了许久，但是他并没有感受到戚宛分毫的脉搏跳动。无论怎么寻位置，都无法听见，倒不如说，眼前这个人，好像一丁点儿心跳都没有。 秋辰想了一想，从袖中拿出几根细长的银针，想要换一种法子再试。他指尖微微用力，捏着针正想扎，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有些顾虑地望向戚宛：「我要给你施针了，会有点儿疼，但是也不算太疼，你……你别哭啊。」秋辰说完，似乎还不太放心，他迟疑了一下，又垂下眼帘，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緻的小盒子，递到戚宛的手上，有点儿不自然道：「你以前在雍国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回了月见国，肯定吃不着了。」 戚宛有点儿好奇地打开那个小匣子，发觉里面竟是装的满满当当的橙子糖。这类凡间的吃食，他并没怎么尝过，放了一颗在嘴里，其实不是很甜，还稍微有点儿酸。 第89页 戚宛望着盒中黄橙橙的糖果，忽然觉得，戚颖其实是，很喜欢姚子澄的。 秋辰见戚宛吃了糖，便又将银针拿出来，有点儿兇巴巴地道：「陛下原本为你准备了许多贺礼，可惜因为那些魇兽，都没有了。你若是等会儿还敢哭，我便把这盒糖也收回去。」 戚宛有点儿无奈地说：「我不会哭的呀……」他暗暗地注视着秋辰的侧脸，心里默默感嘆对方生得真是好看，全然看不出是姚子澄的爹爹，看上去倒好像是与其同龄的人。 秋辰似乎并未注意到戚宛的目光，只是垂着纤长的眼睫，将银针放在烛火上，给针尖消毒。他同样生了一双艷丽漂亮的桃花眼，却与楚慕的不尽相同。楚慕一双黑亮无辜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难言的忧郁阴霾，反之，如果凑近了细看，秋辰冷艷张扬的气场下，眼波流转之间其实会流露出似有似无的温和。 他将银针扎进戚宛身上相应的穴位上，又倾身去给戚宛把脉。片刻之后，他十分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望着戚宛，许久未出声。 这一次，他总算能感受到戚宛的脉搏了。可是，十分离奇的是，这脉象居然呈现出半阴半阳之象。秋辰行医多年，从未碰到过如此诡异的脉象。他思索片刻，勐然想起，他曾经在一本残破的偏门古籍中看到过，拥有这种脉象的人，只有一种可能，便是…… 可是，除了凡间，当真存在其他两界么？秋辰一时间也愣在原处，盯着戚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秋辰又想到昨晚满大街的骇人邪物，再加上戚宛不符合本性的得体做派，冷静片刻，心下已然确定了八分。在这个奇诡的大漠之地，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戚宛见状，心知他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只好咬了咬嘴唇，意有所指地看了秋辰一眼，轻声道：「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你便带着姚子澄回雍国去吧。那里兴许还有人在等他。太后，也就是……也就是我的母亲，她懂些占卦之术，近来也前往了雍国。若是你遇见她，交谈一二，自然就能明白了。」 秋辰闻言，心知不可再问，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眸中依然难掩惊疑之色。他又听脉听了片刻，沉声道：「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因此格外吸引蛊虫。昨晚那些怪物身上的蛊虫带有剧毒，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保住了性命，但是眼下你的身体依然有残余的蛊虫，我现下还是先助你将它们清出来。」 戚宛不解道：「可是，我昨日只是被一只虫子在后颈处咬了一下，体内怎么会有残余蛊虫？」 秋辰淡淡道：「它昨日咬你的瞬间，便已经在你的伤口处繁/殖了。」 戚宛闻言，惊骇地抬手要去摸后颈处的伤口，却被秋辰一把按住了手。秋辰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放在火上烤了一烤，刀尖一转，十分迅疾地在自己的腕间划了一道短且深的口子。他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甚至连眉都没有蹙一下。 鲜血从秋辰腕间的伤口处涌了出来，戚宛有些担忧，正想开口，便感到左肩的伤口处开始剧烈疼痛起来。那种痛楚和普通的刀伤不一样，是仿佛被撕裂开来的剧痛，戚宛只觉得眼前一黑，紧紧咬出牙关，才堪堪没有叫出声来。他咬着牙不知道忍受了多久，这阵腐心蚀骨的痛楚才终于消退下去。 只见几只漆黑的蛊虫从他的伤口处钻了出来，正缓缓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蠕动着，似乎在寻着血腥味的源头，颇有些噁心。 秋辰面不改色地用镊子将几条虫子放入器皿里，用盖子盖上了，神情复杂道：「这下我能确定，你真的不是戚颖那个娇气的小子了。除蛊毒往往伴随着剧痛，极少有人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若是他，只怕是要哭得死去活来了。」 戚宛对秋辰的话不置可否，不怎么自在地笑了笑，望着对方感激地道了谢，想了想又道：「若是医师愿意，烦请再为王后看一看，他先前同样受了很重的伤。」 秋辰微微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他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器皿：「这些蛊虫，我做些研究，如若知晓它们从何而来，一定第一时间告知陛下。」秋辰说到此处，默默嘆了一口气，望了望那个盛着橙子糖的小匣子，轻声对着戚宛道：「物是而人非，陛下若是不喜欢，便将它扔了吧。」 房门被轻轻关上了，戚宛坐在榻上，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心道，戚颖这小子，就算是不在了，也有这么多人惦念着，真是令人有些羡慕。再反观他自己…… 虽然只是分开了一会儿，戚宛还是开始想念起楚慕来。 …… 秋辰去王宫的各处寻了些要用的东西，快步赶回了偏殿。整个王宫的房屋已经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几间稍微好一些的，收拾出来供几人休息。宫里四处都是尸/体，还有满地乱爬的蛊虫，一派破败之景。 他轻轻叩了叩门，走进了屋里，望见姚雪正在给那位不怎么友善的漂亮王后包扎。秋辰抿了抿嘴，感到心里一阵不爽快，快走两步上前，将姚雪手中的纱布抽走了，亲自替楚慕涂起伤药来。 楚慕顾不得别的，赶忙问道：「陛下他如何了？」 秋辰心情复杂地望了楚慕一眼，将戚宛已经无碍的情况尽数告知了对方。楚慕闻言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就要去戚宛房中，又被秋辰拦了下来：「王后殿下且慢，容我替你再诊诊脉。」 第90页 楚慕转了转眼珠，想起自己的特殊体质，正想婉拒，秋辰却已经将三指搭在了他的腕间。 片刻之后，秋辰的眸中有一丝异色划过，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楚慕见状，忙把手抽了回来，不冷不淡道：「我没事。你医好了我的夫君，多谢。」 这时候，姚子澄轻轻拽了拽秋辰的衣袖，小声道：「爹爹，先前在街上有魇兽朝我扑过来，他为我挡了一下，救了我一命。」 秋辰闻言，略微有些吃惊。因为种种原因，他对楚慕的第一印象很差，总觉得此人表里不一，心机深沉，只是没承想，对方竟还有如此热忱的一面。 于是秋辰赶忙和姚雪一同向楚慕道谢，可是楚慕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淡然道：「没什么好谢的。我若不救他，他死了，陛下心里会难受。」 楚慕说罢，没再多言，转身快步去了戚宛的寝宫。除了戚宛，其他旁的，他什么也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医术纯属虚构） 秋辰&楚慕：哼，同类相斥 其他人：不 ，你们不是 虽然但是，秋子吟你是受小声bb) 小可爱们新年快乐鸭！ 第43章 温存 楚慕走进屋子的时候, 戚宛已经下了榻，正赤着脚站在衣柜前，不知在翻找着什么。 楚慕原本手中端了一个小托盘, 上面放着一点儿现做的吃食，他见戚宛白皙的脚踩在冰凉的地上, 手上微微使力，将托盘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 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戚宛向来敏锐, 自然是听见了楚慕的脚步声，可是却没有转身, 手上的动作反倒更加急切起来。楚慕对此颇感疑惑, 慢慢地走到戚宛身后, 发现对方的耳朵竟然已经红透了。 他轻轻抚了抚戚宛的腰, 拉起对方的手，让人赤着脚站在自己的脚背上，又从背后把戚宛抱住了。楚慕轻轻吻着戚宛的耳侧，带着几分宠溺地责怪道：「明月哥哥, 你怎么又不穿鞋？在找什么？」 谁知戚宛在楚慕的触碰下勐得一抖, 有点儿羞恼地挣开了对方的怀抱，后颈也臊得一片通红, 恨不得直接将脸埋进柜子里。 楚慕微微有些诧异，心道, 对方莫不是想起他们在神庙里做过的事, 羞了？可是先前在庙里的时候，他的明月哥哥明明坦诚得很…… 过了片刻, 戚宛背对着楚慕, 小声道：「我的衣裳脏了, 想要找一套换的。你……你先去那边，不许看我。」 楚慕越发觉得不对劲，又上前两步道：「哥哥，回来之后，我已经替你换过干净衣裳了。若你不想穿这件，我再替你找，你赶紧回榻上歇息吧。」他一面说着，理所当然地俯身想要揽住戚宛的腿弯，把人抱回榻上去。 可是戚宛却一下子将双腿併拢，按住了楚慕的手。他就像一只炸毛的猫，满脸通红，低着头，少有的窘迫极了：「你，你先别碰我……」 楚慕实在是不解，有些焦急道：「明月哥哥，到底怎么了？」 戚宛心知是瞒不过去了，只好咬了咬嘴唇，红着眼眶瞪了楚慕一眼，将脸不好意思地埋进对方的肩颈处，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流出来了。」 楚慕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终于反应过来，唿吸勐然加重了几分。可是，之前他给戚宛换衣裳的时候明明已经帮他收拾过了，怎么会又…… 戚宛抓着楚慕的袖子，将额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有些自暴自弃道：「在很里面，我自己够不到。」 戚宛身上的伤还没有痊癒，此刻声音又软又糯，就像是在撒娇着抱怨，楚慕只觉得心头骤然燃起一阵邪火，几乎以燎原之势席捲全身。 他眼底泛起血丝，直接将戚宛打横抱起来，跨了几步来到榻前，将人放进了软垫里，腿分开来，自己也欺身上前，哑声道：「我看看。」 戚宛不明白楚慕为何一下子变得这般激动，他用力推了推对方，有点儿气恼道：「不许看！ 你让开，我要换衣裳！这种感觉很奇怪……」戚宛感到又凉又痒，越发面红耳赤，浑身燥热，不断回想起两人先前在神庙里的一些画面。 楚慕的眼底一片晦暗，声音里也满是山雨欲来的克制：「明月哥哥，这可是你自己勾我的。」他说着，用指尖重重地按了按戚宛还有些发红的唇角，哑声道：「反正等会儿还是要弄脏的，就先别换了吧。」 …… 楚慕将戚宛抱在怀里吻了又吻，被对方软绵绵地打了一下，这才依依不捨地起身下榻，去弄了一点儿热水来。 夜已经很深了，戚宛白天睡得多了些，倒也不怎么困，他此刻坐在榻沿，看着楚慕用热水将手焐热，然后又拿了干净的布巾，慢慢地向他走来。 戚宛望着楚慕的那双深邃眉眼和对方修长的手指，忽然感到十分紧张，用力地咬住了嘴唇。楚慕看到他这副样子，微微勾了勾嘴角，抬手抚了一下戚宛的唇，将对方还有些红肿的下唇从牙齿的摧残中解放出来，又把戚宛盖在腿上的外袍抽走了。 戚宛慌忙移开视线，觉得此刻比真正交融在一处时更令他难耐，甚至有点儿没法和对方直视。楚慕却是面不改色，过了片刻，戚宛的脸又红了，紧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看起来很是可怜。 楚慕将戚宛翻了个身，垂着眼帘在他身后忙活地很认真，他见戚宛一直在发抖，便伸出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放到了戚宛的嘴边，轻声道：「明月哥哥若是实在难受，就咬我的手。不过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哥哥其实想说什么都可以，我都喜欢听。」 第91页 戚宛实在气不过，他垂着眼帘，盯着面前乱作一团的被褥，心直口快道：「我刚才说得还不够多吗，我都，都那样求你了，你还要……」他面上微微一红，觉得有损颜面，不说话了。 戚宛刚才其实被欺负得很兇，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楚慕，对方几乎失了控，展现出令人有些害怕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戚宛到最后，都可怜巴巴地掉了眼泪。 戚宛越想越气，决定狠狠地咬楚慕的指尖一下，最好是见血的那种。结果下嘴的时候，他又心软了，反倒像是含住了对方的指尖，暧/昧极了。 楚慕听了戚宛的话，微微停顿了一下，唿吸也有些加重：「明月哥哥想咬就咬，咬破也没关系，我的血其实对你有好处。不过，其实除了血，其他旁的东西留着也是有好处的，但是会不舒服……」 戚宛越听脸越红，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愤愤地在楚慕的手背上留下一个牙印。其实他的心里也清楚，每次两人亲密接触后，他的精神便会好上许多，就好像，好像是是在血源上融合在了一起。 他为自己心中徒然冒出的想法感到荒唐，轻轻甩了甩头，下意识十分依赖地抓紧了楚慕的手，还把嘴唇贴到了对方的手背上。 戚宛的衣裳原本松松垮垮地半披在身上，此刻因为跪在榻上的姿势微微向下滑落，露出白皙光滑的肩颈和背部。 楚慕望着戚宛全然信赖自己的无害模样，眼中的痴狂和占有欲就像是一泼打翻的墨，几乎将他满身满眼都占据。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倾身在对方的靠近后颈的嵴骨处轻轻落下一吻。 …… 一切终于收拾妥当，戚宛睏倦得打了一个哈欠，钻进了被褥里。 入了夜之后屋外更加寂静，想起昨晚的惨状，楚慕将贴身武器放在榻沿，又再三检查过门栓，才回到榻上，倾身将床帐放了下来。 戚宛十分自然地窝进了楚慕的怀里，半闭着眼睛，有点儿懒洋洋地道：「姚子澄那个爹爹，当真是厉害。他只不过随意给我把了把脉，我不是戚颖的事，便被他看破了，再加上施蛊解蛊的本事，竟算得上是半个灵医了。若不是有凡尘戒律在，我都想把他带回遥夜峰，让他做个随侍医者，总比沈清和那个死老头好。」 楚慕听了这话，却是不太高兴，他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沈清和虽然老了些，办事却还算稳妥，总比那个妖里妖气的蛊王好。」他想了一想，有些不解道：「说起来，哥哥为何这般讨厌沈清和？」 戚宛微微一愣，摸了摸鼻尖，过了片刻，有点儿讪讪地道：「那老头第一回 见了我，就让我与你……与你双修。之后每回遇见，他总要，总要旁敲侧击地提那档子事，还总问些不该问的。」 楚慕听了这话，却难得笑了一声，抚着戚宛的头髮道：「那……明月哥哥最后不是，还是与我双修了么？他提到的那些事，我们好像也一样不差地都做了。说起来，图册上还有好些东西我们没试过……」 戚宛越听越不能听，赶忙抬手捂住了楚慕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他心知楚慕又坏心眼地撩拨自己，也确实无从反驳，便抬手搂住楚慕的腰，将头埋进对方的肩颈处，不做声了。 楚慕的心情似乎变得一下子很好，轻轻吻了吻戚宛的掌心，又道：「不过，那个蛊王虽然是区区一届凡人，也确实是有些本事。我的体质特殊，脉象和常人微微有些区别，他给我疗伤的时候，立刻便发现了异样。」 戚宛听了这话，一下子来了精神，坐起身来望着楚慕道：「阿衍，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何要修魔？我们同属凌渊剑派的弟子，皆是剑修出身，若非发生了什么，你绝不会放弃修仙道，转而入了魔道的。……这些是不是都与你的体质有关？」 楚慕怔愣片刻，垂下眼帘，漫天的痛苦在一剎那间划过心头。过了许久，他闭了闭眼，轻声嘆道：「一念修魔，一念修仙，又如何能说得清呢？」 戚宛见楚慕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心中微微诧异，抬手握住对方的手，正欲开口，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阵略微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片刻之后，秋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关于从您身上取出的蛊虫，我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它们的源头，似乎在隔壁的风晴国。」 戚宛和楚慕对视一眼，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清和：我年岁还没楚燕大好不好 同样都是美男子 为什么你们就是觉得我老 麻了 第44章 分歧 半个时辰以前。 秋辰抿唇注视着在器皿中痛苦蠕动着的漆黑蛊虫, 眉头紧锁，似乎感到颇为难办。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倾身用小碗取了一点儿水来，倒了少许在器皿中。 少顷, 秋辰盯着器皿中的蛊虫，微微眯起了一双桃花眼。 那些原本还在扭动着的黑色虫子, 竟然在一瞬间如鱼得水, 一改奄奄一息的模样，又恢復了生机。 秋辰思索片刻, 又用银针取了蛊虫身上的一点粘液, 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些蛊虫通身漆黑, 畏惧光照，又喜爱有水的环境，似乎只能在潮湿阴暗的地方生存，离开了适宜的生存环境, 很快就会消亡。可是月见国是大漠中的国度, 终年干燥无雨水，光照充足, 又怎么可能养出这般喜爱潮湿的蛊虫？ 第92页 ——也就是说，这些邪物的来源, 一定不在月见国内。只是, 月见国的四周皆是沙漠，实在找不出一处潮湿阴暗的地方。除非, 除非是在地下…… 焦灼思索之间,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门响, 秋辰转头望去，发觉是姚雪和姚子澄进来了。他方才研究蛊虫入了迷，现在才恍然察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姚雪手中拿了几块干净的纱布，还有一些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伤药，大步朝秋辰走来。 他见秋辰研究的瘾头犯上来，又在不休不眠地研究蛊虫，心中微微焦躁，有些强硬地揽过人的肩膀，将秋辰的手轻轻拉起来，仔细查看对方的腕上的刀口，为他清创后缠上纱布，心疼道：「疼么？」 秋辰闻言，只是轻轻抚了抚姚雪的手背，抬起眼睛望了对方一眼，眼里含着些许笑意与熟稔的温情，在烛火下明亮至极。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嘆道：「世道大乱，诡事层出不穷，若是不找到这些邪物的源头，我也安心不下来。况且……」他顿了顿又道：「总要有人做这件事的。」 姚雪心知秋辰说得没错，可是一想到秋辰为了戚颖那个混小子，竟然又这般伤了自己，心中实在感到恼怒。他略微思索片刻，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惶惶不安的姚子澄，沉下声音道：「明日一早，你便跟着我和你爹爹一同回去，这里的事情莫要再管了。此地过于诡谲，实在不宜久留，听见没有？」 姚子澄听了这话，又想到戚宛，自然是不肯的，他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十分哀求地转头望向秋辰，央求道：「爹爹……」 秋辰见状，终于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他望着姚子澄片刻，直看得对方讪讪地挠了挠头，才终于轻轻一嘆，眼里流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与宠爱。他朝姚子澄招招手，放缓声音道：「橙子，你过来。」 姚子澄听见秋辰叫自己的小名，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心知他爹爹已经不生他的气了，赶忙三两步跑上前去，十分亲昵地抱住了秋辰的腰，软声唤道：「爹爹……」 姚子澄已经长得比秋辰还要高了，秋辰有点儿费力地抬手摸了摸姚子澄的头，嘆了一口气道：「傻小子，身上的伤疼不疼？」 姚子澄抿了抿唇，用脑袋蹭了蹭秋辰的掌心，就像一只撒娇卖乖的大狗，小声道：「不疼。这点儿小伤，一点儿都不疼。」 秋辰沉默片刻，从袖口取出先前送给戚宛的小匣子，递到姚子澄的手中，轻声道：「我特意带了些过来，只是可惜……可惜他已经不爱吃这个了。」 姚子澄微微一怔，默然打开那只精緻的小盒子，然后看见里面盛得满满当当的橙子糖。 先前受了再重的伤，姚子澄都没有吭半声，可是在此刻，他望着盒子中一颗颗黄橙橙的糖果，眼圈却一下子红了。 姚子澄从小便是一副笑相，待人温和大度，极少有不高兴的时候，几次大喜大悲皆是因为戚颖。秋辰想到戚宛方才的那番暗示，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只好轻轻顺着姚子澄的头髮，柔声哄道：「同我和你父亲回去，好不好？」 姚子澄却只是低垂着眼帘，紧紧捏着那只小匣子，一双手颤得厉害。 一旁的姚雪轻轻上前两步，伸手拍了拍姚子澄的背，缓声安慰道：「无论遇见何事，无论何时，我和你爹爹始终都站在你这一边，只要你想回家，我们永远都会出来迎你。」 姚子澄怔愣片刻，望着眼前的两人，恍然之间就像是回到了年幼的时候。那时他外出玩耍，累了困了的时候，回过身，总能看见他的父亲还有爹爹并肩站在他的身后，朝他笑盈盈地伸出手来。 他原本只是战乱遗孤，合该饿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可是一晃而过这许多年，眼前的这两个人将他养大成人，即使远隔千里，在他最难过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依然不慌不忙地出现在自己的身旁，笑着告诉他，都没事了。 姚子澄想到此处，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终于落下一滴泪来。他勐得一把抱住了姚雪，又长臂一伸揽过了秋辰，与两人抱在一处，闷闷地道：「父亲，爹爹……」 「我们回家吧。」 …… 戚宛听见门外的秋辰说完，和楚慕对视一眼，都感到颇为诧异。两人赶忙穿戴整齐，跟着秋辰去了偏殿。 偏殿里自然还有姚雪和姚子澄，他们看见戚宛和楚慕进来，纷纷站起身来。姚子澄一改往常的殷切模样，只是匆匆看了戚宛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秋辰将器皿放在掌心，呈到戚宛面前，道：「根据我方才所得知的，这种蛊虫喜爱阴暗潮湿的环境，无法在干燥光照强烈的地方生存。只是，不知月见国可有这样符合条件的地方？」 戚宛闻言，沉思片刻，一时间也毫无头绪。这时候，楚慕忽然开口道：「这种环境，听起来倒像是在地下。」 秋辰闻言，眼睛一亮：「确实，月见国是流沙之国，若是潮湿黑暗，只可能是在地下。或者，风晴国临海，虽然也有沙漠，气候要稍微潮湿一些，两国相接壤，蛊虫也有可能来自那边。」 楚慕想了一下，略微有些迟疑道：「或许……这些蛊虫来自地宫？」 戚宛微微一愣，疑惑道：「地宫？」 他下凡时间不长，并不知晓月见国还有地宫的存在。 楚慕也不甚了解，并没有说下去，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姚子澄心直口快道：「我先前听太后无意中提起过，月见国有一处地宫，地处隐秘，里面放着月见国世代相传的珍宝，寻常人极难找到。这些蛊虫会不会就是从那里面放出来的？」 第93页 秋辰若有所思道：「这个地宫在何处？」 姚子澄摇摇头：「我也只是听人提起过，此事更像一则传说，实际上无人知晓它的具体位置。」 戚宛站起身来：「既如此，我们便去寻一寻这个地宫，从根源上将这些蛊虫消灭。」 秋辰点点头道：「若是当真要寻，也应当往风晴国的方向去寻。越潮湿的地方，寻到的可能性越大。」 楚慕对戚宛的提议不置可否，沉默半晌，望着姚雪和秋辰道：「你们先前从雍国过来的时候，途径风晴国，不知是否听到看到些什么？」 姚雪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忙道：「我们原本是要从风晴国走，可是经过的时候，不知为何，从很远的边境看便是黑雾一团，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里面也没有人出来。我们试了好几回，可就是无法穿进那层黑雾。后来我们又扔了些东西进去，那些物品倒是被黑雾吸了进去，再也没有返还。所以，我们最后只得绕道而行。」 戚宛和楚慕闻言，皆是一惊，彼此对视一眼，越发感到不安。 楚燕是风晴国的国主，洛玄现下又是王后，他们此次没来参加庆典，戚宛原本以为只是楚燕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没承想竟是因为风晴国出了这样的事。 如此一来，两人兴许是遇上了什么险情，也未可知。 戚宛越想越不能想，当即便下了决定，转头对楚慕道：「阿衍，我们先一同去一趟风晴国，去寻飞澜哥还有你哥哥。」 楚慕眉头紧锁，似乎有所顾虑，过了片刻，严肃道：「不可。此举过于危险，按照眼下的情形，一路上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我们不能如此冒险。」 秋辰见状，也附和道：「还望陛下三思。一只蛊虫尚且难以应对，如若当真到了它们的巢穴，不知会遇上怎样的危险。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还是不要贸然前往为好。」 戚宛却只是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必须去一趟，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恍然间想起，洛玄曾经和他提起，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有一些关于前世的事要告知他。只是后来各种事情急转直下，两人也一直没有机会再提及此事。 楚慕见戚宛态度如此坚决，登时便有些焦急，他一把抓住戚宛的手，正想开口，戚宛却是将手挤进楚慕的手掌中，用力地与他十指相扣，不再让对方说话。 戚宛又转头望向姚雪和秋辰，诚恳道：「此番能化险为夷，全仰仗二位。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你们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倾尽所能满足。只是，月见国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只怕不能久留二位尽兴了。明日一早，还请你们带上姚子澄，尽快离开此地，回到你们的母国。」 姚雪闻言，只是笑笑，便也没客气，朝戚宛恭敬地行了一礼，得体道：「多谢陛下美意。在下回到雍国，定会向圣上禀告此事，如果可行，届时一定予以支援。」一旁的秋辰也从袖中拿出一些丹药来，递到戚宛的手中：「若是陛下执意要前往风晴国，这些丹药可以防毒，但时效只有三个时辰，且只能防住寻常的毒素。若是遇到其他旁的什么……万望陛下小心。」 两人说完，又恭敬地行了礼，便拉着姚子澄准备退下了。可是姚子澄却只是低垂着头，站在原地不动。空气中一时间静默至极，过了半晌，他慢慢地抬起头，紧抿着唇，眼眶泛红，盯着戚宛一言不发。 戚宛心知，这一别，可能便是再也不见，纵然他和姚子澄之间没有情意，设身处地一想，心里也不太好受。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对方的眼睛，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轻轻地道：「你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武将的。」 他说罢，转过身来，没再看姚子澄。一片长久的静默之后，传来一声门响，三人出去了。 戚宛终于松下一口气，他转头望向楚慕，对方也正看着他。楚慕很少对戚宛沉下脸来，可是此刻却蹙着眉，不容置喙道：「明月哥哥，我们就待在寝宫里，等着白若神君召我们上去，其他的地方哪儿也不去。」 戚宛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有些不解道：「可是飞澜哥还有你哥哥，他们兴许遇上了什么危险，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 楚慕听见「飞澜哥」这三个字从戚宛的口中说出来，登时便气不打一出来，又见戚宛一副分外关切的样子，只觉得一阵邪火涌上心头，颇有燎原之势。过了片刻，他勉力压下冲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他们若是遇见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我们就算去了，也是于事无补。再者，你本来就伤得重，我们两人都没有灵力，说到底只是一届凡人，又能帮上什么忙？」 两人确定心意之后，戚宛极少见到楚慕对自己态度这般强硬，心中气闷，语气也有些急躁起来：「那难道我们就要守在这间皇宫里等死么？阿衍，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么？这些蛊虫从何而来，鸿渊秘境为何会打开，你不想弄明白么？」 戚宛的话像一颗颗巨石一般压在楚慕的心上，令他心中越发局促不安。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过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握住戚宛的手腕，将人按在了一旁的墙上。 此时什么大局道义都通通让路，楚慕心里只剩下和戚宛平平安安待在一处的渴望，以及前世未能得偿所愿的无尽愤恨与不甘。 这一世，无论如何，他也要让戚宛远离那些罪恶，远离所谓的真相，只和他在一处，两人一同好好地走下去。 第94页 只是，即便如此，两人在一起的时日，只怕也不多了。凡尘梦醒时分，便是他坠入修罗道之时。他真的不愿，不愿再将这点儿时间分给别人了。 楚慕想到此处，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痛，难受得无以復加。他想不明白，为何，为何永远是这般天不遂人愿，他和戚宛之间，为何永远有这许多艰难险阻，永远有抛却不了的情理道义。 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心间，可是楚慕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美眸盯着戚宛，眼里翻涌着晦暗的波涛，几乎要燃起狂热的火。 戚宛从未见过楚慕这副趋于癫狂的眼神，只觉得对方炙热的吐息几乎要将自己灼伤，本能地感到战慄不已。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对方对自己的桎梏，却换来更为愤怒的禁锢。 楚慕见戚宛这副模样，终于冷静了一些。他定定地望着戚宛片刻，倾身在人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抚着对方光洁的脸颊，颤声道：「不行。明月哥哥，你不能去。在此处和我度过余生，有什么不好？此处没有别人，就只有我们两个，只有我们……」 戚宛并不明白楚慕为何如此激动，但也不愿看见对方这般难受，感到既心疼，又无奈。他蹙着眉，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楚慕，内心分外煎熬。最后，他凝视着楚慕那双满是渴求与无助的双眼，抿了抿唇，轻声道：「阿衍，你放开我。」 楚慕闻言微怔，随即感到脑中一片空白，气恼、酸涩在一瞬间如同狂风一般席捲心头，令他几乎无法自制。理智已经全然土崩瓦解。楚慕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他抓着戚宛的手臂将人用力地揉进怀里，抬起对方的下巴，暴风骤雨一般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姚子澄和戚颖是he 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之后会写 第二篇章快结束了 第45章 幻梦 楚慕抓着戚宛的手腕, 将人用力地压在墙上，强硬霸道的吻铺天盖地一般追上来。 戚宛被楚慕又深又狠的吻弄得发懵，他怔愣片刻, 勐然间感到唇上一阵钝痛，紧接着一股血腥味便在两人的唇齿间瀰漫开来。 戚宛抬手用指尖在嘴唇上抹了一下, 果不其然看见一抹鲜红，这才意识到楚慕把他的嘴唇咬破了。那抹红色刺痛了戚宛的眼睛, 他在一瞬间怒不可遏,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勐得把楚慕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戚宛急促地喘息着, 瞪着楚慕厉声道：「你离我远一些！」 楚慕的眼中已经赤红一片, 看见戚宛白皙的脸上被他掐出了红痕, 这才如梦初醒, 松开对戚宛的桎梏，退开一些，却又不放心地上前一步，想要触碰对方的手伸出一半, 迟疑地停在了半空。 戚宛望着楚慕眼底还没来得及退去的痴狂和占有欲, 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眼前的这个人。前世的记忆已经无从追寻, 他只知道自己那时候爱楚慕爱得不顾一切，可是两人最后却还是阴阳两隔。 但是, 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分开的？仅仅是因为战争么？重生一回, 他对过去全部的了解，几乎都来自于楚慕的告知, 可是对方每每提起过去, 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一次又一次的处在崩溃的边缘。 戚宛注视着楚慕俊美的面容，心中有气恼，可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重活一世，他不可抑制地再一次爱上了眼前的这个人，他喜爱对方英俊挺拔的身姿，喜欢对方向自己撒娇卖乖时亲昵并且毫无防备的笑容，也喜欢对方温暖有力的怀抱……他喜欢楚慕的所有，可是，时至如今，戚宛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楚慕似乎，真的对自己有所隐瞒，而且隐瞒的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想到此处，戚宛感到一颗心在勐然间又涩又痛，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楚慕有可能，有可能真的欺骗了他。 楚慕愣愣地望着戚宛片刻，眼里的疯狂终于尽数退去，他看见戚宛眼角绯红，嘴角也破皮见了血，几乎在一瞬间惊慌失措，也顾不得别的，抬手用指腹抹去那道血色，语无伦次地颤声道：「明月哥哥，对不起，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我不该……我把你弄疼了吗，我……」 戚宛望着楚慕这幅追悔莫及的模样，心中虽然依旧十分生气，但还是忍不住心软下几分。他最见不得楚慕不高兴，只恨不得将什么都给他，什么都乐意为对方做，可是如若对方触碰了他的原则底线，他…… 戚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迷茫不安，轻轻挣脱了楚慕的怀抱，抬起头望着人的眼睛，认真道：「阿衍，我只问你一次，你如实回答我。你……你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事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楚慕听了这话，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所有的伪装和谎言似乎在一瞬间都土崩瓦解，他目光闪烁着望向戚宛，哑着嗓子道：「哥哥……哥哥为何会这样问？」 戚宛见楚慕这般反应，心下瞭然了八分，他勉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失望，声音都颤抖起来：「阿衍，我是死过一回的人，这一世醒过来，没有人认得我，没有人记得我。我原本在这世界上无依无靠，一无所有，可是你同我说，我们是夫妻，而我也……我也真的把你当作我的夫君，将你视作唯一心中所爱。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可是我能看得出来，你总是在害怕，总是在迟疑，你心里装着什么事情，不敢同我说。」 第95页 说到此处，戚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酸又胀，像是要被各种各样纷乱复杂的情绪撑得爆裂开来，忍不住红了眼眶：「阿衍，你同我说吧。无论是什么，我们一同面对，好不好？我就在这里，在你的身边。无论是什么，你同我说吧。」 戚宛话音未落，感到一阵大力袭来，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楚慕牢牢地抱住了。楚慕用双臂搂住他的肩颈，将脸贴在他的颈侧，几乎将他抱得骨节吱嘎作响。 楚慕的怀抱是那样熟悉且温暖，戚宛被对方抱得浑身发痛，心里却越发酸胀，因为他在此刻真切又可悲地意识到，此时无论楚慕说出什么，他可能都会接受。他太爱眼前的这个人，太留恋对方的怀抱，在和对方相拥的一瞬，他感到原本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腹中，甚至恨不得抛开那些令人头疼不已的琐事，只恨不得时间就停留在这一瞬。 胡思乱想之间，戚宛惊讶地发现，自己颈侧的衣襟，竟然湿了一大片。他这才恍然察觉，楚慕居然，居然在哭。 这样的认知让戚宛在一瞬间心乱如麻，原本下定决心要问出真相，此刻内心也动摇起来。 楚慕将下巴搁在戚宛的肩头，颤抖着，带着哭腔道：「子晴哥哥，我太害怕了，我害怕会失去你，我太害怕了……我曾经失去过你一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我不想，我不愿再……」 楚慕听见戚宛唤自己夫君，听见对方一番真心诚意的剖白，心绪几乎在一瞬间崩溃了。在失去戚宛的数千年岁月里，他是那样无助，那样害怕，可是无论他如何哭泣，如何哀求，都无法改变他们二人之间残酷的结局。 戚宛重活一世，竟还会像从前一般爱他，对他毫无保留，对他倾尽所有，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荒唐却永无可能实现的幻梦，楚慕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醒来。他甚至不敢去想，如若他说出当年的真相，这场梦会以怎样的方式分崩离析。 他愿不惜一切代价，只求美梦不醒。当年的真相，他只希望能永远将其掩埋。其他旁的东西，一切阻碍他和戚宛的人，对戚宛造成威胁伤害的人，他都会一一将其清除。 「子晴哥哥」这几个字，像是点燃灯芯的一小簇火星，一下子将戚宛尘封的记忆点亮了一角。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几个遥远模煳的画面，画面中他和楚慕在一个幽深的山洞中拥抱在一处，楚慕一边流泪一边吻他，一遍一遍地唤他子晴哥哥。 这是……前世的记忆？ 不知为何，戚宛的一颗心忽然像是被撕扯一般疼痛了起来。这声「子晴哥哥」，比以往楚慕唤过的所有称唿都要真切，就好像是相隔着遥远的时空，由过去传达到未来，让他的心一片酸软。 愣神之间，楚慕终于平復下来一点，他从戚宛的肩膀处抬起头来，用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真挚地望向戚宛，眼眶里还积满了方才未尽的泪水，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他扇动着一双如同受惊的蝴蝶一般浓密的睫羽，不安又无助地轻声道：「明月哥哥，我又如何会骗你。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会失去你了。上一世，上一世，我们没能好好一起过，所以，所以这一世，我不想再去管那些旁的什么了，我只想和你好好地厮守。可是你却总是要去管那些大局道理，去担心你的飞澜哥，我，我太生气了，才会……」 说到此处，楚慕捧起戚宛的手，一遍一遍地亲吻着对方的指节还有掌心，甚至是手腕，亲吻着方才他按压出的红痕，心疼道：「对不起，明月哥哥，疼不疼？」 戚宛被楚慕这般坦诚又痴迷的态度弄得有点儿脸红，慌乱之间把手抽了回来，低头小声道：「不疼。我无妨。」与此同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楚慕方才这般生气强硬，竟是因为吃洛玄的醋？可是，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迟疑之间，楚慕用双臂环住了戚宛的腰，将他抱到桌子上坐着。他倾身挤进戚宛的腿间，虔诚不带欲/望地亲吻着对方的脸颊和耳廓，哑声道：「明月哥哥，只有我们在一处，我才算是活着。伤和痛都由我来受，你不能出一点儿事，知道么？还有旁的那些人，你也不必在意他们，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 戚宛抿了抿唇，反手握上楚慕的手，想了一想，还是开口道：「阿衍，我知道你担心我，不想让我有事。我们就去风晴国看一看，去确认一下……确认一下他们两个的安危，好不好？至于蛊虫的事，等我们见了他们，商量之后再决定去不去寻地宫，好不好？」 楚慕听了这话，脸色阴沉了一瞬，正欲开口，戚宛又小声道：「阿衍，你是知道我的。我若不去，定会寝食难安的。我们不提飞澜……不，洛玄，就当是去看看你哥哥如何了，这样总好了吧。而且……」戚宛摸了摸鼻尖，轻声补了一句：「你若实在不肯，我总是有办法去的。」 楚慕握着戚宛腰间的手微微用力，他的余光微不可察地瞥了瞥桌边扔着的细长髮带，又瞄了瞄榻边的柱子，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遍，几乎就要将心中的想法付诸行动。 可是他又想起戚宛刚强执拗的性子，看见对方此刻眨着一双眼睛，放下骄傲，软声和自己商量的模样，在一瞬间压下了那股冲动。 他注视戚宛良久，最后嘆了一口气，难得的妥协了：「一旦遇见危险，你不要莽撞，立刻和我回来，切不可冒险。」 第96页 戚宛闻言，握住楚慕的手，终于露出笑容来。 楚慕将戚宛一把拉进怀里，将下巴轻轻抵在对方的头顶。戚宛坐在桌上，抬起手臂抱住了楚慕的腰。 楚慕抚着戚宛的头髮，心中越发惶惶不安。不知为何，他总有隐隐的预感，他们一旦离开这片土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ptsd大爆发 第46章 路远 夜色渐渐褪去,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四周一片寂静，可是戚宛寝宫里间的卧房中却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帐中伸了出来，微微颤抖着, 一下一下难耐地抓着床单。过了片刻，这只手勐得抓住了床帐, 几乎将那层轻纱扯了下来，看上去无助又可怜。这时候,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追了上来, 与这只稍微小上一些的手十指相扣，将对方又拉回了帐中。 …… 戚宛侧身躺在满地的软枕中, 满脸都是泪痕, 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楚慕自身后搂着戚宛, 将他额前的碎发都拨拢到耳后, 平復片刻，又一把将人搂紧了。 戚宛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微微一僵，脸上有些泛红, 他回身将楚慕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挪开, 小声道：「不要了……天都亮了，我们今日还得出发去风晴国呢。」 戚宛说着坐起身来, 晃了晃有点发晕的脑袋，环顾四周开始找自己的衣裳。衣物被扔得到处都是, 他的外袍被皱巴巴地扔在桌上, 里衣却在榻边的地上，而屋子中央地上的软枕旁, 又扔着袜子和小衣。 昨日的楚慕分外难缠, 再加上把话说开之后, 两人都十分情动，闹得便狠了些。戚宛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想起昨晚他们起先在桌边，后来又到了榻上，最后不知为何折腾到了地上……他感到一阵脸热，注意到楚慕正在盯着自己，赶忙移开了视线。 楚慕轻轻笑了一声，抬起手一把将戚宛拽到身上，懒洋洋道：「时间还早，再躺一会儿。等会儿我来收拾，明月哥哥歇着就好，都交给我。」 戚宛点点头，将手臂交叠着环在楚慕的脖颈间，倾身在对方的唇上吻了吻。他在每回行完事之后，总会流露出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像极了一只被顺着毛摸惬意了的猫。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阵，楚慕打来水替戚宛收拾妥当，又找来一套干净衣裳给对方换上，将人抱到了榻上。 戚宛披着楚慕的外袍，坐在榻上用手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对方将自己散落一地的皱巴巴的衣物拾起来，再很有耐心地叠平整。 两人一时无言，先前的种种不安就像是逆流的水，又一点一点地回到了戚宛心中。 ——周围太静了。 他和楚慕只要一停歇下来，就能察觉到，周遭除了他们自身，再没有任何能发出声响的活物了。 早些时候在王宫，晨起的时候姚子澄会来唤他，不多时一群大臣便在殿中吵吵嚷嚷地争论起来，而大殿不远处的校场会有贵族子弟习武操练的嬉笑声。午间他会和楚慕一同用膳，两人再去喧闹的街市上闲逛，到了夜晚，会有歌舞宴会，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与他交谈，他有时觉得厌烦，疲于应对，就偷熘去王宫的花园里，那里会有潺潺的水声，会有沙云雀的叫声，还会有皓蹄经过发出的响鼻声。 可是现在，这些所有的人和物，竟然都不在了。人生天地之间，竟然只剩下了他与楚慕二人。 戚宛一时间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那阵怪异的感觉就像是一股慢性毒素，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他的神经。可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撞上了窗户，勐得发出一阵巨响。 两人皆是一惊，楚慕蹙了蹙眉，抬手用眼神示意戚宛噤声，随后警惕着慢慢移动到了窗边。 他透过窗户的间隙往外看，微微一怔，随即开门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又回到房中，手里多了一卷小巧的书信。 戚宛有些诧异地打开窗户，看见廊下居然躺着一只信鸦的尸/体。那只信鸦通身都已溃烂，戚宛仔细一看，它的皮肤上竟然爬满了先前那些漆黑的蛊虫！ 而方才那声巨响，正是这只信鸦撞击在窗框上发出的声音。 楚慕神色凝重地将信纸展开来，发觉是洛玄的亲笔。 对方在信中这样写道：离衍，子晴，如若你们二人收到此信，请务必动身前往风晴国。风晴国遭到了魇兽和蛊虫的袭击，已经覆灭，楚燕也身受重伤，恐怕只有离衍的血才能救他。我们走投无路，逃到了风晴国的地宫里，你们若是能前往，就照着我画的路线，来地下寻我们。此番路途遥远，定然十分危险，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叫你们过来，只是，我似乎发现了如何返回仙界的方法，届时还要与你们一起商讨。万望小心。 这封信的字迹十分潦草，显而易见，洛玄写得十分匆忙。文字的下方还附上了简笔画的地图，大略地指引了一番如何从月见国的王宫前往风晴国的地宫。 地宫建在两国的交界处，路途算不上遥远，但也绝非邻近。 戚宛和楚慕仔细地看完信件，皆是感到大事不妙。如果按照秋辰所说，这些漆黑的蛊虫来自阴暗潮湿的地宫，那洛玄和楚燕此番躲进去，无疑是自己进了蛊虫的巢穴，就是在送死。 再者，楚燕本来下凡就深受血源诅咒的侵扰，此刻更是凶多吉少。这些比两人构想出来的最坏的结果还要坏上许多。而且，洛玄所说的返回仙界的方法，究竟是什么，两人也十分在意。 第97页 于是戚宛即刻站起身来，刻不容缓道：「我们现在就动身出发吧。」 楚慕面上隐隐显出几分焦虑之色，却也没再反驳戚宛。他心不在焉地收拾了简单的行装，便和戚宛一起离开了皇宫。 两人来到大路上，戚宛看着满街的惨状，一颗心又开始勐烈地颤抖起来。正如楚慕所说，原本热闹纷繁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路面上皆是血迹斑斑，甚至将周围的白沙都尽数染成了黑红色。满地都是干/尸和残/肢，饶是戚宛见惯了生杀无常，也忍不住移开了目光，不愿去看。 楚慕站在一旁默然不语，他比戚宛略高一些，便抬手揽过人的肩膀，将手掌轻轻覆在戚宛的双眼之上，拉着对方快速穿过了街区。 彼时城中似乎已经没有半点活物，因此两人不能骑皓蹄，只能步行，走得格外慢些。等他们终于走出都城，来到郊外，已经是傍晚了。 面对了一整天血腥可怖的场面，此刻来到空无一物的郊外，放眼望去四周只有流沙，在夕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让人难得感到些许温暖。 戚宛依然感到满眼都是血红色，心情差得无以復加。他的嘴唇颤抖着，几乎有些无助地望向楚慕，哑声道：「阿衍，是我负了他们。我是他们的君王，他们信任我，爱戴我，可是，可是我却救不了他们……一个都救不了……」 楚慕嘆了口气，将他一把揽进怀里：「怎么可能是你的错？我不愿让你出来，便是知道你定然会自责，将什么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我们此次下凡，原本就是为了关闭鸿渊秘境，奈何里面的东西逃得太快，已经跑到了人间，你又何错之有？」？ 「说到底，这是他们的命数，也是这个国家的命数，逃不过的。」楚慕说到此处，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哀凉。 戚宛闻言一怔，过了半晌，却抬起头来，望着楚慕，坚定道：「可我不信命数，从来都不信。我不会让人再在我面前死去了，这一回，无论如何，我定要将这些面目可憎的东西都尽数消灭。」 彼时夕阳的耀眼光芒打在两人的身上，天地间似乎真的只剩下了彼此，戚宛情不自禁地隔着衣袖去碰楚慕的手，两人的指尖刚一相碰，楚慕便心照不宣地将戚宛白皙纤长的手拢进了手心。 他的手掌既宽大又温暖，让戚宛原本一颗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地沉寂了下来。 过了许久，楚慕忽然闷闷地开口道：「明月哥哥，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这次决不会。」夕阳光为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他垂着纤长的眼睫，格外用力地扣紧了戚宛的手。 两人一时无言，只是牵着手，静默地向着那一轮硕大血红的夕阳走去，金黄刺眼的光晕投射在他们的脚边，他们就好像是这个世界最后被遗忘的人，正走向一条通天的不归路。 …… 戚宛和楚慕就这么走了七天七夜，总算到达了月见国的边境。他们横跨过大半个国家，所到之处皆已被魇兽侵袭，房屋楼宇几乎全数化为废墟。他们在途中也曾碰到几个人，奈何这些人也都被那些邪物吓得神智尽失，如同行/尸走肉。 时至如今，不得不承认，月见国因为这次魇兽的袭击，终究是覆灭了。但离奇的是，那些魇兽和蛊虫只出现在了戚宛和楚慕婚礼的当夜，之后便再也没了踪影。这些邪物的出现，就好像是……就好像是仅仅为了屠杀月见国的生灵一般。 想到此处，戚宛恍然间又记起他先前读过的那本古籍。古籍中记载，月见国在一夜之间因为不明原因覆灭，震惊了三界。现下这个谜底终于得以揭开，这个盛极一时的沙漠帝国，因为这些魇兽和蛊虫，所有生灵在短时间内尽数消亡。可是戚宛也记得，古籍中也提到过，那位月见国的小皇帝，也就是戚颖，同样死在了这次灾难中，是在逃亡的过程中自刎而亡。可是时至如今，他占据了戚颖的身份，断不可能再去自/戕，这段歷史又将如何书写？难道真的会因为他而改变么？ 戚宛感到脑中一片混乱，分外迷茫。此刻他和楚慕正窝在一块巨形岩石形成的天然洞穴里，以此来躲避沙漠夜间的风沙和低温。楚慕背靠在洞穴的内/壁上，正端坐着闭上眼睛打盹。两人原本应该轮着守夜，可是楚慕为了让戚宛多休息片刻，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合眼了，戚宛心中过意不去，再三坚持，楚慕这才去歇息片刻。 此刻楚慕阖着双眼，睫毛轻轻颤抖着，微微蹙着眉，似乎睡得很不踏实。戚宛和他挨坐在一起，抱着对方的手臂，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人的肩膀上。 沙漠的夜晚实在是太冷了，再加上魇兽降世之后的反常降温，两人就算挤在一处，也觉得分外难熬。楚慕在睡着之间便紧紧握着戚宛的手，他在睡梦中似乎还害怕戚宛会冷，竟然无意识地将戚宛的手拉进了怀里暖着。 戚宛感受到楚慕的体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用目光细细地描摹着眼前的人。 楚慕睡着的样子他其实见得并不多，对方总是先于他醒来，晚于他入睡，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对方入睡之后，便将原本眼中的忧郁哀愁都尽数收了起来，连同眉宇间的戾气和侵略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模样。平日里楚慕的容貌总是带着几分张扬的艷丽美感，可是每当他无意识地卸下防备，戚宛总也觉得，对方的脸上其实还残留着几分稚气，甚至在有些时候会显露出不知所措的惊慌与无助。 第98页 两人下凡一世，原本想要追求完满，可是却依旧事事不遂人愿，总是充满了缺憾与无奈。好在，好在他们或许就要很快返回魔界了，洛玄似乎已经找到了回去的办法，而回去之后，他们一定可以好好地厮守。 戚宛想到此处，一颗心被情愫溢得满满当当，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侧过身，在楚慕的侧脸上轻轻地落下一吻。明明两人之间什么都试过了，可是偷偷做这样的事，竟让戚宛生出了几分年少时候才会有的，既羞赧又欣喜的感觉。 他无声地笑了笑，正想坐回原处，却见楚慕忽然睁开了眼睛，用一双深邃漆黑的桃花眼注视着自己。楚慕微微抿了抿唇，眼中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离，哑着声音道：「明月哥哥，你在做什么？」 戚宛被他吓了一跳，赶忙移到一旁，有些心虚道：「我吵醒你了？」 楚慕摇了摇头，盯着他道：「不知哥哥做了什么事，觉得会吵醒我？」 戚宛恍然醒悟过来自己又被楚慕套了话，于是别过脸，有些讪讪道：「我有些冷，便朝你靠近了些。离天亮还早，你再歇息片刻……」 谁知他话音未落，楚慕忽然长臂一伸，将他直接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戚宛一下子因为平衡不稳，扑到了对方的胸前，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脸侧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 竟是楚慕在他的脸侧也吻了吻。 戚宛意识到这一点，脸一下子就红了。 楚慕分明就是在逗他，方才他做了什么，对方其实都一清二楚！ 羞赧之间，戚宛听见楚慕含着笑意道：「明月哥哥若是觉得冷，那我们不妨一起做点儿会热起来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第47章 地宫 夜晚的沙漠总是会忽然掀起一阵飓风, 随之而来的沙尘暴会将整个世界都卷进一片喧嚣。可是此刻，戚宛觉得自己听不见一切来自外界的声音，天地间只剩下寂静洞/穴中令人面红耳赤的回声。 戚宛背对着楚慕, 手指抓着洞/穴内/壁的岩石，指尖用力到泛白。两人紧紧贴在一处, 唿出的热气似乎真的让原本空旷清冷的地方变得热了起来。 戚宛感到脑内浮浮沉沉，一切烦心事终于被此刻清晰又令人愉悦的感受挤了出去。 