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 第1页 [gl百合] 《天生一对》作者:太阳菌【完结+番外】 文案一: 近期妖族有大事发生,乃是贪狼殿下与涂山少主婚事。 岂料两族议亲时,涂山少主临时变卦,素手一指,指的是贪狼族长,言说:「我要她!」 贪狼族极力劝阻,百般劝说,恼了苏家人。 这苏家二哥喝道:「我妹妹天生九尾,伴祥瑞降生,乃我涂山至尊,怎么,配不上她?」 晏家大哥见其无礼,怒道:「我妹妹生为银狼,出生时群星朝贺,受全族爱戴,自然不是一般人比得!」 苏家大哥又道道:「我妹妹貌绝寰宇,人皇争宠,万妖献媚,多少尊贵之人求而不得!」 晏家的三哥回呛:「我妹妹颜冠四方,俏女芳心许,俊朗魂儿丢,怎么,差你的?」 苏家哥哥说:「我妹妹天下第一娇!」 晏家哥哥道:「我妹妹世间第一妍!」 谁家妹妹不是个宝,这是团宠与团宠的较量。 两方争论不休,不防正主一口答应了。 有妖评说:「这一个桃花眼,美目流盼,拨的人情丝泛泛,一个媚骨柔,分花拂柳,撩的人爱意涛涛,这两人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合该在一起,省的去祸害别人!」 文案二: 情之一字是百年缘不断,盂山脚下把姻拦。 晏归之是贪狼之主,子民爱戴,苏风吟是涂山至尊,族人宠溺。一匹银狼,心思深沉,温雅敦厚是面具,一只妖狐,娇颜媚骨,撩人夺心是本性。原以为是强凑姻缘,其实是前情註定。 苏风吟道:「辜负了朝阳山的妖,可是会被我们咬碎了,吞到肚子里,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晏归之道:「小狐狸,怎恁会勾引人。」 情之一字是针尖对麦芒,冤家路更窄。 晏杜若豪爽直率,桑娆张扬恣意,一个嗜血傲狼,性情火爆,一个吞天巨蟒,脾性桀骜,干柴与烈火,是不打不相识。 桑娆道:「狗崽子!」 晏杜若道:「赖皮蛇!」 情之一字是一见钟情,深爱无言。 晏琼玖口不能言,因此纯粹温顺,久华心有伤痕,因此寡淡清冷,一个是贪狼六殿下,一个是冥界长公主。带着爱憎的伤痕走过三百年,在路的尽头遇见你,是上天给我的唯一仁慈。 久华道:「琼玖。」 晏琼玖浅笑,安静而美好。 内容标籤: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归之(晏期)苏风吟(苏惜舞) ┃ 配角:晏琼玖晏修灵晏杜若月皎月皓重岩莘生桑娆 ┃ 其它: 第1章 如今要说这妖界最热闹的事,那还是贪狼一族和涂山一族结亲的大事。 说这贪狼、涂山连着青牛、腾蛇,四族是妖界贵族,有上古神兽血脉,尊贵无比,万妖敬仰。 神族开天闢地,赐六合生息,少不得神兽的功劳。如今神界凋零,神兽尽殇,仙界念四族先祖恩德,赐四族族长仙号,受仙尊礼遇,给尽了四族面子。 这如今贪狼涂山结亲,那就是强强联合,妖界虽是各族理各族事,井水不犯河水,但众妖素来以强者为尊,听闻两族联姻,好不艷羡。更别提这贪狼一族实力强劲颇有威望,又面容不俗,涂山一族,善占星卜算,有瑞兽血脉,迎回家中那都是携祥带福的,且那些个白狐,人身个个美艷非凡。这妖界如何不大肆议论两族结亲之事。 …… 莘生从厅内上楼来,刚过自己房门,遇见了月皓,问他:「归之还没起?」 月皓说道:「族长还在睡。」 莘生奇怪道:「今天是与涂山一族会晤商议亲事的日子,她向来遵礼守时,今日怎么睡到这个时候。」 月皓道:「族长昨日多喝了些酒。」 「怎么一回事?」 月皓说:「前些日子火狮族的小公主在人界受了伤,芒族长前来求药,族长给了药并让季大人前去看望,如今人大好了。昨日芒族长设宴酬谢族长,桌上好一番敬酒,族长推辞不过,这才喝多了,午夜回来,倒头就睡了。」 莘生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她歇着吧,议亲一事交给长老去谈。」 这样说了后莘生就要转身下楼去,听得一旁月皓叫:「族长!」 莘生回身看,见晏归之缓步走来,衣衫齐整,只是一头银髮还披散着。 这晏归之乃是贪狼一族千万年来独一只的银狼,族中人好不疼惜。 到她这一辈兄妹七人,她是家中最小,兄姊爱护,年幼之时便继承族长之位,心思沉稳,仙界赐号圣贤仙尊。 人走近了,温声唤莘生道:「大嫂。」 莘生见她还一脸倦容,忧心道:「你这一脸倦惫,还是去歇着,我下去跟他们说,让长老们去就可以了。」 晏归之说道:「大嫂,帮我束髮吧。」 莘生推开了房门,将晏归之引到妆檯坐下,月皓守在门外。晏归之说:「涂山一族来结亲的是少族长,深得宠爱,我们怠慢不得,不好不去。」 晏归之这样说了,莘生就不再劝了。她拿起一旁木梳替晏归之顺发,晏归之是银狼,化成人形也是一头银髮,连眉尖都带些雪白。 莘生嘆道:「都说这涂山一族的少族长、小公主,娇艷妖姿,容貌绝世,就是仙宫里的清音仙尊也比不上。」 第2页 晏归之道:「她的大名时时听说,倒不怎么见过。」 莘生奇怪道:「她是涂山族至尊,又是世间绝色,万千宠爱,怎么就看上我们家老三了?」 晏归之笑道:「大嫂,三哥虽然风流浮浪,但英朗俊俏,妖力强悍,地位尊贵,并非配不上涂山族这少族长。」 莘生笑着摇头,也不反驳晏归之,拿着木簪挑出晏归之一半头髮绾上,她柔声说道:「你也成年了,说起来也该考虑考虑亲事了。」 晏归之说道:「大嫂,我将将成年,再说二姐他们都没影,轮着来也排不上我,怎么就来急我的事了。」 莘生点了点晏归之脑袋,嗔道:「我急!你二姐到六姐,我哪个不挂怀的。但你是族长,处理族中大小事物,颇多劳累,我们虽在你身边,也不能照顾的面面俱到,就希望你身侧有个体己之人,好好照顾你。」 莘生问道:「你心中就没个中意的人?不是说要你现在成亲,只是你喜欢哪样的人,起码叫我们心中有个数。」 晏归之道:「我想要个大嫂这样的。」 「你这孩子,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在这寻我开心!」莘生笑骂道:「你说要我这样的,寻一个我这样的虎面黄脸婆,整日揪着你的耳朵教训你才好!」 晏归之低笑道:「大嫂又说这样的话,大嫂蕙质兰心,玉貌绛唇,族中可少有人能比。」 莘生道:「你这嘴啊,要是生做男儿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去。」 两人正说话,下面使了月皎上来催,站在门边喊晏归之,「族长,大殿下让快些。」 莘生说道:「催什么催!让他只等着!」 月皎见晏归之已经起来了,也不急着下去,和月皓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外。 莘生给晏归之梳理完毕,两人起身,莘生又问询说:「真就没个喜欢的人?」 晏归之摇头,莘生嘆息道:「缘分未到,也强求不得,就是不晓得你偏好哪样的人物。」 见莘生一脸关切,晏归还是认真想了想,沉吟半晌,正经说道:「举止温柔,贤良正直便可。」 …… 两族会晤,定在贪狼族的地界,那是贪狼族与涂山族地界的交界处,有贪狼族家臣把守。 此次前去,除去族长晏归之,同行的还有两位长老,三位殿下和一众下属。 这三位殿下,晏仁泽、晏修灵、晏辰寰分别是晏归之的大哥、三哥和四哥,而这晏修灵便是涂山族的少族长有意要和亲的对象,此一行的主要之人。 晏归之下来时,众人都在了,向她行礼道:「族长。」 晏归之轻点了头,去看她家的三位哥哥时,就见她这三哥扑倒在地,摺扇放在后领里,灰尘满面,狼狈非常。 晏修灵拽着大哥晏仁泽的裤脚,假意嚎哭,连连叫道:「大哥,我不去,你饶了三弟吧。」 四哥晏辰寰在一侧抱臂,满面漠然。 晏仁泽指着晏修灵恨铁不成钢,喝道:「这是爹娘同涂山族长定下的,既然那涂山族的少族长有意与你,你就必须去,我贪狼族重信守诺,就没得你不同意的份,赶紧给我起来,尽在这丢人现眼。」 晏修灵道:「那涂山族的少族长妖艷非常,又恃宠而骄,三弟受不住啊,三弟还没享受够世间风月呢。」 晏辰寰淡淡的说道:「这少族长绝世美貌可不正合三哥你的口味。」 晏修灵侧过头来啐道:「瞎说!哥哥我爱娇小可人的,不好她这一口!」迴转了头来又一脸苦相,哭诉道:「大哥,那少族长被宠的乖张,据说只要一个不合心意就大打出手,我散漫惯了,这要是成了亲,怕是不久就得命赴黄泉啊!」 晏仁泽说道:「玩世不恭,正好治治你的性子!」 晏修灵嚎干了嗓子见晏仁泽不为所动,又见晏归之来了,意欲到她这来哀求,晏仁泽和晏辰寰一早看出他意图,先他一步挡在晏归之身前,瞪着他,一副他敢靠近半步就剥了他皮的森冷模样。 晏仁泽喝道:「你少来烦归之!」 晏修灵噌的爬起,拿出后颈处的摺扇,啪的一声打开,勐摇,气道:「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 晏归之抿嘴轻笑,温声说道:「大哥,启程吧,再拖怕晚了,让涂山族人等就不好了。」 晏仁泽点头,同晏辰寰一左一右架着晏修灵的胳膊往外走,晏归之跟上,一众人在后,乘风驾云往边界去了。 上了路,晏修灵自知跑不脱,人老实了,只不过闷闷不乐,一人落在最后。晏归之见了,过去叫道:「三哥。」 晏修灵瞧了她一眼,只嘆口气,并不说话。 晏归之说道:「三哥,何必愁眉不展,都说涂山少族长之貌绝无仅有,万妖献媚,博其欢心,难保你见了不动心。」 晏修灵嘆说:「归之,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涂山少族长绝世芳华,不若你娶了去!」 晏归之说道:「也不是不行……」 晏修灵神色渐变,晏归之话锋一转,笑道:「只是这涂山族长是对你有意,我不好代劳。」 「你……」晏修灵拿着扇子轻敲了晏归之一记,斥道:「你这丫头,这时候了还要逗弄三哥。」 晏修灵展颜道:「罢了,听天由命吧!」 同涂山族约定的边界由贪狼族家臣陆无尽守卫,地界青翠深秀,背后是贪狼族所居的盂山山脉,前边是涂山一族的朝阳山,远山青黛,灵气充裕,是个雅致宝地。 第3页 青葱草地上有数十帐篷,往主帐的路上站着两排贪狼族人,腰杆挺的笔直,陆无尽同其子陆乘风在队伍最前排垂手恭迎,见众人来了,陆乘风低头小声问父亲道:「爹,哪位是族长?」 陆乘风年纪尚轻,还未回过盂山东望宫,不曾见过族长尊容,每每问其父亲,他父亲只道一词『天之骄子』,其余便不肯再说。族中人甚是爱戴尊崇族长,从不私议,即便这族长将将成年,在族中老人面前不过是个小丫头。 陆无尽只轻声回了句:「族长天生银髮。」 一行人走过来,陆乘风抬头去看,只见最前面缓步而行的女子,一身莹白衣衫,过膝云绫褙子,衣上墨荷素雅,同她人一样,银髮半束,飘逸灵动,人生的好看,又嘴角带笑,暖意融融。 真是皎若婵娟,洁比圣莲。 陆乘风听闻天上的清音仙尊,容貌绝代,世人夸赞,堪称清雅秀丽之首,他私心里觉得并非如此,起码清音仙尊比他家族长是比不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食用指南 1,不要深究背景设定,都是作者菌在扯淡。 2,请支持正版,保护作者菌的肝和肾还有胃。 3,微博id:八根乌鸦(万年潜水) 作者菌死性难改,改扒这个新坑,因为看文被虐,所以想写个甜文安慰安慰自己_(:3j∠)_ 第2章 陆无尽迎上前俯首拱手,毕恭毕敬的说道:「属下陆无尽,恭迎族长!」 晏归之双手扶起陆无尽,说道:「陆公,此次议亲之事劳烦你了。」 陆无尽说道:「族长这是哪里话,商议亲事能定在属下镇守的边界内是属下的荣幸,属下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晏归之看见一旁呆呆望着她的陆乘风,问陆无尽道:「听闻夫人为陆公产下一子,因未成年,所以不曾去过东望宫,可是这位?」 陆无尽见陆乘风无礼的呆望着晏归之,一侧过头,满面笑意遽变,虎着一张脸拍向陆乘风后脑,喝道:「还不见过族长,傻站着做什么!」 陆乘风回神,连忙把头缩的低低的,朝着晏归之道:「属下陆乘风,见过族长!」 晏归之抬起陆乘风的手,端详片刻后说道:「公子生的一表人才,眉眼之间像陆将军多些。」 「族长谬赞了。」嘴上谦虚,陆无尽面上却满堆着笑意。被族长夸赞了,心里的高兴止不住。 晏归之天生的一双多情桃花眼,盈盈水波,温润深情,瞧谁都像是含意带情,一旁的陆乘风本就被晏归之瞧得心旌晃动,又被晏归之一句话说的面皮羞红。 这晏修灵后面瞧见了,在大哥晏仁泽耳畔低笑道说:「又一个后生被归之面皮迷了心。」 晏仁泽低斥道:「少拿归之开玩笑!」 晏修灵说道:「说真的,大哥,我的亲事完后,还须先着急归之婚事。归之虽是无意,但仍撩起不少人的情丝,自古情债难还难断,掰扯不清,还是早早的将姻缘定下,免去那些情祸。」 晏仁泽闭口不语,垂眉沉思,自觉晏修灵说的有理,看了晏归之一眼,将这些话记下了,准备事后同晏归之谈谈。 陆无尽侧过一旁,向着帐内扬手,说道:「族长,各位殿下,先进帐内歇息。」 晏归之走前,一行人进了主帐,陆无尽吩咐属下备茶准备吃食,随后才跟了进去。 帐中有一长桌,贪狼族的长老殿下坐在一侧,随从立在身后,晏归之坐在上位,陆无尽端了茶过来,晏归之问道:「陆将军,涂山族的还未来?」 陆无尽说道:「遣族人去看了,还未瞧见涂山族人的踪影。」 大长老沉吟道:「这都未时了,还不见来。」 三长老说道:「莫不是另生了打算?」 晏归之说道:「涂山族信守诺言,既然递了拜帖,就一定会过来,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且等等。」 晏归之这样说,其余的人也就无话了。 这叫贪狼族好等的涂山一族,居于朝阳山。朝阳山脉连绵不绝,不同于盂山。盂山陡峭,山势奇绝,朝阳山山势平缓,涂山一族的离北城建在朝阳山腹地,群山环绕。 离北城族长至尊所居的宫殿中,一处华殿香闺,红罗帐内,裊娜娇躯懒翻身。 一白衣公子,面容如玉,从外进来站在门边,温声道:「小妹,还不起?」 帐内只娇吟一声,便没了声音。 白衣公子又道:「今日说的可是你的亲事,还赖床。」 帐中人依旧不理他,白衣公子说道:「听说贪狼族的族长亲自过来议亲,可是给足了我们面子……」 话未说完,帐中人眨眼便起了,掀开罗帐,赤脚踏出来,白嫩嫩玉足踏在地毯上,显出脚踝处的银铃,每一步都带着清脆妙音。 这人正是涂山族的少族长苏风吟,千万族人心尖上的肉,出生便是九尾,极尽荣耀,把一族喜的大宴数月,欢声不断。仙界赐号朝元仙尊。 这另一说话的人是苏风吟大哥,苏锡甲。 苏风吟说道:「既然是我们亲自递的拜帖,不好不去。」 声音轻媚酥骨,单单一句话,数字,撩的人心痒难耐。 苏锡甲笑道:「你这时候就记起是我们递的拜帖了。」 「……」 申时刚到,贪狼族族人等的久了,晏修灵见人还不来,心中对苏风吟的印象又跌了几分。 第4页 明明是涂山族递的拜帖,叫人等了这么久还不见影,果然是被宠的骄纵了。 晏修灵正思想着,突然听见外面风声,帐中几人齐齐抬头朝外看,立在门边的侍从掀开门帘,由外走来一行人。 为首女子,一袭红裙拽地,分花拂柳,身姿裊娜,金紫腰封勒出纤纤细腰,三千青丝落在肩头,额间金丝红瑛眉心坠,恰似诸人一枚心头血落在她额上。 她冉冉走来,众人便闻得兰香清甜,听得银铃脆响,她走到桌前朝晏归之行礼时,陆乘风等人才回了神。 何为爱,可不就是有了一个人儿,在眼前,在心里。 晏归之多瞧了两眼苏风吟,说来也是怪事,贪狼族上一辈和涂山族上一辈交情不浅,然而到了他们这一辈走动的却是少了。 晏归之身为族长,和苏风吟又同为天上仙尊,少不得去仙宫走动,可时至今日,她却未和这涂山族的少族长面对面的瞧上一瞧,只有时瞧见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如今晏归之瞧着苏风吟,却觉得面善,细看时,不防苏风吟对她笑了笑。 她素闻苏风吟妖冶媚人,世间无二,今日见了确是如此,这人艷绯绯似火一般,只一个眼神便烧的人魂飞魄散,她见了都不禁嘆服,遑论那些看重皮相的雄妖。 晏归之恭敬的回道:「幸苦少族长和各位殿下前来,请入座。」 同苏吟风一道来的还有她上面四个哥哥,苏家一共五个儿女,个个俊美不俗,现在四个哥哥都同苏吟风前来,可见族中对她的宠爱重视。苏风吟施施然入了座,四个哥哥分坐两旁。 侍从给涂山族的上了茶水,苏风吟皓腕轻抬,呷了一口。晏归之开口说道:「话休繁叙,诸位前来是商议婚事,我们也不必讲些客套话,便开始说这婚事如何。」 大长老问道:「不知从何说起?」 苏家二哥苏锡乙说道:「自然是从我妹妹选婿开始。」 晏家大哥晏仁泽奇怪道:「少族长不是倾心修灵么,还有什么好选的?」 此话一出,苏风吟放下茶盏看向晏仁泽,四个兄弟除了苏家大哥,一起齐齐的望着晏仁泽。 晏仁泽说道:「这,我说错了么?」 晏仁泽是朝着苏家大哥苏锡甲说的,苏风吟爱慕晏修灵这事是几个兄弟从苏锡甲这里得到的消息。 苏锡甲轻咳一声,向苏风吟道:「哥哥先前见你探听晏修灵的消息,以为你心悦他,告知了他们,好让他们带上人来,免得议亲的时候人不在。」 苏风吟神色变了变,眼角余光睃了眼晏归之,当着众人面,直白道:「我对他无意,也从未说过我喜欢他!」 「这……」晏仁泽看了看自家妹妹,没想到这一出。 晏修灵听苏风吟不喜欢自己,也没有要与自己成亲的意愿,高兴的了不得,又生怕她反悔,连忙说道:「不得少族长芳心实属遗憾,然而感情一事,强求不来。再者在下非族中最为敏捷贤良之辈,少族长涂山至尊,理当配族中英才出众之族人。现今瞧少族长眼中清明,想是心中已有人选。」 晏修灵心想,他家大哥虽娶,但还有四弟和五弟在,哪个不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怕她瞧不上眼。所以急匆匆的将这烫手山芋甩了出去。 苏风吟站起身,说道:「我心中确实有了人选。」 涂山家四个哥哥本就不愿小妹嫁出去,更别提让小妹嫁给这风流浮浪的贪狼族三子为妻,就是他入赘都不甘愿。现在晓得不是这人,心里好歹宽慰了些,见自家小妹有了人选,只想看是谁,就见苏风吟人向着晏归之,软声道:「我要她。」 第3章 苏风吟话落,没一人能反应过来。她一双眼睛落在晏归之身上,不急不缓的又说道:「我要贵族族长晏归之,与我成亲。」 晏修灵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面色肃然道:「少族长,此事不可玩笑。」 苏家几个哥哥面色一言难尽,苏锡乙低声道:「小妹……」 「事关终生,我怎会玩笑。」苏风吟说道:「我的话可是真心实意的。」 一直没说话的晏四哥晏辰寰沉声道:「归之不行!」 坐立一旁的大长老也开了口,声音苍劲,「少族长想必是对我贪狼族子孙了解不多,我贪狼族英豪辈出,应当有更适合少族长的,少族长不可如此武断行事!」 晏修灵站起了身,手中紧握摺扇,面色沉重,他道:「苏少族长,我妹妹是贪狼至尊,身担大任,婚事不可鲁莽。如大长老所言,我贪狼族豪杰不少,还望少族长三思,另折良夫。」 来时,晏归之曾玩笑说苏风吟若是看上了她,她便娶她也无妨,不想一语成谶。 此事说来乐乐还好,晏修灵从未当真。这婚事是他晏修灵成了,倒也不妨,只当替贪狼族挣一强悍的联盟,若是能逃脱,他也欢喜,但千不想万不想这担子落到晏归之身上。 他只愿晏归之找的伴侣是两情相悦的,会心会意,能相互扶持。如今迫于诺言,与不爱之人成婚,是他也就罢了,却是晏归之,他怎能忍受。 苏风吟道:「当初两族父辈盟约是如何定的,几位殿下可还记得,我来时,家父还跟我说起当年的事,话犹在耳畔。」 说起两族婚约,还是几百年前的事。那时贪狼、涂山、青牛、腾蛇四族欢聚,欢饮多时,喝的面酣耳热。 第5页 这晏归之的爹爹晏天阙和苏风吟的爹爹苏晚来坐在一起,一旁是苏风吟娘亲华春肯,彼时苏风吟还在她娘亲肚子里怀着。 晏天阙和苏晚来聊的正欢,兴致又高,说要贪狼和涂山结千年,万年之盟约,见华春肯腹中怀有孩儿,便道:「不知这是男儿还是女儿。」 苏晚来说道:「家中有四个小子,甚是闹人,只希望这是个女孩儿。」 晏天阙想起自家诞下不久的爱女,心中甚是疼爱,听苏晚来说想要个女儿,便大笑:「女孩儿好!」 苏晚来说道:「我只羡慕兄长,家中有儿有女,个个英才不凡。」 晏天阙志得意满,说道;「贤弟,说起结盟,两家人不如一家亲,若要两族万年平和,互相扶持,不如结为一家。」 苏晚来贊道:「兄长说的是,只是不知如何结亲。」 晏天阙双指一指华春肯肚中的孩子,说道:「就定亲与此子,不管他男女,日后结亲,我贪狼族大好儿女,任君挑选。」 苏晚来大为贊同,叫道一声,「好!」此事便定下来,两人欢饮,到最后还签了一纸契约。 那时聊的畅快,到不想晏天阙一句『任君挑选』,着实坑了自家儿女一把。 苏风吟把那纸契约拿了出来,摊在众人面前。 贪狼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他们重信守诺,听闻苏风吟要晏修灵的时候,死活将晏修灵拖来了,到现在苏风吟要晏归之,他们又怎么好拒绝。 这边三长老沉吟半晌,说道:「少族长日后也是要继承族长之位的,少族长天生九尾,天赋异禀,族中多崇敬。我族族长,天生银狼,与先祖相似,我族人也多爱惜。」 苏风吟问道:「长老这话是何意?」 三长老说道:「两位都是族中至尊,族人不仅欢喜两位妖力强横,统治家族,更希望两位膝下子孙满堂,承妖力,辅助治理宗族,让族群福祚绵长。」 三长老一番话说的直白。 妖界不同仙界,无纪无纲,逍遥非常,虽说不是没有法纪,只是妖界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同仙道比要松泛许多,所以苏风吟要与晏归之成亲,无人斥其违背阴阳,怪其悖逆礼法。妖族对这些看的着实淡,就说那火狮一族的,大半的龙阳磨镜,在妖界,此乃稀松平常。 可子嗣不同,越强大的妖,族人越想要延其血脉,以达到妖力纯正强悍,如今晏归之和苏风吟俱为女子,如何诞下子嗣。 苏锡乙也不愿自家妹妹嫁出去,可见贪狼族推三阻四,心底不畅快,斥道:「这一纸婚约是两家一起定下,并非我涂山族强求,『任君挑选』四字也是贵族上任族长亲口说出,并非我等伪造。怎么,如今我妹妹挑选了人,你们百般藉口,千般推辞,是瞧我们好欺负?」 三长老说道:「不是这等说……」 苏锡乙一拍桌子,喝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我妹妹天生九尾,伴祥瑞降生,乃我涂山至尊,瞧上她,是她的福分!」 晏仁泽见他这般没礼,也恼了火,又见他牵扯到自家小妹,说道:「我妹妹生为银狼,出生时群星朝贺,受全族爱戴,自然不是一般人比得!」 这边苏大哥苏锡甲脾气稍沉稳些,但事商议到这地步,也没了那么好性子,他道:「我妹妹貌绝寰宇,人皇争宠,万妖献媚,多少尊贵之人求而不得!」 晏修灵呛道:「我妹妹颜冠四方,俏女芳心许,俊朗魂儿丢,怎么,差你的?」 苏锡乙说道:「我妹妹天下第一娇!」 晏修灵说道:「我妹妹世间第一妍!」 两边哥哥斗的口干舌燥,初来的目的忘却,成了夸赞自家妹妹的一场唇枪舌战。 晏归之在一侧淡然饮茶,从苏风吟说要她开始,她便没说一句话。 几个哥哥在这争论不休,苏风吟也不理她们,只坐着,懒懒的靠在桌上,手托香腮,满脸娇笑,望着晏归之。 等到两边说的气喘,暂且歇口气,晏归之放下茶盏,看向苏风吟,轻声说道:「我答应你。」 帐内静默片刻,大长老慌忙起身,俯身道:「族长,不可!」 晏仁泽蹙眉道:「七妹,你不必如此。」 晏归之朝着两人轻笑安抚,她道:「既然是父母之言,岂有违背之理。既然是爹爹说的『任君挑选』四字,我们又怎好出尔反尔,误了两族大事。」 晏仁泽说道:「可是……」 晏修灵焦虑,也不顾兄长说话,连忙说道:「实在不行,赶明把二姐、五弟、六妹都叫来,把族中英年才俊都叫来,任她拣选。唯独你,唯独你不行,哥哥们希望你找个真心相爱的人,而不是这般……」 晏归之说道:「三哥,你希望我找一个两厢情愿,妹妹也希望你们能找一个恩爱缱绻。再者,三哥又怎知我不是真心要成这婚事。」 晏修灵哪里信,他们这七妹自幼乖顺温驯,不叫他们操心,现在他也只认为晏归之是不想他们费心。 苏锡乙见他们要死要活,心中实在不快,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般不情不愿,要死要活,怎么像是我们给你们多大霉头触!我家宝贝妹妹要成亲,我们还不愿,心疼的很咧!到这里了不见盛迎,还要瞧你们这副尊容,你们不宝贝我妹妹,自有人宝贝!若是不愿,我们不强求,立马就走!」 第6页 说着,苏锡乙站起身,另外三个兄弟也接连起身,作势要走,唯独苏风吟还淡定坐着,好整以暇的望着晏归之。 晏归之忙起身,朝苏锡乙说道:「二殿下且慢,是我族怠慢,改日定当好生赔罪,只是今日商议婚事,还当有头有尾。」 苏锡乙觑了眼晏修灵,说道:「我看你们这千万般不愿的,还怎么有头有尾。」 晏归之说道:「二殿下勿恼,我确实是真心实意……」晏归之看向苏风吟,继而真挚说道:「同少族长成婚。」 苏风吟笑意盈盈,她朝着晏归之伸出玉手,在她跟前摊开,说道:「既然定了,信物拿来,免得你反悔。」 晏修灵见状欲劝阻,被晏辰寰一把拿住,他回头去看,晏辰寰朝他摇了摇头,晏修灵把手一甩,一声低嘆。 晏归之从颈间解出一枚玉石坠子放到苏风吟手上,苏风吟收到怀里。 说起这玉石坠子,有一番说头。 贪狼一族,素来忠贞,从古至今,上至宗族至尊,下至无名小妖,无不从一而终。 从贪狼族出生,长至孩童,脱下第一颗乳牙,父母会收起用灵力淬鍊,将其淬鍊成玉石,佩戴身上,等到成年遇着心爱之人便将其送出。这是贪狼一族的习俗。 自己主动送出玉石,便是送出『一生挚爱,至死不渝』的承诺,日后不论如何都不会另寻他爱。 送出玉石,相当于成了半个亲了。 苏家哥哥见晏归之主动送出玉石,面色稍缓。晏家的殿下长老见族长送出玉石,见再劝无意,都低首嘆息。 两家亲事一定,两边人着实沉闷了好些时候,到最后才慢慢商议成婚的详细事宜。 晏归之为族长,苏风吟为少族长,尚未继承族长之位,由于晏归之地位比苏风吟高这么一小截,两方人便商定了晏归之娶,苏风吟嫁,只不过成亲的各方面习俗规矩得按涂山族的来办。 两族将具体事宜商议定了,这才各自归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贪狼族满门忠犬hhhhh 第4章 苏风吟一行人回离北城路上,苏锡甲几人仍是忿忿不乐,本就不愿自家妹妹出嫁,两族议事上又闹出许多不愉快来。 几人越想越是对晏归之不满,本要劝苏风吟几句,但晓得苏风吟性子,只得将话憋在心里,可终究是不快,就把一切归咎到晏归之身上,准备等人来按照涂山规矩求亲的时候,好好为难她一番。 一行人回宫不久,下属来报,苏晚来在占星台上,要见苏风吟。 兄妹五人料是询问联姻一事,苏锡乙几人正想去父亲那里好好说说贪狼一族的不是,这下属又连忙告知,只见苏风吟一人。 苏晚来最宠自己这小女儿,族中无人不知。这越是宠爱女儿罢,越是嫌弃自家儿子。 女儿服侍身旁,他享受天伦之乐时,就嫌站一旁的儿子碍眼。 四个兄弟见是父亲命令,无奈之下,只得送别妹妹,各自往行宫去。 苏风吟到占星台时,苏晚来穿着一身青莲道袍从台上下来,侍从递来清茶一盏,他接过了,肆意一撩衣摆往台阶上一坐,饮了口茶。 苏风吟走来他身旁,挨着他坐下,抱着他的胳膊,软声唤他道:「爹!」 苏晚来挥了挥手,左右接过茶盏退下。他宽厚的手覆在苏风吟手背上,问道:「你想好了?」 苏风吟晓得苏晚来刚占星卜数,占的是她的姻缘,卜的是涂山族未来的运数。 两族会议上的事,苏晚来已晓得一二,因此苏风吟在苏晚来的目光中神色真挚的点了头。 苏晚来说道:「她虽是你良缘,可你要知道……」 苏风吟抢白道:「爹,既是良缘怎会有不好的地方,爹也知道,我盼了她多久了。」 苏晚来摇头,他嘆道:「既然你决定好了,依你就是。倒是你那几个哥哥……」 苏晚来侧头来望着苏风吟,说道:「他们那关怕不是那么好过的,贪狼家的丫头过来送红灯笼和喜饼,少不得被他们一番折腾。」 苏风吟说道:「她好歹是贪狼族族长,哥哥们那些把戏难不倒她。」 苏晚来道:「你倒是对她了解。」 「女儿好歹是涂山家的明珠,她若是连哥哥们的关卡都过不了,哪来的气力把我这明珠捧了去。」 苏晚来说道:「你这孩子!那丫头温良仁厚出了名的,你嫁过去可不要欺负人家。」 苏风吟掩嘴轻笑,媚眼儿弯弯,「哪里的话,爹,女儿疼她还来不及呢!」 「你啊……」 …… 晏归之等人回了东望宫,一路上大长老和三长老没少长吁短嘆,贪狼一族对晏归之给予了厚望。晏归之从小到大就没让他们失望过,这一路长大成才,到现在就差个成婚生子就功德圆满了,半路上杀出个苏风吟来。 晏归之笑道:「大伯,你再嘆气,我耳朵就要生出茧子了。」 晏归之又朝着三长老道:「三叔,你帮我好好劝劝大伯,这玉石送出去了,断没有悔改的道理了。子嗣一事,还望两位尊长不要过多挂怀,六位兄姊都是族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所育后人也定是天资敏捷之辈,何愁无后辈能继任族长之位。」 三长老晏天满轻嘆一声,说道:「归之,我和你大伯看着你长大,视你如几齣。这子嗣事小,大伯和三叔可以不在乎,但这亲事关乎你终生幸福,我们不希望你囫囵决定了。」 第7页 「归之应下之前,自是思虑清楚了的。」 三长老见晏归之说的情之切切,真以为她有自己的打算,当下便不再劝了。 晏归之看向队伍最后的晏修灵,见他郁郁不乐,晓得自家哥哥的性子,便唤上前来,说道:「三哥,此事与你没有干系,都是我自己决定,你也不必如此自疚烦闷。」 「你,唉……」 晏归之说道:「即便没有误传苏少族长对三哥有意这一出在前,我也会这样做。」 晏修灵依旧不乐,晏归之沉默了半晌,忽而轻笑着说:「再说你又怎知我不是真心实意的要娶这苏少族长。」 晏修灵勐的抬头,大睁双眸盯着晏归之看了半天,道:「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虽然为兄承认那个女人确实很……」 晏修灵只笑,不说话。 「你别不说话!快快老实交代!」 晏修灵正缠着晏归之问话,大长老和三长老便向晏归之告了退,要去着手准备族长大婚一事,使唤走了晏归之贴身的侍从月皎和月皓。 这一路上大长老尽嘀咕『老朽的侄孙、侄孙女啊』,又觉得苏风吟骄纵,与晏归之不合,对她颇有微词。 月皎和月皓走在两位长老身后,面面相觑,月皎问道:「大长老,族长成婚,要不要发召集令,召在外游歷修炼的族人归宫。」 大长老转身过来,怒目瞪视,说道:「当然要发!归之大婚,还要她偷偷摸摸的生怕人知道不成,立刻去发召集令,叫那群狼崽子赶紧滚回来!」 「是!」 月皎领了命要同月皓去发召集令,大长老又一口叫住,说道:「还有,通知下去,族长大婚,婚服宴席都给我赶紧筹备,不要怠慢,否则,我扒了他们的皮给归之做狼毛毯子!」 「是!」 月皎、月皓退下,路上月皎奇怪道:「大长老既然不喜欢涂山族的少族长,何必将亲事弄的这般盛大,不敢有丝毫怠慢。要我说,将人草草迎进来不就好了,何须这般费心。」 月皓笑道:「大长老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这话可莫再说了,日后那少族长嫁过来就是族长夫人,我们要精心侍奉的,你这话要是被族长夫人听了惹的她不高兴,以族长的性子肯定得罚你去崖下挖矿。」 「……」 …… 贪狼族人是都晓得族内和涂山族的婚约的,几个耳朵灵的还晓得这涂山的少族长中意自家的三殿下,个个喜的,天天翘首盼着亲事。 要说族人为何如此挂心,还要从晏归之这一辈七个兄妹的婚事说起。 晏归之这一辈,个个情才出众,还出了晏归之这么一只返祖的银狼。宗族子嗣妖力浑厚,整个贪狼族便会兴旺,便会强盛。自打晏归之诞生那天起,族群日日欢欣,可日子久了,便又发愁了。 七个殿下,只有大殿下晏仁泽娶了妻,二殿下七百多岁了,在族中算得上是老姑娘了,最小的晏归之前些日子也成了年了,然而,这六人的婚事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愁啊! 现在三殿下亲事有了眉目了,这族人如何不盼,如何不喜啊。 晏归之等人出发去边界议亲时,身在东望宫的族人就巴巴等着,等着喜讯来,想第一个晓得这成亲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这边月皎和月皓得了命令,一个去白鹿台发召集令,召集令是贪狼族法器,贪狼族族人一般散居盂山各处,也有外出游歷,或在别处自寻洞府的。 族中若有大事,发出召集令,只要是贪狼族人,就是在天涯海角也瞧得见这令。 另一人去了东望宫正门门楼,召集族人,宣布族长婚事。 大长老和三长老去了明堂,召集各大长老,拜祭先祖,布置婚事。 不说长老这边,一个个晓得是族长大婚,或喜或忧,反应各有不同。就说月皎月皓这一边,族人听得是族长大婚,欢喜的来不及诧异,一个个竟是奔走相告,丝毫不顾礼仪的撒丫子跑回自家洞府宅邸,高唿:「族长要成亲了,是族长要成婚啊!」 远在他乡的贪狼族人瞧见召集令,或驻足抬头,或出洞府查看。分事情轻重,召集令颜色会有不同,这头等大事,颜色便是赤红的,族人见头顶赤红红一片,不禁奇怪,族内出了什么大事。 一路上有两女一男,见头上召集令,男人道:「召集令?」 青衣女子道:「前些日子归之给我传消息说,要与涂山族商议那苏风吟和老三的婚事,说不定是婚事定了,两族结亲是大事,这召集令发出,想必是因为老三要娶妻成亲了。」 男人拢了拢头髮,不耐的道:「那风流货成个亲弄这么大阵仗,麻烦的死,不想回去。」 另一黑衣劲装的女子站在两人中间不说话,只面上的笑方显出她心中欣悦。 青衣女子说道:「好了,自家兄弟成亲,岂有不回的道理。老五、六妹,加快脚程,赶回盂山。」 黑衣女子点了头,那男子连连道:「是!是!是!」 三人乘风弄云,急往盂山赶。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是一个两队人马由毒唯变成cp粉的故事。 第5章 莘生听得外面欢声不断,出房门来,瞧见后厨管事的陶姨满脸喜气的匆匆走过,她连忙把人叫住,问道:「陶姨,这是怎么了,今日东望宫这般喧闹,你又急急忙忙的,是赶往哪去?」 第8页 陶姨道:「哎哟,我的殿下,您还不知道呢?殿下们商议亲事回来,月皎月皓在正门宣布喜讯,长老在明堂拜祭先祖,告知族人,族长要成亲了!绣娘们给族长裁衣做新衣呢,要我去帮帮忙!」 莘生愣道:「归之?!怎么是归之?」 陶姨道:「殿下,我先去了,族长的喜事耽误不得。」 陶姨匆匆去了,莘生也连忙拾步跟上,下了楼,找晏仁泽去了。 晏归之回来后,便去南房处理族中事物,族里消息传的飞快,晏归之屁股没坐热,一伙绣娘来到房请安,要为她裁量新衣。 绣娘们不敢打搅晏归之办公,可实在忍耐不住心中喜悦,一个个怼在门边,虽然不进去,但这么多大活人杵在门外也让晏归之无视不得,遂跟了人去偏殿裁量衣物。 晏仁泽兄弟三人也去明堂拜了先祖,回来路上正好碰见找人的莘生。莘生过来,叫道:「仁泽。」 晏修灵和晏辰寰叫道:「大嫂。」 莘生一心繫在晏归之婚事上,略点了头,便急急问道:「仁泽,我听陶姨说归之要成婚,怎么一回事?你们不是去商议修灵和少族长的婚事么,怎么变成了归之了。」 晏仁泽轻嘆了一声,如此这般将商议亲事时发生的事讲给了莘生听。 莘生沉默许久,余光瞥了眼晏修灵,欲言又止,踟蹰半晌,只问道:「定的什么日子?」 晏仁泽说道:「定的七月七,按照涂山族的规矩来,成亲日往前推十个数,六月三十,归之还要提着红灯笼带着喜饼去涂山族求亲。」 莘生嘆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了。」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晏归之幼时父母不在身侧,莘生便如晏归之娘亲,晏仁泽晓得莘生在担忧什么,无非是担心这强凑的姻缘并非晏归之良缘。 晏仁泽安抚道:「归之长大了,这事她自己定是思虑周全才敢答应,你也不要太担心。」 莘生明面上不显,只应了晏仁泽的话,四人一同归了屋。 过了几日,东望宫上下喜气洋洋,好不热闹。筹办宴席,张灯结彩,制作婚衣,给各族送请帖,在外的族人也陆续归来,人人都晓得是族长大婚,个个喜出望外。 临近了两族定的求亲日,求亲按照涂山族成亲的规矩,求亲人须得自己亲手做这喜饼,提着红灯笼到女子香闺,将灯笼挂在飞檐下,在窗前叩窗三下,女子打开窗户,接过喜饼吃了,再回礼亲手编织的或香囊或鞋,这亲就算是求成了,只等吉日,用红绫香车将新娘接来拜堂成亲! 晏归之洗了手到后厨来,陶姨早在一旁等着,晏归之不擅厨艺,还得从头开始学。 和面的时候,陶姨问道:「族长,夫人的口味是好香甜还是好清淡啊?」 晏归之一怔,说道:「我不知道……」 陶姨道:「这……那夫人是喜欢滑嫩的喜饼还是喜欢粉糯的喜饼?」 晏归之摇了摇头,不说话。 陶姨问这话的时候,莘生过来了,站在门首,她将晏归之叫了出去。两人站在走廊尽头。 晏归之问道:「大嫂找我何事?」 莘生没好气的说道:「你心思通透,心里不晓得我找你什么事?」 晏归之方道个:「大嫂……」 莘生便说道:「你不用拿对付你哥哥们那套说词来敷衍我!你和那涂山的少族长从未谋面,对她什么都不了解,你说你看上她了,我绝不相信。」 晏归之道:「大嫂。」 莘生道:「临出门才对我说想要个举止温柔,贤良正直的人,涂山家的那姑娘确实惊才艷艷,世间无二,可和这二词,字是一字不沾边!」 晏归之见莘生这温婉的人气急败坏,不免浅笑出了声。莘生羞恼不已,一把拽住她耳朵,轻轻捏了一把,喝道:「笑什么笑!」 晏归之说道:「果然瞒不过大嫂。」 莘生说道:「归之,你应当知道我们希望你找个真心喜欢的人,就算是那苏风吟指明要你又如何,你只要不答应,没人能胁迫你!」 晏归之说道:「大嫂,联姻不仅是因为忠守诺言,更是让两族联盟,互相帮扶,稳定妖界,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违背誓约,惹得涂山不快,明明可以相亲和睦,何必要生这嫌隙。」 莘生说道:「即便如此,也还有杜若、修灵他们,不必你亲自来做这件事!」 晏归之说道:「大嫂和哥哥们希望我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我又何尝不希望兄长姐姐找一个自己中意的人。『任君挑选』这话是父亲说的,我们也不该反口,况且……」晏归之眯了眯眼睛,说道:「苏少族长不简单,论起身份来,三哥被她压着,若是三哥与她成婚,极有可能是入赘到涂山去。」 晏归之半开玩笑道:「我有些担心三哥会被她欺负。」 莘生突然想道:「苏风吟从未见过你,未必也是真的中意你。这虽是两族大事,却是父辈商议定下的,并非本人意愿,说不准那少族长也是不愿……」莘生皱眉说道:「这是你俩的终身大事,这对你俩来说,都不公平!」 晏归之说道:「我俩成亲,换得两族更加亲密和睦,我想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晏归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原先挂着的玉石已经送了苏风吟。晏归之说道:「娶她我也是真心实意,玉石送出,便是一生一世共白首,我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委屈。」 第9页 「可你呢,你也是个女儿家,你忧她身不由己,不愿她委屈,她好歹还能在你兄妹六人中挑上一挑,你呢!你去疼她,谁来疼你啊!」 晏归之笑道:「大嫂莫急,日后我与她结为伴侣,自然是相互扶持。前几日大嫂问我喜好,不就是希望我早些成婚么,如今正好。」 「你……」 两人正说话,厨房里陶姨高声道:「哎哟,三殿下,你这怎么不走正门,尽喜欢翻窗啊!」 晏归之和莘生对视一眼,走到门前,晏修灵正姿势不雅的趴在窗边木几上,瞧见晏归之,立马扬了扬手中的白纸,说道:「归之,你瞧,哥哥我帮你把那苏风吟的喜恶都打听清楚了!」 「……」 …… 晏归之在众人帮助下,终将喜饼做好,放入锅中去蒸。外面风风火火赶来三人,带头青衣女子一进门就张望,瞧见了晏归之,飞似的过来,紧紧抱住,叫道:「七妹!二姐想死你了!」 「二姐,我要喘不过气了……」 来的这三人,正是急急忙忙赶回的晏家姐弟,二女晏杜若,五子晏凌寰,六女晏琼玖。 晏杜若和晏凌寰向莘生招唿了一声,晏琼玖也走来对着莘生点了点头。莘生见三人风尘僕僕,想他们定是刚到东望宫就直奔这里来了,便和陶姨退下,去给这三人准备酒食。 晏凌寰走到晏修灵身前,抱着手臂,戏嚯的一笑,说道:「来的路上听见是七妹大婚,要与涂山族的少族长成亲。我就说,这涂山族的少族长怎么会看上三哥。」 晏修灵:「……」 晏杜若说道:「七妹,你快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你成亲了。」 晏归之吩咐厨娘看着火候,将几人推到正厅中让他们见过大哥叔伯,摆了酒席为三人接风洗尘,一路上将事情细细的说与他们听。 晏杜若嘆道:「看来这苏风吟还是有几分眼光。」 晏修灵一和摺扇,不满道:「二姐,不带你们这样一回家来就变着法的来数落我的。」 晏杜若说道:「谁得工夫数落你,我这是实话实说。」转而又对晏归之说道:「七妹,赶明你去涂山送喜饼,我同你一起去。」 晏修灵道:「唉!我也去!」 晏归之道:「好。」 几个兄妹一同商议,想那涂山族的可能刁难,便商定晏杜若,晏修灵,晏辰寰同晏归之一起去送这喜饼。 作者有话要说: 族长你可长点心吧,苏狐妖就是冲着你来的! 第6章 六月三十夜了,天幕如洗,华月高悬,晏归之准备停当,一手端着莹白玉碟,上面用红布盖着,一手打着红灯笼,出东望宫来,晏杜若三人已经在外候着。 晏归之走上前,三人并肩而行,一起往朝阳山去。 …… 离北城在朝阳山深处,群山环绕,朝阳山钟灵毓秀,重重叠叠的山峰里有不少涂山族人的洞府。 四人入朝阳山不免触动山外结界,一路过来,有不少涂山族人出来查探,一见晏归之,左手上端着红盘,右手上打着红灯笼,晓得是来求亲,便又纷纷回了洞府叫亲朋来看。 四人过处,好不热闹。 行至半路,路径正中央有一拦路人,身着红衣劲装,手持长剑,月华落下,一张俊脸森森寒气,上面明白的显着『莫要惹我』四字。 晏杜若见真有人敢拦路挑事,提起了兴趣,走上前把前面的人一指,说道:「喂!前面拦路的,哪个山头的小妖,好没眼色,敢拦我晏家的求亲路!」 这截路的是苏风吟三哥苏锡丙,天生话少,见晏归之来,兄弟四人商议,他出来做一个拦路的先锋。 晏归之在晏杜若身旁说道:「二姐,这是苏家的三殿下。」 晏杜若恍然大悟,说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那小狐狸崽子,现在毛长齐了,敢在我面前耍横了!」 晏归之:「……」 晏杜若年岁较长,苏锡丙出生的时候她还抱过他,按理来说这狐狸还得尊称她声姐姐。 晏修灵听他二姐这样口气,又见他二姐的话气的对面的苏殿下满面通红,不禁笑出了声。 苏锡丙恼羞成怒,提剑朝晏杜若刺来,晏杜若侧身一躲,身形离去许远,手臂一展隔空取出一把赤色长刀,在背后一挽,挡下苏锡乙的又一剑,手上大开大合,虎虎生风,一刀将人斩了回去。 晏杜若对着晏归之说道:「七妹,你们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苏锡丙从地上站起,瞧见袖子被割破,满心羞恼,也不去管晏归之等人,专朝晏杜若攻来。 晏归之见她二姐兴致正浓,分明是手痒想找人切磋,她怕她打的兴起把握不好分寸,便叫晏修灵留下看着她二姐点,她则和晏辰寰一起继续往前。 到了离北城外,又一人拦路,雪衣白袍,坐在城墙上,一手撑着墙瓦,一手摇着羽扇,对晏归之说道:「你们到是来的快。」 晏归之行礼,说道:「求亲之事,不敢误了时辰。」 苏锡乙说道:「我管你误不误,休要再过来,否则,别怪本殿下不客气!」 晏归之笑道:「殿下,这亲事是商谈好的,议亲时你也在场。」 苏锡乙到是实诚,他说道:「答应了的是五妹,我们四个哥哥对你不满意,可没点头!」 第10页 晏辰寰说道:「归之,你先去,这人我来对付。」 晏归之略一思忖,又看了看月色,轻嘆道:「四哥小心,不要伤着二殿下。」 晏辰寰说道:「晓得了。」 苏锡乙自然是听得到两人讲话,听了晏归之对晏辰寰的嘱咐,勐地站起,说道:「晏归之,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本殿下?!」 晏归之纵身入城,晏辰寰身形一移挡住苏锡乙去路。 「晏辰寰!」 苏锡乙男生女相,慵懒恣意,眉间媚态和苏风吟有几分相似。因自幼有小妖拿这过于秀美的脸来嘲他是个假汉子,真女儿,所以爱逞强,最恨人瞧不起。 晏辰寰一身黑蓝长袍,披散头髮,耳畔带着深蓝雀翎髮饰,性子冷淡,虽是个俊俏不凡的人,奈何脸上表情太少,话又不多,不得人亲近。 这两人是完全两般的人物,以前碰过几次面,也不晓得怎么的就是关系不好。这次一碰面,苏锡乙手下毫不留情的攻来,也不去管晏归之了。 …… 离北城乃是涂山几辈建立而起的都城,至今千万年,四面青山绿水,城中碧瓦红墙,雕栏画栋,户户高楼飞檐挑着灯笼,灯火不熄,俯视看去,明黄黄灯海,华美不凡。 晏归之在家家屋檐上飞跃,身姿蹁跹,月下银髮,飘逸轻灵,说是妖,倒如仙人一般。 晏归之往城中宫殿去,刚入宗族所居宫殿红墙,便瞧见前边两道望阙上立着两人。 晏归之叫道:「大殿下,四殿下。」 苏锡甲和气的笑道:「晏族长一路幸苦了,我兄弟二人想族长不晓得小妹寝殿所在,特来为你带路。」 晏归之沉默片刻,说道:「有劳了。」 苏锡甲和苏锡丁往前面带路,晏归之紧随其后。 行至一处高台,前边两人停了步子,迅雷不及掩耳的反身攻过来,一个攻晏归之左手,一个取晏归之右手。 晏归之足尖一点,往后飞身上了石柱。苏锡丁一道白光切来,訇然一声将石柱打的粉碎。苏锡甲和他配合的好,立刻飞身上来袭向晏归之。 晏归之早有防备,退到了屋顶上。 苏锡甲紧跟上来,两人在屋顶上,一个攻,一个守,一个进,一个退。 苏锡甲招招往晏归之手上灯笼和喜饼来,晏归之防御躲闪,身形飘忽,捉摸不定,苏锡甲一时奈何不得她。 苏锡丁在屋下,一路跟着大哥,望着形势,瞅准晏归之后无退路,预备腾空往另一所屋檐上时,苏锡丁妖力使出,疾唿风来,数道风刃朝晏归之身上招唿去,此时苏锡甲又朝晏归之手上玉盘踢来。 晏归之一脚踢出数道屋瓦挡下风刃,不防苏锡甲一脚过来,来势极勐,她虽躲了,手中玉盘却飞了出去。晏归之脚下还没落稳当,连忙飞身去接玉盘,这一下露出了个大破绽来,苏锡丙一道风刃过去,苏锡甲在上连忙喝止,苏锡丁虽停了手,但那道风刃划过去,贴着晏归之面旁过,面颊上带了一道血痕出来。 两人住了手,晏归之护得喜饼完好,落在屋檐上,得喘半口气,脚下勾起两片瓦,旋身踢向两人。 瓦片破空而来,来如电掣,两人急忙后躲,晏归之妖力大涨,趁势升起数丈蓝色妖火,隔在中间,叫两人一时过不来。 晏归之对两人说道:「多谢二位殿下带路,剩下的路,归之自己走便好。」 说罢,晏归之四处望了一遭,朝一个方向飞身去了。 苏锡丁望着屋顶的苏锡甲,说道:「大哥,你刚才要是不拦着我,今天她晏归之定到不了小妹那!」 苏锡甲看着面前的熊熊妖火,背起双手道:「哼,不拦着你?要是伤了晏归之,你看小妹还理不理你!」 苏锡丁:「……」 …… 晏归之到了一处高楼,楼有九重飞檐。晏归之再三确认,这才足尖轻点,在一层层飞檐上借力,到了最高一层。 晏归之将灯笼挂在檐角下,走到窗前轻叩三下,双手奉出玉盘,温声道:「涂山有女苏风吟,气度高华,人才出众,贪狼族人晏归之,仰慕美名,虽身微德薄,亦厚颜来此求亲,一颗真心,望乞垂爱。」 窗子朝里被打开,苏风吟在窗边站着,一袭红薄轻衫,身子往窗前一靠,也不急着接晏归之手中喜饼,只道:「你不晓得我的寝殿,哥哥们也定不会好好给你带路,你是如何找来的?」 晏归之思忖半晌,如实说道:「味道……」 苏风吟怔愣片刻,掩唇轻笑,说道:「听闻贪狼族有寻味识踪的本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苏风吟靠在窗边上,手托香腮,红袖下滑,露出一截玉臂。 她眼角抹红,眉尾上挑,对着晏归之一笑,两弯明眸递出娇媚万种风情,都说灯月下看美人,比白日胜十倍,如今这眼前就站着一媚世妖姬。 晏归之稍稍偏过头,目光移开了些。 不想苏风吟伸出手来,微暖的手指带着馥馥馨香,将晏归之脸托正,另一只手握着丝绢轻轻按在她伤口上。 苏风吟柔声说道:「归之一路上过来,曲折劳累,辛苦了。」 晏归之轻声道:「理当如此。」 这涂山族有一说。求亲路上求亲人来的容易,成婚后,女子便会生活艰苦。若这求亲人来的辛苦,成婚后,女子便能得宠爱。求亲时,女子父兄往往略加阻拦,求亲的人也无怨言,身无躲避,已表诚意。 第11页 苏家兄弟夜下拦人,一半是不愿自家妹妹出嫁,一半也是为这说法给妹妹亲事讨个吉利。 晏归之将手中玉盘往前递了递,说道:「苏姑娘,这喜饼请收下。」 苏风吟手上一顿,收了回去,她望着晏归之,问道:「你说什么?」 晏归之一怔,不晓得苏风吟为何发问,便又道:「苏姑娘,这喜饼望收下。」 苏风吟面色更冷,说道:「你叫我什么?」 晏归之见状,斟酌一番,想她与苏风吟并未成亲,又不相识,还是该恭敬些,便道:「少族长,可有不妥?」 苏风吟一把接过玉盘。晏归之方露出微笑,苏风吟便道:「既然红灯喜饼已经送到,天色已晚,族长早些回去吧,本少族长就不送了!」 苏风吟一挥袖嘭的将窗户给合上了。晏归之在外站立半晌,望着紧闭的窗户,不知哪里惹着苏风吟了,连唤苏风吟几声,不见窗开,又站了一会儿,无奈之下,只得空手归去。 房内,苏风吟走到桌前坐下,将玉盘往桌上一放,气了好半天,静下来时,自言自语道:「你这又是呕什么气,她只是不记得你了,你急什么,事情不还是得一步步慢慢来。」 说罢,苏风吟捡了玉盘中一块喜饼来尝,入口清香,她低低笑道:「傻子。」 晏归之出了离北城,晏杜若三人正站在城门口等她,四周也不见苏家兄弟。 三人见晏归之回来,围上前来,晏修灵问道:「怎样,喜饼送去没有?」 晏归之点头。 晏修灵又问:「苏风吟回了你什么?」 晏归之摇头。 姐弟三人面面相觑,晏杜若问道:「七妹,怎么了?」 晏归之将与三人分别后的事如实说出,末了苦思道:「我着实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妥当,惹得她不悦。」 晏杜若和晏辰寰听了也是不解,唯独晏修灵听出名堂来,摇扇笑道:「我的妹妹啊,看来这苏少族长是真的对你有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风吟:你不知道你自己哪里错了吗! 晏归之:??? 苏风吟:当初叫人家小亲亲,今天叫人家苏姑娘:) 晏归之:??? 苏风吟:薄情寡义,无情无义,忘恩负义,大猪蹄子! 晏归之:????????????????????????! 第7章 贪狼族喜帖尽数送出,各妖族陆续到了盂山,为两族喜事庆贺。 这盂山顶上东望宫,也有千岁时光。古楼高耸,苍松峥嵘,悬崖上亭台楼阁,姿态清奇,蔚为壮观。 盂山主峰乃是一道奇峰,山峰中央有一道一线天,仿若天庭巨斧落下将山峰一分为二,绝崖峭壁,鬼斧神工。东望宫便建在一线天左侧,正门飞檐望楼便是依崖而建。 两道绝壁正中间有三道雄伟拱桥相连,一线天另一侧依旧是琼楼玉宇,千层楼阁,这大都是不喜深山洞府的族人在此建立的府宅。 七月七这一天,盂山上下户户洒水清扫,焚麝薰香,张灯结彩,红毯铺就了十里路。 …… 东望宫外石拱桥前,有一华美红绫香车,车前无鞍马,千百族人围在四周,正中是盛装的晏归之。 族人前站立四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身材壮硕,四个妇人为他们整理衣襟,又为他们胸前系上云锦红花。 晏归之温声道:「辛苦四位了。」 为首的人拜道:「族长莫说这种话,折煞我等!」 原来这婚车无马,是要贪狼族人亲自来拉。 涂山少族长身份尊崇,又是嫁到贪狼族来的,日后继承涂山族长之位,涂山与贪狼一家至亲,和睦友爱,贪狼族人自然不能亏待了这位夫人。 况且是他们自家族长娶亲,族人喜不自禁,就是化出原形拉车又有何不可。个个将其当作荣耀,纷纷投名。奈何这拉车还有要求,须得是成了婚的,夫妻友爱,子孙成群,家中和睦,身形健硕的公狼才有这名份。 四个族人整理好后,一阵风过,化出原形,四个都是一人多高的大狼,灰背白腹,阔胸细腰,身姿雄浑,雄赳赳气昂昂好不威武! 那为首族人的妻子出来说道:「把屁股缩紧,腰挺直了,要是出了差错,误了族长婚事,你就不用回来了!」 后面族人齐笑出声,有人玩笑道:「白大哥,可得夹紧屁股稳些跑,这要是颠着族长夫人,回来怕是只能睡房了!」 晏归之也不免浅笑出声。四头公狼摆了摆身子,昂首挺胸,鼻子里哼出一道白气,示意这些人『你们这是嫉妒』 众人又笑做一团。 这边族人准备好后不久,又由东望宫来了一头雄壮黑背白腹的公狼,狼身健硕,狼毛油亮,四肢粗壮,狼爪锋利如剑,一般族人不可比之。 它过石桥朝晏归之走来,身上也斜挎着一朵喜庆的红花。 黑狼走到晏归之身旁,轻柔的蹭了她蹭,屈起四肢,卧下身来,示意她上去。 晏归之退了一步,无奈的叫道:「大哥。」 黑狼低吼了一声。晏归之哭笑不得,说道:「你是一家之长,就算是不能怠慢了涂山,要给尽涂山面子,也不能让我骑着你去接亲,这不合礼数。再说我身为妹妹,哪有坐在兄长背上的道理!」 第12页 黑狼往前一步,又叫了叫。那厢三长老和大长老在一旁望时辰,点礼炮,瞧见晏仁泽过来,两人连忙过来拦着狼,对着晏归之说道:「时辰到,族长请行。」 月皓见状,迅速带上了红花,化出原形,供晏归之骑乘。大长老再三叮嘱月皓,说道:「仔细些带着族长,出了什么岔子,看我不把你剥皮拆骨!」 族人点了礼炮,晏归之骑着巨狼在前,四狼拉车腾空而起,紧随其后,车轮腾起蓝色火焰,一路过处,空中犹如盛开朵朵青莲。 晏归之走后不久,晏家姐弟出了正门来,晏仁泽一把朝莘生扑过来,硕大的脑袋缩在莘生怀里滴滴呜呜。 他是在说,晏归之小时候日日要他抱,骑在他身上,搂着他脖子一日不下来,软软糯糯的叫哥哥,好不开心,现在竟嫌弃他了。 晏杜若好笑道:「大哥,都跟你说了归之不会骑你去涂山的,你偏不信。」 莘生安慰道:「归之大了,也不能似小时候一般肆意撒娇。」 …… 巨狼奔行,一日千里。接亲一行人不多时便到了离北城宫殿内,这边涂山送亲的族人也是聚集成千,已在等候,见贪狼族人来了,个个朝空中望过来。 一行人缓缓落下,巨狼站立稳当,个个昂首挺胸,威武不凡。 涂山族人连带着涂锡甲四个兄弟都吃惊不小,贪狼一族有傲骨,贪狼的背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如今贪狼族派了族人亲自拉车来接,当真对他涂山好是敬重。 晏归之下得狼身来,对苏锡甲行礼,说道:「贪狼族前来接亲。」 苏锡甲派了人去接苏风吟出来,又对着晏归之说道:「家父有急事外出,恐不能前去筵席,成亲一切事宜由我兄弟四人代劳,见谅。」 晏归之心下诧异,狐王宠爱苏风吟是妖界尽知的,什么事能比女儿大婚重要,偏要此时出去。 苏风吟由族人扶了出来。涂山和贪狼尚白,婚服里衣是大红锦缎绡金鸾凤双飞,莹白外袍,背尾一支并蒂墨莲,苏风吟和晏归之的衣服乃是一匹布裁出来的,外袍的花纹是一幅画,别有妙处。 苏风吟上了香车,众人不敢耽误吉时,整备妥当,一起回盂山去了,送亲的紧跟其后,与来时不同,浩浩荡荡好大一支队伍。 晏归之回得盂山,车一落地,笙萧齐鸣,万妖喝彩。 车停稳当,四狼摆脱缰绳,恢復原形,分立红毯两旁,晏归之从月皓身上下来,月皓也恢復了原形,和月皎一左一右站在红毯前面。 月皎喊道:「请新人下车。」 晏归之上前,缓缓掀开车帘,望着里面娇美无双的人,温声道:「夫人,请下车。」 苏风吟一怔,暗道这人今日还是晓得如何叫人的,她轻笑一声,搭着晏归之的手下了香车。 走了两步路,苏风吟踉跄一步,往前栽倒,晏归之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步,苏风吟便趁势跌在她怀中。 晏归之关切的望着她,苏风吟朝她一笑,含羞带怯。苏风吟声音柔媚,低喃道:「妾身脚软。」 「……」 晏归之抬头四处望了一眼,见各妖都关切的往这边看来,月皓朝这边走了几步,道:「族长?」 晏归之心嘆一声,俯下身一手捞过苏风吟双腿,将人拦腰抱起,继续前行。 一旁有涂山族人笑说:「这贪狼族长还挺有情趣。」 月皓回到了月皎身侧,接过族人递来的物什,一人朝红毯上丢下一束百合,一人丢下一束睡莲。 大长老在前扬声道:「一束百合,一束睡莲,愿新人,百年好合,岁岁连心。」 晏归之抱着苏风吟跨过花束,月皎与月皓又撒了一把花生,一把莲子。 大长老扬声道:「一把莲子,一把花生,愿新人,多子又多孙。」 晏归之,苏风吟:「……」 月皎和月皓在前边压低了声音叫道:「大长老,错啦!错啦!」 大长老惊然醒悟。四周一片低笑声,大长老轻咳两声,连忙改口,说道:「夫妻连心把福生!」 晏归之抱着苏风吟又跨过莲子花生,过了石桥,进了正门。 望楼上红灯高挂,许多族人站着望下观看,没见过苏风吟的,瞧见晏归之怀里的人,个个惊嘆出声,不免将自家族长又佩服一番。 晏归之一路抱着苏风吟走到内堂来,因为两方父母不在,长兄代劳,便由晏仁泽,莘生,苏锡甲坐在上方,接受新人礼拜,其余兄弟亲族站立两边。 晏归之抱着苏风吟一路到三人跟前,才将人放下来。晏修灵见状,暧昧的朝晏归之递了个眼色。 月皓站立一侧,高唿道:「一拜天地二拜亲,同感共苦不变心。」 晏归之和苏风吟并肩而立,朝外拜了天地,又转回身来朝上面三位兄嫂拜了下去。 三人一时间竟感慨万千,都无声嘆息起来。 月皓眼睛一转,将后面喜词改了,叫道:「三拜良人把手擒,送人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吶!」 在场的人笑出声,看向两位新人的目光多有暧昧。晏仁泽笑斥道:「你个捣怪的货,在这瞎喊!」 晏修灵说道:「各族前来庆贺,还须前去敬上一杯酒,几位长老叔伯也在,还是要见上一面。你们……」晏修灵看眼两人,笑道:「你们且忍忍。」 第13页 晏归之,苏风吟,「……」 晏仁泽斥道:「就你话多!」 第8章 一行人到了宴客的广场上。晏归之携着苏风吟的手,先向长老叔伯们敬了酒,然后领着苏风吟又到了自家兄长面前,将哥哥姐姐们逐一介绍给苏风吟知晓。 首先便是这晏仁泽和晏杜若。 晏归之对苏风吟说道:「这是大哥和二姐。」 晏仁泽端坐主位,一头乌黑短髮,似钢针根根倒竖,眉间一道沟壑,方面大耳,英朗不凡。晏杜若坐其身侧,剑眉入鬓,玄服劲装,干净利落。这两人,满身英豪之气,一个忠厚,一个豪爽,可就是性子里都有些暴躁,是年末里的爆竹,一点就着。 苏风吟随着晏归之叫大哥,二姐。晏仁泽和晏杜若她是见过的,贪狼族和涂山族虽然交际的少了,但仍有走动,她少时瞧过这两人。 两边敬了一番酒,晏杜若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大剌剌说道:「拜了堂,成了亲,喝了酒,以后就是一家人,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大哥和二姐,有大哥和二姐为你做主!」 晏仁泽应道:「二妹说得对,以后便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有大哥二姐护着你!」 「如此,便多谢大哥和二姐厚爱了。」苏风吟又敬了一杯,用袍袖掩着尽数喝了。 晏归之和苏风吟一转身,晏修灵笑嘻嘻的朝这边过来,他刚与别族的族人耍了一轮酒过来,兴致正浓,拉着晏归之和苏风吟两人,说道:「来来来!你俩一定得和三哥喝这一杯酒。」 晏归之笑说:「想必你也认得,就不需我介绍了罢。」 「我们这也是缘分。」晏修灵说着,便是自饮一杯,又拿着酒壶给苏风吟斟满,他望了眼苏风吟,兀自笑了笑,颇有深意的说道:「七妹夫人,还望你以后多多照顾归之。」 苏风吟轻笑,说道:「这是自然。」 晏修灵贤才敏捷,就是为人风流浮浪,玩世不恭,在满门忠贞的贪狼族里倒是个异数。 苏风吟饮酒时,眼角余光睃了晏修灵一眼,当初她大哥误会她对晏修灵有意便是因为她打听晏修灵行踪。 她为何会打听晏修灵行踪?自然是怕这人带坏了晏归之! 苏风吟又往晏归之看了一看,身边的人正笔直的立着。 晏归之见苏风吟看她,问道:「可是醉了?」 苏风吟摇头,笑道:「才几杯酒,不要紧。」 苏风吟虽然这般说,晏归之还是留了心,亲自为她斟酒,每每只斟一半。 晏归之带苏风吟又见了晏辰寰和晏凌寰,这两人是双生子,一个如冰,一个似火,晏辰寰话少,性子冷淡,晏凌寰话也不多,遇事容易不耐烦,两人都对晏归之颇加宠爱。 最后便是这晏家的六女晏琼玖。晏家这一辈七个孩子,年龄最大的晏仁泽近百岁,最小的晏归之刚成年才三百多岁,六位兄姐与晏归之年龄差距甚大,这与晏归之最靠近的晏琼玖都比晏归之大两百多岁。 晏琼玖一人安静的坐在酒席一侧。晏归之牵着苏风吟的手走来给晏琼玖敬酒。 晏琼玖连忙站起,脸上漾着纯净的笑,她拿了一杯酒,朝两人俯身要敬酒,被晏归之一把扶住胳膊,将人扶正。 晏归之说道:「六姐,应当是我和风吟拜你,你且站直了身,受着。」 虽然晏归之语调温柔,但这话语听来奇怪。苏风吟心中疑讶,和晏归之一起俯身敬酒,待她们起身时,晏琼玖脸上欣悦不掩,迫不及待的同她们一起把酒饮了。 晏琼玖穿着一身水蓝衣裙,面容与晏归之有些相似,只不过晏琼玖眉鼻间要更为英挺,一双眼睛也不似晏归之温润多情,而是带着一丝纯净憨厚。 苏风吟目光下移,眼神落在晏琼玖颈间。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痕,横亘在脖颈上,几乎是要将她整个脑袋斩下来般,甚是骇人。 苏风吟曾听闻晏琼玖幼时不幸被青牛族族人误伤,被牛角划破了喉咙,人虽救了回来,但是再也无法言语。 如今见晏琼玖与晏归之有三分相似,又瞧见她脖子上的伤,心中不免有几分惋惜心疼。 晏归之说道:「六姐幼时受过一些伤,口中无法发声,因此不能同你说话,望你不要介意。」 苏风吟说道:「怎会。」 晏归之又道:「六姐性子纯净直白,像这笔直陡峭的盂山不会绕弯,你以后有什么话要同她说,不要绕弯子,要说什么话便直直白白跟她说,不然,六姐会将套话当真的。」 苏风吟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见过了晏家六个兄姐,性子各不相同,到都是有趣的妖。 晏归之将六个哥哥姐姐请到一张桌上,又把大嫂莘生叫来,郑重其事的向七位敬了杯酒。 晏归之面向七人,说道:「娘亲早逝,父亲出走,归之自幼由六位兄姐和大嫂抚育,习法术,教礼仪。七位不仅是兄姊,更是爹娘,归之自幼敬之爱之。」言辞诚恳,说罢,晏归之望向苏风吟,又说道:「风吟,你我成亲,结为连理,至此便是一家人,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日后你如我般敬爱诸位兄姊。」 莘生看着席下两人,她原本不同意晏归之和苏风吟成婚,然而如今事情已成定局,现在再一想,有个人能陪着晏归之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准到时真如了晏归之的话,两人会日久生情。 第14页 莘生心中一声嘆息,只觉世间瞬息光华,捻指而过。一晃眼,晏归之已经大了,如今都成亲了,又想起早早弃了晏归之离去的公婆,心中颇为感慨,脸上笑着,不禁笑下泪来。 各个兄弟也感慨,他们好歹都是有爹娘陪着长至成年,唯独晏归之一人连娘亲的面都没见过,那时候搂着他们脖子问娘亲在哪的人,已经成年娶亲了,时光匆匆,恍如流水。 莘生拭去眼角的泪,笑道:「你这人,哪有刚与妻子拜了天地,便给人定这多规矩的。」 晏归之一怔,歉然道:「大嫂说的是,是我太性急了。」她又望了眼苏风吟,见人面色如常,到没有丝毫不耐。 其实苏风吟心中是欢喜的。她晓得晏归之之所以跟她说这些,是因为真心将她当做个妻子,要过一辈子的。 苏风吟对着晏归之柔声说道:「归之说的话,我记下了,也应当如此。」 苏风吟满斟酒杯,朝座上七人行了个大礼,她说道:「风吟敬各位兄姊,多谢各位将归之细心抚育长大,才让我有幸遇见她。」 说毕,将酒一饮而尽。 兄妹几个连带莘生无不讶异,不都说涂山族的少族长被娇惯的恣意桀骜,一般人入不了眼么,如今看来,这人不仅没有端着涂山少族长的架子,反而很是端慧晓事。 唯独晏修灵,他是早看出来了这苏风吟是真心爱慕他七妹,现今苏风吟愿意这般放低姿态,到也不稀奇。 当下兄妹几个对苏风吟越发满意。晏归之带着苏风吟出了兄长的那桌酒席后,拉住苏风吟,对她轻声道:「刚才,谢谢你。」 苏风吟问道:「谢我什么?」 晏归之说道:「谢你愿意收敛傲骨,对我家人尽全了礼数。」 苏风吟又笑了,这一笑,似春光和煦下百花齐放。风吹来撩着晏归之的髮丝,轻轻柔柔的。 苏风吟说道:「在你眼里,苏风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晏归之如实道:「我对你并不了解。」 苏风吟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说道:「罢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如今,你我已是伴侣,刚才我做的,理应如此。」 「你……」 这次换苏风吟牵住了晏归之的手,拉着她往苏锡甲那边的宴席去,她说道:「你也须得陪我去给哥哥们敬一番酒。」 晏归之看了眼牵着自己的莹莹皓腕,说道:「好。」 晏归之和苏风吟到苏锡甲四人酒桌前,苏家兄弟已等候多时。 晏归之来敬酒,这兄弟四人并不接,首先是这苏锡乙说道:「晏归之,说实在的,我们兄弟四人原本是不愿同意五妹嫁到贪狼族来的,可五妹执意如此,你贪狼族又有『一生挚爱,至死不渝』的美誉,谅你日后不敢辜负我妹妹,这才勉强点了头。」 晏归之在一侧恭敬听着。苏锡甲又接道:「晏归之,你听好了,我妹妹是涂山族宝贝,我爹娘的心头肉,我兄弟四人的掌中宝。在涂山,她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委屈,今天她嫁到你贪狼一族,我们纵是万分不舍,只因是她期望,我们也随了她的意,望你往后惜她怜她,好好爱她。倘若你惹她半点伤心,我兄弟四人不怕和贪狼族撕破脸皮,到时就是拼死也要过来将你剥皮拆骨,以泄心头之恨!」 苏锡甲说的语气森森,好似晏归之现在就做了对不起苏风吟的事,惹得他们恼火非常。 苏风吟掩嘴轻笑,说道:「哥哥,你们别吓她!」 苏锡丁不高兴道:「你只知护着她!」 晏归之对着四人行礼,郑重道:「兄长所言,归之记下了。」 说完又给四人敬酒,几人见晏归之态度恭敬,心中闷气去了几分,等晏归之敬过了酒便放过了她。 妇妻二人给各位家长敬完了酒,这才转到台下,去向来此庆贺的各妖族族长们敬酒。 作者有话要说: 苏风吟:大猪蹄子,为什么我们还没有洞房? 作者菌:因为菌菌肾虚,_(:3j∠)_ 第9章 偌大的广场重重酒席,两边楼阁看台上都布置了筵席。 万妖来贺,举杯欢饮,声音鼎沸,热闹不凡。 只因贪狼一族广结良缘,扶持过不少妖族,又因这一任贪狼族长晏归之仁德醇厚,怜悯众妖,多半妖族受其恩泽,深感其德,举族来贺,贪狼一族自是盛情宴之,所以才有这万妖朝贺的盛况。 晏归之和苏风吟走到一桌前,一桌各妖便起身群贺,另有各族奉上贺礼的。 前段日子受过晏归之恩的火狮一族族长芒种携夫人谷雨前来庆贺,芒种本就对晏归之心怀敬慕,又被其施了援手救下小妹性命,心中更是感恩戴德,恨不能结草衔环。 如今接到晏归之的喜帖,知晓她与涂山少族长苏风吟大婚,因她与她夫人也俱是女子,心中又有了一股微妙的同道中人之感,于是与族中长老商议,带上了族中至宝狮心,前来献礼。 晏归之过来时,芒种便将此礼献上,说道:「贪狼与涂山结亲,两有德之族强强联合,实为妖界之喜。今火狮族为庆贺族长大婚,特奉上族中薄礼,还望笑纳。」 妖界没有不晓得这火狮族镇族灵宝狮心的,六界之中,无论是人,还是仙鬼妖,心脉都是最脆弱的地方,这灵宝狮心,便是一道壁垒,能护其心脉,更有疗养治癒心脉的奇效。 第15页 晏归之见了,认出这是狮心,推辞道:「礼物太过贵重,归之受不得。」 芒种说道:「前些日子蒙族长赐药,又派了季医师亲自来看,这才让小妹捡回一条命来,此等大恩大德,芒种不敢忘!恰逢族长大婚,芒种献出此礼,一谢族长之恩,二贺族长大喜,万望族长不要推辞。」 晏归之说道:「都是妖族,自当相互扶持,救下令妹理所应当!若说谢恩,你前些日子为我置办了酒席,也是谢过了,今日前来贺喜,道一句恭喜便是重礼。这狮心是贵族至宝,如何能拿来献我,还请芒族长收回去,归之万不能收。」 芒种不依,千言万语誓要将礼送出去,说到有些动气了,晏归之推辞不过,这才收下。 有眼红的小妖酸道:「这火狮族的族长真会巴结,如今贪狼涂山结亲,成了妖界第一大势力,多少小族上赶着攀附,到都不如她,竟捨得将族中至宝拿出来。」 立身正直的妖呵斥道:「莫以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芒族长忠义仁厚,知恩图报,一片赤心,岂容你等乱嚼口舌!」 说的这小妖满面羞红,没了言语。 苏风吟跟在晏归之身后,将这些话尽数听入耳中,眼睛一瞬都不曾离开过晏归之。 两人又到了另一边,这边两桌坐的都是大人物,一桌是青牛一族族人,另一桌则是腾蛇一族的族人。 青牛这一辈主事的三个兄弟方予安,方文武,方山风都来了,大哥方予安拿出贺礼来献,打开来是雌雄双剑,剑身雪白,凛凛寒气,一看便知是好剑。 方予安说道:「此剑名为青锋,乃我兄弟三人用流波山金石亲自铸就,献与两族,愿两位恩爱缱绻,万年好合。」 青牛族所居流波山,山中多金石,青牛族人又善锻造,所练兵器乃是天下一绝。 只因晏琼玖被误伤一事,青牛族同贪狼族疏离。如今青牛族献宝,态度真诚,也是有心示好。 晏归之双手接过,谢道:「多谢族长美意。」 将剑递给月皎让其收好,又敬了青牛族人一番酒,走到腾蛇族人的桌前。 腾蛇族长桑娆,玄衣华服,乌髮用两根银蛇簪盘起后还能披到腰际,她斜靠着桌面,并不起身,示意一旁女子将礼献上。 桑娆擎着一杯酒,说道:「献此薄礼,愿两位……」桑娆幽怨的望了眼苏风吟,幽幽道:「永结同心。」 应不悔将礼拿上来献给晏归之时,众人见到,竟是一缸鱼。苏风吟眯了眯眼,眼眸狭长,看了一看桑娆,并不说话。 晏归之见这礼稀奇,不免轻笑出了声,正准备向桑娆道谢,一旁桌上青牛族的二殿下方文武嗤笑道:「你这送的什么卵礼,也好意思拿出来。」 方文武是个四肢粗长,浓眉虎目,只好斗武和炼兵的人,性子直爽粗野,心中有话,憋不得半分时刻。 桑娆斜乜了方文武一眼,懒懒道:「别操着个嗓门嚷嚷,本族长没聋。说话这么大声,也不怕闪着舌头。」 「你!」方文武冷哼一声,说道:「晏族长同苏少族长大婚,你腾蛇物资丰阜,就拿几条臭鱼来,也是有脸!」 「咸吃萝蔔淡操心。」桑娆道:「这鱼在我五色湖里吸天地灵气,用日月精华,鲜嫩肥美,是一般鱼比得的?再说,礼物不在重,而在称心。如晏族长的意,入晏族长的眼,才算得上是这婚宴上的一等好礼,晓不晓得?」 腾蛇族柴桑山上五色湖颇负盛名,是腾蛇族一宝。五色湖景色奇异,四时不同,灵气充裕,湖内外各色奇珍异兽,若真说起来,这鱼也确实是与众不同。 桑娆一番话呛的方文武吱不出声来,桑娆便笑道:「想你脑袋大,没装几两有用东西,自然是想不明白的,一个字,蠢得死!」 「你!」方文武被气的满面通红,勐地站起身,幸好被一旁三弟方山风抱住,没叫他动手。 晏归之便道:「两位送的礼十分之贵重,情意深厚,都得归之的意,劳两族费心,归之敬二位一杯。」 桑娆回了酒,这边方文武气的不行,方山风在他耳畔轻劝道:「二哥,今日是晏族长大喜日子,莫要闹事,惹出事来,叫四族都不好看!」 方予安清喝道:「文武,晏族长敬你酒,愣着做什么,还不回礼!」 方文武这才罢休,朝晏归之和苏风吟回敬了一杯。 晏归之和苏风吟敬完了众妖酒,已经是玉盘高挂。两人虽是海量,这样一桌桌敬下去也有了几分醉意,苏风吟倒还好,除了敬给自家人的几杯酒,其余的大都叫晏归之给挡下来了。 晏苏两家见时候差不多了,让苏风吟扶晏归之回房,饮合卺酒,花烛洞房。 两人离去,众妖送了一番,归来依旧是席间欢饮,独独这桑娆觑望这两人离开的地方。 一旁应不悔斟酌再三,问道:「大王,这晏归之和苏大人成婚,我们送鱼还是不大妥当。」 桑娆说道:「叫本尊桑大人。」 应不悔:「……」 「本尊没送她鱼骨头都是本尊心胸宽大……」桑娆沉默了一瞬,忽而道:「他们和天犬是近亲,是不是更喜欢鱼骨头?」 应不悔:「……」 桑娆将玉杯扔开,提着酒壶喝,一连闷闷的饮了几壶,觉得不过瘾,叫人拿酒罈来,最后喝的分醉意,便敞开了心怀。 第16页 桑娆问应不悔道:「不悔,你说本族长如花美玉她苏风吟不要,偏要去嫁这石头一块,你说这苏风吟是不是傻!」 应不悔「……」 「本族长没有那晏归之美吗?」 应不悔说道:「各有千秋,大人。」 「本族长没有晏归之尊贵?」 「不相上下,大人。」 「还是本族长没有晏归之强?」 「旗鼓相当,大人。」 桑娆喝道:「到底谁是你族长,怎么不捡好听的说!」 「大人,实话实说。」 「叫本王族长!」 应不悔:「……」 桑娆恼道:「那平淡无趣犹如一碗白水的人究竟哪里好了,值得她这样挂念!」 一旁插来一道声音,说道:「世间人喜好不同,有人爱浓茶,有人爱白水,各有姻缘。」 桑娆偏头去看,是晏家的二殿下晏杜若在旁。 晏杜若在旁多时。原本是晏归之叮嘱,担心青牛族的殿下和这族长再起争端,让晏杜若看着些,没想到把桑娆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晏杜若只晓得桑娆和苏风吟交好,到不晓得这腾蛇的族长桑娆原来是爱慕苏风吟的。 桑娆冷笑道:「二殿下怎么在这偷听本族长说话。」 晏杜若冷哼道:「本殿下只是恰巧在此值岗,谁愿听你说话。再说,若是桑族长没说什么亏心话,何必忌惮话被人听了去。」 「本殿下奉劝族长一句,莫要扰了他人的好姻缘。」晏杜若语气森森说道:「否则,是要天打雷噼的。」 这一句话惹得桑娆笑的直不起腰,她说道:「那些小妖便也罢了,我四族哪个是怕它天雷的!」 晏杜若:「……」 桑娆敛了笑意,满目挑衅,又道:「本族长若是说不会放手,殿下又待如何?」 「你!」晏杜若皱眉,手按着桌板,下一刻便要掀桌而起的模样。 桑娆拿起空的酒壶,笑道:「还劳烦殿下去添壶酒来,这桌酒都空了。」 晏杜若不动。桑娆便道:「殿下既是值岗,便是来服侍众人的,怎么拿壶酒都不愿,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晏杜若狠狠的接过酒壶,把一口牙咬着,对笑颜如花的桑娆说道:「这就给桑族长送过来!给我等着!」 晏杜若去后。桑娆望着走的远远的人,嗤道:「一个字,蠢狗!」 应不悔:「……」 应不悔心累,今日自家族长不仅惹了青牛族的二殿下,还挑衅了贪狼族的二殿下。她道:「族长,好歹是在盂山,你说话收着点。」 桑娆说道:「叫本族长大王!」 应不悔:「……」 …… 晏杜若怒气沖冲去拿酒,半路遇上晏修灵,拉着她要去闹晏归之洞房。 晏杜若怒气去得快,将壶往侍从一扔,随着晏修灵去了新房。 到那时,苏家四个兄弟连带着晏家大哥、四哥都在了。 晏辰寰坐在庭院内石桌旁饮酒,其余数人分立在大门和窗阶前,从缝里往内张望,晏修灵和晏杜若也凑上了前去。 屋内晏归之和苏风吟相对而立,两人手中擎着酒杯正饮合卺酒。两人对饮了半杯,而后交过臂膀要喝交杯。 晏归之刚抬起手臂,被苏风吟一只手轻轻按下。苏风吟拿过晏归之的酒杯,又将自己的酒杯递给她,这才让继续喝交杯酒。 只见苏风吟将酒杯转了一圈,红唇贴着晏归之刚刚下口的位置,缓抬手臂将酒喝了,星眸轻抬,轻媚之姿着实动人。 晏归之望了苏风吟手中酒杯半晌,白瓷壁上留着一抹红痕,红烛照在晏归之脸上,显得人面色越发红润。 苏风吟笑吟吟道:「夫人怎么不喝?」 晏归之轻嗯一声,将杯中酒饮尽了。 第10章 喝完了合卺酒,晏归之又在原地站了半盏茶的工夫,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苏风吟媚声道:「归之,今日是你我大婚,洞房花烛,你这是要站一夜?」 晏归之抬头望她,烛光下眼眸水盈,煞是可人。她看了苏风吟半晌,欲言又止,又略略将目光偏过去,一系列的动作好不惹人怜爱。 苏风吟已经坐在了床上,笑着对晏归之伸出手,说道:「过来。」 晏归之真乖乖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苏风吟说道:「如今你还有一件事得做。」 晏归之身有酒意,脑子已不大清明,迷煳道:「什么事?」 苏风吟放了晏归之的手,轻舒长腿,将一脚抬起伸到晏归之身前。苏风吟脚背弓着,五颗玉葡萄娇小可人。 晏归之不明所以。便听苏风吟声音娇媚,她道:「替妾身将银铃取下来。」 晏归之恍然想起涂山族内的风俗。涂山女子未出嫁之前,脚踝上会佩戴银铃脚环,等到成亲当日,由伴侣亲自取下。 晏归之自当依言将银铃取下,她一手托着玉足,一手细细摸索脚环内圈的暗扣,不想摸到一处缺口,断口尖利,划破了她手指,落下几滴鲜血到地毯上。 晏归之将银铃脚环取下,疑惑道:「这里怎么有处断口?」 苏风吟说道:「幼时被贼人强取了脚环去,挣扎时不小心损坏了这处。」 晏归之道:「后来呢?」 苏风吟深深的望着晏归之,看了她好久,直看的晏归之有些莫明,苏风吟才道:「幸而后来有人替我夺了回来,又替我重新带上了。」 第17页 晏归之说道:「原来如此。」 苏风吟道:「涂山女子的银铃脚环不比寻常,和你贪狼族的狼牙一样,都有情义在其中。涂山女子将脚环送出了,也就是向对方诉说了『天堑难阻,山海难隔』的爱意。」 晏归之手捧着脚铃,细细端详,见两枚银铃上刻了『惜舞』二字。 苏风吟说道:「在外,妖狐族人情字上的名声不大好,大都觉得妖狐一族族人风流孟浪,这确是事实,妾身并非要辩解什么。只这送银铃一事,送出去确是十足十的真心,涂山族人不敢有丝毫轻贱,还望归之收好,珍重些。」 「自然。」 晏归之并不将这收放在箱匣中,而是将脚环放入了怀里,贴身带着。苏风吟见了,很是满意,又想起自己颈上带着的狼牙玉坠,眼中满是柔波。 料到接下来便要办正事了,挤在屋外的哥哥姐姐们抻直了脖子。 在窗子前的苏锡乙压低了声音,笑道:「这接下来的事,定是我小妹占据上位了。」 晏杜若驳道:「瞎话,我七妹英明神武,这房中事定然是她主导!」 苏锡甲淡淡道:「赌个什么?」 晏仁泽说道:「十坛佳酿!」 苏锡甲说道:「成交!」 这被做了赌资的晏归之全然不知,她正苦恼,她对女子间床笫之事不了解,又不知如何对苏风吟说,便端直了身子一直在那坐着。 苏风吟唤道:「归之。」 晏归之道:「嗯。」 苏风吟又唤:「夫人。」 晏归之道:「嗯。」 苏风吟笑了,如海棠绽放,好不诱人,她道:「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晏归之敛了敛神色,好不正经的对苏风吟说:「风吟,我有事要对你说。」 苏风吟见她面色肃然,以为有什么大事,却见晏归之开口再三,最后轻嘆一声,说道:「我不晓得如何行事。」 把苏风吟一愣,笑的不能自持,歪倒在晏归之怀里。 晏归之抿了抿嘴,面色微赧。 这床笫之欢,鱼水之乐是夫妻常事,再者她听闻妖狐是格外好风月之事的,她先前便说不愿委屈了苏风吟,既然真要做伴侣,自然不能终生相敬如宾,不碰对方丝毫。 苏风吟笑够了从晏归之怀里起身,搂着她的脖子深望着她,媚眼如丝,说道:「无碍,我教你。」 逐字逐句,将娇情柔意缠绕其中。 苏风吟脱了外袍,牵住晏归之的手从她胸前滑下,落在她腰封上,将腰封除了。内裳散开,只剩亵衣,苏风吟一把将晏归之推倒在床上,一手掌在她身侧,一手扣住她的手去解亵衣的绳结。 屋外的几个男人都是自觉的反过身子,让晏杜若一人盯着,如实报知里面战况。 只见晏杜若看了半天,忽的转过身来,吓到:「七妹不会!」 晏家几人茫然望向晏杜若,苏家四人也投来疑惑的目光。晏仁泽问道:「什么不会?」 晏杜若嗔怪道:「你说什么不会!」 晏家三个哥哥面面相觑,恍然大悟,面上五彩缤纷。晏杜若责怪哥哥道:「这种事情,你没让嫂嫂教她么!」 晏仁泽说道:「生儿让陶姨说过了。」 莘生面皮薄,让了陶姨来跟晏归之说这事。 晏归之修身养性,恪守几德,从小便不似寻常妖物那般恣意散漫。家中几个兄长一路养下来,便有些刻意不让她接触这些事物了。 今日陶姨来跟晏归之说,晏归之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硬是让陶姨怕自己讲的那些事污了自家小圣人的耳,只含煳带过了。而且忙中着慌,忘了晏归之娶得同是个女子!陶姨说的那都是男女之事,本就说的不详细,又说错了方向,晏归之自然不晓得该怎么做。 晏仁泽说道:「只怕是陶姨着慌,教的是男女之事……」 说罢,兄妹四人都有些懊恼。晏杜若一锤拳,说道:「平日里七妹只专修炼,只理族物,现在到好,栽在这里!」 晏杜若又看向晏修灵,说道:「你说说你,你号贪狼第一风流,风花雪月的事没少经过,女女之事定也知晓,怎么就不晓得跟七妹提提,叫她现在如此被动,任人宰割!」 晏修灵睁大了眼,喝道:「二姐,你是恶鬼吗!你要我在仙姿玉洁,可爱万分的归之面前怎么开口!」 苏锡乙又道:「唉,你这话说的我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任人宰割!」 晏仁泽也趁势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晏修灵说道:「大哥能耐,怎么不亲自去对归之说!」 「敢顶嘴?!」 外面吵作一团,推搡吵闹间,不经意撞开了房门,几人踉跄进了屋内。 晏归之扯过一旁锦被将苏风吟裹住,因被苏风吟压着,不好起身,只得躺着看向晏仁泽几人,问道:「大哥,二姐,三哥,有事么?」 晏仁泽讪笑道:「我看你席间喝了不少酒,没吃什么东西,来看看你和风吟需不需要吃食……既然你们已经睡下了,那大哥还是不打扰了!」 三人急急退了出去,合上了门,同苏家几个兄弟灰熘熘走远了。 屋内得了清净,苏风吟復望着身下的人,眸色渐深,看了半晌,暗自吸了口气,歪到一旁仰卧着。 晏归之眼底的无措,再加上方才这么一闹,她终究是无法继续下去。 第18页 两人静躺了半晌,苏风吟问道:「若今日你不得不与之成亲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你是否也这般顺着他,予取予求?」 晏归之说道:「即是夫妻,理当如此。」 苏风吟抿嘴看向她,胸中气闷,口中苦涩,难说出一字。 果然这人如此温顺,事事体贴,并非是出于爱意,而是出自本性,她生来如此,今天与她成婚的不论是谁,她都能这般待他! 苏风吟随后又一想,在晏归之认知里,她与她不过相见数面,相处的时间亦是不长,晏归之哪里会这么快就对她生了情谊,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事还是得慢慢来,循循诱之,徐徐图之。 晏归之又说道:「只不过如今与我成亲的是你,你我已是伴侣,便只是你!拜堂也好,洞房也好,予取予求也好,只能是你!不论如何假设,你是我妻子的事实不会改变。不知风吟为何要发此一问,可是不信任我?」 苏风吟本就自我开解了一半,现下晏归之如此乖觉,一番话说的她另一半气也消了。 她翻身到里侧,把被子一裹,说道:「睡觉!」 晏归之:「……」 苏风吟背对着晏归之,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像是白/粉团成一般。 晏归之看了她许久,见人没什么动静,心中轻嘆一声,挥手将喜烛熄了,也脱了外衣来睡。 晏归之躺下,苏风吟将被子全裹去了,她也不争,就这样不盖锦被光躺着。 苏风吟说要睡觉,晏归之也就真不犯一毫,安分睡去了。 苏风吟却是久难入眠,捂着胸前被子,好一番忍耐,才压下澎湃的心血,按捺住心中的欲望。 第11章 一夜好眠。 次日大早,晏归之醒来。昨夜深更,苏风吟睡梦中往这边侧过身子,滚到了她怀里,她浅眠,苏风吟一过来她便醒了,她往后退时,苏风吟便往前欺,索性由她去,只将锦被拉过来盖好又睡了,今早一起两人便抱成一团。 起身穿衣时,苏风吟也醒了,懒懒的靠在床边,媚态百生,乌髮从肩头滑落,慵懒恣意。 晏归之回身看到,谦声道:「吵着你了?」 苏风吟摇了摇头,只说道:「你要出去?」 刚起的原故,声音又苏又柔,酥了人半边骨头。 晏归之说道:「我去让大嫂帮我束髮,等会儿要去明堂拜祭先祖。」 苏风吟嗔怪道:「有我在,还去烦大嫂做什么。」 穿了衣服,径直往晏归之来,牵着她在妆檯前坐下。 晏归之也不推辞,温柔的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苏风吟拿过一旁木梳,说道:「与我说什么麻烦。」 苏风吟解开晏归之的簪子,银髮泄下,三千流雪。 她用木梳轻轻的从头梳到尾,梳了几遍,口里念念有词。 晏归之耳灵,问道:「你在说什么?」 苏风吟笑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齐眉。」 晏归之问道:「这是你们涂山的说词么?」 「这是人间女子出嫁时的祝词,期盼夫妻同心,恩爱百年。」苏风吟捣怪,笑说:「今日姑娘出嫁,妾身是好心为你做福。」 晏归之浅浅的笑了,也不说她。 等到苏风吟将晏归之头髮束起,晏归之递了簪子给她,她并不接,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条红绳来替晏归之束髮。 晏归之道:「这是?」 苏风吟说道:「求亲之日我未回礼,只因这回礼还未编好,所以延迟到今日才来送你。」 晏归之碰了碰头上发绳。这求亲喜饼的回礼苏风吟一直未提,她以为苏风吟是没这打算的,受尽宠爱的涂山至尊亲手绣缝鞋面编织香囊,她着实想像不来。 倒不想她是有心的。 晏归之说道:「我很喜欢,会好好珍视。」 苏风吟望着晏归之脑后银髮间的两股红绳,犹如雪地落梅,心中想到:「果然衬她。」 苏风吟将手搭在晏归之肩上,笑道:「这发绳可有名头,你自然得好好珍惜。」 晏归之问道:「什么名头?」 苏风吟说道:「这发绳名为千里姻缘一线牵。」 晏归之:「……」 苏风吟又道:「乃妾身仔细挑选了自己九条尾巴上最软最韧的狐绒,亲手编织而成,整整耗费了九九十一天。」 晏归之听闻涂山族本体白狐,一身皮毛极为漂亮,水火难侵,刀剑难断,涂山族人甚为爱惜,不忍掉了一根去,这头绳若真是白狐毛编织成的,得耗了多少去。 晏归之一想,又觉得不对,她问道:「你是白狐,这头绳怎么是红的?」 「自然是因为……」苏风吟软声道:「这头绳日日被妾身用心头血浇灌,侵染成了红色。这是妾身心血,所以叫你好好爱惜。」 晏归之略略偏开目光,不去看镜中苏风吟的眼神,心下暗暗嘆服涂山族不愧是玩弄风月,蜜里调情的高手。 …… 二人整备妥当后便径直去了明堂,两人前脚刚走,莘生和陶姨后脚过来,刚好错过了。 莘生和陶姨见门大开,进去顾看了一番,没人在,莘生道:「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陶姨突然叫道:「殿下,你看。」 莘生顺着陶姨指的望过去,便见床前地毯上有一小块血迹。陶姨满脸堆笑,莘生脸皮薄,微红了脸嗔道:「这孩子平日规矩守礼,怎么昨日这般性急,好好的床不用,就这一步路,偏要在地上混来!」 第19页 陶姨说道:「想是两位族长昨日喝多了酒。」 莘生朝外看了看,嘆道:「这早起来,该是往明堂去了。也不晓得怜惜风吟的身子,当谁都如她贪狼族人皮糙肉厚铁打的啊!」 陶姨只低低的笑,莘生说道:「我还需得去后厨煲点汤,她俩回来了用了早膳还要出去发喜糖。」 说罢,莘生和陶姨一道往后厨去了。 …… 晏归之和苏风吟一同拜祭了贪狼先祖,晏归之走到一方案前,上有纸笔,她提笔沾了墨,在一方金纸上写起来。 苏风吟好奇道:「你在写什么?」 晏归之说道:「我在写信,知会爹娘你我成婚一事。」 苏风吟望着她半晌没言语。 贪狼族上任族长晏天阙,晏归之之父。名满妖界的大妖未晞,晏归之之母。这两人妖界无妖不知。 三百年前半妖扰乱妖界,兵戈四起。未晞诞下晏归之不足百天,陷身争乱,与半妖首领舜尤同归于尽。其后晏归之七岁,族长晏天阙失踪,不知去向,到如今,生死未卜。 晏归之仍埋头写,她解释道:「这金纸是族中一方法器,名为相思纸。『一纸相思,寄与不归人』这原是族中男女寄予情丝之物,烧了之后会化作火鸟,代未亡人前去三千里轮迴路内寻觅思念之人。」 苏风吟说道:「相思纸我早已听说,今日才得见了。」 「既然是给爹娘的信,我自然也要写。」 苏风吟也走到案边。晏归之刚写完一张相思纸,放到了一旁,正在起笔下一张。 晏归之听她要写,要拿笔给她。 苏风吟说道:「不用,信寄多了,爹娘肯定不耐烦看,我与你写在一张上就好。」 晏归之见她这般说,问她谁先写,苏风吟却只笑着看她不说话。晏归之只道她不好先动笔,便转过身去,自己先起笔。 哪晓得她刚落笔,苏风吟从背后贴来,一手从她腰间环上来,一手握住她拿笔的手,轻覆在上面,温软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热度传将过来。 晏归之叫道:「风吟?」 苏风吟媚声道:「妾身和你一起写。」 晏归之说道:「一起写便一起写,你捉着我的手做什么?」 苏风吟无辜道:「不捉着手,如何叫一起写。」 晏归之说道:「我先起笔,写上一句,剩下的交你便是。」 苏风吟又道:「何必如此麻烦,你一句,我一句,小小的一方纸能写几句话,倒不如你我叠手执笔,将你要说的话写下,也算是你我共同写的。」 晏归之微挣了挣,苏风吟又握紧了几分,脑袋搁在她肩上,一笑,鼻间热气洒来,惹得她好不自在。 晏归之只得随她。两人一起写字,好似父母教导孩子,捉着手一笔一划教写字。晏归之的字本来行云流水,骨骼清奇,如今两人一起写,字体变得中规中矩,三分像晏归之的字,七分像苏风吟的字,尚且能看。 晏归之写了数句,便停手了。苏风吟望向一旁,先前晏归之写的信搁在那,洋洋洒洒一整张,又觑了眼晏归之右侧被她气息扰的通红的耳朵,心底欣悦非常。 晏归之将笔搁下。苏风吟这才将人的手放开,她去看晏归之手中的信,只见开头一句「儿晏期跪禀。」 苏风吟说道:「你怎么写的晏期?」 晏归之将相思纸上的墨吹干,说道:「晏期是我乳名,爹爹给取的。」 晏归之望着纸上自己的名字,脸上漾出笑。她细细说道:「大哥和二姐相差不远出生,三哥和四哥,五哥也是离得极近。爹爹不善文墨,觉得起名麻烦,思来想去,想了个好法子……」 苏风吟接道:「莫不是取了壹至柒的数来做你们的名?」 晏归之轻笑道:「取了谐音,大哥名晏毅,二姐名晏贰,三哥名晏扇,四哥名晏司,五哥名晏兀,六姐名晏陆,我便是晏期。后来娘亲嫌弃爹爹起的名难听,这才将他们的名字改了。」 苏风吟听晏归之说的是『他们』,不免心中一痛。 晏归之道:「只我的名字没改,来不及改。我怕我写晏归之去,爹爹娘亲不认得是哪个,所以写晏期二字。」 平平淡淡的语气,搅得苏风吟心中一阵抽搐。她道:「怎么爹也会不知道,归之不是他帮你取的么?」 晏归之回过头来看着她,笑道:「归之是大哥给我取的。那时我小,这些事怎会晓得,俱是哥哥们讲给我听的。」 归之,归之,所寓何意,不言而明。 苏风吟牵过晏归之的手,取出细丝手绢替她擦拭小指上的墨渍,她柔声道:「日后无人时我唤你期儿好不好?」 晏归之直直的望着她,半晌没给答覆,苏风吟心下便当她是默许了。 苏风吟笑说:「说起来,我们兄妹几个情况到倒与你家极为相似。」 苏风吟说道:「我和哥哥们这一辈是锡字辈,爹爹晓得膝下不会只有一子,便一早就做好打算,用十支天干来做儿女的名。」 晏归之细一想苏锡甲他们的名字确实如此,只是到了苏风吟这里却又不同了。 忽的,晏归之想起脚铃上『惜舞』二字。 苏风吟继续道:「因我是女儿,便将锡改做了惜,戊改做了舞,惜舞。」 苏风吟笑了笑,她道:「上族谱的时候,我嫌难听,爹爹娘亲二话不说将名改了,因为我出生时在娘亲腹中着实待了一阵子,又因为爹爹名晚来,取了晚来风吟之意,便唤作苏风吟。只可怜我四个哥哥,嫌名字难听,如何抗议,爹娘都不准换名。」 第20页 「原来有此一说,确实是缘分。」晏归之沉吟道:「只不过……」 苏风吟道:「不过?」 「惜舞,惜舞。」晏归之嘴间吟哦这两字,好一阵工夫,突然转过身来,沖她一笑,顿时天地失色,暖意直捣心府。晏归之温声道:「『惜吾』这名悦耳,也理当如此。」 苏风吟心府躁动。 急急错过目光去,心中恼了起来。 本是撩拨人,反被人一个笑容就俘获了,忒没用了些,恼着恼着便将气移到了晏归之身上,恼她长了这一双桃花眼,又一想,说不准这人什么时候也对别人这样笑过,心底更气了。 也不打声招唿,转身气唿唿的走了,留晏归之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 苏风吟:我生气了 晏归之:??? 第12章 两人从明堂回来,去厅内用饭,莘生亲自来招唿。 用饭时,苏风吟一句话不说,离晏归之远远的。 莘生过来,又是给苏风吟盛汤,又是给苏风吟布菜,看晏归之时,口中无话,面上却露着责怪的神色。 晏归之好是奇怪,想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惹得苏风吟不快,又惹得大嫂责怪,饶她伶俐敏捷,思想半天,思想不透。 两人用饭时,陶姨用食盒装了喜糖放在一旁。 贪狼族内有习俗,新人成婚后第一日要将这印了福字的喜糖分给族人,称为广施福气。 两人用完饭便去发这福糖。宫内路上来往的大都是巡逻的族人,瞧见晏归之和苏风吟来,俱是停下来叫:「族长,族长夫人!」 声音洪亮,面容尊敬,行礼之后便继续往前巡视。 两人出了正门,走到三座拱桥前。 晏归之眼神随意往崖下一扫,脚步一顿,叫苏风吟道:「风吟,你先等等。」 苏风吟用余光睃了晏归之一眼,见这人足尖一点,跃上栏杆,身姿轻盈纵下这一线天万丈悬崖。 苏风吟:「……」 苏风吟自然晓得晏归之下去摔不死,却不晓得她突然下这深渊是要去做什么,等了半天不见人上来,正待要唤人时,一道白影乘风而来,落在她身侧。 崖下风大,晏归之上来时有些气息不稳,衣衫也乱了。苏风吟心中轻嘆,上前要为她整理衣裳,走到她面前时,晏归之伸出一手,说道:「给你。」 晏归之手上捧着一花,花色淡粉,花瓣娇嫩,往内重重叠叠,外面托着的大花瓣一共五瓣,沾着露水,娇花带雨,像极了惹人怜爱的美人。 苏风吟为晏归之整理着衣襟,问道:「这花姿不俗,是什么花?」 晏归之说道:「这花名解语,按花品分三种,这是中品。」 苏风吟奇道:「这就是解语?」 妖界四族所居灵山,钟灵毓秀,已有万寿,山中灵气育下无数奇珍,而这奇珍之中有四绝。一是腾蛇柴桑山上五色湖,二是青牛流波金玉满地,三是涂山朝阳占星台,四便是这贪狼盂山解语花。 苏风吟道:「不知这三品是哪三品?」 晏归之徐徐说道:「下品解语暖黄色泽,崖下处处可见,中品为淡粉,开在崖壁,较为稀疏,上品为深紫色,百年来也就开那么几朵,大都在深山险绝之地,极为难觅。」 晏归之又道:「这花花姿清秀,馨香绕鼻,清神明目,味甘,可入膳,粥糕汤饼,上次我做的喜饼里就放了解语花。可入药,驱邪除阴,上品的解语花是天地造化的灵物,疗伤至宝,火狮族的小公主重伤,过来求的便是这物。」 苏风吟道:「原来如此。」 晏归之深望了苏风吟一眼,继续道:「解语花开时团团簇簇,姿态万千,常开不谢,族人极爱赏此花。心有郁燥,在花前倾诉一番,香气入鼻,安人心神,能按下邪火。」 晏归之见苏风吟只是将花拿在手间把玩,斟酌一番,还是上前拿起了花,与她带在髮鬓。 晏归之说道:「这花有百能有千技,犹如善解人意的女子,故名解语。」 晏归之望着苏风吟,苏风吟妖艷雍容,解语花清秀雅丽,在一起便是奶糕配清茶,绝妙。 苏风吟纤指撩起乌髮顺到耳后,含笑望她,说道:「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要夸赞妾身如解语,心有七窍玲珑,容有千娇百媚。」 晏归之道:「嗯。」 苏风吟:「……」 苏风吟本是要将这话调笑她一番,没想到人直接给认了。她嘴角抿着笑,偏过了身,阔步向前,心情大好。 晏归之见了,松下一口气,眉心松展,跟了上去。 两人沿路发送喜糖,族人晓得今日要发喜糖,早早的等在大道上,两边候着不少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不敢僭越,接糖时每人都要对两人道福,不过接喜糖的都年纪尚轻,年长的只在后含笑望着。 两人走了一段路,前边扑过来一群孩子,嘴里欢叫着「族长!」 热热闹闹的跑过来,像一群出圈的羊羔。 孩子们围过来,一群扯着晏归之衣角,一群不识得苏风吟,只见苏风吟天人之姿,便怯怯弱弱不敢上前放肆,只围在苏风吟身前,找两人讨喜糖。 晏归之满目温柔的望着这些孩子,一一将喜糖分给他们。一旁族人在这群孩子里有认识的,便问道:「白牙崽子,哪个遣你来找族长讨喜糖的。」 第21页 一个白嫩的男娃声气十足,朝着这路旁的族人说道:「爹爹叫我来的,说是吃了族长的喜糖,日后也能娶到像族长夫人这样好看的媳妇!」 说罢怯怯的望了眼苏风吟,又迅速迴转头去,面色绯红,两边族人闹笑出了声。 孩子们取了糖并不退开,一群人纷纷攘攘,后面一个个子尚小的姑娘被撞倒在地。她跌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拍了拍灰尘。 晏归之过去双手握在这孩子肋下,将人一把抱在了怀里,又从苏风吟手中的食盒里拿了喜糖给她,孩子欢喜的接了。 晏归之认识这孩子,名为白澈,与那白牙是兄妹,是那天为她拉车接苏风吟的四人中名白量的一双儿女。 白澈不是第一次被晏归之抱,晏归之一抱上她,她便十分熟稔的搂住了晏归之脖子。 白澈将布口袋里一支暖黄的解语拿了出来,给晏归之。晏归之轻笑道:「你自己给她。」 白澈一张小脸通红,不防晏归之转了个向,把她对着苏风吟,她一惊,直把脑袋压的低低的。 苏风吟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过了一会儿,白澈颤颤的把手伸出,手中握着一只盛开的暖黄解语。 晏归之说道:「这是喜糖的回礼。」 苏风吟含笑接过,柔声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白澈将头撇向一边,把脑袋埋在晏归之肩边,晏归之笑意渐深,侧过头来对苏风吟说:「她说你很漂亮,以后也想要娶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物做妻子。」 晏归之这样说罢,苏风吟掩嘴轻笑。 两人说笑时,腿边的孩子们也纷纷拿出暖黄色的解语,先前羞赧,不敢给苏风吟,如今有人打了头阵,都放开了胆,将解语给了出去。 苏风吟手上解语积成一束,花叶饱满,姿态万千,煞是好看。 两人手上的喜糖都发了出去,晏归之将孩子们遣散了,手上还抱着白澈,牵着白牙。 此时空中来了一人,乘云唿啸而来,转瞬到了两人眼前,来人手上挎着竹篮,身后背着箱箧,一身石青长裙,狼狈不堪,喘气不匀。她理了理衣裳头髮,在晏归之面前拜了一拜,恭敬道:「族长。」 晏归之含笑道:「白露,你这慌慌忙忙的做什么。」 季白露行过礼后,便没了那恭敬态度,模样甚是随意,手扇着风,她道:「还不是宫里突发召集令,我这正在北海里採药呢,以为是晏修灵那傢伙成婚,便没多大在意,慢悠悠的往回走,哪晓得路上得到消息说是你成婚,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季白露瞧见一旁苏风吟,道:「这就是族长夫人罢!」 又一看晏归之手上抱着的白澈,牵着的白牙,惊的瞪着眼睛,失声叫道:「你们孩子都有了?!这还是一对龙凤胎!我说我是只迟了一天罢?」 晏归之无奈道:「你採药采的昏头了,这是白量的一对儿女。」 季白露道:「哦,我说呢,原来如此!」 晏归之向一旁苏风吟说道:「这人名为季白露,与我一同长大。」 季白露又敛了神色,十分正经的朝苏风吟行礼,道:「族长夫人。」 晏归之道:「她是族中医师,虽然人常常没个张致,但医术了得,若是日后身体不爽快,可找她问询。」 苏风吟点了头。晏归之将白澈放下,让兄妹两人回去了。三人回东望宫,季白露闪过一旁,拉住晏归之胳膊,凑在她耳边问道:「从没听说你喜好这样的人物啊。」 晏归之笑道:「妖是会变的。」 季白露道:「你小声些!我以为你们兄妹七人,你肯定是最后一个成婚的,没想到除了仁泽大哥,你竟是最早的。当初明明传的是晏修灵和苏风吟有意,怎么到头来成了你成亲,快,如实招来!」 晏归之道:「你现在回来了,还是先好好休息一番,这些个缘由我事后再同你细说。」 晏归之又拉下了季白露胳膊,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样拉扯,不成体统。」 季白露啧舌,望向苏风吟,低低道:「果然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苏风吟一直斜睃着二人,虽然晓得了两人是髮小,但瞧她二人亲亲密密,拉拉扯扯,耳畔私语,心中仍是不快,但见晏归之主动保持了距离,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心底稍感欣慰。 第13章 夜来,苏风吟在房中歇息,想起白日的事,晏归之没做错什么事,她平白的生一遭气,好是那人性子好,让着她。 苏风吟也晓得不对,想着如何向那人赔罪,思来想去,兀自笑了。她在涂山向来任性妄为,无所顾忌,哪里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般束手束脚,变的一点都不像她自己。 苏风吟趴伏在桌上,一手抚着粉红的解语,懒懒道:「晏归之,真是个冤孽。」 苏风吟又坐了一阵,见晏归之还未回来,便叫来月皓问道:「归之还在房处理族务?」 月皓说道:「族长刚才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 苏风吟看看月色,欲要去寻,走到门边,又道:「罢了,月皓,替我寻个花瓶和匣子来。」 「是。」 月皓去不久,手上拿着两样东西迴转来递给苏风吟,苏风吟接过,将白日里收到的一束解语修枝剪叶后放入花瓶。 正待收拾晏归之送的粉红解语时,外边来了动静,苏风吟听月皓叫道:「族长。」 第22页 苏风吟暂将花放下,走到外边来,见晏归之过来,手里拿着几只解语,花叶饱满。 晏归之见苏风吟出来,说道:「怎么还未休息?」 苏风吟本想说『等你回来』,瞧见她身侧的季白露后,话倒转了回去,只问道:「月皓说你出去了?」 晏归之说道:「今日下一线天时,见那里解语盛开,中品解语团团簇簇,开的繁盛,便又去摘了几朵,白露要用药,把那些给了她,剩下三支要去送给大嫂和姐姐。」 苏风吟:「……」 晏归之道:「风吟?」 苏风吟退回一步,入了房,手握着门扇,用力一推,将门给合上,把三人关在了门外。 晏归之:「……」 季白露奇怪道:「归之,她生气了?」 晏归之一时茫然,只顾摇头。 恰巧晏修灵往这边走,望见这边动静,赶过来瞧,正好瞧见苏风吟将晏归之拒之门外。 晏修灵来问询,晏归之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苏风吟一早便心情不好,出去发喜糖时,情绪明朗了些,直到现在,又不好了。 晏修灵心下思索,自己一番胡思乱想,想出了个前因后果,心思一转,一拍摺扇,说道:「归之,明日你同我去个地方。」 其他的,并不多说。 屋内,苏风吟听见门外人走后,走到桌前,拾起那解语便摔在地上,自己忿忿的坐在一旁。 隔了半晌,苏风吟去看,这花还是好生生的,她摔时只用了半分力,没将这好花给摔成残花碎叶。 屋内光亮照着娇花嫩叶,躺在这凉地上,花容惨然,苏风吟终究捨不得,俯下身拾了起来,放入匣内。 晏归之回来时,房门依旧紧闭。晏归之站在门前,望着门楣,敛眉沉思良久,而后拂袖轻步离去,到了偏殿休息。 过了一日,天气晚时,晏修灵抓来晏归之到东望宫正门口。晏仁泽,晏辰寰和季白露等在那处。 晏归之问晏修灵要去哪处,晏修灵也不说,只一味拉着晏归之腾云驾雾,往四族交界地段去。 晏杜若和晏琼玖出去送客,正好从外归来,瞧见晏修灵他们走远,回来正门处,问守门的月皎道:「归之他们哪里去?」 月皎道:「三殿下急匆匆拉族长出来,说要去一处地方,具体是哪,三殿下没说。」 晏杜若沉吟一番,对着晏琼玖说道:「六妹,你先回去,依老三那性子定是干不出什么好事,我还得跟上去探看一番才放心。」 话落,身形一阵风似的去了。 …… 晏修灵带着众人前行,等到了那处地界,只见琼楼玉宇,红灯高挂,莺声燕语,馥香绕鼻。 来往人皆是华服艷妆,远近入耳皆是调笑欢语。 此处是妖界内的勾栏院,纵横共四路,九处地方,是妖界众人欢娱玩耍之地,锦罗遍地,奇香扑鼻,娇艷妖姿,是妖界之中最繁华的地段。 晏修灵头戴逍遥巾,手持玉骨扇,摇着扇儿在前面走,一派风流。 晏归之是来过这处地方的,为理族物而来,如今看晏修灵带她往里走,讶异道:「三哥,带我到这处地方做什么?」 晏仁泽手抵在嘴边,轻咳两声,正经道:「哥哥们有事要教你。」 晏归之说道:「有什么事在东望宫说不得?」 晏修灵道:「自然是在宫里不好说才带你到这来,哥哥们会骗你不成。」 晏归之说道:「只是我现在不好来这声色之地。」 晏修灵笑道:「怎么,前几年还说『这地方的艷妖只要心正,便与外面各族妖怪没什么两样,不能以自身喜恶看妖,轻贱了他们』,如今两般说,不愿来,莫不是这地方变了?」 晏归之笑道:「并非是这地方变了,是我变了。如今我与风吟成亲,这些地方自当避着些,怎好如往日一般,随意进出。」 晏修灵说道:「说的在理!」 晏修灵一扬手,喊道:「季疯子。」 季白露横了晏修灵一眼,拿出一张狐狸面具给晏归之带上,又使了个障眼法将那一头银髮变得乌黑。晏修灵几人也拿出了面具带上了。 晏修灵一早便想到苏风吟与晏归之刚完婚,几人来这地方太瞩目。若是被涂山的人见到了,不知道要迎来怎样的声讨。再者,贪狼族素来忠贞,没成婚的到这来还好,这不,这有两个成了婚的吗,要是被家里人晓得了,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所以,该伪装的还是要伪装。 晏修灵又叫道:「大哥,四弟!」 晏仁泽和晏辰寰闻声上前,一左一右牵住晏归之的手,往街内走。 晏归之连唤了几声,晏辰寰不应,晏仁泽回头来也只说道:「归之,这也是为了你和风吟好。」 「风吟?关着风吟什么事?我越发煳涂了!」晏归之又叫道:「三哥!三哥!」 晏修灵和季白露早早的跑到前面开路去了。 …… 晏修灵带着几人去了正中最大的一家烟花楼,正面五重飞檐高楼,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后院九曲栏杆,亭台楼阁,繁花锦簇。 晏修灵几人正门进,站门的侍从虽不能得见真容,但瞧身姿气度和一身浑厚妖力,便晓得这几个是不俗的人物。 一个侍从过来,是个深谙人情世故的,见几人这样打扮,便问道:「后院还有雅座,无人打扰,带几位前去?」 第23页 晏修灵颔首,跟随侍从去了后院,在一楼内雅间落座后,向侍从说道:「你去把丰娘叫来,说是熟人相扰。」 「是。」 侍从见晏修灵说出自家主子,更不敢怠慢,急急的寻了丰娘过来。 丰娘人还未到,声音就已传来,说道:「哪路冤家,唿的人恁急!」 晏修灵闻声起身,出了门去见丰娘,顺手将门合上,在外同丰娘说起话来。 屋里剩下的几人便将实情与晏归之交代了。 原来晏修灵以为苏风吟是因为床笫之事不顺,才与晏归之置气,便找来了晏仁泽等人商议,要带晏归之到这烟花地来学习一番。 起初晏仁泽也是不肯,说这些事叫族中老人慢慢教就行,叫她一个刚成亲的往那勾栏院里跑像个什么样子。 这晏修灵和季白露便劝说「欢好之事极为讲究,什么地方最精,技法最多,非这烟花地莫属。族中一众老人能教归之几个法子,那些哪能降的住狐妖,哄的她开开心心。再者,我还听闻这勾栏院中有女子双/修之法,归之是银狼,妖力强悍,这苏风吟更强,天生的满妖力,若是双修起来,事半功倍,道行能一日千里!」 几句话说的晏仁泽服服帖帖,改了主意。 晏仁泽几句话解释过来,晏归之顿时哭笑不得,偏偏晏修灵几人是一心为了她,她又不好说什么。 晏归之解释道:「是三哥多想了,我沉思一日,大致想出风吟为何生气,绝不是三哥担心的这一事。」 季白露说道:「即便晏修灵会意错了,可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学点东西回去。」 晏仁泽沉吟道:「确实。」 晏归之:「……」 季白露硬拉着晏归之起身,又将人推了出去,正好晏修灵和丰娘说完话,那丰娘道:「这事就交给老身了,保准小族长学的通透!」 晏修灵便把晏归之往丰娘一推,让妖带走。 晏归之拗兄长不过,又不忍违背几人一番心意,遂跟着丰娘往楼上去,在楼梯上时,晏归之便叫丰娘道:「带我去见潮音吧。」 丰娘道:「原来族长心中已有了人选。只是潮音端庄,只伺抚琴做乐,那些个混事,她晓得的也不深。」 「不用劳心,见她便可。」 晏归之如此坚持,只因多年前她唯一一次过来这烟花地办理族务就是为着这人,与她见过一面,晓得是个文雅规矩的人。 晏归之不好拂了兄长的意,打算应承了,只去潮音那坐坐,问询问询她近况便了。 此时,晏归之已经撤了障眼法去,只带着一方狐狸面具。 两人方走到楼上,转角过来一人,与两人擦肩而过,忽而停了下来,迴转身来叫道:「晏族长?」 晏归之自然的回首看去,见是桑娆。 桑娆眼中笑意渐深,她道:「我道是看错了人,原来真是晏族长。」 「晏族长前日才成婚,家中一九尾享天下美艷之至的名声,不在家里抱着爱妻,这是哪门子风把你刮到到这勾栏院里来。」 丰娘怕桑娆坏了事,但对方毕竟是一族之长,不好怠慢,便走到她身畔,贴耳将晏归之的事交代了三分,好叫桑娆放她们过去。 不想桑娆听了,含着暧昧不清的笑意,说道:「即是如此,何须劳烦别人,贪狼腾蛇同为妖界望族,自当相互帮扶。桑娆我才疏学浅,但那事也晓得一二,就由我来为晏族长指点罢!」 桑娆自说自话,觉得很是有理,也不等人说什么,上前来就直接拉了晏归之往楼下走,丰娘连连唿道:「桑大人!」 桑娆不理,强拉着晏归之走到一处房前,将人推入,合上了门,又落下了结界。 落在她手里,怎好轻易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桑族长不是坏人,桑族长只是嘴欠加调皮。 第14章 桑娆回首时,只见晏归之处变不惊,竟撩了撩衣摆坐下了,沏了两杯茶。 晏归之轻轻问道:「不晓得桑族长把我带到这处是为了什么。」 桑娆笑盈盈的扭着腰过来,说道:「良辰美景,春宵醉人,你说是为了什么。」 桑娆穿着广袖玄袍,姿色绝丽,妖娆迷人。 桑娆的美与苏风吟不同。苏风吟的妖娆是柔媚,是如蛛网四面方包裹着,叫人在不知情的状态下沉迷,沦为猎物。桑娆的妖娆是霸道,是朝面撞来,让人不自禁屈膝下跪,俯首称臣。 桑娆坐在一侧,玄衣铺展,如黑色罂粟盛开。 晏归之笑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桑娆大笑,露出半身妖态,双腿化作蛇尾,甩将过来,把晏归之圈圈缠绕,拉到身前,一指抬起她下巴,说道:「晏族长高看,叫本尊受不起。」 桑娆指背在晏归之面上轻轻摩挲,晏归之肌肤偏苍白,细腻柔滑,桑娆轻贊一声,手开始往晏归之脖颈处走,她嘆道:「晏族长天生妖力醇厚,又生的好看,有多少小妖挤破了脑袋要与你共宿一晚,云雨享乐,就是邪魔外道也想抓了你,吸食你的灵气,没想到了如今,族长还是处子之身,纯白之心。」 桑娆眼中敛着寒光,苏风吟拒绝她的话犹在耳畔,她心有不甘。这晏归之有什么好,叫她苏风吟心心念念百年。 天假其便,叫晏归之落在她手里,她正好试试她,看她到底值不值得苏风吟这般等。 第24页 桑娆脑袋往晏归之肩上一靠,手指又往她胸口滑去。 桑娆哑声道:「族长超然素雅,又洁身自好,可越是这般,越是叫人想将这纯白污浊了去。」 晏归之说道:「桑族长,你先放我下来。」 晏归之清清淡淡的不为所动。 晏归之的反应好没意思,桑娆心里不爽快,便愈加过分,欺身向前抱住晏归之,说道:「既然族长不晓人事,今日就叫本尊好好教你。」 晏归之只道是桑娆中意苏风吟,如今所为不过是为了戏弄她,倒不想这人使起性子来全然不管不顾,当下敛眉唤道:「桑族长!」 桑娆说道:「这从来都是身教比言传更得神,本尊先与族长云雨一番,待到天明,保准你十分晓得分,回去与本尊那苏妹妹相处时,准能服侍的她心满意足。本尊教你这一次,也是帮她,不枉本尊与她姐妹一场。」 桑娆红唇轻启,要来亲晏归之,晏归之正待出手,两人侧面传来破空之声,陡然一道刀气斩来,气势如虹,眨眼破了结界,将屋子地上斩出一道深沟来,更是斩破了墙壁,将这房子如切豆腐般切成两半。 院中一人,持刀而立,抬起森森眉眼,咬牙道:「离我七妹远些!」 桑娆和晏归之分开,隔着刀痕对立。晏归之抬眼一见来人,唯有扶额嘆息,暗道要糟。 桑娆蛇尾往上一摆,两只素手握住,细瞧,只见尾巴尖上破了个小口。 桑娆喃喃道:「本尊的尾巴!」 侧头瞧见方才使刀的人是晏杜若,心头火起,厉声喝道:「狗崽子!本尊要你的命!」 晏杜若瞧见桑娆方才调戏晏归之,也是邪火沖天,怒道:「赖皮蛇一条,勾引我家七妹,老娘扒了你的蛇皮!」 晏归之上前拦住桑娆,道:「桑族长息怒。」 桑娆蛇尾一摆,恢復了人身,素手把晏杜若狠狠一指,叫道:「本尊今日不把你切成片片,本尊不姓桑!」 晏杜若说道:「来啊,怕你不成!」 应不悔闻声赶来,她与桑娆一同过来,中途一不留神把人跟丢了。路上遇着丰娘,晓得了桑娆强把晏归之带走一事,深知自家族长恶劣的性子,立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这族长,憋着一口气,什么事都敢做,她真怕桑娆对着晏归之做出个什么来,遂一刻不敢停留,急急赶过来。 应不悔上前抱住桑娆,见晏归之衣衫完整,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对着晏归之谦声道:「晏族长,今日多有得罪,族长她喝多了酒,脑子不清醒,冒犯了晏族长,望多海涵,改日腾蛇族定当上门赔罪。」 桑娆左右挣扎,张牙舞爪,喝道:「应不悔,你说哪个脑子不清白!」 应不悔道:「族长,你醉了,天道也晚了,我们该回山了。」 桑娆道:「回个屁,本尊跟对面那狗崽子没完,今天不揍得她跪下叫祖宗,本尊就枉为腾蛇!」 晏杜若冷哼道:「好狂的口气,就你,老娘一刀便能把你分三段!」 桑娆道:「来啊!你过来啊!狗崽子!」 应不悔死死的抱住桑娆,不叫她挣脱了去,又向一旁的晏归之投去求救的目光。 晏归之便缓缓道:「打搅了。」 应不悔连忙道:「族长醉酒,就不远送了,晏族长慢走。」 晏归之走下去,晏杜若还不愿离开,非要跟桑娆见个真章,晏归之硬拉着人,才将人带走。 离去时晏杜若还跟桑娆骂了几个来回。路上气恼的对晏归之道:「她调戏你,你就这么放过她?要不是你拦着我,今日定要把她教训一顿。」 晏归之道:「二姐要闹得整个地方的妖都跑来看戏,好叫他们知道我们来勾栏院玩乐?」 「……」 「再者,我夺她所爱,她在此见我,心生怨愤,要戏弄我也是情有可原。」 「这是风吟自己选的,关你什么事!」 晏归之只一味的笑,并不说话。 晏杜若嘆道:「罢了!」 出了勾栏院来,气还未消,见晏修灵几个已经在那里等候,虎着脸大步走了过去。 原来晏修灵几人在雅间喝茶闲谈,忽的丰娘匆匆过来,说桑娆强将晏归之掳去了,几人出屋,要去一探究竟,一出来,迎面碰上了冷面罗剎晏杜若。 四人被拎出勾栏院,乖乖等候处置,晏杜若则前去解救晏归之。 现下晏归之平安出来,晏修灵和季白露猫着手脚,正要悄悄离开,晏杜若过来一把拽住两人后领。 晏杜若森森道:「把七妹往这豺狼虎豹的巢穴送,啊!」 晏修灵和季白露战战兢兢,晏修灵弱声道:「二姐,我们也是为了归之……」 晏杜若指指身后的楼阁,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看清楚!」 晏修灵咽咽口水,说道:「烟花巷……」 晏杜若说道:「你忘了上次七妹来的情景了!明理勾引,暗里魅惑,七十二路妖魔直往七妹身上扑,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如今你还敢把七妹往这带,怎么,你是嫌那次闹得不够狠!」 晏修灵连忙朝晏仁泽使眼色,心下连唿「大哥,救命!」 晏仁泽说道:「杜若,你莫急,来之前我们便做了伪装,也没叫妖认出。再说,我和辰寰跟着来也是来确保归之安全,不会叫那些魑魅魍魉近了归之的身。」 第25页 晏杜若道:「大哥!老三犯浑,你也跟着煳涂!说是没叫人看出来,那赖皮蛇不就看出来了,要不是我赶到了,不晓得她做出什么事来!」 「不许这么没规矩的叫桑族长!」晏仁泽道:「归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这是担忧过甚。再者,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老三把归之带来这,归之已经成亲了,有些事你不能叫归之一直煳涂着吧。」 晏杜若沉吟半晌,觉得晏仁泽说的有理,放开了晏修灵和季白露,只是出不了心中一口气,仍旧逮着两人一顿说教。 晏归之揉了揉眉头,抬头望了眼月色,闹的这晚了,也不晓得苏风吟歇息没有。 晏归之眼有倦意,对着几人说道:「大哥,二姐,先回东望宫罢,其余的事,明日再说。」 几人听罢,依言先回了盂山。 晏归之到房前,里面灯已经熄了。 房门紧闭,她在房前站立了一会儿,转步欲走时,房门打开,苏风吟穿着一身轻薄纱衣,倚在门边,问道:「你要到哪去?」 晏归之说道:「我以为你睡了。」 苏风吟道:「我睡了,你不会自己开门么。」 晏归之说道:「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苏风吟说道:「我生什么气。」 苏风吟嗔怪的模样在月下越发娇艷,晏归之晓得她是气消了,弯起嘴角,眼含笑意,望着苏风吟。 苏风吟受不住她这样笑,侧过身子不看她,说道:「进来休息罢。」 晏归之踏进门来,苏风吟合上门,晏归之越过苏风吟时,一阵香气扑入苏风吟鼻中,苏风吟面色微变,跟在晏归之身后到了床边。 晏归之脱了外衣正准备上床,苏风吟向前一绊,将晏归之绊倒在床上。苏风吟压在她身上,贴着她身子嗅了嗅,跪坐在晏归之腰腹上,危险的眯起眼睛,沉声道:「你去哪了?」 「勾栏院。」 苏风吟「……」 每每晏归之过于直白,叫苏风吟都不好接话。 不过即使晏归之坦白,苏风吟嗅着晏归之身上纷杂的香味,心底还是不舒服,想她上一次调查晏修灵,起因就是晏修灵带着晏归之去这勾栏院。 苏风吟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晏归之将晏修灵会错意与季白露商议,瞒着她将她带到勾栏院的这一些事如实跟苏风吟说了。 前面说几人到勾栏院时,苏风吟还是面色如常,说到桑娆调戏时,苏风吟眉头蹙起,躺在了一边。 她已经够闹心了,桑娆还要来插一脚。 晏归之见苏风吟久不言语,唤道:「风吟。」 「嗯?」 「你生气了吗?」 「没有。」 「当真?」 「……」 晏归之又唤道:「风吟。」 「嗯?」 这一次晏归之沉默半晌,她似斟酌良久,才缓缓说出:「我是第一次为人妻子。」 苏风吟噗嗤笑了,一弯明眸如新月,她道:「好巧,我与期儿一样,做人妻子也是头一遭。」 晏归之眸色颤了颤,她许久不听人唤她期儿了。 晏归之声音愈软,她说道:「我有许多事不懂。风吟,日后我若是做错了什么,你便对我直说。」 「我晓得了,可以慢慢改。」 苏风吟侧过头来,星眸水润,深深的望着晏归之,要望到她心里去。 许久后,苏风吟敛着眸子,「你不必如此迁就我,你只要……」 「只要什么?」 苏风吟笑了笑,道:「睡吧。」 晏归之见她面容倦懒不愿多言,也不再说话,将灯灭了,一夜无话。 第15章 瞬息光阴,犹如流水,三月时光转瞬便过,盂山入了秋,而朝阳山已经降了一场雪。 晏归之在南房处理族务,苏风吟过来寻她。 月皎和月皓守在门前,见苏风吟过来本要行礼,苏风吟纤指竖在嘴边示意两人噤声,随后轻提裙摆,收敛气息,悄步走了进去。 她站在外间门边,探首朝里看了看,晏归之正垂头运笔,并未发现她来。她化出原形,只将身子缩成小臂般长的白狐,身姿矫健,脚步轻盈贴着墙边跨了进去。 晏归之身前一方案,身后坐塌异常宽长,足容得下两人安眠。苏风吟趁晏归之聚神于族务,迅速跳到坐塌上,一瞬间恢復原形,从背后拥住晏归之,倾身过去,启朱唇,一口咬住晏归之的耳朵。 晏归之冷不防被抱住,又被咬了耳朵,反应迅速,一把拽住身后人的衣裳,使力迅勐,直将人拖到前边来,另一手已然落下,掐住侵犯之人脖颈处的命脉。 苏风吟躺倒在晏归之腿上,虽被扼住命脉,却全然不顾,搂着晏归之纤臂,在她怀里笑做一团。 声如流莺,眼含秋波,往上望着晏归之时,春水漾漾。 晏归之左耳还通红着,她松开手,无奈道:「怎么是你?」 苏风吟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晏归之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 晏归之温声道:「是不是无聊了,我叫月皓带你去后山转转?」 「不用。」苏风吟起身,又转到晏归之身后抱着她,压在她身上,脑袋相叠,笑吟吟道:「我就在这待着。」 第26页 晏归之道:「好罢,你若是无聊了,架上有卷,你可以拿来解解闷。」 说毕,真箇就再提笔处理起族务来。苏风吟在后搂着她脖子,看了一会儿她批改公文,目光便渐渐移到她右耳上。 苏风吟晓得晏归之耳朵敏感,这不左耳还红通通的。 一声轻笑,苏风吟俯下身子,叼住晏归之的右耳。 晏归之猝不防这一下,咽喉里溢出浅浅一声呻/吟,手上不稳,笔一歪斜,拉出长长一道墨痕。 晏归之无奈叫道:「风吟!」 苏风吟摸了摸晏归之左耳,笑道:「雨露均沾。」 晏归之:「……」 晏归之望着陆无尽呈报边界大小事物的信,被她一道墨迹横过去将字掩了大半。 晏归之说道:「我在处理族务。」 苏风吟说道:「好了,晓得了,我不扰你了。」 苏风吟仰卧在晏归之身后,双手叠交在胸前,说道:「我在这睡一会儿,保准安安静静,你理完了族务便叫我。」 晏归之说道:「去房中睡吧,安逸些。」 苏风吟道:「就这。」 晏归之只得随他,好在苏风吟不多时便入睡了,安安静静,真不再扰她。 晏归之坐了一会儿,身后一股微力拉扯,她回身望去,见苏风吟侧过身来,两手叠在身前,一只轻轻的抓住了她的衣角。 安然入睡的九尾白狐依旧魅惑无边,穿着一身红裙,轻松单薄,躺倒在榻上,三千青丝铺散脑后,身下白嫩嫩玉足,纤长小腿,身上嫩玉白/粉团成的肩头,玉臂隐在红裳之下。 白狐睡着了还是要比平常乖顺些,檀口微张,没了平日张扬的媚色,倒更可爱了。 晏归之脱了外袍盖在苏风吟身上,望了她一会儿,眸色渐深。 当初两族联姻,苏风吟一口选定她,她本以为是苏风吟眼界太高,想要个地位相当的人。 苏风吟欣然嫁过来,对这强凑的姻缘没有丝毫反抗,她以为是因妖界频出异象,苏风吟同她一样是为了巩固两族地位,互相帮扶,安定妖界,才应下这婚事。 苏风吟极爱戏弄她,又擅撩拨,自那晚她从勾栏院回来,苏风吟对她的撩拨越发频繁。 她以为妖狐性本食色,难耐得住寂寞,可夜夜同床共枕,苏风吟未犯她丝毫,两人至今未行周公之礼。 起初晏归之思虑不明,苏风吟的所作所为好像胡搅蛮缠,完全没有道理可言,若说是嫁了不爱的人才这般耍性,倒也不像。 如今,苏风吟一面的阴晴不定,一面的温存撩拨,倒像是对情人的撒娇撒痴。 苏风吟对她存了几分爱意? 如此说来,之前许多事好似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晏归之鬼使神差的抚上苏风吟脸庞,轻轻摩挲。 苏风吟轻吟一声,晏归之回过神来,迅速的收回了手。苏风吟睁开惺忪睡眼,抬眸看了一看便懒懒的起身靠在晏归之身上,声音酥糯,问:「族务处理完了吗?」 「还未。」晏归之几次抬起手,最终还是落在苏风吟发上,轻轻的揉了揉,苏风吟很是受用,靠在晏归之肩头,又闭上了眼睛。 晏归之道:「再睡一会么?」 「不了。」苏风吟在晏归之肩头赖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 晏归之道:「还有一些,完事后我陪你去用晚膳。」 「嗯。」 晏归之復又执笔,苏风吟便在后拥着她,手指玩弄着晏归之的银髮。 苏风吟问道:「你是银狼,化形后一头银髮,我是白狐,怎么化形后却是三千青丝呢?」 晏归之道:「我这发色天生如此,也不知何故。」 「虽说也能使术变色,但要时时留心,有些麻烦。」晏归之捉了一指银髮到跟前,问苏风吟道:「很难看么?」 「没有。」 「莹白如雪,品行高洁,很是衬你。」苏风吟手指缠着晏归之的髮丝,放在嘴边轻吻。 晏归之:「……」 此时,苏锡甲抱着一摞信公文进来,瞧见苏风吟的模样,说道:「小妹,怎么衣衫不整,成何样子。」 苏风吟抱着晏归之,说道:「这里又没外人,我就是脱光了在她面前又如何。」 苏锡甲:「……」 苏锡甲将文放在晏归之案上,说道:「族中各事物呈报文我给你带来了,你快快处理了,我好带回去。」 苏风吟道:「知道了。」 苏锡甲临走时又道:「把衣服穿好!」 苏风吟不穿好,反到将衣衫解开了些,又伸出粉嫩的舌头,暧昧的在晏归之后颈上舔了舔,末了朝苏锡甲笑笑。 苏风吟这等挑衅,苏锡甲捨不得训斥自家妹子,便对晏归之道:「你俩恩爱甚笃是好事,但这办事也得分位置,房就是做房用的!莫要为了寻新鲜到处瞎混,被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晏归之:「……」 苏锡甲走后,晏归之望着桌上公文,问苏风吟道:「你要处理族务?」 苏风吟将衣衫穿好,说道:「爹爹出了朝阳山,也不晓得往哪里去了,族中大小事务自然落到了我肩上,起先哥哥还因为我大婚,替我忙了一段时日,现在见我闲下来了,便要我亲自来处理这些。」 晏归之问道:「你是要在这里处理,还是我帮你另寻房?」 第27页 苏风吟拿了本公文在手,随意看了两眼,丢给晏归之,说道:「你替我处理了罢。」 晏归之道:「不行。」 苏风吟问道:「怎么不行?」 「我虽与你成亲,但关乎族内大事时,还是该避嫌。」 苏风吟却笑道:「不是这等说。」 「什么?」 苏风吟说道:「你是不知涂山规矩,涂山同贪狼不同。涂山族人不论是谁,性命乃至一切都为族长所有,族长就是叫族人去死,族人也绝无二话,整个涂山就是族长一人之物,换言之,涂山是我苏风吟的东西。如今妾身与你成婚,妾身整个人都是你的,涂山自然也是你的,你来处理族务,有何不妥。」 苏风吟搂抱住晏归之,凑在她耳畔,似情人低喃,声声句句,酥了人半边骨头。 晏归之忙忙侧过头去,将耳朵偏离了苏风吟唇边,她面上发热,口中不语,心中深嘆涂山族人好生厉害,甜言蜜语,俏意情话真是张口便来,防不胜防。 苏风吟道:「不愿?」 晏归之只道:「不好。」 苏风吟道:「你我已是结髮夫妻,就不该疼疼妾身么?」 晏归之道:「怎么说?」 苏风吟道:「这公文看的妾身头疼。」 晏归之:「……」 「在外,狐妖可是祸世妖姬,所以呢——」苏风吟笑吟吟的趴在晏归之身上,玩捏着晏归之耳垂,说道:「你负责把持家族,妾身负责貌美如花,魅惑君王。」 晏归之说道:「胡说,涂山一族是瑞兽,哪族不奉为上宾,谁人敢说是乱世妖兽?」 苏风吟道:「不管。」 晏归之摇了摇头,终究拗不过苏风吟,便应了。只是替她处理之后,还须得苏风吟自己过目一遍,这才谈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狐狸和狼都是犬科诶 第16章 自晏归之替苏风吟批改涂山公文后,苏风吟是日日与晏归之同进房。 晏归之处理族务,苏风吟便在她身后坐塌上休息。日子往寒冬走,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苏风吟穿的却是一日比一日少。 红绫纱裙遮不住白皙纤腿,绡金衣裳露出整个肩头。苏风吟懒懒的躺在榻上,便像是人界要冬眠的狐狸。 …… 晌午时分,房里来了两人,气势汹汹,在桌面前站定。 苏锡乙勐拍桌子,气急败坏道:「晏归之!你族人你还管不管啦!」 苏风吟起身,说道:「哥哥,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弄乱公文。」 苏锡乙憋着一口气,不好对妹妹发作,便瞪着一双眼,看了一看晏归之,又狠狠剜一眼身旁的晏辰寰,一张脸气的紫红。 晏归之道:「二哥这样着恼,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苏锡乙勐摆羽扇,扶着腰,气的笑了出来。 晏辰寰淡淡道:「我不小心看到了他身子。」 苏锡乙勐喝道:「你给我闭嘴!」 晏归之,苏风吟:「……」 …… 自两族结亲来,盂山和朝阳山的结界融作一块,两族族人可以随意来往两处灵山。 涂山族人不喜生人打扰,在自家洞府静居久了就不爱热闹了,即使两族地界限制解除,涂山来贪狼走动的族人也少,倒是贪狼族的,听闻『朝阳落雪,天地一色』的美名,又奇占星台摘星捕月的神威,再加上个朝阳山的温泉,涂山族人的美色!贪狼族人神思已久,往涂山走动不断。 涂山族人一个个不堪其扰,可准贪狼来走动的是自家少族长,他们赶人也不好赶。贪狼族人一个个又和顺温恭,灵丹妙药,珍奇玩物不值钱般的送,他们骂人也不好骂,真真是又爱又恨,无可奈何。 再说这晏辰寰,前些日子修炼受了些伤,晏修灵说起这涂山灵泉有滋补疗伤,纳灵助气的奇效,叫晏辰寰到涂山借一处灵泉疗伤。 晏辰寰到涂山后,族人见是贪狼族的殿下,不敢怠慢,把他引到灵泉地让他自己挑选,随后便下去了。 晏辰寰自己选了一处,没想到是苏锡乙独用的,苏锡乙又有洁癖,凑巧来泡灵泉,赤条条过来,与晏辰寰撞在一起。 晏辰寰正张臂靠在石壁上,半个胸膛露在外边,不经意瞄到苏锡乙那处地方,本来没什么表情的人,竟是轻笑了一声。 苏锡乙见晏辰寰在自己池子里本就恼火,当下见晏辰寰瞧见他那话轻笑出声,只认定他是在嘲笑,登时青筋暴起,怒吼道:「晏辰寰,你给老子出来!」 晏辰寰从水中走上来,也是赤身裸/体,身上淌着水花,在苏锡乙面前站定,高了半截,气势上就压了一头。 苏锡乙打又打不过,骂人,这人一声不吭,好没意思,就拉着人跑到晏归之这来告状来。 晏归之听完两人完全两般的故事,自己思清了前因后果,还不待说话,苏风吟道:「哥哥,这又不是四哥的错,你这洁癖也该治治了。」 苏锡乙痛心疾首,说道:「小妹,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 苏风吟搂抱着晏归之,笑着问道:「哪里是外?」 苏锡乙:「……」 晏归之见苏锡乙满面委屈,看不过去,便道:「四哥,你此番所为欠妥,以族长之名,罚你禁足三月,静思己过。」 第28页 晏辰寰拱手道:「辰寰领命。」 这般苏锡乙眉头才松了松。苏风吟道:「好了,事情也解决了,快些出去,莫扰了归之办公。」 苏锡乙被苏风吟这样嫌弃,心中不乐,同晏辰寰出去时,冷不丁一脚往晏辰寰腿上踹,要找晏辰寰发泄,被晏辰寰轻飘飘躲了。 两人在门边又闹起来,正逢月皎带着一人过来,那人身着银甲,手持玉简,仪容威武,气度不凡,路过两人进房去了。 两人认得是仙宫特使,待人走后,又踅回房,问道:「刚才那仙界的来做什么?」 晏归之将玉简合拢放在桌上,说道:「明日仙筵,仙帝命特使来送玉简,请我与风吟前去。」 晏辰寰问道:「你差谁与你同去?」 晏归之沉吟一回,说道:「二姐罢。」 苏锡乙巴巴的望着苏风吟。苏风吟道:「我就带大哥前去罢。」 苏锡乙:「……」 当晚歇下,次日晏归之起来整理妥当,苏风吟还在睡。苏风吟一向贪眠,就是去仙筵也不愿早起半分。 晏归之去叫她,反倒被拽住,硬拉到床上,磨蹭了半晌,直到晏杜若同苏锡甲来叫,这才起来。 苏风吟坐在妆檯上,淡抹脂粉,她平日里不上妆,只因娇颜妖姿,若是抹了脂粉,便过分夺目了,但今日有些心思,细心妆扮起来。 末了,苏风吟递了只硃笔给晏归之,让她为自己在眉心描花。 晏归之推辞说:「我不会。」 晏归之擅丹青,懂音律,苏风吟自是晓得,她不明说,只道:「你只管画。」 晏归之说道:「我从未给人画过妆,画的难看,到时还得抹掉,不过是浪费时间,还是你自己来罢。」 苏风吟道:「不抹,你就是画只乌龟上去我也喜欢,到时就顶着你绘的去仙筵。」 晏归之捉着笔,抿了抿唇,犹豫了一回,还是落了笔,细细的为苏风吟描画。 最后一笔落下,苏风吟抬起眼眸,睫毛刷过晏归之的手掌,轻痒入心。 苏风吟眼含笑意,柔波浓浓,问她道:「如何?」 晏归之凝眸看了半晌,倏地伸手要去抹掉,被苏风吟眼疾手快给捉住了手腕。 晏归之道:「画的不好,还是抹了,你自己画罢!」 苏风吟说道:「画的好不好也得我看过了再做评论。」 说完,苏风吟拿了镜子来看,便见额头眉心,红艷艷一簇,似花似火。似花,芳香吐蕊,娇艷不俗,似火,殷虹盘旋,缠绵悱恻,落在苏风吟眉心,好不衬她,犹若画龙点睛,一回首,千娇百媚,一抬眸,蓦然心动。 苏风吟看完不禁愣了愣,抬起手,指尖轻轻的触了触眉心,镜中的她漾起一抹笑来,半分甜蜜半分寂寥。 回首时,已是往常的她,骄傲明媚,露着惑人的笑,说道:「画的这么好,为什么要抹。我要留着,日日留着。」 晏归之道:「……你喜欢就好。」 苏风吟促狭的眯起了眼,心情大好。 她看见晏归之耳根子红了。 …… 两人整备妥当,往仙界去了。六界之间各有屏障,不能轻易来往,这往仙界的路上有三十三重门,门门有龙族重兵把守。 路上先后碰到了方予安和桑娆,四人结伴而行。 桑娆看了苏风吟一回,说道:「你平时不爱抹脂粉的,怎么今日盛装,打扮的这般夺目。」 苏风吟着霓裳羽衣,身姿婀娜曼妙,启唇一笑,比之平常更加明艷动人。 苏风吟笑道:「平日不画是懒得画,如今妾身是成了亲的人,有人替妾身梳发描眉,所以画了。」 苏风吟拉过晏归之,指着额间的花纹,显摆着:「这便是妾身夫人亲手绘的,两位觉得如何?」 方予安,桑娆:「……甚好。」 立在一旁的方山风和应不悔不免为自家大哥和族长心疼一把,孤身了近千年未成婚的人,哪里晓得成了婚的好。 苏风吟又问桑娆道:「话说回来,今日你来赴宴倒是稀奇,你一向不喜欢往仙界赴宴,这次怎么愿意跑这一趟了?」 桑娆这番也是妆容齐整,她抬抬髮髻,嗤道:「仙帝老儿给我发去玉简,『特嘱』我务必到场。」 方予安说道:「说起来,到流波山上的特使也是再三叮嘱,务必前去。」 晏归之与苏风吟对视一眼,她们这的情况也差不多,也是叫她们务必前往仙界,不要耽搁。 方予安沉吟道:「看来是寻我们有事了。」 桑娆说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半妖那档子破事么!我妖界还没说什么呢,他到是急着要见我们四人了。」 晏归之问询道:「桑族长,近日来半妖有何动静?」 桑娆说道:「没什么动静,安静的很。」 方予安说道:「没什么动静?」 苏风吟说道:「没什么动静才不正常,封魔岭里的半妖哪个是安分的主。」 桑娆道:「前段日子狠闹了一回儿,被个半妖劝停了。」 苏风吟道:「哪个半妖这么好本事?」 桑娆沉默片刻,道:「不晓得。」 苏风吟颔首低眉深思,众人不语,气氛剎那间凝固,变得沉重。 晏杜若说道:「怎么了?」 晏归之向苏风吟低声问道:「你是担心这人不简单?」 第29页 苏风吟说道:「如今的半妖皆因内部争斗,损耗极重,又各不服气,一盘散沙,所以成不了气候,若是出了个半妖,能叫他们俯首称臣,团结一气,也是麻烦一个。」 苏锡甲道:「百年前的大战,半妖人数大大减损,如今半妖势力不比当年,掀不起多大风浪来。再者,半妖体内流有一半妖族血,当初是因被妖界与人界排挤,无容身之所,走投无路,一半被舜尤蛊惑,一半被舜尤胁迫,才犯下大错。先辈仁慈,没有赶尽杀绝,只叫他们思过百年,甚至留出封魔岭给他们做安身之地,如今他们有什么理由再起争端,要称霸妖界不成?」 桑娆道:「说不准。半妖被人界厌恶惧怕,又被妖界嫌弃鄙夷,向来敏感,又内心脆弱,极容易被有心人蛊惑,若非如此,当初的舜尤也不会如此容易就挑拨的他们与妖族开战。当年出了个半妖舜尤想要荡平六界,如今又出个半妖想要在妖界称王也不是不可能啊。」 众人都不说话,心下各有思量。 晏归之朝桑娆温声道:「封魔岭离柴桑山最近,还要劳烦桑族长费心多顾看着些,仙筵散后,我会派遣一行族人前去柴桑山与封魔岭的交界处,供桑族长调遣。」 方予安也道:「半妖之事确实不能马虎,但半妖怎么说也是半个同族,不好偏激行事,青牛族也会派遣族人前去,供桑族长差使,半妖之事还是要烦桑族长多费心。」 桑娆道:「晓得了!晓得了!不消你们多说。」 第17章 行不多时,众人到了最后一层门禁,此时行走的仙家便多了,或乘云驾雾,或坐骑仙兽。 门边有仙将,瞧见四人过来,便来请道:「仙帝有请。」 四人遂遣了晏杜若,应不悔等人先去宴席,她四人去见仙帝。 一番交谈下来,果然是为了半妖之事。 四人出来时,桑娆嗤道:「他管的也忒宽了。」 方予安道:「他好歹是仙帝,也是为了五界太平。」 桑娆道:「合着我们就该给他当跑腿的。他怎么没这底气去指使指使魔界和冥界啊!魔界有魔帝,冥界有鬼王,人界有七君主,就我妖界,浩浩荡荡百族,各自为政,没个帝王做主撑腰,才被人这样拿捏。要我说,不如我们整个妖帝出来。」 桑娆看了看方予安,道:「牛族长,你看你年纪最长,不如你来当吧。」 方予安一拱手,笑道:「才疏学浅,当不得。」 桑娆又看苏风吟,苏风吟笑道:「涂山从不掺和外界之事,要我涂山称帝,是要妖界与其余五界彻底断了联繫么。」 苏风吟又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当?」 桑娆笑道:「腾蛇一族就够我折腾的了,若是整个妖界。」桑娆摆手,说道:「管不来,管不来!」 三人又齐齐望向晏归之。晏归之笑道:「归之德薄,不堪重任。」 四人笑罢,朝筵仙的流仙台去。 流仙台里外各设食案,肴馔果品,琼浆玉液。仙家往来,瑞蔼重重,流玉湖环绕,湖中碧波,金莲朵朵。 四人各到自家席上,原是靠在一起的。晏归之与苏风吟居中,方予安居左,桑娆居右。 四人还未落座,过来了一仙童将晏归之请走了,把人带到了流波湖上亭中。 请人的是玉寒仙尊。苏风吟望了一回湖中亭对坐的两人,眼睑微阖。桑娆在一旁,望望那两人,又看看苏风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仙界尽知,玉寒与晏归之交好,好到何种程度,若不是仙界有仙家不得动情的规矩在,怕是众人都要以为两人间有说不清道不尽的情丝。 …… 晏归之大婚之时也给玉寒递了请帖,只是不知为何人未来。 晏归之端坐着,望着白裳仙裙的女子,说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给你递了请帖,你却未来。」 玉寒淡淡一笑,韵格非凡,尖纤十指洁白可爱,执起玉壶为晏归之斟酒,她道:「前些日子闭关,正好错过了。」 晏归之嘆息道:「仙界之中我与之交好的,唯你和海若二人,不想我大婚,你二人都错过了。」 玉寒道:「听闻与你成婚的是涂山的少族长苏风吟?」 晏归之说道:「嗯。」 玉寒饮酒,笑说:「我还听说你俩结缘是因一纸契约。」 「我先前也未听你提起过你有中意之人,勐然晓得你成婚了,吃了一惊,后细细想来,若是你,一纸契约便能赚得涂山这一同盟,倒也确实会欣然答应。」 晏归之说道:「合情合理。」 玉寒却问:「那你喜欢她吗?」 晏归之饮酒不语,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玉寒见她这副模样,轻笑了笑,转了话题,说道:「她虽常来仙界走动,但我与她不过点头之交,对她不甚了解。」 玉寒问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晏归之听到玉寒问话,酒杯顿在嘴边,她缓缓放下,认真思索起来,好半晌才徐徐道:「若说起来……」 「她啊,骄纵恣意,脾性又阴晴不定,极好捉弄人,是个好琢磨也难琢磨的人。」 玉寒说道:「怎么尽是些不好的话。」 晏归之说道:「因为她确实闹人。」 晏归之漾着笑意,如春风和煦,桃李盛开,又似将十指白玉探入山涧中轻轻撩拨,涟漪圈圈,幽水潺潺。 第30页 玉寒瞧了一眼,心中明了,放下酒盏。她说道:「你这些话虽不是好话,却不像是在贬损她。」 玉寒轻轻的碰了碰晏归之的面旁,说道:「我从未见你这般笑过,归之。」 玉寒收回手,復又执盏。晏归之茫然醒悟,对着酒水中自己的倒影观看,久久无言。 玉寒復问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晏归之照着倒影,摸着自己展开的眉眼,说道:「她是阆苑娇姝。」 玉寒说道:「你不像是个看重皮相的人。」随后又斟酌一番,笑道:「不过她的皮相确实不一般。」 晏归之道:「她确实阴晴不定,反覆无常,有百面有千像,或嗔,或痴,或怒……」 晏归之抬起头来看玉寒,道:「却都有趣极了。」 玉寒笑说:「归之,你能得这么一位妙人也是幸事,婚事是一纸契约也好,是心甘情愿也罢,都是缘分,你俩已是夫妻,乃是定数。只有一件事,我须得告诫你。」 「请讲。」 玉寒道:「你心思太重,于你而言,感情一事切忌思虑过多,守礼太过,有时还当率性而为,就是放下你族长的担子任性一回也不妨。」 晏归之笑道:「你不曾动过凡心,不曾歷过情劫,怎么说起我的事倒是有这多见解。」 玉寒笑道:「我这是旁观者清。」 两人饮酒数回。玉寒酒力微弱,却又贪杯,晏归之几次劝阻都被玉寒用话题岔开,聊不多时,玉寒已是酩酊,那仙童在一旁搀扶,两人往前踉跄了一步,被晏归之一把扶住。 晏归之把在亭前与仙家比酒的晏杜若叫来,让其将玉寒送回仙宫。 晏杜若酒不尽兴,问道:「你怎么不自己送去?」 晏归之笑说:「我好歹是有家室的人了,不便独身一人去她行宫。」 晏杜若又道:「那玉寒邀你饮酒,你怎不拒绝?」 晏归之说道:「我与她是至交,至今并无嫌隙,她既相邀,只是饮酒,有何理由拒绝?」 晏杜若摆手道:「说不过你!」扶着玉寒往行宫去了。 …… 晏归之去往玉寒之处,交谈不久,桑娆便施了个小法术,偷听二人说话。玉寒和晏归之因在天界,谈论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并未落下结界,因此轻易的就叫桑娆得逞了。 桑娆对苏风吟道:「你不想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方予安说道:「晏族长与人说话,你这般偷听也未免太失礼了。」 苏风吟并不说话,只垂头饮酒,那两人交谈话语一字不落的进了她的耳朵。 听到玉寒问晏归之『你喜欢她吗?』这一句时,她还是情不自禁的抬头朝那两人的地方看去。 她看不见晏归之的神情,也听不到她的回答。 又听到后面晏归之说『闹人』,桑娆笑说:「风吟啊,她嫌你闹人。」 苏风吟只顾饮酒,面色更差了些。到后,玉寒触碰晏归之面颊,叫苏风吟面色陡变,破了桑娆的法术,不想再听那端两人说话。 桑娆手托香腮,懒懒的靠在案上,望着那处,意有所指:「我突然想起玉寒仙尊蕙质秀雅,韵格不俗,不少妖魔倾慕,虽说仙界仙家不能动情,但妖魔却是能动情的。」 桑娆又道:「你看看,摩挲面颊,好不暧昧。」 方予安说道:「也许是晏族长脸上沾了污渍,仙尊在为她擦拭。」 桑娆嗤道:「她自己个没长手?还要别人为她擦脸!」 方予安向着桑娆说道:「桑族长,说好不说歹,劝和不劝分,你怎么老是捡些刺耳的话来说晏族长。」 苏风吟已至半酣,她懒懒的抬眸,瞥了眼湖心亭,转头来看桑娆时,说道:「她是一条舌根,二片艷唇,搬弄三处是非,搅得四处不宁,真真是十分阴损。」 桑娆也不恼,她道:「哪里是搬弄是非,是实话实说。」 「风吟,你可还记得你与她成婚靠的不是两情相悦而是一纸契约,她何时说过喜欢你? 苏锡甲道:「小妹妍丽之至,怎会有人不喜欢。」 桑娆浅笑道:「前不久还有个人跟我说,有人爱浓茶,有人爱白水,若不得心,就是再好的皮囊在她眼中也不过一堆骨肉。」 「玉寒与晏归之脾性相近,百年挚交,来往密切,一来仙筵就把你晾在一旁去赴了玉寒的邀。」 桑娆压低了声,嘆道:「傻姑娘,若是晏归之心中无人,你撩动她不难,可若是她心中已经有人了,按贪狼的习性,你怕是此生无望了。」 桑娆的话,句句戳中苏风吟心中痛处,一只玉杯在她手中被捏的粉碎,惹得苏锡甲和桑娆一惊,连忙过来扳开她的手看有无伤痕。 苏风吟一反先前,笑吟吟道:「哥哥,没事,一只玉盏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小妹……」 苏风吟復又饮酒,良久,望向湖心亭,正好瞧见晏归之扶住玉寒,她眸中寥寥,回过头来时问苏锡甲道:「哥哥,我不好看吗?」 苏风吟眼中盈盈水波,楚楚可怜,娇声低语,酥麻入骨。 又有幽香自苏风吟身上飘散,嗅闻后便飘飘然,如坠美梦,随之身上如欲/火焚灼,顷刻间情动。 苏锡甲勐然凝神,低喝:「风吟!」 苏锡甲大骇。苏风吟醉酒之际,神思恍惚,不意间施出了魅惑之术。 第31页 如同贪狼一族天生的就会寻味识踪一般,涂山一族生来便晓得魅惑之术。 苏风吟是天生九尾,满妖力,如今能熟练运用自身一半妖力,又加上天生丽质,她这魅惑之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离苏风吟近的几人暗道不好,方予安端坐,目不斜视,抱守本心。桑娆面颊艷红,离得苏风吟远远的。两旁仙童已是跌坐在地,心旌摇动,神思不清。 苏锡甲道:「小妹,这是仙界不是涂山!莫要乱来!还不将妖力收起来!」 苏风吟哪里听,她轻喃道:「哥哥,我不好看么,为什么她不喜欢我?」 苏锡甲捨不得对苏风吟动手,拿话劝说,这人又醉煳涂了,听不进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晏归之从侧面疾步走来,脱下大氅披在苏风吟头顶,将她整个人盖住。 第18章 晏归之蹲跪在苏风吟身前,大氅遮住苏风吟身上缭绕惑人的兰香,周围众人齐齐松下一口气来。 晏归之见苏风吟双颊艷红,伸手碰触她脸庞,只觉滚烫,便说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苏风吟眼角烧红,抬着眸子看晏归之,漾漾水波,情丝万千,她握住晏归之的手,脸贴着蹭了蹭,像极了撒痴的猫儿。 晏归之笑说:「还认得我是谁么?」 苏风吟望着晏归之的眼睛,双手攀上晏归之的脖子,问道:「我美么?」 玉貌妖冶迷人,肌肤嫩玉生香。 此时此刻的苏风吟分外诱人,无论是谁都忍不住要赞嘆一句的。 苏风吟见晏归之不答话,心中万分失落。她一手摩挲着晏归之面颊,说道:「你同她欢饮到这时候,可是她酒甜些。」 晏归之说道:「你说玉寒?」 苏风吟不答话,又问道:「我闹人吗?」 「什么?」 苏风吟道:「你不喜欢是不是?」 「风吟。」 苏风吟紧紧搂住晏归之,低喃道:「你明明是我的。」 晏归之看向苏锡甲,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了?」 苏锡甲忿忿道:「你自己惹得事,你自己收拾干净!」 这面苏风吟又道:「你不听话。」 苏风吟前言不搭后语,晏归之还未理清,苏风吟一句接着一句,丝毫不给晏归之说话的机会。 苏风吟取了臂上披帛下来,往晏归之脖子上一套。 苏风吟身形摇摇晃晃的,晏归之怕摔了她,两手护着她,不想苏风吟把披帛在她身前一缠往后缠去,又把她两只手捉住了往后背在一处,拿着披帛一捆,捆了三圈,又绕到前面来,在她腰际打了结,披帛还留了一段在苏风吟手中由她牵着。 苏风吟捆犯人似的把晏归之上身捆的牢牢的,桃红的披帛做了这绳索。苏风吟挣扎着站起身便往外走,晏归之轻轻动了动,她便回头娇斥:「不许挣!」 晏归之心中嘆息,起了身跟着她走,见她似乎要往仙门去,便对苏锡甲说道:「大哥,风吟醉了,我先带她回去,这里的事便麻烦你了。」 苏锡甲点了点头,晏归之又向方予安和桑娆告了退,被苏风吟牵着披帛拉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来往仙人多有驻足观望的,晏杜若送了玉寒回来,远远瞧见两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台上的桑娆几人,犹疑半晌前去台上找苏锡甲问询缘由。 …… 苏风吟拉着晏归之到了第一重仙门前。这守门的仙将海若与晏归之是好友,乃是龙王之子。今日恰好轮到他值班,遥遥的望见晏归之,便唤道:「归之!」 海若银盔银甲,白羽冠,面容俊雅,他待两人走近,看见晏归之被披帛绑缚,由苏风吟牵着,奇怪道:「你们这是?」 晏归之道:「她醉了。」 晏归之轻轻的唤了一句:「风吟。」 苏风吟停下,回过头来看晏归之,晏归之见她神情似醉非醉,拿不准她几分清醒。 晏归之对海若道:「这次仙筵我本要引她与你认识,不过现下这副样子,怕是要另折良期了。」 「无碍。」海若说道:「倒是我前些日子闭关,今日才见到请柬,没能去你的婚筵,十分不安。」 晏归之说道:「不打紧,玉寒也因闭关没能前去,也是天不凑巧。改日我和风吟再专门宴请你和玉寒。」 海若欣悦道:「好!好!」 海若与苏风吟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今见好友与其成婚,不免想将苏风吟审视一番,把眼顾看她时,苏风吟正望着他,晏归之去看她时,她便把目光收回去了。 海若素闻涂山殿下恃宠而骄,桀骜不驯,今见苏风吟大庭广众之下把晏归之这样捆着,也不知何故,心中犹疑一番,低声对晏归之说道:「只是我有一事要问问你。」 晏归之道:「何事?」 海若不禁凑到晏归之耳畔问道:「前几年你说要个温柔持重,贤良谦恭的人,我还以为你倾心玉寒。如今你与苏风吟成婚,可真如妖界所传,你是因为契约才不得不与她成婚的?」 晏归之不待说话,身前勐地一股力拉扯。苏风吟拽着披帛把晏归之带到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把她看了许久。 「风吟……」 苏风吟不听她讲话,转过身子拉着她便腾云驾雾往盂山去了。 