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会心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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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我才不会心动呢》作者：十七入画【完结】


    文案


    作为一名落魄富二代，夏云的口号是：「不拼爹，不拼娘，我们打工女孩只拼命！」


    因此，服务好甲方爸爸，是她的人生追求。


    直到某天，某位背景成迷的金融新贵，成了她的甲方爸爸。


    夏云心头一震，我滴个乖乖！这他喵的是什么神仙颜值，这位「爸爸」简直就是禁慾系的天花板啊！


    不过帅归帅，这人要求也有点怪。


    甲方爸爸说：「帮个小忙吧。」


    夏云：小忙是？


    甲：假扮一下女友。


    夏云：谁的？


    甲：我的。


    夏云：……


    ========================


    国内知名财团近来空降一位ceo，此人美国归来，背景成迷。所有人的印象都是：这陆一帆啊，矜贵谦和，年轻多金，却唯独不近女色。


    直到某次商业聚会，他当着众人面说：「这是我女朋友，夏云。」


    大家都很好奇，这年轻女孩什么来头，能搞定这位寡言清冷的金融大佬。


    只有夏云本人清楚，这陆先生啊，我才不稀罕搞定呢，答应假扮一下女朋友，是想让他帮我追男神啦！


    【1v1，双c双洁】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一帆、夏云 ┃ 配角：不重要 ┃ 其它：白月光、禁慾男、腹黑、金融、律政


    一句话简介：甲方爸爸你牛掰


    立意：宇宙尽头仍是爱


    第1章


    八月的夜晚，三十六、七度的天，一条偏僻小道上，急促的脚步声裹着热浪，如雨点般绽开。


    「喂！站住！！」


    作为一名996打工女孩，夏云跑的是心力交瘁，汗流浃背，但前面的人又拉开了些距离，她便不得不将步子迈的再快些。


    「你给我站住！！」


    由于她穿的是裙子，跑起来很是不痛快，于是她心一横，将手里的电脑包狠狠地砸了过去。


    包很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居然准确无误的打到了那人头上。瘦弱男人「啊」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还我手机！」


    「你他妈的有病吧！老子没抢你手机！松手！」


    夏云生怕这人又跑起来，死死拽住对方，一边喘气一边大喝：「你才有病！没抢你跑什么跑！我现在报警，你就是三到十年的刑期！你敢不敢试一下？！」


    瘦弱男子被年轻女孩的气势所震慑，他迟疑几秒，脸上露出不甘，「操！去他妈的个破手机！」


    男人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当着夏云的面用力一甩，只见一枚手机在空中翻了半个圈后，咣当一下，重重砸到了一辆保时捷的引擎盖上。


    「啊！你——」


    「啊什么啊！老子现在再说一次，没抢你东西！你他妈快松手！」


    抢劫男嚣张至极，浑浊眼瞳流露出报復后的快感。突然，他臂膀一紧，头一抬，对上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诶，你抢她东西了。」


    「操！！别他妈多管闲事啊！」


    那人亮出手机，「你砸到我车了。」


    抢劫男脸上一怔，突然拔腿就跑。拉扯间，夏云被对方狠狠撞了一记，摔到了地上。


    「啊——」


    她掌心落地时，脚踝处传来了痛感，等忍痛站起来，发现那抢劫男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你的手机。」


    夏云侧首，一枚屏幕稀碎的手机就映入了眼帘。她眸光黯了下去，心绪几经变化后，安慰自己还好只是屏碎了。


    「谢谢你啊！」


    「不客气。」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男人眸光一紧，居然是她。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却，相当的有意思。


    男人眼底划过一瞬意味深长的光，问道：「脚没事吧？」


    这是一个干净、清冽，十分舒服的嗓音。夏云却被那双漂亮的眼眸怔住了。


    街灯下，姜黄光晕从男人头顶倾泻而下，在他脸上蒙了一层柔和。那是一张儒雅又矜贵的脸，轮廓分明，温文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在昏昧光斑的笼罩下，显得深邃而宁静。


    只一眼，便让人过目难忘。


    夏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张脸也太好看了吧。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这人简直就是禁慾系的天花板啊！


    她不追星，不是饭圈女孩，却头一次理解了粉丝在面对爱豆时，喊着嚷着要给爱豆「生猴子」的心情。


    她被那双眼睛攫住，尚且不知未来的人生会在那片眸光中浮浮沉沉。


    对方目光偏了偏，魂游天外的人终于回过了神，「破了点皮，没事没事。」


    「还好走路吗？需不需要送你一段？」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叫辆车就行。」


    这就对了。男人眼底蕴着笑，心说不上陌生人的车，很好。


    但——他看向那部手机，语气略显笃定：「你要不要先确定一下，你的手机还能叫车吗？」


    夏云一愣，随即按下home键，没反应，再按关机键，仍没反应，「啪啪啪——」连拍三下机身，依旧没反应。她苦笑了声，内心已在暴风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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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送你一程么？」


    「嗯……那谢谢你了。」


    夜幕渐浓，这晚无星无月，空气里除了闷热还是闷热。黑色保时捷开足空调，缓缓起步。坐定后，夏云报了个地址，主驾上的人心头腾起一瞬诧异，车身向前平稳驶去。


    「啊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唿你呢，今天太谢谢你了。」


    「我姓陆。」


    「陆先生，谢谢你啊。」


    「不客气。」


    浓稠的夜，路灯划出的尾巴，如同坠在黑布里的细碎流星。漆黑车身在这夜色下，折射出淡淡光亮。


    遇上一个红灯，车轮渐渐停了下来。


    夏云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客客气气地递了过去：「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以后要是遇到什么法律问题，可以随时来谘询我。」见对方收下名片，她又立刻补了句：「不收费哦。」


    「好，谢谢。」


    男人极认真地看了眼名片，虽然不用看他也知道女孩姓甚名谁，在哪儿工作，甚至芳龄几许，但他还是郑重地收下名片，放进了口袋里。


    「还不回家吗？」


    他试探了一句，因为他们的目的地，是个商业区。


    「还要加班呢。」


    「回律所加班？」


    又是一句试探。


    「啊不，是酒吧，我还有份兼职。」夏云正在摆弄手机，全然没注意到身旁那人的表情。


    酒吧？兼职？


    男人眉心微蹙，心说某人情报不准啊，看来一会儿要电话沟通一下了。


    十来分钟后，保时捷拐进了一条小马路，眼前景象霍然就迷幻起来。酒吧一条街被淹没在彩色灯箱里，光影中，衣着时髦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地进进出出，显得热闹非凡。


    这是一个比白天还要喧闹的世界。


    「你每天还来这儿兼职？」


    「一周三次，」夏云看上去有些疲惫，语气却是轻松的，「谢啦，陆先生！那我下车了。」


    「不客气。」


    年轻女孩下了车，背影消失在一家名为「s」的酒吧里。


    车身再次起步时，男人的脸已没了先前的平和温润。他的目光在酒吧外墙巨大的「s」型灯箱上缓缓掠过，随即拨了通电话出去。


    。……


    翌日。


    不知是不是要下雨，这日盛夏的太阳没了踪影，一栋气派非凡的别墅矗立于浓云下，竟也显出几分萧索。


    别墅大厅里，一张牛皮椅被人「刺啦」一声，一把拖开。


    拖椅子的人打了个酒嗝，一屁股坐了下来，讥笑道：「诶！姓陆的！你怎么来了？这是凌家的别墅诶，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面对嘲讽，餐桌另一头的人连眼皮都没掀，夷然自若，继续用餐。


    但空气里，剑拔弩张的味道却愈演愈烈。楼梯边，家佣再次回头看了眼，心急火燎地往别墅二楼跑去了。


    「陆一帆，怎么不说话了？」


    打着酒嗝的人仗着自己凌家大少爷的身份，继续叫嚣起来：「你不说话，就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呵呵……你不就是想哄我爷爷开心吗？但你别忘了你姓陆！这里的人都姓凌！」


    「你又在发什么酒疯！！」


    楼梯转角处下来一个身影，那人大喝一声，正在嚷嚷的凌家大少爷转头一看，嗓门更大了：「爷爷！我人是有点醉，但我脑子清楚得很，他凭什么到这儿来啊？他有什么资格来我们家吃饭啊？」


    许久未开口的陆一帆，放下餐具，终于正眼看向这位二世祖，「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我哪里是来吃饭的，分明是来给你收拾残局的啊。」


    收拾残局。


    顺便，再收拾收拾废物。


    凌家大少一愣，「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啊？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凌大少爷的肩上。凌老爷的眼底迸射出恨铁不成钢的寒意：「大白天的就喝成这样，你给我滚上楼去！」


    「爷爷！要滚也是他滚吧！」


    「滚上去！」


    凌老爷子虽年过七旬，却身板硬朗，他那一声大喝，连身后的家佣都抖了两抖。


    爷孙两都赤着脸，唯独上门「做客」的陆一帆将这一切视作空气，只抬头看了眼，便又继续喝起咖啡。他目光淡漠，唇角微抿，浑身上下书尽体面二字的同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


    看得出，他是真的不在意眼前的事。


    凌大少爷骂骂咧咧地上了楼，凌老爷子的脸色却比刚刚缓和了许多。他走过去，脚步在陆一帆邻座的位置顿了顿，想并排坐下，最后还是坐到了年轻人的对面。


    「一帆，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下次提前说，我让刘嫂给你做。」


    「小时候爱吃蛋羹，去了美国后就吃的少了。」


    「好啊，「老爷子笑的和蔼，「那下次让刘嫂给你做。」


    「不用了，我只吃得惯我母亲做的。」


    凌老爷脸色一怔，堪舆先生给他托的那个梦，就像他脖子上的索命绳，开始收紧力道了。


    但生死面前，颜面是不值钱的，这位叱咤商界几十载的老人家，语气放的更缓，却话锋一转：「一帆啊，我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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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本文将于2月25日完结，完结当日无缝开新文，欢迎大家戳专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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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是【真腹黑绿茶】x【假淡定霸总】的故事


    ps：专栏还有完结文《顶流也想做回甜文戏精》，是我个人很喜欢的设定，写的时候激情满满哈哈，欢迎大家多多点击呀，再次感谢 ：）


    第2章


    「最大的放权？」


    「当然。」


    陆一帆会心一笑，「那考虑好了。」


    。……


    原本阴沉的天，过了午后居然放晴了，一辆黑色宾利从别墅车库缓缓驶出，涌入了车潮。


    车里的人各怀心事，话自然就少，直到抵达目的地，凌老爷下车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说：「对了一帆，今天的酒会，高家的大女儿也会来，你们年轻人应该谈得来的。」


    陆一帆抬眸，笑了笑，没接话。


    凌老爷口中的商业酒会，定在本市一家顶级会所里，来的都是南熙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杯觥交错中，人影幢幢。


    大厅一隅，陪着凌老爷过了一圈场面话后，陆一帆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巨型水晶灯在他身后照出一片暖色光亮，他的脸却看着有几分凌冽。


    室外，火辣辣的太阳悬于空中，将人间八月照的热气腾腾。


    他点了根烟，烟雾裊裊中，想起老爷子刚刚的话竟有几分想笑。他被人求爷爷告奶奶的从美国求回来，第一件大事就是做商业联姻啊。


    凌家大少爷要不是同性恋，怕不是早就联姻了吧。至于那位二公子，出事后昏迷至今，价值骤减，对凌家来说，一时半会儿还是个无用棋子。


    于是，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诶，陆先生？」


    吸菸的人手上一顿，回眸时，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真是你啊！」阳光下，夏云清亮的瞳仁被映出淡淡琥珀色。


    「这么巧，又见面了。」


    「是呀，这么巧，我刚给客户送完文件，你也在这栋楼里上班吗？」


    「我……」陆一帆语气微顿，忽然口锋一转：「正好，能不能帮我个忙。」


    「嗯，你说。」


    「我家人在里面给我安排了场相亲，你介不介意……假扮一下我女友，帮我应付一下。」


    what？夏云一愣，她没听错吧！这个忙，是不是有点……超纲了。关键是，这人帅的人神共愤，还需要相亲？


    「你是来相亲的啊……」


    「家里人这两年几乎是变着花样的催婚，所以……」对方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笑，后半截话留了白。


    「这样啊。」


    花式催婚，那是有点惨哦——女孩眼里流露出几分同情，正欲说话，对方手机响了。


    手机屏上跳出的名字，让陆一帆眸一敛，迅速接了起来。


    「亲爱的！」


    一个浑厚的男低音，从电话那头大喇喇的传出来。


    哈？


    亲爱的？


    还是个男的！


    夏云懵了下，她佯装刷手机，耳朵尖儿却竖了起来。


    「小帆帆，告诉你个好消息……」


    「说。」


    「我离婚了哟——」


    电话那头的人从民政局出来就开始买醉，酒精一上头，人就开始飘了。


    「你少喝点。」


    「我不！」那人打了个酒嗝，扯着嗓子嚷嚷道：「陆一帆，你快过来，麻熘儿的，我想你了！」


    陆一帆无语，随即挂了电话。


    可那句「我想你了！」却结结实实撞进了夏云的耳朵里。


    她先是一怔，而后醍醐灌顶。偶买噶！原来这人是性取向不同啊……怪不得会排斥相亲呢！也难怪他家人会花式催婚了。


    电光火石间，夏云脑子里猝然生出许多不可描述的画面。如此一想，她便在心里掂量起来，要不是这人有颗侠义心肠，昨晚自己怕是连找救兵的机会都没有。


    要不帮帮他？


    否则，感觉自己有些不上道啊——


    「行，假扮女友是吧，怎么个扮法，你说吧。」


    。……


    相比室外的热，大堂里的冷，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两人进了宴会厅，扑面而来的喧嚣，将他们迎进了另一个世界。


    夏云与陆一帆并肩走在一起，将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一帆风顺的『一帆』，『陆一帆』，嗯，记住了。」


    她正在熟记「男朋友」的名字。


    言毕，她又抬头看他，两人的目光撞上。


    因为靠近了，夏云突然觉得这人好高啊。他穿着白色衬衫，深色长裤，外加一双男士德比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修长挺拔，完全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


    颜值好，个又高，假如这人进军娱乐圈，估计出道即巅峰吧。思忖间，她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道：「提前跟你说好啊，谈恋爱这事儿我可是零经验啊。」


    陆一帆笑，心说我知道。


    「所以，等会儿我只负责当花瓶，免得露陷了哈。」


    「好。」


    「诶，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商务酒会啊。」


    「所以我说，我家人对相亲这事，执着到了无孔不入的程度。」


    两人之间是大半个头的高度差，陆一帆说话的时候，微微侧头，气息几乎就在夏云耳边，远远看去，甚是亲密。


    「对了，哪个是你的相亲对象啊？」


    陆一帆扫视一周，看到了凌老爷身旁的人，高家的大女儿——高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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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穿白色裙子的。」


    夏云看过去，白裙女身材高挑，长发飘飘，虽看不清长相，但整体看来是个很不错的相亲对象。她又偷瞄了眼身旁的「男朋友」，不禁为那弄人的造化扼腕长嘆。


    酒会另一边，凌家的话事人，同时也是立凌集团最大的掌权人——凌江海凌老爷子，正与高家相谈甚欢。老人家精神矍铄，中气十足，半年前的那场意外，似乎并未带来多大的变化。


    话说，半年前的一场离奇车祸，让凌家商业帝国的霸主地位，开始变得岌岌可危。在那场事故里，凌家用一死一伤，印证了何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公司一下没了主心骨，业绩每况愈下，处于半隐退状态的凌老爷子只好再度出山。


    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再怎么不济，凌家还不至于到了无可挽救之地。尤其，是凌家从美国请来了一位年轻人。那人哈佛学子，毕业后，跟着华尔街传奇人物c.y.pitt，在金融机构玩资本运作。


    这人的到来，仿佛注入凌家的一剂强心针，就连凌老爷子的精气神，陡然间都变得不一样了。


    「凌老，那人就是美国回来的陆一帆？」高悦双手环胸，语气略带诘问。


    凌江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倏地一沉，眉头立马拧到了一起。


    高悦看了眼身旁的老头子，轻哼一声，心头陡然生出被人戏耍的滋味。要不是凌家长辈在场，她真的很想甩手走人。然而，随着陆一帆愈渐清晰的身影，她眼底神色从愠怒到惊嘆，又从惊嘆到惊喜。


    刚刚想走的念头，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身为高家长女，她从来就知道自己的婚姻不是用来风花雪月的，所以她对联姻一说，向来只看利弊，不谈感情。


    她今天愿意来，无非是看中凌家家大业大，以及她对听来的一些「勐料」颇为好奇，也想探个究竟。否则，她对这位陆先生，是半分兴趣也没有的。


    但，面前这个男人，居然让她眼前一亮。她头一次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用「面如冠玉」这个词来形容，且毫无违和感的。


    这个叫陆一帆的男人，竟然让她一见倾心了。


    高悦的目光随着那对「情侣」的脚步，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变化。那两人走近后，凌老爷子也开口了：「一帆，这位是？」


    陆一帆忽然牵过「女友」手腕，眸光带着几分柔情，说：「夏云，叫爷爷。」


    「……」


    夏云一愣，一双无辜又迷茫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进「男友」眼里。不是说好了她只负责做个安静的美少女吗？


    她做不来民间影后啊喂！


    陆一帆笑了，不动声色的转过头，「爷爷，这是我女朋友。」


    一旁的高悦脸色再次沉了沉，只听凌老爷又问：「小姑娘，怎么称唿啊？」


    凌江海语气里的克制，将心头不悦藏匿的很好。但他那双眼睛还是令人生畏的，灼灼目光落在年轻女孩身上时，让她有几分不自在。


    「夏云。」


    「以前没听一帆提过你，你们是刚认识吗？」


    「嗯……也算……也不算吧。」


    完了，完了！夏云心跳转促，开始犯起嘀咕。起初她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而现在是真的开始超纲了。


    她一边尬笑，一边看向她的「男朋友」。哪知人家根本不接话，这事儿好像与他没关系似的。


    「那你是在哪儿工作啊？看你年纪，应该不是一帆的同学吧。」


    「我——」


    「爷爷，」陆一帆终于打断了「女友」的话，「您这是查户口吗，她还有事，我先送她出去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那还是惜字如金来的稳妥点。


    「跟爷爷再见。」陆一帆微微侧首，语气柔和，一脸坦荡。


    「……」


    夏云干笑几秒，心说好嘛，自己许下的诺，跪着也要走完。


    「爷爷再见。」


    一旁的高悦欲言又止，陆一帆的目光在她脸上淡淡扫过，带着「女友」转身离开了。


    眼看大厅出口就在前方，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得了解脱，夏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恨不得就要跑起来。


    陆一帆的步子突然慢下来，侧首问道：「跟你确认个事儿。」


    「怎么了？」


    第3章


    「你慌什么？」


    「我哪儿慌了？」


    「我不拖着你，你就飞起来了。」


    男人说话时，掌心虚着力，依旧牵着对方的手腕。


    「……」


    「刚刚不是挺好的吗，和我爷爷有来有往的。」


    「你还说，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只做个安静的花瓶吗？」


    陆一帆大笑，居然有人说自己是花瓶说的这么光明正大的。他再看她一眼，好吧，小妮子对自己颜值的定位还是十分准确的。


    「你说……他们还在看我们吗？」


    「当然。」


    「额……」


    「我回去了，肯定还要被老头子审问一番的。」


    「那怎么办，那你这个慌要撒到什么时候啊？」


    「那就看你下次还帮不帮我了。」


    「哈？」


    这怎么还演成连续剧了？


    两人出了大厅，耳畔喧嚣渐远，所有荒唐的事，似乎都留在了身后。


    陆一帆松开了手，眸光灼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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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客气，你回去吧，那我就先走了。」


    「好。」


    彼此告了别。


    室外依旧骄阳如火，太阳光透过巨型落地窗，形成一道长长斜斜的光斑。夏云从光斑里走过去，身前的旋转玻璃门在光里缓缓转动，犹如一道梦境之门。


    她快走出去了，却突然收住了脚。须臾之后，又忽然折了回来。


    「陆先生。」


    夏云背对着光，年轻素净的脸隐在光里，有些看不真切。陆一帆回头，两人的目光再次撞到一起，他脚下一顿，也向她迎了过去。


    「怎么了？」


    「突然想到个事儿，」夏云心中念头起的突然，一时没想好措词，「嗯……从哪儿说起呢……」


    「那就想哪儿说哪儿。」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话是真的吗？」


    「……」


    女追男？


    陆一帆眉头轻挑，这小丫头要干什么？


    。……


    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做重要的决定或重要的事，是要挑吉日的。假如那「老一辈」又是个笃信风水的人，那讲究与规矩就更多了。


    恰巧这两样，凌江海老爷子都占全了。


    但这一次，他却不想等那个「吉日」了。因为即便他等的起，凌家这座商业帝国也等不起了。


    酒会次日。


    哒、哒、哒——


    幽深走道里，一双女士黑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因为步伐快，鞋跟落地的瞬间又急又沉，连带着裤脚管也在上下抖动。


    直到茶水间的门跃入眼帘，女人将门一把推开，「你俩真在这儿啊，快快快，出事了！经理召集开会，赶紧的！」


    里面的人正肆无忌惮的大聊特聊，同时看向门口，「出什么事了？」


    来人三两步就凑了过去，小声道：「刘副总刚刚被新来的ceo开了！经理说现在召开紧急会议，赶紧走！」


    「啊！新来的ceo？他不是明天才上任吗？」


    「谁知道，现在高管都去开会了，经理说最近是非常时期，别聊啦，赶紧回办公室吧。」


    「快走！快走！」


    玻璃门被急匆匆拉开，一行人步伐仓忙的出去了。


    窗外，烈日将光影投射进来，在三人身后拖出长长地影子。时值正午，这栋标有「鑫创基金」的白色大楼，在灼灼阳光下，像一头昏昏欲睡的庞然大物。


    但就在十来分钟前，集团给鑫创基金空降的ceo突然到访，给所有人来了一个措手不及。高管们被临时会议聚到了一起，忙里偷闲的人则都在网络的世界里共享八卦。


    【卧槽卧槽卧槽！！！新来的ceo你们看到没，太他妈帅了吧！之前还以为来的会是个半老头子啊！！！！】【黑人不可思议表情包gif】


    【蘑菇头瞳孔地震表情包gif】


    【啊！居然不是半老头子！在哪儿呢？没看到啊？？】


    【在开会呢，开了好一会儿了（小黄人666表情包）】一个名为「死了都要八卦」的微信群，在新任ceo到来后就一直处于刷屏状态。各种小道消息、内情秘闻满天飞，短短数分钟，群里的未读信息就从个位数跳到了两位数。


    会议室里。


    「情况就是这样，陆总。」


    主位上的人翻了翻文件册，眉棱骨轻挑，继续问：「那这笔投资，上报集团了吗？」


    「还没，但是内核时间已经定了，陆总。」


    汇报的人一副谨言慎行、如临大敌的模样，其余人则是屏气敛息，正襟危坐。气氛，有着不同寻常的紧张。


    陆一帆轻点头，眸光里的锋芒被刻意收敛起来，看似漫不经心的喝了口咖啡。


    他不说话，旁人也就不多言，空气在沉默中变得凝结。只有窗前的光斑，在随着云层的变化时深时浅。


    面对这位新上任的大佬，公司高管们都有些摸不清底。这人空降而来，来的又是如此的猝不及防，除了知道这人有留美背景，其余信息是一概不知。


    话说二把手、三把手事先在集团打探过，但所有功夫统统都成了无用功。混职场的都明白，一个背景成谜的新老大，那可是最难琢磨的。


    半晌后，这位新上任的ceo不再纠结投资的事，也不再过问其他事项，唇边只剩平和的微笑，说到：「那好，散会。」


    吁——


    与会者个个都松了一口气，因为谁都不想成为那第二个被开掉的人。


    会是散了，但微信群里的闲话还在继续。


    员工甲：【你们别说，新总裁帅是真帅，狠也是真狠！】员工乙：【能不狠吗，集团都风雨飘摇大半年了，凌家的人这时候肯定得找个狠人啊，要不然怎么接管这么大的摊子啊！】员工丙：【还真是，凌家大少爷都不用，用个外人，这人肯定是个狠角色！】员工甲@员工丙：【凌家大少爷就是个废人，要不是当年那场车祸太离奇，现在应该还是凌家二少爷的天下啊！】群里信息之所以像沸腾起来的滚水，不仅是因为新总裁长着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还因为他在正式上任的前一天，居然出其不意的开掉了原来的一把手。


    于是，大家得出了两个结论：首先这是个狠人，八成还是睚眦必报的那种；其次，千万别栽到他手上了。


    鑫创基金另一间会议室。


    「师父，听说这家鑫创基金以前很难搞呢，刘律师他们被拒了好多回了，你说我们这次能顺利签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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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一直等着见甲方爸爸的夏云，有些坐立不安。


    一个戴眼镜的微胖男人笑道：「也不看看你师父我是谁？要没谈好，能带你来吗？」


    微胖男人叫石磊，是夏云的指导律师，也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比起徒弟的忐忑不安，他则显得轻松多了。


    「师父，我就担心，他们会临时变卦……」


    「不会。」


    石磊说的斩钉截铁，夏云跟着点头。心说她师父今天看起来格外的有把握啊，一颗定心丸算是吃下了。


    「对了夏云，」石磊压低了音量，「他们这位ceo是新上任的，既然是新官，自然就有三把火，所以签约只是服务的开始，这个甲方你要多接触多沟通，记住了啊。」


    「好，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先走了进来，紧着又进来一人。夏云抬眸看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瞳仁。


    她一愣，差点叫出了声！


    我滴个乖乖，居然是他！


    「陆——」


    「夏云。」对方先一步叫出了她的名字，「真巧。」


    「陆……陆总。」夏云的脸色试图在惊愕中保持镇定，「啊……好巧、好巧。」


    她惊讶极了，这人居然是鑫创基金的ceo？这个昨天和她玩角色扮演的人，竟然是甲方爸爸……妈耶！


    一行人各自入座，陆一帆的秘书看了眼面前的年轻女孩，神色颇有些耐人寻味。石磊的目光瞟向主位，笑道：「哎，陆总，你认识我助理啊？」


    陆一帆与他互看了眼，眼底似笑非笑，不待开口，石磊转头又问：「夏云啊，你认识陆总啊——」


    「啊——」


    夏云迟疑，眼前浮现的是她假扮女友的事、兼职打工的事，以及，她跟陆一帆透露了件绝对绝对隐私的事。


    哎呀我去！


    没一件是能让师父知道的！


    她眨眨眼，温吞道：「我……前两天手机被人抢了，正好遇上陆总，帮我解了围。」


    「哦——那还真是巧啊！」


    石磊微胖的脸上，堆满了笑，眸光扫向陆一帆时，却有些飘，「陆总，那我们就言归正传，谈正事了。」


    。……


    这晚，陆一帆结束了在鑫创基金的最后一场会议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和朋友找了家日料店吃饭。


    包厢里，服务员正在送餐，看到陆一帆那张脸，便总忍不住偷偷多瞄几眼。当事人早就见怪不怪，另一人却皮了起来。


    「小姑娘，你看他是不是像年轻版的竹野内丰？」


    「诶，小姑娘，等会他去买单的话，能不能给打点折？」


    第4章


    和服小妹咂摸出了话里的意思，脸一红，放下餐食麻熘儿的退了出去。


    「你一天天的，能不能正经点。」


    「我哪儿不正经了。」


    石磊眼一眯，嘿嘿嘿地笑起来，开始自嘲：「也是，想当年……要不是这么皮，也不会惹事儿。」


    他和陆一帆在美国上同一所高中，青春期的陆一帆就已经是行走的聚光灯了。不仅颜值高，个儿也高，那会儿石磊个子还没长起来，陆一帆却已经高出了他大半个脑袋。


    高二那年，石磊因为一句玩笑话被几个黑人同学围堵，陆一帆帮他解了围，自此两人成了死党。


    「你这婚离的够快啊。」


    「翻篇了，翻篇了啊！」石磊手一挥，转了话锋：「你和你那小女朋友，也算是正式『见面』了，那我跟你说个事儿呗，夏云好像很缺钱哦。」


    「哦？说来听听。」


    「今天律所动员大家无偿献血，她一听献血有奖金拿，特积极，头一个报的名。」


    包间是传统的榻榻米样式，陆一帆倚在靠椅里，听到「献血」二字时，他眸光一敛： 「报好了？」


    「报好了呀。我就想啊，你那天不是说她还在酒吧搞兼职吗，这不就对上了嘛！」


    「行，知道了。」


    「所以兼职这事儿，你得想办法解决了，律所的工作量你是知道的，分心会坏事儿。」


    「嗯。」


    「对了，你回凌家还习惯吗？」


    陆一帆看了对方一眼，「这话你应该反过来问。」


    「对对对！」石磊点头如捣蒜，「凌家现在最头疼的，估计就是你了。不过话说回来啊，凌家现在一个是废物，一个还没醒，我觉得……凌老爷子还是真心叫你回来的。」


    「是么，」陆一帆笑起来，眼里却没有多少温度，「可是我姓陆啊。」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连姓都和凌家的人不一样，何来真心一说。


    一切不过都是利益计算罢了。


    况且——


    陆一帆的眼底划过一瞬狠劲，默不作声了。


    用完餐，室外已是霓虹的海洋。石磊去取车，走到一半又忽然折回来，神秘兮兮的说：「对了，忘了跟你说个事儿，过几天你会有个大惊喜哦！」


    陆一帆一脸嫌弃：「惊不惊喜的无所谓，只要不是惊吓就行。」


    闲扯间，两人各自上了车，一南一北的驶去。白天的灼气已化作夜里的闷热，日月更迭中，有些事情已悄然发酵。陆一帆的车都快开到高架口了，突然方向盘一转，车身拐进了另一条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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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酒吧里，夏云因为迟到，被巡场经理逮了个正着。


    「靓女，你搞乜嘢啊？这一个礼拜都迟到两回了，你要懒得做这份工呢，就早点说，我也好无缝对接新的人，你说是吧。」


    「经理，今天真是遇上地铁故障了，一车人都被困在隧道出不来，我——」


    巡场经理懒得听解释，头一扬，「那你就不会再早一点出来吗，搵食艰难，要珍惜啊！」


    「是是是！经理说的有道理！」


    夏云顺着对方的话说，突然有道身影遮住了她侧面的光，她头一转，看见了一对清亮的眸子。


    「陆总——」


    话音未落，有人抢先开了口。


    「这种三天两头就迟到的员工，实在是太不上进了，要不你就把她炒了吧。」


    咦？陆一帆在说什么？


    夏云一头黑人问号脸，「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不喝酒的。」


    巡场经理也听懵了，他也就是过过训话的嘴瘾，这人怎么把话往死里说啊？


    「走吧，你经理都默认炒掉你了。」


    哈？


    酒吧里，音乐声震耳欲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隐在迷幻灯光里，宣告着夜生活的开始。陆一帆握住夏云手腕，穿过憧憧人影，将她带出了酒吧。


    「你这生活过的够多姿多彩的啊。」


    他打量眼前人，目光在对方衣领处的胸针上，停留了片刻。


    夏云脚踩高跟鞋，身着紧身裙，胸口处还别着一个啤酒品牌的商标，和白天律政俏佳人的模样可谓是判若两人。


    她被人看的有些不自在，瓮声瓮气道：「陆总，我兼职的事你千万别和我师父说啊。」


    「他要是知道你是这么求上进的好青年，应该会好好重用你的吧。」


    「……」


    夜一点点深了，路灯洒下的暖色光源，将两人圈成了一个小世界。陆一帆的话明显是在调侃，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戏嚯的情绪。


    「你很缺钱？」


    「……」


    夏云没说话，心头某个地方，仿佛被人扎了一下。


    「律所的工作量够大了，你隔天还要往这里跑，不会影响白天的工作？」


    「……」


    女孩眸光黯淡下来，忽然想到「打工人」的梗，苦笑道：「陆总，兼职的事你一定一定帮我保密哦，被我师父知道了，肯定要影响晋升的。」


    「会做家务吗？」陆一帆突然转了话题。


    「啊？」


    「收拾房间、做卫生什么的。」


    是个人都会吧，夏云心说。


    「嗯，会啊。」


    「你这儿兼职就辞了吧，我家正好要找个钟点工，每周一次，一次两小时，你要做的话，我给你按月结。」


    哇哦——夏云眼睛瞪大了好几圈，这个提议……好像蛮让人心动的呢。


    「我给你三秒钟考虑，要么接受我的提议，要么继续在这儿卖啤酒。」


    陆一帆低头点菸，再次抬眸时，淡淡开口：「3、2——」


    「成交！」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那你在我这儿做家政的事，能让你师父知道么？」


    「不行。」夏云说的斩钉截铁，「拜託拜託，一定帮我保密啊。」


    陆一帆笑起来，先前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微不起眼的变化。


    「对了陆总，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儿啊？」


    夏云对陆一帆的出现颇为好奇。这人谈吐得体、举止优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到这儿来的人。倒不是说酒吧怎么样，而是她工作的这个酒吧实在太闹腾，受众多是小年轻，至于这个人嘛——


    思忖间，只见对方缓缓吐了口烟，口吻略带懒散：「路过。」


    两人不再说话，彼此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空气中蕴出片刻寂然。夏云想到以后再也不用熬夜卖啤酒了，心头忽地松散了许多。她悄悄瞥了眼身旁的人，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那人手里的菸蒂飘出丝丝薄雾，他的脸就这么隐在光里、雾里，看起来有些不真切，却有一种沉静的柔和。


    陆一帆走后，夏云秉着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原则，精神抖擞的回到了酒吧。


    「哎，夏云，刚刚带你出去的人是谁啊？」


    「客户。」


    「客户？」


    夏云点点头，忽闪着一对漂亮眸子，「对！」


    那人是律所的甲方爸爸，又是自己的新老闆，可不是客户嘛，还是超级大的那一种。


    「少来！跟你米姐还来这一套啊，那人一看就不是客户。」


    说话的人叫小米，是这家酒吧的驻唱之一，曾经做过两年的北漂，却硬生生被地下室的阴冷赶出了北京。


    「小米姐，那真是客户，还是我们律所的大客户呢！」


    「切——那有事不在律所谈，来酒吧谈啊。」小米笑着点了根烟，继续：「你米姐我看人最准了，这人你斗不过的，收了心吧。」


    「小米姐你想多了，我可没那个心思，那人也没那个心思，知道为什么吗？」


    小米凑过来，等着小姑娘揭晓谜底。


    「那人是gay。」


    「……」


    「你看，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吧。」


    「gay？」


    「对。」


    小米狠狠吸了口烟，心说看着不像啊。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我学长那样的啊，刚那人你不觉得有点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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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老？小米差点被一口烟呛到。


    「老吗？」


    「不老吗？」


    「男人三十出头不是最有魅力的年龄吗？」


    夏云想了想，觉得小米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她还是喜欢她学长那样的。那可是她的白月光，是她少女时代的情愫依託。在学长身上，她仿佛还能感受到白衣少年的率真，以及整个学生时代的美好。


    。……


    晃眼便是周末，夏云辞去了酒吧的兼职，按照陆一帆发来的地址，到了他家。


    时值午后，那人开门时，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休闲长裤，和她之前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印象中，这人总是浅色衬衫，深色西裤，完全一副业界精英的模样，不过现在这幅样子，看起来倒也格外养眼。


    进屋后，她发现这江景大平层比想像的大不少，住这儿，确实需要一位专职做家务的。这活儿她虽是头一回做，但好在事情不难，这么一想，夏云就莫名的自信起来，「陆总，那你去忙吧，家务的事就包我身上啦。」


    「你就看着做吧，我要求不高，整洁就行了。」


    陆一帆说的很是随意，好像对家务这事真的不太上心。他又指了指厨房方向，说：「厨房里有矿泉水，渴了就自己去拿。」


    「好咧。」


    这一年的南熙市，夏季温度打破了新高，整个城市仿佛被装进了一个巨型蒸笼里。但这个盛夏的午后，这个一贯清冷的大房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


    夏云开始忙活起来，陆一帆则回了书房继续工作，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第5章


    他正在频繁走神。


    门外动静虽不大，他的注意力却再也无法集中到眼前的电脑上了。


    到最后，他索性合上电脑，点了根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了起来。恰巧有电话进来，陆一帆看了眼来电显示，心说这人还挺会挑时间。


    「小帆帆，请让我的小助理听电话，有个案子需要她汇报进度哦。」


    「有事说事。」


    石磊哪有什么正经事，完全是闲的，于是继续没脸没皮，「哦哟，我就关心一下嘛，你把人家小姑娘从酒吧那儿拐到你这儿，我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呢。」


    「……」


    「诶，陆一帆，我跟你背个法条呗，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那啥啥啥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啪」，电话被陆一帆果断挂了。


    果然是闲得慌。


    手机刚被扔到一边，又开始震动起来，陆一帆以为还是石磊，再一看来电显示，犹豫起来。


    震动，还在持续。


    突然，有个念头自他心头一闪而过，陆一帆踌躇片刻，按下了接听键。


    「一帆，群里的信息你看了没？你这边怎么说啊？」


    「刚看到。」


    「行，那晚上7点，准时来哦。」


    「ok，晚上见。」


    陆一帆看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无波无澜，却又显得深不可测。半晌后，他起身往外走去。


    出了书房，客厅里的人也恰好看过来。


    「陆总，」夏云笑眯眯的问：「我都弄的差不多了，你卧室方便进去整理吗？」


    从厨房，到餐厅、客厅，再到一间看似闲置的空房间，她一路整理，一路对「整洁」二字有了颠覆性的认识。


    这位陆先生的家，也！太！干！净！了！吧！


    原以为很费时的工作，做起来却意外的轻松。甚至，有种陆家半日游的感觉。


    陆一帆看了眼对方手里的百洁布，淡声道：「下次再说吧。」


    「夏云。」


    「嗯？」


    「想请你帮个忙，」陆一帆深邃漆黑的眼直视着她，「或者，算加班吧。」


    「加班？」


    「我晚上有个饭局，准确来说是个校友会。」


    夏云听不出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然后呢，需要我做什么吗？」


    「女朋友。」


    「啊——这个事啊。」


    陆一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话锋却转到了重点，「我有个同学，怎么说呢，感情方面比较执着，拒绝的话我也说过很多次——」


    「啊，懂了懂了！」


    对方虽然留了白，但夏云已经听懂是怎么一回事了。对待同性追求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成异性恋，让对方彻底死心。


    绝啊！陆一帆！


    她思量片刻，于公于私，这人都是自己的大客户，帮个忙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上次两人联合对付他爷爷，也算是有经验了。


    「行，没问题。」


    盛夏的阳光一如既往的热辣灼人，一辆疾驰前行的保时捷已被炙烤的赤热。十来分钟后，车身驶入目的地，车上的人一同进了一家购物中心。


    女装店里，夏云自顾自的看起来，店员十分热情的走过去，对陆一帆说：「先生您要不先到沙发上坐一会儿吧，您女朋友可能要选上一会儿哦！」


    夏云转头，想纠正「女朋友」的说法，却见店员已去了别处，陆一帆则大大方方的在休息区坐了下来。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彼此的目光有剎那的交汇，却又感觉看不真切。但那短暂的瞬间，夏云心头已翻腾出许多情绪。


    十来分钟前，她问他，说我穿这身运动服去给你当女朋友，会不会掉你价啊？对方笑了，说怎么会，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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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一帆的善意让她心头腾起一股暖流，其实她清楚，自己这身廉价的运动衫着实配不上对方那身讲究的行头。


    上次给他假扮女友时，她穿的是职业套装，虽谈不上多好看，但人看着是清爽利索的。可今天这一身，就有些过于「随意」了。


    自知之明这个东西，她还是有的呀。


    两人出了门，关于着装的事都默契十足的不再提及，直到购物中心映入夏云眼帘，主驾上的人才淡淡开口：「『女朋友』这个工作，也确实需要几件工作服的。」前者笑了，她知道，对方是在照顾她的自尊心。


    这人不仅爱干净，还十分的有修养。这是夏云对陆一帆一次深刻的客户画像。


    不但如此，她突然觉得自从认识了这位陆先生，自己好像时来运转了。且不说鑫创基金是她从业以来经手的最大一笔订单，关键是再也不用紧赶慢赶的，陪着笑脸去卖啤酒了。


    哇哦，如此想来，她觉得这人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啊。


    思忖间，店内播放的轻音乐，在夏云心头激起浅浅涟漪。她挑了件休闲白上衣，配上她自己的牛仔裤，看起来清清爽爽，落落大方。从试衣间里出来时，店员在一旁笑的像朵花儿，「哎呀，你穿这个很合适呢，皮肤白的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皮肤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妥妥的销售话术。


    虽然她是真的很白。


    不过被人夸总归是开心的，夏云的注意力还在试衣镜上，只听店员对沙发上的陆一帆说：「先生，你看你女朋友，好适合我家这件上衣呢！」


    镜子前的人悄悄做了个鬼脸，他们看起来就那么像情侣吗？夏云眨眨眼，从试衣镜里与那人对视。


    陆一帆的眼里慢慢蕴起了笑意，看似漫不经心的说：「就这件吧，挺好看的。」


    「真的吗？」


    「真的。」


    「那就这件啦。」


    夏云让店员直接将衣服上的挂牌剪下来，店员拿来剪刀，一边剪吊牌，一边感慨：「你男朋友好好哦，现在好多男生是只陪不看，随便哪件都说好，但是你男朋友刚刚就看的好认真呢！」


    夏云心说可不嘛，穿好看点也是给他涨面子啊。


    剪完吊牌，店员将旧衣服叠好放进购物袋里，顺手就交给了陆一帆，「欢迎两位常来哦！」对方自自然然接过了购物袋，与自己的「女友」并肩向外走去。


    一出店门口，夏云立马从对方手中拿过了袋子，「还是我来吧。」她拿过购物袋的那一刻，心头的小石子算是落了地。人家买单还要给自己当小提提，这怎么行。


    陆一帆侧首，目光与之对视，在女孩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羞赧。他脸上扬起浅淡的笑，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谢谢了，陆总。」


    「不客气。」


    周末，商场里人流如织，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大部分是情侣或者年轻夫妻。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人群中，他们看起来与那些人别无二致。


    途经一家奶茶店，夏云仰起脸，一脸真挚地说：「陆总，我请你喝奶茶吧！」言毕，她已经走到了点餐檯。


    「陆总，你想喝哪一种呀？」


    「还是我来吧。」


    「不用不用，虽然我五行缺钱，但买奶茶的钱还是有的。」


    五行缺钱。


    陆一帆想想有些好笑，随即说道：「和你一样就行。」


    「好咧！」


    买好奶茶，夏云指指陆一帆手里的那杯说：「我没买一样的，我的是珍珠奶茶，你的是波波奶茶，味道怎么样，好喝吗？」


    珍珠他大概知道，但波波是个什么鬼？


    「这两个有区别吗？」陆一帆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夏云想到这人说自己从没喝过奶茶，于是开始了胡说八道的表演时间，「哦，波波也是一种珍珠，只不过里面加了一种蛋。白。粉，男生喝可以长胸肌——」


    陆一帆：「？」


    「这个波波啊——」


    「那我就不用了。」


    「为什么？」


    「因为多此一举了。」


    切。


    两人边喝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夏云突然想起师父前两天交代的一个任务，于是开始套话。


    「陆总，你平时爱逛街吗？」


    「不怎么逛。」


    过一会儿。


    「陆总，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打球。」


    又过一会儿。


    「陆总，你喜欢养小动物吗？」


    夏云套不来话，开始想哪儿说哪儿了。


    「你不是刚从我家出来？」


    陆一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言下之意就是，我家有没有动物你还不知道？夏云楞了下，觉得对方的眼神里，有种看智障的意味，于是尬笑起来，「对哦对哦——」


    两人继续向前走，陆一帆忽然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我觉得你应该改口了。」


    「嗯？改什么口？」


    「你一直陆总陆总的这么叫，万一等会儿话赶话的叫出来，不奇怪吗？」


    「还真是——」夏云咽了口珍珠，「那我管你叫什么？」


    「我没和女孩子谈过恋爱，所以，你觉得怎么叫比较好？」


    是哦，这人只和男性友人那啥过，让他代入到异性恋里，好像是有点为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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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想了想：「陆一帆？一帆？」


    「都行，只要不是『陆总』。」


    「好咧。」


    两人继续向前走。夏云说，其实你也挺不容易的，陆一帆问怎么个不容易？她说：「你家人逼你相亲，不喜欢的人又死缠烂打，这算不算前后受敌？」


    陆一帆点头，说你看问题真准。


    不知不觉中，天幕已经换上了墨色，一辆黑色保时捷从地下车库驶出，在月光的晖映下涌入了车潮。


    聚会地点是一家颇有情调的酒吧，两人上到二楼，大伙儿先是看到陆一帆，等目光再往边上一瞟，都有些微微吃惊。


    第6章


    向来不近女色的陆大帅哥，居然带了个小姑娘过来，再一细看，大家觉得应该把「小姑娘」改为「美女」，不，应该是「大美女」。


    美女——这年头过于泛滥的礼貌用语。


    而大美女，则完全是两个概念的词了。


    「哟，我们的陆帅哥这是脱单了啊！」


    「陆一帆，你女朋友啊？」


    陆一帆笑的温柔，算是默认。而后，才道：「我女朋友夏云，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子。」


    「最善良」三个字，像是他们间的一道暗语。夏云心想可不是嘛，也只有善良如我，才会这么无私的帮你假扮女友。


    继而想想也不对，要说毫无私心，也不太准确。她还指着这大客户续单呢。


    一一打过招唿后，陆一帆轻握「女友」手腕，带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坐定后，夏云感觉老有人往这边瞄，她循着感觉看过去，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神情阴鸷的看着陆一帆。


    诶……穷追不捨的，不会就是这人吧。


    陆一帆没和这人打招唿，而这人又是一副爱而不得的样子，嗯，看来十有八九是的了。


    暗忖间，帽子男的目光突然瞟向了夏云，两人眼神恰巧撞到了一起，她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垂下脑袋随手抓起茶几上的酒水单「认真」翻看起来。


    「想喝什么？」


    「都行。」


    「西瓜汁？」


    「好。」


    陆一帆点好饮料，随即在夏云耳侧低声道：「今天谢谢了。」


    「不客气。」


    两人亲密的模样被旁人尽收眼底，有人开始调侃：「脱单的人请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单身狗好吗！」


    陆一帆笑起来，昏暗灯光却将他眼底意味隐匿的很好。


    酒吧里放着节奏欢快的音乐，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只有戴鸭舌帽的男人话最少。他从陆一帆身上收回目光，继续发起消息。


    【你到哪儿了？对了，陆一帆今天带女朋友来了】


    发送后，他就见对方一直处于「正在输入中……」的状态，等了许久，也不见有消息回过来。


    隔了好一会儿。


    鸭舌帽男人的手机终于发出「叮咚」一声，对方发来的信息是：【算了，明天还要赶飞机，今晚就不过来了】男人眼里出现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又看了眼斜对面的「情侣」，默默收起了手机。


    酒过半巡，有人提议玩骰子，于是一行人玩起了「吹牛」，输了的人要接受真心话或大冒险的惩罚。


    夏云扯了扯陆一帆的袖子，附耳说自己不会玩这个。果不其然，两人贴耳交流的模样又被人打趣，「唉唉唉！这会儿秀恩爱属于犯罪行为啊！」陆一帆闻言，抬眸的瞬间笑道：「犯什么罪了？」


    「虐狗啊！没看到这儿这么多单身狗吗。」


    夏云被逗笑了，余光扫过帽子男的座位，发现那人已经不在了。


    。……


    开始玩「吹牛」。


    「7个3。」


    「8个3。」


    「9个3。」


    轮到夏云，她看了眼陆一帆，又看看自己的骰子，想了想：「10个3……」


    「等一下！」有人突然叫道：「来！开！」


    打开骰盅，刚好9个3。


    陆一帆吐了口烟圈，眉目带笑，「你也太敢喊了，我们一共才多少人。」


    「都说了不会玩……」


    喊「开」的上家，是个潜水达人，人称水手，笑嘻嘻的问：「夏云妹妹，那你是玩真心话呢，还是大冒险啊？」


    夏云想到陆一帆先前提醒过，大冒险有可能会被要求做一些很糗的事，于是脱口而出：「真心话！」


    「行，那就说说看，你看上陆一帆什么了？」


    问题一出，旁人都跟着起闹，「至少三条哦！」


    原本嚷闹的氛围突然间安静下来，大伙儿都等着听答案，七八双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夏云身上。一股无声的逼迫感旋即而来，她温吞吞的端起果汁，心里琢磨着怎么说才比较合情合理。


    「哎呀呀！老陆啊，你是怎么把人家女孩骗到手的啊——」


    说话的人外号肥仔，当年和水手在学校里是一对活宝。两人常被同学打趣，说他两是相声界里的沧海遗珠。


    「是啊，人家好像想不出你有什么优点嘛！」水手嘿嘿嘿的笑，顺势就接上了话。


    「哎哟哎哟，一分钟咯——」肥仔再接话。


    夏云噗呲笑出了声，她偷瞄了眼陆一帆，只见他脸上同样挂着笑，而后温声道：「来，说两条给他们听听。」


    突然间，她觉得这人真是挺帅的。就像他们初识的那个夜晚，这人强大的颜值瞬间就征服了一个对颜值无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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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单说帅，又显得过于肤浅了。


    要论极品颜值，娱乐圈里的帅哥最多，尤其年轻小哥哥，一抓一大把。但夏云几乎没追过星，她对男性容貌上的「帅」，似乎有着本能的免疫力。反倒是一个人的品行、胸襟、谈吐和学识，更能吸引她。


    她着迷于更内在的东西，觉得相比长相，气质是远胜于外貌的。


    因此，就这一刻而言，她在陆一帆的身上感受到一些别的东西，这让她微微一震。


    这人髮丝半遮额角，一双漂亮的瞳仁隐在变幻莫测的灯光里，半明半昧间，那双眼睛就有了勾魂摄魄的诱惑力。


    他半靠沙发，肩线松弛慵懒，看起来有种漫不经意的性感。具体要怎么形容她一时也说不准，就是觉得这一刻的陆一帆，还真是挺吸引人的。


    「长得帅。」


    夏云说了句心里话。


    陆一帆笑容渐深，眼眸里有什么情绪涌动起来。


    「爱干净，脾气好。」


    想到那间一尘不染的房子，又想到与这人相处时的点滴，夏云觉得她说的这两条都挺符合的。


    旁人再次起闹，说对对对，老陆这人确实是人帅脾气好。


    陆一帆点了根烟，没说话，笑得温柔又恣意。


    说说闹闹中，时间过得飞快，一行人从酒吧出来时，城市已在喧嚣中被夜幕彻底笼罩。


    周末的夜晚，哪儿哪儿都是人。酒吧外就是商业街，各种商铺在四通八达的街巷里争奇斗艳，更是显得人头攒动。


    大伙儿从酒吧出来时，街边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有人似乎正借着酒劲闹情绪。那人不知吼了句什么，甩着膀子推开人群，哪知与陆一帆撞了个正着。


    「我——」


    「操」字还没说出口，那人目光对上陆一帆时，神色一怔，酒劲瞬间就褪去大半。


    陆一帆肩头被撞上的当口，也已看清凌家大少爷那张酒气熏天的脸。他拉过夏云手腕，将发酒疯的人视作空气般，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喂！」


    凌荣转过身，堵在陆一帆面前叫嚣道：「诶！你撞到老子了，不跟老子道歉吗！」


    这质问来的突然，将夏云吓了一跳。


    水手等人见势走上前，凌荣的朋友也跟了过来。陆一帆轻瞥一眼外强中瘠的凌家废物，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有病就去治病。」


    「你说什么呢！你他妈的才有病！」


    凌荣面红耳赤，两手握拳，在面对高他一截的陆一帆时，又没胆量真的动手，只能用叫骂去掩饰内心里的忌惮。


    「唉，这是几个意思啊？」水手见对方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做好了开干的准备。


    「他喝多了，喝多了。」


    凌荣被朋友拽开了，他脚下打着颤，嘴里却还在不干不净地碎碎念。忽然，他注意到被陆一帆牵着的女孩，潮红的面孔骤然起了笑意。


    夏云被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看的发憷，嘀咕道：「这人好怪啊，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凌荣已走远，却还在频频回头沖夏云阴笑，陆一帆安抚道：「没事，就是个发酒疯的。」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一行人停车的位置不同，行至路口，大伙儿纷纷告了辞。


    夏云跟着陆一帆往地下车库走，凌荣阴笑的模样却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打转。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先前那个帽子男。倏地，她鸡皮疙瘩骤起，麻利地上了车。


    「陆总，我突然觉得我这份工作有点危险诶。」


    「哦？说来听听。」


    「万一喜欢你的人，爱而不得，把怨气转移到我身上，来个谋杀啊、绑架啊什么的，怎么办？」


    主驾上的人被彻底逗笑了，「那我给你买个保险？」


    「那倒也不必了，我在想……『女朋友』这个工作，我可能胜任不了……」


    「嗯？」


    「撇开我刚刚说的因素，你说万一哪天，被我学长撞见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陆一帆一怔，两人某次临别前的话跃入脑海，他心头沉了一下。


    酒会那日，夏云快走出去了，又折返回来，问：「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话是真的吗？」


    他不解，她便温吞道：「嗯……我有个喜欢的人，就是……一直领悟不了女追男的精髓，要不，你哪天给我出出主意？」


    「你有喜欢的人？」


    「嗯，是我学长，很优秀的一个人。」


    「……」


    「陆先生，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帮你搞定你家里人，你帮我追到我男神，怎么样？」


    第7章


    那一刻，空气不但有一瞬凝固，还多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陆总，」夏云打断了陆一帆的思绪，「你说万一被我学长撞见了，那我这牺牲是不是也太大了！」


    「撞见了，我就是你哥。」


    「啊？」


    「总不能说我是你爸吧。」


    「不要占我便宜。」


    「所以我就是你哥。」


    「这还差不多。」


    某人被成功洗脑。


    「陆总，你说女追男这种事，是不是即便追到了，结局也未见得好？」


    「当然。」


    「……我同学也这么说的，她们说假如是女生先表白，男的会因为缺少征服欲，很快就没了新鲜劲，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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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一帆笑了，「确实有人是这样。」


    「啊——那怎么办……」


    「所以说，主动的方式很重要。」


    「那你教我。」


    「那你得先是我女朋友。」


    陆一帆说了句一语双关的话。


    「我是呀，怎么不是了。」


    为了学长，夏云心说也只能先做一回民间影后了。


    「但刚刚你想毁约。」


    「那我收回。」


    主驾上的人看了她一眼，眸光灼灼，笑道：「好。」


    。……


    黑色座驾在夜色里开的不疾不徐，街灯照出的光斑仿佛亘古不变的天体。两人都不再说话，彼此的心思却在两个不同的维度里翻腾着。


    驶出商业路段后，车在一片老式小区外停稳，夏云正要下车，陆一帆叫住了她。


    「这是我家门卡，收好，下次直接上来就行。」


    车门半开，正要下车的人一愣，「给我吗？」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夜风顺着车门钻进来，卷着一股无名情绪轻轻扫过夏云心头，她眨了下眼，「谢谢。」


    「快回去吧，不早了。」


    「嗯，拜拜。」


    她开足车门，又转回头，像是对对方信任的一种回赠与表态：「陆总，你放心，『女朋友』和家政的工作，我都会再接再厉的。」


    「好。」


    这晚的星空，只有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云海上，夏云回到家时已近深夜。她穿过一道公共长廊，走道上的声控灯亮了一下，又熄了。


    她掏出钥匙，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换上拖鞋，又捻脚捻手的进了自己的小单间。


    小心翼翼，是夏云回家后的常态。


    脱鞋、换鞋要轻拿轻放。


    进门、出门最好悄无声息。


    不在家吃饭，不在家做饭。


    洗澡要速战速决，用过卫生间要即刻清理。


    这个暂且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有着许多规矩。因为准确来说，这里，是她叔婶的家。


    一开始，她也不懂这些「规矩」，住过来时才十几岁的年纪，还不太懂得看人眼色、揣摩心思。日子久了，开始悟出些味道，渐渐明白寄人篱下，是一定要懂「规矩」的。


    总而言之，学会让自己活成一个透明人，这是生活在这个屋檐下的无声约定。


    如若不然，婶婶会冷嘲热讽，会指桑骂槐，会让她「不好过」也「过不好」。


    夏云怕黑，记得住过来的第一晚，小单间的灯被她开了整宿。翌日清早，她发现叔叔在挨婶婶的骂，当天晚上，叔叔就给她买了盏小夜灯。


    后来那盏灯坏了，她没零花钱买新的，又羞于开口让叔叔再买一个，当然，更没人留意到她的需求，又或者说，即使留意到了，也不在乎。


    那一次，生活将她推了一把，她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这个世上，父母是孩子面对人生困境的最后一道屏障，可当他们都不在了，那么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顶天立地的去生长。


    夜阑人静，三更时分。


    「老夏，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讲道理咯？」


    「好了好了，我没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了？我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她在我们家一住住这么久，我还不能抱怨一下了？」


    老式商品房隔音差，主卧里的对话声，正清清楚楚的沿着墙壁透出去。


    另一边单间。


    夏云看了眼手机，深夜一点，她在断断续续的对话声里醒来，满眼空茫。漆黑的夜，隐在角落里的往事渐渐滋生出来。她害怕去想，可主卧里的争执还在继续。


    「行了，睡吧。」夏国孝翻了个身，不想再为侄女的事与老婆喋喋不休。


    「夏国孝！你给我转过来！我说错了吗？」


    赵月梅被丈夫翻身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歘地一下坐起身，加大音量道：「现在物价这么高，水电煤哪一个不用钱？女儿在日本读书，我们还要给孩子寄生活费，我抱怨一下怎么了！」


    「小云已经很懂事了好不好，她又不在家里吃饭，每个月也按时交生活费，等她工作个一两年，有积蓄了，小姑娘自然会搬走的。」


    夏国孝语气放软，担心老婆的抱怨声会吵醒隔壁间的侄女。


    「她不应该给生活费吗？想当年她高中的学费、大学的学费，还有吃用开销，哪一项不是我们出的！」


    「月梅啊，学费那些，小云不都还了嘛！」


    主卧里的争论并未因一人的偃旗息鼓而罢休，赵月梅的抱怨仍在继续：「行啊，那就说好一年，一年后无论如何她都要搬走，夏国孝我可跟你说好了啊，到时候你别拿这个又跟我吵就行！」


    赵月梅躺回去，想了想，也翻了个身。


    「哼！这就是报应！想当初他们家在美国顺风顺水的时候，我们是怎么求他们的？你都忘了？」


    赵月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见身后的人闷声不响，怏怏道：「算了算了，人都死了，我也懒得提了，反正就一年，再没得商量了！」


    主卧里的人很快就睡着了，小隔间里的人，却再无睡意。


    搬家，是夏云工作后最大的梦想。


    但像南熙这样的一线城市，即便合租，对于她这种初出茅庐的社会新人来说，都是一笔数额不小的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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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目光从天花板移向狭窄的窗，窗外混沌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就像她心头堵着的那些事，看不见来路，望不到远方。


    。……


    翌日清晨，昨晚失眠的人在闹铃声中艰难醒来，夏云只茫然片刻，便立即下了床。


    还是老规矩，她最好在所有人起床前起来，轻手轻脚的同时，不要让屋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做不好，婶婶会给脸色，不光给她，还给她叔。


    她在困意中出了门，像一枚被人强行拧紧的发条，涌入了早高峰的人潮里。


    。……


    盛新律师事务所，一号会议室。


    「那好，我们期待mary能在我们盛新大展宏图，那么今天的会就到这里了。」


    夏云的目光从新入职的律师身上移开，悄悄打了个哈欠。她实在是太困了，好在迎新会已经结束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人群鱼贯而出时，突然有个身影在她眼前走过，那人身材高挑，长发翩翩，一身考究的连衣裙看得出价格不菲。


    那人径直向新入职的律师走去，与夏云擦肩而过时，女人神色变了变，将她快速打量一番，很快又安适如常的移开了目光。


    石磊也从会议室出来，正在低头髮信息。


    相比起律所今早轻松欢快的迎新会，另一栋大楼的某间会议室里，气氛就截然不同了。


    立凌集团，董事会议室。


    陆一帆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他点开扫了眼，微信对话框里显示：【德国那边的信息全部发你邮箱了】发件人来自石磊。


    会议还在刀光剑影中，陆一帆收起手机，打断了某人的发言。


    「对于收购德国的te，我持贊成票。」


    被他打断发言的人脸一沉，觉得这就是赤。裸。裸的挑战。因为在这里，除了凌江海凌老爷子，还从未有人敢打断她姚琴的话。


    氛围愈发的紧张，似乎有什么东西，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姚琴五十出头的年纪，黑短髮，国字脸，不苟言笑的她，近半年老了不少。但她身上那股雷厉风行、硬朗刚强的气场却是有增无减。


    说到底，在这张桌上，谁的权利大，谁就更有话语权，关于这点，姚琴还是十分自信的。作为凌家儿媳，即便她老公身亡，次子重伤，即便这半年来集团风雨不断，但她姚琴的威信却从未削减半分。


    她从嫁进凌家，就开始执管集团事务，二十多年来，「姚琴」二字，就等同于「女强人」一词。


    旁人说她杀伐果决、手腕狠辣，她以前对此不以为然，直至凌家巨变，她才深知这二十多年的执管手段，原来是她的保命符。


    否则，在这瞬息万变的商业世界里，凌家恐怕早就改朝换代了。


    「陆一帆，集团现在正处低谷期，海外收购这么大的项目，不是光有雄心就行的。」


    姚琴口吻依旧强硬，双方都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不肯退让。


    一年前，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收购了德国一家老牌公司te汽车20%的股份。但因为凌家半年前的那场变故，导致收购一事半途搁置。


    今天这场董事会议，是就收购一事是否需要重启，进行商议。但微妙的地方在于，陆一帆并非董事身份，却被凌老爷叫来旁听了。


    会前，姚琴对陆一帆的出现，表示出了不屑一顾的姿态。但她心里清楚，能被凌江海叫来参会，至少表明这人离凌家又近一步了。


    「今天这个会，凌董叫你来旁听，我相信是对你的肯定，但集团有什么计划，有什么部署，你还要再学一学，年轻人敢闯敢想在职场上是好事，但凡事都过犹不及。」


    姚琴将目光从陆一帆身上收回，看向其他董事：「那么，还是老规矩，这次海外的收购项目，大家投票决定是否执行。」


    众人点头，开始投票。


    董事会成员共9人，两分钟后，除凌老爷外，其余人全数投了反对票。都是元老，又都是姚琴的支持方，投票这个事儿，她还是有把握的。


    姚琴眼角微微一挑，「行，既然大家都否决了，收购的事就先暂缓吧。」


    言毕，她扫了眼陆一帆，不知为何，她在那人的神色里看到了一种蔑视与笃定。她还来不及消化这感受，会议室里响起另一个声音：「稍等。」


    第8章


    一直不说话的凌江海凌老爷，慢悠悠地开口了。


    「关于收购，我觉得还是可以再评估一下的。一帆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我们现在是低谷期，但德国的te更是低谷期。」