他们二人之间先前也做过几回, 可是似乎都有些匆忙, 戚宛的心里也一直有所顾虑，而此时此刻, 戚宛忽然不想去管那些旁的什么了。他想就这么放纵一回, 什么也不去思索, 只是好好地感受对方的温度。 于是戚宛有点儿艰难地回过头来, 望着楚慕，颤动着睫羽，微微张开了嘴索吻。楚慕会意，倾身上前吻住了他。唇齿交缠之间, 戚宛注视着楚慕的眼睛, 朝对方轻轻眨了眨眼，哑着嗓子道：「阿衍……前世的时候, 我们在外面这样过么？」 楚慕望着戚宛眼角挂着泪，红着眼睛撩拨自己的模样, 登时唿吸都重了几分, 他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蹭着戚宛红润的嘴唇，低声道：「有的。」 戚宛微微一愣：「有过？」 楚慕将戚宛抱着转了个身, 让人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戚宛咬着嘴唇仰起脖颈, 从喉咙口发出变了调的声音。他忍不住抬手紧紧环住了楚慕的脖颈, 和他面对面待在一处，指尖一下一下地抚着对方的背。 楚慕贴着戚宛的嘴唇道：「有过一次的。就是我们寻到阿米的那一次，当时我们在南剎海附近的山林里抓捕灵兽，寻了半日也没寻到，你和我便在草丛中……」楚慕说到此处，覆在戚宛的耳畔，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低沉道：「当时明月哥哥也是这样坐在我的身上，只是那时候你叫得太大声了，最后把阿米引了过来。结果，后来去南剎海修炼的同门弟子里，只有明月哥哥捕到了灵兽，拔得了头筹。」 戚宛听了楚慕这话，不禁微微脸热。他原本为了撩拨楚慕，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自己以前，居然和楚慕玩得这么野，而阿米成为他的坐骑的过程，也被染上了一抹艷色。 楚慕想起当年的场景，眸色也晦暗了几分。少年时候情到浓时分毫不知收敛，楚慕还很清楚的记得，他们当时离开草丛回到住处，有些东西已经从戚宛的衣襟处一直流进了靴子里，饶是戚宛对他一向纵容，也忍不住好几日没有睬他。 如烟的往事划过心间，恍如隔世，又好像在昨日一般，令楚慕不禁微微晃神。 ……若是一切都只是最初的样子，那该有多好。 戚宛对楚慕忽然的心不在焉有点儿不满，心知楚慕又是在想以前的事，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吃味。自重生以来，只有楚慕一人知晓他们的过往，对方对过去的自己那般眷恋怀念，委实有些不公平。虽然有点儿奇怪，但是戚宛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有点儿嫉妒过去的那个自己。 那个自己拥有完整的肉身，拥有三界无人能企及的剑法，还有那么多的人钦羡于他。最重要的事，那时候他与楚慕相知相爱，互相了解对方的全部。 想到此处，戚宛心中越发酸涩，他望着眼前之人俊俏的眉眼，头脑一热，伸手勾着对方的手按向更低处，在楚慕的耳畔轻轻地道：「那，阿衍……你现在想不想听我叫？」 他想要楚慕不再去想过去，只注视着现在的自己。 这句话就像是一只顽皮的蝴蝶摆出了亲吻花朵的姿态，却迟迟没有动作，勾得人心痒难耐。楚慕微微一怔，随即一阵气血翻涌，顾不得其他，直接将戚宛按在了地上。 第99页 他握着戚宛的手腕，在人的下巴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几乎是有点儿恶狠狠地哑声道：「这可是哥哥你自己说的。」 …… 又经过了一整日的奔波，戚宛和楚慕终于来到了月见国和风晴国的边境。正如先前秋辰所说，隔着极远的距离，就能看到风晴国的方向笼罩着一层黑雾，那层黑色几乎将所有楼宇都尽数遮住，让人感到压抑至极。两人来到黑雾的近前，尝试了许多办法，果不其然被拦在了外面，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 他们只好作罢，照着洛玄先前给出的地图，往地宫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半日，日头分外的毒，戚宛已经感到精疲力尽，这时候，从前方忽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他下意识地望向楚慕，楚慕也紧蹙着眉，显然是听见了声响。 两人加紧了脚步向前走去，越是往前走，那惨叫声越是尖利。最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广袤的湖边。 可是，沙漠中为何会有湖泊？ 戚宛心中越发诧异，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水边，低头向水中望去。 水面寂静无波，呈现出一片最澄澈的碧蓝色，却十分幽深，看不见湖底，也无法预知深浅。 那阵惨叫声依旧没有停止，似乎是从湖底正中央传来的。 戚宛转头望向楚慕，有些困惑道：「会不会是有人掉进了湖里？你会水么，要不我们游过去看一看？」 楚慕皱着眉凝视湖面半晌，沉声道：「这叫声不是人发出来的，而是由湖面自身的细微波动产生的。」 戚宛闻言微微一愣，这时候，楚慕又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朝着湖中央用力地扔去。 那颗石子在接触水面的一瞬间，整片湖忽然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闪得两人睁不开眼。片刻之后，待那些光芒散去，那阵恼人的惨叫声也消失了。令人惊奇的是，方才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泊，居然变成了一面硕大无比的镜子。 戚宛惊讶地盯着镜面中的自己的模样，而楚慕同样凝视着镜子，颤声道：「此处是窥魂湖。」 楚慕这么一说，戚宛恍然间想起先前看过的典籍，不由得大吃一惊。 窥魂湖，顾名思义，是能够窥探造访者灵魂的湖泊。窥魂湖会随机出现在任何地方，其特点是碧蓝广阔的湖面和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一旦有人到访惊动湖面，湖水便会化作一面镜子，而照镜之人可以在镜中看见自己灵魂的模样。 戚宛前世并没遇见过窥魂湖，更没想到人间会出现这种东西，再一次有些新奇地向湖中望去。 然后他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居然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沙漏？ 他的灵魂本体，为何会是个沙漏？ 戚宛感到大惑不解，他转头望向楚慕那边，看见镜中的楚慕慢慢地变成了一团黑红色的滔天烈火。 他想起楚慕属于殇昊族上古的血统，并不感到奇怪，可是他自己的怎么会是一样普普通通的计时器？他以为好歹也会是一把宝剑或是旁的什么稀罕物件。 不过，那只沙漏看上去极其精緻，内里的细沙是月白色的，还盈盈发着光芒，倒也显得十分稀奇。 楚慕看见戚宛镜中的景象，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凝重。戚宛见他知道什么，正欲开口询问，这时候，整面光滑的镜子竟然一下子从中间裂开了，在裂缝的中央出现了一节一节向下延伸的阶梯。 戚宛赶忙拿出先前洛玄寄来的信件，比对一番，有些迟疑道：「难道地宫就在这湖底？」 自阶梯的深处又重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戚宛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的不适，率先开口道：「走吧，我们下去探探路。」 不待楚慕开口，他便径直踏上了第一节 台阶。 楚慕慌忙跟上，可离奇的是，戚宛走在前面，每下一节台阶，惨叫声便会消失，可是楚慕每下一节台阶，那阵惨叫声又会变得分外尖厉。 这阵叫声弄得两人越发不安，戚宛倒是没有多想，可是楚慕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 因为，他知晓，窥魂湖拥有神识，最是喜欢灵魂纯净之人。若是造访者坦坦荡荡，没有谎言和秘密，便会受到欢迎，反之，若是造访者心中藏着莫大的秘密，说过许多谎言，那么窥魂湖的神识便会发出本能的排斥，也就是这一阵阵诡异的尖叫声。 因此，关于窥魂湖，有一个广为人知的传言：谎言永逝。 进入到窥魂湖中的谎言，古往今来，全都会被尽数道破，最终归为虚无。一切的谎言在此处都会不攻自破，在窥魂湖面前，不存在任何的秘密。 可是，走到此处，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当务之急便是寻到洛玄和楚燕，四人一起尽快回到仙界，这一切兴许才能结束。 于是楚慕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向深处走去。又过了片刻，等他们完全没入湖中，水帘在头顶迅速地闭合了。 两人终于来到了湖底的最深处。此处没有湖水，反而像是一个空旷的山洞，漆黑寂静，没有一丝光亮。 戚宛和楚慕迅速靠在一起，摸黑走了片刻，一座广阔的地下宫殿映入眼帘。只是这间宫殿看起来废弃已久，装帧十分简陋，更像是一处洞窟众多的迷宫。 他们慢慢地走进宫殿，惊奇地发现，殿中每一处房间的天顶上，都绘有一轮月亮。这些月亮或圆或缺，虽然只是图案，却散发着盈盈光芒，将湖底尽数照亮。 第100页 戚宛和楚慕最后走到一间大殿的门口，正欲推门进去，忽然皆是脸色一变，纷纷停住了脚步。 戚宛感到一阵强烈的身体不适，就好像是有一阵气流冲进了身体中。他慢慢抬起手中的剑，发现剑身居然散发出一阵炫目的光芒。楚慕也抬起手，微微运气，随即一道红光从他的指尖倾泄而出。 他们竟然恢復了灵力。 也就是说，从两人进入窥魂湖，踏进地宫的那一瞬，其实已经离开了人间。 可是此处又属于哪里？是仙界，魔界，还是三界之外？ 而且，洛玄和楚燕究竟在何处？他们方才寻遍了整座地宫，也没找到那两人的身影，就连先前预想过的蛊虫，也没有出现半只。 此时只有眼前的这座大殿没有去过了。戚宛的心中越发诧异不安，他和楚慕对视一眼，别无他法，只得推开面前的大门。 沉重的门扉缓缓地在面前开启，当戚宛看清眼前的景象，他手中的剑「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第48章 诀别 楚慕同样抬头向殿中望去, 也勐得愣在了原处。 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三尊庞大无比的石像，几乎占据了殿内的所有空间, 就这么静默却蛮横地闯入了来访者的视线。 最左边的那尊，是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 长发披面跪倒在地，面目狰狞。他的目光挣扎着望向左侧, 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可是却有数把剑横于颈侧，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满身伤痕, 周身环绕着熊熊烈火。 而中间的那尊石像, 是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的面容被雕刻得清冷雍容，此刻正高昂着头，张开双臂，似乎在接受万人的景仰膜拜, 而他的脚下, 是同样用石头雕刻而成的鲜花，显得高贵典雅。 最右边的那尊, 被雕刻得最为精緻，却也尤为悽惨, 让人看了心神震颤。那同样是一名男子, 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穿着华美的服饰, 看上去面容姣好, 超凡脱俗。可是他的身上却有万条枷锁, 被抬起双臂，生生地吊于天顶之上。此人的心口被利剑刺穿，正不断躺着血，而他的眼睛里，也流出了血泪。 这三尊雕像皆是由石头雕刻而成，没有明艷的色彩，却更加阴森恐怖，让人看了不寒而慄。雕刻之人技艺了得，将这些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充满了动态之感，好像随时便能拥有神识活起来一般。这三个人之间虽然没有任何交流接触，却让人觉得气氛焦灼，剑拔弩张。 戚宛望着这三尊石像，看见那三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恍惚不已。在这一刻，仿佛忽然有数万把尖刀朝着他的神识刺下，他感到脑内一片轰然，那三张脸在自己的面前狞笑着，晃动着，最后染上黑红可怖的血污，将他的视野尽数染红。 戚宛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颤着手想要将掉在地上的剑捡起来，踉跄着往旁边移了一步，手指触碰到剑柄，试了好几次，却也没能做到。他又深吸一口气，指尖擦过锋利的剑身，一下子将皮肤划破了，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楚慕望着眼前的三尊神像，脑中因为恐惧和震惊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失神许久，才堪堪注意到戚宛的动作，下意识地转过身，想要去搀扶对方。 他的手触碰到戚宛的衣襟，转而握上戚宛的手腕，想要将人拉到自己的身侧，戚宛却只是低着头，沉着脸站在原地没有动。 楚慕的眼睛闪烁着，指尖也同样颤抖着，他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过了半晌，才涩声试探道：「明月哥哥……」 可是这一声唿唤，就像是一切土崩瓦解的前兆。 戚宛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楚慕的面容，又转过头，望向那尊左边的石像。他的眼前一片模煳，所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尖叫声，吶喊声，还有哭嚎声，都铺天盖地将他袭来，他又抬眼去看右边那尊雕像，看见那双杏眼，看见对方掉落在脚边的剑，这些景象交替变换着，在他的眼前晃动着，让戚宛头昏眼花，几欲呕吐，在最后的最后，他脑中所有的面容，都和这三尊石像重合在了一起。 「啊——」 戚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楚慕狠狠地推开，他脱力一般地跌坐在地上，用双手抱住头，发出了一声极度崩溃的尖叫。 前世所有的记忆如同倒灌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大脑，所有的画面，声音，那些他记着的，那些他不记得的，那些他抛之脑后的，还有，那些他永生永世都不愿再去面对的，都不受控制地胁迫着他，逼迫他睁大眼睛去注视，去接受。 ——在这一刻，戚宛终于想起了前世的所有。 他想起了前世那些血海深仇，那些惊天动地的哭嚎，想起了那些永生永世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也终于想起了他与楚慕的所有过往。 戚宛看见自己和楚慕在凌渊剑派的那棵云锦树下练剑，看见他们二人在忘情峰皎洁的月光下拥吻。他也看见自己血流不止的身躯，看见楚慕带着上仙界的人，拿着利刃对着自己，看见自己纵身跳下了鸿渊秘境的悬崖。 最后，他看见自己在那个宛若地狱的高温熔炉里，震碎了自己的魂魄。 ——楚离衍，自此以往，三途川中，往生路上，我们永世不再相见。 他听见自己崩溃的哭泣，听见自己曾经肝肠寸断的诀别。 原来，一切都早有定数。他不是不记得前世的事，他只是将关于楚慕的事，都尽数从自己的记忆中剔除了。就像是将骨头从皮肉里剥离出来，到头来，他原来拼尽了全力，只为将楚离衍这个人，从他自己的生命里，从他的魂魄里彻底洗去。 第101页 可是缘何他的魂魄又聚集在了一起，缘何他又要和对方再续这一段痛不欲生的孽缘？ 心脏就像是要裂开了那般疼痛，到了最后，甚至都没有了痛感，只剩下无尽的悲凉。戚宛颤着手捡起他的剑，挣扎着站起身来。 他再一次抬眼望向那三尊石像，目光落在最右边那尊石像之上，想到前世的纷争战火，想到那些冤屈愤恨，那些人丑恶的嘴脸，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最后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方才楚慕被戚宛用力地推到一旁，他看着戚宛撕心裂肺的反应，就像是被一记闷雷击中，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知晓，戚宛都想起来了。 此处不知为何出现的三尊石像，雕刻的正是楚慕、洛玄和戚宛三人。只是，究竟是谁雕刻了这些？对方又有什么目的？ 可是楚慕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定定地盯着戚宛半晌，甚至不敢上前去。他多么希望戚宛只是一时恍惚，只是一时生气，这样激烈的反应，并不是因为想起了前世。 这些如果都只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他从来不信神佛，可是在此刻，楚慕在心中甚至开始本能地哀求并不存在的神明，哀求这一切都只是一场从未发生的幻梦。 他宁愿这一世戚宛从未接受过自己，也不愿看见所有的美好在自己的面前再一次化为泡影。 可是戚宛甚至不愿意去看他了。对方只是拿起剑，目不斜视地慢慢地向殿外走去。 楚慕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已经因为恐惧濒临崩溃，他顾不得其他，飞跑几步上前，拽着戚宛的衣袖，颤着嗓子唤了一句：「明月哥哥……」 戚宛用力地将他的手甩开了，依旧没有看他，继续往前走了。 楚慕的一颗心颤得厉害，他又追上前去，从背后用力地抱住戚宛，哽咽道：「戚宛，你别走，我求求你，你不要走。」 戚宛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静默许久，哑着嗓子开口道：「楚离衍，你骗我。」 戚宛说到此处，也没忍住红了眼眶，又重复道：「你骗我。」 楚慕依然死死抓着戚宛不放手，涩声道：「我……」 戚宛狠狠地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甩开，打断道：「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我在你眼里，其实很可笑，对不对？」 楚慕拼命摇着头，想要触碰戚宛，伸出手却又讪讪地停在半空，不敢再靠近了。他几乎语无伦次，眼睛满是恳求：「没有，不是。我，我不敢告诉你，我……明月哥哥，我怕你会抛下我，我……」 戚宛没再说话，只是留给楚慕一个背影。 楚慕又上前去拦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拉住他，慌乱道：「戚宛，你要去哪？」」 戚宛终于忍无可忍地甩开了他的手，崩溃道：「滚！楚离衍！我不想再看见你！你给我滚！」 楚慕被他吼得一僵，却依然红着眼睛上前一步，哀求道：「你说过的，你答应过我的，明月哥哥，你答应过我们这一世会好好地过的。我们这一世还没有过完，我求求你，不要走……」 戚宛背对着楚慕，剧烈地喘息着，勉力压制着心里翻涌的情绪。他强忍着眼眶里的热意，过了半晌，轻轻地道：「可我不想了。」 昔日的那些誓言，那些完满，那些绮念，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骗局。 他们此时已经纠缠到了地宫的入口处，不知为何，方才的那片湖泊已经消失，外界又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沙漠。 戚宛望着一望无垠的纯白细沙，又想起和楚慕在月见国度过的这段时日，想起自己重生以来付出的全部真心，心脏疼得就像是要流出血来。 他虽非凡人，却终究敌不过七情六慾，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次跟头。他怎么能，怎么能两辈子了，依然对眼前的这个人爱得毫无保留，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将一颗心弄得四分五裂？他是三界第一剑修，是那个人人都艷羡的戚子晴，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竟然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他累了，想离开了。什么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当真是可笑。 他不想，也不愿了。 戚宛抬眼望向手中的剑，在一瞬间，忽然明白了那个遥远的，属于月见国的传说。 ——月见国的小皇帝年少即位，统治的国家在一夜之间覆灭，小皇帝向东而逃，在风晴国的边境自刎而亡。 原来歷史早已为他做好了选择。一切早就成定局了。 戚宛想到此处，淡淡地笑了笑，接着用双手拿起佩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脖颈挥去。 衣袖随着动作飞扬起来，血溅白衣。 在倒下去的瞬间，戚宛还是忍不住抬眼望向了楚慕。他看见对方朝自己飞扑过来，疾声喊着什么，眼里满是震惊，痛楚和悔恨。 戚宛看见对方满脸的泪水，一颗心又钝钝地疼起来。 你明明知道我最不愿看见你的眼泪。可是你又为何……为何而流泪？ 楚慕拼尽全力，想用灵力将戚宛手中的剑打落，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戚宛望着楚慕手中流泻出的红光，竟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也对，地宫里可以使用灵力，楚慕方才其实可以用禁锢术将他锁起来的。 地宫里有那么多的月光，自己其实也可以，也可以用星辉剑的。 第102页 罢了。 视线沉入一片黑暗，而广袤无边的沙漠中，下起了大雪。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 结束 下一卷进入回忆篇章 高亮提示！！戚宛人没事！凡间歷劫只有身死才能回到仙界 两人前世有很大误会之后会解开 第3卷 经年无返 第49章 年少 就好像漂浮在一片冰冷彻骨的苍茫大海上, 戚宛在意识不断下沉的瞬间，恍然中看见了自己的年少时代。 两千多年前，下仙界凌渊剑派, 干云峰校场。 穿着蓝衣劲装的少年们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手中执剑, 摆出进攻的招式。大部分人都显得游刃有余，十分轻松, 可在队末的一名略微瘦削的少年却摇摇晃晃, 眼见就要摔倒。 他屏气凝神，勉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坚持得十分辛苦, 可是这时候, 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竹剑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剑柄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膝弯。 少年感到腿上一麻，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轰然倒地。 周围练功的同门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纷纷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瘦削少年也不恼, 迅速爬起身来，揉着摔疼了的膝盖, 瞪着身后的人抱怨道：「子晴哥！你怎么这么阴毒的？下次练功，我不要你监督了！」 戚宛用手里的竹剑又轻轻敲了少年的腰侧, 笑道：「你小子自己功夫不到家, 反倒骂我阴毒。你不想让我教，那想要谁教？」 少年撇撇嘴, 小声道：「自然是飞澜师兄, 他可比你温柔多了……」 戚宛闻言一笑, 反手使了个剑花，将剑身横转过来，用平滑的那一面抽了对方的腿一下，扬声道：「你想得倒美!飞澜哥那么忙，哪有闲工夫理会你们！若要论剑法，除了师尊，放眼整个剑派，我当属第一。所以……」戚宛说着，抬起一双黑亮的杏眼，朝着少年眨眨眼，笑道：「炀茗，不如你和我比试比试？如若你赢了我，我便……」他转了转眼珠，笑得很是纯真：「我便去向师尊说明，免了你的课业。不光如此，作为赔罪，我还会带着飞澜哥和阿衍，喊你一声爹。」 戚宛微微扬着脸，眼波流转之间是掩饰不住的神采奕奕。他今日未穿校服，反倒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束腰劲装，在一众少年中格外显眼，十分俏皮活泼。 此话一出口，全场哈哈大笑。认爹可谓是男人的终极浪漫，一群人都是少年心性，也顾不得练功了，纷纷围上前来，笑嘻嘻地起闹，怂恿炀茗和戚宛比试比试。 炀茗向来是个好脾气，人缘也好，被他们闹得没办法，赶忙连声讨饶。他心道，除非是这太阳再也不升起，他才可能会赢了戚宛。再者，就算真的有个万一，让凌渊剑派三巨头叫他爹，他怕是也要折寿。 这时候，乱闹闹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又笑着说了一句：「炀茗，你的飞澜师兄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素白色衣裳的男子正向着校场这边走来。对方气质卓然，缓带飘飞，就像是一位清冷谪仙。更令一众少年们欣喜的是，洛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于是所有人一哄而上，洛玄的形象在他们的眼里愈发飘飘欲仙了起来。 洛飞澜见状温和地笑了笑，将食盒放在校场边的石桌上，不紧不慢道：「师弟们练功辛苦了，我带了些水果点心，每个人都有份，大家挑喜欢的拿。」 一众师弟自然是欢天喜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对洛玄感激涕零，有胆子大的，还向洛玄告状，控诉戚宛简直就是个冷面罗剎，对着自己的亲师弟也能下得去狠手。 洛玄闻言，只是和和气气地安抚了他们了几句，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戚宛。他将戚宛拉到一旁的树荫下，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精巧的小食盒，递到戚宛手中，柔声道：「子晴，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快吃吧。」 戚宛有点儿惊喜地打开，发现盒中是一只小碗，盛着他最爱吃的雪梨糕。雪梨糕看上去晶莹剔透，显然是刚刚做好，热气腾腾的，一看便十分可口。于是戚宛端起小碗，十分满足地吃了起来。 他最是喜欢带点酸味的甜食，一双眼睛因为高兴变得弯弯的。洛玄看着他这副单纯的模样，眼里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宠溺，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戚宛的头，轻声道：「师尊让你监督师弟们练剑，你怎么反倒跟着他们闹？」 戚宛嘿嘿一笑，对洛玄的话不以为意。他转了转眼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向洛玄很认真地问道：「飞澜哥，阿衍呢？我今日都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戚宛说到此处，有点儿担忧道：「别是谁又惹他不高兴，他躲起来哭了吧？不行，我得去看看。」 洛玄见戚宛做什么都要想起楚慕，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戚宛转身欲走，洛玄赶忙拉住对方的手臂，无奈道：「他又不是姑娘，能有什么事？别闹了，快些将点心吃了吧，一会儿该凉了。」 两人一同站在树下，洛玄还拉着戚宛，看起来颇有些暧昧。不远处的炀茗勐然看见了这一幕，将手搭在他弟弟巫朔的肩膀上，没心没肺道：「你瞧，飞澜师兄这么贤惠，还给我们送吃的，简直就像是……像是咱们的嫂子。」 巫朔很是不满地将自家哥哥的手扒拉下来，恼道：「你快少说两句吧。」炀茗方才那句话说得十分大声，周围的一群少年听得很是清楚，便又开始闹笑打趣起来。还有不怕死的起闹道：「若是咱们飞澜师兄是嫂子，那楚慕师兄算什么？」 第103页 戚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那人身后，一巴掌拍在师弟的脑袋上，笑骂道：「你们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那师弟被吓了一跳，没敢说实话，嘿嘿笑道：「我们在说，楚慕师兄算是子晴哥的什么人。」 戚宛自然没有听见先前这帮人讨论的「嫂子」话题，听见楚慕，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阿衍啊，他可是我养的小美人，你们谁也别打他的主意啊！」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又爆笑起来。 戚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歧义，与他们侃了几句，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云锦树下站着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对方可不正是楚慕。 楚慕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可不知为何，只是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处，并没有上前来。对方同样穿着一袭浅蓝色的劲装，在花瓣飘飞的云锦树下长身玉立，分外俊俏。明明是剑派中人人都有的衣裳，可在他的身上，却是显得气质卓然，让人移不开眼。 戚宛看见楚慕，脸上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便也顾不得其他，抛下一众人，甚至用上了一点灵力，轻巧地落在了楚慕的身边。他想也没想，抬手揽上楚慕的肩膀，亲昵地唤道：「阿衍！」 楚慕虽然比戚宛年岁小，却生得已经比对方高上一些了，戚宛此刻勾着他的肩膀，微微有些吃力。于是他垂着漆黑如鸦羽的睫毛，将肩膀上的手轻轻带到腰间，让戚宛环抱上了他的腰。现在这个姿势，就好像是戚宛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人的胸前一般，令楚慕很是满意。 饶是戚宛向来大大咧咧，也不禁觉得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他本身倒是乐于和楚慕待在一处，对方的身上很香，总有一股类似于小苍兰的花香，让戚宛很是喜欢。只是现下被那些聒噪的师弟们注视着，让他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戚宛微微直起身，小声道：「我，我身上有汗，别把你的衣裳弄脏了。」 楚慕却只是环抱着他，没有松手。他甚至把戚宛搂得更紧了些，嘴唇在不经意间擦过戚宛的耳侧，那种感觉让戚宛浑身一颤，身子都酥了半边。他勐得一把推开了楚慕，脸上一片通红。 楚慕见状，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块小帕子，轻柔地擦拭着戚宛的额间，沉沉地道：「明月哥哥的身上好闻的很，我一点都不在意。」 戚宛听了这话，只觉得心跳越发得快，脸上也更红了。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道：「你方才怎么不过来？躲得这么远。」 楚慕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明显不高兴起来。他将帕子收起来，只是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戚宛不明所以，正想再问，这时候，洛玄走上前来，望着楚慕笑盈盈地道：「离衍，要不要吃点东西？」 楚慕冷淡地望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不必。」 洛玄倒也不甚在意，转过头对戚宛道：「子晴，左右我今日的事务都处理完了，不如我替你教教他们？你也辛苦了一下午了。」他说着，又拿出点零嘴来，递到戚宛的手上，指尖轻轻擦过对方的手心：「都是给你的，你坐在一旁歇着就行。若是师尊来了，我叫你。」 他说到此处，状似无意地扫了楚慕一眼，对着戚宛半开玩笑道：「若论剑术，我确实不及你，不过这些师弟也真是闹腾，非得缠着我，说什么我们二人最是契合……」 洛玄有意将方才众人议论自己和戚宛的玩笑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戚宛只是大大咧咧地笑笑，并不怎么在意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最是喜欢躲懒，自然乐意有人代劳，望着洛玄十分欣喜道：「那就谢谢飞澜哥啦！」 他回过头正想叫上楚慕一起坐在树下吃东西，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洛玄轻轻勾了勾嘴角，耸耸肩道：「离衍的性情向来古怪，随他去吧。」 洛玄说到此处，似是想起了什么，望着戚宛认真道：「对了，子晴，瀚云大会上的比武，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戚宛、楚慕还有洛玄，他们作为凌渊剑派掌门承恩君座下最得意的三名弟子，将要出席此次仙界的盛会，瀚云大会。歷届瀚云大会都有比武环节，此番作为他们在仙界面前的初次亮相，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若是有什么自创的招式，也会成为加分项，为凌渊剑派博个好名声，光耀门楣。 戚宛朝洛玄扬脸笑了笑，自信道：「等着瞧吧，我已经想到了新招式，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洛玄笑道：「不知可否有幸一观？」 戚宛毫无戒备地点点头道：「自然。那今夜我去你院中寻你。」 那时候，戚宛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那场万众瞩目的瀚云大会，将给他的一生带来无法挽回的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洛玄：茶艺大会冠军候选人 第50章 风月 夜晚, 子时。 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整个剑派中一片寂静，寝舍的走道里空无一人, 只有几盏烛火正盈盈发着光。 戚宛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抬眼匆匆环顾四周, 见无异常，便迅速翻过了围墙, 直奔洛玄的寝舍。 戚宛比洛玄小上一些, 进入剑派的时间也不同，洛玄和那些稍微年长的剑修住在一起, 住处与戚宛的寝舍之间, 隔了一座忘情峰。而楚慕是三人中年岁最小的, 住在另一座山头, 要离得更远一些。 第104页 凌渊剑派的掌门人承恩君是个生性慈祥的老者，剑派中的规矩并不十分严格，时常有学子半夜偷偷跑出来，藏在剑派的角落里卿卿我我。 忘情峰是凌渊剑派的一处断崖, 视野十分开阔, 如果遇上晴朗的天气，夜间坐在崖边, 可以欣赏到皎洁无暇的月色。于是，每逢子时, 忘情峰上很是热闹, 到处都是花前月下，互诉衷肠的情侣。 只是今夜多云, 云层遮挡住了月亮, 忘情峰上空无一人。 戚宛对情情爱爱的事情向来不怎么开窍, 他正想继续向前走，余光忽然瞥见，断崖的一角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慕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崖边的岩石上，仰头默然望着天空中厚重的云层。他并没有束髮，一头如墨的长髮随意拢在身后，髮丝随着微风轻轻飞扬着，显得俊美无双。 戚宛一下子便将其他事抛在了脑后，他将气息隐去，用上一点灵力，轻盈地落在了楚慕的身后。 他偷偷笑了一下，抬手勐得从背后捂住了楚慕的眼睛，故意粗着嗓子道：「别动！打劫！」 谁知楚慕微微一愣，竟也不慌，反倒是一把抓住戚宛的手，就这么坐在原地，十分认真道：「那请问这位……这位公子，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 戚宛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愣住了。这似乎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一片清冷夜色中，楚慕被捂住双眼，衬得他愈发鼻樑高挺，唇红齿白。戚宛想了一想，轻而易举地做出了选择。他将一只手虚拢在楚慕的眼睛上，腾出另一只手，十分轻浮地勾了勾楚慕的下巴，假装恶声恶气道：「小爷我一掷千金，哪里用得着你这种小美人的银子？嗯……你生得这般好，不如跟了小爷我？」 谁知楚慕竟也不恼，直接果断道：「好。」 这下戚宛又愣了。 他的阿衍……原来这么奔放的么？ 戚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这时候，楚慕已经回过身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沉声道：「明月哥哥，玩够了么。」 戚宛用一双圆眼睛瞪着楚慕，有点儿懊恼道：「你……你早就认出我了。」 楚慕紧紧握着戚宛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尖，抬起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望进戚宛的眼中：「明月哥哥方才不是要劫色么？给你劫。」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一根一根地嵌进了戚宛的指缝中，温热的掌心与戚宛的紧紧贴合在一起。 指尖上的痒意和热度不知为何一直传到了心里，让戚宛有点无所适从。他原本只是想逗一逗楚慕，欣赏一番对方害羞的模样，没承想楚慕一下子认出了他，不但一点儿也不害羞，还……还反过来这般对他…… 戚宛的脸上一片通红，为了掩饰剧烈的心跳，他有点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轻轻地道：「我，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么当真做什么。我又不是真的绑匪，怎么知道如何劫……劫那什么。」 谁知楚慕又道：「既如此，那我来教一教哥哥？」 他说着，居然手上勐一施力，将戚宛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自身后紧紧搂住了对方，又将双臂环在了人的腰间。 独属于楚慕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戚宛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僵直着坐在楚慕的怀里，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 楚慕将他搂得很紧，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戚宛的颈侧，低声唤了一句：「子晴哥哥。」 楚慕的声音又低又磁，还带着几分未完全脱去的少年感，分外好听。他在私底下的大多数时候都会唤戚宛明月哥哥，这个称唿只有他们二人知晓。足够彰显亲密。可是一旦楚慕开始唤戚宛的本名子晴哥哥，那么只能说明一点，他有什么事不高兴，受了好大一通委屈。 戚宛的脑中混沌成一团，他并不怎么明白楚慕为何要……要这样抱他，眼下这个姿势就好像是，好像是忘情峰的那些情侣一样。戚宛想到此处，心跳得越发快，甚至就像要跳出胸口一般。可是他在心里却也明白，他似乎……似乎并不讨厌阿衍这样对他。 于是戚宛只是低着头，不敢乱动，小声问道：「做什么这样唤我，有谁欺负你了？」 楚慕闻言，半晌未作答，竟是十分用力地捏了戚宛的腰一下，颇有点儿惩罚的意味。 那一下捏得戚宛又痛又痒，还有几分异样的酸麻，竟然软了半边身子。他登时便有些恼了，也顾不得别的，转过头微微严肃道：「阿衍！」 他转头的动作有点儿急，耳朵擦过楚慕的嘴唇，戚宛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慕就一把搂紧了他，在他小巧的耳垂上用犬齿轻轻咬了一口，又细细地吻了吻。 楚慕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哥哥别动。」 戚宛闻言，竟然像是受了蛊惑，当真不动了。他感受到耳朵上温热的触感，脸「唰」地一下子红透了。他的皮肤原本就十分白皙，此刻连脖子也红了一片，在夜色中看得一清二楚，泛起淡淡的粉色。 戚宛又羞又恼，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动了好几回，楚慕的手臂如同铁箍，让他动弹不得。 他抓着楚慕的手臂，瞪着眼睛正欲开口，却听见楚慕有些闷闷地道：「子晴哥哥，你以后不准再让他们那样说你。」 戚宛闻言一怔，想了半晌，也不知道楚慕说的是什么事。 楚慕见状，微微有点儿恼，掐着戚宛的腰，又道：「他们总是说你和洛飞澜……」他抿了抿嘴，似乎十分避讳，没有再说下去。 第105页 戚宛听到此处，这才幡然领悟。一定是炀茗那些臭小子嘴上没把门，说了什么话让楚慕吃味了。他心里觉得楚慕这副垂着眼帘的委屈模样分外可爱，便也顾不得别的，揉了揉楚慕的头髮，放软语气哄道：「好好好，不管他们说了什么，谁要是让你不高兴，我便抽他，好不好。」 楚慕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儿，手上抱着戚宛的力道却依然没有松，继续道：「还有洛飞澜，你别总是和他在一处，他没安什么好心思。」 戚宛见楚慕对洛玄抱有如此敌意，心中不免有些诧异。洛玄向来温温和和，对所有人都关照有加，甚至对他和楚慕要格外关切一些。所有人都喜爱洛玄，极少有人对他不满。 于是戚宛望着楚慕，有些困惑道:「飞澜哥是我们的师兄啊，待我亲近一些也是正常的。而且，他对你也很是关心，你怎么无缘无故和他置气啊。」 楚慕见戚宛心思单纯，根本就说不通，索性抿了抿嘴，将头转到一边不说话了。 戚宛自然是想不明白的，但是他向来疼楚慕，唯恐对方不开心，便转过身搂住人的肩膀，好声好气道：「阿衍，别不高兴了。瀚云大会比武的新招式，我已经想好了，还没给其他人看过。你是第一个见到的，我只提前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楚慕听了这话，终于转过头来。他用漆黑的眸子盯着戚宛看了片刻，直盯得戚宛有些心虚了，才终于将人放下了地。 「好。」 戚宛终于松下一口气，他将别在腰侧的落月剑拿下来，抬头看了看夜空，有点儿可惜道：「今夜的云层太厚了，将月亮都遮住了。这招我起了个名，叫星辉剑。在月光正盛的时候，将清辉吸满剑身，便能发挥最大威力。若是没有月光，倒也无妨，只是效果便没有那么好了。」 楚慕闻言微怔，随即有点儿无奈道：「明月哥哥有没有想过，若是瀚云大会当晚是阴天，又该如何是好？」 戚宛抚了抚头髮，嘿嘿一笑：「无妨，我已经偷偷去上仙界问过白若神君了，他同我说，那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 楚慕稀奇道：「白若神君是掌管机缘的，还管天气？」 戚宛十分坦然道：「我将他堵在房里，他不给我算，我便不让他去碧云殿上朝。他若是晚到，仙帝定然是要罚他俸禄的。」 楚慕听见戚宛又去上仙界胡闹，嘆了口气道：「哥哥若是觉得这天上的云碍事，想将它们驱散，又有何难？都交给我便是了。」 说话间，他的手腕轻盈地翻了几下，几道气流从掌心泄出，朝着夜空中的云层直冲而去。 在顷刻之间，那些云朵便被楚慕掌心放出的风吹散了。一轮明月在黑紫色的夜空中高悬，皎洁无暇的清辉照耀在两人的身上。 楚慕转过身来，望向戚宛的一双眼睛分外明亮：「哥哥若要明月，我便用风将一切阻碍都吹走。无论何时，只要明月哥哥需要我，我永远都在。」 戚宛闻言十分动容，很是用力地捏了捏楚慕的手，片刻之后，落月剑出鞘，戚宛脚尖轻点地面，随即一套剑法在月光之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展现在楚慕的眼前。 月亮的清辉缓慢且轻柔地洒在戚宛的身上，此时此刻，他仿佛这世间最光彩夺目的仙子，眼波流转之间倾泻而出的微光将周围的所有天地都尽数照亮，也在楚慕心中留下一片永世都无法泯灭的绚烂光辉。 在这一瞬间，楚慕在心中恍然明白，自此以往，他将生生世世追随这片光亮，用他生命中的每分每秒去追逐，去倾慕，至死方休。 楚慕将少许灵力汇聚在脚底，踩着小型风漩涡，来了半空中戚宛的身边。 此时戚宛已经收了势，微微有些气喘，面颊也因为兴奋，呈现出淡淡的浅红。 他神采奕奕地望向楚慕，十分得意道：「如何？我是不是很厉害？」 楚慕将戚宛轻轻拉到身侧，让对方同样站在风漩涡之上，眼里温柔至极：「厉害。明月哥哥最是厉害。 戚宛是金灵根，很少御风而行，此刻脚底被气流裹挟，有些不适应。他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一把抱住了楚慕的腰，两人又紧紧贴在了一处。 戚宛立马想要直起身来，楚慕却再度搂紧了他，在他耳畔轻声问道：「明月哥哥，你喜欢月亮么。」 戚宛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小时候喜欢。若非如此，也不会用月亮取了小字，从此以后便多了戚明月这个名字，让你这小子不分日夜地胡乱唤。」 楚慕也笑了笑：「那哥哥的意思是，现在不喜欢了？」 戚宛很认真地想了一想：「若要论喜欢，我更喜欢风。月亮虽好，却只在夜晚出现，总也高高悬于天上，可望不可及。可你若喜爱风，去触碰他，他永远会回应你。」 说话间，楚慕又重新环抱上来，他自身后搂紧了戚宛的腰，在他的耳畔低低地道：「那如果，如果风倾慕于月亮，此生非他不可，月亮会不会动心？」 戚宛心中微动，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心如擂鼓。他抬起头，有点儿困惑地望向楚慕，正对上楚慕那双微微上挑的勾人美目，其中蕴含的爱恋深情，令戚宛不禁深深震颤。 然后他听见楚慕轻轻地道：「戚子晴，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乘风追月，寄情须臾 第106页 洛玄：等待.jpg 有谁还记得我 第51章 醋意 楚慕把戚宛紧紧搂在怀里, 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喃喃低语道：「子晴哥哥，我心悦你, 你和我好吧。」 戚宛被楚慕的话弄得大脑一片空白。 楚慕的年岁比戚宛小上一些，戚宛一直把对方当作是最疼爱的弟弟看待,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楚慕居然, 居然对自己存着这样的心思。 楚慕此刻眨着一双明亮勾人的美目, 十分期待地望向戚宛，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应。 戚宛望见对方殷切的模样, 在一瞬间心乱如麻。他从来不曾想过这些情爱的旖旎之事, 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过了半晌, 戚宛轻轻推开楚慕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并不敢抬头看对方，声音都微微发颤：「阿衍，你，你让我想想, 我现在有点儿乱, 你让我想想。」 他说着转身欲走，却忘了自己还在半空中, 脚下一个踉跄，居然差点摔下去。 楚慕赶忙长臂一伸, 扶稳了戚宛, 身上那股小苍兰的气息又贴近上来，让戚宛的脸越发滚烫。 戚宛年纪虽轻, 却天资过人, 在一众同龄人中修为已经十分高深。他好歹也算是凌渊剑派里数一数二的剑修, 此刻竟然慌里慌张的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实在是丢脸。他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生怕自己躁动的心跳被楚慕听了去。 楚慕却觉得戚宛此刻的模样很是可爱。他抬手抚了抚戚宛的脸颊，将对方的一缕额发别到耳后，眼里的情意就像月光一般温柔：「明月哥哥，若是你实在不知晓自己的心中所想，我还有一个办法。」 戚宛抬起一双圆眼睛：「……什么办法？」 楚慕将戚宛拉进怀中，紧紧环着人的腰身，让对方与自己面对面待在一处，轻声道：「我现在亲你一下，你若是心里并不觉得厌烦，那便是对我有意。」 戚宛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唇上传来一片柔软的触感。 映入眼帘的是楚慕那双骤然放大了的深邃眼眸，对方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戚宛，一双小扇子一般的漆黑睫羽甚至轻轻扫过戚宛的脸颊，弄得他微微有些痒。 ——楚慕在亲他。他的阿衍，居然在亲他。 戚宛的脸又不争气地一片通红，这一回他能确定，楚慕一定听见了自己疯狂的心跳。与此同时，戚宛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了。 但是楚慕并没有深入，只是轻柔地在戚宛的唇上吻了吻，便离开了。 一吻结束，楚慕微微直起身，正对上戚宛变得有些水波荡漾的迷离眼眸，原本勉力克制着的情绪又在一瞬间翻涌上来，险些将他的理智吞噬。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抚了抚戚宛薄薄的嘴唇，哑声道：「明月哥哥，你没有躲我。你对我……」 戚宛不知所措地看了楚慕一眼，没等他说完，便落荒而逃。 翌日。 干云峰校场。 戚宛手上拿着竹剑，有些心不在焉地用剑尖对着地面胡乱敲打。 他昨日用了最快的速度，不惜违反规矩御剑逃回了寝舍，因为心烦意乱，还不慎撞翻了院子里的风灯，将整间院子里的同门都吵了起来。 那些师兄弟们见戚宛满脸通红，魂不守舍，便纷纷调侃他是不是趁着夜色，出去私会了什么漂亮的小师妹。 结果戚宛难得没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言不发地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将房门一关，熄了灯。 他躺在榻上对着天顶想了一整晚，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楚慕。楚慕那张俊俏的面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戚宛气得用被子捂住了脑袋，可是在一片漆黑中，他又觉得唇上的触感火辣辣的，仿佛楚慕的吻从未离开。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戚宛才迷迷煳煳地睡着，但更他崩溃的是，他做的梦还是和楚慕有关。那个梦极尽旖旎，甚至有些难以启齿，让他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始终无法忘记。 戚宛梦见昨日楚慕在亲完他之后，并没有放开他，反倒是将他按在忘情峰的岩石上，又深又狠地吻他，连舌头都伸了进来。 梦的后续他记得并不十分清楚，只依稀记得两人坐在岩石上，脚边掉了一地的衣物，楚慕紧紧搂着他，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梦里的戚宛浑身燥热，又羞又恼，攀住楚慕的肩膀将脸埋在人的肩颈处，却又被楚慕捏住下巴，上气不接下气地与对方唇/齿交缠。 等戚宛惊醒的时候，窗外的鸡鸣声正好响起，他条件反射坐起身来，惊出一身的汗，又勐然感到被褥间有什么东西，掀起一看，一片冰凉。 戚宛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叫一声。 临近瀚云大会，剑派中的先生都去了上仙界议事，因此教导师弟们练剑的任务便又落在了戚宛身上。只是他今日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绮念，频频出差错，便索性放了他们去后山自由活动。 戚宛正蹲在地上，用剑尖漫无目的地摧残着野花野草，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他有点儿不耐地转头望去，竟然看见有十数个女修嬉笑着，彼此推搡着朝他这边走来。 戚宛这才恍然间想起，今日是剑派的开放日。 凌渊剑派中学子众多，为了避免影响课业，男修和女修平日里是分开来修行的，修行的场所也分散在两座山头。而每月的最后一日，是剑派的开放日，这一天，两方可以光明正大地相互走动，有不少人便趁此机会来寻倾慕的人。 第107页 戚宛最害怕的就是开放日，每到这个时候，隔壁山头的女修总会成群结队地来寻他，塞给他各式各样的东西，吵得他头疼欲裂。他一般都会躲进楚慕的寝舍里，躺在对方的榻上看画本，有时候觉得无聊了，还会拉上洛玄，三个人一起偷偷下山去玩。 可谁知今日他一直想着心事，竟将这事给忘了。最可气的是，楚慕竟然也没来找他，就让他这么被抓了个正着。 女修们的动作实在是迅疾，戚宛还没来得及跑，便被团团围住，手上也被塞满了帕子香囊，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简直就要拿不了。 戚宛下意识地心道，阿衍见了这番景象，怕是要生气。 想到此处，戚宛立马甩了甩脑袋：他为何要平白无故关心楚慕生不生气？他也还没……还没答应对方呢。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几位姑娘们精心描了妆，不知是抹了什么香膏，戚宛闻见了甚至觉得有点儿头晕。他实在无法，也不愿意拂了姑娘们的面，只好脸上强颜欢笑着和她们聊天，与此同时用余光去寻师弟们的身影，看能不能救他一把。 结果那些臭小子们早就没了踪影，不知去哪儿快活了。炀茗倒是还没走，可是他不知为何在和他的弟弟巫朔拉拉扯扯的烦不清楚，转头望见戚宛，朝他傻笑一下，竟然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便飞身闪人了。 戚宛简直心如死灰，可是几位姑娘似乎感到很是开怀，咯咯笑着，又央求戚宛带着她们去看一看干云峰的藏书阁。 戚宛想着尽快脱身，便答应了。 藏书阁里规矩森严，禁止大声喧譁，不得随意打闹。女修们来到此处，倒也还算守规矩，其中有几人当真是有书要借，便与戚宛告辞了。 戚宛松了一大口气，回过身，看见还有一个小姑娘站在原处，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对方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鼓起勇气拽了拽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书架的隐蔽处，轻声道：「师兄，我有话对你说。」 戚宛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果不其然，那姑娘拿出一个亲手做的挂坠，塞进了戚宛的手里，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师兄……我心悦你。你收下这个吧。」 戚宛着实感到有些郁闷。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深吸一口气，将吊坠好好地放回了姑娘的手心里，压着嗓音轻轻地道：「对不住啊，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姑娘是鼓足了勇气才将心里的话说出口的，此刻被拒绝了，感到分外的不甘心，忍不住追问道：「师兄拒绝我，是否因为有心悦的人了？」 戚宛被她问得微微一愣。 他有……有心悦的人吗？ 那位女修看见戚宛脸颊微红，低着头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瞭然了八分。她含着眼泪，又执意将那个挂坠塞进了戚宛的手里，转身飞跑走了。 戚宛感到颇为头疼，手里的东西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站在原地半晌，心乱如麻。可这时候，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书架旁，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他定睛一看，那人可不正是害他一整夜没睡好的罪魁祸首吗。 楚慕正斜倚着窗框翻阅一本典籍，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安静俊美。 戚宛没忍住，藏在书架之后盯着对方偷偷看了一会儿，忽然在一瞬间脑内警铃大作。 方才小师妹和他表白的时候，楚慕若是就站在此处，岂不是听得一清二楚？就算是没有听清楚，可是对方一抬头，定然会看见自己手中拿着的这条挂坠。 阿衍肯定会生气的。 戚宛一下子觉得手上的东西分外烫手，赶忙将它藏在了书架的深处。可是他想了一想，又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分明什么也没做，为何总是会怕对方生气？