风驰电掣,转瞬便至。 第32页 一路上苏风吟也不说话,回到东望宫的时候恰好是晚上,月明星稀,清风阵阵。 路上遇着月皎和月皓,月皓问道:「族长,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风吟不理众人,松开了手中披帛,独自一人回了房。 月皎道:「族长,这是……」 月皓要上前来为晏归之解了这披帛,晏归之偏了偏身子,说道:「不用了,你们下去罢。」 晏归之进了屋内。苏风吟坐在床边,冷月侵窗,夜寒彻骨,薄雾倾泄进来笼在她发上。 晏归之走到桌前,反过身子要倒水,双手被缚,她试了几次都将杯子碰倒,可依旧锲而不捨。 苏风吟挥了挥袖将晏归之披帛解了,薄纱滑下,挂在晏归之肩上。 苏风吟依旧不言,晏归之倒了杯温茶,走到床前半蹲下将水递给她,苏风吟不接,抬起头看晏归之时,晏归之才发现苏风吟眼眶发红。 晏归之牵住她的手将茶杯放在她手中,温声道:「你喝多了酒,饮些温茶,免得口中干渴。」 苏风吟一扬手,掀翻了茶杯,落在地上,茶水洒出濡湿了地毯。 苏风吟低喝道:「别这样望着我!」 她抓住晏归之衣襟,说道:「你看着谁都这副面孔,你烦不烦!」 晏归之看亲朋,看好友漾着温和的笑意,柔情脉脉,人人道晏归之宽仁敦厚,眼含柔波,是个温柔的人。可她看山,看水,看仇人,看陌生人,看爱人也是这般模样! 你道她待你是特别,可你在她眼中实与那路边青石无二! 苏风吟道:「晏归之,我问你三件事,你如实答我。」 苏风吟言语冷冽,面容肃然,眸中清明,似醉意已消。 晏归之看她许久,说道:「好。」 「第一件,你为何娶我?」 晏归之道:「贪狼与涂山结盟百益而无一害,你既然选我,又有契约在,所以我同意了。」 「好!」苏风吟又道:「我晓得你,在人前永远得体谦恭,你便是不喜,也不会表现出来。第二件,我问你,我反覆无常,骄纵任性,捉弄你,戏弄你,你面上虽不显,内心深处是不是厌恶我,憎我闹人?」 晏归之思索道:「你是听了我与玉寒说话。」 苏风吟扬头一笑,不觉半分欢意,只觉十分惨然,她道:「第三件,『想要个温柔持重,贤良谦恭的人』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你中意玉寒?」 晏归之道:「这话是我所言,但……」 话不待说完,狂风乍起,衣袍猎猎作响,苏风吟九条白尾探出。一阵天旋地转晏归之被苏风吟抓到床上,几条尾巴分别扼住她手腿。 苏风吟伏在她胸前,厉声道:「说你贪狼族爱上一人,终生不改,全是谎话!」 「才不过百年,晏归之!」 晏归之摸不清这话的意思,又听苏风吟轻笑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即便你移情了别人,那又如何!」 苏风吟自她怀里扬起头来,笑意媚人,又觉凄楚,她狠声道:「我不管你现在喜欢玉寒、清寒还是紫寒!你喜欢温柔持重,贤良淑德也好,喜欢轻柔似水,柔顺敦厚也罢!」 「你玉石给了我,只能是我的人!即便我苏风吟阴晴不定,骄纵蛮横,你也终身逃不开!」 她道:「晏归之,真可惜!」 苏风吟眉眼妖冶异常,四处兰香飘散,缕缕缠绵,钻入肺腑,在骨血中缠绕,晏归之只觉得眼前恍惚,喘息渐重。 望着苏风吟落下身来,晏归之心底一慌,脸往一旁侧过,苏风吟的唇瓣便擦着晏归之的嘴角落在耳际,热气吐出,倾在晏归之耳际,白玉砌成的耳朵迅速着了一层颜色。 苏风吟见她躲,心中受伤,身上动作却不停。她口吐香舌,先是爱怜的舔舐,搅得晏归之唿吸不稳,双眸水盈,渐渐朦胧,而后苏风吟又微张檀口,露出白牙,一口咬下,咬在柔软的耳垂上,用力渐重。 晏归之闷哼出声,声音软糯,又似呻/吟娇喘,耳朵细密的刺痛直传到心脉。 不知过了多久,苏风吟松了口,不再继续,她翻身到里侧背对着晏归之,把自己蜷成一团,身后九尾舒展,完全将她身影遮住。 晏归之摸了摸自己耳朵,有了一点血迹,她舒缓许久才把气顺匀,看向苏风吟时,说道:「你当让我好好将话讲完。」 苏风吟并不搭理她。晏归之说道:「我并不嫌恶你『闹人』,风吟,你若当真是听了我与玉寒说话,定是没有听完的。」 苏风吟依旧没有反应。晏归之抿了抿唇,又道:「还有你的第三个问题,那话确实是我所说,是海若追问的急了,我随口敷衍他的,大嫂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对她说过想要个『举止温柔,贤良正直』的人,也是因为我只想要个人能助我操持族务,至于玉寒,我与她只是好友,她知我甚深,所以无话不谈,中意之说,子虚乌有!」 晏归之轻轻唤她道:「风吟……」 晏归之听到细微的声音,怔了怔,她欲要过去,说道:「风吟,你在哭吗?」 九条尾巴扬起,抵在她身前将她往外推,直推的跌到床下,苏风吟用了两尾垫在她身下,倒也不痛。 晏归之起身,望着她的背影望了一回,良久说道:「我不扰你,就在外间塌上睡,你好好休息。」 第33页 晏归之走到外间榻上坐下,脸上红晕未退,清雅的面容竟多了几分娇艷妩媚,她一手扶住边沿,一手按在胸前,闭上了眼睛,耳际心脉跳动依旧犹如擂鼓,慌乱不已。 她睁开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倒下身来和衣卧了,却是辗转了一夜,难以入眠。 第19章 翌日天明,晏归之在床前站立许久,轻轻说道:「风吟,我去处理族务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似乎还未醒。晏归之转身出了房门,往南房去了。 晏归之在房内看着外面日头,午时方到,她便搁了笔,起了身往卧房里去。 走到门前见房门开着,月皎守在外面,便问道:「月皎,风吟起了么?」 月皎说道:「起了。」 晏归之要进去,又听月皎说道:「夫人出去了。」 「去哪了?」 「夫人说要去莘殿下那里走走。」 晏归之遂要往莘生那边去,走了两步又停下,问月皎道:「前段日子让族中寻的东西寻到了么?」 「寻到一物,不知合不合族长心意。」 晏归之问道:「何物?」 月皎说道:「沉血秘银。在北海鲛人族手中,仅此一块,弥足珍贵。」 晏归之沉吟道:「沉血秘银确实珍贵,但已落入鲛人之手,怕不是那么好求来了。」 月皎说道:「大长老已经求来了。」 晏归之错愕道:「求来了?大长老如何求来的?」 月皎笑说:「鲛人族长听说是族长要寻,当即双手奉上,说昔日鲛人被天枢国大肆捕杀,多亏族长出手相救,保住一丝血脉,此恩此德,高天厚地,莫说一块沉血秘银,就是命也是给得的。大长老不肯白取,将族中剩余的几朵上品解语献给了鲛人族,鲛人族族长不肯收,推辞三番,受下后又送上了许多鲛人珠。」 晏归之望着栏杆下的峭壁,白云雾霭,鹤啸声从崖下传来,她有些出神,说道:「鲛人被捕杀一事,都有百年了罢。」 晏归之抚了抚脑袋,说道:「这么多年了,其中明细我还是想不起来。」 月皎说道:「族长身体无碍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事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罢,若是族长实在想要知道当年事体,昔日月皓与族长一同去的天枢,族长问他便好,不必费神思索,恐伤了身体。」 晏归之回神,道:「以前找他问过,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罢了,你去大长老那将沉血秘银拿来,送到房里去,再让大长老带上几件族中珍宝前往北海,答谢鲛人一族。」 「是。」 晏归之又往莘生房里去,到了后见房中无人,问侍从,说是往后山去了。 后山地大,峻岭崔嵬,重重叠叠,晏归之要找人也不好找,只得回了房。 恰好月皎将秘银拿来,放在晏归之案上。 沉血秘银银光闪耀,底部殷虹,似一朵红莲托底。 月皎立在一旁说道:「这沉血秘银小小一块,用来炼制兵器是不够的,但外观华美奇丽,用来炼制首饰刚好,族长是为夫人寻的么?」 晏归之道:「多嘴,外面守着去。」 月皎低首轻笑,说道:「是!」 晏归之将沉血秘银拿在手中,用妖力锤鍊它,红轮西沉,明珠大小的秘银也才熔了一半。 晏归之出了房,夜空如洗,皓月高挂。 晏归之往卧房去,苏风吟还是不在。 晏归之遣了月皎去莘生那里问询,自己在房内等候。不多时月皎迴转,回晏归之道:「夫人说想同莘殿下说说话,今天晚上在她那里歇了。」 晏归之沉吟半晌,说道:「知道了,下去罢。」 晏归之叫道:「等等,月皓呢?」 月皎说道:「月皓在夫人身边服侍,需要属下唤月皓过来么。」 晏归之说道:「不必了,让他在风吟身边听命也好。」 月皎犹疑一回,小心翼翼问道:「族长,你是不是惹夫人生气了。成婚以来,夫人夜夜与你同寝,今日竟然会留你独守空房。」 晏归之:「……」 「出去。」 月皎:「……是。」 次日大早,晏归之起了身到莘生房里来,莘生刚起。 昨晚莘生打发了晏仁泽去侧房睡去了,她与苏风吟同卧。 莘生见晏归之进来,问道:「你这早过来做什么?」 晏归之说道:「给大嫂请安。」 莘生轻笑了笑,看了看床榻,戳破了晏归之的话,轻声说:「可惜啊,你来早了,她还在睡。」 莘生扶着晏归之的胳膊,带她到了前堂,说道:「你坐坐,我让陶姨拿早膳来。」 晏归之说道:「我吃过了,还要去处理族务,不久待了。」 莘生道:「怎么,没见着人就急着要走啊。」 晏归之说道:「实是昨日族务落下许多,不能怠慢,我午时再过来,陪大嫂用饭。」 莘生道:「好好好!知道你忙,我不留你了,但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自己身体要紧,族务放一放也不打紧,实在不行就叫仁泽他们帮着处理些。」 晏归之说道:「大嫂,我便先走了。」 莘生说道:「去吧。」 晏归之去往房,处理完族务便又动手熔沉血秘银,等到午时,晏归之再往莘生这来,还是没见着人。 第34页 晏归之找侍从问,侍从说:「夫人带着殿下去朝阳山了,说是朝阳山落了雪,要带殿下去赏雪,泡温泉,明日便回来了。」 晏归之:「……」 如此三番,又过一日,苏锡甲和晏杜若从仙界归来,带了许多仙家补送的贺礼,与晏归之交接明白后,苏锡甲得知苏风吟回了朝阳山,深深的望了晏归之一眼,也动身回朝阳山了。 晏杜若留在房里跟晏归之说仙筵的事。那时她见苏风吟带着晏归之走了,又觉得两人间气氛微妙,便回到流仙台问询苏锡甲,苏锡甲不说,又不想问桑娆,便从方予安嘴里套话,把个前因后果弄明白了。 晏杜若说道:「风吟话听了半头话,肯定是误会了你,再有那赖皮蛇挑拨,才会在仙筵上失态。」 晏归之沉吟不语。晏杜若一拍案,亢声道:「那蛇忒可恶了,理当教训她一顿!」 晏归之淡淡道:「伤和气。」 晏杜若道:「她觊觎风吟,你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怎么长记性!」 晏归之微笑道:「二姐,若是有人将你的斩气刀给夺了,又把你打了一顿,对你说『这刀已是我的了,想拿回去,痴心妄想!』,你会如何?」 「自然是将刀夺回来,再把她揍得她亲娘都不认得!」晏杜若顿了一顿,敛眉道:「不对,你怎么能拿我来比那蛇!」 「还有,风吟原本也不是她桑娆的人,这比方不恰当!不恰当!」晏杜若连连摆手,又突然想到:「说起风吟,今日怎么不见她,她平常不都与你一同在房的么。」 晏归之说道:「她和大嫂回朝阳山了。」 「和大嫂去朝阳山了?」 晏归之望着外面,说道:「应该回来了。」 晏归之同晏杜若去莘生那边寻人,只有莘生在,莘生向晏归之笑道:「你要是过来陪我用午饭的话,我就去让陶姨上菜。你要是过来见风吟的话,怕是空跑一趟了。」 「她刚刚出去,见她大哥去了。」 晏杜若奇怪道:「苏锡甲不是刚往朝阳山去么,你们回来没遇上。」 莘生说道:「就是正好遇上了,风吟这才半路又回了朝阳山。」 「……」 …… 一连数日,晏归之都没见着苏风吟人影。 起初众人还没发现异常,渐渐的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是日,莘生把晏归之叫到了房中,端了把凳子放在跟前,让晏归之过来坐下。 莘生说道:「我前几天就觉得不对劲,跟大嫂说说,你俩到底怎么一回事?」 晏归之嘆息一声,在莘生跟前坐下,如此这般,缓缓的将仙筵上以及回了盂山那晚的事说给了莘生听。 莘生听罢,笑不迭。晏归之微嗔道:「大嫂!」 莘生收敛住,说道:「风吟啊,是吃味了!」 「先前老三跟我说苏风吟是中意你才选的你,我起初还不信,如今听你说,才知道风吟是真一早便喜欢上你了。」 「她啊,也不是为了两族同盟而来,只怕就是冲着你来的。」 晏归之:「……」 莘生又嘆道:「你说你啊,平时聪明敏捷,她问你话的时候,你该晓得如何答才是最好,哪有直直白白的就说是因一纸契约,因看中涂山实力才娶她的,就是玉寒一事,还有嫌她闹人这事,你不知道拿话哄哄她。」 晏归之:「……」 莘生又问:「你先前对我说,即便是不喜欢,也有日久生情一说。你当初是为契约娶她,那现在呢?你们相处也有半年了,可生情了?」 晏归之不自觉抿住唇,双手撑住膝盖,微弯了背,目光始终不触及莘生。 莘生见她动作,心中一笑,便来诱晏归之的话,说道:「你一向认为既为伴侣,应当尽职尽责,床笫之事她若需要,你也顺着她,怎么那晚她亲你,你却躲了。」 晏归之面上微红,她轻咳一声,说道:「大嫂可曾见过涂山魅惑之术。」 莘生摇头。晏归之说道:「我被搅得慌了神,这才躲了。」 莘生笑道:「归之啊,你就是动了心的,为何不与她明说?反闹这一场不愉快。」 晏归之说道:「我尚未明确自己的心意,而且,我心中还有事未想明白。」 莘生道:「什么事?」 晏归之说道:「她有事瞒我。」 莘生道:「她能有什么事瞒你。」 晏归之微笑了笑,只说了一句,「她太了解我了。」 莘生戏嚯道:「这有什么的,她是你前生造的孽,今生就是来找你讨债的,自然了解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莘生:哎呀,年轻真好,滑稽jpg 第20章 苏风吟一连冷落晏归之数日,这日,她独坐在房中,把玩着手上的狼牙玉石。 月皓走了进来,斟酌再三,对着苏风吟说道:「夫人,月皓有话想说。」 苏风吟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月皓一拱手,直言道:「夫人,百年来月皓跟随在族长身边,几次去仙界赴宴也是属下跟去的,族长每每见玉寒仙尊,谈的都是六界之事,族长看玉寒仙尊时也是眼中清明,对她不过是敬佩,并无爱意。」 苏风吟淡淡道:「我知道。」 月皓又道:「族长平日里除了处理族务便是修炼,未与任何人有过哪怕是半分情意上的纠缠。」 第35页 苏风吟又道:「我知道。」 「夫人都明白,那为何夫人这段日子还要疏远族长?」 苏风吟困在桌上,望了玉石半晌,道:「我只是有些气馁。」 「月皓不明白。」 「我不期盼她能记得我一星半点,只期望她见我时,尚觉得有几分熟悉,放心不下,应下婚事也是掺了几分私心的。」苏风吟笑了笑,声音悲戚,「却不想,她是一心为公,半点私心不存,好一个真心实意。」 月皓不忍,劝道:「即便族长什么事都不记得了,但族长待夫人依旧是不同的。」 「她是待我好。」苏风吟的声音轻轻的,似寒夜清雾一般飘缈,她道:「可我不知道她在我面前流露的是真心,还是对待任何人都会有的习惯。」 「都半年了,我想要重新走进她心里,原本以为已经近了些,大醉一场,发现那些不过都是梦,其实我还在原地的。」 「夫人……」月皓越觉凄楚,又劝道:「夫人,月皓还是觉得应当将当年的事告诉给族长知晓,有夫人在,再有我作证,族长定是相信的。」 苏风吟说道:「她知道了又如何,她自己想不起来,就是将当年发生的事无巨细说与她听,她也只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在体会别人的感情,能换来什么,不过一丝愧疚罢了,于她于我,不过徒增烦恼。」 月皓说道:「族长知道当年的事,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苏风吟说道:「月皓,被法器抹去的记忆,岂是那么容易回来的,你看,过了百年,她依旧未想起分毫。」 月皓说道:「那夫人有何打算,就这般日日不见族长么?」 苏风吟道:「……」 「要我说现下夫人与族长已是伴侣,族长绝没有另动他心的道理,属下觉得只要夫人有心,日日陪伴族长身侧,即便族长是顽石,也总有再开心扉的那一天。」 「不。」苏风吟空望一处,凝思半晌,起身说道:「这事还需……」 月皓道:「夫人?」 苏风吟朝屋内走去。月皓扬了扬声道:「夫人!」 苏风吟道:「月皓,收拾东西,我要离家出走!」 月皓惊愕道:「夫人?!」 …… 晏归之在房内选定前去柴桑山的族人,除却晏仁泽外,另外五个兄姊并一众长老都在。 前去族人需得两人带领,晏归之选了晏辰寰,还待选一人,斟酌半晌,晏修灵说道:「不如让琼玖去罢,兄妹七人除你之外,属琼玖实力最强,再者琼玖性子温和,与桑族长也好相处。」 不想晏归之看了一回,望向晏杜若,说道:「二姐,你同四哥一起去柴桑山罢。」 晏杜若道:「我?!」 「你煳涂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厌烦那蛇……」 晏杜若勐的想到,她虽不喜那蛇,但去了柴桑山正好可以监视那蛇的一举一动,那蛇若是还敢对苏风吟怀什么不轨之心,有什么动作,她便给她点颜色瞧瞧! 遂改口说道:「行,我同老四一起去柴桑山。」 商议完毕,晏杜若几人同一众长老去拣选前往柴桑山的人选。 晏修灵留在房里,坐在坐塌左手边椅上,一展摺扇,笑道:「归之,你明明知道二姐和桑娆不合,你还派她去柴桑山。」 晏归之捧着一盏茶,淡淡道:「二姐妖力强悍,武艺高强,与六姐不相上下,且防范心要更强,又治下有方,她去正合适。」 晏修灵捡起一块糕点扔进口中,摇头说道:「二姐实力不消说,领战杀敌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她那暴脾气,遇上桑娆那性子烈的,怕是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你这不是送的一尊战神去柴桑山,你这送去的是一尊凶神啊,届时怕不是封魔岭没看好,倒先把柴桑山给拆了。」 晏归之说道:「正是不合才更需磨合,妖界百族各自为政,至今百年相安无事,全依赖四族,四族应当和睦互助,万不能生出嫌隙。如今半妖不安分,其余几界也多有动盪,倘若日后有变,四族少不了要并肩作战,需得同心协力,叫她们现在相互磨合也比那时她们斗气要强。」 晏修灵笑道:「你就不怕她俩越磨越不合,这万一要是出了岔子,变成仇人也是有可能的。」 晏归之说道:「桑族长和二姐都是性情中人,就算做不了朋友也不至于拔剑相向。」 「你倒是把她们二人脾性摸得透彻啊。」晏修灵见晏归之说的头头是道,便把手臂困在椅臂上,把身子往晏归之这边扬着,笑说:「不过,我听二姐说桑娆倾心苏风吟,不仅在勾栏院里捉弄了你,此次去仙筵也是一番挑拨,这才叫苏风吟生了气,好几日不理你。」 「我猜你此番把二姐送去也没那么多道理,就是要让二姐折腾桑娆,若是两人脾气上来,这怒火能烧掉半边柴桑山,到时开打,伤的是柴桑山的树,坏的是她柴桑山的草,二姐又是因半妖之事,贪狼出力这才被调遣前往柴桑山的,原是贪狼的仁义之举,届时桑娆要来问罪也没个理,就是要贪狼惩戒二姐,你也可以随便找个罪名敷衍过去。」 「你啊,就是存心要膈应桑娆。」 晏归之向着晏修灵微微一笑,说道:「三哥说笑了,是你想多了。」 晏修灵往椅背上一靠,摇扇道:「我还不清楚你,无意时清清淡淡的,有心的时候,这肚里黑水却是比谁都多。」 第36页 「不过也好,快百年没见你这模样了,三哥差点以为你要绝情/欲,真正的做个天上的仙尊。」晏归之嘆息说道:「还好,本性还在。百年不露獠牙,我还怪想念的。」 晏归之只淡笑着,不答话,拿了热茶来喝,不想外面月皎慌慌张张跑进来,喊道:「族长!族长!不好了!夫人留离家出走了!」 晏归之茶盏没拿稳,泼了半盏热茶出来,桌上搁着的宣纸上的黑字化开,晕染成乌黑一片,缭缭热气升起。 晏归之道:「你说什么?!」 月皎道:「刚刚侍从去夫人卧房送饭,不见夫人,只见桌上信一封,上『我走了』,我便速来报与族长知晓。」 月皎将那张纸递给晏归之,晏归之接来,晏修灵也上前来看,见上面果真是这三字,也确实是苏风吟字迹。 晏归之道:「她是不是回朝阳山了,月皓呢?」 月皎道:「我寄了相思纸给月皓,来时收到回说他拦不住夫人,又不敢让夫人独自离开,便一直跟随,并未回朝阳山去,而是朝人界去了。」 晏归之敛眉低喃道:「人界……」 晏修灵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晏归之朝月皎道:「你速去通知大殿下,带一行族人前往人界寻她,你继续与月皓联繫,也一道前去。」 「是。」 晏归之抿唇,顿了一回,说道:「她若是不愿回来,便不勉强她,叫族人留在她身边,护她安全。」 「是。」月皎领了命便要去寻晏仁泽。 晏归之勐的起身,叫道:「等等!」 晏归之嘆道:「罢了。」 月皎回身,见晏归之从案前走下来,晏归之道:「我亲自去,你只去知会大殿下,让他在我不再的这段时日里代理族务便可,你见完大殿下后速来会我。」 「是!」月皎匆匆去了。 晏归之往外走,被晏修灵一把捉住胳膊。晏修灵问道:「你要亲自去人界?」 晏归之说道:「我不放心她,此去人界不会耽搁太久,寻到了她便返回盂山。」 晏修灵道:「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晏归之一笑,覆住晏修灵的手,说道:「三哥,我已然能掌控自己体内大半的妖力,一般人奈何不得我。我也不似年少时那般浮躁莽撞,这次去只是寻风吟回来,也不是去歷磨难的,你不必担忧。」 晏修灵面容严肃,说道:「二姐和琼玖是我们七个兄妹里身手最好的,你要亲去人界,可以,必须把她俩带上,否则,我不同意!」 「三哥……」 「莫多说,我若是劝不住你,便去跟大嫂大哥说,我们七人还拦不住你?」 晏归之衡量了一回,说道:「好,我带二姐和六姐同去。」 晏修灵点首道:「便让凌寰补上二姐,同辰寰去柴桑山,我这就去寻二姐和杜若来。」 晏修灵离去,晏归之站在房中,捂住怀中的脚铃,轻轻嘆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三人整理妥当,站在东望宫门首,月皎急匆匆的跑来与晏归之三人汇合,后面还跟着莘生与几个哥哥。 几人拉着晏归之千叮万嘱,又嘱咐晏杜若和晏琼玖无论如何要护好晏归之安全,好似这一趟淌的是龙潭虎穴。 耽搁了不少时间,正要出发,苏家几个兄弟又赶过来了。 苏家几个兄弟收到了苏风吟出走的消息,甫一落地,苏锡丙气势汹汹的扑过来,被苏锡丁和苏锡乙拉住,叫道:「三哥息怒,三哥息怒。」 「三弟算了,三弟算了。」 苏锡丙呲牙咧嘴,好不气恼,口里野兽的尖牙都露出来了。 换苏锡乙上前来,忍了又忍,面部抽搐,咬着一口牙说道:「晏归之,你要是不把我妹妹找回来,届时我剥了你的皮做毯子,再把你血肉捣碎做了丸子,给我朝阳山上下族人分食,把你骨架……」 苏锡甲走过来,他一把将苏锡乙扒拉到后边去,望着晏归之,面色沉重,却也不把话来责备她,只是沉沉道:「把她带回来。」 当初苏风吟选晏归之,苏锡甲只以为苏风吟对晏归之有几分好感在,苏锡甲还是了解自家妹妹的,经仙筵一事,他看出来了,苏风吟是一整颗心都在晏归之身上! 苏锡甲道:「好好的。」 晏归之看着苏锡甲,道:「必定。」 第21章 当初神界划分六界,人界便是其一,又为每一界炼出三样镇界之宝,因见人间人微力弱,不论是资质还是天性都不能与其余几界相比,神界恐其余几界恃强凌弱,给人界的三样宝物,一为免战牌,二为龙脉,三为是非镜,免几界侵犯。 免战牌和龙脉都埋于人界地底,无人知其在哪处地方,这俩神器,一为压制前往人界各路妖魔神怪的灵力修为,灵力越强,压制便越狠;一为人界聚敛灵力,让其子孙绵延,福祚深长。 如今人界七国,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国力雄厚,民安物阜。 七国地界钟灵毓秀,祥瑞萦绕的各名山高山之上也有不少修道的修道仙宗,只是修道之人要灭嗔痴,绝□□,除却出山修行,灭除为祸人间的妖魔,一般都是远离庙堂,极少理会外界事物。 晏归之几人追到人界,刚到天枢便与月皓断了联繫,一连几天,到今月皓才传来消息,告知苏风吟进了天枢国后宫,四人连忙赶来,不日便到了天枢皇城。 第37页 人界得神器庇护,风调雨顺,七国繁盛从这皇城便只一二,处处高楼玉阁,锦罗绸丝牙行,酒楼欢娱场所,约有千百余家,大道上车轿人马,小道上摊贩行人,四方商贾来往,街道上是蜂攒蚁集,挨挤不开。 晏归之几人上了一处酒楼,店中小厮见几人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又见晏归之鹤髮童颜,清雅至绝,便以为四人是仙宗修道之人,殷勤道:「四位楼上雅座请。」 小厮领几人上了三楼,适逢一行人出来,来往客人皆是避让不及,垂首不敢直视,这些人丰神威武,仪表非凡,中间一人身着白袍,看身形是个女子,脸上带着一张玄黑夜枭面具,与晏归之等人擦肩而过。 几人回首,望着那女人的背影,晏归之沉吟道:「妖气。」 晏杜若啧啧嘴,道:「腥味。」 小厮在旁听得暗暗心惊,多嘴问道:「几位可是修真之人。」 晏归之几人并不答应,小厮只道她是默认了。 小厮又向晏归之问道:「这位大人方才说的妖气……」小厮将声音压的低低的,说道:「可是指那名带着夜枭面具的女子?」 晏归之问道:「小哥认得刚才那名女子?是什么人?」 「小的说了,还希望大人不要声张。」小厮依旧不敢大声,答道:「那女子乃是当今天子宠妃舒贵妃的亲信。」 晏归之兀自沉思,没有说话。 小厮再来问晏归之先前的话时,几人一笑,去桌边坐下了,小厮不敢再多问。 四人坐在望台边上,望着栏杆下面人流纷纷攘攘。左边座上是先前那几人坐过的地方,右边坐着几个身着青衣的学士,在那边饮酒谈论时事。 只见其中一人嘆道:「如今舒贵妃得宠,其家族亲信把持朝政,蒙惑圣听,害死朝中数位老臣,又在外大动兵戈,与众国开战,致使边界民不聊生,陛下亲佞远贤,只知欢乐,近日又私自寻了两位绝美之姿的妃子在后宫,日后怕是要夜夜笙歌,不理朝政了。」 另一人冷哼道:「先主暴虐兇残,捕杀鲛人一族,致使上界大怒,降下天罚,不惑之年便殒命,如今还不过三代,当今又是个昏庸无能的,叫个妖妃把持朝政,天枢气数将尽啊。」 又一人道:「我观天象,皇城之中紫气稀微,妖邪之气大涨,怕是有邪祟要乱皇家命数。」 最后一人劝说道:「诸位兄台少说两句,祸从口出。」 这一桌上噤了声。另一桌上月皎说道:「他们说后宫新进了两位妃子,这其中一位会不会就是夫人啊。」 晏杜若道:「管他是不是,去了不就知道了。」 晏归之沉吟道:「人界正值多事之秋,不宜久留,找到风吟之后,还当速回盂山。」 晏杜若道:「是了。」 小厮给众人上了菜来。此时楼下有三人气势汹汹的走近店来,抓住那店家就喝问:「那妖妃的亲信在何处!」 店家见来者不善,支支吾吾道:「方才上三楼去了,在望台边上坐着的就是。」 三人速上楼来,望了一回,见望台边上就坐着两桌人,一桌是那几个学士,一桌是晏归之几人。 三人之中为首的女子见那几个学士相貌不过是凡夫俗子,也无甚特别之处,又见晏归之几人气息不同,晏归之一头银髮更是扎眼,当下就以为晏归之是舒贵妃的那名亲信,只是不知她为何没戴面具,心想要试她一试,手里取出一鞭,一鞭朝几人桌前甩出,破空而来。 那张桌子一分为二,地上都鞭的木屑横飞,几人却是毫髮无损,安然坐在椅上。 为首女子见几人不简单,心中更有几分确定这女子是那妖孽。便说道:「妖孽,我乃天枢九阳公主,少时前往缪气宗修道,近闻天枢妖孽横行,特请师命,归国除妖。天假我便,路上听闻你这妖孽在此,便来捉你。妖孽,你祸乱宫闱,败坏朝纲,若是束手就擒,我还能饶你一命,若是冥顽不灵,我修道之人虽有好生之德,也饶不得你,定把你在火炉中炼成丹药!」 晏归之刚端着一杯茶在喝,晏琼玖巴巴的望着的菜上来了,正准备动筷,九阳三人上来,二话不说一鞭打来,把个桌子打的稀烂。 晏归之眼明手快,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端起了糖醋排骨,身子往后微仰,躲过了这一鞭。 这九阳说完话,晏杜若火冒三丈,扰她用饭不说,还一口一个妖孽,当下就要与她见个身手,晏归之把糖醋排骨给了晏琼玖,拦住晏杜若,说道:「二姐,我们是来寻风吟的,莫要另生是非。」 「九阳公主,有礼了。」晏归之将茶盏放在别桌上,打了个礼,走上前道:「你既是修行之人,一双明眼看出了我们不是凡人,也不瞒你,我们确实是妖界之人,但是个正正经经的妖,在下不知你要寻何人,可你一口一个妖孽,想必是哪里误会了。」 这九阳道:「果真是妖孽,哪来的误会!抓的就是你!」 说罢,祭出鞭来直取晏归之,晏杜若眼神凌冽,唤出斩气刀,上前拦阻,与九阳交上了手。因人界有免战牌压制,她妖力大大减低,与九阳战了数个回合,方把她逼退。 九阳退到后面,说道:「师弟,助我!」 两名男子拔剑向前,往晏杜若袭来,与晏杜若战在一处。 晏杜若怒道:「别不识好歹,欺妖太甚!」 第38页 九阳趁机祭出一物,模样似钟,不知是何法宝,放在空中,见风便长,足有一人多高,朝晏归之几人罩来。 晏归之见气息不详,忙推开晏琼玖几人,祭出青锋来迎,晏归之还不待使出灵力,这钟罩来,晏归之便觉得身体一阵异样,说不出来的古怪感,一阵恍惚,眨眼间便被这钟罩住。 晏杜若见状,勃然大怒,斩气刀灵力萦绕,殷虹似血,铮铮翁鸣,月皎和晏琼玖也变了脸色,三人一起出手,毫不留情。 几个回合下来,将九阳擒住,晏杜若指着那钟,叫九阳收起,九阳宁死不从。 毕竟是个人界的殿下,有六界互不相犯的规矩在,晏杜若不好把人怎样,憋着一口气笑了,她道:「你有眼不识泰山!我等本不欲暴露身份,今日你这般刁难,我便告诉你,我三人是妖界神兽后裔贪狼一脉!是妖界至尊,被你关在钟里的,你口口声声的妖孽,是我贪狼族长,仙界的圣贤仙尊!把好言劝你不听,这般不识好歹,亏你是修道之人,上界道友也不识得,修的哪门子道!」 这九阳一听,心下大惊,现下得空,在把晏杜若几人细细观看,身正气清,并无血腥阴邪之气环绕,不像是吸食人血精元修炼的妖精,再看,又见几人气宇轩昂,眉目威严,心下捉摸不定,对晏杜若的话半信半疑。 九阳身后一名弟子说道:「弟子曾在宗内一上见过,贪狼族人身上佩戴玉石狼牙,灵力萦绕,一名族人终生只得一颗,世间稀奇,极为珍贵,阁下若能给出一观,方才能信。」 晏杜若轻嗤一声,架在九阳脖子上的刀逼近了些,说道:「本殿下犯得着骗你?本殿下现在就能杀了你们,若不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何必跟你们说这么多废话!」 虽如此说,还是吩咐了月皎,让其拿出玉石,又落下结界,让他化出原身,只见一只黑狼,雄壮威勐,凛凛神气,头顶梁,脚踏地,一双狼眼寒光凌冽。 那两名弟子道行尚浅,被月皎真身吓得脚软,立即便信了。 九阳见一名弟子说那玉石确实是贪狼族人所配的模样,口里无话,也是信了,正要把那法宝收起。 只听一阵翁鸣,继而是金玉相撞般的铿锵之声,这钟当场破裂,炸开四散成灰飞,青锋双剑急蹿而出,朝上飞去,钉在房梁之上,剑身没入了一半。 晏杜若和晏琼玖往原先晏归之站的地方看,不见人影,只晏归之穿的衣服堆在地上,拱起一个小小的包来。 那堆在地上的衣服一阵耸动,窸窸窣窣,晏归之从衣衫里把脑袋露出来,沉着脸色。 晏杜若起先惊骇,而后迷惑,最后便是忍俊不禁,还带着几分欢喜。晏琼玖也是满目笑意,月皎在一旁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晏归之叫道:「月皎!」 月皎忍着笑,说道:「族长恕罪!族长恕罪!」 晏杜若笑道:「七妹,真真是几百年不见你这副模样了,好生怀恋!」 晏归之幻出一身衣裳,站起身来,将到晏杜若腿根,银髮齐腰,披散脑后,五官稚嫩,身材短小,竟是变成了一小孩模样。 第22章 修道之人最忌害了生灵性命,手上血腥越多,歷劫所受天雷越多,所以人界所炼法器多是温和之物,并非那种一击便能叫人骨化形销的凶兵。 九阳所持这法器,乃是缪气宗镇宗灵器之一,颇有些能耐,宗主见是国难,特予了她,以此在她降妖伏魔之际助她一臂之力。 这法器原有颠倒岁月的大能,用的好能封印全身灵力,可九阳第一次用它,尚不熟练,又碰上了晏归之,灵力没能封印,到是把人岁月倒流,变成了孩童。 …… 众人把前因后果讲开了,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九阳同两个弟子半跪在地请罪。晏归之将衣衫中的银铃拾出,又把红绳捡起放好,坐在椅上,晏杜若几人分立两旁。 晏归之两脚尚不能触地,一张稚嫩的脸上面色深沉,她道:「九阳公主太莽撞了些,一进来不由分说便来动手,如今是我们几人,道行稍深能抵挡一二,若换做了别人,怕是早就被公主炼成丹药了。」 九阳公主羞得面上通红,她道:「弟子惭愧,是弟子鲁莽了。」 晏杜若问道:「快说,如何解这法器的作用。」 九阳望了晏归之一眼,嗫嚅道:「这,只需等上一段时日便能解开。」 晏杜若道:「等上一段时日?」 九阳见势不好,慌忙道:「这根据自身灵力而来,像仙尊这等灵力,大概/九天就能解了。」 「/九天……」晏归之幽幽道:「你可知在我妖界,你犯的是死罪!你寻衅在先,我便是摘了你的脑袋,也不算是违背六界互不相扰的规矩!」 九阳面色一寒,匍匐在地,道:「仙尊在上,弟子一时煳涂,冒犯仙尊,不求仙尊宽恕,只求仙尊将弟子性命多留两日,待九阳将天枢妖孽除尽,届时任凭处罚。」 九阳不曾抬头,瞧不见晏归之神色,心中忐忑,直等了半盏茶的工夫,晏归之才缓缓道:「九阳公主既然是成心悔过,我又不慎毁了你的法器,算是一过抵一过罢。」 九阳心中大松了口气,还未抬头,又听晏归之道:「不过……」 九阳一惊。晏归之道:「我们此次前来天枢是有要事,却不想横遭你这一祸,我目前这副模样不便行动,须得在一处静养两日,如此,便叨扰公主府上一段时日了。」 第39页 「诶?!啊!若是仙尊能去九阳行宫,不胜荣幸!」 当下解了结界,三楼上的客人早已散去,几人下楼来,赔了店家银两,朝皇宫去。 …… 天枢皇宫雄伟庄严,金瓦红墙,富丽堂皇。 晏归之等人到得正宫门,望着城内,果真是紫气黯淡,妖氛异象。 晏归之唤了皇城守门仙将出来。两名仙将一人持锏,一人提锤,向晏归之拜道:「仙尊。」 晏归之道:「这皇城内阴气森森,妖氛重重,你二人在此看守,可见过阴晦之物进入皇宫?」 两人皆是摇头。晏归之又问:「近日有什么异动?」 一人答道:「前几日有两位仙尊入了皇宫。」 晏杜若连忙道:「哪两位?」 另一人摇头道:「仙尊急急而过,不曾辨清。」 晏归之说道:「去罢。」 两人又是俯身一拜,身形散去,復又到门前值岗。 晏杜若嘆道:「能瞒过仙将耳目,来人不简单吶。」 月皎不解道:「我听闻人界君主有帝王真气护体,不论何处妖魅在其身前都无所遁形,这邪祟就算能逃过仙将的法眼,在这天枢君主面前又如何蒙惑?」 晏归之嘆道:「这是有备而来,用了法器。」 九阳在侧听她们交谈,一番思量,上前说道:「仙尊,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晏归之望了她一回,道:「且说来听听。」 九阳话未说,人先跪了下去,随她一道的两名弟子也倒身下拜。九阳说道:「求仙尊助我除妖,保天枢太平,救万民于水火,弟子愿生效犬马之劳,来世亦当结草衔环,以报仙尊恩情!」 晏归之偏身望向皇宫,说道:「六界有互不相犯的条约在,人界的事,还轮不到我来管。」 九阳道:「可在人界兴风作浪的是妖,仙尊便有插手之理。」 晏杜若揶揄道:「这作乱的人影都没见着呢,怎么就知是妖在作乱了,或许是修炼入魔的修士也说不定。」 九阳道:「九阳也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才敢在仙尊面前如此确定的说是妖孽作祟,不过二殿下说的也有理,此次作乱非止一人。我听朝中老臣所言,舒贵妃妖言蛊惑父皇,兴兵边界,不知哪里提拔来的几路将军,杀害了六国许多大将,两方将士伤亡惨重,死去英灵已达数十万,据别国道友所言,这领路的大将,不似寻常,是妖是魔是鬼是人,尚待查探……」 晏归之打住九阳话头,说道:「不管是妖是人,都不归我管。九阳公主大概是不知道我妖界的规矩,在妖界,百族各自为政,井水不犯河水,我晏归之是贪狼族长,也只是贪狼族长,管得了的只我贪狼子弟,其余妖类犯事,与我无关。」 九阳道:「可贪狼是妖界四族之一,德高望重,仙尊若是出手,也没人会说什么。仙尊贵为仙界上宾,应当心怀仁慈,如今天枢百姓在妖孽的侵扰之下惶惶不可终日,仙尊难道就没一点悲悯之心么。」 晏归之说道:「正因贪狼是四族之一,才更不应该插手,否则,其余各族还以为我贪狼有不轨之心。至于你说的仙尊,你可知仙界法度最严,施云布雨,各有其职,不能逾越,许多事不是他们想管就能管的。」 晏归之话语决绝,毫无旋转的余地,九阳张口再三,自知劝不过,只得一拱手,闷闷道:「既是如此,是弟子唐突了,仙尊莫怪。」 …… 一行人进了宫门,有宫人见了九阳,上前来行礼,连忙赶去大殿通知天枢君王,随后在前带路,领去见这天枢的君主。 晏归之一行人在后,晏杜若问晏归之道:「你真打算等个/九日恢復了才去见风吟?」 晏归之道:「这副模样不方便。」 晏杜若笑道:「有什么不方便,我看你就是怕风吟看到你这样子,丢了你族长的面子。」 晏归之:「……」 晏归之说道:「我想用这几日在这宫里查查,若天枢国乱真是妖族所为,还当彻查清楚。」 晏杜若说道:「妖族规矩不多,不能扰乱它界便是这为数不多的规矩里的第一条,百族认同,虽说有许多妖族行事张狂,但至少能认清形势,更别说如今牵扯到这么多条人命,稍有不慎,那妖整个族类都有被牵连的风险,受仙界天雷之刑。你说能有什么目的让一妖族甘愿冒这等风险!」 晏杜若端着手臂,说道:「我认为此事,并非妖界的妖族所为。」 晏归之问月皎道:「月皎,你觉得呢?」 月皎说道:「我觉得二殿下说的对,妖族虽然张扬,但有底线,顶多在妖界闹闹事,像那种不守族规一早被逐出妖界的妖才会无法无天,祸害小的,尚且只是吸食人精元血气修行,祸害大的,便来魅惑君王,祸害天下。」 晏归之沉吟道:「若是这两种妖,倒也好办。」 晏杜若道:「听你话的意思,还有别的……」晏杜若面上神色遽变,她道:「半妖?!」 晏归之说道:「此事不可小觑,还是详查一番为好。」 「你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查一查,方才为什么拒绝了九阳,还拿这多虚话来唬她。」晏杜若说道:「这小姑娘心怀大义,好歹也是为了天枢一国,你这般决绝的回拒了,惹得人多丧气心闷……」 第40页 晏归之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望了晏杜若一眼,晏杜若立即改口道:「你落的这副模样全是她的过错,也是该她丧气心闷一回。」 …… 一行人被引到大殿里,彼时两边大摆宴席,朝臣散去不久。这天枢君主郝廷君端坐在宝座之上,金色华服,九龙冠,望着九阳归来,走下来道:「九阳,自你前去缪仙宗修道,已是十数年未见,想煞父皇了,快过来让父皇看看。」 九阳走上前去与郝廷君诉父女相思之情。晏归之在一旁将郝廷君打量一番,郝廷君贵为天枢君主,本该帝王真气绕体,仪容威武,丰神俊逸,如今却是眼眶深陷,印堂发黑,一看便是沉迷酒色,又双眸黯淡,帝王真气稀薄,看来是被阴晦的东西败了不少真气去。 郝廷君见了在一旁的晏归之几人,向九阳问道:「这几位是?」 九阳刚要说话,晏归之上前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有礼了。」 「我等乃是缪仙宗长老,九阳师伯,本座道号玄殊。九阳天人之姿,乃缪仙宗内不可多得的弟子,此次是她首次下山歷练,我等不放心,又闻天枢国内多乱,所以陪她来走这一遭。」 九阳:「……」 郝廷君回了一礼,道:「原来是道长,有礼了。」 郝廷君把晏归之上下打量了一回,见其清丽可爱,面容如玉,站在那里小小一尊,像是团白/粉糰子,甚是讨人喜欢,又见她一头银髮,说话老成,心中怪异,想着是修道之人精通奇门妙术,才显露这般身相,便问道:「不知道长为何这副姿态?」 晏归之说道:「本座前日修炼,不慎被九阳惊扰,行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才至这般返老还童。」 「原来如此,九阳生性浮躁,累道长受苦了。」 「不碍事,不过几天便能恢復了。」 九阳:「……」 第23章 九阳忧心国事,见一番交谈下来郝廷君面上毫无忧虑,心中焦虑,说道:「父皇,儿臣寄回的信,父皇可曾看了?」 郝廷君不语。九阳不免直言道:「儿臣此次归国,一为规劝父皇专心朝政,去奸纳贤,止息兵戈,二为剷除在后宫迷惑圣上,大行不道的妖邪,父皇……」 郝廷君面上浮现出几丝不悦,他打断九阳的话,道:「是那些大臣告诉你的?」 郝廷君鼻间重重哼出一口气,走到大殿门前,望着皇宫巍然,他沉声道:「近年来六国不断骚扰天枢边界,扰的民不聊生,我天枢一再忍让,反让其越发嚣张狂妄,天枢再不兴兵,如何立威!至于妖孽……」郝廷君一声轻笑,说道:「天子脚下,哪方妖孽敢行不义,不过是那群无能臣子古板迂腐,胆小怯弱,遇到点事就以为是灭国之兆,如今还敢在你耳边乱言乱语!」 「父皇……」 九阳欲要再劝,郝廷君是一丝也听不进去,只因这些话不知有多少谏官说过。 郝廷君与九阳匆匆说过几句话后,便让九阳告退了。 九阳无法,只得先离去,再想规劝之策。 在去九阳行宫路上,九阳暗自忿恼,「父皇被谗言魅惑已深,就连宫人与皇子连连身死也只当是病逝。言语单薄,如此三两句,怎能叫他回心转意。」 晏归之向九阳问道:「九阳公主,适才陛下所言后宫皇子病逝是怎么回事。」 宫中人接连身死,御花园后湖里白骨累累,这一事九阳提了一句,虽被郝廷君匆匆带过了,倒被晏归之有心听了来。 九阳说道:「大约一年前后宫之中有皇子身殒,短短一年,相继离世十多位,起初还只是皇子皇女,近日连不少宫人也糟了毒手,那些人死状悽惨,被人吸尽鲜血而亡,父皇不知被如何蒙惑了,只道是病死。」 九阳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一计,说道:「仙尊,弟子有一事相求,于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望你成全。」 晏归之还在思索,随口道:「你且先说。」 九阳说道:「明日祭天大典,父皇要与百官在祭坛拜祭天神,祈求天神庇护,驱除病邪,保天枢千年昌盛。九阳希望仙尊幻出一尊本相,落于祭坛之上,箴诫父皇。仙尊是神兽遗脉,有神兽之威,凛然不可侵犯,见者拜服,定无人敢怀疑,到时众人只道是神兽下凡,有所喻示,神兽所言,便是神谕,父皇不得不信,也不得不听,届时定会收敛言行,深加悔过。」 晏归之问晏杜若道:「二姐觉得如何?」 「嗯?」晏杜若望了望九阳祈求的目光,道:「我觉得可行,就当是答谢她借我们落脚之地罢。」 晏归之便道:「好。」 九阳大喜,扬着笑对晏归之说道:「多谢仙尊!」 …… 当晚便宿在了九阳行宫。 晏归之仰躺床上,辗转难眠,摸出怀中银铃望了一阵,细细摩挲着惜舞二字。 起了床,出了房门。 夜空皓月高挂,银辉遍地,四周一片静寂。 晏归之飞身上了宫墙,心嘆这皇宫之中如今是阴风淅淅,耸人毛骨,死气如此之重。 她抬头望了望圆月,又一阵恍惚之感。 身后有人说道:「这人界还有一月便要中秋了。」 晏归之回头一望,见是晏杜若缓缓走来,双手撑着腰仰头看她,说道:「怎么,睡不着?在想风吟?」 第41页 晏归之笑了笑,回头看月亮,说道:「我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百年前我来过天枢,鲛人之事发生在皇宫,皇宫我也应该进来过,如今故地重游,却是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 晏杜若说道:「想不起来便不要勉强自己,还是多想想风吟好了。」 晏归之:「……」 晏杜若站在月下,银芒披身,英秀挺拔,她敛着眉头,难得的严肃,「这次她离家出走虽是胡闹,但也有你一半过错。」 「你越长大,心思越重,许多话都藏在心底不说,对哥哥姐姐如此也就罢了,我们知你身为族长,有许多不易,可风吟是你妻子,一体同心,有些话该说就得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晏归之道:「我知道。」 晏杜若说道:「行了,下来罢,去睡了。」 晏杜若扬着双手,要抱晏归之下来,晏归之轻身一跃,飘然落在晏杜若身旁,站起身来朝屋内走去。说道:「二姐好梦。」 晏杜若:「……」 晏杜若怏怏的收了手,跟在后面,嘆息:「还是小时候伶俐可爱些。」 …… 翌日,天朗气清,文武百官随着天枢君主到园坛祭天。 神界同神兽开创万物,天下生灵感恩戴德,虽然仙界受神界教诲,隐隐有成为六界主宰的势头,但其余几界真正臣服的都只是神界。 这郝廷君要祭拜的自然也是神界而非仙界。 园坛广阔,下面广场浩浩荡荡立着数千人,百官朝服齐整,立在两侧,郝廷君身着衮服,头戴十二旒冕,踏上台阶,亲自取过火把,点燃园坛正中青铜鼎内的积柴,缭缭黑烟朝空中升去。 晏琼玖三人同九阳一起立在圆坛阶下,一同祭天。 晏归之一早绕到祭坛背面,隐去身形,凡人难见。 待到郝廷君欲要说祭词之际,晏归之双指指天,灵力涌动,万里晴空骤然阴云拢聚,雷霆交加。 天降异象,百官心惊,立身不住,低声议论纷纷。 只见一道雷电落下,噼在青铜鼎中,登时蓝焰升起,凝成巨狼模样,口吐人言道:「台下何人。」 声音威严,震天动地。 贪狼本是神兽血脉,晏归之更是承先祖神力,本身法相与先祖相差无几,威严非凡,凡人不敢直视,就是郝廷君有帝王真气,也难辨真假,台下众人哪疑有它,纷纷道神兽显威,拜服在地。 郝廷君行了一礼,恭敬道:「子第三十六代天枢君主郝廷君,深感天恩,敬祭天神。」 「所求为何。」 「一祭浊气浮尘阴霾散,二祭万民康泰盛世还。」 蓝焰森森,俯视众生,空中静了半晌,声音再起。「盛世还在,可惜,已不久矣。」 台下大臣听得心惊,郝廷君亦是心底一跳,问道:「天神何出此言!」 「宫廷之内浊气瀰漫,紫气稀微,阴邪横行,帝王命数已乱。」 郝廷君大骇,行了大礼,跪拜下身,说道:「求天神指点。」 晏归之还欲再说,一道灵力注入青铜鼎内,巨狼身形难聚,摇摇曳曳。晏归之寻迹去看,只见远处宫殿一角,一道黑影急闪而过。 晏归之眸中一凝,法相难再维持,晏归之匆匆说道:「倾心社稷,远离酒色,广纳贤良,戒骄戒嗔,以此天枢方能长久,望陛下好自为之。」 声音忽远忽近,难以辨清。 随后晏归之收了术法,朝那抹人影飞身追去。 郝廷君还欲再求神谕,便见青铜鼎内火星四散,空中阴云散去,雷声消息,晴空復还。 百官见势,匍伏在地,齐声大劝:「望陛下谨遵神谕,励精图治,佑国长威。」 郝廷君沉着脸色,一时默默无言。 …… 一处宫殿庭院内,三株桂花树互相依偎,树干挺拔,枝叶繁茂,淡黄的花瓣星星点点,点缀其上,香气浓郁,飘散十里。 这桂花树下有一贵妃塌,一女子红软轻衫,没骨头般斜躺在榻上,露出一截藕样的小腿,白玉般的小臂,一手拿着团扇,皓腕轻转,懒懒的扇动。 庭院内又来一女人,身着玄黑华袍,气宇轩昂,走到塌前,阴阳怪气的叫道:「妹妹好兴致。」 女人抬眸看了来人一眼,接道:「原来是华贵妃,妹妹身子不便,便不起身迎接了。」 来人不恼,娇笑道:「万贵妃得了陛下宠爱,这架子也是越来越大了。」 女人说道:「自是不能跟姐姐比,陛下恨不得夜夜临幸,这妃位也是一日千里。」 来人脸上一皱,极厌恶般,长吁一声,摆了摆手,说道:「不演了!不演了!这人界后宫的女人活的就是麻烦。」 女人笑说:「不是你自己先开始玩的么。」 这两人,一是离家出走苏风吟,一是为办族务桑族长。 两人前后脚进这皇宫,来此不过数日便被册封贵妃,昨日方才相遇,因有他人在场,没说上几句话,今日桑娆特地来寻苏风吟,探一探她的情况。 桑娆说道:「独身一人来了这人界,让我猜猜,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苏风吟笑说:「瞒不过你。」 桑娆坐在塌边,俯看苏风吟的面旁,问道:「怎么?仙筵之事伤着你了?逃到这来舔舐伤口。听闻你自仙筵回去,是数日没有理她。」 第42页 苏风吟说道:「不过是一时的心灰意懒罢了,到这处地方,自是有所思量。」 桑娆掩嘴笑道:「你不理她,又离家出走,特地跑来天枢,若即若离,忽冷忽热,难不成是要用欲擒故纵之法来撩拨她,还是想要来个故地重游,重拾旧情。」 苏风吟道:「两者兼有。我一早便想来这里,正好缺个由头。」 桑娆道:「你怎知她一定会来追你,贪狼族长可是日理万机。」 「她不来?」苏风吟一手撑住脑袋,青丝滑落,露出锁骨,玉瓷一般,「哥哥们可不会答应。」 苏风吟一笑,媚眼如丝,妖冶诱人,「是我苏风吟的人,就没有逃脱我掌心的道理。」 「待妾身重整旗鼓,杀她个片甲不留。」 苏风吟又问:「倒是你,本该在柴桑山看管封魔岭,怎么跑到这地方来了。」 桑娆道:「我来此处理族务罢了,封魔岭自有族中长老操心。」 「能劳动一族之长亲自前来,不是小事吧。」 桑娆面上沉重,嘆道:「不瞒你。」 「前不久应不休留一封,说要叛出腾蛇一族,如今在人界发现她踪迹,应不悔要来寻她,我自然也得来,本尊掌管腾蛇这么多年,岂是她说退族就退族的,本尊要找她要个说法,若是不合我意就打断她的腿,看她还敢不敢乱跑,乱留!」 这应不休苏风吟也认得,是应不悔阿姊,与桑娆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如今两人一同辅佐桑娆,治理腾蛇一族。 应不悔主外,同桑娆东奔西走,应不休主内,甚少出族,百年前苏风吟一年还能见她几次,这些年是难见她的身影了…… 第24章 桑娆又一嘆息, 说道:「而且族中呈报,近日来妖界之中不少妖族前往人界时负伤, 如今更是有族人行踪不明,所以我特来查探一番。」 哪知这话一说完, 苏风吟勐地坐起, 问道:「有族人失踪?!」 桑娆疑道:「怎么了?」 「族人在人界负伤这事我之前在归之信中也见过,当时原因不明, 只道是人界动乱, 被人界修士所伤。如今看来……」苏风吟一笑, 艷唇扬起,十分诱人,「另有蹊跷。」 桑娆道:「怎么见你好像挺高兴的。」 苏风吟看桑娆,说道:「我到这人间来第三桩用意, 便是招归之一同前来,助你查明真相。」 桑娆笑道:「你一向不理世事,怎么如今有了这心。」 苏风吟道:「怎么, 在你心中,我便是只知风月, 只知玩乐的狐妖。」 桑娆道:「可不就是。」 苏风吟也不恼她, 团扇遮住笑颜。 桑娆问道:「你这第三处用意,分明是临时起意.」 「你又起了什么坏主意,如实招来。」 苏风吟道:「你可知, 若论起妖族在人界受伤, 最早的应当是火狮一族的小公主。」 桑娆疑讶道:「那丫头受伤我略有耳闻, 倒不知是在人界受的伤,何时的事?」 「大致一年前。」苏风吟道:「彼时正是妖族大肆议论涂山与贪狼亲事之时。」 桑娆思忖道:「你与贪狼结亲闹的沸沸扬扬,几界多去关心这事了,对人界疏忽许多,若是贼人起意,倒确实会挑在这时候蹦跶。」 桑娆又道:「百年前也是这天枢国,捕杀鲛人,引的妖界震怒,如今又出了乱子,你说这天枢怎么就是不安分……」 桑娆心思一转,勐然醒悟道:「你这第三件事该不会是想要在这查清当年的事罢!」 苏风吟笑道:「姐姐说笑了,贪狼族当年便派人来查过,一无所获,斗转星移,事情过去了百年,就是有蛛丝马迹也随风消逝了,如今又怎会查得明白。」 …… 晏归之跟随着人影从祭坛追出后,一路左弯右绕,在这地形复杂的皇宫内,她追着那人身上细微的味道,才不至跟丢。 晏归之跃上红墙,身姿轻盈,银髮白衣,像只通体雪白的小兽。 追到一处宫殿时,不见了那人身影,她半蹲在墙头,捕捉空气之中那人身上留下的味道,忽觉得身下这堵宫墙有些异样。 俯身往下看时,发现这宫墙内的庭院是落了结界的,不待细察,忽觉风中异动,晏归之侧头一躲,三枚树叶贴耳擦过,紧接着便是数道风刃毁了她脚下的宫墙,她稍一不慎,已落入庭院之中。 身体方下落,便被一股力吸去,肋下被人擒住,晏归之正待出手,便听头顶声音道:「我说这还未到冬天,宫墙上头怎么堆了一簇白雪,原来是个小人儿啊。」 晏归之抬头一看,果真是桑娆。 桑娆发觉异样,双手举着晏归之腋下,把她举的高高的,看到她面容时,茫然了一瞬,试唤道:「晏族长?」 晏归之虽未答应,但桑娆见晏归之不自在躲避的神色,心中渐渐明了,脸上笑不迭,叫道:「当真是你!」 「我的晏族长,真是一次见你一个样啊,这副身相打扮又是要去做什么的。」 桑娆又满脸兴味的朝着另一头说道:「你不瞧瞧?」 苏风吟站起身来,长长的艷红裙摆拖曳到地上。 适才她正与桑娆说话,忽见结界外一人落在红墙之上,向庭院内探看。 结界外看结界内是什么都见不着,在结界内看外边却是一清二楚。桑娆立时出手,被人躲过了,苏风吟便补上了一招,把那人逼了进来。 第43页 这人身形不过是个小孩模样,桑娆双手抱住这人打量一番,开口却是叫晏族长,将苏风吟惊愣在榻上。 桑娆抱着晏归之递给了苏风吟,晏归之面上一僵,要躲时哪里躲得过。 苏风吟将她举到眼前,晏归之略略偏过眼睛,苏风吟打量一回,心中忍着笑,问道:「我且不问你为何在这,只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晏归之道:「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晏归之微红了脸,低声道:「你先放我下来。」 苏风吟微笑看着她,说道:「我不。」 晏归之:「……」 晏归之无法,回头叫桑娆道:「桑族长。」 桑娆哪里肯错过一齣好戏,原本又想戏弄晏归之一番的,可收到苏风吟递来的眼神,只得说道:「行,不打扰你妇妻俩说话,我这外人便先行告退了。」 桑娆走后,庭院中只剩晏归之苏风吟二人。 清风淅淅,花香阵阵。 晏归之手扶住苏风吟胳膊,又说了一句,「你放我下来。」 这一次苏风吟倒是依言,稳稳噹噹的把她放在地上,自己一转身又坐回榻上,拿起团扇,叠交玉腿,眼睛觑了晏归之一眼便不再看她了。 如今她坐着,晏归之站着也才到她胸前,身子变小,短胳膊短腿,脸上还有些软肉,如同桑娆所说,就是白皑皑一簇雪。 爱人变得这般白白嫩嫩,软糯可爱,试问几人忍得住心中的喜爱之情。 苏风吟又是欢喜又是好奇,极想将她搂在怀中,揉捏她的脸颊,摸摸她的脑袋,想让她显半身妖像,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可这些终究是与她来这的目的背道而驰,于是只有压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不看她。 晏归之开口道:「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苏风吟侧卧到榻上,软若无骨,媚声说道:「朝阳山的妖,生性孟浪,极为风流,是不停歇的蜂,是浪不尽的燕,採花戏柳,来去自由。离家出走,自是在盂山腻烦了,来人界寻些乐子。」 晏归之哪里信她的话,只说道:「我到此处是来接你,同我回家去罢。」 听得回家这两字,苏风吟心室一颤,说道:「不要。」 「妾身还没玩够呢,还不想回去。」 晏归之道:「那好,我陪你。」 苏风吟道:「晏族长日理万机,族务繁忙,怎好长留此地。」 晏归之说道:「族务已由大哥代劳,此次来人界,就是为了带你回去,你若不愿也无妨,何时想回去了,我们再回去。」 苏风吟道:「别我们呀,族中不可一日无族长,大哥代理族务,也不能事事代劳,族中还需你坐镇才好。」 晏归之见苏风吟词词句句都是赶她走的意思,又见苏风吟是不耐烦的模样,不免敛住了眉头,她沉思半晌,说道:「我暂时不能回妖界。」 苏风吟一怔,不明其意,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归之将在酒楼里遇见九阳一事说了出来,不过将事情始末稍加改动,说是她不慎被这法器封了大半的灵力,又受了伤,半真半假,由不得苏风吟不信。 晏归之道:「我有伤在身,一来难以长途跋涉,二来回去了定是惹得大嫂他们担心,所以不能回去。」 苏风吟听闻她受伤,面上一白,身子向前一仰,便要起身,顿了一顿,又躺回去了。 她道:「不过人界的一个小修士,伤的了你?」 「九阳修为不俗,这法器也是缪仙宗的镇宗之宝,两者一起,威力不可小觑。」晏归之见苏风吟不信,又淡淡的说道:「若不是灵力被封了大半,如何会被桑娆打下来,还无还手之力。」 苏风吟沉吟一番,说道:「既是如此,你待在二姐和六姐身边更为稳妥,二姐和六姐妖力深厚,身手不凡,能护你周全。」 晏归之说道:「说的有理,我这便让月皓将二姐和六姐叫过来。」 苏风吟摇着团扇,说道:「我如今是天枢君主的宠妃,你们几个修士住在我这宫里像什么话。」 又说道:「天色不早了,这宫中夜里不安全,我让月皓先送你回去。」 晏归之半晌不言,而后说道:「你说的也是,我们几个在你宫里落脚确实不妥……」 「那我便回九阳行宫去了,明日再同二姐和六姐来看你。」 说罢,晏归之真朝外走去,踏出没两步,扶着自己胸口,闷咳了两声,又装作个没事人要继续走,脚还没踏出去,腰间一紧,一条白绒尾巴将她圈住,拖到了榻上。 苏风吟将晏归之放在自己腿上坐着,如今她一展臂便能将这人整个的兜在怀中。 苏风吟沉着脸半晌,不言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道:「双拳难敌四手。桑娆的宫殿就在左边,如今将二姐和六姐也叫过来,众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晏归之说道:「如今我们几人是缪仙宗长老身份,到一后妃的宫殿里来,名头上怎么说?」 苏风吟说道:「你们几人隐了身形进来,哪个晓得你们在我宫里。」 晏归之眼中满溢着笑,两只眼睛琥珀一般。 苏风吟道:「你笑什么。」 晏归之说道:「夫人真聪明。」 苏风吟勐地想起这人以前的性子,面色一僵,暗恨自己一时心软着了这人的道。 第44页 再要赶人已经是晚了,索性放开了手脚,捏住了晏归之软软肉肉的脸颊,道:「还用你说。」 晏归之也由着她乱来,只笑望着她,两汪眼眸一弯,月牙一样,盛着清波,温柔缱绻。 苏风吟面上微红,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即便是知道晏归之天生桃花眼,望着谁都含情脉脉,她仍旧是情难自禁,只得错开眼睛,向外把月皓叫了进来。 月皓进来,甫一见了晏归之这模样,吓了一跳,待晏归之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在苏风吟面前,她自然是依照前言说自己受了伤,又灵力被封。 月皓听完惊魂未定,双手合十,念道:「先祖保佑,先祖保佑。」 随后领命往九阳行宫去,要把晏杜若几人接过来。 第25章 晏归之在祭坛上显露法相时被人用灵力侵扰, 来者不善,晏归之撤了法术便追了上去。晏杜若几人因在祭台前, 看不分明,见晏归之突然离开, 这才想了办法抽身离开, 跟上前去。 寻着踪迹找晏归之时,瞧见一人从前面宫殿中出来, 迎着她们走来。 晏杜若瞧见来人面像, 眉角一跳, 说道:「怎么哪都有你!」 这过来的正是从苏风吟宫殿出来的桑娆,她心底正思索,晏归之来人界不会孤身一人前来,若是身边带了人, 晏家几个兄妹是最有可能的,她想着莫要是晏杜若才好,头没抬起来, 就听到晏杜若声音,嘴角一抽, 恨不得把自己抽一嘴巴子。 桑娆走过来, 面上带笑,越过晏杜若,和和气气的同晏琼玖打了招唿, 叫道:「六殿下, 别来无恙啊。」 晏琼玖亦是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晏杜若一把挡在晏琼玖身前, 说道:「离我六妹远些。」 晏杜若问道:「桑娆,你本该在柴桑山看顾封魔岭,为何身在人界?」 桑娆手指绕了一指肩前的黑髮,抛到脑后:「本尊到哪需要和你交代?盂山虽大,还没大到人界来,本尊脚下这一方土可不归贪狼管。」 桑娆在晏杜若面前,往左踏了一步,说:「本尊不论是在这里。」又往右踏一步,说:「还是在这里,都不干你的事。」 「自然了,本尊要做什么事,你也管不着。」 「这皇宫守门的仙将说前些日子有两名仙尊入了后宫,就是你和风吟罢。怎么,风吟刚出盂山,就在天枢遇上了你,有这么凑巧的事?」晏杜若冷笑一声,说道:「你要寻花问柳,风流快活,就是把这人界七君主睡遍了,我都管不着,但是你若把手伸到盂山来,那我就得管了!」 桑娆挑起嘴角一笑,道:「我若说我就是寻着苏风吟来的,要乘势而入,你又待如何。她晏归之不晓得珍惜,看丢了人,可就怪不得这蛇把小狐狸叼走了。」 晏杜若双手一拨,握斩气刀在手,说道:「我待如何?」 「拔了你的牙,颳了你的鳞,叫你长长记性!」 桑娆就等她这一句,广袖一拂,一柄长剑浮空,桑娆右手一握,直指晏杜若,战意浓厚,道:「我待看看是谁拔了谁的牙!」 恰好月皓出来,要去寻晏杜若几人的,瞧见这两人要开打的架势,慌忙拦在中间。「这是怎么了?」 又劝道:「桑族长,二殿下,莫动怒,都是一家人,伤了和气就不好了,先把刀剑放下,有事好好说。」 晏杜若道:「谁跟她是一家人!」 桑娆道:「你躲开,刀剑无眼,等下不小心削了你的耳朵,剁了你的尾巴,概不负责。」 月皓道:「两位先别动手,夫人让我来寻殿下到她宫中,有事商议,要打也等事议完了再打嘛。」 桑娆道:「怎么,你家族长这么快就与你家夫人叙完久别之情了。」 晏杜若起先怒字当头,也没在意是月皓,如今看他在这里,便晓得苏风吟在附近,又听了桑娆的话,问月皓道:「归之在风吟那里?」 月皓点头道:「族长正在和夫人说话,殿下先进去,有事也到里边坐下再说。」 晏杜若这才收了刀,说了句:「明天再打。」说完便同月皓进到宫殿里面去。 桑娆说道:「洗干净脖子等着。」亦是收了剑,回去叫应不悔一同前来。 …… 一行人到了一处玉轩内,青石路,翠松墙,幽静深秀。 晏杜若同晏琼玖坐在一侧,苏风吟和晏归之坐在上位,月皎与月皓立在两旁。 月皓拿了个小杌子搁在晏归之脚下,给晏归之垫脚,晏归之本不想用,月皓眼神往苏风吟瞟了瞟,晏归之当下会意,也就任他放下了。 晏杜若在旁看着,心中啧啧感嘆,缘分天定,这昨日还羞于被苏风吟瞧见这副模样,说着等恢復了原身再见苏风吟,哪知才过一日,两人便相见了。 苏风吟开口说道:「二姐,我和归之商议,让你和六姐落脚在这绮阴宫内,桑娆的绛阳宫便在一侧,如今这天枢内波澜诡谲,不知是何方势力在此作乱,归之灵力被封,又有伤在身,我们几人在一处,才好有个照应。」 晏杜若疑讶道:「七妹受伤……」 晏归之捧着一盏热茶,呛了两口,苏风吟连忙起身,拿着细绢在她嘴角擦拭,拍抚她的背,说道:「喝这么急做什么。」 晏归之道:「有点苦。」 苏风吟眼含笑意,说道:「莫不是你这人变小了,口味也连着一起变了?」 第45页 于是吩咐月皓道:「你去让后厨熬些奶茶过来。」 苏风吟问晏杜若道:「二姐方才要说什么?」 「啊?」晏杜若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道:「我是说七妹的伤已经用了丹药,已无大碍,你不要担心。」 「如此便好。」 正说话,桑娆带着应不悔也到了,坐另一侧,应不悔立其身后,面容憔悴,不復往日神气。 众人齐聚,论起正事。 桑娆告知了此行目的,说了这人界异象,正好与晏归之几人所知相符,几人又听闻有妖族在人界失踪,心中便生了警惕,知道此事绝不简单。 晏杜若听闻桑娆竟是为了族务而来,在一侧自省,心道竟是她错怪了这厮。看桑娆时,见她嫣然一笑,极为挑衅,十分欠揍,便冷哼一声,把头侧向另一边。 晏归之问道:「你们先来数日,可有见过那舒贵妃?」 苏风吟说道:「见过一次,是个凡人,只不过身上阴邪之气太重。」 晏归之沉吟道:「看来是有人背后操控了。」 晏杜若说道:「说起来,那日我们刚到天枢皇城,在酒楼内遇见一人,是个妖类,酒楼内的小厮说那人是舒贵妃的亲信。」 应不悔问道:「殿下可瞧见她容貌了?」 晏杜若道:「她带着一副夜枭面具,未见着面容,只看的出来是个雌的。」 桑娆嗤道:「没看见长什么样子,你说个屁。」 晏杜若咬着一口牙,怒目而视。 「那妖身上血腥气很重,若不是取人精血精元,逆天修道的,便是杀伐太重的。」晏归之道:「那妖身上还有一股味道,只是这血气太重,给遮住了,只丝丝缕缕,嗅不清晰,但有几分熟悉,一丝想不起来是什么。」 晏归之又问桑娆道:「桑族长,妖族在人界失踪一事你可有些眉目?」 桑娆道:「没有。」 晏杜若说道:「没眉目你往这后宫里跑什么!」 果然还是心怀不轨的。 桑娆说道:「自然是这里有戏看,本尊就要往这里跑,你管得着吗你。」 晏杜若:「你!」 这两人一遇上便是针尖对麦芒,一言不合就开吵。 晏归之及时插口说道:「人界生变,源头在这天枢后宫之中,妖族之事难保不牵涉其中,到这来或许还能找到一丝线索,比在外无头无绪,大海捞针要强。」 如此,两人才一摆袖,熄了战火。 苏风吟问应不悔道:「应小官,方才就见你心神不宁,可是有话要说。」 应不悔走到前面来,面色挣扎,行了一礼,道:「少族长,晏族长。」 众人都望着她,应不悔笼着眉,沉默再三,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族长是依我之言才到这天枢后宫来的。」 桑娆直了身子,双眉飞扬,要站起身来似平常那般喝止她,最终也只是嘆了一声,躺靠在椅背上,随她去。 晏归之说道:「何出此言?」 应不悔说道:「家姐曾与鲛人族一名女子交好,甚是亲厚,百年之前鲛人突遭灭族之灾,那鲛人女子尸骨无存,自那日起家姐便终日沉闷不乐,心性大变,直至今日,她突然留消失,我怕,我怕她……」 晏归之说道:「皇族子嗣频频夭折,朝政紊乱。你怕在这后宫之中,操纵舒贵妃的人便是应不休,做出这一切来,只为了替友人报鲛人之仇。」 应不悔面容悲戚,敛上眼眸,再难看口。 晏杜若几人听到鲛人一事,面色沉重,望晏归之看了一眼。 苏风吟眸色深沉,歪到椅背上,懒懒的摆动团扇。 晏归之问桑娆道:「你们可曾在后宫之中觅到她些踪迹。」 桑娆道:「还未。」 晏归之沉吟半晌,对应不悔道:「你的怀疑并非毫无道理,可我有几事不明。」 「鲛人被捕杀一事在百年之前,当年的人早已亡故,她为何不选择在当年报仇,要等这百年?即便其中有些缘故,她等了百年,等到现在为了报仇而来,杀害皇家子嗣,诛其后代,倒也有理可寻,可挑拨七国战端,几十万生灵涂炭,这就叫人想不通了。她若要天枢国破,大可搅乱内政,何必冒着牵连腾蛇一族的风险来引得天下大乱。」 「再有,人界早在一年前便生了变故,彼时应不休还在妖界内。而且要蛊惑住郝廷君,不仅要修为极高,还需法器,这法器必也不俗,她从何得来?」 晏归之劝道:「此事尚不能定论,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你也莫要认了死理,就觉得是你阿姊所为,或许这些事只是巧合而已。」 应不悔听得这般说,到底是眉头松展了些,她拱手拜道:「晏族长说的是。」 晏杜若嘆道:「如今这祸乱是越发要查个明白了,可从何处下手。」 苏风吟说道:「他们在暗,我们也在暗,唯独这舒贵妃在明处,蛊惑郝廷君也好,杀害宫人也罢,他们定有下一场动作,我们还应以静制动。」 桑娆道:「确实如此。」 …… 众人商谈,直至天色昏暗,这才散去。 苏风吟和晏归之坐在玉轩旁的凉亭中,夜风习习,打的树叶飒飒作响。 苏风吟问道:「方才你为什么不告诉应不悔,今日在祭坛之上扰你法术的人有几分似应不休。」 第46页 晏归之嘆道:「跟她说了又如何,没抓到的人,没确定的事,讲出来不过惹她难安。」 苏风吟坐在晏归之身旁,倚着手臂望着她,没来由的心疼。 月皎端了熬制好的奶茶上来,用一口白瓷碗装着,晏归之得用两只手捧着喝。 晏归之嘬了一小口,奶香浓郁,入口丝滑,又有茶叶的芬芳,不至于甜腻。晏归之眼中一亮,眯了眯眸子,低首连饮数口。 苏风吟在一旁看着,心里软成一滩,忍耐再三,还是将手放在晏归之头顶薅了薅。 晏归之抬起头来看她,她便若无其事的将手放下去了。 第26章 月明星稀, 清风徐来。 到了就寝时分,晏杜若几人已经到月皓安排的寝殿歇下了, 苏风吟也自要到房里歇息,晏归之跟在她身后。 因着晏归之身轻气清, 起初她还没注意, 待察觉时,往后一看, 这人短胳膊短腿, 只齐她大腿, 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 苏风吟坐到榻上,心思转动,对晏归之说道:「这里只有一床锦被。」 晏归之说道:「我现在这身体,占不了多少被子的。」 苏风吟不说话, 只看着晏归之。 晏归之便转身出了房屋,人影离去,房门开着, 夜中寒雾从外飘散进来。 苏风吟见晏归之走的这么干脆,觉得好没意思, 腰肢一软, 倒在床上,就这般望着房门,懒得动弹。 没过多久, 苏风吟听到轻微的响动, 抬眸去看, 见一方锦被浮空游动,苏风吟坐起身来,看见原来是晏归之顶着锦被过来了。 晏归之身子太小,抱不下被子,便把它顶在头顶。晏归之说道:「好了,有两床被子了。」 两人之前是夜夜同被,即便是两床被,天亮时也滚到一床被子里。 晏归之知苏风吟说那话是不愿与她同床,只是她不明说,她便装不知道。 只一床被子,不便同卧。 只一床被子不便同卧,那再拿一床来便好了。 苏风吟将锦被接过,也不再赶人。 她先前在盂山十数日不与晏归之同寝,本就甚是想念,话说这小别胜新婚,自家爱人又变成这可爱模样,自是愈加怜爱思念。 苏风吟问道:「怎么不叫月皓拿过来?」 晏归之说道:「天晚了,他过来不方便。」 两人落塌就寝,晏归之脱了鞋上床,躺在锦被中真就是一团。 苏风吟侧躺在一旁,望着她,问道:「你怎么都不生气?」 「生气?」 苏风吟道:「我不说一声就来人界,还成为这人界君王的后妃,你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晏归之看向苏风吟,屋中没有烛火,两人依旧能视物,一双眼睛在黑夜中越发明亮。 「你有绝对的自由,即便是与我成婚,只要不碰触底线,你依旧可以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底线。 自成婚后,苏风吟第一次听晏归之说话这样露骨,来了兴趣,问她道:「什么底线?」 「底线自然是,你的人是我的,还有你的……」 晏归之十分自然得说出口,望着苏风吟的眼睛时,突然又顿住了。 苏风吟说道:「还有什么?」 晏归之沉默一回,没有回答。 苏风吟便继续笑说:「可如今我已是天枢的万贵妃。」 晏归之说道:「他不敢碰你。」 苏风吟道:「天枢君主色胆通天,这世上还有他不敢动的人?」 晏归之毅然道:「他不敢。」 苏风吟柔声一笑,眼眸微弯,扭着柔软的腰肢爬到晏归之身前,纤指替晏归之整理耳鬓的银髮,似春风拂过杨柳,温柔又怜爱,她道:「还是第一次见族长这般强势,可是族长不喜自己的物品被别人碰触,被别人觊觎?」 晏归之道:「是夫人,不是物品。」 苏风吟抿着笑,心中欢喜,望她一回,忍不住伸手,爱怜的揉弄晏归之的脑袋,道:「我的儿,你怎恁乖。」 晏归之被她拨弄的脑袋左右摇晃,轻斥道:「说什么浑话。」 「乖乖叫声娘亲,便给你唱童谣哄你睡觉。」 「风吟!」 轻盈的笑声响起,如她的名字一般,似风吟唱,拂过花香吹进她心里,落下一捧蜜,融化在心尖。 晏归之面容一松,在她怀里也露出温柔的笑来。 …… 翌日,晏归之唤了九阳,问询之后,知晓这后宫中统共还剩下一名皇子,两位公主。 桑娆笑道:「这天枢国君下崽快的堪比种马,如今却只剩寥寥三人,可真够惨的。」 九阳:「……」 九阳未来之前,听说郝廷君又纳了两个来歷不明的妃子,绝颜妖姿,举世无双,短短数日便晋升为贵妃,便以为这两人即便不是妖魔,也不是什么善茬。 来的路上,月皎告知她,这两人同晏归之一样是四族之一,天上仙尊,她这才绝了要找这两人动手的念头,并庆幸没有再发生在酒楼那样认错了人的事。 如今,听桑娆说话,她倒情愿她认错了人,同这人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 众人商讨一番,认为那妖孽有可能再对皇嗣下手,商定由众人分别守在这几位皇子身边,守株待兔。 此行一共人,除去苏风吟和晏归之,九阳去接触舒贵妃,其余每每两人同行,看守在皇子身旁。 第47页 过了三日,风平浪静。 是夜,云蔽华月,天地阴暗。 晏归之同苏风吟正待就寝,殿外吵杂纷扰,似有人声。 随后有官前来禀报,被月皎和月皓拦下,由月皓到门前报知。 苏风吟道:「何事?」 月皓道:「陛下来了。」 苏风吟本要赶人,只是看着晏归之的神色,心思一转,对月皓说道:「让陛下稍等片刻。」 苏风吟起身穿衣,又吩咐月皎道:「月皎,你去让后厨传夜膳上来。」 晏归之抓住苏风吟的手,说道:「你要去见他?」 苏风吟说道:「我好歹占了他贵妃的位置,该演的戏还是要演一演的。」 苏风吟俯身吻了吻晏归之头顶,道:「乖。」 晏归之:「……」 苏风吟换了华服,又梳了髮髻。 郝廷君已等候多时,桌上酒水佳肴,水陆俱陈,四周明烛辉煌,苏风吟满脸堆笑的迎上来。 郝廷君立即起身,握住她的手带到桌边坐下,唤道:「爱妃。」 苏风吟道:「陛下今日怎么得空前来?」 郝廷君说道:「路过绮阴宫,便想进来看看你。」 此时一阵清风从外拂来,吹的烛火摇曳。郝廷君蹙眉,唤来宫人把窗门都闭上。苏风吟瞥了眼房梁之上的影子,垂下眸时眼里带着笑,只当没看见。 这眼前美人巧笑倩兮,如昙花一绽,郝廷君正好瞧见,就像是被勾了魂去,直勾勾盯着苏风吟,一时情难自禁,上前一把搂住苏风吟,动情道:「爱妃。」 脑袋凑过来就要亲苏风吟的嘴。 室内忽的风起,人影摇曳,灯火聚集成一道火焰窜起,朝郝廷君飞过来,郝廷君吃了一吓,忙往后退,被火烫了额前的一簇头髮去。 郝廷君喝道:「何方妖孽在此作怪!护驾!」 立刻有侍卫推门而入,月皎与月皓也一道进来了。只见空中火焰变幻,化作巨狼,颜色几度变换,成了湛蓝。 侍卫只道是妖孽,要往前来,被郝廷君一声斥退,郝廷君拜道:「天神。」 众侍卫听得,连忙下跪,连带着月皎几人也得装装样子,一同跪下。 郝廷君道:「天神缘何降临?」 蓝焰摇晃,巨狼张口,一声咆哮撼天震地。 郝廷君道:「天神为何发怒?」 「你身为天枢君主,骄奢淫逸,不思进取,我念你天枢三十四代先祖克勤克俭,一心为民,怜你天枢万千无辜百姓,破例显露法相,告诫于你,不过三日,你便抛诸脑后,只知享乐,不思政务。」 「昏君,你再不知悔改,只会落得国破家亡,子嗣尽殇。天枢必不久矣!」 言罢,巨狼身形消散,復化作火星落于烛心之上,房内恢復如初。 郝廷君望着空中久久出神,跟随的宫人早被一声巨吼吓得腿软,不敢出声,唯独护卫郝廷君的武官,有几分见识,趁势劝道:「陛下,天神怜我天枢,所言句句肺腑,是愿国泰民安,陛下,不可不听啊。」 郝廷君回神,想起方才的话,胸中又是气闷又是心惊,不舍的望了眼苏风吟,转身朝外走去,说道:「摆驾御房!」 武官大喜,道:「是!」 苏风吟在后,说道:「恭送陛下。」 待人走远了,苏风吟復又坐下,说道:「贪狼族长什么时候也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了。」 一道人影落下,刚好站在郝廷君方才坐的位置上,说道:「我说过,他不敢碰你。」 苏风吟把人抱在腿上,捏住她的脸,笑道:「我的儿,怎恁淘气。」 两人正说话间,一道清风疾来,晏杜若突至,对两人道:「蛇出洞了。」 月皎道:「桑族长出来了?」 晏杜若:「……」 晏归之问道:「六姐呢?」 晏杜若说道:「六妹追着人去了,我来通知你们。」 晏归之道:「我们也一道前去会会这人,月皓,你去通知桑族长。」 月皓道:「是。」 四人化作一道白光,往两处方向奔去。 …… 晏琼玖追着那人身影,往宫中深处走,所过之地越发冷清寂寥,了无人烟。 那人走路有些章法,过了一处殿门后,眼前景色大变。 只见一处宫殿,有些奇异,唯独正门有些颜色,是暗红的,其余的地方都是黑黢黢的,左边有山石堆起高墙,一汪池水犹若死水,池中亭子木栏损坏,右边一道松墙,一大片空地,遍布荒草。 正门进去,过了前堂,只见天井滴水檐前一尊齐人高的青铜香炉。 这地方死气深重,又荒凉阴暗,仿若被时光遗弃,与皇宫景致格格不入,若是立在宫中,必定十分突兀,但这地外面布了阵法,一般人发现不了,也进不来,若不是晏琼玖追着那人过来,亦是察觉不了这处地方。 那人往里面窜去了,晏琼玖继续往里走,过了前殿,穿过迴廊,两边林木多已枯死,前方有一处四重飞檐阁楼,阁楼前空地上栽种了两颗阴槐树,枝叶繁茂,只是颜色深黑,让这色彩不多的地方更多了些沉重感。 有一素衣道袍之人倚着扫帚,正抬头望着槐树,她头戴一枚髮簪,乌髮垂到腰际。 女子姿态纤柔,眉目秀丽,白皙无暇,微微垂眸时,能瞧见眼睑上的一枚痣。 第48页 这女人像是秋夜里的寒雾,寂寥悽惶,难以捕捉,晏琼玖站在那里,出神看了她许多时候。 女子察觉有人,回身看向晏琼玖,问道:「你是谁?」 声音微凉。 晏琼玖微红了脸,手足无措,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女人淡淡的望着她,说道:「你是妖?」 晏琼玖点了点头。女人轻笑了一声,像霜花一样,虽美,却十分冷冽,她道:「这地好久没来人了。」 第27章 晏归之等人寻着晏琼玖留下的踪迹一路追随而来, 因见有阵法遮挡在外,心下多了几分警惕。 越过枯林来到阁楼前时, 见晏琼玖前有一女人,裊裊娜娜, 眸光清凉, 淡然站在那里,口里问晏琼玖「你是妖?」 众人上前, 枯叶在脚下窸窣作响, 晏杜若走到晏琼玖身旁道:「六妹, 可追到人了?」 晏琼玖摇了摇头,看向女人。 女人瞧见一行人过来,面上没有异色,只是淡淡的说道:「今日, 可真热闹。」 晏杜若见这女人一身道袍,一眼看穿晏琼玖是妖,又见此处怪异, 思她不是凡人,便道:「道友, 冒犯了, 我等追一贼人误到此地,扰你安宁还望见谅。」 又道:「不知除我们外,你可见到其他人闯来此处。」 女人道:「不曾。」 女人復又清扫落叶, 又道:「这地好久不来人了。」 「……」 晏杜若觑了觑眼, 这女人修为不知深浅, 她又瞧不分明这女人是妖是魔,哪路道上的人。 晏杜若欲要探探女人底细,可女人态度冷淡,拒人千里,让人不好靠近,她无从开口,只得朝晏归之看去。 晏归之四处环顾一番,越过众人走上前来时说道:「不曾来过人,可曾来过鬼?」 女人动作一顿,回头看来人,瞧见晏归之时,双眸微睁,定定的望着她。 晏归之笑了笑,女人既能看出她们是妖,她便没有必要装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她直言道:「这两株是阴槐树罢。」 「槐树是木中之鬼,招阴纳邪,阴槐树更是槐木之王,滋养阴魂的圣物。这东西虽说珍贵,可聚敛阴气太甚会伤凡人阳寿,一般人是受不住它的阴气的,此地花草枯竭便是受它影响罢,不知是何人所植,将此处化作至阴之地。」 女人道:「故人所赠。」 女人眸光一直停留在晏归之身上,满是探究,而后才微微错开,人往阁楼里去,说道:「几位,进来喝杯茶罢。」 女人态度转变,几人斟酌一番,跟了上去。 那妖孽对外面阵法如此熟悉,不是与这女人一路,便是特意引她们来此。如此自是要探探这女人有什么蹊跷。 晏归之落在最后,垂眸扶了扶额头。苏风吟见了,问道:「怎么了?」 晏归之说道:「头晕。」 苏风吟皱眉道:「可是因着你的伤?」 晏归之朝她笑笑道:「不碍事,我缓一会儿便好了。我们也过去罢。」 苏风吟不言,俯下身,红袖一展将人抱在了怀里,手轻抚晏归之后背,为她传送灵力,缓步跟了上去。 众人到得二楼,此一层除却楼梯,便只有一间大堂,十分宽敞,四角有灯烛,左右两边门扉打开,外面就是露台。 大堂正中是一鼎香炉,下方是一张矮脚的黑木桌,一边能供两人齐坐。晏杜若与晏琼玖坐一边,苏风吟跪坐对面,将晏归之放在腿上,月皎立在身后。 晏杜若问晏琼玖道:「可有那人踪迹。」 晏琼玖看了晏杜若一回,晏杜若便沉吟不语。 苏风吟问道:「六姐说什么?」 晏归之道:「六姐说『到了这里之后便将那人跟丢了,这处地方只有那女子一人。』」 苏风吟颔首。晏琼玖无法言语,但晏家的几个兄妹只要望一回她的眼睛,便晓得她要说什么。 这是什么缘由,苏风吟也不知道,只当他兄妹心有灵犀。 晏杜若道:「这地隐秘,寻常下进不来,那人能躲开阵法,分明是对这地十分了解,这里又阴森森的,那女人也有几分古怪,不知道什么来头,不论是否与那妖孽有关,都当好好查查。」 这话说完不久,那女人端着茶水上来,摆在桌上,也在一方坐下了。 她为几人斟了茶,说道:「粗茶,见谅。」 几人诡异的静默了一瞬,晏琼玖拉了拉晏杜若衣袖,晏杜若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而后手抵在嘴边轻咳一声,问女人道:「敢问道友芳名?」 女人放下茶壶,道:「时间太久,忘了。」 晏杜若:「……」 晏归之接道:「相逢即是有缘,即使道友不便告知姓名,也当告知我们如何称唿你!」 女人沉默半晌,道:「久华。」 晏归之道:「在下晏期,这是家姐晏贰,晏陆。」 要介绍苏风吟时,苏风吟抢先了一步,笑道:「我是她娘。」 晏归之听苏风吟要说话就晓得不好,连忙回身捂住她嘴巴,哪知苏风吟媚眼儿弯弯,嫩舌抵出来,在晏归之手心舔了舔。 晏归之忙把手缩回,苏风吟搂住她,笑望着她,话语一转,说道:「我是她娘子,苏惜舞。」 久华依旧神色淡淡,只不过在苏风吟说话的时候,多看了苏风吟和晏归之两眼。 第49页 晏杜若见惯了两人闹,习以为常,只当两人不存在。她将眸光望向久华,说道:「久华姑娘,你既已看出了我们是妖,想必也不是凡人,不知你与这天枢皇宫有何渊源,为何会隐居在此处?」 久华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眼中空寥,她轻轻的回答了晏杜若最后一个问题,说道:「迷了路。」 晏杜若:「……」 晏归之问道:「久华姑娘,这处宫殿可有名字?」 久华道:「思量宫。」 久华抬眸扫过晏归之,探视一番,收了回去,细细饮茶。 晏杜若又问道:「不知久华姑娘师从何处,修的什么道?」 久华不答。 苏风吟狭长的眸子觑着久华,说道:「实不相瞒,我等受皇室之託,此次前来是为了追查在天枢皇宫之中残害皇嗣宫人的妖孽,这才一路追随贼人到得此地,久华姑娘当真没看见有人进来?」 久华道:「没有。」 「……」 …… 众人从思量宫中出来,在外查探一番,依旧没有那妖孽踪迹,彼时天还未亮,阴云遮住月光,路旁的宫灯将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月皎走在苏风吟左侧,道:「这天枢皇宫里怎么会藏着这么一处地方。」 晏杜若同晏杜若走在苏风吟右边,说道:「七妹,你对这久华怎么看?」 晏归之被苏风吟抱在怀中,她问苏风吟道:「风吟,思量宫中的阵法你可识得?」 几人中最为了解阵法的当数苏风吟,她道:「这外面的阵法不过是普通的障眼法,只不过这内面另有玄妙,像是一道封印。」 「这久华确实不同寻常,可这思量宫不似一道藏身之处,倒更像是一所囚笼。」晏归之沉吟一番,说道:「虽不知她与近期天枢皇宫中发生的事有无关联,但既是在天枢皇宫内,当与天枢有些瓜葛,为了以防万一,明日还是当让九阳去查查这思量宫。」 晏琼玖又拉着晏杜若,望了她一回。 晏杜若会意,满脸堆笑望着晏琼玖,搂住她肩膀,说道:「六妹,我见你先前一直望着那人,莫不是喜欢上她了罢。」 晏琼玖回了一笑,露出一排皓齿。 晏杜若道:「可这女人哪路上的还没查个明白,而且我见她一直看七妹,怎么看都像是对七妹有意啊。」 晏琼玖笑了笑,眼眸里有些寂寥。 晏杜若心里蓦地一疼,晏琼玖内心敏感,她方才虽是开玩笑,定是叫晏琼玖在意起无法言语之事,生了自卑。晏杜若道:「二姐同你玩笑呢,你莫在意,若你真心喜欢,管她哪方神仙,是好是坏,二姐都给你绑回盂山去,就是不听话也可以慢慢调/教嘛。」 「你说是不是,七妹。」 晏杜若叫了晏归之一声,见她没答应,看向她时,见她敛眉深思,再叫她时,她方回首看来,问道:「二姐,怎么了?」 「再想什么呢?」 晏归之笑道:「困了。」 晏杜若以为是晏归之身体变化,体力不济,便道:「是有些晚了,风吟,你先带她回去歇着,也不知那蛇那边怎么样了,我同六妹去桑娆那边瞧一瞧。」 众人为了防止那妖孽调虎离山,桑娆三人便守着那三个皇嗣。 晏杜若几人要前去瞧瞧有没有什么收穫,苏风吟则是带着晏归之回了绮阴宫。 路上,晏归之说道:「风吟,先前这久华瞧我时有几分不同。」 苏风吟道:「怎么?你也觉得她对你有意?族长大人风华绝代,就是变成了小孩,这魅力也遮掩不住,轻轻松松的就能引得人一见钟情。」 晏归之笑了笑:「我觉得她看觑我像是看个认识的人,只是面有犹疑,可能是我变成小孩的模样,叫她无法确定。」 晏归之看向苏风吟,端详着她脸上的神色,说道:「风吟,你可知我百年前到天枢撞破鲛人被捕这一事?」 苏风吟望着阴暗长路,重重宫门尽头是黑黢黢的空洞,她道:「听说过。」 晏归之道:「那时我也进了天枢皇宫的,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时她见过我。」 苏风吟眸光深远,道:「或许吧。」 「可惜了。」晏归之低喃一句:「那时定也遇过许多人许多事,如今全然忘了,当真罪过。」 说完像真是累了般,倚在苏风吟肩头,嘴角带着笑,阖上了眼睛。 苏风吟红唇微微抿起,眼睑微阖,细长的睫毛在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她抱着晏归之,一路无话,回了绮阴宫。 …… 翌日 晏归之被苏风吟放在庭院的贵妃塌上晒太阳,捧着苏风吟熬的奶茶在喝,见晏杜若和晏琼玖一道进来。 晏归之见晏杜若脸上带着伤,正要问她,忽见桑娆过来,脖子上一块青一块紫的,眼中寒光凛凛,怒意涛涛,适逢苏风吟出来,见势不妙,把人带进去了。 晏归之诧异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晏杜若端着手臂,一一说来。 原来是昨天她过去,那群人没留后手,她们守了半天没逮着人,倒是晏杜若和桑娆几句不合交上了手。 虽然晏杜若身手不俗,常舞刀弄枪的同人比试,精炼武艺,但桑娆年岁近千,修为比晏杜若长个一两百年,两人交上手倒真不知谁输谁赢。 第50页 晏归之关切道:「二姐的伤势可重?」 晏杜若摸了摸脸:「她那点能耐,不过划出一道小口子罢了。」 晏杜若又笑了笑,不意牵动伤口,便绷不住了,皱着眉捂着脸,骂道:「那厮太恶毒了,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尽往我脸上招唿!」 晏归之笑道:「我还以为二姐不在意皮相。」 晏杜若一声冷哼,道:「她也没讨着好,老娘把她七寸上的逆鳞拔了下来!」 晏归之呛了一口,好几声咳嗽,用袖袍掩着嘴角,道:「二姐,那是腾蛇族的定情信物,你……」 难怪桑娆过来时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晏杜若立马喝止,说道:「打住,姐姐对她没意思。」 晏杜若将一枚黑色的月牙形鳞片拿出来,两只手指捏着,笑意森冷,她道:「姐姐把这拔下来是另有用处。」 这腾蛇一族七寸上的逆鳞同贪狼族的狼牙一般,是定情信物,轻易不给出。 晏杜若把这鳞拔来也是有所思量。 这桑娆不是对苏风吟有意么,她把鳞片收了,日后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桑娆就是要对苏风吟表明心际也没这最重要的信物! 气不死她! 第28章 桑娆从苏风吟房里出来之前, 晏归之为了避免这两人在绮阴宫再闹一场,先一步带着晏杜若去了九阳行宫。 晏归之几人名义上还是九阳师门的人, 明面上是住在九阳行宫的,自然是要在她宫里露个面。 彼时九阳正与朝臣在房议事。郝廷君虽然昏庸, 但这一辈的子嗣中有不少英才, 九阳便是其一。此女秉性坚毅,有帝王之才, 却不慕荣华, 一心求道, 如今郝廷君子嗣凋零,剩余三人要么资质不佳,要么被皇宫中皇子横死一事吓破了胆,独剩九阳能担重任。 如今储君已亡, 新的储君未立,君主昏庸,整日不思政务, 又有司天监传报,紫薇黯淡, 一班忠臣心焦不已, 欲立明主,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其中便有大臣提议,修一封, 将九阳请回。 九阳归国, 众臣一见九阳浩然正气, 学有所成,心中欢喜不已。 此班大臣欲立九阳为储君,喜在郝廷君还有几分神智,也觉得九阳能担重任,思想立她为储君,只是怕她心系门派,便一直耽搁着。 倒是这些大臣,隔三差五的到九阳行宫来,美其名曰是要协助九阳剷除妖妃,肃清朝堂,实则是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她入世。九阳欲要剷除妖邪,便也容这班朝臣日日往这边走动了。 这日正说起郝廷君昨日临幸万贵妃时,天神陡降,厉声斥责之事。九阳心里便想到是晏归之所为,正自感激,忽有侍卫来报,三位师尊求见。 九阳连忙迎出去,一见晏归之便欢喜上去,叫道:「仙……」 晏杜若在晏归之身后,掩嘴低咳了一声。 九阳动作一顿,退了一步,行礼道:「师伯。」 晏归之等人是九阳师门之人,又是来助九阳除妖的,一班大臣亦是敬重,纷纷来迎,行礼道:「师尊。」 晏归之向九阳道:「可曾搅扰你议事?」 「其实也正要请师伯来,倒是弟子怕扰了师伯修炼。」九阳请了晏归之到房坐下,她到案前拿了一封公文递上,说道:「今早父皇向边关下了急令,要停了战事议和,还要将征伐大将召回皇都,急令不过三日便能到得边关。」 晏归之看了一遍公文,问道:「陛下为何迴转了心意?」 九阳望向晏归之,欢喜道:「昨夜天神降临,厉语相劝,当时父皇便摆驾御房批阅政文,深思己过,这才心意迴转。这些都要仰仗天神恩德。」 晏归之道:「还是天枢福泽深长,公主和大臣们丹心可鑑。」 晏归之将公文递还了九阳,望了眼四周相候的大臣,对九阳道:「公主,本座有话要说。」 九阳会意,屏退了众人。 九阳道:「仙尊有话请说。」 晏归之问道:「你可知这天枢后宫中一处叫思量宫的宫殿?」 九阳面露疑讶,她道:「思量宫?思量宫乃是天枢禁地,消失已久,仙尊从何处得知的?」 晏归之道:「禁地?」 九阳说:「这思量宫是三百年前天枢先祖建立的一处宫殿,相传是为当朝国师所建,不久变成了禁地,后来先祖崩殂,思量宫也因先祖旨意,一把火给烧了。」 「烧了……」晏归之敛眉思索,问道:「你可知那国师是何人?可是人界修道之士?如何成了天枢国师?后来她又去了何处?」 九阳道:「这些陈年秘事弟子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藏阁内应当有先祖记事,或许对国师记载了一二,能查到些事。」 「仙尊为何提起这人,可是有什么古怪?」 晏归之道:「昨日那群妖孽欲残害皇嗣,被我等拦下了,我们一路追着人到一处宫殿,外有阵法掩护,内里景致奇异,其中有一女子,自称久华,说那处宫殿名为思量宫。」 九阳惊道:「有这等事。」 晏归之道:「那妖孽似乎很清楚这思量宫,引了我等前去。我们怀疑她与那妖孽有什么瓜葛,所以央你查查这女人是何身份。」 九阳道:「弟子明白,稍后便去藏阁,查探清楚。」 晏归之从晏杜若袖中取过数张相思纸递给九阳,说道:「这是我贪狼法器,名为相思纸,用于传信,只需将灵力注入,它便能化作飞鸟去寻人,若是有消息或是有什么急事,可用这法器寻我。」 第51页 九阳将相思纸小心收好,望着晏归之时,笑意可掬。 晏归之道:「为何发笑?」 九阳道:「仙尊嘴上说着妖界仙界规矩众多,不能僭越,如今还是在查探作乱的妖孽,守护后宫皇嗣。我原以为仙尊墨守成规,心硬如石,现下想来,仙尊其实只是嘴硬心软。」 「仙尊祭坛相助在前,后宫相护在后。九阳无以为报,日后仙尊但凡有用得着九阳的地方,九阳万死不辞。」 「你这人,心太直。」晏归之语气轻飘,她道:「这世间最难摸透的便是心。你怎知我帮你不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在你身上有所图谋。」 九阳愣了一下,坦言道:「我相信这世间善意更多。」 而后九阳望了眼晏归之,又把头低下了,她道:「即便仙尊有所图,九阳的话也不会改,弟子相信仙尊为人。」 晏归之弯了弯眼,笑了,她道:「身为帝王,防备之心可不该如此之弱。」 九阳道:「仙尊说笑了,九阳不是帝王,也不会成为帝王。」 …… 晏归之和晏杜若离去,九阳相送到门外。 一路远去,晏杜若望了眼九阳的身影,说道:「风吟不是说那丫头紫薇入命,已是帝王命格,不管她想不想,将来必定掌管天下,你怎么不告诉她?」 晏归之道:「为什么要告诉她?」 晏杜若:「……说的也是。」 晏杜若又问道:「话说那久华,不论她是不是那劳什子国师,都不是个简单的人,我们要不要派人盯着她,看她与不与那妖孽来往。」 晏归之道:「嗯。」 晏杜若问道:「派谁去?」 晏归之沉吟一番,轻轻道:「六姐罢。」 「六妹?!」 「怎么了。」 晏杜若道:「你没看出六妹对那女人有意思了么,你何时见她主动问别人名字的。」 「这不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晏杜若道:「不是,那女人什么来路还不清楚,万一是个对头,六妹怎么办。」 晏归之笑道:「不要紧,大不了到时候绑回盂山,再重新教导一番,叫她改邪归正。」 晏杜若:「你莫不是在说真的?」 晏归之望着晏杜若一笑。晏杜若:「……」 …… 两人自九阳行宫回来时,只有晏琼玖一人,月皎同应不悔去看守皇子了,苏风吟则是带着月皓去了桑娆的绛阳宫。 晏归之跟晏琼玖提了监视久华一事,她欢喜的答应了。 晏琼玖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对哪个雄妖雌妖动心,如今竟会对一个来歷不明的女人一见钟情,真真是世事难料。 只是前途未卜,晏杜若不免担忧,害怕晏琼玖受到伤害,可见她面上欢喜的神色,终究是不忍阻止,便只能寄期望于晏归之是有所考量的。 几人在庭院中聊起妖族失踪的事,商议寄相思纸给芒种,问询那火狮小公主在人界受伤一事,又想着应当给大嫂哥哥们还有苏家的人捎个信回去,免得他们担忧。 提起这事,晏杜若问晏归之道:「七妹,风吟应当不生你气了罢。」 晏杜若看这几日来两人都挺亲密的,如以往在盂山般,形影不离,直嘆这苏风吟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嗯?」 晏杜若道:「就你和玉寒那档子事嘛,你忘了她是离家出走才到这里来的了?」 晏归之道:「她没有生气,也不是因为玉寒的事才离家出走的。」 晏杜若不解,但还是说道:「不生气就好,此间事了,还当早带风吟回盂山,免得桑娆那厮整出什么么蛾子。」 晏归之道:「桑族长不是那样的人,倒是二姐,逆鳞对腾蛇族极为重要,是给心爱之人的承诺,你整日拿着也不妥当,还是早日还给桑族长罢。」 晏杜若随口应承道:「知道了。」 几人歇了一回。 晏归之突然问道:「二姐,你知不知道以前爹爹都是怎么哄娘亲开心的?」 晏杜若望了晏归之一回,神色变得微妙,她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真想知道?」 晏归之:「……」 她对晏归之招了招手,道:「你俯耳过来。」 晏归之依言将脑袋靠过去,晏杜若亦是俯下身来,在她耳畔低语,言罢离去,晏归之面上渐渐泛红,忙从椅子上跳下,朝外走去,道:「我去接风吟了。」 晏归之走后,晏琼玖问晏杜若说了什么,晏杜若坐在椅上,望着大门,嘆息道:「还能说什么。这两人成婚这么久了,可什么时候才能圆房啊,二姐我真是操碎了心。」 晏归之到得绛阳宫时,月皓在外守着,见晏归之过来,将人迎进了里面坐着。 晏归之问了月皓方知道苏风吟是来为桑娆疗伤的。七寸本是腾蛇一族比较敏感的地方,逆鳞也是极为珍贵的一枚鳞片,生生拔下是极痛的,且被拔处的伤口恢復较慢,唯有吸收灵力才能助其快速癒合。 此一行人中苏风吟妖力最为深厚,桑娆又与她关系最好,自是找了她来取些灵力。 晏归之坐不多时,桑娆便出来了,苏风吟消耗了不少灵力,直接在桑娆这地午睡,歇下了。 「晏归之?!」桑娆甫一见了晏归之,面色遽变,立马扑了过来,将人捞住,她敛着狰狞笑意,道:「叫晏杜若将本尊的逆鳞还来,不然本尊剥了她的皮!」 第52页 晏归之道:「桑族长,是二姐拿了你的逆鳞,你该去找她要,为何找我。」 桑娆怒道:「你是一族之长,你说的话她难不成不听,怎么,你要包庇她不成!」 晏归之一笑,道:「二姐的性子想必桑族长也领教过,她不愿做的事就是我也勉强不来的。此事还得桑族长自己来,二姐怎么抢去的,桑族长怎么拿回来就是。」 桑娆揪住晏归之的衣襟,气的脸上发颤。若是那么好拿回来,她早抢回来了,这晏杜若将那逆鳞藏着,她就是把晏杜若挫骨扬灰,也找不回来这逆鳞。 一想起晏杜若在眼前耀武扬威的挑衅模样,她就气的浑身难受。 再次睁眼时,眼睛化作了兽瞳,瞳孔收缩成一线,她一把捏住晏归之脖子,说道:「夺本尊逆鳞,贪狼是要与我腾蛇为敌么。」 月皓慌忙要拦,晏归之一个眼色,他便会意,只在一旁大声劝道:「桑族长息怒,此事还待慢慢商议,莫要伤了族长,伤了两族和气。」人却并不上前拦阻了。 晏归之也不反抗,只偏头不住咳嗽,咳的面孔通红。 桑娆兽瞳收起,颇为嫌弃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弱。」 忽的背后一阵风起,桑娆侧身闪躲,依旧被这力推出去许远。晏归之被一白尾缠住,落到苏风吟怀里。 苏风吟听得动静,匆匆起身前来,衣衫未整,三千青丝披肩,她一手拍抚晏归之后背,一面冷冷的觑着桑娆,说道:「你是想其它的鳞片都被拔了么!」 桑娆一摆袖,颇为无辜,道:「我没对她做什么,不过掐她一下罢了,谁知道她现在这么弱。」 晏归之咳嗽几声,苏风吟见晏归之嘴角有血迹,回首瞪着桑娆,眸光森森。她冷声道:「你明知道她受了伤,灵力被封。」 桑娆道:「不过一点小伤……得了,得了,莫这样看着我,月皓,你去找应不悔要些疗伤的丹药拿来给你家族长补补,等回了柴桑山,我再在五色湖里挑上好的奇珍异宝补送去盂山,行了吧。」 苏风吟召出青锋,此剑为雌剑,晏归之此次来人界手上带着的兵器便是青锋双剑,这雌剑给了苏风吟拿着。 青锋剑一出,即时化作一道青影朝桑娆袭去,桑娆一路退,房中桌椅一剑过去,皆是两半。 桑娆叫道:「喂!我都道歉啦!你还来!」 青锋剑走九宫,速度愈来愈快,桑娆又不还击,最后被一剑擦着胳膊而过,见了红,这才被收回。 桑娆扯了扯破掉的袖子,伤只是皮外伤,她气怨的坐在唯一一张好椅子上,道:「不就是不小心伤了她么,你怎么就这么较真。」 苏风吟细细查探晏归之伤势,晏归之将她手拿下,说道:「无碍,刚才不小心磕破了嘴皮。」 桑娆叫道:「磕到嘴巴?!你怎么不早说!」 晏归之道:「刚才桑族长摇的紧,我岔了气,现下好不容易缓过来,这才能说话了。」 桑娆道:「四族中除了青牛族,就你贪狼的身体最结实,能被本尊摇岔气了?!你骗鬼呢!」 晏归之将脑袋靠在苏风吟肩上,道:「风吟,我困了。」 苏风吟披了件外袍,长发也没整理就抱着晏归之朝外走去,月皓也连忙跟上。 桑娆气的脑仁发疼,在后叫道:「这小狼崽子分明就是在演戏耍我!」 第29章 回去路上, 苏风吟揽着晏归之,嗔道:「你没事惹她做什么。」 晏归之如今是习惯了被苏风吟抱着, 躺在她肩头,鼻间萦绕着馨香, 她心中便能得到安宁。晏归之懒懒道:「哪里是我惹她, 明明是二姐惹的她。」 苏风吟拍抚晏归之的背,又担心道:「你的伤当真没事?」 晏归之被苏风吟拍抚的舒服了, 只轻轻的应了一声, 倦意涌来, 眼皮渐重,不知何时阖上了眼睛。 香气渐渐浓郁,围绕着她,她好似躺在云絮中, 十分柔软,四周阳光照耀。 有笑声在耳畔,又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风打银铃般。 ——此树是我栽,你要打此过, 须得留下买路财 ——整个盂山都是我的, 莫说这树了,你身在盂山之中,就连你也是我的 归之。 声音由远及近, 有人在耳旁轻唤她。 晏归之勐地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是苏风吟焦急的面容, 她秀眉深锁,道:「你怎么睡的这么沉,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晏归之朝外一看,她已身在寝殿内,外面天色已黑。 晏归之復又望着苏风吟,明亮的眼眸倒映着苏风吟的身影,久久的。 苏风吟见晏归之不说话,越发担忧。 晏归之抚上苏风吟的眉头,细细按摸,轻声说道:「我不喜欢看着你皱眉。」 苏风吟一怔,而后眉眼展开,又是往常的轻媚笑意,她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方才唤了你好久,你才醒。」 晏归之道:「我做了个梦。」 不待苏风吟问是什么梦,晏归之便问道:「二姐她们呢?」 苏风吟道:「六姐去了思量宫,二姐去看守皇嗣了。」 …… 思量宫中的夜晚总是寂寥又凄清,枯树林像是一座坟墓,风来时吹的两株阴槐树飒飒作响,如阴鬼低嚎。 晏琼玖到思量宫时,久华又在清扫阴槐树的落叶,身影缓缓的移动,末了会抬头望着阴槐树,眼神荒凉如这思量宫的景致一般。 第53页 久华发现晏琼玖过来,道:「是你啊。」 晏琼玖微微扬起唇角,站着远处。 久华道:「可是来追逆贼的?」 晏琼玖摇了摇头。 夜里风大,撩的两人衣袂纷飞。 久华望着晏琼玖,说道:「思量宫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不过你若是有兴趣,倒也随你观赏,只是天晚了,我便不奉陪了。」 久华微微欠身,拿着扫帚回了阁楼里。 晏琼玖目送她离去,而后跃上了阴槐树,繁盛的枝叶遮住她的身影。 晏琼玖等了一会儿,见久华上了二楼,二楼露台上的门窗依旧大开,大堂内没有点灯,久华走到香炉前,衣袍轻褪,只着单衣,身姿越发瘦削,她盘腿在香炉前坐下,久久不动。 晏琼玖在阴槐树上望着她,守到了天明,久华起身,穿了素白衣袍,又拿着扫帚走到阁楼前阴槐树下清扫落叶,晏琼玖早已躲到暗处。 落叶扫毕,久华进了阁楼,在一楼里有间厨房,晏琼玖见久华见到里边,将刀具锅碗擦拭干净,而后去了三楼,三楼当是藏之地,晏琼玖见久华拿了两捲来看,一看便是一整天,晚夕,又出来清扫落叶。 晏琼玖一连看守三日,久华每日做事如此循环往復,无趣到让人诧异。 晏琼玖不解。阴槐树的落叶并不多,并不需要每日两次清扫,久华却是两次不误,日日清扫。那厨房里各式用具久华每日都要整理干净,十分爱护,可这里好像并没有食材,不曾见久华用过这间厨房。午后久华会拿来看,却经常会拿着望远方出神。 久华从不曾踏出过思量宫半步,晏琼玖便想,这里或许真如七妹所说,是一座囚牢,困住她的囚牢。 这日晏琼玖出了思量宫,到了绮阴宫里,央晏杜若寻了许多东西,晏杜若让九阳找齐了,交给了晏琼玖,好奇问她:「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晏琼玖笑了笑,只告诉晏杜若,有用。 晏琼玖再次到思量宫时,久华见了她依旧是淡淡模样,无惊无喜,道:「是你啊。」 晏琼玖将麻布袋放在久华面前,打开来给她。 久华看时,见一袋是蔬菜瓜果,一袋是两只活鸭活鸡,几条鲜鱼还在蹦弹,一群黄绒鸡仔挤在一堆彷徨无措。 久华道:「给我的?」 晏琼玖点了点头。 久华问道:「为何送我这些?」 晏琼玖笑了笑。 两人对立半晌,耳边只有鸡鸭乱鸣,鲜鱼胡乱拍打地面的吵杂之声,显得颇为热闹。 久华垂眼望着这些活物,晏琼玖看不分明她在想什么。 而后久华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多谢你的好意。」 晏琼玖替久华将这些挪到了厨房,到晏琼玖要走时。久华方道:「不若留下用个饭罢,算我答谢你的恩情。」 晏琼玖回头看她,毫不迟疑的点了头。 这是晏琼玖第一次见久华用那些炊具,不论是片鱼切菜,还是下锅翻炒,久华动作虽慢,却一步步井然有条。 她似乎很会做饭。 久华忙完,将饭菜拿上了二楼,两碟小菜,中间有一火炉,炉上有一小釜,里面红油翻滚,辛香瀰漫。 久华道:「尝尝,许久不做了,可能手艺生疏了。」 晏琼玖捡了一片白菜,白青的嫩叶被热气烫的发软,遍布红油,晏琼玖吃了一口,顿时口舌生津,不一会便浑身冒汗,舌上冒火,只得连扒数口米饭。 久华道:「如何?」 晏琼玖面上通红,点了点头。妖界的食物都较为清淡,极少碰油浑辛辣类的食物,这一勐地吃下去,晏琼玖直觉得脑袋发麻。 久华浅浅一笑,这是晏琼玖第一次见她笑。 久华道:「那便多吃些。」 晏琼玖抿了抿唇,继续下筷。 待到饭完,晏琼玖出了一身的汗。两人下楼来时,见放养在阁楼前的鸡仔瘫倒一片,晏琼玖上前查探,见已是气绝。 久华道:「此地阴气太甚,这些活物太过脆弱,在这地活不了多久。」 晏琼玖回头看她,久华淡淡道:「那些鲜花种子你拿回去吧,栽种在这里是永远都开不了花的。」 久华眼中贫瘠无一物,太过荒凉,晏琼玖张了张嘴,发不出半丝声音,双肩无力的垂下。 …… 转瞬十日便过,这些日子里宫中虽安宁不少,众人却未找到有用的消息。 倒是晏归之身上的法术解开了,能恢復成以往的模样。 晏杜若见晏归之还是用这小孩模样进进出出,道:「你莫不是当孩子当上瘾了,先前化作这般模样百般别扭,如今能恢復原身了,为什么还要做这身扮相?」 晏归之道:「二姐是忘了我对风吟说的我受伤,灵力被封一事?」 晏杜若恍然大悟,道:「啊,我忘了这茬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做何要瞒她。」 晏归之笑而不语。这时由外来了一只金光遍布的飞鸟,绕着晏归之飞了一圈,落在她手上,化作一方金纸摊开来。 晏杜若凑上前来看,笑道:「嚯,这下可热闹了。」 九阳来信,戍边大将已至皇宫。 两人当即往九阳行宫去了。 路上,晏杜若问道:「风吟她们哪去了?叫上她们一起去看看这戍边大将是何方神圣。」 第54页 晏归之道:「帝后在御花园办了个茶宴,她同桑娆去看热闹了。」 两人到九阳行宫时,九阳正在外等候,见两人过来,屏退了侍卫,上前迎道:「仙尊。」 晏归之道:「嗯。你说的那些戍边大将如今到何处了?」 九阳道:「一行人方觐见了父皇,正要到后宫里来拜见舒贵妃,此时大概正往御花园里去罢。」 晏杜若道:「御花园?」 九阳问道:「有何不妥?」 晏杜若对晏归之道:「那蛇在那里,我就不过去了。」 九阳正疑惑,晏归之笑说:「二姐,那逆鳞也是时候还给桑族长了,你要气她也气过了,还总是拿着那做什么,平白惹她仇恨。」 晏杜若道:「她敢伤你,怎能就这么轻易还她,自是要她吃些苦头!」 晏归之道:「那日她并未伤我。」 晏杜若道:「不管,反正你也说了她不会因这事与贪狼敌对,先留它些时日也不妨。」 说罢,同两人道了别,要去应不悔那里看守皇子去。 晏归之摇头笑罢,同九阳往御花园里去。 两人一拐角,再往前走不远便是侧门首,忽见苏风吟同桑娆一前一后出来,大致是厌了这茶宴,便提前出来了,正要上前去,路的另一边走来一行人。 这行人身着重甲,脚步轻快。为首是一女人,身着软甲,玄黑里衣,银冠束髮,剑眉英挺,眼敛微垂,眸光半露,像是一柄半开的宝剑,眼下一颗泪痣,为这人添上一缕妩媚。 这女人就像一只在暗夜之中遨游的冥鸦,内敛,孤傲。 晏归之怔怔的望了她半晌,而后捂头半跪在地,慌得九阳连忙去扶。 一阵眩晕过后,晏归之缓过劲来,站起身摆手示意无事。 再去看那女人时,见那女人朝苏风吟走去,满面欣悦的唤道:「风吟?」 苏风吟也是识得那人,面上遮掩不住的惊疑,更是遮掩不住的欢喜,叫道:「重岩?!」 第30章 重岩上前, 握住苏风吟双手, 道:「我以为我看走了眼!当真是你!风吟!」 「你,你怎会在这里的?」 苏风吟抿着嘴角, 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仍旧是声音发颤, 她道:「这话是我问你才对, 怎么会是你,你竟会在这里。」 重岩身后的几员将军玄黑铠甲,又一张玄黑面具遮住面容, 他几人朝重岩道:「重将军, 我等便先去拜望贵妃了, 你稍后便来, 莫耽搁太久让贵妃等候。」 重岩道:「我知道了。」 一行三人遂朝门内去, 与苏风吟和桑娆两人擦肩而过,桑娆斜乜了三人背影一眼, 觑了觑眸子,嘴角泛起的笑意味深长。 她道:「陛下对舒贵妃的宠爱果真不一般, 这亲信是外臣也准其在后宫随意出入看望,见了贵妃也不必行礼。」 「贵妃?」重岩看了眼桑娆,她见苏风吟与桑娆一样打扮, 又态度亲厚从御花园出来, 便诧异的望着苏风吟, 道:「你也是贵妃么?!」 重岩道:「我倒是想不到有一日你会真成这天枢贵妃, 这次你又要闹谁?」 苏风吟回说:「重将军, 瞧你这话说的。」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宛如亲友。 桑娆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眼色暧昧,她道:「风吟,你不介绍介绍?」 苏风吟朱唇轻启,正待说话,晏归之同九阳走了过来,唤她道:「风吟。」 三人齐望过去,重岩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道:「归……」 苏风吟扬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晏归之长眉微锁,稍顷,说道:「九阳听说戍边大将归来,想要过来一瞻威容,我要来寻你,所以一道过来了。」 晏归之望了眼重岩,说道:「这位是?」 苏风吟笑道:「这是一位故友,百年前因故分别,不想如今有缘,于此再见。」 苏风吟轻拢耳畔乌云,重岩余光瞥见,笑意展开,向晏归之一拜道:「在下重岩。」 「晏归之。」 几人见重岩与苏风吟百年前便相识,知晓她并非凡人,倒也不瞒着身份,桑娆与九阳都略略的同她打了招唿。 不待几人多说几句,月皎与月皓使了障眼法,化作两只幼狼,急速奔来,身影转瞬数里,直到身前,变回人形。 月皓落地时瞥见重岩,怔楞了一瞬,慢了月皎一步拜下身。 晏归之眸光凝了凝,须臾,问道:「何事?」 月皎瞥了眼见有外人在,便道:「贰大人逮着兔子了。」 桑娆听罢,掩唇嚯笑。 晏归之道:「风吟。」示意苏风吟一同过去。 苏风吟却道:「你同桑娆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桑娆满脸兴味的道:「你这是要同故人叙叙旧?」 这么一号人桑娆还未听苏风吟提起过,如今见两人神情,似乎关系不一般。 苏风吟只望着晏归之的反应,见她神色淡淡,心中落得轻轻一声嘆息。 桑娆看向晏归之,问道:「如何?」 晏归之淡淡道:「走罢。」又顿了一下,吩咐道:「月皓,你留下。」 月皓道:「是。」 待几人要走,苏风吟又叫了一句:「桑娆。」 桑娆道:「不消你说,本尊会护好你家小媳妇,不被兔子咬坏了。」 第55页 桑娆同晏归之三人一道离去。月皓立在一侧,苏风吟同重岩远远的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 重岩向月皓招唿道:「月皓。」 月皓面上欢欣,亦是恭敬回道:「重大人,一别经年。」 「确实,都快百年了罢,你俩还是以前那般模样,无什变化。」随后重岩却皱眉道:「唯独归之,她怎变成那副身相?又为何不记得我了?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风吟轻嘆一声,眉眼低垂,道:「此事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此后寻得空再与你细说。倒是你……」苏风吟望着重岩,将她面容细细观看,她道:「你怎会成为天枢将军?当年我们约好在外客栈相见,那些鲛人到了,你却迟迟未来,后因情况危急,她护送鲛人回北海,我去宫中寻你,却寻不到你丝毫踪迹。」 「说起当年的事也是九死一生,颇多曲折。」重岩仰望着天,碧空万里,当头火日百年未变。「那时我与那妖道交手,让那批鲛人先行,可惜我身手不济,被那妖道重伤,逃往宫外,未到客栈便昏迷了过去,万幸被一凡人所救,待我甦醒,已过数十日,前去客栈,你俩已经离去。」 苏风吟关切道:「你的伤……」 重岩道:「这么久了,早已痊癒了,莫要担心。」 月皓嘆道:「原是阴差阳错,不想错过百年,万幸今日相逢。」 苏风吟道:「那你为何又成了天枢将军,既然平安无事,又为何不去朝阳山寻我?」 重岩说道:「我那时被人救起,为了报恩,许了护他族四代安宁,如今到这后宫之中的舒贵妃正好是第四代,我在人界无法脱身,欲要告知你,又不知如何联繫你。」 苏风吟心中沉抑,她嘆道:「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月皓在旁听罢,思索道:「如此说来,重大人如今也是为了报舒贵妃的恩才做了这戍边将军?」 重岩道:「对。此间事了,我便是自由身了。」 月皓又道:「我听闻与重大人共事那几员将军都非常人,重大人可与他们相熟?」 「我虽与他们共事,却并不相熟,只知晓这几人并非人界中人,来歷神秘。」 苏风吟道:「便是刚才那几人?」 「对,还有元帅,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皇城。」重岩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苏风吟对重岩说道:「我们此次来人界,有一半的原因是天枢这一年来的乱象。」 月皓告知:「重大人守护着舒贵妃,可知她被妖物操控一事。」 重岩沉吟道:「我赴边关将近一年,当时离去并未有什么异常。最近回来途中才听闻此事,也是奇怪,正要去查探。」 …… 晏杜若在去寻应不悔三人时路过一处宫殿,宽阔的道上并无人往来,晏琼玖又是落步无声的人,这一道上便越发静了。 晏杜若快要过了这宫殿时,突觉异常,倒退回去细察,只见此处宫殿落了结界。 宫墙殷红,凄风惨惨,晏杜若嗅到空气之中的血腥味,冷笑道:「光天化日,朗朗干坤,敢在你姑奶奶面前露尾巴。」 晏杜若双手一拨,取出斩气刀,一刀挥舞,碎了结界。她悄声入了宫殿之中,就见前院内横躺着几个宫女,尸身枯黄,过了前殿,又是几个同样死状的宫人。 晏杜若提着刀,暗道这妖孽是憋久了,憋坏了,这次竟敢弄出这么大的动作。 晏杜若寻着气息往后走,听得有人狞笑道:「早已杀了人,何必还揣着这一点怜悯管她是皇嗣是宫人,你不愿瞧,自到一边去,莫要来插手!」 晏杜若身入后院,只见一道四人,分立三方,其中两人裹着黑袍,头戴兜帽,看不清面容,这两人身上血腥气浓,脚下还躺着一名垂死的宫女,满眼惊恐。 两人对面是那日在酒楼里碰到的人,依旧一身白袍,带夜枭面具,站立三人中间的人一身重甲,头上带着黑盔,一张鬼面具,难辨真容。 这带着鬼面具的人抬起头来看晏琼玖,晏琼玖只觉得两点寒芒射来。 这人说道:「都说了让你俩收敛些,这不,血气引了狼来了。」 那身穿黑袍的一人舔着嘴角,阴森森笑道:「正好,早想尝尝狼血的味道。」 晏杜若施展开斩气刀,一刀斩来,如开世之斧,开天闢地,灵力炸裂,狂风唿啸,青石飞涌,刀气直冲霄汉,斩得对面宫殿两半。 这后院亦是被毁,一片狼藉。 这一击不过一个吐息之间,三人远远退去,只有一黑袍之人半蹲于飞檐上,面上落下几滴殷红的血迹。 晏杜若过去摸了摸临死的宫女的脉搏,抬头对那人冷笑道:「想喝狼血,也得看你命够不够硬。」 一只金色飞鸟从晏杜若怀中飞去,晏杜若瞥了眼想离去的三人,飞身至半空,一刀轮圆,气浪自她向四周吞天噬地的侵去。 「一个都别想逃!」 满天的蓝色火焰交织成罗网从上盖下,晏杜若又落了结界,转身便朝那黑袍之人攻去。 另三人落到一处,那带鬼面的人说:「既如此,不如先交交手,探探他们底细。」 「便麻烦阁下了。」 另一黑袍之人颔首,也加入了战局,与先前那人一同迎战晏杜若。 带鬼面之人与这身穿白袍的只在远远的观望。 第56页 不多时,东边天空数道光芒划来,闯进结界来,落在两人对面屋檐上。 桑娆欲飞身加入战局,晏归之提醒道:「桑族长,正事要紧。」 桑娆道:「不消你说!」 当即舞着一条长鞭,甩向同晏杜若缠斗的那两人。 这鬼面之人也无法细心观察,应不悔与冲上前来与他交上了手,月皎则是与那白袍之人战在一处。 晏归之并不急于动手,立身屋檐之巅,打量着这四人。 第31章 这晏杜若和桑娆与两个黑袍人战在一处, 晏杜若使刀与黑袍人近身打, 一刀挑开,似勐虎摆尾, 桑娆将回纹剑收起,专使长鞭, 一鞭打来, 似蛟龙翻身。 与桑娆斗的黑袍人是背对着晏杜若的,桑娆故意漏了个破绽,引得那人大意, 一鞭抽去, 打中那人形体, 不想那人化作一抹黑烟散了, 长鞭去势不止, 往晏杜若背后袭去,桑娆待收鞭却是慢了。 长鞭近晏杜若后门时, 晏杜若遽然刀身迴转,绞住了长鞭, 面前黑袍人一爪探来,晏杜若斩气刀被桑娆长鞭牵制,施展不开, 侧身躲避, 衣袖被一爪抓破。 晏杜若道:「你往哪打?尽添乱!」 桑娆将鞭收回, 道:「分明是你在这碍事, 你行不行?」 晏杜若道:「我不行?不知是谁被我拔了逆鳞。」 晏杜若不提这事还罢, 一提这事,桑娆是气沖六腑,一鞭直往晏杜若身上抽。 两人战在一处,打的天昏地暗。 那黑袍之人退到宫墙之上,瞧两人内斗。先前被桑娆一鞭打中散了形体的,也由一股黑烟重新凝聚出身形,落在一旁,半蹲着嗤笑:「窝里斗,腾蛇族长到底还是年轻。」 两人看的半时,晏杜若与桑娆打的火热。桑娆一鞭朝晏杜若打来,晏杜若轻身一躲,那鞭似无穷长,越过晏杜若,竟直直朝两人袭来。这两人被一鞭将腰身裹住,拴在一处,晏杜若回身一刀,气势如虹,只朝两人噼来。 桑娆同晏杜若两人一前一后,袭来不过片刻工夫,如早就商量好一般,两人猝不及防,躲不过,只得硬抗,一股股黑雾自两人身体中溢出,交聚在一处,顿时阴气四溢,灵力翻涌。 两边正面交锋,一个巨狼咆哮,吞天噬地,一个勐兽崩腾,气破长空,一遇上就是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桑娆长鞭被毁,晏杜若也被逼的落在屋檐之上,两黑袍人半跪在地,连连呕血,道:「两位好演艺。」 若不是晏杜若和桑娆斗的真切,酣战半晌,他俩怎会放松了警惕。 倒不想两人是特地演给他俩看的,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晏杜若笑道:「谁得空演戏耍你,我和她是真打。」 桑娆敛眉道:「竟是冥界的人。」 这两人先前出手,处处隐瞒实力,不愿动真格的,就是要隐瞒身份。如今被桑娆和晏杜若使计,一时松懈,泄露了身份,便也不隐瞒,解了兜帽。 两人长的一般模样,颧骨高,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眼神阴鸷。 一人拜道:「文昌。」 一人拜道:「文偃。」 桑娆道:「你俩是冥界哪路将军管辖的人,敢在人界肆行杀戮,如此猖獗!」 文昌道:「自由之身,仙帝老儿也管不了我!」 …… 这方身带鬼面的人一掌逼退了应不悔,身形一闪,没了踪迹。 晏归之正被文昌两人吸引了注意,忽觉背后杀气袭来,急唤青锋,长剑一出,浮于背后,抵住那人一掌。 晏归之道:「那两人已然泄露身份,阁下却迟迟不愿拿出真本事来,怎么,如此怕我知晓你是哪界生灵?」 这带鬼面的人也不说话,掌心灵力涌动,逼退青锋,青锋倒飞,被晏归之一把握住剑柄。 鬼面人一交手,屋檐飞瓦,化作两股,如飞龙交缠,朝晏归之扑去。 晏归之双指抹剑,一剑挥去,剑气凌冽摄人,势如破竹。 这鬼面人再待出手,身着白袍的女人撇下了月皎,挡在了晏归之身前。 鬼面人说道:「你要护她,可知她此行与你目的相反,他日必是你行事一大阻碍,少不得与你刀剑相向!」 这鬼面人打来,白袍人仗剑相迎。 白袍人低语道:「不准伤她!」 鬼面人道:「妇人之仁!」 晏归之心中疑讶,观望一回,握住青锋入了战局。 鬼面人要打晏归之,白袍人拦。晏归之一面斗鬼面人,设法要逼他使出真本事,一面又剑指白袍人,要挑了她的夜枭面具。白袍人护着晏归之,与鬼面人缠斗,又要提防晏归之的攻势,三人乱作一团。 这人界免战牌压制虽狠,压不住晏归之攻势凌厉,毫不留手,况且鬼面人不愿显露实力,怕被晏归之察觉身份,晏归之一剑逼退了鬼面人,又回身一剑,挑破了夜枭面具的一角,露出这白袍人的眼睛来。 晏归之一怔,疏于防备,那鬼面人趁势一击,又有一道黑影破了结界,朝晏归之袭来。 两方夹击,青锋回挡,晏归之被从半空打落,撞破屋檐,掉到殿内。 那道黑影落在白袍人身边,牵住她的手,道了一声:「走!」 两人离去。这鬼面人往殿内一望,也趁势闪走了。 晏杜若瞧见晏归之被打入殿中,火烧肝胆,急往这边来。桑娆也是惊得去了七魄,她要是没护好晏归之,这次怕是真要被苏风吟那丫头刮鳞。 第57页 两人一分神,叫文昌和文偃也逃走了。 月皎和应不悔追人去了。晏杜若和桑娆慌忙来确定晏归之安危,从那大窟窿落入殿来,便见晏归之从一堆碎瓦中起身。 晏归之道:「我没事。」 晏杜若道:「吓得我一身冷汗。」 晏杜若走过去,将她全身上下细看了一遍,只嘴角有点血迹,身上齐整,灵力平稳,确定没受重伤这才松了口气,她道:「你方才怎的走神了?」 晏归之抖了抖身上灰尘,道:「看见了一熟人。」 「熟人?哪个?」 「潮音。」晏归之看向晏杜若,徐徐道:「潮音就是舒贵妃的亲信。」 晏杜若脑子空白,愣愣问道:「哪个潮音?」 晏归之道:「勾栏院里那个潮音。起先我嗅到她身上的气味还不能确定,如今看到她的眼睛,看的分明。」 「等等。」晏杜若道:「不是。舒贵妃的亲信一年前就在了,可你半年前不才去过勾栏……咳,你半年前不才见过她吗?」 「我并未见到她。」晏杜若看桑娆,说道:「我半路被桑族长劫走了。」 桑娆却笑道:「我道晏族长不近情/色,原来这暗地里去勾栏院去的这勤。」 晏杜若呵道:「你这赖皮蛇,莫瞎说,我七妹只去过两次,一次办理族务,一次被你这厮非礼,这帐还没找你算呢!」 桑娆道:「只见过一面的人,晏族长看她的眼睛便能认出是谁?」 晏归之不理桑娆揶揄,只道:「潮音是鲛人族族人。」 此言一出,桑娆微微变了脸色。 桑娆沉着脸色道:「你当真确定是潮音。」 晏杜若奇道:「怎么,你也认得她,你是她恩客?」 桑娆冷冷的觑了眼晏杜若,沉声道:「我没见过她,应不休见过她!」 晏归之摸了摸嘴角的血迹,手指轻捻,道:「我在她身上留了标记,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晏归之等人出了结界外,九阳带着一队侍卫在外守候,见晏归之出来,忙道:「仙尊。」 晏归之道:「九阳,有事央你一做。」 九阳俯耳过去,稍顷,道:「是。」 几人回了绮阴宫,不多时应不悔与月皎无功而返。 晏归之召来月皎月皓,扎破手指,交与两人一滴鲜血,对两人嘱咐道:「查到那人藏身之处后莫要打草惊蛇,先回来报我。」 「是。」月皎与月皓领了这鲜血,朝外去了。 …… 日暮时分,苏风吟,桑娆,晏归之,晏杜若一桌上用饭。 晏杜若往这排骨夹去,桑娆早一筷子拣去,桑娆往这兔头伸手,晏杜若两跟筷子往兔头上一插,扒拉去了。 你来我往,不得安生。 苏风吟却不动筷。晏杜若道:「今日这饭菜味道怎么不一样,郝廷君给你换了厨子了?」 苏风吟笑笑,恰逢重岩走来,托着菜盘,苏风吟道:「这些是重岩做的。」 晏杜若还没见过重岩,道:「这谁?」 桑娆意味深长道:「风吟昔日旧友,重岩。」 晏杜若挑了挑眉,看向晏归之,晏归之面色不转,只慢条斯理的用饭。 重岩同晏杜若打了招唿,晏杜若亦是对她点了点头。 重岩将一花瓷碗放于苏风吟面前,笑道:「雪鸡藕丝羹。」 苏风吟欢喜的接过,原来是在等重岩这道菜,她道:「不知你厨艺退步了没有。」 重岩又将一碗放在晏归之面前,启了启口,顿了一下,道:「归之。」 「我如此唤你,你不会介意吧?」 晏归之道:「不会。」 重岩道:「莲子百合羹,我连着一起做的,你也尝尝,算是……」重岩一笑,说道:「我们初次相见的见面礼。」 桑娆长长一嘆息,软语低诉:「似我们这等没福气的人吶,就是没羹吃,谁叫我等没个会下厨的朋友。」 桑娆道:「二狗崽子,你说是吧。」 晏杜若:「……」 重岩歉然道:「我与风吟多年未见,此番难得相逢,也想一表这些年思想之情,所以做了这羹,可惜今日不凑巧,后厨食材不够,做不齐四碗,等来日得空,定也做了羹汤给二位尝尝。」 苏风吟拿着调羹细尝了一小口,眼眸眯起,那般模样倒是像那兽态的狐狸,细眯着眸子微笑,乖巧萌态,重岩垂眸望着她,嘴角微扬。 苏风吟向桑娆道:「这一桌子菜都是重岩做的,你莫要不知足,再嚼舌头,这些也没得吃。」 桑娆道:「哎呀,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本尊伤心欲绝,伤心欲绝!」 苏风吟觑着桑娆,道:「哪个是新,哪个是旧。」 桑娆笑道:「用饭,用饭。」 晏归之端起那碗莲子羹,尝了一口,沁香甘冽,肺腑清爽,咬碎莲子后,有一阵苦味,晏归之顿了一顿,又用调羹舀起一颗莲子,咬下一半,见里面果然未除莲子心。 晏杜若在一旁见了,问重岩道:「你怎知我七妹吃莲子不除心的。」 重岩只道:「我是忘了除了。」 晏归之抬眸望着重岩,重岩面上那一枚泪痣在笑靥中如罂粟绽放,吐着致命的芬芳。 重岩见晏归之望她出神,便道:「怎么了?」 第58页 晏归之回神,将碗放下,道:「我现在不吃苦了。」 苏风吟坐在晏归之身旁,晓得她模样变成幼童后口味变了,便将那碗雪鸡藕丝羹端着,把调羹递到晏归之嘴前,道:「尝尝这个。」 晏归之本不想吃,奈何苏风吟铁了心要餵她,她只得将口张开吃了一口。 苏风吟道:「如何?」 晏归之点了点头,她便笑意盈盈,舀一勺要再喂,晏归之见她高兴,也就依着她来。 苏风吟对重岩道:「你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苏风吟又道:「归之要是能有你一半厨艺就好了。」 桑娆道:「小狼崽子不会做饭?」 苏风吟笑道:「很糟糕。」 苏风吟餵了晏归之一口,待将调羹取出来时,被晏归之一口咬住。 晏归之望着她,苏风吟笑吟吟道:「乖,松口,不会做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晏归之松了口,淡淡道:「我与你,半斤两罢。」 苏风吟:「……」 第32章 席间, 晏杜若将重岩细细打量, 见她一表人才, 不禁问道:「不知重岩姑娘是哪界族人?」 重岩含笑答道:「妖族。」 晏归之问道:「妖界?不知是哪族的族人?」 一碗雪鸡藕丝羹见底,苏风吟意犹未尽,见晏归之面前放着的莲子羹没怎么动, 便端了过来,慢条斯理的吃着, 听得晏归之的话,她道:「说来重岩与你是同源, 她也是狼族的。」 晏杜若睁大了眼,唿道:「难怪见她会觉得有几分亲切,原来是同宗啊。」 晏归之放下竹箸,看向重岩,问道:「沧澜雪原的雪狼一族,昆木山的赤狼一族, 还有幽燕的木狼一族,不知重岩姑娘是哪一族的?」 重岩依旧含笑答道:「木狼。」 晏归之道:「重岩姑娘英才豪杰, 在族中应当是个响亮的人物。」 重岩道:「我自由散漫惯了, 也不过是个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罢了。」 晏杜若好奇的问道:「幽燕同朝阳山离得远,木狼与涂山也并不亲近,你俩当初如何相识的?」 重岩看了眼苏风吟,苏风吟说道:「当初游歷人界意外结识的, 自那以后便一道在人界游玩。」 晏归之问苏风吟道:「你来过人界?」 苏风吟道:「怎么?我不能来?」 晏杜若又重岩道:「那当时你和风吟……」 桑娆在一旁说道:「啧, 让不让人吃饭了, 还叨叨个没完了,就是要查人底细也不带恁急的。」 晏杜若横了桑娆一眼,道:「多吃点!噎不死你!」 晏归之只当没听见,欲要再问,苏风吟自怀中取出一条丝绢,为晏归之擦拭嘴角,笑道:「食不言寝不语。」 晏归之望了她一眼,歇了话头。 …… 饭后,重岩离去。 明月高悬之时九阳过来了,将宫人遣走后,径直走到明间内,彼时晏归之几人都还在。 九阳朝众人一拜,对晏归之说道:「仙尊,查清楚了。」 晏杜若问晏归之道:「你让她查了什么?」 九阳说道:「朝中被害老臣确实都是当年牵涉在鲛人被捕案中的一干朝臣的后裔。」 桑娆敛眉,将茶杯放下,苏风吟始将眼神落到九阳身上,晏归之兀自沉思着。九阳又道:「至于这一年交战损耗的将士人数,根据边关一年呈报来算,已近百万。」 晏归之道:「怎会如此之多?」 九阳道:「这还只是粗略的统算。」 晏归之沉吟道:「我知道了,劳烦你了。」 「事关天枢,九阳自当不遗余力的协助仙尊。」九阳又道:「只是关于思量宫的事,弟子还未查探明白。」 晏归之道:「此事不急。」 九阳将事交代明白,便告了退。 不过片刻,月皎同月皓归来,对晏归之说道:「族长,已经寻到那人所在。」 晏杜若伸伸腰,嘆道:「今日可真忙。」 晏归之起身,说道:「带路。」 一行人前后出得屋来,月色已经朦胧起来,秋风紧了,寒意凛凛,起了薄雾。 月皎与月皓在前面领路,众人都是要跟去的意思,皇嗣自有九阳去守护,众人倒是对那亲信的真容更为好奇。 晏归之一步踏出去,踏了空,被人从后面搂着腰,抱了起来。 苏风吟将她抱在怀里,众人御风而行,出了皇宫,她俩落在最后,苏风吟轻声问晏归之道:「席间为何要试探重岩,你怀疑她?」 晏归之道:「对。」 苏风吟道:「怎么了?重岩可有异样之处?」 晏归之沉声说道:「你这朋友,你可是对她知根知底的了解?」 苏风吟道:「我对你也非知根知底的了解,归之。」 晏归之道:「你要知道我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苏风吟道:「当真?」 晏归之道:「你想知道什么?」 苏风吟道:「记住你这话,暂且先存着,来日我问你,要事无巨细的报出来。」 晏归之展眉,在她怀中轻轻一笑,说道:「好。」 苏风吟道:「那你先说说,重岩有何处值得怀疑?」 晏归之道:「她许了护舒贵妃一家四世安康,只要在皇城内保护舒贵妃便好,为何要对舒贵妃言听计从,入朝为官。」 第59页 苏风吟道:「重岩重情重义,自是为了报恩。」 「为了报恩?」晏归之轻轻一笑,她道:「她说她是一年前入的边关,未见过那白袍人的面,那与她同行的戍边大将是谁人召集,舒贵妃未修仙,未称帝,一界凡人,哪里认识的这么多能人异士?若是那白袍人暗地召集,必要通过舒贵妃举荐给郝廷君,重岩守卫在舒贵妃身侧,又怎言未见过她?」 苏风吟不言。晏归之又道:「其余六国多有强者,战场之上,那些人不可能始终保有余手,重岩与他们朝夕相处,会察觉不到一丝异常?今日我等遇着的带鬼面的人,恐怕就是重岩说的元帅,此人灵力浑厚,身手不凡,不是善茬,重岩若不是他们的人,他会留下重岩,留下可能暴露他们身份的后患?」 苏风吟沉思不语。 晏杜若不知何时落到后边来,张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忽的插话道:「要我说,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与风吟同生死,共患难,那肯定是过硬的交情,自然是能信的,就算是不能信,我们与她往来也碍不着我们行事不是。」 晏杜若瞥着晏归之笑,说道:「我看七妹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吃醋了,是不是。」 晏归之无奈撇过头去,说道:「如今局势不明,事又牵扯冥界,妖界,事事可疑,自然应当事事留心,二姐,是你心太大了。」 桑娆道:「小狼崽子说的也没错,百年未见的人,如见在这乱局之中偶遇,还是得留下几分提防。」 晏杜若道:「啧,今日你怎的会说人话了。」 桑娆横她一眼,道:「本尊自是跟你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不同。」 …… 皇城城南一隅,远离闹市,深夜时分已是万籁俱寂,灯火尽熄,时至中秋,仍有蝉鸣。 一所小宅院内,天井檐前阴影中两道身影并立。 其中一人道:「晏族长怕是已经认出了我来,都怪我行事不谨慎。」 另一人道:「知恩图报并不是错事,只可惜如今我们与她相对而立,往后行事,怕是更加艰难。」 那人道:「我不怕,便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怕,届时即便是她拦着……」 一道声音插来,说道:「若你要行的事,合情合理,我不但不拦你,会帮你也说不定。」 那人凛声道:「谁!」 御剑刺来,剑意凌冽,寒气逼人。 苏风吟一挥袖,这剑便斜飞出去,直直扎进门柱里,苏风吟抱着晏归之从前门走进,到天井中月光照耀处,显出面容来。 晏归之道:「方才还念叨我,这便不认识我了。」 这阴影中说话的人正是潮音,如今未戴面具,被晏归之瞧了个正着,另一人立在她身侧,桑娆与应不悔在后来一步,见了这人,齐齐变了脸色,这人可不就是寻了许久的应不休。 桑娆面色冰寒,沉着嘴角不言语,应不休见了桑娆,亦是一怔,连忙拜道:「族长。」 又恭敬的拜晏归之几人道:「晏族长,少族长,二殿下。」 潮音亦是恭敬的朝几人行了礼。 晏归之不免一声嗟嘆,道:「果真是你。」 …… 一行人到了屋内,四面点了灯,妖族在黑夜中视物无碍,点灯更像是一种形式。 屋内明烛辉煌,唯独苏风吟坐着,月皎与月皓守在宅院外,其余几人四散站着,将潮音与应不休围在中央。 晏归之道:「先前有几分猜到是你,便想着若真是,会有许多话要说,如今见了你,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潮音道:「族长若是要劝我,大可不必多费口舌。」 晏杜若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想她也见过潮音一面,当初见潮音时,她是个文雅伶俐,芳容丽质的姑娘,十分重恩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怎的一回头,人就往不归路上走了。 如今一身洁白,叫鲜血仇恨污浊,怎叫人不惋惜。 潮音道:「潮音知道。」 晏归之问道:「舒贵妃的亲信可是你?是你操纵舒贵妃,蛊惑郝廷君,兴兵边境,是你让舒贵妃肆意诛杀大臣,是你在频频杀害皇嗣?」 潮音供认不讳。 晏归之道:「那你是如何躲过守门仙将的法眼,舒贵妃倘若被妖邪近身,郝廷君一眼便能识破,你又是如何让舒贵妃迷惑了他?」 潮音闭口不言。 晏归之道:「当初你不惜违反族规退出鲛人一族,族长曾忧心你仇心未泯,央我一探你的心意,那时你虽未全然放下,却也安分守己,未动非念,一至今日,一朝变脸!这是蛰伏多年,等待时机,还是有人挑唆,诱你復仇?」 潮音依旧不语。 晏归之转而叫应不休道:「应大人。」 应不休见桑娆在这,一直将头埋的低低的。 「那日在祭坛坏我法术的人便是你罢。」晏归之道:「桑族长对我说,你与潮音相识,交情不浅,应不悔对我说,你与鲛人族一族人亲厚,可惜那族人在百年前不幸身陨,自此你性情大变。如今你亦是决然退出腾蛇族,与潮音一起,助她復仇,是她引诱你,还是……」 应不休道:「是我自愿的。」 桑娆一直寒着脸,听得她的这句话,气的眼眶发红,站起身来取下应不悔腰胯上的鞭子,一鞭抽在应不休身上,直抽的皮开肉绽,好一声响。 第60页 桑娆气的嘴角发颤,她喝道:「应不休,你是不是把脑子落在了柴桑山里,啊!」 第33章 应不休一声不吭, 站得笔直, 桑娆又是一鞭打来, 她亦是不躲,鞭身打破她左肩衣服,留下一道血痕, 鞭尾划破应不休的脸颊,鲜血流下, 染红半边面旁。 潮音急道:「桑族长……」 桑娆怒道:「为一己之私,至腾蛇一族于不顾, 这是不忠。」 桑娆又一鞭下去,晏归之几人只是旁观,并不插手,应不悔立在一旁,双眸悬泪,双手握的发白, 亦是不劝一言,更别说上前拦阻。 桑娆道:「抛亲弃友, 这么大的事, 你不曾跟我和应不悔提过一字,你把我这族长置于何地,你把你阿妹置于何地,这是不义!」 灵力灌入长鞭, 一甩鞭便有破空之声, 桑娆这一鞭打的应不休一个趔趄。 「为报旧仇, 残害无辜,惹得一身罪孽,到时候你打算如何脱身,啊?怕不是要遭受天谴之刑罚,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这是不仁!不智!」 桑娆再一鞭打来,潮音反身一把抱住应不休,长鞭打在潮音背上,雪白的衣衫上瞬间染上一道红痕。 潮音道:「桑族长,此事并非阿姊一人过错,你别打她一人。」 众人皆为潮音对应不休的称唿而诧异,桑娆道:「本尊只管的了腾蛇族的妖,其他的妖与我无关。」 桑娆又对应不休道:「你不是能言善道么,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应不休叫道:「族长。」 桑娆道:「你还知道我是你族长!」便要再打。 晏归之唤了声:「桑族长。」 示意她且停手,桑娆便狠狠的将长鞭往地上一甩,走到苏风吟边上,与她坐在了一起。 晏归之立于应不休两人面前,道:「鲛人族的事已过百年,不管是天枢君主还是那般朝臣都成了一抔黄土,此恨虽深,也当随风而散,何故深陷其中。」 晏归之又道:「今日那些皇嗣、大臣与当初的事无半分干系,杀了他们当真能消弭心中仇恨?不仅自己罪孽加身,更会累及亲族,可曾想过逝去的人心中盼愿的并非復仇,而是想让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 应不休双膝跪下,望着晏归之,双眸通红,眼中的是沉沉的痛意,她道:「晏族长,那些能说放下的人,并非是真如此豁达,只是未恨到深处。」 应不休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的脖颈,白皙的脖颈正中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众人都见过,桑娆脖子上就有,那是逆鳞拔下之后会留下的伤痕。 应不悔不禁叫道:「阿姊,你的逆鳞呢?」 应不休垂首,眼泪默然流下,她悽然道:「族长,那人并非只是应不休的亲友,她是应不休的心上人!那年我将逆鳞给了她,商议来年将她带到族中,见过族长,求族长赐婚,可没等到,没等到,除夕之夜,鲛人之族遭此横祸。」 「此等锥心之痛,我如何释怀?」应不休双眸含泪,望着晏归之,苦痛之意似将空气都浸染,沉闷而又苦涩,众人不禁默默无言。 潮音亦是跪下,朝晏归之一拜,她道:「潮音蒙族长相救,此等大恩,永世难忘,这一命系族长所救,本该珍重,勤加修炼,报效亲族,如今潮音轻贱性命,有负族长隆恩,何样惩罚,潮音都甘愿领受。」 晏归之看她,说道:「你只为负了我的恩请罪,却不说你復仇之事做错了。」 晏杜若道:「你这姑娘怎么就是想不开,如今报仇,不是跟他们过不去,实是跟你们自己过不去啊。」 潮音垂在身侧的手臂双拳紧握,手指缝隙中流出血来,她道:「潮音忘不了,殿下,潮音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他们剖我族人内丹,剜我族人心脉,族人被铁链拴着,被刮鳞,被扔进铁笼中,由烈火燻烤,拿我们炼油,我等也是一界生灵,纯朴良善,居于北海,虽与人界交界,却从未扰过他分毫,我等替龙族管辖海水,不让海啸侵他边民,我等见危援助,救他渔民于危难之间,可在他们眼中,我等竟犹如狗彘。」潮音含泪而笑,她道:「烈火之中族人拥成一团,只为保住族中老小,他们的哀嚎犹在耳畔,烈火将他们皮肤血骨烧化,每每闭眼,这些便浮在眼前。」 「为何我族要落得如此下场?我恨不能生啖其肉,剥骨吸髓,即便是他们死了,我也要他们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潮音又拜倒在地,匍伏在晏归之脚前,说道:「潮音自知罪孽深重,但潮音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族长要如何处置,潮音都无怨言,只是那些事情都是潮音一人所为,阿姊是被潮音蛊惑,一时煳涂,跟来人界,万望族长,桑族长体怜,从轻责罚。」 晏归之厉声道:「此事岂是你一人兜揽的了的!」 屋中沉闷,屋外蝉声更紧,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晏归之沉顿好一会儿,转言沉声问道:「那日将我们引往思量宫的可是你俩。」 潮音抬眸看晏归之,神色有异,稍顷,她答道:「不是。」 晏归之道:「后宫之中不仅有皇嗣丧命,更有宫人死亡,是被吸干鲜血精元而亡,那是邪修的修炼之法,也是你俩所为?」 应不休道:「不敢如此。」 桑娆沉声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第61页 晏归之道:「可是今日与我们交手的那文昌,文偃?」 潮音道:「是。」 晏归之道:「他俩是冥界之人,如何在这天枢皇宫中,又同你相识?莫不是来帮你復仇?还有那些戍边大将,来歷不明,修为深厚,你从哪里寻来助你?」 「莫非也是鲛人族人……」 潮音急道:「并非如此,族长明察,此事是潮音一人的意思,族中人分毫不知。」 「不对。」潮音低语:「我已退族,已不是鲛人族人。」 晏归之道:「郝廷君紫薇护体,朝臣天星相互,不是什么人都伤得了的,此事觉非你一人所能为。说你心血来潮,等了百年来復仇,我亦是不信,你若不愿说何人诱你復仇,我也不逼你,只是如今放不得你了,寻事復仇之事也莫要再想。」 晏归之对外叫道:「月皎,月皓!」 两人进来,依言封了潮音与应不休两人灵力,一左一右看守。 晏归之道:「待事查明,再带你俩回妖界,按罪论处!」 …… 一行人慾要返回皇宫,路上夜色依旧,只是更深露重,越发寒凉起来。晏归之走在前头往后望了一眼,见苏风吟远远落在后面,并没有抱她的意思。 她停住了脚,等那人上前来。 苏风吟经过潮音身旁时,潮音望了她一眼,张口欲言,苏风吟纤指一竖,立在嘴前,朝她一笑,月色之下美艷不可方物。 潮音怔愣片刻,闭口不言。 苏风吟来到晏归之身侧时,晏归之不禁问道:「怎么先前一言不发。」 「嗯?」 晏归之道:「潮音同应不休復仇之事。」 苏风吟不答反问:「你可觉得她俩復仇不该?」 晏归之答说:「我不是她,无法体会她心中苦痛,难作评判,只是作为一个旁人来说,只觉得她此行未免得不偿失。」 苏风吟却道:「她只为消恨,哪管什么得不偿失。若我是她,便是毁了整个天枢都不为过。」 晏归之笑道:「哪个敢惹涂山。」 夜风袭来,苏风吟衣袂飘飞,乌云乱舞,她道:「说不准,昔日我也曾想过让那暴君同那般臣子痛不欲生,只是仙界降下天罚,让其殒命,真是可惜……」 苏风吟手中不知哪摘来的一片树叶,浮在手心上,灵力涌出之际,树叶化作齑粉,随风而散,她望着飞灰散去的方向,眸光似利箭,言语如寒冰,她道:「我还想将他们挫骨扬灰来着。」 苏风吟将人抱起,一手轻缠她的银髮,望向晏归之时眼神遽变,无比温柔,她笑道:「但是呢,我想我家夫人淳良仁厚,定是不愿看到这种事,所以我也就歇了这般念头了。」 晏归之笑道:「胡言乱语,百年前哪来的夫人,嗯?」 苏风吟笑容滞了滞,她顿了片刻,说道:「我说的是如今,我想去刨了他们祖坟鞭尸。」 晏归之道:「胡闹。」 苏风吟道:「先前我若是开口定是要偏向潮音与应不休的,所以我没说话,免得惹你不高兴。」 …… 一行人回了绮阴宫中,潮音被软禁在绮阴宫内,桑娆怒火未熄,欲将应不休带到绛阳宫去,抽上她百十鞭,被苏风吟劝阻了,两人一起被留在绮阴宫中。 翌日,重岩前来拜访,几人正在堂上说话,九阳疾来,手中拿着一份卷,本欲唤晏归之,见重岩在此,虽知她是苏风吟旧友,可她也是戍边大将一员,尚不知她可不可信,思量一番,唤道:「重岩将军怎的在此?」 重岩起身行礼道:「公主。」 「我与风吟久未相见,过来同她说说话。」 晏归之道:「公主有事?」 九阳并不说话。晏归之会意,道:「无妨。」 九阳始将卷交予晏归之,说道:「有关思量宫的记载查到了。」 晏归之接过,做了记号,晏归之一摊开便是记载思量宫的那处,晏杜若好奇的凑过身子来观看,念道:「天和七年,帝出游,遇殷女,出尘之姿,有大能,同游七国,屡救帝于危难之间,归天枢,拜为国师,建思量宫,同进同出,亲如一体。」 再往后便没有了,所记载的不过自言片语。 晏杜若道:「就这?」 九阳道:「独这一卷,还是后人所载。」 几人沉吟,苏风吟喝着茶,说道:「这字里行间听得怎么都觉得这国师与那帝王关系不一般吶。」 「你们说的这国师的事……」重岩出声,引得几人眸光移来,她一笑,道:「说起这廷彦帝君与国师,我倒是听说过一段野史。」 苏风吟来了兴趣,道:「你说说。」 重岩道:「前边与这记载无差,到后边便如风吟所猜,这帝君与国师关系匪浅,两人是互相爱慕,许下终身,彼时后宫如同虚设,后位也是悬空多年,帝君无后无妃,膝下无子,百官谏言,帝君不採,却是有意要纳国师为帝后。」 「这故事我怎么在哪听过。」晏杜若向众人笑道:「哦,那些帝王情史的话本子上都这么写,往后是不是国师芳心深许,要与帝君相守一生,怎奈帝王多情,爱上她人,佳人心碎,黯然神伤,断髮立誓,此生永不相见?」 几人闻言轻笑出声,晏归之道:「二姐,莫打岔。」 重岩笑道:「殿下神算,正是如此。」 第62页 「帝君与国师大婚当日,外国朝贺,送来贺礼,其中一国的贺礼是一舞娘,娇艷妖姿,世间少有,舞姿曼妙,群臣惊嘆,帝王甚喜,收在宫中。」 「这舞娘蕙质兰心,帝君为国事烦忧时,爱赏其舞乐,舞娘将软语熨帖,解帝烦忧,久而久之,帝君便对这舞娘上了心。时至朝臣劝谏,充盈后宫,帝君思想这贫民百姓三妻四妾都属正常,他一届帝君,只要一后一妃,又有何不可,遂将舞娘纳为后妃。国师闻之大怒,原来她不屑荣华富贵,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与帝君长相厮守,诘问帝君,帝君反斥其善妒,至此帝后决裂,国师一纸休休夫,震惊朝野,国师欲走,帝君不允,将其囚禁思量宫。」 苏风吟道:「这国师身怀大能,要走还走不了?」 重岩道:「帝君暗中使计,取走了国师内丹。国师修为虽深,但入世不久,怎知刀枪易躲,人心难防啊。」 九阳叫道:「胡说,先祖淳厚仁德,怎会行此卑劣之事!」 重岩笑说:「公主息怒,重岩也说过了,这是野史。」 晏归之道:「你从何处听来的?」 重岩道:「军旅苦闷,军中将士时常聚集在一起说些野史趣闻,这是我从一名老兵那听来的,今日正巧碰见你们说这事。」 苏风吟笑道:「这故事听着倒有几分意思。」 第34章 晚夕, 桑娆过来用饭, 苏风吟在席间说起这厢事,问道:「你怎么看?」 桑娆道:「这故事听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就是不知道思量宫那女人是不是就是这国师。」 晏杜若道:「什么这女人, 那女人, 那姑娘名久华!」 桑娆白她一眼, 说道:「蠢狗,她拿个假名唬你你也真信?赶明别人说他叫爹, 你也跟着叫爹?」 「你这蛇!」 苏风吟道:「遇殷女,这殷字,当是那人的姓罢?」 晏杜若道:「我倒觉得应当是地名。」 桑娆:「或许没什么意思。」 晏归之兀自沉吟不语,一双筷箸摆在身前,久未动作, 因着微微敛眉, 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苏风吟将手放在晏归之肩头, 手指伸出抵在她脸侧,叫道:「归之。」 晏归之一转脸,软肉肉的面颊便被苏风吟纤指戳中。 晏归之:「……」 苏风吟笑吟吟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晏归之顿了一下,道:「只是想前段时间给大嫂他们去了信,怎的还不见回信来。」 晏杜若道:「此到盂山甚远,自是要些时候, 莫担心。」 晏归之方道:「二姐说的是。」 拿起筷箸, 面色如常, 用起饭来。 饭后, 众人散了,晏归之走出屋来,红日西落,暮色沉沉,天际泛起紫雾来。 晏归之独自一人朝外走去,月皎见了,跟上前去道:「族长去哪?」 晏归之道:「我一人走走,莫要跟来。」 「可是……」 「嗯?」 「是。」 晏归之纵身到宫墙之上,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月皎正打算去告知晏杜若,一回首见苏风吟站在身后,吓了一跳,道:「夫人。」 苏风吟望着晏归之离去的方向,夜风吹的她衣袍乱摆,她轻轻的应了月皎一声。 月皎道:「要不要暗中跟着族长。」 苏风吟道:「去告知二殿下罢。」 月皎一怔,道:「是。」 他本以为苏风吟会亲自前去,倒不想人一转身,往软禁潮音的屋子里去了。 …… 思量宫中,晏琼玖守了久华数日,后来被久华道破其藏身之处,她便不再特意隐匿身形。 晏琼玖最喜欢的是在那阴槐树的枝桠上,看久华清扫阴槐树落叶。 今日她又在清扫落叶。 秋风一扫,阴槐树上一片枯叶落在久华发间,晏琼玖掠下身来,落在久华背后,伸手要替她取下枯叶。 手近其发间时,久华拿着扫帚将晏琼玖手臂挡开,声音冰冷,道:「别碰我。」 晏琼玖抿了抿唇,默默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髮。 久华一愣,手伸到发间,摸到枯叶取了下来,望着这片树叶许久,对晏琼玖道:「多谢。」 晏琼玖便朝她笑笑。 日落之后,久华回了阁楼,晏琼玖在阁楼下抬头望她,夜风吹来,庭前只有树叶的飒飒之声。 待皓月当空,久华正自盘腿而坐,运转调息。阴云蔽月,无一丝月华洒下。 楼中昏暗,一抹人影隐匿在黑暗中,其手执长剑,剑身自泛起凛凛寒光,久华方一睁眼,来人便抬剑朝她攻来。 久华轻转了身,侧躲开去,又一轻身,退到香炉顶上,玉足赤/裸,衣衫单薄。 来人提剑再攻,晏琼玖从露台飞身而来,一掌朝这暗夜偷袭的人打来,灵力奔涌,狼啸之声不绝,来人与她对了一掌,两人皆是被力反噬,往后退了数步。 晏琼玖一怔,往那人看着,没了动作。 来人转身,速朝久华一掌,身形之快,久华躲之不及,被一掌往丹田处拍去。 这掌来势虽勐,触及她丹田处却十分轻柔,灵力细细密密如针线一般探入她体内,须臾之间便收了手,久华半跪在地,晏琼玖朝她急走了几步,欲要搀扶,又顿住了脚。 