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死后太子追悔莫及》 第1页 《万人嫌死后太子追悔莫及》作者:谢霜华【完结】 简介: 我偏要勉强 本文文案: 当了十六年皇子,纪云川才知道自己并非皇室血脉。 原本宠冠六宫的母妃被赐了毒酒,而被拿来混淆皇室血脉的他跪在父皇面前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念及这么多年情分,他只是被关进了冷宫。 可父皇留他一条命,却让他比死了都难受。 从前矜贵皇子跌落云端,往后待在冷宫人人都能踩一脚。 于是, 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太子来了—— 逼他穿着宫女的衣服跪在脚边为奴为婢, 逼他穿着夏衫跪在雪地里直到晕厥, 逼他每夜为自己暖好被窝, 逼他与自己同床共枕, 逼他穿上大红嫁衣悄悄与自己唱拜堂的戏…… 最后他死在除夕夜的大雪里,一睁眼成了受尽宠爱的荣国府世子魏云川。 *** 纪羽曾经视宠妃之子纪云川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是这对母子夺走父皇的所有宠爱才会让母后状似疯魔。 突然有一天宠妃被赐死,假皇子纪云川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冷宫。 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想父皇一蹶不振,母后也更加疯魔,一声声骂着父皇还念着她。 于是,纪羽将心中愤懑发泄在了纪云川身上。 当纪羽抓着纪云川瘦得两指能轻松圈住的手腕,瞧着他那貌若西施的脸,心中有了恶劣的主意。 起先, 纪羽只是逼他穿着宫女的衣服伺候自己,想以此羞辱曾经受尽宠爱的高贵皇子。 后来, 纪羽开始逼他为自己温暖被窝,甚至在无数个夜晚留住对方不肯放人。 纪羽越发觉得不对劲,但只能告诉自己那是在羞辱纪云川。 直到有一天,纪云川死了。 纪羽才发现自己早就将这个人放进了心里,追悔莫及之下他满天下寻找活死人的法子。 经歷了数次失败之后他心灰意冷,以为只能抱着对方的骨灰走过此生时,却在荣国府发现了那个与纪云川生得一模一样的世子。 食用说明: 双初恋,攻没有碰过别人,但他是真的狗,受有部分时间会穿女装 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因为上一辈恩怨,他们还是仇人,两个人缺点很多,大概率狗血,大概率没几个正常人,不吃这口注意避雷,控控谨慎阅读 应该是偏执疯子攻x清冷美人受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爱情战争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云川,纪羽 ┃ 配角:炮灰,反派,吃瓜群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偏要勉强 立意:世上没有后悔药,知错能改才有被原谅的机会 第1章 冬至(一) 冷宫的冬天总比宫里其他地方要冷上一些,屋子四处漏风不说,还带着令人骨头都发冷的湿气,盖上被子怎么都暖不了。寻常人忍一忍、多盖一床被子、找个躲风的角落多少也能熬过这个冬天,可自小体弱的纪云川却很难办到。 这是纪云川被关进冷宫的第二天,也是冬至,是他的生辰。 往年的生辰都是徐贵妃带着整个福泉宫的人为他庆祝,夜里皇上还会带着生辰礼物过来看他,便是平日里与徐贵妃不对付的其他宫妃,也会送了礼物来表示表示。 至少也会做个样子给皇上看,除了皇后和太子。 半年前,大约是立秋前一日,凤仪宫突然火急火燎请太医过去,后来就听说皇上封了凤仪宫的消息。 听说是皇后疯了,而那之后太子看纪云川的眼神也更加的怨恨,即便纪云川对皇后的疯病毫不知情,也不认为这件事跟i自己的母妃能扯上什么关系。 那时候的他以为太子仅仅只是与自己不合,没想到对方会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可惜在皇上下令赐死纪云川的时候,跟了皇上许多年的司礼监掌印说了一番话。想正是这一番话叫皇上念及这么多年父子情分,留了他一条命,只将他废为庶人。 于是,他便以男子之身被关进冷宫,开始了这日日受人白眼,兴许还要被徐贵妃从前的仇敌下绊子的日子。 冬至这日一大早就有太监带了两桶饺子过来,说是代掌六宫事务的任淑妃赏给全宫上下的。 这样的把戏冷宫多少嫔妃都看腻了,知道是任淑妃为了造贤惠名声做的戏,大家也没什么感激的情绪,只当做是每日分饭食那样拿了自己的碗过去盛饺子。 纪云川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垂眸想了想才转身进屋拿了个碗出来排到最后边去。 冬至时候的盛京寒风刺骨,纪云川一身灰扑扑的袍子,长身鹤立于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仅是身形,纪云川那张白净如玉的脸,那双多情却总清清冷冷的桃花眼,与周围因长期居于冷宫而死气沉沉的众妃嫔相比也是十分不同。 格格不入,最格格不入的就是他这男子的身份。 进冷宫的那天,许多冷宫嫔妃都出来看他,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好奇与鄙夷,有的还在他走过去的时候故意大声嚷嚷着「一个男人怎的也能被关到冷宫来」。 这种事情纪云川也想知道,可对他来说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至于旁的请求……想皇上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第2页 胡思乱想的空隙,终于轮到纪云川盛冬至饺子。 可眼前盛饺子的太监一瞧见他,对视一眼过后却是摆摆手让他走开,说:「淑妃娘娘只说给冷宫的妃嫔,你又不是妃嫔,来拿饺子干什么!一边去一边去,这儿发完还得去下一个地方呢!」 纪云川眼皮都没掀一下就走到一边去,以免自己拦在那里叫后边的冷宫嫔妃吃不上热乎的饺子。 但他也没有全然不计较这件事,只走到一旁跟另一名送饺子来得太监说:「方才听公公说冷宫人人都有,如今瞧着公公的意思……是说庶人不是人吗?」 太监听着纪云川那如冷泉叮咚般的声音,浑身一个哆嗦之后才小心地转头去看他,恍惚间以为从前那个清冷矜贵的三皇子站在了自己眼前。 眼前这人确实是从前那个人,可他再也不是高贵的三皇子,而是一个因为混淆皇室血脉而被关到冷宫来的庶人。 可即便是庶人,那日的波折并未折了他的骨头。如今的他仍旧挺直了嵴樑站着,以仍旧清冷矜贵的姿态看这阖宫上下。 太监一瞬间有些怕了,赔着笑给他盛了一碗饺子,等纪云川那如鹤般的背影远离此处才回过神来。 三皇子已然跌落云端成了庶人,待在冷宫这样的地方日后少不得要讨好他们这些送饭菜的,他怕纪云川做甚? 端着饺子回了屋里,纪云川先试着用盛着水饺的碗暖了暖手,才小心地吃掉这些水饺。 从前纪云川并不是好争之人,有些东西不要就不要了。 但今日不同,清晨这里是不送饭菜的,只中午和晚上送两次。这时候送饺子来,待会儿午间便不会再送来,若此时不吃便要饿到入夜。 他的体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么些年本就没养好,这冷宫湿冷至此,他更是饿不得。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纪云川不想死得稀里煳涂的。 若是在冷宫病死、冷死、饿死了,那还不如跟徐贵妃一样一杯毒酒往轮迴去了。 就在纪云川站起身打算把这个碗洗掉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生出冲突在冷宫并不稀奇,但冷宫这些嫔妃还不至于这个时候上门来找他麻烦。 所以他便以为是那几个太监回过神来想找麻烦,眉头一皱转头就想说点什么,却没想他一转头,竟是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 太子来了。 一身藏蓝圆领袍配着玉带,外边披了一件墨色狐裘,深棕色的发即便是背对着光也还是被照出少许红来。 眼前这肩宽身长,站在纪云川面前仿佛一座山的男人,就是当朝太子纪羽。 纪羽本该叫纪云羽,却因中宫嫡出,依照大庆礼法去了字辈,常称为纪羽,以区分嫡长子与其他皇子。 曾经纪羽便与他是不同的,如今更是云泥之别。 纪云川不明白纪羽到这里来干什么,但他如今是庶人,见到太子总归不好毫无反应给人递把柄。 所以他也没去想太多,只放下那个碗朝纪羽走去,在碰到外边照进来的阳光前停下脚步,垂眸掩去眼中情绪,跪下来给纪羽请安。 纪羽一双丹凤眼本就带着狠厉,那剑眉薄唇更是多了几分无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具攻击性。 从前纪云川瞧见纪羽便有些发憷,如今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了在宫里犹如地上泥的庶人,他与纪羽见面时更是生出几分害怕来。 但更多的还是尤为复杂的情绪,他对纪羽的感情是复杂的。 从前便想靠近想追逐,后来发现对方因皇后与徐贵妃的争斗而讨厌自己,也没有凑上前讨嫌。 后来他被发现其实并非皇帝亲生,与纪羽再没了那层兄弟关系,又跌落至此,他更是失了接近纪羽的想法。 纪云川这性子本身也不会真的将追逐靠近这样露骨的事情付诸于行动,他更多的是在一旁看着,用一双清冷的眼看着。 瞧着清冷,其实那长而密的睫毛下掩去了许多情绪。 「三弟对这份生辰礼物可还满意?」纪羽走进屋来,环视一周后厌恶地皱了下眉,但不知想到什么,却又露出笑脸来。 纪云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生辰礼物」是什么意思,眉头微蹙后抬起头想问什么,却被低下头刚好看见这一幕的纪羽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 清脆的巴掌声仿佛迴荡在这间小小的房屋内,纪云川被打得撇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痛,眼中一瞬闪过惊讶。 不敢相信,从前高贵傲气的纪羽竟然亲手甩了他一巴掌。 「谁准你直视孤的。」 纪羽俯视着纪云川,那双深棕色的眸子亮亮的,恍惚能从其中看见快意。 这是纪羽想要的吗? 纪云川又一次抬起头,在纪羽又一巴掌即将甩过来的时候抬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可惜他的力气一向不如纪羽,这一巴掌还是落在了他的脸上,只是力道小了不少罢了。 「殿下,罪臣只是被贬为庶人,不是奴隶。」纪云川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他在对待纪羽的时候有那么几分不同。 「奴隶?」纪羽眉头微挑,冷笑一声,「你说如今孤求父皇将你赐予东宫为奴,父皇会不会答应?」 这话让纪云川皱起眉来,抓着对方手腕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一些,嘴唇微张着,小一会才说:「父皇……不,皇上愧对皇后,殿下的请求,想是答应的。」 第3页 得到纪云川这个答案,纪羽该是有些满意的,脸上露出带着快意的笑容,也没有再想对他动手,只重重甩开他的手,抖了抖袖子,「孤会向父皇提的,不过……你还是留在冷宫过完这个冬天好一些。放心,孤不会让你死的。」 纪云川嵴背僵硬着,没有应纪羽的话,只是垂眸掩去眼中情绪,闭了嘴一句话都不说。 明显是不想的。 可皇后疯了之后,皇上对纪羽可谓是纵容至极,纪羽的提议没有一次是被驳回来的。 若是纪羽亲自去提,想他就是要纪云川被五马分尸,皇上该也不会拒绝。 纪羽是皇上愧对的皇后所出,正儿八经的帝王血脉。 而他只是徐贵妃当年与不知何人私通得来的野种,用一个野种来讨好本就愧对的亲儿子,想来这甚至不需要皇上犹豫什么。 纪云川自嘲地勾了勾唇,掀了掀眼皮看向纪羽。 「叫我当奴隶,殿下不如直接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是冬至写好的,云川的生辰也是冬至,所以标题是冬至。 放一下食用说明,确认吃这口再看下去,不吃这口趁现在快逃 食用说明: 强取豪夺,有火葬场,但核心应该还是在强取豪夺上,看不出来是我菜 双初恋,攻没有碰过别人,但他是真的狗,受有部分时间会穿女装 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因为上一辈恩怨,他们还是仇人。受很多事情都不知情,但他是既得利益者,该不该迁怒这个见仁见智吧。 两个人缺点都很多,狗血,没几个正常人,不吃这口注意避雷,控控谨慎阅读。 有存稿,更新不用担心,评论不会每天都看,有什么非剧情、设定问题急需得到解答可以私信我。 应该是偏执疯狗攻x清冷美人受,看不出来是我菜 第2章 冬至(二) 纪云川的话让屋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即便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纪羽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一双眼带着浓浓阴鸷,仿佛此时此刻便要将纪云川拆吃入腹。 他像一头髮狂的孤狼,那双眼危险地眯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 危险,纪云川在那笑声中只感觉到危险。 而纪羽也没有辜负纪云川的这份感觉,三步做两步走过去端起那早已冷掉的汤,又是三步做两步回来,抬起手将那碗没喝完的水饺汤从头到脚浇了纪云川一身。 冷宫的冬日与大庆皇宫其余地方的冬日是不同的。 主子住的宫殿有地龙、炭炉,宫人们便是没有汤婆子等物取暖,至少屋子能将寒风隔绝开。 可冷宫不同,不仅没有地龙、炭炉与汤婆子这样取暖的东西,屋子更是四处漏风冻得人直发抖。 这样的地方,被泼上一碗早已冷掉的汤,可想而知会是有多么的难受。 冷。 冷气仿佛一点点从身上的衣服钻进皮肤,钻进肉里,钻进骨头。 一点点将纪云川刺穿,让他冷得直发抖,让他原本便瞧着冷的白玉肌肤渐渐发青发紫,嘴唇也冻得变了颜色。 而这个时候,纪羽还将门打开了。 一阵唿啸寒风颳过,颳得纪云川浑身发抖,几乎要跪立不住。 可纪羽不会就这样放过纪云川。 只是冻一冻并不能让纪羽满意,他要的比前些日子自己想到的还要多一些。 纪云川被纪羽拽到了外边,在纪云川还没站起身的时候便被一把抓住手臂拽出去。 不给他反对的机会,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只拖着人就这样出去。 发放冬至饺子的太监已经走了,冷宫的妃嫔都回了自己屋里躲风吃饺子,院子里空空旷旷,一个人也没有。 纪羽就这样拽着纪云川到了空旷院子的最中央,走路时因为拽得狠了还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引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可他的痛并不能让纪羽放过他,只能让纪羽觉得痛快,甚至可能会故意踩上一脚,让他更加的痛。 「冷吗?冷就对了,叫你到冷宫来还是太舒坦了,你合该过不上舒坦日子。」纪羽一双眼带着疯狂,直盯着他那冷冰冰的一张脸看,似是觉得他的反应不合心意,又拽着他逼他跪在冰冷的地上,「你很痛对不对?母后也是痛的,但所有人都只觉得她是疯了。这就是你们母子的手笔,纪云川……不,你不配姓纪,等着孤向父皇要了你,再给你改个名儿充入奴籍,你就永远都只能是奴隶了。」 奴隶? 纪云川冷眼与纪羽对视着,瞧着对方眼中的疯狂与固执,一颗心在这样的情绪下迅速下沉。 纪羽是真的想毁掉他。 原来他们之间已经不对付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可皇后的疯病,为什么要全然算在贵妃头上,难道不是因为皇上变心吗? 纪云川想不明白,他闭了闭眼,张了张被寒风吹得干裂的嘴唇,声音虽仍旧清冷却也带上几分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湿淋淋地跪在雪天里实在冷得令人发抖。 纪云川说:「我自是不愿的,但这样一件只需要皇上同意的事情,殿下又为何到这里来管我愿不愿呢?」 这话让纪羽神色一怔,却也只是一瞬,随后他冷嗤一声想讥讽纪云川几句,没想纪云川后边还有话要说。 第4页 纪云川又说:「我不过是个庶人,我的意愿对殿下,对皇上来说并不重要,难道不是吗?」 确实,纪云川的意愿根本就不重要。 无论他想不想,对结果根本不会有半分改变。 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假皇子,被如何折磨想来皇上都不会生出怜悯。 何况只是对这些人来说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贬为奴籍。 这样的态度并不强硬,也很明确表明了只要纪羽想,纪云川这个身份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且,纪云川从前也有好友,也有心腹下属,这些人都没有被处置,都还留在盛京。 纪羽若想找一个人来威胁纪云川,那可是太容易了。 可纪羽就是不高兴,他就是觉得纪云川这样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 究竟是为什么不舒服,纪羽自己也不明白。 他想要纪云川顺从,要纪云川真的屈服于自己,而不是一副「随你怎么样,但我仍旧要挺直了嵴樑站着」的姿态。 这样的纪云川虽是被纪羽按着跪到了地上去,可纪羽总觉得他是站着的,是站在自己身前的。 一个长身鹤立的人,一个琼堆玉砌的人,就这样站在纪羽的面前,让纪羽有种自己所有疯狂与怨恨都是没有意义的感觉。 但这样的感觉也并不影响纪羽将对徐贵妃的怨恨转移到纪云川的身上。 在纪羽看来,徐贵妃与纪云川母子一体不说,徐贵妃对皇后的一切伤害都是为了纪云川,他在徐贵妃死后转而恨纪云川并非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在自己的逻辑里说服了自己,并不去管纪云川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事,更不去管纪云川到底是不是被卷进来的。 纪云川并不知道纪羽想了那么多,他只是仰着头与纪羽对视,看着纪羽脸上神色的变化,并不言语。 这样的不言语本是避开锋芒,可纪羽并不是寻常人的思维。 这样的不言语只会激怒纪羽。 「等着,你等着。孤会折了你的骨头,让你放下那可笑的自尊心甘情愿在孤身边当一条狗。」纪羽笑起来,掐着纪云川的脸看那巴掌印,手指在半边被打红的脸上摩挲着,说话时候姿态癫狂,但更癫狂的是他眼中如风暴般的恨意。 纪云川望着对方眼中的恨意,依旧神色冷冷,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将太多的情绪波动放到脸上去。 只是他心底其实并不平静,他仍旧不解纪羽将皇后的疯病算在自己与贵妃的头上。 在这样的不解下,今日纪羽说的话都像是无理取闹。 可无理取闹又如何,纪羽是太子,地位高于被贬为庶人的纪云川,纪羽想在他这儿如何闹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纪云川终于捨得笑一笑了,他伸出手抓住纪羽的手腕,一双漆黑的眸子倒映出纪羽那张写满狠厉的脸。 「我会等的,等殿下来折我的骨头。」 「只是……我要赌殿下折不成。」 纪羽听着纪云川的话,一边松开他一边笑出声来,又在他的眼前来回踱步,说:「好,好得很。孤赌你会像小狗一样在我脚边摇尾乞怜,再不復当初那副清高模样。」 清高? 纪云川并不觉得自己清高,但他也不打算反驳纪羽。 纪羽这人固执,且只相信自己的逻辑,若是反驳纪羽,怕是今日还要在此处耗上许久。 他的腿在冰冷的地面上跪得已经没了知觉,再不能拖下去了。 好在纪羽根本没打算在这里留太久,他斜睨了纪云川一眼,招手叫了冷宫的管事过来,吩咐道:「孤要他在你这儿过得生不如死,但孤不想要他死。所以,若有哪里不好的,以孤的名义去请太医过来,别叫他死了。」 管事的哪里见过这等要求,旁人交代照顾冷宫之人多是要人死了的,便是要折磨人,也是死了最好,哪有这样既要折磨得狠了,又要人活着的。 但太子的要求,管事也不敢不听,只小心讨好地笑着应下,等太子走了才松了口气,仿佛终于送走阎王一般。 太子一走,管事的才将注意力放到纪云川身上。 跪在地上的纪云川双手撑着地板想爬起来,那微蹙的眉头能看出他的动作很是艰难,想是因为穿着湿衣服在外边跪得久了,腿脚有些不利索了。 这样的时候正是打压人的好机会的,但管事的也记得今晨纪云川那颇有些唬人的气势,一时间多了几分犹豫。而正是这犹豫的时间里,纪云川从地上爬了起来,淡淡瞥了管事的一眼,转身进了自己屋内。 刚刚的碗被纪羽摔碎了,纪云川又湿了一身衣袍,进来时看到地上的碎片,也没多犹豫便拿了多余的灰白衣袍去打水擦身。 冷宫是没办法如从前一般沐浴的,至多就是给你些热水擦身以免人都臭了,至于再多的那是根本没有。 好在纪云川从前虽是当皇子的,但许多习惯上并没有那么金贵。他取了热水来擦过身又换上干净衣袍,中途一句怨言也没多说,脸上神色也一直是淡淡的,看起来还真的不在意这个。 管事太监在外边看着纪云川走进走出,收拾掉地上的碎片时虽动作并不熟练,但看得出来也没有因此生了怨。这倒是十分稀奇,叫管事太监看得一时忘了安排人给纪云川下绊子。 许多被关进冷宫的妃嫔在刚开始一定会因为落差太大而咒骂皇帝或是其他嫔妃,也会因为饭菜不合胃口与冷宫的日子太难熬而跟他们这些冷宫太监闹。 第5页 几乎每一个进冷宫的妃嫔都是这样的,虽说纪云川是个男子,可管事太监刚开始并不觉得他会有什么不同。 这种落差带来的崩溃,并不是说换成男子就能承受得住的。 可纪云川总神色冷冷的,掀起眼皮看人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多的情绪,或走或站或坐时嵴背也挺得直,让人以为他是寒风里的一棵松。 又冷,又好像会一直立在那儿不屈服。 第3章 养病(一) 纪云川知道纪羽交代了冷宫的管事太监不叫自己好过,也在知道的时候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了两日他却迟迟没等来管事太监的动作。 每日两次饭食并未短了他,屋内的被褥也不曾被人泼了水叫他在寒冬里没了被褥用,也不曾有人到他面前打骂他。 过分的宁静,让纪云川多了几分警惕。 他与冷宫的管事太监素无交情,这管事自然不至于为了他不去做纪羽吩咐的事情。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般宁静怕只是暴风雨的前奏罢了。 - 纪羽下命令后的第三日,少见的艷阳天里,纪云川刚把仅剩的饭碗洗好了放回屋内,便听到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且,他那间小屋子的正中央,竟然放了一个正烧着炭火的炭炉。 难怪他刚刚开门的时候扑面而来一股暖烘烘的气息,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冷宫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纪云川不会傻到觉得这是有人好心拿来给他取暖的,更何况那日他被纪羽按着跪在地上早被冷宫的许多人瞧见了,不可能有人冒着惹恼纪羽的危险来帮他。 这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纪云川眉头微蹙,环视起四周来,却除了方才窸窸窣窣的声音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放这东西究竟是想干什么? 这样想着,纪云川转过身便想出门去问问冷宫的管事太监。 没想就是这个时候,纪云川脚踝处一痛,随后瞬间感觉到脚踝正在慢慢变得麻起来。 他勐地转过头去,刚好看见那地上盘着一条正吐着蛇信子的蛇。 颜色艷丽,想来甚至是一条毒蛇。 可冬日里怎么会有毒蛇? 莫非这烧得暖和的炭炉,就是为了放这条蛇吗? 纪云川眯了眯眼,从小就体弱的身体根本撑不住这样的毒素蔓延,没一会便整个人摔倒在地。 而外边想来也有人正听着动静,在他倒地后没一会便有人推开了屋门。 「谁叫你们放毒蛇的!」 管事太监的声音尖细,此时喊出这话更是吵得纪云川脑袋疼,太阳穴也突突直跳,渐渐有些分不清周围的声音究竟是谁发出来的。 「我是让你们听那几个的话,但没让你们弄来毒蛇!几个小兔崽子,知不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不过是个假皇子,鱼目混珠的鱼目,死了就死了,哪有什么大不了的。」 纪云川眼前模煳着,努力去分辨说话人话语中的信息,但脑袋此时昏昏沉沉的,根本没办法将他们说的话理清楚。他只能分辨出一个是男声,后边那个是女声,想是冷宫的哪个妃嫔。 不等他脑袋转过弯来,又有人说话了,那人说:「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太子说了不许他死,你们竟敢私自下这样的毒手,等太子的人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纪羽? 纪羽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但纪云川并不觉得纪羽会为了他的死处理掉这些人。 他想,纪羽应该只会觉得这些废物实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至于为了他大发雷霆,那是不可能的。 纪云川从不觉得自己在纪羽那里有那么大的面子。 不过有没有面子也不重要了,他很快昏迷了过去,昏迷之前最后听到的话,是一个尖细的男声叫喊着让人去请太医。 - 周围是异样的暖和,睁开眼时看见的也是层层叠叠的纱帘,抬起手一摸还能碰到厚实的锦被。 这里不是冷宫。 纪云川得出这个结论,在这张不知处于何处的床上缓了一会儿,方才朝那层层叠叠的纱帘伸出手去。 可他的手指刚刚碰到纱帘,便看见纱帘勐地被人扯开,掀起一阵风来直扑在他的脸上。 「醒了?」 扯开纱帘的人是纪羽,说话时带了几分不耐烦的人也是纪羽。 想来是纪羽救了他,纪云川也没有给纪羽甩脸色看,只点点头就要起来。 然而这起身的动作却被纪羽阻止了,纪羽站在床边俯视着他,冷声道:「待着,太医说余毒未清,孤不想过几日还要费心思把你扔乱葬岗去。」 是了,他若死在这儿,怕是连一副棺材都没有,只能裹了草蓆被扔到乱葬岗去。 这么说他还得感谢纪羽心血来潮的善意,救他一条命,叫他免了被扔到乱葬岗的下场? 纪云川胡思乱想着,但也没再坚持坐起身来,而是看了看纱帘外的景象,眉头微蹙后问:「这是殿下的寝宫?」 纪羽抖了抖袖子坐下来,瞥他一眼才懒懒答道:「不然是你从前住的明心楼吗?」 纪云川当然不会傻到纪羽会将他带回福泉宫,他问这话只是不解纪羽竟会将他带到这儿来。 他原以为纪羽会将他随意安置到某个破旧的房间里去,而不是待在这样奢华的太子寝宫。 第6页 也许他对纪羽还是能有几分希望的? 纪云川突然就这样想。 「在这养到你不会死了,再滚到你该去的地方。」纪羽坐在床边看他,那双眼仍旧带着恨意,让纪云川好不容易生出的几分希望一时间差点儿全然被掐灭。 但纪云川本就不是需要纪羽怜悯的人,他只是想要两个人不那样仿佛隔着重重叠叠的仇恨。 他的记忆里自己与纪羽是没什么大仇的,且他对纪羽的感情……那般复杂,也并不希望纪羽一直这般怨恨着自己。 他还没有到将对方怨恨自己等同于记住自己一辈子的程度,他希望在纪羽这儿当朋友,当陌生人,并不愿意当仇人。 「殿下这么怕我死了?」纪云川声音冷冷的,却说了这样的话,让本来厌恶对方却复杂、矛盾地不想要对方死的纪羽都愣了一下。 「呵,你可不配死得那般痛快。云川,你只能死在孤的手里。」纪羽冷笑一声,冷冷瞥了纪云川一眼,从刚进来的宫女手里接过一碗药,随手递给纪云川,「自己喝,敢洒在床上,等你好了孤定叫人给你上刑。」 纪云川在听见「云川」二字的时候心头一跳,可想到那日纪羽说过的「不配姓纪」,心底那蠢蠢欲动想生根发芽的念头也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至于那句「自己喝」,纪云川也不明白纪羽强调这个做什么。 他这样的身份,与纪羽这样的关系,不自己喝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话到底多余,叫纪云川听来也不免多想。 好在他早早压下尚且朦胧也不该有的感情,如今对纪羽只余下复杂,加上他本身就不是那般自恋的人,倒也不会真的去误会什么。 纪云川坐起身来小口小口将药喝了,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宫女,伸手越过纪羽将药碗递给了她。 宫女生得清秀,腮边还有一颗小痣,瞧着温温和和的,看衣着该是东宫的大宫女。 纪云川没见过东宫的宫女,但他也听说过东宫有两位大宫女,温和的那位叫明珠,冷脸的那位叫明环,十分好分辨。 他还知道明珠瞧着善与人交,其实没什么自己的主见,有些事情若没有纪羽的命令,她都得看一眼明环再强自镇定做下决定。 如此时一般,明环没有在,纪羽又没说可以将这药碗接过去,明珠便有些迟疑,犹豫着朝纪羽的方向看了过去。 纪羽见明珠没反应,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拿出去。」 得了纪羽的命令,明珠才上前接过药碗退了出去。 纪云川没去看明珠,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感受着自己肚子里的空虚,淡淡开口:「殿下说的不会死,其中可有饿死这一条?」 纪羽闻言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纪云川这是饿了。 若二人之间没横着贵妃与皇后那般不可调解的关系,若没有之后假皇子一事被揭露,也许纪羽还会笑他一句「饿了就直说」。 可他们从前也只是碰到了好时机才会说两句话的关系,如今更是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屋内一瞬间静了下来,纪羽没有答话,纪云川也没有再说。 仿佛纪羽给不给饭吃,他都无所谓一般。 纪羽突然有些烦躁,有些不高兴对方这副模样。 他想听纪云川求一求自己,求自己给口饭吃。 可他也很明白,纪云川不会做这样的事,至少这个时候还不会。 既然不会这般求纪羽,他也没有再将时间拖下去,只唤来明环,吩咐好二人这些天照顾纪云川,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纪云川见纪羽要走,心中有些奇怪,冷冷抬眸看他,问:「此处是殿下的地方,殿下何故要走?」 纪羽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一眼,眼中多了几分讥讽,笑道:「说得不错,但此处只是偏殿,孤还没有留下来与你同床共枕的癖好。」 被对方这样一说,纪云川才去仔细打量周围,发现虽然布置华丽,但只是东宫的规格,不是纪羽惯用的,想来确实不是纪羽住的正殿。 这么看来,是他说错话了。 纪云川垂下眼,以睫毛掩去眼底情绪,想了一想,才冷硬地回了一句:「我也没有与殿下同床共枕的怪癖。」 纪羽脚步又是一顿,回头眯起眼看他,眼中多了几分危险。 第4章 养病(二) 纪羽又不高兴了。 纪云川感受到那难以忽视的目光,抬起头时对上对方那满含危险的眼神,眉头微蹙,问:「又怎么了?」 纪羽回头朝他走来,摆摆手让明环出去,独自一人径直走到了纪云川身边。 随着屋门关上的声音,纪羽在纪云川床边站定,垂眸与他对视着,嗤笑一声:「你在激孤。」 激? 纪云川眯起眼看他,嘴唇微张着想问点什么,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问才不会让纪羽更加的不高兴。 若纪羽不高兴,如今被安排在东宫偏殿的他想来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纪云川不想给自己的日子添堵,即便他原本根本不想去管纪羽高不高兴。 「怪癖,若日后叫你与孤同床共枕,岂非成了孤有这般怪癖?」纪羽看着纪云川,没有坐下来,只这样用狼审视猎物般的眼神看他。 这样的话让纪云川想笑,他原先还想纪羽是为什么生气,没想到竟然还为了这样的事情。 第7页 从前他就觉得纪羽这人颇有些我行我素,如今看来何止是我行我素,根本就是刚愎自用,十分拿自己当回事,又固执不肯听人解释。 若他现在解释了,纪羽定然还有别的话说,反正都是要说出个纪羽的道理来,哪管原来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那殿下往后会叫我与你同床共枕吗?」 但纪云川也不至于就这样让纪羽说下去,他抬起头直视着纪羽,冷冷反问了这话。 纪羽被噎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没说出口,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一般伸出手掐住纪云川的脸强迫他扬起脖子来。 这样突然的动作叫纪云川有些措手不及,等被强迫更大幅度地抬起头时才出手去抓纪羽的手,想着将对方的手掰开。 可纪羽的力气是纪云川的数倍,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没有办法掰开对方的手。 这样的实力悬殊让纪云川多了几分挫败感,他冷冷地盯着纪羽看,说:「既然不会,殿下为何要回来,为何还要生出不快来?」 纪羽被纪云川问得眉头更加紧皱,他心中不快自有他自己的道理,但被纪云川这样问就是心底不舒服,总有种被纪云川看穿了的感觉。 可他心里明明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甚至都没想过方才他们争论的问题。 跟纪云川躺在一张床上这样的事,从前他不想,现在不想,往后更加不会想。 所以他到底在不高兴什么,不高兴纪云川也不愿做这样的事吗? 想着这些,纪羽松开手,看着对方脸上红红的指印,心底终于是舒畅了一些。 但也仅仅只是舒畅一些罢了,纪羽在纪云川面前总是不肯当落于下风的那一个。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说点什么来做出一副自己压过对方一头的样子。 他说:「孤做什么想什么,还轮不到你一个罪人来置喙。」 只抛下这话,纪羽一甩袍袖离开了这里。 只余下纪云川跪在床上看着前方发愣,神色呆呆的,等纪羽走了小一会才犹豫着垂眸抬手去摸那脸上的指印。 咔哒一声,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纪云川又恢復了平日里那清冷模样,侧过头去看来人。 进来的是明珠,看起来像是正在为纪羽的离开松了口气,但又怕他不好伺候,正小心翼翼地朝他这边看来。 「你……你还好吧?」明珠进屋来后朝外边一点头,门就这样关了上去,她手上端了膳食往桌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打量着纪云川,又犹豫着问出这话。 「不算好,也不算坏。」纪云川如实回答,下了床想朝那边走去,可也许是余毒未清叫他身子更弱了一些,刚下床的时候竟是有些腿软。 这般腿一软吓得那边的明珠好大一跳,连忙就要过来扶他,走到一半却见他自己抓住床边纱帘,扯得纱帘掉了一半才稳住身形。 滋啦的声音响得很,让纪云川想不去注意都难。 待他站稳之后回头去看那被扯下一大半的纱帘,眉头微蹙,心中暗道不好。 虽说他并非故意而为,但情急之下扯下人家纱帘也是明摆着的事,到时候纪羽想以此找他的麻烦,他也不好说什么。 「不碍事的,不过是个纱帘,殿下为人大方,想是不会计较的。」明珠瞧着纪云川蹙眉,猜是怕纪羽惩罚才如此,便笑着安慰对方。 「你们跟了他许多年,与我是不同的。」纪云川不欲多言,只简短说了这话,便不再多言。 明珠见他这样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下去,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只能笑着叫他用膳。 这位的事情她也是听说过的,骤然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竟还能维持这般清清冷冷的模样,也是叫明珠有些佩服。 可明珠不知道的是纪云川虽面上仍旧清冷,但心中并不平静,他在皇上震怒之时也曾感到害怕,在被李公公三言两语救下的时候也曾生出感激之情,在刚被推进冷宫那扇门的时候也曾有过迷惘。 他不是俯视世人的神明,虽瞧着如冷玉,却也是有七情六慾的。 用完膳之后纪云川便睡下了,许是因为方才吃下的药有些安神的效用,他用完膳这个时候刚好药效上来,便顺势到床上躺着去了。 纪羽说等他养好了再说,想在他彻底好起来之前应该不会对他再做什么。 只是纪羽这个人他也知道,虽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他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但旁的冷嘲热讽想来是不会少的。 但纪云川不是会怕冷嘲热讽的人,只是几句话罢了,也不会少块肉。 纪云川当做没听到就是了,养好身子应对之后纪羽的招数才是要紧事。 就这样,纪云川在东宫养了大半个月,直到年前纪羽都没有让他滚。 也许是纪羽这段时日实在是忙,也许是他这样不紧要的人早已被纪羽忘到脑后去,反正纪云川就这样在东宫的偏殿住到了除夕这日。 在除夕到来之前东宫就已经开始布置了,除夕这日更是贴起了春联,挂起了红灯笼,叫整个东宫都看起来十分喜庆。 纪云川站在窗边看着外边一片红的喜庆景象,脸上仍旧冰冰冷冷的,什么也没说便要转身回到桌边去坐一会。 可他还没转身回去呢,便瞧见明珠小跑着往这边来,见他开着窗吹风,远远的便喊道:「你开窗做什么哟!你这身子再吹风可是又要不好,大过年的哪能带着病呢!」 第8页 纪云川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看向那窗外小跑着过来的大宫女,听着对方打开门的声响,又眼看着她手脚麻利地过来关了这扇窗户。 「是我错了,姐姐莫怪。」纪云川这声姐姐也没叫错,不说明珠、明环二人本就比他大两岁,这太子跟前的大宫女本身便比旁的宫人尊贵些,他一个待罪之身的庶人这般喊倒还有些太过套近乎了。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明珠也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只明环还生分一些,但明环生性如此,纪云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纪云川也是性子冷的人,若对方对他好一些,他才会稍微不那么冷一些。若对方也那般冷,那他们便是冷冬之中对望的两块冰,谁也化不了谁。 明珠见纪云川这般说,到了嘴边那怪罪的话也说不出口,嘆了口气便催促他赶紧换身暖和衣袍跟她出去。 「可是殿下召见?」纪云川听说出去便明白没什么好事,想是太医那边已经将他身子养得还算不错的消息告诉了纪羽,而纪羽刚好今日将一切都忙得只剩夜里的除夕宴,这般时候便想起尚未惩治的纪云川来了。 「是,你到时候说话仔细些,殿下虽对外狠厉,但对咱们东宫自己人总归是宽和的,你千万别惹他生气,想来不会太为难你。」明珠将纪云川当做是东宫自己人,焉知纪羽是把他当仇人的。 仇人,又怎么能跟自己人一样呢? 纪云川自嘲地笑笑,却也没对明珠说什么。 说到底明珠也是东宫的人,他眼中的纪羽与明珠眼中的纪羽并不相同,他说的明珠想也是很难明白的,且明珠一个东宫的大宫女,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何况一些事情还是知道得少一些的好。 纪云川穿戴整齐被明珠引到了正殿外,正殿的门在他面前打开,明珠在外边停住脚步,明显是纪羽吩咐了只叫他一个人进去。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这是纪羽做事的风格。 他只是抬眸朝正殿内坐着的人看去,看着对方那玉冠下俊朗容颜,想当初自己也是仰慕过这人的。 谁能想到……罢了,曾经只是曾经,不宜多思,多思易忧思,到头来便是他独自困于忧思之中。 至于纪羽,想只会笑他,笑他也配仰慕自己罢了。 纪云川收拾好心情往前走去,一步步朝纪羽跟前走,按着庶人见太子的礼节跪下行礼。 「还当你会不肯跪下,看来你这硬骨头也不过如此。」纪羽俯视着纪云川,只说这话,不叫他起来。 「草民是骨头硬,不是蠢。」纪云川垂眸看着地上那外邦进贡的外族纹样的地毯,淡淡说出这话来。 而纪羽安静了一会,纪云川低着头也瞧不清对方的神情,只在安静一瞬之后听见对方站起身往这边走来的声音。 看来明珠的劝告没起到什么作用,纪云川还是惹恼了纪羽。 他突然就想到这个,随后只在心底自嘲地笑。 第5章 除夕(一) 殿内安静得可怕,距离纪羽朝他走来又叫人拿来一套与宫女相同样式的衣裙已经过去了小一会。 那套较之宫女穿的还要艷丽许多的衣裙被扔在纪云川身前不过半步的距离,可纪云川却半点都不想朝那衣裙看去。 他觉得纪羽是在羞辱自己。 不是用女子衣裙,而是让他一个男子扮成宫女模样,甚至当做是一名宫女。 还用这样显眼的颜色,只要被带在纪羽身边出门去,所有人都会注意到纪羽身边多了一位穿了艷丽衣裙的高挑男子,与宫女一般样式却更加艷丽。 而穿着艷丽衣裙的男子还生了一张已废三皇子的脸,到时候宫里会如何传言?盛京会如何传言? 底下人最爱的传言无非就是宫闱艷事,而一个宫女打扮却更为艷丽的男子出现在纪羽身旁,会被如何传言甚至不用去细想。 他们会说纪羽睡了他,会说他以这张脸、这身体魅惑了纪羽。 从此娈宠二字便只会黏在他身上再也脱不开,甚至会被写进史书里。 说皇上曾经宠妃的儿子是太子的娈宠,只会以色侍君,侍奉这位未来的君主。 即便他从未这般做,更从未想过做这样的事。 「怎么?不愿意做孤的第三位大宫女?」纪羽走到纪云川身旁居高临下地看他,压着他的脑袋逼他去看那地上的衣裙。 那石榴红莲花纹织金齐胸裙与那艷红肚兜都红得刺眼,即便肚兜外边还要穿银丝内衫,即便石榴红莲花纹织金齐胸裙外还要罩一件墨绿衫,最外边还有一件象牙白莲花纹罗褙子。 可他心底还是十二分的不愿意。 「你做大宫女,你有自个的屋子,更能做些轻松的活儿。孤这般对你,你能有什么不愿意的?难道你愿意做屋外边的杂役宫女吗?」纪羽说着这话,越说越觉得自己这般对待纪云川是极大的恩赐,甚至觉得纪云川应该感恩戴德。 可纪云川只觉得浑身发寒,他用尽力气挣脱纪羽的手,掀起眼皮冷眼看向对方。 久久不语之后只一声冷笑,他说:「你不如杀了我。」 杀了纪云川? 纪羽眉头微挑看向纪云川,竟是气笑了。 「云川,孤可没问你愿不愿意。当初也是你说只要父皇同意,便愿意给我当奴隶的。」纪羽冷笑着挑起纪云川的下巴,看着对方那张貌若西施的脸与那瘦弱身子,眼底忽的暗了暗。 第9页 但那点心思在刚冒出来的时候便被掐灭,纪羽并不觉得一个仇人的儿子有什么值得自己生出心思来的,世上样貌好的人那般多,何必去看纪云川这样一个仇人之子。 当奴隶?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纪云川回忆着从前自己与纪羽说过的话,好不容易想起当时在冷宫时与纪羽说的话,一个回味却是闭上眼摇了摇头。 「纪云羽,我说贬为奴籍不过是一件只需要皇上答应的事情,这与我愿不愿意有什么干系?」 那声「纪云羽」让纪羽愣了一下,他盯着纪云川看了小一会,想对方不遵照皇族规矩竟直唿他原本的名到底有没有那个心思。 按理来说如今的纪云川没有了继承皇位的权利,但若纪云川愿意,其实并不是没有人愿意跟着他一起反了。 纪云川自己从前交好的那些人不提,徐家尚且还在,皇上念及自己那点爱恋可是根本不打算对徐家出手,只是夺了徐家手里头的不少兵权。 这般看来纪云川也不是非得屈服于他…… 但纪云川后边说的话,却像仅仅只是为了方才纪羽说的话动怒罢了。 这让纪羽一时间摸不准纪云川心底在想什么,只眯起眼打量着对方。 纪云川见到对方这副模样,便知道对方是怀疑自己了。 「你不必疑神疑鬼,我母亲是元配夫人所生,本就不得家族喜欢,徐家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人冒险的。」纪云川说完,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知道当年徐家将徐贵妃嫁给皇上是闹过一阵的,但具体为什么闹,他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出来。且后来徐贵妃也绝口不提此事,虽背后对皇上并没有什么感情,但面上做戏却做得十分像,叫纪云川以为徐贵妃其实是爱极了皇上的。 可无论爱不爱,徐贵妃都已经喝下那杯毒酒去了。 便是皇上后悔了,想不计较那件事,想不计较纪云川不是他亲生的,也已经晚了。 纪云川觉得皇上该是有些后悔的,在下令让徐贵妃喝下毒酒之后。 但皇上那时候关起福泉宫正殿的门与徐贵妃说了什么,纪云川并不知道,他只记得那日殿门一开,他只看见那身艷丽的石榴裙铺在地上。 艷丽的红,是那样的刺眼。 如同眼前这身石榴红莲花纹织金齐胸裙一般,刺眼得他几乎无法唿吸。 大庆的齐胸裙爱好低胸穿法,约莫是三分之二胸的位置,勒得极紧,紧到便是胸小之人也能挤出那条沟来。 但因为里边还穿了银丝内衫,其实也没有特别明显,只在动作间隐隐约约能看见罢了。 只是那隐隐约约,纪云川也不想去接受。 可纪羽明显不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见他久久不肯妥协,纪羽甚至伸出手来扒他身上衣袍。 「你做什么?!」 纪云川同样伸出手只想去阻拦纪羽,可纪羽的力气根本不是他能阻拦得住的。 方才那冷声斥责刚落下没多久,他的衣袍便在滋啦一声后被撕开。 纪云川那张清冷面庞仿佛在此时才真正出现裂痕,他瞪大眼看着纪羽,声音气得有些发抖,但还是用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冷声道:「你不顾我的死活,就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吗?我穿成这样跟在你身边,人家只会说你与我有了那般苟且之事,我从前是什么身份,这刚被贬为庶人你便等不及了,外边会如何说你都不管不顾了吗?」 倒也不是纪云川真的关心纪羽,不过是说自己如何不愿意实在劝不动纪羽,他只能换个法子试试。 无论有没有用,试试总归不会比被迫穿上这身艷丽衣裙出门去要差了。 纪羽眯起眼打量他,像是要看穿他心中所想一般打量着他。如狼般的眼睛锁定他,那目光仿佛要以獠牙咬住他的脖颈,危险地以獠牙摩擦着,警告他不要有多余的心思,又猜测他所说之话是不是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定然并非真心实意,纪云川也不怕纪羽看穿,更不怕纪羽这般打量自己。 他只冷眼与纪羽对视着,直面对方的审视,等着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反应。 纪云川并不觉得纪羽会为了羞辱他而赔上自己的名声,这并不划算。 且不说太子之位是皇后除皇上之外最在意的东西,为了一个已经被贬为庶人的仇人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没有必要。 可惜,纪云川低估了纪羽恨他的程度。 「你以为孤会怕这个吗?不过就是说你勾引孤以求得继续过那样的好日子罢了,孤不过是被美色迷惑,又算得了什么呢。」纪羽讥讽地看他一眼,手上一个用力,将那已经被扯出裂痕的衣服彻底扯开,连带着那里边的中衣,露出他那圆润光滑如玉的肩头。 纪云川瞧着很瘦,但并非是瘦得只剩下骨头。他本身骨架便不算大,跟纪羽站在一处却显得像是瘦得过分。 如现在这般,纪羽捏着纪云川的肩头,看起来像是一用力就能将他的肩膀捏碎。再一用力就能将眼前这人折断了骨头,可纪羽知道这人的骨头并没有那么好折。 没那么好折到了什么地步呢?就是纪羽即便用纪云川其他所有亲近之人威胁,纪云川面上兴许会迫于威胁妥协,可却总还是那副模样,仿佛折不断的竹子,寒冬里不倒的松。 那双眼睛像是永远不会染上屈服,像是只会如冷玉一般,永远都不会生出他想看的情绪。 第10页 可纪羽其实并不知道他想看纪云川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他只是不喜欢纪云川如今对待自己的这副模样罢了,他只是想将那不肯屈服的骨头打折,看纪云川跪地屈服,真心实意跪地屈服。 「孤记得你有个奶娘,是贵妃亲自挑的,这么些年里你对她也颇有感情。」纪羽松开纪云川,看着对方冷着脸扯上衣袍的模样,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烦躁,却没有伸手去扯掉衣袍,只是提起一个人。 这话也确实让纪云川脸上神色多了几分波动,他眼神微动,抬起头朝纪羽看去,嘴唇微张着想说什么,可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 罢了,若奶娘没死,那其他人想来也都还在,想纪羽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可以拿来威胁他。 以奶娘威胁不答应,还会有别人,杀到后边他迟早得答应,不如一开始就答应下来。 骂纪羽,求纪羽,都是没有用的。 纪云川想,原来纪羽是这样的恨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打扮成这样带出门去。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撑着地站起身,又将身上已被撕裂的衣袍脱掉,俯下身勾起那银丝内衫。动作间他的声音是难以压制的颤抖,他说:「我穿。」 作者有话要说:  是古代封建王朝的犯了罪贬奴籍,不是那个不能写的 会死人,哪边都可能死人 第6章 除夕(二) 也许是因为有了前边硬要纪云川换上那身衣裙的事情,后来纪羽要带纪云川去除夕宴的时候,他一句不满都没泄出来,只冷着脸跟在对方身旁朝清宁殿走去。 纪羽本是想看纪云川露出不愿意的神情,想看他与自己抗争一会儿再走,可没想他这般听话地跟着,一时间叫纪羽心头仿佛堵了口气出不来。 这般堵着一口气,纪羽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好心情,瞥了跟在软轿旁的纪云川一眼,无心去欣赏对方脸上的精緻妆容,只一甩袖便坐正了身子朝前方看去。 纪云川不是没看到纪羽那副明显不快的模样,但他猜不透纪羽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也不关心纪羽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便半句话都没有多说。 - 清宁殿在福宁门外,大庆的宫宴几乎都在此处举行。不过许多须得宴请王公大臣的宴席,虽也能叫宫妃到此处赴宴,却是与皇帝、大臣分为两边,大臣那边是皇帝主持,宫妃这边自然是由皇后来主持。只是如今皇后疯疯癫癫,从前办这事的贵妃又被赐死,这差事便落到了任淑妃的头上。 说起任淑妃,纪云川的心情是颇有些复杂的。 这位娘娘能到今日的位置只两个原因,一个是家世好,一个则是模仿了徐贵妃。 也不知皇上是偏爱这样的女子,还是说只是想把与徐贵妃相似的女子收入宫中,反正任淑妃在宫中也是因处处模仿徐贵妃而颇为受宠。但模仿他人得了皇帝宠爱这种事,说来定是不好听的,任淑妃虽这样做了,却不喜欢旁人这样说,平日里瞧见徐贵妃和纪云川更是要皱一下眉,将他们视为自己的敌人。 纪云川自己并不在意这个,从前当徐贵妃在意,可后来瞧她仿佛是没将任淑妃放在眼里的模样,便猜其实也是不在意的。既是不在意,自然不会去多管任淑妃究竟学什么,从前不在意,如今更是不可能在意。 让他心情复杂的,还是从前任淑妃因为这个针对起了徐贵妃与他,如今徐贵妃被赐死,他又被贬为庶人,也不知再遇到任淑妃会如何。 许是心中有所思,便能够见到那个人。 清宁殿前,纪云川一个抬眸,正好瞧见一身银红衣裙的任淑妃笑得明媚,脸上是叫她更显美艷的妆容,与身边宫女说着话朝清宁殿走来。 纪云川脚步一顿,心中略想了想任淑妃再见他可能会说的话,心底不自觉摇了摇头,只当做没瞧见人跟在了纪羽的身旁。 如今他跟着纪羽来除夕宴,也算是纪羽的人,一切当还是听纪羽的。否则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如今这个身份可不就是刚好被人拿住了把柄,皇上虽留了他一条命,但他到底是徐贵妃红杏出墙生的孩子,只要皇上想要他死,纪羽都保不住他。 说来纪云川还有些好奇,真到了皇上要杀他的时候,纪羽会为了留他一条命好折磨而保他吗? 寄希望于纪羽很奇怪,他也不打算寄希望于纪羽,但他还是有些好奇。无论纪羽出于什么目的,承不承认自己不想要他死,纪羽都是在保他的命。 思及此,纪云川忽然觉得身上这衣裙也没有叫他那般难受。像这般垂着眸子不说话当自己不在此处,想一些有的没的,也许这除夕宴就这样过去了。。 可惜,也许是天不遂人愿,任淑妃一个转头刚好就看到了纪羽在这边,也刚好看见了纪羽身旁站了一位衣着艷丽的高瘦宫女。 纪羽好歹是太子,任淑妃虽是庶母不必向太子行礼,但面对这位储君,任淑妃还是上前来打了招唿。 可就是这般一上前却发现那高瘦宫女有些眼熟,任淑妃那柳叶眉微蹙着,狐疑地瞥「她」一眼,自以为是趁纪羽不注意快快上前两步,想去看清「她」的脸究竟是不是如自己所想那般。 就在这个时候,纪羽挡在了纪云川的身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任淑妃,说:「淑妃娘娘还是快些进去吧,诸位娘娘那边还要您主持呢。」 第11页 虽说纪羽的态度并不算好,听得出来身为储君的他并不很想给模仿徐贵妃上位的任淑妃什么面子,但他说的话叫任淑妃听得舒心,倒也没有计较别的什么,只随便应付了两句便径直进了清宁殿。 待任淑妃走得人都瞧不见了,纪云川才算是松了口气。方才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用尽力气才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去如心底某个声音所说的那般逃离此处。就连纪羽不知何时牵住了他的手,他都没能发觉,等到纪羽捏了捏他的掌心,抓着他的手举到他的眼前来,又凑得极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纪羽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纪云川的眼前,正与他贴得近,还用额头去抵他的额头,压低声音一副与他悄悄说情话的模样。 纪羽说:「怕不怕?孤这个主意是不是很不错。」 明明是在问他,可却是如此肯定的语气,让纪云川觉得纪羽就是在为自己的这个馊主意感到高兴。 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得意,得意之余又似乎有些失望。 纪云川也不知这人是在失望什么,但若联想起他自己来猜,估摸着该是失望他没有被吓得腿软只能跪在纪羽脚边发抖吧。 若真是如此,那真是痴人说梦,他是不会这般做的。至于方才纪羽的问题,他也不打算回答,只是冷冷说了一句:「殿下再不进去怕是要撞见皇上了。」 该是皇上这当父皇的对纪羽还是有些震慑作用的,纪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扣着他的手腕朝清宁殿殿门走去。 中途纪云川想要挣脱对方的手,却被停下脚步回头来的纪羽狠狠瞪了一眼,最后纪羽扣着他的手腕到了清宁殿殿门处才将他的手甩开。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的幼稚。 不能纪云川拒绝他,只能他来甩开纪云川一般。 从前纪云川怎么就没发现他这样的幼稚。 说是幼稚,可纪羽又很恶劣,即便恶劣与幼稚听起来好像是并不相干的两个词。 但纪羽若不恶劣便不会让纪云川穿这样的衣裙到除夕宴上来,刚刚还那样的吓唬他。 纪云川低下头,跟在纪羽身后进到清宁殿去,跟在纪羽身旁候在了太子座旁。 他想,今夜也不知道纪羽会如何让自己在除夕宴上出糗。 可这一夜纪羽终究是没心思去管纪云川出不出糗。 在纪羽和王公大臣都等着皇上来的时候,却见到皇上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公公李全昌来了。 李全昌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当着司礼监掌印不说,手上还捏着东厂,可以说是很得皇上信任。 而今夜,很受皇上信任的李全昌穿着皇上赐的绯红蟒袍走进清宁殿,环视一周后才朝纪羽行了个礼,又朝其余人微微颔首,方才说明自己的来意。 皇上病了,叫李答应去侍疾,还要纪羽主持好今夜的除夕宴,不许出差错。 李全昌的话让纪云川眼皮一跳,心中只想着皇上究竟是为何病了。 可他已然不是从前的皇子,便是皇上病了也与他没有什么干系,他没有资格去给皇上侍疾,也没有办法到跟前去看皇上一眼。 皇上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想见到他。 「今夜是你走运,等回去孤再收拾你。」 纪羽留下这话,便端起他储君的架子去主持这场除夕宴,没有再理会他如何。 也许确实是纪云川走运,就这样纪云川熬过了整个除夕宴,路过一些大臣身旁只听到他们猜测自己是个模仿徐贵妃的异域女子,并没有被当成是从前那位三皇子看待。 想来这些见过他的朝臣也不会觉得当初清冷如山上雪松的三皇子会穿着女装跟在太子身后到除夕宴上来,这样的事说给从前的他听,他自己也不信。 就这样熬到了除夕宴结束,纪云川跟在纪羽身边走出清宁殿。 他以为今夜就结束了,这身艷丽衣裙也可以赶紧回去脱掉。 可没想纪羽却是在半路上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纪云川对纪羽突然生出的主意总是没什么好感,他知道纪羽不会让自己好过,而这样的主意大多也是不让他好过的。 如他所想,纪羽在停下脚步转身的一瞬间将这个主意定了下来,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拽着他一起到了软轿上。 软轿根本没有两个人的位置,纪云川只能被纪羽按在腿上坐着,又被纪羽强行按在怀里披了一件枣红斗篷,将那滚着毛边的帽子往他头上一盖。 乍一看还以为纪羽是怕他这副模样叫人发现了,怕他受人嘲笑呢。 起初纪云川也生出过这样的可笑希望,等到他被带到了福宁宫的时候,迎面与蹙着眉上前来拦人的李全昌对上目光,那可笑的希望才被打碎,化为星星点点的恐慌。 「你做什么?」纪云川抓住纪羽的领子,那双平素清冷的眸子终于染上怒火,也带着这样怒火质问着纪羽。 「带你见见父皇,问问父皇这眉心花钿与身上石榴裙……是不是很熟悉。」 纪羽笑着,抓住纪云川的手,狠狠地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又用自己的手掌包住他的手,扯着人以探望皇上的名义,径直进了福宁宫。 作者有话要说:  再重复一下,食用说明也提过,攻是疯子 第7章 除夕(三) 纪云川被他拽着,躲不掉,也逃不开,只能任由对方摆布,任由对方带着自己走进那药香瀰漫之处,任由对方将自己一把拽到皇上床前。 第12页 又压着他叫他在皇上床前跪下,让他迎上皇上那错愕的目光。 而这个时候纪羽还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脑袋凑到了他的耳畔,带着近乎癫狂的笑直视着皇上。 纪羽说:「明川这副模样,父皇可觉得熟悉?」 明川……又是谁? 是在说他吗? 纪云川皱起眉想朝纪羽看去,但却被纪羽死死按住,让他动弹不得。 随后他又感觉到纪羽转过头时嘴唇擦过他的耳朵,在他耳畔留下一句:「如今东宫大宫女都是明字辈,孤以此给你取名明川,你一定喜欢。」 东宫大宫女确实是明字辈,但他不愿当大宫女,又怎么会喜欢这个以东宫大宫女字辈起的名字呢。 纪云川想反驳,却被纪羽捂住嘴不肯他说话。而他感受着纪羽从身后抱住自己的动作,被迫与目光复杂的皇上对视着。 他有那么一瞬间都想死在这里算了,只要不叫皇上再看他这样穿着艷丽衣裙被纪羽抱在怀里的模样,死掉好像也……不,他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既然活下来了,为什么要去死呢。 纪云川定了定心神,放弃深吸一口气缓一缓的想法,只用尽力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到平时冷冷的模样去面对眼前该已是没有父子情分的皇上。 可眼前之人终究不能让纪云川如平时那般平静,他甚至有些跪不住,只能将身体的重量都放在身后环着自己的纪羽身上。 这样看来,就好像他靠在了纪羽怀里,被纪羽从身后紧紧抱住一般。 然而事实也确实是纪羽这般抱住了他,只是纪羽对他并没有那样的心思罢了。 只是他二人都知道没有,皇上知道吗? 皇上看见纪云川穿成这样被他的大儿子抱在怀里,会如何想他们呢?又会如何看纪云川呢? 是想野种果然是野种,还是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呢? 纪云川控制不住地想着这些,想从前的父皇会如何看此时的自己,想此时此刻他不在此处该有多好。 「你做了什么?」 在纪羽的话落下小一会之后,皇上才瞪着眼睛撑住床沿坐起来,颤抖着伸出手用同样颤抖的声音质问纪羽。 纪羽做了什么?纪羽除了逼纪云川穿这身艷丽衣裙,其实什么都还没有做。 但纪羽明显并不想让皇上知道真相是什么,他只是想气一□□上罢了。 也许这也是他为了皇后报復皇上和徐贵妃的一环,若这般想似乎也能将一切说得通。只是说得通归说得通,纪云川依旧是不能理解,更难以接受。 「做了什么?父皇不妨猜猜臣对你心爱女人生的儿子做了什么。」 纪羽笑着,将捂住纪云川嘴唇的手往下挪了挪,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微微回头朝纪羽的方向转去,而纪羽在这个时候贴他贴得极近,几乎是嘴唇碰上他的脸那样近的距离。 这时候皇上又是瞪大了眼,几乎满眼都写着噁心,只虚指着他们骂着:「逆子!你这个逆子!」 被皇上这样的骂,纪羽竟是还不打算停手,甚至笑出声来,状若癫狂地看着皇上,说:「你瞧瞧这眉心花钿,瞧瞧这口脂,瞧瞧这身石榴裙,是不是很熟悉?」 皇上被他说得真的朝纪云川看来,眼中闪过一抹痛心,一咬牙后却是说:「你是太子,与他这样的罪人纠缠成何体统!」 「体统?原来父皇还知道体统。」纪羽讥讽地说着这话,垂眸看向被抱在自己怀里的纪云川,一手抓着他胸前布料,一手的拇指按住他的嘴唇往旁边重重一刮,将那朱红口脂带到了外边来,染红他的唇角,才满意地又说起话来,「瞧这张脸,臣倒是明白当初父皇怎么会一见贵妃便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给她,甚至不惜借柳家的手除掉贵妃的心上人,只为让她从此只剩嫁入东宫一条路。」 皇上被纪羽一番话说得嵴背一僵,一双眼逐渐带上震惊,声音也颤抖着,问:「你,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纪羽冷笑着,伸手就要去脱纪云川的衣裙,嘴里边说着:「自然是查到的,父皇瞧着也是不怕人查,竟是什么痕迹都没抹去。瞧给您吓得,您也不用怕,臣不像您那般美色迷了眼,臣……绝不会像你一样栽在这张脸上,所以您大可放心。」 这样的话让纪云川推拒纪羽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又因为纪羽已经将手放到他的系带上而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拒绝对方上边,用心力气去抓纪羽的手,想叫纪羽别在这里这般。 纪羽感受着怀中美人的拒绝,看着对方那双原本清清冷冷的眼,看着那其中连对方自己都没发现的生理性眼泪,鬼使神差的,竟是凑上前去吻去了对方眼角的泪水。 他知道这不过是纪云川急得不行时才挤出来的些许泪水,可他还是要当做是纪云川被自己欺负哭了。 哭了好,他就喜欢看纪云川哭。 看那张清冷的脸因为一些事情有了别的表情,最好红着眼睛哭。 急也好,气也好,羞也好,脸上最好带上几分红。 这样的好颜色,是他所期待看到的。 「那你这是做什么?他,他虽然已经不是你弟弟了,可从前好歹也……」皇上气得直发抖,整个人瞧着甚至有些不太好。 「从前臣也没把他当成是弟弟。这不过是贵妃不知道跟哪个男人生下的野种,你这么宝贝他干什么?怎么,父皇总不能是瞧这张脸与贵妃极为相似,想留下来当做念想吧?」纪羽打断皇上的话,说着说着自己先气笑了,随后又是嗤笑着骂了一句,「啧,真噁心。」 第13页 这话让纪云川都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皇上,眉头微蹙着想纪羽方才的话究竟是为了激怒皇上,还是说皇上真的就是这般想的。 贵妃与皇上是那样的关系,把他当做贵妃的念想岂不是…… 纪羽说得对,确实噁心。 纪云川听着就觉得噁心,身体都发起抖来,胸口大大起伏着,有些唿吸不过来,又有些想要吐出些什么来。 抱着他的纪羽是最能及时发现他哪里不对的,所以纪羽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纪云川的颤抖,但纪羽并没有松开他,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皇上方才明显有些受刺激,此时看着纪羽这般抱紧纪云川,心里直想二人究竟到了哪一步。 「你,你,你不会已经把他……」皇上心里想着,却又不想去相信,只发着抖倔强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想要听到否定的回答,可纪羽根本不打算让他如愿。 「对,臣已经尝过了。不愧是贵妃的儿子,不愧是连父皇都神魂颠倒的脸,滋味确实很不错。」纪羽扬起下巴俯视着看皇上,抓着纪云川的手逐渐收紧,可以感觉得到他是真的恨极了皇上,即便这个人是他的父皇。 如纪羽所想,这样的话让皇上几乎一口气上不来,虚指着纪羽「你」了半天,最后颤抖着吐出一口血来,就此晕了过去。 而纪羽冷眼看着皇上的模样,只抓着纪云川的肩头强迫他转过身来,替他整理好衣裙又为他披上那枣红斗篷,扣着他的手腕叫他站立起来。 「那是你父皇,你就不怕……」纪云川见纪羽看都没看皇上一眼,就要走出去喊李全昌进来,一时间没忍住,冷声提醒了一句。 可纪云川话都没能说完,便被纪羽直接打断。 纪羽讥讽地看纪云川一眼,反问他:「方才没听到?你就不觉得噁心?」 纪云川皱着眉被纪羽拽出去,又在对方与李全昌交代几句过后又一次被抱着上了软轿,半途有人也不好说,等到了软轿上才答道:「噁心,但噁心的是我,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听得纪羽嗤笑一声,瞥了纪云川一眼,伸手抹掉他嘴角的口脂,说:「若非他与徐贵妃之间的破事扯上了母后与孤的舅家,便是你被他当做死去徐贵妃的替身关到福宁宫睡上百次千次,便是你被他断了腿锁上链子永生只能当他的禁脔,都与孤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假设让纪云川浑身一颤,他不敢去想像倘若纪羽说的一切成了真他又会如何。 也许那个时候他会选择去死吧,他这样想着,没有回答纪羽的话,只安静被对方抱着回了东宫。 也许是纪羽今夜的亲近让纪云川忘记白日里对方是如何对待自己的,等他进了东宫的正殿,被纪羽踩到地上去的时候,竟是露出了几分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让纪羽都生出几分好奇来,俯下身看向仍旧披着枣红斗篷的纪云川,笑着问:「你不会以为孤真的对你这张脸感兴趣吧?」 纪云川尚存的难以相信在这时被纪羽一句话沖刷得干净,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眼中已经只剩下冰冷。 而这样的表情刚好是纪羽不愿意看到的,让纪羽更是生出几分不快来。 所以纪羽挪开了脚,俯视着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的美人,伸出手抓着人提了起来,强迫对方以极近的距离面对自己。 纪羽的鼻尖几乎贴上纪云川的鼻尖,他说:「即是贬入奴籍,该是有个奴印才对。可你这样的美人烙上奴印多少有些可惜了这张脸,不如这样,你往后好好儿伺候孤,叫孤满意,孤便不给你烙奴印了。」 奴印? 纪云川脸上表情在这个时候终于又是出现裂痕。 他不想要被烙上奴印,但他也不想以宫女的身份伺候纪羽。 纪云川什么都不想,自然没有办法回答纪羽。 可纪羽并不需要他回答,纪羽只看着他笑,说:「若是孤不满意,便在你身上烙孤的私印。至于烙在哪儿……脸上可惜了,不如就烙在这儿吧。」 说话间,纪羽将手按在了他的后腰上,一点点地摸过去找了个喜欢的位置,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的反应。 第8章 上元(一) 之后的日子,纪云川也没再反抗纪羽,但也没有给纪羽什么好脸色看,只纪羽叫他做什么再做什么。中间也出过错,结果自然是被纪羽狠狠罚了一顿,纪羽罚他的法子总是那么带着羞辱意味,让他不愿意去回想。好在皇上在除夕夜病倒,隔日醒来仿佛苍老了十岁,一副将要驾鹤西去的模样,只留下叫太子监国的旨意,便带着自己用惯了的宫人搬去了福康宫,让纪羽多数时间都得用在监国上边。 福康宫离从前贵妃住的福泉宫最近,此举深意许多人心里头都门儿清,但没有人对此提出什么异议,都只专心协助太子做好监国的事儿。 至于纪羽本人,也像是不知皇上用意一般,只目送着皇上搬离福宁宫,回来之后掐着纪云川的脖子怨恨地看了他许久,直到纪云川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才松开手。 不过这也是皇上搬走那日才遭罪,其余时候纪羽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去管纪云川究竟如何。 大年初一一直到上元灯节,纪云川除却纪羽掐他脖子那日,基本都过得还算不错,甚至跟明珠、明环二人打好了关系,许多需要走出东宫的事情他都与二人换了一换,以免这张脸到外边出生出事端来。 第14页 只不过也不是时时都能避开出门一事的,如上元灯节这样的大节日,东宫上下忙得一个闲人都没有,到内织染局拿些新料子来给纪羽挑选的事情便落到了纪云川身上。 明珠和明环各有自己的事情,且离不得她二人主持,自是没有办法将纪云川换过来,只能叫他小心些过去。 纪云川对宫里也还算熟悉,倒也没有因此而太过担忧,还反过来安慰明珠二人。 挑新料子这件事是今晨纪羽吩咐下来的,按往日纪羽回来的时辰看,此时过去一来一回刚好能赶在纪羽回东宫之前把新料子带回来。若再晚一些,怕是要直接撞上回来的纪羽,到时候又是亲自给人递了把柄。若纪羽那时候正好不大高兴,那就是纪云川遭殃的时候了。 如此想着,纪云川告别了明珠和明环二人,独自一人披上纪羽给的枣红斗篷往内织染局走去。 穿纪羽给的枣红斗篷并非是想用主子给的好东西,不过是纪云川只有这一件,且纪羽只许他用自己给的东西罢了。 十分的霸道,不肯听人的,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倒也是纪羽的风格。 东宫的大宫女比寻常宫女要地位高些,但轿子也只有主子能坐,宫女地位再高也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腿在皇宫里行走。何况纪云川在这大庆皇宫里就是个罪人,罪人许多事都没资格,更谈不上坐轿子。 他是很怕冷的,这样长的一段路,没有轿子的时候总是走得艰难,好在内织造局并不算太远,他难受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只是纪云川没想到,人运气差起来竟是能差到这种地步。 在他刚走入内宫没多远,还在宫道上的时候,竟是迎面撞见任淑妃坐着贵妃用的步辇往这边来。 四妃用贵妃的步辇算是逾制了,但此时皇上一病不起,皇后又疯了,这后宫掌握在任淑妃的手上,逾不逾制的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而且此时纪云川要想的是如何避开任淑妃,如何让任淑妃不注意自己。 逾制这种事情,根本不是纪云川应该关心的事情。 从除夕那日纪云川便看出任淑妃对自己多少是有些好奇的,从前他便与任淑妃打过交道,知道任淑妃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定然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所以他猜,任淑妃想来还没忘掉那夜看到的他。 何况那时候纪云川穿的衣裙,与今日穿的衣裙是一模一样。 也许这是纪羽的恶趣味,准备了许多同样的衣裙给他,让他走出东宫都要害怕自己被人认出来。 他可以不在意这个,可他在被人看到的时候心底还是会忍不住一阵惊慌。 即便对方根本没有看出画了眉心花钿又点了朱唇的他竟是从前的三皇子。 任淑妃的步辇走得并不算快,但没什么人的宫道里边他这枣红斗篷总归是显眼的,任淑妃不可能看不到。 既然任淑妃不可能看不到他,那他更不可能在任淑妃眼皮底下逃离这里。 他这身枣红斗篷与艷丽衣裙太好认了,阖宫都找不出一个如他这般穿着的宫女,往后有的是机会抓他出来。 所以纪云川没有逃,他只退到一旁跪下,低下头试图掩藏在宫女堆里,让人不要太注意自己。 可惜任淑妃的眼睛毒辣得很,一眼便认出他是那日纪羽百般护着又衣着艷丽的宫女。 她抬手叫人停下步辇,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披着枣红斗篷的人,心底想着人熟悉,又很不熟悉。 身形不像,气质不像,但那隐约瞧见的脸实在与死去的贵妃太过相像。 相像到……让人觉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任淑妃不敢相信地下了步辇,一步一步朝纪云川走去,走着走着脚步快了起来,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到了纪云川跟前,她俯视着那枣红斗篷,紧抿着唇几乎要唤出那个名字,却在最后转而颤抖着朱唇说:「抬起头来。」 听着任淑妃那因紧张而颤抖的声音,纪云川嵴背一僵。 该来的总是要来,罢了。 纪云川想着,闭了闭眼在心中嘆了口气,终于还是抬起头来。 瞧清了纪云川的模样,任淑妃美目一瞪,震惊地在他面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地打量着他,又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臂,斥道:「站起来给本宫瞧瞧!」 纪云川没有犹豫,既然都被看清脸了,也不在乎被任淑妃看到这身艷丽衣裙了。且任淑妃其实那日清宁殿外已经见过穿了艷丽衣裙的他,倒也不算是头一回被瞧见。 可任淑妃并不如纪云川所想那般镇定,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穿了一身艷丽衣裙的纪云川,按着他的肩膀仔仔细细打量着他,问:「你,怎么会是你……」 纪云川仍旧是清清冷冷的,在那艷丽颜色之下衬得整个人更加如冷玉一般,也如他的声音那般的冷,他说:「是臣……是奴婢。」 奴婢这个自称,纪云川本是千万般不愿意的。 可纪羽拿他最不想牵扯进来的人威胁他,让他不得不放下那可笑的自尊,跪在纪羽脚边一遍遍念着「奴婢」这个自称给对方听。 一直到纪羽满意,他才被准许停下来。 一直到今日在任淑妃面前说出这个自称,纪云川心中仍旧还有那难以压制的羞耻感,可如今他身份如此,除却顺从别无他法。 第15页 周围认得他这张脸的人都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感到震惊,包括从前不喜纪云川的任淑妃。 任淑妃心中咀嚼着方才纪云川的那个自称,久久不语。又瞧着纪云川如今身着艷丽衣裙,画了眉心花钿,还点上朱唇的模样,更是不敢相信地后退了一步。 任淑妃宫里的大宫女连忙上前来扶住她,见她如此模样还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娘娘……」 任淑妃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咽了咽唾沫才应道:「本宫没事,本宫好得很。」 纪云川没有说话,只等着听任淑妃究竟有什么吩咐。 可任淑妃仿佛还在他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惊讶当中走不出来,目光也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总觉得身上有针在刺一般。 不过,任淑妃的这副样子也持续不了多久,她抓着大宫女的手深吸一口气,终于是缓过劲儿来了。 而缓过劲来之后,她却是啧啧两声,不知是在嘲笑何人地笑了起来,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父子竟然栽在了同一张脸上。」 纪云川在这个时候掀了掀眼皮,直视着任淑妃,嘴唇上的口脂这么长时间下来让他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强压下这股不舒服的感觉,向任淑妃解释道:「殿下跟奴婢没有丝毫关系,娘娘想错了。」 这样的辩解,仿佛是在挣扎。 即便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已经站在即将碎裂的冰面上,没有办法自救,他也是要挣扎一下的。 任淑妃看着纪云川,她突然就在想,人落水尚且会扑腾两下,这位曾经的皇子落难到如此地步,难道半点都不会挣扎反抗吗? 这样想着,任淑妃将话问出了口。 纪云川被问得一怔,垂眸避开任淑妃的目光,只简单又冷冷地答道:「挣扎过的。」 只四个字,便能让任淑妃想像出这段时日纪云川在纪羽手上是如何垂死挣扎,最后却只能在纪羽的或暴力或威胁下屈服。 再变成如今这样。 可任淑妃总感觉纪云川其实是没有变的,有些东西折不断就是折不断。 就像徐贵妃当年被逼着入宫,被不爱之人捧到那样的位置上,瞧着像是早已被磨平了稜角,可上月的事儿却叫任淑妃知道,徐贵妃根本没有被磨平稜角。 无论是红杏出墙生了个儿子来夺嫡噁心皇上,还是在皇上沉浸于那点根本不顾旁人感受的爱恋无法自拔,终于后悔的时候夺过毒酒仰头饮尽。 这都说明徐贵妃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妥协。 任淑妃想,徐贵妃如此,那纪云川呢? 他会被纪羽逼到妥协吗? 第9章 上元(二) 许是纪云川出来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在任淑妃刚从昔日三皇子身份暴露后落到这般境地的震惊中回神,尚未藉此机会报復纪云川的时候,纪羽竟是找来了。 宫道里寒风唿啸,朱红宫墙间站着的是披了墨色狐裘的纪羽,与他身后匆匆跟上来的宫人。 而他仿若周遭无人一般一步步朝纪云川的方向走来,脸上神色难看到极点,只一眼便叫纪云川明白自己今日怕是不好过了。 任淑妃瞧着纪羽的模样皱了下眉,狐疑地瞥纪云川一眼,在纪羽来到面前之前问了最后一句:「他与你当真不是……」 纪云川没等任淑妃说完,估算着纪羽走来的时间,先一步开口打断她的话,答道:「不是。」 不是? 那为什么纪羽要找过来? 这让任淑妃很不解,她恨一个人,便是恨不得那个人去死,她讨厌一个人,便是恨不得那个人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从前她便讨厌贵妃,也讨厌纪云川,这二人总让她想起自己是以什么办法爬到这个位置的。她也知道皇后和太子恨透了贵妃和纪云川,贵妃的事被捅出来想该是太子的手笔,可为什么太子恨不得贵妃去死,却要这样留下纪云川。 只是为了羞辱他吗?那可不见得。 羞辱纪云川有很多办法,反正都已经将纪云川贬为奴籍了,那将这样的绝色卖入南风馆叫那从前高高在上如天上月的皇子从此只能靠取悦男人过日子,岂不是比如今这般更加羞辱纪云川? 纪羽不可能想不到,他只是不想这般对待纪云川罢了。 可这样的道理,纪云川看不出来,纪羽自己也感觉不到。 这让任淑妃秀眉微蹙起来,瞥一眼纪羽,又看一眼纪云川,最后只是退开两步收拾好原先的震惊,才摆出宫妃的姿态来朝匆匆赶来的纪羽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唿。 纪羽草草瞥她一眼,回以一个颔首算是见过对方,才转头看向纪云川。纪羽也不等纪云川说话或是有什么反应,那带着狠厉神色的眼瞥她一眼,抬手便甩他一个巴掌,打得他被那力道带得别过头去。 啪的一声。 好大的巴掌声响在宫道上,听着便是痛极,再看纪云川的脸,已是迅速红了起来,想待会还要肿起来的。 「殿下回去罚我……罚奴婢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跑过来。」纪云川依旧维持着方才被打到偏过头的姿势,也没去看纪羽,只冷冷看着宫道旁的雪。 「从前贵妃树敌颇多,孤若是不来寻你,你怕是要被别的仇人抢先杀了。」纪羽眼中冒着怒火,瞧着依旧在气头上。 若是往前几日,兴许纪云川还会闭嘴不言让纪羽散了火气再说话,可今日听着这话,纪云川却有些不想安静下来。 第16页 明知道会惹纪羽生气,却还是想要说点什么。 纪云川终于肯看向纪羽了,他神色依旧清冷,掀了掀眼皮朝纪羽看去,说:「殿下今日便杀了我,往后自是不用怕我被人抢先杀了。」 这话听得纪羽怒极反笑,他在纪云川面前来回踱步着,嗤笑一声回头看向纪云川,说:「你想激怒孤,好让孤杀了你叫你就此解脱是吗?」 其实纪云川并没有这个想法,但纪羽这般问了,他也没有反驳。 纪羽这个人并不是一个肯听人解释的储君,便是听了,纪羽也不会把你的话当回事。 无论有没有,只要纪羽觉得你有,那所有的解释都是白费力气,便是拿出什么证据,纪羽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见纪云川没有反驳,纪羽心里烦躁更甚,他们是仇人,他本该是直接杀了纪云川的。 可他也不想叫纪云川死得那样的痛快,便选择将人放到了自己身边。 至于那些更加羞辱人的法子,在脑中刚冒出来便被他直接否决掉。怕皇上瞧着心疼出手保纪云川是一个方面,但更多的还是纪羽心里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纪羽不知道,也许是想亲手报復纪云川,也许是他的独占欲已经到了连仇人都算作自己的所有物这等程度。 但纪羽其实并不需要去探究这个为什么,他要做的就是折磨纪云川,用钝刀一点点折磨纪云川,这样就够了。 至于别的,并不是纪羽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去想那样多。 