他可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戚子晴，退一万步说，他若是真的接受了谁的表白，也没什么不妥，为何还要这般顾虑楚慕的感受，唯恐对方误会什么？ 胡思乱想之间，不远处又隐约传来几个女子轻声嬉笑的声音，接着，戚宛看见一个生得十分漂亮的姑娘，被同伴推到了楚慕的面前。她红着脸，将一个香囊递到楚慕的手中，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戚宛见状微微愣了愣，在一瞬间忽然觉得心里烦得不行，颇有一种将这藏书阁里的书架都尽数噼了的冲动。 可是楚慕竟然没有立刻把香囊还回去，反倒是将其拿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在戚宛的眼里看来，楚慕简直就是对那只香囊爱不释手。 戚宛再也忍无可忍，径直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因为动作太急，衣摆还将一卷尤为贵重的古籍带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可是戚宛却顾不得那么多，他看也没看那些女修，大步来到楚慕身边，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嗔怪：「阿衍，你在做什么呢？」 他见楚慕手里还拿着那个香囊，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涌上心头，扬了扬下巴，眯起眼睛不悦道：「这是什么？」 结果楚慕却不紧不慢地将香囊递到戚宛面前，淡淡地道：「哥哥自己看看。」 然后戚宛看见那只香囊上，赫然绣了自己的字。 原来这香囊，竟是姑娘托楚慕赠予自己的！ 戚宛方才头脑发热冲出来，现在却是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抿着唇躲开楚慕的目光，不说话了。 第108页 楚慕见戚宛这种反应，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十分熟稔地揽过戚宛的腰，将人朝自己身边带了带。 他又将香囊还给姑娘，语气微凉道：「对不住，这香囊，怕是不能替姑娘转交了。」 姑娘见戚宛本人来了，又有点儿眼巴巴地望向戚宛。戚宛被楚慕揽在怀里，为自己方才宣誓主权一般的丢脸行径抬不起头来，并没有回应。 楚慕转头对那姑娘又道：「就算他想要，我也是不许的。」 戚宛听了这话，脸一红，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顿时舒坦了许多。他抬起头来，见那几位姑娘已经飞快地跑走了。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们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兴奋？ 罢了，女修的心思当真是猜不透。 戚宛收回目光，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方才的行径，勐然间感到一阵大力袭来，接着他便被楚慕抓着手腕，按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楚慕用一双黑亮的桃花眼望着他，眼里深邃晦暗：「明月哥哥不让我收那女子的香囊，究竟是何意？」 他说到此处，眼里染上了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哥哥莫不是，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可爱们新年快乐鸭！新的一岁里平安喜乐，红红火火！ 第52章 心悦（作话） 戚宛被禁锢在书架和楚慕的怀抱之间, 想脱身都无路可逃。他听见楚慕的话微微一僵，随即移开视线，脸上一片通红：「你胡说八道！」 楚慕看见戚宛这副又羞又恼的样子, 只觉得越发可爱，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戚宛滚烫的脸颊, 柔声道：「好，明月哥哥没有吃醋。那……」 他的一双明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那我和哪个女修交往, 哥哥都不介意了？」 戚宛听了这话一愣, 随即抬眼，下意识地瞪了楚慕一眼, 半晌没有开口。他平日里对楚慕从来都是千依百顺, 眼下这副样子, 着实是有些恼了。 而且……不知为何, 他方才看见楚慕和那些女修待在一处，心里又酸又涩，就好像是被什么细小的暗器所伤，虽无大碍, 却始终不怎么舒服。 楚慕看戚宛这副反应, 心中喜悦更甚，又道：「明月哥哥不作答, 那便是默许了。」 戚宛立刻急道：「不许。我……我可没答应。」 楚慕眨眨眼，困惑道：「为何？」 戚宛低头盯着两人交错在一处的脚尖, 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总之……总之就是不许。」他想了片刻, 终于又想出几句合适的措辞：「你天天和我在一处，能认识什么女修？你年纪小, 可别被她们骗了……」 戚宛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谁知楚慕却没忍住, 轻轻笑了一声。他十分坏心眼地低下头，凑近戚宛，几乎是贴着对方的唇道：「明月哥哥……既然你觉得那些女修不好，那你方才，为何要收了她们的挂坠？」 戚宛一惊，这才恍然知晓，方才自己和女修的事，楚慕其实都看见了。 他有点儿心虚道：「我没收。她……她执意要给我，我拒绝不了，想要晚些时候还给她的。我将那个挂坠放在你身后的书架上了，你若不信，可以去看。」 戚宛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和楚慕又不是……又不是那种关系，他为何要这般着急地去解释？ 于是他眼睛一瞪，又恼道：「你管这许多做什么？我愿意收谁的东西，又与你何干？」 谁知楚慕却拉起戚宛的手，在指尖轻轻吻了一下，认真道：「当然有关系。我心悦你，自然不许你收。」 戚宛登时又心如擂鼓，一把捂住楚慕的嘴，环顾四周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说什么呢……」 结果楚慕轻轻将戚宛的手移开，捏着他的指节，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道：「明月哥哥，你喜欢我，你捨不得我。」 戚宛勐得一僵，随即脸颊一片通红：「你……我没有……」 楚慕见状，十分轻快道：「若是哥哥不喜欢我，那便是讨厌我了。」 戚宛急忙反驳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啊。」 楚慕立马又道：「那哥哥不讨厌我，便是喜欢我了。」 戚宛无奈道：「就只有这两种选择么……」 楚慕越离他越近，逐渐用双臂紧紧搂住戚宛的腰，双腿交错在一处，将他整个人都压在了书架上。 两人鼻尖抵着鼻尖，楚慕的眼睫轻轻扫过戚宛的脸测，弄得戚宛微微有些痒。楚慕定定地盯着戚宛半晌，哑声道：「……明月哥哥愿意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楚慕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深潭水，仿佛要将戚宛吸入其中。戚宛情不自禁地抬眼与他对视片刻，心中的情愫翻涌着，脑中一片混乱，仿佛有什么答案就要唿之欲出。 他自然不可能讨厌楚慕，他疼对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讨厌对方呢。他对楚慕…… 戚宛垂着眼帘正不知道如何作答，犹豫之间，楚慕已经慢慢地凑上前来。两人的嘴唇近在咫尺，唿吸也彼此交缠在一起，就这么互相注视着，眼神彼此追逐着，一时间难捨难分，谁也不愿意移开视线。 片刻之后，楚慕搂紧了戚宛，掐着对方的下巴吻了上来。 不同于上次蜻蜓点水的浅吻，这次楚慕在戚宛的唇上停留片刻，便径直撬开了对方的齿关，又深又重地勾着人的舌头吮/吻。 第109页 他将戚宛紧紧搂在怀里，与自己紧密无间地贴在一处，又在对方的上颚处一下一下重重地舔/吻。 戚宛被他吻得眼角一片绯红，由于缺氧，眼睛里也是一片水波荡漾。他背后靠的那个书架因为两人的动作不停摇晃着，似乎时刻都要轰然倒地。 戚宛的脑中一片空白，可是就在这时候，书架后面居然传来轻轻的低语。 「奇怪……我的帕子去哪了？」 一位女修似乎是将帕子落下了，此刻正在书架间细细地寻找。 戚宛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张地浑身一下子僵直了。他可一点儿都不想被旁人看见，自己正和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弟，躲在藏书阁的角落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接吻！ 楚慕显然也听见了脚步声，可是他却毫不顾忌，反而勾着戚宛的下巴，变本加厉地吻他，发出的声音十分暧昧，弄得戚宛面红耳赤。 意乱情迷之间，戚宛平衡不稳，反手一撑书架，衣袖一挥，直接将一本古籍扫在了地上，还好巧不巧将先前他藏进书架中的那枚吊坠带了出来。 这道声音直接惊动了书架背后的人，那位女修脚步一顿，眼见就要绕到戚宛和楚慕的这一侧来。 楚慕动作飞快地拾起地上的挂坠，又将戚宛轻轻揽进怀里，让人躲进自己宽大的外袍里，接着抬手抽出书架上正对着脸的几本书，向架子另一侧的女修道：「师姐可是在找这个？」 楚慕一面说着，一面将那枚吊坠推到了书架的对面。 楚慕生得俊美无双，是凌渊剑派中公认的翩翩公子，那位女修望见楚慕在阴影之中顾盼神飞的漂亮眼睛，登时便紧张得脸都红了。 过了半晌，她看了看那枚吊坠，有点儿遗憾地道：「并，并不是，我丢的是帕子……」 楚慕却微微朝她笑了一笑：「无妨。想来是其他人将这件重要的东西落在此处了。还请师姐将此物带回寝舍，转交给原主人。」 「至于帕子的话……这边似乎并没有见过，师姐应当是遗忘在别处了。」 女修不疑有他，忙不迭红着脸接过吊坠，应下了楚慕的委託，既激动又紧张地跑远了。 戚宛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戚宛方才低着头将脸埋在楚慕的肩颈处，又将对方的外袍向上扯了扯，企图遮盖住自己。 为了不被发现，他索性抬起手臂紧紧地抱着楚慕的腰，和对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楚慕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说话的时候胸膛微微震颤，戚宛嗅着熟悉的气息，摸了摸自己湿润的嘴唇，觉得心跳越发的快。 楚慕和那女修说完，便将外袍微微掀开来，用指腹轻轻擦了擦戚宛的嘴唇，缓声道：「没事了。」 戚宛却抱着楚慕的腰，没有松手，只是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楚慕。 「怎么了？」楚慕有些不明所以，用手轻轻抚着戚宛的窄腰，望着戚宛问道。 戚宛却移开视线，垂着眼帘小声道：「……我答应你了。」 楚慕气息一滞：「什么？」 戚宛将脸又靠回楚慕的肩膀上，连耳尖都烧了起来：「好话不说第二遍。」 楚慕却是缠上了他：「子晴哥哥，我想听。这可是终生大事，我想听你好好地说一回。」 戚宛最是受不了楚慕和他撒娇，又想起楚慕平日里总是被各种莺莺燕燕示好，占有欲一时间占了上风，便抬起眼睛直视进对方的眼眸中，咬着嘴唇轻声道：「你以后，只许看着我。」 「我……我捨不得你。」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楚慕还是激动非常，直接环着腰将戚宛抱了起来。 戚宛因为平衡不稳，只好一下子抱紧了楚慕的肩膀。他小声急道：「喂！你做什么！」 楚慕却没应戚宛，在对方的腰上捏了一把，走了几步，把人放在了角落隐蔽处的矮柜上，欺身上前，开始又凶又霸道地吻他。 在接吻的间隙，楚慕哑着嗓子道：「无论何时，在我的眼里，从来都只有明月哥哥一人。」 戚宛闻言心中一片酸软，细细密密的甜味逐渐将他的一整心尽数溢满。他抬手勾住楚慕的脖颈，轻轻咬了一口对方的下唇，随即张开口来。 …… 两人从藏书阁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时间。天色十分暗沉。 戚宛的脸上一片通红，头髮和衣裳也乱蓬蓬的，看起来像是受了好大一通欺负。 但奇怪的是，戚宛的唇只是肿了一些，楚慕的唇上却是破了两处，嘴角也微微有些泛红。 楚慕见戚宛盯着自己的嘴唇看，有点无奈地替他理了理头髮，十分无奈道：「哥哥你真是……真是一点儿都不会亲人。」 戚宛恼道：「你这么会亲，怕不是和许多小师弟小师妹练过。」 两人方才确定了心意，躲在藏书阁里的隐蔽处亲了大半个时辰，戚宛性子好胜，不满意每回都是楚慕主导着把自己亲得面色潮红，便十分主动地回应起来。奈何他对此事根本毫无经验，技巧实在差劲，把楚慕的嘴唇咬破了好几次，就连舌尖也没能倖免。 最后楚慕实在忍无可忍，将人按在角落里好好收拾了一顿，直亲得戚宛再也没力气去争主导权，这才满意地将人放开来。他们其实只是接吻，却因为戚宛老是胡乱挣动，导致两人身上都乱糟糟的，简直就像是偷偷摸摸做了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事。 第110页 楚慕为戚宛重新束了发，又将对方的衣领收拾好，有点儿不满道：「明月哥哥也太会吃醋了，我除了哥哥以外，怎么可能亲过别人。」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戚宛料想楚慕也没亲过其他人，心中反而越发气恼。同样都是初吻，楚慕怎么这般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楚慕心知戚宛好胜，有点儿好笑地揉了揉戚宛的头髮：「明月哥哥这么聪明，做什么自然是一学就会。晚些时候，你来我卧房，我什么都不做，只是让你亲，好不好？」 戚宛听了这话，这才慢慢地高兴起来：「那你可不许反悔！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技术。」 楚慕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在袖子底下牵着戚宛的手，两人一起慢慢地向着膳堂走去。 走到半途，好巧不巧碰上了一整日都没有见的洛玄。 戚宛忙不迭地将手从楚慕的手心中抽了回来，望向洛玄的目光有些躲闪，显得十分不自然。 戚宛向来将洛玄视若亲哥哥，而今自己和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弟在一起了，他着实没有做好向洛玄坦白的心理准备。 洛玄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一番，他的洞察力向来敏锐，看见楚慕带着伤口的嘴唇，再看看戚宛目光躲闪，心里便明白了八分。 洛玄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翳，但是很快便敛起眼里的寒冰，微不可察地换上温和的面容，望向戚宛，有些微微责怪道：「子晴，你昨夜去哪儿了？让我等了你一整夜。」 戚宛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昨日和洛玄的约定，感到十分过意不去，正想开口道歉，却听见楚慕抢先一步道：「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小剧场 ：关于酒量 1.前世两人未确定心意时的场合 恰逢新年，天空中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凌渊剑派的一众弟子们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玩起了行酒令。 所有人围坐在庭院中的水池旁，将酒杯放在流水中，再用灵力推动，杯子停在谁的面前，谁便要作诗一句。 戚宛是金灵根，在这方面吃了亏，酒杯被其他风灵根和水灵根的同门推来推去，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戚宛平素喜爱练剑，并不怎么关注诗文，此刻颇有些为难。他想了一想站起身来，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向众人亮了亮杯底，笑道：「天晴欲下雪。」 所有人闻言一愣，皆是大笑，嚷道：「这作的是什么，罚！」 戚宛见状也笑，摸了摸鼻尖又喝了一杯。今日很冷，为了取暖，大家喝的是春酒，是一种极其烈性的酒。戚宛向来不怎么喜爱饮酒，几杯下肚，居然开始微微发晕。 楚慕坐在戚宛的身旁，见状便偷偷在袖底下翻了翻手腕，一阵微风吹来，原本该停在戚宛面前的酒盏，又往前微微走了一段，被楚慕拿去了。 楚慕将盏中的酒饮尽，淡然道：「皎皎风追月。」他作诗的功夫向来精湛，众人还算满意，酒盏便又被推着向前了。 谁知，这时候，戚宛竟然向他身边靠了过来，用手臂半环着楚慕的脖颈，在他的耳畔轻轻笑道：「风为什么追月呀？」 楚慕望见戚宛面色潮红，心知他喝醉了。 此时众人正用灵力推酒盏，闹得不可开交，楚慕便站起身来，默默地带着戚宛离了席。 戚宛醉了酒以后变得十分黏人，抱着楚慕不撒手，软着嗓子道：「阿衍，我们一起去玩吧。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我们快点一起出去玩。」 楚慕见戚宛满脸通红，唯恐他着凉，一面应着他，一面将他背起来，正想御剑，只听戚宛又道：「我不要御剑，阿衍，我要看雪，你背我回去。」 于是楚慕便依言背着戚宛，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慢慢地走。 戚宛用双臂环住楚慕的脖颈，倾身将下巴搁在了楚慕的肩膀上，嘴唇几乎擦过对方的脸侧。 他醉了酒之后，比往日里还要率真直爽，勾着楚慕的脖子，在对方的耳畔一声一声地唤着「阿衍」。 楚慕的眼中流转着淡淡的光，嘴角微扬，轻声地应道：「我在。」 落雪无声，天地间一片静默，楚慕忽然间十分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戚宛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是睡着了。楚慕怕他受凉，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可是这时，戚宛却忽然偏过头，在他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阿衍，你真好。」 楚慕白皙的面庞上罕见地泛起了红。 2.今生在月见国定情之后的场合 「好热……明明是过年，为何会这般热……」 戚宛抱膝坐在沙滩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有点儿无精打采地靠在楚慕的怀里。 此时正是新年，沙漠中终年炎热，即使在正月里也是酷暑。两人为了避暑，特意跑来了隔壁的风晴国。风晴国临海，吹一吹海风要稍微舒服一点。 楚慕原本揽着戚宛，听见戚宛小声抱怨着热，便直起身来：「明月哥哥若是觉得热，我们便分开些。」 结果戚宛却勾住了楚慕的脖颈，反倒变本加厉地黏在了对方的身上：「不要。要热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热。」 楚慕哑然失笑，依言抱紧了戚宛，直接让人跨坐在自己身上，轻轻抚了抚戚宛的腿。他又传唤侍从，要了一碗冰。 第111页 不多时，侍从便端来一个精緻的琉璃小碗，里面盛着紫红色的冰沙，说是风晴国的特色小食。 戚宛颇有兴致地拿起小勺尝了一口，那冰沙口感绵密，还带着水果的香甜，令他十分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好吃。」 楚慕低声说了一句「我尝尝」，戚宛正想把勺子递给他，谁知却被对方掐着下巴吻了上来。 片刻之后，楚慕舔了舔嘴唇，蹙眉道：「是很好吃，但是哥哥不许再吃了。」 戚宛自然不肯答应：「为何？」 楚慕严肃道：「这里面加了酒。明月哥哥，你的酒量实在差，若是等会儿醉了，我怕我……我怕你会受不住。」 戚宛闻言立刻有些恼怒：「你少诓我！我怎会酒量差？你分明是想独吞好吃的！」 他可是夫君，夫君怎么可以酒量差呢。夫君也绝不会吃不消的。 于是戚宛不顾楚慕的阻拦，将冰都吃完了。 然后……然后他居然真的醉得挺厉害。 可是戚宛并没有像楚慕的记忆中那样，黏着他不放手。 戚宛只是忽然安静下来，抱着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就像是受了伤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 楚慕有点儿疑惑地拍了拍他，戚宛抬起眼睛，茫然地望着楚慕。 「你是谁？我不认得你。」因为醉酒的缘故，他的记忆忽然又回到了重生之前，迷迷煳煳的，混沌成一团。 楚慕望着戚宛这副模样，心口传来一阵阵钝痛。 「我是……我是阿衍，你不记得了么？」 戚宛只是摇头。过了半晌，他闷闷地开口：「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也没有人要我了。」 楚慕将他一把搂进怀里，几乎落下泪来：「我要你，我要你。」 「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3.楚燕和洛玄的新年 洛玄披上衣服，忍着腰疼来到窗边，将窗打开了。 咸腥的海风一下子吹了他满头满脸，他回过头，望向躺在床上一脸餍足的楚燕：「你迟早有一天精/尽人亡。」 楚燕：宝贝开窗做什么？是不是想要在海边玩点儿新花样？可恶，我弟弟和那个小白脸在那儿呢，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我最近修了个宽敞的大浴池，姿势也摆得开……」 「滚。」 洛玄将窗户重重地摔上，这才发觉自己披了楚燕的外衣，当即脱下来狠狠扔到楚燕的身上，快步走进了浴室。 （楚燕：别问，问就是干，逢年过节更要好好地干，凭实力和技术庆祝节日。 洛玄：滚啊） 第53章 师尊 洛玄闻言, 一双清冷的眼眸中勐然闪过一抹戾色：「什么？」 戚宛见状，赶忙对着洛玄道：「我昨日原本是要去寻你的，只是在忘情峰碰见了阿衍, 和他多待了一会儿，便忘记了时间。」 忘情峰开阔, 洛玄心知戚宛定是已经将招式给楚慕见过了，神情愈发阴沉。他隐忍片刻, 好不容易才又挂上了笑容, 对着戚宛温和道：「罢了，无妨。左右你和阿衍更亲近些, 若是要和你们计较这些, 我也枉为师兄了。」 戚宛见洛玄神色落寞, 越发过意不去：「那我今晚……」 楚慕却直接打断了他, 对着洛玄道：「我见师兄行色匆匆，可是还有要务在身？事不宜迟，我和子晴哥再不去膳堂，怕是也要没东西吃了。」 洛玄手中拿着捲轴公文, 确实也是有事要办, 对楚慕的话无从反驳。他暗自咬了咬牙，笑眯眯道：「离衍的目光还真是敏锐。眼下师尊不在下仙界, 每日剑派里的事千头万绪，还真是让我有些忙不过来, 不似有些年轻的弟子, 还有闲情逸緻去忘情峰守株待兔，也委实是心思简单。」 洛玄这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 楚慕望着他, 语气微凉道：「师兄平日里一心扑在师尊和我们几个师弟身上, 过得委实是乏味了些。师兄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晚些时候，我和子晴哥一起去和师尊说一说，求师尊替你寻段好姻缘，你也好早日功成身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面上都带着笑，话里却是针锋相对，互相挖苦。 楚慕和洛玄向来如此，戚宛心思单纯，倒也没能听出什么不妥，正巧炀茗经过，过来笑嘻嘻地同他们打招唿。 戚宛见楚慕和洛玄聊得热火朝天，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直接跟着炀茗跑了。 那两人见戚宛走了，也就不欢而散。楚慕追着戚宛进了膳堂，洛玄则回到干云峰旁的朝露殿，继续面对承恩君交给他的政务。 片刻之后，几人在膳堂的大厅里落座。 戚宛和楚慕坐在桌子的一侧，炀茗和他弟弟巫朔坐在桌子的另一侧。 戚宛要了一份青椒肉片，看见碗里全是青椒，颇有些不满。他最讨厌吃青椒，便十分自然地用筷子夹起青椒，全扔进了楚慕的碗里。 楚慕也十分熟练地将自己碗里最嫩的肉都挑出来，放进了戚宛的碗里。 两人自小就是这样吃饭，只是可惜戚宛怎么都餵不胖。炀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看着两个师兄对着菜挑来挑去恨不得用一双筷子吃饭，再看看年纪虽小，却乖乖巧巧在一旁冷静吃饭的自家弟弟，总觉得哪里不对。 巫朔感受到炀茗的目光，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趁其不备，把炀茗碗中最嫩的那块肉夹走了。 第112页 戚宛和楚慕刚刚确定了心意，总觉得是背着洛玄做了有悖人伦的亏心事，此刻洛玄不在，他反而要自在些。于是戚宛旁若无人地用鞋尖踢了踢楚慕的小腿：「昨日我原本就是要去飞澜哥的寝舍寻他的，他说想看一看我的招式，给我一点儿建议。」 楚慕有点儿不高兴道：「你深更半夜的，去旁人的寝舍做什么？没去就罢了，反正我也看过了，我觉得哥哥的招式十分完美，不需要提任何建议，定然能在大会上拔得头筹。」 戚宛咬着筷子道：「什么叫旁人的寝舍？先前我们三人不还时常在飞澜哥的卧房里打花牌来着。」 楚慕抿了抿嘴道：「总之，晚些时候他在瀚云大会上自然会看见的，你不许再私下里给他看。而且……」楚慕说着，在桌子底下牵住了戚宛的手，在他耳畔轻轻地道：「明月哥哥既然已经答应和我在一处，便是我的人了。你若是晚上去见别的男子，我会伤心的。」 楚慕用修长的手指在戚宛的手心轻轻勾划着名，弄得戚宛心猿意马。两人的腿在桌子底下紧紧贴在一处，手也十指相扣在一起，戚宛望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其他师弟，心里甜丝丝的，却又生出几分偷/情的紧张感，面颊上不知不觉红了一片。 炀茗看楚慕低眉顺眼给戚宛夹菜的模样，忍不住对巫朔偷偷道：「我怎么觉得楚慕师兄才像咱们的嫂子……」 巫朔近来和炀茗频频拌嘴，转头便对戚宛道：「子晴哥，我哥哥说楚师兄是我们的嫂子。」 炀茗一把捂住了巫朔的嘴。 巫朔在一众师弟中是年纪最小的，天资却十分聪颖，处事也很伶俐，和他的哥哥完全不一样。戚宛向来很喜欢这个小师弟，听了对方这话，不知为何心里都舒坦了许多。 结果炀茗这个不开窍的又道：「可是先前我觉得飞澜师兄更像……」 戚宛闻言，想到之前聊过的话题，感到有些不妙，忙道：「以后不许说这种话！嫂子只有一个！阿衍就是你们的嫂子。」 这话一出口，戚宛就后悔了。 一时间，饭桌上是死一般的沉默，炀茗目瞪口呆，巫朔一脸瞭然，楚慕的眸中则突然晦暗下来。他在桌下重重地揉了戚宛的腰一把，沉声道：「嫂子？」 不知为何，戚宛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他用力地将楚慕的手移开，不服输道：「不是么？」 楚慕看着戚宛瞪着眼睛的可爱模样，也忍不住笑了：「你晚些时候便知道了。」 几个人正闹着，忽然有侍从来报，说是承恩君已经回到了剑派中，让戚宛和楚慕即刻去朝露殿一趟。 两人立刻动身，御剑前往了干云峰顶的大殿。 走进殿中，承恩君正坐在大殿中央的座椅上，他还穿着面见仙帝的礼服，显然是刚回来不久。 承恩君已经有上万岁，虽然修为高绝，身上却依然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俨然一副慈祥老者的模样。他的性情谦和开明，对弟子们关爱有加，全然没有下仙界统治者的架子，倒好像只是寻常门派的好脾气师尊。 戚宛和楚慕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礼。 承恩君看起来十分疲惫，半阖着眼睛，轻轻按着太阳穴，过了片刻，才直起身来，缓缓开口道：「不过数月未见，子晴，离衍，你们好像又长高了。」 戚宛撇撇嘴道：「师尊，我们早就成年了，哪里还能长高。」 承恩君淡淡笑了笑，又道：「今日唤你们过来，为师是想问一问，你们为比武准备的招式，究竟都如何了？」 两人便将进度如实讲了一番。 承恩君点点头，有些担忧道：「离衍我是最不担心的，他行事向来稳妥，也能把握好分寸。但是子晴，为师要提醒你一句，在瀚云大会上，你切勿锋芒太过。」 戚宛不解道：「为何？」 他并不明白，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为何要刻意去收敛锋芒。凡事都去争个第一，岂非天经地义的事？ 承恩君望着两人严肃道：「我此次在上仙界待了数月，发觉仙帝有意吞併下仙界，将上下两界合併。」 戚宛和楚慕闻言，皆是大惊。 楚慕蹙眉道：「上下两界相安无事近千年，仙帝为何会突然动了这个念头？」 承恩君嘆了口气，似乎也感到颇为棘手：「仙帝年事已高，野心却是日益膨胀，想要名垂青史，为自己的丰功伟绩再添一笔。此番他动了吞併的念头，只怕是要寻了我们的把柄，趁机发动战争。」 「所以你们定要谨慎行事，比武中一定不要锋芒太过，能让则让，不能让仙帝抓住一丝一毫的错处。」承恩君说到此处，长嘆一声：「届时若是当真大势所趋，那我也不得不妥协退位，以此来换取太平了。」 戚宛听了最后这句话，登时便怒不可遏，急道：「绝对不可！下仙界在您的带领下安居乐业多年，岂是那个死老头说吞併就吞併的？我们的兵力也不算少，如若他当真要来硬的，那我们便一起打上去！剑派里有的是高手，还不怕杀不了那个死老头？」 「住口！」 承恩君的手微微颤抖，望着戚宛怒斥道：「你当战争是儿戏，想打便去打了？事关千万人性命，岂能容你在这口无遮拦？」 师尊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待戚宛，戚宛见状也微微一愣。但是他很快又坚持道：「可是如若就这般交出主动权，和坐以待毙又有什么区别？这场仗要是当真打起来，我们下仙界的胜算未必小，我们又何必率先示弱，任人鱼肉？」 第113页 承恩君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怒道：「住口！莫要再说了！你诚然是门派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弟子，可是却恃才傲物，越发狂妄自大，将谁都不放在眼里！我且问你，凌渊剑派的门规是什么？」 戚宛闻言一僵，随即不服气地小声道：「无为自化，宁静致远。」 承恩君望着戚宛，气得有些发抖，沉默半晌，最后只是长嘆一声，疲惫道：「将门规抄五百遍，若敢找其他人帮忙，便去跪在山门前不要进来了。退下。」 戚宛还欲再争辩，却是被楚慕拉住了衣袖。楚慕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一起出去。 谁知这时候，承恩君又道：「离衍，你留下。」 楚慕十分疑惑地转过身来。 承恩君一挥衣袖，大殿的门轻轻地合上了，一时间殿中只剩下两人。承恩君慢慢地走到桌边，朝楚慕轻声道：「坐吧。」 楚慕替承恩君斟好了茶，恭敬地递到对方的面前，赶忙道：「师尊，子晴哥他的性子急，有些话说得不妥当，您别生气，他也是担心剑派，放心不下您。」 承恩君接了楚慕的茶，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一些：「这些我自然知道。离衍，我在三个亲传弟子之中，最放心的就是你了。你做事最为稳妥，不像子晴，他实在是烈性子，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压根不知道天高地厚。」 楚慕垂着眼帘道：「子晴哥的脾气一向如此，心肠却是比谁都要实。我和飞澜师兄会一起照看他的。」 承恩君点点头，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望着楚慕郑重道：「离衍，如若有一天，为师不在了，凌渊剑派和整个下仙界的基业，为师都想要託付给你。」 楚慕闻言大惊，即刻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地行礼道：「弟子不敢。」 承恩君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示意楚慕起身：「我能做出此番决定，定然是深思熟虑过了的，你不必急着拒绝。」 楚慕不解道：「可是……为何是弟子？」 承恩君抿了口茶，缓声道：「子晴性子急躁，不喜欢约束，并不适合身居高位。」 「至于飞澜……他毕竟是上仙界的出身，不可完全信任。你们三人中，你是最早来到剑派的，血统也是纯正的下仙界血脉。子晴的父母与我是故交，后来因为意外过世，我才将他接回来养在了膝下。而飞澜是上仙界魂梦族的人，当年他的族人被仙帝尽数杀死，机缘巧合之下我将他捡了回来，可是他终究是在上仙界长大的，身份也有些见不得光，不是合适的人选。」 楚慕惊奇道：「飞澜师兄从未和我们提及过他的身世，他说到此处，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素来听闻魂梦族的后人会一种秘术，不知飞澜师兄是否也……？」 承恩君摇了摇头：「他刚一进剑派的时候，我便试探过他，并未试出什么。」 楚慕想了一想，郑重道：「飞澜师兄虽然身世复杂了一些，却也十分有才能。师尊交给他的事务，他都处理得有条不紊，应当能替师尊分忧。」 承恩君只是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交由他的事务，也都不是什么触及核心的要紧事务。核心的事务与统治之道，我日后会慢慢地教与你。」 事已至此，楚慕只得行礼道：「弟子领命，定不会辜负师尊重託。」 承恩君满意地点点头。楚慕转身告退，却听见承恩君有些沧桑的声音自他的身后传来：「离衍啊，子晴的性子太过刚强好胜，你一定要好好护着他，别让他吃亏，更别让他……别让他身上的光芒消散了。」 楚慕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沉声道：「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炀茗和巫朔是亲兄弟，前文里七煞众之一之二就是他们 第54章 韶光 楚慕退出大殿, 转身竟然碰见了候在殿外的洛玄。 洛玄手里捧着一堆公文，似乎是来找承恩君復命的。只是他此刻定定地站在原处，似乎有些失神, 并没有注意到楚慕已经出来了。 楚慕看见洛玄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暗暗一惊，猜测对方是不是听见了方才门里他和师尊的对话。 可是洛玄很快便回过神来, 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温和得体的模样，只是眼神依旧十分疏离。 两人对着彼此略一点头, 楚慕想到承恩君方才的那一番话, 心中微动，张了张嘴想要和洛玄说些什么, 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之间, 洛玄已经走进了门去。 楚慕的脚步顿了一顿, 也快步离开了。 他和洛玄都能看懂彼此对戚宛的情意, 因此总是互不相让，明争暗斗。可是他们自幼一同长大，对彼此的才能也最是了解，在许多地方又见解相同, 惺惺相惜。 从本质上来看, 他们二人兴许才是一样的人。 楚慕向来沉稳，可是今日所知晓的一切, 让他的一颗心被浓郁的不安所笼罩。 他，戚宛和洛玄, 三人原本相伴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 可是现在这条大路忽然出现了许多分叉，而他们正站在抉择的路口。 而且, 他有预感, 他们三人绝无可能一起走在同一条分叉路上。 …… 戚宛从来没被承恩君罚得这般狠过, 虽然心有不甘，却只得回了寝舍乖乖抄书。 可是他翻箱倒柜找了半晌，竟然找不见他的那本门规了，想来是先前有人查寝，混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里一起扔了。 第114页 当真是造孽。 戚宛咬着笔桿，想起方才和承恩君的争执，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他的师尊一向如此，凡事总想着息事宁人，不然也不会制定出这样的门规。 愣神之间，窗户忽然被风吹开了，戚宛抬头一看，竟是楚慕进了他的屋。 楚慕熟门熟路来到桌前，看着戚宛眉眼间一片愁云惨澹，忍不住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本崭新的门规，递到戚宛手中：「我就知道你没有。」 戚宛眼睛一亮，可是余光又瞥见依旧空白一片的宣纸，随即垮下嘴角，气恼道：「我又没说错，凭什么让我抄这许多遍！等抄完了，怕是手都要断了。」 楚慕在桌边坐下来，又将戚宛抱在腿上坐着，不假思索道：「明月哥哥别恼了，我替你抄。」 戚宛原本还觉得有点儿羞，闻言立即转过头来，欣喜道：「当真？」 楚慕轻轻捏着他的腰，漫不经心道：「小时候哥哥哪次被罚抄，不是我和洛飞澜替你抄的？模仿你的字迹，实在是易如反掌。」 「只是……我若是抄了，明月哥哥可有什么奖励给我？」 戚宛因为不用抄书满心欢喜，满口答应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的！」 楚慕闻言，眸色一暗，勾着戚宛的下巴，哑声道：「那……每抄十遍，给我亲一下。」 戚宛微微一愣：那岂不是要亲几十次？到时候嘴唇都要破了的。再者，这样岂不是又让楚慕夺了主导权，占了上峰？ 于是戚宛把楚慕放在身上的手扯下来，恼道：「不行。先前明明说好的，我去你的寝舍亲你，你不许动。」 楚慕哑然失笑：「那反过来，每抄十遍，明月哥哥亲我一下，好不好？我一定不乱动。」 戚宛想了一想，觉得怎么都是自己占便宜，这才心满意足地应下了。 然后……楚慕用笔蘸了墨，又将宣纸理平整，就这么开始写了。 戚宛还坐在楚慕的腿上，楚慕右手拿笔，一笔一划写得十分稳健，左手竟是环着戚宛的腰，还轻轻捏了捏他的腰侧。 戚宛不安地扭动着，抬手去扒楚慕的手，轻声道：「这样还怎么抄，你放我下去。」 楚慕却是将他又往腿上按了按，气息有些紊乱：「坐好，别乱蹭。」 这句话本没什么，可是戚宛的脸却一下子红得要滴血。因为他鲜明地感受到了楚慕身上的…… 同时男子，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甚至不敢回过头，只是低头盯着楚慕骨节分明的手，小声道：「你……你怎么在这种时候！」 楚慕手上写字的动作没停，语气竟然有些委屈：「这怎能怪我，分明是明月哥哥撩/拨我，才害得我……」 「谁撩/拨你了……」 戚宛还欲替自己辩白，却听楚慕轻快道：「十遍抄好了。」 这是什么手速！ 戚宛低头一看，纸上的字肆意飞扬，可不就是用他的笔迹写的十遍门规么。模仿得真是一模一样。 楚慕将毛笔放在笔搁上，语气微扬：「明月哥哥，来吧。」 戚宛咬了咬嘴唇，心中隐隐也有些期待，便转了个身，重新面对面跨/坐在楚慕的腿上。 楚慕的眼里流转着浅浅的笑意，直看得戚宛晃了神，他想了一想，又怕对方有什么坏心思，竟然抬手将自己的髮带拆了，直接将楚慕的手反绑在了座椅上。 戚宛一头如墨的青丝像瀑布一般散了下来，在烛火的微光中，他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对着楚慕笑地张扬又率真：「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楚慕的手被牢牢绑在座椅上，盯着戚宛没有说话，可是他的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是暗流翻涌，眼神就像是盯上猎物的狼，翻滚着无边的欲/念与执着，直看得戚宛心如擂鼓，险些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戚宛定了定神，捧住楚慕的脸，望着对方红润的唇，垂着眼帘凑上前去轻轻舔了舔，像只喝水的小猫，俏皮可爱。 楚慕很是好心地微微张开了唇，可是戚宛却起了坏心思，只是漫无目的地啄吻着对方的唇，迟迟没有深入，分外的磨人。 过了片刻，楚慕忍不住委委屈屈开口唤了一声：「明月哥哥。」 戚宛见楚慕有些不耐了，这才张开口，将舌尖伸入对方口中，一双圆眼睛盯着楚慕，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楚慕心知戚宛这是寻了机会在报復他，也不恼，只是舌尖追了上来，勾着戚宛重重地吮/吻。 戚宛自然受不住这样，发出两声小猫一般的鼻音，又从楚慕的口里退出来，往后躲了躲，不让对方再亲了。 他面色一片通红，微微喘道：「好了，一次亲完了，你继续抄吧。」 楚慕眨眨眼，无辜道：「明月哥哥不替我解开，我如何抄？」 戚宛总觉得解开楚慕，对方定然会将先前吃的亏都讨要回来，心里颇有些不情愿。于是他只解了楚慕的右手，左手依然绑在了椅背上。 戚宛觉得十分满意，这下楚慕只能专心写字，不能再弄他了。 楚慕似乎并无意见，十分乖巧地又抄了十遍。 这回，戚宛放松了警惕，便也没管楚慕只绑着一只手，抬手环上楚慕的脖颈，想要故技重施。 结果楚慕抬起右手，将戚宛十分用力地禁锢在怀里，吻了个七荤八素。 第115页 戚宛眼角一片绯红，眼里也水光潋滟，抬起头，心有忿忿地瞪着楚慕：「你耍赖！」 楚慕嘴角微扬，并未应他，反倒是用右手又将戚宛往自己身上按了按。 两人坐着的座椅十分宽大，戚宛这下几乎是分开腿跪/坐在楚慕的身上，勐然间感到腿间有异样的触感。 戚宛脸颊微红，连忙又将身子直起来一些，盯着地面讪讪道：「你……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起来了……」 楚慕的眼睛微微发红：「我见了哥哥，自然就……」他一面说着，竟是伸手探了下去，片刻之后轻轻笑道：「明月哥哥不也是一样。」 戚宛勐得一颤，登时便要逃开，结果这时候楚慕左手骤然发力，直接将戚宛的髮带挣断了。他长臂一伸，将戚宛密不透风地搂在怀里，咬着人的嘴唇，暧昧道：「明月哥哥不会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戚宛经不得激，立马道：「我当然知道！」他话一出口，便又后悔了，谁知楚慕却直接用双臂托着他的腿，将他放在了桌上，倾身挤到了戚宛的身前。 楚慕轻轻抚着戚宛的手背，热气喷薄在他的颈侧：「明月哥哥，我难受……」 戚宛最受不得楚慕和他撒娇，感到自己也被撩拨起来了，便明知顾问道：「何处难受？」 楚慕牵了他的手，向低处带去。 戚宛只觉得脑中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仰躺在桌上，身下垫着的是方才抄了一半的门规，楚慕压/着他，他抬起双臂环着楚慕，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吻得不可开交。 两人都是年轻气盛，又在今日刚刚确定心意，不多时，桌上的墨翻得到处都是，将白纸染得触目惊心，可是谁也没能顾及。 两人的衣摆上也都是墨，戚宛青丝散乱，余光瞥见门规上的墨，懊恼道：「弄脏了……」 楚慕将他的手捉回去，气息紊乱道：「无妨，我再为你抄便是。」 「明月哥哥，后面的奖励，都一併用了吧。」 …… 于是戚宛和楚慕在桌上胡闹一通，倒也没到最后一步，却是尝尽了甜头，又从桌上折腾到了榻上，一直闹到后半夜。 最后戚宛在榻上睡了，楚慕却是点着灯到天明，才堪堪将那五百遍赶完。 戚宛晨起，看着镜中自己红肿的双唇，不禁感到十分心虚。他该如何向师尊解释，自己抄个书，将嘴抄得肿成了这样？用嘴抄得么？而且还将颈侧抄出了这么多吻/痕？ 师尊若是知道他们昨日在桌前做了什么，怕是要气死。桌上的那些个礼义廉耻，怕是早已给他们尽数毁了个干净。 最后两人不得不用灵力将痕迹都尽数遮掩，所幸承恩君繁忙，倒也没再多关注这件事。 这之后的一段时日，戚宛在许多年以后还会时常想起，那是他们最快乐，最永生难以忘怀的甜蜜回忆。 楚慕时常被承恩君单独召见，对方对他悉心提点，致使他的修为大有长进。戚宛则依旧忙于修炼，其余时间便替先生们代课，也十分繁忙。 两人时常见面的机会不多，便总是想尽办法凑在一处，以解相思之苦。 戚宛和楚慕灵根不同，要修的课程也不尽相同。楚慕是风灵根，平时不喜用剑，而喜御风，剑术学得中规中矩，不甚精湛，御风的本领却是让人望尘莫及。而戚宛是金灵根，自幼便喜欢剑术，说是剑痴也不为过，年纪轻轻便造诣了得，大有未来一争三界第一剑修之势。 戚宛和楚慕平素时常分开上课，但是遇见全门派一起上的公修课，便会挑了最隐蔽的角落里坐在一处，靠在一起悄声咬耳朵，心思全然不在课堂上。 戚宛行事随心所欲，有时候羞与不羞只在一念之间。他最是想看楚慕羞恼，为达目的竟然不惜说些撩拨人的荤话。可是楚慕又怎么会羞，等下了课，课室里的人都散尽了，他便把戚宛压在课桌上，将人吻得满眼水光，小声讨饶。 到了夜晚，两人时常去忘情峰，在月亮的清辉下靠在一处谈笑拥吻。有时候他们也会去剑派中庭里那棵最大的云锦树下练剑。云锦树上终年繁花盛开，淡紫色的花瓣落了两人满肩，有时候楚慕会将剑丢开来，将戚宛拥入怀中，先是轻轻吻他的指尖，再去十分虔诚地吻他的嘴唇。 三界一直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盛放的云锦树下拥吻，便会永世不分离。 那时候，戚宛和楚慕望着树上岁岁年年常有的繁花，注视着彼此眼中的真切爱恋，都对此深信不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瀚云大会，走剧情了 第55章 惊鸿 数月之后, 瀚云大会终于如期到来了。 戚宛、楚慕以及洛玄跟着承恩君，还有下仙界各个门派中有头有脸的人，一同前往了上仙界。 此次瀚云大会的地点就设在上仙界的一座仙山附近, 离仙帝居住的宫殿并不算远。仙山的环境十分清幽，百草丰茂, 并且建有行宫，正适合举办盛会。 到了夜间, 一众人在席位上落座, 比武正式开始。 仙帝会亲临现场观看这次的比武，再选出最为满意的三人作为前三甲。当今仙帝年事已高, 足有七万岁, 若放在人间, 已经是个古稀之年的老者。可是他的修为高深, 极其重视相貌保养，看上去相貌堂堂，甚是威严，倒要比承恩君年轻许多。 第116页 承恩君与当今仙帝是师兄弟, 同为老仙帝门下的亲传弟子。只是仙帝是上仙界血统纯正的贵族, 而承恩君是下仙界的血统，并不受老仙帝器重。 待到老仙帝驾鹤西去, 当今仙帝自然是继承他的衣钵统领上仙界，而承恩君只能前往下仙界, 处处受制于仙帝, 对其俯首称臣。 此番上下仙界都来了许多后辈，下仙界派出的是各大门派的优秀弟子, 上仙界则是未经歷练的年轻仙君。他们大多数是在众人面前首次亮相, 准备的招式极为奇巧, 看得人眼花缭乱。 可是等戚宛的星辉剑一使出，全场在一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如同羽毛般轻柔的光缓缓落下，将周遭的一切都尽数点亮。 一轮皎月当空悬，一剑星辉动天下。 戚宛的名字自此留在了三界的心中，就连坐在最上座的仙帝，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戚宛舞剑的身姿，甚至不慎将桌上的酒盏撞翻了。 不多时，楚慕便接替戚宛上场，他准备的招式名为噬骨阵，顷刻间掌心便流泻出巨大的风漩涡，将周遭的一切都捲入其中。 但楚慕其实是收着力道的，并未将实力完全显示出来。他的招式既然叫做噬骨阵，便是能掀起飓风，将所触及之物都尽数化作齑粉的。 即便如此，在一众风灵根的修士中，楚慕的招式也十分出彩，令人羡艷不已。 倒是洛玄，只是表演了一套中规中矩的凌渊剑派的剑法，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不过他是上仙界魂梦族遗孤，并不敢太引起仙帝的注意，若是被人察觉身份，反倒会惹了大麻烦。 最后，戚宛的星辉剑果不其然拔得了头筹，为凌渊剑派博得了好彩头。 众人按照惯例又参加了酒席，仙帝似乎对戚宛大为赞赏，还特意给戚宛赐座，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在席间，仙帝以嘉奖为由频频向戚宛祝酒，戚宛不疑有他，便一一应了下来，谁知仙帝早已将他杯中的酒换做了极烈的酒，戚宛喝了几杯，便有些不胜酒力。 仙帝望向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晦暗，在桌下的手也蠢蠢欲动，谁知这时候，楚慕忽然来到大殿中央，向仙帝行礼跪拜道：「启禀陛下，子晴师兄身体不适，请陛下允准在下将师兄带回行宫休息。」 当着众人的面，仙帝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好允准了。 楚慕强忍着怒火将戚宛带出了殿门，脸色黑得吓人。宾客住的行宫和举办宴会的正殿之间隔着一座神悦林，树林里有许多奇珍异兽，到了夜晚漆黑一片，很是危险。 楚慕想到方才仙帝看戚宛的露骨眼神，心中便恼恨得不行，忍不住停下脚步，将戚宛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 戚宛只是有些微醺，反应却也不如平时快了，忽然被楚慕抱入怀中，有些迷茫地愣了片刻，最后很是依恋地抬手环抱住了楚慕劲瘦的腰。 在黑暗中，楚慕抚着戚宛的脸，沉声道：「明月哥哥，你酒量不好，下次莫要喝酒了。若是有人执意让你喝，你便推给我，我替你喝。」 戚宛迷离着一双眼，将手臂交叠着环在楚慕的脖颈上，微微笑道：「放心，谁能强迫我戚子晴啊。方才那可是仙宫才有的琼浆玉露，平时可喝不着。我不过多喝了两口，谁知后劲儿那么大。下次不喝便是了。」 「只是，你不许说我酒量差。」 戚宛醉了酒，变得格外活泼，直接在楚慕的唇间响亮地亲了一口，又凑上前去，轻轻舔了舔，亲昵道：「我可是你夫君，夫君怎么能酒量差呢。」 楚慕闻言，放在戚宛腰间的手一下子收紧了，哑声道：「谁是夫君？」 戚宛不知死活地吻着楚慕的脸侧：「我呀。」 楚慕终于忍无可忍，将戚宛拖着腿弯抱起来，直接抵在了最近的一棵树上，粗/暴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唔……」 戚宛抬腿环上楚慕的腰，手脚都有些发软，虚勾着楚慕的肩膀，和对方热烈地交换着吐息。他越吻越热，醉了酒随心所欲，竟然抬手就要将外衫脱下来。 楚慕一把握住戚宛的手，不让他再胡闹，转而又与他十指相扣，越发深入地吻他。 最后戚宛觉得自己快窒息了，眼角全是泪水，楚慕才终于放开了他，吻着他的耳侧道：「谁是夫君？」 戚宛依旧不服输道：「我是。」 楚慕哑然失笑，可心里又喜爱对方这样坦诚炙热的性子，随即将戚宛嘴上的水渍抹去了，将人抱起来，往行宫的方向去了。 等到了寝殿，戚宛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原本也没有多醉，只不过是想和楚慕多待一会儿。 楚慕将戚宛放在榻上，又替他盖好了被子，摸了摸头髮，柔声道：「快睡吧，明日还要参加围猎呢。」 戚宛将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楚慕。 楚慕又看了一会儿，转身欲走，戚宛却忽然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了楚慕的衣摆。 他面上微红，小声道：「阿衍，我想和你睡。」 他这句话说的很有歧义，楚慕听完唿吸一滞，半晌没有说话。戚宛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忙改口道：「不是，我是说，我想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睡觉！」 这话还是哪里不对，于是戚宛又补了一句：「就像小时候那样。」 第117页 他们年幼的时候，楚慕怕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戚宛将他抱在怀里睡觉的。谁知后来楚慕个头越长越高，最后变得比戚宛还要修长挺拔，一张榻上再也容不下两人，这才分了房。 楚慕又在榻边坐下来，他抚着戚宛的脸，隐忍片刻，脸颊竟微微发红：「可是现在，我怕我忍不住……」 戚宛眨眨眼：「忍不住什么？」 楚慕嘆了一口气，心知和戚宛说不通，便从怀中拿出一件小巧的法器，递到戚宛的手里：「明月哥哥将这个收着，若是需要我的时候，对着它唤我的名字，我即刻便会来到哥哥的身边。」 那件法器由苍羽石制成，是一个淡蓝色的小型风漩涡，在戚宛的手中盈盈发出光芒。 戚宛很是欣喜地将它捧在手里，望着楚慕笑了一下，随即对着蓝色的玉石唤道：「阿衍。」 「我想你啦。」 楚慕抬手颳了戚宛的鼻尖一下，忍不住又倾身在对方的唇间吻了吻，才直起身来：「乖，别闹。我得走了，明日再见你。」 「明月哥哥，好梦。」 门口侍从的目光让楚慕如芒在背，虽然他也很想待在此处陪伴戚宛，可是上仙界本就暗流涌动，他和戚宛宿在一处实在不合规矩，还是谨慎为好。 于是楚慕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门，戚宛朝他笑了笑，想着明天还能见，用口型说了句「你也好梦」。 在这之后的数千年里，楚慕曾经无数次地后悔，后悔这一刻的决定，后悔没有留下来和戚宛待在一处。他也曾经无数次地质问自己，如果当时他没有离开，是不是所有的苦难都不会发生，所有的哀恸都能烟消云散？ 一切只因一念之差。 楚慕走之后，戚宛的酒劲儿已经完全消失了，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反倒越发精神，索性坐起身来。 他只穿着一件单衣，仗着楚慕不在，便赤脚踩在地上，去寻桌上的茶喝。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侍从的声音：「公子，醒酒汤送来了。」 戚宛正好口渴，便欣然将那碗醒酒汤喝了。只是不知为何，醒酒汤的味道分外的甜腻，让他喝完之后更渴了。 又过了片刻，戚宛感到头比之前更晕了，手脚也开始发软，他勐然觉得不对劲，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怎么会……怎么会这般热？ 戚宛觉得此刻的感觉实在难以启齿，他不是个重/欲的人，先前也很少有过这般渴望的时候，可是他此刻浑身上下仿佛有百蚁在啃噬着皮肉，又痒又疼，与此同时，身上烫得吓人，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 最令戚宛无助的是，他要被心中的欲/念吞噬了。 阿衍。他想要阿衍。他想要阿衍亲他抱他，想要和对方做更亲密的事情，想要与对方紧密无间地融合在一起。 戚宛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勐然间想起楚慕给他的法器，可是他方才将法器很宝贝地藏在了枕头下面，此刻要走到榻前才能拿到。 戚宛抬手想用灵力将法器取来，可是又感到浑身上下的灵脉都被滞涩住了，一点儿灵力都使不出来。某些难以启齿的欲/念愈演愈烈，让他寸步难行。 阿衍…… 戚宛满心满眼都是楚慕，口中喃喃唤着「阿衍」，可就是移动不到榻边。 然而这时候，房门竟然被勐得推开了。戚宛有些茫然地转头望去，惊异地发现，来者居然是仙帝。 戚宛此刻的状态狼狈不堪，用尽浑身的力气，捡起地上的外袍盖在了身上，将自己遮掩了起来。他一开口，嗓音喘得厉害：「陛下？」 仙帝忽然来他的房里做什么？ 仙帝没有应他，只是定定地盯着他，一改先前的威严之态，眼里闪着异样的光。他抬手一挥，一道蓝光闪过，顷刻之间，戚宛竟然被缚仙锁给牢牢地锁在了椅子上！ 戚宛难以置信地瞪着仙帝，惊恐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地向他慢慢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死老头肯定不会得逞的） 小可爱们发个言呀，我不想单机5555 第56章 初夜 戚宛被缚仙锁紧紧地锁在座椅上, 冰凉的铁锁缠绕在全身，将他的皮肤勒出了红痕，疼痛不堪。 他满面潮红, 赤红着双眼向仙帝吼道：「死老头，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戚宛并未束髮, 一头黑髮已经全然被汗浸湿，黏在白皙的颈侧。他浑身颤抖着, 因为药物的缘故, 一双好看的杏眼一片迷离，胸膛剧烈起伏着, 只能强打起精神瞪向仙帝, 看起来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戚宛今日比武时的表现深深震撼了仙帝, 那一剑星辉将仙帝的所有理智都尽数击碎, 他本想着在方才的酒席上做些手脚，没承想却被楚慕坏了好事。 现在四下无人，仙帝便借着酒劲，遣走了下人, 趁着黑夜潜进了戚宛的房间。 戚宛的修为高深, 实力不可小觑，仙帝想也没想便用了缚仙锁, 想将戚宛的周身灵力锁住，可是他没料到戚宛竟然是这般状态, 再看看桌上的空碗, 对方显然是被人下了药。 仙帝心中越发兴奋，缓步来到戚宛身边, 用手指勾了勾戚宛的下巴, 挑眉道：「瞪着孤做什么, 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些。」 戚宛狠狠地将脸移开，拼尽全力挣动着，厉声骂道：「老不死的，你敢给我下药，我要杀了你！」 第118页 剧烈挣扎之间，戚宛身上的锁链撞到了桌角，将桌上的碗扫了下去，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发出刺耳的声响。 仙帝唯恐惊动他人，一把掐住戚宛的下巴，卸下温和伪善的面目，狰狞道：「孤若是想要你，哪里用得着这些雕虫小技？你自己放/盪，不知又勾引了什么人，还在这里和孤装什么清高？」 「不过这药……倒是帮了孤的忙。」 仙帝说着，用露/骨的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戚宛，又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戚宛气得浑身发抖，他头晕目眩，咬着牙不让自己失去意识，恨声道：「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遂了你的愿！