第63页 来人说道:「堂堂冥界公主落得如今这步落魄田地,不知鬼王见了,会作何想。」 久华勐然抬头朝那人看去,阴云悄移,月光倾泄下来,照在来人身上,一头银髮在月华下越发洁白,似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一簇光亮。 晏归之一手执剑背在身后,一手拿卷,朝久华行了一礼,道:「殿下。」 久华敛住神色,淡淡道:「不知晏期姑娘在说什么。」 晏琼玖看了看久华,走到晏归之跟前来,问她。 晏归之向久华道:「久华,韭华也,乃是菁字。」 晏归之将那捲双手奉上,道:「这世间,殷姓的人不多,殷姓的妖魔鬼怪,更是仅有一族。」 久华将那捲打开,所到之处,正是那处记载了思量宫的页面,她手指缓缓抚摸面,直抚到『同进同出,亲如一体』这字时,眼神之中愤恨与悽惶溢出,再难遮掩。 晏归之道:「三百年前,冥界殿下殷子菁与父不和,愤然出走,难觅踪迹,殿下消失的时间与这殷女在人间出现的时间可是相差无几。」 久华苦笑道:「你怎知我就是这国师。」 言下之意,便是认了她冥界公主的身份了,晏琼玖怔怔的看着她,晏归之也看她,没料到她认得如此爽快。晏归之道:「国师与帝君不和,欲要离开,被人设计,取了内丹。」 晏归之斟酌一番,道:「囚禁于思量宫。」 久华凝眸注视着晏归之,眸光却是透过她在看遥远的地方,她手不自觉的抚上丹田。 「殿下内丹脆弱,想是这三百年来重塑的罢。」晏归之瞥了眼久华无意之间的动作,道:「虽然内丹被取之事只是别人说的一个故事,不过如今看来,怕是真的了。」 「故事?」久华兀自浅笑起来,笑意寒凉。 晏归之道:「殿下被困于此已有数百年了,为何不向冥界求助。」 久华看向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晏归之问她道:「殿下不认识我么,我们曾经见过的。」 久华细细打量她好半晌,眼中又是初次相见时那若有所思的模样。 晏归之不知为何,心中也有了几分紧张,她漂浮到半空,光芒绕身,倏忽间便恢復了原身,轻身落在地上,对久华道:「若是这样,殿下可想的起?」 久华睁大了眼,诧异道:「是你!」 久华又道:「可那时你尚是一头黑髮。」 「你……」 晏归之心脉跳动快了几分,暗道久华果曾见过她。 久华好笑道;「我忘了你是妖了,已有百年了罢,也是你我有缘,当初你便不意闯入这里,如今又在此相遇。」 晏归之道:「殿下可知我百年前为何来此处,今日又为何来此处。」 「别这般唤我,你可依旧唤我久华,也可叫我子菁。」久华朝蒲团走去,道:「我困于此处百年,与世隔绝,与你不过一面之缘,怎知这其中缘故。」 晏归之将鲛人之事细细说与了她听,久华听罢,冷笑道:「他的子孙与他一般德性。」 晏归之道:「你可知,我曾也怀疑过暗地里指使抓捕鲛人的人是你。」 久华自嘲道:「我这样处境怎样指使他人。」 晏归之道:「正是这般的境地才有理由抓捕鲛人,取其内丹,敛其妖力,重塑内丹,逃脱困境。」 「我指使何人帮我?」 「你可知如今这皇宫之中混进了冥界中人。」 「你怀疑是我唤来的。」久华眼眸环望着这座宫殿,说道:「我如今这副模样,羞于面见族人,怎会想唤族人来,我苦困此地三百年,难踏出一步,又有何办法唤族人前来。」 晏琼玖上前来告知晏归之,她看守的这段时间,无一人前来这思量宫。 晏归之道:「虽是如此,我记得冥界之中有一种记忆同受的法术,倘若你将我们相见那日的画面给我一观,方才能信。」 久华道:「你方才还说我们见过……」 「实不相瞒,昔日我受过一些伤,忘了一些事,只依稀觉得你有些熟悉,说出此诈话,只是想一探虚实。」晏归之又道:「若我晓得当年见你时的情景,洗脱你的嫌疑,让我知道你是友非敌,我等也好替你思索破除思量宫禁制的办法。」 久华道:「你这人说话真真假假,套了我许多话,却还不显露自己身份,我如何信你!」 「你若是不信。」晏归之转而望向晏琼玖,对她说道:「六姐,你将狼牙拿出来。」 「不自报家门是我疏忽了,我等是妖界贪狼一族,来此查探妖族失踪同妖氛祸乱朝纲一事。」晏琼玖向脖子上取出狼牙,递给晏归之,晏归之奉给久华道:「你若是不信,有此狼牙为证,此是我贪狼一族的标示,一生只得一颗,极为珍重,你可收下,表我等诚心。」 贪狼族是妖界大族,久华有所了解,她看了眼狼牙,是块白色玉石,在月光下浮着一层乳白光晕,她又看向晏琼玖,莫名觉得她看她的眼中有几分期待。 久华思量一番,说道:「即是如此,我信你,只是这狼牙太过贵重,我不好收。」 事说太急反而显得可疑,晏归之便将狼牙收回还给了晏琼玖,晏琼玖接过时,心中有些失落。 久华道:「至于记忆共受之事,我如今灵力不足,恐难施展的开。」 第64页 晏归之道:「不妨事,六姐。」 晏归之又将晏琼玖唤上来,说:「六姐灵力淳厚,深不可测,任凭子菁攫取。」 久华道:「……」 这人心中早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她上钩呢。 既然如此,久华只得认了,她让晏归之端坐蒲团之上,她端身坐于晏归之对面,又将晏琼玖唤来。 晏琼玖近身,半蹲在她身前,好半天没有动作。久华抬头看她时,见她有些怯怯的,想起傍晚时分的事,主动向她伸出了手。 晏琼玖便放了心,将手放了上去,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浅浅的笑意来。 久华又将二指放于晏归之额心,右手从晏琼玖手心攫取灵力,左手之间光华勐涨,晏归之立时觉得意识深陷泥潭,在混沌间沉沦。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晏琼玖见晏归之面上愈加苍白,额间冷汗愈多,心中焦急,望向久华。 久华道:「她快醒了。」 言毕,晏归之一声喘息,似溺水的人清醒一般,往一旁侧倒,用一手倚住,银髮滑下,颈间全是汗珠,后背髮丝也被濡湿。 晏琼玖上前扶她,晏归之道:「无事。」 晏归之声音气虚,站起身来时摇晃了几下方才站稳。 久华道:「我与你百年前相见不过一面,能给你看的事不多。」 晏归之道:「足够了,多谢。」 久华送两人出来,夜风萧瑟,吹打着那两株阴槐树。晏归之遥遥的望着那两株阴槐树,说道:「初时过来见了这两株阴槐树,我便有些怀疑你是冥界的人。」 晏归之回头看久华,说道:「这两株树可是廷彦送你的?」 久华听闻这名字,面上复杂,说是痛恨,倒不如说是往事随风后的怅然凄凉,她道:「我不愿修为全废,颓靡困此一生,找他求了这两株阴槐树,这算是他最后的一点怜悯之心了。」 晏归之知道不宜多问,便只是说道:「阴槐树阴寒,无怪此地冷清寂寥。」 久华道:「说来讽刺的是,这地与冥界相似极了,只是冥界有彼岸花,一季满天鲜红,一季遍地翠绿,好歹有些别的颜色。」 晏归之道:「与我们一道的有熟识阵法的,会尽快寻出破解这禁制的办法。」 久华道:「劳烦了。」 道别之后,久华进了阁楼。晏琼玖送晏归之出了思量宫,晏归之拉住晏琼玖,对她说:「六姐,如我刚才所说的,久华是冥界殿下,且与天枢帝君有过一段感情纠缠,被伤的极深,如今怕是对感情避之不及,对我们也非十分信任,你若是喜欢她,未来的路的艰辛可想而知。」 晏琼玖望着她,告诉晏归之,她知道。 晏归之一笑,说道:「但是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若是付出真心,相信总有一日能打动她,届时,贪狼三金聘礼,我亲自去冥界为六姐作伐。」 晏琼玖眉眼一展,将晏归之抱住,晏归之亦是笑笑,搂着她的背。 贪狼一生只爱一人,即便是晏归之告诉晏琼玖同久华是不可能的,她也再难喜欢上别人,倒不如劝她放手一搏。 晏归之轻嘆,说道:「可惜了,狼牙没送出去。」 两人分开,一路走在夜色中,往绮阴宫去,路上碰到了来寻人的晏杜若,晏琼玖这才返回思量宫去。 晏杜若道:「你怎的一身是汗,六妹又怎么这么高兴,你去做什么了?」 晏归之恢復了孩童的模样,朝绮阴宫里去,说道:「这事我改日再同你说,我现在有事与风吟谈。」 晏杜若叫了一声,晏归之没有应,晏杜若见晏归之面色肃然迳往宫中去了,好奇心起,也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第35章 晏归之找到苏风吟时, 她正在庭院中饮酒, 坐在石凳上,一手倚着髮鬓,轻软的衣袖落到臂弯里, 半截白嫩无暇的玉臂露在月光中, 乌髮自她耳侧垂下, 在玉臂间与风缠绵。 庭院中桂香浓郁,蝉鸣正盛, 正好做了下酒的美景歌谣。 苏风吟见她过来,招唿道:「你来的正好,重岩送了些桂花酿过来,味道清冽甘沁,她来时没见着你人, 嘱咐务必让你来尝尝。她以前就十分会酿酒, 这……」 晏归之叫道:「风吟。」 苏风吟道:「怎么了, 今日这般严肃。」 苏风吟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风一来吹的她前门大开,在没人时,她总喜欢不穿好衣服,晏归之要将自己外袍脱下时,方想起自己是个孩童, 这身衣服苏风吟穿不得, 默默进屋拿了一件给苏风吟披上。 苏风吟便笑她, 月夜之下千娇百媚。 晏归之道:「我有话要问你。」 苏风吟笑着将她打量一番, 道:「这副模样,问的定不是什么好话。但是,既然你前日说了可以对我知无不言,我对你亦是一般的,所以,随你问罢。」 晏归之道:「你我婚事。」 「嗯。」 晏归之坐到苏风吟对面,徐徐道:「涂山一向不理世事,不愿搅进任何纷争之中。涂山普通族人嫁与外族都十分少见,更何况是一族之中视若珍宝的少族长。妖界并不太平,若是出了事,贪狼一族首当其冲,少族长若是到了贪狼来,日后有乱,难保涂山不被捲入争斗中,涂山占星卜算,趋吉避凶,怎会算不到这一点。」 苏风吟将玉杯放下,道:「怎么突然说这事?」 第65页 晏归之见苏风吟面上有些不大高兴,她心底轻嘆了一声,不论哪对夫妻,将怀疑这样明摆出来难免会让人心底膈应,可她确确实实怀疑过,她不想瞒她,如今那些问题她渐渐思索明白,便想要开诚布公,将事情说明白了,她便不再有顾虑了。 晏归之道:「近百年来,两族走动的少了,涂山族长似有意疏远贪狼一族,那纸婚约我等一直当是两位族长酒后失言,并未当真,直至一日,涂山来帖,要商议两族亲事,会议当日,你不仅亲自前来,更是一口选定了我,当时,我便是百思不得其解。」 苏风吟觑着狭长的眼睛望着晏归之,淡淡道:「继续说。」 晏归之道:「我一直在思想你们此番所为,所求为何?」 苏风吟问道:「你觉得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猜不透。」晏归之说道:「与你相遇时,你的所作所为,我都难以理解。」 苏风吟道:「晏族长为什么就不觉得是妾身对你一见钟情了,非你不嫁,说服了父兄,要结这一门亲呢。」 晏归之眼中带了笑意,她问:「可是那日会议上,我俩才第一次见面罢,如何先前就主动递了拜帖,又亲自上门。」 苏风吟不语,忽的起了身,要往屋内走去,晏归之叫住她:「你去哪里?」 「去睡觉。」 晏归之道:「我话还没说完!」 苏风吟头也不回,道:「我不想听。」 晏归之身形一闪,身量倏忽间拔高,落到苏风吟背后,衣裙尚在飘动,她手一弯,将苏风吟拦腰抱起,望着她,说道:「你怎么总是不好好听人把话说完。」 苏风吟一怔,道:「你……」 「晏归之,你不是中了法术,灵力被封,要数月才能变回原来的身形么。」苏风吟满面娇怒,道:「你敢骗我。」 「我错了。」 「你!」苏风吟伸出手来,捧着晏归之的整个脸,将其狠狠的揉圆又搓扁,说道:「骗的我为你担忧,你很得意是不是。」 晏归之任她动作,温柔的笑望着她,说道:「那时见你,你并不愿留我,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好个没办法!」苏风吟道:「放我下来!」 晏归之道:「你抱我这久了,让我也抱一会儿罢。」 也不管苏风吟的挣扎,晏归之抱着人往房里去了。晏杜若同月皎月皓在角门边上扒拉着墙往里张望,月皎道:「殿下,族长和夫人情况好像不太妙,我们要不要上去劝劝,这些日子两人好不容易和好了些,要是夫人一生气,又跑了怎么办。」 晏杜若沉吟一番,点了点头,同两人鬼鬼祟祟的往晏归之两人的房前凑,不料,晏归之落下了结界。 …… 晏归之将苏风吟放到床上。苏风吟坐在床沿上,顺手拉住晏归之衣襟,说道:「你骗我的事,我等会再跟你算。我问你,你先前对我说那么多,是觉得涂山图谋不轨?嗯?」 晏归之弯起眼眸,两弯秋波中柔情满溢,她答非所问,道:「初次见你时,我觉得有些面善。」 「那日我并未对你说出全部的话来。」 晏归之轻轻的抚上苏风吟面颊,爱怜的一点点摩挲。苏风吟望着晏归之时渐渐睁大眼眸,眼中是期盼,是惊疑,是百感交集。 晏归之道:「我娶你,一半为公,一半为私。」 苏风吟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头有些发涩,她忍耐了半天,只说出:「所以呢?」 晏归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她道:「事后,我自己也会觉得诧异,再到后来,我便越发奇怪了。」 苏风吟问:「奇怪什么?」 晏归之道:「你的所作所为,看似无理取闹,骄纵蛮横,实则……」 苏风吟道:「实则?」 晏归之直起身,望着她,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苏风吟蓦地涨红了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心中失落后又恼的,直操起一旁的枕头朝晏归之摔去。 晏归之一手接过,笑吟吟的望着苏风吟,将那枕头放回床上,苏风吟就要伸拳来揍她时,她说道:「我想起来了一些事。」 一句话说的苏风吟立马止住了动作。晏归之神色认真,她柔声说道:「我先前奇怪,为何你会对我如此了解,直到我到了天枢之后,我想起来一些事。」 苏风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同自己雀跃的心绪一般,难以控制,她道:「你想起了什么?」 「只是一些片段,看不清画面里人的面容,只能听到她们的声音。」晏归之半蹲在苏风吟身前,说道:「风吟,我问你……」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天枢见过,甚至是……」 「对。」苏风吟俯下身来,捧住晏归之面颊,说道:「晏归之,我若说我俩以前见过,甚至是一对互许终生的爱人,你待如何。」 晏归之一怔,而后眉眼展开,像花儿徐徐绽放一般,她说道:「我与你说那番话,是因为我之前确实是那般想过。风吟,身为族长,自当谨言慎行,一步踏错,便是整个贪狼的灾劫,我习惯了揣摩靠近身边的人的意图。」 晏归之握住苏风吟放在脸边的手,说道:「但是对于你,我不想隐瞒什么,所以对你坦言。因为呢,我喜欢你。」 苏风吟沉默半晌,问道:「你说什么?」 第66页 晏归之握住她双手,说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契约,不是因为你是族长夫人,也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只因为你是苏风吟,所以想要了解你,也想要你了解我。」 「如今我又知道了,你也喜欢我,我很开心。」 「给你脸。」苏风吟心中忍着万千炸裂的欢欣,拼命抑制嘴角扬起的弧度,还是忍不住笑道:「谁说我喜欢你了。」 「你不喜欢我?」 苏风吟抽出双手,说道:「以前是喜欢,现在腻了,不喜欢了。」 晏归之道:「我俩已是伴侣,银铃给过,就是相许了『天堑难阻,山海难隔』的爱意,这话是你说的。」 苏风吟暗道这人现在倒是把她的话记起了,说的这么顺口。一伸手,嗔道:「头绳与银铃还我。」 晏归之笑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苏风吟一俯身,抽下晏归之发间头绳,道:「我高兴。」又找晏归之要银铃。 晏归之轻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物,戴在苏风吟脚踝上。苏风吟以为晏归之真要将银铃还她,往脚踝上一看,只见是一条银白脚链,环扣的解语花颜色鲜红,似银非银,珍异非凡,戴在洁白的脚踝间,十分相衬。 苏风吟道:「这是什么东西?」 晏归之道:「前些日子我得到了一块沉血秘银,觉得十分衬你,便用这沉血秘银炼制了一条解语花脚链。」 晏归之将脚链与她带好,说道:「这只解语花,只这一朵,沉血秘银也只这一块。」晏归之望着身前的人,说:「要送的人也只有一个。」 晏归之又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了也不打紧,我负责让你再次喜欢上我,带着我的狼牙,我的秘银,你是再难跑脱的。」 苏风吟想起当初她送解语花时的情景,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显,她轻哼了一声,尾音千迴百转,意韵深远。遽然间,一把抓住晏归之的衣襟,一用力,将她掀翻到床上,跨坐在她身上,两手抓住她手腕,危险的眯起眼睛,道:「敢在妖狐面前说出这种话,这般嚣张,届时若是辜负了朝阳山的妖,下场可是很惨的。」 晏归之笑问她:「怎样个惨法?」 苏风吟咬着一口牙,恶狠狠道:「会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第36章 苏风吟磨了磨牙, 俯下身来欲要朝晏归之耳朵咬去, 晏归之瞧出她的打算,先她一步挣脱双手,捂住耳朵。 晏归之笑道:「你怎么跟兔子似的。」 「一急了便乱咬人。」 苏风吟双手撑在晏归之身侧, 望着她, 媚声道:「那你是喜欢狐狸, 还是喜欢兔子。」 「我喜欢你啊。」 苏风吟直起身来,双手捂住眼睛, 道:「晏归之,你再乱说话,我今晚真的会吃了你的。」 晏归之道:「你不信?」 晏归之拉下苏风吟一只手来,一手扶住她脖子往下牵,身子微微扬起, 轻轻的吻住她的唇瓣。 苏风吟睁大了眼睛, 望着咫尺间阖上双眸的人, 她心中的鲜血在沸腾,压抑了许久的欲望与情感一起迸发。 只是眼前的人只打算浅尝辄止,挨着柔软的唇瓣便是满足,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或说是不知道如何进一步动作。 苏风吟狭长的眼眸促狭的一弯,媚眼轻佻, 她檀口微张, 舌尖探出, 在晏归之唇心处轻轻扫过, 晏归之要往后退,苏风吟早一把将她腰抱住。 苏风吟衔住晏归之下唇,轻轻撕咬,将这城门破出一道关口,前军迅速突入,又撬开牙关,长驱直入,与晏归之战在一处,互相厮磨。 末了,两人分开,晏归之有些气喘,望向苏风吟的双眸水雾雾的有些迷茫。 苏风吟伸出嫩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面上艷红,她道:「你先动嘴的。」 晏归之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身子乱颤。 苏风吟道:「你莫要指望我今晚会就此罢休。」 苏风吟搂住晏归之脖子,身子朝她靠来。 这女人,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动情,便是不施展魅惑之术,那也是千种妩媚,万种风情,哪个能抵挡的了。 晏归之略一用力,翻身将苏风吟压在床上,苏风吟双手圈着她的脖子,身子扬起,柔软相馥的躯体与她相贴,两人额间相抵。 气息交缠,晏归之阖上眼睛,轻轻的蹭了蹭苏风吟的额头,银髮与黑髮交缠。 床事上,苏风吟从来不主动,或是说她从来都是在忍耐。两人成婚半年,除却大婚当晚的撩拨,她再未有过什么动作,亦不在这上面主动要求,即便是这欢好之事在伴侣间再正常不过。 要说妖狐心中没有慾念,不喜声色,晏归之自然不信,直至今日,她得知两人以往曾相知相爱过,思透苏风吟喜欢着她,才晓得是这人太倔。 苏风吟可以念着往昔,抛下一切,不顾亲人反对,与贪狼结亲,也会耐心的日日柔情撩拨,让她重堕情网,更会行事张扬跋扈,离家出走,只为引她到这天枢里来,但她唯独不会主动要求与晏归之欢好。 苏风吟桀骜不驯,明艷张扬,原本是该无所顾忌的,她若是喜欢,定会将其握在手中,可是对于晏归之,她坚守着一丝底线,即便这底线在妖狐眼中是最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这样做,只是因为苏风吟晓得她若是主动,以晏归之的性子,不论是喜欢不喜欢,她都会依她,但若是晏归之主动,便不一样了,晏归之主动时,那便是晏归之对她动心的时候。 第67页 晏归之亲了亲她的嘴唇,苏风吟睁开眼睛来看她,因为情动,她眼角烧红,兀自忍耐着。 晏归之下移,埋首在她颈间,侧颈犹如白雪,芳香馥郁,晏归之用舌尖舔舐,苏风吟身子一紧,脖子间的触感鲜明,她头皮都绷紧发麻了。 晏归之微微离开了些,望着苏风吟颈上一片湿润,她稍一吐息,苏风吟脖子上便是一阵热一阵凉。 晏归之又俯下身,露出牙来,在她脉搏处轻轻啃咬,吮吸,感受她血液的搏动。 苏风吟一手搂抱着晏归之的背,一手笼进晏归之银髮中,破碎的呻/吟溢出,她双眼望着帐幔,迷迷濛蒙,笼了雾一般。 「你……」苏风吟闷哼一声,声音又轻媚又软,她道:「你别闹了。」 晏归之从她颈间抬头,苏风吟双手捧住她脑袋,望了她一回,笑出了声。 晏归之道:「怎么?」 苏风吟道:「你会么?」 晏归之:「……」 苏风吟道:「我教你。」 衣裳渐解,芙蓉帐暖。 这只妖狐深晓风月,床榻之上,如鱼得水。 是指点桃花红绽蕊,春水涛涛好行船。 这位族长懵懂初识,但敏而好学,又擅音律,古琴右手法,抹、挑、勾、剔、撇、托、打、摘,深熟于心。 舞一曲凤求凰,从小桥流水弹到大浪淘沙。 暖房之内,莺声呖呖,燕声喃喃,一屋好春色,荡漾到明烛天南。 翌日天明,苏风吟醒来,晏归之尚闭眼熟睡,苏风吟望着她就不禁露了笑意,一颗心被涨的满满的。 她往她那边轻轻的挪动,直到紧紧的挨着她,手倚着脑袋,认真的望着她,双眸弯起,拿着自己的长髮发梢扫她面颊,唤道:「归之。」 声音轻柔,唤了一遍,晏归之未醒,苏风吟又唤道:「期儿。」 晏归之依旧双眸闭着。苏风吟轻哼一声,捏住她的耳朵,微嗔道:「昨夜明明是我劳累的多,你倒是睡的稳当!」 虽如此说,还是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穿上了衣服,解了结界出去了。 苏风吟走后不久,晏归之睁开双眸,眼中清明,只是直直的望着一处,许久,她坐起身子,掀开锦被,见床榻之上并无落红。 昨夜行事,哪里注意到这些,现在一时想起,晏归之不免脑子里一团乱,一手捂面,皱眉沉吟。 恰逢苏风吟拿着早饭进来,见晏归之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手捂着脸,锦被被挪到一边,苏风吟望了一眼,便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走过去,道:「醒了。」 晏归之应了一声,似挣扎许久,她抬起头来看苏风吟,张了张嘴道:「我……」 顿了半天,没有下文。 苏风吟望着床榻,问道:「你是在失望,还是在自责?」 晏归之焦急的眼眶发红,她道:「可是我没有……」 苏风吟坏心眼的不说话,任晏归之乱想,眼中笑意浓浓。晏归之望了她一眼,便将这只狐狸看透了,她道:「风吟,是不是我和你……」 苏风吟咬着唇忍着笑意,从鼻间发出一声:「嗯?」 晏归之站起身,直接赤脚踏下床来,站在苏风吟身前,问道:「是不是我和你早就……所以去见潮音的那晚,你才说出那样的话,只因我与你早有了夫妻之实。」 苏风吟拿过里衣给晏归之穿好,看着晏归之并没有说话。 晏归之自然知道她是何意思,沉默良久,不知再想什么,她笑了一声。 再抬眸看着苏风吟时却是满满的疼惜,晏归之道:「你可以早些告诉我的。」 苏风吟道:「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晏归之道:「怎么不是!我三百年来守身如玉……」 苏风吟轻笑出声,晏归之轻喝一声,说道:「不许笑!」 「嗯。」 「我既然同你行事了,那就相当于将狼牙给了你!是只能跟你过一辈子的!」 苏风吟抿着笑,心里就像庭院里那开的正盛的桂花一般,她接道:「族长是想对我负责,还是想要我对你负责。」 苏风吟道:「如今,我们可不就成婚了么。」 晏归之抱住她,嘆道:「傻姑娘,你可以早些来找我的。」 晏归之提起这一百年的期限,苏风吟神色蓦地一凝,父亲的话浮现在耳畔,她心中一阵阵刺痛,紧紧抱住晏归之,口里却是欢声唿道:「我们族长怎恁可爱。」 晏归之抿着唇,抱着她,低声道:「抱歉,分明是我的错,是我忘记了。」 苏风吟温柔的替她理着耳边的乱发,道:「你昨晚那般说,是想起来了多少。」 晏归之欲开口,皱了皱眉道:「刚出盂山时的事。」晏归之抚摸着苏风吟的眉眼,说道:「只不过,我只能听见你的声音,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你的脸。」 苏风吟问道:「那你如何确定我同你来过天枢?」 晏归之道:「到天枢之后,我断断续续察觉一些事,直到我昨夜去寻了久华……」 晏归之将昨夜在思量宫发生的事说给了苏风吟听,她道:「百年之前,在思量宫同我交手的那人说的话,让我知晓,当年与我同行的还有两人。」 「那晚去见潮音,她诉说百年前鲛人族的冤屈时,我脑海之中也浮现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第68页 晏归之去回忆那些事时,眉头深蹙,眼眶渐渐泛红。苏风吟柔软的唇瓣轻触晏归之的眉间,对她说:「想不起来便不要勉强。」 「以前我夜夜盼你回忆起过往,做梦都希望一睁眼你便能记起我,不仅是因为忘记了我,更是因为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如今你说你喜欢我,我便别无所求了。想不起来了也没关系,当初那份记忆并非完全是一份欢欣的记忆,我记得就好。」 晏归之却道:「你说与我听,我想知道。」 晏归之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当年那不见踪影的三个妖道,还有在我从北海回归途中伤我取我记忆的人,都与如今的事有几分关联。」 苏风吟一愣,说道:「你知道你的记忆是被人为抹去的?」 晏归之颔首道:「我是怕大嫂他们担忧,故意让季白露瞒着的。」 晏归之看向苏风吟,说道:「而且我也想知道,知道当年同你在一起的事,我想听。」 她晓得苏风吟性子,太倔,一身傲骨,即便她是喜欢她,也不愿意用往事来做绳索套住她,明艷张扬,自信桀骜如她,是深信她苏风吟能让晏归之再一次喜欢上她。 只是当初她晓得她失忆忘记一切时,该是多难过。 苏风吟嗔道:「我昨晚还去与潮音说,莫要泄露我身份,没想到今日便要我自己坦白了。」 「风吟。」 「好,我说与你听。」 第37章 主cp番外 当时明月在(一) 盂山山势险峻, 就连外山也是道路崎岖,大道也如深野小径一般,古松郁郁,苍柏森森。 两道身影从山上下来,脚步轻快, 衣袍雪白,犹如两株雪灵芝成了精, 化成了小仙童。 行在后面的男子丰都俊逸, 唇红齿白, 身着青衫,头戴逍遥巾,口里叫道:「族长,你慢些。」 前面的女子回头道:「月皓, 你太慢了些, 若是被大嫂他们发现, 你我就别想出去了。」 女子身形颀长, 年少朝气飞扬,足尖一点,身姿轻盈, 一头银髮,用一条黑白相融的巾带半束起, 如云端仙鹤。 月皓上前来, 跟在女子身侧, 面怀忧虑, 说道:「族长,我们此番留,外出游歷,不知会殿下他们一声,是否不太好。」 晏归之瞥了他一眼,说道:「若是对他们说了,他们必是要我带上百十的族人,到时谈何歷练?」 月皓道:「就算是歷练,也没必要往人界去,妖界也可以……」 晏归之道:「身为一族之长,须得见识远广,只识得妖界,同那井底之蛙有何区别。」 月皓低头,道:「族长,属下说不过你……」 晏归之问道:「月皎那边如何了?」 月皓道:「月皎在房里冒充族长批阅族务,大概了能瞒上两个时辰。」 晏归之一笑,道:「足够了。」 两人行到一处空谷,此处草木稀疏,在出口处有一株百年苍松,是一处地标。 两人还未走近,见两人影立在树旁,遥遥的朝晏归之两人喊道:「喂!那边的两只小妖,移一步,我家少主有话问你们!」 晏归之扬了扬眉,喃道:「少主。」 月皓道:「族长,不是盂山的妖。」 晏归之沉吟一番,将自己一头银髮变作黑髮,踏步向前,道:「走,上去瞧瞧。」 …… 苍松树干苍劲,松针茂密,遮住艷阳,落下一大片阴凉,苍松四周打了石基,方才说话的女子穿一身紫衣,立在下边。 另一女子红色里衫,白色外裙,两耳垂着红玉坠子,站在石基之上。 晏归之两人走来,在树前五步处站立。 晏归之望着上面的人,微微凝眸。树旁的人娇艷妖姿,一手扶在树干上,清风一来,轻轻拂动她耳畔的乌髮,两只玉坠子懒懒的摆动,略略有些香气飘来。 明艷耀目,一如九天之上的朝阳。 两个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相互打量着对方,良久无言。 月皓伏在晏归之耳畔,说道:「族长,是涂山少族长苏风吟殿下。」 那紫衣女子亦是上前,伏在苏风吟耳畔说:「少主,这就是贪狼族长晏归之。」 两人心下瞭然。她们少时见过几面,彼时面容俱未长开,后来长大,竟是没正面碰过,如今撞上了,也是不相识。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晏归之眼中多了几分深意,苏风吟则是嘴角一勾,玩心大起。 苏风吟扬声喊道:「下面的小妖!」 声音清亮,满是少年生气。 晏归之听罢,挑了挑眉,望着上面张扬的人儿,眼中盛起几抹笑意,待看她要如何。 一旁月皓因见对方知道了晏归之身份却还是不敬,心中火气,他上前一步便要诘问,被晏归之一手拦住,把他拦了下去。 苏风吟挑衅的望了月皓一眼,而后看着晏归之,问道:「你要打此过?」 晏归之行了一礼,面带笑意,温声问道:「对,不知少族长有何指示?」 苏风吟拍了拍手边苍树树干,道:「此树是我栽,你要打此过,须得留下买路财。」 月皓听了,更气了,待要上前,又被晏归之拦住了,月皓直叫道:「族长!」 这人虽是涂山少族长,也未免太过狂妄了,在盂山说这种话,公然挑衅,分明是藐视族长权威。 第69页 就是她是少族长也得揍她一揍,方能解气。 晏归之抬了抬手,示意无事,她朝前走了两步,眼眸略弯了弯,密长的睫毛微阖,掩盖住眼中玩味的笑,她道:「整个盂山都是我的,莫说这树了,你身在盂山之中,就连你也是我的。」 「怎恁大胆,还不待我找你索要,就敢找你主人讨要东西。」 苏风吟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叫这树一声,看她应不应你。」 晏归之望着树旁的人,浅笑了两声,她道:「少族长,你若真是想占树为王,在下还是劝你一句,换处地方罢,盂山的狼妖脾气不大好,生气起来……」 「会吃人的。」晏归之压着声音,语调低哑温柔,她双眸一弯,便是两泉柔波。 话一说完,像是应景一般,盂山深处响起一声狼啸,嘹亮悠长,响彻霄汉。 苏风吟怔愣愣的望着晏归之,而她身旁的那女子则是吓得一哆嗦。 晏归之面色一凝,转身望向来时的方向,暗道:「糟了,大哥发现了!」 叫了声月皓,两人也不管一旁的苏风吟,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清风往外去了。 晓月在苏风吟身畔说道:「少主,晏族长说得对,这里是贪狼的地界,我们不好太放肆,既然见过了人,还是赶紧回去吧。」 苏风吟却瞪着一双媚眼,良久,指着晏归之离开的方向,说道:「她敢勾引我!」 晓月惊愣道:「什么?」 苏风吟咬着牙,面颊微红,狠狠啐道:「敢在我苏风吟面前班门弄斧。」 「少主……」 苏风吟说道:「我要让她见识见识!」 晓月在后连忙劝道:「少主,族长不许你与贪狼族长深交,见一面便罢了,你若再去纠缠她,族长知道该生气了。」 苏风吟道:「勾引涂山狐妖的下场!」 「少主,你听我说……」 「唉!少主!少主!」 「你等等我呀,少主!」 …… 黄岩洞,黄岩嶙峋,怪洞错落,过了黄岩洞后便是妖界与人界的交界处。 晏归之回身望着苏风吟,说道:「苏少族长,你跟了我一路了,到底要跟我到何时?」 苏风吟一抱臂,身子扭向一旁,说道:「谁说我是跟着你了,不过是与你同路罢了。」 再往前是一条十字岔路,怪岩犬牙交错,晏归之遣了月皓去探路,她自己寻了处山洞,向苏风吟笑道:「那同路的少族长,外边风大,要不要一起进山洞去歇歇?」 苏风吟倒是毫不推脱,同晓月一道进了那山洞里。 山洞很深,近处还有些光亮,再往深处便是漆黑一片。 苏风吟坐在一块石头上,晏归之坐在一旁,身后是一块巨岩,向晏归之这边倾斜,石面光滑平整,可往上面睡躺。 苏风吟拿眼睛睃望着晏归之,晏归之坐的靠洞口,侧面十分柔和,光照进来,她面上会有一层光晕。 苏风吟正出神,不妨晏归之回过头来看着她,两双眼眸犹如碧潭,嘴角一弯,柔柔的笑了。 苏风吟迅速将头偏过去。晏归之道:「苏少族长,再往外便是人界了,你一人独行在外,修为尚浅,若是有个好歹,涂山只怕是不得安生,听我一句劝,还是速速回朝阳山去。」 苏风吟道:「你要去人界?」 晏归之只望着她,不言语。晓月在旁劝说:「少主,晏族长说得对,人界危险重重,你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殿下他们会疯的。」 苏风吟向晏归之道:「什么修为尚浅,你莫要瞧不起狐狸。你是银狼降生,继承了先祖醇厚的妖力,我也不差!」 晏归之手枕在膝上,倚着头,侧望着苏风吟,笑道:「少族长天生满妖力我也有所听闻,只是这庞大的妖力,你真真掌握的有几成?」 苏风吟眯了眯眼,咬着牙道:「你瞧不起我。」 晏归之没说话,便是默认了。忽而苏风吟勐地近身来,将她衣襟一拽,摁倒在身后那块倾斜的巨岩上。 兰香馥郁,面前人影恍惚,晏归之眨了眨眼,身前的人似乎变了样,那一双眼睛妩媚风流,化成万千情丝往心头缠绕,她变成了花,而自己变成了蜂,花朵初绽,花蕊喷吐着沁香蜜液,这对她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晏归之情不自禁的朝花口凑过去,忽听得有人叫她:「族长!」 晏归之勐地凝神,眸中瞬间清明,带着身上的人,倒转了个方向,用手肘压制着苏风吟颈项,一手抓住她胳膊,将她抵在巨岩上,敛眉道:「你方才做了什么!」 苏风吟道:「某人不是说我修为尚浅,不照样中了我的魅惑之术。」 说罢,将脑袋撇向一边,轻哼了一声。 「魅惑之术……」晏归之松了手,起身,淡淡的瞥了眼苏风吟,说道:「少族长既然不听劝,那便罢了,在下也只管得身前的一亩三分地,你是好是歹,又与我何干!」 上前问了月皓情况,便要动身。 苏风吟见晏归之好似动气了,心底也不畅快,分明是她自己技不如人,而且也是她先动手勾引人的,凭什么她生气! 眼见那两人要走,正思索要不要跟上去,忽听得背后一声尖锐的长啸,那声音像是一把锥子直往耳膜里钻。 四人立时警戒,朝声源望去,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响,却看不到什么东西,连个影子都不见。 第70页 声音越来越近后,忽的便停止了。 众人唿吸一屏,晏归之眸子微缩,喝道:「上面!」 此话一出,一道白影自上而下,气势不善,四人朝四方散去,待稳了身形,方瞧见方才几人站立的地上有一团白色物体,黏黏腻腻,像是一坨丝线沾了粘稠的液体。 而此时又一道黑影自上落下,众人这才看清,原是一只紫背脚蛛,头顶有灰白花纹,犹如人脸,这蜘蛛足有一人高,身躯庞大,动作却是轻而无声,迅捷如电。 脚蛛落下后,稍一停顿,灵活的转了个方向,朝苏风吟袭去,苏风吟轻身躲闪,奈何此地狭窄,不论攻防都难施展的开,而这里面似乎是这蜘蛛巢穴,他对此地形了解的很,攀爬洞穴岩壁,十分迅速。 苏风吟一边招架,一边喊道:「他怎么只朝我一人来!我哪里惹着他了!」 晏归之看了一会儿,在月皓耳畔轻语了几句,月皓点头,收敛声息,往角蛛后边绕去。 晏归之声音平淡,说道:「大抵是这妖到了交/配繁育后代的时节,恰好被少族长的魅惑之术影响,心生爱慕,想要让少族长做这压洞夫人。」 末了,晏归之又稍稍扬了些声调,像是带了几分笑意,说道:「少族长这魅惑之术不同凡响,果然厉害!」 「晏归之,你!」 苏风吟被分了神,一不提防双腿被这腿蛛射出的蛛丝给粘住,整个人被倒吊起来,晓月上来救人,也被一下给粘住了。 晏归之在下道:「少族长天生满妖力,怎么连只蜘蛛都打不过?」 苏风吟被吊在空中前后晃荡,身气不稳,说句话直发颤:「你说的轻巧,这腿蛛少说有百年的修为了!」 苏风吟是满妖力,却也不过两百岁,且家中人宠的紧,她又惫懒松懈,至今掌握的妖力也不多。 晓月在一旁小声嘀咕,说道:「少主你平时修炼要是稍微勤奋些,我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苏风吟刚要回嘴,不想腿蛛铁钳似的两只漆黑螯牙,一张一合,蛛丝便开始回收。 苏风吟在空中晃荡的更厉害,她惊道:「这腿蛛要做什么?!」 晏归之不动声色的随着腿蛛的挪动,暗挪方位,她道:「不是说了,他要娶你做他媳妇。」 「呸!本少族长花容月貌!白嫩嫩!香喷喷!这丑东西,紫黢黢一团,难看的紧,哪里配得上我,我死都不嫁给她!」 晏归之在下听得发笑,苏风吟却是豁了出去,全身灵力暴涨,要恢復妖身,却不想这蛛丝里腿蛛的唾液是压抑灵力的,苏风吟修为不济,拼尽全力也只露出九条狐尾来。 当下九条白尾如扇展开,要困住这腿蛛的身体,然而这蛛腿犹如利刃,散着寒芒,腿蛛瞧出苏风吟意图,只蛛腿狠狠的扎进岩石中,整个身子磐石一般,丝毫不动弹,倒是苏风吟的狐尾与腿蛛纠缠时,雪白柔顺的尾巴毛被割断不少,腿蛛又趁苏风吟一个不注意,吐出一团蛛丝,将几条尾巴黏在了一处。 苏风吟再没了办法,余光见晏归之还悠悠闲闲的站在原处,不禁叫道:「晏归之,你竟袖手旁观!」 晏归之瞄了眼腿蛛后门,淡淡道:「这是喜事,贪狼素来有成人之美!我自是不好插手!」 「混蛋!」 苏风吟气她气的不行,可自己又没办法脱身,恰逢这时,腿蛛没了再战的意图,撇下晏归之,要往洞里去,苏风吟便慌了,失声叫道:「晏归之!」 她见晏归之仍旧不动于衷,心里想着,好女不吃眼前亏,于是朝晏归之道:「我错了还不行么!」 晏归之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苏风吟抿了抿唇,心里含着泪,大声喊道:「我错了,我不该对你用魅惑之术。」 「以后再也不对你用魅惑之术了!」 晏归之点了点头,眼眸微弯,温柔道:「乖。」 苏风吟:「……」 随后晏归之面色一凝,声音急转,清喝道:「月皓,动手!」 第38章 主cp番外(二)当时明月在(二) 月皓悄然绕到腿蛛后方, 等候晏归之示令,听得晏归之的声音,立时暴起,袭向腿蛛腹部。 腿蛛腹部乃是他罩门所在,月皓拎剑在手, 一剑刺来,穿金裂石, 火星直冒, 可惜这腿蛛外甲坚韧, 月皓一击也只留下一道划痕。 腿蛛被人偷袭,一声尖啸,长矛一般的两边蛛爪朝月皓刺去,蛛爪飕飕落下, 又迅又勐, 寒意凛凛, 月皓掩了一剑, 从腿蛛腹下空挡里滚了出来,落在腿蛛后方,一手倚地, 伺机再攻。 腿蛛要调转了身子来打月皓,不想前边晏归之也动了身形, 手中蓝焰窜起, 嘱咐苏风吟道:「把牙咬紧了, 小心咬着舌头。」 一掌勐朝地上拍去, 火焰犹如滚浪往四处地面扑去,蓝色火焰裹着地面,照的洞内蓝光幽幽。 火焰之中窜出一只只巨狼朝腿蛛撕咬而去,起初腿蛛蛛爪还能将其撕裂,只是火焰化成的巨狼没完没了,前赴后继,渐渐的腿蛛便被巨狼压制了。 月皓见势,聚敛灵力,长剑寒光大涨,朝着腿蛛腹部再来一剑。晏归之在前,亦是召出一柄长剑朝吊着苏风吟两人的蛛丝斩去,然而那蛛丝忒韧,一剑挥不断,一旁又一蛛爪朝她刺来,她一轻身,在蛛爪上借力,落在腿蛛脑袋上。 第71页 此时月皓一剑划破了腿蛛外甲,就要朝他腹中刺去,腿蛛暴怒,浑身灵力暴动,将在他身上撕咬的火焰巨狼震成火星四散,蛛爪朝月皓打去,如狂风暴雨。 晏归之将灵力灌进长剑,双手倒握剑柄,狠狠的往下一刺,长剑穿透腿蛛柔韧的眼球,半个剑身没入他的脑袋。 这腿蛛拼命挣扎起来,身子乱甩,将晏归之甩了出去,又朝她吐出一团蛛丝来,晏归之右手一甩,一团火焰射去,将蛛丝烧成飞灰。 晏归之落地,将长剑往地上一掼,插在地上,她手朝空一画,火焰聚成弓箭的形状,晏归之一手搭在弦上,弦上的便燃起一支箭来,晏归之将弓拉满,一箭朝腿蛛射去。 箭去势如虹,腿蛛不躲,竟是将蛛丝摇晃,把苏风吟挪到前边来挡这一箭。 苏风吟见一箭射来,吓得失声大叫:「晏归之!」 这箭触到苏风吟身上,迅速燃起,烧断蛛丝,火焰顺着蛛丝燃烧,一路朝苏风吟尾巴上窜去。 没了蛛丝绑缚,苏风吟从腿蛛身上掉落下来,晏归之往后一脚,将长剑踢起,长剑在空倒转几周,被晏归之握住剑柄,将其当作长/枪,朝着腿蛛的头部投掷出去,势如电骤。 晏归之足尖一点也随着长剑飞身而出,长剑贴着苏风吟身子而过,朝腿蛛脑门上去。晏归之紧随而来,一把接住苏风吟。腿蛛为了挡长剑,抢回苏风吟,发了疯朝晏归之袭过来,不防身后有个月皓,一剑刺进他腹部,向前一挥,切豆腐一般将其身体斩成两半,迸出许多绿色的血液来。 可怜百年修为,一朝消散。 晏归之搂抱着苏风吟落到地上,苏风吟抓着晏归之,直唿:「尾巴。」 先前那蓝焰顺着蛛丝烧,烧到苏风吟尾巴,蓝焰遇着狐尾上的白毛烧的更旺,在尾巴尖上一簇簇,像是盛开的蓝莲花。 晏归之手一挥,将蓝焰收了,火焰离去,就见尾巴尖上的白毛都给烧没了,光秃秃的,十分难看。 月皓烧化了晓月身上的蛛丝,两人一道过来,瞧见这般光景,这月皓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晏归之朝他看了一眼,月皓便捂着嘴,将脑袋偏过一边。 苏风吟本来就不敢回头看,听得月皓笑,便更不敢看了,直问晓月,她尾巴如何了。 晓月踌躇半晌不敢说,朝阳山全妖皆是十分爱惜自己皮囊,像苏风吟这种天生丽质的自然是更甚了,九条尾巴上的皮毛时时打理,如今被烧秃了半截,怕不是得羞愤欲死。 晏归之温声道:「不打紧。」 「真的?」苏风吟朝后略略看了一眼,登时头晕目眩,像只鸵鸟一样埋首在晏归之怀里,不敢见人了,直喝:「你骗我!」 晏归之没忍住,浅笑几声,身子发颤,她柔声安抚道:「你且回涂山去,好生养着,没几日便能长出来了,同往昔一般油光滑亮的。」 苏风吟哪里肯依,她如今这副狼狈模样要是被族人见了,颜面尽失,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三人无法,就近寻了树妖一族的领地,借其暂作休息。 晏归之请了树妖族的医师来看,苏风吟直把脑袋放在锦被里,不曾露出来过。 晏归之将医师送出去后,过不多时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放在床案上,拍了拍锦被,苏风吟方才露出脑袋来。 苏风吟问:「医师怎么说?」 晏归之一脸惋惜,苏风吟见了心里一跳,就听晏归之说:「医师说,蓝焰太过霸道,伤了毛髮根本,可能难以恢復。」 苏风吟如遭雷噼,僵着身子不动。 她不想做一只尾巴没毛的狐狸。 苏风吟颤着声音问:「真的?」 晏归之一本正经说:「假的。」 苏风吟:「……」 苏风吟拿起一旁的枕头朝晏归之扔去,道:「都是你害的!如今你还敢耍我!」 晏归之将枕头接住,放在一旁,端了药过来,温声笑着,道:「医师说了,此伤不重,喝了药,不过五六日就长出来了。」 「你若是听话些,好的更快。」 苏风吟半信半疑的望着她,道:「真的?」 晏归之点头,将药递给她,道:「真的。」 苏风吟皱着鼻子喝了半口,吐出半截粉嫩的软舌,「这药怎么这么苦。」便不愿再喝。 晏归之说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怕喝药。」 又道:「你乖乖喝完,我给你个好东西。」 苏风吟望着她,挑了挑眉,勉强将那半碗喝完了,伸手找晏归之要『好东西』,便见晏归之不知从哪弄出来个莲蓬,剥了一粒莲子放在苏风吟手上,莲子圆润饱满,雪白清香。 苏风吟道:「你哪来的这东西?」 晏归之道:「别人送的。」 树妖族后有池塘,养了一池荷叶,树妖在此吐纳灵力,这荷叶受了恩泽,结出的莲蓬一个个硕大饱满,清香扑鼻。 树妖族一个小姑娘识得晏归之,晓得她爱吃莲子,便特地摘了一些来送给晏归之。 苏风吟将那莲子放进口中,嚼了一嚼,初时莲肉鲜甜,而后一阵苦味犯上来,比先前更甚。 苏风吟五官几乎要拢在一处,她道:「你怎么不剥莲心!」 晏归之道:「莲心清心火,去焦去躁,对你的尾巴有帮助。」 苏风吟道:「真的?」 第72页 晏归之嘴角一勾,道:「真的。」 苏风吟便又将手伸来,晏归之将莲蓬放在她手中,苏风吟依旧是那般伸着,直勾勾的望着晏归之。 晏归之道:「怎么了?」 苏风吟毫不见外,说:「替我剥。」 在朝阳山,苏风吟是整个族中的心头肉,受尽宠爱,几个哥哥是恨不得吃饭都给她亲手喂,剥莲子这种事自是劳不着她来。 晏归之倒也真依她,端了把椅子在床头坐着,剥了莲子递给苏风吟。 晏归之望着趴在床上的人,只觉得同她以前养过的一只猫儿挺像的,那只猫是人界普通的猫,白绒绒的皮毛,到了夏天,便蜷成一团懒得动弹,她去撩弄它的时候,它便贴着她的手轻蹭。 晏归之笑说:「似你这等爱撒泼撒痴,日后何人敢娶你。」 苏风吟听得此话,抬眸来看了晏归之一眼,似嗔似怨,她道:「不劳你费心,早有人为本少族长魅力折服,言说非本少族长不娶。」 「哦,谁这等没眼力劲。」 苏风吟道:「你!」 晏归之只笑了笑,知道她是在嚯她。 …… 隔日,晏归之怕晏仁泽一行人寻找到此处来,同月皓商议,当日启程,前往人界。 苏风吟勉力将九尾收起,拉住晏归之,要与她同行。 晓月哪里肯,死活不让去,苏风吟只得将人放倒之后,追上了晏归之。 晏归之依旧是那劝说的话语,她道:「少族长,人界不比妖界,在妖界行走,那些妖好歹会忌惮着朝阳山给你行几分方便,人界之中邪修魔道不少,专取人精血内丹,哪管你是什么人。人界行走,并不轻松,玩笑不得。」 苏风吟正色道:「我心中有数,没同你玩笑,带上我,我是真心想去人界游歷,不想终日只对着朝阳山的一方天地,若非爹和哥哥们不允,我早寻着空子出去了。」 晏归之道:「人界可能危机四伏……」 苏风吟道:「不是有你俩在么,再说,我也不差,昨日若不是你分了我的神,我不一定被那腿蛛抓住。」 月皓看了看晏归之,道:「族长,这……」 都说这涂山少族长骄纵惯了,就昨日发生的几件事来看,带上这人界一路得多多少乱子啊。 不想晏归之一口应道:「好,我答应你。」 苏风吟面上露了喜色,晏归之又道:「但是这一路上,你得听我的话。」 苏风吟稍一思索,应道:「可以。」 于是三人启程,辞别树妖族众人,重新踏上旅途,重过黄岩洞,往人界去。 …… 三人一入人界,到的是瑶光,彼时人界清平,乃是七国盛世,民丰物阜,这稍微大一点的城池中都是人来人往,挨挤不开,在道上买卖的,都是各色新奇的小玩意。 晏归之幼时虽来过人界,但那已经是很遥远的回忆了,记不清晰,再来看,也不免觉得新奇有趣。 一人行道过一个卖糖画的小摊前,苏风吟立时拉住晏归之的胳膊,道:「你看这个!」 这摊前是个老年的师傅在把持,下巴上已有花白的胡茬,但双眼精明,手脚灵活,用糖稀在砧板上画着各种动物,一气呵成。 晏归之走上前,说道:「老师傅,请给我画一只狐狸。」 那老朽抬起头来,见面前二男一女,面容或清俊雅洁,或妩媚绝世,从未有见过。 晏归之开口说话客气,这老朽便诚惶诚恐,道:「小仙人稍待,老朽立马替你画来。」 老朽片刻工夫便画完,拿着竹籤递给晏归之,晏归之接了,望了几眼,见这狐狸灵气可爱,眼神往苏风吟身上挪了挪,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一张口,将那狐狸耳朵咬了一口,口中顿时甜蜜蜜,香馥馥。 苏风吟道:「你怎的吃她!」 又朝那老朽道:「老师傅,你给我也画一只。」 老朽道:「小仙人也要狐狸?」 苏风吟道:「给我画只狼。」 那老朽画好后,将竹籤递给苏风吟,苏风吟口一张,将狼的整个脑袋给咬掉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晏归之让月皓给了老朽一块灵石,这老朽一阶凡人,看这灵石就同石头一般。 这老朽捧着石头,朝三人道:「三位小仙人给老朽一块石头做什么,若是没有银钱,这小东西就当老朽谢你们让老朽沾了眼福便罢了,如何拿这石头来戏弄老朽。」 晏归之道:「银钱?」 晏归之看了看月皓,月皓朝她摇了摇头。 此时,一侧走来一穿着紫色长衫的女子,递给老朽一块银子,说道:「老伯,我帮她们付了罢。」 这老朽一掂,道:「小仙人,太多了,用不着这么多。」 来人道:「且收下罢。」 晏归之看了眼那白花花的东西,又望了眼来人,女人身形颀长,异常俊美,眼角泪痣格外夺目。 晏归之朝她行了一礼,说道:「多谢了。」 女人朝她还礼,自报了名姓,道:「重岩。」 晏归之亦是回道:「晏归之。」 第39章 两人又在床边坐下了, 说至与重岩相遇,晏归之也将初时见苏风吟的心情诉说了一番。 苏风吟坐在晏归之腿上,双手环住她脖子,眼里万般柔情,她道:「你以前对别人虽是温柔宽厚, 待我却是恁般的小心眼,一肚子坏水, 原本以为过了百年, 人变老实了些, 没想到你是在装乖卖傻,扮猪吃老虎。」 第73页 晏归之温柔的轻笑,对她说:「非是装乖卖傻,是因为你太美, 看见你便情不自禁, 手足无措。」 她自一开始见苏风吟, 心里便微微觉得有些异样。 晏归之又道:「且非是扮猪吃老虎, 该是吃狐狸才对。」 苏风吟忽的凑上前来,双唇印在晏归之唇瓣上,伸出舌头舔了舔, 抽身开时,望着晏归之, 眼角媚意盈绕, 纤指揉弄着晏归之的唇瓣, 哑声道:「我道你说话为何这般甜, 原来是抹了蜜。」 晏归之爱怜的轻轻吻住苏风吟手心,道:「谁让我要抓的这只狐狸爱吃甜食。」 苏风吟轻哼一声,尾音轻挑,她揶揄道:「是谁昨日还在说涂山另有打算,妾身图谋不轨。」 晏归之浅浅笑了笑,柔声哄她道:「还说我小心眼,我昨日拿话诈你,到现在还记着。我方才也说了,我起先也是信涂山为巩固两族地位,安定妖界而来,是你的做为怪异,才叫我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苏风吟捏了捏她的耳朵,说道:「所以你先前那般温柔,乖顺,有一半是在试探我。」 晏归之柔柔的望着她,道:「无论娶的是谁,我都是那般态度。」 苏风吟手上陡一用力,道:「除了我,你还想娶谁去!」 苏风吟又一巴掌轻轻的把晏归之脸推开,道:「不许这般看我,又想我心软。」 「你昨日问那些话吓了我一跳。你既然说你早喜欢上我,直接对我说便好,何必特意跑去找久华查看往昔,又来骗我的话。」 晏归之深深的抱住她,她道:「因为知道你曾经爱过我,因此而来找我,这对我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 苏风吟知道她心底是有所顾忌,这并不是她的错觉,如今的晏归之比百年前防备心更重,事事谨慎,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敛藏在心底,不似以往那般肆意了。 苏风吟推开她,捧住她的脸,深深的望着她,拇指轻轻摩挲,她道:「你变了许多,将獠牙都收起来了,我初时见你,还有些意外,怎么人变得如此老实了,后来自己想想,其实我也变了,我们都长大了,只是比起现在,我更喜欢你以前恣意的模样,归之。」 晏归之神色一滞,眼睑微垂,眸色渐沉,她低声道:「作为族长,当谨言慎行,行走在外,也当不辱贪狼名声,少时做错了事,可以说是少不更事,有哥哥姐姐承担,如今大了,怎还能那般恣意妄为,毫无顾忌。」 晏归之微微抬了眼眸,望着苏风吟,眼眸像是月夜下蒙了雾的两汪深潭,看的苏风吟心都化了。晏归之说:「抱歉,风吟,如今的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苏风吟却轻柔的抚弄她的银髮,说道:「你可以在人前做你的族长,便只在我这里做晏归之好不好。」 晏归之怔愣愣的望了她好一会儿,而后柔柔的笑了,道:「你这小狐狸,怎恁会勾引人。」 她心脏怦怦直跳,眼角发热,一百年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失掉了那段记忆。 晏归之轻轻翻身,将苏风吟压在了床上,银髮从侧颈滑下,落在苏风吟肩头,像白雪一般,她衣襟微开,玉骨之上点点红梅,眼眸含烟笼雾,凝望一处时便柔情满溢。晏归之微哑着嗓子,问她道:「一百年,为何这晚才来找我?」 「我去找情郎去了,挑选了一遍,还是觉得我们族长最和我心意,所以又找回来了。」苏风吟不敢看晏归之的眼眸,怕她发现异样,便一手搂着晏归之纤柔的腰肢,望着晏归之胸前的吻痕,拿玉指轻轻滑弄,语气轻佻的说着。 晏归之笑说:「谁敢要你。」 苏风吟道:「你!」 两人正说话,房门被勐地推开,晏杜若直接从门口就大剌剌的进来,她和月皓几人等了一晚,见那结界一直在,到今早刚回去休息不久,月皓跑来说结界散了,这才急匆匆跑来,看有事没有。 不想一踏进房门,就瞧见自家七妹衣衫半解,把苏风吟压在身下,她又十分眼尖的瞧见两人身上的痕迹。两人朝她看来,她便手足无措,捂着眼睛,佝偻着腰悄声往后退,嘴角因为忍笑而在颤抖,她道:「打扰了,打扰了,不要在意二姐,你俩继续,你俩继续。」 晏杜若替她俩合上门扉。屋里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的轻笑,苏风吟仰躺在床上,双臂挂在晏归之脖子上,她望着身上的人,越瞧越觉得欢喜,她用了一百年,同她再走到一起,这份感情在时间的堆积里变得越发醇厚,而让自己爱人再一次爱上自己又是一件十分叫人满足的事,心中这份欢欣在胸中汇聚一团,直发涨,连四肢都是酥麻的,直想与身上的人抵死缠绵。 苏风吟将人往下拉了拉,想要吻她,不防房门又被推开,晏杜若在门边探首探脑,苏风吟只得止住了动作,满眼怨念的望着晏归之。 晏归之含笑望着晏杜若,问道:「二姐,可有事?」 晏杜若走进来,拿出几瓶丹药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固本培元,提气补血的丹药,你俩……要注意身体……」 说罢,又退了出去,将门合上了。 晏归之,苏风吟:「……」 晏杜若出得门去,在走廊上遇见了月皎和月皓。 月皎道:「殿下,你不是去劝族长了么,如何了?」 月皓道:「你看殿下满脸喜色,定是族长与夫人和好了。」 第74页 晏杜若嘴角一直上扬着,她走过去,一胳膊揽着一人肩膀,对二人如此这般嘱咐一遍。 月皓同月皎异口同声喜道:「真的?!」 晏杜若收回手,抱着臂,道:「殿下还能骗你们不成!快去外门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让进!」 月皎同月皓齐声道:「是!」声气十足,喜滋滋的朝晏归之那边去了。 晏杜若又往外走,在外殿正道上遇着往这边来的九阳,九阳见了她唤道:「殿下。」 晏杜若道:「公主。」 九阳笑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喜事,笑的……如此难以自持……」 晏杜若面上已经快要抽搐了,分明是强憋着笑意,这眼中的欢喜都快要凝结成实质流露出来了。 晏杜若揉了揉脸颊,说道:「行功出了岔子,行功出了岔子,莫在意。」 九阳:「……」 晏杜若问道:「公主此番过来可是有事?」 九阳道:「我是来寻仙尊的……」 晏杜若立即出声道:「七妹有事,暂时不方便见客。」 九阳欲往房去,说道:「不要紧,我去房等候仙尊。」 晏杜若一把拦住九阳,说道:「呃……七妹她……昨日行功出了岔子,如今正在调养,不便打扰。」 九阳担忧道:「仙尊行功也出了岔子?!可严重,用了药不曾?」 晏杜若将九阳身子转了个方向,推着她往外走,说道:「多谢公主费心,七妹她休息一日便好,公主若是有事,明日再过来罢。」 说罢,晏杜若带着九阳一起出了宫门。九阳依旧朝殿内张望,道:「既是如此,九阳明日再来打扰。」 九阳向着晏杜若告辞去了。 晏杜若送走了九阳,舒展了一下身子,仰望天空,只觉得今日晴空万里,玉宇清灵,花更沁香,风更清凉,就连那蛇看着也眉清目秀了。 晏杜若一手拍到走过来的桑娆肩上,笑对她说:「桑娆,今日看你倒是挺顺眼的。」 桑娆:「……」 晏杜若朝应不悔点了头算是招唿,便撇下两人往思量宫去了。 桑娆望着晏杜若离开的方向,道:「这狗崽子今日吃错药了?」 应不悔道:「殿下今日应当是有什么喜事罢。」 桑娆对应不悔说:「你瞧她笑的恁噁心。」桑娆将衣袖撩起来,将一截莹白小臂露给应不悔看,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应不悔道:「族长今日不找殿下讨要逆鳞么?」 桑娆将手放下,一摆袖,恼道:「我如今哪有这闲心同她斗,待回了妖界,前帐后帐一道同她算!」 两人朝绮阴宫里去,桑娆又道:「还有,叫我桑大人!」 应不悔道:「是……」 两人在前面没见着苏风吟人,便迳往后边苏风吟卧房来,刚到外门,就看见月皎与月皓一左一右守在门前,气宇轩昂,声势威武,像两尊门神。 桑娆直往里边走,月皎月皓抱着臂,将身子在门前一拦,道:「夫人暂时不见客。」 桑娆往前踏了一步,两人便面色陡变,犹如两条看门恶犬,呲牙咧嘴,口里直唿噜。 桑娆道:「看清楚,本尊是桑娆!」 月皓道:「今日六亲不认。」 桑娆看着应不悔,素手指着这两人,直唿道:「这俩狗崽子什么毛病!」 …… 晏杜若到思量宫时,在阁楼一处角落里寻见晏琼玖,她蹲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 晏杜若走进了一看,才发现晏琼玖在刨土,将一些种子埋进地里。 晏杜若轻声叫道:「六妹。」 晏琼玖回身见是晏杜若,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朝晏杜若笑了笑。 「在做什么呢?」 晏琼玖告诉晏杜若她在种花,又问她是不是有事找她。 晏杜若便凑近了,神秘兮兮的对她道:「跟你说件喜事。」 晏琼玖将耳朵俯过去,晏杜若在她耳畔低语,将事说了。 晏琼玖眼中一亮,笑的双眼弯弯,告诉晏杜若她要去看看晏归之去。 晏杜若还不知道久华的真实身份,指了指阁楼里,问道:「这里谁看着。」 晏琼玖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没关系。 两人遂到绮阴宫来,桑娆去见应不休与潮音去了,此时晏归之同苏风吟已经起身,在房里坐。 晏归之知道这事被晏杜若看见便是瞒不住的,原本她也没想瞒,只是没想到晏杜若兴沖沖的把晏琼玖也拉来了。 苏风吟瞧她们三姐妹说话,想要舒展舒展身子,便要到外边去走走,同晏归之说了一声,晏归之点了头,让月皓与月皎跟着她。 晏琼玖捉住晏归之的手,望着她,心里好是欢喜。 晏归之笑两人道:「我与她是伴侣,这事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有什么好道喜的。」 一早便喜的不知南北。 晏杜若抱着双臂,一旋身仰坐在一把交椅上,道:「这不一样,姐姐心中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晏归之浅浅的笑了笑,从袖中取出细绢擦了擦晏琼玖脸上的污渍,道:「六姐,怎么一身污泥,你俩从哪里来的?」 晏杜若道:「我方才去思量宫寻的她,这姑娘在刨土种花。」 晏归之问:「可是给久华种的?」 第75页 晏琼玖腼腆的抿了抿嘴唇,点了头。 晏杜若不解道:「你给她种哪门子花?」 晏归之道:「六姐,思量宫阴气太重,种子是开不了花的。」 晏归之沉吟一番,对晏琼玖道:「六姐,你回一趟盂山罢。」 晏杜若问:「你让六妹回盂山做什么?」 「火狮族同盂山的回信总是不来,我担忧哪里出了岔子,还是让人回去查探一番才能放心。」 晏琼玖听得让她回盂山,虽未反对,但一想到要离开思量宫,不免心里有些失落。 晏归之一笑,又道:「盂山的解语花蕴含天地灵气,驱阴除邪,即便是思量宫那等地方,也能照常盛开,六姐不想让她一睹我们盂山一美么?」 解语花! 晏归之一语惊醒了晏琼玖,她双眸大亮,扬起嘴角,笑的好是高兴,立时朝晏归之点了头,问何时启程。 晏归之道:「宜早不宜迟,待风吟回来,你便同月皎一起启程罢,早去早回。」 第40章 苏风吟带着月皎月皓出了绮阴宫, 在宫内御花园里走。 御花园内由山石堆砌,修葺的地势高低曲折,又挖掘池水河道,将护城河里的水引了进来,岸边杨柳依依, 四面绿荫浓浓,奇花异草落在游廊两边, 奼紫千红。 御花园是整个皇宫之中尚未被阴血气浸染的清静地, 风气轻灵。苏风吟在青石道上走着, 两边绿柳依偎,她伸展臂膀,舒展了一下身子,发出一声懒懒的轻吟。 月皎与月皓在前, 一左一右, 狼目圆睁, 炯炯有神, 嵴背挺的笔直,一刻都不懈怠。 苏风吟在后看着两人背影,笑道:「你俩今日怎么了, 怪怪的,还不说话。」 月皎道:「夫人是不是闷了。」 月皓道:「夫人是想同我等谈天, 还是我等讲故事给夫人听。」 月皎道:「还是夫人想族长了, 我们这就带夫人回去。」 苏风吟:「……」 侧面有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来, 步伐齐整, 踏地有声。 苏风吟在其侧面望见一人影,唤道:「重将军。」 苏风吟朝月皓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挪到苏风吟身后,一左一右垂首而立。 那队侍卫整齐停下,齐转过身俯首朝苏风吟拜下。 重岩含笑望了她一眼,拜道:「见过万贵妃。」 苏风吟道:「重将军过来,本宫有话问你。」 重岩遣走了一队侍卫,踏步走来,走至离苏风吟十步远时,面色微变,步子稍滞,而后面色如常,走了过来。 离得苏风吟稍微近些,月皓与月皎见四周没人,又蹿到了苏风吟前边,两人抱着臂膀,挡在苏风吟身前。 月皎道:「大人,自重,女女授受不亲。」 月皓轻咳了一声,稍微客气些,她道:「大人,见谅。」 苏风吟哭笑不得,轻骂道:「今日你俩发什么疯。」 重岩轻声道:「风吟,你和她……」 重岩并未说下去,只是深深的望着她,一双墨眸像是夜色中的深潭。 苏风吟一怔,朝着自己身上嗅了嗅,她道:「她又在我身上留了气味了?」 重岩嘴角略弯了弯,并不言语。 狼族与伴侣成婚之后,会在他们伴侣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味道,以此宣示主权,这气味只有同类能嗅见,苏风吟也是听了重岩这话,才想起来这事。 苏风吟面上虽然恼晏归之,心里却是甜蜜欢喜的,以前也有过一次,只是去了那处地方之后,身上的味道便消散了。 苏风吟面上略有些羞赧,说道:「因着她记起了遇我时的一些事,我俩将事说开了,所以……」 重岩微惊道:「归之想起以往的事了。」 苏风吟道:「她还只是想起一些片段。」 重岩道:「可曾想起我?」 苏风吟摇了摇头,重岩便轻声一嘆,无奈的轻笑道:「果然对她来说,还是你比较重要。」 苏风吟道:「你又说这种话,当初你便是这般,才叫我误会了你和她。」 想当初因着晏归之那一双眼睛,望谁都温柔含情,重岩又与晏归之走的近,她还以为两人间有什么,把她急的要不得,今日回想起来,直觉得好笑。 苏风吟思及此,不免轻笑起来,一双眼眸弯起,娇艷可爱。重岩注视着她,嘴角扬起,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月皎在一旁听的莫名,怎么听这重将军似与族长关系匪浅。月皓直朝他使眼色,让他莫要插嘴。 此时,一名侍卫急急跑来,向苏风吟行了礼,对重岩道:「重将军,陛下召见。」 苏风吟见是郝廷君要见重岩,想起戍边大将的事,问她道:「陛下寻你何事。」 重岩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中秋,陛下要在宫中举办中秋宴,让我负责宫中当日守卫。」 苏风吟又问道:「这几日你可去见过舒贵妃。」 重岩道:「我去见过她,她身上确实阴盛阳衰,那名所谓的亲信,我却是久久未见。至于那几员戍边大将,你上次同我说过之后,我去查过,自那日回宫起,只在陛下身边见过他们几次,其余时间里便难寻身影,问其随行官,也只道不知。」 重岩向苏风吟告了别,同那侍从去见郝廷君了。苏风吟走了一路,也觉得无趣,便同月皓两人回了绮阴宫。 第76页 彼时,晏琼玖早已准备妥当,晏归之将两封信,一封给晏仁泽,一封给火狮族长芒种,交给晏琼玖收好,吩咐月皎随行,又嘱咐两人速去速回。 两人当即拜别众人,回妖界去了。 房内留着晏杜若几人,晏杜若问道:「那思量宫国师那里找谁去看着?」 晏归之沉吟一番,对着月皓说道:「去请桑族长过来,将潮音两人也一道带过来。」 苏风吟在一旁看她,见她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以往还没将人收入罗网之中,好歹讲究欲拒还迎,松紧有度,行为都收敛着些,就怕将这人给吓跑了,如今这人已经到自己肚子里了,不怕她跑,便赤/裸裸的望着她,怎么都看不够,豪不遮掩眼中炙热的火焰,要将她烧成灰才好。 苏风吟道:「你要将久华之事告诉给潮音同应不休?」 晏归之往她柔柔一笑,苏风吟心中便似蜜糖裹着一般,身上酥酥软软的,若不是稍后有外人来,她现在就能挂到晏归之身上去。 晏归之道:「有事要两人相帮。」 晏杜若看两人眉来眼去,在一旁淡定喝茶,忽听的两人说久华,又想起先前晏归之竟同意让晏琼玖将盂山的解语花带来,送给久华,待她态度甚是亲厚,心中不解,便问道:「久华怎么了?」 晏杜若看了看晏归之,不说话,看了看苏风吟,也是不说话。 便道:「你俩打什么哑谜。」 这两人便相视一笑。 晏归之道:「二姐莫急,事关久华身世,待桑族长几人过来,我一起讲明。」 晏杜若道:「你查出久华身份了,何时的事?」 晏归之道:「昨晚……」 不待多说,桑娆在前,应不休与潮音在后,应不悔与月皓在末尾,一行人过来。 桑娆一进来就瞧见晏归之恢復了原身,说道:「小狼崽子这是被谁拔高了个变成狼崽子了,不是说灵力被封,得足月才恢復的了么。」 晏归之道:「昨夜风吟替我疏通了静脉,输送了灵力,所以恢復了些。」 至那日被晏归之算计起,桑娆便不愿好好称唿晏归之。她鼻中一声轻哼,坐到左首,心中哪里信晏归之的鬼话,直道:「她能替你恢復,早干嘛去了?」 苏风吟就在一旁轻斥道:「你哪这多话,找你来是说正事。」 桑娆道:「行,行,知道你维护她,我不说了。」又端起月皓送来的茶,幽幽道:「说正事罢。」 晏归之遂将久华的身份讲明,期间眸光落在潮音身上,看了她一回,见她将手拽紧,眼直望一处。 桑娆惊道:「你说她是殷子菁?!」 晏杜若也诧异道:「哪有这等凑巧的事,失踪了百年的冥界殿下就这么被我们碰见了!」 苏风吟见桑娆反应,问桑娆道:「你识得她?」 桑娆道:「鬼族一向同青牛族交好,我以往听方予安提起过一些。」 晏归之问询道:「方族长可说过她为何出走至人界?」 桑娆道:「说起这事,那可是冥界秘辛一桩。」 苏风吟啐道:「莫卖关子!说正经的!」 桑娆便一摆袖,不耐道:「就是那冥界老头子惹得风流债,殷子菁好歹是冥界正统的公主,后来老头子不晓得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给她找了个哥哥出来。」 同人界一般,鬼王世袭传承,此一届鬼王殷玄,生性风流,待娶妻后倒也收敛许多,诞下女儿殷子菁,更是收了心性。 只是三百年前,殷子菁娘亲身殒,不足百日,殷玄便带回来一男子,名殷子炀,向着鬼族大将军宣称其为鬼族大殿下。 鬼族一向以实力为尊,歷届鬼王多的是为了血脉强盛而与多位灵力深厚的女子繁衍后代的,所以鬼族臣子轻易的便接纳了殷子炀,唯独殷子菁不愿接纳。 桑娆道:「这殿下同她老头子吵得不可开交,待到后来殷玄一气之下将阴兵令传给了殷子炀,这父女俩就彻底吵崩了,殷子菁也一气之下出了冥界,不知所踪。」 冥界管六界轮迴,掌三大神器,阴兵令、判官眼、轮迴台。 这轮迴台便是阴魂的往生路,六界魂灵到这轮迴台里走完三千里路,寻下一世出路。而这阴兵令,乃是调令阴兵的令牌,更有将阴魂化生为鬼族的神能。至于判官眼,有灼烧魂魄威能,人妖鬼仙,莫敢直视。 此三件神器都由鬼王掌管,乃是鬼王权威的象徵之物。 鬼王将这阴兵令给了殷子炀,便是向冥界示意,殷子炀乃是下一任的鬼王。 晏杜若嘆道:「说到底不就是嫉妒自家兄弟么,还是久华气量太小,不然哪那么多事,到最后还要活活的受这被监禁百年的罪。」 桑娆嗤笑道:「不见得,我见过殷子炀一次,她这兄弟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苏风吟又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桑娆道:「再详细的,你得问方予安去。狗崽子说起这殷子菁被那劳什子帝君监禁的事,我忽的想起方予安曾说过,鬼族有与青牛族联姻的打算,如此可见两族关系亲厚,方予安对鬼族的事知道的当是挺多的。」 晏杜若茶杯都没放稳,听得这话,立马站起,茶杯摔到地上,一声脆响,茶液四溅。 桑娆道:「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第77页 晏杜若道:「你说什么?!鬼族要和青牛联姻?谁和谁?」 「怎的,这感兴趣?」桑娆笑的明媚张扬,道:「你求我啊,求我就告诉你。」 「你!」晏杜若咬牙切齿,森森道:「你是不是还想被拔鳞。」 桑娆笑意敛住,起了身就要同她动手,这晏杜若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痛往哪里戳,桑娆哪里忍她。 晏归之将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苏风吟便叫道:「桑姐姐,说正事。」 晏归之道:「二姐,正事要紧。」 两人一摆衣袖,对哼了一声,熄了火。 桑娆道:「青牛族那三个兄弟都是男儿,能与谁联姻,自然是殷子菁这个姑娘家,原本商议的方山风入赘,只是后来鬼后身殒,便耽搁了,直至现在。不想这姑娘家有本事啊,跑到人界来同帝王来了一段爱恨情仇。」 桑娆说完,晏杜若皱着眉头,不言语,晏归之亦是眸色微沉。 这有一个廷彦帝君就算了,怎么还有一个未婚夫在吊着。 第41章 桑娆忽的想到一事, 说道:「那日与我等交手的文昌,文偃是冥界的人,会不会同殷子菁有什么关系,要不然这无缘无故的,冥界的跑来天枢后宫做什么。」 晏归之眸光从潮音身上滑过, 款款坐下,幽幽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晏归之并未同几人说她百年前与久华相遇一事, 因此晏杜若也不晓得久华这人是敌是友, 本因听说了这鬼族有与青牛族联姻的打算正郁闷着, 又听得桑娆这猜测,心下大骇,惊道:「那这!」 晏杜若转了个方向,对着案后的晏归之, 忧道:「殷子菁内丹被取, 这时又出现了两冥界的人在后宫之中肆意杀戮, 掠其精血, 莫不是要将这阴魂,精元供给殷子菁,助她恢復!」 晏归之靠在椅背上, 点头道:「说的有理。」 连晏归之如此说,晏杜若心底更忧虑了, 若久华真是那般, 这身上罪孽不小, 心肠狠毒也不一般吶! 六妹可怎么办! 潮音在旁, 坐立难安,她踌躇半晌,闭了闭眼,睁开时眸光坚定,她道:「族长,我有话说。」 晏归之看了潮音一眼,道:「请说。」 几人目光都朝潮音聚来,应不休轻唤了一句:「潮音!」 潮音起身走到中间,朝着晏归之行了一礼,说道:「那两人曾经确实说过要将这些精血献给他俩主人。」 桑娆道:「两人?文昌与文偃?」 潮音道:「是。」 「主人……」晏归之微仰着头嘴间吟哦着这两字,垂下头来望着潮音时眸光幽幽,道:「是殷子菁?」 潮音点了头。晏归之道:「是你问询的他,还是他自己说与你听的?」 潮音道:「他自己所言。」 晏归之又问:「你如今告诉我们这事的意思是?」 潮音道:「潮音想,她既然已经在这宫里待了数百年,又内丹被夺,灵力缺失,渴望恢復修为,那一百年前的鲛人被捕,被刨取内丹一事是否也与她有关联。」 晏归之颔首,淡淡道:「她确实有理由做这件事,你的怀疑是合理的。」 晏杜若问道:「你可有证据?」 潮音抿了抿唇,道:「我同阿姊当初因为奇怪,探过思量宫,但没能发现什么异样。」 就连久华失去了内丹一事也是晏归之说了,两人才知晓,也因此潮音才开始怀疑这人。 晏归之问道:「你们既是同伴,那你对她那两位手下可了解?」 潮音道:「我们不是同伴。」 桑娆道:「不是同伴,也应当是利害关系一致,若是完全不相识的人,又怎会凑到一起来的。」 潮音不答话,晏归之便道:「是教唆你復仇的那人找来的帮手。」 潮音微垂着头,依旧不言语。 苏风吟懒懒的靠着扶手,轻提茶盖,头也不抬,说道:「先前,关于那些人的事你一字不提,如今知道我们清楚了殷子菁的身份倒是说出这些话来了,怎么,是想要让我们来替你探一探这思量宫虚实?」 潮音翕动唇瓣,却是说不出来什么话。应不休不忍她一人面对众人,亦是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朝着晏归之一拜,说道:「属下知道,属下已是罪恶滔天,又妄乞列为族长出手相助,实为卑劣,可是就鲛人一事,属下即便是做个小人,积恶如山,属下也要将其查清。鲛人一族也是妖界生灵,列为族长是妖界上族,妖界无君主,鲛人遇难,全靠列为族长一点怜悯,挺身做主,饶是如此,当年也有许多真相被埋藏,如今又浮现一丝线索,属下腆颜,乞求各位族长再发仁慈,体怜鲛人族昔日之苦,出手相助一二。」 众人纷纷沉默不言,房内连唿吸都是沉重的。 当年鲛人案太过惨烈,如今只是提起也会觉得沉闷,北海之中近万的生灵几乎被屠尽,如今繁衍生息百年,鲛人之数也不过一千。 妖界不似其余几界,一人做主,稍被侵犯,能立即举界反扑,何人敢放肆。妖界之中百族各自为政,虽有四大族领头,心却是分散的,又有似鲛人族这等,离妖界各族较远的,处于几界交界位置上,便容易遭人欺凌。 那些恃强作恶的人便是认准了妖界难以发现,就是发现了,也无人来做主。当年若不是晏归之无意间撞破,如今鲛人族焉存! 第78页 就连脾气不大好,尚在恼应不休的桑娆也不再辛语怒骂,只是道了一句:「煳涂!」 晏归之说道:「久华是不是鲛人案背后主谋这我尚不知晓,不过当年潮汐的死,她确实也有些牵扯。」 晏归之只是说到潮汐,应不休同潮音便是面色遽变。潮音面上血色尽退,应不休眼眶渐红,她道:「晏族长,晏族长……」 应不休声有哽咽,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晏族长是说潮汐?」 「当年的事,族长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潮音明明一副焦急的模样,却拼命忍耐着,望着晏归之时,满眼的渴望。 潮汐便是应不休爱人,也是潮音阿姊,百年之前,终究是没能熬过那场祸劫。 晏归之看着潮音的模样,心里渐渐不忍,她闭上眼睛,道:「我是想起来一些。」 应不休激动的朝前跨了几步,朝案走去。苏风吟神色一凝,立马站起身来,要对应不休动手。 晏归之看向她,朝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苏风吟虽罢了手,仍是敛着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应不休。 应不休颤声问她:「晏族长,她,她如何离去的,她可曾提起过我,可曾问过潮音,可曾说过什么……我,我……」 说着,应不休的两只眼中扑簌簌的落下泪来,眼泪落在案上,滚汤的。 晏归之轻嘆一声,眼光落在两人身上,不乏惋惜,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妖界有仇必报,这两人所作所为,妖族之人来看,不难理解,只是两人太过偏激,如此走下去,前方必然是万丈悬崖。 晏归之道:「你俩想知道这些事,并非是什么难事。」 两人齐齐望向晏归之,晏归之缓缓道:「你们若是将那俩冥界之人请来,拿去与久华对峙,到时就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 应不休同潮音尚未言语,桑娆在一旁应和,道:「狼崽子说的对,你俩不论是要查鲛人案,还是要在殷子菁那探得关于潮汐的事,这俩冥界之人都是最好的切入口。」 潮音低头思虑一回,稍顷,她道:「好,我去。」 应不休道:「潮音。」 她见潮音眼神坚定,知道她意已决,便道:「我同你一起。」 应不休心有疑虑,她两人要诱那两人前来不是不行,只是不晓得那些人是否知道她俩已经被抓住了,若是知道了,要将两人骗来,怕也不是易事。 苏风吟突然说道:「应不休一人前去,潮音留下。」 两人看向苏风吟,又互望了一眼,心底无奈,如今她俩不被信任也属正常。 潮音应道:「是。」 晏归之道:「应大人,你只需将那两人引到你同潮音藏身的那处宅院,其余的事,我们来处理。」 应不休一拜,道:「是。」 …… 众人散去,商定今夜动手。 房内只留下晏归之与苏风吟,金炉内香菸裊裊,晏归之靠在椅背上,长长一声嘆息,眼睑微阖,面有倦意。 苏风吟轻步走到她身旁,道:「你可以靠着我。」 晏归之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抬头望着她,眸光柔软,便只是望着她,不发一言,仿佛这一刻,她要将这时光封存在眼中。 苏风吟又轻声道:「你可以靠着我。」 晏归之没有动,苏风吟便轻轻的拦住她的头,搂在怀里,柔声笑道:「是不是很可靠。」 苏风吟身上温软,又馨香环绕,晏归之靠在她怀里,像落在云朵里,又像是落在花丛中,倦意越深,越发懒得动弹。 苏风吟替她轻轻的揉按太阳穴,爱怜的望着她,说道:「其实对于鲛人族的那些事,我并不希望你想起来。」 「归之,不要将自己逼的太紧了。」 「你还有我。」 …… 夜间,皓月高悬,银华洒落,只是空中阴云朵朵,悄然移动。 应不休立身在天井内等候,空中阴云遮住头顶月华,四周如墨,伸手不见五指,连虫鸣都息了,静寂无声。 待阴云移过,月光再次落下,屋檐前的水缸前似滴落一滴水珠,清咛一声,盪起一圈涟漪。 对面檐上已经半蹲着一人,一身黑袍,犹如一团墨影。 这人开口道:「怎么,你俩又打算对皇嗣动手了?」 应不休转身看向他,道:「文偃,怎的就你一人来?」 「没办法,如今皇城里野兽环伺,自然得小心些。」文偃又道:「那边的人也交代,让这些天收敛些,不同意我们出手,但是我这人,热情似火,对朋友有求必应,所以还是过来了,会你一会。」 应不休嗤道:「朋友?你不过是敛不住嗜杀的性子,手痒罢了。」 文偃缩着身子桀桀发笑,他道:「你这人一点都不风趣,这么认真做什么,手痒也好,热心也罢,反正到头来都能帮你达成目的。」 「好了,废话少说,今夜目标是谁?」文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露着嗜血的光芒。 应不休目光紧紧的盯着他,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文偃眯了眯眼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落,一道身影从下跃起,落在文偃左边。 晏杜若扛着斩气刀,赤红的刀锋在月色下闪着寒芒,她道:「她的意思就是,今夜的猎物是你!」 另外三处角落又跃起三人,桑娆在文偃右侧,月皓同应不悔落在南北侧,将文偃围在中央。 第79页 文偃眼眸一缩,将袍一掩,身形化作一团黑影朝远处逃窜去。晏杜若嗤道:「网中鱼,还想往哪逃!」 四人化作四道光芒紧追其后。 文偃往皇宫的方向走,还未到宫门,便见不远处一人站立,红衣乱摆,眼眸倏地一抬,朝他看来,嘴角勾起一抹笑,风流妖娆。 文偃莫名的想起忘川河畔姿态妖冶,一袭红衣,在风中摇摇曳曳的彼岸花。 就在此时,风云变动,一道结界自那女子脚下张开,似造出了另一个寰宇,头顶星河璀璨,耀如白昼,那轮月亮哪里得见。 文偃正看的如痴如醉,忽见群星陨落,身上裹夹着烈焰,朝他砸来,他渺小如尘埃,如何抵挡得住这毁天灭地的气势!就连躲都只觉得四肢酥软,难移一步。 晏杜若同桑娆赶过来,就瞧见文偃躺倒在地,身子抽搐,口吐白沫,再看看气定神闲的站在他身旁的苏风吟,桑娆嘆道:「我的天,这丫头怎么把占星盘都带过来了!」 第42章 晏杜若将人绑缚在阴槐树上, 捣腾一番,人还没醒,她拍了文偃两巴掌,喝道:「喂!醒醒!你睡的倒是安稳!」 文偃缓缓睁开双眼,神思尚觉恍惚, 动了动身子,见舒展不开, 面前又是晏杜若, 他缓了一会儿, 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了眼四周,景致荒芜,天地凄凉,是思量宫无误。 晏杜若站在文偃左侧, 晏归之站在他正前方, 桑娆同苏风吟一块远远的观望, 其余几人四散站着。 文偃復又闭上眼睛, 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样。 晏归之笑道:「阁下好自在的性儿。」 晏归之的声音轻柔,顺着夜风软软的落在耳朵里。文偃抬起眼睛来看她,见这人眉眼柔和, 嘴角带着笑意,在这深寒之夜, 仿佛她立在这便是阳春三月。 文偃上次未与她交手, 如今见她, 还真如传闻, 眉目温柔,看着仇人都像是望情人般的。 文偃不禁嗤笑出声。 晏归之不恼,问他:「你可知道我是谁?」 文偃老实答她:「先前不知,如今知了。」 晏杜若道:「少跟他废话,直接问他,若是不老实回答,一刀将他斩了。」 文偃抻直脖子,挑衅的望着晏杜若。 晏归之道:「如今我问你,你们一行几人,谁人遣你们来的,目的为何……」 「想来你都不会答我。」 文偃道:「既然知道,何必废话。」 晏归之道:「确实,我也不想多费这口舌。」 晏归之依旧笑望着他,手朝前一摊,手掌心中蹿出一簇蓝色的火焰,火焰变化,时而如长蛇盘旋,喷吐蛇信,时而如狻猊张口,露出森森獠牙。 那火焰不碰触,都能觉得冰寒刺骨,文偃再望晏归之的笑意,心头一紧。 晏杜若笑道:「那就不动嘴,直接动手了,你小子有福了,且好好受着罢!」 文偃笑了两声,笑声干瘪,他看着缓步走近的晏归之,道:「世传贪狼族长宅心仁厚,德行淳良,这严刑逼供可不是你该干的事。」 晏归之在他身前站定,幽幽火焰落在她眼中化作两点蓝光,一双眼眸如寒玉一般,她道:「没有原则的仁慈是愚蠢。」 晏杜若接道:「向敌人请求仁慈更是愚蠢。」 文偃笑说:「这话说的,我们虽不是一界的人,但冥界向来与妖界交好,说不上朋友,但也非敌人吶。」 晏杜若道:「哦?是谁先前说的叛出了冥界,仙帝老儿都管不来。如今你倒套起近乎来了。」 文偃道:「殿下记性真好。」 文偃挣了挣,见难以逃脱束缚,嘆了一口气,妥协道:「罢了,族长有话便问,我一一答来就是,只是这刑罚,还请饶恕一二。」 晏杜若抱着双臂,笑道:「你还挺识时务。」 文偃道:「这不是形势所迫嘛。」 晏杜若道:「那好,我问你,你到这后宫之中取皇嗣宫人精血是为了什么?」 文偃笑道:「自然是为了修炼,殿下也当知晓,吸取精元的修炼之法最为快捷,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桑娆道:「你可不就是一只鬼。」 晏归之将潮音唤了过来,潮音在前,应不休在后,两人走到阴槐树前。 文偃眸光凝视两人,锐利如鹰隼,他幽幽道:「应大人,你可忒不厚道,自己落入罗网便算了,怎的把我也拉进来,当真是薄情寡义。」 晏归之问潮音道:「要将精血献给主人,这话可是他说的?」 潮音朝晏归之一拜,说道:「潮音不敢骗族长,确是他所言。」 晏归之对文偃道:「你有何话说?」 「这……」 晏杜若道:「你是想尝尝贪狼的刑罚?还不交代你家主人是谁!」 文偃立即道:「殿下留情,殿下留情!在下交代就是了,殿下们将我绑在这思量宫内,想必也清楚一二了。」 文偃望了阁楼二楼一眼,嘴角泛起一阵莫名的笑意,他道:「如今落得这番田地,也怪不得属下了。」 文偃朝着众人道:「在下主人便是冥界殿下殷子菁,只因数百年前一时不慎,被贼人夺去内丹,法力尽失,困于此地,便用冥界秘法唤了我等前来,为她收取精血,助她恢復修为,早脱困境。」 第80页 「你说我是你主人,我怎的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位属下。」 久华从阁楼里款款走来,她一袭素白衣裳,在夜风中飘扬,身姿纤弱,声气轻灵,犹如一缕寒烟。 文偃见她过来,眼眸紧紧锁在她身上,直唿:「主人!主人救我!」 久华走到文偃身前,冷声道:「你既是冥界中人,也知道我身份,却信口雌黄,如此污衊我,实属大逆不道,说,你受何人指使。」 文偃兀自挣扎,朝久华道:「主人你这是说的何话,属下晓得属下将主人供出实为不忠,可属下也是没办法,主人不能因此便将属下以往功劳遗忘,弃属下于不顾啊!」 文偃言辞恳切,神态焦急,一双眼睛直望着久华。久华笑说:「好一张利口!」 晏杜若眯着眼,对文偃道:「你主人不认吶!」 文偃便哀声道:「主人,想我同文昌为你效命有一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晏杜若疑道:「一百年?」 文偃仿觉失言,立即住了嘴,怯怯的望向久华。 倒是久华不依了,她道:「继续说!我与你今日相见,何来百年,你倒是给我说个所以然来!」 提起一个百年,应不休与潮音同时变了脸色,两双眼睛盯着文偃,犹如嗜血的野兽紧盯着猎物,只要文偃开口的话如她们所想,她们便会跳起,咬断这人的脖子。 文偃苦笑道:「主人这般态度是要抵死不认属下了?」而后便是闭口不言,无论晏杜若几人如何盘问,不说一字,十足的忠心护主模样。 晏归之忽的上前,也不多话,手中蓝焰勐蹿,一把拽住文偃胳膊,文偃立时哀叫一声,那痛楚锥心刺骨,像火烧,又似冰冻,晏归之才将将施展,文偃便痛的一声冷汗,一口牙咬的咯吱响。 文偃道:「我说!我说!族长饶命!」 晏归之松了手,淡淡的望着他,文偃一身冷汗,直喘气,他道:「既然主人执意捨弃我,我还谈什么忠心。」 文偃看向众人,缓声交代了,他道:「我同文昌自幼服侍主人。三百年前,主人同鬼王不合,愤然离家,了无音讯,我等一直寻找,直至一百年前,主人用冥界秘法寻上我等,我俩才晓得主人内丹被取,困于天枢后宫。」 「我等本欲回冥界通知鬼王,奈何主人不愿向鬼王认错,又因法力尽失而无颜面对冥界众人,便想先恢復修为,遂想了一法。」 应不休怒睁双目,那双眼睛边角血丝缠绕,她望着文偃,血液在翻滚,一股气将她整个人涨着,她紧问道:「什么办法?」 文偃看着久华,缓缓道:「主人听闻天枢君主残暴不仁,荒淫无道,便让我俩将其诱到思量宫,骗其北海有一族,鲛人族,食其肉,能长生,饮其血,能强身,落泪成珠,服之朱颜永驻,将鲛人炼出油脂,制作成蜡,异香环绕,长明不灭,最重要是其内丹,将其炼化,用之肉身成圣!主人以此诱骗得天枢君主出军,捕杀鲛人。」 「主人想要借天枢君主的手来获取鲛人内丹,一则省力,二则能掩盖身份,若是出了事,也能全身而退。」 潮音眼中泪水满盈,她一步步朝文偃走近,咬着一口牙,说道:「你当时如何抓捕我们族人的!」 文偃仰起脑袋,靠在树上,阖上双眸,他道:「天枢聚集了一伙道人,先将普通士兵伪装成渔民,放松了鲛人警惕,到鲛人聚集之地假作捕鱼,实则施洒遏制灵力的丹药,待鲛人灵力被阻,那些道人在明一起动手,我同文昌在暗,领着一队主人冥界的心腹伏击,抓捕了上千的鲛人。便将年轻力壮的运回天枢,将年老幼小的做诱饵,引其余的鲛人上钩,待将鲛人兵力消耗过半,便直捣黄龙,一齐端了鲛人老巢。」 潮音见他所说的与当年的事分毫不差,哪疑有它,心中怒火难遏,悲怆阵阵,撩的她五脏六腑一团,要腐烂了一般,她悽厉吼一声,道:「我要你的命!」 文偃立刻道:「饶命,我等也是无可奈何,奉命行事!」 应不休脚步一转,取下应不悔腰间匕首,目露凶光,直袭久华要害。 晏归之叫道:「月皓!」 月皓身形如风,移到久华身前,一把拦住应不休,叫道:「应大人,不可鲁莽!」 又有潮音也奔过去,被晏杜若一把搂住腰身,潮音挣扎不止,她朝着久华凄声嘶吼道:「你怎忍心,万千生灵,在你眼中就如狗彘!取内丹,炼油膏,竟心肠歹毒至此,你良心安在!午夜梦回,可曾有冤魂在你耳畔声声哀嚎!你妄为冥界殿下,无德无仁,天性残暴,想出此等德行沦丧的法子,苍天无眼,留了你性命,如今我就是神形俱灭,我也要你偿命!」 「你放开我!你放开!」潮音掰扯着晏杜若手腕,却难动分毫,只能一声声悽怆痛嚎,比这夜风更苍凉,她最终力尽跪倒在地,放声痛哭,泪水融进了土里。 久华兀自笑了笑,悽然无奈,她向着文偃道:「我如今修为尽丧,颜面不存,身无一物,不过一阶囚徒,便是如此,也还有人要算计我。」 文偃道:「主人,属下只是实话实说……」 作者有话要说:奥斯卡,奥斯卡 第43章 晏归之手按在文偃肩上。文偃不明所以, 抬起头来看她,便见晏归之微抬着下巴,眼眸下觑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文偃看见晏归之面上是不带任何表情的, 这模样叫他胆寒,竟是比他主人给他的压力还要大。 第81页 晏归之道:「还是不说实话。」 晏归之手下火焰涌出, 像一条条细蛇, 缠绕住文偃整个右臂, 往他血肉里钻,那痛楚就好像拿着刀片在他骨髓里搅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胳膊上的油脂在滋滋的往外冒。 文偃痛吟不止,哀叫道:「族长饶命, 我说的是实话, 怎敢骗你!」 晏归之道:「你说当年鲛人之死是她授意, 可当年鲛人族死伤近万, 如此之多的内丹,她若是纳入体中,如今的修为怎会这般浅薄, 又怎会还被困在这思量宫中。」 文偃死命挣扎,喘息道:「主人自有法子掩盖修为, 未出这思量宫, 一来修为尚未全部恢復, 二来未找到破解之法!」 文偃不禁又叫:「族长怜悯一二, 你问的我都说了,怎还用……还用……这火来炼我!」 火焰一路往文偃肩上蹿,幽蓝的火焰映在晏归之眼中,显得她的双眸更幽深,她道:「不论是一百年前,还是如今,要在天枢宫中作乱,瞒过仙将耳目,躲过帝君绕体紫气,非是你等修为能办得到,你们用的什么法子。」 晏归之又道:「你又明知道应不休和潮音为復仇而来,却还同她们走的如此近,怎么,是生怕她们发现不了你们就是她们仇人?」 文偃面上本就苍白,如今宛若一张金纸,又冷汗涔涔,他咬牙道:「避过……仙将耳目,是因主人有……有法器,与她两人走的近,是凑巧,她们那边的人,为復仇而来……不是杀皇嗣,就是挑战乱,我们也是图方便,这才……这才与她们走到一起。」 晏归之声音一降,低哑暗沉,她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文偃看着晏归之,说道:「我又何必要骗你,俱是实话实说,不敢乱言。」 如今文偃一副惧刑招供的模样。似忍受不住酷刑,因而全盘托出,又声声咬定久华便是幕后主使,道出的事情与她们所知的分毫不差,若非晏归之因当年发生的事与文偃所说的有所矛盾,怕是她也要信文偃几分了。 晏归之手收了回来,同文偃离的极近,一阵夜风来,萧瑟肃杀,晏归之伸出左手,手心升起一簇金焰,她温声道:「此火名为南明离火。」 晏归之伸出右手,手心升起一簇蓝焰,她又道:「此火名为玄都冰炎。」 晏归之将两手相合,如捧花一般,将两簇火焰捧在中间,这火焰相融,起初焰火炸裂,火光似液体一样向外溅射,而后融成一处,化作青幽幽的火焰。 望一眼,毛骨悚然,肝胆俱颤。 晏归之道:「此火,灼三魂,焚七魄,不晓得是你冥界判官眼厉害,还是我这火厉害,你且受受,告诉我如何?」 晏归之将火焰捧的近了些,肃杀的气息扑来,文偃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冷还是热,只身上颤个不停,不停的往后缩,身后便是阴槐树,他将这树皮都蹭了一块下来,却也未能挪动分毫。 文偃叫道:「该说的我俱是如实交代了,族长为何不信!不若族长告诉我该如何说,我一一照说就是!」 晏归之道:「半真半假的谎言最能迷惑人。你将当年鲛人案的经过说的如此详细,不是你参与过,便是你背后的人身在其中。」 晏归之道:「你也应当尝尝,这烈火焚身,炼出油脂,烧成人干,痛不欲生的滋味!」 晏归之话落,一掌拍向文偃胸前,青色的火焰四窜,眨眼间便遍布文偃全身。这青焰在文偃身上就好似一朵青莲在夜风里裊裊娜娜,不烧绑缚文偃的绳索,也不烧文偃衣裳,独见他肉身干瘪下去,变得蜡黄。 文偃朝着久华嘶吼,声音变得浑浊不清,他道:「主人,属下不求你出手救我,只求你念在我们近千年的主僕情分,给属下一个痛快罢!」 如此三番,文偃在酷刑之下依旧不改口,饶是晏杜若也不禁敛着眉,打量起久华来,只见久华站在那里,面前持刀应不休她不见,被火焰折磨的文偃她也不见,只是一脸漠然,双眼不知在望哪里出神。 晏归之凑近了些,嘴角勾着笑,对文偃低声道:「戏演的不错,若不是百年前我见过你这『主人』一面,几乎就要信了你了。」 文偃望向晏归之,两人对视片刻,文偃面上神色渐变。他道:「既如此,族长何必同我演这一齣戏。」 晏归之将手摊出,青焰尽皆回到晏归之手心,她道:「你还是不说?」 文偃身上皮肤红白斑驳,右臂成了枯骨。 文偃喘息了几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这点把戏还是瞒不过你,你若是答应我,莫再拿这火炼我,我便说。」 晏归之道:「可以。」 文偃道:「你凑近些。」 晏归之站着原地,并未动弹,只道:「说。」 文偃见晏归之不动,笑道:「怎么,我如今灵力被封,奄奄一息,你还怕我不成。」 晏归之淡淡道:「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早早交代,尚能救你一救。」 文偃连道三个好字,又道:「我说!」 文偃身子左右晃动了一下,右臂这支枯骨便从中折断了,文偃得以拔出左手,倏忽间手中升起一团黑雾便朝晏归之面上甩来,竟是不惧毁损修为,强行冲破灵力封印的桎梏。 晏归之面色一凝,足尖一点便往后退,那团黑雾依旧欺覆到晏归之脸上。 两道身影出动,几乎是在文偃出手的同一时刻便欺身过来,晏杜若召出斩气刀反手就是一刀,直往文偃天灵盖上噼,苏风吟唤出青锋,剑影化作百道,往文偃刺去,势要将他戳成齑粉。 第82页 两人出手甚勐,待晏归之喝道:「住手!」 为时已晚,文偃连带着身后那株阴槐树俱成飞灰。 这一个来回不过数个吐息之间。 晏归之手上使出火焰将那团黑雾烧散,睁眼看前边,一片狼藉,苏风吟同晏杜若奔来,面色担忧,见她无事,才松了口气。 桑娆到那树边看了一圈,木屑遍地,混着血肉,桑娆道:「啧啧啧,你俩下手也忒狠了,这被灵力震的魂飞魄散就罢了,怎的一个全尸都不留。」 晏归之无奈道:「你们……」 晏杜若一时情急动了手,见文偃对晏归之动手,五脏六腑的血直往脑袋上沖,恨不得将文偃剁成肉酱,又哪能想那么多,颇为无辜道:「他对你动手……」 晏归之道:「他就是要逼你们出手,想要一死解脱!」 苏风吟哪里管那么多,上前来捧住晏归之的脸细瞧,她道:「他伤着你没有。」 「无事。」晏归之轻嘆一声,说道:「罢了,我这般逼他,他都不曾改口,又无惧生死,是一名死士,想必再多盘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晏杜若问道:「他人说出那些话我其实是信的,只你一再逼问,我才晓得你心中另有打算,现在人死了,你可以实话交代了罢。」 晏归之轻嘆一声,走到久华身前,此时应不休被月皓缚住,潮音被应不悔拉扯住。 晏归之对两人道:「我知你俩心中愤恨难平,可是恨人也得将仇人认准了才是。」 应不休道:「族长此话何意。」 晏归之向久华说道:「你对她们说了罢。」 此时月光从阴云后露出,清亮灵透,阴槐树被晏杜若和苏风吟合力毁了一株,风一吹,树叶纷纷洒洒,飘在空中,像落雪一般。 久华将百年前遇着晏归之那一日的事徐徐道来,言毕,应不休默然无声,潮音道:「如今文偃身死,你空口无凭,叫我们如何信你。」 久华无言,冥界记忆同受之术只得用于有相同记忆的人,她并未见过潮音,对她也施展不了,要说证据,便只有晏归之了…… 晏杜若若是单听久华这话,自是不信她清白,但有晏归之在旁不作声反驳,又有晏琼玖喜欢她久华,她这心自然是偏向久华,愿意信她一信。所以她道:「文偃也是一张嘴,扯得天南地北,你咋的就信他。」 潮音道:「文偃所说的事与当年发生在北海的事分毫不差,且对她也是诸般了解,烈火严刑之下他声声哀求,直指她殷子菁,若非是她手下,他为了什么要诬陷她。」 「你若是不信她,可信我?」 潮音听得声音,回头一看。晏归之缓步走来,在她身侧站定。晏归之道:「当年我同潮汐被那妖道追杀,一路误闯至此,我虽不知那幕后主使是谁,但知道这人绝不可能是久华,你不信她,还不信我?」 晏归之扶起她,温声道:「我一早便知道久华不是幕后主使了,先前装作不知,不过是怕你们仍旧执迷,不肯将文偃引来。」 晏归之叫道:「潮音。」 「当年残害鲛人一族的幕后主使,我会找出来,杀害潮汐的人,我也会找出来,让他们血债血偿,鲛人族的痛,妖界从未忘记,可即使要报仇,事情也不能向你们这样做,你们已然错了太多,现在信我这一回,也听我一回话,暂且放下,不妄潮汐当年声泪俱下,求我救她阿妹。」 潮音愣愣的抬头仰望着晏归之,眼中一酸,泪水盈聚,她默默的垂下了头,再无言语。 应不休忽的开了口,声音涩然,她朝着久华行了一礼,「殿下,恕我方才无礼。」 久华道:「人之常情,无妨。」 应不休望着久华,带着最后一丝期盼,她问:「族长说,潮汐最后一刻同殿下在一起,不知,不知她可有留下什么话,和什么东西。」 久华看了一眼晏归之,晏归之对她道:「这是当年那个姑娘的爱人。」 久华恍然了悟,再看应不休眼眸通红,满目悽然,心中不免惋惜,轻嘆一声,入了阁楼,再出来,手中捧着一只匣子,递给了应不休。 应不休颤抖着手接过,直直的望着匣子,口中吞咽多次,才有了一丝力气打开,只见盒中,红绒布上躺着一枚月牙形的鳞片。 应不休眼角悬着泪,看向久华,语中哽咽,道:「她可曾说过什么?」 久华看着应不休,斟酌许久,还是如实说出,道:「我只记得她说『今生已负,愿卿勿念』时间太久,再多的,我便记不清了,抱歉……」 应不休跌跪在地上,自怀中取出一枚扇形的银白鳞片,同那月牙形的鳞片放在一处,笑了,这笑比秋风悲凉,她道:「如何,我如何勿念,你告诉我,我如何勿念……」 应不休眼中光芒尽失,失了魂一般一直重复这话,应不悔过来扶她,泣道:「阿姊。」 应不休凄笑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来,昏迷了过去,慌得几人过来看。 桑娆在一旁看到现在,也十分糟心,摆了摆手,同应不悔几人先带应不休,潮音两人回去了。 庭院中只剩久华同晏归之,苏风吟三人。 经此一番事,众人心中不免怅惘,晏归之对久华说道:「文偃一早便想好我问的那些问题怎么答,才会说的如此流畅,无甚漏洞,他们是有备而来。」 第83页 久华道:「没有比我更适合做这替死鬼的了。」 晏归之道:「背后的人只是随意找个替死鬼才选上你便罢了,若是特意寻上的你,如今有这动机的人,世上怕是没几个。」 久华只是敛眸笑了笑,她道:「若不是当初见了你一面,如今我便是百口莫辩,被人寻仇诛杀不说,颜面尽毁甚至会连累冥界。」 苏风吟忽的道:「文偃身为冥界中人,对当年的事知晓的这么详细,这事怕是跟冥界脱不了干系,殿下,你该回去看看了。」 久华什么也没说,只是同两人道了别,转身进屋了。 两人也不多说,回身准备离开,路过那断掉的阴槐树时,苏风吟止住了步子,『咦』的一声,俯下了身子,从树墩内捡出一物。 晏归之回身一看,见是一块石头,晏归之道:「怎么了?」 苏风吟看了眼阁楼内,微声道:「阵法用的灵石。」 …… 在离思量宫较远的宫殿上,一处阁楼顶端的飞檐之上立着四道身影,一人蹲坐着,两人并肩望着思量宫的方向,还有一人抱着双臂仰靠着檐嵴,四人背着月光,身上黯淡,难见面容。 躺在檐嵴上的人说:「你们当真以为这点小把戏能煳弄的了晏归之,她年纪轻轻成为贪狼族长,若是没点手段,那些老傢伙会对她心服口服?」 有一人道:「该做的事我们都做完了,构陷殷子菁这事我们本也没答应他,做的了就引了应不休那两人杀了殷子菁,将事推在她身上,做不了也无妨,反正殷子菁不过一个废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蹲着那人道:「只恨晏归之,如此折磨我兄弟!」 那人道:「还不是你家兄弟自找的。」 最后一人一直无话,只默默的将手伸向空中,朝着那轮皓月一握,而后道:「人间事已了,只需待中秋宴至,取了晏归之内丹,我等便速速离去,不可久滞。」 第44章 苏风吟精熟阵法, 晏归之一早便同她说了这思量宫禁制的事。两人回绮阴宫路上,苏风吟将那枚灵石拿在手里,说道:「那阵法虽不是什么稀奇阵法,但也不好解,原因就出在这压阵用的灵石上。」 两人在宫门前站定, 晏归之嘆道:「若非是今日你同二姐坏了阴槐树,谁又能想到灵石藏在阴槐树里, 久华道是廷彦心里到底是念着一丝情义, 允了她这两株阴槐树, 没想到这『情义』是枷锁,生生困了她三百年,廷彦怎忍心,竟然百年身殒后, 依旧不放久华自由。」 苏风吟道:「所以说这天枢君主没一个好东西, 就应该被挖祖坟!」 「你啊!」晏归之笑道:「莫要以偏概全。」 苏风吟将这灵石递给晏归之, 问道:「想来那另一颗灵石应该在剩下的阴槐树里, 若是将其取出,破禁制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我们何时替久华解了这禁制?」 「不急。」晏归之接过灵石, 看了一眼,说道:「六姐回了盂山, 待她回来再说。」 …… 天枢君主要办中秋宴, 各宫里都忙忙碌碌的, 自从九阳归国, 后宫清宁许多,又逢佳节,便要借这节日沖沖煞,道上宫人来来往往,颇为热闹,倒是有了几分喜气。 唯独绮阴宫与绛阳宫里与平常无异,宫人没几个,都被打发在前殿,冷冷清清的,不似在过节。 白日里苏风吟要来看看应不休两人,刚过庭院,上了台阶,桑娆从房里出来。 苏风吟问道:「应不休怎么样了?」 桑娆恼道:「还是那副要死不活不成器的样!」 自那晚已过了好几日了,应不休整日困在房中,失了魂一般,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桑娆哪里看的过去,气得不行,她更是不理解,当年晓得潮汐死讯时应不休都熬过来了,怎么隔了一百年了,还能失魂落魄的。 苏风吟道:「她没有忘,是一直压在心底,如今那信物就是引子,将所有的感情再掏出来,才发现那伤口不仅没有癒合,反倒是腐烂不堪,疼痛难再忍受。」 桑娆摆摆手道:「你别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苏风吟抱着手臂,笑说:「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桑娆道:「自到天枢来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气的我头疼!也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教唆她復仇,要是被我找出来,我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桑娆又啐道:「应不休这个没脑子的,也真是为了报仇什么都敢干!」 桑娆说到此处,站立不住,白皙的面孔涨的通红,手指着门,高声道:「本尊迟早要被她气死!」 苏风吟眯了眯眼,她道:「我倒是理解她。倘若是晏归之被人如此虐/待,甚至丧了性命,我便是魂飞魄散也要叫天枢化为乌有!」 院中灵息不稳,狂风乍起,树叶飒飒作响,凄悽惨惨,没合上的门窗被风颳打的直响。 桑娆喝道:「你收着些。」 苏风吟摆了一下衣袖,风云止息,苏风吟右手顺势掩在嘴边,轻笑了笑,笑意轻媚撩人。 桑娆道:「你们脑子里是不是除了自己爱人就没别的了,毁了天枢,仙界要是发现,她魂飞魄散,形体不存,能得到什么,爱人又回不来!你没听殷子菁说『今生已负,愿卿勿念』!但凡是那个什么潮汐现在能说句话,都应当是劝她好好保重!」 第84页 「我的心就这么点大,只纳下了她一人,自然是除了她便没别的了。」苏风吟拿着莹白的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朝桑娆笑盈盈道:「姐姐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因而说出这话,妹妹便不与你计较了。」 「放屁!本尊明明就喜欢过你!」桑娆咬牙道:「你丫从头至尾就当我是在开玩笑是吧!」 苏风吟笑而不语。桑娆啧舌,她又道:「不是什么人都似你涂山这等无拘无束,逍遥随性的。就说她晏归之,身后整个贪狼,她的心可不止纳着你一人,你也不一定是她心底最重要的,似她,便不会无所顾忌的做出这等事来。」 苏风吟微垂着眸子,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她道:「她不必回应我同等的深情,她只要喜欢我就够了。」 桑娆摇了摇头,嘆息道:「我永远都不会似你和应不休这般傻。」 苏风吟不想就此事再说什么,毕竟世事难料。因而她只是问道:「你可打算好了如何处置应不休?」 桑娆敛下面上的神色,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良久,她轻轻道:「我想带她回妖界去。」 苏风吟道:「不是不可以。」 桑娆迴转身来看苏风吟,眸中有几分寂寥。腾蛇一族子嗣凋零,三百年前妖界与舜尤大战,桑娆父母俱亡,虽有叔伯,至今无子,她这一辈,只她一人,应不休同应不悔与她一道长大,虽是属下,情同亲人,如今出的这档子事,又怎会是她愿意看见的。 桑娆道:「我知道她同潮音触犯六界互不相犯的条律,若是被仙界知晓,肆杀皇嗣,残害大臣,挑动战乱,任意一条都足以叫她们灰飞烟灭,神形俱毁,可我想带她回妖界,我想留她个全尸,葬在腾蛇族陵里,保她一缕残魂,入了轮迴,祈求她下世情路顺畅罢。」 苏风吟道:「人间征战是常有的事,天枢出昏君也不是头一个了,人界纷乱,各界也只当是人界君主管治不当罢了,她们也不知用什么法子瞒过了仙将,导致仙界如今还未收到消息,不过也正好,你若是想将两人带回妖界惩治,便速速带回去,届时即便是仙界发觉了人界的事另有蹊跷,也拿不到人。」 桑娆道:「我虽是这样想,但……」 桑娆看了苏风吟一眼,没有说下去。苏风吟道:「你担心归之不同意?」 苏风吟沉吟一回,道:「我去同她说说。」 …… 待到晚夕,月上柳梢,各人归寝安眠。 苏风吟对晏归之讲了白日的事。晏归之坐在床头,只着一身单衣,发绳也解了,一头银髮垂在背后,她敛眉沉吟,说道:「挑动战乱,杀害皇嗣,此事非同小可。」 苏风吟也只着一件暖红软衫,腰间的绳带松松的繫着,领口松垂,将一对玉骨露在外头,灯光之下,越发莹润,她道:「你先前不也说要将她们带回妖界么?」 晏归之道:「带回妖界与告知仙界并不冲突。」 苏风吟道:「可仙界要是知道了,她俩哪来的全尸!」 晏归之没说话,苏风吟便要往外走,晏归之拉住她的手腕,说道:「你去哪?」 苏风吟没好气道:「我去告诉桑娆,让她们好好叙叙旧,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了。」 晏归之道:「我又没说不行,你至少让我考虑考虑。」 苏风吟道:「那族长考虑的怎么样了?」 晏归之看了她一眼,手上一用力,将她拉到了怀里抱着,然后侧身一滚,躺到了床上,她道:「先睡觉。」 苏风吟在晏归之怀里,被压着腿脚,她仰头往上看了看,见这人闭着眼睛,唿吸平稳,真箇是来睡觉的。 苏风吟挣开晏归之的臂膀,一个翻身,把晏归之压在身下,跪坐在她小腹上,双手捂住晏归之的脸,晃道:「我的好族长,如此良辰美景,你这早就睡了,岂不可惜!」 晏归之睁了一只眼睛,望着她,道:「良辰倒说的过去,哪来的美景?」 苏风吟素手轻抬,缓解衣衫,一个动作,千娇百媚,她道:「妾身不就是。」 晏归之嘴角勾起笑,道:「确实。」 苏风吟道:「那……」 晏归之搂着苏风吟的背,将她按趴在胸前,拉过被子将她人遮上,说道:「睡觉。」 怀里的人忽的叫了一声「晏归之」,晏归之心道不好,果然怀中人就往自己耳朵咬去。 苏风吟含住晏归之整个的耳朵,像是含着糖果般,抿着耳根,软舌在内舔舐,因着动作就在耳朵上,舔舐的声音直往晏归之脑袋里传,莫说是她耳朵在一片温软柔嫩之中,便是她整个人都像是陷到里面去了。 晏归之耐不住,急喘了几声,唤道:「风吟!」 苏风吟住了口,直起身来,软舌从红唇扫过,媚眼轻挑。 她两只手捏住晏归之耳朵,先前被她咬住的那只耳朵还湿润着,她轻轻揉捏,道:「你明知道妖狐食色,破了戒,哪里是那么容易忍耐的,可我为你忍耐百年,你如今还要逗我。」 「嗯?」 苏风吟这一声轻嗯,又酥又媚,软到骨头里。 苏风吟松了手,晏归之一头银髮,两只耳朵被苏风吟撩的通红,就像是雪地里两瓣海棠,滚烫滚烫,连带着面颊都烧烫了。 晏归之温声道:「凡事得有度。」 苏风吟道:「我不管!」 第85页 晏归之微微眯了眯眼,双手扶住苏风吟的后腰,只轻轻揉搓一番,妖狐便软成一滩泥,倒在她怀里直哼哼。 晏归之抱着她,将锦被盖好,又将她手臂压好,亲了亲她额头,说道:「明日还有中秋宴,要探探那些戍边大将底细,早些休息。」 苏风吟在她怀里撇了撇嘴,一抬头吻住了晏归之下巴,又埋首在晏归之颈间一阵乱咬,晏归之闭着眼睛轻笑出声,道:「乖,别闹了。」 苏风吟道:「那你亲我一下!」 晏归之俯下头来看她,苏风吟便迎了上来,衔住晏归之唇瓣,抵住厮磨。 两人搂做一团,缠成一块,相偎相抱,百般旖旎,汲尽花蜜,苏风吟方才罢手,又咬了咬晏归之下巴,道:「今日便罢了,待回了盂山,找你加倍的讨回来!」 …… 翌日正午,九阳来了这绮阴宫中见晏归之,九阳身着华服,头戴凤翅冠,面容威仪,已初现帝王之相。 因晏归之几人明面上是九阳师伯,所以能同她去那宴席。几人因听闻几员戍边大将会到场,遂一早答应了同九阳一道前往。 晏归之、晏杜若、月皓三人同九阳前去,彼时桑娆守着应不休几人,苏风吟懒懒的摊在床榻之上,尚未起身。 一行四人往宴席所在的广场去,路上九阳叫晏归之道:「仙尊。」 晏归之侧头来看她,九阳抿了抿唇,问道:「仙尊与朝元仙尊当真是夫妻么?」 晏归之还未说话,晏杜若道:「怎么?公主还是担心那两人会成为下一个舒贵妃?你且放宽了心,你别看那两人平时不靠谱,一副祸国殃民的样,两人好歹是一族之长,更是仙界赐号的仙尊,而风吟与归之是伴侣的事,假不了,我们没事拿这煳弄你做什么。」 九阳摆手道:「不!并非是九阳怀疑仙尊,只是九阳奇怪,天地道法向来是阴阳调和,女女相爱这事于九阳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了。」 晏归之温声道:「妖界与人界不同,不讲求这些,只求称心罢了。」 九阳道:「可这女子和女子如何相爱。」 晏杜若道:「男人同女人如何相爱,那这女人就同女人如何相爱嘛,道理如此简单,公主还不懂。」 晏杜若一抱臂,打量九阳道:「我说公主,你这般好奇,莫不是……看上了哪个姑娘!」 九阳余光往晏归之瞥了一眼,朝着晏杜若连连摆手,道:「殿下莫要打趣,修道之人不惹情债的!」 九阳又连忙转了话题,问道:「仙尊当初来人界既是为了找寻朝元仙尊,如今人已寻到,不知仙尊何时会返回妖界?」 晏归之望着前方广场,百官来往,侍卫林立,她道:「应当不远了罢!」 第45章 晏归之几人来至广场, 广场宽阔,夹道放置百桌,侍人桌旁站立,来往宫人端盘递花,广场外围, 士兵轻甲,佩刀持枪, 肃然而立, 道上十里红毯, 中央有一圆台,有十二乐师弹奏,舞姬彩裳羽衣在上献舞。 朝臣陆续来至,互相招唿, 好是热闹。九阳带着晏归之去见郝廷君, 路上不少朝臣来行礼, 耽搁了一会儿。 待到正座边时, 郝廷君见几人过来,连忙朝九阳招了招手,道:「九阳, 过来,来, 父皇正想到你, 你便来了。」 郝廷君起身, 从座上下来, 九阳到其身前拜了一拜,道:「父皇。」 郝廷君将其扶起,望向九阳身后,眼中一亮,他道:「九阳,这是……」 九阳见郝廷君手对着晏归之,便道:「父皇,这是儿臣玄殊师伯啊,前些日子伤势好转,已能恢復原貌,儿臣特请了师伯来共享佳节。」 晏归之上前一拜,道:「陛下,有礼了。」 郝廷君眸光胶着在晏归之身上,眼中精光大绽,他笑道:「原来是道长啊,孤先前便见道长身相不俗,如今果然是,天人之姿!」 晏归之只是笑了笑,淡淡道:「陛下谬赞了,修仙之人,不外乎寡淡清平四字。」 郝廷君却依旧笑道:「是道长自谦了,似道长这等模样,世间少有,放眼天下,也难寻似道长这般『寡淡清平』的。」 九阳敛了敛眉,赶在晏杜若发火之前,朝郝廷君一行礼,道:「父皇,时候不早了,请师伯上座罢。」 郝廷君又望了晏归之几眼,道:「道长便与九阳同桌罢,正好孤还想向道长讨教讨教修身养性之事。」 宫人领着几人下去了,九阳的位置在左首,晏杜若与月皓便是下一桌。 九阳同晏归之坐在一处,晏杜若坐下后,月皓习惯性的在一旁立着,也被晏杜若拉着坐下了。 晏杜若饮了一杯酒,剜了郝廷君一眼,道:「就他,也敢肖像我七妹!」 若非是在人界,她们还有事在身,有人这般色迷迷,赤/裸裸的盯着她七妹看,她早就揍人了。 晏杜若将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掇,月皓替她斟酒,低声道:「殿下,你小声些。」 晏杜若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什么德性!」 月皓道:「是!是!是!这世间也就只有夫人能配得上族长!这天枢君主不自量力,忒不要脸!」 一旁九阳心中惭愧,斟了一杯酒,站起了身,朝晏归之敬酒赔罪。晏归之亦是起身,一手抬着九阳双手,让她起身,道:「公主,这是何意。」 第86页 九阳歉意的望着晏归之,道:「方才父皇失礼,九阳代他赔罪。」 晏归之道:「众目睽睽,公主千金之躯,怎可拜我。」 九阳抿了抿嘴,道:「在外,仙尊名义上是我师伯,自然是受得起的。」 晏归之接过酒盏,道:「好了,公主坐下罢。」 两人方才坐下,九阳又为晏归之斟酒,递给晏归之,言道:「这杯还是九阳敬仙尊,自仙尊出手,箴言劝诫父皇,父皇已不再似以往流连后宫,不理朝政。宫廷清肃,全仰仗仙尊。」 晏归之也不推辞,接过这杯饮了,看了一眼郝廷君,见他正眯眼往这边瞧,便道:「我见你父皇身上紫气较以往确实浓厚了些,只是心性尚且不稳,还需公主多督促些。」 「是。」 九阳又斟一杯,再递了晏归之,晏归之未接,只是看着九阳,眉眼柔和,笑说:「公主这接二连三的,莫不是要把我灌醉。」 九阳闻言,面上微红,纳着脑袋,一时不敢看晏归之,她道:「弟子只是不知如何谢仙尊,这才……」 晏归之纤指扣住杯盏,将酒杯自九阳手中拿起,她道:「公主,我还是那句话。」 晏归之看向别处,声音轻柔,她道:「为君者,不可轻信她人。」 九阳双手置于腿上,微微蜷起,不再说她不会是帝王这等话。 早有司天监报她,言说她命宫紫薇星动,她虽一心修道,但也知晓命数难逆。 九阳道:「仙尊说的话,九阳记住了。」 此时,朝臣已经差不多到齐,唯独剩下那几员戍边大将未到,天色将晚,宫人已经下去掌灯了。 晏归之问九阳道:「公主确定那几员大将会来?」 九阳道:「此事是父皇告知,应当无假。」 正说话,南边一道白光往这广场内沖,朝臣纷纷低头饮酒赏花,并未发现,只晏归之一怔,朝其看去。 这白光来的急,还未落地,被守门仙将现身拦下,白光只得落在侧门,现出身形,是从妖界赶回的晏琼玖,手上还拿着一卷画,她朝两位仙将行了礼。 两位仙将见过晏琼玖,知她是同圣贤仙尊一道的,便问:「殿下可是来寻仙尊的?」 晏琼玖点了点头。 仙将道:「殿下莫要隐身过去,还是现出身形去寻仙尊罢,免得惊扰了圣驾。」 晏琼玖点了头,朝两人一拜,往广场内走去。 晏归之早知会了九阳,九阳遣了宫人,过来带晏琼玖从侧面入场。 而晏琼玖到来之时,几员戍边大将也到了,一行四人,身着轻甲,依旧面具遮掩,气势威武,从红毯走来,舞娘与乐师退到一旁,四人在台上朝郝廷君行礼。 郝廷君面上欢喜,道:「几位将军可是让孤好等。」 为首的人道:「我等来迟,陛下恕罪。」 郝廷君笑道:「当罚!罚饮三杯!几位将军速速入座!」 几人应了一声「是!」入了座,几人座位在右首,与九阳相对。 晏归之环视了几眼,不见重岩的人,看向那鬼面人时,那鬼面人轻抬起酒杯,朝晏归之做了个敬酒的动作。 明日西沉,金乌烧的天际积云火红,天色渐暗,微风渐起,一行行宫人提灯从正门入,与前面的晏琼玖不过相差了十几步。 晏琼玖勐地住了步子,侧头看向宫人手中的宫灯。坐在前边的晏归之三人亦是神色一沉,四周环望,最后将目光牢牢锁在这些宫灯之上。 九阳见三人气息不对,来看晏归之,只见她面无表情,眸色深沉,似暴雨之前空中酝酿的雷云,九阳忧道:「仙尊,可有什么不妥?」 晏归之未说话。一旁晏杜若咬着一口牙道:「不妥?」晏杜若眸色赤红,倏地将酒杯捏的粉碎,她望了眼郝廷君,切齿道:「你们天枢有种!」 九阳一头雾水,道:「殿下何出此言。」 宫人在各处掌灯,又端了灯放在各臣桌前,九阳这桌上也有两盏。 九阳见晏归之望着这灯,额头上青筋动了动,她听晏归之道:「公主可觉得这蜡烛异香绕鼻,入人心脾,久久不散?」 九阳方才没注意,如今晏归之这般说,确实如此,不禁心头一凛。 「公主可知这灯中的蜡烛名为鲛人烛,公主闻来香气长存,在我们妖族嗅来,却是血气不断,哀怨不绝!」晏归之的声音平白,不带一丝情绪,却好似千钧巨石压在心头。 九阳心惊,连忙拜道:「九阳不知!九阳不知宫中怎会有这种东西!」 九阳一时惊异,没敛住声音,又匆匆站起朝晏归之行礼,引得朝臣往这看来。 郝廷君道:「九阳,怎么了?」 九阳吩咐宫人灭了蜡烛,宫人迟疑,九阳便自己动手撤了灯罩,用杯盏将烛火熄了。 又从桌后走出,朝郝廷君道:「父皇这些蜡烛是从何处得来的?」 郝廷君道:「自然是宫里的,皇儿为何发此一问。」 九阳凌然一声,道:「父皇可知此烛是鲛人烛!」 「焚烧鲛人烛,伤天理,灭仁义,还请父皇速速将宫中烛火熄灭,换上普通的金烛!」 一旁朝臣大惊,有人出列道:「公主所言可是真的?!鲛人烛百年前已尽数依重礼埋葬,宫中怎会还有鲛人烛。」 第87页 九阳道:「本殿下岂会以此事玩笑。」 九阳朝郝廷君道:「父皇!请速撤去宫中蜡烛!」 郝廷君摆了摆手,道:「孤当是什么事,九阳多虑了,宫中早无鲛人烛,此时天色已暗,若要再换,十分不便,便罢了吧。」 九阳道:「父皇,此事非同小可,父皇不可轻视!」 有人复议,言说:「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烛异香不断,明亮非常,料不是凡品,若真是鲛人烛,用来恐损陛下圣德。」 又有几员大臣复议,郝廷君已有几分不耐,随后晏归之走出,对郝廷君直言道:「陛下,天枢先祖残暴不仁,大行不道,捕杀鲛人族,惹怒六界,上降天罚,天枢先祖死于非命,连带着参与其中的大臣无一倖免!鲛人族生于北海,与仙界龙族比邻,又是妖界生灵,得妖界与仙界庇护,天枢昔日之过,如今若是再演,必会招致两界怒火,届时,天枢难存!」 此言一出,众臣譁然,纷纷上议。 郝廷君怒极,一拍桌案,道:「好了!」 众人摒声,郝廷君道:「便是鲛人烛又如何,这鲛人烛又不是孤做的!且孤身为一国之君,帝皇至尊,小小一鲛人族,孤就是用了亦是他等荣幸,孤行帝皇之权,无甚大过,仙界有什么理由惩孤,妖界依附仙界,仙界不动,妖界亦不敢做声,你们这般小题大做,胆小怕事,实在有失我天枢虎狼之师的风范。」 晏杜若同月皓咬牙,九阳还欲再劝,一旁有宫人过来,俯首在郝廷君耳畔低语了几句,郝廷君便起身,对九阳道:「九阳,你来替父皇主持这宴席,父皇稍后再来。」 「父皇!」 郝廷君不理,转身走了,几位宫人跟随在后,一行人径直往后宫去了。 待郝廷君去后,朝臣纷纷自觉的熄了烛火,九阳对晏归之又是一拜,道:「仙尊恕罪,九阳这就吩咐宫人将宫内烛火尽数熄灭!」 晏归之道:「宫内?」 晏归之回首望了眼天空,眸中金光乍现,她道:「整个后宫都点的鲛人烛!」 「糟了……」 晏归之还不待多说,晏琼玖匆匆过来。 晏杜若道:「六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晏琼玖风尘僕僕,晏归之知她是匆忙赶回,心知事不好,问她事情查得如何。 晏琼玖将手中的画递给晏归之,晏归之将其展开,望着上面的人,晏琼玖告诉晏杜若说『这上面的人,便是在人界伤火狮族小公主的人』 晏杜若扯着画布,问道:「是谁?」 见上面画着的人只有三分熟悉,眼下一枚泪痣,却是深熟心底。 第46章 晏杜若声带疑虑, 看向晏归之,道:「这……是重岩?!」 晏归之双手拿着画卷两端,抬起头来,不知在望哪处,沉默片刻, 回头去看那些戍边大将,见他们施施然坐在原处, 淡然饮酒。 晏归之勐地收起画卷, 对晏杜若道:「二姐, 你速回绮阴宫,去寻风吟和桑娆,对她们说明此事,让她们看牢应不休!」 晏杜若看了眼那些戍边大将, 皱了皱眉, 道:「你自己小心!」又嘱咐晏琼玖道:「护好七妹!」 晏琼玖点了头, 晏杜若立即反身, 朝绮阴宫去。 晏归之又对九阳道:「公主,你速让你两位师弟带一对士兵去守护皇子!不可迟误!」 九阳见势头不对,忙问道:「仙尊, 可是出了什么事?」 晏归之道:「现在耽误不得,这事过后我再同你解释!」 九阳见状, 不再多问, 连忙下去寻师弟, 吩咐此事。 此时广场上烛火熄了大半, 天色又越加昏暗,晏归之几人悄然离开也无人发现。 晏归之三人在宫墙之上飞跃,宫墙之下宫人提着灯笼来往,鲛人烛的血气飘散在整个皇宫中,天空之上,初升的圆月都似被染上了一层血色,哀风凄凄,悲凉入骨。 在路上,晏琼玖告知晏归之,她同月皎二人回到盂山之后,得知盂山根本就没有收到晏归之的信,她心中觉得事不好,便留了月皎在盂山採集解语花,她赶往了火狮族。 待她向火狮族说明来意后,芒种立即让画师依照那小公主所言,画出了歹人模样,她看了一眼,连盂山都未回,连夜往人界赶,一入皇城,便寻着晏归之的味道到了广场。 三人落到一处门墙上,止了步子,晏归之立在高檐上,眺望后宫。 月皓道:「族长,这宫里血气太厚了,掩盖住了郝廷君的气味,这可怎么办?」 晏归之觑了觑眸子,道:「去舒贵妃的宫殿!」 三人正待动身,四道黑影落在前方屋檐之上,一人开口道:「这宴席都还没结束,晏族长准备去哪?」 三人神色一凝,月皓拔剑在手,指着四人道:「尔等宵小,畏畏缩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鬼鬼祟祟,暗行不道之事,识相的,俯首认罪,便饶你一命,否则,叫你后悔在贪狼面前作怪!」 一人桀笑不止,他道:「族长不是一直想见上我们一见,如今我们人便在这,族长若是有本事,便来亲自揭下我们面具罢。」 话一落,已有三人动手,朝晏归之袭来。 晏归之道一声:「莫与他们纠缠,寻郝廷君要紧!」 晏归之轻身,足点轻风,身形闪躲,宛如游龙,霎时绕过了那三人,落在那三人身后,道:「想拦我,还不拿出真本事来?」 第88页 三人便顺势拦住了月皓和晏琼玖。 还剩下那日交过手的鬼面人抱着臂膀,立在夜空下,好似一座高山,雄伟厚重,威武不可侵犯,挡在晏归之面前。 晏归之未动,这鬼面人也不动。 风声一过,月皓同晏琼玖摆脱了那三人,同时,晏归之双手合十,掌心火焰交缠,升起腾腾青焰,晏归之一掌拍出,青色的火焰,铺天盖地似巨浪,空中火焰化青龙,地上火焰化苍蛇,一齐朝鬼面人撕咬而来。 这鬼面人敛气在手,一掌有排山倒海之势,似千军万马唿啸而出,将这火焰破成火星,晏归之趁鬼面人出手的空荡,足尖一点,衣袂翻飞,就火焰之势越过鬼满人而去了,待鬼面人要来追,月皓提剑在左,晏琼玖在右,左右夹击而来,止住了鬼面人。 晏归之一路急速朝舒贵妃宫殿而去,如风驰电掣,刚到宫门,听得里面哀声阵阵,有人大声叫:「护驾!」 晏归之心中预感不好,急忙入内,只见侍卫横躺,血流遍地,有人从里边缓步走出。 晏归之叫道:「应不休!」 怒其不争! 应不休一头散发,一身青墨衣裳是鞭痕,是剑伤,她下巴上满是血迹,双眸通红,已入魔怔。 应不休一手抓住郝廷君胸前衣襟,将人强行拖拽而出,郝廷君虽紫气黯淡,到底还是帝王,护体紫气侵蚀应不休身躯,应不休又强行破了封印禁制,不时吐血,伤势愈重。 潮音在侧,修为较浅,伤势比应不休都要重些,狼狈不堪,她持剑在手,面对着两名现身了的仙将,其中一仙将已负伤在身。 仙将见晏归之到来,即刻道:「仙尊来的正好,此妖邪在宫廷之中肆杀无辜,侵犯帝王,违逆天条,请助我等一臂之力,将其拿下!」 晏归之心中一沉。 没了那幕后人的法力遮掩,应不休同潮音妖气暴露,竟是这么快就引来了仙将么! 晏归之向仙将道:「两位且等等,此妖本尊认得,让本尊先劝劝她,免得强行动手,误伤了这天枢的君主。」 两名仙将面有犹豫,在一旁并未言语。 晏归之朝前跨了两步,向着应不休沉声道:「应不休,放了他。」 郝廷君道:「道长,是道长,快救孤!」 应不休抓着郝廷君衣襟的手紧了几分,她道:「妖界势弱,到如今,人人可欺!他们天枢,昏庸无道,残暴不仁,屠戮我妖界生灵,晏族长为何还要护他!」 晏归之道:「应不休,冤有头,债有主!」 应不休手中自始至终攥着一物,听得此言,仰天一笑,眼中落下泪,竟是血红色的,她将手伸出,摊开来,是烧了一半的蜡烛。 「他们点鲛人烛!族长!你可闻到,鲛人族近万生灵的百年的冤屈!」 应不休字字泣血,声声敲击在人的心头。 「族长可知,我心如!刀绞!他们死后依旧不得安宁!身躯还要受烈火煎熬,凭什么!他们有什么过错,要受如此对待!凭什么!潮汐一生与人为善,要落的魂飞魄散的下场!族长,你告诉我!」应不休看向郝廷君,切齿道:「他便是头!是主!他死,不冤!」 「你杀了他便回不了头了。」晏归之如鲠在喉,她闭眼一声长嘆,她道:「你可知,桀骜似桑娆,为了将你带回妖界,也会低声求人,只为留你全尸,将你葬入族陵,保你一丝魂魄入轮迴,她费尽苦心,你要负她么!」 「她魂飞魄散,我还有什么留恋,祈求什么轮迴,自一开始,我便回不了头了,我从未想过好死。晏族长,替我向族长道声谢,也替我向她道声歉,应不休不忠不义,今生报不了她的恩,来世为牛马……不,没有来世了,是我欠她的。」应不休神色遽变,望向郝廷君时,双眸血红,形似恶神,她道:「应不休不惧灰飞烟灭,只望你也尝尝,烈火焚烧之痛!」 言罢,应不休带着郝廷君,同潮音一道往后宫深处逃去。 两员仙将见状,对视一眼,一人去追应不休,一人立刻朝外撤去,意图回仙界,禀告仙界此事。 晏归之人已经一步跃到墙上,见仙将意欲回归仙界搬寻救兵,神色一变,恰逢月皓和晏琼玖从对面过来,晏归之当机立断,凌声叫道:「六姐!拦下他!」 晏琼玖立时方向一转,身形朝那仙将袭去,只是人还未到,四面一阵怪异,倏地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下一刻,好似水珠落入水面,一声叮咚。 狂风大作,不知从哪吹来一阵花瓣,铺天盖地,将视线都模煳了。 眨眼间,风又息了,眼前景色大变,血月当空,比往常夜空中那轮月亮要大,好似压在头顶一般,四周暗红,脚下还是那处宫殿,可那些士兵的尸体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仙将也不知去处。 再往地下一看,青石铺就的地面哪里还在,地面就犹如一面镜子,倒映着上面的景象,宫殿,血月,一时竟分不清哪边是真,哪边是影像。 月皓凌然喝道:「哪方宵小,背地里施展幻术,还不出来!」 声音远远的传去,散在空中,四周寂静非常,好像除了她们三人以外,再无活物。 晏归之一阵恍惚,踉跄一步,从墙头跌了下来,吓得两人连忙过去,将人扶起。月皓忧心道:「族长,怎么了?」 晏归之喃喃道:「是非镜。」 第89页 月皓一怔,问道:「什么?」 晏归之望着地面,地面的倒影并没有她们三人的影子,脚下的触感像是踩在琉璃上,可稍有动弹,脚下会泛起一圈圈波纹,好似踩在水面。 晏归之道:「是人界神器是非镜。」 月皓道:「族长怎知是神器是非镜……」 晏归之摇了摇头,扶住额头,银髮垂落,她道:「我不知道。」 有一道人影从南边过来,遥遥的就喊:「晏族长!」 几人看过去,见是应不悔。 月皓道:「原来不止是我们被困在这里面。」 晏归之眸色一沉。头中眩晕的感觉渐去,她示意两人不用搀扶。 应不悔几个起落便到了这边。她追应不休而来,她们嗅到鲛人烛的味道时就知道事不好,果然不久应不休就同潮音拼了命破了封印,两人发了疯般要寻郝廷君,桑娆出手要拦,两人全然不躲,一心往外走,终是被两人逃了出去。 应不悔道:「晏族长怎么在这处?可见到过我阿姊,不知何故,我一路追来,路上半个人影没有。」 晏归之告知了应不悔这里发生过的事,应不悔听完,面色悽惶,她来时这心便是悬在半空,一直晃荡,见到晏归之,好不容易安定了几分,听到她这话,五脏六腑又绞在一起。 应不悔悻悻道:「只恨这天枢君主,昏庸无道,中秋佳宴上在整个后宫中点鲛人烛,阿姊她如何不崩溃!」 晏归之道:「当时在宴上,郝廷君并不知情,这事应当是有人背后捣鬼,与郝廷君无甚关系。」 月皓闷闷道:「就凭那天枢君主在宴上对族长不敬,又说出那番狂妄的话,贬低妖界,对鲛人之死不以为意,他就该死。」 晏归之淡淡的叫了声:「月皓。」 月皓努着嘴,不说话了。 晏归之望着空中那轮血月,沉吟道:「若这东西真是是非镜,那这背后的人……」 应不悔道:「我可是听错了?族长说是非镜?」 晏归之垂下头来,立即问道:「风吟和桑族长在何处?」 应不悔被晏归之这声势唬的一愣,答道:「我追出来的时候,族长尚在绮阴宫中,少族长先前同重岩出去了。」 此话一出,三人面色齐变。 应不悔见晏归之直直盯着她,问:「风吟同重岩出去了?」 「是,是……」 月皓见晏归之神色有异,立即道:「族长莫担心,夫人修为深厚,且属下觉得不论重岩大人是什么人,她都是不会伤害夫人的。」 他还是难以相信重岩是伤了火狮族小公主的人,直觉得其中有什么误会。 晏归之默然半晌,而后沉声道:「应不悔,你同月皓回绮阴宫去寻桑族长,她见过是非镜,应当知晓这到底是不是是非镜,如何破解!不论寻不寻得到她,都跟着月皓一同来找我!」 又对晏琼玖道:「六姐,你去思量宫,去找久华。」 晏琼玖一愣,而后摇了摇头,直望着晏归之。 晏归之道:「六姐,你听我说,他们先前想要用文偃陷害久华,怕是想要借应不休同潮音的手杀了她,再将一切罪名推到她身上,既然已经动了杀心,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必须去思量宫,护她平安。」 晏琼玖看了眼思量宫的方向,眸中颤动,她抿了抿唇,再回过头来看晏归之,沉顿片刻,依旧是摇头。 晏归之道:「六姐,久华不能有事!」 于公,日后她还需要久华帮忙去调查冥界,于私,久华是晏琼玖喜欢的人。于公于私,晏归之都不希望久华出什么事。 晏琼玖垂着头,不看晏归之了。 晏归之心里一嘆,道:「晏琼玖,这是族长之令,去思量宫护冥界殿下殷子菁周全,若是她没被拉到这幻境里边来,你再来寻我!」 晏琼玖身子一颤,后退了一步,朝晏归之一拜,领命。 在要离去时,晏琼玖再三回望,晏归之嘆道:「我不会有事的,快去罢。」 晏琼玖这才离开,转瞬间不见踪影。 月皓见晏归之如此安排,知她另有打算,问道:「族长要做什么?」 晏归之道:「我去找她。」 月皓道:「若是夫人没有被拉进这里边来……」 「不,她在这里边。」晏归之手中燃起火焰,火焰升腾,金黄与湛蓝交织,化作青色,腾空而起,变作一只只青鸟,朝四处飞去,晏归之对这些鸟儿道:「去找她。」 晏归之又对二人道:「你们速去速回,莫要耽搁了。」 外面应不休将郝廷君掳去了,又有仙将去仙界报信,她们不能在这里边困太久。 月皓道:「是!族长万事小心!」 第47章 月皓走后, 晏归之跟着空中的那些青影一路飞掠,垂头看脚下各处宫殿,当真是一个人都没有。 血月在空,洒下赤红的光芒,妖冶鬼魅, 四面静悄悄,整座宫殿犹如坟墓, 肃杀荒凉。 晏归之到了中秋宴的广场, 场上杯盘还在, 却不见一人。晏归之又随着青鸟,一路到了皇宫外。 她站立在威严的宫门上,望着外边,什么东西都没有, 一望无际的平地上倒映着天空中的血月, 分不清哪边是天, 哪边是地, 天地在遥远的地方交汇成一线。 晏归之落到地面上往外走,每一步脚下都会泛起一圈涟漪,就像是走在湖面, 不知走了多久,已离那皇宫很远了, 天地空荡, 好似就她一人。 第90页 晏归之再看地面, 发现面前盪起一圈圈波纹, 像是雨天,雨滴落在水面似的,水面一阵荡漾,渐渐的呈现出别样的画面。 画面中一男子抱着一小女孩,走在桥上,女孩一头银髮,满面欢笑,手上小心的拿着好几串面人,十分宝贝。 两人下了拱桥,走到大门前,一身量魁伟的男人站立在门前,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你们去哪了?」 女孩见到他,面露惊慌,将脸埋着,不敢看他。 男子笑着好声道:「爹,人界正好中秋节,我带期儿去人界走了走。」 男子放下女孩,又轻拍了拍她的背,对着她笑了笑,以此安抚。 女孩遂放松了些,走到男人面前,望了他一眼,抿了抿嘴,鼓起了勇气,将手中的面人取出了一只,道:「爹爹,这个叫面人,哥哥给我买的,是个手艺精巧的人界老先生做的,我央老先生给我做了一套,一共十只,有哥哥姐姐,大嫂,爹爹,还有娘亲。」 女孩拿出来的那只是一个女子的身相,霓裳羽衣,粉面朱唇,栩栩如生,女孩将其递给男人,说道:「这个是娘亲,老先生按着哥哥描述的娘亲的身相捏的,哥哥也说很像,这个是期儿送给爹爹的。」 女孩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期盼,似希望这份礼物送出,能看到面前人露出一丝笑来。 岂料男人依旧冷着脸色,手一挥,那面人从女孩手中摔了出去,男人道:「我让你潜心修炼,你就是这样修炼的!」 男子叫道:「爹!是我要带着期儿出去的!你莫怪她!」 女孩跑到一旁,那面人摔在地上,早就成了一滩,与灰尘滚在一起,女孩将其捡起,男人大步跨来,一把将这面人夺来,丢到了更远的地方,女孩要去捡,男人吼了一声道:「不许捡!」 男人将女孩手中剩下的所有面人噼面夺来,作势要摔,女孩要拉住男人胳膊,奈何身子太小,怎么也够不着男人的臂膀,她急忙道:「爹爹不要,那是给哥哥姐姐的!」 男人对女孩道:「玩物丧志!你是贪狼族的少族长,日后便是族长,是全族的表率,就你如今这模样,怎么担负得起贪狼的名声!简直不配姓晏!」 男子愤怒的叫道:「爹!再怎么说,你这话也说的太重了!你天天叫她修炼,期儿何曾懈怠过,她一直乖顺听话,就是人界的那耕牛,尚有喘口气的时候!她才多大,别的孩子同她一般大的还在地上打滚撒泼,她如此刻苦,你为何还要这般苛责!」 男人将那些面人悉数摔在地上,那些精緻的人物成了一滩烂泥。女孩望着男人,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一颗一颗,珍珠一般。 男人一把抓住女孩,严声道:「不许哭!」 「晏期,你给我听着,全族的人都可以落泪,都可以哭,唯独你,不准掉一滴眼泪!你听见没有,把眼泪给我收回去,别再让我看见你这不成器的样!」 「去,找大长老修炼去,一月之内还召不出玄都冰焰,自己给我到明堂跪着!」 女孩抹着泪,轻轻的哽咽着,一人往门中远去了。 晏归之半跪在地面上,男人的面貌总是模煳不清的,晏归之手贴着地面触碰着那男人的面容,轻轻抹了抹,依旧是模煳一片。 此时,平地里起了一阵风,晏归之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她淡淡道:「既然来了,出来罢。」 四道身影应声而来,落在四处,将晏归之围困在中心。 晏归之缓缓的起身,衣袂飘动,垂在身侧的手中,青锋显出身形。 晏归之淡淡的望着鬼面人,鬼面人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幽幽的透出两点寒光来,风一阵阵吹来,又寒又湿,像是夜露一般,笼在身上。 鬼面人手在空中一握,手中便显出一根鑌铁杵,他低喝一声:「上!」 另三人一人持弯刀,一人握长剑,一人提蛇矛,一起朝晏归之攻来。 …… 晏琼玖自离了晏归之,一路往思量宫疾行,一路过处,无半点人息。 待她落到思量宫正门上时,愣了一愣,眼前金瓦红墙,花草青葱,林木郁郁,光景大不相同,晏琼玖一时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往外看了看,发现并未走错,这才继续往里面去。 过了游廊,便是那处阁楼,阁楼外的两株阴槐树不知去向,阁楼中灯火辉煌。 晏琼玖听得楼中有人声,便敛着气息,悄然落在一层阁楼的飞檐上,躲在窗户后边朝里面探看。 只见屋中两人,女人匍伏在地,捂住丹田,雪白衣衫铺展开,仰头看着男人,宛若一只折翼白鸟,落在尘埃之中,依旧高傲。 男人丰神俊逸,玉冠华服,爱怜的望着她,道:「孤只是不想你走,你为什么这么倔。」 女人狠狠叫道:「郝廷彦!」 窗外晏琼玖一怔,本欲闯入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那女人是久华,却又不似久华,她见过的久华,没有这样的生气,而郝廷彦也早已作古,又怎么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这些似幻象,却又真实的连气味都存在。 晏琼玖按捺住疑惑,继续窥探。便听郝廷彦说道:「你可记得我们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守一生,共白头。是你要走,要背弃孤,孤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久华欲要撑起身子,又似无力,她咬着牙,双眸通红,她道:「郝廷彦,你怎还有脸提起这誓约!」 第91页 「我殷子菁枉有双目!竟不识你这个道貌岸然,背恩负义的伪君子!十载情谊,一旦倾覆!」久华摇着头,声有哽咽,她苦笑道:「我一生坦荡,诚义示人,换来的是什么,亲人骗我,爱人欺我!」 「郝廷彦,我信你,相守一生共白头,你可曾做到!我信你,好聚好散,你却算计我,取我内丹!」 「你有何脸面出现在我面前!」 郝廷彦往后退了两步,他无言半晌,良久才道:「子菁,是你太倔,逼孤不得已走到这一步……」 久华吼道:「滚!」 郝廷彦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停下了,他道:「好,你先冷静冷静,明日孤再来看你。」 久华奋力拿起桌上的杯盏朝郝廷彦扔去,终究是乏力,杯盏只落到郝廷彦的脚边。 晏琼玖在外看着,身上不知是冷是热,泛起一阵阵汗来,她正关心着屋内状况,忽察觉到空中气息有异样。 晏琼玖回首觑看,将院中细细环视一周,倏忽间,自茂林中射出一箭来,直取屋中久华。 晏琼玖锁住那人位置,足尖一点,飞向空中,双手高举头顶,做着前斩的姿势,挥手而下时,手中显出方天戟,夹带着开山闢地之势,一戟落下,莫说这箭矢化作灰飞,连带那一片茂林都毁了,地上显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来。 一道黑影自林中蹿出,落在前殿屋檐上,晏琼玖后脚跟来,手持方天戟,往地上一掇,铿锵有声,血月之下,犹如杀神。 屋檐上人帽檐落下,露出脸来,只见眉角鲜血流淌。 这人阴声道:「晏归之杀我兄弟,我杀她姐姐,倒是合理的很!」 晏琼玖不知道文偃一事,也没见过文昌,自是不知道此人是文昌,只是见如今果如晏归之所说,有人来取久华性命,便不敢有丝毫懈怠。 晏琼玖先行下手,舞着方天戟,直取文昌,文昌轻嗤一声,意似不屑,拔刀来战。 晏琼玖一个贪狼族,舞起兵器来像是青牛族的,每一击力有千钧,几十斤的方天戟在她手中轻如髮丝,灵活迅捷,方天戟虎虎生风,似搅动了倚天撑地的撑天柱。 文昌道晏琼玖不过百年修为,心有轻视,几番交手下来,转守为攻,身形化作数道黑雾,黑雾之中是一张张人脸,团团黑雾绕着晏琼玖,唿啸着朝她咬去,一个来回便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黑雾发出一声声狞笑,道:「片刻,便叫你化作一滩脓血。」 如此僵持半晌,忽的,雾中一声惨叫,黑雾里爆出一道道光芒,一只灰色巨狼冲破黑雾,从中蹿出,口中还衔着一人。 黑雾四散,灰狼将人吐在地上,用爪子摁了摁,见他死透了,这才抖了抖身子,身上的毛髮随着动作炸开。 晏琼玖恢復了人身,背上衣衫有数道血痕,她立起身要回阁楼里去,走了一半路,又折了回来,抓住文昌的后领将人拖走了。 走到阁楼前时,用方天戟将文昌尸体钉在了一楼墙上,忽听得楼内久华喊叫的声音,晏琼玖神色一变,立刻飞身上了二楼。 晏琼玖在窗前一看,心火燃烧,鲜血沸腾。 郝廷彦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屋内,正一步步朝久华紧逼,口里直道:「子菁,孤是真的爱你!」 久华自始至终只有一字:「滚!」 已是声嘶力竭。 郝廷彦抓住了久华的肩膀,久华后边已经没有退路,他身形倾下,便是要强吻久华。 晏琼玖暴起,身形朝郝廷彦袭来,手掌接触郝廷彦之际,郝廷彦身影瞬间消失。 须臾间,屋内景象瞬息变化,就像是在一刻间过完上百年一般,蜡烛眨眼燃烧而尽,墙壁颜色尽落,变得漆黑,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暗暗淡淡的。 眼前的人也不再是一身华服,而变成了之前那个一直穿着简单素色道袍的女人。 唯独不变的是她的绝望,她的声嘶力竭。 晏琼玖蹲下身子,朝她伸出手,还未靠近,便被久华一掌打开,厉喝道:「滚!滚!滚!」 一连好几声。 晏琼玖无法出声安慰她,连唤她都做不到。 看着久华疯狂的模样,晏琼玖心中会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她倾下身不顾久华的厮打推拒,一把将人抱住。久华依旧抗拒人的接近,双手在晏琼玖背后撕扯,受了伤的后背,鲜血流淌。 晏琼玖却只是拍抚着久华的后背,一下一下,极尽温柔。 不知多久,怀里的人稍有些平静了,晏琼玖露出半身妖相来,脑袋上竖起两只耳朵,灰绒绒,她低垂着脑袋,在久华下巴上轻轻的拱她。 晏琼玖一直这样安抚着她,直到久华眼中渐渐清明,叫道:「晏琼玖,可以了。」 同久华挑明身份后,晏琼玖便告诉了久华她真正的名字,这是久华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晏琼玖放开了她。久华看着她,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楚,她道:「晏琼玖,谢谢你。」 晏琼玖朝她笑了笑。 久华手上一片粘腻,她低头望了一眼,满手鲜红,她低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晏琼玖一怔,摇了摇头。 久华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晏琼玖抿了抿嘴,有些怯怯的,默默的转过了身。 贪狼身体结实,晏琼玖背后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先前血液染红衣衫,现在背后鲜红一片,看着还是有些吓人。 第92页 久华道:「对不起。」 晏琼玖立刻回头来,朝着她勐摇头。 久华道:「转过去。」 晏琼玖又默默的转了回去。 第48章 晏杜若按晏归之的话回绮阴宫时耽搁了一会儿, 她在路上碰见了文昌,那傢伙正毫无忌惮的收取一个宫人的精血,结界都不落,猖狂的很。 晏杜若与他打了个来回,要追人的时候, 眼前景象倏的大变,空中一轮血月升起, 方圆数里, 没个声息, 文昌也不知去向,晏杜若知道自己是被拉到类似于幻境一类的地方中去了。 她舞着斩气刀,聚敛灵力对着那月亮一斩,一道白光朝空中冲去, 而后空间扭曲, 将其吸收了。 晏杜若皱着眉, 面色沉重, 她沉吟一番,还是决定先到绮阴宫里去看看。 一路过处,四面静悄悄的, 到了绮阴宫门前,晏杜若大剌剌的从正门里进, 喊道:「风吟, 那蛇, 在不在!」 喊了半天, 没个回声。 晏杜若去苏风吟的卧房瞧了一瞧,没有人,她正打算回广场去看看时,听得隔壁庭院里有异动。 晏杜若提起刀,轻身上了墙头,身形还未站稳,一道黑影沖面而来,晏杜若挽刀一斩,把那东西一刀两断,待细看时,见是一条荆棘。 往下看,整个庭院里全是这东西,细处手腕般粗细,粗处水缸般粗细,黑黢黢的颜色,上面倒刺根根,像是勐兽口中的獠牙。 这些荆棘越长越多,在庭院中,像是蛇一般交缠扭曲着身体。 晏杜若低喝一句:「什么鬼东西。」 眼光一掠,发现庭院正中有一人影,长发披散,墨色的绸缎一样,玄黑的衣服上盛开着一朵朵红色海棠,就像是长在荆棘上花朵。 晏杜若叫道:「喂,桑娆,风吟呢?」 桑娆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月色奇异的关系,还是这里景象太过古怪的影响,晏杜若竟见桑娆眼中含着水光。 晏杜若自己再一想,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那个桑娆,怎么可能…… 晏杜若站在墙头往四处看了看,四周依旧寂静无声,当她再次看向院中时,荆棘更多了,而桑娆却一直未动手,只有一道结界在阻挡荆棘。 晏杜若叫道:「桑娆,那个重岩有问题,有人设计取出了鲛人烛,将宫中上下点的全部都是,归之让我过来通知你们,将应不休看紧一点。」 桑娆道:「应不休逃出去了。」 桑娆的声音很小,又发着颤,晏杜若一时没听清,张着耳朵,叫道:「你说什么?能不能说清楚些。」 晏杜若见桑娆还流连在这荆棘里边,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出来说话,都什么时候了,还玩什么荆棘。」 话落片刻,桑娆结界破碎,荆棘一起朝桑娆蜂拥而去,桑娆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僵直着身体,眼眸颤抖,嘴角紧绷,想要往后逃,可哪里有退路。 晏杜若便这般,微张着嘴,满腹惊讶的看着荆棘将她身躯缠住,犹如毒蛇捕食猎物,毒牙刺入猎物肌肤,躯体将猎物紧紧裹缠。 晏杜若的目光一路顺着荆棘,望向被托到空中的桑娆。 晏杜若道:「桑娆,你不会是怕荆棘罢。」 桑娆狠狠的望了她一眼,咬着牙咒骂道:「狗崽子!……」 话未完,那荆棘缠的更紧,桑娆止住了话,像是闭住了气。 晏杜若见状,越发相信了,她笑了起来,清朗的笑声荡漾在空中,晏杜若捂着腹部,顿着脚,道:「你,桑娆,威风面的腾蛇族族长,仙界的清渺仙尊,近千年的修为,居然……居然怕小小的荆棘,哎哟,我的天,哈哈哈……」 晏杜若抓住桑娆的糗处,一来觉得惊奇,不可思议,二来想到她平日里那嚣张的性子,会吃这等苦头,心下乐不可支,大笑不迭,眼角泪花都出来了。 直到笑岔了气,吸了凉风,咳嗽了几声,方才止住了。 晏杜若道:「桑族长。」 晏杜若在墙头上轻步踏了几步,走到桑娆正面去,她挽了一下长刀,嘴角带着笑,幸灾乐祸道:「要不要我帮你。」 桑娆看着她,没有说话。 晏杜若嘴角笑意更深,她道:「你求我,我就救你。」 荆棘缠的更紧,桑娆倒吸了口凉气,她在上俯看着晏杜若,咬着牙狠狠的道了句:「滚!」 「嘴真硬。」晏杜若轻笑了声,将长刀刀身向下,插入墙内,抱着臂靠着刀柄,道:「我看你能撑多久。」 桑娆起初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因为月色血红,倒看不出她面色有多苍白。晏杜若手指点着臂膀,好整以暇的望着桑娆的反应,再想想桑娆平时飞扬桀骜的模样,这种姿态当真是百年难遇。 贪狼眼尖,晏杜若看得出桑娆全身都在微微发颤,她当真是怕极了,但上面的人一身傲骨,怎肯示弱。 这荆棘缠的越来越近,一条荆棘抵在她脖子上,倒刺扎进皮肤,登时殷红溢出,蜿蜒淌下。 桑娆低吟一声,似颤抖哽咽,晏杜若大睁了双眼,见一滴清泪自桑娆面颊滑落。 晏杜若愣了好一会儿,低声道:「啧,服个软又不会要你的命!」 随后脚横踢刀身,将刀取出,横握在手,足尖一点,飞向荆棘,长刀一揽,只见银光闪过,荆棘眨眼间便成飞灰。 第93页 晏杜若双手抱住落下的人,落在地上,她道:「真是倔!」 桑娆起初还闭着双眸,而后缓缓的睁开,见那些荆棘已经消失了,她失神了一瞬,遽然间,神色一转,抓住晏杜若的衣襟,恶狠狠道:「今日的事你若是敢说出去,我要你的命!」 桑娆神色变得太快,若不是桑娆眼角还有泪痕,眼眶还是红着的,晏杜若都要以为她方才是装的。 晏杜若道:「我好歹是你救命恩人,你不觉得你的态度太失礼了么。」 桑娆眼中杀意乍现,道:「你!」 「族长!」 「殿下!」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应不悔同月皓飞驰而来,落到庭院之中,桑娆对晏杜若道:「你要是敢说,我便灭了你全族!」 晏杜若一把将桑娆抛了出去,桑娆反应迅捷,一个翻身,蹲跪在地上,应不悔急忙来扶她。 晏杜若冷笑道:「我听闻舜尤法术里最擅长的便是使荆棘,你如此怕荆棘,是怕舜尤,堂堂一族之长,竟怕个半妖到如此地步,实在有失你腾蛇族的威严!」 桑娆方才起身,闻得此话,血气上涌,双眸立刻化作兽瞳,她一手召出回纹剑,转身便不留余力的朝晏杜若攻去。 晏杜若反手召出斩气刀,长刀一挽,道:「怕你不成!」 应不悔见势不好,一把拦住桑娆,喊道:「族长息怒。」 