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渣」得正》 第1页 《「渣渣」得正》作者:吸猫成仙【完结】 文案: 「渣渣」得正 作者:吸猫成仙 老干部人妻1x貌美懒癌0.5x又黑又茶0 闻兼明(32)x陆以(31)x那楠(22) 三角恋,闭合单箭头,稳定三角形,he 闻兼明在酒吧遇到陆以,开始他也只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合适的床伴儿。 他们一起生活,互相了解,闻兼明以为自己只是他生活的旁观者,却仍然在旁观者的位置开始沦陷…… - 陆以心里有一道遥远的白月光,年少时爱得太深,这道伤经年难愈。 他酗酒、放纵、身边的人不停变换,他以为他停不下来,他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爱上别人…… - 那楠活下去唯一动力是他还有一个未完成的愿望,他喜欢文学院那个姓闻的老师,即便是被讨厌,也忍不住要想靠近。 为了早日完成夙愿,心无牵挂奔赴死亡,他决定从老师的床伴儿那儿入手…… 每个人都被爱,每个人都受伤,得不到的苦和得到的痛都一样。 爱情最忠诚的信徒,甘愿为爱献祭。 tips: 1.混乱、迷茫、丧气、绝望的都市人各自寻找自身意义的故事。 2.本文很放飞,很狗血,渣雷自鉴,不喜请点x,踩雷别骂我 3.喜欢的话,求收藏求海星,求关注下作者哦 第1章 那你约吧,注意卫生 「陆哥,你悠着点,有那么急吗……衣服!你别扯坏了……我自己来。」唇红齿白的黄髮小青年红脸躺在沙发上,屈起一条腿把陆以顶开,手忙脚乱解衣服扣子。 「坏了我赔你。」说着陆以要上手帮忙。 「不是赔的问题,但这我表姐国外带回来的限量款,买不到……你怎么回事?不是说有了固炮,不约了吗?」 陆以已经把自己扒干净了,蓬松的捲髮乱成了鸡窝,骑在黄毛身上,一额头汗,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快脱。」 「也用不着这么急吧,啧,有固炮还憋得这么狠?」小青年脸上带着戏嚯的笑。 这话说得陆以有些脸红,他就是急,也憋得有点狠,好不容易闻兼明说今晚不来他家,他才有机会找「老朋友」玩。 那个闻兼明什么都好,唯一有点不好,无论如何不肯做0。陆以觉得对方照顾他付出得多,在床上委屈自己将就他也不是不行,可不能每次都是他委屈啊。既然闻兼明不肯做0,他又不不擅长强迫人,那就只有跟别人找找平衡了。 衣服还没脱完,「嘀嗒」一声,指纹锁开了。 沙发上纠缠的两个人同时一愣,只见门顿时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裤和白衬衣的高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肩挎着一个文件包,一手拎着超市购物袋,在玄关脱了鞋,挂好包,两步就走到了客厅入口。 慌乱之下,陆以只来得及把t恤套进一个袖洞,光着另一边膀子,衣服拧成一股,卡在了脖子上。 六目相对,空气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开始凝固…… 陆以好不容易把另一只手臂搁进袖子里,狠咽了两口口水:「你,你不是说今天不过来吗?」 这句话一出口,陆以想给自己一耳光。 人家说了不来就是他约炮的理由? 他倒不是觉得约炮不对,而是觉得被同居人抓了现场很难堪。 「突然想起有点事就过来了。」 「……」 陆以手足失措,他第一次遭遇这种尴尬,不知道怎么收场。 这么多年,闻兼明还是他自大学开始,第二个同居的男人。 他还记得两个星期前,闻兼明来他家做了一顿饭,帮他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晚上两人办完事,对方提出:「你房子挺大,离我单位也近,要不然我们同居吧,我可以顺便照顾你。」 也不知道是晚上那顿饭太好吃,还是闻兼明床上技术太好,陆以看着从未有过如此干净整洁的房间,稀里煳涂就答应了,那时距离他们认识也才两个星期。 他们总共认识也就才一个月,短短一个月,陆以还没来得及改变自己往家里带人的习惯。 此时他脸上色彩纷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好在闻兼明是个知进退的人,没有再说什么让人更难堪的话,更没有走过来,而是拎着菜拐道去了厨房,还一把拉上了推拉门。 等人走了,陆以身下的黄毛松了口气:「哥,现在咋办?继续吗?」 「你脑子里装的屎吗,赶紧走吧。」 「那你起来啊。」 陆以从他身上起来,并催促道:「你快点。」 黄毛在扣皮带,听到这话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陆以,你这就过分了啊,别人都是穿上裤子不认人,你他妈裤子还没穿上就不认人了,要不要这么渣。」 陆以低头一看,那玩意也已经羞愧地缩成一团,他赶紧扯过一条短裤套上。 今天真的太失败了,这件事很快就会在圈子里传开吧,他的英名可能就要一败涂地了。 黄毛不情不愿地走到玄关,开门时,陆以拉了他一把,想让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但一想,对方真信得过似的,就摆摆手让他走。 黄毛却瞟了一眼厨房:「你固炮还给你做饭啊,这么体贴?」 「不关你事。」 第2页 「啧,」黄毛眉眼一转,舔了舔嘴角,露了个很暧昧的笑,「我看他好像也不太在意这种事,你问下他要不要3人啊?哥们长得很正点嘛。」 陆以皱了皱眉,把黄毛一把推出去,甩上了门。 他在客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把头上的鸡窝挠成了爆炸式鸡窝,他多希望刚刚那是一场梦,或者干脆时间倒流好了。他不经意一低头,自己的黑t恤上还沾了两根黄毛,顿时把他打回现实。他打算去换件衣服,拉开衣柜,就看到衣服按季节颜色整齐地码着,这可全是闻兼明的功劳。 陆以又烦躁地把衣柜门给摔关上了,理了理头髮,硬着头皮上吧。 他拉开了厨房的推拉门,闻兼明背对着他,正在处理两只大龙虾,熟练地拧掉通红的大壳,卸下钳子,用毛巾包着虾尾往中间一捏一掰就取出了整条虾尾。闻兼明一双白皙的手,熟悉而有技巧地处理着食物,沾了食物汁水的手指好像也挺美味的样子。 陆以轻咳一声,尴尬地没话找话:「这虾挺贵的吧?」 闻兼明也没回头,只答道:「还行,今天超市促销。」 陆以搓着手:「那个,今天的事,那什么,我……」 闻兼明手里的活停下来,他转过身,眉头微蹙:「你确定要这时候讨论?」 煮面条的水已经烧开, 他现在要下意面,然后炒虾肉,如果肉炒晚了,面条会变软发腻,一道美食就败坏了。简而言之,他现在没空。 「呃……嗯。」陆以失落地看着那堆红白相间的饱满肉质,心里绝望地想,这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顿晚餐了。爱不爱闻兼明,陆以很难说,但是爱他做的饭,是很肯定的。 陆以就靠在门边,看闻兼明抽了两把意面丢进煮锅里,开火给平底锅预热,往里倒了一点点橄榄油,烧热之后,把一大盘虾肉倒了进去,「嗤」地一声,香味立马升了起来。 陆以咽了口口水,盯着男人的宽肩窄腰和熘直的后背。 闻兼明英俊成熟,看起来斯斯文文很干净,跟人说话时,总会看人眼睛,让对方觉得他专注地在倾听。 当时在酒吧里,他拿着陆以送去的酒,对陆以微笑点头,一种熟悉的心动顿时把陆以击倒了。又因为他是大学教授,平常穿得比较正经保守,连喜欢穿白衬衣这一点都一击即中陆以熟悉的迷恋。 太像了,身材气质,连在床上专断的感觉,都和程锦文太像了。只可惜,脸倒是不太像,闻兼明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单眼皮薄嘴唇,看起来冷淡而薄情。 很快,两盘龙虾意面被送上餐桌,还有一锅用虾壳熬的、加了各类扇贝的海鲜浓汤。闻兼明摆好餐具,率先坐到桌上,他看了一眼陆以:「没别的菜了,吃吧。」 陆以坐下来,又艰难开口:「闻……」 「先吃饭,吃完再说。」说完,他自己大快朵颐起来。 陆以有些气恼,他觉得闻兼明是故意的,故意憋着他一口气,让他难受。虽然有点食不下咽,陆以还是吃起来。 吃罢晚饭,闻兼明也如平常一样,主动去洗了碗,拖了厨房的地,又拿吸尘器把沙发仔细吸了一遍。陆以总觉得最后这个多余的步骤是在提醒他干的事,在鞭笞他的良心。 把屋子弄好后,闻兼明才脱掉汗湿的衣服,洗了个澡,坐到了沙发上,从他的包里掏出纸笔,翻出手机计算器,在算着什么。 陆以拿了瓶冰镇啤酒,坐到了闻兼明身边,拧开盖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但他没吭声,闻兼明已经打断了他两次。 闻兼明算完了,取下无框眼镜,看向他:「你现在说吧,为什么还要出去约,还把人带到你家里。」 陆以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完,张了张嘴,发现这事儿他没法说,压根无可解释。 闻兼明突然把他推到沙发靠背上,一手按着他的胸膛,一手撑着沙发靠背,居高临下,看起来神色颇为凌厉:「是我没把你餵饱吗,还要出去找野食?」 陆以的脸迅速涨红,他试了试,发现太尴尬了,说不出口,直把头扭到一边,沉默地拒绝。闻兼明捏着他的下巴,把他脸掰过来:「看着我,我想听你的原因。」 陆以咬了咬牙:「因为你不给操。」 这句话说出口了,后面的就容易多了:「我们第一次约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是1,但你坚持不做0,那行,我让你。但我可没说我每次都要这么让你吧,凭什么啊?」 「我让你不舒服了?」 陆以脸涨得更红了:「这不是一回事好吧,你公平点行么。」 闻兼明较为冷静的脸上此时也纠结出了花。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那实在很对不起,没想到你一直没有满足。」 陆以一向懒洋洋的眼睛,突然晶亮而期待地看着闻兼明:「是啊,然后呢?」 「那你约吧,注意卫生。」 「……?」 「如果你要带人回来,记得提前通知我,我不太喜欢碰到这种场面。」 「…………???」 作者有话说: 求个收藏,mua! (*╯3╰) 第2章 把花销摊一下 陆以没想到闻兼明竟然会同意他出去约。他打量着对方的表情,看他是否是说的反话、气话。 好像并没有,闻兼明一脸淡然,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反而因为陆以一直盯着他,有点难为情地对他笑了笑:「我脸上有东西?」 第3页 陆以撇开了目光。没想到一切如初,一点后果也没有,闻兼明没有指责他,没说要离开,他还能吃到美味又营养的晚餐。可他心里竟然也有一丝失落感,并没有多开心。 他还没想明白这失落感从何而来时,闻兼明重新戴上眼镜,把一个数字递给他:「已经一个月了,我们把花销摊一下。」 陆以看了看这六千三百二十二块的花销,又看了看闻兼明的脸,他没有一丝玩笑之色,比一本正经更加正经,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闻兼明以为陆以在质疑这个数字,遂解释道:「这包括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和在家吃饭的花销,还有我买的厨具、日常用品、阳台上的花草……第一个月会多一点,以后减少在外就餐的次数,即便维持我们现在的生活水准,大概每个月只要三千块左右。」 「住在你这儿我会方便一些,本来该给你一部分房租,但我维护房子的整洁也不算什么都没付出。对了,我帮你把保洁辞掉了。」 见陆以不说话,闻兼明又补充道:「要不然你给我一个邮箱,明天我把帐单汇总后再发给你。」 陆以反应了挺久才明白闻兼明的意思,赶紧掏出手机,找到他的号,给他转了六千四:「帐单就不用了,这也没多少钱。」 闻兼明收到了到帐提醒,掏出手机一看:「多了七十八。」说完,好奇地看着陆以,不太明白多给他几十块什么意思。 陆以尴尬得脚趾头都快把鞋底给抓破了,倒不是他在乎这点钱,他不太习惯这样。他是个跟朋友经济上比较随便的人,总觉得谈钱伤感情,这还是第一次跟熟悉的人这么斤斤计较地算帐。 他只能勉强扯着嘴角跟闻兼明笑了笑,不知道怎么解释。 闻兼明看他表情也全明白了:「你不用觉得难堪,可能我们对经济的观念不太一样,但我还是觉得算清楚更好一些,我们本来……你懂吧?」 陆以点点头,他们只是单纯的同居关系,互相提供生活的便利和稳定的性生活,互惠互利,仅此而已。在这种前提下,算清楚当然更好的。 闻兼明看他点头,又点开外卖:「再吃个甜点吧,你想吃什么?」 闻兼明又点了一个两百来块的芝士蛋糕,多出来的钱,自动计入了下个月的帐单。 陆以找了一部美国西部片,闻兼明泡来两杯红茶,他们一人占据沙发一头,一边看电影,一边分食这个六寸的蛋糕。等电影看完,甜点吃完,时间也不早了。 躺上床,闻兼明在睡前会习惯性地拿起床头的书翻上几页,连这个习惯都一样。而陆以习惯在睡觉前玩玩游戏,他们互不干扰,非常和谐。 过了片刻,闻兼明放下书,关掉他那侧檯灯,摘掉眼镜,躺了下来,侧身从后面轻轻搂着陆以:「还在玩消除游戏?」 「嗯,这关过不了。」 闻兼明把他的手拿开,陆以支着手机,闻兼明一个手指在屏幕上指指点点,另一只手搂着陆以的腰,搂了一会儿就从衣摆里伸了进去。 闻兼明在他耳边哈热气:「过了,换个游戏玩吧。」 陆以按住闻兼明的手:「除非你在下面。」 「你下午不是才找了人吗,没够?」 陆以想说,他下午没爽到就被打断了。但想想又没意思,据理力争真跟有用似的,闻兼明不会妥协的。 「要不然我把那人找来一起?他还让我问你来着。」 闻兼明松开了陆以,冷淡道:「我没这种兴趣。」 「你说你这样的找个纯零多好,在遇到你之前,我好几年没在下面了,很不习惯。」 「那我多让你习惯习惯不就好了。」闻兼明从后面不轻不重扭着陆以的手,把他按在床上,从身后压着他,语气倒是很温柔,可是那动作把他制服得动弹不得。 陆以平时本就懒洋洋的一团,被人治住只能一腔怨念骂道:「闻兼明,你丫哪是什么教授,我看禽兽还差不多。」 「做别人的教授,做你的禽兽。」他在陆以耳边低语调情。 不愧文学教授,这种土味情话不仅顺手拈来,还怪让人羞耻的。 除了束手就擒,陆以还能怎么办?他实在不是那种会彻底拒绝别人的人,什么事情都随便惯了,学不会不随便。 第二天闻兼明一大早就起来了,他是每天早上7点雷打不动起床,连闹钟都不需要。 陆以要不是太忙, 他能睡到中午,吃完饭下午才去公司,反正他是老闆,担的责任越大,能偷懒的机会就越多,而他又正是一个能偷懒就绝不放过的人。 但只要闻兼明在这里过夜,第二天就一定要把他叫起来吃早饭。 陆以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你不是让我今天叫你早点起床吗?你说你有个项目快到截止日期了。」 「再睡一小会儿,好睏。」 「成年人七个小时足够了。」 陆以把头蒙起来没了声音,闻兼明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把一根吸管塞进他嘴里:「喝点水。」 昨晚太累就直接睡了,陆以本能地吸了几大口,薄荷柠檬苏打水激得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就起来吃早饭。」 陆以顶着一头乱毛,睡眼惺忪往嘴里倒小米粥。 闻兼明给他剥了个鸡蛋:「一会儿我送你去公司吧,你路上还可以睡一会。」 第4页 听到闻兼明要送他,陆以有点吃惊,这还是头一回:「你不去学校?」 「我今天上午没课。」 果真闻兼明开车把陆以送到了公司,还递给他一杯咖啡,应该是在路上陆以打盹儿时,他顺手买的。突然体贴得这么到位,直到到了公司,他才惊觉,经过昨天那番讨论,在谁上谁下的问题上闻兼明毫不退让,所以今天这些体贴,是给他另一种方式的补偿。 陆以顿时觉得屁股有点痛。 到了公司,十几个员工都早到了,看到他无不意外:「老大,今天这么早啊?」 「对啊,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 「老大,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陆以无力地摆了摆手,嘬了口咖啡,才慢慢说道:「一个小时后开个会吧,讨论下最后的方案。」说完钻进自己办公室,关上了门。 陆以有家设计公司,不大,常年保持十个员工左右,其中一半都是从公司成立就跟着他的。今年是公司成立的第三年,这种能留得住人的私企,说白了起码待遇高、福利好、老闆好伺候三者占二,陆以这家公司倒是占了三。 他也讲不出什么企业文化,不过赚钱的时候多分点给大家,业务缩减的年份,大家就收紧点,反正共进共退,员工也都看在眼里。同时公司责任分派明白,谁的环节出了问题谁负责,陆以开人的时候也说一不二。这种胡萝蔔加大棒的规则倒是让公司风气挺不错,其中最偷懒的就数他本人了。 陆以打开电脑,仔细看了看他们交上来的最终稿。这是给一间高层的海景房做的室内设计,陆以又对照了一下甲方的要求,圈出几个他觉得还需要修改的地方。 半个小时看完了图稿,他打开了一处网页,随意看了看新闻。 等他翻到行业新闻时,一个加大加粗的名字崩到了他眼前--jeffry·cheng。报导的标题是《华人建筑大师获得世界着名建筑大奖》。 陆以觉得眼睛有些酸,他揉了揉眼睛,还是点了进去。 新闻的内容就是由jerrry·cheng设计的利普西三角大剧院拿到了克里斯设计金奖,成为了最年轻的拿到这个金奖的华人设计师,新闻还贴心地透露了这位设计师的中文名--程锦文。即便没有中文名字,下面那张清晰的照片陆以就能一眼认出来。 他穿着白衬衣,站在颁奖台后面,拿着奖盃,一脸春风对着镜头笑得很含蓄。 这个新闻一看就看了半小时,直到助理过来敲门,告诉他开会的时间到了。 会上,陆以一页一页地提出他的修改意见跟相关的几个负责人讨论,但其实脑子一直在走神。程锦文已经拿到了克里斯金奖了,那离他在三十五岁之前拿到普利兹克建筑奖的梦想应该也不是很远了吧。 他真的走得太快了,快到陆以无论怎么逼自己也赶不上。这个事实其实他早就认清了,所以在六年前,他追逐程锦文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只能伤心又无奈地看着程锦文离他越来越远,最后远成了天边的一枚月亮、一颗星星。 第3章 情儿遍布全世界 陆以初中就知道程锦文,那时他就已经是学校拿出去宣传的典型例子,被认为是天才。 高中时,陆以阴差阳错跟程锦文成了一个班的同学,距离近了,更清楚所谓学神的评价标准--人家得一百分只是因为试卷分数的上限是一百分。更清楚学神的基本素质--不仅比你聪明,还比你自律。 程锦文是个非常自律的人,要做什么不做什么,对自己有着很清楚的认知,可以抵制一切人性里会带来负面影响的东西,唯一的例外就是陆以。 两人从同学变成朋友,最后成为恋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程锦文先爱上他的。陆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能让程锦文这种类型的人看上的东西。 程锦文却坦诚告诉他,他身上那种懒懒散散的气质挺吸引人,让人觉得很放松,然后红着脸承认:「你真的很好看。」 这点陆以倒是从自己一直不缺人追可以知道,但听程锦文这么说,他有些意外,反问:「你也被人的外表所迷惑吗?」 「你大概是我唯一抵制不住的诱惑。」程锦文拉着他的手,非常诚恳地看着他,炽热而明亮的眼睛。 少年的爱情总是阳光而甜蜜的,程锦文也并不是那种死板的书呆子。他们会在没人的教室里接吻,会在上课时紧紧拉着彼此的手, 也会在晚自习躲进卫生间偷偷亲热。真的太爱了,陆以一头扎进这坛蜜罐里,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愿意付出,以为自己得到的就是一切。 到了高二,程锦文被国内顶尖大学提前录取,陆以才稍微摸到点现实的影子。天才的意思就是在被诱惑时,他也从不会迷失自己。 程锦文选了他梦寐以求的建筑系,即便异地,他也一直鼓励陆以好好学习,考上他的大学。 陆以成绩不算差,但也不算拔尖的,他也并没有什么一定要进入某所大学的冲动,原本打算考上什么念什么,但有程锦文在他前面招手,他想跟他在一起,非常想。从高三那年开始,陆以开始了从未有过的努力。 即便平均一天只睡不到五个小时,他最终还是没考上程锦文的学校,但追着他的脚步来到这个城市,再追着他的脚步,选了建筑系。 大学是他们最后的快乐,但快乐也没延续太长,程锦文很快便得到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他出国后,鼓励陆以研究生考进他的学校,他会在美国等着他。可是那种顶尖学府并不是仅凭努力就能考上的,在第四次申请失败后,陆以放弃了。 第5页 追着天边的星星跑,实在太累。 他认清了现实,他永远追不上程锦文,这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而程锦文也并没有停在原地等他的打算,而他也做不出来拖人后腿的事情。 最后,他们在电话里深谈了一次,程锦文也难过,但更多的是遗憾。陆以很难过,也很自责,这样的情况,他无法责怪程锦文过于优秀,只能责怪自己无能。 程锦文最后想说分手,陆以打断了他:「你以后会回来吗,比如,实现梦想之后?」 「也许会。」 「那我等你。」 「陆以,你别这样。」 陆以吸了下鼻子:「那好吧,我就不等你了。」 -- 那晚下班,陆以喝多了。 他们既是同事,也是朋友,下班要是没什么事,就常常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公司才成立时,愿意出来的人多,还会叫上自己的男女朋友。这两年大家各自成家有了孩子,能在下班后出来喝酒聚餐的人也在逐年减少。 市场经理金熙按着陆以的杯子:「老大,你少喝点吧,你这回家都没人伺候你,还不悠着点?」 陆以抢过杯子:「谁说回家没人伺候我的?」又把一杯啤酒倒进了喉咙。 「哇,老大,你脱单了吗?炮友可不算哦。」 「就是就是,那不是该把嫂子叫出来大家认识认识?」 金熙发挥了她优秀的洞察能力:「不对吧,我看老陆这明明是借酒浇愁,要真有对象了不至于这么喝酒。」金熙灵机一动,玩笑道,「我猜那位怕不是嫂子,是陆姐夫。」 听到这里,陆以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他取向公司的老人都是知道的,金熙看他这反应,更加肯定:「我猜对了?」 陆以低着头,不答话,情绪很低。也许真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他并没觉得心情好一点,反而满脑子都是程锦文。这就像是某种病,周期一到就要发作一次。他甩了甩恍恍惚惚的脑袋,掏出手机,上午给程锦文发的恭喜他得奖的信息还没有回覆。 金熙猜他是跟伴侣吵架了,拍拍他的肩,郑重安慰道:「你都好几年没正经恋爱了吧,单身太久呢,会一时适应不了两人关系,摩擦吵架都是正常的嘛。如果觉得对方值得的话,主动说句话道个歉,也就过去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干嘛还闹这种别扭。」 「金熙姐自己是条单身狗,但是开导起别人来还一套一套的。」旁边的男同事笑道。 「你丫才是狗,老娘单身贵族,你们这些臭男人不配,知道么?」 「那金熙姐喜欢啥样的?」 「啥样都不是你这逼样的。」 「你这也太打击人了,同事情谊呢。」 …… 陆以胸口突然一阵翻腾,他站起来捂住嘴跌跌撞撞往厕所跑去。 金熙撞了撞旁边的人:「小周,你去看着。」 「老大今天怎么回事啊,看起来不太对劲儿。」 「说不定来了大姨夫。」 金熙瞪了瞪眼:「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狗嘴。」 要是她没记错,陆以跟她是同龄人,今年也三十了。不管喜欢男人女人,他这条件这岁数,又是这种好相处的性格,一直没有固定伴侣,照她的经验来看,多半是心理有点过不去的坎,治不好的伤。 不一会儿小周扶着一坨烂泥似的陆以过来,无奈地看着金熙:「老大完全醉了。」 「没事,我送他回去。」 金熙散了局,又去结了帐,才过来倒了点凉水在手上,拍了拍陆以的脸:「起来了,我送你回家。」 陆以胡乱推了几下:「不要……你送,有人接,接我。」 「你打电话了?」 陆以醉眼朦胧看着金熙好一阵:「没,没有。你给他,打电话。」 「给谁打电话?」 「程,程锦文。」 金熙拿过他电话,用他指纹解了锁,翻开电话本,找到了程锦文的电话,这他妈是个美国号。金熙眉毛跳了跳:「陆以,人在美国怎么来接你?你他妈再耍酒疯,姐就把你扔这儿了。」 陆以闭了闭眼,狠狠皱起眉头,经过金熙的提醒,他才终于想起程锦文在美国,是啊,那人在美国,已经不在他身边很多年了。他甩了甩脑袋:「闻兼明,你给他打。」 金熙翻到了闻兼明的电话,拨了过去,一边喃喃自语:「看来是我猜错了,您老的情儿还真是遍布全世界。」 没过多久,闻兼明就来了,从金熙手里接过陆以,向她道谢,又表达歉意,最后道:「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金熙看着对方那文质彬彬又面带微笑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摆手:「不用了,我打车回家很快的。」 「不要紧,现在车也不好打,大晚上的你一个女生也不太安全。」 盛情难却,金熙只好跟着闻兼明上了车。他把陆以放在后座,让他躺下,并用安全带固定住,让金熙坐上了副驾驶。 车里有股淡淡的木制香水儿,还有点消毒液的气味儿。闻兼明问了她的地址就往她家的方向驶去,路上他随意答话:「今天真是谢谢你了,照顾他这么久。」 「没事啦,都习惯了。」 「他经常这么喝酒吗?」 金熙赶紧摆手,生怕自己给老闆的朋友造成了不好的印象:「不是不是,早些年晚上聚餐的时候多,现在已经很少了,大家都结婚生孩子了嘛。」金熙偏头好奇地看着闻兼明,「你们才认识?」 第6页 「我们认识一个月。」闻兼明坦然笑了笑。 「哦……陆以以前倒是从来没叫别人来接过他,我们也顶多把他送回家往沙发上一扔完事儿。」说到最后,金熙嘆了口气,她们陆老闆也挺可怜,吃饭喝酒热闹的时候周围都是人,一旦醉酒生病什么的,就没人可以依靠了。 想到这里,她又偷偷瞄了闻兼明几眼。看起来跟陆以年纪差不多,人长得挺不错,性格气质都挺好,衣品也不错,配得上她家陆老闆。 刚刚有点满意就开始泄气,难怪自己找不到男人,他妈的好男人全自己内部消化了,天理何在。 第4章 你刚刚叫那人是谁? 闻兼明往回开车,陆以醒了,在后座一个劲乱动。 「系了安全带,你要做什么?」 「想吐。」陆以终于解开了安全带,坐了起来。 闻兼明递给他一个塑胶袋,陆以接过偏头吐了起来,刚在店里吐过了,也没吐出什么,反而更加难受。 闻兼明又给他递了水和纸巾。 陆以漱了口,又喝了几大口水,脑子终于清醒一点了。他从后座挤到了副驾驶,把冷气开到最大,撩起t恤,让冷风对着他胸膛唿唿吹。 闻兼明又把冷气关小:「会着凉。」 「好热。」陆以一头汗,领口都被热汗打湿了,汗珠顺着他的胸膛的纹理,从胸口一直滑到休闲裤的松紧腰。 「那也不能这么吹。」闻兼明关了冷气,打开了车窗和天窗。初夏的夜晚,风还是凉的,一下子就灌满了整个车厢,陆以柔软的捲髮被吹得上下翻飞,身上的汗也很快被吹散。 「爽!能不能再快点?」此时他们刚好上了高架。 「你多少岁了,还学小孩飙车?」闻兼明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把速度提升到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你是遇到事了?」 陆以没说话,只是撑着头看闻兼明。 「如果你想,可以跟我说说,或许不能帮你,但说出来或许会好过点。」 「我不想说。」 闻兼明目视前方笑了一下:「那也行。」 「我想接吻。」 「什……?」闻兼明侧头时,陆以已经凑了过来,距离太近,他没法躲开,下一秒,陆以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一股酒臭味儿,真脏,闻兼明皱眉,他赶紧把车子的速度降了下来。 陆以并不只是贴一下就完事儿了,他含住闻兼明的下唇,舌尖从他唇边舔过,又吮吸了一会儿,去撬闻兼明紧闭的齿关。 可是闻兼明并不松开,只侧头看前面的路况。陆以撬了一会儿,移开了一点,命令道:「张嘴。」 「我在开车,危险。」闻兼明面不改色地说。 陆以勾着唇角笑了笑,突然升起一点恶作剧的想法。他把手放在闻兼明大腿上,一寸一寸抚摸着往上移,手心隔着薄薄的夏裤,和他体温相接,热得发烫,能感觉到他踩动剎车时腿部肌肉的运动。 陆以移到了他大腿根…… (略) 他感觉自己意识也有些迷煳,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后劲儿,他也环上对方的腰,喃喃地小声喊了一声「锦文」。 -- 闻兼明把陆以弄回家,给他洗了澡,餵他喝了醒酒汤,一直忙到大半夜,才把人好好送到了床上。 陆以躺在床上,还是觉得头晕,浑身又沉又轻,但他还有些意识,也知道刚刚闻兼明为他忙了大半夜,他闭着眼轻轻地给床另一侧的闻兼明说:「今天谢谢你了。」 「这声谢受之有愧,」闻兼明一本正经地说,「今晚你没能爽到,车里那种环境有些影响发挥。要不要现在补上?」 陆以无声地笑:「不用了,我有点累。我说的是你来接我,照顾我。」 「这些都是小事,不过以后不要在我开车的时候干这种事,真的很危险。」 陆以笑了一会儿,答应道:「嗯。」但心里想的是,闻教授一向假正经,现在又添个得了便宜还卖乖。 静默重新降临在两人之间,又过了一会儿,闻兼明问道:「你刚刚叫的那个人是谁?」 「什么人?」 「锦文。」 陆以突然僵在了床上。 他刚刚叫了其他人?还叫了程锦文?陆以一点印象都没有。但闻兼明说出来,他又觉得好像自己的确叫了。这可真是尴尬到了家,他怎么老在闻兼明面前丢这样的脸。 「对不起,以后我注意点。」陆以只能这么说。 「的确感情上会有点不好的体验,不过也还好。」闻兼明顿了顿,又问道,「我跟那个锦文长得很像吗?」 「不像。」 「那就是气质感觉很像?」 陆以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样的话题,他只是沉默着。 「闻兼明,你别这么说。」 闻兼明侧身,把陆以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一手撑着自己脑袋,一手轻轻梳理着他的头髮,温言细语地说:「你别有压力,我早知道你看着我的时候是在看着其他人,但这并不重要不是吗?同志到我们这个年纪差不多也明白了,人与人之间不过是相互结伴走一截路,什么时候相伴的路走完了,也就散了。」 「同伴的心在哪里,感情在哪里,这都不重要,只要以后想起自己这段人生旅程身边陪着的人是你,这就算有了回忆。我们彼此作伴,互不相欠,大家都宽容一些,尽量让这段时光美好一点,你说是吧?」 第7页 陆以把闻兼明梳理他头髮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嗯」了一声。 程锦文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渴求梦想的路是孤独的,还好他身后就有触手可及的体温。 这么想着,陆以转身搂住闻兼明的腰。 第5章 又咸又苦,脏死了 周一一大早,陆以手里捏了罐咖啡,睡眼惺忪、呵欠连天到了公司。 「老大,你又来这么早啊?」 「陆总,您突然变得这么勤劳,是打算把咱公司往上市公司做啊。」 「滚你的蛋。」说着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睛都憋红了,「有什么要我处理的,拿过来吧。」 设计总监先是拿了设计方案进去,没多会儿出来,路过金熙,金熙扯了扯他的衣服:「老秦,老大心情怎么样?」 「不错啊。」 「不错吗?」 不该啊,上周五晚上那么喝酒,按往常的经验,他这种低迷的状态会持续一周左右,这次竟然两天就好了,事出反常啊。 「是不错,我还能走眼?初稿一次通过,这种概率十分之一。」老秦笑着,跟金熙竖拇指,「熙姐有什么噩耗现在就去说吧,老闆受得住。」 金熙拿着上一季度的市场报告进去了。 之所以问这一嘴,是因为她的确没什么好消息。 目前设计、特别是室内设计市场过剩,要从中杀出属于自己的一块领地并不容易。所以市场推广的费用一再上涨,而达到的效果却并没有那么理想。为了陆总的心情考虑,金熙每次汇报都会挑个好时候。 果然,今天去汇报了一通,陆以最后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申请的费用他也爽快签了字。 金熙多瞅了她老闆一会儿,恍然大悟,看来那位陆姐夫还挺有两把刷子,一些儿童不宜的画面在这位姐脑子里放ppt。 开玩笑时一口一个陆姐夫,但他们老闆真的是在下面吗?看起来也是身高腿长一米八的大个儿。虽然一有机会就偷懒耍滑,但陆老闆认真工作的时候还是很man的,平时照顾公司女性很有绅士风度,跑业务的时候也很能吃苦。倒是那位陆姐夫看起来衣冠楚楚,性格温和的样子。 「还有事?」陆以抬起头看向她。 看了设计方案,又听了市场报告的陆总瞌睡已经醒了,转换到工作状态时,他看人还有点压迫感。 「没事没事,我走了,您忙。」金熙赶紧熘到门口。 「嗯,你等下。」陆以朝她走过来,「我还有个事。」 「啥事?」 一起共事久了,金熙听语气就知道陆以要说的是公事还是私事,这语气一听就是私事,金熙也就把工作脑放到了另一边。 「就常常看你在朋友圈打卡,有什么不错的餐厅介绍下……高档点,安静点的……」陆以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纠结。 「适合两个人约会的么?」 陆以挠了挠头髮,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差不多吧。」 金熙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问题,她马上说:「我给你整理个名单,一会儿发你。」 「好,那就麻烦你了。」 「客气。」 金熙出去了,陆以自己在办公室里踱了两圈。其实算不上约会,而是他们认识刚好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来因为闻兼明,他的生活质量的确有所提高。特别是上周他醉酒后,一直是他在照顾自己,怎么都该表示一下感谢。 很快金熙的表格就发过来了,不仅店名、地址,预定电话、餐厅特色以及推荐菜品都一一列了出来。还跟陆以说,这些都是她的一手资料,保证真实有效,让陆以放心约会。 他很想解释这不是约会,但想想又算了,跟解释了就真的有用似的。 他最后选了一家义大利餐厅。 本来计划着下午早点走,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但下午突然有个客户对之前的方案不满意,找到公司来要求免费改。负责的经理告诉他不行,客户就非要找老闆。等跟客户磨磨唧唧协商好后,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陆以风风火火往餐厅赶,偏偏又遇到下班高峰,堵在路上慢如龟速。 华灯初上,初夏的空气在汽车的尾气里格外燥热,闻兼明让他不急了,陆以心头还是有些烦躁。好不容易到地方,服务生把他领到位置上,他也顾不得形象,咕噜咕噜先灌了一大杯水。 「来晚了,不好意思。」他主动约人,自己却迟到将近一个小时,很过意不去,「公司里突然有了点事,路上又遇堵车。」 「没事,点菜吧。」 陆以接过菜单,还在为他的迟到心怀歉意:「你等多久了,得有一个小时吧。」 闻兼明坐在对面打量陆以,他点菜的时候眉头揪得很厉害,从以往一起就餐的经验,他就怀疑陆以有选择困难症。 「我下午没其他事,等下没关系,这里环境挺好的。」 陆以已经把那本菜簿翻了一遍,但一个菜都还没点上,跟着闻兼明的话才把餐厅打量了一圈,点点头:「是不错,金熙推荐的……我一般不会让人等这么久。」 「真没关系。」闻兼明失笑,「我们又不是谈恋爱的中学生,谁还没有正经事,我也正好碰上今天没事罢了。」 陆以这才认真地看了闻兼明一眼,对方的确心情很愉快的样子,并没有因为等待不悦,显得十分通情达理。 第8页 「对了,金熙给我推荐这里的布列塔尼蓝龙虾和墨鱼汁面,你要试试吗?」 闻兼明合上菜单:「我已经点好了。」 「哦。」 「我推荐你和牛里嵴和黑松露披萨。」 陆以也合上了菜单:「你来过这里?」 「没有,刚刚你没来,我让服务生给我介绍了菜单。」 「好吧,那听你的。」 点好菜,服务生过来推荐搭配的酒水,闻兼明选了一款清口的白葡萄酒,陆以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待上菜的期间,他才打量起闻兼明。头髮往后梳,喷了定型啫喱,眼镜也从平常戴的无框的换成了一副白金细边框的,穿了一件轻薄的休闲西服。一眼便能看出来,闻兼明特意打扮过,看来他是真的努力在让这段时光更美好一点。 陆以再看对面玻璃墙上倒映的自己,t恤、休闲裤,特别是工作一天后这头乱糟糟的头髮……这么看来自己就太不称职了,下次吧,下次尽量像样一点。 「你在看什么?」 陆以端起水杯掩藏自己嘴角的笑意:「看你啊,闻教授平时上课也这么风骚吗?」 「你好像总是很在意我的老师身份。是对这种身份有特别的兴趣?想扮演我的学生?」 陆以冷不丁被水呛了一口,闻兼明又说:「如果有,这我也满足不了你,我对学生毫无兴趣。」 「……放心,我没有。」 菜式逐渐上来,味道的确很不错。两人点评一番各自点的主菜的口味,闻兼明有点不好意思提出来,想尝尝陆以的五分熟和牛里嵴。陆以大方地把餐盘推给他,看闻兼明享受的样子,问道:「你要不要再点一份这个?」 「哦,不用了,我就尝尝味道。」 「你喜欢的话可以再点一份。」 本着公平原则,闻兼明把自己盘里的烤鳕鱼和烩饭也分了一些给陆以:「不用,再点吃不完了,打包第二天会变味儿,浪费。」 陆以也没有强求,相处了一些日子,他对闻教授的「勤俭持家」是有所体会的。 美食正酣,酒意也渐渐上脸,陆以觉得桌布下面动了动,闻兼明的腿移过来贴着他。陆以抬了抬眼皮,闻兼明并无异样,一副沉醉于美食中大快朵颐的样子。应该只是不经意碰到了,陆以移开了腿。 但是下一秒,软皮鞋尖就追过来,轻轻撩起他的裤管,在他小腿上蹭了蹭。 陆以一个激灵,抬起眼看闻兼明。 闻兼明举起酒杯,对他暧昧不明地笑。 高脚玻璃杯轻轻一磕,陆以一口气喝光了半杯酒。小腿上的脚尖落下去了,但是膝盖顶在他膝盖上,桌子下的四条腿交缠得不分彼此。 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花招真是不少,陆以想。 闻兼明这样的男人,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知情知趣,进退得当,为什么会单着,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不过气氛在那一刻就彻底变了,美食反而成了开胃菜,瀰漫在两人中间的那种暧昧气氛才是让人慾罢不能的主菜。 「这顿饭你就不要记在帐单里了,我请你。」陆以说。 闻兼明笑笑:「好,那就谢谢陆总了。」 用完餐,闻兼明擦擦嘴站起来:「我先去趟卫生间。」 「嗯。」陆以也叫来服务生结帐。 闻兼明在离桌时,把一盒薄荷糖放在了桌边,陆以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他结完帐,抓起薄荷糖,在去卫生间找闻兼明的路上,把两颗糖丢进了嘴里。 卫生间瀰漫着檀香的味道,隔间里的两个人搂在一起,吻得难捨难分,清凉的薄荷味在唇齿间弥散,糖丸越化越小,融化在唾液里,西装和体恤都皱成一片。 陆以好不容易得以喘口气:「怎么突然这么有兴致,你不是不喜欢在这种地方亲热?」 闻兼明埋在他脖子上:「是不喜欢。」 一窜湿哒哒的亲吻声:「可能是你请的饭太好吃,衬得你也很好吃的样子,想尝一尝。」 「那尝出我什么味道了?」 闻兼明咬他的脖子,嫌弃的语气连亲吻都堵不住:「又咸又苦,脏死了。」 第6章 大冒险 从餐厅出来,准确来说是从餐厅卫生间出来,两人的脸和脖子都还有些红。夜晚的风凉丝丝的,扑在人脸上,也冲散了一些刚才的燥热。 陆以看了看闻兼明,突然说:「再找个地方喝点?我两还没一起去喝过酒呢。」 「我两有什么好喝的。」 陆以笑:「都没喝过,你怎么知道没什么好喝的。」 「你明天不是要上班?」 「大小是个老闆,多少可以偷点懒。」陆以拍拍闻兼明的肩,「走吧。」 闻兼明跟在陆以身后:「你还挺喜欢喝酒的,听金熙说,你们经常一起喝酒。」 「早些年喝得多些。」 陆以说着这话,把手插在兜里,抬头望向城市里璀璨的夜色。 早些年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夜晚都浸泡在酒精里。说喝酒是为了忘却,但事实上,酒精会让人在宣洩后倍感孤独和清醒。而最操蛋的结果就是不仅没有消减对某人的思念,反而多了酒瘾。不过这两年随着公司慢慢走上正轨,工作压力和责任都越来越大,宿醉后也没那么容易恢復,陆以克制了很多。 第9页 看陆以有点落寞的神情,闻兼明上前一步揽着他的肩:「走吧,我请你。」 两人本身在餐厅喝了点,不方便开车,就近找了个酒吧。刚坐下没多久,酒吧就开始表演节目。先唱了几首耳熟能详的歌,接着上了一队跳舞的。领队的是个男孩,后面四个衣着清凉的女孩,除了男孩跳得有模有样一点,要不是舞池的灯光一个劲儿闪,四个女孩的动作更像广播体操。 这突如其来的表演让坐在一起对饮的两个男人少了点兴致,但谁也没说,有些无聊地看着舞池。 「领舞男生的类型你喜欢吗?」陆以随口问。 闻兼明嘬着啤酒:「唔……屁股挺翘。」 「这几个人就他像专业的,专业跳舞的屁股都挺翘吧,特意锻鍊了。」 「你没锻鍊屁股也挺翘,看来后天锻鍊还是比不上天生的。」 陆以有点无语:「你屁股也挺不错,什么时候轮到我用用?」 闻兼明新开了瓶酒递给陆以:「别成天胡思乱想,不是要来喝酒吗,快喝吧。」 「啧!」 舞池中间的五个人跳了几分钟,女孩们的作用终于慢慢凸显出来。她们一个一个把周围站着看的人拉进了舞池,从客人手里接过酒瓶边喝边扭着身子,其中一个一口气吹了一瓶,舞池中间一片起闹和口哨声。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很快大部分人都加入了舞池中间的群魔乱舞。 有人来邀请卡位上的闻兼明和陆以,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舞池边上的两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两人看了狂欢的人群片刻,闻兼明问:「你怎么不去跳舞?」 陆以葛优瘫在沙发上,拎着酒瓶:「累。」说完又咕噜咕噜灌两口,「你怎么不去?」 「挤来挤去蹭一身汗,有什么好玩的。」闻兼明靠在沙发上,翘起腿,拎起酒瓶细细抿了一口。 两人观察对方片刻,一齐无奈又苦涩地笑了。 强劲的音乐终于停止,不知道是不是中场休息,舞池的人群散开。有两个女生走到他们卡座边上,问:「没座了,方便拼个座吗?」 陆以看了看两人,朝闻兼明挪了挪位置,对她们点了点头。 「我叫小敏,她叫琳琳。」说着两女生坐下来。 「我姓陆,他姓闻。」 「陆哥,闻哥,就你两吗,没别的朋友了?」叫小敏的又问。 「就我俩,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清吧。」 「是吧,这地方两人喝着差点意思,正好我们也是两个,一起喝吧。」琳琳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打啤酒,「这轮我们请。」 女生主动要求,有点不好拒绝,于是一起喝起来。大家随意聊了聊,知道两女生都是在附近上班的小白领,平常工作压力比较大,下班放松放松。听到陆以说他三十岁了,两女孩都表示完全看不出来,又说起闻兼明是老师,两位表示更看不出来。 熟悉一些后,小敏提出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喝了人家的酒,再无聊的游戏也只有奉陪到底。 第一轮就被小敏抽到了大王,陆以抽到了惩罚的数字。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他犹犹豫豫选择了前者,他可干不出那种去跟陌生人要一杯酒之类的让人尴尬的冒险。 「你是单身吗?」小敏第一个问题。 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陆以却卡了壳。闻兼明斜眼瞟了他一眼,突然对这游戏来了点兴趣。 「我喝酒行么?」陆以已经伸手去端酒杯了。 小敏按着酒杯:「不是吧,这种问题都不能回答啊?陆哥,你也太不耿直了。」 陆以讪讪收回手,又过了半晌才道:「是吧,我是单身。」 「哇塞,你这种帅哥竟然是单身。」 琳琳笑起来:「单身碍你事啊,快点下一轮。」 下轮又是陆以抽到了惩罚数字,琳琳抽到大王,他再次选了真心话。 「你谈过几次恋爱?」 这次陆以回答得很快:「一次。」 「这次恋爱什么时候结束的?」琳琳又问。 「这是另外的问题了。」陆以说。 「啊,对哦。」琳琳因为自己心急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笑,「那下一轮。」 被连续惩罚两次的陆以终于抽到了大王,他选了一个惩罚数字,对象是小敏。这姑娘大大咧咧选择了大冒险。 陆以搓搓手,又选了另一个数字,让抽到这个数字的人和小敏亲一个。 小敏紧张中透露着一分期待,数字翻过来,是琳琳。两姑娘嘻嘻哈哈抱在一块儿,亲了对方的脸,最后又嘴对嘴亲了一口,问:「怎么样,过关吗?」 几局后,闻兼明抽到了惩罚数字,但他直接选了喝酒。两女孩对他这稍有不满,但他看起来没陆以那么好说话的样子,也没有过分为难。 陆以又抽到了惩罚数字,他依然选择真心话。小敏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这次我要问个深入点的问题,陆哥你有约过炮吗?」 「呃……」 「嗐,都是成年人,有啥不好说的。」 「约过。」 「啊……不像啊,这个真不像。」小敏嘻嘻哈哈的,「你看起来是那种脾气好也有点乖的类型。」 陆以也笑:「脾气好就不能约吗?」 「倒也不是,就是意料之外啦,对你越来越好奇了。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定要问。」小敏搓着手,默默祈祷再次抽到大王。 第10页 这轮闻兼明抽到了惩罚数字,果真又是小敏的大王。闻兼明要直接喝酒,但是两姑娘不干,让他遵守游戏规则。 闻兼明冷冰冰的:「我选大冒险。」 小敏掐着下巴,皱眉思考怎么让他冒险:「那你……」 她话未落音,闻兼明突然掰过陆以的脸,直接吻上去了,还不是碰碰嘴唇,而是一个深入持久的法式舌吻。陆以被咬住舌头,吃惊得瞪圆了眼睛。 吃惊的当然不止是他,另外两姑娘也惊掉了下巴。 这一吻持续了半分钟甚至更久,直到陆以皱眉推了推。闻兼明抹了下嘴唇:「可以了吧。」 「……」 「……不,不好意思,我俩不知道你俩是这种关系。这,这个酒吧也不是……」 闻兼明抻抻衣服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俩准备撤了,你们慢慢玩。」 「嗯……嗯,好,再见。」 闻兼明拉着陆以,直接去柜檯结了帐。估计给两姑娘带来了不小惊吓,闻兼明也没好意思真的让人请客。 从酒吧出来,陆以瞅着闻兼明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问他:「不高兴?」 「不是,你看不出来那个叫『琳琳』的想跟你发生点什么?」 陆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不会真的发生,随便找个藉口就行了,你这方式也太极端了吧。」 「要是真能随便找个藉口,你怎么同意人坐下来的?不会真的想跟女孩一起喝酒?」 陆以不说话了。在日常生活中,他的确有点拒绝困难症,再说,两姑娘找不到位置不也挺为难的,既然能给别人提供个方便也没什么,只是没料到后面还一起做游戏什么的。 回去叫的代驾,因为有第三人在车上,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代驾走了,陆以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不高兴?」 闻兼明嗤一声笑了:「这么怕我不高兴?」 陆以挠挠头:「你要真的不高兴,那我今晚去开个房睡。」 「在你看来我是这么不讲理的人?真不高兴,我就睡客房,实在不高兴,就回家,怎么能让你放着自己家不回跑去开房。」闻兼明声音里都带着笑,听起来的确不像生气。 陆以想想也对,明明是自己家,为什么会想到自己出去开房。 「倒是你,一直都这么委屈求全的?那你在公司说话能好使吗?」 陆以有点尴尬:「也不是一直,我跟你也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啊……我有点头晕。」这么一会儿工夫,酒的后劲儿上来了,他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 睁开眼时,发现闻兼明还看着他,就推了推:「走吧,下车,我晕。」 闻兼明却默默撇开他的手,把他推到车门上,压着胸膛:「我想继续刚刚的大冒险。」 陆以哑然失笑:「你今天兴致也未免太好了点……」话未落音就全被抵在了喉咙里。 (略) 第7章 我是他老婆 陆以一大早醒来,身边没人,这他知道。 昨晚弄完实在太累,他不顾闻兼明的一再要求,没洗澡就直接上床了。晕头转向间,他还记得闻兼明帮他擦身来着,但擦完后仍然嫌他脏,去隔壁客房睡的。 陆以憋着一大泡尿往卫生间走,推开盥洗室的门,洗脸池前面,一个赤裸的后背对着他。陆以半闭着眼上前去,习惯性从身后搂住那熘嵴背,把脸贴在他后脖子上:「亲爱的,早上好!」 他明显感觉到了这后背突然僵硬了一下,随后闻兼明的声音传来:「今天起这么早?」 听到声音,迷迷煳煳的陆以醒了一大半,恍惚之间,把闻兼明当作另一个人了。 但陆以并没有立马放开,有点捨不得这种温度和依恋的感觉。 「起来尿尿。」片刻后,他还是放开,走进卫生间,拉上推拉门。 「你这尿得出来么?」 陆以知道他在说什么。 「尿憋的。啧,咱两岁数差不多吧,我不相信你还能每天早上升旗。」说完,放水声就响起来。 外间的闻兼明笑:「那明天早上让你亲自检查。」 「那你绝对不正常,还有咱现在这频率也不正常。」 陆以已经感觉到了,这段时间做得有点多了,他有些透支。特别是经过昨晚,他刚起床就感觉自己这老腰跟年久失修的摺叠床似的,就差吱呀吱呀响出了声。 「那工作日隔天一次,周末再一天一次?」 「你给我上一次,我就同意。」陆以打了个呵欠,准备回床上去回笼觉。 闻兼明叫住他:「洗手。」 陆以又打着呵欠走到洗脸池前,咕哝道:「我不是看你占着水龙头么。」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闻兼明在手洗他昨天穿的衬衫,随口道:「你这不送去干洗啊?」 闻兼明立在一旁,抱着胳膊看他:「你再好好想想。」 陆以想着想着有点脸红:「那什么,要不我赔你一件吧。」 「不用了。」闻兼明抖抖衣服,拿出去晾,「你刷个牙出来吃早饭吧。」 「我先吃了再刷牙。」 闻兼明转身把陆以往盥洗室推:「你昨晚睡觉就没刷牙,虽说你的生活习惯我不应该过问,但发酵了一晚上真的很味儿。」 陆以哈了一口气自己闻了闻:「还好啊,不信你亲一口试试。」 第11页 说着他撅着嘴去亲闻兼明,闻兼明皱着眉头,推着他的下巴:「脏死了,别碰我。」 陆以大笑着去刷牙了。 还是小米粥咸鸭蛋和两碟小菜,闻兼明做晚餐的花样就跟他在床上一样多,但早餐却非常传统及统一,每天必有小米粥和咸鸭蛋。吃了一个多月,陆以倒是不讨厌。以前他压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加上喝酒和总吃外卖,胃是不大好的。这段时间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胃痛和胃酸过多的状况好了很多。 闻兼明已经穿戴整齐,上班三件套——衬衫、西裤和无框眼镜,这打扮显得他格外儒雅随和,把骨子里那股骚兮兮的劲儿全藏起来了。陆以当然明白,在学校工作嘛,风气还是保守一些的。 闻兼明先吃完,他抹抹嘴:「你一会儿把碗收进洗碗槽就行,冰箱里有吃的,你中午吃了再去公司。」 「嗯。」 「我走了。」 闻兼明说着这话却隔着饭桌探身过来,陆以抬起脸,不明所以看着他。 闻兼明凑过来,开始似乎是想亲一下陆以的嘴,但凑近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就在陆以面前顿了一阵,好似在找他脸上适合下嘴的地方,最后只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晚上见,想吃什么发信息告诉我。」 直到房门关上,陆以摸了摸额头,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从闻兼明那笨拙的样子看得出他并不擅长做这件事,那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陆以勐然意识到,这是他给自己那句「亲爱的,早上好」和那个拥抱的回应。 一坨咸蛋黄突然卡在了陆以喉咙,他锤了好几下胸口,又勐喝了一口小米粥,粥还没凉下来,烫得他直吐舌头…… 好在回笼觉一睡,他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关心、照顾、爱护,无论里面到底注入多少真诚的感情,只要别人这么做了,就是该珍惜和感激的东西。 一口气睡到中午,陆以终于神清气爽,彻底清醒了。他在家吃饭洗澡,收拾妥当准备去公司。 房门一拉开,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直愣愣盯着他,吓了他一大跳。 「你找谁?」 女人的长相不错,个子也挺高,衣着光鲜,包也是个耳熟能详的牌子,就是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精緻的妆容也遮不住哪两个灰色的大眼袋。 见陆以开门,她伸头往门里瞧:「闻兼明呢?」 陆以有些警惕,朝房门正中移了一步,挡住女人的探究的视线:「你是谁?找他什么事?」 女人往回撤了一步,讥诮地翘着唇角,抱着胳膊上下打量陆以。 陆以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在撇开她去电梯和关门回屋中间犹豫片刻后,选择了前者。他拉上自己家门,正越过女人时,她再次发话了:「闻兼明没跟你说过吧,他结婚了,」陆以脚步一顿,随即眉头深皱,女人的话还在继续,「我是他老婆。」 陆以心里涌起一种非常不适的感觉,但他马上又想到,不管这女人的话是真是假,他是没错的,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于是理直气壮起来。 陆以停下脚步,选择正面眼前这女人:「这件事闻兼明的确没跟我说过。他现在不在这里,你打他电话吧。」 「他不接我电话。」 「那我也没办法。」 陆以打算走,他跟这女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女人一把拉住了他,嗓子拔高:「你睡了人家老公还这么理直气壮?」 「……」 「第一,我不知道他是你老公,第二,你到底是不是他老婆还得他才知道,第三,我也没睡他。」明明是那混蛋睡的我。 他妈的,怎么会遇到这种破事儿。圈子里倒是也有不少骗婚gay背着老婆出来玩,特别是年纪大一些的,陆以从来对这种人敬而远之,并且内心十分唾弃。 他万万没想到闻兼明竟然也是骗婚gay中的一员,而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连在他这儿住了一个多月不回家,陆以那次晚上去他家里帮他收拾点东西,里面也完全是单身男人的物件和陈设,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这么个老婆的? 女人生怕抓到的小三跑了一样,双手掐住陆以的胳膊:「我不信,你们肯定睡了。我还不知道闻兼明,成年累月不回家,就是跟男人鬼混。」 陆以有些烦:「既然你说闻兼明是你老公,那你去找他吧。」 「那个忘情负义的东西根本不搭理我。」 陆以掏出手机:「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女人情绪突然变得更激动了,她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抢陆以的手机:「你还是不信我是他老婆?我给你看我俩的结婚证。」她突然开始翻包,真从包里翻出一本结婚证,贴着的照片其中一张的确是闻兼明,不过是年轻得还有些稚嫩的他。 陆以心下一沉,同时感觉这女人的举动很奇怪,就是抓小三,谁会随身携带结婚证。 「看,我们的结婚证,这下你信了吧。」说着她又去抢电话。 电话通了,但闻兼明没有接,直接挂断了,应该是在上课没空。 陆以只好把手机收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女人,情绪也有些不好:「我真的不知道闻兼明结婚了,我和他也不算在一起,等会儿联繫上他,我就让他从我家搬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陆以感觉他这通电话没打通,女人反而松了口气,继续朝着陆以怒目相对:「你以为这就完了?他不找你也会找其他人,他不会回家的。」 第12页 「那我就管不着了。」 「你怎么这样……」女人嘴巴一撇,似乎带着哭腔,「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坏透了。」 陆以电话响起来,女人的哭腔止住了片刻,但电话是金熙打的,提醒陆以下午约了客户,现在该起床上班赚钱钱了。 陆以嗯啊两声,就挂了电话。眼前的女人又继续哭。 陆以烦躁地挠着头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女人抽抽搭搭地说:「你肯定不知道闻兼明有个生病的妈吧。他让我在家照顾他妈妈,他好在外边鬼混,也不给我生活费,不接我电话,还成天躲着我,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现在家里山穷水尽,他妈妈吃药都没钱了,他还躲我,甚至都躲到男朋友家里了,所以这件事你也有责任……」 「……我不是他男朋友。」 「我不管,他得给我生活费。」 「那你去找他啊。」 「他躲着我……要不然你先给我也行,等闻兼明回来,你问他要。」 跟这么个女人在门口拉扯实在不好,下午还有正事要办,陆以一咬牙,花钱省事儿吧。 「生活费是多少?」 「一万……要不然八千也行。」 陆以烦躁地:「我就给三千,要就说号。」 女人拿到生活费离开。陆以去公司的路上,总觉得这女人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但他更在意的是,闻兼明竟然真的结了婚。不过也不算太离奇,他们这圈子里什么样的人没有,骗婚的、骗钱的、骗炮的……可他是真没想到闻兼明也是这种人。 气愤这种情绪很快被下午难缠的客户掩盖了,晚上回家的路上,陆以竟然更多是觉得遗憾。如果闻兼明没结婚,那么眼前这种日子就还能再持续一段时间,而现在不得不提前结束。 第8章 从我家搬出去吧 陆以到家时,闻兼明已经回了,一般这种时候他都在厨房鼓捣。 陆以拉开厨房门,闻兼明头也不回:「你下午没回我信息,今晚就吃鳗鱼饭行吧。」 「嗯,行。」 他看闻兼明把一条粗长的河鳗按在砧板上,熟练地剔骨取肉,心里想着要不要现在就说他老婆的事。 骨肉成功分离,闻兼明回头:「出去等着吧,四十分钟后吃饭。」 陆以光是「嗯」了一声,但是倚在门口没动。 「饿了?冰箱有水果和蛋糕,你可以先吃点。」 「没饿。」说完,陆以拉上门,转身走了。他心里想着,这是两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先好好把饭吃了吧,闻兼明从来都把吃饭看成是头等大事。 四十分钟后,鳗鱼饭、鱼排豆腐汤和一份蔬菜沙拉端上了桌,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以往陆以吃饭时总会开着电视,但自从闻兼明来了后,就不让边吃饭边看电视。一般两人会边吃边聊上几句,但今天的饭桌却十分沉默。 吃了一会儿,闻兼明问:「公司遇到麻烦了?」 陆以抬起头:「没有啊,怎么?」 「没什么,看你情绪不太高的样子。饭菜不合胃口?」 陆以摇头:「不是。」 问过这两句,闻兼明就没再继续问下去。能说的陆以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他也没必要过度打听,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吃完饭,闻兼明收拾碗筷去洗碗,却被陆以按住了手。 「闻兼明,我们谈谈。」 闻兼明重新坐下:「好,你说。」 「你……那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没关系。」 陆以又沉默,他发现除了难以开口之外,他心底某个地方被刚刚的吞下去的热饭热菜拉扯着,有些捨不得。 「是觉得我住在这里,还是应该付一部分房租是吗?这地界儿租金挺高的。」 「不是这个。」 「那你说。」 「……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陆以这话出口,他立马看到闻兼明皱起眉头,一脸厌烦的表情。从这个表情来看,即便那女人的话很违和,但至少这点是真的。 「何文初来找你了?」 「她没说她叫什么名字,就说是你老婆……还给我看了你们的结婚证。」 听到这儿,闻兼明嘲讽地冷笑了一声:「是的,她是我形婚妻子。她找你要钱了吗?」 「……没有找我要,说找你拿生活费。」 「你别搭理她。」 这么两句话并没能打消陆以的顾虑,闻兼明也不想多谈这件事,但看陆以明显有些责备的眼神他还是多解释了两句:「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手有脚,凭什么我要给她生活费,再说,我们本来只是形婚,没有正常夫妻对彼此的义务。」 「她说你妈妈生病了,她在照顾。」 听到这话,闻兼明厌烦的脸上升起一些愤怒,但也控制着,没对陆以发脾气:「你看她那样子像是会照顾人的吗?」闻兼明把手撑在饭桌上,嘆了口气,「她找到你这儿来,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很对不起,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不知道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我跟她的事情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以后你看到她别搭理就行。」 