不要脸的老东西，我一定会杀了你！下地狱去吧！」 戚宛不屑鄙夷的眼神彻底激怒了仙帝，他再也顾不上伪装，直接揪住戚宛的衣领，朝外反手用力一扯。 「滚！！！」戚宛剧烈地挣扎着，然而在这一瞬间，几道蓝光从他的身上迸发而出，将整个屋子笼罩住了。 那光芒太过强烈，让屋中的两人眼前一片花白，一时间都陷入短暂的茫然。过了半晌，仙帝才愣愣地回过神来，却难以置信地发现，他不在屋中戚宛的旁边，却是已经退到了门口！ 明明已经用了缚仙锁，为何戚宛依然能爆发出这般强悍的灵力，不但将他全然压制，还将他弹飞到了门边？ 仙帝满眼都是震惊，顾不得别的，又抬眼向戚宛的方向望去。 然后他看见，方才那只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小碗，此刻竟然完好无损地放回了桌上的原位！ 不光是如此，戚宛身上的缚仙锁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衣裳恢復了整齐的模样，并没有被撕扯过的痕迹。而且…… 仙帝在这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见戚宛的额间出现了花纹复杂的图案，此刻正发着莹莹蓝光。不光如此，戚宛那一双原本漆黑的双目也变成了冰蓝色，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让人不寒而慄。 仙帝在这一刻心头大震，他忽然明白过来，戚宛并没有挣脱缚仙锁，他也并不是被戚宛的灵力弹飞到了门边。 而是……而是时间发生了逆转。 屋里的时间，竟是退回到了一柱香以前！ 一炷香以前，桌上的碗还没有碎，戚宛也没有被缚仙锁绑住，而仙帝也才刚刚迈进门来，还未走到戚宛面前。 仙帝站在门口，难以置信地瞪着戚宛，浑身上下因为激动，甚至勐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竟然就是他寻寻觅觅找了上万年的，可遇不可求的无上至宝。 _ 戚宛只觉得意识一片混沌，视线也勐得陷入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了。他在仙帝将手伸向自己衣襟的一瞬间，似乎爆发出了一阵极强的灵力，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被他击飞到了门边。 不知为何，自己身上的缚仙锁也消失了。 戚宛的头晕得厉害，没有余裕再去关注其他，他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像先前那般瘫软了，赶忙踉跄着来到榻前，颤着手摸出楚慕给他的法器，声音哑得厉害：「阿衍……救我……」 门口的仙帝不知为何，只是怔怔地望着戚宛，目光一片震颤。他见戚宛喊了人，顾不得其他，竟是转身直接落荒而逃。 …… 楚慕原本已经准备就寝，勐然间收到了戚宛的求救，心中大惊，连外袍也顾不得披，在脚下汇聚了灵力，向着戚宛的院落飞奔而去。 他直奔戚宛的卧房，却忽然看见一个黑影从一旁的树后闪过。那个身影分外熟悉，楚慕定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洛飞澜？ 洛玄罕见的穿了一身黑，看起来十分反常，神色匆忙，有些慌慌张张的，似乎很怕被人看到。 楚慕来不及多想，便也没去理会，飞身进了戚宛的房间。 房中并无异样，只是戚宛正坐在榻上，将被子裹在身上，身上颤抖不止。 他看见楚慕朝自己大步走来，微微愣了愣，眼泪直接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楚慕登时大惊，赶忙在榻边坐下来，握着戚宛的手道：「明月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自长大以后，楚慕再也没有见过戚宛哭泣，可是此刻，戚宛却是脸上通红一片，眼睛里积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没有应楚慕，浑身颤抖着，抬起一双圆眼睛，眼里是莫大的无助与渴望：「阿衍……你总算来了。我难受，你帮帮我……」 他一面说着，慢慢地伸出手来，将楚慕的手拉进了裹在身上的被子里。 楚慕感到手掌上一片湿/滑，惊得瞪大了眼睛。他勐然意识到事情不对，戚宛能变成这个样子，绝对是药物所致。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桌上的小碗，将其拾起来闻了一闻，果不其然闻见一股异样的甜腻香气。 楚慕即刻便怒火攻心，又望见戚宛神情不对，抓住他的肩膀急道：「是谁！明月哥哥，方才可有谁来过屋中？」 他不可抑制地想到洛飞澜方才出现在了戚宛的院中，可是又觉得自己的猜测荒唐，三人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髮小，洛玄就算对戚宛有意，又怎会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戚宛没有作答，只是避开楚慕的目光，又倾身跨坐在对方的腿上，把手臂环在楚慕的脖颈上，逃避一般地往楚慕怀中钻。 第119页 楚慕心下虽急，却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将戚宛紧紧抱在怀里，轻柔地吻去了对方眼睫上的泪水，摸着他的头髮道：「都没事了，我在这里。子晴哥哥，别怕，我在这里。」 戚宛迫切地嗅着楚慕身上熟悉的气息，过了好半天，才趴在对方的肩膀上，轻声道：「是仙帝。他方才……」 戚宛深吸一口气，将方才的事轻声和楚慕说了。 楚慕听罢，当即怒不可遏，将那只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怎可……！」 他的明月哥哥自小被人娇纵着长大，他捧在手心里哄着，宠着，而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竟然妄图这般糟践他视若珍宝的人！ 戚宛在楚慕的怀里不断颤抖，楚慕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小心翼翼地开口：「明月哥哥，他方才……可伤了你哪里？」 楚慕的眼中杀意毕露，全身甚至要被怒火燃烧殆尽，他无法想像，如果方才自己再晚来一步，如果当真让仙帝得了手，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想到此处，他将戚宛越搂越紧，几乎嵌进自己的怀中，直到戚宛小声说了一句「疼」，楚慕才堪堪回过神来，赶忙又将人松开来。 结果戚宛又抬手搂住了他，红着眼睛轻轻道：「他没能碰得了我。可是，可是缚仙锁真的很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拉着楚慕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身上：「阿衍，我疼，我好疼啊。你帮帮我……」 楚慕望着戚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恨不得付出自己的所有，只为眼前的人不受伤害，只为戚宛能高兴。 于是他有点儿愣愣地道：「我用功法帮你调息，将药从你身体里清出来。」 可是戚宛却没应楚慕。他抬起一双明亮却又迷濛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对方，然后慢慢地将裹在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敞/开了双/腿。 「阿衍，我想要你。」戚宛咬着嘴唇，眼里一片湿润，说得很真诚。 楚慕望着眼前的情景，心头大震，几乎在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叫嚣奔涌着汇聚在一处。 他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却还是紧握着拳，隐忍道：「哥哥中了药，现下神智并不清醒……」 他不想趁人之危。 可是戚宛却打断了他：「如果是阿衍的话，就没关系。」他拉过楚慕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像是小猫那般蹭了蹭，柔声道：「阿衍怎样对我都可以。 他的眼里闪着温柔又爱恋的光：「因为你是阿衍啊。」 楚慕听见自己理智彻底崩塌的声音。 他再也忍无可忍，抬手将床帐粗/暴地扯上，按着戚宛抚下/身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而屋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喘息低语，也尽数湮没于风雨之中。 第57章 祸起 戚宛醒来的时候, 四周一片昏暗，寂静无声。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今夕何夕，想要坐起身来, 这才发现自己的腰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环抱着，而他正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枕在楚慕的肩膀上, 被对方牢牢地抱在怀中。 浑身上下传来细细密密的酸疼，戚宛这才堪堪回想起来, 在睡着之前, 他和楚慕都做了些什么。身体中那股难言的燥热与悸动终于尽数消解，可是戚宛回忆起自己情到深处的话, 脸上不禁红了一片。 他又轻轻地掀起被子, 看见一片狼藉, 心跳得更是厉害。 楚慕原本就睡得极浅, 此刻戚宛一动，立刻便醒了过来。他怔愣两秒，有些懊恼道：「我怎么也睡着了……」戚宛中的药性极强，两人先前都没试过做这档子事, 一时间难以自/持, 到最后都精疲力尽，抱在一处睡着了。 楚慕手臂勐一发力, 将戚宛抱到了身上，抬手轻轻顺着戚宛的头髮, 一双桃花眼在黑暗中亮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明月哥哥, 可是哪里不舒服？」 两人的衣裳都尽数扔在地上，戚宛现下神志清醒了, 觉得分外不好意思, 便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了。他趴在楚慕身上, 有点儿不安地动了动，随即感受到了什么，勐得一併腿，忍不住小声惊唿道：「什么……」 楚慕见戚宛红着脸不知所措，下意识将手探进被子里摸了一把，结果弄得戚宛一下子搂紧了楚慕的脖子，轻轻嘆道：「你别……」 楚慕原本是无心之举，见戚宛这般反应，竟也红了脸。他赶忙收回手，垂着眼帘轻声道：「我不是故意……故意要弄你的。是我不好，没收拾妥当便睡着了。」楚慕说着，直接念了一个诀，顷刻之间两人身上便一片清爽。 谁知戚宛抓着楚慕的手，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还有。」他红着脸，不敢看楚慕的眼睛：「我够不到，怎么办。」 楚慕听了这话，唿吸一滞，眼睛都微微有些发红。他强忍着心里的冲动，捏了戚宛的腰一把，哑声道：「我看看。」 戚宛咬着嘴唇直起上身，抬手环住了楚慕的脖颈。楚慕小心翼翼地伸手，结果戚宛受不住一通乱动，楚慕听着戚宛如同小猫一般的惊唿，眼底都泛起了血丝。他唯恐自己失控，只好倾身吻住了戚宛。 过了好半天，一切终于收拾妥当，两人也平復下来，却是睡不着了。 两人侧躺着，楚慕轻轻抚着戚宛的脸，嘆了口气道：「这些事，原本应当在我们成亲之后做的。」 第120页 戚宛却是摇了摇头，将手覆在在楚慕温暖的手上：「无妨。我觉得很欣喜，也很……也很得趣。」 他覆在楚慕耳畔悄声说了几句话，说罢似乎又有些羞，将脸埋进了楚慕的怀里。 其实，只要是和阿衍在一处，无论做什么，他都是乐意的，都感到很欣悦。 楚慕唿吸一滞，随即很用力地一把搂住了戚宛，说话间胸腔微微震颤：「子晴哥哥，我也很欣喜。」 戚宛忽然抬起头来，握住楚慕的手，一双眼睛分外认真地注视着楚慕：「阿衍，我们会成亲么？」 楚慕微微愣了一下，立刻反握住戚宛的手，与对方十指相扣。 「会的。一定会的。」 他的子晴哥哥那样的骄傲夺目，那样的光彩照人，他一定会永远守护着对方，不让对方的光芒消散。 楚慕想到此处，目光暗了暗，倾身在戚宛的额间吻了吻，柔声道：「别怕，子晴哥哥，别怕。一切都有我在，以前都是你护着我，这回换我护着你了。」 …… 翌日清晨。 楚慕正在给戚宛束头髮，却是听见侍从忽然急促地叩了几下门。 戚宛将楚慕推进榻上，又将床帐拉上，这才转过身，扬声道：「何事？」 侍从并未推门进来:「公子，陛下昨夜突发急病，此刻正在闭关，原定于今日的围猎取消了。还请公子自行安排日程，返回下仙界。」 自昨夜开始，戚宛和楚慕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仙帝，可是此刻，那侍从一走，戚宛即刻将外袍草草一披，拿上落月剑，转身就要冲出门去。 楚慕赶忙拦在戚宛的身前，急道：「明月哥哥，不可！」 戚宛一把推开楚慕，怒道：「他哪里是抱病，分明就是心虚！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楚慕又追上前来，死死地拽住戚宛的手腕：「碧云殿戒备森严，仙帝闭关只会加派更多的人手守卫，你现在只身前去，又如何能敌得过仙帝麾下成千上万的将士！」 戚宛急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此仇不报，我便是枉为凌渊剑派的剑修，枉为师尊的徒弟！」 楚慕将戚宛拉到身边，轻轻地捏着他的手指，安抚道：「此仇当然要报，只是时机未到。眼下仙帝正在闭关，我们近不了他的身，若是贸然行动，只会适得其反。」 楚慕说到此处，眼中杀意毕露：「明月哥哥，我不会让你平白受辱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上仙界，碧云殿。 仙帝坐在大殿正中的座椅上，用手撑着头，面上疲态尽显。 他昨日从戚宛的寝宫中仓皇出逃，魂不守舍地行至半路，勐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等回过神来，竟是直接吐出一口黑血来，差点晕厥过去。 区区下仙界的剑修，竟然将他伤到只能闭关。仙帝心中五味杂陈，调息片刻，听见座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费力地抬眼望去，只见白若神君快步走进殿来，俯身跪拜道：「拜见陛下。」 白若神君掌管三界的机缘，颇为精通占卦之术，对三界从古到今的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性格极其寡淡，没有什么明显的喜好，就算是面见仙帝，面上也依旧冷冷淡淡。 仙帝微微咳嗽两声，沉声道:「你且替孤查一查，下仙界的绮幻族，现如今在世的，还有几人？」 白若神君闻言，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波澜：「陛下，早在千年之前，绮幻族便已尽数消亡了 。」 正是仙帝，带着万千兵马，踏平了绮幻族世代生存的土地。相传，数万年间，绮幻族中曾诞生数名神子，其灵根是无上秘宝，得到它的人能逆转时空，挣脱生死的禁锢，让时间任意倒流前进，获得真正的永生。 仙帝为了获得这样秘宝，将绮幻族族人的灵根尽数挖出，残忍地凌/虐致死。可是最后，他荡平了整片土地，也没能找到拥有神力的灵根，连半个神子都未寻到，只得鎩羽而归。自此以往，下仙界再无绮幻族，而那件无人见过的宝物，也就此失落了。 仙帝抬眼望向白若神君，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孤在昨日，看见了孤一直求而不得的那种神力。那份能逆转时空，超脱生死的神力!孤灭了整个绮幻族都未能寻到，而今，孤竟然在下仙界的一个小小剑修身上，看见了渴求了近上万年的神力！」说到此处，仙帝似是想起了什么，对着白若神君忙道：「快！你快去查一查，下仙界凌渊剑派的戚子晴，关于他的一切，你都彻查一番，详尽地告诉孤。现在就查！」 白若神君听见戚宛的名字，微微一怔，却也没多言，当即在原地打坐调息，闭上眼睛，将神识注入了藏有三界信息的神识海中。 片刻之后，白若神君睁开双眼，神色复杂道:「下仙界戚子晴，凌渊剑派的首席弟子，双亲早亡，五百岁那年被下仙界承恩君收入座下。但是……他在进入凌渊剑派之前的经歷，神识海中追踪不到。」 仙帝的目光锐如秃鹫，沉吟片刻，又道：「查，继续给孤查，在绮幻族的名册里，是否有与他年龄相匹配的后辈。」 白若神君再次潜入神识海中，静默片刻，迟疑道：「绮幻族长老曾有一幼子，只是神识海中记载，这名幼子年幼早夭，并未活得长久。」 「幼子名为……戚明月。」 第121页 作者有话要说： 戚宛：我的艺名怎么暴露了 第58章 阿米 仙帝闻言微微一怔, 思索片刻，道：「孤的印象中，绮幻族长老夫妇确实有一子。那孩子孤还见过一面, 当时并未觉得有何神力，后来便听说夭折了。」说到此处, 仙帝冷笑一声：「孤本以为那对夫妇是不中用的，没承想倒是聪明, 一早就把孩子偷偷送了出去, 改了姓名换了身份，矇骗了孤这许多年！」 仙帝当年将戚宛父母的灵根尽数挖出, 可是两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 反倒欣然赴死, 仙帝每每想到那时的场面, 总觉得颇为蹊跷，而今终于有了答案。 他阴郁的脸浮现出志在必得的微笑：「且等孤养好了伤，管他是月亮还是太阳，都必然是孤的囊中之物。」 …… 上下仙界因为仙帝的闭关, 反倒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安宁。那一晚在戚宛寝宫发生的事, 随着戚宛和楚慕的缄口不言，彻底成为了一个尘封的秘密。 只是戚宛自此再也不像先前那般开朗无拘, 反而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努力提升着自己的修为。楚慕自然是陪着他, 而洛玄却不知为何, 有意与两人疏远了。 时间慢慢地往前流淌，学年终于结束, 承恩君提出要带剑派中的适龄修士, 前往南剎海附近的巍绮山猎灵兽, 作为本学年的最终考核成绩。 南剎海位于三界之外，风景奇诡，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是公认的安全地界，也因此成了修行围猎的好去处。 此次围猎的考核，由两名修士结成一组，猎到的灵兽越是高阶，成绩便越优秀。 戚宛和楚慕自然分到了一组，两人拿着剑缓慢地穿梭于茂密的山林间。此刻虽是白天，日光却被参天的枝条尽数遮挡，视线极其不清楚，给捕猎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楚慕从掌心放出风来，将层叠的枝条勉强吹开一些，戚宛也将灵力注入在剑身上，充当照明的作用。饶是如此，两人也只抓了一些低阶的灵兽。高阶的灵兽拥有神识智力，应当是感知到两人的灵力，躲了起来。 戚宛和楚慕在树丛中行进了大半日，体力消耗了不少，他们走到一片还算开阔的草丛，四周有灌木遮挡，便坐下来歇歇脚。 周遭寂静无声，只传来断断续续的鸟鸣声。自上次那次意外后，两人颇有些食/髓知味，这些时日除了刻苦修炼，但是在那事上也花了不少功夫，将什么都试过了。 可是剑派中总是哪里都挤满了人，就算是在寝舍，一件院子里也住着许多同门，房间贴得都极其相近，隔音也不好，两人总觉得不尽/兴。 然而此刻地处偏僻，同门又离得极其远，戚宛和楚慕竟然不约而同地动了歪心思。 他们一开始只是坐在树荫底下，交握着手克制地接吻，发出一点声音都让戚宛如同惊弓之鸟，浑身僵硬。 后来，两人情难自/已，从浅吻逐渐变成了深吻，戚宛便再也无暇顾及是否会有人经过。楚慕将外袍垫在地上，把戚宛慢慢压/进了草丛里。 戚宛将手勾在楚慕的脖颈间，和对方吻得不可开交，手已经不自觉地搭在了楚慕的衣襟上，却还是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道：「阿衍……不行吧……」 楚慕将戚宛的手拉起来，在手心吻了吻，抬起一双黑亮的漂亮眼睛，眼里满是笑意：「明月哥哥小声些，不就行了。」 楚慕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戚宛的掌心，弄得他格外的痒，他听见楚慕的话，有些羞恼地轻声道：「我不小声，是要怪谁？」他一面说着，却是情不自禁地与对方越贴越近。 最后的结果便是，戚宛坐在楚慕身上，用两只手捂着嘴，仰着脖颈，就像是一只濒死的天鹅，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楚慕看见此情此景，眼底一片通红，他的唿吸也全乱了，竟然一把将戚宛挡在嘴间的手扯了下来，哑声道：「这附近没人，哥哥不用忍着。」 唇间的手骤然被撤去，戚宛没忍住，直接发出一声惊叫。他慌忙想要抬起手去捂嘴，却发现楚慕竟然坏心眼地将他的手按住了。 到了后来，戚宛也实在控制不住，头脑中晕乎乎地乱成一团，竟是自暴自弃地肆意叫了出来。 又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停歇下来，戚宛搂着楚慕的脖子，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重重地喘气。 四周只剩下两人的唿吸声，可是这时候，戚宛忽然感受到一阵极强的灵力波动。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得站起身来，可是对方的速度显然更快，一道残影划过，戚宛震惊地看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巨猫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只猫足有几丈高，全身披着厚重的毛，毛色洁白得没有一丝杂质，它一张巨大的猫脸上生着一双蓝宝石一般的漂亮眼珠，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看得戚宛不寒而慄。 楚慕已经在掌心聚集了风漩涡，凝视这个庞然大物半晌，有些迟疑道：「……猞泽兽？」 戚宛闻言也是一惊，猞泽兽是猞猁和白泽的混血，是一种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神兽。这类神兽看上去漂亮驯顺，如同家猫一般，实则兇悍霸道，极难驯服。 戚宛闻言，也很是戒备地拔/出剑来，警惕地望着这只猞泽兽。 谁知，猞泽兽忽然伸出舌头，在戚宛身上重重地舔了一下。 第122页 猞泽兽体型巨大，舔这一下如同狂风过境，把口水煳了戚宛满头满脸，弄得戚宛狼狈不堪。它的舌头推力极大，舔得戚宛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被楚慕扶住了才堪堪站稳。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结果那只猞泽兽竟然原地蹲坐了下来，朝着戚宛长长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得又软又魅，全然不像是一头勐兽该有的叫声。而且，不知怎的，戚宛听得出来，这破猫根本就是在模仿自己方才和楚慕做那事时的声音！ 当真……当真是只色猫！ 戚宛一时间又羞又恼，下意识转头瞪向楚慕，却看见对方正咬着嘴唇，强压下笑意。 楚慕很少显露出明显的笑意，这一笑如同晴光映雪，让戚宛一下子就生不起来气了。 他的脸上红了一片，正想开口，谁知这时候，那只猞泽兽竟然低下头来，用牙拎着戚宛的领子，将他扔到了自己的背上。 戚宛猝不及防摔进了一片柔软的毛里，刚刚勉强直起身来，可是猞泽兽已经载着他飞速向前，往山林深处跑去了。 楚慕赶忙御风追上来，伸手想要将戚宛从背上解救下来，可是猞泽兽竟然回过头，兇狠地朝楚慕咆哮起来。 戚宛艰难地抓着猞泽兽背上的毛，用灵力汇聚成一根绳索，套在大猫的脖子上，企图将它停下来。 猞泽兽受制于绳索，速度慢慢减了下来，楚慕寻准了时机，放出几道飓风，顷刻之间，周围茂密的树林被尽数夷为平地。 楚慕踩着风，缓缓落到了猞泽兽的面前，散发出的灵力威压让巨猫不禁呜咽着伏下身去。 楚慕见状，将手中的风漩涡收了起来，轻巧地跳到了猞泽兽的背上，安抚性地摸了摸对方颈间的毛，轻声道：「往前走。」 猞泽兽颇为不满地掐着嗓子叫了一声，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委屈巴巴地向前走了。 片刻之后，围猎结束，戚宛和楚慕回到巍绮山下，两人骑在猞泽兽上的光彩模样惊艷了所有人，自然是拔得了头筹。 众人都没见过这般漂亮的神兽，纷纷围上前来，好奇又害怕地打量个不停。猞泽兽认生，露出尖牙向众人咆哮，却被楚慕冷冷地扫了一眼，低下头不敢动了。 许多人都羡慕地询问戚宛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将这等兇勐的神兽驯服，戚宛的脸却是红了。一众师弟心思单纯，自然不会猜到这其中蕴含着的旖旎风光，话题便又跑到了给猞泽兽起名上来。 戚宛一下子又来了精神，提出若是谁能摸到猞泽兽的爪子，便将这取名权给了对方。 最后，炀茗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新鲜的烤鸟，讨得了猞泽兽的欢心。炀茗平日里没少受戚宛的欺负，便报復性地给它起了一个相当难听的名字：阿米。 戚宛不可言而无信，却实在气不过，提剑追着炀茗绕着山头跑了好几圈，最后炀茗高喊着「嫂子救我」，躲在了楚慕的身后，这才堪堪将戚宛拦了下来。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谁也没多想，只有洛玄站在远处，望着戚宛和楚慕彼此注视着对方笑得分外开怀的模样，眼里一片阴翳晦暗。 …… 这次的考核所大家都表现不错，众人高高兴兴在南剎海附近游玩了几日，便准备启程回下仙界了。 最后一天夜晚，承恩君主持举办了夜宴，算是本次学年的结业式。 所有人都喝得十分尽兴，散席之后，戚宛感到有些发晕，便拉着楚慕一同骑着阿米，慢慢地在树林里闲逛。 两人断断续续地闲聊着，自从上次瀚云大会之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平静的时候了。他们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提復仇的事，只是靠在一处，辗转着头，唿吸交缠在一处，缠绵地接吻。 可是就在这时，忽然一道蓝光闪过，电光火石之间，楚慕护着戚宛侧身一躲，用背部挡下了这记重击。 「唔！」 戚宛听见楚慕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唿，抬手一探，竟是摸到了满手的黑血。那是一道鞭伤，楚慕的衣裳上设有禁制，可是这一鞭下去，竟是直接打穿了层层叠叠的衣裳，直接冲破了皮肉，看上去疼痛不堪。 戚宛又惊又惧，即刻抬手要用灵力给楚慕疗伤，却被楚慕挡了下来。 楚慕咬着牙控制着气息，悄声道：「我无妨，树林中有人。」 话音未落，从黑暗中慢慢地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等看清那人的面容，戚宛不由得大惊失色。 仙帝正拿着一根冰蓝色的长鞭，狞笑注视着两人。 第59章 囹圄 戚宛即刻拔/出剑来, 将剑锋指着仙帝，冷笑道：「好啊，我本想寻你, 没承想你竟是自己送到了我的面前！」 楚慕也在掌心汇聚了风漩涡，上前两步, 和戚宛并肩站在一处，眼里杀意毕露。 仙帝手中长鞭一挥, 地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深壑, 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把二人放在眼里：「就凭你们两个小子, 能做什么？还能杀了孤不成？」 顷刻间, 周围的树丛中闪身出现了成百上千的仙兵, 将戚宛和楚慕团团围住。 楚慕见势不好, 立刻用力地拍了阿米一下，疾声道：「快去找师尊！」 阿米咆哮了一声，即刻用大爪子拍开周围的人群，又叼起涌上来的士兵, 向着地面重重一甩, 那些人立刻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第123页 眼见阿米已经突破重围，向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仙帝气急败坏道：「快追！别让那个畜生去搬救兵！」 数百名将士又朝着阿米的方向追去，仙帝心下稍安, 将手中的鞭子扬起来, 又朝着戚宛噼砍下来。戚宛向后一跳，鞭子堪堪打在他的脚下, 可是鞭身上冰蓝色的光居然顺着地面朝戚宛的身上袭来。 戚宛大惊, 赶忙挥剑将那道蓝光斩断, 眼见鞭子又要打来，他使了一个侧手翻，飞快地直起身，向着仙帝攻去。 彼时月光正盛，楚慕与戚宛对视一眼，即刻心领神会，用劲风将山林间的树木纷纷吹倒，月光洒下，戚宛将清辉尽数倾注于剑身上，高高跃起，朝着仙帝噼头砍去。 星辉剑的绚丽光芒将周遭的一切尽数照亮，戚宛高举着剑，厉声喊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可是在剑锋就要刺破仙帝的喉咙之时，对方那张精明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他反手挥出一张由灵力织成的大网，向着戚宛扔去。 数以万计的士兵又涌上前来，将楚慕团团包围，他余光瞥见戚宛就要被抓住，拼尽全力朝着戚宛的方向突围，却还是赶不及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仙帝被勐得击中，向后重重地摔去。 「住手！」 这道声音如同洪钟，震耳欲聋，直接传达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神识中，震得他们不得不扔了武器，向着声源望去。有些修为低的不堪其扰，甚至跪在了地上。 戚宛赶忙收了势，向后一跃，将剑勐得插/在了地上，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抬眼望向来者，惊喜地唤道：「师尊！」 承恩君自空中缓缓地落下，望着众人，竟是不怒自威。他身后还跟着洛玄，对方见戚宛和楚慕受了伤，赶忙想要上前搀扶，却被承恩君抬手制止了。 仙帝有些狼狈地爬起身来，望着承恩君怒道：「师弟，你如此这般，是要忤逆孤么？」 承恩君正欲开口，望见仙帝手中的冰蓝色长鞭，不由得大惊失色。 因为对方手中的鞭子，竟是一条锁魂鞭！ 戚宛和楚慕的资歷尚浅，自然不可能认出，可是承恩君却知晓，这条鞭子，并非杀伤力大的寻常灵器，而是专门为捉住有特殊灵根的人所制！ 当年，在绮幻族尸/横遍野的故土上，遍地可见这种鞭子留下的痕迹。绮幻族的人灵根特殊，与鞭子上倾注的灵力相互吸引，一旦被击中，鞭身会迅速吸附在伤者的身上，将其周身的灵力吸干，只剩下一句空壳，至死无法挣脱。 仙帝平日里大都用剑，为何会忽然拿出这条鞭子？ 承恩君不动声色地飞快思索着，随即为自己的猜测惊惧不已。 难道……难道仙帝已经发现了戚宛的身世？他甚至……甚至发现了戚宛身上那份绝无仅有的神力？可是，怎么可能？! 饶是承恩君活了上万年，也在这一刻如同五雷轰顶，冷汗直流。 他分明已经将戚宛的神力封印了，缘何会暴露？ 电光火石之间，承恩君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了下来，上前两步，走到戚宛面前，抬起手狠狠地扇了戚宛一耳光，厉声道：「孽障！不得无礼！」 从小到大，戚宛虽然经常惹事，但是从未被承恩君打过，更遑论被当众这样责罚。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打得戚宛嘴角都淌下血来。他愣愣得站在原处，大脑一片空白，抬手捂住自己红肿的脸，抬眼望向承恩君，眼里一片茫然：「师尊……」 楚慕见状大惊，忙不迭地冲上前来，将戚宛护在身后。洛玄也拽住承恩君的衣袖，急道：「师尊！」两人正欲为戚宛辩解，却听承恩君厉声呵斥道：「都住口！」 仙帝抱起手臂，挑眉笑道：「师弟，你对你门下的弟子管教无方，如今都要欺凌到孤的头上来了，你看孤该如何是好？」 承恩君不紧不慢地向仙帝行了一礼，缓声道：「是在下教导弟子无方，致使他们莽撞无礼，冲撞了陛下，万望陛下赎罪，念在他们年少不懂事，准许在下将其带回剑派好生教导。若是陛下想要责罚，在下愿意一力承担。」 戚宛终于从剧烈的耳鸣中回过神来，听见承恩君的话，眼角绯红地望着对方，急忙打断道：「师尊！事实并非如此！是他辱我在先！此仇不报，枉为君子！ 承恩君却是用剑柄重重地敲打戚宛的腿弯，呵道：「跪下！」戚宛还欲开口，承恩君只好给他施了禁言术，又以极快的速度在戚宛的四周画了一圈禁制，不得任何人接近。将这些做完，承恩君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向着仙帝行礼道：「今日多有冒犯，万望陛下恕罪。在下与弟子先行告退了。」 仙帝见状，用如同秃鹫一般的眼神望向承恩君，沉声道：「且慢。」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在鞭子上注入了灵力，缓慢走上前来。 「师弟，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煳弄孤，全身而退吧？」 承恩君一僵，正欲开口，听见仙帝又道：「既然你不会教导弟子，也无妨，把他们交给孤管教，最是妥当了。孤可比你会管教，你也好落得几天清闲。」 仙帝说罢，笑着指了指戚宛：「孤看你的这位弟子最是欠管教，师弟不妨将他放心地交给孤，孤替你好好地约束他。」 承恩君闻言，抬起头不卑不亢道：「南剎海属于三界之外，不归任何一方势力管辖。就算是上仙界，也无权将我凌渊剑派门下的弟子带走。」 第124页 仙帝闻言一怔，随即狞笑道：「好，很好。既如此，无需多言，动手吧。」他说着，又扬起长鞭，向戚宛挥来。 承恩君眼疾手快，用剑挡下长鞭，以守为攻，向着仙帝刺去。 楚慕与洛玄对视一眼，楚慕即刻放出噬骨阵，两人彼此配合，阻挡成千上万涌上前来的将士。 缠斗片刻，几人终究是寡不敌众，眼见就要败下阵来。仙帝和承恩君彼此制衡，承恩君虽然处于下风，但是仙帝刚刚闭关结束，还有旧伤在身，也无法轻易得胜。 他无心恋战，摆脱了承恩君的桎梏，又朝戚宛冲去。眼见仙帝就要冲破承恩君先前设置好的禁制，承恩君迅疾地抬手一挥，打开了一道干坤门，用灵力将戚宛推了进去。 仙帝终究是晚了一步，他扑上前时，干坤门堪堪闭合。 仙帝终于失去了耐心，转头望着承恩君，气急败坏道：「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承恩君没有应他，只是朝着楚慕和洛玄道：「快走！」 三人立刻御剑，暂时逃离了南剎海。 …… 楚慕跟着承恩君匆匆回了剑派，洛玄则去安排南剎海剩余的弟子回程。 两人刚一进朝露殿的殿门，楚慕立即俯身跪拜道：「师尊！子晴师兄固然莽撞，可是他的性格如此，而且那仙帝道貌岸然，属实该杀！」他迟疑片刻，还是将戚宛在瀚云大会上的遭遇和承恩君说了。 承恩君听罢，一颗心沉了又沉。他现下可以确定，戚宛定然是在情急之下，冲破了他早年设下的封印，这才让仙帝知晓了他的身世和秘密。 楚慕跪在地上，还欲再开口，承恩君却是一挥衣袖，闭了闭眼道：「罢了，不必再说了。」 楚慕微怔，不解地望向承恩君，老者长嘆一口气，在座椅上缓缓地坐下来，按着太阳穴道：「他的性子还是太张扬了！我就不该……不该……」 承恩君原以为，他已经一早就将戚宛身上的神力封印，一切便永远不会被发现。戚宛那孩子性子活泼又爱笑，有时候张扬爱出风头，那便由着他去，可谁知，最后还是在这上面出了差错。 承恩君沉默片刻，看着楚慕跪在地上，满脸焦急，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便朝着他挥了挥手，放缓声音道：「离衍，你先起来。」 可是楚慕却只是抿了抿唇，跪在地上，神色异常坚定：「师尊，您究竟将子晴哥关在何处了？您若是不宽恕他，弟子便长跪于此。」 承恩君凝视他片刻，楚慕也抬起头，直视进他的眼里。最后承恩君长嘆一声，似乎下定了决心，道：「子晴的身上有一样东西，是仙帝找寻了上万年的宝物。仙帝一旦得到这件宝物，上下两界，便会走向覆亡。」 楚慕目光剧震，承恩君继续道：「离衍，你可听闻过绮幻族，还有其古老的传说？」 楚慕点了点头，怔愣道：「……可是，这个种族不是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消亡了么？」 承恩君道：「戚宛其实并非下仙界的普通血统。他是下仙界绮幻族长老的独子，原名戚明月。不知是幸也不幸，绮幻族数万年间都没有诞下过拥有逆转时空的神之子，可是戚宛出生那一晚，漫天星光，他天生便带有神力，就是神之子。他的父母将他养至五百岁，他的神力越发外显，当时仙帝正在四处搜寻抓捕绮幻族，他们不得已，便将戚宛託付给了我。」 「我为他封印了神力，改了名字，而绮幻族长老夫妇对外则称，幼子体弱早夭，世间再无戚明月。而在那之后，他们夫妇便被仙帝杀害了。」 承恩君心中对戚宛的父母一直有愧，在仙帝屠杀绮幻族期间，他为了保全戚宛，不引起仙帝的怀疑，并未施以援手。最后，绮幻族全族覆灭，只留下了戚宛一人。 所以他对戚宛自小就十分纵容，戚宛天资聪颖，爱笑爱闹，他便没有多加干涉，只希望他平安快乐地长大。可是戚宛终究是养成了这种说一不二的张扬性子，招致无穷的祸事。 过了许久，楚慕才哑着嗓子开口：「那，子晴哥身上的宝物，究竟在何处？」 承恩君犹豫片刻，缓缓道：「那件宝物，就是他的灵根。离衍，为师信任你，便将什么都告知于你。一旦得到了子晴的灵根，便是获得了能够逆转时空，操控时间流淌的无上神力。而仙帝一直苦苦追寻这件秘宝，就是为了能将时间倒转回数万年前。那时，上下仙界还是一体，他这么做，便是想要彻底成为三界之主。」 楚慕听到此处，眼底已经一片通红：「那若是要得到这份神力，是否要……要挖灵根？」 承恩君凝重地点了点头：「若要神力生效，便是要将灵根从宿主身上挖出。」 承恩君话音未落，楚慕已经浑身颤抖起来。古往今来，若是被挖灵根，就算修为再高，也会当场毙命。他的明月哥哥那样骄傲，又怎么能痛失修为，怎么能去承受这般剜心之苦？ 承恩君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楚慕身前，将他轻轻拉了起来，望着他的眼睛道：「离衍，子晴平白受了这样的侮辱，就算仙帝不找他，他也会主动去寻仙帝的。他的性子太过刚强，若是由着他胡来，他定会落入仙帝的圈套的。如果真的等到那时，一切便是万劫不復了。」 「我方才那样做，也是为了保他一命。我已经这般责罚他，仙帝就算准备一战，也是出师无名。我已经一错再错，长老夫妇的独子，我一定会倾尽全力保护他，不让他有事的。所以，离衍，此事你不要告知于任何人，帮一帮为师，好么？」承恩君说到最后，竟是语气恳求，面露哀恸。 第125页 楚慕慌忙行礼道：「弟子明白。弟子一定，一定不会辜负师尊所託。」说到此处，楚慕再次俯身跪拜：「弟子还有一个请求。请师尊让弟子去见一见子晴师兄吧。」 承恩君背着身，静默片刻，最后嘆道：「好吧，好吧。你与他最是亲近，你便替为师好好劝劝他吧。只是，千万不要将身世告知于他。他行事冲动，我怕他再生出事端来。我此番行径，已经是公然像上仙界宣战了。日后……日后若是有机会，再说与他听吧。」 「我将他关在了干云峰地下两千层的地牢里，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吧。」 第60章 岔路 戚宛慢慢地睁开眼来。 四周一片黑暗, 没有一丝光亮，寂静得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声。 戚宛只觉得头痛欲裂，过了好半天, 才回想起先前发生的种种，勐得想要直起身来。 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戚宛这才发觉，自己的两条手臂竟被从墙上延伸而出的铁链拴着, 就这么吊在了半空。 整个身体都悬在空中, 动弹不得，戚宛又惊又惧, 拼命挣动起来, 想要用灵力将铁链切断。可是铁链上似乎设有禁制, 他的灵力竟然使不出半分, 挣扎了半天，还是纹丝不动。 戚宛又气又急，抬高声音喊了几声，可是都无人应答。 绝望之间, 不远处传来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一阵强光撞入了戚宛的眼中。 许久未见光亮, 戚宛被刺激得闭了闭眼，过了半晌, 才适应了光亮, 勉强睁开眼睛。 他这才发觉，自己此刻正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岩洞之中, 四围都是陡峭的岩壁, 十分空旷。 而方才的那阵光亮, 不过是有人将嵌在岩壁上的油灯点亮了。 戚宛顺着光亮望去，看见岩洞的入口处站着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 在这一瞬间，戚宛鼻子一酸，忽然有些想要落泪。 所有的委屈、不安还有害怕都尽数涌上心头，他哑声唤了一句「阿衍」，声音颤得厉害。 楚慕抬眼看见戚宛被铁链子吊在半空中，心中一惊，立即御风来到戚宛面前，想要将戚宛手腕上的铁锁解开。 可是那铁链上有承恩君设下的禁制，楚慕试了又试，终究是无能为力。 戚宛的双目通红，几乎要流下泪来，他定定地盯着楚慕，哽咽道：「阿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师尊要这样罚我？」 「阿衍……分明是他人的错，可为何要我去承担罪责？」 楚慕听了这话，一把抱住戚宛，抚着戚宛的头髮，指尖抖得厉害：「子晴哥哥，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错。」 楚慕吻着戚宛的额发，悲戚地想，原来他的明月哥哥，从一开始便真的是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只是现如今误入了凡尘，永远失去了回家的路。 戚宛的两只手都被吊着，甚至不能用双臂拥抱住楚慕，他只能尽可能地将脸贴近楚慕，闭着眼睛，在对方的耳边轻轻呢喃，语气几近哀求：「阿衍，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楚慕又哪里能见得戚宛这般脆弱的模样，一颗心越发焦灼无措。一方面，他不忍看见戚宛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受苦，可是另一方面，他也心知承恩君是对的，若是此时当真将戚宛放出去，那么一切便真的会走向万劫不復。 他从来不在意三界的死活，可是他绝对不能失去戚宛。 戚宛或许宁愿捨身一搏，也不愿捨弃信念道义苟活，他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是唯独这一点，楚慕无论如何也不能顺着戚宛。 他只想戚宛活着。他依旧希望一切灾难可以终结，而他和戚宛最终能并肩站在一处。 若是楚慕用噬骨阵尽力一试，飓风其实可以强行将锁链噼开。而且，他也看见锁链连接墙壁的地方有几处突破口，若是找到适宜的角度，他有八成的把握能将其打开。 可是楚慕不敢这么去做。在这一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甚至让楚慕的唿吸都感到了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将颤抖着的指尖藏在了袖子里，只是道：「我定会向师尊求情，求他放你出来的。」 戚宛落寞地笑了笑：「是不是因为我，三界就要有战事了？」 楚慕强压下将一切都告诉戚宛的冲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抬手抚摸着戚宛的脸颊，恨不能倾尽这世上所有的温柔：「子晴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楚慕说罢，眼眶一片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戚宛见状，一颗心同样又酸又痛，他想要抬手去抚一抚楚慕的眼睛，替对方拭去眼角的湿润，却又受制于铁链，无能为力。 于是戚宛只是抬起他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扬着语调轻声道：「阿衍，过来。再靠我近些。」 楚慕依言搂紧了戚宛，两人紧密无间地拥抱在一处，力道重得像是要融入对方的骨血。 戚宛侧过头，将楚慕脸侧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轻柔地吻去了，哑声嘆道：「阿衍，别怕，别怕。我不在你的身边，你要好好的，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要来告诉我。」 「你永远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楚慕将脸埋在戚宛的肩颈处，闷声道：「不会，永远不会。」 …… 仙帝返回上仙界不久，便对下仙界下了战书，痛斥凌渊剑派的戚子晴藐视天威，有违纲常伦理，特下旨缉拿。仙帝还提出，若有人能将此戚宛捉拿至天庭，即刻便能位列仙班。反之，如若下仙界在十日之内不能将戚宛交出，上仙界将倾尽兵力攻打下仙界。 第126页 这道旨意一出，下仙界的人纷纷趋之若鹜，四处寻找戚宛，企图一步登天，改变自己的出身。下仙界的各大门派都对凌渊剑派虎视眈眈，更有清高之士痛斥戚宛离经叛道，要求承恩君让出下仙界统治之位。 一时之间，下仙界群情沸腾，一片混乱。 而承恩君只是对众人表示，戚宛已经不知所踪，他对详情并不知晓。凌渊剑派的弟子中除了楚慕，无一人知晓实情，就连洛玄，承恩君也没透露半分。 十日之后，上仙界派出二十万仙兵，攻打下仙界。 凌渊剑派的弟子以楚慕与洛玄为首，纷纷积极应战，而下仙界的其他门派并不想与上仙界起冲突，竟然自发集结成一支军队，数次硬闯凌渊剑派的山门，企图让承恩君交出戚宛。 凌渊剑派一时间腹背受敌，眼见就要分崩离析。 最后，承恩君召集下仙界各大门派的掌门，诚恳许诺，如若众人团结一致对抗上仙界，胜利之后，所有参与者都能封侯封爵，在下仙界拥有无上荣耀。 为表诚意，承恩君还将剑派中贵重的法器图册尽数献出，又带众掌门详尽地参观了凌渊剑派的每一个角落，证实戚宛确实已经不知所踪。 下仙界权贵见有利可图，终于调转风向，各大门派这才草草起兵，将势力分成数支，分别前往不同的战场，奋力抵抗上仙界。 仙帝见状大怒，即刻向承恩君下战书，双方暂时休战，两人约定在三界之外的南剎海边界单挑，一局定胜负。 承恩君守约前往，然而仙帝在过招之时出手阴毒，竟然让手下放出暗器，致使承恩君重伤。 承恩君拼尽全力逃出南剎海，退回了凌渊剑派，因为伤重，只能闭关。 仙帝见势大好，大规模发兵攻打下仙界，楚慕便代替承恩君应战，而洛玄留守门派，守护承恩君闭关。 临行前，楚慕再一次去地牢看望戚宛。 凌渊剑派的地牢位置十分隐秘，入口设有结界，只能通过承恩君的令牌打开。眼下知晓地牢位置的，只有承恩君和楚慕。 承恩君已经多次提醒楚慕，尽量少去探望戚宛，去的次数越多，被发现的风险也就越大。可是楚慕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戚宛，每回都苦苦哀求，承恩君心软，心中也可怜这两个弟子，便一再妥协。 此刻楚慕来到地下两千层，一挥令牌，沉重的门扉便在面前缓缓开启了。 戚宛依然被铁链吊着悬在半空，他垂着头闭着眼睛，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楚慕立即御风来到戚宛的身边，给他输送灵力。 过了许久，戚宛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头髮脏兮兮的满是汗水，全都黏在颈侧，失焦的双眼缓缓聚集起光亮，怔愣地望向楚慕。 楚慕看着戚宛这副模样，一颗心疼得无以復加，他腾出一只手去梳理戚宛的头髮，听见对方的嗓音沙哑得厉害：「阿衍……你来了。」 「师尊他……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楚慕停止灵力的输送，捧着戚宛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戚宛脸上的汗水全都蹭到了他的脸上，可他却浑然不觉。 楚慕吻了吻戚宛干涩的嘴唇，轻轻地唤了一声：「子晴哥哥。」他顿了一顿，声音几乎哽咽：「快了，师尊只是太忙了，很快就会放哥哥出去的，很快……」 戚宛下意识地想要拥抱楚慕，手刚一往前，便被铁链勐得扯回。他的手腕上已经被磨得全是血，疼得戚宛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楚慕赶忙用灵力为戚宛的手腕疗伤，不多时，那处的皮肤完好如初。可是近来战事频繁，他大伤小伤受了不少，方才又给戚宛输送了大量的灵力，竟然没忍住咳了一声。 戚宛立马敏锐地道：「阿衍，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楚慕立即摇头：「没有。只是今晨早起有些受凉，才会如此……」 戚宛追问道：「阿衍，你实话告诉我，剑派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因为我……仙帝出兵了？」 楚慕抚了抚戚宛的头髮，故作轻松道：「剑派一切安好，子晴哥哥切莫担心。」他见戚宛盯着自己脸侧的擦伤看，面不改色道：「今早和洛飞澜切磋了一回，哥哥是知道的，我们二人的实力不相上下，所以……」 戚宛将信将疑地望着楚慕，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楚慕。他垂下眼帘，哑声道：「我不在，你们两个要好好的，别总是置气。」 楚慕只是抬手搂紧了戚宛的腰，两人静静地靠在一处，谁也没再说话。过了许久，楚慕轻轻放开了戚宛，万分不舍地道：「子晴哥哥，我得走了。」 戚宛觉得眼眶发热，他咬着嘴唇，勉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楚慕一旦离开，无尽的黑暗与静默便会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绝望和无助会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发狂。 他轻轻地开口道：「阿衍，你让我睡吧。我不想醒着。」 「只要醒着，我便会想你。」 他会去想楚慕的样貌，去想两人一起度过的悠悠漫长岁月，会想起楚慕对他所有的好。 在无边的黑暗里，他能看见楚慕弯起眼睛的笑，能看见楚慕委屈无措的模样，也能看到楚慕情至深处眼中的无尽爱恋。 可是，不知为何，戚宛总也有预感，他和阿衍，再也没有可能回到过往那般肆意欢笑的日子里了。 第127页 楚慕闻言微微一怔，沉默许久，最后眼眶一片通红。他与戚宛互相凝视着，在昏暗的烛火中，他们透过彼此的眼睛，看见自己泫然欲泣的模样，也看见对方的无尽爱恋与苦痛。 两人同时靠近对方，上气不接下气地接吻，吻得近乎窒息，吻得泪流满面，可是谁也不愿意停下，就好像这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个吻。 楚慕抬起手一遍一遍地抚着戚宛光滑的脸侧，最后将手移到戚宛的颈侧，找准了穴位，轻轻按了一下。 戚宛的四肢渐渐无力地垂了下去，身体也放松下来。他低垂着头，紧闭着双眼，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楚慕凝视戚宛良久，坚定道：「等下次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他一定会击退上仙界，杀了仙帝，重新将自由还给戚宛。 而在这之前……戚宛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个安全的地方。近来战事频繁，楚慕一闭上眼，便能看见昔日一同玩闹的师兄弟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景象。 他绝不允许这些发生在戚宛身上。岩洞里虽然暗无天日，至少安全并且绝对隐秘。外面的血腥残酷尽数由自己面对就好，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和他的明月哥哥，一定能肆意无拘地并肩走在阳光下。 于是，楚慕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的痛，抬手给锁着戚宛的锁链又加了两道禁制。 凡是设下的禁制，除非强行破解，否则只能由本人解开。只有施咒者身死，禁制才能彻底消失。也就是说，一旦承恩君遭遇不测，眼前的铁链便再也禁锢不住戚宛了。 漆黑的锁链上浮现出绿色的纹章，那是属于风灵根禁锢术的图案。 片刻之后，绿色的光芒逐渐淡去，沉重的一声门响，一切又重归黑暗。 第61章 诛心 洛玄将药倒进小碗里, 小心翼翼地端起托盘，来到承恩君的卧房门前。 他轻轻叩了叩门，等了半晌无人应答, 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原来承恩君卧在榻上，已经睡着了。他此次受伤严重, 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看上去虚弱至极, 全然没有了先前威严的师尊模样。 洛玄轻手轻脚地将药碗放在榻旁的小桌上, 凝视承恩君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师尊, 您醒醒, 该喝药了。」 过了半晌, 就在洛玄准备开口唤第二次的时候, 承恩君才悠悠转醒。他接过药碗，望着洛玄，微微笑了笑，道：「辛苦你了。」 洛玄忙道：「这都是弟子分内应当做的事。」 承恩君点点头, 似是想起了什么, 忙道：「离衍已经出发了么？若他还未走，为师还想再嘱託他几句。」 洛玄见承恩君对楚慕这般关切, 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应道：「离衍已经带着师兄弟们, 下山奔赴战场了。他方才来看过师尊, 师尊不必挂心，离衍定会得胜归来的。」 承恩君闻言, 眼中不□□露出几分遗憾。他沉默片刻, 只是道：「为师累了, 你退下吧。」 「明日为师便要开始闭关，你一定要守住山门。剑派一旦沦陷，便再无转圜的可能了。」 洛玄闻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承恩君的态度虽然依旧和蔼，可是语气中却终究透着几分疏离。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承恩君只会交给他任务，给他下命令，从来不会和他多说什么，永远都是这般防着他！ 洛玄并没有依言退出房间，而是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承恩君道：「师尊，子晴究竟在何处？」 承恩君闻言一怔，随即依旧是语气淡淡：「我说过，他忤逆仙帝，我已经将他逐出剑派了。至于他去了何方，为师也不得而知。」 洛玄急道：「师尊用此话矇骗外人可以，可我是您的弟子！更何况当时我也在场，您还要继续瞒着我么？您将子晴推进干坤门，是否将他藏到了什么地方？」 承恩君只是道：「飞澜，这些不是你应该管的事。退下吧。」 洛玄见承恩君不为所动，越发气恼，坚持道：「若真是如此，还请您解除子晴的禁闭！下仙界的门派皆是利往而来，利尽则散，根本就是一盘散沙！这场仗打得不明不白，民间怨声载道，师兄弟们也士气低迷，又如何能得胜？」他说到此处，情绪愈发激动：「师尊，我也算是凌渊剑派您座下的首席弟子之一，如今剑派有难，您还要对我有所隐瞒么？」 洛玄深深地朝承恩君行了一礼：「还请师尊解除子晴的禁闭！子晴的实力已然是三界数一数二的剑修，剑派需要他的战力。长此以往，我和离衍终究有撑不下去的一天！」 承恩君闻言，一时间也分外动摇。但是他想到洛玄上仙界魂梦族的出身，终究是无法完全放下戒心。于是他只是摆了摆手，顾左右而言他：「飞澜，为师虽然受了伤，却还不至于老煳涂。离衍远在前线，手下又有下仙界各门派的支持，这场仗，他不会败的。」 说到此处，承恩君似乎心下稍安，眼神也柔和下来：「离衍这孩子个性沉稳，能力又强，一定不会让为师失望的。飞澜，你只管守好山门就行了，其他的事切莫胡思乱想。仙帝的重兵都在前线，眼下守卫凌渊剑派的任务还算轻松，你切莫紧张……」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击中洛玄心中最执念、最介意之事，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勐得打断承恩君：「师尊您是相信离衍，可是您何曾相信过我半分？楚离衍是能力强，可这也是因为你将什么都倾囊相授给他！你甚至一早就定好了他来做剑派的少当家！我可有说错？」 第128页 承恩君神情十分惊愕：「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你……你那一日在门外偷听？」 洛玄闻言一怔，随即大笑两声，面色愈发狰狞：「师尊！我在你眼中就这般不堪么？你将繁琐冗杂的事务都交由我处理了，我那天听说你从上仙界回来了，不过是想第一时间来向你復命！」他说到此处，情绪分外激动，眼底一片通红：「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自己永远不要听见你说的那一番话！」 他不过……不过是想多被夸奖两句，不过是想获得与另外两人同样的关注。可是他的师尊，从来不会认可他的温和懂事，只会利用这一点，将更多无关紧要的事务交给他，转过身去纵容那两个最宠爱的弟子。 承恩君见洛玄这般歇斯底里，也沉下脸来：「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这般失了分寸？为师是看重离衍，可又何曾薄待过你半分？」 承恩君原本就有些体力不支，剧烈地咳嗽几声，疲惫道：「罢了。我念在你平日里还算懂事，也不追究你的罪责了。退下！」 真情实感的剖白并未换来对方的半句解释，洛玄看着承恩君不冷不淡的态度，一颗心终于冷到了冰点。他站在原地沉默许久，最后抬起头来，眼里晦暗至极：「师尊，您处处防着我，殊不知，我也有事瞒着您呢。」 