纪云川看着纪羽的神色变化,多少能猜到纪羽大约在想些什么。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解释,只等着纪羽自己气完了将他带回去。 无论罚什么,无论用什么手段折磨他,快些叫他知道也好快些结束。 任淑妃并没有出手阻拦纪羽,只目送着纪羽和纪云川离去的身影,看纪羽用绳子捆住纪云川的双手,牵着对方快步往福宁门的方向走去。 纪羽那样的高,脚步又快,纪云川慢慢的便有些跟不上纪羽,在走出去没多远的地方被纪羽一拽之下整个人扑倒在地。 地上是宫人尚未扫去的雪,扑在雪地上本就冷得很,纪羽还不等纪云川爬起来便拽着绳子往前走去。 纪云川根本就没能站起身来,直被纪羽拖着走了好一段。 任淑妃有些看不下去,明明见到素来不喜的贵妃之子被这般对待该是高兴的,可她竟是有一瞬间觉得纪云川是有些惨的。 纪羽这般报復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不如直接杀了纪云川。 可惜任淑妃的想法根本不能左右纪羽的想法与做法,等到任淑妃坐上步辇离开的时候,纪羽才终于肯停下脚步转身去看那因雪地拖行而冻得发抖的纪云川。 纪云川冷得不行,腿上似乎还因为拖行而被蹭破皮了,但又因为太过寒冷,他很难去感觉到身上的痛到底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受了伤。 而这个时候纪羽还过来了,那双皂靴停在他的面前,还用鞋尖勾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他的口脂在咬住下唇的时候被吃掉了不少,叫他露出那被冻得发紫的嘴唇来,看得纪羽更是多了几分满意。 勾起他下巴的皂靴挪开了,纪云川有些脱力地重重垂下脑袋,整个人趴在地上发着抖,却不肯说一句话来讨好纪羽,叫纪羽对自己好一点。 纪羽不喜欢这样,他把纪云川当仇人,但纪云川若是说点什么好听的话来讨好他,兴许他会对纪云川好一点。 若再哄得他高兴,兴许等他登基的时候还会给纪云川去了奴籍放人离开。 可纪云川却是咬着牙无论如何不肯低头说一句好听话,只待在地上冻着,等纪羽发泄够了想这件事就过去了。 「你是想等孤消气了再起来吗?」纪羽的声音从纪云川头顶传来,声音冷冷的又带着怒火,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一时半会能消气的样子。 纪云川本是不想跟纪羽硬碰硬的,如今听得他这般说,眉头微蹙着眯了眯眼后才抬起头看向他。 而纪羽则是如往常那般俯视着纪云川,看他如何的狼狈。 这么说来,纪羽是停下来等他站起来,纪云川略一想便没再待在地上。 只是他的手被捆住了,只用被冻得发疆的腿是很难这样爬起来的。 原本他想着慢一些该也还好,没想他刚跪立起来,想先起来一条腿的时候,却是被纪羽手上那绳子一拽,整个人倒在了纪羽的身上。 这样的距离,纪云川的脑袋刚好撞上纪羽的肚子,嘴唇也贴在了纪羽的下腹。 那样尴尬的位置,让纪云川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周围宫人明明该是不敢看他们的,可他就是有种自己这般模样被人看去了的感觉。 「明川,你这是想做什么?献媚邀宠吗?」纪羽的声音带着讥讽笑意,仿佛刚刚的意外不是他一手促成一般。 「纪羽,你……你无耻!」纪云川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些话,想要离对方远一些,却被拽着又一次只能不受控制地扑向纪羽的怀中。 即便有手上绳子,这样的动作在外人看来真的就仿佛是纪云川在献媚邀宠,想要爬太子的床那般。 纪云川那张素来清冷的脸终于又有了裂痕,他的眼中冒了怒火,缓缓抬起头与纪羽对视着,没有再退开,只是问:「殿下玩够了吗?」 第17页 纪羽本来还因为纪云川这副表情而感到痛快,可听到这话时,他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冷笑一声后便不再管纪云川是不是被拖着走,只将人拖着回了东宫。 可纪云川这样一个自小体弱的人,自然是受不了在雪地里这样被拖着走的。何况纪云川身上除却那外边的枣红斗篷,里边的衣裙可都是夏衫。 纪羽当初叫他熬过这个冬天,想来只给夏衫也是不想叫他好好过完这个冬天吧。 半路上纪云川便晕了过去,纪羽起先并没有发现,等到了离东宫还有小一段路程时想要回头羞辱纪云川两句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 「啧……」 纪羽眉头一皱,心里骂了一句这么不禁折磨,便扔下绳子快步上前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见还活着才解开他手上的绳子,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径直回了东宫。 第10章 上元(三) 纪云川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带回了东宫,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知究竟睡了多久。 他只感觉脑袋重重的,额角还有些突突的疼,意识到了这个时候尚有些迷濛,转头朝外看去,在朦胧灯影中看见了外边的黑夜。 想来还是上元这日,纪云川该是没有睡过去多久的。 至于纪羽,想来是在上元宴上边主持,虽说皇上病重不该办这些个宴席,但上元在大庆是四个大节日之一,宫宴能办还是要办的。纪云川也懒得去管纪羽如何,只掀开被子便想下床去倒杯水喝。 这时外边进来一人,见他要下床连忙上前来,一边跑还一边说着:「哎哟,这么急着下床做什么!太医可说了你得卧床休养,这腿近两日能不用就不用。」 声音明媚轻快,等近了看清人,发现来人确是明珠,纪云川刚突然紧绷起来的身体也放松下来,点点头当做应了一声,不再坚持要下床去。 「太医来过?」纪云川坐在床上看向明珠,皱了下眉,有些不解纪羽怎么会让太医过来。 「是呀!殿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叫人赶紧去请太医,小六子跑得慢了还叫殿下给罚了一顿,说他定是存心要你不好。」明珠说着话,转身出去了一趟,待回来之后将饭菜方才小几上端来,才继续往下说,「明川,你可吓坏殿下了。你知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那脸色像是……反正瞧着很不好,裙子一掀起来那腿上也都是血,我还当你腿要废了呢,幸好太医说没事。」 被明珠这样一说,纪云川才感觉到腿上确是很是不适,但因为上过药了倒也还算好。 至于明珠说的纪羽都吓坏了这件事,纪云川并不大相信。他并不觉得纪羽会为了自己着急,更不觉得纪羽会因为自己的晕倒有个什么情绪波动,至多是怕他这样稀里煳涂死了,叫纪羽找不到人报復罢了。 所以纪云川听着明珠的话,只垂下眼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明珠只当纪云川是晕倒之后醒来尚不清醒,倒也没有说太多的话扰了他休养,只多嘱咐两句便离开了这里。 留下纪云川一个人用完了这顿晚膳,将小几搬到了地上去,坐在床上想今日任淑妃说的话。 纪云川不知道任淑妃究竟如何看出来纪羽栽在他这张脸上,他只觉得任淑妃是瞧岔了。就像当初任淑妃以为皇上是被她迷住了,后来才发现皇上只是觉得她模仿徐贵妃模仿得颇有些对味罢了。 任淑妃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瞧不清楚的,他自然也不会将任淑妃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他不想将任淑妃的那句话放在心上,心里却还是不住回想起来,甚至无数次在脑海里迴荡着,一遍遍告诉他纪羽与皇上一般看上了这一张脸。 可事实上纪羽并没有如同当初皇上对待徐贵妃那样说些什么喜欢这里的话,虽说徐贵妃从不详细将当年之事告诉他,但皇上在福泉宫的时候时常会提起当年如何情意绵绵地追求徐贵妃。 纪云川想,当年的皇上应该是十分有诚意地告诉徐贵妃自己有多喜欢她吧。无论如何,喜欢这样的感情定然是十分清晰的,纪云川并不觉得纪羽这般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困在身边,还逼他做这个做那个的行为可以称之为爱,甚至还拿去与皇上对徐贵妃的感情做对比。 纪云川与纪羽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能拿来跟皇上与徐贵妃相比的。 纪云川垂着眸子看锦被上的纹样,刚想一扯被子睡下,便听见砰的一声响之后,一个墨色身影从外边进来了。 他眉头一皱,刚想问来者何人,便被那走路速度极快的人一把抱住后压在了床上。 那熟悉的面庞上带着浓浓醉意,看得出来今夜是喝了不少酒的。 可纪云川记得纪羽的酒量很好,寻常宴席上来敬酒的王公大臣也不至于让他喝成这样。既如此,那纪羽又是为什么会醉成这样,还跑到了纪云川屋里来。 纪云川想不明白,冷着脸就要推开纪羽,想着赶紧喊人进来带走纪羽,至少让明珠或是明环拿一碗醒酒汤来。 可纪羽却对纪云川想推开自己这件事很是不满,一双如狼般的眼直盯着他,随后对准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迅速瀰漫开来,那一下咬得纪云川倒吸一口凉气,手上推拒对方的动作更加的激烈。 但这样的激烈动作却是惹得纪羽更加的不满,松开牙关之后撑起身子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从身上扯了一条系带来直接抓住他的双手,将他的双手绑在了床头。 第18页 这样的动作是极其危险的,将人的双手绑在床头,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纪云川难以维持平日里的清高冷漠模样,他瞪大了眼怒视着纪羽,抬脚去踹对方,嘴里头骂着:「纪羽,你看看我到底是谁!」 纪羽被他踹了一脚倒也不生气,竟是抓住他的脚踝笑出声来,俯下身去贴着纪云川的耳畔说:「今夜好些人劝孤莫要留你下来,还说孤睡了你。孤从未睡过你,可既然是王公大臣真心实意觉得孤睡了你,那不如孤来将这胡话变成真的,你觉得如何?」 原本也只是猜测,可听到纪羽这般直白地说出来,纪云川一时间只觉得嵴背发寒。 他曾仰慕这位「大哥」,可他并不想被纪羽按在床上做这样的事。 何况以纪羽的性格,明日酒醒之后怕是要找理由来罚他,还要强词夺理觉得是他来勾引的自己。 纪云川看着眼前的纪羽,眼珠子一转,冷笑一声:「太子殿下也会被王公大臣左右吗?」 纪羽被他说得一愣,若是清醒时候的纪羽想来一瞬间就明白纪云川不过是在激他放开自己罢了,但如今的他醉了酒,脑子混沌成一团,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便是顺着纪云川所说的话往下想,答道:「那自然不可能。」 见他被自己绕进去,纪云川垂眸冷冷地说:「那王公大臣说你睡了我,你还来睡我,难道不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吗?」 纪羽听着这话,心底直觉是不对劲的,但还是努力用醉酒时混沌的脑子去想这话究竟有没有道理。 想着想着纪羽竟是有些困了,盯着纪云川看了小一会,躺下来抱住纪云川,在他耳边说:「孤不会听他们的,但也不可能听你的。所以……孤今夜要留下来。」 纪云川愣了一瞬,瞥了一眼往床上一躺,锦被一扯便睡过去的纪羽,嘆了口气想明日纪羽醒来该怎么办。 他甚至不知道纪羽醉酒之后记不记得醉酒时做过什么事。 隔日一大早,纪羽先是感觉头痛欲裂,又在抬手按了按额角的一瞬间感觉到他并不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 这样的认知让纪羽一瞬间清醒过来,勐地坐起身之后便眯起眼想打量一番四周。没想他刚要坐起来便发现身旁还有一个人,心想着是谁那么大胆敢趁他醉酒做这样的事,低下头一看却是瞧见了衣衫半开,双手被绑在床头的纪云川。 纪云川是什么样的人,纪羽其实也很清楚。 但纪羽也清楚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跑到纪云川床上来。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纪羽眯起眼,危险地打量着纪云川,看着对方那颤抖的睫毛,冷声道:「别装了,起来回话。」 纪云川这才睁开眼,眼底一片的清明,明显是已经醒了不知道多久。 可醒来之后的纪云川并没有急着起来,只是冷眼与纪羽对视了一会儿,才别过头淡淡道:「起不来。」 听起来还有些哀怨,像是怪纪羽把他的双手绑在床头一般。 纪羽眼皮一跳,伸出手去解开那绑着手的系带,发现那带子也是从自己身上拽出去的,一时间不得不相信就是自己跑到纪云川的床上来。 这样荒唐的事情,让纪羽一时间开始考虑到底该不该给纪云川这样一间房,若房间是很差的通铺,那他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到纪云川的床上来了。 可宫女的通铺纪云川不可能去睡,太监们那儿纪羽又不放心,不禁让纪羽有些为难起来。 纪云川看着纪羽那般为难,也没说话,只是瞥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冷声提醒:「殿下不用上朝吗?」 这话提醒了纪羽,也算是给他们二人都解了围。 但纪羽并不会感激纪云川,他只是懊恼昨夜的自己究竟发什么疯。 - 上元过后好些日子纪羽都没有来找纪云川的麻烦,这让纪云川多少有些不习惯,但不习惯归不习惯,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而有了上次他出门的事情,东宫许多要出门去办的差事也不叫他去了,直到开春的时候纪羽说屋里差点儿颜色,明珠他们便商量着要去御花园摘桃花来。 这样出门的事情纪云川本是不去的,但那日刚好大傢伙都在忙别的事情,摘桃花的事情便落到了纪云川的头上。 想着任淑妃已经知道纪羽身边的第三位大宫女是他,其余的该也不会有更难以接受的事情。纪云川倒也没有排斥出门,只应下之后便往御花园赶去。 但也许纪云川这年就不该离开东宫,他一进到桃花林里,刚好听见李更衣正吩咐一名颇为眼熟的宫女什么事。 隐约能听见「下药」「别叫义父知道」之类的话语。 第11章 落水(一) 李更衣本是叫莺儿,当初在针工局门口因眉眼间与徐贵妃颇为相似被李全昌收为义女,之后寻了个机会安排了她与皇上的见面,这才叫她从宫女变为更衣。 这位李更衣无疑是极有野心的,但纪云川却是不大喜欢李更衣的。并非因为李更衣与皇上的那夜百般学着徐贵妃的模样,而是因为李更衣此人十分谄媚势利,并不是好交往的人。李更衣从前便巴结过纪云川,也巴结过徐贵妃,但二人都不喜谄媚势利之人,与她的关系一直都不冷不热的。 今日还是纪云川被贬为庶人之后头一次见到李更衣,且还撞见了这样的情景,到底是有些尴尬的。 第19页 不过纪云川也无心去管李更衣究竟想给谁下药,听到这些话的瞬间便转身打算离开。 可桃花林里到底是很难不叫脚步声引起人的注意,纪云川才走了两步便被李更衣和那宫女给发现了。 「谁在那里!」 李更衣惊得浑身打了个寒颤,瞪大了眼怒斥一声,快步往声音来处追去,话音刚落没多久便追上了纪云川。 二人一个挡在纪云川身前,一人拦在纪云川身后,反正就是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这么高的宫女,倒是头一回见。且还穿得这般艷丽,也不知道要勾引哪位皇子。」李更衣嘲笑地说着这话,绕到纪云川正前方去想瞧瞧这宫女生得什么样时,却是在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惊得后退一步。 这张脸,尤其是这个妆容,实在是太像已被赐死的徐贵妃了。 若非李更衣确定徐贵妃已死,此时怕是要以为徐贵妃被皇上装扮成宫女藏了起来。 可不是徐贵妃,那这个人又是谁? 这宫里可没有与徐贵妃这般相像的女子,瞧着年纪也不大,就是身量实在不像寻常女子。 李更衣秀眉微蹙,一步步走上前,凑近了些打量着纪云川的脸,瞥见那胸前平坦时忽的想到一个可能性。 若此人不是女子,那这宫里便能筛选出一个……唯一一个与徐贵妃极为相似的人。 徐贵妃那不知与何人生下的野种,纪云川…… 李更衣被自己心中的猜测吓了一跳,美目微微眯起,又是凑近一下去打量对方的脸,问道:「你是纪云川?」 纪云川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有些恍惚,虽说也不算过了很久,但他总有种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唤过这个名字的感觉。 瞧见纪云川这个反应,李更衣几乎是一瞬间便确定对方的身份,眉头一皱便斥道:「一个男子,穿着宫女的衣裙跑来这里做什么?想勾引太子殿下还是二皇子殿下?」 勾引? 纪云川皱起眉看她,有些不明白李更衣这个逻辑。 难道李更衣自己是勾引皇上才飞上枝头的,便觉得天下人都想要勾引皇上、皇子飞上枝头吗? 「奴……奴婢不明白小主的意思。」纪云川冷声答应着,即便这些日子被纪羽逼着这般自称已是寻常事,可他每回张口说起这自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别扭。 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还带着嘶嘶的气音。 李更衣听到这自称时小小惊讶了一下,随后得意地笑起来,想当初自己如何巴结徐贵妃和纪云川二人都没有用,这二人清高得要命左右看不上她,如今一个死了一个在这里当宫女,到底还是她赢了。 这般想,她心里头更是得意,绕着纪云川走了一圈,眼中浓浓盈满鄙夷,只用这般眼神打量着他,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纪云川站在远处,感受着对方的眼神如针一般刺在他的身上,听着对方那时不时响起的啧啧声,不禁回忆起当初李更衣带着吃食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 记得是去岁的除夕了,大冬天的,李更衣从瑶华宫一路走到福泉宫,手里头拎着吃食巴巴地黏上来,嘴里边说着想要纪云川在贵妃面前多多说一些好话,好叫贵妃提携提携自己。 纪云川素来不喜这般攀附贵人与献媚邀宠的事儿,只后退着与对方拉开距离,委婉拒绝了对方的讨好,又叫手下人送她回去。隔日又觉得拒绝得有些无情,还遣人送了些礼过去。 可后来李更衣估摸着是记恨上了他们,觉得他们不肯与自己站在一处便是错了,再到如今这副快意姿态,想该是记恨到了今日的。 「若当初贵妃肯与我交好,那日贵妃落难,便是我帮不上忙,义父也能帮得上忙。贵妃身死,你又落得今日这般境地,全是你们母子咎由自取。」李更衣走到纪云川身后的时候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冷笑一声后说出这话来。 「小主真当自己能左右李督主?」纪云川冷冷掀了掀眼皮看她,并未因为对方的话而在心中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这话想是刚好刺中了李更衣的痛处,只见她脸色一变后快步走上前,扯住纪云川的肩上布料将人拽得转过身去,抬起手甩了他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那巴掌声响在桃花林里,惹得一旁的宫女都哆嗦了一下,想李更衣瞧着娇娇柔柔,怎的打起人来这般的狠。 纪云川刚想抬起手挡一挡,却不知中途想到了什么,闭了闭眼,竟是放下手来任由李更衣对自己动手。 李更衣见他不反抗,一时间心里头更加畅快,只觉得自己终于骑到了从前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头上,笑着便要去抓他的头髮。可惜他的头髮全都挽了起来,一时间竟也找不到可以抓的地方,只能转为揪住他的耳朵。 李更衣比纪云川矮上许多,踮起脚揪住他的耳朵时因着下落的重力与本身的力道,竟是将他扯得往下弯了弯腰。 纪云川也没多话,只等着瞧李更衣还打算做什么。 也许是纪云川的毫无反应让纪云川觉得实在是无趣,眉头一皱便走开了两步,双手拍了拍做出一副嫌恶的样子,骂道:「你弄脏了我的手,跟我一块儿到池子边去为我净手。」 纪云川掀了掀眼皮,只瞥了李更衣一眼,淡淡答道:「小主是瑶华宫的答应,奴婢是东宫的宫女,能不能跟小主过去,还得问过太子殿下。」 第20页 「东宫?」 李更衣愣了一下,神色瞬间变得兇狠起来,三两步走到纪云川跟前,抓着他的衣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只瞪着他。 纪云川垂眸冷冷看着她,等着听她后边究竟要说什么话。 他并不在意李更衣为什么这般反应激烈。 但今日不听完这个理由,想来李更衣不会让他走。 「太子他为什么……为什么带你回去?难道他也喜欢徐贵妃那个贱人吗?」李更衣怒视着纪云川,后退两步将手搭在了宫女伸来的手掌上,恶毒地看了纪云川一眼,四处张望之后又是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 纪云川听着这话便是一皱眉,嘴里的「我娘」如何如何都没能说出口,便急急被李更衣往池子边拽去。 虽说纪云川体弱,但李更衣一个身子娇弱的宫妃想来也没办法真的拿他怎么样。所以他在发现是往池子边去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要挣脱,没想这个时候李更衣突然假装因为他的挣脱而摔倒,直往他身上倒去,惊得他一时间也不敢动。 而就是这不敢动的时间里,李更衣和宫女对视一眼,抓着他便直往近在咫尺的池子里推去。 纪云川被这样一推,一时间也没能站稳,整个人往水里栽了进去。 扑通一声响,李更衣回头看了宫女一眼,抓住她的手念叨着:「我知道他不会水,他自己一定上不来。也不是我记恨从前的事情,是他听了不该听的话。」 宫女头一次干这种事还有些慌张,小心地转头去看李更衣,犹豫着答应了两句,才问起了方才李更衣交代的事情。 李更衣眼珠子一转,扶着宫女的手站直了身子,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咬牙说:「先等等,若他没死,怕是要扰了我们的计划。」 这样说着话,李更衣与宫女一同回过身去,正好看见带了几名太监过来找人的明珠。 明珠从前都是很没主意的,但自己宫里的人被推进池子里,她便是平时拿不好主意,此时也不好丢了东宫的脸。 李更衣是认得明珠的,也知道明珠和明环这两位大宫女在纪羽面前是颇为的脸的,虽说她是主,明珠是仆,但她一时间还是有些发憷。 「李小主这是做什么?谋杀我们东宫的大宫女吗?」明珠只微微福了福算是见过李更衣,眼睛一瞪便质问道。 「大宫女?你们东宫拿个男人当宫女……」李更衣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主子,咽了咽唾沫让自己定下心,又抓紧身旁宫女的手壮了壮胆,想着自己也能抓住这个点来咬回去。 没想明珠根本不吃这一套,冷笑一声后给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在太监们冲上前去救人的时候冷笑着对李更衣说:「李小主将殿下的人推进池子里,又这般质疑殿下的决定,奴婢会如实转告殿下的。」 这话听得李更衣害怕至极,瞪大了眼看明珠,扯着嘴角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又找了个由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 福康宫外,李全昌抖了抖袖子,眼皮只微微一掀,周围跟着的小太监便识相地远离了此处。 只留下李全昌与闯了祸正发着抖的李更衣对视着,许久之后才听得李全昌幽幽开口。 「我记得上月只说过我已还清贵妃的恩情,可没叫你这般明目张胆地对纪云川下手。」 第12章 落水(二) 纪云川做了个梦。 梦中的自己被困在了一个装满水的箱子里,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捶打箱子都难以逃离。 他不会水,在这样的地方本该是很快便死去的。 但不知为何,他在这箱子里一直一直窒息,却无论如何也死不了。 也逃不开。 「明川,明川?纪云川?」 明珠的声音响在纪云川的耳畔,从朦朦胧胧到最后的清晰无比。 在这样的唿唤声中,他醒过来了。 睁开眼瞬间,他仿佛还能感觉到溺水时候那让人窒息的感觉。眼前光亮也让他在睁眼瞬间有些恍惚,身旁明显高兴的说话声闹哄哄的,他的耳朵也轰轰的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復了清明来,耳朵里听见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随后,他听见床旁的明珠突然唤了一声:「殿下,明川醒了。」 纪云川听到这话的时候嵴背一僵,闭了闭眼才转头朝床旁看去,见纪羽真的来了,便想着起身见见对方以免被抓了把柄。 可纪羽却比他还要快一些,上前来便死死按住他的肩膀,直将他按回了床上。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直盯着他看,眼中带着狠厉与探究,小一会才嗤笑一声,说:「孤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连李更衣都招惹上了。」 这样的问话让纪云川本要放松下来的身体又一次紧绷,别开眼后冷冷道:「不过从前旧事,殿下不必多管。」 这话多少有些酸,可纪羽却很是受用,舒服得眯起眼来打量着满脸病态的纪云川,往对方床上一坐,便要去牵他的手。 纪云川被纪羽的动作惊得连忙将手缩进去,明明是很平常的躲避,可在纪羽看来却像是纪云川在忤逆自己。这样的想法让纪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冷哼一声,更是不容反抗地去抓纪云川的手,满意地将人的手抓着才算是将这事揭过去。 这样的行为让纪云川不解,他更不解纪羽一直以来的逻辑,反正同一件事纪云川想做便是不行,纪羽想做便无论如何都要强求于他。若是这件事纪羽本不喜欢,但纪云川也不肯,纪羽便是自己不喜欢也要争一口气,抓着纪云川强迫他接受。 第21页 这样很怪,纪云川难以理解,却也没有能力去拒绝纪羽。 如今他被纪羽困在身边,若想要不被纪羽咬一口,想从前好友、亲近之人都能保住性命,便只能听纪羽的。 偶尔反抗对纪羽来说兴许只是小打小闹,但若是拒绝得狠了,怕是不仅仅他一个人要遭殃。 「李更衣推你这事儿孤原本懒得管,你落水变得那般狼狈叫孤看得也是高兴。但李更衣挑衅东宫却是摆在面前的事儿,孤便勉为其难叫人教训她一顿。」纪羽说着这话,瞥了纪云川一眼,又补上一句,「孤不是为了你,莫要自作多情。」 纪云川本也没有那般想,都说打狗还看主人,李更衣这般行为,在纪羽眼中绝对是在挑衅东宫的。所以无论如何纪羽这边的人都会去找李更衣的麻烦,他明知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去想纪羽是为了自己。 到底是谁在自作多情? 纪云川别开眼没说话,纪羽也懒得管纪云川想什么,只深深看他一眼,提起自己原先的打算;「原本还想着等开春了带你去看看贵妃做的好事,可惜你今日落了水,这事儿便只能往后推了。」 看看贵妃做的好事? 纪云川眉头微皱,想着徐贵妃究竟做过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可这样的表情却叫纪羽误以为他是不服气,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被纪羽掐住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你这什么表情?不高兴孤这般提起贵妃?孤还不高兴贵妃给母后下药呢。」纪羽冷笑一声,一双眼直瞪着纪云川,其中盈满狠厉。 「下药?」纪云川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眉心微蹙地吐出这两个字。 纪羽见纪云川这副模样,也皱起眉来,掐他的力度越来越大,大得他忍不住小小挣扎了一下。而纪羽这回没因为他的挣扎而生气,只是眯起眼打量着他,问:「莫非你全然不知情?」 纪云川冷静下来打量着纪羽,心中只想纪羽的话究竟有几分真,他说:「我娘不是那种人。」 宫里是不兴喊娘的,一般不是喊母后、母妃,便是喊位分。至于娘这种称唿,只有外边的平头百姓才会喊。 但纪云川很喜欢喊娘,被发现身份之前也在私底下喊过。记得徐贵妃起初是小小的惊了一下,后竟是红了眼眶,别过头去用帕子拭去眼泪。 后来纪云川便很少这般喊徐贵妃,只如今他被贬为庶人,徐贵妃又不在了,他才在纪羽面前这般提起徐贵妃。 纪羽听着纪云川的话,竟是不怒反笑,毕了又仔细打量他一番,笑道:「你真是天真。你不了解徐玥华,也不了解纪岫,你连你娘当初是如何进的东宫都不知道。」 纪云川听得一头雾水,这些事儿他确实一直不知情。徐贵妃不提,他所有与当年有关的消息全都是来自于皇上。可依照纪羽这般说,想皇上与徐贵妃的当初并不似纪云川所想那般美好。 「孤才懒得跟你细说,不过是些徐家姑娘心有所属,却被家里人逼着入东宫,本想与心上人私奔之际却听闻心上人死在柳家人手中的事儿。」纪羽说着这话,瞥了纪云川一眼,见他满脸都写着震惊方知对方原来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那为何要提起皇上,这事与皇上……」纪云川眉心微蹙着看纪羽,犹豫着问出了这话。 纪羽冷笑:「柳家与徐家无仇无怨的,为何要对徐贵妃的心上人下手?柳家对那人出手,是皇上的授意。」 这件事其实除夕那夜被纪羽拽着去见皇上的时候纪云川听纪羽提过,可当时他只当是纪羽拿来气一□□上的话。那时候皇上被气成那样,他想着用来气人的事儿能有几分真,没想到竟都是真的。 纪云川伸手去推开纪羽掐着自己的那只手,竟是就这般被他推开了。随后他又撑着床让自己坐起身来,垂眸不知想了什么才抬眼朝纪羽看去,问:「所以……所以我娘便给皇后下毒?」 纪羽见他这般,也没有阻止他坐起身来,只在听见他这话的时候嗤笑一声,说:「倒也不是因为这个,这只是让他们之间针锋相对了几年罢了。让徐玥华向母后下毒的……你记不记得,徐家有个庶出的姑娘,仁嘉二年选秀入的宫,你还小的时候她便被赐死了。」 纪云川蹙眉回想了一会,记起那位小时候还抱过自己的小姨。此时他心中多少能猜到是什么情况,大约就是皇上想要徐贵妃给自己做妾,可前边拦着徐贵妃的心上人,皇上便用皇后母家的手将那心上人杀了,引得贵妃与皇后之间生了仇怨。而这仇怨之后便是无休无止的争斗,冤冤相报罢了。 「孤也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但徐玥华千不该万不该给母后下毒,叫她如今得了疯病,只能被关在凤仪宫内成日疯疯癫癫的。」纪羽冷眼看着纪云川一副已然想明白一切的模样。 「可皇后也杀了小姨。」纪云川眉心微蹙,他知道是冤冤相报,但皇后被下毒也不过是他们互相报復中的一环罢了,就连纪云川如今被纪羽当成宫女使唤,时不时被纪羽打骂羞辱,这都是互相报復的一环。 纪羽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嗤笑一声:「那是她咎由自取,她死有余辜。」 纪云川被纪羽凑来瞪着自己那恶狠狠的眼神惊得心头一跳,他只望着纪羽的模样,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 第22页 距离纪云川落水已经过了小一段时间,这中间他并不出门去,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知。至于纪羽也一次也没到他这里来,所以李更衣那事究竟如何了,他也并不知晓。 后来还是明珠过来看他的时候聊起了李更衣的事情,说是被以皇后的名义罚了一顿,但皇后早已不知外边的事,哪里能罚李更衣,自然是纪羽的意思。但也没罚得狠了,听说是前些日子纪羽与李全昌见了一面,二人不知谈了什么,最后只轻飘飘罚了李更衣一顿。 虽说推了个宫女便罚宫妃多少有些不应该,可以皇后的名义来罚,能说她骄横跋扈,能说她连储君都没放在眼里。 明珠与纪云川说着自己那日去看李更衣跪在凤仪宫外抄佛经时李更衣的模样,说李更衣脸色难看得不行,想心里也是气急的。 纪云川点着头没多话,只在差不多的时候应上两句,但也不说多的,只附和明珠罢了。 至于李更衣,纪云川想着有李全昌压着她,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因李更衣生出什么事端。 至于他自己,两次出门都被人拦住,想来纪羽也会下令不叫他再随意离开东宫。 是纪羽不肯给人越过自己对手下人出手的机会,也是一种变相的软禁。 虽然对纪云川来说,被困宫墙之内本身就是一种软禁。 第13章 命案(一) 入夏的时候,因着到了夏日要换掉许多东西,东宫的宫人们也比往常要忙碌一些。 每一个宫人都在东宫这大门进进出出,除了纪云川。 纪云川被安排到的活儿并不重,也不需要四处跑,只到纪羽面前去端茶倒水挨两句骂就是了。至于纪羽骂他的那些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都是仇人了,若换成徐贵妃被皇后下毒逼疯,怕是他也会在杀了仇人之后折辱仇人的儿子。 他们是仇人,不是兄弟,更不是朋友,是隔着仇的陌生人。 至于更多的,譬如年少时对大哥的仰慕,纪云川早就抛到不知道多远去了。 这样的仰慕他也不打算让纪羽知道,知道又如何,只不过是小孩儿对兄长的仰慕罢了,寻常小孩都有,他有也并不奇怪。何况纪羽恨他母亲,也恨他,若知道了怕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到时候又是一番讥讽,倒不如少一些事端。 今日纪羽少见的留在了东宫,而非在内阁与阁臣商议朝政大事,想是许多积压的事务都在前头处理完了,这才得以休息片刻。 「明珠怎的去了那般久。」纪羽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冷淡美人,眉头一皱,「你出去找找,多带两个人,若有什么事便叫人回来知会一声,莫要再被不相干的人截住了。」 纪云川掀了掀眼皮子看他一眼,点了下头就要往外走,可刚往前走了两步却是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这般一拽,竟是直接将纪云川给拽到了纪羽的怀里去,整个人就往纪羽腿上坐去,让他一瞬间嵴背僵硬,那一双眼都呆了一瞬,回过神后马上就要挣扎开。 可纪羽不肯叫他挣脱,只按着他让他只能坐在自己怀里,恶狠狠地掐住他的下巴尖,一双眼如狼一般狠厉,看了对方好一会才张口嘱咐:「你是孤的人,你的主子只有孤一个,其余人都是不相干的,若是碰上了,不必理会他们直接回来也是未尝不可。」 纪云川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略有些惊讶地瞥了纪羽一眼,别过头去没说话。 他已经不想回应纪羽这些充满占有欲的话语,每一回自己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若说得叫纪羽不顺心,到时候还要被狠狠罚一顿。他不肯真的去屈服于纪羽,却不能真的拿从前熟悉那些人的性命去赌。虽说纪羽只用奶娘的命威胁过他一次,可有了一次焉知没有下一次。 纪云川不敢赌,他只能无声地抗拒这般对自己表达占有欲的纪羽。 纪羽看着别过头不说话的纪云川,多少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也没打算多骂他两句,只冷冷嗤笑一声便将人推了下去。 纪云川已经习惯了纪羽的喜怒无常,被退下去的时候因为有所准备倒也不至于摔到地上去。他只是沉默着朝纪羽颔首表示自己要离开了,便转身径直走出正殿,头也没有回。 纪羽看着对方的背影,心底一瞬间有些不高兴,他也不明白纪云川这般听话的模样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他不高兴的,但就是感觉很不高兴。 想要对方只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想要对方只能看着自己,而不是这般看起来听话但其实像是根本没留在他身边一般。 纪羽眯起眼看着那已然走远的人,将手放到自己的腿上去,感受着那上面的温度,想刚刚纪云川坐在上边时的模样。 - 明珠是去内务府的,纪云川想着也是到内务府去找人,没想半路先遇见方才跟明珠一块儿出去的宫女,他们听说纪羽找明珠还有些奇怪。 其中一名宫女说:「方才一位姐姐来说殿下叫明珠姐姐去御花园摘一些新鲜的花回来,怎的这会儿又来找了?」 纪云川在原地站定,心中一时间涌上些许不好的预感,他看了他们一眼,点着头转身便朝御花园的方向跑去。 他身上穿的衣裙并不适合这般疾奔,但如今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提起裙子便往御花园的方向跑,心中祈祷着明珠没有事。 第23页 穿过福宁门的时候禁军并没有阻拦他,大约是知道他是东宫的人。只是路过的时候他还是听到他们在嘀咕纪云川给东宫丢了脸,究竟丢了什么脸,他也不清楚,想来是觉得他这般在宫里奔跑不像个宫女吧。 可他本来就不是宫女。 纪云川心里嘀咕着,也没去想太多,只往御花园的方向赶去。 大庆皇宫很大,御花园又离得远,从福宁门跑去御花园那是好一段路。纪云川跑得气喘得不行,半路停下来缓两步才继续往前跑去,却没想在即将进入御花园的时候撞见了一个人。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全昌。 皇帝的心腹,李更衣的义父,也是东厂督主,在盛京不容小觑的一个人物。 李全昌今日只穿了一身绯红圆领袍便出来了,瞧着该是皇上病重之后前头有宫妃侍疾,他便空出更多时间到外边来走动,便没有将那身代表身份的绯红蟒袍穿在身上。 他站的位置距离纪云川并不算远,只是将头朝这边偏了一偏,便刚好与纪云川对上目光,倒像是特意等在这里一般。 「如今该唤你三殿下,还是云川……亦或是明川?」李全昌抖了抖袖子朝纪云川走来,在他身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试探着这话,又微微眯起眼打量他神色变化。 纪云川在听见「明川」二字的时候睫毛一颤,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垂着眼说:「明川不过是太子的恶劣玩笑,督主唤云川便是了。」 李全昌心底咀嚼着纪云川这话,又打量着他到底是不是毫无自己心中所希望的那个意思,笑着摇了摇头:「徐贵妃……想来她也不愿意被这般称唿。徐玥华曾于我有恩,那日不过是报答她的恩情,你不必多想。」 提起徐贵妃,纪云川才终于捨得抬眼看向李全昌,张了张嘴想问一问徐贵妃的过往,却在看见李全昌抬手阻拦的动作生生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可他心中实在好奇,看向李全昌的时候不觉皱起了眉,一副想问又不好问得样子。 「不过是刚入宫的时候她顺手拉了我一把,不是什么大事。这是我与她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且报了恩便是了却我与她之间的缘,往后你的事情我不会有半分手软。」李全昌意味深长地看了纪云川一眼,又走近了两步,凑在他的耳畔落下一句,「不过,若是三殿下想继承你娘遗志争一争那个位置,我与你便是知交好友,日后你若有难我必将倾力相助。」 这话让纪云川皱起眉来,后退几步之后狐疑地打量着李全昌,心中很想问清楚,可明珠还不知道如何了,他没有办法继续在这里跟李全昌耗下去了。 「我还要去找人,督主若是有什么话,下回再说吧。」 纪云川说完这话便要绕过李全昌进入御花园,可刚走到对方身边便被伸手拦住。 他抬起头朝李全昌看去,眉心微蹙着质问道:「督主这是什么意思?」 李全昌瞥了纪云川一眼,轻笑一声,说:「对我就这般硬气,碰上纪云羽怎么就甘愿穿上这石榴裙呢?」 这话正正戳中纪云川的痛处,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别开眼,说:「我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若是三殿下答应与我合作,想不会有那么多迫不得已。」李全昌笑着说完,伸手按住纪云川的肩膀,将人往前推了推,就是不肯叫他进去找人。 「你们把明珠怎么了?」纪云川早就察觉李全昌在这儿肯定是来阻拦他拖延时间的,可原本想着能不多得罪一个人便不多得罪一个人,如今对方这般明着阻拦不许他进去,想也只能撕破脸了。 李全昌掀了掀眼皮,瞧着纪云川只觉好笑,他说:「那不过是个宫女,还是纪云羽的宫女,你管她的死活干什么?」 纪云川甩开李全昌的手,冷冷睨了他一眼,说:「明珠是我的朋友,李督主若是还想谈往后的事,便不要再阻拦了。」 这话并没有吓到李全昌,反倒是让他又是笑了笑。 但他也没有再阻拦纪云川,只是在纪云川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说了一句:「纪云羽可不是你能相信的人,别到时候伤了心还要灰熘熘到我这儿来。」 纪云川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声留下一句:「不会有那一天的,且不说我并不相信纪羽,便是因为什么事儿离开纪羽,也断不会到你那儿去。」 话毕,纪云川没有再停留,只快步朝御花园内跑去。 纪云川并不知道明珠到哪里去了,但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样不好的预感引着他到上回李更衣想淹死他的地方去。 原本他心中还抱着几分侥倖,想无论是谁都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东宫的人。 可走近那池塘的时候却是发现那处地方已经围了不少宫人,隐约能听见有人在说什么「淹死」「可怕」之类的话语。 纪云川心里咯噔一下,顿住脚步后勐地朝前快步走去,扒拉开围在前边的人朝地上一看。 浑身是水的明珠脸色发青地躺在地上,眼睛直瞪着不能瞑目,手上似乎还抓了什么东西。 第14章 命案(二) 明珠是孤儿,从小被买进了宫里,只因运气好早早被皇后挑了过去,又指进了东宫才养成那副性子。如今人没了,纪羽也尽了身为主子的一份心,拨了些银钱叫人好好安葬她,方才去处理旁的事。 第24页 纪云川很少见纪羽那般不高兴,但纪云川知道并非是因为明珠被谁杀了,而是因为纪羽觉得这兇手在他眼皮底下杀了东宫的人与挑衅他无异,他只是不喜欢被人这般挑衅罢了。 皇上病重不起,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原本属于皇上的锦衣卫也捏在了纪羽手里,所以此番明珠的死,纪羽交给了锦衣卫去查。 虽说让堂堂锦衣卫衙门去查一个宫女的死多少有些杀鸡用牛刀,大臣们也多有不满,但纪羽执意如此,皇上病重与皇后疯魔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管得了他。 所以这也随了纪羽的意,大臣们还没闹完呢,锦衣卫便将李更衣揪出来了。 其实倒也不是锦衣卫查案能力有多强,在东厂压锦衣卫一头的时候,锦衣卫也并没有那么厉害。至于为什么这么快就揪出李更衣呢,那是因为李更衣根本就不打算遮掩,她笃定纪羽会因为忌惮李全昌而不动她。 不得不说,李更衣实在是不了解纪羽,就像当初的纪云川不了解纪羽一样。 纪羽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忌惮旁人而退缩的人。 若叫纪羽觉得那个所谓的需要忌惮的人挑衅了自己,他反倒会反扑得更加厉害。 纪云川从前并不明白这一点,可被纪羽带回东宫之后慢慢从对方嘴里知道了一些事情,才慢慢意识到纪羽原还有这副模样。 知晓之后纪云川更没去奢望纪羽忌惮别的什么而放弃报復自己,他已经知道纪羽是不会怕的了,又为什么要有那样的幻想呢。 不过,有李全昌从中周旋,加上众人看来死的只是一个宫女而已,最后李更衣只是被罚了一顿又禁了足便算是揭过了。 纪云川不喜欢他们那个「只是一个宫女」的说法,但他如今人微言轻,还与纪羽有那样的过节,他说的话根本不管用。 - 时间渐渐到了快入秋的时候,纪羽忙着监国,李更衣又被禁足了,对于他的禁令便顺势解除了。只是纪云川很少出门,且心中还有些觉得明珠的死与自己有些关系,更是没什么出去的心思。 东宫早习惯了给他一些不出门的活儿好叫他更像宫女一些不叫纪羽迁怒旁人,倒也没有硬叫他出门去。 直到立秋那日,纪云川刚好空出时间来,想着那日李全昌说的话,想他约莫知道许多事情,便想去见见他。 恰好没什么事儿,纪羽又出宫去了,纪云川更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从东宫到福康宫的路并不远,进了内宫城没几步路便能到。 可纪云川刚离开东宫没几步远,便瞧见一个靛青衣袍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那身影过于熟悉,纪云川瞳孔微缩,心中立时明白那是何人,垂下眸子便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旁边绕过去。 可惜那人对纪云川也极为熟悉,瞧见他穿着这身艷丽衣裙路过时半分怀疑也没有便上前来拦住他。 那人便是纪云川从前的伴读,霍家的小将军霍文远。前两年跟着他父亲一块儿去了边关歷练,皇上也在去岁许他带兵出去试试,大有扶持霍家的意思。 而这一切除却霍老将军与霍将军父子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霍家的嫡长孙霍文远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的伴读。 可惜如今纪云川这位三皇子不再是皇上的儿子,也不知霍文远在外边有没有因为当过他的伴读遭人白眼。 「云川……你,你怎的穿成这样?」霍文远看向纪云川的目光带上几分吃惊,但并没有多少嫌恶,只是那眼中有些痛心。 霍文远猜纪云川如今的处境怕是很不好。 确实也不大好,但至少小命是保住了。 纪云川看着霍文远那神情,多年伴读相处下来多少也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心底这般回答之后才斟酌着回答方才的问题。 「不过是纪羽的恶趣味,不是什么大事。」 纪云川没告诉霍文远当时纪羽是如何用奶娘来逼迫他穿上这身艷丽衣裙的,他只是淡淡将一切化为一句「不是什么大事」。 但纪云川了解霍文远,难道霍文远就不了解纪云川吗? 他瞧着纪云川这般躲闪的目光便能猜到不对,又想到自家好友那副性子,也能猜到大约是拿了哪位重要之人来逼迫,这才叫他面上妥协穿上这艷丽衣裙。 「是我吗?」霍文远犹豫着,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纪云川抬起眼看他,摇了摇头,说:「并非是以你威胁我,且不过是穿这般衣裙,石榴红的衣裙我娘穿得,我自然也穿得。我只是……只是不想当宫女伺候他,更不想穿着与所有宫女都不同的艷丽衣裙跟在他身边,好似我与他有染一般。」 霍文远听着他的话,心中不免想起刚回京时听到的闲言碎语,抿了抿唇,说:「去岁走的时候还与你说今年回来要请你吃喜酒的,如今太子怕是不会放人……」 纪云川不欲叫霍文远都快高高兴兴成亲的人了还这般费心思为他担忧,且霍文远自己也有父母亲族,好好儿回去早早定下的解家三娘,好好儿孝敬父母、建功立业才是正经的。与他这样私通生下的野种扯上关系做什么,到时候平白连累霍文远,甚至还要连累霍家,到时候纪羽不杀他,他便要愧疚一辈子。 这般一想,纪云川后退一步,脸上神色冷冷的,只对霍文远说:「我不想走自然不用太子放人,你也不必再来见我,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只当你从未当过我的伴读。」 第25页 霍文远听着这话便明白对方是怕连累自己,疾疾上前便要抓住纪云川的手腕,可当对方转身坚定避开他的手时,他才清醒过来一般在原地站定。 纪云川就是不想连累他,若他这般不管不顾追上去,万一被太子知道了岂不是连累父母亲族。 还是听纪云川的好一些,若还有别的什么,往后再慢慢打算就是了。 不远处刚走过金銮门没多远就看见纪云川跟人拉拉扯扯的纪羽瞧着霍文远转身朝东宫走去的身影眯了眯眼,猜测对方是在找自己的,袖子一甩也朝东宫走去,对身旁人说:「查查霍文远近些日子是不是常来见纪云川。」 - 福康宫东暖阁内,李全昌坐在榻上上吹了吹手里的茶,掀起眼皮子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纪云川。 皇帝病重,太子又忙着监国,福康宫自然是李全昌称大王,遂李全昌在这福康宫东暖阁全然一副主人做派。 瞧见纪云川走到跟前了,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下,又招手示意外边的小太监上茶,才轻笑一声说:「三殿下终于来了,我还当三殿下不来了。」 纪云川看都没有看李全昌一眼,只冷冷说:「唤名字便是,我已不是皇子,何必总唤三殿下。」 这便是意思很明白了,李全昌一听便知晓纪云川想说什么,嘴角笑容一收,将茶往旁边一放,抖了抖袖子才说:「云川的意思是打算拒了那位子?」 「本就不是我的,我也无心当皇帝,生平还最烦那御门外的勾心斗角,争这位子来给我添堵的吗?」纪云川掀了掀眼皮瞥李全昌一眼,对上他那狐狸般的眼睛。 「是不是你的,你说了不算,争到了才算。且徐玥华也想要那个位子,我估摸着就是想要一个并非皇室血脉的皇子坐上那个位子,想她原本还打算等解决了太子,你坐稳东宫之后再杀了皇上。而在皇上临死前,想她还会将这件事告诉他,叫他好生气上一气,叫他死得更快一些。」李全昌笑眯眯地说着这些话,仿若徐贵妃要杀的人根本不是他伺候多年且感情不错的主子一般。 这就是徐贵妃的遗志吗? 纪云川微微瞪大眼,震惊于李全昌的话,但他并不怀疑李全昌那些话的真实性。 他原先不觉得徐贵妃会有那样狠的心,可人一旦被伤害到了一定的地步,便是再柔弱的人都会愤怒地咬人一口。 何况对徐贵妃来说,皇上是她的仇人。 若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皇上杀了徐贵妃的心上人将她强抢入宫的话。那徐贵妃的动作也是可以理解的,参与夺嫡更可以理解,坐上那个位置便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还能噁心一下皇上。 而且徐贵妃想来也有那般想法,觉得那位置皇上坐得,凭什么纪云川做不得。 可是,一切都是基于徐贵妃恨皇上。 根本不是基于纪云川想要那个位置,从来就没有人问过纪云川想不想要当太子,没有人问他想不想坐那龙椅。 他不想的。 纪云川垂着眸子想了想,抬眼朝身旁的李全昌看去,看李全昌挂着笑容一副纪云川必定会为了徐贵妃答应此事的模样。 他也笑了,上下嘴唇一碰,问出一句话来:「李督主这是觉得我是个很好操控的傀儡吗?」 第15章 命案(三) 东暖阁内安静得可怕,纪云川端坐在原处没有动,只冷眼看着面前的李全昌从面上笑容彻底消失到发出一声嗤笑。 「你倒是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李全昌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不知想到什么停下来,「可你如今除了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纪云羽吗?」 纪云川只看着李全昌,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 他根本没有当皇帝的想法,根本就没有必要一定从他们之间选一个人。 而且,在李全昌手里当傀儡跟在纪羽身边有区别吗? 都是受制于人,不过名头不同罢了。 既然已经谈崩到这个地步,纪云川也不欲多留,站起身看向李全昌时略一犹豫,还是朝他行了个礼。 只不过并非宫女见到主子的礼,而是寻常男子之间的。 纪云川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宫女看待,纪羽不在,且又没有人抓他把柄的时候,自是不会主动去守着所谓的宫女名头。 李全昌倒也没有计较这个,只跟着站起身来,抖了抖袖子,深深看他一眼,并没有阻拦。 纪云川心中警觉起来,转身离去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却发现李全昌半点动作都没有。 难道是他太过警惕了吗? 纪云川蹙眉往前走着,将要走出福康宫时,却是感觉到身后一阵疾风划过。他慌忙侧身一躲,往旁边退了两步避开扑来的人,才转头朝来人看去。 来的是几名太监,其中一名还是李全昌的徒弟小雨子,想来这些人来拦他是李全昌的意思。 这般放他走,又叫人在门口拦他。 若方才他反应慢一些,怕现在已经被他们拿下了。 纪云川环视一周找着离开的机会,可那些太监一步步逼近他,李全昌也从福康宫内走出来,站在不远处笑着看他。 得意,很是得意,像是料定他逃不走一般。 可纪云川还是有些不明白,他都拒绝与李全昌联手了,为什么还要强留于他。 第26页 李全昌像是看出纪云川心中不解,轻笑一声过后抬脚朝他走来,张口解释道:「纪云羽想已经知道你来我这儿了,你这般回去他一定会怀疑你,与其这般回去被他折磨,不如留下来与我联手。怎么?那个位子你不想坐吗?」 纪云川冷冷看着李全昌,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能明显听出他并不大高兴,他说:「不想坐,且被你留下与被太子折磨并没有什么区别,莫要把我当三岁小儿来哄骗。」 这话说完,纪云川就想沖开挡在门口的太监离开此处,可他实在是自小体虚,比不得这些做惯了粗活累活的太监。他那点力气根本没办法推动那些太监,只能在一动之后被众人抓住,又被混了迷药的手帕捂住口鼻,渐渐失去了意识。 李全昌满意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纪云川,瞥一眼他眉心花钿,笑着吩咐了一句:「带走。」 - 纪羽见过霍文远之后便一直烦躁不已,一方面为本就不对付的霍文远,一方面是纪云川还没有回来。方才他看见纪云川往内宫城的方向去了,原只当是有什么活儿要做,可等了小半天都没将人等回来。 此前又有李更衣将明珠按在池子里淹死的事,如今纪云川不回来,叫纪羽不得不多想一些。 只是纪羽并不觉得自己是担心纪云川,他只觉得与明珠的死一样,只是觉得因为有人挑衅东宫而不高兴罢了。 「他去哪了?」纪羽唤来明环,想着明环如今身为东宫正儿八经且唯一的大宫女,该是知道手下人去哪里了的。 可明环秀眉微蹙,淡淡开口:「殿下,奴婢不知。」 纪羽抬眼看向她,他不觉得纪云川能跑出皇宫,他也不觉得会有谁蠢到在这个时候帮纪云川。 所以纪云川到底去哪里了? 纪羽眼睛一眯,袍袖一甩便往外走去。 也许对方并不是真的想将纪云川带走或是藏起来,纪羽找人并不没有费太多的时间。 只是纪羽找到人的时候发现那人一身衣裙被扯得几乎难以蔽体,头髮散乱着,那唇角也带着一抹红,明显是唇上口脂被人抹到边上去了。 纪云川醒来的时候便是如此模样,他也没能做什么反应,便看见了脸色阴沉朝自己走来的纪羽。 「纪羽……」纪云川蹙眉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纪羽,刚唤了一声便被狠狠抓住本就被扯开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怒视着他。 可这般粗暴对待之后,纪羽却又脱下外袍将纪云川裹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才将人打横抱起。 纪云川根本不习惯被人这样抱着,他感受着方才纪羽无意抓到脖子生出的红痕的疼痛感,抬眼去看纪羽,解释道:「我一醒来便是如此,我不知道……」 纪羽根本不打算听他说这些,只是斜睨了他一眼,骂道:「闭嘴。」 纪云川止住还未说完的话,垂下眸子也没再开口,想纪羽既然不想听那就不说了。 左右抓都抓了,纪羽堂堂太子也不会让他抓回去。 二人就这样回到了东宫,明环领着几名心腹等在门口,想着上前接下纪云川,却被纪羽避开。 「去准备热水,再找一些孤从前的衣衫来给他。」纪羽冷冷留下这话,抱着人往殿内走去。 「是。」明环福了福身,也没去看纪羽离去的身影,只吩咐下去后亲自去取纪羽的旧衣。 纪羽心中烦躁得很,瞧见纪云川那副模样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那般对他,但手上动作却比心中想的还要快,就那样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平日里纪羽很少后悔,在这个时候才别扭地尝到那么一丝后悔的味道。 被人绑走与变成那副模样也不是纪云川想要的,找到人之后怪罪纪云川实在是没有道理。 纪羽明白的,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纪云川不出去就好了,一直一直都留在东宫就好了。 这样想着,纪羽抓住纪云川的手腕时多用了一些力气。 纪云川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抓得疼,倒吸一口凉气之后也没出声,只等着纪羽抓够了自个松开。 「你到李全昌那儿去干什么?」纪羽抓着纪云川的手,将人带到了备好的热水旁,粗暴地将那本就已经被扯破的衣裙扯下,将人直接扔进了水里。 纪云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样扔进去,一下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他才缓过来,单手抓着浴桶长出一口气,才抬起头与纪羽对视。 纪羽一直看着纪云川的挣扎,看他在失神之际下意识朝自己方向看来的模样,心中不禁舒坦许多。 「他说知道一些我娘的事儿,我便去了。」纪云川的声音又恢復从前那般冷冷的模样,只看了纪羽一眼便别过头去。 「这样的事不能问孤吗?」纪羽嗤笑一声,伸手掐住纪云川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自己,又因为刚好俯视的角度瞧见了对方身上些许淤青,眉头一皱,「这是谁打的?」 纪云川顺着纪羽的目光看去,发现是小腹上有一块淤青,略想了想,说:「兴许是小雨子抓我的时候撞到了。」 纪羽眯了眯眼,咀嚼着这个名字,问:「李全昌的徒弟?」 纪云川点点头,也没打算多说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是在回答纪羽的话而已。至于纪羽会因为他的回答去干什么,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纪云川并不觉得纪羽会为了自己去做什么,所以他觉得纪羽问这些也就只是问问而已。 第27页 「洗干净,往后没有孤的准许,不许出东宫一步。」纪羽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 之后的好些日子,纪云川又穿回了男子的装束,但只被允许穿纪羽前几年穿的旧衣,若是不穿纪羽的旧衣就只能穿那些艷丽衣裙。 纪羽没有给他别的选择,二者只能选一样。 纪云川想着左右不出东宫,穿了太子从前的衣物也没人抓他,便选了纪羽的旧衣。 就这样穿着纪羽的衣袍,纪云川在东宫里等来了纪羽的生辰。 八月十七,秋分这日,正好是纪羽的生辰。 不过今年因为皇后疯病缠身,皇上又重病不起,纪羽忙着监国倒是有些顾不上生辰。 纪云川也想去岁皇后疯了纪羽也没过生辰,今年想也该是不过了。东宫上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关于纪羽生辰这件事根本没有人去准备什么。 直到黄昏时分纪羽回来,扫视一圈之后竟是吩咐他们去准备酒菜来。 明环一向不是过问主子之事的宫女,应下之后便张罗宫人去准备了。而纪云川在微微惊讶之后也想转身去给他们帮忙,以免此时要留在明显有些不对的纪羽身旁。 可纪羽根本不打算让他走,一见他准备离开,伸出手便将他拽到了怀里。 「走什么?孤总不能一个人吃这生辰的酒菜,就让你来陪孤好了。」纪羽扣着纪云川的手腕,看着在自己怀里挣扎的他,不知想到什么,额角青筋跳了跳。 纪云川眉心微蹙后便要问对方发什么疯,没想还未开口便被纪羽拽了进去。 第16章 生辰(一) 有时候纪云川真的看不懂纪羽在想什么。 厌恶他,憎恨他,可却每次都要救他,还在生辰之日拽着他一同饮酒。 生辰这样的日子,见到厌恶之人不该是觉得噁心的吗? 可为什么纪羽硬是抓着他坐在身旁,一个劲儿叫他喝酒。没再说那些羞辱人的话,只是抱着他的腰灌他酒,若不肯喝也没骂他打他,只掐住他的下巴叫他一定要喝。 粗暴倒还是粗暴,只是与从前比还是好上很多。 纪羽今日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是对他这般不同。 纪云川蹙眉避开纪羽凑到他唇边的酒杯,冷冷回绝道:「我不喝,你不用再餵了。」 纪羽没有像平常一样黑脸,只是讥讽地看着他,问:「孤餵的你不喝,是不是得喊霍文远来餵你才喝?」 提霍文远做什么? 纪云川眉头一皱,冷声骂道:「提他做什么?我与他没有关系,少牵扯无关之人进来。」 纪羽嗤笑一声,仰头将那杯中酒倒入嘴里,扣着纪云川的后脑勺强迫他靠近自己,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看得纪云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里暗道不好,就要挣扎着推开纪羽。没想纪羽的动作更快,扔开酒杯便将他抱进怀里去,一手扣着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凑近直接含住了他的嘴唇,将酒就这样渡过去。 纪云川根本不想喝这酒,挣扎下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顾不得去推开纪羽,只按着胸口别开头去咳着。 纪羽盯着纪云川看了小一会,也没管他呛没呛到,只讥讽地说了一句:「都到宫里来见你了还是无关之人吗?」 「他与解三娘有婚约,今年便要成亲,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好得很,与我不过是同窗伴读情,少玷污别人纯粹的感情。」纪云川冷笑着骂了这话,手还按在胸口没放下来,便被纪羽抓住手腕将人扯进怀里,又将他抱到了腿上去坐着,只按着他灌酒。 纪云川被灌得脸色发红,心里想纪羽一定是疯了,疯了才会这样抓着他做这些怪事,还要将霍文远扯进来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纪羽也没管纪云川如何想,他灌纪云川酒,自己也喝,喝完了便叫人再上,喝了一壶又一壶,喝到纪云川软绵绵的再没有力气去挣扎的时候都不肯停。 纪羽酒量不错,但这般喝下去便是酒量再好也遭不住。 等到纪云川几乎要在纪羽怀里睡过去的时候,纪羽终于是醉了。 可纪羽醉了却不会直接睡着,他只是看了纪云川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一般摸起了对方的脸,还挑起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醉意朦胧中说了一句:「他们说你不出东宫是因为夜夜被孤弄得晕了又晕。」 纪云川被这话惊得酒醒了不少,抬眼看向他时不免带上几分震惊,心中想纪羽今日这般发疯不会就只是因为这个吧? 纪羽没管纪云川有没有反应,他只扣着纪云川的腰继续往下说,他说:「他们还说霍文远是你姘头,才会特意来宫里见你,还说你二人见面像极了被迫分开的相爱之人。而孤……孤是拆散你们的恶人,但孤此时又与你好,他们便说孤被你戴了绿帽子。」 这话胡说八道又十分混蛋,纪云川听了都有几分生气,抓住纪羽扣着自己腰肢的手便要反驳。可没想纪羽不知怎的就被他这动作刺激到了,眼睛一眯便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纪云川眉头一皱也直接挣扎起来,抓着纪羽的衣服骂了又骂,心里想纪羽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这究竟是又在发什么疯。 纪羽醉了之后没平时那般大的力气,纪云川又这样突然挣扎起来,这一下差点儿叫纪羽没能抱住人。好在纪羽本身力气不小,便是醉了也只是稍微没什么力气,抱起纪云川还是绰绰有余。 第28页 就这样,纪羽抱着纪云川绕过屏风朝里走去,径直将人带到了床边,站定之后又看了纪云川一眼。 纪云川想起刚刚纪羽说的话,想到一个可能,心中一惊更是挣扎起来。而纪羽不肯叫他逃开,将人往床上放去便欺身压上,又怕他趁自己不注意跑了,翻找出一根带子来将他的右手绑到床上的柱子去。 「你疯了?」纪云川瞪大了眼骂着纪羽,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疯没疯孤自己清楚。」纪羽说着,按住他凑上前去咬了一口他洁白修长的脖颈,看着那被扯开的衣襟,眼底暗了暗。 纪云川脸上神色渐冷,用没被绑住的那只手去推开纪羽,心里想到当初纪羽带自己去福宁宫时听到的话,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父皇噁心,你也要跟他一样噁心吗?」 纪羽的动作停了,看着身下人的眼神盈满危险,眯了眯眼过后伸手去解纪云川腰间系带,嘴角带着笑:「孤确实还挺想噁心你的。」 纪云川愣了一下,嗤笑一声,问:「这值得吗?就为了噁心我,连你自己都噁心。」 这话听得纪羽直笑,可解开纪云川的衣带之后却并未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抱着他就这样睡了过去。 - 天光大亮,明环按着平日里的时辰进屋来唤纪羽上朝,可刚绕过屏风瞧见那屋内景象,饶是平日冷酷镇定的明环都愣在了原地。 地上散着几件衣衫,只穿中衣的纪羽抱着衣衫散乱大开且一只手被绑在床头的纪云川睡着,纪羽那中衣还大大敞着,也不知是睡开的还是纪云川扯开的。 后边跟着的宫女未能看到里边景象,便被明环叫在了外边候着,只明环一人进屋去唤纪羽起身。 睁开眼的时候纪羽也有些恍惚,宿醉的头痛让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等看到身旁躺着纪云川,人还被绑了一只手在床头,雪白的脖颈上还有个很明显的咬痕时,就连纪羽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昨夜都干了什么…… 纪羽皱起眉,撑着坐起身第一件事便是解开纪云川手腕上的带子,再使了个眼色让明环将地上的衣衫都收起来才叫外边伺候的宫女进来。 等到纪云川醒来的时候,纪羽已经收拾妥当准备上朝。 他睁眼的时候尚有些朦胧,等到与穿戴整齐的纪羽目光相触时才勐然回过神来,连忙动了动先前被绑住的手,确认已经解开后才勐地坐起身来。 迎着纪羽那侵略性的目光,纪云川不得不想起昨夜,心中一时间竟是浮现几分害怕来,不自觉往床的内侧缩了缩。 「醒了就滚回你屋里去,往后没有孤的准许,不许出现在孤的面前。」纪羽冷冷吐出这话,斜了纪云川一眼便转身离开。 纪云川心里暗道纪羽脑子多少有点病,穿好自己昨日那衣衫便回了自己屋里洗漱。 这之后纪云川也如纪羽说的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纪云川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们怎么说也是仇人,二人不相见才是好事。只是纪羽并没有放开他不能离开东宫的禁令,所以这段时间他也只能待在东宫里没什么事做。 因着那日瞧见的状况,明环也没有怎么给他安排活儿做,只是偶尔吩咐一些叫他不要真的没事做罢了。 纪云川就在这样的无趣日子当中等来了自己的生辰,又一年的冬至日。 生辰对于如今的他其实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罢了,只是提起生辰依旧让他不禁感嘆自己竟已经摔下来整整一年了。 从前总觉得一年的时间很长很长,总盼着要快些长到十八岁。可那件事之后却忽的觉得一年过得好慢好慢,每一日在这东宫感受着周遭人的白眼与纪羽时不时的戏弄羞辱,一切都好像放慢了下来。 大庆将男子成人改到了十八岁,许多事情都可以因为到了十八岁放开限制,比如成亲。 记得去岁徐贵妃还在给他物色哪家姑娘,他有一回去见徐贵妃的时候还听她与奶娘说找个高门贵女,到时候拉徐家下水,又有伴读霍家,再加上皇子妃这家,多多少少能多上几分胜算。 那时候他只当徐贵妃只是这般想罢了,从前常听人说宫妃都是这样想的,想要儿子后台硬一些,并非是真的想要夺嫡。 可惜纪云川想错了,徐贵妃还真的想要扶他坐上那个位置,想要对皇上下杀手再牵着他的手走到皇上身边,在皇上濒死之时告诉皇上这不是你的孩子。 纪云川想着这个,垂下眼嗤笑一声嘲笑着自己傻,竟是连这个也看不出来。 知道这些之后他也有许多话想对徐贵妃说,可徐贵妃连个牌位也没有,尸身都不知道在哪里,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到牌位前、墓前与母亲说说话。 不过牌位这种东西,自己做也不是全然不行,只是在宫里做这些总归是有些危险,纪云川若是真的想要,还是得从长计议小心行事才是。 这般想着,纪云川站起身便想出去找明环问问有没有能拿来写牌位的东西。可他刚往门边走去,便瞧见那门被勐地大开,随后寒风就这样吹进来,吹得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根本无暇去看来人是谁。 不等纪云川看清来者何人,他便被人扣住手腕一把扯进了怀里。 冬至日是有宴席的,本是因为皇上病重不办了,但冬至是大节,既然有太子监国那也不是不能办,所以在大臣的请求下纪羽也做出了让步,只让节俭一些小小办个宴席,再奢华的是不许的。 第29页 所以今日纪羽是在冬至宴上吃了酒了,纪云川被他这样粗暴地抱进怀里,当即便闻到一股酒味。 「孤今日听了一场戏,唱的是『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孤瞧你着男子装束的模样比那戏子还要娇一些,莫非你也……」纪羽今日不知又被什么刺激到了,竟是喝了这般多的酒,一张口便知道他在说些平日里不会说的胡话。 「你莫不是眼睛瞎了,连我是男是女都看不清吗?」纪云川打断他的胡话,冷声骂道。 作者有话要说:  0点还有一章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出自崑曲《孽海记》中的《思凡》 第17章 生辰(二) 这话之后,纪羽安静了下来,用那看猎物的眼神只看着他。 瞧着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可眼中却带了几分他看不懂的朦胧。 纪云川抬起头,蹙眉看向纪羽,伸手挣扎着想推开他,嘴里边说着:「少来我这发酒疯,回你自己屋里去。」 纪羽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但许是因为醉酒,他的反应竟是有些迟钝,眉头一皱之后略想了想才有动作。只见他扣死了纪云川的手腕不肯放,抓着人往纪云川屋里走,嘴里边说着:「孤才是你主子,孤就要留下来。」 纪云川根本想不通纪羽发什么疯,一喝酒像是小了十岁,可纪羽十岁的时候也不至于这样发疯。 有时候纪云川总觉得纪羽这个人怪得很,明明平时皇上将政务交给他处理的时候能做得很好,可有些时候却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主意,有时候还会生气得莫名其妙。 真的是完全搞不懂这个人。 纪云川都要怀疑自己从前当皇子的时候是不是眼睛瞎了,才会觉得这个大哥是值得自己仰慕的。 被抓着往屋里走的途中纪云川不断挣扎,可他实在是力气不如纪羽,在对方执意抓着自己不放的时候根本就挣不开分毫,只能被拽着往床上一推。 「你想干什么?」纪云川后背触及床铺的时候心中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抬起头瞪大了眼看着纪羽,看着一点点逼近的纪羽,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逐渐增强,强到他质问的声音都颤抖起来。而纪羽也如他所想那般逼近,伸手去抢他急急按住不肯放的腰间系带,一手按着他的肩膀,轻笑一声过后俯身去咬他颈侧小痣,咬得他又是疼又是麻又是痒。 纪羽没说话,只是扯开他的手去碰那腰间系带,随后单手撑起身子俯视着头髮都散乱了的纪云川,低低地笑了一声,当着他的面将那系带扯开。 背着光的纪羽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好看许多,笑起来时更是让人心神一盪。 若他没有在做这样的事便更好了。 纪云川闭了闭眼后长出一口气,抬眼定定地看向纪羽,抓住他的手不肯让他扯开衣衫,只问:「你我不是仇人吗?」 纪羽眉头一挑,嗤笑一声,那深棕色的丹凤眼仿佛将纪云川的身影如猎物一般抓入其中,反问:「是大庆律法不让孤睡仇人吗?」 纪云川被噎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眯起眼看纪羽,自嘲地笑了一声,「自然没有,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罢了。」 不愿意? 纪羽咀嚼着这三个字,眉眼间瞬间显露出戾气来,瞧着像是很不想从纪云川嘴里听见这三个字一般。 纪云川自然也发现了纪羽的神色变化,这一年相处下来他大约已经摸清纪羽的性格,一瞬间便明白怕是要不好。 果不其然,纪羽抓着他的手强硬地甩了开来,凑过来掐他的脖子,恶狠狠地看着他,却不做其他事情。 纪云川知道纪羽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如今不做怕是在等什么,或仅仅只是想发泄方才对他的不满罢了。 纪云川闭了闭眼,抓着纪羽掐自己脖子的手想让对方松开一些,睁开眼看着纪羽,问:「纪云羽,这回想用谁的命威胁我?还是说你打算直接强了我?」 这话让纪羽愣了一下,连手上的力道都松了不少,看向纪云川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 缓了这么久,纪云川猜纪羽那酒多少也醒了一些,只按着胸口缓了缓气,才抬眼看向别过头的对方,问:「酒醒了?」 纪羽啧了一声,瞧那模样是本不想说话的,但被过了一小会却还是答道:「醒了一些。」 这下轮到纪云川沉默了,坐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带,一言不发大有一种不与纪羽多说一句话的姿态。 纪羽却有些不习惯,转头去看纪云川,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不习惯似乎有些没道理。 其实从前纪云川也不主动与自己说话,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总是沉默的。从前当皇子的时候还好些,如今纪云川一直摆着那副清清冷冷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让纪羽看了就不高兴。 可究竟为什么不高兴,纪羽自己也很不明白。 他希望纪云川不要这般冷淡,又不想听纪云川说一些惹自己不高兴的话。 要求很多,且不说纪云川能不能做到,纪云川本来也不想听他的。 这般一想,纪羽心底的烦躁感愈发重了,转头看向纪云川时眼中都带了几分不满。 纪云川奇怪他怎么转变这般的快,眉头一皱就想说点什么让他赶紧走,却听见他先开口说话了。 他说:「这样吧,孤与你做个交易,孤把受你母子牵连的宫人都放了,还给他们银钱叫他们出宫去自个找营生,你心甘情愿伺候孤,孤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不愿意。」 第30页 纪云川想着方才的事儿便知道这话不对,若是往前几日这话在纪云川耳朵里听来兴许还只是当个伺候太子起居的宫女,如今听来却像是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纪云川冷声问。 「孤想要你心甘情愿臣服于孤。」纪羽扬起下巴欣赏着他不愿意却又不得不为了徐贵妃从前亲信考虑的模样。 纪羽知道纪云川虽是瞧着清冷不近人,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身在一个兄弟倾轧为家常便饭,每个人都在不择手段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事物,无论他们是否无辜的环境下,竟能先考虑他人是不是无辜是不是受自己牵连,甚至去考虑对他人好不好。 在纪羽看来这样的人蠢得没边了,可就是这样的不同才让纪羽渐渐注意到他。 若他与自己不是仇人就好了。 不过,便不是仇人,想来纪云川也不会愿意被纪羽那般对待。 纪云川性格使然,他从来都不可能愿意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行那般事。 可纪羽又是个想要就一定要抓到手里去的人,即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 他觉得你不愿意没关系,他自己愿意就好了。 你不想,你挣扎,那他偏偏就要勉强你。 纪羽一双深棕色的眼只看着纪云川,突然就想,即便不是仇人,他这般强求总会让他们变成仇人。 无论如何都会结仇,那不如一开始就是仇人。 纪羽想着这些竟是笑了一声,伸手将纪云川抓进自己怀里,说:「霍文远与他夫人所在的解家,孤都不会动他们,只要你答应孤。」 纪云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缓一缓,可终究还是有些缓不过劲来,抬眼瞪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纪羽,说:「你想睡便睡,可心甘情愿是不可能的。」 纪羽眉头一皱,嘴角笑意彻底消失,瞪着纪云川冷笑着说:「你多少有些认不清眼前情势,孤要的就是你点这个头。要知道,孤现在就能要了你,不仅要了你还能把你在意的那些人全都杀了。」 纪云川听着纪羽的话,一时间有些动摇,可他又不愿意。 想是纪羽看出纪云川有些松动了,眼睛一眯便添上一句话:「你娘给母后下毒,你娘造的孽,孤要你这个当儿子的来还,难道也不行吗?孤以为自己已经很宽容了,还保下受你牵连的人,又保证你答应便不杀你在意之人。」 纪云川明白皇室这些争斗向来是一朝船翻了整艘船的人都得遭殃,如今只有徐贵妃和他一个被赐死一个落到这般境地,其实已经算纪羽没对其他人下狠手了。 可……可他还是不愿意。 但他心底又有一些认同纪羽的话,觉得似乎是有一些道理的。 且纪云川心底对纪羽其实并非全然没有感情,或许并非喜欢,但在危难之时纪羽朝自己走来的模样很难让他不生出触动。 所以他才犹豫才动摇,明明他们是仇人,可他在厌恶纪羽欺辱自己时也控制不住地对会来救自己的纪羽生出感情来。 纪云川痛苦地闭上眼,咬了咬牙,终于点了头。 - 隔日醒来的时候纪云川还有些恍惚,尚未睁眼时他还想许是一场梦,可鼻尖闻到的味道与床上的凌乱却都在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挣扎着坐起身,感受着酸痛与怪异感,身上锦被滑下去后还能看见那腿间被咬得发红的小痣。 他的左腿内侧是有一颗小痣的,昨夜纪羽也发现了,还盯着看了小一会。 想这个做什么…… 纪云川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昨夜,收拾收拾想着爬起来,却发现了不对来。 他脸上一红,咬着牙骂了纪羽两句方才在想办法将自己收拾一番。 生日过后纪云川便十八岁了,许是那日他确实让纪羽满意了,没几日便听说从前福泉宫的宫人被安排进出宫的名列里给了银子送出宫去。而霍文远的仕途据说也安稳许多,连解家也没有因为与霍文远结亲有个什么不好。 纪云川放下心来,想着纪羽既然占有欲如此强,自己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于是他便想着东宫有什么事儿给他做,叫他好出去走走。 没想明环却是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殿下不叫你当宫女了,说是往后安心伺候他便可以了。」 这话听得纪云川神色一僵,当即便明白纪羽是交代了什么,而交代的那些刚好隐晦地让大家猜到自己已经与纪羽发生关系。 「殿下解了你的禁令,若想出去便出去,只是及时回来,别叫我们去找。」明环看他一眼,留下这话便去忙了。 纪云川知道明环自那之后对自己有些不客气,那情有可原,他也不管她,只是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转身拿了纪羽刚给的手炉便出了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会死人。 下章周四晚九点更 第18章 独占(一) 纪云川好些日子没能出门,自然也好些日子没见到霍文远。 他知道纪羽还算信守承诺,并不会对霍文远出手,但他还是要亲眼见见对方,亲口听对方说外边到底如何了。 倒也不是纪云川不相信纪羽,他只是心中难安,想听一听旁人的说法罢了。 按照往常下朝的时辰,霍文远这会儿该是刚好要从福宁门往出宫的方向去,若现在赶过去,兴许能见到霍文远。 第31页 不过纪云川也不抱什么希望,其实上朝的时辰并不固定,且他记得的还是从前的时辰,纪羽在朝政上的习惯并不好揣摩,他到现在也只知道纪羽约莫什么时候会回东宫罢了。 好在也许是人倒霉到了一定程度事情便会变好起来,纪云川刚走过去便瞧见霍文远正准备出宫。 二人多年伴读对彼此熟悉得很,纪云川远远看霍文远一眼,霍文远便能察觉到那股熟悉感。 所以霍文远似有所感地转头看去,发现是纪云川的时候却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只别过头后匆匆离开。 纪云川这些日子里好不容易露出的真心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站在原地愣了一瞬才拔腿朝霍文远追去,想问出个理由来。 可他走到一半却是被人拽住手腕往回拖去,差点儿便稳不住身形往地上摔去,连抱着的手炉都掉了下去。 纪云川只当是被纪羽瞧见自己出门来了,回过头便说:「你又发什么疯?」 可他转头看去却发现来人并非纪羽,而是与纪羽有几分相像的二皇子纪云翰。 纪云翰有着与纪羽一样的深棕色头髮与眼眸,眉眼却不如纪羽,肤色也因为平日里耽于玩乐而并不很健康。瞧着是有些营养不良的蜡黄,却被优越的骨相遮去不少缺点,只是整个人看起来终究是很不如纪羽。 倒也不是纪云川对纪羽多有好感才这般说,他自觉自己心中所想皆是实话,但如今他的身份在这儿,倒也不好说出来叫纪云翰知道,免得生出许多事端来。 不过纪云翰都这般抓着他了,想来本身就是来生事的,只是不知为了什么而来罢了。 