    「凌董。」姚琴头一偏，眼底按捺着不满，「还需要重新评估吗？」


    「是。」


    「之前收购那20%时，欧洲的对沖基金就已经大量做空了，恕我直言，就集团目前的处境，我本人和那些基金机构一样，不看好。」


    姚琴的据理力争却换来凌老爷的频频摆手，「所以我说，需要重做评估，包括德国的《交易所法》，律师团队要有新的应对方案。」


    「凌董——」


    姚琴还想反驳，凌老爷却不给她机会了。


    「各位，今天我不得不以董事会主席的身份，实行一票否决权，关于收购的事，大家再评估评估吧。」


    凌老爷四两拨千斤的话，一下就将姚琴的气势给灭了，她回到办公室，久违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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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无力，还有那长达数年，困扰着她的不祥预感。


    。……


    这日太阳落了山，陆一帆和石磊又去了那家常去的日料店。


    「那，你有信心让老头子继续收购吗？」


    「当然，重新设计公司架构，成立新的控股公司就行。」


    陆一帆的脸隐在薄薄烟雾下，神色不明，语气却还是惯有的波澜不惊。


    「偶像就是偶像啊，我就说没有你办不到的事。」石磊露出迷弟般的笑，又道：「对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惊喜吗？」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喏，打开看看。」


    陆一帆将盒子打开，一枚黄铜色的打火机出现在眼前。打火机做工考究，手感精緻，机身正下方刻着一个小小的蛇形图腾，图腾的下方又刻着一个奢侈品品牌的图标。


    「怎么样，是个惊喜吧！」


    「……」


    「这可是你那小女朋友买的哦！」


    陆一帆眉心一挑，「哦？」


    「你不是生日快到了嘛，我就跟小丫头说，要谢谢人家陆总给我们生意做，让她代表律所选份礼物，怎么样，我这兄弟做到位了吧！」


    石磊正嘿嘿嘿地笑，服务员进来送菜，他一看，哟，还是上回那位小美眉嘛，于是皮就又痒了，「说真的，等会儿让他去买单，能便宜点不？」


    服务员看了眼陆一帆，羞答答的说：「要不你们办张会员卡吧，下次来就能打折了。」


    「嗯——」石磊气息拉长，「好的呀，那我让他办张会员卡。」


    「不好意思，他这里有问题。」陆一帆指指脑侧，目送服务员出了包间。


    两人用完餐，天色已经浓成了墨。街灯将夏夜照出一派温馨，然而某幢别墅里，清清冷冷却成了近半年来的常态。


    别墅一楼，姚琴喝了点汤就没胃口了。偌大的餐桌上，只有她一人用餐，而这样的场景，以后恐怕就是常态了。


    她草草用过餐，行尸走肉般的上了二楼。


    二楼最大的那间房，是她与丈夫的主卧。因为凌立文的意外身亡，这间房一夜之间就变得岑寂起来，出事的那段时间，甚至有种诡异的清静。


    再来是靠近东面的一间房，次子凌盛总是习惯在那里办公，偶尔还会和祖父在那儿下棋。但出事后，凌盛就没醒来过，至今还在医院里靠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徵。


    最右手边的一间房是长子凌荣的。凌家出事前，他过的就是夜夜笙歌的日子，巨变发生后，巨婴一般的凌荣没有一点长进，反而变本加厉的寻欢作乐，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姚琴一间间的看过去，曾经热闹的凌家，仿佛正在走向消亡。


    如今剩下的，只有令人窒息的绝望与空虚。


    她又踱步到了露台，冷清的夜晚只有明澄澄的月光陪伴她。往事在她眼前如放电影般的过，回忆翻腾着涌动着鼓譟着，陆一帆年少时的模样便总冷不丁的冒出来。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娘子，这个外人眼里成功女性的典范，在这晚，终于承认自己也有怕的一天了。


    怕什么？怕集团危机？怕凌盛醒不来？还是怕凌荣骄奢淫靡最终败家？


    都不是。


    她怕陆一帆。


    她从未怕过谁，却对这个美国回来的年轻人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


    。……


    转眼到了周五。


    生平第一次献血的夏云，早早就去了採血站。她有点紧张，不知道抽血的过程会不会很痛。但从今天起，她有三天小假期，还有一笔献血奖金，想到这儿，紧张的情绪就被消解了许多。


    填表区已有不少人在填写个人资料，夏云忽然看到一人背影，觉得眼熟，那人正好填完信息，转身时，也看到了她。


    两人相视一笑。


    「陆总，这么巧啊，你也来献血啊。」


    「嗯，你也来献血吗？」


    「是啊。」夏云说着靠近陆一帆，悄声补上一句：「公司还会发奖金呢。」


    「小朋友，原来你是为了奖金才来献爱心的啊。」


    「不可以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缺钱。」


    说话的同时，夏云也填好了个人信息。陆一帆看她细胳膊细腿的，想到她确实是为了那笔奖金才来献血，心头隐隐生出不忍。


    「你有90斤了吗？」


    「我91，刚好达到献血标准！」


    夏云咧嘴，沖陆一帆眨了眨眼。言下之意就是，你别想断我财路。


    两人边说边往献血室走，突然有个身影从里面出来，夏云脚下一顿，拉住了陆一帆的袖子，「陆总陆总，你快看，那是我学长耶！」


    陆一帆看过去，一个身着黑色t恤的年轻人正从献血室里出来，站在路边打电话。年轻人的容貌看不真切，只看得出是个瘦高个。


    「哎呀！」


    夏云突然低唿一声，拉住陆一帆就往拐角处走去。


    「你这是见学长了，还是见鬼了？」


    你才见鬼！我学长那么帅！某人偷偷在心里腹诽。


    「我学长帅吧？」


    「看不清。」


    「嗯……这个角度好像是有点看不清呢。」夏云探了探头，语气犹豫起来，「陆总，那你说，我现在要去和他打个招唿吗？要不要制造一场偶遇什么的？」


    「都行，我先去献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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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一帆说着已向献血室走去，只留下身后的人继续嘀咕：「都行是什么意思啊？不是说好了要互帮互助的吗……」


    早上献血的人比预计的多，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献血室。从排队到做检测，再到前后脚的献完了血，离开採血站时，已近中午了。


    「早知道刚刚就该过去打个招唿的，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呢。」


    从进献血室，到离开採血站，夏云再也没见着学长的人影，这会儿有些失落。陆一帆看了她一眼：「是挺可惜的呢。」


    「那、那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陆一帆突然微微倾身，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平视过去，「饿吗？」


    献过血，好像还真挺饿。夏云点点头。


    「去吃点东西吧，顺便跟我说说，那人到底有什么好。」


    「唉，陆总，你是不是要教我女追男的绝招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一扫之前的沮丧，瞬间变得神气起来。


    对方直起身，径直向停车场走去，「嗯。」


    「耶！」


    两人坐上车，夏云还沉浸在自我幻想出来的，各种女追男的牛。逼场景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车里变得异常的安静，她微微侧目，这才发觉陆一帆的情绪好像不大对劲。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车里没开音乐，两人也无交流，夏云漫无目的的刷起手机。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这一刻的静谧让人有些不自在。


    她又用余光偷偷瞟过去，确定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与和风细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人勿进，拒人之千里以外的冰冷。


    「陆总，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夏云想说点什么，以打破这过于清冷的氛围。


    「不过，你别点太贵的啊，你知道我五行缺钱的。」


    主驾上的人看了她一眼，瞳仁里有了笑意，「哦？说个请客的理由。」


    「一会不得跟你拜师学艺嘛。」


    车身抢了一个黄灯，陆一帆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路况上，隔了好久，才慢悠悠的「哦」了一声。


    两人选了家粤菜馆，一个休假，一个也不急着上班，边吃边聊中，话题就转到了女追男这个问题上。


    「陆总，你不是要听我学长的事吗。」夏云慢腾腾的喝着汤，「其实我和我学长虽说在同一家律所，但我们平时几乎没什么交流。」


    「嗯。」


    「所以……老实讲，我也不是很了解他。」


    「嗯。」


    「但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这人看起来特别顺眼，以前读书时就是这种感觉。」


    「嗯。」


    「那你说，我这种情况，要追到他是不是挺难的呀。」


    「挺难。」


    「啊……」


    夏云瘪了瘪嘴，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追人这事肯定不容易，但从别人那里再一次得到证实，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陆一帆看着那张稍显稚嫩的脸，语气里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淡然：「那你说说，你那学长是怎么个顺眼法？」


    第9章


    「他啊……嗯……看着就挺合眼缘的吧，特别爱看他穿白衬衫的样子，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很帅气。还有呢，每次听他说话，都觉得很温柔，是谦谦君子那样的人。」


    夏云眨了眨眼，又道：「你不觉得这样的男生很吸引人吗？」


    长的帅。


    清清爽爽。


    谦谦君子。


    陆一帆忽地笑了，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


    「对吧，你也觉得这样的男生很不错吧！」


    说起学长徐义肖，夏云的话便多了起来。


    她聊起和徐义肖在工作上的零星交集，又说到学生时代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言语中有几分克制，但年轻女孩对意中人的好感与倾慕，仍是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不知不觉中，时间一晃到了下午一点。陆一帆说去洗手间，夏云趁他不在，赶紧叫来服务员买单，哪知对方已经把单买了。两人出了餐厅，她说看来我还欠你一顿饭，陆一帆点头，说不急，有的是机会。


    八月盛夏，烈日高悬，热浪在空气中撒野，两人站在光里，身后都拖着长长的影子。


    「走吧，送你回家。」


    「不用了陆总，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上车，顺路。」


    「哦，那谢谢了。」


    两人又上了同一部车。车身缓缓起步，夏云默默系好安全带，心里有句话憋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表达出来。


    「陆总。」


    「嗯？」


    「你人真好。」


    陆一帆正准备加速，脚上动作缓了下来，转头看过去：「哦？说说看。」


    对方这么一说，反倒让夏云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第一次认识你，你不就帮我一起对付抢劫犯嘛，还有——」


    还有，你家的活儿不多，给我的工资却挺多。


    还有，每次问你问题时，你总能耐心听完，不像我师父那么不耐烦。


    还有，虽然帮着你假扮女友，但看着那些购物袋，却总有种占了你便宜的感觉。


    这些话夏云觉得说出来有些矫情，于是就着眼前的情景说：「还有你请我吃饭啊，送我回家啊，所以、谢谢。」


    陆一帆收回目光，嘴角扬起了弧度：「就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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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你说的那么郑重，我还当你要给我写篇小作文呢。」


    副驾上的人噗呲笑出了声。


    不一会儿，到了目的地。陆一帆上次送她回来时，因为天色昏黑，小区周边的环境看不明朗。而此刻，这里的一切都被太阳照的明明白白。


    小区看起来年份久远，入口处没保安，没岗亭，围墙外延伸出几户小商铺，再往外一点，是一家水果摊和一家小面馆。


    陆一帆在美国时，是知道夏云居住情况的，但此刻真的将这里尽收眼底，他的眸色渐渐深了。尤其，想到夏家曾在美国所拥有的一切，他的思绪就有剎那的飘忽。


    飘忽间，思绪更纷乱了。


    「陆总，谢谢你，那我下车了。」


    「好。」


    夏云下了车，关车门的时候她冲车里的人挥挥手，两人相视而笑。等她转身了，黑色座驾才缓缓启动，像一匹身姿优雅的黑豹消失在车潮里。


    一单元六楼。


    夏云掏出钥匙，轻轻插进门锁里，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即便她人还在门外，她的手和脚，就不再享有随心所欲的权利了。


    一切，都要悄无声息。


    一切，都不能别生枝节。


    门缓缓推开，一进屋，她看到了正在剥毛豆的赵月梅。


    「婶婶。」


    「嗯。」


    门口，夏云麻利的换好鞋，正准备进房间，身后传来赵月梅冷淡的声音：「这两个月的电费超标了啊，帐单在冰箱上，记得补我二十块。」


    「好，我一会儿手机转给你。」


    夏云转身进了小单间，从包里摸出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婶婶转电费。


    不要说二十元，即便只是两毛钱，赵月梅也会算的清清楚楚。因为这是一种态度，一种界限，她明白，这是划清「家里人」和「其他人」的一种方式。


    转帐成功的提示信息跳了出来，夏云看着手机屏发呆，随后躺到了床上。她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住过的大房子。


    无论是在南熙，还是在美国，曾经的家，在她的印象里都是又大又温馨的。她记忆里的画面，总有碧草如茵的院子，宽阔明亮的门厅。


    那个时候的她，哪里懂得人生无常的道理，生活里的一切，仿佛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直到噩梦降临，生活开始冷漠而不屑地看着她，她才清楚的意识到，好日子，已经留在了虚无的过去。


    窗外，太阳逐渐低垂下去，天空中燃起了漂亮的火烧云。这片老式小区，随着夕阳的到来，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放学归来的小朋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从棋牌室返家的爷叔阿姨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家长里短；屋檐下锅碗瓢盆的声响，也在这热气腾腾的傍晚时分一一登场。


    夏云是被电视机的声音叫醒的。


    醒来时，人还有几分恍惚，抬手一看，竟然已经过了六点。或许是献血的缘故，只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竟睡了这么久。


    她从房间出来，叔叔婶婶正在客厅吃晚饭，夏国孝难得在这个点见到她，虽明知她不会在家用餐，但还是说了句：「夏云啊，一起吃点吧。」


    「不了，叔叔，你们吃吧，我要出去一会儿。」


    赵月梅已经吃完了，起身叮叮咚咚的收拾起碗筷。夏国孝见一盘菜还没吃完就被收走了，嚷嚷道：「唉，我这还没吃完呢！」


    「桌上不是还有菜吗，这个留到明天做泡饭的，现在菜价一天比一天贵，不精打细算点，行么？」


    夏云沉默着换好鞋，打了个招唿便出门了。但凡她与叔婶碰到面，「精打细算」「物价上涨」这样的对话，必然是少不了的。


    赵月梅借题发挥也好，含沙射影也罢，总之，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一个外人，能用这么点儿生活费，住在交通便捷，成熟便利的内环城区里，就该感恩戴德，谢天谢地了。


    最后一丝夕阳彻底退场后，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夏云在便利店里买了个面包当做晚饭，随后去了s酒吧。


    「小米姐，之前你说和你合租的人不准备续租了是吗？」


    「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早换人了。」


    酒吧后台里，小米正在给自己补妆，夏云听到合租的事没戏了，觉得有些遗憾。


    「怎么？你有朋友要合租房吗？」


    「没，是我。」


    小米手上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一脸的早有所料，「我就说了嘛，就你婶婶那种人，迟早要把你逼出来的。」


    「她倒也没说什么，是我自己想搬出来了。」


    「你也够能忍，换我早搬出来了！」


    「那我这不是没钱嘛……」


    「你能有我没钱？」小米贴假睫毛的手再次停了下来，「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我可是每个月要给家里寄生活费的。」


    小米来自农村，是家中长女，后面还有一个大妹和两个弟弟靠她养。弟妹们都还在求学阶段，除了父母，她是家中最大的经济支柱了。


    夏云目光暗了下来，小米的抱怨对另一些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奢望。


    其实她特别羡慕小米，她父母健在，手足安好，虽然身在异乡，但她拥有一个热闹且完整的家。她口中的负担对夏云来说，是再也无法体会的一种甜蜜与幸福。


    「你要不赶紧找个男朋友得了，如果对方有车有房，那你烦的事不就一次性都解决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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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米姐，你这主意难度挺大的。」


    「怎么，还想着你那学长啊？」小米贴好假睫毛，开始描眉了，「你米姐是过来人，跟你说，女追男这种事，那可是个玄学。」


    夏云挪了挪位子，凑近了些，「怎么个玄学法？」


    「就你这段数，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你那学长如果是个木鱼脑袋，那我就送你两个字——撤退。」


    小米的话把夏云逗笑了，她这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开始被人劝退了呢。


    「木鱼脑袋，我也要迎难而上啊，小米姐，你要是见过我学长，就知道那人有多好了。」


    「哟，怎么个好法？」


    夏云歪着脑袋，脱口而出：「人帅，衣品好，气质佳。」


    「哎呦喂，那这不是你那个客户嘛！」


    「什么客户？」


    「就是上次来给你解围的那个男的啊，你不是说那是你客户嘛！」


    陆一帆啊。


    夏云「哦」了声，突然，她脑子里冒出个想法。


    等等，她今天中午是怎么跟陆一帆形容徐义肖的？


    长的帅。


    清清爽爽。


    谦谦君子。


    咦，这样一想，她突然发现这些特徵其实也很符合陆一帆啊。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后台进进出出的人开始多起来，周五的晚上不仅来喝酒的人多，就连驻场乐队也比平时多了一支。


    轮到小米登台，夏云从另一侧的门回到酒吧内场，因为不消费，她待了一会儿就撤了。


    【小米姐，我明天要去看房，先回家了哈】


    她给还在台上卖力演出的小米发了条微信，决定早点回家，去中介网站看看租房信息。


    。……


    因为献血获得的小假期，夏云开始了高频率的看房行动。


    奋斗的目标被前置了，势必就会辛苦许多，但也正因如此，生活开始变得有盼头。而这，就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小心翼翼和言不由衷，被削弱与稀释了。


    然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煎熬这种感受与身在何处无关，折磨人的，往往是操蛋的世界里最伪善的部分。


    例如此刻的陆一帆，就正在经歷这样的感受。


    第10章


    某五星级酒店里，正在举办一场商业论坛。陆一帆神色寡淡的喝着酒，听一旁的凌老爷与人分析未来的经济走势。


    作为国内屈指可数的商业巨头，凌江海的现身即意味着论坛分量的轻重。与他攀谈的人络绎不绝，以至于陆一帆想插句话都成了一件难事。


    又有人走来。


    「凌董啊，好久不见了啊！」


    说话的人年纪与凌江海相仿，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旧相识，一开口，脸上就堆起了笑。一顿寒暄后，那人将目光放到了陆一帆身上。


    「哟，凌董，这就是您家长孙吗？」


    「是啊，以前一直让他在美国磨鍊，现在是时候回来了。」


    凌江海笑容不减，看向陆一帆，「一帆，黄伯伯在东南亚的人脉可比我们广啊。」


    「您好。」


    陆一帆脸上挂着笑，语气却有些淡。


    「哎呀，小凌总真是一表人才啊，凌董您有福气啊！」


    「哪里哪里，小一辈的还要——」


    「不好意思。」


    凌江海的话突然被陆一帆打断了。他看向那位黄总，眼底笑意不减，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掷地有声：「我姓陆。」


    他纠正了对方「小凌总」的这个叫法。


    对方神色明显一愣，一旁的凌老爷立即转了话锋：「黄总，您家公子今天来吗？」


    「来的来的，下大雨，估计是堵在路上了。」


    刚刚的那段小插曲，就这么心照不宣的给顺过去了。


    陆一帆的目光放在凌老爷身上，眼里是极端理智极端平静的笑，后者却不再看他。因果不相离，如今他姓陆这个事，就该由凌家来擦屁股了。


    于凌家而言，他就像一枚定时炸弹，即便只是静静地封存于自己的世界，却依旧让人不寒而慄。


    正无聊时，陆一帆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看到提示界面跳出来的名字时，那张始终淡漠的脸终于孔变得柔和起来。


    夏云：【陆总，刚刚物业送来了你的快递，我给你放书房了】陆：【好，谢谢】


    今天是周末，夏云正在江景大豪宅里赚外快。她刚到陆一帆家里时，那人接了个电话，说是临时有事要出去，又说假如他没回来，她忙好就可以下班了。


    夏云收起手机，从书房出来时恰好门铃响了。她小跑着去开门，门在打开的瞬间，门外的人以为开门的会是陆一帆，于是已脱口而出的话被硬生生的打断了。


    日本人？


    开门前，夏云以为又是物业人员，但显然不是。


    同样，门外的男人对出现在眼前的年轻女孩也颇感意外，再次开口时，他已换上流利的中文：「你好，请问陆先生在家吗？」


    「他不在，请问您是？」


    男人长相清秀，衣着考究，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公文包，再次抬眸时，微笑道：「那打扰了，我自己联繫他。」


    另一边。


    陆一帆无聊至极，正想出去抽根烟，却被凌老爷一把拉住了。


    「干嘛去？」


    「抽根烟。」


    「你过来，我有正事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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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江海这会儿得了个空，陆一帆的脸上划过微不可察的不耐烦，收住了脚。


    「怎么了？」


    「上次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真是你女朋友？」


    「是。」


    「那么，玩玩可以，不要当真了。」


    陆一帆眉头微挑，「哦？」


    「一帆啊，关于你的婚事，爷爷心里怎么打算的，你是知道的。」


    「您没跟我说过。」陆一帆揣着明白装煳涂。


    凌江海沉默须臾，点了点头，也对，确实是没明说过。


    但凌家小一辈的婚事，用得着明说？更何况陆一帆这种身份，在老爷子看来，接受家族安排的联姻，接受利益最大化，对彼此来说，就是最优选项了。


    一个商人，最优选项就是唯一选项。


    对凌家，对陆一帆，这个道理都是一样的。


    「一帆啊，」凌老爷子语气放软，「如果你觉得爷爷之前没跟你明说过，那你今天可听好了，我心目中的孙媳妇人选，在高家。」


    陆一帆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没接话。凌江海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并不关心那笑容里的意味，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继续道：「至于是他们家的大姐还是二妹，这个你可以自己多接触接触，但要我说呢，从年龄、从性格上来看，我还是更倾向他们家的长女，高悦。」


    年过七旬的老人家，已将自己的坚持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语气中的笃定不带有丝毫的退让，仿佛明里暗里的，哪种都是擒纵自如。


    尤其那双略显浑浊，但依旧犀利的眼睛，仿佛要将眼前这枚棋子看穿，看透。不仅如此，还要干脆直白的告诉他，认了吧，这就是你的命。


    陆一帆握着烟盒的手不自觉的收着力，脸上的笑却一点儿也不退减，还是那副散漫又疏朗的模样。


    「这事儿您是不是想的有点早了。」


    「你是家里的老大，凌荣、凌盛我都开始操心了，你这还早吗？」


    陆一帆笑出了声，像是听笑话般的偏了下头。恰巧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进来了一条新信息。他瞟了眼，看到发件人来自「小朋友」。


    「公司有事，我先回个电话。」他不想再对着这张老脸，扯了个谎，向人少的露台走去。


    手机解锁后，一条新的微信便显示出来。


    夏云：【陆总，刚刚有位先生来找你，看你不在家就走了】室外，滂沱大雨正从天幕倾泻而下，整个城市都被泡在了水里。陆一帆按捺许久的情绪，在这闷热、潮湿以及哗哗作响的扰人雨声里，渐渐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阴鸷的、乖张的，甚至有些邪恶的陆一帆，那是他十二岁那年渐渐成长起来的另一个自己。


    就像白与黑，火与水，一个有多儒雅，一个就有多粗野。


    手机再次震动了下，将思绪渐渐飘走的陆一帆拉了回来。


    夏云：【对了，那位先生好像是个日本人】


    陆一帆眉峰微微动了下，回復道：【好，知道了】


    。……


    新的一周，夏云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处理房子的事了。


    她终于租到了一间合适的居所，用中介的话来说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性价比这么高的房子咯」。


    「夏小姐，你别看楼层低，但现在这价格真是没得说，而且市面上都是付三押一，也就这个房东好说话，付一押一就行，等会儿还有好几拨人要来看呢！」


    看房那日，中介小哥的话术轻而易举的就说服了夏云。她在合租的小单间里转了又转，心里盘算着各种利弊，「那……另一间的租客怎么样？男的还是女的？」


    「也是个女孩子，上班族，很稳定的，租了有一年多了吧。」


    这话显然又多了几分诱惑，迫使犹疑不定的人下了决定，「行，那我就租了。」


    租房手续办理的十分顺利，她也没什么行李，一个行李箱，一个手提包就搞定了一切。搬家的前一天，她特意提早回了家，等叔叔婶婶吃完饭，才从自己的小单间出来。


    「叔叔、婶婶。」


    正在看电视的夏国孝和赵月梅同时转头，见到了神色与平常不太一样的侄女。


    「有事吗，小云。」


    「叔叔，我打算搬家了。」


    「你要搬家？搬去哪儿？」


    「我有个朋友，正好想找人一起合租，价格什么的都挺合适的，我想……我打扰你们也很久了，自己该独立了。」


    赵月梅闻言脸色一松，「哦，那也挺好的，什么时候搬啊？」


    「明天。」


    「明天？」夏国孝有些惊讶。


    「嗯，所以今天和你们说一声，对了婶婶，这个月水电煤的帐单到了，你就发个微信给我，我还是微信上把钱转给你。」


    夏国孝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忙说：「哎呀，一家人，不用算的那么清——」话音未落，胳膊就被人捅了一下，赵月梅的声音高了几度：「好的呀，那到时候我发微信给你。」


    捅胳膊肘的动作毫无掩饰，来的直白又赤。裸，夏国孝显然有些尴尬，夏云却笑了。她知道叔叔是个妻管严，想想要搬走了，就没什么不能释怀的了。


    转眼，到了月底。


    从叔婶家搬出来，夏云已在合租房里度过了三个晚上。最初的不习惯，渐渐被安定自在所取代。她再也不用顾忌婶婶脸色，再也不用将自己活成透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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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想找机会和另一间屋子里的女生打个招唿，毕竟以后就是同一屋檐下的室友了。但奇怪的是，搬进来的这几天，隔壁屋的女生一次也没遇到过。


    这天夜里，夏云在家看庭审材料到半夜，迷迷煳煳才睡着，就被震耳欲聋的拍打声吵醒了。


    嘭！嘭！嘭！


    几秒后。


    嘭！嘭！嘭！


    夜阑人静，门外骤然响起的拍打声异常勐烈。


    她迟疑了下，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现在是凌晨一点半，隔壁这是怎么了？拍打声又急又勐，让人听着有些心慌，她犹豫片刻，还是下了床。


    房门在打开的一瞬间，夏云唿吸一窒。


    第11章


    隔壁屋的门外，站着一个穿背心的矮胖男人，男人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她倒吸一口冷气，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你个臭。婊。子！给老子开门！」


    「你今天要是不开门！信不信老子给你把锁砍掉！」


    嘭！嘭！嘭！


    男人一边叫骂一边继续踹门，巨大的声响如同惊天焦雷。夏云被吓的睡意全无，不多久，她听到了开门声，再来，是隐隐绰绰的抽泣声。


    这是情侣吵架？还是债主寻仇？


    她正想着不要多管闲事，哐当一下，门外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啊——救命啊——救命啊！！」


    那喊叫来的猝不及防，铺天盖地的恐惧感瞬间就包围了夏云，她一把握住了门锁，飞快的旋紧了内扣。


    「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疼疼——救命救命救命——」


    虽看不见门外情况，但叫喊声却充满了画面感。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低吼，夏云听的头皮发麻，心跳快到要蹦出来。她哆嗦着抓过手机，果断的拨打了110。


    一轮圆月静悄悄的挂在星空里，与之相反的，是夏蝉在闷热夜里发出的声响。与此同时，某间派出所里，原本安静无比的值班室，一时间变得嘈杂起来。


    与夏云相关的调查和笔录很快就结束了，她手里捧着一杯温水，身体仍旧颤慄不止。因为隔壁间的女人死了。


    警察赶来的时候，女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持刀男倒没跑，耷拉着脑袋坐在过道里抽菸。警察给他戴手铐时，男人也没反抗，只是酒气熏天的嘴里不停嘟囔着「臭。婊。子敢骗老子的钱」。


    死掉的女人就是中介嘴里的「上班族女生」，实际上是个坐檯小姐，作息时间日夜颠倒，因此夏云一次也没见着过。


    又因为上一个租客遭遇过类似场景，被吓得连夜搬了家，她这才能以极低的价格，且只用付一押一的条件，租到了这间房子。


    笔录流程结束后，夏云被安排去了另一间办公室里，警察见她心有余悸的模样，关切道：「小姑娘，今晚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吓破胆的人茫然的摇摇头。


    「你家人呢？你有家人在这里吗？」


    「我、我联繫一下朋友。」


    夏云拨通了小米的手机，电话响了很久，对方却迟迟没有接。这个点，小米要么还在工作，要么早就睡了。她重新翻看通讯录，里面人不少，大多数却只能以「熟悉的陌生人」相称。


    她又想到了叔叔家，可下一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回去不难，但婶婶一定会给叔叔脸色看。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名字在她脑海闪过时，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行吗？求助于他，会不会有些冒失？


    中年警官从夏云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为难，和蔼道：「我去抽根烟，你慢慢打，不急啊。」夏云点点头，目光茫然的瞥向了窗外。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踌躇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将电话拨了过去。


    「餵。」


    陆一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时，不似平时那般清冽，带着点沙哑，却多了分磁性。


    「陆总，不好意思，是我，这么晚打扰你……」


    「夏云？」


    电话接通时，陆一帆没看来电显示，这会儿整个人却清醒了过来。他从床上坐起，看了眼手机时间，刚好两点整。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我现在在派出所，我、我今晚能去你那里待一晚吗？」


    夏云带着哭腔的声音顺着电波传出来，陆一帆神色一凝，已经起身换衣服，「你怎么在派出所？」


    「我……」


    「出什么事了？」


    办公室里，空调吹出的冷气让夏云打了个寒颤。她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电话那头传来陆一帆严肃的声音：「你就在派出所等我，不要出来，我过来接你。」


    「不用不用，不麻烦你了，我直接叫个车去你那儿就行了。」


    「你一个女孩子，半夜叫车不安全。」


    话说到了点子上，夏云在犹豫中沉默了。


    「等我，一会儿就到。」


    男人的声音沉着而冷静，犹如黑夜里燃起的一点光明，又似某种坚如磐石的东西，让人渐渐心安。


    挂了电话，夏云便在派出所乖乖等着救命恩人的到来。她蜷缩在一张椅子上，人很累，却没半点瞌睡。她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支配着，仿佛悬在山崖边的人，有些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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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动静，等抬头一看，目光恰巧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倏地从座椅里起身，本能让她疾步走向陆一帆，却在距离那人一个手臂的位置停了下来。


    中年警官疲惫的面容像是笑了下，与两人嘱咐了几句后，看着他们离开了。


    夏云双臂环胸，走在陆一帆的身旁时比平时近了些。她的脸色在夜色中显得过于苍白，显然，她还心有余悸。


    从派出所里出来，陆一帆看着那张惊魂未定的脸，他从容地握住夏云的手腕，带她上了车。


    「你怎么和人合租了？」


    「我——」


    在车里坐定，夏云紧绷的情绪这才渐渐松弛下来。


    她眼眶开始发热，鼻腔开始发酸，巨大的惊吓后，克制已久的情绪终于雪崩。她迴避了对方的目光，闷声道：「你之前送我回家的地方，其实……是我叔叔家，我婶婶……她不太喜欢我……」


    陆一帆眸光微敛，与她拉近了距离，「所以你就搬出来了？」


    「嗯。」


    一问一答在沉默中暂停。


    其实也无需多问了，一句「不太喜欢我」足以勾勒出许多事情。只是，他一直以为夏国孝一家对她还不错。原来一切都是他想当然而已。


    「陆总，今天麻烦你了，我实在……实在是不知道找谁好了。」


    夏云眼眶酸的厉害，她告诉自己别哭出来，但她越是这么想，情绪反弹的越发兇勐。她想到憋屈多年的生活，想到相继离去的父母，再到孤身一人的种种挫败，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开始哗哗地往下掉。


    她不愿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于是转过了头，用手悄悄擦泪。


    车里安静下来，夏云背过身擦泪的样子，让陆一帆心头一沉。他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好了，没事了。第一，遇到事了，就该找朋友帮忙，第二，我没觉得麻烦。」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渐渐平静下来的夏云，道理都懂，情绪却仍是十分低落。


    「谢谢。」


    「好了，先回我那边吧。」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


    陆一帆说着侧过身，帮她繫上了安全带，而后发动了车子。车身起步，夏云忽然想起了明早上班的事，「陆总，我的电脑还在出租屋里，怎么办……」


    先前警察到的时候，她换了件衣服，只拿了手机和包就出来了，明天上班要用电脑，这会儿开始犯愁了。


    「那地方你肯定不会再住回去了，对吗？」


    「嗯。」


    「所以留在那边的东西，明天我再陪你去拿，不急这一晚。」


    「但工作资料都在电脑里，怎么办？」


    「明天请个假吧，先把自己安顿好再想工作的事。」


    其实请假的念头也在夏云脑子里闪过，但她师父现在办理的一起诉讼案，到了取证的关键环节，她严重怀疑石磊不会批她的假。


    「陆总，最近我师父忙的很，估计不会批我的假。」


    「是吗？那要看你的请假理由是什么了。」


    「……」


    夏云望向车窗外，请假理由？说自己租的房子成凶宅了？还是找个别的藉口？


    要说房子成凶宅了，应该更不好请假吧，石磊肯定说「都凶宅了还待在家里啊，得，索性住律所吧」。


    「只要请假事由没有逻辑硬伤，应该能批假的吧。」


    「那可不好说，我师父那人精的很，是我们律所出了名的人精，大家都管他叫『人生果』呢。」


    陆一帆笑了。


    他看了眼副驾上的人，很好，能这样有来有往的聊工作，至少证明她没有陷进负面情绪里。


    凌晨两点多的路上，无人无车，只有一团无边无际的黑悬在上空。犹如恆星坍缩后的一个黑洞，宇宙中的任何物质都无法逃离它的吞噬。


    两人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进了电梯，陆一帆顺势打开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微信对话框。一旁的人还在为请假事由头疼，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理由：「陆总，我要是说……我拉肚子了，你觉得我师父能信吗？」


    「能。」


    「真的？」


    「嗯。」


    陆一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的格外真切。


    「会不会有点假？」


    「假不假的，你师父也没法证伪啊。」


    「也是哦。」对方这么一说，夏云终于多了几分信心，恰巧陆一帆的微信对话框里，一条新信息也刚好发送成功。


    【明天我家小朋友会跟你请天假，记得批假】


    收件人——石磊。


    第12章


    时隔几日，夏云又来到了这栋大房子。陆一帆将她专属的拖鞋从鞋柜里取出来时，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给人添麻烦了。


    「陆总，你别管我了，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就行，你赶紧去休息吧。」


    「我明天休假，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静谧的夜，放大了陆一帆声音里的共鸣。夏云看着这位颜正条顺的救命恩人，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就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全身都发着慈爱的光。


    「进来吧。」


    他说着往里走，惴惴不安的人则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两人来到了次卧，房间很大，其中一面做成了榻榻米，陆一帆转身，言简意赅：「今晚你就睡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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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隔天一早。


    头一晚受了惊吓的人，一觉醒来时发现已经过了九点，夏云惊唿一声，从榻榻米上弹坐而起。大概是昨晚太过折腾，一个如此怕黑的人，居然倒头就睡了。


    「糟了！」她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心说这个点跟师父请假，会不会假上加假？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不敢给石磊打电话，怕对方听出自己的心虚，于是选择了发微信。


    夏云：【师父，我今天拉肚子了，现在肚子还痛的厉害，能请天假吗？】石磊：【不去医院看看？】


    夏云：【嗯嗯，等会儿要是还疼的厉害，是考虑去医院看看的】石磊：【行吧，那你好好休息】


    啊，这——


    夏云一双杏眼瞪的老大，这病假批的如此爽快，好不真实啊——但无论如何，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肩颈一松，又躺回了榻榻米上。


    重新躺下时，她的胳膊肘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拿起一看，是罗杰·彭罗斯的《宇宙的轮迴》。夏云看着手里的书，昨晚临睡前的细枝末节，哗啦一下就全冒出来了。


    昨晚陆一帆给她拿了干净的毛毯、枕头、洗漱用品以及一套未开封的男士睡衣。临走前，指着次卧里的书架说：「如果睡不着，可以看看书。」


    夏云点点头，慌乱了整晚的心，就在对方温和的声音里平静下来。


    他走后，她在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人往榻榻米上一倒，什么时候睡着的，就没印象了。


    她又想到了那个持刀男。昨晚她从出租屋出来的当口，正好看到男人被警察带走的一幕。空气里混杂着烟味酒味血腥味，她僵在门口不敢动弹，余光里满是惊恐。


    前一晚的画面像放电影似的在她脑子里飘，仿佛经歷了一场短暂的噩梦，而那个将她从梦魇中解救出来的人，就如同从天而降的神明。


    陆一帆啊，好像真的是她的贵人呢。


    门外隐约传来动静，打断了夏云的思绪。她又看了眼时间，麻利的换了衣服，去洗漱了。


    盛夏的朝晨，江景房在这一刻展露出它特有的魅力，阳光透过巨型玻璃窗，照的满室柔和。窗外江面上，清风徐徐，波光粼粼，偶有小鸟在水面上鼓翼划过，为晨间美景拉开迷人序幕。


    「陆总早。」


    「早。」


    陆一帆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餐盘，扬了扬下巴，「正好，来吃早餐。」


    「谢谢，麻烦你了……」


    夏云看着两人份的吐司，有些难为情。她昨晚睡的很踏实，但也的的确确给人添麻烦了。


    两人一同坐下，椅子还没坐热，陆一帆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打开一看，是石磊发来的信息，果断干脆的两个字「已批」。他眉目舒朗，也回了两个字：「谢了」。


    「喝咖啡还是茶？」


    「都行。」


    咖啡机发出嗡鸣声，陆一帆给夏云倒了杯黑咖，刚递过去，桌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且每隔两秒就震动一下，跟中了毒似的。


    拿起来一看，发件人统统来自石磊。


    【小帆帆，跟我说说呗，这个请假是怎么一回事啊？】


    【蘑菇头奸笑表情包gif】


    【小帆帆，我还是跟你背个法条呗，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那啥啥啥的，你懂的哈！】【狱中泪表情包gif】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我的美女助理在一起？】


    【小帆帆，我好寂寞，你怎么都不理我……】


    金馆长表情包……张学友表情包……tvb豪横表情包……


    陆一帆简直哭笑不得，干脆果决地回了个「滚」，那边才终于消停下来。他将手机重新反扣到桌上，看向对面一脸心事的人，「有心事？」


    「没，就是在想搬家的事。」夏云如实回答。


    虽说假是请好了，但这家要搬去哪里，却是横亘在她面前的一道大难题。其实昨晚陆一帆和她说过，东西可以先放在这儿，等找到新的房子再搬过去就行了。


    但这么一来，就彻底的要麻烦人家了。


    夏云吁了口气，神色有些丧。损失掉的房租，耗费掉的找房精力，以及一场空欢喜的蜗居梦，都成了压垮她情绪的那根稻草。


    「会做饭的吗？」


    「嗯……会。」


    「如果住在这儿有心理负担，」陆一帆的脸上是随和的笑，「那就给我做做饭吧。」他看着她，目光沉静，语气慵懒，但这话说得却格外的意味深长。


    夏云心头一暖，居然又想哭了。


    她知道，对方是在顾及她的自尊心。她吸了吸鼻子，「陆总，那我会尽快去找房子的，你这里，我也会付你房租的。」


    「你一定要付房租的话，那我是不是要付你做饭的钱？」


    这话问住了夏云，她愣怔了下，小心翼翼地说：「那……你要实在不收我的钱，那我会每天收拾家务，打扫卫生，还有……只要不加班，就一定回家给你做饭。」


    「行了，快吃吧，怎么听着我跟虐。待。狂似的。」


    陆一帆看着她笑，对方也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此刻，窗外晨光柔和，江畔微风阵阵。即便这个物质世界已经人慾横流，但一天中最美好的光景依旧是让人欢喜的。


    因为要「搬家」，用完餐，两人便直奔昨晚那间是非之地。一想到那屋子成了凶宅，夏云全身鸡皮疙瘩立马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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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进了小区，陆一帆看出她的紧张，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两下，像是安抚小孩儿般，笑道：「小朋友，要不你先回我车上等我，你要什么，手机里告诉我就行。」


    他说着将车钥匙递了过去，夏云心想那可不行，再怎么怕，也不能麻烦人家到这种地步。


    「陆总，你怕吗？」


    陆一帆眉一挑，笑着摇头。


    「那我也不怕。」


    两人相视一笑，出了电梯，径直往301的方向走去。


    门外，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咖啡茶渍之类的东西。夏云鼓足勇气开了门，一种诡异的静谧扑面而来，她脚底顿了顿，鸡皮疙瘩又立了起来。


    陆一帆看她一眼，知道小姑娘正在逞强，问：「哪个是你的房间？」


    「走道最里面的一间。」


    「来。」


    他说着牵过对方手腕，将她带至身侧，向里走去。


    因为靠近了，成熟男人的气息像是一层保护罩，让夏云紧张的情绪得到了些微缓解。但她仍旧不敢乱看，目光范围只保持在自己的脚尖上。


    连接客厅的第一间房门口，地上是一滩凌乱的血迹，陆一帆的脑子有个画面一闪而过，他唿吸滞了滞，不许自己陷进回忆里。


    「来，到这边来。」


    他将夏云拉向了远离门口的那一边。后者半眯起眼，迅速转到了陆一帆身侧，拽着他的胳膊，几乎是小跑着进了自己的屋子。


    房门没锁，一推就开，屋子里看起来颇为狼藉。


    床头柜被推到了门后……


    一把椅子侧翻在了地上……


    一张单人床上，没了形的空调被正乱糟糟的邹在一起……


    昨晚夏云报警后，担心持刀男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于是将能抵在门口的东西都堆在了门口。


    这会儿，她是二话不说，一把拖出床下的行李箱收拾起来。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和在叔叔家的时候一样，一个行李箱，一个手提包，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行李很快就整理完，陆一帆将手提包放到行李箱上，自自然然的接过了箱子。两人走出房门，路过那间满地血迹的房间时，都没说话。


    直到进了电梯，夏云才深深唿出一口气，有种死而復生的感觉。


    「陆总，今天谢谢你了，真的。」


    「不客气，也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夏云一直在手机上搜索房源信息。她的思绪全被「租房」二字占满，当下的境况容不得她考虑别的，可开车的人却陷入了一段回忆。


    陆一帆在美国待了十九年，许多往事都被刻意收埋起来，仿佛只要不去想，日子就还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


    但他回了国，往事，便会时不时的蹦跳出来，仿佛一张无形的手，总冷不丁的揪住他，将他扯进回忆里。


    例如，昨晚他赶到警局时看到的那一幕。


    又例如，此时此刻。


    。……


    第13章【一更】


    到了晚上。


    这晚，夏云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随后索性坐起，不睡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这样的夜似乎格外适合失眠，她靠在抱枕里，目光在丝绒窗帘上定格了许久。


    其实她的身体是乏的，但脑子里却堆了许多事。


    住在叔叔家时，老房子的隔音差，常常半夜里都能听到隔壁楼的响动，有深宵吵架的夫妻，有三更哭闹的孩子。起初，她也不适应，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便麻木了。


    就像她十三岁那年去了美国，十六岁又重回故土。去与回，都不是自己选择的结果，而是在两种茫然麻木的状态下做出的无奈之举。


    只是这一回，就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一颗稚嫩的浮萍，每天尚有消解不完的负面情绪，类似于隔音差的这种问题，根本无暇顾及。直到她与新生活融为一体，开始面对其他问题的时候，寄人篱下的种种不快，也就渐渐习惯了。


    而这一刻的静谧，像极了她在美国生活的那些个日日夜夜，于是，她在陆一帆家里的第二个夜晚，失眠了。


    夏云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她从榻榻米上起身，轻轻打开门，探头看了眼隔壁间的书房。


    房门虚掩，从她的角度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陆一帆一定还在书房里，因为黄灿灿的灯光正沿着门边透出来，在偌大的客厅一角，铺上一层光亮。


    她站在门边发呆，仔细想来，她好像还没正式的，向自己的恩人道一声谢。


    回国后她在叔婶家住了三年，大学考去了北京，她的同学、好友几乎全在那里。而南熙这个地方，则是少了家味的家乡，是缺了故友的故乡。


    如今身陷囹圄，出手相助的，却是一个相识不久的异性友人，想到这，夏云有几分唏嘘。


    「小朋友，怎么还不睡呢。」


    陆一帆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将正在发呆的人吓了一跳。


    「你吓死我了！陆总！」


    「我晚上的样子和白天不一样吗？」


    「我是说，你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小朋友，你杵在这里没半点声响，被吓到的明明是我吧。」


    陆一帆看着头髮有些凌乱，穿着棉麻睡裙的——


    目光扫过浅色睡裙时，男人的神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收住话头，正想转身走人，眼前的人却不给他机会，有理有据的反驳道：「明明是你走路没有声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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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嘴巴官司赢了个上风，夏云扬起下巴唇角带笑，突然脸色一怔，脑子里有零点零一秒的空白，完——蛋——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穿着睡裙，而睡裙的里面——是没！有！内！衣！的！


    啊！


    啊！啊！


    啊！啊！啊！


    「我去睡觉了，你也快去睡吧。」


    话音还没落呢，某人已经迅速地转过了身，将门「嘭」的一下关上了。


    对话，勐然止歇。


    门外，陆一帆微微垂首，轻轻笑了。这小妮子刚刚是脸红了吗？她是不是也意识到自己没穿内衣的问题了？这种状况，好像是得改改了。


    要不然……


    陆一帆清澈的眼里，有什么情绪向外涌了涌。


    门内，夏云白皙的面颊正经歷了一场由微热转向发烫的过程。她靠在门边，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确定陆一帆进了屋，她才扑向被子抱着枕头哀嚎起来。


    他刚刚看见了吗？


    应该没有吧……可是他两刚刚都站在光里啊……


    我的天啊！


    夏云羞涩万分，又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不怕不怕，没事没事，那人不是gay嘛，就算看到了，那也是女的看女的！再说了，他刚刚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啊。


    嗯嗯，没异常没异常。他是gay他是gay。


    没辙，便只能自己给自己洗脑。


    另一间房。


    陆一帆回到主卧，本该熄灯睡觉的他，去了浴室沖凉。他突然意识到让夏云住在这儿，对他这个身心健康的大男人来讲，也有折磨人的一面。


    次日清早，手机闹铃将熟睡中的人叫醒。


    晨曦的光，正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将整间房照的通亮。夏云在困顿中睁开眼，她只允许自己放空片刻，便麻利的起床了。


    屋子很静，她轻手轻脚的来到客厅，朝主卧的方向看了眼，房门关着，门沿边映出一道暗色阴影。回想到昨晚临睡前的那一幕，她嘟了嘟腮帮子，转身进了厨房。


    一缕霞光在她身后留下一道金斑，一个寻常却又有些不一样的早晨来临了。


    不一会儿，厨房里发出的细碎声响，打破了晨间静谧，又一会儿，有醇厚的咖啡香从里面弥散出来。


    当陆一帆从卧室出来时，这浓郁香气恰好驱散了他最后一丝惺忪。他向餐桌方向走去，看到了冒着热气的咖啡以及刚刚烤好的吐司。


    「陆总早！」


    「早。」


    两人相视而笑，清晨的光将他们笼罩在一起。


    「陆总，我做好早餐了。」


    咖啡只有一杯，吐司和鸡蛋也都放在一个盘子里，显然，这是个一人份的早餐。


    「陆总，你慢慢吃，那我先去上班了。」


    夏云言毕要走，却被人拉住摁到了椅子上。她看着陆一帆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空盘子。


    两人相视而坐，陆一帆将早餐推向了对面的人，只拿了一片吐司给自己，「快吃吧，吃完送你坐地铁。」


    「不用，不用，我等会儿在路上买个面包什么的就行。」


    「我是房东，现在听我的。」


    「……」


    夏云头埋的有些低，「那这样，我不成了又蹭住又蹭吃的人了……」


    陆一帆笑起来，看她低眉垂眼的模样，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可怜，心说要不象徵性的收点房租？假如小丫头一直处于内疚又畏羞的状态，搞不好她会早早的就逃掉。


    「你之前说，你住你叔叔那儿，每个月交多少钱的生活费来着？」


    「一千。」


    「那这样，」陆一帆微微倾身，「鑑于我们这么熟了，你要假扮我女友，还要给我做家务、做饭，那要不你每个月付我三百吧，这样是不是就没那么多心理负担了。」


    男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身上的白t和脸上的笑一样清爽。他看着她，心说我如此煞费苦心，你要还有心理负担，那我也只能再想别的招了。


    夏云一愣，「不行不行，三百太少了，你要不嫌弃，我也付你一千。」


    「三百。就这么定了，赶紧吃，吃了去上班。」


    「房东先生」的语气懒懒散散，态度却是斩钉截铁。像是不想接受反驳，他起身去了厨房倒咖啡。


    夏云看着那个颀长的背影，眼前恨不得又出现了佛菩萨的光环。


    真是个好人啊。


    不仅人好。


    还帅。


    她想到小说里的各种「金手指」，忽然间，觉得这人简直就是自己的金手指啊。


    吃完早餐，两人去了车库。其实陆一帆想过将她直接送去律所，但考虑到他们已经「同吃同住」了，担心再来个点对点的接送，会太过冒进，反倒会吓到对方。


    所以，就先慢慢来吧。


    话说夏云因为请假的事扯了谎，这天进了律所，看见石磊的时候不免有些心虚，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好在对方没问她拉肚子的事，但说来也怪，她总觉得师父今天看她的神情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到了快下班的点，夏云收到了陆一帆发来的信息。


    【几点下班？】


    她想都没想，回覆：【昨天请了假，今天铁定得加班，怎么了？】陆一帆：【下班前给我发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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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好的】


    另一间办公室。


    窗台前，陆一帆点了根烟，转头给另一人发了消息：【我家小朋友今晚有事，别让她加班】「我靠！」


    石磊看到陆一帆发来的信息时，头皮都发麻了，他翻着白眼，一通夺命电话就追了过去。


    「诶，你说你想谈个恋爱，还要整天来折磨我，要不我把你家小朋友辞了，让她直接去你那儿当助理好了。」


    「行啊，这事要办成了，我发你个大红包。」


    石磊听对方一副正合我意的腔调，脸一抽，完全聊不下去了。


    「我说你能可怜可怜我吗，律所的事都快做不完了。」


    「甲方爸爸不玩可怜那一套。」


    某人又是一声哀嚎。


    「行了，就偶尔这么一次，事情你就照常安排下去，让她带回家做不一样么。」


    「我谢谢您嘞！」


    忙到昏天黑地的夏云，这天做好了加长班的准备，哪知临到下班的点，石磊叫她去了趟办公室，突然一反常态的关心起她请假的事来。


    「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没？」


    夏云想说没事了，却又觉得一个拉肚子拉到无法来上班的人，第二天就变得生龙活虎，有些不合常理，于是开始林黛玉上身，「嗯……还有点不舒服，不过比昨天好多了。」


    「行，那下班吧，我下午给你的资料回去整理好明天带来。」


    「明天吗？」


    「嗯。」


    「……哦，好。」夏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这资料今晚下班前要赶出来的。


    「师父那我下班了……」


    「下班吧。」


    某人的白月光前脚出了办公室，石磊后脚就发了条消息出去：【你可以滚过来了】陆一帆看到微信时，淡笑一声，回：【跟甲方爸爸说话时请注意礼貌用语】


    第14章【二更】


    这头微信刚发好，一条新的信息又进来了，这一次的发送人来自「小朋友」。


    小朋友：【陆总，我马上下班了，有事吗？】


    陆：【二十分钟后，在你公司旁边的购物广场碰头】


    小朋友：【好咧】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保时捷驶入了购物广场的地下停车库。不一会儿，陆一帆从b1层来到商场正门口时，夏云也恰巧到了。


    她提着电脑包，远远就看见了白衬衫黑西裤的陆一帆。那人身材挺拔，剑眉星目，站在人群里实在是打眼的很，想不注意到都难。


    「陆总。」


    夏云远远打了声招唿，陆一帆迎声望去，只见一张活力满满的脸正冲着他笑。他走过去，眸光灼灼，爽朗清举。两人头顶上的昏黄苍穹，仿佛因这一刻的美好而变得更开阔了。


    「陆总，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嗯。」


    进到商场里，夏云心想这人是要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还非得找个人陪着。暗忖间，只见陆一帆径直走向了商场一楼的超市。


    「家里冰箱空了，得补点货。」


    「是哦，你家里的冰箱跟新的一样。」


    言毕，夏云想到了自己许下的诺，便主动推了辆购物车，自信满满地说：「陆总，你今晚想吃什么？是时候展现我真正的实力了。」


    陆一帆见她一副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模样，忍不住逗她：「今天啊……今天还挺想吃鲍鱼拌饭的。」


    「……」


    某人石化一秒，随后尬笑：「陆总，你知道素菜馆里的鲍鱼都是用什么做的吗？」


    「不知道。」


    「香菇。哈哈，没想到吧，做出来的味道可以以假乱真哦。」


    这言下之意就是，我可以给你做个亲民版的「鲍鱼」拌饭。


    「我吃香菇过敏。」


    「……」


    「行了，跟你说着玩儿的，走吧。」陆一帆说着从夏云手里接过了购物车，「我今天要大採购，你等会儿拎的动吧。」


    「当然，我又不是开不了瓶盖的弱女子。」


    陆一帆笑出了声，两人一起向着超市里面走去。


    宣称要大採购的人，果然不是瞎说说的，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购物车已被填满了。买好食材，两人来到了家居区，陆一帆挑了套白瓷餐具放进推车里，又指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水杯，问道：「这里面你觉得哪个好？」


    夏云将脸凑近，一只印有橘色小狸猫的陶瓷水杯吸引了她。


    她下意识的想说这个好，可转念一想，一个男的，用这么卡通的水杯喝水，那画面好像有些违和，于是指了指旁边同款灰色陶瓷杯，说：「这个不错。」


    陆一帆眉头微动，目光在夏云脸上快速划过，取下了灰色陶瓷杯。随后，又将那款小狸猫陶瓷杯也放进了推车里，「我觉得这个也不错。」


    哈？


    夏云心说乖乖，这陆一帆虽是gay，但行事作风不娘啊，没想到审美也有如此卡哇伊的一面。


    至此，购物车里已经装了满满一车商品，两人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去停车场的路上，夏云心里憋着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陆总，等会儿算下菜钱吧。」


    「嗯？」


    「菜钱我也得出一半的。」


    陆一帆看着她，眸光里星光点点，「看来你还挺喜欢当散财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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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呀……」夏云嘀咕了声，尴尬的抿了抿嘴。


    她只用了三百块，就解决了吃住开销，对方的善意让她心生感激，却也有几分占人便宜的不自在。


    陆一帆见她又拘谨起来，话锋一转：「你拎的动吧。」


    夏云手里只提着一个购物袋，里面只装着新买的餐具，是所有袋子里最轻的一包。她下巴一扬，「陆总，你也太小瞧我了——啊！」


    随着一声尖叫，购物袋与她一起划了道弧线后，向前摔了出去。袋子落地的瞬间，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偌大的停车库又将这动静放大了数倍。


    摔倒的人以单腿跪地的姿势石化数秒，嘴里开始喃喃自语：「惨了惨了……」


    若不是因为那声惨叫，夏云此时的姿势，像极了奥特曼打怪时的战前预备。陆一帆有些哭笑不得，赶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将僵化了的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陆总……对不起啊，好像有个盘子碎了……」


    「没事，碎了就碎了。」


    陆一帆话说的同时，发现夏云右腿膝盖给蹭破了皮，红彤彤的一大块伤口，正渗出丝丝血迹。


    「还能走路吗？」


    「能。」


    夏云答的干脆，眉心却不受控的拧在了一起。


    「站着别动。」


    陆一帆将地上的几大包东西拎起，径直向车身走去，放好购物袋，又折返回来，看见夏云正曲着腿一瘸一拐的朝他走来。


    「不是叫你别动吗。」


    「我这不是能走吗？」


    「吶，胳膊借你用。」


    男人伸出手臂，夏云不知怎的，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犹犹豫豫一副小媳妇模样。


    「走吧，这条胳膊不收费。」


    这话让夏云笑出了声，想想给人假扮女友时没尴尬过，怎么这会儿倒扭捏了呢。


    「谢谢。」她挽上对方的胳膊，借着力，慢慢挪上了车。


    回到小区，陆一帆一手提着几个大袋子，另一边让夏云挽着，两人一同进了电梯。电梯从b1层升至一楼停下，进来一位头髮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住陆一帆楼下，对这位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印象十分深刻。


    「下班了啊。」老太太目光扫过两个挨在一起的胳膊，笑的和蔼。


    陆一帆点点头：「嗯，下班了。」


    「这你女朋友啊，好俊俏的小囡啊。」


    诶？？？夏云一愣，忙解释：「不是的，奶奶。」


    「啊？」


    老太太耳背严重，她又重复了遍：「不是女朋友。」


    「哦，是女朋友啊，我就说你们一看就很般配嘛！」


    「……」


    夏云尴尬的看了眼陆一帆，加大音量道：「奶奶，我不是他女朋友，这是我老闆！」


    「啊——「老太太一脸恍然，「这是你老公啊！真好真好！」


    what？（⊙﹏⊙）


    夏云眼前一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还想解释，电梯已经到了十一楼，老太太带着慈祥的笑出去了。


    「这老奶奶的耳朵也太背了吧……」


    陆一帆想忍着笑，却没忍住，「那下次再见到，就重新解释解释。」


    回到家，他拿了医药箱给夏云，处理好伤口，两人开始整理购物袋，发现果然有个白瓷餐盘被摔成了两半。


    「陆总，不好意思啊，碎了你一个盘子。」


    「没事，去养伤吧，想吃什么我来叫外卖。」


    「我就腿上破了点皮，手又没残。」


    夏云从购物袋里取出刚买的围裙戴上，「陆总，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会儿就好。」


    「让伤患给我做饭，有些于心不忍啊。」


    「真没事。」


    「要不——」陆一帆看了眼两人的战利品，「我帮你打下手？」


    「不行，你得出去，我做饭的时间，我说了算。」


    陆一帆被气笑了，对方又道：「而且——」


    「怎么？」


    「……没什么，你快出去啦，我一个人能行的。」


    夏云说着将人往外推，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顺手就关了厨房的门。


    偌大的空间突然安静下来，她看了眼玻璃门外的人，又沖对方挥挥手，转身开始忙活起来。


    刚刚没说出口的那半截话，还在心口盘旋。


    而且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一男一女在厨房一起做饭的场景，有些过于暧昧。虽然明知陆一帆性取向为男，但刚刚那一瞬，依旧有丝异样的情绪在她心头作起祟来。


    。……


    自那天起，夏云正式告别了透明人的生活。


    她不再畏手畏脚的活着，虽说依旧寄人篱下，但日子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每天会早早起来，努力变着花样，给她那位心地善良，又英俊无比的房东先生做早餐。然后会搭乘他的顺风车，去最近的地铁站。


    作为一名实习律师，夏云加班的日子多过不加班的，倘若哪天她不加班，就会提前给陆一帆发消息，然后早早回家做晚饭。假如陆一帆晚上回的晚，也会提前给她发消息，不用给他留饭。


    夏云其实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做饭的人，但因为陆一帆是个好房东，好室友，她对做饭这事的认真劲儿，就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有天吃晚饭时，陆一帆看似不经意的说了句「我觉得你做菜挺有天赋的」，她居然脸红了，心里却觉得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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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那人又忽然问她：「我怎么从没见你用过那个卡通水杯？」夏云被问的云里雾里，陆一帆从厨房里拿出那只小狸猫水杯，放到她面前：「这个。」


    「啊？这是给我买的吗？」


    「要不然呢？」


    那一剎，夏云觉得自己的表情管理一定没做好，傻气极了。但她又觉得心头暖暖的，原来这水杯是买给她的啊，当初还误会人家的审美取向了的呢。


    这样的日子，规律、安逸，还有久违的自在。


    不知不觉中，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末。


    这天，夏云不加班，回家的地铁上，她在手机里认真搜索着房源信息。她一边看租房信息，一边在心里盘算，想来，她在陆一帆家里住了也快半个月了，时间真是过得奇快无比。


    突然，她想到什么，而后打开了微信。


    第15章


    夏云：【陆总，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


    对话框里，跳出了一个一千元的转帐信息，备註是「生活费」。


    不一会儿。


    陆一帆：【给多了】


    夏云：【陆总，一直想跟你正式道谢的，一千块不多，如果你坚持不收，那我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你了】正在开车的人又看了眼微信，目光柔和起来。


    陆一帆：【上地铁了？】


    夏云：【嗯】


    陆一帆：【到哪一站了？】


    夏云：【中山北路站】


    陆一帆：【出了地铁别走，地铁口等我，一会儿到】


    正挤在车厢一角的夏云，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能坐顺风车回家了，真好！


    十来分钟后，她坐上了陆一帆的车。


    「如果你非要多付，那我就当是你提前预付了后几个月的。」


    夏云羞赧地笑了，没接话。


    她最近看房看的密集，心想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搬走了，不过无论如何，这区区一千元钱是她的一份心意，一个态度。


    陆一帆见副驾上的人不说话，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他收回目光，深邃的眼瞳中，隐隐藏着一丝怅然。


    「对了，我明天出差，下周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不要随便开门。」


    「哦。」夏云点点头，「陆总你去哪儿出差啊？」


    「荷兰。」


    「那么远啊。」


    「还有，你要是下班晚了，就打车回家，不要坐地铁了。」


    「你怎么说的满街都是恶徒似的，我以前下班再晚，也都是地铁来去的。」


    「所以你手机被抢了啊。」


    「……」


    o（￣ヘ￣o＃）


    夏云憋了憋嘴，觉得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本能的想反驳，想想对方也是为自己好，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上午十一点。」


    夏云算了算，国际航班至少要提前两小时到机场，从市中心出发，怎么也得一个半小时到机场，再加上早上是出行高峰期，那陆一帆最晚七点就得从家里出发了。


    「陆总，明天早上给你做三明治吧。」


    陆一帆随即笑开，「不用了，我明天出门早，你也多睡一会儿吧。」


    「没事，做个三明治不费时间的。」


    隔天清早。


    盛夏虽已过，但八月尾巴里的太阳，依旧炽热逼人。这座南方城市在金色朝阳里缓缓醒来，这一年的夏季似乎比往年的长一些。


    客厅里，陆一帆看了眼次卧紧闭的门，眼里有着比平日更柔和的神采，随后提着行李箱轻轻出了门。


    头一天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着要做三明治的人，此刻正安然如睡。十来分钟后，夏云忽地睁开了眼，她呆滞两秒，拿过手机一看，「惨了惨了，睡过头了！」


    她歘地坐起，急匆匆地换了衣服，开门一看，陆一帆的房门果然是敞着的，他已经走了。


    夏云转身回到浴室，一边挤牙膏一边闷闷不乐，心想这人出门前怎么也不叫醒她。洗漱后，她去厨房倒水喝，经过餐桌时，看到桌上有张黄色便籤条。


    「过两天会有我的快递，麻烦帮我签收一下，另外，下班晚了，记得打车回来。」


    便籤条的右下角，有个草写的「陆」字。


    有风拂来，伴着晨间骄阳吹进了屋子里。夏云站在晨光里，眸光灼灼，发梢微动。她笑起来，心说这人平时叫她「小朋友」，没想到还真是个大叔做派，什么都爱管呢。


    屋子里很静，但这一刻，除了风与光，似乎还有什么，正悄无声息的落进这间房子里。


    。……


    「哇塞！这也太劲爆了吧！」


    「你们小点声！「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儿又不是第一次曝光了。」


    「对对对！」又一人插了话，「以前就听老员工说过，说凌家的两个接班人里面，有一个是中看不中用的，那时候大家就在猜到底哪个是gay呢！」


    午休时间，鑫创基金大厦十一层的茶水间里，几名员工正聚在一起讨论某条微博热搜。


    今天一大早，有条图文并茂的爆料信息，在各网络平台传开来。爆料内容说的是某豪门接班人疑似性取向为男，且一连数日，流连忘返于国外某知名同性恋酒吧。


    爆料人同时放出的四张远焦照片，为这条爆料的真伪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明。四张照片虽不是高清，但明显看得出照片主角是一个短髮亚洲男子，偷拍地点是一家名为「get me」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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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最清晰地一张照片，是亚洲男子与一名棕发老外拥吻的缠绵侧影。