他在承恩君震惊的目光中，轻声念了一个诀，顷刻间，几道紫光流泻而出，直逼承恩君的心口。 「既然您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那便由我自己来看吧。」 洛玄手腕一转，强烈的紫光在房中爆裂开来，他随即沉入了承恩君的神识海中。 洛玄使用的，正是魂梦族中世代相传的秘术——窥魂术。 洛玄是上仙界最高贵的种族，魂梦族的遗孤。魂梦族中的纯血后裔，无一例外拥有这世上无人能企及的窥魂秘术。此种秘术只能通过先天获得，后天无法习得。一旦发动此术，便能潜进他人的神识中，窥探他人过往的全部记忆，高阶者更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将这些记忆篡改。 魂梦族曾经一度依靠窥魂术威震四方，甚至离问鼎三界只差一步之遥，可是到最后，终究是没能逃过被仙帝屠戮殆尽的命运。 洛玄永远不会忘记魂梦族消亡的那一日。那一天，他看见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姐姐，还有那些平日里疼爱他的族人，都被仙帝一柄长剑当胸刺穿，惨死在自己的面前。他那时还很年幼，灵力低微，因为不受注目逃过一劫，倒在山林中奄奄一息，最后是恰巧经过的承恩君将他捡了回去，救了他一命。 承恩君一直怀疑他是魂梦族遗孤，可是洛玄却聪明地将自己的才能藏了起来，无论对方怎么试探，他都没有显露出半分。 他感激承恩君的救命之恩，把对方当做是自己的父亲看待，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慢慢地觉察出，承恩君态度虽然和蔼，却始终对他若即若离，有所保留。可是相反，对方却对他的那两个师弟分外宠爱，由着他们肆意胡闹。 一开始，洛玄感到失落，感到委屈，可是后来，他看着那些下仙界的师兄弟们打成一片，逐渐意识到，自己永远也无法真正地融入他们。每每夜半梦回，他总能看见焦黑的故土，看见那些惨死在仙帝剑下的族人们满是血污的面孔，能听见他们悽厉的哭嚎声，还听见他们厉声责问自己，责问他为何要独自苟活，为何不替他们报仇。 近千年以来，他无时无刻不被这样的心魔所困，可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纵然心中有恨，又如何能够復仇？ 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他在心中向着不存在的神明苦苦哀求，如果时间能够倒转，他多么希望能回到灾难降临之前的无拘岁月。 好在，好在他继承了魂梦族绝无仅有的窥魂术，能将种族的荣耀继续传承下去。他日夜暗中刻苦修炼，为此不惜将自己的锋芒收敛，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将秘术用在他的师尊身上。 洛玄停止纷飞的思绪，让自己的神识慢慢地沉入了承恩君意识的深处。 他在纷乱无绪的记忆中翻找着，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他看见承恩君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楚慕，许诺将凌渊剑派寄託给对方。他看见承恩君带着他们去南剎海围猎，由着弟子们打闹嬉戏。他也看见承恩君将戚宛推进干坤门之中，眼里满是不舍与心疼。 最后，他看见了在那之后，承恩君与楚慕的密谈。 洛玄在这一刻，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了，可是片刻之后又以燎原之势，烧灼沸腾了起来。 因为他听见承恩君亲口和楚慕说，戚宛的灵根，是可以逆转时空，超脱生死的秘宝！ 如果能逆转时空……如果能将时间倒退回灭族的那一天，他的家人同族，是不是都可以避免悲惨的命运？他的父亲母亲，是不是还会笑着向他伸出手来？他是不是也不用再这般寄人篱下？ 如果能获得时空秘宝，那么便可以超脱生死，他所爱的人和所有爱他的人，都可以获得应有的幸福！ 难怪，难怪承恩君要将戚宛藏起来！ 洛玄的浑身颤抖着，双目一片通红，然后他又听见楚慕问承恩君，若要得到这个秘宝，是否需要挖灵根。 洛玄的心在这一刻又忽然沉了下去。 ——如果他想要復活族人，他就必须要生剖出戚宛的灵根。 第129页 他怎么可以？怎么能，又怎么忍心去伤害从小就加倍疼爱的师弟？ 更何况……他是那样喜欢戚宛。 洛玄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戚宛的感情。戚宛就像是一片明月清辉，在他昏暗无光的生命中洒下光亮，让他无法移开目光，让他想要永远追随。 他为了得到戚宛，甚至不惜用上一切手段，但那一碗情/药没能让他得手，反倒让楚慕捷足先登。 明月还未入怀，他又怎么甘心将戚宛拱手让与他人。 可是，他便甘心为了戚宛，放下多年以来的夙愿么？那些夜半无人之时的痛苦煎熬，如今终于寻到了解药，他真的忍心放弃么？ 犹豫之间，洛玄又看见承恩君交给楚慕一块令牌，告知了楚慕关押戚宛的地点。 楚慕渐渐消失在画面里，而洛玄也终于因为灵力耗尽，强行撤出了承恩君的神识海。 他从未尝试过如此长时间地潜入他人神识，尤其是潜入这般修为高绝之人的神识，一时间被秘术反噬，跪在地上吐血不止。若非承恩君身受重伤虚弱至极，他今日恐怕并不能如此轻易地入/侵对方的神识海。 只是……现下他犯下如此重罪，承恩君会如何待他？想到此处，洛玄眼中划过一丝冷意，费力地站起身来，却意外地看见承恩君正瞪着眼睛望向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已经说不出话来。 洛玄见状也慌了神，窥魂术会损伤神识，可是他并未想到会给对方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一时间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孽障……」 承恩君已经动弹不得，过了许久，才挤出这两个字，他目眦欲裂，费力地抬起手，拼命想要抓住洛玄的衣袖。 洛玄又惊又惧，急忙闪身想要逃开，勐力抽手之间，指尖下意识流泻出灵力，不偏不倚打中了承恩君的心口。 承恩君受到重创，勐得吐出一口黑血。他瞪圆了眼睛，抬着的手在虚空中抓握了两下，最后重重地摔回了榻上，眼中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光亮。 洛玄望着此情此景，大脑一片空白，他在原地呆立半晌，怔怔地唤道：……师尊？」 无人回应他。 洛玄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腿上一软，赶忙撑住桌子，才勉强没有跪倒在地。慌乱之中，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洛玄颤抖着低头望去，发现是一块令牌。 是那块能够打开地牢的令牌。 洛玄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后抖着手，将令牌慢慢地拿起，收进了袖中。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终于将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收了回去，又换上平日里温和谦恭的模样，这才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房门。 他知道，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62章 觉醒 数日后, 干云峰地底两千层。 戚宛低垂着头，闭着眼昏昏欲睡，忽然沉闷的一声钝响, 他在一瞬间睁开了双眼，惊喜地朝门口望去。 一定是阿衍来看他了。这一次, 是不是师尊答应放他出去了？ 四周一片漆黑，戚宛急于看清门口的来者, 可奇怪的是, 这回楚慕并没有很快用灵力将油灯点亮。 戚宛心中诧异，疑惑地开口唤了一声：「阿衍？」 但对方却没应他, 可怕的沉默在空旷的山洞中逐渐蔓延开来。 戚宛勐然意识到事出蹊跷, 不禁在一瞬间寒毛直竖。他的视野一片漆黑, 浑身又动弹不得, 只好抬高声音道：「来者何人？」 长久的静默之后，戚宛忽然感到一阵气流划过，紧接着，那人凌空跃起, 来到了自己的身前。 与此同时, 微弱的光亮自高处缓缓洒下，来者带了一颗夜明珠, 那颗珠子被灵力托举着升在半空中，照亮了戚宛的侧脸。 戚宛透过微光, 看见对方身形高挑, 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脸上也蒙着一层黑纱, 完全看不清楚面容。 透过那层纱, 对方的眼眸若隐若现, 戚宛只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却怎么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谁。 令人诧异的是，对方望着戚宛许久，迟迟没有动作。过了半晌，他才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拔开刀鞘，用刀尖对准了戚宛，看起来有些犹豫。 戚宛本能地感到危险，却又无力反抗，只能颤着嗓子道：「你……你要做什么？」 他恨极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无助境地，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朝自己逼近，刀尖直指心口。 那人用力地摁住了戚宛，戚宛剧烈挣动起来，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声响，黑衣人似乎不堪其扰，抬手在铁链上施了几道禁锢术，听见戚宛对自己厉声咒骂，便又给戚宛下了禁言术。 做完这些，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高举起匕首，向着戚宛的心口勐得刺下！ 「——」 戚宛在一瞬间骤然瞪大了双眼，一声痛唿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因为禁言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在这一刻，戚宛的脑中只剩下了疼痛。 滔天的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尖锐的耳鸣声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将什么都尽数忘了，就好像是这天地间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折磨。 戚宛感到匕首的尖端在他的皮肉中行进片刻，很快便触及到了他的灵根，紧接着，灵脉被利刃生生地挑断，与此同时，血液从伤口中奔涌而出，仿佛决堤一般，触目惊心。 第130页 ……究竟是谁？对方为何要他的灵根？ 戚宛的脸色惨白，疼得浑身都是冷汗，那可憎的匕首还在他的心口处搅/动，似乎想将灵根整个挖出。 行兇之人的手脚并不利索，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旁的什么，一双手颤抖着，有好几次甚至险些将匕首掉在地上。 他的脸凑得极近，仿佛努力想要凝神看清戚宛的伤处，面纱的一角轻轻掀起来，堪堪碰到戚宛的脸颊。 戚宛强忍着疼痛，找准了时机，费力地用嘴叼住那一小片布料，勐得一扯！ 那层黑色的轻纱缓慢地落在了地上，戚宛终于得以看清来者的面容，却在这一瞬间，震惊地无以復加。 怎么会是……怎么会是洛玄？！ 戚宛还被施着禁言术，他只是愣愣地望着洛玄，张了张嘴，下意识用口型唤了对方一声。他眼中的情绪从惊愕逐渐变成了不解，最后慢慢化为愤怒与悲凉。 洛玄对事情的发展始料未及，他怎么也没想到面纱会脱落，此刻看见戚宛的神情，脸色也变得十分惨白。 他的一双手抖得越发厉害，几乎就要拿不住东西，下意识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戚宛眼睛一片血红，怔怔地盯着洛玄片刻，最后眼角终于落下泪来。 洛玄在看见戚宛眼泪的一瞬间，脑中一片轰然，心绪几乎濒临崩溃。他想让戚宛别哭，甚至想就此收手，可是他也在心中无比清楚地知晓，戚宛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恍然间，洛玄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可以用窥魂术！只要将戚宛的记忆篡改，让他以为是别人对他做了这等残酷之事…… 对！不是他……这般对待戚宛的人可以不是自己！ 洛玄一面强装镇定，一面在脑内飞速思索着，最后，他想到了楚慕。 只要让戚宛认为自己看见的是楚慕，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洛玄心下稍安，片刻之后，强烈的紫光溢满了整个岩洞。 …… 楚慕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黑透，他来不及回房修整，便匆匆赶往了承恩君的房间。 两军在战场对峙多日，楚慕用噬骨阵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与仙帝的军队打了个旗鼓相当。 仙帝并未亲临战场，此番虽然不算凯旋，但也着实大挫了上仙界的士气。楚慕感到形势一片大好，急着想见一见承恩君，兴许还能求着对方早些将戚宛放出来。 正值夜晚，门派中一片寂静，楚慕来到承恩君居住的朝露殿，可不知为何，门前竟然无人守卫。 楚慕心中警铃大作，即刻冲进屋中，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虽然房间里还算整洁，可楚慕却越发觉得怪异。 承恩君身受重伤，需要闭关数日，中途切不可中断。可是眼下楚慕提前回来，闭关的天数还远远不够，承恩君却忽然消失不见，会是去了何处？ 然后楚慕发现，桌上用于打开地牢的令牌不见了。 莫非师尊去地牢中探望戚宛了？ 楚慕心中越发不安，直接御风赶往了干云峰地底。 他来到地下两千层，却看见地牢的石门四敞大开，里面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 楚慕登时冲进岩洞之中，一挥手将岩壁之上的油灯尽数点亮，可是当他看到洞中的景象之时，勐得愣在了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血红色。 戚宛依旧被铁链吊着双臂悬在半空中，可是心口却被生生地剖开，触目惊心的血红将他的全身都浸透，甚至聚成了一条小泾，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 戚宛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已经垂着头昏死过去，而在他的身边，一个黑衣男子正悬浮在空中，用一把匕首用力地挖着他的灵根！ 那人带着面纱，被忽然的光亮晃了眼睛，慌忙停下手转过身来。可是当他看清来者是楚慕时，惊得手中的匕首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楚慕望着此情此景，眼中已经全然变成了血红色，他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怒吼，掌心直接放出噬骨飓风，向着黑衣人袭去。 那人向旁边一躲，堪堪避开了噬骨风的袭击，可是接二连三的飓风又朝他袭来。他一手捂住面纱，勉力不让面容暴露，又抬头看了看戚宛胸口已经被挖了一大半的灵根，最后只能悻悻地作罢，朝门口逃去。 楚慕大吼一声「别走」，向着门口追去。他看见对方满身满手都是戚宛的血，目眦欲裂，噼手拿出剑来，将飓风注入在剑身上，直接朝黑衣人噼去。 那人光顾着躲避楚慕的噬骨阵，似乎没有想到楚慕会用剑，结结实实地被噼中了右肩，身子都毁了半边，发出一阵悽厉的痛叫。 楚慕见人没死，还欲上前，可是这时候，他听见戚宛微弱地嘆了一声：「疼……」 楚慕登时心如刀绞，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奔到戚宛的身边，用灵力为他止着血，声音颤抖得厉害：「子晴哥哥！你怎么样？」 可是戚宛紧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他。 楚慕慌忙去解戚宛手腕上的铁链子，他飞身来到墙边，却发现承恩君的禁制已经全部消失了。 楚慕登时惊愕，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他们的师尊或许已经身死。 可是，怎么会？谁能动得了修为高绝的承恩君？是否，是否与那黑衣人有关？ 第131页 楚慕这时候再抬头望向门边，那黑衣人却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 楚慕想要去追，却又顾及戚宛，只好作罢。 铁链上只剩下楚慕先前留下的禁制，他将其匆匆解开，飞身接住戚宛落回地面，让对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楚慕源源不断地给戚宛输送着灵力，可是戚宛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冷。他的灵根虽然没有被完全剖出带走，却是已经坏死，就算醒过来，也再也不能施展那惊世绚烂的星辉一剑了。 楚慕心如刀绞，握着戚宛的手，一遍一遍地唤他的名字，唤他的小字，可是戚宛却像是睡熟了，没有任何反应。心绪崩溃之间，楚慕恍然中看到戚宛的手腕上狰狞可怖的血痕，忽然被一个念头狠狠地击中，勐得瘫倒在地。 承恩君已死，早先设下的禁制也已经彻底消除，如果……如果自己没有给戚宛下过额外的禁制，戚宛是不是原本可以挣脱锁链，逃出此地，免于被挖灵根之祸？ 是他，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自己多此一举，戚宛，戚宛一定能…… 尖锐的耳鸣声仿佛要将楚慕吞噬，他抱着戚宛，悔恨地哭泣着，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可就在这一瞬间，楚慕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灼热起来，在片刻之后烫得几近沸腾，他浑身上下都好像被火烧灼一般，剧痛得快要撕裂，血管在他的皮肤底下蠕动着，仿佛随时都要爆裂开来。 楚慕痛苦地抱住脑袋，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赤红，他听见有什么声音正在与他的神识直接交流。那道声音的距离十分遥远，仿佛来自远古，他听不懂那种语言，却又感到分外亲切。 身体中仿佛积攒了无尽的力量，在最后，他的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能量，将周遭的一切都夷为平地。 一阵天旋地转，楚慕终于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南剎海边境，归一谷。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虚空中勐然睁大，片刻之后，充满侵略性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狂喜：「你终于醒了，我的弟弟。」 第63章 交换 楚慕醒来的时候, 四周一片废墟，目之所及全是黑色的火焰，随之释放出的高热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周围浓烟滚滚, 他被呛得剧烈咳嗽两声，堪堪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正跪坐在地上，把戚宛紧紧抱在怀里。 楚慕在一瞬间勐得清醒过来, 慌忙去查看戚宛的状况。 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 戚宛的身上竟然奇蹟般的恢復了温度，伤口的血也止住了。只是戚宛的心口被生生剖出了一个可怖的空洞, 灵根虽然还在, 却只有一小部分连在体内, 其余的大部分已经坏死。他紧紧闭着双眼, 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看起来奄奄一息。 楚慕迅速将戚宛抱起，飞奔出了地牢。 可是当他来到地面，却震惊地发现, 整个凌渊剑派, 竟然都已经被夷为平地。所有的宫室房屋皆已倒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 高耸的干云峰竟是整个坍塌，直接沉入了地底。 目之所及皆是烈火废墟, 一时之间, 寻不见一个活人。 楚慕望着眼前的景象，又惊又惧, 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一切……难道都是因为自己么？他究竟是怎么了, 为何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就在这时, 楚慕听见山门口传来嘈杂的喊声，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灵流直冲进来，令楚慕险些跪倒下去。 是仙帝！ 仙帝带着精兵，已经击溃了守卫，闯进了山门！ 可是洛玄原本负责把守山门，现如今他又在何处？他的修为极高，又怎会被仙帝轻易击溃？ 事态越发复杂，楚慕寡不敌众，来不及多想，背起戚宛调转了方向，从剑派隐秘的偏门逃下了山。 来到山下，他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身，都穿着靛蓝色的门派校服，显然是他的师兄弟们！ 他赶忙飞奔上前，在尸/山中翻找着，企图救出气息尚存的人。 然后他看见炀茗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满是血污，拼了命将巫朔护在身下。 楚慕忙不迭赶到两人近前，伸手想要将炀茗扶起来，声音颤抖得厉害：「炀茗！你怎么样！」 炀茗却只是摇了摇头，虚弱道：「巫朔……快救救我弟弟……」 楚慕这才发现，炀茗的双腿已经被挑断了经脉，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强忍着心中莫大的哀恸，去查看巫朔的伤势，却发觉对方早就没了气息。 楚慕紧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又想伸手去将炀茗拉起来。 炀茗脸上涕泗横流：「师兄，我恐怕是不成了。你快带着子晴哥逃吧，快走！」 楚慕望着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弟，眼眶中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炀茗吐出一口黑血，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他喘息片刻，轻轻笑了笑，气息微弱道：「离衍哥，你一定能替我们报仇的，对不对？你那么厉害，到时候你来一趟地府，从阎王手里把我们抢了去，我们，我们以后还做师兄弟……」 炀茗话音未落，头已经垂了下去。 楚慕在原地静默许久，将炀茗和巫朔系在袖口的腕带取了下来。两条腕带已经破损不堪，沾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 腕带是凌渊剑派弟子身份的象徵，只要还在剑派中一日，腕带便不会摘下。 第132页 楚慕将其很小心地收进了怀中，望着他们轻声道：「我一定会的。」 不远处又传来仙帝军队的叫嚷声，楚慕背上戚宛，擦去脸上的泪，御风飞快地逃走了。 …… 先前仙帝刻意隐藏了实力，让下仙界的各大门派集结军取得了短暂的胜利，从而放松了警惕。 事实上，仙帝将下仙界的全部兵力都引至各处战场，却是带着精兵直取凌渊剑派。 楚慕心中猜测，承恩君应该也是被偷偷潜入的仙帝人马杀害的。而挖戚宛灵根的黑衣人，也只可能是仙帝的走狗！ 只是，洛玄眼下又在何方？实力强悍如师尊尚且不敌，洛玄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处，楚慕愈发心急如焚。 整个下仙界已经被仙帝尽数侵占，楚慕带着戚宛东躲西藏，最后只好逃到了三界之外的南剎海。 素来听闻南剎海的守护者南海宫主是灵医出身，医术高绝，楚慕便抱着渺茫的希望，带着戚宛前往了南海宫。 南海宫主是个古怪男子，向来与上下两界没有往来。现如今上下两界爆发战争，他却也不为所动，只是每日里在南海宫里品茶赏花，附庸风雅。 楚慕背着戚宛，来到南海宫门口求见，可是对方却完全不把楚慕放在眼里，直接闭门不见。 楚慕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再三苦苦哀求。又过了半日，楚慕实在没有法子，只得打伤了门口的守卫，强闯南海宫。 南海宫内的地形错综复杂，宛如迷宫，楚慕进入之后寡不敌众，很快便被宫中的守卫抓住，可是楚慕闹出的阵仗太大，南海宫主不堪其扰，最终还是出来面见他了。 南海宫主穿着一身华服，由弟子侍从簇拥着，居高临下地出现在楚慕的面前。 楚慕抱着伤重的戚宛，放下身段，好声好气地哀求道：「宫主若是能救我师兄一命，来日我愿以性命报答！」 南海宫主将楚慕上下打量一番，不冷不淡道：「如今下仙界已经沦陷，你除了一条命，还有什么能拿来报答本宫主的？只是，你这条命，本宫主要来又有何用呢。」 说到此处，南海宫主转过身去，慢慢走回大殿，只留给楚慕一个漠然的背影：「南剎海不欲参与上下仙界的这一笔烂帐，你请回吧。」 楚慕还想上前乞求，却被一众宫人强行带走，扔到了宫外。他灵力几乎耗尽，无力抵抗，便只好央求赶他出来的小弟子，求对方再替他求一求情。 那弟子名叫百里灵风，是上仙界的高门贵族公子，生得剑眉星目，一派天之骄子的模样。可是当他看见楚慕满眼通红，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暗暗吃了一惊。 他站在原地愣了愣，似乎有些犹豫，又见戚宛的脸上覆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便开口朝楚慕命令道：「你将那轻纱揭开给我看看。」 楚慕心中顾忌戚宛的身份会暴露，只得婉言拒绝。 百里灵风有些气恼，便随手拿出些银钱，塞到楚慕的手里，撇了撇嘴道：「谁稀罕啊，我看他是不成了，你早日将他埋了吧！」 楚慕红着眼睛心如死灰，将那银钱扔到地上，背上戚宛，一言不发地转身欲走。 百里灵风见状，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怪异，便又拉住楚慕道：「罢了罢了，左右师尊是不可能见你们的，我替他诊诊脉吧！」 南海宫主门下的弟子多少也算是半个灵医，楚慕大喜过望，赶忙谢过对方。 百里灵风将三指搭在戚宛的腕上，片刻之后，摇摇头道：「他灵脉已损，左右也是活不成了。你这么急着来我们南海宫送命，还不如将自己的灵根挖给他，说不定他还能活！」 楚慕听了这话，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百里灵风退回了门内，只是道：「赶紧走吧，别再来烦师尊了。」 南海宫的大门在楚慕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楚慕只能背着戚宛，继续东躲西藏。 南剎海地界人烟稀薄，很容易被仙帝的追兵发现，楚慕便一路逃至边界，误入了上古留下的遗蹟之中。 此地终年酷暑，炎热不堪，天空是血红色的，且处处是断崖峭壁，还有喷发频繁的火山，犹如炼狱一般。 楚慕带着戚宛来到一片相对背阴的山脚下，终于体力不支，跌倒在地。一路上他都给戚宛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对自身的消耗极大。自上次的爆发之后，他还发现自己的血对戚宛的伤势有缓解作用，便时常用匕首割开手腕，餵戚宛服下。 可就算如此，戚宛的状态还是每况愈下，眼看就要死去。 走投无路之间，楚慕又想起了百里灵风的话。 也对，他的子晴哥哥那样骄傲，就算真的好起来，发觉自己痛失灵根，灵脉被毁，昔年努力的修为都尽数化为泡影，又会是怎样一番伤心欲绝的模样啊。 更何况……若不是自己多此一举设下禁制，戚宛又怎会受到这剜心之苦？ 既如此，那这份苦痛，便由他一起承受。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愿意去试一试，以此来偿还他的罪孽。 楚慕静静地抚着戚宛苍白的脸颊，然后在自己的掌心汇聚成一把风刃，勐得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为了不让自己昏厥过去，楚慕剖得极其缓慢，渐渐地，随着灵根从他体内的脱出，他手中的风刃威力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尽数化为碎片，消散于空气之中。 第133页 楚慕闭了闭眼，他知道，就算他能活下来，他也永远无法御风了。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忍着剧痛，又拿出匕首，将灵根与自己身上连接的最后一根灵脉斩断了。 撕心裂肺的痛楚让楚慕跪倒在地，可是他却一刻都不敢耽搁，将戚宛已经坏死的灵根从其体内彻底剖出，又将自己的灵根放入了戚宛身上的空洞之中。 楚慕痛得已经伏在戚宛的身旁，可是令他欣喜的是，自己的灵根竟然飞快地与戚宛已经坏死的灵脉融合，适应的速度快得超乎他的想像。 戚宛周身的灵脉都发出了盈盈光芒，显然有復甦的迹象。 楚慕终于放松地唿出一口气来，他身上血流如注，眼见就要倒下，可是他定定地盯着戚宛，怎么也不肯移开视线。 楚慕在心中默默地道，他看戚宛这一眼，恐怕是最后一眼了。此时此刻，他一旦闭上双目，就要与对方永别了。 好在，好在他的子晴哥哥已经将那碍事的神力彻底拿去，可以毫无顾忌地活下去了。 想到此处，楚慕使出浑身的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戚宛那颗已经彻底坏死的灵根，企图将它永远消灭。 楚慕身上的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流，尽数浇在了那颗灵根上。可是在这时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楚慕的血刚一接触到戚宛的灵根，便以极快的速度与其融合了。片刻之后，戚宛的灵根将楚慕身上的血迹尽数吸去，又重新焕发出光彩。 楚慕对眼前的景象震惊不已，可是片刻之后，那颗灵根像是活过来一般，直接向着楚慕的心口飞来，紧接着竟然深深地嵌入了楚慕胸前的空洞！ 在一瞬间，楚慕感到身上已经坏死的灵脉重新焕发出生机，伤口处流淌着的血液也止住了，他只觉得周身一下子充满了力量，全然没有方才濒死的麻木与痛楚! 可是，怎会如此？虽说戚宛和自己的体质契合，或许可以接纳彼此的灵根，可是戚宛的灵根已经坏死多日，又为何忽然与自己融合在了一处？ 莫非，他的血液有什么特殊之处？再结合先前在地牢中的爆发，楚慕百思不得其解，越发觉得自己的体质离奇。可是，他只是下仙界寻常的血脉，幼时被承恩君捡回门派收养，在此之前，他对自己的父母以及出身并没有分毫印象。 楚慕的眼睛一片血红，先前在地牢中的那种怪异感觉又重回心中，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几乎要沸腾，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要释放。 而在此时，忽然一阵天崩地裂的响声，不远处的地面裂开，竟然出现了一道天堑裂谷。 震惊之间，身旁的戚宛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64章 深渊 戚宛在一阵尖锐的耳鸣声中缓缓醒来。 他的神智尚不清醒, 脑中一片混沌，瞳孔慢慢地聚焦，这才发觉, 楚慕正跪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手, 激动得满眼通红。 他听见楚慕颤着嗓子唤他：「子晴哥哥！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戚宛怔怔地望着对方，过了不知多久, 他才堪堪想起了先前发生过的所有。 他想起自己在最痛, 最腐心蚀骨的瞬间，看见楚慕拿着匕首, 朝自己的心口刺下来。 戚宛疼得偏过头去, 白皙的脖颈上因为痛苦泛起潮红, 可是在这时候, 他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清了锁着自己双臂的铁链上，隐隐浮现出的纹章图案。 那样的绿色纹章，戚宛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是属于楚慕的风灵根禁制。 原来……原来对方一早就想要他的灵根…… 那个他深爱的人, 那个他愿意牺牲自己性命相护的人。 原来一切从最开始, 就是一场可悲的骗局。 戚宛想到此处，所有的悲愤, 绝望和哀恸，就像是一阵巨大的洪流, 将他的一颗心都尽数淹没, 他拼尽全力狠狠挥开楚慕的手，站起身来闪到一边, 声嘶力竭道：「你别碰我！」 戚宛重伤未愈,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生生地吐出一口血来。他感到心口痛得快要撕裂开来，低头望去，却发现自己的灵根处竟然隐隐发出绿光。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来，调动周身的灵力，看见自己的手掌心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型的风漩涡。 戚宛瞪圆了眼睛，再抬头望向楚慕的胸前，在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竟然交换了灵根。 戚宛浑身剧烈颤抖着，满眼都是血丝，望着楚慕许久，声音哑得几乎辨认不出：「你骗我。」 「楚离衍，你骗我。」 楚慕见戚宛满脸都是恨意，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怔怔地唤道：「明月哥哥……」 戚宛却是大吼一声：「你不配这么叫我！！」声色俱厉的同时，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楚离衍，你囚/禁我，欺骗我，生挖出我的灵根，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戚宛的眼睛一片血红，眼泪不知不觉顺着面颊流了满脸。他满身都是血污，剧烈地喘息着，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 楚慕闻言大惊，怔愣道：「我，我并未挖你的灵根！我也没有囚禁你……子晴哥哥，你怎会这般想我？」 戚宛瞪着他，痛苦地快要说不出话来：「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你不必再解释了。 「我只相信我眼睛所看见的。我亲眼所见，你用你的灵力给铁链下了禁制，我……」说到此处，戚宛强忍着心中滔天的哀恸，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你将匕首刺进我的胸口的时候，便是已经将我，连同我原本那颗跳动的心，都尽数杀死了。」 第134页 「而如今，我的灵根在你的身上，一切又何需多言？」 「不是的！戚子晴！我没有挖你的灵根！我也没有想要你的灵根！我承认……我承认禁制是我下的，可是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楚慕见戚宛这样误会他，惊慌失措，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替自己辩白，焦急万分地想要向戚宛靠近。 戚宛却已经拔/出落月剑来，剑锋直指楚慕，眼里是彻骨的寒冰。 楚慕只得停下脚步，哀哀切切道：「子晴哥哥，你可知，你其实是下仙界绮幻族的遗孤？而你的灵根，是可以逆转时空的无上秘宝！仙帝这般觊觎你，也是想得到你的灵根！我太害怕了，太害怕会失去你了……所以我才在铁链上加了禁制……可是其余的事，都不是我做的……」 楚慕说到此处，也满眼通红的流下泪来：「我错了……戚宛，我不该锁住你，可是其他之事，我怎么可能去做？我怎么忍心去伤害你？我怎么捨得！」 戚宛听了这番话，拿着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闭了闭眼，只是打断楚慕道：「够了。」 「你自己也说了，无上的秘宝。为了这无上的秘宝，你当然捨得。现如今，我的灵根，可是在你的身上啊。」戚宛说到此处，怒极反笑，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楚慕又朝着戚宛靠近了几步，语无伦次道：「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为何……为何会如此……」后悔，震惊还有无助，所有的情绪掺杂在一起，让楚慕大脑一片空白，他见戚宛转身欲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拉住戚宛，可是戚宛却抬手狠狠一甩，一道剑光闪过，楚慕的肩膀被刺中，血液一下子喷涌出来。 戚宛的眼中没有半分温度：「楚离衍，是我看错你了。」他说完，在脚下生出风漩涡，直接御风离开了。 楚慕顾不得肩膀处血流不止，赶忙去追戚宛。可是他已经和戚宛换了灵根，再也不能御风，便只能御剑追逐。 戚宛从未御风飞行过，对此十分生疏，一路上磕磕碰碰，速度并不算快，最终还是被楚慕追上，两人缠斗一番，一同摔向了地面。 戚宛刚一接触地面，便飞快地站起身来，然后他震惊地发现，两人竟然来到了一道巨大的裂谷旁边。 此处虽然是上古遗蹟，四处都是连绵的山脉，可是像这样奇诡的裂谷天堑，却是从未见过。 裂谷深不见底，底下是一片漆黑的万丈深渊，可是蒸腾的热气却是直冲山顶，足以见得谷底是怎样灼热的炼狱岩浆。 不知为何，在望见裂谷的一瞬间，楚慕便本能地感受到血液中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燥热。他想起方才与戚宛灵根融合之时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心中惊疑不已：莫非，方才那道声响，正是山崩之音？ 这道裂谷，是否……是否与他体内的能量爆发有关？ 可是他无暇顾及这些，见戚宛与裂谷的边缘已经十分接近，忙不迭小心翼翼地接近，放缓声音道：「明月哥哥，你先冷静一点。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好么？」 戚宛望着楚慕，只是摇了摇头，又往后退了一步。 楚慕还想再开口，可是这时候，大地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片刻之后，仙帝率领着万千兵马，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仙帝手中挥舞着冰蓝色的长鞭，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居高临下道：「孤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戚宛对仙帝的到来始料未及，怔愣片刻，忽然在心中瞭然，抬眼望向楚慕，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是你叫他们来的，对么。」 楚慕闻言一愣，立马否认道：「怎可能！」 可是他们已经逃出三界，仙帝怎么会这般迅速地发现他们？ 是南海宫！南海宫主门下的上仙界弟子众多，一定是他向仙帝透露了他们的行踪！ 楚慕感到百口莫辩，急忙想要解释，却看见戚宛已经退到了断崖边。 楚慕感到脑内一片轰然，想上前去，却又不敢上前，望着戚宛目眦欲裂：「子晴哥哥，那里危险，你先过来，求求你，你快过来！」 「你快过来，我带你走，戚子晴，我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我带你走！」 戚宛望着楚慕朝自己伸出的手，只觉得可笑。 他摇了摇头：「我不信你了。」 他曾经多么依恋那一双手。 那双缠绵地拥抱着他的手。那双会抚摸他的头髮，会触碰他脸颊的手。 那双无限温柔的手。 可是现如今，戚宛只觉得那双手会将他拉入血腥可怖的无间炼狱，至他于万劫不復之地。 他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剖出来献给了楚慕，可是对方却拿出冰冷刺骨的尖刀，将他所有的爱意，所有的炙热痴心，连同他们过往拥有过的韶华相依都扎了个粉碎，让一切都尽数化为泡影，还要当风扬其灰。 过往皆已错付，那他便随着昔年旧日，追着那些梦幻光影，一同殉了吧。 戚宛想到此处，竟是觉得多日未曾有过的一身轻松。 他定定地注视着楚慕，两人所有的过往曾经，那些欢欣快乐的，那些悸动痴缠的，还有那些酸涩难言的，都好似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内飞速转过一遭，最后定格在两人第一回 在剑派相见的那一天。 那时候，楚慕也是这样朝他伸出手来，笑着说：「你跟我走吧。」 第135页 戚宛忽然觉得，他倦了。 若能重新选择一回，他一定不会再去牵住那只朝他伸出的手。若真能让时光倒流，他一定会让一切都回到他与楚慕从未相识的曾经。 于是他慢慢地退到了悬崖边上，朝楚慕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楚离衍，自此以往，三途川中，往生路上，你我永世不再相见。」 戚宛说着，勐得向后一仰，随即感到身体像是一片飘零无所依的羽毛，向着深渊坠去。 他似乎听见楚慕声嘶力竭的悲鸣，楚慕的手堪堪划过他的一片衣摆，在虚空中抓握了一下，却还是什么都没能留住。 裂谷居然在戚宛下落的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向中间闭合了。 眼泪终于肆意决堤，却又被风尽数抚去。在唿啸的风中，戚宛闭上双眼，喃喃道：「阿衍，枉我……」 一切未道尽的，终究湮灭于万丈深渊之中。 第65章 报应 楚慕怔怔地望着眼前骤然闭合的深渊, 一下子跪倒在地。 他的脸上涕泗横流，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低下头去, 望向自己的掌心。 戚宛的衣摆就如同那逝于指尖的流沙，轻柔的触感仿佛还在, 却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 楚慕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拼命地用剑噼砍着地面, 企图重新打开裂谷, 到了最后，十指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 「求求你……子晴哥哥……戚子晴, 别丢下我……求求你, 不要离开我！！」 仙帝见状也是大惊, 赶忙抢上前来, 将冰冷的刀刃抵在楚慕的脖颈间，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究竟是怎么回事？戚宛他人呢？裂谷怎么会忽然闭合？你们又在耍什么把戏？」 楚慕却只是跪在原地，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对仙帝的话置若罔闻。 仙帝又气又急, 对着手下的军士厉声呵道：「给孤搜！一寸也不能放过, 一定要将他寻出来！」 士兵们立即领命去搜寻，仙帝转头望向楚慕, 轻蔑地笑道：「至于你，早就该死了。」他说着, 高高举起手中的剑, 向着楚慕砍去。 楚慕只是跪在地上无声恸哭，可是在剑锋就要触及到他喉咙的时候, 忽然被一阵勐烈的红光弹开了！ 仙帝大吃一惊, 被那股力量勐得向后推去, 直接栽倒在地。 楚慕缓缓地站起身来，瞳孔已经完全失焦，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焰一般的熊熊红光，他感到全身上下忽然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那股力量在他的体内反覆冲撞，烧灼着，疼痛着，让他的身体就要爆裂开来，让他……让他想要尽情地屠戮！ 仿佛终于冲破了一切束缚，楚慕双目赤红，周身环绕着烈火，就像是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的天神，以极快地速度闪到仙帝的身边，直接掐着对方的脖子，将人单手举了起来！ 他要杀……他要杀！他要杀尽所有忤逆他的人，他要将这世间所有不该存在之物都尽数碾碎！ 仙帝身高九尺，修为在三界之中无人能敌，可是此刻被楚慕举在半空，竟是如同一只蝼蚁，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他浑身冷汗直流，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楚慕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他，就这么单手一掐，将仙帝的脖子直接拗断了。 仙帝的身躯在顷刻间轰然倒地，尽数化为齑粉，而楚慕将他的头割了下来，提在手上，向着面前惊慌失措的士兵们缓缓走去。 楚慕的模样宛若追魂索命的修罗，那些仙兵见仙帝已死，一下子溃不成军，惊恐地四处逃窜。 可是楚慕的速度快到几乎无法看清，他在掌心汇聚了红光与烈焰，向着四散的人群挥去，那些人惨叫着，哭嚎着，被火焰尽数烧为灰烬。 一时之间，整片大地化为焦土，如同修罗炼狱。 …… 不知过了多久，楚慕被烈焰的高温烫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跪在地上，脚边是仙帝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 他再抬眼望去，发现整片土地上尸横遍野，四处都是残/肢和焦/尸，先前留下的烈焰还在燃烧，将周遭的一切尽数变成一个高温的熔炉。 这些……都是他所为么？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忽然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这些人死有余辜，仙帝也终于遭了报应，可是这些，戚宛却再也看不到了。 他的子晴哥哥…… 楚慕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最后将满是血污的手覆在脸上，失声痛哭。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像是惊雷一般在楚慕的头顶炸响：「你为何在此处哭泣？」 楚慕困惑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他的面前。 对方身高足足九尺有余，相貌十分俊美，眼眸是纯正的赤红色，脸上也有纵横交错红色的纹章，显得邪魅至极。 最令楚慕惊讶的是，眼前的男子和他生得十分相似，除了强大压迫的气场，几乎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楚慕怔怔地望着对方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是谁？」 对方抱起手臂，好整以暇道：「我自然是你的哥哥。」 楚慕又将头垂下去，并没有玩笑的心思：「我从未有过什么哥哥。」 那人闻言一哂，抬手一挥，原本漫山遍野的烈火在顷刻之间就熄灭了。他又上前几步，来到楚慕的身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望着楚慕的眼睛道：「你怎知你没有哥哥？」 第136页 楚慕惊异于男子强悍的能力，顾不了其他，立马拽住了他的手臂，恳切道：「你是不是……你是否可以将这道裂谷重新打开？」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将楚慕拉了起来：「你可知道，这道裂谷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自然景观，而称为鸿渊秘境？」 「鸿渊秘境？」楚慕越发不解。 「鸿渊秘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梦魇之境，轻易不会开启。除非……」男子说到此处，眼中笑意愈浓：「除非上古的后裔觉醒，才能唤醒这道秘境。」 「也就是说，是你的彻底觉醒，促成了秘境的开启。」 楚慕闻言瞪大了双目：「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上古后裔？怎可能！」 男子笑道：「怎么不可能？」他说着，伸出指尖在楚慕的眉间点了一下，顷刻间，一道红光在空气中爆裂开来。男子似乎在虚空中浏览着什么，沉吟片刻，喃喃道：「你的母亲是下仙界绮幻族的血统，父亲则出身上古一族，殇皓族。也就是说，你是殇皓族与绮幻族的混血，同样属于上古后裔。」 「而我是殇皓族的纯血后裔，你我的父辈年岁相差无几，论起辈分，我自然可以当你的哥哥。」 楚慕难以置信道：「我的父亲出身……殇皓族？」 他自小无父无母，对幼时经歷毫无印象，一直以为自己是下仙界的寻常血统，而今……自己竟然是上古后裔？而且，如果他的母亲出身绮幻族，那他和戚宛岂非有一半的血源相同？ 难怪……难怪戚宛的灵根会被他吸收！难怪他们二人的体质这般契合！ 既如此…… 楚慕喜出望外地抓住眼前的男子：「那我是否可以再重新开启鸿渊秘境？」 男子还是摇了摇头：「鸿渊秘境虽由上古创造，却是开闭自由，不受任何人限制。不过……如果它刚一打开就骤然闭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活人献祭。」 「如果有人主动跳入其中，它便会主动闭合，短期之内再也无法开启。」 楚慕闻言，眼神又勐然黯淡下来：「那……秘境之中究竟都有何物？进入者是否有可能从里面出来？」 男子很肯定的摇了摇头：「绝无可能。秘境中全是炼狱岩浆，还有存活了亿万年的远古魇兽，进入之人绝无生还可能。与其受尽折磨，还不如求个速死。」 楚慕听了这话，拽着男子的手一下子失了力道。他低垂着头，过了半晌，又喃喃地道：「不，他不可能死的！他还没死，他……他绝不会死的！」 男子却只是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楚慕的肩，漫不经心道：「怎么？你和你的小情儿吵架了，他不开心就自己跳下去了？那他可真是为这三界免去了一场大灾祸啊。」 楚慕见这男子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心生厌恶，一把挥开对方的手，冷声道：「滚开。」 男子一怔，随即故作无奈道：「你对哥哥就是这种态度么？也太伤人了吧。」 楚慕还是对他视若无物。 男子又在楚慕面前蹲下来，盯着他饶有兴致道：「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楚慕只是道：「滚。」 男子撇了撇嘴，随即从指尖放出黑色的火焰，直取楚慕的喉咙，又重复一遍道：「你叫什么名？」 楚慕斜睨了他一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男子无聊地将手中的火焰收了回去，假装嘆了口气道：「你就这么甘心现在去死？」 楚慕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男子用火焰缠绕着楚慕的头髮，玩得不亦乐乎：「你是我弟弟，体/内又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怎么能任由那群蝼蚁践踏？你若真想替你那小情儿报仇，就跟我回去。」 男子说到此处，又不正经道：「到时候，哥哥来教你怎么驾驭上古的神力。」 楚慕闻言，眼中终于恢復了一点儿光亮。他又沉默许久，无视对方向他伸出来的手，慢慢地站起身来。 过了片刻，他对男子先前的问题轻声回应道：「我叫楚慕。楚离衍。」 那男子听罢，却是陷入了沉思。 楚慕心中微微诧异，这时候，对方忽然抬起头来，很认真地问道：「玄这个字，是黑色的意思么？」 楚慕愣了愣道：「可以这样理解。」 男子又道：「那，这世间是不是有一种鸟，很自由自在的，是黑色的？」 楚慕迟疑道：「燕子？」 男子双手一拍，十分开心道：「那我就叫楚燕好了！至于字嘛……青衍，如何？」 楚慕兴致缺缺道：「随你。」 楚燕却是忽然心情大好，他随手画了个干坤门，边画边道：「我原本并没有名字，可是我毕竟是你兄长，总要取个相配的名字才好。」他见楚慕没理他，又自言自语道：「我最近抓了个小奴隶，还挺贤惠的，我是看他可爱，才想到了这个名字……」他说到此处，又忽然讳莫如深，闭口不言了。 两人很快来到归一谷，楚燕大大咧咧地让楚慕随意，然后仿佛有谁在等着他一般，忙不迭地就要往寝殿赶。 可这时候，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洛玄披着楚燕的外袍，满是笑意地对着楚燕唤了一声：「你回来啦。」可是当他看见楚燕身旁的楚慕，脸色在一瞬间骤崩，满眼都是惊慌失措，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离衍？」 第137页 楚慕对此也始料未及，震惊之余，身体却先于思维一步，冲上前去，十分用力地一把抱住了洛玄，哽咽道：「太好了，你还活着，太好了。」 楚慕的手臂不经意间触碰到洛玄右肩，洛玄一下子疼得痛唿一声。 楚慕慌忙松开手来，关切道：「你右肩有伤？」 洛玄被他看得脸色煞白，目光躲闪着轻轻应了一声。 一旁的楚燕见状，将楚慕一把推开，又把洛玄搂进怀里，吻了吻人的额头，十分不满地瞪着楚慕道：「你说话便说话，上什么手？」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一双赤红的眼睛在楚慕和洛玄之间来回打量，有些不悦道：「你们认识？」 楚慕没睬楚燕，而是有些惊疑地望向洛玄：「……你和他？你们……」 洛玄下意识抓紧了楚燕的衣袖，依然不敢抬头正视楚慕：「我重伤逃到此处，是他……他救了我。」他说到此处，迟疑着抬头，目光闪烁道：「子晴如何了？还有师尊呢？」 楚慕听见戚宛的名字，只是握紧了拳，又落下泪来。 洛玄垂着眼帘，故作一脸哀愁：「是我没有守护好剑派……」 两人半晌无言，楚慕终于抬起头来，满眼都是狠厉决绝，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会让所有人……得到他们应得的报应。」 …… 星辉剑戚子晴陨落的第一年，凌渊剑派的楚离衍带领下仙界剩余残兵，将上仙界所侵占的领土尽数夺回，与此同时将其军队全部歼灭，创造了以少胜多的佳话。 第二年，楚慕与师兄洛飞澜，以及兄长楚燕一起强闯上仙界，将仙帝的亲族全部处以极刑，几乎把上仙界一半的仙族屠戮殆尽。 第三年，楚慕闯入南海宫，将南海宫主凌/迟处死，其座下弟子全数杀死。 至此，楚慕杀人无数，堕入魔道。 第四年，楚慕闯入地府，将生死簿尽数撕毁，扰得三界大乱，却终究没能找到记录戚宛命数的本册。他又将凌渊剑派惨死的师兄弟们的魂魄尽数召回，只是这些人已经全部堕为鬼魂，永远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也再没了人性伦常。楚慕仍旧将他们召集在一起，成立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煞众。 第五年，楚慕血洗下仙界，将所有忤逆他的人尽数除去，改凌渊剑派的忘情锋为遥夜锋，在其上修建宫殿，最后将下仙界彻底改为魔界。楚慕自此红衣一披，所到之处皆是腥风血雨。他还曾胁迫上仙界执掌天象的神君，将魔界的天空改为了永夜。从此，太阳再也不会在天空中升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永远高悬的明月。 同年，洛飞澜平息叛乱，一统上仙界，将其改为仙界。自此以往，楚慕为魔尊，洛玄为仙尊，两人共同执掌上下两界，三界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而在这之后的数千年中，魔尊楚慕为寻找星辉剑戚子晴，无所不用其极，却始终无果。 最终，楚慕将希望寄托在了逆转时空的秘术上，而掌控这秘术的无上秘钥，正是戚宛留给他的灵根。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卷到这里就结束了，下章回归正常时间线 皎皎风中月，曾照故人心。 流华星辉聚，花宵夜露前。 寒霜忽已至，万重泪痕干。 晴殁晓声喧，唯余凄风残。 之前第30章 的民谣，唱的就是戚宛、楚慕和洛玄三个人的过往 第4卷 明月丹心 第66章 梓羽 戚宛睁开双眼的时候, 四周一片昏暗，恍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他就好像是一片飘零无依的落叶，在往昔的苍茫大海中浮沉一世, 醒来之时，才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旧梦。 戚宛挣扎着坐起身来, 发觉自己的手被什么紧紧抓着。他定睛一看，洛玄正坐在榻边撑着头闭目养神, 还将戚宛垂在榻边的手紧紧握住了。 戚宛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他的动作惊动了洛玄，对方立即直起身来, 十分关切地望向戚宛, 温温和和道：「子晴, 你终于醒了。饿不饿？」此刻, 他一双清冷的眼眸里满是柔情，还夹杂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歉疚，让戚宛觉得有些没来由的陌生。 