月皓也连忙抱住晏杜若道:「殿下,如今不是内斗的时候。」 晏杜若道:「你也看见了,是她要找茬!」 应不悔道:「殿下,算应不悔求你,你少说两句。」 应不悔又回头对桑娆道:「族长,阿姊抓了天枢君主要烧死他,惊动了仙将,已经回报仙界了,晏族长遣我等来寻族长和殿下同她会和,商议如何从这里边出去。」 闻言,倒是桑娆先收了剑,冷冷的望了晏杜若一眼,先行离开了,应不悔託了月皓去给桑娆带路。 应不悔留了下来,站在晏杜若面前,面色肃然,她朝着晏杜若一拜,沉声道:「殿下。」 「殿下可知腾蛇一族死守封魔岭一事。」 晏杜若收了斩气刀,自思先前话说重了些,如今见应不悔神色郑重,知她是要为桑娆说话,心里本就愧疚了几分,当下便只点头,没什么言语。 应不悔道:「封魔岭以北尽数落入半妖手中,援军未到,先代族长带领族人守在封魔岭内,不让半妖染指四族清静地,上千的族人命丧封魔岭,就连先代族长和先代夫人也不幸殒命,舜尤用荆棘将族人尸体悬挂在营帐前示威,是族长带领族人,亲手将先代族长同夫人遗体夺回。」 「就算是我族都失了腾蛇傲骨,我族族长,也当得起腾蛇之英名!」 应不悔的话敲在心扉,重重的一击。 「我,我不知道这事。」晏杜若微敛起眉头,神色有些懊恼,她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应不悔的神色软了软,她道:「应不悔恳求殿下,莫要将族长惧畏荆棘一事说出去,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怕其设计陷害。」 晏杜若摆了摆手,她道:「此等事我自是会守口如瓶。」 说罢,她又低声嘟囔:「若是她先前态度好些,我也就应她了。」 两人动身,追上了桑娆和月皓,月皓寻着晏归之的气味在前领路,应不悔在桑娆左侧,晏杜若落在桑娆右后方。 四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郁。晏杜若张了张口,寻不到说话的由头,就这样直白的对桑娆道歉,她拉不下脸。 当几人越过广场时,匆匆往下看了一眼,见上面桌椅都在,酒盘也有,唯独不见一个人。 若说这是幻象,未免太过真实。 应不悔问桑娆道:「族长,晏族长先前说这是法器是非镜,可是真的?」 晏杜若面色一变,道:「是非镜?怎么会是是非镜?!」 桑娆睃了晏杜若一眼,望向前方时,眸光冰凉,她道:「这就是是非镜。」 晏杜若道:「不可能,舜尤都死了……」 桑娆道:「舜尤死了,不代表是非镜毁了,或许是遗落在某处,被人拾得了。」 应不悔道:「那我们该如何出去?」 「是非镜,是是非非,真真假假,颠倒虚实,不仅能造出幻境,窥探人的记忆……」桑娆瞥了眼晏杜若,徐徐道:「我听风吟说过,狼崽子曾经被人抹过一段记忆,说起来,这是非镜用的好,消抹篡改记忆倒是一等一的好法器!」 晏杜若身形一顿,急速落到一处宫殿屋顶上,因势头太急,脚下踹穿了屋嵴,晏杜若凝声道:「你说什么?!」 「什么抹去记忆?什么法器?」 桑娆只是看了她一眼,晏杜若面如冰霜,足尖一点,身形像是一道流星,朝外飞去。 远远的传来晏杜若的怒喝声:「月皓,跟上!」 第49章 四员戍边大将围攻晏归之, 数个回合下来,晏归之未落下风。 其中一人道:「老大,她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是受了伤的!」 那鬼面人沉吟不语。晏归之一手背在身后,右手持剑, 长身玉立,斜乜着眼看那鬼面人, 嘴角勾着笑, 眉眼分明是柔和的, 落在几人眼中却格外的有侵略意味,晏归之道:「谁告诉你们我受伤了。」 第94页 鬼面人沉声道:「别闹了,直接取她内丹!」 他将那鑌铁杵往地上一掇,顿时大地震动, 劲风扑面, 吹的晏归之衣袍猎猎作响, 身后银髮狂舞。 那提长剑的迎面一剑, 晏归之错开步子,煞时近了这人的身,一掌朝那人丹田拍去, 那人急忙后躲,晏归之要进, 遽然间侧面银光急闪, 她眼眸一凝, 撤身后退, 弯刀贴着她的面追来,晏归之赤手接住。 使弯刀的人狞笑一声。他的刀锋锐利无比,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断了晏归之的左手,叫她筋骨分离。 晏归之当真是不知好歹,竟敢赤手接他的刀,自是要她尝尝苦头的! 那人当即横斩,没想到晏归之不松手回防,反倒是一把握住,借力使力将人带了过来,右手一剑朝他肋下刺,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样。 血月落在晏归之眼中,便是两点猩芒,那人一时摄于晏归之气势,心底直发寒,思想这人怎的这般不要命,起初还以为晏归之是虚张声势,随后又惊觉,这般状况下没命的是他,晏归之顶多折一只左手罢了。 青锋只袭他胸口,尚未触及衣裳,他便能感觉到凛凛寒意,他心底一虚,强行撤刀回防,奈何晏归之手中抓的紧,交兵之际最忌示弱,这人心底上已经认了输,只顾后撤,连武器都脱了手,晏归之剑气已经刺穿他血肉,好在后退及时,未伤及心脉。 这人捂着鲜血涌流的胸口,退了数十步之远,咬牙道:「你疯了么,连自己左手都不要了。」 晏归之将那弯刀扔在地上,手掌上已有一道血痕,鲜血顺着指尖滑落,她将手掌递到嘴边,轻轻的舔舐,听到那人说话,轻轻一笑,道:「你看,你也知道,命比手重要。」 这人望着晏归之的笑,直觉得这女人的笑颜像狐狸,一口气憋闷在心底,面具之下的脸涨的紫红。 此时,晏归之脑后一阵风来,她神色一凝,回身一剑,要刺向这背后偷袭的人,剑锋近了那人的身,待她看清来人,动作勐然一顿。 眼前的人一身红衫,乌云三千,雪白的肌肤,裸着一双玉足,脚上银白的解语花秘银脚链泛着幽白的光芒,款步朝她走来。 是苏风吟。 苏风吟走到青锋前,纤指扶着剑尖,轻轻推开,她越走越近,直到靠在晏归之怀中,自她怀里抬起头,秋水柔润,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面颊,便是要吻她。 倏忽之间,寒光一闪,苏风吟化作一团红云,缓缓散去,晏归之还是那挥剑的姿势。 那四人微微一愣,鬼面人道:「面对爱妻,也能下如此重手,晏族长同外界所传的淳良仁厚颇有些偏差啊。」 晏归之双指一抹长剑,冷光泛过,晏归之直指鬼面人,道:「形似,神不似。」 「区区幻象,也敢来惑我!」 「那便瞧瞧,族长是否真的心硬如铁。」鬼面人鑌铁杵一敲地面,空中一团团红云,形态变幻,统统化作苏风吟的身相,手持利剑朝晏归之袭来。 晏归之舞起青锋,行云流水,身姿犹如白鸟,在红云间穿梭。 那四人也入了战局,一併来取晏归之,一时间,场上人影憧憧,一团红,一团黑,唯独晏归之一身雪白,极为显眼。 晏归之逼退那用长剑的,侧面那使蛇矛的朝她太阳穴上刺,晏归之前躲,这人蛇矛一晃,似蛟龙摆尾,往她脑后削来,晏归之错步侧身,还是叫这蛇矛挑下了几缕银丝。 晏归之银髮一松,纷纷落下。晏归之一慌,连忙手朝背后一伸,手中接住一物,拿到前边来看,是她束髮的红绳,她细细摩挲,见末端有小小的切口。 银髮垂在身侧,遮住她面旁,瞧不大清她的神色。 那些人哪里管晏归之停不停手,手持兵器纷纷朝她攻来,便要近身时,晏归之微抬了眼,望向他们,眸光幽幽。 鬼面人心胆一寒,心里有个声音几乎是发着颤的叫道——未晞。 待他回神,他已不自觉的停下了攻势。 晏归之抬手一剑,青锋落下,灵气迸裂,自青锋一线炸开,狂风刚劲,将苏风吟的幻象悉数粉碎,另三人也被逼退,仓皇落地。 一人叫道:「老大,情报有误,晏归之这修为程度哪只千年,怕是同晏天阙那厮都有的比了!」 还不待多说,晏归之身形一闪,转瞬欺至他眼前,一剑挥来,气断山河。 那人拿蛇矛回挡,依旧被掀出去,身形横飞在空中,还未落地,那人后心一寒,冷汗直流,他眼见余光瞥见晏归之身影在他下方,他后门大开,难以防御,晏归之毫不留情的一剑朝他刺来,他奋力扭转身子,险险避过要害,晏归之一剑划破他肚腹,登时鲜血崩流。 那持弯刀的人迅速将人抢了过去,没叫晏归之将他一剑毙命。 晏归之长剑一挥,青锋之上的血液悉数甩了出去,落在地面上,月光一照,猩猩红芒。 晏归之幽幽道:「再来啊。」 鬼面人面具之下神色沉重,他道:「不能再留底了。」 一人犹疑道:「可是……」 鬼面人道:「是非镜能遮住我们本相,她探不出来。」 「罢了!」 言罢,四人灵力大涨,一齐出手,晏归之也转守为攻,两方交战,登时灵力汹涌,风云变动。 打了十几回合,远处一道人影似闪电,骤然而至。 第95页 空中一柄长刀直接朝地上刺来,刀身深深扎进地面,横在那四人同晏归之中间,一阵气浪四散开来,晏杜若自空中落下,半蹲在斩气刀旁,缓缓起身,一双眼眸抬起,是勐兽的双眸,闪着幽幽寒光,冷声道:「尔等宵小,敢伤我七妹!」 鬼面人心中一凛,知道先前轻敌,早已错过了时机,当机立断道:「撤!」 「想往哪撤啊?」桑娆裊裊娜娜的站在四人身后,她手一伸,应不悔将腰胯上的长鞭递给她,桑娆道:「这是非镜是你们的?」 桑娆咬着一口牙阴森森道:「可是很有些能耐,让本尊享受了一番,急着走什么,本尊还没好好谢你们呢!」 月皓急急忙忙的走到晏归之身边,自怀里取出丹药,递给了晏归之,晏归之捡了一颗出来和着一口腥甜咽了下去。 晏杜若瞥了晏归之一眼,见她一身白衫上两道红痕,面色虽然苍白,但气息平稳,遂安下了些心,说道:「风吟不在绮阴宫里。」 一只青鸟自空中飞来,在众人头上盘旋一周,晏归之伸出手,青鸟便落在晏归之手上,化作一团火焰融进了晏归之手心里。 晏归之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二姐,桑族长,此处交给你们了。」 话一说完,晏归之足尖一点,身形离去数丈,晏杜若待要叫她等等,人早去的没影了。 晏杜若道:「走这么急做什么,媳妇还跑了不成。」 …… 自晏归之出去,苏风吟便意态慵懒,睏倦在床,被子上枕上全是晏归之的味道,她便一直赖到天晚才起。 彼时,正好重岩来寻她。 见她一头散发,笑她道:「又赖床。」 重岩抱着一坛酒,另一手中拿着一根花枝,细枝上是一朵朵细小粉嫩的娇花,她将花枝替苏风吟带在耳畔,道:「正好。」 苏风吟在镜中看了看,轻笑了出来。 重岩问道:「怎么了?」 苏风吟笑道:「她先前也是这般,将解语花带在我耳鬓。」 重岩柔声道:「因为很适合你,很好看。」 苏风吟皱着鼻子道:「我喜欢红色的花,越妖媚鲜艷越好,你和她倒好,都给我粉白雅致的。」 重岩笑而不语。苏风吟道:「你和她总是这般,兴趣相投,又十分默契,别人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才是情人。」 重岩道:「只你这般认为。」 苏风吟道:「你怎么到这来了,没去参加那什么中秋宴?」 「我偷偷翘了班,这大将军我差不多也演腻了,是时候回去了。中秋宴还是和你过才有意思,这是我前几年酿的酒,原本是打算回去的时候践行用的,如今正好。」重岩扬了扬手中的酒罈,说道:「陪我喝两杯罢。」 苏风吟道:「好。」 重岩遂上前来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苏风吟错愕道:「不在这里么?要到哪里去?」 重岩没有回头,握着苏风吟的皓腕,一直往前走,出了庭院,遇着桑娆,朝她微笑点了头,又过了前殿,出了大门,她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风吟笑道:「这么急做什么,我发都没束。」 重岩回过头来对她笑,重岩也很美,有时候苏风吟会觉得她和晏归之有几分像,笑起来的时候尤甚,但细一看又不像了,重岩那一枚泪痣很妖,为她添了几丝妩媚。 重岩温声道:「你这样就好。」 重岩带着苏风吟穿梭在宫殿间,苏风吟不大能记路,只觉得七弯拐,走了不少时候。 苏风吟问:「还没到么?」 重岩没有说话。四周景致变换,头顶那轮月亮悄悄的染上血色,敛住所有的生息,两人脚下渐渐有了踩水声,窸窸窣窣。 重岩带着苏风吟一直走,直到周边没有了宫殿,空荡荡一片,一望无际,再往前去,那里突兀的长着一株大树,虬枝盘旋,枝叶繁盛,树下是一张石桌并着两只小凳,风一来树叶飒飒,像落雨时的声音。 苏风吟不知何时,不再说话,神色也敛住了,只是跟着重岩走,她眼睫微垂,挡住了光芒,一双眼睛深邃幽暗。 重岩带着她到桌前坐下,不知从哪里取来两个酒盏,将酒开了,酒香飘散,重岩倒了一盏,放在苏风吟身前。 酒泛金波,倒映着空中一轮血月。 苏风吟纤指扣在盏口,幽幽道:「是非镜。」 重岩倒酒的动作一顿,而后缓缓将酒罈放下,面色未转,依旧是先前温和的笑,她道:「瞒不过你,没想到你这么快便发现了。」 「你就没打算瞒我罢。」 第50章 重岩仰头将酒盏中酒一饮而尽, 酒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道:「你很了解是非镜。」 苏风吟站起身来走了两步,站在那株树下,树叶飘落,还未落到她手中便成了飞灰, 她淡淡道:「知晓她记忆被抹去的时候,我昼夜翻阅典籍, 查探消抹记忆的法器, 是非镜身为神器, 造须弥幻境,窥探人生,消抹记忆排在第一位,因此……」 苏风吟回头来望着重岩, 她道:「清楚的很!」 重岩倒了一盏酒, 端着酒盏在鼻间, 浅浅的嗅了嗅, 望着血月,血红的光芒落在她眼中,她面上漾着笑意, 道:「今年天枢的中秋节,和那年一样热闹。」 第96页 「啊。」重岩喟嘆一声, 手朝血月伸去, 「年年岁岁花相似。」 苏风吟听得此言, 面色转阴, 她轻轻阖上双眸,道:「归之怀疑过你,初次见你时她便怀疑过你,但我一直不愿相信。」 重岩墨蓝的广袖长袍,她掩着袖口,端着那盏酒站起了身。 「直到我同潮音谈过,似潮音这等重恩重情的人,这么大的事,归之问她,她却不肯吐出一言,什么人值得她这样庇护?应不休同潮音两人修为虽不低,但要横行宫中不被仙将发现,不被郝廷君察觉,这人界的神器是非镜恰恰是最好用的法器!」 苏风吟转身,重岩当着她的面,将那一盏酒横洒在桌上,道:「这一杯,敬往昔。」 苏风吟眸子一缩,沉声道:「重岩!」 许多事的苗头都摊在苏风吟的眼前,只要她轻轻一扯,便能看到更深处,但是有东西牵绊住了她。 涉及重岩的事时,她都不会深究,可是如今不同了,已经到了了断的时候。 苏风吟将那花枝自发间取下,望着手掌中鲜活的花朵,心中多少有些怅然若失,她紧紧的握住,掌心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她道:「为什么?」 重岩道:「你猜的没错,是我让潮音同应不休復仇心起。这是非镜如今也归我掌控,而受此庇护的,不止她俩。」 「要问为什么。」重岩将酒盏倒扣在桌上,道:「岁岁年年人不同。」 苏风吟道:「你现在为何将这些说出来。」 重岩问:「那你明明知道我有问题,在路上也察觉到不对,又为何同我出来。」 「因为你是重岩,我与归之曾经的挚友,有些事情,我想听你亲自说。」苏风吟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重岩,道:「重岩,你是非镜从何而来,你这一百年在哪里,如今又到底要做什么。」 「重岩。」重岩轻轻的重复了这两字,从石桌边走到苏风吟的身旁,她道:「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罢。」 重岩微微弯身,嘴角带着笑,在苏风吟身侧耳语一阵。 四面静悄悄的,蓦然间,一道气劲自重岩身侧炸开,气势霸道,将那石桌粉碎,势头未止,一直到数张外,将大地裂做两半。 苏风吟面如寒冰,她道:「你可知,我曾发誓,要将害她这人,挫!骨!扬!灰!」 「即便这是玩笑,也是不可饶恕的。」 重岩面颊上显出一道红痕,鲜血溢出,重岩伸出手指抹了抹,嘴角微弯。 苏风吟兽眸探出,瞳仁缩成一线,她一把抓住重岩的衣襟,将她狠狠的拉到身前,道:「为什么!重岩!她那么信任你!」 重岩嘴角的笑意突地如这月色一般,寒人心脾,她道:「你的眼睛一直望着她,同他一样。」 「什么?」 重岩眼神忽的往空中一瞟,落下来时,笑意渐深,她道:「你可知道一百年前,我法力远不如她,即便是我将她拘在是非镜中,只要她心志坚定,我也奈何不了她,顶多困她一阵。」 苏风吟神色闪过一丝的慌乱,被重岩捕捉,她道:「你很聪明,你的直觉也一向很准,风吟。」 「倘若不是她意志不坚,我根本抹不了她的记忆。」重岩一字一句道:「换言之,风吟,她根本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爱你。」 重岩道:「是她失约了。」 「住口!」苏风吟的声音有些失措。 苏风吟一招过去,重岩侧躲,她将苏风吟的手轻轻按下去,柔声道:「你看,你也是信的。」 地上不知何时溢出水来,水面漫过苏风吟脚踝,四处是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水流里涌出两股,触手一般,渐渐的缠在苏风吟小腿上,还在悄然往上缠。 苏风吟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一幅幅画面,没有光亮,常年阴寒,哀嚎遍地,她在那里徘徊,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去哪,差一点,便回不来了。 苏风吟的心渐渐拧紧,她控制自己不要想,却总是忍不住去想。 重岩道:「你为她做的那些,她一丝都不知道,你与她经歷过的一切,她已然忘了个干干净净。」 苏风吟心道:「住口!」意识却渐渐模煳,有什么东西抓不住,在悄然离去,她好似又进了那无边的黑暗里。 重岩的声音忽远忽近,道:「她根本不值得你如此。风吟,忘了她……」 「不要!」心里有声音喊到,苏风吟恍惚了一下,不要什么…… ——风吟! 谁在叫我? 「不要听。」有人在她耳边这样说,之后又有一双手遮住了她的耳朵,手中也不知被放入什么东西。 身子越来越飘忽,意识却是堕入了深渊,什么都再难以思考。 ——风吟! 声音依旧没有停,只是这一次似乎隔着水流,听得模煳不真切。 ——苏惜舞! 一阵耳鸣,而后轻微的咔嚓一声,犹如琉璃裂出细缝,这裂缝渐渐蔓延,越来越大,最后訇然破碎! 「惜舞!」 苏风吟勐地睁眼,整个天空自那轮血月处破碎,一道雪白的身影遽然落下,水珠四起,如怒放的冰花。 那人的手探入水中,将她拽出。 狂风乱搅,遮住了双眸,视线再恢復,已是回到了原来的皇宫。 「惜舞。」 这温润的声音发着颤,这么久了,她何时听过她这般慌张的声音。 第97页 晏归之右手捧着她的面庞,手指滑到耳鬓,轻柔的缠着髮丝,她问道:「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苏风吟只是看着她,不言不语,晏归之越发着慌,俯身查探她身上各处。 晏归之离的近了些,苏风吟发现她眼角满是血丝,嘴角也在微微抖动着。 晏归之查探了一番,见苏风吟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气息也算平稳,只是一味的望着她不说话。 晏归之心里蓦地一紧,她微张着嘴,入了一口寒气,穿过喉管,直入肺腑,浸的她五脏六腑一阵冰寒。 晏归之弯了弯嘴角,却难露出笑来,她颤着声音缓缓问:「我,我是谁……」 「惜舞,我是谁?」 苏风吟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上前拥住她,说道:「说了我嫌这名字难听,还用这名叫我。」 苏风吟是委屈,是怪她的,只是看见她这模样,还是捨不得了。 晏归之浅笑了两声,如释重负,将苏风吟拥紧,连连道:「好,好,不这么叫你。」 苏风吟也眉眼稍展,将脑袋靠在晏归之肩上,轻声道:「傻子。」 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呢。 晏归之此时心神一松,体内立刻气血翻涌,她一把推开苏风吟,侧向一旁吐出一口鲜血来。 苏风吟瞳仁一缩,心脏处被勐地拽紧,连唿吸都不顺畅了,她面色煞白,扑到晏归之身前,抚住她的脸看她。 先前晏归之便一脸苍白,如今满头虚汗,眸光也有些泛空。 晏归之要推她,只是手上的力绵软,没有推开,满口的鲜血吐了两人一身,苏风吟的红衫上暗了一片,晏归之的白衣上点点猩红,落在那两道血痕上,便是寒冬红梅。 「晏归之!晏归之,你怎么了?!」苏风吟抚住晏归之面庞,她下颏上的血将苏风吟手掌也染的鲜红。 「我……」晏归之方说出一字,口中便是鲜血溢出。 苏风吟连忙取出手绢为她擦拭,一方白娟染的血红。 苏风吟瞧见在一旁瞧见青锋,半截剑身没入土中,一滴水珠自剑身滑落,透过水珠看,能瞧见青锋剑身上裂了一条极细微的裂缝。 苏风吟道:「你强行噼开的是非镜结界?!」 「是非镜是神器!就算你修为深厚,伤了神器,必遭反噬,你当这是闹着玩的吗!」苏风吟扬了声,急得不行,又不敢此时骂她,又是心疼,又是忧慌,混着三分气恼,五脏六腑绞做一团。 苏风吟灵力探入她体内,却加深了她伤势,她不敢再有大的动作,只敢引导平復她体内气息。 晏归之闭目调息。先前她赶到苏风吟所在的地方,寻了半晌,发现苏风吟同重岩在她脚下,她与那两人隔着一堵水晶似的地面,一上一下,好似表里两个世界。 她听得到重岩和苏风吟说话,可不论她如何唤苏风吟,苏风吟都听不见,直至后来,苏风吟脚下的水流直要将她整个人裹住她还不自知,晏归之心里直觉的不好,不得不动手,要强行破这是非镜的结界。 是非镜一破,重岩不知去向,她身上灵力反噬的严重,一时难动一步,只得先守着苏风吟。 此时,晏杜若同桑娆也赶了过来,见两人这般模样,脑中一炸,晏杜若双睛冒火,直叫道:「七妹,风吟!」 「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重,哪个王羔子干的!」 晏归之缓下一口气道:「我没事!快去应不休和潮音那里……」 此时的夜空已是阴云汇聚,雷声滚滚。 第51章 番外三 当时明月在(三) 天朗气清, 迎面的风清凉干爽,前方雪山伫立,日光落在山头,金灿灿的。 晏归之一行四人来至瑶光与开阳的边界,明霞山。此时是人界冬季, 纷纷扬扬一场大雪,将绿意藏住, 露出一片雪白。 几人步行至一处村落前, 脚下踩着积雪, 在一片寂静中发出嘎吱的声响。 月皓向晏归之道:「族……主人,我先去前边探探路。」 重岩道:「我同你一道去,有个照应。」 晏归之应允了。两人一路踏着齐小腿处的积雪往村落里去,村庄里边不见人来往, 人家都闭着门扉, 没有孩童在门前耍闹, 已是用饭时分, 也不见炊烟升起。 晏归之遥遥观望,眼神四处探视,忽的袖口被人一扯, 她偏过了头。 苏风吟身上一件貂毛大氅,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 整个人慵懒笨重, 只是露出的眉眼娇媚, 秀鼻朱唇美丽, 所以她这模样看上去倒十分新奇可爱。 妖界之人并非不惧寒凉,是因体内灵力运转,这才能无视风雪,苏风吟这人太惫懒了,懒得动用灵力,因此用这凡人的法子御寒。 苏风吟道:「你真打算人界一路游歷都带着重岩?」 晏归之道:「有何不妥?」 自瑶光那城中与重岩结识,重岩便入了这三人的旅途中,一行人走了半个瑶光,到了这边界,彼此也算是有了个大致的认识。 重岩要比她们更清楚人界中事,这是晏归之邀她同行的理由之一。 苏风吟抿了抿嘴,道:「那人来歷不明,你不是说人界危险重重,身边带着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不是更危险么。」 重岩说她是幽燕木狼一族的族人,与晏归之同源,她俩却并未告知她们的真实身份。 第98页 行走在外,应当有所防范。 虽说一路走过来,重岩并没有多大的问题,反倒一些事上对她们很有助益,比如说做饭…… 晏归之道:「游歷在外,结交友人也是一件重要的事,什么人都是从不熟悉开始的,比如说……」 晏归之眉眼一弯,嘴角带笑,柔声道:「我和你。」 晏归之一凑近便是一股暖意袭来,她的眉眼如山峰上的皑雪,清远温雅,带着沁人心脾的清爽之意。苏风吟呆看了她一瞬,忽的一巴掌推开晏归之的脸,踏着月皓和重岩留下的脚印,气沖沖的向着村庄里去了,留给晏归之一个背影。 晏归之手指抚了抚有些微红的鼻樑,跟在后边,道:「你这小狐狸真是……」 苏风吟在前不满的扬了声道:「你只比我大半岁罢了!不许叫我小狐狸!」 晏归之抱着手臂,道:「大一天也是比你大。」 …… 两人到了村口,这边的村庄背风而建,外面有一圈栅栏,正中简单的牌坊上写着落雪村三字。 两人走了几步,重岩走了过来,还未说话,晏归之道:「有问题?」 重岩点了头。苏风吟在一旁,努着嘴不说话,这两人总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默契,叫她插不上什么话,当真是难受。 重岩一回头,望见苏风吟这模样,向着晏归之笑道:「你又惹她不高兴了?」 晏归之笑而不语。 苏风吟不想理这两人,独自一人往前走去,重岩同晏归之一左一右跟在后边。 月皓在村长家中等着众人,村长的屋子在最深处,外面围着篱笆,近来好似被筑高了一段,围的跟城墙似的。 几人一路走过来,家家门窗紧闭,偶有遇见半开着门的人家,走过时,家里的人也是分外防备的看她们一眼便将门扉紧紧闭上。 这处地方生气黯淡,沉闷又逼仄。 村子里的村长接待了她们,却坐立不安,言语之间,是要她们赶紧离开这处地方。 这村长说:「看四位样貌,当是富贵人家,听我一句劝,趁天黑之前离去,否则,悔之晚矣。」 晏归之道:「村长何出此言。」 村长嘆息了一声,不待说话,从隔间里跑出一个小女孩,道:「姐姐,姐姐,你好漂亮,你们是从外边来的吗?」 村长大惊失色,抱住小女孩往隔间内走,交给了赶出来的妇人,一面大声斥责道:「不听话!说了不准出来!」 又对那妇人道:「不是让你看好她么!」 妇人接过孩子,道:「一不留神就跑了出来,这不听话,是想被恶鬼捉去吃掉?」 小女孩缩在妇人怀里,不敢言语。 苏风吟好奇道:「恶鬼?」 重岩道:「来的一路上,家家门窗紧闭,这清朗的天气,也不见孩子在屋外戏耍,村长,村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村长欲言又止,面上为难。月皓道:「村长可是有难言之隐?」 村长长嘆一声,道:「对你们说了又有何用,你们趁早去罢,免得惹祸上身。」 晏归之道:「村长但说无妨,我们好歹也是修行之人,说不准能帮上一二。」 村长大睁着双眼盯着晏归之,眼中放光,激动道:「你,你们是修行的人?!」 晏归之手一展,手心升起蓝色火焰。那村长见了,当即朝四人跪下,道:「仙人在上,求仙人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村子!」那妇人也抱着孩子一起跪下。 晏归之道:「起来说话。」 村长夫妇起身,请晏归之四人入了座,妇人又忙去煎茶,给四人端来。 村长徐徐的将这村中之事讲给了四人听。 原来这雪山里边一年前来了一精怪,喜食婴孩,每月都要下山觅食,起初还是深夜偷偷来袭,村民以为是孩子偷跑出去走丢,寻了许久也寻不到,到后来不见的孩子越来越多,村民发现不对,深夜埋伏,瞧见了那精怪。 这精怪身披白毛,皮肤黢黑,有几分似雪猿,下唇两只森森獠牙向上,五指粗长,皮毛粗厚,还能变幻大小,口吐人言。 这夜里不少村民被精怪杀害,村民惶恐,纷纷逃散,自此这精怪便肆无忌惮,要村民每月献祭两名孩童,否则,便灭了他们村落。 村民不依,不少人因此丧命,而后想要逃走,那精怪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走出十几里后就会自动的回到村子里去。 村民无法,逃又逃不走,打又打不过,就连向外求救都做不到,人人自危,只得按精怪吩咐行事。 晏归之听罢沉吟:「不知是妖还是魔。」 苏风吟道:「听这描述,是妖了。」 村长见好不容易有了一线生机,不想轻易放过,他祈声道:「仙人一定要帮帮我们村子,收服这妖孽,小民愿为仙人修建庙宇,终日焚香叩拜。」 晏归之抬手道:「这倒不必。」 村长道:「仙人不论要什么,小民倾尽全力来办,若是仙人救了这些孩子,便是天大的恩德,我等永世不敢有忘。」 「村长言重了,修道之人,降魔服妖是职责。」晏归之思索一番,问道:「村长,不知何时到向那精怪进贡的日子?」 村长道:「就是今夜。」 重岩道:「你有法子了?」 晏归之眼神落在她身上,又朝月皓看了看,露出了笑颜来。 第99页 苏风吟:「……」 …… 雪山里,月朗星稀,夜晚的风凌冽刺骨,一阵阵风嚎似孩童的哭声。 村长打着灯笼站在屋前,灯光熹微,苏风吟握紧双拳,一指身旁的月皓,向着身前的人吼道:「为什么是我和月皓扮夫妻!」 晏归之和重岩在三人身前,身子变化成孩童的模样,得仰视着三人,晏归之理了理从衣衫,道:「要不然你想和谁扮夫妻?」 苏风吟俏脸涨的粉红,道:「为什么不是你或重岩跟月皓扮夫妻!」 晏归之道:「哦,原来你想同我或是重岩扮姐妹?」 月皓见自己被如此嫌弃,在一旁扶墙感伤。重岩道:「风吟,那妖怪修为不知深浅,此去试探,险情难料,还是谨慎些好。」 苏风吟道:「你俩嫌我不靠谱?!」 晏归之和重岩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苏风吟气不过,一把抱起晏归之,咬牙笑眯眯道:「既然我儿这么贴心,替为娘的分忧,娘亲自是不能拂了你的意!」 说罢又朝着月皓道:「夫君,还不快过来把岩儿也抱上,献给大王去!」 重岩:「……」 …… 一行四人入了雪山,按照村长指的路,行了一阵,便瞧见了那洞口。 苏风吟抱着晏归之,月皓搂着重岩,踏着积雪,要快到了那路口时,苏风吟酝酿了片刻,眼里扑簌簌的落下泪来,把晏归之搂在怀里,嚎哭道:「我的儿啊!娘亲捨不得你啊!」 晏归之:「……」 晏归之道:「风吟,太过了。」 苏风吟吸了吸鼻水,梨花带雨的,道:「娘亲十月怀胎生下你俩,和你爹爹含辛茹苦的把你俩拉扯这么大,养的白白胖胖的,却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晏归之:「……」 苏风吟道:「我的儿,你再叫娘亲声娘亲听听。」 晏归之道:「娘亲,你太聒噪了。」 重岩极为配合的在一旁扯晏归之衣袖,道:「阿姐,我害怕。」 月皓拍了拍重岩的背,道:「岩儿,不怕蛤,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晏归之:「……」 「别玩了!」 四人来到洞口,苏风吟和月皓将人放下,在洞口叫道:「大王,落雪村依规矩,带来两名女童献给大王。」 洞口深处有蓝光,声音传过去,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声,里边当是个宽阔的地方。 隔了一会儿,大地传来震动,似整个雪山都为之摇晃,晏归之低声道:「修为不浅。」 那精怪来到洞口,如村民所言,黑面獠牙,微弯着腰,头顶快要顶着洞壁。 精怪不言,一上来便一手抓住晏归之和重岩两人,要转身回去。苏风吟和月皓正准备撤到暗处去时,这精怪脚步一顿,道一声:「站住!」 声如洪钟! 精怪回过身来,出了洞,走到苏风吟和月皓身前,一双眼睛盯着苏风吟,鼻子中哼出两道白气,道:「这个女人我要了。」 另一只手伸出,便将苏风吟拽在手心里,月皓上前来抱住精怪大腿,道:「大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明明说只要献祭我们的孩子,便保我们平安的!」 这精怪一脚踢开月皓,道:「滚!」 晏归之和重岩同时面色一凝。 精怪转身进了洞,行不过十步,洞中豁然开朗,蓝色光芒明煌,洞壁上镶嵌着夜明珠,地上可见孩童的尸骨。 精怪用法术将晏归之和重岩定了身,扔在一旁,又走到石床前,将苏风吟扔在上面,苏风吟一声娇唿:「不知道怜香惜玉么!」 精怪道:「女人,听话些,免受皮肉之苦。」 精怪缩小到人身大小,道:「把我伺候好了,保你长生不老,荣华富贵。」 这苏风吟便顺势侧躺,一手撑着脑袋,摆出撩人的姿势,道:「妾身怕疼,大王怜惜些才好。」 晏归之和重岩:「……」 精怪说:「你倒是识时务。」 苏风吟道:「没办法,妾身一家的命全攥在大王手中。」 精怪作势便要到床上去,苏风吟连忙止住,叫道:「大王,且慢,我俩孩儿还在这里,这要行事,怕是要羞死妾身。」 精怪起身,道:「这好办,我挖了她们双眼,摘了她们耳朵便是。」 精怪便要往晏归之和重岩去,晏归之淡淡的叫了声:「娘亲。」 威胁的意味十足。 苏风吟瑟缩了一下,连忙道:「大王等等!大王,村子今年歉收,今日我们还未用饭,大王体怜,不若叫她们吃饱了饭,一来我有了气力,好伺候大王,二来就是她们死了也做个饱食鬼,三来大王吃她们的时候也不至于觉得她们身上没什么东西。」 精怪沉吟一番,道:「说的有理。」 遂将苏风吟也定了身,出洞去寻觅食物了。 第52章 番外四 当时明月在(四) 精怪去后, 月皓悄声入了洞来,四人聚到一处商议对策。 重岩道:「这精怪修为不低,恐有一千年的修为了。」 「不止。」晏归之面色凝重,望着角落里的白骨,说道:「这精怪吸食婴孩血气精元, 逆道修炼,至少有一千五百年的修为了。」 苏风吟道:「一千五百年?!」 晏归之沉思片刻, 道:「风吟, 稍后你先套那精怪的话, 看他有没有什么保命的法器,叫他拿出来。」 第100页 苏风吟道:「我们四人在这,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重岩道:「以防万一,若是有什么杀性强的法器, 我们下手前也好有个准备, 不至于措手不及。」 晏归之如此这般, 对三人说了一下法子, 三人并无异议,稍顷,地面传来震动, 月皓收敛气息,隐到洞中深处去了。 晏归之嘱咐道:「稍后小心行事。」 三人回了先前的位置, 僵着身子不动弹。精怪回来, 手中提着一坛酒, 又带了一头猪, 猪头被砍了去,鲜血淋漓,他大手拽着四只猪蹄,肩上背着两只肥鸡。 看着模样,想是下山去村落里打劫了一趟。 精怪将那血淋淋的猪往晏归之和重岩面前一扔,血气直往两人鼻子里蹿,精怪道:「吃!」 苏风吟道:「大王,我们肉体凡胎,哪里吃的了这些生食,我那个穿黑衣的孩儿擅长做饭,你放了她,让她给大王做桌好饭,也算她荣光,死前能为大王效劳。」 「嗯。」精怪解了三人术法,给重岩升起火堆,又取出香辛料来,让她做饭。 因见苏风吟娇容美丽,身躯软若无骨,芳香馥郁,说话也好听,深的他意,不免对她松了几分戒备,让她到身前伺候。 苏风吟下了石床,路过晏归之身旁时,朝她抛了个媚眼。 晏归之:「……」 重岩将这食材料理好后,用精怪给的玉盘送到了石桌上,这精怪取出一套玉壶。 精怪指着重岩和晏归之,叫道:「过来吃!吃饱些,莫辜负你娘亲一片好意!」 重岩朝苏风吟看了一眼,眼神又往桌上的猪肉瞟了瞟,苏风吟明白,方才晏归之给了重岩几粒阻遏灵力运行的丹药,重岩烹制猪肉时,偷偷把那丹药加了进去。 苏风吟道:「诶!大王,不妥!她们凡夫俗子,岂能和大王同桌,又哪能和大王同食!当是大王用完了饭,再让她们用剩饭!」 精怪被苏风吟一番话说的十分舒服,他道:「女人,你倒是很懂分寸,不似山下那些莽撞无知的村民。」 苏风吟将酒罈的酒液盛入玉壶中,又替精怪倒了一杯,双手捧着玉杯递到精怪面前,道:「不瞒大王,妾身原是城中富贵人家,一年多前逃难至此。」 「既然如此,以后跟着我,莫生他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苏风吟拿起玉箸,捡了一筷子红烧猪肉,一手接着递到精怪面前。 精怪十分满意,张口接了,嚼了一下直接咽了。 苏风吟在席间谈话,问这精怪出身,修为身手,法器一众问题,不知是精怪酒水入肚,兴致高涨,还是见苏风吟一阶妇人,没什么威胁,遂掉以轻心,将所有问题全盘托出。 这精怪原是妖界雪猿族族人,为求修炼迅捷之道,走上了歪路,被逐出妖界,流落在人界,已有四五百年之久,残害的婴童数不胜数,一年前转到此处。 手中有一法器遁龙锁,施了灵力,见了活物便自己追上去困锁,一被沾上,便封印灵力,又因雪猿一族皮毛坚厚,刀枪难穿,这精怪便夸夸其谈道:「人界修仙那几个臭道士有什么本事,即便是来了,刀剑砍在我身上也不过挠痒痒罢了。」 桌上一盘猪肉被这精怪吃的差不多了,苏风吟放下玉箸,道:「可妾身听闻修炼肉体的,到最后大多会留下罩门。」 精怪道:「你倒有些见识,罩门是修炼外身不可避免的,不过是修为越强,罩门越少罢了。」 苏风吟笑道:「似大王这等英才,自是只有一处罩门了。」 精怪一笑,十分得意,道:「说得不错。」 苏风吟眼中精光一闪,道:「不知是哪处?」 精怪望向苏风吟,久不言语。苏风吟心跳快了几分,道是她问的太急,叫这精怪察觉出不对了。 不想精怪一把抱起苏风吟往床榻上去,说道:「是哪处,不若在床上你亲自来验。」 精怪酒意起来,见苏风吟面若桃花,眉眼风流,色/性大动,按捺不住了。 精怪将苏风吟扔到床上,就要来扯她衣服,忽的嗅到兰香馥郁,神思恍惚,眼前人越发标緻,引得他神思晃荡。 苏风吟道:「大王的罩门在何处?」 苏风吟声音又软又媚,像拿着羽毛在心尖轻挠,精怪招架不住,就是把这心掏出来给她都可以,当下便交代道:「百会穴。」 在苏风吟要精怪交出遁龙锁时,这精怪的手朝苏风吟胸前袭来,作势便要握住苏风吟左胸,左方一道剑气打来,剑气凌冽,击打在精怪身上,精怪却是毫髮无损,且勐地清醒了过来,从石床上跳下,喝道:「何人作怪!」 晏归之自暗处走出,手持长剑,白衣飘然,长剑一挽,寒光绚烂,道:「杀你的人!」 重岩也恢復了身形,从暗处走出。苏风吟跳起身来,道:「喂!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还没套出遁龙锁呢!」 晏归之道:「只怕是你还没套出遁龙锁来,便同他共赴云雨了。」 苏风吟抱着臂,道:「那又关你什么事!」 精怪喝道:「你们竟敢扮作凡人来骗我!好大的胆!定是那群无知的村民请了你等来,待我将你们撕碎咽入肚中,便下山将他们村落踏为平地!」 重岩道:「好狂的口气!」 月皓从暗处现了身,四人站着四个方位,将精怪围在中央。这精怪大吼一声,山体震动,头顶落下碎石来,这精怪瞬间长至数丈高。 第101页 双拳一握,便朝晏归之砸来,晏归之轻身躲开,这拳头落在地上,砸的石崩地裂。晏归之道:「攻他百会穴!」 精怪闻言,暗道不好,一手护住百会穴,一手唤出遁龙锁。 晏归之同重岩递了个眼神,两人出手默契,重岩身影迅捷,攻精怪下盘,晏归之身法轻盈,攻精怪上身,月皓出手扰这精怪,不让他有机会施展遁龙锁,苏风吟在一旁见缝插针,吶喊助威。 「晏归之!上啊!戳他眼珠子!」 「重岩,打他下裆!」 「月皓,绕晕他!」 晏归之被精怪一掌逼退,重岩出剑,晏归之就重岩剑身一借力,卸了些力道,落在地上,望向苏风吟,颇多无奈,道:「你歇歇?」 几人打了这么大一会儿,精怪将百会穴防的死紧,晏归之得不了手,攻他其他地方,落下的伤口也是极浅,压根没什么用处,十几个回合下来,晏归之几人已经有些气喘,反观苏风吟,倒是悠闲自在的很。 精怪又一掌逼退了月皓,使起了遁龙锁。 晏归之大喝一声道:「退!」 遁龙锁似银龙飞天,唿啸而来,往苏风吟这边攻。苏风吟一边退,一边道:「他怎么总朝我这来啊!」 遁龙锁速度奇快,几个吐息间追上了苏风吟,缠住她腰身,苏风吟顿觉灵力停滞,难以唤动。 精怪拽住遁龙锁一端,卯足了力,将锁链抡起来,苏风吟在另一端被甩的飞向空中,一路尖叫,「晏归之!!!」 晏归之叫道:「月皓!」 两人一前一后,飞身而上,袭向精怪脑袋。这精怪将苏风吟甩了出去,撞到重岩身上,苏风吟来势如流星,两人撞断了一跟洞柱,方才止住势头。 重岩吐出一口血来,苏风吟身上也是气血翻滚,但后边垫着个重岩,伤势反倒比重岩轻些懵,苏风吟将人扶起,心中愧疚,问道:「你没事罢?」 重岩摇了摇头,道:「去帮归之。」 两人又入了战局。那精怪将遁龙锁收回时,遁龙锁直接转了向,朝晏归之后心袭来,晏归之早有防备,依旧被抓个正着。 晏归之落在地上,从精怪腿下滑了过去,又从他腿后绕回身前,一脚抵在精怪小腿上。晏归之自己被缠住,便用自己做引,将那锁链绕在了精怪腿上,前后不过须臾。待精怪要摔晏归之时,扯不动,方发现锁链缠在自己腿上,使不开力。 精怪要用另一端锁链来打晏归之时,重岩身影突至,绞住那锁链,依照晏归之的法子,缠住了精怪另一条腿。 精怪作茧自缚,动弹不得,遁龙锁又收不回来,待松了锁链,要用两手将这两人提来捏死,月皓又至,一剑袭上他面门,精怪一时疏忽,双手来拦。 晏归之大叫:「风吟!」 苏风吟暴起,拎着晏归之的剑,从精怪脑后,一剑直刺百会穴,从后将精怪脑袋贯穿。 精怪身子一僵,苏风吟一剑抽出,精怪脑门上,一丝血流顺着面颊留下,精怪轰然倒地,洞顶又被震得直落碎石。 遁龙锁没了灵力,松展开来,晏归之同重岩没了束缚,顺势跌坐在地。 精怪的身子似个小山丘,苏风吟飞身到精怪胸前,一脚踏在精怪脸上,又将剑正面刺入精怪百会穴中,让他死透,而后插着腰,面上笑意飞扬,道:「看吧,关键时刻还是娘亲靠谱!」 晏归之道:「娘亲真会捡漏!」 重岩道:「阿姐,娘亲怎么说也给了最后一击,好歹给娘亲留些面子。」 月皓道:「夫人是决胜关键,你这俩孩子,怎的没大没小!」 苏风吟斥道:「谁是你夫人!」 众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笑声轻快爽朗,将这幽暗的洞穴也染上几分明媚快意。 几人出得洞来,朝阳已至,橙黄的光芒看上去暖意无限,四人走没几步,忽听得山中訇然一声。 四人步子停下,苏风吟正要回头去看,晏归之叫道:「月皓!」 苏风吟眼前一花,便觉得身下有一物将自己顶起,迎风向空中跑去,待往下看,白花花一片,似雪河流动。 雪崩了。 大抵是她们先前打的太狠,震动了积雪,此时山雪落下,带着山崩地裂之势。 而她身下,是一只身躯雄健威武的黑狼,是月皓的原身。 月皓在雪崩的山坡上寻了处安稳的地方,脚踏在平地上,月皓便化出了人身。 苏风吟跑到边上朝下张望,不见晏归之上来,她以为晏归之最先发现的雪崩,当是早就上来了。 四下不见人,苏风吟朝滚滚滑下的雪流看去,心底有些发慌,她不信雪崩能难倒晏归之,可如今看不到人,难免叫人担忧。 苏风吟又等了一会儿,额上要急出汗来,她朝下叫道:「晏归之!」 声音淹没在雪流滑动的巨大声响中。 倏地一道影子从地下雪流中跃出,在空中凌空一踩,高高跃起,从苏风吟和月皓头上跃过,遮住了两人身前朝阳。 这道影子似流星,落在两人身后,两人迅速回过头去,苏风吟盯着那迎着金乌神光而立的矫健身姿,双眸逐渐睁大。 立在两人身前的,是一只通体银白的巨狼,面部狭长,额上有红色的纹路,四肢粗壮有力,腰肢柔软,体格对比先前月皓的原身还要巨大,一双金色的兽眸在朝阳中被镀上温暖的光辉,她立在风中,圣洁不可侵犯,天生的王者之势足以让人望而生畏,屈身臣服。 第102页 重岩坐在她背后,缓着气息。先前重岩受了伤,难以乘风而行,晏归之也是月皓带着苏风吟离开才发现,彼时雪流已至,她不得已幻出了原身,将人带了出来。 重岩双手撑在晏归之背上,眼中怔怔的望着手下的银狼身躯,道:「你……是贪狼。」 月皓行了一礼,叫道:「主人。」 晏归之唇吻轻启,对重岩道:「抱歉,先前对你有所隐瞒,也是事不得以。」 重岩双手渐渐攥紧,眼眶发酸发热,众人都未注意到重岩的异常。 那一厢苏风吟双臂一展,朝晏归之扑来,叫道:「我也要骑!」 「我也要骑!」 晏归之连忙还回人身,苏风吟在空中扑了个空,被晏归之一把横抱住。 苏风吟就势摇着晏归之,道:「晏归之,变回去,我要骑。」 晏归之道:「贪狼族人的原身,岂是你想骑就骑的。」 苏风吟道:「可是你就託了重岩啊!」 晏归之道:「那是情况危急。」 「我不管!」 晏归之作势要将人扔下去,道:「你再不从我身上下去,我就把你扔出去了。」 苏风吟搂紧了晏归之脖子,摇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骑!大银狼!」 笑闹声迴荡在山谷,一路朝山下而去,风光正好。 …… 四人下山,村民得知精怪被除,对四人感恩戴德,拜了又拜。 四人要暂时休养生息,便在村子里住下了。村民为众人腾出了最好的房子,又是送米送肉送药材的,来往村民不绝。 精怪被除,那些孩子也能出来自由走动了,听得有四个仙人住在村子里,整日好奇的扒着门边观望。 这日正午,重岩受了伤在休息,月皓去应付一众村民了,留有晏归之和苏风吟,来解决午饭的问题。 两人对着厨房望了好一会儿,苏风吟拍拍胸脯,叫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生火,放水,菜下锅,一勺盐,两勺盐,三勺盐,半罐盐,出锅之后,一碗菜白白净净倒也能看。 苏风吟满怀期待的望着晏归之,道:「尝尝。」 晏归之捡了筷子,尝了一口。「……」 「怎么样?」 晏归之额头青筋暴起,望着苏风吟点了点头。 苏风吟道:「很好吃对不对!」 晏归之道:「水。」 待到晏归之动手,问了遍重岩,才敢开始,杀伐果断的晏族长,提着菜刀,站在砧板前,倒有些战战兢兢,洗菜,切菜,生火,一切都小心翼翼。 晏归之在锅中热了油,那生菜是带水的,晏归之一股脑倒进了锅里,身后重岩急叫道:「不能这么倒!」 却是晚了,锅里热油炸了起来,溅得到处都是,晏归之心下一急,手中火焰甩出去,将一锅菜烧成了飞灰。 晏归之:「……」 苏风吟:「……」 重岩哭笑不得,道:「你们两人出去罢,我来就好。」 两人无法,一身狼狈的出去洗面去了。 重岩生了火,洗了锅,在砧板上切菜,晏归之回来,瞧见重岩做着一切,井然有条。 晏归之靠在墙边看了一会儿,道:「你一妖族,做起人界的事来倒十分顺畅。」 重岩浅浅的笑了笑,说道:「我自幼在人界生活,这些做多了,便会了。」 晏归之道:「你不是幽燕的人么?」 重岩手下切着萝蔔,每一片厚薄相当,切完后,重岩提着砧板将其倒入锅中,她道:「我幼时因故与家人分离,流落在人界,幸得一户人家救助,被收养在她家中,我便在人界长大,后来族中来人将我寻了回去,只是我在人界生活惯了,在族中格格不入,又见不到自己亲人,便又回了人界来,一直在人界修行游歷。」 这是重岩第一次如此详细的说起身世,晏归之望着她,直觉得她眼中孤寂又怅惘。 晏归之道:「为何见不到自己亲人……」 重岩手顿了顿,道:「失踪了。」 晏归之沉默了片刻,道:「贪狼在妖族中有些地位,与幽燕交好,消息渠道也多,你跟我说说你亲人姓名模样,待我回了妖族,帮你查查。」 重岩道:「不必了。」 晏归之问道:「为什么?」 重岩看向晏归之,就那么望着,眸中有几分渴望,屋外的光芒照进来,落在重岩眼中,照的她的双眸莹润。 晏归之被看的有些莫名,问道:「怎么了?」 重岩道:「她们不一定想看见我。」 晏归之走过去,道:「胡说,天底下哪有不愿见亲人的!」 重岩展眉一笑,神色有几分释然,她用筷箸在锅中捡起一块萝蔔,一手托着,递到晏归之嘴前,温声道:「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晏归之轻咬了一口,笑道:「果然比不了你。」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两人身后倏地一道身影过来,挤在两人中间,把两人隔开,努着嘴不满道:「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晏归之道:「在说你改日应当向重岩拜师学艺,好好修炼厨艺。」 苏风吟道:「我同你,半斤两罢!」 重岩在一旁发笑,苏风吟接过重岩手中筷箸,也在锅里捡菜尝,晏归之道:「你慢些吃,没人同你抢。」 第103页 三道身影在灶台前闹做一团,外头暖阳和煦。 第53章 是非镜的幻境一毁, 应不悔同月皓便去寻应不休两人去了,晏杜若不放心晏归之,桑娆也不放心苏风吟,她们万万没想到暗处的敌人有是非镜护身,不论这是非镜从何而来, 这伙人都不简单。 苏风吟身上带着占星盘,若是细算起来, 一伙人数苏风吟实力最强, 但苏风吟被一个满是问题的重岩带走, 而后便是落单的晏归之被围攻,这群人有备而来。 先前桑娆听月皓说了重岩与妖族在人界被袭一事有关,便担心这些人盯上了晏归之和苏风吟。 晏归之和苏风吟在妖族的地位不轻,非是一个四族族长能概括的。两人按年龄来算, 都不过是刚成年, 对比族中一众长老, 甚至是对比同是族长的桑娆和方予安, 两人都算得上是年少,但两人身负盛名,一个返祖银狼, 一个天生九尾,出生时的祥瑞之兆便意味着两人将来不凡。 晏归之年仅七岁便能唤出贪狼一族的庇护圣火——玄都冰焰, 修为一路突飞勐进, 后来又炼化了南明离火, 与桑娆差了近七百岁, 却是实力相当。苏风吟百年前虽说实力中庸,但体内毕竟有庞大的妖力在,谁人敢轻视,后传言苏风吟苦修,成年之际,实力已与父辈苏晚来相当。 妖界无时无刻不注意着这两人,这一人是贪狼的族长,一人是涂山的少族长,这两人若是完全成长起来,毫无疑问是妖界的顶天柱。 如今这些人的种种行为都似与妖界作对,也不难猜到这些人会将手伸向苏风吟和晏归之,毕竟这两人若是在人界出了事,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能引起妖界大乱,因此晏杜若和桑娆一道过来寻她俩,先确保这两人安全。 桑娆见晏归之这副惨样,讶异道:「你莫不是正面硬碰的是非镜罢,我说我们打着打着,那幻境怎么就破了呢。」 苏风吟阴沉着脸,晏归之便也哑了口,没说话。 晏杜若见状不对,即便心底也十分忧心晏归之伤势,但此时此刻,还是连忙换了话题,说道:「幻境消失的时候,同我们交手的那几人也不见了踪影。」 桑娆面色一冷,咬牙道:「可惜叫他们跑了。」 晏归之道:「不必遗憾,我先前与那四人交手时,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标记,他们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无处藏身。」 苏风吟看向晏归之,冷若冰霜,她眸光下移,视线落在晏归之身前两道伤痕上,冷声道:「有人同你交手?这伤是他们留下的?」 似有寒流绕在后颈,桑娆同晏杜若都莫名的战慄了一下。晏归之连忙道:「不过是轻伤,你不要担心,如今当务之急是去找应不休她们。」 桑娆道:「后宫这么大,去哪找。」 苏风吟问道:「应不休怎么了?」 苏风吟一早被重岩带走,对外边的情况知道的不多,几人将事情简单的说给了她听,心底是对重岩浓浓的失望,对一刀两断的情谊的怅然,也有对重岩会变成如今这模样的满腹疑问。 苏风吟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沉溺在这些问题中的时候,她敛眉沉吟了一会儿,对几人道:「应不休若真是要烧死郝廷君,我知道她会去哪。」 桑娆和晏杜若异口同声的问:「去哪?」 这声音一出,两人互相看向对方,桑娆冷淡的撇开面旁,晏杜若只是撇了撇嘴,两人出奇的没有斗嘴,晏归之和苏风吟看了两人一眼,发觉两人间有些异常。 苏风吟道:「当年那些妖道困锁烧炼鲛人的地方,仁德宫。」 四人当即要动身前往仁德宫,夜空之上已是黑云压境,滚滚云层之中紫电闪耀,轰隆大响,似天要塌了一般,四人心中知道,这是执法仙尊动身的徵兆,再过不久,仙界的人便会到。 她们不能再耽搁了,必须早些找到应不休和潮音。 桑娆同晏杜若在前,晏归之方走了一步,脚下一个踉跄,被苏风吟稳稳的扶住,而后她一弯身,将晏归之打横抱在怀里。 晏归之面上有些羞窘,她道:「风吟,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苏风吟一双眼望着前方,并没有看晏归之,道:「你能走?吐血不止,气息紊乱,站着都费力,你能走?」 晏归之道:「是非镜虽说是神器,但我不过是破了幻境,是非镜的神威并非全部反噬在我身上,我只是看起来伤的厉害罢了,风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她的伤虽然看起来不妙,但并未伤到根本,对于贪狼的身体来说,好好调养一阵子也就好了,方才那般,说到底是她心境落差太大,心神不稳,又突遭是非镜反噬,这才吐血不止。 先前她在地面上听见重岩和苏风吟说话,她虽不记得了,但她知道重岩说的那些话没有错,到后来重岩要消抹苏风吟的记忆,她心底发慌,强行破了是非镜…… 她抱着望着她发呆的苏风吟,她以为她晚了一步,苏风吟已经被重岩抹去记忆了,那一刻,深深的彷徨无助挤压着她,一颗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捏的稀烂。 原来面对忘记自己的爱人是会如此的绝望。 以至于知晓苏风吟并没有忘了她,那种痛楚还是久久不散,连内息都错乱了,难以自控。 「没有我想像的那么严重。」苏风吟依旧望着前方,声音发颤,晏归之以为她是生气才如此,「被神器反噬,轻则气血逆行,经脉崩断,重则雷霆加身,焚灼魂魄,你觉得你贪狼身体强悍,这些都是小伤是不是!」 第104页 晏归之轻轻的唤了声苏风吟。苏风吟却是没停,她声音越来越大,她道:「若是重岩与你正面交锋,你如此不管不顾的毁了是非镜,她趁你虚弱时动手,你!你会没命的知不知道……」 这一声连前边的桑娆和晏杜若都听见了,两人停了一下,看了后边两人一眼,还是决定将空间留给这两人,默默的先走了。 晏归之在苏风吟怀中,起先一直以为是自己因为苏风吟被重岩消抹记忆这事在后怕,所以身子在发颤,现在发现,原来是苏风吟身子在颤抖。 她从未见苏风吟这般严神厉色,从未见过她真的生气,未同她挑明前,这只狐妖忽晴忽雨,性子飘忽不定,同她不是置气,反倒似娇嗔,是羞恼,她总是笑吟吟的,两弯媚眼蕴着无限风情,一声一句都是柔丝百转,就连那次从仙筵回来的夜晚,她都没有真的生气…… 晏归之握住苏风吟抱着她的手,低声道:「抱歉。」 当时置身于那般境地,便真是重岩与她正面交锋,她也会如此做的。 她心中直嘲笑自己,原来她也会如此自私,明明忘了苏风吟,却不希望苏风吟忘了她。 晏归之起了身拥住苏风吟,道:「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 …… 仁德宫在皇宫深处,荒废已久,外边的宫墙早坍塌了一般,宫殿破损,野草肆虐,那鎏金蓝底的仁德宫牌匾也歪了。 晏杜若望着那三字,嗤笑道:「行伤天害理,背仁离德之事,却起名为仁德宫,当真不知道脸字怎么写。」 在前殿与后殿中央筑有一台,台下围满了士兵,台上有两人,如苏风吟所料,应不休同潮音就在这里,就站在那台上,眼眸赤红,极近疯魔。 几人来到台前,早有应不悔和月皓到此,两人朝四人行礼,良久无言。 四面有显露真身的守门仙将,有宫中武士,九阳跪倒在阶前,双目赤红直落泪,口中唿喊着父皇,缪仙宗的那两名弟子护在九阳身前,戒备的望着应不休同潮音。 台上除了应不休和潮音,没有郝廷君的身影,只有她们身下一堆焦灰,两人身上鲜血淋漓,不知是被众人伤的,还是被郝廷君身上帝王之气反噬的。 四人来迟了,她们被困的太久了,应不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残杀人界帝王,即便是没有仙界天罚,她们也活不成了。 这白玉石台,数百年前曾被用来刨取鲛人族内丹,无数鲛人在此丧命,如今岁月风霜侵打,这台面早已凹凸残缺,不少野草从石缝里冒头,唯独檯面上那些暗红的血迹,是鲛人鲜血浸染而成,风雪吹不掉,雨水沖不掉。 萧风飕飕,应不休一身伤痕,下颏上全是血迹,她仰天大笑不止,眼中却全是泪,潮音在一侧,嘴角也是扬起,眼中却全是苦意,不知道她是快意,还是痛苦。 桑娆推开身前的重重的武士,走到台阶前,她看着台上疯了一样的应不休,眼中发热,她不明白,为了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值得么。 桑娆叫道:「应不休!」 应不休垂首看她,一双瞳眸已完全血红,但她还能辨出下边的人是桑娆,她叫道:「族长。」 应不休望了桑娆许久,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仿若又成了以往那个清雅温柔的女人,她道:「应不休对不住你。」 桑娆哑着声,道:「傻不傻。」 晏归之几人也上了前来,晏归之被苏风吟搂扶着,潮音见到晏归之,眸光愧疚的躲避开。晏归之看了眼伏跪在阶前的九阳,九阳眼中恨意浓厚,想来是目睹了郝廷君痛苦死去的过程,晏归之一声嗟嘆,问两人道:「你俩如愿以偿杀了他了,高兴吗?」 应不休揉搓着手中的蜡烛,许久后,答道:「不会后悔。」 第54章 空中开始落雨, 一层灰濛濛的寒雾自地面泛起,雷声依旧,似在耳边敲,压在人心头,沉闷的很。 苏风吟红袖一挥, 晏归之头顶浮起一道水幕,将雨水尽数遮住, 倒是她自己, 不做任何遮掩, 就那样挺身站在瑟风夜雨中。 晏归之正想要施法给她升起一道水幕遮雨时,苏风吟回首来瞪了她一眼,晏归之默默的把手放下了,待要劝她莫要淋雨, 苏风吟直望着她, 她也只能乖乖的不说话。 她知道现在苏风吟心情不好。 罢了。 苏风吟回过头去, 夜雨浸在身上, 不多时就将衣衫淋的湿透,鲜红绸衫变得暗红,贴在身上, 婀娜身姿显露无余,一头青丝也湿答答的, 垂在身侧, 黏在后颈, 显得皓颈越发白皙纤长。 苏风吟现在想要淋淋雨, 她需要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 台上,应不休朝桑娆跪下,她道:「我辜负了族长,只能辜负族长,应不休不忠不义,死有余辜,如今没有来世,不能报族长之恩,虽魂销魄散,应不休一丝念想仍存,一愿吾族荣威长盛,二愿族长身体康健,三愿阿妹珍重,好生扶持族长,治理腾蛇,全阿姊之忠。」 应不休又自怀中取出两片鳞片,放在身前地上,她看向桑娆,眼中盈着热泪,嘴角是解脱后释然的笑意,冷清飘缈,难以捕捉,像此时此刻的她,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应不休道:「族长,应不休最后再求你一件事。」 「我曾经说过,要带她去看我们柴桑山五色湖绝丽的风景,柴桑山我回不去了,族长能不能替我将我和她的鳞片埋在五色湖边。」 第105页 桑娆眼中酸热,紧咬着牙,白皙的面旁在颤动,她未发一言。 阴云之上,雷光一闪,众人面色一变,一道身影飞身上台,像是法大家豪气一挥的墨痕。 一道白光如流星降落,直噼应不休和潮音,身影长臂一展,仰天一剑,剑气直撞向那道白光,将那白光噼的粉碎,剑势还未止,直往天上去,触及那层雷云时,将积云给撞开了,露出一个洞来,好似将天给捅了个窟窿。 从这洞中依稀洒下些月光来,也传下来一阵唏嘘之声。 应不休失声叫道:「族长!」 桑娆手持回纹剑,背身站立,她抿着唇,好一会儿,说道:「我带你回去。」 空中自那洞口徐徐落下三人,三人皆是一袭白袍掩身,头上披着长长的白布,将面容遮掩住,三人身上散着白光,庄严凛然。 晏归之几人面色越发凝重,而一众宫中武士则是退了一步,齐齐的朝这三人行了半礼。 三人并未落地,而是浮在空中,一人道:「原来是清渺仙尊,圣贤仙尊同朝元仙尊也在。」 声音威严,在天地间迴荡。 另一人道:「我等奉命执行刑罚,清渺仙尊何故阻拦?」 桑娆长剑一转,剑锋指着应不休同潮音两人,道:「这两人我要带走。」 「此二人不顾六界界规,行大逆不道之事,当按六界刑罚论处,清渺仙尊不该插手。」 「这两人是妖界的人。」晏归之一步一阶缓缓跨上台来,苏风吟虽未动,那道水幕却一直撑在晏归之头顶,晏归之抬眸望着那三人,那白光晃的她眼睛有些不舒服,便微微侧过了头,道:「妖界的人有妖界来处罚。」 「圣贤仙尊,你当知道,六界本有互不相犯的律法在,这两人伤的不是常人,伤的是一国帝君,违逆天道,违触法规,由仙界行刑是规矩,如今是清渺仙尊阻拦,我等方下来一观,若是他界,早已执法。」 晏归之道:「执法仙尊可记得百年前鲛人族一事。」 此时应不休已支撑不住体内帝王紫气的反噬,跪倒在地上,鲜血从各个伤口上溢出,被雨水带走,她身下流淌的鲜血,犹如一丝丝红线。 雷声愈烈,繁杂的声音压在心头,烦躁还在,惆怅又紧接着上了心头。 那三人沉顿片刻,一人问说:「圣贤仙尊缘何提起此事。」 晏归之指着潮音和应不休道:「此人先前是鲛人族族人,此人爱人是鲛人族族人,因心中仇恨难泯,故被逐出鲛人族,后受人蛊惑,来至人界,中秋之宴,天枢整个皇宫点上鲛人烛,昔日险遭灭族之仇恨还在心底,点燃鲛人烛之事于她等来说无异于锥心刺骨,故此癫狂,其情可悯。」 仙界似乎还未深查人界战乱一事,只知这两人明目张胆残杀了郝廷君,为了不让妖界在扰乱人界这件事上陷进去更多,晏归之半真半假的说出这番话来。 「圣贤仙尊此言差矣。」一人沉声道:「法是法,情是情,昔日残害鲛人一族的天枢君主同一般朝臣已尽数伏诛,如今的天枢君主同当年一事无半分干系,为何復仇到他身上,此是不合理。即便是点燃了鲛人烛,也罪不至死,若要惩天枢君主罪过,也当是妖界派出特使,与天枢商议,或是上报仙界,为何两名小妖就敢直接残杀了一国帝君,此是不合法。法不容情,更何况此情可疑。」 又一人说道:「我等此次前来,只为执法,二人残杀帝君无疑,就地正法,三位仙尊勿要多做阻拦。」 一人手在空中一抹,身前便显出一道金光,其上金字浮现,这人宣读法旨道:「妖孽无视六界互不相犯之规纪,残害帝君,逆行天道,行天谴之刑,以正法规!」 此人手中取出一物,杵形,全身白光闪耀,两头紫电环绕,此乃是仙界神器天谴,仙界三大神器,天罚、天遣、天诛,稍一粘上,便是魂飞魄散,血肉不存的下场。 先头的天雷不过是昭示用的法器,这神器天谴才是正戏。 天谴浮空,三人围着天谴,双掌推出,灵力侵涌入天谴,登时紫电闪耀,一道紫电环绕的光芒骤然落下,所带之势,毁天灭地。 桑娆瞬间移到应不休同潮音身前,右手一抬,回纹剑直指落下的紫白电光,去势兇恶,将那道光芒抵在空中两丈高的地方。 一人说道:「清渺仙尊再三阻拦,究竟何意!」 桑娆喝道:「百年前鲛人残案你不察,鲛人族死伤殆尽,才见你等诛了天枢君主,如今这两人杀了郝廷君,你们来的到是快!」 「百年前鲛人族惨案,仙界确实有不察之过,当年仙将,执法仙尊尽皆获罪,在人界歷百世轮迴,仙界的过失并非是她俩肆意杀戮的理由,也并非是清缪仙尊能抵抗天刑的理由!」 空中风云变幻,仁德宫灵力暴动,自天而将的神电白光让仁德宫亮如白昼,风狂雨骤,唿啸奔腾的气流叫人睁不开眼。 天谴落下的光芒外围,数道紫色电流顺着回纹剑袭向桑娆手臂,腾蛇鳞甲刀枪难破,然而这紫色的一道电流往桑娆小臂上一打,便是鲜血奔流。 桑娆本想要让晏归之将应不休和潮音先带走,眼角余光却瞥见晏归之足尖一点,身影急往空中去,身形有些慌乱,她顺着晏归之的去向望去,便瞧见应不休同潮音飞身朝空中的紫光中去了。 第106页 桑娆脑子里一瞬间是空白的,喉头髮涩,想要骂应不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这本是一瞬间的事,其实这事不难料到,应不休同潮音本没了再生的念头,按两人的性子,绝不会再做拖累妖界的事,这是不难想的,只是现在众人不得空去想这一事,以至于两人遽然朝天谴落下的雷光去时,只有离得近的晏归之反应过来动了身。 但对于抱着必死决心的两人,终究是慢了一步。 应不休同潮音的身子融入那道光中时,晏归之只能触碰到潮音的手指,光芒中的潮音最后朝晏归之露出一笑,还是当年那个清雅婉丽的女子,她柔声道:「族长,抱歉,珍重。」 不过咫尺的距离,却是够不着了。 天谴的白光罩住两人,她望见两人身影在光芒中转瞬消失,而后白光大涨,朝四面侵蚀而来,她怔愣愣的,那光芒朝她袭来,一道身影倏忽间挡在她身前,将她搂抱住,一路朝下躲避,直到地面,两人一起躺倒在地上,她被身上的人牢牢的护在怀里。 天地间所有的颜色都要被那光芒吞噬,耀目的光芒灼的人睁不开眼,晏归之却始终睁着眼,她朝光芒中影影绰绰的身形伸出手。 ——小族长,抱歉吶,我怕是……不能同你一道回去了,我阿妹她……她叫潮音,小族长莫忘了,你见到她了,帮我跟她道声歉,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还有…… 光芒逐渐消散,视觉恢復正常,空中一枚扇形的鳞片缓缓坠落,落到晏归之手心中,她还未将手握拢,鳞片已经化作飞灰消散了。 回纹剑自空中落下,噌的一声剑身没入台中,桑娆手臂垂下,鲜血顺着雪白的肌肤一缕缕往下淌,桑娆垂着头,轻微的喘息。 那三人道:「妖孽已伏诛。」 待要转身时,其中一人对晏归之等人说道:「人界纷乱似有异常,不日仙界会派特使入人界查探,三位仙尊还当早早离去,免得搅入其中。」 第55章 三人身形化作一道光, 入了那云层后边,雷声渐息,桑娆束髮的银蛇簪早已掉落,墨发披散,遮住她神情, 她身形摇晃了两下,抬手一召, 回纹剑回到她手中, 足尖一踏, 便是朝空中飞去。 晏归之看出她意图,急忙唤道:「二姐!」 晏杜若身形一闪,连忙跟上,转瞬拦在桑娆面前。正对着桑娆, 晏杜若才发现, 桑娆一双金瞳已经露出, 双眸满是狠厉。 桑娆道:「闪开!」 晏杜若道:「你是族长, 你的行为便是腾蛇族的意识,你如今要同执法仙尊算帐,是要让腾蛇同仙界公开宣战么!」 桑娆面色冰寒, 紧咬着牙关,虽然神情依旧狠厉, 但没有做出更冲动的事来。 云销雨霁, 雷声也彻底停了, 只是夜色依旧浓厚, 月光穿不透这一层灰濛冰寒的浓稠夜雾。 应不悔走上台来,拾起台上那叠合在一起的两枚鳞片,鳞片上盛着晶莹的水珠,像是眼泪。 桑娆同晏杜若落在台上,应不悔上前劝说道:「族长三思,阿姊自愿接受天谴,这样对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应不悔将那两枚鳞片给了桑娆,面上是笑意,只是这笑意多少有些哀戚。 苏风吟扶着晏归之站起身,晏归之道:「应不悔,带桑族长回绮阴宫疗伤罢,神器天谴造成的伤势不可小觑。」 应不悔应了声,桑娆的手臂还在流血,即便是灵力运转,也没能将血止住,应不悔上前扶着桑娆走了。 晏归之朝着晏杜若使了个眼色,晏杜若便在后跟了上去,走了两步踩到一物,挪开脚一看,是两枚银蛇簪,晏杜若将其拾起,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放入了袖子里,才踏步跟上了应不悔和桑娆。 苏风吟道:「你的脸色很不好,方才天谴的雷光伤着你没有。」 晏归之沉默着摇了摇头,苏风吟觉得晏归之有些异常,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聚集在下的宫中侍卫已经重新燃上了火把,仙将隐去了身形,九阳匍匐在阶前,依旧颓靡,有内侍官跪在她身侧,同谬仙宗那两名弟子温言劝她,她却全是不睬。 那些侍卫俱是认得晏归之的,这是九阳公主的师伯,先前又见三位仙界的执法仙尊也唤她仙尊,道她是身份不俗,本要请她劝劝九阳,让她振作,便见晏归之走到阶前,半蹲下身子,俯首向九阳道:「公主。」 九阳抬起头来看她,两人相距也不过咫尺之遥,九阳问:「那两妖孽便是舒贵妃的亲信,仙尊认得。」 「对,我认得。」 晏归之墨色的眸子犹如深潭,平日里她的眼睛真的是一双温暖清雅的眼睛,只是看着心里便会发软,可是此时此刻,这双眼眸清冷又虚幻,像是深潭上面笼罩住一层飘缈的寒雾,九阳越是看着这双眼睛,痛便钻的越深。 「仙尊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是她们,甚至是……」 晏归之道:「中秋宴之前,我们便抓住了这两人。」 九阳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能把剩下的话问出口。晏归之道:「司天监的人应当告诉过公主,公主命格之中紫薇入主,天枢帝位非公主莫属,此时公主便是天枢的主心骨,应当振作起来,处理廷君天君的后事,肃清朝堂,重整民生。」 晏归之欲要扶她起身,九阳往后退了些,站起身,良久,她道:「仙尊说的是。」 第107页 九阳转了身。晏归之也缓缓起了身,她将九阳叫住,九阳背对着晏归之,问:「仙尊还有何吩咐。」 晏归之道:「那几员戍边大将是此事的幕后推手,公主若是见了他们,立唤仙将,不可独自与他们纠缠。」 九阳道:「九阳记住了。」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离去,有侍卫上台来小心翼翼的收敛那堆焦灰。 一阵风来,晏归之眼眸一缩,朝后望去。 身后空空荡荡,远处是重重城墙,空中是一轮孤寂的皓月。 …… 在不远处的一座宫殿上,立着五人,他们看得见仁德宫里的人,仁德宫里的人却看不见他们,只因是非镜颠倒是非,转化虚实,神鬼难探。 重岩幽幽道:「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有人道:「她朝我们这边看来了,不会是发现我们了罢!」 一人道:「是非镜是神器,隐匿身形,就是仙帝也难发现,她回头来看,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重岩低笑,笑声清凉,她道:「她在你们身上留了标记,非是虚张声势,当是风把你们身上的味道带到她鼻子里了。」 四人一惊,那鬼面人沉声说道:「此次失手,多半是因为情报不符,先前你分明说她只有一千多年的修为,可她所展现的,远超于此!」 重岩笑道:「我与她百年不见了,对她的修为不过是估测的,我事先也同你们说了,她这人不简单,莫要轻易同她对上,你们不信,偏要取她内丹,是非镜我施展了,最麻烦的人我也带走了,你们实力不济失了手,还要来说我的不是?」 鬼面人身旁的人喝道:「你!」便要上前动手。 另两人护在重岩身前,手中持着长剑和蛇矛与另两人对峙。鬼面人手一拦,叫道:「退下!」 那人犹不服气,道:「老大!」 重岩叫了声:「时晴,时雨。」 两人收了兵器,时晴道:「两位将军,重岩大人是主人选定的引路人,先前两位因重岩大人年少便轻视她,想要一试她的能力无可厚非,如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两位因为轻视晏归之而失了机,还对重岩大人不敬,这是对主人的轻视!」 鬼面人向重岩道:「我的试探已经结束了,我愿意承认你的身份。」 鬼面人取下头盔,露出面容来,此张面旁浓眉虎目,一道刀疤从左侧额头一直延伸到右下颚,方面大耳,嘴角下沉,他一撩衣摆,半跪在重岩身前,抱拳道:「末将方无行,旗下所领半妖十万七千人,任尔差遣。」 鬼面人又沉声叫道:「易修!」 易修撇了撇嘴,虽不服气,仍旧跪下,拜道:「末将易修,旗下半妖万六千人,任重岩大人差遣!」 重岩道:「两位将军请起。」 两人起了身,方无行道:「不知道文昌那边如何了。」 重岩弯了弯嘴角,道:「死了,被晏琼玖杀了。」 两人面色倒也没有多大的波动。重岩道:「两位将军,你们同时晴时雨身上有晏归之留下的标记,这段时日便不要回封魔岭了,去冥界避避罢。」 易修道:「那封魔岭的事物怎么办。」 重岩道:「便由我来替两位将军代劳罢。」 「你!……」易修还未说完,方无行一抱手,道:「劳烦了。」 易修无法,只得气唿唿的一拱手,附和道:「劳烦了。」 …… 晏归之同苏风吟回了绮阴宫内,此时天色还未亮,大堂内的帐幔被挽起,一排的椅子上只坐了晏归之一人,苏风吟站在她身侧。 她将手中那物递到晏归之身前,那是一枚坠子,对于贪狼族人,这东西再熟悉不过。 苏风吟道:「先前在幻境之中,重岩放在我手中的。」 晏归之望着这枚玉石坠子,她拇指细细摩挲着坠子面上镌刻的『晏辞』二字,许久无言。 她的消失了三百年的爹爹、半妖、鲛人案、她消失的记忆、苏风吟、应不休、潮音、潮汐、重岩、是非镜、贪狼狼牙、人界的战乱、人界、妖界、冥界,这许许多多的问题牵扯着她,她便是唿吸一口,都觉得沉重非常,头中细细密密的疼痛像蛛网一样笼下来。 苏风吟知道让晏归之晓得这坠子不大好,可事关贪狼,晏归之必须知晓。 此时,晏杜若走了进来,坐到一旁。晏归之问:「二姐,桑族长如何了。」 晏杜若没说话,桑娆和应不悔、月皓一道走了进来,桑娆道:「死不了!」 桑娆垂在身侧的手臂上缠着纱布,她走到对面坐下。 晏归之将那枚狼牙递给了晏杜若,晏杜若一脸疑惑的接过,望着上边的名字,开口念道:「晏辞?」 晏杜若问道:「谁?」 「二姐也不认得?」晏归之道:「这是重岩给风吟的。」 「重岩?!怎么可能,她一个外人哪来的我晏家的狼牙玉石。」晏杜若笑了几声,只是望着晏归之肃然的神色,晏杜若这笑声便衰败下去,她道:「真是重岩的?」 晏归之问:「二姐可记得我们晏家还有那个子孙是姓晏的。」 「你这话说的。」晏杜若闭着眼睛抱着双臂,沉吟道:「我们这一辈的也就我们七个,大嫂又未生育,爹爹那一辈只有大伯,三叔,还有……」 第108页 晏归之问:「还有?」 晏杜若睁开双眸,细想了一下,道:「没了。大伯和三叔膝下无子,再往上的,都进明堂了,如今贪狼里边姓晏的,只有这些人。」 末了晏杜若不免感嘆:「这样算起来,我族看上去还是子嗣单薄的很吶,待回了妖界去,还需得让大嫂加把劲。」 晏杜若将那狼牙玉石递还给晏归之,面上神色又有几分凝重,她道:「只是,这狼牙玉石是只有我贪狼族才有的东西,重岩从哪得来的?」 晏归之将那玉石还给苏风吟,道:「或许就是她自己的也说不准。」 苏风吟接过那玉石,这枚玉石同她颈上的除了名字不同外,几乎一样。她看向桑娆,斟酌了一番,回头时,见晏归之朝她点了点头,她方才说道:「重岩便是幕后教唆应不休和潮音復仇的人,也是神器是非镜的主人,那场幻境是她将我们拉入的。」 话音一落,嘭的一声,众人看去,只见桑娆将手中茶盏生生捏碎,手臂上的伤口崩裂,鲜血又淌了出来,应不悔急忙替桑娆止住伤口,桑娆却是不顾,起了身,朝晏归之走来。 她冷笑了两声,道:「是非镜,狼牙……」 「昔日贪狼族出了个半妖舜尤,肆虐妖界,如今你贪狼族又出了个重岩,莫不是也要学那舜尤,怎么乱子,都由此!」 桑娆走到晏归之面前来,手指着苏风吟手中的狼牙,狼牙玉石是贪狼一族的标示。 「生出的!」 晏杜若皱眉,起身挡在桑娆面前,竟不同她吵,只是说道:「你冷静些,听归之和风吟说完行不行!」 第56章 晏归之站起身来, 便同桑娆一般高,离得近了,晏归之身上清冷的气息便飘散过来,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她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望着桑娆, 道:「桑族长,半妖之祸非贪狼之过, 桑族长谨言!」 两双眼眸对视许久, 桑娆眉角跳了跳, 此刻的晏归之不再收敛锋芒,一双眼睛锐利的能将人的肝胆刺出血来。 苏风吟说道:「桑姐姐,重岩虽与贪狼有关,但归之她们原本也不知晓, 如今归之将这事告知给你, 而未选择隐瞒, 是想要你有些防备, 多股力量来查探这些人,不是让你与贪狼来生嫌隙的!」 桑娆后退了两步,一手覆面, 长长的舒了口气,道:「我失言了。」 「然后, 你们还知道些什么关于重岩的情报?」 晏归之道:「那几员戍边大将似听命于重岩。」 晏杜若奇怪道:「重岩不是与风吟是旧友么, 幽燕的木狼, 怎么一下子与我贪狼有关, 手上又握着是非镜,还能让那几个身手不凡的人听命于她,那两冥界的人,叫什么来着……」 月皓提醒道:「文昌,文偃。」 晏杜若道:「对,文昌和文偃,冥界的人也与她挂钩,她什么来头?风吟你事先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苏风吟眼眸微垂。晏杜若又道:「说起是非镜,这我必须要问一件事!」 晏杜若面朝向晏归之,面色微沉,神色肃然,面对自己这个全家宠着的小妹,她第一次拿出自己长姐的气势来,道:「你记忆被抹是怎么一回事,季白露对我们说的可是你受了伤才导致一部分的记忆缺失!我事后想了一下,若是你对季白露交代过什么,她倒确实会帮你说谎话打掩护!晏归之,你不准备跟二姐解释解释么!」 晏归之眼神往月皓看去,见月皓一脸冷汗直摇头,眼神便往苏风吟身上瞟,苏风吟又看向桑娆,桑娆则是摊在椅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晏归之手放在嘴边掩饰的轻咳了一声,道:「二姐,关于这件事我事后再同你解释,现在说正事。」 晏杜若道:「莫要想着敷衍我。」 晏归之道:「不敢。」 晏归之走到椅上坐下,道:「关于重岩的身份,她到底是不是幽燕的人,一问那木狼族长便知,至于那几员戍边大将,我同他们交手时,虽然有是非镜遮掩,无法辨认他们是哪界中人,不过那鬼面人的身法有几分熟悉,有些像方无行……」 晏杜若一拍桌子,道一声:「好啊!」 「果然是这群孙子在闹事!」 桑娆敛了敛眉,冷声道:「不过是她的猜测,你起什么哄!」 晏杜若面上涨的通红,她牟足了气要与她吵一架罢,想到了什么,气全泄了出去,沉着嘴角不说话。 晏归之望着她二姐这副模样,心中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她道:「那四人身上被我种了标记,半妖由三旗将军统领,三股势力互相不服,方无行手下的人马是最多的,不会轻易离开封魔岭,到时派个人去封魔岭一探便知,他若是在,便瞧瞧他身上有没有我的标记,若是不在……」 晏归之淡淡一笑,道:「那便是发现了我的标记,出去躲藏了。」 「还有那两冥界的人,不论是百年前的鲛人案,还是如今祸乱天枢宫闱,两人都间接或直接的参与其中,不管他俩是否还与冥界势力有联繫,冥界都必须探一探。」 晏杜若摇头道:「冥界不同其他几界,活人不入的,除了鬼族和阴魂,谁能偷偷潜入,不好查。」 摇着摇着,晏杜若一顿,回过头来看晏归之,道:「你不会是要久华去查罢。」 桑娆道:「她是冥界公主,就身份上来说,合适的很,可以说是不二人选,只是我们终究是外人,她不见得会帮我们去查自己族人。」 第109页 晏归之道:「久华这人,恩怨分明,有恩必报,况且这次的事中,她也不算是局外人。」 应不悔忍不住开口问晏归之道:「只是他们这帮人来到人界做这些事到底图什么,难倒仅仅是劝阿姊和潮音姑娘復仇杀了郝廷君么,我不信,阿姊和潮音姑娘杀天枢君主,杀天枢皇嗣,杀朝臣的原因是可以理解,但是挑动战乱,致使近百万的将士丧生,潮音姑娘我不了解,可我了解阿姊的为人,她就算是疯魔了,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晏归之道:「可以想见,应不休和潮音是棋子,以她们的復仇来遮掩他们挑动人界战乱的事,瞒住妖界,仙界,为了什么,尚且不明。」 应不悔道:「那是非镜呢?」 若是没有是非镜,她们或许还能拦一把。 这是非镜,当年是妖界众的噩梦,宁静数百年,这噩梦又回来了,继续纠缠着他们。 桑娆低喃道:「是非镜……」 她看向外边的黑夜,黑夜漫长,蒙着一层青灰的浓雾,风冷唿唿的吹,像是当年暴雪中的封魔岭里寒风唿啸的声音。 晏杜若亦是一脸沉闷,微垂着头,眉头松展不开。 倒是晏归之和苏风吟面色好些。苏风吟道:「是非镜上一任主人是舜尤罢,我在典籍中见过是非镜,也听爹爹说过,舜尤吞了贪狼的干元丹,盗了青牛的攒心钉和人界的是非镜,有三件神器在手,所以妖界同半妖的战争打的艰难,后被……」 苏风吟望了眼晏归之,声音低了几分,「后未晞大人与舜尤同归于尽,舜尤尸骨无存,想来这几样神器也是四散在各处。」 桑娆道:「我至今都难相信。」 桑娆抬着下巴,一双眼眸望着晏杜若:「狗崽子,你给我说说,干元丹一直由你贪狼族保管,它的神威想必你清楚不过,妖界神器,若是能全部吸收,修为同神相当,当年天谴都噼不死舜尤,他这金刚不坏之身,未晞大人是如何杀了他的?」 晏杜若一直不愿在晏归之面前提过多她们娘亲的事,更何况桑娆这话里话外又是对她娘亲的怀疑,她自是不悦,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晏杜若召唤出斩气刀,往地上一掇,地板登时破碎,一阵气浪在脚底滚开,「桑娆,你是不是讨打,老娘让你一只手!」 晏归之唤住了晏杜若,道:「二姐,我也好奇,当年娘亲用了何手段制服的舜尤,毕竟舜尤一人手中握着三大神器,爹爹他,从来不说娘亲的事。」 晏杜若见是晏归之发问,乖乖的答道:「我也不清楚,那次战争我被留守在盂山里,只听大伯说娘亲和青牛族上一辈的族长,一位游侠,一同战舜尤,娘亲修为不俗,两位前辈亦不是等闲之辈,可能是舜尤没将干元丹吸收尽罢,娘亲和那两位前辈又抱了必死的决心,这才将舜尤制服了。」 苏风吟问:「当年会战之地在何处?」 晏杜若答道:「银安雪谷。」 聊不多时,听得外边有脚步声和喘息声,众人眸光朝外看去,便见一人歪歪倒倒的走过来,最后倚在门框边喘气,身后还背着一包袱,喘的狠,望见晏归之,开口道:「族……族长,月……月皎回来了。」 月皓连忙来扶他,把他扶到屋中,同晏归之几人见过礼。 晏归之问道:「你怎的这副模样。」 月皎牛饮了一口茶,道:「殿下们听闻六殿下要用解语花讨姑娘喜欢,连夜差人将能用的种子花苞全给属下打包了,在属下屁股后边直催,就差没拿鞭子抽属下了。」 几人听罢直笑,先前低闷沉郁的气氛散去不少。 晏归之道:「也不知道六姐那边如何了。」 「二姐,你同月皎和月皓去六姐那边看看罢,帮六姐将解语花种上,明日我们去开花,顺便解了思量宫的禁制。」 晏杜若看向苏风吟,越发觉得可靠,她道:「风吟已经知道如何解思量宫禁制了?!难怪你先前说久华有恩必报,行,我立刻去思量宫,去跟六妹说说,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桑娆道:「将盂山的解语花搬到这来,你们贪狼可真会玩。」 晏归之道:「桑族长,天谴的伤不可小觑,先去休息罢,有什么事也待身体好些再说。」 众人散去,晏归之一人走出屋外,站在台阶上,望着天际。 天色已经不是浓黑,而是青灰色的,薄雾依旧,那轮皓月黯淡了许多,风依然很凉,夜晚的雷雨将阶前染的湿漉漉的。 桑娆并未去歇着,她走到晏归之,立在她身侧,同她一道仰望着天空。 晏归之道:「我知道对应不休的事,你愤恨难平,但仙界做的事没有错,你如今果断抽身,同应不休断的干净,与腾蛇来说才是最好的。」 桑娆道:「妖界从来都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桑娆的声音如嘆息一般,是惆怅在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可这里不是妖界,是人界,桑娆。」 桑娆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她道:「怂恿利用应不休的人我不会放过,仙界,我也看它不爽很久了!」 「你是一族之长,不是应不休。」晏归之嘆息一声,心道这人当真是跟她二姐一个性子,「应不休杀了郝廷君,陷害朝臣,将来仙界调查出的,还会有应不休同潮音蛊惑后妃,发动战乱,陷万民于水火,这是大罪,你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即便是这事与你腾蛇族不相干,到时怕也难洗脱嫌疑!」 第110页 桑娆道:「我怕他?什么仙界无错,什么就地正法,仙界不就是瞧我妖界无人,若是换做其他几界,他会直接越过一界之主就地正法?所谓的法不容情,不过是对弱者的敷衍之词,哪个不知道我妖界也有妖界的规矩,应不休和潮音的罪逃不了,我也未想过要替她开脱,我不过是想要将她们带回故土罢了,不过是对她们承受的伤痛微不足道的一丝抚慰,仙界就连我等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不就是瞧,如今我妖界无人做主!不就是瞧,如今我四族族长都不过是千岁内乳臭未干不成气候的毛头小子么!」 「就当冲上三十三重门去,同他们较量较量,让他们知道妖界也是有脾气的,真当给四族仙尊称号,妖界便是仙界附属了?」 「较量?你要怎么较量?」晏归之声音陡的冷了下来,她道:「如今百族各自为政,虽然平和,也不过是一盘散沙,支持青牛族的,支持腾蛇的,附庸涂山的,支持贪狼的,还有不服四族的,势力分散,你如何聚集到一起,就为了两个罪人,攻打仙界,你觉得哪族会服,哪族愿意跟随,便是当年与半妖会战,都是四族推举,才勉强选出个暂时带领妖族的人来,你觉得你号召的动妖族?」 桑娆方张了张口,晏归之又道:「我知道你刚硬的性子,无人跟随,便只带着腾蛇也要与仙界开战,可仙界有三大神器,三十三重关卡,一万六千位上仙,三万七千位下仙,你腾蛇经半妖一乱还剩多少人,是一万族人,是千族人,还是五千不到,你当真要你族人为了这一次的事到仙界冲锋陷阵,你当真要为了彰显妖界的硬骨头,便叫腾蛇受灭族之难,最后能得到什么,桑娆……」 晏归之几句话说的桑娆哑口无言,不知是什么触怒了贪狼族长,往常温顺谦恭的人,如今一张利口,毫不留情。 晏归之嘆了好长的一口气,一阵雷雨还是没能带走宫殿中燃烧鲛人烛的血腥气,远处又传来宫人们的哭嚎声,想来是宫人哭郝廷君驾崩的,晏归之幽幽道:「半妖之乱,妖界元气大伤,多少妖族折损了过半的族人,如今贪狼剩多少人?青牛剩多少人?腾蛇又剩多少人?」 「妖界经不起折腾了。」 晏归之抬头望着淡淡的月亮,眸光哀怜,她道:「如应不休所说,如今妖界就是势微,人人可欺,可那又如何,你便是忍着,也要让妖界得空喘口气,休养生息。」 桑娆再没了话,两人便只是静静的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 桑娆忽然道:「方予安在四族长之中虽然年龄最长,但太固执安分,有时不知变通,我自己什么性子,我自己也清楚,风吟那个丫头,虽然修为最强,心思也多,却不爱管正事,唯独你,心思最为沉稳透彻。」 「若是有一天,妖界臣服于一人,非你莫属。」 桑娆一转身,衣摆飞转开来,像是盛开的漆黑的曼陀罗,她半跪于地,一手触地,微垂着头。 晏归之一惊,连忙屈身来扶她,手触到桑娆胳膊时,桑娆止住她的手,她道:「若是到了那一天,腾蛇愿助你一臂之力。」 晏归之心底诧异,不待说话,桑娆利落的起身,也不说话,直接往屋内走了,就连晏归之再叫她,她也没理。 身后有人靠近,馥郁的芳香裹着她,暖意一阵阵袭来。 苏风吟道:「应不休之于她,便似二姐和六姐之于你,她向来护短,今日这些冲动话你理解理解她罢。」 晏归之回过身,苏风吟站在她身后,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衣摆在夜风中微动,她长发披散着,眉间的勾人的媚意柔和了许多。 晏归之看了她很久,没有说话。 苏风吟问道:「怎么了?」 晏归之道:「我记得……你不爱用灵力御寒罢……」 苏风吟沉默了片刻,道:「是吗?」 晏归之道:「你还在生气吗?」 苏风吟不说话。 是还在生气了。 晏归之心底一嘆,她不知道一百年前苏风吟生过气没有,反正如今是她俩成婚以来苏风吟第一次生气,她没想到这人生起气来便是这样闷闷的。 若是换做平常,苏风吟过来时,当是直接挂在她身上的,不是咬她耳朵,便是咬她脖子,苏风吟的神情当更生动些,妩媚些,而不是现在这般清清淡淡的。 晏归之嘴角扬起,面上笑意柔和,她展开双臂,道:「你抱抱我罢。」 苏风吟没有动,晏归之便走了过去,将她拥住,苏风吟挣了挣,晏归之声音微哑,道:「让我靠靠罢,好不好。」 苏风吟心底一抽,抬手将身前的人搂住,她对她向来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她一出声,她便心软了。 第57章 翌日, 晏归之和苏风吟去思量宫时,晏杜若几人已经合力将所有解语花种下了,阁楼四周的地面几乎全部被翻新了一遍,久华被白布蒙住眼睛,站在二楼露台边上。 桑娆和应不悔也在, 桑娆横躺在剩下的那株阴槐树的树枝上,上身靠着树干, 手臂枕在脑后。 苏风吟走到树下望着她, 笑说:「你怎么也跑来凑这热闹。」 桑娆偏过头看着那忙碌的几人, 说:「难得有桩好事。」 应不悔也在帮着埋种子,一伙人弄的身上灰扑扑的,面上却都洋着欢欣的笑意,欢意总是容易感染人的, 桑娆面上也难得带了些浅笑。 第111页 鬼族人五感通透, 虽被蒙住双眸, 下面的动静却是一声不落的传入久华耳中。 她并非生来清冷孤傲, 她也曾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思量宫真的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大抵是心境变化,迎面的风似乎带了些暖意,久华仰头, 嘴角微微的扬起了。 待一切准备好了,月皓同应不悔就近躲到了阁楼南角去, 桑娆在树上, 繁盛的枝叶遮住她的身形, 晏归之, 苏风吟,晏杜若站在树干后,粗壮的树干将将遮住她们的身形。 月皎也要往这边跑,树后却是容不下人了,被晏杜若一脚踹出去,「还不快去躲着。」 遂含泪向阁楼北角去了。 独留晏琼玖一人,站在阁楼前边的空地上,正对着露台上边的久华。 晏杜若清了清嗓子,喊道:「久华姑娘,可以把白布取下来了。」 久华依言,摘下眼前的白布。晏归之,晏杜若,月皓和月皎,四人一起调动灵力,注入地面,灵力细细密密如触/手,缠上解语花的种子或花苞,茎秆破土而出,结出细小的花苞,花苞长大,花叶初开,渐渐舒展身姿,这些肉眼可见。 解语花在几息之间被四人灵力催的全部绽开,显出世间之绝美,上千花朵,将它一生之美在此绽放。 解语花有百种颜色,鹅黄、杏黄、缃色、桃红、妃色、淡粉,有千种姿态,或是一身傲骨,迎风怒放,或是含羞带怯,低垂螓首。 四面各处全是解语花,好似大地犹这些娇媚的花儿铺就,晏琼玖站在解语花从中,心底有些紧张,虽然那时热血按着晏归之提出的方法做了,如今真到紧要关头,她心中却怯弱了,怕久华不喜欢。 晏琼玖下意识往树后望,晏杜若急的直跺脚,压低着嗓子,干吼:「去啊!」 晏琼玖朝前走了两步,她看见露台上的久华在下向望,面色平淡,无惊无喜,好似有些出神,晏琼玖踌躇了两步,手足无措的,又朝后看去。 晏杜若一拍面颊,好长一声嘆息。晏归之露出半个身子来,漾着温暖的笑意,指了指地上,又指了指久华。 晏琼玖会意,眉眼一展,俯下身摘下一朵桃红色的解语,手托着花朵,将自己的狼牙放在其中,轻轻往空中一扬,花朵乘风而上,向久华飞去。 风流涌动,夹着花瓣,携着馨香,温柔的吹拂久华的髮丝,她手伸出,双手托住那朵解语花,花蕊之中,紧紧的躺着一枚玉石,玉石表面光芒流转,着晏琼玖三字,她怔愣着望了它许久。 方才发生的一切,过于绮丽,虽并非什么绝境,但是震得久华心神大动,以至于久久不能回神。 花开那一刻的心情,她怕是一生都不会忘记了。 该怎么描述,应当是她身处的黑暗阴沉中,那人带着颜色走了进来罢。 久华笑了,笑声透着暖意,不再似以往悲凉,她眼中酸热,她与那人相处才不过一月罢,竟是比相处数十年、数百年的人要懂她啊。 晏琼玖见久华笑了,心神一松,也露出开怀的笑颜来,看看久华,又看看树后,喜不自禁,众人见了,皆是齐齐的松了口气。 久华下了楼来,一手拿着解语花,一手提着狼牙坠子的坠绳,她将那狼牙递到晏琼玖面前,说道:「谢谢你的解语花,但是这狼牙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晏琼玖眼中一瞬间涌出失落无措来,眼眶周边微微泛红,看上去有些委屈,她张了张嘴,又抿上了,手缓缓伸出便要接过。 晏归之在树后,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 晏琼玖一怔,久华也是朝阴槐树后看去,待她再要还狼牙坠子时,晏琼玖往后退了一步,直摇头。 久华一愣,不知道晏琼玖是什么意思,她道:「这坠子是你的罢。」 晏琼玖干脆转过身去,双手捂住耳朵,蹲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久华:「……」 桑娆在树上浅笑出了声,心道真是狼生七子,七子各不同啊。 久华心底嘆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这狼牙便暂时放我这,你若是想拿回去了,再向我取。」 久华并不知晓贪狼狼牙的真正含义,只当是贪狼一族表达诚义与信任的一个凭证罢了,晏琼玖态度如此,她也不好固辞。 久华将坠子小心收起,晏琼玖这才起了身来,对着久华笑。 因着先前摸了土,晏琼玖耳际沾染了些灰尘,久华望着她,低首含笑,不过一个月,她习惯了这个人,不似面对别人时,在身前筑起高高的壁垒,是这个人赤诚吗,还是这个人无法言语,不会说出欺人心的花言巧语呢。 久华取出一方手帕,在晏琼玖耳际轻轻擦拭。 树后几人挑了挑眉,晏归之轻声道:「这不是就近了几分吗。」 晏杜若悄悄给晏归之竖了个拇指。 苏风吟望着晏归之,眸光似凝望着深远的过去,以往晏归之也特别会逗她开心,她虽然整日说她坏,其实她这个人很温柔,只是那些过往埋藏在了漫长的岁月里,晏归之也收敛了大半的性情。 如今物不是,人也非。 见事成了,一众人才走出去,苏风吟说了能解除禁制之事,久华对众人道了谢,又邀众人一道在思量宫用晚饭。 晏琼玖迫不及待的告诉众人,久华厨艺很好,仿佛怕众人不答应似的。 第112页 晏杜若揶揄:「看来你没少吃思量宫的饭菜啊。」 一句话说的晏琼玖面色绯红,对着众人暖暖的笑。 冥界也有一个节日,是人界中秋节的后一天,名为月半,三百年了快,久华再一次过上这节日,无意间饭菜准备的丰富了些。 晏琼玖在后厨帮久华的忙,应不悔和月皓忙进忙出,又是搬酒,又是寻食材。 月皎化出了原形在解语花从中撒欢,解语花瓣飘散的到处都是。 桑娆依旧躺在阴槐树上,手一伸出,接住一片花瓣,风吹打的阴槐树飒飒响,也像是欢声笑语一般,她爱怜的望着这花瓣,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来。 晏杜若在树下无意瞥见,心思这人原来也会露出这样的笑来,后不知想起什么,颇为苦恼的皱了皱眉头。 苏风吟在二楼歇息,角落边堆放着月皓搬上来的酒,苏风吟过去取了一坛,苏风吟一打开来,酒香飘散,是桂花酿,苏风吟眸子暗了暗。 晏归之从下面上来时,就看见苏风吟一人在桌前痛饮,身躯趴伏在桌上,腰软的像是没有骨头。 晏归之走过去,在旁坐下,道:「怎么现在喝上了。」 苏风吟看了她一眼,将脑袋偏过另一边。 晏归之默默走到另一边,她便将脑袋又挪回去。 晏归之轻笑,心道这人有时候就跟孩子似的。 晏归之推了推她,温声道:「你看看我。」 苏风吟不动,晏归之走到另一边去,道:「你看看我。」 饮了酒之后的苏风吟,眼眸波光潋滟,面颊艷红,神情更显妩媚,晏归之怜爱的抚上她的面颊,俯下身躯,银白的头髮落到苏风吟耳鬓上,与她的青丝交缠在一起。 「你在烦恼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说呢。」 先前苏风吟气恼,是因为她乱来受伤。 而如今呢…… 重岩的话犹在耳畔。因为心志不坚,她才会着了重岩的道,忘了苏风吟,她不记得当时的事,心里却知道,重岩这句话是对的。 苏风吟应该怪她恼她,但她的烦躁不安不止于此,那场幻境,似乎还牵扯出了苏风吟另外的一些回忆。 晏归之轻柔的抚摸她,道:「跟我说说罢。」 苏风吟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怀里,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傍晚,久华做好一桌饭菜来端上桌,久华和晏琼玖一边,晏归之和苏风吟一边,桑娆和应不悔一边,晏杜若一人一边,坐在桑娆对面,月皎月皓苦兮兮的守门去了。 四面是小菜,中间火炉上放着一小釜,红油翻滚,辛香满溢,嗅之口舌生津。 晏杜若看了咽了口口水,妖界人喜事清淡,这满满一层红油,看上去可怖。 倒是晏琼玖吃习惯了,便上隐一般,爱上了红油,拾起筷子就要往釜内伸,被久华将筷子夹住,说道:「负伤之人,忌辛辣。」 对面晏归之方抬起酒杯,还未凑到嘴边,苏风吟一把捉住她的手,道:「负伤之人,忌酒。」 桑娆一筷子最先在釜中捡了块肉出来,晏杜若提醒道:「你这蛇,小心这红油呛得你五脏灵力翻腾,伤口崩裂。」 桑娆不理她,将那肉吞了,口中顿时一股火辣升起,舌尖微微发麻,身上不自觉发起汗,酣畅淋漓。 晏杜若:「啧。」 一伙人吃的尽兴,席间推杯换盏,属桑娆和苏风吟喝的最多,一桌饭下来已是脸儿艷绯绯,眼儿娇媚媚。 晚饭过后,银盘高升,月朗星稀,众人出了思量宫来,苏风吟提出要现在给久华解了禁制,久华却说等等,等几人要走的时候,再解这禁制。 她望着思量宫,心中怅惘,她道:「如今能出去了,反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世事难料。」 桑娆道:「你一冥界殿下,竟被囚困三百载,谁料得到。」 晏杜若正要斥责她不看气氛说话,便见久华苦笑道:「是我命里有这一劫。」 此言一出,苏风吟的面色陡的阴沉。 一行人出了思量宫,桑娆和应不悔走在最前边,晏杜若打发月皎月皓也往前边去了,自己走到晏归之身边。 彼时苏风吟微垂着头,步调缓慢,一人在后边走着,晏归之本想过去,被晏杜若一把拉住了。 晏杜若有心事,脸上藏不住。晏归之问道:「二姐,怎么了,从幻境出来后便瞧着你不对劲。」 晏杜若支吾半晌,道:「那个,嗯,怎么给别人道歉比较好。」 晏归之一脸瞭然,道:「你和桑娆在幻境里发生了什么事?」 晏杜若嘆了口气,肩膀垂下去,她知道瞒不过晏归之的,道:「你办法多,帮我想想主意。」 晏归之道:「你们怎么了?」 晏杜若眉眼鼻子皱到一起,道:「不好说。」 晏归之道:「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了,我如何帮你。」 「就是……」晏杜若嘆了口气,道:「我一时气恼,说话重了些……」 「哦。」晏归之挑了挑眉,声音婉转,意味深长。 「你倒说说怎么办嘛!」 晏归之笑道:「二姐莫急,按桑族长的性子,你亲自去,笑脸相陪,好好给她赔不是,再将鳞片还她,她顶多为难你一番,骂你两句,之后便会忘个干净,不会再记仇的。」 第113页 晏杜若垂首沉吟一番,倒真认真思考来,默默的往前走了。 晏归之在后看了看晏杜若的身影,又望了眼前边桑娆的背影,笑意渐深。 苏风吟一直没有上来,晏归之回头去看,发现苏风吟不知何时在后边停住了,与她相距十数步。 苏风吟遥遥的望着她,那般温柔,那般爱怜,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夜风拂动她妃色的衣衫,就是有这么美好的人,落在你心里边,成了那块最软的肉。 晏归之道:「怎么不过来?」 「困了吗?要我抱你吗?」 苏风吟不说话,只是望着她,酒意上头,过往的记忆与如今的记忆交织,久华的话在耳畔,勾出她爹爹的话来,她面上渐渐浮现悲伤的神情。 晏归之心底一紧,要过去,方踏出一步,苏风吟喝道:「你别过来!」 晏归之没理,脚下更急了,苏风吟往后退了两步,扬声叫道:「别过来!」 晏归之脚步一顿,面上泛出冷汗,紧张的望着苏风吟的面色,道:「好,我不过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好不好。」 苏风吟道:「晏归之。」 苏风吟抬起头来看她,心底酸楚,眼前的人,她如此的渴望,她叫:「晏归之。」 晏归之道:「我在。」 苏风吟道:「你发誓。」 ——你可知! 晏归之道:「好,我发誓。」 苏风吟说:「你永远……」 ——她命中有死劫! 晏归之道:「你说。」 苏风吟道:「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她已是一脚踏入轮迴台的人! 苏风吟的声音发着颤,似哽咽,她道:「你不会再留下我一个人。」 ——你跟她在一起,这灾祸会殃及你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第58章 胸中一股沉痛蔓延开来, 自己竟让她这般没有安全感么。 晏归之走了过去,将她拥住,道:「傻狐狸,我怎会再离开你。」 晏归之轻抚她的面旁,怕惊着她, 尽量放柔自己的声调,她道:「你今日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的, 你不说, 我会担心的。」 苏风吟抬眸望了她一眼, 媚眸含烟笼雾,浓密的睫毛上站着细碎晶莹的水珠,她眉眼倦懒,眼眸半抬时, 似撒娇撒痴。晏归之心中一漾, 软化成一滩水。 她将苏风吟打横抱起, 柔声道:「我带你去看月亮好不好。」 苏风吟偏过头望着空中的月亮, 天枢后宫被肃清,作乱的不是死了便是走了,皇宫内清朗平和, 夜空也越发清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明月当空, 似皓雪银盘。 贪狼族人是十分喜欢赏月的, 且喜欢用原身赏月, 妖界的月亮要更大,更低,在盂山上,似乎伸手就能触到。 苏风吟没有说话。晏归之知她在心底默认了,足尖一点,身形在空中飞跃,似一只白鹤。 晏归之寻了后宫中最高的一处阁楼,落在屋檐上,要将苏风吟放下,苏风吟搂着她脖子,窝在她怀里,却没有撒手的意思。 晏归之便抱着她坐下了,苏风吟只是抱着她,将脑袋靠在她肩上,并不回头看那月亮。 青灰色的夜空中,那轮月亮十分明亮,却不似烈日那般灼目,让人不敢直视,月芒是柔和的,一条云絮在下托着,靠近月华的地方是亮灰的,颜色层层变化,直到末尾的深黑,空中的景色美如画。 明月并非高冷清远,触不可及,与晏归之而言,月亮是可亲的,她很喜欢赏月。 她喜欢的东西,也想同最爱的人分享。 晏归之摇了摇怀中的人,温声道:「风吟,你看看我。」 苏风吟并没有抬头,只是眼神往她面上瞟,下一瞬,她双眸渐渐睁大。 晏归之手朝空中一握,做了个摘月亮的动作,素手握着,伸到苏风吟面前来,面上漾着的笑,温暖和煦,像三月艷阳春风下,桃花竞相盛开,满天芬芳,满眼桃红,一瞬间世间都明亮了,仿若置身实质的温柔之中。 晏归之将手在苏风吟面前摊开,掌心浮着一团蓝白色的光球,这是晏归之将自己的火焰维持成了圆球状,看上去倒真与那天上的月亮有几分像,晏归之说:「送给你。」 ——我把我的月亮摘下来送给你。 苏风吟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来,千万根银针穿扎着似的,可这心又是暖的,悸动着,一如当初。 她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晏归之,眼泪就那般扑簌簌的落下来,像水晶珠子滚落一般,一滴滴滚汤的,穿过晏归之的火焰,滴到她手心。 晏归之手上的火焰散去,面色一白,眉眼慌乱,她捧着苏风吟的脸,道:「怎么哭了?」 上一次苏风吟落泪,她心底发慌的不知如何面对她。 她遇事极少发慌的,但在苏风吟这里,她却几次慌乱。 晏归之轻柔的拭去苏风吟的眼泪,心似绞在了一起。 看苏风吟这反应,当是她以前也做过同样的事。 好多事她都不记得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去了一趟是非镜的缘故,越来越多的事会浮现模模煳煳的印象,看着月亮,她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柔软,她想,她应当是同苏风吟一同看过月亮的,因此,先前苏风吟那般反常不安,她才会说要带她一起来看月亮。 第114页 那些回忆不在了,她们再一起重建就好,她是想让她安心的。 可她没想到,或许这些似曾相识的场面,会勾起苏风吟的回忆,再一次的提醒苏风吟,她忘了她…… 待她的事,她怎么总是做不好呢。 晏归之道:「对不起。」 苏风吟缓缓平静下来,夜风一吹,身上渐渐凉了下来,那些酒意也散了,她道:「你还知道你哪里做的不对?」 晏归之见她心情稍缓了些,一颗心才慢慢落下来,她乖乖道:「嗯。」 苏风吟道:「又卖乖,莫以为这样就能逃过。」 苏风吟面上露出笑来。她伤心,是因为方才一幕与遥远的过去重合,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她们还是以前那几个恣意的少年,不晓得愁为何物,爱人在身边,朋友在跟前,没有阴谋算计,只有逍遥世间,对酒当歌,倏忽之间梦醒,一切成了飞灰,心境迴转不过来,涌上来的便是浓浓的悲伤。 可受到伤害的并非是她一个人,她望着眼前满目担忧的人,便无法再在那悲伤中沉溺下去。 晏归之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苏风吟心思一转,眼睛促狭的觑起,她道:「你把你耳朵露出来让我摸摸,我就原谅你了。」 晏归之面上有些挣扎,狼族垂首被别人触碰头部代表向对方表示臣服,但这不是关键,她向苏风吟低头也无妨,关键是这耳朵…… 苏风吟又一副悬泪欲泣的模样,晏归之嘆息了一声,面旁的耳朵隐去了,有银髮遮挡,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然后自头顶髮丝里窜出两只白绒尖细的耳朵耸立着。 晏归之将脑袋埋的低低的,面颊上绯红一片,她从来未显露过半身妖像,只露出耳朵这种事,比脱光了衣衫赤着身子站在人面前还要让她觉得羞耻。 苏风吟爱怜的望了她半晌,没有触碰她的头顶,只是深深的拥抱住她。 晏归之心中一热,亦是抱住她,两人抱做一团,相互依偎。 两人并肩坐着,苏风吟靠在晏归之肩头,一起望着月亮,她主动说起以前的事来,她道:「你以前也陪我看过月亮。」 晏归之柔声问她:「我说了什么?」 苏风吟低首痴笑一声,道:「你说这天枢的月色不及盂山的万分之一。」 晏归之并不信自己这般不解风情,她笑道:「那我下一句定是『但是呢,因为你在,所以这天枢的月色便绝无仅有了』是不是?」 苏风吟笑出了声,风打银铃般。 两人静了一回,谁都没有说话,苏风吟看着月光,面上平和,一个人看月亮是寂寞的,好在身边有这个人在。 晏归之道:「风吟。」 「嗯?」 晏归之问:「为什么从天枢回去后过了百年才来找我?」 晏归之再次提起这个问题,苏风吟心中也不惊讶,按晏归之的敏感程度,会发现异常是迟早的事,更何况她现在这样反常。 苏风吟道:「我说过了,当时知道你失忆了,心想本少族长花容月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到好,人到了你手上,两眼一闭忘了个干净,我气不过便出去採花集蜜去了,思想总要找到个比你好的人将他勾到手,气你一气,可是到头来发现我们族长才是最好的,所以又回来了。」 说的是煞有其事。 晏归之道:「一百年,你就不怕你回来的时候,我同别人成婚了?」 晏归之并非是玩笑,若是阴差阳错,苏风吟来晚了,她真有可能为了族内利益同别族族人成婚的。 「你敢!」 「风吟,同我说说罢,我想知道。」晏归之声音低哑柔和的了些,似这夜风一般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面旁。 苏风吟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她道:「我去了一个地方。」 晏归之静静的聆听着。 「为了更好的站在你身边。」 「那个地方很远,没有日月,没有光亮,很暗很暗,我有那么一段时间迷了路,不知道如何回来。」 「但是想到你在等我,所以我回来了,只是有些晚。回来的时候,我偷偷见了月皓,他将你近些年的情况大致跟我说了一遍。」 说道这时,苏风吟失声笑了,她道:「他跟我说你这些年除了修炼便是处理族务,从未碰过情/爱,当时我心底松了好大一口气,可是后来他说到三哥带你去勾栏院的时候,我急坏了,委託家里大哥去查三哥,又让二哥递出议亲的拜帖。」 苏风吟说的轻快,晏归之心底却是一下比一下紧,一下比一下沉,闷痛压在心底无处派遣,她面上却漾着温柔的笑意,问道:「后来呢?」 苏风吟笑她道:「后来啊,我遇到一个沉闷乖顺的族长,同传言一般,我便一时怀疑当年遇到的那个是假的,如今这个才是真的。」 「我当时欣悦的心情难以抑制,一时对你那副模样好奇,一时又忍不住逗你,我那时自信的很,相信你即便是不记得我了,也会再一次喜欢上我的……」 …… 当一行人走到绮阴宫时,晏杜若斟酌了一番,将月皎月皓先打发进宫里边去了,她调整了几次吐息,而后清了清嗓子,叫住了桑娆,走上了前去。 桑娆回首来看她,微微觑着眼,眸色戒备,道:「狗崽子,要趁本尊醉酒来找本尊麻烦?若是以往,本尊也随了你的意,只今日,本尊没心情陪你闹,你莫要来这里找不痛快。」 第115页 「不是!」晏杜若急叫了一声,随后啧了啧舌,皱着眉头,将眸光移到别处去,她道:「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先前在幻境里,我说你惧怕舜尤那话,是我失言了,对不住。」 桑娆眼睛缓缓睁大,愣了一瞬,在她身旁的应不悔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桑娆道:「你说什么?」 晏杜若一声大吼:「我说!对不住!」 桑娆斜乜着眼,冷冷的觑她,道:「你们贪狼便是这般道歉的?」 晏杜若手中攥着桑娆的逆鳞,她道:「那你说,我如何道歉你才会接受,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 桑娆伸出素手,纤纤玉指朝晏杜若一勾,道:「你过来。」 晏杜若皱着眉望着桑娆,一脸抗拒,仿若她那边是龙潭虎穴,她一步步缓慢的往那边挪过去。 桑娆玉臂往晏杜若脖子上一勾,将她脑袋压到面前来。 桑娆一笑,晏杜若几乎能想像得到一条巨蛇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桑娆道:「虽然不知道你这狗崽子为何今日改了性子,但是看你如此诚心诚意的发问,本尊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若是想得到本尊原谅,回了妖界之后,亲自到柴桑山去,身着隆装,手持拜礼,三步一跪,九步一拜,跪到本尊宫殿去,双手将本尊逆鳞奉上,叫一声『桑大王,我晏杜若错了!』我便饶了你。」 桑娆手臂收回来的时候,带动一股暗香,晏杜若正发怔,思想这厮身上什么味道,那桑娆已经往绛阳宫走了。 晏杜若愣愣的朝她看去,正理着桑娆说的话,便瞧见桑娆在前边走着,手指上甩着一物,月光落在上面,反射出白光来。 晏杜若面色一变,急忙摸向自己脖子,里边空空无一物。 桑娆侧过面来一笑,将那坠子握在手里,道:「你若是不来,我便将你狼牙坠子磨成粉末,撒到牛粪里去!」 「桑娆!你!」晏杜若面上涨的通红,她好心好意的给她来道歉,她竟这样戏弄她,还偷取她狼牙!实属可恨! 「你要是敢!我将你逆鳞碎了餵鱼!」 桑娆笑说:「你看我敢不敢,我这逆鳞可同你们贪狼狼牙比不了,没了逆鳞,不过是没了承诺罢了,你们没了狼牙,怕是成婚的意义都少了一半罢,你要不要来同我比比狠。」 晏杜若咬牙:「你!」 桑娆身影已离去甚远,晏杜若咬着牙看着手中的逆鳞,狠狠往地上一摔,她就不该给这人道歉!这种人,就得把她往死里气! 晏杜若往宫殿里去,走到门边又踅了回来,将那逆鳞拾起,才往回走。 第59章 待到三日后, 仙界遣了仙尊下凡,要祥查天枢之乱,众人也准备动身回妖界了。 苏风吟和桑娆去了思量宫,彼时久华和晏琼玖已等在阁楼前。苏风吟一掌碎了余下的那株阴槐树,拿出压阵用的灵石来。 晏琼玖见灵石竟是被藏在阴槐树里的, 郝廷彦当真是用尽了算计,晏琼玖恐久华悲愤难抑, 慌忙去看她时, 却见她面色淡淡的。 苏风吟取出占星盘来, 占星盘角,白银盘身,内里分干坤卦,中间一圆形, 幽幽萤光, 细看之时, 竟与星河相似。 自萤光里窜出数道光芒, 融入在阁楼四面空中,登时肉眼可见,阁楼四周有一层透明的网被烧化。 苏风吟道:「可以了。」 久华遂走到阴槐树前, 伸出手来要像空中碰去,顿了一顿后, 还是继续朝前伸去了, 当她穿过记忆里那道无法跨过的界线时, 她身子僵了一下, 面上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平淡的笑意。 久华徐徐走了过去,再回首望向思量宫,倘若不是解语花在,她看到的应该是一副凄凉的景象罢。 久华往晏琼玖看去,原本晏琼玖一直在看久华,现在久华倏地的侧过头来,晏琼玖一惊,心跳蓦地加快,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绽出笑来,久华双眸一弯,亦是淡淡的笑了。 …… 晏归之同晏杜若则是去同九阳道别了,新帝继位大典虽未举行,但九阳已是头戴帝王冠冕,九凤傲天帝袍披身,气宇轩昂,眉眼威严,紫气浓郁,比郝廷君不同,郝廷君是无能之辈,沉迷酒色,又被妖邪侵蚀,紫气黯淡,九阳乃是新帝,身正心清,紫薇明亮,上苍庇护,妖鬼不敢近身。 现在的九阳再看晏归之,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本体。 这些时日,九阳忙碌朝政和郝廷君的丧事,眉眼满是倦意,她见晏归之来,便知道她是来辞行的。 自那日郝廷君死后,九阳心中混乱了数日,不敢见晏归之,可如今见到了,心底却分外平和。 缪仙宗之中有一教条名为『天道轮迴』,她深知郝廷君脾性,又晓得了那两妖族的祸乱天枢的缘由,心底恨意虽在,却没有到彻骨的地步,只不过是望着仁德宫的地方嘆息,大抵都是命数。 晏归之见了九阳,第一句便是:「陛下。」 九阳唤道:「仙尊。」 晏归之道:「我等要返回妖界了,这段时日劳烦陛下了,望陛下保重圣体。」 晏归之说话简洁,来道别,便此简单两句,丝毫没有别的话说来。 九阳道:「仙界已经派了特使来,在司天监内,要调查此次天枢之乱,仙尊明示,九阳该如何同她们交代。」 晏归之道:「陛下如实说便好。」 第116页 九阳又道:「九阳日后可还会见到仙尊?」 晏归之静静的望着九阳,并没有说话。 九阳面上便显出几分落寞的笑来,她道:「如此……」 晏归之要走时,九阳唤道:「仙尊。」 晏归之回首看她,九阳道:「珍重。」 晏归之出皇宫时,苏风吟几人已在那里等候,几人一道动身,苏风吟和晏归之落在最后。 苏风吟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睃向她,说道:「仙尊真是好大的面子。」 晏归之心中明了,面上却笑吟吟道:「怎么了?」 苏风吟轻哼一声,说:「你这双眼睛当真是讨厌,虽是无心,却处处留情,当心惹来桃花债。」 晏归之笑说:「你可不就是我惹来的桃花债么。」 要说这一双眼睛,苏风吟倒也没资格来说晏归之,她一双媚眼,熘出娇滴滴风情,不晓得拴住多少人的心来,媚骨天成,柔软的身段不晓得撩动多少人情丝,这狐狸祸害的人,倒真不比晏归之少。 要不怎会有妖说,这两人合该在一起,要是与别人成了婚,谁降的住,到时可不得闹的天翻地覆。 晏归之一番沉吟,拿着一双手在面上比划。 苏风吟见了,问说:「你比划什么?」 晏归之道:「既然你不喜,我将这一双眼珠剜了给你。」 苏风吟笑骂道:「谁要你眼珠子!」 众人离去,彼时艷阳渐落,云霓成堆,丹霞满天。 …… 一行人到了妖界入口时,便要同久华分离了,冥界没有外族入内的规矩,即便是能偷偷带人进去,久华不开口,她们也不好逾越太多。 晏归之吩咐了月皎月皓连同晏琼玖一道护送久华,让他们定要将久华送到殷玄手中再折回。 晏归之取出相思纸递给久华,以便两人联繫,又嘱咐道:「那两冥界的人敢明目张胆的害你,你回了冥界,必也是勐兽环伺,危险重重,放松不得,望你多加小心。鲛人族一事连同此次祸乱天枢的幕后主使也劳你多费心了。」 久华道:「你们数次救我于为难,恩同再造。鲛人案,天枢战端,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是人神共愤,世间理当给妖族一个交代。我困居思量宫,亦是在其中有牵扯。这三条,无论就哪一条来说,我都该将这事查清。」 晏归之道:「量力而行,若有需要,我等亦会相助。」 久华颔首,又朝着众人深深一拜。众人颇有些感慨,她们相识也不过一月,其中却颇多波折,一起经歷过这些,再分别时,倒有些像是相交百年的老友了。 众人离了久华,入了妖界,到四族灵山时,桑娆和应不悔也同晏归之几人分道扬镳了,临走时,桑娆对晏杜若说道:「狗崽子,莫忘了,若不然,你这辈子都甭想嫁出去!」 晏杜若面色难看极了。晏归之和苏风吟满面好奇的望着两人,晏归之道:「二姐,我让你去给桑娆道歉,你做了什么?!」 晏杜若不言不语,面色紫涨,一道风似的往盂山去了。 晏归之和苏风吟在后,乘风跟随,到了东望宫时,缓缓落在一线天对面府宅区的大道上。 盂山已入冬多时了,纷纷扬扬一场大雪,将盂山换了个色,家家碎玉堆砌,梨花覆顶,盂山在苍雪下越发凌厉,苍劲,犹如崖边迎风而立的苍松。 两人在道上走不多时,见前边一堆雪里有几个灰扑扑,圆滚滚的糰子,两人没走近,那几个糰子舒展开身姿来,原来是几头幼狼在雪地玩耍。 晏归之朝他们招了招手,唤道:「白牙,白澈。」 那几头幼狼撒开四肢往她们这边跑来,叫道:「族长回来了!族长回来了!」 幼狼们恢復了身形,小傢伙们虽然灵力尚不深厚,倒也不怕冷,都只穿了两三件的单衣,一群人围着晏归之和苏风吟叫:「族长!族长!」 跟嗷嗷待哺的幼崽似的。 白牙身姿矫健,挤在最前边,被晏归之一把抱起。 白澈见自己慢了一步,好不失落,不妨她身子一轻,被苏风吟抱起了,回头看见苏风吟的面旁,登时红了脸,把脑袋埋着。 不一时,她眼睛又一亮,竟敢直视苏风吟了,小脸依旧红扑扑的,她双眸看着苏风吟放光,喃喃道:「族长的味道。」 苏风吟一愣,忽的想起她们贪狼族鼻子灵敏的很,她先前还奇怪晏归之是怎么从一堆长的差不多的认出白牙和白澈的。 紧接着单纯的小姑娘又问:「族长夫人会怀小族长吗?」 此言一出,苏风吟和晏归之都微红了脸,若是别人发问,功力深厚的族长和族长夫人都能面不转色,但如今是个孩子纯粹的问话,她俩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晏归之道:「不会。」 白牙问道:「那族长会生小族长吗?」 晏归之又道:「也不会。」 白牙道:「为什么,娘亲身上沾染了爹爹的味道后,不过一年就有了妹妹。」 晏归之思忖一番,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似的,说:「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苏风吟侧眸望向那温声细语的人,晏归之对待族中孩子时总是特别温柔耐性,有一种别样的柔情,叫人难以移开眼。 晏归之和苏风吟抱着两个孩子,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往东望宫走。 第117页 因临近族会,路上往来族人多了不少,同上次晏归之与苏风吟成婚时的盛况有些相似。 两人走过去时,族人便对晏归之和苏风吟行礼,起先也是面色寻常,而后便都是往苏风吟身上打量,脸上绽放着欢悦到诡异的笑容。 苏风吟:「……」 一群孩子把苏风吟和晏归之送进东望宫后,都自觉的散去了。 苏风吟望了眼那些在雪地欢闹的身影,问晏归之道:「方才你为什么那样说?」 晏归之道:「嗯?」 「白牙兄妹问的关于……孩子的事……」 晏归之道:「本就如此,不然该如何说。」 苏风吟道:「我以为你会骗骗他们,逗她们开心。」 晏归之笑道:「若是不能实现,何必给他们这些无谓的期待。」 苏风吟沉默了一回,道:「归之,你……很喜欢孩子吗?」 晏归之低声笑起来,她走过去,执起她的手,声调温柔细腻,说:「我更喜欢你。」 苏风吟抬头看她,见她眼中柔波漾漾的,一时有些情难自禁,正要上前吻她时,苏家几个哥哥沖了出来。 苏锡丙一马当先,身形似风,直往这边扑,口里大唿:「小妹!想死哥哥了!」 人便要将苏风吟来一个虎抱时,勐地瞥见苏风吟阴冷的面色,紧咬着压根。 苏锡丙:「……」 晏家几个家长也随在后边,原本是面色平和,两个哥哥和两位叔伯却是微微一抽气,勐地往苏风吟看来,双眸大睁,直放精光。 「大哥,大伯,三叔,我,我没嗅错罢。」 「哎呀,老夫的侄孙……不是,老夫的侄媳妇啊!」 「归之长大了啊。」 随后,苏风吟和晏归之被晏家的人盛情的拥到大厅里去,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第60章 贪狼族还有月余便要到族会了, 妖界的族会同人间过年相似,是合家团聚的日子。 贪狼族族会之日,这一年中成年的贪狼子弟要到东望宫来拜见族长,由族长点红,戴狼牙, 上族谱,才算得上是成年了。 这一月多便成了贪狼族最为忙碌的日子。晏归之要挑选族中身手较好的族人去追寻戍边大将, 又要联络久华和桑娆, 探知冥界和封魔岭的动向。 两位同她一道去了人界的姐姐, 一人整日消沉,怔怔的出神,活脱脱害相思病的模样,把哥哥大嫂愁的够呛, 整日追着晏归之问询情况, 得知一二后, 便张罗着聘礼。 还有一个…… 晏归之从明堂出来, 路过练武台,便看见上面肆意挥舞长刀的人,招式凌厉, 毫不留情,一众族人都被打趴在地上, 低低哀鸣。 晏杜若喝道:「起来, 再来!」 一名族人抱住晏杜若大腿, 嚎道:「二殿下, 来不得了。」 晏杜若道:「就你们这样,也算得上是贪狼族的儿郎,丢不丢人!」 族人累的趴在地上实在是动不了了,此时晏归之出口唤道:「二姐。」 这一声于众人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众人纷纷哀嚎,「族长!」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就是晏仁泽来跟晏杜若对打,都是要吃亏的,更何况这些尚且年轻的族人们,被晏杜若拉着陪练,完全就是挨打的份。 晏归之笑了笑,将晏杜若带走了。 晏归之正寻思着与晏杜若好好谈谈,因为自那晚她这姐姐说要同桑娆道歉后,便一直焦躁不安的。 晏归之一路旁敲侧击,毫不费劲的便问出来了始由。 晏归之兀自低笑。 晏杜若羞恼不已,咬牙道:「那厮就是得寸进尺!」 两人到了房内,晏归之让她坐下,晏归之道:「桑娆毕竟是一族之长,心有傲气,二姐两次三番与她作对,她寻着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回敬一下,二姐就低一次头,同她好好道歉吧。」 晏杜若一抽气,皱眉道:「你如今怎么站在她那边,你可别忘了她是喜欢风吟的,是你的情敌啊,若是你哪天不注意,那蛇说不准就把风吟叼走了。」 晏归之拂了拂衣袖,眯着眼睛笑着,道:「桑娆还喜不喜欢风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风吟是不会喜欢她的,而且如今桑娆欠了我一个人情,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做出趁我之危的事。」 「倒是二姐,似乎气恼过了头。」 晏杜若道:「什么?」 「若是平常遇到这种事,二姐不是直接打回去,便是隔两日忘了。」 「如何这次,气恼这么久。」晏归之压低了声,低柔悠长,这说的话便像是别有深意的。 「我……」晏杜若道:「还不是因为这次那蛇太过分了!」 「夺人定情信物这事,分明是二姐先动的手。」 「你到底是谁妹妹!」 晏归之浅笑了两声,道:「二姐去一趟柴桑山罢,还了她逆鳞,你俩这事也算是翻过了。」 「我不去!」 「二姐狼牙不要了?如同桑娆所说,她的逆鳞可没有我们狼牙重要,再者,贪狼与腾蛇方才同盟,二姐若是气恼了桑族长,她一气之下,同整个贪狼置气,可如何是好。」 「你莫唬我!」晏杜若又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还是道:「你陪我一道去。」 晏归之笑应道:「好。」 第118页 正好她想亲自去封魔岭看看,便答应晏杜若待到族会后同她一道去柴桑山。 这事商议好后,晏杜若神色松了几分,她向四周看了看,好奇的问道:「风吟呢,怎么感觉好几日不见她了?」 晏归之道:「她闭关了。」 「闭关了?!」晏杜若道:「那丫头?!」 晏归之点了点头。晏杜若嘆说:「我先前便觉得有些奇怪,那丫头平日里惫懒恣意,也不怎么见她修炼,嫁过来后把涂山的族务都一道扔给你了,修为却是比你还高,这丫头怎么弄的。」随后又说道:「半年不见她修炼,又突然在这个关口闭关,莫不是去了一趟是非镜,参悟些什么?」 晏归之并未说话,眼神空望着某一处出神。 苏风吟回盂山之后不久便闭关了,此次闭关是有些突然,自回来之后,苏风吟神情姿态便同以往一样,并无反常,那天自思量宫出来时慌乱失措的模样,犹如一场梦境,再未出现过。 晏归之知道苏风吟还有些事瞒着她,她也知道苏风吟心底还存在着某些不安,只是苏风吟不愿说,她也就不问了。 只是先前苏风吟在盂山近半年,都未出现过那样惊慌的模样,如今露出那般怯弱无助的神情,是在是非镜被重岩诱导了什么,还是在是非镜里看到了什么…… 晏归之想起她自己在是非镜内曾看到的影像,又想起苏风吟说的『去了一个地方』的话,眸色渐渐暗沉下去。 晏杜若又问道:「说起是非镜,你的伤如何了?」 晏归之道:「已经好了许多了。」 晏杜若沉吟道:「朝阳山上的灵泉疗伤效果不错,你去试试,那伤莫要轻视了。」 晏归之应道:「待我忙过了这段日子便过去。」 …… 一直等到族会前几日,晏归之才得了一天空闲,要去朝阳山时,发现竟是苏锡甲在山下等候,要亲自带她过去。 晏归之心中有些惊讶,便听苏锡甲说道:「小妹特意嘱咐我的。」 朝阳山上寒风飕飕,打在面上如刀刮一般,晏归之心底却是暖暖的,既欢喜,又熨帖。 在路上晏归之似不经意间问:「不知道苏族长何时归来?」 苏锡甲看了她一眼,道:「晏族长为何问起这事?」 晏归之道:「我与风吟成婚近半年,却不曾拜见族长,于理不合。」 苏锡甲思忖一回,道;「罢了,你既与风吟成婚,又已经……」苏锡甲面色变了变,看晏归之的眼神有了几分怨念,沉顿一回后,方才有几分不情愿似的说:「便不是外人了,告诉你也不妨。」 「爹他去接娘亲去了,归时不定。」 「原来如此,可是族长夫人伤已大好了?」 苏风吟娘亲华春肯在那一场半妖大战中重伤,一直在外休养,近年来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行踪成迷,同晏归之那失踪百年的爹有的一比。 晏归之沉思一番,又觉得奇怪,便是要去接华春肯,还急那一两日么,苏晚来竟是连女儿婚事都等不及,便跑了出去。 苏锡甲道:「已恢復了七了,待他们一道回来,你同风吟来拜见也是一样。」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灵泉外,灵泉两面巨石堆砌起的墙壁相邻,一面两株矮松隐掩,正面是一排竹篱。 灵泉宽阔,雾气裊裊,角落有一族雪梅树,开的正旺,簇簇梅花从雪白的枝桠探出头来,殷红如血。 苏锡甲道:「这是小妹用的灵泉,不会有人打扰。」 晏归之道:「多谢。」 「不必言谢。」 苏锡甲离去后,天空飘起雪来,晏归之伸手接过,雪花很小,晶莹可爱,没多久便融去了。 晏归之解了衣衫,髮带,徐徐踏入灵泉之中。 灵泉中的水温滚汤,贴着肌肤,暖意熨帖进心底。 外边天气愈寒,灵泉雾气越浓,晏归之白玉般的背上一点点浮出金光,最后连出一副图案来,是一只展翅的金凰,栩栩如生,似要从晏归之背上腾飞一般。 晏归之抬头望着昏沉的天空,雪花落在她发里,落在她眉间,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她仿佛那一簇白雪化就的精灵,裊娜的身姿在氤氲中,缥缥缈缈,如梦如幻。 又一双细瓷般的双脚踏进了这宁静的地方,踩在青石阶上,脚踝处的银色脚链发出细微的声响。 先是一条腰带落在湿漉漉的青石面上,而后是一件金白色的外袍,接着是红色的里衫,越来越往灵泉边上去,待一件亵衣落地,便是入水的声音。 一双纤臂自后将晏归之拥住,她肩上亦被来人轻轻的咬了一口。 晏归之柔声道:「回来了。」 苏风吟道:「嗯。」 苏风吟声音柔媚,她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有多诱人,就那般毫无防备的站在灵泉中,赤/裸裸一块肥肉,不怕被人叼走么。」 晏归之轻笑道:「你的地方,谁敢进来,除了你,又有谁把我叼的走。」 苏风吟低声哼了哼,在晏归之脖子上一阵啃咬,末了用舌头舔舐,声音颇为色/气,晏归之任她动作,苏风吟闹了一阵便停下了。 苏风吟问:「你的伤如何了?」 晏归之道:「已好的差不多了。」 苏风吟手仍不老实的在晏归之背上轻划,晏归之的皮肤手感很好,细腻柔滑,苏风吟眸光落在那金凰上,拿着手指细细描摹,问道:「这是南明离火留下的烙印?」 第119页 晏归之道:「嗯。」 苏风吟道:「我百年前见你时,你还没这火,这是何时寻到的?」 晏归之道:「我从天枢回盂山后不久,玉寒寻到了南明离火的火种,送了我。」 苏风吟从鼻间轻哼了一声,道:「南明离火世间罕见,这般纯粹的离火,怕也仅你这一株了,这稀奇的东西,她就这么轻易的送你了?」 晏归之转过身来,水流涌动,她望着苏风吟,眸中敛着笑意,说道:「你还在意我同玉寒的事?她长我千岁,先前便是我爹爹娘亲的好友,同我贪狼交情深厚,于我而言,亦师亦友亦亲人,她将南明离火送我,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 苏风吟道:「谁说我在意了。」 晏归之笑着凑近,道:「不在意?」 苏风吟笑着不说话,将手挂在晏归之脖子上,两人身躯相拥,柔软温暖。 晏归之一双桃花眼内,水波漾漾,柔情满溢,比身下灵泉还烫人心扉,苏风吟弯眉一笑,媚眼如丝,万般风情,比满天飞雪还要缠绵动人。 唿吸相触,便是烈火勐燃,寒冬之内不觉冷,反倒是热的人鲜血滚烫,香汗直流。 苏风吟将人拉到灵泉边上,苏风吟腰背抵在石壁上,身姿妖媚,缠着晏归之身躯,道:「还记不记得我在天枢说过什么。」 「嗯?」苏风吟这一声,软绵绵,能将人四肢百骸都酥麻了。 晏归之被灵泉的热气熏得面颊艷红,耳朵滚热,她眉间显出一股妩媚。 平时清雅温润的人动起情来是多么勾人。 苏风吟一把将人脑袋压下,狠狠的吻了上去,肆意索取,又抵死厮磨,待将人放开,晏归之双唇也被染的绯红。 苏风吟手指轻按晏归之唇瓣,露出满意的笑来,看向晏归之时,神色似恶作剧得逞之后的挑衅,苏风吟道:「真软。」 晏归之微微的眯了眯眸子,眸中有隐隐金光,散着危险的气息。 苏风吟丝毫不惧,反倒有些兴奋,柔软的身子贴上去,在晏归之耳畔轻喃:「要我。」 一声,勾魂夺魄。 第61章 翌日, 晏归之同苏风吟一道回的盂山,知道苏风吟出关,要到东望宫来接受成年仪式的年轻族人心潮越发澎湃。 因着仪式是族长同族长夫人一起参与的,族长点红,族长夫人佩戴狼牙, 往年族长未成婚,两件事便都是要她来做, 今年族长成了婚, 被族长夫人佩戴狼牙他们是头一遭, 心底便觉得有无限荣光。 族会当日,两人盛装,厚重华丽的滚金白袍在身,连步子都比平日里沉重不少, 苏风吟一头青丝梳成髮髻, 头上九凤金冠, 发誓, 耳坠,一步步走来,气场一点也不比晏归之小。 这人端庄起来, 也挺像回事。 晏归之走上前去,牵起她的手, 四目相对, 缱绻绸缪。 此时天际一只金鸟展翅飞来, 因着天空阴沉, 金鸟如一道金光,分外显眼。 金鸟来至晏归之两人面前,晏归之伸出手,它便落到了晏归之手心里,金光一转,化作了两张纸。 晏归之拿在手中观看,眉头微敛。 苏风吟道:「久华的来信?」 「嗯。」 恰好晏琼玖上来叫这两人,见了那金鸟,小步跑到晏归之身边来,眼巴巴的望着她。 晏归之道:「是久华的信。」 晏琼玖又看着她,一双澄澈的眼眸湿漉漉的,晏归之双手拿着那张纸的上下端,给晏琼玖看。 晏琼玖目光扫了一遍,见上面只字未提自己,眸中溢出失落,脑袋耷拉着,嘴角轻抿,好委屈的模样,别说晏归之了,就连晏归之身后的苏风吟,心底都软了。 这是久华寄过来的第一封信。晏琼玖虽然想念她,但一来她要给她写信,一提笔心中便紧张,不知要写什么,二来她又怕打扰到久华,因此不曾寄信过去。 如今两人分隔两地,若是不能信往来,便一丝联繫都没有,晏琼玖自己不敢寄信过去,一直等着久华来信,如今信来了,却不是给她的…… 晏归之手放下来,从那张相思纸的背面又抽出一张相思纸来,递给了晏琼玖,温笑道:「六姐,这张才是久华给你的。」 晏琼玖愣了一下,将其接过来,稍顷,眸光亮了起来。 ——月余未见,卿可安好,伤势如何了,近日冥界彼岸花开,满目艷红,吾思及思量宫花开之日,百花齐放,天地黯然,只恨卿为吾携来三千繁花,吾不能邀卿一观彼岸盛景。 晏琼玖含着笑意,继续往下看。 ——闻妖界寒冬以至,朔风凌冽,望卿珍重身体,狼牙贵重,吾日日贴身佩戴,愿有一日,能亲手归还。 ——子菁亲笔。 看到这后边两句,晏琼玖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将一封信反反覆覆观看,将每一个字在心底细细描摹。 对着面时,久华话语很少,每句话说的也不长,这大概是久华同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 晏归之温声道:「六姐不给久华回信么?」 晏琼玖略有些踌躇。晏归之双眸微弯,温柔的笑说:「六姐喜欢久华就应当主动些,久华性子寡淡,尚且主动给你来了信,你倒好,月余不给别人去一封信,她不知,还以为你疏远了她。」 晏琼玖立马摇头,又看向晏归之,对她说了狼牙的事。 第120页 晏归之道:「她不知道狼牙的意义,那般说也是无可厚非,事情一步步慢慢来,待到六姐能对她说出狼牙的含义时,便是贪狼去冥界下聘之时了。」 晏琼玖面色微红,又问晏归之,该如何回信。 苏风吟在后上来笑说:「就说你想她。」 如此一说,晏琼玖面色更红了,两只耳朵也红艷艷的,同晏归之害羞时有些像,苏风吟一忍不住就想逗弄她,被晏归之拉住了。 晏归之道:「六姐便说些盂山的事给她听,再问问她在冥界过的如何,她必要回信来答你,这般,过几日六姐便能收到久华的回信了。」 晏琼玖眼睛亮晶晶的,对着晏归之点了点头,连忙转身要去回信,走了两步又回来告诉晏归之,她是来叫两人下去的,族会要开始了。 晏归之道:「知道了。」 晏琼玖方才去了。 苏风吟上来轻轻拥住晏归之,她喜欢将重量全倚在晏归之身上,全身像没骨头一样,不好好站着。 苏风吟道:「你和姐姐们感情真好。」 晏归之覆住她放在肩头上的手,笑道:「所以某人之前连姐姐和大嫂的醋也要吃。」 苏风吟嗔道:「你那时候还不是某人的,某人自然患得患失,整日紧绷着,害怕谁把你夺走。」 晏归之道:「如今我是你的了,谁也夺不走。」 苏风吟捏了捏晏归之的耳朵,说:「我的族长,我就爱听你说这种话,多说些。」 晏归之温声笑了笑,看着晏琼玖离开的方向,她道:「那时我在婚宴上对你说的话并非是试探你,兄姊于我而言不止是兄姊,还是父母,我……」 苏风吟上前来一把吻住晏归之双唇,道:「我知道,我也会好好爱她们,只是你现在能不能不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晏归之搂住苏风吟的腰,道:「我的族长夫人,我还得说更煞风景的话,族会要开始了,我们得下去了,今夜有得忙。」 苏风吟哀嚎一声,她是一个不喜规矩束缚的人,涂山族会一般是她怎么高兴怎么来,族中大会,她便是穿轻衫,散发赤脚,不会有族人说什么,但是在贪狼族内不行,贪狼族中规矩很多,她身在盂山,自然要跟着贪狼的规矩来。 虽是不喜,苏风吟还是跟着晏归之下去了。 路上苏风吟问起久华的事来,她道:「那封信你怎么看。」 冥界之中/路将军,已有四路臣服殷子炀。 晏归之道:「冥界向来实力为尊,那四路将军效力于殷子炀并不稀奇,奇怪的是他们会如此明目张胆。」 苏风吟道:「冥界之中必有蹊跷。」 晏归之道:「目前形势对久华不利,可冥界拒外严重,我们如何护她安危,给她助力……」 晏归之沉吟一番,看向苏风吟时,两人异口同声道:「仙界。」 过了片刻,两人又面有难色,苏风吟道:「可若是没个站得稳的理由,仙界不会出手,如今我们手中掌握的冥界参与人界、妖界灾祸的证据少之又少,如何说的动仙帝。」 两人苦思一路,不得办法,不知不觉便到了明堂。 贪狼族的明堂广阔,在靠近后山的地方,在东望宫最西边,四面茂林修竹,围出一面圆形来,晏归之和苏风吟来到明堂前的广场时,道路两边竖着金红旗,旗后立着族人,对两人拜道:「族长,夫人。」 白雪纷扬,红旗飘摇,近千年轻力壮的贪狼族人一起出声,声音震天动地。 这些族人大都是那些成年族人的长辈,或是属下子女,亦或是族中好友,总是沾点亲带点故。 晏归之牵着苏风吟的手一起入了明堂,大厅正中近百青年挺身站立,个个英气蓬勃,成年的族人同外边的人的数量是远远不能比的,饶是如此,今年族中成年的人还算是多的了。 晏归之和苏风吟被迎上前去,大长老在上念了一遍祭词,众人一道拜祭了祖先,而后大长老朗声道:「点红,戴狼牙,上族谱。」 声音浑厚悠扬,传到外边广场,在幽幽深空中传远开去。 有晏仁泽端盘,上边放着一碗硃砂,一碟磨,和两只笔,有莘生端盘,上边放着数十条狼牙。 这些成年不久的族人的父母或兄弟,必有一人在明堂内边,拿着自家族谱,经歷过几次成年仪式的长辈还好,如今是第一次来的父母,不免紧张,揣着自家族谱,一股寒气憋在嗓子管里,不上不下,心跳就没慢下来过。 大长老拿着名簿,喊道:「陆乘风。」 陆乘风走上前来,在晏归之身前跪下,扬起头来,晏归之拿起盘中的笔,沾了硃砂,陆无尽和夫人就站在旁边,怀里拽着族谱,战场上骁勇善战的陆将军竟是咽了一口口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孩子看,生怕他出什么岔子。 晏归之扶着广袖,笔落下,一抹鲜红点在陆无尽额头上,此意为『红光傍身,福威长佑』。 苏风吟取了狼牙,随在晏归之身后,将那狼牙为陆乘风带上,意为『情路顺畅,能得其所爱』 这陆乘风俊俏的面旁红了个通透,丝毫不敢将眼睛抬起来看苏风吟和晏归之,復又跪下了,秃噜了嘴,道:「属,属下,愿,愿为,夫人,族长,不,不是,属下愿肝脑涂地,报效贪狼。」 在旁的族人不免笑出了声,陆无尽上前将族谱递给晏归之,路过陆乘风身边时,低声喝了一句:「没用。」 第121页 晏归之为其添上名姓,苏风吟在一旁笑道:「陆将军这公子少年英才,人也有趣,陆将军好福气啊。」 陆无尽道:「夫人过奖。」 虽如此说,一张老脸藏不住心思,满面的欢喜,接过族谱后,昂首挺胸的走了回去。 晏归之笑望了苏风吟一眼,苏风吟朝晏归之眨了眨眼睛。 长老又喊道:「游有方……」 …… 只是点红和上狼牙,几乎用了一个多时辰,在明堂晏归之和苏风吟被族人敬过一番酒,仪式方散,两人得以在明堂二楼休息一会儿,稍后,还要到前边广场上去主持族中的宴会。 晏归之坐在床前,拉着苏风吟的手,两人喝了不少酒,此时面上都有一抹艷粉,只是晏归之是清丽,苏风吟是娇媚。 晏归之见苏风吟神色恹恹,问道:「是不是累了。」 苏风吟摇了摇头。 晏归之看了她一回,眼眸莹润,温柔缱绻。她忽的起身,摘了苏风吟的凤冠,髮饰,一头青丝滑下,披散在背后。 苏风吟惊道:「你做什么,稍后还有宴席。」 晏归之又脱了她厚重的外袍,自己也将那些碍事的东西全褪了,食指数在嘴边,低声道:「嘘,小声些。」 苏风吟眼中漾着笑,低了声:「你要做什么。」 晏归之道:「私奔。」 晏归之将苏风吟牵到窗边,后窗外没什么人,晏归之朝下探望了一番,回头对苏风吟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从后窗跃下,悄然离去。 空中还在飘雪,灰濛濛的,地上白雪皑皑,亮的晃眼,天地间灰白交织,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在山林中穿梭,仿佛是大山生出的精灵,清朗的笑声迴荡,久久不散。 晏归之带着苏风吟越过山涧,穿过密林,来到一处悬崖边上,这处崖壁陡峭,与盂山顶上的东望宫遥遥相望,在崖边有一株参天大树,扎根在岩壁中,树干几乎有人合抱粗细。 晏归之道:「在这株树上,几乎能看见整个东望宫的景象,这处是盂山的禁地,外边有禁制,一般族人进不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晏归之回首望向苏风吟,问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苏风吟静静的看着她,风撩动她的髮丝,皑雪落在她发间,她道:「你曾经说过,会带我来这里。」 「你说这里的月色独一无二。」 晏归之走过来,一把将她横抱起,跃上大树树顶,大树朝着悬崖的方向有一树洞,内里宽阔,容纳两人错错有余。晏归之道:「我有没有说过,这里的雪景也是世间少有。」 晏归之将人放下,轻轻吻上苏风吟眉梢,她道:「抱歉,我这么晚才实现我们的约定。」 苏风吟摇了摇头,她道:「我很高兴。」 两人在树中坐下,外边雪下的越来越大,碎玉满天,琼花乱舞,东望宫在雪中变得隐隐约约,眼前的山景也是朦朦胧胧的,好像一副模煳的水墨画。 晏归之手伸在外边,接那鹅毛大雪,她道:「这里曾经是娘亲和爹爹最喜欢待的地方。」 晏归之笑了几声,说:「这树洞还是爹爹为娘亲刨的。」 「我以前喜欢待在这里,是因为想要离他们近些,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看月亮,也喜欢一个人在这里赏雪,不知不觉间,这里成了最能让我放松的地方。」 晏归之对苏风吟说道:「风吟,我说要带你来这里,那定是觉得你的身边同这处地方一样,一样让我放松,一样让我安心。」 苏风吟脑袋靠在晏归之肩上,同她十指交握,望着外边纷纷扬扬的风雪,她似乎能透过那些雪,望见晏归之独身一人坐在此处的背影。 苏风吟声音很轻很轻,她道:「归之,我们就待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一直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晏归之靠着苏风吟额头,柔声回道:「好。」 此时东望宫里却是忙疯了,上下找两个失踪的祖宗,把东望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人,不得已由晏仁泽为晏归之主持了宴会了。 次日,还是莘生想了起来,带着晏仁泽到崖边的树洞里来寻人,瞧见树洞中两个紧紧依靠着熟睡的人时,却又不忍心将这两人打扰。 第62章 族会之后, 晏归之便带着晏杜若前往柴桑山了,苏风吟自然也是要一同前去的。 晏杜若身着墨青长袍, 玉冠束髮,墨发垂在脑后, 英气蓬勃,晏杜若怀揣着晏归之挑选的赔礼,手扯了扯衣襟,面色不耐, 她向来着一身劲装, 行动方便, 如今这般穿着,束手束脚的, 当真是难受。 三人到了柴桑山山脚,有巡守的腾蛇族族人见三人到来,拜道:「晏族长,苏少族长。」 晏归之点头道:「昔日在天枢宫中家姐与桑族长不和, 此番前来, 是携家姐向桑族长赔不是, 我前几日递了拜帖, 不知桑族长可有交代。」 巡守的人道:「族长早有交代,属下为三位带路,请。」 巡守的人带着三人到了宫门前, 柴桑山腾蛇一族的宫殿比贪狼族的东望宫, 涂山族的离北城大不同, 若说东望宫是歷经沧桑的长者,离北城是富丽威武的王者,那腾蛇一族的宫殿便是深居山林的隐士了。 宫殿内多林木,多池水,一眼望去,郁郁葱葱,清清碧碧,不像宫殿,倒更像是园林。 第122页 三人进宫门不久,遇着一行族人,见了三人,走来行礼,而后有人说道:「我等一早便听闻贪狼族的二殿下要来赔罪,贪狼族人果然守信。」 晏杜若眉心一抖,望着一窝子毒蛇,那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她,同桑娆那眼睛一般,狡诈险恶,又听这几人这么说,她心中就觉得不好。 果不其然,这人下一句便是:「只是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族长说的是三步一跪,九步一拜,跪到族长寝殿里去。」 晏杜若喝道:「我堂堂贪狼族儿郎,上跪苍天,下跪厚土,中间跪父母族长,她桑娆哪里来的德行,受的住我一跪!」 这人道:「殿下可是有错在先,如今这模样哪里是来赔罪的,倒像是来找茬的。」 晏杜若方要发火,被晏归之一把拉住,她朝苏风吟使了个眼色,狐狸便轻抿着唇,眉眼含笑。 晏归之上前说道:「几位说的确实有理,赔罪便该有赔罪的样子,只是家姐乃是长辈,她若是一路跪着进宫,我也不好站着,自是要同她一起跪着进去。」 苏风吟撩着耳边的长髮,对着那说话的人笑,说:「既然夫人要跪,身为妻子的,也是不能站着走进去,那便三人一起跪着罢,不知可够诚意?」 那人连忙摆手,道:「怎敢让晏族长和苏少族长下跪。」 虽然晏杜若来是罪人,他们知晓晏杜若对族长不敬,想要好好为难她一番,但是晏归之和苏风吟来却是客,晏归之又是一族之长,他们怎能让她跪下,更别说还有一个苏风吟在,自家族长疼她跟什么似的,要是知道苏风吟在这里下跪,他们怕不是得被扒了皮,尸身再串一串放在太阳下暴晒。 那人连忙让开道,对三人恭敬道:「属下为三位带路。」 晏归之和苏风吟让开了路,让晏杜若先走,晏杜若昂着脑袋,走在前边,路过那人时,重重的哼了一声,心情方才稍缓。 三人被带了一路,又转由另外的人带路,一直带到桑娆的房明间里坐下,带路的人道了一句:「三位稍后。」 隔了片刻,端上茶来,对三人又道:「长老马上就来。」 晏杜若道:「唉,不是,你带我去见桑娆啊!」 那人道:「已经差人去禀告应大人了,稍后便有答覆了。」 晏杜若道:「她自己让我见她的,还要什么答覆。」 那人欠了欠身,只道了一句:「殿下见谅。」便退了出去。 晏杜若只得等待,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她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一拍桌子道:「她就把我这么晾这啊!」 晏归之饮着茶,道:「二姐,稍安勿躁,许是她有要事处理。」 晏杜若起身,往明间后边走,思想着从后门出去,道:「不等了,我直接去找她,先前她自己也说让我直接到她寝殿去找她赔罪的,待我跟她道声歉,取回狼牙,我好回盂山去,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晏归之叫道:「二姐!」 要去拦她时,好巧不巧腾蛇族的长老过来了,一见晏归之便拜道:「晏族长,苏少族长,得两位驾临,蓬荜生辉。」 晏归之回礼道:「长老客气了。」 一来一去,要拦晏杜若,已是来不及。 苏风吟道:「让二姐去罢,毕竟是她两人的事,还是要她们自己解决。」 晏归之一声嘆息,心底只期望她这二姐见桑娆时,能把这脾气收敛几分去。 …… 晏杜若从房后门出来后,跃身到一株高树顶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风息,忽的她朝一个方向睁开眼,身形一动,朝那方向飞跃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晏杜若落到一处屋墙上,前边是几株茂树,能遮掩她的身形,她又收敛了生息,倒也无人发现她。 她见那房门前有两腾蛇族人守卫着,修为都不低,她正在想她应当正大光明的走进去的,怎的隐在墙头畏畏缩缩,像是个要行不轨的贼人,便见那房门开了,应不悔走了出来。 晏杜若暗思怪不得没见着应不悔,原来也在这。 应不悔满面焦急,对着那两族人不知说了什么,那两族人面色一变,离开了,应不悔在房前左右踏步,心中不安,也朝一边去了。 晏杜若心中好奇,不知发生了何事,沉吟一会儿后,足尖一点,飞身落到屋前,把房门推开了,大剌剌走了进去,叫道:「桑娆,我晏杜若来赔罪了。」 屋内要比外边看上去更大,重重红漆殿柱,四面帐幔摆动,晏杜若走了几步,喊了几声,没人应她,她道:「桑娆,我知道你在,我嗅到你的味道了。」 「喂!你好歹吱个声,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就走了。」 还是无人应她,晏杜若心底越发奇怪了,往前走了没几步,见面前一汪蓝幽幽的潭水,有两丈多宽,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发光,边沿是裸露凹凸的石壁。 晏杜若瞥了眼,见潭中有一抹黑影闪过,晏杜若半蹲在潭边,朝下边喊:「桑娆,莫躲了,我看见你了……」 话未完,水花暴起,一道影子勐然窜出,往晏杜若袭来,将她腰身一裹,拖入了水底。 待晏杜若睁眼,已在水下,四周幽蓝,比上边看时,更加广阔,往下看去,深不见底,幽暗一片。 似有东西在远处绕着她游动,带动水声,晏杜若皱了皱眉,心道桑娆搞什么鬼。 第123页 倏忽间,那道黑影在她背后朝她袭来,晏杜若勐地转身,水下斩气刀施展不开,她便要赤手空拳相博,一把扼住来袭之物。 待那东西近了身,晏杜若方看清,此是腾蛇原身,全身鳞甲漆黑的发亮,两道肉翼贴服在七寸下方,两只黄金兽瞳已成梭状,它蛇口大张,露出上颚利牙,便是要来咬晏杜若,被晏杜若两只手抵住上下颚。 晏杜若大致能认出这是桑娆,桑娆脑袋被止住,尾巴一摆,将晏杜若腰身缠住,渐渐收紧,晏杜若便觉得腰上像是被巨钳夹住,要将她拦腰闸断般。 晏杜若心中破口大骂,这厮存心报復她也不用玩的这么狠罢 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平日里桑娆和她对干时虽然嚣张,但眼中杀意不会如此浓厚。现在的桑娆,不像是那个桀骜跋扈的女人,倒更像是一头嗜血的勐兽,眼中只有杀戮。 到底怎么一回事,一月多前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怎么就成了条疯蛇了。 晏杜若不待细思,腰间被勐地一勒,她手上失了力,又险些岔了气,桑娆趁势一口咬来,晏杜若在水下施展不开,身上又多累赘,手上也没了力,抵不住桑娆,被她一口咬住。 桑娆本是要将她整个脑袋咬下,被晏杜若躲过,让她一口咬在了肩上,利牙穿透肩膀,桑娆松口时,一抹抹血红从晏杜若肩上飘出,血腥气瀰漫,晏杜若闷哼出声。 