这般想着,纪云川警惕起来,抬眼看向身后抓着自己的纪云翰,蹙眉质问对方:「二皇子这是做什么?」 纪云翰笑起来,目光不善地打量了他一番,用空着的那只手掰过他的脸好看清那白净颈侧上的红痕,轻笑一声:「方才是把本王当成大哥了?」 本王? 纪云川愣了一下,心说纪云翰这是已经封王了? 「瞧你这样便知道大哥没告诉你,大哥嫌本王在宫里碍眼,封了个鲁王叫本王出宫去自个潇洒快活。」纪云翰松开掰着他的脸的手,一甩袖子没好气地说。 「太子哪有这个权力封皇子为王……」纪云川蹙眉垂眸喃喃着,还未说完话呢,便被纪云翰打断。 「怎的没有?你陪他这么一段时间下来竟还是这般不了解他吗?他都能借皇后的名义对李更衣下手,凭什么不能借皇上的名义让我滚出宫当闲散王爷去。」纪云翰嗤笑一声,摸了摸纪云川的脸,笑得愈发暧昧。 纪云川嵴背僵硬着,厌恶地看他一眼,挣扎着想推开对方,可纪云翰虽是个纨绔,却也是健健康康跟着太子一起练过一段时间的。 他这样自小体弱的身子,力气根本不及对方,如何能挣脱开来。 这样拉拉扯扯的景象被远处的人收入眼底,随后转身换了旁人站在原处,将这事儿报给了纪羽。 - 那日纪云川回去没见着纪羽,听说是巡京郊大营去了,今夜不打算回宫里,明儿正好不上朝,便在那看看他们晨练再回来。 纪羽不在,甚至还有一晚上不回来,纪云川也是松了口气。 心中想着纪羽既是不在,该是不知道今日纪云翰纠缠他的事,这般也是免了许多麻烦,以免他们刚发生关系便有旁的男人黏上来,到时候以纪羽的性子怕是又要多话。 纪云川都能想像到纪羽会说什么,无非就是用一些外头瞧不起行院之人的话语套到他的头上罢了。 不过真的算来他算是有罪之人,若皇上真的狠下心也不是不能将他扔到行院里叫他从此只能是贱籍。 纪云川垂眸想着,最后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心说想这些做什么,如有罪之人一般被皇上扔进行院与留在东宫,不过是被很多人睡与被纪羽一个人睡的区别罢了。 隔日纪云川起得晚了些,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做,倒不如多睡一会,翻了个身便要继续睡下去。 可一个翻身却觉得有些不对,周围似乎比平常清晨要亮上一些,叫他忍不住睁开眼悄悄怎么回事。 这一睁眼,便与掀开纱帘正死死盯着他的纪羽撞上目光。 纪羽这副神情想不会有什么好事,纪云川一个皱眉便撑着床坐起身来,心中想着究竟有什么事值得纪羽大清早跑来他这里。 而纪羽瞧他这般仿佛自己没错的模样,一时间也是气笑了,狠狠将纱帘往旁边一甩,单膝跪到床上去逼近他,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骂道:「你昨日做了什么,自个心里不清楚吗?」 纪云川心里想了一圈,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出东宫去还是被纪云翰纠缠一事叫纪羽这般大清早来找他算帐。 「你还这般装出一副无辜模样,昨日便是用这副模样去勾老二的?」纪羽冷笑着靠近他,松开手去抓他的手腕,坐到床上去将他拽进怀里去,摸着他的腰想确认什么。 「他没碰我,只是说了些……说了些不干净的话。至于旁的,我会不会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纪云川抬眼看向纪羽,也没去挣扎,只在解释完后自嘲地笑了一声,才去反问那话。 纪羽被说得闭了嘴,眯起眼只打量着纪云川,扣着他的腰没肯放,略想了想才说:「往后你搬到孤那儿去,不许再住这里。」 第32页 纪云川愣了一下,见纪羽不是在开玩笑,紧抿着唇皱起眉来,说:「我这个身份住你那儿,传出去岂不是更要生出许多流言来。」 流言? 纪羽听着这话竟是笑出声来,捏了捏纪云川的耳垂,说:「孤怕流言吗?孤想要什么便要什么,流言又算什么东西。」 纪云川被纪羽说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说对方,且他的劝说一向是没什么用处的,还会让纪羽更加坚持,倒不如就此闭嘴。 「往后你可随意出入东宫,但别忘了你主子是谁,莫要让什么阿猫阿狗都黏到你身上去。」纪羽冷笑一声,看着那眉眼间透着清冷,只紧抿着唇不言语的纪云川,喉结滚了滚,不知想到什么,拽着他便拉上了纱帘。 - 纪羽的话并非玩笑,那日之后纪云川便开始了几乎夜夜与纪羽同床共枕的生活。 不过多数人都说纪云川是在给纪羽温暖被窝,等冬日过去了便会让他从床上滚下去。 纪云川心想若真是这样就好了,那他就只要被纪羽困在那儿一个冬天。 可惜纪羽瞧着并没有这样的打算,甚至想要困他一辈子。 好在东宫不可能一直没有太子妃,等皇上好起来想也会将此事提上日程。到时候那堂堂东宫太子妃如何能容忍他一个男子夜夜被困在太子床上,定是要想办法让他滚的。 到时候虽是滚得难看一些,但到底算是摆脱纪羽了。 走在去见任淑妃的路上,纪云川想着这个,自嘲地想自己虽是心里从未真正屈服于纪羽身边当宫人,但实际上已经退了许多步。 往后还不知道要退到哪里去。 罢了,多想无益。 纪云川将注意力放到去见任淑妃这件事上,不叫自己一心去想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 前几日任淑妃派了小太监到他这儿来,说是当年的事徐家那位庶女如何死的,她还算知道一些。 纪云川也想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虽说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虽说一切都是理不好也剪不断的冤冤相报,但他还是想知道究竟都是些什么事。 所以他并没有拒绝任淑妃的见面请求,还算好了时间避开纪羽到瑶华宫去见她。 去往瑶华宫的路上还算顺利,纪云川既没有遇到李全昌,也没有遇到纪云翰,可以说是很顺利了。 可惜他并没有想到封王出宫的纪云翰此时会在瑶华宫内,他进门去的时候正好与说着话的纪云翰撞上目光。 完了。 纪云川心里头咯噔一下,转头去看一些偏僻处想判断纪羽派来跟着自己的人藏在哪里。可即便他找到人了,人家也会将他今日到瑶华宫来见到纪云翰这件事告诉纪羽,到时候纪羽会如何想,他大约已经能够猜到。 「你来做什么?想求求本王助你出宫吗?」纪云翰站起身朝纪云川走来,附在他耳边说了这话。 纪云川躲开纪云翰的接近,后退几步转而看向匆匆走过来阻拦纪云翰的任淑妃,颔首站到一旁去没说话。 任淑妃瞪了纪云翰一眼才看向纪云川,神色缓和些许才说:「跟本宫来吧,说说你娘和她妹妹的事。」 第19章 独占(二) 从任淑妃那儿出来的时候,纪云川还有些恍惚。 徐贵妃的妹妹是被身边人煽动又得了假消息才对皇后下手,但那个身边人有两层身份,这才叫徐贵妃以为与皇后脱不得干系。 那宫人曾经在皇后宫里伺候过,但因为伺候不好被皇后赶回去了。但那人在那之前一直是很机灵又很能干的,任淑妃猜测所谓的伺候不好其实就是个藉口罢了,只是想将人从身边调走。 而那个宫人在被派到皇后宫里之前,曾受过李全昌的恩惠。 李全昌是个很会笼络人心的人,尤其擅长笼络苦难之人的心,叫他们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倒也不是说如此是不好的,只是纪云川发现李全昌比自己从前以为的还要厉害许多,略有感嘆罢了。 回去的路上纪云川想了许多,最终还是决定不将自己在任淑妃那儿知道此事的事情告诉纪羽。皇后是纪羽的母亲,纪羽无论如何都是站在皇后那一边,何况徐家那位庶女确实是被煽动哄骗着动手了。 即便是被骗的,在纪羽眼里也是对皇后下手了。 对纪羽来说,徐家那位庶女是不是被骗的并不重要,只要一动手,便可以确定是站到了皇后和纪羽的对立面。 如此便可以视为敌人,杀掉敌人在他们看来更是不需要多思考的事情。 纪云川没想将这些告诉纪羽去听纪羽的难听话,所以路上也想着用什么理由来搪塞纪羽,好解释自己今日跑到内宫的事情。 可不等纪云川回到东宫,半路便被人扣住了手腕。 他皱着眉回过头想看看是谁,却在刚看清纪云翰那张脸时被人一个手刀噼晕过去。 - 醒来的时候,纪云川只感觉到后脖子还隐隐有些发疼,脑袋也晕晕的,让他一下子很难去想太多事情。 直到他渐渐缓过来一些才分出心去看周围的景象,看看自己究竟是被纪云翰带到了哪里去。 也许纪云翰根本就不怕被人发现,不仅在抓纪云川的时候直接露面,还在抓到人之后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根本就不怕他发现是谁绑了自己,更不怕纪羽找上门来。 第33页 是纪云翰根本不怕纪羽吗? 纪云川并不这么觉得,纪羽对弟弟妹妹来说还是颇有威慑力的,且纪云翰从前瞧着还挺怕纪羽的,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突然就不怕纪羽发火了。 那是因为什么? 低估纪羽那奇怪的占有欲吗?觉得纪羽不会将他们绑走纪云川这件小事认做是挑衅东宫? 纪云川皱眉看向坐在床旁的纪云翰,问:「鲁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纪云翰看着他冷脸皱眉的模样便觉得赏心悦目,心中也可惜这样漂亮的美人已经被纪羽吃干抹净了,但纪云翰没有那样的情结,倒也并不在意这个,便说:「做什么?当然是做太子哥哥做过的事。」 这话听得纪云川更是厌恶地皱起眉,往床的内侧缩了缩远离纪云翰,又去观察周围景象,想瞧瞧有没有什么逃生的办法。 他不能每一次都指望纪羽来救自己。 「你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难道太子睡得,本王就睡不得吗?」纪云翰脸上黑了黑,眯起眼打量着纪云川那厌恶的神色,啧了一声,恶狠狠地说,「反正你娘把皇后害成这样,太子定是不会管你的死活,便是今日睡了你也不怕太子怎么样。」 纪云川听到这话的时候反倒是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并不说话。 见纪云川这副神情,纪云翰心里更是多出几分不满,哼了一声:「抓你的时候还叫来寻你的宫女撞见了,未免她跑去将太子叫来扰了本王的好事,本王已经将她杀了。左右太子噁心你,到时候只会将此事怪到你的头上,谁叫你乱跑叫本王抓住机会。」 纪云川冷笑一声,掀了掀眼皮只看纪云翰一眼,也不再与此人多废话,只别过头不说话。 纪云翰心中更是不舒服,觉得纪云川不识好歹,都到了如此地步也不知道学乖一些过来取悦他这个当王爷的。 难道纪云川在纪羽面前也这样吗?纪羽没有教纪云川如何伺候主子吗? 纪云翰越想越觉得定然是纪云川瞧不起自己,这才不肯将伺候纪羽时用的招数使出来。这般一想纪云翰心中愈发生出怒意来,伸手抓住纪云川的头髮,也不管对方挣扎得厉害,只啪啪往他脸上甩了几个巴掌。 纪云川被扇得脑袋与耳朵都嗡嗡的,眼前都模煳了一阵,又在对方的拖拽拉扯中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这时候纪云翰已经在脱纪云川的衣衫,想是因为气得,动作十分的乱,拉扯半天竟是没能将那系带扯开。 气急之下纪云翰直接将那系带扯断,看着散开的衣衫便笑了起来,还抬眼去看纪云川的神情,眼眸中更是带上几分得意,觉得自己征服了对方。 纪云川被那目光噁心得只想吐在对方身上,可他如今根本没什么东西好吐的,他也没神到想到什么就能做出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干穿着青绿锦绣服的锦衣卫沖了进来,动作迅速地将纪云翰按到地上去。随后才见一身玄色锦袍的纪羽脸色阴沉地走进来,只瞥了纪云川一眼,便走到纪云翰身旁去狠狠踩了他一脚。 「狗东西,谁许你碰孤的东西了。」纪羽这一脚踩得极狠,纪云翰连叫都没能叫出声来,只瞪大眼仿佛声音堵在了喉咙中,整个人仿佛出了水的鱼,又在这一阵过后痛苦地捂住肚子。 锦衣卫都看着纪云翰,纪羽也看着纪云翰,只纪云川坐在床上将衣衫拉扯好,垂下眼掩去心底那点情绪。 其实刚刚纪羽冲进来的时候纪云川是有些触动的,好像每次都是纪羽来救他。即便他如今会屡次被人抓走都是纪羽间接造成的,可纪羽也救了他许多次,让他心中纠结万分。 这次也如前两次那般心中有一瞬间为此事痛苦纠结起来,可听到纪羽说他只是东西的时候,纪云川那点纠结却被阵阵胸口抽痛与如浪潮般涌来的难过沖刷淡去。 好像他并不需要去想这些,纪羽根本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如何才来救他,纪羽仅仅只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带走、被人碰了,为了那点心中难以平息的占有欲才来的。 并不是为了纪云川。 当初纪羽让他不要自作多情,他当时嗤之以鼻,觉得自己怎么可能那般想。 如今看来他确实是在自作多情。 纪云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看到纪羽站在自己面前。 随后一件玄色狐裘盖到了他的头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带着不耐烦的「穿上滚出来」。 纪云川将那狐裘扒拉下来,也没说话,只神色冷漠地将那玄色狐裘穿上,才按着床沿下了床。 可下了床之后他没找见自己的靴子,这屋子又冷,叫他在落地瞬间怔了一怔。 一旁还没走的锦衣卫瞧见他没穿靴子,犹豫着上前一步,瞧着像是想问他用不用帮什么忙。 纪云川看了他一眼,只淡淡摇头,抬脚便朝外边走去。 纪羽等在外边,刚好外边下起雪来,叫纪羽也忍不住抬头看去。 雪是小雪,恍惚间让纪羽想起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也曾带他看这样的小雪。 如今想来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纪羽不禁有些唏嘘,低下头笑了一声,才发现纪云川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想起皇后时瞧见纪云川这张脸,到底是有些扫兴的。 纪羽立时黑了脸,刚想找些话来羞辱纪云川,便瞧见他没穿靴子踩在薄薄的雪上。 第34页 这是在干什么? 想冻死自己好不再留在他身边吗? 纪羽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没来由地不高兴,看向纪云川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危险得纪云川都有些莫名其妙,可不等纪云川问什么,纪羽便伸出手将人直接打横抱起来,嘴里边还骂着:「你休想用死来逃离孤,孤才是你的主子,孤才有权力决定你的生死,明白吗?」 纪云川没接话,只安静地待在纪羽怀里闭了闭眼,一副以闭嘴不言表示抗拒的模样。 纪羽心中更是不高兴,可他又觉得纪云川是在激怒自己好达到什么目的。 也许纪云川是知道纪羽的规矩的,就是因为知道才故意激怒纪羽,想要用纪羽的手杀死自己。 这般也是说得通的,纪羽略想了想,更是觉得这十分有道理,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别想激怒孤来杀了你,孤不会杀你的。」纪羽看了纪云川一眼,也没管他说不说话,只将人带回了东宫。 - 纪云川以为纪羽回来之后会藉机处罚他,甚至会将当初说的烙印付诸于行动。 可回来之后纪羽却对他异常的好,好到纪云川很是不解,想他们难道不是仇人吗? 有这样对待仇人的吗?就算你将仇人睡了,可那也是仇人,正常人怎么会对仇人好呢。 纪羽起先并没有告诉纪云川为什么,等到第二日清晨纪云川终于忍不住问的时候,纪羽才一副你终于愿意与孤好好儿说话的模样回答他。 纪羽说:「不对你好点,那些人都以为孤不要你了,个个都敢把孤的东西随意偷走。」 第20章 烙印(一) 纪云川觉得纪羽这个人就是有病,为什么总是在纪云川好不容易有一些感动的时候来这样一句话泼他冷水。 可他又想,也许纪羽就是这样想的,只是做的事情让他生出一些误会罢了。 若是如此,那纪羽说的这些话倒也阴差阳错叫他不要误会。 纪云川自嘲地笑了一声,才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穿衣的纪羽,扫了一眼伺候洗漱穿衣的宫女,眉头一皱,问「今日明环怎的不在?」 纪羽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也没去看他,只是说:「被纪云翰杀了,孤会处置纪云翰的。」 纪云川愣了一下,想起昨日纪云翰说的话,脸上终于露出震惊与痛苦来。 他低下头去回忆着昨日的细节,回忆到纪云翰说死了个来寻他的宫女时,勐地抬头去看旁边的纪羽,掀开被子朝纪羽跑去。 纪羽眼中又是添上几分惊讶,伸手接住因为跑得急有些跌跌撞撞的纪云川,皱着眉刚想问他一大清早的做什么,便听见他用力深吸一口气说:「是我害死她,怎么又是这样……」 纪羽神色间多了几分犹豫,抿了抿唇后将人往怀里扯了扯,也没去管自己的衣袍被对方弄乱了,只说:「不是你的错,是纪云翰犯贱,知道吗?别再让孤听到这种话了,若非纪云翰这厮胆大包天动孤床上的人,明环根本就不会死。」 纪云川有些绕不过这个弯,若只有一次那还能这般安慰自己说是因为别人,可这次又是……纪云川实在是没办法一点愧疚都没有。 他喘着气靠在纪羽身上,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不想这般靠着对方的。而纪羽看着他的模样也猜到此时依旧在想什么,眉头一皱又说:「云川,这一切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不要再在孤面前摆出这副模样来。且若是说与你有关,岂不是还与孤有关,若非孤把你困在身边,你便你不会被他们看轻到能随意绑走,你如此想,是不是心里还是怪孤?」 纪云川抬眼看向纪羽,双手抓着他的领子,突然就笑了起来。 笑得纪羽都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纪云川这样笑,一时间看得移不开眼。 可惜纪云川后边的话却如冷水一般将纪羽泼醒,叫他不再被美貌迷惑了双眼。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若你早早杀了我,便没有这之后的许多事。」纪云川看着纪羽笑,不知是在嘲笑纪羽,还是在嘲笑他自己。 「看来孤还是对你太好了。」纪羽眯起眼看他,眼神逐渐变得危险,抱着他的手突然转而扣住他的手腕,随后将人重重朝地上一摔。 地上铺了毯子,叫纪云川这般被摔到地上去也不觉得疼,更没有什么声音。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见纪羽上前来,蹲在他的身旁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只能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纪羽看着纪云川狼狈的模样,笑了起来,他说:「你求求孤,孤往后还是对你好。」 纪云川看向纪羽的眼神多了几分讥讽,他冷着脸说:「太子殿下还是做梦快一些。」 这话成功激怒了纪羽,但纪羽铁了心不让他死,自然只是叫人将他关了起来,自己则是转身径直出了东宫。 纪云川倒也不在意如从前那般被纪羽对待,经歷过之后也并不觉得那样有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纪羽会连当初那些衣裙都找回来,还将那银丝内衫去了,叫人来扒了他身上中衣,强叫他穿上那身艷丽石榴裙。 瞧着眼前那大宫女模样的陌生女子,纪云川一张脸白了白,别过头去说:「你跟太子说,就说我不愿意穿,问他打算拿谁的命来逼我就范。」 那新来的大宫女却不肯听他这些话,轻蔑地看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一个有罪之人也配跟殿下扯这些有的没的,殿下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说这些多的到时候平白惹殿下生气还要连累我们。何况你以为你说了殿下就不让你穿了吗?你不会以为自己被殿下睡了几回便能在东宫拿太子妃的架子吧?」 第35页 纪云川张了张嘴,被对方这样长长的话说下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中更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发散出一些根本没有的事。 他挣扎着想站起身再说些什么,却被大宫女带来的宫女与太监直接按到了地上去。 按到地上去还不够,那大宫女绕着纪云川走了一圈,啧啧两声过后扬声道:「是你不肯听殿下的话,我们才这般对你的,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到殿下面前哭哭啼啼告我们状哦。」 纪云川咬着牙瞪她,心中不禁想念起明珠和明环来。可这二人都因纪羽,因自己而死,纪云川多想无非就是增添几分愧疚罢了。 - 那时候纪羽给纪云川的石榴裙都是夏衫,如今是冬日,纪云川却也只能穿着夏衫在东宫里行走。 好在纪羽不许他出东宫,也没叫他搬出正殿去,只将他的男子装束全数收走,只剩下同样的石榴裙留在原先放衣衫的地儿。 没有挡风的斗篷,也没有暖手的手炉,纪云川这日也没有出门去,只缩在纪羽的床上等纪羽回来,看看纪羽还有什么样的招数想用在自己身上。 约莫等到了夜里,纪羽终于出现在了纪云川的面前,带着满脸的怒气,倒不知道今日又是谁惹他不高兴了。 纪云川只看他一眼,便垂下眼不说话。 纪羽许是被这模样气到了,大步上前扣着纪云川的手腕将他拽出来,恶狠狠地盯着他,又是冷笑一声,说:「孤明明警告过霍文远,为何今日他又为了你与孤过不去,是不是你偷偷熘出去见他了?」 纪云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纪羽,反问:「我有没有偷熘出去,有没有见别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这是嘲讽纪羽派人盯着纪云川,所以纪云川的什么事儿他都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动向是纪羽不知道的。 至于方才问的那些话,便更是纪羽胡乱揣测了。 被纪云川这般噎了一下,纪羽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别过头去不知想了什么,又是看向他,眯起眼打量了小一会才转身出去不知吩咐了什么。 纪云川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抬眼看向纪羽的时候那不好的预感更是强烈,叫他不禁往床的内侧缩了缩。 随后外边走来一名太监,规规矩矩朝纪羽行了礼,不知说了什么便退到一旁去候着。而纪羽则是转头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突然就笑了起来,一步步朝他走来,又俯身抓住他,粗暴地将他拽了出来,丝毫不管他的挣扎。 就这样,他被纪羽连拖带拽,最后扛到了肩上往外走去。 不知要去哪里,可他心中却是有那么几分没来由的恐惧的。 直到纪羽将纪云川带到一处偏殿,带着他进到里边去看到那烧红了印时,他忽的就想起当初纪羽按着自己的腰说要将自己的私印烙上去。 纪云川终于真真切切感觉到那股恐惧,慌忙间大力挣扎起来,咬着牙不想求饶,却仍旧是不愿意被烙上那样的东西。 那是纪羽的私印,烙上那东西,他岂不是真的成了纪羽的所有物。 且不说他想不想被纪羽拥有,他是个人,他不想像个物件一样。 纪云川被按到临时搭的木板床上时还在剧烈挣扎,挣扎到纪羽的手臂都被他抓了几道红痕来。 而这样的挣扎根本就不能让纪羽改变主意,那眼角在着急之下沁出的眼泪也只是让纪羽心底那点暴虐心思稍稍被凉水泼了一下罢了。 在纪羽执意想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什么都很难让纪羽改变主意,即便是皇上并没有病重到卧床不起。 纪云川死死抓着纪羽的手臂,挣扎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被绳子绑住,连双手也被绑到两边去。而这些都被绑住之后,纪羽并没有下令要他们割开纪云川的衣裙,而是叫他们掀开他那艷红的石榴裙,将那裙子塞到他的嘴里不叫他叫太大声惊扰了纪羽这个太子。 之后,他听见纪羽指着他大腿内侧的小痣说:「就这儿吧,这小痣旁边。」 疼痛感来得比滚烫烙铁贴到身上来的时候要晚一些,纪云川还愣了一下才感觉到那难以忍受的痛感与灼烧感自大腿蔓延至全身。他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在挣扎之前被人按住腰身,在这个时候彻彻底底变为根本无法动弹。 他与抱住自己腰身的纪羽对视着,因为疼痛而流下的眼泪根本就控制不住,嘴里边的衣裙也被他咬得紧紧的,几乎就要这样咬碎在了嘴里。 看纪云川这样的痛苦,不知道纪羽是不是心中会有快感,不然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呢? 纪云川心底想着,闭了闭眼,别过头去不再愿意看纪羽。 看着对方这样别过头不愿再看自己,纪羽心头突然抽痛了一下,看向纪云川的眼神不禁带上几分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云川在这件事之前对他其实是有一点点点点反正很少的感情,但被他亲手磨掉了 稍微修了一下古耽接档文的文案,还是那个梗。接档文应该是甜文,也可能是狗血甜,这里放一下文案,喜欢的话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一下 古耽接档文《仙尊他不想》文案: 楚云鹤穿进一本古早狗血文,成了文中受尽折辱、众叛亲离的主角受。 起初,主角受有感情深厚的竹马师弟,有并肩同行的好友,有惺惺相惜的宿敌,有敬仰尊重的师祖,和三个以为最尊师重道的徒弟。 第36页 后来师弟折了他的剑,好友废了他的修为,宿敌碾碎他的元婴,师祖断了他全身筋脉,三个徒弟里有两个徒弟助纣为虐甚至杀了一心救下师尊的小师弟,只为当那欺师灭祖第一人。 主角受在这些人手上受尽折辱,逃离数次皆是失败,最后沦为一个几乎没有自我的娃娃。 刚穿书的楚云鹤看着身旁的竹马和好友,不远处的师祖和眼前正行拜师礼的三个徒弟。 他心中吶喊:你们不要过来啊! *** 虞珏自小便是封印圣火珠的容器,后来拜入修真界第一人楚云鹤门下,忽然发现对方是能够压制圣火珠的体质。 只要靠近师尊便能缓解圣火珠对灵魂的灼烧,且对方又是修真界头一份的美貌,他在发现当晚便生出了接近对方的心思。 于是,他处心积虑靠近,原以为会被嫌弃推开,却一次次看见对方眼底柔软,一次次被护在身后。 他本在日夜折磨中寒了心,却在师尊的陪伴与回护下渐渐燃起几分希望。 虞珏动了心,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不再只是想待在对方身边压制圣火珠,而是想要这个人。 第21章 烙印(二) 纪羽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对纪云川这个仇人生出心疼来。 虽说前些日子他确实因为习惯了对方待在自己身旁而态度缓和了一些,但他们到底还是仇人的。 心疼仇人,那谁又来心疼疯掉的皇后呢。 纪羽这样一遍遍告诉自己,可他一睁开眼看见纪云川那副模样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心里抽疼起来,忍不住想要将人抱进怀里去哄一哄。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惊,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才松开手离纪云川远了一些。 纪云川也闭着眼睛不说话,甚至连嘴里边的石榴裙都没有松开,只保持着那个忍痛咬住裙子的姿势没动。 纪羽看得心中烦躁,伸出手掐着他的下巴将那石榴裙抽了出来,又亲自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压下心底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将人抱了回去。 一路上纪云川没有说话,他不想跟纪羽说话,更不想泄出声音来叫纪羽发现自己的狼狈,即便纪羽用眼睛看也能看到他那副无比狼狈的模样。 但他就是觉得只要出声了,叫对方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便是输了。 不明白在跟什么人较劲,也许是跟自己较劲,纪云川就这样闭着眼睛被纪羽抱回了他们的床上去。 纪羽也没有与他说什么话,许是不想叫自己连个觉都睡不好,他只感觉到纪羽出去了一下,随后有宫人进来不知道做什么,再之后他的注意力都在对抗腿上痛感上边,倒也不知道宫人到底做了什么。 至于纪羽,似乎是宽衣到纪云川身旁躺下了。 他并没有管纪羽如何,只当没有这个人。 渐渐的,纪云川鼻尖好像闻到了什么不一样的香味,叫他整个人仿佛飘在云上,连腿上痛感都可以不那么在意。 这一夜纪云川睡得很沉,许是因为昨夜痛狠了,隔日起来的时候听说已经散了朝,连纪羽都回来过一趟。 奇怪地是纪羽不知道忙什么,竟是忙到了没叫他起来用什么新想的法子羞辱他的程度。 没空也好,纪云川也好养养腿上这烙印,等不那么痛了,兴许就不太狼狈了。 不过奇怪的是,昨日这印那般痛,今日醒来不知为何竟是好了许多,只偶尔还有丝丝痛感,倒也并没有那般难忍。 本是怀疑纪羽派人给自己上了药,但纪云川如今并不想与纪羽多说一句话,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约莫除夕前七八天的时候,纪羽突然叫人将正殿布置起来,还要将他们睡的那张床上的东西都换成喜庆一些的红色。 纪云川猜测是纪羽定下了太子妃,这才大张旗鼓地布置这些。 但若是定下了太子妃,为何不让他搬走,难道纪羽与太子妃成亲那日,也要他待在这儿吗? 纪云川想着这个,在将要走出正殿被大宫女拦住的时候多问了一句。 那大宫女名叫翠竹,来的时候便是这个名字,纪羽不许东宫内的人再用明字辈,便没有给她改名,只叫她好好儿当这个大宫女。翠竹兴许是学了李全昌几手,与东宫的下人们很快熟络起来,还笼络了不少宫人。本也是谁当头儿就跟谁好的宫人,这般好笼络倒也是寻常事。 纪云川并不觉得有什么,他被纪羽软禁于此,更是没必要跟翠竹打交道。 可惜他今日有事儿要问,便也只能多听几句翠竹说的难听话。 如纪云川所想,翠竹先是轻蔑地瞥他一眼,随后嗤笑一声,说:「当然是殿下要迎娶太子妃了,不然还能跟你成亲?我看你还是早些跟殿下说自己要搬走吧,否则等太子妃瞧见你这狐媚子模样叫你滚出东宫,到时候岂不是闹得很难看。」 纪云川掀了掀眼皮,心想他如今倒也没好看到哪去,至于狐媚子模样这样的说法,他自己知道不是就够了,辩解是没有用的,这样的事旁人哪敢说纪羽一句不是,自然是都冲着他来了。 纪云川没再与翠竹多话,只点点头便回去等纪羽回来。 只是这几日出门去了并不回来,他的饭菜只由翠竹使唤人送来,偶尔忘了送,偶尔送来的是冷的,甚至有时候会往里边吐口唾沫,总归是吃不到几口好饭。 第37页 只是都这样了,纪云川还是不盼着纪羽回来。 纪羽在那事上不管他如何想,只管自己想要了便拽着他到床上去,横冲直撞的叫人疼得很。外边总说这事儿是极舒服的,他并不觉得,只觉痛苦。 不过也可能是纪羽在这方面并没有展现他在读书治国上的天赋,才会比别人差上一些。至于别人究竟是不是好一些,纪云川也不知道,更是试不得,他没有被人睡的癖好,若是半点感情都没有便做这事,他还要觉得噁心。且别人若是碰了他,想纪羽是不会放过那人的,这样的事他也不感兴趣,倒也不必一定知道是不是纪羽比旁人差一些。 纪云川等了几日,才将纪羽等回来,回来之后纪羽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去不知道拿什么东西。 左右不过是寻些新玩意儿来折磨他罢了,纪云川早已习惯纪羽这时不时的发疯。 没想纪羽回来的时候带了几名宫女,手上端着翟冠霞帔等物,瞧着那般大,倒不像是那位太子妃穿的,除非那位太子妃也是男子。 纪云川垂下眼不说话,只看着纪羽使唤人来拖他的衣裙,又摆弄着给他穿上最里边的立领对襟衫,取来松花五爪龙凤马面给他围上,再将群青竖领衫穿上做打底。 宫女本要上来将他的竖领折下来,却被纪羽抬手拦住,由纪羽过来亲手将他身上的竖领折了折。他抬眸看了纪羽一眼,眼中满是疑惑,心中更是不解纪羽这是要做什么。 随后纪羽一个抬手,宫女们取来一件朱红蟒纹圆领袍替他穿上,替他系好衣带之后,又取来与圆领袍同色的直领对襟大袖大衫,最后取来霞帔搭到他肩上去,扣好肩上的扣子,又将身前子母扣扣好,最后才取来翟冠。 太子妃所用该是凤冠,用翟冠倒是有些不合礼制。 纪云川被按着盘好头髮戴上那颇有些重的翟冠时就想,也许是纪羽打算纳妃吧。 围上革带后又戴上禁步,这套礼服便算是穿戴整齐了。 纪云川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垂眸看着地上不言语。 而纪羽却像是在等他说些什么似的,也并不言语,只一直用那如狼王审视猎物般的目光注视着他。 「孤想了想,既是陪在孤的身边,那也不是不能将这些给你。」纪羽见纪云川真的不打算说话,才将自己今日这般怪异行为的目的说出来。 纪云川听到这话直皱眉,抬眼看向纪羽时更是多了几分不解,他冷着脸拒绝道:「我不想要。」 纪羽黑了黑脸,周围的宫女见状连忙退出去,只留下二人继续掰扯这件事。 原本纪羽确实没想过纪云川想不想要,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给纪云川烙上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至于纪云川想不想要,纪羽本就不会去考虑。 可如今纪云川亲口说不想要,纪羽却是心里有些不高兴了。 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纪羽还是想要纪云川表现出愿意来,要他心甘情愿,要他主动迎合。 可纪云川那个性子,根本不可能顺着纪羽的心意来,他们终究会有这般冲突。 纪云川伸手就要去摘翟冠,他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实在是有些重了,可纪羽却不许他摘,死死按住他的手,眼眸神色恐怖得像是要杀人。 他停住手中动作,只抬眼去看纪羽,看他究竟还想做什么。 「便是我不愿意,我也穿上这身礼服了。殿下还想要什么?莫非真的要唱那成亲的戏吗?」纪云川说到后边自嘲地笑了,瞥纪羽一眼,动了动自己的手也没能从对方手中抽出来,放弃之后才喃喃着,「都没人问我愿不愿意,娘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纪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心中猜测他说的也许是夺嫡一事。 纪羽也能看出来纪云川不愿意坐那位子,但看出来不愿意,与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倒也并非完全相同。 纪羽不好去赌纪云川真的没野心,也不想放过仇人的儿子,仇人的儿子也是仇人,他与纪云川是仇人的。 想到这里,纪羽却又忽的有些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给仇人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还执着于与仇人唱成亲的戏。 今日他们便是拜堂了,喝了那合卺酒,也都是不作数的。 纪云川便是要当太子妾,也不是纪羽这般随便搭个戏台便能当的。 可不管能不能,今日纪羽就是要跟纪云川做这样的戏,便是假的,在纪羽心中也算是将纪云川再一次烙上自己的印记了。 他想要纪云川是他的,只属于他。 纪云川看着纪羽那逐渐危险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随后只见纪羽唤了一声翠竹,便见翠竹领着宫人鱼贯而入,路过他身旁的时候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第22章 濒死(一) 桌上燃的并非龙凤喜烛,而是普通的红烛,许多布置也都十分草率,仿佛是在刻意提醒纪云川这不过是纪羽想唱的一齣戏。 不是真的想要与他成亲,也不是对他有个什么心思。即便纪云川从未想过纪羽是真的想与他成亲,更没有痴心妄想纪羽对自己有什么心思。 从前纪云川确实在那么一瞬间,在危险之中得救时有过那么一丝悸动。 但那样些微的悸动早在纪羽的折磨下消磨殆尽,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他对于这场戏更多的只是不愿意罢了。 第38页 不愿意跟纪羽唱这样一齣戏,倔强地想要逃开,却被纪羽生生抓回来,掉了的翟冠便戴回去,扯开的礼服便叫人来重新穿好。 无论他如何挣扎,对于纪羽来说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他人在这里,被强压着唱完这齣戏便够了。 「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是做什么,孤与你成亲,是你的福气。」纪羽瞥了纪云川一眼,从宫女手中接过合卺酒,硬是塞到了他的手中。 「福气?呵,便是我自个想要那都不叫福气,我都不想要,那能叫什么福气?」纪云川冷笑着说了这话,就想将那合卺酒扔了。 可纪羽死死抓着纪云川的手,警告地看着他,说:「你可别忘了,霍文远一家还在京中……」 纪云川掀起眼皮瞪他,气得笑出声来,又摇了摇头,说:「你是储君,不会对征战沙场的功臣下手的。」 这话听得纪羽愣了一下,也笑出声来,随后收起笑容骂道:「你少给孤戴高帽子,孤想杀他自然找得到由头,总归不会为了你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叫自己背上骂名。」 无关紧要…… 纪云川闭了闭眼,又半眯着眼看手中合卺酒,想纪羽为什么一定要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成亲。 难道强迫他是纪羽做储君这枯燥日子里为数不多的乐趣吗? 最终纪云川还是喝下那合卺酒,不过并非是自个喝的,而是纪羽灌的。 左右今日这婚事做不得数,一切也都不合规矩,这合卺酒不一块儿喝也算不得什么。 合卺酒都喝下去了,子孙饽饽纪云川是怎么都不肯吃。 纪羽瞧他不肯吃,便要硬塞进他嘴里,却被他拼了命挣扎又伸手挡住,他说:「我一个大男人又生不出孩子,你硬逼着吃这东西有什么意义?」 纪羽听了这话才停下手中动作来,看着挣扎下连身上礼服都乱了,眼眶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红红的纪云川,眼底暗了暗。 确实没有意义,而且成婚更重要的是洞房花烛,纪羽确实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于是纪羽让人把剩下的东西都撤了,看了一眼外边还亮着的天,叫人去把外头的光亮都遮住,不许透到屋内来。 纪云川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纪羽,待纪羽朝自己看来,才别过头去不看他。 而纪羽也知道纪云川不解这样的行为,破天荒地开口解释道:「哪有大白天洞房花烛的。」 纪云川瞥他一眼,噎了他一句:「也没有太子硬要跟男人成亲的。」 纪羽脸色黑了黑,冷哼一声,扣住纪云川的手腕将人拽进了怀里,将那翟冠、霞帔、革带和禁步等物往旁边一扔,又去撕扯他身上的礼服。 纪云川知道后边纪羽想做什么,脸色白了白便往远处躲去,可就是因为这样一躲,被纪羽狠狠拽回来之后却是更加粗暴的对待。 隔日一早,纪云川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酸痛。 想是昨日睡得还算早,他醒来的时候纪羽还在身边躺着。 不仅在,还环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纪云川感受着身后人的温度,睁着眼睛想了小一会,才伸手去掰纪羽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这一动作刚好将纪羽吵醒,大约是昨夜因为别的什么事没睡好,纪羽的脾气有些大。就这样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扭过头去,按着他亲了小一会儿,亲得他几乎要缓不过气来才松开他。 纪云川被松开之后连忙往床的内侧躲去,也不管那被子能不能盖到自己,只管离纪羽远远的。 纪羽有些不高兴,但看到纪云川露出的皮肤上那些红痕,心里头竟是觉得舒畅了许多,倒也没有计较他将自己吵醒这件事。 「大清早的这是想做什么?」纪羽知道纪云川的性子,知道他不是重欲之人,更不想与自己亲近,所以自然不可能是想要自己去亲近他。 「没什么。」纪云川其实是有些饿了,昨日被按着唱成亲的戏,后来又被要了许多次,一天下来根本没吃多少饭,这会子饿了也不是什么怪事。 纪羽当然能猜到这个,只是看着纪云川这副明明饿了却不肯跟他说的模样,他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纪云川不喜欢求人,可他就是喜欢看纪云川求自己,都是他纪羽的人了,求求他又怎么了。 但纪云川瞧着根本就不像是要服软的样子,还时不时看纪羽一眼便往后缩去,根本没有求饶讨好的意思。 纪羽有些不高兴,但纪云川的性子如此,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种事得慢慢来,倒也急不得一时半刻。 加上昨日那事刚过,纪云川兴许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自己已经成了纪羽的人这件事,倒也没必要逼得太紧。 纪云川不知道纪羽竟是想了那般多,他只垂着脑袋等纪羽起身洗漱去上朝,自己才好起来洗漱用早膳。 只是纪羽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等得纪云川心底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你是孤的人,何必跟孤这般客气,饿了便告诉孤。」纪羽想是还想唱昨日那场戏,竟是牵住纪云川的手开始演一些虚情假意,将他带到怀里来后又去摸碰他身上的红痕,还用手指碰了碰那纪羽二字。 「只是不想见到你,倒也不是客气。」纪云川直接戳破了纪羽那话,说完之后什么动作也没有,只如死鱼一般躺在对方怀里什么也不做。 第39页 应该不会有人喜欢取悦自己用的人什么都不做,纪云川也没经歷过,便只是根据旁人说法来对付纪羽。 可惜纪羽并不是一般人,纪羽对纪云川回应自己根本不抱希望,如果纪云川毫无反应,他反倒会更加折磨纪云川,让纪云川做出一些反应来。 而不是像别的一些人那般觉得无趣便直接走人。 对纪羽来说,看纪云川从不愿意到不得不有反应的这个过程,才是他的目的之一。 所以纪羽根本不没有放过纪云川,甚至还在嗤笑一声过后拉着他折腾了好一阵才一块儿起来。 - 那日纪羽唱了一出成亲的戏这事不知怎么传出去了,大臣们在金銮门上朝的时候还拿此事来说太子失德。 纪羽掀了掀眼皮子,看着那底下的言官,轻笑一声,说:「你倒是说说,孤哪里失德了?」 言官被纪羽那仿佛带有威压的目光弄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哆嗦了小一会才开口道:「殿下尚未选太子妃便在东宫大张旗鼓纳罪臣为妾,实在是有违礼法!」 纪羽盯着言官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抖了抖袖子,朝言官走过去,只笑着说:「纳妾?孤可没有纳妾,没名没分的叫什么纳妾。还是你想说孤睡了一个男人……也算是失德吗?」 大臣们听到这话之后面面相觑,有些不相信纪羽会这般直白地将自己私房事说出来,半点都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不管这事儿传出去外边的人会如何唾骂纪云川狐媚惑主。 人们总爱听些暴君妖妃的故事,说妖妃迷惑了暴君,且他们也不敢说上位者如何的不好,只敢编排那被困在床榻之上的人如何狐媚罢了。 将大臣的话都堵回去后,纪羽回东宫时心情也比平日里要好不少,见到纪云川的时候更是拉着人坐到自己腿上去,按着人的后脑勺亲了小一会。 纪云川也不知道纪羽什么时候开始竟是将亲他这件事变得十分寻常,时不时便按着他亲一会儿,时常吻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才松开他。 距离那日成亲已经过去好几日,纪云川想着既然纪羽心情好了不少,不如顺势叫纪羽把禁令解了,也免得他一直只能待在东宫里头出不去。 纪羽略想了想竟是直接答应了,还勾着他的手指叫他出门早些回来,又说:「孤回来便要瞧见你,莫要乱跑。」 纪云川垂着眸子没接话,只在纪羽明显脸色不愉的时候点了点头。 隔日一早纪云川便在纪羽去上朝之后出了东宫,路过翠竹身边的时候还被她狠狠瞪了一眼。有时候纪云川也想不通翠竹为什么看不惯自己,但他早就看清他做不到人人都喜欢自己,倒也没去管那么多。 且他只是想出去透口气,莫要让自己在东宫里闷坏了,至于翠竹如何想,并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纪羽许纪云川出东宫,却没肯将从前那些男子装束还给他,也以先前没吩咐做冬日的衣衫为由让他依旧穿着夏衫,只多给了一件斗篷,叫他出门不要被冻死了。 纪云川也没在意,左右去岁也是这样过来的,他知晓纪羽是个什么人之后便不再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 他只想着出去走一走便回来,最好走得离东宫远一些,能出宫便更好了,可惜那只是一个奢望。 就这样,他走到了御花园,在那池子边站了一会儿,转身要走的时候却是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李更衣站在纪云川身后,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衣袍也是穿的去岁的样式,想来宫里没给她做新衣。 她就这样站着不动,只盯着纪云川看了小一会,见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突然就大笑起来,说:「我一直等你出来,可你一直不出来。今日本想碰碰运气,没想竟是给我碰到了。」 纪云川皱了下眉,警惕地看着她,问:「你想做什么?」 李更衣讥讽地看着他,扬声道:「我也没想做什么,只是从义父那里知道了一桩旧事,便想着来告诉你。」 旧事? 纪云川眉头微蹙,想着是不是与徐贵妃有关的事,上前一步便问:「什么事?我又为何要相信你?」 李更衣勾唇一笑,对他说:「特意去寻你并非皇室血脉的证据,将证据交到皇上手上还推波助澜叫皇上杀了你娘的人……是太子。」 纪云川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更衣,他摇了摇头,只说:「他确实有揭发我娘的可能性,但他有必要在揭发我娘,让我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后还来……」 「不信我呀?那你回去问你的太子吧!」 说完这话,李更衣勐地扑向纪云川,狠狠推了他一把。 扑通一声,纪云川整个人掉进冰冷刺骨的池子里。 落水瞬间,他恍惚间好像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喊着他的名字。 「云川!」 第23章 濒死(二) 冷,是彻骨的冷。 可在冰冷之外却似乎围着一团温暖气息,让纪云川忍不住想去靠近,想让自己摆脱这般寒冷。 不知被什么抱住了,又不知什么被餵到了他的嘴里。 纪云川恍惚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从那池水当中被带了出来,兴许还被带回了东宫去。 只是他醒不过来,一直一直仿佛飘在什么水中,并没有浑身湿透,只感觉到冷。 第40页 这样的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在一阵惊颤过后,纪云川醒了。 他勐地睁开眼,下意识去抓紧抱着自己那人的手,瞪大了眼回想落水之前李更衣说的那些话。 是纪羽找了证据揭发徐贵妃的,也是纪羽推波助澜让皇上气急之下决心杀了徐贵妃。 那将自己绑在身边,困在这东宫之内,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纪羽算好的、想要的。 纪云川不自觉地颤抖着,瞪着眼睛往别处看去,忍不住又收紧那抓着人的手,用了些力气,也更加的颤抖。 随后他抬起头,发现抱着自己的人就是纪羽时,仿佛惊到一般勐地往旁边躲去。 又急又乱,几乎叫纪羽没能按住他。 「你干什么?」纪羽瞧着纪云川的动作,蹙眉盯着他不放。 「你,是你做的?」纪云川没头没尾地问了这话,也盯着纪羽不放,心里头开始想先前纪羽的那些举动。 纪羽给的衣裙都是极好的,并非是寻常宫女能穿的料子。 且这些料子要特意叫人去做,还要量着他的身形叫绣娘做出来,以当时那点时间,根本就没办法那般快赶出这般好的衣裙。 纪羽是有备而来的,也许纪羽的目的就是这样困住他。 而他还像一个傻子一样,因为对方来救自己时那点悸动生出些微感情来。 即便只有些微感情,还是蠢到没边了。 纪云川去找纪羽的手,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像是找到什么支撑自己说下去的点,又像是想抓住眼前这个让自己落到如此境地的人。 混淆皇室血脉确实是徐贵妃的错,害皇后确实也是徐贵妃的错,但皇后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徐贵妃也因此而死。他们之间不过是冤冤相报,倒也没有谁欠谁的说法。 这件事情,若是皇上自己发现且还能说是他们咎由自取,可纪羽将此事捅给皇上,又在其中推波助澜,最后再将他困在身边看他在一次次危险下陷入那份不该有的感情中。 他很难接受。 纪云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缓过来,却没能成功,只能在纪羽怀里死死抓住他的手,长出一口气后咬着牙问:「是你将那件事告诉皇上的,对不对?」 纪羽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纪云川说的是什么事之后竟没有一丝犹豫,十分直接地点了头,说:「对,是孤做的。是孤先去查了此事,又将此事悄悄透给了父皇,再设计让父皇以为你娘打算在你生辰那日杀了他,让父皇在盛怒之下杀了你娘。」 从前纪羽并不与纪云川说到这般地步,至多便是说说徐贵妃被赐死一事,又说一说当初徐贵妃与皇后之间的不对付,旁的也不会对纪云川多说。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经提起这件事,但并不是谁先挑起话题从而知道这些,而是从一个外人嘴里知道的。 若一开始纪羽便告诉他,是纪羽做的,那纪云川也许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纪羽没说,一直都没说,让纪云川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上一辈的仇怨。 纪云川又是痛苦地闭了闭眼,松开纪羽的手,闭了嘴挣扎着想从纪羽怀中出来。 纪羽瞧着他情绪有些不对,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刺激他,只是抱紧了人,将人好好儿放到床上去,坐到一旁去没碰他。 纪云川别过头没想看纪羽,他如今身上还十分不舒服,想是自小体弱这般在寒冬里落水导致的着凉。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在这儿总归是能养好的。 纪羽不想让他死这件事,他还是能看清的。 「李更衣,你如何处置她?」 「太医说你病了,你这几日且先……」 二人同时开口,但纪云川并未停下话来让纪羽说下去,只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便不再言语。 纪羽坐在床边俯视着纪云川,看他不愿意见自己的模样,心里莫名其妙有那么一些难过,仿佛整颗心被一只手抓着揉捏。 但纪羽并不觉得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只想着是不是自己也哪里不舒服。 反正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会对纪云川产生什么感情,就像纪云川所认为的那样。 可那样怪异的感觉却十分吸引纪羽的注意,让他不得不将注意力都放到那心头忽而出现的难受上。 这般的难受让他忍不住想要去触碰纪云川,于是他伸出手去,去触碰纪云川的脸颊,却被纪云川如同碰到什么洪水勐兽一般勐地躲开。 纪云川不想被纪羽碰,至少现在是不想的。 他还没有从这件事突然的冲击下缓过神来,自然是不想去面对纪羽的。 见纪云川如此,纪羽竟也反常地没说什么,只回答了方才纪云川的问题,说:「李更衣尚未处置,只关在诏狱,等你好些了再议一议如何处置。虽说她那身份本不该进诏狱,但如今锦衣卫都是孤的人,还是将她关在自己的地方要放心一些。」 纪云川瞥他一眼,也没多话,只干巴巴点了下头,便翻过身不肯看他。 纪羽也没多说什么,只看着纪云川的背影不知想了些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见纪羽走了,纪云川犹豫着转身去看,见人真的是走了才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因为纪羽的离开而松一口气,只想着纪羽不在会好一些。 也许是不想面对这些事,也许只是纪云川此时不想见纪羽罢了。 第41页 纪云川垂下眼想了想,最后也没想明白,只摇了摇头便躺下休息了。 之后的日子纪羽并不到纪云川这儿来,想是临近除夕忙得脚不沾地,且他们先前闹了那样的不愉快,纪羽不想在忙碌之中见到他这个人罢了。 纪云川也乐得纪羽不来打扰自己,虽说纪羽不见他之后翠竹几个十分怠慢,从前跟着明珠、明环二人对他还算不错的宫人也都见风使舵,对他那是十二分的怠慢。 好在纪云川已经不在意旁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何,便也没有太计较这些。 左右纪云川自那之后一直觉得自己身份不同从前,并没有比谁高贵一些,倒也不必他们来如何恭敬伺候自己。 没必要,也不可能。 约莫是除夕前一日,纪云川才稍微好上一些。 这日纪羽到他这儿来了一趟,二人坐在榻上相对无言。 纪羽十分奇怪,并不像平时那样粗暴对他,只是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看起来像是在生闷气。 纪云川才懒得管纪羽是不是生闷气,他并不觉得纪羽生不生气这样的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即便纪羽自私地在他身上留下那样的烙印,想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让人记住他是纪羽的所有物。 他不想当纪羽的所有物,他觉得自己是个人,不是什么烙上烙印便可以困在身边的玩意儿。 纪云川闭了闭眼,拢紧身上的斗篷,看都没看纪羽一眼,只说:「殿下监国事儿多,为何还到此处浪费时间?」 纪羽看向纪云川,见他不肯看自己,心里头莫名其妙的竟是有些不是滋味。这是纪羽不愿意承认的怪异感觉,更不想在他面前显露半分,纪羽说:「孤想来便来了,何须你来多嘴。」 不说话还算和谐一些,一说起话来竟是火药味这般重。 也许这就是仇人,这就是冤家,总归不能好好说话的。 纪云川冷笑一声,也没打算接话,只等着纪羽坐腻了自个离去。 可纪羽像是留在此处不无聊似的,竟是坐了大半天,黄昏时分还要留在这屋里用膳,竟还说要与纪云川一块儿睡。 纪云川黑了脸,坚持着不去看纪羽,只冷笑着说:「殿下要留便留,瞧我做什么,我再如何不肯也是无用的。」 纪羽听到这话也是黑了脸,一把将他拽进怀里,骂道:「你不想与孤日日相见,孤偏要日日到你这儿来。可惜你身子还未好全,否则明夜除夕宴,孤还要带你到王公大臣面前去走一圈。」 纪云川没理会纪羽说这些疯魔话,只别过头去没说话。夜里纪羽留下来的时候他也半点没打算管对方,全然当做没有这个人。 隔日除夕的时候纪羽约莫是太忙了,大半日都没见他一面,他也乐得纪羽不来,出了殿门见纪羽没给他下禁令,想着除夕宴当头外边该是没什么人顾得上他,便想着出门走走。 没想这一出门,竟是遇上了纪云翰。 - 纪云川有时候觉得纪家真是没几个正常人,皇上噁心,纪羽疯魔,纪云翰不仅噁心,人还傻。 若纪云川是纪云翰,被纪羽警告之后定然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了,谁能想到纪云翰竟是还能找上门,仿佛一个一门心思只知道找人麻烦的傻子。 方才纪云翰寻了个纪云川冲撞贵人的由头,叫他跪在了雪地里,还取走了他的斗篷和手炉,叫他穿着夏衫跪。 除夕这会的盛京已经冷得不行,天上还下着雪,这儿又不是一般宫人会走的宫道,十分偏僻,想找个人帮帮他都有些难。 何况以他的身份与外边对他的讥讽嘲笑,想也是没有人愿意帮他的。 纪云川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拂去肩上的雪,低下头看着手上渐渐化掉的雪,闭了闭眼。 他再睁开眼抬头时,刚好看见翠竹往这边走来,瞧见他跪在地上,旁边还有纪云翰留下来的太监,眉头一挑,竟是有些幸灾乐祸。 「怎的跪在这儿?是殿下叫你跪到这儿来的吗?殿下终于厌弃你了?」翠竹幸灾乐祸地笑着,围着纪云川走了一圈。 「没呢,不过我们鲁王殿下说要么跪够了时辰,要么叫太子殿下带他走。姐姐不是东宫得脸的大宫女吗?不若就姐姐去前头请示殿下,好叫我这做奴婢的早些回去。」一旁的太监见是翠竹,谄媚地笑着说了这些话。 「守着做什么,我去说了那殿下定然会叫他起来,你先回去吧。」翠竹笑着说了这话,扬起下巴打量了纪云川一番,得意地瞪他一眼。 那太监想翠竹是纪羽跟前的大宫女,说的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错,便也放心地离开了。 纪云川也想着翠竹想来也不敢太忤逆纪羽,便也没有趁着人都走了动一动。 可等了好久都不见纪羽或是其他人来,等到他想着要不自己起来算了的时候,他已经冻得受不了了。 这个时候翠竹回来了,还带着一名满脸谄媚的太监,手里头似乎提了什么东西。纪云川抬眸看向翠竹,眯起眼想看看对方拿了什么来,却忽的被泼了一身的水。 原来那太监提来的是一桶冷水,翠竹回来不是纪羽叫她来传什么话,而是特意叫了个太监提来这冷水,只为泼到他的身上。 但他不再有心力去想他们何至于要在这样的雪天里泼自己冷水,他只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那些水在他身上仿佛在缓缓化成让人更加难以忍受的冰霜。 第42页 而此时天上的雪越下越大,纪云川那乌黑的发与细长的睫毛上沾满了雪,脑袋晕乎乎的,心中在此时闪过无数从前的事。 想着想着,在他意识逐渐混沌,已经分不清现实与那些无数闪过之事时,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倒下去瞬间,他恍惚间仿佛看见前方有人跑来,似是个熟悉的身影。 可混沌之中,他已什么都分不清,也不想费心思去分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0点还有一章 ================ 古耽接档文《仙尊他不想》文案: 楚云鹤穿进一本古早狗血文,成了文中受尽折辱、众叛亲离的主角受。 起初,主角受有感情深厚的竹马师弟,有并肩同行的好友,有惺惺相惜的宿敌,有敬仰尊重的师祖,和三个以为最尊师重道的徒弟。 后来师弟折了他的剑,好友废了他的修为,宿敌碾碎他的元婴,师祖断了他全身筋脉,三个徒弟里有两个徒弟助纣为虐甚至杀了一心救下师尊的小师弟,只为当那欺师灭祖第一人。 主角受在这些人手上受尽折辱,逃离数次皆是失败,最后沦为一个几乎没有自我的娃娃。 刚穿书的楚云鹤看着身旁的竹马和好友,不远处的师祖和眼前正行拜师礼的三个徒弟。 他心中吶喊:你们不要过来啊! *** 虞珏自小便是封印圣火珠的容器,后来拜入修真界第一人楚云鹤门下,忽然发现对方是能够压制圣火珠的体质。 只要靠近师尊便能缓解圣火珠对灵魂的灼烧,且对方又是修真界头一份的美貌,他在发现当晚便生出了接近对方的心思。 于是,他处心积虑靠近,原以为会被嫌弃推开,却一次次看见对方眼底柔软,一次次被护在身后。 他本在日夜折磨中寒了心,却在师尊的陪伴与回护下渐渐燃起几分希望。 虞珏动了心,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不再只是想待在对方身边压制圣火珠,而是想要这个人。 ================ 感谢在2022-01-18 20:50:15~2022-01-19 21:0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重逢(一) 一股浓浓的药味萦绕在纪云川鼻尖, 身上与周围都暖烘烘的,他想该是自己最终又被纪羽救回去了。只是不知为何,这一回却总感觉有些不同,虽尚未清醒, 但他还是能听见周遭小声说话的声音, 与中间夹杂的抽泣声。 有什么人会在东宫哭吗? 还是因为他其实并没有被救回去? 可如果纪云川没有被救回去,而是死去之后灵魂停留在尸体之上, 那东宫又有谁会为他哭呢? 纪羽吗?那不可能。 至于旁的人, 若明珠、明环活着尚且有可能, 其余人大约只会看笑话, 说他终于死了。 纪云川心中好奇, 眼皮颤着, 嘴唇也微微张开, 手指都动了动, 只挣扎着想醒来。 许是因为他动了动手指, 那边嘈杂说话声戛然而止, 随后竟是有一女子匆匆跑来且喜极而泣般惊叫一声:「云川,你吓坏娘了!」 云川确实是他的名字, 可娘又是怎么回事? 纪云川可记得那日被叫进福泉宫时见到的一切, 一身石榴裙的徐贵妃倒在地上,地上洒落的是杯中未饮尽的毒酒。 徐贵妃……应该喊徐玥华才对, 她在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况且这个声音也并不是徐玥华的,那这个自称他娘的人究竟是谁? 纪云川皱起眉, 眼皮更加剧烈颤抖着,最后在挣扎当中勐地睁开眼。 眼前是全然陌生的一间屋子,床上的物品更不是他与纪羽任何一人惯用的,那床畔坐着的妇人更是陌生。 这是哪里? 纪云川眯起眼打量着眼前人, 想起从前那些人说过的话,一时间更是警惕起来。 不会是被卖去什么地方了吧? 纪云川想到这个,下意识便想要下床与眼前这些人拉开距离。没想刚有动作便被眼前泪眼婆娑的妇人握住了手,她哽咽着对他说:「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落水之后,竟是连娘也不识得吗?」 眼前这妇人,纪云川是不认得的。 但人家硬要说是自己的娘,纪云川也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又变成了什么样的身份。 不过,眼前还有这妇人要应付,方才也说了不识得,那不如便装作忘了许多事。 纪云川垂眸看着那紧紧握住他手掌的手,抿了抿唇,用那异常沙哑的声音淡淡道:「许多事记不清了。」 妇人面上惊了一惊,微张着嘴不敢相信地收回手来,又伸出一只手来再一次握住纪云川的手,另一手捻着帕子便去按住胸口,哽咽着对一旁妈妈模样的人说:「我想是命数不好,拼了命生下云川,可大师却说他活不过十八岁,果然生辰这日便落了水昏迷不醒。原以为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好在老天保佑叫他醒来,可这好不容易醒过来,竟连我都忘了。」 妈妈模样的人走过来两步,转身取了干净帕子递给妇人拭去眼泪,轻声安慰道:「夫人不必着急,世子即是醒了,往后慢慢的也能想起来。便是想不起来也不打紧,想夫人与世子母子连心,往后也不至于因此生分。」 第43页 被唤作夫人的妇人点点头,垂着眸子长出一口气,又摇摇头小声感嘆了一句什么,方才带着浓浓哀伤神色朝纪云川看来。见纪云川仍旧有些茫然,捻着帕子转头拭了泪,最终又是吐出一口气叫自己缓了缓,才算是彻底冷静下来。 纪云川抬眸观察那夫人,略有些发福的鹅蛋脸,眼角带着些微苍老痕迹,但也能看出那双桃花眼年轻时候是何种风情。她身上穿了乌色梅花纹竖领偏襟长衫,下边搭了一件妃色八宝织金马面,外头罩了一件蓝灰色直领披风,脖子上戴着一块玉,隐约能瞧见上边有个魏字。 魏? 盛京姓魏的富贵人家不多,荣国公家是一个,镇远侯家是一个,再有便是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宦人家。 瞧这屋里摆设,这家姓魏的,不是荣国公家,便是镇远侯家。只是纪云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将这答案套出来,即便他刚刚说过自己忘了许多事。 忘记也只是忘记,人的性子哪里会变得那般多,若叫人发现自己并非原本那人,怕是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纪云川想着这个,掀起眼皮朝那夫人看去,二人撞上眼神后竟是不约而同别开眼去。 「好孩子,忘了也不打紧,往后再慢慢想起来便是。」那夫人安慰着纪云川,又试探着问,「你如今……还记得多少?」 纪云川又一次朝她看去,做出一副想了小一会的模样才摇摇头,说:「半点记不得。」 那夫人愣了一下,似乎还是颇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只是比之方才要好上不少,只是略痛心地别过头去按着胸口缓了一会儿。待缓过神来,她才转头看向纪云川,说:「不打紧的,既如此,娘便多陪陪你,好将家中之事一一说与你听。」 纪云川也没拒绝,点点头后又又有些欲言又止,掀起眼皮看那夫人一眼,才说:「是儿子不孝,竟是连父母亲族与自己的许多事都忘记了,这才要母亲劳心劳力来将从前的事说与我听。」 「这是说的什么话,娘与你是血肉至亲,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往后可千万不说了,叫你父亲听见了可要伤心的。」那夫人连忙抓住纪云川的手,摇着头说了这些话,又想起什么似的,「咱们这儿呀,是荣国府,你住的院子叫澄心院,至于别处等你好些了娘再带你去认。再有就是……你叫魏云川,去岁你父亲为你请封了世子,皇上虽病重,却有太子监国,听说太子殿下到皇上那儿问了一嘴,便将此事批下来了。」 听到太子二字的时候,纪云川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又怕被那夫人察觉出异常,只能低下头去装作是身子不爽。 那夫人见状也没再往下说,连忙过来瞧他是不是哪里还不好,喊着人要去请郎中来。 纪云川也没说话,只等着自己缓过神来后,才问起别的事:「那父亲与母亲呢?」 那夫人听到这话才稳了稳心神朝他看来,露出笑容对他说:「你父亲是荣国公魏松,至于娘……娘出身徐家,正是那位娘娘的徐家,不过是旁支,也不大受待见,与家中没什么来往。」 即是出身徐家,那平日里该是喊徐夫人,只是不知从前这位世子是将徐夫人唤作娘还是母亲。 不过说来也是巧,这位世子竟与他一样唤作云川,也不知是不是生得一模一样。 大庆对名字并没有那般严格的规定,并不需要避讳皇室中人的名讳,先帝当太子时的伴读便与他同名,后来当了皇帝偶尔上朝还与大臣们调侃过这个。只是后来那位伴读死在沙场上,先帝便再不提此事了,更是变得严肃古板起来。这些也是从前霍文远说起的传闻,至于是真是假倒不清楚,只知道确有一位与先帝关系甚好的大臣,还当过先帝的伴读。 纪云川想着这规矩,垂眸又想了许多自己记忆里的荣国府是什么模样,又回忆了一番从前见过魏松时的场景,却得不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从前他能接触到魏松的时候还是皇子,魏松与他交情不深,更没什么机会多加接触,想来想去也只记得是个什么模样罢了。 「娘想着,那位与你父亲颇有交情的神医年后便要到京城来,到时候叫他再给你看一看,若能叫你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徐夫人轻拍纪云川的手背安抚着他,又笑着叫他先休息一会儿,她去与郎中聊聊此事,再问问有什么忌口的好叫小厨房送些吃的来。 「好,谢谢娘。」纪云川一直听徐夫人自称娘,便也跟着喊了起来。 没想徐夫人有些震惊地模样瞪大眼看他,随后捻着帕子拭去瞬息间便盈满眼眶的眼泪,说:「你好些年没喊过娘了,当年……罢了,不提了,你忘了也好。」 当年? 纪云川蹙眉,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猜测徐夫人母子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叫这位世子不肯喊娘。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去探究这些事的时候,他连自己的事情都没理清楚,又如何去管旁人。 这般想着,他也没再去想这位世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装作不很舒服的模样躺了回去。 徐夫人见状,急急忙忙想去叫郎中进来,却被纪云川拽住了手,见他摇头,徐夫人略一犹豫,也就算了。 - 醒来已经两日,纪云川多少摸清身边的情况,如这位世子屋里有两个大丫鬟,一个叫琴棋,一个叫书画,底下还有个名叫莺歌的贴身丫鬟十分跳脱,又有一个叫燕舞的要恬静一些。小厮只两个,一个叫青竹,一个叫紫竹,瞧着都是沉稳能干的,只是有些沉默寡言,并不大好问话。 第44页 至于澄心院外的,纪云川也在莺歌那儿打听来不少,说是荣国府本还有位姑娘,但出嫁那日不知遇上了什么事,竟是在拜堂的时候撞柱自尽了。莺歌悄悄告诉纪云川,说世子当年知道姑娘明明不愿意,可是夫人硬要她嫁人,这才逼得人在拜堂当日自尽,可他们底下人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般简单。 莺歌所说的事,纪云川都记在了心里,但并没有太快去探究这究竟怎么回事,他如今需要做的是先熟悉这个身份,再想办法避开纪羽。 纪云川刚醒来的时候没去瞧镜子,可等到他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路过铜镜,才发现这位世子与他生得是一模一样。 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世上怎么会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还不是同母所出。 若生得不是一个模样尚且还好,往后他只躲纪羽躲得远远的,从此再与对方没有交集。可这般生得一模一样,若哪一日刚好被纪羽瞧见他这张脸,那岂不是乱套了。 纪云川不觉得纪羽对自己有什么感情,但他忽然就那样死了,想来纪羽是没有出够气的。若叫纪羽瞧见他,怕是要将他抓回去再如往常那般软禁起来。 纪云川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他不想被困在东宫里,不想被纪羽当做娈宠…… 而且,以纪羽从前的脾性,若发现纪云川重生在了旁人身上逃离他身边,到时候免不得要迁怒整个荣国府。 这人动不动就发疯,纪云川不得不防。 这般想着,寻了个日子,纪云川到徐夫人那儿去问了往后的打算,想着能不能离开盛京去别的地方。 「你想出京?」徐夫人听到这话直皱眉,满脸都歇着不贊同。 「是,娘不必担心,儿子不过是……不过是不喜盛京罢了。」纪云川垂眸说着这模煳得很的话,心中想着待会儿该如何与徐夫人解释自己不喜欢盛京。 没想徐夫人听了之后只嘆气,摇了摇头,又拉过纪云川的手,只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道:「云川,娘与你父亲再考虑考虑,瞧什么时候出京好一些,不会硬逼着你留下来的。」 纪云川眼皮一掀,听着这话有些哪儿不对,心中猜测估摸着是这世子的姐姐那事,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含煳应下。 外头的消息,纪云川并不去打听,每日只在荣国府内走动,也并不出门。遇上有人邀约的时候,也只抱病不去,听莺歌说,外头渐渐传出了荣国府世子要病死了的流言,气得莺歌就想出门去与人理论,不过都被他拦了下来。 理论这些有什么必要,外头说他得像他真的出不得门才好,到时候才不会有许多事要荣国府世子一定要来。 只是纪云川刻意去迴避外边的消息,还是偶尔能听到一些。 约莫上元那日,徐夫人想叫纪云川出去走走,他本是不愿去的,可瞧见徐夫人那期盼的目光,一时间又有些狠不下心来拒绝,只好答应就在马车里不出去。 能跟着走出荣国府的门已经是许久未曾有过的事,徐夫人也不计较出不出马车,只瞧着纪云川戴上幕篱,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在他收拾好走来时选择什么都不问。 幕篱多是女子出门遮掩面容用的,男子戴幕篱是极为少数的事情,纪云川便穿了一身男女皆可穿的衣袍出门,被当成女子也没什么,只要不叫纪羽藏在盛京各处的眼线发现他就好。 上元灯节是极为盛大的节日,这日盛京百姓都会到街上去放灯,还会到河边去放河灯许下自己的愿望。大街上都是节日热闹气氛,那节礼俗气与每个老百姓脸上笑容,叫人对这一切心生嚮往。 从前纪云川便喜欢出宫来,后来没了机会自是不敢奢望,如今瞧着眼前情景,心中欢喜之际又有难以言明的难过情绪涌上心头。不知为何难过,他自己也说不清更想不明白,只能垂下眼用那细长的睫毛掩去眼底思绪。 其实这位世子的样貌也不能说与纪云川生得全然一样,二人面上还是有那么些许的不同,也许是因为那眼角泪痣,竟是叫本就眉眼多情的一张脸更添几分艷色。 真要说起来,这世子的样貌还要更像徐玥华一些。 纪云川想着这个,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泪痣,想着也许纪羽也不会将他如何呢。 纪羽瞧着也不像会找相似之人当替身的人,若纪羽像皇上那般找相似之人当替身,那早在他在的时候便会找替身了,何必等到现在才找,还得让自己承受身边人失去掌控的痛苦。 是,纪云川并不觉得纪羽对自己有什么感情。 他一直都觉得纪羽只是享受掌控他的乐趣,而不是与他在相处的那些日子里生出什么感情来。 纪云川垂眸想着这些,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上元灯节看灯最好的地方,还是盛京最繁华的酒楼锦绣楼。上到二层的雅间去,开窗往外一瞧便将上元灯节盛景尽数收入眼中。徐夫人瞧着很是喜欢这样看灯,且雅间颇为隐蔽,纪云川也没有拒绝到锦绣楼上去这件事。 跟着上了锦绣楼,纪云川才抬起头便瞧见迎面走来一对璧人,那熟悉身影让他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之后匆忙朝徐夫人身边靠去,手发着抖抓住徐夫人的袖子。 徐夫人见状奇怪地朝那边看了一眼,见是霍小将军夫妇,挂上笑容朝他们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唿。 第45页 荣国府魏家与霍家不算特别熟识,但因为徐夫人出身徐家,见到霍文远也不好不打招唿。何况徐夫人的妹妹还嫁进了解家,更是不能不笑脸相待。 好在霍文远夫妇与徐夫人也只是点头之交,便这般打了招唿就要走开。可不知为何,霍文远路过那头戴幕篱之人身旁时似有所感般朝那人看去,眉头一皱,竟是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前脱口问出:「敢问夫人,这便是魏世子吗?」 纪云川听霍文远这般一说,嵴背僵硬地停下脚步,闭了闭眼,回过身朝对方打了个招唿。徐夫人见状便明白自家儿子是不愿意与此人多来往,便只是敷衍地稍微介绍了一番,又藉口约了人在雅间等着,便带着纪云川离开了。 纪云川进到雅间才松了口气,闭了闭眼让自己缓一缓神,也没摘去幕篱,只这般坐了下来。 徐夫人也没说什么,只叫人送了些茶点上来,好叫他们母子好好儿看灯。 其实雅间内瞧外边是瞧不大真切的,若真想看灯,还是得到窗户边上去,才更好瞧瞧外头盛景与那街上热闹。 纪云川想瞧瞧外边那令人嚮往的热闹,又怕一望出去又一次瞧见哪个熟悉之人。若他没死,如今遇见霍文远定是要问问纪羽究竟拿什么威胁他。可他如今死了,与从前再无瓜葛,等磨得荣国公夫妇肯放他离开盛京,便再也不必与盛京扯上关系。 何况若他没死,纪羽也不会愿意让他见霍文远,他被困在东宫里,连霍文远的面都见不到。 所以这样的往事也不必去想太多,左右纪云川已经死了,再如何想从前的事也是没有用的,不如以魏云川的身份好好儿活下去。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的不到窗边去瞧瞧热闹,今夜不瞧便要等到中秋了。」徐夫人见纪云川坐在不说话也不动,笑着喊了他一声。 「中秋兴许已经出门去了,怕是……那儿子去瞧瞧热闹。」纪云川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抬眼看向徐夫人时刚好捕捉到对方一闪而过的难过情绪,连忙调转话头说自个要去看灯。 徐夫人也连声说好,目送着他朝窗边走去俯视那街上盛景。 盛京的百姓多会自己做灯,便是不会也会在路边买一盏,随后人人提着灯在路上谈天说地。也有人戴上面具在路上行走着,男男女女都有,听说还有人在上元灯节邂逅自己一生所求。 一生所求……纪云川早已不奢望了。 他只求好好儿活下去,不要再牵连任何人。 他闭了闭眼,看着那底下的热闹,突然就陷入了回忆当中,回忆起从前与徐玥华一块儿过的每一个上元灯节。 这时候,不知从何处来了一阵风,将纪云川的幕篱吹开,露出他那看成绝色的一张脸。 随后底下不知是谁刚好抬头看来,喊了一声「好漂亮的郎君」,引得许多人都抬头看来。 恰好那风大得很,他的幕篱被吹开之后也没落下来,他垂眸发现许多人看来时连忙抬手去按住幕篱上的纱。没想就这样刚好与底下路过的纪羽对上了目光,惊诧当中他看见了纪羽眼中堪称癫狂的神色,转身抓住徐夫人的手逃也似的往锦绣楼外跑。 怎么会遇上纪羽…… 纪羽又怎么会来这里…… 纪云川记得,从前纪羽过上元灯节,不是留在宫里参加宫宴便是待在东宫戏弄他。他不在东宫那纪羽也该是在宫宴上,怎么会出现在宫外呢。 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也很难与徐夫人解释什么,只能说自己不大舒服想回去了。 徐夫人最怕纪云川出事,听到这话跑得比他还要快些,连忙把他塞上马车便叫人往回赶,还嘱咐小厮先一步去请郎中过来。 纪云川坐在马车上还有些后怕,掀开车帘子往外想看看外边如何了,刚好就看到纪羽阴沉着脸领了一队锦衣卫往锦绣楼里走。瞧着还不止这般,一名锦衣卫堂上官站在锦绣楼外正与穿着青绿锦绣服的手下说着话,瞧他们的动作像是要叫人把这儿的人都留住似的。 纪羽这是做什么? 若是因为瞧见纪云川的脸以为他还活着才如此愤怒,那也是不应该的。纪羽当时该是瞧见了他的尸体,总归不会以为他诈尸还魂了。 重生到别人身上这样玄乎的事情放在从前纪羽定然是不信的,那如今将诈尸还魂的事情放到纪羽面前,想来纪羽也是不肯信的。 纪云川皱了皱眉,摘下幕篱转头看向徐夫人,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问:「太子……太子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娘知道吗?」 徐夫人有些奇怪纪云川问这个做什么,但想着纪云川能关注一些外边的事也是好的,便也没有多问,只是说:「他呀,就是个疯子!将那个假弟弟收做娈宠,听说还把人折磨死了,最后死了像是后悔了,满天下找方士要人把那假弟弟救活。听说啊,那人的尸首都还留着不许下葬呢!真是个疯子,活着的时候不疼人家,给折磨死了才来这般求人活过来,要知道人死不能復生,他后悔也没用!」 纪云川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垂眸想了想从前的事,掀起眼皮又想为纪羽辩解其实自己的死并非因为纪羽,但看到徐夫人那神色时却又抿了抿唇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也不能全然说不是纪羽的错,若非纪羽那般对他,时不时想起来才稍微把他当个人看,也不至于叫他被人如此贬低羞辱。若是当时纪羽对他好一些,至少叫外人知道纪羽对他很是不错,纪云翰也不敢那般上门找他的麻烦。 第46页 纪云川嘆了口气,也没再想这个,只是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向徐夫人,心中想着徐夫人怎么为了这事那般生气,一般人不应该是觉得是他不好吗?但不等纪云川多想,便一瞬间想到徐夫人姓徐,虽说不与徐玥华是一房的,但到底都是徐家的人,向着徐玥华的儿子也是寻常事。 「那位娘娘是极好的人,可惜了……若当年不被强逼着进宫该有多好。」徐夫人嘆了口气,牵过纪云川的手轻拍着他的手背,嘆了口气。 纪云川没接话,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扮演着不知此事的失忆之人。 - 回到荣国府后,纪云川并没有放下心来,既然连徐夫人都说纪羽是个疯子,想来纪羽是不会放过他的。即是不会放过他,那就算是从前纪羽那个性子想都会找到荣国府来,何况是如今被称作疯子的纪羽,想更是会找上门来。 若纪羽再疯一点,想还会直接带人来将他抓回去。 纪云川不想被抓回去,他到时候要么咬死不承认,要么只能……罢了,他求纪羽无用,人死了还牵连荣国府。 只有他活下来,还屈服于纪羽,才能在因为他的死而疯魔的纪羽手下报下所有人。 可若是这般……若是这般,岂不是与从前并无分别了吗? 纪云川闭了闭眼,想着不能坐以待毙,便又从莺歌口中打听了许多民间对于太子的传闻。 莺歌奇怪于纪云川怎么会对太子感兴趣,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传言说那个除夕夜,太子叫纪云川穿着女子夏衫到雪地里跪着,还泼了他一身的冷水,又讥讽地看他,叫他等自己从宫宴上回来才许起来。可宫宴持续了很久很久,听说中途大太监李全昌还带来了皇上的一些话,叫宫宴又拖延了许多时间。之后太子离开宫宴,便将纪云川给忘了,等到第二天想起来,纪云川已经浑身都盖满了雪,生生冻死在宫道上。 纪云川听着这话,掀了掀眼皮,看向莺歌的时候带上几分复杂,张了张嘴想以当事人的身份否定一些明显胡编乱造的传言,可又怕不好与莺歌解释自己如何知道这些的。且在莺歌等人眼中他是忘记许多事的人,按理来说连太子都不该认得的,又如何知道宫墙内的事。 纪云川不想添出许多麻烦,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叫莺歌早些去休息。