洛玄盯了戚宛片刻，抬手轻轻拭去戚宛眼角的泪珠, 心疼道：「子晴？你怎么了？为何哭了？」 戚宛抬手一抚, 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已经泪流满面。他慌忙将脸颊上的水渍擦了，摇了摇头, 又环顾四周，有些困惑道：「我这是……这是在哪儿？」 洛玄望着他微微笑道：「此处是碧云殿, 我的寝宫。我不放心你, 从凡间刚一上来，便去魔界的聚灵阵里将你的身体带了过来。」 戚宛不疑有他, 抬眼望见屋中的华服和陈设, 在心中暗暗诧异, 自己竟是睡在了洛玄的榻上。不知为何，戚宛忽然觉得分外不自在，便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作势要下榻：「我在仙界待了多久了？」 洛玄道：「一个月有余了。」 戚宛下意识地想问楚慕在何处，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辛苦飞澜哥了。先前你在寄给我的信中曾提及，楚燕在风晴国身受重伤，他可好些了？你们在凡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玄闻言一僵，只是道：「他无碍。我们在凡间的时候，风晴国同样被大批魇兽侵袭，举国覆灭。不过没多久，白若神君就把我们召上来了。」 第138页 说到这儿，洛玄的神色莫名变得有些黯然：「他现下在何处，我也不知晓。」他说到此处，又故作关切道：「说起来，离衍去了何处？我在聚灵阵中并没有找到他，魔界也没有他的身影。」 戚宛下意识地望向洛玄：「他……他没有回魔界么？」 洛玄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知晓。三界何处都找不到他，魔界的事务千头万绪，却无人处理，我便找人先代为接管了。」 戚宛抿了抿唇，垂着眼帘轻声道：「 他的事，都与我无关了。」可是他听见三界都寻不到楚慕的身影，心中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在意。 于是他顿了一顿，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现下仙界和魔界形势如何？魇兽是否还在为祸四方？」 洛玄见戚宛提起楚慕的态度冷冷淡淡，心中一阵窃喜，赶忙答道：「镇压秘境的劫数分为三道，现在已经完成了两道，只剩下最后一道在秘境的深处了。正因为如此，散落在三界的魇兽大大减少，现下仙界魔界都还算安全。只是……你刚刚歷过劫，最好还是待在仙界，免得再出意外。」 戚宛却是心不在焉，盯着榻沿出神许久，才怏怏不乐地应了一声，又道：「有劳飞澜哥了。可是我住在你的寝宫也属实不妥，便先告辞了。」 但他刚一下榻便又僵住了：现如今，他又能去哪儿？ 洛玄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了笑道：「你若觉得不适应，我为你再安排一间寝宫便是。你只管住在仙界，不用顾虑旁的。」 戚宛想了一想，觉得无甚不妥，便应下了。 洛玄又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开了房间。他刚一走出房门，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戚宛方才在梦里哭得悽惨，用力抓着自己的手，唤的全是「阿衍」。洛玄想到此处，手不由得紧紧地握成了拳。 饶是他费尽心机，终于将楚慕这个劲敌赶去了修罗道，戚宛依旧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分毫没把自己当回事。 …… 洛玄走后不久，戚宛便披上外袍，起身出了屋。左右他闲来无事，待在原处总会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还不如四处逛逛。 戚宛抬手画了传送阵，等回过神来，自己竟是已经到了遥夜峰。 找回记忆之后，戚宛再一次来到此处，倒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滋味。 他站在遥夜峰顶，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想到以前这片天空也曾洒满阳光，也曾微风吹拂，而今，却是物是而人非。 戚宛在原地默然站了一会儿，最后转身进了正殿的大门。他想要看一看那个暂代楚慕位置的人是谁。 可是当戚宛看见大殿中央的宝座上坐着的人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叶梓羽披着一身红衣，一双腿交叠着坐在原本属于魔尊的座椅上，撑着头漫不经心地望着座下。他原先极其在意自己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害怕他人看见，可是现如今却将它们完全显露出来，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扫着，似乎感到极其愉悦。 最令戚宛震惊的是，百里灵风居然也还活着。对方此刻正跪在叶梓羽的座下，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而两人身旁的墙壁上，一名男子被十数根钢钉钉于其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 戚宛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才堪堪想起，此人名叫易洛，是无情宗的弟子，先前在瀚云大会上曾经作为叶梓羽的对手，被叶梓羽施了血术惨败。 叶梓羽听见戚宛的脚步声，抬起一双勾魂夺魄的碧色眼眸，脸上全然没了往日里的无辜，反倒流露出几分狠戾至极的兇相：「你来了。」 戚宛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停下来望着叶梓羽不解道：「你在做什么？你……你没死？」 叶梓羽定定地望着戚宛片刻，眼里悔暗不堪，那眼神既怨恨又嫉妒，让戚宛极其不舒服。他没应戚宛，反倒是从一旁拿出一把剑来，轻飘飘地扔在了百里灵风的面前，扬着语调道：「捡起来。」 百里灵风很是听话地依言捡了起来，却是没有起身，依然十分驯顺地跪在叶梓羽面前。 叶梓羽满意地眯了眯眼，抬脚用靴子踩在百里灵风的腿上，再缓缓地上移到胸膛，最后堪堪停在了脖颈处。他用足尖勾了勾百里灵风的下巴，声音魅惑至极：「捡起来，杀了他。」 百里灵风抬起头来望着叶梓羽，眼中竟是化不开的浓烈爱恋与占有，他毫不犹豫地拾起剑来，朝着被钉在墙上的易洛走去。 眼见易洛就要被杀，戚宛终于看不下去了，快步上前夺了百里灵风的剑，不解道：「够了，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戚宛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此处好歹也是魔尊议事的正殿，岂能由着你们在这里胡闹？」 不论如何，此处也不应该任由外人来作践。 叶梓羽终于抬眼望向戚宛，语气冰冷刺骨：「我奉仙尊之命，暂时接替魔尊的事务，眼下我便是这遥夜峰的主人，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 戚宛只是道：「不论是谁，都不该做这等凌/虐之事。他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他？」 叶梓羽闻言一哂，只是反问戚宛道：「我且问你，若是你满心欢喜地去寻楚慕，却发现他与别人在榻上，你会如何？」 戚宛闻言立即皱起了眉：「胡说八道。」 叶梓羽用手玩着自己的额发，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天真无辜：「我想，你肯定会杀了插/足的贱人吧。」 第139页 戚宛终于瞭然，这个易洛，生得有几分姿色，百里灵风又很是花心，怕是两人在苟/且的时候，被叶梓羽撞了正着。 但是他实在是对这个比方感到噁心至极。 于是戚宛将先前拾起的剑扔回叶梓羽的怀里，蹙眉厌恶道：「他不会。」他话一出口，却又后悔了。 楚慕待他那般绝情，他又为何要下意识地维护对方？ 当真是可笑至极。 戚宛没再多言，转身欲走。 可是这时候，叶梓羽抬手一挥，大殿的门在戚宛的面前重重关上了。他在顷刻间闪身来到戚宛面前，满眼都是阴戾狠绝：「你说，若是我现在杀了你，洛飞澜会作何反应？」 戚宛闻言也拔/出剑来，冷声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和叶梓羽并无恩怨，心中分外诧异对方为何对他抱有莫大的敌意。 叶梓羽凝视戚宛片刻，却是没有动手，只是忽然道：「你可知，洛玄都对你做过些什么？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么？」 戚宛满眼不解：「你究竟在说什么？」 洛玄……对他？喜欢？ 他正欲开口询问，这时候，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干坤门，片刻之后，洛玄从干坤门中快步走出，一把拽住戚宛，焦急道：「子晴，你来了此处怎么也不说一声？你刚才凡间回来，体力还未恢復，快些和我回去吧。」 戚宛见洛玄眼中还有未褪去的惊慌失措，结合方才叶梓羽的话，心中颇感诧异。 洛玄这般紧张，倒像是……害怕自己会逃跑一般。 迟疑之间，洛玄已经拉着戚宛的衣袖将他拽入了干坤门，从始至终没有多看叶梓羽一眼。 叶梓羽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气恼得直接将一柄长剑朝易洛的胸口掷去，换来对方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百里灵风见状，只是默默走上前来，自身后将叶梓羽环住，哑声唤道：「阿梓，你莫要生气了。」 叶梓羽深吸一口气，静默片刻，忽然急转过身，环着对方的脖颈，又深又狠地吻了上去。 过了片刻，两人一同滚到了地上，全然不顾及旁人。叶梓羽扯着百里灵风的衣裳，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给你一个机会。让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快点。」 百里灵风依言拥住他。 可是纵情的间隙，叶梓羽还是无法避免地想到洛玄。 他是那样喜欢洛玄。 两人幼时曾有过一面之缘，洛玄或许早就已经忘却，可是这段回忆之于叶梓羽，却像是是照进自己生命中的第一缕阳光，将他原本黯淡不堪的日子尽数点亮。 后来两人重逢，洛玄想要成为仙尊，叶梓羽便不惜一切代价，用自己的血术操纵人心，为对方未来的坦途铺路。他那时施术过度，时常吐血不止，可是他却十分乐意，也为能帮上洛玄感到分外欣喜。 可是到头来，洛玄的眼里从来没有过他，只有那个星辉剑戚子晴。叶梓羽从未见过戚宛，却知洛玄对戚宛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从那时起，叶梓羽的心里就像种下了一颗毒刺，心每跳动一下，都会感到疼痛万分。 他不能明白，为何只因为一个早已死去千年的人，他就彻底没了机会。 他也曾经真心待过百里灵风。可是他捧着一颗热忱的心去，对方却将这颗心尽数绞碎，还给他无尽的难堪与绝望。 可是叶梓羽万万没想过，戚宛有一天会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对方是那样耀眼，所有人总是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多分一份给这位大名鼎鼎的三界第一剑修。而他，不过是胆小可怜的仙尊义弟，半仙半妖，手段下作。 终究是云泥之别。 * 作者有话要说： 叶梓羽：《从小白花到女王受》 魔尊下章就回来 第67章 修罗 戚宛被洛玄拽着, 径直回了碧云殿。 刚一进殿门，戚宛便轻轻挣开了洛玄抓着他的手，转过头来不解道：「飞澜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怎会还活着？而且，你说的暂代魔尊位置的人选, 就是叶梓羽？怎会是他？」 洛玄将戚宛按在座椅上，嘆了一口气道：「他们二人, 也算是一段孽缘。当时阿梓心灰意冷, 跳进瑶池一心求死，百里灵风失去了才知道自己已经用情至深, 便一同跳下去想要殉他。瑶池的水只会诛灭妖族, 而阿梓是半妖半仙, 堪堪保住了性命, 却也修为尽失。百里灵风原是上仙界纯正的仙族血统，瑶池并未杀他，他却还是用一身的修为换回了阿梓的性命。」 「至于魔界的接管者，阿梓原本就出身下仙界, 又是我认的义弟,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戚宛又道：「可是……」 叶梓羽已然癫狂，明眼人怎会看不出来？楚慕又究竟在哪？凡间的月见国和风晴国皆已覆灭, 对方能去往何处？ 但洛玄只是笑道：「我这仙尊的位置也坐了许多年，一切我自会安排妥当, 子晴你也不用再为这些小事费心了。只是……」洛玄说到此处, 眼中竟是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翳，语气也变得有些强势：「你身子还未好, 切莫乱跑了。安全起见, 你便住在碧云殿的偏殿, 离我也近些。」 洛玄说着，将一朵精巧的传音花放在戚宛的手中：「你有事便唤我，我一定尽快前来。其余的生活起居，宫人会照料你。」 第140页 戚宛将传音花收好，望着殿外骤然增加的森严守卫，心中越发不安。在烛火的微光中，他凝视着洛玄柔和却又带着几分清冷的侧脸，忽然觉得，他曾经视若亲哥哥的师兄，不知为何，好像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 …… 楚慕在一片喧嚣混沌中醒来。 四周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堪堪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神智也渐渐清明起来。 楚慕环顾四周，发觉他正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空气中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有不成型的婴孩，只剩半副的残躯，冤魂恶鬼，还有许多漆黑成一团的污秽之物。 这便是修罗道。 那些东西见楚慕醒来，竟然在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奔袭而来。 楚慕调动灵力，奋力将它们驱逐。他的灵力不多时便耗尽了，可是这些阴邪之物却是越来越多，他们见楚慕渐渐力不从心，便一拥而上，企图肆意吸食楚慕的神识。 楚慕在虚空中漂浮着，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撕裂成了数份，承受着无休无止的折磨。他听天由命地闭上双眼，可是在一片黑暗中，戚宛的面容又分外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的明月哥哥，又一次以最决绝、最惨烈的方式，没有任何转圜地离开了他。 戚宛自刎之后，整片沙漠很快被暴风雪淹没。楚慕却只是跪在原地，抱着戚宛这具属于凡间的身体，无声恸哭。 最后，那具身体慢慢地汇聚成无数的光点，混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慕徒劳地抓握着空气中的洁白碎片，忽然便明白了下凡之前他抽中的生杀劫，究竟是何意。 生杀生杀，劫不在杀，而在生。 于是他慢慢地拾起戚宛遗落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挥。 触目惊心的血迹最终被天地间无休无止的纯白永远埋没。 楚慕再次醒来之时，便已经来到了修罗道中。 他之前从未堕入过修罗道中，只是听闻，一旦来到此处，便要熬上千年，受尽天罚，只有等到之主的在天之灵平息怒火，他才有可能解脱。 成千上万的阴邪之物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楚慕的神经，让他度日如年，可他心中对戚宛的思慕有增无减。 楚慕原地闭目打坐着，正打算这样无休无止地抗争下去，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红光闪过，所有污秽之物都尽数化为齑粉，少数逃过一劫的，也惨叫着向黑暗深处退去。 楚慕惊讶地抬眼望去，发现竟是楚燕站在他的面前，替他将周围的一切邪物都除去了。 楚燕依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可楚慕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眼中有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的忧愁与哀伤。 楚慕快步向楚燕走去，难以置信道：「你怎会在此处？」 楚燕挑挑眉，玩笑道：「我为何不能在此处？闲来无事，我乐意来逛逛，你还不许么？」 楚慕瞪着对方道：「此地只有被迫堕入，何来闲逛一说？」他看着楚燕罕见的愁容，心中瞭然了七分，不客气道：「说吧，你被洛飞澜怎么了？」 楚燕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数日不见，你倒是变聪明了。」楚慕有点儿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皮，却听楚燕神色黯然道：「你可曾想过，我们下凡这一遭，不过是做了一场古老的噩梦？」 楚慕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燕问道：「你可知，现如今凡间是什么朝代，又有哪些国度？」 楚慕说：「凡间的国度多如繁星，我又怎能一一列举？只不过，听闻当今最强盛的中心之国，应是花朝国。」 楚燕点了点头：「仙界魔界若要下凡歷劫，必然会去往当今凡间的国度。可是月见国和风晴国，包括临边的雍国，根本就不是现今的国度。」 楚慕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花朝国如此繁盛，可是当时我在月见国和风晴国的时候，却是从未听人提起过花朝国。」 楚燕又道：「确实如此。我在风晴国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通过经济文化上的种种迹象推测出，这个国度应当是七千年前的古国。」 楚慕听了这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七千年前？」 楚燕继续道：「这一点我十分确定。七千年前的时候，我还没有被封印镇压在归一谷，一直待在凡间四处游歷。那时候，我曾经到访过这几个兴盛的国家，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渐渐将它们遗忘了。」 「后来，我在与阿澜的朝夕相处中发现，他在我们下凡的聚灵阵中做了手脚，将原本的劫数与地点替换了。换言之，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编织的一场梦。」 楚慕过了许久，才堪堪回过神来：「他……他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封印鸿渊秘境需要歷劫，他替换了地点与劫数，并不能改变什么啊。除非……」 楚燕接着楚慕的话道：「除非他有什么是非要借着这个劫数去完成的。或者说，他需要专门创造出一个合适的场景或是地点，来达到他的目的。」 楚慕闻言，回忆在月见国度过的时光，忽然察觉出颇多蹊跷之处。 首先，他们每一个下凡歷劫的人，都与原本的容貌一般无二。虽然仙界的人下凡歷劫，会在一定的程度上改变托生身体的容貌，可是他和戚宛的样貌却与少年时代一模一样，能办到此事之人，必然见过他们年少时的样貌。 第141页 再者，几人下凡之后的身份也不对等。戚宛是月见国的小皇帝，洛玄便是月见国的国师，两人每日朝夕相对，见面十分方便。反观楚慕，他被发配至临边的风晴国，身份也十分低微。若他未给戚宛放追踪符，恐怕根本找不到对方。而且，他抽中的是生杀劫，处处都会遇见险情，也像是有人做了手脚，成心让他不好过。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那些魇兽与石像。 如果在凡间的一切只是他人制造的一场幻梦，那么魇兽绝无可能自主穿越时空进入凡间，只有可能是人为地将其引入。而且那些魇兽在他和戚宛大婚之夜忽然出现，又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蹊跷至极。 后来月见国举国覆灭，楚慕又与戚宛被洛玄的信引去了地宫，而那地宫根本就是一座窥魂湖，此物根本就不属于凡间！而且，在湖底的三尊雕像，显然是有人有意放置的。正是这三尊雕像唤醒了戚宛的记忆，导致了两人决裂。 而洛玄最是擅长丹青，在瑶池的神殿中曾经留下了满墙的壁画。那这些雕像，是否是他雕刻的？难道他一早就布好了局，制造了所有变故，只是在请君入瓮？ 楚慕如此推测一遍，越发觉得一切都事出有因，却又觉得一头雾水：洛玄为何要这么做？ 楚燕听完楚慕的推测，若有所思道：「他答应嫁我为王后，我以为他待我也有情，便想和他在凡间好好地过一世。他在风晴国的时候，待我真如我们初见时那般情真意切。我本以为……」 楚燕说到此处，竟是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向来狂妄不羁，从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可是此刻却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垂着眼帘难掩抑郁：「他曾经同我说过，我若敢娶他，他便当真敢杀了我。我只当是玩笑话，谁知有一日，他便真的拿了东西，哄着我喝下……」 楚燕还记得，那是他与洛玄成亲不久后的一个夜晚，洛玄那晚分外主动，当着他的面，衣物散了一地，又拿来一瓶好酒，嘴对嘴地餵他。那晚过得极其尽兴，可是等楚燕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修罗道。 原来洛玄在那瓶酒中放了移魂的药，一旦服下，魂魄即刻便会脱离凡人的身体。而楚燕是纯血上古后裔，不会轻易进入凡间的轮迴，因此便只能堕入修罗道中，接受天罚。 楚慕越发不解：「洛飞澜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楚燕黯然道：「他要将我赶至修罗道，或许只是因为恨我。」 楚慕沉思片刻：「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挡了他的路。你和他朝夕相处多日，他可曾透露过，他是否有什么夙愿或是一定要做之事？」 楚燕想了一想，迟疑道：「如此说来，他一直想要替他的族人报仇。」 楚慕道：「他想替魂梦族报仇，这我是知晓的。只是，当年屠杀魂梦族的仙族，已经尽数被除去了。大仇已报，应当不是这件事。」 楚燕摇了摇头：「可是阿澜并不满足于此。他想要他的亲族们都回来。」 楚慕立马道：「人死不能復生，怎可能？」 楚燕贊同道：「我也是如此想，可是阿澜他似乎并不认同。有时夜半就寝，我经常听见他梦呓，说什么逆转时空，回到往昔。」 楚慕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什么？」 逆转时空，操控生死，那不正是…… 楚燕见楚慕的神色骤然凝重，疑惑道：「怎么了？」 楚慕抓住他的衣袖，十分迫切道：「洛飞澜他的身上，可有什么疤痕？类似于被风刃噼砍过的疤痕？」 楚燕想了想，有些不确定：「他身上似乎没什么明显的疤痕，就算是曾经受过伤，也能用灵力很快消除的。只不过……」 「他与我初遇之时，浑身上下都是血，求我收留他。那一次他伤得不轻，倒是有可能留下疤痕。……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楚慕听罢，一颗心沉了又沉，只觉得彻骨冰冷。 他的心中有了五分猜测，却又不敢确定。 这时候他又听见楚燕不无乐观地道：「阿澜个性虽然别扭了一些，可本性却是不坏。我们这就出去，我定要将他对我的心意问个清楚。」 「若是他不肯说，还要这般胡闹，那便只能把他按在榻上好好收拾一顿了。」 楚慕无视了最后一句话，迫切道：「眼下我们被困在修罗道中，如何出去？」 楚燕得意一笑：「你当我这数万年是白活的么？我自有办法。」 他说着，揽上楚慕的肩膀，分外亲昵道：「走，哥哥带你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楚燕：走，哥哥带你找老婆去 第68章 伪装 洛玄独自坐在碧云殿中, 以手扶额，眉头紧锁。 他本该在取回戚宛的身体之后就立刻用对方的灵根逆转时空，可是他却始终踟蹰不前, 一拖再拖，直到戚宛醒来, 也没能下得了决定。 洛玄行事向来果决，但这一回, 他似乎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那一天, 梦见戚宛痛苦挣扎的模样，梦见对方眼角划落的泪水, 还梦见戚宛望向他绝望无助的眼神。 那天的场景就像是一场永远无法消除的噩梦, 深深地烙进了洛玄的脑中, 让他夜不能寐, 寝食难安。 在戚宛死后的近千年里，洛玄曾无数次地后悔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也曾想尽办法做出补偿，想要寻回戚宛的魂魄, 可一切都无济于事。而今, 戚宛又一次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可他却再一次犹豫了。 第142页 在復活全族的夙愿和良心之间, 他究竟该如何抉择？ 思索间，门口的侍官一声通传, 叶梓羽慢慢地走进了碧云殿。 洛玄只是淡淡望了对方一眼, 有些疲惫道：「何事？」 叶梓羽来到座下，十分乖巧地行了一礼, 眼睛里满是天真无辜：「难得空闲, 我来看看哥哥, 哥哥也不许么。」 洛玄扶着额，心烦意乱道：「若无事，就回遥夜峰待着去，不要来烦我。」 叶梓羽见洛玄全然不把自己当回事，眼里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阴翳，面上却还是笑道：「玩笑话罢了，哥哥怎么还当真了。我此番上来，是想向哥哥禀告，魔界近来又有几处地方出现了鸿渊秘境里的魇兽。」 洛玄闻言大惊失色：「什么？」 镇压秘境的三道劫数已经歷了两道，按理来说，魇兽是不可能这么快就重新出现的。除非……除非是在修罗道中的那两人快要出来了。 楚慕和楚燕是上古后裔，与鸿渊秘境息息相关，可是……怎么会这么快？ 一旦那两人出来，自己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动戚宛了。想到此处，洛玄越发烦闷，内心动摇得厉害。 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戚宛不那么痛，那自己的良心也就不会这般煎熬了。勐然之间，洛玄抬眼望向叶梓羽，满怀期望道：「你现在是否还在给百里灵风用药？」 叶梓羽没料到洛玄会突然提起这个，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讪讪道：「……是。哥哥问这个做什么？」他的血有侵/入他人神识的作用，以血入药，便能将人完全控制住。 叶梓羽从瑶池中被救上去之后，百里灵风对他百依百顺，还低三下四地求他与自己重修旧好。可是叶梓羽已然心死，无论如何也不愿理会对方，百里灵风对他穷追不捨，叶梓羽不堪其扰，最后将自己的血入了药，递到百里灵风面前，称他只要肯喝，便答应了他。 谁知百里灵只字未问，不管毒药与否，毫不犹豫地将其一饮而尽。喝了这药之后，他便再也无法违抗叶梓羽的命令了。 叶梓羽见状，内心五味杂陈，最后还是答允了百里灵风，与对方纠缠至今。 想起这些，叶梓羽微微有些愣神，这时候，他听见洛玄对着他郑重道：「阿梓，我要你为我做一种药，可以麻痹对方的神识，让其五感减弱。若是用你的血做药引，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吧。」 洛玄只有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唤他一声「阿梓」，叶梓羽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轻声道：「哥哥想将这药用在谁的身上？」 洛玄不耐道：「这些便不是你该管的事了。你若将此药做成，想要什么赏赐，我都会给你。」 叶梓羽眸中微亮，抬眼望向洛玄：「此话当真？」 洛玄点点头：「金银财宝，名望权力，都不在话下。」 叶梓羽垂着眼眸黯然道：「我不要那些。……罢了，三日之后，我定将此药制好，交予哥哥。」 …… 数日后。 戚宛这些时日无所事事，洛玄也分外忙碌，两人并未打过照面。只是，洛玄以魔界再次出现魇兽为由，不让戚宛再去遥夜峰，还加派了不少人手看顾戚宛的安全。说是看顾，实则却是暗中监视。 戚宛对洛玄的做法多有不满，只是他内心郁结，又寻不到洛玄，便也就此作罢，不欲多做争执。 现如今，戚宛在仙界认识的神君并不多，能说上话的更是寥寥无几。离他前世已经过了上千年，仙界易主，当年与戚宛相识的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唯有白若神君，对方见证了几千年的兴衰变迁，依旧还在仙界的星露宫掌管机缘。 于是戚宛便日日前往星露宫闲坐。白若神君对此并未多言，每回都以好茶相待，和戚宛不谈往事，只谈现今。但每每戚宛告辞之时，白若神君总会对他告知：「你在等的那个人，他还未到。」 戚宛闻言心中一紧，却也只是淡淡道：「我已经断了念想欲/情，此身早就无牵无挂，神君又何出此言。」 白若神君但笑不语。 然而今日，喃戚宛再次与白若神君告辞之时，白若神君却忽然笑道：「他来了。」 戚宛心头勐地一跳，又惊又疑地看了白若神君一眼，转身出了星露宫。 戚宛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让侍卫们远远地跟着，漫无目的地在云海大道上走着。走了一阵，一切如常，街道还是热闹喧嚣，人群还是熙熙攘攘，而他的一颗心也像是一口古井，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戚宛慢慢地绕到了河边的小路上，盯着波光粼粼的天河，垂着眼帘黯然神伤。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吹来，余光里闪过一抹红，戚宛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在下一刻，就如同落花坠入古井，缓风掠过水面，而戚宛那一颗早已枯萎的心，再一次慢慢地跳动起来。 戚宛看见楚慕穿着一袭红衣，正站在岸边凝望着自己。 他恍然之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觉对方也是欲言又止，迟迟没有上前来。 愤怒与哀凉再一次涌上心头，戚宛迅速移开视线，转身快步朝反方向走了。 楚慕慌忙追上来，用力地拽住戚宛的衣袖，却又像是被烫伤一般迅速放开来，小心翼翼道：「明月哥哥，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 第143页 戚宛勐得打断了他：「不必了。我与你无话可说。」他并未回头，只是一振衣袖，飞快地走远了。 河岸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戚宛走了不知多久，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岸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戚宛说不上来此刻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他看见楚慕还活着，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是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的面容，听见对方的声音，便又觉得心口疼得快要唿吸不上来。 ……究竟何时才能从这样的困苦煎熬中解脱。 兜兜转转回了住所，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戚宛推门进入屋中，有些意外地发现，一只通身洁白的大猫正蹲坐在他的榻上，歪着头？注视着他。 戚宛终于打起一点精神，朝猞泽兽招了招手，柔声道：「阿米，过来。」 重拾记忆之后，戚宛对这只大猫也感到亲切了不少。前世的时候，他成为阿米的主人之后，没过多久便死了，甚至没有怎么陪伴过这只黏人的猞泽兽。 戚宛轻轻拍了拍手，向阿米敞开了怀抱，对方欢快地叫了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 戚宛摸着它背上柔软的毛，忽然觉得有些困，打了个哈欠，向床榻走去。 近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视力不是很好，时常看不清东西，连带着听觉、味觉还有嗅觉好像都变差了，连白若神君那里的好茶都品不出味道。 不光如此，戚宛还时常感到睏倦，好像怎么也睡不够。他只道自己最近是忧思过度，也没多想，搂着阿米上了榻。 阿米的毛又暖又软和，它在戚宛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很是安逸。 戚宛紧紧搂着它，很快便睡着了。 黑暗中，阿米忽然睁开了眼睛。它的眸子不再是先前的水蓝色，反倒赤红一片，紧接着，毛茸茸的猞泽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成年男子。 ——这只猞泽兽竟然是楚慕变的。 楚慕将戚宛轻轻地搂在怀里，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他用目光细细地描摹着戚宛的面容，望见对方熟睡时轻轻颤动的纤长睫羽，高挺的鼻樑，还有形状姣好的薄唇。 只有在此刻，楚慕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去注视戚宛，他一时间沉浸在这份久违的爱恋中，怎么也无法移开眼。他多么想把戚宛紧紧地搂进怀里，去吻一吻对方的嘴唇，去随心所欲地亲吻对方的身体。 可楚慕最后只是虔诚地托起戚宛的手，在人的指尖轻轻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楚慕害怕看见戚宛冰冷的眼神，害怕对方一句也不愿同他多说的决绝态度。他知道自己曾经做错了很多事，也知道戚宛或许再也不会信他，可是……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留在戚宛身边。 哪怕是以这种方式，哪怕对方永远不知道。 他一定会查清真相，一定会让戚宛重新信任他。 他们……他们一定还能和好如初。 怅然间，一声门响，竟是有人进来了。 楚慕在一瞬间变回了猞泽兽，警惕地望向门口，戚宛却没有惊醒，依然睡得很熟。楚慕感到十分诧异，戚宛的五感向来敏锐，怎会有人进来了都无法察觉？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榻前。 楚慕抬眼望去，震惊地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洛玄。 第69章 差错 洛玄站在榻前, 凝视戚宛许久，最后嘆了一口气，打横抱起戚宛, 向殿外走去。 楚慕躲在床帐之后的角落里，在黑暗中观察着一切。洛玄神色匆匆, 脚步甚至有些慌乱，并没有注意到隐藏在一旁的猞泽兽。 楚慕悄悄地跟在对方身后, 来到碧云殿后的汤泉宫。 汤泉宫是专供仙尊沐浴的宫室, 设有许多装饰华美的浴池。洛玄将戚宛轻轻地放进大殿正中央最宽敞的池子里，过了片刻, 自己也迈进了池水中。 楚慕躲在柱子后面, 看见那池水的颜色是诡异的深紫色, 还有一股浓烈刺鼻的香味。他对这种香气有些印象, 先前在瀚云大会的时候，叶梓羽的血就是这个味道。 想到此处，楚慕的脑中忽然警铃大作。 ——也就是说，这整池的水都掺了叶梓羽的血, 是可以致幻的药剂！再结合戚宛先前嗜睡的症状, 他的吃食里怕是也被下了衰退五感的药。 只是，洛玄为何要这般？致幻和衰退五感可以减缓疼痛, 难道…… 楚慕心中仍然不敢确定，可是一切似乎都在朝一个答案倾斜。 洛玄在池中静默片刻, 不知为何, 他看上去十分紧张，一双手更是颤得厉害。他凝视戚宛许久, 用手背轻轻抚过对方光洁的面颊, 满眼都是纠结痛苦, 迟迟没有动作。又过了半晌，洛玄终于咬了咬嘴唇，望着戚宛涩声开口道：「子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疼了。」 紧接着，洛玄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从怀中迅疾地拿出一把匕首，朝着戚宛的心口勐得刺去！ 楚慕大惊失色，顾不得别的，当即从柱子后沖了出来，在化为原形的同时，抬手一道红光，将快要刺穿戚宛胸口的匕首弹开了，厉声呵道：「住手！」 匕首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钝响，与此同时，洛玄左肩处的衣裳被红光击中，布料在一瞬间化为齑粉。洛玄慌忙抬手去遮，却还是晚了一步。楚慕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肩膀上有着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而这种疤痕，他再熟悉不过，这正是被噬骨阵击中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第144页 楚慕怔愣片刻，忽然在一瞬间明白过来。 是楚燕骗了他。 洛玄肩头的伤疤这般明显，他又与楚燕同床共枕多日，楚燕怎会发现不了。对方应当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在楚慕询问之时，将真相刻意隐瞒了。 洛玄对楚慕的忽然出现始料未及，神色惊慌失措，过了好半天，才勉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颤抖得厉害：「……离衍？你怎会在此处？」 楚慕的大脑一片空白，痛心、惊愕还有愤怒，各种情感掺杂在一起，几乎要把他吞没。他沉默许久，望着洛玄目眦欲裂：「竟然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楚慕怒不可遏，一道红光自掌心流泻而出，变成了一条由烈焰组成的绳索，直取洛玄：「你竟然……两千年过去了，你竟还贼心不死，竟还想伤他！！你……洛飞澜！！戚宛他……他对你，他对你……他是真的把你当成亲哥哥！！」 楚慕悲愤交加，眼睛已经全然变成了血红色，周身都环绕着黑色的烈焰，朝着洛玄攻去。 楚慕的模样实在骇人，洛玄骤然被揭穿，又惊又惧，左躲右闪，堪堪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火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过了数招，楚慕招招都下了死手，洛玄到最后也是恼羞成怒，抬手一挥，将池中的水掀了起来，把黑色的烈焰尽数浇灭。他从池中飞身上岸，望着楚慕，底气颇有些不足：「楚离衍！你又懂我什么？你凭什么在此处对我指手画脚？戚宛早已与你恩断义绝，他的事，由不得你来管！！」 楚慕却是没应他，趁着洛玄分神的功夫，飞快地将戚宛从池中抱了出来，让人躺在自己的怀中，轻轻地唤道：「子晴哥哥，你怎么样？」 可是戚宛却睡得很沉，对楚慕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楚慕只好把他安置在一旁，用匕首在腕间取了血，餵戚宛服下。 上古的血液是这世间最珍贵的解药，再难解的毒，也可迅速缓解症状。 楚慕又用烈焰在戚宛的周围设下一道禁制，将对方完全保护起来。做完这些，他这才转过身，慢慢地走向洛玄。 楚慕将自己的上古之力尽数释放了出来，眼睛血红一片，脸上也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远古文章。他的周身环绕着一圈火焰，原本的一头墨发甚至被火光照得赤红。他一步一步地朝洛玄走来，声音中是彻骨的寒冰：「恩断义绝？我与戚宛能走到今日，全都是拜你所赐。」 「我今日，一定会将这一切，以数十倍好好地报答你。」 楚慕说着，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洛玄俯冲而来，滔天的烈焰几乎要将整个汤泉宫都尽数融化。 洛玄原本就心绪大动，被楚慕强势的进攻弄得节节败退，逐渐被逼至角落。 楚慕用火焰将洛玄的四肢钉死在地面，所有火焰都尽数化为利刃，将洛玄的皮肤烧得鲜血直流。洛玄近来神思耗尽，又旧伤未愈，一时间竟也无力抵抗。 最后，楚慕拿起一桿由黑焰组成的长枪，直取洛玄的喉咙。 洛玄躺在地上，望着楚慕眼中滔天的怒火，有些自嘲地心道，自己终究是败了。 可是……可是他不甘心！明明离夙愿达成只有一步，为何，为何每回都是栽在楚离衍身上！ 于是，洛玄挣扎着调动周身最后一点儿灵力，对楚慕用了窥魂术。他潜入了楚慕神识，企图篡改楚慕的记忆，甚至想要完全控制住对方。 可是，在洛玄就要成功的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大脑剧烈地疼痛起来，那种痛楚撕心裂肺，让他在一瞬间痛叫出声，等回过神来，洛玄听见他的脑中竟然多出了一道声音，那道声音如同洪钟，让他头疼欲裂，几乎昏死。 竟是楚慕反过来入侵了他的神识。 楚慕略微低沉的声音蛮横地在洛玄的脑中响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侵入上古的神识会有什么下场？」 洛玄发出痛苦的悲鸣，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楚慕从自己的脑中驱逐出去。 楚慕深吸一口气，在洛玄的记忆中浏览起来。 他看见洛玄被承恩君从战火中解救出来，带回了凌渊剑派。 他看见洛玄与戚宛还有自己在剑派后山玩闹嬉戏。 他看见洛玄偷偷在戚宛的醒酒汤里下了药，看见对方躲在戚宛的院子里最后惊慌失措地逃走。 他看见洛玄用窥魂术潜入承恩君的神识，又失手杀了对方。 他看见洛玄蒙着面，用匕首生挖戚宛的灵根。他再一次看见戚宛痛不欲生的惨状，也看见戚宛望着洛玄眼角滑下的泪。 他看见洛玄篡改了戚宛的记忆，被自己的噬骨阵毁了半边身子，又逃去归一谷，委身于楚燕，哄骗对方，以此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他看见洛玄指使叶梓羽给戚宛下血咒，企图将对方囚禁在瑶池的池底。 他也看见洛玄用尽一身的修为，编制出那样一个庞大的凡尘梦境，又将鸿渊秘境中的魇兽引入其中，只为除去自己，将戚宛带回仙界。 …… 原来，这所有的苦难与不幸，皆由他这位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兄一手造成。 仿佛被无尽的哀凉与愤恨吞噬，楚慕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他与洛玄自小总是在竞争，可是他从未把洛玄想成恶人，他……他其实始终是将洛玄视为师兄的。 第145页 楚慕在原地静默许久，最后，他再一次潜入洛玄的神识，在掌心汇聚起火焰。 他要杀死洛玄的神识，他要让对方由内而外地枯萎死去，以此来赎去曾经犯下的滔天罪孽。 戚宛所经受的所有血与泪，他都要洛玄以数倍偿还。 黑焰毫不犹豫地落下，可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忽然强硬地闯入了楚慕的神识，声嘶力竭道：「不要！！」 在这一瞬间，楚慕感到脑内一阵勐烈的痛楚，紧接着，他便被迫从洛玄的神识中退了出来。 楚慕克服不适，勉力睁开眼睛，然后他震惊地看见，楚燕正挡在洛玄的身前，跪倒在地，生生地吐出一口血来。 对方朝楚慕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艰难道：「你，你别杀他。」 第70章 真相 一阵剧烈的头疼之后, 戚宛终于睁开眼来。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满是汤泉的宫殿中，四处水汽氤氲，装饰得十分华贵。 然后, 戚宛震惊地看见，洛玄跪在地上, 满身都是血污，楚燕护在他的身前, 勐得吐出一口黑血来。而楚慕站在两人的面前, 手中拿着由红光组成的利刃，目光剧震, 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戚宛望着这一幕, 脚下就像生了根, 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洛玄见楚燕重伤, 再也顾不得其他，飞身扑了过去，抓着楚燕的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你伤着哪了？」 楚燕反手握住洛玄的手, 半躺在他的怀里, 轻轻摇了摇头。他面色惨白，嘴角血流不止, 过了好半天，才微微喘息道：「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洛玄手忙脚乱地调动周身所剩无几的灵力, 想要为楚燕治疗, 却也无从下手。 楚燕是上古后裔，修为高深, 受了再重的外伤也不足以让他丧命, 可楚慕方才是在神识海中放出的烈焰, 楚燕强闯进来本就消耗极大，又替洛玄挡下了致命一击，恐怕凶多吉少，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神思消亡，最后形神俱灭。 楚慕见状，对事情的发展也是始料未及，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红光一下子消失了，神情分外不知所措。 洛玄将楚燕的手臂抱在怀里，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滴落下来：「我……我并未生气……」 楚燕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从怀中有些艰难地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洛玄的手里，低声道：「我本该早些来寻你的。只是，我费了些功夫，给你做了这个，所以来晚了。」 洛玄怔怔地低头望去，看见掌心中出现了一只用玄黑色火焰做成的小燕子。那只燕子在他的手指间灵巧地飞翔穿梭片刻，最后化作一缕幻光，飞进了他的袖中。 楚燕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拭去洛玄眼角的泪，勉力笑了笑道：「阿澜，我永远不会忘记，是你穿过数万年的光阴，为我带来那样炫目的光亮。」他闭了闭眼，洛玄第一回 对他笑的模样仿佛就在昨日，可很快又被一双红肿流泪的清冷眼眸取而代之。 楚燕抚着洛玄的头髮，像是倾尽所有的温柔与爱恋：「是我对不住你……我总是惹你哭，总也让你生气。好在……好在以后，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搅你了。」 但其实，他还是存了一点小小的私心。玄燕绕樑，不知以后洛玄看见它，是否还会想起自己？ 楚燕说到此处，又转头望向楚慕，神色有些落寞道：「弟弟，对不住，我还是瞒了你。你……」他说到此处，眼里竟是染上了几分恳求：「你答应哥哥，别杀他……你就当是用了我这一命，换他活着吧。」 楚燕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身体逐渐幻化成一簇火焰，最后慢慢地熄灭，变作一缕轻烟，什么也没能留下。 洛玄跪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他用手去抓那道火焰，赤红的火苗却不忍伤他，像羽毛一般轻柔地抚过他的掌心，最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洛玄脸上涕泗横流，他徒劳地摸着地面上被烈火烧出的黑斑，悽厉道：「我不要你死……我不许你死！没有，我没有生气……」 他伏在地上失声恸哭：「我对你……我对你也……」 在这一刻，洛玄终于真切地意识到，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像楚燕这般宠他，爱他了。也再也不会有人倾尽一切，只为换来他浅浅一笑，再不会有人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他，再不会，再不会有楚燕了。 洛玄哀痛至极，他痛哭许久，勐得站起身，望着楚慕歇斯底里道：「是我！没错，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杀了师尊，挖了戚宛的灵根，一切都是我做的，可你为何要伤他！你为何！！」他拔/出剑来，近乎癫狂地朝楚慕噼砍着，全然失去了章法，泣不成声道：「我要他活啊，我只要他活着……」 楚慕怔怔地望着洛玄，望着楚燕方才停留的地面，同样心神大震，许久说不出话来。 一切……为何会变成这般？他那位无所不能、上天入地的哥哥，竟就这般死去了？竟连声招唿都不打，就这般，就这般…… 分神之间，洛玄攻势越勐，楚慕只能勉力抵挡，一路退到了大殿的角落里。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戚宛，看见急转而下的事态，听见洛玄忽如其来的坦白，大脑一片空白，一下子怔愣在原地。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全身发冷，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要回流。 第146页 过了好半天，戚宛终于找回了神思，他嘴唇颤抖着，听见自己的声音暗哑得厉害：「飞澜哥，这一切……真的是你做的么？」 在打斗着的两人这才勐得停下来。楚慕迅速跑到戚宛的身边，松了一口气道：「子晴哥哥，你终于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戚宛却没应楚慕，只是满眼通红，定定地望着洛玄。 洛玄站在原地半晌，许久都没有作声。就在戚宛想要再度开口发问的时候，洛玄忽然暴起，高举着剑朝他扑过来，满眼都是癫狂：「你的灵根！我要你的灵根！对，唯有你的灵根才可以救他……」 眼见利刃就要落下，戚宛躲闪不及，楚慕却眼疾手快地将戚宛护在身后，用灵力将洛玄的剑弹开了。他迅速用红光锁住洛玄，强迫这对方跪倒在地，又在他的四周画了一圈禁制。 洛玄已经几乎发疯，以手掩面，哀声道：「我要他活……我只要他活……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 楚慕望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分外不是滋味。他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抿了抿唇道：「我与戚宛早已互换了灵根，你沖我来吧。」 「当年你把戚宛的灵根挖出，机缘巧合之下他的灵根与我的灵脉融合在了一处。后来，他……他死后，我便修习时空之法，用他的灵根将他的魂魄重新召集在一处。否则，他又缘何会重生？缘何会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当时我只知道他的魂魄重聚了，至于重聚了几分，又究竟重生在了何处，我都无从得知。好在后来，我还是寻到了他。只是……」 楚慕说到此处，目光越发冷厉：「想来你也清楚，时空之钥只能大规模地使用一次，一旦神力耗尽，这颗灵根便再也没用了。这便是我这许多年来只使用血术，而不使用灵根的原因。因为我身上的这颗属于戚子晴的灵根，早就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戚宛听到此处，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楚慕。 原来，他的这一场重生，竟也是因为楚慕的有意为之。这是他多日以来第一回 认真地抬眼打量楚慕，楚慕被他看得有些侷促，却又情不自禁地朝戚宛靠了一步。 戚宛心绪一片混乱，没有远离，却也没有回应。 洛玄听罢，静默许久，最后竟是放声大笑。他原本带着的玉冠早就不知所踪，一头墨发凌乱地披在脸侧，一身华服也变得破烂不堪，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盯着地面，声音近乎扭曲：「原来……原来我这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他又看见地面上被烈焰烧灼出的黑斑，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地道：「我要去寻他……我要去寻他……」 三人一时无言，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许久，戚宛凝望着洛玄，涩声道：「飞澜哥，我再问你最后一回，当年，是你挖了我的灵根么？为何……」 为何他的记忆中，看见的会是楚慕的脸？ 洛玄抬起头来，哂笑道：「是我。事已至此，我又何必骗你？我不过是用了窥魂术，改了你的记忆罢了。你与楚离衍关系那般好，我当时便是想看一看，若是当真被他伤了，你究竟会如何待他。现在看来，你与他之间，也不过如此。只是，我不会为你解开窥魂术的。你便永远带着这份记忆，当做是他伤了你吧。」 戚宛听到此处，闭了闭眼，拔/出剑来。他在剑上慢慢地汇聚起光亮，向着洛玄缓步走去。 洛玄望着戚宛手中闪着寒光的利刃，坦然笑了笑，忽然道：「子晴，你可还记得，你刚进剑派的那一年，有一回下了好大的雨，我和你，还有离衍，我们三人一起在后山玩闹。」 戚宛脚步一顿，有些困惑地瞪着洛玄。 洛玄继续道：「那雨下得实在太大，我们三人从里到外都淋透了。你们俩冷得直哭，我便将外袍脱下来为你裹上，一手抱着你，背上背着离衍，我们三个就这样慢慢地走回了寝舍。」洛玄说到此处，颇为动容，摇了摇头，如同自嘲一般笑了笑：「我原本就是族中遗孤，从来没有家人，至死都是孤身一人。可是那时走在雨里，我永远都记得，我在心里暗暗地高兴，我在想，我又有家人了，我终于，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奈何，奈何……」洛玄的眼中划过一丝不甘，肩膀颤抖着笑了笑，终究是没再说下去。 戚宛手中紧紧地攥着剑，眼眶一片通红。往事如烟，他们三人的过往歷歷在目，恍如昨日。恍然间，他好像真的看见三个穿着蓝衣的少年亲密无间地聚在一处，毫无芥蒂地肆意欢笑。 他沉默半晌，声音也带上几分哽咽：「我也曾经……曾经真的把你当作亲哥哥。」 洛玄闻言苦笑，过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眼睛中又重新微微聚起光亮：「戚宛，我对你——」他定定地注视戚宛片刻，看见对方面上的表情，垂下眼帘，最后嗤笑一声，低低地道：「罢了。」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可若重新再来一回，我兴许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他说到此处，竟像是如释重负，轻轻嘆息一声：「子晴，对不起。要杀要剐，随你吧。」 戚宛定定地望着洛玄，望向这位自小疼他、爱他的师兄。昔年的种种皆像是走马灯一般从他的眼前划过，最后却定格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夜晚，被那柄染了血的匕首尽数扎为齑粉。 他深吸一口气，一道剑光闪过，洛玄的左胸裂开一个血洞，所有连接灵根的灵脉被尽数毁去，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第147页 戚宛噼砍的地方，正是楚慕当年在洛玄身上施下噬骨阵的左半边身子。 洛玄的灵根与周身的灵脉已毁，修为也尽数被废，再也无法使出一丝一毫的灵力了。 戚宛的眼中划过两行清泪，只是转过身，慢慢走出了殿门：「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愿如樑上燕，岁岁长相见。 洛玄和楚燕之后会有番外。正文快完结了~ 第71章 经年（正文完结） 戚宛默然走在云海大道的河岸旁。 时值黑夜,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天河的水面闪过点点光晕，将戚宛原本藏在阴影中的侧脸微微照亮。 方才发生的一切令戚宛心乱如麻, 他沿着岸边快步走了一阵，洛玄决绝的坦白还有楚燕弥留之际的落寞神情依旧反覆在他的脑中浮现, 就像是一把把尖刀，恨不能将他折磨成无数碎片。 楚慕一直默默地跟在戚宛的身后, 与他一起沿着河岸静静地走。戚宛一早就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却心烦意乱，不想去面对。 可这河岸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戚宛走了许久, 楚慕就跟了许久, 最后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地停下脚步, 却依旧没有回头。 楚慕果不其然走上前来，他踟蹰片刻，最后鼓起勇气，自身后一把搂住戚宛, 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明月哥哥, 你原谅我吧。」