「怎么说她都是你老婆,哪怕是形婚,你们也在一张结婚证上,有法律规定的义务。」不止眼神,因为闻兼明这番冷漠的话,陆以话语里也有了些责备的味道。 第13页 闻兼明盯了他一会儿,问:「所以你给她钱了?」 「给了一些。」 「多少?」 「三千。」 闻兼明掏出手机:「我把这钱还你,但下次别再干这种事了。」 陆以突然有些发火:「闻兼明,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那你说是什么问题。」 「你结婚了。」 「我再说一次,我和她是形婚,我也没有背着老婆偷人。」 陆以不知道闻兼明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避重就轻,不管哪一种,都让陆以觉得很火大,他用力抓着桌子边:「你是不是形婚、是不是偷人我不知道。但你结婚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干什么,你也要跟我结婚吗?」 「你……」陆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觉得你骗我很不对?」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你有问过我的婚姻状况?」 「……」陆以深唿吸了一口气,强压着那股沖头的怒气,用最后一点成年人的得体道,「行,是我的错行了吧。」 闻兼明并不认同陆以对他的这些指责,他有很多理由来反驳,但是没想到陆以突然承认他错了,他那些在喉咙里争先恐后往外钻的理由突然急剎车,全部堵在他喉咙口,堵得他有些唿吸不畅。 「闻兼明,你从我家搬出去吧。」 「……」 闻兼明按着桌子的手松开了,他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喉咙:「你确定吗?」 听到这话,他稍微有些慌。他挺喜欢陆以这套房子,南北通透,楼层高视野好,还有一个向阳的大阳台可以种花种草,最重要的是离他单位很近,下楼过马路就是学校后门。而且陆以也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样,至少不总想着从他身上占点什么便宜。 陆以按着额头:「是的,我确定,我实在没办法和已婚男人住一起。」 既然如此,闻兼明也只好说:「那行。」 「我再确认一件事,我今天搬走后,我们以后大概是不会再联繫了吧。」 「嗯。」陆以垂下头。明明是他家,说让闻兼明离开,他竟然有种赶人走的愧疚感。 他以为闻兼明肯定会一怒之下摔门走人,结果并没有,那人把桌子上的碗筷收到厨房,洗起碗来了。 「别担心,我一会儿就走,我喜欢有始有终,把事情做完。」闻兼明弯着腰边洗碗,边对诧异地跟着他过来的陆以说。 和往常一样,他把碗洗了,厨房的地擦干净,阳台的衣服收起叠好,再把自己那点东西找个小包装了拎到客厅。陆以以为他该走了,正站起来准备送他,但闻兼明又在沙发上坐下,他掏出纸笔和手机,开始算帐。 陆以也只好坐下来,又过了十多分钟,闻兼明终于把帐算好,陆以要给他两千八百八,但他反给陆以转了一百一十二。 「好了,帐清了。」 陆以看着手机上的到帐提醒,有些尴尬:「那笔钱是我擅自给的,你可以不用还。」 「你是因为我才给的,以后不要随便就给人钱,拒绝别人也没那么难。」 「嗯……」 「那我走了。」临走闻兼明朝陆以伸出手,陆以也只好把自己的手伸过去,闻兼明握着把人拉过来一点,「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愉快,真的。」 闻兼明这奇怪的举动让陆以有些不知所措,他也只好握着闻兼明的手:「我也是,很愉快,嗯,你做的饭很好吃……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 「那行吧。」 闻兼明本来该放手的,但那时候却没有放,而是再次把陆以往前拉了一下,凑上去,拿嘴唇蹭了蹭陆以的脸颊,在他耳边说:「虽然我们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我会一直记住你的,再见。」 -- 陆以勐吸一口气,像溺水的人突然唿吸到新鲜空气那样从深沉的梦境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他坐在自己那张两米大床上恍惚了两秒,蹭了蹭湿润的眼角。 又做梦了,具体内容在醒过来后就遗落在了梦境里,但是那种压抑到心痛的感觉却延续到了梦境之外。他很熟悉这种感觉,无非就是「程景文」和「失去」为主题的梦。 陆以半闭着眼,情绪十分低落晃荡到客厅,坐在了餐桌跟前。 在那里空座好一阵,他才想起,闻兼明昨晚走的,他没有早饭了。人啊,真是一种堕落的生物,只有对自己无需费力就能得到的享乐才会习惯得这么快吧。不仅是他,胃也早习惯这种时候是填满状态,正在对其空虚的现状咕噜大叫着抗议。 陆以拖着脚步拉开冰箱的门,昨晚吃剩下的还有半锅汤,另外就是些水果蔬菜以及两个焦糖布丁,该是昨晚的餐后甜点,都没来得及吃。 陆以把两布丁拿出来,坐在餐桌前,几口吃了。但肚子并没有被填满的感觉,反而因为一大早吃了凉的,沉甸甸的像是坠着铁块。 哎,这才是应该尽快习惯得生活常态啊。 到了公司,陆以立马就发现公司的氛围不太对,没人跟他开玩笑,反而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咋啦?」 金熙跟他进办公室:「陆总,您心情咋样啊?」 「有屁快放。」 显然是心情不咋样了,但这屁还是得放。 第14页 「亚丁湾那个项目,客户说施工队的给他做错了。」 陆以皱眉:「怎么会做错了?图纸客户不是自己确认过吗?」 「是,图纸没问题,但是施工队的做得不对。」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不是施工队的责任吗?」 「但施工的那边偏说图纸那地方模稜两可,是我们的责任,老秦已经过去现场跟他们对峙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陆以摆摆手:「那就先等老秦回来再说吧。你让他们也别急,问题总会解决。」 第9章 就像是一间漏雨的屋子 闻兼明家在东五环,南北通透的百平大两居,主卧外还有一个赠送的五十平大露台。房屋是现代简约的装修风格,黑白灰和原木色为主,干净整洁得像一个样板间。如果把这间房人格化,那妥妥是另一个翻版的闻兼明。 这套市值超过七百万的房子绝对不会比陆以租住的那套房差,但无奈离xx大学西五环的新校区太远了。上午的课上完,回家路上闻兼明顺道去超市买了个菜,到家就已经下午两点。 他准备随便炒俩菜,简单吃个午饭然后休息。但炒了一份杭椒牛柳后又觉得差个素菜,又炒了一份儿糖醋白菜,又打了一个鸡蛋汤。看着餐桌上翠翠绿绿的二菜一汤,他又觉得缺点滋味儿,便把冰箱底下处理好的鸭肉拎出来,烧了个啤酒鸭。趁鸭子烧着的同时,又做了个水煮肉片。等这花红柳绿的一大桌做好,闻兼明终于有了些食慾,一瞥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 他一个人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吃饭,边吃边计划着那些菜是这顿必须吃完的,那些菜可以留到下一顿热热再吃。只不过吃着吃着他就开始后悔,做太多了,无论怎么计划,浪费不可避免。 门铃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他打开门,一眼看到外面的何文初两手拎满了购物袋,闻兼明瞬间把门拍在了她脸上。 门铃声换成了大力的拍门声,两分钟后,变成了拳砸脚踹。闻兼明知道,如果他不开门,何文初会一直这么砸下去,于是他把门拉开了。 何文初踩着高跟鞋进门,顺手把她手上的包全撒在沙发上,得意道:「这么快就被赶回家了啊。」 闻兼明抱着胳膊看着何文初:「你来干什么?」 「我不能来吗?这也算是我家。」 闻兼明懒得和她掰扯。这房子当年是闻兼明爸妈给了一半首付,这些年一直是他自己还贷款。和何文初说好的形婚,这房子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婚姻法里没有形婚一说,他们私下签订的合约因为不合法并不受法律保护。从法理上说,这房子的确是四分之一属于何文初。 何文初在房子里走来走去,顺手握了主卧的门把手,想要推开。闻兼明撇开她的手,一把把房门给锁上了。何文初不死心,又去开另一扇客卧的门,同样被闻兼明阻止。 何文初也不在意,走到餐桌边看了看,又自顾自去厨房拿了副碗筷就坐下了。 「你给我出去,没做你的饭。」闻兼明说。 但她已经捉着筷子吃了起来。 「这么多,你一个人能吃完?」 闻兼明不想理她,更不想看到她,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就进了厨房。 「手艺这么好,那人还不是说赶你走就把你赶走了,现在的男人啊,看来就算抓住了胃,也抓不住心。」 砰!闻兼明拉上了厨房的门,开始收拾料理台。料理台收拾完,又用消毒水擦冰箱。 何文初一顿狼吞虎咽,竟然把那么一大桌菜吃了个精光,掐腰的绸裙凸出来一个滚圆的肚子。估计胀得很难受,她扶着腰拉开厨房的门。 「多好的男人啊,你在gay中间也很受欢迎吧。」 海绵被闻兼明攥出一串泡沫,他隐忍着怒气:「你可以给我滚了吗?」 「急什么啊,我话还没说呢。你不是想跟我离婚吗,我也想通了,老是这样也没意思,你给我两百万,我们今天就去办手续。」 闻兼明不说话。 「就是去打官司,这两百万都应该是我的吧。只要你给我,我就立马从你面前滚蛋,还可以帮你挽回那个捲毛帅哥。」 闻兼明攥着海绵的手突然松了,甚至冷笑了一声:「何文初,你知道我不可能给你钱,跟我这儿发疯也没用。」 何文初也冷笑一声:「那你这辈子都别想清静了。」 「滚!」 闻兼明直接上手把何文初往外推,不到百斤的女人张牙舞爪,他一个人大男人差点弄不动她。等终于把人推出了门,他又折回来把沙发上那堆衣服鞋子拎着全扔到了门外。在关上门的前一刻,他看见何文初因为刚刚的暴食弯腰扶墙在楼道里呕吐。 闻兼明翻出手机给赵雀打了个电话。 「在哪儿?」 「在上班,咋啦。」 「何文初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对面声音有些着急:「她又去你那儿了?我现在就过来,你帮我看着她。」 「我可看不住她,你快点。」 闻兼明挂断电话从猫眼看出去,人已经没在楼道了,只留下了一堆呕吐物。他又皱眉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叫人来清理。 他握着电话走到阳台,一眼就看到何文初就坐在楼下花园的长椅上,顶着下午还明晃晃的日头,反而像是很冷似的,垂着脑袋抱着双膝,纸袋在脚边散了一地。 第15页 闻兼明看着她,又给赵雀打了个电话:「你出来了吗?」 「出来了,正往你家这边开。」 「人暂时在小区花园里坐着,你到了直接去那儿找她,别上楼了。」 「我还有半小时到。」 闻兼明收起手机站在阳台,替赵雀看着何文初。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能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的人,那就是赵雀了。 要是在领证前他知道何文初是个不定时炸弹,会在婚后不久精神疾病大爆发,他肯定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合作对象。现在说这话明显晚了,他也在为自己年轻时,把婚姻当做儿戏的无知和轻率买单。 和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绑在一张结婚证上不同,赵雀却是知道这一切后,还是一如既往接纳了何文初。说实话,闻兼明其实很不理解赵雀,她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哪怕是les,也不难找到各方面都优秀的伴侣,她却义无反顾选择了这样一个人。 在闻兼明看来,何文初就像是间漏雨的房子。如果是晴天,那么这个人也有正常的时候,连闻兼明也不得不承认,何文初正常的时候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 只不过,她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雨天,而她大部分时间又都在漏雨。只要一下雨,她就这儿那儿的出问题。而下暴雨的时候,她大概是担心赵雀会承受不住,就往往会下到他这个合法丈夫这儿来。跟踪他、去他床伴儿那儿闹算好的,最要命的是去他家和他单位闹,这事儿不是没发生过,把闻兼明原本顺畅的人生也弄得乱七八糟。 如果非要为这种事找个理由,闻兼明只能说服自己是他上辈子做了孽。 果真半个小时,闻兼明就看到赵雀的车出现在小区,转了半圈找到了凉椅上的何文初。赵雀下车,她还穿着正装,走得飞快。 何文初看到赵雀,刚刚在闻兼明面前那个尖酸刻薄的母老虎突然变成了乖巧的小猫咪。她从膝盖里抬起头,对赵雀伸出两只手臂。赵雀接住她,把地上的纸袋捡起来,又把鞋子脱了递给她拎着,然后把让她爬到自己背上。赵雀个头和何文初差不多,也就一米六五的样子,百十来斤。驮着一个人,她走得有些艰难,好在她的车就在旁边的主干道上。 等两人进了车里,闻兼明收到赵雀的信息。 「今天实在很对不起,我先带文初回家吃药,隔天请你吃饭。」 「吃饭就算了,你还是想办法让她离我远点。」 「老闻,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成天守着她,保姆也根本看不住她,你知道她能装得和正常人一样。」 接着又是一条:「对了,她这买的些东西是你给的钱吗?多少钱?」 闻兼明也没客气,直接把陆以给她的数字报给了赵雀,钱倒是立马转过来了,但这并没有让闻兼明的心情变好一丁点。 他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起来倒掉,又重新刷了碗,继而重新清洁了整间厨房,然后是卫生间,接着是客厅和卧室。等他把这本来就很干净的房子再次清洁得纤尘不染时,夜幕已经降临。 做一次大扫除比一口气做完一整套有氧运动还累,但闻兼明总是乐此不疲地干这件事,特别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在动手整理房间的过程中,也是把乱糟糟的思绪和烦恼重新整理归置的过程。 然而今天却没能达到这个效果,房子整理好了,却仍然思绪烦乱。直到他泡了杯红茶孤零零坐到沙发上的时候,他才觉察到这种心烦意乱不是因为何文初,而是因为陆以。 人常常是很矛盾的动物,一方面不喜欢有人侵入自己的生活、打乱习惯的脚步,另一面又会感到孤单,想要别人的陪伴。 闻兼明把自己感到的这种孤单定义得很准确,孤单不是孤独,人生来孤独,这种灵魂体察到的东西无法分享,也不可缓解,只能独自承受。 孤单是一种更浅层次的东西,只要两个人就能缓解这种孤零零的状态。陆以是个很好对象,他提供陪伴的同时对闻兼明没有任何要求,是闻兼明短暂地同居过的对象中最完美的一个。所以深夜他躺在床上时,还在为此遗憾。 第10章 孤立和边缘化 从闻兼明自己家出发去学校时,走正门要便利很多。正门南门和后门北门在两条不同的大街上,如果不横穿学校,要从正门步行到后门需要四十多分钟。所以尽管陆以家就在校外,这段时间,闻兼明一次也没有偶遇过他,并且以后也几乎没有偶遇对方的可能。 两人分开已经十多天,闻兼明已经又重新习惯他那规律单调的单身男人的生活。 到了午休时间,其他老师纷纷去学校食堂,只有他从冰箱拿出自己的饭盒塞进他自带的微波炉里。冰箱里每一层都塞满了其他老师的水果、饮料,只有他这一层除了他的饭盒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年初新来的助教,一个姓李的姑娘跟他招唿:「闻老师又带饭啊。」 「嗯。」闻兼明对她点点头。 「啊,好香啊,闻老师真贤惠啊……」 她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位同事催道:「小李走吧,晚了菜没了。」 「那我们先走了。」 两人走出门口了,还能听到另一个同事批评小李干嘛去跟那姓闻的说那么多,要尽量离他远点之类。 随着楼道里声音逐渐静下来,闻兼明从微波炉拿出带的饭菜,旁若无人吃起来。 第16页 想他初来这学校,二十五岁的海归博士,谁见着不夸一声青年才俊。他不仅得到同事和学生的喜欢,也深得领导的信任和栽培,讲师刚够年限,立马就评上了副教授。按照这神速发展,四十岁就做到文学院院长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他一帆风顺的职业生活,在他的性取向被何文初闹到学校后便戛然而止了。此前诸多嫉妒他、和他一起争夺职称的同事开始落井下石,器重他的领导找他谈过几次话后,便把本来打算给他的项目和机会转给了其他人。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开始在私底下传播,他也逐渐被孤立和边缘化。 反倒是那些让他挺烦的学生,还坚持不懈地喜欢他,但被学生喜欢这件事只会让他更烦躁。 他刚吃完,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信息。 「老师,在吗?」 闻兼明有些不快皱起眉。小组作业陆续布置下去,已经明确告诉学生这个成绩会纳入期末。这两天找他的学生暴增,对于学生们的讨价还价他一向很讨厌。 「有事就说。」 「没什么事啊,就是告诉您,您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性感,不过人到中年脾气这么大可不太好哦。」 闻兼明眉头皱得更紧了,比讨价还价更讨厌的学生就是觊觎他的学生,而这个学生已经骚扰他有一段时间了,被他拉黑了一个又一个帐号,又总能找到新的号加上他。 当老师有一点很讨厌的是,他必须公开自己的联繫方式,尽管他用两台手机把工作和生活完全分开,但仍然阻止不了这种信息。 「我对你毫无兴趣,别再给我发这种信息了。」 「你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毫无兴趣,要不我们见个面吧?」 「不见。」发完闻兼明再次拉黑了这个号,无力地把手机丢到一边,大概又能清静两天。 刚当上老师那会儿,他在学生面前还有很多耐心,但后来发现他越是忍让,这些比他当时小不了两岁的学生越会蹬鼻子上脸,开轻浮玩笑、要联繫方式,甚至邀约他的事情层出不穷。 闻兼明很清楚,和学生扯上师生之外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就愈发冷硬起来。学生都在传,文学院的院草教授是个心狠手辣的冷面阎罗,挂科从不留情。但这实际给他省了很多事,不仅大家都把他的课当回事了,也收起了对他的觊觎之心。 只有这个学生,来来回回骚扰他好几个月。从开始匿名给他送这送那,到信息表白试探,再到现在明晃晃的骚扰。 要是遇上闻兼明刚进校那会儿,说不定还真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这些年,闻教授已经练就一颗油盐不进的铁石心肠,送礼不收、表白拒绝、骚扰拉黑,更重要的是,对这背后的人绝不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挺佩服这女孩的,反正换他,他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下午的课在两点半开始,一般这种情况,闻兼明会踱步到校外的健身房锻鍊。 即便是约,想要约到自己心仪的对象,相貌和身材也一样不能少。想要和心仪对象保持一种中长期的关系,体力也不能太弱,不能让对方失望。 哪怕是猎艷这种事,闻兼明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也会仔细挑选。既然在挑选和交往的过程中费了心,所以并不希望炮友是一次性用品。闻兼明对待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一样严谨认真。 走出教学楼一段路,他总觉得视角余光里有一个身影,他侧眼一瞥,正好和一个男生对上眼。 男生对他弯眼一笑,招唿道:「闻老师,去健身啊。」 闻兼明冷淡地点了个头,「嗯」了一声,又扭头继续走。 男生有点面熟,可能是他某堂课的学生吧。不过他教两个年级,除了专业课,一周还有两堂选修大课,听课的学生他是绝无可能全部记住。 但是走了两步,闻兼明就直觉哪儿不对。只有上午和下午都有课,中间还有足够的时间时,他才会去健身。这不是每天都有的行程,况且他从来没有把自己会去健身这件事告诉过谁。 闻兼明勐然回头,盯着那个男生。 男生倒是表情轻松,发现了好玩的事一样笑起来:「我还以为跟你走到健身房你都发现不了呢,」男生快步走上来,和闻兼明并排,「老师,你好迟钝哦,天然呆得可爱。」 闻兼明立马反应过来了,眉头挤在一起,表情很纠结:「是你?你是男生?」 「对啊,我就是小野,」看闻兼明的表情,他又说,「算了,你连我性别都不看,我也不指望你能记得我的网名了。介绍一下吧,我叫那楠,经管系大三……」 闻兼明的惊讶很快冷下来,打断那楠的话:「不用介绍,我对你没兴趣,也不要跟着我。」 那楠还是跟着:「老师,您真是表里如一的冷酷无情啊,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您。」 「那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 那楠摊着手:「你连看都没有正眼看我,不要这么快下结论嘛,我知道你是弯的。」 闻兼明正眼看着他,不得不承认,小子长得挺可爱。不过他说话时一股吊儿郎当的样儿,那种轻浮的气质,闻兼明不喜欢。 闻兼明懒得跟他扯这些,若有所思看着他:「你从哪儿知道我是弯的?」 「啊,真是啊。偶然听到我们导员跟隔壁导员聊天……」那楠笑起来,「哈,竟然不是谣言。」 第17页 笑完后,他打量着闻兼明,目光开始变得有些露骨。闻兼明还没有在光天化日下被这么打量过。在某种场合里,被这么看或许是一种情趣,但在学校大门,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学生,这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别年纪轻轻就跟个跟踪狂似的,再说一次,不要跟着我,不然我报警了。」 或许是被报警威慑,也有可能是从闻兼明眼里看到了真实的厌恶,那楠撇了撇嘴角,没有再说什么,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真是,烦人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闻兼明练了一个半小时,出了一通汗,心情也好了一些。 在练完洗澡的时候,隔间的门突然被暴力拉开,正弯着腰搓下肢的闻兼明闻声抬眼,先是看到两条粗壮的大腿。等他目光刚移到腹肌上时,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还以为这间没人呢,兄弟,不好意思啊。」 闻兼明抬起头看这人的上半身,胸肌练得很发达,见闻兼明在看他,反而有些炫耀地抖了几下胸肌。 闻兼明:…… 「可以把门关上吗?」 门终于关上了,闻兼明刚松口气,外面那人又说:「兄弟,你练得不错哦,就是肌肉小了点,我跟你说xx蛋白粉很有效。」 「不用,谢谢!」 「再跟你商量个事儿,」陌生男人把脑袋从被他弄坏的门缝伸进来,「你可以洗快点不,没空位了,我下午有点急事儿。」 …… 从健身房出来,闻兼明垂头丧气走在热气腾腾的树荫下,果真人倒霉了什么离奇的事都能遇上,还偏偏挤在一起发生。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被一个陌生的壮汉激起了欲望。 天气很热,他心里也躁得慌,阶梯教室的空调也无法让他冷静下来,一边跟着课件照本宣科,脑子里一边播放限制级画面,其中最清楚的,也就是最近发生的,和陆以在一起的那些。以至于下课后,他不得不在讲台前坐了一阵。 明天又是周六,已经快两周了,难怪会这样,看来还是得找人解决一下。 第11章 寂寞是一样的 夏日上午明亮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光斑逐渐移到躺在沙发上熟睡的陆以脸上。 陆以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但片刻后,光斑再次移到了他脸上,陆以随便扯了个东西盖住自己脸…… 一分钟后,他一把掀开脸上带着酸味儿的脏t恤,坐起来唿了两口气,抓过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陆以睏倦地坐在沙发上,按着太阳穴。 周六的上午,到处都静悄悄的,但沙发上成堆的脏衣服、桌子上的食物袋子和空饭盒、地上的啤酒罐,已经在这极短的时间里闯进了他的眼睛。陆以在这种寂静中恍惚了几秒,换了一头,重新倒在了沙发上。 只要睡着了,这个脏乱的世界和宿醉后的不适就和他没有关系。 只是重新躺下后又睡不着了。 之前那个图纸的问题扯了快两周才终于解决,老秦确有失误,事后觉得很对不起大家,昨天周五就说请客吃饭,陆以自然又喝得酩酊大醉。 金熙拿他电话没有找到闻兼明,因为不会再联繫,陆以就直接删掉了对方所有的联繫方式。金熙让他自己打电话叫人,陆以不想说和闻兼明掰了的事,更无法解释两人的实际关系,只好装作不省人事。既然装就要装到底,最后金熙骂骂咧咧把他给抗上楼来,把人扔到沙发上。 金熙一走,他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大吐特吐,吐完后胃开始难受,继而心里也开始难受,最后怎么在沙发上睡着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肚子开始叫,胃酸过度分泌,如果不吃点东西,一会儿准会胃痛。陆以只好起来,拉开冰箱,里面除了一颗已经蔫掉的白菜空空如也,这颗白菜还是两周前闻兼明买的。陆以甩上冰箱门,转而去电视柜里翻出两颗止疼药吃了,拿起手机开始点外卖。 他拉开阳台的遮光帘,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只是在明亮的光线下,屋子里的脏乱更无处遁形。家里为什么会这么脏?脏到了连陆以都已经无法忍受的程度。简单想了两秒,他才记起是闻兼明把他的保洁给辞退了。 陆以拿手机给之前的保洁员打电话,对方说她已经另有客户,让陆以直接和平台联繫,重新下单。陆以又只好在平台重新下了个单,选了个能最快来的。 下午三点,一个矮矮圆圆的大婶背着大包拎着洁具上门,一进屋就大吃一惊:「哎哟,小伙子,你这家也太脏了吧。」 陆以有些难为情:「阿姨,那什么,一会儿我多给你两百。」 「嗐,我不是这意思,不过你这也确实够脏的。」大婶说着就麻利地掏出一个大号垃圾袋,先收拾垃圾,「小伙子一个人住吧?」 「嗯。」 陆以这一搭话就不得了了,大婶比他想得更自来熟,自顾自就聊起了天。 「难怪,男人一个人住都是这德性,找个媳妇就好了嘛。你多大啊?」 「31。」 「都三十多了还单身啊,我儿子比你还小两岁,我孙子都抱俩了。不过你们大城市的人结婚都晚,我去有的家里,看夫妻俩都三十多也不生娃呢。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吃喝玩乐,不顾正业的……」 捡走垃圾,大婶开始收拾陆以沙发上、衣架上挂着的脏衣服。 第18页 「这,这个不用,我自己来……」陆以抓着一条三角裤,涨红了脸。 大妈一把扯过去:「我这把年纪能当你长辈的,你跟我这儿难为情个啥。还有哇,内衣内裤的要和外衣分开洗,要不然多脏,还有这袜子……小伙子,你咋把袜子塞到沙发底下呢?我跟你说,这个袜子是有细菌的……」 陆以惭愧地坐在沙发上,脸色纠结。这位看起来已经五十多的妇人一边念叨,一边陀螺一样在房子里转来转去,他心里又突然产生了一种愧疚感,走过去想要帮忙,却遭到了大婶的呵斥。 「你会干什么,坐那儿,别动!」 「脚抬起来!」 「屁股抬起来!」 …… 打扫完,大婶又强硬地把屋里的空调关了,给他开窗透气。两小时房子弄完,焕然一新。陆以要多给她两百块,对方推辞一阵, 还是收下了,又说如果觉得满意的话又需要长期服务的话,让陆以指名她。 房子倒是很满意,但这位大婶实在有点话太多,把她小地方的人际和热情带到了大城市里。陆以又实在不会拒绝人,特别是一个年纪和他妈妈相当的女人。 「哎,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我也不能白多拿你钱。这样,我看你一桌子饭盒,总吃外卖可不好,我给你做顿饭吧。」 「不用了。」 「用的,用的,我看你厨房的东西都备挺齐,买点菜就成,你家楼下就有超市。」 看别人铁了心要给他做饭,陆以又不好拒绝:「那我给你菜钱。」 大婶手一挥:「不用,你不是还多给我两百嘛。出去吃一顿还不够呢,但是自己做花不完的。」 说完她扭着自己灵活的胖身子下楼买菜了。 冷锅冷灶十来天,他家又重新开了火,不时有香味儿从厨房里飘出来。不多会儿,大妈就给他做了一桌饭,又说她还有客户等着的,没吃饭就急匆匆走掉了。 陆以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心里生出一点难以言喻的情绪。 恍恍惚惚一整天,到了晚上,陆以又来了精神,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电视,他就拿出手机拨通了黄毛的电话。 黄毛名字叫陈杰,他们是在陆以经常去的gay吧里认识的。陈杰是个纯0,之前追过陆以好一阵。但发现这人表面好说话,在床上也好说话,但实际是颗捂不热的石头。对他投入的真情实感,就跟把钱投进一支垃圾股一样,只会一路下跌,直到公司破产。陈杰见好就收,两人也只有身体关系,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打个炮而已。 「陆哥,你好久都没给我打电话了哦。」 陆以一向直奔主题:「阿杰,你今晚有空吗?」 「咦,你伴儿今晚不在?」 「嗯,不在。」 「你确定?他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半路出现吧。」 「不会,他已经从我这儿搬走了。」 「哦……」 「你现在过来吗?或者我去开间房?」 对方顿了几秒:「陆哥,我交男朋友了。」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 对面笑嘻嘻地:「但是他没在……」 陆以打断他的话:「交男朋友了就跟人好好谈,下次请你俩喝酒,挂了。」 陆以瘫在沙发上,真是的,一个个的不是结婚,就是交男朋友了,真烦啊。 是直接叫个mb,还是去gay吧碰碰运气,陆以有些犹豫。花钱解决问题虽然更简单快捷,但和陌生人做,没有一个熟悉的过程过度,不容易有感觉。但是要出门又太麻烦了,还得洗漱收拾,也不一定能碰上合适的。 好累啊,人活着好累。都劝他交朋友谈恋爱,谁知道这事儿又多难,光是找个合适的炮友都这么费力。 第12章 第二次遇见 「老师,竟然会在这地方碰上你。我们这缘分,啧啧,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闻兼明心下一沉,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monkey club碰上那楠。虽然他是坚定的唯物论者,但这段时间霉运的浓度似乎很有些超标。 「那你就什么也别说,一边去。」 不是在学校,闻兼明更不用顾忌自己老师的身份,说话愈加不客气起来。 「哎……」那楠嘆了口气,语气有点伤感,「我真的让你这么讨厌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把和他一起的两个朋友打发走了,自己却在闻兼明旁边坐下。 闻兼明早看出来这小子的脸皮不是一般厚,皱眉看着他:「是的,或许有人很吃你这一套,但我个人很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拉近距离。」 那楠闻言撤开了一点,胳膊肘撑在卡座中间的桌子上,对着闻兼明笑:「是吗,那我就再自以为是一点,老师,要上床吗,我上面下面都可以。」 闻兼明:…… 「小小年纪,别这么无耻。」 「哈哈哈……你在学校跟我说这话就算了,这可是gay吧,闻老师从家里大老远跑这儿来,是来为人师表的么?」 这地方离他们学校不远,但今天是周六,闻兼明的确是从东五环的家里来这儿的。至于为什么选了这地方,一是mc很有名,其次他是在这儿碰见的陆以。 闻兼明也想过是不是不要再来这里了,因为据陆以说他经常来,但好像因为这个就改变自己习惯,反而显得陆以在他心中分量很重似的,所以他又来了。 第19页 「还有,我也不是小小年纪,」那楠继续说,「我22了,你32吧,并没有大多少啊。反正都是找人过夜,跟谁不是睡,我就不行?」 但闻兼明只听到他那句「大老远」,问道:「你知道我家在哪儿?」 「大概知道,小区好像叫什么『云顶山庄』。」 「……」闻兼明扭过头,捏紧拳头,其实他很想捏着这小子的脖子:「你到底调查了我些什么?」 「我只是在网上搜了一下您的简歷而已。」那楠笑嘻嘻的,但总觉得他这笑容里充满了阴谋。 闻兼明懒得跟这人废话,因为那楠的一通搅,他也兴致全无,起身准备离开。 看他打算走,那楠才真的有点急了,也站起来:「不是吧,真就这么讨厌我?」 「行行,您坐您的,我这就走……」 那楠一转身,手腕却突然被闻兼明抓着,他诧异回头,发现闻兼明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而是看着入口处刚刚走进来的一个帅哥。 帅哥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松松散散的捲髮,带着一副茶色的復古蛤蟆镜,露出挺直的鼻樑和小巧的下半张脸,哪怕光线黯淡,仍能看出这人皮肤很白皙。他穿了一件松垮垮的前短后长的不对称t恤,过膝的宽松五分裤,一双板鞋,挺潮的样子。 他的进店吸引了一些目光,但由于他带着蛤蟆镜,看不到他的目光落在何处,只见他径直朝吧檯前面走过去,坐在他习惯的位置。 闻兼明还记得他和陆以第一次在这里见面时的情景。那天是周五,他上了两节晚上的课,下课直接来的。进店有些晚,进来便发现吧檯那块围了不少人。经常来这种地方的人,立马就懂了, 那儿大概有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闻兼明不喜欢凑热闹,挑了个僻静些的位置,他习惯慢慢喝酒,慢慢观察,然后主动出击。但是这天没轮得着他主动,他刚一落座,服务生就送来一杯酒,告诉他是吧檯的客人请的。闻兼明顺着方向望过去,陆以对他笑着点了个头。 难怪围了那么多人,是很帅,特别是和他周围那些平凡的脸对比起来,就显得其中一方不太像人,这是闻兼明看到陆以的第一印象。被这样的帅哥搭讪,他没道理拒绝,于是他举了下杯子,礼貌地一颔首,然后喝了一口。 紧接着陆以就朝他走过来,随着他离开,聚在吧檯的人也散了。 闻兼明道谢,自报名字,在陆以自报家门后,他坚持要回请陆以喝一杯:「那些人已经走了,我回请你,你想喝什么?」 陆以对他笑:「你以为我请你喝酒只是为了把旁边的人打发走?」 闻兼明也对陆以勾了勾嘴角,凑近他耳边,呵气如兰:「那我得先告诉你,我只做1。」 「认识?」那楠看闻兼明的目光在那个方向停留得有些久,问道。 闻兼明把目光收回来,没说话。 「不会是前男友吧?」问这话时,那楠有点紧张。 这次闻兼明很快答道:「不是。」 那楠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又紧张起来:「你不会在追他?」 「没有。」 这次才彻底松了:「那是炮友?」 闻兼明不快地看着那楠:「你能不能闭嘴。」 那楠耸耸肩:「可是你拉着我坐下的哦,现在让人闭嘴不合适吧。」 闻兼明自己闭上了嘴。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看到陆以进来的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抓着个什么东西挡一下。当他这么做了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特别是他拉这人还是那楠。 还是觉得尴尬吧,闻兼明有点后悔自己那非要证明点什么,而偏偏又来了这里无聊心理。结果真碰上了,又拉人挡枪,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无聊和孤单。 果然,吧檯前很快聚集起了刚刚三倍的人。与此同时,服务生给闻兼明送来一杯酒,闻兼明眉尾轻挑。同时对面一个看起来四十多、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对他投来一笑。挑起的眉尾迅速回归原位,他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那楠突然端起那杯送来酒朝那男人走过去了。 那楠重重把高脚杯往那人桌子上一搁,不客气道:「当面对别人的目标下手,你妈没教你做人的礼貌?」 那人也不生气,呵呵一笑:「小帅哥,别那么大火气,那位先生要真是你目标,刚刚就不会想撇下你走掉了。」 那楠哑火,看来刚刚那幕被他看到了,但他继续嘴硬:「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那位先生对你没那种兴趣。」中年男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那楠笑,只不过那笑容已经有了点嘲讽的味道。 「你知道个屁!」 就在那楠和陌生男人掰扯的时候,闻兼明注意到陆以那边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大概是遇到了比较难缠的人,陆以艰难地拒绝推辞,但是还是被人强硬地请喝了酒。 陆以把一杯酒喝完,在被请第二杯的时候,藉口上厕所,从人群里熘了出来。 有时候就是会遇到这种讨厌的情况,有些厚脸皮的、把别人的拒绝当耳旁风的人。陆以承认,来这里他是想找个合适的人睡上一觉,但并非是个男人都可以。这也是他从不在网上约的原因,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会约到什么牛鬼蛇神。 不过应对这种情况他也有经验,藉口离开一会儿,回来人一般就散了。但是今天他被非要他喝酒陌生男人露骨的话弄得很烦,打算去个卫生间,然后从酒吧后门直接回家。 第20页 结果他刚提上裤子,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陆以立马闻到了一股酒臭味儿,他一回头,便看见一张讨厌的脸。来人那双倒三角眼紧紧盯着陆以正在系裤带的手,脸上猥琐的表情直让人倒胃口。 陆以整了整衣服,一把拂开对方搁在他肩膀的手,低喝道:「让开。」 对方魁梧的身体门板一样挡在陆以面前,咽了咽口水:「今晚跟我走。」 「我哪儿也不去,让开。」 对方却一点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你喝了我的酒。」 陆以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点危险,往后退,不打算过度激怒对方:「你非要我喝的,我可以给你钱。」 「我不要钱……」男人上手抓住了陆以的肩膀。 第13章 怎么赔? 男人的话被「砰」一声打断,卫生间门被一脚踢开。 闻兼明用脚尖抵住卫生间的门,大义凌然地说:「人不乐意跟你走,这事儿讲的是你情我愿,你这叫性骚扰,再进一步就是猥亵,构成犯罪了。」 「闻兼明?」陆以没想到还会在这儿碰上他。 男人一愣,对有人坏了他好事很愤怒:「干你屁事,滚开。」 闻兼明不仅没滚,反而推开门朝这边走过来,把那人的手从陆以肩上拉下来。 「我他妈叫你滚开!」 那人瞪起被酒精和欲望染红的眼睛,对闻兼明举起拳头,不由分说便砸了下去。 在他拳头砸到闻兼明格挡的手臂上的同时,陆以从背后狠狠踹了他一脚。他一步不稳,往闻兼明身上扑过来,闻兼明转身让位,男人几个趔趄扑倒了卫生间门外。他扶住门框,瞪着里面两个男人,目露凶光。 这人身高和闻兼明差不多,但体重恐怕不止两百斤,兇恶魁梧,一人能当这两个瘦长条加起来,要是真打起来,还真不知道谁赢谁输。 闻兼明下意识往中间挪了一步,挡在了陆以前面,对陆以说:「待会儿一动手,你先出去报警。」 「可是你……」 「这人看起来有暴力倾向,还在醉酒状态,得立马找能控制住他的人来……」 闻兼明话未落音,突然一声巨响,接着垃圾散了一地,再接着那个看着他们目露凶光的男人身子一软,整个爬了下去。 那楠举着垃圾桶,站在那男人身后,似乎准备再给他一下。 闻兼明:…… 陆以:…… 那楠喘气,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陆以先反应过来:「这边有后门,跟我走。」 三人迅速撤离现场,从后门跑掉了。 走出那条街,闻兼明才问那楠:「你怎么过来了?」 「我在找你。」那楠喘匀了气,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和人打架。」 陆以看看两人,目光停留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一垃圾桶放倒一个大汉的男生身上:「你是?」 那楠立马去把住闻兼明的肩膀:「我是他学生。」 陆以这回是真的很惊讶,闻兼明不仅有老婆,还特么搞自己学生。 闻兼明冷漠地推开那楠,一本正经问道:「刚刚那人怎么样?」 「不知道,可能死了。」 「话不要乱说,走,我带你去派出所。」 「去哪儿干什么?」 「自首。」 那楠瞪大眼睛,神经病一样看着闻兼明:「不是吧,我刚刚救了你一命,转头你就要把我卖了?」 「对方挑衅在先,你最多拘留十五天,赔点钱。」 那楠:…… 陆以说:「后门没有摄像头,那人报警也不知道谁干的。」 「这点事,要查很容易,还是自己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闻兼明,你他妈公报私仇是不是?」那楠上前一步,用敲人后脑勺那股狠劲盯了闻兼明一阵,突然又笑了,「老师,你要真把我送进去,我出来就强了你。」 「那你就等着牢底坐穿。」 「那我也乐意。」 闻兼明咬了咬槽牙:「你快滚吧,再看你这张脸一分钟,我真的会报警。」 那楠笑:「看来老师还是捨不得把我送进去,那周一再给你看我这张脸。」说完他拦了辆车,走掉了。 路边只剩下他们两个,气氛一时有点尴尬。经过半个月前那次「分手」,陆以没想过还能碰上闻兼明,况且人家替他解了围,总不能随便找个藉口走掉。 两人一齐沉默,又都突然开口。 「你……」 「我……」 「嗯?你说。」闻兼明道。 「也没什么。刚刚那人是你学生?」 「不清楚,学生太多,选修课上各个院系的学生都有,我也记不了这么多人。」 闻兼明甩了甩手腕,刚刚挡了一拳,那地方有些酸疼。 「那男孩长得还挺好看。」陆以故作轻松开起了玩笑:「闻教授还真受欢迎啊,看来都怪我,坏了你今晚的好事。」 哪有什么好事,全是糟心的,所有糟心事中,那楠是最糟心的一件,但闻兼明点头:「是的,都怪你。」 陆以「噗呲」一声笑开了:「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当真了,你要怎么赔?」 陆以转头对上了闻兼明的眼睛,突然笑不出来了,他看不出闻兼明是玩笑还是认真,又或者有点别的什么意思。 第21页 陆以转移话题:「你手还好吧?」 闻兼明解开衬衣袖扣,路灯下,手腕内侧有一块颜色更深,看来是青了。他转着手腕:「还好,没事。」 「那去我家吧,给你上点药。」这句话脱口而出。 坐在计程车上,被夜风一吹,有些上头的情绪又有些凉下去。陆以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而闻兼明那样的人竟也没有拒绝,他应该不会意识不到这种邀请的另一层意思。陆以侧目观察,发现对方一脸坦然,心怀不轨的似乎只有自己。 陆以交叉的腿换了几次,最终得出的答案是,不管是不是形婚,他都没义务要对别人的婚姻负责,他用这句话说服了自己,随后把闻兼明邀进了家门。 闻兼明坐在沙发上,像第一次来这儿那样,环视了房间一周。陆以翻箱倒柜找药水,最后找到一支已经过期的云南白药,他小心地倒了一些在闻兼明手腕上。几下就弄完了,过后又是有些尴尬的沉默。 闻兼明没动作,也没有立马说要走。陆以猜他是等自己开口,但他却开不了口,因为之前赶人走的是他,要断了不再联繫的也是他。 陆以捏着手指,目光游走,最后落到了他放酒的壁橱上。 「想再喝点酒吗?我这儿有瓶07年的柏翠。」 「嗯。」 陆以把酒和开瓶器取过来,又去厨房取杯子。他记得家里是有酒杯的,但拉开他记忆中那个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他蹲在厨房的地上,挨个找起来。 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闻兼明也往厨房走过去。 「在找什么?」 「酒杯,我记得以前就在这几个橱柜里啊。」 闻兼明绕到陆以身后:「底下的柜子有些脏,我把它们收到上面的柜子了。」 他说着拉开了头顶的柜子,踮起脚从最里面小心地拉出杯架。 「原来在这里……」陆以站起来,突然就把闻兼明身前的空间填满,两人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 闻兼明比陆以略高一点,他垂着眼皮,此时四目相对,彼此又在鼻息可感的距离,陆以连唿吸都下意识暂停了。 「是的,这么放干净。」闻兼明轻声说道,把取下来的两只杯子放到了料理台上,往后退了半步,「我去拿醒酒器。」 但闻兼明没能走得成,陆以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转回来时,陆以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脖子,扣住了他半个后脑勺,把他拉向自己,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嘴唇,说道:「我赔你吧。」 「嗯?」 不仅会得了便宜卖乖,闻教授装傻充愣也是一把好手。 陆以侧脸交错,对着他的耳朵眼低语:「今晚坏了你的好事,我赔给你,行么?」 闻兼明一把揽住陆以的腰,把他逼退得靠在料理台上:「勉强成交。」 说罢闻兼明捧起陆以的脸,四片嘴唇迫不及待吻住了彼此…… (略) 第14章 真的很想你 快到中秋了,月亮的清辉从半开的窗帘洒进室内,夜风把纱帘撩得起起伏伏如同海浪。夜已经很深,时而一辆汽车从远处驶来,拉长着轰鸣声又渐渐驶向远处,衬得这夜晚更加静谧。 躺在床上的两人也在暴风雨般的激战后平静下来,这种时候应该快速堕入睡眠中的,却因为憋久的欲望以及一点别的什么东西得以发泄后,十分神清气爽,竟一时没能睡着。 闻兼明突然开口:「我刚回国没多久就结婚了,我爸肝癌晚期,不想他走的时候心里老有惦记。」 闻兼明说得很平静,但实际上那段时间家里逼婚差不多是逼得鸡飞狗跳,母亲的横眉竖目,父亲的每况愈下,对于闻兼明来说,每天都是双重折磨。后来实在拗不过,他决定形婚。 在寻找合适的结婚对象时,他碰上了以前的高中同学赵雀,得知赵雀其实是拉拉,有个女朋友,就是何文初。何文初被父母逼着回老家工作结婚,她俩也是一样的焦头烂额。双方一拍即合,闻兼明和何文初结婚,正好解了两边的燃眉之急。 事情原本到这儿就算是完美过渡了,奈何何文初的家人要求一大笔彩礼,因为她还有个没有娶媳妇的哥哥。那时候何文初和赵雀都刚工作不久,两人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并贷了一笔款,付清了何文初父母要求的彩礼钱,赎回了自由。 可能是这件事给何文初的打击和压力都太大,结婚不久她突然性格大变,精神状况开始出现问题,赵雀和闻兼明一起带她去检查,结果是轻度精神分裂,以及中度双向障碍。 难怪陆以那天见到何文初充满了违和感,这么看来,差不多就能解释通她那些奇怪的行为。 只是他没想到闻兼明会有这么复杂的关系,看来再光鲜亮丽的人背后,也少不了一地鸡毛。 「至少你父亲没有遗憾了。」陆以安慰道。 「或许吧。」闻兼明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他总有种感觉,其实他父母是知道的,只是到了最后,大家都没有说破而已。 陆以翻了个身,侧卧着面对闻兼明的方向:「我父母到现在都还没有接受我是个同性恋,指望着有天我突然恢復『正常』,结婚生子。父母是不是都是一个样?」 「不知道,我们不是父母,不知道为人父母都会想些什么。」 陆以轻笑了一声:「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第22页 闻兼明把被单往上提了提,规矩地把双手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睛:「睡吧。」 「还不太想睡。」 闻兼明睁开眼,扭头侧对着陆以:「那再来一次?」 「你还行吗?」 「当然。」 陆以笑:「来吧。」 陆以第二天醒来时,身边的温度已经彻底凉了,整栋房子静悄悄的,看来闻兼明已经走了。不知为什么,陆以心中略有一点失望。 要说他期待了什么,大概是起床时能有一顿养胃的早餐。当然,在这种状况下,这种期待算是奢望,并没有谁有义务给炮友做早餐。 他拖着步子下床,一边揉眼睛,一边划开手机点外卖。 「你起床了?」 陆以循声看过去,发现闻兼明还在,穿着陆以的t恤和短裤,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只不过电视开的是静音。 他随口问道:「你还在啊。」 闻兼明下巴往阳台的方向支了支:「衣服还没干,下午才能干。」 陆以看着阳台上随着上午的微风摇曳的衬衣,瞬间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去吃点东西吧。」 桌上有早餐。 「你楼下买的早餐?」 「嗯,你家里什么都没有。」 粥还是温热的,但仍然缺了点什么,养了胃,却没能满足某种期待,陆以越发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有些可笑。 这天是周日,都没什么事。其实除了上床,两人也没什么太多可以交流的东西,默默的坐在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午餐陆以叫了外卖,吃过后,闻兼明穿上干了的衣服就走了。 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也没说还要不要再见面。 -- 刚下课,闻兼明拎着电脑往学校的停车场走,步履越发匆忙起来,因为他身边跟着那个他最不想在学校看到的人。 「老师,你跟酒吧那人睡了吧?」 「……」 「你那天晚上不是真的想把我送去派出所,只是想把我打发走,方便你俩乱搞,是吧?」 「……」 「我承认那哥们长得不错,但我也不差啊,你为什么就不跟我睡?」 「……」 「跟我睡一次吧,求你了。」 闻兼明停下脚步,看着那楠:「你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吗?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不要跟着我。」 「有啊,相思病,要跟你睡觉才能治好。」 「那我再说一次,我跟你除了师生,不可能再有任何关系,你能什么都无所谓,我不行,我还需要这份工作,明白?」 那楠目光灼灼地盯着闻兼明:「就只是因为我学生的身份?那我退学行不行?」 闻兼明打量那楠片刻:「我建议你去看医生。」 「医生能撮合我俩吗?不能吧,那看医生就没用。」 「……」 「你真觉得这么缠着我会有用?」闻兼明一脸不耐烦。 「谁知道呢,但是不缠着你肯定就没用。」那楠按住闻兼明的车门,「你不也是单身吗,不能跟我试试?」 闻兼明懒得回答,把那楠一把掀开,开门上车。那楠不让他把门关严实:「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不会是酒吧那人吧。」 「放手。」 「那人一看就比你还冷血无情,你可不要重蹈我的覆辙,爱上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 「滚!」 「行行,我滚,但我跟你说哦,老师,我一定会睡到你的。」 车门「砰」一声关上,闻兼明转向倒车一气呵成,一口气驶出校园,远离了那楠那个神经病。 冷静一些过后,闻兼明甚至有点神叨叨地怀疑是不是自己体质的原因,怎么老是吸引一些精神不太好的人。 这天是15号,每月1号和15号都是闻兼明按例去看他母亲的时间。 他的车从学校驶出来,往和自己家相反的方向行驶了十来分钟,就上了西五环的环线,去往六环外的一处高档养老院。自他父亲去世,他母亲在家独居两年后,便搬进了养老院里。每个月一万出头的费用,刚好是他父母那套位于中心位置的三居室的出租价格。 园区内风景不错,到了傍晚已经有不少老人在健身区锻鍊身体,老太太们坐在一起吹牛聊天,但没有他妈妈。 他妈妈刚六十,在这些老人里算年轻的,生活也完全能够自理,除了一点风湿和高血压,身体也没有问题,所有人对于她搬进养老院的决定都十分不解。 闻兼明去了三楼他妈妈的房间。老太太清瘦,戴着一副老花镜,闻兼明看到房间开着的檯灯,和檯灯底下放着的书。 他妈妈把他让进房间,客气问道:「喝点什么?」 闻兼明摇头:「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 「那就好。和邻居们相处得怎么样?」 「还是那样,挺好。」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需要的东西,下次我带给你。」 「目前没有,我也经常出去闲逛。」 闻兼明刚刚坐下没几分钟,又站了起来:「那好吧,我去问问陈护士你具体的身体情况。」 每次来回几个小时的车程,闻兼明在养老院待不了半个小时。从他父亲去世后,他和他母亲的关系就变成了这样的客气和疏离。或许原本他的个性就遗传了他母亲的冷淡,那些年多亏他那开朗热情的父亲维持着一家人的亲近,父亲去世后,这种紧密的连接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断了。 第23页 闻兼明有种感觉,他母亲什么也没说,但其实一直在责怪他。 陈护士并不是真的护士,而是负责照顾他妈妈的疗养院工作人员。陈护士告诉闻兼明他妈妈身体还好,就是不爱和大家交往。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闻兼明少有地和他妈妈一起吃了顿晚饭。工作人员来收走餐具,闻兼明打算走。他妈妈突然叫住他,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说:「兼明,你要是跟文初过得不好,你们就离婚吧。」 开车回到东边的家已经十点了,洗完澡躺到床上,他还在琢磨他妈妈这话的意思。是知道他跟何文初的婚姻只是一个空壳吗?什么时候知道的?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妈妈也再也没来来过他家。那他已经去世了的父亲是不是也知道? 琢磨来琢磨去,闻兼明有些失眠。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陆以发来的信息。 「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闻兼明从床头拿过眼镜戴上了,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句话。 怎么回事,怎么今天遇到的人一个个的都不正常。他一时没有回覆,但很快来了第二条。 「明天周六你没事吧,来我家吃午饭。」 闻兼明犹豫片刻,想陆以可能又喝醉了,回道:「好。」 「早点来哦,我真的很想你。」 「嗯。」 第15章 suprise! 「你还真是这里的常客。」 一杯马提尼送到陆以面前,陆以抬起头,对上一双偏圆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正是这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让这张帅气的脸上带了和他本人不相符合的稚气和天真,让这个大男孩身上满是少年气。然而他本人是怎么样的,在他举起垃圾桶毫不手软地砸人的时候,陆以就差不多已经知道了。 陆以也对他笑了笑:「是你,真巧。」 那楠在他身边拉开一张高脚凳坐下,给自己点了一杯blow job。 「也不算巧,我听这儿的经理说,你周五晚上出现在这儿的机率很高。」 还不到晚上,陆以先从公司熘掉了。今天他只是单纯地想一个人喝点东西,所以在客人还很少的傍晚就来了monkey club,没想到还是碰上了熟人。 陆以小抿了一口那楠递给他的酒:「所以你是故意来等我的。」 「可以这么说。」 那楠的酒上来了,一小杯,基本是一口的量,底层是深棕色的百利甜酒,上面是浅棕色的咖啡甜酒,最上面雪山一样堆成尖的是一勺淡奶油。那楠没有像经典喝法那样,用嘴唇包住酒杯,仰头一口吞下,而是拿两个手指头捏起酒杯,先把上面的奶油舔完了。 看陆以在看他,那楠舔舔上嘴唇的白色:「你也要吗?」 「我不喝太甜的。」 「哦,我就喜欢很甜的。」 言归正传,陆以问:「你来等我做什么?」 「当然是想认识你啊。」那楠眯着眼睛对陆以笑,并对他伸手,「我叫那楠。」 陆以握了握他的手:「我叫陆以。」 「你肯定比我大吧,我叫你陆哥行吗?」 「随便。」 陆以当然知道那楠找他肯定不光是想认识他这么简单,但是他才懒得问,对方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拉倒,他从来不主动给自己找事。 「陆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来了,那楠比他想像得还要直接。 「你跟我闻老师是什么关系啊?」 陆以撑头看着那楠,另一只手轻轻转着酒杯,眼含笑意:「你觉得呢。」 「炮友?」 「差不多。」 「你喜欢他?」 「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 「愿意睡觉的对象总不能说不喜欢。」 那楠沉默片刻:「陆哥,你今晚有约人吗,没有的话,要不要和我约?」 陆以:…… 「你想睡的那人不是我吧。」 「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所有人都能睡到自己想睡的那个。陆哥睡到自己最想睡的那个人了吗?」 陆以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小帅哥,用这种方式也并不会让你离闻兼明更近一些。」 那楠无所谓一笑:「谁知道呢。要睡吗?和三十岁的男人睡久了,要不要试试二十岁男人的钻石鸡?」 这话成功把陆以逗笑了,由衷感嘆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可爱的男孩送上门去闻兼明不要。」 「是啊,我也不明白。我在床上还可以更可爱,送上门的,陆哥要吗?」 「我有一个条件,」陆以凑近那楠耳边,「你在下面。」 「没问题啊,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那楠把最后的那点酒倒进嘴里。说是他请陆以,但最后所有酒水都是陆以买的单。在进入正题之前,陆以又带他去吃了个饭,意外发现和那楠聊天很有意思。 「你为什么喜欢闻兼明?」陆以把那楠点的菜换到他面前,并问道。 「他冷冰冰的样子很性感,特别是他生气的时候,一叫我『滚』,我就起立了。」 陆以哑然,半天才咕哝一句:「你原来是这种爱好。」 那楠却摇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因为他对你太热情,没让你看到他这一面。」 「我才没你这么变态。」 那楠只是笑。 第24页 他倒是没想到陆以这么好约,更没想到他那么坦然地承认自己和闻兼明是炮友,事情突然变得好玩起来了。 吃过饭,陆以说去开间房,但那楠要求去他家,说他不喜欢酒店。陆以犹豫了一会儿,把那楠带回了家。 两人也没什么废话,回家就直奔主题。陆以比自己想像得更激动,因为太久没有做top了,和闻兼明一起的这段时间他都没约别人,一直在下面,确实憋得有点狠。 那楠的确很可爱,小麦色的健康肤色,皮肤很滑,身材也很好,没有闻兼明壮,也有点肌肉。反观陆以自己,这段时间工作忙,感情上越发空虚,酒喝得不少,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六块腹肌正在逐步归一。 完事后,他出了一身大汗,看了眼时间就去洗澡。那楠软绵绵趴在床上,见陆以出门,拿过他的手机找到了闻兼明的号。 -- 陆以让他早点去,但早点是多早? 在闻兼明的时间表里,八点前才叫早,但就他对陆以的了解,在十点前能起床,就算早了。闻兼明按照陆以的生活方式折中了一下,打算九点半到他家。 一早出门,夏日清晨,阳光跳跃在生机勃勃的绿树叶上,空气凉爽清新。周末的早上车少,闻兼明的车子从树荫下驶过,能听到一片片欢快的鸟鸣。 这样的好天气让他心情十分愉悦。 一路通畅,路上碰到一个花贩,栀子花的香气从车窗飘到闻兼明的鼻尖,他开出去一段又退回来买了一把栀子花。九点半,他准时到达陆以家门外,也没多想就按了门铃。门铃响过也没人开门,闻兼明心知肚明,那人应该还在睡觉。真是的,邀请别人早点,自己竟然还在睡懒觉。闻兼明刚拿出手机,门锁开了。 「………………那楠?」 闻兼明惊讶得后退半步,下意识抬头去看门牌号。 一见闻兼明,那楠就像外面沐浴在朝阳新鲜树叶,整张脸都泛着光。 「老师,你没走错,就是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那楠不说话,只是对着闻兼明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左边嘴角下有个酒窝,看起来要多单纯有多单纯。 但答案在闻兼明问出这话时就有了,因为那楠穿着陆以的白t恤,下半身只穿了内裤,锁骨上两枚新鲜的紫红吻痕。 不仅如此,更多疑惑也解开了,昨晚那反常的语气也并非是陆以喝了酒。 「信息是你发的?」 那楠还是笑:「我想用我的号给你发来着,可你把我拉黑了。」 那楠已经做好挨一顿削的准备了,但他只见闻兼明皱了皱眉,看着他,有些无趣地说:「别做这种无聊的事。」 「为什么会无趣,不是很有趣嘛?」 「我不知道你说的有趣在哪里。」闻兼明说着就转身要走。 那楠没穿裤子也跨出去拉了他一把:「老师……」 「谁啊?」 