莺歌本是想将外头传言里太子与纪云川缠绵悱恻的虐恋讲给自家世子听听,没想却是被叫去休息,一时间有些不愿意,撇撇嘴意犹未尽地抬眼看向纪云川。 他知道莺歌是个收不住话的,摇摇头对她说:「早些休息,我不大舒服,也要睡了。」 莺歌听了慌忙要去叫人,却被他隔着衣衫按住手腕摇了摇头,说:「别去,睡一觉就好了。」 莺歌本还有些不放心,但想着方才郎中刚来看过,他自己也说没事,才稍微放下心来。 此时此刻的东宫之内,纪羽黑着脸听面前锦衣卫禀报查到的线索,眉头紧锁着问:「他到荣国府去做什么?回来了不到孤身边来,还跑去别人家里,你去把他带回来。」 锦衣卫堂上官面露难色,犹豫着解释道:「殿下,那人是荣国府世子,臣这儿有他的画像,只是与……与那位有些相像罢了。」 「相像?不可能,世上哪有像到那等程度的人,必然是孤的诚心感动上苍,这才叫他回来与孤长相厮守。」纪羽瞪了锦衣卫堂上官一眼,并不将他说的话当真,只觉得对方是不许自己与纪云川在一块儿。 纪羽回想起那夜,痛彻心扉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他身上,叫他痛不欲生。 除夕那夜,忽的下了大雪,纪羽想着早些回去见纪云川,却是被许多人许多事绊住脚步。等到他的眼线跑来寻自己,说是路上也被许多事绊住脚步,好不容易才赶来将纪云川之事告知他,可等他赶到之时,纪云川已经被冻得没了气息。 那时候纪羽只觉心中痛意将自己整个人几乎淹没。 他抱着死去的纪云川,小心而又带着浓浓恐惧去触碰纪云川冰冷的身体,心头仿佛被重锤一下下敲击着。 他的脑中不禁回忆起过往种种,那些纪云川被他困在身边的日子。 他在回忆中渐渐发现了不对劲,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是眷恋对方的,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很喜欢与对方待在一块儿。 纪羽等到失去了才发现,他早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这个仇人。 其实这个所谓的仇人并不完全算是仇人,一切的一切纪云川都没有参与。 若说假皇子这个身份伤害了谁,那也是皇上,跟他纪羽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真正伤害皇后的人,是皇上和徐贵妃,而徐贵妃会与皇后对上,不过是因为皇上借皇后娘家的手去杀死徐贵妃的爱人,促使徐贵妃被逼着进宫,又被困在这朱红宫墙内。 这么想来,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好像每个人都有苦衷。 只有一个人是为了自己一丝贪念便去作恶的,那就是皇上。 纪羽其实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看着皇后那状似疯魔的模样,心中总是不平,这份不平也让他困在其中,叫他看不清许多东西。 其中便包括他对纪云川的感情。 纪羽按了按眉心,抬手让锦衣卫堂上官滚。独自一人走到那还留着纪云川所用之物的屋子,抱着纪云川留下的衣物痛苦地闭上眼,将那早已没了对方气息的衣物拿起来,将脸埋入其中,失声痛哭起来。 第47页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让纪云川死,他甚至想过往后的日子要怎么与纪云川一块儿过下去。 可纪云川却先一步离开了自己,好在老天有眼,让纪云川回到这个世界上,让纪云川能够有机会回到他的身边。 纪羽偏执又疯狂地觉得纪云川就是为了自己回来的,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纪云川为什么死了还要回到这个世界上。 他这般想着,心中更是执拗地觉得纪云川是喜欢自己的。 但如今纪云川没有回来找他,他又该如何做才能好好儿将人接进宫中。 纪羽沉思起来,若是他从前的性子,定然以皇上的名义直接下旨赐婚,可纪云川知道皇上此时根本下不了这份圣旨,肯定知道是他的手笔。从前他做得许多事便不讨纪云川喜欢,如今若是再这般做,怕是要惹对方生气。 从前未曾想过自己做的事可能会叫纪云川生气,如今却是小心起来。连纪羽自己都嘲笑自己,从前究竟是如何的痴傻才连自己的感情都瞧不清。若非老天有眼,他又如何有这样的机会再与纪云川长相厮守。 直接借皇上的手下旨不行,那纪羽就得想办法叫纪云川同意,方才好将人好好儿带回来。 叫纪云川同意其实并不算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便纪羽执拗地觉得纪云川是喜欢自己的,但他还是能明明白白意识到不愿意回来的纪云川是在生他的气。 既然生他的气,那他就得好好上门赔礼道歉,好好将人哄回来,到时候才好弥补从前亏欠纪云川的许多。 这般想着,纪羽眼珠子一转,决定在明日下朝的时候见一见魏松。 - 许是因为昨日见到纪羽的事叫他惊魂未定,纪云川一大早便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睁着眼缓了小一会儿才叫自己平稳下心情。想着到底也睡不着了,便撑着身子坐起来,外头的琴棋听见动静,领着两名贴身丫鬟进绕过屏风到里间来,沉默着伺候洗漱。 琴棋与书画都不多话,但相比书画的古板寡言,琴棋还是要活泼一些的,只是若拿来与莺歌相比,那还是十分沉稳寡言的。 等到纪云川穿戴整齐,琴棋才抬眸看了一眼纪云川,问:「世子怎的这般早便起了,前头大厨房怕是还没备好早饭呢。」 一旁的莺歌见琴棋说话了,也忍不住出声说:「是不是世子昨日出门一趟,觉得外头甚是有趣,今日打算也出门去转转?」 琴棋警告地瞥了莺歌一眼,示意她莫要在主子跟前放肆,莺歌知道琴棋刀子嘴豆腐心,吐了吐舌头便躲到一旁去。只是莺歌到底是安静不下来的,在一旁也总想着说点什么,若非琴棋在这,怕她还要凑在纪云川身旁多说许多话。 收拾整齐后纪云川便到外间去吃早饭,用过之后想着也没事做,便与前几日一般去了澄心院的书房内去看看书。这具身体比纪云川原先的要健康许多,虽说不至于壮实到哪里去,但至少是个健健康康的人。这样的身体是从前纪云川很羡慕的,只是他到底有些愧对这位世子与荣国公一家,就这样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 这让纪云川有时候面对徐夫人的时候总生出几分愧疚来,但这份愧疚在时间的沖刷下也在渐渐变淡,且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世子与自己生得实在是太像了,说是双胞胎都有人相信,可他们确实异父异母,甚至都不出生在一个地儿。 也许其中另有隐情,也许是纪云川想多了。 不过纪云川也没空闲去想这些事,这日中午,他突然被魏松的小厮叫去了前厅,说是有贵客听说荣国府那位光风霁月的世子,好不容易到荣国府一趟,便想着要见见。 纪云川想着能到荣国府来拜访的该也就是魏松一些要好的同僚,或是盛京里头的一些世交过来坐坐,该也不会是什么不能见的人,便这样直接过去了。 可等他被小厮领着进了前厅,又瞧着小厮与自己身边的青竹、紫竹都被拦在了外面时,心里却是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待客不知为何并不在前厅这儿坐着,而是在里间,纪云川带着心中的不安与怀疑,推开门又绕过屏风。乍一看还当里边没有人,可当纪云川走近一些,却是刚好与角落走出来的纪羽对上目光。 今日纪羽穿了一身象牙白过肩蟒妆花织金纱圆领袍,看向纪云川的时候嘴角带着从前未曾露出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让他一瞬间以为对方并不是纪羽,可对方一开口,却仿佛泼了一盆冷水,让纪云川只感觉到自己从头到脚都僵硬起来。 纪羽说:「云川,孤来接你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到28日(周五)都是0点更新 =============== 感谢在2022-01-19 21:04:07~2022-01-24 12:2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雨 10瓶;45900950 3瓶;5262140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重逢(二) 纪云川浑身僵硬着, 盯着眼前往自己走来的纪羽,喉结滚了滚,压制住藏在袖中那颤抖的指尖,嘴唇一抿, 后退一步跪了下来。 「臣……魏云川, 给太子殿下请安。」纪云川磕了个头,请完安之后也没起来, 只沉默着等纪羽反应。 起先纪羽并没有说话, 只沉默地俯视着纪云川, 随后往前走了几步, 看着他问:「你不叫魏云川, 你叫纪云川, 对不对?」 第48页 纪云川没有抬头, 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答道:「臣名唤魏云川, 不叫纪云川。」 纪羽又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会,久到纪云川都以为他不会再抓着自己不放时, 却突然被他勐地抓住手臂, 就这样直接将纪云川提了起来。 纪云川勐地抬头看他,蹙眉一副不解的模样, 微微张开嘴,又抿了下唇才问:「殿下这是做什么?」 纪云川的打算, 是否认自己就是纪云川这件事,好看看纪羽会不会放弃。 若纪羽没有找替身的想法,那见他如此否认,应该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可纪羽却根本不像是会相信他的样子, 只见纪羽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笑了起来。 「你就是在生孤的气,所以才不肯承认,才不肯跟孤回去。」纪羽念叨着这话,看向纪云川的目光满是偏执,仿佛不得到纪云川承认自己就是死去的纪云川这个答案,就永远不会放开他一般。 「殿下说笑了,臣是荣国府世子,与那位……那位前皇子,并没有什么关系。」纪云川垂眸不看纪羽,淡淡将这话说出口。 纪羽摇着头,气笑了一般只盯着纪云川看,说:「孤才不信,一定是你生孤的气,这才不肯承认。」 纪云川闭了闭眼,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说:「殿下不信也没办法,左右那人已经死了,便是殿下将臣带回去,也不是那个人。」 这话仿佛一根针狠狠扎在了纪羽的心上,扎得他心头刺痛,看向纪云川的目光也充满着危险。 随后纪羽抬起手作势要打纪云川,纪云川也没有反抗,只闭上眼等着那脸上疼痛到来。 可不知为什么,纪羽那巴掌竟是在他身旁时怪异地停了下来,随后纪羽泄了气一般松开他,别过头问:「怎么样你才肯原谅孤?你明明是喜欢孤的。」 纪云川垂着眼眸,心中想着自己从前究竟做了什么叫纪羽误会自己喜欢他。 不过此时并非想这个的时候,纪云川略抬了抬眼皮,做出一副不明白纪羽说什么的样子,说:「殿下说笑了,臣与殿下头一次见,如何谈得上喜不喜欢与原不原谅呢?」 第一次见? 纪羽听着这话都气笑了,点着头垂眸笑了两声才看向纪云川,眼中满是失去对方的痛苦。 他又问了一遍:「到底要孤做什么,你才肯承认自己就是纪云川。云川,孤不会认错的,孤对你……孤对你有意,又如何会认错你呢。孤又不是傻子,便是傻子也不会错认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纪云川睫毛一颤,笑了起来,抬眼看向纪羽,在对方以为他就要承认自己是纪云川的时候,他却是说:「臣此前虽与殿下素未谋面,但也听说过一些殿下的事情。殿下从前做了那样多的事,那样的欺辱那个人,又任由外人欺辱看低他,如今却来说他是殿下心爱之人……殿下不觉得这有些可笑吗?」 纪羽望着纪云川脸上那微微讥讽的神情,皱起眉摇了摇头,咬着牙想冲上前抓着他的衣襟质问「你懂什么」。 可走到一半却想到,若眼前人真的如自己所想那般就是纪云川活过来了,那他这般做岂不是又在伤纪云川的心。 到时候若纪云川再也不肯跟他回去,那他又该怎么办。 纪羽不敢去想那种可能性,他不愿意让纪云川离开自己,他只想要纪云川留在自己身边。 他没有办法忍受又一次失去纪云川,所以他只能牢牢抓住眼前这个好不容易摸索到的机会,即便可能找错了人。 到了这个时候,纪羽已经不那样自信地觉得眼前这人就是纪云川了。 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认错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蠢到连喜欢的人也能认错。 纪云川观察着纪羽脸上神色,约莫能猜到对方究竟在想什么。但无论在想什么,如今纪云川只想要纪羽离开自己的生活,不要再来与他纠缠不清。 至于更多的,纪云川是不敢想的。 有些感情,从前纪云川不是没奢望过,他甚至对纪羽生出过微末的感情。 可那样的感情也在纪羽给磨没了,如今的他回想起来,只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贱得不行。 不过是救了几回,就那样不受控制地生出感情来,那不是贱是什么。 纪云川自嘲地笑了一声,从地上站起身来,瞥了纪羽一眼,找了个由头便出了这间屋子。 走出去的时候刚好遇上焦急等在外头的徐夫人和魏松,二人都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可他这时候什么都不想说,也没那个心力去编造谎言安抚他们夫妇二人,只能摇摇头离开了这里。 - 之后的日子,纪羽竟是没有跑到荣国府来寻纪云川,只是做着他监国该做的那些事,仿佛二人之间不会再有交集。纪云川很满意这样的状态,纪羽不来找,他就只当纪羽不存在,也不会去多问纪羽如何。 只是纪云川能感觉到,自己身边是多了一些眼线的,想来纪羽将自己手上的暗卫派了过来。锦衣卫是明面上的,且其中混了许多进去吃俸禄养老的皇室子弟,要说厉害一些又更能监视人的,还得是纪羽自己练出来的那支暗卫。 纪云川从前也见过,也许是那时候的纪羽不觉得纪云川有机会离开,便也并不在这方面提防纪云川,遂身边出现暗卫盯着他是,纪云川很快便知道了。 第49页 但知道归知道,想来不过是纪羽想找一些与纪云川相似的点,纪云川并不觉得从前的自己有什么特别,也并不掩饰,只随性一些过日子。 不过,能让纪云川这般大胆,还是因为从前纪羽其实并不大关心他。那时候纪羽更关心他有没有跟别的人扯上关系,有没有一边当东宫的人一边跟别人拉扯不清。 纪云川并不觉得自己跟谁拉扯不清,他也没有把自己当东宫的人。 他喜欢把自己当成一个独立的人,不喜欢当成物件,也不喜欢当谁的附属品。 想着既然纪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纪云川也不再选择不出门,而是偶尔便出门一回,免得时常不出门显得他像是在躲什么似的,那样更加的可疑。 这日纪云川陪徐夫人到京郊金佛寺去上香,正好遇见休沐陪解三娘到金佛寺来的霍文远。霍文远想来从前并没有见过这位世子,所以见到他的时候愣了一瞬,随后露出惊讶神色,快步上前来犹豫着想去抓他的手。 可到了边上却还是停住动作,缓了缓神才问:「在下霍文远,觉得阁下与死去的义弟颇为相像,想着是个缘分,便来问问阁下名讳。」 这回纪云川并没有戴着幕篱,但身边也没有徐夫人,霍文远没有将他与那位世子想到一处去也情有可原。不过纪云川并不打算将自己活过来这件事告诉霍文远,既然纪羽还在怀疑他的身份,那这个秘密烂在他自己肚子里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霍文远,既然在怀疑当中能这般克制地问,那不承认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想再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了,这只是他与纪羽之间的事,便是往后纪羽还是发现他的身份,硬是要将他带回去的时候,也没有理由治霍文远一个知情不报的罪。 「在下荣国府魏云川。」纪云川略一颔首,只淡淡说了这话,连客套上的那些什么「久仰大名」都没有说。 「原是魏世子,是在下唐突了。不过世子这模样……实在是太像了,往后世子可要多多小心太子。」霍文远有些遗憾地笑笑,又仔细看了看纪云川那张脸,嘱咐他这样一句。 纪云川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多谢霍小将军,不过我与太子接触不多,想来往后也没这个机会。」 霍文远听出他话外之意,点点头没多话,只对他说:「内人还等着我,就不打扰世子上香了。」 纪云川听到这话,顺着霍文远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一身杏红衣裙的解三娘等在那儿。他垂眸掩去眼中神色,才转头对霍文远说:「那霍小将军慢走。」 刚好这个时候徐夫人上完香过来,见纪云川看着霍文远夫妇的背影看,以为他是羡慕霍文远成家了,便问:「云川这是羡慕霍小将军成家了?不怕,娘改明儿给你打听打听哪家姑娘……」 纪云川听到这话连忙拦住对方的话头,笑着说:「娘,尚未立业如何能成家,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徐夫人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没瞧着像是想说什么,可到最后还是笑了笑,点着头说:「云川说得对,是娘着急了。」 徐夫人嘴上是这般说,可回去之后还是托人打听了一番哪家姑娘也要许人家,又不想叫纪云川不高兴,还是私底下打听的。 正是因为纪云川不知道,所以这事儿也来不及阻止,等到纪羽得了消息脸色阴沉地进了荣国府的大门,他才知道徐夫人在帮他相看人家。 「云川,你明明是喜欢男人的,怎么还能娶妻呢?」纪羽站在纪云川面前,没管跟过来想替儿子拦一拦太子的荣国公夫妇,只盯着他看。 「只是臣的娘亲着急,臣并无娶妻之意。只是臣喜欢男人这件事……殿下是如何知道的?」纪云川抬眼朝纪羽看去,做出一副竟是被不熟悉的纪羽猜中这样私密之事的模样。 纪羽听到他这般问,眯起眼来打量着他,突然笑了一声,说:「你说孤是如何知道的?云川,孤还知道你左腿内侧有一颗艷红小痣,头一回你我欢好的时候,孤还将那小痣吮得发红。」 纪云川哪里能想到纪羽会将这般私密之事拿出来说,一时间被说得耳朵尖一红,连忙别过头去,脸色都冷了不少,冷声道:「原以为殿下是个端方君子,没想竟是会到臣下跟前说这般……这般骯脏之事。」 纪羽瞥了一眼纪云川红透了的耳朵尖,轻笑一声,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自己怀里带,凑到他耳朵边去,压低声音说:「你我之间那般亲密,又怎么能说是骯脏事呢?云川,你每回都是舒服的,可却总是与孤置气,不肯泄出一星半点声音。」 「满口胡言!你明明都不在意,又如何会……」纪云川被这话一激,心中骂纪羽胡说八道,气得张口便反驳。可话说到一半却发觉不对,瞪大了眼看扣着自己手腕不肯放手的纪羽,对上纪羽那满意的目光,心里头只觉得阵阵发寒。 「你终于肯承认了。」纪羽将他抱紧一些,没再扣着他的手腕,只将用手按住他的后腰,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又推了推,叫他不得不贴紧自己。 纪云川唿吸一阵错乱,紧锁着眉别过眼去没说话,只双手用力抓紧纪羽手臂上的衣料,一个深唿吸让自己缓过来,头一件事却是看向荣国公夫妇,咽了咽唾沫想让自己镇定一些,他说:「爹,娘,你们,你们先出去。」 第50页 纪羽也没管纪云川让荣国公夫妇出去,只等着纪云川缓过神来好面对自己。 左右他对旁的人没有一星半点兴趣,他只想要纪云川,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纪云川。 荣国公夫妇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知晓什么内情,看着纪云川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出门去不打扰二人。 见荣国公夫妇出去了,纪云川才稍微放下心来,可想到从前纪羽拿旁人威胁自己的模样,他不得不转头看向纪羽,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下头一句话便是与荣国公夫妇有关。 他说:「你莫要将他们牵扯进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纪羽听到这话,抓着纪云川的动作多了几分僵硬,随后也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勾唇笑了笑:「若云川肯与孤回去,那自然是不会动任何人。」 纪云川咀嚼着纪羽这话,讥讽地笑了一声,抬眼朝他看去,问:「殿下口口声声心爱之人是纪云川,可殿下就是这般对待心爱之人吗?用对方身边之人去逼迫他就范?」 这话让纪羽慌了神,他从前并未想过那么多,他今日也没有想那般多。 在纪云川说这样的话之前,他只是简单地想要纪云川承认自己就是死去的纪云川,他只是简单地想要纪云川跟自己回东宫。 可他没去想过自己玩弄的手段会不会伤害纪云川,会不会让纪云川更加远离自己。 怎么会这样说呢?纪羽有些痛恨不懂如何求得心爱之人原谅的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样不仅不能让心爱之人与自己回去,还会让对方更加生自己的气。 起先都能想到纪云川在生气,怎么就想不到这般逼人回去只会让纪云川更加的生气。 纪羽忽然就有些懊悔,他又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回答纪云川方才的话,他说:「孤,孤不是这个意思。孤只是想要你跟孤一块儿回去,孤不能没有你。」 纪云川冷眼看着他,伸出手用力将他推开,自己又退开几步,扬起下巴冷冷注视着眼前人,说:「殿下认错人了,臣不是纪云川,臣是魏云川,从前是,如今是,往后也只会是魏云川。且世上并不会有谁失去什么人便活不下去的,殿下是一国储君,不该为了一个男人疯魔至此。」 纪羽见纪云川又不肯承认了,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避开,还瞧见他别开眼去一副不愿意看自己的样子。 纪羽只觉心如刀割。 他知道眼前这人便是纪云川,可对方不肯承认,更不肯与自己回去,无论他如何说都是这副模样。若他没那么喜欢纪云川,这般直接将人带回去也便罢了,可他如今对纪云川的爱意如汹涌河流难以受阻拦也无法立时消失,他不敢去强迫眼前的人,他怕纪云川真的不要自己了。 「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愿意与我回去?」纪羽一双眼睛有些发红,嘴唇略有些颤抖,听得出来这话是他内心挣扎之下用尽力气终于说出来的。 纪云川惊讶于纪羽竟然不再用那个太子的自称,但他并不会因此去心疼眼前这个为了那扭曲占有欲在他左腿内侧烙下私印的男人。 往前那些时候纪云川对纪羽把自己当物件的感受并不算很深,可那次的疼痛却如一把刀,深深捅进他的心中,就为了提醒他纪羽只是把他当一个物件。 一个被人一靠近便气得要烙上私印的物件罢了。 什么喜欢,什么感情,什么心爱之人,都是狗屁。 纪云川那段时日里只感觉到纪羽对自己扭曲的占有欲,他只感觉到纪羽把他当成自己独有的一个物件,而不是一个需要用心去爱的人。 纪云川眼眶也有些发红,他转过头去看都不肯看纪羽一眼,咬着牙下逐客令,说:「殿下回去吧,这里没有纪云川,纪云川已经死了。」 纪羽摇着头想上前,却在看见他勐然后退时停下脚步,不敢再上前惹得他再一次远离自己。 - 那日之后纪羽也没有再来,纪云川找了个时间与荣国公夫妇谈了谈,见他们像是没发现什么异样一般,他也算是放下心来。 除了本就不想要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纪云川另外的考量还是不想将这些人牵扯进来。 纪云川知道纪羽这人惯爱发疯,若是叫纪羽发现他身边人是知道他身份的,到时候治他们一个欺君……不,纪羽还没登基,也不能算是欺君,只是不知道皇上那病究竟能撑多久。 这般想着,纪云川嘆了口气,拒了紫竹刚送进来的帖子,叫他好好儿跟人家说是世子有事不便相见。 递帖子的是霍文远,想来那日还是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这才在一段时间之后决定上门拜访。 纪云川并不想将霍文远牵扯进来,想来那时候纪羽也是十分狠厉地警告了霍文远,也许还用霍家或是解家的性命威胁了他,这才叫霍文远不敢接近纪云川。 纪云川不怪他,只怪纪羽那扭曲的占有欲。 若非纪羽扭曲的占有欲作祟,其实他们二人也不一定会走到这一步。 不,其实就算没有那伤害了纪云川的占有欲,身为徐玥华儿子的纪云川,依旧没办法与纪羽有什么感情上的进展。 想来纪云川不死一回,纪羽都不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对他有感情的。 但纪云川并不需要纪羽的感情,即便他曾因为纪羽在危险之中救过自己几回而心头悸动。 第51页 可心头悸动是心头悸动,他并没有想过与纪羽在一块儿,他们是天生註定不能在一块的。 除非一切都没有发生,徐玥华没有进宫,而是与自己的心上人成亲生子,皇后没有因为徐玥华报復而疯魔,纪羽没有因为皇后的疯魔而变得极度偏执。 可若是那样,世上有没有纪云川都不知道,便是有……他估摸着也没办法与纪羽那般近地相处。 纪云川闭了闭眼,自嘲地笑笑,笑自己怎么会去想若一切都没有发生呢。 难道他曾经是想过与纪羽在一块儿的吗? 「世子,柳家二郎说将那京郊的庄子收拾了办春日宴,听说世子大好了,递了帖子问您去不去呢。」青竹拿了一份帖子回来,递给靠在榻上的纪云川,嘴里边将方才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纪云川抬眼看向青竹,接过那帖子看了看,略回忆了一番,想起柳家便是皇后的娘家。 国舅爷家办春日宴请他去做什么?若说是请荣国府世子,那荣国府夫人是徐家的人,柳家与徐家结怨,怎的还请与徐家有姻亲关系的魏家去。 这不对劲,纪云川眉头一蹙,对青竹说:「且先看看,若是是在没空闲再拒了。」 青竹也没多话,只应了下来便出去回了柳家的小厮。 瞧着青竹出去,纪云川垂眸看着那帖子想了许多从前的事,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在那帖子上摸了摸,竟是摸出一个隐蔽的夹层。他将那夹层弄开,又是发现里边放了一张小纸条。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将那纸条取出来,打开之后果然发现了纪羽的字迹。 只见那纸条上写着:相思难解,遂出此下策,望赏脸赴约。 相思难解…… 纪云川冷笑一声,将那纸条烧了个干净,招手叫外边的紫竹进来,吩咐道:「去追青竹,回了柳家小厮,说我觉得没什么诚意,不想去。」 那小厮兴许都不是柳家小厮,能被纪羽派来传话的,想该是纪羽的人才对,所以纪云川也不怕这般说叫外人多话。纪羽的心腹都是嘴巴严的,出去乱说话是不可能的,只会将他说的话禀报给纪羽。 没过一会,那柳家小厮当真进了宫,还径直往东宫去了。那小厮跪到纪羽面前去,将纪云川所说之话复述了一遍,便在原处等纪羽发怒叫他们去拿纪云川。 谁能想到纪羽沉默了好久,竟是叫了身边太监过来,问:「小千子,你说孤要如何做才显得有诚意一些呢?」 跪着等纪羽发怒的人自然不是柳家的小厮,而是是纪羽的暗卫,听到纪羽这般反应,一时间有些惊讶,心中只道有些不像纪羽的作风。只是纪羽这些日子确实与从前有些不同,暗卫也只是心中嘀咕,没去过多猜测,只等着下一步命令。 可纪羽并没有叫他去做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下去,随后与身旁被唤作小千子的太监聊起该如何让纪云川回心转意。 小千子是处置了翠竹之后调到纪羽身边的太监,年纪不大,早查清不是李全昌身边的人,瞧着也机灵,纪羽瞧了瞧觉得可以用,便敲定了他来当东宫管事太监。 至于那时候叫纪云川跪在那儿不许起来的纪云翰,自然是被纪羽找了个由头软禁了起来。只是如何处置,前头还挡着许多人,叫他不好直接下手,便只能拖上一拖。 当时翠竹特意去泼了纪云川冷水,在那样的雪天里,纪云川又是个身子不好的,那分明就是想要纪云川死。 纪羽发现之后自然是没有放过翠竹,叫暗卫处置了她之后心中还是有些后悔。其实一开始纪羽并不是没有发现翠竹对纪云川的排挤,但那时候他以为小宫女的所谓排挤也就是那样,哪有什么大事。且那时候他还没察觉自己对纪云川的感情,便有些……有些放纵那些人对纪云川的欺辱。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 这般一想,纪羽只觉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叫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他知道错了,那他要怎么做才能叫纪云川原谅他呢? 纪羽按住胸口,闭了闭眼忍受那钻心的痛苦,心中一边想着该如何叫纪云川原谅自己,一边想当时纪云川是不是很绝望。 那样冷的天,被按着跪在了地上,还被泼了一身的冷水,天上的雪落在他身上叫他更加的冷。 活生生被冻死,他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绝望? 纪羽越想越心痛,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盛开的桃花,一步步走出门去,抬头又看一眼那桃花,脚尖一点跃到树上去,伸手摺了一枝下来。 他忽然就很想见纪云川,即便纪云川不愿意见他。 纪羽看着手上那枝桃花,跃下桃树后便匆匆朝荣国府赶去。 此时此刻的荣国府,纪云川刚用完午膳,一个人回了屋里打算午睡一会儿。可就在他脱得只剩中衣坐到床上去准备躺下的时候,却见窗边翻进来一个人。 他警惕地朝那人看去,却发现来人是纪羽,手中还拿着一枝桃花。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堂堂储君,竟是来翻臣子家中的窗户。」纪云川冷眼看着他,也不行礼,左右纪羽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纪羽也没有办法就是了。 「云川,孤……我只是想见你。」纪羽差点儿便要拿出那副太子的威严来,可一张口便泄了气似的,只讨好地看着纪云川。 第52页 纪云川没再看纪羽,只理了理锦被,看都不看纪羽一眼,只说:「可我不想见你。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传出去怕是对你我都不好。」 纪羽走上前将桃花枝递给他,一双眼带着些许期盼,脸上神色是他从前未曾见过的示弱,纪羽说:「这是折给你的,我记得你从前爱盯着外头的桃花树看,如今它开花了,我将它折来给你,好叫你明白我的心。」 那桃花枝想来是挑了最好的折下来给他的,但纪云川不想要这个,他只瞥了一眼,便别开眼去,说:「好好的桃花折他做什么?他好是因为长在上边,你这样不管不顾将人折下来,只会叫他死在这里。至于你的心,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纪羽听到这话有些急了,将桃花枝往旁边一放,便去抓纪云川的手,又要往床上坐,嘴里边说着:「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我从前是稀里煳涂的,可如今我终于瞧明白了,我是心中有你的,这才总跑到你这儿来。」 纪云川抬眸看他,瞥一眼他坐下来的动作,挣扎着往床的内侧躲去,面上还要强装镇定骂道:「殿下说的什么话,臣也是稀里煳涂,不明白殿下喜欢旁人,为何要跑到荣国府来对着臣说。」 纪羽见他又不肯承认自己是纪云川,别开眼去舔了舔嘴唇,脸上生出几分苦恼来。可苦恼没一小会呢,便见纪羽转身往床上去,抓着他的手就想与他说些什么话。 可没想他反应十分激烈,瞧见纪羽接近自己,慌忙朝床的内侧躲了又躲,见纪羽伸手来抓他甚至剧烈挣扎起来。 纪羽看着对方的反应,心中不解之下更是用力去抓住对方,还更加不容抗拒地将他抱入怀中去,想着抱一抱对方好好安抚一番。 可被抱入纪羽怀中的纪云川却因为纪羽这般贴近而浑身发抖起来,情绪愈发难以控制,瞪大了眼只瞪着纪羽,微微张开嘴像是想要尖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纪羽看着纪云川的模样只觉得心疼,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说:「你怎么了?我在这里,你别怕。」 纪云川看着靠近自己的纪羽,脑中难以控制地浮现了当初纪羽第一次睡自己的画面,其中又混杂着纪羽往他左腿内侧烙上私印时的痛苦,让他整个身体都生出几分与那时几乎相同的痛意来,叫他心头一阵阵发慌,身体难以控制地发着抖。 而纪羽还这样与他说着,还这样接近他,这样将他抱在怀里,仿若那时纪羽疯了似的触碰他之后的短暂温存。 那样的温存,起先还算是安抚了纪云川痛苦中生出的恐惧,可在那次烙印之后,纪云川被纪羽抱在怀里时只会更加的恐惧。 可今日却是他最恐惧纪羽的时候,要说是为什么,他自己猜测该是以为可以远离对方,却只又一次被对方这般抱入怀中。 纪云川很不喜欢与纪羽做床上那些事,他不觉得有什么快感,更不知道有什么舒服的。 他觉得纪羽是舒服了,自己是痛得不行,加上后来的事情,他更是不愿意在床上与纪羽有任何肢体触碰。 可纪羽并不知道,他只想着将对方抱入怀中安慰一番,却不知纪云川恐惧的源头就是他自己。 「放开我。」纪云川胸口起伏着,死死抓着纪羽手臂上的衣料,瞪着眼看他。 「云川,你别怕。」纪羽以为纪云川是在怕别的什么,还在出声哄着他。 可纪云川想是恐惧到了极点,瞪了纪羽小一会过后勾唇一笑,勐地将人往床下推去,嘴里边还说着:「不怕,你走了我就不怕了。」 纪羽这会儿才从纪云川这番话中得知对方恐惧的源头是自己,原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感到害怕,而是因为看到他才害怕。 即是如此,纪羽也没再跑到纪云川床上去惹他不高兴,只是坐在床畔看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纪云川别过头去,长出一口气让自己缓过神来,又等了小一会才去看纪羽。本是想说些凶一些的话让纪羽知难而退,可看到对方小心翼翼的模样,纪云川又觉得有些新奇。 从前纪羽从不露出这般神色,仿佛他死了一次过后,纪羽便学会该如何对待身边之人了。 可如果学会如何好好对待身边人,学会如何爱人的代价是纪云川去死,那纪羽还不如一辈子不会。 纪云川没有那么圣人,他并不想用自己的命去换这样的东西。 他也不需要纪羽的爱。 「现在我再否认你也不会相信,左右我不会跟你回去,承认倒也没什么。」纪云川垂眸说着这话,伸手去整理自己方才被扯开的中衣。 「我不会放弃的。」纪羽也冷静下来,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这话。 纪云川没去看纪羽,只将散掉的中衣解开,低着头重新系好系带,方才抬头想再拒绝纪羽。没想这一抬头刚好看见纪羽一双眼仿佛黏在自己身上一般,直盯着他看。 这般火热的眼神,纪云川不是没有见过,可就是因为见过,他此时瞧见了才会黑了脸。 「纪云羽,你到这里来,究竟是想求得我原谅,还是说……你只是想睡我?」纪云川挑眉,讥讽地看着纪羽。 喊纪云羽是很不合规矩的,毕竟中宫嫡子去了字辈就是要与其他皇子有些许不同,好叫大家知道这位是中宫嫡子。若带着字辈称唿中宫嫡子,便有些不把人家当储君,有了别样心思的感觉。 第53页 实际上多数私下这般称唿纪羽的人,也确实是生出别的心思。至于表面喊……似乎只有纪云川一个,但他并没有那种心思,他只是想要纪羽不高兴罢了。 纪羽不高兴,他就高兴。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纪羽见纪云川误会了,眉头皱得死紧,有些着急地就想站起身凑近去解释,可想到方才纪云川的反应,又只能坐在原处不敢上前去。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可不信你是来送花的。」纪云川冷眼看着纪羽,想听听看纪羽究竟想说什么。 「我,我只是想到你那时候的处境,想你该是很冷,很绝望的,便想来看看你。」纪羽垂下脑袋,眨着眼说着这话,不知怎的竟是有些不敢去看纪云川的眼睛。 纪云川听到这话又是一挑眉,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纪羽说的是什么时候,可听到后边的「很冷」才反应过来说的该是他的死。 其实此前纪云川并没有刻意去想这个问题,他那时候只感觉到很冷,还没有想太多,便已经不行了。 要说绝望,其实那会儿并不是纪云川最近绝望的时候。 纪云川最绝望的时候……纪羽应该是知道的。 如此想着,纪云川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声,笑声都带着几分疯狂。 他突然就伸出手去抓住纪羽的手掌,拽着他往自己左腿那儿去碰,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直盯着纪羽看,还对着他笑,笑得纪羽以为他要原谅自己了。 可就是这个时候,纪云川用另一只手掀开锦被,稍微确定位置才将纪羽的手掌按在自己左腿内侧那颗小痣所在之处。 他勾唇笑着,用这张比从前还要带有几分艷色的面容摆出笑脸,轻声对纪羽说:「绝望?那时候冷得很,可感觉不到什么绝望。」 「那就好,你好我也不会太过……」纪羽觉得纪云川的反应有些古怪,但听到对方说感觉不到绝望时还是松了口气。 没想纪云川又是笑了一声,接着往下缓缓说着:「要说绝望,还是你将私印烙在这儿的时候要绝望一些。」 第26章 仇人(一) 将纪羽赶出荣国府之后, 纪云川尚有些缓不过来。 他按着胸口压制住那发抖的欲望,痛苦地闭了闭眼,最后长出一口气,掀开锦被下床穿衣服。 被纪羽这般一闹, 纪云川自然是毫无睡意了, 也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上。他还得想一想今日对纪羽说那样的话,往后若纪羽想追究, 或是纪羽根本不想放手, 那他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若纪羽再拿他身边之人威胁他, 他又该怎么办?到了那种时候他答应下来自己难受, 不答应又害了别人。 纪云川垂眸想了许多, 最终还是徐夫人那儿去了一趟。 出京已经不是最好的办法了, 若纪羽没有发现他, 那他直接离开自然是最好的法子。可纪羽既然已经发现他了, 那他走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 不如先想办法让纪羽主动放弃他, 以免往后他走了纪羽还要对他身边的人动手。 其实若往前几年,在纪云川假皇子身份暴露之前, 那个时候的纪云川虽然与纪羽关系并不算好, 但也不会下意识就觉得纪羽是拿无辜之人威胁人的人。可一朝跌落云端,又与纪羽相处那段时间, 他已经看明白纪羽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羽偏执到了极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从前也说过用旁人威胁纪云川的话,虽并未真的做什么,但纪云川也不得不防。 到了徐夫人那儿,纪云川先在外边站了一会收拾好脸上神色才进屋去。好些日子纪云川都自个躲着不见人, 今日好不容易肯出来与母亲说说话,徐夫人高兴得不行,见他进屋来还站起身朝他走来,拉过他的手往榻上去,嘴里边还说着:「你好些日子不到娘这来了,待会多坐一会儿,今夜也留在这儿用饭。」 纪云川感受着徐夫人的热情,未免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尽量点着头回应对方,不叫对方觉得自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儿到娘这来,是想到什么要与娘说说吗?」徐夫人拉着纪云川的手不肯放,却没说自己多想念儿子,只直截了当问起了纪云川的来意。 「儿子,儿子觉得总在家中什么都不做也不好,便想着与娘亲商量着看找点事做。」纪云川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笑,一个念头在心中打了个转,他说,「科举儿子是不行的,但咱们这样的勋爵人家似乎是有荫官的。若能有点事儿去学着做一做,倒也比成日在家里荒废的好。」 纪云川这个意思,倒有些不打算出京的味道了。 徐夫人品着他方才那话,垂眸想了想,点着头说:「也是,你能这般想,娘十分欣慰。只是荫官也不是想要就即刻能有的,若不是万寿节,便得等每三年一回的祭祀,否则便要你父亲致仕之后。」 这倒是一个麻烦,纪云川眯起眼想了一想,对徐夫人说;「倒也不急,这事只是与娘商量商量,若真是要这般,儿子自个想办法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徐夫人神色一凛,瞪大了眼抬手虚指着纪云川,声音有些颤抖,听着像是在害怕什么,她说:「你,你要如何自个想办法?这事儿无论如何按规矩来那都是你父亲去做,至于别的……别的法子,娘可不许你去。」 说话时候徐夫人整个人都透着浓浓恐惧,让纪云川不禁怀疑对方其实是知道许多事的。 第54页 但瞧着徐夫人那副真心把他当儿子的模样,纪云川又觉得不像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徐夫人对那位世子的感情想是很深的,所以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身体还被旁人占了,定然是不会对他这般和颜悦色的。 即是如此,那该是纪云川想多了。 徐夫人那边纪云川不好解释自己想做什么,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只是含煳地将这事揭了过去,随后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徐夫人那儿,也没留下来一块儿用晚膳。 纪云川不大想面对荣国公夫妇,他总觉得已经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还这样享受人家作为父母的爱,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所以平日里面对这二人的时候,纪云川能避开便避开,避不开也沉默着以想不起许多事来当藉口。 徐夫人看起来像是并不大在意纪云川忘记许多事的样子,倒是魏松有时候会提起郎中如何说他的病情。 纪云川也含煳过去,左右郎中其实也看不出什么,他是换了个灵魂,又不是真的因为旁的事忘了什么。 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纪云川没叫琴棋和书画跟进来,只吩咐他们到点了再去大厨房取晚膳来,而他自己则是随便寻了个由头便关上门做出一副自己有事要做的样子。 进到屋里去的时候,大约是因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纪云川明显有些松了口气。但绕过屏风瞧见那床头的桃花枝时,他却是在瞬间黑了脸。 纪羽竟没有将那桃花枝带走…… 纪云川走近床头去,垂眸看着那枝上桃花,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将那桃花枝拿起来。 不过,纪云川拿起桃花枝可不是为了找个地方将那桃花插起来。 只见纪云川往窗边走去,单手轻轻将那窗推开,看了一眼另一只手上的桃花枝,神色冷冷地抬手一扔,便将那桃花枝扔到外边去了。 他知道自己身边一定有纪羽的暗卫,他做的这件事也一定会被报给纪羽。可他并不惧怕暗卫将此事报给纪羽,知道纪羽对自己的态度之后,他也多了几分从前也有但并不强烈的硬气。 知道就知道了,左右纪羽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且纪羽在东宫的时候那般对他,如今他扔一次桃花枝怎么了。 若非扔不动纪羽,纪云川还想扔纪羽本人。 - 这事儿自然是传到了纪羽耳朵里,暗卫禀报此事的时候有些不敢往下说,说到纪云川回去的时候毫不犹豫将纪羽亲手摺的桃花枝扔了的时候甚至停顿了小一会,还是被纪羽看了一眼才大着胆子往下说去。 纪羽只有在一开始听暗卫说起纪云川与纪云川对徐夫人说自己不出京的时候有几分笑意,其余时候都是蹙眉黑脸的模样,叫一旁的小千子看了都打寒颤。 好在暗卫跟在纪羽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接下监视纪云川这个任务也有一小段时间,倒也不是完全不能适应纪羽的奇怪之处。只是纪羽的想法总与手下猜测的不大相同,比如这一回手下是猜太子肯定要生气地将人绑回东宫好好教训一顿,可没想纪羽却是摩挲着下巴,最后只吩咐了一句话。 「去看看锦衣卫还能不能塞人。」纪羽放下摩挲着下巴的手,下意识去摸手腕上的佛珠,对身旁的小千子吩咐道。 没想到纪羽竟然没有黑着脸叫人去把纪云川绑来,小千子和暗卫都愣了一下,好在小千子也跟了一段时间,很快反应过来后笑着应下,抬脚便直接出去了。 留下暗卫在原处等纪羽的吩咐,等了小一会,纪羽才说:「你继续盯着,若他还有什么想要的,小事你便替他解决了,大事第一时间回来叫孤知道。」 暗卫听到这话,忍不住抬眸才纪羽看去,正好撞上对方发现自己越线时换上的冷脸,连忙低下头应下此事。 锦衣卫作为荫封王公大臣家中子弟的重灾区,自然是有位置可以给纪羽塞人的。如今皇上重病太子监国,一切由纪羽说了算,便是没有位置了,他们也得给纪羽腾出位置,或是破例多塞一个人。 左右大庆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规矩是人定的,若人觉得不合适了便可以动手去改。 好在锦衣卫这两年裁撤人裁得多,倒是空出不少位置来。因着是太子的要求,如今锦衣卫的头儿,后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陈凌特意跑了一趟东宫。 一般来说,往锦衣卫塞人给的官职并不会太低,最少也能给个百户。但既然是塞人了自然不会给特别高的官职,所以陈凌琢磨着纪羽的意思,一到东宫来便提了个正五品的千户,想着纪羽该是会满意的。 没想纪羽听到正五品千户的时候皱起了眉,他眯起眼看着手上佛珠,略张了张嘴将原本要说的话压回去,才对陈凌说:「千户太低了,给个都督同知吧。」 陈凌闻言有些震惊地看向纪羽,心中揣摩着对方的意思,想他究竟是不是瞧自己做事不利索或是哪里不好,要将他换下去。 瞧见陈凌脸上神色变化,纪羽也猜到对方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过后抬手安抚地在空中压了压,说:「没有叫你退下去的意思,他就是挂个名,不叫他做事的。至于锦衣卫,往后还是你做主。」 陈凌知道从前那些锦衣卫堂上官也有这样被渐渐架空的,所以他并没有全然信任纪羽这番话,但此时此刻他也不能表现出哪里不愿意,毕竟纪羽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有什么也得往后再说。 第55页 就这样,隔日一大早,纪云川成了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事儿便传遍了整个盛京。大臣们都觉得不妥,连番上奏要皇上出来阻止。可皇上确实是起不来,这些人如何闹也是没有用处的。 纪羽也不管这些大臣如何闹,他想要做的事,便不会让这些人去阻拦自己。从前那些所谓被大臣逼着酿成大错的皇帝,不过是自己压不住大臣,也没那个能力罢了。 不过,纪羽如今还不是皇帝,只是在皇上病重之时监国,到底还是有些受限于这些大臣的。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李全昌那儿不藉机以皇上的名义传些什么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差错。 纪云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荒谬,他也能猜到是暗卫将自己与徐夫人的话递给了纪羽,这才有纪羽这般动作。可纪云川只想找个低一些的位置去给自己找点事做。纪羽这番动作根本不是给他这个机会,而是让他有个官职在身上可以当闲人吃俸禄。 真是败家,这样就把从一品的高官给出来了,大臣们不肯也是他纪羽活该。 纪云川并不想要这个,可他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办法让纪羽将这决定收回去。 有些决定说出去便没办法改了,除非找个由头把他的官职削了。 若纪羽此时已经是皇帝还算好办,可纪羽不是皇帝,这时候想要请求收回成命,只能去见皇上。可皇上……纪云川不想见到他,那事之前纪云川是把皇上当父亲看的,即便那事发生之后他对皇上只余下复杂,可皇上在他身份暴露之后竟然想过那样的事…… 简直是噁心,噁心到纪云川过了这般久,甚至死过一次了都不想见到皇上。 纪云川闭了闭眼,看着眼前赐下的飞鱼服和鸾带,拿起那鸾带打量着上边的纹样,摆摆手让青竹他们下去,仿佛自言自语那般说:「回去告诉纪羽,我要见他。」 - 东宫。 纪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蹙眉盯着那暗卫不放,走近两步面色不善地说:「他真的想见孤?」 暗卫垂眸看着地上,略张了张嘴,没有纠正纪羽话中的些微不对之处,只说:「魏世子说要见殿下,瞧着该是挺急的。」 其实暗卫也不知道纪云川究竟是不是急着见纪羽,但瞧着这二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既然这样不对劲的一对儿里边有一人要求见面,那想来该是急切的。 纪羽不知道暗卫是这般猜出来的,只当是纪云川真的这般想,来回踱步想着究竟该如何见纪云川。 见纪云川有许多种办法,一个是召纪云川到东宫来,一个则是纪羽亲自去一趟荣国府,再有一个自然是纪羽如上回那般偷偷摸过去。 可偷偷摸摸过去,会不会又像上回那般叫纪云川不高兴,纪羽记得上回纪云川的反应很大,瞧着似乎还有些害怕他靠近一般。 且上回纪云川说的话也让纪羽不得不重视起纪云川对自己的恐惧,能看得出来当时他做的事伤透了纪云川的心,这才让纪云川那般恐惧自己的靠近。 可刚开始的时候纪羽靠近纪云川为什么又没事呢? 纪羽脑中突然蹦出这个问题,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纪云川一会儿怕他,一会儿又不怕他。 纪羽眯着眼回忆起纪云川在魏云川身上重新活过来之后的每一次接触,最后发现唯一一次纪云川对自己产生恐惧,也刚好是唯一一次他与纪云川在床上生出肢体触碰。 难道纪云川恐惧的就是这个吗? 纪羽蹙眉想着,又不怕太过肯定,心中转了个弯便决定试一试。 纪云川知道纪羽一定会来,一早便叫伺候的人都回去休息,独自一人等在屋内,看着那桌上的飞鱼服和鸾带陷入沉默。 此时已经入夜,烛火摇曳着将那昏黄亮光打在纪云川脸上,也同样打在那桌上的飞鱼服上,让上边华美丝线显得更加的惹眼。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穿上这身飞鱼服,自然不会在意他到底是不是华美的。 纪云川垂眸看着它,嘆了口气站起身朝窗边走去,似有所感一般打开窗,与站在窗外的纪羽对上目光。 纪羽见他来开窗,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眼睛一亮便去抓他的手,说:「我就知道你心中也是有我的……」 纪云川皱起眉,嫌恶地甩开纪羽的手,转身时冷冷看他一眼,说:「不过是察觉窗外有人,过来看看是不是谁家野狗跑进来了。」 这话意有所指,想来纪云川原本并未这般想,只是发现来人是纪羽,才这样说来噁心他。 可惜他现在满心都是将好不容易动心的对象哄回家里去,半点没有觉得纪云川这样的话有哪里不好,还翻窗进去,跟在纪云川身边说:「若是当你的小狗便能原谅我,那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纪云川略有些震惊地看向纪羽,眉头一皱,嫌恶地瞥他一眼,说:「我不需要你这样会咬人的狗。」 纪羽见说不动纪云川,抿了抿唇,垂眸不知想了什么,又上前去死死抓住纪云川的手,说:「从前我那样对你,你不想报復回来吗?」 纪云川想甩开纪羽的手,但力气不如对方大,实在是没甩开,还被拽着往床边走去。他见纪羽拽着他往床边走,瞳孔一缩,整个人显得有些慌乱,可他又不肯叫纪羽发现自己的异常,只能强装镇定地答道:「我又不是狗,被狗咬了一口还咬回去的。」 第56页 纪羽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见真的是对与自己一块儿到床上去这件事有阴影,眼底暗了暗,心里头更是生出几分愧疚来。可愧疚归愧疚,纪羽不可能放开纪云川的手,若一定要靠强迫将人留在身边,纪羽也不是不能冒这个险。 纪云川哪里知道纪羽如今还想着强行把他带回去,瞧着纪羽将他往床边带,只当纪羽是突然起了色心想碰她,便使出浑身力气来挣扎,怎么都不肯叫纪羽得逞。 可纪羽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个,将他拽到床边坐下后还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不肯叫他下去,嘴里边说着:「那你说说,要怎么样你才肯报復我?」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纪云川根本就不是纪羽那样的人,他并不是一个用以牙还牙这种方式来报復他人的人。若他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说他从前太爱纪羽了,这才会在被屡次伤害过后深深恨上纪羽,想要将当初自己受过的所有伤害都让纪羽尝一遍。 他对纪羽……并没有那样深的感情,所以他重生之后想的第一件事是远离纪羽,而不是去报復纪羽。 瞧见纪云川这副神色,纪羽多少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可就是因为猜到了,纪羽才有些不能接受。 纪羽抓着纪云川的手,一手按在他腰上不肯让他逃开,一双眼也直盯着他,咬着牙说:「不愿意报復也没关系,你还可以恨我,不需要你爱我,恨我也可以的。」 这话让纪云川更是皱起眉来,很是不解地看着纪羽,垂眸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有疯病?不如叫太医给你瞧瞧?」 纪云川这话若是叫从前的纪羽听到了,怕是要心生怒意觉得纪云川是在说他疯子,虽说纪云川本就是这个意思,但从前的纪羽只会往更加恶意更加严重的方向想去。 可如今的纪羽听了这话,只觉得纪云川是在关心自己,抓着他的手便笑起来,说:「你在关心我,对不对?你心里终究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只是不想与一个疯子多话,我更关心你面对我的时候是不是清醒的。」纪云川瞥了纪羽一眼,按住他的肩膀想下来。 原本纪羽是不愿意放开的,可纪云川警告地看着他,一副你不放手试试的模样,他终究还是害怕纪云川因为自己生气,放开了放在纪云川腰上的手。 终于能下来之后,纪云川站在了一旁没接近那张床,看都没看纪羽一眼,只说:「都督同知这个位置我坐不起,那飞鱼服等物件你也收回去吧。」 纪羽听到这话勐地站起身朝他走来,一双丹凤眼一如往常那般狠厉,却在触及纪云川目光时柔软下来。他走近对方,用一副哀求的神情面对对方,张了张嘴又深吸一口气,最后才斟酌着说出一句话:「你不恨我将你娘的事儿告诉父皇吗?」 纪云川倒是没想到纪羽会亲口提起这个,他掀了掀眼皮,用那双满是冷意的桃花眼看着纪羽,忽的冷笑一声:「恨,但我更噁心你揭发我娘后那般对我,还要说爱我。」 纪羽愣在原地,看着纪云川时更加欲言又止,他撞上纪云川的目光,有些不敢去触碰这审视般的目光,仿佛知道对方之后要说什么似的。 纪羽也能猜到,纪云川后边要说的话他估摸着是不爱听的。 而那句话纪羽从前也对纪云川说过。 只见纪云川笑起来,对纪羽说:「太子殿下,我们是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周六晚上十一点更,周日开始会恢復每晚九点的更新时间 第27章 仇人(二) 纪羽勐地后退了两步, 看着眼前笑看着自己的纪云川,忽的想起从前的纪云川似乎是不怎么笑的。 从前的纪云川很冷,冷得如冬夜里的雪,被月光一照更显雪白, 也更加的冷。也许是因为魏云川这皮囊较之纪云川自己的脸要更艷一些, 这才叫他那张冷脸总叫人感觉带上了几分艷色。 从前是清冷的,如今……如今该是叫冷艷吧。 纪羽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变奇怪了, 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奇怪了。他就是感觉纪云川变得很不一样了, 像是死了一回之后叫人性情大变。可他总觉得不应该是这个可能性, 因为纪云川其实有很多机会变成这样, 从前他对纪云川的每一次毫无原因的羞辱都可以成为一个可能性。 归根结底, 今日他追在纪云川身边求不得原谅, 到底还是他自个作孽。 可若没有揭发徐玥华, 纪云川后来与纪羽根本不会有那样的交集。纪云川会好好儿长到十八岁, 从皇上手中接来一个不错的活儿去干, 封王之后再由徐玥华挑选好合适的世家姑娘来当王妃。若徐玥华中途放弃报復皇上, 兴许纪云川还会带着王妃和徐玥华一块儿去封地,到了封地便是过纪云川自己的小日子。 那样的话, 纪云川往后的人生与纪羽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他们没有任何在一块儿的可能。 因为不揭穿身份,纪云川与他便是兄弟, 兄弟是不能在一起的。 纪羽闭了闭眼,整颗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抓了一下, 又痛又酸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可他总觉得在纪云川面前流泪很没面子,会让纪云川看不起自己。 但他就是……就是在那一瞬间眼眶红了起来,心中只想着抱一抱纪云川, 可这个愿望终究不可能实现,纪云川不会让他触碰自己。 纪云川讨厌他,噁心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第57页 「你从前对我真的就没有一丁半点的感情吗?」纪羽不死心,他不想知道如今纪云川对自己有没有感情,他可以退一步,他想知道从前纪云川对自己有没有感情,这样他还能有些许的安慰。 他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生出几分安慰来,且他也不觉得那个时候的纪云川会喜欢自己。 没想到纪云川听到这个问题时闭上眼掩去那一瞬间的恍惚,还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说:「有过的,在一次次危难之中你走向我的时候……我下贱,贱到对那样对待自己的你生出感情来。」 纪羽听到纪云川这样说自己,连忙上前去想抓住他的手,又不敢太过靠近,只能在伸出手的瞬间强行克制住那抓住对方的冲动。纪羽收回手来,抓紧自己的衣袖,讪讪垂下眼,说:「你别这样说自己,你哪里下贱,下贱的是我。」 纪云川见他伸手,后退一步又拉开距离,瞥他一眼,嗤笑一声:「你如今这般说,等将我带回东宫又是另一副面孔了。旁人不知道你太子殿下两副面孔,我还不知道吗。」 纪羽被这话刺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后勐地抬头看向纪云川,他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更不愿意与我回去,但是,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纪云川冷眼看着纪羽这副模样,心中琢磨着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他并不相信纪羽,从前也许还有那么一丝信任,如今却是对纪羽失去了所有的信心,至于旁的感情,早就磨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又不愿意跟纪羽回去,更不想原谅纪羽,那为什么还要给纪羽赎罪的机会呢? 纪云川自嘲地笑笑,又摇了摇头,说:「没有这个必要,你想办法收回成命,往后你我便不要再见面了。」 这话听得纪羽忍不住又走上前一步,看着纪云川时欲言又止,瞧着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怕纪云川生气。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牵一牵纪云川的手,又怕纪云川不高兴,只能去抓纪云川的袖子,又小心翼翼地说:「云川,我,我不能失去你。」 纪云川皱起眉,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袖子从对方手中拽出来,冷笑着说:「你还是想清楚,是不能失去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失去了对我的掌控?」 纪羽愣了一下,垂眸咀嚼着这话,眨着眼看起来像是十分紧张,他小心地答道:「是不能失去你,不是什么掌控不掌控的。若你觉得从前是我掌控了你,那往后由你来掌控我好不好?」 纪云川怎么都想不到纪羽竟然是这样的难缠,从前以为纪羽的难缠至多也就是将你直接绑回去,如今才知道纪羽竟也能将姿态放得这样低。 这样低的姿态,若他从前爱惨了纪羽,怕是这会儿已经有了些微动摇。 可惜他当初对纪羽并没有那样深的感情,不过是一时心动,又被纪羽亲手将那心动磨灭。 所以他看到这样的纪羽,只会想远离,只会想拒绝,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纪云川冷眼看着眼前的纪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你成日注意着我这边,又三天两天往我这儿跑,你自己的事怎么办?皇上病重,你母后又不大清醒,李全昌在那儿狼子野心的,你这般岂不是给了他莫大的机会?」 纪羽听他这样说,眼睛一亮,一抬脚想靠近纪云川,却又怕他生气,只好收回脚来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讨好地看着他,问:「你这般说是不是在关心我?」 纪云川瞪大了眼看纪羽,有些不敢相信这人怎么这般会联想,随后他讥讽地笑了一声:「做梦。」 这态度明显就不是在关心他的意思,纪羽只是在纪云川这儿变得更加的偏执,并非是变得痴傻连这都看不出来。其实纪云川不想跟他回去,经过这样几次见面,他也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而且,纪云川想来是怕他的,否则上元那日也不会因为逃离那处叫他发现了身份。 若那时候纪云川不跑,纪羽是没有办法那般肯定那个人就是纪云川的。 只是脸长得像的话,根本是没必要跑的,见到他时也不会有那样的反应。纪云川瞧见他的时候明显是有些害怕的,即便瞧着十分镇定地否定纪云川的身份,却能看出纪云川时不时的颤抖与瑟缩。 纪羽想着这些,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又说:「我不会放弃,我知道我错了,我也知道你不肯轻易原谅我……可我还是想试一试,试一试能不能挽回你。」 纪云川抬眸去看他,并没有因为纪羽这话而原谅对方,只是冷冷地说:「随便你。」 纪云川没有直接让他滚,已经是纪羽觉得最好的结果了。至于往后如何,还得看他如何挽回对方。 纪羽这般想着,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犹豫着要不要与对方道别,却想对方该是不想再与自己多话的,便有些不舍地看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此处。 「等等。」纪云川见纪羽要走,出声喊住他,抬手朝那飞鱼服等物一指,「把这些也带走,至于如何收回成命,这事儿你自己想办法。」 纪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瞧见纪云川不愿与自己多话的样子却有些说不出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将那飞鱼服等物一块儿带走了。 第58页 - 那日纪羽走后,纪云川也没再要求与纪羽相见,朝廷也在第二日来了消息,说都督同知是要给魏松的,飞鱼服也是赐给魏松的,这事儿是朝廷那儿闹了乌龙。至于如何解决,自然是将东西收回去,再重新赐给魏松。 而纪云川则是选了个指挥佥事给他,至于飞鱼服,上边的意思是攒攒功绩,寻个机会自会赐下。 纪云川知道这是纪羽的意思,也是纪羽的让步。 这确实是纪羽的风格,只可能让步,不可能放弃。 所以一开始纪云川才想着要直接逃离盛京不叫纪羽发现,可惜还是让他发现了纪云川的存在。 有了这个差事,纪云川想自己往后该是多了一些事情做,不至于总待在荣国府。不过锦衣卫这样的机构闲人很多,他又是荫官进去的,顶上都督同知还是亲爹,叫他一进去便成了闲人。 这与纪云川原本的想法全然相反,且纪羽还三天两天跑到他跟前来烦人,让他一时间觉得如今的处境并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 在纪羽第三次跑到纪云川跟前来的时候,纪云川忍无可忍,停下脚步转头去瞪他,冷声道:「离我远点。」 纪羽听话地后退了好几步,犹豫着看向纪云川,瞧他是不是还不高兴。可纪云川一看到纪羽就不高兴,纪羽又不可能完全不到纪云川跟前来,他只能尽量拉开距离,巴巴看着纪云川,说:「我,我只是得了些新料子,想着从前你很喜欢,便特意拿来给你。」 纪云川打量着纪羽,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说谎,但瞧着对方那副十分少见的真诚模样,想来不会是在说谎。不过不是说谎,并不代表纪羽并不是借着送东西的名义跑到纪云川跟前来。 他不想要纪羽的东西,也不想与纪羽见面,便是纪羽真没有说谎,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所以他淡淡瞥了纪羽一眼,只说:「拿回去,我不需要。」 纪羽有些挫败地看向纪云川,抿了抿唇,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神色,双手放在身前无措地来回搓着自己的手。待他脸上神色稍微收拾好一些后,他才抬起头与纪云川对视,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唤了一声:「云川。」 周围还有人,但因着纪羽在这里,便都只是远远看着。 可纪羽这一声「云川」并没有任何压低声音的遮掩,自然是被周围人给听了去。 于是,隔日一大早点卯的时候,纪云川被路过的同僚神秘兮兮地揽住肩膀,还对着他挤眉弄眼,说:「魏佥事可以啊,连太子殿下都为你神魂颠倒。」 纪云川听到这话只觉熟悉,只不过从前说这样的话那些人比这位同僚说的要难听百倍,更恶意千万倍罢了。 「没有的事,我跟他什么都没有。」纪云川将同僚的手拽下来,他不习惯也不喜欢与人这般勾肩搭背的。 「不管有没有,我看太子对你可不一般。你小心一些,太子……他以前可是玩死过人的,且你这名字竟是与那位一样,生得也十分像,万一是拿你当替代品,你可千万小心了。」同僚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对纪云川说着,一副亲眼看见纪羽将他折磨死一般。 其实当初纪云川会死,直接动手的人还是纪云翰手下太监和翠竹,那太监是听纪云翰的命令,翠竹则是自己瞧不上他。与纪羽最大的关系……也许是那时候纪羽不曾在外人面前真正维护过他吧。 否则那时候他与纪羽有那样的关系,照理不该有人这样瞧不上他还跑到面前来辱他。 不过这同僚也是好心,只是怕他栽进去被纪羽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 纪云川想,还是应该谢谢这同僚的关心的。 可不等纪云川说什么,便见纪羽从远处黑着脸走来,看了一眼与纪云川靠得极近的锦衣卫,扬起下巴危险地眯了眯眼。 纪云川心里咯噔一下,上前一步挡在同僚面前与纪羽对视着,说:「纪羽,别发疯。」 纪羽在与纪云川对上目光的时候眼神瞬间柔软下来,可听到纪云川这话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不高兴,他伸出手想把纪云川拽到自己怀里来,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就纪云川是他的。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只会让纪云川讨厌他。 也许是他从前太过分了,如今的纪云川很不喜欢与他肢体接触,若有肢体接触,便会显露出十分厌恶的神色。 「你就这样直唿太子名讳吗?」同僚是个傻大个,这会儿还在纪云川身后惊讶地说着这话。 「你先去忙吧,我待会再过来。」纪云川没有回答同僚的问题,只是回过头对同僚说了这话,便上前一步朝纪羽伸出手,在即将碰到纪羽的手臂时顿了一下,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抓住他的手臂往旁边走去。 纪羽本要不高兴纪云川与那锦衣卫说话,可当纪云川上前来抓住他手臂的时候,纪羽便什么都不管了,也没想再去追究那个锦衣卫那般靠近纪云川,他满心都想着纪云川肯碰自己了。 但纪云川碰他想来也只是不得已,抓着他往旁边走去之后便直接松开了手。 纪羽有些失望,但还是期待地看着纪云川,心中想纪云川将自己拽到一旁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想说什么话。纪羽想,既然是旁人不能听的,想来与他所期待的该是至少有那么一丝丝沾边的。 没想纪云川转身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后闭了闭眼往旁边看去,一副不愿再看他的模样,说:「有个事儿早就想问了,你这般皇帝做派,就不怕皇上病好了之后废了你吗?」 第59页 原本纪云川是想问你不怕皇上治罪吗,可说出口却是变成了这个,且说出口后他也发觉不对来了。皇上废了纪羽便只能立纪云翰为太子,可纪云翰那纨绔做派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也不知道若真是如此,皇上会如何抉择。 纪云川心中猜测着,眉头微蹙着,抬眸朝远处看去,并不看纪羽。 纪羽咀嚼着纪云川方才问的话,心中一遍遍念着纪云川是担心他,可他心底更知道纪云川不过是单纯好奇,并非是对他有什么担忧。 想来在纪云川心中,那般恶劣对待他的纪羽,便是直接死了都不可惜。不过以纪羽对纪云川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会希望仇人去死的人。他很奇怪,从前看着冷得不行,仿佛什么都不关心,可却会善待他人的生命,不愿意以杀人来报復谁。 记得从前有一回纪羽无意听到纪云川与霍文远聊起仇人害了自己该如何,当时纪云川说的是用律法惩罚仇人,而不是自己去解决。 律法……能惩罚纪羽吗? 纪羽这样想着,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不能,纪云川也知道不能。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大庆不过是一句空话。 纪云川哪里知道纪羽在想什么,他见纪羽不说话还当是对方真的害怕被皇上废了,没想一转头却先被纪羽抓住了手。在纪云川皱起眉想要将纪羽的手甩开时,却见纪羽将他一把拽进怀里,随后纪羽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畔,随之而来的还有纪羽的声音。 纪羽说:「他要死了,没有机会来对你做什么,也没有机会废了我的。」 这话让纪云川愣了一下,甚至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恍惚回想起还是皇子的时候,想起那时候皇上的和蔼面容。那时候谁都没想到他并不是皇子,身边的人瞧着都或亲或疏的亲人。后来他被贬为庶人,一切才发生的极大的改变,底下的人见风使舵自然是对他不怎么样。更何况还有纪羽这个视他为仇人的太子在,他的日子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可这些对纪云川来说好像并没有过去多久,甚至他被废为庶人都好像仅仅是不久前,皇上却要死了。 一时间纪云川有些怀疑纪羽,怀疑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纪羽与纪云川对上眼神,瞬间便明白纪云川在怀疑什么,一时间有些无奈,他说:「云川,不是我。除却那次将你带到他面前刺激他,我后来甚至都没有刺激过他。」 这话让纪云川多看了纪羽一眼,冷笑一声:「你没做,只是因为皇上病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的,根本没机会让你再一次刺激他。」 纪云川说得也没错,纪羽确实是因为这个才没有继续拿纪云川去刺激皇上。他也知道纪云川与他那样的关系很能刺激人,所以原本他带纪云川去见皇后的计划也直接取消,他可以刺激皇上,却不能刺激自己那已经疯魔的母亲。 且不说纪云川会不会被情绪激动下的皇后伤害,就说已经成了这样的皇后,她根本就经受不起这样的刺激。 纪羽闭了闭眼,点了点头,贊同了纪云川的说法。 纪云川愣了一下,没想到纪羽竟然会贊同他的说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便别过头去不看纪羽。 「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也不怕别人知道,我确实不希望他清醒过来。」纪羽见纪云川不再与自己说话,抿了抿唇,以为是纪云川没看到自己点头,一点犹豫也没有便说出了这话。 「闭嘴,这在外边呢……算了,我与你没什么关系,也不必管你,往后少来找我。」纪云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瞥纪羽一眼,绕过对方说了这话,径直离开了这里。 - 约莫是纪羽说皇上快死了的半个月后,那日纪云川刚准备出门,便听说了皇上驾崩的消息。 其实昨夜便已经听说不大好,但这么快便去了多少还是让纪云川有些震惊。 他忽的想起先前纪羽说过的话,心中一瞬猜测会不会是纪羽的手笔,可他也知道纪羽既然知道皇上命不久矣,该是不会多此一举的。所以皇上的死仅仅是病死的吗?还是说动手的另有他人呢? 纪云川蹙眉想着这个,最后也没想出什么结果,只摇摇头将此事抛到脑后去。 左右如今他们纪家如何与纪云川并没有什么关系,除了纪羽,想来无论发生什么都牵扯不到他。 这般想来,纪云川也不再去纠结皇上的死究竟是谁做的。他只是准备如往常一般去点卯,再瞧瞧大行皇帝丧仪等事有什么是要他们锦衣卫做的。可没想他还没走出多远便被纪羽派来的人拦住,又下了死命令叫他回去,不肯叫他跟着其他人一块儿去宫里。 不肯叫他去,多少是有些可疑的,纪云川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暗卫,问:「为什么之叫我回去?他打算做什么?」 暗卫被问得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殿下这般吩咐,属下也不知为何。还望世子不要让我们难做,殿下的性情……您也是知道的。」 纪云川原本还想着去瞧瞧,可暗卫这般说,他一时又动了恻隐之心,理解了暗卫的难处,咬了咬牙终究是回了荣国府。 之后的事情实在有些快,纪云川只知道纪羽主持大行皇帝丧仪时顺道还要将纪云翰送去守皇陵,任淑妃寻了纪羽许多次,无数恳求的话都说出来了,可纪羽还是不肯改变主意。 第60页 纪云川知道纪羽是想替自己报復纪云翰,他自己也从未原谅过直接导致他死亡的那两个人,可纪羽什么都不说只叫人去守皇陵多少是有些不妥的。到时候史书上只会说纪羽看不惯弟弟,先是毫无缘由将弟弟软禁起来,一登基又急着将人送去守皇陵,叫弟弟一辈子都没法儿出来。且到时候还会把他这个假弟弟拿出来说,说纪羽好色,假弟弟一被戳破身份就把人往身边带,到时候连带着他自己都要被戳着嵴梁骨骂。 这般想着,纪云川闭了闭眼,看了一眼四周,想着要不要问问暗卫知不知道如今宫里是个什么状况了。 可没想纪云川还未将此话问出口,便听说外边来了圣旨。 立后的圣旨,下得十分不合规矩,却是有用的。 看来纪羽还是没有变,只不过加上了爱这个幌子,再来用这样的强权逼迫纪云川到他身边去。 纪云川冷眼看着来传旨的太监,听说是纪羽在那之后新找来的心腹,叫小千子,如今已经当上了司礼监秉笔。 这位新任司礼监秉笔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中捧着圣旨,等着他接下这立后的旨意。 当皇后不是纪云川想要的,到纪羽身边去更不是纪云川想要的。从一开始重生,他想要的就是离纪羽远一些,不再与对方有任何牵扯,他甚至没想过要如何狠毒地报復纪羽,可纪羽却这样地逼他…… 纪云川笑了起来,低垂着眼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伸出手将那圣旨夺过,深吸一口气,扬起下巴看向小千子,颤着声问:「纪羽在哪儿?」 小千子瞧着有些不对,但纪羽早吩咐过若纪云川想见他,便将人带到福宁宫去等他下朝。于是小千子笑着说:「皇上这会儿在福宁门与大臣们议政呢,娘娘……世子若是想见皇上,可以先到福宁宫去等皇上回来。」 纪云川听着小千子的话,手里头抓着圣旨,摩挲着上边的暗纹,睫毛一颤,也没多话,只绕过对方朝外边走去。 小千子只当纪云川是想见纪羽,也没当回事,只追着他便出去了。 没想纪云川经过福宁门的时候并没有往福宁宫的方向走,而是拿着圣旨径直朝福宁门的方向走去。小千子见了连忙去拦,却怎么都拦不住,太监们都给他跪下了,可他还是冷着脸朝福宁门的方向走去,路过那些满脸震惊的大臣,路过神色担忧的霍文远,走到了纪羽面前。 纪羽还当他是得了这圣旨十分高兴急着想见自己,没想纪羽还未开口呢,他便直接将那圣旨摔在了纪羽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恢復每晚9点更新 感谢在2022-01-26 16:10:30~2022-01-29 19:0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承太郎用力掐着我的腰 2个;三灭、鸠九道、是墨痕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子搁浅 6瓶;又美又飒的猫儿。 3瓶;藏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报仇(一) 在场大臣都被纪云川的举措惊得连忙就要上前去, 周围锦衣卫也急匆匆想上前去按住他,可他们都被纪羽一个抬手给拦住了。 只见纪羽试探着抬手摸了摸自己被砸到的脸,自嘲地笑了一声,俯身捡起那道圣旨, 展开来看了看, 呢喃着说:「我还当你会心生欢喜……」 纪云川听到这话都气笑了,他嗤笑一声, 骂道:「你要囚我第二回 , 还想我心生欢喜?纪羽, 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做这些会不会是为了让我恨你, 而不是你口中所谓的挽回我。」 听到纪云川这样说, 纪羽有些急了, 他慌忙上前一步想靠近纪云川, 伸出手却被对方躲过。他看着眼前人只觉心头刺痛,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后终于是点了头, 他说:「是,我是这样想过。你这些日子里只想着远离我, 不爱我也不恨我, 我很怕,很怕你一走开……一走开就把我给忘了。」 纪云川皱起眉, 咀嚼着纪羽这些话,约莫明白对方的意思, 嗤笑一声,说:「你在我身上留下的那些痛楚,倒没那么容易忘掉。只是人总是趋利避害的,我不想被困在你身边, 又对你没有那般的恨,这才选择了远离。」 纪羽只听了自己想听的那部分,他抬眸看着纪云川,问:「你的意思……是没想忘掉我?」 纪云川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一副不愿意看纪羽的样子,说:「你这耳朵只能听见自己想听的吗?」 纪羽没有否认,他太想要纪云川回来了,为此他不惜用强权逼纪云川回来。他知道纪云川对每一个人都很心软,他知道纪云川一定会为了荣国公夫妇不因「世子魏云川」抗旨受牵连而咬牙同意这件事。 纪云川永远不会心甘情愿向他低头,只会一次又一次因为别人而屈服于他……是为了别人,从来没有一次是为了他。 纪羽自嘲地笑笑,一双眼直盯着纪云川看,他从前没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为纪云川更在意旁人而嫉妒到疯魔。 他看着纪云川为了亲近的、不亲近的人妥协,看着纪云川看向别人时冷硬却带着善意的目光,想起纪云川见到自己时的冷漠与每一声嗤笑,想起纪云川看向自己时恐惧且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模样。 他好嫉妒,好想纪云川也如对待旁人那样对待自己,好希望纪云川给他的特殊是爱,而不是恐惧或是噁心。 第61页 纪羽眼底暗了暗,抓住纪云川的手腕,将他的手腕抓到唇边亲了亲。 纪云川看着对方的动作只觉眼前此人多少是脑中有疾,可没等他说什么,便听见纪羽说:「我不会放你离开的,往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我,我什么都能给你。」 纪云川冷眼看着眼前这仿若被求而不得逼疯的男人,冷笑一声,扬起下巴,问:「若我要你的命呢?」 纪羽听到这话竟是半点都不意外,神色间甚至多了几分高兴来,还笑出声来,又是轻吻他的手腕,说:「那我们可以……可以一起去死。」 纪云川哪里能想到纪羽疯魔到了这种程度,他后退一步想与对方拉开距离,却因为纪羽的手劲太大根本挣脱不开。他没有办法,只那天那个放弃挣扎选择看向纪羽,问:「就算我会因此恨上你,你也要强留于我吗?」 纪羽听着这话,眼睛亮了亮,当着大臣们的面将他拽进怀里,笑着说:「你恨我……那多好啊,没有爱哪里来的恨,你肯恨我也是极好的。」 纪云川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与这个疯子交流,最后只能选择放弃在大臣面前掰扯这件事。可纪羽并不想停下来,他抓着纪云川的手不肯放,还将人紧紧抱住,环视一圈下边满脸着急的大臣,他笑了一声后突然扣住纪云川的后脑勺,一个激烈又缠绵的吻就这样落了下来。 