桑娆要来再咬时,晏杜若凝了口气,敛着眉,调转灵力,两人要再一次正面交锋时,因着方才晏杜若一番挣扎,她口袋里桑娆的鳞片飘了出来,桑娆神色微变,身形也滞住了。 晏杜若趁势拉着她,一把从水中跃起,跌到屋内地上,那枚鳞片落在她身侧。 桑娆落地后,便恢復了人身,晏杜若在水下呛了几口水,上岸后直咳嗽,一不小心牵动肩上的伤口,不免直抽冷气,喝道:「桑娆,你到底什么毛病!」 桑娆蜷伏在地,一身单薄的里衣浸了水贴在身上,勾勒出裊娜的身形,晏杜若回头看她,见她身子细微的颤动着,喉间发出极低的呻/吟,似在忍耐什么。 晏杜若皱了眉,思想着她在水下怪异的行径,拾起鳞片,挪到她身旁,扶着她肩膀,道:「喂!你没事罢!」 桑娆回首看是她,眸中显出几分无奈来。 晏杜若道:「喂喂喂!我不是来图谋不轨找茬的,我是来同你道歉的,喊你半天不应,还将我拖入水中,张口就咬人,我是逼不得已才动手的。」 桑娆没有说话,面色苍白的可怕,即便是紧咬着唇,嘴唇依旧不可避免的颤动着。 晏杜若道:「喂!赖皮蛇,你到底抽的什么疯,一月前见你都是生龙活虎的,怎的如今这般悽惨。」 桑娆道:「闭嘴!」 这两字似从牙缝里挤出的,说完,桑娆便抑制不住,嘴角溢出鲜血来。 晏杜若面色一变,欲要起身,道:「我去叫人。」 桑娆拉住她,咬牙道:「不许去!」 「你逞什么能!」 此时应不悔寻了医师过来,见屋外房门大开,心底一寒,连忙进屋,却见晏杜若蹲在那水池边,一旁是蜷着身子的族长。 应不悔见桑娆恢復了人形,又恢復了几分理智,心下稍安。 方要过去,桑娆察觉有人进来,用了全身的力气喝道:「出去!」 「族长……」 桑娆嘶吼:「出去!」 应不悔担忧,急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但是步子还是往后退了,只是看了眼晏杜若,对晏杜若一拜,恳求道:「二殿下,求你好好照顾族长。」 晏杜若一脸茫然,便瞧见应不悔同身后的人一道出了屋子,将门合上了。 在门合上那一刻,桑娆口中的痛吟再难抑制住,她一双手狠狠的抱紧自己,浑身都在发颤,晏杜若都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 晏杜若道:「喂!你怎么啦!」 「是不是修炼走火入魔了,讳病忌医可不是好习惯,你当让你族里医师瞧一瞧。」 「你!」桑娆声音发着颤,她只要一不小心,就能咬着舌头,「聒噪!」 桑娆又道:「晏……杜若,我们……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晏杜若皱着眉头,心想这女人真是铁做的骨头,都这般模样了,还是气势凌人。 她太诧异,以至于都没精神去理会面前这人叫了她的名字。 「我……若是我稍后发了疯,要自伤……你困住我……,不必……不必手下留情,你若是帮我熬过去,我们的帐……一笔勾……」 话没能说完,桑娆一声哀嚎,晏杜若见她眼角都沁出泪了,她扬了扬身子,似要起身的,又跌了回去,她紧紧的拽着自己胸前,痛吟不止,唇角的那抹鲜红越发艷丽。 稍顷,桑娆身上浮现电光,一缕缕紫电从她体内钻出钻进。 晏杜若眸光微凝,她道:「桑娆,你是不是瞎吃了什么东西!」 桑娆在地上翻滚,身上痛楚依旧不能减低丝毫,痛楚像是一把铁钻,钻她筋骨,钻她肺腑,连魂魄都受着钻裂之刑。 生之极痛,莫过于此。 她道:「雷……雷火」 「天谴的紫电还留在我……体内。」桑娆露出一丝笑意来,明明她此刻是风雨摧残过的花朵,那笑意却还是那般傲气,「是来佐雷火上好的下酒菜。」 第124页 晏杜若失声道:「你疯了!」 雷火是什么东西,阴狠霸道至极,桑娆父母几千年的修为都不敢贸然吞噬,桑娆倒好…… 晏杜若道:「你个不过千年修为的小崽子,什么东西都敢吞,你有没有脑子!」 怪不得先前桑娆会丧失理智,虽不知她为何会清醒过来,但细细想来,左不过是她有天大的气运罢。 桑绕:「你分明比我小……两百岁……」 晏杜若:「啧!」 晏杜若脱了身上的长袍,裹住桑娆,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去。 此时晏杜若只是碰着桑娆,臂膀上便一股刺痛和烈焰灼烧的疼痛感,十分折磨人,难以想像桑娆经受着怎么样的疼痛。 起先桑娆还有气力说几句话,不过几个吐息之间,便没有精神言语了,再到后来,连神智都难保持了,手在身上抓挠,弄的满是伤痕,后带了灵力,一手下去,便是深深五道血痕,鲜血流淌。 晏杜若将她压在床上,压着她双腿,用她外袍将桑娆双手缚在背后,又扯碎了锦被,将棉花塞进她口中,避免她咬着舌头。 晏杜若的外袍哪里困得住死命挣扎的桑娆,不一会便被震碎了,晏杜若只得用双手扣住她手腕。 桑娆身上的紫电不时溢出,打的她双手又麻又痛,她肩上的伤血止住了,又好几次被扯裂。 晏杜若直唿:「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喂!你得坚持过去啊,要不然你们族人还以为是我谋杀的你!我到时候跳进北海也洗不清啊!」 桑娆惨白的面孔又因忍耐充血通红,一双眼眸亦是鲜红,额头青筋暴起,便是只见过她哭过一次的晏杜若,今日也是将她眼泪看了个够。 待到桑娆浑身都没了力了,那般疯狂的挣扎才渐渐停歇。 桑娆先前被水打湿的衣服早在挣扎中干透,如今的衣衫又湿,是被她的冷汗浸染的。 桑娆眼眸半睁,虚弱的很,那些痛意还在折磨着她,要想让那些折磨消退,这么一会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她只不过是将最难熬的地方熬了过去罢了。 晏杜若下了床来,盘腿坐在床前地上,将她口中的棉花取了出来,又握住桑娆的手,给她送些灵力,起先她怕她与桑娆灵力互斥,又担心桑娆推拒,好在桑娆并未拒绝,就是她想拒绝也没了力气,而那灵力也是相融的。 其实如今对这副模样的桑娆,她可以为所欲为,她能将所有的事报復回来,但她没有。 她们的争斗只在势均力敌之时。 经此一番折腾,晏杜若也是精疲力尽,她依旧牵着桑娆的手,背靠着床榻,嘆道:「桑娆,你是不是傻。」 桑娆没有回她,好半晌,她声音微弱,问道:「你似乎很熟悉。」 晏杜若知道她是指方才困压她的手法,她道:「我七妹也曾有过这种状况。」 桑娆道:「南明离火?」 晏杜若眼睛望着空中出神,道:「她虽不及你这般痛苦,但她那熬的时间太漫长,细细密密的痛苦像是噩梦,连绵不断,险些将她逼疯。那个时候我们六个兄妹和大嫂轮流守着她,她熬不住的时候,便捆着她,不让她做出什么事来,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也就熟了。」 桑娆轻轻的笑了笑,没有声音,晏杜若之所以能感觉的到,是因为气流有轻轻的波动。桑娆道:「你再跟我说说狼崽子的糗事,她在外那端庄严肃的样,我还以为她一生都完美的很,没出过什么岔子。」 晏杜若倒真跟她说,她徐徐道:「归之七岁的时候,召唤我们贪狼的护体圣火,玄都冰焰。因她第一次召出,不会控制,体内灵力又强悍,熊熊大火将她整个人裹住,待长老将火熄灭,她头髮和眉毛被烧的一根不剩。」 说到这,晏杜若眼中含着笑意,她道:「她那个时候,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沉模样,面上一点都不慌,但到底是个孩子,功底不够,心底事瞒不住,她啊,跑到房里修习了整整半年的功课,白日里不肯踏出房门一步,只有晚上出来,还要带着帽子。」 桑娆倦意袭来,她眼睑半阖,轻轻道:「还有呢……」 晏杜若道:「还有她岁那年……」 待晏杜若回头时,桑娆已经昏睡过去。 晏杜若静静望了她一回,嘆息了一声。 她说起晏归之的事,突然就有些理解桑娆了。 两人都是年幼时在族中继位。晏归之上有六个兄姊,能够帮扶她,让她慢慢成长,但是桑娆不行,腾蛇族子嗣凋零,能帮扶桑娆的人少之又少,许多事都得靠桑娆自己来。 许多妖族都睁着眼巴巴看着一个圣族的衰落,桑娆小小年纪要建立威信,要撑起腾蛇族来,就必须快速的成长,修为也好,个人的强势也好,她要蛮横,要跋扈,要让别人怕她,才不会有人觉得腾蛇族可欺,她要强大,要以一敌千,要遇着神器天谴都能不败下阵来,才会有人相信,腾蛇还是那个昔日强盛的圣族。 她性子桀骜,吸收雷火,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时,不愿属下看见,因为她在族人面前,必须是永远强大的。 这些,晏杜若都理解了。 身负重任,谁都活得不易。 晏杜若又轻轻嘆了口气,伸出手桑娆面颊上被汗浸湿的一缕头髮拨到耳后,怔怔望了她好一会,低喃道:「你若是睡着了,这安静的模样,倒也有几分可爱……」 第125页 第63章 待至午时, 桑娆的情况稍微好转,晏杜若起了身,欲要将手抽出时, 发现桑娆反她手掌轻握着。 晏杜若挑了挑眉,嘴角上扬, 将手悄然取出,又替桑娆将那被子给她盖好, 出了房门。 应不悔、医师以及数位长老守在屋外,沉重肃然, 见晏杜若出来,齐齐朝她看来。 晏杜若压低了声,对应不悔说道:「她睡过去了,你带医师进去看看她罢。」 众人听罢, 齐齐松了口气,面色松展不少。 应不悔更是肩膀一垂, 差些跪下叩谢天地了, 她带着医师便往里走,路过晏杜若时,瞧见她肩上的伤, 道:「殿下, 你这伤……」 晏杜若肩上被桑娆利牙贯穿,伤口数次被扯开, 血水染了大半的衣衫, 看着骇人, 晏杜若将伤口捂住,笑道:「小伤,不用管我,先去看她罢。」 「可是……」 晏杜若道:「我自己服些丹药就好了,倒是她,你再磨蹭,她便醒了,又不愿见你们了。」 应不悔见晏杜若一再推辞,便不多言,吩咐族人去取伤药,又对晏杜若道了声谢,便带医师进屋去了。 晏杜若要离开寻晏归之两人去,路过众人时,不防众人齐齐朝她跪下,行了大礼,低声言曰:「多谢殿下出手救族长于大难,此等大恩,我等永世难忘!」 晏杜若被吓了一跳,望着地上恭敬跪着的腾蛇族人,再想想她进山时,这态度的落差叫她还有些迴转不过来,她将众人扶起,道:「两族同盟,理当如此,小事而已,谈什么大恩。」 不知是不是看管了桑娆的嚣张,如今见她族人这般恭敬,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晏杜若回来房时,晏归之正和长老谈论着封魔岭的事,晏归之陡见晏杜若一身血迹回来,面色微凝,苏风吟眼中也满是诧异。 晏归之上前查探晏杜若伤势,见她不过皮肉伤,面色好歹好转了些。晏归之冷声问:「二姐不是去向桑族长赔礼了么,怎么受了这么重的皮肉伤,发生了何事?」 晏杜若见她面色不好看,怕她误会什么,便要将桑娆的事说出,正逢一名腾蛇族人进来,向众人行了礼,走到长老身畔耳语了几句,长老面色惊异,不住往晏杜若看。 待族人离去,长老腰背一弯,竟是朝晏杜若深深作了一揖,说道:「殿下之举,恩同再造,腾蛇上下铭记于心。」 饶是晏归之和苏风吟再聪明,也不知道这腾蛇唱的哪一出。 两人面色疑惑,看向晏杜若,寻求解答,晏杜若方把桑娆之事徐徐道来。 苏风吟忧道:「桑姐姐现在情况如何了?」 晏杜若道:「昏睡过去了,应不悔正带着医师查看。」 说到这,晏杜若免不得又说桑娆几句:「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吞噬雷火九死一生,她也敢来,当真以为自己不会失败么,如今族会刚过,正是族中倦惫松懈的时候,柴桑山又近封魔岭,她也不怕半妖趁机前来寻事,真到那时,她就是砧板上的蛇肉,还不任人宰割。」 晏归之道:「桑族长在族会前后修炼,吞噬雷火,铤而走险,我们想不到,半妖自然也想不到,且真若她所说,天谴的余威尚留存在她体内,若是能将其与雷火熔炼,彼时功成,必然威力倍增,桑族长也当是有所考量的。」 苏风吟也道:「她怎会拿自己性命玩笑,此番定也是有几分把握。」 晏杜若嘆道:「不论如何,她能吞噬掉雷火,修为大涨,也算得上是件喜事罢。」 「既是吞噬雷火,锤鍊身躯……」晏归之沉吟一番:「那蕴灵丹应当也能让桑族长少几分痛苦,助她更快吸纳雷火。」 晏杜若眼睛一亮,大喜道:「那丹药你还有剩?」 晏归之道:「还有数十粒,应当能助她渡过最难熬的阶段。」 苏风吟问:「蕴灵丹是什么?」 她竟未听说过。 晏杜若口快,晏归之还来不及说话,她便道:「七妹吞噬南明离火的时候,痛不欲生,玉寒怕她意识崩溃,特意为她炼制的丹药,帮她……」 晏归之轻咳了一声,眯着眼睛盯着晏杜若,晏杜若后知后觉,看向苏风吟时,见苏风吟面色渐渐白了。 晏杜若连忙道:「其实就是一种,丹药而已……」 拙劣的补救。 晏杜若:「……」 晏归之执起苏风吟的手,轻轻捏了捏,对她道:「那些事都过去了。」 苏风吟微垂着头,嘴角紧紧抿着,髮丝垂落,在她眼中撒下一片阴暗,任谁看来,这女人现在都是不好惹的。 晏归之一手扶起苏风吟面旁,柔声道:「你看看我,风吟,如今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 苏风吟不顾旁人,勐地上前,将晏归之紧紧抱住,晏归之将人兜着,抱了个满怀。 晏归之自苏风吟脑后嗔怨的望了眼晏杜若。 晏杜若:「……」 良久,晏归之安抚了苏风吟,提起前去封魔岭的事。 起先三人便商议的顺道去封魔岭看看,查查那方无行的踪迹,本也是要邀桑娆一道去的,没想到有了这事。 现在已是因为等晏杜若而耽搁了好一番,但若是及时起身的话,还是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封魔岭。 三人当即向长老辞别,长老寻了一队族人前来护送三人,要动身时,晏杜若踟蹰一番,吞吐道:「我……留下罢……」 第126页 晏杜若见晏归之回眸来看她,墨玉般的眸子倒映着她的身影,晏杜若不知为何,脸上臊的慌,她慌忙道:「你,你看,桑娆吞噬雷火的过程还没完,我既然帮她熬过了前一遭,自然要有始有终,帮她熬完不是。」 话一说出口,晏杜若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腾蛇族人那么多,怎么都轮不到她来多管闲事不是。 不想长老竟在一旁附和她。因他听晏杜若不仅让桑娆恢復了理智,更让她熬过了雷火烧炼的第一遭,心想晏杜若当是与他家族长有些缘分,若是能得她助族长渡过此劫,那是再好不过了。 晏杜若见晏归之没说话,又道:「桑娆如今这模样出不得什么岔子,我在这,若是有什么事能帮衬一把,也能与你们和族人联繫,两族既然联盟,自然得互相帮扶,对不对……」 苏风吟道:「二姐说的有理。」 看向晏归之,晏归之道:「既然如此,二姐便留在此处,若是有异况,也好联繫我们。至于那丹药,我稍后便寄信回族内,遣人送来。」 晏杜若松了口气,对两人嘱咐道:「你们前去封魔岭,我不能贴身照顾你俩,你们万事小心。」 晏归之道:「前边有四哥和五哥守卫,二姐不必挂怀。」 三人道别,长老又是对晏归之一番道谢,又是嘱咐族人好生侍候,方才放过晏归之和苏风吟往封魔岭去。 …… 待晏杜若用了伤药,歇了一遭,再次返回桑娆的寝殿时,正好瞧见应不悔被赶出来,张耳一听,里边传来桑娆的痛嚎声。 原来桑娆已经醒了,且那雷火的烧炼的煎熬也袭来了。 桑娆脾气大,在族内威信十足,寻常之下,族人是不敢有丝毫违逆的,如今桑娆将一干人等全赶出来,呵斥其不准入内,便无人敢入内,可不能入内,依旧是担心吶,但又拗不过自家族长,桑娆在内痛不欲生,一群族人在外也是意似油煎,却又毫无办法。 此刻晏杜若过来,在众人眼中就宛如天神降临。 晏杜若被众人推至门前,众人哀求道:「二殿下,你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们族长罢,不论你提什么要求,我们都尽力帮你做到,就是要我等脑袋,我们现在都可以割了给你,只求你大慈大悲,施以援手。」 说着便是要给她跪下。 晏杜若将人扶住,道:「我要你们脑袋做什么,放心罢,我自会帮她的。」 末了,又怕这些人误会什么,说道:「我们是同盟嘛。」 晏杜若进了屋内。桑娆挣扎着掉下了床,四肢被软布缚着,对她来说等同于无物,不一时便被震开。 桑娆理智尚存,见晏杜若过来,喘息道:「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还没走……」 晏杜若过去,将人抱回了床上,道:「不是你自己说要做一笔交易,待我帮你熬过此节,过去的帐一笔勾销。」 桑娆道:「我不过指先前……」 桑娆痛楚袭来,忍耐不住,闷哼了一声。晏杜若怕她咬着舌头,要照先前的法子给她嘴里塞点棉花进去,可棉花拿到她嘴边,要去掰她嘴的时候,桑娆忽的张口,一口咬住她手腕。 「喂!你咬着我手啦,雷火把你蛇眼灼瞎啦,你看准了咬……」 「嗷!」 「桑娆!」 待桑娆松口,晏杜若将手拿回,拇指下边已经有一圈血牙印,而四周紫青紫青的。 桑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笑出了声,身子一颤一颤的,十分开怀。 「你发什么疯。」 晏杜若甩了甩手,嘆道:「到底是你渡劫还是我渡劫,遇着你,当真是倒了辈子霉。」 桑娆一双手被晏杜若压着,她侧躺着,要看晏杜若只得斜着眼睃她,她道:「既然觉得倒霉,何必还过来。」 晏杜若一挑眉,十分神气,道:「自然是来看你出丑,你这般模样千年见一回,可不能错过,待你下次再跟我作对,我便拿这事来要挟你。」 桑娆眯着眼睛,沉声道:「你要是敢将我这模样还有我怕荆棘一事说出去,我扒了你的皮。」 「你要是不与我为难,我自然也不会同你为难,你若是答应我,不找我岔,销了过往的帐,我自然也向你承诺,不将你秘密透露半分。」 「我怎么信你?」 晏杜若睁大了眼,她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贪狼族一言九鼎,重信守义,从不违背承诺,谁人不知!」 桑娆不知看着哪里,她幽幽道:「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承诺。」 「你说你贪狼族从不背诺,当真是好笑。那狼崽子可不就忘了风吟么。」 晏杜若忿忿道:「这怎么能说是背诺,七妹会忘,是因有人从中作梗,忘了风吟并非是她本意,你这蛇……」 晏杜若没好气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说不会,便是不会。」 桑娆好一阵没说话,晏杜若去看她时,见她满头冷汗,面色苍白,牙关紧咬,眉头蹙着,只得出气,纳气都困难。 晏杜若心底嘆了口气,自怀中取出帕子来,擦拭她额上的冷汗。 她不禁放软了声音,道:「七妹吞噬南明离火时,玉寒仙尊为她炼了些蕴灵丹,能缓解些痛苦,她已经遣了族人送来,你熬过了最艰难的阶段,下边有灵丹相助,定能顺利渡过去的。」 第127页 桑娆喘息了好久,意识在痛苦中煎熬,变得飘忽,声音听得不大清晰了,身上也满是痛楚,唯独额边什么东西温柔抚过的触感格外清晰,像幼时娘亲拿着手在她面上轻拂,这感觉变成了一根线,吊着她不往黑暗中沉溺。 桑娆嘶哑着嗓子,问道:「你,这也是你照顾狼崽子……练出来的……」 原来这个大剌剌粗暴的不像个女人的狗崽子,也会这样温柔的动作。 桑娆好久没听到晏杜若的回话,她敛起眉头,心底有些不满。这人平常不是她说一句,她能回十句的么,怎的现在哑巴了。 身上的痛楚连绵不断,桑娆不能放任自己去感受那些痛苦,那会让她崩溃,她得做些什么,分散自己的神思。 桑娆声音软了些,她道:「喂,晏杜若,你……你跟我说说话……」 晏杜若回过神来,勐地听得桑娆的声音,心底竟有些发虚,她道:「啊?说,说什么?」 桑娆身上阵阵痛楚让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她便是想到什么问什么,「家中……有……很这么多兄妹,是不是……很热闹……」 晏杜若思索一番,道:「倒难用热闹概括。」 桑娆问:「怎么说?」 晏杜若道:「我们这一辈,大哥相当于一家之长,在我们心中,便是可靠二字,大嫂贤良温柔,同娘亲一般,老三风流,虽闹事不断,却是我们一家的乐子,老四、老五是双生子,平日里话少,总是默默的替我们解决麻烦事,琼玖和归之你接触最多,对她们应当有几分了解,这两个妹妹,是家里最疼爱的。」 聊起家人,晏杜若总能说很多,那是她心中的柔情。 「说热闹,也不尽然,我们七人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心总是连在一块的,便是天涯海角,也不会觉得自己……」晏杜若勐地止住话头,她本要说不会觉得自己孤身一人,但是想起桑娆的处境,又思索着她为何突然问起这话,最后这一句便没有说下去了。 晏杜若转而道:「桑娆。」 「怎么?」 「日后得空再来一趟盂山罢,我来招唿你。」 桑娆轻笑了两声,声音有些嘶哑,她道:「你这话听着像是在下战。」 晏杜若也不恼,同着桑娆笑了笑,她道:「我们既是同盟,便是朋友,盂山向来将朋友当亲人对待的。」 「本尊可不要这些便宜亲人。」桑娆声音轻柔微哑,本是在呛晏杜若,话语却没了平日里的辛辣。 「诶,你这蛇,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桑娆嘴角弯了弯,她道:「倘若有一天,狼崽子能统一妖界,你盂山成了帝王之山,本尊便要了这福。」 第64章 晏归之和苏风吟离了柴桑山后迳往封魔岭来, 柴桑山与封魔岭隔着银安雪谷,晏归之四哥和五哥便驻守在此处。 晏归之见过两人,说明来意后,晏辰寰和晏凌寰斟酌一番, 要同两晏归之一道入封魔岭,去见那些半妖的首领。 商议后,除了他们四人以外, 一道前去封魔岭的还有前来护送晏归之和苏风吟的腾蛇族长老余烬。 当五人踏入封魔岭, 这半妖的领地时, 便有无数双眼睛开始盯着她们。封魔岭很大, 毕竟容纳了近三十万的半妖, 而这封魔岭也被划为三块,分别属于半妖三路势力,方无行旗下半妖最多, 所占地界最广, 与银安雪谷相连。 五人来到营帐前, 晏凌寰上前对着守门的半妖说道:「贪狼族长前来拜见。」 那守门的半妖是黄虎一族的血统,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也有六七百来岁了,瞥了眼几人, 有些轻视。 一个三百岁的女娃娃当了族长, 贪狼一族也是气数将尽了。 半妖道:「且先等着,大人们忙得很, 没空接见。」 晏凌寰性子不好,容易不耐烦,特别是有人轻视晏归之的时候,他一般毫不忍耐,晏凌寰恶狠狠的道了句:「哈?你大声些,老子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晏辰寰声音醇厚,淡淡的叫了声:「凌寰。」招了招手,示意晏凌寰后退。 这半妖以为是两人识相,不防晏辰寰直接一掌打来,连带着另一边站岗的人一同掀倒在地,四肢朝天。 晏辰寰收手,掸了掸衣灰,同晏凌寰一左一右让开了道,让晏归之和苏风吟先行,随后才与余烬跟上,迳往主营帐里去。 掀了门帘入内,里边坐着的三人,左首的是半妖另一头领,冀万里,其正对面坐着的两人是方无行的属下云生和高莽,几人身后又立着近十名手下。 方无行并不在其中。 冀万里五柳长髯,人物丰神儒雅,身怀腾蛇族的血统,是半妖三路将军之中修为最为高深的,亦是对待妖族和半妖关系最为平和的一位,他见晏归之等人进来,便放下了酒盏。 云生同高莽两人一文一武,云生面容清秀,乃是云鹤一族的血统,高莽连鬓络腮鬍,面容粗犷,是火狮族的血统。这云生向晏归之作了一揖,道:「不知晏族长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晏辰寰上前,开门见山道:「我们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拜见方将军,请方将军出来一见。」 高莽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说道:「我们将军日理万机,你说见就见?」 云生状似责怪的叫了声:「贤弟。」又朝晏归之几人躬身,温声道:「高莽无礼,还望几位见谅,只是将军确实修炼闭了关,不得空见客。」 第128页 「闭了关?」晏归之看着云生,笑道:「是闭了关,还是出去了,云大人想清楚了说话。」 云生亦是笑道:「族长说笑了,云生怎敢煳弄族长。」 高莽一拍桌子,粗声粗气道:「说是闭了关就是闭了关,跟她废什么话,这里可不是盂山,所有人都得哄着个小崽子过家家。」 苏风吟几人面色一暗,特别是高莽见晏凌寰杀气腾腾,他粗着嗓子笑,道:「怎么,真以为我们该对你俯首称臣,好言相待。拜帖不递,直闯入营,说要见我们将军,我们将军就得巴巴的出来见你,真把自己当妖界之主了。」 外面树叶飘摇,悲风惨惨,里边气氛冷凝,寒风飒飒。 晏归之不恼,笑着欠身道:「阁下说的对,不递拜帖是我等疏忽了。」 高莽又是一哼气,将目光移向别处,轻视至极。 苏风吟接着上前,媚笑软声道:「确实是我等有失考虑,只因事出紧急,不知将军可能通融通融?」 这声音柔媚,只一听,浑身就像是泡在热水里,酥软人半边骨头。 屋中一群人将目光落在苏风吟身上,毫无顾忌的打量她,见她面貌,无不惊艷,细细一思想,便认出她身份来。 苏风吟和晏归之都不过三百岁,妖界战乱时,这些个半妖在仗剑征战,两人却还只是个奶娃娃。即使两人颇负盛名,但俱是女身,又因面貌太过夺目,往往叫人忽视其实力,以至于将人轻视。 高莽在苏风吟一百来岁时见过苏风吟,那时的苏风吟虽未完全长开,但已有出尘之姿,不想如今成了年,出落得更是勾魂夺魄要人命。 高莽心底一动,没守住本心,淫肆狂邪上头,他道:「此事简单。」 高莽朝晏归之抬了抬下巴,道:「小族长初次拜访,当携礼而来,早听闻小族长善音律,苏少族长善舞,不若小族长献曲一首,苏少族长踏乐起舞,助我等酒兴,当作拜礼,待我等尽兴,自然请方将军出来相见。」 同晏归之几人一道前来的腾蛇族人余烬喝道:「你这厮,好生无礼!」 晏归之何等人物,苏风吟又是何等人物,两人身份尊贵,岂是伶人,这高莽好大的口,一张嘴便是让两人舞乐,供其享乐,便是仙帝,都没有让两人纡尊降贵,贡献乐舞,只为取悦自身的道理,区区半妖,也敢如此放肆,口出狂言。 余烬思想贪狼与腾蛇是同盟,晏家的人又不遗余力助自家族长渡过雷火之劫,现在见高莽如此欺侮晏归之和苏风吟,心底自是火冒三丈。 又哪里能想到苏风吟朱唇一启,道:「可以。」 允了。 余烬叫道:「少族长,这怎么能行,他们分明是在折辱你和晏族长,忒是狂妄,这不仅是轻视晏族长和少族长,更是藐视妖族,待我禀过族长和方族长,我们四族齐聚,叫他给个交代,看他到时还有何话说!」 晏归之无奈的望了眼笑的美丽的苏风吟,又淡淡的问高莽道:「可有琴。」 余烬:「……」 怎的这两人浑不在意。 余烬又去看晏辰寰和晏凌寰,两人抱着臂,先前有人对晏归之有一丝不敬便分外上头的两人,如今却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另一边云生心底也是万分震惊,他不拦着高莽,便是觉着晏归之和苏风吟两人身份尊贵,断不会答应这无礼的要求,谁能想到,两人轻轻松松就应了。 听到晏归之要琴,云生要开口劝阻,谁知高莽快了一步,向外高声道:「来人啊,取琴来!」 属下取来了琴,问高莽要放于何处时,冀万里起了身,将左首的位置让出,道:「族长若不嫌弃,便坐在此处罢。」 晏归之看了眼冀万里,道了声:「多谢。」 拂了衣袍便坐下了。 云生见事已至此,难再劝阻,回首再一看高莽,红光满面,志得意满,不禁摇首嘆息。 门帘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半妖,俱是听闻两位圣族族长到此为他们高大人舞乐助兴,心中好奇,要来一观。 苏风吟款步走到坐席中央,纤腰慢扭,步步生莲,她穿着一身嫣红的广袖长裙,裙角有金线勾挑的金莲。她一拂长袖,异香阵阵,在场的人便不自觉的吸气入肺腑。 晏归之双手抚在琴弦上,她看了眼晏辰寰,晏辰寰会意,扯了扯晏凌寰,两人不动声色的拉过余烬,悄然的挪到了晏归之身后。 晏归之抚曲,音韵悠扬,清婉欲绝,苏风吟献舞,娇眼如波,娇躯如柳,一乐一舞,犹如天作之合,妙不可言,众人心中惊嘆不已。 空中芳香馥馥,须臾间,众人眼中便只有中央那抹红色的倩影,似乎心被她牵动着,意识沉溺在她身上,难以自拔。 苏风吟轻移身形,身子轻盈的一转,坐到高莽身前的案桌上,她抬起高莽的下巴,媚眼一弯,娇声道:「高大人,现在可以告诉妾身方将军的下落了罢。」 高莽一双眼睛紧盯着苏风吟,他道:「方将军他出岭了。」 苏风吟一挑眉,继续问:「他去哪了?」 「不知。」 苏风吟有些不高兴,她道:「现在,你走到外边族人汇聚最多的地方去,大喊三声『我高莽是盂山脚下池中的老王八,晏家人都是我高莽的祖宗,我高莽以死效忠』知道不知道。」 第129页 「是!」 苏风吟双眼一眯,满面笑容,道:「乖!」 随后高莽起了身,迳往外边去了。 晏归之琴弦一挑,一曲终了,余音不绝,云生同余烬如梦方醒,苏风吟三步一转,也不理众人,直接坐到晏归之怀里。 晏归之眸中笑意温柔,她道:「坏。」 苏风吟道:「谁让他对你无礼。」 苏风吟将先前挑了高莽下巴的那只手递到晏归之面前,皱着鼻子,面上嫌弃,道:「给我洗洗。」 晏归之摇头轻笑,让晏凌寰取了点积雪来,用火化开烘暖,供她净手。 云生方察觉先前中了苏风吟魅惑之术,方要说话,外边一片倒地之声,帐中几个修为浅的半妖也纷纷倒地,云生回首去看,竟见众人两耳流血。 云生大惊道:「晏族长,伤吾手下,你这是何意!」 晏归之给苏风吟净了手,两人起身道:「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生道:「你抚琴动用灵力,以琴声做利器,伤了众人,莫不是要否认。」 晏归之笑道:「云大人误会了,我在盂山也常抚琴给族人听,动用灵力,其声传的更远,我抚琴动用灵力是常态,族人听来也不见有何损伤吶。」 晏归之看向身后,问晏辰寰道:「四哥,你说是不是。」 晏辰寰面不改色道:「确实如此,想来是阁下的属下身体较为娇弱,受不住我族族长这琴声罢。」 云生道:「你!」 晏归之道:「既然方将军出了岭,我们也不便久留,告辞了。」 晏归之扶着苏风吟往外走,晏辰寰同晏凌寰随后,余烬瞧了场好戏,心中对这贪狼的族长与夫人越发敬佩,直笑着摇头,朝云生一拱手,道了句:「告辞。」也一道走了。 晏归之几人未走多远,冀万里出了营帐来,将晏归之叫住了,他道:「晏族长,要下雪了,仔细着些,莫要在雪谷里跌了跤。」 晏归之回头,看了他一回,朝他欠了欠身,道:「多谢提醒。」 几人要走时,晏归之踏了几步,又停下了,朝一处看去,苏风吟在她身旁,顺着她目光看,见只是白茫茫一片,并没有什么。 苏风吟道:「怎么了?」 晏归之摇了摇头,道:「走罢。」 冀万里背着手,望着一行人走远。雪地里凭空显出一双双脚印来,又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一路往冀万里这边来。 冀万里幽幽嘆息道:「晏归之。」 「便是未晞,苏晚来之流都及不上她。」 高莽一脸紫涨,额头青筋暴起,踏雪而来,见冀万里,他喝道:「那两人呢,老子要跟她见见真章,两小兔崽子,敢跟老子玩阴的!」 「方将军一早便同你们说过,晏归之同苏风吟修为深不可测,恐已与未晞,苏晚来等人平齐,莫要轻视,你落得这颜面尽失的下场,是自取其辱,现在还不醒悟,还要去丢人?」冀万里身前,凭空出现一人身形,此人一身轻甲,墨髮披肩,其几句话说的高莽纳着头,面色越发难看。 这人看向冀万里,问道:「不知先前说的事,冀将军可考虑好了?」 冀万里轻笑几声,朝其一拱手,道:「既然是主人之令,方无行同易修又已认同,属下自然也是任凭重岩大人调遣。」 第65章 晏归之同苏风吟从封魔岭离去后, 直接回了盂山,离去时,晏归之站在高地上,望着下边的雪谷, 白雪覆地千里,将往年妖界大战的创痕尽数隐去。 苏风吟默默的上前来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握, 两人双眸相对, 无需多言, 对方的要说的话瞭然于心。 到盂山后, 晏归之给晏杜若去了信, 说了封魔岭内的事。 晏杜若斟酌一番后还是将此事告知给了桑娆,彼时桑族长还趴在床榻上忍受雷火歷练,听得此事, 勐地起身, 将晏杜若吓了一跳后, 又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桑娆趴在枕上,咬着一口白牙,恶狠狠道:「十有八九是那群王八羔子了,本尊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难消心头之恨!」 晏杜若趁着桑娆说话时, 将晏归之送来的蕴灵丹塞进了桑娆嘴里, 道:「是!是!那你也先得把你身子调养好了再蹦跶,否则就是去了封魔岭, 也是挨揍的份。」 桑娆将那丹药咽下,十分自然得牵住晏杜若的手汲取灵力,口里嘟囔道:「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晏杜若道:「我这是忠言逆耳。」 桑娆道:「既然人界乱像与半妖脱不开关系,那便不可不防。」 晏杜若问道:「你想怎么做?」 桑娆道:「通知方予安,让他去盂山同狼崽子商议对策,四族之中只有他不知道这些事了,他去了盂山,正好叫狼崽子问问他冥界里的事情。」 「必要时,这些事整个妖界都得知道。」 桑娆遣了族人去往了流波山通知方予安,方予安接到信件时心下大惊,方家的三兄弟立时动身,往盂山去。 彼时晏归之遣往幽燕的族人返回,来见晏归之。 那人拜道:「族长。」 晏归之问:「查得如何?」 族人道:「木狼的族长说确实有重岩这人,不过百年前去了一趟人界后,便再未回族,遣了族人去寻,也是毫无踪迹。」 晏归之微敛住眉,道:「她真长在幽燕……」 第130页 族人一番犹疑,说道:「族长,还有一事。」 「说。」 「木狼的族长说重岩并非是木狼族人,只是木狼的族长受了人委託,才将其抚养,而将重岩带去幽燕的人……」族人看了眼晏归之,才道:「是老族长。」 晏归之脑中思绪飘忽了一瞬,道:「你说什么?」 族人道:「木狼的族长本不愿说出老族长的身份,只是见属下问的急,又有族长交代,重岩身犯重罪,木狼族长不得已才说出此事。」 晏归之沉默了半晌,道:「我知道了,辛苦了,下去罢。」 族人走后,晏归之缓步而行,漫无目的,她垂着头沉思,只顾往前走,再次抬起头时,到了明堂。 晏归之抬脚走了进去,明堂正面悬挂着一张先祖的画像,下边香案上红烛长燃。 晏归之抬步朝二楼书房上去,去时大长老正在里边翻阅典籍,明堂二楼亦是藏书阁,大长老晏天无平时主掌祭祀,明堂便由他管理,族中许多卷宗秘书自然是他最清楚。 晏归之走了过去,大长老不知在看什么,看的聚精会神,竟是没有发现晏归之过来。 晏归之在大长老背后瞧了一眼,见书上开头几字『北海秘术生育卷』 晏归之:「……」 晏归之无奈的叫了一声:「大伯。」 大长老回头一看是晏归之,慌忙将书卷收起,轻咳了两声,道:「归之啊,有事么?」 晏归之微微一笑,道:「我想调取近三代的族谱看看。」 「族谱?」大长老问了一句,将那书卷偷偷的放到书架上,便反身去找寻族谱去了,不一时就拿了一本族谱出来,递给晏归之,道:「你要族谱做什么?」 晏归之接过,垂头翻阅了几张,道:「找一个人。」 大长老道:「往上十代的都在上边了,你们这些小娃娃的名字在中间些。」 晏归之翻阅到中间,到她们这一代,上边只书有七个名字。晏归之问:「大伯,你可知道晏辞这个人?」 「晏辞?」大长老摇头,眸中没有一丝犹疑,他道:「不认得,你这么问可是与我们晏家有什么关系?」 晏归之兀自沉吟,倘若只是信晏,不一定是晏家的人,但是重岩她有晏家的狼牙,且又是被…… 可既是晏家的人,只要是姓晏,便会上族谱,为何族谱上没有她的名字,为何她会流落在外? 又怎会跑去半妖的阵营,与半妖为伍? 晏归之眸光一凝,将族谱往前边翻阅,上边只有三个名字。分别是她大伯晏天无,她爹爹晏天阙,她三叔晏天满。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倘若只有他们三人,那晏辞…… 晏归之兀自摇了摇头,她不信。 大长老见晏归之面色不好,关切的问:「归之,怎么了?」 晏归之道:「大伯。」 晏归之将族谱递到他面前,问:「这上边可有被除名的人?」 大长老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晏归之见他并不直接回答,心中有了几丝期盼,她继续追问:「此事关紧急,且我身为族长,有权知晓族中一切事物。」 大长老凝视着晏归之,不知不觉中,小傢伙们纷纷长大了,那一双懵懂迷茫的眼,也都变得如此锐利了。 大长老道:「有。」 晏归之心底某个地方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又是微微揪紧,她问:「是谁,他如今在何处?」 大长老轻嘆一声,道:「死啦,同你娘亲和青牛的老族长一起,死在了银安雪谷,尸骨无存。」 ——死啦,同你娘亲和青牛的老族长一起,死在了银安雪谷,尸骨无存。 晏归之一路返回书房,这句话总是在脑海里迴响。 重岩到底是谁的孩子,怕是只有重岩自己,和她那失踪了三百年,不知是生是死的爹爹知晓了。 晏归之走到书房,屋内传来轻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给我看看嘛。」 晏归之穿过明间,走到里边去,便瞧见苏风吟趴在桌边,拉着晏琼玖,而晏琼玖则是将什么护在怀里。 两人见她来了,晏琼玖便跑到晏归之这里来,将怀里的相思纸递给她看,面上的笑意盛满了期待。 晏归之眼中换上柔和的笑意,执起那纸书信来。这是晏琼玖写给久华的信,两人信件来往已有好几封,每次晏琼玖要回信,都会拿来给晏归之看看。 只因晏琼玖担心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得久华不高兴,不再回信来。 晏归之一路看到末尾,瞧见了那句『我想你了』,喉中不免有些酸涩。 晏琼玖口不能言,除去一众家人外,她很难向外人表达清楚自己的感情,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沉默且被动的。 她的爱是无声的,亦是含蓄的。 倘若会写道『我想你了』,那便真的是很想很想她了。 晏归之柔声道:「寄去给她罢。」 晏琼玖欢喜的接过信来,跑出去站在露台边上,手心灵力灌入,相思纸化作金鸟,飞向天际。 苏风吟手臂撑着脑袋,道:「六姐都不让我看,你一来,就巴巴的往你跑来,我有那么不靠谱么。」 晏归之过去轻轻抚了抚她头顶,笑道:「你平时若是少逗些六姐,她便予你看了。」 第131页 「哼!」 …… 当日傍晚,晏杜若送来的信前脚方到,方予安三人后脚便到了盂山。 晏归之接见了三人,将事情给三人说清后,三人面色都不好看。 方无行乃是青牛族的血统,算来是这三人的堂兄,虽然这人不归青牛族管辖,三人对其所做之事亦是毫不知情,只是三人乃是忠厚之人,出了这档子事,心底仍是觉得愧疚,颜面有失。 方文武一拳捶在扶手上,狠狠道:「这群祸害,就他娘的得早些除掉,大哥,明日回了流波山就点兵,二弟愿打头阵!」 方予安道:「半妖与妖族相安无事已有百年,那些人毕竟有妖族一半的血脉,如今的妖界已有大半的人对其放松了警惕,态度亲厚不少,现在我们没有证据,你平白无故的出兵,妖界谁人信服!」 方山风道:「大哥说的虽是有理,但这一行人断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做出这许多事来,如今甚至与百年前的鲛人案有牵扯……」 方文武道:「说不定就是这些人干的!」 方山风道:「如今事又与冥界有牵扯,不能大意!」 方予安起了身,双手推前,向晏归之欠了身,他道:「这事三位族长在天枢经歷过,最为了解,只是如今桑族长卧在床榻,难以管事,一切事由还是有晏族长和苏少族长定夺最为妥当,青牛上下愿全力配合。」 晏归之面色凝重,朝其微微欠身,道:「归之便不推辞了。」 方予安道:「冥界那边我会尽力试探,也会全力协助子菁,其余的,不知晏族长有何打算?」 「方族长还是唤我归之罢。」晏归之道:「兹事体大,不能只有我们四族知晓。」 方予安道:「归之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予安兄罢,同桑族长一道唤我牛族长也行。」 晏归之唤道:「予安兄。」 方予安笑应了,随后轻声一嘆,说道:「暗流涌动,是当早做准备,妖界该凝聚一心了,否则,只能步百年前半妖之祸的老路。」 晏归之道:「首先还是得召集来忠心臣服四族的妖族,告知其事,让其有所防范,四族力量壮大,行事起来也能容易些。」 方予安算道:「我与桑族长族下效忠的妖族一共有十数族,算来当有五六万人。」 末了,方予安不免嘆息,道:「半妖之祸,荼害妖族至此。」 若是换做以往,十几族的妖族,起码得有十万人之多,如今却是子嗣凋零至此。 晏归之道:「贪狼与涂山亦是如此,如今四族一起,便是有十五万人之数可以用,也不至于落得太被动。」 方文武一腔热血,兴冲上头,握拳道:「如今这仗势,像极了阿爹他们当年聚集群雄攻打舜尤,那年我们年幼,只能被留着守山,今年好歹轮上我们了,他们这些个半妖若是没有什么企图最好,要真是想作乱,老子打头阵,一棒敲碎他们头盖骨!」 第66章 因流波山到盂山路途遥远, 当晚方家兄弟三人便在盂山内歇息,一行人因着半妖一事睡不着,方文武走了一圈,在练武台上遇着了晏仁泽, 两人交起手来,打的尽兴。 晏归之站在书房的露台上边,眺望着东望宫, 月朗星稀, 灯火辉煌, 夜晚的盂山静谧安详, 夜风拂面, 温柔熨帖。 方予安自后走上前来,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到练武台上打的酣畅淋漓的两人身上, 心底有些感慨。四族之中, 青牛与贪狼性情是最合得来的, 却因当年族人误伤晏琼玖一节,叫两族有了数百年的隔阂。 方予安道:「殷玄近些年来身子不大好,已有退隐的念头,只因子菁流落在外,他心中有一丝放不下, 此事才一再搁置, 如今知道你助她脱离困境,又将其送归冥界, 殷玄万分感激,只是他与你无甚交际,不好突然拜访,便託了我向盂山递一份拜帖,待他寻着空,便会携礼前来盂山,亲自谢恩。」 晏归之回头来看方予安,面上微笑道:「鬼王与青牛关系这般亲厚,我曾听闻青牛族曾与鬼族有过婚约,原先还有几分不信,现在想来这事是八九不离十的了。」 方予安道:「亲厚谈不上,只是有百年的交情罢了。不过归之说的亲事,确有此事,只是鬼后身殒后,便不了了之了。」 晏归之问道:「不知道是族中哪位英才要与鬼族联姻。」 方予安朗笑几声道:「是舍弟方山风,哪里是什么英才,不过是个无知小儿罢了。」 晏归之又问道:「现在两族可还有此打算?」 方予安道:「此一事还是要看缘分罢,现在山风也大了,挑着个漂亮姑娘也得他自己喜欢才行。」 正说着,方山风从这边过来,向着两人行礼,叫道:「大哥,晏族长。」 方予安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和族长正说起你的婚事。」 「我族打算与冥界联姻,将你嫁到冥界,给子菁殿下做驸马去,这一婚事,你可愿意?」 方山风当即闷声道:「大哥,你就这样拿你自家弟弟的婚事做筹码啊。」 方予安道:「这怎么能说是当筹码,子菁殿下一表英才,身份尊贵,这是何等好的姻缘。」 晏归之见势头不对,轻咳了两声,在旁淡淡道:「予安兄,令弟的意思应当是想求一个两情相悦,而不是强凑姻缘。」 第132页 方山风立刻附和道:「我都没见过鬼族的公主,她是胖是瘦,是恬静温婉还是火爆泼辣,我都不知道,别说喜欢了,我与她合不合的来都尚不知晓,怎么就说好姻缘了。」 「不过大哥若是执意要做这桩姻缘,小弟为了青牛上下,也只能牺牲自己的幸福。」 方山风说的甚是悲情。方予安笑骂道:「就你有理!不过是晏族长提起这事,我探探你的意思罢了,谁说要给你做姻缘,人家子菁殿下瞧不瞧得上你还不一定。」 方山风问晏归之道:「族长怎的问起这事,害我白担心一场。」 晏归之心底轻松了些,她含首垂眸,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因为家姐倾心子菁,已将狼牙送出,先前听桑族长提起过婚约一事,担心会与青牛族,鬼族有所冲突,故此一番探问。」 方予安并无责怪,反倒是双眸睁大,面色敬佩,道:「竟是如此么,倒不想二殿下快人快语,追喜欢的姑娘也是如此干脆利落。」 「山风,你当跟人二殿下学学。」 方山风:「……」 晏归之笑道:「不是二姐,是在下的六姐。」 方予安与方山风同时一怔,两人沉静了片刻,方予安道:「当真是六殿下?」 晏归之道:「家姐被动,有时又分外执拗,甚少主动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东西,如今她遇着喜欢的人,我便希望她能得到这份幸福。」 方予安沉思一番,他道:「青牛族与鬼族的联姻,归之不必担心,青牛族向来有成人之美,若是二殿下,青牛族会成全,若是六殿下,青牛族不仅要成全,更会鼎力相助,以弥补当年之过。」 晏归之向着方予安深深一拜,道:「予安兄心胸宽阔,此番恩情,归之铭记在心。」 哪里想方予安却是一掀衣摆,朝晏归之单膝跪下,后边方山风尚有些惊愣,却也是随着大哥跪下了,行了大礼。 方予安直面晏归之错愕的神情,他见晏归之要来扶她,连忙道:「晏族长稍后,待我将话说完,族长再扶我不迟。」 他道:「我助族长并非是完全没有图谋。」 有些话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方予安笑意如往昔般温雅,他徐徐说来:「妖界百族各自执政已有数千年之久,妖族安于现状,无人去打破这规矩,但那时各族子嗣兴旺,妖界修为深厚的大妖又不计其数,且有两大神器镇守,倒也无人敢侵犯妖界。可到了后来,妖界回过神来,神器被盗,舜尤兵起,妖族被各个击破,转瞬便被半妖侵占了大半的江山。」 「半妖之祸虽是过去了,各族却落得子嗣凋零,大妖几尽陨落的下场,威望百年迴转不来,走到这步田地的原因一是轻敌,二便是妖界一盘散沙,无人领路,倘若依照老路,妖族还不知变通,妖界迟早落入他人之手,我等尽皆沦为他人奴僕!鲛人案便是血淋淋的警示!」 「数百年前我曾与桑娆聊过这些事,她说『妖界若有变动,必由四族兴起,妖界若有帝王,必在四族之中』,那时我尚摇头否定,她说我固执,如今想来确也没错。」 「晏族长,我曾在仙宴时说的那番话并非是假意推脱,我深知自身德行,必是当不起百妖之主的,而当桑娆告诉我她向你表明了心迹时,我也有了考量……」方予安并没有将话说完,毕竟接下来的意思,两人都明白,方予安最后看了眼晏归之,便朝她缓缓的垂下了脑袋,他道:「两族有百年的隔阂在,方予安此一番话,只是希望晏族长能明白青牛的心迹,抛却两族嫌隙,接纳青牛一族,到了必要之时,让青牛助贪狼一臂之力。」 …… 四族商论妥当后,不出两月,已聚集了二十五族,算上四族,兵力共有十八万之多,占了妖界兵力的三成。 其中鲛人族人数最少,不过千人,且远在北海,听闻潮音之事,族长带着一众长老不远万里来到盂山,一来请罪,二来倾力相助。 晏归之本是不愿鲛人族参与进来,鲛人案后,鲛人族几尽灭族,倘若这次又起战乱,鲛人族如何经受的起,可晏归之最终耐不住鲛人族长执意请战,又因此番事体与鲛人族脱不开关系,只得随了鲛人族长的意。 彼时,妖界已是开春,万物復甦,灵力清爽充沛。 桑娆的雷火吸纳了大半,已能下床行走。二十九族几番聚集,商议首领,后由桑娆、方予安、苏风吟齐出面,推举晏归之为首,遂众族臣服,再无异议。其后又有几族族长游说,又说动了六族,归于四族旗下,妖族之心已渐渐凝聚,不似先前一盘散沙。 一切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至晚春之时,晏归之收到久华来信。 上书——阴兵有异 晏归之看着这四字,眉头拧着,久久无言。 所谓的阴兵,是由六界族人身陨后,阴魂被神器阴兵令转化而来的鬼族,这些阴兵虽存在的时间有限,使用阴兵令之人的修为也有限制,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阴兵是十分可怖的存在,歷届鬼王不会轻易动用。 如今冥界中阴兵令掌握在阴子炀手中,阴兵有异,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直到白嫩嫩,香馥馥的纤指戳在晏归之眉心时,晏归之方才展眉,看向来人。 苏风吟轻身坐到书桌上,抽过晏归之手中的信件,看了一遍,沉吟道:「殷子炀已经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了?」 第133页 晏归之道:「我一直在思想,殷子炀阴兵令在手,倘若他有意愿,完全能将人界战死的百万将士转化为鬼族。」 重岩引着那几人为何无缘无故的挑起战乱,害了百万将士的性命,此事一直可疑,若是目的在此,倒也说得通。 苏风吟道:「天枢有冥界的人搅和,不排除半妖与冥界做了交易,答应替殷子炀挑动战乱这个可能,他确实有嫌疑,只是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若说是为了取得鬼王之位,大可不必,他修为深厚,威望颇高,又已经有阴兵令在手,已经相当于半个鬼王,何必多此一举。」 此话一落,两人都静默无言,沉思了半晌,书房里兽炉中香菸裊裊。 苏风吟揶揄道:「殷子炀屯兵百万,难不成还想称霸六界。」 此是玩笑话,晏归之却勐地看向苏风吟。 是了,她们的想法太过局限了,妖界虽逍遥自在,无心权谋,可并不代表别人没有雄心壮志,不想君临天下! 借妖族之手,挑动人界战乱,收集百万阴魂,神不知鬼不觉。 待他兵成,谁想得到。 晏归之总是思索不透殷子炀作为的目的,苏风吟此番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风吟也是渐渐醒悟,恍然轻吟了一声:「啊。」轻笑了起来。 晏归之笑道:「夫人真聪明。」 苏风吟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将脸贴过来,气息炙热,芳香馥郁,她媚声道:「有奖励没有。」 晏归之吻了吻她的额头,苏风吟摇晃着她的脑袋,软声道:「不够!」 晏归之便吻住她的眉心,苏风吟道:「不够,不够!」 晏归之软唇下移,落在她鼻樑上,苏风吟眯着眼,声音压的低哑,喊道:「晏归之。」 像只猫儿张开肉爪,探出尖利的指甲来。 晏归之浅笑出声,唇瓣落在苏风吟双唇上,轻轻含着,像是对待珍宝一样,细心呵护,可惜妖狐不领情,张开了嘴,一口咬住晏归之下唇,牙齿细磨,一路咬过去,将晏归之唇瓣含在口中吮吸,软舌抵进她城关内肆掠,俨然是个猖狂张扬的霸王。 末了,苏风吟抽身,晏归之伸出手轻抚自己唇瓣,无奈道:「你怎么每次都这般狂肆。」 「你不喜欢?」 晏归之将人从书桌上抱下来,道:「喜欢极了。」 第67章 当天晏归之同方予安一道去了仙界, 面见仙帝,请其出令调查冥界。 仙界代管六界,倘若有人违反六界规定,它便有权清查, 冥界就是有生人不得入内的规矩,也得在六界共规前让步。 殷子炀意图六界虽只是他们猜测,所握的证据也只有久华这信上四字, 但事关六界安危, 请仙界出面干预查探有这两点足以。 待两人从仙界出来, 反至妖界, 两人并未急着离去, 而是乘风立于空中,望着妖界山河。 两人脚下云雾不断飘过,方予安口中不住嘆息。 晏归之道:「他们肯派出仙尊入冥界查探总是好的。」 方予安又是一声嘆息, 他们适才同仙帝谈论此事, 仙帝反应平淡, 这事虽只是推论,可仙帝的回应也太不如人意。 两人请命去冥界调查,他二人是仙界的仙尊,又与久华有联繫,方予安同鬼王交好, 晏归之亲歷了天枢的事, 两人应当是此次调查最为适合的人选。 但仙帝拒绝了,仙帝一番话叫两人意识到其反应平静的原因。 仙帝道:「妖界腾蛇族人应不休, 鲛人族人潮音,不顾六界规行,踏足天枢皇宫,迷惑后妃,操控帝王,杀害朝臣,更是驱使一道的贼人,挑动七国战争,致使百万将士丧生,其同党重岩是妖界幽燕之人,剩余四人身份尚未查清,这事本从妖族而起,虽然几人脱离了妖族,但事发之时,四族有三位族长身在天枢后宫之中,虽然本座相信三位仙尊,但妖界实在不应该再参与到这些事中来,当避避嫌了。」 偏偏是妖界的人来告知百万亡灵的异常,仙帝怎会没有疑虑。 方予安道:「罢了,事已至此,再愁无益,我们给仙界种下怀疑的种子,倘若殷子炀没有异心,万事皆休,倘若他真在屯积阴兵,仙尊此番前去打草惊蛇,逼得他露出马脚,给鬼王敲敲钟,也让仙界正视,我们只需盯紧了半妖便好。」 晏归之微微张了口,思索一番,还是没有说话。 两人道了别,分路而行,一人往流波山去,一人回了盂山。 晏归之身形翩然落至盂山阁楼的屋檐上,清风夹带着各式的气味,她嘴角弯起,纵身往书房去了。 悄声进了书房内间,往书桌后望,果然见那人蜷在塌上酣眠,她悄步走了过去。 塌上的人枕着玉臂,乌云散乱,衣襟微开,玉骨半露,毫无防备的模样诱人怜爱。 晏归之手指撩开她额前的长髮,倚在塌边,轻声道:「风吟。」 塌上的人不应,晏归之又唤了一句,苏风吟方才呻/吟一声。 晏归之笑意渐深,她道:「小狐妖,再贪睡,小心仙尊罚你与仙童一道去丹房守炉火,届时一个不小心,烧了你满身的皮毛,叫你做个没毛狐妖。」 苏风吟懒懒的抬起一只眼来,低喃道:「没毛便没毛,反正我有人要了,变丑了,心疼的也是那人。」 晏归之凑上前去,爱怜的揉了揉她额头,柔声道:「莫在此处睡了,仔细明日骨头疼,回房里睡去。」 第134页 苏风吟伸出两只白滚的臂膀来,睡眼惺忪的,道:「你抱我回去。」 晏归之遂弯下身,将人抱在怀里。晏归之怀里温软,又泛着清雅的香气,苏风吟将脑袋靠在她臂弯里,没多时便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晏归之垂眸望着她,眼中泛着温柔的光,她脚步落得很轻,每个步子都走的平稳,月华落在两人身上,恬静又安宁。 回到屋内将人放到床上,苏风吟眼睛仍闭着,嘴里嘀咕了一句:「你同仙帝谈的如何了?」 晏归之吻了吻她眉眼,道:「乖,你先睡,明日再同你说。」 苏风吟真箇不问了,待晏归之要起身脱衣时,苏风吟拽着她衣裳不让走,晏归之无法,又俯身吻了吻她,柔声道:「乖,我脱了衣衫便过来。」 苏风吟仍旧不放,晏归之便轻轻吻了吻苏风吟双唇,这人才将手放开了,晏归之见状笑的直摇头,嘆道:「小狐狸。」 …… 时光恍然中又走完了一月,封魔岭毫无异动,较之平常算是安分的诡异,冥界之中亦是整日太平,数位仙尊前往冥界之中,并未查出什么来。 妖界内,一方面聚集在四族旗下的妖族们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各族联合,因着鲛人的惨案,半妖的耻辱,众人心中已有种子萌芽,这些妖族意欲推举出一名妖帝来。另一方面,不服四族的,对四族聚集妖族颇有微词,道四族以公谋私,是意图吞併妖界各族,致使固守族群利益权利的妖族也纷纷附和,指责四族。 桑娆是直脾气,气的暴跳如雷,直喝:「这些守着一亩三分地的秃头匹夫!本尊要他的宗族?本尊看不上,这些个歪瓜裂枣,本尊收在手里还嫌丢人咧!」 彼时桑娆雷火已全数吸纳,精神抖擞,一改床榻上的娇弱模样,比之寻常更是张狂了百倍。 桑娆朝着晏杜若扬了扬下巴,道:「晏杜若,你说是不是。」 晏杜若道:「嗯。」 两人在柴桑山桑娆的书房内,拿着族人呈上来的书信在看。 因着晏杜若助桑娆渡过了雷火,柴桑山上下便将晏杜若当作第二个族长在对待,不仅好生伺候着,还生怕她要回盂山去,好在这人自始至终没提过这事。 桑娆看了晏杜若两眼,疑惑道:「晏杜若,你这两日魂不守舍的,莫不是在柴桑山呆腻了,想家了,想回盂山去了?」 晏杜若抬起头来,茫然道:「嗯?」 桑娆展颜一笑,明眸皓齿,是世间最明艷的花儿,她道:「怎的,我身上的雷火把你脑子烧坏了,变成这副呆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你。」 晏杜若忙将眸光移开,喃道:「不像我。」 桑娆道:「罢了,我雷火也已吸纳完了,你将逆鳞归还我,我们的帐一笔勾销,你也回盂山去罢。」 晏杜若道:「你赶我走?!」 桑娆一愣。晏杜若慌忙道:「不是!我是说你这蛇也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卸磨杀狼了罢!我日日忍你雷火压制你,还渡你灵力,你还没好吃好喝伺候我,便要打发我走,你也忒不讲恩义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很失望!」 「我不过是见你思乡情切。」桑娆啧舌,颇为嫌弃道:「罢了,罢了,你这狗崽子就不能好言相待,不回去便不回去,本尊不赶你,你爱待多久便待多久。只是本尊逆鳞你该还来了,你的狼牙我也好好放着,我去拿来给你,一手交逆鳞,一手交狼牙。」 桑娆转身要去取晏杜若的狼牙,晏杜若喊住了人道:「你逆鳞不在我身上。」 桑娆迴转身来,道:「什么?!」桑娆眸光微沉,缓缓道:「你不会是把我的逆鳞餵……」 「不是。」晏杜若眸光移到别处去,只不看桑娆,她道:「我忘了带了。」 桑娆面上犹疑,她道:「我让你过来赔礼第一件事便是把我逆鳞带上,你忘了?」 晏杜若道:「我被七妹催的急,一事忘了取,这一段时日帮你渡雷火,一来二去便忘了这事了……」 桑娆打量了晏杜若半晌,她道:「晏杜若,你莫不是在唬我罢,逆鳞你带在身上,只是不想给我……」 晏杜若道:「我唬你做什么!」 桑娆道:「倘若不是唬我,你为何说话不敢看我?」 桑娆眼睛渐渐眯起,身子弯下,将脸凑到坐着的晏杜若面前来,两人离得近了,晏杜若目光便闪躲不了了,只得直视桑娆,面上渐渐泛起红来。 桑娆调笑道:「晏杜若,你莫不是喜欢上我了罢。」 就这一句话,把晏杜若连耳朵带脖子红了个透彻,她勐地起身,道:「哪个喜欢你来!你,你这人,怎,这般不要脸的!」 桑娆缓缓抽身退开,她以为晏杜若这脸红是恼的,便道:「最好是如此,本尊是个薄情人,喜欢上本尊註定是要心伤的。」 晏杜若吐出一句:「给你脸!」 桑娆面上浮出浅笑,她道:「你逆鳞没带,狼牙我还是依言还你,本尊是个守信的人。」 晏杜若嘴唇抿着,闷闷道:「不必了,我也是个守信的人,一手交狼牙,一手交逆鳞,待我将逆鳞带来时,你再还我不迟。」 桑娆道:「即是如此,便随你罢。」 …… 午时,晏杜若遣散了伺候的腾蛇族人,说是散心,一人走到腾蛇族最负盛名的五色湖边坐下,静静望着碧蓝的湖水看了好久,倏地长啸了一声,末了,一手掩面道:「晏杜若,你这蠢货!」 第135页 随后好长一阵嘆息,晏杜若张开臂膀躺倒在草地上,望着碧蓝的天,辗转反侧,忽的又站起了身,往腾蛇族宫殿去了。 三日后,晏归之收到了晏杜若的信,她展着相思纸阅览,在书房中反覆踱步。 晏修灵见她面色说不出的怪异,好奇道:「什么信叫你显出这般为难的神色来?」 晏归之将信递给了晏修灵看。晏修灵正在饮茶,忽的瞥到上边几个字,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呛的直咳嗽,他拿着这信纸,双眸因震惊而大睁,他快速将其阅完,末了,又闭了闭眼,再看了一遍。 晏修灵道:「我没做梦罢!」 苏风吟见他兄妹俩这般姿态,心也好奇,走来取信观看。 晏修灵失声尖叫道:「我那个二姐,有心上人了?!」 晏归之道:「嗯。」 晏修灵道:「那个二姐啊!」 晏归之道:「……」 晏修灵捂着脑袋,难以接受现实的样,他叫道:「她喜欢的人是桑娆?!那个桑娆!柴桑山上的桑娆,腾蛇族长那个桑娆,那个怼天怼地的女人?!!!」 苏风吟正也看到此节,挑了挑眉。 晏修灵道:「我的天,归之,你来打三哥一巴掌,三哥一定在做梦。」 苏风吟道:「这事好办,待我将涂山的魅惑之术传于二姐,就是那人是桑姐姐,那也是手到擒来,不日,盂山便能再整婚宴!」 晏归之:「……」 意识到这份感情,晏杜若心底一片彷徨,来信给众人,是让出个主意,没想到这边的人反倒比她还要彷徨。 第68章 盂山传消息很快, 特别是这个消息被晏修灵知道后,几乎是当日,贪狼宗室的人全部晓得了晏杜若有喜欢的人了。 大长老忧心道:「怎么我们家女娃娃都喜欢女娃娃?」 莘生身为长嫂,喜不自禁:「哎呀, 我们家二姑娘也有主了,待这段时间忙完,看看能不能把琼玖和杜若的婚宴凑到一起, 来个双喜临门。」 彼时, 没个能给晏杜若出正经主意的人。 晏归之在书房里, 手下坐着晏修灵和苏锡丙, 这两家哥哥话多, 在书房里聊着聊着便说起晏杜若的事来。 苏锡丙嘆说:「你们盂山可真了不得,晏归之有幸博得了我小妹的芳心,如今你们这六殿下又去套了人家冥界的公主, 二殿下要套柴桑山的族长, 怕是没几天, 你们这群贪狼靠联姻就能征服整个天下吶。」 晏修灵摇扇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套,我这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可是在正经追求那两个姑娘。」 虽说桑娆的兇勐程度在晏修灵心中算不上姑娘,但毕竟是他二姐看上的人,唉…… 感情一事, 难料, 难料! 苏锡丙道:「都说男追女隔成山,女追男隔成纱, 这女追女是个怎么回事?」 晏修灵道:「这你可得问问你宝贝妹妹。」 两人朝书桌后的人看去。晏归之正垂眸望着族中的呈报,聚精会神,丝毫不受说话的两人影响,苏风吟在后边抱着晏归之,懒懒的将脑袋靠在晏归之肩上,也在看那信。 苏锡丙颇有些羡慕的看着晏归之,道:「这段时日小妹是不是太黏晏归之了?」 晏修灵道:「你小妹哪段时间不黏我七妹的?」 晏归之头未抬,只是习惯性的伸手抚了抚肩上苏风吟的面颊,苏风吟俏皮的把脸侧过去,伸出嫩舌舔了舔晏归之手心。 晏归之感觉手心一阵湿痒,侧过脸来要看苏风吟,不防苏风吟把脸转过来,对着晏归之脖颈,晏归之将脑袋侧过来时,苏风吟微微仰头,便亲住了晏归之的双唇。 晏归之低声嗔怪道:「哥哥还在,你不晓得收敛点。」 苏风吟一点也不管,只将脑袋重新枕在她肩上,侧着望她,神色专注,一双眼睛柔的溢出水来,嘴角是满足的笑意。 晏归之心中便软软热热的,温柔的看着她,说:「我将这些看完便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苏风吟没有说话,只是笑意渐深。 晏修灵与苏锡丙十分自觉,一人摺扇遮面,一人长袖掩面。一人嘆说:「我也想小妹这样向我撒娇。」 一人嘆说:「归之若是这样温柔的对哥哥笑,哥哥死也满足了。」 晏归之对晏修灵笑:「三哥若是没有要事的话,归之要整理族务了。」 晏修灵道:「怎么没有要事,这不是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么,二姐都要疯了,兄妹七个也就你稍微可靠些,能给她出出主意。」 晏归之搁下了笔,道:「我也没办法。」 晏修灵道:「你怎么会没办法,你给六妹出主意不还一套一套的么,怎的到二姐这就不行了。」 晏归之嘆息说:「桑娆与久华不同,桑娆与半妖有大恨在,腾蛇先代族长夫妇之事在前,应不休之事在后,如今妖界形势紧张,半妖蠢蠢欲动,桑娆战意昂扬,妖界事不平,天枢祸乱的幕后黑手不查清,她是无心□□的。」 「那……」晏修灵面色忧急,他道:「二姐怎么办啊。」 贪狼族喜欢上一个人便很难抽身,这也是贪狼一族许多族人难以成家的原因。 晏归之道:「只得等了。」 晏修灵同苏锡丙离去后,晏归之很快便将族务处理完,只是没等带着苏风吟出去,久华来了信。 第136页 ——殷子炀身侧藏了四名外界之人 彼时又有其他的妖族族长来访。 晏归之向苏风吟道:「抱歉,风吟。」 苏风吟摇首道:「正事要紧。」 晏归之一路重写了信要给桑娆和方予安寄去,一路问苏风吟道:「等会你想去哪?」 苏风吟道:「等你议事完后,带我去崖树边看月亮罢。」 晏归之道:「好。」 两人遂到会客的前殿接见列为族长,此一行妖族族长本是要来与晏归之商议推举妖帝一事,没想到久华来了这封信,瞬间将众人的精神拉到冥界与半妖的关系上。 彼时又有外出寻觅标记的族人归来,族人寻觅晏归之种下的那四枚标记已久,如今也是凑巧,在久华来信的后脚赶回。 族人禀道:「族长,我等寻觅标记的气味一路追往冥界,只是冥界防备森严,我等无法入内一探究竟。」 晏归之道:「辛苦了,下去罢。」 数位妖族族长分坐两旁,晏归之与苏风吟上坐,族人来报后,众人沉吟一回,有族长沉声道:「已能断定这冥界的殿下殷子炀与半妖勾结了。」 火狮族的族长芒种疑道:「这双方是如何搭上线的?又如何做的交易?」 另有族长道:「两方都是不安分的主,何愁搭不上线。这冥界要吞併六界,妖界势微,自然最先拿妖界开刀,半妖与妖界不合,冥界定是许诺了半妖什么,半妖便给冥界卖命,恐怕这在百年前的鲛人一案就是他们所为,是他们试手之作!」 此言一出,众人点头,深以为然,想起惨死的近万鲛人族人,又想起其诱使应不休和潮音到天枢復仇,企图将一切罪名嫁祸到妖界头上,便义愤填膺,直喝:「半妖和冥界欺我妖界太甚!」 唯独晏归之和苏风吟默默无言。 半妖之战结束后,半妖内部势力混乱,争斗不休,冥界要与其联盟,并非易事。然而如今却是,半妖平和一气,冥界暗中相助。 看她们上次去往封魔岭,冀万里与方无行手下同桌而坐,甚是和睦,曾经各不相服,斗得天昏地暗的半妖将军,怎的如今就能心平气和的聚在一处了。 必是有人暗中调和,而此人除了重岩,晏归之和苏风吟暂时想不出第二人来。 只是重岩自幼在幽燕长大,算是妖族的人,且与晏归之和苏风吟同岁,在那群半妖眼中,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怎的方无行就能供她驱使,那些人半妖乱了几百年,就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重岩调和了几百年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重岩是非镜从何而来。 这些疑问萦绕在两人心头,晏归之心底总有一股不好的感觉在。 …… 众人一直聊到暮色降临,傍晚,盂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整个盂山阴暗沉郁。 盂山下雨,是比较稀奇的了。 苏风吟素手伸到栏杆外边去,接着屋檐落下的雨水,掌心汇聚了小小一汪雨水,雨珠落到她手心,啪哒的轻响。 飘进来的雨气将她衣衫浸湿了。 晏归之从后走来,将外袍披在她身上,嘆道:「雨天在盂山少见,一年难遇几回。」 末了她又轻轻一嘆,看了看阴霾的天空。 今晚是看不到月亮了。 晏归之轻声道:「抱歉。」 苏风吟回眸看她,笑道:「下雨又不是你的错。」 她走来抱住晏归之,说道:「其实只要你在,身在何处都无所谓的。」 晏归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夜来,几位族长留宿盂山,晏归之身为族长,席间自然要招待众人,苏风吟向来懒得做这些个事,虽然还是同晏归之一起,但晏归之瞧出她有几分不耐烦,便让月皓和月皎带她回去休息了。 初时,苏风吟还不愿走,被晏归之偷偷亲了亲,劝道:「我马上就回去了。」苏风吟方才动身。 待晏归之安顿好众人,回到卧房里时,轻声问门边的月皎月皓道:「她如何了?」 月皓低声道:「夫人歇了。」 晏归之遂轻步进去,见苏风吟懒懒的躺在床榻上,手上抱着她的枕头,双眸要阖不阖的。 苏风吟见她进来,縴手伸到她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晏归之从外边来,身上带了阴雨的潮气,身上微凉,苏风吟的手却是暖的,她不禁闭上了眼,紧紧贴偎着苏风吟的手。 苏风吟轻声道:「你很累吗?」 晏归之睁开眼,忽的起身,用棉被把苏风吟一裹,缠成个大粽子,抱在怀里。 苏风吟被她此举弄的一声尖叫,随后笑不迭,道:「你做什么?」 晏归之抱着人往外边去,说道:「带你去看月亮。」 晏归之出了房门,用灵力撑起一道水幕,遮住两人身形,足尖一点,便纵身飞跃而去,月皎与月皓守在门前,会意一笑。 晏归之带苏风吟来到崖边,上了崖边大树树顶的树洞中,将苏风吟连人带锦被的放好,身形一转,落在大树枝桠顶端上。 身前便是万丈悬崖,天地间是深沉的青灰色,蒙着细细密密的雾。 崖边风大,吹的晏归之衣带狂舞,晏归之唤出青锋来,手中南明离火灌入,青锋剑立时覆上金黄的火焰,晏归之双手指天,青锋朝天际唿啸而去,如金龙飞天,气贯长虹,直奔云层而去。 第137页 阴云之中,金光一闪,云层破开,被撕扯出一个大洞来,云层那端青黑爽朗的夜空露了出来。 苏风吟一直在树洞里静静的看着,她披着锦被,抱着双腿而坐,脑袋枕在膝上,眸光缠绵,落在晏归之身上。 崖边的天际,皓月露出一角来,银华缓缓落下。 晏归之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苏风吟痴痴望着她。 晏归之笑靥如花,道:「我好看吗?」 苏风吟将人拉过来,用锦被也将她裹住,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笑道:「好看,苏风吟怎的这般有眼光,相中了你。」 晏归之浅笑不止,拉下她的手,放在怀里,两人相互依靠着。 「归之。」 「嗯?」 「你说『我在』」 晏归之浅笑了几声,道:「好。」 苏风吟便又唤道:「归之。」 「我在。」 「期儿。」 「我在。」 四面阴雨不断,独这崖边清宁着。 …… 翌日,盂山的雨又大了些,潮湿沉闷,灵力像是被黏住了般,流转不通,人的身体也像是被拽住一般,十分沉重。 晏归之同苏风吟方从崖边回来,外有族人急急来报,跪到两人面前,道:「族长,冥界传来消息,鬼王嫁女,要与青牛族联姻!」 「你说什么?!」 第69章 晏归之疾步朝东望宫去, 族人跟随在后。晏归之问:「什么时候的事?青牛族那边可有什么回应?」 族人道:「已有两三日了, 盂山今日才收到的消息, 流波山上还没有动静。」 晏归之止住步子, 沉吟一回, 道:「遣人到流波山, 问问方族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族人应了,便要退下, 晏归之又叫道:「还有,此事莫要让六殿下知道!」 族人道:「是。」 晏归之和苏风吟走在游廊上,两边风雨飒飒, 苏风吟道:「以方予安的为人, 他既然同你说过『婚事作罢』, 便不会食言,这次的事,他应当也是如我们一般,震惊不已, 措手不及。」 晏归之声音低柔,同外边的风雨一般,冰冰凉凉,她道:「只怕这事出突然是因冥界有变。」 苏风吟道:「久华可曾有来信?」 晏归之道:「只昨日那一封。」 苏风吟微敛秀眉, 她道:「如今仙界派去冥界的人也是毫无动静,确实叫人放心不下来。」 两人拐过一角, 晏修灵埋着头直往前走, 一见两人, 隔着老远便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是跟青牛族联姻?!方予安不是说要个成人之美么,怎的转身就变脸了!」 晏归之道:「三哥,你小声些,莫不是想整个东望宫的族人都听见。」 晏修灵这才压低了声,只是语速一样的急,他道:「冥界那殿下她自身是什么意思,这消息冥界不会平白无故的放出来,事关冥界公主的终身大事,这事开不得玩笑,既然消息出来了,是不是代表那殿下也是应允了这事的!」 晏归之道:「事情不简单,究竟是何情况,还是等流波山的消息罢。」 苏风吟问晏修灵道:「三哥,六姐在何处?」 「她在书房里给那殿下写信呢!」晏修灵从胸中吁出一口气来,道:「幸好她一早便趴在书房里头,否则,听到这事不晓得多难受。」 晏归之道:「我和风吟去看看她,三哥,你去同大哥说说,派族人去妖界与冥界的交界处,盯紧了鬼族那边的动作。」 晏修灵道:「行,我这就去,你们也注意些,莫让琼玖查出什么异样来。」 晏归之道:「我知道了。」 两人离了晏修灵后,便往晏琼玖的书房去。 晏琼玖的书房宽阔又暗沉,她盘腿坐在地毯上,俯着身子趴在一张低矮的长几上,矮几上笔墨纸砚全齐,手臂圈着,下边铺着宣纸。 晏归之踏过门槛,轻步走过去,唤道:「六姐。」 晏琼玖瞧见晏归之来,展眉一笑,作势要起身的,望见她身后的苏风吟,又落了回去,按照原先的动作,将手臂一圈,不知道护着什么。 苏风吟一挑眉,娇媚着声,满面的笑,道:「六姐,你便这般不待见我?」 晏琼玖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遂又把头埋着。 晏琼玖不是不待见苏风吟,只是苏风吟太强势了,她不擅长应对这种人,便是面对桑娆也是,但好歹桑娆不会刻意过来挑弄她。 晏归之轻轻拍了拍苏风吟脑袋,道:「莫要戏弄六姐。」 苏风吟便双手把晏归之脖子一圈,声音软软的,道:「怎的,你吃醋了。」 晏归之道:「你……」 苏风吟便抢白道:「好了好了,妾身日后只戏弄你一人就是了。」 晏归之:「……」 苏风吟一挂到晏归之身上便不下来了,晏归之只得揽着她,问晏琼玖到:「六姐,在做什么?」 晏琼玖抬头看了看晏归之,见苏风吟从晏归之背后探出头来,她迟疑了一回。晏归之笑说:「六姐莫理她。」 晏琼玖方将臂膀展开,露出她护着的东西来,那桌几上铺展着的宣纸上画就了一副水墨画,画的是东望宫,描摹出了东望宫苍劲庄严的十分神韵,只是这画的格局布的并不好,上边空出了太多地方,而立在画纸上的还有三粒光华荧煌的夜明珠,那夜明珠澄澈透亮,拇指与食指围合间的大小,一看便是上等的品质。 第138页 晏归之道:「六姐这画和夜明珠是要送与久华的么?」 晏琼玖起身将久华的信给了晏归之看,晏归之扫视一番,晏琼玖又告知她缘由。晏归之方知晓,一切不过是因久华提了一句冥界之中没有星辰。 晏琼玖要送久华一空星河,只是画笔能描摹的有限,她便找来这三粒夜明珠,意欲敲碎了,洒在画纸上,造出一副星河来。 当真是奇思妙想。 苏风吟问了晏归之,不禁嘆说:「六姐当真是聪明。」 夜明珠敲碎了的细粒洒在画纸上,在黑夜中看,满满一条星星亮亮的光带,可不就与星河相似。 晏琼玖面上一红,腼腆的微垂下头。 随后,晏琼玖又看向晏归之,眼中又显出几分忐忑来,她问晏归之,久华会喜欢吗? 晏归之心底又软又热。世人都道她良善,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一张面具,整个盂山里,最最良善温柔的应当是眼前这个人。 晏归之道:「六姐,她会喜欢的。」 …… 盂山到流波山路途遥远,那边的消息要传来,非止一日。 又过了三日,柴桑山那边的信已经到了,一份晏杜若的,一份桑娆的。 桑娆知晓那四员戍边大将在冥界后,意欲动身往冥界要人。晏杜若晓得鬼王嫁女的事后,竟也是提议直接往冥界去要人,只是此人指的是久华。 晏归之坐在书房里,后边没有依靠的椅背,只得将脑袋轻轻往后扬了扬,揉了揉眼角,抿着嘴,鼻间深深舒出气来。 一双素手抚上她额际,轻柔的揉按。苏风吟道:「从久华给六姐的信上来看,她已然动了几分心的,只要她不是完全的无情,其他的事便都好说。」 晏归之沉嘆道:「虽是如此……」 两人正说话,外边传来大动静,两人朝门边看去,见月皓扶着晏修灵进来,晏修灵喘息的要不得,一进来便累趴在地上,断断续续道:「归,归之,不好啦,冥界已经送亲了!」 自那日晓得消息后,晏修灵亲自去的两界交界处盯的,今日午时刚过,冥界通道大开,前边两队骑着双头马的冥界骑兵开道,中间四人一排的鬼族族人手执旌旗紧跟在后,看到这晏修灵便晓得不好。 这阵仗,不是冥界要来妖界宣战的,就是鬼族送亲了。 果不其然,一辆悬空的黑色轿子从通道中飘出,稳稳的往前漂浮,后边又是鬼族军士。鬼族尚黑,长长一队,黑压压一片,庄严肃杀,喜气没有,倒是挺有几分征战的森森之气。 晏修灵思量了一番自己拦下送亲队伍的可能性,最终选择调转了头,马不停蹄的往盂山赶,不敢耽搁一分。 两人面色同时一转。苏风吟道:「不过才五日,缘何这般着急,鬼王打的什么算盘。」 便是连青牛族那边的消息都赶不及送过来…… 晏归之从书桌后起身,走到晏修灵身旁,扶着他,沉声问道:「三哥,你确定那送亲的是鬼族的么,轿子里坐的是久华?」 晏修灵道:「是鬼族,怎会有差,至于那殿下……我,我在六妹的信件里嗅到过……那,那殿下的气味……那队伍里,有那殿下的味道。」 苏风吟倒了盏茶递给晏归之,晏归之接过后给了晏修灵,她说道:「他们当真是着急。」 苏风吟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也凑巧,外边守着的月皎也进来了,手中持着一只金鸟,那金鸟见了晏归之便朝她飞来,落到她手心里,化作一张金纸。 晏归之垂眸观看,眸色渐深。 此是久华来书。 其上书写——轮迴台中有封印 苏风吟也过来看了,两人反覆琢磨这句话,不得其解,久华的字迹潦草,落笔时应当是万分紧急的时刻,由此来看,久华处境不妙。 可鬼王还在,殷子炀便是再大胆,也不会这般肆无忌惮。 晏归之陡的抬头,心往下沉。 冥界已然生变! 晏修灵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当真不知道这鬼王脑子里……想,想些什么,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怎的当卖菜似的,急不可耐的就要脱手了,前几日……说订亲,今日就送亲,这是生怕嫁不出是怎么着!当真是老,老煳涂了!」 月皎和月皓朝晏归之行了一礼,悄步从书房里边退出去。 晏归之急问道:「三哥,送亲到何处了?」 晏修灵喘息道:「我回来时,方才到妖界,如今已过了一日了,鬼族此……此番快过幽燕了罢……」 外边忽的传来月皓失措的疾唿声:「六殿下。」 书房中三人面色齐齐一变,晏归之身形一晃,几乎夺门而出,她到书房外边的走廊上时,只远远的瞧见晏琼玖狂奔而去的身影,几乎是眨眼间便只有一个黑点。 晏归之手中还拿着久华的信,面色变得煞白,她凝气启口,道:「全族听令,拦住晏琼玖,不准其出盂山!」 清朗之声传遍盂山。 晏修灵和苏风吟赶出来,晏修灵急步到栏杆边上,抓住那栏杆,神色焦急,道:「琼玖怎的突然跑到这边来了。」 月皎与月皓齐齐跪下,道:「我们出来时便瞧见六殿下站在屋外,手中拿着一副画卷,待要拦时,六殿下已经抽身走了,我等失察,请族长责罚。」 第139页 晏归之手中升起火焰,相思纸在其手中化为灰烬,她心底沉重,道:「她的星河图画完了……」 当是拿来与她看看的。 晏修灵道:「怎么办,琼玖这丫头莫不是要去抢亲罢。」 晏归之垂眸,嘆道:「抢亲事小……」 「抢亲还事小,能有什么事大。」 「冥界此番作为怪异,也许意不在送亲。」晏归之眼眸抬起,寒光凛凛,她沉沉道:「怕就怕他,专候抢亲的人。」 苏风吟上前来牵住晏归之的手,说道:「你莫忧心,幽燕往前去便是银安雪谷,四哥和五哥在那地镇守,六姐不会有事的,且有些事,也只是我们猜测而已,不要事事往最坏的方向想。」 晏归之轻轻的吸了口气,朝苏风吟笑了笑,道:「嗯。」 不多时有晏仁泽大步过来,道:「没能拦住琼玖,已有一批族人追她去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晏归之遂将事详细告知,晏仁泽皱着浓眉,说道:「既如此,我带兵过去追她,以防万一。」 晏归之摇头道:「大哥留守盂山,我带族人过去。」 晏仁泽道:「不行!」 「大哥,此是族长之令。」 「……」 晏仁泽虽低着头,满脸不愿,却还是没了话。 晏归之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从进了是非镜开始便是如此,一直到如今,越发的强烈。 晏归之又道:「银安雪谷接近封魔岭,大哥需召集各位族长,积蓄兵力,以防半妖生变。」 ※※※※※※※※※※※※※※※※※※※※ 晏琼玖:我可爱善良,能打能吃,萌能变成毛绒绒给你撸,勐能上天入地是最拉风坐骑,你为什么不爱我:) 第70章 银安雪谷是妖界一奇景, 前边封魔岭,后边柴桑山,左面是流波山,右边是幽燕, 四面皆是四季变换,唯独银安雪谷常年冰雪覆盖,银素一片。 雪地中, 一支玄黑的队伍严整, 踏过一处低坡, 脚落积雪上, 未留出半分痕迹, 两边山坡高扬,积雪深厚,再往上便是炫目的火日。 前头开道的双头马忽的一阵阵嘶鸣, 坐立其上的将军纷纷勒住缰绳, 骏马扬蹄, 躁动不安。 只见雪地里一道灰色的身影勐冲而来,气势威勐,身影矫捷,似飞云掣电。 开道的人长喝:「来者何人!」声音迴荡在谷内,震盪的两边积雪松动, 落下一簇雪来。 那身形不止, 转眼便欺至队伍跟前,有人喊一声:「戒备!」 鬼族兵士纷纷拔剑出鞘, 长戟在前,幡幢叠叠。 来者无心恋战,一径闪躲,原是一匹灰色巨狼,口中叼着画轴,因能任意变换大小,气势又迅勐,待它冲进阵中,竟是无人拦得住。 那顶黑色的轿子便浮在眼前,灰狼一个纵身,在空中恢復了人身,手上拿着画,直接滚进了轿中。 眼前的人就是心心念念的人。 晏琼玖又是委屈又是无措,她果真要嫁到青牛去么。 只是一瞬,晏琼玖便觉着不对,眼前的人并未穿着嫁衣,只是寻常的衣袍,且她双手背在身后,本是靠在角落里的,见她进来,便直起了身。 久华急喝道:「你来做什么?!」 久华起身欲往她这边靠,只是一动身便跌倒了,被晏琼玖一把兜住,晏琼玖这时才看清她双手被锁链缚着,上边满是符印。 久华急着叫道:「走!快走!」 「你怎的这么煳涂!他们设了计,专门候贪狼族人前来,只为抓你们!」 晏琼玖听得这话,反而眉头一松,笑了,似将一身的闷气都吐出般,如释重负。 久华急红了眼,她喝道:「傻子,你还笑什么,快走啊!」 晏琼玖将她一把揽住。 只要不是,不是她自愿嫁给青牛族的便好。 晏琼玖抱着人从轿子顶端破出,化作巨狼,托着久华,落在地上时,两只前爪按到数名鬼族人。 晏琼玖并不恋战,转了身便朝雪谷出口跑。 雪地下蹿出四道黑影,黑雾缭身,四人□□朝天犼,双目赤红,龇着獠牙,其中一人喝道:「贪狼藐视冥界,劫我冥界公主,破我冥界与青牛之连理,坏两族喜事,情殊可恨,辱我冥界,犯我冥界法纪,其心可诛,速速拿来,解往冥界,听候鬼王发落!」 送亲的鬼族之人本就有一千之多,浩浩荡荡一行,纷纷化作一团团黑雾,往晏琼玖赶去。 那坐朝天犼的将军话落后,自地下又有许多身着玄黑重甲的骑兵手提长枪大刀而出。 阴煞之声迴荡幽空:「鬼王借道,生人迴避!」 贪狼脚程极快,似飞电,晏琼玖化作的巨狼在雪地中飞驰,要往晏辰寰和晏凌寰镇守的地方去。 久华伏在晏琼玖狼背上,她道:「父王深知殷子炀秉性,殷子炀做的事,他知道,他丝毫不阻止,心中是默许了那些事的,因此殷子炀在冥界作为才会如此顺畅,父王恐冥界中事牵连到我,欲要将我嫁往妖界,让我远离纷争,不想殷子炀发现了你的狼牙,将我绑上了喜轿,就着嫁亲一事要来设计加害贪狼族人,为了什么我尚且不知。」 「琼玖,你要记住我这些话,速去通知晏归之。」青空幽幽,两旁雪景飞速倒退,前边又是一处狭谷,久华道:「不是冥界中人有人叛乱,是整个冥界都是敌人!那百万阴魂,殷子炀必定藏匿着,晏归之心底要有数,还有,轮迴台里边有封印,不知在何处,也不知是什么封印,我修为尚浅,未能探清。」 第140页 久华一口气道出这些,寒风颳的她青丝乱舞,身子底下的巨狼暖烘烘的,一直奋力疾驰。 久华额头抵在晏琼玖后颈上,狼毛虽然坚硬,晏琼玖那地方的狼毛却是软的,久华道:「琼玖,如今我没有多少灵力,你带着我只是累赘,舍下我,你一个人,定能逃脱的。」 晏琼玖没理。后边四位骑朝天犼的将军手中摇着锁链,作势要栓晏琼玖。 久华急道:「晏琼玖,你听我说,他们不会伤我,但若是你被抓去,此去有死无生,妖界没有兵力救你,便是晏归之去仙界求救兵,也会因为你劫冥界送嫁有错在先而出师无名,届时仙界不会插手!你与贪狼的处境只会越发困难!」 那四路将军左右两位,已赶上晏琼玖,将晏琼玖围在中心。 四位将军手中锁链甩出,朝晏琼玖四肢缚去,晏琼玖身形躲闪,却耐不住四人夹击,后肢被一人用铁链拴住,顿时灵力流动迟缓。 晏琼玖化成了人形,唤出方天画戟,反手一戟,斩断锁链,那甩出锁链的将军使出一柄巨斧挡住余下的气劲,路上白雪顿时崩起数丈,随后四人一起朝晏琼玖袭来。 这四位将军乃是冥界八/路将军中的终南、终北、终东、终西,数千年的修为,便是晏琼玖天资聪颖,修为深厚,又怎么抵挡的住四人齐攻。 晏琼玖同四人交手数十个回合,便被终南一斧噼伤肩头,晏琼玖方天戟回挑,刺伤了终南胳膊。 终南大怒,道:「殿下吩咐,若遇反抗,只要取了她内丹,便是带具尸身回去也不妨!」 说罢,一斧开天闢地,直朝晏琼玖脑袋上噼。 一道身影一晃,挡在晏琼玖身前。 终南神色一凝,道:「子菁殿下,莫让我等难做。」 久华抬眸看他,眸光凌冽,她冷声道:「你们有什么事是难做的,晏琼玖是我救命恩人,我如今是个废人,护不了她,却也没有她受难,我冷眼旁观的道理,你若要伤她,不如先除了我罢。」 终南垂首,道:「不敢……」 要再说话,一道寒光唿啸而来,杀气腾腾,直取他头颅。 终南运斧一护,寒光倒飞去,原是一柄长剑,剑柄落到一人手中,那人在狭谷顶端,身姿俊秀,逆光而立,众人去看,只见这人杀意凛凛。又一道红色身影落在她身畔,气息太过内敛,像是变幻莫测的北海,艷阳下虽是风平浪静,一片祥和,风雨中确能吞天噬地。 晏归之和苏风吟身后还跟随着一行族人,人数较冥界的人是远远不够的。 她们来之前,封魔岭里的半妖动乱,拖住了晏辰寰和晏凌寰的人马,她们是紧追着晏琼玖来的,虽通知了桑娆,但腾蛇的人还没能赶来。 晏归之见半妖闹事闹的如此及时,便晓得这些人就是冲着晏琼玖来的,当即只带了从盂山跟出的族人抽身,追随晏琼玖的气味而来,到了这处狭谷里。 终南道:「原来是贪狼族长……」 终南本以为上面的人会质问几句,他腹中早已准备好话应对,谁知晏归之不走这个过场,提了剑便朝四个将军袭来。 终北和终东坐下朝天犼腾空,两人来迎战晏归之和苏风吟。 晏归之一声:「去救六殿下!」 族人纷纷往晏琼玖这边来。 终南心底冷哼一声,暗道:「来的正好!」 数千鬼族族人一齐上阵,杀住贪狼族人。云愁雾惨,黑烟遮天蔓地,场中一片混乱。 终南道:「先拿晏琼玖,不怕跑了晏归之!」 终南与终西一道困住晏琼玖,晏琼玖有伤在身,不多时便被终南用锁链困住,四面鬼族一起上前,用刀架住,倘若不是久华握着刀锋,终南便要立时取了晏琼玖内丹,夺了她性命。 终南先是一掌震晕了晏琼玖,对久华道了一声:「殿下,得罪了。」又是震晕了久华,叫来了一队鬼族带着晏琼玖和久华先撤。 晏归之正与终北交手,一直留心着晏琼玖那边的动静,勐见鬼族带着晏琼玖和久华离开,一声清喝:「贪狼族人听令,无论如何,夺回六殿下!」 数名族人闻声化作巨狼,横冲直撞,毫不防御,只管进攻,往晏琼玖的方向去,虽有无数鬼族人前仆后继,却难止住攻势,晏归之一击击退终北,手中火焰凝聚成弓箭,一金一蓝两箭搭在弦上,拉成满弓,瞄向那架着晏琼玖和久华的鬼族队伍。 便要松手放箭时,苏风吟一声疾唿:「归之!」 晏归之觉察到身后一股凛冽寒意直袭她后心,那股声势仿佛能刺破干坤,尚未袭向她,她便觉得心脏中了一箭似的,全身血液滞留。 晏归之一分神,手中箭松,一金一蓝两箭脱手失了准头,化作苍龙和金凰,在空中交缠狂舞,撞向狭谷两旁冰雪形成的峭壁。 晏归之回身,便见终南手中持着一物,金光闪烁,朝她袭来,那东西似乎连空气都能扭曲。 晏归之身前一道白光忽现,抵住终南攻势,苏风吟抱住晏归之,险险的躲过终南一击。 终南要再攻时,头顶峭壁崩裂,冰雪倾下,似天际坍塌而下,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 转瞬间,这条天地间的裂缝瞬间便被冰雪覆盖填满,贪狼族人和鬼族纷纷被冰雪淹没,一切争斗之声都消融在冰雪里。 待这地平静半晌,数处冰雪暴起,十数只勐兽从雪中跃出,轻盈的落在狭谷顶上的平地中。 第141页 领头的银狼虽然背上托着一人,但依旧气势威然,另十数只巨狼只敢垂头侍立。 众人恢復了人身,往狭谷下边看去,下边除了皑雪和锋利的冰石,便什么都没了。 族人跪在地上,报导:「没能夺回六殿下,请族长责罚!」 这些人身上都有伤,重的已是鲜血淋漓,强支撑着不昏迷过去。 晏归之扫了一眼,见少了两人,问道:「向尚和向夏呢?」 跪在末尾的一名族人脸色煞白,神情悲愤,道:「属下看见两人被取了内丹,尸身被鬼族带走。」说到此处,其哽咽道:「属下无能,虽近在咫尺,却连同胞尸身都救不回,求族长责罚!」 鬼族的人似乎乘乱离去了。晏归之默默无言,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回头看苏风吟时,见她站立身旁,胳膊上那伤处还是没有止住血。 晏归之撕碎了自己衣袍,替她包扎,又将灵力探入她身体,可那伤处没有丝毫癒合,鲜血依旧流不止。 苏风吟道:「终南手中拿着的,是攒心钉无误!」 晏归之没有说话。苏风吟取出自己的占星盘,上边银白的盘身已经出了道裂纹,终南那一击气势骇人,只一击便将苏风吟占星盘损伤,她胳膊被那东西划伤,伤口煞气环绕,癒合极慢,她虽只是匆匆看了眼终南手中的兵器,凭藉着这些,亦能判断出终南手中的就是攒心钉! 当年妖界和半妖翻天覆地寻觅了那么久,都没能找到舜尤手中的那几样神器,如今这两样神器现身,还在半妖和冥界手中拿着…… 晏归之依旧无言,只执着苏风吟胳膊,灵力一个劲地往她体内送去,那鲜血丝毫未止,她便紧拧着眉头。 苏风吟把手往晏归之脖子上一挂,不让她看那伤处。 她道:「这是小伤,不碍事,一会就好了。」 苏风吟道:「你不要一直拧着眉,我不喜欢看,虽然如今事事糟心,好歹也是有件好事的。」 晏归之问:「什么好事?」 苏风吟道:「一百年前呢,我求着某人,想要骑骑她的原身,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然而就在今日,我终于得偿所愿了,你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晏归之心底一暖,又是抽疼酸涩又是温热熨帖,她知道苏风吟是想要缓解她心中的沉闷。 晏归之微展了眉头,嘴角如往常,衔着一丝笑意,道:「是吗。」 苏风吟看了眼晏归之身后还跪着的人,对着众人说道:「你们起来罢,莫跪了,先看看自己身上的伤。」 桑娆的人应当快到了,终南手中有攒心钉,如今只她们这几人,不能再前去冒一次险拦截那些人。 好是那些人顾忌赶来的妖界众人先行撤了,否则,她们势单力薄,冥界却有四路将军在此,甚至将攒心钉都拿来了,他们撒下这么大的网,若是继续交手,她们少不得要吃大亏。 那些人依旧跪着,族人垂着头,道:「属下无颜起身。」 这些族人都是贪狼中最为骁勇的战士,心中荣耀感极高,即便十数人对抗冥界中人,以一敌百,已然是十分勇勐了,但完不成晏归之布下的任务,他们便觉得自身是失败,是丢尽了颜面。 晏归之道:「夫人说了起来,你们便起来!」 那些族人方叩了头,纷纷起身了,寻了地方去疗伤了。 第71章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北边天空乌压压一片,桑娆和晏杜若带着腾蛇族人,连同柴桑山四周的金豹、白象、血鸦、青雉四族一道前来相助,浩浩荡荡一片, 气势汹汹。 晏归之几人立在断崖边上,晏杜若连忙下来问其情形,晏归之将半妖作乱、晏琼玖被捉、攒心钉在冥界手中一事说出, 众人又是惊异又是愤慨。 略作商议后, 由晏杜若和桑娆带了大队人马去追鬼族, 晏归之和苏风吟带着剩余的人去助晏辰寰和晏凌寰。半妖并不恋战, 此番似乎只为阻挠晏辰寰和晏凌寰调走人马救援晏琼玖, 待桑娆一行人无功而返时,他们便退回了封魔岭去。 彼时镇守银安雪谷的妖族正在整顿,清点伤亡人数, 一众族长正讨论鬼族此番作为目的和突然出现的攒心钉。 青牛族人姗姗来迟, 同着晏归之派去流波山的贪狼族人, 两人一道来见晏归之。 晏杜若因没拦住鬼族的人好一番气恼,正是焦躁不安,陡见青牛族的族人来了,喝问道:「你们莫不是将六界都走了一遭,怎的现在才来!」 晏归之淡淡的叫了一声:「二姐。」 那晏杜若顺着晏归之眸光往青牛族人身上看去, 见青牛族人和贪狼族人身上都有伤, 道:「发生了什么事?」 来人道:「族长派了四名族人到盂山,欲要告知晏族长联姻一事原委, 不想路上歹人埋伏,拖住了我等,我们侥倖逃脱,其中三名族人重伤,便商议由我同贵族族人一道去往盂山见晏族长,其余族人暂回流波山告知族长歹人埋伏一事,我等来迟,延误正事,实在愧对族长和晏族长。」 晏归之问道:「埋伏你们的是何人?」 那人道:「半妖。」 闻得此言,帐中数位族长面色都不大好,其中有两位族长并未臣服在四族麾下,如今见半妖如此明目张胆暗伤妖族,又主动出兵挑衅银安雪谷驻兵,当下心中愤恨,思索起晏归之等人聚集妖族,未雨绸缪,防备半妖,其认识远见,已叫两位族长暗暗钦佩,心生了臣服之意。 第142页 晏归之又问了其青牛族与鬼族联姻一事的始由,那人道:「数日前,族长收到鬼王来信,说冥界动乱,子菁殿下内丹已失,修为尚未恢復,鬼王忧其安危,想以婚嫁之名将子菁殿下送往青牛族,让子菁殿下远离纷争,又托青牛一族护她周全,我族族长尚未回应,冥界便放出了订亲的消息,那时族长正修书往盂山,欲同晏族长商议这一事,在下来时,听闻鬼族送亲抓去了六殿下一事。鬼王本定的一月后送亲,为何忽然提前,在下亦是不知。」 晏杜若道:「你的意思是方予安事先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冥界那边下的套,专等着我六妹钻?!可他们怎么知道我六妹一定会去?他们又是为了什么硬要捉我六妹,我贪狼与冥界没什么怨仇罢!」 桑娆凉凉道:「你忘了天枢的事了?」 晏杜若一噎,半晌没话,她忘了这茬了。 晏归之没有说话。一旁有属下过来禀报晏归之,道:「族长,抓获了四名半妖,四殿下问如何处置。」 一行人闻言,让人带路,纷纷出去见那四名俘虏去了。 只见营帐外四人身上困着锁链,上边满是符印,四人身上都有伤,染得地下的白雪片片红痕。 晏凌寰在一旁,绕着这四人转了一圈,半蹲在一人身侧,拍了拍那人肩膀,朝众人道:「这几人可是勇勐的很,连伤了我数员手下,杀的兴起,直往中军来,便是连半妖鸣金收兵了,也不愿撤,若非如此,我们还抓不到他们。」 晏归之走过去,站立四人面前,银髮似霜,眉眼如雪,寒风飒飒,吹不动她衣衫丝毫,晏归之俯视着四人,道:「我等先辈仁慈,不曾将你们赶尽杀绝,你们丝毫不知感恩,尚敢作乱,真是让本尊失望。」 一旁有妖族族长附和道:「与冥界狼狈为奸!图谋妖界,死性不改!便不该妄想此等人知恩图报,当初便该将其斩草除根!」 那四人咧嘴笑,丝毫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晏凌寰过去将人踹了一脚,道:「说!冥界捉我六妹干什么!你们同冥界有什么谋划,若是交代了,尚能免去一死。」 四人不言,似乎也知道苏风吟魅惑之术的伎俩,纷纷屏息闭目。 晏辰寰问:「归之,此四人如何处置。」 晏归之眸光冰凉,走上前去,半路被桑娆拦住,桑娆道:「不好脏了你的手,似这等事,还是我来合适。」 晏归之无言,默许了。桑娆便上前,眸里寒光大涨,吩咐两名腾蛇族人将人挂到辕门前,对着封魔岭行刑。 彼时一众族长都留在那处,意欲同桑娆一起审问。晏家几个兄妹走到偏处,晏辰寰忧心道:「冥界将琼玖抓去,怕是凶多吉少。如今又有半妖虎视眈眈,我们尚不知其打着什么样的算盘,还有什么底牌。情势不容乐观,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走。」 晏归之道:「按妖界规矩,去冥界要人。」 晏凌寰道:「冥界怎会轻易放人。」 晏归之「他不放也得放!」 此时晏杜若走了过来,嘴角紧抿,面色有些发白。 晏凌寰看向她,道:「二姐,你不是在辕门边看桑娆施刑么,怎的面色这么差。」 晏杜若道:「我有些看不过……」 桑娆手段太变态了,她虽好战,鲜血横流,四肢横飞的场景见过不少,但是看桑娆折磨那些人,她当真是看不下去。 辕门离他们这地甚远,但是那四个半妖悽厉的惨叫一声一声,他们这处听得无比清晰,且叫声越来越悽惨,几人都不免动容。 「桑族长这般生勐。」晏凌寰一脸牙疼的模样,道:「二姐,你降不降得住她啊。」 晏杜若:「……」 晏归之给苏风吟看了看那处被攒心钉划伤的伤口,伤口血液已是止住,只是流了太多血,苏风吟面色有些发白,身子亦有些发凉。 晏归之用大氅裹着她,又将她手握着。 辕门边声音惨叫不止,晏凌寰兴奋道:「能把那群王八犊子折磨的嗷嗷叫,我倒有些好奇桑族长的手段了,我要去看看。」 几人往那边走没几步,忽听得一句:「血月当空,吾主再临!妖界已是半妖囊中之物!桑娆!今日之耻辱,迟早会回到你身上!你也只能落得桑瞻和夫鸯一般,尸身被挂在我封魔岭风干的下场!」 这声音像是喉中咔着一口血痰发出的,但却清晰的落在帐中几人耳中。 几人一愣,这话应当是有人被折磨的失了理智,松了口说出来的狠话,几人尚在思索这话深意,晏辰寰低喃:「吾主再临?」 晏归之怔怔的望着虚空,脑中思绪急转,忽的灵光一闪,她眸光一凝,身形一闪,风般往辕门去了。 被吊在辕门的半妖早已不成人形,血腥焦臭难闻,只能一声声哀嚎,有两个半妖早已神志不清,口中煳煳涂涂的叫骂着。 晏归之乘风至一人身前,解了他的绳索扔到桑娆面前,晏归之落下,桑娆已是会意,灵力灌入这人体内,待发现并不排斥后,便强行流转到他心脉处护住,保他一时不死。 这人便是先前那说话的人,一旁有族长见这有半妖终于耐不住松了口,欲要上前继续深问,晏归之路过,暗地里朝众人摇了摇头,众人虽是疑惑,却也并未违逆,默默退到了一边。 晏归之见他神思清明几分,将他打量了一番,并不急于开口。苏风吟几人也过来了,立于一旁。 第143页 晏归之双手背在身后,绕着他走了一圈,又反着走了一圈,这半妖如临大敌,浑身紧绷,知道自己先前失言,紧咬了嘴,誓不再说出一句话。不想晏归之对他温润一笑,他顿觉心中一个咯噔,寒意上冒。 他听晏归之开口道:「不自量力。」 「你……」 「我本不欲说出这些,但你辱我妖界,辱我四族族长,我便不会让你揣着你的美梦死去,这最后的一丝怜悯,你已然拒绝了,便怪不得我了。」 「你什么意思。」 晏归之道:「你们半妖也不过这点伎俩,莫不是真的以为妖界毫无察觉?你们的主人回不来!妖界的疆土你们休想染指半分!倘若半妖再执迷不悟,只会自取灭亡,妖族存在最后一丝仁心和忍耐是在等待你们回头,你们还以为妖界是蒙在鼓中,什么都不知么!」 这人一怔,眼中有半分动摇,只是很快便掩了下去,他先前是被桑娆折磨的狠了,失了理智,可不代表他脑子也被折磨没了。这人嗤笑道:「原是如此么,可怎的贵族六殿下还被人捉了去,莫不是贪狼族派去冥界做客的。」 晏归之心中越来越沉,面上却笑的温和,她微微觑着眼,衡量一番,决定冒险一试,她道:「你倒有几分脑子。」 这人脸色微微变了。晏归之道:「子菁殿下是我贪狼族的内应,想必已经被你们发现了,你们也知道,子菁殿下如今灵力细微,身手不济,手难伸到深处去,自然需要人去帮她,此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桑娆连同几位族长一脸诧异,就神情和语气来说,晏归之说的太像那么回事,以至于她都不能断定晏归之这是诈话,还是事实如此。 「否则,我如何敢信誓旦旦的对你说,你的主人,回不来!」 这人大叫:「冥界是鬼族的地盘,此去九死一生,你怎么可能会捨得让自己亲姐姐去冒险。」 晏归之淡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人怔怔然没了言语。晏归之望着他,目光悲凉,她道:「当年你们为求一块安身之地,不得已跟着舜尤南征北战,为天下所不耻,身心俱伤,如今你们有了自己的归所,却早已迷失自我,不晓得醒悟,追逐着一片虚妄,神魂不宁,你们可曾想过驻足回头看看,你们最初要的是什么?」 「你们当真是可悲。」 这人脸色越发差了,已是心神大乱,心中防线被晏归之逐步击溃,他道:「你胡说!你胡说!!你!休想蛊惑我!半妖没有败!半妖不会败!当年妖族三大妖齐战舜尤都杀不死他!如今你们这些黄毛小儿也定阻止不了他破除封印,再临世间!届时,你们这班妖,舜尤举手之间便能捻成飞灰!我等所求!我们怎会不知,有日,舜尤终会替我等实现!」 此人言罢,猖狂大笑,已是疯魔。 众人闻言,心中却是泛起滔天骇浪。 这人方才说的,是舜尤?!那个死了三百年的舜尤?! 晏归之虽然套出了他的话,心底却十分的寒凉,像是浸在冰桶里一般。 场中众人静默无声,唯独那半妖的笑声刺耳,提醒着众人,他方才说的主人,他们半妖背后的人,是妖族的噩梦,是舜尤。 对于数位族长,心中首先浮现的是震惊,其后便是不相信,直觉得此人胡言。而对于桑娆,舜尤这两字便是她的魔怔,她一听到这个名字,一双兽瞳便不受控制的显出,瞳仁成梭,浑身戾气。 桑娆一把抓住这人脖子,将他高高举起,狠声道:「舜尤已经死了,什么封印!什么再临!是谁授意的你说出这番话,惑我军心!」 这人一愣,看了一旁静静站着的晏归之,恍然大悟,仰天长笑,他道:「你们,唯死而已!」 话犹未完,桑娆手中雷光一闪,这人身躯化作齑粉,连带着魂魄都撕的粉碎。 桑娆面色仍旧阴寒,她道:「舜尤是死了对不对!」 桑娆看向晏杜若,她道:「晏杜若,你跟我说,舜尤是不是死了!」 晏凌寰敛着剑眉,他道:「这事难保不是半妖说出来蛊惑我等视听的!舜尤虽厉害,但是娘亲同两位前辈修为独步,三人一道拼了性命,怎么会让舜尤有活下来的机会!否则,妖界哪有这数百年的平静。」 晏辰寰道:「此事并非毫不可信,毕竟当年没找到娘亲和舜尤他们的尸首,且干元丹的神威你我都知晓,不论舜尤有无将其吞噬尽,要毁他肉身魂魄都非易事。」 晏凌寰道:「可是……」 桑娆却是笑了,笑意狂肆,晏杜若双眉紧皱,担忧的唤道:「桑娆……」 桑娆道:「没死好啊!没死好!」 苏风吟看了一眼晏归之,知道晏归之已然信了八分了,因着细细静想,此事确实有迹可循,毕竟当年参与决战存活下来的那些人,没一人能将未晞三人战舜尤的始末说清楚。如今这半妖的话听来,也并非痴想狂言。 不过现在晏归之太过沉默了,让她有些担心。 苏风吟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道:「归之,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晏归之看了哥哥姐姐一眼,她缓缓道:「倘若舜尤没有死,只是被封印,那是不是……」 「是不是娘亲也有可能没有死。」 第72章 冥界之中天幕青幽, 一轮玉盘当头, 地是深黑的, 四周漆黑的树木舒展着奇怪的身姿。冥鸦站着枝端, 梳理着黑亮的羽毛, 黑曜石的兽眸倒映出路过的人马的身影。 第144页 晏琼玖被铁链缚着上身, 数十道符印遏制着她的灵力流动,久华走在她身旁, 她们两侧是鬼族士兵,前后各有冥界的两位将军。 一行人来至忘川河盼,泊泊河水如墨深沉, 其上立着一座桥, 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 众人上了桥, 晏琼玖眼角掠过一抹绿意,待她侧首去细看时,只见忘川河畔一株株绿色花茎,上边不见娇花, 只得数片纤长的冉冉绿叶,虽是无风,却轻轻摇曳着身姿。 久华道:「此是彼岸花,如今花歇了, 只剩叶。」 鬼族人并不催促两人。 久华看向晏琼玖时,见晏琼玖不再看着那绿叶, 而是看着她, 眸光柔柔, 藏着几分期盼。 久华道:「对,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彼岸花景,只是可惜,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来不见花,若是等花开,得再等上一季,到时……」 到时,眼前的人可还在。 终南带着众人到了冥界宫殿前,宫殿坐落在岛屿之上,岛屿悬空,下边是流淌的岩浆,四周有许多细碎或巨大的石块悬浮,只有一条道路通往宫殿。 其余的人退了下去,唯独四路将军带着晏琼玖和久华入内。 宫殿之内阴暗不已,路过殿柱一根又一根,众人到了一处台阶前,九十九级台阶上是冥王宝座,一人立在上边,背着一手,金黑华袍,头束九龙冠,与久华三分相像。 上边的人启口道:「我原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能捉到贪狼族的殿下,不想六殿下真去劫了亲……」 声音低柔,在殿中迴荡。 「妹妹,这足以见殿下对你情谊深厚,不比寻常。」 久华深深切齿道:「殷子炀!」 晏琼玖看向那人,这是她第一次见殷子炀。俊秀温雅,面容如玉,倒是生的好一副和善面孔。 殷子炀对晏琼玖道:「六殿下,恕子炀无礼,不得不以这法子将殿下请来。」 他见晏琼玖口中无声,只朝着他看,眼中笑意更深:「六殿下一表英才,我向来有爱才之心,只可惜,有人要她性命,我留不得她,否则,我倒愿意让你俩结成连理。」 晏琼玖满脸戒备的盯着殷子炀。殷子炀笑了笑,摆了摆手吩咐终北和终东道:「将殿下带下去,好生安置,莫要怠慢了。」 终北和终东领了命,欲要带晏琼玖下去,久华也跟随一旁,准备一起走。 殷子炀叫道:「妹妹准备去哪?」 久华冷漠的斜乜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如今我稀薄的灵力被封,就算是跑也跑不出这宫殿去。」 「哥哥只是担心你修为尚未恢復,在外受伤。」殷子炀又是一笑,对终北和终东道:「想来你在冥界也闷得慌,不如就让六殿下暂住在你那,陪你解解闷罢。」 「带殿下回去,好好伺候,莫要出什么岔子。」 终北和终东道:「是!」 带着晏琼玖和久华带走了。 终南左手捧着一物,上了九十八级台阶,半跪着高举左手,道:「殿下。」 殷子炀取过终南手中的东西,那物形似长剑,却是一节一节,像是人的嵴椎骨一般,一共十二节,「将军幸苦了。」 殷子炀问:「不知这神器攒心钉将军用着可还称手。」 终南右手无力的垂在身侧,胳膊上紫纹像经脉一样遍布,他道:「属下福缘浅薄,与神器并不相融,虽侥倖使出神器八分神力,却也折了一条胳膊。」 殷子炀垂眸望着手中的攒心钉,心底惋惜。 神器有了灵,会认主,这认主一讲缘分,二讲修为实力,这是妖界的神器,并不似冥界三神器那般亲他,虽也能用实力完全驯化这神器,只是还不到时候。 舜尤将这攒心钉予他,虽能他用这神器,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主人,多少会受些反噬。 于他而言太过鸡肋了,可惜了。 …… 终北和终东带着两人回了久华寝殿,随后站立门前,美其名曰是伺候,实则是监禁。 晏琼玖身上的锁链虽被去了,捆着双手的锁链仍在,且灵力依旧被封印着。 久华牵着她在床前坐下,去给她倒水,回来时见晏琼玖偷偷的四处张望着,面上显出好奇的神色。 久华嘆息一声,给晏琼玖餵了些水,开始解她上衣,晏琼玖仓皇后缩,久华道:「你让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晏琼玖只是躲避的幅度小了些,久华冷了声道:「别躲。」 晏琼玖遂僵挺着背,不动了。 久华解开晏琼玖衣襟,见她肩头上的伤痕已经结了暗红色的血痂,痂上开了细小的伤口,渗着丝丝鲜血。 久华取来水和丹药,混合之后用白布沾了擦拭晏琼玖的伤口。 因着这个动作,晏琼玖几乎是贴着久华的脖颈的,久华的细颈白皙的过分,像是陶姨做的刚出锅的包子,白软软,还香喷喷。 晏琼玖觉着面上发热,她想要将眸光移开去,往左一瞥,忽的见到久华从衣领下露出的半截黑绳,晏琼玖只看到一点,便晓得那是她的狼牙,她太过熟悉了。 晏琼玖顺着绳子往下看,按着位置,狼牙此时应该正贴着久华的心脏,想到此处,晏琼玖眼中露出柔和安宁的光,久华一抬头,便是瞧见这样的晏琼玖。 莫名的,心中一悸。 久华道:「琼玖,为什么来拦送亲的队伍,你应当知道这样做不对。」 第145页 晏琼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指了指久华,朝她笑了笑。 久华不知为何,眼中涌上一股热意来,她道:「他们要取你内丹,你可能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晏琼玖看了她一阵,忽的朝她凑过来,拽住她的衣领,将她拉的不得不低下头来,晏琼玖便在那一刻迎了上去,吻住了久华。 久华太过震惊,以至于身体呆住,没有任何的动作。 倏忽间,久华觉得一阵怪异,似有数道清风颳入她口中,入了喉管便变得暖意融融,一路往丹田处去。 久华双眸大睁,意识到晏琼玖要做什么,慌忙要推开她,前襟却被她两手拉着,难以推开。 已有一团冰凉的物体渡到她口中,她欲要推回去,又哪里能够,只能任它往自己丹田里落,那东西一入丹田,便像是久旱逢甘霖,丹田里烧起一把大火似的,炙热的畅快。 久华眼睁睁的看着晏琼玖眉眼染上倦惫,看着她退开,看着那面上本是煞白,往她看了一眼后,便鲜红如血了,只那嘴唇依旧苍白,在晏琼玖仓皇埋下头去时,她看的分明。 晏琼玖将头埋下去时动作太急,身子一个趔趄,往前蹿倒,被久华揽在怀里。 久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她只觉得心一团火烧一样的难受。 …… 晏归之发了召集令,召回了贪狼一族所有族人,又以四族名义,请来妖界百族族长到盂山一聚。 舜尤一事,不论真假,轻视不得。 各族族长陆续来至,四族兵分两路,苏风吟和桑娆接待众族长,晏归之和方予安一同前往仙界借兵。 妖界能不能全族凝聚到一处,四人心中都有数,他们不会将希望全数寄托在妖界的兵力上。此番冥界生乱,仙界不能置身事外,仙界的兵就是跪着求他们也得弄来。 仙帝宝座悬空,其上坐着一人,身形巨大,浑身金光,此乃仙帝一尊法相,「晏琼玖劫亲在先,冥界将其捉拿合情合理,并未违反规定,仙界无理由出兵,此事还需妖界和冥界自行商谈。」 方予安道:「此事是冥界设计,专门来针对贪狼族人,其心不纯,又怎会真心想要商谈!」 仙帝道:「你青牛族与冥界百年前便有婚约,六界尽知,如今鬼王嫁亲可是真,晏琼玖劫亲可是真。」 晏归之凝声道:「冥界屯兵百万,得了半妖便是如虎添翼,如今是非镜和攒心钉相继现世,舜尤被封印之说不可不信,冥界轮迴台必须一查!若是舜尤当真在世,此番疏忽,让他得以恢復自由,届时龙虎联手,那便是翻江倒海,山崩地裂!我等前去冥界,不只是为了贪狼私事,更是为了六界安危!」 仙帝道:「不论是冥界囤积阴兵一说,还是舜尤在世一说,到现在都只是妖界猜想,尚不能拿出可靠的证据来,两位仙尊也是知道仙界法度,倘若没有足够的理由,仙界不能贸然进兵各界。」 晏归之道:「君上可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如今神界仅剩的几位神尊不是休眠便是下落不明,魔界向来与仙界不合,人界力弱,唯独妖界能同仙界互相扶持。此番我等必定要去冥界接回家姐,倘若我们这些猜想为真,冥界使计将我四族逐个击破,妖界举手可得,届时独剩仙界孤立无援,便是仙界能胜过冥界和舜尤联军,必也要元气大伤,若魔界再趁势作乱,仙界要如何处?」 「君上,宁可信其有。」 仙帝沉吟一番,松了口:「仙界可借兵十万,随仙尊一道进入冥界,但是仙兵仙将只会在冥界露出不轨之心时出手。」 …… 晏归之同方予安从殿中出来时,方予安大大的舒了口气,他道:「还是归之好口才,若换做是我,恐难劝动仙帝。」 说罢又惋惜道:「可惜,只借到十万天兵。」 晏归之笑道:「有十万仙兵仙将已是不错的了,且仙兵仙将修为不俗,不是寻常阴兵能比的。」 方予安道:「也是,若是同阴兵比,那也相当于二三十万的兵力了。」 两人要离去时,路上遇到了玉寒,方予安先行了一步,留两人叙旧。 玉寒道:「我知道我难劝阻你亲自往冥界去。」 晏归之笑说:「你都知道啦。」 玉寒轻摇了头,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仙门去。 玉寒道:「归之,我只嘱咐你一句。」 晏归之道:「请讲。」 玉寒道:「将苏风吟带上。她是你的福缘,能助你逢凶化吉。」 晏归之心有疑惑,但并未多言,玉寒的话从未出过差错,她既然此番特来告诫,必有缘由,命数一事,不该多问,晏归之只将其默默的记在了心底。 晏归之和方予安回来盂山时,苏风吟同桑娆已将往日来发生的事尽数告知给了百族族长,议事殿内静肃一片,晏归之和方予安诧异不已,她俩还以为这边会乱成一锅粥,毕竟这些事妖族一时难以接受也属正常,那些个族长定是否定的否定,指责的指责,争论不休,桑娆不是好脾气的人,苏风吟又容易不耐烦,两人脾气一上来,此处还不得鸡飞狗跳。 因此见这般平和,便大为诧异,两人又哪里知道,其实桑娆和苏风吟早已发过一通火,将众人震住了。 众人眼见晏归之和方予安归来,这嘴便又打开了。 第146页 近乎有一半的妖族不信舜尤未死一说,称其为『无稽之谈』,更有甚者,称是晏归之为了筹集兵力去冥界将晏琼玖夺回来,为了结私怨已经不择手段,蛊惑视听。 苏风吟当即发火,将那族长扔了出去,又将仍旧不信的人全数赶了出去。 「似这等没脑子的妖,同他们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晏归之过去捏了捏炸毛的狐妖的爪子,心情莫名的好,笑道:「莫生气。」 方予安道:「如今有近乎一半的妖族愿意相信四族,且听命四族,我们手中已有四十多万的兵力,已然是极好的情况了。」 苏风吟问晏归之道:「你要如何调度?」 晏归之眸光往桑娆的方向移,尚未开口,桑娆便叫道:「我同你一起去,你休想将我留下看守妖界。」 自打听闻舜尤未死,桑娆便一直是战意激昂的模样,恨不得舜尤就在她眼前,她能立刻从上前去同他厮杀。 晏归之略过桑娆,看向方予安,说道:「留二十万兵力在妖界,由予安兄带领,以防半妖趁妖界空虚,兴兵作乱。」 方予安摆手,道:「只留十万就够了,足以抵御半妖,撑到你们回来,而且若是半妖真乘乱攻打妖界,其余的妖族也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 _(:3j∠)_ 第73章 三日后, 晏归之领着四十万大军进了冥界。 舜尤封印一事,便是只有一点可能,妖界都要将其扼杀,如今看来晏琼玖被捕反倒是给他们一个进入冥界的由头。 凛凛一支队伍, 数十万之众,汇聚忘川河边,似乌云压境。 河边桥前黑雾浮现, 显出数排身着黑甲的鬼族士兵来, 晏归之抬了抬下巴, 有月皓上前, 递上拜帖。 领头的人方接过, 有八路将/军中的启天走了出来,他望了眼晏归之身后,面上神色有一瞬的凝滞, 他道:「晏族长这是……」 晏归之分明知道他指的是身后浩荡的大军, 却问道:「不知将军指的是什么?」 启天心中疑讶, 殷子炀说晏归之顶多能带十万人过来,怎的面前的妖族竟有三四倍之多,望着后边一队祥光绕身,灵力纯澈的军士,当是仙将无疑, 晏归之怎么请动了仙将? 启天道:「妖界带兵进入冥界是何意图?冥界向来与妖界无怨恨, 今日兵临妖界,莫不是因着前几日贪狼族六殿下劫了冥界的亲, 被冥界捉了来,贵族纠集妖界之众,来夺人来了?」 启天语气上扬,灵力运转,声音迴荡幽空,方圆十里俱听得清晰。 「非也。」晏归之依旧笑意和煦如春风,她一抬手,晏仁泽上前,月皎和月皓跟随在后,晏仁泽递上红贴,月皓和月皎捧着红匣,打开来,乃是极为珍贵的丹药法器。 晏归之昂声道:「冥界殿下殷子菁,婉丽端正,品性高洁,贪狼族人晏琼玖心有爱慕,特由不才贪狼族长晏归之厚颜携礼前来,为家姐求亲。」 一旁苏风吟笑说:「子菁殿下乃是一界公主,地位尊贵,吾等自不敢轻视怠慢,遂按照冥界求亲的礼仪送礼递贴,又特地请了妖界数十族族长一道前来,向鬼王求亲,以显我等诚意,亦是我等对子菁殿下和鬼王的敬意。」 启天面色铁青道:「族长莫不是煳涂了,忘了贵族殿下是因什么被吾族捉来的?」 话一落,又一人上前,此人启天认得,乃是青牛族的三殿下方山风,可不就是此次同殷子菁联姻的人物! 方山风一拜道:「关于此事,青牛族并未应下婚事,其中多有误会,家兄特派了我来,向鬼王尊上解释。」 启天顿时哑口无言,来不及思索对策,晏归之又道:「子菁殿下与家姐在天枢之时便互生爱慕之情,家姐赠有狼牙,子菁殿下也已收下!我贪狼族求亲的规矩谁不知道,带了我贪狼族的狼牙,便是我贪狼族的人!按理说,殿下接了我贪狼族的狼牙,我们便是直接将人带回去在妖界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子菁殿下毕竟是冥界的人,我等还是耐着性子按照冥界礼数来求亲接人,前番鬼族不顾我贪狼的意愿,不与青牛一族商议明白便煳涂送亲,这事妖界也不计较了,你速速通知鬼王与我等来商议,若是慢怠,我妖界没那么好性子,便要直接去接子菁殿下,问子菁殿下的意愿了!」 启天喝道:「你敢!」 晏归之嘴角一扬,清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也不知后边那些个妖族哪里拿出来的红绸,纷纷带在肩上,又有月皓和月皎恢復了妖身,苏风吟和晏归之骑上巨狼,朝桥边逼近。 苏风吟道:「子菁殿下婚事耽误不得,将军既不愿通报,那我等便自己去见鬼王和子菁殿下罢!」 身后四十万大军一声喝!震天撼地!齐步朝忘川河挺进,便是要过河! 冥界之人还待在言语压压妖界,杀杀它威风,让妖界师出无名,理不直气不壮,可耍嘴皮子,这些人又哪里说的过晏归之和苏风吟。 不料竟是将自身说的不占理了。 这冥界将军便绷不住了,发出急召令,召唤鬼族军士前来,其身后白光闪烁,一道道黑影显出,转瞬已是重重叠叠,数万黑甲将士。 启天道:「妖界侵我冥界疆土,持强凌辱鬼族,便怪不得我冥界出手了!」 第147页 苏风吟挑眉,青锋已出,极为不屑,道:「这就是你冥界的待客之道?」 后边一头长牙白象走上前来,桑娆坐在上边,嗤道:「他们冥界戏忒多了,直接开打不就得了,还偏偏要跟狼崽子耍嘴皮子,又说不过狼崽子,啧啧啧!」 晏归之嘴角一弯,青锋剑指忘川河畔,道:「诸位!妖族迎亲!先接到子菁殿下者,贪狼族大婚宴席将其奉为座上宾!」 到冥界来的真正目的众人心底透亮,晓得晏归之说的话乃是遮掩,但众人也晓得贪狼族长一言九鼎,听得这话,战意激昂,不知谁喊的一句「妖族娶亲!迎接新人,沾喜气,抢头彩!」 「沖啊!」 吶一声吼!朝忘川河畔冲去! 不少妖族直接恢復妖身,白象泰山之身,顶天立地,一脚山崩地裂,金豹身姿矫健,其形如风,转瞬千里,血鸦如离弦之箭,铺天盖地。 两界战争,一触即发,倏忽间便已硝烟滚滚,黑雾漫漫。 在远处有数道身影站在悬浮的小石岛上边往忘川河眺望。殷子炀道:「这就是你们说的妖界只能分出十万兵力供晏归之驱使?」 方无行同易修无言,面色沉重,倒是重岩淡淡道:「我也说过了,晏归之这人,嘴利的很,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 殷子炀冷笑道:「有点意思。」 殷子炀对终东道:「晏琼玖如何了?」 终东回道:「终南三人已将其带入轮迴台。」 妖界人马势不可挡,殷子炀遥遥望着,伸出手来朝那方向一握,眼神陡的锐利起来,他道:「罢了,十万也好,四十万也好,都得葬在冥界中,成为我吞取六界的第一捷。」 方无行道:「如今晏归之来势兇狠,恐碍着主人破除封印,误了我等正事!」 殷子炀瞥了眼方无行,幽幽道:「你是怀疑本殿下连个三百岁的黄毛丫头都摆不平?还是怀疑本殿下连四十万妖邪都抵不住?而舜尤……」 殷子炀轻嗤一声,他道:「本尊已经给他做了这么多事,为他寻来这么多内丹,他若是因这点事便破不开封印,本尊便要再考虑考虑,他这个盟友值不值得结交。」 殷子炀又对终东道:「将鬼王请到轮迴台去。」 终东领命去了,殷子炀復看向妖族和冥界交战之地,见妖族已全数踏过忘川河,再看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殷子炀眯着眼,将眸光锁在最前边骑着巨狼的白色身影,眸中多是冷冽的笑意。 殷子炀道:「他们要去轮迴台。」 易修大骇,道:「怎会?!可是巧合?妖族不是来夺回晏琼玖的么?」 殷子炀回头对三人一笑:「三位要不要赌一赌?」 方无行沉声道:「殿下,可是妖界已发现端倪?」 重岩抱着臂,不见急色,缓缓道:「若是她,并不是没有可能。」 方无行与易修同时变脸,殷子炀朝轮迴台的地方一伸手,道:「三位,以防万一,移步轮迴台再叙罢。」 …… 晏琼玖和久华被终南三人带往了轮迴台,轮迴台是往生之路,一里一个分叉口,至三千里轮迴路尽头,便有无数个出口。 路径弯弯曲曲,昏黄一片,看不清来路也看不到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四面不再是黄沙漫漫,头顶上一轮残月,空中是纯粹的黑色,黑玛瑙一般,四周却是亮的。 前边十步之外有一座圆台,像是祭坛,圆台边上浮着数十簇幽蓝的火焰,而正中,是一只巨狼石雕,石雕三面又有三尊人像,向着巨狼盘腿而坐,这些雕像栩栩如生,便是连毛髮,眉眼,面容都刻画的十分细緻。 晏琼玖望着那尊巨狼惊愣了许久,目光触及那狼头下方的一尊女人石像时,晏琼玖变了脸色,先是往前慢走了两步,而后快步的走向圆台,踏上台阶。 久华叫道:「琼玖?」 晏琼玖走的急了,脚下一个踉跄,往前跌倒,被久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晏琼玖踏过台阶,走到那女人石像面前,蹲在她身前,困着的双手细细触摸石像的面容。 背后忽的响起一阵笑声,声音穿透玉宇,在空中迴荡。 「这是未晞的女儿?」 晏琼玖回头去看,她听过终南三人的声音,知道此话并非是出自他们口中,她环视一周,将眸光锁在那巨狼石雕上。 那声音又道:「不是晏期?」 终南取出两枚内丹,两枚内丹在终南手中缓缓浮起,飘向巨狼石雕的腹部,融了进去,空中便响起一声喟嘆,长啸道:「还有一点,只差一点!未晞!你终究困不住我!」 终北和终西又背着两尸身扔在圆台上,血腥气飘散,终南道:「此女乃是贪狼一族六殿下晏琼玖,虽未抓到晏归之,但殿下说她迟早会到冥界来,彼时大王破除封印,与她一战,亲手用她的血庆贺破除封印之喜,岂不快哉!」 「也罢,用她内丹也是一样,快快取了她内丹,待本座破除封印,要未晞亲眼看见她女儿被本座撕成碎片!」 终北和终西上前,压住晏琼玖左右肩,终南上前,左手探出,抵在晏琼玖腹部,灵力汇聚,五指探进了晏琼玖肉体中,晏琼玖抿着嘴,面色一白。 终南面上一阵错愕,惊喝道:「怎么会!你的内丹呢?!」 晏琼玖抬起头来,朝着他呲牙一笑。 第148页 终南心中一凉,身后杀意凛凛,终北和终西直唿道:「将军!」 久华一剑刺出,终南回防不急,转身之时只能用左手抵住久华剑锋,哪知此时的久华灵力强盛,丝毫没有先前的虚弱之态,她灵力灌入剑中,剑锋一转,将终南左手割得鲜血淋漓,没了阻隔,手起剑落,将终南连肩带腰划得鲜血淋漓。 终南重伤,半跪在地,惊骇道:「怎会……」 终南又看向一旁的晏琼玖,难以置信:「你竟捨得,竟捨得将自己的内丹给殿下。」 终北和终西一人持长刀,一人持金锏上前,久华剑一挽,剑上鲜血悉数落地,她上前迎住两人。 内丹是一人修炼之精华所在,乃是灵力汇聚之处,失了内丹虽能重修,但极其不易,久华练了三百年,内丹方才成形,如今晏琼玖将内丹给她,便是将一身修为给她,幸而两人灵力极为相合,并无排斥,不过三日,她便吸收了大半。 有了这内丹,久华便似蛟龙入海,金凰脱笼,虽未完全恢復,但终北和终西面对着她不敢下重手,她敌住这两人不在话下。 久华一击逼退两人,退步到晏琼玖身边,清喝道:「苍牙!」 顿时大地震动,叫人站立不稳,圆台前土地破开,一道巨大的黑影蹿了出来,奔到久华跟前来,乃是一只黑犬,久华才不过它脑袋大小,它两只眼睛血红,鼻子哼哧着,往久华身前蹭,头上黑毛柔软,颈上还拴着锁链。 晏琼玖挣扎着起来,拦在久华身前,一脚抵在黑犬的鼻子上,朝它呲牙。 不防后边的人一把将她拽起,扔到黑犬身上去,又反身一剑,抵住身后之人的攻势。 苍牙乃是久华饲养的冥犬,平时居于地底,倘若不用灵力召唤,难将其叫醒,它已经睡了几百年了,如今被自家主人叫醒正高兴,却见有人来搅局,顿时恼怒不已,一声长吼,朝终北和终西攻来。 终北和终西不防,被顶出数丈之远。久华剑锋一划,数道黑雾凝聚成龙形,朝终北和终西咆哮而去,将他们围在中心。 此法只能困住两人几息的时间,但与久华而言,已是够了。 她飞身跃上苍牙犬背,坐在晏琼玖后边,一拍苍牙道:「苍牙,走!」 苍牙足上生雾,腾空而去,眨眼到数丈开外。 久华紧紧抱着晏琼玖,声音清冷却坚定不移,「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第74章 妖族三十万大军一路杀到轮迴台来, 势不可挡。 待到轮迴台,前边一条深渊不见底,名为无尽深渊,其下阴风飒飒, 寒雾滚滚。有九座索桥到对岸去,对岸有三重白玉石砌成的台阶,台阶之上, 空中扭曲, 黑幽阴寒。那处便是轮迴台的入口。 轮迴台前显出数十个骷髅, 手持白骨制成的武器, 头撑天, 脚踏地,身形巨大,一挥斧, 巨风嚯嚯, 撂倒一片妖族族人。 妖族中贪狼族的晏仁泽、晏修灵、晏辰寰、晏凌寰, 这晏家四子带领族人战住四只守卫轮迴台的骷髅冥兵。又有应不悔和一众长老带着腾蛇族人敌住三只。涂山一族虽不管世事,奈何少族长都来了冥界,四个疼爱小妹的哥哥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领着涂山精锐前来,四人修为深厚, 且又擅长卜算, 领着族人敌住四只骷髅冥兵轻而易举,其余各族多少缠住了些骷髅冥兵, 众人虽一时不能取胜,却也能不落下风。 一些身姿矫捷的妖族绕过骷髅冥兵直接往轮迴台前去,尚未踏上台阶便被一股气劲掀出。 桑娆炼化雷火,千军万马都拦不住她,她在场中横行,雷光四闪,坐下妖族白象毫无顾忌,横冲直撞,不一会便到了阵前。桑娆瞧见那轮迴台前的禁制,道一声:「我来!」 回纹剑出,似雷霆万钧,击打在那扭曲着的深黑幽空上,上边闪出雷光,僵持一阵,回纹剑被逼退,回到桑娆手上。 桑娆啧舌,道:「这轮迴台的防御当真是厚实。」 她全力一击,才出了一点裂缝。 晏杜若也从场中脱身,飞身到轮迴台前,见了此景,道:「你不行。」 飞起一刀往那入口的地方噼,登时火光四溅,灵力交汇奔涌,气流沉闷,那处裂口被撕大了些,刀身陷进去一半,而刀下轮迴台对抗的力量更勐,晏杜若咬牙抵抗,还是被那股力掀了出去,她落到地上,手撑着地,还往后滑出了数步,直到桑娆身旁。 桑娆毫不留情的嘲笑:「你可真厉害。」 晏杜若:「……」 晏归之和苏风吟骑着月皓和月皎化身的巨狼也脱离了战局,到了这轮迴台台阶前。 晏归之提剑上前,欲要一试,被苏风吟拦下。 苏风吟飞身下了月皎狼背,足尖在台阶上一点,脚下便有结界展开,像是一片星河,跟着苏风吟一路朝轮迴台入口蔓延,待到最上边的台阶,苏风吟将手抵在那扭曲的幽空中。 两厢灵力对抗,狂风骤起,紫电闪耀,苏风吟一身红裙飞舞,犹若绯蝶。先前被晏杜若和桑娆弄开的裂缝渐渐扩大,几息间,轮迴台入口遽然破出个大洞来,露出里边的漫漫黄沙路,风转瞬便停歇了。 苏风吟一撩头髮,淡淡道:「开了。」 桑娆和晏杜若瞠目,心想果然不能轻易惹这狐妖,虽然平日里苏风吟和她们笑笑闹闹没个正经,但深藏不露,若是打起来,还真打不过这人。 第149页 四人便要进这轮迴台去,后边启天见状不妙,大唿道:「轮迴台生人勿进!」 「列位!你等闯我冥界不敬在先,动手伤我族人在后,似这等鲁莽无礼之事现在还只是两界私怨。轮迴台乃是六界轮迴之所,除去鬼族之中的王族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能进入乃是六界界规,轮迴台又错综复杂,路径上万万,你等若是擅闯轮迴台,迷途回不来事小,犯了六界界规事大!」 启天见妖族这般卯足了劲往轮迴台沖,就晓得他们不止来接晏琼玖这么简单,他们当是把事弄清了一二。 不论如何,这轮迴台是不能叫他们闯进去的。 晏归之回头看了他一眼。启天道:「诸位不是要见鬼王和子菁殿下,末将带你们去就是了。」 晏归之一笑,道:「我到此处,自是来见他们的。」 六人率先入了轮迴台,月皓和月皎一路在前寻觅晏琼玖的气味,其后又陆续有妖族闯入进来,俱跟随在贪狼族人身后寻路而行。 十万仙兵仙将守在轮迴台深渊另一边,按兵不动,如此倒正和晏归之的意,他们现在不作为,只是守在轮迴台外,正好可以为妖族守住退路,他们撤退时不至于两面受敌。 冥界鬼族将士陆续前来,另三路将军,启地、启玄、启黄已经召集好将士,携来三十万兵力前来,冥界众人一改颓势,军威大振,两族战力持平,一半入了轮迴台中去,一半人在轮迴台前斗得云愁雾残,天昏地暗。 …… 晏归之六人在路上飞驰,过了一个又一个岔口,四周黄沙漫漫,黄风唿啸,景致永远是昏黄一片,似永远在原地踏步。 桑娆不禁叫道:「喂!狼崽子,你不会带错路了罢,我怎么觉着走了这么久,还在原地。」 晏归之道:「轮迴台本是如此,若我没记错我们已经过了一千四百八十八个岔口,倘若再过十二个岔口,三千里路便走了一半了。」 六人往前没走几步,前边风捲起一阵黄沙,沙石另一边人影憧憧,六人心中一凝,持了兵器在手,警惕起来。 待走近了些,望见前边人,站立数排,俱是鬼族黑甲军士,方无行、易修、重岩在人马前边,又有一华袍玉冠的男子站立在队伍最前方。 这些人皆是背对着他们,而他们拦截着的人,骑着一头身姿威武的黑犬,如临大敌,黑犬后边还跟着两人,乃是终北和终西。 晏归之一行人靠近时,方无行几人的眸光便往后瞥了瞥。 晏归之只望着那骑着黑犬的两人,见没有受伤,心中松了口气,开口唤道:「六姐!」 那两人也早望见了她们,久华带着晏琼玖沖脱了终南三人的围困,逃出了那处圆台,可没想到走了不远,迎面撞见了殷子炀,对着这大批人马,她敌不过,但想起闯过了这么多,最后仍要被捉回去,晏琼玖的内丹依旧要被取去,她心中不甘,一如当年被偷去了内丹,如今看到晏归之一行人大感意外,竟犹如绝处逢生一般,眸中亮了起来。 久华吶喊道:「晏归之,前边十二里处有一圆台,那里边有我上次查探未果的封印,似你妖族中人,乃是狼身。」 晏琼玖又拼命的朝晏归之这里看,晏归之眸光一凝,沉声道:「六姐说是舜尤。」 后边有赶来一批妖族听得这话,心中大骇,已凉了半截,舜尤仍存之说已由八分可信变成了现在十足的现实。 方无行和易修见事显露,面色一转,虎目泛出冷光来。 桑娆瞧见方无行几人本就上火,听得久华这话,当场爆发,什么招唿都不打,长鞭一甩,直接冲上了前去。 两伙人在这轮迴台之中交上了手。 晏归之暗对晏杜若和苏风吟道:「先将六姐救过来。」 终北和终西冲上前来拿久华和晏琼玖。晏归之身形一闪,被重岩拦住。桑娆长鞭缠住方无行的鑌铁杵。晏杜若施展长刀,将那鬼族见一个斩一个,要往晏琼玖那边去,途中显出时晴和时雨,将她拦住。苏风吟身形犹若鬼魅,绕过众人,便要靠近晏琼玖时,殷子炀前来挡道。 晏归之使过眼色,让月皓和月皎上前护住苏风吟,被苏风吟一声斥退道:「你俩碍事,回去护好你们族长!」 其余人战成一团,杀得愁云惨澹。 苏风吟是头次见殷子炀,可看他是却觉得莫名熟悉,便道:「我们可曾见过?」 殷子炀浅笑道:「若非妖族来势汹汹,我会以为姑娘是在向在下示好。」 苏风吟冷笑一声,眸光锐利如剑锋,她道:「我这见过,指的可不是什么好印象。」 两人气息暗敛,风流涌动,似山雨欲来。殷子炀嘴角微扬,倏忽之间,苏风吟青锋剑出,如一道白霜,往殷子炀面门袭来,殷子炀身形如风,偏身躲过。 苏风吟手中的青锋是雌剑,剑身细长,锐利无比,她一招一式使来,如同蛟龙出海,气吞山河,和她娇媚柔软的身段大不相同。 殷子炀出手有所保留,主在试探苏风吟道行,一路退让,往久华那一边去。 晏归之急于往苏风吟和晏琼玖那边去,只是面前有重岩拦住,且她又有许多问题,非重岩不能解答。 两人双手握剑,剑锋相抵,晏归之道:「重岩,百年前的交情做不得假,我不信我和风吟识人不清。」 第150页 双剑灵力交汇,金花四溅,两人退开数步,重岩淡淡的笑道:「错蒙厚爱。」 晏归之正声道:「暗助半妖在天枢生乱,教唆应不悔和潮音復仇,置其万劫不復,连同冥界企图放出舜尤为祸妖界,错事种种。」 重岩道:「你待如何?」 晏归之一挽剑,道:「你既是贪狼族人,便归我管,倘若你我之间有误会,摊开来讲,早早醒悟,迷途知返,尚能将你从轻处置,若是仍旧不知悔改,执迷不悟,届时只能落得极刑加身。」 重岩面色陡转,眸色冷冽,她道:「我不是贪狼!」 两人再次交手,气劲刚勐,掀起一阵狂风来,重岩道行本就不低,晏归之又恐其使出是非镜,一招一式压着她打,渐渐有些顾不上晏琼玖那边的动静。 四周黄沙漫漫,殷子炀双手一招,平地捲起飓风,似要撕碎幽空,砂石飞舞打在肉身上能割出血来。 苏风吟轻蔑笑一声,道:「在我涂山面前使风。」 苏风吟长剑一探,若青蟒出巢,青锋剑摆,三道气劲冲出,将飓风扯得粉碎。 苏风吟身形一闪,已至殷子炀面前,手中剑舞,绽开千朵青莲,倘若落入其中,只能血肉成齑粉,魂魄成飞灰。 殷子炀身化黑雾,黑雾聚出一尊人像,有天地之高,面目兇恶,手持长锏。黑雾压来,便似青天压下的势头,叫人寸步难移,连唿吸都滞住了。 一处青光万丈,一处阴雾滚滚,两处一交汇,天昏地暗,气劲爆出,掀起黄沙,吹的人眼睛睁不开。 待势头歇下,黄沙散去,苏风吟倚剑单膝跪地,她去寻殷子炀身影,看见人时,心底一凉。 殷子炀站在苍牙背上,苍牙被他踩的四肢跪地,他立于晏琼玖背后,一手扼着晏琼玖脖颈。 殷子炀玉冠破碎,墨发散下,白皙的面孔上一道血痕,鲜血流淌,他道:「不愧是天之骄子,妖族珍宝,单单三百年,修炼出这等道行,世所罕见,只可惜,到底是年轻了些。」 殷子炀双眸一眯,笑了起来,他道:「当年是,现在依旧是。」 说罢便拉着晏琼玖往轮迴台去了。 其声遥遥传来。 「妹妹,你知道该如何做罢,若是来晚了,这殿下可就……」 第75章 殷子炀走后, 久华紧追而去,终北和终西不做阻拦。 苏风吟怔怔的望着殷子炀的离去的方向,脑海中迴响着他的声音,突地白光一闪, 她回过神来,面容瞬间变得阴冷狠厉,身形暴起, 朝殷子炀追去。 终北和终西来拦, 苏风吟丝毫不躲, 脚下占星盘展开, 终北和终西大意, 陷入她的世界之中,心神难聚,苏风吟和他俩硬拼了一掌, 将两人逼退, 身形如飞电一般去了。 晏归之眸光瞥见苏风吟追殷子炀, 心下不安,欲要脱身跟上,又有重岩阻拦。 晏归之狠狠一剑攻去,重岩抵住,用力之勐, 震得两人虎口流血。 晏归之道:「你将狼牙给她, 当是倾心与她,又怎忍她陷身险境!」 重岩一剑回攻晏归之, 冷声道:「你就不该将她带来。」 晏归之对来剑不躲,贴身朝重岩而来,剑锋划破她的臂膀,她亦得已一把抓住重岩手腕,青锋就势挥向重岩脖颈,被重岩赤手接住,两人离得极近,近的重岩能看清晏归之显露的金色兽瞳里她的倒影。 晏归之气势袒露,四面的贪狼族人皆是身躯一沉,一股臣服之意自身体中升起,修为较浅的已是膝盖发软,重岩也是面色一僵。 晏归之松了青锋,一把提起重岩前襟,严声道:「还说你不是贪狼族人!」 「我现在没时间同你胡闹,待出了冥界,再来跟你算帐!」 说罢竟是直接提着人,摔了出去,砸到了终北和终西身上,两人将人接住时,晏归之已化作一道白影去了,落在地上的青锋也化作一道青影跟了上去。 重岩半跪在地上,望着自己的手,有些不能回神,直到方无行恐祭台边生变,一路往祭台边撤,唤重岩道:「重岩!」 重岩怔怔的回头看向那四人,眼神还有些迷濛。 方无行冷声道:「我们先撤回祭台,主人突破封印事大,待我们护主人破出封印,其余的再作计较。」 重岩方才起身,敛下了神色,同众人一道去往祭台。 …… 殷子炀提着晏琼玖又回了祭台来,他身形落下,将晏琼玖扔到圆台上。 台上有三人,其中两人是将军终东和终南,另一人身姿伟岸,身着九龙吞天玄色滚金华袍,头戴冠冕,朝殷子炀而站,他面色异常苍白,眉眼间也露出些倦惫。 终东正为终南疗伤,终南见殷子炀来,倒身跪下,道:「属下大意,让子菁殿下劫走晏琼玖,殿下恕罪。」 「不怪将军。」殷子炀重新审视着晏琼玖,笑道:「便是我也没料到她能将内丹直接给子菁,果然贪狼族的族人,都是些了不得的人。」 殷玄走来,殷子炀朝他行了一礼,叫道:「父王。」 殷玄垂眸看了回晏琼玖。晏琼玖没有灵力护身,被殷子炀从空中摔下,躺在地上,脑中还有些发懵。 殷玄道:「她就是子菁身上那狼牙的主人?」 殷子炀道:「是。」 殷玄遂嘆了一声,道:「可惜了……」 第151页 殷子炀没有说话。殷玄又道:「倘若能留她,还是留着罢,让子菁和她远离纷争就是,若是你不放心,遣人将她俩看着也行。」 殷子炀转过身去,一道身影疾来,落到圆台之上,离他们不过数步之遥。殷子炀望着久华,笑说:「我亦想如此,也得妹妹肯吶。」 殷玄看向来人,唤道:「子菁。」 久华望了眼殷玄,眸中满是失望。曾经的殷玄清明雅正,气宇峥嵘,到如今,是非不分,助纣为虐,致使整个冥界踏上歧途,她如何不失望。 久华道:「父王要将判官眼传他?」 殷玄没有说话,久华心底直发凉。 冥界三神器,判官眼乃是鬼王之眼,鬼王若不死,判官眼不能得,殷玄已然做好赴死打算。 而殷子炀手中已有阴兵令,轮迴台是鬼王王族俱能掌控的神器,倘若判官眼再落到他手上,三件神器聚齐,他便会成为新任的鬼王,届时,他有足够的力量来操纵阴兵。 久华咬着一口牙,失望至极,道:「父王煳涂!」 「冥界安分守己千万年,待在这地底,没有星辰四季,永远清幽暗沉,他们想要去挣,也无可厚非,由他们去闹了,自古成王败寇,这事我们难论对错,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殷玄背着双手,道:「这世间是你们这一代的天下,父王老了,不想管了。」 殷玄慨然道:「父王知道你们兄妹俩心性不合,但还是希望你俩莫要刀剑相向,骨肉相残。」 殷子炀抓起晏琼玖来,手扼住她脖子,道:「倘若妹妹听话些,我自然不会和她生仇。」 殷子炀叫了一声:「妹妹。」 其意明显。 久华沉默了片刻,道:「内丹我给你,你莫伤她。」 殷子炀稍一犹豫,点了头,道:「可以。」 久华抿着嘴唇,迟疑了许久。 她先前思想了一番,舜尤一定要抓他们贪狼的人来取内丹,应当因着灵力排斥一事。若是吸取别族的内丹,有七成的可能是灵力排斥的,但若是同族,灵力是一定契合的。 倘若鲛人案是殷子炀所为,所获取的内丹给了舜尤,数目那等庞大的内丹,即便是排斥的较多,舜尤也当是吸取了不少灵力修为,如今所差的灵力,怕就只在这一两颗内丹之中了。 舜尤要贪狼族的内丹来汲取灵力,破除封印。 她若是将内丹给殷子炀,会惹来一场灾害,倘若是不给,殷子炀这人,会当着她的面折磨晏琼玖至死…… 殷子炀手中泛起一圈黑雾,他将手抵在晏琼玖心脉处,道:「妹妹,哥哥的忍耐有限。」 「我给你!你莫动她!」 晏琼玖直朝久华摇头。久华咬了咬牙,手还是便朝丹田探去,取出一物,像夜明珠一般,散着温润的光华。 内丹取出的一瞬,久华全身一阵失力。 她伸手将这内丹递出,内丹便浮起,朝殷子炀那方飘去,不意一道红影疾来,落在圆台上,将内丹劫下。 苏风吟手握着内丹,冷眸觑着殷子炀,她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谁。」 殷子炀见内丹被劫,也不急着上前抢,仍立在原地,终东持剑护在殷子炀身前。 又一道身影过来,是急急赶来的晏归之,还未上前,苏风吟便将内丹抛到她怀里,晏归之连忙双手接住,而苏风吟身形一闪,直接出了剑朝殷子炀攻去了。 殷子炀手上还挟持着晏琼玖,苏风吟出手有所顾忌,殷子炀笑说:「我原本还想平和的将这内丹取来,叫你们好死,你们再三顽抗,可是自寻惨死之路。」 苏风吟嗤道:「大言不惭。」 晏归之欲要上前助苏风吟,被久华拉住衣袖,久华暗对晏归之道:「晏归之,莫让殷子炀得了判官眼。」 晏归之道:「如何阻止?」 久华道:「将我父王带走,莫让他……」 话没能说完,苏风吟那边一声巨响,两人看去,只见灰沙散去之际,显出凛凛一只巨狼身影来。 晏琼玖趁殷子炀疏忽之际,现出了妖像,虽无灵力加身,到底皮肉厚实了些,她张着口欲要咬住殷子炀脑袋,被殷子炀用手抵住了上下颚。 殷子炀冷喝:「小把戏。」 晏琼玖无法动用灵力,妖身虽是巨大,但在殷子炀面前不堪一击。 殷子炀道:「看着子菁面上本欲留你,既然你不知好歹,便用你的血来祭第一道旗罢。」 殷子炀不再留情,一掌直接朝晏琼玖心脉打去。 有苏风吟和晏归之急来护晏琼玖,一人袭殷子炀心脉,一人攻他下盘。 殷子炀那掌中灵力虽只喷吐了一半,却实实打在晏琼玖身上,晏琼玖被摔到巨狼石雕下,身下带出一道血痕,狼口半张,溢出鲜血来,灰绒的肚皮急急起伏。 久华慌乱起身,几步跌撞踏来,跪在她身畔,眼见晏琼玖鲜血悉数融入了圆台之中。 久华手不知该落向何处,她喉中发涩,哑声道:「琼玖,莫睡。」 晏琼玖狼耳下垂,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近在咫尺的久华手心。 晏归之退来,将内丹还回久华体内,又取了丹药给晏琼玖餵下,急道:「你带六姐先走。」 晏归之抚了抚晏琼玖狼首,灰狼的身形缩小,只有狼崽那么大,久华将其抱在了怀里。 第152页 另一边殷子炀击退了晏琼玖,前门已是大开,苏风吟趁势一剑刺去,谁知殷玄过来,挡在殷子炀身前,苏风吟心下大骇,收剑不及,一剑没入鬼王体内。 殷玄身体转瞬化为焦炭,焦炭裂缝中红光流转,似岩浆一般,眼眸之中两粒眼珠如同火日,金红二色交织的漩涡。 焦炭化作灰飞,独剩两枚眼珠,金光烁目,让人难以直视,苏风吟双眸似火烧一般难受,却无法将目光移开。 两团火光朝殷子炀眼眶中飘去,没入他眼中,他一声痛苦的长嚎,末尾却化作嚣笑。 场中形式瞬息万变,鬼王拦剑,显出判官眼不过眨眼之事。待得久华察觉,只得疾唿:「那是判官眼,晏归之,莫让苏风吟直视殷子炀的眼睛!」 第76章 殷子炀双眸中似万千烈火燃烧, 眼角裂纹红光闪烁,晏归之心底咯噔一声,身形一闪,来到苏风吟身畔, 一手捂住了苏风吟眼眸。 冥界神器十分亲近鬼族王族,但让其认主还需得一段时间的消耗,殷子炀判官眼尚未吸纳完毕, 晏归之出手及时, 险险的将苏风吟拉回来。 殷子炀眸中疼痛难忍, 灵力蜂拥而出, 他手一招, 一柄骨剑现出,趁两人疏于防备,全力朝两人袭来, 青锋双剑齐出护主, 同其对峙。 殷子炀掌心一推, 青锋双剑齐齐飞出,苏风吟和晏归之被击退,跌倒在久华身畔,苏风吟吐出一口鲜血来。 骨剑亦被击退,倒飞出去, 将殷子炀面颊划伤。 晏归之见殷子炀一手捂着双眸, 知他还未驯服判官眼。 晏归之当机立断道:「风吟,你带久华和六姐先走!」 苏风吟站立起身, 縴手在嘴边随意一抹,嘴边鲜血带出一道红痕来,留在她娇白的面旁上,艷丽又悽美,她道:「该带她们走的是你。」 苏风吟脚一踏,占星盘展开来,幽暗之地不见,众人置身之处,脚下踏着的,头顶撑着的,俱是浩瀚星河。 寒风绕着她,她仿若这方天地的创世之神。 青丝舞动,此刻的苏风吟杀意涛涛。 晏归之心底嘆息一声,她不可能让苏风吟一人留在这里,可让久华带晏琼玖离开,她又担心,恐其遇着先前那番状况,若是留在此处,又难照顾到她俩,思来想去,不得办法。 而此时,圆台又来了两拨人,一行五人,一行四人。 那五人是重岩、方无行、易修、时晴、时雨,另四人是晏杜若、桑娆、月皎和月皓。 方无行等人一入圆台来,见祭台消失,脚下是浩瀚星辰,他们是见识过苏风吟手段的,当下心惊,恐其危害到舜尤破封印,纷纷往巨狼石雕去。 桑娆和晏杜若站立,怔怔的仰望着那尊石雕,桑娆起初惊愣,而后眼中溢出光来,她嘴角扬起笑,有近乎癫狂的意味。 晏杜若道:「这就是……舜尤?」 桑娆声音凌冽,战意激烈,她道:「本尊要亲手毁了他!」 身影如泼墨,提着回纹剑就往石雕攻去。 晏杜若则是到了久华身畔,见晏琼玖变回妖形蜷缩在久华怀里,气息微弱,咬着一口牙,道:「老娘要剥了这群王八羔子的皮!」 月皎和月皓一左一右护在久华身侧。晏归之立即道:「月皎月皓,护送久华的六殿下撤出轮迴台!沿途知会族人,无论如何都要护好族人内丹,便是拼着玉石俱焚,毁了内丹都不能让其落入鬼族和半妖之手!」 「是!」月皎和月皓毫无质疑,领了命,便要送久华离开,久华自知在此徒添麻烦,她又分外担忧晏琼玖伤势,随着两人离去,并不拖沓,只是转身走时,交代道:「晏归之,倘若不慎被判官眼完全摄住,要救其性命,只能毁其双眸,不得有半分迟疑,否则,魂魄顷刻被灼为飞灰。」 久华一走,几人立刻没了顾虑。殷子炀此刻要驯服判官眼,无心他顾,虽有终北去追,但有月皎和月皓相护,一路上又有那么多妖族,倒也不用太担心。 如今唯一要想的,是如何毁了这舜尤的石雕,让他永远都破不开封印! 晏归之立在苏风吟身畔,伸出手来,替她抹了嘴角边的鲜血,道:「现在你也不用赶我走了。」 现在的苏风吟干劲十足,杀意凛凛,这样的苏风吟是有些反常的,晏归之只思明了一点原因,便心疼不已了。 晏归之道:「我们一起来对付他,不许一人逞能。」 苏风吟顺着晏归之手心蹭了蹭,望着晏归之时,她眼中的尖锐就软了下来,似乎炸起的毛被晏归之一碰就顺了,她道:「好。」 晏归之又对晏杜若道:「二姐,你同桑娆看看有没有办法毁了那石像。」 晏杜若一舞长刀,道:「交给我,不给他砸个稀烂不解吾恨!」 晏归之又暗暗叮嘱了晏杜若防止重岩使出是非镜,四人分战两路。 苏风吟和晏归之战殷子炀,占星盘显,三步一算,九步一卜,如此使用占星盘虽然极为损耗苏风吟灵力,但这样便是她阖上双眸,亦能摸清殷子炀出手招式,而晏归之耳力好,嗅觉灵敏,阖上眼,依然能感受到殷子炀招式往来。 如今殷子炀要收服判官眼,难以一心两用,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青锋双剑合璧,齐战殷子炀。两人身形一闪,朝殷子炀袭去,一红一白,两抹颜色相融,犹如海棠舞梨花,又似白鹤乘丹霞。 第153页 两人极少一起出手,如今闭着眼,仍旧觉得默契十足,心有灵犀,往来畅快。 两人越战越勇,又是在苏风吟占星盘的地域之中,殷子炀节节败退,身上伤口渐多,一道最狠的,乃是胸口至肩胛的血痕。 桑娆和晏杜若二打四,一个吞天巨蟒,一个嗜血贪狼,桑娆是旧恨在胸日烧夜灼,晏杜若是新仇目下怒火滔滔,两个人发起狠来,活生生两尊凶神罗剎。 场中有占星盘压制敌人灵力,桑娆和晏杜若对上方无行四人丝毫不落下风,只是重岩在一旁并不参战叫她俩有所顾忌,且那石像她们趁机动了几下,纹丝不动,怕是难以销毁。 晏归之灵力转动,平地火起,青色的火焰分为两簇,一簇围住殷子炀,一簇围住巨狼石像。 苏风吟出手,狂风相助,风火相生相剋,风趁火势,火乘风威,烈焰涛涛,就是金石也得融化了。 那巨狼的狼头咔嚓一声,列出一道缝隙来。 方无行大惊,叫道:「重岩,等不得了,主人破除封印事大,先助主人出来!」 晏归之愣了一瞬,神思急转,叫道:「二姐,拦住重岩!」 这场上,还有一人能给舜尤贪狼内丹!虽是万不得已之举,却亦是半妖的底牌! 晏杜若已解其意,要抽身止住重岩献出自身内丹,可有方无行四人拦住去路。 晏归之抽身朝重岩去,方无行话出之后,重岩本沉默了半晌,没有动作,待方无行又唤道:「重岩!」 重岩方探入自己丹田,取出内丹,来到巨狼身前,待要松手时,晏归之拦在她身前。 晏归之手持青锋,严声道:「你还要继续煳涂!」 重岩静静望了她半晌,忽而朝她一笑,问道:「你自己不想见见你娘亲么?」 一句话叫晏归之怔愣当场,一瞬间心有动摇,重岩将内丹送出,晏归之神思一凝,要去拦,内丹遽然入了巨狼体内。 巨狼顿时流光转动,灵力狂躁,压的人喘息不过来,平地风起,逼的人步步倒退。 晏归之望着那巨狼,石雕之上裂纹渐多,如同蛛网,霎时遍布全身。 一道澎湃的灵力将众人都击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围着殷子炀的火焰被破开,罡风四起,殷子炀手持攒心钉从火焰中踏出,上身的衣衫已烧的残破不堪,殷子炀手胡乱一扯,露出胸膛来,只见他胸前一片火伤似的疤痕,已有些年头,正中一道伤口是刚受的,正鲜血淋漓。 他双眸之中似火焰旋转的深渊,眼角红光尽数褪去,已然将判官眼收服。 殷子炀道手中十二攒心钉分开,化作十二长钉,飞在空中,犹如狂蜂,他趁晏归之不备,手心一推,十二攒心钉悉数袭向晏归之,已动了杀意。 苏风吟心中怒意烧着五脏六腑,她拦在晏归之身前,兽眸显出,占星盘里星河流转,苏风吟青锋剑出,同十二攒心钉正面较量。 苏风吟道:「我妖界的神器,是你使得的?落入你等宵小手中,倒不如毁了!」 晏归之知晓她要做什么,心中一拧,疾唿:「风吟!」 九尾体内妖力涛涛如江海,攒心钉乃神器,聚天地之灵气,青锋雌剑抵住十二攒心钉,两相较量,灵力如翻江倒海。 白光乍现,天摇地动,只听得破碎之声,九节攒心钉化作齑粉,青锋雌剑亦成碎片,两股力量撞击,将苏风吟掀到台阶之上,苏风吟被神器反噬,吐血连连,殷子炀左臂被切出细细密密的伤口,无力垂下,他吐了一口血,将下颚染红,咧着鲜红的嘴唇,战意昂扬,右手一招,余下三颗攒心钉朝苏风吟攻去。 晏归之长剑一挽,将其拦下。 殷子炀倒也不再追着苏风吟,正面晏归之,他笑道:「如今正好,一对一。」 晏归之面容冷峻,上前与殷子炀对阵,招招致命,来往十几个回合,晏归之后退时,听得青锋细微的崩裂之声,晏归之眉尾一挑,殷子炀再度袭来。 两人斗得正狠,一声狼啸,四周从地中破出粗壮的荆棘来,缠绕舞动,如同巨蟒一般,占星盘显出的星河之像被破。 荆棘千万,铺天盖地,俱朝晏归之袭来,将她围困在中央,晏归之青锋化万道剑光,将其粉碎。 忽听得身后一声:「小道友。」 ——小道友 ——小道友,他们一个都跑不了,你一个也救不了。 这似一道魔音,潜伏与她黑暗的记忆之中。 晏归之脑中一抹血腥身影闪过,晏归之下意识的睁开了眼。 四周黑雾缭绕,殷子炀在她身前显出身形来,眼眶之中是两轮火日,他道:「小道友,你又输了。」 ——小道友,你又输了。 第77章 晏归之失神了一瞬, 听得有人失声叫她时,她见殷子炀笑道:「用你来做我判官眼下第一个亡魂,好报你当日赐予之烈火,今日授下的剑痕!」 殷子炀眼眶之中火焰的漩涡蓦地就抓住她所有的意识, 往那火焰中沉进去,在里边燃烧,难以挣扎。 青锋不知何时脱了手。 耳畔的声音一瞬间也远去了, 所有的东西都模煳着, 唯独炽烈的疼痛无比清晰, 混合着破碎的回忆。 ——爹爹, 娘亲呢? ——哥哥, 爹爹呢? ——我不想做族长。 第154页 ——盂山的狼妖脾气不大好,生气起来会吃人的。 ——小狐狸,你喜欢的当真是我? ——你怎么这么煳涂!舜尤最善欺心, 他的话, 你也信! 