陆以揉着头髮,打着呵欠从房间里出来了。外面闹挺久,把他给闹醒了。 但下一秒就看到正在门口拉扯的闻兼明和那楠,瞌睡一下子全消失到了九霄云外。 「……你,我,不是,你怎么突然来了?」陆以赶紧去把衣冠不整,一条腿跨在门外的那楠往屋里拉,他俩不在乎这光天化日的,他还在这儿住呢,「在门口干什么,先进来。」 一个拉一个,最后三个人都进了屋。闻兼明甩开那楠的手,整了整衣服,没有直接回答陆以那个问题,而是说教起来了:「怎么谁都往家里约,也不看好你的手机,现在谁手机里不是一堆重要的私人信息。」 陆以一头雾水,就听那楠肯定地说:「其他我可什么都没动,不该看的一眼都没看。」 陆以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转头回卧室拿了自己手机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出来的时候很疑惑,问那楠:「你什么时候拿我手机发的信息,我怎么不知道?」 那楠耸耸肩:「就你去洗澡的时候啊,你忘了锁屏。」 陆以把手机扔到沙发上,随即自己也瘫在沙发上,大早上的,他的脑子还没启动到可以完美处理复杂事情的程度,有气无力地指责那楠:「你怎么能随便用别人的手机,以后别这样了。」 陆以又睡眼惺忪地看向闻兼明,有些尴尬和难为情。倒不是觉得和那楠睡一觉有什么,他和闻兼明又没有什么义务和责任,只是没有做让闻兼明碰到现场的准备。 该死的小崽子。 他才知道那楠那么主动和他约,原来是这目的。不知道他期望闻兼明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估计他的期望都落空了。二十出头的小孩,还是幼稚。 「这事儿弄得……真是不好意思啊。」陆以说。 「不要紧,这和你也没什么关系。」闻兼明回答。 还是有点关系的,如果自己稍微有节操一些,大概就不会同意和自己炮友的学生约了,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也实在叫人难以取捨。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老师……」 「来都来了,」陆以站了起来挽留他,「一起吃午饭吧。」 陆以挠了挠自己那头鸡窝:「金熙送了我些大闸蟹,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好几天了还在冰箱里,中午一起吃吧。」 闻兼明犹豫了一会儿,看在大闸蟹的面子上,留了下来。 第25页 第16章 介不介意 闻兼明拉开冰箱看金熙送的是什么口味的蟹。螃蟹个头倒是挺大,品质很不错,就是那一盒子螃蟹还瞪眼看着闻兼明吐泡泡。原来陆以不是请他吃现成的意思。 闻兼明很想甩上冰箱门一走了之,但陆以靠在门边说:「都还活着吧,你看怎么把它们都做了。金熙说托朋友买的,挺贵。你要不做,再放两天死掉了,我也只有全扔了。」 闻兼明心里想着真是暴殄天物,嘴上问陆以:「你想怎么吃?」 「你看着办,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我也不挑。」 那楠坐在沙发上抱着腿,眼看着陆以真把闻兼明留下来了,没有气急败坏,没有大吵大闹,反而两人和和气气地商量吃螃蟹。这让他有种用力一脚却踢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丧气又茫然。 陆以走过来踢了踢他的腿:「去把裤子穿上。」 那楠从膝盖上抬起两只眼睛:「我的裤子被你昨晚弄脏了。」 陆以趿着拖鞋去卧室,找了一条自己的短裤丢到那楠身上,又指了指阳台:「洗衣机在那里,自己去洗。」 说完他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边看游戏解说便惬意地喝着。厨房里已经时有香味儿传出来。 那楠穿好衣服,十分好奇,顶着挨骂的可能,去厨房看闻兼明。 闻兼明繫着围裙,正弯腰站在料理台前,从第一批蒸好的螃蟹里取蟹黄和蟹肉。他拿着和螃蟹一起送来的配套小工具,熟练地拆下蟹腿,掏出蟹黄,剥出所有可食用部分后,蟹壳还是完整的。 那楠惊得不轻,他从来没想过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闻教授竟然会有这样一面,他甚至还穿了围裙。那围裙是家政留下的,女款,肩带和裙边都绕了一圈蕾丝花边。那楠看着闻兼明欠着身子的后背,偷偷咽了口唾沫。 「老师,你还会做饭啊。」 那楠走了进去,站在闻兼明边上,颇有些讨好地说:「我来帮你吧,有没有我能做的?」 他以为闻兼明会赶他出去,但对方只是公事公办地问他:「你会做什么?」 那楠摊开手:「炒菜是不会, 别的应该有能做的。」 闻兼明丢了把刷子给他:「那你把剩下的螃蟹刷干净,死了的扔掉。」 那楠看那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都像死了的螃蟹,问:「怎么判断它死了。」 闻兼明停下手里的活儿,先是告诉他怎么判断,再从垃圾桶里捞出一只死掉的和活着的做对比,十分严谨地指出二者的不同。 那楠一只耳朵听着,时不时看一眼闻兼明的侧脸,心猿意马地想,闻老师这种反差可太性感了,简直要命。只可惜自己今天的计划看样子完全失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睡到他。 「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了,老师。」那楠对他粲然一笑。 「在学校外面别叫老师。」 「好的,老师。」 那楠三心二意地刷着螃蟹,闻兼明在他旁边忙来忙去,一会儿又把干净的螃蟹放上锅蒸,一会儿又噼成两半,放进油锅里炸,一刻不停却有条不紊。 这么近的距离,伸手就能碰到,那楠有种强烈地想亲他一口的冲动,比如在闻兼明切菜得时候把脸凑过去,或者猝不及防a上去揪住他的衣服撬开他的嘴……这些都轻而易举能做到,但做到之后呢,大概又会被讨厌。 他收起自己欲欲跃试的手,只在脑子里想入非非,好不容易他们能够这样平和地相处一会儿。 「为什么陆以可以坐在沙发上翘脚当大爷?」 「你也可以。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用完就赶人走啊,你这是不是变相的拔吊无情?」 闻兼明懒得和他贫。 过了一会儿,某种为人师表的本能又让闻兼明自然地说教起来:「那楠,我以老师的身份和你说两句。你还是学生,别这么放任自己,你的人生还很长,做你应该做的事。」 「是啊。」那楠沉默一阵,突然笑起来,「那老师你要不要拯救我这个失足学生?」 「其实……我还蛮需要你拯救的。」 闻兼明无奈,只嘆了口气:「我看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闻兼明依言把一箱大闸蟹全做了,一大盘清蒸,一盆油焖,还有一锅蟹黄炒饭,摆了一桌子。 陆以拎来一打啤酒,闻兼明拿来酒杯,那楠帮忙摆好碗筷。啤酒倒进杯子里滋滋冒泡,中央空调唿唿吹着冷气,食物的香味儿在空气里萦绕。 闻兼明灵活地使用着小工具,吃相斯文,但并不耽误速度。陆以嫌麻烦,只开了两只,吃了中间的蟹黄蟹膏,另外只是一口一口地喝啤酒。那楠不太会吃螃蟹,和着壳一起咬,嚼巴嚼巴又一起吐出来,只吃了点味道。三人各自专注着眼前,过了最开始那个劲儿,并没有谁尴尬难堪,相反,大家都还挺惬意。 吃着吃着,陆以看了那楠一眼:「把脚拿下去。」 那楠坐在陆以正对面,脱了鞋,把腿一支,右脚踩在陆以腿根上,但马上就被陆以给踢开了。 「给我放一下嘛,我腿不知道放哪儿。」 「不知道放哪儿干脆砍了吧。」 「嗯,是个好建议。」他又转头看旁边的闻兼明,「老师,你好会吃,怎么弄啊,教教我呗。」 第26页 「没空。」 那楠又转向陆以:「陆哥,给我拿点醋。」 陆以把旁边的醋瓶给那楠递过去。 「再来点酱油。」 …… 「还要姜末。」 …… 「哥,你脾气真好,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你真烦啊,难怪你闻老师不乐意搭理你。」 「是这样吗,闻老师?」 闻兼明果真还是不乐意搭理那楠。他一心一意干饭,没一会儿面前堆起小山似的蟹壳。剔完手里最后一只,闻兼明把碗筷一收,擦了擦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陆以早上睡眠不足,胃口不是很好,没吃多少就停了筷,但他没有离开餐桌,还陪着那楠。看他实在笨手笨脚,陆以开始帮忙取肉。他不想剩菜,最好是让这小子全部吃完。 「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那楠把小碟里堆起的蟹肉一股脑扒进嘴里,颇为满足地问道。 「快吃你的吧。」陆以把另一只装满的碟子推到那楠面前。 「还从来没人给我做过这种事呢,你不会是经过昨晚爱上我了。」 「算我爱上你了,你快吃。」 「我就知道,我这么可爱,没有人能抗拒得了我的魅力。」 「嗯嗯,吃完一会儿把碗洗了。」 「……为什么是我洗?」 「没有免费的午餐,听说过么。 」 「但是有免费的炮。」那楠笑嘻嘻地把碗收去洗了。陆以看着那楠高高瘦瘦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挺可怜。 是因为过度主动,故意让自己显得很廉价吗,还是对闻兼明的爱而不得?那么自己也爱而不得,原来爱而不得这种事竟然这样让人同情? 还有一整个下午,那楠计划着一起找个地方玩。闻兼明看阳台外面的烈日亮得刺眼,去哪儿都不如呆在家里吹空调。那楠又说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建议三人一起去看电影。陆以兴致缺缺地打呵欠,他想睡觉。 但那楠有种敏锐的直觉,只要他说服了陆以,闻兼明肯定就会跟来的。恰恰陆以又是个好说话的人,被那楠缠了一阵,最后点了头。但他刚洗漱完,弄好头髮,刚把把衣服换上,那楠突然接了个电话。 不知是谁打过来的,那楠接到电话时,原本还嬉皮笑脸耍无赖的嘴脸,突然变得阴鸷起来,然后去了阳台外面,拉上了阳台上的门。一会儿他顶着一张被烈日晒红的脸进来了:「我有点事,下次再和你们一起玩吧,今天先走了。」 陆以看他的脸色不太好,少有地多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了笑,扬了下手机,「晚点再联繫你们。」 说完他穿着陆以的衣服就走了。 这烦人的小子走掉了,陆以一扬手打算脱掉刚刚换上的衣服,继续他的睡觉大业,但被闻兼明按住了他的胳膊:「我俩去吧。」 「嗯?」 「我是说反正你都换好衣服了,就我俩去看个电影。」 -- 两人选了一部悬疑片,又是下午场,电影院一共也没有几个人,冷森森的。 电影悬疑部分太无脑,节奏也慢,没看多久陆以撑着脑袋开始打瞌睡。开始还只是小幅度点着下巴,没多会儿下巴就从手上滑了下来,一头撞到了闻兼明肩上,瞌睡也撞醒了。 陆以揉着脸:「不好意思啊,怪我选的片子太无聊了。」 「还行,节奏慢点。」闻兼明还翘着腿,挺认真地盯着大屏幕。片刻后又往陆以那边一瞥,「真困了就走吧,我送你回去睡觉。」 闻兼明开的车,他把陆以送回去,他自己也就该回了。 陆以却摇了摇头:「没事,我去买点吃的。」说着他站了起来。 不多会儿,陆以抱了两杯大号冰可乐和一桶爆米花,不由分说把可乐塞到闻兼明手里,他自己捧着杯子勐喝一口,被激得打了个哆嗦。 「现在精神多了。」 闻兼明象徵性地抿了一小口,「嗯」了一声,又把注意力转到屏幕上。 「你知道么,那楠手腕上有纹身。」 闻兼明摇头:「嗯。」 「不细看看不出来,比皮肤颜色浅。」陆以瘫在座椅上,斜着眼看闻兼明,「你知道割皮纹身吗?就是通过割掉真皮,让它重新长出疤痕形成的图案。」 「嗯。」 「我昨晚大概看了,那小子手臂内侧是一片荆棘和玫瑰,挺大一块的,看着都疼。」 听到这话,闻兼明转头看陆以:「你想说什么?」 陆以咬着吸管,闲闲道:「那小子挺疯的。」 闻兼明冷脸:「我劝过他去看医生。」 「……」 闻兼明似乎不太想谈那楠,但陆以却对此挺有兴趣,至少比眼前这又臭又长的电影有趣一些。 「我算是知道他为啥那么迷恋你了。」两人脑迴路都不太正常,「你为什么不愿意跟他试试?他挺会玩的。」 闻兼明眉头微蹙,忍不住呛了陆以一句:「你这是在做产品推荐吗?自己用了觉得好,推荐给别人。」 「……」 陆以闭上嘴,终于看向了屏幕,拿起爆米花吃起来,但没吃几颗又扔回盒子里,把盒子也一块儿放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一是我们在学校这个环境里对立的身份,不过主要还是我不太喜欢他。」闻兼明那话怼得陆以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一阵他又解释了这么一句。 第27页 「你不喜欢他那款阳光少年,又甜又野的?」 「他阳光?」 「至少看起来是,不仅阳光,还热情似火。」 闻兼明冷淡说道:「我不喜欢他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闻兼明还是更喜欢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节奏和把控里,而那楠不仅咄咄逼人,还有点不定时炸弹的潜质。他已经被何文初搞得一团乱麻,经不起别的麻烦。 陆以终于打住了关于那楠的话题,缩在椅子上,把腿弓起来抵着前面的椅子背,开始看电影。 一部又臭又长电影持续两个小时四十分钟终于结束,在片尾曲响起的时候,放映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以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但他却没有立马起身的意思,好像还有点什么话没说完。 最后他终于问道:「闻兼明,你介意我和那楠上床吗?」 闻兼明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陆以:「你觉得我应该介意?」 「我想不应该。」 「那我为什么要介意。」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555 第17章 小树林的爱情 电影票是陆以买的,闻兼明秉着公平原则,坚持要请陆以吃晚饭。 这地方离陆以家不远,也在闻兼明的学校附近,但闻兼明明显对这周边的环境比陆以熟悉得多,轻车熟路就把他带去了一家自己常去的浙菜馆。 这天饭馆推出几道新品,陆以饶有兴致地看闻兼明点菜。他会把原料和做法问个遍,并非常细緻地做出判断。陆以自己做不到这样,但闻兼明做这件事时并不让人觉得尴尬,相反,他因为懂行而显得这个过程很有趣。陆以进而觉得闻兼明虽然很多时候一板一眼,但实际是个有趣的人。 大概每个不拘一格的人,在他这种没什么特点的普通人眼里,就显得有趣。 还有一点绝无仅有的好处,和闻教授一起在外就餐,绝对不会踩雷,他点的每一道菜都一定是这家饭馆做得最好的拿手菜,今天他们吃的这几道菜也一样。 两人才吃了不到两百块,价值和今天的电影票价相当。最开始陆以也会因此感到尴尬,但习惯过后,他又觉得这也是闻教授有趣的地方。 两人吃完饭出来,要穿过一个商业街去对面的停车场,刚好碰到商业街在搞活动,请了好几支国内外的乐队表演,中间的步行街上挤满了一个个临时搭建的小商店,卖各种各样的玩意儿。 天还没黑,落日的余晖把商业街一侧的玻璃幕墙染成金色,空气里还有余热,但不至难以忍受。陆以突然来了精神,往尽头的舞台那边走,等他坐下, 闻兼明才看到旁边是一个卖各种啤酒的店,店外只有几张藤椅藤桌。他对闻兼明招手,又指指他对面的椅子,眯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讨好又迷人的笑容。 待闻兼明坐下,店员给他们各自拿来一瓶外国啤酒。陆以拿自己的酒瓶去碰了下闻兼明的酒瓶:「时间还早,喝点酒再回去。」 闻兼明却把酒瓶放下了:「我一会儿要开车。」 陆以撇了下嘴角,兴致下去了一半,但马上又把酒瓶塞闻兼明手里:「要不今晚住我这儿,反正明天星期天。」 「住你这儿?」 「对啊,你之前又不是没住过。」 闻兼明有些迟疑,一时拿不准陆以是什么意思。他看陆以用嘴巴包住啤酒瓶口,咕噜咕噜又灌了两口酒。陆以喝完拿手掌蹭了蹭嘴,一抬眼,发现闻兼明正盯着他看,就又笑了,只不过多了点挑逗的味道。 「你不是说不介意么,今晚我家没别人,就我自己。」 闻兼明显得有点纠结,陆以便宽慰道:「你想一个人睡客房也可以,都随便。」 闻兼明捏着酒瓶,迟疑地抿了一口。陆以已经两口干掉一瓶250毫升的,又打了下响指,让老闆再拎来半打。 「陆以,你是不是有酒瘾?」 陆以啵啵啵一口气又撬开了三个酒瓶,无所谓地说:「大概有点。」 「你没去检测过?」 陆以一哂:「这有什么好检测的。」 「不想戒酒?」 陆以摇头。 「对某些东西过度依赖总是不好的,作为一个人的意志力就被摧毁了。」 陆以咕噜咕噜又灌了半瓶:「酒精也只是摧毁意志力而已,痛苦会摧毁一个人所有。」他拍了怕闻兼明的手臂,「没事的,我只是喜欢微醺状态下轻飘飘的感觉,并不会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听乐队唱歌吧。」 天色逐渐变暗,落在玻璃墙上的金色逐渐加深,慢慢变成了橘红。音乐吸引着附近的人,步行街越来越热闹,小酒吧前的藤椅上坐满了人。 微醺的状态,轻飘飘的脑子,陆以却没有越来越快活的感觉,相反,说到他酒瘾的源头,情绪突然低落起来了。而酒精又让他更难控制住情绪,忍不住想要倾诉,于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说起来我跟那人分开都快八年了,我好像还没有走出来。他年少时的样子我都忘了,大多数时候都已经不会想起他,但只要一想起还是会很难受,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闻兼明本来在看着人群,被陆以的话拉回了思绪,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不知道。」 「你有没有爱而不得的人?」 第28页 闻兼明摇头:「没有。」 陆以苦笑一声:「那你真是幸运。」 「我没有爱过别人。」 陆以哑然,片刻后又问:「怎么会呢?青春期呢,同性意识觉醒的时候呢,总是因为某个人吧。」 「青春期都在学习、考试,性意识是因为一个香港男星。」 陆以挑眉,带着八卦的探究:「谁啊?」 闻兼明有点难堪,撇开目光:「我不想说。」 「我很好奇你会被什么样的男明星吸引。」 「人已经不在了。」 陆以收起笑容,垂下眼皮,低低「哦」了一声。 闻兼明感觉陆以那点短暂昂扬的兴致,因为他这句话彻底消沉下去了,又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他本人,应该是他出演的某些角色。」 陆以点了个头,算是听到,但没有回应,又自顾自喝酒。 闻兼明主动挑起话题:「你,你和那个……锦……锦文……」 「程锦文。」 「嗯,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陆以听到这话,久久没有回应,在闻兼明以为他不想说的时候,他才缓慢开口:「开始是同学,后来做朋友,挺多话聊的。后来他跟我表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答应了。」 陆以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挺普通的。」 「校园恋爱?」 「嗯,高中。」 「校园恋爱是什么样的?」 陆以看闻兼明问得认真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你不是老师吗,没见过在小树林接吻的学生?」 闻兼明摇头:「我们学校的小树林在西边,停车场和文学院都在东边,没事我不去那边。」 「你们那时候谈恋爱就在小树林接吻?」闻兼明主动拿起啤酒一口一口慢慢喝,一副对此很有兴趣的样子。 「当然没有了,普通情侣胆大的会,我们两男的会怕人看见啊。」陆以说到这儿有点失望,「都是去卫生间,一两次吧。」 「平时呢,怎么相处?」 「看起来应该和好哥们一样吧,一起打球,一起去食堂抢饭什么的,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陆以下巴杵在酒瓶口上,认真回忆,不知道是时间过得太久,他已经记不清了,还是本身高中生的恋爱就是那么无聊,他一点也想不起和程锦文之间发生过什么特别的、让人记忆深刻的往事,「唔……我们短暂地做过几天同桌,会在上课时把手藏在课桌抽屉牵手。」 闻兼明一瓶啤酒已经嘬光了,他又开了一瓶。 「会被看到。」 「嗯?」 「手放在课桌里牵手也会被讲台上的老师看到。」根据闻兼明小班教学的经验,学生在台下自以为是的小动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陆以眼睛突然瞪大:「真的?不会吧。」 「我带的班上有一对儿,我上课看见男生把手搁在女生裙子里。」 「……」 「只是懒得管,并不代表没有看到。」 陆以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天,班主任不顾他俩反对,坚持把两人分开了,还一人给安排了一个女同桌。 闻兼明看陆以脸色:「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别在意。」 「你想我别在意就别把这种事跟我说啊。」 闻兼明撇开眼睛,当没听见,只是嘴角翘起一点点幅度。 天已经全黑了,但绿灯和特意布置的绚烂灯光把这条街照得灯火通明。陆以新叫的半打啤酒也已经喝光,大概是酒精的抚慰作用一如既往生了效,也可能是有个人在身边,不至于放纵自己难受下去,总之他感觉好了一些,就说走。 结果坐得久了,勐然一下站起来,头晕得厉害,又差点摔倒,好在闻兼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抓住他的手。 「醉了?」 陆以甩了甩脑袋:「起急了。」 等他站稳,闻兼明松开他胳膊,却没有松开他的手:「看你有点醉,牵着我吧。」 「好。」 闻兼明牵着陆以,但陆以的手指总不太安分。 「怎么了?」 陆以皱着眉:不太习惯……我不太和人拉着手。」 「和你以前的男朋友也没有?」 陆以摇头。 「为什么?」 「可能是觉得牵手太娘。」陆以自嘲地苦笑起来,「真是什么都不懂啊。说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期望收到玫瑰花,但直到我们分开,这都没能实现。」 走到车库外了,闻兼明没搭理他这茬,而是问:「我没法开车,我们怎么回去?」 「走回去吧,半个小时的路。」 他们穿过人潮拥挤的步行街,走上主街后,陆以松开闻兼明。 拐过一个十字路口,他们还要横穿一个小的街心公园。公园入口处散步的人很多,但越往里走人越少。走到公园最深处,遇到了一丛黑黝黝的小树林,闻兼明不由分说地拉着陆以往树林里边走。 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没有人声的黑暗处,只有蝈蝈的叫声、风吹过树叶的摩擦声,还有闻兼明有些急的唿吸。他说:「我也没在树林和别人接过吻。」 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陆以的声音里有笑意:「所以呢?」 「我想试试。」 剩下两公里的路程,两人十几分钟就走完了,走出一身汗。电梯里陆以扶着腰喘气,闻兼明就一直盯着他的脖子,恨不得电梯能上得更快一点。 第29页 「叮」地一声,两人刚跨出来,陆以就迫不及待掏钥匙。但钥匙一掏出来,他就愣住了。 那楠浑身是伤地坐在他家门前的地毯上。 第18章 退路 「小奕,最近学习累不累?」女人体贴问道。 「还好,不累。」 「你们班上那些同学都是全国各省的高考状元,个个拉出来都是拔尖的。觉得累,压力大,也正常,有什么要跟爸妈讲,知道不?」男人又说。 「爸,真的没事,课程都很简单。」 「那就好。」 「小奕就是聪明,来,多吃点这个。」女人替他盛了一碗松茸鸡汤。 「谢谢妈。」 「跟妈妈客气什么。」女人看着孩子大口喝着她专门为他炖的汤,一脸欣慰的笑。 「孩子从小就懂事。」男人看着母慈子孝的一幅场景,也满怀欣慰的模样。 只有另一边的那楠「砰」地摔了碗,撑身站起来时,身后的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一阵拉长刺耳的声音。 「哥……」 那奕那声哥还没喊完,那清光就严肃斥道:「那楠,你又抽什么疯?」 「没什么,噁心,吃不下。」 「你就不能和家里好好吃顿饭?自己这个熊样,还对别人撒气,我跟你妈还有你弟是欠你的?」那清光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那楠吊儿郎当地笑:「对啊,谁让你们把我生成了这种熊样。」 那清光青筋暴起,一张脸憋成酱色,看样子气得不轻,他一拍桌子:「那楠……」 「算了,你让他进屋去。」王灵芝抓着他的手臂,让那清光坐下,「别动怒,你有高血压。」 那楠进了自己卧室,还能听到门外他妈说他天性冷漠,没办法。而他爸爸痛心疾首,说他不及他弟弟的十分之一优秀懂事。而他那既聪明又懂事的弟弟劝他爸妈不要为了哥哥生气,又说人的资质天生不同,逼也没有用。 那楠咬牙切齿找了一个塑胶袋,开始装夏天的衣服。 没有什么比一个蠢货出生在一个高知家庭更悲哀的事。 如果是一直以来的书香门第,家长大概还会开明一些。而那楠父母却恰恰都是几十年前从各自的山沟沟里飞出的唯一那只金凤凰,彻彻底底是靠知识改变了命运的人。他们对自己的孩子寄予了同样的厚望,奈何费尽一些心思为孩子创造了绝无仅有的条件,这孩子不仅没有按照他们的期望成为优秀的人才,反而走上反叛道路,大多数时候更像一个混混流氓。 那清光是那楠学校的副校长,王灵芝是文学院的主任,这大学还算是一所正儿八经的985重点大学,如果那楠凭自己本事考上了这所学校也还算是可以接受的结果。然而经管学院只是学校为了赚钱开设的三本院校,就这样,那楠还是靠他父母才有去就读的资格。因为这件事,那清光和王灵芝在熟人和朋友圈子里,脸上都十分无光。 如果这是唯一的儿子也就罢了,夫妇俩大概也会认命,但偏偏那楠还有个小他两岁的弟弟——那奕。那奕完美继承了他父母的智商,当然还有如出一辙的虚伪。如果是这三个人组成家庭简直可以堪称完美,偏偏有个多余的那楠,让这完美的一家沾染上了甩不掉的污渍。 那楠拎了一兜夏天的衣服,摔上了房门。 「那楠,你去哪儿?」那清光问。 「去吃得下饭的地方。」 「你弟一月才回家一次,让你坐下一家人吃个饭就那么费力?」王灵芝也开始指责他。 那楠懒得答应,反正在他们眼里,只有那奕才是亲儿子。一家人吃饭这种事,有那奕就行了,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那楠,你吃完饭再走……」他妈妈再次要求道,站起来拉住了他。 那楠一扬手甩掉他妈妈的手:「别他妈罗里吧嗦的,烦不烦!」 「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 「我就这么说话,听不惯别叫我回来。」 那清光被气得额头青筋突突跳:「那楠,你今天要走出这个门,你就别想回来,也别想从你老子这儿拿一分钱。」 「哥……你别气爸妈,他们年纪都大了。」 「滚开!!」 「孽子……」 那楠在他爸的怒吼中,完全没有做什么心理斗争就走出了家门,反正那地方早就不是他家了。具体从多早,大概十几岁上初中,不管父母怎么教,请了多少名师,上了多少补习班,他永远都是班里吊车尾的时候。 其实也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想学会。因为那奕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父母的关注,而父母只有在他成绩稀烂,想方设法想要提高他的成绩的时候,才会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来,尽管那目光是无奈而失望的,那也总比无视的好。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讲,他还是成功的,父母对那奕的喜欢程度,大概跟对他的厌恶程度不相上下吧,他并没有输给那奕。基于这种恶劣的想法,有时候看到他父母因为血缘关系而无法摆脱他时,那楠甚至会产生一种恶毒的快感。 教师家属院在学校里,从小区出来,就是校园主干道。到了傍晚,温度一丝也没有下去,又闷又热,学校里却有不少人顶着热浪遛弯。 那楠没走几步路就开始出汗,接着开始后悔,不为别的,他爸要是真不给他生活费的话还挺难办。他查了查自己卡上,平常挥霍无度,这个月的生活费也只剩下几百块钱了,看来要赶紧想个办法。 第30页 陆以好像有家公司,如果去他公司随便做点什么,只要给口饭吃,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意。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那楠发现陆以很好说话,卖萌撒娇装可怜死皮赖脸,每一招他都吃,简直和软硬不吃的闻兼明是两个极端。 如果陆以不帮他,还有一招就是去网贷,反正最后篓子捅大了,他爸妈会给他填上。他们能不要一个劣迹斑斑的儿子,却不能不要自己两张「德高望重」的老脸,所以这钱他们会给。再不济,还可以自杀啊,反正活着也没意思,要不是去年天台的意外,他现在也早就没在人世了。 再不被期待看好的人生也是有出路的,死亡是一个人最后的退路,那楠早把自个退路想好了,从此他的人生不再迷茫,他也无所畏惧。 他正思考得入神,路过篮球场,这边更热闹,一些男孩在球场飞奔,挥洒着汗水。那楠翘着嘴角,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自言自语骂了句傻逼。 好像冥冥之中被什么听见了一样,他话刚落音,一个灌篮的球被篮板弹飞,径直朝他飞过来。那楠脑子空白了一秒,等反应过来时,球已经砸在了他脸上,眼眶那片顿时火辣辣的。 刚刚投篮的男生匆匆跑过来,拦在那楠前面,着急而关切地询问:「同学,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那楠愣愣地看着对方,那是一张大汗淋漓的黝黑的脸,眉毛都被汗水湿透了。 男生被他盯得有些奇怪,但也在仔细检查他的脸,指着他的右眼:「刚是不是砸到这儿了?眼睛有点充血。要不然我送你去校医那儿看看?」 见那楠还是没有回应,生怕是被砸出了脑震盪,那人更加急切起来,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并提高了声音:「同学,你没事吧?」 「乓」地一声,那楠没头没脑地,突然一拳砸在那男生的鼻子上。 那男生下意识骂了句脏话,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那楠又照那位置挥了第二拳,那男生顿时鼻血如注,流到他被汗水打湿的脏兮兮的胸前。 男生捧着自己的鼻子,盯着那楠,怒骂:「我操你妈,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 那楠再次举起拳头,但对方已经有了经验,在他落下前,对方先给了他眼睛一拳。那楠被揍得后退两步,他丢开手里的塑胶袋,扑上前来,随即两人扭打在一起。 见打起来了,先是男生的队友们一拥而上,叫着嚷着一起把那楠推倒在地,接着拳头和脚尖雨点一样往他身上招唿。再接着有人来劝架,但几人围殴一人,劝架的不敢上前,只敢在旁边咧咧。这对于一群热血上头的年轻男生毫无作用。 水泥地板热气腾腾,周围夹杂着各种叫嚷,汗水和着鲜血淌下,傍晚的知了也叫得欢唱。那楠耳朵里听不到咒骂,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成千上万的知了在「吱吱吱」,唱着一首胜利的战歌。他开始发笑,但嘴巴一张开,就忍不住发出「嘶嘶嘶」的声音,他就一边抽着冷气,一边疯狂大笑。 他听到有人骂他神经病。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大吼一句「保安来了」,他身上的拳头才一下子撤走,接着揍他的人也麻熘逃跑了。 保安并没有来,那位大喊「保安来了」的正义人士过来扶他,被那楠一把推开,没有人再敢上前。也有人劝他去校医院看看,但他依然无动于衷。 那楠在铁板烧一样的水泥地面躺了一阵,才慢慢爬起来,找到自己丢掉的塑胶袋,吐了两口带血的唾沫,一瘸一拐从学校后门出去,径直往陆以家的方向走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日更来啦,抱住狂亲,mua~mua~ 第19章 我是不是很多余? 陆以给那楠倒了杯水,让他喝。那楠一口喝下,温水刺激到了口腔内壁的伤口,疼得他嘴唇直哆嗦。 那楠双手抱着那杯水,抱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可以打电话。」陆以说。 「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俩约会。」那楠似乎想笑笑,但嘴巴太疼,他也没能笑出来。 「那你现在就好意思打扰了?」 那楠眯着他肿胀的右眼,难得有些尴尬:「老师你看我都这样了,稍微对我温柔一点吧。」他又看向陆以,可怜巴巴的眼神,搭配他这张五颜六色的脸,效果拔群,「陆哥,我没地方去了。」 「那你先在我这儿住几天,」说着又揪过他下巴:「怎么弄的?被人揍了?」 那楠撇开陆以的手,移到一旁:「你俩约会继续啊,我不打扰你们。」 「还轮不到你打扰,」陆以抓着那楠的胳膊,「你要不要去医院?」 「用不着。」 「那你去洗一洗。」 那楠站起来,往浴室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陆哥,你的衣服……」 中午离开的时候他还穿着陆以的衣服,t恤是巴宝莉的,短裤便宜点,但无论t恤还是短裤,都在地上磨坏了,还煳满鞋底印,粘上的血迹看样子也洗不干净。现在那楠被赶出家,更赔不起。 「先别管衣服了。」 那楠进了浴室,陆以拿着手机要出门,闻兼明问:「去哪儿?」 「买碘伏和纱布。」 看闻兼明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又解释道:「总不能这幅样子把人赶出去。」陆以拍了拍闻兼明的肩,「没事,你晚上睡我房间,我睡沙发。」 第31页 「你没看出来那楠是故意赖上你的么?」 陆以没说话,转身出了门。 他当然看出来了,如果说没能拒绝别人是因为他很难拒绝别人,但是没有拒绝那楠是不想拒绝他。可能是在外面漂着的时间长了,不知道那楠是不是本地人,但本能地嗅到他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漂泊无依的味道。 当初程锦文出国,陆以申请了两年都没能出去,毕业后只好一边工作一边继续申请。他只身沉没在这偌大的陌生城市,每晚在逼仄的出租屋,面对窗外灯火阑珊的广袤建筑,他却明白,哪怕拿出最大的音量唿喊,也只会被这钢铁森林所吞噬,得不到一点回音。 他总能从那楠身上看到一点熟悉的影子。这种感觉闻兼明应该无从体会,也无法了解吧。 那楠洗完澡,换上了自己的t恤和短裤。膝盖上结的血痂被洗掉,没走几步,血渗出来,沿着小腿向下蜿蜒。 他无所谓地走到闻兼明旁边坐下,从茶几上扯纸巾擦腿,问:「陆哥呢?」 「楼下买碘伏了。」 那楠把下巴搁在左边膝盖上,专心地擦拭着自己的伤口。伤得最严重那一块在右边膝盖内侧,水泥地上擦破了嫩皮,很大一片。 「我感觉他喝得挺晕的,你怎么让他一个人去?」 闻兼明靠在沙发上,翘着腿,拿着手机正在问陆以人在哪儿。的确不该让他自己去,楼下就有药店,不知道人去了哪儿,这么一阵都还没回来。 「老师,你俩下午什么时候出去的,后来去看电影了吗?」 闻兼明不搭理那楠,但他并不罢休:「老师,你是不是怪我这时候出现,打扰你俩的约会啊。要是我不在,陆哥也不会撇下你一个人跑出去。」 那楠吸了吸鼻涕:「但我也不是故意的,跟家里吵架,被我爸妈赶出门了。本来心里有火,又跟一群打篮球的学生起了冲突,挨了顿揍。没钱,又没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真没地方去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很糟糕,我自己亲爹妈讨厌我,亲弟弟也讨厌我。别人就算了,老师,你也讨厌我……」 陆以给他回了信息,说他正在回来的路上。闻兼明从手机抬起头,看着那楠:「我不是陆以,你跟我说这些不会有你想要的效果。」 「……」 「你觉得我在跟你装可怜,骗取你的同情心?」那楠嘆了口气,又吸了吸鼻子,「算了,我早知道您铁石心肠,不该跟您说这些。」 闻兼明冷哼一声,他简直气笑了。 「不跟陆以一样被你牵着鼻子走就是铁石心肠?乞丐这门生意未免太好做了。」 那楠那副可怜巴巴的神色顿收,看样子是被闻兼明的冷言讽刺得有些生气,但阴鸷的神情转瞬即逝,马上他就艰难地咧着唇,露了一个轻浮的笑容。 「老师你今晚不走吗?」 闻兼明斜了他一眼:「也轮不到你来赶人。」 「只是感觉你会心情不好。」 「我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那楠摊开手:「我也不知道,你看到我总会心情不好,为什么呢?」 「你觉得是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的目的?」 闻兼明虽然不似陆以那样和颜悦色,什么都好说话的类型,但自认并非脾气暴躁,会无端发火生气。相反,他算是很理性的性格,哪怕情绪上头也会相当克制。之所以每次见到那楠就觉得烦躁,这全是因为对方搓火的水平非同一般。闻兼明觉得那楠每次为了惹恼他都不遗余力,目的就是把自己搞得火冒三丈。 比如现在。 那楠当然没有承认这是他的目的,他抿着嘴唇,一张肿胀的脸上却有得意的神情。 陆以回来了,买了纱布、药水和胶囊。 那楠说药就不用吃了,陆以把胶囊掰出来放到他手上,又给了他一杯水。 「夏天伤口容易发炎,你刚还沾了水,吃了。」 那楠忍着嘴痛,还是接过来吞了。 他给自己涂药,包纱布,处理一些不方便的地方,例如胳膊外侧,陆以就默契地把东西接过来帮他。 陆以举起眼药水:「消炎和去红血丝的。」 那楠偏着头躲:「这个真不行,我从小就怕滴眼药水。」 陆以皱了眉:「你怎么破事这么多,快点啊,不然你这眼睛明天充血更厉害。」 「真的不行,点不进去……」 他话未落音,陆以已经扶着他的头,往他眼睛挤了两滴。果真没有滴进去,那楠本飞快躲开了,还嚷嚷着不是他想躲,是脑袋自己动了。 陆以不信邪,又滴了两滴,在药水落下的那一刻,那楠眼睛迅速地闭上,药水像眼泪一样顺着眼眶横流。 「我都说了不行。」 「乖,别动。」陆以拍了拍那楠的头顶。 「……」 这三个字像是有种奇怪的魔力,那楠顿时浑身僵住。陆以眼疾手快,撑开他的眼皮,往眼球上点了两滴。 像哭泣时一样,视线变得模煳扭曲,那楠又想眨眼。 「先别眨眼。」 那楠仰着头,一只眼睛像湿漉漉的小鹿眼睛,迷迷地看着陆以。 陆以就在他身前,一条腿跪在他腿侧一侧,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见眼药水已经点好了,准备起身,却没能起得来,那楠双手绕过他的腰,一把抱住了他。 第32页 「陆哥,你真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温柔过。」 「行了吧,让我起来。」 那楠还挺喜欢撒娇的,特别是亲热过后。陆以倒是不排斥,反而挺喜欢年轻男孩子跟他撒娇。但现在闻兼明还在一旁,多少有些尴尬。 但那楠箍得很紧:「真的,要不是我先认识老师,我肯定会先爱上你的,哥。」 陆以额角跳了跳。 「不至于,你还是爱你老师吧。快放开,我要去洗澡。」 那楠把脸埋在陆以胸前蹭,低声诉说:「我跟爸妈吵架,被他们赶出来了,他们不要我了。」 陆以有些无奈:「我说了你可以在我这里住几天,反正我一个人住,不碍事的。你爸妈也不会不要你,他们正在气头上而已。」 「你不明白,他们是真的不想要我。我很垃圾,我有个特别优秀的弟弟,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那楠开始吸鼻涕,「从小到大生活在这种家庭中,我觉得我很多余,有时候会不想存在在这世界上,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那楠在哭,眼泪已经渗透了陆以薄薄的衣服,湿漉漉地沾在他胸前的皮肤上。他也顾不得被一旁沉默不语的闻兼明看着的尴尬,抬手轻轻梳理那楠半干的头髮。 「你别这么想,没有人会觉得你多余。」 「你和老师不会觉得我多余吗?不会觉得我打扰到了你们吗?」 「不会的,别乱想,去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那楠仰起泪眼模煳的一张脸:「哥,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陆以撇着腰从茶几上扯了两张纸按在那楠眼睛上:「嗯,别哭了,没事的。听话,快去睡觉。」 那楠胡乱摸了两把脸,还是仰着,把下巴抵在陆以胸口,耷拉着眉毛。 「哥,我想作爱。」 「……」 陆以又去分那楠的手:「你是不是脑子也被揍坏了?」 「没有,和我做吧,我现在真的很需要别人需要我。」 陆以用力挣了两下,但那楠勒得很用力。陆以下意识看向闻兼明,自然看到一张十分精彩纷呈的脸。 「那楠,你别抽疯。」 「求求你了,和我做吧。」那楠带着哭腔说,接着他一脸眼泪转向闻兼明,「老师,对不起……我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一面,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他松开了陆以,却崩溃得更加彻底,开始抱着膝盖大哭。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那楠那种压抑而绝望的哭声…… 已经十分钟过去了,那哭声一点也没有消减的趋势。 闻兼明和陆以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闻兼明很想直接把那楠扔出去,但陆以肯定不会同意,再说,这也不是他家。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陆以喉头终于动了动,有些难为情地说:「要不然你今天先回去,很抱歉啊,我下次请你吃饭吧。」 闻兼明静默良久,才点了个头。 陆以踟蹰片刻站起来,拉着那楠去了卧室,房门随之关上。 闻兼明也站起来,拿上自己的东西,其实今晚他早就该走的,只是有些不甘心。但到了现在这种可笑又让人胃疼不已的状况,他也不得不离开。 他拉开了陆以家的入户门,踏出第一步之后,突然迟疑了。他紧紧握住门把手,犹豫了大概三秒,立马收回了脚,把门「砰」一声关上。 闻兼明把手里的东西丢在沙发上,把衬衣领扣解开,衣摆从裤子里扯出来,大步走到陆以的卧室门口,不由分说推开了那扇门…… 第20章 逃 闻兼明做了梦。 一条蛇,雪白光滑的鳞片,钝圆的头,不停吐着粉色信子。 蛇看着他,缠着他的腰和腿,旋转着一点点往上攀。滑腻冰冷的鳞片擦着他的皮肤,恐惧中夹杂着一种奇异的体验,可能是因为这种从未有过的兴奋体验,闻兼明并没有强烈抗拒,而是静静地看着它在自己身体缠绕攀爬。 他能察觉它并没有什么恶意,安心了不少。他躺下,甚至闭上眼睛,任由这条蛇探索着他的身体,从新奇的体验中得到快感。 突然,他有了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觉,闻兼明睁开眼睛,赫然看到的却是矗立在眼前的黑色三角蛇头。 不知从哪儿来的另一条蛇用猩红冰冷的眼睛盯住他,血红的蛇信快要触及他的脸,他甚至能感觉到喷到脸上的凉气。这是一条茶杯口粗通体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黑蛇,它紧紧缠绕着闻兼明的脖子和胸膛,一股强烈的恐惧和不安直冲头顶,可闻兼明动弹不得。 他知道这是梦,于是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三角蛇头仍在原处冷森森地盯着他,闻兼明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闻兼明开始怀疑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他开始挣扎着唿救。 黑蛇在他挣扎时发动了攻击,蛇头像是弹出的箭,沖他脖子而去,蛇身收紧,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咯咯作响,毒素蔓延,他变得麻木,失去知觉,最后死去…… 闻兼明睁开眼睛,眼皮酸胀,视线里的物体恍惚了好一阵,才慢慢变得具体。他大脑也空白了好一阵,在看到自己胸前那撮从被单里露出的捲髮后,想起自己是在陆以家里。 梦里的惊悸仍让他心跳过快,背嵴上还有冷汗渗出,背嵴上……闻兼明扭头,那楠在从背后紧紧抱着他,一条腿搭在他的腰上。 第33页 冷汗沿着嵴背滑下,昨天那个混乱的夜晚猝不及防闯进闻兼明脑子。 他轻轻掀开那楠的手臂和腿,蹑手蹑脚下床,捡起地上自己的衣服,出了房间,拉上门。 走在马路上,快到中午了,夏季的阳光亮得刺眼,闻兼明却觉得这个世界模煳不清。他钻进一间公共卫生间洗了把凉水脸,一口气喝掉半瓶冰了矿泉水,但这一切并没有好一些。他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就好像他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似有若无的薄膜,无法真实地触摸到现实。 耳朵里一些嗡嗡嗡的声音,他快步走到昨晚停车的地方,一口气开回了家。彻底洗了个澡后,那种恍惚的感觉才好了不少。他坐在自己的沙发上做了个决定,不能再在这种关系里纠缠了。 昨天晚上他跨过了给自己预设的底线,轻易得就像他原本就对3p这种事信手拈来一样。怎么会这样?闻兼明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这样毫无克制的人,可能是喝了酒,可能是因为那楠激起了他过多的情绪,让他心烦意乱。 这些都可能是原因,但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堕入这样的欲望旋涡里,并感受到了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体验让他头皮发麻的同时,还想继续的感性想法让他心乱如麻。他眼前一切的井然有序开始崩溃,变得杂乱无章,就像何文初带着一身歇斯底里闯进他生活那样,会让他的生活彻底失控。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陆以非要和那楠纠缠在一起,但他对此无能为力,除了将他自己抽身而出,没有任何别的方法,虽然他发现自己对陆以的喜欢早已经超过了一个固定炮友的程度。 闻兼明是那种一旦做出决定就会立马执行的人,所以他给赵雀打了个电话。 前段时间赵雀联繫他说想给他介绍一个人,对方和他一样,也是形婚的同志,是她某个近期认识的圈内好友的名义上的老公。 对方年纪略长闻兼明两岁,是一家gg公司的总监,收入不菲、外貌俊朗、为人靠谱,想要找一个携手相伴的人生伴侣,而且是个零。 赵雀就立马想到了闻兼明。 但那时候闻兼明刚和陆以重新遇上,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他好奇二人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并对此充满期待,就拒绝了赵雀。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混乱。 赵雀爽快地说她来安排见面,还把对方的电话和其他联繫方式推给了闻兼明。 「老闻,你可以提前和他接触接触,隔着屏幕聊天放得开一些,免得见面尴尬嘛。」 「嗯。但见面发现不合适的话,这不是浪费时间?」 赵雀无语了一会儿:「你这目的性也太强了,果真是凭实力单的身。 「你就别想是找的对象,先就当交个朋友。」 闻兼明想他完全是因为何文初单的身,如果不是她犯病去那楠那儿闹一通,他也不会和陆以分开又重遇,更不会有那楠什么事。 「你跟对方说了吗?」 「说了啊,对方很满意,之前还因为你的拒绝挺伤心的,让我再帮忙撮合撮合。对了,你咋突然想通了?」 闻兼明没说话。 「我知道,还是厌倦了一个人吧,人嘛到了时间都还是想安定下来的。对方真的很适合你,我选的人,你放心。」 闻兼明想,何文初也是你选的人。当然这话他不可能说出来,他也还没有厌倦一个人。他总是这样,想摆脱什么的时候总会选一种方式来证明点什么。无论成功或失败,至少能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能什么也不做。 聊完这件事,闻兼明想何文初挺久没来烦他了,又问:「何文初最近怎么样了?」 「还不错,我最近在家监督着她吃药,都挺好。」 「你为什么最近在家,不上班吗?」 「嗯,请了假。」 「怎么了?」 「没事。」赵雀含煳其辞地转移了话题,「最近文初对跟你离婚这件事有点松口了。」 「嗯。」直到现在闻兼明都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何文初坚持不和他离婚。 赵雀顿了顿,换了一种很无奈的口吻:「你知道她这人极端没有安全感吧,特别是犯病的时候总是怀疑这怀疑那的,觉得我会抛弃她。所以抓住你这个合法丈夫不愿意离婚,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闻兼明沉默半晌:「嗯,如果你不管她,我负责把她送去安定医院。」 「……」 「行了,等见面的时间地方定下来了,我再通知你。」 「嗯,谢谢,合适的话,我给你发红包。」 赵雀大笑起来:「这倒是不用了,算我还你的。」 赵雀最后这句话弄得闻兼明一愣,他立马懂了什么意思。赵雀一直觉得当初让他和何文初形婚,是她害了他。其实闻兼明并不以为然。 -- 「老师怎么说,他来吗?」 那楠穿了一件无袖的褂子,去给陆以拿冰啤酒,又顺便给自己拿了一盒冰淇淋。 陆以刚刚从公司回家,一脸疲态,一口气还没歇过来,那楠就催他给闻兼明打电话。闻兼明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出现了。 陆以摇头:「他说他最近很忙,因为要期末,没时间过来。」 「哦。」语气难掩失望。 他走过来,挤在陆以身边坐下。 第34页 「我想他了。」 「你想他就去找他啊。」陆以推那楠,「那边那么宽敞,你别挤着我坐,热。」 那楠不动:「你不想他吗?」 说着挖了一勺冰淇淋,要餵给陆以,被陆以扭头拒绝了。那楠不放弃,硬是塞进了陆以嘴里,陆以恼火地:「要吃你自己吃,我不喜欢吃甜的。」 「餵你吃东西啊,你现在是我金主。」 那楠被扫地出门之后,他爸真的给他断了生活费。迫于无奈下,他只好拜託陆以能不能在他公司给找个活干,随便给点钱就行,不给也行,只要包吃包住。 陆以问清楚了情况,不同意那楠去他公司添乱,但答应给他零花钱。就这样,那楠窝在陆以家里,心不甘情不愿被「包养」,连学校也不去了。 陆以再次推开那楠递过来的勺子:「快期末了,你还不去学校?」 「去了也一样,反正都是挂科。」 「那你学习怎么办?」 「随便吧,反正有什么老师也能直接找到我家长。」 陆以无可奈何地看了那楠一会儿,老气横秋地嘆了口气,相信那楠这人真的无可救药。 「实在不行我还能去当mb啊,我长得那么可爱,活也好,肯定很多人喜欢的。」 「别说些没头没脑的话,mb还能当一辈子?那些一大把年纪还靠身体赚钱的人,不管男人女人,都很惨的。」 「我又不一定能活到年纪一大把,如果能选择的话,当然选择在最好看的时候死去,那样你们就会永远记住我像现在这么可爱。」 意外的是陆以没有指责他又没头没脑地说胡话,反而看了他一会儿,颇为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没有人会记住你的,人死了,就没有人会记住你了。」 「你也不会吗?」 「不会吧。 「可能会短暂地为你感到难过,但很快我又会遇到新的人,关于你的记忆被别人的记忆刷新,慢慢我会忘记你的脸,你的声音,你喜欢吃甜食,大概最后只会剩下『那楠』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只是一个空壳,里面什么都不会有。 陆以顿了顿:「在你之前,在你闻老师之前,我带回这个房子的人有很多个,我们也同样地聊天、亲吻和作爱,但我连这些人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楠没什么反应,快速吃完一盒500ml的冰淇淋,打了个嗝儿,又说到另外的事情上去了。 「你说老师是不是打算离开我们?」 第21章 另寻新欢 对于闻兼明可能不喜欢三人关系,不想继续和他们纠缠这件事,陆以早就感觉到了,就在那天中午起床发现闻兼明已经不告而别的时候。 闻兼明这样的人是不会不告而别的,他喜欢清清楚楚地把一切说明白,当他没有说的时候,就是他不知道怎么说,只剩下落荒而逃。都不是因为不喜欢那楠,要陆以说,闻兼明应该并不讨厌那楠。他明白闻兼明讨厌的东西,那种失控感。因为那楠的加入,陆以的失控,闻兼明自己的失控。陆以唯独不知道闻兼明对失控的排斥是因为恐惧,还是单纯的厌恶。 在和他通电话的时候,陆以并不会把这些东西点出来,闻兼明也不会,这算是他们的默契,或者说成年人的默契,什么事应该说清楚,说明白,说透彻,而什么事又只能心照不宣。 当然,闻兼明应该不会再回来这件事,陆以也没跟那楠说。他早晚会知道的,没必要让他提前失望。所以在那楠问闻兼明是不是不再回来时,他回答:「谁知道呢,他只说他最近忙。」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 「他又不爱搭理我。」那楠委屈巴巴的,「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他跟我说你太咄咄逼人。」 那楠直了直身子:「有吗?我可以很听话啊,老师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你找机会告诉他吧,就是做他的狗,我都愿意。」 「他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离他远点。」 「那可不行。」 「所以他不喜欢你呗。」 「我要是离他远点了,我怎么让他喜欢我?」 陆以耸耸肩。 那楠一脸丧气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去摸陆以的头髮。 「把手拿走。」 那楠的手从陆以头顶移到他后脑勺:「我们接吻吧。」 他刚刚才吃了一整盒冰淇淋,嘴里一股奶油的香甜,舌头又软又凉,贴着陆以热得发烫的舌头舔,很舒服。 陆以把那楠挪到自己腿上,积极地回应着他的唇舌。那楠很会接吻,舌尖在陆以口腔里探索撩拨,撩得他兴致勃发想要咬住时,又灵活地撤走了。 不仅是吻,那楠整个人都很诱人,不是那种漂亮宝贝那种诱人。仅从外表上看,那楠是那种阳光健康的运动少年,但他本人却跟「阳光健康」毫不沾边,轻浮、腹黑、绿茶。这些特质在一个同龄人眼里可能觉得他就是个男婊子,但在陆以这个年纪的人眼里,无论是这种反差,还是他本身的性格,都透露着一种诚恳的自私自利,就显得可爱。当觉得一个男人可爱时,另一个男人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干他。 陆以从那楠宽松的短裤裤腿里把手伸了进去,但被那楠捉住了。 「我现在只想接吻,不太想做呢。」 陆以把手拿出来了,果真很像个婊子。如果他真的去做mb,应该能赚很多钱,他有着引诱别人的天赋。 第35页 「那就只接吻,不做。」陆以分开那楠的腿,兜着他的屁股站了起来,费劲走了两步,把他压在旁边的沙发里,继续亲吻。 -- 第一回 见面,赵雀定的地方,闻兼明家附近的一家中餐厅。餐厅仿古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个房间一张餐桌。 桌上除了今天的两位主角闻兼明和苏睿,还有介绍人赵雀,各自名义上的家人——何文初和苏睿的形婚妻子。很像传统相亲的场合,但父母家人被各自的形婚老婆替代,又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尽管是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组合,气氛还是相当融洽,赵雀和苏睿老婆关系不错,闻兼明和苏睿因为相同的处境,也很有共同话题。今天何文初状态挺好,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倾听其他人的交谈。 她很清楚闻兼明和赵雀的食物喜好,连今天新认识的苏睿她也关照到了。他们让包房服务员出去后,何文初自然地把给大家增茶倒水的任务接了过来。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她轻轻对闻兼明说:「上次的事很对不起。」 「嗯,你要按时按量吃药。」 何文初垂下目光,点了点头,片刻后,她又说:「老闻,我同意和你离婚。」 「嗯。」 「但等一段时间吧,最近赵雀身体不太好,都没去上班。等她身体好些,我们就去办手续。」 「赵雀怎么了?」闻兼明看了一眼正和苏睿侃侃谈论房价的赵雀,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我不知道,她说没大事儿,过段时间要动个小手术就好了。」 大概是不想让何文初担心,但她既然没有主动说,闻兼明也不好过度打听。 到了吃饭的尾声,三个女人识趣地结伴离开,赵雀主动结了饭钱。包厢里剩下闻兼明和苏睿,服务员撤走餐盘,上了茶具。原本有茶艺师,苏睿说随便喝一喝就是,不想让外人打扰,闻兼明点头。 突然一下子冷清下来了。 闻兼明在想这顿饭应该花费不菲,让赵雀给钱是不是不太好,琢磨着事后至少把自己那份给赵雀。她没上班又生着病,需要花钱的地方应该很多。 「听赵雀说你喜欢做饭。」苏睿主动开口。 「嗯,」以前他爸爸还在时喜欢喝功夫茶,闻兼明耳濡目染,多少会点,自己拎着壶开始洗茶泡茶,「主要还是喜欢吃。」 「那真不错。」苏睿双手接了闻兼明递过去的茶杯,「我就不行了,不会做饭只会吃,只有洗碗很拿手。」 闻兼明笑笑:「这倒不要紧,别人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也很高兴。」 「嗯嗯,我懂这种感觉,再喜欢的食物,一个人吃总差点意思,和别人分享,并得到了认可,会快乐加倍。」苏睿抿了一口热茶,「我收藏的餐厅不少,你喜欢什么餐,什么菜系,我们可以一起去吃。」 「这方面我不挑,每个菜系都有好吃的菜,都可以。」 「那好,下次有时间我约你吧。」苏睿笑,「你要主动约我,我也不介意。」 「我在外面吃得少,对哪些地方有好吃的不太熟。」闻兼明坦白回答。 「那就还是我约你。其实说起来,最舒服的吃饭的地方还是在家里,两个人一起吃着饭,随便聊聊这天各自发生的事。但我的这种体验太少了,北漂嘛,工作又忙,没地方蹭饭,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叫外卖,有时候闻到外卖的味道都想吐了。」 闻兼明又看了一眼苏睿,衣冠楚楚的。今天应该又特意打扮的成分,但即便没有那点成分,这人也有一副白领精英的派头。但莫名的,闻兼明没觉得他在故意卖惨,反而很理解他这种感受,他想到了陆以。 「哈哈,扯远了。」苏睿看着闻兼明眨了眨眼,缓慢地抿了下嘴唇,从闲聊过渡到了正题上,「有个问题,可能有点不合适,我还是想问一句。」 「你说。」 「初次见面,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闻兼明再次打量苏睿,这回看得仔细一些,他诚恳地给出了回答:「挺好的。」 谈吐得体,举止优雅,仅从外表上来说,谈不上多英俊潇洒,但气质挺好。用闻兼明苛刻的眼光综合评价下来,也能打个80分。 「那意思是我们有戏?」 这问题闻兼明就没法回答了,第一次见面,了解的东西都很有限,这种事哪能说得准。 见闻兼明卡了壳,苏睿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抱歉,唐突了。」 「没关系,只是第一次见面,我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苏睿有点尴尬:「是我太心急了。」他轻咳两声,「都这把年纪了,我也不装矜持。其实这两年动了心思之后,来来回回见过不少人,差不多都要绝望了,也在降低标准,心想找个过得去的过日子算了。」 「但今天赵雀刚领着我进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找到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我竟然也会遇到一见钟情这种事。」 苏睿越说越激动,他也感觉自己有些过了,赶紧喝了一大口茶水缓一缓。 「你不要有压力。怎么说呢,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了,所以我觉得应该说出来。我们也过了互相试探、猜心思、玩欲擒故纵那个年纪了,是吧。」 闻兼明点头,没有喜形于色,但心里难免有点小小的得意。 第36页 同样是热烈的表白,那楠只会纠缠着咄咄逼人,苏睿这样明白地表达,然后把主动权交到闻兼明手上,就让他舒服了很多。果然自己还是更适合成熟男人。 因为苏睿的热情,两人关系无形中拉进了不少,可以称得上是相谈甚欢。喝完茶,其实苏睿还想约闻兼明再找个地方呆一呆,又怕自己逼得太紧适得其反。闻兼明家就在附近,苏睿开车来的,就说随便先送他回家。 闻兼明看到了苏睿的车,一辆商务型跑车,新车两百来万吧。闻兼明也喜欢这种车型,虽然没什么经济压力,但靠他那点工资还是买不起。 苏睿把他送进了小区他家楼下,两人握手道别。 挺愉快的见面,闻兼明在电梯里整理着思绪,计划着下次和苏睿见面的时间。电梯门打开,他一抬眼,便看到了他家门前一个不想看到的身影。 第22章 有希望 那楠席地坐在闻兼明家门口,在等到闻兼明时就跟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一下窜了起来,结果左脚绊上右脚,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那楠为自己的失态颇有点不好意思,他抓抓后脑勺:「老师你回来啦。」 