纪云川用尽力气去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底下的大臣想上来阻拦,却被锦衣卫死死拦住。 而底下的霍文远一边着急,一边看着上边的人心中觉得奇怪。 这魏世子与纪云川生得极像,纪羽拿他做替身是很有可能的。可这人举手投足间又像极了纪云川,像极了纪云川在他身上活了过来。若是这般……那纪羽的异常之处也不是不能解释。 原本纪羽疯了一样要方士用异术为纪云川招魂,可上元那日之后却突然将方士遣散,听说那之后纪羽三天两天往魏世子身边跑,甚至还在魏世子当值的时候跑去找人家,一副做了什么错事只求对方原谅的样子。 纪羽从前与魏世子甚至都没见过面,便是求原谅,也不可能是对着魏世子。可若那人并非魏世子……或者说那壳子里的人已经换成了纪云川,那一切就有了解释。 霍文远突然就想起那日上元灯节,他与解三娘还碰见过荣国公夫人和魏世子,那时他并不知道魏世子就是纪云川,若他知道……若他知道,定然帮纪云川好好儿躲藏起来,不再叫纪羽发现。 其实霍文远对纪云川是有些愧疚的,那时候纪云川朝自己走来,当自己是可信任的人,可自己却因为纪羽的威胁而退缩了。 他在纪云川最需要有人抓紧自己的时候退缩了,让纪云川一个人去面对如狼似虎的纪羽和那些个捧高踩低的宫人…… 也许退缩的他在纪云川看来也是帮凶。 他还听说纪云川是被冻死的,那纪云川死的时候可怪过他退缩? 可惜如今霍文远再如何后悔也不顶用了,他不仅当初退缩了,后来也没早些认出纪云川来,叫纪羽抢先发现才导致了今日这般局面。 也许纪羽发现纪云川这件事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这个时候突然就想,若他早些发现,是不是纪云川今日就不会在文武百官面前被按在怀里这般羞辱。 纪云川没去看底下的大臣,他一心想推开纪羽,想让对方不要在福宁门议政的时候发疯。可纪羽根本不肯松开手,仿佛在诉说着自己不肯对他放手的决心。 等到纪羽好不容易将纪云川放开,他才能够喘着气勐然推开对方,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眼圈因为方才那激烈的吻正发着红,一口气也还没顺下来,便瞪着纪羽颤着声笑起来,说:「你可真是个疯子。」 纪羽定定地看着他,轻笑一声,说:「不这样可留不住你,我的云川,我不会放手的。」 纪云川嗤笑一声,转头扫过在场大臣们,在魏松那满是着急地脸上停留一瞬,随后才朝霍文远看去,正好看见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到底是多年伴读,他只一瞬便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霍文远这是认出他了…… 纪云川别开眼没看再看霍文远,想着不再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纪羽纠缠,刚转头要对纪羽说什么,便直接撞入对方盈满妒火的眼中。 纪羽这是……醋了?总不能纪羽是真心喜欢他吧,纪云川心里一想都觉得好笑。 只见纪羽上前一步,皱着眉一副马上要下令杀了霍文远的模样,惊得纪云川也是眉头一皱,上前朝他伸出手。可在触碰到他的手臂前纪云川却是下意识的犹豫起来,心中有那么一瞬间是挣扎的,最终却还是颤着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纪羽被纪云川这么一抓住,也将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没再去看旁的人。对于纪羽来说,旁的人统统都不重要,如今的纪羽只在意纪云川一个人。 所以纪羽看向纪云川,眼神炽热地看着他,眼中隐隐藏有一丝期待,等待着他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 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要与纪羽说什么好听的话,瞧着神色依旧冷冷的,方才尚未缓过气来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换来的是比从前还要冷的一副模样,他说:「我不当皇后,你也不许动任何人,至于……至于留下来的事情,随你。」 纪羽死死盯着纪云川看,咀嚼着方才纪云川说的话,确定对方是答应留下来了,脸上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来。他反过来握住纪云川的手,一遍遍告诉自己纪云川愿意留下来就是好的,往后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可以让他们来培养感情,即便如今纪云川不愿意接受他,往后那样长时间的相处下,纪云川也不至于一直都只是恨他。 第62页 就这样,纪羽将纪云川打横抱了起来,也不管上不上朝了,径直往福宁宫的方向走去。 纪云川直觉不好,但被抱在纪羽怀里的时候他也不好乱动,免得一不小心摔出个好歹,纪羽这疯子到时候又要冲着无关之人发脾气。只是不乱动归不乱动,纪云川还是抬眸去看纪羽,冷声道:「我只留下来,可没叫你碰我。」 纪羽脚步一顿,垂眸去看纪云川,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纪云川冷笑起来,骂道:「方才那么威风,如今怎的知道示弱了?」 这话说得纪羽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只苦笑着看向纪云川,一路走进福宁宫,将他好好儿放到榻上去之后,才小心地说:「我方才……我方才只是太怕失去你了。」 纪云川冷眼看着纪羽,说:「你强逼着我留下来才会失去我。」 纪羽并不这么觉得,他抓着纪云川的手不肯放,说:「可我将你抓在手里了,从此你只能看到我,时间长了自然会爱上我的。」 这话听得纪云川都气笑了,他瞥了纪羽一眼,说:「若你不这般困住我,兴许往后我还能想起……想起你那可能只有一丁点儿的好,可你这般困着我,我就只能瞧见你将我困住,只会愈来愈噁心你。」 纪羽似是被这话吓着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瞪着自己的纪云川,好一会才摇着头说:「不,别,不要噁心我……云川,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你,是你爱我,其余的我都可以不要。」 纪云川听到这话皱起眉,他突然就有些不明白,纪羽这么金尊玉贵的人,从前是太子如今是皇帝,为什么要为了他疯成这样。 爱不爱这样的东西,真的值得纪羽疯到这种地步吗? 纪云川从未那样深地喜欢过什么人,他只在错误的时刻对纪羽生出过些微感情,他并不能理解这般疯魔,更没有办法接受这般疯魔是为了自己。 「我对你有没有情意,就那般重要吗?」纪云川想不通,他坐在榻上俯视着跪坐在自己脚边的纪羽,忽的想起从前自己穿着石榴裙被纪羽按着跪在脚边的模样。 那时候纪云川与纪羽的位置同如今差不了多少,只不过那时候纪羽在榻上,纪云川跪在地上。如今却是换成了纪云川在榻上,纪羽跪在地上。 听到纪云川问这样的话,纪羽垂眸想了想,重重点了下头,说:「重要,很重要,那是我一生所求。」 纪云川听到这话反倒是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他呢喃着:「若你从未那般对我,这话兴许我就信了。」 纪羽隐约听到纪云川说什么信了,眼睛一亮刚要说点什么,便听见纪云川说:「我不会与你同床共枕,更不会当你的皇后,往后就寝一事如何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纪羽那刚亮起来的眼睛一瞬间如蒙尘的明珠,低下头去闭了闭眼,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 也许纪羽是真的怕了,他没有硬逼着纪云川要与自己同床共枕。不仅没有硬逼着纪云川与他同床共枕,还将底线退到了与纪云川一同住在福宁宫内。只要都在福宁宫内,便是不睡一张床,不住一间屋那都是没关系的。 但这并不能让纪云川原谅纪羽,无论是听纪云川的话不同床共枕,或是小心翼翼地将所谓他认为的好东西都送到纪云川面前,这都并不能让纪云川原谅他。 对纪云川来说,他做的这些讨好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能让纪云川有一丝的动摇。 约莫是这些日子纪云川实在过于冷淡,纪羽想要叫纪云川多说几句话,便提起了纪云翰来。 纪羽觉得纪云川应该是恨纪云翰的,毕竟直接导致纪云川死去的人该是纪云翰才对。 可纪羽提起纪云翰的时候,纪云川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你不是把他派去守皇陵了吗?」 纪羽愣了一下,没想到提起仇人的纪云川也是这般冷淡,心中不禁想纪云川是不是单单不想与自己说话。这样想该是没有错的,纪云川确实不很愿意跟他说话,所以他跟在纪云川身边讨好对方都是没有用的,纪云川只会冷冷瞥他一眼,警告他不许跟进屋内。偶尔纪羽厚着脸皮跟进去了,纪云川也对他不理不睬,仿佛屋内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 福宁宫多了许多宫女太监,纪云川对这些人都和颜悦色,却对纪羽只会露出一副不愿见到他的表情。这让纪羽很是难受,心中的嫉妒几乎要让他发疯,可他知道若自己对那些宫人做了什么,便是仅仅让宫人多干一些活儿,那都会让纪云川觉得是自己在利用上位者的优势来欺负自己不喜欢的人。 就像当初他欺辱纪云川一般。 纪羽不愿意让纪云川回想起那段过往,他甚至希望纪云川忘记,忘记那段对他们二人来说都不算美好的过往。可世界上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就像他想要纪云川,却从未得到纪云川一般。在这个时候他忽的才明白,原来并不是他坐在这样高的位置,便什么都可以得到。 「你到底想说什么?」纪云川见纪羽不说话,蹙眉出声问了一句,打算纪羽若是说没事了便直接叫他滚出去。 「我想问问你……问问你心中可有想要拿来报復他的法子,我可以帮你。」纪羽犹豫着说了这话,怕纪云川不理会自己,还小心地伸手去抓他的衣袖。 第63页 纪云川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报復?他做了什么错事你直接就着罚就是了,还扯报復,也不怕那被记上一笔,也不想想往后世人要如何评判你。」 纪羽看着纪云川,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只说:「我才不管史官如何记我,我只管你高不高兴。」 「你当然不管史官如何记你,你若是对身后名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就不会下旨立我为后,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那般对我。」纪云川自嘲地笑笑,带着厌恶看了纪羽一眼,心头怒火涌上来,抬脚朝纪羽狠狠踹了过去,直将人逼得离自己远一些。 可纪羽还抓着纪云川的衣袖,这样踹去竟是叫纪云川也被纪羽抓着往前一个俯身,还是纪羽及时松开手,这才没有被带得摔到地上去。 纪羽见纪云川踹他,垂眸不知想了什么,竟是又跑回了纪云川身旁,看着纪云川说:「你若是觉得不解气,便再踹一脚。」 说完这话,瞧着像是还怕纪云川不肯踹,竟是抓着纪云川的脚放在自己身上,说:「我自小习武,皮糙肉厚的,是不怕疼的。你狠狠地踹,不必怕把我踹坏了踹死了,你只想着从前自己有多疼,如今也叫我有多疼。」 这话听得纪云川忍不住多看了纪羽一眼,嗤笑一声,骂道:「若要叫你如我一般的疼,那也得在你身上烙个什么花样才是,单单踹你算什么。」 纪羽听到这话安静了一会儿,垂眸不知想了什么,竟是在抬起头瞬间问:「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我烙一个到身上。」 烙一个到身上? 纪云川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纪羽,眯起眼打量着他,想判断纪羽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起先纪云川并不觉得纪羽真的会如他所说那般烙个什么到身上去,可当纪羽神秘兮兮拽着他到一处偏殿去,又神秘兮兮地给他看一个瞧着像是刚做好的印,一副要纪云川夸夸自己的样子,却让纪云川不得不怀疑纪羽是真的打算要将当初对纪云川做过的事情都自己尝一遍。 「这印是我特意叫人做了送你的,只是送你之前还得先将『云川』二字烙在我身上,待会儿用好了再给你。」纪羽拿着那刻了『云川』二字的印说着这些话,那模样根本不像是马上要被烫得惊人的烙铁往身上烙这字一般,倒像是在与纪云川说绵绵情意。 虽说在纪羽眼中,兴许此时此刻他就是在与纪云川说绵绵情意。 「烙你身上之后哪里还能用,你如今不仅疯,竟还傻了。」纪云川淡淡说着这话,瞥了一眼那写了『云川』二字的印,瞧着这模样根本不像有半点欣喜,看起来甚至并不在意纪羽做什么。 仿佛无论纪羽做什么,他都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并不会为纪羽做的任何事感动,更不会因为纪羽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而对其生出多少感情。 纪羽终于生出几分挫败感,明明前些日子他已经认识到不是自己身在高位就能得到纪云川,不是他想要纪云川,纪云川就得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更不是他爱纪云川,纪云川就得爱他。 纪云川可以不要他,可以不愿意跟在他身边,可以不爱他,可以恨他。纪云川好像什么事都是可以的,只是偏偏不能如纪羽所愿罢了。 原本纪云川以为,自己这般说之后纪羽便会放弃。左右纪羽做这些事的目的就是挽回他,若此事不能挽回他,那做了也是没有意义。 做没有意义之事,并不是纪云川记忆中那个纪羽会做的事情。 可纪羽拿着那个印看了许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拉着纪云川过去,要纪云川亲手烙在他心口。 将『云川』这个名字烙在心口,这样意思明显的行为,在纪云川眼中却只是小丑在表演所谓的深情。 「云川,你亲手来烙……就当是为自己报仇了。」 纪羽脱掉衣袍,认真地看着眼前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纪云川,示意一旁的太监将傢伙给纪云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9 19:00:44~2022-01-30 16: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04871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报仇(二) 自己来, 便算是为自己报仇了? 纪云川挑眉,讥讽地看着纪羽,拿过那烧红的烙铁,看了一眼上边的字, 才发现纪羽并没有将那特地做的印拿来用。想来还是想?将那东西送给他的, 所以才叫太监直接往上烙字。 不过纪云川也没因为纪羽这般做而心软,只是将纪羽整个儿翻过来, 又掀开他的衣袍, 将烙铁直接按在了纪羽的腰间。 那时候, 纪羽抱着纪云川威胁说?往他身上烙上奴印的时候, 便是说的这腰间。 如今纪云川遂了纪羽的意, 只不过被烙了印在腰间的人成了纪羽, 而不是纪云川。 这样的疼痛, 想来便是纪羽也很难真的忍下来。可纪云川看着纪羽趴在那儿脸色苍白, 下唇被咬得血肉模煳, 双手抓紧衣袖用力到了极致, 仿佛下一刻就?把这衣袖扯坏一般。 可即便痛到了纪云川瞧着都感同身受的程度,纪羽仍旧是一声不吭, 额头冒着细汗, 瞧得一旁的太监心惊胆战,生怕皇上有个好歹。 太监也看不懂这帝后在玩什么情趣, 虽说纪云川在文武百官面前拒绝了立后这件事,但宫人们心中还是皇上最大, 皇上下了旨那便是作数的,至于如今这般情景,想来是帝后在闹别扭吧。 第64页 纪云川哪里知道这些宫人是这般想的,他只看了纪羽一眼, 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太监,说:「去请太医过来,别叫他死了。」 那太监听到纪云川这样说,愣了一下之后慌忙跑出去叫太医来,路上还想着纪云川这模样也不像是单单只是与纪羽闹别扭…… - 那日之后,纪云川没再见纪羽,也不叫人告诉自己纪羽那边如何了。便是宫女得了纪羽的吩咐故意提起,纪云川也能找着别的话将有关纪羽的话都绕过去。宫女们没了办法,纪羽那边急得不行,又气宫女没用,可也不敢惩罚宫女,生怕纪云川因此不高兴。 纪云川确实不喜欢将外人牵扯进他们的事情里边来,就像皇上贪恋徐玥华美色,不该利用柳家杀了徐玥华的心上人再想办法逼她入宫一般。将旁人牵扯进来,原本便是一滩浑水的局面会更加的混乱,何况旁人何其无辜,凭什么?被他们牵扯进来。 当年的事情,皇后也好,后来因为模仿徐玥华被收入后宫的任淑妃、李更衣也好,都是不应该被牵扯进来的。若没有皇上贪恋徐玥华的美貌,也许任淑妃会嫁入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室,或是跟着父兄到沙场上去得以有一番作为。李更衣也是,在宫中熬资歷,不说成了女官,当哪个宫里的大宫女或是管事也是极好,等到了年纪出了宫还能以这个做招牌当个教礼仪的嬷嬷,至于婚嫁一事,在宫中遇上好的主子可以有主子指婚,去了外边也能自己找个好夫家,不至于上了李全昌的贼船,如今只能……也不知李更衣是不是还活着。 至于皇后,即便皇上不喜欢她了,但她也是皇后,总归是比现在好上许多。没有皇上?柳家插手其中,何至于……何至于叫皇后与徐玥华那般水火不容。 纪云川嘆了口气,抬眸看向眼前犹豫着像是?提起纪羽的宫女,淡淡道:「我不想听到他的任何事,你回去告诉他,若再叫你们来故意提起他,往后便不?再进这个门。」 宫女被纪云川这话吓了一跳,她心里明白纪云川在这方面态度十分强硬,说不肯让纪羽来是真的不让,连忙应下之后小跑着去告诉纪羽。 纪羽听到这些话时并不惊讶,他也并非是想?纪云川想起自己如何,他只不过是想试探一番纪云川对自己的态度有没有转变罢了。 至于态度如何,如今也能看得清楚。纪云川并没有原谅他,甚至噁心他,不想见到他。 那他该怎么办才好?是将烙印这件事也对自己做一遍不能叫纪云川解气吗? 纪羽绞尽脑汁地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纪云川消气,可如今纪云川连见都不肯见他,又谈何想办法让纪云川消气。 若?想办法叫纪云川消气,总得见到纪云川,那纪云川又不愿意见他,他到时候只会更惹纪云川不高兴。 这样想着,纪羽将原本的打算全部都否决掉,又陷入沉思去想究竟该如何求得纪云川的原谅。就这样,他想到了一个人,也许这个时候只有这件事能让纪云川心中有所触动了。 之后的半个月,纪云川过了一段没有纪羽在身旁的日子,心中只觉舒服许多。他确实不喜欢纪羽总是围在自己身旁转,他如今留在此处也不过是稍微稳住有些疯癫的纪羽,等瞧着差不多了他再想办法离开皇宫。 自那以后,纪云川便很厌恶待在皇宫之中,他觉得这里就是一个囚笼,关住了徐玥华,也关住了他。 能从这朱红宫墙里出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若是不成,能随意出入,走遍大庆河山也是好的。 纪云川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在许多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上都表现得有些随意,并不很爱去争抢什么,若那与自己的性命相关,兴许他才会动一动。这样算来,他唯一会不肯让步,无论对方如何做都无法满足的事情,应该就是纪羽这事儿了。 他没办法接受纪羽揭发徐玥华,让他进了冷宫,之后又在东宫屡次羞辱,最后却说喜欢他。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喜欢,他明白纪羽有时候是占有欲作祟,他一向擅长为旁人多想一些,但他就是……不能接受。 什么样的占有欲,能让人在自己心中所爱身上烙下印章来…… 纪云川知道定然是有人就爱这般做,但他不喜欢,他排斥得厉害,排斥到完全不能忍受。 纪羽所谓的让他报復回来,其实也不过是将从前自己对他做的事都还回去罢了。纪羽觉得还回去便能重归于好,可世上的事哪有那般简单。 你砸了我的镜子,回头把自己的镜子也摔了说是赔罪,以为一切能回到最初,可镜子碎了就是碎了。 和好也许往后有机会,可如初……却是不能的。何况他们一开始也没有很好,在他有记忆的时候纪羽便不喜欢他,后来遇上那样的事,纪羽更是视他为仇人。 如初,如初该也不是纪羽想?的。 纪云川想,纪羽想?的无非就是他不计较所有从前之事,只一心与纪羽在一块儿罢了。 于是纪羽便想尽办法来达到这个目的,根本不管纪云川是不是这样想的,就连纪羽说的那所谓报復,也是依着纪羽的心意来,全然不管纪云川如何想。 这般想,纪云川自嘲地笑笑,心想纪羽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纪云川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第65页 那熟悉的触感,对方甚至不需?出声,纪云川都能猜到那人是谁。 是纪羽,纪羽又跑到了他的面前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纪云川剧烈挣扎起来,无论纪羽此番到他跟前是来做什么的,他都不想?纪羽这般亲密地抱着他。 想来纪羽也知道纪云川不愿意,抱了小一会便松开了手。 在纪羽松开手的瞬间,纪云川勐地掰开他的手,往前一步后转身推开对方,自己又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待确定自己与纪羽并不是靠得很近的时候,纪云川才冷静下来看向纪羽,警惕地问:「你来做什么?」 纪羽看着纪云川这副警惕且不想见到他的模样,心中只觉刺痛,他犹豫着上前一步,在看到纪云川更加警惕的神色后慌忙后退拉开距离,生怕纪云川因此更加远离自己。虽说现在的纪云川便很想?他赶紧滚,可他还有话?对纪云川说,那是他挽回纪云川的一个机会。 他不想?放弃,所以他定了定心神,对纪云川说:「云川,我,我想给你看个地方。」 纪云川警惕地看着纪羽,听到这话时更是皱起眉,他问:「看什么?若是些与我无关的事,我不会去的。」 纪羽听到这话时眼睛亮了亮,连忙说:「有关的,与你很有关系。」 很有关系? 纪云川实在想不出纪羽能搞出什么与他很有关系的东西来,若说是有关系,如今与他有关系的也就剩下那几个人,纪羽总不能是把那些人都请来当说客吧? 这般想法刚冒出来便被纪云川否决,他并不觉得纪羽能叫得动他身边的人,且纪羽已经知道他不喜欢将旁人牵连进来,想来也不会傻到去这这样的事。何况他了解那些人,他们不可能被纪羽煽动来劝说他留下来,纪羽也叫不动他们。 如今人人都知道荣国府世子魏云川被册封为后,还住进了福宁宫。说服他留下来,就是说服他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去伺候纪羽,那些人不会同意的。 无论是霍文远,还是荣国公夫妇。 可当纪云川被纪羽带到了地方,走下去看到那「慈母徐玥华之墓」几个字时,惊得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下好。 他怎么都没想到,纪羽?给他看的竟然是徐玥华的墓。 可皇上怎么会答应将徐玥华安葬在此处?以皇上对徐玥华的偏执占有程度,该是?徐玥华入妃陵才对。 纪云川心中千万种疑问,可在转头看到纪羽那期盼的目光时却一时间哟徐诶问不出口。 是纪羽做的吗?忤逆死去没多久的父皇,只为了哄他回来? 纪云川突然就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纪羽,还没说话呢,便见纪羽巴巴地凑上来。 「云川,我将你娘安葬了,还遣人去寻她那心上人,若你想,我也可以叫他当你娘的未亡人。」 纪羽眼里带着浓浓期待,仿佛真心觉得自己这样做能叫纪云川高兴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今天比较忙,短小一点。 第30章 偿还(一) 纪云川神色复杂地看着纪羽, 迎着纪羽那盈满期待的目光。 他知道纪羽想要他因此高兴,想要他夸夸自己,想要他原谅自己。 可纪羽做的事其实并不很能让他打心底觉得高兴。 这般想着,纪云川深吸一口气, 闭了闭眼,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起手迎着纪羽期待的目光甩了他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 响得连外边守着的小千子等人都能听到, 个个小心地探头看来, 想着这边是否出什么事了。 而纪羽则是维持着刚刚伸出手的东西, 瞧他错愕的神色, 想方才还以为纪云川抬手是想与他和好。 纪云川抿了抿唇, 别开头去收拾好心绪, 方才抬眸看向纪羽, 说:「能让我娘不入妃陵, 我很高兴。但……但我并不需要你来为我娘安葬, 你可以将此事告诉我,让我这个做儿子的自己来。你, 我想她并不很想见你, 也不想见你与我一同出现在这儿,更不想听你说要去掘她心上人的坟。」 纪羽张了张嘴就要辩解什么, 可迎着纪云川的目光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只摇着头, 最终一切言语化为一句:「云川,我只是想要你高兴。」 纪云川挑眉看他,说:「若只要我高兴,那你也不是不能如愿。方才我也说了, 我娘不愿入妃陵,能叫我娘不入妃陵,我很高兴,也很感激。至于旁的事情……你以这样的事来求得我原谅,多少有些不应该。」 纪羽知道纪云川为什么说不应该,可他也是没有办法了,他实在是想不出能用什么办法来求得纪云川的原谅。他真的不能忍受纪云川这般对待自己,即便从前纪云川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至少不至于如现在这般。 且从前他煳涂,他不知自己心中所爱,这才导致了今日难以挽回的局面,这才叫他苦苦哀求也求不得纪云川回头。 可他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他只想求个让自己弥补的机会,求个让自己好好对待纪云川的机会,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这话纪羽自然也说出来了,可纪云川听了这话却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他讥讽了笑了一声,对纪羽说:「我瞧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想要我回到你身边去,才做出一副知道错了的模样。实际上要说你错哪儿了,你说得出来吗?便是你说出来了,也指不定是你心里知道这般做叫我心中不快,却偏偏不觉得是自己错了。」 第66页 纪羽被说得低下了头,他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紧闭着眼又咬着牙,待长出一口气后才睁眼看纪云川,他说:「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知道我做下所有的事都错得离谱,可……可我就是想要个弥补的机会,你也不必立时原谅我,你只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听着这话,纪云川掀了掀眼皮,心中将纪羽这话转了个弯,说:「你也不必总来问我,这些日子你费心思在我这求什么原谅的机会,若真心弥补,这些日子里你早做一箩筐事儿来弥补了,何至于到现在也就是嘴里边喊喊。」 纪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想着纪云川这些话,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如话中所说那样。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他确实没必要一直纠缠纪云川要什么机会,纪云川人就在这儿,若他真心弥补,不必纪云川给机会,他也能将弥补的事儿做出花来。 纪云川瞥了纪羽一眼,见纪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想起纪羽从前说过的话,眉头一皱,说:「我这是说你可以弥补自个犯的错,可没说你可以拿来弥补从前没看清自己的心这事儿。」 纪羽嵴背一僵,头一个反应便是朝纪云川讨好地笑,可惜纪云川已经看透他这副模样,根本不管他如何的讨好,只绕过纪羽一副要回去的模样。 纪羽回头望着纪云川的背影,神色有些落寞。 他应该庆幸如今的纪云川还待在他身边,并没有离开他。可他也知道,纪云川总有一天会离开,只是早或晚的区别。 他了解纪云川,知道纪云川不会接受被逼着到他身边来,若有朝一日纪云川原谅他了,那也是纪云川出走好些时候终于想起还有他这个人了,再重新回到皇宫来。 且以纪云川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拿皇宫定居,也许因为从前一些事,纪云川还会一直离开,一年到头也不肯见他几回。 可若是能答应回到他身边,便是一年只见几回,他也……也不是不能接受。 - 回到福宁宫之后,纪云川依旧是不见纪羽,只是二人的关系比前些日子来说终于破冰一些,不再是半句话不说提起人来都不许。纪云川想着纪羽既然都给徐玥华一个墓,再给徐玥华一个牌位也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且不入妃陵不代表已经从玉牒中除名了,纪云川还得从纪羽那儿知道徐玥华的名字是否还在玉牒之中。 徐玥华不喜欢被困在这里,名字自然也不能困在纪家这玉牒当中。 原本后妃并非个个都能入玉牒的,像李更衣便没有机会入玉牒,只有皇后与徐玥华、任淑妃这样生过孩子的才许记入玉牒当中。 从前纪云川便不解,既然都入了你家的门,记入玉牒又怎么了,怎么还得生出孩子,若皇帝不成岂不是一辈子没机会入玉牒了?往后死了也只能凭人们口中交谈知道有过这个人,可过了千年百年谁又知道这屋住过这样一个人呢。 且玉牒是什么好东西,一副你生了孩子才许叫你记进去的模样,倒显得高贵异常。殊不知若不做出这副谁人便不配的做派,其实也没有高贵到哪儿去。 纪云川讥讽地笑了一声,抬眸看向一旁候着等他吩咐什么的宫女,说:「我要见纪羽。」 宫女一愣,点了下头便转身去传话。到了这个时候宫人们已经不在他直唿纪羽名讳时感到惊讶,不过纪云川想他们兴许还是觉得这般不妥,只是早已习惯了他与纪羽这般相处,再之……是觉得他们不过帝后闹别扭吧,即便他没有答应当纪羽的皇后。 纪羽来得很快,瞧着像是本在忙什么事儿的,但纪云川想见他,他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进门的时候纪羽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伸脚往里走,探头瞧见纪云川坐在那儿,脚步还顿了一下,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过去。他知道纪云川不喜欢自己靠近,所以他有些不敢走近。 他怕自己走近一些会忍不住靠近,如此一来,又是惹纪云川生气。 可纪云川抬眸瞥他一眼,只招手叫他过来,随后也不看他,只喝了口茶,淡淡道:「我娘当初可从玉牒里除名了?」 纪羽听到这话时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但很快振作起来,答道:「没除名,父皇当时是不肯的,便是赐死一事,他都很是动摇。」 皇上临到头反悔这件事,纪云川也是听说过的。 知道爱的女人红杏出墙,气得一心只想杀了她。可言语羞辱,赐下毒酒之后,却又开始后悔,好在徐玥华没给他再困住自己的机会,夺过毒酒便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纪云川竟然有些庆幸徐玥华能够逃离这个囚笼,死了……该也算是自由了。 至于剩下的什么玉牒什么牌位,便由纪云川来做。 听了纪云川想做的事,纪羽眼睛亮了亮,极乱地点着头说:「好,我去替你办好,你不必担忧,我定然替你娘找好地方安置。」 纪云川掀了掀眼皮看他,摇摇头,说:「在盛京找处新房子替我买下来,将牌位放哪儿就是了,至于将我娘的名字往那儿记……不若重写一本,不姓纪,随我娘姓徐。」 纪羽愣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纪云川早从玉牒中除名了,但所有人喊他还是会喊纪云川,也就是那时候纪羽说他不配姓纪,喊纪云川的人才少上一些。 如今纪云川说不姓纪,要随徐玥华姓徐,这是要将从前统统都抛弃,选一个新的去处吗? 第67页 不过这样也好,只是纪羽突然有些怕,怕纪云川向他提离开一事。 他不能接受纪云川离开,对他来说,除了放纪云川离开,其余的事情他都是可以做的。 便是叫他去死……他也会照做。 纪羽已经不会幼稚地想要叫纪云川与自己一起去死了,他间接害死纪云川一回,难道还要让纪云川死第二回 吗? 那对纪云川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叫纪云川陪他去死,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那扭曲的占有欲罢了。 他不应该的,他不能那么做的,那么做只会让纪云川更恨自己,更噁心自己。 到时候下辈子,下下辈子,纪云川便是记不得今生之事,想潜意识中也是要远离他的。 这样一想,纪羽也没有拒绝纪云川,只点着头答应下来。 而纪云川本是做好了与纪羽掰扯一会儿的准备,见纪羽答应得爽快,一时间竟有些惊讶。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别开眼去点了点头。 「纪云翰尚未到皇陵去,若你需要……不,是我需要,我会让大家知道是他的命令叫你被冻死的。」纪羽抬头去看纪云川,见纪云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按着自己所说的去做。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如今做什么都很难让纪云川直接生出什么异样情绪。他不能因为纪云川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意思便不去做这些事了,他还是得将从前的事儿一件件拉出来掰扯清楚,将从前做错的事一件件拉出来偿还。 即便纪云川不会原谅自己,他也得……也得想办法为从前做的事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1 19:17:46~2022-02-01 20: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美又飒的猫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偿还(二) 福宁门前,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纪羽将纪云翰害死纪云川这一案交给锦衣卫来审理,一句也没有提交给三法司,宗人府也仿佛在此处根本不存在一般。 大臣们有些不贊同, 他们并不觉得一个王爷杀死一个罪人是需要被判处有罪的。大庆在这方面十分古板, 他们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开放,对底下人很好, 但底下的人一旦想与自己一般被平等相待, 他们便会觉得底层人不识好歹, 竟然得了尊重还要求更多。 不过, 倒也不是所有大臣都不同意纪羽的这个决定。 在纪羽这话被多数阁臣反对的时候, 家中奉行避开朝堂争端的霍文远却是站了出来, 他抬眸与纪羽对视, 行了个礼又扫了一旁反对此决定的大臣们一眼, 说:「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杀人偿命也是我大庆律法写得明明白白的, 臣以为鲁王杀人不应因其皇室身份而网开一面。」 一旁的几位阁臣见霍文远竟然会站出来,都有些不敢相信, 相互对视后才走出一人来, 说:「死在鲁王手上的只不过是个罪奴,连寻常百姓都不是的人, 凭什么要鲁王偿命?」 纪羽垂着眼听下边这些人争论,突然掀了掀眼皮, 打断那阁臣的话,说:「错了,先皇并未将他贬入奴籍,他只是有罪, 却不是罪奴。」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以为纪云川早被贬为奴籍,其实根本就没有。只是削了皇子这个身份,成为一个平民老百姓罢了。可若是这般算,将良民困在家中,甚至让良民死于家中,按照大庆律法来说,就连纪羽本人也是要受罚的。 「此事朕也有过错,只是朕多少有些脱不开身,锦衣卫将罪责都查出来后,朕也会将当初做错的事一一还回来。」纪羽看着底下那些大臣错愕的神色,想起方才那阁臣说「凭什么要鲁王偿命」,轻笑一声,「连朕都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难道鲁王就不用吗?」 连皇帝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底下的大臣一时间也不好为纪云翰求情,只好咬了咬牙另想办法。 左右锦衣卫查案也需要时间,总不能一夜之间便将事情查出来。 可大臣们没想到的是,纪羽竟然一早就做好准备,让锦衣卫先将许多事情都查好了,再向大臣们宣布要拿鲁王来查这个案子。在大臣们以为还有转圜机会的时候将证据全都甩出来,正好在将纪云翰抓入牢中配合调查的时候定下罪来。 要知道,纪云翰可不止杀了纪云川一人,他还杀了明环。 这两个人那时候都是纪羽的人,说一句挑衅储君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真要以此多加一重罪名也不是不可以。但纪羽并不太想将自己牵扯进去,说到底纪云川要的也不过是处置纪云翰,用最公平的……也就是律法来处置纪云翰,而不是加上一些别的东西。 虽说纪云川也许并不会管他如何,但他不想再做一些可能叫纪云川不高兴的事情了。 - 任淑妃……不,现在应该叫任太妃了。 任太妃特意到福宁宫来,说是想要见见纪云川。 纪云川从宫女那儿知道任太妃过来的消息时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听宫女禀报之后,他执棋的手一顿,抬眸看了一眼宫女,问:「任太妃可说明了来意?」 宫女点点头,说:「任太妃说她刚知道鲁王做下的事,想着来给您赔罪。」 第68页 纪云川听到这话皱起眉来,心中有些不解任太妃为何会知道他就是纪云川。 外头的传言可都在说他是纪羽寻来的替身,哪有人真的信那混帐一般的重生之说。 所以任太妃究竟从什么地方知道他是纪云川的? 这个问题让纪云川心中盈满疑虑,思绪在心中转了一圈,最终决定将任太妃请进来。 宫女将任太妃请进来的时候,纪云川已经叫人将棋盘都收走了,又略整理了一番衣衫好叫自己待客。 原本便猜到纪羽登基之后的任太妃不会像以前那般,可真的见到脸色憔悴的任太妃时,纪云川却还是有些惊讶。 惊讶于任太妃的憔悴与周身气质的不同之处,惊讶于对方竟是换下从前艷丽衣裙,换上十分素净的衣衫,脸色也十分不好,瞧着像是苍老了十来岁。 而任太妃看见他的时候神色也是有些惊讶的,进门之后松开宫女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略瞪大眼看他,犹豫着问:「你是……纪云川?」 纪云川见任太妃这般问,心中疑虑更是多了几分,他有些不明白,任太妃既然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怎的会对宫女那般说。若纪云川真的是一个替身,并非是死去的纪云川,那任太妃这般做岂不是得罪了他吗? 一个替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频繁提起白月光了。 不过,也没有如果,纪云川就是死去的纪云川,这个假设根本没有意义。 「我是。」纪云川垂眸避开任太妃的目光,只应了这么一声,便转身引着人到了榻边去坐着。 任太妃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估摸着是因为纪云翰当真是闯了大祸,任太妃这才没了从前气焰。可纪云川又觉得这并不像是任太妃的性格,以任太妃的性格,想来是并不会被这样的事影响到的。 「云翰的事……是我们母子对不住你。我早先也不知他竟做下这般混帐事,我也知道他对你做下得事根本不可原谅,可我是他的娘,今日这……姑且说是求情吧,我不得不来。」任太妃嘴唇微张着,瞧着像是在犹豫什么,随后终于下定决定说出这话来。 「我知道,我知道的。您也是一位母亲,我理解您,但我也……也不能原谅他。」纪云川抬眸看向任太妃,他看得出来任太妃其实是并不想来的,也许内心还十分挣扎。 任太妃也明白是纪云翰错了,可任太妃也是当娘的,无论如何都是要来一趟的。 总不能叫纪云翰死了,还心里想着亲娘从未为自己争取过。 「我明白的,你那时候很难,他还那般对你,是他错得彻底。」任太妃苦笑着,看向纪云川的时候眼中带着浓浓歉意。 「这与太妃娘娘无关,我不会,也不会让纪羽牵连您的。」纪云川心中想的是一码归一码,自然不会让纪羽牵连任太妃。 可任太妃似乎并不这样想,她看着纪云川笑,看向高处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轻笑一声,说:「入宫之前,我很是羡慕你娘。后来入了宫,为了争宠处处学她,心中厌恶至极,却又不得不模仿另一个女人去争得皇帝的宠爱。我不喜欢学你娘,也不喜欢先帝,更不想留在这……这伤心之地,若是可以,你替我与纪羽说说,叫我到庙里当姑子去吧。」 纪云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任太妃会与自己说这些,更没想到任太妃竟会想要去做姑子。 其实任太妃说的这些,纪云川又何尝不知道,这宫里要说心中真的有皇上的人,兴许就只有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了。至于旁的人,或是被先帝强逼着入宫的徐玥华,或是为了亲族门楣入宫争得一席之地的任太妃,或是一心只为往上爬的李更衣。 只有先帝愚蠢地以为这些女人都很爱他,实际上只有被他伤得最深的皇后是最爱他的。 纪云川笑了一声,说:「我明白您,也明白我娘,和这先帝后宫中每一位娘娘。这个皇宫,我也不喜欢,若是可以,我也剃了头髮做和尚去。」 任太妃却是摇摇头,说:「你喜欢过纪羽的,对不对?否则以你从前的性子,如今根本不会在这里。」 纪云川唇角笑意一僵,别开眼去掩饰自己眼中神色。他也不回答,只看着别处,心中仿佛堵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嘆了口气说:「你说得对,我爱过他。那时候他总在危难之时朝我走来,我便……便陷入其中,好在他并非良人,叫我很快清醒过来,才不至于泥足深陷。」 任太妃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说:「我也知道他不是东西,既是不是东西,无论你喜不喜欢他,都且不要跟他在一块儿,最好从这皇宫走出去,走个一年半载都不够,最好三年五年的下来相像原谅他这件事。」 任太妃一向是这个性子,纪云川瞧她这般说,便知道她心中多少好受许多了。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等从福宁宫出去,任太妃估摸着还是会因为纪云翰的事情伤神。 便是再蠢笨扶不起,还做了天大的错事,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 任太妃也知道纪云川这人很好,她甚至都能猜到纪云川后边要劝自己什么,但她不想叫纪云川也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便站起身打算走了。 「我今日来,不过是给你赔罪,又给那逆子说几句好话。既是已经说完了,那我也回去了。」任太妃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走到半路停下来回头看向纪云川,特意叮嘱,「你可别忘了我与你说的话,千万别轻易原谅他。」 第69页 纪云川瞧任太妃这一副如亲娘那般操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在被她瞪了一眼之后才连忙应下。 送走任太妃之后,纪云川便想着出去透口气,可没想刚走出门,便看见纪羽站在院里。 脸色十分难看,一瞧便能猜到他是从暗卫那里知道了什么。 「你不要听她的,我会好好赎罪的,可你……可你也不要听她的。」 纪羽见纪云川出来,脸上阴霾仿佛在一瞬间散去,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条被主人责骂过后的小狗,巴巴地上前来,只说着这些话。 可纪云川铁石心肠,瞥了纪羽一眼,只淡淡道:「你还在叫暗卫监视我。」 第32章 偿还(三) 纪云川这话一出, 纪羽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都不用纪羽说,纪云川都能看出他此时定是嵴背僵硬且发寒的。 但纪云川并没有管纪羽,只是转身进了屋内, 半点出去透口气的心情都没有了。 原本纪云川以为, 到了皇宫之中,纪羽便不会再需要将暗卫插在他的身边, 可没想纪羽竟到现在还将这些暗卫用在他的身上。 他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纪羽一边说着要求他原谅, 一边又将暗卫安插在他身旁。 虽说安插暗卫也可以说是想要保护他, 可既然连任太妃与他说了什么都能知道, 那这暗卫的作用想来也并不只有保护他。 纪云川不想活在纪羽的监视之下, 无论纪羽说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纪羽见纪云川转身离?, 也明白是纪云川生气了, 连忙追上去想拦住他, 可又怕更叫对方不高兴, 只能跟在他的身后进屋里去。 可等到了屋里,纪云川也半点没有理会纪羽的意思, 只顾着做自己的事, 仿若根本没有纪羽这个人似的。 这样当做没有他这个人让纪羽很难受,这比纪云川捅他一刀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他不能接受纪云川全然不理会自己, 可他又不能逼着纪云川理理自己,不能故意去叫纪云川做不了自己的事情, 他只能想办法叫纪云川愿意理理自己。 这让纪羽焦头烂额,他并不是一个擅长做这种事的人。 他是中宫嫡子,生来就比其他弟弟高一头,封了太子之后更是没有人能够让他这般费心思的。 纪云川是头一个让他这般放低姿态的人, 他自己愿意,却不知该如何做才是好的。 因为是第一个,纪羽才半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对的,才不会叫纪云川生气,才能叫纪云川理理自己。 纪云川可不知道纪羽竟是想了这般多,他只是单纯的不高兴,不高兴纪羽到了这个还是竟还在他身边安插暗卫。至于别的,其实纪云川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不过,即便他没有想那么多,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纪羽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还犹豫着想到他跟前去晃悠。 于是,他突然就停住脚步,转头冷冷看向纪羽,下了逐客令。 他说:「滚出去。」 纪羽嵴背一僵,随后哀求地看着纪云川,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可纪云川从前就没有心疼过纪羽,如今更是不会被他这副模样骗了去,自然是半点心软都没有。 「滚出去,别叫我说第三回 。」纪云川冷眼看着纪羽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嗤笑一声,转身往别处走去。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想要离纪羽远一些罢了。 「我,我错了,我叫他们都走,不许他们再跟着你了,你别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纪羽急急忙忙跟上去,生怕纪云川真的再不肯见自己了,连忙说着自己知道错了。 纪云川并不觉得纪羽真的知道错了,纪羽如今这般模样,不过是发现他竟会为了这事儿生气才一遍遍道歉罢了。实际上纪羽真的知道自己那般做是错的吗?那可不见得。 不过,纪羽这样在他跟前晃多少还是让他有些心中不顺。所以他不得不再一次抬眸看向纪羽,讥讽地说:「你哪里是知道错了,你只知道我心中不高兴,定叫你前些日子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这才做出一副知错的模样来。实际上你自己知道错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一个心中只有自己的人,如何会觉得用暗卫监视人是错的。」 纪羽确实已经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他也是因为纪云川不高兴了才发现此事是万万不可的。所以纪云川说的其实也不算错,但对纪羽来说,纪云川说的那些话多少有些诛心,他没有那般想,他觉得自己不是,可那些话就是如一把刀狠狠扎在了他的心上。 让他痛不欲生。 「我以后改,不,我现在?始就改,我让他们都走,我不再监视你,也不再插手你的事情,只求……只求你理理我,好不好?」纪羽略一犹豫,还是伸出手小心地抓住纪云川的袖子,想以此来挽留纪云川。 可纪云川如今是铁石心肠,纵然纪羽如何哀求,他都只想让纪羽滚出去。 最终纪羽还是被纪云川赶了出去,可即便没能在此时此刻求得纪云川原谅,他也再不敢将暗卫插在纪云川身边。至于有关纪云川的事儿,他不能让暗卫告诉自己,便只能日日到纪云川门前求得见一面的机会。 虽说他也知道,即便纪云川答应他进屋里来,想来也不会与他好好说几句话。 不过那也没关系,对此时的纪羽来说,能与纪云川见上面便已经是极好的事。至于再多的……再多的,他便也不敢奢求。 第70页 一切都得慢慢来,寻常求得心上人看一眼都要好长时间,何况是犯了错的他想叫心上人回头。 这种事儿可急不得,若再像从前那般,纪云川往后怕是根本不肯留下来。 其实纪羽也知道,纪云川能留下来,一方面是怕他伤害旁人,一方面其实也是有些心软的。 当然,这只是纪羽自作多情的猜测,也有可能纪云川的心软只是对荣国公夫妇,所以选取了最稳妥的一个方法。 若是这般……那纪云川是从未对他有过心软,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纪羽心如刀绞,痛苦地闭了闭眼,待睁眼看向一旁小千子时,眼中仍旧难掩痛苦之色。 他对小千子说:「去知会凌云寺一声,就说任太妃要去那儿带髮修行,叫他们好生招待。」 小千子愣了一下,暗卫从任太妃和纪云川那儿听到的话,小千子是知道的。可小千子根本想不到纪羽竟然会答应下来,他还当以纪羽厌恶纪云翰的程度,定然也不会放过任太妃,没想竟然会答应任太妃的这个请求,且还不必纪云川亲自来说。 不过转念一想也能够理解,纪云川如今不愿意见纪羽,也知道纪羽早从暗卫那儿知道了他们当时说过什么,自然是等着看纪羽面对当时那些话该有什么反应。 有了纪羽的吩咐,下边的人做事也变得十分快,没两天便准备要将任太妃送出宫去。 任太妃走的那日,纪云川也去送了,远远便瞧见任太妃带了两个宫女,站在哪儿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纪云川快步走去,路上略一打量任太妃,发现她只穿了一身素衣,发上也只簪了一支银簪子,十分素净,与从前那满头珠钗的模样十分不同。 纪云川走到任太妃身旁几步的位置便停了下来,瞥了一眼躲在不远处角落里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纪羽,没有对此生出半点反应,只对任太妃说:「太妃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往后去了凌云寺,还望太妃多加保重,兴许你我往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再见的机会…… 若任太妃不打算回来,那就只有纪云川也到凌云寺去了,或是纪云川路过凌云寺,与她见上一面。 这般一想,任太妃也明白了纪云川的意思,点点头,说:「早日离了这樊笼,往后遍走河山,路过我那凌云寺,也好进来寻我吃一盏茶。」 纪云川没有多话,只点着头,又扫一眼任太妃带的东西,说:「被褥衣衫可带够了?凌云寺在凌云山上,比起这边要冷上不少,那儿的被褥想也没宫里的好,太妃还是多带一些自己惯用的。」 任太妃听着纪云川的话笑了起来,说:「我是去做姑子,又不是去享福,要那般好的做什么?你也别总操心旁人的事,多为自己做打算才是要紧的。」 纪云川笑着应下,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鲁王尚未处斩,若是太妃想……想见他,也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的。」 任太妃愣了一下,有些没想到纪云川连这个都在为自己考虑,她犹豫了一番,刚想拒绝,却看见纪羽从暗处走出来。 因着从前纪羽做过那些事,纪云川有些怕纪羽又发疯,便警惕地将任太妃挡在了身后。没想纪羽过来看都没看任太妃一眼,只定定看着纪云川,说:「我现在便叫人去安排,叫任太妃见了纪云翰再走。」 纪云川看着纪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拒绝还是说些什么,他转头看一眼任太妃,想听听任太妃的意思。而任太妃也是拿不定主意,略一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任太妃去见纪云翰的时候,纪云川并没有跟过去。 纪云翰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他还没有大度到连害死自己的人都原谅。连纪羽他都没有原谅,今日他怎么可能还跟着任太妃去看纪云翰。 送纪云翰最后一程这件事,该由任太妃来做,而不是他。 纪羽见纪云川站在一旁明显兴致不高的样子,小心地走到他身边去,同样小心地看他一眼,说:「我知道你恨他,我会替你报仇的。」 纪云川瞥了纪羽一眼,淡淡道:「你不必为我报仇,你只需要依照大庆律法行事。」 纪羽明白纪云川的意思,纪云川只想要让纪云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仅仅为了报私仇而杀了纪云翰或者将他贬去守皇陵。 只是对纪羽来说,他更想要为纪云川报仇,而不是拿什么律法公道出来。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纪云川,至于旁的什么,在他心里都不算什么。 此时的牢中,任太妃站在牢房之外,看着地上的纪云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妃也觉得儿臣错了吗?」纪云翰眼睛红红的,抬眸看向任太妃的时候引得她一阵心疼。 可心疼归心疼,纪云翰确实是错了。 任太妃别过头去,抹了把眼角泪水,抿了下唇让自己稍稍冷静一些,才对纪云翰说:「你自然是错了的,杀人如何能是对的。」 纪云翰不敢相信地看着任太妃,突然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牢房边上,看着站在外边的任太妃,说:「可他那时候只是一个宫人,甚至还是一个有罪之人。」 任太妃眯起眼来看着纪云翰,许久才轻笑一声:「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云翰,收起你的高高在上,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一个没什么实权也不受先帝宠爱的王爷。」 第71页 纪云翰听到这话,嗤笑一声,点着头说:「我知道了,我明白了,这是我娘不要我了。」 任太妃听到这话,有些难以抑制心中情绪,别过头去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又说:「娘没有不要你……罢了,即是不知错,说再多也无用。娘先走了,下辈子千万莫要重蹈覆辙了。」 纪云翰没有答话,只回到原处去坐着,也不管任太妃究竟走不走。 任太妃见纪云翰不说话,走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心中也是十分不好受。 她闭了闭眼,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转身离?了此处。 可她却不知道,在她转身离?的时候,纪云翰忽的睁?眼,恶毒地看着她离?的方向,嘴里边不知道念叨了什么。 第33章 改变(一) 送走任太妃之后, 纪云川还是不肯理会纪羽,只是不再不叫纪羽进门来。 纪羽也没多要求什么,如今的他也并不贪心,想着纪云川能让自己进门, 往后再努努力叫纪云川肯理理自己就好了。 至于什么一夜过去就愿意理会自己, 纪羽是不敢做这样的梦的。 时间渐渐到了纪云翰行刑那日,纪羽本想问纪云川想不想去瞧瞧, 可纪云川并不愿意跟他说话, 他也不想叫纪云川瞧见那血腥场面, 最后也什么都没有问。 就连他自己, 也没有到刑场上去, 只吩咐人过去盯着, 莫要出什么差错。 可没想到, 纪云翰却在行刑最后一刻被人劫走了。 纪羽得到消息的时候刚好在纪云川那儿, 原本还好似被人遗弃的狗狗, 转眼便换上一副阴沉狠戾的模样, 瞥了来报信的太监一眼,说:「为何会被人劫了?不是叫你们好生盯着吗?」 纪云川瞥了纪羽一眼, 淡淡道:「好好说话。」 听到纪云川的话, 纪羽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纪云川。 可纪羽还没说什么呢, 便见纪云川皱着眉道:「你没有自己的事做吗?」 纪羽被纪云川这般一说,立马做出一副被师长抓住偷懒的模样, 点着头赔笑,说:「这就去将此事处理了,你……你给我留个门。」 纪云川瞥他一眼,嗤笑一声, 骂道:「凭什么给你留门,你自己没屋吗?」 纪羽被说得神色讪讪,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苦笑,才说:「有的,不留也好,我晚回来也不至于扰你好梦。」 纪云川懒得去戳穿纪羽这些安慰自己的话,别过头去只做着自己的事情。不过他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担忧纪云翰一事的,他总觉得纪云翰别劫走这件事并不简单,也许是有人想利用纪云翰去做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去猜有人单纯想要救下纪云翰的性命,是因为纪云翰平日里交友虽说甚多,但多数是些斗鸡走狗的纨绔,个个不学无术,哪有能力来劫走纪云翰。至于任家……任家又为什么会知道刑场的防守,不知道防守如何,又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救走。 若非是对方动作太快,纪羽的人不至于抓不到人,就这样叫人跑了。 可救走纪云翰做什么?救走纪云翰那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难道有什么事,是一定要纪云翰来做的吗? 纪云川皱起眉,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若说是要夺嫡,那纪羽都已经坐上皇位了,劫走纪云翰根本就没有意义。 若说是有别的什么事……纪云川也想不出究竟有什么事值得对方冒死劫走纪云翰。 算了,多想无益。 左右也是纪羽自己家的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纪云川笑笑,不再去想这件事,只转身绕过屏风往床边走去,想着要小憩一会儿。 - 纪云翰被劫走这件事,过了好几日都没有什么新的进展,气得纪羽连着好几日上朝都脸色阴沉,叫那些个大臣一时间说话更加谨慎,生怕触了纪羽的霉头。 要说不好应付,其实纪羽比先帝更难应付,这一家子其实都是有些像的,纪羽也只不过是某些方面比先帝好一些罢了。至于纪云翰,其实有些影子,只不过平日里太废了,叫人很难瞧出那相似之处罢了。 纪云川这两日来了兴致,想着在福宁宫养养花,看看在自己离开之前能不能将这些花养好一些。于是他使唤太监去花房拿了几盆花来,待在屋里修修剪剪,也算是陶冶心性。 这日纪羽过来的时候,纪云川正好修剪完枝叶打算回去,抬眸看见纪羽,他也没多想,只将手中的剪刀往旁边放去。可没想纪羽却反应激烈,竟是冲上来夺过他手中剪刀,还怒不可遏地瞪着周遭宫人,骂道;「谁叫你们给他这个了,他怎么能拿这些……」 纪云川见纪羽又这般发疯,也没想太多,只出声制止纪羽,说:「我叫他们给的,你是不是打算如从前那般狠狠罚一罚我?」 纪羽听到纪云川这般说,一时间慌了起来,将手中剪刀递给宫人收起来,转身与纪云川对视着,小心翼翼地想伸手去抓纪云川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被他躲开。被他躲开了手,纪羽也没办法,只能巴巴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云川没去看纪羽,只又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冷声道:「离我远一些。」 纪羽讪讪地走开两步,一边走一边偷偷去看纪云川,想从对方脸上看到几分心软。可纪云川铁石心肠,根本没有半点心软是给纪羽的。 第72页 纪羽有些沮丧,但这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垂眸站在一旁,等着纪云川愿意与自己说话。 他知道,这个时候到纪云川边上去,无论说什么都会让纪云川心生烦躁,不如等一等,等纪云川愿意理理自己再说。 好在纪云川这一回并没有如何为难纪羽,只是抖了抖袖子,便冷冷瞥他一眼,问:「你来做什么?」 纪羽见纪云川与自己说话了,抬起头朝他笑了起来,那模样活像是好不容易讨得主人欢心的小狗。小狗的眼睛还亮亮的,嘴角挂着笑,抬脚就想朝纪云川走近,却被纪云川一个眼神制止了,只能委屈地停留在原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他说:「想起李莺儿还关着,想问你去不去瞧瞧。」 纪云川听到「李莺儿」三个字,有些惊讶地抬眸去看他,嘆了一句:「还当你早杀了她。」 纪羽苦笑一声,说:「本想留着与你商量商量如何处置。」 这话听得纪云川挑了下眉,他可记得纪羽将李更衣关起来的时候纪云川还没死,纪羽怎么会想要留着李更衣与他商量如何处置呢? 要知道,那时候的纪羽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虽说那个时候已经不打骂他了,可一些言语上的不客气还是常有的。 那么,那个时候的纪羽又为什么会想要将李更衣留下来与他商量如何处置? 那根本不是纪羽会做的事,至少……不是那个时候的纪羽会做的事。 纪云川很是不解,他眯起眼打量着纪羽,最终却没有问出口。 他并不想去与纪羽掰扯当时的事情,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是被伤害了,就算纪羽突然生出什么想法,生出什么感情,那也是已经伤害到他了。 即便并不是纪羽害死他的,可那个时候纪羽也是让他日子难过的罪魁祸首。 况且,一个搜集证据揭发了徐玥华的人,一个让纪云川被贬入冷宫,被阖宫的人看不起的人,竟跑到纪云川面前来说爱他。 纪云川没办法接受。 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爱,也没办法在尚存芥蒂的时候接受这个人所谓的爱他。 他觉得好噁心,也好难过。 不喜欢,很不喜欢。 不想要这样的爱。 若一切能重来,他忘掉一切,纪羽也忘掉一切…… 若纪羽真心赎罪,努努力叫他能放下一切原谅这些事…… 兴许,他们之间还有一些可能。 纪云川笑了一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久久不出声,最后等到纪羽都差点儿要上前来的时候,他才将手放了下来。 随后他说:「去看看吧。」 纪羽听到这话,也没去管太多,只点着头要与他一块儿去。 纪云川也并不介意与纪羽一块儿前去,只是……纪云川瞥了纪羽一眼,淡淡道:「待会儿我一个人进去。」 纪羽脚步一顿,反对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选择将话吞回去,只点着头嘱咐纪云川多加小心。 见纪羽没有反对,纪云川心中多少是有些惊讶的。在他对纪羽的印象里,这样的事纪羽根本不可能不反驳他,不说直接阻止他或是硬跟着一块儿进去,至少也要嘴上说几句。 可纪羽没有,不仅没有这样做,甚至连委婉地提一提此事不妥都没有。 纪云川心中疑惑,却并不多话,只跟着纪羽一块儿去见了李更衣。 到了李更衣那儿,纪云川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纪羽一眼,独自一人进到了牢房里边去。 他一步步往前走着,一直走到尽头的那件牢房,看到了衣衫褴褛的李更衣。 李更衣瞧着没有从前那样的精气神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靡,却又有些尖锐。 是那种……异样的尖锐,仿佛是被污泥缠绕的尖刺。 纪云川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李更衣自然也能知道是有人来了。想来刚开始李更衣还当是有人要来取她性命,可一个抬头,却看见了纪云川这张脸。 「你没死?」李更衣脸上露出惊愕来,瞧着像是用尽力气,扑到了牢房门上,死死盯着纪云川只问了这话。 纪云川有些奇怪,他想李更衣被抓起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为何李更衣会觉得他会死。 不过,当时李更衣是把他推入了池子里,也可能是李更衣觉得落水的他必然会死吧。 「你没死?那纪云翰死了吗?」 李更衣瞪着眼,满脸皆是癫狂,接着问出了这话。 第34章 改变(二) 这话让纪云川愣在了原地, 他心跳得十分快,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也许他的死并不只是纪云翰一个人的想法,也许还有别的人做了推手。 可李更衣发现纪云川反应不对, 却是半句都不肯再说这件事, 只是就地坐了下来,看都不看纪云川一眼, 嗤笑一声:「你又过得那样好了, 想是你生来就命好, 与我们这些人是不同的。」 纪云川不明白李更衣说这话的意思, 他往前一步走到她身边去, 垂眸看着她, 问:「李更衣……不, 李莺儿, 为何说这样的话?」 纪云川并不觉得自己过得好, 他觉得被困在纪羽身边是很不好的一件事。若能从皇宫出去, 即便没有锦衣玉食,其实他也是愿意的。 李更衣见他过来, 本要已露出讥讽神色, 却在听见那「李莺儿」三字的时候神色有些黯然,随后很快收拾好脸上神情, 讥讽地笑了一声,说:「为何说这样的话?你难道不知道吗?也对, 你一出生便占了皇子这个身份的便宜,被发现身份后也不曾被赶出宫去,到冷宫去住着也没多久便被纪羽给接走了。纪羽……呵,人人都说他是羞辱你, 可我早瞧出来了,他是爱你的,所以才一次次救你,才死也不肯放你走,一定要留你在身边。」 第73页 纪羽爱他? 从前就爱他? 纪云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低下头笑了起来,想说纪羽当时那样的恨他,又怎么能与爱不爱这样的情感扯上关系。可李更衣说这些话想并不是要说纪羽多爱他,而是想说他过得很好罢了。 争论纪羽爱不爱并没有意义,李更衣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这样一想,纪云川也不去与李更衣掰扯这个问题,只是说:「若我过得好,便不会死了。」 李更衣听到这话皱起眉来,眼中带着浓浓惊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抓着牢房门又一次站起身,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若过得好便不会死了?」 纪云川拢着袖子,看着李更衣这般惊讶的模样,心中猜测李更衣想来知道的并不止这样多,兴许李更衣还知道是谁叫纪云翰去做那件事的。 这时候纪云川就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纪云翰那个行为并不是想要羞辱他,或是想要给他一些教训,而是本来就想要他死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又与李更衣方才说的纪羽爱他这件事放到一处去,似乎便有了答案。 可纪云川并不能确定就是他想的那样,其中有一个问题是他并不确定的。 从前他觉得不可能,可如今他却是变成了不确定。 他不确定那个时候的纪羽对自己是有情意在的。 他们的那个计划,最核心的点就是纪羽对他的情意,若纪羽对他真的只有恨,那他们的这个计划便毫无意义。 可这一切,都是纪云川按着李更衣的话倒推回去,到底有没有这个计划他都不知道。 纪云川垂眸想着这件事,睫毛一颤,还是对李更衣说了实话,想着看能不能再套一些话出来:「我死过一回了,在另一个人身上活了过来。」 李更衣瞪着眼看纪云川,打量着他这张脸,嘴里边呢喃着:「难怪,我刚瞧着是有些不同,还当是你上了妆或是做了易容。」 纪云川挑眉,惊讶于李更衣竟然这般快便能看看出不同来,要知道就连纪羽都是第一眼没发现这些不同之处,不过纪羽也是不同,纪羽是靠着他逃离来知晓他就是纪云川的,并不靠长相来分辨。 见纪云川挑眉,李更衣笑了一声,在牢房内踱步着,嘴里边说着:「没想到我能瞧出来吧?我从小就机灵,不然也不能活下来,不能到宫里来,也不能叫义父瞧中。你说这宫里的太监宫女那般多,我要没点长处,义父他做什么救我不救别人。」 纪云川脸上神色淡淡的,没因为李更衣的话生出几分波动,只说:「还当你对他感激涕零,觉得是他好心救了你。」 李更衣嗤笑着,骂道:「这宫里能有什么好心,这么些年我见过的好心也就只有任欣怡那个蠢才,明明心里也是想要往上爬的,却又总是忍不住好心帮帮别人。」 听到李更衣说起任太妃,纪云川睫毛一颤,抬眸看向李更衣,说:「她肩上担着亲族门楣,倒是由不得自己想不想。」 李更衣听了这话,不知是想起什么,竟是冷笑一声,说:「亲族门楣,她从小锦衣玉食,到了宫里又是锦衣玉食的,担个亲族门楣怎么了?我们削尖了脑袋好不容易才有宫里的好日子,要亲族门楣都还没有呢!」 纪云川并不贊同李更衣的话,李更衣是出身悽惨,但用锦衣玉食换任太妃这样的世家女子被困皇宫一生,那也是不应该的。无论如何,不是自己愿意,谁都不能逼他们到樊笼中来。 就像……就像徐玥华一般。 若没有人逼她来,兴许一切都不会如今日这般。 纪云川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看着李更衣那状若癫狂的样子,也不再打算与她争论这些。 他只是想,皇宫是个樊笼,里边的人拼了命只想出去,外边的人却削尖了脑袋都要到里边来。 - 从李更衣那儿出来之后,纪云川没再如从前那般不理会纪羽。若他方才的猜测是对的,那这件事少不得要纪羽去处理。既然要纪羽去处理这事儿,那他若再不理会纪羽,一些事怕是会很难办。 只是这般一来,怕是要纪羽误会自己原谅他了。 纪云川有些不愿意,可他太想知道当初害死他的兇手还有谁了。 且若是这件事能查出来,那劫走纪云翰的人想来也能知道。 劫走纪云翰的人,想来与那个当初教纪云翰做那件事的是同一个人。 这般一想,纪云川停下脚步,看了纪羽一眼,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纪羽眼睛一亮,满眼写着「你是不是要原谅」我了,看得纪云川直想翻白眼。 不过,纪羽终究是要失望了。 从纪云川那儿听到那些话的时候,纪羽眼中神色都黯淡了一些,但想到也许能抓到另一个谋划害死纪云川的人,纪羽也算是精神了一些。 「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把人找出来。」纪羽定定地看着纪云川,做出了这个保证。 「嗯。」纪云川冷淡地回应着,他并不想给纪羽自己已经原谅对方的错觉,他不想多出许多麻烦,到时候他要想走,还得应付以为自己已经被原谅的纪羽。 纪羽见纪云川态度冷淡,心中多少有些难过,但想着能进一步是一步,这样也是极好,便也不至于太过难过。 将此事交给纪羽之后,纪云川想了想,又对纪羽说:「我想见见荣国公夫人。」 第74页 纪羽没想到纪云川下一个想见的人会是荣国公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实话实说:「荣国公夫人近日到江南游玩去了,我本想请她进宫来陪你说说话的,但去了一趟没请着人。」 纪云川点点头,倒也没觉得荣国公夫人出门游玩有什么不妥,只是心里头没来由的有些发慌。 「霍文远……你为难他了吗?」 既然见不到荣国公夫人,那纪云川便问问另一个人。 原先纪羽便视霍文远为争夺纪云川之人,如今纪云川提起,纪羽仍旧生出许多危机感来。 即便纪羽知道霍文远已经成亲了,听说解三娘还有了身孕,二人想来也只是伴读罢了。 可纪羽就算这样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心中还是有些醋,醋霍文远似乎对纪云川来说更加的重要。 「他对我来说比你重要?」纪云川挑眉,没想到纪羽竟然会这般想,冷笑一声,「若你也被人时时刻刻威胁着性命,我也会担心你。」 听到这话,纪羽仿佛被扫清了阴霾,上前大着胆子牵起纪云川的手,刚想说点什么,便被纪云川甩开,还挺得他骂道:「松开,少得寸进尺。」 被纪云川这骂了,纪羽也不气馁,只问:「若有人威胁我的性命,你也会心疼我吗?」 纪云川皱起眉,看了纪羽一眼,说:「为何要心疼你?若你要与霍文远一般,那也只是担忧罢了。」 纪羽被说得一时间不敢再说话了,生怕再说了什么叫纪云川不高兴。可刚刚纪云川的问题他又不能放着不管,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我没有为难他,无论是他的性命还是仕途,我都没有去动过。」 纪云川不放心,又问道:「你没有,你手下的人有没有?朝堂之上那些个大臣最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你且先瞧瞧是不是真没有牵连他或是旁的什么人,再来与我说。」 纪云川说得有道理,这样的事纪羽也是知道的,只是现在他并不知道手下的人有没有,便只能跟纪云川说自己没有,没想还是被纪云川抓出了不对来。 好在纪羽手下的暗卫调查上十分快,只两日便将朝野上下的情况打听清楚来禀报纪羽。 可这个时候却出了另一件事,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叫他们无心去管这些并不算紧要的事情。 任太妃遇刺,险些丧命。 作者有话要说:  纪羽:他会心疼我 纪云川:少给自己加戏 第35章 别走(一)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纪云川才刚打算去见见霍文远,好说清一些从前的事情。虽说他们之间只是伴读,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执着于说清,但纪云川还是想与好友见一面, 聊聊从前一些双方并不知道的事情。 也许, 那对纪云川知道更多的事情会有些帮助。 可任太妃一事当头,纪云川也无心去管霍文远如何, 叫纪羽赶紧派人去看看任太妃如何了, 是不是要多派一些人去护卫。 不过, 纪云川想任太妃也许并不太想要这些护卫。任太妃到凌云寺去便是想要清净, 想要脱离皇宫这个樊笼, 可如今将皇宫这些人派过去, 无异于就是告诉任太妃, 她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实际上根本没有脱离皇宫这个樊笼。 任太妃不愿意这般, 但纪云川又不好真的不让纪羽叫人去保护她, 踌躇之下,最后只能选择叫纪羽派暗卫过去。 暗卫藏在暗处, 到时候若真有什么危机, 也好暗中解决掉。能不惊扰任太妃是最好,若惊扰了也没关系, 任太妃也并非蠢笨之人,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 这般一想, 纪云川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纪羽,纪羽那边想的也与纪云川差不离,当即便叫人去办了。 因着任太妃刚走便这般出了事,纪羽想是怕纪云川怀疑自己, 还巴巴地跑到纪云川面前想解释什么。可他又怕纪云川其实并不误会,到时候岂不是闹了一场乌龙,且还平白惹了纪云川心烦。 但纪羽又想见纪云川,犹豫到最后,还是选择到纪云川屋门口去稍作解释,又怕纪云川并不这样想,还加了一句「是怕你心中的我穷凶极恶,当此事是我做的」。 纪云川在屋内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他也不是不明白纪羽的意思,不过是本就犯了错正求着原谅呢,便遇上这样的事,险些叫他接一个好大的黑锅。 纪云川也不至于以为纪羽真的会蠢到对任太妃下手,且任太妃死了对纪羽并没有任何的好处,纪羽与任太妃之间也没有什么很深的仇怨,更不必费心思去杀了任太妃。 且若是纪羽的人动手,想来任太妃根本逃不过此劫,又怎么会只是险些遇刺呢。 不过,纪云川并不打算告诉纪羽自己没有误会对方。左右他误不误会纪羽,都不会给纪羽什么好脸色看,倒也不必多此一举。 - 任太妃的事情很快便处理妥当了,纪羽增派了人手暗中保护任太妃,又派人去查杀手的来歷。他们原本还当任家的什么仇家,没想只是从前与任太妃有过节的宫人,前两年被放出宫的时候本想好好过日子,过着过着却发现任太妃也出来了,因心中仇怨而冒死到凌云寺去刺杀太妃。 杀手的理由听起来可以理解,整条链也是真的能够串起来,可纪云川就是觉得不对劲。 一个小小宫人,与任太妃能有什么仇怨,能让她出宫之后都成亲生子了,还冒死前去刺杀。 第75页 这不对劲,纪云川觉得这个宫人只是一个替死鬼,真正的兇手该是另有其人。 且纪云川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个怀疑的人,只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记不记得从前纪云翰与任太妃的关系如何?」纪云川坐在福宁宫正殿内,闭着眼睛转动着手上的佛珠。 他其实并不爱佛珠,只是此时此刻心中烦躁,便从纪羽那儿拿了佛珠来静静心。 纪羽听着纪云川的话,眉头一挑,立时猜到纪云川的猜测是什么,他说:「很是不错,从前的纪云翰很依赖任太妃。记得从前……从前母后还说他被任太妃宠坏了。」 纪云川听着这话,忽的皱起眉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点着头呢喃道:「难怪,难怪……」 难怪? 纪羽一时间也猜不到纪云川想到了什么,刚想问个清楚,便见纪云川抬起头来看他,说:「你说一个你很依赖的人,有一天突然不向着你了,不再无论如何都站在你身旁了,你会不会……」 纪云川的话都没有说完,便被纪羽打断。此时的纪羽已经知道纪云川是个什么意思,他点了点头,说:「你的意思,是纪云翰派人去刺杀任太妃?」 纪云川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纪云川这个猜测不无道理,但这也仅仅只是猜测,他们很难用这个猜测直接下定论说是纪云翰想要弒母。 弒母这个罪名太大了,他们得慎重考虑,要无时不刻都在想,想若纪云翰不是呢。 「你不要怕,这件事情,我来处理就好。」纪羽看着陷入沉思的纪云川,大着胆子伸出手去牵住他的手,想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去在抓住的一瞬被他抽开。 速度之快,快到纪羽甚至都怀疑自己根本没有抓住纪云川,纪云川便这般从他手上熘走了。 这样的感受让他一瞬间陷入恍惚,他仿佛感觉到这是在预兆着什么,预兆着往后的某个时刻。 也许,在往后的某一天,他会因为抓不住纪云川的手而丢掉对方。 就像他曾失去纪云川那般。 纪羽害怕了起来,他不想要再一次丢掉纪云川了。 可他又没有勇气去抓住纪云川的手,他害怕纪云川又一次那般抽开手去,浑身上下都仿佛写满了抗拒。 那神色仿佛在说,你不要靠近我。 他能感觉到,纪云川是不想要他靠近的。 可不靠近纪云川,他又如何去抓紧纪云川,他又如何不叫自己再一次失去纪云川。 到了这个时候,他似乎仍旧不能接受纪云川会离开自己这个事实,即便他已经不自私地觉得纪云川是他的私人所有物了。 纪羽闭了闭眼,他感到很难过,却又不敢在纪云川面前显露太多,生怕被说是装模作样。 就像从前他说纪云川那样。 - 也许是纪云翰实在蠢到不行,他派来的那个所谓宫人,在严刑之下终于撑不住还是将一切交代了出来。 确实是纪云翰弒母未遂,甚至还打算第二次下手。 宫人还说,纪云翰的背后还有一个人,纪云翰叫她动手之前,那个人还屡次劝阻纪云翰,可惜纪云翰恨透了放弃自己的任太妃,根本就不听劝。 至于那个人是谁,宫人说她也不知道,那个人出现从来不露脸,只有纪云翰肆无忌惮地露着那张脸四处走动。 这样大的消息,纪羽自然是在得到的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告知了纪云川。 可他赶到福宁宫的时候,却见到纪云川正叫人收拾行装,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 纪羽想起先前那个仿佛要失去纪云川的感觉,一时间慌了神,也不管纪云川会不会厌恶自己,只冲上去死死抱住纪云川。 纪云川这样勐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差点儿都没喘过气来,还好这身体比他自己的身体要好上不少,倒也不至于被这样一抱便觉得不舒服。 只是,今日纪羽不知道发什么疯,竟是抱他抱得那样的紧,他想要挣脱开都没有办法。最后,他也只能用力去掰开纪羽的手指,趁着纪羽愣神的时候,勐地从对方怀里出来,抬手便甩了一巴掌。 