    其实这年头，知名人物是同性恋的新闻已不具有爆炸效应了，但这条爆料之所以能在热搜榜上占据一席之地，全拜这家「get me」酒吧所赐。


    这是一家位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知名男。同。酒吧，此酒吧有两大特色，一是提供各种大尺度的成人「游戏」场所，二是供职于酒吧里的男服务生，个顶个的都是年轻大帅哥。


    很快，就有网友将这家酒吧的「特色服务」写成了三千字小作文，发到了网上。一时间，关于「get me」的各种段子、爆料、甚至体验心得都纷纷登场，爆料里的那位亚洲男子，自然就成了网友键盘下的热门人物。


    又因为爆料内容里，关于这位亚洲男子的身份背景明显有所指，年龄、家族、企业等等信息都已唿之欲出，因此，凌家又一次上了头条新闻。


    茶水间里，八卦还在继续。


    「以前大家都还在猜，不中用的到底是凌荣还是凌盛，这下算是彻底昭告天下了，凌荣这回估计又要被凌家禁足了吧。」


    「所以啊，一个还在医院里躺着，一个嘛又是纨绔子弟，这凌家就不得不另请高明了嘛！」


    众人纷纷点头。


    「不过有一说一啊，陆总人帅、有才，又年轻！和凌家那个二世祖一比，简直是完胜啊！」


    「陆总已经是我男神了——」


    提到陆一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已经两眼冒光了，「我好想当他秘书啊！」


    众人笑，这场八卦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另一栋大楼的某间办公室里，关于凌家接班人性取向的爆料，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真是没想到啊！」


    「是啊，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嘛。」


    正在整理庭审材料的夏云，见同事们都在交头接耳某条新闻，一时好奇，凑过去问：「什么人不可貌相啊？」


    「你没看凌家的新闻啊？」


    夏云摇头：「什么凌家？」


    「立凌集团啊，就是我们那大客户鑫创基金的母公司啊！」


    「哦，凌家怎么了？」


    同事见她一脸茫然，小声道：「有爆料说啊，凌家的某个接班人是gay，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同事刻意拖长了尾音，继续道：「那人的亲热照被人放到网上了！」


    「啊——」


    「那张男男照，都上热搜了哦。」


    夏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脑海里渐渐浮出一个身影。同事又接着说被爆料的地点是荷兰着名的同。性。恋酒吧，于是她脑海中的那个名字便愈发清晰了。


    她停下手中滑鼠，打开手机新闻，很快，那条图文并茂的爆料就被搜了出来。


    她点开那几张偷拍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照片里男人的模样实在看不清，但那张相拥互吻的照片还是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这是陆一帆吗？


    看不清脸，但看身材体型，又有点像。


    酒吧在阿姆斯特丹，他这几天就在荷兰，加之先前对这人的了解，难不成……新闻里的爆料对象，真是陆一帆？


    思忖间，夏云心里忽然五味杂陈。


    她寡着一张脸又上了微博，点开新闻评论区，发现吃瓜群众人数巨多，说什么的都有。


    网友a：【这凌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不知道过段时间又会整出什么么蛾子来】网友b：【看不清脸啊，如果这位豪门公子是个帅哥，那就太可惜啦！为啥不喜欢女人啊——】网友c：【再帅也不顶用，最噁心男同了……】夏云轻轻「切」了一声，愤愤不平道：「男同怎么了？说这种话的人才噁心呢。」


    一想到陆一帆被网友各种评头论足，以及毫无缘由的「喷」，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都什么年代了，如果仅仅因为性取向的不同，就要被人骂被人喷，那也太可笑太可悲了。


    她将手机放回桌上，继续看起庭审材料，可不知怎的，竟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作为朋友，这种时候，她即便无法与网友舌战群儒 ，至少也应该安慰一下陆一帆吧。这么想来，她又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


    夏云在对话框里输入「网上键盘侠太多，不要管他们说什么」想了想，又改成「人生不该由谁来定义，做自己才不枉人间一趟」。


    呕，好做作。


    她写的自己鸡皮疙瘩直起，于是又全部删掉。写什么好呢？在脑袋空白片刻后，她终于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第16章


    【陆总，昨天收到你的快递了，放你书房了】


    对方很快就有了回应：【谢谢】


    关于爆料一事，夏云一个字都没提，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既不显刻意，又能安慰到人。她更愿意相信，像陆一帆这种年纪轻轻，就能掌管一家企业的人，已然拥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


    。……


    这日深夜，在地球另一端的某间会议室里，有人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走神了。


    陆一帆扫了眼窗外大片大片的郁金香，目光再次回到会议室时，他将手机反扣在了桌上。连续多日的战略会议、谈判会议，让这一刻的他有些疲乏。


    半小时后，一场僵持了两天的谈判，终于结束了。陆一帆出了会议室透气，习惯性的打开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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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被他置顶起来的头像跃入眼帘，他唇角弯起，点了进去。


    头像是个梳着丸子头的卡通小女生，陆一帆心说这头像和他给这人的备註名倒是十分贴切，真是一个——小朋友。


    他点击头像后，看到了夏云最近的一条朋友圈。


    【终于收工啦！（黄。色。小人微笑表情包）】


    这句话的下面，配的是一张实时拍摄的白色月亮。图片下方显示的发圈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陆一帆抬手看表，现在是荷兰时间下午三点半，也就是说，这人结束工作的时间，是北京时间晚上十点十分。


    他脸上笑容渐淡，回到了对话界面，发了条信息：


    【刚下班吗？记得打车回家】


    正在地铁里闭目养神的夏云，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打开一看，惺忪的眼眸起了淡淡笑意。回覆：【我在地铁里，等会到站了再叫辆车回家】对方回：【下次晚了，就直接打车回家】


    夏云笑的更深了，发了个「ok」的表情包，继续小憩。另一边，陆一帆点开另一人头像，发了条信息过去。


    刚刚到家的石磊，屁股还没挨到沙发上，微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点开一看，头皮又开始发麻。


    陆一帆：【以后别让我家小朋友这么晚下班】


    石磊：【你家小朋友是个求上进的好姑娘】


    陆一帆：【这还用你说】


    石磊：【……】


    夏云出了地铁，犹豫片刻，还是没捨得打车，走了十来分钟回到小区时，已经累到怀疑人生了。更悲催的是，她走到五号楼时，发现找不着门禁卡了。


    「奇怪了……卡去哪里了？」


    将包里翻了个遍，她这才意识到门禁卡是真的不见了。原来房子太豪了，也有麻烦的时候啊。她仰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楼身，赶紧给陆一帆发了条信息。


    【陆总，我门禁卡找不着了，进不了门了……】文字后面还跟了个面露尴尬的表情包，很快，对方打来了电话。


    「卡不见了？」


    「嗯，不知道是不是落在公司了。」


    「没事，你回到入户大堂，把电话给物业。」


    「哦。」


    两人手机保持着通话状态，夏云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入户大堂，「陆总，那我现在把手机给值班人员了。」


    值班人员接过电话，也不知陆一帆说了些什么，很快，对方就将手机还了回去。


    「业主您好，手机还没挂，请跟我来。」


    夏云一愣，业主？


    接过电话，她又听到了陆一帆的声音：「物业会给你刷卡上楼的，门锁你用密码打开就行了，密码是070809，记住了吗？」


    夏云一边往回走，一边点头，心说这密码也太简单了吧。


    「嗯，记住了。」


    「明天早上物业会给你补张电梯卡，门禁的话你用密码开锁就行，等我回来再补新的。」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陆总。」


    夏云总说自从认识陆一帆后，日子就开始变得顺风顺水起来，可换个角度想，对于那人来说，自己恐怕就是个拖油瓶加麻烦鬼吧。


    「我进电梯了，要没信号了，那我先挂了陆总。」


    「没事，等你进门了再挂吧。」


    「哦。」


    金属门缓缓合拢，夏云看了眼屏幕上跳动的楼层数，又看了眼手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渐渐涌现出来。这一刻，明明只身一人的空间，她却仿佛感受到了两个人的气息。


    出了电梯，手机信号又显示为满格。


    「陆总，我到门口了。」


    「嗯。」


    两人依旧保持着通话状态，夏云一手拿着电话，一边在门锁上输入了「070809」六个数。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门锁顺利打开了。


    「陆总，门打开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浅的笑声，随后是男人温和干净的声音：「好，那你早点休息。」


    「嗯。」


    挂了电话，夏云莫名有种畅快感，也不知是顺利进了门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她哼着小曲儿换鞋，潜意识里竟有种「回家」的感觉。


    窗外，沿江街灯宛如一条金色长龙匍匐在江畔边，一轮弯月正与它遥相辉映。随着云彩的移动，月亮时而隐进云里，又时而探出头来，来来回回，反反覆覆。犹如变幻莫测的人生，永远也不猜不到下一秒的际遇会是什么。


    就像此刻地球另一端的某间酒店里，有人正哭丧着脸接电话，与几日前不可一世、风光无限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妈，我又不知道有人会这么贱搞偷拍咯！」


    「你给我闭嘴！」


    姚琴的怒吼声顺着电波传到了另一个国度，她在咆哮中闭上了眼，对这个烂泥一般的大儿子失望透顶了。


    「这次要不是我跟你爷爷好说歹说，你觉得你可能来荷兰参与这个项目吗？酒店的新项目可能交给你吗？」


    「现在那个野种的翅膀长硬了，怂恿老头子继续搞收购，你心里没一点儿数？」


    「以后凌家改朝换代了，你还可以这么潇洒快活？」


    一连串的怒骂与质问，让凌荣再不敢出声了。他两眼望天，对母亲口中的那个「野种」是恨之入骨，却又无计可施。


    「你给我听好了，酒店的项目我这次给你铺好路了，融资也到了关键点，你给我做点成绩出来，不要到时候老爷子又把这个项目交给那个野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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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凌枫酒店——」


    凌荣话至一半，又无奈嘆气。酒店项目涉及到网际网路金融，对他来说，运营一个这样的项目，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他也想在家族里争口气，也想让身边人刮目相看，可一看到那些商业数据、财务报表、运营提案，凌荣的屁股就跟长了针一样，怎么都坐不下来。


    他害怕那些冗长的会议，害怕爷爷随口就来的各种提问，更害怕面对那个叫陆一帆的人。


    以前爸爸和凌盛都在公司时，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凌家大少爷，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的立凌集团，会出现财务危机，更未料到来收拾残局的人，居然是那个姓陆的野种。


    他之前甚至都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会与那个叫陆一帆的人有交集。毕竟一个远在异国的私生子，哪有什么资格回家族集团，回凌家呢。


    可这一切，都在父亲和弟弟出事后，变成了梦幻泡影。


    凌荣眼睁睁的看着他曾拥有的一切，濒临土崩瓦解。他安逸的生活，挥金如土的日子都一去不復返了。


    。……


    转眼到了周日，夏云难得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开始了大扫除的工作。


    不知何时起，她对这个临时居所渐渐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感受。如果过去的她，是行驶在风浪里的一叶孤舟，那现在的她，仿佛看见了一道无形的堤坝，替她挡住漫天风暴，变为涓涓细流。


    心绪正乱飘着，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接着，门开了，再接着，夏云看见了提着行李箱的陆一帆。


    「陆总，你回来了！」


    后者正想说话，怎料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


    他的小朋友，正穿着一件米色睡裙，大喇喇的站在自己面前，而那件睡裙，将她曼妙无比的身材凸显的甚是「养眼」呢。


    电光火石间，陆一帆眸光复杂，表情微妙，只说了句「回来了」，便目不斜视的进了书房。


    夏云目送对方进了房间，心说这人怎么怪怪的？倏地，她低头看了眼胸口，随后风一般的跑回了房间。


    「啊——」


    「救命啊——」


    床上，夏云抱着枕头恨不得打滚，脸上红云从耳根烧到了颈项。


    是不是又一次被人看了不该看的！


    天啦！


    哀嚎持续了两分钟后，她从床上坐起，情绪没先前那么激动后，理智就渐渐恢復了正常。


    那人看到了吗？他好像没往胸口的位置看吧！可他刚刚的表情明明有些不自然耶！


    啊——救命啊——肯！定！看！到！了！


    夏云抱着枕头嘆气，算了算了，人家是gay，看了也就看了吧，又不能把他眼珠子挖下来。她一边嘆气，一边用对方「爱好男」的想法来麻痹自己，这么一想，好像也就不那么抓耳挠腮了。


    将门反锁后，她迅速换了身衣服。t恤衫、牛仔裤，假如再换双鞋，差不多就能去上班了，一身行头，可谓是整整齐齐。夏云整理好情绪，又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终于重新走出了房间。


    恰巧陆一帆也从书房出来，手上还提着个袋子，见到眼前穿戴整齐的人，终于忍不住笑了，但他巧妙的将这笑容转换成打招唿：「要出门？」


    第17章


    夏云干笑两声，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说：「嗯嗯……是啊。」


    陆一帆走过去，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这个本来是同事托我带的，买完才发现买错型号了，送你吧。」


    夏云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薄荷色的盒子，再一细看，应该是瓶香水。


    老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平白无故的有礼物收，客套话是免不了的，她就着眼前场景说：「我准备下楼买点吃的，要不要一起？」


    「好。」


    夏云将香水放回房间，拿上包，与她的房东先生一道出了门。


    两人步行到马路对面的茶餐厅吃了顿简餐，结帐时又被陆一帆抢了个先。从餐厅出来，车水马龙的世界带着俗世喧嚣扑面而来。


    周日的午后，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彼此的眼里都是亮晶晶一片。


    「陆总，你那个门锁密码，会不会太简单了啊。」


    「哦？」陆一帆看过去，饶有兴趣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070809这样的数字组合，应该很容易被破解吧。」


    「那——要么你帮我想个复杂的？」


    夏云看向远处，想了想，「要不，改成某个纪念日？你有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


    骄阳下，陆一帆微微眯起了眼，迟疑片刻，笑道：「没。」


    「那你有幸运数字吗？」


    「没。」


    「嗯……那我再想想……」


    「你有么？」


    「嗯？」


    「幸运数，你有吗？」


    夏云脸上突然有了另一种神采，笑起来，「七。」


    「七？」


    「嗯。以前我有一只小狗，叫七七。那个时候……」


    陆一帆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身旁却突然安静下来。夏云的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笑意，但渐渐地，她眼里的光却随着记忆中的画面黯淡了。


    她不再说话，目光看似在看街景，但那双漂亮的眼瞳却没了聚焦。


    须臾过后，陆一帆将正在走神的人拉回了现实，「那么，借你的用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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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幸运数。」


    一双清澈的眼眸看过来，不再没了聚焦，取而代之的，是水波般的澄净。


    「好。」


    两人回到家，陆一帆开门后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将密码锁设置为更新状态，准备输入新的密码。他神情专注，目不转睛，眉眼间透着严肃却又让人觉得很柔和，是夏云不太见到的一种模样。


    她看着他，忽然就想到了两人偶遇的那个夜晚。


    和那晚一样，他也是一身白衬衫，深长裤。服饰剪裁合身，面料平整挺阔，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利落，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感觉又似一个楔子，将男人的另一面勾勒出来。夏云思绪飘忽的这几秒，心说一个男人专注起来的样子果然是最帅的，可她平时看她师父审材料的时候也没这感觉啊，好吧，果然颜值即一切！


    「请再次确认密码。」一声电子提示音打破了短暂的静谧。


    「082577。」夏云随着对方的动作，默念了一遍新密码。


    「0825是我的生日，77是你借我的幸运数，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点点头，「诶，那上个月是你的生日啊！」


    「嗯。」


    「你没过生日？」


    「嗯。」


    「为什么？」


    须臾后。


    「我母亲的忌日也在上个月。」


    夏云神情一愣，「啊，对不起啊。」


    她正尴尬的不知所措，门禁系统的屏幕亮了起来，紧接着响起了门铃声。陆一帆转头看了眼显示屏，脸上起了微妙的变化。


    「夏云。」


    「怎么了？」


    「你师父来了。」


    「什么？」


    「你师父，」陆一帆指了指电子屏，「石磊来了。」


    夏云抬眼一看，显示屏里赫然出现了石磊的身影。她惊呆了，瞪圆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师父……怎么会来这儿？」


    陆一帆还来不及开口，手机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为「石磊」。


    「诶，老陆啊，你在家吧，快开门，我在你家楼下。」


    电话里轻快的声音与夏云那双迷惑的眼睛形成了对比，陆一帆的目光偏了偏，才道：「嗯，上来吧。」


    他将访客系统解锁，而后挂了电话。


    「小朋友，你师父来给我送文件了。」


    「啊！完了完了，那我怎么办？他要是看到我在这儿，我都解释不清了！」夏云掉头就往房间里跑，边跑边喊：「我先回房间了啊，等我师父走了，你再叫我啊。」


    一熘烟儿的功夫，客厅里就只剩陆一帆一人。


    他脸上挂着笑，这感觉——怎么有些怪怪的呢。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开门的瞬间，陆一帆将半个身子挡在石磊面前，低声道：「你来之前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你还说，你手机是不是该换了，我打了好久都打不通。」


    「诶。」


    「干嘛？」


    「夏云在我这儿。」


    「哈？」石磊半张着嘴，脑袋已经忍不住往里探，「我靠！我是不是碍你好事了？」


    「正经点，别想歪了。」


    「小帆帆，你快老实交代哦——」


    陆一帆呲笑一声，「我刚跟她说你是来给我送文件的，你到底有什么事，赶紧的。」


    「哎哟——」石磊佯装心绞疼，「我这里碎了，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傢伙！」


    陆一帆看惯了他没脸没皮的样子，转了个身，让门外的人进了屋。


    次卧里，夏云脸上写满了忐忑不安。她一手抚门，一手捂着胸口，耳朵紧紧贴着门板，小心翼翼的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师父和陆一帆有私交吗？


    他怎么会亲自来送文件？


    跑腿的事儿一般不都找她做吗？


    门外，交谈声时隐时现，她听不清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只有一肚子的紧张和一脑子的疑惑。


    「石律师，随便坐。」


    石磊憋着笑，在沙发上坐下。他看了眼茶几上的橘色小狸猫水杯，意味深长的笑了， 「陆总啊，你这儿有咖啡吧。」


    陆一帆看着他，用唇语说了句：「滚。」


    沙发上的人简直戏精上身，突然压低音量凑近了说：「小帆帆……人家也要专属水杯——」


    呵呵。


    陆一帆回了个冷笑。


    石磊一颗八卦的心虽还在蠢蠢欲动，但也决定速战速决先把正事了结了。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脸上终于恢復了正经模样，「这是德国那边发过来的，收购的事你再琢磨琢磨，其余材料我让人发你邮箱。」


    陆一帆接过文件夹，也不打开，也不说话，仍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懂了懂了……」石磊头一扬，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从沙发上起身，「我撤了撤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往里探，小声道：「老陆，你这速度可以的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说话的当口，陆一帆已经打开了门，他倚在门框上，口吻清淡又慵懒：「诶，我家小朋友很要面子的，你别拿这事逗她。」


    「唉哟，这还没在一起呢你就要把我肉麻死了，要真在一起那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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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一帆笑起来，学着对方没脸没皮的语气道：「那石律师再见哦。」


    石磊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挥了挥手，走了。


    客厅安静下来，陆一帆来到了次卧外，轻敲门，「小朋友，你师父走了。」几秒后，房门由内打开，探出一个扎着丸子头的脑袋。


    「他走了？」


    「出来吧，走了。」


    「哦。」夏云脸上明显还有些窘迫，「陆总，你和我师父私下很熟吗？」


    「嗯，算是吧。」


    「怪不得，我还在想，他怎么会亲自做跑腿的事呢。」


    陆一帆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呢？平时跑腿的事多吗？」


    「多啊。」


    「那就争取早点超越你师父，以后跑腿的事就交给你助理去做。」


    夏云哈哈笑起来，「嗯！那就借你吉言，早日超越我师父，有自己的助理。」


    。……


    九月的南熙，已不再酷热，褪去了白天的喧嚣，整座城市在一片片霓虹里静谧而美好。


    这晚临睡前，夏云正要熄灯入寝，突然看见床头柜上的深色纸袋，想起了里面是陆一帆「送」给她的香水。


    她忽而笑了，打开了袋子。


    香水瓶身样式简洁、色调雅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做工相当的精緻。


    打开瓶盖，她闻了闻喷头处的气味，忽然眼前一亮，哇塞！这气味很不错咧！夏云兴起，在空气中喷洒少许闻了闻，「我的天——这是什么神仙香水，这也太好闻了吧！」


    空气中，花草的香甜与薄荷的清新，层层叠叠的散开，香调很淡雅，闻起来却很「上头」。芳香分子游走至鼻腔深处时，大脑就在分泌多巴胺了。


    夏云贪婪的吸着气，拿出手机搜索起瓶身上的品牌名。很快，搜索结果就出来了，这是某奢侈品牌的联名款限量版香水。她一边翻着网页，一边感慨，难怪包装如此精美呢。


    突然，她翻到了某香水论坛关于这款香水的帖子，帖子里有非常详细的解读，还有一张品牌官网的价格截图。


    她将截图点开一看，足足惊讶了一分钟没动弹。


    第18章


    「我的天！这换算成人民币得多少钱啊——」


    夏云一双眼瞪的像铜铃，五脏庙都被震撼的彻底移了位。她忍不住看向手中的香水瓶，感觉自己正握着一把钞票。


    就这么看着看着，她脑海里浮现出陆一帆那张帅气多金的脸，不禁再一次慨嘆：「陆总，你真是个好人，不，你是天使，是佛菩萨，是圣母玛利亚，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话说夏云这晚睡的又香又甜，空气中残留的芳香分子俨然成了最佳助眠剂。但在临睡前，她特意将闹钟往前调了半小时，才放心睡去。


    。……


    翌日清晨，阳光在地板上铺了层柔和的金，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在光里忙碌。直到身后传来动静，夏云转过身，脸上随即扬起了笑。


    「早啊！」


    「早！」


    「陆总，你胃好一些了吗？」


    「好了。」


    高强度的工作外加长途奔波，昨天陆一帆胃痛犯了。两人在茶餐厅吃饭时，夏云看出了端倪，于是今天便特意起了个早，说：「我给你做了粥和小菜，你中午要么别在外面吃了，让秘书给你热一热，吃点粥养养胃。」她指了指餐桌上的白色拎袋，又道：「我都装好了，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带去公司吧。」


    和煦的阳光在这一刻变得炽烈起来，就连拂过脸颊的风都开始灼人。陆一帆站在光影里，脸上是清朗的笑，眸光却深的离谱。


    「好，谢谢。」


    两人出门后，他依旧将夏云送至地铁口，而后去了公司。


    秘书给他送咖啡，准备出去时，被他叫住了：「coco，中午不用给我点餐了，」他将手边白色拎袋递过去，「这便当帮我热一下就行。」


    到了中午，秘书去休息区给老闆热便当，其他同事看见了，以为便当是coco自己的，哪知她小声道：「便当是陆总的，没想到吧。」


    「啊？陆总的？」


    「对呀，陆总还是头一次带便当来公司呢。」


    午休时分，不少同事在休息区热便当，听coco这么说，大家都纷纷猜测给陆总做便当的人是谁。


    「陆总肯定有女朋友了，要不然还能是谁做的便当呀。」


    「不要啊——空降男神怎么这么快就有女朋友了啊——」


    大家八卦的正起劲，来了两位hr部门的同事。两人一来，便一副神秘兮兮，有大新闻的模样。


    「跟你们说个劲爆消息！」


    「啥消息？」


    秘书coco给陆一帆送便当去了，休息区里，几位关系较好的女同事聚在一起，等着听「劲爆消息」。


    「听总部的人说，集团好像要把物流那一块交给陆总了！」


    「哇！男神果然就是不一样，他才来集团多久啊，这么快就手握大权了！」


    爆料的人压低音量，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我想说的重点可不是这个哦。」


    其他人纷纷侧目：「那你倒是快说啊！」


    「你们就没想过，陆总为什么能这么快上位吗？物流啊，那么大的摊子！」


    「是啊，为什么？」


    「因为据说啊——」爆料人四下看了看，音量压的更低了：「有人说，他是凌家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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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什么！」


    「oh my gad！」


    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怪不得我听我总部的朋友说，开董事会议的时候，陆总也去了，关键是，他还当面和姚总唱起了反调，牛。逼吧！」


    「和姚总唱反调？妈呀，这也太牛。逼了吧！」


    「是啊，我那会儿还不信，说这总部的八卦也太敢编了吧，谁敢和姚总反着来啊！现在看来还真是呢！」


    众人又是一阵惊嘆。


    「那照这么看，凌家那两个接班的，不得被架空了啊？」


    爆料人点头：「十有八九要被架空，凌荣本来就是个空架子，凌盛嘛，现在消息都封锁了，不过情况肯定不好呀，要不然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


    消息很劲爆，果不其然，关于陆一帆是私生子的八卦，很快就在公司里传开了。


    流言蜚语传到姚琴耳朵里时，她正在处理凌荣留下的烂摊子——一笔失误的投资项目。投资金额不算大，但因为项目的审核出现了严重的纰漏，以至于整个投资都打了水漂。


    办公室里，空调吹出的凉风，消散得了闷热，却无法消解姚琴的火气。她盯着凌荣的眼睛，足足有一分钟没说话。


    两人一坐一立，坐着的人，一脸怒火，站着的那人，满脸惶恐。


    「你是没脑子吗？啊？」


    「妈，那个项目是朋友介绍的，我哪里想得到他们的企业资质有问题嘛……」


    「朋友介绍的就不用查了吗？做生意是玩过家家吗？」


    「妈，真的是很熟的朋友，谁会想的到嘛……」


    姚琴嘴角微动，下意识的想骂人，但她只是深唿吸了下，目光渐渐垂了下来。


    「你出去！」


    「妈——」


    「出去！」


    「妈——」


    「我叫你出去。」


    姚琴的声音由强到弱，最后那句话里，带着极度的疲惫与无可奈何。


    对于这个大儿子，她渐渐有了认命的念头，她开始承认，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差别的。凌荣和凌盛相差一岁，可无论是性格、学识，还是眼界，两人都是天差地别。


    姚琴曾经将凌家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次子凌盛的身上，却不曾料想，老天爷给她开了个如此大的玩笑。医生在宣告凌盛有可能再也醒不来时，她那颗坚硬无比的心，就彻彻底底的碎了。


    她给凌盛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并开始寄希望于长子凌荣能有所长进，开始扶持他在集团的地位。凌荣虽是个混不吝，但她却仍抱有一丝希望，毕竟有自己坐镇，她可以慢慢教。


    但凌老爷子却带回了陆一帆。


    陆一帆的回国，不仅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连同凌荣在集团里的后路，都一併堵死了。因为姚琴渐渐意识到，凌老爷竟然允许那个野种插手集团核心业务了。


    而那人，也真的将手里的事务执掌的有声有色。


    从凌家的那场车祸起，她的生活就与从前脱钩了。她在公司里的绝对权力，对生活的十足掌控，以及对未来的万全计划，仿佛一夜之间都成了奢望。


    而陆一帆的回国，更是加剧了她的失控感。


    她每每与他对视，便总能看见那双眼睛后面的野心与诡计。她明白凌老爷子将陆一帆带回来的用意与打算，但明白，却不等于认同。对她来说，那人分明就是隐埋在凌家的一颗定时炸弹。


    姚琴看着凌荣离去的背影，眼底那层阴霾愈发的浓了。


    然而，就在一周后，发生了让她更为惊讶的事。


    董事会上，凌老爷听取了陆一帆的建议，为了完成对te汽车百分百的控股，决定重新设计公司架构，成立新的控股公司——欧洲立凌汽车控股公司。


    会议氛围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凌总，我不觉得现在是收购的好时机，一、我们只有20%的te股份，距离75%还远的很，二、相对te来说，我们子公司的体量太小，三、实际操作中，德国的证券交易法一定会是一块绊脚石。」


    见众人都不说话，姚琴打破了这一刻的沉静。


    她实在无法理解，凌老爷为何变得如此激进，更不知道陆一帆给老头子灌了什么迷煳药，让他这般听信与他。


    「姚总多虑了。」


    许久未开口的陆一帆终于说话了。


    「这样的事，华尔街每天都在上演，如果错过了te的低谷期，再谈收购，就不是这个价了。」


    「哼。」姚琴冷笑，「那我问你，收购达到30%就要公开持股情况，这个怎么解决？」


    「当然是——」陆一帆停顿了下，「金融衍生品。」


    有那么一瞬，姚琴眼里闪过了一丝不自信，因为话题涉及到了极其专业的领域。


    众人还来不及消化陆一帆的话，只见凌老爷大手一挥，有了结论，「那就继续收购吧。」


    很快，公司就对外宣布了继续收购德国te的计划，整个欧洲的对沖基金一下譁然了，大家都不看好这项难度极高的收购，于是大量的基金机构开始做空te，等着将来能大赚一笔。


    自那次会议后，陆一帆在集团里的威望便彻底显露出来，而凌荣这个集团副总裁就愈发的边缘化了。


    他对陆一帆说的内容经常是毫无所知，听的云里雾里，两人的能力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要不是凌荣姓凌，以他的水平，恐怕早就该滚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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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是非不断的凌荣，又因为投资失误，长包了一间酒店。不想回家，倒不是怕挨骂，而是听说凌老爷子最近频频带着那个野种，以凌家长孙的身份到处露脸，这让他很是不爽。


    「妈的！等老子逮到机会，看我不整死那个野种！」


    第19章


    「荣哥，说好了出来玩，就别想那些烦心事了，来来，喝酒！喝酒！」


    酒吧包厢里，凌荣即便被人簇拥着，一口一个「荣哥」的叫着，他心头的那口气，也依旧咽不下去。


    「荣哥，要收拾个人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嘛，你想怎么搞，到时候跟我们说一声就行！」


    拍马屁的是个满头黄毛的小年轻，黄毛说着往凌荣手里递了样东西，凌荣看了眼那一小袋白色粉末，兴奋劲儿就上来了。


    「就是啊荣哥，整个凌家都是你的，你还烦啥啊！那个姓陆的不就是给你打工的嘛！」


    俗话说马屁不嫌多，旁人的话，让凌荣又是一声呲笑。


    「荣哥，会所最近来了好多新人哦，一会儿我叫妈妈桑全带过来，怎么样！」


    凌荣没理会黄毛，伏在大理石茶几上的身体抖动了两下，接着人就向后靠去。他像一具提偶瘫在沙发上，只有鼻翼在不受控制的翕动着。


    旁人都静下来，等着他们的老大享受完这欲。仙。欲。死的一刻。


    在白色粉末的驱使下，凌荣的大脑正在分泌大量多巴胺。他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笑，刚刚还萦绕心头的烦心事，仿佛已是过眼云烟。等缓过劲儿来，这才幽幽开口：「嗯，去叫妈妈桑！」


    「是是！」黄毛顺势又往凌荣手里递了杯红酒，冲着门口的马仔叫道：「去，把妈妈桑叫过来！」


    周五的晚上，酒吧里震耳欲聋，人声鼎沸。妈妈桑给凌荣领来了一排年轻小伙儿，笑眯眯的任他挑。小小一方天地里，尽是醉生梦死的奢靡。


    就在相隔不远的另一条街区里，同样是人头攒动的场面，氛围就截然不同了。


    立凌集团旗下的物流公司，在这个月与高家完成了一笔巨额併购案，为庆祝两家的合作，今晚邀请了许多商界友人来参加庆功会。


    凌老爷子作为集团最核心的人物，又一次的带上了他身边的红人——陆一帆。


    近来关于凌家有个私生子的传闻，可谓是传的沸沸扬扬。


    一开始有人不信，觉得是凌家出了变故后，为稳定军心释放出的烟雾弹。哪知出了陆一帆这么一号人物后，风言风语居然渐渐被坐实起来。


    与这人相关的各种信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这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如今凌老爷的每一次公开露面，身边站着的，都是这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的陆姓男子。


    从两人首次面对媒体，到如今的频频露面，凌老爷对身边年轻男子的称唿，也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转变。


    起初，凌江海对陆一帆的介绍只是简单一句：「这是我们集团实权最多的ceo。」到如今的：「这是我长孙，一帆。」


    在凌老爷第一次用了「长孙」一词后，关于陆一帆身份的猜想，就算彻底定了性。


    这晚，庆功宴结束的晚，一行人从酒店出来时，早已月明星稀。凌老爷想让司机送陆一帆回家，他却一口回绝了：「我又没喝酒。」


    言下之意就是，好意心领了，但怎么回去，回哪儿，得由我自己说了算。


    凌江海苍老的眼睛挤出一丝笑意，他从对方的话里咂摸出味来，不再勉强，转身上了车。陆一帆看着那辆黑色宾利从眼前驶过，一言不发的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初秋的夜，清冷月光被街头霓虹抢去了光彩，一如此刻正开着车的人，脸上看似云淡风轻，眼里的神色却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那是旁人不曾见过的一面。


    更是不会让人轻易见到的一面。


    凌江海近来过分的「关心」，让陆一帆觉得好笑又不齿。大概是看到了他身上的价值，加之凌家这头庞然大物急需一个能顶班的人，老头子竟然承认他长孙的身份了。


    承认的还如此之快。


    那么，在外人看起来，他已经被凌家话事人认可了。


    陆一帆点了根烟，火光忽明忽暗间，思绪渐渐飘至了远处。


    母亲出事的那晚，好像也是这样的季节，夜里的风裹挟着喧嚣，吹的人心神不宁。果然，他的生活在那晚过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十二岁的小小少年，在凌家的安排下，陪着昏迷不醒的母亲去往了彼国他乡。


    而这一去，从此便是另一个人间了。


    。……


    婆娑树影，正在银白月光下摇晃出诡异的身姿，万籁俱寂的夜里，时间好像被无限放大了。夏云这晚迷迷煳煳睡着时，已是夜深人静。但不知为何，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的她，这晚却睡的有些不踏实。


    她在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又昏昏沉沉睡去，如此反覆，直到门锁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她便彻底清醒，再无睡意了。


    她看了眼时间，刚好两点半。


    陆一帆一身烟味的进了屋，他习惯性的看了眼次卧的方向，恰巧卧室房门被打开，房里的人披着一件长外套出现在门口。


    「还没睡？」


    「哦，刚醒来。」


    在进屋的那一刻，陆一帆还沉浮在往事的深渊里，但这会儿，他心头翻腾起来的糟糕情绪，正被另一种心境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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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不着？」


    「嗯……」夏云胡乱编了个理由，「口渴了，起来喝水。」


    她走过去，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幽暗客厅里更显清亮。


    「你怎么才回来啊？」


    「今天事情多。」


    「哦。」夏云点点头，「今天抽了很多烟吗？」


    陆一帆一愣，随即笑了，「嗯。」


    「还是……少抽一点吧，对身体不好。」


    「嗯。」


    「那我去倒水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好。」


    「晚安。」


    「晚安。」


    夏云进了厨房，隐约听到屋子另一角发出的轻微响动。她握着温热水杯，忽然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挺让人心安的。


    回到房间，她又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为两点三十九分。她重新躺回了床上，瞌睡居然如同滔滔洪水，很快就有了睡意。


    她合上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陆一帆的模样。


    那人看着有些疲倦，西装外套被随意的拿在手上，衬衫领口处的扣子也松开了两颗，没了平日里西装革履的得体帅气，却多了另一种味道。


    他说他今天事情多，是加班吗？还是周五的晚上有聚会？他以前也经常这么晚回来吗？这么晚才休息，对身体很不好耶……


    陆一帆……陆一帆……还是陆一帆。


    满脑子都是同一个名字的夏云，很快便沉沉睡去。


    或许是头一夜睡的太晚，次日清早，某人一觉醒来时，窗外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了。夏云心说糟糕，她约了中介早上去看房的。


    洗漱换衫一口气收拾完自己，夏云从房间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客厅另一头的陆一帆。和昨晚西装革履的模样不同，他今天穿的很休闲，是另一种风格的养眼。


    「陆总早。」


    「早。」


    「陆总，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那人神清气爽，一点熬夜的迹象都没有。


    陆一帆笑起来，「早吗？」


    夏云眨眨眼，确实——不早了，她干笑两声，「嗯嗯，好像也是不早了……」


    「咖啡要吗？」


    「好啊，谢谢。」


    话音刚落，夏云的手机响了。中介大概是怕她爽约，又来确认见面时间了。


    「中介？」


    「嗯，我和中介约好了现在去看套房子。」


    陆一帆沉吟片刻，「走吧，去给你把把关。」


    「不用了，老是麻烦你，太不好意思了。」


    「多个人给你把把关、参谋参谋不好吗？」


    「……」


    这话让夏云迟疑起来。她反思过上次的事，总结下来就是：一个零租房经验的人被一个不靠谱的中介给忽悠了。假如当时多个人帮她看看，也不至于被黑心中介忽悠的团团转。


    「那，麻烦你了陆总。」


    某老破小公寓出租屋。


    自经歷上次的骚扰事件后，夏云对租房这事的严谨度，一下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其实中介早在一周前就推荐过两套房子，但都因为合租对象的背调不明确，被她否决掉了。


    这次推荐的合租房，中介的原话是：「百分百符合你的要求。」哪知到了目的地一看，某人刚腾升出来的那点希望，瞬间给灭了大半。


    「这房子……是不是该修整一下了。」


    夏云站在卧室一角，眼里流露出失望与无奈。脱落的墙纸、开裂的地板，以及带有污渍的床架，都成功的让她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这个房子好像在对她说：「不要租我不要租我，快走吧快走吧——」


    「夏小姐，这些问题已经和房东反映过了，房东承诺了，肯定会解决的！这个您放心！」


    房屋质量问题被中介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而后眉飞色舞道：「我想着，你最关心的不是合租对象的问题嘛，隔壁间的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女的，好像是做设计的，你们两个女孩子一起合租，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呀！」


    「谢谢了，我们再考虑一下。」不等夏云开口，陆一帆已经先表了态。


    「这……」中介脸一抽，预感到这单生意八成是要黄掉了。


    两人从出租屋出来，陆一帆直截了当给了建议：「这房不能租。」


    「为什么？」


    「修整房子是个大工程，房东要修早就会修了，至于是现在看到的情况吗？」


    「……可是，我本来还想用维修的事压压租金的。」


    「再看看吧，不急。」


    「……」


    「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没。」


    「那陪我去下超市？」


    「嗯，好。」


    两人回到车上，便直奔目的地了。


    夏云发觉陆一帆真是个酷爱逛超市的人，明明可以网购的东西，却总喜欢自己往家里扛。难不成这就是年龄上的代沟？不过……他两的年纪相差的好像也不是很多啊。


    今天是周六，超市里人头攒动，烟火气十足。两人买好东西去收银台排队结帐，因为人多，队伍移动的很缓慢。


    「喂！喂！别插队好吧！」


    「大爷，排队啊，大家都排着呢！您这是干嘛啊！」


    另一边的收银队伍里，有人想插队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争执声骤起。夏云转头看过去，突然低唿一声，原本站在陆一帆身后的她，一个闪身，迅速换到了陆一帆身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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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陆总你别动！」


    第20章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夏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陆总，我学长在那个队伍里。」


    陆一帆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排在队伍里的徐义肖。他转回头，眉梢微挑，「不去打个招唿？」


    「……」


    打招唿？大周末的，她和甲方爸爸一起逛超市，遇到同事兼暗恋对象还要主动打招唿？她大概脑子里有水才会这么做。


    「陆总，不能让我学长看到我们在一起啊！」


    夏云下意识的又往陆一帆身前挪了挪，以调整角度，不让徐义肖看见自己。


    「哦，我忘了那是你的——」陆一帆气息稍稍拖长，微微垂首，几乎是贴着对方耳畔，说到：「暗恋对象。」


    夏云垂着眼，脸上腾起几分不自然：「所以嘛……你快帮我挡好呀。」


    「嗯。」


    陆一帆站直了身，原本是他推着车走在最前面，现在的状况是，夏云站在了他与手推车的中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人群向前缓慢地移动着，他看着身前的人有些好笑，提醒到：「小朋友，往前走起来。」


    夏云「哦」了声，这才意识到她与陆一帆挨的……似乎有些过于近了。那人如果扶住推车手柄，几乎等同于将她圈起来了一样。


    两团红云爬上了面颊，她垂眸转身，推起小推车向前走起来。


    实际上陆一帆非常绅士的保持着两人间的距离，但不知为何，夏云开始心跳转促，她甚至能强烈地感受到成熟男人的气息正将她包围着。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她心头做起祟来。


    她暗恋的对象明明就在不远处，可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却是另一个名字。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只是此时的夏云自己也无法分辨这其中缘由。


    年轻女孩的不自在被陆一帆看在眼里，他走在她身后，又转头看了眼另一个队伍里的人，眸光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他接了通电话，那张俊朗的脸才有了些微的情绪。


    「老陆，刚刚群里的消息你看了没？」


    「没，什么事？」


    水手在电话那头嘿嘿的笑起来，「怪不得就你没回消息呢！那个……谢馨回国了，问大家要不要聚一聚，所有人都回復了，就你没说话，你去还是不去赶紧回一个，免得有人多想。」


    挂了电话，陆一帆打开了微信校友群，里面已经有百来条信息，他忽然看了眼身前的人，眸光动了动。


    【可以带家属吗？】


    陆一帆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须臾之后，有人回了一条。


    谢馨：【当然】


    很快，群里再次热闹起来。


    不吃鱼的咪咪猫：【哟！我们的陆帅哥这是准备撒狗粮了吗～】不吃鱼的咪咪猫：【猥琐猫捂嘴惊讶表情包gif】


    不吃鱼的咪咪猫：【熊猫头握拳震惊表情包gif】


    泡泡龙：【你们不知道吗，他早就撒过狗粮了！！！】


    水手就是我：【@陆-是夏云妹妹么？】


    肥仔就是我：【@水手就是我，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花呢，赌一包辣条还是夏云妹妹！】陆一帆眼底溢出温软的笑，很快又收敛下去。他走到夏云身侧，问道：「明天有空吗？」


    「有，怎么了？」


    。……


    周日，一家火锅店的包房里，两张拼到一起的大长桌上，两口热气腾腾的火锅正白雾裊裊，香气四溢。白瓷碗碟发出的碰撞声，将房里的气氛烘托的愈发热闹。


    「谢馨，今天这个店可是特意为你选的啊，在美国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味儿，是吧！」


    水手话音刚落，一旁的肥仔撞了他一下，揶揄道：「你得了啊，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吃火锅。」


    「胖子你吃你的，撞我干嘛，昨天谢馨不是在群里说的嘛，回国欠的就是这一口。」


    「你们两还是一对活宝，一点儿都没变。」


    说话的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笑起来有种人淡如菊的美。


    水手哈哈笑：「谢馨，你也没变啊，还是那么漂亮！」


    「你这不废话嘛！」肥仔又接过话，「校花可不是白叫的。」


    大家正说着话，包间的门被服务员推开，大伙儿纷纷看过去，一张清峻又矜贵的脸跃入众人视线。那人一身休闲装，看上去清爽利索，得体帅气，身旁还跟着一个目若秋水的年轻女孩。


    水手最先开口：「夏云妹妹，好久不见哦！」


    夏云闻声望去，唇角扬起了笑。她对这个叫「水手」的男人可谓印象深刻，「水手哥，好久不见。」


    包间里有剎那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夏云的身上。女孩年轻，颜值高，站在陆一帆身旁，笑的十分乖巧。有人偷偷瞥了眼桌上的另一人，又将视线收回，像是在比较什么。


    很快，打趣的声音就来了：


    「陆大帅哥，给大家介绍介绍啊。」


    陆一帆的脸上挂着笑，目光从谢馨面前扫过时，微微笑道：「我女友，夏云。」言毕，他微微侧过身，握住了「女友」的手腕。


    「来。」


    他带着夏云在最后的两个空位上坐下来，椅子还没坐热，水手大咧咧的笑声就飘了过来：「夏云妹妹，这次人多，别拘谨啊！来来来，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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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放好包，这才注意到这次的人数，比上次在酒吧里见到的多了好多。那位鸭舌帽男士也在场，就坐在他两对面，神色没第一次见到时的骇人，却依旧寡淡着一张脸。


    鸭舌帽的旁边倒是坐了一个眉眼清秀的女人，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女人在打量自己，可当她看过去时，对方却又巧妙地避开了目光。


    「陆一帆，他们说你上次就带女朋友出来了，看来你这是好事将近了啊！」


    「唉，陆一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这是头一次公开有女友吧。」


    打趣的声音还在继续，夏云默默喝水，心说可不是嘛。要能公开，那就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了。


    陆一帆看了眼正在低头喝水的「女朋友」，眼里的宠溺肆行无忌的流露出来，「要喝点饮料吗？」


    「好啊。」


    「橙汁？」


    「好。」


    一杯橙汁放到了「女友」面前。


    陆一帆这样一副宠妻狂魔的模样，瞬间引来一阵艷羡之声，唯独一双游走在夏云身上的眼睛，倏然黯淡下去。


    谢馨收回目光，面上却仍是得体的笑。她昨天在看到陆一帆那句【可以带家属吗？】时，就已经后悔组这个局了。


    然而，她的青春曾被这人留下过浓墨重笔的时刻，因此这一刻，即便后悔的情绪愈渐强烈，但其中又掺杂着许多无法言说的感受。


    「来来来，我们干一杯，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太不容易了！」


    大家在水手的提议下，纷纷举起酒杯。夏云喝了口红酒，悄悄皱了下眉，凑近陆一帆耳边小声道：「我觉得世界上最难喝的东西就是酒了。」


    陆一帆笑着将她手里的高脚杯换成了一瓶饮料，也凑近了说：「那就别喝了。」


    「我说老陆，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单身狗啊。」


    水手说着搂过一旁的肥仔，「是吧，肥仔，他再这样，你说我们要不要让他出点精神赔偿费什么的。」


    「这个提议好！」肥仔一双眯眯眼笑成了一条缝，立刻附议到。


    「你要是再这样肆无忌惮的撒狗粮，我们就要罚你喝酒了！」


    夏云看了眼手里的饮料，也跟着笑了。


    她从北京回到南熙后，这样的校友会还从未参加过。当年和她最要好的几个同学都留在了北京，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大概就是小米了。


    再来，陆一帆也算是一个吧。


    她悄悄看向身旁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算吗？应该是算的吧。况且，要不是这人屡屡相助，自己现在指不定还窝在哪儿焦头烂额呢。


    也正是因为这人的屡屡相助，自己才心甘情愿的帮他假扮「女友」。


    一群人说说笑笑，不知是谁提了句「大家还记得当年快问快答的游戏吗？」此话一出，热火朝天的包房里立刻引来一波回忆杀。


    水手和肥仔像是两个被点了笑穴的人，哈哈哈的同时异口同声道：「来来来！玩起来！」


    一瓶红酒被水手哐当一下放到了餐檯中间，「我先来问！」


    「夏云妹妹！」


    夏云没想到自己成了第一个被点名的人，为了不喝酒，赶紧应声：「到！」


    「你是哪儿人？」


    「南熙人。」


    「今年多大？」


    「二十五。」


    「你和陆一帆几时结婚？」


    「……」


    ⊙﹏⊙‖i


    夏云一双眼瞪的老大，「我我我」了半天硬是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3、2、1——哎呀——」


    「……」


    倒数结束，只见水手将高脚杯推了过去，「哎哟，要喝酒咯！」 一旁有人笑着起闹：「陆一帆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喜酒准备好啊！」


    夏云向陆一帆投去惨兮兮的目光，这种致命题她怎么可能答得出来。


    四目相对，一双眼眸凄悽惨惨，另一双则深不见底。


    陆一帆笑着接过「女友」面前的酒杯，看向众人，「这个问题……我们确实还没有讨论过，她不爱喝酒，我来吧。」


    他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旁的人都楞了，心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滴酒不沾的人遇到了真爱，也有破例的这一天啊。


    一顿火锅吃了两个多小时，从黄昏吃到了夜深。


    大家出了火锅店，纷纷告辞各自散去。水手和肥仔还似一对活宝，叽里哌啦的说个不停，两人走到陆一帆身旁，目光却都投向了夏云。


    「夏云妹妹，跟你说个事儿呗。」


    「嗯。」


    「你们家老陆啊——」肥仔笑的贼兮兮，将后半句留给了水手。


    第21章


    「这老陆啊，好像对酒精过敏呢，夏云妹妹，你等会儿注意着点哈。」


    「过敏？」夏云看向陆一帆，脑海里蹦出的是这人刚刚喝酒的画面。


    「真是没什么能堵住你两的嘴，走了。」


    陆一帆被气笑了，拉过「女友」的手腕，与大家挥手告别。两人走了一段路，夏云回头看看身后已经没了人，这才小声问道：「陆总，你真的酒精过敏啊？」


    「一点点，没事。」


    「啊！那就是有咯，那你刚刚就别喝嘛。」


    陆一帆脸上是温和的笑，「真的没事。」


    黑色座驾开上了路，街边霓虹犹如一条条望不到尽头的漂亮尾巴，此起彼伏的光亮照出夜色的华丽与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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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很美，副驾上的人却没心思欣赏。


    夏云有些内疚，要早知这人酒精过敏，就不会让他帮忙喝酒了。先前玩游戏时，水手专挑刁钻的问题问，陆一帆前前后后喝了有四、五杯酒。万一这人等会儿真过敏了，那她还真的会过意不去。


    「陆总，你现在有感觉吗？」她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头打量起身旁的人。


    「什么感觉？」


    「痒的——」


    夏云话音未落，突然神色大变，「哎呀，你身上起红疹了！」


    陆一帆穿着休闲衬衫，袖口被卷到了手肘处，他低头看了眼，发现小臂外侧果然起了红疹。


    两个红绿灯过后，车身停在了一条小马路上。


    在夏云的坚持下，陆一帆将车开到了最近的一家药房。车刚停稳，副驾上的人就迫不及待的下去了。


    「没那么夸张，吃点药就好了。」


    陆一帆看着冲进药房的背影，眼里是温柔的笑。


    先前玩游戏的时候，水手问了许多出人意料，但在旁人看来却又是情理之中的问题。例如何时结婚啊，谁先表的白啊，初吻是不是给的对方啊之类的。


    小姑娘那会儿脸红了，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那一刻，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加之旁人的嬉笑起闹，那间闹腾腾，瀰漫着食物香气的小包间里，突然就让人觉得温馨无比。


    好像一切空幻的、虚无的、甚至是臆想的，都在那一刻变得真实起来。


    真实到一切的想像，都有了实体的载托。


    药店里，夏云将陆一帆的情况向药剂师说明后，在几种推荐药品中选了一个最贵的，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去买单了。


    「小朋友，我吃的药，你怎么抢着买单啊。」


    「那你这都是帮我喝酒才过敏的嘛。」


    收银机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吐出一张收银条，夏云接过收银员手里的药，顺势就塞到了陆一帆手里，边走边说：「你要么现在赶紧吃一颗吧。」


    「回家再吃吧。」


    「我看看严重了没？」夏云说着拽住了陆一帆的胳膊，仔细打量起来。


    两人挨的很近，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甚至有些亲密的感觉，例如——此刻恰巧走进药房的徐义肖。


    「我怎么觉得变严重了。」


    「是你心理作用。」


    「呃……那快走吧，赶紧回家吃药！」


    两人正要向外走，夏云头一抬，好傢伙，和徐义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omg！


    她脚下一顿，心说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昨天在超市就吓出了一身汗，哪想这会儿居然面对面的撞上了。


    她头一热，心一横，迅速且大声地冲着陆一帆叫了声：「哥！」


    陆一帆：「……」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感到震惊的，绝不止夏云一人。她的学长徐义肖从看到陆一帆，再到听见「回家吃药」的对话时，心里头当真是震撼了一把。


    但他迅速调整了情绪，展露出极其成熟的一面。他向前走去，清秀的五官流露出礼貌的笑，「夏云，这么巧。」


    「是啊是啊，真巧。学长，这是……这是我表哥。」夏云转头又道：「哥……这是我同事，徐义肖。」


    她冲着她的「表哥」眨了眨眼，声音里的荒唐与尴尬全都融进了那个称谓里。陆一帆按捺着笑，居然觉得这个新的称唿听起来也不错，有种……自己人的感觉。


    但气氛，却有一丝丝的奇妙与弔诡。


    徐义肖不久前跟着公司里的资深律师去过鑫创基金，因为签合同的事碰了一鼻子灰，对眼前这位陆总可谓印象深刻。


    「陆总，你好！」


    「你好。」陆一帆淡笑。


    「学长，」夏云不安，立即打断了那两人的话，「你也来买药啊，我哥过敏了，我们也是来买药的。」


    空气里，又多了一丝欲盖弥彰的味道。


    「嗯，我也来买药。」


    「嗯嗯，学长，那我们走了，明天见。」


    夏云迅速看了眼陆一帆，并扯了扯他的袖子，在徐义肖克制且礼貌的目光里逃出了药店。


    一上车，人就开始犯愁了。


    「陆总，你觉得我学长会相信你是我哥的说法吗？」


    陆一帆的眼里似笑非笑，「你刚刚叫『哥』叫的那么生硬，挺难说的。」


    「啊，那他不会误会我们两的关系吧。」


    夏云越想越慌，「不行，我还是打个电话吧。」


    「打电话？」


    「对啊，我就跟他说，你是我哥这事儿得保密，别说出去了。」


    陆一帆彻底笑出了声，「本来没什么事的，你这电话一打，就变成了我和你的关系确实不同寻常，因而做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天啊！」夏云仰头长嘆，「陆总，我要是追不到我学长了，你得负全责！」


    「行。」


    陆一帆说着，已经启动了汽车，一旁的人还在愁云惨雾，全然忘记某人酒精过敏的事了。


    两人回到家，互道晚安后便各自回了房。


    刚刚的那一幕小插曲，如同海水里的一个小泡沫，渐渐被更大的浪头盖住了。


    夏云看了会儿书，眼皮开始打架。临睡前，偶遇徐义肖的事又在她脑子里来来回回的打转，突然一个激灵，她又想起了陆一帆酒精过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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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吃药了没？


    红疹消退了吗？


    她睁开眼，犹豫片刻，给那人发了个微信过去。


    【陆总，红疹消退了没？】


    一轮明月正静悄悄的挂在黑幕里，夏云坐在床沿边，和那轮圆月一起静静地等着回復。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那人是睡了吗？


    但刚刚好像还听到外面有动静呢。


    她套了件外套，忍不住开了房门向外望去。书房的门依旧虚掩着，黄白色灯光顺着门缝透出来，在地上打上了一道明晃晃的光影。


    书房里，陆一帆正在回復工作邮件，忽然听见敲门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脑袋探了进来。


    「陆总，你还没睡啊。」


    「嗯。」


    「你药吃了吗？」


    「吃了。」


    「那你红疹退了没？」


    陆一帆笑起来，眸光在案边檯灯的映射下，显得又清又亮。他看了眼手臂内侧，「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啊？那是还没消退吗？」夏云脸上露出焦虑，走了进来，「那个药会不会不对症啊，还是去趟医院吧！」


    「没那么夸张，明天肯定能好。」


    「不行，过敏这事可大可小，不是有新闻说，有人因为过敏导致休克甚至窒息身亡的嘛。」


    陆一帆：？


    「你怎么一点也不当回事儿啊，不行，我还是陪你去趟医院吧！」


    「……」


    「真的，你没看过这种新闻吗？」


    「……」


    「你快换衣服，我也去准备一下，五分钟后门口集合！」


    夏云说完一熘烟的回了房，她越想越紧张，万一这位陆先生有个什么好歹，她铁定跟着一起完蛋。


    因为酒精过敏，陆一帆已经好多年都不饮酒了，但因为夏云，他破了例。


    虽破了例，但……他笑的无奈，回卧室换起了衣服。


    时钟指向零点，一辆黑色保时捷从地库缓缓驶出，再次上了路。


    「其实去了医院，也就是开点药。」


    「那可不好说！」


    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夏云生怕开车的人会原路返回一样，「你看啊，你都吃过药了，但过敏症状还没消退，说不定还要打针呢！」


    「哦……那我现在算病号吗？」


    「当然算。」


    「那这大半夜的，你还让病号开车。」


    「……」


    「我怎么觉得，我这病号有点惨呢。」


    「那……那我不是不会开车嘛……」


    陆一帆目视前方，唇角却弯起了弧度。


    深夜的路况极其好，两人十来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急诊大楼里人不算多，挂号、缴费、排队进诊室几乎一气呵成。


    医生看诊后，给陆一帆开了一剂吊针，一副药，两人出了诊室的门准备去缴费，夏云忽然停下了脚步，「对了，我刚刚忘问医生忌口的问题了，还有之前的抗过敏药能不能同时服用也忘记问了，我再去问一下。」


    她说完转头又推开了诊室的门，陆一帆手里拿着缴费单，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心头却有种久违的情绪翻涌出来。


    那情绪来的迅勐，犹如汹涌而至的浪潮，将他席捲进年少时光。


    他的耳畔迴荡起温柔的叮咛，那是他母亲的声音，但转瞬，那声音就变成了痛苦的□□。一同变化的，还有他的整个人生。


    那之后，浮生岁月与他而言来了个大翻转。自此，白衣少年的韶华岁月便成了身后念想，再无关心之人，再无眷注之心。


    之后的日子，他被生活推涌着向前，一分一秒都是博弈。


    他的人生发出一种灼烧的光芒，然后就只剩，恨意滔天。


    第22章


    「医生，刚忘记问您了，我们自己买的药可以和您开的药一起服用吗？」


    诊室的门虚掩着，夏云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打断了陆一帆的思绪。他眼底晦涩开始被一抹温柔替代，唇角一松，俊朗的面孔有了笑意。


    「医生，那这酒精过敏需要忌口吗？海鲜什么的是不是不能吃了啊？」


    中年男医生推了推眼镜，见眼前的年轻女孩问的细緻，笑了起来：「知道男朋友酒精过敏，就不该让他喝酒嘛。」


    见两人关系被误会，夏云下意识想解释，正欲开口，医生又道：「作息规律，正常饮食即可，不用太焦虑了，来，下一位。」


    有患者进来，狭小的诊室立即拥挤起来。那人大喇喇的挡在了夏云身前，她轻声道过谢便退了出去。门一开，视线与陆一帆遇到了一起。


    那一剎，她好像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微不可擦的笑，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她没深究，复述了一遍医生的话：「医生说我们买的那个药不用吃了，另外，正常饮食即可，好像没什么忌口。」


    陆一帆说好，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太晚了，帮你叫个车回家吧。」


    「啊？」


    「太晚了，我还要输液，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没事，不差这一会儿了。」


    要说不困是假话，但夏云一想到眼下的情形全因自己而起，便十分内疚，说什么都要陪着一起输液才安心。


    缴了费，两人到了输液区。


    陆一帆让护士帮他调快输液速度，却被一旁的人严厉阻止了，「不行不行！输快了会不舒服的！」夏云转头又看向护士：「护士小姐，你调到正常速度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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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一副过来人的神色看了眼紧张兮兮的女孩，意味深长的笑了，将输液管调到了正常流速。


    午夜时分，输液区人不多，很安静。


    先前还说着「不困不困」的人，没一会儿就去见周公了。夏云斜靠在椅背上，脑袋已不知不觉偏向了一侧，丸子头被椅背摩擦的有些松散了，耳边碎发便多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咪。


    陆一帆看着那张熟睡中的脸，素净中透着一股倔强，一如他多年前见到的模样。正好有护士经过，被他叫住了。


    「不好意思，麻烦帮我把这个调快些，谢谢。」


    护士转头一看，对这位极其养眼的大帅哥可谓印象深刻，「调快吗？你女朋友不让哦！」


    陆一帆笑起来，深邃的五官有种少见的柔和，「没事，她睡着了。」


    护士小姐也笑了起来：「行，那我帮你调快了，不舒服的话就按铃哦。」


    吊针在调快流速后，很快就滴完了。护士给陆一帆拔了针管，他看了眼手錶，轻轻靠近了身旁的人。


    「小朋友，醒醒了。」


    夏云醒来时，一时处于迷煳状态，直到看清眼前那张帅气的脸，歘的一下就坐直了身体。


    「哎呀，我怎么睡着了……」


    「还流口水了。」


    「啊！」


    夏云惶恐的捂住了嘴，却从那双深邃的眼瞳里看到了渐渐绽开的笑意，她意识到被骗了，反击道：「你才睡觉流口水呢！」


    「你见过？」


    「诶！」


    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看来我得锁门了。」


    「切——」


    两人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陆一帆看夏云一副哈欠连天的模样，说明天要不请天假？她挥了挥手，说没事，哪有熬不了夜的年轻人，转身进了屋，倒头就睡着了。


    陆一帆也回了卧室，输了液，身上不适已消退大半，但这一刻的他却了无睡意了。


    他想起刚才在诊室外的一幕，隔着门，他听到医生说的那句话：「知道男朋友酒精过敏，就不该让他喝酒嘛。」


    被误会，原来也挺有意思的。


    。……


    昨晚言之凿凿「哪有熬不了夜的」年轻人，到了次日，被生活狠狠地打了脸。


    夏云先是睡过了头，要不是有陆一帆的顺风车可以坐，怕是不知道要几点几分才能到律所了。坐到自己的工位上，铺天盖地的案件材料又看得她瞌睡连天，恨不得靠牙籤撑着眼皮。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石磊交代她复印的材料又因为神思恍惚而出了错。


    这会儿，她正喝着第n杯咖啡，强打着精神写诉讼材料。写到一半，实在是写不下去了，便刷起了朋友圈找找精神。


    刷了会儿微信，她拍了张咖啡杯的照片，屏蔽了律所里的人，发了条朋友圈，写着：「今天的第n杯续命咖啡……加油啊打工人！」发完便继续写起材料来。


    不一会儿手机传来震感，她打开一看，是条新信息。


    陆一帆：【看来今天喝了不少咖啡】


    夏云笑起来，看来这人是看到自己发的那条朋友圈了，于是回復到：【今天打瞌睡了，刚刚还被师父骂了（ ？？︵？｀ ）】陆一帆：【？】


    夏云：【精神不集中，出了小差错（╥﹏╥）】


    陆一帆：【这是哭的颜文字吗？】


    夏云：【哈哈，是呀】


    陆一帆：【我怎么打不出来】


    夏云：【回家教你吧】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自打这天起，夏云的睡眠作息仿佛一夜之间切换到了老年状态。每天十一点准时睡觉，再不敢熬夜，生怕工作上又出了什么岔子。


    但生活偏爱戏嚯，常常自以为是的掌控却只是戋戋表象。


    几日后。


    「是不是真的啊，夏云看着不太像那种人啊——」


    「我也觉得是瞎传的，鑫创基金肯把生意交给我们，那是石律师下了大功夫吧，再说了，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因为某个人就决定乙方是谁啊！」


    盛新律所的洗手间里，几名女员工正在窃窃私语，八卦近来的一则传闻。


    其中一人嗤笑了声，摇摇头道：「那可不好说，不是说夏云和那个陆总在一起时被人撞见了嘛，我觉得都被看到了，这个应该不会是无中生有吧！」


    「要真是这样，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喔——」


    「可不是嘛！」


    「不说了不说了，去吃饭吧。」


    午休时分，律所楼下的便利店里，夏云正在买便当，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关系较好的一位女同事璐璐。