闻兼明眉头深皱,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他没有立马走到自己门前,而是停在离家门两米之外,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这个,」那楠眼珠转了转,「陆哥告诉我的啊。」 陆以只是两个多月前替他拿东西来过他家,短短停留了十分钟,时间还是晚上,他能这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住址?闻兼明有些怀疑。 但换成他的话,也是第一次去陆以家就记住了他家的位置和门牌号,好像也不算太离奇。 闻兼明接受了那楠这个说法。 他走到自己家门前,用身体挡住那楠,开始往门锁输密码。 「你来做什么?」 「很多天没看到你了,我……还有陆哥,我们很想你。老师,你最近在做什么啊?」 「忙。」 他实在没想到那楠会找到他家来,是不懂他的故意疏远?闻兼明随意搪塞着那楠,并不打算把自己那些令人牙酸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门锁抽开,闻兼明谨慎地把门打开一条够自己进入的缝隙,进屋后一手握着门边,就站在仅开的那道缝里。但那楠只是规矩地站在门外,并没有强硬地想要进去的打算。 「知道你忙。」那楠有些沮丧地耷着眉毛,目光一刻不离开闻兼明的脸,「陆哥也挺忙,我不忙,我就过来看看。」 「嗯。」 「那个……老师,之前的事情对不起。陆哥跟我说了,说你觉得我很过分。现在想想,我可能有些地方是让人挺讨厌的。以后不会那样了,你能不能不讨厌我啊?」 闻兼明没说话,他在掂量那楠是真心这么想,还是只是另一种以退为进的话术。 那楠看着闻兼明欲言又止,咽了口唾沫,又重复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忙,我走了。」 他真的转身走了,步子迟疑犹豫,大概还抱着一线希望闻兼明会把他留下来,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呆一会儿。 但他已经走进电梯间,并没有人留住他。电梯上来,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闻兼明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并没有进去,所那楠的犹豫和卑微的期望全部都被他看在眼里。那楠自己也知道,所以很对上眼睛的时候,他咧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那楠,」闻兼明把门敞开了,「我这里有些别人送的鲜桃,我也吃不完,你带些回去和陆以吃吧。」 他想起那天晚上和那楠那个湿淋淋的、缠绵的吻。 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这样,就闻兼明来说,他很难粗鲁地对待和自己有过某种关系的人。比如何文初,撇开那一纸结婚证,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但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对待陌生人那样对待她。现在是那楠,亲吻过了,爱抚过了,也有了某种程度的肌肤相亲,闻兼明就没办法让他那么沮丧地离开。 「好啊,我最喜欢吃桃子了。」那楠三两步跑回来,生怕闻兼明中间反悔一样,急切问道,「老师,要脱鞋吗?」 「要。」 闻兼明找了双新脱鞋扔在门口。 「哇,老师你家看起来好高档,」那楠环视闻兼明的客厅,「你一个人住?」 「嗯。」 「太干净了,我可以坐这儿吗?」那楠指着闻兼明的乳白色皮沙发。 「你坐,喝什么,果汁还是矿泉水?」 「果汁吧。」 那楠规矩地坐在沙发上,他不是刻意矜持。他能看出来,沙发上的靠枕,茶几上的杯子、杯垫、遥控器等等小玩意儿都是按照一定的位置摆放的。他从小就被教育,去别人家,特别是讲究的人家里不能随便动人家的东西。父母教给他的那些东西,一度是那楠致力于摆脱的,莫名其妙在这里起了作用。 闻兼明给他端来一杯橙汁,百分之百的纯果汁,喝起来没那么可口。 那楠龇牙咧嘴:「有点酸,老师,有糖吗?」 闻兼明又去厨房,拿来两包喝咖啡用的太古糖:「这个行吗?颗粒比较大,可能不太好化。」 「就要这个。」那楠心想,正好可以慢慢喝,在这里慢慢消磨时光。 「老师,今天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啊?」那楠拿勺子慢慢搅动着果汁,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第37页 闻兼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反问:「男人?」 「不是男人吗?刚刚我看到有车送你回来。」 闻兼明含煳道:「嗯,一个朋友。」 「哦,感觉那个车很贵,老师的朋友也很高档,呵呵。」那楠说这话,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方式,想把腿放到沙发上,但放到一半想起来这是闻兼明家,又讪讪地把腿放下去了。 闻兼明对他抬了抬手臂:「你想放就放吧。」 「真的可以吗?」 「反正你走了,你坐的这块我也会擦。」 「……」 那楠把腿放到沙发上,下巴戳在膝盖上,满心欢喜盯着闻兼明看。 「老师,你最近忙什么啊?」 「期末了,忙考试的内容。」 「哦,那等考试完,你就有空了。」 「到时才知道。」闻兼明含煳其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马上期末了,你不准备考试?」 「随便考考呗。」 「随便考考?」闻兼明蹙眉,「文学鑑赏可不是随便考能通过的,会挂科。」 「我肯定不会。」 「我不给学生开后门。」 「哈哈哈哈……」 闻兼明莫名看那楠捧腹大笑。 「老师,我没上您的课。」 「没上我的课?」 「对啊,你不会不知道经管系在我们学校是三本吧,我们没有资格选文学课的。」 这让闻兼明有些好奇,既然这样,那楠是在哪儿和自己产生关系的,并且还这样一幅非他不可的样子。 他也没问,因为他不想再继续加深这种关系。冷淡和疏远都是沉默拒绝的方式,如果那楠实在不懂,那么这暑假的两个月时间,他还可以消失。以后在学校,只要他上完课就走,也并不会有太多交集的机会。其实人和人的关系原本就够脆弱,如果再有人刻意想要断绝这种关系,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住的。 这天晚上闻兼明留下那楠吃了一顿饭,送了他一箱新鲜的桃子,再把人和桃一起送到楼下,叫了车,并付了车费。 -- 这是个周日,但由于一个项目的验收,陆以加了班。结束后合作单位坚持要请他吃饭,说是吃饭,实际主要还是喝酒。他们单位其他负责人都有家有室的,陆以也不好叫他们作陪,就他和金熙作为公司的代表去了。也不能让金熙挡酒,结果就是他喝得最多。合作单位的人把他送回家时,他已经走不动道了。 陆以睁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一整张脸投在他视线里。 「哥,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陆以指着垃圾桶,从喉咙里憋出两个字:「要吐。」 那楠赶紧把垃圾桶拉过来接住。 陆以躺在沙发上终于缓过来一些,酒也醒了不少。那楠忙活一通,收拾了刚坐下。 「谢谢。」 「别客气啊。你看,我的价值终于体现出来了吧,也不算白吃白住。」 「嗯,再帮我倒杯水吧,谢谢。」 那楠把吸管支到陆以嘴里,他就躺着的姿势,咕噜咕噜喝了半杯。 「有桃子,老师今天给我的,我给你削一个。」 「你今天去找闻兼明了?」陆以后仰着头,看那楠步子轻快哼着歌去厨房削桃子。 「对啊,他给了我一箱桃儿,还留我吃了晚饭,把我送到楼下叫了车,还给我付了车费。」那楠真的很快乐,虽然平时也总是笑嘻嘻的,但现在完全是另一种不一样的神态。那楠把切块的桃子餵给陆以,「哥,你说得对,老师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我觉得我有希望了。」 「他说等考试完了就不忙了,是啊,接下来是暑假。陆哥,暑假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看那楠这么快乐,并且充满了憧憬的神情,陆以为他感到有点难过。他大概太了解闻兼明了,很清楚那楠其实没什么机会。或许那楠今天得到的那些善意和温柔,只是闻兼明彻底离开前因为愧疚做出的弥补。 「那楠,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闻兼明?」 「他帅啊,性感啊。」 陆以无力地笑了笑:「那我呢,比不过闻兼明?」 「不是啊,所以我喜欢你啊。」 「我们两人你只能选一个呢?」 「那我选不了。」 陆以嗤笑一声:「如果这个问题换成闻兼明问呢?」 那楠只是笑。 「哥,我要是真选了你,你该赶我走了。」 那楠帮陆以洗漱后,又把他送回卧室,自己去了客房睡觉。 陆以脑子昏沉沉的,却因为胃部隐隐作痛一时睡不着。他还在想刚才那楠的话,其实他错了,即使真的选他,他也不会把那楠赶走。 陆以对那楠产生了些许奇怪的情绪。如果说最开始收留他,是觉得他很可怜,觉得他和自己在某些方面十分相像。但现在,陆以觉得家里有个人其实很好。和闻兼明在他家时不一样,那楠不会离开,因为他无处可去。 那楠需要他,陆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需要过了。 第23章 质问 「休息了吗?」 「还没有。」 闻兼明书桌放着厚厚一摞答题卡。他教的课程选修课那些班级先考,这是文学鑑赏课的答卷,总共有四五百人。比起其他学院,文学院的答题卡批改起来最耗时间,因为有很大一部分是主观题。 第38页 「在做什么?」 「改试卷。」 「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闻兼明看了眼时间,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好,去了卧室。 「没有,我准备睡觉。你呢?」 对面发出一声苦笑:「我刚刚才下班。」 「这么辛苦啊。」 「最近有个项目急着上,我又是负责人,没办法。……不过也是偶尔会加班这么晚,一般七八点能到家,赶得上晚饭。」苏睿有些讨好地说,生怕因为工作太忙,给闻兼明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嗯。」 「……真打算睡觉了?」 「已经在床上了,有事吗?」 「这倒没有,想你要是没有其他安排的话,请你吃宵夜。」 「今晚看来是不行了。」闻兼明跟着打了个呵欠。 「那行吧,你早点休息,晚安!」 闻兼明从电话里也能体察到对方那种微妙的失望情绪。认识的这段时间,苏睿百忙之中也主动开车过来邀请他吃过两次饭,对他的兴趣全部写在脸上。大半夜的加完班,第一个想到和他吃宵夜。而被人这么惦记着,感觉并不坏。 「明天吧,我明天下午没什么事,我过来找你,我们一起吃晚饭怎么样?」前两次都是苏睿埋单,闻兼明不习惯这样,他得请回来。 「好,说定了哦。」 「嗯。」 「你可不要突然有事,免得我白高兴一场。」 闻兼明笑:「应该不会有事的,那明天见。」 本来到这儿就该挂电话了,但苏睿又想到了什么。 「你们是不是快放暑假了?」 「15号才正式放假。」 「我项目差不多10号交甲方。……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旅游?项目结束我也正打算休假。」 「去哪儿?」 「看你喜欢,我就想找个凉快的地方避暑。」 闻兼明一直独来独往,还没有和别人结伴出游过,一时拿不定主意。 苏睿在电话那头嘆了口气:「你看,我们平时都挺忙,没时间培养感情。我就想趁这个机会多了解。 「这趟回来,你也觉得合适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考虑,同居。 「这么说起来有些仓促,但白天大家都忙,要是晚上还各在各家,就很难再往前一步,你说呢?」 「……嗯。」 「那你就抽空想想你想去的地方,想好了告诉我,我来安排行程。」 不说别的,苏睿这话很实际,也很有道理,闻兼明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结了婚,以及和何文初这样的对象,闻兼明以为这辈子恐怕都和这种交个稳定伴侣生活无缘了。曾经也遇到过合适的对象,但对方一听他有老婆,就拒绝再往下谈了。 苏睿和他处境一样,也知道遇上一个同样处境,各方面都挺适合的人不容易。闻兼明能感受到他对两人关系的认真和小心。起码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在循序渐进的彼此了解中,谁都还没有提出来一起过夜的要求。 闻兼明挺适应这种生活和感情状况的,或者说如果有选择他早就该过上这种生活了。他本不是那种留恋花丛的浪子,非要说的话,他算是比较传统的男人。在苏睿畅想两人未来生活时,提到想要去领养一个小朋友,闻兼明也没有拒绝,觉得这也挺好。 一切都挺好,他对苏睿也满意,只是有时候会不自觉地冒出这种想法——要是是陆以就更好了。 每当这种想法出现,闻兼明又会立马打住这种念头,他知道陆以不可能。陆以可能不会拒绝别人给他提供一种稳定关系,但他不会为了维护这种关系付出,可能是他自由散漫惯了,也可能是不够让他喜欢。闻兼明没有自信能超过那个程锦文,所以他并不打算为此努力。 陆以从不给他打电话,那楠偶尔用陆以的手机联繫他。闻兼明话不多,正好那楠说个不停,由于两人共同语言少,「陆以」则成了那楠的主要话题。 那楠还住在陆以那里,并打算一直住下去。陆以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生活大概除了工作就是喝酒。除了保洁阿姨,唯一照顾陆以的就是那楠了——替他点外卖…… 闻兼明不厌其烦地听那楠唠叨这些生活琐事,最终还是没有拉黑他。 -- 七月盛夏,气候变幻无常,早上还晴空万里,一到中午黑云笼罩,眼看就有一场大雨正在路上。 闻兼明把两只大行李箱拖到入户门口,又去阳台看天气状况,心想,苏睿真还是选了个出发的好日子。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苏睿的电话就来了,说他马上就到。他打算先接上闻兼明,再一起去机场。 挂了电话,闻兼明又检查了一遍窗户,确保每个房间都关严实了,才在沙发上喘口气。刚坐下没多会儿,房间就闷得让人窒息,热汗立马就冒了出来。他把空调调到很低的温度,对着唿唿吹风的出风口。 外面顿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密集地落下来,噼里啪啦小鼓槌一样打在窗玻璃上,很快窗玻璃上就布满了雨水的划痕,世界在雨帘里变得模煳不清。 门铃这时候响起,吓了闻兼明一跳,苏睿比他预计的来得快。 「你……」门只开了一半,闻兼明诧异地盯着门外的人,「……你怎么来了?」 那楠站在门口,没能跑得及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头髮湿漉漉的塌下来,两边肩头的衣服颜色也更深。他把额前的头髮朝两边捋,看着闻兼明笑,因为露出的牙齿太多,显得有些傻气:「老师,你放假了是吧。」 第39页 或许是之前的那两通电话闻兼明并没有特别抗拒,那楠就又恢復了他自来熟的本性,说着话就往闻兼明屋里挤。 「我知道你放假才来的。陆哥明后天也休息,他说想吃海鲜,让我来叫你一块去北戴河玩,还可以……」那楠看到了就堆在门口的箱子,「老师,你这是要去哪儿吗?」 「嗯,去云南。」 「……去云南做什么?」 「旅游。」 那楠高涨的兴致一下子下去了一半,但他努力没让自己表现得特别沮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做什么?」 「我们可以等你啊,回来再一起去北戴河。」 「回来的时间暂时还没定。」闻兼明只能这么说。 他的确没想到那楠竟然掐好了他放假的头一天上他家来堵人。 那楠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髮,脸上出现焦躁的神色,自言自语地絮叨,显得有些神经质:「还没定回来的时间啊。怎么放假第一天就定了行程嘛,时间是不是不能改了啊?应该不能改了吧……还能改吗?」 「不能。」 「老师,那你回来第一时间联繫我,好吗?」 闻兼明说不出好。 「你去旅游也不提前告诉我,说不定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呢。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 「……」 「怎么能连大概都不知道呢,」那楠咂着嘴,掏出手机,打开买票软体,又问,「去云南,应该是坐飞机吧,你哪趟航班?」 闻兼明看这架势,那楠似乎打算和他买一趟航班的票,也跟去。 见闻兼明久久没有回答,那楠才抬起头,后知后觉似乎有些懂了闻兼明沉默的意思——并非是失误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而是压根就不打算告诉,更不会让他一起去。 这时原本就没锁上的门被推开,苏睿站在门口,他手上拿了一把还在滴水的黑色雨伞,短短几步路,裤腿湿到了膝盖。 「下好大的雨,不知道航班会不会延迟……」他抖着自己裤子上的水,抬起头时,才看到房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男孩,「……不过我们还是早点走,下雨可能会堵车。」 那楠也看见了他,目光像是刮刀,快速地在苏睿身上颳了一遍,接着几乎是隐忍着不可忍受的愤怒一样,掉头质问闻兼明:「云南你是和他一起去?」 闻兼明冷静地看着那楠,沉默得像不屑回答他这个问题。 在那楠眼里,这个男人面对闻兼明时那种熟稔无间的态度,则表示二人关系很亲近。而那楠看到这个男人修了眉毛打了粉底的脸,还有那种语气和神态,差不多一眼洞悉了他的性向和属性。那楠不仅觉得愤怒,还觉得有些屈辱,那感觉和捉到了当场出轨的爱人分毫不差。 他指着苏睿,质问闻兼明:「他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这么指着别人的鼻子相当不礼貌,而闻兼明对那楠这莫名其妙的指责也有些恼。他拉下那楠的手指,反问他:「你是谁?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那楠嘴唇动了动,发现自己说不出来,然而羞愤到了极限,像是无法控制一样,他眼眶变红,咬牙切齿,两眼喷火盯着闻兼明。 苏睿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么一遭,问闻兼明:「还去么?」 「去,你稍微等下我。」 「好,那我先去楼下等你。」说完把两箱子也替闻兼明一块拖走了。 第24章 渣男 「那人是谁? 「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你说啊!闻兼明!」 闻兼明眉头皱成一团,不知道那楠在发什么疯,也为自己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指责感到十分气恼。 「关你什么事,你现在给我出去!」 那楠冲着他大声嚷嚷:「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对得起我,对得起陆哥,我们都还在等你,你却背着我们和其他男人一块旅游……」眼泪泉水一样从那双不知因为愤怒还是伤心而通红的眼睛里涌出来,「你这个渣男,骗子……」 闻兼明烦恼地捏着眉心,抓起那楠的手腕往外拉,疲惫地说:「你给我走行不行,我要走了。」 那楠蹲在地上,无赖得已经接近无耻了:「我不走,你也不准走,不准和那个人去旅游……你不准去……」 「……」 简直和这种蛮不讲理的人没办法沟通,闻兼明选了个更便捷有效的方式。 他松开那楠的手腕,掏出手机给物业打电话,直接让物业转接了保安室。先是指责了保安室的人一通,因为他们的疏忽,没经过他的允许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现在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没让他叫,保安室的人连连道歉,说他们立马派人来帮忙解决问题。 那楠不可思议地盯着闻兼明:「……你叫保安来赶我走?」 「你再不走我叫警察了。」 闻兼明这话冷冰冰的,他让你知道,他绝对没有开玩笑。 那楠一直盯着他,和闻兼明在沉默中对峙。大概过了五分钟,电梯停在了这层,从楼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那楠掀起衣摆抹了把脸,恨恨地瞪了闻兼明一眼,推开他,跑了。 苏睿等他的车还停在楼下,发动着,雨刮器不停地刮着挡风玻璃上的水。雨一直在下,没有小一点的趋势,沉甸甸的雨水,湿得人心头也坠坠的。 第40页 原本这次出游还挺让人期待,但这种好心情在出门之前,被大雨毁掉一些,剩下的被那楠毁得一丝不剩。 闻兼明坐上副驾驶:「真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苏睿发动了汽车,快速调了个头:「我倒没事。」 「但那男生从这个门跑了,」苏睿指了指小区的北门,「也没打伞。……要不要跟着他?」 闻兼明想,他为什么要跟着?他既不是那楠的监护人,那楠也不是未成年。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有什么好跟的。闻兼明从来不像陆以那样思考问题和看待那楠。 「那麻烦你了。 「……稍微跟远点。」 苏睿的车远远坠着,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影被在雨帘里十分模煳。那楠先是跑了一段,淋着大雨,也不是去地铁站,也不是去车站,然后漫无目的在大街上乱走。好在是走在人行道上,过马路也知道等红绿灯,就是不知道他要走多久。 闻兼明看了眼时间,离赶飞机要来不及了。他掏出手机,正准备给陆以打个电话时,就看到那楠拦了辆车,在车窗跟司机说了一阵,最后拉开车门上去了。 闻兼明松口气:「我们走吧。」 从跟着那楠,车子里的俩人就没有说话。外面是瓢泼大雨,车厢里冷气唿唿吹,冷气里也带着一种潮湿的滞重感。闻兼明看了眼时间:「我们还能赶上飞机吗?」 「赶得上,这种雨天,肯定会延时起飞。 「……也别担心,这种阵雨应该很快会停,今天下午肯定能走。」 「嗯。」闻兼明点了点头,他垂下眼睑,对苏睿有点愧疚,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睿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举起手机给闻兼明看:「我就说会延时嘛,咯,延时一个半小时。」 「那你开慢点,雨天,注意安全。」 苏睿什么都不问,反而让闻兼明有点不知所措。他咳嗽了一声:「……我和刚刚那个男孩,咳,我们不是,情侣关系。」 「我知道。」 闻兼明点头:「我担心你误会。」 这句话有些取悦了苏睿:「没那么容易误会。」 「那就好。」 苏睿笑起来:「因为我跟他碰上了,你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 「方便问下,你们什么关系吗?」 「我们在一个学校,我是老师,他是学生。」 「不是你的学生?」 「不是。」 「学生迷恋老师嘛,正常。被这种小孩纠缠上也挺烦的,我也遇到过,公司的实习生,后来费了番工夫,把他调到分公司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闻兼明还想多说一点,大概知道苏睿对他的认真,他不想对一个真诚的人有任何欺骗:「但也不仅如此……」 苏睿侧目扫了他一眼:「睡过?」 「没有……没到这种程度。」 「有过亲密接触?」 「算是。」 苏睿没说话,闻兼明有些不好意思:「有的时候很难控制……」 「哈哈哈哈哈……」 「之前一直没有稳定伴侣,有时也会……」 「嘘…打住。」苏睿掉了个头,稳稳上了机场高速,「虽然我很感谢你的坦白,但我并不想知道这些细节。」 「哦。」 「谁都有过去,但并不一定都需要跟对方坦白吧,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你说呢?」 「是的。」 「什么都别想了,接下来半个月好好放松吧。」 转眼,他们的车子已经到了机场,雨已经小了。 飞机最终在延时了足足两个半小时后才起飞,行程也是两个半小时,等他们到达长水机场时,已经是黄昏。 高原的天空都显得很低,带着金边的云朵漂浮在头顶上方,像伸手就能抓到的棉花糖。闻兼明深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换了一个城市,好像彻底换了一种心情。逃脱了般,把北京、那楠还有陆以,都抛在了身后。 「酒店的车来了,走吧。」苏睿从闻兼明手里接过一只行李箱。 -- 「家里没别人吗?」 「现在没有。」 男人跟在陆以身后发出嗤笑:「有人还出来约,不怕被当场抓姦?」 「不会的。」 那楠去找闻兼明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最近那楠因为闻兼明不再来这边,显得很焦躁。他的焦躁传染给了陆以,让陆以也觉得焦躁。并且那楠最近都不太爱搭理陆以,也不和他上床,陆以有点憋屈,但也不能勉强他,又只好去酒吧钓凯子。 「是也无所谓,我保准一拳揍得他爬不起来。」男人捏了捏手指,把骨节捏得咔嚓作响。 陆以懒得搭理。他不过是看上了这个男人紧身黑t恤下的身材和胸肌,至于他本人多傻x,陆以并不关心,对方又不拿脑子来搞他。 他掏出钥匙开门,前脚一踏进去,就被迫不及待的肌肉男摁在了门上,接着就是一阵啧啧的亲吻声。 陆以已经喝得有点麻了,手脚没什么力气,费了老大劲才推开这个男人,大喘着气:「先,先去洗澡。」 「不洗行不行?」男人埋在他颈侧,用力抓他的屁股。 「不行。」 可能这种型男的体味儿都比较重,有的人会很喜欢这种味道,但陆以不喜欢。又加上是夏天,一闭上眼睛,他就有种跟猩猩在亲热的错觉。 第41页 男人以为他是欲拒还迎,更强势了一些,陆以干脆腾出一只手,「啪」把客厅的大灯摁开了,脸上已经有了点不高兴:「拜託……要不我先去吧。」 但他并没有去,两步走过玄关,他就看到沙发上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腿间的那楠。 他浑身湿透了,屁股下面的沙发也湿了一圈,像条落水狗,不,比落水狗看起来还可怜。而且雨已经停了一阵了,不知道他在这儿坐了多久。 陆以心里一揪,快步走过去,扒开那楠的脸,没有哭,也没什么表情,嘴唇有些发白,像被雨水浸泡过度后的一脸寡淡。 「这是怎么了?」 那楠躲开陆以的手,又把脸埋下去,在自己的臂弯里躲避现实。过了一阵,他哑着嗓子:「老师不会回来了。」 「……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说到这儿,那楠哽了一下,「他们一起出去旅游……」 陆以摸了摸那楠湿漉漉的头髮,心里有些难过,不是因为闻兼明,而是那楠现在这幅样子。 「那也没办法啊,这种事又不能勉强,别伤心了。」 「这是失恋了?」男人陌生的声音加进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到处都是,只有小年轻才失恋,呵呵。」 那楠抬起头,不怎么友善地盯着这个陌生男人:「你他妈谁啊?」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男人抱着胳膊,大概也觉得自己不该插嘴:「……好心劝劝你而已。」 「咳…那个……我以为你会在闻兼明家很晚才回来……」陆以有点尴尬,为什么他总能碰上这种如出一辙的糟糕场景。 那楠把目光转回陆以脸上,明白他的意思后,又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你们不用管我。」 陆以摸着他的后背:「你身上都湿透了,去泡个热水澡吧,不然感冒了。」 「陆哥,你别管我了。」 「听话,起来,夏天感冒了很难受。」 那楠从陆以手里抽回自己手臂:「真的别管我了,你越跟我说话,我越难受。」 「生病了会更难受。」说着陆以开始帮那楠脱掉浸透的上衣。 陆以拉回来的炮友目睹这全程,一时有些理不清目前的状况。几分钟后,他思考失败,甩上门,自己走了。 第25章 失意&得意 入夜后,白天没下完的雨又接茬下了起来。 肌肉男一声不吭,默默走掉了,陆以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由于没有留联繫方式,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也没有办法做出点弥补。 屋子里有些闷,他起身打开了所有窗户,夹着雨水和泥土腥气的风穿堂而过。 陆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坐在沙发上喝,盯着那楠坐过的那个位置。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太阳,沙发垫子得拿出去晒晒。 其实今天是他的生日,三十一岁了。年龄的增长除了带来生理上的变化——人总在一天天衰老,即便他依然还算年轻——实际并没有改变什么。他的一切都还和二十四岁时一样,那是程锦文离开的第三年,他做出了放弃追随他的决定。 一如既往地,程锦文给他发了一封生贺邮件,和邮件一起的,是他亲手设计和签名的电子贺卡。这是他们每年为数不多的偶然联繫里,必然会发生的那一次。 以往陆以总会把这天晚上花在写邮件上。先是感谢程锦文的贺卡。作为一个世界一流的建筑设计师,设计的贺卡都又精美又巧妙,到了陆以拿着去掉程锦文签名的贺卡当模板卖能发家致富的程度。其次是写自己的生活近况。一个酒鬼除了工作就是约炮的生活,被他写出来就变成了滔滔不缺的丰富和快乐。最后询问对方的近况,并且叮嘱一些注意身体之类的废话。 他可以兴致勃勃地花一晚上,写上一万字,然后点击发送。 程锦文会回復他,但因为他不太喜欢讨论自己的生活细节,回復都比较简短。 陆以就再回过去。 邮件往来,越来越短,几封过后,直至无话可说。 一直都是这样的,陆以以为他能靠着这些贺卡,惦念程锦文一辈子。只是到了去年,陆以三十岁的生日,他同样按时收到程锦文的贺卡,却对着邮件编辑框空坐半夜。他那些空虚又苍白的日子,连杜撰出来都显得无聊,最后只回復了两个字——谢谢。 今年的贺卡又来了,陆以甚至没有点开看。其实他知道最好是让程锦文不要再发了,但又觉得捨不得。 他不明白,人早就已经彻底离开了他,而他又在捨不得什么呢? 一瓶啤酒喝完,那楠还没有出来,这澡洗得有些久。陆以捡起沙发边的湿衣服扔进洗衣机,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他又在浴室门口站了几秒,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陆以推开磨砂玻璃门,那楠就躺在浴缸里,沉到水面以下,安静地闭着眼睛,短髮在水里像水草一样轻轻摇曳。刚刚那落到谷底的失意和沮丧都没了,神情差不多是舒缓而恬静的。 陆以几乎是两步扑上前去,把手伸进浴缸,捏着那楠的胳膊,一把把他拖出了水面。 「你在干什么!」 那楠被吓了一跳,大口喘息着,满脸的水,茫然地看着陆以。 陆以显得有些气恼,提高了音量:「洗好了就出去把感冒沖剂喝了。」说着不由分说把那楠扯起来,推了出去…… 第42页 两人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那个因为浸水而颜色加深的坐垫。 「我没有感冒。」 陆以把一杯热腾腾的感冒沖剂塞他手里:「喝了。」 那楠喝完沖剂,看了两眼陆以,明确地看出他心情很糟糕。 也是因为闻兼明吗? 「陆哥,我刚只是想静一静……」 「你去房间里,一个人也可以静。」 「那不一样的……水里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那楠斟酌着语言,「我能什么都不想…」 屏住唿吸的时候,连闻兼明也不会想。 陆以不理他。 那楠感觉陆以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讨好地:「哥,我不会在你家做过分的事……不会给你添麻烦……」 陆以抓住那楠的t恤领子,把他一把揪过来,声色严厉:「下次我再发现你这样,别怪我把你扔出去。」 「哎…哥,你真的误会了,我没想……」 那楠看陆以对他的解释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势拥上去,紧紧抱住他。 那一下,他明显感觉到陆以背部肌肉一抖,浑身有些发僵。抱了一会儿,才感觉他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一些。 那楠觉得他很悲伤,甚至比自己因为闻兼明的背叛更难过。 他不知道陆以为了什么那么难过,只是轻轻地抚摸他的背嵴,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哥,你别不高兴,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他话未落音,陆以一把把他按在沙发上,吻了上去。那楠惊愕了一会儿,分开嘴唇接纳了他。陆以狂躁地吻着他,吻到那楠喘不过气。他不排斥这样,只是想,陆以禁止他在水里体验窒息的感觉,却在剥夺他唿吸的时候毫不手软。 -- 不愧是春城,在全国各地都进入火炉一样的盛夏高温时,昆明还是最舒爽的二三十度的体感温度。 苏睿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利用他们分公司的便利,找了辆免费路虎,从昆明开始,他就和闻兼明两人自驾游。 每天都是蓝天和白云,很低的天空,干净的阳光和清爽的风,以及午后的阵雨,和阵雨过后,频繁出现的彩虹。 环境对人的心理影响比闻兼明想像中更大,自从来到一个陌生而优美的环境,他感觉自己的心理状态几乎是改头换面,就像头顶的蓝天和脚下的蓝色湖泊一样,无比干净澄明,所有阴霾一扫而光。 在城区的时候,他和苏睿就削尖脑袋找好吃的,从大酒楼吃到苍蝇小馆。闻兼明在别的方面对干净整洁颇有些吹毛求疵,但在吃上面,他意外地很宽容。没想到的是,苏睿也很好这一口,会愿意为吃一口当地的着名美食,不惜多开两小时车。 离开城区,那些优美的自然景观——草甸、雪山、湖泊和森林……也足够洗涤心灵和眼睛。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不急不缓,享受着这次旅途。闻兼明听过一种说法,一起旅游一次是考验情侣是否合拍的有效方法,因为途中会遇到比日常生活中更多的问题,如果能在旅途中好好解决这些问题,感到快乐,那么在日常的相处中就一定会和谐顺遂。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和苏睿——这个认识不久的人,竟然十分合拍。一路上有商有量,哪怕是遇到重大分歧的时候,也能心平气和很快拿出一个折中的方案。相较于那楠那种不知进退的纠缠,和陆以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态度,闻兼明本身也更适应这样的关系。 只不过还是差了点什么东西,两人一路称得上「相敬如宾」,每晚住宿都是两间房。按道理说不应该这样的,只是闻兼明拿不准,这点问题是出在他身上,还是苏睿身上。他似乎是在等对方主动,但对方又在等什么,闻兼明就不知道了。至于他自己为什么不主动,说到底还是差点内在的驱动力。合适和有强烈的冲动是两回事。 一周时间,他们从昆明出发,经过大理,游玩了着名的苍山洱海和古镇白塔,到达了丽江。他们打算在丽江呆上两三天,后面的目的地还有香格里拉。 到达丽江时天色已晚,他们在市区吃了饭,驱车去了古镇。这些天酒店住得有些腻,他们想在古镇上找个客栈住住。 正是旅游旺季,他们到的时间又太晚,问了好几家当街的客栈,都没有空房了。 「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市区找个宾馆?」苏睿提议。 闻兼明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一会儿,递过去给苏睿看:「这家还有空房。」 「那就先去这家看看。」 虽然是晚上,四方街上灯火通明,依然人来人往。街边小店里游人爆满,热闹非常。 闻兼明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和苏睿两人却越走越偏。走到远离中心的地段,居然也人迹罕至,冷冷清清的。他们从一些狭窄的、灯光幽暗的石板街道上走过,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这家店也太偏了。」走了二十分钟还没走到,闻兼明不禁抱怨了一句。 苏睿上前一步,和他并排着:「这里真安静啊,不知道白天是不是也没人,走着还挺舒服。」 听他这么说,闻兼明才把脚步和情绪都缓了下来,细细体会着。 幽静的小巷、泛黄的路灯、清凉的晚风,要说情侣之间找地方谈情说爱和偷摸做点什么,这就是绝佳位置。 猝不及防地,闻兼明想到了那晚和陆以在城市花园小树林里的亲吻,一样的闹中取静,一样的晚风习习。不一样的是,那晚的林子里有虫鸣,还有微醺的大脑和唇齿间酒精的味道…… 第43页 「在想什么?」苏睿轻声询问,可能是觉得此时氛围正好,从闻兼明身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在想这次旅游玩得很开心,」闻兼明扭头看身边的人,「谢谢!」 苏睿抿嘴一笑:「以后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嗯。」 两人在幽深的巷子里流连太久,到了那家位置偏僻的客栈时,人家只剩下一间房了。好消息是,那是个套房,专门供出游一家人用的,里外两个套间,两张床。 闻兼明看向苏睿,意思是由他决定。苏睿转头和他对视一眼,对老闆娘说:「就要这间。」 作者有话说: 明天v了,请大家也多多支持嗷,啾啾(づ ̄3 ̄)づ╭?~ 第26章 只是朋友吗? 闻兼明和苏睿把行李放进客栈的房间。住同一间房意味着什么,则不言而喻,两人多此一举各选了自己的床位。 然而在这种情形下,又不能直接做点什么。清醒和迷醉之间,往往需要一点过渡。苏睿提出来,时间还早,不如去四方街上逛逛,来到丽江,就不能错过那些着名的酒吧。 他们到了酒吧一条街。这里的酒吧基本都是清吧,一半座椅摆在店门外,酒吧里面的角落里,会有两三个人组成的乐队在演唱。 灯红酒绿,人来人往,但是往外面的凉椅上一坐下,在簇拥的鲜花里饮酒,嗅着脚下那条小河的水腥气,嘈杂中却有一种静谧和安详。 酒吧。 陆以是闻兼明在酒吧这种环境里没法不想起的人。 人的记忆很奇怪,大部分时间会用视觉来记住一个人,记住他的面容、衣着,和一切外貌特徵。但有时候却不是这样,偶尔会用声音来记住一个人,每个人心中多少会有那种听到特定的音乐会想起的人,还有气味,某种香水的味道成为对某个人记忆的索引。闻兼明记住陆以是通过味觉,鸡尾酒的味道,蓝色玛格丽特——陆以在monkey club请他喝的第一杯酒。 闻兼明端着手里海蓝色的液体浅酌,视线游走在酒吧的调酒台。可惜这间酒吧半满,大家都坐在室外,调酒台前只坐了一个女孩。 「艷遇丽江……」苏睿目光扫过酒吧街处处可见的gg语,又转回头看闻兼明,玩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在这种地方来一场艷遇?」 闻兼明视线收回到苏睿脸上,片刻后,垂目饮了一口酒,再抬眼看他时,淡淡笑道:「你不就是我自带的艷遇。」 闻兼明说这种话时没有一丝轻浮的样子,或许只是因为他本人和「轻浮」二字不沾边,所以哪怕他在调情,也显得真诚、充满了感情。 苏睿嘴巴微张,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只觉得心里悸动得厉害:「……你……」 「我怎么了?」 苏睿突然笑了,有点甜蜜:「你跟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是吗,你以为的是什么样的?」 「很正经,一板一眼的大学教授,想不到你会说这种话。」苏睿笑得低下头。 「有时候想不那么正经……让你感到不愉快了吗?」 苏睿笑出了声:「你看我像是不愉快的样子吗?」他把手伸过去,用手指勾着闻兼明放在桌上的手指,「那你让我多了解了解你不正经的样子。」 闻兼明一口吞完了剩下的酒,反手把苏睿的手按在木头桌子上,有些粗鲁地把手指插进他指缝里,抓起苏睿的手:「我们现在就回客栈。」 闻兼明拉着苏睿走得飞快,他觉得烦躁。 好像心里一直憋着一把火星,心绪宁静时,那把火星就是熄灭状态,然而被刚才的酒精一浇,熊熊大火腾地燃烧了起来,闷在胸口,需要释放。 -- 苏睿躺着,头髮湿漉漉地散在枕头上,身上的香槟色绸缎睡衣扣子解到了胸口。闻兼明坐在床边,一手撑在他身侧,一手从领口伸进去。 苏睿脸上蒙着一层红晕,半眯着眼,伸手勾着闻兼明的脖子,把他慢慢拉向自己。 闻兼明伏在苏睿上方,手背拂过他的胸膛,手指撩上他的脖子。 苏睿往后仰了仰,他有一条漂亮的脖子,他不在乎把自己美丽的部分呈现给闻兼明。 就着这后仰的姿势,他声音有些沙,又说:「闻兼明……你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闻兼明俯身去嗅闻他的脖子,说话的热气喷在颈侧敏感的神经上:「哪里又不一样?」 「我以为你在这方面,会是比较直接的类型……」 「我是的……」闻兼明浅浅地吻着苏睿的脖颈,温柔而富有耐心,「但这是我们第一次,我觉得应该慢慢来,了解彼此。你要是不喜欢……」 「不,我喜欢……」苏睿拥住了闻兼明的肩…… 电话是这时候打来的。闻兼明的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它的震动让整个柜子都发出了强烈的共振,让人无法忽视。 但这种时候,闻兼明决定忽视,他保持着刚刚的情绪,继续和苏睿调情,直至震动结束。 他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吻上苏睿的嘴唇时,电话再次震动起来。闻兼明伏在苏睿上方,一时没有动弹,蹙着眉头。 「接吧!」苏睿说。 这个时候接电话的确很败坏兴致,但要是不接,那恐怕很难继续进行下去。 闻兼明瞥了一眼桌上的电话屏幕,上面只有一个字「陆」。但闻兼明心知肚明,陆以不会给他打电话,那头那人只会是那楠。 第44页 「不接。」闻兼明肯定地说,继而伸手挂断了。 但马上电话第三次震动了起来。 闻兼明勐地站起,拿过电话,当着苏睿的面接了,语气相当不快:「那楠,你究竟要做什么?」 「老师,你,你在哪里,不行了,陆哥,要不行了……」那楠跟一口气被捏住了似的,声音抖得厉害,喘着大气,语无伦次,「老师,老师,我不知道怎么办,陆哥……啊……」 那楠那种惊慌失措的语气不像是装的,闻兼明也被他弄得一颗心悬了起来。 「你冷静点,陆以怎么了?」 电话突然断了,接着是一个视频,闻兼明接通,视频里抖得厉害,闻兼明认出来这是陆以家的卫生间。镜头一闪而过,地上好像有血。闻兼明正准备问怎么回事,下一秒镜头直接对准了陆以的脸上,他闭眼皱眉,十分痛苦,鼻子和嘴巴里都是血,头髮黏着血污粘在脸上,看起来血腥又惊悚…… 「怎么回事?」闻兼明对着电话大喊,「陆以!陆以……」 陆以没法回答他,只是眉头皱得更深,喉咙里发出咳痰一样的唿噜声。他突然张嘴,一口血呕出来,溅了一些到摄像头上,吓得闻兼明后退了两步…… 「120……那楠,你打了120没有?」 镜头倒转,手机被搁在了马桶抽水箱上,除了那些不停晕开的鲜血,闻兼明什么也看不到。他听那楠急得带上了哭腔:「打了……我打了,还没有来,我……我再打一遍,我再打……」 「你冷静,那楠,你冷静点……」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惊慌和恐惧一起袭来,那楠情绪也有些失控,根本听不到闻兼明说话:「他快要死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他妈冷静点!!」 那楠被闻兼明一句吼得收了声。 闻兼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楠稍微镇定了一些:「他喝多了,说要吐,我把他弄到卫生间让他吐,我出去给他拿水……」说到这儿,那楠语气又开始发抖,「回来看到到处都是血,他就一直吐,吐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医生还没来,医生……」 「你先让他偏着头,别让血流进气管里,喊他,别让他失去意识,听见了吗?」 「听见了。」 「别怕,我陪着你,等医生来。」 「好……陆哥……哥……你别晕,你听我说话……」 闻兼明站在房间中央看着手机,镜头一直朝天,他能听到那楠不停地喊陆以的名字,和陆以时而呕血的声音。 约莫过了十分钟,那头突然嘈杂起来,听声音是救护车过来了,好几个人一起把病人架了出去。最后手机镜头晃动,他才看到那楠被汗水打湿的脸,和一胸膛的血迹。 「医生来了, 我先去医院,先挂了。」 「有事给我打……」他话没说完,那楠挂断了。 闻兼明一屁股跌坐在床上,这时才发现自己四肢发软,出了一身冷汗。 苏睿靠过来:「出什么事了?」 闻兼明抹了把脸:「一个朋友出了点事,他突然呕血……我猜可能是肠胃出血,他胃一直不太好。」 「送医院了吗?」 「刚刚救护车过来了。」 苏睿按了按闻兼明的肩膀:「会没事的。」 「嗯。」 「已经送去医院了,医生会想办法的,别担心。」 苏睿扯了两张湿纸巾,擦了擦闻兼明额角的冷汗,把他往床上掰:「先睡觉吧,睡一觉起来,再打电话去问问情况,应该明天就没事了。」 在这种情况下,那种事肯定不可能做了。但苏睿看闻兼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觉得他可能也受到了一些刺激,打算把他留在自己床上,安抚一下他。 闻兼明刚躺下两秒,背上像是安了弹簧,突然从床上弹起来,紧接着开始换衣服。 「你要做什么?」 「我得回去。」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回去?」 「我坐明天一早的飞机……」说到这儿,闻兼明才想起买票,他踩着一条裤腿,挪过来拿了手机,订了第二天早上最早的一班飞机。 订完甩开手机,继续把衣服穿好,开始收拾行李箱。 苏睿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在闻兼明把最后一件东西收进箱子里时,问道:「出事那人只是朋友吗?」 第27章 都怪你 「出事的那人只是朋友吗?」 「嗯?」闻兼明动作一顿,扭头去看苏睿。 「不只是朋友吧,你太慌了,我以为你这种人不会这么丧失理智。」 闻兼明依然带着点茫然的神情,像听不懂苏睿在说什么。 「前男友?」 「……不是。」只是这点闻兼明回答得很肯定。 他把两只行李箱拉到门口的位置,开始叫车。 这会儿两点多,飞机是早上五点四十的,三个小时到机场绰绰有余,但闻兼明还是想早点过去,以防万一遇到什么问题。 苏睿什么都明白了, 也就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闻兼明,你真的确定要回去吗?要不要再想想? 「你在旅途中间抛下自己的伴儿,为了另一个朋友跑回去,你觉得我会怎么想?再说你回去也没什么用,他已经送到医院了,你匆匆忙忙跑回去,顶多就看他一眼。你看他这一眼,对他的病情没有帮助,对你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帮助。」 第45页 苏睿这话已经挑明了,并且说到了点子上。 苏睿不可能接受他半途因为另一个男人抛下自己。即便他去看了陆以,陆以也不会因此忘记那个叫什么锦文的。他待在这里,很快也能通过那楠知道陆以到底怎么了。陆以没事,自己这次的旅途就该继续下去,回去后,和苏睿正式在一起,他会拥有一个成熟聪明又多金的人生伴侣,从此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 闻兼明看了苏睿一会儿,但他几乎没做什么思想斗争:「对不起。」 苏睿看着他的目光瞬间黯淡了,然后垂下头。过了两分钟,他才重新抬起来,对闻兼明笑了笑:「那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这个点不好打车,你也不想错过了航班吧。」苏睿说着起身换衣服。 一起出门时,苏睿又说:「你明天会直接去医院吧,拖着这么大两箱子不方便,你把贵重物品拿走,剩下的我明天帮你寄过去。」 闻兼明想了想,默默把箱子放下了。 深夜的小巷子更加寂静,偶尔能碰上喝醉了酒扶着墙呕吐的醉鬼,更多时候只有两人空荡荡迴响的脚步声。同样的路,上半夜刚刚走过,和那时只需心领神会的暧昧不同,现在的沉默源于一人的难过,和一人的内疚。 到了停车场,闻兼明提议他来开,让苏睿车上休息一会儿。苏睿执意坐上了驾驶室:「没事,让我送你。」 车子启动,没入夜色中,就像一艘小船,划进黑暗的海洋,四周茫茫,被夜晚困住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你接下来去哪里?」 「香格里拉……我还是打算把这次安排的行程走完。」 闻兼明愈发内疚,迫切地想要弥补点什么的冲动,让他提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建议:「你可以去网上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同伴。」 「好的,我会考虑这个建议。」 「如果你想自己旅行,也挺好…」闻兼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在努力找回,「我以前常常一个人…也不是旅游,就是去别的地方,一个人的话,比较安静,可以思考………」他越说越乱,最后深深垂着头,鲜有地露出那种做错了事,不知所措的表情,最后还是只有说,「对不起。」 「没关系。」 「真的很抱歉。」 苏睿目视前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非要说的话,你我都三十几的人了,谁还没有过去,没点情感上的牵扯。如果换个人,我可能也就让他去了,看完想看的人,还想回我这儿来,回来就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在或者心在,只要有一样也差不多,我也不是那么天真的人。 「但……你不行。再和你这么处下去,很快我就会身心投入地去喜欢你,会想要得到你的一切,如果知道你心里有那样一个『朋友』,我会受伤,会痛苦,我不想那样。」 「我明白。」 这一刻,闻兼明真的动了念头,如果他早一步遇上苏睿就好了。如果赵雀早几天联繫他,在他再次和陆以碰上之前告知他苏睿的存在,就好了。可是「如果」不会发生,只有想起视频里陆以那煳满鲜血的苍白的脸,他怎么都坐立难安,恨不得此时人已经瞬间穿越到了医院里。 凌晨四点多,苏睿把车停在机场的停车场,似乎料到他还有话说,闻兼明没有立马下车。 「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联繫了吧。」 「好。」 「那再见了。」 闻兼明不想说「再见」,默默伸手去拉车门。 苏睿把这方向盘,他没有下车再送的意思,车也没有熄火,闻兼明下车,他立马就会离开,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挽回。但闻兼明没有迟疑。 「实在放不下,可以尝试努力去得到……」苏睿在他身后说道,「下次不要再试图建立一段新的关系来结束旧的关系了,心里有那个人,怎么都没用的。」 闻兼明什么也没说,替他关上车门。 -- 在上飞机前,闻兼明已经从那楠的电话得知陆以的病情,和他猜测的差不多。长期胃溃疡,再加上此次过量饮酒,造成胃部血管充血破裂,引发大出血,所以才有那么触目惊心的呕血症状。 情况危急,不过幸好医院送得及时,已经送进急症室,医生正在全力抢救。 闻兼明一夜未眠,飞机落地后,他打了辆车,早上八点多到了医院。哪怕外面晴空万里,阳光炙热,医院里还是冷森森地亮着白炽灯。 他到了四楼消化内科的病房外,那是间三人病房,可能是时间还早,病房里静悄悄的。他站在门口,看到陆以的病床在最靠里面、挨着窗户的位置。窗帘拉了一半,阳光从另一半没有遮挡的窗子里照进来,落在床尾,白床单上方漂浮着细微的浮尘。 陆以安静地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睡着了。他鼻子连着氧气,床头挂了好几个吊瓶,闻兼明隔着三五米的距离,也能辨认出其中一袋深红色的是血细胞。 有个女人过来,不是护士,她拎着饭盒,好奇地看着闻兼明,问:「你也是病人家属吗?」 闻兼明点了点头,径直走到陆以床边,在床边那张空凳子上坐下了。 陆以脸上身上的血迹都被清理过了,头髮是浅淡的栗色,松散地铺在医院的白枕头上。他的脸比平日更加苍白,血色不足的原因,泛着青。床边放着他的手,手背上一直扎针的地方有些青肿,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格外突兀,蜿蜒着,消失在了睡衣袖子里。 第46页 闻兼明把手放上去,轻轻握住了那几根手指…… 「来挺快……」那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讥诮而不满的。 闻兼明收回手,回过头:「怎么样了?」 那楠跟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从病房里出来。 两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那楠把手里的塑胶袋摊开,他刚刚是去买早餐了。 他把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递给闻兼明:「还没吃饭吧,给你买的。」 闻兼明接过去,却只是拿在手上,他现在没什么胃口,再次问道:「陆以怎么样了?」 「没大事,血还没有完全止住,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他怎么弄成这样的?」其实闻兼明不用问也知道,就是生活饮食不规律,胃不好又喜欢喝酒,不爱惜自己身体,迟早有这么一天。 谁知那楠突然冷冷「哼」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闻兼明被他反问得莫名其妙。 那楠突然问:「你的云南之行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每句话都带着同样的讥诮,闻兼明也只当那楠一直对他和苏睿交往的耿耿于怀,但他并不打算和这种小孩一般见识。 「我提前回来了。」 「和你在一起那人呢,他能让你走?」 「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句话让那楠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你要是一开始就和我们去北戴河,就不会这样了。」 「陆哥就是因为你跟别人去云南了,心里难受,才喝那么多酒。」 「……」 闻兼明有点怀疑,陆以因为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把自己喝出胃出血?闻兼明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不过陆以心情一不好,就会大量饮酒,这点倒是真的。 那楠看着闻兼明:「你……以后还会和那个男人来往吗?」 「……」 「那你还不如不要出现在陆哥面前好。他一觉醒来看见你,还以为你回来了,过两天你又背叛我们,他要是受不了再来一次,恐怕会小命不保。医生都说了,这次就很危险。」 「……………」 闻兼明咳嗽一声,转而说道:「你忙活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吧,医院这边我看着。」 那楠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身上溅上的血渍已经干成了褐色。 他快速几口吃掉了他手里的包子,一口气喝完豆浆,打了个嗝。 「我没事,你也一晚没睡吧,你先回去睡一觉。」那楠说着,把陆以家的房门卡给了闻兼明。这医院就在陆以家附近不远,闻兼明去他那里休息更方便。 闻兼明把房卡还给那楠,指了指他的衣服:「你回去吧,洗个澡,换身衣服。」 第28章 酸 上午十点多,病房中间那张空床上来了一位病人。因为这番动静,陆以缓慢睁开眼睛,目光散了一会儿,逐渐聚焦到闻兼明身上。 闻兼明见他醒过来,把他的手放回床边。 陆以嘴角动了动,大概打算说点什么,但话还没说出来,就又吐了。他无力抬起手,闻兼明赶紧四下寻找,在床脚找到一个痰盂。 陆以吐了两口血,黑红的,还有凝结的血块。闻兼明赶紧按了护士唿叫铃,护士又叫来主治医生。 医生检查一通,量了血压,换了输液的管子。告诉他们没大事,吐血块是因为出血的位置还没有完全止血造成的,这个得慢慢来,急也没用。另外就是禁水禁食,让闻兼明看着正在输的营养液,输完了叫护士换上其他药物。 医生和护士都走了,陆以也恢復了神智,看着闻兼明,苍白的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点头晕……」 「有哪里痛吗?」 陆以轻轻摇头:「可能医生有给止痛药。」 他还是看着闻兼明,在等他的询问或者说指责,比如,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的,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好好爱护吗……但闻兼明只是看着他,目光关切而温柔。 陆以被他这种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了,移开眼睛,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我听那楠说你出去旅游了。」 「回来了。」 「这么快……」 「嗯,反正早晚都会回来。」 上次听那楠那意思,闻兼明应该是找了别人,陆以还以为以后很难再碰上他,却没想到自己病痛中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闻兼明,他明明记得昨晚是那楠送他过来的。 陆以转着脖子四周看了看:「那楠呢?」 「我让他回去休息了。」 陆以眨了眨眼,更小声地说:「抱歉,我给你们添这么大麻烦。」 「不要紧的。」闻兼明心底生出一种疼惜的温柔情感,不自觉连语调都放软了不少。 陆以真的是因为他打算和别人在一起才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的吗?虽然理智上有些怀疑,但情感上,闻兼明后悔、心疼,但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满足。 那楠休息回来时已经是中午,带了一些陆以住院需要的东西,打包了两份儿盒饭。 他和闻兼明在病房外吃饭,看闻兼明没吃几口,又放下。 那楠舔舔嘴唇:「还没胃口?」 「……不好吃。」 「………………」 「嘁……」那楠把闻兼明扒了两口的饭拿过来,重在自己吃光的饭盒上,继续吃,「老师,我们已经有一个病人要照顾了哦。」 第47页 「我知道,你不用管我。」 之前还因为闻兼明的「背叛」气得想死,现在人回来了,那楠气还没生完,心里就坠得发沉,又酸得发苦。 早就发现了——在酒吧和闻兼明第一次碰到陆以时,他就知道他心爱的老师对那人不一般。但亲眼看到闻兼明真的为了陆以这么风尘僕僕赶回来,什么都顾不上直奔医院,那楠整个胸膛都泛着酸。 昨晚他惊慌失措,唯一能想到的人是闻兼明,才给他打了电话。但他绝对想不到闻兼明会抛下新欢,赶回来看望陆以。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哪怕闻兼明对他有这样的十分之一,他也会满足了吧。 难过归难过,但那楠也立马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他一直这么赖着陆以,闻兼明也就别想甩开他。 那楠吃饱饭,伸了伸懒腰:「老师,你这么会做饭,等陆哥出院了,你去他家住一段时间,帮他养好胃吧,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养胃不光是吃养,要他自己多注意,不能喝酒。」 「是啊,所以你要去监督他啊,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闻兼明把目光从开了一条缝隙的门里探进去,没说话。 「陆哥他平时忙,需要人来照顾他。」 闻兼明转头看那楠:「你在他家住着,你不照顾他?」 「我?」那楠笑了一声,「我能把自己顾好不给人添麻烦就很好了。」 闻兼明刚想说,那你是怎么好意思赖在人家里的,医生就来了。 给陆以重新检查了一番,换了新的吊瓶,又开了一串缴费单,让家属去缴费。 那楠没钱,陆以躺床上,有气无力地指挥那楠拿他的医保卡和手机去缴费。 闻兼明接过缴费单和医保卡,说他先去交着。 等交完费再回到病房时,那楠正和隔壁病床的家属起了冲突。他指着对面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不客气道:「要嚷出去嚷,这里还有病人要休息,怎么这么没素质。」 对面的男人脸红脖子粗地对着那楠嚷:「小子,你他妈说谁没素质呢。」 「我他妈说的就是你,病房不是你家的,白活这么大年纪,有没有规矩。」那楠不仅不憷,反而往前顶了一步。 「你他妈……」 这时护士长推开闻兼明,先进了病房,横眉竖目地:「吵什么吵,当医院什么地方?再吵让你们搬出去了啊,本来病床就不够用。」 那楠立马变了副脸:「护士姐姐,不好意思呀,我们没吵,就是说话声音大点。」 「说话声音也给我放小点,都是病人要静养,养不好你们负得起责?」 「对不起,对不起……」 看这小年轻挺上道,护士长给了那楠一个好脸,但转头警告地看了那个男人两眼。人走后,中年男人又低声对那楠骂了两句脏话,那楠又要发作,闻兼明进来把人给抓走了。 门外那楠一个劲抱怨那个男人。陆以要休息,可那男人就在病房里气势汹汹地打电话,跟电话那头的不知是谁掰扯医疗费的问题。让他小声点,他还呛口说听不得别人的声音,自己去住单人病房啊。 「那怎么不去住单人病房?」 「倒是想,还得有床位才行。你是不知道医院的挤,要不是急症抢救,陆哥连普通病房都差点没得住。」 