晏归之发出含煳的呻/吟, 体内灵力乱窜,她奋力抬起手来抓住殷子炀手腕,殷子炀微微挑眉,被判官眼捕捉,是再无逃脱的可能, 如今晏归之还能挣扎, 当是他方接受了判官眼,尚不能熟练控制, 但即便如此,晏归之也难逃魂魄被灼成飞灰的下场。 殷子炀笑意如毒藤,细细密密的缠上身躯,扎的人鲜血淋漓。他道:「你又输了。」 「今日,你照旧是一个人都救不下来。」 「你一百年来,没有丝毫长进吶。」 …… 重岩内丹融入巨狼石雕后,狼吼阵阵,须臾间,那石雕前半截已经化成了肉身,舜尤身躯摆动,后肢上的石块飞射出去,他已然挣脱了大半束缚。 「未晞,你有何能耐,不过困本座三百年!」 舜尤又一声长吼,灵力激盪,声音穿透玉宇,轮迴台内,狼啸嘹亮,舜尤束缚全解,那三尊人像已是碎裂,飞出三道人影来,跌到一旁。 晏杜若怔愣,脚步不自觉往那边走去,一面惊疑道:「娘亲?!……」 而此时,舜尤道:「未晞,你待看我如何取了你孩儿性命!」 舜尤脚一踏,荆棘蹿出,似万蟒崩腾,在圆台上肆掠。 晏杜若心底一紧,回首去看,果见桑娆立在原地,面色煞白,晏杜若脚步急转,闪身回了台上,舜尤狼爪来袭,排山倒海,晏杜若要回防已是来不及,唯有抱着桑娆躲过。 晏杜若抱着桑娆闪过一旁,后背仍旧被狼爪所伤,皮开肉绽。 转瞬一剎,荆棘已被晏归之粉碎。 桑娆摸着晏杜若后背,一片湿腻,晏杜若撑起身子来,吸了口凉气,还未说话,听得苏风吟失声喊道:「归之!」 晏杜若心中发慌,抬头去寻晏归之,只见殷子炀眼中火光炙胜,扼住了晏归之脖颈。 大唿曰:「贪狼之主陨落,祥瑞之光湮灭,晏归之今日成我冥界战下第一捷!」 晏归之搭着殷子炀的手腕陡一用力。 灵力涌到眼眸之中,金焰燃起。 焚了双目。 一瞬间混沌的思绪有了落脚之地,身躯和灵力也能自如掌控了。 殷子炀笑声未止,被判官眼捕捉,便是瓮中之鳖,怎有逃脱之能。可他低估了晏归之。晏归之太狠了,对别人是,对自己亦如是,她尚能挣扎已出乎殷子炀所料,在这微弱的清醒中,毫不犹豫的自毁双目,更是让他心中惊骇。 晏归之仍旧抓着殷子炀的手腕,这是殷子炀左臂,因着神器的反噬,如今有些力竭,竟无法从晏归之手中挣脱开。 晏归之狠声道:「青锋!」 电光火石之间,晏归之握住青锋,抬手一剑,她是估摸着殷子炀心脉处斩去的,也切切实实的切到了皮肉。 殷子炀被晏归之一剑斩断右臂,伤口处鲜血崩流,他痛吼一声,还来不及出手,被晏归之近身压倒在地,殷子炀左手急召攒心钉,晏归之全无回防。 三枚攒心钉袭向晏归之心脉的同时,晏归之倒握剑柄,一剑刺向身下的人。 剑锋和长钉同时埋入两人肉体。 一阵狂风席捲两人,有人绝望的大唿:「不要!!!」 两人被分开来,跌倒在圆台两边。 殷子炀微微扬了身子,吐出血来,染红胸膛,他低喃了一声:「晏归之。」随后似晕过去了般,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晏归之躺在另一侧,银髮散开来,嘴角溢出的血从脸颊滑落到银髮上,是破碎的悽美。 苏风吟摇晃着起了身,神器反噬越发严重,她一路走来,路过之处的台阶上留下殷红的痕迹,宛如路径之上盛开出彼岸花。 苏风吟眼前再没了其他的人,只有那抹身影,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的事,却都无法去细想。 苏风吟走到晏归之身畔,将她拥在怀里,唤道:「晏归之。」 「晏期。」 晏归之双眸阖着,流出血水来,胸前亦是鲜红一片,苏风吟手心发颤,灵力探入,攒心钉悬在晏归之心脉之上,试图再往里去,苏风吟企图阻止,可她不敢,她不敢发出一点灵力,因着稍有一丝差错,晏归之会当场毙命。 苏风吟面色惨白,心被紧紧的拽着,疼的她浑身冒冷汗,吐息艰难,喉中被堵着,脑海里有好多话,声音出口,只剩一遍遍唿叫爱人的名字。 「你,你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你不会再留我一个人,是不是,晏归之。」 苏风吟的声音发颤,又软又无助,带着细细的泣音,仿若这声问话,是在绝望之中的深渊抛向外界的最后一根绳索。 晏归之伸出手来,在虚空之中抓了抓,没能碰到苏风吟。 苏风吟握住她的手,贴放在脸颊上。 晏归之嘴角微扬,轻轻的告诉她:「不会。」 因着这句话,苏风吟的情绪再难收住,似山洪决堤,眼泪扑簌簌落。 晏归之手指触碰到一滴泪珠,心底揪紧,不知是不是攒心钉在作怪,心脏疼痛难忍,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小狐狸,不要……哭啊……」 晏归之手从苏风吟面颊上滑落,无力的垂在自己腹前。 第155页 苏风吟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浑身浸在冰水里一般,身上发麻,心底沉到一种极致,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苏风吟兽眸成梭,九尾齐出,仰天长啸,悽厉决然,轮迴台之内,乃至整个冥界之内,俱是听得清晰。 晏仁泽和苏锡甲已经攻入轮迴台中,先前舜尤一声兽吼,众人皆是听见,心中大骇,个个拼了命,往轮迴台里去。 仙将仙兵闻得动静,终于动了手。 贪狼和涂山压力骤减,得以入轮迴台。 半路上,遇见月皎和月皓送久华出来,见晏琼玖重伤,贪狼众人气沖斗牛,不过片刻,闻得苏风吟厉啸之声。 涂山之人齐齐变脸,苏家四个哥哥已如离弦之箭朝声音的地方去。 晏家四个哥哥神思转动片刻,思虑得清,苏风吟出声悽然,她自身是没事的,但叫她这般悲楚的嚎叫的,除了晏归之出了事,还能是什么状况。 四个哥哥面色由血红变得紫涨,双眸发赤,晏仁泽吼道:「这群龟孙!老子要把他们挫骨扬灰!!!」 晏仁泽化出巨狼之形,一声咆哮,大地晃动。 晏仁泽在场内横冲直撞,鬼族袭来,皆成了其爪下肉泥。 晏修灵三人陆续化出妖身,紧随在后,一旁忽的略过两道身影,速度极快。 晏修灵一怔,狼口启道:「刚刚过去那两人……」 「莫不是我看花眼了?」 …… 舜尤化成了人形,丰彩俊雅,虽是衣衫褴褛,难掩其英姿。他从空中落下,赤脚踏在实地上,先是走到殷子炀身畔,用脚踢了踢他,见无甚反应,便嗤道:「没用。」 殷子炀昏迷了过去,便用不了阴兵令,难将妖族一锅端了。 舜尤略一思索,猜测是晏归之料到此节,才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杀了殷子炀,虽未成功,亦将其击晕。其才智修为着实可贊。 舜尤眼中越发兴奋,看向晏归之,那雪白的人,染上一层鲜红,真真是悽美。 他信步朝其靠近,一路走一边看了眼台下尚未清醒的女人,朗声道:「未晞,还不醒,可就看不到你女儿最后一面了。」 还未靠近时,两道人影飘然而来,拦在舜尤身前。 一男一女并肩而立,气势巍然如两座高山,一人俊雅无双,一人柔媚绝世。 苏晚来道:「舜尤,你虽侥倖破了封印,今日却是不得让你在此逞威的!」 华春肯走到苏风吟身前,苏风吟陡见自家爹爹和娘亲来,此时有了依靠,心中无限委屈一时涌来,她越发无措,她哽咽着唤道:「娘亲。」 「这是不是她的劫数?」 「怎么办……」 「娘亲,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护好她。」 「我拼尽了一切,还是护不好她。」 苏风吟一声一声,犹如子规泣血。 苏风吟双眸通红,盈盈清泪。华春肯轻嘆一声,苏风吟是他们心头肉,自幼放在心尖上疼,自幼逍遥无虑,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孩子要经此煎熬的情劫。 如今苏风吟这般模样,华春肯怎么不心疼啊。 华春肯在苏风吟身畔半蹲下身子,灵力探入晏归之体内,查探了一番晏归之的伤势,心底虽然忧虑,但是面上不敢显露半分。 舜尤和苏晚来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动手。 涂山族人和贪狼族人浩浩荡荡赶来,晏仁泽四人一瞬便被躺在苏风吟怀里的晏归之攫住了目光,立时心胆俱裂,再难注意其他,而苏家四个哥哥瞧见自己小妹梨花带雨,神色绝望又无助,心里直发紧。 一帮男人恶狠狠瞪住舜尤,恨不得剥其皮,碎其骨。 待要出手,被华春肯叫住道:「你们这帮小崽子上什么头,现在是打架的时候吗!」 「晏家那几个小兔崽子,你们娘亲和四叔还躺在那里,还不去把人扶起来!」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去让妖族收兵,还折腾什么折腾,舜尤都出来了!」 舜尤笑吟吟的望着华春肯,道:「百年不见,你还是这般雷厉风行!」 苏晚来挡在舜尤身前,遮住他看视华春肯的目光。 舜尤道:「这次暂且饶过你们,待本座整兵,再来较量,好好享受这一段恐惧的时日罢。」 苏晚来同华春肯知道凭藉他二人很难斗过舜尤,且此时不易在此耽搁,遂护着苏风吟二人,撤出了圆台。 桑娆在台上,望着舜尤咬牙切齿,满目鲜红,恨意浓重,晏杜若看的一清二楚,她紧紧的拉着人,不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晏杜若咬牙道:「你听我一句劝!桑娆!」 晏杜若背上有伤,气息不稳,桑娆回眸来看了她好久,才乖顺的被晏杜若牵走了。 晏仁泽背着未晞,晏凌寰和晏辰寰背着另外两人,路过重岩时,重岩一怔,回头看向他们背上的人。 妖族撤退,有仙兵仙将守护撤退之路,众人离去,并不困难。 轮迴台重归寂静,只留漫漫长路,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第78章 众妖族领兵前往冥界, 方予安带着余下兵力驻守封魔岭,其余臣服四族旗下的妖族聚在盂山,各妖族都留下了族人照顾族中老幼。 彼时众人正为前往冥界的族人忧心,晏天无几位长老与其余妖族的长老在议会殿中析谈形势。 第156页 临近傍晚的天空彤云密布, 年幼的妖族在东望宫前的街道上嬉戏,莘生立在望楼上看着天际,心怀忧思。 倏忽间一声雷响, 万里晴空变得冰蓝, 天幕像是燃起幽蓝的火焰, 云端之上一片阴影, 朝盂山而来, 一片轰鸣,似车马在天际急驰。 莘生一喜,慌忙对属下道:「快去通知长老们, 归之他们回来了!」 正在街道上耍的幼童们, 直起身子, 朝着东望宫前的拱桥跑,稚嫩的声音欢唿道:「族长回来了!」 那道阴影来的太快,几乎转瞬即至,前边几道身影乘急风而来,还未落地, 就听得晏仁泽的急吼声:「开结界城门!」 莘生本就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听见这话,心底发沉, 急忙迎了上去。 结界方才打开,莘生便看见苏风吟抱着一人往宫中去,身形之快只余残影,莘生瞥见一眼,心底直发慌。 晏仁泽上来,她连忙抓住晏仁泽,颤声道:「归之受伤了?!」 忽见晏仁泽背上的人,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晏仁泽本想着安抚莘生,后边跟来的久华怀里又抱着晏琼玖,久华慢了一步,莘生便瞧了个清清楚楚,再后边上来晏杜若,后背血肉模煳。 晏仁泽心底也乱,五脏六腑不得安宁,他恨不得把自己心肺肠子扯出来揉烂了! 家里三个姑娘都受了伤,最疼爱的那个妹妹,命已垂危。 晏修灵走上来,声音暗哑,他道:「大嫂,事情稍后再说,还是先去看归之的伤罢。」 晏琼玖和晏杜若也已经进了宫内,晏仁泽几人紧随在后,桑娆在外调整妖族撤回的大军,安排安身之处,贪狼族人帮着在宫内召集医师,救治伤员。 一行人急冲到医师宫殿里来,苏风吟到门前时直接踹开了门,惊得一众老医师正准备张口骂人。 陡见苏风吟怀抱着满身血迹的族长前来,立刻煞白了脸,白须颤抖,惊唿上苍,迎上前来。 「夫人,族长这是?」 苏风吟将晏归之放到榻上,回过头来时,眸子紧紧的盯着几位医师,道:「救她!」 资歷最长的老医师上前查探。又有久华几人进来,晏仁泽喊道:「快来人!」 几名医师迎过来,看到未晞,面色又变得通红,大唿着:「夫人?!!!」 一群人的心境从低谷转瞬到达山峰,面色白了红,红了白,脑子都有些发麻。 晏仁泽道:「快救人!」 几名医师分别带了受伤的晏琼玖和晏杜若下去,又有几人将尚未清醒的未晞三人带到隔间。 其余人等走到晏归之床前,那老医师撅着鬍鬚,白眉长皱,沉吟道:「族长神魂受创,阴邪相侵……」 老医师沉默了好久,没有说下去。 晏仁泽急的不行,叫道:「还有呢,怎么样了?要怎么治?」 苏风吟跪在床前,执着晏归之的手,苏晚来夫妇俩在一侧为晏归之输送灵力,可远不如晏归之流逝的灵力快,且晏归之胸前那处伤口的血液仍未止住。 季白露听见外边动静,抱着药罐就跑出来看热闹,见前边人挤人,颇为诧异,再一看,床上躺着晏归之,好一番惊吓,连忙走了过来。 那老医师一掀衣袍,朝晏归之的床榻跪下,道:「族长神形俱受重创,又有阴邪之气徘徊体内,侵蚀经脉,如今灵力细微,身躯脆弱。心脉之上又有攒心钉悬挂,步步逼近,攒心钉是神器,有灵,倘若要将其强硬取出,以族长现在的身体恐受不住这番煎熬,倘若任其施为,攒心钉不过数个时辰便能穿透族长心脉……」 「属下道行浅薄,无计可施。」 晏仁泽狠狠的吸了口气,空气入喉,如刀子割,他颤声道:「你的意思是归之只能等死?!」 「属下无能。」 苏风吟起身,踏出一步便踉跄着跌倒在地,苏家四个哥哥紧张的过来把人扶起,原以为苏风吟情绪大恸,一时接受不了。 哪知苏风吟伏在地上,身子一直发着颤,苏晚来察觉不对,让苏锡甲查探苏风吟脉息,苏锡甲手方伸过来,苏风吟便张口,吐血不止,绯色衣衫下,红艷艷一片,十分灼目。 苏锡甲五内俱颤,着了慌,叫道:「小妹!」 待去查探,发现苏风吟体内灵力翻搅的厉害。 苏风吟挣扎着起身,面色平淡极了,她抹抹下巴上的鲜红,满不在意,说:「我毁了九节攒心钉,如今不过是反噬罢了。」 在场的人听得直抽冷气,苏家几人一口气咔在嗓子眼那里出不来。 神器是什么东西,那是夺天地灵气,万物造化守界的神物,它的反噬便是天地之怒火,被苏风吟两句一说,轻飘飘的,似乎什么事都没有。 苏家的人要急疯了,又捨不得说苏风吟,站在原地硬是愣了半晌,就差没跳脚。 苏风吟走到那医师面前,仍旧是那句:「救她!」 老医师抬起头来看苏风吟,道:「夫人……」 苏风吟道:「她不会死,你救她。」 老医师面色羞愧,想他精炼医术数千年,救不下自家族长,如今族长夫人声声相求,他却无法回应,羞煞了他一张老脸。 苏风吟又朝他进了一步,一双墨眸里像是没有光的,她道:「她答应过我,不会再离开我,你们贪狼族,一言九鼎,从不背诺,所以她不会死,你救她。」 第157页 苏家几人真的害怕晏归之出事把苏风吟逼疯魔了,一个个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苏风吟较之先前,面色平静极了,好比滔天骇浪之后的犹如死水一般的海面,那样平平白白的,没有任何的波动。 老医师再难直视苏风吟面容,俯首道:「属下无能……」 苏风吟手缓缓垂下,站立在原地好久没有说话,气氛沉抑的众人心中直发堵,排解不开。 苏锡乙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叫道:「小妹。」 「你不要担心,不止贪狼有医师,天地之间能人众多,总会有办法的……」 忽的季白露跳了出来,她说道:「长老,如果我有办法护住族长心脉,使其暂时不受攒心钉侵害,你能否助族长恢復伤势,再思取出攒心钉之法?」 所有的人目光一瞬间聚到季白露身上,目光太热烈,季白露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点燃。 老医师抬起头来,道:「自然可以!」 老医师连忙问:「白露,你有何法,快快说来!」 季白露道:「昔日族长大婚,火狮族将族长镇族之宝狮心送上了,狮心乃是保护滋润心脉之至宝,或可护住族长心脉一段时日。」 老医师道:「确实可行!白露,狮心在何处。」 季白露道:「族长交给我收着了,我立刻取来!」 季白露取来一枚红匣,送到床边,老医师将红匣打开,里边红光万丈,浮到老医师手心之上,其如活物心脏一般在搏动。 老医师道:「劳驾两位尊上,一位稳住攒心钉,一位护住族长心脉处的灵力。」 苏晚来和华春肯颔首,老医师将狮心从晏归之胸前埋入,万丈红光尽数敛入其体内,三人同时发力,众人在旁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便连吐息都止住了。 床榻之上的晏归之忽的一声闷哼,身子有些挣扎,老医师叫道:「夫人,快稳住族长身子,莫让她乱动!」 苏风吟跪坐在床榻边,握着晏归之的手,一手落在她头顶上轻抚,她声音温软,轻轻的发颤,她道:「你乖一些,不要乱动,很快就好了。」 「不痛的,不痛的。」 哄孩子似的,简单的动作,简单的话语,却让晏归之止住了动作。 老医师成功将狮心送到晏归之心脉处,众人齐齐的松了口气。老医师又匆匆吩咐了季白露去调理灵药,要为晏归之止血疗伤,又请了晏仁泽等人去寻上品的解语花,为晏归之驱除体内阴邪之气,晏仁泽立刻召来一大帮族人去找寻解语花。 苏风吟自始至终跪坐在床榻边,枕在晏归之手心上,一双通红的眼眸就未离开过晏归之。 那般痴傻。 苏锡甲软声劝说:「小妹,神器反噬轻视不得,你也让医师看看,好不好。」 苏风吟道:「我要守着她。」 苏锡乙又劝说道:「这有这么多人守着,不会出事的,你去让医师瞧瞧,回来的时候说不准晏归之就醒了。」 苏风吟没答话。苏锡丙道:「小妹,听话!」 苏风吟好似听不到众人在说话了似的。苏锡丁唿:「你就这般任自己被反噬吐血,你是要急死哥哥啊!」 苏风吟依旧没有反应,恼了苏晚来,急的面红耳赤,喝道:「苏风吟!我看你……」 苏风吟回过头来看了苏晚来一眼,苏晚来一腔气势全泄了,心里发软发疼,哪里还捨得严词厉色。 华春肯道:「舞儿,听爹爹哥哥的话,将自己身上的伤看看,你自己不心疼,爹爹哥哥却是锥心刺骨的疼啊。再者你拖着病体能守她到何时,怕不是到时她醒了,你病倒了,届时还要她为你劳心劳力,你身子好,才能好好守护她。」 苏风吟依旧沉默,这些她哪里不知道,她清楚的很。 但是她怕啊,她不敢离开,连眼睛都怕闭一下,她怕一睁开眼,便没了晏归之。 华春肯长长一声嘆息,对老医师道:「老先生,就给她在这里看看罢,需要什么灵药调理治疗,尽管说就是了,我涂山倾全族之力也给你取来,还劳老先生费心。」 老医师躬身道:「自当竭尽全力。」 另一边晏仁泽吩咐完了事,急急赶回来,路上遇到了仓皇赶来的几位长老,一起过了明间,到内堂边上,逮着晏仁泽和晏修灵两人就是一顿臭骂。 「你们怎么护着归之的!啊!归之,归之受了伤!琼玖,琼玖受了伤!杜若,杜若也受了伤!怎么偏偏就你们四个连根毛都没掉!」 晏仁泽和晏修灵纳着头,闷闷的,一句都不敢还嘴。 倒不如说两人心底已然自疚的要死。 「你们怎么当哥哥的!不会跟着她们,你们小时候打架的莽劲呢!就是变成狼棍,爬都要爬到她们身前挡箭啊!你们在做什么,啊!」 大长老越骂越来气,嗓门吼得殿内殿外全听得见。 苏风吟忽的回过头来,冷声道:「出去!」 气势骇人,不光小一辈的人,就连几个长老都是狼毛直竖。 苏风吟道:「你们吵着她了。」 说罢便不理众人,又乖顺的将脑袋贴着晏归之手心,一前一后,判若两人。 大长老几人回过神来,纷纷噤了声,心底担心晏归之担心的要死,却碍于苏风吟方才的气势不好进去,只得暗戳戳的在屏风后边往里边望。 第158页 第79章 老医师替晏归之看完伤出来时, 已是次日天明,几位长老和殿下将人拉到了外边,焦急的问:「如何?」 老医师长嘆了口气,道:「族长伤势严重, 要恢復需耗费一段时日,若能撑到那时,取出攒心钉也有七分把握, 只是……」 大长老道:「只是?」 老医师捻着自己鬍鬚, 缓缓道:「族长的眼睛, 难治。」 三长老道:「天下医药秘术千千万万, 不过是一双眼睛, 有何难治。」 老医师道:「若是寻常伤了便罢了,族长眼睛起先被判官眼灼伤,而后才自己烧毁, 判官眼乃是冥界神器, 阴噬邪侵, 便是再给族长寻一双眼睛来,怕不到片刻便被判官眼留下的阴气给腐蚀了。」 莘生心内凄凄,她问道:「那依照长老的意思,归之这辈子双眼都只能这样废着?」 晏仁泽沉声道:「绝对不行!归之是族长,她双眸若是被毁, 你叫她如何领导贪狼一族!」 晏修灵沉吟片刻, 问道:「长老,你说用别的眼睛会被判官眼留下的阴气给毁坏, 那若是用判官眼,又如何?」 几人听罢,眼眸一亮,晏仁泽道:「对!这判官眼总不会也被它自身的阴邪之气给腐蚀罢。」 大长老仍旧摇首,他道:「先不说闯冥界杀鬼王取判官眼之艰难,就算取得了判官眼,族长不一定能用。判官眼是冥界神器,并不亲近妖族,且阴煞霸道,族长到时候若是没能驯服它,反倒会被它反噬了性命,不可冒这番险。」 众人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纷纷胸中抑郁,没了言语,各自散了。 莘生进了殿内去照顾归之,其余几个兄弟先去看了晏杜若。 晏杜若被舜尤一狼爪伤的虽深,好在只是皮肉伤,疗伤用药之后已经能下床走动,跟着众人又一道去看晏琼玖。 晏琼玖被殷子炀一掌打中心脉,虽然那掌灵力被苏风吟和晏归之齐卸去许多,可晏琼玖内丹给了久华,没有灵力护身,硬生生挨下这一掌,心脉还是重伤了。 即便救治得时,现在的晏琼玖仍是虚弱不已。她现着狼身,灰绒绒一小团,窝在久华怀里,一直未醒。 众人见了不免又一阵难受,晏杜若留在了久华这里陪琼玖,其余的一行人又往从轮迴台里救回来的三人房间里去。 当年的那三人也回来了,算得上是至今为止唯一的好消息了罢。 清风明日,苍松翠柏,盂山之上相对来说,还是宁静的。 在银安雪谷之中守着十万大军,方予安并没有等到封魔岭里的半妖动乱,而是直接亲眼看见了舜尤归来的噩梦。 半妖如乌云一般遮住天空,云层上的缝隙里露出蓝光来,狼啸震动寰宇,半妖的欢唿经久不息,封魔岭四面升起藤蔓荆棘,再一次在此处筑起城墙,其上的血腥味犹在,万千妖族的哀嚎嘶鸣犹在。 十万妖族在银安雪谷之中或震怒,或惊惶。舜尤的修为毫不收敛,威压生生漫过封魔岭,侵到银安雪谷这一边来,道行浅的,已经腿软的跌倒在地。 方予安心中一凉,三百年过去,舜尤修为更加强大了。 五日一过,整个妖族都知道了,舜尤回来了。 追悔不及,又恐慌不已,心中没个主意,纷纷往四族圣山而来。 在此之前,贪狼族人到了银安雪谷,详述了冥界之战的情况。 方家兄弟又惊又喜,惊的是贪狼大伤,喜的是晏仁泽一行人带回来的那三人中有一人乃是青牛族前代族长,方予安三人的亲爹方峥,兄弟三人以为逝去了多年的至亲又死而復生了,真真是喜的手忙脚乱。 方予安要防着封魔岭,便有方文武和方山风两人赶往盂山,日夜兼程,不过两三日便到了,而那时,未晞三人也已甦醒。 三人醒时,尚不知晓舜尤封印已破,待见到晏仁泽几人,未晞方才知道不是在梦中,他们当真是回盂山了。 未晞在妖界之中是大妖,名满妖界,用万妖敬仰来形容亦不为过,当知晓她归来,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晏仁泽和晏修灵一左一右挽着她,在游廊上走着,未晞穿着白色底衫,紫墨色的外衣,长发挽成髮髻,眉眼温雅,气宇深秀,同两个人高马大的孩儿在一起,硬生生叫人无法忽视。 三人路过梅花林,这时节尚未开花,未晞站在阶前,静静的凝望了那处许久,她道:「东望宫里许多地方都变了,唯独这一处没变。」 晏仁泽笑道:「我记得娘亲怀着归之的时候,最喜欢和爹爹在这晒太阳了罢。」 「归之?」未晞恍然一悟,道:「哦,期儿。」 她还没有习惯那个孩子的名字。毕竟连期儿这个名字,她都叫的不久。 不过,晏归之,是个好名字。 未晞面上浮现温暖的笑,她道:「当时我就坐在那边树下,小六和生儿坐在我身边,听肚子里期儿的动静,天阙和修灵在那边摘梅花,阿肆和阿兀在煮雪,老大和杜若在雪地里斗武。」 未晞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眸中有些落寞,道:「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晏仁泽温声道:「娘亲,先去看归之罢。」 两人又带着未晞往医师宫殿那里走。晏修灵劝慰道:「来日方长,娘亲能回来比什么都要好,失去的时间总能弥补回来的。」 第159页 未晞道:「春肯和晚来前番来看我,跟我说了我们两族结亲的事,期儿和他俩那丫头成了婚,我还没见过那姑娘,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和归之处的好不好?」 晏修灵想起守在晏归之床前的那抹声音,喉中酸涩,他笑了笑,道:「那姑娘可比归之都要艷上三分,想当初两人结缘,孩儿也是功不可没。」 未晞道:「是吗?」 「娘亲,这事说来话长,你听我跟你细细道来。」 三人一路说着到了晏归之休养的病房前,站立在门前,未晞犹豫了片刻,方才踏进去。 有莘生在晏归之床前看守,见未晞来,上前迎道:「娘亲。」 晏修灵看了看四周,不见苏风吟身影,心底奇怪,那人半步都不肯离开的,现在怎么不见了人。 晏仁泽问:「风吟呢?」 莘生疼惜道:「风吟在这日夜不眠守了几天了,苏锡甲看不过去,把她弄晕带去歇息了。」 未晞走到床边,坐在床榻上,眸光温润如水,看了晏归之很久,晏仁泽三人在一旁都不敢出声打扰。 未晞伸出手来,到半空之中,五指蜷起,她面色有些绷着,顿了半晌,方才又伸出去,落到晏归之发上,轻抚了抚,面色又舒展开来,浅浅的笑了。 「都这般大了。」 「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是银色的皮毛,闭着眼,缩着身子,轻颤着。」 「如今都已经成家了,成了出色的族长,撑起整个贪狼。」 未晞在晏归之身畔坐了很久,方才离去。 到外边时,未晞问晏仁泽道:「族里的医师怎么说?」 晏仁泽道:「归之福泽傍身,只要细养,身子便能恢復如初。」 未晞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她道:「有你们爹的消息了吗?」 晏仁泽和晏修灵摇了摇头。未晞便道:「我让他好好照顾你们,他便是这般照顾的。」 晏仁泽和晏修灵噤了声,不敢多言,只因未晞声音冷冽,眸色暗沉,这般的娘亲,没人敢惹的。 良久,晏仁泽方才敢说一句,「爹在外边可能是遇上了什么事,否则不会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未晞声音越发冰寒,她道:「他最好是遇上了事,否则……」 晏仁泽,晏修灵:「……」 …… 未晞走后不久,莘生也去外间取药了,月皓和月皎守在门前,四面只有秋风瑟瑟,卷着落叶的声音。 忽的一道身影跑进了屋来,赤/裸着脚,披散着长发,里衫松散,外袍只是披着。 她紧张的走到床前,看到床上的人时,身体方才放松下来。 苏风吟走过去,俯下身子,避开晏归之的伤处轻轻搂住了她。 抱了许久,苏风吟声音飘忽,缓缓道:「晏归之。」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们以前。」 「瑶光的画糖,开阳的菜餚,玉衡的烈酒,天权的烟雨,天玑谬仙宗的凤凰蛋,天璇的花楼,天枢的欢情。」 「这个梦好长,晏归之。」 苏风吟抬起头来,看着沉睡的人,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苏风吟抿了抿嘴,「你倒是睡的安稳。」 苏风吟凑到她面前,在她唇瓣上轻轻的吻了一吻,又在她颈间蹭了蹭,道:「你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么?」 苏风吟委屈的笑着,眼底酸热。 苏风吟身上白光流转,身躯渐渐缩小,最后化成小臂大小的白狐,她一跃上了床榻,四肢轻巧,跨到了晏归之身上去,在她胸口下方,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白狐脑袋支着往晏归之望,口吐人言,声音柔软,问:「你什么时候能醒呀。」 没人能回答她。 白狐脑袋垂下,轻轻的靠在晏归之心脉之上。 那处地方传来低沉缓慢的搏动声,稍稍让她安下心。 第80章 未晞将晏仁泽两人遣下去处理族务后, 自己在殿中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晏琼玖的住的地方。 盂山顶上山势险峻,多是高楼,晏琼玖住处有一处五重飞檐的阁楼立在崖边上, 阁楼前边是一片狭长的空地,再往前边便是万丈悬崖。 未晞过去时,一只威壮的黑犬正与一匹灰狼对峙, 纷纷咧牙, 同那黑犬来说, 灰狼太过娇小了, 不过它巴掌大。 黑犬往前似乎是要进攻, 未晞走过去,唤道:「小六。」 晏琼玖听得声音,身子颠颠的跑过来, 大抵是伤势没有恢復, 四肢有些顺拐。 未晞俯下身将其抱在怀里, 淡淡的瞥了眼苍牙,原本英风锐气的苍牙口里发出害怕的呜咽声,后退着将身子趴下了,脑袋缩着,眼睛往上抬, 偷偷的瞄未晞。 晏琼玖抬着脑袋望未晞, 狼眸湿漉漉的,未晞轻轻的揉了揉晏琼玖头顶, 说道:「怎么还是这副模样,老大说你内丹失了,是不是恢復不过来?要不要娘亲帮你换回人身?」 晏琼玖犹疑一番,想着那个人的怀抱,还是告诉未晞『不需要』。 未晞灵力探入晏琼玖体内,正查看她的伤势,久华听见外边的吵闹声,连忙过来,人未到声已至,「苍牙!不许闹琼玖!」 久华走来,瞧见苍牙委屈的瑟缩着,它面前立着一个女人。 墨紫的长衫,挽着髮髻,怀中抱着晏琼玖。眼神温柔,与晏家一众殿下几分相似,却多了份岁月的沉淀。 第160页 久华行礼道:「未晞大人。」 未晞道:「子菁殿下,身体恢復的如何了?」 久华道:「劳大人挂心,子菁伤的不重,已然全好,只是琼玖……」 未晞垂眸望怀里的灰狼,眸光温暖,她道:「她的伤族里医师会想办法调理,殿下不必歉疚。」 「想昔年我与鬼王鬼后对饮,没想到多年后,殿下又与我女儿结缘,兜兜转转,缘分当真是奇妙。」 晏琼玖听得自家娘亲这话,心底诧异,按她娘亲这语气,似乎是见过久华的。 而久华忆起鬼王,不免一阵哀伤。 未晞嘆惋道:「我听春肯说了鬼王一事,殿下节哀。」 山风萧瑟,秋景悽惶,久华微垂着眉眼,微摇了头,道:「此事是父王自取……」 未晞见她悲切,道:「殿下还需振作,冥界与半妖结盟,意图吞取六界,仙界和妖界不会坐视不理,大战总有一天会来,胜负如何尚不能定论,只是鬼族族人大都以鬼王马首是瞻,又有舜尤妖言蛊惑,子民何其无辜,你身为冥界公主,除新鬼王以外唯一能继承冥界之主位置的人,届时冥界若是战败,还需你规劝众人,将冥界拉回正道。」 久华道:「未晞大人说的是。」 两人长嘆一番,未晞要走时,久华一路送她。 两人分别时,未晞抚着怀里的琼玖,将久华上下打量了几番,慨然道:「我别了妖界三百年,物事变换,期儿长大成人,与涂山家的小丫头结了连理,就连小六也找到了携手一生的人,小六以前闷闷的,我和她爹爹还一直担心这孩子要独身下去……」未晞又看向久华,有些疑惑,问道:「只是杜若他们没跟我说小六成婚了,你们缘何未办婚宴,是打算先等等?可定了日子了?有什么安排没有?」 久华面颊微红,神色有些慌乱,她连忙止住未晞的话,说道:「未晞大人误会了,我同琼玖只是挚友……」 未晞眼中明显怀疑着,直至晏琼玖爪子挠了挠她,她方才歉笑道:「怪杜若那些孩子没说清楚,叫我误会了,殿下莫怪。」 久华道:「没事。」 未晞借着替晏琼玖看伤势为由,将晏琼玖给抱走了。路上未晞拍了拍晏琼玖的脑袋,道:「子菁殿下身上有你的味道,怎的她还说你们只是挚友?」 晏琼玖恹恹的垂着脑袋,为着那句挚友失落,她将脑袋搁在未晞臂上,看了她一眼。 未晞道:「原来是将内丹给了她,娘亲方才险些说错了话。」 未晞摸了摸她,柔声道:「娘亲若是没看错,她身上带着的是你的狼牙罢。」 晏琼玖望着未晞,将天枢思量宫里的事简略的告诉给了未晞。未晞道:「原来是期儿的主意。」 未晞浅笑出声,道:「你们这群孩子……」 晏琼玖又想起未晞似乎先前就认识久华,好奇的问她。 未晞道:「娘亲之前与鬼王和鬼后有一番交集,自然认识子菁殿下。」 未晞回想了半晌,思道:「娘亲初次见子菁殿下是鬼王鬼后要与青牛族联姻,那个时候你好像也在……」 晏琼玖听得,身子一震,连忙自未晞怀里蹦起来,看着她,狼尾一扫一扫的。 未晞手比划了一下,说:「你那时才这么小,还得娘亲抱着,哪里会记得。」 …… 桑娆这几日一直忙着整顿妖族兵力,安抚伤员,晏家有晏辰寰和晏凌寰来接手后,她便闲了下来,一闲下来就总是想起晏杜若替她挡的舜尤的那一击,手中仍旧有触碰到晏杜若背上鲜血时的那种粘腻感。 桑娆望着自己的双手,坐立难安,随后颇为恼火的站起身,咬牙低喝了一声:「狗崽子!」 往外边去了。 应不悔见了直叫道:「唉,族长,你去哪啊!」 桑娆道:「莫跟来!」 应不悔:「……」 桑娆到了东望宫里,贪狼族人见了,行礼道:「桑族长可有事?」 桑娆面上严肃,一副办公事的姿态,说道:「先前晏杜若在冥界之中救了本尊一命,本尊特来探望,不知她在何处。」 那族人道:「二殿下正在寝殿休息,属下带桑族长过去。」 桑娆点了头,跟着那族人到了晏杜若寝殿外,族人行了礼便退下了。 桑娆直接推了门跨步走了进去,口里道:「晏杜若,我来看你来了。」 桑娆看到那人,正坐在床上,赤/裸上身,桑娆暗忖,这人面黑,身子到是白净的很。 晏杜若慌忙拿过衣服,也不管背后的伤口便要穿上,她道:「你这人怎的进来也不打招唿!」 桑娆道:「我打了,我说了『晏杜若,我来看你来了』」 晏杜若:「……」 桑娆一歪头,瞧见一旁的伤药,道:「你在上药?」 晏杜若道:「已经弄完了。」 桑娆瞧见晏杜若白衫上化开的血迹,挑眉道:「我来帮你。」 晏杜若道:「我说……」 桑娆懒得跟她废话,直接过来脱她衣衫,晏杜若红着脸抓着自己衣衫,急道:「你做什么!」 桑娆道:「都是女人,你羞什么羞,本尊亲自帮你上药,是看得起你,倘若你不是因为救本尊受了伤,本尊才懒得管你。」 晏杜若誓死不从,桑娆弄的烦了,脾气上来,揪着晏杜若道:「晏杜若你再拦,本尊直接把你衣服给震碎了,叫你赤条条的!」 第161页 晏杜若:「……」 桑娆顺利将晏杜若上身剥光,晏杜若不自在的捂着胸前,桑娆笑她:「平日里大咧咧的,直来直往,原来也会发羞,你这模样也是难得一见。」 晏杜若咬牙道:「闭上你的嘴,敷个药哪那么多话!」 桑娆将晏杜若一头墨发撩到前边去,露出后边的伤痕,晏杜若光洁的后背上有四道爪印,从左肩一直到右腰,伤口极深,血肉外翻,因着晏杜若方才挣扎,伤口流出了不少血。 桑娆将手轻轻的放在上面,许久没有动作。晏杜若叫:「桑娆,你到底是不是来给我敷药的!」 桑娆方才开始给晏杜若上药。桑娆喊道:「晏杜若。」 晏杜若道:「怎么?」 隔了一会儿,等的晏杜若心痒难耐,桑娆方才说道:「这次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晏杜若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道:「谁让我倒霉,摊上你这么个盟友。」 桑娆给晏杜若缠绷带的手忽的一重。晏杜若嘶了口冷气,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不能温柔点!」 桑娆给晏杜若上完药,起了身,瞥了眼晏杜若胸前,道:「反正是比你女人。」 晏杜若:「你。」 桑娆又拿来晏杜若衣衫,作势要给她穿衣,堆在一起的衣服一拿起来,掉下了几样物件,躺在地上,泛着白光。 晏杜若面色一变,桑娆已经俯下身去将其捡起,一枚银蛇簪,一枚扇形的鳞片。 桑娆縴手转着银蛇簪,看向晏杜若,见晏杜若扶着额,桑娆笑道:「我说我怎么没找着我簪子,原来是在你这。」 晏杜若:「……」 桑娆道:「你偷藏我簪子做什么。」 晏杜若:「……」 桑娆又道:「还有这鳞片,你也不说要还我。」 晏杜若:「……」 桑娆:「晏杜若……」 桑娆一眼瞥过去,见晏杜若面上带耳朵连着脖子,红成一块,眼睛又不敢看她,桑娆何时见过晏杜若这羞赧样,这女人成天张牙舞爪,舞刀弄枪的,一个活阎罗。不过拿了一枚簪子,便这般害羞的么。 桑娆见此,不免生了戏弄晏杜若的心,想要把雷火歷劫之时的失态扳回一些来,这般想着,人便靠近了晏杜若,面容几乎相贴,桑娆笑道:「怎么,对本尊芳心暗许,所以偷藏本尊的贴身之物。」 「本尊是承认本尊魅力无边,你动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桑娆的气息一阵阵往晏杜若鼻子里侵,晏杜若面上通红,眼中也有些充血,好像热气全聚集在了脑子里,脑袋一阵一阵的发胀,耳里什么都听不到,只记得桑娆那一句『晏杜若,你莫不是喜欢上本尊了罢』 「晏杜若……」 「是!」晏杜若忽的抬起头来看着桑娆,说道:「我是喜欢你。」 桑娆的话在口里消散,脑子有些断片,而后回过神来,才觉得晏杜若是在戏弄她。 晏杜若做事向来利落果断,果然感情这事,犹豫一番,却也是隐瞒不了太久。 晏杜若一直在等桑娆的反应,却见桑娆面色平淡,默默的退开身,一副你玩不了我的模样,着实叫她有些失望。 桑娆挑衅的望着她,挑眉轻笑:「差点便被你骗过,晏杜若,功力见长啊!」 论脸皮厚,略输一截。 桑娆又道:「不过……」 晏杜若一步踏上前,抓住桑娆的衣襟,将她人拉过来,脑袋凑上了前去,双唇压在了桑娆的唇瓣上,而后一把将桑娆推开,低声道:「蠢货。」 桑娆瞪着眼,话语全淹没在一个吻中。 晏杜若披上自己的衣服,也不管桑娆,直接走了。 她心底纷乱,一路疾行,漫无目的,待回神,到了医师宫殿前,她深深嘆了口气,走了进去。 晏杜若端来木凳在床头坐着,执起了晏归之的手,心底无限的难过,晏归之和晏琼玖重伤,自己这无处安放的感情,这些事乱着搅成一团。 晏杜若轻声道:「归之啊,快醒醒,你点子最多了,给二姐想想办法啊。」 第81章 一连七日, 晏归之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急坏了晏家的人,愁煞了苏家的人。 医师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风吟日日守在床畔, 期间也见过了未晞,晏归之的一双眼睛和未晞很像,苏风吟在未晞身上找到了心安的感觉, 在未晞的劝说下也开始留心自己的伤势。 青牛族的族人到了盂山, 见过自家的老族长, 两个七尺男儿热泪盈眶, 对着晏仁泽等人千恩万谢。 妖族各大族群见妖族首领大多在盂山, 纷纷往盂山来,拜帖都来不及递。 如今盂山有未晞在,青牛族的有方峥在, 腾蛇一族的桑娆也在盂山, 涂山就更不用说了, 一家子全在盂山,而先前尽半数的妖族臣服在四族圣山之下,从冥界退兵之后便安顿在盂山之上,盂山东望宫已然成为妖界的主心骨。 贪狼一族接待了各族族长,尽了礼数, 只是众人火急火燎, 是想要未晞出面,寻个对抗舜尤的法子, 说些叫他们安心的话,可一连等了三日,贪狼一族似乎对此事一点都不着急,且不仅如此,这些人去寻青牛族的老族长时,得到的说词是『在养伤,不方便见客』,去见桑娆时,应不悔将人拒之门外说『族长陡见舜尤,忆起先代,心中悲痛,请勿打扰』去见苏晚来时,又哪里找得到人。 第162页 等到了第四日,未晞方才安排了人将众位长老请到议会殿中,且一等,又让众人等了半个时辰。 未晞在殿后,自在饮茶,并不着急,晏仁泽四个兄弟分立两旁,面容冷峻。 晏修灵侧耳听得前殿众长老焦急来回的脚步声,和议论嘆息声,想起在床上躺着至今未醒的小妹,冷笑道:「他们现在倒是知道着急了。」 未晞放下茶盏,问晏仁泽道:「老大,什么时辰了?」 晏仁泽道:「刚过午时。」 未晞起了身,道:「去见见诸位族长罢。」 五人来到前殿,众人见未晞终于现身,坐着的人起了身,议论的人听了口,纷纷望向未晞,齐齐拜道:「未晞大人。」 未晞坐在主位上,晏仁泽四人立在左右,未晞抬了抬手,淡淡的笑道:「诸位不必行此大礼,请坐罢。」 未晞望了眼殿中,大约有五十来人,许多已不是当年的面孔,她嘆道:「一别三百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一人出声道:「未晞大人,当年同舜尤决一死战,我等都以为大人与舜尤同归于尽,早已陨落,如今舜尤未死,大人亦安然归来,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未晞道:「舜尤吞取了干元丹,吸收了一半的神威,肉身不灭,我们三人难将其诛杀,便设了计,将其封印,因是临时决定,除了鬼王以外,无人知晓,没料到斗转星移,鬼王心境大变,会因私废公。」 未晞又扫了一眼众人忧急的神色,缓缓道:「我也知道诸位此番来是为了什么,诸位有什么想说的,便直接说罢。」 另一人起身,说道:「未晞大人既然如此说,那我等也不便说过多虚话。」 「舜尤归来,势头强劲,又有冥界为盟友,我等不得不防,当年妖族疏忽,才让舜尤有机可乘,将妖族逐个击破,我等不可重蹈覆辙,四族应当早做同舜尤开战的准备。」 晏修灵嗤道:「可不就早早准备了,你等不依啊!」 那人一噎,想起昔日之事,不免羞红了脸,再难言语。 众人一阵沉默,又有人起身道:「上次大战,众族推选出未晞大人带领万妖,在妖族势弱时,仍旧大破半妖,封印了舜尤。未晞大人才武双绝,这次战争,我等依然愿以未晞大人为首!百族连成一心,早有谋划,不似上次那般措手不及,就是他舜尤联合了冥界又如何,料他也难欺/凌我妖族,从我妖族中夺过一寸宝地!还望未晞大人勿要谦辞。」 晏凌寰又嗤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如今妖界众星陨落,哪里如三百年前那般强盛,舜尤三件神器仍旧在身,且有冥界做靠山,算上冥界三神器,一共六件神器,妖界有什么?要打?怎么打?」 今日的贪狼众人似乎有些上火,逮谁咬谁,一番话把这人也说的讷讷无言。 未晞象徵性的叫了声:「修灵,小五。」 两人方才道:「孩儿多言,娘亲恕罪。」 未晞起了身,对众人道:「诸位的意思我已明白了,只是首领一职,恕未晞难以胜任。」 「未晞大人何出此言,倘若未晞大人不能胜任首领一职,这妖界还有何人能胜任首领一职!」 未晞道:「实不相瞒,我与另外两位英杰当了封印的阵眼三百年,灵力损耗了大半,修为早已不如当年,实是有心无力。」 众妖惊道:「大人所言可是真?」 「岂会以此事玩笑。」 「这……」众妖面面相觑,心中惶恐,仿若挡风的巨石碎裂,狂风将众妖吹的凌乱不堪。 未晞离去之前终究是担忧众妖绝望,又道:「诸位也莫要就此灰心了,妖族能人辈出,总有能胜任此位的人,且仙界已知晓冥界祸心,派了仙使到盂山,这次大战仙界亦不会坐视不理,事情还没到无计可施的地步。」 虽如此说了,众人依旧垂头丧气,妖界失去未晞和方峥两个强大的战力,无异于是断了一臂。 从殿中离去后,晏修灵问未晞道:「娘亲,虽然先前那般说,但我们也不能不管他们,娘亲可有什么打算?」 未晞道:「这事让风吟决定罢,如今期儿才是族长,这么重要的事理当由她决断,期儿昏迷不醒,风吟是贪狼族的族长夫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此事该让她做主。」 晏仁泽道:「娘亲说的是。」 一行人到医师药殿里去,苏风吟正在给晏归之换药,桑娆也在,晏仁泽说了议会殿的事,苏风吟给晏归之换着衣服,一直默默无言,待小心的扶着晏归之躺下,她方才起身。 苏风吟回首一瞬,面色遽变,眸光像把刀子,她道:「他们这会倒想着要贪狼来做主了?」 事到紧急,方才醒悟。 倘若他们先前就信了四族,四族得到妖族全族兵力,举兵妖界,那一战就不会打的如此艰难,或许就能阻止舜尤破除封印,或许晏归之就不会…… 苏风吟一笑,像盛放在暗夜里的花朵,艷丽非常,可这花是致命的,凡人摘不得。苏风吟道:「事前他们千般万般不信我们的话,害怕损了自己的利益,如今倒是能腆着脸皮,口口声声『四族做主』要来让四族在前拼命了。」 苏风吟当真是烦极了这帮人。 却又未把话说绝,因着她不能真的不管。 晏归之不会忍心看着他们被舜尤灭族。 第163页 一旁沉默许久的桑娆开了口,她道:「风吟,此番是个好时机。」 苏风吟没有回话,她坐回榻边,望着晏归之,一瞬间便显出自己所有的柔情,她道:「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个位置。」 「但是为了妖界安定,你不喜欢,也会义无反顾。」 「所以我来替你做。」 苏风吟侧过头来,眸中森森寒光,她道:「通知那些人,明日在盂山与朝阳山交界处选举『首领』。」 「如今还想要我四族庇护,不付出些代价可不行。」 晏家几个兄弟明白苏风吟要做什么,无不认同,出去安排具体事宜去了。 那些人走后,苏风吟依旧坐在榻边,就那样看着晏归之,什么也不做。 桑娆一嘆,道:「你整天这样看着她也不腻歪,是能看出花来还是怎么着?」 苏风吟淡淡的笑道:「她好看。」 桑娆:「……」 桑娆说道:「明日还需你亲自去一趟。」 苏风吟声音微沉,说道:「我知道。」 说罢,两人沉默了许久,苏风吟似乎在望着晏归之发呆,忘了这边还有一个桑娆。 桑娆抱着手臂依着屏风,望着苏风吟的神色,莫名的就想起那天的晏杜若来。 桑娆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唇瓣,那天过去之后,她就没见到过那人。 桑娆皱了皱眉,心底骂道:「狗崽子!」 …… 翌日天明,晏家四个哥哥和苏家的四个哥哥来接苏风吟。苏风吟在晏归之额上落下一吻,柔声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苏风吟起了身,手上拿着一条红绳,顶端处有细小的切口,往下是一块暗红的血迹,苏风吟用其束起了自己的长髮。 未晞和苏晚来夫妇已经先行一步,苏风吟一行九人是最后到场的。 盂山与朝阳山的交界处,草野无垠,清灵深秀,有陆无尽镇守,苏风吟和晏归之的婚事便是在此处商议的,苏风吟再到此处,想着当初的人,嘴角泛起一丝甜蜜的笑来。 陆无尽昨日领的东望宫指令,遣兵调将,连夜搭起一座高台,台下百族早已聚齐,皆是族中有声望之人。 晏家四个兄弟在左,蓝焰傍身,犹如脚踏蓝莲,苏家四个兄弟在右,乘风而行,祥云缭绕,犹如白鹤齐飞,八人落在台上,分立两旁,丰神俊逸,气概无双,尊候苏风吟落地。 苏风吟红色长裙,艷容冰冷,俯视众妖,缓缓落下。 「诸位,久等了。」 第82章 底下众妖议论纷纷, 交头接耳。苏风吟站在台上,贪狼和涂山几位殿下分立两旁,腾蛇族和青牛族在台下,四族的态度似乎是要将此次会议交由苏风吟主持了。众人心中就奇怪了, 涂山向来不管事的,更别说骄纵恣意的苏风吟了。 下边有妖喊道:「苏少族长到此,是来主持推选首领大事的?」 苏风吟冷冷的觑了眼台下, 众妖的站位有几分意思, 早已臣服四族的众妖几乎全在左边, 那些个嚷着要推选首领的, 全数站在右侧。 苏风吟道:「本尊不是来主持推选首领一事的……」 那妖心底就不免有些忿忿, 想未晞一众大妖都在台下,腾蛇同青牛两族早早到来,这苏风吟倒是好大的架子, 姗姗来迟, 还一来就往台上落。可随后一想, 这可不就是苏风吟会做的事,肆无忌惮,骄纵张扬。 这妖正在心中思量,苏风吟朱唇慢启,徐徐的继续说道:「本尊是来主持推选妖帝一事的。」 此言一出, 众妖譁然。 这首领与妖帝可大不相同!首领不过是带领妖族作战, 出谋划策,聚敛人心的人物, 战事结束之后,依旧是各族理各族事物,谁也管不着谁。这妖帝,是要众妖俯首称臣,是要将整个妖界纳入囊中! 有长者出列,问道:「少族长此言何意啊?可是贪狼诸位未与少族长细说,我等得到的消息可是来推选带领百族对抗舜尤的首领,怎的到少族长这里,竟成了,竟成了推选妖帝……」 苏风吟道:「那应当是老先生听错了,我四族商议,一致认同,此时此刻正该推举妖帝!就在此台上修为较量,妖帝之位,能者得之!」 又有年轻气盛的小妖喝道:「四族欺吾太甚!舜尤归来,妖族正该团结一心,你等不思如何抵御舜尤,反倒趁此妖族艰难之际要搞劳什子妖帝,企图吞併百族,让妖界落入一家之手!妖族万年来各自为政,互不相犯,你们妄想夺权!这般与舜尤又有何异!」 苏风吟道:「我来告诉你与舜尤有何异。」 苏风吟手一抬,狂风平地起,去势强劲,直接将那小妖掀了出去,撞到右侧的号角架上,吐出一口血来。 苏风吟幽幽道:「你这一番话说出,舜尤会直接杀了你,而我,只是给你一个教训。」 苏风吟声音依旧柔媚,众妖心底却觉得心浸在冰水里,寒凉的难以跳动。 先前那长者慨然道:「晏族长温良仁厚,若是她在……」 苏风吟心底一痛,眼中泛起血丝。 这群人犹如没有双腿,绑缚在晏归之身上,千斤万斤重量往她身上压,企图让晏归之带着他们前进,心底却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待到她来收取代价,这些人便要打算翻脸了? 苏风吟冷笑一声,灵力运转,声音传的各处都听得见,她道:「本尊不似本尊夫人那般好说话,本尊脾气不好,不耐烦,没那么好的性子听你们唠叨!」 第164页 「你们若是同意选举妖帝,便留下,众妖平等,凭自己实力取得妖帝之位,万妖见证!届时四族臣服妖帝脚下,赴汤蹈火,仍凭差遣!你们不愿意选举妖帝的,也不强迫你们,仍你们离开。」 风一来,吹着苏风吟火红的衣衫,颜色如火般滚烫,烧灼着众妖的目,震慑着众妖的心。 苏风吟说:「只是四族给众妖的庇护到今日为止!离去的妖族,倘若妖帝不言,你们便是被灭族,我等亦不会多管闲事!」 众妖纷乱,右侧的妖族面面相觑,低首私语,左边有火狮族的族长芒种出列,道:「我火狮族上下,认同四族决策,万妖同台竞技,胜者为王!」 又有鲛人族族长走出,朗声道:「我鲛人一族也无异议!」 陆陆续续,左侧妖族全数贊同。 其余妖族心如狂风过境,动摇不已。 妖族没有四族庇护,就好比失去两手,或可在舜尤军前抵挡一时,却终究是免不了败北,而舜尤嗜杀,且仇恨妖族,便是他们投诚,也逃不了灭族的下场。 失去宗族权利固然心痛,可与灭族相比,却也要好上一些,且如今机会面前妖妖平等,他们争上一争,也有夺得妖帝的机会。 右侧各大妖族族长亦是先后妥协,愿意选举妖帝,落到最后几族,形单影只,孤木难撑,哪里敢离开,纷纷答应了。 苏风吟道:「既如此,话休烦絮,妖帝之选便开始罢。」 「也没有什么规矩,不过是在这台上较量,直到另一方认输为止。」 妖界本就是规矩少的地方,这番规定正好是称了众妖的意。 只见台上晏仁泽将一柄长剑交给苏风吟后,晏家四个兄弟和苏家四个兄弟退了下去,独剩苏风吟还在台上站着。 台下有妖诧异道:「少族长这是……」 苏风吟道:「本尊自是来打擂台的。」 那妖瞠目结舌,惊诧道:「涂山不管世事,也来竞选妖帝?!」 苏风吟道:「本尊是代本尊夫人出战,替盂山之主,贪狼之首晏归之,争取这妖帝之位。」 「妖帝之位怎能由他人来争取!」 苏风吟冷眸斜乜了那妖一眼,说:「本尊嫁入贪狼,众所周知,本尊是贪狼一族的族长夫人,与族长亲如一体,本尊便是晏归之,晏归之便是本尊。且本尊说了,争夺妖帝之位的规则只有一条,便是胜者为王,并未说过不能替他人争夺帝位,诸位也认同了,本尊替她争取妖帝之位有何不妥!」 「你这是巧言……」 其中有一声音道:「晏归之在冥界重伤,生死难料,就是侥倖活下来了,身躯伤残,修为大损,她要如何领导万妖!」 这寥寥几句,就是一粒火星落入了火/药堆,顷刻间暴起滔天火焰。 众妖都能感受到可怖的威压,灵气沉抑,风也凌冽许多,台下贪狼是不可惹的修罗,台上九尾是莫要碰的杀神。 说话这妖是无心,却精准的戳到苏风吟几人的痛点。 当真是祸从口出。 苏风吟手一探,风托着那人往台上来,到苏风吟跟前时,被苏风吟一把抓住脖颈。 这人苏风吟认得,上次说晏归之举兵冥界是为了一己之私的那妖族。 苏风吟九尾显出,一双兽眸盯着这妖。 苏风吟道:「她不会死。」 风息冰寒,入了咽喉,便像是刀子在划。 「便是你死了,她也不会死。」 华春肯见苏风吟有些魔怔,怕她做的太过,在台下唤了一句,「舞儿!」 苏风吟兽眸一敛,将那人扔在台上,说道:「这位族长颇有微词,不如就与我来做这争取帝王之位的第一场较量,归之同我修为相当,我来让你看看她适不适合做这帝王。」 这妖还不答话,苏风吟青锋一展,朝他攻来,这妖只得闪躲。 这位族长所在的妖族本不善争斗,灵力虽有,武技较其他妖族要逊色许多。 于是众妖便看着苏风吟将这堂堂一族长压着打,如猫逗老鼠一般,将其弄的遍体鳞伤,踢下了擂台。 苏风吟冷漠的问:」诸位可还有异议?「 众妖心底衡量了一番,这让晏归之做帝王着实比苏风吟温和太多,贪狼定不会叫晏归之丧命,倘若修为未失最好,便是修为没了,左有贪狼,右有涂山,背后是苏风吟,她只需出谋划策。不愁治不了妖界! 这般一想,众人噤了声,没话了。 苏风吟剑一挽,青锋剑上的鲜血被甩落,她左手轻抚长剑,她的青锋早与九节攒心钉同归于尽,这把青锋是雄剑,是晏归之的,剑身中段的裂纹已清晰可见。苏风吟道:「还有谁要上来挑战?」 方峥朝方文武抬了抬下巴,方文武点了头,正准备上台。 苏风吟说道:「本尊嫌麻烦,要上来挑战本尊的一起上罢。」 方文武回头看了眼自家爹爹,见方峥同未晞与华春肯交汇了眼神,方才对他点头,方文武这才踏步上了擂台。 桑娆这边则是懒懒的叫了声应不悔,应不悔会意,亦是上了擂台,其余众妖见真有妖打算围攻苏风吟,且这俩妖还是青牛与腾蛇的,一些急功的妖族也飞身上了擂台。 场上一共六妖,方文武和应不悔,其余四个,一个白猿族的舞长棍,一个黄虎族的张利爪,一个黑熊族的提铁锤,还有一个云龟族的铁甲傍身。 第165页 六妖将苏风吟围在中心,方文武一抱拳,朗声道:「夫人,方某不会手下留情,但也不以人多欺你,倘若夫人在我六人手下过足百招,方某自愿认输!」 应不悔却一躬身,道了一句:「少族长,手下留情。」 方文武瞥了应不悔一眼,道:「应不悔,你是不是没骨头。」 应不悔朝他笑了笑,不答他话。 其余四人朝苏风吟行了礼之后,号角声起,沉重雄浑。 苏风吟静静站立中央,台上众妖不敢妄动,独这方文武,虽是来走个过场,却是真心要比试的,他向来好武,如今不打个痛快,怎肯罢休! 方文武压低下盘,一声长吼,赤拳捶地,台上蹿出锋利的巨岩,如同野兽嘴里的獠牙,一层层朝苏风吟袭去。 苏风吟青锋一挥,寒光一闪,岩石破碎,疾风骤起,那六妖已不在原来的位置,原是趁着方才一击,隐遁身形,各找方位,袭击苏风吟要害。 苏风吟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并没有笑意,她脚下展开一团深邃的黑,朝四周侵去,转瞬便占满整个擂台,里面星河璀璨,万千绚光。 一妖大喝:「不好!占星盘!」 众妖皆知,占星盘三步一算,九步一卜,苏风吟使出占星盘,他们便没了先机。 且台上此刻又是异香阵阵,众人连忙屏息,有三人晚了一步,再看苏风吟便觉得她好似一株彼岸花,舒展身姿,妖冶迷人。 那三人察觉到体内灵力运转缓慢,身子也反应迟钝起来。 而那株彼岸花,此刻却化作绯鸟,如一道红光,直朝众人袭来。 先是那白猿和黄虎,八/九个回合,一个众星揽月,被苏风吟直接扔到台下妖群中,又有黑熊和云鬼,苦苦支撑半柱香,一招穿云破月,被苏风吟破了防。 苏风吟招式狠烈,毫不防守,虽先后将四人扔下了台,但自己身上也见了红。 台上独留下方文武和应不悔,两人也已汗水涔涔。 苏风吟用了占星盘,又这般毫无忌惮的使用灵力,招招必杀,敌了四妖后,又不停歇,似不知疲倦。 苏晚来在下看的皱眉,道:「这孩子,这般透支自己灵力,有个好歹怎么办!」 华春肯嘆道:「随她去吧。」 场上苏风吟一掌打中方文武,方文武跌跪在地,嘴角溢血,捂着胸口,道:「夫人好身手,方某认输。」 苏风吟抬头看向应不悔,正打算再攻,应不悔连忙摆手,道:「少族长留情,应不悔也认输。」 苏风吟神色清淡,挽了剑背在身后,问众妖道:「可还有妖来一战?」 众妖默默无声,没有妖族上前。 一些眼明心亮的妖族已经看出四族意图,这腾蛇与青牛是早已臣服了贪狼,否则似桑娆这等心高气傲的,定是要自己亲自上场一争高低的,而方峥这种忠正之妖,也不会以多欺少!且这场争斗,不足百招,苏风吟战胜了妖族内六位勇士,苏风吟修为与苏晚来之流齐平并非谣言,能与她比上一比的没有几人,这场胜利只会落在苏风吟手里,四族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看透这一点的妖族已经不做妄想了,唯有摇头嘆息。 鲛人族的族长道:「甘拜下风。」 芒种朗声道:」我等输的心服口服,愿奉晏族长为帝!「 一人带头,万妖齐喝。 苏风吟望着群妖,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那些欢唿声,入不了她的耳。 忽的天际划过两道蓝光,一只巨狼从空中急奔而来,落到地上化成人形,是月皎,跌跌撞撞不顾礼节的就跑到台上,对苏风吟道:」夫人,族长醒了!「 苏风吟回头来看他,眼眶一瞬红透,方才还如千年寒冰一样冷硬的人,须臾间便变软了。 第83章 四周黑暗一片, 晏归之觉着身躯漂浮在虚空中, 一些画面在眼前展开, 像是走马灯一样。她身心倦惫, 想要休息, 却闭不了眼, 身子轻飘飘,神思却有千斤重。 不知过了多久, 她落到了实地上,虽然身下柔软,却不再是空无一物, 她似乎也能感知到自己的身躯了, 只是眼前依旧漆黑。 这般一瞬间从空中落地的感觉并不好, 她心神大动,有些失控,不知如何自处。 胸口处似有万仞攒心,剧痛蔓延, 侵夺了她所有的感知。 晏归之岔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起来,惊动了一旁的季白露和莘生。 莘生捂着嘴,喜极而泣, 往晏归之这边快步赶来。季白露连忙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师傅!快来呀!族长醒了!」 这声音抓回了晏归之的思绪, 记忆须臾间回笼, 涌来的信息太过庞大, 晏归之心底直发慌。 她挣扎着起身,但是身子沉重,还不能完全听她使唤,手往床边一撑,落到空处去了,身子没了支撑,一下子跌到床下。 吓得莘生连忙过来扶她,晏归之从地上撑起身子,跪趴着,莘生来扶她时,她手还在发颤,反手抓住了莘生,叫道:「风吟……」 晏归之昏迷了十多日,喉中干涩,因此声音嘶哑,又在颤抖着。 莘生感知到晏归之此刻的无助,即便晏归之已经掩饰的十分镇定了,她还是看出来了,心疼的无以復加。 晏归之又连续叫了几声,莘生覆上她的手,柔声道:「归之,她出去了,马上就回来了,你不要急。」 第166页 晏归之顿了一瞬,缓缓开口叫道:「大嫂。」 这一声,声气要比先前不知稳了多少,在发颤的身子也被晏归之极力克制住了。 莘生将她扶到床上坐下,道:「有没有伤着哪里?」 还不待晏归之说话,莘生瞧见她胸前一片血红,心中又是一吓,连忙向外叫人。本有月皎和月皓守在外边,先前听见晏归之醒转,月皎立马就奔往盂山边界通知苏风吟去了,只剩月皓留在外边,听得莘生的召唤,忙把还在路上走着的老医师急拽了进来。 老医师探了晏归之灵力,说道:「族长方醒,情绪大动,灵息浮躁,引得攒心钉动作。」 老医师又让季白露查看晏归之胸口处的伤,季白露上前褪下晏归之衣衫,只见胸前有三道梭状的血痂,撕裂了,正在往外溢血。 季白露将丹药用水化开,给晏归之擦拭了伤口,重新给她包扎好,穿上了衣衫。 老医师转过身来,说道:「族长,攒心钉是神器,灵气十足,又为舜尤所掌控,如今悬在你心口之上,虽有灵宝护你,也要万分小心。平日里要平心静气,不可妄动灵力,否则攒心钉动,心脉便要受磨折。」 晏归之道:「我知道了。」 莘生见她面色苍白,紧张道:「归之,心口是否还在难受?」 莘生望向老医师,问:「长老,可有缓解疼痛之法?」 老医师闭目摇首,说:「只能熬过去。族长,切忌情绪起伏,大悲大恸,切记切记。」 晏归之道:「我记住了。」 此刻的晏归之分外沉静,那醒来一刻的虚无感已经散去,只是莫名的失措,焦虑仍旧在。心脏跳动的太慌乱了些。攒心钉如黄蜂一般,快速扇着双翅,抬起锋利的尾针,朝人刺来,疼痛就像是将身上的肉缓缓撕裂开。 这感觉十分不好,可晏归之面上一点未显。 她平静的询问了莘生冥界之战后发生的事,心中理着如今的局势。 莘生正要劝说晏归之休息,忽听得外边风响,莘生张声问:「月皓,是谁来了?」 月皓声音急促仓皇,道:「是,是月皎回来了。」 莘生嘀咕道:「这么快。」随后又向晏归之解释道:「月皎先前去通知风吟她们去了,想必她们也快到了罢。」 晏归之抬起头来,向着屋外,喊道:「风吟?」 外边正准备离去的人脚步一顿,她正准备去换身衣衫,去去身上的血腥味,没想到叫晏归之嗅到她的味道,晓得她过来了。 苏风吟微抿着唇,想着这般进去会让她担心,正犹豫着,便听晏归之软着声问她:「怎么不进来?」 苏风吟脚步一转,进了屋。 晏归之昏迷这么多日,她没有一日不期望听到她的声音,她没有一日不期望睁开眼这人就醒了。 她本就想立刻见到她,一刻都不想延迟,如今晏归之一叫,她便将所有都抛之脑后,直接进来了。 她看到坐立床头的人,眼中发热,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将人抱住,道:「我好想你。」 晏归之亦是搂紧了她,抚着她后背,温声道:「我不是一直都在么。」 「你变成了一块石头,不说话,不哄我。」 晏归之浅笑出了声。莘生几人见状,悄悄的退了出去,让两人一叙相思。 季白露离开时,带走了给晏归之换下的衣衫,上面血迹斑斑,苏风吟眼角余光瞥到了。 待众人离开后,苏风吟双腿岔开,面朝着晏归之,跪坐在她腿上,要解她衣衫。 晏归之被她压着,往后躲不了,只能压着她的手,笑道:「你要做什么?」 苏风吟声音发沉,她道:「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不要瞒我。」 晏归之将她的手牵过来,将双手合在一起握住,说道:「方才醒来时有些发慌,不小心摔下了床,扯开了胸前的伤口。」 苏风吟一听,脸色骤然煞白,道:「严不严重,我先前看白露手上的拿的衣服上好多血,晏归之,你不要吓我。」 晏归之将苏风吟的手放到额前贴着,她笑的身子发颤,说道:「傻狐狸,我要是有好歹,现在安然坐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嗯?」 苏风吟还是不放心,道:「你让我看看。」 晏归之不将她手放开,苏风吟又不敢挣的太用力,只得这样被她握着。 晏归之说:「白露刚给我包扎好,你要给我解开?」 晏归之忽的倾身过来,贴着苏风吟的脖颈处,往下嗅了嗅,她皱眉道:「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重的血腥味?」 「我……」苏风吟有些心虚,道:「那是别人的血,你别担心。」 晏归之双手扶住她的腰,在她身上摸索,碰到了苏风吟的伤口,晏归之动作一顿,好久没有说话。 苏风吟轻轻唤她:「归之。」 晏归之道:「让白露进来帮你看看。」 苏风吟道:「小伤罢了。」 「嗯?」晏归之声音拖的很长,又柔又低沉。 苏风吟心底一动,道:「我去就是了。」 她起了身,看了晏归之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风吟唤了白露来,一道进来的,还有未晞。晏家的哥哥,晏杜若,几位长老全在外边,害怕扰到晏归之,外间站满了人,纷纷朝里边望。 第167页 妖帝之选的后续事宜由苏晚来夫妇去管去了,夫妻俩知道女儿思妻心切,知道未晞思子心切,便让晏家的人先走了。 未晞站在门边,朝晏归之那边走了两步,停下了。 先前她只能看着熟睡的晏归之,一遍遍看她的眉眼,抚摸她的发梢,人人都说晏归之这孩子的眼睛同她最像,未晞看着晏归之眼睛上蒙着的白布,那些话说到最后都是感伤和嘆息。 她亦是期待着她醒来,也想听听她的声音。 可如今她醒了,她对着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做,要说什么。 苏风吟和季白露安静的立在一旁,屋内没人说话,静了半晌,未晞方唤了一声:「期儿。」 苏风吟去看晏归之,见她身躯一震,双手缓缓缩成了拳,仍旧是放在腿上,晏归之张了张口,顿了一顿,轻轻的叫:「娘亲。」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母女俩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风吟随意的让季白露看了下伤口,便过来道:「娘亲,归之刚醒,身子还虚弱,让她先休息会儿,有什么事,稍后再说罢。」 未晞道:「对……」 未晞看了眼晏归之,微微垂下眸子,有些失落,「你好好照顾她。」 一众人在明间往里边张望着,未晞走出来,声音清冷,道:「不要扰着她。」 众人跟着未晞出去了,晏仁泽温声道:「娘亲,归之至少唤你了,归之很听话的,事情慢慢来,她总会亲近你的。」 …… 未晞走后,屋中又只剩下苏风吟和晏归之,苏风吟走到晏归之身前来,手放在晏归之拳上,轻柔的将其打开,与它十指交握。 晏归之道:「我一直以为她……」 苏风吟坐在她身畔,一手拦住她的肩,说道:「归之,她回来了,这是好事。」 她知道她是无措的。 晏归之手在发颤,心底又是那种撕扯的疼痛,她闷哼了一声,弯下了腰。 苏风吟惊道:「归之?!」 「来……」 晏归之拉住她的手,道:「我没事,不要喊她们。」 苏风吟心底一阵阵发凉,她蹲跪在晏归之身前,捧着她的脸,见她满头冷汗,急切的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晏归之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上,将她抱着,靠在她怀里,说道:「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你让我抱抱。」 晏归之的声音倦极了,苏风吟心急如焚,咬着唇,道:「晏归之,先让白露看看好不好。」 晏归之道:「她先前看过了,你让我缓缓就好了。」 苏风吟拗不过她,特别是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她就恨不得把什么都给她。 「真的没事?」 「嗯。」 苏风吟心底嘆气,拢了拢她额前的银髮,说道:「好。」 苏风吟扶着晏归之躺下,她自己侧躺在她身旁,揽着她,轻轻拍抚她的背,说道:「睡罢,我陪着你。」 晏归之神思困顿,心脏处的疼痛虽在,有着身旁这人,疼痛到底是舒缓许多,也安心许多,不多时便睡过去了。 ※※※※※※※※※※※※※※※※※※※※ 要小狐狸亲亲抱抱才能好_(:3j∠)_ 第84章 番外五 当时明月在(五) 青山巍峨, 直入天心, 云淡风轻, 鹤鸣九霄。 缪仙宗所在的仙山山势奇绝, 后山崖顶上有一株梧桐树, 树上乃是缪仙宗镇宗仙兽凤凰所居之地, 平日里清净安宁,无人敢扰. 今日却是吵杂的很。 青空被凤凰的烈焰烧的通红, 凤鸣声穿云裂石,四道人影在崖边飞驰,凤凰化作一道光箭朝四人冲来。 晏归之旋步转身, 长剑一挑, 拦下凤凰的一道吐息, 跟上三人,喝道:「苏风吟,赶快把凤凰蛋给还回去!」 苏风吟双臂环着一只火红的蛋,道:「我们辛辛苦苦的从后山爬上来, 不从它缪仙宗顺点东西走,对不起本少主走这么多路!」 重岩无奈道:「修为不大,胃口倒挺大。」 月皓道:「少族长,就怕你没把凤凰蛋带走, 我们就被凤凰火烧成灰啦!」 苏风吟乘风疾驰,闭眼大唿:「我不管!我不管!我要这凤凰当坐骑!」 晏归之道:「你要只坐骑回妖界去寻就是了, 做什么冒这险!」 苏风吟抿了抿嘴, 不高兴的压低了声:「我要一只比贪狼威武的坐骑!」 晏归之憋着一口气, 哭笑不得,怎么这人还在执着她不让她骑乘这件事。 重岩疾唿一声:「风吟!」 那凤凰尖啸一声,朝苏风吟俯冲而来。 凤凰灵威施展开,压的苏风吟动作慢了一步,眼看着那钢爪要挠到她身上,一道白影急闪,将人扑下崖去。 重岩和月皓见状,也跟着跃下悬崖。 崖中风急,白雾沉沉,那凤凰见一击不成,还要来追,晏归之搂着苏风吟的腰,脚往上侧踢,把苏风吟抱在怀里的凤凰蛋给踢了出去。 凤凰双爪去接凤凰蛋了,攻势便止住了。 山崖之中,一道娇声迴荡。 「我的蛋!!!」 …… 崖下有一清潭,四人狼狈的落在潭水中,四面青翠叠叠,奇花朵朵,鸢声婉转,世外桃源一般。 苏风吟道:「明明差一点就拿到手了。」 第168页 重岩道:「我们同凤凰纠缠了这么久,再拖下去,缪仙宗的人就到了,到时候别说凤凰蛋了,怕我们四个都要折在这山里边当镇山兽了。风吟,凤凰蛋虽不可多得,但是安全更要紧。」 苏风吟依旧怏怏的,在妖界,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苏风吟见晏归之一直没说话,去看她时,见她一头墨发全散下来了,而她手中正握着一节断裂的髮带。 苏风吟道:「晏归之,你炸毛啦!」 晏归之看了她一眼,道:「下次再胡闹,就把你送回妖界去!」 晏归之转身淌水上了岸。 苏风吟低声嘟囔道:「怎么生气了?」 月皓淌水路过苏风吟身旁,在她耳畔低声道:「少族长,那条髮带是我们族长大嫂亲自做的,族长珍惜的很。」 苏风吟一愣,提起裙摆,淌水跟了上去。 一路上晏归之沉默的很,只同重岩和月皓说几句话,苏风吟跟她说话,只是不理。 苏风吟挤到中间来,往她身前伸头,念念道:「晏归之,不要生气啦!」 晏归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苏风吟气的娇喝道:「不就是一条髮带么!」 晏归之住了步子,回头来看她,苏风吟一个激灵,立即转口道:「我错了,对不起。」 晏归之道:「错哪了?」 苏风吟道:「我不该任性的去偷凤凰蛋。」 晏归之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她,苏风吟撇了撇嘴,又道:「那条髮带对你很重要,我不该那样说。」 苏风吟走上前道:「我以后赔你一条,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晏归之不说话,苏风吟道:「我那发绳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晏归之挑了挑眉,笑道:「哦?世间还有这等稀奇的发绳?」 苏风吟见她不生气了,上前来亲昵的挽着她胳膊,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 天玑与天旋连界,缪仙宗所在的仙山横跨两国疆土,四人出山后不久,就入了天旋国界。 彼时正值人间乞巧节,城中张灯结彩,游人如蚁。四人晚间入的城,城中灯火璀璨,来往人皆提着花灯。 苏风吟如一尾游鱼,在人群中穿梭,面上洋溢着欢意明媚的笑。 重岩唤道:「风吟,慢些。」 苏风吟在前边回眸一笑,对两人道:「你们太磨蹭了,我不等你们了。」 晏归之和重岩相视一笑,抬步跟上。 四人到了河边,水面万盏花灯徐徐漂浮,光芒点点,向左流去,河对面乐声飘缈,香风阵阵,还有一阵阵的喝彩声。 苏风吟好奇的拉了个路人来问:「对面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热闹?」 那人见苏风吟天人之姿,羞得将头埋得低低的,答说:「仙人,对面是花楼,今日乞巧节,花楼舞姬竞技,争夺花魁之位,城中大半的人去观望,故此热闹。」 苏风吟撇下那人,对过来的晏归之和重岩道:「归之,重岩,我们去看花楼。」 她拽着两人臂膀往那边拉,月皓在前边开道,过了桥,人更多了,挨挤不开,四人好不容易才走到花楼前。 花楼前搭建了楼台,空中花瓣飞舞,笙篁不息,四面围满了人,上面有乐师弹奏,一名穿着红裙的舞姬正在跳舞,下面叫好声不断,十分热闹。 四人寻了处地方,在下品赏这舞姬舞姿。 那舞姬身段裊娜,扭着细腰,如水蛇一般,手伸到前边勾动,就像是在勾人的魂魄。 苏风吟见晏归之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有些不高兴,她问:「你觉得如何?」 晏归之道:「不错。」 苏风吟听罢,嗤道:「不过如此,还没我涂山一个刚出生的小狐跳的好看。」 晏归之回首看向她,不说话。苏风吟道:「你不信?」 台上那舞姬一舞结束,苏风吟对晏归之道:「我证明给你看。」 苏风吟足尖一点,上了台去,她也是穿着一身嫣红的裙装,一上台,台下发出一阵惊嘆声。 那些乐师愣住了,没人拨动琴弦,无人吹奏笙簧。 苏风吟也不管,长袖一摆,就这样起舞。 踏着三千繁花,时而似仙子赤足戏清溪,时而似妖狐艷装弄红尘。 先前的舞姬献舞是一阵阵喝彩声,如今众人却是分外安静,因着早已如痴如醉。 苏风吟舞到中间,让重岩上来吹奏玉笛,重岩应了,正要同苏风吟热闹一把,苏风吟又唤晏归之,晏归之不应,重岩便将人硬拉上了台来。 晏归之道:「你们……」 重岩道:「归之,既然来了,自要玩的尽兴。」 晏归之笑的无奈,只得随了两人的意,走到左侧坐下抚琴。重岩在右奏笛。 奏了一曲凤求凰,舞了一曲追云逐月,三人舞乐如此契合,到最后,都是乐在其中。 花瓣之下,那舞动的身娇柔身影越发动人,晏归之挑弦收尾,望着那人,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一舞终了,下边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叫好声,苏风吟正欢喜,自傲的不得了,偏头去看左侧抚琴的席位时,不见晏归之的人。 苏风吟四处张望,没瞧见人,她走下台去,找到月皓,问道:「归之呢?」 月皓道:「族长刚刚被一个舞姬叫到后边去了。」 第169页 苏风吟转了身往后边去寻,她走到后边去,见楼梯边上,先前那个穿着红衣跳舞,被晏归之夸赞『不错』的舞姬在跟晏归之说话,并将一个荷包给了她。 苏风吟当然知道在人界乞巧节时给人送荷包是什么意思! 天旋国国风开放,似这等磨镜之好并不稀奇,这让苏风吟十分恼火!更让她恼火的是舞姬将那荷包塞给晏归之跑掉后,晏归之竟然没有追上去还给她! 苏风吟噌噌几步过去,说道:「你不准收!」 晏归之回过身来见苏风吟气沖沖的,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风吟气道:「你不准收她的荷包!」 晏归之顺口问道:「为什么不能收?」 苏风吟道:「你是我的!」 晏归之好笑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苏风吟嘴一抿,将晏归之一把拽过来,吻住了她的嘴唇,小舌伸出口来,要撬晏归之唇关,晏归之双唇紧闭,弄了半天没弄开,到是她的人被晏归之推开了。 苏风吟说道:「你是我的了。」 晏归之神色一敛,说道:「苏风吟,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苏风吟道:「谁跟你开玩笑!我喜欢你!」 「你就是我的!谁跟你开玩笑!」 「你说你以后要娶我!是你亲口说的!谁在跟你开玩笑!」 晏归之一怔,深深看了苏风吟一眼,道:「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苏风吟抬起眼睛来看她,美目盈泪,她道:「幼时我与父亲去盂山,被贪狼族的小妖抢去了脚铃,是你给我抢回来的,涂山族的脚铃只有出嫁时夫君能取,我害怕嫁不了人了,你跟我说以后若是嫁不出去,你就娶我!你说的!亲口说的!」 晏归之要给她擦眼泪,被苏风吟躲开了,苏风吟两只素手一抹,将眼泪抹的干干净净,只是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跟兔子一样。 晏归之手僵在半空,缓缓收回,她道:「我没有做过这件事,也没有说过这种话,你认错人了。」 晏归之语气似有些沉闷,她道:「且那人说出这种话来,一听就是安慰之词,小时候天真信就罢了,长大了怎还信着。」 苏风吟瞪了晏归之半晌,晏归之亦是沉着嘴角,面色不佳。 苏风吟吼道:「晏归之,你混蛋!妖渣!本少主这辈子都不嫁给你了!」 说罢转身,手背掩面冲出去了。 月皓和重岩过来,见这番景象,错愕不已,重岩担心苏风吟一人出事,追苏风吟去了。 月皓走到晏归之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族长,这是怎么了?」 晏归之眉头舒展不开,沉嘆了一声,道:「跟上去罢,免得她又闹出什么事。」 ※※※※※※※※※※※※※※※※※※※※ 晏归之:我不是,我没有,你认错人了。 突然好想写这种娇蛮任性小女友但是知错就改调/教空间很大和温柔和腹黑兼併在后面收拾媳妇留下的烂摊子但是也会生气吃醋的cp啊 逍遥江湖,对酒当歌,欢欢快快谈恋爱不好吗orz 第85章 番外六 曾照彩云归(一) 四人离开天旋之后入了天枢国, 投在一家客栈内, 歇了数日。 苏风吟同晏归之间气氛仍旧紧张, 月皓和重岩都感受的到。 午时用饭, 两人不再同边而坐, 偏要对着坐。 晏归之生起气来到是好的, 不过沉闷了些,不怎么说话。苏风吟生起气来便是要外散出来, 要给人找不痛快。 这不,晏归之筷子往哪落,苏风吟就把那盘子里的菜都扒拉了去, 幼稚极了, 却乐此不疲, 一桌子菜,苏风吟碗里堆得山高,晏归之硬是没尝上一口。 重岩搁了筷子,看两人, 道:「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苏风吟没好气道:「某匹蠢狼负心薄倖,自己许下的承诺,忘了个干干净净,还什么贪狼重信守诺, 也不过如此!」 晏归之沉沉道:「某只傻狐狸认错了人就罢了,有些事开不得玩笑, 不是谁都像妖狐一般, 情/爱如饮水般寻常, 性情起了,情词爱意张口就来!」 苏风吟一拍桌子,道:「谁跟你开玩笑来!」 晏归之放下筷箸,起了身,道一声:「我吃好了,你们慢用。」便回房去了。 月皓低头扒饭,看看自家族长,看看少族长,一声不敢言语。 午后,苏风吟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跑去找重岩,手中拿着包裹,一手敲响了重岩的房门,重岩出来开门,见苏风吟站立在外,问道:「风吟,怎么了?」 苏风吟不说话,只是将包裹递给重岩,重岩接过,解开来看,见是一份荷花鸡,一份莲子桂花糕,两串糖葫芦,重岩笑道:「怎么,怕她午饭没吃好?」 苏风吟抱着双臂,道:「谁给她的,这是给你和月皓的。」 重岩只是笑,也不戳穿她。 苏风吟打了声招唿,闷闷的就走了。 重岩立在原地目送着人远去,直到看不见了,肩膀垂下,嘆了好长一口气,面上苦笑一阵,又站了许久。 她沉思半晌,提着包裹,拿了两坛酒,去寻晏归之去了。 晏归之见重岩邀她饮酒,自然不会推迟,两人一起到了客栈后院中,那地方有一株桂花树,树下不远就是石桌。 两人开了酒封,就着苏风吟买来的糕点,饮了两坛,不够,重岩復又找前边店家拿来六坛。 第170页 酒至半酣,重岩方能鼓起勇气,她将酒盏放下,看了晏归之一阵,说道:「归之,我跟你说件事。」 晏归之倒了杯酒,说道:「你说。」 重岩抿了抿嘴,说道:「我喜欢风吟。」 晏归之端着酒盏,一瓣桂花徐徐飘来落在酒盏内,盪起清波,她顿了片刻,淡淡一笑,说道:「这种事,你应该去跟她说。」 重岩面上红艷艷的,不知是酒意上来了,还是有些羞涩,她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敢,不知道该怎么办……」 晏归之道:「你怎么就敢跟我说。」 重岩道:「因为你是……」 话没有说下去,重岩双手圈着酒盏,嘴角弯了弯。 晏归之轻轻转动着酒盏,琼液泛起一阵阵金波,她道:「风吟先前跟我说,她喜欢我。」 「我知道,她也跟我提过。」重岩道:「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晏归之避而不答,她说:「我并没有将她的话当真。你可知道此次她为何同我置气?」 重岩摇了摇头。晏归之端着酒盏,提了一罈子酒走到树下,依着树根坐下了,她道:「涂山有一习俗。涂山狐妖佩戴脚铃,待出嫁之时,由夫君取下,在许多涂山族人心底,脚铃是爱人才能碰的。她也有佩戴脚铃,小的时候来盂山,脚铃被我族人作怪夺去了,后来不知是谁给她夺回来送还了她,大概小丫头想着脚铃被别人碰了,心底害怕,怕以后嫁不出去,替她抢回脚铃那人便安慰她,说以后娶她,也是作怪,不知为何要报我的名号。」 晏归之兀自说着,没瞧见重岩呆滞的神色。 重岩端着一碗酒在那边发呆,眼中渐渐发亮,只是想到什么后,她又眸光又敛去了。 晏归之道:「她将我当作了别人。怕当初在盂山拦我,也是因着这节事。」 重岩也提着酒罈,坐到了晏归之身边,她道:「所以说你觉得她是在开你玩笑,她追逐的是别人的影子。」 重岩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归之,风吟没有那么煳涂的,她虽然任性娇蛮,但是好多事她心底都拧的清。」 「你为何不同她摊开了说?」 晏归之道:「我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 重岩道:「因为你也在意她,你吃味了。」 听了这话,晏归之笑了,她看重岩,说道:「你说你喜欢风吟,倒在这劝起我来了,方才又说你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必也是一回生,怎么现在倒晓得我是在吃味,说的言之凿凿。」 重岩微微垂下眼睫,她道:「因为我知道她心有所属。」 晏归之道:「你莫不是也要说那人是我。」 重岩道:「旁观者清。」 重岩嘆息了一声,仰着头靠在树干上,望着树缝中的明月,她道:「正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我看的出来你心里待她不一样,也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归之,风吟是个好姑娘,莫要辜负了她。」 晏归之道:「你这是还没有试试,就打算放弃了?」 重岩瞥了她一眼,笑说:「你莫将我的话不当真,你要是对不起她,以后我就动手了。」 晏归之笑了笑,不答她话了,只是同重岩饮酒,一坛两坛,不知不觉,两人已是半醉了。 …… 晚夕,苏风吟和月皓没见着晏归之和重岩的人,一路寻到后院来,见那桂花树下两人相互依偎着,苏风吟眸子红通通的,什么话都不说,转身要走。 月皓走到树下,见两人熟睡,身上满是桂花酒香,晓得两人醉了,叫住苏风吟道:「少族长,等等,劳动你搭把手,族长和重岩大人醉了。」 苏风吟方住了步子,见月皓在搀揽晏归之,她走过去一把也将晏归之扶住,对月皓说:「我来扶着她,你去扶重岩回房。」 月皓因见苏风吟和晏归之闹别扭,心底有些犹疑,道:「这……」 苏风吟却是什么都不管,把晏归之拦腰抱着就往厢房走。 月皓叫道:「少族长仔细些。」 苏风吟道:「摔不着她!」 苏风吟把人抱回了房间去。因着苏风吟先前和月皓一番说话,扰着了晏归之,人已是半醒,她微微掀了眼皮,含煳道:「重岩?」 苏风吟又听晏归之叫重岩,一颗心拧巴着,说不出什么滋味。 苏风吟心底恼了十分,胸中一口气,走到床边时,毫不怜惜的将晏归之扔在床上。 晏归之脑袋撞在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晏归之蜷起身子闷哼了一声,酒醒了大半。 「风吟?」 苏风吟道:「现在看清楚我是谁了?」 晏归之依旧有些睏倦,眼睛懒懒的全睁开来,望了眼四周,嗓子微哑,问道:「你带我回来的?重岩呢?」 苏风吟的神色更冷了些,她不说话,两人对着眼,沉默了好久。 晏归之问:「怎么了?」 苏风吟道:「晏归之,你先前对我说我在开玩笑,说那个人不是你,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所以想要和我撇清关系。」 「什么?」 「你喜欢重岩?」 晏归之捂着脑袋□□了一声,让自己缓了半晌,说:「我不喜欢重岩。」 「你撒谎!」 「……」 晏归之重重的舒出一口气来,她直视着苏风吟,说道:「风吟,我不喜欢重岩,我与她是友人之意,同源之情。我那般说,是因为那个人本就不是我,而你说你喜欢我……你对我的感觉也许是觉着一时新奇,又因儿时的诺言在,所以觉得我不一样,你当真确定那是喜欢吗。」 第171页 晏归之双眸似屋外夜色一般沉静,她道:「小狐狸,你喜欢的当真是我么?」 苏风吟沉默良久,说道:「晏归之,你是不是觉得涂山一族风流滥情,一颗心整日七八变,,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所以我说我喜欢你,你不信我。」 晏归之没作声,苏风吟又问:「那你喜欢我吗?哪怕只有一点。」 晏归之依旧不作答。苏风吟心底直发凉,一阵阵无力,她不禁想,若是没有任性的跑出来就好了,就不会喜欢上一个人,不会歷经爱而不得的苦痛。 她明日就回涂山去,问问爹爹有没有什么忘情绝爱的秘术,她要把在人界的事都忘了。 苏风吟已经思考好去路,却陡见床头的晏归之点了点头。 苏风吟呆了,愣愣的问:「我刚刚看见你点头了,你是不是困了?」 晏归之抿了抿樱唇,眸色潋滟,她道:「我喜欢你,不止一点。」 她确实如重岩所说,吃味了,她自己知道,只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罢了。 因着贪狼明了了自己的心,就相当于是将它抛出去了,是再也收不回来了的。贪狼会忠诚至死,但是偏偏遇上了涂山,在妖界里涂山泛情的名头谁人不知。 如今重岩的一番话将她点醒,让她重新来审视苏风吟,她不知道苏风吟的喜欢有几分真,但她至少知道自己的情谊是真的,她欺骗不了自己。 苏风吟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晏归之道:「我……」 苏风吟尖叫着朝晏归之扑去,晏归之酒后乏力,身子倦怠,没躲过这一扑,被苏风吟搂着脖颈扑倒在床上。 苏风吟叫:「晏归之!晏归之!晏归之!」 晏归之□□了一声,看着苏风吟身后白晃晃一片,说道:「你尾巴出来了。」 苏风吟道:「我就知道我苏风吟魅力无边,怎会有人不拜倒。」 晏归之:「……」 饮了酒的晏归之面颊艷若桃李,明眸波光潋滟,她身上有一股淡雅的香气,苏风吟蹭了她一会儿,没忍住,咬了她一口。 苏风吟又要来亲晏归之,被晏归之一手抵住脑袋,道:「我是喜欢你,但并不表示我愿意和你怎样。」 苏风吟道:「为什么,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苏风吟陡的扬了声,三分恼火,七分委屈,「你还是不信我喜欢你。」 苏风吟见晏归之沉默,倏忽间,眼眶又湿润了,扑簌簌落下泪来,一滴一滴莹润的泪珠落在晏归之脸上,晏归之抬起手来给苏风吟拭泪,这一次她没躲。 晏归之嘆说:「你啊,就是一水闸,这般爱哭。」 苏风吟委屈道:「我喜欢你,晏归之。」 「晏归之,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晏归之道:「好,我信你。」 苏风吟抽抽鼻子,盯着晏归之,道:「真的?」 「真的。」 「那你亲亲我。」 晏归之见苏风吟直勾勾的盯着她,双眸湿润着,眼睫上还悬着泪水,仿佛在威胁她要是不亲,就再哭给她看。 晏归之无法,扬起身来,打算亲亲苏风吟额头的,没料到苏风吟一抬头,稳住她双唇。 酒香漫漫,气息缠绵,意韵绸缪。 等到旖旎缠绵尽了,晏归之头有些发晕,双颊艷润,双眸迷濛。 看着苏风吟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时,她扶着脑袋深深的嘆息了一声。 栽了。 ※※※※※※※※※※※※※※※※※※※※ 不懂现在的操作,亲吻描写也要禁???? 糟心:) 第86章 番外七 曾照彩云归(二) 次日天明, 月皓起来唤晏归之用早饭, 方要敲门, 门从里边被拉开, 苏风吟走了出来。 月皓瞪着一双眼, 合不拢嘴, 就那般看着苏风吟正大光明的走了出去,月皓又去看屋里, 见晏归之散着头髮,穿着一身里衣在床头坐着。 月皓弱弱的叫了声:「族长?」 晏归之面色平静的起身穿衣,出来时说道:「莫要瞎想。」 「可是族长……」 「嗯?」 月皓指了指自己嘴唇, 挤眉弄眼。 晏归之神色一滞, 道:「收拾行礼去!」 月皓:「是。」 晏归之手抚上嘴唇, 皱了皱眉,嘴唇上的伤口是被苏风吟咬的,不过她们昨晚确实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苏风吟偏要抱着她睡觉, 两人同床一晚罢了。 …… 四人收拾了一番,朝阳正暖,大道上来了两道官兵开路,游人纷纷站到路边, 一位骑着骏马,身着官服的男子在店前下了马。 晏归之四人刚到门前, 这人躬身行礼道:「下官奉命请四位道长进宫同享中秋宴。」 上次苏风吟在天旋一舞, 名动皇城, 那时天枢大皇子游歷经过天旋,正好瞧见了晏归之四人,有心结交,递了请帖,要将四人请到宫中。 官道上一辆四马并驱的宝盖香车驶来,停在四人面前。 官员道:「四位请。」 苏风吟挑了挑眉,率先跳上了车,晏归之和重岩跟在后边,月皓在外边与车夫同坐。 车轮滚动,朝着皇宫驶去。晏归之掀开车帘,百姓夹道,似乎挺好奇这么大的阵仗迎接的人是什么身份。 第172页 苏风吟道:「你在看什么?」 晏归之道:「有一股血腥味。」 苏风吟揶揄道:「鼻子真灵,说不准哪家在杀鸡宰牛。」 苏风吟将身子靠在倚垫上,有些无聊,她道:「我大哥说许多人间女子挤破了脑袋要往宫里去,如今我们到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入了宫了,一点挑战也没有,好没意思。」 重岩笑道:「人家女子往宫里去是要去做贵妃的,你也想要当贵妃。」 苏风吟道:「也不是不行,若是本少主略施手段,这什么贵妃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苏风吟又问:「重岩,你呢?」 重岩仰头沉吟,道:「比起贵妃,我还是想当将军罢。」 苏风吟又看向晏归之,见晏归之端坐着身子,神色沉敛,那一双樱色的薄唇抿着,嘴角微微下沉。 苏风吟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昨晚旖旎的景象来,心神一动,就想上去把人扑倒。 晏归之唇瓣慢启,轻吐出了两字,道:「胡闹。」 苏风吟立刻挪到了她身边来,抱住了她胳膊,满面娇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啦,就是要去做贵妃,也拉上你一起。」 车帘被掀开来,月皓在外对晏归之说道:「族长,到宫门了。」 晏归之对几人道:「收敛气息,莫让仙将发现了,重岩,你坐过来些。」 晏归之不想惊扰仙将,怕被仙界晓得了,贪狼会找过来。人界之行只剩一点了,她想自己走完。 马车驶过宫门,并没有被仙将拦阻,四人被接到太子宫殿里去,安排在了偏殿里休息。 当天大皇子就安排了酒宴,亲自作陪,为四人接风,吃到月上柳梢,方才散了。 苏风吟和晏归之都有了几分酒意,走到殿外,见月色明亮,晏归之忽而说道:「风吟,我们去赏月罢。」 「嗯?」 苏风吟还没回味过来这句话,就被晏归之牵着手,跃上了屋檐。 苏风吟懒懒的坐在屋嵴上,撑着脑袋,说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晏归之品赏一番,失望道:「人界的月亮确实没有盂山的月色美。」 月白风清,银色的月华洒落在晏归之身上,她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素白光晕,雅洁清远,她就像梦昙花,在梦里边才能见她展开清美的身姿。 苏风吟情不自禁的唤她:「晏归之。」 晏归之回首对她说:「改日回了妖界,我带你去盂山后崖看看,那里的月色独一无二。」 苏风吟道:「我喜欢你。」 晏归之一怔,柔柔的对她笑,说道:「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苏风吟拉过她的手,贴在脸庞,眸光缱绻,丝丝缕缕缠绕着晏归之,「涂山生来自由,宗族权利,族民责任都束缚不了我,涂山游戏人间,也不为情所困,可一旦沦入情网,便不是至死不渝这么简单,那个人会变成我们的全部。」 「晏归之,涂山在外名声不好,但并非所有族人如此,苏风吟不是喜新厌旧的人,苏风吟是真心喜欢你,今生今世不够,来生来世也不够,苏风吟想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晏归之犹疑一番,微敛着眉,说道:「倘若有一天你发现认错了人……」 苏风吟一巴掌拍在晏归之脑门上,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还能认错了!」 晏归之额头红艷艷一块,她抬手捂着,模样呆懵。 苏风吟一抱臂,撇嘴道:「我知道你又要拿脚铃说事,不是就不是好了,不是我也喜欢你,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一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一百年。」 末了,又霸道的指着晏归之,道:「不过在此之前,晏归之,你不能负我。」 苏风吟说的十分认真,晏归之掩面浅笑不迭,身子直颤。 「我何时说了要与你在一起了,我不记得我答应过。」 苏风吟立马上前,两掌夹着她的面旁,迫使她直面自己,说道:「昨晚亲了妾身,今日想不认帐,没那么好的事,你知不知道,若是辜负了朝阳山的妖,可是会被拆骨入腹的!」 晏归之笑说:「哪可不得了。」 苏风吟怕逼急了把这人赶走了,衡量一番,妥协道:「和妾身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妾身也不要求你给我像我给你的那么多,你给我我的一半就好了。」 晏归之为她这句话被逗笑了,她道:「不用,都给你。」 「真的?」 「真的。」 苏风吟皎洁的一笑,说:「那我要天上的月亮,晏归之,检验你诚心的时刻到了。」 晏归之含着笑意,柔声道:「好,我把我的月亮摘下来送给你。」 说着,晏归之手对着月空一抓,伸到苏风吟面前来,手掌摊开来,掌心浮着一莹蓝的光球。 晏归之道:「手伸过来。」 苏风吟抿着笑,乖乖的将手伸过来,一双眼睛却赤/裸裸的盯着晏归之眉眼看。 晏归之把手反过来,压在苏风吟手上,一点清凉从掌心处蔓延开来,袭遍苏风吟全身。 晏归之道:「这是我们贪狼族护体圣火玄都冰焰。」 「日后遇此火焰,亦可安然无虞。」 尾巴毛是保全了。 苏风吟心中像是被暖汤熨烫过,痒痒的,软趴趴一团,四肢都酥麻了。 第173页 她痴痴的望着晏归之,媚眼如丝,无限风情。 苏风吟慢慢的凑到晏归之面前来,晏归之并没有躲,苏风吟心底欢喜,也越发大胆起来,她吻住晏归之,双臂架在她脖子上。 晏归之尝试着在回应苏风吟,苏风吟发现这一点,越发急进,用力也不注意,两人忘我,直往后仰。两人所处的地方哪里是平地,后边没支撑的地方,两人就那么翻下屋嵴,跌落了下去。 下边有株老树拖了一下,晏归之跌在地上,苏风吟趴在她身上,两人笑出了声来。 苏风吟抱着晏归之的脖子,大腿在她膝上磨蹭,她轻声呢喃,道:「晏归之,我觉得有点不好。」 晏归之也情动了,只是她依旧劝道:「风吟,现在不是时候,我得先禀过……」 苏风吟哪里理她,起了身拉着她就往屋里去,进了屋带上房门,将人推在床上。 「风吟。」 苏风吟不许她说煞风景的话,直接上前吻住了她,苏风吟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腰带上,将其解了下来。 两人分开来,双眸水光盈盈,苏风吟贴着她的脸颊轻蹭,吐息打在晏归之耳朵上,那白皙圆润的耳垂立刻便红透了。 苏风吟勾起笑,吻了吻晏归之的耳朵,感觉到晏归之身子轻颤了下,苏风吟便使坏的一个劲在晏归之耳畔喘息吐气,撩的晏归之气息不稳。 晏归之一个使力,翻身将人压在了床上,咬牙道:「再胡闹我就要生气了。」 苏风吟道:「你生气呀。」 不待晏归之说话,苏风吟扣住她的脑袋,将她压下,凑上了前去,撬开她的唇关。 苏风吟解了晏归之衣袍,晏归之解了苏风吟腰带,红幔帐子被玉足撩开钩子放下了,只隐隐的看到两抹纠缠在一起的倩影。 晏归之喘息道:「苏……风吟,为,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唔……」 苏风吟拢着晏归之的发,带着泣音说:「归……归之,你慢些,我受不住……」 海棠花开,腊梅花落,灯火辉辉,春意融融。 待到晨光熹微,红烛燃尽,最后一滴泪烛也缓缓滑落了。 两人一觉睡到晌午,苏风吟先醒了,窝在被子里甜蜜的偷笑,望了晏归之一会儿,见人还不醒,又不想一人起去,自己找些事做,一会儿偷亲晏归之,一会儿戳戳晏归之耳垂,又抓了晏归之一缕头髮出来同她自己的头髮绑在一处。 苏风吟正暗自欢喜着,便瞧见晏归之睁开了双眸,从迷茫到清明,也不过几息时间。 晏归之朝她看来,翕动唇瓣,数回,也只道出个『风吟』。 苏风吟上前轻轻吻了吻她,喊道:「归之。」 晏归之道:「我们……起罢……」 苏风吟道:「好。」 晏归之起身,苏风吟缓了一步,晏归之身子还没完全扬起,觉得头皮被什么一扯,侧眸去看,只见她头髮和苏风吟头髮缠在了一处,苏风吟伸手来梳理,笑说:「结髮夫妻。」 晏归之:「……」 苏风吟瞥见晏归之胸口处垂着一枚牙形的玉石,她道:「这就是你们贪狼族的玉石?」 晏归之颔首,道:「嗯。」 苏风吟就朝她伸出了手。晏归之道:「风吟,我现在还不能给你。」 苏风吟道:「为什么?」 晏归之说:「我和你的事我要和兄姊交代,这玉石上涂山提亲时再给你。」 苏风吟道:「你哥哥姐姐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晏归之笑了笑,她说:「她们最疼我了,不会不答应的。而且……」 晏归之顿了顿,面色微红,掩嘴咳嗽了一下,说道:「而且我与你同房,就相当于是成了半个亲了,是要过一辈子的,礼已成,就算他们再推阻,也无济于事。」 苏风吟眉眼大开,面上欢喜的不得了,她抱住晏归之,说道:「晏归之,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可爱的样子。」 晏归之有些好笑,也任她抱着磨蹭,她道:「这便是我给你的承诺,风吟,贪狼的心给出去了,就不会再收回来了。」 苏风吟抱着她仍旧蹭,说道:「唔,我知道。」 「好了,起罢,不然月皓和重岩该急了。」 两人收拾好出屋来,没走几步路就遇见了重岩和月皓,两人眸光先是落在苏风吟身上,十分的怪异,落后又看向晏归之,直盯着晏归之,晏归之倒是一脸好平静。 苏风吟道:「你们俩怎么了,怎么今日怪怪的,不说话。」 月皓嘴角强抿着笑意,说:「族长是准备和涂山结亲了,正好,老爷和苏族长有过一纸婚约,真真是凑巧,真凑巧,喜事。」 月皓喜不自禁,也是在人前才忍住了,饶是如此,盯着苏风吟也是双眸亮晶晶的,同勐兽紧盯猎物般。 晏归之道:「多嘴!」 苏风吟明白了月皓知道了什么,心底有些诧异,又看了看重岩,见她也是一副瞭然的神色,还有些落寞。 重岩对她说道:「狼族与伴侣行房之后,会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味道。」 苏风吟端起自己手臂嗅了嗅,并没有嗅出什么味道来,随后想起这三人都是狼,嗅觉比她灵敏些。 苏风吟嗔怪的望了晏归之一眼,晏归之道:「这是天性,我自己也控制不来。」 第174页 苏风吟:「……」 …… 今日是中秋宴,天枢的君主宴请群臣,四人应邀前往,苏风吟和月皓在前边先走了,重岩在后面,拉了晏归之一把,将她带到庭院里,同她说话。 晏归之想起前番重岩对她吐露的心声,她心底有些愧疚,重岩还未说话,晏归之便歉声道:「重岩,抱歉。」 听到这句话,重岩笑了笑,她道:「风吟喜欢你,感情不能强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晏归之道:「你是要同我说风吟的事么?」 重岩摇了摇头,她道:「我想跟你谈谈我的身世。」 晏归之道:「你想通了。」 重岩点头,抬眸看着晏归之,有些期盼,她道:「待离开天枢返回妖界时,我跟你说,你帮我找找。」 「好。」 重岩道:「归之,你说她们见我的时候,会……会讨厌我吗?」 晏归之道:「怎会,她们当是欢喜的!原来这世间,她们还有着一个亲人!」 ※※※※※※※※※※※※※※※※※※※※ 如果这锁,emmmm我躺平好了_(:3j∠)_ 第87章 番外八 曾照彩云归(三) 四人在正门前见过大皇子, 同他一道前往宫殿, 因着装轻便, 与朝臣冠冕华服大不同, 一路上甚是惹眼。 四人踏上汉玉石台阶时, 一阵腥风从侧面刮来, 晏归之心底一阵恶寒,其余三人亦是神色变转。 那血腥气这么明显, 这一次就连苏风吟都嗅到了。 三人看向晏归之,晏归之道:「先去宴席。」 四人随着大皇子进了殿中,上位宝座坐着天枢君主, 两边朝臣皇嗣, 晏归之四人随大皇子入座, 位置在左首下边。 苏风吟暗地打量了一番天枢君主面向,俯在晏归之耳畔道:「这天子帝君身上不见一丝紫薇真气,倒是血光满面,隐隐里还有一股邪气, 好奇怪。」 晏归之对苏风吟道:「让月皓和重岩小心些,这宫中有古怪。」 大皇子宫中还算清明,待出了那宫殿,在外间行走, 越久越觉得诡异。 宴上舞乐不止,君臣同乐, 晏归之四人却没什么心情饮酒。 苏风吟道:「我观这帝君面相, 不大好, 像个暴君。」 月皓嘀咕道:「说不准就是。」 两人正说话,殿中进来一人,身穿黑袍,玉冠高束,手持拂尘。天枢帝君挥了挥手,舞姬散去,那人走到前边来,后面跟随着一行宫人,手端金盅。 那人朝天枢君主打了稽首,道:「陛下,灵肉已好了。」 天枢君主喜道:「呈上来。」 一宫人端着金盅呈到帝君桌前,而后其余宫人端着金盅放到各个朝臣桌前。 晏归之四人桌前也摆放了两盅。一股血腥恶臭扑面而来,四人同时皱眉。 四面朝臣将盅解开来,只见里边躺着白花花三片生肉,上边还有缕缕血丝。 大皇子见了厌恶的掩着面,问天枢君主道:「父皇,这是?」 天枢君主道:「皇儿,此乃鲛人肉,北海有一族名为鲛人,食其肉,饮其血,能强身健体,长生不老。」 大皇子大骇,道:「父皇,这鲛人族乃是北海妖族,归妖界管辖,从不犯我天枢边界渔民,六界有互不相犯的条约在,父皇捉此生灵,欲食其肉,伤天害理,违反天规,父皇不可……」 天枢君主截断了皇子的话,道:「区区一妖族,什么天规,莫不是民间屠杀鸡鸭,都是伤天害理,违反天规,皇儿多心了。」 大皇子道:「这!这怎可与鸡鸭相提并论……」 天枢君主已然不理他了,转而问那人,说道:「天师,那些鲛人可生出一些鲛人珠?」 天师从袖内取出盒子,打开来,里边数十粒珠子,淡淡萤光。 天师欲要献宝,说道:「陛下,服用此珠延年益寿,朱颜永驻……」 苏风吟再难忍耐住,一拍桌子娇怒道:「放屁!」 群臣全往苏风吟望来,天枢君主道:「谁人喧譁?」 大皇子上前报导:「父皇,这四位是儿臣在外游歷是结交的友人,四位亦是悟行修道之人,无拘束惯了,一时失言,父皇勿怪。」 天枢君主道:「哦?原来是位道长,不知道拜在哪座名山仙宗下?」 晏归之稳住苏风吟,起身不疾不徐的答道:「不才拜在缪仙宗门下。」 那天师朝晏归之打了稽首,说道:「原来是缪仙宗道友。」 天师又朝着苏风吟,问道:「不知这位道友方才怒言是何意啊?可是有什么指教?」 苏风吟道:「鲛人族落泪成珠,所谓的鲛人珠不过是鲛人的眼泪,你吞自己泪珠子可会长寿?什么延年益寿,朱颜永驻,可不是屁话!」 那天师道:「道友此言差矣,寻常鲛人珠没有这等神威,可我手中的鲛人珠乃是红珠,聚鲛人体内之精气,自是不同。」 苏风吟还要说话,晏归之拦住她,对那天师笑道:「红珠?不才寡闻,还未听说过鲛人珠有红色的,不知可否借这鲛人珠一观。」 天师看了看天枢帝君,见其颔首,便上前来将那盒子递到晏归之面前来,晏归之捡起一粒鲛人珠来,果见莹白的珠身缕缕红丝缠绕。 苏风吟怒不可遏,鲛人不轻易落泪,即便是落泪也只会是白色的,晏归之手中所谓的红珠分明是鲛人落得泪血,这是受了何等的对待,才会这般锥心泣血,有了这红珠! 第175页 苏风吟正欲发作,被晏归之先一步开口,她道:「这红珠确实稀奇,不才也见过些鲛人珠,到是没有见过这般的红珠,道长好厉害,不知如何得来的这红珠?」 那天师仰天一笑,面上得意,说道:「小道自有秘法,不过也多仰仗帝君神威,才成此红珠。」 晏归之便一脸惋惜,将红珠归还。天师见了,疑惑道:「道友为何满面失落。」 晏归之道:「不才游歷世间,自以为见识广博,原来也不过是井底之蛙,如今见此异术,只恨不能一观。」 天枢君主听了,说道:「道长既与皇儿结识,便是与我天枢有缘,何不就留在天枢为孤效力,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亦可向天师讨教天下异术。」 晏归之沉吟不语,天枢君主以为她已动心,便让那天师劝她。 天师说:「不如道友晚夕到吾炼丹所一观,见吾炼取红珠之法,再做考虑。」 晏归之这才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天师遂到上座呈上红珠,立在天枢君主身旁,歌舞又起。 那些鲛人肉,大臣大都用了,晏归之揭开金盅,面不改色,使了个障眼法,将那鲛人肉袖在了袖中。 四人心情沉郁的很,待到宴席结束,天师真如所言,来引四人前往炼丹所一观。 四人相随在后,苏风吟暗地里问晏归之道:「这就是个妖道,同那暴君一起,残害鲛人族,食肉吞血,他们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我们应当唤了仙将,告知仙界,你方才为什么还要奉承他,此时又跟着去那炼丹所!」 晏归之道:「这宫里有古怪,不知什么掩盖了邪气,仙将竟未察觉。且听那妖道的话,他们应当抓了不少鲛人,我们先去探探情况。」 晏归之又吩咐重岩和月皓道:「稍后见机行事。」 三人答道:「好。」 走不多时,五人到了一所殿外,门外牌匾上书三字『仁德宫』,红墙绿柳,幽静秀丽,却笼着一股血气。 三人过了前殿,到中央有一广场,广场中有一高台,高台四边有一铁柱,顶端有锁链,锁链另一头连接着一圆形的铁笼,四条锁链将铁笼吊在空中,下边是熊熊大火。 铁笼里是显出了原形的鲛人,被缚着双手,痛苦哀嚎,鱼尾上的鳞甲被烧化,露出血红的皮肉。数十的鲛人挤在这小小的铁链子里,犹如凡人圈养的家禽。那些年轻力壮的挡在外头,把老幼都保护在里面,可烈火之下,又能护得了多久呢。 四人心头大震,一腔怒火燃遍全身,烧的血液沸腾,晏归之怒喝:「月皓!」 月皓和重岩同时落下结界,朝四面守岗的兵士袭去,晏归之一转身,一把扼住天师脖颈,苏风吟闪身到台阶之上,狂风吹沙走石,灭了那火,几道风刃又端了铁链,铁笼落下来,苏风吟一掌碎了铁笼门。 月皓和重岩同兵士缠斗,晏归之将那天师提着飞身上了台阶,天师问:「道友这是何意?」 晏归之摁着他的脑袋将他硬生生磕在高台石板上,登时鲜血飞溅。 晏归之双目通红,将人拽起来,道:「该死!」 天师恍然醒悟,惊问道:「你是什么人……」 苏风吟放了那些鲛人出来,外面的鲛人大都被烧死了,即使活着的也是奄奄一息,苏风吟连忙取出丹药来就人。 万幸被护在里边的鲛人伤的不重,里边有一鲛人,晏归之一眼扫过去,见竟是鲛人族族长,心下大骇,怎的族长都落入了这贼人手中。 鲛人族族长也曾见过苏风吟和晏归之,见到他们面,犹如死中逢生,一腔悲愤涌来,潸然泪下,道:「两位族长,可是妖界得到消息,派了你们来搭救。」 说着,他朝着晏归之和苏风吟跪下,泣声悲喊:「两位族长,为吾族做主啊!」 苏风吟扶他起来,见他灵力细微,道:「族长,你的内丹呢?」 鲛人族长道:「人心难料,恩将仇报,天枢狼子野心,吾愧为族长,不识其奸计,致使一族落入贼网,内丹被取,只能束手受此烈火之刑!」 月皓和重岩制服了兵将,也到了高台来,为众人疗伤。月皓道:「鲛人族近万,实力不小,怎会没有一丝动静就被天枢捉了来。」 鲛人族长痛心道:「不知天枢哪请来的道人,皆是道行高深之辈,且手中法器古怪,我等又被暗算,灵力阻遏,故此被捉。」 晏归之道:「族长,其余族人被关在何处?」 「地牢之中,具体位置我也不知晓。」 晏归之一把拽起天师来,手中火焰蹿出,瞬间席捲那人全身,那人哀嚎阵阵,连叫饶命。 晏归之道:「你们将鲛人关在哪,你可还有同伙?」 天师道:「其余鲛人分别被关在东南北宫殿三面劲头的地牢中,地面上有石碑,可以辨认,小人也是受人差遣,仙人饶命。」 「何人?」 「小人也不知其真实身份,仙人饶命……」而后竟是断断续续的痛唿声,其已被晏归之烧的神志不清。 晏归之觑望了他一眼,蓝焰印在眼底,幽幽两点寒芒,她松了手,将其扔在地上,任那人如何打滚,终是扑不灭火焰,最终只能被活生生燃成灰烬。 鲛人族人求晏归之道:「族长,望族长搭救我族族人,此恩鲛人族世代不忘。」 第176页 晏归之道:「族长严重了,此是理所当然的。」 苏风吟道:「如今怕打草惊蛇,救人还宜从速。」 晏归之凝声道:「鲛人要救,背地里做出此等兇恶之事的人亦是一个都不能放过。」 晏归之撤开了结界,唤了仙将来,两名仙将到此,见此光景,愕然不已。 晏归之说明事由,让其中一仙将回仙界禀告此事,另一仙将送鲛人到宫外客栈里去,护鲛人安全,又让月皓连夜赶回妖界,通知四族,派妖族来。 晏归之三人则分了三路去地牢救剩下的鲛人。 月皓领了命,道:「族长,万事小心,身体为重。」 晏归之忽的想起一事来,叮咛月皓道:「月皓,你……回去之后莫跟大嫂他们说风吟的事,我想亲自跟他们说。」 此时月皓的脸上方浮现一丝笑意,颔首道;「月皓明白。」 当即告别晏归之,回妖界去了。 那些个鲛人幻回人身,大都赤/裸着身躯,身上斑斑血迹,片片伤痕,幼弱的连刚出世的小鲛人也有,嚎啕不止,众人面容惨澹,神色悲怆。 有一裸着身子的鲛人走到晏归之前边,胸前有一大片的烧伤,晏归之抿了抿嘴,脱下外袍给她披上了。 晏归之摸了摸她的脑袋,张了张口,想说没事了,可她心底知道,这样的噩梦,怎会没事了。 这小鲛人也不见哭,只是抓着晏归之衣袖,祈求道:「族长,我听族长爷爷说你好厉害,你能不能帮我把阿姐救出来。」 晏归之道:「你叫什么名字?」 「潮音。」 「你阿姐呢?」 「潮汐。」 「好,你乖乖跟族长爷爷回去,照顾好自己,我若是碰见了你阿姐,一定护她周全。」 ※※※※※※※※※※※※※※※※※※※※ 先把以前的番外更完,大概还有三四章_(:3j∠)_ 第88章 番外九 曾照彩云归(四) 仙将领着鲛人护送出皇宫, 晏归之万般叮嘱二人;「万事小心, 若是遇着贼人, 敌不过便先跑再说。」 苏风吟道:「这伙天杀的贼人, 本少主不剥了他们的皮都是好的, 跑什么!」 晏归之道:「特别是你, 风吟。」 苏风吟:「……」 …… 三人分了三路去救鲛人,重岩往东, 苏风吟往南,晏归之往北。 彼时空中圆月如血鲜红,阴云惨惨, 晏归之到了宫殿深处, 嗅着血气寻了一番, 在一条小径上见到了石碑,便往前潜行,瞧见了地牢入口,外边有重兵把守, 又设有阵法。 晏归之将剑掷出,剑如飞电,贯穿一人身躯,将其钉在石墙上。 「什么人!」 晏归之身形如风, 转瞬欺至兵将身后,抬手一爪, 那人立即毙命, 身躯立刻被蓝色的火焰烧成灰烬。 晏归之立在原地, 血月之下,如霜银髮,宛若鬼魅,手中灼灼幽火,诡谲妖冶。 「妖?!」 晏归之再次动手,化作一道黑影,厮杀在兵将包围之下。 夜风哀嚎,两旁柳树飒飒,血气飘飘,转瞬间,门外只剩一地死尸。 晏归之面容冰冷,走到墙边,抽下剑来,进了地牢。 两边牢房空无一人,只余浓厚的血气。晏归之走到地牢尽头,终于看到被囚禁的鲛人族族人。 只是见那景象,晏归之似有一股凉气卡在喉咙里,脑子直发胀,所有的感情都被怒火燃尽了。 晏归之欲要上前,那些鲛人族族人有些过激,以为又是来取他们去炼丹的,鲛人族的男人们纷纷挡在门口,试图阻止她进门。 晏归之喉间发堵,她道:「我是贪狼族族长晏归之,是来救你们的,你们……不要害怕……」 那些人听说了,愣了许久,欲往前来看她,可脖子上被铁链拴着,能移动的距离有限。 「你真的是妖界的?」 「是妖界的!」 「是贪狼族,是晏族长……」 「我们有救了……」 晏归之上前,要斩落锁钥,遽然间一道寒光袭来,晏归之侧身躲过,闪到一旁。 从地牢入口下来一人,穿着黑袍,带着鬼面具,他背着手缓缓下来,道:「守个人都受不住,凡人就是没用,你说是吧,小道友。」 声音阴幽,在地牢迴荡。 晏归之道:「你是那人同伙?」 「同伙?」这人摇摇头,说道:「那人不配。」 晏归之冷声道:「这么说你是主使了,你可知屠戮我妖界生灵,是千刀万剐之死罪。」 那人露出的唇上扬,说道:「这样么?」 晏归之剑一挽,朝那人攻去,那人一卷袍袖,直迎上来,两下交手,晏归之跌退数步。 晏归之心中一凝,此人道行在她之上,硬拼讨不着好处,晏归之便思索先放了鲛人,再拖着他,且战且退。 黑袍之人似看穿她意图,不待她出手,先行点燃一团火焰,火焰涛涛,迅速将牢房包裹,那铁栅被烧的通红。 晏归之欲要救人,黑袍之人拦阻,道:「这些鲛人可不能让你救走。」 眼见那火焰撩及鲛人,晏归之心头焦急,只得与他硬拼,企图将他逼退,好去救人。 可这黑袍之人如影子般,如何都甩不脱,躲不掉。 第177页 晏归之发了狠,过手数十招,也只在那黑袍之人胸口处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黑袍人扯着胸口的衣衫,望着伤口,道:「有点意思,要不要打个赌,看你能不能救出这些鲛人来。」 黑袍人又笑起来,声音阴沉,他道:「应当是你能救出几个鲛人来。」 「小道友,我赌他们一个都跑不了,你一个也救不了。」 晏归之嘴角沉着,长剑一挑,直袭黑袍人面门,黑袍人往后退,剑身突喷火舌,一道白影一扬,挡开晏归之长剑。 黑袍人手持一柄骨剑,道:「哦?玄都冰焰,贪狼族人。」 一旁火焰漫天,已经烧到前边鲛人身上,鲛人痛唿,「族长,救命!」 黑袍人不露一丝破绽,两剑相交,铿铿剑响,晏归之不得寸进,鲛人的嚎哭悽厉,晏归之心下便急躁,出手更加占不得上风。 那些鲛人慾要挣脱锁链,将铁链拉的直响,亦是动不了分毫。 晏归之嗅觉灵敏,空中瀰漫的焦臭和血腥,让她一阵阵的发着冷汗,她回头望了一眼牢内,那鲜红的业火下扭曲的面容,和绝望的目光,让她心神大恸。 黑袍人也不趁机出手,游戏一般,晏归之动时,他才拦阻。 晏归之招式急进,越发不顾忌,百招之后,终于寻到黑袍人一个漏洞,用肩膀接了他一剑,近了他身,直接化出原形。 白影勐涨,一声咆哮,大地震动,地牢塌陷,数里内陷出个大坑。 黑袍人急闪而出,落在断壁上,袍袖飘摇,血迹从他手背蜿蜒而下,他看向那银狼,眼中光芒炙胜,他道:「原来是贪狼的小族长么。」 晏归之化回人形,吐了两口血,连忙回身跌跌撞撞的往那牢房去,先前一番动静将火熄灭了,地牢塌陷,那地方几乎被碎石遮掩住。 晏归之望见碎石下无力摊开的手掌,在原地站了半晌,她咬着下唇,眸子一瞬间就红了。 黑袍人笑道:「好像一个鲛人都不剩了。」 晏归之走过去,将那些碎石推开,下边压着的鲛人尽力聚在一堆,外边的已然烧的不成形状。 晏归之将外边的鲛人挪开,越往里边,鲛人尸身越要完好些,晏归之一个一个探他们脉息,眸光越来越黯淡。 「听闻妖界贪狼得了一女,出生之时群星朝贺,有先祖神兽之貌,与涂山家的小公主并称为妖界的两大福星。」黑袍人笑说:「不过如此呀!」 晏归之探遍鲛人脉息,都如死水一般,她身上血迹斑斑,颓然的跪坐在那些尸身中。 忽然,一侧传来咳嗽声,晏归之和那黑袍人同时变色,晏归之眼眸瞬间有了光亮,她寻声过去,扒开尸身,见到一清婉女子,眼神还算清明。 晏归之遍寻身上,摸出丹药来,餵给女子,对她说道:「你撑住,我带你出去。」 晏归之抱起女子,见了那一地尸身,闭了眼,毫不犹疑的转了身,朝宫外去。 黑袍人来追,他道:「这鲛人不能放过。」 晏归之并不与他纠缠,只顾带着女子奔逃,这鲛人女子烧伤亦是极重,她艰难的缓了几口气,道:「小族长,放下我罢。」 那黑袍人在后追赶,说:「不若我们再来打个赌,这鲛人你能不能救出去。」 晏归之并不说话。那黑袍人赶来,骨剑袭来,晏归之唯有用一手搂着女子,一手持剑相迎。 如此且战且逃,晏归之身上伤痕渐多。 女子又道:「小族长,我伤势太重,就算出去了,也不知能否存活,何必为了个将死之人,累及了你,你放下我罢,我来拦住那人,族长趁机离开。」 「不要放弃!或许外边正有族人等着你,你知道不知道!」晏归之面色冷峻,眸光狠狠的盯着皇宫之外的方向,声音却是带着些哽咽的。 女子垂下眉来,思想到两人,便不敢轻易放弃了,坚定道:「小族长说的是。」 晏归之脚下慌不择路,不知不觉间四周景致变换,与先前气氛大不相同,晏归之来不及惊异,已被黑袍人一掌打落在阴槐树下。 有一女子执扫帚正在那处清扫落叶,陡见人来,洒扫的动作一顿。 晏归之护着鲛人,那黑袍人许久没有攻来,似在看这女人,好一会儿,说道:「竟然是你……」 黑袍人笑道:「你竟然在这。」 晏归之抬头看了眼身旁站立的女人,见女人神色怔然,微微颦眉,似在思索。 黑袍人忽一抖剑,朝女人攻来。晏归之见女人灵力细微,料她难挡这一剑,一手提着女人的腰,一手挟着鲛人,往阁楼里撤去。 此地虽怪异,晏归之来不及探寻这女人身份,只是见那黑袍人识得这女人,还似有几分怨仇在,只当她不是个仇人。 女人对晏归之淡声道了句:「多谢。」 黑袍人袭来,晏归之只得迎战,两人从这边露台进,打的那边露台出。 晏归之在下风,她同那人道行有高低,只得苦苦支撑,寻找逃脱之法。 来往数回,黑袍人断了晏归之的剑,将她一掌击倒在地上,黑袍人剑锋一转,一剑刺下,晏归之便要毙命。 忽然一道白影闪来,拦在晏归之身前,骨剑穿透来人心脉,在晏归之胸前止住。 晏归之惊愣的望着身前的鲛人。黑袍人将剑拔出,鲜血涌了晏归之一身,黑袍人道:「小道人,看来你又输了。」 第178页 鲛人艰难的撑起身来,眼里落下泪来,她并不后悔如此做,可她好不甘,她断续着说道:「小族长,抱歉吶,我怕是……不能同你一道回去了,我阿妹她……她叫潮音,小族长莫忘了,她若有幸活着,你若是见到了她,帮我跟她道声歉,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还有……」 鲛人身躯开始变得透明,黑袍人这一击竟是要直接叫她神形俱灭了。 晏归之瞪着双眸,眼角血丝泛起,鲜红一片,她唿吸艰涩,一颗心浸在冰寒之中。 她怒啸一声,化出原形,朝黑袍人撕咬而去。 鲛人趴在地上,身形变淡,就快要消失了,那女子走来,望着她,眸光悲悯,说道:「抱歉,我救不了你。」 鲛人从怀里拿出一枚扇形的鳞片来,她道:「姑娘,我求你一件事……」 「我灵力微薄,所能为之的事有限。」女子抿抿嘴,瞧见鲛人绝望的模样,顿了一顿,又轻声道:「若能为之,尽力为之。」 鲛人说道:「倘若妖界差了人过来,姑娘将这鳞片……拖他们带去柴桑山……交给……交给应不休,就说今生已负,愿卿勿念……」 鲛人话没能说完,身形完全消失了,化作点点微光升向空中,那鳞片落在泥中。 夜风萧萧,凄凉又孤寂。 …… 晏归之走出宫门时,浑身血迹,眸光涣散。 最终皇宫中武将赶来,那黑袍人望了眼逐渐阴霾的天际,抽身走了。 晏归之一路走回客栈,失了魂魄一般,快到那客栈时,失力跌跪在地上。 苏风吟和潮音守在门前,远远看见一人影,连忙跑过去,就瞧见晏归之浑身浴血,半跪在上。 苏风吟将人扶起来,慌道:「晏归之,你受伤了!」 晏归之垂眸看着她,不说话。 苏风吟越发急了,心里鞭子抽似的:「发生了什么事,你别不说话,我好担心。」 一旁的潮音向后看了看,再未瞧见半个人影,她问道:「族长,找到地牢了吗……」 晏归之沉默了许久,落到最后,只道出两字:「抱歉。」 苏风吟这才意识到,晏归之身后空无一人。 苏风吟再看她,眉眼疲倦,身上了无生气,深深的荒凉感让苏风吟感觉很不好,心里像是被抽了一鞭,又疼又麻。 苏风吟晓得晏归之什么性子,她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于是不敢再多问,只抱住她,一遍遍在她耳畔温柔的说:「不是你的错。」 潮音抹着眼中的泪,不敢哭出声来。 屋子里仙将听得动静出来看,见是晏归之回来,便说道:「仙尊,此地不宜久留,为了这些鲛人安全,需将其尽快送回北海,并为她们寻求龙族庇护。」 晏归之声音低哑,问苏风吟道:「重岩呢?」 苏风吟抿了抿嘴,说道:「鲛人说,重岩敌不过那班贼人,将他们拦着,让鲛人先出来了,而重岩……到现在不见她回来。」 晏归之道:「风吟,你和仙将连夜护送这些鲛人回北海,我去寻重岩。」 晏归之心境如此糟糕,又受了伤,苏风吟哪里会让她再回那炼狱去,硬拦着她,对她说道:「我去,你护送鲛人回北海去。」 晏归之道:「不行。」 苏风吟道:「你信我,归之,我能办好的。」 苏风吟一再坚持,晏归之没了法,思想仙界再过不久也要到了,便允了苏风吟,只是再三叮咛,「莫要逞强,若是寻不着重岩,你便在客栈里等她,但也不要等太久,若是一直没人来,你就先回涂山去,知会苏族长。」 「我知道了,你此去也要小心,快去快回,若是在天枢不见我,便去涂山找我。」 第89章 番外十 曾照彩云归(五) 救出来的鲛人不到千人, 只有极少的鲛人内丹还未被取, 昔日浩浩万数的鲛人族, 如今落得这般悽惨的境地。 晏归之和仙将护送鲛人回归北海, 一路上不敢懈怠, 非止一日, 到了北海之滨。 仙将前往北海深处,与龙族商议鲛人借龙族宝地休养生息之事, 不多时便领着龙族族人出来,龙族少主海若亲至,要护送鲛人族到龙族领地里去。 仙将任务一了, 别了众人, 往仙界復命去了, 晏归之亦别过众人也要回天枢去,离去之际,鲛人族长叫住了她。 晏归之回首时,鲛人族一个个跪下, 那族长叩首,并未有太多话,只说:「蒙族长和三位大人相救,此恩高天厚地, 死生不忘。」 夕阳火红,晚风苍凉, 海浪飒飒, 来了又去, 跪在沙地之上的身影个个遍体鳞伤,悽然落魄。 晏归之眼中发涩,心中重重的压下一块石头,压的她再难唿吸。 她们不记恩倒好,她们怪她倒好,这些感谢的话有千斤重,她一丝一毫都负担不起。 晏归之翕动唇瓣,指甲陷进了肉里去,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她向着众人欠了身,也不待他们再说什么,逃也似的走了。 在归程中,耳边尽是哀嚎,眼前尽是那些在火焰里挣扎的身影。 『你是妖界福星』『你是贪狼之主,你不仅代表了你自己,更代表整个贪狼』诸如此类的话,总是不经意的想起来。 她冷汗涔涔,浑身阴冷,累极了,想要抓一个人来靠靠,只一会儿也好。 第179页 晏归之心神涣散,只顾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黯淡下来,脚下踏着积水,窸窸窣窣。 晏归之茫然四顾,只见四面空无一物,广袤天地间唯寒风相伴。 晏归之觉得身后有人,勐一回头,见是重岩,披散着头髮,身前被斩了一刀来,衣衫破乱,血迹已经干涸。 「重岩?」 「你怎么在这?风吟呢?天枢皇城现在是何情况?那些人……」 话未完,重岩手中剑一挥,晏归之猝不及防,险避过一剑,跌在地上。 晏归之惊愕道:「重岩?……」 重岩毫无感情的说道:「这是是非镜幻境之内,我奉舜尤之命,来杀了你。」 「什么是非镜,什么舜尤,重岩,你在说什么。」晏归之扶着头细思,她离开天枢到北海来没算日子,如今细想,也不过六七日罢了,「那晚我从皇宫内出来,鲛人说你去引开那伙贼人了,风吟留在天枢等你消息,为何你只身在此,风吟呢?」 重岩道:「我不知道,大概是回涂山去了罢。」 晏归之道:「那为何你会在此处?」 重岩剑一挽,一剑刺来,晏归之空手接住,一把将人拽到跟前,道:「重岩,你到底怎么了?」 重岩眸色一红,闪过一瞬的委屈,而后暴怒,松了剑勐把晏归之推开,喝道:「捕杀鲛人的那群人是冥界里的人,我不敌那些人,被他们挟持着带往了冥界,见到了舜尤!」 晏归之如遭惊雷,道:「不可能!舜尤三百年前死了!」 又道:「且冥界与我妖界无仇,为何要捕杀鲛人。」 重岩道:「你以为这是非镜从何而来!舜尤只是被阵法封印在轮迴台,他们要拿鲛人内丹给舜尤,助他突破封印。」 晏归之欲要起身,踉跄一步,又跪倒在地,她神思急转,道:「若真是如此,重岩,我们要尽快回妖界,通知妖界与仙界。」 重岩一把扼住晏归之脖颈将她提起,说道:「我说了,我是来杀你的,你没听见么,晏归之。」 晏归之见她有些魔怔,发了狠一头撞在重岩额头上,重岩吃痛,手中一松,晏归之跌下,脑海之中蜂涌来一些画面。 晏归之捂着脑袋低低呻/吟,道:「这是什么东西……」 晏归之怔然的空望着一处,说道:「晏辞?」 晏归之看向重岩,她脖子上破碎的衣襟处滑出来一块玉石,晏归之眼眸一缩,道:「晏辞……你到底是谁,与你在一起的那人……」 重岩失声笑道:「你自己阿爹都不认得了么?」 晏归之神色震骇,踉跄起身往重岩那走去,她道:「你是半妖,你是贪……」 还未靠近,脚下积水伸出数道水流,紧紧缠住她身躯,她难再动弹。 重岩道:「我才不是贪狼,他从来没认过我!」 晏归之只摇头,道:「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是!」 「舜尤……」晏归之垂眸,一瞬间思索到什么,她道:「重岩,是不是舜尤对你说了什么,他最善欺心,他的话,你不能信!」 重岩满眼失望,「晏归之,你也不愿承认?在天枢之时,明明口口声声对我说,『她们当是开心的,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亲人在』。」 重岩道:「舜尤说的没错,什么忠正仁善,重信守义,都是骗子!什么一生只爱一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都是懦夫!」 晏归之狠狠的闭了眼,咬了一口舌尖,让这痛意叫她冷静些,她凝凝神,缓了口气,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重岩,这其中必有误会在。」 「误会?」重岩失声长笑,她道:「你也看见了我以前的记忆,他将我从人界带回妖界,他给我起了名字,他将我託付在木狼族内,他……虽未认我,若他不是我爹,他为什么要来做这些!为什么说我该姓晏!你莫不是想说哪个叔叔伯伯託付了他,晏归之,我记得你说过你只不过一个大伯,一个三叔,膝下无子,且从未踏足过人界罢!」 晏归之稳着心神,因着挣扎,肩上伤口裂开,雪白的衣衫晕红了一片,「我对长辈的事知道的不多,重岩,你不要激动,且跟我回妖界去盂山,问询大伯他们便知!你且想想,舜尤巧言调唆半妖,半年前他便惹得半妖仇恨妖族,与妖族为敌,一把火烧起战争,扰的半妖和妖族死伤无数,这种人,怎会好心跟你说这些!」 重岩道:「他确实不会白白跟我说这些,他要我继续帮他寻取内丹,管理半妖,为他效力,他还将是非镜与了我,晏归之,他给我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杀了你。」 晏归之道:「重岩,你不是这样的人。」 重岩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是半妖,与他才是同类。」 重岩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面上显出深沉的悲伤,她道:「你生来高贵,群妖钦佩,族民爱戴,衣食不愁,到哪都有人跟随,你这种人自然不会明白从小就要隐藏身份,东躲西藏,忍飢挨饿,整日担惊受怕是何种滋味!」 「我阿娘,一直在等他,到死都在等他,却再没看上他一眼。」重岩垂首说这话的时候似在哭泣,再抬头看晏归之时,眼中悬着泪,眸光悲愤,燃着炙热的恨意,「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娘亲的容貌与我阿娘有六分相似时,我有多难过!」 「我……娘亲的容貌……」 第180页 重岩一把拽住晏归之衣领,狠狠的抓着她,说:「我不再需要谁来给予,所有的一切,我要自己来争取,负了我的,负了我阿娘的,我绝不会放过。」 晏归之脚下的水面倒映出一些画面来,画里大都是一个小孩子的身影,重岩瞥了一眼,看着发怔的晏归之,说道:「晏归之,其实你和我一样的可怜。你守护贪狼的初衷,你所坚持的信仰,从头至尾就是个笑话。」 「还有。」重岩眸光发凉,她残忍的说道:「那枚脚铃,是我还给风吟的,你说她知道了,会怎么做?你的感情,是不是也是大梦一场?」 重岩的幽长,像是暗夜中的风,绵长幽冷,如何都挥不断。 地上涌出一股股水流往晏归之身上缠,越来越多,将她上半身都包裹住了。 重岩轻轻推了她一把,晏归之身子后倒,触碰到地面时,一下子陷了进去,像是落在海中,四面幽蓝静谧,唯有水流涌动的声音不时传来。 晏归之意识越来越杂乱,飘忽起来,脑子里想的事变得不真实,好像一场梦般,她隐隐约约听到一声『真可怜』,意识便勐地陷入黑暗了。 重岩出了是非镜来,晏归之离开北海后走的并不远,重岩抱着昏迷的晏归之用不多时便回了北海,望着下面万里蔚蓝,她手一松,将人抛入了海中。 …… 苏风吟回了皇宫之中,没找到重岩,等了她一日,没等到人,心底担忧晏归之,想去北海,又害怕与晏归之错过了,便安安心心的在客栈里等,不想月皓回去禀明了天枢的事,震动了妖界,无数妖族前来。 因着这一节事,涂山也来了人,发现了苏风吟的踪迹,直接将人架回了朝阳山。 一到朝阳山就被苏晚来罚去占星台跪着,直到天晚,苏晚来才去见苏风吟,罕见的虎着一张脸,沉声道:「知道自己哪错了么?」 苏风吟乖觉的道:「女儿不该私自出朝阳山。」 「还有呢?」 「女儿不该前往人界游玩这久,不知会爹爹哥哥一声,害爹爹哥哥担心。」 苏晚来却道:「还有呢?」 「没了。」 「哼!爹千叮万嘱,叫你不要和晏家,特别是晏家那小丫头扯上关系,你倒好!私自去见她不说,还跟着她往人界跑这么久!你把爹的话当耳旁风么!」 苏风吟抿着嘴,嘟囔道:「明明是爹当初和人家称兄道弟,见人家娘没了,爹跑了,就这样轻视几个孤儿了,把一张婚约都忘了。」 「你说什么?」 苏风吟朗声道:「我没有错,我喜欢晏家那小丫头,爹当初不是为女儿与晏家的人定过亲么,如今正好,我要娶晏归之。」 「你说什么!」苏爹大惊失色,一张脸唬的白纸似的。 「不娶,嫁也行。」 「胡闹!」 苏晚来脸上气的发抖,涨的紫红,瞪了苏风吟许久,苏风吟直发倔,跟苏晚来对着瞪,苏晚来暴和一声,道:「来人啊!把少族长请回房里去,让其闭门思过,好好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爹……」苏风吟见苏晚来是真的生气了,心底虽不解,也不敢逆着他来,本来要说的她与晏归之已经行了事的话也搁着了。 苏风吟被苏晚来禁了足,虽是不安分的主,奈何苏晚来动了真格,她几次越狱不成,都被捉了回去。 于是只得日日倚窗而望,盼着晏归之从北海快些回来,到朝阳山来提亲,来带她走。 可千盼万盼,等来的却不是她,是月皓。 月皓是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说要拜见苏风吟,苏风吟远远的看到他,以为是晏归之来了,十只涂山也拦不住,冲到了大殿前。 彼时苏晚来正要打发月皓走,被苏风吟及时留住了。 苏风吟道:「爹,我们好歹在人界出生入死多次,已是生死之交,你这般对待我的朋友,别人还说是我涂山不懂待客之道。」 苏晚来这才松了口,让苏风吟带着人回了自己宫殿。 苏风吟迫不及待的问月皓:「是不是归之让你来的?她怎么样了?心情好些没有?我都等了她好久了,我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恢復,也可能要处理天枢的事,还要跟她哥哥姐姐讲清,会有很多事,我可以慢慢等的,我不着急……但是她能快些最好了。我爹禁了我的足,不让我出去,你跟她说,我好想她,就算不提亲,也来看看我。」 「少族长!」月皓张口再三,听着苏风吟兴意涛涛,他满心酸楚,那些话竟是不忍说出口。 苏风吟见月皓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月皓道:「族长回北海时被人暗算,受了伤,在人界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苏风吟不说话,月皓唤道:「少族长……」 苏风吟强笑了两声,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皓看她这模样,越发难过,他道:「族长忘了你,忘了重岩大人,那些事族长一点都想不起来,族内医师说,族长可能是伤到了脑袋,所以……」 「我不信!」 才多少天,离开时还好好的。 苏风吟面如金纸,眼中瞬间就落了泪下来,她道:「我去见她!」 苏风吟强闯出屋,殿前数十族人阻拦,苏风吟怒喝:「闪开!」 第181页 族人道:「族长让少主在房静思,没有族长命令,我等不敢放少主离开,少主莫让我等为难。」 苏风吟二话不说动了手,到此时,她恨自己平昔惫懒倦怠,不思修炼,体内滔天妖力不会用,在天枢护不了晏归之,在这里就是踏出这宫殿都做不到! 苏晚来闻得动静,赶了来,制住了苏风吟。 苏风吟兀自挣扎,说道:「爹,我要去盂山,你让我出去,晏归之受伤了,我要去见她!」 苏晚来沉声道:「她伤势不重,有族中医师调理,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苏风吟瞪着眼,道:「你知道她受伤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晚来道:「爹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与她来往,告诉你,让你又偷偷熘出去么!」 「你!你放开我!」 苏晚来一把拎起苏风吟,淡淡的瞥了眼月皓,说道:「老夫还有家事要处理,便不远送了。」 月皓还要说话,苏晚来脚下一阵风起,往占星台去了。 落在占星台上后,苏晚来让苏风吟在上跪着,拿着戒尺,道:「不许再与晏家那丫头往来!你同晏家其他几个小子来往都没关系,只不准与晏家那小丫头有瓜葛,你若是应了,爹解了你的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不!」 苏晚来将戒尺高高扬起,道:「你再说一遍!」 苏风吟本就因为月皓的话心慌神乱,如今见苏晚来这般决绝,忧恼交集,顾不上许多,跪着对着苏晚来,顶着那戒尺,说道:「女儿与晏归之已成夫妻之礼,许一世之约,女儿绝不可能与她断了瓜葛。」 「你,你,你,你说什么!」 「女儿是她的人了,女儿要见她!」 苏晚来一张脸由红到白,由白到红,气提不过来。「不行!爹更不能让你见她了!」 「为什么!爹当初不是与老族长有婚约,女儿选她于情于理都合适,为何爹爹再三阻拦,为何现在要出尔反尔!」 「爹说不行就是不行!」 苏风吟一双眼睛通红,悬着泪,倔强的望着苏晚来,也不说话。苏晚来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这般哪里劝的好她。 不得已,苦劝道:「你可知!她命中有死劫!百年之后,劫数必至,她已是一脚踏入轮迴台的人!你若是跟她在一起,这灾祸会殃及你啊,爹宁愿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爹只要你没事!」 「死……劫?」 「不……」苏风吟惘然,直摇头。 晏归之忘了她,晏归之有死劫。这些事来的太突然,像是苍天在与她玩笑般,叫她怎么相信。 「涂山不能为外人占卜,爹怎会知道此事,你是在骗我对不对,只是为了让我离开她。」 苏晚来背着双手,遥望远方,说道:「此是你晏伯父亲口所言,乃是玉寒仙尊卜得,不会有差。」 「不论你愿与不愿,爹不会让你出一丝岔子,绝不会让你再与晏归之有任何瓜葛。」 苏风吟恍恍惚惚半晌,遽然起身,移到台边,拿起剑架上的短剑,抵在胸口,道:「我与她死生与共。」 苏晚来见状,气的吹鬍子瞪眼,怒喝:「你个死丫头!给我把剑放下!」 「她若死了,我也不独活,爹若一意阻拦,女儿一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你,你……」苏风吟性子烈得很,苏晚来见她真打算动手,直喝:「慢着!」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苏风吟神色一软,望着苏晚来,祈求道:「死劫并不是毫无解法,爹,你算一算女儿与她的姻缘,若是良缘,女儿在她身旁,定能助她逢凶化吉。」 苏晚来咬牙,说道:「就是替你算了姻缘,晓得你这丫头有情劫在她身上,要不然你老子哪里来的这么多无明心火。」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丫头!」 空中盪起一道声音,道:「还不是你自己惯的。」 苏风吟眼睛一亮,待到台上一女人落下,苏风吟满心满眼的委屈,直扑了过去,唤道:「娘亲!」 华春肯搂着女儿,横了眼苏晚来,怪他不该透露了风声,苏晚来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一甩袖,不说话了。 华春肯对苏风吟温声道:「舞儿,你晏伯父失踪后,你爹便替你卜过姻缘,你与晏家那小丫头确实是良缘。」 苏风吟还来不及喜,华春肯接着说道:「可她也是你情劫,如今看来,你的劫已显了。」 「娘亲。」 华春肯道:「舞儿,你要当她福缘,你觉得你自己可够资格?你道行不够,到时候压不住煞,莫说帮不了她渡劫,反倒是你自己会深陷劫数之内。」 「我……」苏风吟道:「女儿以后会勤加修炼,绝不懈怠!」 苏晚来刺道:「可以啊,若是等到你打的过爹,爹就准你与她在一起。」 苏晚来道行之深,放眼整个妖界,能有几个斗得过他,那些个妖类就是苦修数千年都不定能打的过他,苏风吟虽然天赋异禀,可疏于修炼,如今要刻苦了,也少不得修炼个几百年。 这等差距,怕不是等到苏风吟能打的过苏晚来了,晏归之的死劫已经犯了。 华春肯在一旁也不为苏风吟帮腔了,她不会让自己女儿送死,倘若苏风吟没有苏晚来的本事,就莫提什么逢凶化吉了。 第182页 苏风吟沉默半晌,道:「好!」她一脸平静,是认真的思索过。 苏风吟道:「只要爹帮我开混沌境,让女儿前去修炼!」 华春肯讶异的睁着一双眼,道:「你可知道混沌境是什么地方,那是恶之元首,凶之始源,可不是什么过家家的地方,你这修为,第一日就能被撕成碎片!」 「女儿知道……」 华春肯不言了,她小看了自家女儿对晏期那丫头的感情了,竟是深厚到如此…… 苏晚来则是气的发笑,想他们怕这丫头累着痛着,丝毫不敢逼她修炼,她倒好,混沌境就是他都不敢擅闯,她竟能为了那丫头说出要去那! 苏晚来气道:「好啊!好啊!就给你开!你到时候莫要哭着后悔,再来求爹!」 两下父女怄气,各归房中,苏风吟依旧被禁足,但不阻止她与人书信来往。 苏风吟传书给了月皓,将他引来,临走时拉着他说了许多话。 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珠子般的落,苏风吟两眼红通通,她抹着泪,说道:「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来,你照顾好她,不许她喜欢上别人。」 月皓道:「少族长,你要去哪,重岩大人不见了,如今你也要走么?你不去看看族长吗?族长醒了后,沉闷了好多,就连跟我都不大似以前那般玩笑了,你去看看她,说不定她心情会好些,会想起来些什么。」 苏风吟沉默着,一直到月皓离开,都未答他这句话。 待到苏晚来送苏风吟入混沌境那日,苏晚来都不信苏风吟敢真的进去,四个哥哥千拦万阻。 「爹,混沌境那地方暗无天日,杀机四伏,小妹怎去得!」 「娘,小妹不懂事,怎么你俩还纵容她来,混沌境嗜血杀戮,残忍无比,小妹怎么经得住!」 说一千道一万,苏晚来和苏风吟槓着,硬是不退一步,华春肯只在一旁立着,也不言语。 混沌境开,风息倒流,里边黑黢黢一片,阴气侵肌砭骨,一股恶煞之意袭遍身躯,叫人直犯噁心。 苏风吟站在入口,全身战慄,尚未进入,她双膝已软。 苏风吟全身发着颤,抓着自己胸口,眼中盈了泪,弱声道:「晏归之,我好害怕。」 苏晚来看给苏风吟吓唬的够了,说道:「这入口便是兇恶万分,里边更不可想,你若是反悔……」 话未说完,苏风吟毅然决然的踏入,入口一瞬封闭,彼时正是秋季,一丝凉风过来,捎来一片枯叶。 待得春暖花开,绿意重染。 我就回来了,晏归之。 你等我。 第90章 番外 主cp儿时番外 「你下来呀。」 春风温柔, 树叶窸窣, 摇曳着雨一样的声音。 上边的小姑娘, 一手扶着树, 脚往枝干上探了探, 又缩回去了。 风拂动她, 带着银铃声响,那两汪泪眼明月星辰似的。 晏期放下手来, 道:「你不下来呀,那我走了。」 她干脆的转了身,树上那小姑娘大唿道:「不要!」 风息乱了, 晏期回身, 一道黑影从上边急压来, 她连忙抬手护着,两人一同跌倒在草地上。 这一下猝不及防,晏期被砸的眼前发黑,她缓了缓, 道:「你要跳下来,好歹说一声啊!」 待她眼前清明了,那姑娘两汪眼泪更甚,扑簌簌往她身上落, 两手抓着她衣衫,可怜巴巴的说:「断了……」 晏期以为她身上哪里摔伤了, 焦急道:「哪断了?」 「我的脚铃……」 说罢, 这姑娘嚎啕大哭起来。 …… 晏期转着那银铃, 手中火焰不断,让那断口重新接在一处。 那姑娘蹲在她身旁,口里问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能修好吗?」 「应当不要紧的。」 隔了一会儿,那姑娘道:「要修好啊。」 晏期嘆了一声,好是无奈。 她本因被爹爹训斥了一番,难过惘然,不知不觉才走到这山腰来了。 看到那老树上有个小姑娘在叫救命,因为好奇,所以走到树下观望。 这个年龄的小妖已经略懂乘风之术,再不济也会化回原形,怎会被困在一株树上。 不想那姑娘乘风之术不会,太过紧张化不了原形,就连怎么上的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她好心救她,反倒被她缠上了。 晏期道:「修好了,那断处小心着些,若是再摔了,可能会破口的。」 晏期要给她戴上,小姑娘从她手里取过银铃,一步退开了。 晏期歪了歪头,道:「过河拆桥啊。」 那姑娘粉脸羞的娇红,道:「涂山的脚铃不能让外人戴,也不能让外人碰。」 「原来是只小狐狸。」晏期笑道:「那我刚才碰了,又怎么样?」 小姑娘说:「你是给我修理脚铃的,不算!」 晏期拍了拍衣衫,说道:「好了,我要走了。」 她还要修炼,已经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 那小姑娘跟上了她,往前走了一步,踉跄着往前扑倒在草地上。 晏期闻声回头,那姑娘又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晏期嘆息了一声,稚嫩的脸配着分外老成的模样,她走过去蹲下身,道:「上来吧。」 小姑娘依言,攀上了她的背。 第183页 「你是不是跟涂山宗族一起过来盂山拜访的,我送你去东望宫,应当能见到他们。」晏期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道:「仙女。」 晏期:「……」 小姑娘搂着她的脖子咯咯的笑,那些眼泪来得快去的也快,一瞬一个心情似的,「你是不是贪狼族人?你真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去了叫爹爹谢你。」 晏期道:「不用了,小事而已,无名之辈,当不起涂山谢意。」 「无名之辈?」 晏期背着人回了东望宫,她私自出来的,又施了法化成一头墨发,不敢从大门进去,便放下小姑娘,说道:「你从那桥过去,问询守门的族人,他会带你去见涂山族人的。」 「小狐狸,后会有期。」 小姑娘冲着她的背影喊:「喂!无名之辈,我下次来盂山,能来找你玩吗?」 …… 晏天阙走了,无声无息。 族中长老来找晏期,商议接任族长之位的事,各个长老、将领、管事,全数到齐,其中有许多人晏期都没见过。 晏期在堂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想当族长。」 晏仁泽蹲下身来,摸了摸她脑袋,说道:「期儿,先前不是说好了么,不要任性。」 晏期便不说话了,随着他们弄了。 她极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唯一一次遭到了拒绝,所以,不再提了。 午后,她在绣娘染布坊里的水缸上坐着,丝绸在竹竿上晾晒,风一来,如烟云一般飘荡。 门边有嬉笑的声音,月皓和月皎玩闹着往这边来,风也似的跑着,两人身后还跟着好些孩子。 月皓和月皎陡见水缸上坐着的晏期,立马收敛住,站得笔直,叫道:「族长。」 那些孩子见了晏期,也纷纷停住了玩闹,这里又变得安静了。 月皎道:「族长,你怎么哭了……」 月皓道:「族长,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们去帮你报仇。」 那些个孩子七嘴八舌,道:「族长,别难过了……」 其中一人道:「哎呀,我们这得了些好东西,快给族长看看,让族长欢喜欢喜!」 月皓便收罗了一大堆,双手捧着,献到晏期面前,道:「族长。」 晏期有手背抹了把眼睛,将那些东西推开,说道:「我不要。」 小贪狼们献上的礼物有些多,高高一堆,晏期一推,那些东西便有些不稳,落了下来,其中一抹银亮的东西跌下来,白光晃着晏期的眼睛。 那东西落在地上石子上,发出铿的一声。 晏期拾了起来,见是脚铃,方才碰到石子的地方,有了个缺口。 晏期道:「这是涂山佩戴的脚铃罢,怎么在你们身上?」 月皎道:「在山下面碰到个涂山的小姑娘,一踏步脚铃脆响,我们好奇,就借过来看看。」 「借?」 月皎还要说话,月皓推了推他的肩,他就住口了,到是身后的同伴,没点眼色,继续说道:「族长,听说涂山这脚铃,谁取了谁就能娶了!涂山个个俊逸不俗,那小姑娘长的粉粉嫩嫩的,长大后肯定也是个绝美佳人,不如族长留着这脚铃,到时候圈着个美人媳妇!」 晏期将脚铃扔到那人身上,道:「贪狼岂是强取豪夺,恃强凌弱之辈!你们这东西怎么借来的,怎么还回去,给人好好道歉,若是那姑娘不原谅你们,休来见我!」 月皓帮腔道:「对!娶什么娶,族长是什么人,用得着这种手段才能娶到人吗!」 月皎帮腔道:「族长英明神武,日后那些涂山还不上赶着送脚铃!」 晏期瞥了眼两人,说道:「你俩也去。」 「族长……」 晏期看了两人一眼,两人身子一僵,连忙道:「月皓(月皎)知道了。」 一行人下山来,远远的看见那姑娘,还在原地哭,几个人踌躇着不敢向前,一来拉不下脸,二来看那姑娘哭的这么伤心,他们也挺害怕的。 正犹豫不决,忽见的一人在不远处徘徊游移,探首探脑。 月皓叫道:「唉!那边那小妖,你在那做什么呢!」 重岩一惊,转身欲走,没踏出几步,便被月皓和月皎拦住了,月皎道:「问你话,跑什么。」 重岩道:「我……我是来找晏……我……」 月皓一拍手道:「晏?啊!你是来见族长的是不是!」 重岩点了头。月皓一转眼珠子,灵光一闪,对月皎耳语一番,两人颔首,月皓对重岩说:「我们是族长的亲侍,只要你帮我们一件事,我们就带你去见族长。」 「什么事。」 月皓把脚铃塞在重岩手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推着她往那姑娘那边去,说道:「你看见那小姑娘没有,你只要把这脚铃还给她就行。」 几人见重岩走了过去,依言将那脚铃还给那姑娘,那姑娘哭的更厉害,几人一哆嗦,有一人忽然道:「我们若是待她去见族长,族长问起这事,晓得不是我们亲自还的,那姑娘还哭的这么伤心,可怎么办?」 「……」 几人对视一眼,捂着耳朵转身就跑了,直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把脚铃还啦!」 …… 翌日。 晏期施法掩盖了发色,又变了装,偷偷出了东望宫,走不远,路过山腰时,听得芒草飒飒作响,蹿出来一人影,拦住了她,道:「无名之辈,真的是你!」 第184页 晏期凝视着眼前这奇怪的姑娘,而后略过她走了,那姑娘跟在她身后,说道:「无名之辈,你不认得我啦!」 那姑娘扳着手指头,数了数,说:「才一年而已啊。」 「是我啊!仙女!」 晏期脚步一顿。 啊,她记起来一些。 那只爬树的小狐狸。 那姑娘忽然道:「无名之辈,你看起来好难过,遇到不好的事了吗?」 晏期怔愣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未碰触到眼泪,她道:「没有,你找我有事么?」 那姑娘手捧着脚铃,说道:「我脚铃坏了,你帮我修一修。」 「你又爬树了?」 小姑娘努着一张嘴,道:「你们贪狼许多坏人,抢了我的银铃,还给我摔坏了,幸好有人给我拿回来了。」 「只是……」小姑娘扬起脚铃那处缺口给她看,她道:「只是这里坏了,你再帮我修修好不好。」 「这脚铃……」 「怎么?」 晏期连忙撇开目光,掩住神色。 原来昨日那脚铃是她的。 晏期不免羞然,这脚铃算是她给弄坏的了。 「你帮我修修。」 「不行。」 「为什么?」 「我要去找人。」 晏期在前边走,小姑娘在后边追,到最后索性挂在晏期脖子上,任由她拖着往前走,「你先帮我修修,再去找嘛,无名之辈。」 晏期嘆了口气,说道:「留个缺口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能带就好了。」 小姑娘道:「我以后嫁人了,要把脚铃给她的,当然要完完美美的,怎么能留下瑕疵,本来就是你贪狼给我弄坏的,你要负责。」 晏期不想跟她多纠缠,忽悠小姑娘道:「她若是真的喜欢你,就能一併接受你的缺点,能接受你的不完美。」 太深奥了,小姑娘不大懂,问道:「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你拿着这个有缺口的脚铃,愿意收下的人,就是真心喜欢你的,会对你好,会宠你,纵容你,什么事都给你做。」 