    两人在便利店最靠里的位置坐下后，璐璐支支吾吾地问：「夏云，你和刘律师那边的人熟吗？」


    「还行吧，之前一起处理过维。权的案子。」


    「哦……那你……最近是不是得罪刘律师那边的人了？」


    夏云开便当的手一怔，听出了话里有话。


    「没有啊，怎么了？」


    「诶……」


    「到底怎么了？」


    璐璐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出了最近的流言蜚语。


    「什么？！说我当小三！！！」


    因为过于震惊，夏云一双眼瞪的老大，「她们还说什么了？」


    「哎呀，你小声点啦……」璐璐做了个「嘘」的手势，「反正那些话传来传去就是那样，说鑫创基金的陆总是有女朋友的，说你插足人家感情，靠那位陆总上位，人家才把合同给你师父签的，还说看到你们在一起什么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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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听到前半段的时候，白眼翻到想骂人，可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倏地哑语了。


    有人撞见她和陆一帆了。


    她脑子里腾的一下就想到了那晚在药店买药的场景。


    是徐义肖？难道传闻的事和他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不是追不到男神的问题了，而是声誉被毁的问题。璐璐还在一旁宽慰她，她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这日，到了下班时间，夏云见徐义肖留下来加班，于是也特意留了下来。等其他同事走的差不多了，她犹疑片刻，决定去问个明白。


    「夏云，你和mary熟吗？」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面对当事人的疑惑，徐义肖停下了手里的活，认真问到。


    「mary？那个新来的律师？不熟。」


    「那你抢她案子了？」


    夏云不解，「没有啊，怎么了？」


    「因为我听说……关于你和陆总的事，是她传出来的，另外，上次在药店遇到你们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说过，我发誓。」


    徐义肖的坦荡，让夏云确信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但如果这事真与mary有关，那也太不可思议了。尤其，说她是小三上位这一点。


    她和那位新来的律师一来不熟，二来也没工作交集，她实在是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次日一早，夏云早早就到了公司，等mary也进了办公室，她便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


    「mary，有件事我想和你确认一下。」


    对于夏云的出现，mary显得有些意外，但她的神情分明又像是早有所料。她笑了笑，停下了抹口红的动作，「怎么了？有事？」


    「有人说，我是鑫创基金陆总的小三，这话是你传的吗？」


    「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觉得有什么哦。」


    「我是问你，说我『小三上位』，这话是你说的吗？」


    第23章


    「呵呵，」mary憋了憋嘴，「不好意思啊，你的事也是别人跟我说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夏云嘴角微张，没想到对方居然承认的这般爽快。


    「不过这年头嘛，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是吧，我是真不觉得有什么哦！」


    mary耸耸肩，言语里透着理解，神情却流露出鄙夷。


    夏云被她的言行惊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措词才好。她稳了稳情绪，直视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大家都是学法律的，无根无据的事你能满天飞的散布，我也可以追究你责任的。」


    「诶？」mary突然眉头挑的老高，「行了，我都说了，这年头，这种事大家都懂的呀，我不会再说了。」


    「我再说一次，你这是造谣。」


    「呵呵。」


    面对对方一副「大家都懂的」 藐视眼神，夏云心生厌恶，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那你最好闭嘴，如果你继续造谣，我一定告你的！」


    言毕，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再也不想踏入半步的办公室。她径直去了洗手间，找了个隔间反锁了门。


    愤怒、无奈、难过，各种情绪一股脑的沖了上来。


    「唿——」


    隔间里，夏云平復着情绪，她回想徐义肖昨晚的话，「你是不是得罪了mary？」不会。


    她确定自己的工作与那人没有任何交集，也正因此，对方的所言所行，令她十分不解。


    这天下班的路上，夏云开始疯狂地看起了房源信息。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和陆一帆走的太近了。


    仔细想来，她在他家住着有大半个月了。之前看的房被陆一帆否掉后，她又陆陆续续联繫过好几家中介，已经定好了这周末去看房。


    但现在的境况，使得她有些迫不及待了。小三上位的说法固然可笑，但她换位想想，假如某天被陆一帆的另一半知道了他两同住一个屋檐的事，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一场误会铁定是跑不掉的。


    这么一想，她觉得这事还是自己考虑不周，不仅被人嚼了舌根，还给陆一帆增加了不必要的麻烦与风险。于是尽快搬家这事儿，便迫在眉睫了。


    这天夜里，陆一帆结束了一场商务饭局，回到家时已近十二点。他发现近来早早熄灯的次卧，却依旧亮着灯，想来小姑娘还是经不住熬夜的诱惑啊。


    午夜已过，他从书房出来，恰巧夏云也从卧室出来，二人撞了个正着。


    「还没睡啊？」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夏云抬了抬手上的狸猫水杯，说：「我去倒水，还有点事没忙完。」


    「加班？」


    「啊不，我在看租房信息呢，一会儿就睡了。」


    未开灯的客厅里，陆一帆的眸光仿佛像这一室幽暗，忽然黯淡下去，他点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晚安陆总。」


    「晚安。」


    两人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月光从窗外探进来，在他们身后照出忽明忽暗的光影。


    隔天一早，陆一帆送夏云去地铁站的路上，见她是少有的安静，借着等红灯的间隙，瞟了眼她的手机，发现这人还在看租房信息。


    陆一帆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路况上。


    对于一个常年独居的人来说，短暂的合居光景，就像在一片平静的湖水里扔下一枚石子。石子虽小，涟漪却能波及到极远极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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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对另一人来说，关于独居的感受就截然不同了。用那人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因为离了婚，开始过起独乐乐生活的石磊，这天下班后和陆一帆又一同去了那家常去的日料店。


    「老陆，凌枫酒店那个项目，又上新闻了啊。」


    「为上市造势，估计后面的新闻还多着呢。」


    石磊点点头，又问：「那这个项目，老爷子到现在都没让你参与？」


    「这不挺好吗，省得到时候美国的做空机构出报告时，把自己搭进去。」陆一帆点了根烟，轻笑了声，对凌枫酒店这个项目，似乎有了笃定的判断。


    两人聊完正事，石磊忽然看了眼陆一帆，贼兮兮的笑起来，「对了，问你个事儿。」


    「说。」


    「你和高家的大女儿怎么样了？」


    陆一帆瞥了眼对面的人，那眼神似乎在说这是个什么愚蠢问题，「什么怎么样了？」


    「那你是得罪人家了？」


    「有事说事，别绕弯子。」


    石磊没脸没皮的「哦」了声，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那我跟你说个事儿，我们律所呢，最近疯传一则八卦，说你那小女朋友当小三、借你上位，还说就是因为她，我们盛新律所才能和你们签到合同的。」


    刚好一根烟抽尽，陆一帆摁灭菸头，看向石磊：「高悦让人传的？」


    「陆一帆，我就老说你是我偶像嘛，就没有你猜不到的事儿。」


    「那具体是哪张嘴巴说出来的呢？」


    陆一帆语气跟平时无二，但石磊知道，mary那个大嘴巴，大概率要从律所滚蛋了。


    「还记得我之前提过律所来了个新律师吗，那人是高悦的朋友。」


    「行，这事我知道了。」


    日式包厢内，茶香四溢，陆一帆漫不经意的给空掉的茶杯添水。对于夏云为何急着搬家一事，终于找到了缘由。


    转眼到了周末。


    凌老爷子给陆一帆打电话，说是好久没运动了，让他陪着一起去打高尔夫。到了球场，陆一帆这才发现高家父女也在，他不禁冷笑，为了能顺利与高家联姻，老头子真是煞费苦心啊。


    当然，这事陆一帆也懒得点破，只用安静的跟在凌江海身后，做好他这个「棋子」的身份就行。


    「凌老，你们要收购te汽车的事看来动静不小啊，连我美国的朋友，都在跟我打听呢。」


    高家话事人——高建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陆一帆耳朵里，他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又听到：「现在不光是欧洲的基金，就连美国都有基金准备做空te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假如收购失败，联姻的事也就无需再谈了。


    凌老爷子扶了扶太阳眼镜，回头看了眼陆一帆，而后笑起来，「他们想做空，那我们也没办法嘛，是不是。」


    打完球，凌老爷又建议一起去吃饭，问高悦有什么推荐。不等对方开口，陆一帆就抢先表了态，「我后面还约了人，就不一起了。」


    高建国脸色一沉，拍了拍高悦的肩头，别有深意道：「既然小陆没时间，那就算了。」


    一行人往回走，高悦刻意放慢了脚步，和陆一帆并肩走到了后面。


    「本来还想给陆总介绍一家私房菜馆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陆一帆淡淡笑了，头顶阳光倾斜而下，将他俊朗的面孔照出一派柔和。他看向高悦，说出来的话却透出不近人情的冷漠，「哪天高小姐的朋友不搞小动作了，我大概是能挤出时间聚一下的。」


    他同大家告了辞，看向高悦那张阴沉的脸时，留给对方的笑，依旧悠然自若。


    这天，陆一帆早早地回了家，以为夏云也在家里，哪知直到天黑了，才听见电子锁开启的声音。


    「去看房了？」


    「是啊，今天看了好几套房子，我觉得都挺不错的。」


    陆一帆正在煮咖啡，顺手给对方也倒了一杯，「正好，来，跟你说个事儿。」


    浓郁的咖啡香在两人间弥散开来，夏云接过咖啡，问道：「什么事？」


    「我一个朋友，人在国外，正好今天联繫我，说他有套房子空出来了，托我帮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租客。」


    陆一帆的话让夏云心头一动，可紧接着，她便意识到那套房子应该是整租，她一个求合租的人，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陆总，你那朋友的房子，我肯定是租不起的……」


    陆一帆微微扬起唇角，「如果那房子租金超预算了，我肯定不会跟你提这事儿。」


    「啊？那房子租金很便宜吗？」


    「应该说……相当便宜吧，人家租出去就不是为了赚租金，主要是想找个靠谱的人，替他打理房子，觉得空关着风水不好。」


    夏云听懵了，空关着风水不好？还有这么一说？


    她看着陆一帆的眼睛，茫然地「哦」了一声。有钱人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啊，照这么说，这房子应该是自己负担的起的咯。


    「明天下班我去接你，带你去看下房子，怎么样？」


    「啊……好的呀。」


    夏云点点头，不知为何，对于陆一帆口中的那套房子，她竟然开始有所期待了。


    九月的夕阳，来的比盛夏的早，绯红色的火烧云，在楼宇间变换着姿势，为天幕增添了不少温柔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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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周一加班的概率最高，哪知今天石磊到点就下班了，也没额外给手下的人布置任务。于是，不到六点半，夏云就坐上了陆一帆的车。


    等待红灯的间隙，陆一帆拿出手机，将之前没有发完的消息发了出去，对方很快就回復过来了。


    石头：【小陆陆，那就祝你约会愉快哦！】


    第24章


    陆一帆昨晚和石磊打过招唿，说今天要带夏云去看房子，让他记得准时放行。


    刚刚等夏云下班的空档，两人还在微信里聊天，石磊说你是打算金屋藏娇了吗？陆一帆说你这堂堂大律师，用词不准确。


    又过了两个红绿灯，便到了陆一帆口中的「朋友的家」。小区位置很好，不仅距离律所近，附近还有地铁口，周边生活配套设施也一应俱全。对夏云来说，这地理位置简直堪称完美了。


    小区看起来很新，主入口的墙上标有「世新公寓」几个字。


    「这里是个酒店式公寓，进来吧。」陆一帆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着夏云来到了位于七楼的「朋友的家」。


    他在密码锁上输入六个零，门在打开的那一刻，所见所感比夏云想像中的还要好。她不禁发出感嘆：「陆总，你朋友这个房子是新的吧！」


    陆一帆轻轻关上门，环顾四周后，意味深长的问：「喜欢吗？」


    「太喜欢了！」


    夏云往里走，又回过头去，「陆总，你朋友真的只收那么点房租？」


    来的路上，陆一帆提到了房子的样式、地理位置，周边配套，当然还说了房租金额。夏云听后直唿不可思议，他便又一次强调，房东压根就不在乎收租的事，主要是想找个靠谱的人打理房子，不想空关。


    「是。」陆一帆点了根烟，「满意的话，就挑个好日子搬家吧。」


    公寓不大，但因为是loft的设计，房屋层高很高。上下两层将私密与开放两个空间完美的区隔开来，特别适合单身人士居住。


    夏云来到二楼卧室，居然有种身临梦境的错觉，房优价廉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被自己遇上了。不一会儿，她噔噔噔的下了楼，盯着陆一帆好一会儿没说话。


    陆一帆正在接电话，余光瞥见夏云一直看着自己，抬眸时，两人视线撞到了一起。他挂了电话问：「小朋友，我脸上有东西吗？」


    「陆总，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嗯。」


    「诶……其实我老早就想说了，就是一直不好意思说。」


    夏云脸上开始冒傻气，亮晶晶的瞳仁透着笑，神情却又格外真诚。


    「说吧，小朋友。」


    「我发觉，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开始走好运了耶。」


    陆一帆忍不住笑起来。


    「很神奇是不是？我有时在想，你简直就是我的财神爷！」


    头一回被人尊称为财神爷的人笑出了声，「这又从何说起？」


    「难道不是吗，我感觉认识你之后，我省了好多钱，省下的不就是赚到的嘛。」


    「这样啊。」


    陆一帆颔首轻笑，眼波深处有着微不可察的深意。


    不知不觉中，太阳彻底落了山，窗外的火烧云早已不知去向。夜色开始向外瀰漫，无数盏灯火从窗口透射出来，在日夜交替的这一刻显得异常温馨。


    两人从小区出来，陆一帆建议就在附近找一家餐厅用餐，顺便可以再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夏云点头如捣蒜，并一再强调，为答谢自己的财神，今晚这顿必须她请客。


    小区位于繁华地段，周边有许多餐饮店，两人用完餐，便沿着新家的方向往回走。地铁站有多远、便利店有几家，夏云基本都摸清楚了。远远望去，两个并肩而行的人，看起来就和路上千千万万对情侣一样，且十分登对。


    「陆总，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表忠心的机会，下次让我买买单。」夏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抱怨陆一帆刚刚抢着买单的事。


    「我都是财神了，让你买单，那我岂不是浪得虚名。」


    夏云噗呲笑出了声，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陆总，我说真的，谢谢你。」


    她看着陆一帆的眼神分外诚恳，她是真的想找一个机会以表谢意。


    幽暗夜色中，陆一帆一双深不可测的瞳仁笑意依旧，倘若仔细看，便能看出又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在那眸光里流转。只是这一切都被隐在了夜色里，让人看不真切罢了。


    。……


    很快，搬家一事便提上了日程。


    陆一帆给了夏云一个银行帐号，说是房东的，每个月往里打钱即可，没有押金，也没有额外要求。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差点就将夏云给砸晕了，一连几天，她都还在恍惚这是不是真的。


    乔迁的日子定在了周末，哪知就在搬家的前一天，夏云的「大姨妈」来串门了。


    「嘶——」


    小腹里又传来一阵抽疼感，让床上的人再次倒吸了一口气。


    今天在律所里夏云就已经疼的直不起腰了，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腹痛却越来越兇勐了。


    她冒着冷汗蜷缩在床上，那感觉就犹如千万只草泥马从身上踩过一样。每次痛经，夏云都有立遗书的念头，但认真想想那个画面，又觉得自己像个疼傻了的二百五。


    为了缓解痛感，她一会儿侧躺、一会儿平躺，但手脚怎么摆都不对，最后实在是痛到冷汗直涌，还是决定下楼买盒止疼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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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中旬的天，送走了酷热，气温宜人，但夏云却冒着冷汗打寒颤。她意识到自己不仅需要止疼药，肚子上还缺一枚暖宝宝。


    正要出去，入户门从外打开了，脸色苍白的她险些撞到了刚回家的人。


    「要出门吗？」


    「嗯……」夏云对着陆一帆点点头，捂着肚子准备换鞋，哪知弯腰的时候一阵剧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我就想下楼买个东西。」


    嘴上说着没什么，但夏云佝偻着腰，有气无力的在门口的软凳上坐下来，想等那阵剧痛过后再换鞋。


    「你是肚子痛吗？」


    陆一帆微微欠身，看出了异样。他几乎断定眼前的人正在忍受腹痛。「夏云，回答我，你是肚子痛吗？」


    这一次，他的语气严肃起来。


    他半蹲下来，扶住对方肩头，目光定格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夏云缓缓抬眸，终于忍不住道出实情，「陆总，我肚子好疼，你能帮我去楼下药房买个止疼药吗？」


    「是吃坏肚子了吗？走，我带你去医院。」


    「别、别，不用……」夏云将身体重心抵到墙面上，这才勉勉强强继续道：「我没事，就、就是女孩子的肚子痛……」


    「……」


    陆一帆有点懵，女孩子的肚子痛？这是什么痛？


    「陆总，如果方便的话……就再帮我买个暖宝宝吧。」


    什么？还要暖宝宝？


    倏地，陆一帆一下子意识到什么，终于明白「女孩子的肚子痛」是怎么回事了。这事……好像也确实不用去医院。


    「行，止疼药、暖宝宝，我知道了。」他扶住她，「你先进去躺着，我很快就回来。」


    他慢慢将软凳上的人拉起来，送她回了房间。


    都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可夏云一直觉得说这话的人大概率是没体验过什么叫痛经。这种痛到怀疑人生的滋味，可比牙痛要命多了。


    重新躺回床上的夏云，已经浑身乏力，她只悠悠瞟了眼陆一帆离开的背影，便又哼唧起来。


    不一会儿，门锁重新响起了提示音，陆一帆拿着一包暖宝宝和一盒止疼药回来了。他给夏云倒了杯温水，看着她服下药片后，拆了片暖宝宝递过去。


    「谢谢。」夏云的声音仍是有气无力，接过暖宝宝便又躺了下去。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就叫我。」


    陆一帆虽知道痛经这事实属平常，但他还是头一次目睹有人会痛到如此程度。他重新添了杯热水放到床头柜，临走前，像是不放心又折返回来，看了眼枕边的手机，说：「有事打我电话也行。」


    床上的人没有应答，只皱着眉头双眼紧闭。


    陆一帆替她熄了灯，将门虚掩起来，悄声离去了。


    腹痛的问题，到了后半夜终于得到了缓解，夏云迷迷煳煳醒来，发觉肚子已经不痛了，寻到手机一看，正好半夜三点整。


    她从床上坐起来，肚子上的暖宝宝滑到了一旁，将腰侧的皮肤烫了一下。她从被子里掏出暖宝宝，随手搁在了床头柜上，便又看见了她的狸猫水杯和一盒止疼药。她盯着药盒有片刻的恍惚，而后笑了。


    陆一帆，真是她的福星啊。


    也不知是不是痛精神了，醒来后的夏云再无睡意。她下了床，将窗帘拉至最大，一轮圆月便落进了眼里。她看着月亮发呆，任由思绪在回忆的宫殿里肆意游走。


    人在虚弱时，就格外爱回忆。


    她想起了小时候无拘无束的日子，想起了初到美国时的无所适从，想到父亲自杀后，工人们来家里闹事的景象，以及，寄人篱下时的自卑与谨小慎微。


    有人说，人生的本质就是记忆，是回忆将往昔串成一片，才有了所谓的「人生」。夏云望着那颗莹白的月亮，眼里渐渐起了潮意。


    她眨眨眼，忍住想哭的冲动，从柜子里取出行李箱，又从箱子的隔层里取了个东西出来。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心潮开始剧烈的起伏。


    第25章


    月光将她笼罩起来，一同被笼罩的，还有她手里的日记本。


    她取了支笔，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将日记本翻到了空白一页。本子有些旧了，里面却记载着许多回忆。她轻轻摩挲日记本边缘，心潮渐渐由澎湃归于平静时，笔尖才触碰到纸张上。


    「爸爸、妈妈，好久没给你们写信了，今晚我好想你们。」


    「最近认识了一位朋友，帮我渡过了好多难关，自从认识了他，便总觉得有好运相伴。」


    笔尖在静谧的夜里发出沙沙响声，这声音如同一只大手在抚摸时间的纹路。自父母离世后，夏云便将自己的全部思念，转换成了文字。


    在她遭遇挫败时、眷念往昔时，在那些睡不着的夜里，是她笔下的一撇一捺，陪她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挨的时光。


    那些字，渐渐成了一种无声的力量，悄无声息的陪她走过了许多个春夏秋冬。


    「希望，陆先生一生平安，万事顺遂，也能遇到属于自己的那颗福星。」


    夏云写完最后一个字，脑袋放空片刻，合上了日记本。


    她突然发觉，今天的记录，似乎都与陆一帆有关。


    从第一次偶遇时的出手相助，到半夜去派出所解决她的燃眉之急。还有许多看似微小，却令人感动的瞬间，因为记录，她这才意识到，在父母离世后，陆一帆是真正意义上让她重获暖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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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重新看向窗外，洁白月光正静悄悄的陪着她。这晚的月亮，似乎有了温度，就像那个名字。


    「陆一帆」，名字还挺好听的，她想着想着，忽而笑了。


    是啊，这么好的一个人，也应遇到属于他的福星。


    。……


    昨晚夏云再次睡着时，天已蒙蒙亮，等她一觉醒来，发觉已近中午了。


    厨房里，传来了轻微声响，她寻着声音与香气走过去，只见陆一帆正在不紧不慢的煮咖啡。


    他穿了一件深色连帽衫，阳光从侧面斜射过来，将他半个身子都浸在了光晕里。从背后看去，修长的身影忽然就让她产生了恍惚，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曾经的某个时刻，她见过这个画面。


    「陆总早。」


    陆一帆回头看了眼，抬了抬下巴，笑道：「正好，我做了三明治。」


    「哦，我来帮你吧。」


    一想到昨晚的场景，夏云脸上便泛起了红。哎，算了，谁还没个尴尬的时候呢，她开始自我安慰。放好三明治，她又折了回来，像个小尾巴一样站在陆一帆身后。


    对方回头：「怎么了？」


    「等你一起啊。」


    陆一帆笑的温柔，倒好了咖啡，和自己的小尾巴一同出了厨房。


    「搬家的事，要不再缓缓，等你——」陆一帆抿了口咖啡，「身体好一点了再说。」


    他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说法去替代「例假」这个词，好在双方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夏云摇摇头：「还是今天搬吧，一直住你这儿，太麻烦你了。」


    搬家这事儿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个大工程，但对夏云而言，是个极其简单的事儿。就和前两次一样，一个行李箱，一个手提包，外加一点零碎的东西，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用过餐，她将次卧的床单、枕套、被套拿去洗了，还将卫生间大扫除了一遍，确定没有使用痕迹后，这才提着行李准备出门。


    「陆总，床单什么的都在洗衣机里，我设定好烘干程序了，等会儿就只能拜託你自己叠一下了。」


    夏云将东西都搬到了门口，又道：「对了，我叫个车自己过去就行了，不麻烦你了。」


    她一边换鞋，一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不差这一次了，走吧。」


    陆一帆拿上车钥匙，又顺手将行李箱提了过去，「下次财神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叫随到就好。」


    夏云噗呲笑出声，「真不用了，这段时间已经够给你添麻烦了。」


    正巧电梯到了，陆一帆也不多啰嗦，提着行李箱就走了进去。


    周六的午后，阳光和煦，微风缕缕，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人。陆一帆的车开开停停，gps亮起红灯，显示前方道路拥堵。


    「陆总，你说我要不要给你那位朋友打个电话，或是发个信息什么的啊，我觉得应该表示一下感谢吧。」


    「陆总，我查了一下，从世新公寓坐地铁到律所，只有四站路耶！」


    「陆总，如果我想养个宠物，例如猫猫狗狗什么的，你朋友会介意吗？」


    路很堵，车子里却一点都不闷。


    显然，夏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陆一帆不时看向她，被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所感染，他唇边扬着淡淡的笑，目光平静又柔和。


    两人再次来到世新公寓，彼此心中却涌动着不一样的情绪。


    放好了行李，陆一帆重新回到了门口，「对了，还有件事。」


    「怎么了？」


    「来。」


    夏云走过去，见陆一帆打开了门。


    「现在这个门锁的密码是六个零，你得重新设置一个，按住这两个键就能重置了。」


    陆一帆说完回到了客厅，将重置密码一事交由夏云自己处理。夏云看了眼坐回沙发上刷手机的人，立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她看了眼门锁，又看向沙发上的人，心说这人干嘛搞得这么生疏，即便他知道密码，也没关系的呀。


    不过，新的密码设定成什么数字比较好呢？


    夏云看着门锁发呆，忽然眼前一亮，一串数字在脑子里冒了出来。


    「密码已重置。」


    随着新密码的输入，门锁语音提示设置已完成。夏云关好门，来到陆一帆身旁，恰巧那人也抬头看过来，她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笑。


    「陆总，我的生日是圣诞节，好记吧。」


    「……」


    「所以，这个门的密码是122577， 1225是我的生日，77是我的幸运数，这个你知道的。」


    陆一帆忽然笑起来，「你把密码分享出来，这合适吗？」


    「可是你家的密码我也知道啊。」夏云唇边扬起一抹大大的弧度，又道：「082577，不也是你的生日，加上我的幸运数吗，我现在这样设置还挺好记的吧！」


    有那么一剎，陆一帆没说话。


    「行，万一哪天你忘了密码，我还能提醒你。」


    「切，我自己想的密码，那还能忘啊。」


    两人正说着话，陆一帆的手机震动起来，夏云听出对方似有急事处理，便也不与他客气，直言道：「陆总，耽误你太久了，你去忙吧，别管我了。」


    陆一帆又环顾一周，确定没有不妥之处，这才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嗯，知道啦。」


    从世新公寓出来，陆一帆便直奔了立凌集团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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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是与一个标记为「星野玉川」的人通了电话，紧接着又接到了凌老爷子的来电，没说具体事由，只说让他现在去一趟总部。


    立凌集团的总部大楼位于江畔边，与另几座高耸入天的建筑物紧邻而立。俯瞰下去，犹如一个「x」形的巨石阵，是这个城市最具标志性的建筑群之一。


    陆一帆上了楼，来到了位于二十八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却没见到凌老爷子，正想打电话，凌江海的特助出现了，说会议提前开始了，请他直接去同楼层的大会议室。


    「现在一线城市的业绩表现都很不错，b轮融资没有理由不通过的。」


    会议室里，姚琴正在就凌枫酒店融资一事发表意见。她话音刚落，只见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凌老爷的特助带着陆一帆现身了。


    姚琴脸一沉，只听主位上的人开了口：「各位，今天的会因为涉及到融资的部分，所以我把陆一帆叫来了，我想着，他之前在华尔街做的就是资本运作，而且是跟着c.y.pitt这么一号传奇人物，所以——」


    凌老爷看似不经意的扫了眼姚琴，继续道：「说不定到了关键节点，能给一些融资上的建议。」


    凌江海在说话的时候，陆一帆已经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他看向姚琴，姚琴也看向他。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但两人眼里都迸射出了最深的寒意。没有客套之情，没有惺惺作态，彼此都毫不掩饰自己真实的心态，悄无声息中，刀光剑影便已上演。


    陆一帆又看向姚琴身旁的凌荣，哪知那人一对上他的目光，便立刻撇开了眼。他不觉好笑，这位凌家少爷，果然不负窝囊废这个称号。


    即便现在是凌荣掌管着凌枫酒店的项目，也依然看不出这人有任何的长进。大概，这就是凌老爷叫他来旁听的用意吧，随时做好换帅的准备。


    陆一帆虽以旁听者的身份现身，但在座的其他人都清楚，这个年轻人虽然不姓凌，却很有可能成为凌家未来的接班人。


    会议持续了近两小时，散会后，凌老爷子又与陆一帆单独密谈了好一阵。


    同一时间，同楼层的另一间办公室里，正大门紧闭，百叶窗关起。无人知晓里头的人说些什么，只隐隐感觉的到一丝危殆的气息。


    第26章


    「妈，爷爷不会是想让那个野种来接手酒店的项目吧？」


    办公室里，姚琴冷笑起来，「你慌什么！老爷子今天这一招无非就是给你敲个警钟，让你用心做事，这个项目你只要不出岔子，老爷子也没有理由临阵换将。」


    陆一帆被临时叫来旁听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了，姚琴除了第一次有些意外，后面也就想明白了，老爷子无非就是在玩心理战术。


    集团现在急需能人坐镇，以弥补凌家损失的两名主将。从能力到背景，再到过往业绩，陆一帆确实是最优人选。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凌老爷子又怎会不知，陆一帆的稳和狠自然是集团需要的东西，但也正因如此，这样的人，才更让人忌惮。


    毕竟，翅膀硬了，就有改朝换代的风险。


    毕竟，他不姓凌。


    因此，制衡这一招，凌江海这个叱咤商界几十载的人，一定比谁都玩儿的熘。


    凌荣在母亲的眼里看到了决绝而笃定的东西，他那根紧绷的神经便松弛下来。他深知，即便爷爷老煳涂了，他还有母亲这座靠山。


    。……


    天色冷不丁地暗了下来，乌云开始成群结队的罩住整片天空。不一会儿，起了风，又一会儿，便落了雨。


    初秋的风，伴着丝丝细雨打在车窗上，雨水渐渐模煳了陆一帆的视线。但刚刚凌老爷子与他的对话，却依旧迴响耳畔。


    「一帆，你回来也有段日子了，爷爷知道，以前的事，你心里还有芥蒂，但你爸爸——」


    凌江海深深嘆了口气，沉默许久才继续道：「你爸爸走的太突然了，他之前还一直说要去美国接你回来，但那场车祸来的太突然，真的是太突然了……」


    散会后，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凌江海和陆一帆。


    先前刀光剑影、剑拔弩张的氛围已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令人烦躁的感觉。陆一帆面无表情地听着凌江海的话，他的神态实在是过于平静，以至于凌江海无法判断这名年轻人的真实心境。


    「一帆，爷爷也老了啊……」老人家的声音开始哽咽，满脸哀戚，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神色也在这一刻尽显老态。


    又是一阵沉默。


    凌老爷子看向那张与凌文利有几分相似的面孔，语气放的更缓：「一帆，月底是你爸爸走的日子，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陆一帆迟迟不开口，氛围就显出一丝荒诞。他面上依旧平静如水，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那双黑黝黝的眼瞳所藏匿。


    凌江海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看着逝去的凌立文，他唯一的儿子。


    「一帆，你爸爸走的早，我迟早也要走，先走的为大，是吗，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我月底要去美国参观物流工厂，扫墓的事，再说吧。」


    凌老爷子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却还是按捺了下去。他目送陆一帆离开了会议室，那双略显老态的眼睛，才再一次失了焦。


    黑色保时捷在雨里疾驰着，车身水光一片，噼啪作响，车内无人言语，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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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江海示弱的样子，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当年一别，走的远了，心也就硬了，想宽恕时，便不那么容易了。


    风和雨还在继续，雨虽不大，但街上行人明显少了许多，高架上也是畅通无比，陆一帆很快便到了目的地——那家常去的日料店。


    日料店临街，门头上，一排红色小灯笼正伴着秋风左摇右摆。服务员对陆一帆那张脸早已熟稔于心，见他进来了，便径直带他去了包间。


    人还未进去，包间里已有对话声隐隐传出，服务员轻敲门后，拉开了木质移门。里头的人一见陆一帆，对话瞬时停止，一个衣着笔挺的年轻男人嗖的站起身，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个又大又深的笑容。


    「陆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白。」


    看得出，叫小白的年轻人心情甚好，在陆一帆入座的同时，还主动给他添满了茶水。


    「唉，小白，你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啊！」一旁的石磊发起了抗议，「我们也很久没见了，怎么不见你给我倒茶啊！你这中国文化，学的还不够深啊——」


    叫小白的年轻人是个中日混血，本名星野玉川，中文名跟着妈妈姓，全名白宇浩，相熟的友人都爱叫他小白。


    「你是不是离婚离出问题了，这种醋也吃。」


    陆一帆看向石磊，故意揶揄他。


    此刻，先前一路上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如这秋风里的雨一样，撒到大地上，便无踪无迹了。


    「啊，石桑，忘记恭喜你顺利离婚了。」


    「那我也恭喜你顺利进入立凌哈哈哈。」


    星野玉川是在陆一帆回国的前一个月，进的立凌集团。随后又在陆一帆的推波助澜下，被派遣于凌枫酒店子公司，兼管某分部财务总监一职。


    从面试到入职，再到调入关键岗位，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用星野的话来说，他的偶像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至于他的偶像是谁，当然就是此刻坐他对面的陆一帆。


    「陆桑，你估计凌枫酒店的第二轮融资会是多少啊？」


    陆一帆比了个手势，「和a轮一样。」


    「4亿美元？」


    「嗯。」


    一旁的石磊听不下去了，开始嚷嚷起来：「哎呀，凌枫酒店交给凌荣运作，那捅娄子是早晚的事啊，今天不聊这个了，来来来，吃起来！」


    星野和陆一帆互看一眼，也都笑了。


    考究雅致的包间里，男人们谈笑的声音盖过了窗外雨声。然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天，很快就要变了。


    这晚，陆一帆回到家时，雨水已不再是细碎地、柔和的，而是变得粗野、澎湃、滂沱。哗啦啦的雨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将这偌大的豪宅显得愈发的冷清。


    窗外夜色已深，他却倚在阳台抽菸，毫无倦意。


    滂泼大雨被风吹散，偶有雨珠飞溅到他身上、脸上，他却并不在意，只任由思绪在这雨夜里肆意狂奔。


    他又想起下午老爷子和他说的话，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那副模样的凌江海，谨小慎微的语气，低声下气的神情。


    老爷子想让他记住自己的身份，想让他和凌家的人一同去扫墓，去加深情感纽带，去修补血缘关系。好像，得到他的谅解，是一件极为重要且郑重的事。


    但陆一帆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场戏而已。


    不过是想让他彻底成为思想上的俘虏而已。


    凌江海愿意做小伏低，腰弯的又低又快，是因为他清楚只有这样，事情才能解决的又快又好。至于是什么事？当然是要一个能捏在手里，衷于凌家的棋子。


    瓢泼大雨还在持续，到了后半夜大有愈来愈勐的架势，「啪」的一声，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几秒过后，一道白色闪电划破夜空，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响，便将熟睡中的夏云给彻底叫醒了。


    她望着天花板呆滞几秒，而后下了床。从窗外望去，这雨下的又急又勐，一点儿停的迹象都没有。她下了楼，来到客厅找水喝，这才发现搬家的时候漏带那个狸猫水杯了。


    夏云在沙发上坐下，不知为何，今晚的觉，睡的一点都不踏实。


    她起初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做了个梦便又醒了，想接着睡，发现又成了入睡困难户。


    这下好了，雷声彻底赶跑了她的瞌睡。


    沙发上，夏云两眼放空，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她甚至有种错觉，这个黑兮兮的夜晚，这间单身公寓，于她而言有些大了。


    她也说不清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最后只能自我安慰，睡不着的人大概都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吧。


    其实，她心头还真惦记着一件事。


    明天是周日，啊不，准确来说，现在已经是周日了。她现在不确定，给陆一帆做钟点的活儿，对方还要不要继续。


    于公于私，她都是很珍惜这份工作的。一来不像当初在酒吧卖啤酒，需要熬夜、需要赔笑，二来陆一帆有恩于她，即便这份外块赚的不多，她也会认认真真去做，况且，那人付的工资还真不少。


    但因为前段时间住在他家里的缘故，他不收她房租，这事就四捨五入的相抵了。以至于夏云现在无法确定，那人是否还需要她继续做钟点工了。


    翌日。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旭日初露时放晴了。夏云早早的就没了睡意，整理电脑包时，发现陆一帆家的门卡还在她这儿。她犹豫片刻，想借着还门卡的由头问问钟点工的事，巧的是，对方恰好也发来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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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一帆：【小朋友，你的狸猫水杯忘记拿了】


    夏云笑起来，正想回復，又进来一条新消息。


    陆一帆：【要不杯子就放我这里吧，你每周不是还要来的吗】哇——啊！


    吁了口气，某人脸上的笑更深了，原来钟点工这事儿没有黄掉呀，哈哈她的财神还在。


    也不知是手痒还是闲的，夏云点开陆一帆的头像，开心的像个智障般，乐呵呵的将「陆一帆」三个字改为了「财神」。而后回覆：【嗯，好的，那我今天要过来吗？】


    第27章


    不一会儿，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财神：【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夏云：【都整理好啦（ ＾？＾）】


    财神：【那就下午老时间过来吧】


    夏云：【好咧】


    大概是下过雨的缘故，风里涟漪着若有若无的青草香，香气又被阳光熏蒸，空气便清甜起来。


    周日的午后，整个城市都慢了下来，就连平日里人挤人的地铁都变得空荡了。夏云从地铁里出来，途径一家鲜花店时，她的目光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盆红色网纹草。


    她站在橱窗边看的入神，忽然觉得这盆鲜红的小植物，好适合陆一帆那个清清冷冷的家啊。


    要不买下来？


    会不会有点自作主张了？


    万一那人不喜欢怎么办？


    算了，管他的，他要不喜欢，那就自己带回家吧。夏云付了钱，看着店主小心翼翼的将植物包装好，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花店。


    再过一条马路就到陆一帆的家了，她步伐轻快的向着目的地走去，哪知进了小区后，她发现自己忘带门卡了。电梯因为有梯控，没有门卡的她只能再次厚着脸皮，给自己的财神打电话求救。


    电话那头，陆一帆的声音带着笑，让她在原地等他。


    不一会儿，一身休闲装的「前房东」从楼里出来。他向夏云走去，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阳光。


    夏云看见他的那一瞬，便又一次感慨起来。不得不说，就身型来讲，这人算的上是个衣服架子。


    在他家借住时，多数时间，她眼中的陆一帆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爱穿浅色衬衫，深色西裤，外加男士德比鞋，完完全全一副业界精英的派头。


    夏云有时觉得，这人天生就该这样穿，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太养眼了。但当他换上休闲装时，又总能让她眼前一亮，好像这人穿什么都好看，怎么穿都适合。


    某人一边神游，一边欣赏她的前房东。心说这人完美的简直不给其他男同胞留活路啊！但转念一想，这人爱好为「男」，所以……影响应该也不怎么大。


    「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下来，门卡忘在电脑包了里。」


    「还是让物业给你做个人脸识别吧。」


    陆一帆住的小区，电梯里是有人脸识别系统的，之前他提议让夏云做个人脸识别，这样就不用带卡了。但夏云想着自己又不是业主，人家客气一下，她就真的去弄个人脸识别，那也太厚脸皮了吧，于是就谢绝了。


    「陆总，我决定去买个卡套，把门卡和我手机栓一块儿，这样就不会再忘带了。」


    两人说着向电梯厅走去，夏云看了眼手里的拎袋，话锋一转：「对了，陆总，这个好看吗？」


    她抬起手，让对方看纸袋子里的小盆栽。一盆小小的红色植物映入了陆一帆的眼帘。他点点头，「嗯。」


    「你也觉得好看，对吧！」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夏云的声音欢快起来。她将纸袋递了过去，「那这个就送给你啦！」


    陆一帆一愣，随即笑开。


    「哦？为什么突然送我东西？」


    「我是觉得你一个人住，有点冷清耶……」


    「哦——」陆一帆看看她，又看看袋子里的植物，眼里的光波动了下，语气又沉又柔，「这样啊——」


    「你要记得浇水啊。」


    「好。」


    两人边聊边进电梯，忽然身后有人喊道：「等一等！等一等！」他两回头一看，是位头髮花白的老太太。


    这位老人家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


    夏云这念头刚起，老太太看着他们笑了起来，「好久没看到你们了。」她愣怔一下，终于记起了这位严重耳背的老奶奶。她笑起来，点点头，「我们也好久没见到您了。」


    也不知老奶奶听没听清，只见她又笑眯眯的问：「你们还没孩子吧，趁年轻，早点生比较好哦！」


    ╭（⊙o⊙）╮


    咳咳咳，好嘛，这场景就是尴尬他妈抱尴尬——尴尬死了。


    夏云脸红了，比划着名手势加大音量解释道：「奶奶！我们是朋友！朋友！」


    「哦，你们还想多谈谈朋友啊，上次你不是说他是你老公吗？」


    我的天！夏云用手扶额，上次她明明说的是「老闆」好吗！


    面对鸡同鸭讲的场景，陆一帆也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夏云沖他眨眼睛，「陆总，你快解释解释啊！」


    有人想解释，奈何老天爷不给机会，混乱的局面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结束了，电梯停在了十一楼。老太太挽着绣花坤包，沖他两挥挥手，笑眯眯的出去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夏云两眼发愣，重新看向被误会的对象：「陆总，你刚刚怎么也不帮着解释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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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想解释，电梯不给我时间啊。」


    十二层到了，两人出了电梯，夏云小声嘀咕道：「希望我老了不要这么耳背哦。」


    。……


    自入了秋，夕阳便到的早了，白昼渐渐变短，日子似乎也变的快了。夏云的生活，也在这一年的秋天终于回到了正轨。


    她过着律所与新家两点一线的日子，但人却觉得充实无比。她开始享受独居的生活，开始沉浸在做饭、看书、做家务这样简单而美好的时光碎片里。


    转眼，到了九月末。


    这天夏云正在写报告，手机震动了下，收到了一条新消息。她习惯性的扫过一眼后，忍不住点开了微信。


    璐璐：【在吗？跟你说个事儿，我刚刚听说mary被劝退了！】那人居然被劝退了？


    夏云：【工作出纰漏了？】


    璐璐：【具体为什么还不清楚，我也是刚刚听人事那边说的，这种爱瞎传八卦的人，走了才好】夏云憋了憋嘴，知道璐璐说的「瞎传八卦」是指前段时间mary造她谣的事。


    说起这事，她一直挺纳闷的，mary说这些事都是别人告诉她的，可那个「别人」，又是谁呢？她是得罪了什么人却不自知吗？


    到了国庆前夕，为了能痛痛快快的过国庆，律所的工作量迎来了一个小高峰。最后一个工作日结束时，好久没见面的小米给夏云打电话了。


    「夏云，你米姐要上电视啦！」


    小米亢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直抵而来，一同传来的，还有嘈杂的音乐声、交谈声，各种背景声交融在一起，让她们交流起来颇为费力。


    「太吵了，先不说了，我一会儿发你个新地址，你到这儿来！」


    「好，那一会儿见！」


    夜色一点点深了，过了十二点就是十月一日。大概是过节的缘故，街上到处都是人，尤以情侣居多，男孩女孩们牵着手，这世界上的节日仿佛都只有一个名字——情人节。


    夏云按照地址找过去，是一个颇为高档的小区。她刚走到保安亭，一眼便见到了下楼来接她的小米。


    大概是太久没见面了，她觉得小米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儿不同，唯一确定的，是今晚的她看起来心情大好。


    「小米姐，你说的上电视是个什么情况啊？」


    「你还记得小飞他们吗？我们重新组了个乐队，然后呢——」小米故意拖长音，卖关子，「我们给一个选秀节目报名啦！」


    「哇！厉害啊！是已经选上了吗？」


    「你米姐我是谁啊，海选已经过了，下个月去南京录第一期节目。」


    两人边聊边上了楼，夏云这才问道：「对了，米姐，这是谁家啊？」小米笑了笑，先前那股兴奋劲收敛了些，低声道：「我家！」


    夏云微微吃惊，想再细问，被小米一把拉出了电梯间，「行了，我知道你现在是一肚子疑问，进屋我跟你细说。」


    楼的结构是两梯四户，小米带着夏云走到了最里面的一户，门一开，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便扑面而来。


    「唉，是夏云啊，好久不见了！」


    「小飞哥，好久不见呀！」


    夏云跟着小米进了屋，室内面积很大，客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些人她在s酒吧见过，有些则完全陌生。


    「夏云，来，我来重新给你介绍介绍哈！」踏进屋子的那一刻，小米的亢奋劲又回来了。


    她指着围坐在茶几边撸串的几个大男人，说：「这是小飞哥，你认识的，其他人呢，你肯定也眼熟的，我们现在组了支新乐队，等节目播出时，记得给我们发弹幕哦！」


    「对对对！发弹幕，要前方高能的那种！」


    一群人边撸串边胡侃，小米往夏云手里塞了一罐啤酒，沖她挥了挥手：「来，带你参观参观米姐的新家！」


    房子有一百多平，精装修，楼层佳，视野好，一圈走下来，夏云全程在冒星星眼。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小米姐，你是中彩票了么？」


    小米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你米姐我——恋爱了。」


    「呀，怪不得我今天见你就感觉有些不一样呢。」夏云沖客厅那群人探了探头，小声问：「是哪一个啊？」


    「他啊，忙着呢，没来。」


    「没来？」


    「他今天没空。」


    「那这儿是他家吗？」


    小米笑起来，脸上浮现出一种陌生的神态，「对，这房子是他的，不过……他不住这儿。」


    「啊……他不住这儿啊？」


    小米仍是笑，却没继续往下说。


    夏云按捺住好奇，隐约猜到了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阳台，小米仰头喝了口啤酒，「不说这个了，你呢，最近怎么样啊？」


    「对了，我也搬家了，租金便宜，位置也不错，离律所挺近的。」


    「那挺好呀，在哪儿找的啊？」


    「小米姐，你还记得我那个客户吗？」


    「记得，长那么帅怎么可能不记得嘛！」


    「房东是他朋友，所以租金收的也很低。」


    小米换了个姿势靠在阳台栏杆上，「唉，你那个客户八成是对你有意思吧！你要也喜欢，就把他拿下！」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是平安夜，祝各位小可爱喜乐长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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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小米姐，你怎么谈个恋爱连记忆力都退化了。」


    「啊？」


    「你之前不是说，这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说让我别动心思，玩儿不过人家什么什么的，你忘了？」


    小米哈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想起来了！」


    「还有啊，我对那人一点心思都没有，况且人家不喜欢女的，这个我也跟你说过的啊。」


    「啊——对对对！都想起来了，你是说过。」


    小米自顾自的和夏云手里的啤酒罐碰了个杯，稍顿，又道：「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那人是gay啊，你会不会搞错了？」


    见对方不信，夏云索性掏出了手机，将先前有关陆一帆是同。性。恋的那则新闻给翻了出来。


    「喏，你自己看。」她将手机递了过去，「这是前段时间的新闻，我那客户被人偷拍了，在荷兰的一家同。性。恋酒吧。」


    「乖乖！这么劲爆啊！」


    「是啊，你看后面，还有更劲爆的呢。」


    夏云划了下屏幕，一张拥吻的照片就跳了出来。


    小米盯着那张拥吻照足足有一分钟没说话，最后发出感慨，「嗯——那这个事，确实是我看走眼了……」


    话虽这么说，可小米总觉得上次见到的那位大帅哥，分明就是一副直男气场，怎么会是gay呢？


    「你这客户是个富二代啊，哎呀，可惜了，要是个直男，你米姐就帮你搞定他！」


    夏云扑哧笑出声来，「小米姐，那你还是帮我搞定我学长吧！」


    说说笑笑中，小飞过来喊她两一起去撸串。客厅里，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天南海北的聊着，时间便过得飞快，夏云赶在最后一班地铁收工时，回到了家。


    一进门，她便径直倒在了沙发上。今晚喝了点啤酒，头有些晕乎，想着明天就是国庆长假了，便也不急着洗漱，让自己在靠垫里多放纵一会儿。


    她脑袋有些晕，人却很清醒。


    先前在小米家时，因为混在人堆里和大家一块儿喝酒撸串侃大山，喧嚣的氛围会让人有种错觉，好像日子是热闹的、欢腾的。


    但这会儿回到了家，一个人的孤独、清冷，便在这夜幕里放大了。


    尤其，还是节假日这样的时刻。


    从美国回来后，夏云最怕的，便是各种节日。因为这样的时刻，分明就是在提醒她，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了。


    恰巧今年的国庆与中秋重合，两个如此特殊的节日，却只有天上的孤月与她相伴。


    她想起刚去美国那会儿，正巧赶上中秋节，父母带她去唐人街买月饼，她那时天真的以为，在美国吃到的月饼会和国内的不一样。哪知还是一样的甜，一样的腻，让人失望至极。


    时光荏苒，世事无常，她怎会想到，有朝一日，她曾经一点都不稀罕的东西，不在意的节日，如今却成了她生命里最渴望的一部分。


    夏云从沙发里起身，将眼角的一点湿润逼退回去。她决定去洗个澡，让自己忙起来，这样就不会念想其他事了。


    临睡前，她又习惯性的打开手机，这才发现微信里多了许多节日祝福简讯。


    从同学到同事，大家好像都发着千篇一律的东西，她一一回復后，点开了朋友圈。刷着刷着，她突然停了下来，那双清泉般的大眼睛，渐渐黯淡了。


    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是一张俯拍的餐桌，桌上摆满了各种佳肴，盘子和碗已经摆到了餐桌边缘。照片的文字内容是：【宝贝女儿回家过节，一家人终于团聚了！】这条内容的发布者，正是她的婶婶——赵月梅。


    回想寄人篱下的日子，她从未在叔叔家见过如此丰盛的菜餚，现在想来，他们的节俭，只是针对她罢了。


    夏云长长嘆了口气，手机忽然有了震感，她返回微信一看，忽而笑了。


    财神：【小朋友，佳节快乐】


    刚刚低落的情绪似乎被人一扫而空，她笑着回覆：【陆总，也祝你节日快乐，万事顺遂！】夏云意识到，陆一帆的这条祝福短息，是今晚唯一一个非群发的。虽然内容不多，却让人格外感动。


    陆一帆去美国出差了，临行前，他给夏云发了信息，说这次会在美国待上一段时间，还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带的东西。


    她这会儿突然想起了陆一帆的话，便又输入了一条：【陆总，你要是方便的话，能在唐人街帮我带一小盒月饼回来吗，品牌和口味无所谓，只要是唐人街买的就行】发送完，她想到月饼盒通常都比较大，不仅大，还沉，让人家大老远的背盒月饼回国，似有不妥，便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有小盒装的，就不用带了，谢谢】消息发送成功后，夏云盯着对话框里的头像看了许久，意识到自己正在走神时，她心头有什么东西翻腾了下。


    月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柔柔地、静静地陪着她。这晚的月亮又圆又大，仿佛一个白玉盘子挂在星空里。


    而在地球的另一端，则挂着一轮火辣辣的太阳，在芝加哥的上空发出银白刺眼的光。


    陆一帆看到带月饼的消息时，他先是笑了，而后，心头渐渐沉了下去。


    他慢慢踱步到窗边，远处，是一片占地十万平方英尺的物流中心，随处可见的现代化高科技设备，将他的思绪拉到了十二岁那年的光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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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他刚到美国，对于一个被迫来到异国他乡的小小少年来说，他的过去已经永远的丢在了南熙，而他的未来，则要面对纽约那个陌生的环境。


    那一年，是他人生里最黑暗、最绝望的一年。


    他在美国的头一年，学习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也是那时，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植物人」。


    他不清楚这病怎么治，只知道母亲身旁的那些仪器是能让她活着的东西。


    他第一次看见那些仪器时，就和现在看着物流中心现代化高科技设备一样，他十分清楚，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那些东西就是世界上最高科技、最厉害的东西了。但与此同时，他也因为那些仪器的存在，而噩梦连连。


    他梦见那些管子变成了怪物的触手，一部分捂住他母亲的鼻子嘴巴，一部分将他死死禁锢。而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像一株耗尽养分的植物离他而去。


    后来，他认识了石磊，一个老被黑人同学欺负的中国男孩。


    高二那年石磊被人围堵，陆一帆一言不发，冲过去就和带头围堵的男生厮打起来。无论其余人怎么踹他、打他，他只盯住一个目标，就是那个带头惹事的。


    那时的陆一帆，因为生活的变故，他用寡言、用冷漠来掩盖恐惧。那既是他的保护色，更是他情绪的最后一道封锁线。


    但面对施暴者，被他压抑起来的恐惧化作了一腔怒火，他将蕴蓄了两年的愤恨，一股脑儿的发泄到了那个黑人男孩身上。


    打架的后果必然很惨烈，但自此，学校里所有人都知道了陆一帆这么一号不好惹的人物，他和石磊也成了死党。


    也是那一年的中秋，石磊邀请陆一帆到他家里吃团圆饭，面对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却有些食不知味。最后临走时，石磊母亲在他的书包里塞了好几个月饼，说「我们中国人过中秋，这个是一定要吃的。」


    关于中秋，关于月饼，这便是陆一帆印象最深的一段记忆了。


    窗边，在往事里游走的人终于收回了思绪。他又看了眼夏云发来的微信，默默收起了手机。


    。……


    七天长假一晃眼便过去了，律所开门的第一天，上至合伙人，下至助理，都回到了紧张而忙碌的状态。就连负责卫生的保洁阿姨，都说这假期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呢。


    因为mary的离职，没带走的案子便都交接给了其他律师，其中有一起法律援助的案件，交给了徐义肖。巧的是，石磊将夏云派遣了过去，协助徐义肖一起完成法援案件，说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


    案件是一起遗产纠纷案，两兄弟争房子，可以说是最常见的案子了。但因为其中一位当事人一直处于情绪激动的状态，给调查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累归累，但夏云却干劲十足。这是她头一次和徐义肖做搭档，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待在一起，讨论案件，拆解证据。


    她与他这两天说的话，比他们过去一年的都多。就沖这，怎么可能没干劲呢。


    这天，两人再次去了去世老人的旧居，想去收集一些信息，哪知被告人带着一帮小混混，将他们堵了个正着。


    「老子跟你说啊！这房子从头到尾都是我家老头子留给我的！跟我那弟弟没半毛钱关系，你们赶紧给老子滚蛋！听到没！」


    被告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光头，他夹着烟的手指在徐义肖面前狠狠戳了戳，又转头看向夏云：「还有啊，你们在这里跟那些邻居们瞎jb聊，这是想干嘛？坏老子名声啊！要不我们单独聊聊？」


    光头男嚣张兇悍的模样看着有几分渗人，但夏云心想这光天化日的，这人怕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哪知她还来不及反应，胳膊就被人一把提了起来！


    「啊！」


    第29章


    光头男无视那声惊唿，拽住夏云的胳膊就往一旁扯，「你们不是喜欢聊吗，来来来！今天就跟你们聊个够！！」


    徐义肖上前一步，一把拉开了光头男。他挡到了夏云身前，「王先生，你有不满我们可以聊，但对一个女孩子动手就不好了吧！」


    「操！你哪个眼睛看老子动手了？啊？」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好些上了年纪的邻居都来劝解，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警察同事，麻烦过来一下！」


    光头男和他身旁的小混混立刻收敛了跋扈的气焰，「话，老子今天就放这儿了，你们想聊，就直接找我聊，再他妈叽叽歪歪的给老子整事，你们就等着！」


    人群渐渐散去，但夏云的一颗心依旧跳得厉害，一来刚刚光头男的举动确实有点吓到她了，二来徐义肖挺身而出的姿态，让她分不清这心跳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


    两人回到律所，决定重新调整取证方案。会议室里，她几次想找机会向徐义肖道谢，可直到下班，她都没好意思去开这个口。


    地铁上，夏云思来想去，还是给徐义肖发了条微信，说谢谢他今天的挺身相助。消息发出去后，她等啊等，等了半天等来了另一个人的信息。


    财神：【小朋友，麻烦周末帮我清理一下冰箱，还有你的那盆网纹草，估计快渴死了】夏云：【好的，没问题】


    过了会儿。


    夏云：【陆总，跟你说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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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财神：【嗯】


    夏云：【今天我和我学长一起出去办案子了，被告人是个混混，然后学长就挺身而出保护我了，你说我机会是不是来了……】地铁在轻微的晃动中驶进了隧道，wifi信号瞬时降到了最弱状态。夏云盯着手机屏幕发呆，一颗心随着地铁的晃动，莫名的紧张起来。


    地球另一端，正在吃早餐的陆一帆看到夏云的消息时，眸光一沉，放下了手里的咖啡。


    。……


    「石律师，那这个案子就要麻烦您费心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


    石磊正在饭局上和人谈案子，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他瞟眼一看，脸上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神情。


    「小陆陆，在美国玩的可开心？是不是想我了——」


    陆一帆没接石磊的话，开门见山的问：「夏云现在办的案子很麻烦吗？」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她怎么跟你说的啊，」石磊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案子倒不是很麻烦，就是被告有点难搞，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石磊这么说，陆一帆便放了心。两人挂了电话，他给夏云回了消息，说让她注意安全，又说有不懂的地方多问她师父，消息一去一来，只字未提徐义肖的事。


    到了周末，夏云去了陆一帆的家。


    她先去阳台给植物浇水，然后清理了冰箱，整理了房间，还帮他收了两个快递。临走时，她忽然觉得这房子是真的大啊！因为大，随之而来的感受便是冷清。


    非常、特别、强烈的冷清。


    之前借住在这儿的时候，可是一点儿这样的感觉都没有。但她此刻看着这所大房子，竟有种铺天盖地的孤寂感。


    她又想起了中秋节。


    那晚她孤身在家，寂寞就像一条甩不掉的尾巴，和她如影随形。是不是所有独居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那，陆一帆也会有吗？


    他说他的母亲离世了，新闻里说他的父亲身亡了，这样看来，他应该也常感寂寞吧。


    念及此，夏云目光柔和下来。她站在门厅处，目光扫过幽静的屋子，轻轻关了灯，离开了陆家。


    出了地铁站，路口有家卖小玩意儿的杂货店。她想起买卡套的事，便进了小店逛起来。她的注意力被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卡套吸引，全然没留意到身后盯着她的三双眼睛。


    买好卡套，夏云将门卡塞了进去，又顺手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卡的主人。


    【看，我给你家的门卡安了个家（？？？？？）】


    她刷着手机从店里出来，突然哎呀一声，撞到了一个人。


    「不好意思啊！」夏云话音刚落，抬头一看，三个混混模样的年轻男人，正别有用意的打量着她。


    「不好意思，让一让。」


    六只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看的她有些心慌。她想侧身走过去，哪知三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喂！你姓夏？」


    夏云一愣，她紧张的神情算是默认了。


    「呵，还真是那个小律师啊！」


    「什么？」


    「诶，有人说你爱多管闲事儿，是吗？」


    「……」


    糟糕。


    夏云心头一紧，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来头，「大白天的，你们要干嘛？」


    「不干嘛呀，就是——来看看你呗！哦，对了，你要是还喜欢管闲事呢，我们就天天来看你哦！」


    为首的男人戴着大金鍊子，穿着红白相间的花衬衫，抬了抬下巴，一副大哥大的腔调：「走吧，小姑娘，记住我说的话哦，你要还是喜欢多管闲事，那我们就天天来看你哦！」


    大金鍊子笑着给夏云让了条道，她不敢多言，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走。过了马路，她在小区边上的便利店里待了许久，确定那三个人没有跟来，这才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老话常说，天高云淡，多事之秋。次日一早，夏云刚进律所，便立刻让人围了起来。


    「哎啊，小夏你来了啊，我们刚想给你打电话的呢！」


    「小夏，徐义肖出事了你知道吗？」


    「夏云啊，你没什么事吧！」


    同事们七言八语的声音被另一头的石磊听到了，他三步并两步的出了办公室，见到夏云平安无事的站在他面前，恨不得谢天谢地谢祖宗。


    他很久没如此紧张过了，心说万一这小丫头有个三长两短的，估计陆一帆能把他给削平。


    「打你电话怎么一直不接啊？你进来。」


    夏云一脸莫名其妙，跟着石磊进了办公室。


    「师父，怎么了，徐义肖发生什么事了？」


    「他早上被人打了，现在人在医院，刚刚联繫的我们，说是争遗产的那家找人打的。」


    「什么！」


    「已经有同事去医院了，我们也报警了，另外，下班后我叫我司机送你回去，明后两天你先在家办公。」


    徐义肖被打了！还进医院了！夏云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


    虽然她听老同事说过，做他们这一行，运气差的话会被人下黑手，甚至是打击报復。可当她身处其中时，这一切便不只是八卦与谈资那么简单了。


    让她更后怕的是，假如徐义肖被人打了，那她昨天遇到的那帮人算是大发慈悲咯？


    「师父……我……我昨天也被人恐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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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我滴个乖乖啊！石磊脸一沉，再也坐不住了。


    律所斜对面就有家派出所，于是他立刻拖着夏云出去了。时间、地点、人物、再结合徐义肖被打事件的前因后果，两人一字不落的全说给警察叔叔听了。所有流程全部走完，石磊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些。


    到了下班时间，他亲自将夏云送上车后，自己才叫了个车回家。


    他坐在车上越想越犯憷，最后琢磨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事儿万一陆一帆先从别人那里听说了，那还不得扒他的皮？要这样，那还不如他自己早交代早表态呢。


    那是打电话？还是发微信？


    还是发微信吧。石磊想了想，打电话显得事态太严重了，搞不好陆一帆一个飞的打回来，那他可吃不消。


    石磊：【老陆，我这儿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啊？】陆一帆：【有事说事】


    石磊：【那我还是先说好消息吧，你的情敌徐义肖小兄弟被人打了，惨吧！】陆一帆：【坏消息呢？】


    车里，石磊盯着手机看了老半天，斟酌着怎么用词比较好。


    【坏消息就是，你家小女朋友被这事儿吓到了，行了，不说了，我要去看证人证词了】某人想收尾，哪知陆一帆的电话已经追了过来。


    「打人的事，和你之前说的那个遗产案有关系，是吗？」


    陆一帆冰冷的声音顺着电话爬出来，石磊打了个寒颤。


    「是啊，他两现在不是负责同一个案子嘛。不过你也别紧张了，已经报警了，嫌疑人目标也很清晰，另外，我已经安排夏云这两天在家办公了，你就别担心了哈。」


    哈！逻辑自洽了！


    石磊在心中暗自说到。


    另一部车里，夏云还在担心徐义肖的伤势，她给他打电话一直没打通，便让司机先送她去了医院，看望了徐义肖后，才回了家。


    刚进家门，陆一帆的电话就来了。


    「听说你学长被人打了？」


    「唉，陆总，你怎么也知道了？」


    电话那头略过了夏云的问题，反问道：「是因为你们办的那个案子吗？」


    「是啊，就是我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个案子，被告人是混混的那个。」


    「那你呢？」陆一帆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严肃，「他们找你麻烦了吗？」


    第30章


    「嗯……昨天被几个小混混跟踪了……」


    「然后呢？」


    「他们就是让我别管这事，然后就走了。不过今天我们又报过警了，路上都有监控，来龙去脉也都很清楚，有警方介入，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话说报警后，夏云先前的紧张与顾虑便缓解了许多，她最担心的还是徐义肖的伤势。


    刚刚在医院里看见他躺在床上的模样，心里竟有一丝愧疚，总觉得是那天徐义肖的挺身而出，激怒了那帮人，才导致事情演变成这样的。


    「那你这几天先不要出门，虽然报了警，但还是安全第一。」


    夏云轻轻「嗯」了声，心头却另有打算。


    。……


    徐义肖的老家是南熙市周边的一个小地方，正如夏云所料，一个腿上打了石膏的人，即便有人照看，不便之处也是相当多的。


    石磊让她在家办公，于是这两天，她每天都往医院里跑一趟。她去了就帮徐义肖打下热水，拿个东西什么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心里的愧疚感。