闻兼明看这来来往往的病人,拿着手机出去打了两通电话。 大概一个小时后,有护士推着移动病床过来,把陆以搬上床,送去了倒数第二层的单人病房,弄得陆以还一头雾水。 那楠看着闻兼明背过身去打电话的,调侃道:「老师,你挺有能耐的嘛,还能给陆哥找到单人病房。」 听到这话,陆以有些坐立不安,挣扎着想要撑起身来:「闻兼明,这个……不用,就在楼下也没事……」 闻兼明将他轻轻按在床上:「你安心休息。我叔父是三院的院长,医疗系统有熟人,找个病房很容易。」 「但是……让你去欠了这样的人情……」 「不要紧,你现在只管好好休息。」 陆以身体实在是有些撑不住,转到单人病房里没多久他就昏睡了过去。闻兼明从那楠那里拿了陆以家的房卡,他也有些撑不住了,去陆以家里睡了一觉。 晚上他做了点饭吃了,在家里剩下一份儿,然后去医院替那楠。 陆以说他晚上不用人守夜,那楠也说他来就行,让闻兼明回去好好休息。但他坚持留了下来,就睡在陪床的沙发上。 那沙发顶多一米五,闻兼明一米八几的个子蜷在上头,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这里的病床也比普通病房里稍微宽敞一些,陆以心里愧疚,就往旁边让了让位置,提议让闻兼明床上来睡。闻兼明以怕影响到陆以休息为由,拒绝了。 到了半夜,突然「噗通」一声响把陆以惊醒,他睁开眼睛,微微偏着头,就看闻兼明坐在地上好像还在恍惚。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从沙发上滚下来了一样,若无其事爬回沙发上,继续蜷着。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陆以看到沙发上那个影子,心里有些滋味儿难明,而欠别人这么天大的人情的感觉也十分折磨。 「闻兼明……」 「嗯……?」刚刚才躺下的闻兼明又从沙发上坐起来,「要去卫生间?」 第48页 「不是……你还是床上来睡吧……」陆以往床边挪了挪,「将就能睡下。」 闻兼明知道自己刚刚滚地上被陆以看到了,也许是太丢人,这次他没有再拒绝,移到了陆以的病床上。 即使比楼下的病床稍微宽敞些,两个男人睡还是有些挤。陆以只能平躺着,闻兼明则只好侧躺着面向他,小心翼翼把陆以输液的手横放在胸膛。 「会不会挤着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你过来点,小心掉下去了。」 闻兼明又往中间移了一点,挨着陆以的这半边身体。 「睡吧,我睡了。」陆以用睏倦得游丝一样的声音说。 闻兼明也困,从昨天到现在,他就下午去陆以家里睡了两三个小时。在沙发上以那种姿势,好不容易睡熟,一个疏忽竟然掉了下来。现在身体舒展开了,正该好好睡觉的,他却睡不着。 因为生病,陆以身上的气息有些发苦,但依然是闻兼明熟悉的味道。他们曾经同居过一个月,闻兼明没有和谁同居过这么久过。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被曾经熟悉的气息笼罩,他就感觉到身体发热,血液沸腾着,往小腹里涌。 那种来势汹汹的感觉,令闻兼明想起来他已经禁慾挺久了。 作者有话说: 吃醋惹… 第29章 小白脸 胃出血需要禁食禁水,住院第三天,医生才允许陆以吃点流质食物。 细火熬了两个小时的白粥,又软又烂,入口即化。闻兼明一日三顿拎着粥罐子来投餵陆以,另一只手上则拎着一个大号食盒,装着他和那楠吃的那份。 陆以恢復得不错,已经完全可以自理,从第二天开始就不再需要人陪床。但那楠屁事没有,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闻兼明又正放暑假,每天做好饭拿来医院,三人一起吃。 「你俩……要不然去那边吃?」陆以坐在病床上喝粥,但看着床边小桌子上几份色香味俱全的菜餚,直咽口水。 「闻到味儿还不舒服?」闻兼明边说着,指挥那楠和他一起抬桌子,又去把窗户打开了。 「你听他吞口水那声儿,才不是闷油吧。」那楠撇嘴,上手帮忙。 陆以有点难堪:「你来试试一天三顿全喝白粥。」 「我为什么要喝白粥,我又没有喝酒把自己喝到胃出血。」 「……」 那楠把一只鸡翅塞嘴里大嚼起来,他可太喜欢闻老师的手艺了。他敢说,即使一个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人,吃到闻兼明做的饭,也会重拾希望。闻兼明,简直就是个优点集合体,找不出一处缺点。 哦,也不是,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不喜欢自己。 「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肉。」闻兼明移了移身体,挡住陆以的视线。 陆以一口把碗里的白粥喝完,侧身躺下了,幽幽地说:「我知道。」 「医生说你现在应该也不怎么有食慾。」 「可能是我恢復得比较快。」陆以现在不仅有食慾,而且酒瘾也有些上来,但这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那下午让医生安排复查一次?」 「……还是不了,我再养养。」 第一回 复查肯定要查胃镜,如果发现没好,下次肯定还得上胃镜,那可别提多难受。还是等恢復得好一些,胃镜一次通过的好。 第二天闻兼明又带了饭来,饭盒揭开,还是粥,不过加了肉沫和蔬菜,这对于陆以来说,已经是个惊喜。 但那楠揭开他的饭盒:「为什么我也是粥?」 「你也可以自己出去吃。」 「……」 那楠他爹是真的铁了心没给他打钱,已经快两个月了。虽然有吃有住,他剩下的那点点零花钱也早就见了底。陆以是说过要给他零花钱,但他没好意思张口。 第三天,粥里加了海鲜,但仍然是粥。 「……老师,我们这里只有一个病人,你也考虑下健康的我啊。孩子正在长身体,孩子快要饿死了……」 「你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出去吃。」闻兼明这次直接把砂锅打包过来了,拿出碗筷盛粥。 那楠只好拿了只碗:「算了,就吃粥吧。」 趁闻兼明去洗碗,那楠凑到陆以边上,鬼鬼祟祟的:「哥,你啥时候能出院啊?顿顿喝粥,我要顶不住了。」 「明天复查看情况……」看到那楠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陆以笑出了声,「那我让闻兼明别做粥了,我让护士帮忙打个粥就行。」 「嘁……」那楠酸酸的,「他才不会同意呢。老师现在眼里只有……」 陆以没让那楠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你想吃什么?」说着掏出了手机。 「emm……炸鸡……」 听到这两字,陆以也咽了口口水:「老实说,我也想吃……行了,二十分钟,你一会儿大楼东门拿。」 「你点了餐?」 「嗯,快递一会儿打你的电话……吃完再上来。」 「要不要我给你捎点上来?……不让医生和老师看到。」 「不用了。」 陆以话刚落音,那楠手机振了振,他掏出来看到一条到帐信息,第一反应是他爸给他打生活费了。但很快就意识到不是,他爸打钱之前会给他打电话。 那楠抬眼看陆以。 陆以朝他眨眨眼:「想吃什么自己出去吃吧。」 第49页 那楠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发红,摸了摸头顶:「哥,我不好意思再拿你的钱。」 「你不是说我是金主,」陆以戏嚯地笑,「会不好意思?」 听到这话,那楠的不好意思烟消云散,他勾起嘴角,走过去,曲起一条腿跪在陆以床上:「那就谢谢金主爸爸哦。」说着「吧唧」亲了一口陆以的脸。 「只亲脸就行了么?」 「……哥,现在在医院,况且…你这情况也干不动吧……」 陆以仰着下巴,指了指自己嘴唇。 「行吧……」那楠舔了舔自己嘴唇,尽职尽责给金主爸爸来了个法式香吻…… 「咳咳……」 闻兼明洗完碗回来了,端着盆在门口勐咳。那楠赶紧缩回脖子,从陆以床上下来。陆以倒是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角。 闻兼明也只好视而不见,问陆以:「困不困?困了休息一下。」 这话不问还不觉得,一问陆以果然打了个呵欠,就势躺下了。 -- 十天后,陆以出院。 闻兼明开车把陆以送回家,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也打算回家。 他好不容易主动过来,那楠绝对不能让他走掉,况且,他和之前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也很难说。那楠想,无论如何,至少把他的人留在这里,才不会给别人可乘之机。他便以陆以身体还没养好为由,劝闻兼明留下。 闻兼明内心是想留下的,如果是因为他,人才进的医院,那他留下来照顾就是责任。如果不是因为他,那闻兼明也得弄清楚。 只是房子不是那楠的,无论那楠如何极力挽留,陆以不开口,他也没法死皮赖脸留下。 至于陆以,闻兼明留下,他肯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但同时欠他的情分就会越积越多,自己又没办法还。但他看到那楠央求的眼神…… 「闻兼明,你今天先别走吧,至少让我请你吃顿饭。」 「医生说你还不太能吃不易消化的东西。」话是这么说,他已经把行李放到沙发上了。 「那就过几天去吃……你放假了,最近也没事不是。」 「我没事。」 闻兼明留了下来,但还有个问题,就是陆以的房子只有两间卧室,另外有个小的储物间,但储物间没有窗户,也没装空调。 那楠毫不犹豫就把他住的次卧让给了闻兼明,自告奋勇说他住客厅就行。说完飞快就去收拾了东西,把次卧给腾出来了。 这段时间忙着跑医院,闻兼明也只是将就在陆以家过夜。确定会留下的第一时间,闻兼明就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穿上围裙,带上塑胶手套,开始里外打扫。 那楠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旁边倒放着他的拖鞋——刚刚闻兼明过来拖地让他放上去的,一脸痴相,盯着来回忙碌的闻兼明的背影。 陆以趿着拖鞋,拿来一杯冰可乐贴在那楠脸上,在他旁边坐下:「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那楠扣开可乐罐,眼睛又移到阳台上晾床单的闻兼明身上了。外面阳光刺眼,烈日炎炎,闻兼明背后出了汗,衬衫贴着后背的肌肉,勾勒出整个后背的曲线。 「老师真好啊。」 陆以「嗯」了一声,却并不是同意的意思,只是表示他听到了。 「你不觉得他很好么?」那楠侧头看着陆以。 「很好。」但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的,并不发自肺腑。 「那你会喜欢上他吗?」 那楠问出这话后有点后悔,他既希望陆以说会,因为闻兼明是个值得被爱的人,值得一份两情相悦的感情。但又怕他说会,那样自己就成了多余的了。真到那种时候,或许和陆以的关系还能变成朋友,闻兼明一定会让他滚远点的。 「不会吧。」 听到这个回答,那楠皱着眉头咬可乐罐:「为什么啊?」 「可能是他太好了。」 是的,陆以越来越有这样的感觉,闻兼明太好了,找不出缺点,可以说无懈可击。陆以一直奇怪没有人喜欢他,但看来并非是别人不选择他,而是他压根不需要别人选择,不需要别人喜欢,他不需要依赖别人,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也不是说陆以不喜欢和这样独立自主的人交往,非要说的话,闻兼明那种生活方式他也觉得有趣。但当他动了某个念头,在意识到闻兼明可能对他有超出界限的情分后,他就知道自己对他可能很难产生别样的感情,除此之外,闻兼明更像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陆以也是最近才发现,比起去依赖别人,他好像更享受自己是被依赖、被需要的那一方。 「你不去帮你的老师干活?」 「不啊,我更喜欢看他干活……」那楠脸上升起一团红晕,恐怕脑子里想像的是另外的事。 「啧……」陆以很少嘲讽别人,但那楠这幅样子他实在忍不住,「原来你说喜欢闻兼明,也只是动口不动手啊。」 「你怎么不去帮他,他留下来是照顾你哦。」 「我以前和闻兼明同居了一段时间,我们有个公平交易。」 「什么交易?」 「他住我家,替我做饭做卫生,我不收他房租。……所以想想你的用处。」陆以戳了戳那楠脑门。 那楠双手捧着举着的手指:「我不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吗?我只负责躺在床上伺候你们。」 第50页 第30章 烦 「快来快来,你看楼下……」 金熙叫来她的小助理,指着楼下那辆奥迪a6。这是他们陆老闆的座驾,但开车的并不是陆以。 金姐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她早发现自从两天前陆以出院回来情况就不太对。最明显的就是,以前中午都是她给陆老闆订饭,这两天突然不让她订了。她顺嘴问了句,不订饭中午吃什么,谁知道陆以支支吾吾转移了话题。 通过金姐的观察,她就发现陆老闆中午一个人出去吃了,据她的了解,这人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出去吃饭,肯定有情况。 眼瞅着陆以走出公司大楼,小步跑向路边树荫里停着的他的车。待他走近后,车门自动打开,等他上去,车门又自动关上了。车上那人自始至终没有下来,让金熙好奇得抓心挠肺的。不知道他们老闆又换了个啥样的,上次那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男人,她还以为那个会长久呢。 车里开着空调,闻兼明把饭盒一层一层揭开,放到车子前面的操作台上。两个菜一个汤一份米饭,都是清淡养胃易消化的。 他取出筷子,用消毒纸巾擦干净后递给了陆以。 陆以接过来,有点别扭。 「你不用每天做好饭给我送过来,太麻烦了。」 「没事,我反正闲着。」 按常理来说,闻兼明这样三十多岁的大学老师,假期正是忙碌的时候,忙着出版着作,参加学术会议,搞讲座……一切的一切都要为了职称做准备。然而被边缘化的闻兼明已经和这些无缘了,既然费力也不会对他的前途有什么帮助,他索性躺平,做自己想做的。 「那……麻烦你……」 闻兼明侧目盯着陆以看,陆以扭头对上他的眼睛…… 「……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你突然对我变得很客气。」闻兼明说。 「有吗?」 「之前你不会因为我做顿饭就说谢谢。」 「之前你也没有把饭给我送到公司……」 这话未经考虑一说出口,陆以自己先沉默。闻兼明却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一如既往淡淡的表情。 「先吃吧,饭凉了。」 陆以默默吃饭,他也感觉到了,这次闻兼明回来,他亲近让陆以感到有一点别扭。他们最初住一起那段时间,闻兼明也和现在一样,主动承担了家务,大部分时间都照顾他,无论多少,陆以都能心安理得接受。现在闻兼明同样做这些事,陆以就忐忑起来了。 他想大概同样的表象下面却是不同的出发点造成的,但别人对他有好感这种事真的会给他造成这么大压力吗? 对,还有那楠。 虽然不知道原因,那楠的确投入地喜欢着闻兼明,到了痴迷的地步。如果闻兼明真的对他有那意思,那楠又会怎么看待他? 陆以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嘴里机械地送着饭菜,倒是没多会儿吃了个干净。他把食盒拾掇好,放在后座,看到旁边还有一个食盒,知道那个是给那楠准备的。 闻兼明说那楠赖在陆以家里,年纪轻轻却不思进取,既不学习又不工作,只知道玩游戏,让他找事儿做。那楠被训得灰头土脸,陆以就说实在不行让那楠去他公司干点活儿,那楠也同意,但闻兼明说陆以这么纵容对那楠不是好事。最后那楠出来找了个便利店的小时工,条件就是闻兼明也要给他送饭。 「你去给那楠送饭吧,我上去了。」 陆以拉开车门,但只跨了一条腿出去,闻兼明按住了他放在座位上的手。在他诧异转头时,闻兼明把脸凑了上去。他立马明白闻兼明打算吻他,但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 …………闻兼明也顿时僵住了。 躲避完全是无意识的,如果陆以能控制,他不会这么做,不会让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和闻兼明接过吻,上过床,甚至在这辆车里,就是这两个座位,他们也亲热过,还不止一次。有段时间,他们像情侣一样相处,还有段时间,他们又像知心老友一样交心。他和酒吧里看对眼的陌生人都能接吻,闻兼明过来吻他,他为什么要躲? 来不及把这个问题想明白,陆以赶紧辩解:「你突然,那什么……你吓了我一跳……」 闻兼明还没有动,也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也因为陆以的躲避吃惊,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陆以觉得这解释有些苍白,于是主动凑过去,碰了碰闻兼明的脸。 他嘴唇刚离开,闻兼明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手指伸进髮根里,抓着他的头髮,没有太用力,只是让陆以不能顺利离开,然后吻上来。 这次陆以顺从地接纳了闻兼明,他的嘴唇,他的舌……他们就在路边,陆以没法投入,垂着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路过的行人。 闻兼明足足亲了他一分钟,才拿舌尖勾着他的上颚,依依不捨退了出来。但那只手还扶着他的后脑勺,目光仍然在他脸上流连。 陆以撇开眼睛,清了清嗓子,声音紧得有些沙哑:「……好了吧……那楠中午休息时间很短,你快过去吧。」 闻兼明终于收回了手,也收起目光,但他没有就这么让陆以下车,而是将一张酒店的房卡放到了陆以手里。 「你下午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第51页 陆以挑眉,一时间不知道闻兼明什么意思。 「或者我先去房间等你?」 「!」陆以明白了,这是闻兼明邀请他上床的意思。为什么不在他家,而是在外面单独开了间房,那意思不言而喻。 「只有我们俩?」 「是的,只有我俩。你家里……不太方便……」 陆以犹豫了一会儿,把房卡还给闻兼明了:「我觉得我们这样……排除了那楠,可能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 闻兼明不知道怎么说,他不喜欢3p,也不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和人分享,他想回到以前,最开始他和陆以一块儿的时候,不论只是身体关系还是什么关系,他们都只有彼此。 「我觉得这样做是背叛了他。」 「……」 闻兼明已经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连陆以也接受了那楠那套毫无根据的说辞了吗?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陆以对那楠那种幼稚又没脑子的疯小子那么纵容,他也不知道陆以看中他的点在哪里。 陆以有点纠结:「闻兼明,那个,我不反对我们还继续保持以前的关系,但……不能排除那楠,你知道……他很喜欢你。」 陆以说出这种话,让闻兼明简直难以置信。 「你也觉得他喜欢我是我的责任?我也要非喜欢他不可?」 「……不是。」闻兼明第一次在陆以面前有些气愤,弄得他有点不知所措,但他坚持说道,「但我也可以有我自己的选择。」 闻兼明狠蹙眉头,咬了咬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明白了。」 陆以的意思,如果还想继续和他上床,那么必须得接受那楠也参与其中。闻兼明不知道陆以提出这种条件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但对于他来说,的确像是一种侮辱。 他看着陆以下车,再次小跑着钻进了那栋办公大楼。 -- 闻兼明把饭菜给那楠送过去时,也正是下班时间,便利店正忙的时候。 便利店就开在写字楼中间,除了提供零食、饮品和一点日用品之外,早上有面点,中午有盒饭。每天早晨的上班时间和中午的下班时间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 那楠收银机使得还不是很习惯,这种忙碌的时候,他就被指派到了餐柜后面给客人打饭。 闻兼明来的时候,他正忙得晕头转向,一边让闻兼明等等他,手上还不能停。一直到下午一点多,所有食物都卖光了,他才终于歇了口气,匆匆摘下发帽和手套,一个箭步冲上了车。 那楠狼吞虎咽着闻兼明给他带的饭,不顾饭菜都已经凉透了。 那楠看闻兼明一直蹙眉看他,含着一嘴食物,口齿不清地问:「老师,你在看什么?」 闻兼明撇开了脸,在想为什么陆以那么在乎他,是对他也产生了感情? 「你吃相真难看。」 那楠赶紧咽了嘴里的,有点难为情:「我很饿。」 「饭菜送过来都冷了,你不如就吃便利店的快餐。」 「老师的饭,冷了也比快餐好吃啊。」 「我给你专程送来,还要等你忙完,是不是太不把别人的时间当时间?」 「……」 「明天我给你送到店里吧,不陪你吃。」 那楠立马垮下脸:「老师,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啊。当初我们说好,我找兼职,你也要给我送午饭,还要陪我吃饭,我们说好的吧。」 「但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那我不做了。」 闻兼明一脸不可思议:「你威胁我?你是在给我干活吗?」 那楠撇嘴:「反正不是给我自己干,也不是给陆哥干,只有你非要让我出来工作,」那楠翻了个白眼,「有这么威逼利诱小孩出来工作,完了还准备食言的大人吗?」 「……」 「你吃完了吗?」 「吃完了。」那楠快活地拍着肚子,「老师,你做的饭真好吃诶,我都长胖……」 副驾驶的门突然打开:「你下车。」闻兼明收回那楠手里的饭盒,把他推下了车。 「……」 那楠站在路边,被车喷了一身尾气。 「……操!」 第31章 得不到 中午拒绝了闻兼明,陆以有点不太想面对他,难得留到下班时间,还磨磨蹭蹭不想走。 人都走光了,金熙关窗关门发现了还在公司逗留的陆老闆。 「咋,陆总今天要别开生面加个班?」 陆以在老闆椅上转了一圈:「那个……你下班后有事吗?」 「没有,陆总有什么吩咐。」 陆以站起来关了办公室的空调:「晚上我请你吃饭,你和我一起去买点东西。」 金熙爽快地答应了:「行啊,买什么?」 陆以抓抓捲髮:「前几天住院,麻烦了闻……别人,想买个什么礼物……」 「你说那个小帅哥啊,」金熙和老秦代表公司员工去看了陆以一次,那次正好碰上了那楠,「行啊,你想买什么?」 「到商场再看。」 金熙提到那楠,陆以才意识到这次其实多亏了他。要不是他及时送自己去医院,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儿都不一定。 说起给那楠买东西,陆以立马有了想法。这孩子在他这儿寄宿挺久了,对他的所有事情,陆以都自诩挺了解。但给闻兼明送什么好,陆以简直快想破了脑袋,有金熙这个智囊在旁边帮着出主意都花费不少时间。 第52页 回家到家已经是午夜,他给那楠说了会晚回,但到家时,那两个人都还没睡,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看一档考古科教片。 「哥,你终于回来了。」那楠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挤出两行热泪,起身去帮陆以拎东西,又抱怨,「怎么回这么晚?」 「和朋友聊了会儿天……你困了就去睡啊。」 那楠工作时间从早七点到晚七点,连轴转12个小时,大部分时间还站着,早该困了。但他看着陆以,指了指端坐在沙发上的闻兼明,意思他的「床」被霸占了。 陆以小声说:「你可以去我房间睡。」 「我才不要,等我睡着了,你回来跟老师干什么我都不知道。」 「……」陆以无语瞪了他一眼。 那楠跟拎着满手纸袋,跟在陆以身后:「这都是买的什么啊?你是女人嘛,一口气买那么多……」 「给你和闻兼明买了点东西……」 被提到名字的闻兼明扭头看他,陆以自己先难为情起来了,向闻兼明解释:「就是住院那段时间,多亏你俩……我一点心意。」 闻兼明没有拒绝,但也没看出来高兴。 那楠把纸袋全部散在沙发上,兴奋地蹲在沙发前:「我也有份?哪些是我的?」 陆以从一众袋子里拎出一个最小的礼品包装袋,把其他的往那楠身前一推:「这些都是你的。」 「那不全是给我买的……」那楠目光追着递给闻兼明的纸袋,上面赫然印着longines的logo,「……得,这一堆还没那一个贵。」 陆以拍那楠的脑袋,佯作生气:「有就不错了,你还挑……」 那楠一秒变脸,满脸堆笑,扑倒在陆以身上,啵啵啵亲他的脸:「哪敢挑,谢谢金主爸爸,mua……」 卖完乖,那楠开始把东西从纸袋里拿出来,一件件抖开。衣裤鞋袜,从头到脚,什么都有,光t恤就是好几件,鞋子也有两双。都是大商场里的常规品牌,不见得多奢侈,但也不是地摊货。知道那楠的耳机坏了一只,陆以还给他新买了一副苹果的无线耳机。 看完给他买的这些东西,那楠挺开心,又去抱着陆以亲了两口。 陆以扭着脖子推他:「行了吧,穿之前拿去洗洗,特别是内衣。」 「我知道。」那楠快活地凑到闻兼明跟前,「老师,陆哥送了你什么好东西,你也打开看看嘛。」 闻兼明动作迟疑,那楠在一旁不断催促,陆以看着他,似乎也想他打开看一眼,于是他打开了。 价值五位数的商品自然包装得仔细又精美,外包装去掉后是压了膜的硬纸盒,纸盒里是绒布包,从绒布包里才抖出一只手錶。黑色哑光錶盘,镀银的指针,人工宝石镜面,精美而高档,皮质錶带更显復古休闲。 「我看你常戴的两只錶带都是精钢的,这只我换了个风格……」陆以说,「如果不喜欢,还可以拿去专卖店换……」 「挺不错。」闻兼明说着,解下自己手腕上那只seiko的表,戴上了陆以这只。 「喜欢就好,那我去洗澡了,你们也早休息。」说着陆以打着呵欠走了。 浴室的水声响起来,电视里那个考古节目也已经结束了,闻兼明还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手腕那只表上。那楠挤到他旁边:「老师,还不去睡吗?」 「嗯……」 「你要想跟我一起睡沙发也可以。」那楠吊儿郎当地笑。 闻兼明没理他,站起来回到自己房间。 錶盘带了夜光涂层,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绿光。虽然价签被拆掉了,这款表的价格闻兼明心里还是有数,在两万左右。在奢侈品里算不上贵,但作为一件礼物也绝对不便宜。他无法猜测陆以送他一个这么贵重的礼物的心理,仅仅只是表示对他的照顾的感谢吗? 但他能想到陆以送出这个价位礼物的原因,因为他平日戴的那几只手錶差不多都是这个价位的。送相同价位的手錶,是为了让闻兼明真的会戴,又不至于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是一份十分用心,以至于考虑得十分周全的礼物,但闻兼明并不为收到这样的礼物高兴。 他甚至有些嫉妒那楠,嫉妒他那堆看起来像是顺手买的,日常需要的,普普通通不像是礼物的礼物。那些日常用品体现了一种亲密无间的亲昵,是对自己人才有的轻率。 那楠在闻兼明没有看到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跨过了他和陆以仍然保持着的距离。而闻兼明照顾陆以、对他体贴入微,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去拉进这种距离,让他也成为陆以的「自己人」。 想到这个,闻兼明有些茫然,他没有和人谈过恋爱,更缺少主动去追求别人的经验。他知道怎么调情,怎么说一些暧昧的情话,怎么把人弄上床,并且让对方很舒服。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去得到别人,特别是得到一个人的心和感情。他唯一会做的就是对他好,给他做饭,把家里收拾干净……但陆以并不缺少一个保姆,并且这也确实没有任何用处。而闻兼明也做不到那楠那样死缠烂打,他始终觉得一个人至少要维持自己的体面和尊严。 只是,现在陆以连和他上床都不愿意了。 想到陆以提出的条件,闻兼明不得不感觉窝了一肚子火。 这口气窝在他胸膛里让他辗转反侧,不出意外地,他失眠了。一个人失眠的时候,尿意总是来得特别频繁。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熟睡后,闻兼明又爬起来上厕所。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半夜两点多,他脑子昏沉,好似足有千斤。 第53页 陆以的房间在他正对面,闻兼明走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极轻地拉开门出去。踏进客厅的那一瞬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抬眼一看,客厅的立式空调被调到了十六度。闻兼明心里暗骂那楠在作死,这么吹明早不感冒就怪了。 他打算去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闻兼明从客厅这头绕到另一头,需要越过中间的沙发和茶几。 沙发中间一团凸起,那是睡着的那楠。闻兼明走近时,发现被子一大半掉到地上,那楠两条腿裸在外面,却把脑袋盖得死死的。 「……」 闻兼明捡起地上那截被子,把整张被子揭开,打算重新替那楠盖好时,一双手僵在了半空。 那楠根本没睡,他带着耳机,短裤褪到大腿,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抓着自己。手机上正是两个男人搂在一起摔跤的画面,他脸上还盖着一块让人眼熟的布片…… 那楠身子一凉,一下子坐了起来,借着手机的光,能看到他脸上受到了一点惊吓,但这点惊吓很快烟消云散。他抬着眼皮看闻兼明,嗓子发紧地喊了声:「老师……」 闻兼明皱起眉头:「你在客厅……弄什么?」 那楠笑嘻嘻的,说话急了点:「没办法啊,我又没有房间,老师……」 闻兼明把被子扔到他脸上,撞上这种事……怎么说都不能说很愉快。闻兼明转头回房间,就在这一刻,他脑子像是被闪电噼中一般,又两步走了回来,从地上捡起了刚刚从那楠脸上滑落的布片…… 闻兼明青筋直冒、咬牙切齿地攥着自己的裤头,恨不得噼头给那楠一耳光。 「你他妈怎么这么变态。」闻兼明第一回 说了脏话。 那楠丝毫没有羞耻:「那还不是……因为……老师……不跟我好……」 「………………」 闻兼明回到房间,一股邪火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怎么会有那楠这样的人,怎么他还和这样的人扯上了关系,怎么偏偏陆以这么袒护他……闻兼明这一晚上都没能合上眼。 第32章 老师走了 失眠一整夜的感觉就跟顶头挨了一闷棍似的,天快亮的时候闻兼明可能睡着了一会儿,但他也不太能肯定。到平日起床的点,他迷瞪瞪起来,就着准备好的食材做了早饭。 「你脸色好差,怎么了?」 那楠比谁都要起得早,一早就去上班了,陆以和闻兼明对坐着吃饭。陆以吃了一会儿,发现闻兼明没动筷子,抬眼就看他捏了一个馒头半阖眼在发呆。 闻兼明慢吞吞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没什么,昨晚没睡好。」 之前也不是没熬过夜,但昨晚的失眠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觉,或许疲惫的并不只是失眠本身。 「那你一会儿在家好好睡一觉,中午我自己知道安排。」 「没事,到中午的时间还长,我休息一会儿就起来……」 「闻兼明……」陆以放下筷子,打断了他,有点认真地看着闻兼明,但也有些侷促。他本身就不擅长拒绝别人,特别是别人的好意,但闻兼明再这样下去,他有种受不了想要逃跑的感觉,「你……其实我病好得差不多了,我自己会注意的,就是,那个……你可以随意一点,我觉得你现在有点,怎么说呢,太周到了,我有些不习惯……」 闻兼明看着陆以的嘴唇一直张合,似乎一时有些无法理解这些词语组成的句子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脑子里像是有一把除草机,一直咔嚓咔嚓地响。可能真是年纪大了,失眠的副作用也随之加剧,难以忍受。 「我觉得我们像之前那样相处就挺好的……不是说你不好……」 他了解陆以,很难拒绝别人。对于闻兼明这种把「不」挂在嘴边的人,从来不知道拒绝人会这么麻烦,要说这么多意义不明、模稜两可的话,所以他一时没听懂也可以理解。不过他现在听懂了,陆以在拒绝他。 就是了,陆以不需要一个保姆,也不需要一个厨子,闻兼明知道。 「好,我知道了。」闻兼明说,「那我中午就自己吃了。」 「嗯,你自己吃吧,一会儿会有人送菜过来,你收一下。」 闻兼明照顾他和那楠,让他很过意不去。现在闻兼明又是放假,不需要住在他家的这种便利,陆以就只能尽量在物质上多付出一些,他觉得这样更符合闻兼明坚持的公平。 「嗯,好。」 「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下午想到吃什么,信息告诉我。」 「好。」 陆以笑了笑,从饭桌下的抽屉里扯出一根皮筋,把蓬乱的头髮抓起来扎了个小揪,露出额头让他显得精神了些,他在出门前又想起什么:「你下午问问那楠想吃什么吧,他说太累了没什么食慾。」 陆以离开后,闻兼明重新回到床上,他觉得闷,便把所有窗户打开,即便这样,还是闷,他就闷在这种凝滞的空气中,任由一颗混沌的大脑迷煳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雷声,接着是雨声。天色昏暗像是到了黄昏,在雷雨交加中,闻兼明有些半睡半醒,那一丝尚且清明的神志像是从一片混沌里高高挂起,还能思考。 他想夏季都快过去了,却还有这样的雷雨,原来觉得闷是天气的原因。他知道他没在自个家里,为什么在别人家里?为什么要这样用心的付出?对了,他喜欢陆以啊。为什么喜欢陆以?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第54页 他没怎么喜欢过别人。学生时代被表白的对象基本都是女孩子,参加工作后很快和何文初结了婚,从此失去了正常的追求和被追求的机会。有时候会对那些影视书籍里所呈现的二手爱情感到好奇,有时候也会想要爱上谁,哪怕仅仅作为一种体验。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种体验非但没能丰富他,反而像是掏空了什么一样。 他后悔了,或许在云南还是不该回来,如果自己能忍住了那时迫切的冲动,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闻兼明能思考,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光,能听到雷雨声,他好像醒过来了,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他听到外面的门打开,像是陆以回来了,他试图唿救,但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只听到开门声,并没有人进来,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站在雨帘里,手里拿着一把伞却没有撑,好像要去给谁送伞,但下一秒他又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梦境和现实交织着,闻兼明无法动弹,只觉得好像有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越想挣扎越难以唿吸,而越难以唿吸,他就越发想挣扎…… 「老师……老师……」 声音像是穿透把他包裹起来的水,钻进闻兼明的耳朵,同时一股冰凉的雨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孔里,他终于动了一下。 「老师,你鬼压床了。」 闻兼明勐一下坐了起来,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疲惫的感觉一点也没有缓解,他乏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阵雨小了些,乌云也散开了,看样子还是下午,并没有很晚,并不耽误晚上做饭。他看到站在床边的那楠,恍惚了一会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那楠不满的语气相当挑衅:「你今天没给我送饭,我不干了。」 半晌后,闻兼明才想起那楠说的是他不在便利店干了——前几天刚好用这个话威胁过他,闻兼明简直觉得好笑,只是他现在无力得笑不出来:「……随便你。」 那楠质问:「你为什么不给我送了?你答应过我的。」 闻兼明可能无法理解那楠那种永远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的样子。 那天闻兼明说那楠成天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没有正经事,没有社交,没有朋友,像个蛀虫,很快就会彻底报废,建议他去找份工作,接触下人群。 那楠就提出他去工作,闻兼明也要像给陆以送午饭那样给自己送饭。闻兼明只说如果做得多,会顺手也给他送过去。 顺便多做一点饭不是什么难事,顺道给那楠送过去也并不多麻烦,哪怕送到后那楠要求他陪着他吃完,因为一个人吃饭最无聊,闻兼明也乐意花费那点功夫。但这并不是他做的承诺,只是他的举手之劳,但别人不能把他的举手之劳的好意变成强加到他身上的责任,他又不欠谁的。 闻兼明冷漠地:「你再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天天给你送饭的?」 「你答应过。」 「我说的是顺便,今天不送,是因为今天不顺便。」 「……那我不去打工了。」 闻兼明简直气得想笑,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那是你的事。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多说一个字,所以你也不必要来要挟我,我压根就不关心。」 「…………」 继没吃到闻兼明的饭,也没吃饭之后,那楠的确被这样一句话狠狠伤害到了。因为闻兼明切中了那楠的要害,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示好卖乖,还是无理取闹,都没有一点作用,因为闻兼明一点也不关心。 他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为什么闻兼明有时对他挺友善,而当那楠想多要那么一点点的时候,他又会露出那么冷漠强硬的本质。这个人就不能被自己软化一丁点吗?他的温柔体贴只能是给陆以的吗? 「老师,我们好歹认识这么久了,你真的对我就那么铁石心肠?你哪怕随便说个理由……」 「有这个必要么?」 闻兼明心里升起一种十分厌烦的情绪,拖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也不去看一旁快要哭出来的那楠,趿着拖鞋往外走,走到门口换上自己的鞋子…… 那楠追出去,站在他身后:「你去哪里?」 「砰」只有关在他眼前的门。 那楠呆呆地站在门口,愤恨地盯着那扇防盗门,仿佛就是这扇金属门阻碍了他们,让闻兼明对他不屑一顾。 无理取闹对闻兼明没用,那楠心里很清楚,但他却忍不住试探,控制不住妄想有一天闻兼明会容忍他的无理要求,哪怕一丁点,哪怕让闻兼明喜欢上他一丁点,但最后还是搞砸了。 但闻兼明前几天对他都没这么差,真的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这句质问吗?还是昨天晚上,引起了他的厌恶感,那楠分明打算勾引他的。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楠回去坐到了沙发上,只是一直到陆以下班回家,闻兼明都一直没有回来。 陆以回来看见是那楠在家还有点诧异:「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那楠垂头丧气的:「我不干了。」 「嗯?」 「陆哥,我辞职了。」那楠厌烦地揉了把脸。 「那个工作不太好,时间长,时薪低,也学不到什么,辞了就辞了吧。」 「可是我只能做那样的工作……我什么都不会,甚至没办法养活自己,靠在你这儿蹭吃蹭住活着,我是不是也太差劲了?」 第55页 「你不是还有金主养活吗。」陆以开了个玩笑,但那楠一点也没有笑,陆以便正色问道,「闻兼明呢?」 那楠十分沮丧地垂着头:「走了。」 「去哪儿了?」 「没告诉我。」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第33章 像是心疼自己 闻兼明回家了。他跟陆以说的是何文初终于决定和他离婚,他回家准备一些手续,虽然这并不算是撒谎。 赵雀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家里人常来照顾,便发现了她和何文初关系的不一般。迫不得已,赵雀出柜,幸运的是,她家人接受了她和何文初,这让何文初终于放下了最后的顾虑,也放弃了把闻兼明当作最后一根稻草的打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当然,这并不是他久不出现的主要原因,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清楚,他到底在逃避什么。 在解除对那楠的屏蔽后,他每天会发来一堆信息。开始是道歉,后来又说他找到了新工作,还有一些其他的,在闻兼明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更多时候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不过无论他说什么,闻兼明都懒得回復。 陆以偶尔主动给他打电话,一周一两次的频率,也没什么具体事务,就是随便聊聊。闻兼明给他打电话的频率会高一些,两三天一次,但由于每次拨通电话号码前都要深思熟虑,所以这其实占据了他不少心思…… 「没什么,快开学了,要花时间备课。」闻兼明拿着手机,在阳台上一边给花浇水,一边和陆以说话,「你呢?忙不忙?」 …… 「那你注意身体,饮食方面,胃病是慢性病,无法根治……」 「听起来比在家玩游戏好……这种有人格问题的人和父母关系都很差……你也没必要把自己代入他的监护人……没有,我认为你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嗯……嗯……」 从阳台转到书房,闻兼明捏了鱼饵丢在鱼缸里,这是他最近养的。回家后,他总觉得这房子有些空荡荡,缺少点生气。第一次动了养个宠物的心思,不过最后还是挑选了最不麻烦的鱼类。 「陆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鱼缸里最夺目的居民就是那只纯白色的泰国斗鱼,它拖着繁复的鱼尾和鱼鳍,像坠着婚纱的新娘,慢悠悠浮到水面上,把漂浮的饲料一粒粒吸进去。 「嗯,什么问题?」 闻兼明把电话夹在侧脸和肩膀中间,扯纸巾擦捏了鱼饲料的手指:「你上次住院……到底是因为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诧异于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你不是知道吗,饮酒引起的胃底静脉血管破裂……」 「我是说……」 闻兼明想问他为什么喝酒,是不是真的因为他的离开难过所致。如果是这个原因,为什么要拒绝他的照顾和邀请?不,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陆以是不是也对他有一点和自己一样的感情?这样的话,那他们要不要试一试在一起?他很快就会离婚,陆以也不必有其他的顾虑。 至于那楠,他可以尊重陆以的想法,给予一些经济上的援助。马上快要开学了,可以安排他住校,或者另外给他租住一间房子。如果他父母拒绝给他学费生活费,闻兼明也愿意资助他到大学毕业。即便陆以还是放不下对他那种奇怪的关切,他甚至可以想办法在那楠毕业后,给他找个工作…… 「什么?」陆以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闻兼明的下文,又问道。 「……没什么,我是说……你不要喝酒……」 闻兼明问不出来,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但现在,他问不出来,好像是这个答案太重要,重要到他不敢轻易去揭开最后那层面纱。 他想起他父亲当初生病,胸痛去医院照出阴影一样,复查的结果是他一个人去打的报告单。从自动印表机上拿到那张纸的时候,他在旁边的休息椅子上坐了一个小时,才终于鼓起勇气把那张纸翻过来…… 「没喝。」陆以轻笑,「我也不至于这么没分寸。」 「嗯,那就好。」 -- 「老师他怎么说啊?」那楠急切问道,把一颗剥了皮的红提放到陆以嘴里。 「快开学了,他在备课,肯定挺忙的。」陆以瘫在沙发上,手机扔一边,指了指自己张开的嘴巴,那楠就又给他塞了一颗。 「你怎么不让他回来?」 「我怎么让他回来?他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意志,又不听我指挥。」 那楠把果盘放到茶几上,垂头丧气地:「你让他回来,他会回来。」 「你以为我是谁。」 「他又找了别人怎么办?」 「没办法……」陆以把果盘重新放回那楠手里,又躺下去,示意他继续剥,「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勉强不来。你还年轻,慢慢学着接受吧……」 那楠再次把果盘往茶几上用力一搁:「我不接受……」 说完他趁起身来,跑去了阳台,还把推拉门关上了。 陆以把果盘拿过来,自己剥了两颗,发现太麻烦后,就和着红提的皮一起嚼,嚼不烂的就吐出来。吃了几颗,发现没什么意思,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去了阳台。 那楠蹲在被白天的烈日烤得热烘烘的阳台角落,抱着腿把脸埋在膝盖里。 第56页 「哭了?」陆以把啤酒罐搁在那楠脑袋上。 「没有。」那楠抬起头前伸手把散发寒气的罐子拿下来,抠开了拉环。 陆以趴在旁边的铁栏杆上:「能问问么,你为什么对闻兼明那么执着?」 那楠咬着啤酒罐的边缘:「不是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话是这么说,没有理由的一般都是突如其来的迷恋,很狂热, 但是很短暂。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一个人的情况是和对方有很深的接触,得到过深刻的感情回馈,两人之间有一些无法替代的东西。但据我所知,闻兼明并没有给过你什么回馈。」 那楠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良久之后,反问道:「你和程锦文就是这种情况么?……很深的接触,得到过深刻的感情回馈,无法替代……」 陆以瞥了那楠一样,诧异于他怎么会知道程锦文,按理说闻兼明不是那种会把别人的私事到处宣扬的人,也更不可能和那楠说。 那楠从陆以的眼神读懂了他的诧异,起身背靠在陆以旁边的栏杆上。 「每次你接了他的电话,情绪都特别不好。」那楠若有所思,「你和他说话又……怎么说呢,声音听起来很快乐,但脸上完全是另一副样子,过后的情绪更糟糕,然后接下来一段时间,喝醉的频率增高,所以我猜……」 陆以往旁边移开一步,难得斥责了那楠一句:「少看我手机。」 「不是故意看的,用你手机给老师打电话时无意看到,因为你明显变坏的情绪,就有些在意……」 「以后也不准用我的手机给闻兼明打电话,要说什么用你自己手机打。」 「……」那楠突然笑起来,「真的太明显了啊,陆哥,你看一提到他,你的情绪就变差了。」 「我这是因为你私自翻看我手机。」 「但平时我用你手机,你就不会生气。」那楠挪过去,背靠栏杆,往后斜仰着,后背腾空去看陆以的眼睛,「那个人就那么要紧么?」 陆以瞪了那楠一眼,一伸手把他扯回来:「别那么靠,小心掉下去。」 站定后,那楠伸手搭住陆以的肩:「哥,我还有点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陆以自嘲地一笑:「养小白脸呗。」 「是么?但我不跟你睡觉,你也不会勉强我。」 「这只能说明我是个好人。」 「我像他么?」 「谁?」 「程锦文。」 陆以仔细瞅了那楠几眼,接着笑了起来:「我品味还没这么差……」 「……哥,你这也太打击人了吧,我很差么。」 「不是,抱歉,哈哈哈,你很自信……」 「……」 那楠气鼓鼓地进屋了,顺手甩上推拉玻璃门。 陆以却还在阳台上慢慢嘬那罐已经暖回来的啤酒,他才发现,当初一眼看中闻兼明,是因为初见时,他给人的感觉像程锦文。而后来无法面对他的感情,到底也不是因为那楠,而是正因为他像程锦文。 陆以无法相信闻兼明会一直在他身边,事实上,闻兼明也的确总是在离开。陆以想,他那样的人,无论是对于这处住所,还是他们这种关系,随时都能毫无眷恋地拍拍屁股离开。陆以可以和他逢场作戏,可是一旦涉及到真心实意,陆以就自动退缩了。 而对那楠所有的照顾和好意,却是因为那楠很像他自己——对一段无望感情的执着,和家人关系糟糕、孤独无依,甚至无聊、厌世、提不起劲儿的生活状态…… 但又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那楠比他勇敢,比他有勇气争取自己想要的。也许在别人、包括闻兼明自己眼里,那楠的那种死缠烂打都很讨厌,只有陆以自己知道,那是他没有选择过的人生。 陆以常常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懂事」地主动从程锦文追求梦想的路上退出,他也像那楠这么用力过,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在原地打圈儿,走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过得不好,但没有办法,无论是这疲惫无聊的日子,还是手里的啤酒,他都没有办法改变。但他会希望那楠过得好一点,他疼惜那楠,就像这些年来,心疼他自己,却什么都无法为自己做到。 第34章 安分点 陆以公司遇到一个比较棘手的案子,难得加了回班,下班时天色已晚。陆以打算叫上所有人一起吃饭,回到办公室发现有七八个未接来电,拨回去才知道那楠因为打架斗殴被抓了。他仓皇失措抓起车钥匙,直奔派出所。 被带走的不止那楠一人,还有另外两男一女,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四人穿着款式一样的运动t恤,胸前是同样的logo印花——xports。 因为赌气从便利店离职后,那楠有些后悔。他觉得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太过任性才把闻兼明气走的,于是想着如果他表现好点,是不是能够挽回点什么,就又主动去找了工作。 翻遍招聘启事,他发现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些不需要技术和经验、工作时间长,时薪还特别低廉的工作,那些工作和他本人一样一无是处。 简歷胡乱投了几天,即使在便利店员和服务生这两个行业他都毫无竞争力,一个电话都没有,倒是一家滑板俱乐部给他打了电话,说他们需要找一个经验丰富的滑板老师。 第57页 那楠曾经滑过很多年滑板。在他刚上小学的年纪,那奕众望所归选了钢琴,家里立马就有了一架价值不菲的钢琴。而他撒泼打滚、绝食抗议,才得到一块廉价的滑板。 不过这种不被认可的热爱毫无意义,在其中投入的时间和心血在他父母的眼里一文不值。尽管一边和父母吵闹,一边滑了些年,在升入高二后,因为他一团糟糕的学习成绩,滑板成了这一切的元兇,被他爸给砸了,声称如果他还要继续滑滑板,那就从家里滚出去。 那会儿他没有从那个家里滚出去的资本,其实现在也没有,不过现在他有了勇气。 有勇气,但是没什么自信。那家叫xports的俱乐部要的是经验丰富的滑板老师,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滑了,他不太敢去丢人现眼。陆以让他去试试,反正人活着总会丢人现眼,也不多这一次。 没想到竟然选上了。 事后了解到这个俱乐部影响力还挺大,全国各大城市都有点,每年都会举办各种民间的国内、国际赛事。特别是近年滑板被纳入奥运项目之后,兴起了一阵滑板热,俱乐部更是迅速壮大。 那楠去面试做技能展示时,负责人就说了,他们一方面是招滑板老师,给一些毫无基础的学员授课,另一方面,是培养自己的团队,要参加国内外各种比赛。还说那楠很有潜力,希望他加入。 这看起来是一条不错的出路,陆以也为他高兴,但那楠本人却一天天萎靡了下去。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工作,再加上他诚心的道歉,然而这些也并不能挽回闻兼明。 陆以到时,其他几个被抓的家人已经等着了,警察把事件的过程汇报了一遍。 下午下班后,那楠和俱乐部另外三个伙伴在一家烤串店吃饭,其中那个女孩去卫生间路上遇到了两个男人的骚扰,其他三人见状上去帮忙,和这两个骚扰男打了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俩猥琐男很快被打趴下求饶。本来到这儿就算了,但那楠不顾同伴阻拦,按着自己身下那人,抡椅子往死里打,把那人打得头破血流,警察来了后人直接送进了医院。 看起来像个领导的警察打着官腔:「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受害人同意和解,条件是你们打人的要赔偿人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 「什么受害者,我才是受害者好吧,那俩混蛋就是自个活该……」女生嚷嚷道。 「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 「那我要怎么说?我活该被流氓摸?」 「那你也应该找警察,而不是私自斗殴,还把人打这么严重。受害人要不愿意和解,你们都够判刑的。」 被摸的女生气得不轻:「那你就说我是不是活该……」 「没有人活该,按法律,他俩该被拘留15天,罚款500元。」 「…………」 警察靠过来,看着女生:「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不会和解,你们跑不了判刑的。所以各退一步吧,想想你们也把人揍得挺惨,其中一个躺医院一时半会都下不来床……」 陆以插话进来:「对方要多少?」 警察说了个数,另外两男生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就说,那人也不是他们揍的,都是那楠一个人下的狠手。 「反正受害人要这个数,不然就要上法院……」警察说。 「那也轮不到我们……」 警察没说话,算是默认,监控里狠揍别人的就是那楠,这点证据确凿。 陆以走到那楠身边,虽然他把别人揍得很惨,他自己脸上也挂了彩,看起来倒是他们这边这些人里被揍最惨的。 「要不要和你家里联繫?」陆以小声问那楠。 「用不着。」 「陆哥,你也不用管我,是警察非要让我联繫个人。」 陆以按了按他的肩膀,转头跟警察说:「我们愿意赔偿,麻烦你们去和对方协调。」 那女生也赶紧插话进来:「不管最后赔多少,我们都出一半,怎么说那楠也是给我出头。」 「哥……」 「今天我可以把人带走吗?」 「可以,过来办个手续。」 折腾到了半夜,陆以开车载着那楠回家,城市的喧闹沉寂下去,深夜的城市寂寞得如同挂在天边的昏暗的月亮。 「还好吗?」陆以问,「要不要去医院?」 「……对不起。」 陆以诧异地看了那楠一眼。 「这笔钱我先欠着吧,以后会还。」 他有些侷促,无意识地用手指搓着左手手腕上的纹身。被破坏的皮肤早已经痊癒,凸出的疤痕颜色更浅,这些交错的伤痕形成图案,遮盖另一些交错的伤痕。 「别伤害自己。」陆以淡淡说道。 那楠立马停止揉搓自己的手腕,把左手放到身侧,避过陆以的视线。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monkey club见面吗?你用垃圾桶把一个大个砸晕了……」 不知道陆以想说什么,那楠只「嗯」了一声。 「还有那次你在我家门口,浑身是伤,你说你和家里吵架,又和别人打架,七八个人打你一个……闻兼明认为你有情绪问题和暴力倾向,让你去看心理医生。但我觉得,与其说是你控制不住脾气要和人打架,更像是你希望别人来揍你一顿。 「在被拒绝、被伤害的时候,你是对别人愤怒,还是对你自己?」 第58页 那楠垂着头,从喉咙里咕噜出来几个字:「别说了……」 「自我厌恶、自我憎恨、自尊感低,以至于破罐破摔,什么都不在乎了。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吗?」 那楠咬着发抖的嘴唇,说不出话。 「其实到处都是平庸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是少数,平平无奇才是绝大部分。或许你的成长环境给你造成了某种错觉——优秀才是正常的,资质普通的人是自己不努力不上进。但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智力、天赋,甚至『努力』这种特质,都是与生俱来的,是上天的馈赠。」 没有人比陆以对此的感触更深,生为一个普通人在面对极具天赋的人面前的无力感。如果那楠真如他所说,那么面对父母高要求时的无力感、面对自己优秀弟弟的无力感,日復一日的累积,也难怪他长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总之,不管是讨厌别人,还是讨厌自己,都不要自我伤害。」陆以腾出一只手薅了薅那颗低垂着的脑袋,给了那楠一个笑容。 那楠看着窗外,对着路灯明灭的夜色陷入沉思,久久才背对陆以说了句:「哥,你要真是我哥就好了。」 陆以笑:「那我就不能睡你了。」 那楠终于牵了牵嘴角:「其实我不介意。」 「那楠……」 「嗯。」 「你可以和我一起生活。」 冷不丁地,陆以说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但他有种预感,那楠会答应他。 果然,那楠几乎没有思考,立马答应道:「好啊,反正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紧接着又问,「怎么一起生活?像男男朋友,还是哥哥和弟弟?」 「随便,都行。」陆以说。 只要有人和他在一起,并且不会轻易离开。 「会上床的哥哥和弟弟?」 「如果你愿意的话。」半晌,陆以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如果你以后有地方可以去……」 「不会的,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有地方可去。」 「如果闻兼明有天接受了你……」 「那更不可能。」那楠眼里突然变得黯淡,但很快又狡黠地对陆以眨眼,「就这么怕我离开你啊,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我怕我胃出血没人送我去医院。」陆以四平八稳地开着车,但心里却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 爱上那楠,爱上别人,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我今天联繫了闻兼明……」 「你不会跟他说我被抓了?」那楠突然紧张起来。 「……不是,说开学前请他吃顿饭。」 「哦……那他答应没?」 陆以点头。 「所以你安分点,别找事。」 「知道了。……陆以,哥……」 「怎么了?」 那楠慢慢地晃了晃脑袋:「没什么。」 第35章 难得融洽 开学前最后一个周末,陆以从金熙给他推荐的餐厅列表里选了离闻兼明家最近的一家,这是一家私房牛排馆。他在网上找了一圈,除了一个预定电话,都没有更多关于这家店的信息。带着疑虑,他打了电话,发现最早的位置都已经排在了一周后,再带着疑虑,他订了一张桌。 到了这天,他和那楠费了不少力气,才在闻兼明的指点下,从一条老街的巷子里钻进一个小院。院子三面是房屋,一面是围墙,但只有大门正对的那间屋是牛排馆,外墙用深色的橡木重新砌了,里面光线黯淡,只有每张桌子上面悬挂的吊灯,灯光暖黄,能够照亮的范围也不过一张餐桌。 难怪座位那么难订,二三十平的大厅里总共只有四张桌,目前两张桌子坐了人,看起来却像已经客满了。 陆以有点尴尬:「朋友给我推荐的地方,我没想到这么小。」 他这话是对闻兼明说的。 闻兼明今天穿了polo衫和茶色休闲裤,手腕戴了陆以送他的表。他头髮刚洗过,细碎地散在额前,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似乎并没有因为吃饭的地方太逼仄而心情不快。 他看着别人桌上在灯光下冒着热气的牛肉:「没关系,闻起来味道还不错。」 今天那楠在闻兼明面前几乎不怎么说话,在唯一的服务生忙不过来时,他默默帮忙摆餐具和倒水,表现得懂事而乖巧。 他们各自点了主菜,那楠要了一份甜品,陆以给闻兼明和那楠要了一瓶红酒。 在等待上菜的空隙,那楠突然说:「老师,陆哥,这顿我请客吧,受到你们那么多照顾……」 「你下次,这次已经说好我请了。」 那楠知道陆以什么意思,刚刚点单时他就知道了,这顿饭人均上千,他付起来很吃力。 「我有钱啊,便利店的工资,还有俱乐部的课时费也发下来一些。」再加上陆以之前给的零花钱还剩了点,但这他没好意思说。 「你那才多少……」陆以实在不擅长抢单,他知道那楠是想在闻兼明面前表现一下,但是怕他演砸。 「aa吧。」闻兼明说。 「……老师,你这也太见外了。」 闻兼明瞥了那楠一眼:「我们也不是什么内部关系。」 「……」 「别这么说吧,那楠也是好意。」陆以出言维护道。 闻兼明整理餐具的手顿了顿,绷直嘴角。那楠怕他再说什么,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他不想弄得所有人都不高兴。 第59页 「那就aa吧,我也自力更生一回。」