「真的?」 「真的!」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十分欢喜,搂着晏期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再缠着她了。 晏期走了一段路后,远远的听见小姑娘喊:「无名之辈,谢谢你!」 她回头,见那人正冲着她摆手。 不知为何,心情明朗了许多。 晏期看了看去路,思索一番,还是回东望宫去了。 ※※※※※※※※※※※※※※※※※※※※ 重岩还风吟脚铃的情节没有细写,大致也能想像的到,风吟问,重岩才託词说的自己是贪狼族长,苏风吟没有怀疑,主要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人会骗她,然后坚信着,就成了个执念。关于发色问题,因为族长可以自由变换发色。 这个时间段,族长叫晏期,风吟叫苏惜舞,等到两人改了名字,在妖界无所不知之前,重岩就回人界了,所以她初见两人的时候是真不知道族长和风吟的身份。 这是她们大概七八岁这个年纪,等过了两百年,族长就将这小时候的事是完全忘了,苏风吟也忘的差不多了,只记得族长说的『能接受你缺点的人是真心喜欢你,会无条件疼你』和有个人还了她脚铃,是贪狼族的族长,然后这两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执念。 第91章 晏归之再醒来, 已然安定了许多, 摸了摸身旁的床铺, 尚留余温。 门外脚步极轻, 空气之中有一股香甜味, 门被轻轻推开来, 有人踏了进来,走到里边, 道:「你醒啦。」 苏风吟将粥放到桌上,过来扶她,说道:「陶姨做了鱼片粥, 你吃些。」 两人走到桌前来, 晏归之手指扣在桌上, 道:「还有别的东西?」 苏风吟一笑,执住晏归之的手,去碰桌上的物件,道:「这是解语花, 上品解语,是并蒂的。」 晏归之轻抚花瓣,上面还带着露珠,她柔声道:「并蒂的倒是罕见。」 「白量带着白牙白澈兄妹俩在山里边找到的。」 苏风吟又牵着晏归之的手压在那些药瓶上面, 笑说:「这是他们送来的丹药,叔伯、兄姊们、桑姐姐、方族长他们, 前前后后, 实在没地方放了。」 晏归之忽听得什么游动的声音, 甚至有两点冰凉落在她面颊上,苏风吟温热的手指帮她拭掉了,说道:「那是我们婚宴时桑姐姐送的鱼,如今越发肥硕了。」 晏归之笑道:「我还以为陶姨做的鱼片粥便是用的这鱼呢。」 苏风吟道:「你要是想吃,午时我让陶姨做了鱼膳给你补补身子。」 苏风吟走到桌前,怕粥凉了,欲要餵食的,见晏归之手往旁边摸去,尾指碰到了那脚铃。 晏归之将那脚铃拿在手中,那脚铃本就有个缺口,被晏归之放在怀中,攒心钉袭来的时候,硬生生又打了个缺口出来,这脚铃便断成两半了。 苏风吟道:「那是……」 「我知道。」 晏归之一手托着一半,将她合住,银铃发出细微的响声来。 晏归之柔声道:「我知道。」 「这是我百年的情缘。是今生今世不够,来生来世也不够,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人。」 苏风吟唿吸一滞,她神色怔忡,痴望着晏归之,叫道:「归之。」 第185页 「嗯?」 苏风吟双眸发热,走了过来,抚住她的面颊,艰涩道:「你,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心底明知道的,可就同近乡情怯一般,临到这时,她心底发慌。 晏归之手指拂过苏风吟眼角,温声说:「我很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承受这么多。」 苏风吟眼泪扑簌而下,晏归之道:「别哭了,我好难过。」 晏归之身体不好,苏风吟不想惹得她情绪大动,便抱着她,将泪蹭在她衣襟上,声调委屈:「明明该难过的人是我。」 晏归之轻抚着她,笑意粲然,道:「是我不好,是我的过错,我应当怎么补偿你?嗯?」 苏风吟拉扯她的衣领,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说道:「你既然都想了起来,也当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罢。」 「拆骨入腹?」晏归之沉吟道:「有些可惜,小女子大病一场,如今也不剩几斤几两肉了,怕是不能让夫人尽兴。」 苏风吟故意将牙磨得直响,说道:「先养着,待白白胖胖了,再找你算帐。」 苏风吟双手攀上晏归之脖子,将她往自己压来,媚声道:「先收点利息。」 两人唇舌一碰,是百年来的相思,沉淀了两段情思的醇香与蜜甜。 两人都有些忘我,苏风吟坐到了桌上,晏归之往前压,两人便要躺倒,将一桌的丹药全给打碎了。 桑娆倚在门边看两人你侬我侬,摇头道:「啧啧!干柴烈火,如胶似漆。」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苏风吟急忙把晏归之推开,她太高估自己面对晏归之时的自制力了,晏归之有伤在身,自然不能动情太过,苏风吟本打算浅尝辄止的,这一尝上晏归之的味道就忍不住了,幸好是桑娆来了。 苏风吟道:「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晏归之推开时面色娇红,待热度冷却,唇色便有些泛白。苏风吟去寻丹药,往桌上一看,全洒了。 桑娆道:「啧啧!败家。」 苏风吟瞪了桑娆一眼。桑娆自袖中取出丹药,抛给苏风吟,道:「还不是得本尊救场。」 苏风吟扶晏归之坐下,将丹药给她服下,见她面色稍缓,才松了口气。 桑娆问道:「狼崽子,听闻你醒了,本尊特意来看你的,感不感动?」 晏归之道:「劳烦你了。」 晏归之手往旁边探了探,碰到一抹温热,慢慢摸过去,握住。苏风吟觑着被这人抓着的手腕,眸光柔和。 桑娆道:「不劳烦,本尊好不容易找到根旗杆子敛住那些妖族们,你要是死了,那些妖族又有藉口发难,到时候这妖心啊,还得散。」 说着,桑娆想起来,问道:「风吟替你取了帝位的事,你当是知道了罢。」 「大致是……知道的……」 桑娆便笑起来,幸灾乐祸,道:「你是没看见那些老傢伙的嘴脸,本尊做梦都能笑醒……」 桑娆住了嘴,因着苏风吟一个劲地朝她使眼色,她想晏归之这个大致,当是不多罢…… 桑娆道:「你也不要太怪风吟了,此是迟早的事。若是他们今日选个首领,退了舜尤,又各归各族,那明日又有个舜尤,后日又来个鲛人案,哪个来管,是不是又选个暂时的首领,那个时候又来的急么。」 「原本这妖界也是有帝王的,只不过后来散了,便一直各管各族到如今,如今聚回来,有何不可。」 晏归之道:「我不是说这件事有错。只是担心即便是让他们屈服,强硬的让他们认了这个妖帝,妖心终究是不齐的,且按我如今这模样,也管不来他们……」 桑娆端着臂,靠着门框,说道:「妖心齐不齐,打个一两仗就练出来了,至于你嘛,倒也不急,不是有风吟么,你且慢慢养伤,凡事由她出面就好。」 这里边正说话,外间来了人,似在交谈,往这边走来,到得门边露出一抹影来,其中一声音顿了一下,微风一动,竟是往外跑了。 桑娆一眯眼,身形跟着动了,往外追去,只留残影。 久华抱着晏琼玖站在门边,错愕不解,看向屋内的苏风吟,见她笑着摇了摇头,起了身,招唿久华来坐。 久华坐在床边,晏琼玖从久华腿上跳到晏归之腿上,被晏归之一把抱起。 久华问道:「归之,你的伤如何了?」 「好了许多了,只是须得慢慢调养。」晏归之摸了摸晏琼玖身子,毛绒温热,不过她手臂大小,她道:「倒是六姐的伤怎么不见好,这身形还未变回去?」 久华愁眉不展,道:「我也不知,未晞大人说要静静调养。」 晏琼玖前肢扒拉着到晏归之脖颈处,脑袋蹭了蹭她,晏归之一怔,望空发呆般,嘴微张着,随后嘴角一扬,笑道:「原来如此。」 久华不解,道:「怎么了?」 晏归之道:「没什么?确实是需要细细调养,还劳烦久华多照看些。」 久华道:「琼玖因我如此,这是自然。」 两人说话,一阵风来,打的门响,屋中多了一道人影,便是刚才追出去的桑娆。 桑娆将晏杜若往前边一甩,晏杜若趴在地上,桑娆本要一脚踩住她背的,但想起她背上有伤,悬空的脚往下挪了挪,见是臀部,不大好…… 这脚就给收回去了。 第186页 桑娆冷冷道:「你躲什么躲。」 晏杜若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沉着脸不说话。 房中其余四个人嗅到情况不对,默默的噤了声。 桑娆道:「强吻本尊的是你,呵!怎么,敢做不敢面对,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到哪都躲着本尊,活像是本尊欺负了你!」 那缸子鱼跃的欢快,水流哗哗,晏杜若恼火的很,一脚踹在那水缸上,水花四溅。 晏归之和苏风吟默默的往里坐了坐,离两人远远的。晏琼玖跳回了久华怀里,把脑袋在她怀里埋着。 晏杜若道:「本殿下是为你考虑,才整日避着你。」 桑娆道:「你这狗崽子倒是会给自己贴金,为我考虑,真有脸!」 晏杜若道:「那不然你是想听我整日在你跟前说,桑娆,我喜欢你,嫁到盂山来!」 桑娆道:「不可能!」 桑娆虽然早已言明,再听得此话,晏杜若心底还是不免一痛,她勉强一笑,说:「你看,你自己也不想听我说这样的话嘛。」 桑娆神色严肃,说:「晏杜若,本尊说过,本尊是个薄情人。」 晏杜若沉默不言,望着桑娆。 桑娆将袖里的狼牙扔给晏杜若,她不喜欢事情拖拖拉拉,今日就是要将这事摊开来了讲,这事早些决断是最好的,不然老是扰着她心,她烦!「这狼牙还给你。」 晏杜若又将狼牙扔给了桑娆,说道:「贪狼将狼牙给出去是不会再收回来的,你若是不想要,见它心烦,便扔了罢,随你扔在牛粪里面还是马粪里面。」 晏杜若黯然失意,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一片沉寂,过后不久,桑娆也走了。 晏归之寻着贴到苏风吟耳边,低声问道:「二姐什么时候强吻了桑娆了?」 「我也不知道啊。」 「……」 她这昏迷的日子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啊。 ※※※※※※※※※※※※※※※※※※※※ 作者菌:族长有点惨,爱妻在前,奈何身娇体弱,不能动欲。 读者菌:不!最惨的不是族长,是两个姐姐!族长好歹吃过肉,两个姐姐至今连汤都还没喝上鸭! 作者菌:不!没吃上肉,汤还是喝上了的,二姐强吻了桑娆,六姐机智吻了久华。 读者菌恍然大悟:哦! 久华:不!最惨的还是二姐。 晏杜若:嗯?! 久华一脸淡定:二姐强吻桑娆的时候没有伸舌头 作者菌:…… 读者菌:…… 晏杜若:orz 姐妹三人,二狗子最惨 第92章 如桑娆说言, 那些个妖界的事全被苏风吟接揽了去,有晏仁泽和苏锡甲从旁协助, 出不了什么差错, 只是从前那般懒散的人如今勤政卓绝,让晏归之好不心疼。 可又能怎么办呢? 她这身体,睡多醒少,不论是思虑过甚,还是情绪大动, 都是不行的,更别说她目不能视,如何管事。 期间半妖与冥界已经主动出击了两次,殷子炀已经唤醒了百万阴兵,两次只是试探,只因仙界集兵未完,妖界为了保存实力,不敢硬碰,宁愿将妖族宝地丢舍了一二。 苏风吟和晏家的哥哥们是越来越忙碌, 而晏家三个伤员则被勒令养伤。 一下子清闲了下来,晏归之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是日, 季白露来查探她的身体,苏风吟从忙里挤出点闲暇的时间来陪她。 季白露在一边搭着她的脉,苏风吟便在另一边捂着晏归之的手。 季白露收了手,道:「夫人放心,在慢慢恢復, 只平日里注意些不要动肝火。」 苏风吟肩才垂下来,一点一点的算着时间和晏归之温存,该走的时候,乖觉的走了。 若换做以前的苏风吟,不知道要如何撒娇作懒,喊着『我不想去』,现在晏归之面前,这话她是一点都不说了。 苏锡甲在外面看着自家妹子,心疼的要死。 苏风吟走后,季白露出去望了望,回来时又给晏归之探了一番脉息,皱着眉头,说道:「攒心钉震动虽不能立即重伤了你,但若是不管,任它磨损心脉,长此以往,重则毙命,轻也会落下隐疾。」 季白露收回了手,问:「这是何时开始的?」 晏归之将衣袖拉下,说道:「前两日。」 季白露不得其解,疑惑道:「你心境平和,这攒心钉怎会无缘无故的震动?」 晏归之道:「这本是舜尤手中的东西,后到了殷子炀手中,不论现在他们谁是攒心钉的主人,知道这攒心钉在我心脉之上,都不会让我好过。」 「你伤势有所好转,看来我得与师父商议,尽快取出这攒心钉来。只是……」季白露道:「归之,你真不打算告诉风吟啊。」 「只会惹她担心。」 「唉……」一声长长的嘆息在季白露口间迴转。「我看你面上平平常常,跟个没事人一样,也不知道这痛楚你怎么忍得……」 晏归之起了身,往外走去了,步履轻快,毫无阻滞,不像个没双眼的人。 「你去哪?」 「我待不住,这屋子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喂!让人跟着呀!还有药要记得喝啊!」 晏归之出了门来,浓雾缠绵着往她脸上扑来,晏归之嗅了嗅,湿气太重,她道:「今日盂山起雾了么?」 第187页 月皓道:「大雾。」 起了雾的盂山宛若仙境,白云飘缈,氤氲遍地。 晏归之道:「带我去六姐那里。」 晏琼玖的宫殿依崖而建,那处地方是观云的好去处,她虽是看不见了,还能听得到风息云雾涌动的声音。 晏归之又吩咐了月皎去告知苏风吟她的去处,现今苏风吟是一刻找不见她便万分焦急,她不想她回来时没有见着她人而担忧。 …… 晏归之和月皓入了晏琼玖宫殿,前庭有苍牙在,两人一进来,苍牙就支起脑袋往崖边嚎叫了一声。 月皓道:「看来六殿下和子菁殿下在崖边了。」 两人到后边来,月皓在前边走,晏归之在后面缓步跟着,耳朵听着他的脚步 声寻着方位,走起路来与常人无异。 两人靠近,听得有人嚎哭一般,月皓笑道:「是二殿下,正在那找六殿下哭诉呢。」 久华回首见了两人,唤道:「归之,你怎么来了?」 月皓扶着晏归之过去坐下了,桌子上两坛酒,晏杜若趴在桌上,压着晏琼玖,两手一揽把晏琼玖抱在怀里,在那诉苦,把桑娆从头骂到脚,陡见晏归之来了,立即收了声,默默的坐正了,把晏琼玖依旧抱着。 晏归之道:「来听雾。」 久华笑说:「好雅兴。」 「闲人罢了。」晏归之道:「你们在饮酒?」 久华道:「二殿下要喝些,琼玖不便饮酒,我便陪二殿下用些。」 晏归之略略侧了头,寻着晏杜若的味道找了个大致的方位对着她,道:「二姐有心事?」 晏杜若清了清嗓子,尴尬道:「我烦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吗?」 晏归之温笑道:「怎么不与我说,你这般抱着六姐哭,又能得出个什么办法来。」 「我才没哭!」晏杜若声音弱了下去,又道:「你身子不好,医师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你劳神,我不想烦你。」 月皓给三人端了茶上来,给晏归之的却是药,用茶盏装着,晏归之滑开茶盖,要饮茶的,顿了一下,默默的又放下了,她道:「若是桑娆的事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劳心费神的事。」 「怎么说?」晏杜若问的有些急,意识到后微红了脸,轻咳了两声来掩饰。「我是说这事没这么简单罢?」 晏归之见她当真是在烦是桑娆的事,便笑道:「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晏杜若将那酒一饮而尽,把碗倒扣在桌上,双臂困在桌子上,说道:「哎呀,我最讨厌你这般卖关子了,戏弄你二姐是不是很好玩。」 晏归之道:「这事全在一个字,心字,桑娆的心字。」 晏琼玖跳了出来,朝晏杜若看了看,晏杜若道:「六妹说的对,桑娆都拒绝我了,还有什么心,不就是见我心烦么。」 晏杜若咬了咬牙,道:「老娘怎么这么不争气,看上这么条蛇!」 久华在一旁没耐住,掩嘴浅笑了笑。晏家七子,她已全见识过了,性子各有不同,相处久了,都是有趣的人,比如晏杜若这般真性情的,倒真不枉结识她们一遭。 晏归之也笑了,说道:「二姐悔恨,为时已晚,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晏归之道:「桑娆虽拒绝了你,这心到底是真心还是另有用意,尚且不明。」 「还有什么不明的。」 晏归之道:「桑娆的性子二姐也知道,不是情字为主的,在尚未付出的感情面前,她冷静又理智,若是这感情不利于她,或是她不想要,说不准刚萌芽便被她扼杀了。」 晏杜若沉思,想明白了点,觉得晏归之说的有几分道理,便问道:「那怎么办?」 「为今之计,便是在她眼前,跟她磨,不要让她见不到你。桑娆这种人,做事果决,若她今天打算忘了你,两三天见不到你的人,便是有万丈的热情也能给迅速熄灭了。」 晏杜若迟疑道:「这不大好罢,她都明言拒绝了,我还在她面前纠缠,像什么话。」 晏归之好笑道:「我哪里让你纠缠了,只你以前怎么与她相处,如今便怎么与她相处,只当那些事没发生过就是,若是像多得她几分好感,二姐还放柔和些,莫像以前那般与她处处相对就是。」 「如今妖族与半妖局势紧张,也过了两招,她领着十万妖族遇敌,你前去协助她抵御半妖,一举两得。」 晏杜若面上兴奋,忽的站起,又困惑道:「但是大哥说我伤势未愈,我前次请战他就不准我出山,娘亲也不让。」 晏归之道:「去找白露套两服修饰灵力的丹药不就好了。」 晏杜若一拍手,喝道:「对啊!」 晏杜若兴沖沖跑来,兜着晏归之的脸狠狠亲了一把,道:「宝贝七妹,二姐爱死你了。」 晏杜若来时愁容满面,奔着医师殿要丹药去了却是欢欢喜喜。 久华道:「二殿下伤势未愈,这般上战场,归之不担心么?」 晏归之擦着脸,说道:「二姐这人,断了腿都能往练武台上跑,不过皮外伤,是哥哥他们太紧张了,而且对于贪狼来说,战死沙场是荣耀,她憋不住了,我不说,她也迟早偷偷摸摸出去,我劝她一番她还晓得往桑娆那地方跑,就算死在战场上,有些事也不至于留下遗憾。」 久华听得这话,不禁垂下头来摸了摸桌上的晏琼玖,眼中愧疚。 第188页 是不是你心中也想奔赴战场的。 久华问道:「如今形势如何?」 晏归之面前那茶盏的药快要凉了,晏琼玖两只爪子把它往前推了推,有搭住晏归之的手,往茶盏便牵。 晏归之嘆了一声,将药端起来喝了,说道:「半妖伙同冥界在妖界已经开战了两次,还只是练手,没有动真格的,仙界在聚集兵力,只不过……」 「如何?」 「冥界目的明确,要吞併六界,真打起来不会留情,但仙界管六界秩序,屠了冥界,何人来管六界生灵轮迴,到时他们出手会有所保留,甚至有可能会趁势扶持新的鬼王上位,能管理冥界,又被他们掌控的鬼族是最佳。妖界不能将所有的期望寄在仙界身上,至少得有独自面对半妖的打算。」 久华沉吟道:「仙界向来求六界平衡,便是要再立鬼王,也不至于不顾妖界安危。」 晏归之忽而一笑,意味难明,她道:「我们若是以仙界为首,顺着他们办事,他们自然不会不管妖界,但若是打着新鬼王无道失德,另立鬼王的旗帜,那我们有嫌隙了。」 「为何?」 「妖界要扶持的鬼王只有一个,是你,殷子菁,他们仙界要立鬼王,应当会找个亲近仙界,且更好掌控的人。」 「我……」久华敛着眉,说道:「子菁并非是执着权利的人,倘若是别人成为鬼王能让此战打的更容易,子菁也愿意让那人成为鬼王。」 「不。」晏归之起了身,她眼前蒙上的白绸和衣衫一起随风摇摆,如烟似雾,「此事关乎妖界利益,妖界要立鬼王,只可能是你。」 「为什么?」 「你可知道妖界当初进冥界打的是什么名头?」 久华摇头。晏归之道:「是迎亲的名头。」 作者有话要说:晏归之:换而言之,你已经是我们盂山的媳妇哒! 久华:(゜д゜)?! 第93章 久华和晏琼玖都惊愣了, 晏琼玖脖子上一圈的狼毛全炸了起来。 久华道:「我,我并不知晓此事!」 晏琼玖跳到晏归之手边来, 张嘴轻轻咬她的手。 晏归之颇为无辜道:「当初事出无奈, 六姐你太过莽撞,直冲入送亲的队伍劫亲,叫我们没有准备,处于被动,我们去冥界要人, 总得有个名头。」 晏琼玖又改为用脑袋顶晏归之手心。晏归之笑道:「当初去冥界的妖族有近三十万,仙将十万,我可是许下承诺,第一个接到久华和你的,盂山大婚之宴上将其奉为座上宾。」 久华放在桌上的双手握紧,眼睫微颤,她眸光扫了晏琼玖片刻,蕴含了无言的悲恸。 晏归之道:「久华,先前你也许不知, 如今你到盂山这般久了,又见了二姐和桑娆的事, 那狼牙的意味,你当明了了罢。」 久华手一颤,晏琼玖回过头来与她对视,兽眸纯澈,犹如金辉之下漾漾碧波。 晏归之道:「六姐内敛羞怯, 那时不对你说,是不敢也是怕你拒绝,这种事本是想让她自己说个明白,却没想到发生了后面这些事,乱了套。」 晏琼玖本有些退却,四肢有往后挪动的去势,她还没准备好,可她又好期待,特别是听到晏归之所说的迎亲。 她想娶她,现在就想娶她,想极了。 她喜欢她,初次见她就喜欢她,想要告诉她。可是又有些害怕,吓着了她怎么办?她不喜欢她怎么办?她们由此变得生疏了怎么办? 晏琼玖心底矛盾,迈不出那一步去。 直到晏归之轻轻唤她道:「六姐。」 晏琼玖看向晏归之,即便是晏归之不知道她在看她,她依旧露着一副求助的目光在。 晏归之却是手寻着,本要怕她背的,摸到后臀那去了,一拍她后肢,反倒把晏琼玖往前推了推,道:「你要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去。」 久华一直不曾说话,她心底亦是纷杂的很,她其实隐约有猜到那狼牙的意义,只是她不能想,不敢想。 晏归之失去双目后,其余感官越发灵敏,就是对人的情绪都有几分敏感,她觉得久华心中有些沉郁,担忧做的太过,又思索晏琼玖仍旧放不开。想要久华放松些,也想要激激晏琼玖,晏归之便道:「久华也莫要紧张,这事是我主张,主要冥界硬是拿着六姐劫亲说事,妖界前往冥界救出你俩,不论是对妖族,还是对外界,都不能没个名号。再则,久华,你的品行当得起鬼王,你也应当明白,你做鬼王于冥界而言才是最好的,而你要成为鬼王,妖族助力不可少,但妖族向来不做不利己的事,他们护你助你,总要有些原因,倘若你已是半个妖界的人,你成了鬼王,妖族和冥界便能交千年之好,于妖族有利无害,他们帮你自然会心甘情愿。」 「可你也莫要担心,盂山并非会以此来强迫你,你的感情,妖族无权干涉,也绝不干涉……」晏归之顿了一顿,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是爪子在摩擦石板的响动,晏归之嘴角一勾,说道:「就比如说,待到冥界兵退,妖界安定,久华即便是不喜欢六姐,另有心仪之人,盂山也愿意出面,说清此事,若是久华看中的是妖界其他妖族,盂山也愿代为作伐。」 果不其然,那爪子在石板上哗啦的声响大了些,有些刺耳。 晏归之道:「你说是吧,六姐。」 第189页 晏琼玖弓起身子,白光炸裂开来,久华不自觉的避开目光,石桌旋转起疾风来,吹的三人衣袍猎猎。 晏归之嘴角笑意渐深。石桌上墩的一声闷响,晏琼玖恢復人形来,身子半蹲在桌上。 久华道:「你……可以 恢復人形了……」 晏琼玖抿了抿唇,面上渐红,一半是因为她瞒着久华伤势已痊癒了大半的事而心虚,一半是因为将要说的话而感到羞涩。 晏琼玖有手指沾了沾茶盏里的水,在石桌上写道:「狼牙给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晏琼玖手指僵在那个『你』字上,耳朵带面皮,红的不成样,她又在后面写道:「狼牙的意义是『一生挚爱,至死不渝』,你愿意要我吗?」 晏琼玖写的不是『嫁给我』,亦不是『和我在一起』,而是『你愿意要我吗』。 她忐忑,也有些小小的自卑,久华这个人在她心中很美好,所以她将自己看的卑微了些。 写完之后,晏琼玖红着脸,眼中湿漉漉的,就是不敢抬头看久华,所以她没见到久华眼中的泪意,也没有望见她眼底深处的遗憾。 久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道:「琼玖,你知不知道我同廷彦成过婚。」 久华心中在发颤,眼前的人好温暖,是她人生冰天雪地之中的一团火,她想拥抱她,可是她怕弄脏了她。 她也恨,恨苍天捉弄,为何弄到这般地步,才遇见了她。 晏琼玖抬起头来看久华,第一次见她落泪,像是烟雨里挂着水珠的梨花,清清冷冷,脆弱极了,风一吹,就会碎了一般。 晏琼玖双手扶住她的面颊,手背给她拭泪,久华看她,说道:「琼玖,我配不上你的……」 后边一句『你值得更好的人,更温暖洁白的人来爱护你』咔在了喉咙里,是如何都说不出口。 晏琼玖拼命的摇头,她不要别人,她只想要久华。 久华的泪只是落,没有声音,却止不住,晏琼玖心疼,也心慌,她从未想过配不配的上,说配不上也当是她配不上才对,她想要安慰久华,奈何口不能言,焦急的看向晏归之,如今晏归之看不见,也不能替她表达。 晏琼玖急了,凑到她面前,伸出舌尖来,舔去她的眼泪。 久华叫了一声:「琼玖……」 晏琼玖下移,吻住了她。 若说上一次是震惊,内丹滑到她口中时,她惊憾的已经忘了晏琼玖在吻她,如今这吻,急切的,像这人上次去劫亲一样莽撞,可有她贪念的温暖,也有这人独特的温柔。 在场还有两人,晏归之看不见这缠绵的两人,月皓则是默默背过身去,望着云海。 待两人分离,晏琼玖明明梗红了一张脸,依旧强迫自己,贴着久华的额头,抚着她的脸,直视着她,她希望她能将内心所感传达给她。 两人默默无言好久,直到晏归之掩着嘴轻咳了几声,这并不是晏归之故意打扰两人,实则是她现在身子弱,又不能动用灵力,这崖边风大,吹久了,身子竟有些不利爽。 晏归之察觉的到两人分开了些,应当是往她这边看了看,晏归之便顺势对久华道:「这虽是六姐和你的事,我不好插嘴,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两句。」 「有花堪折直须折,既然有意,何必顾虑太多,且这顾虑并不是问题,六姐从未在意过这些事,再者若硬是要论配不配的上……」晏归之清爽的长笑了两声,带着两分玩笑的意味,道:「我还怕久华成了鬼王,执掌冥界后,六姐配不上你咧。」 晏琼玖也顺势冲着久华咧嘴笑,那般明朗的样子,太耀眼了。 晏琼玖沾水写道:「别不要我。」 久华捂着脸,又哭又笑,道:「你在说什么啊……」 遇见你,何其有幸,你这般好,这句话不该是你在说。 天色渐晚了,月皓为晏归之披上大氅,晏归之恐苏 风吟要回去了,便欲起身离开了。 且她也该离开了,此时该让这两人独处了,那些问题得她们自己沟通。 其实结果她已经看到了,对于久华的心意,她早早就见到些端倪。 许是那一封封来信,她见到了久华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思念,也或许是在天枢时她见到久华盯着晏琼玖出神的模样。 便是如此,而后她才敢放手让晏琼玖同久华痴缠。 终究是对的。 晏归之离去之后,久华将那狼牙取了出来,还给了晏琼玖,晏琼玖愣愣的接过,那一刻她眼底涌出无限的失望和委屈。 久华心底像是给打了一棍,她连忙道:「不是!」 久华咬了咬唇,面颊上浮起两抹淡淡的红云,她道:「你等我,等我取回冥界,你若是还不嫌弃我,再拿着狼牙到冥界来,那时候你,在冥界子民面前,你携聘礼来,我就……嫁给你……」 晏琼玖倏地瞪大了眼睛,她张着嘴,无法唿喊来表达她狂喜之情,只能倾身子,紧紧的抱住她,抱住她。 …… 晏归之受伤后一直住在医师殿,以便族内医师在晏归之伤势有变之时,及时赶来救治。 晏归之回了医师殿,刚回到房中不久,在床上坐着,苏风吟便回来了,也不说话,闷闷的一头扎进晏归之的怀抱。 晏归之抱着她,大狐狸像是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往晏归之怀里拱,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后才安定了些。 第190页 晏归之轻抚她的背,柔声问道:「怎么了?」 苏风吟闷闷道:「那些老头子太聒噪了。」 晏归之略微有些诧异,她受伤后,苏风吟从来不会跟她说政事上那些不开心的事,如今说这话,应当是那些人真的太『聒噪』了罢。 晏归之缓缓的轻抚苏风吟的后背,将她摸得舒服了,可被抚摸的只有背上一块,她无论怎么往晏归之怀里钻,都无法将整个身子钻进她怀里,且苏风吟又怕压着晏归之。 略略想了想,苏风吟恢復了妖身,变成了一只小九尾狐,身子不大,身后九条尾巴毛绒蓬松倒是占了身子一半。 苏风吟在晏归之腿上蜷成一团,尾巴搭在晏归之手上。 晏归之登时觉得手上毛茸茸,暖烘烘,腿上也变轻不少。 晏归之一怔,道:「风吟,你变回原形了?」 晏归之讲话温声细语,受伤之后更甚,特别是面对着苏风吟时,苏风吟爱极了她这样的声音,很是受用,哼哼了两声。 晏归之抚着苏风吟的背部,帮她顺毛,苏风吟被摸得舒服了,转了个面,将四肢摊开,说道:「这边也要。」 晏归之便温柔的摸她毛绒的肚腹,笑说:「雨露均沾?」 苏风吟只哼哼。晏归之嘴角略微弯起,面旁的神情越发柔和,像是春风,像是朝露。 晏归之知道苏风吟很辛苦,在外是,在内也是,就如苏风吟所说,涂山食色,但为了晏归之,苏风吟忍了许多,特别是她受伤之后,苏风吟从不主动提这事,就是晚上一起睡都不敢让她抱,怕压着她伤口。 晏归之摸摸小狐狸脑袋,温声道:「你啊,若是不喜欢,明天他们再吵,你直接骂就是,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苏风吟没有说话,但晏归之大致明白,像苏风吟这般脾气的人,从不让自己受委屈,受气,当她受了气,不高兴,便只有一个可能了,那是为了她。 苏风吟不会太跋扈强横,因为她是在替晏归之掌权,她不敢做的太过,不想给晏归之留下不好的名声,不想给她留下一地烂摊子。 晏归之捏了捏苏风吟的耳朵,笑道:「听到没有,小狐狸,不要怕给我惹什么麻烦。」 苏风吟闷声道:「我不想到时候你好了,还要费心给我收拾烂摊子。」 晏归之将苏风吟抱起来,亲了亲她的耳朵,说道:「我就喜欢给你收烂摊子,当初不是说好了么,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把持家族,如今我伤势未好,也只能劳累夫人些,你便不要顾忌,爱唱红脸便唱红脸,爱唱白脸便唱白脸,待我好了,我再把接下来的戏唱足。」 狐狸抬起头来看她,虽不说话,九条尾巴倒是摇的欢快。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二狗啊,菌对不起你啊! 晏杜若:我想骂人 作者菌:不!你不想! 晏杜若:) 第94章 盂山落了这年的第一场雪时, 仙界来了仙将,与妖族共议降服冥界半妖之事。 晏归之站在医师殿的阁楼上, 看不见琼花乱舞, 只听得寒风唿啸,风卷寒雪落在她的发上,她衣袍飞舞,在栏杆前站立了许久。 月皎几番递眼神给月皓,让他想办法劝族长进屋去, 免得寒邪侵了身体。 晏归之轻声问:「月皓,你记不记得在瑶光和开阳边界我们降服的雪怪?」 月皓道:「记得。」 晏归之手放在栏杆上,五指白玉一般,指尖微红,「她那时就显出了些端倪的,若是我……」 月皓轻嘆了一声,上前道:「族长,外边凉,进屋去罢。」 晏归之沉默了许久, 朔风阵阵呜咽,她收回手, 转身时走回屋内,对月皓说道:「月皓进来,替我写封信。」 片刻,月皓执着相思纸,迟迟不肯将其放出, 他道:「族长便是要劝她,也不该亲自去,两方胶着,半妖和冥界虎视眈眈,族长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她依旧执迷,趁此机会来擒族长,族长有个万一,这可如何是好!」 晏归之道:「我没说要独自去,我是让你去安排,只莫要告诉风吟!」 「但是……」 「我不过是不管事了,便使唤不动你了?」 月皓沉闷片刻,还是不敢逆着晏归之,便道:「属下知道了。」 月皓出了屋去,将相思纸燃成一只飞鸟,又另寻了一名手下,去议事殿里偷偷把晏凌寰和晏辰寰两位殿下请了出来,苏风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过多留意。 晏凌寰和晏辰寰来时,还带了一人,来人身形颀长,丰神温雅,见到晏归之,便俯身一拜,道:「晏族长。」 晏归之连忙起身,道:「四叔,你唤我归之就好。」 晏天溢垂眸,黯然神伤,无奈笑道:「天溢已不是贪狼族人,如何能直唿族长名讳。」 晏归之道:「四叔虽不是贪狼,仍旧是归之的四叔,关系会断,血脉不会断。」 晏天溢老泪盈眶,点着头,连道三个好字,这样的认同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戳心窝的。 月皓端了茶来,给晏归之又是药。晏归之道:「四叔,兄长,坐下说话。」 四人分边而坐,晏天溢将手放在桌上,显得有些侷促,他道:「四叔听苏家那丫头说起过你们和那孩子的事。」 晏归之抿了两口药,闭着气将药饮尽了。当初让她信念崩塌的事峰迴路转,倒真是有误会在里边,上一辈的恩怨如何,她不想去了解,只是这一百年莫名的惘然的真相呈现在她面前,她除了唏嘘,已然无法为自己弥补什么。晏归之说道:「她在人界的名字叫重岩,后来爹爹给她起了名,名晏辞,风吟可将那狼牙给四叔看了?」 第191页 晏天溢自怀里取出那狼牙来,他醒后,苏风吟来见他时便把这狼牙给了他,他方知道他还有个女儿,这女儿又与她们有这么一段缘分。 若晏归之双眸还在,便能看见晏天溢脖子上还带着一枚狼牙。晏天溢拇指揉搓着狼牙上的名字,嘆道:「晏辞。」 晏归之顿了片刻,问道:「四叔与娘亲战舜尤之时,可知晓夫人怀上重岩之事?」 晏天溢摇头,随后意识到晏归之看不见,便说:「我只是委託大哥替我照顾她,并不知道这事。」 晏天溢忍不住又看了眼晏归之,他的孩子应当是和归之差不多,晏归之很像未晞,大约是父母不在身畔,所以气质上与未晞大不相同。重岩自幼和她生活在一起,是否与她也很像。 晏归之道:「四叔此来是想见她一面?」 晏天溢道:「我对不起她娘亲,也对不起她,至少希望用这条残命,唤她走回正途。」 晏归之心底斟酌,沉吟半晌还是问道:「四叔知不知道重岩挑动天枢战火一事?」 晏天溢道:「知道。」 晏归之道:「贪狼族规不多,但条条严明,我身为族长,必然不能徇私舞弊,她若是回来,少不了严刑重罚。」 晏天溢肃然严声:「这是自然,且子不教,父之过,我亦愿同受责罚。」 晏天溢这回答倒也不出晏归之意料。贪狼有族规,族人不得与人族通婚,曾经晏天溢一时煳涂,与凡人行了事,狼牙未给,婚礼也未成,族中尚在商议晏天溢的刑罚,晏天溢便已自愿退出贪狼,流浪人界,后因妖界大战,毅然决然回来相助。 晏天溢是个刚正的人,是个会犯煳涂的刚正之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会煳涂。 晏归之道:「好。」 …… 四人起身出屋来,陡见未晞立在外边,月皎和月皓垂首立在一侧,不敢吱声。 晏辰寰和晏凌寰惊道:「娘亲……」 颇有些做坏事被抓包的紧迫无措之感。 晏天溢见着未晞,也显得有些侷促,只顿了许久,才轻唤了一声:「大嫂。」 晏归之并未说话,心想他们对话让她这娘亲听了多少去了。 未晞冷了声,道:「舜尤虎视眈眈,期儿伤势未愈,她要亲自出面,出了事你们打算如何面对,这事岂是小事,你们谁也不说,连我也打算瞒着?」 晏辰寰和晏凌寰缩着脑袋,不敢说半个不是来,就晏天阙和未晞两人,晏天阙经常发火,嗓门大,每一次都吼得震天响,声势恐怖,但六个孩子一丝都不怕他,倒是她们这平时温声细语的娘亲,发起火来,他们就噤若寒蝉了。 晏归之道:「是我要求四哥和五哥的。」 晏归之平时站立,身子便挺的直,未晞方才说话,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受了晏天阙的影响,他们这般说话的时候,晏归之不自觉的便挺直了嵴背了,到了僵硬的程度。 晏归之的话有些生硬,「我毕竟是族长,族长之令他们违逆不得,娘亲莫怪他们。」 未晞眉眼软化,眸中的冷意消融,化作一声无奈的嘆息,她道:「娘……娘亲与你们一道去,必须如此,否则……」 未晞话未尽,晏归之便应了,道:「好。」 …… 晏归之与重岩的约定之所在盂山与朝阳山交界之处以北百里之地,那处由桑娆镇守,再北的地方,已被舜尤攻占,换言之,那是妖界如今的边界。 晏归之不能动用灵力,无法御风,便乘着月皓,又带上了季白露,一行人不过半日便到了桑娆镇守的地方。 后边是妖族营帐,阵法、结界、万数妖族严阵以待,在远处,几乎要与天际融合到一起的地方可以看到一抹黑影,那是舜尤的荆棘。 晏归之和晏天溢在峡谷中,皑雪覆地,没至膝盖,峡谷两边的崖上立着未晞和晏杜若等人。 顶头明日,并无落雪,朔风时来,气候干爽。众人等了片刻,桑娆便有些不耐,她道:「重岩当真敢来?」 晏杜若道:「她有什么不敢来的,就算没了多少灵力,一样能用是非镜,要脱身是没问题的,再则她也不一定孤身前来。」 桑娆抱着臂,重出了口气,她道:「她真来才好,本尊还有帐没与她算!」 晏杜若道:「你莫给我七妹添乱。」 桑娆横了她一眼,晏杜若便道:「你就 算要算帐,也得我七妹和她把话说完,到时候把她押回了贪狼,自有重罚等着她,待到那时总会轮到你算帐的。」 桑娆望了眼远处,幽幽道:「你们觉得劝的回她,我倒不觉得她会回头。」 「为何?」 「直觉罢了。」 晏杜若不屑的挑眉。桑娆道:「本尊的直觉向来很准,你要不要打个赌。」 晏杜若来了兴趣,道:「赌什么?」 桑娆嘴唇一弯,露出个大大的假笑来,说:「就赌如果我赢了,你就从我眼前消失。」 晏杜若将眸光转到了别处去,干脆利落的说道:「不赌!」 对崖上的未晞眸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略略偏过头问晏辰寰,「小四,杜若和桑娆的关系很好么,娘亲记得三百年前她俩还没什么交集。」 晏辰寰道:「在天枢时二姐算是与桑族长共患难过,因而关系不错。」 第192页 未晞颔首,目光留在两人身上,莞尔一笑,眸中有了深意。 众人又等了片刻,便瞧见远处雪坡之中有一人影冒头,往这处走来,那一身金黑,在雪地之中十分明显。 晏杜若朝下喊道:「重岩来了,独自一人。」 桑娆嘀咕道:「她倒有脸。」 峡谷不高,晏杜若声音在谷中迴荡,晏天溢听见之后,便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待人渐渐走近,他也能看清时,这紧张便更甚了。 重岩踏雪而来,积雪被踩的咯吱响,重岩到离两人有十多步的地方停住了,抬头望了望崖上,低下头来瞧晏天溢时,眸子一缩,神色有些不自然,只是很快,她将目光移开来,看向晏归之,笑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有话跟我说?」 晏天溢欲要上前,被晏归之拦住了,她温声道:「我与她有些旧帐要清算,还请四叔稍等片刻。」 晏归之的模样恭敬有礼,话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晏天溢失神的一瞬,便已点头道:「好。」 待回过神来,晏归之已经迈步过去。 晏归之向重岩道:「我要与你说的话,可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人和妖结合生下来的就是半妖 但若是妖族结合,比如就族长和风吟来说,有了孩子的话,要么是贪狼要么是涂山,六姐和久华这种,要么是贪狼,要么是鬼族。 开了个坑《别咬我》 外柔内彪御姐和真!智障妻子养花种草的日常生活 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 第95章 晏归之缓步踏过去, 她虽看不见了,但听得到唿吸声, 也嗅得到味道, 辨得出重岩大致的位置。 重岩也只是在原地淡淡的望着她,并不动作。 崖上几人精神紧绷,狠狠的盯住重岩,晏凌寰手压在剑上,道:「那丫头现在心意不明, 不知她作何打算,归之现在过去,太危险了些,娘亲,不如我们先动手把人捉回贪狼再说。」 未晞沉吟了一回,眸子本如三冬雪水沁凉,落在崖下身影上时,却带着怜爱与骄傲,她说道:「归之与那孩子相处过一段时间, 比我们更了解她,她这般做应当有自己的考量, 我们守好这峡谷,不让别人打搅她们就好。」 几人虽颔首认同,却是依旧弓着身子,只待重岩有异动,他们长剑便能立时出鞘, 直取重岩头颅。 晏归之走到重岩身前,与她一步之隔,众人都不晓得晏归之要做什么,只见她缓缓抬手,按在了重岩肩膀上。 重岩亦是不明,她本欲开口,晏归之放在她肩上的手抬起一拳,拳风袭来,她愣了一下,面颊上挨了一拳,被揍倒在地。 晏归之未动用灵力,一拳却攒足了气力,以至于揍出去的时候,身形踉跄了一下,银髮滑到了前边来。 「这一拳,揍你不辨是非,偏听奸邪之言!」 晏归之有些气喘,这句话说的却是铿锵有力。 重岩挣扎着起来,刚坐起来,晏归之走过来把她压在雪地上,两只手扣住她手腕。 重岩与她拉扯,也只用蛮力,并不动用灵力。 崖上晏杜若盯着她们一举一动,不禁奇怪道:「重岩内丹虽被取,灵力还是有的,为何不用?」 桑娆笑道:「她如今灵力细微,若在此时消耗了,之后如何用是非镜脱身。」 晏杜若便皱着眉不言语了,桑娆好整以暇的看着下边两身影,又好笑道:「小狼崽子可真勐,你们小时候是不是就这样打架的?」 晏杜若:「……」 不用灵力的两人在雪地上打起来,并不是殊死搏斗,一招一式往死穴上来,只是晏归之一个劲揍重岩的脸,重岩在拦,时不回她一下,倒真有几分像是孩子在打架。 重岩一手拉着晏归之衣襟,一手被晏归之扣着,又被晏归之扬手一巴掌。 晏归之道:「这一巴掌,打你心志不坚,打你薄情寡义,打你没脑子,我们人间歷经生死,共患难,走过那么多路,敌不过舜尤挑拨,诚然,你的身份我没能发现,我有错在先,你却容不得我丝毫解释,毁我记忆,投靠恶人。」 说道此时,晏归之声音激扬,有些发颤,白玉般的肌肤泛起一片薄红。 两人挣扎着起身时,重岩又被晏归之揍了一拳。 晏归之道:「这一拳揍你,身为贪狼族人,本应忠正仁善,见了鲛人惨案,知晓冥界滔天恶行,不是奋起抵抗,反倒是与其为伍。」 「晏辞!」晏归之第一次这么叫她,她厉声道:「你爹顶天立地,铁骨铮铮,不惜与舜尤以死相博,你在做什么,纵然你千般受苦,你也不能教唆应不休和潮音,陷她们于仇恨痛苦之中,也不能肆取天枢百万无辜生灵,也不该放出舜尤来,挑起又一次大战,你可想过,这一次会死多少人!」 「冠冕堂皇。」重岩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声道:「你说完了?」 晏归之又是一脚,踹在重岩腿上,重岩不得已半跪在地,晏归之也同时跪倒在地上,抓着胸前的衣服,咬牙道:「这一脚……我,我替风吟踹的……你跟我说,你喜欢她,你还把狼牙给了她……你爱她,你却从来没想过她,你让她承受亲友背弃之苦,你让她 承受爱人遗忘之痛。」 晏归之情绪起伏越发大了,崖上季白露见不好,同未晞一阵风的下了崖来。 第193页 此时晏归之将前襟揪做一团,闷哼了一声,倘若此刻她的双眸在,当是又热又痛,留下了两行泪来的。 当年人间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即便是结局不太好,她也十分珍惜,与她一起的人,她也想珍重,可是…… 晏归之带着些泣音,她道:「你知道她,以前胆子不大,修为也不高,你再看看如今的她,你知不知道她这些年怎么过的!你说你爱她,你说你爱她……」 晏归之身子一颤,手掩住了嘴,以前苏风吟修为几斤几两她清楚的很,这区区一百年,如何变得比她还厉害。 这世间有世间的规矩,深厚的修为无法一日炼出,你要想炼的快,付出的便要多,她吸收南明离火都痛的死去活来,苏风吟取得如今的修为,经歷过的苦难,不难想到。 她先前猜过苏风吟可能去了混沌境,可不敢确定,以前那只狐狸多胆小啊,那么兇恶的地方她莫说进去,便只是站在入口都会害怕的罢,可是昨日她还是就这事问了苏锡甲,虽然苏锡甲没有答她,但她已然从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了。 晏归之指缝间溢出殷红血迹,慌了季白露,疼了未晞,两人匆匆前来,季白露给晏归之餵了丹药,未晞为她调理内息,沉声道:「娘亲就不该答应让你来。」 晏归之抿了抿唇,唿吸还是混乱的,她知道自己来定然控制不住情绪的,但她必须来,劝回重岩是责任,教训她了断过去是私心。 晏归之无力的靠在未晞身上。一直在后安静等候的晏天溢走上了前去,重岩方才起身,见他过来,便朝后退去。 晏天溢身姿魁梧,风雪侵不动他,如巍峨高山,雄浑轩昂,他进一步,重岩便退一步,望着他的眼神渴望与厌恶参杂,同她这人一般,光明与黑暗交融,矛盾的很。 晏天溢便停住了脚步,唤她:「阿辞。」 重岩一手紧紧的抓住胳膊,偏过目光,看着那洁白的雪地,冷冷的说道:「别这么唤我。」 两人那么僵持,晏天溢看重岩面貌,果真与她七分相像,心底越发愧疚,重岩自那日舜尤破除封印,见到这人,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一阵异样,便有了几分猜测,如今有些事已然明了。 晏归之缓了两口气,说道:「当年我不知道上一代恩怨,让你生了不存在的恨,乃至误入歧途,如今,他站在你面前,不用我说,你也应当晓得他是谁,今日你能来,可见你心中尚存几分清明,晏辞,不要再错下去了。」 晏天溢道:「阿辞,阿爹有愧于你。」 「同阿爹回去,你做的错事,阿爹与你一起承担,你……你让阿爹好好补偿你。」 重岩抓着胳膊的手更紧了些,可就是不看晏天溢。 空中飘起雪花来,一片片被风吹着缓缓下落。 未晞眼眸陡然一缩,抱着晏归之后退,同时喝道:「天溢!」 晏天溢后撤,崖上的人全员警戒。 大地晃动,自晏天溢和重岩之间的雪地中冲出无数胳膊粗细的荆棘,在空中像蛇一样缠绕,一道人影立在荆棘之上,大笑道:「好一派慈父作风。」 桑娆兽瞳探出,杀意凛然,被晏杜若死死拉住。 晏天溢眸中盛着冷怒,道:「舜尤!」 荆棘缩回雪地之中,舜尤落到重岩身旁,一手落在她肩上,说道:「重岩可是我的好弟子,怎能让你们给带回去。」 晏天溢怒意更甚,他怒骂道:「当初若不是你,我女儿怎会踏上歪路,舜尤,奸 恶匹夫,老子能封印你一次,就能封印你第二次,到时候休想再见天日!」 舜尤只是笑,从重岩左边走到重岩右边,声音淳厚,笑说:「当初是重岩说的话弄混了我,我才以为晏天阙就是她阿爹,不算骗她,毕竟贪狼……」 舜尤看了眼晏天溢和未晞,说:「狡猾虚伪,多的是。」 晏天溢道:「你休想再蛊惑我女儿!」 舜尤摊手,道:「看看!看看!我还没说什么,你急什么,莫不是心虚?」 舜尤双手搭在重岩肩上,俯在她耳旁,说:「便是师父弄错了人,其他的师父可没弄错。」 「晏老四,你休急,今日未晞也在,咱们当面对峙,休说我作谎。」 「重岩,你可见过你娘亲带着你阿爹的狼牙,你再瞧瞧未晞,是否与你阿娘相像。」 舜尤又问晏天溢,说道:「晏天溢,你可与你人界那相好成过婚,你在妖界同我以死相拼,好个铁骨铮铮,可想过人界那姑娘失了贞操,独身一人,如何过活?」 晏天溢直指舜尤,脖子通红,骂道:「舜尤,休要污言辱我二嫂!」 重岩眸子一暗,舜尤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还不承认你对你二嫂有非分之想。」 晏天溢道:「无耻小人,你给我住口!老子承认倾心过二嫂,贪狼皆知,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老子年轻时是犯过错,从没有想过逃避,我是对不起重玉,对不起我女儿,我在尽我所能偿还,只是个人恩义在后,家族安危在前,若非是你在妖界为非作歹,我为何要舍了她,与你以死相拼!」 舜尤道:「你口口声声说偿还你女儿,便是这般偿还。」 舜尤看向晏归之,晏归之被未晞护着,大抵是母亲护崽的本能,平日里沉稳淡然的未晞此刻浑身紧绷,兽眸直竖,对舜尤的试探敌意十足。 第194页 舜尤眼中兴味更浓,他道:「重岩与你们不是一路人。」 舜尤抚了抚重岩的脑袋,重岩没有躲,舜尤说:「重岩是半妖,我也是半妖,我们这边才是半妖的家,她的归所在我这里。你们贪狼,十足的伪善。」 「口口声声带她回家。」舜尤嗤笑一声,「当年晏天阙带着她入了妖界,为何不直接带她回贪狼?而是放在木狼族里养着,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贪狼族规第一条,便是族人不得与凡人成婚育子。」 「对半妖的敌意可见一斑,如何今日要带她回妖界,可不是想断本座一臂,图她手中是非镜。」 「你放屁!当初此条族规还不是因你而起!」 舜尤摇摇头,道:「你带她回去,以贪狼刑罚之重,她回去焉有命在,贪狼一族哪个又愿意真心接纳她,你让她回去做什么,面对万人唾骂,还是送上一条命,再堕轮迴?你是觉着她这条命你给,你便能肆意取了?」 「你不知道她出生,没教过她,只给了她半妖的身份,让她在人界受难,在妖界受辱,有什么资格以她父亲的身份自居,本座教导她一百年,都不敢说让她去死这话!」 晏天溢道:「你……」 晏归之喝止道:「四叔!」 论耍嘴皮子,晏天溢显然不是舜尤的对手。 晏天溢止住了话头,看向晏归之,见晏归之朝他摇头,他这才忍着没有骂舜尤。 晏归之道:「舜尤,重岩与你不同,你心中只有恶,重岩心中还有善意,你还企图拿着她往深渊里去,你说四叔对不起她,可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有你造就,你说贪狼不认她,我一贪狼族长在此说话,让她回族,哪个敢说半个不字!」 晏归之气息虽弱,但族长的气势拿出来,话 语震撼人心,掷地有声,就连崖上的几个哥哥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舜尤眯了眯眼,望着那蒙着白布的人,笑意渐深。 舜尤道:「我身后的半妖营地,方才是重岩的归所。」 说罢,舜尤温声对重岩道:「岩儿,师父待你自己选。」 如今话已说尽,没什么好说的了,最后还是看重岩本身如何想,就在众人目光都落在重岩身上,待她抉择。 良久,重岩转过身,往来时的路走了,走未多远,晏归之踉跄了两步往她这边走来,舜尤一扬手,一道蓝焰升起,挡住了路。 晏归之叫道:「重岩!」 重岩回过头来看她,晏归之道:「不要再错下去了!」 重岩还是走了,留下一句,「我是半妖,晏归之。」 未晞上来扶住晏归之,舜尤向她虚虚行了一礼,笑道:「未晞,既然你们这般想要与我交手,三日之后,便来见个真章罢。」 舜尤也走了,众人自然不会去追,他们这些人还拦不住,也没有必要拦。 众人无功而返,晏杜若和桑娆依旧在守边界,其余人心中郁郁,回了盂山。 彼时妖族与仙界议会一日,方才结束,晏归之几人悄悄去,悄悄回,并没有惊动众人。 晏归之乘着月皓回了医师殿,月皓还未落地,晏归之便从上翻了下来。 「期儿!」 「归之!」 离得晏归之最近的季白露将人接住,落在地上,晏归之抓着季白露,唇瓣张合,而后便昏迷了过去。 一行人围上来,未晞焦急道:「期儿怎么了?」 「族长情绪大动,引的攒心钉动,心脉被伤,因此昏迷。」 晏辰寰道:「刚刚归之是不是说了什么?」 季白露抿了抿唇,道:「族长说……不要让夫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爸爸要回来跪狼牙棒了 第96章 季白露找了一圈, 拿下柜子上的药酒,又拿了两只酒盏, 将酒罈解封, 到了些酒出来,手中掬了把澄黄的酒液,洒在晏归之身上,又在她嘴上抹了些酒,而后坐到桌子上, 手倚着脑袋,一副不甚酒力的模样。 月皓见她忙完,一副无奈的神情,悄悄退了出去。 晏归之和季白露是惯犯了,从以前开始,晏归之伤势稍微重些,便叫季白露打掩护,瞒着莘生和长老这些人,一来二去, 手法倒相当娴熟。 苏风吟走进屋来,在外间便唤:「归之。」 见没人应她, 步子就急了几步,往里边走,瞧见晏归之躺在床上,季白露倚在桌边,桌上还有酒盏, 苏风吟皱了皱眉,冷声道:「你和她在饮酒?」 季白露内心叫苦不迭,道:「归之想要喝些,你也知道我拦不住她,你别担心,这是药酒,不伤身的。」 苏风吟便到桌边来,端起那酒盏闻了闻,眉眼如勾,瞅了季白露一眼,季白露兀自吞咽,汗毛都竖了起来,生怕苏风吟瞧出什么来。 季白露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得罪晏归之和得罪苏风吟…… 她还是选择归隐罢。 苏风吟放下酒盏,没说什么,走到床边坐下,嗅到晏归之身上淡淡的酒味,她轻声一嘆,手碰触到晏归之面旁,有些冰凉,问道:「她身上怎么这么凉?」 季白露道:「方才外边呆着,淋了些雪,故而发凉。」 晏归之睡着,苏风吟也不敢扰她,也就看不出来这人是昏迷了,还是饮了酒在沉睡。 苏风吟轻轻的理着她额鬓的银髮,问道:「她不开心么?」 第195页 季白露胡诌道:「你看族长生来出众,何时像这般,手无缚鸡之力,什么也做不了,惘然度日,郁结在心,饮些酒排忧解愁,其实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苏风吟垂下眼眸,有些失落,她道:「她都不与我说……」 「额……」季白露额头浸出汗来,脑子里快速思索着,道:「这……这应当是族长不想让你担心,如今你处理政务,要应付半妖冥界,在内还要应付那些妖族族长,辛苦的很,她不想让你再劳神罢了。」 苏风吟沉默了一阵,良久,她对季白露说道:「白露,你去休息罢,我在这照顾她。」 季白露忧心晏归之状况,可又不敢表现的太过,害怕露陷,思量一番,上前将一瓶丹药递给苏风吟,嘱咐说道:「这丹药一个时辰给她服用一粒,我就在外间歇着,她若是有些什么状况,你就叫我。」 苏风吟接过丹药,道:「你不是说饮些酒无碍么?」 季白露:「……」 「以防万一嘛。」 说罢,季白露连忙出去了。 苏风吟不去管她,只看着晏归之,握着她的手,灵力探入,替她暖身。 苏风吟坐了一夜,并未休息,晚间便依季白露的嘱咐,隔一个时辰便给晏归之服一粒丹药,待到天明,她依旧这么坐着。 朝阳悬空之时,苏风吟道:「你怎么还不醒?」 苏风吟扁了扁嘴,道:「醉鬼,我还想你亲亲我呢,你倒是睡的好自在。」 人依旧没动静,苏风吟道一声:「罢了。」 俯下身子,在晏归之额头上亲了亲,察觉到身下的人极轻微的颤了颤,苏风吟勾起狡黠的笑来,柔唇一路若有似无的扫过晏归之的肌肤,落到晏归之唇瓣上,本还是极轻柔的吻她,就在要离去之际,倏地一张口咬了晏归之下颏一口。 晏归之闷哼了一声,嘴角弯起,她能想得到,此时俯在她身上的苏风吟双眼定是盈满笑意, 晏归之心底一阵柔软,淡淡的笑出来,手扶住苏风吟面旁,耳鬓乌云与手指缠绵。 苏风吟贴着晏归之手掌,温顺的蹭了蹭。 晏归之略带娇嗔的说道:「又咬我。」 苏风吟笑道:「谁让你醒了还装睡。」 晏归之手指抚弄她的眼角,她道:「你昨晚守了一夜?」 苏风吟不答她,一双眼眸由烟雨造就,盛满六月柔雨蜜雾,只是爱怜的望着她,心中滚汤,她将人抱住,说道:「下次不许这么喝酒了。」 晏归之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回道:「好。」 苏风吟抿了抿唇,又道:「喝还是可以喝一些,但是只能喝一点。」 晏归之道:「好。」 苏风吟又道:「事先得跟我报备。」 晏归之笑道:「好。」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苏风吟又得起身往书房去,临走时苏风吟亲了亲晏归之的额头,道:「午时我来陪你用饭。」 晏归之则是叮嘱她道:「你莫累着自己,有些事能让大哥去做,便让他们去做罢。」 「我知道。」 苏风吟依依不捨的走了,晏归之微扬着唇,坐在床上,直待苏风吟脚步声远,她嘴角才紧紧抿住,一手抵在心脉处,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下颏,落在腿上,像红梅绽开。 季白露听到动静进来,忙把药罐放在桌上,拿出帕子来给她擦拭血迹。 晏归之声气虚弱,额头冷汗直冒,她道:「我觉得不大好。」 季白露灵力探入她心脉查探,眉头紧锁,「攒心钉越发狂躁,那丹药能发挥的作用越发少了,狮心撑不了多久……」 季白露唤了她师父来,老医师看过后,撅着鬍鬚,摇头深嘆,「无解,无解……」 季白露急道:「师傅,怎么就无解了!」 老医师道:「唉!这攒心钉太霸道,照这模样下去,顶多四五日,狮心便要抵挡不住,可就这四五日,我们上何处去寻取出攒心钉的法子!」 晏归之道:「长老,不能直接取吗?」 老医师默然半晌,道:「族长,就怕你挨不住。」 月皓问:「老长老,就不能先拖两天,待族长身子好些?」 老医师摇头,几人便都沉默了。 晏归之涩然一笑,道:「长老,我知晓了,你下去罢。」 老医师起身,欲要说什么,拂袖又深嘆一遍,朝晏归之行礼后,离去了。 季白露唤道:「归之……」 晏归之道:「你们都下去罢,我想一人静一静。」 季白露和月皓也只得无奈的退下。 …… 从昨日边界劝说重岩一事后,晏天溢心底沉闷,未晞因自家孩儿受伤,心底也不大痛快,只是两人无法消沉懈怠。 两人同舜尤打过这么多年交道了,深知他脾性,他说三日后进攻,便一定会三日后进攻,他们不得不防。 晏天溢硬着头皮同未晞去见几位长老,说了此事,大长老并未怀疑他们是如何知晓的,只是派了族人通知晏仁泽和仙界的人,让他们召集人马。 随后大长老瞥了眼晏天溢,重哼了一声,书房中陷入诡异的沉默。 三长老咳嗽了两声,道:「大哥,让四弟先坐下罢。」 大长老不理,晏天溢便只垂手在一侧站着。 大长老问未晞,道:「他们下边可有天阙的消息?」 第196页 未晞摇首,大长老便拍桌子,说道:「不消让人去找了, 他不想回来,就永远都别回来,反正他现在也不是族长,我看他拿什么压我!」 未晞并不替晏天阙说话,淡淡的端起茶盏来,倒是三长老道:「大哥,都是自家兄弟,天阙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他出去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能让他跟我们都不交代一声!」大长老用手指着晏天溢,气的直抖,「就这两货,哪里有资格当阿爹!」 大长老痛心疾首,他还想要个儿女来承欢膝下,可劲来疼,可惜没有,好嘛,两个弟弟得了女儿来,竟然这么养着,气的他吐血。 晏天阙以前教导了晏归之几年,比之前边六个孩子,严厉何止一倍,他要拦着,晏天阙就用族长身份说话,把他气的够呛,现在好了,未晞回来了,他有地方告状了。 又有晏天溢,当年在外边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把一家子人气的头昏脑胀,现在晓得还有个女儿,却被舜尤惑了去,晏天阙不在,可不得拉着他直骂。 三长老劝解道:「大哥,好了,说正事。」 大长老胸膛兀自起伏,几人歇了一阵,外边族人进来通传,「长老,未晞大人,玉寒仙尊来访。」 未晞眉眼稍展,带了两分喜色,说道:「玉寒?!」 她许久不见她这友人了,听她来,心底自然欢喜些,连忙起了身要去迎,不想人已经走了进来。 玉寒面上带着淡雅的笑,一袭白裙,朝众人行了一礼,道:「叨扰了。」 大长老几人连忙起身还礼不迭。未晞笑道:「莫行这些虚礼。」又问:「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玉寒伸出一手来,笑说:「我掐指一算,是时候了?」 未晞不明。玉寒说道:「我来等一人。」 …… 晏归之遣走众人后,心中沉闷,万千钧石头压在那里,又像是溺了水一般。 她走出屋外,叫月皓带她上了屋顶,她本想去后崖边的树上坐坐,太远了,她还要等风吟回来一起用午饭。 晏归之让月皓下去,一人坐在屋嵴上,朔风吹来不觉得冷,她身上发热,出了一阵阵汗。 晏归之抓着自己的衣襟,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她不敢想,她若是死了,苏风吟会怎么样。 那只狐狸,会疯魔的。 她不想见她那般模样,她该怎么办。 老医师寻了这么久,依旧找不出办法来,她便更加束手无策了,四五日,已然是死期,她不想苏风吟绝望,她想要活下去。 要怎么办才好…… 「你的眼睛怎么了?」 一道沉厚的男声卷在风雪声里,一起落入晏归之的耳内。 第97章 晏归之立刻站起, 倏然起身,以至于脚下不稳, 踹了两块屋瓦下去, 落在地上摔碎了。 晏归之沉声道:「什么人!」 下边月皓和月皎听得动静,心下一凝,飞身上屋,拔出剑来,护在晏归之左右。 来人风尘僕僕, 身姿魁梧,脖颈上缠着白布一直网上,蒙住了面颊,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眉眼来。 他身后披风有些破烂,随风摆动,便能见到这人左袖空荡荡,乃是独臂。 他身后背着一物什,用白布包裹,瞧着露出来的轮廓, 像是一柄剑。 他右臂伸出把白布扯了扯,露出刚毅的面容来, 沉声道:「是我。」 月皓和月皎互相看了看,这东望宫有结界在,除非是贪狼族人,否则入内,必然会受到结界抵制, 这人悄无声息的跑到这处,任何人都未察觉,除非是上神,否则绝无可能做到此事! 想清楚了这事,月皓二人再对上那人时,显得有些犹豫,月皓看着那人有些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四人正僵持,数道破空之声传来,那人一卷披风,往后撤去,风刃打在屋嵴上,砖瓦破碎,訇然一响,惊动了东望宫中各处的人。 苏风吟将那些个罗嗦的族长打发给了自家大哥,欢喜的要回来陪晏归之用饭,快到医师殿时,远远的就看见屋嵴上立着的人,一颗心浸在凉水里边,身形化作一道清风疾来,尚未靠近,便使了杀招。 苏风吟落到晏归之身畔,先将人打量了一遍,紧张的问:「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伤着你?」 晏归之道:「我没事,你别急。」 苏风吟便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心犹自狂跳着,寻着那可疑的人时,一眼剜了过去,杀意飙升。 她一整日的好心境都被那人给毁了! 那人一双虎目在晏归之和苏风吟之间来回,打量起苏风吟来是肆无忌惮,苏风吟同他对上,星眸凌冽。 「阁下什么来头,竟敢只身闯入东望宫。」 那人一个劲地看她,一双浓眉皱着,盯着苏风吟搂着晏归之的手。 苏风吟又道:「不管你什么来头,惊扰了她,就不得让你好过!」 苏风吟身形一闪,同那人交上手,那人虽然只有一臂,但攻势之间蕴含着崩山排海的气势,刚劲十足,两人一个来回,毁了一间屋子。 两人交手之时,远处又来了许多人,皆是听得医师殿这边传来动静焦急赶来的。 在首的,自然是未晞。 待到苏风吟和晏天阙再要交手时,一道气劲插入,直袭晏天阙,晏天阙见到来人,不敢出手,生生受了一掌,被打到那坍塌的废墟中去,从石堆中滚起身,已是一身的灰尘。 第197页 一抹淡紫落在远处,眉眼含烟笼雾,眸光清清淡淡的瞥了晏天阙一眼。 晏天阙一双眼眸边框便通红起来,发着颤紧紧的看着她,喉头滑动,唤道:「晞儿。」 赶来的大长老等人见着他,惊愣在原地,方道一个:「这……」 未晞一个眼神使来,纷纷住了口。 未晞也不理晏天阙,飞身上了屋嵴,苏风吟也上了来,她方才自然也是听到了那一声轻唤的,再去看那人的模样,和大长老对那人的态度,她心底已然有了不好的猜测。 晏归之也是听到了的,她并不问未晞,而是问苏风吟道:「风吟,那人是谁?」 苏风吟瞄了眼未晞,未晞道:「一个恶人罢了,误闯了东望宫,你不要挂心。」 晏天阙:「……」 未晞又向苏风吟道 :「风吟,这里凉,你带期儿先去歇着。」 苏风吟自是知晓未晞的意思,她走过去将晏归之带了下去,带到屋内,握着的手冰凉,这人嘴唇也是发白的。 苏风吟急道:「哪里不舒服?」 晏归之反身抱住了她,不说话。 苏风吟便搂着她,朝跟进来的季白露使眼色,季白露连忙去取丹药了,苏风吟又问:「饿不饿,我唤月皓取饭菜来?」 季白露取了药回来,晏归之道:「让白露出去。」 晏归之的声音幽沉,像初春的雾雨,带着丝丝凉意,苏风吟和季白露同时一怔,苏风吟道:「好,我让她出去。」 苏风吟朝季白露伸了手,季白露将丹药递给苏风吟后便退下了,顺带合上了门。 晏归之道:「我就只任性这一次。」 「我不想吃药,不想用饭,谁都不想见,只一会儿。」 晏归之抓紧了苏风吟后背的衣衫,她软了声,带着祈求的意味:「你陪着我,只这一会儿就好。」 苏风吟搂着晏归之,将丹药放在了桌上,带着她往床边去,柔声应道:「好。」 她对晏归之软言向来没辙,她对晏归之无助的模样向来心疼的紧,这两者合二为一,何样的要求不答应她! 晏归之聪颖敏捷,她要猜出那人的身份并不难。 苏风吟隔着白布温柔的亲了亲晏归之的双眸,替她解了外衫,扶着她躺下,她自己也解了衣衫躺在她身旁,说:「我陪你睡会,什么都不想。」 晏归之便蜷着身子,抵着自己的心口,缩在苏风吟怀里,静静躺着,再不放出半点声音来。 …… 晏归之走后,未晞方走到晏天阙身前来,晏天阙踉跄两步爬起,激动的说:「晞儿,你真的回来了!我在路上听说了妖界的事,本以为是传言,尚不敢相信,倒不想,你真的……」 未晞神色极为冷淡,只是瞥见晏天阙残缺的左臂,眉头敛了敛,眸光漾起了波。 晏仁泽几人过来的时候,瞧见晏天阙,难以置信的喊:「爹?!」 晏天阙嘴一咧,露着一排洁白的牙,漾起大大的笑来,走过去将晏仁泽脖子一勾,大手在他头上虎摸,道:「好小子,壮了不少!」 转了身要去抱晏修灵,被晏修灵敏捷躲过了,转身又去搂晏凌寰和晏辰寰,又问道:「杜若和小六呢?怎么不见她们?」 大长老便从不屑哼了口气,道:「你还记得你家有七个孩儿在啊?」 晏天阙看向大长老,道:「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大长老看他那张脸就来气,想他现在不是族长,又有未晞在侧,指着他鼻子骂,又把晏归之三个女儿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唬的晏天阙浓眉紧锁,一话都说不出来。 晏仁泽道:「爹,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当年又为何一言不发的消失了?」 晏天阙握了握拳,嘴角沉着,一身紫肉紧绷,不答话。 未晞面色渐冷,拉住他的披风,把人往书房那边拖,晏天阙倒退着跟着她走了几步,有些狼狈,转过身子来,问:「晞儿,去哪?」 未晞寒声道:「莫在这里说话,扰着期儿。」 晏天阙便噤了声,一路被带到书房里去,长老和一众孩儿在后面兴致勃勃的跟着看戏。 待进了书房,不仅玉寒在里边坐着,连苏晚来夫妇也过来了,正在喝茶闲聊。 未晞歉然的向苏晚来二人道:「你们过来怎么不与我说一声。」 华春肯笑说:「方才还在与玉寒仙尊打 赌,天阙是不是午时三刻到。」 玉寒淡淡的笑了笑。 未晞道:「三位见怪了,未晞现在有些家事要处理。」 华春肯媚眼一挑,懒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笑说:「我们也有事要谈,便先等一会儿也不妨。」 一副要看戏的模样,并不看气氛自觉的出去。 毕竟这晏天阙垂首认错,八尺硬汉软绵绵听训的样,她想看好久了。以前未晞顾忌晏天阙的面子,从不在人前同他置气,只私下里训他,如今因着几个孩子的事,未晞面上不显,心底的怒火比天高,自然不会顾忌这里有没有旁人。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 未晞道:「那三位先坐坐。」 未晞朝外叫道:「仁泽。」 晏仁泽走了进来,望着自家爹爹的眼神充满了可怜,他走到苏晚来夫妇面前,行了礼,伸出双手,说道:「劳驾二位,借茶杯一用。」 第198页 两人愣了一瞬,将茶杯递出。 晏仁泽走到晏天阙面前,将两个茶杯反扣在地上。 晏仁泽退了出去,同长老和几个弟弟在门边探首探脑,又有久华听到动静,和晏琼玖来看。 虽然久华已经晓得了晏琼玖能恢復人形,晏琼玖依旧以原身示人,一来她喜欢窝在久华怀里,久华抱着她的时候可以更轻松,二来这模样不怎么消耗灵力,对于她养伤有益。 未晞淡淡的望着晏天阙,说道:「你若是不想解释,那便跪到你想解释为止,否则,不用见我。」 「晞儿……」晏天阙颇为为难的看了眼未晞,又瞄了瞄玉寒,见玉寒没有一丝一毫要说话的意思,咬了咬牙,沖门外看戏的众人吼道:「小兔崽子,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去修炼去!」 一声吼得惊了久华怀里的晏琼玖,身子一抖,把毛都炸开了。 未晞看见了,道:「你吼什么吼!」 晏天阙便偃旗息鼓了,讨好般的对未晞道:「晞儿,我不说是因为不能说。」 随后又朝玉寒求救般的递眼神,未晞自然是看到了,便问:「玉寒,你说你来等一人,莫不是天阙?」 第98章 「确实是等他。」玉寒放下了茶杯缓缓起身, 「你也莫怪他,他不能说, 是因为顾虑我。」 未晞瞳仁一缩, 她与玉寒交情甚深,了解她的为人,对于晏天阙的性子便更不用说了。 玉寒擅占星卜算,神力与涂山相当。如今话说到这种地步,事牵扯到玉寒, 晏天阙又不愿说出始由来,她也不难猜出这事涉及到天机。 未晞又想到晏归之死劫一事,苏晚来未与她明说,但涂山有不与外人占卜的规矩在,当是玉寒卜算出来的无疑了。 未晞朝门外道:「大哥,带仁泽他们下去罢。」 大长老有些失望,但见事情不简单,遂也依言领着一行人走了,又让族人在外守候, 不许任何人打搅。 众人离开之后,晏天阙右臂取下后背上的物件, 只不过是拿着的这一会儿,晏天阙右臂肌肉紧绷,撑破了衣衫,臂上条条青筋凸起,整条胳膊通红的发紫, 晏仁泽迅速将其贯在地上。 这被白布裹着剑一样形状的物什碎了石板,一半没入地中,地上灰雾盪开来,起了一阵疾风,卷刮众人衣袍。 屋子里晏天阙夫妇同苏晚来夫妇,四人皆是妖界一等一的大妖,道行何其深厚,在这物件面前,竟有了屈膝臣服之意。 未晞手鬼使神差的便往那白布封裹的东西伸去,在未靠近时,晏天阙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晞儿,此物霸道无双,莫要碰它。」 未晞身上浸出一阵冷汗来,怔怔的望着晏天阙,眸光落到他的右臂上,说道:「你左臂莫不是因它折的?」 晏天阙未说话,默认了,未晞同苏晚来夫妇心底暗吸了口凉气,晏天阙何等的修为,竟因一死物折了条臂膀。 这真的是死物么? 未必,普天之下有这等神威的,六界之中一共一十八物。 这一十八件神器有灵,性情大多较为温和,如是非镜和干元丹一类,不会主动伤人,就是攒心钉或判官眼,乃至是仙界的天道三神器,都是用它时,方才显露霸道本性。 如这东西,凛然威武,傲视寰宇,一十八样神器之中唯有一物这般霸道。 未晞露出笑来,不知是喜是忧,她道:「这是帝灵剑?」 「你去寻帝灵剑了,可是为什么?」 未晞心中百般不解。妖界神器有干元丹,攒心钉,这两样都被舜尤盗了去,还有一件神器,便是这帝灵剑,遗失千年万年,从妖界最后一位妖帝身殒,妖界化为百族各自为政的状态后,这帝灵剑便再未出现过,无人寻得到,也无人敢去寻,如今晏天阙用了数百年去寻它,如何寻到的?又为何去寻它? 苏晚来是晓得一些的,看向晏天阙道:「这事怕是得从百年前说起了。」 华春肯却抢着说:「不管是什么时候说起,你说这把几个孩子抛下,自己跑出去,这么多年不管,就得罚罚,你说是不是,未晞。」 晏天阙面色一僵,看了眼玉寒,期盼她说说话的,不想人把脑袋撇过一边去了。 未晞听华春肯提到孩子,脸色立即变了,朝晏天阙看了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 晏天阙看了幸灾乐祸的老友一眼,咬着牙硬着头皮,还是一屈膝,把膝盖跪在两只茶杯上边。 这时玉寒方才说起话,道:「你封印舜尤之后,妖界得到休养,那时天阙带着归之来见我,彼时归之三岁,不小心打碎了我的玉盘,沾了血迹在上边,我无意间卜得她成年之后百年内有一劫,乃是死劫,且劫数之重,牵连到整个贪狼,乃至整个妖界,与她牵扯的人或事,必然被搅进祸端里来。」 玉寒立在一旁,依旧云淡 风轻,她道:「天阙来恳求破劫之法,我便替他算了解法。」 未晞敛着眉,唇角抿的很紧。晏天阙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玉寒仙尊不惜忍受天道反噬,为期儿卜算破劫之法,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晏天阙得知此事,慌乱投医,也曾求过苏晚来卜算破劫之法,奈何族规在前,天劫当头,苏晚来只能推辞,晏天阙也不愿为难他,依旧来寻玉寒,他并未抱多大希望,却不想玉寒只沉吟一番便应了。 第199页 破劫一事涉及天机,知道的人越多,玉寒所受反噬越重,晏天阙已然觉得对不起她,又恐被有心人得知做文章,晏天阙便守口如瓶,连苏晚来都没告知,只自己一人悄悄走了。 未晞按着这些人的性子,大致能思索的清来龙去脉,却依旧不能释怀,道:「便是如此,又何须你亲自去。」 「让玉寒逆天卜算,遭受劫噬,我已然不安,泄露给他人,恐增其负担,我于心何忍,再者……」晏天阙侧了侧身子,露出自己断臂来,他道:「便连我亲自动手都落得这般下场,我又如何放心让别人去?」 「那你为何连封家书都不回,连声道别都不给,他们已然没了自己娘亲,又接连失去了他们爹爹!还有!」未晞声音一点点扬起,面上带了薄怒,说:「我听仁泽和大长老说了,你以前如何教导归之,不,应当是用教训更合适,天阙,那时候她才多大,你那般教导她!你!」 说着未晞便越发生气,面上染得娇红,她抚了抚心口,心中怅然无奈,心疼有,是对自己几个孩子的,怒火也有,是对晏天阙的。 她对这些孩子有多少爱?细心教导,望着他们从只会打滚爬行,吱吱呀呀,到身姿矫健,出落的英才无双,声声唤她娘亲,那都是她用心血灌溉呵护的。 晏归之的出生,是万众瞩目,是全族的期待,她心底欢喜,也是万般无奈,她不能像爱她哥哥姐姐那般来爱她,只得寄希望于晏天阙,希望他好好教导她,好好爱她。 然而她回来,所听所闻,皆是那个孩子承受太多,纵然事出无奈,她也难以释怀。 晏天阙罕见的面色沉重,他道:「妖界大乱,帝灵剑出,期儿将来会承受什么不难料到,有些事大哥仁泽他们能帮她,能护她,但有些事他们做不得,也不可能处处护全她,她得自己承担。前路多舛,她若不练得一身铜皮铁骨,不修得钢胆金心,她如何走的下去,她生来就与仁泽他们不同,应当经受更多的磨练。在我的羽翼下,不经风霜,于她无益。」 晏天阙闷闷道:「我让她吃苦,好过敌人叫她流血。」 「她的时间很少,她只能日夜磨练,她要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才能度过这一关。」 未晞声音柔软了些,哀怨的望着他,说道:「你磨练她,严训她,便是一丝一毫都不肯给她笑容,便是一丁一点的抚慰温暖都不肯给她,你知不知道我见她时,她生疏无措的模样,我瞧见了多痛心。」 晏天阙眉头抖了抖,忽显出几分委屈来,他道:「期儿很优秀,很懂事,很贴心,我不敢松懈,我怕一晃神,便不忍了。」 晏天阙一抬头,见未晞眼眶红了,落下两滴清泪来,连忙起了身,要近前来为她拭泪,不想未晞躲开了,冷喝道:「给我跪着。」 晏天阙:「……」 默默的收回手,又跪了回去。 戏看完了,华春肯也不免替晏天阙说两句,她轻轻一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此事也并非他的过错,未晞,如今还是先商量归之的死劫要紧。」 未晞望着那被白布缠绕的帝灵剑,看向玉寒,歉然道:「玉寒,如今你对我们说了这破劫一事,于你可有害?」 玉寒拂袖淡笑,「劫数已至,也不在乎多你们三人知道了。」 晏天阙便有些气恼道:「那你先前为何不言语。」 玉寒笑说:「我是告知你如何破劫,告知你天机莫要泄露给其余的人知晓,恐我难受这天劫反噬,可没让你这般训归之,这当跪的时候,便要多跪跪,你说是不是。」 晏天阙:「……」 未晞道:「玉寒,如今寻了帝灵剑来,要如何解期儿的劫数?」 「她的劫数两层,一层是她体内攒心钉,攒心钉害她命,二层是千里之外作乱的舜尤,舜尤乱她族,若要破劫,方法倒也简单。」玉寒眼睫微垂,道:「妖界神器,相互感应,当年舜尤吞了干元丹,方才那般容易取到攒心钉,如今攒心钉在她体内也不消取,倘若她能驯服帝灵剑,这攒心钉自然乖乖臣服。」 未晞道:「期儿攒心钉在身,动用灵力恐引得攒心钉暴起,伤及心脉,到时候怕是没能收服帝灵剑,怕已,已……」 未晞蹙了蹙眉,又道:「且这帝灵剑是何物,我们都清楚,这般狂肆,莫说期儿,便是我等四人,全盛之时都不敢说能驯服它。」 玉寒不以为意,说道:「神器,最主要的还是讲求缘分,卦象显示这是归之破劫之物,不会一点缘分都不在的。」 未晞沉吟片刻,问玉寒道:「你觉着期儿有几分把握能驯服它?」 玉寒道:「四成,其后有我相帮,驯服攒心钉的机率有八成。」 未晞几人面色不大好,玉寒便道:「破劫本就是死中求生之事,倘若另寻它法,归之身殒的机率可是十成。」 四人依旧不说话,玉寒说道:「其实这事还是得由她自己决定。」 玉寒拂了拂袖,朝外走去,说道:「我去寻她,知会她此事,顺带找她讨欠我的喜酒,你们便继续处理家务事罢。」 第99章 玉寒来寻晏归之和苏风吟时, 两人已醒了,晏归之已平定了许多。 苏风吟对玉寒素来有莫名的敌意在, 即便是她还未正式与她见上一面, 只是这次她过来,她还是很欢喜的。 第200页 她知道玉寒对于晏归之来说是导师是益友,此时晏归之正消沉,若得她来,晏归之心底必然欣悦些。 更何况这人还给她们带来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苏风吟显得有些激动, 声音不觉扬起来,道:「你是说只要驯服帝灵剑,便能取出攒心钉?!」 「是,以归之现在的身子,还有四成机会。」 苏风吟的神色又立刻暗沉了下去,眉头微敛着。 晏归之握住她的手,说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自然是越快越好。」玉寒听晏归之的话,晓得她已经决定了,便道:「要不要我留些时间给你们说说话?」 晏归之点了头, 玉寒便退出去了。 听着合上门的声音,晏归之手落在苏风吟肩上, 顺着她肩膀,抚上她脸颊,「不要害怕。」 苏风吟眸子蒙着一层水汽,她晓得晏归之的身子不能再拖了,偏偏医师殿又寻不出一点办法来, 这死中求生的法子仿佛成了最后的出路…… 如今面对如何的险境她都泰然不惧,唯独晏归之成了她的软肋,依旧是她恐惧的源头,她害怕她受伤,害怕她离开。 苏风吟道:「可是只有四成机会,归之……」 苏风吟抱住她,至少这种时候该让她安心的,但苏风吟做不到。 「不要害怕。」晏归之轻抚她的后背,她乌丝犹若绸缎,从她掌心划过,就像蒲扇,抚平了心中的褶皱,晏归之柔声的说道:「不若我们来做个承诺,我承诺你,一定会驯服那帝灵剑,一定会回来。你看,先前我被这攒心钉刺中,依旧没丧命,这一次我也定能继续陪在你身边。」 「好。」苏风吟揪紧她背后的衣衫,说:「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 玉寒带着晏归之和苏风吟返回书房的时候,未晞几人退到庭院中,书房四周皆是族中道行高深之辈守候。 晏归之越过未晞和晏天阙时,脚步略有些凝滞,身子一瞬间僵硬了,却依旧是跨越了过去,并未停下来,也并未说什么。 晏天阙现在能近处好好看晏归之,见她气韵雅致内敛,又出落的出尘绝秀,莫提多骄傲,只是巴巴的望着她过,见其没有一丝停顿,又不免感伤,沉沉嘆了口气。 未晞斜了他一眼,道:「莫在这里碍眼。」 四面有不少族人,尚不知晓晏天阙回来,见其与老族长十分相似,又与未晞亲厚,已猜出几分身份,只一个劲地往这边瞧。 如今晏天阙也不是族长了,毫不顾忌,在自家夫人面前俯首认错,不要一丝族长的尊严,「晞儿……」 「离我远些!」 「……」 晏归之走到书房门边,站立在门槛前,顿住了步子。 她如今目不能视,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片漆黑的,但此时,在正前方,有一物却在这一片漆黑里散着幽幽金光。 晏归之缓步踏了进去,她离得越近,那金光越炽,待走到它跟前,已是罡风不断,将她往它的方向拉扯。 晏归之手伸出,我在剑柄上,甫一握上,白布立即散开落地,金光万丈。 帝灵剑起,带着晏归之直冲天际。 此处房屋登时瓦碎梁倒,苏风吟失声唤道:「归之!」 玉寒出手阻拦,道:「此事旁人帮不 了她,还是在此处静候佳音罢。」 帝灵剑带着晏归之沖向九霄,迎面推助的风力生勐,耳旁风声唿啸。 晏归之吸了口凉气,松了剑柄,身子自然落下。 帝灵剑一转,剑锋反朝她袭来,锐利剑意四面八方刺来,这杀意倒不是最难让人忍受的,帝灵剑身上的帝王神威能让人屈膝臣服,最能消抹人的战意,变得消沉,倘若意志不坚,在其跟前已然是奴僕。 晏归之轻喝:「青锋!」 帝灵剑来的好快,势如闪电,晏归之唤出青锋连挡带退,依旧被划破了面颊,面上渗出血来,风一吹冰凉滑腻。 晏归之青锋一挽,战意昂扬,「今日,我必然收了你!」 一人一剑在虚空中往来过招,帝灵剑无人把控,剑身灵活多变,晏归之剑法卓绝,虽有攒心钉在身,出剑却是灵力磅礴,一副以死相拼的模样。 盂山渐渐飘起了雪,九霄之上寒风更紧,浓云白雾之中金光闪烁。 晏归之胸口攒心钉越发不安分,痛意明显,晏归之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来。 晏归之双手执剑,知不能再拖,要在下一招全力一击,同帝灵剑分出个胜负。 帝灵剑袭来,有碎星辰破虚空之势,越来越近,待离晏归之面前一丈之远时,晏归之持着青锋刺出。 剑锋交汇一刻,有金属崩裂之声,青锋从剑锋处破碎,昔日雌剑断,今日雄剑碎,帝灵剑强硬攻来,势道不减,往前便能贯穿晏归之心脉。 晏归之身子一偏,用左肩接下了这一剑,帝灵剑刺入晏归之身躯,来势顿减,晏归之一把握住剑柄,灵力爆灌入帝灵剑之中。 原形金光遍身的帝灵剑陡然暗沉,稍顷,剑身之上绽出条条金纹,就如同在高空处俯看的河脉一般,蜿蜒着遍布了剑身。 眼看金光更甚,便像是要将剑身爆开一般,帝灵剑抖了一抖,忽的乖觉起来,气势全然收起了。 盂山之众在下等的焦急不已,是口干舌燥,时间越久,这心跳的越是纷杂。 第201页 空中翩翩雪来,熄不灭一伙人心火,一个个抬头往空中空望。 苏风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灵力也不曾用,雪落了她一身,苏晚来欲要给她遮雪,被华春肯扯了扯,示意他让苏风吟一人静静,苏晚来方才一摆袖,深嘆了一声,不过去了。 忽然,空中风声有异,玉寒疑惑的嗯了一声,几乎与苏风吟同时朝空中看去。 空中起先只是一抹黑点,眨眼便成一道白影,如流星陨落,朝这边坠来。 那身影四周烟雾氤氲,倏忽间便落到地上,青砖崩裂,砸下一个大坑。 晏归之握着帝灵剑,半跪在中央,唤了一声:「风吟……」 撇下帝灵剑,摇晃着起身,还未跨出两步,脑袋一昏,向前倒去,意识消失之前,触碰到了温暖的怀抱,嗅到那安心的味道,晏归之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轻声呢喃:「我回来了……」 晏归之意识再次回笼时,觉得自己平躺着,似漂浮着,耳边流水潺潺,身下温热。 晏归之腰上发力,欲要起身,半个身子便沉到了水中去,忽听得耳边有人说:「醒了?」 晏归之道:「玉寒?」 「这是何处?」 玉寒环着双手立在泉边,道:「朝阳山最大的灵泉。」 晏归之捂着自己左肩,上边已经结痂,她正要说话,遽然间闻得耳畔有破空之声,下意识一掌噼过去。 帝灵剑被打中剑身,落到水池中,顿了半晌,哗的窜起,却再不敢近晏归之的身了。 玉寒瞧它那怯怯模样,与先前的嚣张真是有天囊之别,不禁好笑道:「是帝灵剑,你打他做什么,可是叫他好委屈。」 晏归之收手,方记起收服帝灵剑的事,还有些没实感,「我下意识……」 帝灵剑发出嗡嗡声响,仿佛在应和玉寒的话。 晏归之没同这般有灵性的器物相处过,先前青锋也算是灵性十足,但终究是死物,这帝灵剑仿佛是个有心智的人般。晏归之抿了抿唇,道:「抱歉。」 玉寒笑道:「你可要哄好它,接下来替你驯服攒心钉,它是必不可少。」 晏归之道:「现在就开始么?」 玉寒神色微沉,道:「你看看攒心钉离你心脉还有几分远?」 晏归之灵力内探,因为刚才毫无顾忌使用灵力,狮心已损,攒心钉几乎贴在心脉之上。 晏归之道:「要如何做?」 玉寒手一招,帝灵剑虽不情愿,却是乖乖落到她手上,被她贯在她所站方位上。「帝灵剑神威外放,会压制攒心钉,你便如先前般,灵力倒灌入攒心钉内,我来护你心脉。」 晏归之沉默了片刻,道:「好。」 她如今的身子是承受不住与攒心钉正面交锋的,但既然玉寒说护住她,她便相信她能保她无虞。 玉寒盘膝坐在泉边,双指直至晏归之灵台,灵力游走,如入无人之境。 晏归之全身灵力倒流,汇聚心脉,如勐虎蛟龙,朝着攒心钉撕咬而去,就在这心脉处悍然开战。 攒心钉碍于帝灵剑帝皇之威,本就三分胆怯,如今晏归之同归于尽的气势更叫其退缩半截,且那探入晏归之体内的另一股力量神秘莫测,叫它十分忌惮。 晏归之同攒心钉僵持半刻,将攒心钉逼退了些,自身也力竭了,此时玉寒又一股灵力汇入晏归之灵力之中,一面护她心脉,一面助她降服攒心钉。 灵力之浩瀚磅礴叫晏归之也诧异不已。 晏归之本以为对玉寒修为有所了解,如今看来,所见识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玉寒清喝一声:「收!」 三节攒心钉倒飞出晏归之胸口,带出几抹鲜血,攒心钉往外飞窜去,帝灵剑起,往前一拦,攒心钉立刻乖顺的浮在空中,再不敢异动。 玉寒收回灵力,晏归之浮在水中有些乏力,身前的水流中飘出缕缕红丝,胸前的伤口在缓缓癒合。 晏归之忽的叫道:「玉寒。」 「何事?」 「卜算天数是修行大忌,莫说将此泄露给他人,你为何如此帮我?」 玉寒沉默了,良久,她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晏归之怔然,她记性算是好的,再者若是玉寒说欠她人情,当是件大事,为何她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玉寒又笑了,淡雅如故,她道:「咱们这么多年交情,这点忙自然是要帮的。」 晏归之:「……」 玉寒道:「你休息休息恢復了力气便快些出去罢,她还等着呢。」 晏归之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一想到她,又感受到自己切切实实的活着,便想立刻见到她,嘴角就泛起了笑意来。 玉寒道:「事已了,我便先走了。」 晏归之寻着她的声音看去,忽见前边一道金光,一道蓝光,金光自是帝灵剑发出来的,那蓝光…… 晏归之心中一震,一个想法唿之欲出,帝灵剑是神器,虽已臣服于她,戾气收敛,却也不是什么人都碰得的,玉寒先前却能轻巧的拿住它…… 晏归之游到岸边,急道:「玉寒,你是… …」 离去已远的人,转瞬到了她身前,双指点在她额头上,道:「嘘,不可说,不可说。」 「我帮你,已是私心,要遭天劫的,你道出我的身份,是想给我惹更多麻烦么。」 第202页 「……」 玉寒嘴角一弯,摸了摸她的脑袋,如此自然,「这次,要和她好好的啊。」 话落,化一道清风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玉寒就是个bug 第100章 涂山之上, 琼英漫天,玉蕊遍地, 松浪覆雪。苏风吟候在屋外, 因怕进去扰了晏归之收服攒心钉,心底又担忧恐其出什么岔子,便等在外边,并不离去。 空中雪花渐大,苏风吟坐在石墩上, 眼前白蒙蒙氤氲一片,她脑袋轻轻靠着苍松树,望着乱舞的雪花,渐渐闭上了眼,耳边风声不息,她渐渐回想起去年族会时,两人在崖边树洞里看雪的情景。 晏归之执着她的手,呢喃着她的名字「风吟。」 「风吟。」 苏风吟遽然睁开眼来,面前的人衣着依旧清淡, 颜色与那些雪一样。 晏归之半蹲着拂去她头顶上的积雪,有些责怪道:「一直在外边吹冷风?怎么不用灵力遮挡?身子这么凉。」 晏归之抿着唇角, 她自然是知道的,她在灵泉里待了多久,苏风吟便在外边等了多久。 晏归之道:「怎么不进去?」 「我怕扰着你们。」苏风吟见其安然出来,容光饱满,已然知道她驯服了攒心钉, 可依旧不放心的问:「你身子如何了?玉寒呢?」 「我身子已经大好,玉寒当是回……仙界了罢……」晏归之又道:「我们回盂山罢,去通知大哥他们,这些日子他们为了我的事昼夜不安,如今总算是将这劫难熬过去了。」 苏风吟没有动作,晏归之如今能动用灵力,灵力探出如蛛网,她虽不能视物,但这灵力就相当于她的另一双眼睛,描摹出四周物什的形状姿态,所处方位,以此她能辨出苏风吟没有动作,晏归之问道:「怎么了?」 「腿麻。」 晏归之嘴中溢出一声浅笑,有灵力在身,怎会有腿麻一说的。晏归之也不去戳穿她,而是乖顺的俯身向前,将人打横抱起。 苏风吟自然而然的搂着晏归之的脖子,晏归之将她颠了颠,喃道:「又轻了。」 苏风吟轻唿了一声,笑说:「要重的你抱不起来才好。」 帝灵剑并没有被晏归之收起,而是任它自由飞蹿,帝灵剑乖乖的跟在晏归之后边,时而左边绕绕,时而像右急射而出。 苏风吟见此,不禁好奇,道:「这帝灵剑同先前见得怎么有些不一样,与我们见过的那些神器倒有许多不同。」 晏归之轻笑道:「我们统共也没见几样神器,且我们又不是它们的主人,不与它们相处,只与它们为敌,自然不知道它们平时是什么模样。」 「说的也是。」苏风吟随意的往它一招,本未想过能把帝灵剑招过来,毕竟晏归之才是这剑的主人,似这等霸道的神器,向来只尊一主,对其余人都是爱答不理的,坏的可能直接出手了,倒不想帝灵剑在空中绕了一圈,乖乖的将剑柄落在苏风吟手中。 「……」苏风吟道:「这帝灵剑……怎么这么乖顺……」 晏归之见帝灵剑毫无挣扎的就落在苏风吟手里,心底也奇怪,又想起先前玉寒也是轻易就拿过来了,不免想是不是她把帝灵剑霸气给磨没了,因此人人能碰…… 帝灵剑从苏风吟手中起来后,便立在空中,绕着两人飞,剑锋对着地面,上上下下,像人蹦跳那般。 苏风吟笑道:「这帝灵剑跟个孩子似的。」 不知为何,苏风吟竟觉得它此刻就如同婴孩亲近父母一般,亲近她们。 苏风吟将脑袋靠在晏归之肩上,撇了撇嘴。 晏归之问道:「怎么了?」 苏风吟道:「我们要是也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晏归之道:「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从天枢回盂山,苏风吟还未展现出什么兴趣,不想如今倒 是说出这话来了。 苏风吟努着嘴,道:「如果有个孩子像你,肯定很可爱。」 晏归之笑道:「有我不够吗?」 苏风吟微微扬起身,贴在晏归之耳朵边,说道:「那你是不是听娘亲的话,任娘亲揉圆搓扁。」 声音软媚,酥麻人的身子骨。 晏归之面色如常,耳根通红,苏风吟见撩拨她得逞,便身子乱颤着笑起来。 晏归之:「……」 这时,攒心钉也从晏归之袖中熘了出来,三枚攒心钉急速飞行,仿若黄蜂。 苏风吟余光瞥见,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这攒心钉现在虽然是晏归之的东西了,但只要想到晏归之因其受的苦,她心情便不好。 攒心钉认了晏归之为主,对其身边人自然不像先前那般锋芒毕露,敌意十足,现在受到苏风吟的敌意,俱是怯弱不已,到是晓得怕了,毕竟这女人可是毁了它们九节分身。 攒心钉退到晏归之侧面去,不敢在苏风吟面前晃悠。 晏归之笑道:「好了,如今是友非敌。」 苏风吟仍是不满的哼哼了两声,道:「如今舜尤有干元丹和是非镜,我们有攒心钉和帝灵剑,冥界三件神器,仙界三件神器,战力算是持平了,这一仗,比先前有打头。」 …… 两人回了盂山,一路上遇见不少族人,也有许多别族的妖,见晏归之大好,欣意满面。 月皓和月皎在东望宫门边等候,朝两人跑来,行了一礼,月皎喜道:「族长灵力浩瀚,想必身子已是大好了。」 第203页 月皓胳膊肘捣了捣他,说道:「如今当唤帝尊的,你个没记性的。」 先前两人一直唤的族长,因着两人了解晏归之性子,知她责任心重,怕提及妖帝身份,引她忧思。 现在晏归之已恢復了,两人还听闻其得了帝灵剑,莫提多欢喜,多骄傲。 来接人时,可是仰着头走出来的。 晏归之和苏风吟在前,两人便跟在后边,絮絮叨叨:「帝尊,听闻那帝灵剑出,浩瀚神威,万妖俯首,不知帝灵剑什么模样?」 「帝尊,属下听闻帝尊把攒心钉也给收了?」 「帝尊……」 晏归之顿住步子,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 两人便嘿嘿直笑,说道:「先前见玉寒仙尊带帝尊去涂山,便向六殿下和子菁殿下问了问。」 晏归之嘆了一口气,道:「莫唤我帝尊了,还是照旧唤我族长罢。」 「唉,为什么,帝尊听着霸气些,帝尊如今是妖界之主,礼数自然不能差的!」 晏归之:「……」 苏风吟红袖掩面,眼眸弯成月牙,扯了扯她衣衫,笑着唤她:「帝尊。」 晏归之面上薄红,道:「你也跟着闹。」 苏风吟靠着她的臂膀,将身子的重量倚在她身上,贴着她走,笑个不停。 两人去了书房,晏天阙夫妇和苏晚来夫妇,一众长老,两家孩儿,除却守边的晏杜若未来,其余的都到了,好大的阵仗。 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说的话也正在说。 晏天阙百年未回,见族中多有变化,自然不免感慨一番,又见自己几个子女,如晏归之从孩童到成年,自是变化最大的,再就是晏琼玖…… 晏天阙伸出了右手摊着,笑眯眯道:「琼玖啊,到爹爹这里来。」 久华见晏天阙伸出手来要抱晏琼玖,有些不大情愿,她好不容易将晏琼玖毛髮给抚弄平整。 久华以前见过晏天阙,但是只对未晞印象深刻些,再者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对其的感觉不过是外边流传的雷厉风行,果决勇勐的族长,后来又听晏归之和晏琼玖提过这位爹爹几次,又对其改观了,觉着是个不称职的爹爹,敬仰的同时又有些牴触,因着她总会想起自己的父王。 可她日后若是真同晏琼玖在一起,她也是要唤这人爹的。 有些头疼…… 晏天阙一只手伸着,面上巴巴的望着,久华没有递的意思,晏琼玖往他这看了两眼也有些犹豫。 未晞道:「她在那躺的好好的,你扰她做什么!」 晏天阙有些神伤,他想跟自家女儿亲近亲近,咋地还比不过一个外人了。 晏天阙不免打量起久华来,「子菁殿下,距上次一别已有数百年了罢,当初我等虽未深交,但殿下与小六缘分倒是不浅。」 「子菁殿下是怎么遇上小六的?」 久华道:「偶遇。」 晏天阙又道:「在何处遇上的?」 久华道:「天枢。」 晏天阙接着又问:「哦,那……」 晏仁泽道:「爹,你话忒多了些。」 晏天阙轻吼:「怎么说话的,小六朋友不多,像殿下这等深交的,只殿下一人,爹自然要多关心关心!」 久华:「……」 倒是直接。 这边正说话乱着,靠在门边的晏修灵眼利,最先瞧见晏归之,便喊道:「归之回来了!」 众人注意便都被吸引了过去,不过几息时间,听得脚步声近,俱朝门边看去,见晏归之和苏风吟携手进来,月皓和月皎立在门外。 晏归之朝一行人道:「归之已经大好,这些日来,害兄姊,大嫂,叔伯担心了。」 大长老笑道:「身子恢復就好,恢復了就好啊!」 华春肯道:「归之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晏归之朝着苏晚来和华春肯一拜,道:「爹,娘,我与风吟成婚多日,却未正式拜望二位,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因着这些日子病着,苏晚来和华春肯又来去无踪,她倒不成好好的跟二人打过招唿,这次两人都在,她行起礼来倒是十分顺畅,因着这些是她经常做的。 华春肯扭着腰,毫不见外,一把将晏归之搂在怀里,道:「哎呀,还是归之乖,讨人喜欢,不像我家孩儿。」 苏风吟挑眉笑道:「你不喜欢,也是你家孩儿。」 母女俩一笑,十分相似。 华春肯在这头揉捏肆无忌惮的晏归之,晏归之因她是苏风吟娘亲,十分顺从,又因她与苏风吟脾性相近,且带了几分母性的光辉,就不禁放松了些,嘴角露出笑来。 华春肯一挑眉,朝未晞笑了笑。 未晞:「……」 苏风吟一把将晏归之抢来,道:「差不多就行了!」 「啧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瞧瞧,这般护食。」 作者有话要说:晏天阙:别人家都是婆媳关系不好,怎么到了我这是公媳关系不好???老二啊,爹爹这公媳关系美满和谐,这最后的希望就靠你啦,请你务必把你媳妇调教的知书达理,温婉柔顺啊! 晏杜若:爹,你想我死:) 华春肯:哎呀,这小银狼真听话,我可以随意撸啊(挑衅的看向未晞) 苏风吟:娘亲,女儿劝你适可而止:) 未晞:春肯,好友劝你善良:) 第204页 再码一章日常就开战啦 第101章 华春肯和晏归之闹了一会儿, 到是叫她心襟敞开了些,不似先前那样紧张。 此时未晞也早走了过来, 晏归之对她道:「娘亲。」 这一声比先前叫的顺口了许多, 或许是因有华春肯在一边,叫她没有了那么之前的拘束。 未晞心中一热,应道:「诶。」 「这些日子害娘亲忧心了。」 未晞伸出手,顿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她笑道:「你没事了就好。」 华春肯在一旁,牵着未晞的手,强硬的放在晏归之面上,两人都感觉到晏归之身子一僵。 华春肯将手收回,说道:「想摸摸她就摸摸呗,你何时这般畏畏缩缩的了,我看了都替你着急。」 手下的面旁柔软,有些凉。未晞想起这孩子刚出生时,她也曾抚弄过她柔嫩的面颊, 恍如隔世啊。 未晞心头一热,语中竟带了丝哽咽, 道:「你受苦了。」 晏归之嘴角轻轻抿起,面旁微微垂下,没有说话。 未晞尚在悲怅的心情中沉溺,晏仁泽走来,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道:「娘亲。」 未晞这才收回了手,转过了身躯,抬手拂了拂眼角。 接着晏天阙也走了来,晏归之放软的身躯立刻紧绷了起来,她嵴背挺的笔直,好似身上每一块肌肉都不敢放松。 苏风吟最先察觉到她的变化,立刻就有些不开心了。 先前她与晏天阙交过手,瞧见其对未晞的态度,就已猜出他的身份,只是后来晏归之就过来驯服帝灵剑,她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就算再见了晏天阙也未与他打过招唿。 也不知这人晓不晓得她和晏归之的关系了。 只是不管怎样,她不大喜欢这爹爹,她自然是不承认这是因为他一见面就跟她动手,还敌意十足,她觉着是因着这人百年前对晏归之的严厉,影响之深,便是如今晏归之见了他,身体还会下意识的反应。 晏归之吞咽了两口寒气,十分恭敬的唤他:「爹。」 态度谦恭之异常,与平日里不卑不亢的她迥然不同。 晏天阙沉沉应道:「嗯。」 晏天阙又问道:「玉寒可助你将攒心钉收服了?」 晏归之回道:「孩儿已将帝灵剑和攒心钉收服。爹劳心百年,奔走万里,寻来这帝灵剑,孩儿不敢有辱爹的厚望。」 晏天阙看向晏归之双眼上蒙着的白布,雪白的颜色亮的像刀锋,扎眼更扎心,他想起大长老所说的『治癒渺茫』,心底一凝,道:「我听仁泽说你是在冥界时被殷子炀伤的,中了攒心钉,还毁了你双眸。」 晏天阙心底恼怒,声音便不自觉厚重发寒。 晏归之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就说道:「是孩儿大意轻敌,得此灾祸,请爹责罚。」 晏天阙一愣,屋中众人目光纷纷朝他看来,有恼怒的,有怨愤的,有无奈的,还有如野兽一般凌厉的。 大长老走过来,一把将身子弯下去行礼的晏归之扶起,扯着她臂膀把她拉开了,「他现在是哪根葱,管到妖帝头上,责罚?老子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他要是动一根手指头,老子打断他的腿!」 晏天阙:「……」 未晞看了晏仁泽一眼,晏仁泽眸光复杂,朝她点了点头,只这一个动作,未晞便是懂了许多的,她眸色骤然变冷。 未晞道:「你想罚她?」 晏天阙虎目大睁,道:「我……」 他不想啊,他没说要罚啊。 未晞道:「你动她试试!」 晏天阙:「……」 苏晚来出来打圆场,笑道:「好啦,归之恢復是喜事,本该高高兴兴的,你们弄的这么紧张,倒是叫孩子们不自在了。」 晏天阙咳嗽了两声,对晏归之道:「爹没说要罚你,你莫要多想,爹只是想问问当时的情况。」 晏归之立即回他道:「当时孩儿不慎被殷子炀用判官眼攫住目光,无奈之下只能用南明离火灼了双眸摆脱他的控制,那时攒心钉落在殷子炀手中,它使了攒心钉来欲要取夺孩儿性命,被风吟拦下九节,余下三节埋入孩儿心脉。」 晏天阙道:「哦。」晏天阙又不免将目光落在苏风吟身上,方才那野兽般兇横的目光便是这人身上发出的,小小年纪,修为深不可测,他心底也不禁对苏家这丫头称赞一声。 苏晚来便过来对苏风吟道:「风吟,还不快叫爹!在家散漫惯了,不知礼数了。」又对晏天阙道:「天阙啊,你还不知道,风吟同归之成婚了,还算是我俩牵的线。」 晏天阙:「嗯……嗯?!」 晏天阙回头来瞪着苏晚来,又看了一眼屋中的人,皆是一脸平静,他脑子便更加发热,头髮都恨不得竖起来,「什么成婚?!」 一众人:「……」 晏仁泽几个兄弟和苏晚来夫妇如此这般将事情原委道来之后,晏天阙沉默良久,望着两家的女娃娃,心底一片茫然。 苏风吟搂着晏归之的胳膊,向着晏天阙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句:「爹。」 晏天阙:「……」 这第一次见面就打了自家女儿的媳妇,这…… 未晞懒得看他发怔,对苏风吟道:「风吟,归之身体虽已恢復,但方收服神器,还需磨练,你先带她回去,好好休息,磨练神器。」 第205页 苏风吟拉着晏归之不容其滞留,向众人告退后,一径走了,方才晏归之那慌忙请错的模样害的她心疼的要死,她乐得早些离开。 …… 两人倒是没有回去歇息,而是应了晏归之的要求,去了书房。 书房有四层,顶楼处理公务,后边是陡坡,前边是庭院,晏归之在庭院里练帝灵剑,要磨练与帝灵剑的默契。 一上手,如鱼得水,几剑舞来,格外畅快,仿若心有灵犀般。 因着众人都跑去看晏归之驯服帝灵剑一事,后又聚着等她,今日公务已积攒了一些,苏风吟无奈之下,只得乖乖的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听得外边剑气破空之声,苏风吟发怔,眼前能浮现出晏归之舞剑的身影,她心痒难耐,几番咬唇,低声道:「个不解风情的,也不知道来一边陪我,就知道练剑!」 说人人到,屋外风声一刮,晏归之走了进来,笑道:「我方才听到有人叫我。」 苏风吟道:「许是你听错了。」 晏归之并不进前来,只是站在落地花罩边,道:「那应当是我听错了罢。」 她人便只站在那里,一毫不进,嘴角弯着,也不说话了。 苏风吟抿了抿唇,道:「还不过来!」 晏归之方才走过去,进了她身,苏风吟便一把揪住她衣襟,扯到自己面前来,亲了一口,道:「哼!」 晏归之乖觉的坐在她身旁,笑她:「食肉的狐狸,一天都吃不得素。」 苏风吟道:「那是,比不得你这只银狼,天天吃素。」 晏归之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面颊,说道:「不,我也爱吃肉。」 「那……」 晏归之手指抵住苏风吟凑过来的双唇,说道:「先处理政务。」 意思再明显不过 的,苏风吟顿时干劲十足,批阅起来,一目十行。 晏归之在一侧陪她,遇到她拿不定主意的,亦会帮她。 苏风吟执着一封来信,她道:「方予安来信说,青牛一族铸造赶制法器利刃,远赶不上各族需求。」 苏风吟冷笑了一声道:「流波山出的法器威力无双,那些妖族,到了这般地步,还想要在战争中捞些利益么。」随后又苦恼道:「只是如何区分真正需要法器利刃的妖族和想要趁势得利的妖族,这法器得如何分配。」 晏归之沉吟道:「平均分配就是,其后上书再要法器的妖族,让他们凭斩除半妖鬼族的功绩来取,能者出力多者自然多得。」 苏风吟笑道:「确实该如此,此后不怕他们省力!」 苏风吟连忙回了信,待到一日政务终了,已是日落西山,温柔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苏风吟舒展着身子,大大的呻吟了一声。 朝晏归之瞄了一眼后,直接倒在她怀里。 苏风吟软软的唤她:「晏归之。」 「嗯?」 「你知不知道我忍多久了。」 晏归之浅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你打算怎么赔我?」 苏风吟搂着晏归之脖子,将人带倒在坐塌上,两人斜躺着,晏归之一手放在苏风吟腰下,笑说:「是陪你,还是赔你?」 苏风吟柔韧的腰肢一起,嘴唇就凑到晏归之耳边来,惑她道:「都要。」 晏归之抚弄着她丝绸一样的青丝,柔声道:「我有的,都给你就是了。」 苏风吟狡黠一笑,说道:「你说的,待会不许说『有度』」 苏风吟腰上一使力,将晏归之带转着翻了个身,撑在她身上,又道:「也不许喊累,不许示弱博我心软!」 晏归之嘴角一扬,缓缓道:「你自己莫要叫停才是。」 苏风吟娇容泛起一阵桃红,眼中水波漾漾,蒙上情的纱雾,她缓缓俯下身,嘴唇与身下的人纠缠在一处。 甜津互溶,香汗渐生。 两人外衫已解,正要解了腰带时,外边传来脚步声,进到门前,便唤道:「期儿。」 晏归之身子一僵,是晏天阙的声音。 晏归之快速起了身,穿好了衣裳,苏风吟仍旧坐在榻上,面上黑如焦炭。 晏归之迎出去,叫道:「爹。」 「嗯。」 两人一阵沉默,直到苏风吟出来,毫不掩饰的冷冷的盯着晏天阙,晏天阙手握拳掩在嘴边咳嗽了一下,说道:「你在和风吟处理政务?」 「……是。」 晏天阙从怀里取出一根枯枝样的东西,递给风吟,说道:「这是我昔日在外得来的一灵宝,驱阴祛邪的至宝,灵力充沛,也能助你更好的掌控神器,你收着。」 晏归之道:「谢谢爹,孩儿定善加利用,更进修为。」 晏天阙又站了一会儿,本想多说些话,又找不到话题来,且苏风吟看他的眸光着实冷了些,他道:「我先走了,你……」 「好些休息,莫要累着。」 晏归之愣了一下,道:「……」 晏天阙离开了,出了书房,走在迴廊上,见到尽头等着的人,他便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晞儿。」 未晞道:「如何?她休息了不曾?」 晏天阙道:「还未休息,和苏家的丫头在处理政务。」 未晞道:「你去时,她什么反应?」 晏天阙嘆了口气,道:「同先前一样。」 末了又不免嘀咕,「倒是苏家那丫头,不知哪里惹着了她,那模样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我好歹也是她半个爹爹!」 第206页 未晞冷哼了一声,道:「你那般苛责她爱人,她不和你兵刃相向就是好的。」 「我哪里……」 「唉,晞儿,你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晏天阙:为什么我女儿媳妇这么凶? 苏风吟:) 第102章 三日一过, 众妖聚兵盂山脚下,贪狼搭建出师台, 欲要出师之前, 振奋军心。 晏归之同苏风吟乘月皎月皓而来,久华抱着晏琼玖乘风跟在一侧。 苏风吟望着下边无边妖族,道:「归之,舜尤今日当真会动兵?」 晏归之道:「他没有必要说谎,且娘亲他们了解他, 既然娘亲说了他会来,那便不会有差。」 苏风吟足尖一点,从月皎身上跨到月皓身上去,坐在晏归之后边,道:「还有一点,你们怎么得到这消息的?倘若舜尤亲到桑娆阵营里告知,桑娆传信来,也应当是我先知晓,可如今, 我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晏归之耳朵岌岌可危,她喟然一嘆, 说道:「我去见过重岩了。」 一阵沉默。 良久,苏风吟道:「她不愿回头?」 晏归之的沉默是最明显的回答了。苏风吟道:「她以前没有这般固执……」 晏归之道:「这百年来,她由舜尤教导。」 「舜尤。」今日日清,艷阳将盂山的雪照的炫亮,苏风吟望着远处, 道:「舜尤是贪狼出去的半妖,重岩也是有贪狼血统的半妖,许是她觉着,这世间,舜尤才与她相近。」 苏风吟又呢喃了一句,道:「舜尤……」 「他会毁了她。」 晏归之道:「他已然毁了她!四叔已向我请战,倘若此次重岩跟着舜尤出兵,便由他来亲自对付重岩,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重岩如果还不知悔改……」 「会如何?」 「四叔说他会带上她一起重入轮迴。」 「父女相残。」苏风吟心愈冷了几分,她道:「舜尤这般疯狂的半妖,怕是最爱看这一幕。」 「风吟……」 「我没事,我不过是有些惋惜罢了,她虽将狼牙给我,让我知晓她的心意,但我心中已容不下他人,我对她抱着的不过是挚友之情,这情分在是非镜中知晓她对你动手抹了记忆时,也不存几分了,现在,不过是感嘆当初一起游歷人界的无忧日子如镜花一般。」 月皓狼口一张,忽而说道:「帝尊,到出师台了。」 晏归之道:「无论如何,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成年了,选择半妖也好,选择妖族也罢,或是一战为王,或是身死道消,后果都得她自己来承担。」 艷空之下,万妖齐聚,遮掩了百里白雪,剑戟森森,灵气浩荡,同先前选帝之时的威势相比乃是天囊之别。 苏风吟扯了扯晏归之的耳朵,闷声道:「日后莫要再瞒着我做这样危险的事,这一次姑且原谅你,如果再让我发现了,定不饶你的!」 虽然晏归之现在安然无恙,但只要想一想可能会发生的事,苏风吟难免心悸,她自然恼她,只是现在在众妖面前,她还是要给她家帝尊留几分面子,便只是发狠的捏了捏她的耳朵。 白玉圆润的耳朵片刻间就红透了,晏归之闷哼了一声,软声道:「风吟,我知道错了,快些收手。」 苏风吟收回手,晏归之松了一口气,眼睛上的白布遮了她三分娇艷去,方才没让人瞧见她已动情。 晏归之拍了拍月皓的脑袋,月皓载着两人落下。 两人落在台上正中,苏风吟却是随久华一道下了台,同未晞几人立在一边。 晏归之一身素袍,着装清雅至极,立在风中,仿佛盂山之上的一片瑞雪,银髮由玉冠速起,双眼繫着白布,布端融在髮丝中,随风而舞。 晏归之道:「诸位,久等了。」 众妖朝拜:「参见帝尊。」 声音参差不齐,许多妖族也并未行礼,晏归之伤势恢復一事妖族虽已知晓,但众人心中到底是不服的,不过是碍于形势和四族威胁方才妥协了,如今见晏归之出来,即便是伤势復原又如何,盲了双目,且资歷尚浅,怎服她做一界至尊。 晏归之缓缓道:「上次推选妖帝,本尊并未上场,却得了这妖帝之位,本尊想诸位定是有人不服的……」 晏归之等了一下,下边妖族开始低低私语,晏归之道:「本尊行事向来公正,如今便再给诸位一次机会,若是认为本尊不配坐这妖帝之位的,大可上来与本尊一较高下,倘若胜了,本尊愿意让贤。」 众妖议论之声更大,终究不是完全服气的,心里自有盘算在。 只因听闻晏天阙归来,贪狼又添一员勐将,贪狼众连同苏风吟在一旁,虎目狼眸盯着,哪个敢放肆。 「无人么?」 众妖都在等,等有人打个头阵,可是无人敢上去,承受一群野兽的怒火。 晏归之便轻嘆一声,颇为惋惜道:「这便有些遗憾了,本尊前些日子得了一柄神兵,原打算将此物赠予新任的妖帝。」 晏归之一挥袖,帝灵剑出,祥光万丈,众妖胆上一寒,帝灵剑在众妖头顶划了一圈,飞回时笔直的插入晏归之脚前木桩之上,一层寒光朝四面八方扑去。 神器之威毫不收敛,其利锋寒光能断晏天阙一臂,其气势亦能叫未晞等人却步,如今台下众妖见此,无不屈膝,尚能支撑不跪者,也已冷汗涔涔。 第207页 帝灵剑作为妖界神器之首,最为闻名的,非是他剑锋有多利,也非是他蕴含的灵力多深厚,而是这令万妖屈膝,心颤臣服的帝皇之威压。 有妖族之中德高望重的老者,双眸通红,激动异常,白鬚髮颤,声音也颤抖着,叫道:「帝,帝灵剑!」 晏归之轻轻的将手覆在帝灵剑剑柄上,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寒风席捲她的衣袍,又越过她刮向众人,风息更显凌冽。 众人身子在颤,心胆在抖,不止是因为威压,更是因为这是帝灵剑,是妖帝之剑,是帝王的象徵,他们在惊诧,在兴奋。 帝灵剑因见晏归之说要将它送人,心底大不乐意,剑身一阵翁鸣,整个出师台顿成木屑。 苏风吟惊唿道:「归之!」 原先的出师台木屑烟尘笼成一团,灰沉一片,难见晏归之人影。 台下也是一片惊诧声,霎那间,风向变了,烟尘之中闪出一点金光,倏忽火起,金焰随着狂风旋转,直冲九霄。 待得火焰四散开去,晏归之安然立在中央,拂了拂衣袖上的木屑, 晏归之幽幽道:「与我动手的勇勐没有,心系帝位的坦然也无,配不上这把帝灵剑。」 帝灵剑浮起,剑锋向下,立在晏归之身侧。 众妖一见,心已透亮,这帝灵剑已认了晏归之为主了。 几员妖中长者俯首大唿,「帝灵剑乃是妖帝之剑,帝灵剑现世,择帝尊为主,帝尊为一界之尊是天命,吾等莫敢不服!」 万妖齐喝:「参见帝尊!」 「万妖之主,一界至尊,千秋万世,福威长存。」 其下众妖已是沸腾,朝拜之声震天撼地,两边号角升起,粗犷深沉的号角声绵延不绝。 帝灵剑在众妖心中是妖帝的象徵,更是妖界重回颠峰的象徵。 晏归之能使帝灵剑臣服,本身道行自不用说了,又有了帝灵剑,那是如虎添翼,还有何怀疑。 吶喊声久久不息,妖族高举兵戈,利刃寒光比九天玄日还耀眼。 晏归之手握帝灵剑高举过 头顶,喊声更狂,仿佛压抑已久让妖族恢復繁盛的野心,心中妖族百年势弱倍受欺凌的屈辱不甘骤然爆发,一个个热血澎湃。 这一把剑,已然将他们的心焊成牢牢的一块。 「诸位!幽燕之畔,半妖环伺,鬼族肆虐,扰乱我妖族的地盘,你们说,本尊该怎么做?」 「侵我妖界者,虽远必诛!虽强必诛!妖族圣地,不容贼人践踏!」 妖族个个眸子充血,已进疯狂,恨不得现在便提刀饮血。 晏归之手轻抬了抬,万妖息声。 晏归之朝一侧看了一眼,久华将晏琼玖交给未晞抱着,走到晏归之身侧。 晏归之道:「新任鬼王殷子炀,残暴不仁,虐杀我妖族鲛人一族,刨取内丹,供舜尤破除封印,为遮掩恶行,不惜借天枢之名,残虐鲛人一族。」 鲛人族因族人大减,曾被众妖力劝,阻其入这次战争,怕损了鲛人根基,叫其再难恢復元气,可便是如此,鲛人族仍旧来了族中上百的好汉,如今这百人,连带着鲛人族长听了晏归之这话,心头一震,双眸瞬间血红,他们先前不曾知晓殷子炀便是当年鲛人案的幕后主使,只当他是有些瓜葛。 如今知晓了,锥心刺骨的恨意犯上来,只恨不能啖其肉,剥其骨,饮其血! 有族人慾要上前向晏归之确认的,被鲛人族长拦阻,示意其让晏归之说完话,自身却是狠咬着一口牙,生生的咬出血来。 各妖族听得这事,亦是恨意难挡,个个咬牙切齿,低声咒骂。 「自持强横,登上帝位,冥界乃是六界轮迴之地,当由公正明洁,无偏无私之人治理,殷子炀德行有亏,配不上鬼王之位。」 有妖族大喊:「半妖,鬼族,一个不留!」 晏归之道:「非也,鬼族随鬼王而动,鬼王是意志,冥界走上歧途,只因帝王不智,妖族并非弒杀之辈,倘若能减少损伤,何必大兴战火。」 「子菁殿下也是上代鬼王之女,亦有继承鬼王之位的资格,想必诸位已有所了解,当初本尊去冥界迎亲迎回的子菁殿下,子菁殿下已是半个妖族的人!子菁殿下仁德兼备,品行雅洁,不比他殷子炀更有资格继承这鬼王之位?诸位助子菁殿下取回王位,子菁殿下规劝鬼族罢兵,减少两族伤亡,子菁殿下也愿与妖族结千世万世之好,两族相依傍,共进退,创二界盛世,岂不为美!」 「帝尊高见,但凭帝尊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晏天阙:什么迎亲?什么迎亲?!还有多少爹爹我不知道的儿媳妇 第103章 晏归之道:「既如此, 本尊与子菁殿下在此结盟,万妖共鉴!」 晏归之同久华伸出手来, 拇指在无名指上一化, 指腹上殷红汇聚成一粒血珠,两人血珠浮空相融,红光闪耀,在空中显出一个契字。 「诸位,吉时已到, 奔赴幽燕之畔,与舜尤决一死战!」 晏归之帝灵剑一举,金光遍洒,化作龙凤,凤鸣九霄,龙游四野。 众妖吶吼,号角声起,大军向着幽燕之畔进发。 莘生同大长老和三长老留守盂山,不过人也来了出师台为众妖送行。 未晞将晏琼玖交给莘生, 晏琼玖内丹尚未重铸,灵力微薄, 难上战场,只能留在盂山。 第208页 晏琼玖从莘生怀里跳下,光芒一闪,恢復成人身,奔到久华身前, 牵住了她的手。 晏天阙凑到未晞身边,眼睛觑着那两人,道:「晞儿,方才期儿所说的迎亲是怎么回事?怎么子菁殿下成了我半个妖界的人了,期儿为谁迎的亲?」 未晞斜乜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晏天阙僵硬的笑了笑,道:「总不能是她自己罢。」 未晞道:「你连自己女儿的气味也辨不出来了?」 晏天阙听罢,朝久华那方向呆了半晌,耸了耸鼻子,确认后满面震惊,「小六?!」 晏天阙神色瞬息万变,一会儿喜,一会儿惊,落后又是忧愁锁眉,他道:「可子菁殿下怎会看上我们家小六?」 未晞冷冷道:「怎么,你是怀疑子菁殿下的品行?还是不信小六的能力?」 晏天阙受到这冰冷的视线,一阵冷汗,连忙道:「非是我不信二人,实是困惑,你也知晓,小六在感情上自幼内敛被动,子菁殿下也不是热血澎湃的年轻人,讲究什么一见钟情,两人如何就看对眼了?」 未晞道:「也算是因缘际会,据杜若说是小六在天枢对子菁殿下一见钟情了,其后有期儿出主意,又有小六忠诚坚韧的性子在,要打动子菁殿下,不难。」 晏天阙眉梢大展,喜道:「就是说小六与子菁殿下真真是两情相悦?!」 晏天阙先前见几百年过去了,家里几个小子还没有动静,愁的很,贪狼要找个两情相悦的不容易,多的是孤身一世的,见这般状况就不免为自家孩儿情路忧心。 倒不想老么是除老大最快成婚的,现在连最忧心的小六也有了眉头。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晏天阙道:「她俩正式成婚没有?入没入洞房?你看期儿成婚和小六迎亲我们和晚来他们都不在,到时候得空了,要不要给她们重办一场,来个双喜临门?唉!晞儿,你莫走啊,等等我……」 另一边晏琼玖正执着久华的手,眉眼低垂。久华手贴住她的脸,说道:「我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晏琼玖抱住了久华,久华道:「你的内丹在我这,好像你在我身边,我便无惧,也更加坚定,我要取回冥界,还六界安宁……」 也为了配得上你。 晏归之走来,拍了怕晏琼玖的肩,道:「六姐莫担心,我会护好久华,还你个完完整整的夫人待你求亲。」 两人松开,面上泛起薄红。晏琼玖又过来抱了抱晏归之,晏归之柔声道:「我会连六姐那一份在战场上讨回来的。」 两人分开后,苏风吟含着笑意,软声道:「六姐都抱了,单不抱抱我么?」 晏琼玖面耳通红,满面纠结,踌躇不前。 苏风吟道:「哎呀,风吟好是伤心,说不准战场之上想起此事,悲从中来,稍一分心,怕就殒命喽。」 晏琼玖急了。晏归之执起苏风吟的手捏了捏,笑骂道:「乌鸦嘴!」 晏归之又对晏琼玖道:「六姐别急,风吟就是这般性子。」 晏琼玖自然知道苏风吟是在逗弄她,她向来如此。 晏琼玖抿了抿下唇,缓缓走过去,将人抱了抱。 苏风吟愣了一瞬,晏琼玖已经退走了,苏风吟眉眼一弯,笑道:「六姐一抱,风吟在战场上定然所向披靡。」 苏风吟又挑了挑眉,向久华道:「久华莫要吃醋才好。」 晏琼玖慌忙去看久华,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久华压下她的手来,对苏风吟道:「久华知道帝后有分寸。」 苏风吟便靠在了晏归之身上,小声笑道:「这是生气了。」 称唿都变了。 晏归之道:「还闹!」 苏风吟撒娇的抱着晏归之,道:「好了,我们该动身了。」 晏归之和久华颔首,依依不捨再久,终须分离。 三人再朝晏琼玖道了别,还是乘风走了。 …… 妖族行有千里,至一雪岭,岭崖之上,数人眺望天际。 苏风吟立在晏归之身后,为她梳理银髮,在她脑后编了一条细小的髮辫,用红绳束起。 晏归之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前边来,两人相对良久,晏归之方才一嘆,说道:「我不能护你,你要万事小心。」 苏风吟笑道:「怎么?我比你差?」 晏归之叮嘱道:「我回来之前,莫与舜尤正面冲突,便是与天界会兵,对舜尤也要能避则避。」 苏风吟道:「我知道。」 「还有桑娆,你让二姐拉着她些。」 「你今日话好多。」 「这种时候话多你便不愿意听了。」 苏风吟抱住她,笑的欢喜,道:「爱听,只要是我的帝尊说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爱听呀。」 晏归之笑着一手回搂住她,叫道:「爹,娘。」 四道声音同时响起:「诶!」 「……」 晏归之本意是要叫苏晚来和华春肯的,倒没想到四人都应了,一时有些尴尬。「烦爹娘多顾看着些风吟,护她安危。」 苏晚来道:「不消你说,风吟不止是你夫人,更是我们女儿,我们自然护她周全!」 涂山本不参与外界纷争,但此时关乎到苏风吟,自然是挺身而出的。 晏天阙上前来,本要嘱咐晏归之两句,被未晞拉开了,未晞道:「期儿,殷子炀修为了得,又有判官眼在,且不知冥界此刻还有多少余兵,此去务必小心。」 第209页 晏归之道:「我知道。」 …… 雪岭百里皓雪,幡旗飘飞,大军肃杀凌冽,御风而行的万妖犹如黑云,洒下一片阴影,寒风飒飒。 数百道身影从大军分离,化光朝另一道而去,身如闪电,几个起落就消息在白雪之中。 晏归之行在最前方,双手背于身后,白衣银髮飘摇,行如急云。 其后右侧是久华,左侧是鲛人族族长,在后跟着百名妖族,皆是鲛人族族人。 鲛人族长道:「帝尊,恕臣下愚钝,帝尊为何确信殷子炀会留守冥界,而非是与舜尤一道出兵。」 「若是不能先拿下殷子炀,夺下阴兵令,两方交战,死伤族人皆会被阴兵令掌控转化为阴兵,局势只会向他那边倾倒,要开战,务必先拿下他,夺取阴兵令,这一点,我们想得通,他们定也想得通。」 「所以他 留在冥界,只待我们两败俱伤,用阴兵令将阵亡军士化成自己的奴隶。但这一点我们想到了,定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派人偷袭冥界。他又怎会想不到这一出。」鲛人族心底沉重,他道:「冥界定是重兵把守,此战不易。」 晏归之嘴角一弯,听不出喜怒,她道:「族长怕了么?」 「怎会!」鲛人面色一变,怒目视向远方,他咬牙道:「他欠我鲛人族万条性命,此等血海深仇,若不能亲手报了,臣下宁愿自毁内丹,焚毁神魂!仇敌在前,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吾之族人赤脚踏进,面色不改!」 晏归之道:「他固然能想到,他还能想到四族会逼迫妖族选帝,苏风吟能技压全妖替一个将死之人夺得帝位,万妖面上臣服,合在一处,心底却是不服的。」 久华闻言,笑了一声,道:「但他不知道,舜尤也不知道,晏天阙归来,还带回了帝灵剑,归之不仅收了帝灵,驯服攒心钉,伤势痊癒,更是叫众妖归心。」 晏归之道:「他们料得到舜尤宣战言出之后,妖族必然聚兵幽燕之畔,晏归之半只脚都踏入了轮迴,如何出战?万妖必然由苏风吟带领。半妖三十万之众,鬼族亦有数十万,加上百万阴兵,妖族和天兵抵挡已然吃力,哪有余力偷袭冥界?若是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偷袭冥界,幽燕兵力不支,如何抵住舜尤,必然损伤。」 鲛人族长道:「帝尊是说他会将冥界兵力全数投到幽燕之畔来?!」 久华道:「既然正式开战,妖族与仙界连兵近百万,半妖若是不得冥界支撑,此战必然幸苦,他相信妖界不敢分兵来攻冥界,没有顾虑,何须留重兵于冥界。且殷子炀自负,第一战,他定然要旗开得胜,最好是打的妖族再也爬不起来。」 鲛人族长迟疑道:「可若是像我们这等只百名的精锐突袭,妖族也不是做不出来。」 晏归之淡淡一笑:「他想得到,可又有何惧,他道行不浅,判官眼在身,便是偷袭,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 鲛人族长道:「帝尊和子菁殿下分析得理,臣下佩服。」 晏归之朗声道:「殷子炀虽自负,却不蠢,冥界之中不会无兵把守,你等也要小心。」 百名鲛人齐声应道:「臣下明白!」 第104章 晏归之一行人一路疾行, 待得幽冥入口,百道人影如幽灵般悄无声息的潜入。 忘川河畔无风, 黑波沉沉, 绿茵依岸,晏归之一袭白衣落在此处,分外显眼,好比幽空之上的明月。 桥前显出一排守兵,手持长戟, 呵斥道:「什么人?」 晏归之温声道:「迷路的人。」 领头的鬼族将领冷笑:「迷路到忘川河畔往生路,你倒是天下第一人。」 晏归之嘴唇轻扬,笑道:「可不是!」 帝灵剑出,威压立显,鬼族守兵身形一滞,百道身影从四面八方而出,闪如急电,瞄准鬼族,各有目标, 瞬息之间,血红飘飞, 数十名守卫的鬼族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呻吟。 晏归之和久华踏过一地残骸,走到桥中,两人顿住了步子。 前方不过一尺,有笼罩住鬼族腹地的结界,处于防御之时, 外人难进,倘若打破结界,势必惊动鬼族众人。 晏归之衣摆无风自动,她朗声道:「诸位可准备好了?」 众人杀气陡升,面上鳞甲已显,口中利牙已伸,众人抱拳道:「帝尊给我等復仇的机会,我等不会浪费!」 晏归之往前一踏步,结界破碎,众人继续向前,向前是一片旷野,远处可见悬浮的岛屿,或大或小,宫殿奇楼矗立其上。 空中响起一道笑声,似远似近。 「妖族真敢派人前来偷袭冥界,该说笑你们天真,还是该夸你们勇勐。」 远处百道乃至千道黑雾朝这边射来,凄风顿起,愁雾乍生,黑雾散去之际,冥界八大将军之一的启黄领着近千名鬼族士兵拦住去路。 启黄一手拽着双头马的缰绳,一手持着长戟,他笑道:「偷袭便该有偷袭的姿态,这般明目张胆的闯进来,是无谋。」 启黄目光一转,见到晏归之,疑惑道:「嗯?」 心中诧异不解,晏归之分明被神器重伤,何以身如常人,随着妖界诸人一起到冥界中来。 心里思想不通,面上却不显,只暗地里遣退一个士兵告知殷子炀。 启黄又看向久华,下了马来,向久华行了一礼,说道:「殿下既然逃脱这是非地,又何必再回来,殿下当知道,殿下的脾性不适合搅在权利的中心。」 第210页 久华长剑一挽,说道:「冥界误入歧途,本殿下身为鬼族族人,引导众人重回正途,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启黄兀自沉吟,他再见这殿下,却与上次不同,有哪里不同,启黄思索一番,方才想起久华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毅与炽热。 启字四员大将是冥界之中的老臣了,瞧着久华长大,殷子炀未出现时,殷子菁便是他们认定的下一任君主,便是殷子炀出现了,他们的心依旧是偏向殷子菁的。 只可惜,殷子菁心思不在王位之上,他们纵有扶持之心,也只能无奈转而臣服殷子炀。 久华剑指启黄,道:「将军若执意拦阻,我俩便只能为敌。」 两方正僵持,忽听空中一道沉厚悠扬的声音响起,道:「阴兵当道,万物俯首!」 鬼族身后的土地之中,灵力爆增,万道黑影破土而出,黑烟缭绕,阴气强盛。 刀戟光寒,战马嘶鸣,竟是殷子炀在用人界将士亡灵转换而成的阴兵。 晏归之极目望去,见数目进万,心底一笑,百万人马只留一万,倘若是别人来,倒也确实是羊入虎口。 晏归之身形一动,帝灵剑出,有虎啸龙吟之声。 晏归之出手之际,鲛人族也动身了,杀入鬼族群中,双目通红,毫不防守 ,只管杀戮,犹如饿狼入羊群。 久华便不恋战,而是紧随晏归之身后,鲛人族长亦相随在后,启黄从战圈脱身,持戟来战晏归之,被鲛人族长拦下。 晏归之帝灵剑往下一噼,灵力悍然,如同鸿蒙开天一斧,大地开裂,近千阴兵化作齑粉。 巍然气势让众多鬼族怔立当场,晏归之开出一条路来,同久华疾往前行。 两道身影如云飞电掣,在阴兵之中前进犹入无人之地,徒留下一道光影。当两人踏上那蜿蜒浮空的小径时,浮岛下流淌的岩浆火光更甚。 晏归之反倒不急了,悠然前行,如闲庭信步。「久华,他虽是你兄长,但我与他有私怨在,此番我必要亲自出手,且不会留情。」 久华道:「我明白,他是咎由自取。」 两人跨入大殿,殿柱罗列,帐幔飘飞,幽静神秘。 晏归之已将帝灵剑收起,敛住自身修为,她与久华走到九十九级台阶前,台阶上白光一闪,显出两人,乃是终南和终北。 冥界大将有终北和启黄看守,终南因伤势未愈,又因使用攒心钉而损了一臂,元气大伤,故留在冥界疗伤。 晏归之笑道:「鬼王陛下留这寥寥数人守着冥界,当真是自傲。」 殷子炀从宝座上起身,俯看着晏归之,眉头紧锁,狭长的眼睛也狠狠的盯视着她,断臂之耻犹在眼前,他日夜用攒心钉折磨她,倒没想到这人命大。 殷子炀仰天长笑,「我千算万算,倒没算到袭来冥界的人会是你。」 殷子炀左臂长袖一拜,冷喝道:「来的正好!本王要亲报断臂之仇!」 终北道:「陛下,晏归之身中攒心钉,又被判官眼所伤,当是命不久矣,如何现在安然无恙。」 晏归之缓步向前,一步一句,向着殷子炀笑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终北和终南拔剑防备,一阵风过,晏归之已跃过两人,竟是毫无顾忌的将后背漏给二人,终北和终南欲要转身剑刺晏归之时,久华动了,身如幻影,朝二人攻来。 晏归之依旧走的很慢,一步一台阶,她道:「我们来赌。」 「就赌,是你死还是我生。」 晏归之在离顶端还有三级台阶之处立住,她声音陡然冰冷,道:「不对,应当是赌你能在我手中,活多久。」 殷子炀笑意一僵,柔和的面旁陡显阴狠的神色,他道:「便是你取出攒心钉,又有何能耐与我一战,百年之前你输了,轮迴台之战有苏风吟助力也落得半残,如今尚敢大言不惭。」 剎那间,帝灵剑刺出,晏归之道:「我便赌你百招之内,被我千刀万剐!」 灵力激撞,气流荡出。 冥王主殿屋顶,两道金光破瓦而出,直冲幽暗的天际,天地摇晃,铿铿之声不绝于耳。 …… 舜尤集兵幽燕之畔,鬼族相助,百万雄兵,大地染上深沉幽暗的颜色,天空之上乌云沉沉,雷鸣阵阵,仙兵仙将也正集结。 幽燕之畔狂风不止,阴沉之中,天地间亮到一种极致,仿佛白帐皓雪都在发光似的。 桑娆站在高地上,远眺半妖集兵的方向,风吹的她衣袍长发如墨泼洒,她眉头不曾松展过,眸光锐利冰冷。 晏杜若端着一盘糕点,一手提着两小坛酒站在坡下,沖她喊道:「桑娆!」 桑娆回眸看她,见到她明媚英气的笑颜,桑娆眸光柔化,却又染上三分忧愁。 晏杜若冲着桑娆摇了摇两坛酒,笑道:「壮行酒,此去不论生死,或是凯旋,或是踏上往生路,都不能空着肚子。」 桑娆下去了,同晏杜若回到到中军帐内,晏杜若将糕点放到桌上,将酒开了封,递了桑娆一瓶。 桑娆接过,望着桌上糕点挑了挑眉,道:「还有糕点?」 晏杜若一手撑着桌沿,酒已到嘴边了的,她见桑娆说话,便笑道:「尝尝。」 桑娆捡了一块放在口中,咀嚼了几口,吞下了肚。 晏杜若将酒罈放在桌上,双手撑着桌子,身子恨不得倾到桑娆跟前去,她道:「如何?」 第211页 「还……」桑娆勐见晏杜若直勾勾的望着她,双眸发亮,桑娆神色便有些古怪,问道:「晏杜若,这糕点莫不是你做的。」 晏杜若直起身,抱着双臂,笑而不言,一副自以为十分厉害的模样。 桑娆望了望盘中的糕点,又看了看晏杜若,摇头啧舌,笑说:「真是狗不可貌相。」 晏杜若笑道:「本殿下自是比你多才多艺些。」 桑娆饮了一口酒,面上仍有淡淡的笑意,只是不说话了。 两人静了一会儿,这是这许多天来两人的常态。 桑娆先前虽想离这人远些,但这人又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总躲着她,反倒是显得她心虚似的,她便也如往常一般待她。 时常拌嘴,时常剑拔弩张,时常大打出手,累了便安静的同处一处。 桑娆心底轻笑了一声,又捡起一块糕点来,她深深的望着这糕点,心底又嘆了一声。 她忽而道:「晏杜若。」 晏杜若放下酒罈来,抹了抹嘴边的酒渍,笑道:「怎么?是不是要夸赞本殿下精美的厨艺。」 桑娆的面色是肃然的,她道:「那狼牙……」 晏杜若笑容一僵,面色冷了下去,不发一言,走到椅子边坐下,双手抱着,冷硬道:「我说了,你不要,扔了就是了!」 说罢,心中气恼,把脸撇向一边去了。 桑娆见她一个女人,坐姿雄武像个大汉,面上微红,嘴抿成一条直线,倒是生气了,生起气来跟个孩子似的。 桑娆道:「我的鳞片……」 晏杜若道:「我忘带了!」 晏杜若答的有些急,倒显得像此地无银三百两,落后她自己觉得也像是在掩藏什么似的,见桑娆那犹疑的眼神,便站起身来,叫道:「我真忘带了,你不信便搜我的身。」 桑娆嘆了一口气,晏杜若心中便一阵痛楚,更多的是无奈,她从怀中取出那枚银蛇簪来,递给桑娆,语气有些无力,她道:「我是真的忘带了,这枚银蛇簪倒是带着,还你罢,同半妖之战过后,我若是还活着,便亲自将鳞片还你,若是死了,你便去找归之要,在我寝殿床边柜子里放的红匣子中。」 桑娆将那枚银蛇簪接过,晏杜若眸光黯淡,却不再说什么了,不想桑娆倾身过来,将那银蛇簪插在她发中。 桑娆道:「你若是喜欢,给你就是了。」 晏杜若望着她,双眸大睁着发怔。 桑娆道:「那枚逆鳞,你想留着便留着罢。」 晏杜若叫道:「桑娆?」 晏杜若不大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被她拖的烦了,所以逆鳞也不想要了? 晏杜若正思索,忽有属下来报。 「桑族长,二殿下,妖界援军以至!」 妖界大军到了,两人自然要去迎接。 晏杜若还愣在原地。桑娆已走到帐边,忽然顿住了步子,叫道:「晏杜若。」 晏杜若下意识的回道:「嗯?」 「若是这次大战,爹娘和应不休 之仇能报,我能活下来,我便答应你。」 说完,桑娆撩开帘子便出去了。 晏杜若愣愣道:「答应我?」 晏杜若脑子里勐的一炸,道:「答应我什么?」 「喂!桑娆,你说答应我什么,你话别说一半啊!」 「喂!赖皮蛇!」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心疼二姐 第105章 殷子炀与晏归之瞬息之间已过数十招, 灵力暴动,风息狂躁不安。 殷子炀手持骨剑, 退到一处浮岛阁楼之上的飞檐, 疑惑一声:「神器?」 晏归之落到另一处阁楼之上,翩翩而来,好似雪蝶,一手尚背在身后,游刃有余。「十三招。」 殷子炀冷笑道:「原是有备而来。」 殷子炀大喝一声:「阴兵当道, 万物俯首!」 混沌如鸿蒙之音。 飞沙走石,天地震动,远处旷野之上厮杀不止,那万名的阴兵陡然顿身,化了万道黑雾,融在一处。 阴兵融合之物身姿巨大,犹如巍峨高山,三首八臂,肌肉虬结。三首黑面獠牙, 一声大吼,狂风骤起。 这阴兵所化的巨物, 最上双手合十,其余六掌,朝晏归之袭来,掌势排山倒海,千变万化。 殷子炀亦趁势再舞骨剑, 剑气千道,贯穿玉宇。 一前一后,夹击晏归之。 久华在主殿同终南终北缠斗,跃上屋顶,瞧见阴兵所化之象,提气清喝,「晏归之,合十双手是那阴兵罩门,斩它双手!」 晏归之帝灵一舞,不慌不忙,后发制人。 晏归之身形化二,一迎殷子炀万千剑光,二迎阴兵巨人气撼寰宇之势。 晏归之双指为剑,灵力悍然,阴兵压下之巨掌似天阙倾塌,晏归之身影成鸿蒙昏暗之间一点光亮,起初似星星之火,而后似烈日狂阳,冲破阴兵层层掌击,双指一划,剑气直袭阴兵合十的双掌。 剑势利落,断了双掌,余威亦勐,接连斩断阴兵三头。 阴兵所化之巨人挡不得晏归之十招,成了一团黑雾散了。 另一边晏归之的化身转剑为盾,挡下铺天剑气。 殷子炀紧随剑气袭来,攻势盛勐,处处杀招,遽然间寻得晏归之一处破绽,骨剑疾走,直袭晏归之胸口。他笑道:「一化二形又如何,此身只你原本一半功力,必败!」 第212页 晏归之嘴角一扬,露出诡异的笑,她帝灵高举,胸前显出大大的空门。 一瞬间,殷子炀似乎听见千军万马喊杀之声,更感受到所向披靡之势,身形一顿,帝灵落下,殷子炀遽然回神,骨剑再出剑气以攻为守,只可惜万千剑气左右分道,晏归之立在中央,未伤分毫,倒是殷子炀被逼退,吐血数口。 殷子炀中了晏归之诱敌深入之计,失了上风,晏归之转守为攻,杀招袭来,殷子炀剑招沉着,从容应对。 晏归之道:「可惜我眼盲,你这判官眼对我没丝毫用处,当真是鸡肋。」 殷子炀心底咯噔一沉,直觉得有哪里不妙,殷子炀自负,也是个谨慎的人,正待抽身。 晏归之冷笑:「贪狼看中的猎物,岂有逃掉之理。」 殷子炀后心一凉,晏归之一分为二的另一身躯已至殷子炀后背,局势倒转,成了殷子炀被夹攻。 晏归之剑走龙蛇,来战殷子炀,于此同时,左边之身,手中三道金光发出,也朝殷子炀袭来。 殷子炀失神一瞬,已然失机,殷子炀被迫挡下晏归之帝灵剑时,战局已定。三枚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他体内,两处腿弯,一处肩窝,经脉霎时宛如冰封,灵力阻遏。 殷子炀倚着骨剑半跪在地,双目赤红,道:「攒心钉!你……」 两道身影合二为一,晏归之缓步走过去,踏着清风,笑道:「怎么?很奇怪?我非是取出攒心钉,而是驯服了它。」 晏归之帝灵剑挑起殷子炀下巴,凌厉的剑锋入其肌肤,苍白的皮肤上便蜿蜒着鲜红的血流,「 如何,你输了,五十招未过。」 殷子炀面色转变,他仰天狂笑道:「是天意难料,非是我殷子炀不济。」 竟是丝毫不惧死生。 晏归之道:「天意难料?你不是要逆天改命?也会说天意难料。」 殷子炀脖子往剑上进了几分,道:「你赢了,何不杀了我,以免夜长梦多。」 晏归之收了剑,绕着殷子炀悠然来回,她道:「杀了你?」晏归之摇头,她道:「帐还未算清,不急。」 晏归之左手捧着蓝火,右手捧着金焰,两边合在一处,青色的火焰如水花四溅,晏归之道:「此一名玄都冰焰,一名南明离火,你的手下曾经尝过,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你来试试了。」 一点火光落在殷子炀身上,顿时卷遍全身,殷子炀面色发白,攒心钉埋在身体之中,毫无抵抗之力,无力瘫倒在地,面容因痛楚而扭曲狰狞,殷子炀虽坚韧强悍,在这火焰灼烧片刻的功夫之下,亦是仍不住惨嚎出声。 晏归之长身玉立,火焰捲起轻风,撩动着她的衣摆,她微仰着头,双眼已失,却是一副仰望幽空的模样,她声音飘缈,道:「殷子炀,烈火焚身滋味如何?」 殷子炀咬紧牙根道:「你……你果然……记起来了。」 晏归之道:「地牢之中声声悲鸣,犹在耳畔。」 殷子炀凄叫一声,狠声道:「如今想在我身上……讨回来?」 晏归之道:「千刀万剐尚且不够,一剑毙命,呵,怎会如此便宜了你。」 「一界之王,除了神界有资格处置,它界有何资格……动用私刑,便是仙界,也只能给我天诛加身,一招生死,你想留着……我慢慢折磨?可是无视……仙规,不敬仙界。」 晏归之笑着,如春风和煦,她道:「是吗,倘若鬼王失踪,又何来的不敬仙界。」 殷子炀哂笑道:「狼果然是……最擅长伪装的,对仙界的温驯顺从,不过是……韬光养晦,当真是小瞧你了,晏归之。」 晏归之道:「这世道强者说话,你我都明白。」 殷子炀道:「如何,你也欲取六界。」 晏归之笑了,忽而温柔,她道:「我的心不大,只想守着那么几个人,往大了说,也只想守得妖界安宁,给那些人留一块清净之地,所以……」 晏归之的声音陡然凌冽,她道:「昔日鲛人之祸,今日半妖之危,对于造成这些的你,定要百倍千倍偿还!」 晏归之帝灵剑出,道:「先将你斩成人棍,再运到妖界去。」 清风般的笑意,意外的残忍。 青焰蹿到了殷子炀心脉处,他终于忍不住惨唿了一声,那方终北和终南听得,急急摆脱久华,来救殷子炀。 终北和终南与晏归之交过手,心中虽有数,不敢懈怠,上前来便是全力一击,可不想晏归之不仅恢復了伤势,更是道行勐增,帝灵剑舞,来往数回便将二人逼退。 殷子炀忽的大喝一声:「晏归之!」 晏归之勐然迴转身来,攒心钉本该能止住殷子炀的动作和灵力的,此刻他却全身灵力倒流,摇晃起了身。 迴光返照?非也! 晏归之意识到不妙,帝灵剑出,要断他臂膀,殷子炀手中骨剑陡然迴转,直刺自己胸膛。殷子炀狞笑道:「晏归之,谁输谁赢,尚不能定论。」 殷子炀身躯明黄的火焰燃起,迅速将青焰压了下去,他身子化作焦炭,缝隙之内光芒耀眼,似岩浆流淌般,两只眼睛,如同烈日。 久华在远处见此,喝道:「归之,快躲开!」 晏归之并 不能看清殷子炀身躯的变化,只能瞧见他体内灵力奔腾,待听得久华唿声,已是慢了一步,两只判官眼已无人掌控,遇了活人,便欲侵占。 第213页 帝灵剑剑身勐颤,脱手而出,直刺判官眼,速度却是没有它快,这两只判官眼形如掣电,直射入晏归之眼眶之中。 白布被烈火焚烧而尽,晏归之两只眼眶之中,似烈火深渊,火红的光芒侵到眼角,火纹如同蛛网一般,还要往四周侵去。 晏归之意识混乱了一刻,跌倒在地,帝灵剑剑锋直至晏归之双眸,剑身翁鸣,三枚攒心钉也蹿出,绕着晏归之。 久华来时殷子炀尸身已成齑粉,飞散空中,一块黑木跌落,久华将其拾起,来到晏归之身旁。 晏归之将身子蜷成一团,有人靠近时,她抬起头来,竟能透过浩浩火光,隐隐约约瞧出一人身影,「久华?」 言罢,晏归之闷哼一声,一股暴虐阴冷侵蚀着她的意识,那并不疼痛,只是脱出她的控制,让她有些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就连意识都分外的混沌。 「久华,阴兵令。」 久华道:「阴兵令我已取得,你无需担心。」 久华又急道:「晏归之,抱元守一,清心明神,判官眼阴狠霸道,不是鬼族,难以掌控,反倒容易被它控制,你必须守住心神。」 晏归之两眸十分怪异,如同千万条阴冷冰凉的丝线往她全身袭去,要反客为主一般,她忍耐不住,欲要用手去碰,被久华牵住。晏归之咬牙道:「如何将它取出来!」 久华抿着唇,神色为难,她道:「判官眼除非宿主死,否则不能出。」 晏归之道:「被它控制会如何?」 「丧失本心,沦为判官眼傀儡,只晓吞噬魂灵。」 晏归之便笑了两声,道:「他打的好算盘。」 终北和终南飞身再落阁楼之上,手持利剑,见殷子炀身死,对着两人怒目而视,意欲取两人性命。 久华灵力灌喉,扬声道:「殷子炀已死,鬼族若仍旧执迷不悟,唯有与殷子炀一般下场!」 清朗之声,冥界共闻。 终北面有犹疑,终南面色不改,他冷声道:「陛下宏愿,岂会因殒命而止步!」 「你等大业?」久华笑道:「可是要鬼族灭族?」 终南亦是扬声,沉厚之声鬼族尽闻,「妖界之帝晏归之被陛下重创,擒住晏归之,押往前线,当面格杀,吾等大业,无人可阻!」 终南明白,晏归之身负两件神器,如今必然是妖界倚重的对象,倘若将其在妖界面前格杀,妖界军心动盪,不堪一击!而晏归之此刻被判官眼压制,现在不擒,更待何时! 第106章 久华得了晏琼玖的内丹, 又有贪狼给予灵药加以炼化,功力已恢復许多, 可惜她一千多年的道行, 要完全恢復,尚需一些时间。凭藉如今修为,抵挡终南和终北二人尚可,若是擒服便有些困难了,更别说还要护着晏归之。 久华眸光一扫远方, 远处战斗仍旧,鲛人族人个个兇勐彪悍,奈何身在鬼族地盘,且鬼族人多,虽占上风,但要来支援,却也有心无力。 终南和终北更近一步,久华持剑拦在晏归之身前。 两方警惕,僵持半晌, 在晏归之呻吟一声之际,三人同时身动, 终北和终南同时往久华而来,久华精神紧绷,持剑防守。 不想终南虚晃一招,意在晏归之,久华虽识其意, 奈何终北贴身缠来,且不再留情,出手杀招,叫久华不得不防。 终南剑指晏归之,妄想废其四肢,叫其先失抵抗之力,晏归之正与判官眼胶着,灵台不清,意识混沌,全身皆是破绽。 终南一击袭来,金光一闪,帝灵剑自动护主,一人一剑缠斗,终南究竟是冥界将军,终字四路将军之首,修为不弱,一身长啸,将帝灵逼退半分,身形急转,再取晏归之。 剑至其身前半分,陡然顿住。 一道鲜血爆出,在空中化作血雾,不是晏归之的,而是他自己的。 终南不可置信的大睁双眸,呕出一口鲜血,尚不明白怎么回事便轰然倒地气绝,魂魄往轮迴台去了。 终北望着突然出现的人,震怒大喝:「启黄,你!」 启黄剑锋倒转朝下,双手握着剑柄,朝久华拜下,道:「殿下。」 臣服之意,再明显不过。 启黄早有臣服之心,因久华无夺位之意而冷却,此刻久华有意争位,他旧意便也一同復燃。 启黄向终北道:「刀剑向殿下,乃是不臣,诛斩逆臣,本将是做臣子该做之事,终北将军,你可要同终南一样继续煳涂?」 终字四将向着殷子炀,启字四将向着久华,本是势均力敌,前因鬼王心偏,久华又不喜争权夺利,权势向殷子炀倒去,便一发不可收拾,殷子炀使计,让久华和鬼王反目,逼其出走人界,好发展自身势力,却不想正因如此,使得久华与妖界结缘,如今妖界新仇旧恨并算,将殷子炀毙命。殷子炀死,久华要想取回冥界,不费吹灰之力。 原来王位归属,早有天数。 终北利剑离手,浑身脱力,跪俯在地。 远处鲛人族长身影疾来,浑身浴血,手持三叉戟,见晏归之跪倒在地,灵力混乱,失声唤道:「帝尊?!」 鲛人族长不知此处情况,只以为殷子炀伤了她,仍将启黄等人当做敌人,将晏归之护在身后,咬牙切齿朝启黄攻来。「该死匹夫,老夫今日就是粉身碎骨,也必取你首级!」 启黄只守不攻,一路退让,唤晏归之道:「妖帝,末将无心与妖界交恶,还望妖帝先劝族人停手。」 第214页 久华道:「归之。」 晏归之尚保留一丝清醒,她捂着双眸,道:「我可以答应你,鬼族之人,降者不杀,但是战事过后,当年参与了鲛人捕杀一事的所有鬼族族人,必须交由妖界处置!」 久华应道:「好。」 晏归之这才唤道:「族长。」 鲛人族长冷哼一声,攻势止住,收戟回到了晏归之身旁。 久华向启黄道:「鬼族职责所在乃是守卫轮迴台,肃清往生路,清正明洁是鬼族世代遵守之信条,争权夺利,挑六界战火非是明谋善智,启将军,你可明白?」 启黄行了一礼,道:「臣下愿奉殿下为主,殿下命令, 无所不从!」 启黄起了身,朝着旷野之上打杀的鬼族人喝道:「全部停手!」 身如洪钟,迴荡幽空。 鲛人族长在其后也唤道:「收手!」 两方虽杀得眼红,听得命令,却是立刻收了手。 久华吩咐启黄看守冥界后,迅速带着晏归之去往殿中,鲛人族长跟随。启黄封了终北灵力,带领手下肃清冥王宫殿,排除异己。 冥界之中,有数千守将皆是启黄手下,但也有不少是终南和终北的人,其中不乏死忠之人,倘若不能叫其臣服久华,自然是越早清除越好。 久华将晏归之带到殷玄旧时书房,急速翻找,取出一瓶丹药来,给了晏归之,对她道:「此是清心丹,你快服下,凝神定气,莫要妄动杀念。」 久华不能直视晏归之双目,因此未见其眉宇之间杀气深重。 晏归之冷笑道:「区区判官眼,我能驯服帝灵剑,此又有何惧。」 久华秀眉一拧,道:「归之!」 声蕴灵力,清朗之声顿时让晏归之神识清醒三分,晏归之勐然回神,接过丹药,惊骇自己心中杀伐之气不知不觉中如此的重了。 久华对晏归之所想似有所感,她道:「判官眼反噬第一步,便是让宿主变得暴虐弒血,归之,如今判官眼难以取出,你……要慎之又慎。」 晏归之手握丹药,心底直发沉,这一劫方过,一劫又至。她轻嘆一声,这一次到底是她自己不谨慎,本以为双目尽毁便不受判官眼牵制,还是轻敌了。 久华道:「不过你说的也对,事到如今,也只有让你驯服判官眼。」 晏归之为难道:「可判官眼是冥王之物,这……」 久华也是无奈,冥界三神器素来有冥王掌控,已是冥王象徵,好比人界一国玉玺,但此时此刻,一双判官眼终究是比不过晏归之重要。「无妨,规矩是人定的,我便是不握三神器,亦会成为冥界之主!」 鲛人族长问道:「殿下,帝尊如何才能驯服这判官眼?」 久华说道:「冥界神器向来只亲鬼族中人,她若要判官眼认主,别无它法,只能硬来。」 鲛人族长道:「可此刻正值四界会战,倘若帝尊有何损伤……」 晏归之道:「我有分寸,久华,你先掌控阴兵令,此事拖延不得。」 久华道:「我知道,你自己小心。」 久华进入内室,收服阴兵令,晏归之服用清心丹后,以自身灵力压制判官眼,鲛人族长在一侧护法。 冥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待久华出来,依旧是幽暗月空。 晏归之恰好收功,判官眼那古怪之感去了不少,可双眸依旧如前,熊熊烈火似在眼中,其中久华身影隐隐约约,而她心境不似先前沉静无波,是处于一种极易发怒的状况,这种焦虑之态叫她十分不适。 晏归之道:「你收服阴兵令了?」 久华取出阴兵令,那块黑木如旧,晏归之道:「如此,我们需尽快赶去幽燕之畔。」 久华望着晏归之,有片刻未言语,稍顷,她道:「归之,你此刻莫要去那杀气浓烈的地方较好。」 晏归之起身,声音不似以往沉稳,她道:「我不放心他们,若我不去,何人对付舜尤,没有帝灵剑,怎毁它干元丹。」 「好了,莫要再拖沓了,快些动身罢。」这般说着,晏归之已经出了殿。 久华在后兀自皱眉,鲛人族长在后,低声道:「子菁殿下,为何族长变得这般浮躁,此去会不会……」 久华摇了摇头,自知现在不可能劝住 晏归之,她踏步跟上,道:「她福缘深厚,且心智不同常人,又有两神器在身,判官眼不可能完全掌控她,愿她能熬过此节。」 …… 幽燕之畔,妖族数十万大军到达,铺天遮地,幽燕肃杀之气又添一重。 桑娆极目望了一番,问身边的苏风吟道:「怎么不见狼崽子。」 苏风吟笑吟吟的看着桑娆道:「唤她帝尊。」 「……」桑娆道:「好好好,怎么不见你的帝尊,我还想见识见识她的帝灵剑呢。」 苏风吟道:「问的正好。」 苏风吟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将妖族之中数位分量重的族长聚到一处,如此这般,将晏归之前往冥界之事告知。 事先知道晏归之要往冥界的,也只有晏天阙数人罢了,如今众人知晓,倒也不意外。 火狮族的芒种笑道:「帝尊的意思便是让我等躲在仙界背后划水了。」 苏晚来道:「这叫保存实力。」 青牛族的老族长方峥揶揄道:「老狐狸。」 第215页 苏晚来也不恼,他道:「当年仙界以半妖之乱是妖界内乱为由,不插手两族战争,叫妖族元气大损,至今不能恢復,所谓的『内乱』平定之后,却又插手安排半妖之事,对妖界之事诸多『指点』,今日避战,非是违反盟约,只不过是等待时机,也是对当年仙界躲闲一事不满。」 有族长附和道:「苏老说得对。」 