他将头埋在戚宛的肩颈处，冰凉的泪水甚至沾湿了戚宛颈侧的皮肤：「你原谅我, 好不好？」 骤然跌入这样熟悉的怀抱，戚宛紧紧握着拳, 却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嗅着楚慕身上的气息, 隐忍再三，终究还是红了眼眶。在这一刻, 戚宛终于清晰地意识到, 他是多么渴望对方的怀抱, 可是他也同样惧怕着这样的怀抱。 他与楚慕之间本就是一段孽缘，楚慕蛮不讲理地闯进他的生命，侵占了他那样多的时光，给他带来无尽的欢愉欣喜，却也给他带来对等分量的痛楚哀伤。 就算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可是他们彼此心中都明白，他们已经永远，永远回不到曾经了。 戚宛甚至没有勇气再去与楚慕对视，没有勇气再度看见对方望向自己的目光。无论幻象与否，楚慕拿着匕首向他胸口刺来的景象，就像是这世间最阴毒的毒药，永远泼洒在他心口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无时无刻地疼着，再也无力去寻求解药。 楚慕见戚宛半晌没应，越发用力地搂紧了戚宛的腰身，语气近乎哀求：「子晴哥哥，求你不要离开我……求你……」 戚宛闭了闭眼，他轻轻将楚慕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移开，没承想对方竟然分外用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将指节一根一根地嵌入戚宛的指缝。 两人的掌心彼此轻轻摩擦着，戚宛想要将手抽回，却怎么也无法挣脱。他的内心酸涩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紧得厉害：「我……」 他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言，可这时候，忽然一阵钟声传来，响彻了整片夜空。 竟是仙界的报丧钟响了。 报丧钟只为仙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鸣响，也就是说，一旦仙尊陨落，丧钟将会哀鸣数日，经久不息。 沉闷的钝响一声接着一声，最后如同耳鸣一般，久久在脑中迴荡。片刻之后，黑紫的夜空忽然变得血红，与此同时，天边出现了万道云霞，直指东方。 戚宛站在原地怔愣片刻，终于瞭然。 ——是洛玄跳了诛仙台。修仙之人自愿放弃所修之道，天边便会出现万丈云霞。 洛玄这是追着楚燕去了。 只是，一旦堕入凡尘，便会湮没于三千红尘之中，改了容貌换了命格，永生永世六道轮迴，再也无法回到天界。 就算是楚燕的魂魄没有消亡，就算是……就算是洛玄有幸还能遇见对方，恐怕两人也早已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再难与彼此相认了。 今生缘，今生断，缘起已然是大错一场，又何苦继续纠缠？倒不如抽刀断水来得痛快。 戚宛想到此处，心下悽然，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从楚慕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他低垂着眼帘望向地面，轻轻地开口道：「阿衍，我们，算了吧。」 楚慕闻言一怔，立刻用力拽住戚宛的手腕，十分地焦急地想要说什么，却被戚宛抬手制止了。 戚宛任由楚慕抓着他的手腕，转头望向天河，看见清澈无杂质的水面被血色的天空尽数染上了暗红，就像是一潭浓郁得化不开的污血。 他闭了闭眼，缓缓地道：「若非你当年给我设下的禁制，我或许……或许还不至于受到那般剜心之痛。」 楚慕浑身都在颤抖，声音暗哑得几乎辨认不出：「我知道你还怨恨我，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戚宛，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求你不要离开我……」 细细密密的痛楚像是从心脏的深处渗透出来，让戚宛感到浑身发麻。他不愿看见楚慕这样难过，他也不知自己的一颗心为何会这般疼痛酸涩。他承认自己依旧被楚慕牵动着心绪，依旧没能将对方从心脏中，从灵魂里彻底洗去，可是他同样无法再去面对那段过往，他没有勇气再一次去揭开血淋淋的伤疤强颜欢笑，他没办法再一次抬起头正视过去的自己，他更不愿再去想起他和楚慕的曾经。 第148页 那些痛也好，喜也罢的曾经。 他做不到了。 他们二人之间，早已横跨了太多的错事与蹉跎。 戚宛勉力让眼泪留存在眼眶中不往下滑落，背对着楚慕，哑声哽咽道：「在地牢的时候，我曾经求过你，求你放我出去。可你从来都不信我，从来都只坚持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事。楚慕，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类人。归根结底，你和洛玄才是同一类人。你们固执又自私，毫无顾忌地将别人的一颗真心扔在地上反覆践踏。」 「我曾经……我曾经给过你那样多的机会。前世的时候，我求你带我走，求你告诉我真相。可是你不曾相信我半分，固执己见，最后害死了我。这辈子……这辈子我依旧求你，求你告诉我真相，可你还是选择瞒我，哄也好骗也罢，你还是无论如何都不愿信我。」戚宛说到此处，终究是没能忍住，他急转过身来，满眼通红地望向楚慕，眼角终于滴下泪来：「你可知，若你今生一早就告诉我，我未必，我未必……」 我未必会怪你。 戚宛哽咽半晌，还是没能说下去，泪水几乎决堤，他用手背挡住眼睛，又匆匆转过身去。 戚宛紧紧咬着嘴唇，不多时便尝到了腥甜的血味，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轻声嘆道：「阿衍，我不信你了。」 「我们就此别过吧。」 戚宛说罢，不待楚慕反应，直接打开一张传送符，飞速地画下符咒，消失在对方的视野里。 戚宛将自己传送到三界之外的不知名仙山，刚一落地，便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恸哭起来。 他像是要将千年间所受的苦楚和委屈都尽数发泄出来，将脸埋在膝间许久，泪水沾湿了大片的衣襟。 他视作亲人的师兄想要杀死他，他的所爱之人欺骗他。满天下的人都仇视他，觊觎他，将他视为祸害，恨不得对他抽筋剥骨，榨光他的所有价值。 可是现如今，害他的人尽数身死，欺骗他的人离他远去，那颗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的灵根也已经毁灭，缘何他的心越发疼痛？ 戚宛的心中仿佛有无尽的情感想要宣洩，他望着四周亘古不变的连绵山脉，一股无名的厌恶忽然自心底升腾而起。 青山妩媚，明月高悬，却与何人共赏？ 戚宛不禁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落月剑。 凌渊剑派的弟子皆会为自己的法器起名，在皎洁月色下，戚宛曾经笑着对楚慕道，我既叫明月，这世间便不应再有第二个月亮，天空中的明月高悬，那从此以往，我的这把剑便名为落月，而你的眼中，也只应有我一人。 楚慕当时将他拥入怀中，轻柔道，即便月亮永沉大海，我的目光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戚宛想到此处，轻轻勾了勾嘴角，紧接着勐得拔/出剑来，当空一挥。顷刻间，山崩地裂，眼前的山脉被他从山腰尽数噼开，数不尽的岩石滚落在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而他手中那把轻盈流畅的佩剑，也终于从剑身断裂，最后尽数化为齑粉，随风散去。 他曾经对天上的那一轮明月不屑一顾，却终究没能逃脱作为戚明月的命格。 殊不知，落月尚且还能随风而去，他的归处又在何方？ 戚宛默然望着眼前的景象，面上再没任何波澜。可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身后的树丛中，似乎有一道黑影划过。 戚宛急转过身，四周空空荡荡，并无他物。 …… 楚慕失魂落魄地回到魔界。 事至如今，他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不奢求戚宛能原谅他，只求能继续注视着对方，能默默守护着对方。 但戚宛已经不愿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了。他甚至不知戚宛究竟去往了何方。 楚慕心乱如麻，当即一挥手，想要召出七煞众与自己一同去寻找。 七煞众向来行动迅疾，随叫随到，可是这回过了半晌，竟是无人前来。 楚慕心下诧异，走进幽兰殿中，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整间大殿中是铺天盖地的暗红，喷溅状的血液染了满地满墙，与此同时，楚慕还惊骇地看见，墙上挂着一个人，那人被十数根钢针钉在墙面，已经死去多时，他的全身被什么东西啃噬过，全然看不清楚样貌。 忽然感受到一阵不寻常的气息波动，楚慕急转过身，发现大殿之中，在顷刻间已经挤满了本该被镇压在鸿渊秘境中的魇兽。 那些邪物叫嚣着朝楚慕扑了过来，楚慕在掌心汇聚了红光，正欲迎战，突然一阵劲风，只见炀茗和巫朔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炀茗迅速行了一礼道：「尊上，属下来迟了，还请恕罪。」 楚慕只是摆摆手，有些焦急道：「现今魔界情况如何？」 炀茗答道：「先前魔界中的邪物已经被各门派和七煞众清除殆尽，只是不知为何，自昨夜起，魇兽又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这些邪物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威力大增，先前暂代魔尊之位的仙尊义弟不敌，已经不知所踪，生死未卜，遥夜峰和各大门派皆是死伤惨重。」 楚慕听罢，在脑中飞快思索片刻，心中瞭然。 若这一切与昨日有关，魇兽忽然这般肆无忌惮，只有可能是因为楚燕的死。 在上千年前，鸿渊秘境正是由于楚慕的觉醒而打开，上古血统对秘境影响深远，由此可见一斑。如今魇兽肆虐猖獗，正应证了上古对这群邪物是极具震慑力的。白若神君曾说过，镇压秘境的第三道劫数就在秘境深处，时至如今，楚慕才恍然明白，秘境深处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劫数！ 第149页 魇兽和殇皓族相互吸引，原本楚燕活着，魇兽还不敢有所动作，但双方之间的平衡一旦打破，魇兽便会为祸三界，再难轻易控制，便只能用镇压秘境的最后一种手段——活人献祭。活人献祭本就是镇压秘境最有效的方法，若是被献祭的人拥有上古的血统，更是能保三界万年和平。 别无选择的残酷事实骤然呈现在楚慕面前，他不禁紧紧握住了拳。 若只牺牲他一人，便能让戚宛毫无负担地好好活下去…… 楚慕在原地静默片刻，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朝殿外走去，只丢下一句话：「你们好好守着遥夜峰，不必等我了。」 …… 戚宛在仙山中寻了一处僻静小屋，自在住了几日。他每日里侍弄花草，闲来无事便在附近的小溪边垂钓，心绪难得平静片刻。 只是，他这几日夜里总是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鸿渊秘境中的景象，梦见滔天的岩浆，梦见那些朝自己扑过来的狰狞魇兽。他一次又一次梦见自己跳崖时的场景，到了后来，那个跳崖的人居然变成了楚慕，对方站在崖边，回过头望着他，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可是戚宛却怎么也无法听清。 一连数日戚宛总在这样的噩梦中惊醒，他心中越发不安，便又拿上钓竿出门垂钓。可是当他来到溪边，却惊异地发现，小溪中的鱼全都浮了上来，颜色发紫，看起来像是中毒所致。更可怖的是，原本清澈的溪水全然变成了血红色，还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戚宛在原地观察片刻，紧接着，水面上竟然漂来许多野兽的残/肢，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结合夜晚的梦，戚宛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鸿渊秘境中的魇兽。 就在此时，树林中几道异响，戚宛急忙转头望去，看见从树丛中蹿出成百只魇兽，朝着他迅疾地扑了过来！ 戚宛大惊失色，躲闪不及，这时候，忽然一道白光闪过，那些魇兽被炫目的光吓退了一些，纷纷逃窜回了树林中。 戚宛十分诧异地抬头望去，竟是白若神君，替他将魇兽们驱逐了。 白若神君掌管机缘，对三界的一切无所不知，戚宛并不意外对方会找到自己。他又想起先前在白若神君那里喝过的茶，冷声开口道：「枉我把你当成朋友，你却每日都往我的茶中下药，当真是个伪君子。」 白若神君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以为意道：「一切自有天命，机缘簿上显示，你的命格并不会因为茶中的一点儿药而改变。」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类似于金丹的东西，递到戚宛的手中，眯了眯眼道：「有人托我将此物交给你，现下东西交到你的手中了，如何做便要看你自己了。只是我算到……」他说到此处欲言又止，一派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一挥衣袖走远了。 戚宛将那颗奇怪的金丹放在手心，用灵力在其上一拂，金丹立即发出耀眼的光芒，片刻之后，竟是将戚宛的神识拖进了一片虚空之中。 戚宛来到一块空地上，四周什么都没有，这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令戚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戚宛无论何时都不会认错，那是属于楚慕的声音。 楚慕略微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子晴哥哥。当你听见这段声音的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了。即便你一面也不愿再见我了，可我还是想最后任性一回，还是想同你再说说话。」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微微带着几分哽咽，顿了一顿，继续道：「子晴哥哥，纵使我有上古毁天灭地的神力，我也没有办法让你看见我的全部真心。而今，我们终于要告别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是我主动向你提出告别。深渊是我的业障，它本就由我开启，也该由我去终结。你在那之中受过的一切苦楚，在往后的百年千年里，我都会逐一细细地体会。如果我能活下来，能从秘境中出来，我想，我一定会忍不住去找你的。所以……所以，我将我的记忆从神识中拿走了。如此，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认识戚宛的楚慕了。你也终于可以拥有再没有楚慕的自在人生。……可是，在我的生命中，我的记忆里，有太多太多的你，所以，我还是想把这颗记忆原丹交给你。你烧了也好，扔进水沟里也罢，任你处置，我都不会看见了。」那声音说到此处，静默良久，最后轻轻嘆息一声：「戚宛，你就像天上的那一轮皎月，于我而言，始终都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大梦终有尽时，可我宁愿选择永不醒来。」 一段长久的静默之后，楚慕似乎收拾好了心情，语气微扬地唤了戚宛一声，最后轻轻地道：「相识一场，喜不自胜。往后经年，愿君长乐。」 那道声音戛然而止，戚宛听到最后，浑身颤抖不止，泪流满面。这时候，一阵白光忽然在四周爆裂开来，片刻以后，戚宛看见了楚慕的记忆。 他看见楚慕躲在剑派中庭的那棵云锦树后，目不转睛地含笑注视着自己。 他看见楚慕私下里偷偷地问洛玄雪梨膏怎么做。 他看见自己看书看累了，趴在楚慕的肩头睡着了，楚慕抬手轻轻顺着他的头髮，又倾身吻了吻他的脸颊。 他看见楚慕在承恩君面前对自己百般维护，竭力求情。 他看见楚慕打了胜仗，兴高采烈地赶回剑派，想要解救自己。 第150页 他看见楚慕背着自己日夜不眠地赶路，跪在南海宫门口苦苦哀求，最后亲手挖出灵根献给自己。 他看见自己死后楚慕癫狂的模样，他看见对方在夜半寂静无人之时的绝望哀泣，他看见楚慕把下仙界的天空变成了永夜，看见楚慕为了他屠尽南海宫和仙族，看见对方闯入阎王殿，发了疯一般找寻着自己的名字，又将三界的生死簿尽数撕毁，只为寻得他的一丝生机。 最后，他看见楚慕再次剖开心口，用自己留下的灵根，开启了时空秘术。 楚慕等了他两千一百五十六年。 两千多年过去了，他飘零无所依的魂魄终于聚拢，变回了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站在了楚慕的面前。 在这一刻，楚慕原本晦暗不堪的视野，终于被尽数点亮。 记忆的光芒渐渐淡去，戚宛早已泣不成声，可他来不及多做停留，从怀中拿了传送符纸，当即去往了三界之外。 鸿渊秘境不同于寻常地界，不可轻易传送到近前，只能徒步前往。 戚宛顾不得其他，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向着断崖边冲去。 地面满是碎石沟壑，跑到最后，他的一双脚上已经鲜血淋漓。可是戚宛却浑然不觉，他在此刻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楚慕活着。 他无法面对曾经那段惨痛不幸的过往，可是他更无法接受没有楚慕的未来，无法想像对自己再无记忆的阿衍。对方为他背负了那样多的苦痛，他为何不能将那无尽的苦楚艰辛接过一半，与其共同分担，并肩面对？ 楚慕怎么这么傻，怎么能就这般自作主张地与自己错过永别？ 他怎么能？ 戚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汗水煳了满脸，终于看见前方的裂谷，也看见一袭红衣正在断崖边飘扬。 戚宛喘了一口气，几乎连摔带跌地跑上前去，失声叫道：「阿衍，不要，你留下来——」 红衣男子听见他的唿唤，回过头来，有些困惑地望了戚宛一眼，最后轻轻勾起嘴角，向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戚宛望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刺骨冰冷。 对方取走了记忆，已经不认不得他了。 可是……可是既已无从辨认，又为何要对他露出这般温和的笑容？ 戚宛双目一片猩红，声嘶力竭地唿唤着，抬手想要抓住对方，却只能堪堪握住那件鲜红如血的衣裳。 裂谷在一瞬间轰鸣着关上了，平整光滑的大地就像是从未开启过。一切都重归平静，仿佛亘古不变。 戚宛跪在地上，抱着那袭红衣，怔怔地望着完好如初的地面，一语不发。泪水仿佛早已流干，他紧紧攥着手中那颗记忆原丹，静默地如同一尊雕像。 片刻之后，从方才闭合的地面深处，竟然涌现出两道金光，直朝着戚宛的心口飞来，最后没/入了他的心间。 戚宛在这一瞬间心神大震，感到全身的灵脉奔涌活跃起来，连带着先前所有的记忆与毕生所学，都在脑中条条框框地罗列，分外清晰。 这种感觉，就像是魂魄得到了重塑升华，如同获得新生一般。 戚宛怔愣片刻，终于瞭然。那两道金光不是别的，正是他千年之前遗落在鸿渊秘境的两缕魂魄。 如此以来，他的魂魄便尽数归位了。魂魄聚合之后，容貌、修为还有记忆，都与前世一般无二了。 可是……可是楚慕却再也看不到了。 秘境本就是上古留下的梦魇，因上古开启，也必然由其后人终结。两者同生共死，秘境吸收了上古之血，感到分外餍足，便将先前吞噬的生魂尽数吐出，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度开启了。 在这一刻，戚宛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与楚慕之间，这一见便成了永别。 这世间再不会有楚慕了。也再也不会有那个注视着戚宛的阿衍了。 戚宛将那件红衣紧紧地抱在怀中，把脸埋在冰冷的布料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哀极反笑，喃喃地道：「你终究还是……还是摆了我一道。你让我……你让我……」 猩红旷野，长风消逝。 …… 两千年后。 三界归一，万世太平。 千年之前，邪祟尽，魇兽除，然而仙界魔界无主，各大门派一片混战。星辉剑戚子晴红衣一披，带领七煞众残酷镇压，最后登上遥夜峰的宝座，统一仙魔两界，成为三界尊主。 只是，近来三界人人皆传，那位无所不能的三界尊主，似乎就要羽化归去了。 戚宛负手站在遥夜峰的大殿中，望着面前的座椅，静默不语。 一阵疾风划过，炀茗出现在了殿中。他看见戚宛穿着一身白衣，负手而立，如同谪仙一般，一时之间也不禁晃了神。 对方这副模样，他似乎在何处见过。那种感觉就像是藏在灵魂的最深处，无论如何也无法浮出水面，却又令他感到十分熟悉。只是，戚宛自登上尊主之位以后，便只穿红衣，现如今看来，对方倒是与白衣更配，就好像……就好像是回过头来，便会绽出一个明媚无拘的笑容一般。 炀茗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暗暗惊了一下，忙不迭俯身行礼，唤了一声：「尊主。」 戚宛慢慢转过身来，缓声道：「我说过，无论何时，都不必与我行礼。」 第151页 炀茗却不为所动，依旧恭敬。 戚宛也不恼，轻轻道：「炀茗，你对自己的生前，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么？」 炀茗愣了一瞬，想到方才戚宛负手而立的样子，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否认了。 戚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道：「罢了，想不起来也好，也好……」 炀茗无端端地觉得戚宛今日有些反常，倒好像是生动了许多。自魔尊楚慕死后，戚宛便再也没有外露过什么明显的情绪了。炀茗暗暗觉得今日自己也变得异常了几许，想起自己的差事，连忙道：「禀尊主，近来三界频频传言，说……说您要羽化归去。不知尊主是否需要属下加派人手去肃清？」 戚宛听了这话，却是许久没有应答。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道：「……距他走后，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炀茗微微一愣，随即道：「到今日为止，正好两千一百五十六年了。」 戚宛点点头，眉宇间竟是隐隐浮现出几分笑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袭月白色衣裳，抬眼望向炀茗，轻快道：「炀茗，我这副样子，看起来如何？」 炀茗心下越发诧异，只是道：「尊主可是要出门？」 戚宛望着炀茗一怔，片刻之后，脸上竟真的绽出一个浅浅的笑来。那笑远谈不上明媚无拘，却如同晴光映雪，让人一时间晃了神。 戚宛语气微扬：「对。我要出一趟门，一趟……远门。」 炀茗又问道：「若他人问起尊主去往何处，属下该如何作答？」 彼时戚宛已经走到了门边，刺眼的天光照进门来，将他的背影渐渐淡化。他没有回头，垂着眼帘轻轻地道：「你同他们说，我去往我的快乐之地了。」 …… 戚宛独自前往了一早便准备好的汤池。 这一路上，他的脑海中纷纷扰扰地划过数千年间的景象，有绝望痛苦的，也有欢喜欣悦的。可到了最后，那些记忆尽数被风吹散，只留下一切最初时的悸动欢欣。 他今日特地穿上了年少时对方最喜爱的那身白衣。他同样守候了两千一百五十六年，对方没有回来，无妨，那他便去寻。 戚宛提起衣摆，缓缓地踏入池中。 池水温凉，带着一股异香，戚宛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默然盯着水面中自己的面容，最后在腕上划了一道。 近千年里，戚宛修习时空秘术，得知拥有逆转时空之力的神子除了灵根，全身的血液也可作为操控时空的媒介。只是时空秘术对血液的需求量极大，失败的概率也极大。 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到由衷的欢欣。 所有爱恨哀愁都尽数让路，唯独剩下解脱。 你若不来，我便去殉你。 戚宛看着水中漂浮着的衣摆一点一点地被染红，有点儿遗憾地想，可终究还是，不像当年了。 手腕垂落，池水微澜。 …… 不知过了多久，戚宛蓦然睁开眼来。 四周很亮，他有些无措地眯了眯眼，忽然感到肩上被什么碰了一下，转头望去，拾起了一小片柔软的紫色花瓣。 这一瞬间，戚宛像是被什么勐然击中一般，抬眼向前看去。 云锦花落，故人缓归。 他恍然间发现自己置身凌渊剑派的中庭，面前是那棵高大参天的云锦树。时值初春，云锦花盛放，开得连天似海，淡紫色的花瓣飘飞，而他要寻的那个人，近在眼前。 楚慕坐在云锦树下，闭着双目，像是沉沉地睡着了。浅淡的紫色落了他满头满肩，而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一柄剑，剑身轻巧流畅，挂着月白色的剑穗。 戚宛在原地伫立片刻，抿着唇低头看了一看自己身上纤尘不染的白衣，终于一步一步地朝着树下走去。 他来到楚慕的身旁缓缓坐下，凝视对方良久，最后握住了对方搭在膝上的手，与其掌心相贴，紧紧相依。 阳光悄然无声地洒下，戚宛望着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将头轻轻靠在楚慕的肩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谢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接下来会先写戚宛和楚慕正文后续的番外，然后是楚燕和洛玄的番外，百里灵风和叶梓羽的番外也会有。然后大概还有他们聚在一起的现代番外，具体什么情节还没想好~ 这里要特别提一下正文的结局。全文的结构是我在最初开文之前就定下来的，这个结局也是一早就想好的，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结局。具体如何理解，请大家随意。他俩后续的番外会很甜，是完完全全的he，请大家放心。 这篇文一开始的灵感非常巧合，是去年三月的时候，我扁桃体发炎躺着听歌，听到hurts的《插perone》,忽然之间，楚慕的样貌就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了。其实这首歌的气氛非常轻松，和我的文可以说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是他们的故事就是这样突然闯进了我的脑中（笑）。 我真的非常喜欢这篇文里的人物，在开篇的时候，我为每个人都做了档案，也明确赋予了他们不同的性格。从评论里能看出，大家很喜欢楚燕和洛玄这一对，这是我没怎么想到的（笑）。洛玄、楚慕和戚宛是最一开始就设定好的三人组，后来总觉得洛玄也应该有自己的cp，想了很久，才捏出了楚燕这个人，和他是最匹配的。 第152页 洛玄的性格很自私，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却又善于伪装，总是冷静自持。他的身世也很不幸，所以我认为，只有出现一个真心疼他爱他，却又强势得不容他拒绝的人，才能让他完全失控，让他撕下一切伪装的面具，让他的一颗心彻底沉沦。而洛玄之于楚燕，就是千万年黑暗生命中的一道光。楚燕长久地被镇压在归一谷，洛玄的出现让他觉得新鲜有趣，也给他的生命带来了希望快乐，让他欲罢不能，所以一旦认定，便无论如何也无法割捨了。 再来说说戚宛和楚慕。戚宛在文中的设定其实是彻头彻尾的没有任何错处的人，他只是因为身世特殊，便遭到各式各样的迫害。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割捨的目标，这些欲/望交织碰撞在一处，最后酿成无可转圜的悲剧。 戚宛就像一匹漂亮的白色骏马，原本在旷野之中肆意奔跑，却总有险恶的豺狗围绕在他的身边，将他咬得遍体鳞伤，企图将他拖入万劫不復之地。楚慕和洛玄都是目标很明确的人，但是他和洛玄的本质区别是他绝不会做伤害戚宛的事。他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守护戚宛，可是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有时候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反而会给所爱之人带来伤害。 戚宛的性格单纯直爽，刚强却又容易心软，他和楚慕三观并不相同，性格也不尽相似，可是两人却始终对彼此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所以，不论他们遇见什么艰难困苦，还是会向彼此接近，最后走到一处的。 写出这样的故事，其实也是想要表达，人在年少时其实有许多场合与时刻，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终总长大，最后终将成为一个成熟又有决断的人。一个人性格的形成取决于他的际遇，一旦性格定型，便无法轻易改变，而面对命运的抉择时，性格往往也成为了决定性因素。 另外，关于这本书，最理想的文名其实是《明月入我怀》，文中也出现了很多很多的白月光。戚宛和楚慕互为白月光，戚宛又是洛玄的白月光，洛玄是楚燕的白月光，同时也是叶梓羽的白月光。而百里灵风的白月光其实就是叶梓羽。他们的故事会在番外里一一展开。 还有关于月见风晴篇章里的戚颖和姚子澄，他们的故事我打算单独开一个短篇，是隔壁的《渣受穿成前男友的猫以后》，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关注一下。 想说的话差不多就到这里，那我们番外见啦~ 再一次谢谢大家，鞠躬！ 第72章 番外一 万火归一（1） 戚宛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裳。 他感到浑身发冷，恍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过了好半天才慢慢醒过神来。 已然是黄昏, 四周的光线黯淡下来，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煳不清。戚宛发觉自己正坐在凌渊剑派中庭的那棵云锦树下, 花瓣在肩上落了厚厚的一层，似乎是睡了许久。 他这是……当真回到了过去么？ 戚宛原本以为自己会抱着那份遥不可及的念想永远沉眠,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看见云锦花盛放的景象, 还能再次…… 他恍然想起，自己在睡着之前, 似乎看见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了两千多年的人。他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临死前的一场幻梦, 若一切都是真的, 那…… 戚宛在一瞬间心如擂鼓, 慌忙抬眼朝前方望去，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楚慕正蹲在他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很认真地盯着他看。对方同样满头满肩都是淡紫色的落花, 似乎没有想到戚宛会忽然睁开眼来, 被吓了一跳，勐得站起身来, 与他拉开距离，转身就要逃。 戚宛被楚慕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怔, 也赶忙起身, 下意识一把拽住了楚慕的手。 楚慕的手掌很是温暖，两人掌心贴在一处, 轻轻摩擦着, 触感是那样真实, 令戚宛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用一双颤抖的手紧紧抓着楚慕，声音也哽咽起来：「……你跑什么？」 不知为何，楚慕抿了抿唇，手往回缩了缩，满脸的侷促。 千年以来的思念几乎要将戚宛淹没，他望着眼前日思夜想的脸庞，再也顾不得其他，勐得扑进楚慕的怀里，眼泪不受抑制地流了满脸，喃喃开口唤道：「阿衍，阿衍……」 楚慕在被戚宛触碰的瞬间，往后退了退，似乎想要躲开戚宛，显得分外不自在。 戚宛感受到楚慕的僵硬，有点儿困惑地抬起脸望向对方，手上的力道没松，依旧紧紧抱着楚慕劲瘦的腰。 楚慕轻轻推了推戚宛的手，脸上微微泛红，耳朵更是一片通红：「师兄，你，你先松手……」 戚宛心中越发不解，泪眼迷濛地望着楚慕稍显青涩的面容，过了半晌，才微微冷静下来一些，在心中暗暗猜测：莫不是他回到的这个时间点，楚慕还未对自己动心？ 可是……可就算他回到了他们最初的少年时代，以前楚慕也是从不介意和自己亲密接触的。两人不像寻常师兄弟那般勾肩搭背，楚慕最是喜欢与自己搂搂抱抱，亲昵地待在一处。 怎的这回，楚慕忽然就与自己疏远了？对方竟不再唤他的名字，转而十分生分地唤起了「师兄」。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戚宛心绪大动，他看见楚慕望向自己的疏离眼神，心口又酸又涩，咬着唇又落下泪来。 第153页 戚宛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脸上稚气未脱，此刻眨着眼睛流眼泪的模样实在是吓着了楚慕，他顾不得别的，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拭去了戚宛眼角的泪，又轻轻抚了抚对方的脸颊。 做完这些，他勐得收回了手，怔愣片刻，落荒而逃。 戚宛望着楚慕的背影，心中越发感到蹊跷。 …… 楚慕一路跑回了自己的寝舍，将房门一关，靠在门上闭了闭眼，却还是觉得心跳得厉害。 他和戚宛虽然自小都在承恩君的膝下长大，关系却远谈不上亲近。戚宛一直光彩夺目，他自然是想去接近的，可是不知为何，他每每看见戚宛，都会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脑中反覆叫嚣，让他不要接近戚宛，要他远离对方。 这道声音似乎在他与戚宛初识之时便出现了，之后楚慕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将其驱除，久而久之，楚慕把这道声音当成了神明的指示，真就不敢与对方亲近了。 戚宛和他一直相安无事，可谁知今日，他在树下不过是打了个盹，一觉醒来，竟发现戚宛握着他的手，紧紧和他贴在一处睡着了。 楚慕心中大惊，与此同时那道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不知怎的，他感到头疼欲裂，似乎有什么事就要浮出水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楚慕起身想走，奈何戚宛牢牢地抓着他的手，怎么挣都挣不开。一来二去之间，楚慕的心里不知为何像被猫挠了一般，软成一片，便蹲在一旁盯着戚宛静静地看。 戚宛生得实在是俊俏好看，一双纤长的睫羽不安地扇动着，令楚慕一时间看得失了神，再也顾不得脑中的声音，就只想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对方。 可楚慕怎么也没想到，平时里那个爱笑爱闹的戚子晴，过了片刻竟然扑进了他的怀里，还哭得那样伤心。他看见戚宛的眼泪，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他已经鬼使神差地将泪珠轻轻地擦去了。一切就好像是身体的记忆，楚慕的动作分外熟稔，如同做过许多次一般。 他甚至还抬手摸了戚宛的脸。楚慕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他望着戚宛红肿的杏眼和红润的薄唇，失神片刻，最后落荒而逃。 ——不知为何，在方才的那一刻，他忽然好想亲吻对方。 脑内那道声音又拼命地叫嚣起来，楚慕仰着头靠在房门上，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很是烦躁地骂了一句：「闭嘴。」 …… 戚宛在剑派中转了一转，很快摸清了现今所处的时间线。 他回到了瀚云大会的前夕。 剑派里的人忙里忙外地为大会做着准备，走过路过的师兄弟也都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唿，一切似乎与原来没什么不同，唯独……唯独楚慕待他不一样了。 以前楚慕总是缠着他，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可是如今，对方似乎在躲着他。 全门派都一起上的公修课，楚慕偏要挑一个离戚宛最远的位置；戚宛去校场练剑，楚慕原本正坐在树下乘凉，看见对方朝自己走来，忙不迭地跑走了；所有修士结伴外出猎灵兽，戚宛想要去找楚慕同行，对方吓得直接去找炀茗组队了。 楚慕越是躲他，戚宛越是不甘心，可是他也渐渐地发现，楚慕似乎总是在偷偷地注视着他。 公修课上，楚慕将课本立起来放在桌子上，隔着书本偷偷地看他；戚宛在校场练剑，楚慕假意在一旁的树下擦拭佩剑，实则却是暗中注视着他灵巧轻盈的身姿；外出围猎，对方虽然跑去与炀茗组队，却还是三不五时地假装与戚宛偶遇。 不光如此，戚宛还敏锐地察觉，楚慕望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分外纠结，还带着似有似无的哀愁，就好像是在做着莫大的心理斗争。 戚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颗苦涩的心终于泛起一丝甜味来。 这条时间线里的楚慕虽然变得有些怪异，但好歹对方的眼中还是有他的。 无论如何，他此生都非楚慕不可。可若是对方对他当真无意…… 戚宛想到此处，从怀中摸出一颗小小的金丹，放在指尖反覆掂量。这颗金丹正是楚慕先前给他的记忆原丹，戚宛一直将其收在怀中，没承想一朝回到过去，这颗原丹竟然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若他将原丹放入楚慕的神识中，对方是否就会像从前那般待他？只是，这条时间线中的楚慕什么都没有经歷过，就这样贸然行动，其实等同于将他人的记忆强加在对方的身上，实在不是什么上策，对楚慕也尤为不公。 戚宛每每想到此处，便又将那颗原丹重新收了起来，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可是……他实在是太想楚慕了。他日思夜想了两千多年，现如今梦中人就在眼前，却已非故人。他不能去肆意去拥抱亲吻对方，更不能与对方紧密无间地交融在一处。 唯独他一人记着那段辛酸苦涩，却又悸动痴缠的过往。 这对他太不公平，太狡猾了。 时间慢慢地向前流淌，两人的关系不温不火，戚宛心中郁结，却也无计可施。过了几日，又到了每月一度的门派开放日。 戚宛心烦意乱，回绝了所有向他示好的人，漫无目的地在后山闲逛着。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树丛中，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轻声交谈。 戚宛轻手轻脚地绕到树后，有点儿好奇地望去，看见楚慕与一个同门的男修站在一处，不知在聊着什么。 第154页 戚宛本也没多想，只是在心中暗暗纳罕，楚慕性子向来冷清，如今竟也交到了谈得来的朋友。 楚慕比那人略高一些，此刻正垂着眼帘听对方说着什么，不多时还轻轻笑起来。 就算在前世，楚慕也很少笑。对方对同门一直冷冷淡淡，怎的如今竟是露出了这般温和的神色？ 戚宛忽然觉得两人站在一处的景象扎眼得不行，心中一片酸涩，抿了抿唇转身欲走，可谁知这时候，那个男修竟然伸手拉住了楚慕的袖子，作势要往楚慕怀里靠。 戚宛在这一瞬间，属于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他快步冲上前去，一把将那男修推开，拉起楚慕的手，直接违反门规，御剑离开了后山。 后山离楚慕的寝舍相近，戚宛想也不想，熟门熟路拽着楚慕进了屋，反手将房门锁上了。 楚慕似乎和他说了一句什么，可是戚宛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受不了了。他忍够了。 楚慕曾经说过，他的眼中只有他一人。可是如今，楚慕竟然，竟然对别人…… 戚宛越想越不能想，将楚慕狠狠地推到榻上，自己也倾身上了榻，手一挥，将床帐拉了个严严实实。 他跨坐在楚慕身上，抬手从怀中摸出那颗小小的原丹，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唇间，接着便环上楚慕的脖颈，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接正文的结尾 第73章 番外一 万火归一（2） 戚宛用舌尖卷着那颗小巧的珠子, 将其推进了楚慕的口中，等小珠子彻底融化了，戚宛才依依不捨地退了出去。 他攀着楚慕的肩膀, 在对方湿润的唇上吻了一吻，随即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眸, 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楚慕，一颗心不受抑制地勐烈跳动着, 感到分外忐忑。 楚慕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迷离, 片刻之后，他的神色逐渐清明起来, 抬眼望向戚宛, 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用一双黑亮的桃花眼定定地盯着戚宛, 过了好半天, 才轻轻地开口，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子晴哥哥？」与此同时，楚慕颤着一双手，想要触碰戚宛, 却又迟迟不敢靠近, 生怕一旦接近，对方就会化为泡影尽数散去。 戚宛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一世的楚慕无法与原丹中的记忆好好融合, 看见对方这副模样，一颗心勐得落回了腹中, 却又被胸口滔天的酸楚与疼痛淹没了。 他一把抓住楚慕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勉力让泪水不要流出眼眶，望着对方哽咽半晌, 声音哑得厉害：「阿衍, 我在这儿呢。」 楚慕凝视戚宛片刻, 忽然勐得将他搂进了怀里，深深地吻住了他。 戚宛微微一怔 ，随即浑身颤抖着回抱住对方，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下来。两人在榻上吻作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地交换着吐息，吻得难捨难分，近乎窒息。过了许久，两人才稍微分开来一点，楚慕让戚宛跨/坐在自己的腿上，抚着戚宛的脸，一下一下轻轻啄吻着对方的嘴唇。戚宛环着楚慕的脖颈，微微张开嘴，主动勾着对方的舌尖缠/吻。可不知为何，楚慕又吻了戚宛一会儿，便没再回应他，隐忍片刻，竟是深吸一口气，又把人从腿上抱了下来。 戚宛不明所以，疑惑不解地望向楚慕，可是楚慕竟然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了。 戚宛见状，越发疑惑，他轻轻拉住楚慕的手，捏了捏对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阿衍？」 感受到指尖柔软的触感，楚慕在一瞬间又转过头来，神情震惊得无以復加。他注视着戚宛，嘴唇颤抖着，过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迟疑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你并未消失，难道我……难道我竟不是在做梦么？」 戚宛闻言，红着一双眼睛望向楚慕，眸中还有未退去的气恼与伤心，困惑道：「做梦？」 楚慕却是顾不得其他，他将戚宛一下子又抱了个满怀。他用力摸着戚宛的头髮，又去摸戚宛的背，最后扶着戚宛的肩膀，深深望进对方的眼里，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忍不住又哑声重复道：「我竟真的不是在做梦？！子晴哥哥，真的是你么？」 楚慕欣喜若狂，将戚宛一把搂入怀中，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融入骨髓，可是楚慕却浑然不觉，又哭又笑，手上甚至越发用力。 戚宛心中大惑不解，却也不讨厌这样的怀抱，奈何楚慕抱得他的骨头生疼，过了片刻，戚宛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小声痛唿。 楚慕这才如同大梦初醒，马上将戚宛放了开来，慌乱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方才是在做梦，所以才……」他的思绪极为混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环顾四周，分外疑惑道：「可我……可我现在又是在哪？我记得……」他说到此处，神色骤然黯淡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记得我已经死了啊。」 戚宛闻言，勐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你……你已经死了？」 楚慕垂眸盯着地面，默默点了点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果然我还是在做梦吧。否则，这地府，怎会与我以前的寝舍一模一样呢。」他说着，转头望向戚宛，满眼哀凉：「想来也是，我是已死之人，你是生者，你我二人又如何能够相见。」 楚慕说到此处，嘆了一口气，拉过戚宛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颇为释然道：「既是梦境，便容我放肆一回吧。其实……其实我经常梦见你。只有在梦中，你才不会厌恶我，才会这般待我。梦醒不过须臾之间，可今日这一梦，怎会这般逼真，这般漫长。」 第155页 楚慕微微苦笑，让戚宛坐在自己的身上，轻声道：「子晴哥哥，今日梦醒，下次见你不知又是何时。你……你可否再唤我一声阿衍，给我留个念想？我不过是孤魂野鬼，哪日魂魄彻底散尽了，便什么都不剩了。」 戚宛听到此处，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勐得摇了摇头，紧紧抓着楚慕的手，急切得近乎失声：「阿衍，你先告诉我，你是否来自未来？」 楚慕闻言，勐得僵住了。过了好半晌，他才盯着戚宛，怔怔地道：「你怎知……」 戚宛急不可耐地将话头抢了过去：「你在前世的最后，将关于我的记忆尽数去除，随后只身跳下了鸿渊秘境。我所说的，可有错？」 楚慕点了点头，依然困惑：「可你怎会知晓这些？」 戚宛却没应他，转而从榻前的小抽屉中取出一面镜子，递到楚慕的手中，示意他照一照。 楚慕看见镜中自己稍显青涩的少年脸庞，听见戚宛在他的耳畔轻柔道：「阿衍，这一切都不是梦。」 「是我们回到了过去。」 戚宛见楚慕完全怔住了，便又将楚慕拉到了门边，让楚慕去看门外的仙山飞鸟，去听剑派中人来人往的热闹喧嚣。 楚慕终于堪堪醒神，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注视着戚宛，眼里满是痛楚：「难道你……子晴哥哥，难道你也死了么？」 戚宛用双手轻轻握住楚慕的手，默默点了点头。 楚慕闻言一下子红了眼眶，望着戚宛半晌，涩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子晴哥哥，都是我没做好。我原以为我跳进鸿渊秘境便能一了百了，那些魇兽，怎的还是没有除尽么……我……」他似乎真的认为所有的罪责都在自己，语无伦次道：「我……我也不是有意出现在你面前的……你说过不愿再见我，可是我也不知一切为何会这般……」 戚宛见楚慕小心翼翼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片酸软，疼痛得厉害，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对方的嘴，眼角一片绯红：「不来寻我，你还想要去何处？」 楚慕脑中依旧一片混沌，慌乱道：「我……」 戚宛却是越发委屈，他十分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拼命忍了半晌，最后视线还是被泪水弄得模煳一片。他索性抬起手背挡住眼睛，肩膀耸动着，带着哭腔嗫嚅道：「楚离衍，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过分……」 楚慕哪里能见得戚宛这副模样，心疼不已，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将人一把搂进怀中，手忙脚乱道：「子晴哥哥，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 戚宛却是紧紧蜷缩在楚慕的怀中，抓着他的衣裳，低低地抽泣起来，浑身都抖得厉害。 楚慕见戚宛泣不成声，心中又酸又疼，一时间恨不得将一颗心都剖开来献给对方。两人正站在门边，唿啸的风吹进门来，楚慕挥手用灵力将门窗关了个严实，又托着戚宛的腿将他抱了起来，慢慢地走到桌边的座椅旁坐下，又将人放在自己的腿上。 楚慕一下一下抚着戚宛的头髮，又去吻戚宛的发旋，最后捧着戚宛的脸，近乎虔诚地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 戚宛终于慢慢地从楚慕的怀中抬起头来，红肿着一双眼睛，搂上楚慕的脖颈，轻柔地吻上对方的脸颊。 楚慕放任戚宛在自己的颈间流连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性子地勾起对方的下巴，想要去吻戚宛的嘴唇。 戚宛却抬手将两人快要相贴的唇隔开，盯着楚慕轻声道：「阿衍，你……你跳下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楚慕微微一怔，抿了抿唇，有些侷促道：「都已经过去了，也……也没发生什么。」 戚宛认真道：「我想知道。」 楚慕见状，便只好依他，避重就轻地和戚宛说了。 他跳下去之后，当真见识到了上古留下的魔窟究竟有多么血腥可怖。 滔天的烈焰所带来的酷热，成千上万的魇兽和蛊虫所带来的折磨，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般面目可憎，令人寸步难行。可令楚慕最为惶惑不安的却是，他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失去的记忆再难找回，他孓然一身，无所牵挂，原本应该感到轻松，可他却觉得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念想。 于是，毫无疑问，他死了。 他的魂魄裂成了数份，在虚空中飘荡无所依。有一大部分似乎飞向了远方，再也无从找寻，可剩下的一小部分，上面覆着楚慕的神识。 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自己在何方，可是在神识的最深处，他总也做着同一个梦。 楚慕梦见自己去见一个人。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对方的容貌，更无法听见对方的声音，可是每每在梦中，他便觉得自己所有的念想都回来了。 每回在梦中，他都分外地想要活下去。 他在梦中与那个人肆意拥吻，尽情交/缠，但梦总会醒，每当快乐的幻影淡去，留给他的，便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渐渐地，楚慕即便入了梦，也不敢再去与那人亲近了。就算一时难以自控，可他只要伸手推开对方，美好的梦境便会在一瞬间散尽。 就这样，楚慕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不知今夕何年。在永无止尽的煎熬中，他慢慢陷入了沉眠，可是他记得，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的神识好像碰到了什么，那似乎是个圆形的球体，让他分外心安。 第156页 戚宛听罢，微微讶然：「也就是说，你死后的魂魄裂成了两部分在世间飘荡，而留有你神识的那一部分，机缘巧合之下附着在了你给我的那颗记忆原丹上，又被我带到了这条时间线上？」 楚慕若有所思道：「应该是这样。而且，我猜想，我另外的一部分魂魄，应当是一早就来到了这条时间线上，取代了此处的楚慕的魂魄。」 谁知，戚宛闻言，盯着他半晌，又委屈起来：「既如此，你为何要三番两次地躲着我？你还与其他男修卿卿我我……」 楚慕一怔，随即失笑：「哥哥别生气，是我的不是。我的神识在记忆原丹里，另外一半魂魄里并无强烈的主观意识，所以才会行为举止怪异。好在你将记忆原丹餵给了我，三魂七魄终于归位，我的神识记忆也终于都完整了。」 「而且，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男修，是他来找我，说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要说与我听。他说的那些事，现下我的记忆完整了，才知道，根本就是胡诌的。我先前魂魄不完整，就是个傻子，哥哥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楚慕的解释确实合情合理，戚宛沉默片刻，眼眶却是再一次红了。他慢慢地用力抱紧了楚慕，哽咽道：「也就是说，阿衍，你终于回来了，对么。」 楚慕轻轻抚着戚宛的背，柔声道：「对，我回来了。可是，明月哥哥，你又为何会回到过去，又为何会……我原以为你会好好地活着。是不是魇兽又出来了？是不是三界又大乱了，所以你才……」 戚宛摇了摇头：「自你跳入鸿渊秘境，魇兽便从这世间永远消亡了。」他说到此处，分外气恼道：「而且，你怎么能觉得，你那样扔下了我，我还能好好地活着？」 戚宛深吸一口气：「阿衍，我想你。是我太想你了，所以，所以我用了时空秘术。」 楚慕一愣，随即急道：「可你的灵根已毁，又如何能……」 戚宛下意识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手腕，偏过头道：「你别问了。」 楚慕看着戚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心中一惊。 他也曾经研究过时空秘术，自然知晓，绮幻族的神之子除了用灵根逆转时空，还可以……还可以放血。戚宛的血液中同样有可以操控时间的神力，只是若想触发时空秘术，需要放空全身的血液。 此举成功率极低，无异于……自尽。 想到此处，楚慕登时眼底一片通红。他将戚宛抱在怀中，吻着他的头髮，声音颤得厉害：「疼么。」 戚宛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抿了抿唇没说话。两人沉默良久，戚宛慢慢地从楚慕的怀中直起身来，定定地望向对方那双黑亮的眼眸。 在下一瞬间，两人紧紧地缠抱在一处，分外激烈地吻在一起。 楚慕搂着戚宛的腰，发了狠地吻他，不多时戚宛的嘴唇便破了，血腥味在唇间瀰漫开来，可是两人却浑然不觉，承接不住的液/体顺着稜角分明的下颌线淌下来。 戚宛攀着楚慕的肩膀，楚慕手臂勐一发力，直接将戚宛抱到了桌上，又倾身将人压在了桌面上。 戚宛的髮带被拆了下来，一头如瀑的青丝铺了满桌，他环着楚慕的脖颈与对方上气不接下气地接/吻，断断续续的含混地道：「阿衍，阿衍，这桌子……」 上千年的思念终于在此刻尽数消解，楚慕同样动情不已，他一把拽过戚宛白皙纤长的手，哑声道：「子晴哥哥，究竟是桌子……还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戚宛脸上一红，只觉得楚慕微微发沉的唿吸声分外好听，他将楚慕拉下来，覆在对方的耳畔，用气音道：「你说呢？」 戚宛说着，竟是从桌面上逃开了。他将对方一把按在了椅子上，深深望了楚慕一眼。 楚慕意识到戚宛要做什么，眼睛都红了，赶忙抬手想制止，哑声道：「子晴哥哥……」 戚宛的脸上一片通红，却依然坚持。 片刻之后，戚宛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圆眼睛，朝着楚慕笑了笑，眉眼弯弯，格外好看。 楚慕唿吸一窒，将人拉起来搂进怀里，抚着戚宛发红的嘴角，又吻了上去。 两人吻了片刻，戚宛险些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反手向后一撑，却是将桌面上的什么扫到了地上。 楚慕并不在意，还想继续吻他，戚宛余光一瞄，发现是一摞纸，赶忙去捡，一张一张仔细翻看起来。 楚慕看清戚宛在看的东西，脸色一下子变了，伸手作势要夺。 因为那成百上千张纸上，无一例外，画的都是戚宛。 有在校场翩然练剑的戚宛，有在公修课上撑着头翻书的戚宛，有在汤泉沐浴的戚宛，还有…… 楚慕居然还画了没有衣裳的戚宛。 戚宛侧身一躲，特意将最后那一幅画取了出来，放在两人的面前，忍笑道：「阿衍，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这般……」他看着画中自己的姿势，也不禁红了脸，移开视线道：「你先前一直躲着我，是何时偷偷画了这些？而且……你怎么这么……这么色啊。」 