故作轻松的语气,又转移了话题,「老师,我现在在一家滑板俱乐部找到了工作,xports俱乐部,你听过吗?」 闻兼明摇头。 「挺有名的,你以后有时间来玩啊,我可以拿到内部折扣。」 闻兼明想说他对这种运动没兴趣,但是下意识看了陆以一眼,转头对那楠客气道:「好,我有空就来。」 答应陆以吃这顿饭,他应该就想到了这样的情况。不能排除那楠,另外的意思还有不要刁难他,要对他友善一些。其实那楠比起最开始已经收敛了许多,也并没有做什么触怒闻兼明的事。他知道,可他忍不住把一些不知道哪来的邪火撒在他身上。 那楠嘴角上扬,十分快乐:「真的来吗?不玩滑板也有很多别的项目,球类运动啊,攀岩啊,那些在海滨城市的分店还有冲浪、潜水等等项目呢,只是滑板这个最出名……」 「差别对待太明显了啊,还是我送你去面试的,」陆以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喝柠檬水,「从来没有邀请过我。」 「你还需要邀请啊?我以为起码我跟你是内部关系。」那楠看着陆以眨眼睛,故意卖乖。 「少找理由忽悠我。」 那楠的冰激凌送到陆以旁边,他接过来,先挖了一勺尝,接着批判起了味道,但并不还给那楠,又一连吃了好几口。 在那楠要着手开抢时,闻兼明轻咳了一声:「那找个时间一起去吧。」 「好啊,不过周末人很多,平日人少一些。」 「我随时都可以,你们定时间。」这就是作为老闆的好处,可以随时开熘。 「我的课表安排还没出来,到时再说。」闻兼明说。 菜陆续上上来,三份主菜放到三人面前,看着各自面前的那一只大盘子,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陆以看了看另外两人,又看了眼自己盘里一整块战斧牛排:「我们还是分着吃吧。」 「好啊,我可不想吃一肚子意面。」那楠点的龙虾意面。 闻兼明拿起刀叉:「那我来切一下。」 他熟练地使用着餐刀,把整块的牛排切成小块,再贴心地把黑胡椒酱淋在上头。 不得不说,金熙不仅在工作中很靠谱,生活中也一样靠谱,她推荐的地方就没有看走眼的。难预定、地方狭小、没有服务……这些缺陷都在食物进入口中那一刻得到了原谅。简单来说,就是好吃,七分熟的牛肉不腥不柴,配酱香味独特,龙虾肉质饱满,带着新鲜的清甜……眼看着闻兼明因为吃到了好吃的东西,整个人都变得惬意起来,就像被揉到痒处,逐渐摊开的猫。 「这家店真不错。在这种犄角旮旯,你这么找到的?」他问。 「朋友推荐的。」 闻兼明抿了一大口红酒,点头称道:「你这朋友真不错。」 「你认识,那次我喝醉了你来接我,还把她送回家过。」 「哦,那位女士,叫……」 「金熙。」 「对,金熙人也不错。」 那楠看着两人聊的话题他快要插不上了,赶紧说道:「啊,金熙姐,我也见过,陆哥住院时,她来看望过。还问陆哥和我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的?」陆以明显有点紧张。 和金熙再怎么熟,私底下再怎么是朋友,好歹还有工作上这一层关系,而且那姐们儿别的毛病没有,就说话心直口快,有时候不是刻意暴露谁的隐私,就是脑子里就没装这根弦。 「额……我说我是你表弟……」 「嗯。」陆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扭头对闻兼明说,「知道么,前几天那楠在一个烧烤店……」 要说他打架这件事了吗?那楠受到了惊吓,想去碰一下陆以以作提醒,让他别说,却不小心先碰倒了陆以手肘边的水杯。 「……见义勇为了…………干嘛,小心点……」 那楠赶紧把水杯扶起来,把腿上的餐巾放上去吸水:「不……不好意思,一不小心……」 「见义勇为?」闻兼明大概觉得这个词和那楠本人相去甚远,被引起了兴趣。 「就是他们同行的一个女孩被欺负,他把流氓打跑了……应该算见义勇为?」陆以看了看那楠,大概在表示他已经很努力在闻兼明面前替他刷好感了,只是没看到那楠那一额头差点暴露的冷汗。 闻兼明笑道:「新闻上见义勇为都是对陌生人的帮助。」 「一个意思,说起来,当初在mc见面时,那楠也见义勇为了……那会儿我对他来说,算是陌生人。」 那楠面红耳赤的,一方面被夸得不好意思,另一方面,这个「见义勇为」他也实在名不副实。 「孩子本质也不坏,就是性格很糟糕。」 闻兼明看了那楠一眼,这一眼看得他更不好意思:「……陆哥,你要是想骂我就直接骂吧,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我当然是在夸你,在你闻老师面前,我哪敢骂你。」 「……别说了,真的别说了……」那楠缩着脖子,已经开始别扭了。 陆以笑起来,闻兼明借着酒杯挡脸,也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或是因为那楠今天表现良好,也或许是因为陆以为了那楠得到自己认可做的努力。 难得三人坐在一起没有剑拔弩张,反而挺融洽。特别是那楠,今天老师看了他好几眼,似乎还有个微笑是给他的,这已经够让他心情愉快、情绪稳定地过上好几天的。 第60页 三人正吃喝着,今天订位的最后一桌客人来了。屋里灯光幽暗,来人还背着光,他们还没看清,对方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陆总,竟然碰上你们,这缘分……」 金熙正领着她朋友来吃饭,竟然碰上了熟人。 「在外面别总啊总的,我觉得你在嘲笑我。」 金熙笑起来:「表弟也在……」 那楠笑得乖巧:「金熙姐。」 看到闻兼明时,金熙有点惊讶,但瞬间恢復笑脸:「闻老师好久不见啊。」 「你好!」闻兼明微微颔首。 「这我朋友小王,」金熙简单介绍了一下,「介意我们拼个桌?本来我们约了四个人吃饭,结果两人都爽了约。」 要是陆以和闻兼明两个人,她肯定不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既然表弟都在,那应该是只是单纯的吃饭场合。 陆以看了一眼闻兼明,想看他介不介意,发现对方并没有看他。陆以只好按照他自己的习惯性动作,点了头。 另一张方桌拼上来,金熙和她朋友坐在另一侧,气氛有种不同于刚才的热闹。三个人从他们的纠结的情感角色抽身出来,转换为普通的社交状态,这让他们三人的关系停在了一个比较和谐的状态。 也不知道这两人来得是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没有蹲到日榜tat,下周开始更一三五七吧,时间还是晚上10点。 第36章 我家也可以 「可以先喝点你们的酒吗?」金熙说着,手已经往醒酒器伸过去了,「一会儿你们也可以喝我们的。」金熙转头问她朋友,「白葡萄酒怎么样?」 「你们拿去喝吧,陆以不能喝酒,剩下的我们有点喝不了。」闻兼明主动把醒酒器递过去,「不浪费就好。」 金熙倒是不客气,摇了摇醒酒器,还有两杯的样子:「就自己人随便喝点,我们也够了吧,那就不额外点酒了?」她又看陆以,「你怎么回事,不前两天还才喝了,胃又不行了?」 陆以没说话,看着金熙,脸色严肃,金熙才觉察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她看了一眼闻兼明,他正埋头切肉,好像压根没听到。 但金熙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原来他们老闆惧内。 「我胃没事,不劳关心。」 「哈哈哈,那是,一点点果酒没事,还能补充维生素……」 在金熙拼命挽回的时候,陆以也下意识瞟了一眼闻兼明。 他担心闻兼明知道他还在喝酒,就好像靠着他的照顾才恢復了健康,这样有种糟蹋别人心意的罪恶感。但酒他戒不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闻兼明知道。 但闻兼明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压根不关心这件事。他这种漠然的态度,反而让陆以好受了一点。 「但你这要彻底戒酒好像也行不太通,自己不喝可以,有的客户还就喜欢这一套不是。」金熙把工作搬了出来,希望老闆的「内人」足够通情达理,不至于因为她一句话,回家让她老闆跪搓衣板。 「嗯……」陆以喝了口柠檬水,「以后尽量避着点这种客户,也不是所有都能在酒桌上谈下来。」 「但这种酒桌上的单都是大单,就上次……把你喝进医院那次,老秦说谈得差不多了,能拿下来,」金熙呷了口红酒,喟嘆一声,「这单成了,今年的份额就完成了啊,你也松了口气不是。就是下半年要休假,也能安心疗养……」 「咔嚓」一声响,从闻兼明的方向传来,桌上所有人同时转头,看见他面前的骨瓷餐盘一分为二,食物从中间的裂缝漏到了桌子上…… 「怎么了?手割到没有?」挨在他右侧的陆以赶紧拿纸收拾桌子上崩出来的肉块。 「没事,切得用力了点。」他接过陆以手上的纸巾,「我自己来。」 牛排刀比一般的餐刀更大,也更锋利,木质手柄,钢制刀刃,挺有分量,不过把陶瓷餐盘切碎的情况还是不太常见。陆以叫来唯一的服务员,重新给闻兼明换了餐具。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用餐还在继续,金熙又把话题扯回了陆以的工作中。 只有闻兼明看了那楠一眼,额角的青筋看出他极力的隐忍。 但那楠并没有注意到,而是笑嘻嘻地和金熙的朋友聊天,那姐们儿兴致勃勃地要把自己和那楠同龄的侄女介绍给他。 陆以对刚才金熙当着闻兼明的面,说出他进医院的真实原因也没什么特别反应,他仍然兴致勃勃地听金熙聊他公司员工的八卦。 只有闻兼明,心里酸涩气愤。明明那楠的话漏洞百出,毫无逻辑,但他却忍不住信,忍不住抱着某种期待,还曾试图去和陆以求证。他想着那天晚上,他差点就问出来了,如果真的问出来,他大概只会变成一个卑微的笑话。 那楠他们先吃,自然也先吃完。金熙让他们有事就先走,也不用替她们结帐,牛排馆老闆跟她是朋友,但她也没办法让老闆给陆以他们打折,所以就各管各。 陆以叫来服务生结帐,那楠说他去趟洗手间。卫生间在小院的角落,他前脚刚跨出门槛,闻兼明就跟了出去。 那楠尿完在水池前洗了手,又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髮,心情难得这么愉快。 有人会说,一个人的心情完全被另一个人的情绪牵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很可怕,但那楠不这么觉得。他的情绪被闻兼明牵动,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心悸和快乐,而那些闻兼明给他带来的失意、沮丧和烦躁,也不过就是和他过去的每一天罢了,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喜欢闻兼明损失任何东西。 第61页 真是心有灵犀,他正想着闻兼明,闻兼明就出现在了镜子里,恰好站在他身后。那楠唇角带笑,刚转身喊了句「老师」,闻兼明就揪着他的衣领把他顶到墙上。 「……老师?」 「你为什么骗我?」 「嗯?……你指哪件事……」 「……你骗了我多少事?」 闻兼明额角青筋不由得跳了跳,能这么玩弄他,还这么毫无愧疚之心的混蛋,除了那楠找不出第二个,连何文初都没有把他气到这种份上过。 那楠也很无奈:「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向不记得和别人说过什么……你就说哪件嘛……」 闻兼明捏紧手指,用了十二分的克制,才没有把拳头挥到那楠脸上。 「你说陆以胃出血是因为我……」 「我这么说的吗?」 「……」 十二分的克制瞬间耗尽,闻兼明忍无可忍,揪住衣领的手掐住了那楠的脖子:「你给我好好说话。」 「咳……老师……那时候陆哥心情很糟,的确是在你走了之后……他很沮丧,我也很沮丧,我以为我们的原因是一样的。 「即使那次醉酒是因为工作,但他很难过,我觉得也是因为……咳咳……老师…你松开……我不能唿吸了……哈……哈啊……咳咳咳咳……」 闻兼明手突然松开,那楠一阵勐咳,外面脚步声临近,下一秒陆以拨开门上的塑料帘子,也钻了进来。 「你俩这是……厕所开会?」 他打量了一下这两人,那楠有些狼狈,闻兼明脸色铁青,陆以正色问道:「怎么了?」 那楠好不容易从咳嗽里喘过一口气:「没什么。」 「自己镜子看看,你这像没什么的样子?」 「我刚趁老师嘘的时候,偷看他的x来着,老师生气了。」 「………………」 陆以看了看仍然一脸阴云密布的闻兼明,又转向那楠:「你先出去。」 「你们要做什么?」 「叫你出去就出去。」 那楠揉着脖子出去了,跨出门帘时,还依依不捨朝里看:「你们不要背着我干坏事哦。」 「……」 连陆以都恨不得给那楠一脚把他给踢出去。 「你没事吧?」陆以抓了抓头髮,难得看在美食的作用下,闻兼明给那楠露了个好脸,结果转眼间,又成这样了。 闻兼明还是看着陆以,面色严峻,说不上凶神恶煞,总归是阴沉肃杀,让陆以有些瑟缩。他扶着后颈,替那楠解释:「我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回事,在你跟前就变了一副样子,有点疯癫颠的,他在我面前就还挺正常…… 「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一种保护机制,他好像不太愿意在你面前表现出负面情绪,所以用一些夸张的语言和肢体动作,表示自己不在乎吧,其实他应该挺在乎的……非要说的话,最在乎的就是你……」 陆以垂着眼睛,他不习惯说这些话,和人讲心里话这种事总是显得很为难,况且说这些话还是为了第三个人。只是他实在看不下去那楠那种无望的感情状态,他也有点担心那楠真的出问题。 「所以如果不是太为难的话,能不能对他稍微好一点……我不是劝你接受他,和他在一起什么的,感情勉强不来我是知道的,就是……偶尔理他一下,随便和他说两句话……这种,应该不算太难为你吧……」 闻兼明一直看着陆以,捕捉着他脸上的表情,感受他在说这些话时的难堪和尴尬,心里那种又疼又胀的感觉像海浪一样起伏、涌动,很快便充满了他整个胸膛,连唿吸都变得有些疼痛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干脆挑明算了,告诉陆以,他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别管什么那楠,也别管什么程锦文,就他们两个,在一起好好生活,他会让陆以幸福,会照顾他一辈子,但闻兼明太清醒了。如果之前那楠的谎言还让他有一瞬间的迷乱,这个谎言不攻自破之后,闻兼明就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表白一定会被拒绝,然后就连目前这种混乱的关系也无法维繫下去。他知道陆以现在是知道的,但还可以装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来,那陆以连装都无法装下去,愧疚会压垮他,他们会彻底变成陌生人。 闻兼明恨自己的清醒。 「闻兼明?」见他看着自己久久不语,陆以也知道自己提出要求无理且过分,「抱歉……我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走吧,下午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陆以……」 「真的,你不用管我说的……」 陆以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闻兼明抬起手背蹭了蹭他的脸。 明明是个调情的动作,但他却做出了一种伤感惋惜的味道。闻兼明吐出一口气,像是无可奈何终于对什么妥协:「下午我们找个酒店…」 「酒店?」 「去我家也行。」 闻兼明的手拂过陆以的脸,勾过他的脖子,蜻蜓点水一样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个转折来得太快了,陆以有些没反应过来:「我……」 「那楠也一起。」 第37章 得到和得不到 立过秋了,白天的气温却丝毫不减,下午的阳光却更清亮刺眼。 闻兼明的房子十分向阳,採光很好,这个时间,每个房间都亮堂堂的,阳光似乎能把一切剖析瓦解,让人无处遁形。这让陆以有些不适,一切藏着的、掖着的、在夹缝里的晦暗情感,仿佛都会随着一会儿的「坦诚相待」而真相大白。 第62页 「去洗澡吧,」闻兼明随手按开家里的空调系统,「这边有浴室,卧室还有一个,谁先洗?」 谁也没问为什么闻兼明一个人住却有两个卫生间和两间浴室。那楠站在出风口下面,把衣服撩起来吹身上的汗:「我先洗,好热。」 闻兼明把他引到浴室,告诉他新浴巾和洗漱用品的位置。 「那你来这边,」他对陆以说,「浴巾没有新的了,你就用我的。」 「你先吧,我歇歇。」 「好。」闻兼明收了件当睡衣的白t恤,又说,「冰箱里有喝的,杯子在和你家橱柜一个位置,我先去洗了。」 屋子里水声传来,陆以打量闻兼明的家。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却是第一次仔细看这地方。上次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来的时候匆忙,几乎没做什么停留。 小区环境很不错,车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绿意盎然,十分安静。闻兼明的家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整洁、条例分明。硬装简洁,但家具家电都是高档货。并没有太多「家」的感觉,但闻兼明是个很注重享受的人。 看了一圈,陆以被书房里的生态鱼缸吸引了目光,假山卵石、青苔水草中间,一条纯白的鱼拖着硕大的鱼鳍也鱼尾,施施然地游来游去。 它太漂亮了,漂亮得和这个黑白灰为主色调的冷感书房有些格格不入。陆以倒是想不到闻兼明会有饲养观赏鱼的兴趣。 「叫斗鱼,生性十分好斗,而且兇残。」 「是吗,它看起来很安静。」一股清新的沐浴液味道,闻兼明就站在陆以身后。 「那是因为它把鱼缸里其他热带鱼都吃光了。」闻兼明把手搭在陆以肩上,往浴室的方向推了推,「该你了。」 闻兼明所有夏天的睡衣都是同一款式的纯棉白t恤和纯棉格子短裤。陆以也穿了他的衣服,他身高和闻兼明相当,但体型更窄一些,除了宽松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合适。 那楠洗得有些久,还没有出来,只有这二人相对,一时无言。 闻兼明坐在床边,陆以靠在书桌上,侧对闻兼明,站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吹头髮,实际在掩饰自己的坐立难安。他对闻兼明的邀请没有一点准备,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那个时候,他既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闻兼明一直看陆以,从他的又直又白的小腿看到他白皙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看他抬起下巴时,连接到脖颈的优美曲线,看他类似多情实则冷漠的漂亮眉眼……闻兼明想起书房那条美丽的、孤独的观赏鱼。 「有吹风筒。」 陆以侧脸,对闻兼明浅浅笑了笑:「就快干了。」 「这么吹容易感冒。」 「用吹风会特别蓬松。」陆以用双手比着自己脑袋,模拟头髮会蓬松的程度,过后又不太好意思地笑笑。 闻兼明就这么看着陆以,他心里的渴望像扔进烤箱的面包,不停地膨胀,膨胀,直到表皮裂开,最后变焦。他想从身后抱住陆以,抱住让他无处可逃,抱住把他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看到了陆以的犹豫和无所适从,像在空中犹豫的气球,哪怕轻轻拍一下,他就会飞掉。 那楠终于洗好了,在浴室呆了太长时间,以至于他皮肤都是一片冒着腾腾热气的红。他也穿闻兼明的t恤,但因为身高矮上一截儿,衣服明显大了许多,下摆遮住半个屁股,而他没有穿裤子,前面也随着他的步子若隐若现。 当他匆匆忙忙弄好,生怕错过了什么一样急切地跑进卧室里,竟然发现这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中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突然愣了一下。但那种兴奋感早已经压制住了一切,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气氛有什么不对劲儿。 那楠下意识想往闻兼明那边走,但刚跨出一只脚,和闻兼明来了个对视,他就迟疑了,闻兼明不会先接受和他亲热的。那楠脚步一转,迎着陆以的目光,朝他那边走过去了,他已经想好要怎么亲吻和卖弄风骚以至于让闻兼明无法抗拒和他亲密接触,就像第一次那样。 「那楠,」闻兼明叫他,「过来。」 那楠对闻兼明主动叫他感到惊愕,但短暂的惊愕之后,他心脏悸动得像要开出花来。他走过去,脸红红的,越是靠近闻兼明,却没由来的越是紧张,直到他站在他面前时,便不由自主往下拉着衣摆,不知道怎么做了。 闻兼明的手扶上他大腿,刚洗完澡的潮热,和一双已经凉下来的手,像凉水泼在烧红的铁皮上面,「滋」地一声,那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手指尖都忍不住发颤。 闻兼明握着他的腿,把他往自己身前拉,在那楠分开腿站在他面前时,他说:「坐下。」 那楠坐在闻兼明腿上,他没穿裤子,闻兼明的短裤也只到腿根,那楠感到有些羞耻。他转头去看另一边站着的陆以,陆以抱着胳膊看他们,并没有什么表情。 「很紧张?」闻兼明问,「你不是一直想和我睡吗?」说着他手已经从那楠的衣边往里伸进去。 那楠的确很紧张,但这种时候不能露怯,他勾上闻兼明的脖子,滑到他腿根上坐着,胸膛贴着他的胸膛,主动吻了上去。 …… 太阳偏西了,橘色的光线透过纱帘照进屋子里。陆以后仰着头,意乱情迷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被夕阳染成橘色的纱帘,开始是他自己的视线摇晃着,看得久了,好像有风从哪里吹了进来,吹得纱帘水波般摇曳…… 第63页 第38章 来玩啊 夜幕刚刚降临,陆以驱车回家,刚好撞上晚高峰,车子在车流里费力往前挪。外界的阻塞引起内心的阻塞,陆以有些胸闷。 那楠在副驾驶,闲不下来一样,一会儿翻置物箱,一会儿越到后座拿了个靠枕,一会儿又把内视镜扭向自己拨头髮,最后把车里的音响连到自己手机上,开始放音乐。 音乐一首一首更换,最后停在摇滚乐上。他把声音调大,随着邦邦响的节奏摇头晃脑地唱歌。 音乐戛然而止,那楠脑袋晃到一半,像被陆以按了暂停键,外面车流的嘈杂声重新涌进车厢…… 「太吵了。」 「嗯……好吧。」那楠重新坐好,「那不听了。」他手肘杵在车窗,撑着脑袋,偏头看陆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有。」 「但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可能是你太高兴了。」 「哦……可能吧。」这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哥,你在牛排馆和老师说了什么啊,我和他之前还在吵架来着……」那楠想起闻兼明掐着他脖子生气的样子,让他有些畏惧,但同时也十分兴奋。 他原本可以不那么混帐,也会好好说话,但他控制不了。像是一种从小到大的惯性,想要得到关注和喜欢,避免让人漠视,而开始变得混帐又恶劣的惯性。而只有当他得到了某种关注,无论好的,还是坏的,这种惯性才会停下来。 「没说什么。」陆以换了个话题,「你是不是也要开学了,有什么要提前准备的?」 「啊,没有……我退学了。」 「怎么突然退学了?」陆以语气平常地发问。 「本来就挂了很多科,如果不是我爸妈,我早就该被学校退学了。前两天我爸给我电话,我就告诉他我不念了。」 「你爸怎么说?」 那楠耸耸肩:「还能怎么说,除了没把断绝父子关系说出来,别的都说了。」 车子又缓慢地前进了一段,陆以跟着挪。 「你就没想过和家人修復下关系?至少,不要搞得这么糟糕。」 「我想了,」那楠摊开手,「如果修復关系是要我跟以前一样硬装进他们给我准备的模子里,那还不如现在就让我去死。」 「别胡说。」 那楠笑了一下:「放心吧,我现在挺好的。再说,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我是同性恋,再怎么努力修復都白费,就算是那奕,如果他胆敢跟男人搞在一起的话,我爸妈也会跟他断绝关系。」 那楠不想陆以担心他,又说道:「我准备在俱乐部好好干,下半年有个小比赛,说让我去参加试试水,这段时间也和其他队员有集训。」 「嗯。」 那楠朝陆以伸出手:「我郑重邀请您有时间来俱乐部找我玩。」说完对陆以粲然一笑。 陆以拍了一下他的手掌,终于笑了:「那好吧。」 -- 九月,迎来了立秋后的第一场大雨,大雨下了整夜,又转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两天,夏末闷重的暑热被一扫而光,天气转了凉。各大、中、小学也陆续开了学。 自从上次在闻兼明家的三人约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这期间闻兼明没有联繫陆以,陆以也没有联繫他。倒是那楠和闻兼明联繫得日益紧密,一天好几条信息,偶尔还打电话。 那楠也把他退学的事告诉了闻兼明,他说:「老师,现在你不用再在意我的身份,你可以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和道德压力地跟我打炮啦。」 「……」 对面是闻兼明冷淡的声音:「你就不要再叫我老师。」 「那好吧,老公。」 「………………」 「……亲爱的怎么样?」 「我挂电话了。」 「我错了,我错了。」那楠不给闻兼明挂电话的时机,「老师,你什么时候来我俱乐部玩啊?你上次说要来,我都跟经理说好了。」 对面沉吟片刻:「我这周六有空。」 「周六也行,只是周末人稍微多一点。」那楠又拿着电话去问房间里的陆以,「哥,你这周六有空吗,去俱乐部玩,老师说他周六可以去。」 陆以开着电脑伏案画图纸,这个方案要得比较急:「我不去了,我有个活比较急。」 但这好像也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有些抗拒看到那楠在闻兼明面前那么卑微的样子。 是卑微吗?但那其实和他无关。 那楠又回到客厅:「陆以说他不去,他工作有点忙,这两天晚上回来都在加班。」 闻兼明没再说什么,但他的沉默所表达出来的失望感觉已经通过听筒传到了那楠心里。 那楠心一沉,立马有酸涩泛滥开,但他马上故作轻松道:「陆哥不去怎么行啊,等我再问问他,先挂了。」 「好。」 那楠绕了两圈,去给陆以沖了杯咖啡。 金九银十,买房旺季也是陆以业务的旺季,这段时间,一向能偷懒绝不放过的他也得时常把工作带回家做。不能那么频繁地饮酒后,他给自己买了台咖啡机,企图用咖啡因代替酒精。 「哥……」那楠把咖啡递到陆以书桌上。 陆以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太甜了。他把杯子走递迴给那楠:「去给我加点冰块。」 第64页 「你还是不要喝太凉的,胃不好。」 陆以眉头挤一起:「那你就给我喝热的,你不知道温咖啡最难喝?」而且还甜得腻人。 「太热会烫伤喉咙。」 陆以无奈看了那楠一会儿,一仰头把一杯咖啡全灌下去,把空杯给那楠,又伏案工作。 那楠凑过去:「你最近好忙哦。」 「嗯。」 「什么时候能做完啊?」那楠盯着屏幕。 「工作是没有做得完的时候的。」陆以随口答应道,注意力还放在手上的活儿上面。 「这次的什么时候交给客户?」 「周一。」 「那这周末你真的不能和我们一起去玩了。」那楠嘆口气,「那我跟老师说改个时间吧。」 陆以转头看了那楠一眼:「你们自己去玩啊。」 「两个人有什么意思。」 陆以戏嚯笑道:「和你老师单独玩没意思?我看你巴不得才对。」 「你这真的看错人了。」那楠说着,从陆以敞开的胳膊坐到了他腿上,把咖啡杯放上桌子,手臂搭在陆以肩头,「当然啦,老师肯定想你去的,但撇开他,我也想你去看下我的工作环境,还有我在做什么之类的。」 那楠抓了抓头髮:「很奇怪,我从没觉得我对谁有做好什么的义务跟责任,但我却希望自己能满足你对我的期待。」 陆以把手放在那楠腰上,仰着下巴看向他:「我对你没什么要求和期待。」 那楠抱住陆以的脖子,坐在他腿上左右摇晃:「陆哥,你怎么这么好,你真的太好了,我那楠简直无以为报……」 陆以笑:「接下来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不是接下来,是已经相许了,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一直赖着你。」 「那你的老师呢?」 那楠不假思索:「老师的话,剩下的只有心了呗。」 陆以刚刚还因为玩笑而扬起的嘴角撇了下去。那楠刚刚还雀跃的神情也黯淡了一些,他嘆口气:「要是我们三个能在一起就好了啊……」 那楠的感嘆一句接着一句:「要是我先遇上你就好了啊……」 「是不是闻兼明也会让你觉得很累?」 「嗯?不是啊。」那楠低着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以,「你要是早点遇上我的话,说不定就不会碰上程锦文了。」 陆以心里苦笑,他遇上程锦文是在高中,那时候那楠还是个小学生,就是真的撇开时间空间的距离,真遇上他也什么都不会改变…… 「哥,」那楠的话打断陆以的想像,「那个姓程的是不是最近又联繫你了啊?你最近情绪都不太好。」 陆以惊讶于那楠的敏感。之前就说过他会因为程锦文情绪低迷,陆以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些,所以这次程锦文联繫他,他还刻意隐藏了,比如想喝酒的时候,他会选择灌下两杯无糖的咖啡,没想到还是被那楠感觉到了。 是的,程锦文联繫了他,说十月有个研讨会,他会回国呆上大约半个月,约陆以出来吃顿饭、叙叙旧。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再见面,上一次见面还是程锦文在念博士的时候,也是有事回国呆一段时间,约了陆以。中间这些年,陆以不敢肯定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只是他从来不问这些,程锦文也从来不说,反正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而这次,时隔这么久,陆以不知道程锦文到底是为什么想要见他,是真的已经彻底放下了,只是单纯地吃饭叙旧。但事实上,这种老情人见面会发生太多无法预测的意外。陆以完全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内心对待那些可能的意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或者惧怕什么,所以那封邮件还静静躺在他邮箱里,还没有回覆。 但他不想让那楠掺和进来,于是说:「周六是吧,半天时间应该能腾出来,我也来吧。」 第39章 你是最棒的哦 那楠工作的俱乐部在北五环,离陆以家更近。闻兼明周六上午正好有个学术研讨会,十一点会议结束,他先去找陆以,然后再一起去找那楠。 车子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个俱乐部比想像中更大。场地一半室内,一半室外,室内有些什么项目看不到,室外是滑板的场地。一路看下来,不少人正在滑。闻兼明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两人绕着围栏走了十来分钟,才进入了俱乐部的前厅。 他们刚想找前台问问,陆以突然看到一张熟面孔,正是上次那楠被抓进派出所导火线——那个被骚扰的姑娘。后来陆以知道她叫楚莹。同时,楚莹也看到了他,立马笑盈盈走过来。 「陆哥,你们是来找那楠的吧。」跟陆以招唿后,她跟闻兼明点了个头。 没想到碰上熟人,陆以点头:「过来看看,他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训练场,我带你们去找他吧。」 「不用,你忙你的,我们自己去找。」陆以习惯性拒绝对方的好意。 楚莹摆手:「我没事,就等开饭。走吧,后面场地宽,不熟悉路一时半会找不着人。」 盛情难却,他们只好跟着她走。 从前厅进去,绕过一楼的室内游泳池就到了后面的场地。场地根据使用者能力的不同,有不同的障碍设置,初学者使用的平地和弯道,中等水平使用的栏杆滑轨和高低台,还有高级水平练习的碗池。场地上很多人,有些是自己在练习,还有一些是教练在带练。 第65页 「那楠这会儿还在忙吗?」陆以问。 「嗯,今天有他的课。」楚莹看看手腕上的表,「马上十二点,他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陆以稍微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们做这个……平时累吗?」 「别人不好说,我自己的话肯定是不累。我是还在读研嘛,周末兼职赚点生活费,偶尔一起去参加个比赛啥的,对比赛结果也比较随缘。他们全职的,可能课会带得多一点,比赛压力会大一点。但无论兼职还是全职吧,主要都还是因为兴趣从事的这个工作,是吧。」 陆以想想也对,兴趣作为职业应该比纯粹为了工作而工作好些,天知道他有多讨厌干活。 楚莹带着他们弯弯绕绕才终于找到那楠。那楠的确还在上课,在带一批孩子。孩子们大小不一,个子高的看起来有十几岁了,最小的可能比滑板高不了多少,看起来还是幼儿园的小豆丁。 三人走近,楚莹喊了一声,但那楠没听见。她作势还要喊,闻兼明制止了她:「没事,我们等一会儿,等他忙完。」 「也行,那我就先走了哦。」 「嗯,谢谢你。」 那楠的教学已经进行到了结尾,这节课的主要内容应该是教学生单脚转弯,目前一个一个都正接受他的考核。 滑行直道的尽头连接着几个弯道,有弧度大的,也有弧度小的,但只要成功转过最大的那个弯,这次的课程考核就算通过,孩子们把滑板归置到场地边上的筐里就可以离开了。 也有学生不那么熟练一次两次都没有过的,那楠就重新给他们示范讲解,时而蹲下身,帮他们把脚放在滑板上正确的位置,再次尝试。 学生拢共十几人,在那楠悉心指导下,就算一时过不了,多尝试几遍也都能过。十多分钟过去,所有人都通过离开,除了一个最小的孩子。 小不点看起来还在上幼儿园,带着奥特曼图案的头盔、护膝、护腕一整套,和他说话都必须得蹲下身。那楠帮他摆弄脚踩的位置时,他就吊着一条腿站在滑板上,靠揪住那楠的头髮站稳自己。那楠一边摆弄一边讲解,具体说的什么闻兼明和陆以这边听不到,但看得出来小傢伙听得很认真,那楠看他一眼,他就点点头。但……到了真正演练的时候,他还是只会滑直线。 又过了一会儿,闻兼明他们旁边的女人,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妇,对着那边喊了一声:「教练,谢星宇今天能完成吗?我下午还有事,你们什么时候结束啊?」 那楠抬眼,正好看到也站在这边的闻兼明和陆以,他立马站起来。闻兼明对他挥挥手,意思让他忙自己的。 那楠对那女人说,下堂课会练习更复杂的内容,最好今天就让谢星宇通过,不然每堂拖一点,再几堂就跟不上了,让女人再给他十分钟。 又过了快二十分钟,小不点才终于第一次拐弯成功。小孩一步跳下来,来不及归置滑板,兴奋地张开双臂,边朝他妈妈跑过来,边奶声奶气地大喊:「妈妈,妈妈,我通过啦……」 那楠一手拎一块板子,也朝这边走过来。他额头贴着汗湿的头髮,又因为这段时间的运动,手臂上的肌肉也更紧实一些,皮肤也晒黑了。他在蓝天白云下笑着朝闻兼明和陆以走过来时,露出一口白牙,比这午后秋阳还灿烂一点。 「老师,陆哥,你们吃饭了没?」 他话刚问完,小学员已经扑到他妈妈腿上,抱着女人的腿,还在兴奋地喊「妈妈,妈妈」。女人把他头盔摘下来,给他擦额头的汗,有些嫌弃地说:「你看你,就你最笨了,其他人都早就学会走了,就你一个学不会……」 小孩的原本扬着的眉毛一瞬间就垮下来,嘴角也已经撇下去了。 「别这么说他,谢星宇是所有小朋友中年纪最小的,能学得这么快已经很棒了。」那楠阻止孩子的妈妈继续说下去,又蹲下身,捏了捏小孩的脸,「宝贝,你是最棒的哦。」 小孩还是撇着嘴角,眼睛里已经噙了泪水。 那楠从裤兜里掏出两块巧克力放到小孩手心里:「因为你是今天表现最棒的,这是老师给你的奖励,你看别的小朋友都没有哦。」 小不点捏着巧克力,终于抿着嘴巴「嗯」了一声,然后被他脸色不是很好的母亲匆匆带走了。 那楠蹲在地上看小孩走开,陆以走过去顺手薅了两把他的头髮,学他刚才的语气:「小朋友,你是最棒的哦。」 那楠站起来,又掏出三块巧克力,给陆以和闻兼明一人一块,再剥了一块放自己嘴里。 「怎么上课还给自己带零食。」陆以不喜欢甜食,但还是把巧克力放进嘴里。 「给学生带的,以防万一有人低血糖。」 「看来你还真挺适合当老师。」 说到老师,两人一齐看了闻兼明一眼。闻兼明正低头剥巧克力,被两人看得愣了愣。 那楠又笑起来了,他没想到陆以真的和闻兼明一起来看他工作的地方,就好像是他人生的价值第一次得到了认可,他也第一次真的觉得自己挺棒。 「老师,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有,陆以说找到你一块儿吃。」说着闻兼明拿出手机,准备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那楠按了下闻兼明的手:「要不跟我吃这里的食堂?」 第66页 闻兼明稍有迟疑,他觉得食堂的饭菜味道不会很好,但陆以已经先一步答应:「好啊,走吧,看看你们这儿的大锅菜怎么样。」 「还可以的,很多过来运动的会员都在这儿吃饭。」他又看了眼闻兼明,「当然比起老师的手艺还是差多了。」 他们去食堂的路上,那楠一边走一边和这两人介绍。俱乐部室外主要就是滑板训练场地,室内有两层。一楼有篮球场、排球场、羽毛球场、网球场等球类运动场地,和一个游泳池。负一楼是健身房和餐厅。 穿过一排排器械、跑步机和一些肌肉发达的健身爱好者,才到了最里面的餐厅。餐厅是自助餐模式,分健身餐区和非健身餐区。健身餐区的食物就十分单调健康,非健身餐区则是蒸煎煮烤,中日美韩,各式各样的食物都有。 陆以凭藉自己的员工牌,又和门口的熟人说了两句,便带着闻兼明的陆以免费进去了。他们找了个空座,拿了些东西吃,味道还不错,大概相当于外面人均百来块的自助餐厅。 「没想到你还挺受小孩喜欢。」闻兼明说,这是他对那楠最意外的地方。 除了那楠哄好的那个快要哭的幼儿,其他人在结束训练时都会和他说「谢谢」,再说一声「老师再见」。做了这么多年老师的闻兼明,倒是很少有这样的待遇。或许是他的学生都二十来岁,人一旦长大就不再可爱。 「小朋友的喜欢是最容易得到的喜欢。」 闻兼明沉默,他从来没被小孩喜欢过。 「老师,你是不是没被小朋友喜欢过啊?」 「……」 「那楠,你在这儿,我正找你呢,」一个干瘦的黄髮青年,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撑在那楠肩上,「一会儿吃完饭练习吗?我想让你再教教我怎么空中转体。」 那楠看了看闻兼明和陆以:「不行,我今天有事,明天吧。」 黄髮青年失望地「哦」了一声。 「没关系,你去吧 ,我也想看看你们怎么玩的。」闻兼明说。 「哥,你呢?」 「我跟你们一块儿。」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楠抬起头看请教他的俱乐部会员:「那好,一会儿训练场见。」 第40章 老公和男朋友 俱乐部里除了初学买课时的学生,还有一些有基础的会员,比如刚才那个黄头髮的青年。教练除了带学生,自己也经常需要为比赛活动做训练。大家使用同一个场地,互相学习一起玩闹,技术好的就很受追捧。 那楠来这地方时间不长,已经在俱乐部里小有名气,除了他技术不错,也有他长得不错,个性外向随和的原因,当然,个性这点只是别人的自以为是。 三人走在训练场上,这会儿刚过午饭的点,人还不多。 走在顶棚撒下的阴凉里,吹着凉爽的风,刚吃饱的陆以有些犯困,他懒洋洋问道:「你下午还有课吗?」 「没有了。你们下午想玩点什么,打球怎么样?」 陆以觉得现在让他干什么都提不太起劲儿。闻兼明一副还在思索的模样。 「不想这边玩,我们另找地方也行啊。旁边有公园,有酒吧,酒吧这时间有点早,还有酒店……」 那楠正想还有没有其他选项,前面一块双翘板带着风飞速向他们三人冲过来。一块滑板造不成什么大的伤害,但撞到小腿也会起一个大青包,绊住脚也会摔一跤,这都是玩滑板最经常发生的意外。 那楠在两人中间,滑板沖陆以而来,避是来不急。他助跑两步,迎着飞快冲过来的板子一个健步稳跳上去,再倾斜身体,单脚发力,在十分侷促的空间瞬间转了一个幅度很小的弯。一转过身,他双脚上去一个横剎,滑动的身影戛然停止。 他转向滑板冲过来的方向,对着刚刚脱板的学员脚下用力,滑板悠然地回到了对方脚下。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对面的学员顿时有些看呆了,直到那楠对他挥手,才说了声「谢谢」。 陆以从后面跟上来,把胳膊搭在那楠肩上:「小朋友,很不错哦。」 「还凑合。」那楠挠挠头顶,耳朵尖红得有点难为情。 「你学滑板多久了?」 「学了……」这个问题还不太好回答,是从小学几年级开始的来着?他记得是那奕买钢琴那年,他才买了滑板。那奕买钢琴应该是刚上小学,因为他刚上小学他妈妈就送他去钢琴老师家,不去也强迫去,直到他把老师家的琴键扣了下来,他妈妈实在没脸再见那位钢琴老师才得以作罢。 那奕一年级,那他是三年级,三年级他几岁来着?那楠下意识开始掰手指头…… 闻兼明看着那楠不太够用的手指,眉头微蹙:「你不用想了,我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是非要知道。」 「等会儿……七年吧,应该是七年,从小学三年级到高二。后面有段时间没滑,最近才捡起来。」 其实上了大学,父母管教起他来也很力不从心,他完全可以接着滑,但就像跟什么赌气一样,他一直没碰。不过重新开始,那楠没想到自己还能从滑板上得到乐趣,不仅乐趣,还有金钱和自我满足感。 开始他担心自己和学生处不来,毕竟都是些小孩,最大的也不过13岁。事实上,他不仅和孩子们关系很好,而且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的学生们。可能是他自己在做小孩的时候太恶劣,看着别的孩子,哪怕调皮捣蛋,只要一和他比起来,就都显得可爱。 第67页 「说起来还是老师一直要我出来工作,要不然也不会碰到这种机会。」那楠又看另一边搭着他肩膀的陆以,「还有陆哥的鼓励……遇到你们真的太好了。」 闻兼明和陆以不自觉看向对方,交换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陆以捏了捏那楠的脸:「你突然这么懂事,我跟你老师都很不习惯。」 「那从现在开始习惯呗,还来得及……真的谢谢你们。」 「口头感谢不如晚上吃饭你埋单。」 那楠有些诧异地看了闻兼明一眼,想起上次牛排馆他要埋单时,闻兼明冷面拒绝并坚持aa。他翘了翘嘴角:「好啊,没问题。」 他们走到了碗池边,黄髮青年已经等在那儿了。 碗池顾名思义,一个凹陷的像碗一样的大坑,只是开口并不像碗一样是规则的圆,不过内部光滑的弧面是一样的。碗池用于进阶技术练习,特别是空中转体这样的动作,必须藉助在u形弧面上高速滑行的惯性才能在碗池边缘腾空而起,完成身体的旋转,再带板落到碗池弧面上。 也许是知道自己会摔得很难看,黄毛已经戴好了各种护具。闻兼明和陆以站在离碗池稍远的距离,那楠走过去和黄毛说了几句。黄毛便走到碗池边缘,先试了试。在碗池内的弧面上来迴荡了几次后,逐渐到了碗池内部边缘,接下来他腾空而……没能起。他双脚离开了滑板,然后连人带板一起落进碗池里,并从光滑的曲面一路滑到底部。 那楠伸手给他,把他拉起来,给他指点几句,又让他试,这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那楠抓过滑板,说给他示范。黄毛给他拿来护具,那楠拒绝了,转个360度对于他来说算简单的,几乎可以做到零失误。 那楠踩着俱乐部的双翘板,左脚踩着滑板翘起来的那一角卡在碗池边缘,滑板的右边一大半完全腾空翘起,他的右脚轻轻搭在悬空的板面上。 随着右脚向下发力,滑板带着整个人孤鹰俯冲一样快速向下坠落,眨眼间又在u形凹面的另一边出现,来回几次后,他靠近碗池边缘,屈膝带着滑板一起腾空而起,在这腾空的短暂时间里,他整整旋转了一圈半,然后稳稳落在弧面上,继续滑行。 场地上人渐渐多了起来。玩滑板的人不少,但大部分都还在初级,豚跳那一步就够卡死很多人了,更别说玩空中转体,就是俱乐部的滑板教练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大家看到有人玩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人们不由得聚集了过来。那楠滑到池子边缘,再次腾空旋转,引起一片惊唿声,在他稳稳落下时,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跳了两次后,他问黄毛看清楚没有,让他再试。 再试,还是失败了。那楠又给他纠正了一下动作,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就照着这个练习,先从180度开始,这个又急不来。」 见那楠要走,黄毛着急道:「别啊,老师,你再帮我看两轮嘛。」 那楠摆手,他看了陆以一眼,拒绝道:「我今天真的有事,下次吧,下次帮你看。」 「别下次了,我又不是不知道,找你的人忒多了,好不容易才轮到我,再看一次,」黄毛竖着手指,「就一次。」 那楠又看了一眼闻兼明:「不行,真的下次吧。」今天的任务主要是带老师和陆哥玩,而不是让他们在旁边干站着看。 「……」黄毛扭头看了看陆以,又看了看闻兼明,两人都是生面孔,看起来也不像是玩滑板的,于是问道,「他们是谁啊?你朋友吗?」 那楠含煳地嗯了一声,还打算走,黄毛甚至拉住了他的胳膊:「老师,我买你的课行不行,一对一指导,现在就买。」说着已经掏出手机打算扫付款码了。 「…………」陆以当然知道他不是真买,因为真买是去找前台登记,但对方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又是俱乐部的vip,他也不好得罪…… 「你不是问他们是谁吗?」他拉着闻兼明,「我老公,」又指了指陆以,「我男朋友,我今天陪他们,所以得失陪了。」 闻兼明:「……」 陆以:「…………」 黄毛:「…………………你也太没劲儿了。」 「真的不好意思。」 「行吧行吧,下次再找你。」只当那楠是这种藉口都找出来了,看来那俩是真非陪不可的人。 终于摆脱了这个麻烦,那楠顺手一把抓着闻兼明的手,另一只手抓着陆以:「走吧,想好去哪儿没有啊?」 闻兼明冷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民政局……」 「?」 「离婚。」闻兼明抽出自己的手,扭了扭手腕,「不要乱给别人安名头。」 察觉到闻兼明跟他开了个玩笑,那楠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短暂的愣怔后,也笑了起来。 「那是迫不得已,我总不能晾着你们,在那儿给他指导一下午吧。」那楠把他和陆以牵着的手举到闻兼明跟前,「你看陆哥就没你那么小心眼,人就乐意给我当男朋友。」 陆以有点尴尬,松开手:「想好去哪儿了吗?我都行,随你们吧。」 短暂的沉默后,闻兼明突然指着场地上新遇到的一些障碍物——梯子,高高低低的铁栏杆,高低不一的跳台…… 「这些也是练习滑板用的?」 「是啊。」 「怎么用?」 第68页 「要我示范给你看看?」 闻兼明点头。 那楠便小跑着去找滑板了。 看着他跑远的身影,陆以突然对闻兼明说:「没想到你会对滑板感兴趣。」 闻兼明想回一句「我也没想到你会对那楠感兴趣」,但这句话堪堪停在了他的齿边,闻兼明说:「这么久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个优点,还不让人挖掘挖掘?」 第41章 卖弄 闻兼明提出要看他玩滑板,那楠这才真有了点卖弄的意思。 之前他有心在闻兼明面前表现,因为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长处。而且这长处获得了陆以的认同,以及实用的价值——能靠它赚钱。但他也知道每个人的观念不一样,就算他现在去告诉他父母,他能靠滑滑板养活自己,他父母依旧不会认同他做这件事。 他怕闻兼明对此也是同样的态度,觉得他是不务正业。 那楠拎来滑板,看似随便往地上一抛,滑板骨碌碌往前滑,他助跑两步,稳稳跳上去,原本没有目标的木板子突然有了方向。它加速朝着一个斜坡滑过去,并且毫无阻碍冲上一个斜角四五十度的坡。斜坡上面是一条高台,台子前一半是约莫半米宽,但滑行了一百来米,台子逐渐变窄,最后只有二三十公分,堪堪和那楠脚下的板子一样宽。 板子四平八稳地在狭窄的高台上滑过,接着遇到第一个转弯。要在那么窄的通道上让滑板瞬间调转180度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事情,但到了转弯处,那楠带着滑板一个外转180,瞬间跳到了对面的窄台上,刚好调了个头,往另一边滑去。 即使在俱乐部,这种连贯的高难度表演也很难看到,更多时候大家看到的都是刚刚黄毛那样,一遍遍尝试和一遍遍失败。那楠不光是技术的展示,也带着一点表演的性质,很快场地上的人都被吸引过来。在他跳转成功后,周围发出一阵口哨声和掌声。 前面又是一个长长的斜坡,斜坡的顶点,直高出地面四五米,斜坡尽头是一根斜向下的铁栏杆。 知道他要做什么时,嘈杂的围观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凝神屏息地盯着,生怕自己发出的一点声音让他发生失误。 只见那楠加速冲上那个斜坡,短暂的平滑后,一下跳上那根栏杆,滑板中间稳稳横在栏杆上,带着那楠快速向下,直到尽头,那楠稳稳落在地面,不做停留,继续往前滑。这时候围观人群里掌声和哄声爆发,因这边的动静,引来更多围观的人,大家才如梦初醒般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平地滑行一段后,前面是个矮台,那楠带着板子跳到台子边缘,滑板中间卡在台子边上,带着人倾斜滑过。落地后,前面是几步台阶,那楠带着板子跳上台阶,又从台阶的另一面跳下平地,绕了一圈,回到闻兼明和陆以面前,展示一些平地上玩的动作,各种外转、内转、带板跳……花样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仅看客啧啧称奇、纷纷赞嘆,那楠自己也玩得很开心,特别开心,肾上腺素的刺激让他内心像有什么东西饱胀开,逐渐变成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他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便一转身又往刚刚碗池的方向而去。这种时候,围观者和他好像有种神奇的默契,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也随他往那边走。 那块地方坑坑洼洼的,有好几个碗池,大的小的,深的浅的,有的凹池内部还有凸起的障碍物,除了碗池还有u形池。 那楠挑了最深的u形池。凹陷越深,滑动惯性就越大,能腾空的高度就越高。 他们俱乐部有个记录,那就是空中转体三圈,据说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创下的,只不过那小伙现在已经进了国家队,不再来俱乐部。 那楠的空中转体最高记录是两圈720度,他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可以超越点什么,至少可以超过他自己。 滑板在u形弧面上越盪越高,这个u形池池深足有四五米,光是盪上去的高度就足够让人惊心动魄。 围观的人全部举起手机,屏住唿吸,既怕打扰到那楠,又怕一个分神,错过了可能遇到的大神级展示。突然一个闪光灯「咔嚓」一声,所有人责备的目光像箭一样刺在那位不小心发出声音的看客身上,让他慌得赶紧收起了手机。 突然,滑板腾空,那楠身体蹲得很低,手臂收起又张开维持住平衡,就像一只展翅的鹰。翅膀收拢,身体陀螺一样空中旋转,没人能数清他转了几圈,眨眼之间,他落了下去,稳稳落在弧面上,随着惯性继续滑向另一边。 人群迸发出欢唿和口哨,围观的人手舞足蹈,有的实在没有多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开始往u形池里扔纸币。 然而那楠心里啧了一声,这次他只转了两圈半,没到三圈,还差了一些。 滑板又盪高了,他精准地把控着力度和高度,在下一次脱离池边的时候,高高向空中飞去,像是突然长出来翅膀,勐然振翅一飞,就要脱离重力飞走……明明只有瞬息,但每个人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自动切成了慢镜头,盯着他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然后坠落下去…… 落到弧面时,滑板在他脚下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接着就因为重心偏差而被踩得飞了出去。那楠脱了板,和地面呈九十度的墙上踉跄几步,便跪倒在弧面上,滑向了底部。所有人发出惊唿,有惊讶于他竟然可以转体三圈,也遗憾于他没能稳当落地,失败了。 第69页 在池底那楠捡起滑板,又几轮滑盪过后,他翻出池子,稳稳站在u形池边缘,半边板子悬空。 人群起闹起来:「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那楠撩开t恤擦了额头的汗水,因身体过热而脸颊通红,他翘着唇角,眼睛明亮,看着前面的凹池,迸发出一种狂热的光。转体三圈,他从未达到的高度,从未体验过的刺激好和爽快。悬空的右脚就要用力,手腕突然被抓住。 他转头看见闻兼明。 「你受伤了。」 那楠低头,才看见刚刚跪倒的膝盖磕青了不说,还磨破了皮,沁出丝丝血迹。但他只觉得兴奋,一点也没感觉到痛。 「不玩了。」 那楠眨了眨眼,然后弯眼一笑:「嗯,不玩了。」 他离开池子边,把滑板夹在腋下,跟闻兼明走。周围人以为他去处理伤口,这点小伤在玩滑板的人眼里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就问他一会儿还来不来。 那楠眯眼笑道:「不来了,腿受伤了,很痛的。」 说着话,痛感随之袭来,特别是伤得更严重的右腿。他伸手抓住闻兼明的胳膊,开始一瘸一拐。 「陆哥呢?」 刚刚闻兼明和陆以随着人群往这边走的时候,被一个接一个踩着滑板飞驰而过的人冲散了。闻兼明又被那楠的动作迷住了眼睛,也没来得及找陆以。随着那楠的话,他才左右看了看,都没见着人。 「先带你去处理一下?」闻兼明说。 「看到了,陆哥在前面……」随着那楠的手指,闻兼明看到被几个女生围住的陆以,其中也有刚刚带他们来找那楠的楚莹。 闻兼明脸色一沉,加快了脚步,那楠扶着他,麻雀一样单着腿儿,轻快地往前蹦。 「帅哥,你什么时候有空嘛……」 「帅哥,你学不学滑板呀,我免费教你吧……」 「帅哥,我们加个微信吧……」 楚莹看到了那楠,有些许诧异:「你这腿快去处理一下。」 那楠不接她这茬,而是够着手去攀住陆以的肩膀,问楚莹:「你们找我哥干什么啊?」 说到这儿,楚莹有点尴尬。这不是不言而喻的嘛,俱乐部不管教练还是学员,年轻姑娘都不少,玩滑板的,个性总体来说都很开朗热情,看到帅哥搭个讪啥的不算什么。但要她把这话说出来还是难免难为情。 「就……」她看着另外几个女孩,「她们想跟陆哥交个朋友。」 「哦,行啊,那我跟你们介绍一下……」那楠大大方方的,好像真要给陆以介绍个女朋友一样。 陆以原本就拒绝困难左支右绌了,现在那楠还来添乱,他不太愉快地看了那楠一样。而旁边的闻兼明,脸色更是不好看。 他拉着陆以的胳膊,让他靠近一些:「……我男朋友。」 「……男朋友?」有人不太相信地问道。 「对啊。」那楠蹭上去亲了陆以脸一口,又亲密地靠在他肩上,「怎么,看起来不像?」 「……」 那楠从陆以兜里掏出他的手机,输入密码解了锁:「加微信吗?」 「……我们之前也不知道他……你,你原来是……」 姑娘们留下难以置信的眼神,谁还加微信,只是灰熘熘离开。陆以神情放松,把那楠的胳膊从脖子上拿下来。 「别故意讨人厌。」陆以指的是那楠对他那些同事。 「也别总是给别人按不存在的名头。」闻兼明接着说。 那楠只是笑。 「好了,我们走吧,一下午都快过去了。」 陆以一垂目,看到那楠的腿,问他:「怎么弄成了这样?」 听完那楠说他刚才滑滑板摔了,陆以又遗憾他走得慢点被人叫住,没有看到那楠在u形池的表现。 「我录了,一会儿发给你。」闻兼明对陆以说。 第42章 面对 那天下午,闻兼明和陆以后来又打了网球,那楠因为腿伤,只坐在旁边看他俩。 能看出来闻兼明经常运动,球技比陆以好了不止一点半点。想必刚开始他也不知道陆以打球这么差,真当是要比一比输赢。几局下来他已经摸清楚了陆以的实力,开始划水,变成了友谊第一的比赛。不仅如此,为了陆以的体验,闻兼明还故意给他餵球,每赢两局,必然让陆以赢一局。而且让球让得煞有介事,看起来跟真的一样。 不知道陆以身在局中知不知道自己被照顾了,反正那楠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闻兼明这种一板一眼的人,也会在这种小事上完全放弃自己的原则。 那一刻,那楠很难再把开心挂在脸上。哪怕他早就知道这一切是这样的发展,他也努力说服自己完全接受,但亲眼看到时,还是难免心头髮酸。 闻兼明应该是很喜欢陆以吧。他不知道闻兼明为什么那么喜欢陆以,但陆以那么好看,性格又好,人又善良,是人都应该喜欢他。只是陆以对闻兼明好像并没有同样的感受,人总会爱上不爱自己的人,这好像是爱情永恆的定律。想到这儿,还没为自己难过完,他又为闻兼明难过上了。 晚上一起吃饭,那楠有心选一家餐厅,但陆以和闻兼明一致同意吃路边的大排档。见三个男人吃饭,酒水促销员来了一遍又一遍,但这三人光点了瓶大号可乐,慢悠悠地喝。 第70页 吃完饭,陆以没开车,闻兼明就说先送他俩回家。都知道闻兼明家在相反的方向,送到陆以家后时间晚了,闻兼明在陆以的挽留下自然而然留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个夜晚和一整个白天,他们只剩一件事可做。有时是闻兼明和陆以,有时是闻兼明和那楠,也有时是陆以和那楠,有时候三人一起。客厅、卧室、卫生间……剥去文明的外衣,人化身成兽,丢掉思想和理智,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欲望堆积发酵,空气里弥散着精油的植物香和淡淡的咸腥臭…… 直到周一闻兼明去学校,那楠去俱乐部,陆以去公司。 仅仅过了一个周末,再次踏进学校,闻兼明有了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这里,他是文学院副教授,按部就班上课,对学生板起冷漠的脸,对同事的别有深意的眼神视而不见。这原本是他习惯的生活,但前所未有地,工作内容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同事的态度让他无法忍受。 他迷失在了和陆以及那楠的三人关系里,他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是穿上衣服后,得体、稳重、一丝不苟的自己,还是脱了衣服后,沉湎于爱和欲,变得像野兽一样的自己。 他曾试图逃离他们,但最后又回来了。无法逃离,本身也是一种选择。 心存良知的野兽在鲜血面前犹豫、跑开,但流淌在血液深处的渴望最终会引导他走向自己的宿命。 闻兼明发现他不了解自己了,好像从未了解过。 -- 陆以这段时间工作很忙,工作压力巨大,但更让他压力倍增的是来自程锦文的邀请。第三封邮件刚刚发到他的邮箱,明天,程锦文就回国了。 那楠一但没有早上的工作,玩起游戏来就没什么节制。他从晚饭后开始玩,一直到头晕脑胀,才把耳机摘下来,打了个呵欠准备睡觉。 路过陆以的房间时,他注意到里面的灯光还亮着。那楠又打了个呵欠,把眼泪憋回去,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他很少这个点还不睡的。 陆以这段时间还真是辛苦,那楠这么想着,调转脚步,去厨房倒了杯牛奶放微波炉里转了转。他推开陆以的房间门,轻轻喊了一声「陆哥」,但对方好似没听到。 那楠走过去,诧异发现陆以不是在工作。图纸什么的散在工作檯,但电脑屏幕里并不是常看到的线条和色块,而是一封邮件,陆以正对着这封邮件发呆。 那楠走到他旁边,又喊了一声「陆哥」,他原本只是想说喝杯牛奶早点休息,但陆以肩膀一抖,惊吓恢復的第一反应是把邮件界面点走,看向那楠时,神情有点紧张。 这点紧张更让那楠摸不着头脑:「哥,谁的邮件啊?」 「没谁的……」陆以搪塞着,移动滑鼠去点关机键。 那楠把牛奶放桌上,顺势捏住他的手,用了力。 「你干嘛?」陆以不太愉快瞪着那楠。 「是程锦文吧。」 那楠移动他的手指,把缩小的邮箱窗口点出来了,压在陆以的肩头上,一字一句地读邮件内容。 「我后天回美国了,明天见个面吧,老地方,十二点,我等你。」 内容只有这么随意的一句话,但落款却是个设计感过分的名字,jeffry·cheng。 「老地方是哪儿?」那楠问。 「不关你的事,不早了,快去睡觉。」陆以再次去点关闭按钮。 「你纠结半夜就为这个?前男友有啥可见的,还老地方,十二点,要我说,让他麻熘滚蛋比较好。」 「你知道什么。」陆以有些不快,加重了语气,「说了让你去睡觉。」 看陆以有些生气,那楠「啧啧」两声,又换了一副样子,双臂绕过他的脖子,抱着他肩膀:「就这么让你紧张?想去见就去见呗,实在旧情难忘,打个炮又不算什么。总之,别纠结了,你打算为这事儿想一个晚上吗?你身体就那样,熬夜再胃出血怎么办。」 陆以瞪着那楠,最后嘆口气,真是对他没了脾气:「好吧,我睡了,你也去睡觉。」 「我跟你一起睡。」 「……好,你把杯子拿出去。」 趁那楠拿杯子出去的时间,陆以无暇再细细纠结,给邮件回了个「好」字,就关了电脑,躺上了床。 陆以平躺,那楠规矩侧在他身边,借着城市透进来的灯光,两眼盯着他。 「你还是决定明天去和他见面啊?」 「嗯。」 「哥,你见完面就忘了他吧。」那楠移过去一点,伸出一条胳膊横拦在陆以胸膛,「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还有,闻老师,你再和那个人纠缠不清,我们会伤心的。」 「别说话,睡觉。」陆以伸手蒙住那楠的眼睛,不让他睁眼盯着自己。 也就不到一分钟,陆以拿开手时,那楠的唿吸已经变得平稳悠长了。 他在心里嘆口气,说不羡慕那楠是假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能够那么干脆直接、随心所欲。