    这天，夏云前脚进了医院，后脚就接到了陆一帆的电话。


    「在家吗？」


    「我在医院。」


    「医院？」


    「嗯，我来看看徐义肖。」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而后问道：「哪家医院？」


    「中心医院，怎么了陆总？」


    「正好顺路，等我过来。」


    夏云有些吃惊，这人不是在美国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十来分钟后，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了中心医院的停车场。陆一帆给夏云发消息，说你好了就到停车场来，对方回覆说正在给学长洗苹果，马上就下来。


    陆一帆盯着对话框有片刻放空，随后点了根烟，下了车。


    午后的太阳被挡在了云层里，天色看起来居然有些像黄昏。他站在上风口，倚在车身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裊裊烟雾在阵阵秋风里很快就没了踪影，但他心头萦绕的郁气，却久久散不去。


    他仰头望去，白色大楼犹如一头庞然巨兽立于眼前，昏暗天色将其罩住，却依旧呈现出极其强烈的压迫感。看久了，仿佛压在人身上一样。


    他狠狠吸了口烟，指间火星忽明忽暗，有那么一剎，他在想假如躺在医院里的人是他，会有人这么紧张吗？


    或许，没有吧。


    但夏云，好像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风还在吹，太阳彻底融进了云里，给这深秋的午后平添了更多的寒意。夏云从住院大楼出来时，远远的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手夹着烟，懒懒散散靠在车身上的模样，居然看起来格外的——


    她想了半天，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合适，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一个「帅」字，最为贴切。


    她加快步伐走过去，那人正好抬眸，两人都看到了彼此。

 第53页

    「陆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说好待在家里的吗？」


    「徐义肖伤的挺重的，他又一个人在医院，我觉得……挺内疚的，想看看他。」


    「上车吧。」


    黑色座驾缓缓起步，陆一帆看似专心致志的开着车，那双深邃的瞳仁里却有了些莫名的意味。


    两人回到世新公寓，夏云去给陆一帆倒水，他接了通电话后，嘱咐道：「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先走了，有人敲门的话，问清楚再开门，听到没。」


    「嗯，好。」


    他今天好严肃呀，夏云心想。


    陆一帆前脚离开，敲门声又响起，屋子里的人想都没想，小跑着过去开了门。门一开，夏云一愣，这人怎么又回来了？


    「陆总，怎么了？」


    门外的人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陆总？」


    「不是说有人敲门的话，要问清楚了再开门吗。」


    夏云啊了声，随即笑起来，「……我记住了。」


    「我外套落这儿了，帮我拿一下。」


    陆一帆向里指了指，夏云回头一看，是他的西装落在沙发上了。她帮他取过来，突然发觉这人的眼睛充血了，红血丝格外的明显。


    对方接过西装，目光有一剎的犹疑，「我走了，记得不要随便开门。」


    门里的人点点头，心说今天的陆一帆是真的有些不对劲。


    这天的太阳，直到落了山都没从云层里出来过。整片天空乌漆漆的没有一点儿光，直到月亮爬上枝头，繁星冒出微光，这个城市才恢復它原有的美。


    窗台边，夏云将手机调成了免提模式，她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向石磊汇报工作。


    「师父，起诉状我快写完了，等会儿校对好了，就发你邮箱。」


    「好。」


    「另一份庭审的材料我也弄好了，等会儿一起发给你。」


    「好，知道了。」


    石磊挂了电话，脸上一副欠欠的表情，看向某人：「放心了吧，在家呢。」


    对坐的人不语，只默默的喝着渐渐变凉的茶。


    「老陆，我说你也要体谅一下人家嘛，黑。\\社。会把火都撒在徐义肖身上了，用老一辈的话说，人家这是给夏云挡煞了，她去医院看他，那也是人之常情呀。」


    陆一帆像看怪物似的看了眼石磊，而后笑了。


    深秋的风到了夜里变得更勐了，日料店门头上的那排红色小灯笼，个个都摇摇欲坠，就像某人的一颗心，有些忐忑，也有点惘然。


    。……


    次日，夏云依旧在老时间去了医院。刚踏进病房，只见徐义肖身旁坐着一个短髮女孩，两人正有说有笑的一起看手机。


    「夏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刚从北京过来。」


    徐义肖转头看向自己女友，又道：「莎莎，这是我同事，就是和我一起负责那起案子的夏云。」


    啥？


    女朋友？！


    夏云楞了楞，觉得自己这一刻的表情一定很糟糕，但她必须挤出笑容来，「你好莎莎。」


    叫莎莎的女孩脸上也扬起了热情的笑：「你就是夏云啊，我听徐义肖说了，这几天多亏你了，谢谢啊！」


    「哪里，哪里，不客气的！」


    快走吧，电灯泡！


    夏云在心里默默嘲讽起自己。


    即便再没有眼力的人，这会儿也知道不该再待下去，于是她和大家寒暄了几句，便赶紧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从医院出来，夏云只觉得心头空落落地，原来徐义肖是有女朋友的，原来她所有的憧憬都是南柯一梦。好像一股积聚了很久的气力，突然间被外力打散，又迅速的灰飞烟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陷入了一种茫然的境地。


    立凌集团，一号会议室。


    正在听工作汇报的陆一帆感觉到手机震了下，他随手拿起扫了眼，有一剎地愣怔，随后，似笑非笑的眼里闪过了一瞬恍然。


    一条来自备註名为「小朋友」的新信息，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微信对话框里：【陆总，我失恋了】


    一缕光斑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到了会议室一角，仿佛为这个寻常的午后，平添了一丝奇妙的意境。


    陆一帆退出微信，将手机扣于桌上。


    会议仍在继续。


    几秒后。


    他又将手机拿了起来，在对话框里发了个【？】


    小朋友：【原来徐义肖是有女朋友的，我今天在医院里看见了】陆一帆：【那你的打算？】


    小朋友：【不知道（蘑菇头流泪表情包gif）】


    陆一帆的眼里按捺着笑，他放下手机，心说小朋友到底是小朋友啊。


    。……


    夜渐深，酒吧一条街里，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将城市的一角照出光怪陆离。这里的喧嚣、热闹，仿佛只建立在夜幕中，只存在于音符、酒水与年轻男女扭动的身躯里。


    夏云问陆一帆，失恋了一般都喝什么酒？后者说你要干嘛？她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过去，说你下班了能不能陪我买醉。


    s酒吧里，从不喝酒的人，任着性子点了杯martini调出来的「琥珀之梦」，说是喝完这杯酒，学长的事儿就该彻底翻篇了。陆一帆则是点了杯冰红茶，坐在一旁听「失恋」的人诉说自己是如何「失恋」的。


    「他女朋友叫莎莎，长的还蛮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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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女朋友看起来性格很好呢……」


    「他们看起来很登对呢……」


    夏云憋着嘴，丧着脸，一副世界末日要来了的模样。


    不一会儿，结束完表演的小米也过来了。那双妩媚至极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在陆一帆身上上下扫过，而后笑说：「大帅哥，一直听夏云说起你呢。」


    陆一帆唇角弯起，看了眼夏云，「哦？是吗，她都说我什么了？」


    「说你帅，说你人好，说你是她的财神。」


    被尊为财神的人大笑起来，夏云却沖小米皱眉使眼色。话虽不假，但这话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来，就真的有些难为情了。


    「小米姐，今天我才是主角好不好，你们能不能多关心关心我呀。」


    「行，那你想怎么个关心法啊？」小米一边笑一边点菸，点完又转向陆一帆：「来一根吗？」


    第31章


    陆一帆接过烟，恰巧手机响了。「接个电话」他打了声招唿，向安静的地方走去。


    幽暗迷离的灯光下，男人清俊的脸被光影渲染出愈发深邃的轮廓，只一眼，就已让人心生嚮往。他长身而立，香菸在他指尖发出猩红的光，那光又被烟雾缠绕，看的小米是连连感嘆：「啧啧啧，夏云啊，这个陆一帆真的算是男人中的极品了。」


    夏云看着那张完美的侧颜，有一会儿没说话。


    一旁的小米却打开了话匣子。用她的话来说，她米姐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尤其像她这种混迹于夜场的人，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但要说能帅成这样的，那还真是不多见。


    「夏云，有一说一啊，这陆一帆要是愿意围着这场子走一圈，估计能钓出不少男的女的。」


    「啊？」


    「男女通吃啊！」


    夏云噗呲笑出声，呛了一口酒。


    「诶，讲真，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像失恋的人呢？」


    「为什么？」


    「我怎么觉得——」小米微眯着眼，半真半假道：「你和这位陆先生一直有说有笑的，哪有半点失恋的样子，我看你倒是比较喜欢他吧！」


    「咚咚咚——」


    台上鼓手敲击出一串重音节拍，这声音恰好将夏云的心跳掩盖住了。她怔了怔，小米的话就似这台上的音乐，一下击中了她。


    她喜欢陆一帆？


    怎！么！可！能！


    「小米姐，你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你说你心情不好，我看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蛮好的嘛！」


    「那、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小米狠狠吸了口烟，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你米姐我什么时候看错过。」


    「不可能啦——」


    「呵呵。」


    「真的不可能！」


    「真的？」


    「真的。」


    夏云赶紧喝了口酒，试图缓缓那颗莫名紧张起来的心。


    「还在喝？」


    不知何时，陆一帆已经站到了夏云身后，她回头一看，只觉得心脏震动的更勐了。


    「喝酒是消不了愁的，不早了，送你回家吧。」


    「对对对，」小米接过了陆一帆的话，「不早了，一会儿我男朋友也要来接我了。」


    一行人起身，夏云随口道：「小米姐，你应该叫你男朋友早点来的呀！」


    「他呀，劳碌命一个，行了，你们路上当心啊。」


    大家挥手告别，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夏云总觉得小米好像不太愿意谈及自己的男友。


    陆一帆的车停在斜对面的马路上，两人站在斑马线处等红绿灯，身前是和暖温馨的万家灯火，身后是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两人站在路口，夜风徐徐吹来，夏云用手拢了拢吹散的头髮，忽然间，白天的那些失落，似乎就这么被风吹散了。


    「对了，你要的月饼带回来了，要不现在去我家拿？」


    「现在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我今天就照顾一下失恋的人吧。」


    「……」


    两人上了车，小米的话倏地又在夏云脑子里冒出来。


    「我看你倒是比较喜欢他吧！」


    「你米姐我什么时候看错过。」


    救命啊！一想到那些话，某人竟开始不自在了。系安全带的时候，夏云偷偷瞄了眼陆一帆，车子起步时，又偷偷瞟了眼。


    她心说这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自己怎么会对一个gay有意思？不过老实说，她确实也觉得和陆一帆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放松的。


    但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应该不是吧，可是，为何现在会莫名的心神不定呢？


    难道是这人太帅，以至于自己产生了错觉？


    算了，不想了。


    晚上路况很好，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车刚停稳，陆一帆松了安全带，忽然向副驾上的人靠了过去。


    「喂，小朋友，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两人间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夏云一时呆滞住，见她不说话，陆一帆又拖长了气息：「嗯？」


    这种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带来的后果便是口不从心。


    「啊？什么？」


    「我说，你怎么一直偷看我？」


    「哪有，我——」夏云撇见中央扶手上的矿泉水，胡乱扯开了话题：「我口渴了……」


    陆一帆笑起来，将矿泉水递到对方手上，「口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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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夏云接过水，只觉得脸上有些烫，心头有些虚，就连手上的力道都变得软趴趴的了。她拧了半天，瓶盖就是纹丝不动，余光见那人还看着自己，手上就更没力了。


    「这个怎么这么紧，你能帮我开一下吗？」


    于是，水瓶又回到了陆一帆手中，瓶身上，还留有余温。


    「我怎么记得……以前有人跟我说，自己不是开不了瓶盖的弱女子啊。」


    面对调侃，夏云不甘示弱，反驳道：「唉，失恋的人没力气不是很正常吗？」


    「其实——」


    「其实什么？」


    「还真看不出来你在失恋呢。」


    陆一帆的话让夏云愈发的抓耳挠腮，她接过水瓶，不再理会他，径直下了车。


    从地下车库到电梯厅，夏云一路上自顾自的刷着手机，看似在和陆一帆置气。实际上，她是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心绪是真的会因身旁这人起伏的。


    就像，刚刚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她竟然心跳的特别厉害。


    就像，他只是走在一旁，周身却都是他的气息。


    夏云的目光看似都放在手机上，但她的眸光就如同此刻的心，是虚的，是浮的，是慌的，更是乱的。


    进了屋，陆一帆去拿月饼，夏云熟门熟路的坐到了沙发上。她忽然看见沙发另一头有件皱巴巴的衬衫，于是她又起身，拿上衬衫，放到了洗手间里的洗衣篮里。


    等她回到客厅时，茶几上已经多了一个小巧精緻的红色铁盒。


    「干嘛去了？」


    「把要洗的衣服收起来了。」


    此话一出，夏云自己都怔了下，但很快，她就假装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但有个声音在她耳畔质问：「为什么要给那人收拾衣服？」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今晚喝酒喝上头了？


    「小朋友。」


    「小朋友？」


    「啊……」


    陆一帆看着那张神游天外的脸，淡笑了声：「想什么呢，来看看你的月饼。」


    红色铁盒里一共有四枚月饼，夏云好多年没吃过了，像是看稀奇般，将月饼一一拿起来研究。她看到上面分别写着「肉松」、「莲蓉」、「奶黄」和「玫瑰豆沙」。


    「哇！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呢！」


    「要不现在就吃了？」


    「现在啊……」


    夏云双手托腮，开始馋虫附体，「好啊，我们就当是吃夜宵吧！嗯……吃哪个好呢……」好像每一种味道她都想尝一下，「陆总，要不你先挑吧。」


    陆一帆随手拿了个奶黄味的，哪知对面的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啊……可是我也想吃这个味道耶……」


    「那你再选一个，我们一人分一半不就行了。」陆一帆笑着将手上的月饼塞到了对方手里。


    夏云哈哈笑了，开心的挑了个豆沙味的。两人各自撕开包装，将月饼一掰为二后，交换了彼此的那半个。


    说来奇怪，以前一直嫌弃月饼又甜又腻的人，居然被手里的月饼征服了。夏云连连感嘆，说这是什么神仙味道，这也太好吃了吧。


    陆一帆倒了两杯茶，说是解腻，她摇摇头，一脸疑惑：「腻吗，我觉得正正好耶。」


    这晚，窗外的月亮犹如一艘两头尖尖的银色小船，发出温柔至极的光，将整片星空照的唯美又圣洁。


    两人伴着月色吃完月饼，夏云赫然发现时间不早了，陆一帆将剩下的放好，交到对方手上，说送她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这么晚了，真不麻烦你了。」


    「一个号称失恋，又喝了酒的人自己回家ok吗？」


    「我失恋好了，而且也没喝醉！」


    「心情好了？」


    「好了。」


    「真好了？」


    「真好了。」


    陆一帆看着那张略显稚气的脸，笑起来：「还真看不出来你在失恋呢。」


    夏云也笑出声，一边打开叫车软体，一边说：「我们年轻人，自我调节的能力强的很！」


    「恭喜啊。」


    「看，车快到楼下了。」


    因为拗不过对方的坚持，陆一帆只好将人送到了楼下，目送对方上车后，才转身离开。车身缓缓起步，夏云看着车窗外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哎呀！」回过神时，她突然想起忘给月饼的钱了，于是给陆一帆发了消息。


    【陆总，忘记问你月饼多少钱了，我微信转给你】


    【不用了，也不是你一个人吃的】


    【那不行，你大老远的带回来，不收钱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吃了】【那你下次吃的时候记得留我一半就行】


    看到陆一帆的消息，夏云轻声笑了。


    夜风顺着车窗钻进来，温温软软地吹在她的脸上，这风，就像那杯琥珀之梦，微甜里带着些辛辣，却让人渐渐沉迷进去。


    第32章


    她看了眼一旁的手提袋，顿然来了兴致，给印着嫦娥图案的红铁盒拍了张照，打算发条朋友圈。


    「今晚和朋友一起分享的月饼，超级美味。」


    正想点击发送，夏云看见「朋友」一词，突然就想到了小米调侃她的话。思来想去，最后换了个说法：「mark一下宇宙无敌最美味月饼！」


    嗯，这样总该没问题了吧。


    我可不是因为某人发的朋友圈呢！她对潜意识里的冲动予以否认，这才点了「发表」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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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走后，偌大的房子又只剩陆一帆一人。


    他将换下的衣物放到了洗衣蓝里，一眼便看见了那件浅蓝色衬衫。恍惚间，他也有种感觉，他心里的那个小朋友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习惯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


    翌晨，还在睡梦中的夏云接到了警局打来的电话，说是恐吓她的人和殴打徐义肖的人，有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嫌疑人已抓到，让她去警局做一下确认。


    果然，恐吓与殴打都出自同一群混混。因为两起事件的前因后果十分明确，加之人证、物证也都齐全，案件的侦破算是相当顺利。


    提心弔胆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夏云从警局出来时，想都没想，便立刻给陆一帆发了条微信。


    【陆总，跟你说个好消息（小黄人敲鼓开心表情包gif）】【我刚从警局出来，打徐义肖的人果然就是恐吓我的那帮人，人已经抓到啦！】消息刚发完，她脚下一怔，完蛋了！为啥要第一个给他发消息？


    自己不会真的喜欢上这人了吧？！


    她被这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正诧异，对方也回了信息过来：【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夏云看着手机，突然像看烫手山芋一样，立刻退出了微信。


    她回到律所，销了假，大家都替她和徐义肖松了口气。可这一天，她做什么都心神不定，一直处于自我怀疑的情绪中，到了晚上，她实在是需要找个人倾诉，于是又去了s酒吧。


    「夏云啊，稀奇了嘛，你这一连两天都往这边跑，怎么？有心事要跟你米姐说啊。」


    小米先前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就看见夏云了，她坐在场子边缘的吧檯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米姐，我感觉大事不妙了。」


    「哟！说说看，怎么个大事不妙了？」小米吐了口烟圈，拨弄了下那头红色的大波浪长发，风情万种的不得了。


    「我……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那个陆一帆了……」


    「啊！哈哈啊，就这啊！」


    「你别笑了，我现在有点蒙圈。」


    「蒙什么？因为他是gay？」


    「要不然呢，完了……我也说不清了，我明明喜欢的是学长那种类型的啊。」


    小米点点头，若有所思，「来，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觉得是你学长帅，还是那个陆一帆帅？或者换个说法，你觉得谁更顺你的眼？」


    「都差不多……」


    「必须说一个！」


    「那还是……还是陆一帆吧。」


    「那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夏云想了想，点点头。


    小米又问：「那，假如他靠近你，你会紧张吗？」


    夏云想到昨晚在车上的一幕，又点了点头，「会。」


    「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啊，如果你遇到麻烦事或者开心的事，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人吗？」


    夏云嘆了口气，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会。」


    「行了，你就是爱上那人了。」 小米甩了甩额前碎发，「我米姐从来不会看走眼的，不过……你这难度有点大啊，毕竟那人不喜欢女的。」


    「我完了……」


    小米的问题，夏云几乎全中了，这愈发加剧了她的不安。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徐义肖的好感，但更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gay产生兴趣。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在旁边喊了一嗓子：「米姐！你男朋友来了哦！」夏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略微发福，短平头，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郑平，你来了。」


    小米灭了烟，从高脚椅上跳下来，挽起了男人的胳膊。


    「夏云，这是我男朋友，郑平。」小米说着又转头，「郑平，这是我姐们，夏云，叫她小夏就行。」


    「你好，小夏！」


    「郑大哥，你好！」


    夏云有些吃惊，她一直以为，以小米的个性，她的男友即便不是放浪不羁型，至少也不会是中年大叔这一款的。而这个叫郑平的男人，模样完全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平无奇，貌不惊人，是那种走在人堆里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她并非以貌取人，而是觉得小米喜欢的人，绝不可能是这一类型。


    「我去找个卡坐，你们先聊。」


    郑平一离开，夏云一颗八卦的心瞬间就变的肥起来。


    「小米姐，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呀，看起来有点像当老师的哦。」


    「唉，怪了，你们怎么都这么说。」


    小米重新点了根烟，笑道：「他呀，是开玻璃厂的，你还记得有次我们这里来了个啤酒老闆，喝多了撒钱的事吗？」


    「嗯，记得啊。」


    「郑平是那人朋友，就是那时认识的。」


    夏云见小米笑的一脸幸福，对自己先前的想法又没了把握。


    「小米姐，那今年过年，要带他见你父母吗？」


    小米吐了口烟圈，好一会儿没吱声，而后才缓缓开口：「那得看他老婆什么时候签离婚协议。」


    「啊！」


    「怎么？你是奇怪他有老婆，还是奇怪我和他的关系？」


    「没……我就是觉得，他不是骗你的就好。」


    「行了，你米姐我心里有数，走吧，喝酒去！」


    想到家里还有一堆工作没做完，夏云和郑平打了个招唿，说自己今晚就不当电灯泡了，叫了部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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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睡前，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儿担心小米被人骗，一会儿又想到小米说她喜欢陆一帆的话，那人的身影，更是时不时的就从她脑子里冒出来。在床上折腾了许久，仅存的一丝睡眠，也就消失无踪了。


    既然睡不着，她便索性拿出了日记本。


    然而笔尖在纸上停留许久，她只觉得心头乱糟糟的，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思绪飘忽间，便回到了学生时代。


    她对徐义肖之所以产生好感，是源于一次偶遇，准确来说，是她的一次偷窥。


    那一年，她是进校没多久的新生，学校举办了一次校招，人群里，有个身影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人身姿挺拔，一手拿着棕色纸袋，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白衬衫和黑西裤的搭配，显得愈发的鹤立鸡群。起初，那人背对着她，夏云只觉得这人背影看起来好帅，说的俗气点，就是风度翩翩且玉树临风的感觉。


    那人一直在和身旁的人交谈，不一会儿，白衬衫终于转了身，侧对着她了。她十分好奇那人长相，奈何那天人太多，人影幢幢中，老是有人挡住他的脸。


    夏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分明就是一个偷窥者。她一直盯着那人看，也说不上是什么在作祟，只觉得那人看起来特别、特别的合眼缘。


    即便，只是一个侧影。


    直到她的视线被同学彻底遮挡，再想寻到那人时，对方已不知去向。


    那天傍晚，同寝室的人拉她去参加高学年的一个社团活动，巧的是，她在社团活动上，再次见到了那个白衬衫。


    那一天，她知道了那人叫徐义肖，是高她两年级的学长。从此，这个名字，便在她心里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每一幕都记忆犹新，那些画面，就像是被定格起来的时光。


    但命运就是如此奇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就在不远处，但「徐义肖」这个名字，却不再特殊。


    对于夏云来说，这就像少女时代的一场梦，一场每个女孩都会做，也终究会醒来的梦。


    她再次拿起笔，这次，她落笔极为迟缓，却写的格外认真。


    「我的梦醒了，不是因为它不美好，而是，遇到了更美妙的人。」


    。……


    日子，悄然无息地迎来了深秋的尾巴。路边开了许久的海棠花，依旧艷丽无比，参天梧桐则开始落叶。


    夏云和陆一帆之间，仍是保持着一周见一次的频率。陆一帆偶尔有短途出差，周末不在，便会提前告知她。她有时会晚到，也会提前发个消息说一声，两人就像一对相识许久的朋友，默契十足。


    一个周五，还在律所加班的夏云，接到了陆一帆的电话。


    「明天要加班吗？」


    「不加，怎么了？」


    「还记得水手吗？」


    「嗯，记得呀。」


    「他订婚了。」


    「水手哥订婚了啊，」夏云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不是连女朋友都没有吗？」


    陆一帆清朗的笑声顺着话筒传来，就像一股电波击到了某人心上。


    「是啊，大家都和你一样吃惊，另外，水手特意给我打电话，让我一定带上你。」


    夏云心头一颤，几乎是秒懂了话里的意思。


    假扮女友这事，换做以前，她可以没心没肺的帮他演戏，但现在——


    「这样啊……」


    「方便吗？」


    第33章


    「啊……方便。」


    水手哥特意邀请我去呢，要不……就去吧。


    夏云需要为自己的决定找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而准新郎的邀请无疑给了她一个最佳的藉口。


    「那、明天见。」


    「明天见。」


    。……


    次日，市中心的一幢法式别墅里，订婚派对的喧闹声正不绝于耳。


    水手订婚这事儿，最受刺激的是肥仔。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当初说好了一起做单身狗，怎么一转眼连婚都订上了。


    他让水手就单身狗组合的解散发表致歉声明，后者求饶，「我说肥仔，今天你嫂子在这里啊，你快给我消停点！」


    大伙又是闹笑一堂，恰巧又进来两人，水手大手一挥，指着刚到的陆一帆求救：「陆一帆！你快来给这小子上上课，结束单身狗的一百种技巧！」


    走在一旁的夏云不禁莞尔，忽然感觉手腕一紧，是陆一帆拉住了她，带她向里走去。


    老天爷啊！


    夏云心口紧了半拍，手腕被握住的那一剎，脚下的路仿佛飘了起来。她就任他这么拉着，恍恍惚惚中，她不仅红了脸，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她像一个嗑过药的人，在渐渐涣散的意识里做着最后的抵抗。


    「夏云。」


    「啊。」她抬眸，对上的，是一双深邃干净的眼睛。


    「怎么了？」


    陆一帆见她面颊泛红，稍稍倾身，抬手在她额前探了探温度，「不舒服吗？」


    完了完了。


    男人的掌温传来时，夏云一颗狂跳不已的心更是乱了节奏，快到似要蹦出来。她低下头，不敢看那双眼睛，「没有不舒服，我……就是有点热。」


    两人的举动，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在秀恩爱，肥仔不知是哭还是笑，闷声道：「甜过头了啊，齁嗓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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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阵闹笑。


    笑声中，夏云依旧垂着头，生怕旁人再拿她打趣。


    陆一帆看了眼今天格外安静的「女朋友」，她手里拿着一杯在路上买的奶茶，吸管已经被她咬的不成样子了，却没有一点要喝的迹象。


    这小妮子，今天有点古怪。


    见人到齐了，水手搂住未婚妻，一脸得意，「人都到齐了啊，那我就正式和大家介绍一下我老婆。」


    「额——人家还没答应嫁给你呢！」肥仔又在一旁揶揄他。


    「胖子你闭嘴！」水手笑的格外欠，「你快到陆一帆那儿去，别在我眼前晃悠。」


    「我不去，他又不是单身狗。」


    陆一帆又看了眼夏云，眼里慢慢酝出的笑意，格外的有深意。


    订婚派对分外热闹，夏云虽叫不出每个人的名字，但陆一帆的同学她已经认识的七七八八了。


    尤其，是那个叫谢馨的长髮女生。


    吃火锅的那次，她就总感觉这人一直在偷瞄她，这次居然也是。她老觉得这人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转，可当她看过去时，对方又巧妙地收回了目光。


    室外的风唿啦啦的吹着，别墅里却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夏云和大伙儿一边听水手说他的追妻史，一边回復律所的工作简讯。


    不知是谁说了句过来玩游戏呀，一行人又纷纷挪到了休息区。水手是今天的绝对主角，他喊了一嗓子：「人齐了没？齐了就玩大冒险哦！」


    夏云一直在回復律所的消息，这会儿才发现陆一帆不知去哪儿了。正疑惑，只见水手扬起脖子，冲着酒水区的方向招了招手：「陆一帆，谢馨，你两干嘛呢？快来呀，玩游戏啦！」


    她顺势望去，只见陆一帆和谢馨已向着这边走来。


    他们，刚刚一直在一起吗？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夏云心头蔓延开来。


    「水手哥说一起玩大冒险。」她在陆一帆身边轻声说到。


    「想玩吗？不想玩的话我带你出去转转。」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夏云觉得陆一帆的气息仿佛又将自己包裹起来，层层叠叠，亦真亦幻。


    还不等她开口，水手捏着扑克牌的手，已经伸到了陆一帆的面前，「老陆，来来，抽一张！」


    大家轮流抽了牌，开始了游戏。


    水手一边掷骰子，一边笑说：「以前老是玩真心话，我发现啊，真心话都被你们玩出套路了，还是大冒险好，做不了假。」


    骰子扔出一个大点数，转由陆一帆继续扔，哪知一开局他就输了，大伙儿一起喊道：「抽籤！抽籤！」


    陆一帆无奈的笑，在装有冒险指令的盒子里抽了一张便籤条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看，被水手一把抢了过去，大声读了出来：「指令：给心动对象打电话，说『我爱你』。」


    「哎呀！没劲没劲，还以为会是什么劲爆的指令呢！」


    「就是啊，人家女朋友都在这儿了，这不就是现场再秀一次恩爱嘛。」


    大家似乎并不满意这张冒险指令，但夏云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异常的紧张起来。


    沙发里，陆一帆笑的温柔，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反问水手：「怎么，这里面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指令吗？」


    「重新抽！重新抽！这个没劲！」


    水手带头怂恿起来，想让陆一帆抽一张「狠」一点的指令条。哪知后者慢悠悠地说：「你们别坑我，就这个吧。」


    夏云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陆一帆大大方方的拿出了手机。


    随后，他开始解锁。


    拨号。


    看向她。


    过了半响。


    她的手机响了。


    这游戏完全超出了夏云的预料，一颗快要蹦出来的心，正在驯制她的思考力。


    喧闹声渐小，大伙儿嘴里嚷嚷着「没意思」、「没劲」，可真到手机响起来的这一刻，却都又饶有兴趣的看起来。


    陆一帆不说话，只看着夏云，目光柔和又平静。直到一旁有人提醒：「夏云妹妹，不要不好意思了，快接电话嘛！」


    夏云垂眸，在耳根都快要烧起来的时候，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而后，那个低沉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爱你。」


    倏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炸开！那感觉来的勐烈、彻底，剎那间涌向每一根神经，她的脑袋似乎「嗡」了一下，而后，有片羽毛，慢慢地、轻轻地、柔柔地落进了她的心里。


    「哇哦！！」


    前一刻还在吵嚷着这个指令不够劲爆的人，现在都为他两欢唿起来。


    只有夏云，垂眸不语。


    她仿佛，还无法从这巨大的震撼中抽离出来。


    那声「我爱你」，来的太突然、太戏剧性。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这三个字。即便，她知道这只是一场游戏。


    明知是游戏，却仍被震颤到了。


    明知是游戏，却依旧心跳不止。


    后面大家抽了什么签，玩了什么游戏，夏云统统都记不清了。直到天色转暗，离开那幢别墅，再到上了陆一帆的车，她一直都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


    「怎么了？有心事？」


    陆一帆将车开的很稳，速度刻意压在最低时速的范围里，几乎感觉不到有颠簸和震动。车内音响缓缓淌出轻柔的音乐，让这一刻多了几分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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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眸光流转，随口找了个藉口：「你要允许一个刚刚失恋的人不在状态。」


    前方正好亮起红灯，陆一帆踩了剎车。他转头看过去：「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没想那人了。」


    夏云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但她却说不出口。倏尔，她问道：「你说……怎么样才能让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自己呢？」


    陆一帆收回目光，声音听起来有些乏：「这是个很难的问题。」


    是啊，这确实是个很难的问题。


    夏云望向窗外，分明有许多话想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她的心事长成了秘密，开始折腾她，折磨她。就像这夜空里的星星，星光很美，却来自遥远的从前。


    那是永远也捕捉不到的东西。


    。……


    回到家，夏云窝到沙发上就不想动弹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一身的疲乏。她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却不停地翻腾出做游戏的场景。


    一想到那声「我爱你」，各种情绪就将她裹挟起来。


    难道，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还是说，是那句话让她产生了错觉？


    又或者，是她与陆一帆走的太近，自己误解了自己？


    她越想脑子越乱，越乱心里就越慌，于是干脆开了电脑，打算找点事儿来做。她魂不守舍地打开了网页，漫无目的浏览起来。先是看了会儿新闻，而后打开了搜寻引擎。


    「如何将gay变成直男？」


    「gay有可能喜欢女的吗？」


    她在搜索页面输入了自己的疑问，让她略感惊讶的是，原来有类似困惑的人不在少数啊。但看着看着，她就绝望起来。到最后，仅有的一丝丝幻想，也被知乎网友给终结了。


    因为她搜到的所有信息，都只有一个答案：gay是不可能被掰直的。


    等等！


    她为什么要搜索这些啊？


    她想干什么？！


    她在期待什么？！


    第34章


    夏云打了个哆嗦，像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人，被自己的行为给震恐到了。


    难道，她是真的爱上陆一帆了？


    好吧，看来是真的了。


    。……


    第二天是周日，动了春心的人却起了个早。睡不着，是因为「如何面对暗恋对象」这件事，成了夏云的难题。


    她犹犹豫豫了一上午，不知道今天要不要去陆一帆家里做卫生。


    不去吧，确实想见他。


    去吧，又不敢面对他。


    就这样，一直磨蹭到了中午，恰巧石磊打来了电话，说是临时来了个客户，要她赶去律所加班。于是自己做不了的决定，老天爷帮她做了，也挺好。


    她给陆一帆请过假，赶去了律所。人还没进石磊办公室，里面已经传来了客户激动的声音。


    「我还是那句话，你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我睁只眼闭只眼，但房子是绝对不可能给外面那个狐狸精的！门儿都没有！」


    「再说了，你搞搞清楚好吗，这是我们夫妻共有财产！凭什么你说给就给啊！」


    「哼，你的那些破事我不管，不代表我没有底线！涉及到资产的事你想都别想，这些钱以后都是留给儿子的！」


    女客户的声音越说越激昂，到最后都有几分声嘶力竭了，一句句质问听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夏云加快步伐走过去，推开玻璃门定睛一看，足足楞了好几秒。


    郑平！


    显然，她的到来也引起了客户的注意。里头的人纷纷转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语的郑平自然也看到了一脸惊讶的夏云。


    「夏云，」石磊招了下手，示意她过去，「这是郑先生、郑太太，你先旁听，做好记录。」


    夏云余光扫了眼沙发上的人，在一旁坐了下来。


    郑太太发泄一通后，人倒是没那么激动了，狠狠乜了眼郑平，提出了自己的诉求：「石律师，我的要求很简单，车子就算了，就当是打发要饭的了，但房子肯定是得要回来的。」


    「郑太太，是这样的，二位刚刚来的时候我也说过了，我本人擅长的领域是企业经济纠纷，您说的这个事情，我倒是有比较好的律师推荐，您看怎么样？」


    「行，那就麻烦石律师给我们推荐一位吧。」沉默许久的郑平终于开口，他站起身，瞟了眼夏云，似乎急于离开。


    郑平想走，坐在角落里的夏云悄悄松了口气，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对夫妻。


    郑太太话里的信息已经足够明确了，郑平送了套房子给自己的情妇，而这事东窗事发后，原配要求索回这套房产。


    虽然郑太太还未提及那位情妇的个人信息，但夏云联想到的人，自然是自己的好友——小米。


    「老郑，你这么急着走，是又想拖时间吧！」


    郑太太的火气又上来了，呵斥道：「这事儿我是一天都不会再拖下去了！要么你把厂里的股份都转到儿子名下，那这事我就不管了！」


    郑平又不吭气了，默默回到沙发上坐下。


    郑太太像是料定般，看向石磊：「石律师，我们来您这儿，也是朋友推荐的，说您官司的胜率很高，要房子这事儿也属于经济纠纷啊，我们就不换了，就找您了。」


    既然客户都这么说了，石磊也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于是，这案子就算是接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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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夏云却开始手心冒汗，万一那人真是小米，她得迴避这案子吧，关键是，她该怎么和自己的好友说呢？


    整整一下午，郑太太将自己掌握的信息，一字不漏的全说了。情妇的身份、职业、年龄、籍贯，甚至学歷，都摸的清清楚楚。


    反观一旁的郑平，依旧话不多，一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态度。但也明确表态，同意将房子要回来。


    一直默默做着记录的夏云，也松了口气，因为郑平夫妇要告的对象并非小米，那人姓贾，房子也在北京。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郑平这个外表老实，却处处留情的人，怎么可能是小米的託付对象。


    况且就实际情况而言，这对夫妻有着极为牢固的资产捆绑。一个商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一手打拼的事业，这样的桥段大概只在小说里才会出现吧。


    那么，小米心心念念着这人会离婚的想法，大概率是实现不了了。


    临近傍晚，夏云在回家的路上犹豫着要不要给小米打个电话，郑平的电话却追了过来。


    「夏小姐，今天的事希望你能帮我保个密，我是真心喜欢小米，北京那边处理完了，我就会和我太太离婚的，所以……」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诚恳，言辞真切，夏云竟一时下不了判断了。


    她有些将信将疑，一个情场老手，这样的话应该是信手拈来吧。但转念想想，万一呢，万一这人是真心对待小米，自己提前一搅和，会不会反而成了那个多事的人。


    「夏小姐，我这事确实是自己处理的不好，但我是真的在计划和小米的未来，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今天的事而觉得我是个骗子。」


    郑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又似有几分痛苦。夏云在百般矛盾中，默认了对方的请求，两天后，飞去了北京调查房屋属性一事。


    出差很顺利，要查的信息很快就查完了，在回南熙的前一晚，她和许久未见面的大学好友聚到了一起。


    大家去了东城区的一家老字号火锅店，肉片在铜锅里涮出的阵阵香气，将她们学生时代的回忆也一併涮了出来。


    四个女孩当年是一个寝室的，大家性格都很合拍，几年的相处，彼此都收穫了很深厚的友谊。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这样的事完全不存在。


    「夏夏，你怎么还单着呀，你看丽丽都在准备订喜酒的日子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除了夏云，其余三人都有对象了。她笑着打趣，说自己一定不给大家拖后腿，会努力寻找另一半的。


    「唉，夏夏，要不然我们几个给你介绍介绍呗，四个人找，总比你一个人找要来的快啊！」


    「是啊，跟我们说说呗，你都有些什么要求？」


    「哎……你们能不能别老惦记着这事啊。」夏云被大伙儿的热情弄的哭笑不得，「我现在一个人觉得挺好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一个人有什么好的呀，生病了没人疼，寂寞了没人陪，就连吃个火锅都成问题。」


    此话一出，大家又笑做一团，夏云也看似没心没肺的跟着乐，心里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人给她买过药，帮她解过围，替她挡过酒，还陪她吃过月饼。


    甚至，还说过「我爱你」。


    细细想来，她和那人做过好多事，她所谓的单身生活，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中，掺杂了另一人的影子。而这样的状态，开始让她上瘾，欢喜，乃至期望与那人的生活，永远交集下去。


    「夏夏，你说说嘛，至少让大家知道你期待的另一半是个什么样子的呀！」


    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丽丽，正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说起帮着找对象的事，也最为热心。


    夏云被大家问的不好意思了，佯装思索了一番后，说：「那人呢，要心地好，最好大我一点，成熟一点，嗯……不能邋遢，看起来要清清爽爽的那种。」


    「啊！就这啊？」


    「嗯，就这。」


    「哇塞，我们这校花的要求也太简单了吧！」


    「是啊，那符合这要求的，一抓一大把吧！」


    夏云笑起来，心说她这标准都是照着陆一帆来的，人家人好、心善、长得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抓一大把。


    「那这事就简单了啊，明天，明天我就给你介绍一个！」


    「丽丽，我明天就回南熙了，这事儿不急哈！」


    。……


    翌日，夏云回到了南熙。


    刚到家，她就收到了小米的微信。


    【这个连结里有我们乐队的两首新歌，你听听看比较喜欢哪一首？】夏云看着对话框微微失神，最后索性拨了通电话过去。她说她带了些北京特产回来，于是放好行李，便直奔小米的新家了。


    「小米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嗯，最近有些累，所以今晚我请假了不去酒吧，正好，你帮我参谋参谋，看看我们乐队下期节目选那首歌参赛比较好。」


    小米穿了件宽松的睡裙，头髮被随意扎到一起，或许是没有化妆的缘故，夏云觉得她今天的状态看起来格外的差。


    两人叫了外卖当晚餐，饭后，小米说肚子不舒服去了卫生间。夏云正无聊，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她紧张了一下，紧张过后，是久违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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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她和陆一帆也就几天没见面，她却觉得时间过了好久，过的好慢。甚至在想要不要找个藉口，给对方发个微信或是打个电话。


    可是像他那样身居高位的人，应该忙得很吧。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他，人家会不会嫌烦？况且，什么样的藉口和事情才最显自然呢？


    每每一深想，夏云便直接泄了气。


    手机还在震动，她赶紧接了起来。


    「喂，陆总。」


    第35章


    「小朋友，请教一下，羊毛衫可以放进洗衣机洗吗？」


    「最好不要，啊对了，我记得你家里的洗衣机有个空气洗功能，用这个功能洗是可以的。」


    「好。」


    「还有啊，洗衣机不是配了个网袋吗，羊毛衫最好先放到网袋里哦。」


    「好。」


    一辆黑色保时捷正隐在夜色里，风从车窗吹进来，吹散了陆一帆手里的烟，好像也带走了些许疲惫。


    他的车停在路边，不远处，就是一个禁止停车的标志。但他不想动，除了听听她的声音，此刻什么也不想做。


    他今天太累了。


    在集团宣布重启收购te后，有关这则收购案的争论就一直没停过。


    以姚琴为首的一批元老完全不看好此次收购，认为这就是典型的以卵击石。不要说75%的股权，他们认为当收购进入公开阶段后，还能再收购15%的股份就已经算是意外了。


    而另一方面，凌老爷子明面上是听取了陆一帆的建议，但他有着和其他元老一样的忧虑。私下找陆一帆谈过好几次话，关于德国证券交易法，关于金融衍生品，关于股权条例，等等等等。


    就像高家说的那样，这场收购假如成功，当然可以载入集团歷史。te汽车的加入，不仅能扩大集团版图，还能带来不可估量的业绩。


    但是，收购过程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如果用一个字来总结，那便是「难」，用两个字来说，那便是「极难」。


    而这所有的一切，用今天姚琴在会议上的话说，便全都是「陆一帆的责任」。


    她在董事会议上，直言不讳地质问：「集团经歷了大半年的风雨，现在刚步入稳定期，却要迎接一个如此大的挑战，倘若赢了，你陆一帆是功臣，可万一输了，你拿什么来还？」


    话里话外，都透着杀气。


    一字一句，都在诛心。


    显然，姚琴这招感情牌，玩儿的是一箭双鵰。她既要震慑住陆一帆，又要恫吓到凌江海。言毕，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提出用金融衍生品来完成收购的人——陆一帆。


    那一刻，面对高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博弈还远未结束。


    无论是家族的。


    还是集团的。


    又或者，是更为隐蔽的。


    陆一帆从公司出来时，久违的头疼袭来。他点了根烟，试图用尼古丁来缓解不适，但想靠一支烟来解决头疼，实在是难。


    他将车停在路边，随手打开了微信。他看着那个被置顶起来的头像，忽然间就很想听一听她的声音。


    「羊毛衫还要装进网兜里？」


    「对呀，不装网兜要洗变形的。」


    夏云笑起来，话音未落，卫生间的方向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将她吓了一跳。那声音又重又沉，电话那头的人也听到了。


    「怎么了？」


    「我去看看。」


    夏云有些心慌，说话的当口已经往卫生间走去，等走近一看，她被眼前景象吓蒙了。


    卫生间的门敞开着，小米面孔朝上，侧倒在了门框处。


    「小米姐！小米姐！你怎么了？」


    已经昏迷不醒的小米没了反应。夏云蹲下身，试图叫醒她，几秒后，她的脚边居然蕴出了一滩血。


    「夏云？怎么了？」


    「小米姐晕了，她流血了……我、我先挂了，我要打120！」


    。……


    三十分钟后，市一医院急诊部。


    夜渐渐深了，急诊大楼里的人却一点都不见少，缕缕行行中，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竟让人有些烦躁。


    夏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一颗心被悬的老高。小米被抬上担架上的时候，她见到了满地的血。那血映红了小米的下半身，似乎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不一会儿，陆一帆也赶来了。他老远便瞧见了一张忧心忡忡的脸。夏云半垂脑袋，两手抵额，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直到他走近了，才回过神。


    到了夜里十点，结束手术的小米终于醒了过来，她嘴唇嗫嚅了下，声音很是虚弱：「我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夏云半蹲在病床边，摇摇头，「没事，我再陪你一会儿吧。」


    床上的人笑了笑，苍白的面孔与先前性感撩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你们明天还要工作呢。」小米的声音很轻，腹部的不适让她说起话来相当吃力，她又看向陆一帆，「陆先生，你带夏云回去吧，不早了。」


    「我送你回去吧，让小米再睡一会儿。」


    小米坚持独处，夏云只好和陆一帆离开了医院。


    前几日刚立冬，气温开始一天低过一天。两人从急诊大楼出来，寒气立马就顺着领口往里钻。夏云裹了裹外套，直到坐进陆一帆的车里，才感觉缓过劲来。


    车内温度虽不低，但她的情绪却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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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担心好友的身体，她更忧虑郑平的承诺。这事一直憋在心里，时间越长她就越难受，总觉得不说出来，很对不起小米。


    「怎么了，还在担心小米吗？」


    「陆总，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说来听听。」


    夏云十分矛盾，她不想将好友的隐私讲给第三个人听，但她确实又担心郑平是在玩弄小米，担心她的青春和时光都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


    陆一帆放慢了车速，「如果还没想好怎么说，没关系。」


    「小米姐最近谈恋爱了。」


    「嗯，然后呢？」


    「然后……」沉默良久，夏云还是道出了原委。


    「所以，我现在很矛盾，不知道这事应不应该告诉她，我觉得说了对她是种伤害，不说也是种伤害。」


    陆一帆看着她，语气里有几分宽慰，「无论你说或不说，其实伤害都已经存在了，所以纠结没有意义，况且——」他收回目光，「你想说的事，小米未必就不知道。」


    「不会吧！」


    「既然，她可以选择以不被世俗接受的身份和那人在一起，就一定会想到，那人身边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所以……你不建议说，是吗？」


    「是。至少在她住院的这段期间不要说。」


    夏云看向天幕，忽然感触良多，「你说……是不是因为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世上才有那么多讴歌爱情的作品？」


    陆一帆隔了许久才开口，他的声音很清淡，却说了番让夏云日后念念不忘的话。


    「听说过『普朗克时间』吗？」他问。


    「没。」


    「早前看过一本书，说人类已知的最小时间是『普朗克时间』，神奇的是到了一万亿分之一秒的时候，宇宙有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机制，每十亿对夸克和反夸克湮灭，就会留下一个正夸克作为倖存者，而我们今天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倖存者组成的。」


    副驾上的人看过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书里说，有人打了个比方，假如每个人都是早期宇宙的一个正夸克，这就等于说今天活着的全体中国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倖存，是不是很神奇。」


    夏云微微侧身，她不知道他最后想表达什么，却依旧被他话里的内容吸引，问道：「然后呢？」


    「然后，等时间推进到百万分之一秒的时候，宇宙已经膨胀到像太阳系那么大了，其中正物质的质子和中子的倖存率，也是十亿分之一。」


    「再然后呢？」


    「再然后，到一秒的时候，宇宙已经膨胀到几光年那么大了，因为各种物质的不断组合和湮灭，其中电子的倖存率也是十亿分之一。」


    「又是十亿分之一啊？」


    「对。接着又经过一系列的变化，出现了恆星，恆星又组成了星系，九十亿年后，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产生了一个不起眼的恆星，那就是太阳。」


    「啊——」


    神秘莫测的宇宙世界，已完完全全吸引了夏云的注意力。


    陆一帆看了她一眼，继续道：


    「书里说，太阳所处的位置正好有很多重元素构成的气体，这些气体在引力作用下凝聚到一起，又形成了行星，其中的一颗行星距离太阳不远不近，恰好允许液态水的存在，猜猜这个行星是什么？」


    夏云摇摇头，「猜不出。」


    「是地球。」


    「哇！」


    「此后，又经过无数的机缘巧合，地球上有了生命，又经过漫长的演化，最后有了——」陆一帆稍顿，才道：「我和你。」


    「是不是觉得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个极其幸运的存在。」


    「嗯。」夏云听得十分投入，重重点了下头。


    「细想一下，构成这世界的每一个原子，都是极其幸运的。每一个原子身上的每一个质子、中子、电子，都是正反物质湮灭之后，十亿分之一的倖存者，是不是很奇妙？」


    「是。」


    初冬的深夜，这辆黑色座驾平稳的行驶在街头，车身外是唿啸而过的风，车内是陆一帆冷静、克制，却让人倍感暖意的声音。


    他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深色瞳仁在街灯与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平和沉静，且深邃动人。


    「所以，回答你刚刚的那个问题，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我看来，确实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提到的那本书，叫《给忙碌者的天体物理学》，陆一帆关于宇宙倖存的对话内容，就是参考的这本书。


    ps，2022了，希望大家都能遇到对的另一半，都是更幸运的人呀：）


    第36章


    那双平和的眼眸愈发深邃了，而夏云的内心却被深深震撼到了。


    是啊，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如此幸运的存在，那么，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包括，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夏云心头郁结许久的情绪，在这场对话的某个瞬间突然就释然了。


    两个人能相遇、相识，就已是茫茫人海中幸运的存在。倘若还要加上一个「相爱」的条件，那该是何等的运气。


    她偷偷看了眼陆一帆，眼里闪着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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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能与这人相识一场，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即便他们只是朋友，即便这人永远也不会对自己动心，即便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悄悄地、偷偷地藏匿起来，那也好过——他们从未相识。


    街景正在匀速后退，夏云看向窗外，花草树木，闳宇崇楼，乃至星河皓月都在她眼前匆匆划过。陆一帆的那番话占据了她的心，红尘万物就好像变小了。


    不一会儿，到了目的地。夏云的眉眼间有种少见的严肃与认真，她侧过身，看向主驾，说：「谢谢。」


    谢谢你，初次相识的仗义相助。


    谢谢你，解我燃眉之急。


    谢谢你，让我认识了你。


    陆一帆以为对方还在忧虑小米的事，于是回给她一个爽朗的笑，「小朋友不要心事重重的哦，会老的。」


    夏云一愣，随即笑道：「我老了也是大美女！」


    对方也笑起来，「大美女，上去吧，风大了。」


    。……


    隔天。


    夏云本想下班后去看小米，哪知这日要加班。人去不了，便只能在电话里嘘寒问暖，小米说我没事，再说郑平在我这儿呢，你不来当电灯泡也好。


    病房里，挂了电话的小米，笑容立刻收了回去。她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既不和郑平说话，也不看他，将这人视作了空气。


    「小米，你别生气了好吗，我昨天确实是厂里有事，赶不过来。」


    郑平握住小米的手，语气是中年男人少见的温柔：「对了，卡里我又打了一笔钱进去，你好好休息，工作辞了也行，就是一定要养好身体，知道吗。」


    床上的人依旧不说话。


    「我周末去香港出差，给你买个包好不好，还有你上次看中的那个蛇头项鍊，都一起买了！小米，你说说话好吗，你一直不说话，我真的特别难过。」


    「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你难过呢？」小米自嘲的笑笑：「也是，反正你也有个儿子了，流掉的这个也无所谓。」


    「又瞎想了吧，我怎么不难过，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养好身体，养好身体我们还能有孩子的啊，我这就叫人给你安排个住家保姆，好不好？」


    「不用了，我不要什么保姆，我马上要去南京录节目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看小米语气放软，郑平的脸上终于有了笑。但他接了个电话，说厂里有事，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又走了。


    小米望着那扇门被打开，又被合上，眼底的光愈发晦涩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这样，如此卑微、如此迁就。是做北漂的那些年吗？还是看多了人间浮华，自己也就慢慢沉沦下去了？


    刚刚郑平说又往卡里打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卖身的。


    然后，她的自尊、她的脾气，都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她来自一个重男轻女的地方，在她的家乡，在那个小小县城，听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女仔是要嫁人嘅呀！」


    她书读的不多，小小年纪便外出闯荡，但她大部分的钱都留给了家里的弟妹。尤其她的大妹，格外受她的照顾。


    她每每回想自己的生活，电话里便总对大妹说：「不要担心学费，家姐会寄钱回来的，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走出那个小地方！」


    当然，她对另外两个弟弟也不会厚此薄彼，用她的话来说，三个「拖油瓶」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米姐一分一分赚来的。你们要争气，怎么争？先把学给我上完了！


    她自己吃了没文凭的苦头，所以格外明白学业的重要性。


    三个弟妹的学费，她从不喊贵。因为她深知，如果觉得花在教育上的钱太多，那么无知的代价则会更昂贵。


    不过令她欣慰的是，那三个「拖油瓶」都很争气。


    大妹即将考大学，二弟、三弟念高中，三人的成绩都很不错。小米嘴上说他们是赔钱货，是拖油瓶，可她心里却是欣慰的。


    所以，刚刚的她选择了沉默，她逃避了郑平口中「钱」的话题。归根结底，是内心深处的羞耻感让她闭上了嘴。


    。……


    这天晚上，夏云刚从律所出来，手机便嗡嗡嗡的在包里震个不停。她掏出来一看，是同学丽丽的来电。


    「夏夏，在忙吗？」


    「刚下班，怎么了？」


    对方是个爽快人，开门见山：「唉，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呗，那人特别靠谱，学歷、工作也都没的说，而且——」


    「等等等等！」夏云打断了丽丽的话，「大小姐，上次那话你怎么还当真了，谢谢您嘞啊！」


    「别呀，什么叫还当真了？你的事我肯定放心上的啊！」


    「真不用了，再说了，你介绍的，肯定是北京的吧，这又不在一个城市，怎么可能在一起。」


    「天，这都什么年代了，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啊！要是你们互相来电，两人到一个城市不就行了嘛！」


    夏云说不过对方，能想到的理由全被丽丽反驳了。


    「先这样吧，我拉个群，你们自己先聊着呗，又没什么吃亏的，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再说嘛，啊对了，这人还是我们学长呢，所以啊，你们一定有得聊！」


    丽丽挂了电话，立刻拉了一个三人群，她先热了个场，居然直接退群了。于是，群，就成了两人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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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


    季勇：【夏云，我们以前在社团见过，还记得吗，当时徐义肖是社团负责人】季勇？原来是他啊。学生时代的记忆渐渐翻出来，夏云想起了这人，和徐义肖是一个班的。


    自从有了季勇的微信，那人便时不时的发来消息，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夏云每一次的回覆都很谨慎，言语克制且礼貌，也几乎不用表情包。


    她与这人不来电，因此不想产生误会。但感觉的出来，对方对自己应该是有好感的。


    时间一晃，到了十一月中旬。


    小米出了院，又回到了那个性感又霸气的状态，为了录节目开始南京、南熙两头跑。夏云也依旧过着两点一线，忙绿而平实的生活，只有周末才是她全部快乐的来源。


    最让人意外的，是郑平夫妇。


    郑太太给石磊打电话，说这官司不打了。问及原因，她也不愿多谈，只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老郑以后安分点就行了」，然后就是一个劲儿的表达歉意。石磊当即表示没关系，一家人谈开了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有官非在身总是一桩心事。


    这天，夏云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她盯着手机斟酌了老半天，一时不知如何回復才最妥当。


    季勇：【夏云，我订了周六的机票来南熙，有空一起吃个饭吧】她看着那句「有空一起吃个饭」，思绪渐渐就飘远了。


    话说自从丽丽自告奋勇的做了一回红娘，夏云的微信就变得热闹起来。除了季勇时不时发来信息，其他几位室友，也总是隔三差五的问她和季勇进展的怎么样了。


    她有次被问烦了，说：【你们再逼我，我就去找女朋友了！】大家一片譁然。接着就是【哈哈哈哈哈】的刷屏。


    夏云看着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心说不来电，却硬是被人往一块儿凑的感觉，很是心累啊。


    本以为好友群就此消停了，哪知前几天丽丽在群里发了一连串令她头疼的消息。


    丽丽：【唿叫夏夏～唿叫唿叫～我这儿有个爆炸性消息】夏云：【怎么了？】


    丽丽：【季勇要追去南熙啦！你做好准备哦（熊猫头嘤嘤嘤偷笑表情包gif）】消息一出，群里其他人都开始好奇这是个啥情况？丽丽平时和季勇联繫的比较多，回覆说：【季勇工作的律所和南熙一家律所联合办案，所以他大概率要常往南熙跑咯！】隔一会儿，又是一条：


    【夏夏，我是真的觉得季勇对你上心了，要不你认真试试呗！】再隔一会儿，又是一条：


    【你自己不是说要找个人好心善不邋遢的嘛，我觉得季勇都符合呀！】夏云看到这条消息时，心说一顿饭看来是逃不掉了，怎料今天就收到了季勇要来南熙的微信。


    她斟酌了半天，给对方回覆说自己周六要加班，不一定有空出来。哪知季勇执着的很，说回程的机票还没买，可以等她。


    哦，天！


    夏云心想对方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吧，反正也就吃顿饭的事。


    到了周六中午，两人碰面了。


    第37章


    吃饭的地点约在一家本帮菜馆，从见面到说「再见」，正好用时一个半钟头。


    季勇本人和夏云印象中的样子变化不大，但明显成熟了，谈吐得体，彬彬有礼。很符合外人对律师这一职业的刻板印象。


    这顿饭，比她预想中的好很多。


    平心而论，作为相亲对象来说的话，夏云觉得这人绝对是相亲市场上的抢手货。


    季勇工作好、学歷高，但自己完全没那个心思，也就不想给人错觉，耽误人家时间了。于是，她假借去洗手间，把单买了。


    她看着好几百的帐单，心疼了半天，心说还是跟着陆一帆混吃混喝的好啊。


    季勇发现夏云买了单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说什么都要给她微信转帐，说是绝不能让女士买单。


    两人在路口僵持了半天，夏云是死活不点转帐包，只说哪有东道主让客人破费的道理，挥挥手，道了别，拦住一辆计程车就上去了。


    她正在车里发呆，接到了小米的电话。


    「夏云，今晚有空吗，我们的节目今晚首播哦，要不要来酒吧玩？」


    「好啊！」


    「对了，」小米忽然嘿嘿嘿的笑起来，「你把陆一帆也一起叫上呀！」


    「嗯……」夏云自然是想的，但她不好意思开口，总担心这样会暴露了自己单相思的小秘密。


    见对方扭扭捏捏，小米急脾气上来了，「傻丫头，怎么还难为情了呢，我就问你，叫上陆一帆，想还是不想？」


    「想。」


    「行了，那这事包我身上了，你米姐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儿！」


    挂了电话，小米立刻拉了一个三人群，然后直接@了陆一帆。


    小米：【陆先生，上次谢谢你和夏云在医院陪我，一直想找机会请你们吃饭的，今晚我们乐队上的综艺节目开播，我想请大家来酒吧喝一杯】消息一发出，夏云的注意力就再没离开过手机。她心说乖乖！米姐到底是老江湖啊，这个理由简直是无懈可击啊！


    哪知她等啊等啊，群里就是没动静，也不知是陆一帆没看到，还是看到了不想来，在犹豫找什么样的藉口。


    五分钟过去了。


    又一个五分钟过去了。


    再一个五分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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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就在夏云搓手顿脚准备熄屏时，左等右盼的信息终于来了。


    陆一帆：【不好意思，刚在开会，才看到微信，上次的事不用客气】哈？


    这就结束了？


    夏云反覆盯着那句话看，这人也没说晚上去不去啊！完了，他大概率是不想去，又不好意思开口吧！


    正失望着，又一条信息进来了。


    陆一帆：【@夏云，你晚上去吗？】


    某人楞了下，想都不想，立马回覆：【去】


    陆一帆：【那我晚点去接你，一道过去吧】


    车里，夏云捂着脸笑起来，像是花痴般，却还要故作矜持：【你方便吗？我自己过去也行】陆一帆：【顺路】


    几乎是同时，小米单独给夏云发了个胜利的表情包，又说：【怎么样？搞定了吧！】车后座的人依旧笑的像个花痴，回覆：【嗯嗯，小米姐威武！＼（＠＾0＾＠）/】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这晚的温度又创下同期最低，但酒吧一条街里，却永远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仿佛这里被布下了结界，是全南熙市最不受自然气候控制的地方。


    而今晚的s酒吧，用老闆艾陕西的话来说，就是今晚把这儿的顶给掀咯，都没问题！


    酒吧老闆人称陕西哥，嗜酒如命，嗜辣成瘾。据说年轻时在俄罗斯混迹过几年，喝伏特加可以把当地人给干趴下。早年酒吧生意不好时，陕西哥常在店里和客人忆当年，和熟客们算是半个酒友。


    小米的乐队自打上了那档音乐综艺节目，陕西哥就光速般的和他们重新签了约。今晚节目首播，酒吧里来了许多熟面孔、老朋友，热闹的不得了。


    为了夏云操碎心的小米，特意选了个大卡座。她和小飞一帮人坐一边，故意将卡座另一边的小沙发留给了夏云和她的男神。


    临近八点半，乐队即将登台表演，小米起身准备去后台补妆，走到夏云跟前时，笑道：「夏云，我要去补妆了，陪我一道去呗！」


    「好啊。」


    两人到了后台休息区，小米一副过来人的眼神，说：「啧啧啧，今天居然还涂口红了，看来这陆一帆的魅力是大啊！」


    夏云脸红了，结结巴巴道：「那、那不是你说要努努力，把他掰直嘛！」


    「是是是，那你现在进展的怎么样啊？」


    「没怎样……」


    「那你加油呀，争取早日把他掰直！」


    夏云在小米身边坐下来，见她一笔一笔的重新勾勒眉毛，问道：「小米姐，郑大哥今晚来吗？」


    「他啊，他到江西跑厂子去了，说是月底才能回来。」


    「哦。」


    夏云心神恍惚的点点头。


    郑平夫妇突然撤诉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包袱，关于北京情妇的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给自己的好友听。


    之前陆一帆的建议是等小米出了院再说，这会儿距离出院已经过了好久，夏云的一颗心就开始忐忑起来。


    「小米姐，我想跟你说个事。」


    「嗯，你说。」


    「我得先跟你道个歉。」


    小米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一头雾水的看过去：「你偷吃我零食了？」


    「小米姐，我现在不跟你开玩笑。」


    夏云心一横，决定向对方坦白了。她低头垂眸，像是一个犯了错的人，将自己知道的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对不起啊，我之前一直想说的，但那会你又住院了，我怕说了影响你康復。」


    夏云言毕，小米也已经描完了眉，这会儿开始抹唇膏了。


    「傻丫头，你道什么歉啊，这事儿我知道。」


    「啊！你知道？」


    「老郑就是个多情的种，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那你有什么打算吗？就这样一直不清不楚的跟着他，总不太好吧。」


    小米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笑了，捏着唇膏的手却紧了紧，「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的那些破烂事我也懒得管了。」


    门外，喧嚣声断断续续传来，有那么一剎似乎掩盖了小米微不可察的嘆息。


    「小米姐……」


    「行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是谁啊，你米姐我吃过亏吗！走啦，你去找你的陆大帅哥喝酒，我要准备上台了。」


    小米的声音很好听，无论是唱歌还是说话，嗓子永远保持着清亮透彻的状态，但这会儿她的声音却有些虚、有些哑，就和她的那颗心一样。


    夏云重新回到了卡座，除了陆一帆，小飞他们已经陆续登台，准备表演了。


    她在那人身旁坐下来，只见小米换了身皮衣，帅气十足的站在了舞台中央，和先前在后台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忍不住感嘆：「陆总，你觉不觉得小米姐好像天生就是属于舞台的，她每次站在台上真的有种在发光的感觉耶！」


    「有时真的很羡慕她，能把兴趣变成工作，你说她这种人，是不是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


    「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吗？」陆一帆问。


    「也不是，只是小时候特别爱画画，那个时候，别人问我长大了想做什么，我总是脱口而出当画家。」夏云笑起来，琥珀色的瞳孔在迷离光晕下漂亮极了，「现在想想，小时候的时光好珍贵啊。」