纪羽愣愣地站在原地,与神色若冰霜的纪云川对视着,也没去管脸上瞬间浮现的红,更没觉得那脸上的火辣辣让自己有多少不舒服。 他只是看着纪云川,看着对方那警惕的眼神,看着对方周身气质中的疏离。 他忽然就明白了,其实没有什么往后有一日他会抓不住纪云川。 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纪云川已经把他丢掉了。 丢掉了,他是纪云川不要的人……不,就算是小狗,纪云川也不要他了。 纪羽眼圈忽的有些发红,他往前一步,却发现纪云川后退了三步,俨然一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他更是接受不了,声音都哽咽了起来,他说:「云川,别不要我。」 纪云川蹙眉凝视着他,冷声问:「我本就没有要过你,谈何别不要你?」 纪羽听着这话,只觉心如刀割,痛苦地闭上眼睛,缓了小一会才勐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你明明有,你说你爱过我的。」 听纪羽还敢提起这个,纪云川都气笑了,他冷眼扫了纪羽一遍,最后才说:「对,爱过,但并没有要过你。我从未对你有过想强留于你,或是想要你在我身边的想法,所以……你也明白的,你是明白人的,我确实没有要过你。」 第76页 纪羽根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看着纪云川那一副无论如何不会改变想法的模样,心中只觉刺痛非常。 他垂眸看着地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胡乱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最后翻出了一把匕首。 纪云川记得这把匕首,那是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送给纪羽的生辰礼物。 他还记得纪羽很是宝贝,从前无论是谁都不许触碰匕首,连他自己偶尔拿出来也是小心翼翼地擦着,甚至都不敢拔出来用。 可就是这把匕首,纪云川看着眼前状若癫狂的纪羽,看着对方拔出那把匕首,拿着那匕首到了他的面前,强硬地将刀塞进了他的手中。 「我听说遇上仇恨之人都恨不得捅他一千刀一万刀,你也可以如此,你也捅我一千刀一万刀,好不好?」纪羽眼中闪着泪花,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真的心中难过。 不等纪云川说什么,纪羽又握紧了他的手,笑了起来,说:「我不怕痛,你把从前我欺负你的份都捅回来。捅回来,捅回来之后……捅回来之后,求求你不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4 12:26:46~2022-02-07 16:1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22670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2267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别走(二) 纪云川怎么能想到纪羽会疯到这种程度, 虽说先前纪羽也曾说过要他报復,但?未像现在这样真的……真的去抓他的手来捅自己。 「你发什么疯?你现在是一国之君,朝野上下那么多事儿等着你决议,你在我这发这样的疯做什么?」纪云川眼一凛, 一个用力就要将那匕首拿开。 可纪羽根本就不许他拿开这匕首, 只眼中含着几滴也许是情绪激动下生出的泪水,笑着看他, 说:「不, 我没有发疯, 我只是想留下你而已。」 「留下我?」 纪云川挑眉, 因着这话上下打量起纪羽, 更是不明白纪羽怎么会这般想。 他不明白, 不明白纪羽为什么觉得伤害自己就能将他留下来。 按照纪羽这个逻辑, 难道当初纪云川受的一切羞辱与伤害, 都是为了留下他吗? 纪云川讥讽地笑了一下, 摇摇头, 说:「也许你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但你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改才是好的。」 被纪云川这样一说, 纪羽眼睛亮了亮, 他手上不再那般用力,也给了纪云川将匕首挪开些许的机会, 但想是纪羽还是没有打算放弃,那匕首根本挪不开多少。不过, 纪羽也并不再只说要纪云川捅自己,他还笑起来看向纪云川,说:「你这话……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比?前好一点点了?」 纪云川皱着眉看他,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个点头。 纪羽很高兴,他更是觉得自己为纪云川做什么,如何发疯都是值得的。 他不知道如何改,那便都小心地试一试,若纪云川愿意原谅自己最好,若纪云川不愿意原谅他,那也没有关系。 人生很长,他可以一点点再试试。 只是,他不知道纪云川是否会留在原地等他一点点尝试,尝试该如何做才能让纪云川原谅自己。 他很害怕,害怕自己还没做到,纪云川便等得不耐烦了,等到不愿意再等了,最后毅然决然离开自己。 一想到纪云川会离开自己,纪羽便满心只剩下害怕,他甚至不敢去想纪云川离开自己之后他该怎么办。 他如今一心都只想要纪云川留下来,可他又不能像?前那般伤害纪云川来强留对方,他就只能……只能去伤害自己。 纪羽也想知道,若自己受伤,若自己快死了,纪云川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心软。 不必是带着情意的心软,只要像对待旁人,对待陌生之人的那种怜悯就可以了。 若是再不行……再不行,那像是施捨路边一只小狗那般的心软,纪羽也会觉得很高兴。 纪云川哪里知道纪羽想到了这样多的事情,他只以为纪羽稍稍松了力道便是可以劝得动的。他并不想如纪羽所说那般去捅对方,倒也不是他对纪羽有什么心软,他只是不想添上「弒君」这样的麻烦罢了。 到时候若纪羽昏迷不醒,再来个有心之人先斩后奏把他抓了,那可是一桩大麻烦。 但就在纪云川还想再劝两句的时候,却见纪羽突然用了极大的力气,抓着纪云川的手将那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纪云川被这变故惊得瞪大了眼,用空着的那只手扶住纪羽,转头看向旁边干着急的小千子,吩咐道:「去请太医来,再叫两个太监进来扶他进屋去。」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纪羽捅自己一下便是可以了,谁能想到纪羽竟还能笑着看纪云川着急叫人去请太医的样子,说着「你心中果然还是有我的」这样的话,又拔出那匕首,狠狠捅了自己一下。 鲜血因为匕首的拔出而喷涌而出,纪云川只感觉到自己的鼻尖满是血腥味,衣袍似乎也溅到了血,离伤口最近的手更是满满都是鲜血。 那样刺鼻的血腥味,纪云川闻着便觉得呕吐感十分强烈,空着的那只手当即便想捂住嘴唇以压下那反胃感。 见纪云川这般,纪羽一时间又有些后悔,他担忧地看着眼前人,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眼前美人那如雪那般白的脸上溅到了血。 第77页 很美……美到纪羽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用另一只手去触碰对方的脸颊,趁着纪云川还因此事而怔愣的时候用大拇指抹过他脸颊上的血。 纪云川被纪羽这样一碰,也算是清醒过来,连忙用尽力气去拿开对方的匕首,不许对方再用匕首去捅自己。 只是纪羽还是觉得不够,又因为纪云川被血腥味刺激成这般而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决定问一问:「你是不是很难受?」 这话让纪云川皱起眉来,他起先还有些不明白纪羽为什么会这样问,后来转念一想便想到自己方才那般排斥血腥味,想是纪羽因此有些犹豫了。 这样的犹豫让纪云川心中多少有些五味陈杂,他渐渐地相信起纪羽对自己是有情意的,可他对纪羽的情意早就消磨没了,如今更是失了留在纪羽身边的想法。 他如今……如今只想离开这个皇宫。 若要留下来,至少也要等他出去之后。 或许离开这樊笼后的某一天,他会想要回来看看纪羽。 可看看纪羽又怎么样呢,他对纪羽的情意早就消磨没了,他已经不爱他了。 他给不了纪羽想要的。 「我说难受,你就会放手吗?」纪云川垂眸没看纪羽,只淡淡说着这话。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若是?前,纪羽一定会坚定地说「不会」,可如今纪羽却不敢了。 他只是难过地看着纪云川,很难过很难过,仿佛立时便要哭出来一般。 纪羽是很少哭的,纪云川记忆中的记忆似乎?未哭过,可在他面前却因为没办法挽留他而生出想要哭泣的想法。这让纪云川有些无奈,有些唏嘘,却不愿意妥协。 「你不愿意,但你不放手,我也不愿意。」纪云川同样意有所指,但他并不像方才那般不看纪羽,而是抬眸望进纪羽那双盛满心碎、绝望的眼中。 他知道纪羽很难过,很不愿意,但他不愿意为了别人的感受而留下来。 「我不想放手,可我不放……我不放你会生气,你会难过,你会噁心我,我不想你讨厌我。」纪羽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他似乎还在祈求,祈求纪云川有那么一丝丝的心软,可他已经不敢再强求什么了。 「走了之后,也不是永远不会回来,若往后我想起来了,或是路过盛京,兴许会来看看你。」纪云川很少这样对纪羽说话,他?前觉得纪羽不需要自己这般对待,被困在东宫的时候二人恶语相向更没有这个可能,后来他一心只想离纪羽远远的,视纪羽如豺狼虎豹,更不可能对纪羽这般说。 可如今,纪羽想有些松口了,又瞧着有几分可怜,他说点这样的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来安慰对方一番,也并不是不可以。 纪羽其实知道纪云川很大可能是不会回来看自己,可纪云川亲口这样说了,他便要一厢情愿地觉得纪云川一定会来看自己的。 一个月不来看没关系,他可以等一年,可以等三年,可以等五年,可以等十年,等到他死…… 也许……也许他死之前,纪云川回来看他的。 纪羽知道,纪云川表面冷冷硬硬的,实际上是那样的心软,肯定是愿意回来看他一眼的。 这样想着,纪羽终于松开了手上的力道,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劝下来了,纪云川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呢,便听见外边有人大喊着什么。 他扔下与纪羽说话的心思,转头仔细一听,竟发现是禁军来了。 「贼人行刺皇上,尔等随我拿下贼人!」不知是谁喊着这话,听着并非是熟悉的那位禁军统领。 这让纪云川有些奇怪,而此时的纪羽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他只能扶着纪羽,转头朝太监使了个眼色,叫太监们过来帮忙扶纪羽进屋去。 纪羽想来也听见外边赶来的禁军在说什么,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纪云川身上,还强撑着转头朝外看去。 他一双眼带着怒火,瞪着刚刚赶到的禁军,骂道:「朕看谁敢拿他!」 纪云川垂眸看了纪羽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碍于旁人在场什么都没有说。他抬头见太医赶来了,连忙扶着纪羽朝太医走去,一行人都挪到殿内去了。 - 待太医都进去瞧纪羽了,纪云川才独自绕出屏风来,没有再留在里边打扰太医。 宫女见纪云川出来,走上前去,先是转头瞥了一眼屏风处,才回过头来看纪云川那一身的血,欲言又止到最后只说:「主子,您要不先换身衣裳吧?」 纪云川也闻着那血腥味实在有些重,便点点头应下了。 二人回到纪云川那屋,宫女去给纪云川取来干净衣物便出去了。 纪云川并不习惯旁人伺候穿衣,便自个穿戴整齐再到外边去,准备去瞧瞧太医那边如何说。 宫女跟在纪云川身边,瞧着像是要问什么,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这个时候问。 纪云川也瞧出宫女想说什么话,便先一步问:「想问什么?」 宫女见纪云川问了,才犹犹豫豫地说:「主子,您没告诉皇上,您此番是想去瞧瞧任太妃,并非是要离开皇宫不回来了吗?」 纪云川脚步一顿,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终摇摇头,说:「他都这样了,我原先想的也很难办到,太妃那儿再等等。至于告诉他……也等他好一些再说吧。」 第78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7 16:10:25~2022-02-08 17: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226705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诱饵(一) 有了纪羽的命令, 禁军统领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是一直带人守着这里,不知是在等谁下一步的指令。纪云川也没去管他,只到纪羽房内去瞧了瞧究竟如何了, 最后才到外边去, 看了一眼禁军统领,问:「你主子的命令, 是杀了我?还是将我绑去什么地方?」 禁军统领愣了一下, 眼神有些躲闪, 似是被猜中了心思, 一时间不敢去看纪云川。但他那位主子兴许也提过这个可能性, 倒也不算太过慌乱, 只小一会便镇定下来, 对纪云川说:「什么主子的命令?我效忠的只有皇上, 你刺伤皇上, 还不许我们将你拿下吗?」 纪云川瞥了禁军统领一眼, 嗤笑一声,说:「是吗?可你有没有瞧见, 是纪羽按着我的手刺的他?」 禁军统领想来接到命令时并没有说得这般详细, 被他这般一说也有些震惊,愣了一下才说:「满口胡言!皇上怎会按着你的手来刺伤自己!定然是你这贼人伤了皇上, 又怕被问责,只能说出这话来狡辩!」 「狡辩?」纪云川嗤笑着, 摇了摇头,小一会才看向禁军统领,「可你所谓的主子,你的皇上……他不肯叫你抓我。」 见纪云川这般说, 禁军统领也被噎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纪云川会说这样的话。他对主子所说的那位三皇子……或是说假皇子是有些印象的,他记忆中的纪云川待人冷漠疏离,但有时候一些微末的细节却会透露出对旁人的关心来。 这样的纪云川,实在是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相差甚远,远到禁军统领一时间有些怀疑,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纪云川。 禁军统领这般怀疑着,可纪云川并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只淡淡落下一句:「回去告诉你主子,是不是瞧着我不肯答应,方才挑了纪云翰?」 这话一出,禁军统领勐地转头看向纪云川,一双眼直瞪着对方,瞳孔微缩,瞧着该是被纪云川猜中了。 纪云川其实也并不确定,但他还是到禁军统领面前去试一试,试试这看起来就不大沉稳的禁军统领是否会因此而露馅。 - 大约是因为那日与禁军统领说的那话,加上纪羽受了伤还躺在床上,之后纪云川的日子倒是平静了许多。至少没有那般多的琐事,也没有纪羽跟在身边聒噪地求原谅。 只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少日,约莫第四日的时候,纪羽彻底清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见纪云川。 那日纪羽的行为过于怪异,仿佛纪云川马上就要永远离开他一般。想是那日的猜疑让纪羽生出心魔来,才在醒来时候不管不顾只想要见纪云川。 纪云川念及他是个伤患,倒也没有绝情到这个时候都不管他,得了消息便带人过来瞧了一眼。 不过,仅仅是瞧一眼,并没有坐在纪羽床边如何温言安慰,也没有走近去与纪羽说什么情人之间的话。仿佛只是一个不大熟的人,到屋子里去看了他一眼,普普通通说几句「注意休息」「小心伤口」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纪羽望着纪云川的背影,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刺痛,可他目前最想要的其实已经得到了,纪云川并没有走,他其实也不该去奢望什么。什么纪云川回头来爱他,都是很难的事情,那比他给纪云川当皇后更加的……也不是不行。 纪羽眼睛一亮,想纪云川不想当他的皇后,不如换成他来当纪云川的皇后。 不知为何,自那年纪云川死后,纪羽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直到发现纪云川在旁人身上活过来之后,将人接回宫之后,他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也一直没有改掉。 也许是真正想要的东西一直没有得到,他才想尽办法去尝试触碰,想到什么法子就要去试一试,去试一试看能不能如他所愿。 可如他所愿,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纪羽不愿意再去强迫纪云川,可纪云川也不愿意在他的哀求下留在这皇宫之内。 纪羽曾站在纪云川的角度想过这个事情,他想……这个不是如自己所愿留下来的地方,若再因他人的哀求停留半生,他也许是会疯掉的。 有些东西,自己愿意与旁人逼迫、旁人软言软语逼迫是不同的。 逼迫,无论你是强硬的,还是用其他方法逼人点头,那都是逼迫。 逼迫纪云川留下来,逼迫纪云川与他成亲,逼迫纪云川违心地说爱他,那都是不应该的。 都不是纪云川想要的,不是纪云川愿意的,只会让纪云川痛苦,而让纪云川痛苦……更不是纪羽想要的。 当初纪羽想要折断纪云川的骨头,可纪云川到死似乎都没有心甘情愿向他低头。 当初纪羽对父皇说自己绝不会栽在纪云川这张脸上,他确实并不算是栽在这张脸上,他是彻彻底底栽在了这个人身上。 他甚至想不出自己是喜欢纪云川的哪一点,他想来想去好像全部都喜欢,可硬要将某一点拎出来,找一个有这样共同点的人,他又不喜欢了。 他也想不通当初自己是如何喜欢上对方的,他只感觉似乎是一日日的陪伴当中,他渐渐习惯了这个人,又渐渐地离不开这个人,最后失去的痛苦将他捲入其中,他才从痛苦当中扒拉出被自己忽视了不知多久的爱意。 第79页 情意从何而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里装着这个人,只知道自己忍不得失去对方的痛苦。 他从前被恨意,被牵连对方的恨意蒙蔽了双眼,才看不清那样的情意,也从未发现对方也曾对自己小心地伸出过手。 只是那伸手实在是太过短暂,短暂到他根本还没发现。 但为什么短暂,并不是因为纪云川移情别恋得是那样的快,纪云川从未移情别恋,他从未爱过别人,他只是不爱纪羽了而已。 纪云川哪里知道纪羽竟是想了那般多,他回到自己屋内,稍微收拾了一番便准备出门去。临出门的时候他想了一想,最终还是决定叫人去跟纪羽说一声自己的计划。 他想到任太妃那儿去,在纪云翰想弒母,而他猜测那个人兴许对自己也有兴趣的前提下,到任太妃那儿去,引对方出手。 他知道纪羽不一定会同意,但他想要做什么,可不用纪羽来同意。 「朕不允。」 纪羽还躺在床上,听了宫女的传话,那双丹凤眼勐地瞪大,瞬间染上几分狠厉来,瞪着宫女只如此说。 宫女跟了纪云川一段时间,腰杆子被纪云川带到硬得不行,哪里会管纪羽允不允,只说:「皇上不允,便自个跟主子说去。我们主子说了,他做什么事可不必皇上允不允,他想去只不过是告诉您一声罢了。」 这话说得不错,纪云川这个计划根本不打算与纪羽商量的,他只是在告诉纪羽,他要去做这件事,需要纪羽稍微协助一番,但其实没有纪羽的协助也不是不行,只是会危险一些罢了。而纪羽……根本不可能让纪云川陷入危险当中,他怕极了纪云川再一次出事,又怎的会叫纪云川陷入危险当中。 只是,纪羽好声好气,好奇纪云川到底知不知道这般告诉自己这个计划,纪羽一定会因为担忧他的安危而答应。既如此,那纪云川是不是知道纪羽对他的情意了? 如此一想,纪羽那双丹凤眼亮了亮,薄唇也不再紧抿着,甚至还微微咧开嘴笑了一笑。 宫女可不明白纪羽怎的突然转变了态度,只行了礼告退便回去禀报纪云川了。 - 出发那日,纪云川穿了一身轻便的圆领袍,并不挑选一些太过惹眼的纹样,但为了引出对方的这一目的,他并不戴幕篱遮掩身份,甚至还穿戴了一些自己平日里惯用的配饰。 若藏在暗处那个人真的是李全昌,想想那时候李全昌找上他所说的话,那对方想要的东西便明了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纪羽不说皇后,连个妃子都没有,还一心扑在他身上,这样註定绝后的情况下,李全昌扶持个宗室子不是更加的合适吗? 还是说,纪云翰这个纪羽的亲兄弟还在,扶持宗室子太过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不将这个选择放到前边呢?可李全昌都想过扶持他了,也都想要造反了,又怎么还要去在意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 哪个造反的还管你这个,到底正不正顺不顺,不是瞧你能不能成功吗? 纪云川这般想着,皱起眉掀开车帘子朝外看去,刚想与身边会武的宫女说些什么,便听见一个破空之声,随后一支箭嗖的一声插在了车壁上。他转头与宫女对视一眼,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外边的状况,从护送的锦衣卫手中接过刀来,警惕地看着周围。 不过,待在原地警戒也不是办法,纪云川叫一队锦衣卫顺着方才箭来的方向去正面应对贼人,自己则是当靶子稍作移动好吸引他们放箭来确认位置。 只是这个办法实在有些笨,若对方是李全昌亲自带的,那想来并没有什么效果。 可惜,来杀他的这批人想来并不是李全昌带的,而是另有其人。 纪云川耳朵一动,原地站定后拔刀挡去射来的箭,转身瞬间刚好看见远处山中放出了锦衣卫任务完成的信号烟。 他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看着锦衣卫将抓到的活口押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魏云川这个身体比纪云川原本的身体素质好特别多,所以还是能打一打的 第38章 诱饵(二) 此番好在有锦衣卫与纪云川一同前往凌云寺, 否则这些个刺客叫纪云川与一干宫人来抓,怕是不大好抓的。虽说不至于完全抓不到人,但定然要废好一番功夫,纪羽这个决定倒也是叫纪云川方便了不少。 只不过纪羽叫锦衣卫到他身边来的初衷是要锦衣卫好好保护他, 而不是做这些事情。当然, 这些人都到了纪云川的手上,那叫他们去做什么, 那都是纪云川的事情。纪羽此时也不在他们身边, 便是想管也管不着。 锦衣卫将人押过来之后, 纪云川只扫了刺客一眼, 便问:「有人逃了?」 领头的锦衣卫佥事走过来行了个礼, 点了下头应道:「有几个人十分警惕, 我们刚发现踪迹便被掩护着逃了。」 想来这几个人在这些刺客当中颇有地位, 兴许还是纪云翰本人, 所以才会这般急匆匆地逃跑。否则若换成李全昌自己养的那些个人, 根本不可能会这般胆小如鼠。 纪云川心中猜测着, 朝那锦衣卫佥事略一颔首,便吩咐他们将人待回去审, 自己则是带着人继续往凌云寺的方向而去。 这里距离凌云寺已不大远, 纪云川也更加警惕起来,他并不认为纪云翰会放弃杀掉自己。他想, 纪云翰眼中第一个要杀的人不是他就是纪羽,在纪云翰眼中, 是因为他二人才会害得堂堂鲁王沦落今日境地,即便所有人都知道纪云翰确实是错了。 第80页 纪云川这时候不仅感慨,感慨纪家这三个人,竟是只有纪羽是肯认错的。至于旁的那两个, 一个到死都不觉得自己是错了,一个差点儿死了,却只会把一切都怪到旁人身上。 纪云川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笑了笑,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即将到达的凌云寺,闭了闭眼,在马车停稳瞬间自顾自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 任太妃对纪云川的到来是震惊的,原本她以为至多是多叫一些人来保护她,可没想竟然连纪云川都亲自前来,还带了这么多的锦衣卫。 「你,你这是……罢了,原以为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该已经逃了。」任太妃本想多问一些什么,却在看见纪云川眼中情绪时停住了话,只嘆着气不再提那般多。 「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我定到凌云寺来吃太妃一盏茶。」纪云川笑笑,说着这些话让任太妃安心。 任太妃点着头,心中仍旧是有些担忧,担忧纪云川此番能够顺利出宫来,是不是答应了纪羽什么过分的事情,是不是违背自己意愿付出了什么才得到出宫一趟的许可。 好在纪云川及时瞧出任太妃担忧这些事,好好儿解释了一番,这才叫任太妃放下心来。 「你可听着,无论如何,千万都不能轻易原谅纪羽。他们纪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可千万别一个行差踏错,将一颗心都错付给了纪家的人。」任太妃握着纪云川的手,唉声嘆气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宛若当年徐玥华安慰他一般。 纪云川心中一暖,朝任太妃笑了笑,反过来也安抚地虚拍了拍任太妃的手背,说:「太妃不必担忧,我……云川不会的。」 任太妃点点头,坐到一旁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只看着干干净净的桌面,呢喃着:「好,你也好,她该也放心了。只是我的云翰,我的云翰竟是逃了,也不知如今在外边如何了。他从刑场被人劫走,不知那人对他怎么样,这孩子自小挑剔,寻常物件都是不爱用的,也不知在外边吃不吃的惯,穿的衣衫可合心意。」 纪云川眼皮一跳,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刺客很大机率是纪云翰这件事告知任太妃。可他一想到任太妃还在担忧儿子在外边过得好不好,这个儿子却要任太妃的命,一时间只觉五味陈杂。 最终纪云川还是没有告诉任太妃这件事,他想着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待他与纪羽商量商量如何告知任太妃之后,再将此时告诉她吧。 也许是任太妃觉得在纪云川这个受纪云翰所害之人面前嘀咕这个有些不妥,忽的便停住了话,转头带着歉意看了纪云川一眼,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纪云川也只当没瞧见,没去一定要求任太妃说一些让双方都不舒服的话来。 任太妃身为一个母亲,能站在亲生儿子的对立面,告诉亲生儿子这件事做错了,已经是身为一个母亲的极限了。若叫任太妃再如何狠心,也实在是要求得有些过分。 当然,也不是说任太妃不能狠心。任太妃可以狠下心来断了与纪云翰的所有母子情分,但那只能任太妃自己愿意,而不是有旁的什么人去推波助澜。 「你且先住下来歇一歇,过两日休整好一些便赶紧回去。这样一件小事,便叫你大老远跑来看我,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任太妃笑容中带着歉意,神色颇有些复杂地看着纪云川,只落下这话,便要去领纪云川往外走去。 「怎么能是小事。您虽是到凌云寺来了,但我还是十分挂念,平日里都要念叨两句,何况您遇上了刺杀这样的大事。」纪云川今日在任太妃面前,并不显得很冷淡,笑得十分多,只因他总是笑,却更是叫任太妃瞧出他是特意来安慰自己的。 有些客套的话说来说去难免繁琐非常,任太妃也没再与纪云川掰扯太多,只点了点头说了两句客气的话,便藉口自己要休息一会儿,叫纪云川也快些去歇着。 纪云川那般急匆匆赶来凌云寺,倒也是真的有些乏了,便顺着任太妃的话说了下去,与对方道别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厢房之内。 休息了一晚之后,纪云川也没有刚来时候那般的乏,只是这具身体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凌云寺这般简陋又清淡的地方,自然是有些不习惯的。好在纪云川心里头不至于接受不了,当初在冷宫比这差多了,他也什么都没有说,何至于住两天寺庙便接受不了呢。 而且,他还不知要住多久呢。 他的打算是将对方引出来再走,可若是对方迟迟不动手,他就得一直等下去。 若那时候埋伏纪云川的人真的是纪云翰,那纪云翰想来并不会放弃这个一石二鸟的机会。只是不知道纪云翰究竟会不会选择在这两天动手了,毕竟在路上刚被纪云川赶走了一回,纪云川还带了那般多的锦衣卫过来,兴许会等他们出了凌云寺再兵分两路行动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纪云川按了按眉心,心里又有些责怪纪羽安排这般多锦衣卫过来。纪羽担忧他此行的安危,他也需要纪羽派几名锦衣卫来协助自己,但……但也没必要带那般多的人过来。 这不是明摆着打草惊蛇吗? 若李全昌在这里,定然是不会让纪云翰动手的。 对方带这么多人,又明确有你们要杀的人,明摆着就是个诱饵,蠢蛋才会在这种还是还傻乎乎地冲上来。 第81页 这般想着,纪云川一时间也对此番的计划没了什么信心,揉了揉额角,想着再待上两日瞧瞧情况,若是不成便回去了。 - 最后一日,纪云川刚好收到了纪羽的信,瞧着来送信的暗卫跑成那般模样,便能猜测信是昨日才写好交给暗卫的。他皱着眉拆开信来,心里默默道了一句纪羽实在不体恤手下,在他看见那信中只是问他何时回去,说纪羽如何想他,连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写进去了,恨不得把千百年来所有讲思念的诗词全都往里边写。 只是纪羽对自己的思念,在纪云川看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瞥了一眼那信上的字,将信往旁边一放,便将这边的状况告知暗卫,叫暗卫回去禀报纪羽。 「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回京,你且先将这些都禀报给皇上。若皇上有什么吩咐,你也不必回来传,我都要回去了,不必再麻烦你们。若是纪羽一定要你们来,就说是我的意思。」纪云川知道如今的纪羽不敢随意逼迫自己,只敢为难这些手下,他无意因自己这些情爱之事牵连别人,便只能试试这般说管不管用。 暗卫听到这话心中一暖,其实也不必十分管用,有时候拉拢人心,只看你有没有这个心意。毕竟暗卫们也知道,他们正头主子是纪羽,纪羽真的硬要他们做什么,纪云川想是拦不住的。 不过,纪云川并无拉拢人心的想法,他只是不想牵连旁人罢了。 原以为最后一日该是没什么事的,纪云翰那么多日都不来,总不能他们要走了才来吧。 要知道,他们是一日比一日警惕,守卫也是一日比一日森严。纪云翰若是最后一日过来,兴许伤不到几个人便被擒住了。 且纪云川也觉得,既然知道他是一个诱饵,那想来该不会有蠢蛋真的傻乎乎地跳进来。 可他哪里能想到,纪云翰就是一个蠢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9 18:15:25~2022-02-10 18:3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2267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诱饵(三) 纪云川没想到, 纪云翰竟是这样的蠢蛋,这般明显的陷阱竟还不顾一切闯入其中。不过这倒也是给他省下不少麻烦,本还在担忧若纪云翰此番不上钩该怎么办,这下纪云翰自己闯进来了, 他也不必再去担忧如何再一次设局引纪云翰出来了。 此番纪云翰带的人并不算多, 想是打算如上回一般让那些个杀手来为自己打掩护,动了手便在杀手们的掩护下逃离。至于杀手们能不能逃走, 纪云翰并不关心这个。 不过, 纪云翰这个好计划想是没有办法顺利进行了。因为纪云川做好了十足准备, 根本不打算给纪云翰一丝一毫的机会逃离。 若是给纪云翰机会, 还不知道后边要生出多少变数。且纪云翰这个时候还算好对付, 要是等李全昌那边回过神来, 怕是一切要更加的不好办。 如此想着, 纪云川吩咐人堵住了纪云翰所有退路, 又派人暗中埋伏在逃离凌云寺必经之路上, 自己则是亲去应对纪云翰。 到了外边, 纪云川扫过纪云翰与他带的那些个杀手,心中多少有了打算, 也不与纪云翰多话, 只叫人速速拿下对方。 纪云翰就是因为纪云川在这里才打算冒险再入凌云寺行刺杀一事,见到纪云川走出来倒也并不惊讶。他只用那双毒舌一般的眼睛看着纪云川, 恶毒地笑了一声,说:「我倒是没想到, 你竟还能活过来。」 纪云川懒得跟他多废话,也没接话,只提着护身的剑往前去协助锦衣卫抓拿纪云翰。 见纪云川不理会自己,纪云翰的脸色更加难看, 那目光落在纪云川身上,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可如今的纪云川什么没见识过,怎么会害怕这般毒蛇般眼神盯着自己的纪云翰。 只见纪云川冷冷瞥了纪云翰一眼,提起剑朝纪云翰攻去。其实,即便纪云川这具身体比从前好上许多,但也不至于可以这般与人对上。纪云翰尚且不足为据,可纪云翰身边还有那些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这般做实在是有些冒险。 但这是旁人看来的,也是纪云翰看来的。 其实纪云川早就看好了周围何处有退路,早早便算好许多种情况,若纪云翰反击该如何做,若杀手从某几个方向攻来,他要朝哪几个方位退开才能保证自己毫髮无损。 纪云川还要留着好身体离开皇宫,怎么可能让自己在这里受伤。 可纪云川这般想,旁的人可不知道。 就在纪云翰就要朝纪云川扑来,而纪云川打算按着原本打算好的方位推开时,突然不知从何处冲来一人,直将纪云川往怀里带去。这还不够,纪云川鼻尖还在一瞬间充满血腥味,侧目一瞧,竟是见到纪云翰的右臂被来人直接砍断。 没有一丝丝犹豫,也不怕擅自行动被纪云川怪罪。 还这般大胆将纪云川往怀里带,这个人是谁甚至都不必去猜测什么。 所以纪云川站定之后也不去看后怕一般还抓着他衣袖,却又不敢再次伸手将他抱入坏种的人。他只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因为断了一只手而痛得跪地尖叫的纪云翰,淡淡道:「你砍了他的手,之后打算怎么办,是抓他回去接着行刑,还是就地处斩。」 第82页 旁边的纪羽愣了一下,想来该是没想到纪云川会避开自己擅自跟来的问题,直接提起纪云翰的事情。但纪羽在纪云川这儿碰的壁那般多,自然不会一愣愣那般久,他只是略一思索,随后对纪云川说:「大庆律法是准许抓拿逃犯时就地处决的。」 这话的意思便十分明显,说得虽不算直白,但纪云川一听便知道纪羽是想要在此处杀了纪云翰。 确实可行,昨夜纪云川想了想李全昌的目的,鑑于先前李全昌为了谋反一事找过他,那此番劫走纪云翰的事情多少也能得到解释。若非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子王爷来扶持,谁会在这个时候还去选纪云翰呢。 至于从前找上纪云川……其实也可以解释,纪云川知道李全昌是受过徐玥华恩惠的,头一个想到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至于如何让他名正言顺,那自然是得牺牲掉先帝的名誉了。 左右先帝已经死了,便是李全昌找上纪云川的时候,先帝也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病得几乎要没了气息,根本没办法起来再反驳什么。 到时候办法很多,可以说先帝因为别的原因要治徐玥华,可以是兰因絮果,也可以是别的什么。至于纪云川,自然要说本就是皇室血脉,到时候还能咬纪羽一口,说是纪羽为了夺嫡伪造证据来陷害幼弟。这个时候可以扣在纪羽头上的帽子更是多了一条,明知此人是自己的幼弟,还以那般手段伪造其身份,只是为了将人强抢入东宫做那样的事。 世俗礼法所不容,到时候纪羽可不好解决这事儿。 只是,纪云川不愿意回到纪家,更不愿意坐那个位置,他只想脱离皇宫那个樊笼。 李全昌的计划,从第一步就是难以办到的,选择纪云川,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失败的计划。 也许后续许多事情他们都可以想得很完美,可纪云川不愿意,他是不愿意的。 至于纪云翰,想来本就恨及了纪云川和纪羽的纪云翰,根本就不会拒绝这件事情。对纪云翰来说,谋反这样杀了仇人还能坐上龙椅的事情,便是再危险他也可以试试。 何况那个时候纪云翰若不做,往后被抓回来照样是死。谋反是死,不谋反也是死,对纪云翰来说,确实是最好的一条路。 「那就杀了吧。」纪云川瞥了一眼恨恨看着自己的纪云翰,蜻蜓点水般淡淡落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开了此处。 - 外头打斗的声音实在是有些饶人,即便纪云川早早提醒任太妃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她也是心中十分担忧,总想着要出去看看。 好在任太妃更知道不能给纪云川他们添麻烦,否则人家费尽心力去保护自己,她却跑出去叫刺客杀了,这叫人的保护毫无意义不说,到时候还要连累人家受罚。 可心里知道归知道,任太妃心中还是十分担忧的。且从前纪云川因身体不好并不如何习武,便是在这魏世子身上活过来,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至于叫纪云川学到什么厉害的功夫,外边那些个刺客个个身手了得,纪云川如何能是对手。 这般想来,倒不如叫纪云川与她一同躲起来,这样还要好上一些。 就在任太妃担忧之际,门口突然有人敲了三下门,惹得任太妃警惕地朝那边看去,心中知道是纪云川一早说好的信号,但又有些担忧。跟着任太妃一块儿到凌云寺来的大宫女小心翼翼地过去开了门,见是纪云川来了,主僕二人才松了口气。 纪云川见二人这般,掩唇忍不住轻笑,又说:「这样很好,警惕一些,莫要叫人钻了空子。」 任太妃见他来,走到门口去看了看,又叫宫女赶紧关上门,将人叫到里边稍坐,又说:「怎么样?外边的贼人都赶跑了吗?」 纪云川接过茶的手一顿,垂眸掩去眼中情绪,如平常一般话语没什么波澜,说:「锦衣卫正善后呢,该是很快便处理好了。」 听纪云川这般一说,任太妃也放下心来。但想起不知那些个刺客为何要杀自己,任太妃又一次担忧起来,嘴里边呢喃着:「也不知是什么仇家,是不是任家结下的仇,还是从前我在宫里与谁结下的梁子。若是这般说……那云翰在外边会不会也被人追杀?若是被人追杀又该怎么办,虽说三法司判了他死刑,但在外边遇上仇家,还不知要受什么折磨呢。」 这些话传入纪云川耳中,听得他放下茶杯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任太妃还不知刺杀自己的人就是纪云翰,她还当是个什么仇家,还在想身为自己儿子的纪云翰在外边会不会受此牵连。 纪云川没有与任太妃谈论这些,他知道任太妃并非十分蠢笨之人,若他话语当中无意透露出什么信息,到时候被任太妃知道了,那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原本还这般想着,可谁也没想到,被砍了一只手的纪云翰既然能强撑着在杀手的掩护下朝任太妃这边冲来。且纪云川想着有纪羽在那边,总归是没什么大事了,根本就没想到纪云翰还能沖入这间房内,提着刀一副要拉任太妃一起去死的模样。 任太妃瞧见纪云翰浑身是血的模样,吓得勐地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直盯着他看,心中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浑身皆是戾气与狠毒,又带着血腥味冲进来的男人会是纪云翰。 她盯着纪云翰看了没多久,小心地朝他走了两步,犹豫着问:「云翰,你这是怎么了?是那些贼人把你……」 第83页 任太妃话尚未问完,便见纪云翰提刀朝她砍去,纪云川连忙将人拽到自己身后去,打算就这样生生用后背接上这一刀。 可不知为何,那一刀并没有砍到纪云川身上,他有些奇怪地回神看去,却见纪羽竟是徒手抓住纪云翰的刀身,抓得满手皆是鲜血。 「哪有什么贼人,你儿子就是要杀你的贼人。」 纪羽冷笑一声,说完这话也不给纪云翰任何发疯的机会,拔刀便借着这般近的距离,一刀抹了纪云翰的脖子。 第40章 慌乱(一) 四周安静了许久许久, 周遭似乎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十分可怖。 纪云川恨铁不成钢地闭了闭眼,最后放弃一般长出一口气, 没去管纪羽那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眼神, 只转头去看任太妃。 此时的任太妃状况很不好,凤眸直瞪着, 只盯着不远处已经彻底没了气息的纪云翰。她眉眼间带着挣扎, 睫毛都在微颤着, 瞧着该是不大相信的, 也可能是不愿意相信, 不愿意相信纪云翰想要杀她。 任太妃自认对这个儿子十分上心, 因她出身高, 入宫之后所封位分并不算低, 所以生了纪云翰之后也得了亲自抚养的权利。她很喜欢这个唯一包含了自己意愿而生下的孩子, 她不敢说自己对这个孩子有多好, 她并不确定自己给的都是孩子需要的。可她能保证自己是自纪云翰小的时候便一直跟在身旁照料,甚至孩子去上了学, 她都要亲去接人回来, 一路上牵着手问他今日学了什么,可有被其他人欺负。 刚开始的任太妃并不清楚纪云川的秉性如何, 只知这个三皇子是最得宠的徐贵妃所出,虽说徐贵妃并不骄横跋扈, 但谁也保证不了徐贵妃的儿子不会仗着母妃的势欺负旁人。起先任太妃是害怕小一些的纪云川欺负自己儿子的,直到后来渐渐了解了这孩子的不同,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担心完纪云川,后来任太妃又不放心太子。原本任太妃并没有想过中宫嫡出的太子会给弟弟们脸色看, 她觉得一个中宫嫡出,该是最圆滑,最顾及兄弟情分的。便是那兄弟情分没几分真,多少也是会唱一出兄弟情深的戏来给皇上看。可那时候的纪羽根本没打算唱这齣戏,他只管不喜这两个弟弟,尤其看纪云川不顺眼,时常找纪云川的麻烦。 后来得知此事的任太妃想着纪云翰与纪云川并非中宫嫡出,那二人相互扶持倒也是件好事。于是她便开始叫纪云翰多多与纪云川交往,叫纪云翰要多多帮一帮纪云川,又说了一些徐贵妃风头正盛,皇后那边的人难免为难徐贵妃和纪云川。 也许是从前任太妃太疼纪云翰了,这样的说法并未打动他,还叫他对纪云川生出了几分嫉妒之心。也许那时候的纪云翰是觉得纪云川抢了自己母妃的关怀,所以对纪云川生出几分敌意,叫他们兄弟关系在那时候也不算好。 至于后来纪云川落难,纪云翰也上去踩一脚这件事,也许是他记着二人不对付,却忘了是这样的事吧。 任太妃垂眸不语,却叫纪云川更加担忧。他上前一步,看着沉默不语的任太妃,安慰道:「他……他不过是一时想岔了。」 这话听得任太妃有了反应,微微抬起头,眼神颇有些空洞,只看了纪云川一眼,自嘲地笑了一声,说:「一时想岔了,那为何要来两回。莫非他前些日子想岔了,今日还是想岔了。」 纪云川想说人一时走错了路,若没有好好儿带回来,是很难自己清醒的。 可他知道任太妃如今的状况不适合谈论太多这些事,他只能沉默下来,等任太妃自个缓了一缓,才提议叫她换个屋好好休息一番。 任太妃也看得出来旁人对自己十分担忧,她自己也怕给人添麻烦,坐了一会儿缓过来,便点点头叫他们也赶紧去歇着。 这时候纪羽终于等到纪云川有空理理自己的机会,巴巴地凑上前去,却被纪云川冷冷瞥了一眼,心头一跳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害怕纪云川的离开,自然会害怕自己做得不好,叫纪云川生起气来,往后都不再理会自己了。若是纪云川要走,那他到时候更是拦不住。且他要是拦了,怕还要惹纪云川更加厌恶自己,得不偿失,却又不愿意叫对方离开。 「你的手……带太医来了吗?叫太医给你包扎。」纪云川在自己房门外站定,瞥了纪羽那仍旧滴着血的手一眼,生硬地说着这些话。 纪羽见纪云川关心自己的手,眼睛亮了亮,凑上前去举起手来给对方看,还说:「云川,我的手很疼,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它的份上理理我。」 纪云川见纪羽这人得了点颜色就要开染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对方也是真的伤患,不好再如从前那般让他滚,且纪羽先前捅了自己几刀估摸着还没好呢,就这样赶来了凌云寺,也不知是日月兼程还是早就跟在屁股后边了。 「进来吧。」 纪云川也没再阻拦纪羽,左右待会还要叫纪羽出去的。只是让伤患进来坐坐,对纪云川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在纪羽耳朵里听来,却像是纪云川要原谅自己了。 好在如今的纪羽已经学会莫要因为纪云川一点好脸色便自以为是,否则到时候高兴过了头,便是乐极生悲了。 他连忙稳住自己脸上太过兴奋的神色,轻咳一声后便跟在纪云川身后往屋里走。在他身后的小千子没有跟进去,而是转身带了人下山去,想找个郎中上来给他包扎一番。 第84页 纪羽是没有带太医的,纪云川也没有带。至于那些锦衣卫受伤了该如何,他们自己都会简单的包扎,并不需要太医总是跟着。至于再严重的……一般来说,更严重的伤,太医来了也救不回来。 纪云川并不知道纪羽没带太医过来,他也不会去多问,以免让纪羽这个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的人以为自己被原谅了。且纪云川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纪羽掰扯,自然不会跟纪羽在这里说什么伤不伤的事情。 等到纪羽在纪云川身旁坐下,纪云川才微微抬眸去看对方,审视地上下打量着,沉默了小一会才问:「什么时候跑过来的?你跑过来了,那朝政大事该怎么办?」 纪羽这人毫无当皇帝的自觉,或者说他从前是有的,可如今他满心满眼都是纪云川,根本就无心当这个皇帝。所以他回答起这种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负担,只说:「朝中大事皆有内阁处理,若真有处理不得的,也可快马加鞭送来给我瞧瞧,云川不必担忧。」 听对方这般放低姿态却又不知错地说着话,纪云川都要被气笑了。 他冷笑一声,骂道:「有内阁?你就不怕你前脚一走,人家后脚便颠覆了王朝?」 纪羽略微一惊,突然问:「云川这是在关心我吗?」 纪云川嘴角一抽,怎么也没想到纪羽的脸皮竟然这般的厚,他别开脸去按了按眉心,答道:「倒也别尽想些不可能的事儿,我只是担心大庆,不是担心你。」 纪羽笑笑没说话,心里美滋滋的,只当纪云川是不好意思承认。 纪云川见他如此,也知道这人根本说不通,也懒得与他说这些该不该离开的话,只是提起方才纪羽刻意避开的问题,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见纪云川竟然还抓着这个问题不放,纪羽嵴背一僵,眼神有些躲闪,好一会儿才说:「我,我是最近……」 纪云川见对方这般便知道他怕是一早就跟在自己身后了,一时间怒气上涌,桌子一拍便道:「最近?我也不过是这几日才到凌云寺来,你最近到的,岂不是与我差不了一两日,甚至是一两个时辰?」 纪羽又是一僵,最后顶不住压力,生怕纪云川因此生气,只好说:「我比你晚一些离开的,但为了保护你,是与你前后脚到的。」 纪云川眼睛一眯,冷笑道:「保护我?」 纪羽见到对方这副模样,便知道对方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连忙说:「不,不,是我一日不见你便想得不行,所以,所以才跟在你身后。」 得了这个答案,纪云川冷哼一声,刚要再说什么,便听见外边小千子说请来了个郎中。 即是有外人,纪云川也没再给纪羽没脸,只不说话坐在一旁,等着请来的郎中为纪羽包扎好手上的伤,又给纪羽检查了一番身上的伤口是否开裂。 只是检查归检查,包扎归包扎,全程纪云川看都没看纪羽一眼,仿佛这里根本没有一个伤患坐在这儿一般。 纪羽尝出了些许前功尽弃的味道,心中一时间更加慌乱,可又怕贸然开口惹得纪云川不高兴,只能闭了嘴思索该如何挽回才好。 - 最后任太妃还是决定继续留在凌云寺清修,纪云川也没强求对方到别的地方去,只与对方说了一些话告别,便与纪羽一同回皇宫去。 一路上纪羽也没多话,只端正坐在一旁,仿佛当年头一回上学,在先生面前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但先生会夸奖学生装得好,纪云川却不会夸奖纪羽坐得端正,他只会把纪羽当成不存在的,只顾着自己撑了脑袋闭目养神。 回到皇宫已经是两日之后,纪云川本打算径直回福宁宫去,却在宫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是魏松,他一双眼红红的,看着纪云川的目光满含复杂,瞧着神色也十分憔悴,让人有些奇怪他是怎么了。 纪羽也有些奇怪,但碍于这兴许是纪云川如今的家事,他也不敢插手太过来打扰对方。没想他刚要走开,却听见魏松对仍旧疑惑的纪云川说了一句话。 魏松说:「你娘她……遇难了。」 第41章 慌乱(二) 魏松的话让纪云川愣在了原地, 他不敢相信地盯着魏松看了好一会儿,许久许久才仿佛要确定什么一般问:「您说的……是娘遇难了?」 见到纪云川这副模样,魏松忽的一阵恍惚,毕了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 只痛苦地闭了闭眼, 点了下头。 纪云川有些难以接受,他与徐夫人虽说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徐夫人对魏云川……甚至于对自己的关心, 他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很难接受一个仿佛前不久还在自己面前关心自己的亲人突然就遇难了, 这样的消息让纪云川眼前忽的阵阵发白, 身形都有些摇晃。好在一旁的纪羽时刻注意着他的状况, 见他如此, 连忙上来扶稳了他, 神色带着浓浓担忧, 却又不敢多问。 「娘是如何遇难的, 父亲可问清楚了?」纪云川在纪羽的搀扶下也缓过来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魏松想着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听说江南好玩, 便带着僕从一块儿乘船去了, 本是好好的,可回来路上竟是遇上了水寇……」魏松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也没有接着往下说,只看着纪云川, 嘆了口气。 水寇…… 纪云川眯了眯眼,脑中绘出了一副河道的图形,想着究竟哪一段路水寇猖獗,却一时间有些想不出来。 第85页 在纪云川的印象里, 大庆的水寇至少在他出生之前便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水寇也十分不成气候,何况主要河道都有官兵守着,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纪羽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蹙眉想说点什么,可又怕扰了纪云川的思绪,叫纪云川厌恶自己,只能闭嘴不言,瞪着纪云川想起自己。好在纪云川也记着如今的皇帝是纪羽,许多事情让纪羽来办兴许会好办许多。 于是,纪云川转头看向纪羽,刚想问些什么,便撞进对方那满含期待的眼中,看着那仿佛写满了「快些问我」的眼睛,他到了嘴边的话一时间有些卡壳。 他甚至感觉纪羽身后仿佛有一根大大的尾巴正摇晃着,仿佛一只大狗那般像他示好。 不过,卡壳也只是暂时的,纪云川轻咳一声后便也缓了过来,缓过来之后的他不再看纪羽的眼睛,只问:「你有什么看法?」 纪羽见纪云川终于问自己了,心中实在是高兴,可又不敢太过得意忘形,只能硬憋着到了嘴角的笑意,说:「我觉着并非水寇那般简单,兴许是有谁伪装成了水寇……」 纪云川打断纪羽的话,说:「这些谁都能猜出来的话自不必多说,且多说说别的。」 纪羽被纪云川这般一说,一时间也有些脑子卡壳,略一思索后才说:「前朝曾有过借水寇之名养私兵的事情,那些人也会对百姓出手伪装成寻常水寇那般,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些对徐夫人出手的水寇就是逆贼呢。」 纪云川瞥了纪羽一眼,拢着袖子,垂眸淡淡道:「无论是不是养私兵意图谋反,只要对百姓出手,那他们就是逆贼。」 这话让纪羽安静了一会儿,他咀嚼着纪云川这话,总觉得对方这话意有所指。 可他一时间也不敢确定纪云川有没有在说自己,若是没有他也不好硬是凑上去接这顶帽子,若是有他更是得厚着脸皮装作听不懂。 无论如何,不要在这些事情上与纪云川起冲突才是要紧的。 纪羽这般想着,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很对。」 纪云川没想到纪羽会肯定自己的说法,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也不再与他多话,只对魏松说:「可确定娘遇难了吗?」 魏松略一犹豫,好一会才说:「并不确定,来告知家中消息的官兵只说了找不见人,此时他们还在河中打捞是否有百姓被杀了扔进河里的。」 纪云川听魏松这样说,眉头微蹙,觉得有些不对,问:「娘平日里不都是自己租一艘船的吗?怎么会与百姓一块儿?」 见纪云川这般问,魏松也跟着皱起眉来,嘴里边呢喃着:「对,确实有些不对劲,可那时候我只当她是想试试别的花样。」 有了这个疑点,纪云川垂眸想了想,转头只看了纪羽一眼,便见纪羽什么也不问,只点了下头,便叫身旁小千子去吩咐下去。 - 回到皇宫之后,纪云川对纪羽的态度虽说还不如前往凌云寺之前,但有了徐夫人这件事吸引他的注意力,到底也不至于像先前那般对纪羽不客气。 只是不叫人进屋来还是不叫人进屋来,至于旁的什么一块儿用饭、就寝,那更是不用想。 纪羽也知道自己此番是真的有些前功尽弃了,但想着若他太过心急,惹得纪云川不高兴,那更是前功尽弃。左右这会儿纪云川还留在皇宫之中,他们还一块儿住在福宁宫内,他可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来弥补从前的一切。 纪云川多少也能猜到纪羽是如何想的,但纪羽想弥补是纪羽的事情,只有接不接受对方的这一切,原不原谅对方才是纪云川自己的事情。所以纪云川也不去阻止纪羽那些所谓的弥补,他只是冷眼看着纪羽如今的殷勤模样,不禁就想起从前纪羽对待自己的态度。 呵,真是好笑。 纪云川想起从前,再看看如今,只觉得可笑至极。 纪羽不喜欢他,恨他的时候,就那样不把他当个人看。 等他走了,纪羽又突然说喜欢他了,又突然说自己有多爱他了。 可看看纪羽从前做的一切,纪羽说的这些话,谁会信?便是有人信了,纪云川也不会信。 也许纪羽在每一日的陪伴中真的对他生出几分感情,或是说几分依赖,那也是纪羽自己的事情,是纪羽自己的感受。 凭什么从前要他从前被纪羽欺辱成那样,如今纪羽稍微讨好一下,他就要轻易原谅对方,还留下来与对方唱神情的戏。 纪云川可不愿意。 他还有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比如离开这座皇宫,自己出去走一走。 他觉得天下很大,他不应该被困在这个地方。 他得往外走,得往更高的地方走,而不是只能抬头看到四方宫墙。 这日纪羽来见纪云川,他看见纪云川坐在窗边发呆。 只独身一人,宫女们都不在,也没有人留在门口阻拦他。 这个意思很明显,又不大明显。 纪羽猜测是纪云川想见他,却又不想叫人主动来寻他。可他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他觉得自己在纪云川这儿总是有这十二分笨,时常会错意,时常不知觉就做一些让对方不快的事。 这让纪羽有些犹豫,犹豫自己该不该到纪云川面前去。 可他已经跨过这个门,退出去是叫纪云川不高兴,靠近了也是叫纪云川不高兴,那不如就这样靠近,兴许还能看看他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第86页 就这样想着,纪羽小心翼翼地朝纪云川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对方的思绪。他也走得很慢,考虑着纪云川是否会因为他的靠近而不适,好叫自己能够及时调整与纪云川的距离。 即便他自己其实并不想与纪云川有那样远的距离。 他喜欢的距离,与纪云川的距离,应该是严丝合缝的,应该是紧密相连的。 可惜纪云川不愿意,纪云川只想让他滚。 感觉到纪羽的靠近,纪云川也没说什么,只默许着他的接近,只是心中嘀咕着纪羽什么时候这般的磨叽了。 直到纪羽好不容易到了身旁大约能说话的位置,纪云川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意思十分的明显,大约是叫纪羽可以停下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纪羽多少也能猜到纪云川一些眼神是个什么意思,也出于谨慎,当即便停住了脚步,巴巴地看着纪云川。 「我想去一趟徐夫人遇难的地方。」纪云川看着纪羽,说出了这个纪羽也许不会答应的要求。 瞧着这个时候纪云川好像是并不被限制自由的,但其实他要去哪儿都得跟纪羽告诉纪羽一声。否则那些禁军根本不会给他放行。 他们将纪云川看做尚未举行封后大典的皇后,是应该待在后宫不许出门的「女人」,没有帝王的允许,是不能离开皇宫的。 可纪云川和纪羽都知道,纪云川并不是外人认为的这种身份。 至少纪云川不喜欢,纪羽便不敢真的让他是这种身份。 至于不许让他离开皇宫……是纪羽的私心,是纪羽目前的底线。 可纪羽感觉,他这个底线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 「你我都知道那处危险至极,很大可能是潜伏多时的叛军,你若是去了……你若是去了岂不是……」纪羽有些不敢往下猜想,只闭了闭眼别过头去,试图以不与纪云川对视的方式拒绝这个要求。 纪云川只看着纪羽,冷笑一声:「我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如今人家遇难的,我自当是要去看看的。」 纪羽直觉纪云川并不是要去看看这般简单,他死死盯着纪云川不放,问:「那你去看看,我放你去看看,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这个问题他们之间其实很少说,他们都知道其中的答案,所以纪羽很多时候是不敢问的。 他害怕听到这个答案,可纪云川不怕说出自己想要的。 「不会。」 纪云川冷眼看着纪羽,同样冷冷落下这话。 第42章 出宫(一) 纪云川的回答在纪羽的意料之中, 可当他看到纪云川那般冷硬地拒绝留在自己身边,心中还是如刀割一般的疼。 即便他早已清楚明白地认识到纪云川不爱自己了,可他还是……还是总抱着那么一丝希望的。希望这些日子自己的卑微,自己的低声下气, 自己做出的一切努力, 能够有那么一丝丝的效果。 可如今看来,至多就是叫纪云川愿意与自己多说两句话, 那还是在必要的时候。至于旁的, 至于说些再多的, 或是留下来这样纪羽所期望的事情, 是根本没有的。 纪羽感觉自己像是被纪云川判了死刑。 即便这个他心中想的死刑并不会让他死去, 但在纪云川心中, 也许他就像是死了一般, 且这般结果只会让他比死了都难受。 从前纪羽尚且还厚着脸皮抱着一些些的希望, 如今在纪云川这般回答下, 却是彻彻底底没了底气。 他走近纪云川身边, 没去管纪云川皱起的眉头,他只是在对方身边缓慢跪了下来, 伸出手想去碰一碰对方, 却被警惕地躲开。 纪羽也不气馁,他跪在那儿抬头去看纪云川, 看着对方眼中些微的错愕,看着对方那仍旧冷硬不近人情的神色, 说:「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你……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纪云川垂眸看着声音都有些颤抖的纪羽,恍惚间想纪羽竟然也会露出这般模样。可即便纪羽露出这副模样, 纪云川心中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他对纪羽的心软……不,他对纪羽从未有心软。他只在那个时候,在被纪羽救下几回的时候不可控制地对纪羽生出些微感情罢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喜欢纪羽。 那时候的纪云川与纪羽有过缠绵,有过争锋相对,有过纪羽对他单方面的羞辱,也有危难时刻纪羽朝他伸出的手。 这许多事情层层叠叠的,堆在纪云川的心中,叫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对纪羽该是什么样的感情。 也许是恨,也许有过爱,也许是更加复杂的感情,更可能什么都有,纠缠在一处,叫人拆解不开,难以理清其中究竟有什么。 不过,理不清也没有关系。 纪云川不想去理清自己对纪羽有什么感情,至少这个时候他不想要知道那么多。 此时此刻,他只想离开皇宫,想离开困住自己许多年的樊笼,到外面的世界去。 没办法锦衣玉食没有关系,没有钱财也没有关系。 他可以去做别的事情赚钱,他可以到乡镇里头教书,可以去给不识字的人写书信,可以去当店小二,可以去给人算帐。 不会的东西他都可以学,苦一些累一些也没关系,他对过日子的要求并没有太高,能吃得上饭,有个能安睡的地方就够了。 第87页 曾有人说,外边的世界并不是他们这些从小锦衣玉食的人能够忍受的。 他们说外边的老百姓都要辛苦劳作,说他们日子过得很苦。 可比起被留在这里,那样的苦对纪云川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见纪云川不说话,纪羽心中更加忐忑,伸出手想去抓纪云川的手,想将他的手握住,紧紧抓住,再不肯松开手。 可纪云川虽在想些别的事,却十分警惕纪羽,在纪羽的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时迅速躲开,叫纪羽只能以指尖擦过他的肌肤,却没有办法抓住他的手。 纪羽忽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比自己想像的还要不一样一些,他突然就比任何时刻都要真切地感受到,他留不住纪云川了。 他往后永远都要如今日这般,只能擦过对方的手,却永远都抓不住。 也许从前纪羽也从未抓住过纪云川,他从来都没有愿意留在纪羽身边。 一直一直,都是纪羽强留于他。 更清晰认识到这一点时,纪羽有些怔愣,小一会不知想到什么,缓缓抬起头,在对上纪云川那清冷如雪的目光时忽的跌坐下去。 「我,我不该强留你。」纪羽张了张嘴,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为这样一句话。 纪云川闻言挑了下眉,他倒是没想到纪羽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他还当偏执如纪羽,要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意识到这事是错的。 不过,意识到也就是意识到了,纪云川并不觉得纪羽会心甘情愿放自己走。那次去凌云寺,还是会回来的,纪羽都要偷偷摸摸跟过去。天知道这一回纪羽会不会如鬼魂一般跟着他身后。 阴魂不散的,到时候也是叫纪云川很是困扰。 「我会放你走,只是……只是你去徐夫人遇难那地儿实在危险,我实在是不放心。」纪羽犹豫着说了这话,没敢直接说自己想跟过去,也没敢说要对方带上锦衣卫。 「你不是有暗卫?不放心就让暗卫跟着,但不许扰了我自个的日子。」纪云川见对方竟是答应下来,略带了几分惊讶,但又不肯叫纪羽知道自己原先是设想对方不同意的,便仍旧端着一副冷淡模样。 - 纪羽终于肯放纪云川离开,他自然不会再在皇宫多停留下去。 二人说完那些话的第二日,纪云川便叫人收拾好一些他自己的东西,又带上从前福泉宫里徐玥华和他自己的东西,装了一车径直出了皇宫。 离开的那天纪羽没有来送,他只站在宫墙的城楼之上,看纪云川远去的背影,看纪云川渐渐放松下来的模样,看纪云川对身旁的人笑得存了十二分的真心。 又看霍文远和解三娘到宫门外来接纪云川,三人说说笑笑的,一块儿上了马车一路远去,也不知是要去哪里。 纪羽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也不敢动,他生怕自己一动便忍不住冲下去将人给带回来。 一旁的小千子瞧着纪羽那神情只觉得心惊胆颤,想着该是因为纪云川才如此,心中略一犹豫后才出声询问:「皇上,是不是要叫魏世子回来?」 纪羽抬眸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道:「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做这种蠢事。」 小千子应了一声,心中只道还好多问了一句,到时候要是揣摩错了圣意,岂不是要掉脑袋。 可小千子心里头这事都翻篇了,却又听见纪羽呢喃了一句,他说:「他不喜欢,他会恨我的……」 不知这话在对谁说,想来并不是对小千子说,也许是对纪羽自己说的,也许是曾想叫纪云川听见的。 小千子也没敢多话,只小心跟在一旁伺候着,等着纪羽说要回去。 纪云川出宫之后也没即刻离开盛京,而是到了那处先前买好的房子去住。他虽要满天下地走走,却是要有一个落脚点的,左右徐玥华的牌位被他放到了这里来,那将归处定在此处也没什么不好。 他其实并不讨厌盛京,他只是不喜欢被困在皇宫罢了。 搬入新府邸之后,魏松也来看过他,只是因为徐夫人的事情,魏松多少还是有些萎靡不振。纪云川没法儿如何安慰他,只能说自己会去看看,兴许会有什么新线索。 魏松起先觉得太危险了,可纪云川坚持要去,他也实在是劝不动。 且魏松似乎还有话要对他说,却不知为何一直欲言又止,最终到了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说出口。纪云川倒也没有多问,他想着既然这般欲言又止,想来是还没想好此事该不该告诉他,那等魏松想好了也是可以的。 他并不是那般好奇的人,若此事是魏世子的事,并非他的事情,那就更没有什么知道的必要了。 霍文远和解三娘还留在府中,想着收拾完已经将近夜里,不如就一块儿留下来吃个饭。因这里原先是放徐玥华的牌位,并不如何住人,纪云川便只雇了一位管家和三两小厮在此处打扫。至于厨子却是没有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吃饭,还是解三娘笑二人怎的就知道叫厨子做饭,遣小厮到酒楼买一些回来不也是可以的。 夜里吃的饭菜是买回来的,纪云川吃饭时眼珠子一转,想着也该将这院子收拾得正经一些,莫要往后逢年过节回来看看徐玥华,连口饭都吃不上。 只是纪云川从前并不看帐本,并不知徐玥华留下来这些田地、庄子、铺子是否够雇这些人在不常有主人家住的院子里干活。 第88页 这个问题霍文远和纪云川不在行,解三娘却是很在行。 解三娘成亲之后当了一家主母,日日都要看帐,自然对这些瞭然于心。她听得纪云川说了一番情况,又叫人拿来了帐瞧瞧究竟如何,还说明儿个一块儿去瞧瞧才知道。 纪云川点点头,感激地说了一些客气的话,惹得解三娘笑着骂了两句生分,又说:「你这做主子的可不能太久不下去走走,至少一年要去个一回,否则有些管事没正经主子压着,久了要把自己当主子的。」 这可是十分重要的,纪云川在宫里这么些年也见过管事把自个当主子的事,只是从不知道外边这些竟也能这么厉害。有了解三娘当军师,纪云川觉着自己此番出门去该是要放心不少。 随后解三娘又听了听纪云川原本的打算,听完之后笑骂一句:「你小子想什么呢,徐娘娘留下这么些东西,怎么会穷到吃不起饭要你去教书、当小二、卖字画。不过你若是想要教村里的小朋友读书也不是不行,能读书明理是好事,若科考考中了他家还能免税呢。」 纪云川也觉得是这个理,他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也给别人一些向上走的机会。 霍文远坐在一旁看纪云川被解三娘指点着这些,脸上也不自觉带上笑容来,只觉得一切都在越来越好。只是在看到纪云川那张脸的时候,他还是总不自觉想起当初纪羽对自己的警告,拿家中人性命来要他不许与纪云川来往。 看得出来,纪羽的占有欲强到并非常人能够忍受的地步。 既如此,那这一回纪羽……纪羽是真的放纪云川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第43章 出宫(二) 其实纪云川自己也有些不相信, 不相信纪羽就这样放他走了。 可纪羽就是超乎他意料的,在他尚留在盛京的半个月里,竟一次都没有到他跟前来打扰他的生活。 仿佛是真的知道错了,知道频繁凑到跟前去只会讨人嫌。 可纪云川心中就是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 总觉得事情也许并没有那般简单就能解决掉。 纪羽在纪云川心中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手的人, 可既然都已经放手了,纪云川也不会再去想太多。 他如今要想的, 是该如何去查探徐夫人「遇难」这件事。 说是说只去那看看, 但纪云川可不想只是看看, 既然都去了, 定然是要翻出个结果来的。 纪羽的事情他不想多管, 但此次水寇作乱牵扯到了徐夫人, 纪云川便无法坐视不理。 他需得亲自去一趟看看, 好知道更多。 且这也是他离开纪羽的一个好机会, 若徐夫人没有遇难, 等救出了人, 他将人护送到盛京,便自己去别的地方走走了。 天地很大, 他不愿意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 他一定得出去。 如今他出去了,也踏上了查清徐夫人「遇难」之事的路途。 无论如何, 都算是一件极好的事。 只希望徐夫人并非是真的遇难,而是被那些个水寇给扣了下来。 只是被扣下来, 那一切都还好办,一切都还有机会。 - 与正在那河道两旁查案的锦衣卫接上头的时候,纪云川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当然,并非是纪羽, 而是锦衣卫的陈凌,如今锦衣卫的头儿。 「陈督公竟是亲自来了。」纪云川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上前去打了个招唿,打量着一身蟒袍的陈凌,心想如今纪羽倒也是蛮看中陈凌的,竟是连蟒袍都赐下了。 纪羽给的这些个赐服都不是随便给的,除却纪云川,其余人都卡得十分严格,并非是当上锦衣卫堂上官便可以穿蟒袍,至多也就是见他有功绩才赐下飞鱼服罢了。 如今见纪羽赐了陈凌蟒袍,想不是查出什么大案,便是纪羽对陈凌多了几分信任,愿意将对方视为心腹才赐下了。 陈凌见纪云川过来,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垂眸掩去那神色,叫纪云川难以看清究竟是什么。随后他走上前来,笑着对纪云川说:「魏世子来了,皇上吩咐下来,叫锦衣卫抓紧查清此案,好叫魏世子放心。」 这些话究竟是纪羽叫陈凌说的,还是陈凌说来叫纪羽高兴的,纪云川也无从得知。他只是看着眼前眉眼带笑的陈凌,抿唇沉默了片刻,最终也没有伸手打笑脸人,说:「那麻烦陈督公了,只不过我也打算亲自瞧瞧,所以还劳烦陈督公姜锦衣卫查到了什么也与我说说。想来这样的事儿,纪羽早与你们交代了吧?」 陈凌眼皮一跳,纪羽确实交代了这样的事,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纪云川不仅当面直唿皇上名讳,在外边也丝毫不给纪羽面子,就这样直接将名字喊了出来,仿佛心中丝毫没有对方是个皇帝的感觉。 「自然是交代了的,魏世子放心,卑职这就将锦衣卫这边查到的都与您说说。」陈凌笑着说了这话,并未觉得这般恭维对方一个无一官半职在身的世子有什么不对,他心中俨然是如先前那份圣旨说的,将纪云川当成了他们大庆的皇后。 至于纪云川愿不愿意当,只要纪羽下了那圣旨,纪羽想要,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不会因为纪云川不愿意而改变心中想法。 不过,纪云川也不知道陈凌心中在想什么,他对纪羽的手下想什么并不感兴趣。他只是点点头便往河道边走,先问了几个问题,再叫陈凌将一切都说一说。 第89页 陈凌早就得了纪羽的吩咐,自然是知无不言,只是对方做事实在的叫人抓不到尾巴,除却打捞不到尸体外,这里的痕迹瞧着完全就是水寇作乱。 不仅如此,锦衣卫还抓到一伙水寇,说就是那日行兇的水寇。他们的供词也瞧着似乎合情合理,说是大傢伙没饭吃,所以聚在一起抢劫民船得些钱财来用用。 至于杀害百姓这件事,水寇却支支吾吾的,最终锦衣卫上了刑,才逼问出本还想劫色,却没想那些个百姓不愿意,男的与有些功夫在身的姑娘来于他们搏斗,余下的都自己下了船跑了。 「水寇的说法,是徐夫人他们跑去了不知什么地方,也许是躲起来了。」陈凌说着水寇的供词,小心地打量着纪云川的神色,心中思索着后边该说什么话才好。 「听他们的鬼话,徐夫人自己走了,那为什么不回来?便是没有盘缠,那到各地官府去寻人,说自己是荣国公夫人,怎么着也有办法给盛京递消息,为什么不?是被谁困住了?还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走不了?」纪云川抬眸看向陈凌,见对方被问得有些怔愣,又说,「荣国公夫妇感情深厚,徐夫人很是依赖荣国公,若是出了什么事,?一个想到的便是去寻荣国公瞧瞧有什么法子。」 陈凌听了这话,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说:「也许水寇的话半真半假,若我们去查,兴许能查到船只离开的痕迹。」 纪云川点点头,说:「既然敢扔几个水寇来当混淆咱们,那定然是做了准备的。」 稍微将双方知道的事情告知对方后,二人便就此分开。 纪云川到最近的一个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想着先休息一晚再去看看有什么线索。 谁曾想,他夜半时分醒来,却发现自己不在原来的那处客栈内了。 - 纪云川半梦半醒间睁开眼,刚想动一动手腕,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为何有些动不了。他眉头微蹙地动了动整只手,这才发现手腕似乎是绑了一条绳子,至于绑在了何处,他也并不清楚。 这个还是纪云川会有些怀疑是纪羽的老把戏,可当他用没被绑住的那只手摸向身下被褥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不在原先那处客栈之内了。 有了这个发现,纪云川立马警惕起来,刚想着要想办法去解开手上绳索时,却感觉到不远处亮起了一盏灯,而灯旁还坐了一个人。 是个熟悉的身影,纪云川只一眼便知晓是谁。 与此同时,纪云川脑中闪过了许多片段,皆是那次被绑走时候的记忆。 而这些记忆最终定格在昏暗当中李全昌的那张脸上。 眼前这个人,是李全昌。 纪云川蹙眉朝李全昌看去,对李全昌目的的猜测在心中转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直接问出口。 他厉声问:「李督主这是做什么?」 李全昌只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也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这才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等到在床旁站定,李全昌才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问:「你当真不愿意与我一起反了纪羽?」 纪云川不明白李全昌为什么执着于叫自己造反,瞪着李全昌,只问:「我已经出宫了,往后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要做那掉脑袋的事做什么?」 李全昌轻笑一声,用那仿若看小孩儿的眼神看着纪云川,说:「云川,你太不了解纪羽了。他心中有你,若是你带着兵入了盛京,他一定将皇位拱手相让,而不是要你去死。」 纪云川冷眼看着李全昌,嗤笑一声,骂道:「真是痴人说梦!他是皇帝,我都造反了,他怎么可能不杀我,还要将皇位给我。」 李全昌摇摇头,看着纪云川嘆了口气,他说:「将皇位让给你,与让你去死,我想他更不能接受你死。」 纪云川听到这话,瞳孔勐地一缩,仿佛将一切都串了起来。但他还有几分不解,急着想要李全昌解答,却不知李全昌是否会告诉自己这话。 见纪云川这副模样,李全昌多少也能猜到纪云川想到了什么,他轻笑一声后才说:「对,是我做的。小徐氏的死,皇后的疯魔,你的死,你的復活,都与我有关。」 纪云川愣了愣,他能猜到自己的死也许与李全昌有关,可没想到自己活过来也与李全昌有关联。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可以叫人在另一个人身上重新活过来。 「魏云川是我为你准备的另一个身体,从一早就算计好了,若往后夺嫡失败,也能叫你死了脱身。」李全昌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纪云川的反应,见纪云川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停了下来打算听听他的问题再继续说下去。 「魏云川才比我小几岁,怎么可能……」纪云川问出这话之后又有些想明白,想明白也许李全昌从刚一进宫便开始谋划这一件事,所以才会在他出生后没几年便准备好这样的事。 可纪云川想不明白的是,李全昌究竟是如何将魏云川当做他的另一个身体? 寻常人根本没有办法办到这样的事,李全昌究竟还做了什么。 「魏云川不是荣国公夫妇亲生,他是徐玥华的孩子。」 李全昌平静地说着这样的话,仿佛魏云川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他们一开始便准备好给纪云川的退路。 不,也不能说是纪云川的退路,是他们叫纪云川去夺嫡,失败之后他们所有人的退路。 第90页 生得那样像,且又是徐玥华的孩子,往后自然是有得文章做的。 他们可以说这是皇室流落在外的孩子,说当年徐玥华生的并非死胎,而是一个皇子,却被人给掉了包。 到时候还要牺牲掉荣国公家,换走皇子这件事,他们到时候势必要被牺牲。 可荣国公一家何其无辜,凭什么要牺牲他们来成全自己对权力的追求。 纪云川难以接受,他更难以接受的是,或许这件事徐玥华是参与其中的。 他可以接受自己不是皇室中人,可以接受母妃与旁人生出感情来,却没办法接受母妃竟是参与了这样的事情。 「徐玥华她并不知道那么多……你不必将她想得十分坏。」李全昌垂眸看着被绑在床上的纪云川,心里猜测着他在想什么,说了这话以免叫纪云川将徐玥华想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你与我娘……你与我娘只是曾有过恩惠的关系吗?」纪云川醒过神来,死死盯着李全昌,绞尽脑汁地想从前徐玥华与李全昌是如何相处的,他们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将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4 17:25:34~2022-02-16 15:5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22670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绑架 纪云川心里其实是有猜想的, 但是他不想去往深处想太多,他觉得自己这个猜想气势很可能是带着情绪的极端想法。 这样的想法很容易离事实越来越远,甚至让人看不清许多东西。 他不敢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情绪当中,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冷静下来, 看看能不能从李全昌口中套出更多话来。 可李全昌到底沉浮多年, 并非是纪云川这样甚少与人算计的人能够轻易套话的。 「你也不必想着套我的话,若是我不想叫你知道的事情, 你如何想办法都没办法从我口中套出来。至于我想叫你知道的……那你也不必如此麻烦, 我会告诉你的。」李全昌垂眸看着正沉思该怎么办的纪云川, 轻笑一声后说了这话。 被看穿心思的纪云川也不觉得如何的难堪, 只看了一眼那绳子, 说:「解开。」 李全昌瞧着纪云川的镇定与适应之快, 心中夸了一句, 还笑了两声, 说:「那可不成, 你如今的身手可不如以前那般差, 若一个不小心叫你逃了可就不好了。」 纪云川也知晓李全昌这人十分谨慎,倒也没有再接着要求, 只问:「松一松总是可以的吧?总不能叫我一直这般躺着, 也得坐起来对吧。」 李全昌听了这话,眯起眼打量着纪云川, 好一会才道:「这也可以,只是……你不要想着逃跑, 徐夫人可在我手上,若你走了,她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纪云川原还想着与李全昌周旋一番,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出去, 没想到水寇一事竟是与李全昌有关系,且徐夫人还在李全昌手中。 这不禁让纪云川怀疑起了李全昌绑走徐夫人的目的,这个目的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叫纪云川听话。 「我知道你骨头硬,当初纪羽叫你就范也是拿了旁人来威胁你。你这个人,自己丢了性命都可以,可若是牵连旁人,定叫你心中自责得恨不得所有苦难都生在自己身上。」李全昌说着这样的话,打量着纪云川的反应,又说,「我知道你的,所以你可别想着逃跑,我可没有纪羽那小子那般优柔寡断,千万别跑了之后后悔。」 纪云川其实并没有见识过李全昌的手段,他对东厂如何一直以来都只是略有耳闻。所以他对李全昌的手段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气势知道得并不算多。 纪云川垂眸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暂时不反抗。他不知道李全昌的手段究竟狠毒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李全昌处事习惯是什么样的。