而他在迫切的情况下做了个决定,已经躺在床上了,还在想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见着程锦文又该说些什么,他们又会发生些什么。陆以很讨厌这种感觉,但无法停下这种虚妄的假设。 直到那楠一个翻身,把一条腿搁在他大腿上。陆以和那楠同睡过几次,知道这人的睡相实在很差,没滚到地上都多亏他床宽。陆以把他的腿推下去,但没到两分钟,两条腿一起搭了上来。他厌烦地把两条腿一起推下去,并在那楠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让他睡好。那楠呓语两声,翻了个身把被子捲走了,暂时放弃打扰陆以。 第71页 陆以把床脚的薄毯扯开搭在自己身上,想来他和闻兼明同睡的那段时间。闻兼明睡觉很规矩,而且睡得不是很熟,有两次陆以梦魇他都感觉到了主动把他叫醒。陆以和很多人同睡过,虽然大都只是一晚上的关系,但不得不承认,和闻兼明一起睡觉是最舒服的,多了一份安心,又不会被打扰。 那楠第二天快中午才起床,虽然睡得晚,但因为睡得足够久,依然神清气爽。他睁眼发现陆以早就不在了,就认定陆以已经去了公司。如果不是去公司,陆以会比他更赖床。 但那楠一出去,就看到陆以垂头丧气、双眼无神地坐在沙发上发呆,缺觉的黑眼圈在他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那楠挠挠肚子,坐到陆以身边:「你多早就起了啊?」 陆以疲惫地闭上眼睛,无力地往沙发后背上一靠:「七点多。」他的声音像是被妖精吸光了阳气的书生。 「怎么,昨晚没睡好?。」 陆以斜了那楠一眼:「有人昨晚又是踢被子,又是磨牙的,我能睡好么。」 「才不是我嘞,」那楠撇嘴,「还在纠结和程锦文见面的事吧。」 陆以转回头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那楠抱着自己脑袋抓了两把,也有点烦躁:「你怎么能这么纠结啊,不就是见个面嘛,你搞得我都纠结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去,但是我已经说去了。」陆以用一种绝望的声音说。 「说去就去呗,你在怕啥?」 「我不知道。」 那楠一把把陆以拉起来:「去,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还有点时间,你再睡一会儿。」说着把陆以往卧室推。 「再睡可能来不及。」 「来不及就让他等着,你现在这脸色,压根没法见人。」 陆以躺在床上,压根睡不着,他不知道那楠陪他去又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第43章 经年的爱痛 程锦文邮件里的老地方是陆以大学旁的一家咖啡厅,除了咖啡和甜点,还会供应一些西式餐点。因其环境安静舒适,比较适合小情侣约会,以前陆以和程锦文经常在这地方见面。只是消费对于学生群体来说有些高,生意一直比较清淡,只是没想到竟然开了这么些年。 当年他们两人学校隔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程锦文一向学业负担都很轻松,虽然他念的学校更好,反而更像闲人一个。常常是他骑着自行车,跨个小半个城市,主动过来找陆以,然后就在这个咖啡厅里等他下课或放学。 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学院路两侧高大茂盛的梧桐撒下斑驳树荫,路上的青年男女三三两两,或是从学校出来,或是回学校去,年轻的面孔洋溢着蓬勃朝气。 开车走在这条路上,那种熟悉的感觉直击陆以的心灵,时光好像和他的过去重叠,而他还是那个在念书的学生。然而事实上,毕业这几年,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哪怕是百年校庆时,曾经的辅导员还特意联繫了他。明明他离这儿很近,无论从他家,还是从公司,开车都只需要一个小时。 陆以不愿回忆青春,除了程锦文,他青春里的一切都显得平淡无聊。程锦文曾是他唯一的乐趣,然而这点乐趣远走后,不仅过去的一切变得黯淡,连过后的生活也变得死寂。 种满梧桐的学院路很快就要走完了,学校大门出现在树荫尽头。陆以开车从学校门口经过,从一个三岔路口,绕着学校的围墙行驶。 「不去学校里面吗?」那楠问。 陆以没有回答,继续往前开,钻进了学校背后的一条小街,各种食物的香味儿扑面而来。校园外的美食街永远不会冷清,正是午饭的点,各种各样的小门脸前面都挤满了学生。 那楠惊讶看着窗外,杂乱而廉价的小吃街:「那个程锦文不会约你在这地方吃饭吧。」 陆以没理,很快小吃街到了尽头,拐出这条街后,瞬间清净了很多。陆以把车停在街边,那楠望出去,就看到对面那家装修风格明显和刚刚的小吃街不一样的咖啡厅,茶色的玻璃幕墙外面,半人高的栅栏里种了一圈花。鲜花繁茂,有女生蹲在栅栏外拍照。 拍照的女生走开,那楠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靠墙的座位上端坐的侧影,穿着白衬衣,外套搭在椅背,头髮整齐,手上拿了本厚实的书,手边是一只蓝色的马克杯。看不到他的全貌,但能看出他的身量颀长,额头饱满,鼻樑挺直。繁花簇拥下,他散发着和周围人明显不太一样的气场。 一瞬间,那楠有一种肯定的直觉,那个人就是程锦文。同时,他惊讶于看到程锦文时自己那种熟悉的感觉。 那楠眉头一拧,转头看陆以,果真陆以也盯着那个身影,嘴角绷直,神情痛苦。 「哥?……你还好吗?」 半晌后,陆以才喑哑回答:「我没事。」 那楠不信,如果真的没事,也不至于在这里久久不能下车。 「要不要……我陪你过去啊?」那楠问道。 陆以摇头,又过好一阵,他才艰难地开口:「其实准确来说,我和程锦文,我们并没有分手……」 分开那阵,程锦文似乎想提,但那时候陆以太痛苦,几乎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他没让程锦文把分手的话说出来。所以后面这些时间,陆以也总在想,那时他是不是也做错了。如果不那么拖泥带水,干脆果断一点,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第72页 陆以低下头,双手捧着脸揉了揉。 「那……你今天要不要去跟他说分手?」 又是沉默,良久,陆以还是埋在手里:「我不知道。」 那楠不再发问了,他知道陆以需要一点时间,而他能做的就是陪着他。 他盯着咖啡厅里的人,心想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陆以竟然对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玻璃墙里的男人拂开袖子看了一眼时间,那楠也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过了约定时间半个小时。他以为程锦文会打电话催一催,但看那人只是把袖子放下去,端起马克杯喝了口咖啡,又继续埋头看书。 陆以终于有了点动静,他缓缓拉开车门下了车,明明只是一条横街的距离,他却拖着步子走不动。一辆摩托从街的另一头飞驰而来,那人可能以为到了近前,穿街而行的行人早已过去,然而陆以却仍站在窄街中间,差点被撞到。 那楠紧张地喊了声「哥」,骑摩托的人骂了句脏话,话音刚落,车子已经飙得很远。听到声音,陆以下意识转头看那楠。 对上他的眼睛,那楠心里一揪。 一张如此悲伤痛苦的脸,他不明白,不就是见个没断干净的前男友,为什么会那么艰难痛苦,那样子不像是去见过去的情人,而是面对人生最大的障碍,就像是一辈子的梦魇…… 那楠无法理解,但人的直觉往往会比理智来得更快。他不是想很多的人,感觉到了什么立马就去做了。 他开门下车,几步上前抓住陆以,把他拖回车里塞进副驾驶,自己坐上驾驶座,发动、倒车一气呵成。 「别见了,我们回家吧。」那楠说。 「先停下。」陆以伸手去抓那楠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他最近在学车,前面的操作都考过了,但科目四没考,还没拿到驾驶证。 那楠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有些烦躁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陆以沉默。 「我觉得,不管你有多少复杂的想法,但你根本不想见他,不想见就不见呗,用得着这么逼自己么。」 陆以不想见程锦文,其实他自己知道,只是没想到仅仅只是从远处看到他,都会难受成这种样子。那种日积月累的痛楚,在那一刻满上喉咙,仿佛一双手掐住了他,让他快要窒息。 正确的做法是彻底放下,彻底忘记程锦文,在日復一日的折磨和煎熬里,他带给自己的痛苦早已经超过了失恋本身的痛苦,也远远超过了陆以可以承受的程度。他应该像剜出一颗恶性肿瘤那样,连肉带筋地将那个人切割出去,会痛、会流血,但只要不死,最后就会慢慢癒合。可是陆以做不到,这颗肿瘤曾经是他的心脏,一旦切除了,似乎什么都不会留下了。 「我们回家吧。」那楠软下语气,有点请求和诱哄的意思。 陆以缓缓张口:「我和他,我们还没有结束……」 「所以你是想要一个结果?」 陆以再次把脸埋在手心里,声音疲惫厌倦:「我做不到……」 那楠喉头滑动,咽了口唾沫,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那我替你做。」 他开门下车。 「那楠……」陆以喊了一声,把脸抬起,看到那楠果决的,已经往百米外的咖啡厅跑过去的身影。他把后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不知道那楠会怎么帮他,会因为没有勇气主动过去,而把程锦文带过来吗,还是跟程锦文说自己想和他分手?程锦文会觉得奇怪吗,在他心里,他们应该早就分开了吧。 陆以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楠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咖啡厅里,还不到五分钟,那楠重新回到了车里。 陆以睁开眼,诧异看向那楠,这么快,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那楠蹭了蹭额角的细汗:「好了。」 「这么快……你和他说……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说我是你男朋友,让他不要再给你发邮件打电话骚扰我们,让他滚远点。一个优秀的前男友就应该像个死人一样……」那楠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陆以的眼里逐渐盛满眼泪,然后泪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哥?你怎么了?」 那楠有点心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以这样。他看过很多次陆以难过的样子,但第一次看见他真的哭出来。 「是不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要是你觉得我说得太过分了,我再去跟他道个歉还是怎样……你还是不想分手?那我去告诉他我胡说的……」 那楠的话被打断,陆以一把拉过他,抱着他,却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肩上。只觉得心里很痛,痛得快要抽搐而死,然而又觉得突然轻松了。那楠把话说到这种份上,程锦文恐怕真的再也不会联繫他了,这么多年的爱和痛,就这么一瞬间,好像轻飘飘的结束了…… 电话这时候响起来,陆以抬起头看向操作台上的电话,程锦文打来的。陆以看着电话犹豫,任凭它响个不停。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那楠询问地看着陆以,陆以撇开了眼睛。 那楠挂断电话,点进手机,把号码一起拉黑了。 「回家把他的邮箱地址也放到黑名单去吧,反正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 陆以咬着嘴唇,最后说了个:「好。」 车子启动,驶过小吃街和学院路的梧桐,下午的风带着阳光的味道从车窗里涌入。陆以脸上的泪痕已干,眼睛还红得厉害。他声音嘶哑的:「陪我去喝点吧。」 第73页 这是最后一次了,为自己前面那些痛苦的岁月,也为日復一日的酗酒画下句号。 陆以打算戒酒。 「好啊。」那楠说着拿手机打电话,「我叫下老师,也不知道他下午有没有空。」 「今天不叫闻兼明好吗?」 那楠略犹豫,还是把电话收起来:「好吧。」 第44章 醉生梦死 「文学作品鑑赏活动除实现审美价值外,还有许多其他的价值成分,诸如认识价值、道德伦理价值、教育价值和政治价值等,而这些价值的实现,又都是在审美价值中实现的……」 下午最后一堂课要上到七点多,又是公共课,不仅学生疲乏得无精打采,闻兼明也提不太起劲儿,只是照本宣科念课件。 明天又是周末,那楠周末要带学生,比平时更忙。不知道陆以公司旺季过了没有,前段时间他天天熬夜,这对他身体很不好。 闻兼明有心照顾他,又觉得这种细緻入微地去体贴一个三十多的男人肯定招人烦,他只能谨慎地恪守着人与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工作日晚上,陆以常会以「去他家住上班更方便」的理由让闻兼明过去住。闻兼明又怀疑,抛开那楠这个因素,他是不是和陆以的距离也近了一点。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讲台上电话的震动像是一记惊雷,让讲台下安静而疲惫的眼睛瞬间机敏起来。闻兼明在游离状态下也被这突然的来电吓了一跳,是那楠打过来的。 知道他常不方便接电话,那楠平时都会先发信息。闻兼明也没多想,他伸手一划,挂断后,继续照本宣科,台下又沉寂下去。很快,第二通电话来了,是陆以的。 闻兼明盯着手机屏幕,眉头微微皱起,知道对面那人多半还是那楠,但他有种不太好的直觉。他几乎不在课堂接电话,但这次他略一犹豫,就拿着电话出去。 了无生气的教室突然喧闹起来,很快又安静下来。闻兼明折返阶梯教室,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飞快跑了,一句话没说,连课件都忘了关。 所有学生望着闻兼明飞奔的背影,诧异于这位平日过分稳重的教授突然那么惊慌。片刻后,抱怨声四起,教授走了,这堂课怎么办?各班的班委开始联繫辅导员,而更多学生也学着闻兼明的模样,拎起书包,在辅导员给出明确指示之前,飞快地跑掉了。 -- monkey club下午四点半开始营业,但到八点前都只有零星几个人,真正热闹起来都是在晚上十点过后。 这天下午刚一开门,陆以和那楠就进去了。还不到上班时间,店里只有老闆一个。陆以是mc的老客户,这段时间一直没来,坐上吧檯时,老闆和他寒暄:「还以为你找了男人连喝酒都不来了呢。」指着那楠问,「这是你男朋友啊?很年轻嘛。」 陆以情绪很差,没心思接老闆的茬,实事求是地说:「我打算戒酒来着。」 「别啊,你可是我们店里的头牌,还有人专门为了和你搭讪来的。你一不来,我营业额都少了三分之一。」 陆以无力笑笑,要了两瓶威士忌。 「你就是这么戒酒的?」老闆边说边给陆以从架子上取酒。 「是啊,最后照顾你生意。」 老闆这才发现陆以的状态不是很好,拿来酒又替他拧开,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话说得……算了,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今天我请你。不过还是少喝点。」老闆说完去忙他的了。 陆以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那楠从吧檯里面拿来杯子和冰块。不多会儿,老闆从厨房给他们端来几份小吃。 开始那楠还以为陆以要他陪喝,实际却只是一个人喝闷酒,不说话,也不吃小吃,就一口接一口喝酒,好像那是白开水。 随着酒精快速摄入,陆以白皙的面皮和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绯色,他眼睛开始变红,说不清楚是因为醉意,还是其他的情绪。 那楠想劝他悠着点,但看他那样子,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在旁边默默看着,安静地陪着他。 一瓶威士忌已经下肚,酒水变成热泪从陆以眼眶里往外滚,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那楠无从体会他的心境,更无法理解他的难受,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替他擦掉眼泪。 「你要是真的那么放不下,你就去追他啊,不管他出国还是去哪里,你都缠着他不就行了。」 陆以只是摇头,拉着那楠的手抵在自己眼睛上。 不是放不下,而是恰恰因为他要放下。那楠已经替他做到这一步了,像个冷酷的外科大夫,手起刀落切掉了他经年历久的病灶。只是太痛了,需要酒精麻痹。不过他也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没有那么无可救药。喝吧,陆以给自己说,最后一次了,从此再也不喝酒了。 另外大半瓶酒下肚,陆以开始笑,开始是闷声笑,接着哈哈大笑。那楠知道他已经差不多,抬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走吧,我们回家。」 陆以比那楠高出不少,但他身材瘦,架起他并不费力。陆以搭在那楠肩上,被他拖行两步,突然伸手捏着那楠下巴抬起来。两人对视,那楠不知道陆以要做什么,以往他喝到这种程度,几乎都是不吵不闹,只说要回家,一回家便倒头就睡。 「我带你回家睡觉……唔……」 第74页 陆以是突然吻上来的,醉成这个样子,倒还能找到准确的位置,说话都大舌头了,但好像并不影响接吻的灵活。他一开始就吻很深。 头晕目眩中,他和那楠初识的画面突然闯进脑子里,那个举起垃圾桶把一个两百斤汉子砸倒的小年轻。也是这个酒吧,就是刚刚的位置,那楠邀他喝酒,蹩脚的勾引,以及明目张胆的上床邀请。 对了,当初是怎么就同意的,明知道他是闻兼明的学生,也知道他这么做的幼稚目的。大概还是因为好玩,比起曾经那些目标明确的床伴,那楠显然比他们有趣得多。 他的人生,不正是那么无趣吗,无趣得要每天每夜不停地酒精和作爱上寻找乐趣,前一个是为了忘记,后一个是为了麻痹,然而这些短暂的快感和忘却,不过都是虚幻,更像是饮鸩止渴,到头来留给自己更深的疲惫。 有人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矗在酒吧门口这香艷的一幕,开始还一怔,随后就吹了个口哨。 那楠不仅被吻得快喘不上气,陆以从正面搂着他,身体所有的力量几乎都倚在他身上,还把他往下压,腰酸得快要支撑不住了。那楠费了好大力才推开陆以:「行了,哥,先出去吧。」 陆以固执地又去捧那楠的脸。 「我们回家再亲行么,等回家你想怎么亲怎么亲,想做其他的也行,我们先回去。」那楠把陆以推到一侧,继续架着他往外走。 好不容易走出酒吧门,外面天色暗下来,路灯点亮,主街的车流声传来,熙熙攘攘的,周五的下班高峰,光是听声就很堵,也不知道好不好叫车。 那楠一手扶着陆以,一手掏出手机叫车,果然不好叫,好一阵都没人接单。那楠瞥了一眼就停在不远处的陆以的车,转头又叫了代驾。正当他在和代驾电话沟通时,陆以突然松开,跑去抱住旁边的行道树,吐了。 那楠通完电话,路边买了瓶水,又匆匆跑去扶起陆以,心想,但愿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喝醉了,以后就真的把这戒掉。不是因为觉得麻烦,陆以醉酒不怎么烦人,真醉的时候,他会比平时更沉默,呕吐或者不呕吐,一般就是闷头大睡。但每一次,他醉酒的样子都那么可怜,就像路边那种流浪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和他唯一可以依赖的酒瓶。 「没事吧?」 「嗯…嗯……」陆以难受得哼了哼,蹙起眉头,才说,「我没事……」 但他脸一抬起来,随着张合的嘴唇,不太明亮的路灯下,那楠察觉他唇缝那一圈颜色更深。他没有立马把水餵给陆以,而是拿纸巾先蹭了蹭陆以的嘴唇,白色的纸巾上一道深棕色的痕迹。 「哥,你肚子痛吗?是不是又出血了……」说着他急切地打开手机灯,检查陆以的呕吐物。 「不,不疼,我没感觉……呕……」 和上次一样,在胃里的东西吐完之后,大口暗红的血从嘴巴涌了出来…… …… 闻兼明比救护车来得更快,他满额头汗水,气喘吁吁在酒吧门口找到了因为失血过多,全身无力,被那楠支撑着勉强还能斜躺着身子的陆以。这时四周围了些人,还有急得团团转的酒吧老闆,人毕竟是在他这儿出的事,要是真有个什么,他可脱不了干系。 相比上次的惊慌无措,这次那楠还算淡定,他扶着陆以的头跟他说话,让他歪着脖子,不让呕吐物堵塞气管。 在看到闻兼明的一瞬间,他才表现出一些慌乱,有些无助地对他说:「哥他又胃出血了。」 闻兼明明明脸上蒸腾着剧烈运动后的热气,但仍能看出他脸色铁青。他蹲下身,从那楠手里接过陆以,更有力地托住他:「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应该快到了,不知怎么还没到。」 「前面的路口堵车了。」 第45章 失衡 mc不当街,在一条背街里,街道狭窄。周五晚上出来玩的人本就很多,这地方周末堵车是常事。闻兼明来的时候,车就已经堵上了一公里,他一看开不过来,就直接下车跑过来的。 他毫不犹豫把陆以背到背上,边往街外跑,边让那楠重新给救护车打电话,让在外面的路口等他们,以防车进来后出不去,但从这儿到路口也有两公里。 尽管陆以不胖,怎么也有一百多斤。闻兼明背着他,使劲倒腾着两条腿,不要命一样往前面跑。随着颠簸,不断有血从陆以嘴里吐出来,有的吐到闻兼明肩上,一边肩膀被染红,散发着酸臭和酒精味儿。 一段距离后,不仅闻兼明的白衬衣被污血染脏,头髮也被汗水浸湿,气喘得更像是拉破的风箱。 「老师,换我背一段吧。」 闻兼明没有力气回答那楠,又咬牙坚持了一段,只是到最后,步子仿佛有千斤,而这段拥堵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换我吧。」 陆以比那楠高,也比他重,那楠咬紧牙关,只艰难支撑了五百米。不过这至少让闻兼明缓了口气,能将最后那段路背着陆以跑完。 救护车已经到了路口,看到人时,推着担架床的护士往前飞跑一段路接住了他们,陆以终于被送上救护车。 闻兼明这一路汗水湿透了髮根,一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到这时,他才终于转头,抬手给了那楠一耳光。 巴掌声刚落,他双手揪住那楠的衣领,把人拎起来,怒不可竭朝他吼:「你明知道他胃病那么严重,为什么还让他喝成这样?」 第75页 那楠脸膛一阵刺痛。然而这痛像是生了根,从热辣辣的脸一直往心里蔓延。但他只是拿舌头顶了顶红肿的脸内侧,抿着嘴唇,一句话都没说。 陆以在车上目睹了这一幕,他刚想说点什么,一口血又吐了出来。他用尽全部力气撑起一些,又会护士强硬按下:「好好躺着,别乱动。」 -- 单人病房在住院部五楼,病床就在窗户边,从窗子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门诊大楼前面空地上那两排修剪得伞盖一样的桂花树。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凉风时而把甜丝丝的花香送进窗边的病床前。 陆以没想到这次又碰上了上次那个主治医生,医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见着他也颇吃惊,抢救过来后把他骂了一顿。说如果不戒酒,要么就等着某次大出血来不及送医院休克而死,要么就等着得胃癌。随后每次查房都会把这话反覆说一次,又说他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这种时候陆以也只能愧疚地垂着头,说他知道了,这次会戒酒。 那楠只来看过他一次,说俱乐部主办的比赛开始了,他要去参加。比赛场地在外地,他得有几天回不来。 其实就在临市,单程两小时高铁,全部比赛也只用两天。回来后,那楠又找藉口说俱乐部很忙,不来医院。其实陆以知道他是因为闻兼明一直在这儿,有些躲着。大概还是因为之前救护车外的那个耳光。 任谁被抽这么一嘴巴都会觉得很受伤,何况是自己最在乎那个人,更何况这件事本身也不是那楠的错。陆以也对此很自责,觉得对不起那楠。 他躺在床上给那楠发信息,问在做什么。 那楠给他发来一段视频。视频里全副武装的大小孩子人手一个滑板,全部都在尝试豚跳,不过几乎都失败了。 接着那楠发来信息:「今天好些了么?」 「嗯,除了有些没力气,其他都还好。」 「医生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 「我没问,不过应该快了。」 「那就再忍忍。」 「嗯。」 陆以握着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会儿,又输入:「你下午几点结束?」 「五点。」 「你要是没有其他安排的话,来医院玩吧。」点击了发送后,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医院有什么可玩的,「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想想又补上一句,「闻兼明下午有课。」 「行啊,我下班过来。有没有什么要我给你带的?」 「没有,你来吧。」 陆以也不能做什么,只能这样无所事事躺在病床上,时而睡着,时而又被来换药和检查的医生护士弄醒,无论睡着还是醒着,都一样无聊。只是想到那楠晚点会过来,情绪稍微舒畅一点。 无聊的时间难熬,以往打发时间的方式,全都失去了乐趣,只会让无聊变得更加无聊。陆以干脆把手机丢到一旁,继续看着窗外消磨时间。 入秋后白天变短,天色从五六点就开始暗下来,对面墙上的挂钟已经敲过了六点,那楠还没来。如果他五点结束,坐车过来也只需要四十分钟,是遇上什么事了,还是堵车?陆以有心打电话问问,又觉得这种迫切的追问发生在他和那楠之间十分奇怪。 六点一刻,病房的门推开,但转回头的一瞬间,陆以多少有点失望。 「怎么也不开灯?」说话间,闻兼明把病房的顶灯打开,被暮色笼罩得灰濛濛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 「开不开都一样。」陆以又把头转向窗外,「我也没什么事。」 闻兼明拿了一把黄玫瑰,修剪好的,漂亮又新鲜,花朵上沾着水珠。他把床头花瓶里那一把有些耷拉的满天星拔出来,重新洗了瓶子,换了水,又把那一束黄玫瑰换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 闻兼明去病床床尾把床摇了起来,拉开桌板,从布包里拎出一个保温桶,从里面舀出一碗熬得稀烂的白粥。 「吃点粥吗?」 粥温热的蒸汽往上升,扑在陆以下巴上湿漉漉的。 「我还不能吃东西。」 「我问了医生,说可以吃点粥。」闻兼明把勺子递给陆以。 陆以并不接,闻兼明只好把勺子放回碗里。 住进医院这段时间,陆以一直这样,表面不动声色,闻兼明其实知道,他暗地里有一股劲儿一直和自己拧着。这股劲儿拧得闻兼明很不好受,同时看到陆以这么虚弱的样子也很不好受。 闻兼明把碗端回床头柜上,把陆以身前的桌板移开,双手交握放在自己腿上。他其实并不擅长冷战,也不喜欢去读别人的潜台词,他更喜欢把一切都说得清楚明白,至少更明白一点。 他喉头滑动几下,安静地看着陆以:「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出来。」 陆以抬起眼皮看他,片刻犹豫后,说道:「你其实不用这么天天来医院。」 这次陆以拒绝人的话说得很顺畅,一点也不艰难,这对于他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难得的进步,只是闻兼明无法为此感到高兴。 他交握的双手分开,各自握成拳:「是不用天天来,还是不用来?」 陆以看着闻兼明突然住了嘴,才意识到,这句话无疑伤到了他,而他并没做错什么,愧疚开始在胸口蔓延。陆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成了这样,他低下头。 第76页 看陆以不说话,闻兼明又觉得似乎读懂了他的潜台词:「等你出院吧,我就不来了。」他声音沉沉的,夏日午后的乌云,饱含了过量的水分。 陆以听懂了闻兼明的意思,不来了,退出了,从他和那楠的生活中离开。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还是说总有这样一天。 「那天,你不该扇那楠耳光……喝酒是我自己要喝的,跟他没有关系。」 闻兼明紧闭嘴巴,不打算为自己冲动的行为辩解,也不打算说点什么。 陆以又看向他:「……你该给那楠道个歉。」 「那他应该自己来要求。」 「你明知道他不会来,你知道他总是无底线接受你对他做的一切……」 「这不是我的问题。」 「你……」 侧身站在门口的那楠一直垂着头,他在这儿站了一会儿了,听到里面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也听到他们谈论自己。 对于那个耳光,他当时的确感到了羞愤和屈辱,但也仅此而已。几天后,他已经觉得那就是自己的错,像闻兼明说的那样,他明知道陆以不能喝酒,却还是纵容他,说到底,是自己对陆以的关切不够吧。若是像闻兼明对他的关切那样,肯定就会阻止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因为这个耳光,他们原本还算融洽的关系又失去了平衡,那楠开始担心自己又要失去,于是在他们真的快要吵起来时,敲响了病房门。 他搓了搓脸,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推开门时,他上翘着嘴角,一副挺高兴的模样:「哥……老师也在……」他寒暄着,把手上水果随便往凳子上一搁,从里面拿了个桔子。 陆以刚才的气愤被打断,看着那楠那一大兜水果:「我又不能吃东西,你买那么多水果干什么?」 那楠已经分了两瓣桔子扔嘴里:「我买来自己吃啊。」说着顺手又给闻兼明递了一个,「老师,吃桔子,挺甜。」 闻兼明没接,而是转身出去,摔上了病房的门。 第46章 如果我退出… 「你跟老师吵架了?」那楠看着那扇被闻兼明摔上的门,把手里剩下的大半个桔子全部剥开塞进嘴里,又伸手拿了一个。 「我跟他没什么吵的。」 垃圾桶在墙角,那楠就把桔子皮放在床头柜上。陆以拿过剥下来的桔子皮,放在鼻子底下闻。 「想吃桔子了?这个你现在不能吃。」 「我知道。只是闻一下,桔子皮很香。」 那楠看到桌上的保温桶,和还在冒热气的粥,咀嚼的动作一顿,桔子的清甜隐去,只剩下酸涩。 「哥,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吃点?」他重新把病床带的小桌板升起来。 「我挂着营养液。」陆以抬了抬手腕。 「又不冲突。」那楠把那碗粥端回他面前。 见陆以不动,那楠端起粥,凑到他嘴边,笑道:「是要我餵你嘛?」 「别闹。」陆以接过碗,慢慢吃起来,「你吃晚饭了没。」 「还没,我现在下去买个饭,一会儿就回来。」说着那楠已经站起来,还没等陆以说话,已经跑了。 「去吧……」陆以对着他的背影说。 陆以扭头从窗户看向楼下,正看到闻兼明的身影从楼里出来。闻兼明的身影被前面的门诊大楼挡住时,那楠也飞奔着从住院大楼门口出去,径直朝闻兼明消失的方向跑去。 陆以把勺子丢进吃了一半的粥碗里,把身前的桌板推开,侧身躺回床上。 「老师,老师……」 闻兼明已经走到门诊大楼前空地中间,那里有棵很大的桂花树。听到那楠的声音,闻兼明在树下驻足等他。灯光下,树影的斑驳落在他脸上,好像那股浓郁的幽香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楠气喘吁吁停在闻兼明跟前,一时找不到寒暄的方式,张口说了句废话:「你要回去了啊。」 闻兼明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楠伸了下手,似乎想要拉住不让他走,但伸到半路的手又收回来抱着自己另一边胳膊,有些尴尬地开口:「老师,你别生陆哥的气……」 「我没生他气。」 非要说的话,闻兼明是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拖泥带水,泥足深陷。如果不是顾念做人的体面,陆以可能就差把「滚」字扔他脸上了,而他却愈加犹豫不决、恋恋不捨。 从没正经恋爱过的闻兼明偶尔也会想像自己爱上一个人的情景,但在此之前,无论他如何发挥想像,也绝想不到自己会这么放低姿态,完全不顾尊严。 他也思考过很多次为什么偏偏对陆以上了心。可能是他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让循规蹈矩的闻兼明很好奇,让他想去更多地窥视他的内心。然而真正窥探到他内心的痛苦和悲伤时,闻兼明又觉得陆以不应该是这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产生了一种要把陆以从过去的泥潭拉出来的想法。是同情还是心疼,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又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这个立场,他只能保持着距离,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看陆以在他自己的情感里挣扎,也像一个旁观者,在距离之外缓慢沦陷…… 那楠看闻兼明的脸色自然是很不好,既然不是生陆以的气,他小心翼翼问道:「那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那天陆哥心情真的很糟,我就没有阻止……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我一定监督他戒酒……」 第77页 闻兼明突然抬起手,从那楠的脸侧晃过,那楠停止解释。刚刚闻兼明摸他脸了吗?但他什么没有感觉到…… 闻兼明又抬了抬手,还是没有碰到他的脸:「还痛吗?」 「…………」 反应了好一会儿,那楠才知道他在说什么,诧异之外,粲然一笑:「怎么可能还在痛,早就不痛了……」那楠声音小了些,很突然地感到了一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怎么痛……」 「那天是我太冲动,这事本来也不怪你。」 那楠自然听出闻兼明在给他道歉,虽然不知道是因为听了陆以的话,还是他真心觉得对不起。但这都不重要,那楠已经受宠若惊。 「嗯……老师,你吃晚饭了吗?要不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不去了,你也买了回去陪陆以吧,他一个人在医院很无聊。」 「……嗯。」 「你没事多来医院看他。」 「你呢?」那楠想起他俩刚在医院说的话,「你不来了吗?」 「会来。」闻兼明拍了拍那楠的肩膀,示意他放心,「我先回去了。你把保温桶放陆以家里,有空我会过去拿。」 那楠点头,刚刚的惊喜转瞬即逝。他看着闻兼明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高大身影,总觉得那个身影像是佝偻着的落水狗。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 那楠去医院的时间多了不少。陆以旧疾加新病,身体恢復得很慢。闻兼明还是来,这医院离陆以家和闻兼明的学校都不远,他每天来一两趟,多数拎着饭盒,也时常拿来新鲜的花。只是呆的时间很短,把饭盒放下,或者把花换上,和陆以招唿一声便离开了。有时候遇上陆以正在休息,他就自己静悄悄做完这些,又静悄悄离开。 那楠把水果放在小桌上,看到上头的保温盒,拎起来掂了掂,沉甸甸的。 「老师来了啊?」 陆以撑起身,抬起一条胳膊把输液的开关调慢一些。这个护士是个急性子,每次都把输液管调到最快,输得他心慌。 「来了吗?我不知道啊,我刚刚在睡觉。」 那楠把饭盒打开,清淡的饭菜,都是高营养高蛋白质的食材。他帮陆以把吃饭的桌板支好,把食物摆上来。 「应该已经走了。」那楠用手试着食物的温度,应该放在这儿有一会儿了,不是很热,「要我拿去给你热热再吃吗?」 「不用热。」陆以拿过勺子,把另一只叉子递给那楠,「我吃不了,你也吃点。」 「我就算了,天天都是这些清淡的,吃得嘴里一点味儿都没有。」 陆以看了那楠一眼,戏嚯道:「你也有吃腻你老师做的饭那天吶?」 那楠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也不是给他做的。 「吃你的饭吧。」说着,那楠从他买的水果里掏了个桔子。 明明桔子是这个季节的应季水果,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买的都那么酸。 吃了两个酸桔子,那楠开始给猕猴桃削皮,削完皮的猕猴桃切成块放在小盘子里。 「给我剥个桔子吧,我想吃桔子。」 「你不能吃这个。」 陆以眉头微皱,然而很快又松开,并没在这个问题上坚持,说道:「你很喜欢吃桔子。」 「还行,吃起来很方便。」 陆以看着那楠,眼神温柔:「我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以后都不要喝酒了哦。」那楠把切好的猕猴桃放到陆以跟前。 「嗯,不喝了。」 吃完水果,陆以擦了擦手,又看窗外:「出去走走。」 已经到了十一月深秋,早晚都有了寒意,但秋阳高照的下午,外面还是很暖和,住院楼前的小广场上,不少出来透气的病人。 陆以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了,人还是有些虚。靠在长椅上,阳光透过渐黄的树叶缝隙洒到他身上,浅栗色的捲髮像是镶上毛茸茸的金边,白皙的皮肤透着沁润的红。他拉了拉那楠的手,让他在他身旁坐下,也不说话,默默的,拉着的手没有放开。 「哥,我们俱乐部组织了一次集训,在外地,也叫了我。」 原本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陆以斜瞟了那楠一眼:「要去多久?」 「三个月。」 「有点久。」陆以说这话,移过去一些,挨着那楠,把身体的重量大部分靠在他身上,重新眯起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你要去吧。」 那楠也斜眼看陆以,阳光移走了,那些虚假的红润也不復存在,一张血色不足有些苍白的脸。那楠又仰着头看头顶那枚在微风里摇摇欲坠的黄树叶,冬天真的快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冬天,继而想到楼顶凛冽的大风,和无人踏足过的厚实的雪,他突然打了个轻微的寒颤。 「陆哥,我退出的话……你和老师在一起吧。」 那楠已经尽量说得轻松了,但那声音也像是从冬天飘来的,裹着呜呜的风声一样。 陆以从他身上起来,审视地打量着那楠,又过了片刻,淡淡回答道:「我没法和闻兼明在一起。」 「你不试怎么知道?」 「有的事不用试就知道,我给不了他想要的。」 他也给不了我想要的——这句陆以没说。可以一起睡觉,甚至一起生活,但没法单纯地在一起,特别是在一方还有所求的时候。 第78页 「可是……」 陆以看着那楠突然笑了笑,仍是那种淡淡的笑,浅得只到唇角无法深入内心。 「这跟你没有关系,哪怕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和闻兼明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说着话像是很累了一样,陆以再次把身体的重量靠在那楠身上,仰着下巴看那些层层叠叠的树叶。 「如果没有你,我跟他应该早就不联繫了。」 那楠咬了会儿嘴唇:「是因为他让你想到程锦文?」 「不是,他和程锦文个性差很多。」陆以没等那楠再问,「是因为他不需要我吧。」 那楠不明白,闻兼明明明很喜欢陆以,怎么会不需要他。 陆以轻轻掰过那楠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他知道所谓的集训是託词,那楠以为只要他退出,眼前这种纠缠不清的三人关系就会终结,他就能和闻兼明幸福的在一起。但这些都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不去集训会怎么样?三个月太久了。」陆以挽留道。 那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第47章 离开是认真的 陆以出院了。 处理工作邮件时发现程锦文给他发的邮件,时间是他们没能见面的那天晚上。 程锦文告诉他这次回来其实是办理移民的事,并把家人也接走,以后回来会更少,想跟他道个别。不过既然他觉得见面不合适,那不见也没什么。看他过得挺好,也觉得很欣慰,心里的亏欠也减少了一些,祝他以后都顺利快乐。 看到这封邮件,陆以才勐然惊觉,其实程锦文早就放下了。而那些时而的联络问候和生日祝福,不过是他弥补自己内心亏欠的一种方式。原来程锦文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地俯身迁就他,原来他以为的爱恨纠缠在对方心里压根就不存在,原来这场苦情戏一直是他自己的独角戏。 陆以坐在老闆椅上,双手枕着后脑勺,仰头望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很好笑。太好笑了,他简直就是年度最佳笑话,拿出去都能领奖那种。想到这儿,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哈哈笑起来。 金熙的办公室就在他隔壁,突然听到老闆的笑声有些毛骨悚然。她和她助理面面相觑了片刻,从桌面上调了一个文档发给陆以,并用内线给他打了个电话。 「陆总,我给您发了明年一季度的gg预算,您看看。」 「好。……还有事?」 金熙压低声音:「……老大,你没事吗?」 「我没事,怎么了?」 「你笑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哦……看到个笑话,没事我挂了。」 陆以挂断电话,拿手掌蹭了蹭眼睛,点开新收到的预算。在开始工作之前,他再次翻出了程锦文的邮箱,把这最后的联繫方式也删除了。 -- 那楠回家,在一楼电梯间碰到抱着一个大收纳箱的陆以。那楠在他家住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大号收纳箱,诧异道:「哥,你抱着这箱子去哪儿?」 陆以气喘吁吁地说:「拿去扔了。」 那楠把他手上的滑板靠在墙边,腾出手来:「我帮你抬。」 「不用,垃圾桶就在门口。」 箱子是透明的塑料,那楠看到里面是一些衣服,有个相框,几本书,和一些杂物。陆以走到垃圾桶边,把箱子放在地上,拍拍手,回到那楠身边继续等电梯。 两人一起上楼,那楠没问那个箱子的事,陆以也没说。回到家说起晚饭,陆以说不想吃外卖,今天冬至,去外面吃羊肉。 吃完涮羊肉回家天已经完全黑了,风吹得呜呜的,那楠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陆以顺手把他揽过来,两人靠着往家里走。 路过楼下的垃圾站,那只收纳箱就像一只被解剖分割的动物,有用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箱子也被人拿走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被人拾捡后,仅仅散落了一些没用的碎屑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书,像消失在草原的动物尸体,只留下一滩血迹。 陆以突然停下脚步,那楠看到他脚尖前面的照片,相框已经被拆走。从衣着体态可能判断其中一个人是陆以,那么另一个不用说都知道是谁。一枚脏黑的脚印横过,刚好印在照片中两人的脸上。陆以弯腰,从湿漉漉的地上扣起那张照片,顺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那楠注意着陆以的情绪,有些担心他回到家里会再次崩溃。但还好,陆以看起来还挺正常,只问那楠能不能今晚把电视让给他,他想看个电影。 外面的风在入夜后颳得越发厉害,还没来暖气,室内温度有些低。洗过澡,两人就窝在沙发上,盖着毛毯,一人占据一头,中间是四条搭在一起的腿。 挑来选去,陆以最终选了部很老的喜剧片。每个人都看过无数次那种经典片子,看似喜剧,但内核仍然是悲剧。只不过看的两个人既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安静地,让屏幕投射的光在两人脸上明灭。 片子快完时,陆以突然说:「我今天看了套房子,三室,朝南,两个卧室都有阳台,也是高层。这个房子快到期了,我在想要不要把那房子买了,然后搬个家。」 「可以啊。」 陆以等了等,那楠并没有要搬走或者其他打算的下文,这让他松了口气,接着说:「我就是觉得这个房子我们住稍微有点小,我最近工作还比较多,需要一个独立的工作室。」原本次卧陆以是做工作室的,那楠来了之后就让给他了。如果那楠和他住一个房间也还够用,但那楠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第79页 「嗯,我怎么都行。」 「那边是新房,距离我公司和你俱乐部都会远一些,但环境好很多。」 「没事啊,我搭地铁上班也可以。」 陆以琢磨片刻:「要不给你买辆车吧,你也拿到驾照了,代步车也不贵。」 「又是房又是车的,这是真打算包了我?」那楠吊儿郎当地开玩笑。 「那要在房子上加你的名字?」 陆以问这问题时没笑,但那楠笑了:「算了,我都不会哄人高兴的。」 陆以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说:「你明天有时间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不行啊,明天有课。你觉得可以你就买呗,怎么说你都是专业的,我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那也行。」 片尾曲响起。那楠从中间开始,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手机游戏上,电影结束,他还窝着在玩手机。然而陆以也没有起来,他把目光从电视移到了那楠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垂下眼皮,把手伸到毛毯下面。 那楠的脚就靠在他腿边,陆以摸了摸他的脚背,又滑上去捏住了他的脚踝。那楠穿着宽松的运动纯棉睡裤,很方便陆以的手往裤管里滑。陆以的手缓慢地往上捋,裤管被掀到了小腿上。但那楠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仍然心无旁骛地玩游戏。 他这种态度弄得陆以有点恼,也更心痒,干脆支起身直接压了上去,把那楠整个压进柔软的沙发里,看着他:「什么游戏这么好玩?」 那楠把手机放到一边,双手攀上陆以的脖子,戏嚯地:「换个游戏的话,你玩得动吗?」 陆以知道那楠说他大病初癒,身体还没完全恢復,干不动体力活。小崽子真是越来越会气人,陆以把他的手从自个脖子上摘下来,按在他头顶的沙发扶手上。 「我是玩不太动,但你可以自己动……」 那楠气喘吁吁的,撑着陆以胸膛,抱怨:「你说你这么懒,只做下面那个该多好。」 陆以一把把他掀下去:「闭上眼睛,认真点。」 那楠原本没什么兴致,但他一闭上眼,就想起闻兼明。想起第一次闻兼明穿过陆以抵达了他,想起他们混乱湿热的亲吻,也想起那个下午陆以潮红的脸,以及展现出他从未见过的美丽。 这天晚上他们睡在一起。陆以因为体力消耗,很快睡着了,那楠却睡不着。他躺在床上神游了一会儿,又拿过手机翻看,翻了一阵,最后在「老师」的名字上停下。 陆以出院几天了,但闻兼明却一直没过来,也不知道他们私下有联繫没有。那楠知道他们之间有了罅隙,但这次却不是因为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弥补。 他给闻兼明发了条信息,告诉他陆以打算买房子。接着把陆以告诉他的房子的位置、样子和朝向给闻兼明重复了一遍。编辑了很长一段话,发过去才发现是个红色的感嘆号,闻兼明又把他删了。 对这件事,那楠已经显得麻木,他甚至懒得去思考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删掉他的,只熟练放下自己手机,拿起了陆以的。 陆以刚买的最新版水果机,那楠轻车熟路找到闻兼明的名字,把刚刚的信息又给他发了一遍,只是没想到陆以这边也是个红色嘆号。 第一次,闻兼明删掉了陆以。 那楠有些回不过味儿来。难道闻兼明在医院说的等陆以病好了,他就走是认真的?这次是真的要和他们彻底断了吗? 他思绪烦乱,漫无目的拿着陆以的手机乱划。 闻兼明以前也不是没有尝试离开过,但每次都只要陆以表露出仍然希望大家在一起的样子,都不需要开口请求,他就会回来。这次是不是也是这样,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别扭? 那楠不知怎么点开了陆以的相册,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自己的脸。看样子是在沙发上游戏玩累了,闭着眼睛休息的时候照的。他从来还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感觉有点怪。 那楠继续往下翻,他出现的频率还挺高,有正脸有侧脸还有远景全身照,有的是他知道的,但更多是他不知道陆以什么时候照的。 新买的手机,相册里还没什么东西,除了他的照片就是几张工作图纸,和一些工作事务的截图。没一会儿,那楠就翻到了底。最后一张是俯视的视角,那楠挎着包,踩着滑板往小区外面滑,滑动的身影已经煳成一团了,如果不是他自己,估计谁也认不出来这是谁…… 那楠盯了一会儿这张照片,退出来,把陆以的手机放回原位,侧身背对他,开始失眠。 第48章 放弃和得到 天气凉了,郊区的疗养院是自供暖,还没到城市供暖的时间,院里早早就给畏寒的老年人们供上了。 三楼的那个单人间里,闻妈妈穿了一件高领针织衫,戴着老花镜,坐在窗前插花,这是她最新找到的爱好。她搬到养老院这几年,独身一人得了闲,给自己培养了不少兴趣爱好。 门铃响起时,她以为是工作人员来替她打扫卫生,连头都没有抬起,就让进来。门开后好一阵没有吸尘器声,她才转回头,看到闻兼明正在脱外套。她摘下老花镜,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只是月底,还不到1号。 闻兼明每月都是1号和15号会抽点时间过来看一眼,习惯久了,便成了某种约定,从来没有弄岔过时间。照对他的了解,他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人,于是他妈妈下意识就问:「怎么今天过来了?」 第80页 「明后天周末,有些忙,抽不出时间。」闻兼明把衣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朝他妈妈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挺有兴致地看她插了一半的花篮,「以后都不一定1号和15号准时过来了。」 老太太只是点点头,也没问为什么。反而是闻兼明主动说:「我从学校辞职了,最近找了一份培训的工作,比以前忙很多。」 好好的大学教授竟然辞掉了,反倒去干毫无保障的培训,任谁听到这话都会觉得闻兼明脑子出了问题,但他妈妈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干培训很累,让他注意身体。说完又戴上老花镜,继续伺弄她的花。 闻兼明辞职的想法由来已久,已经想了好几个月。连闻兼明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论是工作的内容,还是这个环境都让他无法忍受。 而当人在竭力忍受一件事的时候,就常常会暴露出一些情绪上的问题,比如不给领导面子,在开会时直接和他们文学院的王主任呛声,而且这种事发生不止一次。他在忍受环境,环境也会变成在忍受他,原本因为他暴露的隐私就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再加上他一不忍气吞声,环境的恶意立马全部反扑向他。 以往闻兼明会考虑很多,为他的人生选择一条最稳妥的路。但这次,在他发表了一通对如今高校保守歧视风气的批判后,直接裸辞了。大概学校那边也对他容忍到了极限,辞职信一交,立马就批了,生怕谁会反悔一样。 他花了两天时间来想自己要做什么,但其实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他原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但越是闲下来越喜欢胡思乱想,想陆以,想他和陆以及那楠之间的关系。 闻兼明知道这次离开并非自己所想,而是陆以希望他这么做。陆以没说,但他希望闻兼明不要掺和在他和那楠之间。陆以喜欢那楠,已经到了想要独占他的程度。不知道他自己意识到没有,总是关注着他的闻兼明,却把这感情一点一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又因为这种感情是对其他人,所以看得更清楚些。 闻兼明很理解陆以的心情,就像他希望独占陆以,希望那楠走开一样。但他没办法让那楠走开,所以只好被迫退出了。 为了不放任自己去想这些无意义的事,又想起那楠教那些孩子还挺有意思,他也萌生了教教小孩的想法。但对此也不确定,所以先去培训机构和孩子们接触试试,如果真的很有意思,他打算以后去当个小学语文老师。 培训机构有一点很好,至少对他现在很好,就是忙。每周工作日可以挑半天休息,但周末一般都会忙到夜里,回到家几乎都已经精疲力尽,无暇想太多。 一篮子花插好,闻妈妈把花篮随意搁在一旁,好像不是自己花心思做出来的作品。她又把桌上的东西腾开,端来盘水果,叫闻兼明挑喜欢的吃。 闻兼明象徵性地从果篮里拿了一颗冬枣,但只是捏在手上,也不往嘴里餵。 他把那颗布满暗红的大枣捏得温热,才又说:「我和何文初离婚了。」 听到这话老太太看了闻兼明一眼,嘆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轻松的意思,还是遗憾的意思。 「还是离了。」 「嗯,离了。对我们都好。」 本来夏天就说起离婚,但赵雀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中间何文初又犯了次病,再加上现在走离婚程序麻烦得多,一拖再拖,足足耽搁了快小半年,才真的离掉。闻兼明拿到离婚证时,颇有些自嘲地笑了好一阵,笑他自己,一个正在失恋的中年离异男人。 「其实我是同性恋。」既然都说到这儿了,闻兼明干脆一股脑都说了,「何文初也是,我们只是形婚,为了应付各自的家人。」 他观察着他母亲的表情,这也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他母亲并没有为此生气发火指责他。说起来,闻兼明也很难想像他母亲恼羞成怒的样子,好像她就没有暴怒的时候,一辈子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特别是他父亲去世后,越发冷漠起来。 他妈妈瞥了他一眼,透彻洞悉的目光,随后她动了动嘴唇,说:「我知道。」 闻兼明一向和他父亲亲近,但更了解他的永远是他母亲,可能是因为他们更像的原因。 「您还在怪我吧,当初骗了他。」 「不怪了,起码他走得没有心病。」 闻兼明的父亲是个热情的传统男人,当初得了癌症都没能让他消极下去,只是因为看不到闻兼明成家而遗憾。或许人好着的时候还能劝说结婚这种事是看缘分的,但在生命的尽头,人往往会变得偏执和不可理喻。比起母亲,闻兼明从家庭得到的关爱主要来自他父亲,同时他也很爱他爸,这种深厚的感情往往最后也成了一道枷锁,锁住闻兼明真实的自己。 如今父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他也是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卸下所有伪装,剖白真实的自己。虽然剩下的这个家人对此并不很在意。 「兼明,你以后不用每个月都来,想来的时候再来吧,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母亲把他责任的枷锁也一併卸下了,她其实也不需要他这么做。 回家的路上,闻兼明看到路边有一家大型连锁超市,便把车停下,这比一会儿到家还要专门驾车去超市更方便一些。这间超市比他家附近那个更大,品类也更齐全。闻兼明推着购物车在这个陌生的超市里慢慢逛着,买了一些日用品和食物。 第81页 一个人吃饭会更难计划一些,稍微做多点就会浪费掉。他眼睛里看着生鲜区的菜肉,脑子里盘算着购买的数量。 他没想到去结帐的路上会再次碰到苏睿。苏睿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孩,黑黑高高的。苏睿推着购物车,男孩搬了两打啤酒往购物车里放。 就在闻兼明是犹豫打个招唿还是直接避开时,苏睿看到了他,主动跟他打了招唿。 闻兼明只好推着车过去:「好久不见,真巧啊。」 苏睿看起来挺放松的样子:「我家就在这附近,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开车路过,顺便下来买点东西。」 苏睿瞥了一眼闻兼明的购物车,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闻兼明打算离开。他和苏睿旅行中途分开后就一直没有再联繫过,如果不是今天碰到了人,闻兼明差不多已经把他给忘了。 「我先结帐了。」闻兼明说。 「一起吃晚饭吧,难得这么巧碰上。」 见闻兼明犹豫,苏睿又问:「是还有事要忙?」 闻兼明看了一眼自己的购物车,显然不像有事的样子。 「那走吧。」 从超市出来,闻兼明把东西放到自己车上,才发现只有苏睿一人,那男孩并没有跟过来。 苏睿笑笑:「这附近有家不错的云南菜,坐你的车去吧,我让他开我的车回去了。」 「他……」闻兼明想问他难道不介意苏睿跟自己单独吃饭,最后还是没这么问,问了好像他心里有鬼一样,「看起来很年轻,还在上学?」 「明年六月毕业,国外的学校申请好了,说是拿到了全奖,但几年的生活费没着落……」说着苏睿对闻兼明莞尔一笑,「他陪我到他毕业,我给你出生活费,所以你不用介意。」 吃着饭,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各自的工作,闻兼明和何文初离了婚,苏睿筹划和他的形婚老婆做试管婴儿。单纯从朋友来说,两人还挺聊得来。 吃到了尾声,苏睿突然说:「你那个生病的朋友怎么样了?」 闻兼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陆以,只敷衍着:「他胃不好,还爱喝酒,后来又进了次医院。」 「身体还是要爱惜着,多两岁就知道难受了。」苏睿拿水壶给闻兼明倒了杯茶,「之前你把我一个人丢在云南我还挺气的,不知怎么回来就不气了,一不生气就特别想联繫你,但是又不知道你和你那『朋友』处得怎么样,就一直没有联繫。这段时间才刚好了些,没想到逛个超市还能碰上。」 苏睿苦笑:「你说这什么运气……」 闻兼明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找个,也不知怎么接话,只垂着眼皮。 「你跟你那『朋友』有下文吗?」 闻兼明闭了闭眼,接着摇了摇头。 苏睿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那我们呢,还有第二次机会吗?」 闻兼明抬眼看苏睿,还是摇了摇头。 苏睿又笑了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哪怕对方拒绝了你?」 闻兼明不说话。 「那把那天晚上没做完的做完呢?你欠我的。」 闻兼明沉默片刻:「……抱歉。」 他很久没有约了,对别人,对其他肉体都毫无兴趣,好像心灵和情感不再麻木后,身体反而变得麻木了起来。 第49章 爱的投射 「我其实一直都有不想活了的冲动,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一直很好奇,自我毁灭的冲动是来自先天的本能——我一直觉得人的基因可以决定很多后天无法改变的事,高矮、胖瘦、乃至性格,还是后天的环境。 「我这种家庭环境你也知道,父母期望过高,还有兄弟竞争的压力,我身上很多问题都是源于这种环境,最明显的就是想要获得别人的关注,就会採用特别极端夸张的行为。但平心而论,他们对我也还行,物质上没有亏待过,身体上也没有虐待过,要比下限的话,也比很多父母的下限高多了。 「第一次是在初三,我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也没发生什么事,这种无法遏制的冲动突然就冒出来了。因为没有经验,只割出几条口子,流了些血,它就自己止血了。第二次是在高中,那次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滑板的事情,我爸把我滑板砸了,我想让他们后悔。但在中途想,他们可能不会后悔,说不定少了我这个眼中钉日子还过得更舒坦些,我就后悔了。」 陆以拉过那楠的左手,手指摩挲着他左手臂内侧的纹身,又把手举起来,亲吻那些割皮后结成的伤痕。 「不疼吗?」 「不是很疼,可能是我个人对疼痛的敏感度不高,不然也不会玩滑板。」 陆以不知道为什么那楠突然说起这些,这只是个普通的夜晚。这两天寒流,温度陡降,还好城市开始供暖。他们窝在暖融融的沙发里,那楠本来在看电视,陆以抱着笔记本处理工作,突然那楠就关掉电视,说起这些事。 陆以以为他是想要一点安慰。他把腿上的笔记本放到茶几上,张开手臂,那楠就温驯地爬过来,靠在他怀里,两人挤在一起。陆以低头吻着他的头顶:「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又是他惯常的那种伤感的神情,他习惯于这种神情,从程锦文的漩涡里成功逃出来了,但还是没有逃掉那层悲情的色彩。 