楚慕分外窘迫道：「……画这些画的时候，我的神识还未归位，我当时，只是，只是太想亲近你了，所以……所以才画了这些……」 戚宛眨眨眼：「那你为何要躲着我？我巴不得和你在一处呢。」 楚慕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神识尚未归位的时候，我的脑中一片混沌，却总也忍不住要去看你。可是有一道声音始终在我的脑海里反覆提醒我，让我离你远些。」 第157页 「我想，那应当是我的魂魄深处对我的警告吧。我原想着，若我今生远离了你，我们若是从一开始便不再相识，那么你便能远离所有的苦难，获得你本该有的肆意人生。因为是我……是我让你变得那般不幸的。」 戚宛越听越不能听，勐得站起身来，恼道：「胡说八道！」他凝视着楚慕的眼睛，分外真挚道：「阿衍，若是没有你，那我宁愿自己从未在这世间活过。」 戚宛说到此处，轻轻嘆息一声，紧接着，他的一身衣裳尽数落到了脚边，目之所及，肌肤如雪，身姿挺拔，皎然若月。 戚宛轻轻拉起楚慕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真人近在眼前，又何必作画？」 「你若想看，我便都依了你。什么，什么姿/势都可以的。或者……」戚宛面颊微红，垂着眼帘低声道：「你想在我身上画画么？」 ///////////////// 第74章 番外一 万火归一（3）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里全是喘/气声，床帐中的温度高得仿佛就要有热气升腾而起。 戚宛搂着楚慕的脖颈, 靠在他的怀中，抬起一双积满了泪水的红肿眼眸, 跨过数千年的岁月，分外真挚地望进楚慕的眼中：「阿衍, 我不怪你了, 我早就不怪你了。」 楚慕原本想要倾身去吻戚宛，闻言一怔, 凝视戚宛片刻, 眼眶一下子便红了。 戚宛抚着楚慕的脸颊, 近乎渴求地望着他, 声音微微发颤：「你答应我，再也不会离开我。」他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楚慕，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你……你不许再那样扔下我……」 楚慕搂紧了戚宛，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轻柔地将戚宛眼睫上的泪珠吻去了,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戚宛的额间, 又落在他的脸颊上，最后落在白皙的肩颈处。 戚宛被如同羽毛一般的吻弄得有些痒, 像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微微皱了皱鼻子，往后缩了一缩, 却又捨不得地凑上前来, 分外依赖地往楚慕的怀里钻。 楚慕被戚宛这副模样弄得心中一片酸软，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疼他才好。他拉过戚宛的手, 先是在手背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接着慢慢地吻过对方纤长的指尖, 抬起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望着戚宛认真道：「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戚子晴，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戚宛将脸埋在对方的肩颈处，低声喃喃道：「阿衍，你抱抱我，你好好抱一抱我……」 楚慕依言将戚宛密不透风地搂着，恨不能拿出这世界所有的好来献给对方。他轻声在人的耳畔哄道：「我在，子晴哥哥，我在。」 过了好半天，戚宛红肿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点儿笑意。他的一颗心被失而復得的喜悦与情愫溢得满满当当，忍不住倾身吻了吻楚慕的耳侧，覆在人的耳畔轻轻地道：「阿衍，我们的画还没画完呢……」 楚慕听罢，唿吸登时便沉了。他下了榻来到桌边，看见一地狼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愈发躁动。他们方才在桌边闹得有点儿凶，笔和纸扔了满地，还有各式各样彩色的颜料，混着其他东西融在纸上，弄得到处都是。 楚慕从一地旖/旎中捡出那几张已经不怎么能看的画，又跨过扔了满地的衣裳，望着戚宛目光灼灼地道：「哥哥想用什么画？」 …… 戚宛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天光分外刺眼，他半眯着眼，这才恍然想起，他昨日好像不小心将床帐扯了下来。 想到此处，戚宛脸上一热，困意都少了几分，奈何身上酸疼得厉害，他实在不怎么想动弹。这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在了戚宛的眼睛上，与此同时，他落入了一个温暖又令人心安的怀抱中。 楚慕自身后将他搂进了怀里，闭着眼睛轻轻地道：「我在这儿呢，睡吧。」 两人天快亮时才堪堪歇下，委实是累了，睡得很沉。饶是如此，楚慕还是将戚宛圈在怀里，用灵力煨在他的腰间，让他好受一些。 戚宛觉得身上和心间都暖洋洋的，忍不住转过身来，钻进楚慕的怀中，勾着人的脖颈吻了上去。 两人躺在一处，勾着舌尖热热地缠/吻，正沉溺在一片浩大喧嚣的心跳声中，忽然一声门响，将戚宛和楚慕吓了一跳。 只听炀茗扯着嗓子在门口嚷道：「离衍师兄！你怎么还没起？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戚宛与楚慕对视一眼，这才恍然想起，他们现如今，竟是要上课的。 戚宛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楚慕却是不以为意，又将戚宛压了回去。戚宛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奈何炀茗不得到回应便不肯罢休，敲门声越来越响，让人听得很是烦躁。 戚宛推了楚慕半晌，对方竟然置若罔闻，戚宛索性一个翻身压在楚慕的身上，对着门外嚷道：「知道了！吵死了你！」他一出声，才勐然发觉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声音也有些发颤，让人浮想联翩。 楚慕微微一怔，随即望着戚宛笑起来：「子晴哥哥，你怎么……」 戚宛也勐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出声，有些心虚地望向门口。门外静了好一会儿，炀茗又高声道：「子晴哥？你也在啊？那……你们昨晚是不是在练什么招式啊？我听见离衍师兄的房间里好大的动静……」 戚宛听了这话，脸上一下子红透了，怔愣片刻，躲进了被褥里。楚慕忍无可忍，披上外袍，三两步走到门边去赶人了。 第158页 戚宛将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往门口望了几眼，然后居然看见自己的里衣就在门边扔着，也不知道炀茗看见了没有。 他回忆了一下昨夜的情景，不禁面红耳赤。他们闹得实在是太疯了…… 戚宛有点儿讪讪地把自己卷进了楚慕的被子里。 不多时，门被关上了，楚慕走到榻边，手里还拿着戚宛那件脏了的里衣。 他伸手戳了戳了榻上的花卷，有点儿好笑道：「子晴哥哥，他什么都没看见。你别闷着自己，起来穿上衣裳再睡。」 戚宛从被子里钻出来，一把拽住楚慕的手，眼巴巴地道：「那你呢？」 楚慕十分遗憾道：「我今日有课，得去课室。不过，我会替哥哥向师尊告假的。」 戚宛听了这话，有点儿不情愿地咬了咬嘴唇，披着被子坐起身来，揉着眼睛强打起精神：「我和你一起去。」 楚慕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自己的干净里衣，将戚宛抱到腿上，替对方好好地穿上。戚宛的身上软乎乎的很好抱，楚慕捏着他的腰，忍不住逗他道：「要不哥哥就在屋里待着，我一下课便回来。」 戚宛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闻言立刻直起身来，抱住楚慕的手，像一只黏人的猫：「不行。我会……我会想你的。」 楚慕原本也只是想逗逗戚宛，没想到对方变得这般患得患失，楚慕一下子便心疼起来。于是他将戚宛又塞回了被子里，自己也倾身躺了下来。 戚宛眨着眼睛不解道：「我们不是要去上课么？」 楚慕搂住他，轻轻地道：「我方才逗你的。我寻了个由头，已经让炀茗替我们告假了。最近我们都不用去了。」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又搂紧了戚宛：「我们好不容易又在一处了，还上什么课啊。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 「子晴哥哥，我也想你。我好想你。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里，我想你想得……」 日夜思君，几欲成狂。 戚宛一个翻身趴在了楚慕身上，在对方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贴着人的嘴唇轻声道：「想我想得怎么了？」 楚慕原本还有些感伤，被戚宛这么一闹，只觉得一股邪火又窜了上来。他搂着戚宛，在对方唇间用气音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戚宛的脸又红了，却没退缩，他覆在楚慕的耳边，唇角微扬：「哥哥，虽说不用上课，但这白日里有着大把光阴，可别……可别虚度了。」 楚慕唿吸一窒，紧紧搂住他：「你唤我什么？」 戚宛眼睛里全是笑意：「许你唤哥哥，就不许我唤？」他说罢，便咬着楚慕的耳朵道：「阿衍哥哥。」 楚慕被他激得眼睛都红了：「你真是……」 今日怕是不能好了。 …… 两人在房中厮混了两日，分别千年的渴求与情愫才终于消解了一些。 戚宛觉得自己千年以来从未这般随心所欲过，楚慕亦是如此，两人向来聚少离多，又总也遇上重重阻碍，像这般纵情的时刻竟是从未有过，一时间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喜悦。 戚宛瞒着旁人直接搬进了楚慕的寝舍，两人同吃同住，又趁着他人上课的工夫，在剑派中故地重游了一番。 这一日，戚宛和楚慕坐在剑派中庭的那棵云锦树下歇息，四下里无人，楚慕情不自禁地按着戚宛的手，倾身吻他。 两人正辗转着头吻得动情，却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钝响。 戚宛赶忙转过头去，看见洛玄正站在不远处，满眼震惊地望着他们，手中的佩剑甚至掉在了地上。 自从在这条时间线上重生，戚宛便一直没有见过洛玄，对方似乎受了一点小伤，一直在闭关。 此刻重新见到对方的面容，戚宛不禁又回想起了前世的恩怨纠葛，感到心有余悸，十分不舒服。他往楚慕身后躲了躲，不愿再去看洛玄了。 楚慕看见戚宛的反应，心中瞭然，他对洛玄同样厌恶，不想与对方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于是他默默地握住戚宛的手，与对方十指相扣，牵着人转身欲走。没承想洛玄却是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望着戚宛，迟疑道：「子晴，你与他……」 戚宛与楚慕对视一眼，又有些无奈地意识到，这个时候的洛玄，心思还不算太复杂，或许……或许还是把他们当作亲近的师弟看待的。 戚宛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便直接望着洛玄道：「既然你看到了，我也无需隐瞒。我与阿衍心悦彼此，已定终生。」 楚慕看也不看洛玄，直接搂着戚宛的腰，轻声道：「子晴哥哥，我们回去吧。」 洛玄见戚宛态度这般坚定，在袖子底下捏紧了拳，十分不甘地瞪着两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也没能说出口，只能目送着两人离去。 戚宛和楚慕回到房中，心中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们原本心照不宣地谁也未提以后，可眼下洛玄的态度，又让他们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将来。 而且，瀚云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过去的所有苦难，似乎还是在一点一点地朝他们靠近。 戚宛坐在桌旁沉吟片刻，抬眼望向楚慕，十分坚定道：「阿衍，瀚云大会，我便称病不去了吧。」 若没有当年的一剑星辉，仙帝也不会对他起了邪念，发现他的灵根的秘密。如果他不去参加比武，那之后的一切不幸便都不会发生。 第159页 楚慕想了一想，却是摇了摇头：「不可。那个老不死的作恶多端，凭什么让你遮掩自己的光芒？这样做或许能避免灾祸，却是治标不治本。仙帝并不会因为我们的让步而改变。他终究还是会寻了由头，发动战争侵占下仙界的。而且……」 楚慕说到此处，分外认真地牵住戚宛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子晴哥哥，你不想要復仇么？」 戚宛闻言一怔，随即抿了抿唇，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不禁紧紧握成了拳。 楚慕又道：「那老东西杀了你的父母，杀了绮幻族全族，我知道你想报仇。我的母亲是绮幻族人，我与你有一半的血缘是相同的。」 「所以，这份仇，为了你，也是为了绮幻族，我一定要报。」 戚宛点点头，紧挨着楚慕坐下来，蹙着眉道：「如此，我们便一起杀了那个老东西。只是，他的修为位列三界第一，仅凭你我，怕是难以轻易将他杀死。就连师尊，也无力与其抗衡。」 楚慕沉思片刻：「我的身上虽然有着一半上古的血统，也会操控之力，可是如今这副身体的修为，还远不能制衡仙帝。若是楚燕……」他说到此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对！我们可以藉助他人之手，除去仙帝！」 戚宛有些迟疑道：「楚燕现如今在何处？他的力量真的强悍至此？」 楚慕肯定道：「他是纯血上古的后人，数万年前曾经因为威胁天界，老仙帝和所有神君集结在一处，费劲心力，将他镇压在了三界之外的归一谷。修魔心法，还是他教与我的。」 楚慕永远都记得，楚燕在他面前召出滔天的烈焰的场景，黑色的火舌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尽数化为灰烬，让他觉得美丽至极，震撼得几乎浑身战慄。 戚宛又道：「只是……就算寻到了楚燕，也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帮我们。」 楚慕笃定道：「就算他不愿帮我们，他也一定会帮一个人的。」 戚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望向楚慕：「洛玄？」 楚慕点点头：「洛玄是魂梦族遗孤，可是和我们有着共同的仇人。」 戚宛又担忧道：「按照现今的时间来算，他们二人还未见过吧？楚燕又如何会……」 楚慕笑了笑，满眼的胜券在握：「哥哥放心。楚燕他，一定会帮的。我毕竟潜入过洛玄的神识，曾经看过他的记忆。」 「他们两个，在前世的时候，其实是一见钟情。所以，今生我们在做的，便是引他们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条时间线中只有楚慕和戚宛是重生的 洛玄和楚燕没有重生 第75章 番外一 万火归一（4） 恰逢学年结束, 全门派放了数月的假期。戚宛和楚慕商量一番，决定趁此机会，向承恩君慌称去南海宫修行, 再叫上洛玄，引他与楚燕接近。 虽然前些时日与洛玄闹得有些不愉快, 但三人无亲无故，都是养在承恩君门下的亲传弟子, 每回假期的时候都会同在一处, 洛玄不疑有他，还是欣然应允。 一路上洛玄一如既往地对戚宛多加照拂, 为他带了吃食, 还笑着和他搭话聊天, 弄得戚宛心情很是复杂。 三人一到三界之外, 楚慕便径直带路去了归一谷。 洛玄原本就对楚慕多有不满，见状忍不住问道：「不是要去南海宫修炼么？你要将我们带去何处？」 楚慕只是淡淡扫了洛玄一眼，并未作答。他对前世的事情分外记恨，就算这一世的洛玄还未做过什么, 他也不想多理会对方。最后还是戚宛心软了, 垂着眼帘轻声道：「阿衍的哥哥就在附近，他想去看看对方。」 这下洛玄更加疑惑了。谁的哥哥会住在三界之外的这种鬼地方？ 三人在满是烈焰的沙石中行进许久, 最后停在了一片空地前。 楚慕低声念了一个诀，顷刻间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阵极强的威压, 与此同时，一道红光自他的指尖流泻而出。 他用红光在虚空中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片刻之后, 空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片广袤的天地出现在三人的眼前。 洛玄看得目瞪口呆，戚宛也微微有些吃惊，这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像是惊雷一般在他们的耳边炸开：「何人擅闯归一谷？真是好大的胆子。」 楚慕不慌不忙地将身上属于上古的气息尽数释放出来，竟是轻声唤了一句：「哥。」这是他两世以来，第一回 认真地唤楚燕一声兄长，话一出口，楚慕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原本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就翻涌了上来。 空气中是一阵长久的静默。过了好半天，虚空中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圆环，与此同时，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来，听上去微微发颤：「小子，将你的手放进来。」 楚慕依言照做。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那道声音似乎窥探了一番楚慕的血源，最后喃喃地道：「母亲是绮幻族，父亲是殇昊族……你小子，还真是我弟弟。不过，你身后跟着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楚慕回过头去看了看戚宛，又神色复杂地注视洛玄片刻，最后面不改色地胡说道：「他们是我的师兄。我们来附近猎灵兽，人生地不熟迷路了，而且还受了伤……」 声音爽快道：「无妨，进来吧。」 洛玄听到此处震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慕还有这样隐秘的身世，可与此同时，他又对楚慕分外妒忌，上古的血统便意味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若是自己能拥有这份力量……想到此处，他不禁攥紧了拳。 第160页 愣神之间，一行人已经走进了结界中，在茂密的山林中行进片刻，来到了一间气派的殿宇前。 这时候，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缓步走出殿来。对方的五官生得深邃俊美，一双眼眸是纯正的血红色，脸侧有深红色的繁复纹章，周身散发着一阵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他用那双血红眸子盯着楚慕片刻，竟是抬起手，摸了摸楚慕的头。他就像是几万年没见过活人一般，将楚慕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直把人看得火冒三丈，才堪堪移开目光。他又想了一想，努力用低沉的嗓音装出温柔的样子，饶有兴味道：「弟弟，你和我长得真像，不愧是我们殇昊族的后人。还有不要叫哥，要叫哥哥，你现在叫一声我听听？」 楚燕气人的本事一向了得，三两句话就勾起了楚慕的杀心，楚慕深吸一口气，十分恼火地把楚燕的手用力打了下来，冷声道：「……别碰我。」 楚燕轻笑一声，似乎不以为意，又将目光移到了楚慕身后的戚宛和洛玄身上。 戚宛与楚燕对视片刻，莫名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几分挑衅，心中也有些恼火起来，可是当他看见楚燕看向洛玄的目光时，不禁微微愣住了。 楚燕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眸，在望向洛玄的那一刻，便犹如被繁星坠入的孤寂夜空，一下被点亮了。 戚宛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洛玄的神色，然后他有点儿惊奇地看见，洛玄在与楚燕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一张白皙清冷的脸，居然一下子就红了。 戚宛心道，阿衍诚不欺我，这两人，还真是一见钟情。 楚燕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洛玄看了一会儿，直看得洛玄红着脸偏过头去，才缓步走上前来。他比洛玄要高上一些，微微低下头，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你叫什么？」 洛玄对楚燕轻佻的态度很是不满，有点儿紧张地瞪了楚燕一眼，移开视线轻声道：「若想问别人姓名，应当先自报家门。」 楚燕一怔，随即笑道：「我一直待在这谷中，从没有人唤过我，我也不需要名字。不过……」他说着，又朝洛玄逼近一步，两人几乎脚尖抵着脚尖，就快要贴在一处：「你若想唤我，便给我取一个吧。你取什么，我都喜欢。」 楚燕的一双红瞳生得格外摄人心魄，洛玄飞快地移开视线，往后退了一步，耳朵都红透了。 楚燕的心中就像被猫抓了一般，又软又痒，他忍不住转头望向楚慕，半开玩笑道：「你这个师兄，我将他留下来，行不行？」 未及洛玄反驳，戚宛和楚慕立刻异口同声道：「可以的！」 洛玄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二人：？ 于是在楚慕和戚宛的极力促成下，三人便在归一谷住了一段时日。 归一谷中百草丰茂，景色优美，宫室众多，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十分宜居。戚宛和楚慕要了间宽敞的大房间，日日腻在一处，顺便观察一下楚燕和洛玄的进展。 起初洛玄对留在此处还有些抗拒，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慢慢地不提要离开了。但他和楚燕之间的进展，也委实算不上太快。 可戚宛对那两个人，也实在是有些看不懂。 刚来谷中没几日，他与楚慕牵着手去山上的树林里闲逛，没走多久便看见楚燕和洛玄两人站在一颗树下，不知正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楚燕拉着对方的手吻了一下，洛玄大惊失色，转身跑走了。 过了几日，戚宛和楚慕去谷底的河水边散步，脱了鞋下去踩水，结果没过多久，楚燕突然又出现了。这一次，他把洛玄按在岸边的岩石旁深吻，洛玄红着脸，双手搂着对方的脖颈回应，却在楚燕碰到他的衣带时，用力推开对方跑走了。 不久之后，戚宛发现，洛玄似乎每晚都宿在了楚燕的屋子，但是楚燕总是三不五时地被请出房间，很是可怜地去偏殿睡。 戚宛对这样的状况实在是有些不解，他本就不是工于心计之人，也懒得去细想，觉得无聊了，便总是去闹楚慕。这样做的结果往往都是引火烧身，戚宛却依旧乐此不疲。 这一天，还是在白日里，戚宛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眼神还是什么旁的勾着了楚慕，对方不管不顾将他推到了榻上，闹了好大一通，最后两人精疲力尽地躺在榻上闲聊。 戚宛玩着楚慕的头髮，有点儿悻悻地道：「也不知道那两人进展到哪一步了？我怎么总是觉得，他们还，还没那什么呢……」他实在不想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般去窥探他人隐私，尤其是对洛玄和楚燕这两人，他其实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事关未来的发展，他又不得不关心。 楚慕轻轻抚着戚宛的背，也有些无奈道：「毕竟前世的时候，一开始便是洛飞澜主动的。他被我伤得太重，只好通过与楚燕双修快速提升修为。他当时有求于人，才对楚燕百般引诱，而如今，他大仇未报，性子又自私精明，自然不会轻易全然将自己交付出去。」 戚宛闻言，不禁讶然。他虽然知道洛玄不是什么好人，却还是有点儿想像不出，在人前那么温和得体的洛飞澜，私下里竟会去引诱他人，这般不择手段。 距离瀚云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若是楚燕和洛玄不能尽快确定心意，他们恐怕也无法开口让楚燕帮忙解决仙帝。 这事委实是越来越难办。楚燕没有理由主动去寻仙帝的麻烦，但若是仙帝自己送上门来…… 第161页 楚慕想到此处，忽然福至心灵，沉吟片刻道：「我想到一个法子。只是……恐怕得苦了洛飞澜了。」 几日后。 不知为何，一则传言忽然在上下仙界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下仙界凌渊剑派的洛飞澜，其实是上仙界的魂梦族遗孤。此人功法了得，掌握了万中无一的窥魂术，扬言要对仙帝追魂索命，挫骨扬灰。 魂梦族有窥探他人神识的特殊能力，又能随意篡改他人的记忆，一直为仙帝所忌惮，对方甚至不惜屠杀魂梦族全族，以此来永绝后患。 这则传言越传越吓人，最后终究是传到了仙帝的耳朵里。仙帝如临大敌，立即暗中派人去寻洛玄，下仙界更有趋炎附势者，企图找到洛玄献与仙帝，以此来邀功请赏。 归一谷远离三界，洛玄又忙着和楚燕不清不楚，并不知道外面已经闹成了什么样。 一切都在计划中，眼见假期就要结束，楚慕又与洛玄谎称，三人临行前，承恩君曾经嘱咐他们带一点紫曦草回去，这种药材极为珍贵，只有南海宫才有，他们得特意绕道去一趟。 承恩君近年来身体一直欠佳，紫曦草是进补的好药，而他们三人的修行目的地本就是南海宫，这样的嘱託并无不妥。于是洛玄不疑有他，他的心中全是关于楚燕的弯弯绕绕，便心不在焉地应允了。 南海宫主是三界有名的灵医，南海宫虽位于三界之外，南海宫主却是收了不少弟子，与各方势力皆有瓜葛。 楚慕便是看准了这一点，一早就向南海宫主修书一封，称三日之后会带着洛玄前往南海宫，届时是捉拿还是放走，还请早做决断。 …… 洛玄睁开双眼，过了好半天，才堪堪醒神，起身想要下榻。 他感受到腰间环着一双温热的手臂，这才勐然想起，自己又在楚燕房中过了夜。 楚燕对他实在是太好，就连名字，也是照着自己的配了一对。两人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做了不少亲密的事，虽没到最后一步，可是洛玄在心里清楚，从自己望见对方的第一眼起，就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了。 自从和楚燕在一处之后，他看楚慕与戚宛亲昵的时候，甚至不怎么觉得碍眼了。更不如说，如今，他竟是不怎么在意戚宛了。楚燕有力的臂弯，霸道的亲吻，这些都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他能感受得出，戚宛和楚慕十分希望自己与楚燕发生点儿什么，他无从得知他们的目的，但他和楚燕之间，也确实难分彼此了。 洛玄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胀痛的眼睛，有点儿无助地想，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这次怎么就栽了呢……他明知道楚燕危险又霸道，可他就是无法拒绝…… 他唯一还能坚持的，便是不做到最后一步了。他还有着那么多的事要做，他还要，还要復仇。 洛玄心里清楚，他一旦真的和楚燕交融在一处，那些背负在他身上的东西只会越来越沉，而他的那些目标，恐怕再难有希望达成。 他想杀了仙帝，想要自己的族人復活，他也……他也想要权力。 可是这些，他甚至不知该如何着手去做。他害怕自己会真的爱上楚燕，等到真正沉溺其中的时候，他会无可避免地去依赖对方的力量，会去奢求对方能帮他。 但他觉得楚燕不会帮他。 对方是高傲又强悍的上古，又为何要帮助他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战乱遗孤。而且，今日他便要回剑派去了。一旦离开了这个地方，楚燕兴许就再也记不得他了。 洛玄想到此处，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他抬手轻轻按了按眼角，楚燕却不知何时也坐起身来，自身后环抱着他，有点儿睏倦地在他的颈间胡乱亲吻着。 洛玄轻轻推开他的脑袋，作势要下榻，楚燕却强势地一把揽过他，直接吻上了他的唇。洛玄心知挣扎没用，索性轻轻回应了起来。 楚燕被洛玄弄得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将人一把抱到了腿上。 过了许久，清晨莫名点起的火终于消了下去，楚燕将洛玄搂在怀里，闷闷地道：「宝贝，你今日当真要走么。」 洛玄轻轻应了一声。 楚燕咬着他的颈侧，不满道：「能不走么？你那个破学，究竟有什么好上的？」 洛玄被他闹得有些烦，对方的气息就环绕着他，让他的身上既觉得累，却又莫名觉得缺了点什么，分外躁动。他抚了抚头髮，烦躁道：「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你也不必在我身上这般费工夫了。」 楚燕在他的腰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你说不见就不见了？你没听到昨晚隔壁闹出多大的动静么？」 洛玄不明白楚燕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他和楚燕昨日几乎整晚都纠缠在一起，根本无暇顾及隔壁在做什么。 楚燕见洛玄一脸困惑，索性抱着洛玄，直接在不该碰的地方捏了一把，沉声在他耳畔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一直拒绝我？」 他轻轻咬着洛玄的耳垂，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暗哑：「我看得出，你也很想，特别想。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说到此处，不禁轻笑一声：「昨天晚上，你那副样子，我本以为你会忍不住求我的，结果你……你可真能忍。」 洛玄被楚燕说得又羞又恼，一把挥开他的手，却又被对方说得有些燥热。他闭了闭眼，涩声道：「你是上古，有的是本事。你若真想同我……同我那什么，大可以控制了我的神识，或是给我下点什么东西。」 第162页 洛玄此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但是他抿了抿唇，忍着没有转头看楚燕。 空气中难得沉寂许久，楚燕忽然将洛玄的手笼进了掌心，盯着他的眼睛，分外真诚道：「阿澜，我对你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也知晓，我若想要什么，便没有我得不到的。可是我不想对你用那些手段。我希望你对我能够毫无保留。你现下不愿答应我，不愿同我到最后一步，都没有关系，可是，你不能骗我，我最恨欺骗。如果你欺骗了我，那别怪我……」楚燕顿了一顿，最后没有把话说完。 洛玄盯着楚燕一双赤红的眼眸，看着对方眼里真挚的光，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发酸发疼。等回过神来，他的眼角已经红了一片，眼眶里也积起了眼泪。 楚燕见状，一下子便慌了神，将洛玄一把抱到腿上坐着，用指腹轻轻抹了抹人的眼角，放缓声音道：「宝贝，怎么哭了？我……我话说得有点儿重，是我不好，你别哭啊。」 洛玄只是摇了摇头，迟疑片刻，轻轻抓住了楚燕的手，有些哽咽道：「我就是不想骗你，所以才……」 ——我怕你看见真实的我，会失望至极，所以我选择远离你。我怕我真的喜欢上你，爱上你，会对你有所图，会希望你为我付出所有。 我怕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不愿对我毫无保留。 洛玄哽咽片刻，未将心中的话说出口。楚燕不断吻着他的嘴唇，他的眼睛，最后一把搂紧他的腰，在洛玄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好吧，好吧。是我败给你了。无论是去南海宫，还是回你们那个什么剑派，我都同你一起。」 「我捨不得你，我要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里的楚燕和洛玄属于一条if线，这条时间线中的洛玄心思还算单纯，并没有太多的邪念，他对戚宛只是隐隐约约地倾慕，对復仇也找不到明确的方向。 这两人无论何时遇见，对彼此都会有莫大的吸引力，可是正文中他们遇见的时间太晚，那时候的洛玄已经无法回头，他们二人之间的既定基调就是欺骗。 其实洛玄的本性并没有多么邪恶，在这条时间线里他没有做过那些无法挽回的事，而他在此时遇见楚燕，持有的态度与正文相比会积极许多，也更容易he 第76章 番外一 万火归一 （5） 于是楚燕跟着戚宛一行人, 一同去了南海宫。 楚燕生得实在显眼，为了掩人耳目，洛玄向楚慕借了多余的门派校服, 将楚燕勉强算进了凌渊剑派的弟子中。 一切都在楚慕的计划中，几人一进南海宫, 果不其然被忽然出现的仙兵团团围住了。 南海宫中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几乎在顷刻之间, 一支带着金光的长箭划破长空, 在中途迅速分成两支，直冲洛玄而去, 将他的双手钉死在了地上。 洛玄发生一声痛唿, 即刻便跪倒下去。楚燕见状也是大吃一惊, 赶忙冲过去挡在洛玄身前, 这时候，南海宫主拿着弓箭，从人群中缓步走出，居高临下地扫了众人一眼, 完全没将楚燕放在眼里。 他满意地看着洛玄双手被钉在地面血流不止的模样, 回过头对身后的士兵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跪在地上的人留一条命，其余人等, 格杀勿论。」 南海宫主手上的弓箭并不是寻常的武器，上面涂抹了致幻的药剂, 洛玄此刻跪在地上, 神志一片模煳，浑身都是血, 甚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恍然想起, 自己的父母, 自己的姐姐，便是被这样的长箭当胸射/穿，在顷刻间就化为了齑粉。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亲族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的感觉，可是……可是南海宫中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箭，对方为何只是射/穿了自己的手，却不杀他？究竟是谁想要得到他？ 洛玄无助又害怕的模样就像一把尖刀，勐得扎在了楚燕的心上。他看着洛玄身上的血迹，只觉得视线正在被血红色逐渐侵占，心跳也变得越发剧烈，身体中的烈焰眼见就要冲破束缚。 他要杀！他要看见血，他要用无边的血腥杀戮，让眼前的这些人彻底湮灭！ 楚燕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他像一阵劲风一般，在顷刻之间便来到了南海宫主面前，未及对方反应，楚燕已经抬手挥出一道由黑色烈焰幻化而成的利刃，将南海宫主的身躯拦腰切成了两段。 南海宫主的脸上还有没能反应过来的惊讶，可在下一刻，几道黑色的残影闪过，他便像碎布条一般倒在了地上，再没了声息。 楚燕将南海宫主的头颅割了下来，扔在那群已经吓得失声的将士面前，随即一言不发地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烈焰燃烧殆尽，浑身上下也出现了纵横交错的狰狞咒文，宛如恶鬼修罗一般，，慢慢地向着众人逼近。 楚燕抬手掐住最前排士兵的脖颈，就这么将他拎了起来，用一双血红的眸子盯着对方，一字一顿道：「是谁指使你们的？」 那士兵吓得抖如糠筛，楚燕的手如同一块高温的烙铁，将他的气管都要烧穿，他痛苦地扭动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是……是仙帝……」 楚燕闻言略一挑眉，将那人烧成了灰烬，又转头好整以暇地望向其余四处逃窜的南海宫弟子以及仙兵。 戚宛见洛玄受了重伤，终究是有些不忍，便跑上前去将人带到了一旁安全的廊下，又用灵力为他轻轻煨着伤口。 第163页 楚慕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抿了抿唇，最后也没说什么。 南海宫主本就该死，重活一世能借着他人之手将其料理了，实在是大快人心。前世的时候若不是这个贱人向仙帝通风报信，戚宛或许也不会被逼这跳下悬崖。想到此处，楚慕便觉得，南海宫不论覆灭几次，都难解他的心头之恨。 他漠然看着楚燕用烈火将眼前的仙族一点一点地折磨至死，余光忽然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楚慕定睛一看，对方竟是百里灵风。 百里灵风正躲在柱子后，一时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只是他吓得腿都发抖了，瘫倒在地上，想跑了好几次，竟都没能站起来。 楚慕心中觉得好笑，便缓步走到对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楚慕和楚燕身形相仿，五官也相似，百里灵风一抬头，还以为是楚燕正站在他的面前，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楚慕观赏了一会儿对方精彩的表情，微微俯下身，拎着他的衣领，将人带到了洛玄的面前。 「你替他疗伤。若做得好，我保你不死。」 前世的时候，整个南海宫都将楚慕拒之门外，也只有百里灵风还存了一丝善念，为戚宛诊了诊脉，又建议他们置换灵根。虽说最后的结果远算不上好，可是楚慕一直记着这份恩，最后屠尽南海宫的时候，还是放了百里灵风一条生路。 只是，百里灵风对南海神君崇拜至极，楚慕将其杀害，百里灵风自此便忌恨上了他，将他视若仇敌。 而这条时间线上的百里灵风年纪尚小，并没有之后的讨厌性子。他在南海宫修习，会些医术，听见楚慕的话，便忙不迭地为洛玄治疗起来。 过了半晌，洛玄终于醒过神来，他抬眼看了看战战兢兢的百里灵风，又看见站在一旁的楚慕和戚宛，轻轻垂着眼帘道：「多谢。」 楚慕神色复杂地看了洛玄一眼，过了半晌，只是道：「不必。」戚宛也只是有些侷促地转过头去，并不作声。 戚宛在心中默默地道，自此，他和洛飞澜，便算是两清了。 这一世的洛玄并未做过什么害人之事，而今他利用对方除去仙帝，算计了他一回，心中终究也不是滋味。自此以后，他便不会再做什么伤害对方的事了。但若是洛玄再起什么歹念，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不出片刻，南海宫便尽数被鲜血染红。楚燕慢慢恢復了理智，将洛玄一把抱了起来，抬手画了一道干坤门，直接回了归一谷。 戚宛和楚慕也没多停留，径直回凌渊剑派復命去了。 回了归一谷，楚燕将洛玄放到榻上，抬手轻轻抚上他的伤口，一阵红光闪过，片刻之后，洛玄身上的伤终于癒合如初。 楚燕倾身吻了吻洛玄的额头，缓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 谁知，洛玄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有些犹豫道：「你……你别走。」 洛玄极少表现出亲昵一面，楚燕一怔，似乎感到有些惊讶，立刻一把搂紧了洛玄，微微笑道:「好，好，我不走。」 洛玄深吸一口气，索性放任自己趴在对方的肩膀上，闷闷地道：「你今日，为我杀了好多人……」 楚燕抚着他的背，轻柔地吻着他的耳侧：「那又如何？谁敢动我的人，便是这般下场。」 洛玄闻言，越发用力地抱紧了楚燕，用脸颊贴着对方温热的皮肤。 两人静默片刻，楚燕又道：「阿澜，仙帝不会轻易这般兴师动众。他们为何要抓你，你愿意同我说说么？」 洛玄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望向楚燕，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楚燕的衣襟。 楚燕并不着急，只是温柔地搂着他：「阿澜，若你愿意告诉我，不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若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我也一定会倾尽所能。」 洛玄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向楚燕，眼泪一下子便涌出了眼眶。 他慌忙抬手将泪水抹去，愣愣地道：「你愿意，愿意帮我？」 楚燕握着他的手，在指节处吻了一下，有点儿无奈道：「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帮你？我说过，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高兴，做什么我都乐意。就算是你做了什么有悖纲常法纪的事，我喜欢你，也会全然站在你这边。再说了，我本就不属于三界，做什么要去管那些束缚人的规则法度。」 楚燕话音未落，洛玄竟是直接环上他的脖颈吻了上来。他的眼眶一片通红，只是盯着楚燕激烈的情绪在心中翻涌着，最后都化作一片热意，只恨不得与对方紧紧交融在一处。 楚燕搂着洛玄的腰，将他抱在腿上，分外动情地和对方缠吻片刻，笑了笑道：「宝贝，你说吧，我听着呢。」他顿了一顿，在洛玄的腰侧轻轻抚了抚：「你这么主动，再不说，我可忍不了啊。」 洛玄脸上微红，咬了咬嘴唇，将自己的身世，连同那些遭遇，都同楚燕说了。 楚燕听罢，半晌未说话。四周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下来，他阴沉着脸，低声道：「……当真是找死。不过，今日在南海宫之事，我本也没打算放过他。如今……」楚燕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有他好受的。」 洛玄有些紧张道：「你打算如何做？仙帝的修为实在是高深，就算是我的师尊承恩君，也奈何不了他分毫。这许多年来，仙帝统治着上仙界，对下仙界残酷镇压，势力盘根错节，又如何能轻易撼动他？」 第164页 楚燕闻言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我和老仙帝大战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何处玩泥巴呢。放心，我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蝼蚁还容易。」 洛玄见楚燕这般自信，又想到方才在南海宫中滔天的烈焰，心下稍安，却又隐隐生出几分畏惧来。这时候，楚燕抚了抚他的手，在已经癒合的皮肤处轻轻摩/挲着。 伤口虽然已经用灵力修復，但骤然被触碰，还是又痒又疼。 楚燕见状，忽然把洛玄抱在了腿上，自身后搂着他的腰，在耳畔轻轻地道：「那把箭上淬了特殊的毒，你的伤口虽然癒合了，只怕体内还有毒素。」 洛玄微怔，随即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去找剑派里的灵医瞧瞧。」 楚燕吻着他的耳侧，低声道：「不用那么麻烦。你难道没听说过，上古的体/液，便是疗伤最好的灵药么？」 洛玄听楚燕说得这样直白，脸一下子就红。他微微挣开楚燕的手，想要逃开，楚燕却直接掐着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洛玄被吻得目眩神迷，腰都软了，过了好一会儿，楚燕才堪堪放开了他。他用一双红瞳盯着洛玄的眼睛，轻轻地道：「阿澜，我知道你对我还存着戒心，还是有所顾虑。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自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是觉得，你是对的，你就是我想要的。」 洛玄听了这话又红了眼睛，他垂着眼帘望向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最后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我本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拿出一颗真心来待我，我待别人亦是如此。可是……」洛玄说到此处，停顿了好一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倾身在楚燕的面颊上吻了一下，盯着对方的眼睛道：「可是你出现了。从此以往，我的一颗真心，便有了託付之处。」他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将外袍褪去了。 洛玄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他向来不是坦率的性子，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楚燕听了洛玄这一番话，唿吸登时便沉了，他搂着洛玄的腰将人压在了榻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 数日后。 傍晚下了学闲来无事，恰逢炀茗唤戚宛去湖上泛舟，一行人便找来一条小船，到干云峰后面的湖上玩闹。 楚慕靠坐在船头的柱子旁，戚宛则懒洋洋地躺在楚慕的腿上，伸手拿了巫朔带来的点心往对方的嘴里送。 炀茗正在船头卖力地划着名船，见状赶忙喊道：「哎！给我留点儿！」 巫朔闻言，立即拿了块糖塞进炀茗的口中，有些嫌弃道：「哥哥你平时吃得太多了，不准再吃了。」 楚慕看着炀茗美滋滋地吃了巫朔塞给他的糖，若有所思。一旁的戚宛又说这船走得太慢，楚慕轻轻笑了笑，抬手一挥，一道劲风袭来，小舟便在湖面上匀速往前行进了。 戚宛见楚慕御风自如，又想起前世的种种，不禁有些怅然。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炀茗和巫朔，趁着那两人不注意，迅速将楚慕勾下来，在他的唇上重重地吻一下。 楚慕心中瞭然，抚了抚戚宛的脸颊，两人注视着彼此，一时无言。 这时候，炀茗忽然惊叫起来。戚宛吓了一跳，赶忙坐起身来，听见对方慌里慌张道：「你们有没有收到传音，说……说仙帝，仙帝被人烧死了！」 戚宛和楚慕对视一眼，并不感到十分惊讶。 此事终于惊动了还在闭关的承恩君，他召集了剑派中的授课先生，还有戚宛和楚慕两人，一同商议眼下的情势。 承恩君近来旧伤復发，一直缠绵病榻，此次闭关半途中断，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他咳了一阵，望着座下的众人道：「上仙界来报，说有修为高绝者强闯碧云殿，将仙帝烧为齑粉，还将上仙界和仙帝有关系的仙族尽数屠戮殆尽。此人神秘莫测，一旦登上帝位，恐怕下仙界危矣。」 一切正如楚慕的预料，他正想开口，谁知这时候，一声门响，有人快步走进了干云峰正殿。 众人皆是一惊，戚宛赶忙回头看去，竟是看见楚燕和洛玄一同走进了殿内。 洛玄一直拽着楚燕的衣袖，气恼道：「哎，你别……」 楚燕却将洛玄的手一把拢进手心，转头望向座下的一众人道：「你们都退下。」 楚燕周身散发出一阵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听命于他。众人胆怯地望了望楚燕，忙不迭地出了殿门，只有戚宛和楚慕站在一旁，不为所动。 楚燕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承恩君：「你便是下仙界的统治者？」 承恩君却没应他，望着楚燕半晌，惊讶道：「……是你？」 楚燕有些疑惑道：「什么？」 承southwind恩君嘆了一口气：「数万年前，我师尊要镇压你，那一战打得三界动盪不安，只要是亲眼见过的人，定然终身难以忘怀。」 楚燕眯起眼睛盯着承恩君看了半晌，最后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老仙帝座下的亲传弟子。当年……」楚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有些戏嚯道:「你如今，怎么老成这样了？仙帝是你师兄，看上去倒是像个小年轻。」 承恩君轻咳一声：「我并不在意那些样貌形容，也不会刻意去永葆青春。而且……我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戚宛和楚慕听见这话，都焦急地望向承恩君，正想开口，却被承恩君抬手制止了。他依旧凝视着楚燕：「人人都说上古是三界至邪的祸害，我却从来不这样认为。万物相辅相生，总有其存在的道理。当年师尊忌惮你，想要除去你，我极力劝阻他，可他却不以为然，还是倾尽所有镇压了你，却也被你重创，最后反倒先走一步。只是，老仙帝镇压你的地方选得隐秘，这许多年来我想要找，却也没能寻到。你自己断不可能冲破封印，是谁将你放出来的？你去上仙界大闹一场，究竟意欲何为？」 第165页 楚燕闻言，将楚慕一把拽到自己的身旁，朝承恩君很是愉悦地挑了挑眉：「毕竟我有这么可爱的弟弟。」 楚慕强忍着，才没当着承恩君的面暴打楚燕一顿，与此同时，他看见自己的师尊终于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一番解释后，承恩君扶额道：「就算你们血源相近，可辈分差了这许多，怎么能认作是兄弟。」 楚燕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想认就认了。我们殇昊族的寿命，不是用普通的年岁便能轻易衡量的。只是，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和你叙旧的。」说到此处，楚燕搂着腰把洛玄拉过来，很是认真地盯着承恩君道：「我是来向你通知一声，我喜欢你的弟子，我要将他娶回归一谷当夫人。」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戚宛听见这句话，也狠狠地吃了一惊。他和楚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在月见国的那场闹剧，都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承恩君闻言微怔，随即露出了更加怀疑人生的表情。他在一瞬间气得有些颤抖，望着楚燕厉声道：「你做什么荒唐事都与凌渊剑派无关，可你若是想要染指我的亲传弟子，我就算是拼尽一身修为，也绝不会让你得逞！」承恩君说着，转头望向洛玄：「飞澜，过来，到师尊这儿来，师尊护着你。」 洛玄见承恩君满脸病容，却还是温和地望向自己，眼眶一阵发热，险些落下泪来。他踟蹰片刻，最后牵起楚燕的手，红着眼眶望向承恩君道：「师尊，我……」 戚宛和楚慕见状，悄悄地退出了大殿。 两人站在门外，四下里寂静无人，戚宛便偷偷在衣袖底下牵住了楚慕的手，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上：「……他们应该会得到师尊的认可吧。」 楚慕一把抓紧了戚宛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哥哥若是想，我也立刻去同师尊说。」 戚宛闻言微怔，随即笑着亲了亲楚慕的脸颊：「你好急啊。三个弟子都这般离经叛道，我怕师尊受不了刺激，晚些时候我们再寻了机会同他说吧。」 楚慕却是垂着眼帘道：「明月哥哥，我们这一世，好好地成一回亲吧。没有旁人，就我们两人。」 第一世的时候，他们只是定了情，甚至没来得及成亲，一切就分崩离析。等到了第二世，戚宛煳里煳涂就成了魔尊夫人，后来，他们在凡间举办了那样盛大的成亲礼，可是最后……最后终究是遗憾。 于是戚宛紧紧地回握住楚慕的手，分外认真地注视着对方道：「好，我们成亲。」 …… 近来上下两界大事不断，且每一件都令人目瞪口呆。 上仙界的仙帝被人一把火烧死，连同他的亲族全部都被处以极刑，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数万年前就被老仙帝镇压在三界之外的上古后裔，楚燕。楚燕在碧云殿所放的烈火足足燃烧了百日才堪堪熄灭，而后，他便登上了仙帝之位。 上下两界人人自危，都惧怕滔天的烈火不知几时就会殃及自身。可就在这时，这位新仙帝，竟是直接下旨，迎娶下仙界凌渊剑派的洛飞澜，还要大办婚宴，邀请了许多上下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进行了为期数月的狂欢。 据说新仙帝对仙后死心塌地，唯命是从，称帝之后，便将政务全数扔给了仙后。仙后广施恩泽，将上下两界从已故仙帝的残酷苛政中解放了出来，又为已经灭族的魂梦族和绮幻族正名追思，竟是将上仙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受到了许多人的追随拥护。 此外，同样令人十分惊讶的是，下仙界在位多年的承恩君，忽然宣布因病退位，将下仙界之主的位置交给了他的亲传弟子，楚慕。 这一日，承恩君将楚慕和戚宛又叫到了他的房中。近来，由于楚燕时常用上古的血术为他治疗，他的脸色已经大有好转，却还是有些虚弱。 承恩君向两人招了招手，缓声道：「你们两个，过来。」 戚宛和楚慕依言在榻沿坐下，承恩君注视了两人好一会儿，慈祥地笑了笑：「子晴，离衍，为师今日唤你们过来，是想告知你们，为师决定要退隐了。」 退隐意味着去往无人之境，最后羽化。他们的师尊这句话，竟是在向他们告别。 戚宛闻言立即睁大了眼睛，听见承恩君又道：「为师去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如今三界太平，你们又有了好的归处，为师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承恩君的这一番话说的意有所指，戚宛和楚慕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这时候，承恩君将他们二人的手拉过来，轻轻地握在了一起，微微笑了笑：「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戚宛和楚慕颇为惊讶，忙不迭地一同俯身行礼，楚慕牵过戚宛的手，对着承恩君认真道：「师尊，我与戚宛两心相悦，我定会好好待他的。我会守着他身上的光，永远不会让其消散。」戚宛同样握紧了楚慕的手，抬眼分外认真地望向承恩君。 承恩君听见楚慕这句话，微微有些惊讶，但是很快便又将两人拉过来，笑道：「甚好，甚好。如此，为师便也没什么旁的要嘱託的了。你们两个都是我摸着头顶长大的，如今在一处了，我自然高兴，也很放心。」 两人对着承恩君深深地行了叩拜大礼，随后，殿门在他们的身后轻轻关上了。 数月后。 戚宛和楚慕选了一个寂静无人的月夜，重新穿上喜服去了干云峰的最高处，在皎洁的月光下行了成亲礼。 第166页 两人没有急着回房，只是一同坐在崖边，望着夜空中那一轮亘古不变的明月，轻声缱绻地 戚宛将头枕在楚慕的肩上，捏了捏对方的手指：「我们俩的事虽说没告诉旁人，可不知怎的，炀茗和巫朔，还有剑派里的好多师兄弟都送来了贺礼，甚至还有先生送了几幅字过来，房里都快堆不下了。」 楚燕探知两人成亲的消息，更是想要大办宴席，最后被楚慕拦下了。最后，对方悻悻地送了一颗用烈焰烧制而成的血色原石，放在居室里可以在无形之中提升修为，据说，接触久了，在……在榻上的事也可以大有进益。 楚燕神神秘秘地把这东西放在楚慕手上，楚慕颇有些不能接受。楚燕的态度这般嚣张，就好像是认准了他在那事上不行一般！ 戚宛倒是没有多想，美滋滋地收下这份赠礼，可没过几晚，他就忙不迭地将那颗原石收了起来，甚至恨不得扔了。 楚慕在那方面本来就……就特别行，再受到这块破石头影响，自己这腰，实在是太过操劳。 至于洛玄，他最是擅长丹青，倒是很用心地为他们二人画了一幅画像。这幅画像画得惟妙惟俏，戚宛将其挂在了房中。 楚慕揽着戚宛的肩膀，在他的发顶吻了吻，柔声道：「子晴哥哥，我们外出云游吧。」 戚宛眨了眨眼：「若是我们出去了，下仙界的事务怎么办？」 楚慕道：「眼下三界太平，上仙界又有楚燕洛玄帮衬，我便将事务交给巫朔了。他其实是比我更为合适的人选，对这些也颇为感兴趣。而且……前世的时候，他和炀茗兄弟二人于我有恩，这样也算是报答了。」 戚宛点点头，笑道：「好啊。」 楚慕轻轻摩/挲着戚宛的手背，眼睛也满是笑意：「哥哥想去哪儿？」 戚宛想了想道：「我想去凡间看看。」 楚慕牵住他的手：「好，我们去凡间。」他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手将自己束在袖口的腕带取了下来，又为戚宛繫上了。 戚宛低头注视着腕间的蓝色缎带，望见上面有三道波纹，是属于风的符号。他用手指轻轻抚着那个微微凸/起的小图案，抬手将自己手上的腕带拆了下来，拉过楚慕的手，也为对方繫上了。 他的腕带上，绣着一个小小的月亮。 在皎洁的月光下，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处，而繫于其上的蓝色腕带也彼此缠绕在一起，永世不再分离。 皎皎风中月，曾照故人心。 ——番外一 万火归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