如今徐夫人还在李全昌手上,他也不能拿徐夫人的命去赌。 且纪云川还有一些事情想从李全昌这儿问问,譬如他刚刚问了,李全昌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很想知道,李全昌与徐玥华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叫李全昌可以这样豁出去一定要叫他跟自己造反。 「你与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纪云川的绳子被放长了一些,在他顺利坐起身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出这个。 「你没必要知道这个。」李全昌坐下来的动作一顿,并没有打算告诉纪云川这件事。 李全昌越是不说,纪云川越是觉得有问题。 他蹙眉看向李全昌,问:「我娘的那位心上人,不会就是你吧?」 李全昌眼皮一抬,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堪起来,他站起身朝纪云川走近了两步,冷声道:「莫要胡乱揣测你娘与旁人的关系,你娘很好,你若想着她,不如遂了她的心愿与我一同反了。」 这话更是让纪云川奇怪起来,他很难理解李全昌这般避讳与徐玥华的关系如何,更难以理解李全昌对徐玥华的事情那般的上心,连遗愿都想要替她完成。 「不然你是谁?你是那个人的兄弟?还是别的什么人?」纪云川盯着李全昌看,半点对方的神色变化都不想要放过。 可李全昌既然没打算告诉他,自然不会给他露出太多的蛛丝马迹来,只是冷冷瞥他一眼,说:「不要猜这些有的没的,你只需准备着与我回盛京便是。」 第91页 纪云川不想回盛京,他也不想当皇帝。 他咬了咬牙,说:「你们就从来没有人想过我愿不愿意当皇帝吗?」 李全昌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纪云川,等着听他后边还有什么话说。 「我娘想要我当皇帝,是为了向纪家报仇。你想要我当皇帝,是想要完成我娘的心愿。纪羽想要我当皇帝,是想要补偿我,以将一切都完全调换过来的方式。」 纪云川说着这些话,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李全昌看,打起十二分精神想看李全昌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随后,他又说:「你们从来,就没有人想过问问我,问问我想不想要这个皇位。」 李全昌又走回来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纪云川,沉默着看他,最终一切话语化为一句嘆息。 「孩子,你这个身份,要承担的总是比想像中的要多一些的。你要忍耐,要学会去享受你所看到的这一切。」李全昌劝着纪云川,以为以这样的方式就可以让纪云川愿意当这个皇帝。 纪云川冷笑一声,别开头去没看李全昌,只说:「享受,享受什么?享受你们安排的一切吗?」 李全昌刚想说对,却在对方神色中发现了几分不对来。随后,李全昌便听见纪云川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被纪羽带回去,带回去像个娈宠一般对待,难道也是你们的一步棋?」 李全昌睫毛一颤,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垂眸看了看纪云川那双白净的手,闭了闭眼,说:「我只想过让你在绝望中死,让你恨上纪羽,让你能够选择与我一起造反。」 纪云川听着李全昌的话,品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他恍惚就想起从前,想究竟有什么细节是自己忽略了的,想李全昌究竟在什么地方下的手。 「我也看出你对纪羽来说很是不同,所以才一步步引导他逼死你,还叫纪云翰去折磨你,折磨到你死。我想要纪羽因你的死而疯魔,到时候再借着你对纪羽的恨意来造反,那不是刚刚好吗?」李全昌解释着自己是如何做这件事的,连他自己的一些想法都说出来了。 可李全昌就是不愿意说自己与徐玥华是个什么关系。 李全昌甚至愿意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都招出来,却半点不愿意扯上一星半点自己与徐玥华的关系是如何的。 纪云川更加的疑惑,他想知道的就是他们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这很重要,这几乎关系到李全昌的真实目的。 可李全昌不愿意说,纪云川此时此刻的状态也不是能够逼李全昌开口的。 所以他只能等,等往后有什么合适的时机,好叫李全昌说出自己与徐玥华是什么情况。 - 盛京,皇宫之内。 纪羽看着密报,眉眼间满是怒意,但他又不好拿底下的人出气,以免纪云川知道了怪他。 纪云川不喜欢主子拿下人出气,便是犯了错也就事论事,扯一些有的没的分明就是藉机针对人家。纪云川很不喜欢,纪羽自然是不敢做这等让对方不喜的事情,即便纪云川如今并不在他身边。 但他还是很害怕纪云川往后哪一天回来了,从谁的嘴巴里听到了他做的一些事,到时候要是不高兴了,又是要走了那可怎么办。 可如今他可没有办法再去关注这些假设如何如何,因为他的纪云川丢了。 他的人把纪云川跟丢了,在他的暗卫的眼皮底下,纪云川竟然不见了。 这样的情况,不是纪云川被人绑走了,便是纪云川不想要被他知道自己去哪里了。 无论是哪一个可能,那都让纪羽很难接受。 这时候纪羽开始犹豫了,他犹豫自己该不该叫人去找。 若纪云川就是不想要他找到呢,不想要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呢。那他去找,岂不是白白惹来纪云川不喜。 可若是纪云川遇到了什么危险呢,那他不去找,岂不是……岂不是叫纪云川深陷龙潭虎穴吗。 纪羽按了按眉心,抬眸去看眼前的暗卫,心中纠结万分,最后只落下两个字:「去找。」 暗卫也明白纪羽的命令定然是这个,早就叫人准备着,等纪羽这边一点头,他们那边便叫人赶紧去找。 连暗卫都知道纪羽心中满是纪云川,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不去找。 谁也不知道纪羽犹豫了,谁都不会觉得纪羽会犹豫。 纪羽没去看旁人,只是又一次按了下眉心,对身旁的小千子说:「你说朕……朕去寻他是对的吗?」 小千子听着这话,略一斟酌后才说:「皇上不过是做一些叫自己心安的事罢了。若魏世子平安无事最好,若是有个什么,那暗卫们也能帮上忙不是。」 小千子这话是纪羽想听的,这些个内侍最会说好听话哄人,纪羽也是真的被哄住了,稍稍安心下来。 而此时此刻的纪云川那边,则是刚吃完饭,坐在李全昌身旁抬眸看他,提出了来此地之后的第一个要求。 「我要见徐夫人。」 第45章 云川 李全昌说徐夫人在他手里, 可纪云川却不敢确定究竟是不是,也不知道徐夫人如今究竟如何了。 若徐夫人在他们这儿受苦了该怎么办,若徐夫人其实并没有在李全昌手上该怎么办。 纪云川被李全昌带着谈了许多徐玥华的事,回过头来才想起这茬, 遂一见到李全昌便提出了这个要求。 第92页 他要见徐夫人, 否则他根本就不知道徐夫人是不是在李全昌手上,也不知道徐夫人的现状如何, 甚至不知徐夫人是不是还活着。 纪云川冷眼盯着李全昌看, 观察着他脸上神色, 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来证明徐夫人其实是自己躲起来了。 可惜纪云川的愿望很快破灭, 李全昌并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且马上蒙住他的眼睛将她带到了另一间屋内, 等关上门了, 才解开他头上的黑色布条。 纪云川睁开眼, 也没去看身后景色来判断徐夫人被关在了何处, 只急着去看徐夫人现如今好不好, 看看眼前这个徐夫人是不是真的。 而徐夫人也在听见动静的时候回过头来,见到纪云川的时候愣了愣, 眼睛瞪得老大了, 怔怔地只看着他。看了不知有多久,便见她慌忙跑了过来, 直抓着他的手臂,抓得手臂处的衣料皱成一团, 嘴里边紧张兮兮地说:「你怎的来了?你也是被他们绑来的?」 纪云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又说:「是我连累您了。」 徐夫人拉着他看了看,确定没伤着才嘆了口气, 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与你,与那位娘娘都是一家人。且云川在我这儿养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纪云川隐约感觉到徐夫人是知道什么的,也许徐夫人知道的比他想像的要多上许多。 也许……也许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直都只有他和纪羽。 纪云川忽的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徐夫人,深深皱紧了眉,张了张嘴,问:「您,您究竟还知道什么?」 徐夫人伸手去抓他衣袖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番后才下定决定般闭了闭眼,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三皇子,你是那位娘娘的儿子,云川……也是那位娘娘的儿子,只是云川比你可怜,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异族术士,竟是能说什么时候怀上便什么时候怀上,还能……还能叫云川成为你的,他们唤作容器,我不喜欢,可你确确实实能在云川身上醒来。」 纪云川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是什么样的异族术士,竟是能够做出这样的事。 而且……而且,不,纪云川想到一个事。 他勐地上前两步,伸手想抓住徐夫人的衣袖时顿了一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自己的情绪,才只是看着对方,问:「那异族术士,那异族术士如今还在吗?」 徐夫人抬眸去看纪云川,她知晓的,她知晓纪云川一直以来都被蒙在鼓里。她也……她也从未迁怒过纪云川,可她没想到纪云川竟然会问那个异族术士。 她就想,会不会自己一直坚持的想法其实是错的,纪云川其实并不值得她当成云川。 「死了,当年有个很神秘的人,一直隐藏在后边指点那位娘娘,只是从不露面,我也不知那人是谁。就是那个人下令叫手下杀了那些异族术士,不叫这件事泄露出去。」徐夫人语气冷淡下来,刚想说些什么话来训斥纪云川一番,便见纪云川开口了。 「死了好,这事儿可不能叫纪羽知道,到时候天知道要出什么事。」纪云川仿佛真的松了口气一般,对徐夫人说了这话,说得徐夫人愣了一下。 徐夫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问:「你,你问这个,不是自己想要长生吗?」 纪云川摇摇头,说:「我不想要长生,我只是不想让纪羽用这个法子将我永运留下来。且……且我其实并不想要活过来,若是可以,我还想将魏云川还给你们。」 徐夫人被纪云川这般提起伤心事,一时间也忍不住眼泪,但她一直以来都没有迁怒纪云川,且也是将他当成自己儿子看的。所以徐夫人抹了抹眼泪,又说:「无论是你还是云川,都是可怜的孩子。我都是,都是将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的。」 纪云川听着徐夫人这般说,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愧疚,他说:「您别这样,我,我占了他的身体,如今您还不责怪我,这叫我如何……」 徐夫人摇摇头,按住纪云川的手,打断他的话,说:「不,我那时候偷偷听见了,他们说你们其实是一样的。我也不晓得其中被他们动了什么手脚,我只知道你们其实并不是两个人,且你的身体一直在变差,也是因为你身上……我不知是叫什么,就是一些能支撑你活下去的东西,被一点点抽去给了云川。」 这样说来,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的一步棋。 就连纪云川的身体很差这样一件事,都是他们的一步棋。这样往后就算纪云川突然死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纪云川本来就身体差得要命。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纪云川呢喃着这个疑问,还不灯二人说些什么,便听见门开了的声音。 二人勐地转头去看门的方向,刚好与李全昌对上眼神。 纪云川看着李全昌的神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而徐夫人瞧见了李全昌,却是瞪大了眼,虚指着他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想来徐夫人还知道什么,还是关于李全昌的事情。按理来说徐夫人不可能知道李全昌的什么事,纪云川心中思绪转了一圈,猜想徐夫人会这般反应,会不会是因为李全昌就是方才说的那个神秘人。 但徐夫人并没有见过那个神秘之人,她只知道背后还有一个人在指点,至于更多的,其实徐夫人并不知晓。 第93页 李全昌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徐夫人,盯得徐夫人不禁有些发慌,而纪云川也在担忧之中将徐夫人护在身后。 「那般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李全昌笑着说了这话,又看向纪云川,「云川,你见了徐夫人,是不是知道了更多的事情,那是不是也该知道我没有骗你,那真的是你娘的遗愿。」 纪云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冷冷看着李全昌,问:「你不是说我娘并不知道那么多吗?可为什么我瞧着却是我娘处处都有参与呢?」 李全昌脸上笑容一僵,随后又是轻笑一声,说:「多数你娘的参与,其实都是我借着你娘的名义去做。你娘只当我在替她想办法报復先帝,哪里知道我做了什么。」 纪云川嗤笑一声,有些不相信李全昌的鬼话,他说:「那你说说看,我娘究竟参与了哪一些事?」 李全昌不知道纪云川为何要追根究底这个问题,他并不觉得这个事情很重要。但纪云川既然都这么问了,他也不觉得此时此刻面对已经知道许多事的纪云川来回答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自然不会迴避这个问题。 「徐玥华,她跟别人生了两个孩子,还从我这儿拿了香料放到皇后那儿,想给她妹妹报仇。不过她并不知道那香料能致人疯魔至此,我当时骗她说那香料只是叫人睡不好觉罢了。」李全昌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眼神之中还有些怀念从前的味道。 这让纪云川更加怀疑李全昌的身份,他总觉得李全昌所谓的孤儿出身,后被老太监买进宫内的身份实在有些难以让人相信。而且李全昌从前那个背景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到有些可疑。 皇宫之中的太监那么多,当然不是没有家世背景干净的,甚至家世背景干净的太监要更多一些,但这些家世背景十分干净且与旁的谁没有任何牵扯的太监,这么多年只出了李全昌一个。 能爬到李全昌这个位置的太监,可以说是万里挑一,能到下一任皇帝还掌控着东厂,在大庆这么多年的歷史上更是少上加少。 记得从前纪羽随口向纪云川提过,提过李全昌这个人不好动,东厂也处处压了锦衣卫一头,纪羽虽说手上有大权,但也不好直接将李全昌换下来。制衡是一门学问,若是换下李全昌会扯出许多问题,那换成纪云川来当皇帝,想来他也是不会轻易换掉的。 可这样更让人怀疑李全昌这个人了,且最让纪云川不解的,是李全昌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去帮徐玥华实现愿望,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去扶持徐玥华的儿子。 李全昌他与徐玥华究竟是什么关系? 纪云川睫毛一颤,抬眸去看李全昌,又是问了一遍:「你就是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对不对?」 李全昌笑容一僵,也不说话,只看着纪云川笑了笑,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一旁的徐夫人紧张地抓紧了纪云川的衣袖,拽了一拽,不知为何竟是叫纪云川不要提这个。 第46章 放人 周围安静了许久许久, 久到纪云川以为李全昌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久到徐夫人以为李全昌正想着要如何将他们灭口。 可李全昌却并不如他们所想那般,只掀了掀眼皮朝纪云川看去,竟是点头承认了这件事。 徐夫人其实是不知此事的, 只是她心中早有猜测, 猜测李全昌对徐玥华的感情是不简单的。所以李全昌才会对徐玥华的事情那般上心,才会在徐玥华死后还这样坚持徐玥华的遗愿。 而纪云川则是带了更多的惊讶, 他还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徐玥华就没有认出李全昌吗? 这不应该, 徐玥华对那个人的感情该是很深的, 想来不至于会人站到面前去了还不认得。 那李全昌究竟是做了什么, 才叫徐玥华一直都没有认出他来。 不过……李全昌似乎也没说过徐玥华到底认不认出他。 纪云川睫毛一颤, 突然就想到一个可能性, 他问:「我娘她知道是你吗?」 李全昌早猜到纪云川会问这个, 他摇摇头, 说:「我这样回来, 如何能叫她知道。且我换了一张脸回来的,身上的许多特别之处也被我狠心除了。至于你娘是否发现异常, 其实是察觉过的。只是谁会去轻易相信曾经以为死了的人没死, 而是换了一张脸回来呢。」 纪云川垂眸想了许多,他在心里头咀嚼着李全昌的这些话, 突然就想起纪羽来。 他看向李全昌,说:「可纪羽为什么就能认出来, 虽然我并没有换一张脸,但盛京里头问一问也知道魏云川是一直都有的人。」 没想到纪云川会这般心平气和地主动提起纪羽,李全昌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后压下这些情绪, 答道:「我们原本的打算,是先不叫他发现的。可谁知道他对你竟是那般执着,原本想着他执着,是想要他在你死之后疯魔,好叫我们扶持你名正言顺登上帝位。谁知他对你执着,却没有疯魔,倒是打乱了我的计划,叫我不得不想些别的法子。」 纪云川冷笑一声,说:「你想的别的法子,就是将我绑过来用我娘来逼我与你一同反了?」 李全昌没想到纪云川会这样想,他也只不过是将一些纪云川不知道的事情告诉对方罢了。可纪云川既然这般想,李全昌也不可能真的任由他发散下去,而是轻笑一声过后说:「不必将我想得那般诡计多端,我不过是将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你罢了。至于徐夫人,我不过是请她来做客,她从前多少也知晓此事,我们见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94页 纪云川懒得与李全昌争论这些,他只是回头与徐夫人对视一眼,才看向李全昌,说:「你将她放回去,我留下来。」 在场其他二人听了这话,都小小有些惊讶。李全昌只是掀了掀眼皮,徐夫人却是有些急了,抓着纪云川的衣袖怎么也不肯走。 她说:「怎么能叫娘一个人走,要走也得是你我一起走。」 纪云川闭了闭眼,没去看李全昌脸上神色,只是对徐夫人说:「他要的就是我留下来,又怎么可能会让我走。」 徐夫人听了这话也不再多说些让纪云川也走之类的话,只是神情依旧很不安,抓着纪云川的袖子一副很不愿意放手的样子。 可徐夫人不能留在这里,若留下来,根本不知道往后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且若是李全昌的计划失败了,那徐夫人待在这里也是十分危险的。能会去是最好的,盛京虽不至于一定保证安全,但有纪羽的人在那儿牵制着,李全昌到底也不敢太过猖狂。 当然,纪云川觉得以李全昌的胆识与谋略,真的想要做什么,纪羽想来是牵制不注他的。但纪云川考虑的,就是费尽心思杀掉徐夫人这件事对李全昌来说毫无意义。 费尽心思去杀徐夫人,不仅明着与纪羽撕破脸,还可能暴露自己在盛京的一些布置。锦衣卫被东厂压一头,可也不是完全没用的,且不说纪羽手上还有一支暗卫,倒也不至于完全不是李全昌的对手。 李全昌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互相担忧对方安危,不禁想起从前徐玥华看纪云川时的目光,那还是的徐玥华对纪云川感情复杂,但隐约之间还是带有几分母亲对待孩子的柔软。到底是自己生的,再复杂也不会全然磨灭那些感情。 至于魏云川,当时徐玥华也是狠得下心,送走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仿佛心中只将这个孩子当做他们计划之中的一步棋罢了。可李全昌夜里偷偷来看一看徐玥华的时候,却瞧见徐玥华忍不住躲起来偷偷流眼泪,白日里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纪云川不知道李全昌想了那样多的事情,他只安抚地拍了拍徐夫人的手背,朝李全昌走过去,刚要开口再提一提叫徐夫人走,却听得李全昌说:「我会放她走,但我希望你留下来与我一同完成你娘的遗愿。」 没想到李全昌竟然这般轻易便答应了下来,纪云川略有些惊讶,但他还是怕李全昌反悔,只催着要对方现在就将人好好儿送回去。 李全昌也知道纪云川信不过自己,抬眸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又让了一步:「许你与我的人一同送她到盛京城门外,但你得跟我们一起回来。」 纪云川也知道李全昌便是让步,最多也就是让到这里了。既然对方的要求在那里,那他要求再多也没办法实现,不如就这个要求答应下来。左右他都是得留下来的,能送徐夫人回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入夜之后,纪云川被蒙着眼睛上了马车,与徐夫人和李全昌二人坐在一辆马车上,三人一同朝盛京赶去。 不过,即便是上了马车,纪云川脸上蒙着的黑布条也没有被允许摘下来。直到他们的马车进了北直隶地界,方才由李全昌亲手替他摘下那黑布条。 至于徐夫人,同样是蒙着黑布条出来,却不是李全昌亲手解开,而是纪云川伸手去帮她解下来。 进了北直隶,离盛京便是不远了。 徐夫人知晓再过一会儿自己便要被放下马车,而纪云川还要跟着李全昌一起回去谋反。她心中十分担忧,也很不愿意叫纪云川去,可纪云川根本没办法不去,他们两个人都在李全昌手上,如今能走一个已经是万幸,若再要走一个纪云川,那根本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谋反这样的事成了最好,不成便是死路一条,徐夫人如何能放心叫纪云川去做这样的事。 她脸上神色愈发的显出担忧来,叫纪云川看了都忍不住安抚她一番,说:「您不必担忧,我只管留下来当个闲人,谁管他们干什么事。只要他们最后一步还需要我,便不会叫我去做冒险之事。」 有了纪云川这些话,徐夫人也算是勉强缓了过来,但还是十分担忧,只是怕纪云川又费心思来安慰自己,只能藏一藏脸上情绪,叫自己不被纪云川发现不对。 纪云川是不能进入盛京的,他只能在盛京城外将徐夫人放下马车,随后再与李全昌一同离开。 叫徐夫人下了马车后,她还有些不舍,刚想要回头说些什么,却被纪云川按住了肩膀,又听见纪云川说:「别回头,回家去吧。」 李全昌在一旁看着纪云川叫徐夫人走,冷眼看着二人一副母子情深的样子,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转头对不远处埋伏的人打了个手势。 这是个放弃的手势,想来李全昌对纪云川还是有几分心软的,这才没有在这个时候对徐夫人下手。 只是到底为什么没有出手,其实除了李全昌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原因。甚至连李全昌自己可能都不知缘由。 徐夫人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吓了魏松一跳,好生确认并非鬼怪这才赶紧叫她进来仔细瞧了瞧,又领着人赶紧进了宫。 皇宫之内,纪羽赶着批阅手上的奏摺,想着赶紧批完才好出去找纪云川。他知道纪云川不想要自己靠近,可纪云川突然就不见了,他根本不可能不担心。 第95页 可这个时候小千子却是进来了,神色十分复杂,却也没有犹豫,只说:「皇上,荣国公夫妇求见。」 纪羽手中御笔一顿,抬眸时眼中多了几分危险,问:「荣国公夫妇?徐夫人回来了?」 小千子这时候才犹豫了一番,点了下头,说:「徐夫人说是被放回来了,至于更多的,她想亲自向皇上坦白。」 坦白,有什么好坦白的。 纪羽心中想着,左不过就是对方抓了纪云川,觉得徐夫人没用了,本是要杀了,是纪云川做了什么才叫人家肯放徐夫人回来。 这样的事情,纪羽多少能够猜到,只是猜到归猜到,细节一些的事情,还是得听徐夫人亲口说。 且纪羽也有私心,他实在是太想纪云川了,能从别人口中听听纪云川如何也是好的。 可等到徐夫人进来,开口说了一番话,纪羽才发现她想要坦白的事情有些超出自己想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8 16:32:40~2022-02-19 14:2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2267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爱恨 徐夫人所坦白的事情叫纪羽怔愣在了原处, 眼睛直盯着前方瞧,眯起的眼中带着几分不相信。 可徐夫人说得那样详细,且一切都有蛛丝马迹可追寻,倒?由不得纪羽不信。 纪羽闭了闭眼, 转头看向小千子, 对他说:「叫锦衣卫去查,至于李全昌……只要云川对他还有用, 想来是不会对云川下手的。所以, 通缉李全昌, 以……叛国罪名。」 小千子闻言愣了一下, 原本他以为纪羽会为了纪云川的安危而採取更加保守的做法, 没想竟是这般激进。 徐夫人?觉得不妥, 她冷眼看着纪羽, 只道:「李全昌是个疯子, 他心中只有那位娘娘, 留着云川?不过是想完成那位娘娘的遗愿罢了。若是你逼急了, 兴许他会拿云川来开刀,左右那位娘娘的遗愿只是把你们拽下来, 至于那个人是谁, 其实?不很重要。那位娘娘想要的不过就是要并非先帝血脉之人坐上这位置罢了。」 纪羽当然?明白这一点,但他?明白若不早些对李全昌出手, 等李全昌带着纪云川和叛军到了盛京来,那到时候才是真的拿纪云川来威胁他。 他不想死, 死了就见不到纪云川了。可若是用他的死能换纪云川好好儿活下来,兴许他……他会答应的吧。 纪羽想要他们两个都活下来,都好好儿活下去,即便是天各一方, 那他就得早一些对李全昌出手,想办法将李全昌在路上就拦下来。 最好,最好?早一些将纪云川带走。 且纪云川想要走出皇宫,想要在大庆这片河山走一走,那纪羽自然不能让这些人来扰了纪云川的好兴致。 他要纪云川好好儿出去玩,好好儿看看外边的风景,看到想要回来了,回来看他一眼?是好的。 如今纪羽的要求已经没有从前那般多,他甚至并不强求纪云川要跟自己待在一起,更别说要纪云川跟自己在一块儿了。 这样想着,纪羽将一切都吩咐下去。刚好这时候锦衣卫来报,说是查到了一些纪云川的线索,纪羽又扔下没批好的奏摺往外走去。 可走到一半,他回头看向那些奏摺,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 - 纪云川又被李全昌蒙上了眼睛,随后不知被李全昌带去了哪里,一睁眼便发现是与从前不同的地方。 李全昌?并未苛待他,连绳子锁链都不给他挂上,只提了一句这里的伙食并不算好,随后便转身出了门。 这般反常,倒是叫纪云川多了几分警惕。 能这样放心叫他四处走动,想来这里是个根本逃不出去的地儿,所以才放心叫他随意走动,根本就不给他那些个限制。 可不能出去,纪云川就会放弃吗? 那是不可能的,纪云川不愿意被带着去当什么劳什子皇帝,所以他这一路上定然是要找机会逃的。 只是,这如何逃,什么时候逃,倒还得纪云川好好摸索摸索。 不过,李全昌比纪云川想像的还要谨慎一些。 每一回纪云川快要将这个地方摸清楚了,便被李全昌带着换了个地方。同样是蒙着眼睛转移,同样是到了之后便放任他四处走动。?同样是在纪云川刚要摸清这些地方防守与出路便被李全昌带去了别的地方。 几次下来,纪云川?不干了。 他便是再迟钝,?能看出李全昌那人就是在耍他玩的。 只是即便纪云川不明着出去摸索出路,李全昌还是会定期带着他转移。但?许因为没了纪云川摸索出路这般行径,李全昌带着他转移的日子比从前的间隔要长一些。 想来这才是原本他在每个地方住的日子,至于先前的那些,不过是他的小动作被李全昌发现了罢了。 「不是发现,是给你找些乐子玩。」 一次用午膳的时候,李全昌听了纪云川好似抱怨的话,轻笑一声,说了这话。 闻言,纪云川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被人抓在这儿他?不能怎么样,只之后相处更加沉默了一些。 李全昌?不在意纪云川生不生气,他只是笑着打量纪云川,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说:「你与你娘真的很像。」 纪云川懒得与李全昌那般多话,但听对方说起这个,还是忍不住顶了一句:「那是我娘,自然是像的。」 第96页 李全昌知道纪云川在争论这方面其实并不很擅长,所以他?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欺负纪云川,而是选择了提起别的。 「想知道纪羽如今怎么样了吗?」李全昌一双狐狸般满含算计的眼直盯着纪云川看,勾唇笑着提起纪羽来。 纪云川掀了掀眼皮,道:「皇帝能怎么样,不过是每日御门听政,再回福康宫批阅奏摺,偶尔到京郊巡营,再多的自是有六部去商讨。」 看得出来,纪云川并不很想与李全昌讨论太多关于纪羽的事情。 至于究竟是为什么,李全昌第一反应是纪云川恨纪羽,所以不愿意提起来。可转念一想,纪云川对待纪羽的态度却更像是远离,想要老死不相往来那般,而非是怨恨到要报復。 如此,李全昌眯了眯眼,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只是此时此刻再想假装是纪羽做的事,或是引导纪羽来伤害纪云川,那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纪云川已经知道了他是背后操手,那之后的一切事情无论是不是他的谋划,都会被算到他的头上去。 兴许多来几回,纪云川还会怀疑当年一些事情是不是并非纪羽的意思,或是纪羽受了他们误导,才对他那般。 这般一想,李全昌更是将「让纪云川更恨纪羽」这个计划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纪云川并不知道李全昌那瞬息之间竟是想了这般多,他只是瞥了李全昌一眼,随后道:「我对纪羽,虽尚未释然,但已没有那般多的恨。」 李全昌抬眸朝他看去,眯起眼打量着他,眉眼间渐渐带上几分不解。 纪云川?不管李全昌如何想,他只是接着往下说,他说:「起初我不过是想远离他,我?没有办法接受他揭发我娘,叫我落入这般境地,却要说爱我这样的事。后来他强逼我到宫里去……我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但你们成功了,我那时确实恨他。我恨他困住我,我恨他叫我入牢笼,我更恨他一副想要赎罪的模样,却要强留于我。」 说到这里,纪云川顿了顿,垂眸自嘲地笑笑,说:「可我的恨来得很快,走得?很快。我自个?想不通,为何他不再困住我时,我便不那么恨他了。」 李全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纪云川没搭理他,只接着往下说:「后来我发现,我不过是恨他困住我,他不再困住我的时候,我便放下此事了。可放下此事与我原不原谅他有什么关系吗?我还是不愿意原谅他,不愿意接受与他在一块儿。」 李全昌愣了一下,盯了纪云川看了许久,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很少有人与你这般分得清楚的。许多人把爱不爱恨不恨全然对立,把原不原谅与恨不恨?全然对立。把能不能在一块儿与其他所有的全然对立,却不知人是复杂的。」 纪云川瞧着像是知晓李全昌后边要说的是什么,张嘴便想说些什么来截住对方的话,却没想李全昌更快一些,他说:「云川,你心里还是有他的,对不对?」 纪云川睫毛一颤,皱起眉来,摇摇头,说:「不可能。」 李全昌听了他的回答,低低地笑,说:「没有那么多不可能,你仍旧对他有着几分情意,与你恨他,你不愿意原谅他从前对你做的事,你不愿意再留在他身边,其实并不冲突。」 听着李全昌这些话,纪云川突然有些不明白了。 他看着李全昌,打量着李全昌,瞧着对方脸上神色,想以此判断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说这些,李全昌有什么样的目的? 说这些对李全昌的计划有什么好处,还是说这一切其实并不如他知道的那般,?许这一切是李全昌与纪羽的谋划。 那他们下着一盘棋的目的是什么?将他留下来?要他死心塌地? 可……有这个必要吗? 李全昌约莫能猜到纪云川想到什么,摇摇头,说:「不必想那么多,我可不想帮纪羽,只是你不恨他,这让我有些难办。」 纪云川蹙眉看着李全昌,思绪在心中打了个转,当即明白李全昌的意思。 方才李全昌说并非全然对立,所以李全昌的意思,是他对纪羽的感情是爱恨交织,只是他这个人……他这个人只会死咬着一个点,只要那个点被松开了,那恨?会因此瓦解。 至于爱,?跟着与其一同瓦解,散落到不知何处去。 - 此时此刻的盛京,纪羽将一切都安排下去,又召见了霍文远。 二人相见多少有些复杂,想前几年纪羽还在威胁霍文远不要接近纪云川,如今二人却是要冰释前嫌,一块儿去将纪云川救出来。 不过,?不能说是一块儿去,只不过纪羽的这个打算,需要叫霍文远一块儿来商量罢了。 而霍文远只当纪羽要他去找人,没想到了福康宫内,却听得纪羽说。 「朕需要一位心腹阁臣留在此处,所以……兵部尚书这个位子你想不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得想个办法再虐纪羽一波,怎么感觉还没怎么虐他就要走完大部分内容了 要是觉得没必要可以跟我讲,我下手时常控制不好度(指要么太轻要么太重 第48章 逃离(一) 能够升官加爵, 对任何一位大臣来说都是一件很好的事。 可霍文远却并不这样想,比起留在盛京入阁,他更想要到沙场上去征战,或是留守在边关, 而不是留在盛京做那体面的阁臣。 第97页 而且, 比起留在盛京,他更想出去寻找纪云川。 当初因惧怕纪羽而远离纪云川这件事, 在那之后竟是成了他的心魔。他知晓发小是将自己看做至交才会在那个时候与自己表露些许真心, 可他却在对方最难的时候躲开了。 人之常情, 可霍文远仍是难以释怀。 即便纪云川理解他, 理解当初是纪羽占有欲作祟, 叫他们发小之间生了隔阂, 可霍文远还是……还是十分的愧疚。 所以他想弥补什么, 想藉此机会去寻纪云川, 将被李全昌绑走的纪云川救出来。 霍文远也知道这样一件事其实并不能抵消先前他自己做的事情, 也明白做错了一件事, 不会因为你做了一百件好事而消失。错事只会如烙印一般停留在原地,午夜梦回之时总提醒着你做过这样一件事。 他也不求做什么事能让自己释怀, 他只不过……只不过是想叫自己的心好受一些。 这般想着, 霍文远也向纪羽提了叫自己去寻人的事情。 纪羽如霍文远所想,自然是直截了当地驳了他。 「你去做什么?你这榆木脑袋能是李全昌的对手?」纪羽瞥了霍文远一眼, 半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臣不是李全昌的对手,难道会是首辅的对手吗?」霍文远也不甘示弱, 张口便是这样一句话。 纪羽被霍文远这样一说,斜睨了他一眼,只道:「可不是叫你与他斗个高下,朕是叫你留下来看家。」 霍文远一愣, 没想到纪羽会用这样的说法,一时间神色多了几分怪异,也因此失了最好的反击时机。 而纪羽趁着对方发愣的时候,摆了摆手将此事定了下来,便叫他回去了。 纪羽都已经赶人了,霍文远也不是在纪羽跟前有着十二分特殊的纪云川,自然不能忤逆圣意,只能闭了嘴转身离开。 这日之后,霍文远加兵部尚书衔入阁的消息传了出来。大臣们皆譁然,多数人都不同意,觉得叫霍家这般掌权并不是好事。可纪羽一向表现得如一位暴君,这般劝阻自然是半点用都没有。 而在霍文远入阁当日,纪羽又宣布了自己打算出门一趟的事情,直接将大臣们的注意力都拽到了这件事上,遂也没有人再掰扯霍文远入阁一事。 救出纪云川的事情迫在眉睫,纪羽也没有时间在皇宫里听大臣们掰扯,只直接散了朝便叫身为首辅的徐阁老到福康宫去。 福康宫自先帝驾崩之后,便又恢復原本的帝王批阅奏摺与休息之用,从前纪羽与纪云川一块儿住在福宁宫,自然不可能如先帝那般住冬奥福康宫去。 于是,福康宫便成了皇宫中的御书房。 徐首辅单名文,三元及第,却因上边压着上一位首辅,待到纪羽登基之后才得以坐上这首辅之位。 徐文年纪不算大,比纪羽也大不了很多,如今也才而立,算是大庆朝这些个官员中拔尖的一个。此人城府极深,心思那是十二分的深沉,叫人捉摸不透。 但此人并不得先帝所喜,纪羽觉着先帝不喜的他便要费力气去拉拢,这才有了之后徐文坐上首辅之位的事情。 不过,因徐文此人太过捉摸不透,虽说用人不疑,但纪羽还是颇有防范,遂此次才想出个叫霍文远也留下来的法子。且霍文远仕途顺畅,想来纪云川也会为这位发小高兴。见自己不在,这些个熟悉之人也能过得好,想纪云川多多少少心中都会对他有所改观。 「皇上此举到底是考虑欠妥,但皇上心中急切之下这般决定,倒也是人之常情。」徐文站在纪羽身前三步远的地方,桃花眼一抬,淡淡说了这话。 徐文此时并未显老态,便是而立也并未见多少岁月痕迹,只能叫人在那眉目之间瞧出多年官场沉浮的沉淀之美。不过纪羽对徐文如何并不感兴趣,除却纪云川,旁的人如何对纪羽来说都是无所谓的。纪羽身为帝王,只关心这些大臣是否可用,至于将容貌列为选官的其中一把尺,纪羽是很不贊同的。 不过,徐文会说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出乎纪羽的意料。 原本以为,徐文要么是如那些个大臣那般劝阻他,要么便是说些恭维的话。毕竟纪羽眼中这样的权臣约莫都是这般随着帝王心意摇摆不定,却不想徐文并非这样的人。 纪羽垂眸想了想,对徐文说:「朕不得不去,又想叫他安心,所以才叫那霍小将军到内阁来。且尚且不知朝中有多少人是向着逆贼的,多一个人到内阁来帮衬你,朕到外边去也稍稍安心一些。」 徐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纪羽,垂眸掩去眼中神色,復又抬眼,又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一双眼好似平静无波的湖面。至于纪羽说的这些话,既已成定局,他也不会再去多费口舌,只点头说了两句场面话应下此事。 纪羽在这日处理好一切之后,隔日便轻装踏上救回纪云川的道路。 其实纪羽也知道,救回纪云川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李全昌这人狐狸似的,怎么会叫他轻易找到,又如何会叫纪云川有机会逃出来。可纪云川在李全昌手上,纪羽不可能不去。 而留在盛京的徐文此时此刻坐在家中,瞥了一眼来人,眉目间带了几分轻蔑,薄唇一碰,说:「我要听的是纪云川的意思,可不是李全昌的。」 来人被徐文那气势压得浑身就是一颤,定了定神才说:「我们主子的意思,就是三皇子的意思。」 第98页 徐文嗤笑一声,端起茶来吹了吹,骂道:「三皇子?他自个都不愿意,你们总这般唤他,是打算噁心谁?」 来人被说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硬着头皮将刚来那会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可徐文根本不吃这套,他喝了口热茶,慢悠悠将茶放了回去,甚至都不正眼瞧李全昌派来的人一眼,便说:「如今纪羽在他跟前跟孙子似的,至于那些叫他不高兴的事,纪羽想来也是不敢做了。这般倒是合了他的心意,即是合了他的心意,我又为何要与你们为伍,来做这些掉脑袋的事?」 来人咬了咬牙,想着李全昌下的死命令,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才说:「纪云川在我们手上,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他吗?」 闻言,徐文抬眸看向这人的眼神带上几分厉色,惊得那人又是一颤,废了好些力气才定下神来。可他刚定了定神,却听见徐文又是嗤笑一声,说:「我瞧着你是不想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来人听了这话更是慌了,也不管李全昌给的任务了,转身就要离开。 可徐文根本就不是什么只会读书的呆子,他的功夫也是极好的,便是参加武举也能拔得头筹。何况徐文家中也是养了些功夫极好的护院,如何能叫这人逃走。 所以李全昌派来的这人连这个院子都没能出去,便被徐文给拿了下来。 大约是因方才这人说的话,徐文叫人带走他的时候眉目间带着凌厉之色,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如刀割一般。 这人更是心惊,还未求饶,便被徐文的人押了下去。 隔日一大早,李全昌其中一个据点的不远处出现一具死状惨烈扭曲的尸体。 经由李全昌手下之人过去辨认,竟发现那就是他们的人。 - 这夜天色并不算好,乌云蔽月,叫人看不大清?周景象。 可此时此刻的山林当中却?处都是举着火把之人,个个脸色焦急,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这些人都是李全昌的人,人数众多,不知究竟出动了多少人。就连李全昌都在外边寻找,脸沉得很,叫手下人看了便紧张不已,生怕受主子迁怒。 「他是怎么逃出去的?」李全昌往前走着,眉头皱得死紧,心绪也如乱麻一般,叫他恍惚回想起当初来。 「属下不知,咱们的人还在查,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身旁跟着的也是个太监,是李全昌在东厂培养的心腹,这一回刚好办完事回到他身边,又遇上纪云川逃走一事,便暂时不走了。 「叫他们查到了直接处理掉,不必来报了。」李全昌点点头,挑了个方向找过去,又给身后几人指了另一个方向,「去,你们去那边找,记着莫要伤着他。」 太监睫毛微垂,听着这话忽的说:「督主是想起徐娘子了吗?」 徐娘子,是李全昌心腹在他面前提起徐玥华时用的名字。 李全昌不喜将徐玥华当做宫妃,可徐玥华已入后宫自不能以未出阁的称唿来,最终便定了个寻常妇人的「娘子」来称唿徐玥华。 「他们太像了,我每每瞧见他,便想起年少时候与她的初见。」李全昌停住脚步,抬头看向那被乌云遮蔽的月,不知想起什么,只闭了闭眼。 太监也不多话,只在一旁听着,又跟上李全昌继续往前的脚步,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去哪里找。 作者有话要说:  古言《宠妃她不干了》已开文,放一下文案,喜欢的话可以点进专栏看看 古言《宠妃她不干了》文案: 外头总说皇上喜欢小意温柔的知心小女人,喜欢软玉生香娇软不能自理,所以整个后宫乃至数次选秀皆是这般女子。 兰姝学着当这般女子,从十六岁学到了二十六岁。 从小小秀女到宠冠六宫的昭妃,以为把握住了皇上的心,自此可以带着儿子安然度过一生。 没想一朝遭人陷害,从前温柔说着情话的枕边人半分信任都不肯给她。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等待她的是不知何时才是个头的软禁。 从前旁人踏破门槛只为讨好她的宫殿成了冷宫,心灰意冷之际她回到了二十二岁那年。 皇帝对她还新鲜,她仍旧是荣宠万千的昭妃娘娘,可她半点没打算重蹈覆辙。 小意温柔的知心小女人谁爱当谁当去。 狗皇帝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兰姝她不干了。 *** 裴景行少年登基,步步艰难,是兰姝的父兄辅佐一旁替他斩去拦路荆棘。 他也将兰姝一路捧到了妃位,即便对方听信外边谣言,一直学着当他最不喜欢的那般女子。 原以为自己与兰姝就这般逢场作戏装作恩爱一辈子,没想她突然不干了。 从前三天两头往他那儿跑,如今他上门都敢不见。 从前秋猎跟在他身边温柔伺候,如今只管骑马打猎看都不看他一眼。 从前日日带着大皇子往他跟前凑,如今给他看一眼儿子都不情不愿。 裴景行后悔了。 他开始频繁往后宫跑,请不来兰姝便自己上门,吃了闭门羹便多去几回。 后来裴景行一脚卡住即将关上的门,看着一双凤眸直冒火的兰姝讨好地笑。 「小兰姝,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朕也可以学。」 第49章 逃离(二) 第99页 纪云川即是逃了出去, 自是不会轻易叫李全昌找回来。 至于纪羽那儿,他更是不打算回去。 倒是将自己已逃出这事儿告知纪羽的事,叫纪云川有些犹豫。 他不知纪羽身边是否有李全昌的人……不,是一定藏了李全昌的人, 这是他并不知那个人究竟是何人罢了。 若不知是何人, 到时候叫李全昌从中找寻到捉拿他的方向,那可就不好了。 至于直接去寻纪羽, 纪云川也是不想的。既已从纪羽身边离开, 既已逃离皇宫那个樊笼, 他还回到纪羽身边, 多少有些叫从前的努力都白费。 只是如今李全昌尚未解决, 他也不好贸然外出, 免得到时候前功尽弃, 还叫李全昌得逞。 - 纪羽循着暗卫找到的线索找去, 日夜奔波无论多累都不肯停下休息。带着的锦衣卫都有些看不下去, 犹豫着上前劝他也稍微休息一下, 可纪羽熬得眼睛布满红血丝,脸色差到极点, 却还是不肯停下脚步。 刚赶来与纪羽会合的陈凌见状, 怎么也不肯叫纪羽继续熬下去,直说:「寻人并非一时半会寻得到的, 也不是一个人往某个方向去便能找到的。这个时间很长也很难,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才能支撑到找回魏世子的时候。」 然而纪羽一向是不听劝的,他从来都只听纪云川的劝说,所以陈凌的劝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可没有用他们就不拦了吗?那是不能的。 陈凌拦住还要往前走的纪羽,劝道:「皇上若是着急, 可先叫锦衣卫分散去寻。若是有了消息,锦衣卫自然会回来禀报,皇上只需在此处稍作休整,待休息好了,再继续寻人。」 「如今已有线索,朕又如何等得起。你也不要再劝,朕心中有数,不会真的拖垮自己。若此次寻不着,朕会稍作休息,找寻其余线索后再接着寻他。」纪羽在纪云川回来的这么些日子里,到底还是有些改变。这般时刻与陈凌这些个手下说话也并没有从前那般独断专行,只是待纪云川被绑走的时日一长,这样的状态是否能维持下去尚且还是未知数。 暗卫找到的线索,正是因李全昌大肆寻找逃离的纪云川才露出了马脚,叫纪羽的暗卫能到发现异常,将这个线索带去给了纪羽。而纪羽也摸着这个线索,来到了李全昌他们搜寻纪云川的山林内,与没日没夜地搜寻纪云川的李全昌对上。 见纪羽这般快就找到这里了,李全昌眉眼间闪过一抹惊讶,随后嗤笑一声,说:「这般久了才找来,云川可以为自己被你抛弃了。」 李全昌深知纪羽的七寸在何处,无论纪云川在不在他的手上,他都能利用对方的弱点来攻击对方。 左右能找来此处的纪羽定然是不知纪云川已经逃走的了,且以李全昌对纪云川的了解,既然已经离开纪羽身边,又有着从前那样的阴影,想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到纪羽身边。 至于通风报信叫纪羽知道自己已经逃走了……想纪云川那般谨慎的性子该也是不会做的。 所以,这便给了李全昌机会,叫李全昌能够戳着纪羽的痛点。 纪云川不在没关系,反正纪羽还不知纪云川已经逃走,还当纪云川就在他手上,那纪云川究竟说了什么,究竟是如何想的,那还不是随他编嘛。 而纪羽听到这话,只觉天崩地裂。 他又一次回想起那个除夕夜,那样的大雪之下,他抱着身体已冰冷的纪云川,只觉全世界都成了灰白颜色。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丢掉了全世界。 那段时日里纪羽猜想,纪云川在他身边的日子,定然是觉得自己已被世界所抛弃。 那会儿的他,知晓纪云川不愿意,知晓纪云川与那些事统统都没关系,唯一有牵连的仅仅是纪云川为徐玥华之子。 可他因皇后疯魔之事红了眼,心中只剩下恨,只想着报復,便那样将人留在身边。但留在身边之后,他竟又生出那样扭曲的占有欲,一边想着这是要折辱的仇人,一边想着要那人独属于自己。 如今想来,纪羽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怕是疯了。 若非是疯了,为何会那般矛盾地对待纪云川,闹得最后人家甚至都不愿意留下来。 每当回想起他最对不起纪云川的那段时日,他便会想,假如那时候他对纪云川好一些,假如没有那样的开始,纪云川是不是会在日夜相处中喜欢上自己。 李全昌不知道纪羽具体在想什么,但瞧着他那神情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即是纪羽自个钻进去,李全昌这样的人不可能不抓住这样好的机会。 于是,李全昌突兀地轻笑一声,盯着纪羽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你是不是在想,若那时候对云川好一些,或是从未那般对待云川,他便会好好儿接受你?」 纪羽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是叫李全昌给瞧出来了。但此时他是与身为逆贼的李全昌对峙,自然不能承认这样一件事。 他稍微调整了一番自己的情绪,随后嗤笑一声,说:「自然不是,只是在想你这老贼究竟将云川藏到哪里去了。」 李全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着说起方才的假设,说:「我告诉你,便是你当初没那么对他,待他好不容易接受你了,却发现是你的所作所为将他从云端拽下来,还叫徐玥华被赐死,叫从前与徐玥华、与他亲近之人日日活在惊慌之中。以为对自己极好的爱人其实是仇人,纪云羽,我告诉你,他只会更恨你。」 第100页 纪羽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倖,想着也许纪云川对自己的爱超过了那些恨呢。 他总想着一些不可能的假设,实际上就算真的如他所想那般开端,后续也不会如他所想那般美好。 被李全昌这般一带,纪羽心中更觉痛苦。 他用力闭上眼,随后长出一口气,方才挣扎着睁开眼,抬眸看向李全昌,抿了下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朕自然明白这些,可这一切……朕要听他亲口说。」 李全昌没想到纪羽没有直接被击垮,而是执着着想要听纪云川亲手捅这一刀。 这般的执着,又肯悔过,肯听对方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比先帝要强上一些。 只是,强一些归强一些,李全昌可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纪羽是可以被原谅的。即便被伤害的人是纪云川,可纪云川是徐玥华的儿子,他便当成是自己的儿子,这般伤害他的儿子,李全昌可不能答应。 不过这些话也只是在李全昌心中想一想,他并不会让纪羽知晓自己是一定要纪云川好好活下来的。若是叫纪羽知道此事,到时候再想要用纪云川威胁纪羽将皇位交出来,怕是难了。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却谁也没有发现暗处藏了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他们双方都在找的纪云川。 纪云川逃走之后,在山中遇上一位举手投足都不似寻常人物的村民,说几年前是在白安河被村民发现的,便唤做白安。 白安不知是遭遇了什么,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还什么事都忘记了,镇上请来的郎中也不知如何叫他想起来,加上村民们十分热情好客,他便在那村子里留了下来。 纪云川遇见他的时候,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只取母姓与尾字,以徐川之名来结识白安。 此次到这边来瞧瞧,也是白安与他一同过来。白安这人嘴巴严,又十分老实,村民们都说是个很吃苦耐劳的好人,所以纪云川也敢带着他过来,便是被发现了,二人逃走的时候也是有个照应。 且白安这人想来不简单,纪云川能在白安一些习惯中发现此人是个习武之人,功夫瞧着该是比纪云川好上很多,跟着一起出来也是个很好的帮手。 「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我怎么听他们说话,不像是寻常人。」白安皱了皱眉,一张堪称俊美至极的脸煳了些土,叫他看起来不是那样的惹眼。 「皇帝和锦衣卫,跟他们对峙的那批人是从前的东厂督主,如今是个要造反的逆贼。」纪云川淡淡解释了一句,打量着他们那边似是要打起来了,便拍拍白安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白安听了这话小小惊讶了一下,但也没有多管,只是听纪云川的话一同离开了此地。 对白安来说,这些什么皇帝、督主的事情,与他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家打起来就打起来,顶上做皇帝的是谁与他们这样偏僻山村的小老百姓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若非出个什么十分好的皇帝,或是十分坏的暴君,他们其实对改朝换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纪云川就是知道这一点,也知道白安并不多嘴也不好奇,才敢带他一块儿出来。 且他瞧着白安的眉眼总觉得有些眼熟,又想着能让他觉得眼熟的面孔,不是纪羽就是徐家人,要不就只剩下荣国府。既如此,那纪羽在这儿,也可以叫白安过来看看是否有什么关系。 至于旁的,往后再想办法排除掉。 虽说白安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若是能见到从前熟悉之人,说不定能叫他想起什么。 纪云川心里盘算着,与白安一起回了他的家中,收拾收拾准备吃晚饭。 第50章 躲藏(一) 那日之后纪云川也不再关注外边的事情, 只留在白安那里待着。白安也不曾赶他走,还在他想要找些能在家里做的活计时跑出去四处打听。 原本纪云川出门时候是带着银钱的,但既然被李全昌劫走,那些个银钱自然是留在了原来的地方。且就算他身上有, 这些也不好拿出来用。如今无论是他还是白安, 都是不明不白到了这白安村的,若是突然拿出钱财来, 他又要如何解释这些钱财的来歷。 白安不是会多问这些的人, 可其他人呢。 纪云川虽不曾在山村之中住过, 但来到此处之后也见到过镇上一些官员想到这里来帮扶村民, 却被村民拿出十万分精神来刁难, 还有的被吐了口水, 被用扫帚给赶出去。 不说所有人, 其中也有不少是很不讲理, 还很爱四处说道别人的事, 纪云川可不敢冒着个险。 要知道, 无论是李全昌还是纪羽,他们的人可都在外边找着他。 泄露半点消息出去, 便是只有些许异常, 也能叫他们察觉出不对来。 而他们二人也都是宁可弄错也要来一探究竟的性子,到时候找到他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怕他们对这里的村民与白安下手。 纪云川可以想办法保住其他村民,可他没有办法保证纪羽看到白安的时候会不会多想许多没必要的事情, 会不会觉得他与白安有个什么,到时候迁怒白安可就不好了。 至于李全昌,纪云川知晓李全昌不会杀自己,却不知李全昌会不会听自己劝说不去杀其他人。 他不敢冒险, 不敢拿旁人的命去冒险,自然是要更加小心谨慎。 第101页 如此想着,纪云川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白安,问:「外边闹得如何了?可瞧出是哪边有胜算一些?」 纪云川已经与李全昌起了冲突,甚至都交锋了好几回,只不过因他们在山中而没有牵连罢了。而这些时日纪云川时常将这件事拿出来问时常出门去的白安,想听听看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白安却不知纪云川是想要知道何时可以离开,只当纪云川是想知道是否要改朝换代了,便说:「尚未有结果,也瞧不出谁有胜算,似乎都差不多。」 对于纪羽和李全昌双方的实力,其实纪云川心里多少是有数的。若是从前李全昌在暗,而纪羽在明,尚且还说李全昌胜算大一些。可如今李全昌丢了他这个很重要的人质,又被迫到了明面上,那胜算可没有从前那般大了。 要知道,若没有纪云川逃离这件事,李全昌能够带着他去实施原先是那个计划,到时候纪羽可是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除非纪羽愿意牺牲他。 可纪羽牺牲他之后势必要出问题的,到时候岂不是依旧遂了李全昌的意。 纪云川想着,嘆了口气,在白安探究的目光下并未多说什么,只随口提了一句往后的打算来转移话题。 - 纪羽与李全昌鏖战数日,前朝的许多事依旧扔给了徐文去做。 徐文那边不仅没有敷衍了事,还将许多军务之事都放开给霍文远去做,而不是将一切都揽在自己手中。 这样的举措让许多人都有些惊讶,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不在时的徐文会想办法揽大权,以便自己往后当个甚至能越过皇帝的权臣。可徐文并没有这样做,只是一直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甚至还顺手带了带霍文远,叫霍文远在处理许多事情上要更加顺心一些。 纪羽从暗卫口中得知徐文并没有与李全昌同流合污,甚至还一切都办得很好时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了计较。他又叫人盯紧盛京那边,若有异常随时来报,又将一些露出马脚的官员记在心中,好留着日后清算。 而此时此刻的李全昌那边,气氛却不如纪羽这边轻松。 每个人在面对李全昌那黑如锅底的脸色时都不自觉多了几分紧张来,心中忐忑非常,生怕被李全昌迁怒。 只不过李全昌这么些年御下也是很有经验,不至于因此而迁怒手下人,甚至还摆起笑脸来说了几句好话,叫手下人将紧绷的情绪都放松下来。 对于目前的李全昌来说,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抵御住纪羽军队袭击的同时找到纪云川。 可他的人不知为何竟是一星半点纪云川的踪迹都没有找到,仿佛这个人已经人间蒸发一般。 而此时的纪羽见李全昌还没有将被绑走的纪云川拽出来逼他退兵,便已知晓纪云川早逃离了李全昌的掌控,更是放心对李全昌下手。 只是见纪羽如此的放心,李全昌却是多了几分担忧,担忧纪云川其实已经回到了纪羽的身边。 若是如此,李全昌的胜算可以说是彻底没了。 他一个太监也做不成皇帝,手上没有皇室中人,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这般下来也没办法联合其他人出兵与纪羽对抗,而纪云翰又已经死了,他们更是没了办法。 李全昌想着这些,摆摆手让手下都先出去,独自一人坐了下来陷入沉思。 纪云川并不知道纪羽和李全昌二人如今都在想什么,他只依据白安出去之后画的地图来判断若是遇上纪羽或是李全昌的人找来,他该走什么样的路线才不会被发现。 而白安并不知晓纪云川想要这地图做什么,他觉得与纪云川相处十分的舒服,便什么都听纪云川的,无论纪云川说什么他都听。 纪云川也不打算跟他解释太多,有时候知道太多是很危险的,他不想让白安陷入他们之间那个泥潭之中,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 纪云川不说,白安也不问,只是守在他身边看他对着地图沉思。 「你是不是想要走了?」白安看着月色在纪云川那更显清冷的侧颜,一时间只觉得心头一盪。 「不是现在。」纪云川简短地回答他,并未多说什么。 白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再出声打扰纪云川看地图,离开的时候还顺道替他带上门。 在这个山村里居住,纪云川也不是完全不出门的。 他不会易容这样的事,便只是将脸弄得黑一些,又缠上黑色布条装作是个盲人。 山村里的人,除了白安并没有谁知晓他其实并非盲人。这样也好,这样的伪装越少人知道他便越安全。 而他今日便拿出了平时伪装的打扮出门去,在白安的搀扶下在村子的空地上晒了太阳,又走了几圈想听听村里有没有什么传言。 这山村里的人也不是完全不出去的,自然有一些传言流到了这里来。 刚好这些传言可以让纪云川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 而坐在空地上晒太阳的时候刚好有几名男子也同样过来了,在那一边嗮太阳一边说着话。 听着该是年轻的男子,这山村里有几家的年轻男子是不干活在家准备科考的,这些人也会时常下山去买书、笔墨,顺道打听打听盛京的一些消息。 也许这些人能说到一些纪云川感兴趣的。 因此纪云川也没有走,拽着白安的衣袖示意他多留一会。 第102页 白安也并未多问,只带着他留在了此处,听听看那些人会聊什么。 「诶你说,盛京那位九千岁与皇上真的打起来了?」声音混浊一些的男子说了这话,语气中满是担忧,「也不知这样打下去,咱们的科考会不会因此没了。」 「不会吧,李全昌那个太监能干什么,而且听说也没人帮他,时间长了一定是皇上赢的。」另一名声音尖一些得男子说着,语气中满是不在意。 「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混浊音男子不大相信,犹豫了一番才说了这话。 「爱信不信,肯定是皇上赢。我也不知道一个太监造什么反,他这还不如毒死皇上再扶个宗室子来当皇帝。」尖锐音男子没好气地说着这话,又说起了李全昌来。 听到这里,纪云川大约能知晓外边的一些状况了。 至于后边的话,倒也没必要听下去。因此纪云川拽了拽白安的袖子,按着他的手臂就要借力站起身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是听见那尖锐音的男子说:「嗐,我可听说啊,他们是为了一个男人打起来的呢!」 纪云川动作一顿,眯起眼来,嘴唇也抿成一条线。 混浊音男子来了兴趣,问:「什么男子?我怎的没听说过。」 尖锐音男子说:「你个书呆子,出门就知道看一些读书的东西,都不知道打听打听盛京这些传闻!我可听说,皇上爱慕他那个假弟弟,叫纪云川的,后来把纪云川给玩死了,找了个与纪云川极为形似的男子,叫魏云川。」 混浊音男子有些疑惑,问:「找就找了,这与打仗能有什么干系?」 尖锐音男子说:「诶我说你这人就不能听我说完!那李全昌想是也对纪云川生了龌龊心思,也想要将那魏云川拽到床上去,才跟皇上争了起来。」 混浊音男子还是很疑惑,语气中更是多了几分不信任,说:「说得跟你在人家床底似的,那李全昌一太监就算将人绑回去,他又能干什么?」 尖锐音男子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盛京那边的人花样可多了,便是不用那玩意,也能叫人……嘿嘿。」 说话间,两名男子也不再坐在此处,而是站起身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纪云川站在原地,脸色是抹了灰都掩盖不住的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白,身体只僵硬着,手还死死抓着白安的衣袖不肯放。 「徐川?徐川?你没事吧?」白安见状觉得有些不对,压低声音凑到纪云川身旁去问了问。 「没事,我没事,我们回去吧。」纪云川抿了下唇,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只说了这话,忙不迭要往来的方向而去。 白安见纪云川暂时不肯说,心中虽有怀疑,却也还是带着人回了他们住的小院子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收回之前说已经过了大半的话 先想个办法物理虐一下攻 第51章 躲藏(二) 纪云川的异常, 白安不是没有看到,但纪云川明显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多问。 但什么都不问,倒也不至于。 以白安的角度看, 纪云川都因为他们的话语感到难过, 且身体有了这般反应,想来是一件很需要他这个同住一座院子的人关心的事情。 所以他在隔日的时候观察了一番纪云川的反应, 略一沉吟该如何问出这话, 便直接开了口。 「昨日……昨日他们说的那个纪云川和魏云川, 是不是你的什么朋友?」白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并没有丝毫怀疑其实这三个人就是同一人。 「为何会这般猜测?」纪云川挑眉, 并未对白安的发问感到惊讶。 以这些日子里纪云川对白安的了解, 若是这件事白安不问, 那才不像是纪云川所了解的白安。 白安此人是很关心身边之人的, 虽说许多旁人的隐私之事并不多问, 但若是一些事情叫身边人感到不舒服, 定然是会十分担忧地问出口。 昨日纪云川的反应也是意外,他并不知这里的人会这般揣测盛京那边发生的事情, 不知他们竟是以这般龌龊的说法来提起他。 若是知晓, 昨日他定然不会到那个地方去。 暴露了也就暴露了,左右这些日子观察下来, 白安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往后还不知道要待在一起多久, 那叫对方知道一些事也无妨。 只是纪云川和魏云川都是他这件事,纪云川觉得现在说出来还为时尚早。 再往后看看,若是白安真的是个可以信任到将这样的事都说出来的人,到时候再说也不晚。 这般想着, 纪云川抬眸看向白安,想从对方口中听到这般猜测的原因。 而白安抓了抓头髮,看了纪云川小一会才说:「我看你昨日的反应不大对,便是觉得那两个人那般说话十分猥琐噁心,也不至于有那样大的反应。所以我猜测,他们说到的人,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朋友。」 纪云川听着他的分析,也明白昨日是自己反应太过,心中也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才能不算是哄骗白安。若是今日说错了话,往后再坦白此事怕是十分难了。 一个谎言脱口而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用无数个谎言去圆最开始的那个谎言,却是极难的一件事。 纪云川要做的事情很多,他还要去很多地方,他不可能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第103页 所以他略一思索之后,才谨慎地说:「认得,也熟悉。至于再多的,往后我会与你细说。」 纪云川没将此事完完全全告诉自己,白安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觉得任何人都有自己不愿公之于众的小秘密,每个人也都可以有自己藏在内心深处不愿说出口的欢喜或是伤痕。 所以他并不在意纪云川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自己,他知晓这样的事确实会让纪云川感到不舒服便够了。往后在与纪云川的相处之中,也多多注意这般事情,不要无意之间伤了好友的心才是重要的。 - 二人那次谈话之后,纪云川发现白安在自己面前竟是更加的小心,甚至连关于盛京的消息也很少告诉自己,仿佛自己是什么脆弱的瓷娃娃,提一下盛京之事便是因此破碎。 不过纪云川也没说什么,只叫白安告诉自己关于李全昌和纪羽二人之间的战况,至于更多的,他其实并不关心。 见纪云川只关心战况如何,并不关心那些人之间的纠葛,白安也摸索到了自己诉说盛京之事可以说到什么程度。之后的小一段时日里,白安对盛京之事的打听也都聚集在此处。 而纪云川也一直待在这个小院子内,并不如何外出,一副目盲之人不好出门的样子。只在这座院子内等着白安将外边的消息带进来,以判断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这样的日子是极其无聊的,纪云川总归是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至于一些能在家中做的活计,多数纪云川都不会做,少数可以做的也不是每一日都有。 而在某一日纪云川突然发现白安的箭术十分了得,想到自己往后还要走遍大庆河山,有个好箭术多少也能叫自己行走得舒服一些。 于是他找了个时间,向白安说了自己想学射箭一事。 起先白安还愣了愣,没想到这般文人气质的纪云川竟会想要学射箭。但白安对文人不文人并不如何有偏见,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要纪云川提,他便会用心去教。 纪云川本还惊讶于白安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但思及对方平时那个性子,倒觉得也是寻常事。 就这样,纪云川在白安这里学起了射箭。而有了白安手把手教他,又时常偷偷带着他出门去寻个没人的地方教射箭,还带着他练了起来,他的身手也变得越来越好。 其中想来也有魏云川这身体本就比从前好太多的原因在,不过若是按照李全昌的说法,从前纪云川所谓的身子越来越弱是因为都被转移给了魏云川,那两个身体加起来多少也是比寻常人要强一些的。 这般也好,只是纪云川心里多少有些过不去魏云川这个坎。 他有时候总会想魏云川究竟是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还是说他们其实都是自己。 不过这样的问题多想无益,纪云川也不会将时间都浪费在这件事上边。 近些日子不知为何,李全昌和纪羽二人的交锋竟是陷入了僵持。 也不知是李全昌找到了什么好法子,还是纪羽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这才叫二人的对峙陷入这般僵持的境地。 纪云川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直皱眉,看向白安,问:「可知原因?外头都有什么传言?与我仔细说说。」 白安听到纪云川这般问,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出了口:「那李全昌好像找到魏云川了,皇上似乎是因为这个才不大敢动。」 这话让纪云川在一瞬间瞳孔微缩,勐地站起身来后走到窗口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看完之后转身往回走,只翻箱倒柜开始收拾东西,又对身旁的白安说:「你也收拾收拾东西,被太大动静,跟我一起走。」 白安一时间有些不解为何对方找到魏云川这个消息叫纪云川急着要离开,难道是要去解救魏云川这个朋友吗?但白安一向听纪云川的话,也没有多问,只对方说什么便做什么。 纪云川收拾好东西之后想了想,又留下一封无论是纪羽先找到还是李全昌先找到都可以看的信。左右这信也不过是叫他们勿要伤害无辜村民罢了,并非是要于他们多说什么话。 白安看着纪云川留下信来,眨了眨眼,心中似乎猜到了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多问。 离开的路上纪云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好一段时日的院子,闭了闭眼,嘆了口气转身离开。 如传言所说,正是李全昌的人先找到了这个地方。 也是李全昌先走进那院子,看到了那桌上留下的信件。 捏着那封信,李全昌眯了眯眼,忽的笑了一声,将那信放在点燃的烛火之上烧个干净,嘴里边还说着:「云川啊云川,你竟是不如你娘狠得下心。」 烧了信之后,李全昌又叫人在村子里打听打听有没有二人的线索。 至于杀了这村子里的人,既然纪云川都特意留下信件求情了,那他便也大发慈悲不杀人了。 可李全昌今日不想杀人,却有人总是要将小命送上门来。 李全昌在村子里闲逛的时候无意听到了两名男子议论纪云川,见他们说话极其难听,还将纪云川说得像个……像个以色侍人求得荣华富贵之人。 这样的说法是李全昌很不喜欢的,他只瞥了他们一眼,便淡淡说了一句:「把舌头割了,叫其他人都来看,叫他们知道是为何被割,知道什么话什么人是说不得的。」 第104页 - 纪云川与白安逃离的速度很快,加上此处本就距离边境十分近,没几日二人便逃到了大庆与西凉边境。 进入西凉卡得十分严,可留在大庆不是被李全昌带去扯大旗造反,便是被纪羽带回去。 无论是哪一个,纪云川都很难保证往后自己能够逃离那个皇宫。所以他只看了那眼前的石碑一眼,便与白安一同进了西凉之内。 白安这个人,原本纪云川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郎君,或是哪个富贵商户的公子哥。 再不然,叫他眼熟的也可能是哪个宗室家中的郡王。 可纪云川没想到,白安竟是西凉流落在外的皇子。 且还是大庆那位前往西凉和亲的静乐长公主所出,与静乐长公主十分相像,却也有几分西凉皇帝的特点。 这也是为什么纪云川只觉得白安眼熟,却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的原因。 至于白安原本的名字,自然是不叫白安的。 他叫阿史那·阿尔斯兰,意为狮子,是静乐长公主亲自为他起的名字。 至于静乐长公主,就在白安……不,现在该叫他阿尔斯兰了,在阿尔斯兰到达王都的前一天病逝了。 而阿尔斯兰刚被人告知是西凉皇子,还表现得十分无措的时候,却被西凉巫医带去治疗,竟是将他的记忆给找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忏悔我实在找不到好听的突厥语可以用了,阿尔斯兰这个名字旧文的配角也用过 没有什么原型,用阿史那这个姓纯粹是因为好听 第52章 相见(一) 纪云川对白安……对阿尔斯兰的身份表现出的惊讶十分有限, 这让阿尔斯兰在面对纪云川的时候多了几分别扭,别扭纪云川是不是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但西凉与大庆如今因静乐长公主的去世而失去了表示两邦友好的和亲公主,而大庆的男子多数也不喜西凉人,纪云川能够不因身份排斥他, 他也算是满足了。 至于更多的, 还得阿尔斯兰处理完母后的丧仪之后,才有空闲时间去探究纪云川究竟是如何想的。 纪云川是如何想的, 其实并不复杂。 若是阿尔斯兰从来到西凉皇城的第一时刻便来问纪云川, 他一定会告诉阿尔斯兰自己并不在意那么多。 至于离开西凉这件事, 纪云川目前也不会去做。 大庆那边局势尚未明朗, 尚且不知究竟是李全昌赢还是纪羽赢, 这样的情况下他回去是一个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不过, 静乐长公主不在, 这西凉皇宫是没有人知晓他的身份, 他倒也没有因为来到西凉而暴露身份。 这很好, 纪云川不想跟这些人去掰扯自己真不真皇子的事情。 他只想在曾经相处过好一段日子的朋友家里头躲一躲, 躲到大庆那边分出胜负了,看看情况如何再回去。 至于往后都留在西凉这样的事, 纪云川不喜欢。 他本就是大庆人, 总归是要回家的。 别的不说,徐玥华还在盛京, 纪云川更是不可能不回去。 这些事情,纪云川是刚到西凉便想好了的。 只是阿尔斯兰一直没问, 又一直在忙丧仪的事情,他才一直没有说出口。 - 静乐长公主丧仪之后,纪云川在院门外见到了独身一人来此的阿尔斯兰。 这样是很奇怪的,虽然说西凉更崇尚自由自在的, 但皇子身边没有跟别人,多少是一件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 且阿尔斯兰的神情也有几分奇怪,叫纪云川皱起眉来,心中直觉定然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于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将阿尔斯兰请了进去,屏退宫人之后才看向明显有什么话要说的阿尔斯兰。 回到西凉的阿尔斯兰与从前很是不同,所谓人靠衣装,阿尔斯兰回来之后的装扮叫他整个人更显贵气。 但也许这一切也与恢復记忆是有关系的。 纪云川记得阿尔斯兰被巫医带走之前还是带有几分真诚的,可在巫医那里找回了记忆,又一次到他面前来的时候,却总叫他感觉阿尔斯兰有些不同了。 仿佛藏了什么,可又瞧着并不大像。 不过这一切都与纪云川无关。 就如阿尔斯兰还是白安的时候没有多问关于他的许多事情一般,他也不会多问关于阿尔斯兰的许多事。 只是阿尔斯兰这副模样着实有些不对劲,这让纪云川多少生出几分担忧来,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阿尔斯兰听见纪云川的声音,嘴唇紧抿着,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竟是伸出手死死抱住他。 纪云川被他这样一抱,一时间嵴背僵硬起来,整个人在这拥抱的短短时间内竟是发起抖来。 阿尔斯兰是个极敏锐之人,怎么会没发现纪云川的异常。 可他并没有打算因此放开手,甚至还抱得更紧一些,仿佛想要用抱紧这样一个办法来压制住纪云川的颤抖。 直到纪云川用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说:「松开。」 阿尔斯兰才在话音落下瞬间松开手,随后一双黑夜一般的眼睛直盯着他看,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徐川,我没有娘了。」 提起静乐长公主,提起没了娘,纪云川那张扬的刺仿佛在一瞬间柔软下来。 也许是同样失去了母亲,也许是那静乐长公主曾经也是纪云川的亲人,纪云川很能理解此时此刻阿尔斯兰的苦痛。 第105页 没有人想要失去母亲,便是那个人在母亲那里遭受了极大的苦难,在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心中总是有些波动的。 「没事,以后有我呢。」纪云川一时间竟是拾起从前徐玥华安抚自己的模样,仿佛以一位母亲的姿态来安慰对方。 可这样的话语与神态,在阿尔斯兰看来却是十分不同。 纪云川并不知晓阿尔斯兰自发现自己是皇子之后便一直担忧他回离开。 担忧携手走来的日子抵不过那国家不同的隔阂。 好在纪云川并不是那样的人。 阿尔斯兰放下心来,压制住内心深处那拥抱对方的想法,只是喉结一滚,一双眼带着炽热情绪只盯着他看。 约莫是那日的交谈有了些许影响,那之后阿尔斯兰变得粘人了许多,总是要跟在纪云川身旁,甚至还想为纪云川谋求个官职。 官职这样的东西,纪云川是不要的,自然不会答应下来。 而日日粘人这样的事情,纪云川其实也有些受不住。 他不喜欢有人那样靠近自己,那总让他想起纪羽。 所以阿尔斯兰的靠近,他也是拒绝了的。 只是每一回拒绝,阿尔斯兰总是会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提起他们在村子里生活的日子。 纪云川被他这般一提,那双黑夜般的眼睛那样一看,一时间也有些绷不住,只能放任对方靠。 不过纪云川的放任并非是完全放任,那些只有相爱之人才能做的事,他一直都是没有放开来。 虽说纪云川并不觉得阿尔斯兰会看上自己这样的男人,但有些事情一开始便不越界,往后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他还想在西凉安安心心待到李全昌和纪羽的仗打完,中间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 也许就是纪云川本身命不好,他那样想要安稳稳在西凉待到李全昌和纪羽打完仗,他也就这样一个愿望,到头来竟是也实现不了。 那是一个日头十分好的日子,纪云川因已经与西凉皇宫之人混得熟了,阿尔斯兰带着他到宴席上去的事情,也没有人阻止。 甚至哪次他不去了,还有皇室中的姑娘郎君问他为什么不来了。 阿史那家是很能开玩笑的,提起为什么不来,还有人要打趣说是不是阿尔斯兰惹他生气了。 这种时候又要闹得整个宴席上都笑起这个来,且下一回纪云川到宴席上去的时候,他们还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这日夜里,纪云川收拾齐整后便与阿尔斯兰一同前往宴席上。 阿尔斯兰到底是避嫌的,许多西凉政务上的事情都是不与纪云川说的,所以纪云川也并不知他今夜要去的宴席是接见大庆皇帝的宴席。 更不知纪羽怕西凉出兵帮李全昌而亲自来访,至于来访是谈什么,阿尔斯兰也不知。 就这样,纪云川与阿尔斯兰一同坐着轿辇到宴席之外,本想着与从前那般直接跟着入席吃饭就是了,没想一抬头,却与纪羽对上了眼神。 纪羽眼中满是错愕,根本没想到纪云川会在此处,甚至还与一个身着皇子服饰的男子待在一起。 纪羽眯起眼打量起站在纪云川身旁的阿尔斯兰,并未将心中慌乱展现在脸上,而是朝一旁的西凉皇帝说了一句话:「那衣着华贵的皇子身旁之人……朕瞧着不像是西凉人。」 西凉皇帝顺着纪羽的目光看向阿尔斯兰,见纪羽说的是纪云川,爽然一笑,答道:「大庆皇帝有所不知,我儿阿尔斯兰曾流落到你们大庆去。他身旁的这位,就是他从前在大庆结识的好友,前些日子与他一同回西凉了。」 结识的好友,又一同回到故国来。 这样的讯息让纪羽心中更是慌乱,险些连面上的镇定都稳不住。 但此时此刻是两国外交,纪羽自是不能显露出一星半点对纪云川的不同来,以免他们发现什么,拿纪云川来做文章就不好了。 西凉皇帝此时此刻自然也是观察着纪羽脸上神色,见没什么太大的异常,便只当是疑惑那人怎的不像是西凉人。 而跟着阿尔斯兰到自己的位置上的纪云川,却是在这个时候白了脸,坐在位置上直冒冷汗。 他不知道纪羽会不会把自己抓回去,无论是以担忧他安危还是直言就是要强留于他的名义。 他不知,便更是慌乱。 他不愿意回到皇宫,不愿意回到那个让他痛苦的地方。 原本以为纪羽放手了,谁知李全昌竟是出来搅混水,叫纪羽多了个担忧他安危的理由可以将他强行带回去。 所以他一见到纪羽便开始恐惧,恐惧那些又回到从前的可能。 阿尔斯兰见纪云川神色有异,眉心微蹙,猜测在心中打了个转,凑过去问:「怎么了?是身子不适吗?」 纪云川摇摇头,伸出手死死抓住阿尔斯兰的手臂,用力闭了闭眼,又长出一口气,才好不容易叫自己缓过来。 