那楠看不见陆以的脸,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只是靠在他怀里望着一点虚空,继续说:「第三次是在大三。你知道割腕的过程是很漫长的,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反悔,而人又是一种左右摇摆,很纠结很矛盾的动物,这一秒做的决定下一秒就推翻。这次我不想给自己后悔的可能,我选了楼顶。教学楼一共八层,这个高度刚好,一两年就会出一个跳楼的学生,他们每个都成功了,我觉得我也会。 第82页 陆以的手臂突然收紧,那楠感到他打算说点什么,抢先说道:「你是觉得我很矫情吧,动不动就说死什么的。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好笑,」那楠说着嗤笑了两声,「我还去安定医院看过,我没有抑郁症,什么问题也没有,真的,就是觉得无意义。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又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好像就水到渠成了。 「你放心,我现在没这想法,现在觉得人生还是有点意义的,至少我得陪着你不是嘛。 「就是去年的这时候,还晚几天,记不得具体时间了,只记得下了好大一场雪。地面的雪很快清开,但楼顶的雪一直积着,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那几天我天天去楼顶转转,我也没有什么计划,只等心血来潮。但每天中午的时间,都能在那儿遇到老师,他不上天台,就坐在楼道里背风的位置,那里有张课桌,也不知道谁摆在那儿的。他把课桌收拾干净,每天摆好几个饭盒,就坐在那儿旁若无人吃午饭。 「开始我以为是某个被霸凌的学生,一般大学里不太会存在这种事,大家都长大了嘛,但学校里出现这种事总不是很稀奇。但他的外貌明显又不是学生,而且他吃得挺好,远远就能闻到香味儿,看出食物的丰盛。我看他很奇怪,我以为他看我也一样。但后来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过我。或许那时我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互相打扰。 「但是那天,是个上午,有阳光,楼顶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我突然觉得就是那个时候,我站在楼顶边缘。栏杆很高,到了我胸前,上面还拦着铁丝网,很不容易翻出去。但实在要翻也没法,任何防范都只能防止意外而不能防止刻意。我站在那儿,风很大,吹得我脸都麻木了,突然背后有个声音,他问我是几年级几班的,辅导员是谁,站在这儿做什么。 「他吓了我一跳。 「我转回头时,他递给我一瓶热咖啡,说学生不能上天台,这里风大,天也很冷,让我赶紧回教室。我就只好回教室了。」 陆以一只手轻轻抓那楠的头髮,一只手从他领口伸进去没有目的地抚摸。 「你就是这么爱上闻兼明的?」 那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后来我就关注到他了,知道他是教什么的,教几年级,多少岁,住哪儿等等,我也知道他是同性恋,还有他老婆来学校闹事的过程。知道学校的领导都看他很不顺眼,特别是我妈,我妈正好是他们文学院的主任。我经常在家里听见我父母议论他,反正都是些很难听的话。 「那时我同情他,我觉得他简直和我一模一样,肯定也活得特别烦特别压抑特别没意思,肯定也和我一样没有朋友,不被理解,很孤独。」说到这儿,那楠开始笑,「我觉得我可以和他做朋友,我可以拯救他,我可以爱他,于是我就爱上他了。」那楠越笑越厉害,肩膀抖个不停,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但事实不是这样,事实刚好相反。」 陆以听懂了那楠的意思,不是他要拯救闻兼明,他要爱闻兼明,而是以为闻兼明和他是同类,希望闻兼明来拯救他,来爱他,然而这份希望和感情都求不来,而他只能在这种渴望里越陷越深。他多么可怜又可悲。 然而陆以却没有一点安慰他的心思,只是心里有些发堵,他松开那楠:「你起来一下,我胳膊酸了。」 那楠从他怀里起来,陆以也从沙发上起来。他揉着自己的肩膀,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 闻兼明很久没有出现,也毫无音信,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但他是个会说到做到的人,陆以对此从不怀疑。 那楠这段时间情绪低迷,常常抱着手机出神,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陆以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知道那楠那天晚上突然跟他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婉转地请求陆以去和闻兼明和好,让他再回到他们身边。 但这次陆以不想这么做。他并不讨厌闻兼明,甚至对于他们三人一起的生活也说不出哪点切实的不满,和他单独在一块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只要那楠同时出现,他就会觉得心里不舒服。他开始是无法忍受闻兼明对那楠冷漠的忽视,当闻兼明不再那么冷漠后,他又无法忍受那楠对闻兼明讨好的热情。总之这种不搭调、不匹配、不对等的情感就让他不舒服。 那楠和过去的他一样吧,无法做下这个决定。也像那楠曾帮他做决定一样,这次陆以决定帮他。暂时的难过是肯定的,时间长些就好了。那楠不会经歷自己那些苦,因为他和程锦文过去有太多深入的交集,而那楠和闻兼明,一个只是虚幻的投射,另一个连逢场作戏都懒得装样子。要是那楠是个自尊心高些的人,恐怕早就受不了放弃了。 断了吧,这样对所有人才是最好的。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在十二月,下午只是纷纷扬扬的小雪粒,到了晚上,骤然变成鹅毛大雪,没多会儿,小区里那些高高低低的物体表面都盖上了一层。 陆以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雪。新房子快装完了,再放一放,明年开春刚好能搬进去。到明年春天,他应该再也想不起程锦文。到了新环境,那楠也应该忘了闻兼明。 那楠今天回得很早,下午下雪前就回家了,但一直在自己房间,只在晚上吃饭时出来了一会儿。陆以把手上的菸蒂摁在阳台的花盆里,花盆里的植物是闻兼明买的,早就枯死了只剩下一堆干土,他们谁也懒得搬下去扔掉。 第83页 他去敲了敲那楠的门,得到应允就推门进去。那楠也没做什么,就是趴在床上看手机。 「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那楠顺手把手机塞到枕头下,撑起身来。 陆以走到他旁边坐下:「下周就是圣诞,你能请到假吗?」 「能啊,做什么?」 「我们要不要出去玩玩?圣诞,元旦,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待几天。」 「就我两?」 「你还想让谁一起?」陆以问得心知肚明。 「没想叫谁一起。」那楠回答得言不由衷。 枕头下的电话在响,那楠掏出来接了个电话,他们俱乐部打来的,大概是说工作的事情。他应付几句,挂断后屏幕一闪而黑,但陆以还是看到了闻兼明的照片。 第50章 念念 陆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那楠没有主动去找闻兼明,他知道他的住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缠着。仔细想来,尽管这段时间那楠情绪不高,却几乎没怎么提以前挂在嘴边的「老师」。不去找他,也不提起,却又躲在房间里偷看他的照片。 陆以坐在床边,把手放在那楠后背,无意义地摸来摸去,温柔地商量:「我难得休个假,圣诞一起出去玩吧。」 「外面太冷啦,还是家里舒服。」 「找个暖和的地方,要不然去南边……海南,三亚?」 「那也太远了,我们就在家里休息不行吗?」 那楠偏着头看陆以,执拗的眼神,那副样子好像是没有闻兼明,他就绝对哪儿也不去。看得陆以心里毛躁躁的,想把那楠揪起来用力亲吻。 陆以撇开眼睛,顺便收回了手,懒得商量了,干脆地做了个定论:「西郊有个温泉酒店,我们可以去哪儿泡温泉,也不冷。」 那楠抗争失败,沮丧地把头埋在了被子里。陆以看了一会儿他的后脑勺和露出的那截脖子,扭头出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那楠从被子里抬起脸,继续摸过手机发信息。 「陆哥说圣诞节去西郊的温泉酒店,西郊应该离你家很近吧。老师,你圣诞节怎么过啊?和家人一起过吗?」 点击发送后,紧跟着信息的是一个红色感嘆号。 其实整个屏幕上都是红色感嘆号的信息,有时候实在是想得狠了,那楠就会给这个无人回应的帐号发信息。 他很清楚,就算去找闻兼明也一点用都不会有,闻兼明不可能因为他回来。这是那两人之间的拉锯,而陆以也会因为他去找闻兼明不高兴。他不想惹老师厌烦,也不想让陆以生气,在他没有找到一个完美的解之前,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自己的思念和失恋里干熬。 陆以又去阳台上抽了一根烟,却没能压制住心中的那股烦躁。他很少这么烦躁,以往心情不好只是提不起劲儿,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觉得无聊,但现在他不是,他心绪剧烈起伏着,无法压制的冲动像波涛翻滚的海浪。 他把菸蒂按在干花盆里,转身往那楠的房间走去。一把推开房间门,在那楠诧异看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床上翻了个面,然后压上去…… 「啊……疼……」那楠用力地推陆以的头,「又不是不让你做,别搞得跟强*一样啊……」 陆以把他两只手拉下来,一只手捏着手腕按在头顶,再次把牙齿埋进他的肩窝里…… 完事后,陆以起身去裤兜里摸了一根烟,靠在床头,默默抽菸。他释放了焦躁之后,并没有得到想像中慰藉的平和,灰白色的烟雾后面,只是一张苍白又茫然的脸。 那楠也很茫然,陆以第一次这么粗鲁,也是第一次没有徵求他的意见。他们偶尔会上床,陆以主动要求,那楠一般也没什么意见。他不反感和陆以做,但也不痴恋于此,就像和一个熟悉而又信任的人在一块,不会有什么担心,但也少了点刺激,需要藉着对闻兼明的想像才行。 那楠很识趣地没有去探究为什么今天陆以会这样,只是问:「哥,你什么时候开始抽菸的?」 陆以收回散乱的思绪,看了看手里的香菸,把菸蒂丢在床头的可乐罐里。罐底残余的液体,让菸头轻微地「呲」一声。 他被烟燻过的嗓子有些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最近加班太多了。」 「抽菸对身体不好。」那楠劝道。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黑色幽默。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身体,却不能不在乎陆以的身体,因为闻兼明在乎。 「我已经不喝酒了。」 那楠笑了一声:「把胃搞坏了,再接着把肺搞坏?」 陆以摇了摇头。 搞坏的大概不是胃,也不是肺。 干燥的北方,这年雨水偏偏很充足,冬天的雨水就是雪,才过了冬至又接连下了好几场雪。双旦节也淹没在纷飞的雪花里,银装素裹里张扬着灯红酒绿。 西郊的温泉酒店实际是一个度假村,前有美食商业街,后面是结冰的水池和白雪皑皑的矮山,在这繁华喧嚣的城市边缘生造的自然景观。这自然景观也没那么自然就是了,不过也刚刚适合这些并是真的想去体验自然的荒凉和不便的都市人。 度假村里到处都是节日的气氛,光秃秃的树枝裹满彩灯,塑料圣诞树和大灯笼,交相辉映,中西结合,商家是逮住圣诞和元旦,想的是花一份钱赚两份节日消费。只不过由于圣诞节没有普遍放假,人还不算很多。 第84页 陆以从家里开三个多小时的车过来,带了两包换洗衣服,是打算在这地方窝过整个节日的。 他在前台办理入住,那楠在大厅打量着酒店的装饰,十多米高的穹顶,珠帘一样垂吊着水晶灯,在帘子一样坠满的水晶灯中间又吊下一盏硕大的莲花样式的水晶灯。他抬头盯着这屋顶看,就在头晕目眩,快要站不稳时,被陆以叫走了。 陆以订了一间豪华套房,两个开放式房间,中间还有一个小客厅。主卧全景落地窗,楼在高层,窗帘拉开,眼前就是那片白茫茫的后山山尖。起伏蔓延的空隙里,更远处的山景,在渺茫的白雾里,若隐若现。 稍事整顿后,他们就去酒店中庭的园林里找泡池去了。酒店是个半弧形,往两侧延伸的建筑像手臂一样环抱着中间的封闭式庭院,大大小小的泡池散落在庭院里,大的能装下几十人,小的仅够两三人。因为人不多,很多池子都空着。 陆以和那楠找了一个没人的池子,两人跨了进去。 庭院虽然有玻璃墙和屋顶,不似外面冰天雪地的冷,但因为没有冷气,温度比酒店里面还是低很多。泡池里的热水升腾起蒸汽和水雾,人一进去,就像埋在一片雾气里。池子里的水温比日常沐浴高,没多一会儿,身上脸上就被蒸得透红,每个毛孔都松懈下来了。 泡完温泉,天色暗下来,两人没去餐厅,而是让人把食物送到房间里。陆以和那楠披着厚实的浴袍,坐在主卧落地窗边的地毯上,和着雪景吃晚餐。 那楠扒开龙虾肉里的鹅肝,他不爱吃这种脂肪含量太高的东西,觉得腻。但抬眼就对上陆以的眼睛,突然心虚,又单独把鹅肝酱扒嘴里了。 陆以笑他:「不爱吃就不吃吧,不用这么勉强。」 那楠额不好意思笑笑:「平时吃得少反而吃不惯。……哥这次会花不少钱吧。」 「花不了多少,我平时也没什么特别花钱的爱好。」 陆以公司这两年才能挣些钱,以往每年他赚的钱也就和他手下的高级设计师差不多,所以他的生活水平也一直维持在比较普通的状态。实际上这种状态也并没有因为多赚一些而改变,如果不是因为那楠搬来和他住,他大概也不会因为没有工作间换房。说到底,他其实没什么欲望,能让他执着的东西很少。也可能正是因为少,一旦遇上就特别较真。 陆以把剩下的那只龙虾尾也扒给那楠:「味道还不错。」 「嗯……」单从味道上,比闻兼明做得好吃。他也只是这么想想,没说出来。 「比在家里呆着开心些吧。」陆以吃好了,从衣兜摸了一根烟点上,盘腿靠在身后的床柜上,懒洋洋的半阖着眼,目光却有些贪婪地看那楠吃掉了所有剩下的食物。 「是比在家开心些。」说着这话,那楠对他笑了笑,唇角咧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只是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笑意。 他刚查了一下,这地方离闻兼明家只有二十公里,车程只要半个小时。 陆以叫人上来收走空盘,去洗澡了,那楠就看着窗外。 夜里的雪山是浅色的,灰濛濛一层薄薄的色调,哪怕就近在眼前,也看起来不那么真切。 外面的背景色暗下去,玻璃窗变成一面镜子,那楠从玻璃镜里看到这豪华的酒店装饰,也看到自己,自己又是真切的,在一堆高档家具里,又那么孤独。 陆以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腾腾的水汽。 那楠看着玻璃镜子里真切的自己站起来,朝陆以走过去,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嘴唇贴上他的嘴唇。 他像个旁观者,因为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和陆以纠缠在一起。 他靠近玻璃里的自己,和他面对面像要融为一体。手掌贴在玻璃上,手心是凉的,暖热的房间里,玻璃却是冰一样的温度。玻璃墙内侧水蒸气积成细小的水珠挂在上面,让冰凉的玻璃变得湿滑。 他有逐渐看不真切面对面的自己,反而看清楚了外面的山峦,巍峨地耸立着,老师家的位置就在山的另一面。 这个晚上,他又在做什么呢? 口鼻处的水蒸气越积越多,摩擦力承受不住那些水珠的重量,缓缓滑落,留下一条条雨水一样的湿痕。 好想老师,好想去他那里…… 第51章 夜不归 陆以做了梦,梦见南方的春天,烟花三月,草长莺飞,转眼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个人走在熟悉的校园。高中校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了一排高大的梧桐树,他在树下散步,和曾经的老师、同学打招唿,所有人都在问他,今天怎么一个人啊。 这话提醒了他,好像他不该是一个人,他身边应该站着谁,那个人和他形影不离,那个人十分重要,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好像失忆后记忆突然空缺了一块儿,这种感觉让人心慌。他开始四下张望,抓着人询问,但那些人都只是对他笑,并不给出答案。 就在陆以惊慌失措的时候,一道踩在滑板上的身影飞速朝他靠近,直直停在他面前。眼前的少年朝他笑着:「哥,你在找我吗?」 陆以早上醒来,发现那楠并没在房间。他也没在意,只想那楠可能先去吃早餐了。 到了六楼的餐厅,吃早饭的人不多,稀稀疏疏的人群里,也没看见那楠的影子。 陆以回到房间正打算给那楠打个电话,门就从外面开了,那楠穿戴整齐地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还裹着未散的寒气。 第85页 「一大早的去哪儿了?」 那楠把羽绒服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侧对着陆以脱鞋:「出去走了一圈。」 陆以有些奇怪,这么大冷的天,一大早出去走什么。但他没说什么,想着睡醒前的梦,走过去从身后抱住那楠。只是他刚贴上去的时候,那楠双肩抖了一下。 「怎么了?」陆以把脸埋在他头髮里,寒冷里有种不同于他以往的味道,可能是用了酒店的洗髮液。 「吓了一跳。」那楠轻轻推着陆以,「你才是怎么了?」 陆以放开他:「睡醒前做了个梦。」 「梦见我了?」 「梦见高中的时候。」 「高中怎么了?」 「没怎么,你吃早饭了吗?」 话刚说完,那楠肚子就咕噜了一声:「没呢,这附近荒山野岭的,哪有早饭。」 陆以指指桌子:「早餐券,去六楼吃吧,这会儿应该还有吃的。」 那楠拿着早餐券走了。 陆以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有说不出来哪儿不协调,再一想,也可能是自己做了奇怪的梦,才想得有些多。 那楠吃过早饭回来,说早上起太早,还困,就又缩回床上睡了。陆以无所事事在酒店周围转了转,因天太冷,又缩回暖气充足的房间,隔着玻璃窗墙看雪景。那楠睡到中午起来,午饭后,总这么呆着也不是事儿,就去附近的滑雪场滑雪。 陆以摔了几个大马趴后就在旁边供游客休息的帐篷里歇着,烤着炉子,喝着热茶,用望远镜看那楠滑雪。他有滑板的基础,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滑得有模有样。教练简单指导,他还能玩出一些花样来。 那楠看起来玩得很畅快,肆意飞扬的,哪怕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很快乐,前段时间郁郁寡欢的阴霾好像突然就消散了。看来这次出来玩的确是来对了,哪怕短暂的瞬间,只要能够在这一刻放下,那么也能在下一刻,下下一刻放下,很快那楠或许就会和他一样,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执念到底是因为什么。 从滑完雪回来,那楠兴致一直很高,撺掇陆以去做spa,他请。晚饭也没有在酒店吃,而是在前面的商业街里找了家小日料馆,他喝了些清酒,陆以就喝茶。 明明没喝多少酒,那楠却像喝醉一样,走在街上用肩头挤着陆以,时不时就嘿嘿嘿发出几声笑声,弄得陆以也不明所以跟着发笑。 「遇到啥好事了?今天这么高兴。」 「我今天很高兴吗?」那楠仰头看陆以,颧骨是红的,这是喝酒喝的,鼻尖也是红的,这是冻的。 「是啊,我还以为强把你拉出来,你会很不爽。」 「怎么会,这边还挺好玩。」那楠伸手去勾陆以的脖子,陆以比他高,他就别扭地够着手,半边身子倒挂在他肩上。 不仅如此,晚上回到房间,那楠布置了浴室,放了一浴缸热水,加了浴盐,点了香薰蜡烛,说第一次住有双人浴缸的酒店,可不能浪费。 接连两晚那楠都主动发出邀请,陆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十分欣然地接受。 这次温泉度假像是一个转折点,之后两人的相处有了些不太一样的地方,简而言之,就是有了点真正的情侣的样子。 那楠变回了他以前的状态,不再像闻兼明刚消失的那段时间,成天闷闷不乐的。最重要的变化还是在亲密关系上,他变得很主动,很热情,没有太给陆以主动要求的机会,甚至让陆以偶尔有点力不从心。在床上的情趣和花样也变多了,而不是前段时间那样,陆以明显能感觉到他只是在应付了事。 非要说的话,他变得有点像最开始为了离闻兼明近一些,使尽浑身解数勾引自己那段时间。但陆以知道,这又是不一样的,这或许是他们新的开始。 已经快年底了,陆以考虑把那楠带去参加他们的公司年会,以此来正式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事儿说起来也实在有些滑稽,但陆以在这座城市唯一稳定的人际关系,就是和这几个同事兼朋友的关系,如果说一定要向谁公布自己的恋情,那也只有这几个人。 不知道春节那楠会不会回家,自从陆以大学毕业并紧接着和程锦文的恋爱关系暴露,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父母的原话是——不找个女孩结婚,那就永远都别回来。 最开始,大年夜就是和本地的朋友过,金熙老秦他们和父母吃完年夜饭,又出来找个酒吧一起喝酒狂欢,还把陆以带回家过。但随着成家的成家,生娃的生娃,那样的日子总要陪伴家人。中间有两年,除夕就是他一个人。去年是他和金熙以及金熙的朋友一块儿过的,而金熙最近好像又交了男朋友。 以往陆以很讨厌过节,因为过节都讲究一个「阖家团圆」,他没有可以回的家,也没有可以团圆的对象,一片喜庆下,显得自己格外孤单。而今年他应该不用一个人过了吧,至少还有那楠。 「那楠,你春节怎么过?」 那楠抬头,叼着筷子:「怎么怎么过?」 「在哪儿过?」 那楠皱起眉头,在认真思索自己春节要在哪儿过。 「要回家吗?」 「不回。初一要去看一趟外婆。」 「那我俩一起跨年吧。」看那楠没有立马点头,而是还在在皱眉思索,陆以又问,「你还有其他一起跨年的人?」 第86页 「没有啊,就我俩吧。」说完那楠又低头吃饭了。 陆以看了他一会儿,犹豫着提出:「二十号我公司年会,你来吗?」 陆以以为他要说「我去干什么?」或者「我又不认识你们公司的人」或者其他拒绝的话,但那楠脱口而出:「好啊。」 陆以打算说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但想了想这样好像太刻意,只要他把那楠带过去,懂的人自然也都懂了。而至于他和那楠,还是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今晚这气氛太随便了点,明天吧,明天让金熙帮忙找个好点的地方,再问问她怎么表白看起来正式一点。 他看着那楠,越看越觉得他很可爱,连陆以自己都难以想像,最后他会喜欢一个小他快十岁的,也和他没有任何共同点的人。所以感情这种事,真是最不讲道理,又毫无逻辑可循。 因为筹划着名表白的事,晚上陆以有些心不在焉,早早就上了床。半睡半醒之间, 他听见那楠拧开了房间门,无声无息朝他床这边走过来。 陆以有些睏倦地说:「多晚了,还不睡吗?」 那楠也不说话,而是从床尾钻进被子里,陆以才摸到他身上光着。 「宝贝儿,你最近变得格外有兴致。」 被子里那楠戏嚯道:「哥,你要是不行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哦。」 「说谁不行呢。」陆以一把掀开被子,把那楠拽过来放在身上。 现在陆以没有其他床伴儿,那楠又比较追求刺激,两人已经很默契地省略了安全套。完事儿,陆以很快就睡着了,睡着前最后一个担忧是,如果再过两年,自己真的没办法满足精力正旺盛的小男朋友了,可怎么办? 睡到半夜,陆以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吵醒。那楠从床上起来,从他房间出去了。 陆以没怎么在意,男人在贤者时间一般不会再想任何亲密接触,抱着睡觉只会让两个人都睡不好,所以他也不勉强那楠和他睡一整晚。 短暂的甦醒后,很快又要再次入眠,但迷迷煳煳间,陆以听到入户门的电子锁「嘀嘀」两声,那是开门再关门口后才发出的声响。 陆以勐地睁眼,在床上短暂地愣了愣,然后起身,那楠已经没在家里了。 这大半夜的。 陆以赶紧跑到阳台上,一眼就看到空荡荡的小区路灯下,那楠穿着黑色羽绒服匆匆往小区外走的身影,并在小区门口上了一辆计程车。 他继而想起,好几次,他早上起床都发现那楠不在家。他以为是那楠最近的课程时间表调到了早上, 他是一大早离开的,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是半夜离开,到早上都没有回来。 第52章 容器 闻兼明在培训机构最开始是尝试教小学生语文。小朋友虽然可爱,但他发现除了和孩子们无法沟通之外,学生都很怕他,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会有小孩哭起来。直到有次他听见一个家长恐吓他家孩子「要是再不听话,我就告诉你闻老师」,闻兼明终于忍受不了自己在孩子们心中的形象,调离了小学部,开始教高中生应试英语。 圣诞节那天,机构里一如既往地繁忙。因为闻兼明骇人的学歷,学生家长都特别乐意上他的课。机构为了赚钱,不仅天天拿他做宣传,还给他安排了大量的课,实在安排不过来,只有课时费水涨船高。闻兼明发现,这一两个月在机构上课,竟一口气赚了他过去一年的工资。 他没时间自己做饭,中午晚上都只有吃外卖。一共就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晚上六点开始,还有四个课时。吃过饭他到处转转消食,转到曾经呆过的小学部,这个时间都是上託管班的小学生。闻兼明发现他的班级现在是周老师在带,一个长头髮的女性。 他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他曾经带过的小孩,孩子们明显很喜欢周老师,都高高地举起手,抢着回答问题,闻兼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站多久,託管结束,陆陆续续有家长过来接。周老师从教室出来,碰到外面的闻兼明很有些诧异。 「闻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没什么,随便逛逛。」 周老师有些误会闻兼明在教室外面一直往里看的含义,抬手掠了一下自己的耳发:「这个点都还没走,你晚上还有课啊?」 「嗯。」 「那你也太拼了。今天可是圣诞,晚上都没有约会的吗?」 闻兼明摇头。 以往这个点,託管的学生都挤在走廊上,等着来接自己的父母。但今天可能是因为闻兼明也在外面,大家都在门口缩头缩脑的,没人出来。 「真的?我不信,你这种帅哥怎么可能没有约会啊。」 闻兼明苦笑一声,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他的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见闻兼明好像是真的没人约,周老师打算做最后一次试探:「那你是已经结婚了吗?我都没看到你戴结婚戒指。」 「我刚离婚。」 闻兼明回去上课了,留下惊讶不已的周老师。 培训学校在一片写字楼里,楼下就是商业区。上完课已经九点半,外面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但无法阻止人们对节日的热情。 闻兼明穿过商业街,街上灯火通明,挂满彩灯,到处都是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的乐声。广场中间耸立巨大的圣诞树,不少人冒着严寒在圣诞树下照相,最多的是年轻情侣,白色的雾气从他们嘴里升起,他们笑着在自拍镜头里举起手比「v」。 第87页 再绚烂的灯光也无法抵达地下停车场。喧闹远去了,停车场的地灯昏暗,发出森森绿光,感觉比外面好像还更冷一些。 闻兼明找到自己的车,坐上去摘下皮手套,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发动汽车的同时也开了暖气。这地方离他家比之前的学校近,但雪天路滑,也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家。家里自然冷清,闻兼明把外套挂在门口,感觉有些饿,想弄点东西吃,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两根已经蔫掉的青菜。 好在买的方便面还剩了几桶。他拿出一桶,在开火煮面——顺便把蔫掉的青菜煮了再加个鸡蛋,和用开水直接泡面中犹豫了一会儿,选了后者。从早到晚上了十二个课时,铁打的身体也已经熬成了烂泥。 他把泡好的面端到茶几前,打开了电视。 屋子里只有厨房吧檯的一盏灯亮着,电视屏幕冷森森光打在闻兼明脸上,快速地明灭变换。他随手调了个台,里面正在放一场战争的纪录片,黑白灰的色调,讲解人冰冷的语调和背景里时不时的爆炸声成了这所房子里唯一的声源。 吃完面,闻兼明把盒子和昨天的重在一起放在茶几下面,顺势倒在沙发上,扯过另一头的被子把自己盖上,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洗漱换衣。他这段时间都是这样,晚上直接睡觉,早上起来再洗。只是没有洗澡他都不会去床上睡觉,这两个月来大多时候都是在沙发上睡的。 遥控器从手里滑落,摔在地板上,闻兼明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翻起手錶看了眼时间,绿莹莹的夜光指针标识着已经夜里一点多了。 他关掉电视,睏乏不已,翻了个身继续睡。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敲门声。 谁会半夜来敲他的门,闻兼明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听到的都是梦境的声音。但这声音越来越大,透露着些许的不耐烦,闻兼明睁开眼,同时,单调的敲门声变成了滋滋滋骤然响起的门铃。这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尖锐,闻兼明翻身而起,真的有人来找他。 这个时间会来找他的人,恐怕脑子都不太好,而他所认识的脑子不太好的人,也只有一个。 闻兼明拉开门,果然看到了那楠的脸。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运动裤,带了一身的寒气,耳朵和鼻子都被冻得通红,但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莫名地带着一点他从未见过的羞涩。 闻兼明很疲倦,白天工作一整天的疲倦,睡了一半醒来的疲倦,看见并不太想看到的人的疲倦,他耷拉着眼皮,疲倦而安静地看着那楠。 这大半夜的,那楠看到闻兼明还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西裤,显然比闻兼明看到他还要惊讶:「老师,你还没有睡觉吗?」 闻兼明侧身让开一点位置,捏着眉心:「找我做什么?」 「今天圣诞节,你也一个人在家啊。」 走进屋子,那楠一眼就看到了凌乱的沙发,以及桌子下的方便面盒子。他再看闻兼明时,他衬衣和裤子上的褶皱立马变成了小刀一样的尖锐物体,一下一下地擦刮着他的心。 「嗯,坐。」家里没什么喝的,他去给那楠倒了杯热水,也不催促他告知此行的目的。反正那楠的目的无非就是那些,他懒得问,也不想搭理,他希望那楠喝完水就离开,还他一个好觉。 那楠抱着水杯,抬起眼睛看闻兼明,他下巴上冒出了浅浅一层胡茬,显得有些颓废。那楠又低下头,心脏发着抖。 「老师,我很想你。」 闻兼明嗓子有些干涩,他舔了舔下嘴唇,也不看那楠,声音沉沉的:「那楠,我已经退出了……」 「……你走吧。」 闻兼明用食指和拇指挤着眼角,痛苦从揪起的眉心逐渐蔓延到整张脸上:「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拜託你。」 那楠从来没见过闻老师这样,他见过他难过失意的时候——在学校的楼顶, 在被陆以拒绝,但他都只是冷着脸,隐藏着自己最真实的情绪。而今天,这个夜晚,在面对那楠时,他的痛苦像是湖底升起的石头,逐渐冲破了结冰的湖面,完全而深刻地呈现了出来。 这痛苦也击穿了那楠的心,泪水逐渐充盈了他的眼睛,他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闻兼明这一刻只顾沉溺于痛苦,对那楠反常的行为无动于衷。那楠脱掉羽绒服外套,里面只有一件薄卫衣,他又一扬手脱掉卫衣,露出残留爱痕的身体。他脱掉长裤,裤子也只穿了一条,浑身上下只剩了一双袜子,他朝闻兼明走过去。 他坐在他皱巴巴的西裤上,捧起他悲伤的脸,揉着他的眉心,企图展平那一簇皱纹。他去亲吻闻兼明的嘴唇,闻兼明木然地让他揉弄着自己的唇瓣,片刻后,他撇开了脸,几乎是有些哽咽地说:「那楠,别这样……你走吧,我求你了……」 那楠流了满脸的泪水,他固执地掰过来闻兼明的脸,固执地亲吻着他。 「老师,老师,我来之前和哥做过了……」那楠哽咽不已,「他睡着了,我好想你……」 闻兼明讷讷地端详着那楠,那张被眼泪湿透的脸,他脖子和肩上的紫红,他尚且散发着暧昧气息的身体,无不昭示不久前发生了什么。 闻兼明痛苦的眼睛深处像是被一种更加扭曲的痛苦点燃,顿时烧起熊熊火焰。他勐然起身,抱着那楠把他扔进沙发里,狂风暴雨一样吻遍他全身…… 第88页 第53章 冷血和自私 卧室被白炽灯照得通亮,高瓦数的射灯从吊顶四周均衡照下来,中间还有一盏大灯,所有阴影都被迫蜷缩在物体的底部,最细微的瑕疵都无处遁形。 坐在白色大床上的两个人被这灯光打得惨白,在爱与欲的海洋里游了太久的泳,起来时,爱和欲褪去,只有一具被泡得发白的身体。 那楠肩头上的咬伤这时看起来就更惨烈了一些,红的紫的青的,像挤在一起盛开的花,花瓣张开后露出里面血肉淋漓的痛楚。闻兼明这时候有些内疚,他太久没有这么失智了,无论和谁上床,爱的恨的,也从来没把别人弄成这样过。他小心帮着那楠消毒,撕了好几个创口贴往伤口上贴。 「痛吗?」 那楠斜眼看看肩上的伤:「我说痛的话,你怎么办呢?」 「我轻点。」 「……没意思。」 他又看闻兼明近在咫尺的脸,看着看着就往他脸上凑,嘴唇刚要碰到,闻兼明下意识往后撤开。 「…………」那楠苦笑,「其实有那么一刻,我挺可怜你,但现在一点都不,你跟陆以就是同一种人……我这会儿觉得你也有点活该。」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突然说这些,可能是真的太难过了,难过得失去了理智。他能做到那种程度,抛弃了人格和尊严,把自己当做一件工具、一个容器,来满足闻兼明,而他却吝啬得连一个亲吻都不愿意。 但是说完后又后悔了,他怕闻兼明立马让他滚蛋,或者以后再也不见他。那楠不像闻兼明,他没有那么自尊,也忍耐不了思念的痛苦。 他小心地观察着闻兼明的脸色,是不太好看,但最后也没有说出来让他滚出去的话。肩上的伤贴好后,闻兼明把被子掀在他身上:「很晚了,早点睡。」 说完他拿着东西出去了,又进门关灯。那楠想留下闻兼明一起睡,但这说了也白说,他没开口。只是没想到黑暗中,闻兼明轻车熟路走到床边,叫他睡过去点。 那楠第一次和闻兼明单独躺在一张床上,比刚刚发生亲密行为时更紧张,他直挺挺躺着,一动也不敢动。为什么突然对他放任了,是因为刚刚那些话让闻兼明意识到他有多过分吗?还是他终于意识到他俩的处境那么相似,生出了一点同情心? 「陆以知不知道道你来我这儿。」 「不知道,我也是突然想来就来了。」并不是什么突然想来,而是已经想见闻兼明想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 「你以后还会不会过来?」 「你想我来吗?」 闻兼明沉默,但那楠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有些癌症患者会去相信一些在正常人眼里简直就是智商侮辱的偏方?因为人一旦病入膏肓,哪怕最渺茫、最不切实际的希望也会想去抓住,哪怕是毒药,只要能够止一刻痛,也会毫不犹豫服下。眼前的闻兼明就是那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人,那楠带着陆以的爱,成了巫术的药引。 「陆以知道你偷偷过来见我,会怎么样?」闻兼明又问。 但那楠听到这话已经有些不耐烦,今天他对闻兼明格外没有耐心。 「他能怎么样?我又不是卖给他的,我还不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就是陆以啊,你再怎么不在意我的感受,至少让我喘口气,好吗?」 闻兼明又沉默了,那楠想,要是他再提一句陆以,即使没有赶他走,他自己也在这地方待不下去。 「……对不起。」 闻兼明突然道歉,这三个字让他心里一抽,聚在心尖上的怒火被一下子全掐灭了。他侧身去抱闻兼明,脸倚在他肩侧,闻兼明没有推开他。 那楠想,如果是因为他的这种付出,经受的痛苦多少让闻兼明对他心软了些,那就让他再付出多些,再痛苦得深些吧。 -- 黑暗里一起一伏的唿吸像是月光下的潮汐,月亮渐渐隐去,潮汐退却,两人的唿吸也渐渐平静下来。 陆以翻身,胳膊揽在那楠胸前,那楠推了两下,但没能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也就此作罢了,心想等他先睡着,反正事后他总是很快睡着。 那楠闭着眼静静等待,陆以的脸和他的头挤在一起,细软的髮丝随着唿吸轻轻扫过他的脸,隐隐发痒,那楠拂了拂,却像蜘蛛网一样怎么都拂不开。 他和闻兼明的事,总有一天陆以会知道的。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而他并没有刻意去隐瞒什么,何况他对闻兼明的感情和执着也不是他想藏就藏得住。那楠也不知道,他对闻兼明这毫无道理的执着始于站在天台上的那一刻,可能只有真的跳下去,这一切才能终止得了。 耳边的唿吸渐沉,那楠撇开陆以,轻手轻脚下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正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清明的声音:「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他顿时浑身一僵,只有声音是刻意放松的,甚至还带了点笑意:「你还没睡着啊。」 用不着总有一天,陆以已经知道了。知道就知道了吧,这本来就该是心照不宣的事,就像他现在跟闻兼明一样。 他走到门口,又听陆以说:「别去。」 「我回房间睡觉,哥,你也睡吧。」那楠说着,伸向房门的手短暂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放在门把上,插销「咔」一声退出,在这静谧里格外突出。 第89页 「那楠,你不准再去,听见了吗?」陆以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楠一手抱着衣服,一手缓缓将门拉开,回头看了陆以一眼,只看见床上耸立的黑色影子。 他嗓子发紧:「对不起……」 陆以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扯开那楠,「啪」一声关上门,并把房间的灯打开,站在房门前面。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那楠把衣服挡在胸前,垂着头不说话。 「闻兼明不会爱你,永远都不会,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那楠突然抬起头,对上陆以的眼睛:「我知道他不会,我很清醒,」而不清醒的,搞不清楚状况的一直是你们,「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爱他就够了。」那楠决绝地伸手去开陆以身后的门。 看他固执要走,陆以攥着他的手腕,头髮蓬乱,神情痛苦:「那楠,你别这样,别这么……」 「……」 「下贱是吗?」那楠无所谓地把陆以没能说出口的话说出来,甚至有点嘲讽的笑,「可是我从最开始就是这样啊,哥,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 「你别这么说……」 「我知道我自己挺贱的,闻兼明也挺贱,哥,其实你也一样,只是你们都不承认,宁可让自己,让所有人都痛苦……」 「你别说了……」 「你们怎么都那么冷血啊,都能把别人的感情当狗屁,你们怎么就能那么自私,永远只想着自己,伤害真心对你们的人。」那楠说着开始哽咽。 闻兼明狠心,无论那楠做什么,对他永远都不屑一顾。陆以也狠心,闻兼明对他那么好,但凡是那楠得到那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好,就是死了都值了,可陆以却让他走得毫无留恋。只有自己狠不下心,知道陆以还需要,他就不忍心抛下他离开,不忍心让他跟自己一样煎熬,宁可自己在这夹缝里难过得快要死掉。 陆以站在门前,说不出话,只看着那楠哭,也不让开。 「陆以,你拦得住我吗?你凭什么拦我?」那楠把他往旁边用力一推,陆以被推到一旁,他讷讷站着,什么也做不了似的。 门一扇接一扇关上,那楠走掉了。 陆以突然浑身力气都抽走一样,过了一阵,他才垂头丧气出去看那楠的东西,什么都没带走,看起来只是普通吵架后,一气之下的离开,等气消了又会回来。 但他丝毫也没有感到更安心一点,他前所未有深刻地认识到,那楠其实从未真正属于他过。他拦不住,他也没有理由拦,那楠随时都可以走。 到头来,陆以这里既不是那楠主动选择的归宿,甚至不是他走投无路唯一的落脚点,他随时都可以离开,他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陆以,因为陆以还需要他。 陆以瘫坐在沙发上,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可悲和可笑,他一直在接受别人感情的施捨,曾经是程锦文纡尊降贵的问候,现在是那楠忍辱负重的陪伴,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没能解脱,就像让他上瘾的东西,只是从酒变成了烟,伤胃伤肺都比不上伤心。而他竟然真的相信那楠不会离他而去,已经在计划着两个人的未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笑了。 第54章 团圆 陆以买的房子是现房,手续办完后,他就可以直接装修入住。他挑了个周日,去接房时叫上了老秦。 临近年关,前段时间的阴雪天全变了脸,这天晴空万里,天蓝的像是染出来的,一点点云丝都无,太阳烈烈挂在天上,光芒刺眼。但这北方冬天的太阳不过是冰箱里的灯,只看起来亮堂,照在身上反倒是冰凉的,和着刀子样的寒风一起剌人脸。 小区外门两根白玉柱子,上头雕龙画凤的,一左一右两个保安亭,一个管人,一个管车。陆以扫脸进小区,老秦却被拦了下来。陆以说是他朋友,保安表示业主朋友也得登记了才能进,为了安全,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进了小区,陆以吐槽,老秦安慰他现在的高端小区都这样,要不有点特别的规定,怎么好意思找你们收那么高物业费。 楼栋间距离挺宽敞,中庭一个大花园。一路走下去,露天泳池、篮球场、桌球檯……应有尽有,道路两侧都是树木花草。只是新小区,植物才种下没多久,还没长得茂盛,冬天叶子再一掉光,到处都显得光秃秃的,又背了主干道,小区里很安静。入住的人不多,地方又大,越往里越是生出一种荒凉感。 说是精装房交付,实际也只是煳了墙面贴了地板。橱柜、马桶和洗手池都用的很一般的牌子,跟这总价八位数的三居「豪宅」毫不匹配。 即便是这样,一走进这房子,开阔的客厅,敞亮的阳台,宽敞的厨房和双卫配置,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无不彰显着它的奢侈。 「这房多大?」 「一百四十几。」 「啧啧,够奢侈的。」 老秦几个房间转转:「你这可以做四房嘛,一个主卧,俩次卧,」他指着那个最小的房间,「这还可以做个儿童房。」 「这个是储物间,我不需要儿童房。」 老秦摸摸头:「这倒是。你说你这又不结婚又不生娃的,哪里需要这么大的房子嘛,这房还贷还是有些压力的。」 陆以没搭理他,站在阳台上,高层的视野一片开阔,正对着的是一片大荒地。在城市规划里,那是个公园。因这个公园,他这朝向的房子比其他贵了一百多万。陆以想,既然是打算住,那就尽最大能力给自己最好的,贵就贵点。 第90页 但他也没想这房子最后很可能只是他一个人住,一个人住的话,是有点太大了,也太空了,厨房没必要那么大,更没必要两个卫生间。 「老秦,你帮忙量一下吧,我抽根烟。」 老秦从包里拿工具。平时这些活不是他们干,但这是老闆自己的房子,自然要多费点力。 「量啊,做三维图什么的都没问题,但设计这个事情还是您自个来吧,你自己的房子怎么能给别人设计呢。」 「没事,你活好,信得过你。」 「……我看你就是懒。」 陆以在阳台抽菸,开着窗,房子没住人就没通暖气,没多久风就吹得他满脸冰凉,他闭了闭眼,只有眼睑是温热湿润的。 前两天那边租房的房东来谈下一年的租约问题,陆以本来该终止租约,但他没有,他怕到了搬家,那楠还是没有回来,他没办法一个人搬到这边新家。 那楠从他家跑掉已经一个星期,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去俱乐部找人,才知道临近年关,他提前休了假。 他还能去哪里,除了回家,陆以并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儿,唯一还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闻兼明那里。陆以不知道他该怎么办,如果去找,那就表示他得接受这一切。而他并不想妥协。 回去的路上,老秦问:「快过年了,你今年咋过?」 陆以想了想:「就这么过吧。」 「就这么过是怎么过?金熙今年要和她男朋友回老家见未来公婆,过年期间都不在北京,你知道不?」 「嗯,她说了。」 老秦想起金熙给他交代的事:「不如今年跟我回家过呗,我家年夜饭搁家吃,我媳妇的手艺你也知道的,不比外边差。」 「算了吧,你们自己家人好好团圆,我一个外人也不方便。」 「什么家人外人的,多你一个多双筷子,没事……」见陆以不回答,老秦后知后觉,「你是不是也有情况了,过年有人陪啊?」 陆以还是没说话,他和那楠说好的,会一起跨年,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又不肯定了。 「行吧,你要是不回老家想找个地方过年,随时给我电话。」 -- 念着春运期间不好买票,陆以公司年二十六就放了假。员工们拿着年终奖,同城的安安心心准备着过年,外地的欢天喜地买票回家。 跟大逃亡似的,整个城市在这几天里迅速空旷起来,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肉眼可见减少,陆以开始发现外卖送来的时间延长,深夜已经没人给他送餐。 他在空荡荡的家里窝了一天。腊月二十七,他一大早醒来,躺在床上,突然发现这个房子很大。他在这儿住了好几年,以往觉得一个人住刚好,那楠长居后有些小,还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大。再想到他的新家,那里更大,光是想想,那种空旷的感觉就仿佛穿过他的身体,把他一人置于荒芜,周遭都是孤独。 这种突如其来的孤独感受让他心慌,无所适从间,他早早起床去了公司。 中午吃饭时发现公司附近的快餐店差不多都关门了,还剩一家排骨饭开着。熬到晚上,他回到家,给那楠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陆以躺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菸,他翻开手机,不停地划着名联繫人列表,才发现在这座城市他根本无人可在这种情景下联繫。手指最后停在他爸妈的电话上,最终还是没办法拨出去。 到二十八那天,公司所在的大楼也变得静悄悄的,其他公司也陆续放假,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陆以在办公室埋头干了一天的活,以往他是最不愿意加班的。 到二十九,最后一家排骨饭也关门回家过年,陆以下楼找了一圈,硬是找不到一家还开门的快餐店。更远处的自然有餐厅还开着,但他最终转头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桶方便面。在便利店吃完后,他又买了四桶,抱上了楼。 年三十那天,他从早上一直干到天黑,一个人把开了年第一个要交付的项目给做出来了。他靠在旋转皮椅上,等待任务完成的松快感,但是没有,只有疲惫和茫然。 这个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陆以的车行在路上,许久碰不上另一辆车。以往这条逼仄的,总是拥堵的道路难得把它真实的面容呈现给行人,陆以才发现这路原来也不窄,标准的八车道也显得宽敞富余了。 一路畅通也静悄悄的路途,只有两边行道树上挂的彩灯和灯笼格外热闹。那缤纷的颜色又孤独又热闹,像一个人在路边旁若无人又肆无忌惮地大哭大笑。陆以的车从彩灯下滑过,五彩十色的光就落到他脸上,绿莹莹、红艷艷的颜色下面,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随着车子往外环开,他陆续能听到一些烟花爆竹的声音了。他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就是一个烟花燃放点,孩子们挤在一起,手里捏着仙女棒,滋啦啦的声音淹没在他们的笑闹里。一簇礼炮升起,彤地一声,刚好在陆以的车顶炸开。陆以未做停留,车轮碾过那些还未燃完的余烬,也想要粘上一点热闹。 陆以站在他自己家的门前,却没有勇气开门。他最终折返回车上,又一次碾过刚刚的烟花余烬,朝西边开去。 天冷,小区里也是彩灯亮得欢,外面没有一个人。陆以坐在车里,把暖气开到最大,还是觉得冷。他望着眼前那栋楼上的窗,窗子里漏出白的、黄的光,或明亮,或黯淡,但他知道那簇光是温暖的。 第91页 这附近也有烟花燃放点,一簇冲天炮「咻咻咻」地升空,接着又是彤彤的礼花,团伞一样点亮,炸开,坠落,消失……美丽绚烂的烟火短暂地燃烧,余光映在那些方方正正的窗玻璃上,只是一点短暂的点缀。 美丽的烟花是短暂的,冷的,只有那些窗格里的光是永恆的,暖的。 -- 年夜饭做了一大桌,鸡鸭鱼肉、花红柳绿。闻兼明上午出门採购,忙活了整下午,还有那楠围着他,看似帮忙,实则添乱。这一桌足够二十人吃,但实际上吃饭的也只有两个人。不过没关系,这是闻兼明的传统,哪怕是他一个人,也会让年夜饭如此丰盛。 那楠趴在桌子上,不停吞咽着口水。 「别等了,吃吧。」闻兼明把空碗筷递给那楠。 那楠看了眼墙上的装饰钟,把碗筷推到一边,手臂搁在桌上,脸埋在胳膊里,有些沮丧。 「再等等,他会来的。」 闻兼明坐在餐桌另一边,看不出情绪:「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别等了。」 那楠把头垂下去去,沮丧但是固执的样子。 过了一阵,他仿佛自言自语:「他也一样啊,没地方可去,是这个城市的孤儿。」 窗外一簇烟火升起,噼里啪啦地响,那楠离开桌子,跑去阳台。 …… 门铃响起来。 陆以站在门外,垂着眼睛,像一朵刚炸完了的烟花,脸上只有灰白的余烬。 闻兼明开的门,看到他这样子并没有什么惊喜,反而心里一抽,钝钝发痛。 「进来吧,外面冷。」 陆以跨进闻兼明暖气充足,饭食飘香的家。 「那楠等你很久了。」 陆以抬起眼皮,看着向他走过来的那楠。 「我也是。」 陆以转头,对上闻兼明温柔又疼惜的眼神,冻得发白的嘴唇动了动。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倒数第二章 。另外,新文求求收藏一下吧,很快开始更新啦,救救大龄秃头写手吧,嘤…… 第55章 尾声 老秦的方案被陆以一改再改,直到最后一个细节都是成了他亲自设计的才罢休。老秦入职这么久,第一次对陆老闆有这么大意见,逢人便抱怨「他这就纯粹是折腾我」。 年假刚结束,房屋就开始动工,比起装毛坯的房子还是快得多,基础的水电气线路这些不用另做。加上陆以工作的关系能找到最好的工人,一个月硬装就全部完成。购置家具电器加晾房,在小区花园里桃花开得最艷的时候,陆以带着那楠搬了进去。 开了年,闻兼明立马辞掉了培训学校的工作,着手准备公招。 在陆以和那楠搬家后不久,他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考上一所重点中学的编制,而那所重点中学恰好离陆以他们的新家不远。正式开始上班后,为了方便,闻兼明也临时住了进来。同时他在变卖自己以前那套房,打算也在这个小区重新购置一套小点的两居。 北方的春天短暂得就像做做样子,花啊树啊争先恐后地挤着这点时间抽芽发叶,观赏桃花一凋完,梧桐树叶也变绿了,阳光这时陡然热烈起来,开始入夏。 那楠在春季一场滑板赛上拿了冠军,摇身一变成了他们俱乐部的「当红明星」,从此成为他们俱乐部拍摄宣传vlog的钦定男主角,因为这个,他开始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在圈子外还有了一波粉丝。 陆以的公司熬过前期积累阶段,开始蒸蒸日上起来,陆老闆再也没有摸鱼的时间,每天早出晚归,休息的空隙都在琢磨是不是该把公司卖掉。 闻兼明反倒成了最悠闲的那个,没有高校评职称的压力大,和同事保持着距离,每天上课下课,按时双休,还有寒暑假期。 房子是陆以的,自然所有装修装饰都由他自己做主。和闻兼明那冷淡风格的黑白灰不同,陆以在装饰上用色更大胆,墙壁用了一些深蓝深绿的颜色,再搭配一些颜色艷丽的家具。这种用色很容易让房子变得庸俗难看,但陆以品味很好,搭配起来不仅和谐好看,还很有艺术感。 和这艺术感唯一不那么和谐的是阳台上拥挤的花盆和花架,层层叠叠长满绿叶,开满了花。陆以也不知道闻兼明为什么要种那么多花,还时不时看到不错的盆栽就往家里搬。他也懒得管,反正闻兼明自己能把这些植物照顾好,不用他费心。 晚上,闻兼明就在阳台上的藤桌上准备课件,那楠在客厅带着耳机玩游戏,陆以在他的工作室里继续工作。看似各自都在专注自己的事,互不相干,但在同一屋檐下,每个人之间又有着某种微弱的联繫。 闻兼明突然从电脑里抬起头,喊了一声「那楠」。 那楠摘下耳机:「怎么了?」 「陆以在抽菸,你去让他别抽了。」 那楠暂停游戏跳下沙发,进了左中右三个房门中间那一个,一会儿出来手指上夹了半截香菸。他把「胜利果实」拿到闻兼明跟前,煞有介事吸了一口,马上呛得咳嗽起来:「喝酒我还能理解,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说着往阳台外面走。 「不准摁在我花盆里。」 那楠撇撇嘴角,跨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拿水浇了浇菸头,扔进垃圾桶。 「老师,你怎么知道陆哥在抽菸?」 第92页 「闻到了。」 那楠游戏也不玩了,拖了张椅子坐在闻兼明身边,看他备课。看着看着,就靠在闻兼明胳膊上,依偎着他,闻兼明也没赶,由他这么靠着。过了一阵,突然说:「绿豆汤冻好了,要喝吗?」 「要。」 闻兼明说冻好了就是冻得刚刚好,从冷冻室拿出来,还没结冰,但细细的豆沙里和着刚刚好的冰沙,又甜又凉,散发着豆子的清香。那楠喝完一碗,没要闻兼明说,就盛了一碗,捧去了陆以那里。 这大晚上的,陆以还在和老秦视频,一边聊着图纸细节一边改。 「哥,喝绿豆汤。」 陆以这会儿没空理那楠,盯着电脑桌面:「你放旁边吧,我一会儿喝。」 「一会儿就不好喝了。」那楠说着,用勺子盛了餵到陆以嘴里。凉爽清甜顺着喉咙一路往下,陆以扭头看了一眼那楠,又主动张开了嘴巴。 一碗绿豆汤喝完,陆以对那楠勾了勾手指,那楠埋下头,以为他要说什么。陆以亲了他一口:「谢谢宝贝,你先出去吧。」 那楠不动,陆以等着他的下文。 「还有个人要谢吧。」那楠努了努嘴,陆以只好又亲了他一口。 那楠出去把碗还给闻兼明,又揪着他的领子,垫脚亲了闻兼明嘴巴一口:「陆以说谢谢你的绿豆汤。」 闻兼明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愉快地收拾了餐具,去刷碗了。 他和陆以之间还是很微妙,很多话不直接说,很多事也不直接做,他不知道陆以对他到底是种什么情感,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知道自己对陆以是什么样的情感,而陆以接受了他,这已足够。相信陆以和那楠和他的考量也差不多吧,面对这种局面,这或许就是唯一的正解。 现在那楠有自己的房间,陆以是按照自己对那楠的理解特意给他设计的。陆以把自己的主卧让给了闻兼明,他睡自己的工作室。倒是也不觉得委屈,工作室是三个房间里最大的一间,除了工作区,剩下的区域摆张床绰绰有余。 早上闻兼明最早起床,灶台上熬着小米粥,蒸锅里蒸着面点,他在阳台上浇花。 正面对的那片公园规划区已经开始动工了,停着好几辆挖土机,似乎想在中间挖一个湖泊。现在时间还早,挖土机们也还在沉睡着。 闻兼明现在心情很平和,他还无法准确形容自己对那楠到底是种什么感情,但是接受他,好好对待他也并不觉得很难做到。前两天,陆以和他两人单独在家时,谈到了闻兼明那套房。陆以劝他别卖,那个位置比这个小区的位置更好,更有升值的空间,卖掉实在可惜了。 当然,升值不升值都只是託词,闻兼明知道陆以真正想说的是不想让他搬走,他就顺水推舟说好。 早饭上桌,他去叫那两人起床。坐上餐桌,一左一右都睡眼惺忪地往嘴里倒粥。 「待会儿我送你们去上班吧,车上还能睡会儿。」 陆以把耷拉的眼皮掀上去,瞅了闻兼明一眼:「你今天不去学校?」 那楠插话:「他周四上午都没课。」揉着眼睛,「我好睏啊。」 「谁让你晚上玩那么久游戏。」闻兼明说他,他就不吭声了。 闻兼明开车,陆以坐副驾驶,那楠坐后座。先到陆以的公司,闻兼明把车停在他公司大楼前:「晚上想吃什么给我发信息。」 「嗯。那我先下去了。」 闻兼明把一兜便当递给陆以。陆以接过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布兜,耳背微微有点发热。有次他在公司茶水间热饭时,被金熙看到,笑了他一阵。他把饭包一起塞进自己装着电脑的背包里,对闻兼明点头:「谢谢。」 陆以拉开车门,迈下一条腿时,一条胳膊从他身后绕过他脖子。 那楠从后座凑上来,亲了下陆以的脸:「哥,晚上见。」 陆以下车后,那楠从后座调到了前排,从这儿去他俱乐部还要二十分钟。闻兼明目视前方开着车,却从内视镜里一眼一眼地看那楠。 那楠被他越看越奇怪,嗤一声笑起来:「老师,你想说什么?」 闻兼明又看了他一眼:「你和陆以,你是认真的?」 那楠戏嚯地:「老师,你是怕我对哥是认真的,我俩好了,一脚把你踹了么。」 「…………」 那楠笑起来,笑了一阵又敛起吊儿郎当的神情,把手轻轻搭在闻兼明腿上:「我对谁认真,也没有对您认真,你大可以放心。」 闻兼明没说话。 「你是在想我为什么可以对陆哥做到这样,其实很简单。他高兴,你就会高兴,你高兴了,我就高兴。你们总是把彼此当成对手,当做竞争者,那多无聊啊。我不是哦,不是说爱屋及乌么,我把陆哥当作你爱的一部分,我自然就爱他了。」 俱乐部到了,闻兼明停下车,把另一盒便当放到那楠怀里:「到了。你晚点跟我确定你下班时间吧,我看先接你还是陆以。」 那楠突然靠近闻兼明脸侧,轻轻喊他:「老师,你能试着把我也当做喜欢陆以的一种延续吗,试着喜欢一下我?」 闻兼明一时没说话,就在那楠再一次灰心时,闻兼明突然侧身,圈着他的肩膀,吻了他。舌尖探进齿缝,快速纠缠了一圈,再退出来:「去吧,晚上见。」 第93页 下午闻兼明收到那楠的信息,他晚上要和一起玩的朋友去吃烧烤,不回家吃晚饭。到了下班时间,闻兼明就开车去接陆以一个人。 夕阳西下,回程的路上有些堵车,天气又热起来了,开着空调,车里还是有点闷。但闻兼明一点都不着急,莫名的他觉得这时的氛围很好,好久不曾有过这样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只是太久没有单独在一起过,一时不知道聊点什么。 陆以时而望着窗外,时而掏出手机划,看起来有点无聊。 「你认识那楠那帮俱乐部的朋友吗?」 陆以抬起眼睛,摇了摇头:「他那帮朋友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孩。……你有兴趣认识?」 「我对小孩没什么兴趣。」 闻兼明看了眼陆以:「今天早上我问那楠……」 「问他什么?」 「……问他怎么一点障碍也没有就接受了三个人,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说……」闻兼明不知道怎么把那楠的话对陆以说出口,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为了得到陆以的感情而满口胡说的诡辩者。 「他是不是说只要把你喜欢的人和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当作一个整体就好了?」 陆以十分平淡地说出这句话,闻兼明一时有些分不清他对这种逻辑的态度,试探着:「他也对你也这么说过……这种逻辑,亏他想得出来。」 「是啊,他那脑子里想的东西,正常人很难理解。」话是这么说,但陆以却看着闻兼明笑起来,「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吧……我少喝点,就一杯没事的,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喝过酒了。」 「好。」 车子正好到了一个丁字路口,闻兼明往畅通无阻的右边车道一拐,车子就消失在了玫瑰色的傍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