    陆一帆淡淡吐了口烟圈，唇边弯起一道弧度，突然说：「今天用香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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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后背一紧，心说我就用了一点啊，这人鼻子也太灵了吧。还是说——他们靠的太近了？


    「哦，用了一点。」


    「好像还化妆了？」


    「啊、不可以吗？」


    「某人不是说——自己五行不缺『美』的吗？」


    「大哥，我这叫锦上添花、好上加好，你懂不懂呀。」


    「懂了。」


    陆一帆笑的更放肆了，他本意是想夸夸小丫头，哪知对方害起羞来了。


    「那个……这香水就是你之前送我的那瓶，谢啦。」


    「不客气。」


    四目相对，夏云忽然收回了目光，佯装喝水。她明显感到面孔在发烫，好在酒吧里灯光昏朦，否则这人一定会说：「呀，你这脸怎么这么红啊？」


    心跳的正快，突然，台上的歌声戛然而止，不止他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舞台上。


    一束聚光灯自小米头顶倾泻而下，她站在光里，手握话筒，两眼却直勾勾的盯着从门外进来的一对男女。


    男人秃顶外加啤酒肚，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那女孩就年轻多了，光从身形来看，就嫩的能掐出水的那种。


    但女孩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贴着长长的假睫毛，又抹了红艷艷的唇膏，五颜六色的化妆品叠加起来后，便将她真实的年纪给模煳化了。


    随着两人与小米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眼里交错起复杂的情绪。


    先是错愕，再是惊讶，接着是羞耻，最后是抑制不住地愤怒。


    才短短数秒的光景，小米感觉全身血液都在直冲脑门。她一个箭步冲下舞台，大步流星的走到那对男女面前，大喝一声：「你他妈干嘛呢！把你手拿开！」


    第38章


    男人明显喝了酒，挺着啤酒肚，反应有些慢，但一双手仍游走在年轻女孩的身上。


    那女孩却瞪大了眼，惊恐之色全写在了脸上。她哆哆嗦嗦的去推男人的手，试图逃离这里，但男人的一双手却将女孩搂的更紧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甩到了男人脸上，小米掌心火辣辣的疼，但无论如何，都抵不过这一刻她心上的痛。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时，「啪」！又是一记清亮的耳光，而这次，是大肚男狠狠甩向小米的。


    「你他妈干嘛呢！老子付了钱的！你他妈的有病吧！」


    男人话音刚落，小米的手又抬了起来，年轻女孩大喊不要不要，急忙拦住了她。小飞一行人也纷纷扔下乐器，赶了过来。


    「我靠！我草。你。妈！！」


    「你是他妈的什么东西！你敢再动一下试试！」


    一群人开始推搡起来，大肚男的酒也醒了大半分，眼见对方人多气盛，开始服软：「这个女的要干嘛？啊？我带个妹子过来喝酒她他妈的发什么神经？打人是几个意思！！」


    夏云和陆一帆也赶了过去，只见小米一言不发，一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瞪的老大，她谁都不看，只死死盯着那个年轻女孩。


    年轻女孩满脸惊恐，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吓住，还是被那双犀利又愤懑的眼睛给吓到。她楞了几秒，转头就想往外跑，却被小米一把抓住，「米金娣！你给我站住！」


    米金娣？


    夏云震惊了，这女孩居然是小米姐的大妹！


    「这男的谁啊？啊！他刚刚摸你你不知道推开吗！」小米甩了甩头髮，看向大肚男：「报警，我要报警！」


    「姐，你干嘛啊！」大妹已经有了哭腔。


    大肚男看对方人多，本想服个软算了，哪知这女的还没完没了了，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我草。你。妈啊！报你。妈。逼。的警！」


    「你再骂一句试试！」


    「老子就骂了！」


    「操！！」


    对骂越来越难听，围观的人也越聚越多，陆一帆担心混乱的场面会伤到夏云，想拉住她往人群外面撤。


    然而事态升级了，大肚男或许觉得自己势单力薄，需要找个东西壮胆子，随手就操起了一旁的啤酒瓶。小飞等人误以为这人要干架了，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大肚男手往天花板一挥，啤酒瓶就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砸到了一旁的装饰墙。


    而后，玻璃碎片四处飞溅，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不偏不倚的，正好划过了陆一帆的颈侧。


    人群里的骚动越来越大，陕西哥从包间里赶出来时，场面一度失控，好在没人受大伤。大肚男被乐队的人围到了墙角，只能认栽，开始彻底服起软。


    陕西哥带着保安拉开了人群，开始两头说好话，「误会误会！兄弟，来来来，抽根烟。」


    一场冲突好在化解了。


    大肚男自认倒霉，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酒吧。大妹也想熘，却被小米紧紧扣住手腕，死活不松手。她跟陕西哥道了个歉，头也不回的拉着大妹离开了。


    人群里，看热闹的声音明显小了，陕西哥带着乐队重新上台，酒吧里再度响起贝斯声、鼓声，围观的人也纷纷散了。


    「陆总，我们也——」


    夏云正想说走，哪知一眼看见了陆一帆的伤，「呀，你脖子怎么了？」她走上前，脑袋靠过去，突然惊唿起来：「这是刚刚啤酒瓶的碎片划到的吗？」


    「一点点伤，没事。」


    陆一帆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摸，却被夏云一把抓住了，「别动！」两人的手碰到一起，她心头一紧，像是触电般立即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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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吧，你这个伤最好处理一下。」


    「好。」


    陆一帆眸光微动，他觉得伤口不深，但夏云紧张的样子让他莫名的心安。


    出了酒吧，街口拐角处正好有家药房，两人买了一次性碘酒、创面喷剂和创口贴。回到车里，夏云开始拆碘酒包装袋，「陆总，你自己涂能看得清吗？」


    陆一帆将衣领稍往下拉，从后视镜里看过去，伤口正好在颈部侧后方。老实说，他自己涂药的确不太方便，但他看了眼正在拆包装袋的人，半晌，慢慢笑起来。


    「应该可以。」


    他接过一次性碘酒棉签，看向后视镜调整了坐姿。夏云也把脸凑了过去，她从镜子里看伤口的情况，发觉让这人自己涂药，真的挺为难他的。


    「还是我帮你吧，这个位置你看的清吗？」


    陆一帆微微侧过脸，两人的距离就近在咫尺了。夏云心头又是一紧，随即往后退了退。


    「那麻烦你了。」


    棉签，又重新递了回来。


    「不客气。」


    夏云接过棉签，觉得那人的气息仿佛又将自己包围了，以至于，她的心跳渐渐快了。


    正想靠过去涂药，她却见陆一帆松了一颗衬衫纽扣。凸起的喉结连同颈部皮肤一览无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带着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那一瞬，她有片刻呆滞，回过神时立即收回了目光。


    她靠过去，先是涂了遍碘酒，而后又喷了药，最后从袋子里拿了盒创口贴出来。陆一帆微微侧头，伤口的痛感并不强烈，他看着夏云拆开了盒盖，取了片创口贴出来。


    对方恰好抬眸，两人目光撞到了一起。


    夏云一怔，突然有种手足无措却又进退无门的感觉。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再次朝她袭来，就像那次在他车里，他突然倾身靠过来时，她也是这般感觉。


    「我、我要贴创口贴了。」


    她垂下头，不敢再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睛。陆一帆好像捕捉到什么，低声道：「好。」


    「贴好了。」


    「谢谢。」


    「不客气。」


    处理完伤口，夏云迅速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但一颗狂跳不止的心仍在砰砰作响。


    她试图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于是话锋一转：「小米姐不会有什么事吧……我这会儿给她发信息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看……」


    「实在担心的话，就发吧。」


    。……


    这年的初冬来势汹汹，一场接一场的冷空气频繁南下，夜里的风颳在脸上，像在提前迎接三九天。


    但温度再低，也低不过此刻小米那颗透凉的心。


    「你说！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打也要把你打到开口！」


    客厅里，小米双手叉腰，额颞神经被气的突突直跳。反观大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米金娣，你不说是吧？那我就报警了啊，你明年才十八对吧，你刚刚跟那个男的在干什么呢！啊？」


    沙发上的人仍旧一声不吭。


    「行啊，那你听好了，南熙可不是老家那个小县城，不要说大马路上了，就连犄角旮旯都有摄像头，我报警要求查监控，我要告那个男的猥亵未成年！」


    「姐！」大妹终于急了，「你要是报警，就是在害我！」


    「那你自己说啊，你是怎么从老家出来的？出来多久了？都干些什么了？！」


    夜更深了，这晚的夜空无星无月，只有深渊一般的黑。


    就像人生路上，必然出现的混沌之地，让人看不清方向，摸不着来路。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那个又黑又深的不测之渊里。


    两个僵持许久的人，终于都累了。


    大妹从半年前的逃学开始交代，一直讲到她现在混迹于某家ktv做小姐的事。她边说边哭，说父母偏心，说没人疼爱，说自己被渣男骗。


    然而，米金娣的每一声控诉，每一句抱怨，都成了刺向小米的那把刀。


    她从起初的不可思议，到最后的面无表情，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突然间成了笑话，只觉得身上的血都被人抽干了。


    她甚至宁愿自己跟着郑平那样的人鬼混，把尊严、把心气都踩到脚底去生活，为的就是不让大妹步自己的后尘，让她尽可能拥有一个高一些的起点。


    可这一切都成了幻梦一场，啊不，是噩梦。


    翌日。


    昨晚陆一帆送夏云回家后，居然在午夜时分接到了凌老爷的电话。具体事情凌江海没说，只说早上会派司机来接他。


    周日一大早，一辆黑色宾利准时停在了陆一帆家的楼下。


    十分钟后，凌老爷的手机便收到了一条信息：【老闆，已顺利接到小陆总】司机老吴给凌江海开了快二十年的车，既是他的司机，也是他的私人管事。发完消息，老吴又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眼后座上的人。


    他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陆一帆时，是在一个心惊胆寒的晚上，那时的陆一帆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那晚，凌老爷火急火燎的往医院赶，不停的催促他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到了医院，他陪凌江海来到手术区，一眼，便见到了那个惊恐万分，满脸泪痕的小男孩。


    手术室外已围着不少人，在本该幽静的时刻却吵做一团。


    陆家的人让凌立文给个说法，他的老婆为何会无缘无故从楼梯上摔下来，当时发生了什么？她是被人推的？还是自己失足跌落？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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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质问与争执一浪高过一浪。


    场面一度失控。


    唯独陆一帆站在角落里，安静却惶恐的落泪。


    保姆牵着他的手，柔声安慰他，然而成年人的争吵声，在空旷静谧的等候区是如此刺耳，他们的每一句斥责，每一声争论，都让保姆的安慰最终成了徒劳无功。


    那之后，老吴就再没见过陆一帆了。时过境迁，隔了这么多年，当年三十出头的小吴，如今成了年近五十的老吴。


    而当年的那位小小少年，现在已然成了立凌集团这个庞大帝国的核心人物。


    「吴师父，这是去哪儿啊？」


    第39章


    「外郊。」老吴再次看了眼后视镜，毕恭毕敬地说：「小陆总，你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吧，还有一段路呢。」


    外郊？


    陆一帆看了眼手錶，心说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都快出城了。


    周日出行的人多，路况不算太好，他们的车一路开开停停，抵达目的地时，已近中午了。


    陆一帆向外看去，不远处有一幢三层楼的宅子，那宅子仿古风格，看起来年代久远，他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宅子另一边。


    「爸，自从立文出事后，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但您还是把陆一帆带回了国，我半个『不』字都没说，我已经在妥协了啊！您今天为什么又要叫陆一帆来？您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老宅后院一角，一贯强势的姚琴露出了酸楚的神情。她的心里又恨又痛，对凌老爷的诸多做法早已心生怨念。


    「那我问你，凌荣去哪儿了？」


    姚琴眉心蹙起，却答不上来。


    「小姚，这么多年了，你是我凌家媳妇，也是我半个闺女，对不对？凌荣、凌盛都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对不对？」


    凌老爷语气继续放软：「我知道一帆回国这事，你心里一定不舒服，但是，你是对凌荣、凌盛没信心呢，还是对我没信心？我的用心你还看不出来吗？」


    姚琴没再说话，眼里的怨念收了几分，却依旧嘆气。


    「行了，一帆人已经到了，我先过去了。」


    凌老爷拍了拍对方的肩，像是让她放宽心，更似一种承诺的给予，而后出了庭院。


    两分钟前，司机老吴的简讯已经发到了凌江海的手机上，说他们已经到了，正在前院停车。


    「一帆，还好我让老吴一早去接你，要不然就赶不上你姑奶奶的寿宴了！」


    姑奶奶？


    陆一帆眸光一紧，重新看向眼前的老宅。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爸常带你来这儿，那会儿，你好像也就八、九岁吧。」凌老爷边说边带着他往前走，「今天是你姑奶奶七十岁大寿，人年纪大了啊，就爱回忆往事，念旧情，想故人，她知道你回来了，叮嘱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你来。」


    陆一帆脚底一怔，终于想起来了。


    小时候，他跟着凌立文常来这里，九岁那年，还在这儿住过两晚。


    原来是那位姑奶奶啊。


    回忆被撕开了条缝，有关这里的记忆一下就涌现出来，也将他拉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两人进了宅院，穿过前堂，人一下就多了起来。


    今天是凌江海胞妹——凌江莺的七十大寿。家族里的人基本都来了，凡是没出国的小辈们也都到齐了。因为陆一帆的出现，人群里突然间安静了片刻，但很快，就出现了窃窃私语声。


    「还是算了。」


    陆一帆骤然停下了步子，口吻淡漠的叫人胆寒，「来之前，我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以前的事哪还有什么印象，我就先走了。」


    「一帆！」凌老爷子一把拉住了他，突然转头，大声道：「江莺啊，看看谁来了！」


    一位头髮花白，身着苏绣唐装的老太太，从里屋的一张龙凤椅里起身。她向前迈了几步，推了推金丝边眼睛，看清来人时，眼里出现了一丝难以置信。


    「一帆！」


    老太太迈着欣喜的步子走来，陆一帆却有几分凝滞了。


    「我就跟江海说嘛，你肯定会来的！」


    老太太俨然不知，陆一帆的到来完全是蒙在鼓里的结果。


    「都长这么大了，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美国，现在好了，回来了就好了！」


    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过，老太太眼睛湿润了，她拉着陆一帆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一帆，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姑奶奶做的糖藕了，暑假那年，你跟你爸妈还在这里住了两晚，那时候你就天天盼着吃糖藕，还记得吗？」


    陆一帆看着老人家湿润的眼睛，心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点了点头，「记得。」


    「今天我也叫人做了糖藕，走，我们到里厅去。」


    老太太的手一直紧紧握住陆一帆的，他感觉的出老人家的激动，但没人知道，这一刻的他，又在隐忍着什么。


    年少时光，是他从不愿提及的一面，倘若真有平行宇宙一说，那年少的他，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陆一帆。


    是真伪难辨的童年记忆。


    更是回不去、看不清，也摸不着的浑沌岁月。


    寿宴开席，凌老太太将陆一帆拉至身边一同坐下，又命人提前上了桂花糖藕，夹了两片放在他的餐碟里，轻声说：「快尝尝，还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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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老人家慈祥而又期待的眼神，眉眼间的晦涩渐渐被另一种情绪覆盖。


    。……


    这晚，回到家的陆一帆，望着万家灯火，心绪久久难平。


    被刻意封存的往事，开始蠢蠢欲动，摩拳擦掌。仿佛硬要将他带回过去，让他重新审视，重做思量。他烦躁至极，索性出了门。


    「陆桑，你今晚有心事？」


    还是那家日料店，还是那间榻榻米包房，陆一帆居然破天荒的喝了杯烧酒。


    「老陆，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一边是面露忧虑的小白，一边是一脸不解的石磊，他们仿佛在陆一帆的神情里看到一丝狠戾，他却笑起来，说：「我突然觉得，担心过敏就滴酒不沾的做法，或许不是最优解。」


    「哦？」


    「美国那么多人对花生过敏，就是他们从小就断绝了一切花生制品，其实低频率的让身体摄入一点，是可以降低敏感度的，所以——」


    陆一帆看着手里的酒，「要解决问题，就要先直面问题。」


    就像，直面那些回忆。


    又或者，直面他心底最惧怕的那些东西。


    「唉，陆桑，你脖子怎么了，受伤了？」


    「真的耶！」石磊也注意到了，「你跟人打架了？保重啊兄弟，你也就这张脸最值钱了，以后千万记得把头保护好。」


    小白在一旁忍不住笑了，但又很快收起了笑容。他看向陆一帆，「陆桑，上次你说对了，凌枫酒店的b轮融资还是4个亿。」


    话说凌枫酒店不久前完成了b轮融资，投后估值22亿美元，比之前的估值足足翻了一倍。


    此时这家子公司，可谓是顺风顺水，更为登陆纳斯达克做足了准备。虽说整个项目是姚琴坐镇，但出现在新闻、记者会上的却都是凌荣。


    这期间，凌荣在人前可谓赚足了面子。媒体开始对他赞誉有加，更有报导称他是立凌集团最稳固的接班人。


    凌荣被推倒了浪尖上，殊不知，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三人边吃边聊，闲谈间，小白突然想起一件事。


    「陆桑、石桑，你们想养狗吗？」


    小白是日本人里典型的いぬは，也就是所谓的「犬派」。来中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远在京都的母亲，将他的「福酱」送了过来。


    「我家的福酱生小狗了，你们想要的话，我就给你们留着，不要的话我就送人了。」


    「你家秋田犬生娃了？我就算了，铲屎的日子不适合我。」


    离婚后的石磊坚决要将独身生活过到底，连只狗都觉得是多余的。


    「先帮我留一只吧，我问问我朋友。」


    「哈？」石磊看向陆一帆，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哪个朋友要养狗啊，除了我，你还有朋友吗？」


    小白又没忍住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要说打嘴仗，他心中的石桑绝对是 no.1啊！


    石磊见陆一帆只笑，不接话，觉得不些对劲。


    突然，他想到一人，随后茅塞顿开，「哎呀呀，看我笨的呀，小白，我考你个成语呗，说，对某人或某件事特别有感情，把自己的心思啊感情啊全都投入上去，这叫什么啊？」


    「情有独钟！」


    「对咯！」


    小白忽然也反应了过来，「陆桑，你有喜欢的女孩了啊！」


    石磊在一旁嘿嘿的笑，只听小白又说：「啊——我想起来了，以前在美国时，你喜欢的女孩也养狗的。」


    石磊还在一旁嘿嘿的笑，陆一帆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但也默认了小白的话。


    夜已深，彻骨的风将日料店上的小灯笼吹的左摇右摆，男人们的聚会还在继续。城市另一头，刚加完班的夏云正在回家的地铁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她打开一看，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数秒后，手机再次震动了下，她的目光继续定格在手机屏上，唇边笑容带来的光彩一直波及到面颊，又从面颊荡漾到了心里。


    。……


    到了周日。


    「陆总，你那房东朋友真的不会介意吗？」


    「不会。」


    「那万一我要出差，你真能帮我养几天？」


    「能。」


    副驾上，夏云开心的笑了，「那我先提前谢谢你啦！」


    陆一帆也笑了。他看向那张素净的脸，那张脸带着令人动容的孩子气，是他这种人缺失的一种东西。


    生活迫使他将自己藏在看不透的面具下，但面对她，他会尽可能的让自己成为一个没有故事的人，虽然故事一定在。


    又开过一条马路后，两人到了目的地。


    「我这朋友很随和的，等下不用拘束。」


    「嗯。」


    陆一帆按响了门铃，门很快就开了，星野玉川在看到夏云的一瞬，神色里的瞭然像是说明了一切。


    这个漂亮女孩他见过！


    第40章


    夏云亦然。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他们曾在陆一帆的家门口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流。


    「这是星野玉川，半个中国人，叫他小白就行。」


    「夏小姐，你好。」


    「你好。」


    星野将门口的人迎进来，一张清秀的面孔下，是一颗好奇的心。


    显然，即便他没有见过夏云，照这架势来看，这女孩在陆一帆的心里，也是非同寻常的存在。他们相识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陆桑带女性「朋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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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来到客厅，夏云一眼便见到了软垫上的一群小可爱。


    「这是福酱，」 星野指了指身后的一只秋田犬，「它脾气很温顺，我想，它的孩子一定也是性情温和的小狗。」


    他在软垫前蹲下，又道：「四只小狗里面，这只最能吃，这只最好动，都很健康呢。」


    夏云也蹲下身，一颗心快要被这群小不点儿给融化了。陆一帆站在她身后，也俯下了身，轻声问道：「有看中哪只吗？」


    「这只吧。」夏云指向最胖的那一只，「它好像最胖呢，就它吧！」


    「嗯，确实挺胖的。」


    陆一帆直起身，正好与星野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对方用唇语问他：「女朋友？」


    他轻轻笑起来，却摇了摇头。


    因为小狗还太小，需要在狗妈妈身边养上一段时间才能拿回家，于是大家商量起下次拿小狗的时间。


    「至少再过一个月吧。」 星野给了建议。


    「要不，你生日那天把它带回家？」 陆一帆看向夏云。


    后者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嗯，好啊。」


    天色渐晚，两人向星野告了辞。临出门前，星野在陆一帆身旁悄声说了句：「顽张ってね！」听者神色未变，只轻轻回了句：「そう——」


    这日，回到家的夏云在购物网站上买了一堆宠物用品，临睡前，她看着手机里的购买记录，忽然就想起了陆一帆说的那句话：「要不，你生日那天把它带回家？」


    那人居然记得她的生日。


    给门锁设置密码的那天她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夏云心头滕旋出欢喜，可转念一想，自己的生日就是圣诞节，是个人都记得住吧。


    。……


    日子一下子就到了十二月，临近年底了，律所的事务愈渐繁忙起来。这天，刚刚下班的夏云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季勇：【夏云，我昨天来南熙了，大概会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改天叫上徐义肖一起吃顿饭吧】她盯着手机犹豫了好几秒，才回復到：【好的，有空的话就和你们一起出来吃饭】给人留足面子，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隔几日，夏云在会议室遇到了徐义肖，看样子，他是特意来找她的。


    「夏云，刚刚季勇打电话给我了，说是想请我们吃饭，聚一聚。」


    「啊——」她本能的想拒绝，出于礼貌又问：「那他说具体时间了吗？我最近加班挺多的，要不你们吃吧。」


    「还是一起吧，时间的话，要不我们定在周日？」


    夏云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他们律所周日一般不加班。话至此，她似乎没了反驳的余地，只好应下来。


    周日中午，原本晴朗的天气骤然低沉下来，太阳不见了踪影，天穹里渐渐聚起了乌云。


    一家装潢精緻，格调高雅的餐厅里，季勇和徐义肖正面对面的坐着。细看下，两人脸上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谢了兄弟。」


    季勇担心自己约不出夏云，便让徐义肖帮着一起约她出来，且直截了当的告诉对方，自己想追夏云的想法。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客气什么。」徐义肖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有男朋友了，至少，有喜欢的人了。」


    「哦？你怎么知道？」


    徐义肖想到上次药房偶遇一事，只含蓄的说：「感觉吧。」


    「那就是不确定是吗，不确定的事我就当不存在。」


    徐义肖见对方很是执着，明白自己多说无益，便道：「行吧，那我先祝你好运，等会儿她来了，我就找个理由撤了。」


    正说着，夏云进来了。


    她从踏进餐厅的那刻起，就有种别扭的感觉。这家餐厅从色调，到灯光，再到装修风格，无一不书写着「情侣」二字，就连服务生的制服都是粉色调的。


    虽说今天是三个人吃接风饭，但季勇将地点选在了这里，还是让人有些不自在。


    「夏云，你来了。」


    「嗯。」


    「快坐吧，就等你点菜了。」


    季勇说话时，主动往里挪了一格位子，夏云见徐义肖坐着没动，只得坐到了季勇那边去。


    点完菜，徐义肖的电话就开始响个没完，他说有个客户出了点状况，得赶过去处理。夏云心说不好，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当三人变成两人，一场接风饭局，立马就变了性质。


    虽说这不是头一次和季勇吃饭，但要说一点都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


    恰巧这时餐厅门口进来一人，确切的说是一对情侣，其中一人一眼便看见了夏云，自然，也看到了季勇。


    「我靠，不会吧！」


    水手惊呆了，陆一帆的女朋友怎么会和别的男人来情侣餐厅？关键是，那男的笑的那叫一个开心啊！都说女人看女人，一看一个准，这男人看男人也一样啊！水手心说完了完了，陆一帆八成被人戴绿帽子了！


    「媳妇儿，我突然想吃辣的了，我们还是去吃川菜吧！」水手二话不说，拉起未婚妻的手转头就出去了。


    「可我今天不想吃川菜啊！」


    「行，那吃别的。」


    「这家不挺好的嘛！干嘛要换一家啊……」


    水手见女朋友小嘴噘的老高，只得将刚刚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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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


    「不行，我觉得还是得跟老陆说一下。」


    「你别多管闲事了，这种事怎么说啊，人家会尴尬的吧。」


    「尴尬也总好过那顶绿油油的帽子吧！」


    一番挣扎后，水手还是决定给陆一帆打个电话。


    「老陆，最近怎么样啊，忙不？」


    「老样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哦，没、没，就是好久没聚了，想约大家一块儿吃吃饭。」


    此刻，这位号称相声界的沧海遗珠，说起话来居然不利索了。陆一帆听出了异样，问他到底怎么了，水手心一横，问了句：「老陆，你和你女朋友……最近还好吧？」


    「哦？」


    陆一帆停下了手里的滑鼠，饶有兴趣的反问到：「好啊，怎么了？」


    「哦……嗯……」


    「到底怎么了？」


    「老陆啊……」水手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刚刚在一家情侣餐厅看见你女朋友了，呃……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就这事，跟你说一下。」


    电话两头同时沉默了。


    半晌后，水手发出了尴尬的笑：「兄弟，这事可能是我多心了哈。」话音刚落，就被一旁的女友捅了下，顺带还比了个唇语：「叫你闲的！」


    天色越来越暗，成片的乌云在头顶坠着，让人觉得压抑无比。天气预报显示，一场暴雨即将登城。


    。……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后，夏云打开了门锁。与此同时，一道惊天响雷震破长空，天空中砸下了豆大的雨点。她赶在下雨前，来到了陆一帆的家。


    屋子里很静，没有一点儿声响，她有些纳闷，陆一帆不在家吗？不会吧，他要不在家，肯定会提前在微信里知会一声的啊。


    「陆总？」


    她尝试叫他，却没人应答。


    看来他真的不在家啊。她放好包往里走，结果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阳台上抽菸的陆一帆。那人背对着她，夹着烟的手垂于身侧，仿佛沉浸在某件事里，全然不知有人进来了。


    「陆总。」


    她又轻唤一声，那人这次转过了身。


    他倚靠在阳台栏杆上，背对着光，只有指尖上的那一点红异常鲜艷。香菸正在安静地燃烧，升起朦胧烟雾，这使得她愈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一声低缓的回应：「你来了。」


    「嗯，我去整理房间了。」


    「好。」


    陆一帆语气如常，但不知为何，夏云却莫名觉得他好像不开心。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转身进了厨房。


    他怎么了？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吗？


    房子里的一切依旧整洁如新，夏云整理好厨房，又回到了客厅。那人还在阳台，像是对窗外雨景格外感兴趣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抽着烟。但她笃定，他站在那里，绝不会是欣赏景色。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陆一帆，他今天怎么了？


    一块百洁布，在客厅茶几上擦了又擦，擦了又擦。显然，夏云被陆一帆的反常弄的也心神不属了。


    屋外，雨水正放肆的从天而落，这场雨来的又急又勐，雨声似乎掩盖了一切，却又像在煽惑着什么。


    「陆总。」


    某人终于忍不住，向着阳台走了过去。


    第41章


    雨声将脚步声掩盖，直到夏云走近了，陆一帆才勐然转身。四目相对，他眼里压抑着的东西来不及收回，被人一览无余。


    「你怎么了，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他给她一个浅笑，没有迴避问题，「嗯。」


    「能说说吗，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没什么，工作上的小事而已。」


    「这样啊，其实我最近也有烦心事，不过麻烦与问题才是生活的常态呀，有时就得有点阿q精神，对吧。」


    她在试图安慰他。


    「哦？你也有烦心事？」


    「嗯……也没什么，哈哈。」


    一根烟恰好燃到尽头，陆一帆灭了菸蒂，神色若有所思，「一般说没什么的，肯定就有什么。」


    他看着她，像在鼓励她开口。


    夏云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吞吞吐吐的说：「就是……最近有个人老约我。」


    陆一帆眸光一敛，「有人追你？」


    夏云脸上闪过了一丝羞赧。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头埋的低低的，觉得在自己暗恋的人面前说这些事，特别的不自在。


    「嗯。」


    「然后呢？」


    「那人今天还约我了，去了才发现是一家情侣餐厅，弄得我好尴尬。」


    陆一帆忽然笑了，眼底晦涩已消失殆尽，「那人跟你表白了？」


    「没、没，」夏云直摇头，「我就是担心会出现那种情景，所以吃起来可快了，然后说要下雨了，就赶紧撤了。」


    「嗯，倒是挺机灵。」


    「对了，买单时我还坚持和他aa呢，结果没成功。」


    「小朋友心思倒是很细嘛，还知道用aa这一招。」


    「我又不喜欢那人，总不能让对方买单吧。」


    话音刚落，夏云突然意识到这话容易产生歧义，因为自己每次和陆一帆出去时，都是他买的单。


    窗外，雨水渐渐小了，黑压压的天不知何时亮堂了起来。先前令人郁结的东西仿佛也随之褪去，唯剩温和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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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对方要是还约你，怎么办？」


    「我想过了，为了一劳永逸，如果那人再约我，我就说我有男朋友了。」


    「那人会信吗？」


    陆一帆笑起来。夏云想了想，「嗯……确实有点难。」


    她说难，是因为她与季勇有共同的圈子，真的假的人家一问便知。


    「……诶，头大……」


    「要么——」男人眸色渐深，「我给你假扮一次男友？」


    「唉？」


    「如果对方再约你，我就帮你假扮一次男友，这就一劳永逸了。」


    噗通一声，夏云心尖狠狠跳了一记。


    假扮男友？就像她给他假扮女友那样？


    她开始心如擂鼓，却只能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哦，好像、好像是个不错的办法，那……下次他再约我，我就告诉你。」


    她将目光定格在窗外，完全不敢移动视线，只听身旁响起了轻浅的笑声，而后道：「好。」


    。……


    自那天起，被暴雨洗刷后的南熙市，突然迎来了一股强冷空气。一场雪，也就不期而至了。


    一同到来的，还有那冥冥之中逃不掉的尘间俗事。


    这天，季勇通过徐义肖得知夏云还在加班，便直奔盛新律师事务所去了。律所楼下，他和徐义肖又小聊了一会儿。


    「上次你说上学那会儿，就对人家有意思了，那时候怎么也没见你追她呢。」


    季勇好一会儿没说话，思虑许久才道：「毕业后，她不就回南熙了吗。」


    徐义肖点点头，想想也是，那会儿大家都是初出社会、闯南走北的热血青年。理想、抱负、情谊这些东西有时就是需要一点点缘分、一些些运气，才能得偿所愿。


    徐义肖走了没多久，夏云也下班了。律所楼下，季勇终于等来了想见的人。


    「夏云。」


    「季勇？」


    夏云有些吃惊，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季勇，但显然，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我们到旁边的咖啡店坐会儿吧，正好有些话，想跟你说。」


    「现在吗……」


    「是。」


    此情此景，即便是个傻子都能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夏云本能的想拒绝，突然有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即逝，搅得她的心翻腾了一下。


    日子临近圣诞节，随处可见的圣诞饰品，为这个寒冷的夜平添了许多色彩。一家咖啡店的门被人推开，金色铃铛随着开门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一对年轻男女一前一后的进了咖啡店。


    店里已经坐了不少情侣，暧昧灯光加之舒缓情歌，让空气里催生出荷尔蒙的味道。


    「我先去个洗手间。」


    「好。」


    夏云不自在的别了别耳边碎发，大步流星的向另一头走去，同时掏出了手机。


    解锁——进入通讯页面——向下划——再向下划，直到——


    屏幕上出现「陆一帆」三个字。


    名字跳出来的那一瞬，她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


    卫生间里，夏云看着那个名字，迟迟没有动静。「要么——我给你假扮一次男友？」那人的声音言犹在耳，只是，他那么忙的人，现在真能过来帮她解围吗？


    夏云看向镜中的自己，你到底在怕什么？


    是担心那人没时间帮忙？


    还是在怕别的？


    这一刻的静谧加剧了她内心的挣扎，她重新看向手机，用一种豁出去的态度，按下了通话键。


    嘟——


    嘟——


    手机里每响一下等待音，夏云的心跳就跟着紧一次。老天爷啊，她心说再响一声，对方若是还没接，那就算了吧。


    「餵。」


    忐忑之际，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依旧干净清冽，听的夏云心口一跳。


    「陆总……你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那个……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人，我和他现在在一家咖啡店里……」


    陆一帆正在一个商业饭局上，他眉头皱起，旋即又松，起身出了包间。


    「那人又来找你了？」


    「嗯，你能不能过来……那个，帮我一下。」


    「假扮男友」这几个字，夏云实在是说不出口，光是想想就够刺激了，但她觉得对方应该听懂了她的意思。


    「知道了，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过来。」


    「嗯。」


    两人正要挂电话，陆一帆忽然在电话那头笑了，「小朋友，给你个建议。」


    「什么？」


    「你把我通讯录的名字改一下。」


    「改名字？」


    「你把手机放桌上，我快到了就给你打电话，懂吗？」


    夏云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但她不好意思直说，于是选择继续装傻，「……改、改什么啊？」


    那头又是一声极浅的笑，「当然是『男朋友』。」


    「哦，」夏云的声音隐隐发颤，「知道了。」


    「那等我，一会儿到。」


    「嗯，好。」


    挂了电话，夏云这才发觉手心居然有了汗意。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包围了她，刚刚的对话就像一场梦，她觉得自己被什么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最后竟讪然满足于这样的状况里。


    半晌，她整理好情绪，出了洗手间。季勇坐在窗边的位子，远远的看见了她，面容随即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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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太冷了，我帮你点了热巧克力，不介意吧。」


    「嗯，谢谢。」


    夏云坐下来，面前的白瓷杯正冒着热气，她轻轻握住杯壁，却没有喝。


    「夏云，今天特意来找你，也没提前跟你说，希望你别觉得我唐突。」


    「啊，不会。」


    「其实……就是有些话，很早的时候就想跟你讲了。」


    季勇说话的时候，目光坚定，语气沉稳，夏云却一直看着眼前的那杯热巧克力，完全不好意思回应对方的目光。


    被人表白这种事，她在学生时代不是没经歷过，只是那时的表白对象，有着和她相似的年龄和一样的羞涩。


    表白的当下，当然也会尴尬，会难为情，但那种状态，就好像每一个少男少女都会经歷的一种体验，是潜意识里早已「准备好」的一种状况。


    但现在不同。


    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圈后，对这种境况所延伸出的问题，会多虑，会顾忌，会考量。甚至，会反感。


    「夏云，以前在学校里我们接触的不多，现在又能联繫上你，我真的很开心，其实——」 季勇见对方的目光一直有所迴避，便不再兜圈子，「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理想中的那种女孩。」


    「……」


    「夏云，我甚至很后悔，读书那会儿，没能和你成为朋友，不过……现在也不迟，对吧。」


    「季勇，谢谢你的坦诚，但是——」


    夏云终于迎上对方的目光，打断了他的话。


    面对表白，她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无措，但她忽然意识到，刚刚那番话除了让人有些尴尬，便再无其他了。


    她心跳如常、气息平稳，整个人就像一池清幽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季勇，也许是我让你误会了，如果是这样，我觉得很抱歉。其实……我有男朋友了，他一会儿就来接我，我应该早点说清楚的，真的不好意思。」


    季勇面上闪过一瞬窘态，他被对方的话弄了个措手不及。


    对话出现短暂的沉默，就在这时，桌上的一枚手机响了。


    第42章


    季勇顺势看过去，他在显示屏上看到了「男朋友」三个字。他又是愣怔一下，只见夏云接起了电话。


    「哦，我在和我学长聊天呢，那个……你快到了是吧？」


    刚刚还心如止水的人，却在接电话的这一刻紧张起来。


    「小朋友，紧张了？」


    电话那头，陆一帆轻轻笑起来。他几乎能想像出他的「女朋友」在这一刻坐如针毡的表情。


    「嗯……先不说了，一会儿见。」


    夏云果断挂了电话，她的神经已经绷成了一根弦，拉满的那种。


    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雪，季勇目光里的热烈渐渐被浇灭。这通电话，就像室外骤然而至的雪，将他的计划、念想一下子全打乱了。


    半晌后。


    「夏云。」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一个面带笑意，眉目俊逸的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倘若说刚刚的夏云还只是心有波澜，那么在她看到陆一帆的那一瞬，心头涌起的，就是一阵巨浪了。


    他身着长款大衣，驼色面料与棕色围巾搭配的恰到好处，大衣挺阔的剪裁又将他挺拔的身姿完美地修饰出来。他的到来，好像让整间咖啡厅都亮了起来。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对这一刻的隐隐期待，她觉得陆一帆今天帅极了。


    随着眼前的人越来越近，夏云下意识地站起了身，数秒后，对方轻轻搂住了她。


    时间，就在这一剎静止了。


    成熟男人的气息将她层层笼罩，她像是毫无防备跌入另一个空间的人，坠进了一个陌生、刺激，却又充满遐思的世界里。


    「你好。」 陆一帆主动和季勇打起招唿。


    或许是比对方年长几岁，又或许是他拥有更明达的心境，他的笑容里，有种不容置疑地笃定、自信与锋芒。


    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漫不经心。


    「小朋友，愣着干嘛，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陆一帆说话的同时，已经拉着「女友」一同坐下。他身上还落着零星雪花，羊绒大衣上透着些许寒气，而他身旁的人，却莫名有些燥热了。


    「这是我学长，季勇。」夏云看了眼自己的「男朋友」，目光迅速切换到对面，「这是我……男朋友，陆一帆。」


    陆一帆察觉到了夏云的不自在，松开了手，随即笑了，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口吻问道：「外面下雪了，今天怎么穿这么少？」


    「啊……下雪了啊。」


    夏云快要招架不住，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的脸会烧起来。


    陆一帆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季勇，「季先生，那你也是读法律专业的，是吧。」


    「是，现在也在律所工作。」


    「那就太好了，我家夏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以后还要多多请教。」


    我家夏云。


    有人的心再次狠狠跳了下。


    季勇点头，忙说没问题，一张强颜欢笑的脸上，却是隐藏不住的失落、难堪和沮丧。实际上，在他第一眼看到陆一帆时，便知道自己没戏了。


    因为眼前这人，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在婚恋市场上，季勇不敢说自己条件最佳，但也是许多人眼中羡慕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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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学歷，他毕业于名校；


    论工作，律师这个职业，虽然只有同行才深知其中的累与苦，但在外人看来，这依旧是一份光鲜亮丽、前途无量的好工作；论家境，父母在北京经营着一家连锁超市，就连婚房，家里也早早的给他准备好了。


    但此刻，这个叫陆一帆的男人，举手投足间着实让他自嘆弗如。他对这人学歷背景、工作收入一无所知，但他知道，这人一定是个厉害角色。


    于是，那些一直让他沾沾自喜，让他倍感优越的东西，都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变得荡然无存了。


    咖啡店里，节奏舒缓的情歌换成了西村由纪江的钢琴曲，琴声悠扬婉转，像在等待某个巅峰来临的那一刻。


    陆一帆看了眼夏云面前一口未动的热巧，问道：「今天上班累吗？」


    两人看着彼此，夏云的脸又开始发热，她点点头，轻声应和：「……嗯，有点。」


    「季先生，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来我们家做客。」


    「好，谢谢。」


    两个男人同时起身，夏云将她那杯热巧克力稍往前推，也起身告辞，接着，就被陆一帆圈进了臂弯里。


    她又开始恍惚起来。


    再之后，她的手被陆一帆握在了掌心里。


    那一霎，夏云脚下一怔，像是有电流从她掌心一路攀延，从头顶直抵脚底。她的感知在那一刻成了分裂飞扬的基本粒子，以至于险些失去重心，只能任由这个男人牵着自己。


    「啊对了，」陆一帆回头，面上笑容依旧，「季先生，我进来时已经买过单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这般周全，让人连一丝回绝的余地都没有。


    季勇目送二人离去后，陷入了长长的失神里。


    那对「情侣」，两手相执，一前一后的走在一起。虽有半个步伐的差距，但他们看起来却登对无比。


    夏云以前给陆一帆假扮女友时，她与这人最亲密的举动，也就是挽住他的手臂了。每次都还收着力，腾空似的挽在上面。


    但现在，她的手掌被对方握住，肌肤之间没了衣物的隔离，这举动，就未免太过亲密。可她转念一想，对于一个不会对异性有任何想法的男人来说，他们之间，反倒不会产生任何感觉与遐想吧。


    但她会。


    这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夏云清楚的意识到，翻涌而来的情绪正在她心中燎原。从猝不及防，到紧张无措，再到佯装淡定，都发生在一瞬间。


    她的心被挑拨的火烧火燎，却又无法尽情的释放它们。


    她只希望这条通向室外的路能远一点，再远一点，可以一直这么牵着手走下去。


    哪怕这一刻是戏，是梦，是荒唐无稽的小伎俩，她也愿意就这么走下去。


    「欢迎下次光临！」


    店门口，服务员向他们露出了笑脸，随后替他两拉开了门。


    一股冷风夹着寒气扑面而来，夏云打了个寒颤。


    雪花在路灯下翩翩起舞，夜星在头顶熠熠发光，耳边还有圣诞铃铛的清脆声响。夏云在想，随着他们迈出这道门，这一切的一切，就都该结束了。


    要不然呢。


    戏，哪有不落幕的啊。


    两人出了咖啡店，继续向前走，微凉雪花落在夏云脸上，让她清醒了几分。


    「今天谢谢了。」


    她顺势抽回了手。那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如释重负。但她的心，却一下子变的空落落了。


    「好了，今天过后，那位季先生应该不会再找你了。」


    陆一帆看向他的「女朋友」，眼里意味深长。夏云点点头，心说可不是嘛，奥斯卡都可以给你颁奖了。


    「小朋友，有心事？」


    「啊？」


    「不会是后悔了吧。」


    「哪有！」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闷闷不乐呢？」


    「没有啦！」


    陆一帆唇边还有没散开的笑意，「那就好，不枉费我『男朋友』这个身份了。」


    「……」


    「其实那位季先生……看起来还不错。」


    「哈？」夏云抬眸看他，「你真这么觉得啊。」


    「嗯。不是吗？」


    「是我也不喜欢。」


    陆一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嗯。」


    两人并肩而行，走到了路口。车停在对面的小马路上，过斑马线时，陆一帆顺势换到了夏云左侧的位置。她偷瞄他，心头淤积着难言的情绪。


    「上车吧。」


    「嗯。」


    关于这晚的记忆，夏云后来每每回忆起来，依旧会心潮澎湃。仿佛一个小女孩，在红尘岁月里，偷偷尝到了禁果的滋味。


    她也未曾想过，这个飘着雪花的夜晚，这个浩瀚宇宙里的一个小小瞬间，会给未来的某一天埋下一个耐人寻味的伏笔。


    。……


    临近年末，时间骤然间变的快了起来。


    就在平安夜的前一晚，立凌集团旗下子公司——凌枫酒店，再次宣布获得5.7亿美元的新投资，随后酒店估值再次飙升。


    从项目开启，到a、b两轮融资，再到如今新入帐的5.7亿美元，凌枫酒店简直如有神助，一路开挂。凌荣也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出于其类，拔乎其萃」的快感。


    虽然本事是虚的，但感觉却是实的。


    凌枫酒店原本是个不被看好的小项目，直到姚琴将酒店运营与网际网路捆绑到一起，借用数据信息炒了一波概念后，这个项目立即成了投资界的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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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转手，所有成果就都成了凌荣的战绩。


    就在集团宣布获得新投资的第二天，也就是平安夜当日，一则看似与凌家毫无瓜葛的爆料在网上疯传起来。


    爆料直指某一线当红男星，过往绯闻皆是烟雾弹，其真正性取向为男。目前新接拍的某部热门电影，全靠背后的「男人」助力，才得以成功进组。


    第一波爆料在那日清早发出，起初，网友们没太当回事儿，毕竟这样的爆料实在算不上新鲜。


    但紧接着，令人浮想联翩的第二波爆料就来了。


    第43章


    第二波爆料不仅有文字说明，还配了好多远焦照片。


    其中最劲爆的一组照片，是戴着墨镜、棒球帽的男星，与一位男性友人在某酒店地下车库的一段缠绵连拍。


    照片里，两人面对面的紧贴在一起，男星身靠车身，搂住伏在他身上的男性友人。


    那人看起来似有醉意，脑袋伏在对方颈侧，看不清是在交谈还是在纯粹的拥抱。但无论如何，两人耳鬓厮磨的样子着实叫人惊讶不已。


    还有一组照片，是两人22号当晚进入某酒店后，直到23号清晨才一前一后出来的连拍。


    第二波爆料一出，立马引发了全网关注，微博热搜直冲第一。知乎、豆瓣，甚至人气大不如前的天涯社区都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因该男星的公众人设一直都以钢铁直男着称，以往拍摄的作品也都是硬汉形象，曾经还和好几位一线女星传过绯闻。


    结果现在炸了锅。


    酒店过夜照外加车库亲密秀，简直堪称360度大型翻车打脸现场。就在粉丝一脸错愕的时候，照片里的另一位当事人自然也成了关注焦点。


    网友甲：【看不清脸啊，不过单从穿着打扮来看，这人看起来还算不错】网友乙：【你们注意看那个男人的大衣，是爱马仕今年的高定款哦，果不其然，是个有钱佬啊～】网友丙：【大家觉不觉得这个男的有点眼熟啊？】


    就在网友们组团玩在线找茬的时候，第三波爆料来了。


    而这次的爆料内容，更多的是针对男明星的那位「男朋友」。爆料称，此人背景了得，家底雄厚，家族商业版图涉及众多领域。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句话是，「该男子不久前，曾在荷兰某着名同。性。酒吧里，一掷千金。」


    得，这下信息就对上了。


    夏云看到这条爆料时，正在律所楼下吃午餐。小小面馆人来人往，挤满了从写字楼里出来觅食的白领们。


    「该男子不久前，曾在荷兰某着名同。性。酒吧里，一掷千金。」


    她又将这句话默默看了一遍，突然间就没了胃口。


    「荷兰」、「同。性。酒吧」，这几个字变得格外的刺眼，她神不守舍地搅动着手里的那碗面，最后在吵杂人声中，离开了小面馆。


    这两日的风格外的大，她裹紧围巾，缩着脖子，沿着写字楼往回走，室外的冷空气却还是毫不费力的钻进了她的衣裳里。


    「这人怎么回事嘛？」夏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被人偷拍都不知道吗？简直笨死了！」她一边替陆一帆打抱不平，一边骂他蠢。心说明知道大家就爱看这类爆料，却还不知道低调点。


    「算了算了，那男明星的粉丝都把矛头指向他了，我就不说他了。」


    她想到陆一帆被网友们各种调侃，甚至谩骂，一颗心便软了。明明性取向是个人隐私，却要被人发在网络上，叫人评头论足，说三道四，这感觉真是太差劲了。


    （｀へ？）


    嗯，真是太差劲了！


    这件事的曝光，对夏云来说虽不至于是晴天霹雳，但也着实伤了她的心。她想到他们牵着手的那晚，想到他说「我家夏云」的那刻，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球一样，变得低落又萎靡。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解锁——进入通讯页面——向下划——直到出现「陆一帆」三个字。她盯着那个名字良久，思绪渐渐飘向了别处。


    上次回到家后，她打开手机通讯录，盯着「男朋友」三个字看了老半天。虽然一切都是假的，但她真的好捨不得。


    捨不得与那人分开，更捨不得将那人的备註名改回来。


    可理智告诉她，一个爱上gay的人，大概率是没有未来的。


    。……


    平安夜这天恰好是周五，律所主任早早就宣布：「今晚不加班，大家去聚餐！」于是下班后，大伙儿去了提前预订好的一家网红西餐厅。


    「圣诞节」、「周五」、「不加班」这几个因素叠加到了一起，聚餐氛围就自带嗨点了。所有人都情绪高涨，唯独夏云，没精打采，郁郁寡欢。


    「夏云啊，你今天喝的有点多哦，这都第几杯了？」


    餐厅里，聚餐已经到了尾声，石磊却见夏云还在往杯子里倒红酒，不免有些诧异。


    「师父，我也给你倒点吧！」


    「别了！」石磊一把捂住了杯口，「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哦……」


    「你还喝啊？人都快走光咯！」


    就在夏云喝闷酒的时候，已有不少同事陆续告辞离开了。没多久，主任也走了，偌大的餐檯，就只剩她和她师父了。


    「夏云，大家都走了，你还不走啊？」


    石磊老早就想撤了，但他的小徒弟今天有些反常，而且明显有些醉意了，他有点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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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你先走吧，我把这酒喝完，别浪费了……」


    夏云指指桌上剩下的小半瓶红酒，又撑着脑袋发起呆来。


    「我去打个电话，你就在这儿啊，哪儿都别去啊！」


    石磊反覆叮嘱后，拿起手机就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老陆，我发你个定位，你赶紧过来一趟，你家小朋友喝醉了。」


    「喝醉了？」


    「是啊，我们律所今天不是聚餐嘛，我看她就光喝酒了，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了餐厅外。


    「夏云，」石磊轻轻拍了下趴在桌上的人，「你确定你能自己回家吗？」


    夏云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能啊，师父你去忙吧……我、我再趴一会儿就好。」说完，又将脑袋埋在了臂膀里。


    「行吧，那我先走了啊，有事打我电话。」


    石磊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餐厅外敲了敲车窗，里面的人下了车。


    「看来是醉的不轻，这会儿还趴在桌上休息呢。」


    陆一帆眉头轻皱，「她工作上没什么事吧？」


    「工作上能有什么事啊，小姑娘到底是有什么心事，你自己去琢磨吧，我走了。」


    石磊说完，又掉头补了句：「啊对了，如果我没看错——」像是对某个瞬间的重新捕捉，他眯着眼，回忆道：「她好像……哭了。」


    入了夜，飘起了雪花，车水马龙的世界在平安夜这晚又多了几分浪漫。陆一帆进了餐厅，径直向着某人走去。那人趴在餐桌上，手里还抓着一只空掉的高脚杯，看样子，确实喝了不少酒。


    「夏云？」


    没反应。


    「夏云？」


    依旧没反应。


    「唉，小朋友？」


    还是没反应。


    居然真把自己灌醉了。陆一帆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微微俯身，捏住她手里的玻璃杯，准备放置一旁，哪知对方手劲一紧，突然抬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上了。


    「陆……陆总？」


    「嗯。」


    「你怎么——」夏云皱了皱眉，用手捂住胸口，平復胃里的不适后，才道：「你怎么在这儿？」


    「巧了，我来吃饭呢。」


    「哦。」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空气凝结了好几秒后，陆一帆打破了沉默。


    「你喝醉了。」


    「我没有。」


    「送你回家。」


    「谢谢不用。」


    看来石磊确实没说错，这小丫头今天的确有些反常。


    陆一帆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语气格外柔和，问道：「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夏云鼻头一酸，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又快速撤回了目光，「没有。」


    「那就是有了。」


    「都说了没有。」


    两人正说话，走来一位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个粉色心形盒子，介绍道：「二位，打扰一下，今天本店推出圣诞情侣套餐，现在预订，未来两周内再来消费，可以享受八八折哦！」


    圣诞情侣套餐？


    夏云晕晕乎乎的看向服务员，心里默默说着oh my god，看来人家误以为他们是情侣了。


    「现在预订，还可以赠送纪念款公仔哦！」


    服务员笑眯眯地将手里的爱心盒子递到了夏云面前，「这款圣诞公仔是义大利纯手工制作的呢！是圣诞节的特别定制款，一共也没多少哦！」


    「不好意思，我们——」


    夏云想说我们只是朋友，哪知被对面的人打断了她的话。


    「那就订一份吧。」陆一帆开打手机，直接让店员扫了码。


    「好的，已经支付成功，祝两位圣诞节愉快！」店员眉开眼笑的将圣诞公仔放到了夏云手边，随后退了下去。


    「你怎么真买了呀？」


    「是啊，再不走，还会有人来推销的。」


    陆一帆唇角微微弯起，看着眼前人，再不说话。


    夏云像是被对方看毛了，拿起一旁的公仔，闷声道：「哦，知道了。」她说着站起身，却惊觉这酒的后劲如此之大，两条腿像是灌了棉花般，走起路来居然软趴趴的。


    「嘭」的一声，她还是撞到了脚边的椅子。


    「还说没醉？」陆一帆一把将她拉住，「还能走路吗？」


    「当然能。」


    要不然呢？难不成让你背吗？


    第44章


    夏云脑子里再次闪过那则爆料，闷声不响的向外走去。她走到路边，扬起手来想拦计程车，结果被人挡住了视线。


    陆一帆来到她面前，觉得有些好笑：「小朋友，平安夜可是很难叫到车的哦。」


    「……」


    呵呵，那！也！不！关！你！的！事！


    大概真是喝多了的缘故，夏云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她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一会儿，或者索性再去找点酒喝。


    「好了，送你回家。」


    「不回去。」


    「为什么？」


    「家里又没酒。」


    一双腿仿佛已经耗尽电量，夏云说着说着就蹲了下来。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千万别坐下来，下着雪呢，地上都是湿的。


    「小朋友不可以喝酒的哦。」陆一帆半蹲下来，微微俯视着开始闹情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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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不是小朋友。」


    话音刚落，刚刚还说千万别坐下来的人，腿劲彻底耗光，一个重心不稳，人就向后倒去。但几乎就是同时，陆一帆一把拉住了她，抱着圣诞公仔的人又往前扑去，最后定格在了与陆一帆相隔咫尺的位置。


    好险，再往前一点，就撞到他怀里了。


    夏云的脸腾的一下就热了起来，好在有夜色的掩饰，否则她得更慌了。陆一帆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像是被气笑了，「行吧，想喝也回家喝。」


    这次，他没再松手。


    他就这么牵着她，一直将她带到了车旁，看她晃晃悠悠的坐了进去，这才绕过车身上了车。他坐定后看着副驾上的人，对方垂着眼睛，明显还在闹情绪。


    陆一帆侧过身，帮她把保险带扣好，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雪下得更大了，但这晚风不大，漫天雪花便有种被静止了的错觉。雪花成了背景，月色烘托气氛，满街的圣诞彩灯显得漂亮极了。


    可如此动人的景色，某人却提不起兴致欣赏。


    车身缓缓起步，夏云刻意将头偏向一边，佯装看夜景。这一刻，她的情绪低落极了。因为她知道，过不了一会儿，他们就要道再见了。


    每次都是这样，短暂的见面，徒增的便是更深一些的思念。


    这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她想见他，却又害怕见他。她深知自己陷入了那个叫「单相思」的病里，关键是，这病还没得治。


    她想起两个月前，也是在他的车上，也是冷飕飕的夜里，他说起宇宙里那个概率极低的「幸运的存在」，说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包括，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时的她，好像有一丝释然了，觉得能够认识这个叫陆一帆的男人，就已经是一种幸运的存在。然而，与他相处的越久，这种「幸运的存在」便会带来一个极大的副作用，那便是——求而不得的痛苦。


    那短暂的释然，原来是痛苦的开锣戏。


    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认识这人，以至于她只能谈一场一个人的恋爱。她想起在网上看到的段子，让人艷羡的独角戏，才是大女主啊。


    而她这种隐秘又痛苦的独角戏，大概就只能是空欢喜了吧。


    很快，车就开到了目的地，陆一帆送夏云上了楼，她杵在门口，神情木木的。


    见对方没有丝毫邀请自己进去的想法，陆一帆笑的有些无奈，他定定地看着她，而后道：「早点休息，那我走了。」


    「……」


    杵在门口的人眼眶发了红，没吭声，只低头看着手里的圣诞公仔。


    陆一帆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像是对待小孩儿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好了，进去吧，我走了。」


    半晌后。


    夏云突然用手捂住眼睛，鼻头一酸，迸出一声抽泣。


    陆一帆已经准备走了，脚底一怔，「怎么了？」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忽然，那声抽泣像是泄了闸的洪水，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酒精的催化下宣洩了出来。夏云也想控制住自己，但她的思绪异常混乱，一想到陆一帆和另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的画面，便抑制不住的流眼泪。


    「夏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回答。


    「小朋友，有不开心的事就要说出来哦。」


    还是不回答。


    「看来是遇到很麻烦的事了。」


    「没、没什么。」


    「没什么能哭的这么伤心？」


    陆一帆将她拉进了屋，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拖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


    「是遇到不讲理的客户了？」


    「……」


    「还是和同事闹矛盾了？」


    「……」


    「你说我听听，看能不能帮你。」陆一帆换了种语气。


    「……」


    「是有人欺负你了？」


    「……」


    无论对方说什么，夏云就是不回答。


    「小朋友，再这么哭下去，明天眼睛可是会肿的哦。」


    夏云仍在啜泣，心头梗塞的情绪像是即将爆发的小火山。不知是被酒精壮大了胆，还是情绪被顶到了头，她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我喜欢一个人，可是……可是那个人不、不喜欢我！」


    陆一帆忽的笑了，十分瞭然：「我知道，徐义肖。」


    「不、不是。」


    「……」陆一帆错愕几秒，「不是他？」


    不是徐义肖，那是谁？


    夏云抹了把泪，情绪爆发出来后，人就渐渐没那么激动了。她摇摇头，又强调了一次：「不是徐义肖。」


    陆一帆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她好像……真的动感情了。


    「那是谁？」


    夏云抬起头，眼泪欲落未落的看着那个只喜欢男人的人，胸口又是一阵酸楚，泪珠就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我不想说。」


    陆一帆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这么喜欢那人啊。」


    「嗯。」


    「喜欢他什么呢？」


    夏云擦眼泪的手停顿了下，又不说话了。可人一旦安静下来，她的脑袋就开始发胀、发晕，酒精将她的胆量煽动出来，眼泪似乎又掏空了她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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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面再度凝固。


    陆一帆心口有些堵，他习惯性的去摸烟，发现烟落在了车上。


    「我去下停车场。」


    夏云没听清对方说什么，抬头的瞬间，只见陆一帆站了起来，以为他开始嫌烦，要走了。一想到对方要走了，下次再见，就又要等好多天，万一再遇到他出差，时间就更久了。


    想到这些，眼泪就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往下落。她用纸巾捂着眼，抽泣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打到了某人心上。


    陆一帆心头一软，虽不知她为什么又难过起来，但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实在叫人看着心疼。


    算了，不抽了。


    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让这小丫头如此难过。


    他重新坐下，开始套话：「那你说说，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一双哭红的眼睛，突然看了过来，「啊？」


    「你以前不是一直让我教你怎么女追男吗？」


    「嗯。」夏云头晕的厉害，眼皮也渐渐沉了起来，但这话她听明白了。


    「那你说说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


    「你说了我才能帮你分析啊。」


    「……」


    夏云看着那张帅气的脸，犹豫着应该怎么说。


    「他啊……他人很好。」


    「还有呢？」


    「他长的很帅，人也很温柔，脾气也很好。」夏云虽然醉的厉害，但她在做人物描述时，完全不敢看向陆一帆，生怕自己的形容会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这样啊。」陆一帆点点头，鼓励对方继续说，「可那人就是不喜欢你？是吗？」


    夏云抬眸，很快又垂下了眼，那些爆料内容又一次往她脑子里钻。酒店过夜，车库壁咚，这些画面就跟活了似的，开始自动在她眼前播放起来。


    「嗯，」她的声音又带了哭腔，「他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比我大很多，而且、而且……他是个gay！」


    「哇」的一声，夏云又开始哭起来，陆一帆却险些石化了。什么？对方是个gay？


    「gay？」


    「嗯，他只喜欢男的！」某人哭的伤心极了，「所以，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哭声开始愈演愈烈，静谧的夜又将其放大数倍。


    陆一帆眉头旋即皱起，「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夏云摇头：「我、我不能说。」


    这个也不能说？陆一帆的目光露出几分锐利，「既然是这样，那你就放弃吧。」


    「啊？」夏云一愣，又哽咽起来，「可是，可是他真的很好……」


    「那你说说看，那人怎么个好法。」


    「……」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判断是真好还是假好。」


    「他总是帮我，我最困难的时候……都是他帮我的。」


    陆一帆敛眸，人帅、对她好、比她大很多。他怎么突然觉得——她说的每一条他都符合啊。


    除了，她说那人是「gay」。


    第45章


    大概是哭累了，夏云起初还是坐在沙发上的，这会儿已经窝进靠枕堆里了。她眼睛尤其酸的厉害，便索性闭了起来。


    心想陆一帆啊陆一帆，你哪儿都好，可为什么偏偏不喜欢女的呢？


    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


    不任性，也不作……


    我还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陪你做一切你爱做的事……


    酒精的后劲终于上来，夏云气息放缓，她在幻想的世界里渐渐入了梦乡。陆一帆轻轻靠过去，确认这人已经睡着了。


    他眼里流露出疑惑、不解与矛盾。因为假如撇除gay的那一条，他确实觉得夏云说的那人就是他自己。


    可偏偏，就多了这么一条。


    他帮对方脱去了羽绒服，又从她怀里拿走那只圣诞公仔，将她轻轻抱起，上了二楼。


    陆一帆看了眼怀里的人，之前她说她有90斤，真有吗？这手感怎么一点分量都没有呢。卧室里，他给夏云盖好了被子，开足了空调，而后下了楼。


    屋子里彻底静下来后，陆一帆想抽菸的念头便又冒了出来。他去车库取了烟，回来时在门锁上输入了「122577」六位密码，门在打开的瞬间，他会心一笑，进了屋。


    他从烟盒里取了根烟，点燃前，又忽然关了打火机。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去卧室看了眼，确定那人睡的很踏实了，这才回到客厅。


    而后，他给石磊拨了通电话。


    「老陆，你家小朋友还好吧？」


    陆一帆点燃了烟，反问道：「问你啊，你们律所有没有——」他有些犹疑，觉得自己要问的问题有些可笑。


    「有没有什么？」


    「gay？」


    「啥？」


    「你们律所有没有gay？」他索性又问了一遍。


    「没啊！」石磊一头雾水，「你问这干嘛？」


    「那夏云接触的客户里有吗？」


    「老陆，你要干嘛，你别吓我啊！」


    「有还是没有？」


    「我觉得没有！到底怎么了？」


    「夏云说她爱上了一个gay。」


    「啊？啥？！！」石磊终于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她真这么说？我的个天！哈哈哈，怪不得小姑娘情绪低落呢，什么样的gay有那么大的魅力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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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一帆狠狠抽了口烟，想把石磊哈哈哈的嘴给堵上，「她说那人长得帅，对她好，比她大很多，但可惜是个gay。」