待纪云川缓过来之后,阿尔斯兰却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无论他如何关心纪云川,纪云川都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这让阿尔斯兰心中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满心都只想知道纪云川与纪羽是什么关系。 为何他们那样看了一眼,纪云川便有如此反应,纪羽便问了西凉皇帝关于纪云川的事情。 总不能是纪羽这个大庆皇帝对纪云川一见钟情了吧? 第106页 第53章 相见(二) 阿尔斯兰心中疑惑纪云川与纪羽之间的怪异之处, 但纪云川半点不愿意说,他便只能自己去打听。 好在静乐长公主在西凉皇城也不是什么根基都没留下,也为阿尔斯兰留下了一些可用之人。 于是,他便叫人带着纪云川的画像, 想办法偷偷去打听看看这画像上的人与纪羽究竟有什么关系。 西凉皇城到大庆到底还是有好些距离, 想要叫人过去调查也是需要时间的。而纪羽带来的人都是他的心腹,阿尔斯兰也不会蠢到去打草惊蛇, 叫纪羽注意到自己。 虽说一个国家到底是谁当继承人对其他国家来说是没什么关系的, 但纪羽多少还是会关心西凉这样不压制住便可能会朝大庆露出獠牙的国家究竟选择了什么人当继承人。 是主和还是主战?那个人更愿意与大庆交好, 还是更愿意与其他国家交好。 而如今的西凉皇帝是更愿意与大庆交好的, 所以大庆那边的想法多多少少还是会听一听。而阿尔斯兰又刚失去了母后, 此时更是被动起来。 这样的双重忧愁让阿尔斯兰在纪云川面前都有些藏不住情绪, 惹得纪云川频频看向他, 见老半天都没有改变才多问了一句:「怎的愁眉苦脸的?」 阿尔斯兰听到纪云川的声音只觉心头一盪, 无数萦绕在心间的郁闷都在这一刻消散,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纪云川, 嘆了口气:「那大庆皇帝宴席上多看了我一眼,瞧着目光不善, 也不知是否会因此搅了母后多年布置。」 听着阿尔斯兰这话, 纪云川略一回忆,想起从前纪羽提起静乐长公主时的模样, 安慰道:「不会的,大庆皇帝与静乐长公主是血肉之亲, 你与他还有血缘在呢,想该是不会对你有什么不满的。」 纪云川这话却并没有让阿尔斯兰放下心来,只见他皱起眉,不知想了些什么, 问:「可若是这般,那大庆皇帝那般瞧我做什么?」 这些日子的相处也叫纪云川知晓阿尔斯兰其实心思是颇为敏感的,这般一个眼神便叫阿尔斯兰心生疑虑多日,也不知若叫纪羽语气不善与阿尔斯兰多说几句话,他会多想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般一想,纪云川也不管纪羽究竟是如何看待阿尔斯兰的,他只安慰对方说:「也许是瞧你与静乐长公主像极了。」 阿尔斯兰听着纪云川这般安慰自己,心中却更是生出许多疑惑来。 为何纪云川这语气好似与纪羽很是熟悉,为何纪云川说起话来仿佛是见过静乐长公主,与其也有几分熟悉的。 阿尔斯兰带着浓浓不解,抬眸对上纪云川那双对他来说极为澄澈的双眸,最终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然知晓。 - 关于纪羽到底是不是一来便看阿尔斯兰不顺眼这件事,纪云川其实也不很确定对方究竟会不会这般。 因为从前纪羽确实有过只头一回见面便看不惯旁人的,但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纪羽当了皇帝,总不能连这个性子都不改。 纪云川想着不可能,想着想着突然就想到,其实当年纪羽将他软禁在东宫,还想要与他同床共枕行那夫妻之事的时候,多数人也是觉得不可能的。 平时调侃讥讽,也不过只是为了用言语羞辱纪云川罢了。至于是不是真的觉得纪羽这般做了,反倒是没有的。 他们心中的纪云川被贬到了泥里去,既如此,那太子又为何要与泥里边的人纠缠不清呢。 纪云川回想起这个,自嘲地笑笑。 他虽是自嘲地笑,但心中还是因要不要为了阿尔斯兰去见纪羽的事情而纠结。 若是去见纪羽了,纪羽又硬要他与自己回大庆皇宫又该如何。 虽说这里是西凉,但若是纪羽想要,西凉皇帝不得直接将他绑了送到纪羽车架之上,如何还会帮着他躲藏。 到时候免不得还要牵连带他回到这里来的阿尔斯兰。 这般想着,纪云川闭了闭眼,心中更是生出几分不愿意来。 可不愿意归不愿意,若纪羽是因为自己与阿尔斯兰站在一块儿才心生不满,那他不去问个清楚,岂不是更加害了阿尔斯兰。 这样的矛盾,如同一双巨大的手正用力撕扯着纪云川的灵魂,让他痛苦不堪,让他难以抉择。 最后纪云川还是决定去见一见纪羽,以对纪羽尚存的那微末信任,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寻常使臣出使他国都是住在驿馆,但皇帝亲自来了,西凉皇帝觉着实在是不好叫纪羽住在驿馆,便将纪羽和其几位贴身伺候的随从安排在了宫里。 这其实并不合规矩,但这也刚好方便纪云川去见纪羽。 走到纪羽暂住的宫殿外时,纪云川被随行的锦衣卫拦了下来。 拦下来也是寻常事,皇帝居住的地方,到底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只是纪云川正忧心这般一来该如何见到纪羽时,却在一个抬头后撞上那锦衣卫错愕的目光。 「你,你是……」锦衣卫愣了一下,瞪大眼直盯着他,就要转身去并报给纪羽。 等这锦衣卫一来一回报来报去多少有些浪费时间,纪云川略一思索,出声喊住了他,说:「叫他出来便是,我要见他。」 能跟在纪羽身边的锦衣卫多少见识过纪云川对纪羽那副态度,自然知晓纪云川说的他便是自家皇帝。 第107页 即是知晓,锦衣卫也不多废话,只转身进去禀报。 路上时候锦衣卫心底还犯嘀咕,想着寻常人见到皇帝哪有这么放肆,也就是纪云川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不给纪羽面子,还能被纪羽低声下气追着哄。 知晓纪云川要见自己,纪羽勐地站起身来,眉眼间带了几分锦衣卫们未曾见过的欣喜,随后他们便见纪羽风一样地往外快步走去,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稍稍等了小一会,纪云川便瞧见纪羽快步从那暂住的宫殿内走出来,一见着他那眼睛竟是亮了亮,神色也更多了几分欣喜。 这样仿佛失而復得的欣喜让纪云川心中生出几分没来由的不适来。 他也不知为何有几分不适,也许是因为他并未原谅纪羽从前做的那些事,纪羽便一副他们是许久未见的亲近之人的模样,叫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满吧。 走到纪云川跟前来,纪羽才站在原地理了理自己的仪容,方才挂上一个小心的笑容面对纪云川,说:「我就知道我没有认错,当真是你。」 纪云川避开纪羽那像是要将人烫出毛病来的炙热眼神,垂眸只说:「不是我,那能是谁。难道还能有什么李云川、王云川。」 纪羽一时间也摸不准纪云川的意思,只笑着点头,嘴里边说着一些不至于出错的话语。大约就是一些「没事便好」、「你安好我便放心了」之类的话语。 纪云川也懒得回应这些话,只是转身朝西凉的御花园走去,想着边走边与纪羽聊聊阿尔斯兰的事。 可阿尔斯兰的事情,其实纪羽并没有太过关心,只是看到纪云川站在那与静乐长公主极其相像的皇子身边,心中多少有些吃味罢了。且他也不知纪云川是要问这个,还当纪云川是想要说一些他们之间的事情。 便是提起从前他做了什么错事,对如今的纪羽来说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至少纪云川愿意理会他了。 然而,纪羽没想到,纪云川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提起阿尔斯兰。 「姑母有个儿子,叫阿尔斯兰,你知不知道?」纪云川只淡淡提起这个,眼睛直视着前方,并不去看纪羽。 「知道,他小的时候还跟着姑母到盛京来过一回。」纪羽点点头,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把阿尔斯兰当一回事。 见纪羽这般说,纪云川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心中疑惑怎的从前阿尔斯兰来过盛京,他却半点不知晓。 「阿尔斯兰与魏云川差不多大,比你我小一些,来的时候说是身子不爽,便只到母后宫里去坐了一回。」纪羽见纪云川带上几分疑惑,便开口为他解惑。 原是这样,这样的话,那还是纪云川也并不算很大,只记得住静乐长公主也是寻常事。 「你提起他干什么?」纪羽看着纪云川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你是不是瞧着他站在我身侧,才生出几分敌意来?」纪云川在假山旁站定,回头看向纪羽,问出这个问题来。 纪羽愣了一下,在一瞬间明白纪云川为什么这样问。 也许是纪云川实在离开太久了,他半点音讯没有地找了这么久,纪羽心中总归是堵着一口气的。 此时此刻二人好不容易重逢又独处了,纪云川还听信那小崽子的谗言来质问他。 纪羽只感觉胸口闷了些什么,一口气就卡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盯着眼前的纪云川看,目光渐渐露出几分脆弱来,他问:「你只听了那小崽子的话,便来这样质问我。是不是你心中的我,就是那样心胸狭隘之人?」 纪云川一时间很想说你不是吗,但思及此时此刻不宜以太过激烈的言语来刺激纪羽,便也将这话咽了回去。 「不是,只是他提了,又是静乐姑母的孩子,我便来问问。」纪云川垂眸避开纪羽与自己相触的目光,抿了抿唇掩饰自己的紧张,「当年先帝是因母后疼我,徐家也因家族荣辱才对我有几分好脸色,母妃……我也不知母妃究竟还有多少心思,与我有关的心思是我尚不知晓的,但除却母妃,只有静乐姑母是真心待我的,所以……」 「所以你是因静乐姑母,因静乐姑母才对那小崽子有几分好脸色,对不对?」纪羽说着这般自认为是自欺欺人的话,看着纪云川笑了起来。 纪云川听着这话皱起眉,抬起头与纪羽对视,只说:「我确是因此视他为亲人,视他为家中弟弟,但与他交好不过是因逃离之时受他恩惠罢了。且不说这个,你扯我做什么?我对他没有半分想法,你不必因为我……」 纪羽的情绪瞧着有些控制不住,听到这里的时候直接打断了纪云川的话语,说:「我不必因为你对他有恶意,你想这么说吗?可问我这样的话之前,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有没有?」 这话将纪云川给问住了,他确实不知道纪羽究竟有没有,他只是听了阿尔斯兰的一番话便来叫纪羽不要这般做。 却没有先想,究竟是不是。 纪云川张了张嘴,心中也明白这一回是他冲动了。 可就在纪云川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二人岌岌可危的和谐时,却听得纪羽突然说:「纪云川,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死我了。当初是我错了,是我昏了头,是我心盲眼盲,是我对不起你,我一辈子都还不清当初对你做的那些错事,这些我都认,我从来都没有不认。可……可你不能连我没做的事,也要叫我认错,叫我去改,叫我忏悔,叫我赎罪。纪云川,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第108页 这样一番话让纪云川愣在了原地,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般状态的纪羽,他不知该如何回应纪羽的这番话。 而就在二人因此事争执之时,假山的隐蔽之处里边站了一个人,将他们的对话全然都听到了耳朵里。 「徐川徐川,母姓徐,尾字川,倒也是说得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想物理虐他,但好像没找到机会,下章争取 第54章 分别(一) 最终纪云川也没有机会对纪羽说什么话, 他本是想说些表明歉意的话,说说自己是冲动的,说说往后会更加公正一些看许多事。可纪羽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说完那些会后便离开了此处, 徒留纪云川一人站在原地, 一时间尚有些回不过神。 待纪云川回过神来,才回头朝纪羽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没去注意周围是否有人, 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而躲在暗处的人见纪云川离开, 也抄小道跑了回去, 等着纪云川过来寻他。 但纪云川并没有直接回他的住处去, 而是跑到了池子边去透了口气, 等到了入夜方才回到自己居住之地去。 一进门便看见阿尔斯兰坐在那儿等着自己, 见他进来那神情仿佛看见了什么宝贝, 逗得纪云川都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从前还当阿尔斯兰是白安的时候怎的不知那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人恢復记忆后会变成这副模样, 原以为人恢復记忆后会因想起许多经歷而回到一个复杂的状态, 没想阿尔斯兰恢復记忆后竟是变得更不复杂了一些。 至少从前与白安交谈的时候,纪云川总觉得这人有些话是不会说的。但如今与阿尔斯兰交谈, 却发现他似乎什么都愿意与自己说。 阿尔斯兰站起身朝纪云川走过来, 与他一同往屋内走去,又叫宫女上了茶, 才对他说:「一天不见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这样的话自然是阿尔斯兰故意问的, 也是为了叫纪云川说起纪羽来,到时候他好对着今日他们所说之话添油加醋一些。 纪云川也因阿尔斯兰这话而动作一顿,随后唇角微微一勾,摇了摇头, 只说:「没事,只是出去走了走。」 阿尔斯兰见纪云川并不说自己见了纪羽,眼睛一眯,心中当即转变了计划,只说:「今日父皇叫我过去,还说大庆皇帝对我有些不满 ,问我究竟做了什么叫大庆皇帝心中不快的。」 这话让纪云川放下茶杯来,抬眸看向阿尔斯兰,心中思绪打了个转,问:「你父皇说什么了?」 见纪云川问起来,阿尔斯兰只当是自己计划成功了,便说:「自然是说大庆皇帝对我有诸多不满,问我在大庆皇帝在的这些日子里是不是惹到人家了。」 这话说起来也能说得通,纪云川略一沉吟,想起今日纪羽那般模样,心中也知晓不能多问,到时候只不过是多叫一个人觉得自己被针对罢了。 明明都将矛头指向纪羽了,但纪云川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这让阿尔斯兰心中生出几分疑惑来,却又因为怕暴露而不敢多问。 纪云川并不知晓阿尔斯兰的小心思,只当他是真心被西凉皇帝多问了两句心生惶恐,还出声安慰了两句,便叫他赶紧回去。 阿尔斯兰也不想惹纪云川讨厌,见对方这般说也不再多留,只说明日会再来。 可等到阿尔斯兰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盯着纪云川看了一会儿,说:「徐川,你可以送送我吗?」 这样的要求对纪云川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便也没有拒绝,只站起身与阿尔斯兰一同走到了院门外。 阿尔斯兰停住脚步,转过身去面对纪云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走近了一步,鼻子一酸便说:「我有些想母后了。」 纪云川听对方提起静乐长公主,心中也多了几分柔软,任由对方这般靠近,又伸手抱住自己。他还如同老父亲一般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抚地说了一些话。 可此时此刻,他们远处的昏暗地方,却有人站在那儿将他们一同走出来又忽的抱在了一起的事情看了个清楚。 阿尔斯兰瞧着差不多了,便松开了手,笑着看了纪云川好一会儿,才与他约好明天见。 纪云川也没有答应下来,只叫他赶紧回去,随后便转身回了自己屋内。 - 纪羽在西凉也不可能待太久,又是过了几日之后,纪羽便要向西凉皇帝辞行了。 西凉皇帝自然是按着规矩留了留纪羽,二人又客套一番,才决定要离开。 不过,纪羽离开之前,倒还有一个人要见一见。 西凉皇帝不知纪羽要见的人是谁,本想叫纪羽说一说是何人,他来召见此人过来。可纪羽却说不用,自己要亲自去见他。 这样的回答让西凉皇帝警惕起来,不免对纪羽所见之人生出几分在意。 可纪羽根本不打算说,他也没有多问,只叫人跟着纪羽。 而纪羽则是孤身一人到了纪云川所住的院子外,算着从前纪云川习惯的时间,抬脚走了进去。 如纪羽所想,纪云川此时此刻确是在屋内的,只是屋内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阿尔斯兰。 见纪羽进来,纪云川愣了一下,随后站起身将阿尔斯兰挡在了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这本该回去收拾行装离开的人。 「你就这么护着他?」纪羽瞧见纪云川的动作,眉眼带上了几分讥讽。 第109页 「他算来还是你表弟,你这般敌意做什么?」纪云川冷着脸看他,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冷意,仿佛与自己说话的人并非什么熟悉之人。 纪羽倒也习惯了纪云川对自己的冷淡,但是对方这样护着阿尔斯兰,却是叫他生出几分酸涩之意来。 他肯放开手让纪云川走出去,却不愿意看到纪云川身边有其他人。 纪羽知道这样很自私,可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想将纪云川身边那些明显不安好心的人统统都推开。 「他是我表弟,对,他是我表弟。可他觊觎你,我便忍不下去。」纪羽眼中带着厉色,看向阿尔斯兰的时候更是讥讽地笑了一声。 「忍不下去?你凭什么忍不下去,你于我而言又是什么人?你凭什么干涉我与朋友来往?」纪云川也是嗤笑了一声,随后眼皮一掀看向纪羽,「看来你说的放我走,不再如从前那般困住我,都是假的?」 纪羽十分怕纪云川提起这个,即便他现在因阿尔斯兰之事有些沖昏了头脑,可还是因此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想说他确确实实对你有那份心思。」 纪云川并不相信纪羽的话,如今对纪云川来说,纪羽说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信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被纪云川拽着站在身后的阿尔斯兰突然说:「徐川,他的眼神好可怕。」 纪云川一直看着纪羽,自然也知晓纪羽那目光就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在阿尔斯兰身上留几个洞。只是他还当阿尔斯兰并不惧怕这样的目光,一时间也在心中嘆息是自己疏忽了。 他转头安慰了阿尔斯兰一番,随后又叫他先回去,还叫宫人都先出去,方才转身再去面对纪羽。 其实纪羽今日来是想问问纪云川愿不愿意先与自己回去,就住在盛京的宅子里,至少也不必寄人篱下,也不必在外被李全昌追得四处逃窜。 可他一来便瞧见阿尔斯兰在纪云川这里,想起那天夜里瞧见的拥抱,自是心中一股怒火熊熊燃烧着,难以轻易熄灭。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嫌咱们这些人的事情里边牵连的人还不够吗?」纪云川走向纪羽,他明白纪羽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但那仅仅是他对冷静时候的纪羽的了解。 「做什么?我想带你回去,想问问你跟不跟我回去罢了。谁知一来就瞧见他在你这儿,我一瞧见他我就想,想我要是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下一回见你们都已经成亲了。」纪羽咬着牙说了这些话,强压着心底那股情绪,想要叫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极端。 可听到这话的纪云川却是白了白脸,心中一股本已深藏心底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死死盯着纪羽,问:「你要带我回去?你想要又一次把我软禁起来,对不对?」 纪羽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刚想反驳,便听见纪云川又说:「你总是防备着我身边的人,从前防备霍文远,如今防备阿尔斯兰。可他们都没有你说的那种心思,对我有那样龌蹉的心思的人就只有你纪羽!一直以来对我做出那样噁心的事情的人只有你纪羽!」 这话到底是有些刺激纪羽,他突然就抓住纪云川的手臂,红着眼睛问:「那纪云翰呢?他没有对你起过那种心思吗?」 提起纪云翰,纪云川更有得说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抬眼只看了纪羽一眼,便看向别处,说:「他,他若非你将我软禁起来做……做娈宠,他又为何会起那样的心思。纪云翰他自始至终只不过就是想染指你的东西罢了,龌蹉,对他也龌蹉,但不是你这个大哥开了个一个好头,他哪里来的贼胆与色心做这样的事。」 情绪激动之下,自然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无论是纪云川还是纪羽,此时此刻都算不上是理智,自然是什么胡话都能说。 然而冲突之下还有胡话吗? 那到不一定,二人连那样亲密之事都做过了,情绪激动之下做些亲密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纪云川尚未平復心情的时候,纪羽忽的将他拽进怀里,就着这个姿势咬住了他的嘴唇,还一点点吻到颈侧,手还往腰上放去,大有一种要与纪云川行那般亲密之事的架势。 盛怒之下的亲密之事确实别有一番趣味,但纪云川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想要做这种事,自然是排斥得不行。 不等纪羽对他再做别的事,便被纪云川狠狠甩了一个巴掌,随后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纪云川竟是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匕首,就这样捅了纪羽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物理了一下,下次再找机会,老是捅他感觉伤害没有很大(? 第55章 分别(二) 巴掌声与匕首入肉之声间隔不过小一会儿, 就连纪羽都没有看清纪云川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掏出的匕首,连亲手捅了纪羽一刀的纪云川在此时此刻都有些发愣。 这般冲动的结果是二人都因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味而冷静了下来,站在原地与对方对视着,皆是沉默不语。 「你……」 纪云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听见外边突然闯进了西凉皇宫的禁军, 随后那禁军首领竟是直接将他给按住,一副要将他就地正法的样子。 「这……这逆子带回来的人竟这般冒犯了您, 我们西凉定然给大庆一个交代!」西凉皇帝早在跟去的人说二人争执起来时便接到消息赶来, 发现不对之后便立马冲进来, 原以为会是纪羽对人不满而出手, 没想竟是纪云川捅了纪羽一刀。 第110页 从西凉的角度来说, 这般一来麻烦可就大了 但西凉皇帝并不知晓纪云川是何人, 所做出的判断也多了几分错误。 「不许动他。」纪羽本不想暴露自己对纪云川过分的关心, 以免让他在外因自己而遭遇追杀或是其他的危险。 可如今若纪羽不阻止, 西凉皇帝定然要将纪云川杀了拿来给大庆所谓的说法。 西凉皇帝也没想到会被纪羽阻止, 站在原地略一沉吟, 方才挥手示意禁军将人放开。 纪云川被放开之后也没立刻起来,只维持着跪坐在地上那个姿势抬起头看向纪羽, 说:「我不跟你回去, 你……你先去处理伤口吧。」 纪羽自然知晓此时此刻他们也谈不下什么,也没有反对纪云川的说法, 只点点头便要离开。 可走到门口时却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向纪云川, 突然说:「我没有想对他做什么,你不用怕你我之事再牵连他人。至于带你回去这事儿,我本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到盛京的那处宅子暂住,待风波过去了再出门去。」 纪云川愣了一下, 半点都没想到纪羽竟然是这个意思。 他眯起眼打量着纪羽,想从对方的神色当中寻出一星半点的异样来,却看见了重新活过来之后便一直被他忽视的那些复杂情绪。 有对他的爱,也有对他的愧疚。 也许纪羽真的是后悔了,也稍微的有在反省。 可那又怎么样呢,不是说一个人忏悔,他就该被原谅。 纪云川闭了闭眼,别过头去没说话,许久之后復又抬眸看去,发现纪羽已经离开了这里。 而那些禁军早在纪羽停下脚步的时候便离开了这间屋子,没有人留下来再听他和纪羽说什么。 不过,那桌上似乎留了一样东西。 纪云川眼尖发现了,站起身朝那边走去,看见那熟悉的玉佩之后,心中立时明白了纪羽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阿尔斯兰突然从外边跑进来,嘴里边还带着浓浓慌乱地喊着:「徐川!徐川!你有没有事!」 纪云川神色一动,胡乱将那玉佩藏到了自己身上去,随后才朝阿尔斯兰迎过去,说:「没事,他不会伤我。」 阿尔斯兰其实是知晓里边发生了什么的,只是方才西凉皇帝来了发现他在外边,便被赶走了。 至于为何等到现在才进来,自然是怕西凉皇帝和禁军还没走远,到时候他直接被西凉皇帝给提走了。 「他真的好恐怖,真的不会伤你吗?我瞧见他,就感觉他好像要把你给吃了。」阿尔斯兰夸张地说着,又观察着纪云川脸上神色,想从对方脸上看到些许不同来。 听到阿尔斯兰这个比喻,纪云川睫毛一颤,垂眸掩去眼中神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小声说:「他……他确实想吃了我,但不是这个吃。」 阿尔斯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纪云川会直接承认,他眉心微蹙,想着再问一问看能不能叫纪云川自己将身份说出来,没想却见纪云川轻轻拨开他挡在前边的手臂,说:「莫要问那般多,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这话不禁唤醒了阿尔斯兰一些不大好的回忆,从前在西凉时静乐长公主与西凉皇帝也时常会说他不必知道一些事。 西凉皇帝不是很愿意让他这样一个带有大庆血脉的皇子坐上皇位,所以即便他是嫡出,也未按着先帝从大庆那学来的规矩立嫡为皇太子。而从前阿尔斯兰偷听过静乐长公主和西凉皇帝的谈话,知晓他们的打算是小小打压一下他,往后便顺其自然,能夺嫡成功是他的本事,若不能便当个闲散王爷。 可其他皇子哪里是省油的灯,个个儿捕捉西凉皇帝的意思都十分敏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们抓下来,自然知晓西凉皇帝无意叫这唯一的嫡出皇子当太子,自然是对他没几分好脸色,甚至还敢下手去害他。 否则他又为何会流落到大庆的深山当中去。 听到那谈话之后,阿尔斯兰还天真地去问过静乐长公主,得到的回答便是「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后来他还借着旁人与自己讲先帝的故事,去问过西凉皇帝为何自己这辈儿似乎个个都像嫡出的皇子,西凉皇帝也是这样对他说的,还说有自己的考虑。 自己的考虑,就是从一开始就不选择他吗。 阿尔斯兰眼底一暗,却又不想在纪云川面前显露太多而因此前功尽弃,只能尽力压制心底阴暗。 但纪云川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察觉不对之后便看向阿尔斯兰,略一打量之后才问:「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阿尔斯兰被纪云川这般一问,便知晓是自己露出了马脚。为了不叫纪云川怀疑更多,阿尔斯兰选择将那句话的事情稍微修饰了一番后告诉了纪云川,说完之后还做出一副神色黯淡的模样,想叫纪云川生出几分心疼来。 纪云川看着阿尔斯兰,张了张嘴,想说其实公平竞争也蛮好的。可又想到西凉学大庆的时候将那些个嫡庶分别学得比大庆还要严重一些,这样的情况下,打压嫡子得到的不是公平,而是嫡子被以为可以彻底翻身的庶子欺压。 只是这是怎么造成的,还不是因为前头压太狠了,这会儿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纪云川不能这样说,人家是与你倾诉,你与人家讲道理又是怎么回事。 第111页 所以纪云川也没说太多,只是安慰了两句。 阿尔斯兰见纪云川神色不如想像中心疼他,叫他心中多了几分疑惑来,眼珠子一转,便想到另一个法子。他又说起自己当时的无助,又说起唯一还稍微肯与自己站在一处的母后已经没了,想要以静乐长公主来换取纪云川的心软。 可同样的招数用多次总归是效果要差上一些的,纪云川也发现了阿尔斯兰怎么总是拿这个来叫自己抱他。 两个大男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亲人,这般抱来抱去的到底有些奇怪。 虽说纪云川还当静乐长公主是自己的姑姑,但阿尔斯兰不知道他是纪云川,二人之间也没有血缘关系,根本不可能产生这人是亲人所以要亲近一些的感觉。 所以这一回纪云川没有答应下来,只是又安慰了两句便说自己累了。 纪云川刚刚才与纪羽那般对峙过,此时累了倒也是情理之中。 阿尔斯兰本也是能够理解的,但在纪云川转身瞬间发现他颈侧有一处红痕,又想着纪云川的性子怎么会突然捅了纪羽一刀,心中立时便明白了许多。 思及此,阿尔斯兰眼底更是暗了几分,心中对纪羽竟是生出几分妒忌来。 只是他此时此刻还得维持自己在纪云川心中的形象,到底是不好做什么。 - 因纪羽受了伤,离开西凉这件事呢,便又推迟了一日。 到底是冲动之下捅了人,纪云川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想着要不要去看一眼,可又知晓二人如今见了面定然要起冲突,最后倒也没有去。 只是探望没有去,离开那日,纪云川却是去送了送纪羽。 西凉皇城之外,纪云川站在马车边上看着脸色明显比从前差上一些的纪羽,垂眸抿了抿唇,想起对方那日的话,说:「我知晓如何护住自己,你只专心打你的仗,莫要分心到我这儿来。」 纪羽本以为纪云川今日也只是来一下,没想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纪云川,眼中带了几分不相信,可不相信只是一瞬间,随后他又带着几分欣喜点了下头。 点头之后,二人却仿佛没什么话说似的,都安静了下来。 纪云川站在原地看着纪羽,想起从前他们似乎也是没什么话说的。 但那时候纪羽会说些不好听的话,跟今日比起来,竟是从前他们说的话要多一些。 如今他们这般四目相望,似乎忽然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目的,但都不愿意完全妥协。 纪云川唯一能妥协的,就是若往后想起来了,兴许会回盛京看一眼。 纪羽妥协的也是这个,他肯放人,却还是不愿意彻底放开手。 「走吧,赶紧打完,我还想回去看看我娘。」纪云川见纪羽似乎想说什么,未免对方又说一些叫二人都心情不好的话,便先一步开口。 「好。」纪羽听了这话,将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语咽回去,点了点头。 马车在纪云川眼前行驶起来,他也转身去望着马车离开,忽的想到那日自己离开皇宫时,纪羽是不是也这样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阿尔斯兰应该会搞事(已经没有存稿了,大家是同一天知道的剧情 第56章 变故(一) 送走纪羽之后, 纪云川又回到了原先的住处,正好见到不知何时就等在此处的阿尔斯兰。 「徐川,你终于回来了。」阿尔斯兰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牵起他的手往里走, 「你说你去送他干什么, 我看他那日那般的凶,想来对你是很不好的。即是对你不好, 那送他做什么。」 纪云川品着阿尔斯兰这话, 抬眸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总觉得有哪里是不对劲的。但便是不对劲, 面上纪云川还是先选择回答了阿尔斯兰的话:「世上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与他的关系十分复杂, 爱恨交织, 剪不断理还乱。我……我与他之间, 是说不清楚的, 你不明白。」 阿尔斯兰背对着纪云川往前走, 纪云川自然瞧不见在自己说这话时阿尔斯兰的神情变得多么的可怖。 因着这话,阿尔斯兰几乎确定纪云川对纪羽至少还是有感情的, 无论那感情是恨还是爱, 或是旁的更加复杂的感情。 这样的认知让阿尔斯兰心中燃起妒火来,让他对纪羽更是嫉妒得发疯, 让他难以对好不容易看中之人竟与他人纠缠不清这件事释怀。 阿尔斯兰难以释怀,所以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不过, 他尚且是个皇子的时候到底什么都不好去做。 没关系,他很快就不会是皇子了。 阿尔斯兰心中咀嚼着纪羽的名字,随后在心中念了一句。 定要叫你此番来西凉的努力前功尽弃。 - 纪羽回到盛京之后又叫太医帮自己看一看伤口,稍微问了一些该注意的事儿, 便转身离开盛京去对付李全昌了。 至于李全昌则是将目光放到了西凉去,他看着眼前正禀报的探子,听他说纪羽住在西凉皇宫几日,离开的时候竟是带了伤,且纪羽离开的时候有个与纪云川十分相像的人正为他送行。 李全昌眼珠子一转,只问:「叫人去探了吗?」 探子点头,说:「但是根本进不去西凉皇宫,只一次成功进去了,却在刚接近纪云川的时候便被人杀了。」 第112页 纪羽的手能伸多长这一点,李全昌多少还是知道的。既如此,这件事便不可能是纪羽做的,而是另外的人。 只是这个另外的人究竟是谁,能够在西凉皇宫特地保护纪云川。 「属下还查到,与纪云川一同逃往西凉的那名男子其实是西凉嫡出的那位皇子。」探子又说。 「静乐长公主的儿子?」李全昌眯起眼,嗤了一声,他对纪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即便静乐长公主的人还不错,他也将其视为仇敌。 既然是仇敌的儿子,李全昌自然不会手软。 只见李全昌抬手按了按眉心,对身边的收下吩咐了一句:「想个办法杀了他。」 手下领命而去,只留下李全昌与那探子在此处,等着探寻消息的下一步部署。、 「他们西凉的皇子很多,死一个也没关系。我想他们皇帝也不太愿意让一个有大庆血脉的皇子坐上皇位,即便那皇子是嫡出。」李全昌站起身来,抖了抖袖子,笑着说了这话。 「督主,可他们似乎学了大庆的嫡庶之分,学了个十二分,比咱们盛京那些个世家还要注重嫡庶之分。」探子犹豫了一番,对李全昌说了如今西凉的情形。 李全昌听了只摇摇头,看了探子一眼,说:「规矩是人定的,咱们需要的时候它便是规矩,若咱们不需要了,那它就是一张废纸。」 这话让探子愣在了原地,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李全昌走到了门边,打开门不知正看着什么。 此时的西凉皇宫,纪云川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些西凉的书,看着上边对上一任西凉皇帝学习大庆的记载,看得直皱眉。 一旁陪着他的阿尔斯兰见他皱眉,眨了眨眼后才问:「徐川,你怎么了?是这书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吗?」 纪云川摇摇头,将那书合上去放到一边去,没再打算看下去。随后他按了按眉心,方才看向阿尔斯兰,说:「你们怎么会将大庆的东西都学过来,我们的东西也不见得都是好的。」 阿尔斯兰见他说我们,便明白在纪云川心中大庆才是他的家,但阿尔斯兰也愿意因此去放弃什么。阿尔斯兰还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并没有什么,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纪云川还没有对自己生出什么感情来。 若纪云川对他生出感情,一定会为了他留下来的。 至于纪云川说的那些,什么学大庆的好东西坏东西。 大约是说嫡庶之分,说庶子被压得十分难以生存,说嫡子因此耀武扬威仿佛已经当上了皇帝。 这样的事究竟好不好,在阿尔斯兰这个嫡子看来定是好的。 他本就是受益之人,又怎么会为了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去叫自己过得不如从前呢。 可这样的想法似乎不被纪云川喜欢,阿尔斯兰便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在纪云川一边按眉心一边时不时说这些话的时候附和两声。 至于到底会不会因纪云川不喜而去改变,他才不会那么傻呢。 纪云川根本就不知道阿尔斯兰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阿尔斯兰其实对这件事是有自己的见解的。他瞧着阿尔斯兰附和,只当对方是因为自己在说才敷衍两句罢了。 想着也不好总是说对方不感兴趣的话语,纪云川也不再提这些,只问起他往后的打算。 「往后的打算?」阿尔斯兰眨了下眼,垂眸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想跟你一起走遍全天下。」 纪云川听到这话,不禁想到从前说要走一走大庆河山的自己,略微瞪大眼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别开眼去装作什么都没有。 阿尔斯兰自然是瞧见了,但如今他不想将纪云川吓得逃跑,便只能先哄住纪云川,好叫纪云川在他成功的时候还留在此处。 到时候,到时候他就直接让人来封纪云川为皇贵妃。 先帝将大庆的东西几乎都挪到了西凉来用,阿尔斯兰也听说在大庆这皇贵妃位同副后,自然是极为尊贵的。 他本是要将皇后这个位置给纪云川的,但他思来想去发现当西凉皇帝那还要娶西凉贵族家的女儿做皇后,根本没办法将位置留给纪云川。 即是如此,那给个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也是好的。 想来纪云川发现自己又能住在皇宫里边锦衣玉食当个金尊玉贵的人,定然是欢喜的。 如此想来,阿尔斯兰对不久之后的行动也有了期待,看向纪云川的眼神仿佛对方已经是自己的所有物,竟只是稍加掩饰那其中占有,仿佛根本不怕叫纪云川看出来一般。 - 到西凉来本是想要一个安安稳稳的环境给自己等大庆的安定,纪云川是这样想的,也想阿尔斯兰是他可以信任的朋友,想来待在朋友家里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可谁也没想到,变故竟然来得那样的快,阿尔斯兰也并非纪云川想像中的那样。 纪云川看见的阿尔斯兰是白的,实际上的阿尔斯兰里里外外都是黑的。 黑透了,比纪羽还要黑一些。 便是纪羽也不会对自己的父亲那般残忍,可纪云川却跟着被逼到金殿前观看的宫人们一起,目睹了阿尔斯兰将西凉皇帝活生生砍断四肢,又在西凉皇帝的尖叫之中捅了好几刀,最后将脑袋砍了下来。 纪云川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持刀的阿尔斯兰,不敢相信地看着那脸颊上溅了血、杀了亲生父亲还笑得极其欢乐的阿尔斯兰。 第113页 他依稀记得不久之前阿尔斯兰还像一个没长大的弟弟那般向他抱怨父皇似乎真的更偏爱弟弟们一些,还红着眼睛对他说梦见了静乐长公主。 可眼前的阿尔斯兰与记忆之中的阿尔斯兰却怎么都没办法重叠。 这不禁让纪云川想起西凉的那些巫医,会不会是当时找回记忆时出了什么差错,才有今日的阿尔斯兰。 突然,纪云川周围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声,将他强行从思索当中给拽了出来。 而他这样一抬头,却刚好看见阿尔斯兰提着刀朝他走来。 人群在他身旁四散开,仿佛他与阿尔斯兰是什么瘟神一般地躲到了更远的地方。但四处逃窜难免逃得太远,叫守在四周的士兵一个拔刀,便将窜到范围之外的宫人斩杀在了此地。 「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纪云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什么大场面自己没见过,如今此景恐惧与惊讶倒不如将精力用来对付阿尔斯兰。 「怎么能是骗,我只是不想叫你瞧见我不好的模样,要是将你吓跑了又该怎么办。」阿尔斯兰笑得带上几分疯狂,走到了纪云川身旁才收刀入鞘,让纪云川看着那带血的刀是如何收进去的,还特意将刀递给了他。 此举引得纪云川蹙眉,有些不解地看向阿尔斯兰。 却见阿尔斯兰脸上笑意更浓,扯过他的手摸一摸那刀鞘,低下头看了看,说:「我前些日子看了本话本,学了些新的话好对你说。」 听到这里,纪云川已经知道后边的话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可阿尔斯兰还是坚持要说,他说:「你是我的刀鞘,纪云川。」 听到对方喊出这个名字,纪云川瞪大双眼,心中如同擂鼓一般,又不知为何带出了阵阵发慌。 作者有话要说:  阿尔斯兰大概率会死(不是现在 感谢在2022-02-28 15:09:59~2022-03-01 18:3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2267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变故(二) 金殿之前, 仿佛一切都因此静止下来,所有人都被清到了一旁去,只余下纪云川和阿尔斯兰站在中间。 一人拿着刀,一人站在他面前, 仿佛将军在向他效忠的皇帝表述自己的忠诚。 可实际上却是疯魔的皇帝在向他昔日好友步步紧逼。 纪云川猜不出阿尔斯兰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晓自己身份的, 但从对方那神色来看,想来知晓他的身份并非是一日两日了。 既如此, 那先前阿尔斯兰怎么就那么能藏, 藏住了自己的心思深沉, 藏住了自己的野心, 更藏住了对他那偏执到疯魔的占有。 「什么时候知道的?」纪云川压住心底那阵阵发慌, 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来面对阿尔斯兰, 将缠绕在心底的问题给抛了出来。 见纪云川问出这个问题, 阿尔斯兰笑了起来, 将刀挂回腰间, 抬手去摸纪云川的脸颊, 又因纪云川脸上带着嫌恶地别开脸而心中生出几分暴怒。他眉眼间闪过浓厚到让人难以忽视的施虐欲,随后竟是张开手掌用力抓住了纪云川的脸颊, 强迫他只能面向自己, 甚至仰视自己。 阿尔斯兰很享受被人仰视的感觉,他喜欢万人仰视, 而不再有人一口一个和亲公主的儿子,说他非我族类。 而这个仰视他的人若换成纪云川, 只会让他更加的身心舒爽。 若纪云川愿意,或是日后能够心甘情愿跪在他脚边……或者腿间,那就更好了。 阿尔斯兰想着刚发现对纪云川那份偏执到极致的占有欲之后所看得一些话本,十分有趣, 他很想要试试。 「这还得感谢那位大庆皇帝,若非是他见着你的时候露出端倪,我还……朕还不知要派人去查你。」阿尔斯兰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已经杀了西凉皇帝,那以西凉的老规矩,他如今便是西凉皇帝了。 「若西凉要学大庆的规矩,那你尚未登基便是一切都还可能有变故,这一声朕为时尚早。」纪云川冷静下来,企图说一些别的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阿尔斯兰也看出了纪云川的紧张,曾被那样对待过的男人,如今即将碰上人生第二回 这样的事,怎么能不紧张呢。 阿尔斯兰理解他的心情,却不会放他走。 如当年纪羽没想过放人一般,阿尔斯兰也不会放开抓住纪云川的手。 他想,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个人抓在手中。 至于纪云川愿不愿意,其实阿尔斯兰并没有考虑太多,西凉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人变得很听话,即便纪云川有多神通广大,往后都难以逃脱他的控制。便是不愿意,往后他总有办法让纪云川愿意。 不过就是使些手段罢了。 纪云川被阿尔斯兰带到了他从前的寝宫软禁起来,至于那皇帝的寝宫,阿尔斯兰并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便叫人将内里的用具尽数换成新的,就是连睡的床都让他们重新做。至于西凉皇帝留下来的密诏等物,自然是看过之后便尽数销毁。 而这些纪云川都是听看守自己的宫女说的,密诏是某日阿尔斯兰亲自过来告诉他的。 就这样在阿尔斯兰从前的寝宫住了一段时间之后,纪云川才见到了带了一堆画像到他这儿来的阿尔斯兰。 第114页 「纪云川,看看这个,朕要选皇后了。」阿尔斯兰拿着许多画像在他面前展开,指了指其中一个,「朕瞧着这个好一些,养在她家老太太膝下,据说与她家老太太年轻时候一般身手极好,又自小被教导管家事务,定能将后宫理得妥妥噹噹。」 纪云川蹙眉看向他,有些奇怪地问:「你要选皇后,那将我关在这里做什么?倒还不如先放我走。」 阿尔斯兰听到纪云川这样的疑问,心中也是不解,他说:「朕当然要选皇后,可你是朕的皇贵妃,你怎么能走呢?」 纪云川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被噁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他冷笑一声:「你要一个男子当那位同副后的皇贵妃,还想着要选一个世家贵女进来当皇后,你这不是打世家的脸,还往人家脸上吐唾沫、踩两脚?」 西凉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阿尔斯兰也还没将自己的打算拿出来与大臣们商量,自然不知这般做是不成的。 即是不知,在纪云川这儿碰壁,已然当上皇帝,正有些飘飘然的阿尔斯兰自然是有些不满的。 只见阿尔斯兰脸色一沉,将那画像往桌上一摔,眯起眼危险地看向纪云川,同样语气危险地说:「你是在忤逆朕吗?」 纪云川没想到阿尔斯兰达成夙愿之后竟是这般快便因掌控大权而变了模样,仿佛将那日纪云川所瞧见的偏执固执拉到了一个极端。 好在有了那日对阿尔斯兰的新认识,又有这么些日子给他缓冲,纪云川到底也没有对阿尔斯兰这副模样表现出多少惊讶。 他只是坐在那儿别开眼去,没看阿尔斯兰,也不去看那些画像,只是试探着:「若我不肯与世家女一同待在你的后宫之中,你又当如何?」 阿尔斯兰从来没想过纪云川会不同意这样的问题,他听着纪云川的话,就这样陷入了沉思。 沉思之后还是想不通为何会不肯这般待在他的后宫之中,难道当他西凉皇帝的皇贵妃比给大庆皇帝当个无名无分的禁脔要好许多吗? 「为何不肯?能当朕的皇贵妃,是许多人都想要的。」阿尔斯兰问出这话,话语中是浓浓的不解。 「你究竟想要什么?若是想要的是我,那为什么要将旁人牵连进来?你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便是纪羽也不这般,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馊主意?」纪云川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决定不忍了,对阿尔斯兰问出了这些话。 这时候阿尔斯兰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眼,又收起那恍然大悟的神色,又打量起纪云川来。 纪云川也不说话,任由对方打量的时候思索着究竟该如何解决此事。 即便是在异国他乡,他也不想将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至于阿尔斯兰……纪云川从来就没想过跟阿尔斯兰生出这样的感情。 至于原先他们所维持的好友关系,在阿尔斯兰持刀一步步走向他,又将他软禁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是好友的。 没有人会将好友软禁起来,还对好友说要封他皇贵妃,一副给予他如此殊荣的样子说叫他待在自己的后宫。 「你这是醋了吗?纪云川,你因为皇后不是自己,后宫还有别的人而醋了吗?」阿尔斯兰的话语中带上几分欣喜,可纪云川根本看不懂自己方才的表现有什么值得阿尔斯兰做出这副状若疯魔的模样。 「若是这般想可以叫你莫要牵连旁人,那你就这般想吧。」纪云川垂眸说着这话,态度其实很明显,也没有叫阿尔斯兰误会的意思,可此时此刻的阿尔斯兰只会抓住自己想听的话语,而不管你说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也因此阿尔斯兰没有再在纪云川面前提起要封世家女为后,封他为皇贵妃。 纪云川也以为阿尔斯兰就此作罢,没想在半月之后竟是直接接到了册封圣旨,名字还大大方方地写上了纪云川三个字。 这份圣旨让纪云川如遭雷击,也让远在千里之外的纪羽心急如焚,就连与纪羽苦苦作战的李全昌都生出几分先攻打西凉的心思来。 而此时此刻的西凉,纪云川面对的是喝了酒想要对自己霸王硬上弓的阿尔斯兰。 不过在纪云川看来,阿尔斯兰也并没有醉到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程度,会这般跑到他这里来发疯,不过就是借酒发疯罢了。 这样的场景不禁让纪云川想起从前纪羽喝多了的时候,只是往事不堪回首,纪云川只在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便连忙想了个法子叫自己不去想这些。 「你都是朕的皇贵妃了,伺候朕是理所应当的,怎的还不愿意了?」阿尔斯兰借着醉意说着这些话,说话间还要扑过去抓住纪云川的手臂,好在纪云川身手也不算太差,反应迅速往旁边一躲,躲开了阿尔斯兰的手。 「尚未册封便不是,且你们西凉爱学大庆的规矩,那应该知晓册封洞房之前是不可行此事的。」纪云川心中思绪一转,当即便拿西凉学大庆许多事这一点来做文章。 阿尔斯兰虽然并不很热衷于学习大庆的一切,但纪云川说的洞房他还是知晓的,也知晓那是何其美妙的洞房花烛夜,心中自然也多了几分嚮往,叫他对纪云川说的话多了几分期待,也没去管册封嫔妃哪有什么洞房。 纪云川也不提醒他,要的就是暂时拖住阿尔斯兰再找机会逃跑。 而找机会逃跑这件事,光是纪云川自己和纪羽安插在西凉的人远远是不够的。 第115页 但纪云川并不担心这个问题,既然阿尔斯兰有心将西凉那些比大庆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世家拖下水,那自然也得接受这些世家发现端倪都的不满了。 封后这件事外头是都知晓的,但册封皇贵妃这件事,外头可是不知道的。 纪云川手上能用的人没办法阻止阿尔斯兰,但至少能将这个消息递给那些个世家,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皇帝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这般想着,纪云川也没去管还在做着洞房花烛美梦的阿尔斯兰,只等着对方离开之后,才叫人想办法将这个消息透给世家。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出来内容提要了,直接用晋江独家正版吧。 第58章 变故(三) 纪云川深知阿尔斯兰虽说表面疯魔狠戾, 但这些世家若真是要联起手来对付他,那他的胜算也并没有很大。 至于如何让世家朝阿尔斯兰出手,只需要将立一个男子为皇贵妃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便会有人去质问阿尔斯兰。 而此时刚刚篡位荣登大宝的阿尔斯兰杀红了眼, 免不得要抓几个世家倒霉蛋开刀, 加上原先册封皇贵妃那件事,自然更是叫世家怀疑此人究竟能不能当西凉皇帝。 怀疑之下便生分歧, 分歧之下便生冲突, 冲突勐烈之下阿尔斯兰必将镇压世家, 镇压之下必有怨怼。 只要生了怨怼, 这些世家自个便会去给阿尔斯兰找不痛快, 甚至将他从龙椅上拽下来。 不过, 纪云川无心去管西凉内政, 自然也并不将目标放在将阿尔斯兰拽下来上边。 他只是想扰乱阿尔斯兰的计划, 趁乱逃离西凉皇宫。 虽说大庆如今也乱得很, 但大庆便是再乱也不过就是李全昌与纪羽争斗不休, 到时候大不了如纪羽所说到盛京那处宅子先落脚,待天下打定再到别处去就是了。 这般想着, 纪云川拿起纪羽留下的那块玉佩, 去寻了纪羽留下来的人,叫他们将这个消息给透到世家那里去。 起先世家还有所怀疑, 可这时候的阿尔斯兰实在是太过自负,并不觉得这些个世家能拿自己怎么样, 所以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打算,还叫不愿意承认他这个皇帝的大可离去。 这可是大大激怒了世家,叫世家纷纷向阿尔斯兰发难,不肯让阿尔斯兰过上舒坦日子, 气得阿尔斯兰对世家下杀手。 对世家下杀手,几乎等同于将双方都往不死不休的境地逼去,也叫西凉皇城在篡位夺权之后又一次乱了起来。 阿尔斯兰这人够狠,手上捏着军队,可世家手中也有兵权,几个世家合起伙来,也并非是完全没法子与阿尔斯兰对抗。 只是阿尔斯兰并非是那般蠢笨之人,他竟是冲突发生后的第一时间便叫人团团围住了纪云川所住之处。 虽说他自己并不来,却不妨碍宫人对纪云川进行更加严格的管控。 这样一来,纪云川原本要逃跑的计划便因此搁置,且因有阿尔斯兰的人随时监视,他也没办法与纪羽的人联繫上,只能待在屋内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阿尔斯兰也不是完全不来,在西凉内乱了半个月后,阿尔斯兰终于到纪云川这儿来了一趟,身后还跟了几名禁军。 阿尔斯兰肯来,到底能叫纪云川知晓不少外边的消息,便是阿尔斯兰不说,他也能从对方的表现中判断出来。 从前是对阿尔斯兰没防备,多了几分长期相处而来的偏见,以为对方什么都是好的,如今没了那偏见,自然是看得要更清楚一些。不至于再如从前那般分不清眼前究竟是人是鬼,便是分不清对方究竟要做什么,至少不会太过容易被人骗了去。 可纪云川没想到的是,阿尔斯兰带来的竟然是曾与他有过联繫的那几位大庆细作的项上人头。 那几名禁军提着抱起来的人头,而阿尔斯兰则是一个个接过来,就这样扔到了他的面前去。 随后阿尔斯兰笑起来,朝他走了过来,挑起他的下巴尖,凑过去贴着他的鼻尖说:「纪云川,你就那般不想与朕在一起,连这样的手段都能用得出来,你真是……呵,从前倒是朕小看你了。」 纪云川被对方这般贴近着,眉心一蹙就要退开去,却被阿尔斯兰一把按住腰不许他离开。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远离朕。」阿尔斯兰的神情逐渐变得危险起来,让纪云川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妙。 「你强迫我留下来,我怎么能不想着离开。」纪云川抬眸看向阿尔斯兰,嗤笑一声。 「你该唤皇上,也不能自称我,该说臣妾。」阿尔斯兰不喜大庆,却很喜欢这样将宫妃置于低一等位置的做法,而纪云川是他想要留在后宫的人,在他眼中自然也是要照着这般规矩的。 「我不喜欢,也不会留下来做你的皇贵妃。你若是不喜那位未来皇后,不如将那封后的旨意撤回来,莫要耽误人家。」纪云川这会儿竟还在为旁人着想,倒是叫阿尔斯兰心中多了几分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阿尔斯兰还是要将令纪云川失望的消息告诉他。 「朕的那位皇后,昨儿夜里服毒自尽了。」阿尔斯兰说到后边竟是笑出声,笑得纪云川不免多了几分猜测,看向阿尔斯兰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厌恶。 「是你做的,对不对?」纪云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喜欢将旁人卷进来,虽说这姑娘并非是因为他才被卷进来的,但阿尔斯兰杀死本不该死的人,还是让纪云川心中多了几分噁心感。 第116页 阿尔斯兰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说:「对,是朕做的。是朕亲到她闺房中去,扯着她的头髮将那毒给灌了进去。」 纪云川本也只是猜测,没想竟真的是阿尔斯兰的手笔,甚至还是阿尔斯兰亲自去杀的人。 瞧着纪云川脸上神情,阿尔斯兰笑得更是畅快,随后只听得他说:「你不知道,她临死前还在咒朕死,可死的人是她,朕还能好好儿坐在这与你说话。」 纪云川不愿意再去听这些,他闭上眼睛别过头去,想用沉默来对抗阿尔斯兰。 可阿尔斯兰比起纪羽来说更加的不吃这一套,纪云川的许多反抗对纪羽也许有用,可对阿尔斯兰却是半点用没有。 不过,阿尔斯兰似乎并不打算在今日对纪云川动手。 「朕今日不会碰你,那日你哄骗朕,朕要好好儿罚你。待朕将那些世家都抓起来,便将他们都抓到宫里来,在文武百官上朝的时候,在他们面前杀了这些世家,再罚一罚你……朕要在他们面前好好疼你。」阿尔斯兰说着这些话,笑容逐渐变得癫狂。 而这些话也让纪云川一阵阵的反胃,最后听到阿尔斯兰的打算,更是勐地推开对方跑去旁边吐了起来。 噁心,太噁心了。 纪云川怎么都想不到怎么会有这样噁心的人。 从前阿尔斯兰还是白安的时候,他怎么就半点都瞧不出此人竟是这般噁心人。 见纪云川这般反应,阿尔斯兰竟是觉得很是满意,蹲下身颳了一下纪云川的下巴尖,又按了按他的嘴唇,方才起身离开此处。 这般动作又将纪云川噁心了一遍,噁心得他又吐了一遭,方才强撑着站起身去喝水。 当天夜里,纪云川梦见阿尔斯兰欲对自己行那般噁心之事,却在最后时刻不知为何整个世界都停了下来。 而在殿门之外,背光朝他奔来的那个人似乎是……是纪羽。 - 纪云川从梦中惊醒,正是夜半三更,屋子里黑漆漆的,安静得叫本就受了惊的他更加心头髮慌。 这个时候他忽的想念起纪羽来,即使当初纪羽对他并不好,但至少纪羽并不似阿尔斯兰那般的……噁心。 那时候的纪羽把占有欲发挥到淋漓尽致,却从不曾真的将他这般当做一个可以随意在众人面前羞辱的物件。 阿尔斯兰眼中的他仿佛一件可以肆意在众人面前侮辱的物件,而纪羽眼中的他是自己私有的,是不许旁人触碰的。 这般想来,没有今日阿尔斯兰的所作所为,纪云川很难发现当初他们二人都没能发现的感情。 啧,这样说来,难道他还要去谢阿尔斯兰吗? 那是不能的,他如今只能逃离此处,便是回到纪羽身边,那也比就在这里好。 这夜过后,纪云川发起高烧来,而阿尔斯兰对世家的围剿也不如原先设想的那般轻而易举。 宫女本是要去请太医,却在跑出门的时候碰见阿尔斯兰而被拦了下来。 宫女万分不解,还当未来的皇贵妃该是皇上最在意之人,刚说了一句「纪公子病得难受」,便被眼中闪过狠戾的阿尔斯兰拔刀斩杀。 纪云川烧得迷迷煳煳,隐约之间只听到宫女跑去请太医来,却久久等不到人来。 直到他的鼻尖隐约闻到血腥味,被那血腥味刺激得一个激灵翻身呕吐起来。呕吐过后他灵台一瞬清明,抬眸看向前方时,却是恰好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的阿尔斯兰对上目光。 纪云川一口气提起来,整个人就是一激灵,勐地就要后退,却被反应更快的阿尔斯兰扣住手腕硬是扯了回来。 这时候的纪云川已经没有被呕吐感沖刷后的清醒,他整个脑袋是那般的重,感觉脑中成了一团浆煳,浑身更是不寻常的烫。 这般的难受,更是折磨得他没了力气。被按在阿尔斯兰怀里的时候都没有力气推开对方,只能小幅度挣扎着,挣扎到激怒阿尔斯兰,又被恶狠狠地按在怀里不肯让他再挣扎半分。 可纪云川本就烧得煳涂,这般按着他只会让他唿吸不过来。 时间一长,纪云川就这样晕了过去。 而阿尔斯兰眉眼间带着浓浓危险,唤来亲信,只叫他们去请巫医来。 另一名亲信暗卫则是守在房内,等待着阿尔斯兰是否有别的吩咐。 「把他的记忆一併洗了,朕没那个心力去驯服他,留一个干干净净的纪……的躯壳便是了。」 阿尔斯兰说着这话,垂眸去看纪云川因发烧而变红的脸,伸手抚摸那发烫的脸颊,神色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失忆梗,不会用来虐主角cp 没有大纲,我也今天刚知道这章什么剧情 第59章 回家(一) 纪云川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有些恍惚, 他看着周遭的一切只觉陌生得紧,脑中更是一片空白,连自己是何人都是一片空白。 这样的迷茫与空白让他心头髮慌,四处张望下更是生出几分恐惧来。 未知让他不敢留在原地, 掀开被子也不管自己只穿着中衣, 光着脚便往外跑去。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 走进来一名陌生男子, 容颜俊美叫人心中多了几分安心。但不知为何, 纪云川一见他便本能生出几分不适来, 这样的感受让他当即明白也许此人与自己是认识的。 第117页 即便见着此人的时候身体会生出不适来, 但他至少能从这个人口中知晓一些自己的事情。 那人见纪云川没有朝自己走来, 而是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自己, 神色间不觉生出几分不悦来, 说:「你是纪云川, 西凉的皇贵妃, 朕……朕是你的男人。」 纪云川被洗干净了记忆,自然没有那一套皇权至上的规矩刻在脑海之中, 他犹看着眼前的男人犹豫着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你很不像, 我暂时没有办法相信你。但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也许我能想起来。」 那人蹙眉咀嚼着纪云川的话, 啧了一声,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阿尔斯兰。」 阿尔斯兰, 阿尔斯兰…… 纪云川的记忆被洗得彻底,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熟悉感。 对阿尔斯兰这个人,他唯一的感觉便是不适,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旁的感受。 所以纪云川没办法相信阿尔斯兰的话, 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无法相信对方的话语。 「你深爱朕,却不愿意入宫,所以才会有那般感受。」阿尔斯兰想着洗去记忆之前的纪云川,看见自己甚至会因噁心感而呕吐的纪云川,心中对被洗掉记忆的纪云川会有什么感受也有了些许猜测。 「可我对你……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关于爱的感觉。」纪云川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阿尔斯兰,最终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办法相信他的话。 阿尔斯兰也不多费这些功夫,只是留下一句「朕政务繁忙」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而纪云川想着出去走走看看,瞧瞧能不能将那本该存在的记忆找回来,却在想要走出门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您大病一场,身子尚未好全,皇上的意思是叫您先在房内静养。」宫人笑着对纪云川说了这话,那模样瞧着便是没得商量的。 「可我已经好了。」纪云川眉头紧锁,对眼前的宫人说。 宫人笑着摇摇头,说:「巫医大人说您没好。」 纪云川不明白为何不听他这个病人的想法,硬要听什么巫医的话。 虽说他不知这个巫医是做什么的,但听到这个词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想来该是从前给他留下过不好的印象。 不过,宫人拦着,他想出去也没了办法,便只好回到房间内去看看有没有被的线索。 可这屋子内的许多东西看起来都很新,看起来像是近些时日才置办来的。 这让纪云川生出几分疑问来,疑惑自己从前是不是住在这儿,疑惑这里的东西为何近些日子要全然换掉。 就在纪云川想要多看看屋内摆设的时候,却见宫人走进来往炉子里加了些不知什么香料。 纪云川此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都只知道一个名字,如何能知晓别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多管。 直到他走在屋子里渐渐觉得脑袋昏沉,眼前也不知何时开始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他才恍惚想起方才那些香料来。 难道是那宫人加的东西是有问题的? 来不及让纪云川多想,他便这样晕了过去。 而在他晕过去之后,先前进来加香料的宫人带了另外两名宫人进来,一同将他给抬到了床上去。 - 不知过了多久,纪云川醒来的时候只觉头晕脑胀,嘴唇也干裂得厉害,嗓子更是干得直冒烟。 这让他想起自己方才醒来似乎一口水都没喝便又因那香料晕了过去。 想起香料,纪云川整个人就是一激灵,勐地坐起身就要下床去。 却后知后觉方才坐起来的时候似乎听见了怪异的叮噹声。 他有些奇怪地朝那声音来处看去,却见床尾似乎有一条锁链,而那锁链似乎连接到了他的被子里。 这让纪云川心中生出几分恐慌来,这股恐慌还带有几分熟悉感,让他不禁有些怀疑,怀疑从前自己也被人这般对待过。 但这锁链连接到里边,也不好说一定就是锁着他的。 纪云川心中带着几分希望,动了动自己的脚,在又一次听见叮噹声时脸色变得苍白,只觉心如死灰。 「你不必害怕,朕只是怕你不听话。」 忽然,阿尔斯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惹得纪云川朝那边看去,发现阿尔斯兰不知何时开始便坐在桌边正看着自己。 既如此,那方才他醒来的一切动作,岂不是都落入了阿尔斯兰眼中。 一种被困住,被监视的感觉让纪云川很不舒服,更让他觉得恐慌异常。 他不想这般留下来,他直觉自己是要逃离这里的,他不能被困在这里。 但眼前这个人,阿尔斯兰想是不会让他走的。 所以这个想法决计不可叫此人知晓,否则换来的想来只会是更加过分的看管。 「待册封皇贵妃,与朕圆房之后,自会解开你那锁链。」阿尔斯兰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站起身后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你不要想着逃跑,朕不想在众人面前罚你。」 听到这个「众人之前」,纪云川脑海里忽的浮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金殿之内,许多穿着差不多锦袍的人站在两侧,一大群穿着囚服的人被按着跪在另一边,而他则是被锁链锁在正中。 至于阿尔斯兰,竟是冷笑着一步步走向自己,俯身撕扯他身上本就轻薄的衣衫,一副要在众人面前羞辱他的架势。 第118页 这样的画面让纪云川恐惧非常,他不知这究竟是发生过的事还是曾见过别人被这般对待。 这般的恐惧叫纪云川一时间难以隐藏,盯着眼前的阿尔斯兰许久,身体不自觉往后退着,往后缩着。 一切的恐惧在不自觉间泄露出来,被阿尔斯兰敏锐地捕捉,随后快步走到床边去,单膝跪在床上逼近纪云川。 「你害怕什么?朕难道会吃了你吗?」阿尔斯兰眯起眼打量着他,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又觉得不可能。 「不知道,我不知道。」纪云川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阿尔斯兰,瞳孔勐地放大之后差些一口气上不来。 见纪云川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阿尔斯兰也不再这般逼近。 他知道既然洗去记忆便是要让一切重新开始,若还是如从前那般,只怕是这洗去记忆会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如从前那般对纪云川的不适不管不顾是不行的,他必须得像一个与对方曾经相爱的人,这般才能叫纪云川相信自己。 而此时此刻的大庆,在纪羽和李全昌势力范围的边缘之处,二人进行了一次会面。 「我受徐玥华所託照料云川,若他在我眼皮底下受难,百年之后我也没脸去见他娘。」李全昌眼皮一掀,淡淡瞥了纪羽一眼,又想起什么,「西凉老皇帝是主张与大庆和平相处的,但这小崽子看起来并不是个安分的,且他即是有心将云川留下来,想来对你也是有几分敌意。」 纪羽与李全昌暂时放下一切仇恨,先将目标改为将纪云川给带回来。 只是西凉再往西的国家并不是好相与的,若要避免两国之间常发生冲突,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留住西凉这个国家,再扶持一位没什么野心的皇帝。 在带回纪云川和不侵占西凉领土的问题上,纪羽和李全昌的意见空前一致。 这也是一件好事,至于将人带回来之后二人再如何打,那也是之后的事情。 「上回你到西凉去,我还当你是想叫他们来助你一臂之力。」李全昌站起身来往外走,看着外边的大好河山,忽然说了这话。 「不过是探一探他们是否有出手助你一臂之力的意思,顺道警告他们莫要插手此事罢了。」纪羽负手而立,压下心中对纪云川的想念,却还是难以抑制地自责。 若当时他强硬一些,直接将纪云川带回来,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局面。 - 因攻打西凉皇城,纪羽和李全昌坐在一处制定作战计划,分别带着军队开往西凉。 又因二人出发地本就在边境附近,西凉又是小国,算上赶路与休息,大约半个月的时间便已将西凉皇城团团围住。 而这时候的阿尔斯兰,刚刚将世家之人都拿下,也刚刚听说纪羽和李全昌的军队已经围了西凉皇城,不知何时便会攻城。 「都不许走,都给朕留下来。」阿尔斯兰听了之后也不怕,甚至没打算逃跑或是反击,而是将所有人都留了下来。 此时的纪云川如一晃而过的那个画面中一般被强制换上轻薄衣衫,脚上的锁链被挂在了地上不知何时装上的钩子上边,让他没有办法逃离。 也如梦中一般,阿尔斯兰状若癫狂,笑着朝他走了过来,俯身就要扯他身上轻薄衣衫时,他脑中忽然浮现另一个画面。 似乎是先前那个画面的延续,其中瞧见的,是在阿尔斯兰将要羞辱他之时,殿门忽的被人撞开,随后有一人朝他奔来,将他拥入怀中。 那个人的脸看不清,但那个人总给他一些熟悉感,甚至叫他心中生出几分酸涩。 就在此时,忽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撞开。 纪云川勐地转头看去,正好与那一身银甲的熟悉男子对上目光。 这个人很熟悉,熟悉到他心中有一股复杂的情感在瞧见人的一瞬间喷涌而出。 不仅是复杂情感,他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人生出几分依赖,想要快些快些逃离阿尔斯兰的魔爪,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仿佛到那个人身边便不用再担心会有今日之事一般,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般想法,但这般潜意识里的感受,比起阿尔斯兰那些不知真假的话语,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很快会想起来。 第60章 回家(二) 一场几乎毫无悬念的厮杀在纪云川眼前展开, 他看着眼前二人快到几乎只能瞧见影子的打斗,心中不觉被带得紧张起来。 最后的结果也如纪云川所愿,只是阿尔斯兰明显不愿意就此赴死,于是他带着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到了他身旁来。 纪云川明白的, 若是此番他落入阿尔斯兰手中, 只怕不是被带着一起去死,便是会被拿来当威胁来人的筹码。 还有一个可能, 纪云川不敢想, 但他觉得以阿尔斯兰的疯魔程度, 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放了他, 朕留你个全尸。」那银甲男子走过来, 冷着脸说了这话。 「可朕不想死, 怎么办呢?」阿尔斯兰扬声道。 银甲男子眉心微蹙, 嗤笑一声, 只道:「那朕只能将你拿了, 处极刑以解心头之恨了。」 阿尔斯兰也是笑, 却是看着纪云川笑,随后用刀挑起他轻薄衣衫, 说:「朕其实也不怕死, 若能在死前享受一下叫你神魂颠倒的男人,死了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第119页 纪云川愣了一下, 他抬眸看向眼前的银甲男人,一时间难以消化阿尔斯兰方才的话。 阿尔斯兰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众人面前, 他要做这样的事吗? 纪云川勐地转头去看阿尔斯兰,想要剧烈挣扎,却被对方的刀抵住了身体,一时间又是不敢动。 「不怕。」 银甲男子突然说出这话, 随后只在瞬息之间,不知从何处射来一箭,直穿透阿尔斯兰的手臂。又来一箭穿透阿尔斯兰的腿,叫他没办法站立,也松了抓住纪云川的力道。 而纪云川反应也十分快,当即便夺过阿尔斯兰手中的刀,举起刀来朝阿尔斯兰捅了不知究竟多少刀。 他自己的鼻尖满是血腥味,手只知道一直维持着捅入肉体的动作,仿佛不继续这般,阿尔斯兰便会暴起将他杀害一般。 这般动作持续了不知多久,纪云川感觉到自己的手渐渐因为劳累而放慢了动作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 异常熟悉的触感让他松开握住刀的手,勐地回过头看向来人,发现是那银甲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只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朝他摇了摇头。 不同于阿尔斯兰那带着侵略性的动作与言语,来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似乎还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加上那样不知为何会有的熟悉感,纪云川放下了戒备,回过身面对对方的时候还伸出手去抓对方的肩膀,也因此将手上的血抹到了对方的银甲之上。 可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只看了他小一会儿,便蹙眉问:「云川,你怎么了?」 见对方叫破自己的名字,纪云川更加确定他们从前便是认识的,他本能地信任这个对自己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熟悉的男人。 于是,纪云川将阿尔斯兰告诉自己的一些话告诉了对方,随后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对方做出反应来。可银甲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垂眸不知想了什么,便牵起他的手带他往外走去。 纪云川有些害怕被人带走,可眼前这个人在面对自己时生出的小心翼翼叫他不自觉生出几分安心的,最终也只是略一挣扎,便跟着他离开了此处。 二人就这样离开了西凉皇城,又将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随后对他说是要去做一些善后的事情,便转身离开了他面前。 没有扯一大堆关于性的东西,也没有强迫他做什么,说话时候也并不高高在上,所以纪云川本能地亲近这个人。 本能的亲近之后便是因离开而不安的心,纪云川等着银甲男子回来,可对方只是在深夜时分过来看他一眼,随后便睡到了屋内的小榻上。银甲男子那般的高大,睡在那样的地方腿都伸不直,只能将整个人捲曲起来,救命恩人只能这般休息,叫纪云川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因着过意不去,某日晚上纪云川等到了对方回来的时辰,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提出了一块儿睡这件事。 「不行的,云川。你恨我,你是恨我的,若日后你想起来发现与我这般毫无芥蒂地亲密过一阵子,你会更加恨我的。」银甲男子说了这话,还是合衣到那小榻上睡去。 「你什么意思?我为何要恨你?」纪云川瞪大了眼,心中打鼓一般的,仿佛立马就要摸到自己的记忆。 银甲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垂眸想了许多,最终还是说:「我做过一些……与阿尔斯兰差不多的事儿,虽不及他噁心人,但也深深伤了你的心。」 纪云川听了这话睫毛一颤,多少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恨对方,可他垂眸想了想,却是说:「之后你便一直追着我求我原谅,对不对?」 银甲男子点点头,纪云川又说:「那你受到惩罚了吗?」 银甲男子又是点头,可这次竟是在犹豫过后摇了摇头:「与你感同身受的一些事情,是我求来的,并不是你自己恨及了来报復我。且……且我觉着你其实是不屑于以牙还牙的,你并不想要如我对你那般报復我。」 纪云川垂眸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我也不会那般选,若是用如你一般的方法,岂不是就与你一样了吗?」 银甲男子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说:「可只有以牙还牙是最公平的,我做了什么,你便还我什么。」 纪云川皱皱眉,说:「我对上男人可没兴趣。」 此话一出,银甲男子……不,纪羽眼睛亮了亮,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问:「云川,你想起来了?」 纪云川深深看了纪羽一眼,打量着对方脸上神色,想从其中找到一些失望来。 可并没有被他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失望,反倒几乎都是欣喜之色,叫纪云川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 这般看来,纪羽是真的变了。 若非是变了,方才的问题便会半真半假地告诉他。 说实话,纪羽确实比阿尔斯兰好上不止一点。 阿尔斯兰只想将纪云川如宠物一般困住,不顾他的意愿,让他只能当玩物 可纪羽……纪羽怎么说也还是把他当个人看的。 且纪羽对他的感情,其实也能体现在许多细枝末节上,一些只有过了许久许久冷静下来了,才能发现的一些细枝末节。 纪云川没办法否认,纪羽对她是有感情的。 这就是纪羽和阿尔斯兰的根本区别。 「想起来了,还在想方才你若是骗我,那我往后可都不回来了。」纪云川别开眼去,没了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迷茫,而是换上了从前一贯的冷淡。 第120页 这般的冷淡,确实是恢復了记忆的纪云川才会有摆出的表情。 既然想起来了,西凉这边的许多事儿也处理好了,纪羽便决定带着纪云川回到大庆去了。 而在分开之前,纪云川和纪羽见了李全昌一面,双方的人都守在外边,三人则是在屋内吃着饭。 但因着外边守了许多人,谁也不知是不是吃着吃着就要打起来,一顿饭吃得纪云川半点兴致都无,全程眉头紧锁半点舒展不开的模样。 好在这顿饭也吃不了多久,李全昌深深看了全须全尾回来的纪云川一眼,忽的想起当年初见徐玥华的时候,眯起眼想了许多,最终还是没有决定放弃夺得皇位颠覆了纪家的王朝这件事。 「今日分别之后,我们便是敌人了。」李全昌看着眼前的纪羽,说完这话之后才看向纪云川,「你……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和你娘……不,至少替你娘好好儿活下去。你爹已经死了,我们并不需要一个隐患,这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并不在意这个,是不是皇室血脉,我并不在意。」纪云川摇摇头,心中隐隐察觉对方这些话有些不对劲。 李全昌看着纪云川低低地笑着,朝自己的手下招了招手,看着他拿了一个盒子,将那盒子递给纪云川,说:「回去再打开,我不会再害你了。」 纪云川张了张嘴,想说其实从前李全昌做的事也不算是害他,只是那些事情都是他不愿意的罢了。 但纪云川最后什么都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李全昌,等着听听对方后边还有什么话。 可李全昌却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深深看了纪羽一眼。而纪羽则是在触及这一眼的时候忽的明白了什么,就要出声阻止他。 但李全昌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纪羽尚未来得及做什么,便见李全昌忽的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斜斜倒了下去。 纪云川勐地站起身来,刚抬脚想上前一步,便被纪羽给抓住手臂给拦住了。 「别去。」纪羽朝纪云川摇了摇头,「他想来是不愿意的。」 纪云川也明白李全昌不愿意什么,点点头便跟着纪羽转身离开。 - 回到大庆之后,纪云川依旧是住在福宁宫,并未住到凤仪宫去。纪羽也并没有提起此事,只这般与他过着日子,仿佛一切都变得稀松平常。 就这样渐渐入了冬,在一个了落着小雪的日子里,纪云川散步到了冷宫,站在呢东南角的屋子前回忆着往事。 纪羽听说纪云川竟是走到了冷宫去,连忙跟着赶过去,到的时候却发现纪云川站在那东南角的屋子前不知在想什么。 「云川?」纪羽唤了他一声。 「若是当年的我,定然想不到今日。」纪云川忽然说了这话,声音中带着浓浓感慨,「一定想不到我会这般与你在一块儿。」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