就在众人商议之际,有报导:「帝后,舜尤兵动。」 众人起身,齐朝外去,苏风吟道:「诸位各领一旗,切记,莫与舜尤正面交锋。」 「谨遵帝后意旨。」众人散去,调度妖族。 桑娆走到苏风吟身旁,晏杜若如影子般,跟在桑娆后边。 桑娆道:「风吟,你知道我,不可能不出手。」 苏风吟道:「我知道,战场之上不可能完全避开战斗,归之的意思是不要与舜尤交战,你同其他人斗可以,莫要对上舜尤。」 桑娆沉默了,苏风吟道:「你自己也清楚,如今的你敌不过他,除了帝灵剑或许能一斩他金刚不坏之躯,其余的可能性,三百年前的先辈们就都排除了。」 桑娆一言不发的走了,苏风吟喟然轻嘆,对晏杜若道:「二姐,你看着她些。」 晏杜若给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跟上了桑娆。 「晏杜若,你属狗皮膏药的,离我远些!」 「这路又不是你一人的!」 「不准贴着我走!」 「那你先说清楚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 「烦人的紧,你离我远些,远些!」 远远的传来声音,在雷声之中渐隐。 晏天阙和未晞站在一处,朝两人离去的方向看去,晏天阙不解道:「晞儿,杜若何时同腾蛇族的丫头这般要好了,我记得那丫头性子烈的很,两人怎么相处的来?」 未晞:「……」 第107章 四军对垒, 天地异变。 高坡之前是无垠的旷野,虽有白雪覆地, 却因阴霾的天空而黯淡无光。 开战无废话, 是舜尤一向的主张,冥界五大将,有启天统帅,剑指苍天,喝一声:「阴兵当道, 万物俯首!」 万千身影破土而出,战马嘶嘶,兵力增了数倍,银白之地霎时漆黑。 天空阴云之后,身影憧憧,雷鸣阵阵,雷云开出,云端之上,亦是千军万马。 三名执法仙尊凌空而立, 负手言语:「悬崖勒马,尤未晚已。」 舜尤笑意不止, 万道荆棘沖天而起。 执法仙尊一掌拂去,金光凝聚成掌印,击向荆棘,掌印灵气散,荆棘完好依旧, 来势不止。 执法仙尊错愕一声,又两人上前来,一左一右,双指射出灵气,将荆棘抵挡在外。 未晞和晏天阙在高坡之上往空中看得分明,未晞嘆道:「想不到他功力更进一层。」 晏天阙浓眉一紧,道:「莫不是他已将干元丹完全炼化了?!」 「未必,他若是吸收完了干元丹,封印早被他破了。」未晞又忧心道:「不过依他现在的身手来看,怕也是炼化了一半了。」 两人说话之际,阴兵已动,战马奔腾,黑雾缭绕,所过之处,积雪融化,花草枯萎。 三名执法天尊见状,宣读法旨道:「冥界不仁,半妖无道,兴战火,屠苍生,不敬六界,此等大恶,不容于世,赐天诛之刑!」 三名执法天尊各据一方,推掌而出,正中浮现一物,血色的电光盈身。 只见云层之中,红光乍现,数道红色闪电遽然噼下,落在阴兵重逢的将士之中,轰然爆开,炸起一片火光,冥界之阴气被压下不少。 冲锋阴兵被神器天诛折损不少后,仙将从天而降,身披圣光,冲杀而下,同阴兵杀在一处。 冥界五将,除启天之外,各带一路鬼族族人,往两翼包抄仙兵,与此同时,妖族兵动,对上鬼族。 半妖在阴兵之后,齐齐冲出,其形如同剑锋,似要划破仙兵阵容。 战场之上,喊杀震天,灵力暴乱,硝烟漫寰宇。 陡然,荆棘破大地,如巨龙,破出土后,又扎入大地,向前侵袭,所过之处,所碰之人,皆被划得鲜血淋漓,悽惨的尸骨无存,弒杀邪气,闻之胆寒。 四军战在一处后,大都忌惮用群攻的法术,恐伤着自己人,然而舜尤毫不在意,荆棘所过处,有伤到半妖和鬼族,然而法术是向着妖族所在的方向施放的,到底是妖族和仙兵死伤人数更多。 苏风吟和苏晚来父女飞身往半空之上,祭出占星盘,两道灵力融入,大地灵脉异动,妖族和仙将这一方陡觉灵力勐涨,疲弱之态一扫而光。 舜尤坐立在狻猊背上,悠然望着苏风吟身影,道:「哦?聚灵之术。」 舜尤双眼一眯,泛出笑意,聚灵之术并不难,难的是将大地流动的灵力聚到近百万的人数身上。 苏晚来道行深厚,苏风吟修为更是卓绝。 舜尤心中一动,他现在虽想极了同晏归之厮杀,但人未到,先拿这女人做开胃菜也不是不可。 舜尤心随意动,飞身朝苏风吟而来,他一动,数人目光紧随他动。 苏晚来见不妙,疾唿道:「风吟!」 苏风吟道:「招人喜爱也是一件叫人苦恼的事啊。」 苏风吟占星盘不收,也不打算与舜尤交手,而是牵引着占星盘,同苏晚来一道往那三位执法仙尊的方向去。 第216页 苏风吟理直气壮的躲在三位执法 仙尊身后,道:「本尊要为众将士聚灵,劳烦三位执法仙尊为本尊护法。」 这三位仙尊自是看到舜尤如离弦之箭袭来,虽有犹疑,却已推拒不得,拦助舜尤去路,喝道:「舜尤,你为祸天下,作恶多端,丝毫不知悔改!」 舜尤嘶笑,睥睨三仙尊,道:「恶?自古成王败寇,罪行由胜利之人来定论,本尊若胜,便是善。」 三仙尊道:「邪理歪说,无可救药,今日天要收你,你毙命之时已到!」 舜尤仰天一笑,道:「天都奈何不了我,就凭你,也想杀我。」 「三位仙尊不行,还有我们。」 舜尤回头,晏天阙夫妇连同华春肯,方峥,一同拦住舜尤。 舜尤瞧着晏天阙,眸子盯着他的断臂,抱着双手,面带几分嘲笑,道:「我本欲取你性命,未晞替你挡了一灾,把你护得完完整整,倒不想你自己折了一臂,是谁这么大本事。」 晏天阙不言,从背后取出阔剑来。 舜尤眼中不屑更甚,他道:「两个手下败将,一个残废,多你四人,又有何用。」 舜尤大喝一声,双掌并出,先攻未晞和晏天阙,未晞因封印失了大半道行,晏天阙断了一臂,功力减损,夫妻俩不甘轻敌,合当一掌,三位仙尊同时身动,拦下另一掌,华春肯与方峥反袭舜尤后门。 七人缠住舜尤,并不与他硬拼,一路打,一路躲,将他往战圈外引去。 舜尤眸光往下方战场一睨,狂肆一笑,随了七人的意。 …… 桑娆领着十万人马,在左翼同鬼族交战,杀了半天,不见半妖人影,心头正焦,又杀往中路去,身形似箭,一路雷火急召,烧的阴兵四散成灰,可阴兵杀之不绝,灵力再深厚,也有力竭之时,桑娆也不免现了疲弱之态。 恰逢舜尤唤荆棘,她身形一僵,冷汗只流,脚挪不动分毫。 桑娆暗地咒骂自己没用,心窝泛凉,身子发软,依旧不能动。 那荆棘来的快,一路吞噬不少妖族,虽有妖族察觉桑娆异状,也无暇顾忌。 此时刀气纵横,宏大的灵力直击荆棘,只见赤红刀影对上荆棘,将其破开一个口子,停顿了半晌,桑娆身子一轻,已被人搂抱着出了荆棘肆虐的范围。 晏杜若气急败坏道:「你不能慢些,险些跟不上你。」 桑娆回神,手脚依旧冰凉,心跳尚未平復,她愣愣道:「晏杜若。」 晏杜若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怎么?傻了?」 桑娆手探出,雷火崩腾,晏杜若身后举剑正欲偷袭的半妖立刻化作焦灰。 空中狂风扫荡,桑娆抬首往空中望去,只见未晞几人缠着舜尤远离了战局,桑娆正准备乘风去追,被晏杜若一把拉住。 桑娆冷声道:「放手。」 晏杜若面上严肃正经,道:「不放。」 这一拉扯间,舜尤已去的远了,桑娆咬牙道:「你!」 倏忽间,空中暗了下来,阴云不再,而是幽空,血月,脚下如镜面一般,熟悉的景象。 桑娆诧异道:「是非镜!」 来不及跟晏杜若算帐,桑娆凝神环视四周。 晏杜若皱眉沉声:「重岩……」 四面空荡荡的,不见仙兵妖族,不见半妖鬼族,似只有她二人。 桑娆道:「被罩进来的应当不止我二人。」 晏杜若心底沉重,她道:「方才荆棘隔断众人,我们这一边的尽是妖族和阴兵,若是只收了我二人进来倒好,若是其余妖族也被收进来……」 桑娆道:「这是争对妖族了。」 之前,众人已从未晞和方峥那里将是非镜了解透彻,是非镜开展,以持镜人为中心扩展,所能笼罩的范围有限,据神器之主修为而定,是非镜之中幻象万千,她们周围尽是妖族,倘若被收进是非镜之中,又被隔断,半妖要想逐个击破,再简单不过,局势对于陷入其中的妖族不利。 如今两人只盼重岩道行尚未恢復多少,是非镜能展开的范围少些,收进来的妖族少些,他们不必折损太多同族。 晏杜若嘆道:「现在怎么办?」 桑娆道:「先找重岩,实在不行,便学狼崽子把这是非镜给破了!」 桑娆看了眼晏杜若道:「你鼻子灵,嗅嗅重岩的味道寻路。」 晏杜若不满道:「你当我是狗啊。」 桑娆抱着双臂,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晏杜若道:「行行行,我找。」 晏杜若嗅着风息,稍顷,嗅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朝桑娆伸出手来。 桑娆不解的看着她。晏杜若道:「牵着。」 桑娆不动,晏杜若便道:「这是非镜千变万化,倘若我俩因幻象走散,落了单危险的很,特别是你,若是遇上幻境所化的荆棘……」 桑娆狠狠的打在晏杜若手上,牵住她,道:「好了,闭嘴。」 晏杜若牵着桑娆往前走,两人大概是没有牵过人的手走路,身子十分的僵硬。 走了不知多久,因四周无一物参照,头顶的血月又总是在右前方,便像在原地踏步。 晏杜若忍不了这寂静,开口道:「桑娆,你先前说的那话,说答应我……」 晏杜若抿了抿嘴,牵住桑娆的手也不免握紧了几分,她道:「你是不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第217页 有些事即使明白,总还是要她亲口说分明,才肯罢休的。 桑娆望着晏杜若头上的银蛇簪,银白的簪子顶端反射着血月猩红的光,她闭眼不再看,道:「你好烦人。」 听桑娆这般说,晏杜若反而笑起来,她微扬着头,生气蓬勃面孔之上笑颜纯净,她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罢了,这话我记下了,战后再找你问个分明,到时莫要推说梦里,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晏杜若拉着桑娆的手,一前一后,缓步走着,桑娆嘴角一弯,无声笑了。战乱之中突来的一丝宁静,硝烟间隙之中的平和,十分的奇妙,晏杜若心想,就这般拉着她永远走下去也不赖。 然而世事不如人意,两人走未远,闻得前边有声响,桑娆松了手,往前疾驰而去。 晏杜若在后望着自己手掌,轻轻一嘆,也跟上了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晏杜若:我喜欢你 桑娆:好了,我知道了,闭嘴 晏杜若:) 第108章 声音渐近, 晏杜若望见人影,一共六人, 四道身影围攻着一人, 地上躺着无数尸体,当是经过一番血战的。 被围在垓下的那人重剑一挑,把三人掀退数步,而后身形如箭,只朝一人击去。 晏杜若双眸一缩, 辨出那两人来,一是晏天溢,一是重岩。 桑娆显然也认出来了,面容覆霜,咬牙道:「重岩!」 她这人,记仇,特别是亲人的仇。爹娘的仇她要报,应不休的仇她也要报,敌不过舜尤, 总能手刃重岩。 当下回纹剑一提,入了战局, 直袭重岩。 晏杜若:「桑娆!」 见拦不住,晏杜若恼嘆了一声,只得紧随。 与重岩一道的三人乃是方无行和时晴时雨,晏天溢道行半损,被四人围困, 一番交战下来已是伤痕累累,然而其气势如狼如虎,毫不见疲态去怯意,四人一时拿不下他来。 晏天溢道:「阿辞,回来!」 重岩长剑与晏天溢重剑纠缠在一处,剑身翻搅,碰击之声尖锐刺耳,重岩越发烦躁,她厉喝道:「莫唤我阿辞!」 「不要一错再错!」 重岩忽而笑了,她道:「什么是错,生为半妖便是错。」 晏天溢面色一青,心神疏忽,重岩剑走龙色,虚晃一招,晏天溢防不及时,被划伤肩头。 晏天溢心中乏力,他沉沉道:「阿爹可以弥补,阿爹用余生来弥补,阿辞,阿爹听归之说过你和她们在人界游歷的事,阿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被人引上了歧途。」 重岩听得晏天溢提起晏归之,提起人界过往,她悲哀的望着晏天溢,摇头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重岩嘲笑道:「我不知道我的阿爹是你,你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女儿,真是讽刺,你说我们这对父女是不是绝配。」 晏天溢正要说话,桑娆袭来,一柄回纹剑急速旋转,犹如飓风,其中又夹杂着雷火,仿佛缕缕紫电,来的疾,躲过时晴时雨拦阻,破开方无行防御,直袭重岩胸口。 舜尤虽为重岩寻来相合的内丹,然而重岩修为尚未全部恢復,晏天溢同她交手时留了几分,重岩能抵挡几分,但是遇上全力一击的桑娆,她要躲开就难了。 这一招,只能硬抗,好在晏天溢并未趁势出手夹击。重岩双指在身前画圆,空中顿时如水面一样盪起一圈涟漪,回纹剑被挡在结界外,一攻一守,交战激烈,火光四溅。 稍顷,重岩口中溢红,结界不支,回纹剑冲破防御,朝重岩来,地面涌起数道水流,缠住回纹剑,回纹剑身形一顿,重岩得以脱身躲避。 回纹剑飞回桑娆手中,桑娆形如鬼魅,避开方无行三人,与重岩对上,剑势兇悍,重岩节节败退,自知敌不过她,只能暗中伺她心神松懈之时,用是非镜探她心惧之物,以幻境惑她。 倏忽间重岩身上伤口多了三道,桑娆再一剑刺向重岩时,一柄重剑横向插进,将回纹剑向上挑开。 晏天溢说道:「桑族长,望你给晏某一个面子,此女由晏某来制服。」 桑娆杀红了眼,报仇之时六亲不认,只图痛快,喝道:「闪开!」 桑娆不理晏天溢劝阻,再次出剑。方无行已赶来,保护着重岩。晏天溢似有犹疑,虽对上重岩和方无行,但桑娆剑势凌厉,重岩就要被击中要害的危急之刻,晏天溢又不免出手拦阻。桑娆缕缕不得手,咬牙切齿,干脆放开了手,以一敌三。众人打做一团。 晏杜若要上前拆解,时晴时雨左右夹击,拦住去路。 时晴时雨一人使长剑,一人使八蛇矛,一长一短,进退有节,配合的天衣无缝,这又是在是非镜之中,敌人的地盘内,晏杜若不敢轻敌,可她也不敢拖延,桑娆情绪有异,她害怕这蛇一没守住心神,被是非镜趁虚而入,到时她们可就麻烦了。 晏杜若双眸盯着两人,眼光沉着冷静,时晴时雨额上浸出冷汗,竟觉得全身乃至气息游走都落入这人眼中,一招一式越发小心谨慎,不敢大意。 另一边局势变化,桑娆吞了雷火,修为大涨,乃是全盛之时,出手又毫无顾忌,一掌断了方无行铁杵,待其欲要拔刀之时,已将人击退。 桑娆望向晏天溢,说道:「你若再插手,休怪我无情。」 第218页 晏天溢道:「子不教,父之过。」 「好一句子不教,父之过,你可知晓她在人界犯下何种罪行,七国战端由她一手挑起,舜尤出世有她设局,这两件,足以叫她万死!」 晏天溢道:「桑族长,此事不乏舜尤蛊惑……」 桑娆长袖一摆,冷声道:「本尊没那么多冠冕堂皇的道理,本尊要她的命也没什么大义凛然的理由,她暗中设局,诱本尊挚友上钩,让其魂飞魄散,本尊取她性命,乃是私仇,一命换一命,公平的很!」 话语一了,桑娆攻势陡急,剑光如寒星,急雨一般击下,晏天溢灵力消耗太多,渐渐有些不支,重岩亦是势疲,然而晏天溢神色坚毅,护在重岩身侧,他道:「吾儿不道,晏某深知,然总是晏某心血,晏某有错在先,期盼能叫其回心转意,未耗尽全力之前,怎忍心见其身殒,望桑族长体怜。」 重岩在后,并不躲开,望着晏天溢,闪过复杂的神色。 晏天溢正面挡下这一招,灵力透支,再要提剑都难,然而桑娆越斗越勇,万千剑影融为一道,剑意凛寒,噼山断岳。 这一剑,晏天溢拦不了,重岩躲不掉。 剑来如飞云,与重岩不过一丈之隔,大仇便要得报,重岩身前人影一闪,挡在她身前,剑锋没入他胸口,鲜血涌渐,如同寒冬舞梅。 这如山的身影,跪倒在地,重岩同桑娆俱都怔愣了。 重岩两步向前,有些慌乱,扶住晏天溢,喉中发涩,半天才道:「你……」 欲要亲惩这执迷不悟的女儿,但终究是不忍的,晏天溢宽厚的手掌一把狠狠握住重岩,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道:「阿辞,回头!」 晏天溢垂下头,眼眸之中蒙上一层阴影,重岩探上他的脉息,已无任何波动,重岩垂着头没有动静许久,忽而抬起头来,盯视着桑娆,眸中闪过一抹狠色。 桑娆立在半空中,心底震动绝不亚于重岩,她这人恩怨分明,晏天溢与她无怨无仇,她失手错杀本就过意不去了,偏偏这人是晏归之的四叔,是晏杜若的四叔! 桑娆自疚慌乱与报仇不得的恼恨怒火掺杂,心境动乱,便是这一刻,重岩眸中冷芒一闪,是非镜趁桑娆之虚而入,探得其惊惧之物,是非镜的地面骤然蹿出数道黑影,翻滚纠缠如巨蟒,其上根根倒刺,桑娆全身冰冷,面色发白,手脚难动。 这荆棘顶端是尖刺,如枪头一般,无数道从四面八方朝桑娆袭来,桑娆动都动不了,如何躲得过,又有方无行挣扎着起身,眸光阴森,拔刀紧随在后,要确保取下桑娆性命! 与时晴时雨交战的晏杜若眼角余光瞥见那黑影,心中一个咯噔,下意识的就觉得事情不好。 晏杜若脑门子急出汗来,卖了一个破绽,被长剑贯穿左肩,忍痛用受伤左臂一把抓住时晴脖颈,提着时晴身躯挡下时雨刺来的八蛇矛,时晴毙命,时雨误伤同伴,心神大振,晏杜若长刀迴转,又收了时雨人头。 晏杜若不待喘气,拔出长剑,立刻飞身向桑娆身边,彼时桑娆已被一荆棘划伤右腹,荆棘所来之势是天罗地网,避无可避。 晏杜若血色长刀一舞,大开大合,荆棘来势被阻。 晏杜若来得及时,就差那么一瞬,桑娆便要被捅成筛子。她心下松了口气,斩开眼前瀰漫的荆棘时,左侧闪来寒芒。 晏杜若心下一寒,左肩负伤,动作迟钝,刀斩荆棘,大开大合,近身回防,调转不来。 晏杜若欲要往右闪,桑娆在身后,身影立刻顿住,背后渗出冷汗,就这迟疑的电光火石之间,寒光迫进她的皮肉,刀在血肉之中划拉的声音如此清晰。 刀势横斩,片刻之间,刀身完全没入腰际,晏杜若一刀朝偷袭的方无行斩来,以攻为守,方无行趁势拔刀退开,晏杜若顿感浑身冰寒,霎时失力。 揽着桑娆退出数丈,所过之处,鲜血如雨点滴落。 晏杜若没能落下,便已不济,直接从空中带着桑娆摔下,躺倒在地,其腰际血流不止,灵力流逝更是阻不住。 方无行这一招可谓是十分得利,其持刀偷袭,因荆棘隔断双方,晏杜若和桑娆在一面,重岩和方无行在另一面,晏杜若瞧不见他悄声过来,又负伤在身,左边防守无力,刀势开出抵挡荆棘回防不及,因着三处原因,方无行这一便功成了。 狼族虽是身体强悍,然肉身如何抵挡灵剑,更遑论是最脆弱的腰部,方无行这一刀,几乎斩开晏杜若半腰,若不是晏杜若意志强悍,反手一刀,方无行能当场将晏杜若腰斩。 桑娆起身跪坐在晏杜若身侧,看她左腰伤势,太为可怖,餵她吃了丹药,然而伤口太大,鲜血已流的太多,便是在一侧输送灵力助晏杜若吸收药力,亦是收效甚微。 晏杜若意识往黑暗沉溺,她自知难再护住桑娆,本来以桑娆的修为无需她护,然而如今重岩已经探得桑娆惧怕荆棘,桑娆便危险万分。 晏杜若捉住桑娆的手,她面色苍白,却因血月的光辉面上显出一阵诡异的红来,「餵……桑……桑娆,你……你是腾蛇族长啊,荆棘……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你……一伸手指头的……事,你……你因这点事便折在这里,往生路上相见,我……我要笑你一辈子的……」 晏杜若神思已然飘忽,话都混乱了。 第219页 已上了往生路,一生已然结束,又如何笑一辈子。 桑娆说道:「你命硬的很,什么往生路!」 晏杜若浅笑了笑,喘气一阵,吐出两口血来,染得下颏之上一片阴影,她实在抵不过流逝这么多鲜血,浑身疲乏,昏迷了过去。 「喂,狗崽子……」桑娆的声音已显慌乱,一口一口的寒气透过喉管往她心肺里流。 「你,你说话……」桑娆手指朝晏杜若伸去,却不敢碰她。 撑在地上的手浸在晏杜若粘腻的血液中,桑娆抬起手来,看着那一片暗红,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去,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手上的鲜红染红了她的双眼。 理智脱笼了。 「我要你们碎尸万段!」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你们可爱的作者菌:) 第109章 桑娆悽厉的仰天长喝, 瞳仁成了梭状,红如鲜血。 方无行大感不妙, 道:「重岩, 先下手为强。」 重岩冷光盈眸,是非镜镜面消失,变成由万道荆棘铺就的地面,由如匍伏的黑龙,蠕动着。 桑娆身上光芒渐甚, 耀目的光芒散去时,有羽翼震空之声。 一道黑影盘旋血月之空,其形如龙,背负双翼,鳞甲漆黑,反射着猩红的光芒。 森森杀气让血月都黯然失色。 方无行心胆俱寒,冷汗自额际落下,他道:「重岩,动手!」 地上荆棘唿啸而起, 如离弦之箭,悍然袭来, 桑娆大喝一声,叫声比龙吟低沉,雷光四起,荆棘化为齑粉,是非镜地面又成了那镜面, 雷光仍不止,朝重岩和方无行袭去,两人撤身后躲,这雷光来势毁天灭地,是非镜的地面都出现裂纹,裂纹中透出白光来,雷光竟是噼的神器是非镜的结界都开裂了。 方无行艰难的吞咽着,瞪着一双眸子,眼眶四周已然泛红了,他道:「她不怕荆棘了?!」 先前还寸步不能动弹,怎的现在…… 桑娆尾巴上卷着晏杜若,双翼一振,朝重岩和方无行飞来,其速如光,转瞬便到两人跟前。 重岩手掌一撑地面,又有荆棘从地上笔直刺出,往桑娆蛇头刺来,然而桑娆蛇身虽大,分外灵活,身形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方无行紧绷着身子,忽觉脑后风向,急喝一声:「后面!」 迴转身去,一阵狂风袭面,其中透着几点寒芒,方无行一柄刀舞的滴水不漏,只听铿铿声响,地上落下细小的尖刺。 方无行瞧了一眼,那些细刺是腾蛇族肉翼上的鳞甲,平时俯着如羽毛,张开如细针,可自行脱落,上有剧毒,中着必死。 方无行嵴背生寒,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本来此刻重岩和方无行若是能同先前一般默契合作,便是从桑娆手中逃过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两人一来慑于桑娆气势,二来对桑娆这妖身不了解,一时乱了阵脚,失了先机。 桑娆要跟两人玩命,不惜玉石俱焚,便已压了两人一头了。 蛇口一张,朝二人撕咬而来,来势太快,方无行刀锋急转还未出招,蛇口獠牙探出,已欺至他的面门,朝他脑袋咬下,方无行刀锋朝上刺去,要顶住蛇口上颚,然而雷光急闪,抵住刀锋,蛇牙落下,刺穿方无行胳膊。 方无行痛吟一声,手松刀落,便是这一刻的松懈,蛇信捲住刀柄,将刀甩出口中,朝方无行脑袋舞去,方无行左手拦截,在此两手受制之时,雷光落下,直噼方无行。 雷光散去,地上空余一具焦尸,颤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了。 桑娆蛇身游动,路过方无行身侧,朝重岩而来,口中嘶嘶声响,道:「新仇,旧恨,你万死,不足以平吾恨。」 桑娆嘶啸一声,是非镜中震动不断,空中浮现无数光球,雷电嗞嗞。重岩双手一伸,是非镜地面水波涌动,捲起一股滔天巨浪朝桑娆扑来。 重岩知晓,此刻是决战之刻,不是她死,便是桑娆亡,已然使出浑身解数。 巨浪扑杀而下,同时三千雷动,霹雳落下,震碎虚空,巨浪翻滚,水花蔓延,雷光闪动,爆出阵阵火焰。 是非镜是重岩地盘,躲这雷火併不难,然而雷火仿若不是往她噼,而道道落在是非镜地面上,那些裂纹越发多了,桑娆竟是不惜忍受神器反噬,要毁了这神器。 神器损伤,重岩遭受反噬,吐出一口血来,心神一盪,遽然,那水影中寒光一闪。 重岩危急之中,灵力不受控制, 想不到将一直召唤不出来的贪狼族护体圣火玄都冰焰唤了出来,幽蓝的火焰如同碧空,朝前肆虐,将寒芒吞噬。 重岩望着那火焰,呆愣了片刻。 一道身形绕到她身后,过处无影,重岩松懈之际,一只手掌已穿透她的胸腹。 重岩只觉得一阵痛楚,而后身躯骤然失力,眼前恍惚了。 桑娆恢復了人形,胳膊穿过重岩身躯,手掌伸到重岩身前去,手中还捏着重岩的心脏,她冷笑道:「原来你的心同我们一样,也是红色的,我还道你无心,便是有心,也当是黑色的。」 桑娆的手勐然拽出,重岩鲜血涌渐,与此同时,是非镜主陨,结界破碎,两人同显战场,万里幽空,阴云密布。 重岩跪倒在地上,意识一瞬黑暗,缓缓倒在雪地上。 热血流过,融化积雪,地下翠绿的芳草嫩芽冒出了头。 第220页 桑娆冷眼瞧着,一指向重岩伸出,欲要召出一道雷火来,将这人噼成齑粉,思索半晌后,道一声:「罢了。」 她将手上血淋淋的心脏抛在重岩身上,自空中落下一面古镜,到了桑娆怀中,桑娆将其收了,无暇细观,急急转身,抱起地上的晏杜若。 在战场上急行,雷火开路,所有挡路的鬼族和半妖皆成亡魂。 桑娆抱着晏杜若回到妖族驻扎之地,慌忙走进医师帐篷,彼时帐中有许多伤员,医师远远忙不过来,连躺下的床铺都没有。 原来桑娆和晏杜若在是非镜之中察觉不到时间流逝,在外却已是过了三日三夜了。 桑娆将放置武器衣衫的桌子一提,那桌子往前飞移,直撞到另一张桌子才停下,彼时桌上的东西全飞了出去,两桌子紧挨在一处。 桑娆将晏杜若放上去,喝道;「来人!」 桑娆放晏杜若躺平,见她气息越发微弱,桑娆双眸赤红,直觉得手脚发寒,「人呢!」 随军来的贪狼族的医师长老闻声赶来,惊唿道:「二殿下?!」 连忙上前查看伤势与脉息,掀开腰腹处的衣衫,只见伤势横亘左腰,成斩断之势,伤及内脏,血肉模煳,虽有灵丹止了血,然灵力流逝如流水。 医师面色沉重,眉头拢的越来越紧。 桑娆心中便越发忐忑,她眸光上移,陡然瞧见晏杜若头上那染血的银蛇簪,犹如万箭攒心。 她踉跄一步,险些跌倒,幸而被医师扶了一把,捂着胸口处,那里有一块小小的凸起,因着佩戴这晏杜若的狼牙。 桑娆问:「医师,如何?」 医师摇首嘆息,道:「尽人事,听天命。」 桑娆怒道:「什么人事,什么天命!不过区区外伤,你都治不好么!」 医师见她情绪失控,温声劝道:「桑族长莫怒,且听老夫一言。」 桑娆自知失礼,却难以克制,连吸口气都不停发颤,「桑娆得罪,医师见谅。」 医师撅着鬍鬚,嘆息道:「殿下这已不止是外伤,刀伤横斩腰腹,差一寸便能碰到嵴柱,这般兇恶的伤口,何止是外伤啊。」 「便一丝一毫的办法都无么?」 医师沉吟半晌道:「桑族长,你与殿下灵力是否相合?」 桑娆立即道:「她曾渡我灵力,助我度过雷火歷练,是相融的。」 医师道:「如此,老夫有一法子,只是怕损了桑族长根基。」 「你说。」 「老夫需要封锁住殿下全身灵力,以防其精元散尽,然而灵力如血液,一刻不流动,便如同凡人一刻不唿吸,所以老夫替殿下疗伤之时,桑族长灵力 探入殿下经脉,代替殿下自身灵力替她游走调息。」 桑娆毫不犹疑道:「可以!」 医师伸出手来,拦助了一下,说道:「族长莫急着答应,首先,倘若期间有什么差错,族长必然受伤,而且时间过久,族长灵力损耗过多,会伤你根基,日后于修行有碍,最后,此法子并非能确保殿下安危,只不过是机会大些,所以说是尽人事,到头来还是要看殿下自身意志与福缘,所以说是听天命。」 桑娆手倚着桌面,微微俯下身,一手贴住晏杜若的面旁,晏杜若的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的很,嘴角还有殷红血痕。 桑娆指腹轻轻的摸了摸,她道:「我们的帐是算不清了。」 话语从未有过的柔软,桑娆苦笑一声,闭眼之时,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滴到晏杜若胸口处。 桑娆睁开眼来,她道:「你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要找我讨答案么,你若是踏上往生路,准备向谁讨去。」 桑娆起了身,神色已变,分为坚毅,她道:「医师,来吧。」 「这……」医师望了眼晏杜若,嘆道:「是。」 桑娆道:「狗崽子,本尊不惜耗费道行为你一搏,你要是敢死,本尊就是找到轮迴台三千往生路去,都要找你讨回这帐来!」 桑娆将晏杜若打横抱起,医师带领二人出了帐篷,要到晏杜若住的帐篷去,那里安静,无旁人打搅。 两人走不远,空中数千道人影飞来,那千道人影直往战场而去,另有四道身影落在妖族驻扎之地。 四道身影光芒散去,是由冥界匆匆赶来的久华和晏归之,陪同的乃是冥界启黄将军和妖族鲛人族长。 晏归之甫一落下,直奔桑娆怀中的晏杜若而来,方才她本要直奔战场,然而判官眼不受她控制,视线乱扫,便是蒙了一层白布,仍旧瞥到下边帐篷间,桑娆抱着晏杜若的身影。 晏归之手碰触到晏杜若面颊,寒意直透心底,无名之火从脑中遍布全身,怒意涛涛,似要焚尽理智,如何都压不下,晏归之咬牙道:「是谁!」 桑娆被晏归之这凛凛杀气惊了一下,她敛眉好奇,道:「方无行!」 晏归之微垂着头,缓缓抬起时,判官眼的火焰再起,白布燃烧脱落,露出那双死亡之眼来,「半妖。」 桑娆惊诧不已,道:「判官眼?!」 还不待问清,晏归之身形一闪,蹿了出去,已无踪迹。 久华待拦,哪里拦得住人,她望了望战场,又看向晏归之离开的方向,嘆了一声,对鲛人族长道:「族长,烦你跟着归之,对她经过之处的盟友告知缘由,提醒他们避开归之,莫要直视她双目。」 第221页 「是。」 桑娆向久华道:「这怎么一回事,你不解释解释。」 久华道:「此事之后再说,我已取得阴兵令,需速赴战场,劝鬼族悬崖勒马。」 久华唤道:「启黄将军。」 启黄道:「是。」 启黄朝桑娆等人行了一礼,同久华一起离去。 …… 晏归之离了营地,乘风疾驰,未到战场,先见未晞等人。 未晞七人一同缠着舜尤,整整三日三夜,起先不与他正面交锋,尚能困住她,然而时间流逝,她们的灵力也渐渐不济,成疲弱之势,便被舜尤压制,不得不使出全力来。 然而舜尤好似不急,依旧不使出杀招,如猫逗老鼠一般戏弄众人,睥睨他们垂死挣扎之姿。 晏归之透过判官眼所观,熊熊火焰之中,只有那舜尤一人,她冷喝一声:「舜尤!」 她持帝灵剑,直射入阵中,舜尤本结出了结界抵挡三执法天尊攻击,不想这结界倒成了拦晏归之之物。 苏风吟见晏归之归来,方喜道:「归之!」 陡然觉得不对。晏归之身影迅疾,一剑刺来,直接破了结界,朝舜尤击去,舜尤后退,两人一进一退,直往战场而去。 「帝灵剑,判官眼。」 第110章 帝灵剑来势兇悍, 划得空中一阵尖锐刺耳的风响,晏归之与舜尤在数丈的高空, 帝灵剑气释放开来, 波及甚广,切豆腐般将大地划拉开来,尘土扬起六尺高,大地轰然晃动,沿途不论妖族仙将还是半妖鬼族皆受波及。 舜尤一直退到战场中心, 双掌合十,夹住帝灵剑锋,双脚一踏上地面,立刻塌陷一片,余尽散出去将四面将士震得血肉横飞。 晏归之手一松,身子倒转,脚顺势向前踢向剑柄,帝灵剑勐向上滑,舜尤被震开双手。 晏归之接住帝灵剑, 翩然落地,剑向下一划, 带出一道寒芒。 舜尤望着手上的血痕,眸色渐深,他吞下干元丹后,肉身金刚不坏,刀剑伤不了他, 神器之中,攒心钉破不开他的外防,就连天谴都噼不死他,如今一直未出世的帝灵剑显,竟伤了他皮肉。 晏归之帝灵剑前刺,万千点寒芒如雨点打来,舜尤一退身,双指一划,土中数道荆棘蹿出,如虎跃龙腾。 舜尤修为之深,使出术法竟是随心所欲,不需要丝毫的蓄力! 晏归之轻身,跃到荆棘上去,帝灵剑一挥出,两道荆棘立刻断成数节,落在地上,未跨出一步,又有数道荆棘拦路,晏归之使出火来,虽说火压制木,然而此荆棘非是寻常草木,并不怕火。 寒光一闪,晏归之将荆棘再次斩落,身形如光朝舜尤一剑攻去,舜尤只朝后躲,荆棘再起,又拦住晏归之去路,如此三番,晏归之心中越发焦躁,双眸之中火焰更甚,火光往眼睛四周侵袭,出现一道道裂纹,裂纹之中光芒炙甚,仿佛皮肤之下流淌着一条火河。 帝灵剑倒转,剑锋朝下,狠狠刺入土地之中,方圆数里,凌厉剑光从雪地中笔直射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荆棘被粉碎无形,而在这范围内的将士再遭波及。 舜尤心道:「果然。」 他与殷子炀打交道,自然熟知判官眼的属性。 舜尤凝气沉掌,掌劲逢上剑光,两者皆消散无形,一道气劲扫荡四周,将积雪吹响空中,狂风不息,琼花乱舞不止。 晏归之与舜尤交战之时,久华由启黄护着入了战场。鬼族人厮杀不止,三天三夜征战,却未损去多少人马,因着有阴兵在前抵挡,而阴兵是杀不死的,被毁了身躯,仍旧能借阴兵令再生,是杀之不尽,这一点,正是殷子炀狂傲意取六界的底气之存在,却又正因这狂傲自负而轻敌,致使亡身晏归之之手。 久华自怀中取出阴兵令,高举过头顶,她清喝一声:「阴兵当道,万物俯首!」 阴兵令正中显出一个深幽黑暗的漩涡,似能吞噬一切光线,那些高举刀戟,浴血奋战的阴兵立时止住了动作,而后勒缰停马,收刀正立,面朝久华,露出敬畏之色。 这一变化让四界中人始料未及,持着刀剑戒备,对着战场之上的变化不明,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启黄剑指苍天,喝道:「鬼王有令,降者不杀!」 方圆十里,皆听得清晰。 久华一手举着阴兵令,一手背在身后,朝战场缓步而来,峥嵘气宇,不怒自威,阴兵分列两旁,为其开道,启黄跟在久华左后方。 两人朝战场另一端走去,那方有冥界五位将军在。 启字几路将军远远眺望着久华,坐下朝天吼十分不安,左摇右摆,他勒紧缰绳,面色有几分凝重又有几分期待,而终字四路将军剩下的终东和终西眼光阴森,直射向久华。 有的鬼族人见到晏归之双眸异常,虽不能细看,心底却觉得有些熟悉,已有些不好的猜想,久华一现,此猜想成真,殷子炀身亡,鬼族后方已成久华囊中之物啦! 久华和启黄虽是缓步而行,却是缩地成寸,一步数丈,转眼便到战场另一方,离鬼族几路将军不过数步之遥。 启黄肃然大喝一声:「几路将军!鬼王至此,为何还端坐骑上不来见礼,成何体统!」 终东横眉怒目,喝道:「什么鬼王!阴兵令和判官眼乃是陛下之物,如今为何在你手中,想来必是同晏归之那厮串通杀害陛下而得来,殷子菁!你弒兄夺位!不臣不忠,有何颜面称王!」 第222页 终东气急败坏,就连平时待久华的礼数都没了,直接开口怒骂。 终西附和道:「叛出冥界,与妖界为伍,反伤族人,陛下念你是血亲留你一命,想不到你不念恩,反起这等歹意,鬼王,你可够资格?!」 两人眼中只尊殷子炀为王,胸中是征服六界的宏愿,如何愿臣服在久华麾下。 可惜,二人语出数句,显出叛逆之意,不待二人有所动作,启天与启玄分立在二人身侧,趁二人不备,手起刀落,将二人斩落坐骑之下,魂魄不甘的徘徊一阵,往轮迴台去了。 三将齐到阵前,凝气仰声,道:「恭迎吾王大驾!」 久华道:「殷子炀无道,意欲挑六界战火,害生灵涂炭,陷冥界于不仁不义,跟随殷子炀者,倘若知错,悬崖勒马,尚有改过机会,倘若执迷不悟,杀无赦!」 久华之声,天上地下共闻,仙界诧异久华何时取过冥界主控权之时,半妖亦是惊异冥界的反水。 鬼族之众见殷子炀死,主心骨已无,神器在久华手中,几路将军又拥立久华,便纷纷落下兵刃,半跪下膝,臣服久华。 仙将和妖族见状,倒也不为难鬼族,倒是半妖,心悸不已,失了冥界这支强力的后援,对抗妖界与仙界的连兵,难矣! 然而,久华一声『戴罪立功』的令下过后,半妖面色更加难看,两两抗衡,变成三路兵力对半妖的围剿! 将妖界数万兵力拉进是非镜之后便殒身的重岩和方无行两路大将,让半妖心中受挫,是非镜更是落在敌方手中,而主帅舜尤被晏归之缠住,无暇顾及这三路联军对半妖的碾压,半妖似乎已显败局。 舜尤斜乜了一眼战场,舔舐着手掌上的血迹,眼中露出疯狂与嗜杀的眼神,越是劣局,他越兴奋,就好比眼前这人,越是优秀,他越有毁掉的欲望。 晏归之手中的剑越使越利,越使越勐,剑气大范围的攻击,不止袭向舜尤,更是攻向所有的人,渐渐的不但是讨伐舜尤,而是单纯的杀戮。 舜尤被一击击退,化出妖身,一只黑色的巨兽咆哮天地,身形如山,吼声撼海,一挥抓,一条路上兵将悉数被拍成肉泥。 晏归之竟也化出了妖身,银狼身姿矫健修长,凛凛威风,两只火焰缭绕的眼眶在通体银白的身躯之上格外显眼。 两只巨兽对持,雷鸣滚滚,天生异象。 一动便是天摇地晃,两只巨狼吟啸声不止,互相进攻,异火遍生,附近将士不是被两人踏伤,便是被异火烧伤。 舜尤虽不惧晏归之狼牙利爪,但帝灵剑环伺在侧,到是将其划伤了几道口子。 舜尤负伤,血气四溢,让晏归之越发兴奋,舜尤且战且退,往封魔岭去,半妖也往封魔岭撤去。 晏归之长驱直入,直赶舜尤,渐渐孤军深入,便在要过封魔岭天险之时,未晞和晏天阙赶来,拦在她前面,道:「期儿,穷寇莫追!」 晏归之压低前身,呲着一口利牙,低吼。 夫妻俩听了鲛人族长说明冥界之事,晓得她身上有判官眼,因此未直视她,不晓得她此刻神态,但这声示威一般的兽吼,两人到是听得出来的。 晏 归之眸中火焰奔腾,眼前的人已不是至亲,而是拦她路的敌人! 晏归之一声兽吼,青焰窜起,化作一个狼头,朝未晞袭来。 晏天阙挡在未晞身前,也幻出原形,凝声喝道:「不孝女!敢伤你娘亲!」 苍狼只有三足,身姿更加雄健,口中喷出一道白气。 未晞道:「天阙,期儿有些古怪,拦住她,莫让她追到封魔岭去,恐中了舜尤奸计。」 晏天阙道:「我知道。」 银狼奔来,利口一张,直接朝晏天阙脖颈命脉撕咬,苍狼前肢立起,利爪横扫,未晞凝气成网,罩住晏归之。 晏归之被缚,晏天阙一爪煳到晏归之脑门上,晏归之吃了一击,眼中火光烧到眼睛边的狼毛,她摆摆狼头,身上毛髮散开,大吼一声,未晞术法被震开,她身形如电,朝晏天阙咬来,晏天阙要故伎重施之时,晏归之身形一矮,袭向晏天阙残臂一边,咬住他那侧脖颈。 晏天阙吃痛,唿嚎出声,未晞失声道:「期儿!」 晏家四子闻得这边动静,皆朝这边来,见这状况,心惊不已,连连唤道:「归之!你在做什么!」 晏归之狼首一摆,从晏天阙脖子处生生撕下一块皮肉来,晏天阙还回人形,捂着脖子跌坐在地,未晞连忙上前查看其伤势。 晏归之欲要再袭,四子纷纷化作巨狼,将晏归之围住。 晏归之喉咙里发着低沉的咕噜声,眸中火光炎炎,狼吻边银毛被血色浸染。 晏天阙喘道:「期儿似心智已失。」 四人严阵以待,心底却是万分不愿同自己小妹交上手。 双方对持之刻,晏归之蓄力待发,一道红色身影翩翩落在中间,即便是有鲛人族长叮嘱,莫要直视晏归之双眸,她却不惧,不仅直视,更朝晏归之走去。 未晞失声道:「风吟丫头,不可!」 苏风吟径直朝晏归之而来,面色沉静严肃,隐隐有几分薄怒,竟是有一股无声的气势,震慑的晏归之狼爪后移了。狼首压低,身躯紧绷,发出一阵野兽败退之时不甘的低低呜咽声。 苏风吟前进,她便往后退。 第223页 晏家众人惊诧呆愣之际,晏归之已还回人身,银髮飘荡,嘴角还有血迹在。 苏风吟声音低沉,带着些微痛意,「这就是你答应我,你会顾好自己。」 晏归之连忙掩住自身双目,道:「莫,莫看。」 第111章 晏家众人见晏归之似恢復几分神识, 齐齐松下一口气来,随后又因苏风吟的下一步动作又吸了口气。 苏风吟三步并一步, 身形一闪, 欺至晏归之面前,抓住了她的双手。 未晞想要劝住,接连赶来的苏晚来夫妇和苏家四个兄弟更是心惊胆战,却又不敢出声,不敢有所动作, 就害怕有了一丝动静,惹起晏归之情绪,叫她再次沦陷在嗜血疯狂的情绪之中。 然而,苏风吟却是毫不顾忌的。 她将晏归之的遮着眼睛的双手拉开,强硬的要看她双眼,在与晏归之的拉扯中,晏归之一路仓皇后退,道:「风,风吟, 你放手!」 苏风吟道:「你怕什么!」 两人一进一退,一路拉扯, 直至晏归之脚下不稳,往后仰倒,这下便更逃不脱了。 苏风吟欺身坐在其腰腹上边,抓着晏归之两只手腕扣在她胸前。 晏归之脑袋左右摆动,双眸就是不看苏风吟。「它会伤了你。」 晏归之深知自己控制不住判官眼, 苏风吟这般肆无忌惮的直视,必会被判官眼所伤。 苏风吟使出一道灵力来,凝结成丝,将晏归之双手大拇指绑在一处,这等束缚与晏归之而言不过是轻轻一扯便能挣开的事。 苏风吟压下,双手制住晏归之的脑袋,让那双眼睛只能直视她,纤柔的手力道万钧,晏归之脑袋挪动不开,正要拉开拇指上的束缚遮住眼睛时,苏风吟冷然道:「你挣开试试。」 晏归之声音压抑,「风吟!」 「久华说这判官眼只能强硬制服,你既能降服帝灵剑,这判官眼自然也不在话下,归之,驯服它,莫要反被它操控!」 「我知道,你先从我身上下来,这事从长再议。」晏归之腿上发力,身子往后边蹭了蹭,无奈就是摆脱不了苏风吟的束缚。 苏风吟道:「不必从长计议,现在就来,夜长梦多,拖得久没好事。」 苏风吟与晏归之额头相抵,晏归之眼眶之中的火焰似要烧灼到苏风吟双眸了,「我就在这里,与你一道,你若不能驯服,沦为傀儡,第一个死在你手上的人就是我。」 晏归之冷汗涔涔,她是绝不敢拿苏风吟来冒险的。「胡闹!」 苏风吟笑了笑,她道:「我觉得不大好,想必判官眼已经开始侵蚀我了,你行动若不快些,你夫人就要魂归往生路啦。」 「你!」 晏归之心底一凝,扯开拇指上的丝线,晏归之一动,苏风吟眉心一跳,她多了解晏归之,自然知道她这种时候,是绝不会让她如此任性的。 苏风吟双手一动,欲要来拦,然而晏归之双手却不是遮自己双目的,她手遮住的是苏风吟的眼睛,另一手护在苏风吟脑袋后面,腰上发力,带着苏风吟身形一转,反将苏风吟压在地下。 苏风吟手握住晏归之皓腕,还未动作,晏归之额头靠在蒙住苏风吟双眸的手背上,气喘道:「风吟,就这样,这样就好。」 苏风吟欲要做的动作停下了,她声音软了些微,妥协了,「好。」接着又道:「你必须驯服判官眼,否则,我只能和你一起死。」 话语透着一股子倔强,一股子决绝。 晏归之道:「想要威胁我,嗯?」 「陈述事实。」苏风吟正色道:「但是我信你能驯服它,只要你够坚定,归之,只要你想做,没有办不到的事,你在我心底,永远是最出色的。」 她这般做,不过是想要晏归之破釜沉舟罢了,晏归之收不住心智,对着她时,却被强行唤醒了,她想,拿她安危来威胁,当是对晏归之最好的镇定药 。 「强势又任性的小狐狸。」晏归之苦笑着。「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了。」 「前路是我,你要退路?」 晏归之声音暗哑,她道:「给我一点时间。」 此话说完,晏归之便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就那般压在苏风吟身上,以那怪异的姿势一动不动,石像一般,唯独苏风吟与她接触,感受到她身上灵力激烈的碰撞。 晏天阙夫妇与苏晚来夫妇对视一眼,分离四方,为晏归之护法,晏家的兄弟和苏家几个兄弟在往前走了几里路,盯着封魔岭动静,预防舜尤偷袭。 战场之上妖族有方予安领导退军到驻扎之地,久华尚在整顿鬼族,而仙将对于妖界偷袭冥界计划一事不知,陡见久华拿下冥界,诧异之时,亦是几分无奈,本欲前来寻晏归之一同商谈,问清前因后果,然而见这边气氛诡异,迟疑一阵,暂且退下了。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阴云虽散去了,空中依旧是幽沉沉的,朔风卷过,空中开始飘起雪来,琼蕊乱舞,大地银装素裹,分外的妖娆。 寒气凌冽,晏归之身上却烫的很,额际一滴一滴的落下汗来。 苏风吟动也不动,一手扣在晏归之腕上,一手轻轻的抓住晏归之衣角,连唿吸也是轻的。 这应当是所有收服神器的人的状况之中,最为奇异的一种姿态了,毕竟谁收服神器是这般跪趴在别人身上的。 第224页 苏风吟被蒙住眼睛,自然就看不见晏归之双眸之中火焰的变化,从起初的狂傲肆虐到气焰渐消,再到声势微弱,直至最后的狗急跳墙,殊死一搏。 这场激烈的争斗不亚于驯服帝灵剑的困难,甚至比帝灵剑更加兇险万分,然而这是一场无声的压制与被压制,即便是晏归之数次坚守不住,却未动分毫,也未出半声,仿若魂魄出窍。 晏归之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将她裹成一个雪人,她那一双眼睛,终于能合上了,合上再抬起,眼眶之中的火焰完全消失,露出分分明明的眼珠眼白,只是尚有余温,一双瞳仁还是那种被火焰烧灼的炙热的红。 晏归之轻轻柔柔的唤一声:「风吟。」 苏风吟身子一颤,她抿了抿唇角,将晏归之的手掌缓缓拉下来,看着她带笑的面容,这动作有些像百姓家蒙住孩子眼睛,忽又打开那般,逗弄孩子的模样,只是现在对她来说,挪动这双手掌,是从黑暗到光芒,是迎接无限的欣意,是再一次看见这双缠绕在她无数爱梦之中的缱绻秋波的喜极。 苏风吟是真的喜极而泣了,她手指轻轻触碰晏归之的眼角,她,或者是说盂山上下的每个人都十分痛心晏归之失了双眸,但是她们从不显现这痛楚,也不在她面前提及这双眸之事,因着晏归之已然没了双目,又怎能再让她承受他们的痛苦。 可她真的好难过。 若是换做往常,晏归之便柔声安慰她了,然而此刻她实在是做不了,一场与神器的较量耗光了她所有的灵力,她身子往前一倾,精疲力尽的倒在苏风吟身上,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过了一日了,苏风吟坐在她床畔,衣衫已是换过了的,身上的血迹自然已经擦拭干净了。 晏归之抹了抹嘴角,口中尚残留了几分血腥味。苏风吟问道:「你身体如何?」 「判官眼已认主,灵力恢復了些。」晏归之顿了半晌,问道:「风吟,爹他的伤口如何?」 苏风吟扶她坐起,道:「只是皮肉伤,有娘亲陪着他悉心照料,他甭提多高兴了。」 「二姐呢?」 苏风吟轻嘆了一声,说道:「医师正为她治疗,又有桑娆保驾护航,二姐吉人自有天相,这一关必然 能克服的。」 晏归之又问:「半妖可曾有过什么动静?」 「退回封魔岭便龟缩着不出来了,我想舜尤必然见你与判官眼不合,在战场之上对你诸多挑衅,挑起你的戾气,让你迷失心智,而后退兵,只待你完全丧失理智,只顾杀戮,好在封魔岭内看一出自家人打自家人的好戏,可惜,他失算了,他小瞧了你。」 「是他小瞧了你。」晏归之嘴角一勾,嘴唇还有些泛白,这般柔弱清雅的美,真叫苏风吟毫无抵抗力,想把她压倒在床上。 这般想,便真这般做了。 晏归之手撑着床沿,身子后仰,食指抵住了苏风吟凑到跟前的唇瓣,她笑意融融,道:「我们来说说你不顾安危直视判官眼的事。」 事情已过去了,苏风吟便没了视死如归的决然硬气,心底还是有几分虚的,她道:「你自己守不住心,怪我咯。」 「这是两码事。」 苏风吟道:「夫妻同生共死,理所当然。」 「我若是误伤了你,你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么?」 苏风吟媚眼一弯,千娇百媚,「我信你,信你不会伤了我,难道你自己不信你自己么?」 「这也是两码事,即便有把握,也不能拿自己安危冒险。」 苏风吟轻哼一声,声音千绕百转,她道:「你硬是要算,那我们从头开始算,从哪里,就从成婚之后的……」 晏归之直接打断道:「好了,我认输。」 苏风吟笑意更柔更媚,直接张开口,咬住抵在嘴前边的手指头,牙齿细细的咬,从下到上,顺着指纹一般,细细的磨,酥麻入心,又伸出舌头,温热温热的,舔过指腹,一瞬间便似有电流过身。 晏归之面颊通红,唿吸渐重,奈何这里是军营,狐狸在哪里都能乱来,撩拨的别人情难自禁是她的乐趣,可她是做不到的。 苏风吟笑声细细碎碎,像是夏天炙热的风打在叶上,伴着蝉鸣入耳,别样的宁静与安详,晏归之的心一下就软了。 「风吟。」 两人已经隔的很近了,帐篷毫无徵兆的被掀开,晏家大哥和苏家大哥一道走进来,声音已经压的很低了,问:「风吟,归之醒来没……」 晏归之靠着床头半躺着,并不看向帘外,而是将面颊撇向了里头,露出红红的耳廓,苏风吟身子半倚在晏归之身上,回头来狠狠的瞪向两位大哥。 晏仁泽和苏锡甲,「……」 第112章 晏归之醒后不久, 过来问询的人一个接一个,舜尤之事不能拖, 还有此战的一些详细情况她也需知道, 欲要将三界的人聚集到一起,一次说个明白,理了理衣衫想要出去。 她双腿已经下床,坐在床榻边,奈何身后的人趴在床上, 圈着她的腰闷闷不乐,整个秤砣一般,她如何起得了床。 晏归之笑声清灵,明知故问。「怎么了?」 苏风吟闷声道:「明知故问。」 晏归之拍了拍苏风吟搂着她腰的手,笑说:「下次使坏之前记得设下结界。」 「哼!」 第225页 …… 晏归之想要跟久华和执法仙尊谈谈,正好另外两界也有此意,三界军中领头之人在高坡之上齐聚。 妖界之中晏归之和苏风吟,后边跟着四族里边管事的妖,冥界便是久华和剩下的四位大将, 仙界自然是三位执法仙尊和掌管数十万仙兵的大将海若。 仙尊质问道:「妖界与殷子菁殿下联盟,一起绕后奇袭冥界, 此事为何不知会仙界?」 晏归之道:「既然是奇袭,自然是要出其不意,知道的人多了,难免会出什么漏子。」 仙尊问:「圣贤仙尊这是不信任仙界?」 「是只要于战局无碍,妖界的打算不必事事知会仙界!」桑娆从坡下走来, 这边风大,落完雪之后的风十分清爽,吹扬着桑娆的衣袍,她金黑的一身在雪地之中显眼,也衬得她越发凌厉。 桑娆走上高坡对着三位执法仙尊直言,道:「而且,这里是妖界,不是仙界。」桑娆手掌朝晏归之一扬,又朝久华一扬,神色倨傲,她道:「你应当称她为妖帝,称她为鬼王,这应当是身在它界最基本的礼节。」 「这……」 桑娆抢话道:「妖帝由万妖共选,鬼王由百鬼共举,仙界不会来一句『不认』罢!」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仙界没有资格插手他界界主的选举。 桑娆说话又硬又刺,对仙界敌意可见一斑了。 三位执法仙尊欠身道:「是我等疏忽了。」 晏归之抬了抬手,示意无碍,又看了眼桑娆,桑娆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转向封魔岭的方向了。 晏归之问道:「不知仙界对接下来的战斗有何打算?」 「既然殷子炀伏诛,冥界安分,剩下的半妖便是妖界中事,妖界内乱仙界不便插手,我等就此退兵。」 桑娆嗤道:「熘这么快。」 执法仙尊并无反驳,转身又朝久华道:「冥界叛乱之事虽与陛下无关,但如今陛下握着冥界大劝,改日战事平定,陛下还请往仙界一趟。」 久华道:「本座知晓了。」 三位执法仙尊再朝晏归之道:「告辞。」 即刻化了一道光走了,海若歉意的朝晏归之点了点头,也紧跟着离开了。 久华道:「虽然仙界撤兵,但妖族与鬼族联合有百万之众,且有阴兵令在手,倒也不怕舜尤翻了天。」 晏归之凝望着封魔岭,幽燕之畔上的鲜血将雪地染得鲜红,有妖族在战场之上找寻亲族肉身,妖族同人界一般,讲求入土为安,鬼族不兴这套,因此被百万重军践踏过后的雪地上多是妖族身影。 苏风吟见晏归之不说话,问道:「怎么了?」 晏归之道:「即便是冥界已归久华掌控,然而舜尤之力依旧不可小觑,半妖手中仍旧有干元丹和是非镜两样神器,只怕逼的舜尤太紧,会惹得狗急跳墙。」 桑娆神色一凝,因一整日替晏杜若运导灵力,灵力消耗过甚,面色苍白, 眉眼疲倦,凌厉的人倏尔露出几分病弱的美来。「关于是非镜……」 桑娆将与晏杜若之事如此这般简要的说明,晏归之和苏风吟面色都不大好。 正逢晏修灵几人在战场上找寻到晏天溢和重岩的尸身,一併带了回来,晏修灵在坡下叫着晏归之,让她过去,她是一族之长,对这两人尸首如何安排还需她来做主。 桑娆歉声道:「抱歉。」 这声抱歉单单是对晏归之和苏风吟的歉意,她并不后悔,这点晏归之和苏风吟都清楚,桑娆本就是这般的性子。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四叔受难并非是你本意,至于重岩。」晏归之嘆了一声,尾音如在空中旋转不下的孤雪一般哀婉,「没人能同时站在光明与黑暗之中,不论选择哪一方,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 晏归之和苏风吟一道去见了两人尸身,想起往昔种种,不免扼腕,晏归之挥了挥手,道:「将其带回族中安葬罢。」 晏归之低语。「到最后都不回头。」 苏风吟道:「如今这般已是最好的了,她回来了,桑娆必然饶不了她,而你又夹在亲义之间两难。」 苏风吟喃喃道:「这般便好了,望她下一世,有个好归所罢。」 妖界一共休养生息三日,封魔岭不曾有过动静,晏归之在晏杜若疗伤的房中坐着,晏杜若的伤势有所稳定,只是一直未醒。 桑娆守在晏杜若身侧,那个说话咄咄逼人,你说一句,她出十句的桑娆如今沉默的有些太过了,封魔岭畔荆棘高铸,桑娆似也没了復仇的炙热之心。 她只在晏杜若床边坐着,也不说话,倒是十分沉得住气。 晏归之唤了一声:「桑娆。」 「怎样?」 屋子里气氛沉静。 晏归之眸光睃向晏杜若头上带的那枚银蛇簪子,她道:「你觉得家姐如何?」 桑娆隔了一会儿,笑了笑,「你在想什么我知道。」 晏归之收回替晏杜若渡灵气的手,掖好被角,道:「莫待无花空折枝。」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说先前桑娆对晏杜若的态度不够明显,这段时日桑娆所表现出来的状态,足以让晏归之瞧出来桑娆的心了。 而今,怕也不止是旁观者清了,这当局者本身也是有几分明了的。 桑娆沉默了一阵,嘴角微微仰着,笑意苦涩,她道:「她哪算得上是花。」 第226页 桑娆眼光落在晏杜若身上,落在那张没有生机的面目上,她想起晏杜若跳脚时的模样,那般的样子好远,却又似昨日发生的画面,这一回忆起来,画面接二连三的往外跳,止都止不住,她又笑了笑,问道:「像我这种冷血刻薄的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这话像是在问晏归之,又像是在问床上的晏杜若。 晏归之笑道:「二姐是花,便是霸王食人花,食人花配蛇蝎,可不将将好。」 桑娆双眸一眯,沉吟道:「你骂我?」 她自己说她自己是蛇蝎心肠可以,别人是不准说的。 晏归之笑意满面,默默的退到帐篷边了,她道:「我是指你与二姐天生一对。」 「我便不打扰你守护二姐了,还望你好好思量我的话。」说罢,一撩帐篷便走了。 桑娆回首来,腹诽着:「笑的这般奸诈,越来越像只狐狸,该是与风吟相处久了,有了所谓的夫妻像。」 晏归之走后,帐内又十分的安静,甚至听得见外边的风声,仙兵撤走之后,所有的云霭都散了,炽阳出来,亮白的光线从缝隙中挤进 来。 桑娆手撑着床榻边,宽大的绸衣衣袖柔滑,她唇瓣轻轻落在晏杜若冰凉的下唇上,好一会儿,桑娆睁开眼来,身下的人一动不动,唿吸微弱,真如死人一般,她便想起晏杜若狠狠的抓住她衣襟强吻她时的事。 桑娆手覆在晏杜若面颊上,拇指在晏杜若唇瓣上抹过,她眼睫垂下,浓密的睫毛在眼瞳中洒下一片阴影。 「食人花,食人花,被蛇蝎残害至半生不死的食人花,你何时醒来?我愿应下承诺。」 第113章 晏归之从晏杜若帐内出来, 苏风吟迎面而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尾巴』。 这些个妖族族长打了这一仗, 算是扬眉吐气, 直挫舜尤锋锐不说,是非镜、判官眼、阴兵令三大神器到手,天平倾斜,局势倒转,势头正盛, 走起路来莫不是昂首挺胸,自信已然涨满,甚至过了头了。 「帝尊,舜尤龟缩封魔岭不出,妖族与鬼族雄兵百万,要吞下舜尤绰绰有余,何不曾它疲弱之际,直捣黄龙,以免他养精蓄锐, 筹谋划策,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族长说的对, 帝尊,属下愿为先锋。」 晏归之沉吟不语,苏风吟道:「你有何顾忌?」 晏归之道:「舜尤这人争强好胜,自诩为逆天而生,倘若是将其逼入绝境, 难免做出更加偏执疯狂的事来。」 苏风吟道:「他留着始终是个祸患,他若不除,这场战争永远结束不了,且此事久拖对我们而言是不利的,娘亲估算舜尤体内干元丹只吸收了一半,待他全部吸收,便有神尊之力,到时候动起手来,岂不是更加艰难。」 晏归之思量一番,终是点头,召集众人商议,点兵开战。 这已然是最后一战,生死较量,前番大捷让妖族士气大振,点兵之时个个争先。 因着鬼族与妖族先前的争斗,恐两军不合,有久华带领鬼族围守住封魔岭,晏归之带领众妖,从正面打进。 晏归之领头,好比锐利的剑锋,直刺入封魔岭,直刺入舜尤的胸膛。 是日,晴空万里,明日照耀的白雪晶莹可爱,无垠的雪原分外寂静。 在封魔岭北面,有一道无底深渊,数丈之宽,光线在深处被吞噬,要过这道路,只得御风而行。 然而这对于势不可挡的鬼族和妖族是不算什么的。 深渊前便是舜尤筑建出的荆棘墙,荆棘之上有半妖驻守,空中亦有半妖巡查,今日如往常一般,安静的很,他们想妖族和鬼族不敢轻举妄动,不免有几分松懈。 直到空中落下几道雷火,准确无误的噼在巡逻的半妖身上,空中落下焦黑的翼人尸身,空白的雪地之上凭空显出如墨身影,衣摆飞舞,身姿犹如漆黑的夜蝶,她眸光冷冽,撇向荆棘之上驻守的半妖。 荆棘上的半妖全被她吸引了注意去了,惊唿道:「是桑娆!」 半妖惊慌不已,这人便是神通广大,这般靠近来,他们也不该一丝都未察觉,更别提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杀了空中巡逻的半妖。 由不得他们过多惊诧,也同那些空中巡逻的半妖们一道殒命了,四族之中近百名好手,不知从哪里来,不知何时摸上了荆棘,几乎是一人瞄准一个,连晏仁泽几人都上了,只为不出差错,将这看守报讯的半妖杀了。 众人在荆棘之上未站立多久,荆棘忽起异动,只因这荆棘能辨认妖族同半妖,妖族站立其上,它感受到气味,盘旋着又往上生长。 荆棘之前的雪地上忽的显出千军万马来,浩荡森严的队伍如同兵戈铁戟铸造的长河,蜿蜒在雪地之上,就那么凭空显出来。 这是苏风吟用占星盘施法笼罩了幻象,用来骗舜尤行不通,用来骗守门的半妖倒是可以的。 苏风吟收了占星盘,失力堕下,施展幻象不易,更别说遮住这近百万大军行军,这么大规模的施展幻象更是不易,就是苏晚来,他都不敢说自己施展的出来。 苏晚来接住落下来的苏风吟,摇头笑道:「我的好闺女,日日藏拙,还有多少本事是爹不知道的,嗯?」 虽是责问,宠溺自豪的语气却是满溢。 就连一旁的晏天阙看了都艷羡不已,道: 第227页 「这些个小辈真是不得了,北海后浪推前浪啊!」 而晏归之在队伍最前,荆棘一动时,她已现身,唿道:「众位,让道!」 荆棘之上的众人纷纷撤身,晏归之身子侧立,指尖一划,火焰为弓,晏归之所使的火焰颜色三度变化,如今因得了判官眼,那颜色妖异的火焰返璞归真,成了火焰最原始的火红色,其威力确实倍增了。 晏归之拉弓得箭,一箭射出,箭去如流星,划过一道火光,但见箭冲破荆棘之墙,那碗口大洞的爆炸开来,明黄火光在荆棘上蔓延,爆炸亦是不止,接二连三往四周去,一连串的,一里的荆棘墙全被爆炸侵袭。 荆棘被炸成碎片,残存的荆棘挣扎着向天空伸去,火焰燃烧的声音仿佛他们悽厉的呻吟。 华春肯望着那火光围裹的荆棘,想想这当年缠绕妖族的噩梦也会有这般悽惨的景象,心中快意,笑道:「归之风范更盛于你啊。」 未晞眸光落在那风姿卓绝的人身上,眸光温柔,道:「谁说不是呢。」 荆棘颓败,开出了一条大道,久华的人马已经往四周围去。晏归之带领妖族进入封魔岭。 一柄帝灵剑前边开路,一双判官眼何人敢直视,所过之处势如破竹。 「降者不杀,执迷不悟者唯死而已!」 妖族来的悄无声息,来的猝不及防,半妖虽临危应敌不显慌乱,竟然有序,然而哪里敌得过三件神器在手的晏归之,又哪里敌得过士气高涨潮水般不停涌来的妖族,更别说荆棘之外那澎湃的鬼气…… 日落时分,封魔岭已被占据了一半,半妖死伤严重,投降者不少,只是未见舜尤身影。 晏归之眺望着夜色中的山林,长身玉立,衣袂飘摇,眉目灵秀,这般如星辰耀目的人,在一旁守岗的妖族无一敢亵渎,皆是目不斜视。 两名妖族压着一半妖前来,至晏归之身后两步时,压着他肩膀跪下,这半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跪。 晏归之抬了抬手,道:「下去罢。」 两名妖族一拱手,道:「是。」退下去了。 晏归之转过身来看着这人,道:「冀将军。」 冀万里笑着拱一拱手,道:「晏族长,我们又见面了。」 「上次你为主,我为客,一年转瞬即逝,这次我为主,你为客。」 冀万里两手背潇洒的一拂衣衫,道:「这模样,可称不上是客。」 晏归之笑道:「冀将军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投降。」 「不过是个怕死的人。」 「怕死也好,聪明也好。」晏归之手指着那山林,说道:「我们明日便可踏平封魔岭,你信也不信?」 冀万里苦笑一声,道:「自然是信的。」 帝灵剑、判官眼、攒心钉、是非镜、阴兵令,就是当年的舜尤都没有这般强的势头。天降祥光,群星朝贺,妖族祥瑞,非是虚言吶! 晏归之道:「既是如此,冀将军便要识时务,说出舜尤的所在地来。」 冀万里不言,是在权衡利弊,还是留存了最后一点『忠心』? 晏归之道:「你知道本尊要舜尤死,他殒命便只是迟早的事。」 冀万里一撩衣摆,单膝跪地,「冀某可以供出舜尤位置,但需要妖帝拿出一个条件来交换。」 晏归之眉心动了动,这声妖帝,是要整个妖界的承诺啊! 「你说。」 「莫对半妖赶尽杀绝!」 晏归之半晌不言,而后徐徐在冀万里边上走着,返回时,她幽幽道:「经此一役,你认为妖族还 能对半妖放下心来?」 「妖界非同往昔,已非任何一界可以欺凌。半妖之由来出在妖族与人界,便是念在此,也该顾念一丝情谊。」 晏归之好笑道:「你们动手的时候可曾顾念过一丝情谊?」 冀万里羞愧无言,晏归之却一转口,说道:「我答应你,半妖只要投降,可以免去一死,只是!」 晏归之眸色严厉,一字字道:「从今往后!半妖不得踏入妖界境内,否则,绝不放过!」 冀万里心里蓦然一寒,像是被一只手骤然抓住了心脏,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是被晏归之气势所骇,怔然半晌方才点头,道:「好!」 同时心底不免嘆息,似这等异才,妖族困顿近万年方得,到底是造化。 当晚,数百道身影披星戴月,在夜色中穿林过河。 在一处山坡,有一极不显眼的入口,外边看似没有守兵,实则有重兵把守,只是借着月色隐去了身形。 山坡前有一片树林,相距数里,隔着一条河。 百道身影大都半蹲在枝干上,屏息静气,让自身与这树林融为一体,敌人竟无人察觉。 此一行人尽是精锐,说来奇异,这百名是如今妖族之中排得上号,说出名来妖族尽知的人物,却几乎是最年轻的一辈,虽不排除舜尤之祸折损了许多老一辈的大妖,然而这一代的崛起,在逆境之中成长如斯,仍旧叫人惊嘆不已,出兵之时,就连冀万里也不免嘆息『运数已至,妖族当兴』 这百名之中,一半是四族的妖,妖帝现,舜尤灭,他们不必再韬光养晦,不必再藏拙,自然也好好展示一番。 未晞和苏晚来等人留守营地,这算是新旧交替的最后一战了。 桑娆也跟了过来,她灵力尚未復原,晏归之无意让她来,只是桑娆自己晓得消息后请了命,她也不想拦她。 第228页 夜风袭来,树叶飒飒,抖落不少积雪,桑娆倚在树干旁抱臂,眼中光芒炙热,嘴角泛白,微微扬起,她极目远眺,凝视山坡上,对苏风吟说:「幻象,是地龙族的半妖,在你面前可是班门弄斧。」 说起幻象,这些妖的血可又沸腾了一层,晏修灵多嘴耐不住,道:「白日里风吟那一招真真是漂亮,千军万马过雪地愣是一点妖气都没露出来,这幻象遮的严严实实,如此道行,放眼整个妖界,我七妹媳妇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苏锡甲一抱臂,脑袋扬的高,有人夸他妹子比夸他还让他高兴,「还用你说。」 苏风吟嘴角扬笑,身形一跃,翩翩如蝶,轻盈灵动,她朝晏归之道:「我去开路。」 第114章 晏归之道:「山坡之上的半妖虽只有千人, 却都是半妖之中道行深厚精湛之辈,切不可大意!」 苏风吟莞尔, 身形一飘, 已去了很远。 晏归之打了个手势,众人分散开来,呈包围之势往山坡去。 犹如一阵夜风,吹拂着荒草。 众人到山野之时,明月悬空, 银辉落在山顶,慢慢的往下移,守卫山坡的半妖责任重大,不敢有一刻懈怠,然而不知怎的,夜风捎来一阵暗香,身心便放松了,肩头垂下,即便意识认为这般是不对的, 身体也难立刻就摆脱这堕怠。 到底是修为不浅,立即有半妖意识到不对, 高喝一声:「敌袭!」 为时已晚。 一道火光射到山坡上,顿时爆炸开来,爆炸不止,就像是点燃了鞭炮,燃了一颗, 便是接二连三。 山坡之上火光四溢,半妖无处遁形,百道身影趁势袭入,手起刀落,如入无人之境。 晏归之和苏风吟,连同桑娆与方予安,一行四人趁乱先后钻入洞口,一入那石门,内里大为不同。山坡之中藏着一座地下宫殿,占据灵脉,灵气充裕,下边是悬空的石桥,纵横交错,宫殿悬浮在上,宫殿顶端有一明珠,光华耀目,因此宫殿之下一片阴影,四面确实光亮如白昼。 桑娆笑道:「外面里面这等阵势,舜尤定是在潜心修炼吸纳干元丹,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他练功不好出手,此时便如同砧板之上的鱼肉。狼崽子,我不管,你的给我留着条舜尤的狼腿。」 晏归之道:「便是如此,也当小心行事。」 四人纵身而上,脚尖在悬空的石桥上一点,直冲而上,瞬息之间便到了宫殿之下石桥上。正要跃上宫殿时,千道寒芒袭来,四人闪身,石桥顿时被轰断,碎石纷纷往深渊落去。数百名半妖从宫殿跃下,身形犹如离弦之箭,直取四人。 桑娆啧舌:「到了此处怎还有这恼人的苍蝇。」 一青袍半妖立在悬浮宫殿的断壁处,手持弯刀,睥睨四人,道:「敢闯圣殿,来得正好,晏归之,今日便拿了你这贱人的血祭洒在我大哥墓前!」 苏风吟双眸一眯,狭长的眼眸弯成两柄弯刀,比青袍半妖手中的弯刀更利,更寒! 晏归之瞧出苏风吟要动手,一把拉住了她。 苏风吟回头来不解的看着晏归之,晏归之沉吟道:「这人我似在哪里见过。」 方予安斩了两名半妖,正好听得这句话,说道:「这是半妖三路将军之一,易修。」 晏归之向他的弯刀瞧了瞧,道:「应当没错了。」 苏风吟道:「什么没错?」 晏归之道:「这人当初也到了天枢,在是非镜中同我交过手。」 桑娆跃到两人身畔,道:「你的意思是这人当初也在天枢里面搅混水。」 晏归之笑道:「确实如此,你打算如何?」 桑娆嘴角一弯,露出的笑叫人毛骨悚然,「正餐之前,先来道小菜开胃。」 桑娆回纹剑出,直接朝易修而去,其势如虹,一剑挥斩,剑气划断宫殿一角。 方予安酣战半妖,对晏归之道:「帝尊,此处有我拦着。」 晏归之颔首,同苏风吟身形一跃,往宫殿而去,路上半妖拦阻,又哪里拦得住两人分毫。 苏风吟按着灵脉走向聚集之地前行,两人不出半刻,便在宫殿中央一凸起圆形祭台之上找到盘膝而坐的舜尤。 舜尤仍在冥想之中,可见他浑身灵力迅速提升,晏归之眸色暗淡下去,如今舜尤灵力如此强悍,并不止是因为干元丹,更因为那数 千的鲛人内丹! 晏归之凝掌一拍,帝灵剑刺出,灵力浩荡,有倒海之势,刺入舜尤眉心,离不过一尺之时,舜尤前边显出一道结界,拦住帝灵剑,两厢交锋,结界逐渐出现裂痕,晏归之灵力更狠一层,结界破碎,舜尤勐然睁开双眼,翻身躲过,抚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舜尤本在运功,最忌打扰,此刻晏归之杀招袭来,逼的他不得不强行收功防御,乱了体内灵力。 帝灵剑攻势不止,招招灵力,苏风吟占星盘出,同晏归之一道迎战舜尤,不给他留一丝喘息之机。 舜尤一边招架,一边喝问:「此处隐蔽,难以发现,你们便是攻占整个封魔岭也不一定能寻到这里,你是如何发现的?」 晏归之手握帝灵剑,剑花一挽,青莲盛开,「想要死的瞑目?」 帝灵王者,势不可挡,一剑袭来,力破千钧,舜尤被两人左右夹攻,抵挡不住这一招,被帝灵剑透体穿过。 第229页 晏归之执着剑柄,第一次与舜尤离得这么近,她看清了舜尤那一双狼眸,同贪狼的眼那么像,为何会是两般的心性。晏归之道:「冀万里投诚,用你的命,换数万半妖之命。」 晏归之道:「他是个好将领,与你不同。」 舜尤失笑,嘶嘶低语,犹如毒蛇吐芯,「自然不同,我是他们的主人。」 晏归之双手握剑,欲要横斩,将其彻底消灭,「你输了。」 舜尤神色遽变,那双眼睛鲜红,却盈着疯狂的笑意,他陡然将剑锋握住,赤红的血顺着帝灵剑流下,剑却再难挪动分毫。 晏归之一剑并未刺中他心脏,他稍微挪动了分毫,避开了。 舜尤说道:「我从不会输,最多是平局。」 晏归之道:「嘴硬。」 舜尤面色更疯狂,极近扭曲,他一把扯出帝灵剑,灼热的鲜血洒在晏归之面上。「你可知盂山的雪为何是红色的?」 苏风吟唤道:「归之!」 晏归之回神,舜尤已冲破宫殿屋顶,往外窜去了。 两人追出时,只闻得一声惨叫,本与桑娆交战的易修被舜尤抓住脑袋提起,如同抓着一只物件。 易修唿嚎着:「主人!」 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舜尤的伤口也迅速复合,舜尤将易修尸首扔在地上,易修的尸身立刻如干柴一般散了架。 那守护在舜尤身畔的百名半妖露出惊骇之色,显然他们以往并未见过舜尤做出这等残暴之事。 桑娆冷笑道:「他们为你效力半生,怕是不曾料到会是这般下场。」 舜尤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迹,道:「他是在为他主人贡献最后一点价值。」 晏归之凝声道:「困兽犹斗。」 因着舜尤先前那莫名其妙的话,晏归之预感不大好。 这预感很快便成真了,舜尤吸纳了那百名半妖的灵力,欲要突破重围,往外面去,他要走便是晏归之都不一定拦得住,桑娆和方予安又哪里拦得住。 晏归之追去时,帝灵剑毁天灭地一斩,丝毫不管这一击可能会波及到山坡之上的众人,只意在舜尤会回防,以此拖住他一时。 舜尤确实回身,一掌击出,十全的力,惊天动地,双方似要一招定胜负,这一招若是交汇,这个山坡必毁。 舜尤掌力发出,所过处实物化作灰飞,这一掌非是朝晏归之来的,而是朝苏风吟去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什么是晏归之的弱点,他已然清楚。 舜尤发掌之时,晏归之就瞧得分明,剑锋生生改了轨道,攻向舜尤的掌力。 攻守立换。 灵气碰撞,地动山摇,强劲的气波涌开来,宫殿尽毁,山坡塌陷,轰隆声响,到处是断石,到处是黄土,灰暗一片。 四道光影从中蹿出,落在完好的土地上,外面的半妖早已被灭的差不多,晏仁泽等人见人出来,连忙上前问询战况,「如何,找到舜尤没有?」 桑娆急声问道:「你们守在外边,没有看见舜尤出来?」 晏仁泽一愣,连忙差人问询,众人皆是摇头,道:「不见什么人出来啊。」 晏仁泽小心的问晏归之道:「归之,怎么了?」 晏归之正探看苏风吟身上有无受伤,见她完好,方才说道:「方才交手,被舜尤跑脱了。」 苏锡甲道:「跑?他还能跑到哪去,外边有冥界军队,就算是到了另一边的封魔岭,我们踏平也是迟早的事,他无处遁形的。」 晏归之愁眉不展,晏仁泽问道:「归之,可有哪里不对劲的?」 晏归之道:「舜尤自傲,又好争强,我担心逼的太紧让他疯狂,生了同归于尽的心,适得其反。」 晏仁泽皱着浓眉,问道:「不如我们调派人手,今夜加急,将另一半封魔岭攻下,追寻舜尤踪迹。」 晏归之闭着眼,正在沉思,灰暗的天空响起一道惊雷,远处的天空,青灰的山后有一剎的惨白。 晏归之骤然睁眼。晏仁泽道:「是外围,鬼族守军那边出事了?」 晏仁泽话刚出一个字时,晏归之身形已如迅箭而出,朝声音的方向离去,众人反应过来,接连跟上。 那道霹雳消失后,山影在夜晚之中是青黑色的,四周依然寂静。 耳边风声唿唿,晏归之将要过天险之时,远处摇曳的蓝色火光在夜晚分外耀眼。 晏归之提气纵身,转瞬数里,到时,鬼族人仰马翻,空气之中暴虐的血腥味浓郁。 久华几乎是在晏归之后面一刻赶来,她巡逻而来,感应到阴兵与人交战,便来查看,没想到晏归之也在,她连忙说道:「归之,是舜尤。」 晏归之望着他的去路,道:「我知道。」 久华道:「发生了什么事?」 晏归之面色恐怖的吓人,并未多做解释,而是迅速道:「久华,你通知妖族,让风吟坐镇,明日拿下封魔岭,而后留一部分妖族看守,让所有贪狼族人回盂山!」 晏归之身形奇快,她到时苏风吟等人尚未到达,她将话说完之后,没有任何滞留,身形化了一光往一个方向追去,犹如夜幕上一颗流星划过。 久华略一思索,面色遽然苍白,她连忙唤来启黄,让其通知妖族,而后立刻动身追晏归之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刷完boss啦 第230页 第115章 如何将盂山的雪染成红色的, 自然是用血。 晏归之一路疾行,飞云掣电, 面上从未有过的凝重。 她深知, 舜尤狂佞,他自知大势已去,却不甘就这样束手就擒的,起码最后也要搏回一局,如何搏回一局, 自然是让整个盂山为他陪葬,让敌人不痛快,让敌人赢也赢得痛彻心扉,可不就是十分快意! 晏归之阖上双眸,心里算着留守盂山的兵力,结界加上长老这些人,应当能拦得住他些时候。 天幕从深青化作青灰色,再渐渐的透白,从天幕与大地交汇之处, 红光迸射,光芒骤发, 急速吞噬灰暗的天幕,然而这光线,却没有晏归之身法快。 经过数日狂追,晏归之终于落在盂山山脚,漂浮的心总算落到实地。 晏归之进了盂山界限, 见结界已破,不敢多做停留,朝东望宫去,方到一线天对岸,族人所居房屋并无打斗痕迹,却无一丝人影,晏归之正要进东望宫,忽闻一声狼啸,东望宫宫殿之中升起一只巨大的狼影。 狼爪一踏,东望宫大门立毁,落下的断壁砸断了石桥,朝崖下落去。 有数道身影缠斗巨狼,厉声呵斥,「舜尤,在你老子头上动土,老夫今日不收了你,随你姓!」 空中灵光闪烁,砸在巨狼头上,巨狼毫无损伤,顺势一挥,又毁了一座阁楼。 晏归之足尖一点,在废墟上一个起落,飞身到一座宫殿屋嵴之上,前面是广场,将将容纳了舜尤身形,舜尤一落脚,便要踏碎前边游廊时,晏归之双指凝气,在上落下一道结界,阻挡了舜尤攻势。 莘生就在不远处,勐然瞧见晏归之,又惊又喜,唤道:「归之!」 众守将同长老听了这唤声,诧异道:「帝尊回来了?!」 虽有千万般的疑惑,却因有了主心骨,瞬间有了底气。 晏归之问道:「大嫂,族人都离开了么?」 莘生答道:「结界被破的时候,我们便发现了异常,宫外的族人被守将护着离开了!只是舜尤来的太快,东望宫中还有一些人未能离开!」 晏归之道:「大嫂,大伯,你们带着人去护族人撤退。」 「那你……」 「我来应付舜尤,他意图毁了盂山。」晏归之冷哼一声,道:「哪能如他的愿!」 「好!」 莘生与大长老迅速撤离战局,往东望宫深处去了,舜尤一转狼头,要去追,晏归之凌空持剑,阻拦在前,「盂山的雪圣洁晶莹,容不得你染指!」 舜尤一双狼眸成了梭状,他一声长啸,震天动地,气浪掀开了数里内宫殿的屋瓦,蓝焰骤起,燃烧着屋楼。 晏归之凝出一道巨大的剑气,直袭巨狼额心,荆棘陡起,挡在巨狼前边,形成一道护盾,剑气落下,荆棘粉碎,巨狼直冲而出,晏归之闪身一避,巨狼身形不止,离去许远。 晏归之紧追而上,向着帝灵剑苦恼道:「你虽能伤他,却难给他致命一击,干元丹之威如斯,如何是好。」 帝灵剑身震颤,晏归之愕然道:「你是说让我用判官眼试试。」 帝灵剑又一颤,晏归之道:「可我并不知如何使用判官眼。」 晏归之已追上了舜尤,她道:「罢了,待用时必会福至心灵。」 帝灵剑化了三千道剑气,封住舜尤去路,这次的莲花台榭没被舜尤毁了,到是被晏归之自己给毁去了。 帝灵剑在空中飞舞,剑气不断,晏归之双掌凝立,发出时两条火龙咆哮而出,气势磅礴,击中了舜尤,将巨狼轰出许远,瘫趴在地。 晏 归之正要过去,陡见那是晏琼玖的院子,「把六姐的桂花树给烧了……」 巨狼摆了摆脑袋,正欲起身,忽听得有脚步声靠近。 一道人影自阁楼后边绕过来,晏归之和巨狼同时转了神色,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修炼完的晏琼玖,听得响声,前来查看,身影方显,巨狼暴起。 与此同时,晏归之急窜而出,急召帝灵剑,同时痛唿:「六姐!快走!」 晏琼玖离舜尤近,离晏归之远,可惜,晏归之救不了近火。 巨狼血口一张,动如掣电,晏琼玖功力未復,闪躲不开。 舜尤本想嚼烂了她,晏琼玖恢復狼身缩小了身形,让舜尤将位置估量错了,竟一口吞了进去。 帝灵剑没拦住人,悬在空中,指着舜尤左摇右摆,十分慌乱。 晏归之咬牙道:「舜尤!」 一双墨色水润的眸子变得通红,瞳仁之中火光闪烁,一眨眼,眼眶之下登时成了火海。 晏归之召回帝灵剑,握着剑柄,攻势还有出,大地震动,两边土地破开,两道黑雾直冲天际。 晏归之听到有人厉喝:「阴兵当道!万物俯首!」 晏归之回首,见一道白影凌空而立,寒风飕飕,杀气逼人。 那两道黑雾在空中纠缠成三首八臂的巨人,左右夹击舜尤,十八掌自空落下,封住所有去路,避无可避,巨狼脆弱的腰杆被巨手压住。 舜尤动作受限的这一刻,晏归之已动了身,空中落下一道残影,她倏忽间便欺至舜尤跟前。 舜尤动作很快,荆棘长出,缠住那些手掌,他得以起身,然而晏归之动作更快,舜尤只觉得两点火光显在眼前,攫住了他所有的精神,魂魄像要被拉出体外般。 第231页 舜尤勐然觉得不好,这是判官眼,他欲要攻击晏归之将其逼退,运转灵力,却觉得腹中一痛,那源源不断的灵力骤然失去了,一阵无力直袭身躯。 晏归之用判官眼压制住舜尤后,久华又召出一阴兵,凝集成巨人,一掌握住巨狼狼头,似要将他撕碎了。晏归之矮身,双手持帝灵剑,身形一闪而过,剑锋自舜尤肚皮划过,拉开一道大口子。 晏归之有些错愕,这一剑比她想像的要容易,舜尤的外防似没有往常那般强硬了,划过的手感就像是从砍铜墙铁壁变成了切豆腐。 舜尤狼爪搭拉了几下后便耷拉着不动了,一团粘稠的物体从他胃袋处落下来。 久华迅速落下来,同晏归之一道过去了,久华自地上扶起晏琼玖来,不幸中的万幸,晏琼玖被舜尤活吞,好在没有重伤,只是浑身上下俱是胃液,粘腻腥臭。 久华毫无顾忌,扶着她肩膀,捧起她的脸,左看右看,就怕她哪里伤着了。 晏归之走到舜尤尸首旁,来回巡看,又看着她那切出的伤口,若有所思,问帝灵剑道:「你觉得如何?」 帝灵剑颤了颤,晏归之道:「确实,最后一刻舜尤防御弱了,这是为何?」 「琼玖!」 久华的声音将晏归之从沉思中拉了出来,晏归之急忙过去,「久华,怎么了?」 久华声音竟带着一阵哭腔,一直看着晏琼玖。「我也不知道。」 晏归之蹲在晏琼玖身前,见她乖乖的坐着,神色却是十分怪异的,鼓着嘴像是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六姐?」 晏琼玖身子一颤,往前一倾,嘴巴一张,从口里吐出了一颗珠子来,而后咳嗽不止。 久华立刻搂着她,抚着她的背,又再三探入她的灵脉,确认她的伤势,见她只双手之上有被胃酸腐蚀的伤口,其 他伤痕确实是没有。「归之,这是什么东西?」 晏归之弯身拾起这枚珠子,定睛一观,再看看晏琼玖,失声笑了,仰天长笑不止,连泪花都出来了。 原是这般,原是因为如此,她这次才轻易的切开了舜尤的肚腹。 这样失控的晏归之,久华从未见过,一时不明所以,诧异的看着晏归之。 寻迹过来的三长老等人还未踏入院子,便听到了晏归之的笑声,见她这般开怀么,只以为是除了舜尤了,顿时松了口气,纷纷进来。 三长老一见晏琼玖,唬了一跳,面色都白了,连忙过来,「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让族人带你撤去后山的么,那人没来?你这……」 三长老看晏琼玖身上黏哒哒的,道:「伤着哪里没有?哎哟,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晏归之止住笑意,仍旧是弯着嘴角,她伸出手,掌心躺着那粒珠子,她道:「三叔,可不是祖宗保佑,是六姐以自身之力脱困。」 三长老回头来,问道:「怎……」 三长老本想问『怎么说』,目光在触及晏归之掌心的东西时,双眸蓦然睁大,「干,干元丹?!」 这干元丹虽比以前那一枚小了好几圈,但确实是干元丹没错,上面那花纹,他一生难忘,因着这是他们贪狼的痛楚,也是妖界梦魇的开始。 「怎会在此,这干元丹怎会在此?!」三长老十分激动。 晏归之笑道:「从六姐嘴里吐出来的。」 众人激动万分,目光全数聚在晏琼玖身上,陡然被这么勐烈的目光注视,晏琼玖尚有些不习惯。 三长老过来抓着她的胳膊,欢喜道:「小六啊,你,发生了什么,你跟三叔说说。」 晏琼玖白皙的面旁羞得通红,望着三长老,将落入舜尤腹中始末告知。 她本在地宫修炼,听得外边有动静,故此出来查看,不想迎面一张狼嘴,她没有闪避的空间,只能缩小身子险险躲过狼牙不被划伤。待落入舜尤腹中,她心底是十分生气的,那胃袋十分狭窄,只能蜷着身子,动弹不得,便就近也咬了他一口,不知道吞了个什么东西下去,想来是这珠子。 她被吞下去时,以为自己要死了,想起久华来,当真是悔恨满肠,肝火直烧,脑子一热,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三长老笑道:「原来如此,天顾我贪狼啊。」 晏归之道:「干元丹被舜尤吞下,未能吸收完,留存在胃袋里,如今又被六姐取出来,也是缘分。」 「是。」众人深以为然。 晏归之吩咐了众人去将族人接回来,久华正拿着帕子正给晏琼玖擦脸,晏归之退了几步,坐在那烧的半死的桂花树旁筑的石基上,双手撑着两旁,望着日头。 太阳移到正中,已是正午,光线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晏归之惬意的眯着双眼。 久华嘆息道:「算是结束了罢。」 晏归之道:「结束了。」 空中一道身影飞来,直扑向晏归之,晏归之将人接住,苏风吟直接扑在晏归之怀里,圈住她脖子,有些气喘,嘆息道:「你跑的太快了。」 苏风吟在空中瞧见舜尤尸体,又见晏归之完好,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晏归之道:「不是让你留在封魔岭看住半妖么?」 苏风吟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那边有爹爹他们就足够了。」 苏风吟又好奇的问道:「方才听见你的笑声,发生了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 第232页 晏归之搂着她,像是抱孩子一样,宠溺的笑道:「想听?」 「想听。」 「是这样……」 第116章 半妖之乱平息数月, 盂山开春,被毁坏的宫殿早已搭建完毕, 万妖来盂山朝拜妖帝, 余热还未去,户户张的灯彩还没撤去。 此一战,扬了妖界之威,也收了整个妖族的心,晏归之轻松了许多, 却也忙了许多。 晏归之在书房之中观阅各族递呈来的书信,苏风吟在书桌前来回走动,手中拿着数张信纸,口里念道:「给族里新生的儿子赐名,请帝尊主持族中大会,就连成婚都要你去逛一逛,他们是不是觉得你很闲?」 晏归之摇头失笑。妖族之中虽是选了她这个妖帝,其实也未有多大的变化,她并未集权, 那些妖族以往由族长管事,现在依旧由族长管事, 不过是各族有无法调节的矛盾时,或是有妖族对外界的大事时方才有她出面。 只是那些妖族确实是觉得她闲得慌,亦或是妖族重新有了个妖帝,直觉着新奇。 月皓从外间走进来,双手持着拜帖, 行礼道:「帝尊,冥界送来拜帖。」 苏风吟从他手中取过拜帖,拆开来看,道:「久华不日也要登鬼王之位,举行大典,请你过去,你如何打算。」 晏归之接过苏风吟递来的拜帖,笑道:「自是要过去,还得准备一份大礼。」 因着判官眼的事,久华没少受鬼族之人的念叨,虽是被她一力压下了,但晏归之仍旧因为占着冥界的判官眼而心有愧疚。 未过多久,书房又来了一人,毫不见外的坐在书桌左首的交椅上,背往椅子上一靠。 晏归之的笑意淡了许多,轻柔的问:「如何,二姐的情况可有好转?」 桑娆垂着眼睫,只道:「她太不争气了些。」 晏归之将拜帖放在书桌上,轻轻嘆了一声,一时无人说话,气氛不免沉闷。 苏风吟道:「桑姐姐,你这么久不回柴桑山去可行?」 桑娆懒懒的掀起眼皮来看苏风吟,道:「怎么?我才住了几天,嫌我碍事?」 苏风吟水袖掩在嘴边,娇笑道:「怎会,我这不是担心你柴桑山无人主事么。」 毕竟桑娆这般颓丧倒是十分罕见的,难免叫人忧心。 「琐事有应不悔和长老们,大事会书信通知我,若是事事都要我操心,要他们何用。」说罢,桑娆声音低了些,她说道:「当初承诺了那人,盂山变成了帝王之山,便来这一游,本尊向来是个守信的人,她若不醒,不知道我来过,还当我是个无信的人。」 大仇全数得报,桑娆忽然就觉着没意思了,没了个拼斗的目标,做什么都没意思,这样一没了动力,浑身懒洋洋的,像蛇蟒入了冬眠,容易回想以前的事,桑娆就觉着与晏杜若斗,也是件有意思的事,奈何数月了,那人就是不醒啊! 晏归之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病也非是一两日的事,急不得。」 桑娆道:「她就是跟你这样慢吞吞的性子,才一直醒不来。」 晏归之也不恼,笑道:「你去她耳边骂她两句,指不定她一生气就起来了。」 苏风吟轻笑着附和道:「按着二姐的性子,说不准真可行。」 桑娆斜乜着眼瞅两人,笑的一般模样,一拂袖起身要走了,「拿我寻开心。」 苏风吟道:「要走了?」 「走了,我这孤家寡人,就不在这碍你们的眼了。」 桑娆出了书房,心底寻思着是该回柴桑山去了,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心中有事,脚下走路便是潜意识要去的地方,一抬头,已经到了晏杜若的房间。 晏杜若惯不用人伺候,只是如今卧床不醒,晏 归之遣了人来照顾,这些时日,照顾晏杜若的两名族人已经和桑娆很熟了,自然是单方面的。 两名贪狼族人朝桑娆行了一礼,唤道:「桑族长。」 桑娆在心底一嘆,「罢了,离开之前同她道个别罢。」 人踏进了屋里去,两族人合上了门,守在屋外。 窗户是开着的,日光射进来,屋内光线不至于太昏暗,帐幔散了下来,在微风之中轻轻飘动,桑娆走到床边坐下。 床上躺着的人散着头髮,因数月卧床,面孔苍白了许多,凌厉的五官便柔和了不少。 桑娆道:「我要回柴桑山了。」 桑娆一不说话,屋子里就静悄悄的,只听得风吹帐幔的声音。 隔了许久,桑娆又道:「来跟你道别。」 「盂山我已来过了,不算违诺,到是你,当初说要带我一览盂山,如今到逍遥自在的躺在床上,一卧不起……」 「晏杜若,你真没用!」 桑娆盯着晏杜若的面孔看,人是一丝动静都没有的,这般看了一会儿,桑娆失笑,她真是魔怔了,竟信了狼崽子和苏风吟的话。 「罢了,我走了。」 桑娆站起,迴转了身,便是干净利落的,脚步利爽走向房门,却陡然听见背后一声轻唤:「桑娆。」 那声音嘶哑低微,桑娆却听得真真切切,她遽然回首,床上的人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向她看着,嘴角扯出虚弱的笑容。 桑娆眸子渐渐睁大,微微颤着,两人相望许久,桑娆一双眸子竟有了湿意,她啐道:「你终于捨得醒了。」 第233页 …… 冥界新王上位,晏归之代妖界相贺。久华掌管冥界之后,彻查当年鲛人案十分容易,因涉案族人大多是殷子炀死士,将这族人移交晏归之处置倒也没多少人反对。 晏归之再次踏足冥界领域,鬼族以贵客之礼数待之,同前番相比可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启黄亲来迎接,道:「晏帝,陛下等候多时了。」 晏帝是外界对晏归之的尊称,初听还不习惯,到底是称唿,也随他们去了。 晏归之一行人跟随启黄入了殿中,尚未走近,望着那华服冠冕的人,已浅笑道:「鬼王登位,妖界携礼前来庆贺。」 久华起了身朝她迎来,欢喜道:「归之,你可算是来了。」 久华一起身,八位将军与一般臣下自然相随,天字四路将军尽数身殒,久华趁势在族中选拔了新的将军,正好培养最忠实的臣下。 两人地位相当,也不用行什么大礼,两人也不喜欢太多虚礼,久华正要拉着人入座时,晏归之拉住人,笑道:「不急,先看过贺礼再说。」 久华顺势看向随行的妖界众人,心中有了一丝猜想,心跳快了几分。 苏风吟也是一道来的,笑着扬了扬手,说道:「快些将礼物拿上来,莫让鬼王的等急了。」 月皎和月皓推着一人向前,直接推到久华身前。 久华望着面前的人,眸光一亮,而后微微垂首,长袖轻掩着面,笑意不止。 晏琼玖被浑身被帮着红缎带,在胸前打了个大红花,颇是喜庆,她本是满面通红,侷促拘谨,见着久华笑颜后,自己也笑了。 晏归之道:「这份礼,鬼王可喜欢?」 久华抿着笑,并不说话。晏琼玖连忙摇头,又伸出手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久华看,示意久华莫听晏归之胡说,她手中的才是贺礼。 只见晏琼玖手中躺着一明珠,在殿中绽放绚丽光华,引来群臣一阵惊嘆。 启黄眸子一缩,喜道:「这莫不是干元丹。」 晏归之温笑道:「正是,陛下内丹被取,功力大减,如今得了这干元丹,汲取修炼,早早恢復,方能不负鬼王之重位。」 久华皱眉道:「我知这是你贪狼圣物,太过贵重,送予我于礼不合。」 晏归之扬手止住久华的推拒,她道:「此物给你正合适,有三点正理。」 久华道:「哪三点?」 晏归之道:「一,我不意取了判官眼,拿走了本属于你冥界的一件神器,自然该还你一件神器。」 久华笑道:「神器本就是能者得之,你能驯服它,也说明是你与它有缘。」 晏归之道:「二,你登位贺礼。」 久华又道:「你盂山宝物无数,何必偏偏挑这圣物予我,我如何承受的起。」 「三。」晏归之一笑,苏风吟亦是一笑,心有灵犀一般,两人齐上前,一左一右推着晏琼玖的肩膀向前,道:「这是聘礼,你是半个盂山人,自然受得起这盂山圣物。」 久华与晏琼玖离不过咫尺,两人互看了一眼,极默契的又偏开了头,面上染起绯霞。 晏归之道:「如此,你无话了罢。」 久华掩嘴咳嗽了一声,隐去面上的不自然,严肃的说道:「当初贪狼来迎亲不过是个幌子,两族亲事算不上真……」 晏琼玖心中一紧,面上十分慌张,急忙来看久华,便听久华话锋一转,说道:「冥界有冥界的规矩,妖界这般就想订我鬼族的亲,一点礼数都没有,未免也想的太过轻松了。」 晏归之唤道:「六姐。」 久华的意思已经如此明显了,就差没有直接向晏琼玖说向我求亲了,当事人却一直傻站着,晏归之只得无奈轻唤以提醒。 晏琼玖一手握着干元丹,一手凌空施出火焰,蓝色的火焰在晏琼玖指间汇聚,在空中画出一个个文字。 『冥界光华,鬼族明珠,不才贪狼族晏琼玖倾慕已久,虽德行浅薄,一点真心不假……」 写了这么多,晏归之看着都没问题,晏琼玖却突然停了,手掌往空中一抹,将火焰全数抹去,面上红艷艷的,她吸了一口气,顿了许久,手颤颤的伸出,此番却只写了三个字『嫁给我』 当着鬼族群臣之面,以神器干元丹为聘,虽口不能言,那三字却是炙热非常,在空中久久燃烧。 晏琼玖满怀期待的望着眼前的人,眼神真挚,久华倾身,抱住了她,道:「我愿意。」 四路大将却是目瞪口呆,启天惊道:「陛,陛下,三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她!她是女人啊!」 妖族视之为平常的事,在鬼族眼中却非是平常的事。 久华仍旧抱着晏琼玖,感觉的到她身子僵硬了一瞬,久华看向启天,说道:「启将军这是什么话,君无戏言,本座有了婚事,是冥界大喜,将军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要让本座难堪么?」 启天单膝跪地,说道:「陛下,末将绝无此意,只,只是……」 启黄一样跪下,他道:「陛下,启天将军只是过于惊诧,一时失言,毕竟陛下婚事是冥界的大事,全族所挂心的,陛下婚事应当谨慎,德行兼备,文武双全,地位与陛下相当之人才是陛下之良夫……」 启黄话未尽,晏归之凝声道:「启黄将军的意思是家姐德行配不上子菁陛下?」 第234页 「末,末将不是……」 晏归之话语沉沉,重重敲击在启黄胸膛,「想我妖界的六殿下地位不至于太低,不会被冥界瞧不起,是不是?」 「是,是!」 「至于文武,家姐才情不弱,只是无法言语,根基道行更是不弱,你们子菁殿下亲自见识过,只是现在将内丹舍给了你们陛下才修为不济,届时成婚,两界便亲如一家,到时妖界灵宝自是不会少给鬼族,家姐与子菁殿下重铸修为,有干元丹在,想必两人修为不日便能恢復,且会更高一层楼。你说是不是?」 「是……」 「那将军还有什么不贊成的?」 「这……」 启天沉声道:「陛下,你是鬼族王室最后一脉,她,她终究是女人,你与她成婚,如何能有子嗣。」 启天本想说,两女人相合又背阴阳,但到底是不笨,一思想就知道这话容易得罪妖界,毕竟妖帝和妖后就在眼前,说这话不就是打妖界的脸吗,因此转移了方向。 此话一出,另三位将军连连附和,一些旧臣跟着站队,纷纷劝久华『三思』了。 巧舌如簧的晏归之和百伶百俐的苏风吟倒是都不言语了,这个问题对于她们来说同样存在,子嗣这个问题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避无可避,身为臣子担心此事无可厚非,此是一因,晏归之和苏风吟不说话,还是想看久华的态度,毕竟是鬼族的事,她俩不可能一直护着晏琼玖,有些事得久华自己来。 只见久华使了使眼色,新提拔的四路将军站出一人,开口道:「启天将军,你此言差矣,陛下正直青年,寿有万年,尚未成婚,就思子嗣,可是要思立幼主?」 「你……」 「退一万步说,天下秘法无数,指不准能寻出育子之术!」 「这……」 又一人站出来说道:「六殿下与陛下乃是天作之合,如此相配,最重要是陛下钟意六殿下,身为臣下当为君主高兴,而非是一意阻挠,将军。」 此言一出,一半明眼的臣子行礼贺道:「臣等贺陛下大喜,愿冥界与妖界接永世之好。」 久华淡淡道:「四位将军可还要跪着?」 四人无奈,自家君主意思这般明显了,与自家君主作对怎么可能会赢,更别说后面还有整个的妖界。 启天老泪纵横,做着最后的挣扎,「陛下,至少,至少冥界聘,妖界嫁……」 第117章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一二!一二!」 盂山忙做一团, 个个精神满溢,喜气蓬勃, 红毯从主殿铺向外边的一线天的拱桥, 广场之上桌椅罗列,酒罈堆砌如山,处处张起灯彩。 主殿屋檐上两道身影相依,悠然觑望着东望宫全景,天朗气清, 煦风不断,卷着两人衣角。 晏杜若顺着梯子正往上攀,月皎和月皓担心道:「二殿下,你伤还未好全,太危险了,快些下来。」 晏杜若摆摆手,道:「小伤罢了,我身子骨没那么脆弱。」 晏杜若攀上屋檐,嘿的一声撑起身, 往屋檐中央那两人走去,口里抱怨道:「你俩倒是会躲闲, 下边都忙成一锅粥了。」 「伤势还没恢復,乱跑什么。」晏归之将大氅脱下,扔给晏杜若,说道:「屋顶风大。」 晏杜若也不推拒,接过大氅披上, 坐在了苏风吟身旁,她双手撑在身后,仰望着天空,无奈的嘆道:「白露,大嫂她们太絮叨了,我耳朵都要生茧了,这不准我做,那不准我做,身子骨要生锈的,好不容易趁着热闹偷偷摸出来,你就莫在念我了。」 晏归之笑道:「大嫂她们担心你,你腰上这伤差点没把你两断,好不容易醒了,再出什么岔子,她们可承受不住,再说……」 晏归之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张笑脸对着晏杜若,吊足了晏杜若胃口,晏杜若道:「再说?」 晏归之道:「你要是再出事,某人得整日以泪洗面了。」 「瞎说,她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哭。」晏杜若面上红艷艷的,话语含着几分娇嗔的意味。 晏归之和苏风吟轻笑起来,晏杜若面子上挂不住,捡起屋顶上一块小石子扔过去,喝道:「敢嘲笑你二姐!」 苏风吟轻轻把头一偏,躲了过去,晏归之手一扬,将石子接住,温声道:「我是在高兴,二姐终于修成正果。」 声音卷在温柔的风中,缠绵着消散。 晏杜若神色却渐渐的茫然。苏风吟将其收入眼底,问道:「二姐,桑娆都同你讲明了,怎的见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你看啊。」晏杜若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桑娆大战之前都一直躲着我的,是不是。」 苏风吟点头。晏杜若抿了抿嘴唇,她不是那种能将心事藏着一个人烦恼的人,就算她一个人烦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这种事还是交给聪明人去想好了。「但是我醒了之后,她态度就转变了。」 晏归之问道:「有什么不好吗?」 晏杜若没有说话。苏风吟笑道:「二姐在担心什么?桑姐姐因为心存愧疚,所以才答应与你在一起?」 晏杜若撑着脸颊,躺了数月,身子消瘦许多,养了许多时日,面上方才有些肉。 晏归之道:「二姐多想了,桑娆不是这样的人。」 晏杜若闭着眼睛,好一阵沉吟,她道:「可哪有人对爱人说喜欢是……是她那个样子的……」 第235页 面无表情,直直白白,没有任何铺垫,就只那单调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她还没反应过来,桑娆就淡淡的坐在那里,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若不是桑娆补了一句『鳞片你收着,敢弄丢了,我就拔了你的狗毛』,晏杜若方才信了她不是在玩笑逗她。 晏杜若想起来就恼火,她捶着屋嵴,恼道:「还招唿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气死我了。」 一阵风吹过来,苏风吟偎进晏归之怀里,笑道:「桑姐姐只是在害羞而已。」 晏杜若抱着双臂,「她人生里就没有害羞二字罢,风吟,你莫逗我笑。」 晏归之替苏风吟理着髮鬓,将她揽着,说道:「二姐记不记得桑娆先前对你说的『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晏杜若点头。晏归之抬起头来,嘴角一弯,笑说:「她不是过的话,如今对你表明心际,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但她还是说了,不是因为愧疚,而是这一次的事让她明白,有些东西稍有迟疑,若是错过了,就是一生,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晏杜若:「……」 晏归之道:「她要面子,二姐不是不知道,她哪次跟你说话不是趾高气昂的,这次会面无表情,恰恰说明她在掩盖心中的羞赧。」 「可……」晏杜若瞄了眼靠在一起的两人,眸中艷羡,垂下头时满是失落。「好不容易成功了,结果也太平淡了些,感觉跟我和平常的她相处的模样也没什么差别。」 晏归之道:「嗯?」 晏杜若念叨道:「你俩上次说开了,直接行房了,小六说开了,与久华订了婚契,她……说开了,直接跑回了柴桑山。」 晏归之面上微红,苏风吟听晏杜若提起天枢时的事,回想起来,心底也觉着有趣,自晏归之怀里一抬头,吻住了晏归之脖子。晏归之摁住作乱的脑袋,道:「我与风吟不同,再说六姐,嗯……」 能言善辩如晏归之,一时也词穷了。 晏杜若怨念深深,道:「你就算了,连小六都跑到我前边去了。」 苏风吟双手勾着晏归之脖子,整个人瘫软着,紧贴着晏归之身躯,她道:「二姐莫不是想同我们一般,一说开了,就与桑姐姐成夫妻之礼。」 晏杜若面孔羞红,连连摆手,说道:「才不是,我又不急色,我只是……」 晏杜若嘆息一声,望着下边忙碌的族人,轻轻道:「像七妹说的,经此一役,我觉着想要的东西抓紧些才好,否则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我想……我也老大不小了,想要快些娶……娶……」 晏杜若搓了搓面颊,有些拘谨,有些羞涩,垂下头不说话了。 晏归之和苏风吟相视一笑,晏杜若说不出口的话两人都明白,苏风吟道:「二姐真是,不能事事都让桑姐姐主动啊。」 晏杜若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苏风吟,苏风吟说:「我与归之说的这般明白了,二姐还煳涂着?桑姐姐因为害羞,所以躲回了柴桑山,她既然已经明明白白的跟你说了,她喜欢你,鳞片还给了你,接下来你想要做的事,可就是理所当然的。」 晏杜若眸子一亮,道:「风吟,你的意思是……」 苏风吟狡黠的一笑,说道:「去柴桑山抢人哦!」 晏杜若忽的站起,眸子闪闪发光,像是燃着熊熊烈火,急急忙忙要下去,被晏归之一把拽住。「等等!二姐要去哪?」 晏杜若被拉的一个踉跄,蹲下身子才稳住,「去柴桑山,我动作快些,说不准能与六妹同时成婚!」 晏归之无奈道:「二姐,这事你再如何赶也赶不上的,待六姐成了婚之后再说,此事还需你与桑娆细细商议,不可一人决定。」 晏杜若颇为委屈的道:「哦。」 苏风吟在晏归之怀里笑的不停,晏归之屈起中指弹在苏风吟脑门上,嗔道:「胡闹。」 …… 晏琼玖与久华的婚事商议的最终结果为妖界的妥协,晏琼玖嫁入冥界,其实对于晏琼玖来说,说不上妥协,嫁娶终究是形势,只要能与久华在一起,做什么事她都是愿意的。 莫说久华身为鬼王,也不可能真的嫁到盂山来。 两人成婚是两界的大事,妖界大宴一场,再从妖界送亲,冥界成婚,亦有一场大宴。 盂山不同往日,乃是帝王之山,这一次的婚宴竟是比晏归之成婚时还要热闹。 酒肴歌舞三日不绝,欢声笑语常盛不断。 晏家人与苏家的人坐在一桌,晏天阙夫妇与苏晚来夫妇同辈,让着上座,险些打起来,最后倒是由身为帝尊和帝后的晏归之与苏风吟两人占了,两长辈多年未聚,豪兴一起,拼起酒来。 待到送亲之时,晏天阙已经醉的煳涂,未晞照看着他,对晏归之道:「期儿,看天阙这模样没有两三日醒不来,你和风吟去送小六罢。」 晏归之身为妖帝,去送亲也是合礼的。 彼时晏家一行人醉的都不轻了,唯独有伤在身被禁止饮酒的晏杜若清醒的很,因着在宴席上百十双眼睛盯着她,即便是馋的牙痒痒,也合不上一滴酒,见晏归之和苏风吟要去送亲,连忙跟上去了。 冥界接亲是不必新人亲来的,更莫说是身份尊贵的人,然而久华却坐着玄马,一身金白正装,亲自来迎接晏琼玖。 妖界没醉的人闹着前往冥界继续畅饮,盂山上百族人化回原形,足踏青莲,千里相送。 第236页 入了冥界,新人登堂行礼,盂山尚白,鬼族尚黑,晏琼玖穿着玄黑的新衣,久华身着金白的华袍,在两界族人共同见证之下,夫妻交拜。 随着礼官的一声:「礼成。」 众族人入了宴席。 身在冥界,先前因顾忌晏归之和苏风吟帝尊身份的人壮了胆子,纷纷来敬酒,晏杜若寻着空子,开了酒罈畅饮,酒意上头,踏在椅子上骂道:「这么大喜事却只送礼,不见人!那缩头乌龟!」 月皎和月皓护在下边,操碎了心,「殿下,你伤未好,不能饮酒。」 「殿下,快些下来,小心摔着。」 待到久华和晏琼玖来向晏归之几人敬酒时,苏风吟和晏杜若都醉了。 久华向晏归之敬了酒,笑道:「没有怠慢了你们才好。」 晏归之道:「怎会。」 晏归之向久华回了一杯,认真道:「好好待六姐,久华。」 久华一只手握着晏琼玖,神色肃然,「一定。」 两人相视笑了。后边启天假声咳嗽两下,提醒道:「陛下,礼数已经完了,到时候歇息了。」 启天说的婉转,就妖界的话而言,该是入洞房了。 久华和晏琼玖眼神交汇,娇羞爬上面颊。 两人正要回房时,苏风吟忽的起身,唤道:「等等,怎的都不敬我酒就要跑去洞房,你俩忒心急了些。」 苏风吟醉了酒,声音懒洋洋的,略带些沙哑,媚到骨子里。 苏风吟摇晃着起身,踉跄了一步,晏归之在后连忙扶住她的腰。 久华见状笑道:「原来你没醉。」 苏风吟娇哼一声,道:「我酒量好得很。」 说罢,拉了拉晏归之,撒娇道:「你说是不是。」 晏归之笑道:「是。」 苏风吟取来一杯酒,手在久华和晏琼玖身前来回,最后伸在晏琼玖身前,说道:「酒只有一杯,二位共饮罢。」 苏风吟将酒杯递给晏琼玖,晏琼玖见苏风吟满面笑意,望着杯中的酒,略有些迟疑。 苏风吟不高兴道:「我敬的酒,二位不喝,不给面子,我要闹洞房。」 晏琼玖眉心一跳,连忙饮了半杯,将剩下半杯给了久华,久华含着笑意,从容的一饮而尽,将杯子倒过来给苏风吟看。 久华道:「帝后可还满意。」 苏风吟欢声道:「礼成,入洞房。」 久华牵住晏琼玖的手,离席往新房中去了。 苏风吟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笑意扩大,反身抱住坐在一旁的晏归之。 晏归之稳稳坐着,搂住要滑跪到地上的苏风吟,压低了声道:「方才给六姐的酒里加了什么?」 苏风吟身子软软的,脑袋垫在晏归之膝上。「一点点小法术。六姐比你还愣,久华性子又这般内敛,要是不给点火苗,她俩这把火今夜肯定烧不起来。」 晏归之道:「坏。」 苏风吟冲着她痴笑,媚眼如丝,勾了魂魄还不够,要让人整个身心都陷在她的双眼里。 晏归之望着她可爱的容颜,手指沾了点桌子上的品红,在苏风吟面颊上画了六道线,像是猫的鬍鬚一样,而后捧着苏风吟的面颊,笑道:「小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小六把久华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撒花(~ ̄▽ ̄)~ 第118章 殿内灯光莹煌, 晏琼玖与久华紧挨着坐在床上,屋内静静的, 宴席的喧闹声离这里很远。 晏琼玖双手放在膝上, 明明已经成婚了,身旁的人是她的妻子了,只是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便羞的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久华已取下了头上的簪子,墨发如瀑, 垂在身后,秀容越发柔美,她微微垂着眼睫,把玩着手上的髮簪,眸中波光颤动。 良久,晏琼玖扯了扯衣襟,面上烧红,她拉了拉久华的衣衫,问她, 是否觉得热。 久华一怔,她手触了触自己滚烫的面颊, 方才意识到身体之中涌动的热度。 晏琼玖已经十分自然得解开了外袍,想要起身去倒杯水时,身子一晃,又跌坐在床上,捂住了脑袋。 久华扶住她, 道:「怎么了?」 久华手触在晏琼玖胳膊上时,即便是隔着衣衫,那触感依旧清晰,晏琼玖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时,已经压着久华,双双倒在床上。 晏琼玖连忙收回手,慌忙向久华解释。 「你说你脑袋里浮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什么样的画面?」 晏琼玖面上更红,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久华了。 久华思索一阵,忽的灵光一闪,手背抵着额头,无奈道:「苏风吟……」 明黄的光芒从指缝间泻下来,四周安静无声,身体之中爱意的律动让久华感受的越发清晰。 怕是不久,理智就能被吞噬了。 久华神思正发散开去,忽然嘴唇上一热,柔软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震,她移开手,望着晏琼玖。 这人偷偷摸摸的像一只偷腥的猫儿,见她看向她,便乖巧的笑着,眸子水蒙蒙的,盛着满足。 久华久久凝视着她,没有动作,晏琼玖悄悄伸出一点舌头舔着上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一些温度。 「你这样……」 晏琼玖疑惑的望着久华,听她说话,却见她双手伸来,环住她的脖子,将她压下。 双唇相触之前,她听久华低语:「叫我如何忍得住。」 第237页 这一吻,就似热油落入滚锅。 前一刻清醒的人,理智轰然破碎。 帐幔垂下,华服散落。 明烛高烧,往日阴寒的宫殿如今热度不减,春帐之内莺吟起伏。 …… 冥界之中有月无日,不晓时辰,苏风吟自醉意之中清醒过来,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摸了摸身畔无人,娇声长唿:「归之!」 晏归之端着碗盏进屋,说道:「醒了?」 苏风吟挪到晏归之躺过的位置,身子软如无骨,整个要滑下床头了似的。「难受。」 冥界中的酒不仅烈,后劲还足,睡之前还没什么不好,醒了之后头痛欲裂。 晏归之将汤盅放到桌上,盛了一碗汤,走到床边坐下,笑而不语。 苏风吟调转了方向,匍伏身子,枕在晏归之膝上,双手环住她的腰,有气无力道:「什么东西,好香。」 「汤。」晏归之一手捞着她的腰,要扶她起来,「喝了头就不疼了。」 苏风吟慢悠悠坐起身,靠在晏归之身上,晏归之将碗递给她时,她道:「你餵我。」 「老大不小了。」虽是这般说,晏归之依旧拿起汤匙一口口餵苏风吟。 苏风吟眯眯眸子,道:「好甜。」 一碗见底时,苏风吟懒洋洋的靠在晏归之身上,瞧见她衣领之下的牙印,坏笑道:「你昨晚是不是对我做坏事了。」 晏归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昨晚醉死过去的人,我能对着做什么,嗯?」 苏风吟不信,扯着她衣领,「这牙印还是新鲜的。」 晏归之失笑,说道:「你全然忘了?某人昨天昏睡过去之前,抱着我啃,囔着『这鸡肉真嫩』。」 晏归之微微抬起眸子,笑意敛起时,透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威势,十分压人,她轻轻的戳了戳苏风吟额头,道:「若不是你睡着了,我就……」 「就什么?」苏风吟握住晏归之的戳她额头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的吻了吻,媚眼轻抬,风情万种,她柔媚着声音,惑人道:「现在来也可以啊。」 苏风吟将晏归之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一口咬住,晏归之耳尖一瞬落了绯霞。 晏归之:「……」 苏风吟笑意渐深。晏归之摸摸她的脑袋,说道:「莫闹了,六姐她们该起了,我们得回盂山了,向她们辞行后就得动身了。」 晏归之收回手来,扶着苏风吟起身,给她穿衣。苏风吟道:「这么急?」 晏归之嘆了口气,道:「我身为妖帝,总不能一直在冥界里待着。」 苏风吟张着双臂,「但是我觉着现在就是去了……」 晏归之道:「就是去了?」 「去向二姐和久华辞行,她们也不一定起了。」 晏归之:「……」 啊,那杯酒…… 苏风吟笑道:「莫这样看着我,我有分寸的。」 两人收拾好出门时,撞见晏杜若,她也起了,准备向晏琼玖二人辞行,三人一道去往晏琼玖和久华歇息的殿中。 果然,未起。 有族人前去二人房外告知后,二人方醒,慌慌忙忙的起身出来相送。 晏琼玖拉着晏杜若,可怜巴巴的望着晏杜若和晏归之二人,晏杜若抚着她的脸颊,笑道:「别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啊,又不是生离死别,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盂山的。」 晏归之亦道:「二姐说的对,从冥界到盂山也不过数日罢了,如今战乱方定,冥界修整,久华这段时日会忙些,六姐成婚了,就是大人了,要与久华互相扶持,待闲暇时,与久华一道回来盂山住住。」 晏琼玖板着脸,告诉晏归之,她才是姐姐。 晏归之笑道:「是,是,六姐。」 晏琼玖又留她们再住些时日,晏归之道:「经半妖一乱后,妖族休养生息,如今事物杂多,我不好久滞冥界,得快些回去,至于二姐……」 晏归之笑着凑到晏琼玖身旁,向她耳语。晏琼玖听罢,眸光闪闪,望向晏杜若,告诉她道『加把劲』。 晏杜若一脸莫名,三人离开时,晏杜若走在晏归之身侧,道:「你方才同六妹说了什么?」 晏归之勾着嘴角,笑的温和,「二姐猜猜。」 晏杜若摆摆手,道:「笑成这样,定没好话。不说这个……」晏杜若撞了撞晏归之臂膀,笑的一脸荡漾,「话说方才你看没看见久华脖子上……」 「没想到六妹看着被动羞怯,原来这么勐的,啧啧,我还以为昨夜她们成不了事的,起码也要个三五载。」 晏归之笑道:「这个功劳,说起来还得归风吟……」 三人走远,久华和晏琼玖在殿前目送三人离去,直至看不见身影了,久华回首看向候在一侧的启天与启黄二人,说道:「二位将军,可是有事?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望着本座,欲言又止。」 「这……」启黄吞吞吐吐。 启天目光看看久华,又飘向远处,如此来回,最后心上一横,跪地道:「陛下 ,你衣衫有些乱了,让鬼后替你整整罢。」 「嗯?」久华不明其意,就见晏琼玖目光移到她脖子上后,蓦然红了一张脸,慌张过来,拉起她的衣襟要遮住她的脖子。 久华下意识的一捂,神色僵住了,「出去!」 「是!」 第238页 …… 又过两月,盂山入夏,蝉鸣不断,解语遍开,清香满溢。 热气升上来,便叫人犯懒,苏风吟着一身单衣,软成一滩泥,不喜热,却总是抱着身上滚汤的晏归之。 晏归之一手扶在她脑袋上,用灵力给她驱热,一手执着一卷书,轻轻敲了敲她:「我身子太热,得了判官眼后更甚,你畏热,怎的还总是抱着不放手,自己找罪受。」 苏风吟道:「就想抱着,怎的,不准?」 晏归之笑她:「倔狐狸。」 苏风吟道:「你在看什么?」 晏归之望向手中的书,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气,扶额道:「大伯翻阅北海秘术,在血脉一卷找到延续血脉的秘法……」 苏风吟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孕育血脉的法子?」 晏归之道:「只是寻着些踪迹罢了,便兴高采烈的取过来给我看。」 苏风吟乐道:「也没办法不是,还不是你们姐妹三人硬逼成这样的,爹娘虽是不说,但我与你灵力如此淳厚,他们必然是想要我们孕育一子袭继天资,接任帝位的,更莫说还有王室凋零的冥界和宗室所剩无几的腾蛇一族。」 晏归之道:「唉!」 两人正说话,晏杜若练完武,一身武士装,扎着马尾,英姿飒爽,提着长刀就进了书房。 晏归之扔了一方手帕过去,晏杜若接过擦拭面上汗珠,舒出一口气,「动动手脚,身子爽快多了!」 晏归之道:「恢復的如何了?」 晏杜若喜道:「有九成了,果然练武是恢復伤势最快的方式了。」 苏风吟笑道:「二姐这法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唯你一人可行。」 三人正说笑,月皎和月皓慌张唿嚎着进来,「帝尊,不好啦!不好啦!」 晏归之道:「何事这般慌慌张张。」 月皎瞄了眼晏杜若,看的晏杜若一脸莫名,「腾蛇族……」 晏杜若方才坐下,又噌的站起,喝道:「柴桑山怎么了?」 月皎吞咽了一下,吞吐不言。晏归之道:「月皓,你说。」 月皓迟疑一番,看着晏杜若道:「柴桑山传来消息,腾蛇族要比武招亲。」 晏杜若愣愣的,「比武招亲?」 月皓道:「是。」 「给谁招?」 「桑族长……」 书房静了片刻,晏杜若暴起,提着长刀向外,被眼快的晏归之拦住,「二姐杀气腾腾的要去哪?」 「还用说吗,去柴桑山!我看那个王八羔子有胆子敢打她主意!」 苏风吟悠悠笑道:「除了二姐,谁人敢打桑姐姐主意。」 「我不管那么多!」晏杜若怒意上头,一张面皮涨的通红,「她都应了我了,她这女人怎的转头就变脸,我还没死呢!就想着别人嫁了!」 晏归之按下她的刀,说道:「二姐,刀锋不要乱指人。还有,不要乱咒自己。」 晏杜若在原地来去,急的如无头苍蝇,而后一拄长刀,道:「气死我了!」 晏归之徐徐道:「二姐冷静些,先听我说,此事来的蹊跷。」 晏杜若抱着双臂,道:「嗯?」 「桑娆这些时日与你联繫时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晏杜若摇头。晏归之沉吟道:「桑娆非是朝三暮四之人,当中应该有什么误会在。」 苏风吟趴在桌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笑说:「既是比武招亲,可不正好,直接将桑姐姐抢回来成亲,合情合理,我想以二姐的实力,应当不惧那些挑战者的罢。」 晏归之无奈道:「风吟……」 晏杜若勐然醒悟,道:「是啊!」 一握拳,瞬间斗志昂扬,「我去柴桑山抢人了!」 晏归之待拦,再无理由,唯有扶额,望着一副看好戏的苏风吟,道:「坏狐狸。」 苏风吟笑道:「你不去帮帮二姐么?盂山冷清两月了,妾身想再办一次大宴呢!」 作者有话要说:趁着没人,悄悄更新一章,哈哈哈哈哈哈 第119章 (完结) 今日的柴桑山格外热闹, 山上腾蛇族人会聚,山下贪狼族人聚集。 应不悔在山上喊话, 说道:「柴桑山可不是你想来就来!即便是帝尊, 到了柴桑山也得守我柴桑山的规矩!」 晏杜若抱着刀,豪气一笑,道:「我管你这么多,收了我的狼牙,敢找别人, 我打断她的腿!」 晏杜若长刀一指,踏在巨石上,吶喊道:「小的们,沖呀,给我把腾蛇族长抢过来!」 月皓嘴角直抽,说道:「二殿下,我们是帝军,不要弄的像人界山贼一样。」 两族交手,打的畅快, 半妖之乱平息后,妖族安逸半年, 手早痒痒了,如今有这切磋的好时机,打的一个比一个欢。 一腾蛇族人忧心道:「应大人,对面毕竟是二殿下,我们这般做会不会惹帝尊不高兴。」 应不悔笑着摆摆手, 道:「放心罢,帝尊不是这样的人。」 「可我们瞒着族长散出这假消息,时候族长知晓了怪罪……」 应不悔道:「后果我一力承担就是,如今要做的是让贪狼知晓,我们族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人!先好好磨磨二殿下!」 「是!」 腾蛇与贪狼打做一团,热闹的过了头,应不悔双手合十,朝着宫殿的方向一拜,默默念道:「族长,我可是为了你好,若是不这么做,还不知你和殿下几时能更进一步。」 第239页 晏杜若与晏归之和苏风吟一道,有晏归之和苏风吟在前边开路,晏杜若可以说是畅行无阻。 被晏归之一击击倒在地的腾蛇族人慾哭无泪,道:「连帝尊都过来了,太不讲理了。」 晏归之歉意的笑道:「对不住,毕竟是家姐的事,本尊也是躲不过。」 「太,太狡猾了!」 晏归之和苏风吟在这里,对付他们还不是如同割韭菜一样。 苏风吟一个眼神过去,说话的族人紧紧抱住身旁族人,「帝,帝后万安。」 苏风吟双眸一弯,笑意盈盈,道:「诸位能否行个方便?」 众人一个战慄,齐道:「是!」 前方让出一条路来,一道身影瞬间从空中越过,「那我先走一步了!」 晏杜若在树枝上借力往前跳跃,瞬间消失在山林中。 疾风带起众人衣袂,晏归之立在原地,银髮被风牵的乱舞,「真是一场闹剧。」 苏风吟抬起手来替晏归之整理耳鬓乱发,红袖滑下,玉臂半露,「我看他们闹的挺开心的。」 苏风吟问向旁人,「你们说是不是?」 苏风吟微斜着眸子睨着众人,媚态撩人,说苏风吟是妖界绝色非是虚言,众人在那一瞬直觉着心悸,竟是齐齐的滑动喉头,吞咽着口水。 晏归之淡淡的望了眼众人,众人打了个寒颤,如梦初醒。晏归之敲敲苏风吟额头,道:「莫要乱用魅惑之术。」 苏风吟笑道:「怎的,你吃醋了?」 晏归之不言,转身往山上而去,苏风吟笑吟吟跟在她后边。众人见二人走了,方才松出一口气。 …… 「柴桑山今日为何如此吵闹。」桑娆问询着一旁的长老。 长老道:「应当是族人在练武罢。」 「练武哪来这么大动静,罢了,随他们去了,说来怎么没见着应不悔。」 长老道:「带着族人练武的就是不悔,好像说是在外边找了陪练来训练族人,这几日一直在张罗这事,跟余烬几人进进出出,神秘的很。」 「哦?」桑娆沉吟道:「这倒是 稀奇。」 长老嘆道:「不知这丫头在闹腾什么……」 两人正说话,屋外忽然响起一声:「敌袭!」 平地一声雷。 那吵闹喧囔之声袭到近处来。 长老诧异道:「什么人,敢到柴桑山来撒野。」 桑娆道:「有点意思。」 两人出了屋子,方走到月台上,一道影子落在月台的石栏上,长刀一挽,道:「识相点最好让开,否则要吃苦头的。」 长老道:「二殿下?!」 晏杜若眸光落到二人身上,随后眼神锁着桑娆一人,嘴角扬起,自信一笑。 身形瞬移,在众人惊唿声中,闪到桑娆身前,收起长刀,两手将桑娆横抱起,腿上发力,一下子跃到空中,朝着月台之上的众族人朗声道:「你们的族长就由我收下了!」 众人惊愣在原地,毫无动作,一来因桑娆渡雷火一事,腾蛇族人对晏杜若信赖有加,虽然晏杜若突然闯入引得众人警戒,待看清是她后,众人便没了防备的意识,丝毫没料到晏杜若突然来这一出,二来晏杜若动作太快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晏杜若已留了这一句话,抱着桑娆跑了。 「长老?这是什么情况?二殿下怎的突然到柴桑山来了,还突然抱走族长?」 长老眸子大睁,踉跄几步踏到前边,仰天吶喊道:「混!混帐!把老夫族长放下!」 …… 晏杜若抱着桑娆在林间穿梭,速度奇快,不多时便到了五色湖。 桑娆一直神色平淡,似一点都没被这意外的状况惊吓到,她抱着双臂,问道:「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晏杜若将桑娆放下,又将来龙去脉告知,指着她道:「负心薄倖的腾蛇!」 桑娆一巴掌将晏杜若手拍开,淡淡道:「蠢货。」 「哼!」晏杜若不傻,也了解桑娆,头脑冷静下来后,心中知晓其中必有缘由。 「这应当是应不悔的主意。」桑娆冷笑一声,道:「敢瞒着我,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你的意思是比武招亲是应不悔一手捣腾出来的?可她为什么这么做?」 「谁知道。」桑娆在往回走,笑道:「闹剧一场。」 「等等!」晏杜若一把抓住她,「我才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我只知道把你抢出来是真。」 桑娆好笑,不慌不忙,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晏杜若正色道:「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她才不管原因是什么,她要做的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二殿下!放下我家族长!你若继续无礼,就算你是妖界殿下,我等亦不会留情!」腾蛇族人自林间追来。 晏杜若连忙一把抱起桑娆,神色张扬,说道:「不放!有本事你们再抢回去!」 「站住!」 晏杜若两步一跃,乘风而行,一行族人在后紧追不捨。晏杜若朗声道:「抢不回去,桑娆可就是我盂山的了!」 腾蛇族人大怒,各显神通,风驰电掣,「休想!」 晏杜若行如飞云,迎着艷阳,面上笑意明媚。 桑娆念道:「傻狗。」 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晏杜若一路过处,捲起疾风,似两朵迅捷的阴云,撒下一片阴影。 第240页 地上的妖族见状,抬头望天,诧异道:「刚才过去的好像是腾蛇族人,今日什么日子,怎的这么热闹?」 同行的妖族笑道:「你还不知道,今日柴桑山比武招亲,大抵是倾慕者 在同腾蛇族人比试罢。」 「不知道是哪位能人啊,这般有胆识敢闯柴桑山?」 「喂!那个方向好像是……盂山?!」 …… 金秋之节,妖界再迎喜事,柴桑山之上的一片枫红如同盘山卧伏的火龙,是最喜庆的颜色,红火沸腾如同今夜的腾蛇族。 柴桑山宴客的殿中大摆筵席,来庆贺的妖族不少,而冥界之中更是由鬼王与鬼后亲来贺喜。 久华与晏归之地位相当,同桌而坐,左右分别坐着苏风吟和晏琼玖。 久华与晏归之共饮,笑说:「我倒没想到会是杜若嫁给桑娆,我以为照她俩的性子,总要挣个输赢的,这个问题至少得斗一段时日,没想到杜若竟会主动提出嫁入柴桑山。」 「你莫看二姐这样,其实也有心细之处。腾蛇族宗室这一辈只余桑娆一人,血脉凋零至此,虽然桑娆嫁进盂山实质上不会有什么改变,她依旧是腾蛇族长,但妖界之中总会有煳涂的妖说煳涂话,戏言腾蛇已亡,只余贪狼,二姐大抵是想到此处……」 晏归之望着桌间与腾蛇族人拼酒的晏杜若,腾蛇族成婚没那么多礼节,因此这一对新人随意的像是宾客。 晏归之笑道:「只要能在一起,怎样都是好的。」 久华垂眸,笑道:「确实如此。」 另一头越发热闹起来,自打腾蛇族人晓得自家族长与晏杜若互换了定情信物后,对晏杜若的态度是彻头彻尾的改变,连晏杜若在柴桑山抢人的事都不计较了。 晏杜若不仅于柴桑山有恩,更是地位身手不俗,这样的人能成为族长伴侣,如何不喜,最主要是晏杜若愿意嫁入柴桑山,婚宴月余前,晏杜若便与腾蛇一族打成一片了。 现在,族人闹的厉害,人人都要来敬晏杜若一杯。 晏杜若已半醉,围着晏杜若的腾蛇族人忽觉着背后一寒,顿住了动作,颤声道:「族,族长……」 桑娆瞥了众人一眼,众人拿着酒杯齐退了一步,桑娆拽住晏杜若后领,将人从人群中拖走了。 苏锡甲酌酒一杯,觑望两人离开的方向,道:「看来令妹今日势弱吶。」 晏仁泽将酒杯往桌上一扣,抱臂昂首,道:「贪狼子弟从未输过。」 「赌什么?」 「十坛佳酿!」 两人相视一笑,偷偷摸摸过来带走了晏琼玖往晏杜若和桑娆的寝殿去了。 将将靠近,听得屋内一阵痛唿:「嘶!狗崽子,你轻些!唔……你咬哪呢!」 晏琼玖面上通红,默默捂住了耳朵,晏仁泽朝着苏锡甲一挑眉,得意洋洋。 苏锡甲不甘心,继续张着耳朵听,又听得一声闷哼,有重物撞击的钝响,而后是晏杜若说话的声音:「说好的不显妖身,你要是不把尾巴收起来,我就不客气了!」 苏锡甲与晏仁泽互望一眼,听着房内声音越来越不妙,像是打斗一般,只听得冷森森的一声:「敢咬本尊的尾巴,晏杜若,不要以为你明日下得了床!」 两人本打算让晏琼玖去偷看房内情形的,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默默的带着晏琼玖回了宴席。 「算是平局罢……」 晏琼玖回来时,久华三人依旧在饮酒畅聊,久华温声问她:「去哪了?」 晏琼玖面有羞意,面上红通通的,乖乖的坐回到久华身旁。 苏风吟正赖在晏归之怀里,晏归之望着满天星辰,笑道:「真是平和的一天吶。」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还有几章番外。 接档文→《江湖拆迁队》狐狸类的腹黑和倔牛类的冰山(成长型) 有兴趣就点个收藏吧_(:3j∠)_ 第120章 番外(十一)生子梗,不喜勿入 晚来风急, 天上的星辰似触手可及,衣袍被风息侵扰的猎猎作响。 久华一手抱着孩儿, 左手上扬, 升起一道风墙,挡住迎面而来的疾风。 晏归之在侧,两人同行时,一向不爱遮风,久华做了母亲后倒是越来越心细了。晏归之笑她道:「六界界主会议, 你也要带着暇思,让她寸步不离,你当真是溺爱极了她。」 久华替女儿整了整衣衫,正经道:「她身为冥界下一任鬼王,应当来瞧瞧这六界会议,开开眼界。」 「倒是你,你家丫头没吵着和你一起来?」 晏归之背着双手,银髮随风而舞时,就是星穹之下漫步的仙人, 她微扬着头望着远处,眯眼笑了笑, 不答话。 久华见她这模样,心中已是瞭然,晏归之和苏风吟的孩子虽比暇思和桑葚晚出生,在晏家和苏家内却是第一个孩子,苏家兄弟和晏家的几个哥哥疼爱的不得了, 硬生生是要把自己当成爹爹,再就是晏天阙夫妇,因着在晏归之身上未尽到父母之爱,自然而然的就对这孩子多了几分疼惜,更别说苏晚来夫妇了,两人疼出一个苏风吟出来,这孩子又岂会不是心尖上的肉肉。 老得宠,少的疼,那丫头比苏风吟更无法无天,也唯有晏归之和苏风吟管得住她,想必晏归之来六界会议的时候,那丫头没少闹腾。 第241页 久华笑道:「没想到大伯找出的秘术倒真有效,当年桑娆和二姐成功的时候,真是把我惊着了,现在想一想,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晏归之张了张手,哄暇思道:「来,暇思,姨抱。」 久华抱着女儿,原本有些不乐意撒手,奈何暇思要过去,她便将暇思小心翼翼的抱给了晏归之。 久华揶揄道:「暇思和桑葚两个丫头都喜欢你喜欢的紧,连我们几个娘亲都被比下去了。」 「当是我比你们会哄孩子些罢。」晏归之颠了颠暇思,手一下下拍抚着暇思的背,暇思眯起眼睛,显然被抱的十分舒服,乖顺的趴在晏归之肩头。「话说回来,你和六姐不打算再给暇思添个妹妹么?」 久华望着在晏归之肩头睡的迷迷煳煳的暇思,露着柔和的笑摇了摇头。「有她一个就足够了。」 小暇思是鬼族,出生那一刻冥界大臣欢天喜地,欢欣的热度过后,就爱催着久华和晏琼玖再多生几个,兴盛鬼族王室血脉。 久华是不大愿意的,她觉着能有暇思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她只要暇思就够了,且两女子生育要承受的风险太大,用了秘术之后孩子会落在谁肚子里也不确定,若是她怀着还好,若是晏琼玖,她是不愿晏琼玖再承受这份苦楚的。 「倒是你和风吟……」久华不免笑出声,她道:「没想到两次都是她怀上。」 说起这事,晏归之嘆息一声,眉间显露无奈。她其实都不打算要孩子的,机缘巧合之下和苏风吟有了听雪,已然够她苦恼,她虽会哄别人家的孩子,但教自己孩子显然还欠些火候。 后来,族人还想要宗族再有个贪狼,听雪出生时,出了众星拱月之象,族人羡慕不已,在几个长辈耳边念叨的多了,长辈也起了意,催着两人,晏归之显然不同意,倒是苏风吟有这个意思,也不是想再要一个孩子,只是单纯的想看看晏归之怀有身孕的模样,没想到最后又是自己怀上了。 晏归之一手撑额,嘆道:「不知是不是一孕傻三年的缘故,总觉得那只狐狸现在是越来越傻了。」 久华笑道:「不怕我对风吟说?」 两人回到盂山时,灯火通明,贪狼族人大多都未歇息。 两人落到广场之上,贪狼知道两人归来之时,有许多人在广场上等候 。 月皎和月皓拜道:「帝尊。」 晏归之应了一声,放下了暇思,月皓上来为晏归之披上外袍。 「娘亲,娘亲。」 清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晏归之迴转了身,唤道:「听雪。」 晏听雪九岁的年纪,个子还不高,未到晏归之腰际,一头墨色的长髮以至腰间,用髮带束起,颇有几分她母后长发美人的风韵。 她眸子明亮,朝晏归之张着手。 晏归之道:「嗯?」 听雪道:「我也要抱。」 「你已经大了,不能再总是要娘亲抱。」 听雪嘴角沉下,不大高兴的指着暇思,说道:「但是你都抱了阿姐。」 「暇思和你不同。」 「哪里不同?」 晏归之道:「你是你,她是她。」 这言语一出,听雪越发不高兴了,广场之上的族人敏锐的察觉到小主子处于爆发的边缘。 久华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晏归之对暇思和桑葚都十分宠爱,唯独对听雪有些严格,以至于在外要什么有什么倍受宠溺的听雪在晏归之这却是屡屡碰壁。 听雪努着嘴,握着小拳头,暇思能去六界会议,晏归之却不让她去,她本就有些不高兴了,现在晏归之抱暇思却不肯抱她,脾气自然上来。 月皎和月皓在一旁哄她道:「殿下,不若我和月皓化成原形让你骑乘,带你去解语花地。」 「不要。」听雪声音闷闷的,到底是个孩子,情绪向来直率,心中嫉妒萌芽,哪里是那么轻易消解的,她看向暇思,踹了她一脚。 听雪一脚不重,但是踹在暇思腿上,让走过来的暇思一个趔趄,「我讨厌你!」 暇思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孩子像晏琼玖多些,内敛又极易害羞,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听雪,眼眶渐红。 听雪不仅老的宠,少的宠,两个姐姐也是极让着她的,暇思比听雪大,但仍旧大不到哪去,也是个孩子,勐听她这么说,无措又委屈,不知如何是好,眼眶一红就要哭了。 听雪见状,心底已知道不对,正后悔着,遽然听得晏归之道:「晏听雪!」 听雪身子一个激灵,看向晏归之,声音陡然弱了下去,「娘,娘亲……」 晏归之看着她,面容严肃,说:「道歉!」 听雪害怕的发着颤,暇思还未哭,她眼泪已然啪哒啪哒的往下落。听雪憋着泪意,汹涌的眼泪如何都止不住,晏归之的严词厉色,向来是她最怕的,她哭噎着向暇思道:「阿姐,对不起……」 久华在一旁劝解道:「归之,听雪不过小孩心性,你管的也太严了些。」 「没事的,听雪。」暇思摇着手,又对晏归之道:「晏姨,听雪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 月皎和月皓在一旁心疼的了不得,碍于晏归之威严,不敢上前。 晏归之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跟我去见你母后。」 转身便走了,听雪一边哭,一边摸着眼泪,跟在了后边。 第242页 久华感嘆道:「归之怎么一碰着自家的女儿就完全变了样……」 忽的见女儿兴奋的摆着双臂,方才的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朝远处欢跑而去,叫着:「母后!」 远处的人一把抱起暇思,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久华心底软软的,足尖一点,转瞬来至晏琼玖面前,也一把扑入她的怀里。 …… 晏归之走在前不疾不徐,踏出的步子刚刚好够听雪跟上,听雪在后哭意不止,大多是怕的,怕极了把娘 亲惹生气,哭到后边,一边哭一边打着哭嗝。 来往族人见了无不疼惜,听雪面容清柔,眸子水灵灵的,又白又小,特别是一头墨发柔顺,绽露笑颜的时候如同三冬玉蕊,晶莹可爱,如今这样的人儿双眸盈泪,面颊哭的通红,又委屈又乖巧的在晏归之身后跟着,哪个不心疼,本就是平日里最疼爱的小殿下。 只是见着在前面色不佳的帝尊,大都明了了,也不敢上前多说话。 晏归之同听雪走到无人的游廊时,晏归之停下步子,轻嘆了一口气,转身对听雪道:「莫哭了。」 听雪可怜巴巴的打着哭嗝停不住,听雪踉跄几步上前,抱住晏归之,拉着她的衣服,呜呜咽咽。 晏归之看了她一会儿,俯身将她抱起,听雪顺势趴在晏归之肩头,因着哭多了,身子一抽一抽的。 晏归之轻抚她的后背,依旧朝苏风吟卧室走去。 「往后不可对阿姐那般无礼。」 「听雪知道了。」 「对其他亲人也是。」 「嗯!」 「莫把眼泪鼻涕落在娘亲身上。」 「嗯。」 晏归之抱着听雪走了一段路,要将听雪放下来时,听雪抓着她衣领,晏归之道:「听雪,要到母后卧室了,接下来的路要自己走。」 听雪倔着也不说话,搂着晏归之脖子,就是不下去。 晏归之依旧抱着她,换了一条道走,绕了远路,没有什么族人,重回先前那道游廊时,忽听得莘生喊声:「归之!归之!」 晏归之不慌不忙道:「大嫂何事慌慌张张。」 莘生喘息着:「风吟,风吟要生啦……」 晏归之神色遽变,足尖一点,身影如风,转瞬消失。 第121章 番外十二 生子梗,不喜勿入 苏风吟房外的院落里站满了人, 房内灯火通明,人影往来, 房外吁气低语声不绝, 晏归之站在门外,阖着双眸,静如石像。 听雪紧靠着晏归之站着,晏归之的衣角被她紧紧拽在手里。 晏天阙和苏晚来两个长辈坐在木棉树下的石凳上,晏仁泽和苏锡甲分离两旁, 华春肯与未晞立在门前,焦急踱步。 晏仁泽嘀咕道:「这次该是个小贪狼了罢。」 苏锡甲揶揄道:「是涂山,晏兄,可听过好事成双。」 苏晚来手抵在嘴前咳嗽了两声,苏锡甲收了声,晏天阙沉声道:「仁泽,莫成天除了跟在听雪屁股后面转悠就是盯着风吟肚子,那是期儿的丫头又不是你的,你和莘生也该努把力了。」 晏仁泽:「……」 苏锡甲掩笑不止, 苏晚来斥道:「你还好意思笑,人家好歹有个媳妇, 也不看看你自己!」 苏锡甲:「……」 屋内传来一声轻啼,晏归之缓缓睁眼,抬头望向天际,已是破晓之时,天空却显异色, 盂山顶上有一道清晰的界限,将夜空与白昼分割开来,日月同现。 不仅晏归之发现了,其余族人亦是察觉到这异象,晏天阙和苏晚来惊诧站起,嘆道:「不得了!不得了!」 众人惊异于天象时,晏归之已入了屋,床榻上的苏风吟像是水中捞上来的,倦懒疲惫,晏归之方落坐在床上,她便一脸委屈的靠上来,懒洋洋趴在晏归之腿上,腰肢软若无骨。 苏风吟哭诉道:「好累,这劳什子育子秘术,苦煞了妾身。」 「当初是谁不听劝,瞒着我也硬要再用。」虽这般数落,眸光却分外怜惜,晏归之拭尽苏风吟面上汗水,拉过锦被覆上苏风吟的背。 苏风吟嘀嘀咕咕道:「两次都是我,不公平。」 晏归之嘆了一口气,道:「你啊。」 未晞抱着孩子走来,向二人笑道:「是贪狼。」 苏风吟眼睛一亮,说道:「我看看。」 未晞将孩子递给苏风吟,然而苏风吟手脚乏力,孩子被晏归之一手揽过,道:「莫摔了。」 晏归之又唤道:「听雪,过来。」 听雪原本跟着未晞过去看孩子去了,奈何身子太小,踮着脚尖也没瞧见妹妹长什么样,晏归之一唤她,她便欢喜的过去了。 苏风吟手在孩子脑袋上摸了半天,而后一脸失望。晏归之道:「怎么了?」 苏风吟道:「我想这孩子是贪狼,或许会同你一样是银髮,摸了摸才想起来,她头髮还没长好……」 晏归之抱着孩子摇了摇,笑道:「少缘啊少缘,你母后是越来越傻了。」 孩子的名字在苏风吟有了身孕时便起好了,同听雪一般,由苏风吟占卜得的名字。 听雪站在晏归之身前,看着襁褓中的妹妹,胖胖软软的,手掌蜷着还不能伸开,小包子一样,嘴唇粉扑扑的,听雪双眸明亮,像是发现了珍宝一样,想要摸摸柔软的妹妹,又害怕伤害到了她。 第243页 未晞和华春肯含笑望着自己两个女儿,而后默契的退出了屋,将门合上,留给孩子们一屋宁静。 满院的人巴巴的望着出来的未晞和华春肯,等待二人的结果。 待未晞轻吐出『是贪狼』三字时,盂山的狼嚎声此起彼伏。 …… 柴桑山夏日浓郁遍地,隐于林木之中的宫殿十分清凉,桑娆着一身玄缎单衣,尽显裊娜身形,她手中拿着一张信纸,道:「小小狼崽子都出生了。」 桑娆沉吟半晌,问候立在一侧的余烬道 :「杜若和葚儿呢?」 余烬面有难色,支吾不言,直到桑娆将一双眸子盯向她,余烬才道:「夫人和少主在五色湖……钓鱼……」 桑娆一巴掌将那信纸拍在桌上,余烬一个抖索,站的笔直。桑娆喝道:「钓鱼!钓鱼!本尊五色湖里的鱼都要死绝啦!」 桑娆拉着余烬,咬牙切齿,问道:「你说,她是狗,又不是猫,怎的咬住本尊湖里的鱼就不松口,连葚儿也被她带坏了!」 余烬弱弱道:「族长,夫人是狼不是狗……」 桑娆踹了余烬一脚,道:「还不赶快把人叫回来!」 「是……」 晏杜若和桑葚回来时,人未进屋,声音以至,「娘亲,余叔说小表妹出生了,是不是真的?」 晏杜若和桑葚进屋,两人穿着爽朗,扎着马尾,大汗淋漓,大人扛着鱼竿,孩子提着鱼桶,站着一处,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桑娆嫌弃道:「葚儿,莫扯着嗓子破喊,娘亲耳朵都要聋了。」 晏杜若面上欣喜满溢,道:「桑娆,我们今日就动身罢,余烬说这次是个小贪狼,我想现在就看看这闺女。」 「看那闺女前,我们先拿聊聊我们闺女的事!」桑娆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狠狠的戳在晏杜若脑门上,恶狠狠道:「我说了多少次,葚儿要在殿内完成课业,跟着师傅修炼,莫要每天把她偷偷带出去钓鱼,礼仪德行全让你给带歪了!」 晏杜若道:「学业一事要随缘,最主要的是葚儿开心就好。」 桑娆本要一巴掌拍晏杜若脑袋的,晏杜若身姿敏捷的躲过了。桑娆气急败坏,说道:「随你大爷!我要你个笨蛋来教我怎么教导女儿?」 「嗯。」 「你!」 桑葚撇撇嘴,退出堂内,找到应不悔,道:「应姨,应姨,带我去盂山罢。」 …… 盂山大宴,欢庆千里,席间推杯换盏,笑语不断。 桑葚坐在晏杜若身侧,晏杜若偷偷给她倒了碗酒,桑葚学着娘亲的模样,端着碗盏一饮而尽,母女俩同时将酒盏扣在桌上,长出一口气,晏杜若的豪爽之气,桑葚尽得真传。 晏仁泽走来,道:「咦,葚丫头几日不见,怎么又见长高。」 桑葚喜道:「舅舅!」 晏仁泽朗笑着,一把将桑葚抱起,道:「哎哟,真长大了些,舅舅都要抱不动了。」 桑娆看完少缘迴转来,黑着一张脸,冷声道:「晏杜若!」 「说了不准教葚儿喝酒!」 晏杜若道:「我贪狼儿女哪个……诶!诶!别动手!我的腰……」 晏仁泽默默的抱着桑葚离开。暇思望着这边的动静,一脸好奇,回头来看久华时,眸子晶晶亮。久华道:「暇思乖,你还小,现在还不能饮酒……」 暇思微垂下脑袋,失落的模样可怜又可爱,让久华心软不已,于是拿着筷箸,沾了一点酒液给暇思尝,岂料这是个喝不了酒的贪吃货,只是浅尝,片刻过后已是双颊泛红,迷迷煳煳了。 桑葚被晏仁泽抱着去看少缘,将看见听雪便挣扎着跳下来,朝听雪虎扑过去,叫道:「听雪妹妹!」 听雪比桑葚矮一个头,桑葚抱着她的时候喜欢将脑袋压在她的脑袋上,这样能将她整个拦在怀里。 听雪并不推拒她,只是道:「小点声,你吵着我妹妹了!」 桑葚朝苏风吟怀里的少缘看去,不过就比苏风吟小臂大些,正安静的睡着,若说听雪像晏归之多一些,那少缘就是像苏风吟多一些。桑葚纠正道:「听雪,应该是我们的妹妹。」 桑葚又唤苏风吟和晏归之道:「风吟姨,晏姨。」 晏归之道:「你娘亲呢?」 桑葚道:「她俩又打起来了。」 晏归之笑道:「我去看看。」 苏风吟起身,也要跟着过去,听雪巴巴的看着她怀里的少缘,道:「母后,能不能给我抱抱妹妹。」 「嗯?你想抱?」 「嗯。」 苏风吟沉吟片刻,俯身将少缘递了过去,听雪小心翼翼接过,苏风吟心大道:「照顾好妹妹,莫惹哭她。」 「知道了。」 听雪抱着,欢喜的不得了,姐妹俩看着襁褓中的少缘,如看稀世珍宝一般,晏天阙走过,一把将少缘捞了过去,道:「哎哟,爷爷抱抱。」 「啊!」听雪惊唿一声,跟在晏天阙后边,拉着晏天阙裤子,道:「爷爷,这是娘亲给我抱的。」 「小孩子家家的,抱什么孩子,乖,跟葚儿找你们娘亲玩去。」 两个小丫头追在晏天阙屁股后边,听雪道:「爷爷,你再不把妹妹还来,听雪要生气了!」 正巧苏晚来就在前边桌上,耳朵尖的硬是能从喧闹声中听清这一句,登时拍桌而起,怒道:「晏老头,你敢惹老夫孙女生气,老夫跟你没完!」 第244页 这一声怒喝硬生生将热闹的广场喝的安静下来,随着这一刻的静默,紧接而来的是一声洪亮的啼哭。 晏天阙慌了手脚,哄着少缘,「莫哭,爷爷在,不怕啊。」 少缘哭意不止,晏天阙生气道:「晚来,你自己个儿把你孙女惹哭了,怎么说!」 众人手忙脚乱,争先来哄,少缘越哭越凶,晏天阙道:「期儿呢!风吟呢!快把她俩找来!」 酒席乱作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听雪是涂山,少缘是贪狼,暇思是鬼族,桑葚是腾蛇哦~ 第122章 番外十三 前世今生梗 不喜勿入 初见时, 神王正与众神创出其余五界,她是玉蕊阿姊府中新来的小神兽, 名为涂山。 着实是个脾气不大好的丫头, 那段时日神尊都忙的很,照顾教导她阿姊这只小神兽的任务便落在了我身上。 照顾别人这种差事我向来熟悉,玉蕊生性懒散,却爱养这灵花葯草,嗜酒却又酒量不好, 最后草药得我来打理,人也得我来照顾,便是如此锻鍊出来了。 涂山的容貌在众神兽之中是少有的,柔媚娇弱,因而惹得众神兽爱护,又仗着神尊宠溺,便越发骄横了。 「喂,你去哪?」 我抱着双臂,想着面上的笑应当还算是亲和的, 「那么多神兽要带你熟悉神界,我想也没我的事了。」 「玉蕊神尊让你带着我, 你答应了,怎能出尔反尔!」 义正言辞,说的确实在理。 神界无边,要游完着实不可能,我只带着她在神府附近转了转, 便是如此,也用了一天。 那时神尊刚设出星辰日月,昼夜更换,神界天幕化作夜空时,我二人归来,临别她送了我一坛酒。 「谢礼。」 「送我的?」 涂山轻哼一声,将酒罈塞到我怀里,「送给玉蕊神尊的,玉蕊神尊差你带我熟悉神界,这是谢礼。」 「是我带你熟悉神界,为何不是给我的谢礼?」 她一双玉手叉着腰,红袖垂下与流云裙融在一处,不得不说她穿红色很好看,白肤,绯衣,明亮的眸子盯着我,认真的说着:「你是受玉蕊神尊的命令才带着我的,非是出自你自身意愿,因而要谢的是玉蕊神尊,而非是你!」 我失声笑了,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何发笑,许是觉得这只涂山有趣罢。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摇头,又问道:「你为何要送玉蕊酒?」 「他们说玉蕊神尊嗜酒。」 我发觉我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这只涂山虽是脾气不好,却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丫头。 越与这只涂山相处,越发现她身上的趣味,这只涂山如同宝藏,直到我去往妖界前,为我闲淡的神界生活解了不少闷愁。 众神创建五界后期,各神兽也被分配了任务,我与青鸟一道去了北海,回来时带着礼物,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那只涂山。 隔壁这座神府我来了千回了,轻车熟路的绕到涂山的院落,只见门户大开,门中红线万千,如同蛛网,线上挂着木牌,轻轻摇晃。 原来涂山也分到任务,乃是管理四界姻缘。 魔、鬼、妖、人,四界中万千生灵的爱恨情仇由那一条细细的红绳牵起。神与仙二界却是不能动情念的,因为有感情便会偏私,仙神主宰苍生需要不偏不倚,需要一视同仁。 涂山显出九条白尾,她身姿轻盈,白尾更是灵活,在红线中来回竟丝毫不触动红线。 她在尾上轻轻一拂,手中便多了一条红线,又窜起一块木牌。 我靠在门边,含笑望她,「小涂山,这些红线莫不是你尾尖的毛髮,你用此作红线,长久以往,可是会秃的。」 她朝这边看来,道:「你回来啦!」 我想她是惊讶过多,以至于都不介意我唤她『小涂山』了。 我将礼物予她,她收下,满面的笑意,应当是欢喜的。 这一次,她不赶我走了,反而是留下我,要听我说我们创建妖界的事。 「你可知道北海,玉蕊挖出了北海,青鸟那丫头被迫在里边日夜啼哭,泪水化作了北海海水,可苦 了那丫头,整日抱着玉蕊哭诉。前些日子,神王要练出十二件神器来镇守各界,我们得到消息,我便是身在妖界,都硬生生被拔了一颗牙去,说要炼一柄神剑出来……」 我朝她呲了呲牙,露出犬齿,新牙刚长出,还有点短。 涂山掩袖浅浅的笑着,轻柔婉丽的模样与一贯的张扬不同,好比晨曦与正午的烈日。 我有一瞬的晃神,后来跟着她一起淡淡的笑了。 后来我出神界回来,总习惯来看看她。 「小涂山,神王要以我们神兽精血孕育神兽血脉,你可听说了?」 她说道:「听说又如何,便是创出了,与六界生灵何异,何必大惊小怪?」 我兴致勃勃,她却这般沉静的来揶揄我,我俩平日里的角色调换了,我一时觉着有趣,笑道:「既是我等精血孕育,就如同我等孩儿,与我们而言自是不一样。」 她停住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凝视我半晌,最后未发一言。 她的眼神,当是另有深意的。 后来我思索明白,神是不能有私情的,便是血脉,在眼中也当与万千生灵无异。 第245页 涂山当时应当是在诧异我会动了私念。 我望着满院灵花葯草,这些生灵与我在妖界即将诞生的血脉一般。 是一般的。 博爱到了极致,也就是无情了。 有一日,我突然兴起,问着躺在树上的玉蕊,「玉蕊,你可有歷过情劫?」 「情劫啊。」她望着天际,说道:「很久以前的事了,为何问起这事?」 「好奇罢了,你竟歷过情劫。」 她一枚橡子扔来,我微偏了头躲过。 我问道:「你喜欢上了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抵住头沉思半晌,忽而说道:「不记得了。」 她记得,只是不想说罢了。 六界创建完整后,众神在神府中与神兽欢宴,我与玉蕊到她阿姊神府之中把酒欢言。 涂山在外迎接,穿着一件红裳,一如初时见她那般。 玉蕊姐妹俩去藏酒之处拿酒了,我与涂山在一处,忽而相对无言,自那次我无意中动了私念后,她便有些躲着我,不知为何。 走入院落后,瞧见满树红线,挂着木牌,随口问她,「上次来怎么不见挂在树上?」 她沉默了半晌,我看她时,她避开了目光,沉默之时,她是在看我么? 她道:「缘生会牵出红线,结缘之后才能挂在相思树上。」 我倏尔好奇了,「你尾尖上的毛髮分明是白的,为何结出的线是红色的?」 她侧过了身子,这次连我的目光也避开了,「每一段缘分都是有人用心血浇养,因而线出时为红色。」 我沉吟着,目光落在了她发上,她今日未带头簪,乌黑的长髮用红绳扎起,倒是与那红线十分相似。 她见我一直望她,迟迟不说话,微微睃了我一眼,道:「怎么了?」 「见你未带髮簪,有些好奇罢了,这头绳,很漂亮。」 不知不觉中,小涂山长大了不少,已是能独当一面的神兽了,骄纵性子去了不少,也会藏些心事了。 她按住头上的发绳,顿了片刻,竟是解了下来,一头青丝泻下,如烟云流泻,她望着手中发绳许久,直至玉蕊二人出来时,她走来,将发绳束在我垂在肩头的一指银髮上,说道:「送你了。」 我不知她此举何意。她道:「算是以往那些礼物的回礼。」 我摸着那发绳,红色的发绳融在银髮里,莫名的契合,我本想揶揄她『这发绳与我那么多礼物比来也太薄了些』,最终出口的也只是笑言「谢谢,我很喜欢。」 我们四人同桌欢饮,玉蕊和她阿姊虽是同一片雪花托生,两人酒量却是大不相同的,她阿姊还未尽兴时,玉蕊已经趴下了。 夜幕升起时,玉蕊阿姊也回房了,依旧是我收拾残局,我将玉蕊抱回自家的神府,再回来的时候,涂山也趴下了。 月色在她身上落下一层银辉,安静的涂山更显柔美,且多了一层圣洁,奇异的,我竟觉着她青丝与我银髮有些相似了。 我坐在她身侧,举起一杯酒,酒中一捧明月,扬杯饮尽,月色更加迷离,身旁的人也更加陌生。 我俯身过去,还未碰触到她,已然能感受到她的柔软。 身下的人忽而睁开了眼,那双眸子分外明亮,也分外清晰,我心里莫名的一悸,还未碰触到她的双唇已仓皇后退。 涂山双手却环住我的脖颈,拦截住我的去路,她盯着我,目光炙热。 我避无可避,唯有向自己的真心妥协。 我将她压在石桌上,与她双唇相合,这在神界本是禁忌,这是绝不容触犯的天条,现在于我而言,却是近乎美好到灵魂战慄的事。 原来喜欢上一人便是如此,她会变得与万物生灵不同,她会一跃至我心头,变得格外重要,会比这神界九九八十一座神府之中的神尊神兽都重要,心中天平已然倾斜,便连玉蕊,也无法同她比拟。 便连剥去神根,贬入轮迴,亦甘之如饴。 私情怎能瞒得过天眼。 我与她动了情一事被揭穿时,神王在上,沉声问我:「你可知错?」 我道:「知错,不悔。」 我揽下了一切罪责。我被贬入轮迴,她被禁足神府。我这般做,她必会怪我,我一力承担罪责,非是自大,实是愧疚,毕竟这段逆天的姻缘,是我诱使她结下的。 步入轮迴台那日,玉蕊来送我,她并不责怪我,亦不怜悯我,我俩如同信步郊游。 她懂我,知我甚深。 我一脚入轮迴台时,她道:「下一世再结前缘罢。」 我心底驳道:「她是神,我是轮迴之人,何来续缘之说。」 我一直走到轮迴台尽头,身子被那黑洞吸引进去,强烈的风将我发上的红绳刮落,它飘在空中,成了一缕红线,系在我无名指上,另一端往那黑洞之中唯一的光亮飘去。 意识渐渐消散了。 下一世,不知是多少万年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晏归之前世的第一人称,涂山是苏风吟,玉蕊是玉寒(大佬伪装下仙界玩耍) 番外到这里也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