    「唉！等等！」石磊突然叫到，「我怎么觉得，除了gay那一条，其他的分明说的就是你啊！」


    「是吗？你也有这感觉吗？」


    「我靠！」电话那头惊唿一声，「不会是真的吧！」


    陆一帆内心有些震颤，语气却依旧克制着：「我再确认一下吧。」


    。……


    平安夜的雪下了一整夜。


    雪花先似柳絮般，被夜风吹的飘忽不定，而后吸饱了水分，变得又大又沉，不一会儿，窗外的世界就换上了白色新衣。


    昨晚陆一帆和石磊通完电话后，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时，卧室里发出了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他急忙摁灭菸蒂，健步如飞的上了楼，只见夏云正大喇喇的躺在地上，本该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捲成了一团，裹在床尾。


    听声音，这一下应该摔的不轻，但地上的人气息平稳，仍在深睡眠状态。陆一帆不禁好笑，心说喝过酒就是不一样啊，经摔。


    他走上前，轻轻抱起沉睡中的人，将她放回了床上，重新给她盖好了被子。正想走，床上的人开始哼唧起来。


    陆一帆回头，只见夏云邹起了眉头，她似乎正被梦魇纠缠，双手紧紧捏住被子一角，看起来如同一只坐卧不安的可怜小猫咪。


    而后，她居然哭了起来。


    那哭声很轻、很细，伴着抽噎，仿佛受了某种委屈般。


    陆一帆走过去，半蹲下来，将她眼角的泪轻轻抹去，又将眼角髮丝帮她拨到耳后，「小朋友，真的那么喜欢那人啊。」


    也不知是听清了他的话，还是巧合，床上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那，那人是谁呢？」


    抽泣声渐渐小了，但这一次没有回应了。


    夏云气息逐渐平稳，陆一帆看着那张巴掌小脸，脸上氤氲了柔和的笑。他回到楼下，又点了根烟，心头缭绕起复杂的情绪。


    夜早已深，陆一帆站在窗前又抽了会儿烟，了无倦意的他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天还蒙蒙亮时，他就醒来了。


    雪还在落，只是没昨晚那么大了，窗外一片白，被重新装点的城市迎来了崭新的一天。与此同时，在这间房子里，也多了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一缕光晕顺着窗帘缝隙照进来，恰好落在了夏云的脸上，她揉揉眼，睡眼惺忪的醒来时，除了头晕与口渴，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掀开被子准备起身，赫然发现自己居然穿着牛仔裤，脚上还穿着袜子，再往上看，身上穿的还是一件套头衫。


    咦？她昨晚睡觉没换睡衣吗？


    她迷迷煳煳地去洗漱，又晕晕乎乎地下了楼，哪知走到楼梯口，余光瞟见客厅里居然有人，她吓的惊叫一声，把刚刚进屋的陆一帆也吓了一跳。


    「陆总？！」夏云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你……你怎么来了？」


    陆一帆抬了抬手上便利店的袋子，笑的无奈：「我昨晚就没回去，刚下楼买了洗漱用品。」


    「啊？！」


    这人昨晚在这里过的夜？不是吧！夏云更懵了。


    陆一帆的目光在那张无辜又迷茫的脸上扫过，她的衣服有些皱，头髮有点乱，不过看气色——昨晚应该睡得挺不错。


    「陆总，我、我好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你昨晚……来我家了吗？」


    陆一帆没说话，却笑的格外有深意，他径直去了卫生间，开始拆牙刷的包装壳。


    「陆总，昨天是你送我回的家吗？」


    「陆总，昨天我们是在哪儿碰面的呀？」


    「陆总……」


    陆一帆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过去，两人的视线重叠到一起，一个按捺着笑，一个满腹疑团。夏云揉了揉脑袋，看来是真的喝断片了。


    「陆总，昨天是平安夜吧，我……难道去你家了？」


    好吧，看来确实需要给她一点提示了。陆一帆从卫生间出来，指着沙发上的圣诞公仔问：「还记得那个吗？」


    夏云走近拿起一看，过了好久，她终于捕捉到部分记忆了。


    「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我们律所团建，嗯……然后在餐厅遇到你了，对吧！」


    「嗯，那你手上那个呢，还记得怎么来的吗？」


    陆一帆的眼里似笑非笑，这问题问的很是巧妙。


    「记得！店员推销——」


    「情侣套餐」这几个字都已经到了嘴边，却被夏云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部分细节渐渐清晰起来，尤其，是他们被误认为是情侣的事。


    「那什么……店员好像是推销什么活动，送的吧，」她开始心虚，「诶……这个记不清了……」


    「哦——」陆一帆仍在笑，「那后来呢？」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想想啊……」夏云眉头微蹙，抱着圣诞公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试图理清脑子里的一团混乱，但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是真不记得了。


    「我就记得，我们好像一起出了餐厅，后面的事就没印象了。」


    「小朋友。」


    「嗯？」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窗外的雪渐渐停了，白雪皑皑的世界寒气逼人，但一轮暖阳终于从云层里探出头来。阳光扑进屋子里，柔和的光线，照的人身上、脸上，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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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就连心上都是暖的了。


    陆一帆在夏云对面坐下来，还是昨天那张椅子，还是四目相对的状态，氛围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却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昨晚，你说你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说！什！么！


    夏云的脸僵化了片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对方，好像那人说的是外星语。


    「什么？」


    「你说你喜欢上一个人。」


    「我、我……我说这个了？」


    「不止这个哦。」


    「啊？！」


    每一句话都被陆一帆说的轻轻飘飘，可在夏云听来，却成了一枚枚震天骇地的核弹。她被惊的目瞪口呆，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隔了很久很久，才壮着胆子问：「我还……说了什么？」


    「你知道，喝醉的人都有个共性。」


    「什么共性？」


    「话多。」


    惨了！


    完了！


    要命了！


    夏云肠子都悔青了，她干嘛要借酒消愁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我想想你是怎么说来着——」陆一帆佯装回忆，刻意迴避掉了gay的那一条，「说那人帅，说他对你好，还说他大你好多岁。」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第46章


    夏云绝望地闭上了眼，她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气氛一时达到了不可言状的顶点，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陆一帆的手机响了。


    是星野玉川的来电。


    「陆桑，跟你说个事，李照死了，初步判定是跳楼身亡。」


    窗前，陆一帆的脸色沉了下来，「消息准确吗？」


    星野点头，回答的很肯定：「准确。昨晚去世的，估计晚点消息就会出来了。」


    「你这边不影响吧。」


    「不影响。」


    就在两人通话的当口，位于西郊的凌家别墅，已经闹成了一锅粥。


    「李太太，你能跟大家说说你先生最近的工作状态吗？」


    一家自媒体代表将录音笔伸向了一位中年女性。


    「我老公最近一直在说压力大，情绪也不好，几乎每天都处于失眠中，我们家现在没了顶樑柱，我的孩子没了爸爸，我的婆婆没了儿子！凌家的人需要给个说法！」


    「听说您先生李照在立凌集团工作了好多年，一直担任cfo这一职务，是吗？」


    李照的老婆及其母亲抹着泪，哽咽道：「他在立凌集团工作了七、八年吧，去年调去了凌枫酒店，自从他调岗后，就一直在说压力大，压力大！人都瘦脱了相！」


    寒风中，好几家自媒体都将镜头对准了篱墙后的凌家别墅，他们甚至连新闻标题都想好了，诸如：「疑点重重的凌枫高管坠楼事件」、「高压下的中年人，时代的悲哀！」、「震惊！压垮精英人士的最后一根稻草居然是它！」等等。


    别墅外，是哭天抢地的斥责与质问，别墅内，是姚琴指着凌荣，一浪高过一浪的呵叱。


    「你最近是不是好日子过腻了？啊？为什么你从来就不会消停一会儿呢？」


    「妈，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都说成是我的问题，好吗！」


    「你没问题？李照昨天早上还找到我秘书，说是有事要和我谈，到了晚上人就死了，要不是你搞不定他，他怎么会来找我？」


    凌荣紧紧咬住后牙槽，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他脑子里浮现出最后一次与李照谈话时的场景，那时，他用不可一世的口吻嘲讽他：「事已至此，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紧接着，平安夜的晚上，凌枫酒店cfo——李照，高坠身亡。


    对某些人来说，生离死别每一分钟都在上演，麻烦只要不在自己的头上，「成仁取义」这种事，可以用在任何人身上。


    但凌荣以及整个凌家都未曾料到，天，就要变了。


    。……


    关于某集团高管意外身亡的事，很快上了热搜。但新闻热度只维持了一天，吃瓜群众的注意力没多久就被其他热门事件所吸引了。


    用星野玉川的话来说，就是平安夜不平安，却一点儿也不妨碍圣诞节的来临。


    「对了，陆桑，你之前说今天会和夏小姐过来拿狗的，是吗？」


    「对，来之前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挂了电话，陆一帆看向正在走神的人，「小朋友，在想什么呢？」


    夏云飘忽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那双清亮又深邃的眼睛。这一眼，便又让她心虚起来。


    「我饿了。」


    她试图转移话题，哪知对方却偏不如她愿。


    「对了，你说你是怎么认识那人的？」


    「我……我同学介绍的。」


    某人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哦？」陆一帆笑起来，又来套话：「我怎么记得，你昨晚不是这么说的啊。」


    「啊！我、我怎么说的呢？」


    「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没说是同学介绍的。」


    还好！还好！这人也不记得了。夏云被吓的半死，心说还好陆一帆也记不清了，万一她真说了什么，这还怎么圆回来。


    「我真饿了，你要不吃东西，我……我自己下楼去买吃的了。」


    某人生怕陆一帆再提昨晚的事，歘的一下从沙发里起身，拿起手边的羽绒服就准备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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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我不饿，走了，去吃东西了。」


    雪虽停了，温度却一点儿都没回升的迹象，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白。雪花掩盖了许多东西，但有些事，却渐渐发了芽。


    「哇！昨晚大概下了一整晚的雪吧！」


    夏云从车窗向外看去，白茫茫的一片，漂亮极了。


    南熙的冬季，相较于北京来说要暖和的多，像这样的雪景，在这个城市并不常见。以前在北京读书时，冬天的雪总是让她莫名激动。


    那些覆盖在枝头上的雪，那些堆积在路边的雪人，有时会让她产生一剎那的错觉：她依旧还是那个生活在异国他乡，和父母亲一同清理院子里积雪的小女孩。


    黑色座驾转进一个路口后，车速渐渐放缓，夏云定睛一看，唉，这不是昨天来过的那家西餐厅吗？


    「陆总，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来这家啊。」


    「昨天不是买过一个套餐吗？」陆一帆眼尾轻挑，笑起来，「哦，你好像不记得了。」


    「嗯嗯，是不记得了呢。」


    夏云心说那个情侣套餐嘛，谁不记得了。


    两人进了餐厅，服务员将他们领到了靠窗的位子上，不一会儿，两份情侣套餐便送了上来。


    头盘、汤、主菜，每一道都很精緻，夏云却吃的心不在焉。等到上甜品时，她发现两人套餐的甜品居然不一样，她的是巧克力蛋糕，陆一帆的则是焦糖布丁。


    「小朋友。」


    「嗯？」


    「跟你商量个事。」


    「怎么了？」


    陆一帆向前倾身，压低音量，「我不爱吃布丁，能和你换个甜点吗？」


    夏云一愣，唉，他不爱吃布丁，而她不爱吃巧克力，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陆总，」她神秘兮兮地笑起来，也向前微微倾身，「跟你说个事儿，我正好不爱吃巧克力，你说巧不巧！」


    陆一帆的神情带着一丝微妙，「那还真是挺巧。」


    。……


    时间临近中午，两人从餐厅出来时，夏云摸了摸有些撑的胃，觉得今天这顿比昨晚聚餐时的好吃多了。


    「陆总，我们这算是吃了个早午餐吧。」


    她话音未落，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抱着一大把玫瑰花，小跑着来到他们跟前。


    「叔叔，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吧！」


    「唉！」夏云惊唿一声，「小朋友，你搞错了！」


    「哦！」小孩儿仰起头，「那他是你老公吧！」


    哎哟我的天！夏云一颗心被小孩儿的话搅的砰砰直跳，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陆一帆却在一旁笑了，「小朋友，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做生意啊。」


    小男孩点点头，向身后一指：「我弟也在呢！」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衣着单薄，手捧鲜花的小男孩。


    「寿星，」陆一帆看向夏云，「要不你就挑一束吧。」


    「唉，姐姐，你过生日啊，你就买一束吧！今天还是圣诞节呢！」小男孩的眼神透着期盼，将手里的花往前伸了伸。


    夏云看过去，一种是七、八支绑在一起的玫瑰花束，一种是绑着泰迪小熊的单支玫瑰。


    「喜欢哪种？」陆一帆轻声问道。


    「那就这个吧。」夏云从小男孩手里取出一支玫瑰，「就这个啦。」


    付好钱，小男孩沖他两挥挥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夏云看着手里的花，不免有些激动。这是她头一次收玫瑰，关键，还是陆一帆买的单。


    一颗心开始雀跃，但她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生怕被这人看出什么了。


    「小朋友，笑什么呢？」


    「啊？我笑了吗？」


    夏云心说糟糕！刚刚自己是喜形于色了吗？


    她极不自然的看了眼陆一帆，「嗯……刚刚那小男孩喊你叔叔，却叫我姐姐，我开心不行吗？」


    「哦——」陆一帆嘴角噙着笑，突然想到她昨天的那句「他比我大很多」，于是说：「我好像是比你大不少。」


    「主要是我年轻，哈哈。」


    夏云笑着上了车，开始「安慰」起陆一帆，「虽然那小男孩叫你叔叔，不过你看着是很年轻的叔叔，比哥哥大一点——的那种。」


    被安慰的人看了她一眼，「懂了，你以后要是想管我叫叔，我也是不介意的。」


    「那你不是占我便宜了。」


    陆一帆忽然转过头，一脸认真，「那要么——你就叫我的名字？」


    夏云愣怔一下，「我……我觉得『陆总』这个叫法蛮好的，改不过来了。」


    陆一帆发出爽朗的笑声，点点头，「也是，我也听习惯了。」


    车身缓缓启动，向着目的地出发了。


    副驾上的人，忍不住又偷偷瞥了眼开车的人。他说可以叫他的名字时，她忽然就慌乱了起来。倘若真的叫他的名字，会不会显得太亲密了？


    「想什么呢，小朋友。」


    「啊，没什么呀。」


    「你有心事。」


    「没。」


    陆一帆目视前方，笑起来，「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形容男人帅，其中有种烂大街的说法叫「轮廓分明」，认识陆一帆后，夏云最常想到的，也是这个词。就像此刻，她看着那张笑颜，心说这张脸就是在用实力演绎，什么叫做轮廓分明。


    她甚至想过，自己喜欢上这人，到底是因为觉得他人好，还是被这张天下无敌的脸给征服的。最后思来想去，要单单是被一张脸给吸引，那也未免太肤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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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陆总，我们现在是去星野先生家吗？」


    「嗯。」


    「那等会儿找个水果店，或者小超市什么的，停一下可以吗？」


    「怎么了？」


    「我想买些水果送过去，好歹也要拿走人家一只狗呢。」


    陆一帆神色微变，开始试探：「小朋友。」


    「嗯。」


    「我好像也帮过你不少忙吧，你怎么就没想过给我送水果什么的。」


    夏云心头「duang」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下，开始闪烁其词：「那、那我不是五行缺钱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那怎么到了星野那儿，就又有钱了。」


    「那我不是要拿人家一条狗嘛……」


    「唉，」陆一帆佯装恍然，「小朋友，你那暗恋对象不会是星野玉川吧。」


    「啊？」


    陆一帆继续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他人挺帅，说起话来温温柔柔，还送你宠物，原来是他啊！」


    夏云惊的下巴都要掉了，这人是眼瞎了吗？


    「陆总！」


    「嗯。」


    「你搞错了！」


    「不是他？」


    「当然不是！」


    「哦，我怎么觉得，他跟你昨晚描述的那人还挺像。」


    「可是星野先生没比我大多少吧！」


    「啊——」陆一帆点头，做深思状，「这倒是。那你说的那人到底比你大多少来着？」


    「大——」


    夏云噎住，话到嘴边，即刻剎了车。其实确切大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凭感觉来看，大个七、八岁是有的吧。


    「我不想说，秘密。」


    夏云觉得再这么聊下去，指不定会聊出什么问题来，所以闭嘴才是上上策。她开始摆出一副冰川脸不再说话，不知为何，陆一帆剎那间就有种感觉，她口中的那人，不会真是自己吧，可gay的说法，又作何解释呢？


    交通信号灯恰好换了颜色，车速渐渐慢下来，他忽然转过头：「唉，我想起来了。」


    「什么？」


    「你说你和那人是偶遇。」


    「嗯？」夏云蓦然睁大了眼，却只能继续装傻，「什么呀？」


    「昨晚我问你，怎么认识那人的，你说是偶遇，」陆一帆顿了顿，抬高了尾音：「是吗？」


    「啊……我、是那么说的吗？」


    「是。」


    「陆总，你今天很八卦耶！」


    夏云索性转过了头看窗外，缄口不言了。


    星野玉川的家位于城西，临近目的地时，正好路过一家水果店，夏云挑了个大果篮，陆一帆要付钱，被她坚决制止了。


    两人到了星野的家，一进屋，夏云就被一窝小狗吸引了注意力。星野借着给客人倒茶水的间隙，走到陆一帆身旁，用极低的音量问到：「もう彼女ですか？」


    陆一帆抬起目光，唇边是无声的笑，「当ててみて。」


    星野耸肩，悄声笑了。


    两人向同一方向看去，夏云的注意力还在小狗身上，陆一帆走过去，也伸手摸了摸小奶狗的头，问她：「对了，名字想好了吗？」


    「想好了，就叫期期。」


    「哦？和以前那只一样？」


    「不，发音一样，字不一样。」


    「那是哪个qi？」


    夏云垂眸，指腹在最胖的那只小狗身上慢慢摩挲，「是期待的『期』。」


    期待的期，多么好的名字呀。


    她希望这只小狗能像以前的七七那样，乖巧可爱，也期待她心里的梦，如同它的名字，佳梦可期。


    星野站在一旁笑，俯身摸了把身旁的秋田犬，「福酱，期期要回家咯！」


    期期被装进了宠物包里，准备迎接新的家，哪知福酱突然从星野脚边窜出来，咣当一下，打翻了茶几上的咖啡壶。一壶咖啡，几乎全洒到了矮垫旁的衣服上。


    那是夏云的羽绒服。


    「福酱！」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星野惊唿一声，想用手去拦住时，为时已晚。


    「啊——对不起！对不起！」


    他连连道歉，反倒弄的夏云不好意思起来，「没事没事，回家洗一洗就好了。」


    「夏小姐，太不好意思了，衣服你放我这里，我送去干洗好了再还给你。」


    「真的不用了。」


    「不行不行。」


    「真的没关系。」


    一旁的陆一帆看不下去了，将羽绒服折起来，「小白，你这儿有袋子吧。」


    星野从柜子里取出一枚拎袋，只见陆一帆将衣服装了进去，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到了夏云身上，「行了，我们走了。」


    星野开了门，还在一个劲的道歉，但他说的什么，夏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的巨快。


    那件男士外套带着陆一帆的体温，将她缠绕起来，要不是她手里抱着宠物包，大概会紧张到连手都不知放哪儿好。


    两人进了电梯，她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身旁的人，「陆总，我不冷，还是你穿吧。」她说着要将衣服脱下来，陆一帆笑了，轻轻按住她的肩头，「我也不冷。」


    虽说正值寒冬，好在取车的过程不用往室外走，电梯直接下到b1层，两人就上了车。


    「陆总，」夏云看了眼陆一帆身上的毛衣，「你真不冷吗？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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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感冒了，你就送盒感冒药给我吧。」


    「……」


    见对方一脸负担，陆一帆笑起来：「行了，跟你开玩笑的，车上开着空调，怎么会冷。」


    路程行至一半，陆一帆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眼里露出明显的迟疑。夏云在一旁安静的研究期期，期间，她就一直听那人在重复一个内容：「大概半小时能到」、「我知道，半个小时应该能赶到」。


    等他挂了电话，目的地也快到了。


    「陆总，你是不是有急事，要不我先下了，你快去忙吧。」


    「不差这一步了。」


    陆一帆的神色略显冷峻，打了个右转灯，车已经驶到了世新公寓。


    「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衣服穿好，不要着凉了。对了，明天我要出差，大概一周后回来。」


    「嗯。」夏云点点头，又要好久才能见到他了。


    「衣服你穿着吧，反正我也到家了。」


    「你走进去还要一段路呢，风大，快去吧。」


    陆一帆的眼睛仿佛有魔力似的，夏云看着那双眸子，乖乖地下了车。直到身后那辆车唿啸而去，她这才想到，那人等会儿下了车，应该会冷的吧。


    唉，算了，衣服穿也穿了，万一那人真感冒了，就给他送感冒药去。夏云看了眼身上的男士外套，一边担心那人冷不冷的问题，一边又开心的想打滚。


    原本已经停了的雪，不知何时，又渐渐飘了出来。雪花不大，落到地面时已经化成了水。就像生命中的某些时刻，原以为只是漫漫人生里无足轻重的一瞬，却未想，小小涟漪也是波涛里的一部分。


    「阿哥，当初……是你硬要拆散立文一家，你知道的……立文从小跟我长大，就像我半个仔……」


    病床上，凌江莺气息薄弱，如同一盏即将枯尽的油灯，开始了生命的倒计时。但她拉着凌江海的手依旧使着力，唤他一声「阿哥」，想了却心中的一桩憾事。


    「立文还在的时候……我就要你把一帆接回来，你不听我的……是我们欠这孩子的……」


    「细妹，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了，一会儿一帆就来了。」


    凌江莺闭上眼缓缓摇头，「上次见他时，我看得出……这孩子心里还有怨气……还有怨气……」


    凌江海点头，嘆气，眼里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沉默间，病房外响起脚步声，随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姑奶奶。」


    凌江莺看见来人时，脸上有了和蔼的笑，「一帆，来了。」


    陆一帆走过去，凌江海深深看了眼他的小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出去了。门在打开的瞬间，等候在外的亲友忍不住向里张望，凌江海抬了抬手，「让他们单独聊一会儿吧。」


    凌江莺的一场病来的算不得突然，办七十大寿的当下，她就已经查出肺部有结节，没多久，就确诊为肺癌晚期。


    「一帆……」凌江莺拉过陆一帆的手，费力唿气，「姑奶奶一想到你回来了啊……就特别高兴，只是我啊……时间不多了，见一次少一次了咯。」


    「姑奶奶，别瞎说，等你身体好了，我还想吃你做的糖藕呢。」


    凌江莺笑了，眼眶渐渐泛红，「一帆，你知道的……姑奶奶没有子女，你爷爷……年轻时忙，你爸爸小时候啊……几乎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我又是看着你出生的。」


    岁月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过往时光在这一刻凸显出它的珍贵，老人家气息奄奄，但目光却因为回忆依旧保有神采。


    「那个时候啊……还没有凌荣、凌盛，你小时候呢……胖嘟嘟的，谁见了都喜欢的不得了……」


    「姑奶奶，医生说你要静养，等——」


    「一帆啊——」凌江莺打断了对方的话，「姑奶奶时间不多了啊……」她握着陆一帆的手紧了紧，「有句话啊，我一直想说……再不说，就没机会咯。」


    陆一帆心头咯噔一下，他最不想谈及的一部分，还是来了。


    第48章


    「一帆，姑奶奶知道你心里还有气，你爸爸那时次次去美国见你……你都不见他，他每回来我这儿啊，都说心里憋得慌……」


    「一帆，凌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当初是一步错，步步错……姑奶奶的心里一直不好受……你爷爷当年错了，你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陆一帆没说话，眼里有那么一瞬空茫，旋即又平復如初。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他心里的话如鲠在喉，却编了个善意的谎言。他希望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家，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放下心里的包袱。


    「好、好……这就好……」


    凌江莺有些激动，唿吸急促起来。一旁的监测器响起了警报声，立刻有医护人员赶了过来。


    家属被要求在外等候，陆一帆起身时，老人家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那目光温柔和蔼，糅杂着不舍、内疚，还有一丝迟来的释怀。


    特护层里，陆一帆坐在静谧幽深的长廊一角，他内心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回忆拽着他、推着他，非要让他重温旧事，非要将那伤口一遍遍撕开。


    突然间他就有种错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外婆去世前的场景。


    那时父亲来美国接他，说外婆病危，你可以回去看看。他默默跟在父亲后头，回程的路上，一言不发。那是他时隔四年，第一次回国。下飞机的一剎那，他心中恨意就铺天盖地的涌来，家就在这儿，却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第84页

    父亲带他去了医院，一路上，所有映入眼帘的东西都在冲击他。


    从一撇一捺的中文字，到迎来送往的小饭馆，生活的印记让他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可他强忍着眼泪，不愿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如今回想起来，一个强忍着眼泪的沉默少年，本就暴露了他最强烈的情绪。


    他在看到外婆的那一刻，就知道这註定是一场告别了。眼泪，再也忍不住，再也藏不了，十六岁的陆一帆伏在外婆床头失声痛哭。


    那时，奄奄一息的外婆就如同如今的姑奶奶一样，紧紧握住他的手，同样泪流不止。老人家患的是脑溢血，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仍然牵挂着远在异国的植物人女儿，也担忧她孙儿未来的人生路。


    陆家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陆一帆的爷爷是南熙市赫赫有名的电力工程师，外婆是外语学院的教授，母亲陆燕雯年轻时是凌江莺的学生，后来在美院当美术老师。


    他的母亲在凌江莺的介绍下，与凌立文相恋，但那时的凌家因为核心业务触及了国家政策红线，一度处于破产边缘。


    那时，凌江海给凌立文下了死命令，要么断绝关系随你娶陆燕雯，要么听从安排，与姚氏家族联姻。


    这是一个无奈又无助的选择。


    姚琴是家族长女，整个姚家在南熙市根基深厚，人脉深广。那时姚家的商业版图，可谓铁桶江山。


    但年轻人，尤其是顺风顺水成长起来的一代，怎么甘心只要面包不要爱情。当陆燕雯有了孩子时，凌立文这才惊觉事情失了掌控。


    开始有外资机构瞄准了凌家这块肥肉，通过资本运作，集团股份不断被稀释，整个凌氏集团，很快就处于岌岌可危，拱手让人的处境里。


    商海的浮沉与诡谲，在那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凌立文那时才恍然惊醒，如何再不做点什么，凌家的事业，到他这一辈就得到头了。


    于是，直到陆一帆出生的那一刻，他的母亲都还属于「单身」状态。


    真是一个老套、俗气，却又十分可悲的故事。


    。……


    陆一帆一言不发的坐在角落里，在他身后，一双老态龙钟的眼睛默默收回了目光。


    凌老爷子再度推开病房的门，床上的人不知是药物原因，还是过于疲累，已经休息了。他又轻轻关上门，目光再次回到了陆一帆的身上。


    时光，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好像过的格外的快，他印象中的那个小男孩，早已不復存在。


    凌江海几乎没有参与过陆一帆的童年时光。对于他的出生，一开始，仿佛就带着原罪，带着麻烦更带着隐患。关于年少时期的陆一帆，他印象最深的，是陆燕雯在医院抢救的那次。


    那年，他半夜被一通电话叫醒，得知凌立文闯了祸，心头一惊，预感要出事。他匆匆赶往医院，在手术室外，一眼便见到了那个胆战心惊的小男孩。


    大人们在一旁争吵、哭闹，而那个小小少年，牵着保姆的手，怯生生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那一瞬，凌江海头一次对那个泪流满面的小孩儿心生不忍，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却什么都没有说。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


    凌江海老了，陆一帆也长大了，而隐在水面下的事，却如同冰山一角，远未暴露出来。


    「一帆。」


    他走过去，「外面下雪了吧，你怎么穿这么点儿。」


    陆一帆面色一怔，「外套在车上，那我走了，明天再来看姑奶奶。」


    突如其来的关切让陆一帆有些不自在，他迴避了凌江海的目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怕自己再多呆一秒，对凌家的恨，就会加深一分。


    雪，终于在午夜时分停了。


    这一天即将过去，平安夜和圣诞节带来的喧嚣与热闹，随着夜色来临，渐渐风静浪平。街头巷尾的人少了，万家灯火的光也不多了，城市披上了夜衣后，也准备入眠了。


    但此刻的夏云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看着枕边的圣诞公仔，还有那只从玫瑰花上取下来的泰迪小熊，窝在被子里情不自禁的笑了。


    她觉得这两天过的好不真实。他送她花，送她玩具公仔，他的外套现在还挂在她的衣柜里，这一切就像一场梦，让人情不自已又怕它倏然消失。


    这一年的圣诞夜，仿佛註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睡不着的人，除了夏云，还有风风火火赶回凌家的姚琴。


    「爸，我刚知道您要派陆一帆去美国，酒店的项目不是说好了他不插手的吗？」姚琴虽遏制着火气，但她开门见山的态度，以及语气里的强硬，已经说明了一切。


    凌老爷子放下手中的书，从他微不可查的嘆息中，可以窥见几分他心思的缜密。


    「美国的va基金收到一份匿名做空报告，说我们凌枫酒店数据造假，这事你知道吗？」


    「有这事？」


    姚琴目光微敛，一脸诧异。


    「小姚啊，」凌江海沉默许久，才道：「自从一帆回来后，你就急了，对吗？」


    「爸——」


    「你先听我说完。」


    凌江海抬手，面上依旧风平浪静，但他对姚琴情报上的疏忽已心生不满。


    「记不记得江莺做寿那次，我就跟你说过，你是我半个闺女，这话你还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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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老爷子从沙发里起身，直视眼前的人：「我知道，在凌家也好，在集团也好，你想要颗定心丸，但我说过了，凌荣、凌盛就是你的定心丸，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姚琴双手环胸，头一次迴避了凌江海的问题。


    「是，现在凌盛还在医院，但他情况在一点点好转不是吗？凌荣虽一直不长进，但他是凌家的一份子，不是吗？」


    像是站累了，又像是有了几分妥协，姚琴放下了防御姿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帆回来后，你开始慌了，忌惮了，对不对？但你要知道，只有把手松开，沙子才不会滑下去的道理。你要管的是全盘，是要和我分担整个集团的，但假如你抓的太紧，反而是制衡了自己，不是吗？」


    又是一阵默然。


    「以前我常说，你格局大，眼光远，谋略深，向匿名报告这种事，你绝对不会是第二个才知晓的人，对不对？但因为你现在只将注意力放在陆一帆的身上，那么其他的事，自然就看不到了。」


    姚琴依旧沉默着，但凌江海的话已经扎进了她的心里。


    「我让一帆赶去美国，是因为他就是从华尔街出来的，他熟悉西方资本的那一套，他去谈判，赢面最大，我最放心。」


    「知道了。」姚琴起身，终于妥协，「那您早点休息。」


    「小姚。」


    姚琴回头。


    「既然话说开了，那我再问一句。」


    「您说。」


    「那份匿名报告，说我们捏造财务和运营数据——」凌老爷的目光剎那间变得犀利无比，顿了下，「不是真的吧？」


    姚琴疲惫的面容早已恢復了平静，她笑了笑，斩钉截铁道：「当然。」


    。……


    周日下午。小米家。


    「姐，你就说到底行不行嘛？」


    饭桌上，夏云、小米、以及开始在s酒吧做服务生的大妹米金娣，正在讨论有关整形的事。


    「不行！」


    「隆鼻又不是什么大手术，为什么不让我去弄啊！」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小米头都不带抬的就给否定掉了。


    「夏云姐，你看我姐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我想去把鼻子做漂亮一点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夏云盯着米金娣的鼻子说：「你鼻子不是挺好的吗，万一没弄好不是得不偿失嘛。」


    「现在的技术很发达了呀！怎么会有问题！」


    小米放下碗筷，斜着眼睛冷笑了声，「行啊，既然你这么想去隆鼻，那你自己攒够了钱，去就是了呗。」


    「行！你不借我钱，那我自己想办法！」


    三人吃完饭，大妹窝在沙发里生着闷气刷手机，小米点了根烟，和夏云去阳台侃大山了。


    「诶，你最近怎么样啊，怎么也不和你的陆先生来酒吧看看我。」


    「他出差了。」


    「那想他不？」


    第49章


    好友的调侃让夏云面颊发热，但她一想到那些爆料，心情就像室外的天气，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了。


    「小米姐，我大概是真的没希望了，我也上网查过了，想把gay掰直，基本没戏。」


    「要我说啊，那就算了吧。」小米吐了口烟圈，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谈恋爱这事呢……有时还真是强求不得，你看我和郑平……唉算了。」


    小米欲言又止，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她弹了弹菸灰，无声的笑了。


    「小米姐，那你现在和郑平怎么样了？」


    「老样子呗！不过他最近来的倒是挺勤快，前几天还一直来酒吧看我。」


    夏云轻轻「哦」了声，郑平老实憨厚的形象又在她脑子里冒出来。她头一次见识到一个人的正反两面，可以有如此大的反差。


    「不说他了，」小米甩了甩额前髮丝，「作为过来人，我是真心建议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何况那棵树还是个不结果的，你懂我意思吧。」


    见对方耷拉着眼，小米继续道：「陆一帆是很好，但他对女人没兴趣，这就抵过了所有的好，你现在是花儿的年纪，如果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他身上，到头来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嗯。」


    寒冬的天，一晃眼就黑了下来，夏云在夜深前回到了家。临睡前，她又习惯性的打开微信，在被置顶起来的某个头像上看了老半天。


    陆一帆的微信头像，用的就是微信开启时的地球图片。她以前对这图片无感，但随着心境发生变化，再看到这张图片的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她曾经特意点进他的朋友圈，想看看这人平时都发些什么，但令她意外的是，这人居然一条内容都没发过。


    这还真是……挺让人失望的呢。


    她又想到小米的话，她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道理都懂，但她好像陷进了一个迷宫，兜兜转转出不来，也捨不得出来。


    想他，好像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


    陆一帆那天说他出差，他是去哪儿了呢，衣服带的够吗？出差累吗？能准时准点吃饭吗？夏云缩在被窝里，「陆一帆」这三个字，就在她的脑子里来来回回的晃。


    她开始闭着眼睛数日子。


    那天他说要一周的时间才回来，那这么算来，至少得过了元旦才能再见到他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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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陆一帆出差后的第三天，星野接到了一通来自美国的长途电话。


    对方与他密谈了约莫五、六分钟后，他第一时间联繫了陆一帆。


    「陆桑，匿名报告的事要跟进吗？」


    「不用。」


    「那国内这边呢？」


    「也不用。」电话那头，陆一帆的声音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笃定，「时机还没到。」


    元旦前夕，以做空中概股闻名的美国va基金声称，收到了一份长达30页的匿名做空报告。报告直指国内网际网路酒店——凌枫酒店数据造假。


    消息一出，即意味着陆一帆此次的美国之行，谈判失败。


    随后，数据造假一事在投资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震动。投资人纷纷致电凌江海核实情况，并要求暂停后续的战略布局。


    春风得意好久的凌荣，也开始被人质疑其真实管理能力。


    就在消息爆出的当天，便有不少财经类文章开始大写特写凌荣的管理水平、过往业绩等等。他就像一只架在公众面前的烤鸭，天选之人的光环，被脚下的舆论之火烧的无影无踪。


    两天后的晚上，风尘僕僕的陆一帆回国了。


    。……


    「妈，那人不是说自己很牛。逼吗？不是说自己在华尔街混过吗？怎么他一去美国，说我们造假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呢！」


    「爷爷，你们都说陆一帆是谈判高手，怎么这事给他越谈越离谱了呢？」


    凌家别墅里，气急败坏的凌荣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我看那个野种就是故意的吧，他八成就是见不得我好！」


    「够了！」


    凌江海大喝一声，目光从凌荣脸上扫过，停在了姚琴脸上，「那份做空报告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难道不是吗？」


    姚琴唇角动了动，想反驳，却找不到说辞。


    两天后，面对越传越离谱的数据造假一事，立凌集团不得不发布了声明。声明称该事件纯属无稽之谈，对所谓的爆料提供者会採取法律手段，以维护集团利益。


    这一事件也彻底给姚琴敲了一记警钟，就像凌老爷子那晚所说，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陆一帆的身上，其他的事，自然就看不到了。


    虽然此次造假风波给集团带来了一定影响，但收购te汽车的事，却进展的相当顺利。


    集团某高管向凌老爷引荐了石磊，推荐其以第三方法律顾问的身份，对收购te一事的推进，进行说明。


    这天，凌江海派人给石磊做了背调后，叫来了陆一帆。


    「一帆，鑫创基金之前换了一家律所是吧。」


    「是，换了有一段时间了。」


    「负责我们基金的律师是叫石磊？」


    「对。」


    「这人能力怎么样？」


    凌老爷子坐在宽大厚实的牛皮椅里，让助理给陆一帆泡了杯咖啡。他的口吻与平时无二，但那双已显老态的眼睛，正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对方。


    陆一帆喝了口咖啡，向椅背靠去，「还不错，这人专攻金融领域的案子，怎么了？」


    「哦，我看这人也有留美背景，又是鑫创基金的顾问律师，还想问你和他熟不熟呢。」


    「和他有过几次商务饭局，私下联繫的不多。」


    「嗯。」凌江海点点头，眉目渐渐松散，「明天收购te的会议，你叫他一道过来吧。」


    「行。」


    一场不露声色的较量与试探，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翌日，集团针对收购t&e一事召开董事会议，石磊在签署了保密条款后，以法律顾问的身份参与了收购会议。


    会议结束后，陆一帆和石磊驾着各自的车，分别从两条不同的路线，向同一目的地驶去。


    「老陆，要不要我帮你找个理由，把我的美女助理叫出来啊？」


    石磊没皮没脸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出来，陆一帆笑了，「行啊，甲方爸爸批准了。」


    「我谢谢您嘞！」


    因为凌江海见过夏云的缘故，这次石磊参与会议时就没带上她。陆一帆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让夏云和凌江海见面一事，确实是一时冲动了。


    不一会儿，正准备下班的夏云接到了石磊的电话。对方说正在和鑫创基金的陆总谈新业务，让她也过去一趟，做好旁听与记录的工作。


    陆总？陆一帆出差回来了？


    夏云问明地址，立刻赶了过去。


    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里挤满了人。夏云看了眼手錶，一课雀跃的心，恨不得立刻就从这车厢里飞出去。


    算一算，她已经好久没见到陆一帆了。圣诞节过后，这人就像消失了一般，她猜想他一定很忙，想给他发个消息，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与藉口。


    不过令她惊喜的是，在元旦那晚，那人给她发来了一条微信，祝她元旦快乐。她对着手机傻乐了好半天，拍了一张期期的大头照发过去，说她和期期也祝他元旦快乐。


    六点刚过，天就已经黑了下来，出了地铁后，夏云很快就找到了隐在街角处的那家日料店——「明日和食」。


    她大步流星的朝目的地走去，离的越近，她心跳的就越快。这段日子所翻腾出的所有思念，在这一刻，都融进了心跳里。


    一间榻榻米的木质移门被轻轻推开，里面的人同时看过去，只见服务员毕恭毕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夏云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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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啊，来，坐这里。」石磊抬了抬手，招唿她坐下来。


    榻榻米上的餐桌呈长条形，夏云和石磊坐在同一边，陆一帆则坐在他两对面。


    「师父，陆总。」


    她沖眼前的人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唿。不知为何，她坐下后，就不太敢往对面看，总觉得自己的眼神会把单相思的事给出卖了。


    「我和石律师还没点餐，你看看想吃什么，一起点。」


    「哦，好啊。」


    陆一帆脸上挂着笑意，近来所有的劳顿，好像在某人进来的那一刻，就都烟消云散了。


    点餐时，夏云偷偷看了眼对面的人，那人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衬衫剪裁挺阔，将男人宽阔的肩线修饰的十分完美。


    她不敢一直看着他，目光里写满了小心翼翼。


    点好餐，石磊和陆一帆就认真讨论起收购的事来。夏云拿出记事本，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大致情况。原来除了鑫创基金，陆一帆在集团里还管着这么多事啊。


    期间，服务员陆陆续续送餐食进来，一叠叠精緻的料理摆了满满一桌。夏云忽然注意到一个小物件，陆一帆的手边，放着一个银色打火机，再一细看，那不正是她买的那一只吗。


    这打火机买来也有好久了，她好像从没留意过它的存在，这会儿看见了，居然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虽说这小礼物是以律所的名义送的，但当初购买时，她却是认认真真挑选过的。


    他有抽菸的习惯，那么这个小物件，他应该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吧。夏云又偷偷看了眼对面的人，心里蓦然就起了一阵涟漪。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完全被黑幕笼罩，服务员进来给大家换茶水时，她又赫然发现陆一帆在喝清酒。


    喝酒？！


    她眼皮一抬，与那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第50章


    夏云悄悄使了个疑惑的眼色，对方则不动声色的又饮了一口酒。


    正事聊到尾声，石磊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他拿上手机起身出了包厢，夏云立马压低音量，问道：「陆总，你怎么喝酒了？」


    「嗯。」


    「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担心门外的人听到，她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


    「喝一点点，没事的。」


    陆一帆笑起来，也用极低的音量回復对方，好像两个共守同一秘密的人在说悄悄话。


    不一会儿，石磊进来了，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我得先撤了，律协的人找我有点事。」夏云转头看去，只见石磊又说：「夏云啊，一会儿记得买单啊，别忘了开。发。票！」


    「哦，知道了。」


    石磊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匆匆忙忙的撤了，看样子确实是有事。


    突然少了一个人，夏云一下子觉得别扭起来，她开始绞尽脑汁的想话题，以免这一刻的尴尬气氛蔓延下去。


    「期期怎么样，乖吗？」陆一帆先开了口。


    「特别乖，能吃能睡，而且它还有项绝活，可以跳到很高的地方，像只猫一样。」


    话题到了期期身上，夏云的眼里开始闪光，话一多，先前尴尬的那股劲儿就过去了。


    服务员又进来添茶水，陆一帆顺势就买了单，她没想到这人动作这么快，一个劲的抱怨自己没法和师父交代了。


    「下次再让你们请吧，找个贵的。」


    对方的话让夏云笑出了声，「我师父说过的，一般只有vip才能往贵的地方带。」


    「哦？那我下次试试看。」


    两人出了日料店，天色黑的像是泼过墨，夜里的风更是变本加厉的吹。夏云裹紧了外套，准备告辞，陆一帆口吻轻快地说：「送你回家吧，这里正好顺路。」


    停车场在前方拐角处，两人到了车库，夏云注意到暗角里好像有个身影，没太多想，跟着陆一帆继续往前走。也不知是潜意识作祟，还是第六感的原因，她突然又向后看去，这一看，人就尖叫了出来！


    陆一帆回头的瞬间，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离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了。夏云几乎想都没想，一把推开了身边的人，与此同时，白晃晃的刀锋正好从她手背上划过。


    「啊——」


    一阵钻心的痛倏地袭来，已经有血滴到了地面上。


    黑衣人一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于是拔腿就跑，陆一帆想追过去，但余光看见夏云跌坐了下来。


    「夏云！夏云！」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闻声而来的车库保安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地上的一滩血证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嘶——」


    夏云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陆一帆扶她上了车，油门一踩，车身就疾驰而去。


    人民医院，急诊室清创科。


    「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啊。」


    清创室里，护士正在处理夏云的伤口。


    她伤在了左手虎口处，伤口诊断为大于三厘米，需要即刻缝针。护士给她消毒时，她强忍着痛，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倒不是因为怕，完全是疼痛造成的生。理。反应。


    她赶忙用另一只手去抹眼角，继而安慰起一旁的陆一帆来，「我没事，嘶——」


    陆一帆的目光定格在伤口上，他唇角紧抿，一言不发。那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反倒让无关的人受了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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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陪我说说话吧，还能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嘶——」


    药水浸染到伤口，夏云疼的又吸了一口凉气。给她消毒的护士头也没抬的说：「是啊，你跟你女朋友讲讲话，分散一下注意力，一会儿缝针的时候更疼。」


    女朋友？好嘛，又来了。


    夏云有些哭笑不得，好像总有人误会他们的关系。


    「她是我哥。」她说了句气话。


    「哦。」护士应了声。


    「缝针的时候可以用麻药吗？」一直缄口不言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他看向夏云，眼神有些不可名状。


    「这种伤都不打麻药的。」护士说完，消毒工作也已结束，「准备缝合了，手不要动啊。」


    夏云深吸一口气，开始自我心理建设。心说不怕不怕，比起那些动大手术的人来说，她这分明就是小儿科。


    「夏云。」


    「嗯？」


    「看我。」


    陆一帆站着，夏云坐着，只见他微微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看我。」


    两人的目光交织到一起，有那么一瞬，夏云感觉手背上的痛感消失了。


    「你还记得我们晚上吃的什么吗？」


    「嗯？」她楞了楞，「记得啊。」


    「那你说我听听，看你是不是真记得。」陆一帆嘴角弯起，目光灼灼。


    他在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哦……」


    在那样的目光下，某人的心跳开始加速了，却也只得故作镇定，「有寿司、鱼生、还有……啊——」


    护士开始缝合，第一针，皮开肉绽的人不出意外的叫出了声。


    她又倒吸一口气，疼痛再次刺激了泪液的产生，她眨眨眼，希望能逼退泪水，继续道：「还有、还有天妇罗……嘶——」


    第二针完成时，眼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陆一帆抬手，指腹在她面颊轻轻划过，「再忍一忍。」


    倏地，夏云在那一瞬像触电般，除了感知到对方肌肤传来的温度，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包括，伤口上的痛。


    因为伤口边缘齐整，缝完第四针整个清创过程就算结束了。护士在缝第四针的时候，陆一帆依旧直视着夏云的眼睛，但那一刻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那十几秒的时间仿佛转瞬即逝，却又因为某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在作祟，时间就在剎那间定格了。


    医生开了药，且为了预防感染，告知他们需要来挂三天的盐水针。陆一帆帮夏云取药时，给石磊打了电话。


    「我靠！你们是遇上抢劫的了吗？」


    陆一帆沉吟，眼底闪过寒意，「不好说，你帮我查一下那个停车场的监控，我感觉那人是冲着我来的。」


    「啊！」石磊在电话那头不由惊唿，「沖你来的？不会吧，你跟人结仇了？」


    「那人刀口是对着我的，反正你先查一下吧。」


    「行！」


    挂了电话，石磊又想起夏云的伤，于是给她拨了通电话过去。他先是安慰了一番，随后提醒她在oa系统上填个病假申请，先准她几天的病假。


    陆一帆拿好药，夏云的电话也打完了，她突然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笑起来，「我师父刚刚说我立功了。」


    「嗯？」


    「他说我出色的保护了vip客户。」


    陆一帆被气笑了，「原来我是你们的vip啊。」


    「啊？」


    「吃饭的时候我好像还不够格嘛。」


    「那还不是因为我担心——」


    话到一半，夏云蓦地住口。


    完了！


    「那个……我那什么，」她开始语无伦次，「我好像有点头晕诶。」


    然而，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像一枚石子击中了陆一帆。他唇边笑意还未散去，突然敛眸，「小朋友，你是在担心——」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前人变得愈发的忸怩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上一次看到她有这样的神情，是圣诞节那天。他试探她，而她就和现在一样，有些心虚、羞涩与不安。


    「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夏云心口一紧，心说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吗？


    陆一帆眉目一松，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担心我不跟你们续约了？」


    「嗯嗯，是啊，服务好甲方是我们律所的目标嘛。」夏云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临近十点，急诊大楼里依旧人来人往，陆一帆带着突发「头晕」的人离开了医院。快到世新公寓时，他接到了石磊的电话。


    「老陆，我这会儿就在监控室呢，还真是，我也觉得那人是冲着你去的啊！」


    石磊接到陆一帆的电话后，匆匆忙忙回到了事发地，看过监控后，他也惊出了一身汗。


    「老陆，你最近跟人结仇了？」


    陆一帆握着方向盘的手收了收力道，「谢了，我大概知道了，先挂了。」


    回到家，夏云看了眼身上的外套，袖口和胸前都有不少血迹，她一边琢磨着清理血渍的事，一边开始解纽扣。


    她穿的是件长款大衣，才解开第一颗纽扣，一只手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因为越是往下解，手上的力道就越是精确不了。


    「我来吧。」


    陆一帆说着来到了夏云面前，且，捏住了她大衣上的扣子。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又铺天盖地的迎向夏云，她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那人一颗一颗的解开了剩下的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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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手。」


    「哦。」


    她又乖乖抬起手，配合着对方脱掉了身上的大衣。


    陆一帆将衣服放置一旁，熟门熟路的给她倒了杯水，又取出药片递了过去，「先把消炎药吃了。」


    「哦。」


    夏云又乖乖吃了药。


    「衣服我一会儿带走，送去干洗店。」


    「没事，我自己洗就行了。」


    「手能沾水？」


    某人不吱声了。


    「还有，这几天不要做饭，我会帮你叫好外卖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叫外卖就行了。」


    陆一帆将药盒收拾齐整，有一剎那沉默，而后道：「你要是想让我更自责一点，你就自己叫外卖吧。」


    第51章


    。……


    翌日，空气寒凉，日明时分。


    一辆保时捷在车潮里疾驰，黑色车身在晨光的反射下，显出几分凌冽。车里的人双唇紧抿，神色不明，只有眼睛里的锐利与阴鸷，正一点一点往外涌。


    十来分钟后，黑色座驾停在了凌家别墅外，家佣一边说着「小陆总来了」，一边给陆一帆开了门。


    大厅里。


    「妈，我今天要晚点去公司。」凌荣打着哈欠，一副没睡够的模样。


    「内核会你不参加了？吃完早饭就跟我去公司！」


    屋内，凌家人正在用早餐，外厅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家纷纷看过去，看清来人时，彼此都一愣。


    凌老爷放下手中茶杯，眉宇间露出不解，今天没叫陆一帆过来啊？


    只是一个念头的功夫，陆一帆已经冷着一张脸，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一个阔步来到凌荣跟前，一把抓住对方领口，勐地一下就将座椅里的人拎了起来。


    「啊！」


    被拎起的瞬间，凌荣尖叫一声，身下的椅子咣当一下倒到了地上。


    一切来的毫无徵兆，陆一帆近乎疯狂的举动惊呆了所有人，跟在他身后的家佣蓦地止住了步子，再不敢上前半步。


    「陆一帆！你在干什么！」


    姚琴一下沖了过去，想要拉开陆一帆的手，但女人的力量终究敌不过男人，况且还是一个怒不可遏的男人。


    被他拎起来的凌荣反手想推开他，却又被对方一把锁住了喉咙，他唿吸一滞，脚下力道就任由对方摆布起来。


    「啊——」


    凌荣发出痛苦的声音，整个人在陆一帆的钳制下不断向后退，后退、再后退，直到他的背狠狠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一帆！这是怎么了？」凌江海也被陆一帆的举动吓到了，「有什么事好好说，这是在干嘛啊！」


    「凌荣。」


    相比起其他人，陆一帆的声音就显得平静多了，但他定格在凌荣脸上的，却是近乎骇人的目光。


    对方哆哆嗦嗦的看过去，「你……你要干嘛？」


    「你要是想来阴的，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分量。」


    凌荣心里咯噔一下，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了。


    「我只警告这一次，你要是觉得好日子过够了，那就大可试试。」


    「陆一帆！」姚琴大喝一声，声音里却充满了惊恐，「你给我松手！要不然我报警了！」


    「是吗？」陆一帆冷笑一声，「那就赶紧报吧。」


    姚琴眼底一惊，被对方的话唬住了。


    「诶。」


    陆一帆像唤小狗似的，对凌荣说：「你要不要跟他们说一下，你都做什么了，报警的时候他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什么我做什么了？」


    「心虚了？是因为你也知道这事不能说，是么？」


    凌荣的牙咬了又松，最后竟然迴避了对方的目光。


    「凌荣！你又闯什么祸了！」 凌江海大喝一声，他走过去，握住的，却是陆一帆的手臂，「一帆，你先松手，有什么事跟我说，我肯定给你解决好。」


    陆一帆付之一笑，终于还了凌荣自由。


    「不用了，我觉得——」他用挑衅的眼神看向瘫在地上的人，「这事已经解决了，是吧。」


    凌荣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陆一帆笑了笑，转头扫了眼餐桌，说：「那你们继续。」言毕，头也不回的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几张阴晴不明的脸，面面相觑。


    室外，冬风正吹个不停，陆一帆神清气爽的出了凌家别墅，在家佣惊恐的注目下，上了车。


    其实，今天这一出，他只是玩儿了个先发制人。


    他并不能确定车库里的那个黑衣人是凌荣派来的，只是从概率上来讲，他的嫌疑最大。毕竟在凌荣看来，他在美国谈判失败，其目的就是想把他从酒店的项目里拉出来。


    就在凌荣被掐脖子时，夏云收到了陆一帆给他订好的早餐，到了中午，又有人送来了午餐。


    她给他发消息，想说不用再给她订餐了，但又觉得这样有些矫情，于是思虑再三，发了条：【陆总，你订的餐点都收到了，谢谢，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明天应该就能自力更生啦～】很快，对方就有了回应：【哪有伤口恢復的那么快，安心在家休息，送餐的那家是我常去的餐厅，已经付过一周的钱了，不吃白不吃哦】夏云笑起来，眼睛都快弯成了月亮。


    陆一帆好像还是头一次给她发这么长的微信呢，于是她给对方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继续看起了法律文书。

 第90页

    虽说律所批了她的假，但她也清楚，最近石磊忙到快要飞起来。如果她的工作再一停滞，势必会影响整个团队的工作进度。


    到了傍晚，还在埋头打字的夏云收到了陆一帆的新信息，他说自己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带她去医院挂盐水针。


    果不其然，才眨眼的功夫，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她小跑着去开门，见到陆一帆的那一瞬，心里乐开了花。


    哈哈！她在心里偷着乐，心说自己已经能听出某人的脚步声了呢。


    「外面冷，多穿点。」


    「嗯。」


    夏云转身去拿沙发上的羽绒服，哪知被人顺势拿了过去。


    「伸手。」


    陆一帆将羽绒服撑开，显然，这是要帮她穿起来的意思。


    「哦。」


    她微微垂首，心跳转促，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只敢将目光集中在自己的拖鞋上。陆一帆小心避开她那只受伤的手，帮她套好了衣服。


    「小朋友。」


    「啊？」


    「那家餐厅的菜还合胃口吗？」


    「嗯嗯。」夏云点头如捣蒜。


    「那就多吃点，瘦的跟排骨似的。」陆一帆想起了她喝醉的那个晚上，个子又不矮，抱起来却没一点儿分量。


    「对了，我还想跟你说呢，你订太多了，有点浪费耶。」


    「多吗？我觉得还好吧。」


    陆一帆说着已经帮她拉好了拉链，「围巾要戴吗？」


    「嗯。」


    话音刚落，夏云就抢先一步从沙发上拿起了围巾，单手绕到了脖子上。两人一起出了门，她走在前面，身后的人忽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


    「怎么了？」


    她转过身，只见陆一帆抬起了手，将她缠在围巾里的头髮拢了出来。


    「这样不难受吗？」


    「……啊……还好。」


    只是几秒的光景，夏云却紧张的心跳快要蹦出来，目光又不知该看向何处了。


    「好了。」


    「……哦。」


    她的声音发着颤，跟着陆一帆进了电梯。


    「对了，你还和那人联繫吗？」


    「谁啊？」


    陆一帆按下b1层的按钮，语气显得很是随意，说：「你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啊。」


    「……」


    「没联繫了？」


    「保密。」夏云迴避了对方的目光，「我不想说。」


    陆一帆看着她，眼里似笑非笑，「我们都这么熟了，跟我还保密啊。」


    继续沉默。


    「本来还想帮你参谋参谋的，看看那人值不值得喜欢，毕竟——」他故意顿了下，「你那晚哭的可伤心了。」


    「什么？」夏云瞪大眼：「我哭了？」


    「嗯。」


    啊——啊——啊！


    陆一帆一脸诚笃，某人却震惊到无以復加，脱口而出：「不可能，你骗我！」


    电梯正好到了b1层，门开了，陆一帆笑笑，轻描淡写道：「我骗你干嘛。」


    天啊！夏云这下是真想哭了。


    她那天不仅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居然还在这人面前哭了！她简直不敢想像那画面，她是嚎啕大哭？还是默默流泪？抑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自己暗恋的艰辛？


    不能深想啊不能深想。


    一深想，她就脑壳疼，手背上的那点痛，还算的了什么呀！


    也不知是这事太闹心，还是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夏云还没起床就觉得全身乏力。到了中午，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身上居然酸疼起来，她随意吃了两口粥，便又躺回了床上。


    这种没缘由的累，让她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人开始迷煳起来，恍恍惚惚中似乎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里，她在人影幢幢的夜市街头闲逛，前方路口突然哄闹起来，她随着人流向前走，抬眼一看，只见路口楼顶上站着一人。她看不清那人面孔，却分明感受的到那人身上的绝望与悲恸。


    那人站在那里，一轮圆月置于身后，夜风将他的身影吹的隐隐绰绰。


    不知为何，夏云觉得自己的脸湿了，用手一摸，竟是眼泪。


    突然，那人身影在月光下动了动，半晌，他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人群里发出了尖叫，夏云心跳也跟着停了一拍，她向前冲去的瞬间，耳边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


    远处传来警笛声，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大家全都向前挤，夏云被人潮推涌着，推涌着，直到，她在人群夹缝中看见了地上的一滩血。


    再然后。


    她看见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她尖叫一声，怎么是他？！


    第52章


    「啊！」


    夏云勐然睁眼，警笛声响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后，她意识到这是门铃的声音。


    原来是场梦。


    她头重脚轻的下了床，又恍恍惚惚的下了楼，因为梦中画面太过骇人，她的感知仿佛仍被桎梏其中。门在打开的那一瞬，她直愣愣的看着门外的人，怛然失色的模样让人尽收眼底。


    「怎么了？」


    「没、没什么。」


    话音未落，陆一帆抬手放在了她前额上，半晌，「你发烧了？」


    「嗯？」


    「你在发烧。」


    。……


    输液室里，夏云正晕晕沉沉的靠在椅背上，一闭上眼，梦里的画面就又浮现眼前。陆一帆见她精神不佳，便也不打扰她，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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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总。」一张红扑扑的脸蛋突然看过去。


    「怎么了？」


    「小时候，大人都说，如果把梦里的场景说出来，梦就是反的，是吗？」


    陆一帆楞了楞，笑道：「哦？有这种说法？」


    夏云苦笑一声，「我还想问你的呢，看来是白问了。」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


    陆一帆收敛了笑意，语气柔和至极。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足足有好几秒没说话。


    「我——」


    「真做噩梦了？」


    「……嗯。」


    「那——」陆一帆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安慰道：「如果心里有负担，那就说出来，梦就是反的了。」


    夏云眨了下眼，肚子里的话正在折腾她。


    我梦到了你。


    梦到你从高楼一跃而下。


    梦到你倒在血泊中。


    梦到世上再也没有陆一帆这个人了。


    她看着那双明净的眼睛，所忧所虑，却不敢畅所欲言。倘若说出来，她的那些小心思、小情绪，会被这人一眼看穿吧。


    可是，她又惧怕这梦在预示着什么。


    一如多年前另一个从房顶一跃而下的男人，那人消失在了真实的世界，却总在她紧张和恐惧的时候出现。


    她掂量来又掂量去，纠结在自己的矛盾中，最后摇摇头，「算了，那种说法，估计是骗小孩儿的吧。」


    陆一帆笑了，眼里却划过一瞬黯淡。


    夏云烧到了近40度，药水虽一点点的滴进身体，但这一刻，她的脑袋又晕又沉，全身酸痛难耐。她靠在椅背上小憩，没一会儿，又觉得寒意阵阵，冷的人直打哆嗦。


    「陆总……」


    「嗯？」


    「我好冷啊……」


    陆一帆随即起身，将身上大衣脱了下来，盖到了她身上，「怎么不早说，盖好。」


    「那你怎么办？」


    「我不冷。」他笑起来。


    夏云唇角微动，觉得那双笑起来的眸子，像是大漠里的星河，那样明亮。


    她心头一软，仿佛有颗星星，落进了心里。


    「陆总。」


    「怎么了？」


    「我先前——」夏云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映出一片阴影，「梦到你了。」


    陆一帆心口一跳。


    「哦？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梦到你站在一个很高的楼上。」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梦到你……跳了下来。」言毕，她又立刻补充道：「那我现在说了出来，这梦就是反的了，对吧！」


    她看着他，目光深处是一览无余的真切。


    输液室里，人来人往，带着些许嘈杂。陆一帆却觉得，那双眼睛替他屏蔽了一切。


    他笑起来，点点头，「对，现在这梦就是反的了。」


    夏云终于也笑了，心头仿佛落下一块大石头。


    。……


    夜渐深。


    输液瓶里的药水终于滴尽，回家的路上，夏云又在车里小憩起来。她身上披着男士大衣，感受着车身轻微的晃动，炎症引发的不适似乎被缓解了许多。


    因为夜深，车流已不似白天那般拥堵，两人很快就开到了目的地。陆一帆停好车，看向一旁已经熟睡的人，那张素净的脸，一如他多年前见到的模样。


    年月匆匆，韶华匆匆，有些东西消逝的时候连声再见都不会说，过客般的来，又过客般的走，不留一点儿痕迹，不剩一丝踪影。


    而有些事，却依旧一如从前。


    「夏云。」


    他轻唤一声，夏云缓缓睁眼，映入眼里的，是一双清澈漂亮的瞳仁。


    「到家了。」陆一帆说着帮她松开了保险带，他俯身靠过去的时候，对方还有些茫然。她眸光微动，又闭起了眼，沉浸在这片刻安适里。


    「还想睡么？」


    「嗯……」副驾上的人嗫嚅了声。


    陆一帆笑起来，「窝在车里哪有床上舒服，要不然——」他顿了顿，「我背你上去？」


    夏云腾地睁眼，他说背她上去？


    她艰难地直起身，副驾的门已经被人打开，陆一帆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出来，说：「上来吧。」


    他半蹲下来，掌心依旧扣着对方。药物让人头重脚轻，更让人思绪迟缓。夏云着魔般的靠上去，她只感觉脚底一轻，人就被背了起来。


    都是药物的原因。


    不是我的问题。


    她伏在对方身上，为这一刻的迷恋与贪婪寻找藉口。


    起初，她还支棱着脑袋，到后来，也不知真是药效的因素，还是别的什么，她渐渐垂首，将头埋在了对方颈侧。


    她闭上眼，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气味，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幸福。


    「小朋友。」


    那人唤她。


    「嗯。」


    夏云发出呓语般的回应，陆一帆又道：「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他感觉她比上次更轻了。


    「嗯，你订的餐很好吃啊。」


    倏地，夏云睁开了眼，「哎呀，我忘记给期期留食物了。」


    。……


    回到家，睡眼惺忪的夏云一边换鞋，一边打着哈欠：「我去准备狗粮。」


    「等等。」


    她还未反应过来，陆一帆已经帮她解下了围巾，又帮她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你去睡觉吧，期期的事我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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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麻烦你了。」


    「看在你是病患的份上，我就好人做到底了，伸手。」


    一颗心又开始砰砰乱跳，夏云乖乖伸直手臂，对方几乎将她圈进了怀里，随后帮她脱掉了羽绒服。


    「快去睡吧，我弄好就走了。」


    「嗯。」她点点头，脚底像是踩着棉花般，上了二楼。


    输液用的药有嗜睡的副作用，换好衣服，躺到床上的人很快就睡着了。在渐入梦乡的前一秒，夏云居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陆一帆的家里，每次他在家的时候，她就特别安心，总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着。


    这一刻，这种感觉又回来了，虽然他们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虽然他也不是她的什么人，但她就是觉得，只要房子里有陆一帆，她就特别的心安。


    夏云唿吸渐稳，一只黄白色的小狗，嘴里叼着什么东西，从床边跑了出去。


    客厅里，陆一帆点了根烟，思绪有些漂浮。


    他刚刚帮她脱外套时，小姑娘的脸又红了，想来，确实是不好意思了。陆一帆不禁莞尔，恰好石磊的电话进来了。


    「老陆，夏云怎么样了，好些没？」


    「发烧了，刚从医院回来，这会儿睡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掉了下来。


    陆一帆走近一看，是一个牛皮小本掉到了地上，紧接着，一只小小狗蹦蹦跳跳的从楼梯上下来了。


    原来是期期这小傢伙踢了个记事本下来。


    记事本呈现打开的状态，陆一帆随手捡了起来，蓦然，他眸光一敛，在其中一页看到了三个字：陆一帆。


    「我这边有事，先不说了。」不等对方开口，他已经挂了电话。


    「陆一帆」三个字写在纸张边缘处，字迹有些潦草，写字的人像是处于神游状态中写下的这几个字。


    他屏息凝视，顺着摊开的那一页看下去，上面写着：


    「10月16日，晴。昨天，我以为自己失恋了，却赫然发现，自己钟意的人居然就在身边。从前，我也以为月饼的意义胜过它的味道，可是，当我与那人分享同一块月饼时，居然又推翻了曾经的认知。」


    「朋友问我，你和那人在一起时开心吗？他靠近你时，你会紧张吗？遇到烦心事或是开心的事，会第一时间想到他吗？果不其然，我的回答全都是『是』。」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学生时代营造出的那场梦里，梦里有我的青春，有我的执着，还有出现在懵懂年华里的学长。」


    「但，我的梦醒了，不是因为它不美好，而是，遇到了更美妙的人。」


    陆一帆眼里涌出不可名状的情绪，他又往后翻，看到的是：「10月29日，晴。今天又以那人女友身份，参加了一场订婚派对。不能否认，当心境有所转变时，就再也不能从容自然、心无旁骛的去假扮他的女友了。」


    「但人就是这么的奇妙，不敢，不等于不想。甚至，会迷恋这种感觉，会在恍惚中，借用一个假的身份获得短暂的快乐。」


    「从未有人对我说过『我爱你』这句话，今天却因为一场游戏，体会到这三个字的威力。虽明知是游戏，内心却依旧悸动不已。」


    第53章


    窗外，繁星点点，一轮圆月温柔挂在半天。


    但这一刻，所有的光，都不及陆一帆眼里的神采，它们在那双黑色眼眸前，全都变得黯然失色了。


    再往后翻：


    「11月4日，立冬。因为好友的事，自己的情绪也低落起来。我问他，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吗？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


    「他告诉我，说我们的这个宇宙，是由一系列的『不可能』构成，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种演变下的幸运儿。」


    「至此，他才回答了我的那个问题，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他回答，是的。」


    「他说，既然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如此幸运的存在，那么，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包括，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答案听起来有些沮丧，却让人无可反驳。」


    。……


    「11月13日，极冷。今天他的脖子受伤了，帮他涂了药，希望不要留疤。」


    。……


    「12月9日，雨。今天下雨了，雨势来得毫无徵兆，仿佛人生中突如其来的意外。他有抽菸的习惯，今天头一次见他默默抽了两小时的烟，我问他是不是有烦心事，他说，只是工作上的一点小事而已，我却觉得不是，也许，自己还不是那个能让他倾诉的对象。」


    。……


    「12月18日，小雪。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一分，睡不着，却又不知如何下笔。今天那人假扮了我的男友，我们居然牵手了。」


    「这好像是我与他最亲密的一次接触，这种感觉真奇妙，让人紧张，却又深陷其中。」


    「但，我依然觉得，暗恋一个人，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


    陆一帆眸光灼灼，心说真是个傻姑娘，难道你一点都没察觉出来，自己暗恋的人，恰好也喜欢你吗？


    这本略显磨损的日记本，密密麻麻的记录了许多与他相关的内容。虽明知窥探他人隐私的行为极为不妥，但陆一帆却忍不住一页页的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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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的一篇，记录的是圣诞节的事。


    「12月25日。圣诞节。因为醉酒，昨晚居然向那人透露了自己的小秘密，好在没泄露关键信息，算是虚惊一场吧。」


    「于我而言，生日的意义在家人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一併带走了。但今年的生日因为有了那人的陪伴，变得格外的不一样。我们阴差阳错的吃了顿情侣餐，他还买了玫瑰花送我。」


    「也许，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年的生日，说永远好像有些矫情，却是我此刻真实的想法。」


    陆一帆缓缓翻页，纸张在他手里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沉浸在娟秀的字体里，仿佛有一双巨大的手为他屏蔽了一切纷扰。


    他甚至可以想像的到，他的那个傻女孩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模样、神态和心境。


    一个在男女之事上，傻得冒泡的女孩，实在是让人又气又好笑。他一想到平安夜那晚，她哭的那样惨兮兮，又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气人的人。


    最后，他将日记本翻到了与他相关的第一篇。


    这样回看，字里行间，仿佛早已透露了宿命的强大。


    陆一帆的眼角缓缓酝酿起笑来。


    「9月17日。晴。爸、妈，好久没给你们写信了，今晚我好想你们。最近认识了一位朋友，帮我渡过了好多难关，自从认识了他，便总觉得有好运相伴。」


    「有人说现在的人都活的像孤岛，我一度也深以为然，但自从认识了他，渐渐就对这样的说法有了新的理解。不可否认，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但活成一座孤岛，未免有些遗憾。」


    「与那人相识，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拥有一颗良善之心的人，是绝不会成为一座孤岛的。」


    「从第一次偶遇时的出手相助，到半夜去派出所解决我的燃眉之急，还有许多看似微小，却令人感动的瞬间，因为记录，因为回忆，我才意识到，在你们离开后，他是真正意义上让我重获暖意的人。」


    「我甚至觉得，这人就像自己的一颗福星，因为他，生活好像不那么多舛了。」


    「那么，我也希望，陆先生一生平安，万事顺遂，也能遇到属于自己的那颗福星。」


    陆一帆轻轻合上日记本，踱步到窗前，他看向那轮月亮，心头涌起的阵阵涟漪，着实难以平復。


    此刻，言语已难以表达他的所知所感，他在夏云的字里行间里，看到了她的善良，她的可爱，她的纯真。


    以及，另一个自己。


    他和她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那时的他，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吧。


    他们被命运的浪潮裹挟到了一起，在各自的人生里沉浮。直到，他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以在这个无常的世界里，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避风港，可以和那些所谓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一较高下了。


    直到，等她长大。


    他便回来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信命的人，却总在往事的旧辙上感慨，他与她，是被命运羁绊到一起的。


    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活在自虐的快感里。在疯狂面前，极端的理智亦是极端的软弱。他从惧怕深渊到迷恋深渊，最后才发现，距离深渊的反噬，只有一步之遥。


    是她把光带进来，就像在说：看啊，光在这里。


    有什么东西在陆一帆脚边蹭了下，他垂眸看去，期期正看着他摇尾巴。他半蹲下来，用力在小狗头上揉了揉，「good boy！」


    给小狗备好食物后，他径直上了楼。


    卧室里，一盏云朵造型的小夜灯正发出柔和微光。夏云睡得很恬静，只是额边几缕髮丝显出她的消瘦。陆一帆走过去，用掌心探了下额头温度，发觉还是有些烧。


    他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的两个小物件，一个是红绿相间的圣诞公仔，一个是迷你尺寸的泰迪小熊。他笑起来，又看了眼熟睡中的人，眸光温柔的就似这晚月亮。


    床头柜上还有一本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三部曲》，陆一帆眼角微挑，将手里的日记本轻轻放到了那本小说的下面。


    这晚，月色清亮，繁星璀璨。橙色月光虽无尽遥远，却依旧照亮黑色天幕。


    这晚，一同被照亮的，还有一颗阴郁许久的心。


    。……


    夜幕中，一辆黑色座驾正行驶在高架上。


    陆一帆的车里，一只小小狗双眼微眯，神态慵懒，乖乖趴在副驾的座椅里，仿佛也在享受车内的静谧时刻。一人一狗，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星野开门时，立刻从陆一帆的手里接过了期期，笑道：「期期酱，你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了咯！」


    考虑到夏云生病，陆一帆决定先将期期送到星野这儿，让他代管几天。


    「陆桑，夏小姐还好吗？」


    「还没退烧，过几天我再带她来拿狗。」


    「没问题。」


    陆一帆转身要走，突然收住步子，若有所思道：「小白。」


    「なに？」


    「我看起来——」他思虑再三，脸上露出少有的尴尬：「像gay吗？」


    「啊？」星野楞了几秒，大笑起来：「你是我见过最直的直男了，有人说你像gay？」


    「那就没事了，」陆一帆自己也很无语，又道：「对了，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喜欢的女孩也养狗。」


    星野点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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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下次夏云来拿狗，你就告诉她。」


    「啊？」


    「你照说就是了，我走了。」


    陆一帆回到车里，像是又有些不甘心，随即给石磊打了电话。


    「怎么，又想我了？」


    「问你个事。」


    「啥事儿？」


    「我看着像gay吗？」


    「哈？」石磊和星野同一种反应，唯一不同的是，他开始了一长串的爆笑。


    「你怎么了？有人说你像gay？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等等，你让我先笑一会儿！」


    「……」


    「诶，不对啊……」电话那头，石磊忽然收住了笑意，「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夏云说他喜欢上一个gay，我靠！她说的不会真是你吧！」


    「嗯。」


    「我靠！真的啊！那她怎么会以为你是gay呢？」


    「我要知道还来问你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那端，又是一阵爆笑。


    「笑够了没？」


    「够了够了！」石磊一想到这诡异的误会，就又忍不住哈哈哈了起来。


    「你说——」陆一帆顿了顿，显然还被这问题困扰着，「我是不是要刻意表现的直男点？」


    「你已经够直了，真的，再直就有点过了兄弟。」


    。……


    次日一早，夏云就收到了陆一帆发来的消息，第一条是「退烧了吗？」第二条是「昨晚我带期期去星野家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


    缩在被子里的人还有些头晕，却因为陆一帆的微信，又没那么难受了。她正对着手机傻笑，又收到了第三条信息：【今天我还是老时间过来，在家等我】


    入暮时分，陆一帆来了。


    夏云给他开了门，不知为何，两人视线撞到一起时，她觉得这人今天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第54章


    「还烧吗？」陆一帆说着已经伸出手，轻轻覆在对方额头上，「还是有点热啊。」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夏云心口一紧，她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感觉到对方掌心有些微凉。


    「小朋友。」


    「嗯？」


    「昨晚睡的好吗？」


    陆一帆问的有几分随意，但夏云却分明感受到那双黑色瞳仁里的灼灼目光。


    这人今天……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耶。


    似乎被看的不好意思了，她匆匆别过了眼，一边出门一边说：「挺好的。」 身后的人合上门，眼里笑意渐渐加深，「诶，那你昨天怎么会梦到我呢？」


    夏云脚下一怔，回过头，只见陆一帆似笑非笑的跟上来，「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做梦这事能是自己控制的吗？」


    「也是，做梦这事，好像确实由不得自己。」


    他看着她，模稜两可的话让夏云刷地一下脸红了。她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我想期期了。」


    「周末要是退烧了，就带你去接期期。」


    两人并肩进了电梯，电梯轿厢里正在播放迪士尼乐园的gg，有个生日蛋糕的镜头一晃而过，陆一帆眸光敛了敛，又惦记起心头的一件事来。


    圣诞节那天，他原想给她买个生日礼物的，哪知被接二连三的事给耽误了。先是凌江莺病危，紧接着就去了美国搞谈判，回来没两天又出了「黑衣人」这事。


    算了，晚也晚了，只能再找机会了。


    到了周末，夏云的炎症已经彻底消退，高烧褪下，人也终于精神起来。这天，日头晴朗，万里无云，陆一帆带着她去接期期回家了。


    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路口亮起红灯，车速渐渐慢下来。忽然，夏云看见前方人群里走过一对男女，女生挽着男人的胳膊，笑眯眯地过了斑马线。男人的样貌她倒没看清，被来往行人挡住了。


    这不是米金娣么？


    「看什么呢？小朋友？」


    「哦，刚刚好像看到小米姐的妹妹了，小姑娘好像谈恋爱了。」


    陆一帆笑，「这你也看得出来？」


    「我看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那不是谈恋爱是什么？」


    「哦？」陆一帆突然看了眼身旁的人，眼里流露出狡黠的神采，「你不也经常挽着我吗？那我们是谈恋爱吗？」


    夏云心头咯噔一下，一时惊到说不出话来。


    「那、那什么、那不一样啊！我、我们那是假扮的呀！」


    一句话说的支离破碎、结结巴巴，她一颗心又开始勐跳，完全控制不住语言节奏。


    车内空间好像顿然氤氲出什么，陆一帆只轻轻笑，没接话。


    「对了，我后面一段时间大概要常往德国跑了。」


    「德国？」夏云转头看过去，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嗯，记得那天和你师父吃日料时提到的事吗？」


    「那个收购的事啊？」


    「对。」


    换了话题，夏云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两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到了星野家，期期一见着夏云就奔了过去，摇着尾巴求抱抱。陆一帆手机响起来，接起电话的同时，也在期期头上用力揉了揉。


    「夏小姐，期期酱在我这儿很乖呢。」


    夏云笑起来，「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不客气，进来喝点热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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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野迅速看了眼门边接电话的陆一帆，转头一边倒茶，一边说：「突然想起来，陆桑以前喜欢的女孩，也很喜欢小狗呢。」


    「嗯？」夏云一愣，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陆总以前有女朋友？」


    「啊，没见过人，只知道也是个爱狗的女孩。」 星野笑起来眉眼弯弯，将手里的茶递了过去。夏云直愣愣地接过茶杯，心里是又惊又喜。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一帆以前有过喜欢的女孩？


    他不是gay吗？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搞错了？


    星野玉川的话引发了一连串的灵魂质问，夏云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眼还在打电话的人，瞬间有种瞎了眼，鬼打墙的感觉。


    她又将目光转到星野的身上，试探了一句：「那女孩你也没见过，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星野斩钉截铁地说。


    直到晚上，星野玉川的那几句话仍在夏云脑子里来来回回地绕，她躺在床上辗转不寐，终于忍不住给小米拨了通电话。


    「小米姐，你在忙吗？」


    「不忙呢，你说。」


    「我……我怀疑我可能搞错了，陆一帆有可能不是gay……」


    「啊？」话筒里传来小米爽朗的笑声：「有意思，说来听听。」


    「他朋友不是送了我一条秋田犬吗，我今天听那人说，说他以前喜欢的女孩也喜欢养狗什么的。」


    「真的？」


    「是啊。」


    小米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怎么说呢，你还记不记得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陆一帆那人看着不像gay，要不……你再找他朋友侧面打听打听？」


    「可那些爆料、偷拍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你还真别说，那些照片可都是没有正脸的哦！」


    「嗯……好像确实是……」


    小米的话让夏云彻底迷惑了，挂了电话，她又上网翻出之前的两则爆料，细细研究起来。说来也是，虽然偷拍照片不少，但无论是荷兰酒吧的亲热照，还是车库里的男男秀，照片里的人确实看不出正脸长啥样。


    夏云一颗心被提的老高，那些照片被她翻来覆去地看，恨不得能钻进去研究。


    但与此同时，一簇极其微弱的火苗在她心头燃了起来。倘若一切都是自己的误会，那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


    各种猜想、揣测，不出所料的延续到了周一。


    到了午休时间，她在小面馆用餐时，又忍不住打开手机，在搜寻引擎里输入「直男特徵」、「直男特点」、「直男与gay的区别」这些关键信息，想以此来论证陆一帆的性取向。


    网友a说：「很多直男都分不清颜色哦，尤其是女生的化妆品，拿盘眼影，或是拿支口红问问，大多数的直男都只会说这是红色，那也是红色……」


    网友b说：「要看一个男人是不是直男太容易了，一般走在路上会盯着美女看的，那肯定就是直的啊！」


    网友c说：「我家老公典型直男，糙汉子一个，不修边幅，袜子内裤乱扔，固本肥皂洗脸，给他用我的洗面奶，还被嫌弃！」


    其中最绝的一条是，「要验证一个男的是直男还是gay，找个辣妹来撩一下，一试即知哈哈哈！」


    夏云看到这条留言也忍不住笑起来，心说这办法倒是管用，只是自己没法验证啊。她食不知味的戳着手里的筷子，心说陆一帆啊陆一帆，你简直就是迷一般的男人啊……


    而此时的陆一帆，自然不知某人正在疯狂搜索「直男」信息。他即将动身去德国，出发前夕，他的时间就被各种会议占满了。


    因为立凌汽车对德国te的收购即将达到30%，而一旦到达这个临界值，根据德国的《交易所法》及《证券交易法》，收购就要公开化，收购难度将会成直线增长。


    因此，目前仍有董事会成员担忧，此次的收购计划是否能顺利进行。


    毕竟收购，意味着需要大量资金，好在现在子公司——凌枫酒店的业绩处于快速增长中，即将上市的消息也给集团股价带来了一波新的高峰。


    两天后，陆一帆出发去了德国。


    。……


    这天清早，夏云醒来时习惯性地打开微信，想看看是否有某人的消息，果然，对方在半小时前就发来一条消息：【我去德国了，记得手不要沾水】寥寥数语，却已让人心潮涌动。


    她窝在被子里情不自禁地笑，心头觉得甜滋滋的。立刻写到：「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写完后又犹豫片刻，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给删掉了，改成「知道了，谢谢提醒」发了过去。


    就在陆一帆出差的第二天，立凌汽车的收购已达到30.4%的临界值。整个董事会都如临大敌，除了陆一帆，还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一同赴德。


    针对te，立凌汽车正式发起了收购。


    结果可想而知，此次收购，引来了更多对沖基金的做空。


    一来，大家都觉得30.4%距离75%的股份差的太远了，二来收购已达到公开状态，各家对沖基金可以监测事态发展，于是，越来越多的对沖基金开始趟进这摊水里了。


    与此同时，集团子公司——凌枫酒店，成功登陆纳斯达克，融资7.98亿美元。


    凌枫酒店在美国的上市，带动了集团的整体股价，这又给收购te汽车的项目，带来了更多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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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谁都没料到，这场世纪大收购，会在未来的不久，成为许多人命丧黄泉的导火索。


    第55章


    。……


    自打陆一帆去了德国，夏云便老觉得空落落的，她一想到那人现在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就总是没来由的有种失落感。


    她开始关注德国的天气，德国的新闻，甚至关心起那桩世纪大收购。一切的一切，只因她的心飘向了地球的另一端。


    两人发微信的频率和先前一样，只是那人的话简洁了许多，回復的时间也变得不稳定。她猜想，他应该很忙。


    但她最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却又羞于开口去问。她的心就这样起起伏伏，七上八下，如同坐在一列颠来倒去的过山车上。


    这天，夏云回家后收到了一个国际快递，她的心又提了起来。果然，寄件人那一栏写的是「lu」，哈哈，真是陆一帆寄来的包裹呀！


    箱子挺大，拆开时费了不小的力气，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整套油画装备。有各种型号的笔、颜料、刮刀和画布希么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兴奋着，收到一条微信。


    财神：【小朋友，这两天会有你的快递，注意查收哦】


    夏云：【刚刚收到了，是油画装备对吧（小兔子踮脚转圈圈表情包）】财神：【记得你说你小时候喜欢画画，就当是份迟来的生日礼物吧】哇塞！


    夏云喜形于色的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心里乐开了花，却还要佯装矜持：【生日那天不是送了个圣诞公仔吗？】对方回的很快：【那个不算，那是餐厅送的】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还有你那一刀是替我挨的，谢谢】陆一帆最后那条信息，让激动不已的夏云渐渐平静下来。她盯着手机发愣，心里活动却异常剧烈。原来这份跨越重洋的礼物，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毕竟自己是真的帮他挡了一刀。


    算了，礼物就是礼物，不想那么多了。


    对于已经多年不拿画笔的人来说，这套工具，让夏云沉睡许久的绘画细胞蠢蠢欲动起来。她给这些物件拍了个合照，发了条朋友圈：【很久没碰画笔了，谢谢朋友送的生日礼物】临睡前，她又点开朋友圈，发现不少人都给她点了贊。


    其中，还包括陆一帆。


    她看着那个蓝色地球的头像，鬼使神差的就又点进了他的朋友圈里。她以为还和以前一样，是零图文状态，哪知一秒后，跳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拍摄于夜晚，一轮洁白圆月高挂夜幕，清亮月光下，是橙黄通明的万家灯火。


    内容很简单，写的是：1.13，pm10：17


    「1.13？」


    是1月13日的意思吧，夏云沉吟，心说这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思忖间，手机震动了一下，她退回朋友圈主界面，原来是小米发来的一条信息，叫她周六去酒吧听新歌。


    周六。s酒吧。


    「诶，你和你那位陆先生试探的怎么样了啊？」小米手里拿着瓶啤酒，轻轻碰了下夏云肩头，「他到底是不是gay这事，弄得我都好奇起来了！」


    「他出差了，没机会试探……」


    「那你办法想好呀，等他一回来，就给他招唿上。」


    夏云笑起来，笑过，眼神变的有些闪躲，说：「小米姐，跟你说件事儿啊。」


    「你说。」


    「其实……我给陆一帆假扮过女朋友。」


    「啊？你等会儿，这是啥意思？」小米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立刻瞪圆了。


    好友的反应让夏云羞涩起来，但话已至此，她又不能把话咽回去，于是将她给陆一帆假扮女友的事捡重点说了说。


    这下可好，小米将啤酒瓶哐当一下放回桌上，大笑起来：「我的个傻丫头啊，这还不明显吗？人家摆明了就是对你有意思嘛！！」


    「啊！你真这么觉得？」


    「你米姐我什么时候看错过人，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陆一帆，就说这人不像gay，可你那时是怎么说的，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他！就！是！」


    夏云眨眨眼，思绪在百转千回中迷失了方向。


    细细想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有了gay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呢？


    好像——是他们的第二次偶遇。


    那时她去某个商务楼给客户送资料，两人在楼外撞见了。陆一帆说家里人逼他相亲，请她帮忙假扮一下女友。当时他接了通电话，她听见一个浑厚的男低音在电话那头叫他「亲爱的」，后来还嚷嚷了句：「我想你了！」


    对！就是那时！


    那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对于陆一帆的性取向，她就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觉得他是因为不喜欢女的，才排斥相亲这种事的。


    我的个天啦！


    夏云双手扶额，现在回想起来，那声「亲爱的」，也有可能是朋友间的玩笑罢了。


    「小米姐……」她抬起头，为自己的智商感到几分捉急，苦笑道：「我、我大概一开始就搞错了……」


    「哎呀我去！你这误会可大了去了！」


    「啊——」


    「行了，你也别纠结了，依我看呢，陆一帆早就对你有意思了！」小米喝了口酒，继续：「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呀，等他回来，你就——」


    「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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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米笑的一脸神秘，靠近夏云耳边轻语几句，随后大笑起来，「怎么样，我这主意包你一试就知！」


    夏云的脸歘地一下红了，眼神躲闪的愈发厉害，「不行不行，这个我做不来。」


    「夏云姐！」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身着粉色制服的米金娣来了，「夏云姐，你看看！我有什么不一样？」小姑娘将脑袋凑过去，一脸得意的笑。


    「诶？你真去隆鼻了？」


    「哈哈哈，怎么样，好看吗？」


    小米在一旁乜了她一眼，「好看个鬼，我觉得假的要死。」


    「哪里假了？」


    「人家夏云一眼就看出来了，还不假吗？」


    米金娣一脸不屑，又看向夏云：「夏云姐，你看我侧面，这儿——」小姑娘用手指指颧骨，说：「你觉得我颧骨高吗？」


    「不高啊。」


    「不高吗？我觉得有点高耶，我想去打溶脂针，哈哈哈！」


    「行了行了！」小米开始不耐烦，「你赶紧去招唿客人，巡场经理看到你在这儿闲聊，又得骂你了！」


    「切！」米金娣嘟起嘴转身走了，夏云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大妹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没啊，她现在啊，天天就研究整容的事了。」


    「哦。」


    夏云心说大概上次是认错了人，正想着，手机震动起来，打开一看，唇角就抑制不住的扬了起来。


    财神：【小朋友，手上伤口恢復的怎么样了？】


    「财神？」小米无意间瞟到了手机屏幕，「财神是谁啊？笑的这么开心！」


    「陆一帆。」


    「哎呀呀，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亲亲爱爱咯！」小米笑着起身，拿着啤酒去和酒保侃大山了。


    夏云：【好多了（小兔子眯眼笑表情包）】


    财神：【我周一回来，给你带了支祛疤膏】


    夏云眼里一亮，哇！周一？那他后天就回来了耶！她看着对话框，眼睛里的笑意满到要溢出来。


    「依我看呢，陆一帆早就对你有意思了！」小米的话冷不丁地又在她脑子里冒出来，夏云眸光微动，再看到陆一帆发来的信息时，心境陡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她不是单相思，是么？


    。……


    不知不觉中，这一年的寒冬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就像冬眠的植物静候覆苏，有些人，有些事，也即将登场，有所遇合。


    周一。


    夏云这日早早就醒来了，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开微信。陆一帆说今天回国，但没说具体时间，不过想想，两人真要见面，大概率也是在她下班后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他，这一整天，她都有些魂不守舍，就连跟着石磊去开会也频频走神。一边盘算着还有多久下班，一边担心今天会不会加班。


    终于熬到下班，在回家的地铁上，她跟魔怔了似的，手机在她手中开屏熄屏，又开屏又熄屏。生怕错过了什么。


    到了晚上8点，她竟开始坐立不安。


    他的飞机是晚点了？延误了？还是已经回来却被什么事给耽误了？


    「期期——」夏云揉了揉期期毛茸茸的脑袋，「你说那人怎么还不联繫我呀？」


    小狗扬起脑袋，摇了摇尾巴。


    「哎，算了，还是先带你下楼走走吧。」


    胡思乱想的滋味让人心乱如麻，夏云决定先去遛狗。她给期期戴上了牵引绳，出门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手机里进来了一条微信。


    【小朋友，我到你家楼下了】


    「啊呀！」她低唿一声，开始心如擂鼓。等电梯门再次打开时，她与门外的人相视一楞，随即都笑了。


    陆一帆神清气爽地看着她，眼里笑意有些暧昧不明。


    他穿了件深色大衣，领口处露出洁白挺阔的衬衫领头，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丝毫不像正在倒时差的样子。


    第56章


    「要出去？」


    「哦……我正准备带期期遛一遛的。」


    「那正好，一起吧。」


    夏云轻轻「嗯」了声，脸上开始有些不自然。她一想到小米的那些话，心口就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甚至连直视陆一帆的勇气都没了。


    一月末的夜晚，临近春节，寒意逼人。好在这晚风不大，温柔月光将幽静小道照出几分缱绻。


    「这个给你。」陆一帆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细盒，「在德国药房买的，说是祛疤效果很不错。」


    「谢谢。」夏云接过小盒子，紧张地不知该看哪儿，最后索性将目光放在了期期身上。


    期期摇着尾巴，走在两人前面，东闻闻、西嗅嗅，两个并肩走在一起的人也就随之走走停停。


    「收购的事，还顺利吗？」


    「还行，可能下周还要再去一趟。」


    「还要再去啊。」


    「嗯。」


    曲径通幽的小石路上没什么人，两个许久未见的人跟在期期后头，步伐很慢。


    「那、还会在德国待很久吗？」


    「不会，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哦。」夏云偷偷笑起来。


    「对了，春节假期有什么安排吗？」陆一帆微微侧首，「水手昨天发来请帖了，婚礼定在2月14日，年初二。」


    「情人节那天啊，好日子。」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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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拿出手机，将水手发来的电子请帖打开来，递了过去。夏云接过手机，目光扫到「恭请陆一帆先生携女友夏云小姐」这句话时，她心头一热，脸上又涌起了红晕。


    夜幕成了最佳的保护色，但陆一帆能明显感觉出女孩的羞涩。他笑起来，深邃眸光里带着几分试探，「如果你那天有安排了，或是不想去，我就提前和水手打个招唿。」


    「我春节会去看看叔叔婶婶，其他的……就没什么安排了。」


    夏云越说声音越轻，当然，言下之意也表达的足够明白了。


    陆一帆轻声笑了，语气带着一丝愉悦，「好，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两人遛完狗，一同上了楼，开门的当口，客厅里一副半成品油画落进了身后人的眼里。


    「已经开始画了？」


    夏云顺着陆一帆的目光看过去，笑起来，「嗯。」两人进了屋，她又道：「要不……我也给你画一副吧，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陆一帆走近画布，眸光有那么一瞬飘忽，随后笑道：「以前见过一副画，一直记忆犹新，画的是暴风雨中的一艘帆船，帆布鼓胀，浪涛汹涌，那……能画个差不多的吗？」


    夏云正在给期期解牵引绳，手上动作顿了下，有片刻的恍惚，问：「一定要是暴风雨里的船吗？」


    陆一帆回头，笑容不减，「那么，只要有海有船就行。」


    。……


    春节前夕，陆一帆又去了趟德国，回来时，已经是大年三十当天了。


    而这天，夏云带着新年礼物，去了叔叔家拜年。


    去之前她就想好了，送完礼物就告辞，免得婶婶给脸色她看。但夏国孝拉住她，说什么都要吃了午饭再让她回家。


    「来来来！你婶婶菜都做好了，吃了再走，哪有过年不吃团圆饭的呢。」


    赵月梅在厨房里盛菜，回头看了眼夏国孝，没说话。


    「靓靓也放假回来了，靓靓啊，你堂姐来了，出来吃饭！」


    夏国孝一边让夏云坐定，一边叫女儿出来吃饭。卧室的门由里打开，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女孩探出了脑袋，她的目光在夏云身上定了定，才道：「堂姐，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靓靓。」


    赵月梅从厨房出来，瞟了眼茶几上的礼盒与果篮，这才开口：「都来吃饭吧。」


    一张原木色餐桌上，靓靓挨着夏云坐下来，「姐，听我爸说，你现在在律所上班是吧？」


    「嗯。」


    「那你现在是律师吗？」


    「嗯。」


    年轻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看了眼夏国孝，又看向夏云，「怪不得我爸说要给你介绍相亲对象呢！」


    「啊？」


    夏云一愣，坐对面的夏国孝开口了：「小云，是这样的，我同事的儿子年纪和你差不多，他们家正在张罗相亲的事，我觉得那小伙子条件很不错，就想着你要不要去见一面啊！」


    「叔叔，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哎呀，就是见个面呀，又不是非要谈成的咯！小伙子我见过，一看就是本分孩子。」


    「叔叔，律所的事特别多，而且——」


    「姐，」靓靓打断了夏云的话，「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呀？」


    「哪有。」夏云笑的有几分尴尬。


    「吃饭吧，吃饭吧！」一直不说话的赵月梅给女儿夹了块肉，又乜了一眼夏国孝，「就你爱管闲事，快吃饭吧。」


    夏国孝停止了相亲的话题，夏云更是十分识相的埋头吃饭，只有靓靓憋了憋嘴，继续道：「爸，你那个同事的儿子有房吗？」


    「说是结婚前，男方家里会先把自住的那套卖掉，换个大一点的新房。」


    「啊——」年轻女孩一脸嫌弃，「那就是还没房咯，那有什么好谈的呀，是吧堂姐。」


    夏云笑笑，没有接话。


    「再说了，以旧换新的话，那以后是要和公公婆婆一起住吗？那可够呛！是吧堂姐。」


    夏云仍是笑，不发表意见。


    赵月梅又给女儿夹了快肉，接了句：「和公婆住那确实是不行。」 靓靓怕胖，将肉放在碗的一边，语气略显成熟：「而且这样的话，那房子就不会写女方的名字了吧，爸，你这都介绍的什么人啊？」


    夏云看似不经意的瞟了眼多年未见的堂妹，觉得女孩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有些不一样了。


    除夕傍晚。


    正在医院陪凌江莺的陆一帆收到了一条信息，他打开一看，嘴角扬起了漂亮的弧度。


    「什么事这么开心，跟姑奶奶说说。」


    病床上，凌江莺说起话来依旧费力，人也消瘦不少。但她看向陆一帆的眼神却一直都是温和蔼然的。


    「有个朋友给我画了幅画。」陆一帆说着，将手机拿到了凌江莺眼前。


    老人家定定的看了半晌，也笑起来，「一看啊……这画……就是出自女孩的手，姑奶奶没说错吧。」


    「您教了几十年的画，怎么会看错。」


    「行了……你也来了很久了，我这个老太婆……也要休息了。」老人家的脸上流露出过来人的神情，微微抬了抬手，让陆一帆去过年轻人的二人世界。


    「那我先走了，护工和三姨她们都在外面，您好好休息。」


    凌江莺点点头，深凹的眼窝里渐渐有了湿意。那幅画，让她想到了自己的韶华岁月，想到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陆一帆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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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想到了许多许多美好的瞬间。


    只是，盛年不再，岁月，也就不饶人了。


    陆一帆出了病房，不确定夏云今晚是否会待在她叔叔家，于是回了条消息过去：【年夜饭一个人吃吗？】对方回：【打算等会儿煮碗面算了】


    陆一帆眉峰微动，写道：【哪有人除夕就吃碗面的，要不我给你带点吃的？】这条发过去后，对话框就没动静了。隔了好一会儿，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几秒后，又没动静了，又隔半晌，对方回了句：【今晚你不用陪家里人吃饭吗？】陆一帆笑起来，原来小妮子犹豫这么久，是有顾虑啊。


    如他所想，某个窝在沙发里的人，正紧张地等待回復。


    夏云从沙发边一把捞起期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渴求答案，「你说他要真来了，那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喜欢我呀？」


    毕竟，一起过除夕，这是最亲近的人才会做的事呢。


    很快，对方的信息就回过来了：【不用，母亲去世后，每年都是一个人过的】夏云盯着这条微信看了许久，心头涟漪渐渐翻成了浪花。她伏在期期身上笑了，笑完，立即回覆说：【那我等你带好吃的过来】少顷，她又补了条：【对了，顺便把画送给你】


    。……


    半小时后，陆一帆带着一堆好吃的，来到了世新公寓。


    门口，期期围着他转圈求抱抱，他俯身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和夏云相视一笑。两人进了客厅，他一眼便看见了矮柜上的那幅画。


    「陆总，我好久没画画了，手生疏的厉害，你别嫌弃啊。」


    画前，陆一帆笑起来。


    那天她问他，「一定要是暴风雨里的船吗？」他回：「只要有海有船就行。」于是，他现在看到的，便是一副有海、有船，却旖旎又温柔的一幅画。


    画里，海面风平浪静，波光粼粼，一只白色帆船泊在近海处，桅杆上，停着一高一低两只海鸥，再远些，是水天一线的霞光，伴着隐约可见的小小船只。


    陆一帆在画布前站了许久，他的目光停留在画板上，思绪却飞向了远处。


    他迟迟没有转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拽着他不肯松手。


    第57章


    夏云在他身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自幼家境不错，五岁开始系统学画，十三岁去了美国后，父亲请来了当地名声显赫的老师教她油画。她有时会想，如果不是遭遇变故，现在的自己说不定就是一个专职作画的。


    「谢谢，画很漂亮。」陆一帆回头，眼眸又恢復到那个神采奕奕的模样。


    夏云被夸的有些难为情了，别了别耳边碎发，说：「我有点饿了……」她顺手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春晚彩排的小花絮，屋子里一下就显得热闹起来。


    两人将吃的喝的摆了满满一桌，夏云一边倒饮料，一边笑说买的太多了，陆一帆抬眸看过去，也笑道：「这不是讲究年年有余吗。」


    她又说，那幅画我给你加个框你再带回去吧，他说好啊。


    她又问，你爱看春晚吗？他淡笑，说自己几乎没看过春晚。


    夏云有些好奇，想问他小时候也没看过吗？转念一想，这人家庭关系好像挺复杂，便又收了口。


    春晚开始时，两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陆一帆像变戏法似的，又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宠物饼干，倒进了期期的小碗里。夏云莞尔，走过去在期期头顶揉了又揉，「哇，今天期期也有好吃的呢。」


    这一刻，窗外灯火通明，屋内其乐融融。


    两个都不怎么看春晚的人，头一次看到了节目尾声。主持人开始除夕倒计时的当口，夏云抱着期期的手居然隐隐有了汗意。


    因为，她真的和喜欢的人一同守岁了。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看向彼此，会心一笑，夏云又捧起期期的脸，揉啊揉，「期期，你也新年快乐呀！」


    茶几上，两枚手机不约而同的震动起来，各种祝福简讯接踵而至。


    陆一帆打开微信，其中一条祝福语是星野玉川发来的。他将镜头对准夏云怀里的秋田犬，拍了张期期的大头照，发了过去，回覆：【新年同乐】很快，对方就回了消息，这次却迴避了中文，【夏さんと一绪にお正月を过ごしますか？もう彼女ですか？】他笑起来，回：【もうすぐです】


    电视机里，演员们正载歌载舞，用热烈与喧嚣来迎接新一年的到来。陆一帆却用理智与冷静克制着某种冲动。他收起手机，打算告辞，「对了，水手的新婚礼物我还没买，明天帮我一起挑挑？」


    「嗯，好啊。」


    「那，不早了，明天我来接你。」


    「好。」


    他起身，夏云也站了起来，怀里的期期似乎已经睡着了。两人来到门口，陆一帆换好鞋，转身时，目光正好与身后的人撞到了一起，他轻轻笑了，瞳仁里波光一片。


    「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嗯，好。」


    这晚，夜色正浓，繁星当空。除夕让城市变空了，变阔了，让街头巷尾褪去人潮，却让天上的星星变密了。


    一辆黑色轿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驰骋，与之作伴的，只有来自宇宙深处的光。车里，陆一帆点了跟烟，火苗舔着菸头的当口，他又想起去世新公寓前收到的一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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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段时间他叫人查凌荣，不查不知道，原来那位二世祖不仅是个酒囊饭袋，这两年还玩起了k.粉。难怪偏爱下三滥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果然是吸。毒伤脑子。


    那人是破局的关键，但与此同时，陆一帆开始有了顾虑。


    因为，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软肋。


    。……


    次日，大年初一，内环购物中心。


    因为情人节将近，商场里是人流如潮，门庭若市。除此之外，映入眼帘的是随处可见的情人节灯箱、情人节gg、情人节促销……


    夏云和陆一帆并肩走在这样的氛围里，心头小鹿又开始扑腾起来。


    她将目光从商场中央巨型接吻玩偶上收回，问他，想好买什么礼物了吗？他答，没，原来新婚礼物这么难挑。她笑起来，恰巧经过一家金店，便提议进去看看。


    「今天有情人节活动哦，二位请随便看！」


    店员笑眯眯地看着他两，显然，是将他们当成了情侣。夏云语塞，还来不及解释，对方又说：「两位想看点什么，今天买对戒、情侣饰品都特别划算哦！」


    「哦，不，朋友结婚，我们看看送什么好。」


    她立马道明来意，陆一帆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笑了。


    店员一听是来选新婚礼物的，便推荐了一对足金的童男童女摆件，又指着柜檯说：「这个送人也很合适的呀，这是我们最高端的珍珠系列，今天也有情人节折扣的，可以挑个饰品送新娘子呀！」


    陆一帆眼前一亮，随即附和：「嗯，这个好像也不错。」


    「先生您真有眼光！」店员笑成了一朵花。


    夏云也看过去，陆一帆问她：「这里面，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嗯……这个吧，这条手鍊还挺别致的。」


    话音刚落，店员立马就拿出了手鍊，「小姐，要不您试试？看看佩戴效果。」


    「嗯，试试吧。」陆一帆露出鼓励的眼神。


    「嗯。」


    手鍊是一条k金蛇骨链，一颗天然珍珠点缀在金色链条中。店员帮夏云佩戴好，然后发出赞嘆：「这是今年的新款，样式简洁，却很有设计感，您看看，真的很好看呢！送人特别合适，新娘子肯定会喜欢的！」


    「你觉得呢？」陆一帆问。


    夏云又将袖口向上撸了撸，「嗯，这个确实挺好看的。」


    「那就这几样了，结帐吧。」


    陆一帆示意店员结帐，眼里是满意的笑，又对夏云说：「啊对了，手鍊就戴着吧，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啊？」


    夏云和店员同时一愣，还是后者反应快，「原来是买给女朋友的呀，差点以为这个也是送新人的呢！那两位稍等，我去给你们拿首饰盒。」


    这话说的，夏云耳根子都发热了，「不行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要坚持不收，那我以后就不好意思再请你帮忙了。」


    陆一帆语气清清淡淡，夏云的一颗心却跳得厉害了。因为彼此都知道，那个「帮忙」指的是什么。


    「另外，谢谢你的画。」


    「……」


    正说着，店员提着礼品袋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你男朋友真有眼光呢，像你这样皮肤白，手腕细的，戴这条手鍊特别适合，真的好看呢！」


    真有眼光。


    真适合。


    真好看。


    嗯，真是一个口才好好的柜姐呢。


    夏云被这热情地夸赞弄得愈发的不自在了，陆一帆却接过礼品袋，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腕，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收银台走。


    男人掌心干燥有力，夏云就这么被他牵着，一路来到收银台看他结了帐。pos机发出滴滴滴的声响，她的手被他牵着，脑袋埋得低低的，有那么一剎，就连她自己也有片刻恍惚，这样的他们……和世间千万情侣也没有分别吧。


    恍惚中，她又随着那人向外走，直到两人从金店出来，陆一帆才松开手，眼里是温柔平和的笑。


    「我下午有个饭局，一会儿先送你回家，明天我来接你。」


    「哦，好。」


    夏云点点头，眼神有些闪躲。


    两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话题被陆一帆转到了明天的婚宴上，手鍊的事便都没再提。彼此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有些东西，就暂时不谈不想不深究吧。


    商场另一边，一对母女恰巧从另一家金店出来，女孩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勐扯母亲衣袖，「妈，你快看！那是夏云啊！旁边那个……是她男朋友吧！」


    赵月梅放眼望去，果然，夏云和一年轻男人并肩走在一起，母女两再一细看，都沉默了。


    「妈，这男的也太有型了吧！」夏靓靓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色，有几分惊诧，又有几分嫉妒，甚至，还有一些些的不甘。


    赵月梅的表情同样复杂，「这是她男朋友吗？我看也不一定吧！」


    「一看就是啊！」夏靓靓皱眉，「我就说吧，她不肯去相亲，肯定是有男朋友啊，你们还不信。」


    「妈跟你说，她就算真的单身，也不会去相那个亲的！」


    「为什么？」


    「你想啊，你爸都说了，那人是他同事的儿子，重点是『同事』你听没听懂？那能是什么条件，还不是和你爸一样，搞技术的，一没油水，二没外快，条件能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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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啊——」夏靓靓嘟嘴，言语间的嫌弃和赵月梅几乎如出一辙，「房子都还没有呢！」


    「她是从小娇奢惯了的，临到找对象了，那肯定是削尖了脑袋找有钱的呀，怎么会看上你爸爸介绍的呢！」


    两人正说着话，夏云刚好转头看过来，说来也巧，几道目光，就这么不偏不倚的碰到了一起。


    「诶……」


    「怎么了？」


    「那是我婶婶和堂妹。」


    陆一帆顺着夏云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对母女已经朝着他们走过来了。他微微颔首，眉目舒朗。


    「妈，她男朋友真的很帅耶！」


    夏靓靓在母亲耳边小声嘀咕，同时也回了一个礼貌且不失甜美的笑容给陆一帆。


    四人聚到一起。


    「堂姐，我就知道你不肯去相亲是有原因的，我没说错吧！」


    「……」


    「还骗我说你没男朋友，真是的！」


    夏靓靓很年轻，那对忽闪忽闪的紫色美瞳大眼睛却显得有些世故。她等着对方回答，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陆一帆的身上。


    「诶，真不是——」


    夏云诧异，却被人打断了话，「哦？你要去相亲？」


    陆一帆看着她，笑意不减，眸光灼灼。


    「哪有，」她赶忙澄清，「我回绝了……」不知为何，她居然有种做错事被人逮了个正着的感觉。


    「你好！」夏靓靓抿唇一笑，目光继续锁定在陆一帆的身上，「我是夏云的堂妹，你可以叫我靓靓。」


    「你好，靓靓。」


    「你是我姐的男朋友吧？」


    第58章


    陆一帆和夏云互看了眼，两人目光里忽然同时生出默契来。


    「是，我是你姐的男朋友。」


    「哦……」夏靓靓的试探得到了肯定，那双美瞳眼突然没了光彩，闷声道：「我和我妈还要去买东西，先走了，拜拜。」


    她拢了拢手臂，拉着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


    全程冷脸的赵月梅没说一句话，五十开外的她也算人生过半，但她仍旧惊讶于夏云这姑娘的好运气，所以那张风平浪静的脸上，藏着不屑、不解还有不甘。


    她心想论条件、论长相她家靓靓也不差，这以后要是有了对象，可不能被那夏云给比下去了。


    「小朋友，」陆一帆看着母女两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光有些复杂，「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不喜欢你的婶婶？」


    「嗯。」


    「那她还给你介绍相亲对象？」


    「是我叔叔非要介绍啦……」夏云脸上起了一丝窘迫，「那个……刚刚谢谢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


    这天，回到家的夏云，渐渐陷入了沉思。


    假如小米的话没错，那陆一帆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吧。他陪她守岁，送她礼物，帮她解围，这些，都是喜欢的证明吧。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也能完美地嵌入到另一套解释里——他的种种行为，只是他谢意的表达。


    谢谢她假扮女友，谢谢她送他画，以及……谢谢她不顾危险，替他挨刀子的那一下。


    她盯着手腕出神，手鍊发出的淡淡光泽，就像她初开的情窦，美好诱人却又让人倍感缥缈。


    。……


    2月14日，大年初二。


    水手的婚宴定在下午五点十八分，由于堵车，陆一帆的车抵达酒店时，两人已经迟到了好一会儿。


    「陆总，酒宴已经开席了吧。」


    「估计是。」


    进了电梯，陆一帆的目光扫过夏云手腕，忽而笑了，「一会儿，记得不要陆总陆总的叫了。」


    对方一愣，佯装淡定，「哦……那、那我就叫你名字了。」


    「好。」


    夏云用手理了理耳边碎发，手鍊在灯光的照射下异常夺目，显得精緻又瑰丽。陆一帆看出她的小小不自在，唇边扬起一个无声的笑。


    有那么一剎，他觉得从前的那个小女孩真的长大了，就像一颗含苞的花骨朵，忽然间就到了绽放的时候。


    水手同学多，大家被分成了两桌，夏云坐的这一桌，大部分人她都已经很面熟了。席间，新郎新娘来敬酒，水手举着高脚杯，轮番碰杯后，对陆一帆说：「兄弟，你们也加油呀！」言毕，又跟夏云碰了个杯。


    夏云除了尬笑，完全不知说什么好，陆一帆倒是一贯的镇定，笑说：「一定一定。」


    那语气……跟真的一样。


    每每听他说这样的话，她便有种恍惚感，次数一多，人甚至会产生妄想与执念。这次当然也一样，且心绪更乱了。


    新人去了别桌敬酒，两人坐下后，陆一帆忽然看向她，「诶，小朋友，你和那人最近怎么样了？」


    「谁啊？」


    他靠近了些，压低了音量，「就是你暗恋的那个人啊。」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夏云，差点呛到，「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是怎样？」


    「就是……没怎么啊！」


    「没进展了？」


    「陆……陆一帆，你现在很八卦耶。」


    「哦？」陆一帆忍着笑，云淡风轻的脸上居然透着几分无辜，「是吗？」


    「是的！」


    「那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我不。」


    她头一偏，将注意力放在了舞台上。潜台词是：我要看节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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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很热闹，主持人在台上和大家玩起了游戏，夏云却明显心不在焉，心说暗恋这事原来真的好折磨人呀。


    思绪正游走中，她的目光忽然又与另一人撞到了一起，和前两次一样，那人很快就若无其事的看向了别处。只是这一次，她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什么呢？


    她无意识的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为什么那个人总是偷瞄自己呢？是在好奇什么？还是想探究什么？


    忽然她手里的玻璃杯被人抽走了，抬眸一看，是陆一帆准备给她添水。她看着那张无敌侧颜，倏地，脑子里蹦出个念头，啊——该不会是——


    「那个……」夏云还不习惯对着陆一帆直唿其名，靠过去，用极低的音量说：「我发现，你们有个女同学一直在看我们耶，不过，好像主要是在看我。」


    「哦？」


    「就是另一桌的那个，好像是叫谢馨吧。」


    陆一帆顺势看过去，又收回目光。他淡然一笑，「你才看出来啊？」


    「怎么了？」


    「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找你帮忙时是怎么说的？」


    「你说……让某人死心。」


    「嗯。」陆一帆点头。


    「那个『某人』，是指她？」


    夏云心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对方继续点头。


    她一时哑言，忽然间觉得荒诞无比。再看一眼谢馨时，注意到她身旁坐着的，是那位鸭舌帽男士。


    等等！


    许多不曾留意的细节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谜底，已经近在眼前。


    初次见到鸭舌帽男时，是她第一次以陆一帆女友的身份，出现在他同学面前。那时她就觉得那人看陆一帆的眼神好怪，当时她以为他说的让「某人死心」，是指那鸭舌帽男。


    天啦，现在她好像……终于弄明白了。


    「嗯……陆一帆，那个戴鸭舌帽的人，是不是喜欢谢馨？」


    夏云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陆一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没说话。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嘛？」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即便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被追问的人颔首笑了，重复了之前的那句话：「你才看出来啊？」


    omg！夏云眼前一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猪脑子。


    由于反转来的过于突然，她只能支支吾吾的「哦」了半天，说自己又没谈过恋爱，哪里看的出来。陆一帆笑，也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没谈过，这不怪你。」


    主舞台上，游戏还在继续，本就心不在焉的人更加魂不守舍了。关于这场误会，夏云恨不得立即飞到小米身边，狠狠倾吐一把。


    她打开微信，又点开某个对话框，悄悄瞥了眼陆一帆，手指快速在手机上输入起来。


    夏云：【小米姐！在不在啊？？？】


    小米：【在呢，怎么了？】


    继续偷瞄，边瞄边输入：【跟你说个惊天大八卦！！！】「小朋友，鬼鬼祟祟的在干嘛呢？」


    「没、没什么呀……」夏云下意识的扣下手机，生怕对方看到了微信里的内容。


    「我怎么感觉——」陆一帆凑近了些，几乎是用鼻息发出的声音问：「你一直在偷看我呢。」


    「咦？有吗？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杯子里是水。」


    「哦。」


    「是吗？」


    「什么『是吗』？」夏云越说越心虚，目光已经闪躲起来。


    「偷看我。」


    「我没有。」


    四目相对，半晌。


    「嗡——」


    「嗡——」


    桌上的手机即将发出第三声嗡鸣时，陆一帆特意提醒她：「你的手机在震动。」


    「我知道。」


    「不打开看看吗？」


    「我……等会儿再看！」


    男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那笑容波及到某人心里，终于坐不住了。


    夏云一把抓起手机，歘地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穿过一片喧闹，她来到了侧厅的卫生间，里面没人，但她还是选择猫进了一间隔间里。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传来了小米的声音：「你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啊，我还等着你的『惊天大八卦』呢！」


    「小米姐！原来陆一帆真的不是gay！」


    「哈哈哈哈哈！你不会直接问人家了吧？」


    面对一连串的笑声，夏云在尴尬中闭上了眼，「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反正他不是gay，之前真的是误会他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嘛，为什么现在能这么确定呢？」


    「因为——」


    话至一半，门外传来了动静，夏云将音量压的更低，说：「小米姐，等我回家再跟你详说吧，这会儿不方便。」


    挂了电话，她从隔间出来时，头一抬，正好从面前的镜子里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眸。


    是谢馨。


    「好久不见啊。」对方也从镜子里看过去，主动打起了招唿。


    「好久不见。」


    「能麻烦你帮我一下吗？」谢馨说着指了指连衣裙肩胛骨的位置，「刚刚服务员不小心把菜汁弄上去了。」


    她的语态与她的气质十分相称，温柔可人，优雅大方。但她径直将手里的纸巾递到了夏云面前，就稍显强势，让人有那么一丝的……不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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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接过纸巾，「好。」


    「谢谢你哦。」


    「不客气。」


    「我也叫你夏云吧，是白云的『云』吗？」


    两人视线又从镜子里交聚到一起，夏云点点头，「嗯，白云的『云』。」


    「你的名字很好听哦！」


    「谢谢。」


    被菜汁污染到的地方在肩胛骨的下方，除非有人帮忙，否则谢馨自己是够不着的。


    夏云仔细帮她擦起来，对方猝然问道：「你和陆一帆在一起很久了吧？」


    第59章


    这问题来的突然，她手上一怔，随即应付道：「嗯……有一段时间了。」


    「他以前在学校就一直很受女孩子欢迎，我现在看他呀，觉得还和以前一样呢。」


    夏云轻轻「哦」了声，心里闪过一个问题，「那他……以前有喜欢的女孩吗？」


    「怎么，他没和你说过以前的事？」 谢馨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语气却还是温温柔柔的。


    「啊……他没怎么说过。」


    「你也没问过他吗？」


    「……没。」


    夏云心想完蛋，这问题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啊，于是赶紧调转话头：「这个菜汁估计只能回家洗了。」


    「哦，没事，谢谢你了。」


    谢馨笑盈盈地转过了身，先前眼里的那股劲儿更甚了。


    两人一道洗手，又一起出了卫生间。迎面而来的喧嚣与热闹包抄着她们，谢馨忽然问：「对了，你们几时办喜酒啊？」


    夏云脚下一顿，「还没想那么远呢？」


    「陆一帆没计划吗？」


    「……我们都太忙了。」


    两人互看了眼，彼此脸上都维持着优雅而不失礼貌的笑。谢馨不再说话，进了内区，她扫了眼不远处的某个身影，嫣然一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夏云也坐定，身旁的位置却空了。她向相邻的酒桌看去，只见陆一帆正被人拉着喝酒。她看着他，思绪在一片喧腾中飘散起来。


    就像小米说的，这是一个盛产帅哥美女的时代，但像陆一帆这样的，一个各方面都完美到极致的人，帅，反倒成了他身上最不重要的元素。


    他的好无关皮囊长相，无关家世背景。吸引人的，是他干净爽朗的笑容，明亮深邃的眼睛。是一种气概、一种德行、一种让她念念不忘的，又直抵心头的美好。


    她相信，在他的人生中一定不乏各种倾慕者，细想下去，她甚至有些嫉妒，嫉妒那些比她更早认识他的人。嫉妒那位被他喜欢过的女孩。


    她就这么看着他，眼里溢出的温柔似水似光。忽然，陆一帆在人群里抬眸看过来，剎那间，两人目光正好遇到一起，夏云面颊一热，已经来不及收回视线了。只见那人扬起笑容，和身旁人说了句什么，便径直走了过来。


    「刚刚被同学拉去忆当年了。」


    陆一帆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定，见夏云埋头喝水，目光闪躲，于是又逗她：「小朋友，我同学刚刚还问我——」


    他刻意顿了顿，后半句迟迟不说出来。


    「问你什么？」


    「问——我们几时办婚礼。」


    「咳咳咳——咳咳咳——」


    夏云这次是真的被呛到了。她咳的上气不接下气，陆一帆赶忙取来纸巾，一面轻怕她背，一面帮她擦领口上的水。


    「咳咳咳——」


    他不管还好，这下弄得她脸更红了。不远处，一双眼眸又一次黯淡下去，默默收回了目光。


    「好些了吗？」


    夏云不理会对方的话，小声嘀咕道：「你同学怎么那么八卦。」


    「那不是因为，」陆一帆笑了，声音压的更低：「你现在是我女朋友嘛。」


    近三小时的喜宴，在抽奖环节临近了尾声，大家纷纷告辞，水手看起来有些喝多了，搂着一旁的肥仔，嚷嚷着要帮他结束单身生活。


    夏云在人群里又看到了谢馨，对方也看到了她，两人相视一笑，都没说话。陆一帆和水手告辞，走到夏云身旁时自然也看到了谢馨，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唿，随后，牵起了「女友」的手。


    「小朋友，走了。」


    「哦。」


    夏云的一颗心又开始小鹿乱撞，仿佛回到了他们牵手的那个雪夜。


    两人进了电梯，恰好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顺势抽出了手接电话，但电梯里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地让人听不清说什么。


    等到了停车场，夏云才听清对方是推销房产的，陆一帆走在前面，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她已经挂了电话，却放缓了脚步，佯装通话还在继续。


    「嗯嗯……对呀对呀，我早就不追星了。」


    「哎，都是人设，嗯……是啊是啊。」


    挂了电话，陆一帆问她怎么了，夏云清了清嗓子，说：「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


    陆一帆眉峰一挑，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是谁呢？」


    「其实……其实，是我喜欢的一个男明星。」


    「男明星？」


    「对啊，可是最近他人设崩了，我……我不喜欢他了。」


    「哦？」


    两人已经坐上了车，夏云翻出不久前的爆料，心一横，递了过去，「你看，就是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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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前……是喝醉了，什么那人对我好啊之类的，都是胡话、醉话……」


    陆一帆接过手机，扫了眼新闻，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下就豁然开朗了。尤其是看到那句「该男子不久前，曾在荷兰某着名同。性。酒。吧里，一掷千金。」


    有意思。


    原来除了误会他被男同学倾慕，竟然还有这一档子事。难怪这傻丫头会把他和gay联繫到一起。


    陆一帆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将计就计，说：「好巧，另外这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什么！」


    这次夏云是被彻彻底底惊住了，她瞪大了眼，指着照片里的凌荣说：「这个人，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是。」


    我的天！


    她被惊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己不仅脑子进了水，还顺带被门夹了夹。她之前到底是怎么了，会那么言之凿凿的认为陆一帆是gay！


    陆一帆看着她，清隽的眉目里，是微不可查地兴奋。


    「小朋友。」


    「啊……」


    「原来之前说的都是醉话啊。」


    「嗯嗯，我那次不是喝多了嘛。」


    「也是，要不然也不会哭的那么伤心。」


    「是……啊。」


    「现在不喜欢这人了？」陆一帆指了指照片里的男明星。


    「不喜欢了。」


    「哦。」


    他将手机还给她，笑得温柔，「变心变的挺快。」


    「……」


    关于「追星」的话题两人就此打住，陆一帆将车开上了路，夏云悄悄别过脸，偷偷笑了。


    。……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夏云打开了电子锁。进了屋，她激动到连鞋都没换，掏出手机就拨了通电话出去。


    「小米姐！你要的大八卦来啦！」


    「说来听听。」


    「还记得之前的爆料吗？原来在同。性。恋酒吧的那个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对了，和男明星传绯闻的，也是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小米在电话那头楞了下，随即哈哈笑起来，「那就对了嘛，怪不得两人的背景信息是一样的，怎么样，你米姐我说的没错吧，我一开始是怎么说的！」


    夏云已经喜形于色到就差在沙发上打滚，「那，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陆一帆明显就是对你有意思嘛，你现在要主动也行，不过呢——」


    「不过什么？」


    「你就等着他主动吧，那多有感觉呀！是吧！」


    夏云被说的不好意思了，心头羞怯全化作了傻乐。小米说你明天来我这儿吃饭吧，我再给你分析分析，于是两人约了第二天见面。


    翌日，大年初三。


    夏云带着水果和零食，去了小米家赴约。陆一帆则是去了石磊家，准确来说，是石磊父母的家。


    一张圆形餐桌上，满满一桌菜餚正冒着诱人香气。


    「一帆啊，不要客气啊，就当自己家一样哦！」


    石磊的父亲边说边给陆一帆夹菜，石磊母亲又从厨房里端了一盘梅菜扣肉出来，也说：「一帆啊，你难得来，和磊磊一起多吃点啊！」


    「阿姨，您也坐下一起吃吧。」


    「你们先吃，我这边还有几个菜呢。」


    石妈妈笑眯眯地回了厨房，不一会儿，又飘来阵阵菜香，陆一帆有种回到了学生时代的错觉。


    当年在美国，石磊的父亲因为工作关系要留在南熙，他母亲则一起去了美国陪读。陆一帆在高中最后一年，常去石磊家吃他妈妈做的饭，用石妈妈的话说，两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怎么可以不吃家乡菜呢！


    「一帆啊，现在有女朋友了没有？」


    酒过三巡，石磊父亲开启了催婚模式，也拉回了陆一帆的思绪。


    「爸，追他的人多着呢，这个不用您操心。」


    「嗯！」石爸爸脸一沉，「那我就说说你，你是不是想孤老一辈子？」


    眼见催婚火力掉转了方向，陆一帆忍不住笑出声，石磊也是一愣，开始后悔接这茬话了。


    「离了婚，还是可以再结的嘛！你自己不试试，怎么知道没好姑娘呢？」


    「是是是！」


    石磊埋头吃菜，语气里的敷衍都溢出来了。


    同样是在饭桌上，这边是火力全开的长辈催婚，而另一边的氛围就截然不同了。


    「看来那女的对陆一帆还不死心啊。」


    「你也这么觉得吗？」


    第60章


    「要不然呢，她问你的那些话摆明了就是在试探呀。」


    「……嗯，也是。」夏云点点头，她在和小米分享谢馨的事。


    「不过依我看，那个姓谢的肯定没戏，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小米喝了口酒，神色略显委顿，又道：「我觉得吧，有些事就是註定的啊，你看，你之前误会陆一帆是gay，即便有那么多的巧合，可不是就不是，你再看看郑平。」


    夏云沉吟，她感觉小米心情不太好。


    「郑平那人，看着老实憨厚，不善言辞，可实际上呢，哼——」小米自嘲的笑了，「他最近大概又有新的相好了吧，我两已经很久没联繫了。」


    「小米姐，你又漂亮，又有能力，其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算了，不说那人了，我后天回老家，你呢，后面几天都有什么安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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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啊，在家看看书什么的吧。」


    「啊？」小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书？你得找机会和陆一帆见面呀！」


    「你不是说，叫我别主动的嘛……」


    「哎呀我的天啦，那是两码事好吧！」


    「……」


    二月的天，依旧晚的早，两人边吃边聊，时间一晃，天已经黑了。夏云正要告辞，米金娣回来了。


    「诶，大妹，你眼睛怎么了？」


    「夏云姐，我前几天做了个韩式双眼皮，哈哈！」


    米金娣转身就进了屋，小米跟在后面摇头，忽然问：「诶对了，我大妹最近找你借过钱吗？」


    「没呀。」


    「行，如果她找你借钱，你千万别借给她啊！」


    「怎么了？」


    「搞整容呗，说是还想去抽脂，我不借给她，她就到处嚷嚷着找人借钱。」


    「抽脂？」夏云很是吃惊。


    「对呀，而且说是抽脸上的脂肪，好话歹话根本听不进去！简直是个浆煳脑袋！过年也不回去，说是要等她变漂亮了再回老家，你说可不可笑！」


    「姐——」


    客厅里头传来米金娣的声音，「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了！」


    「我才懒得说你！」


    「我都听到了！」


    姐妹两又开始拌嘴，夏云挥挥手识趣地离开了。回家的路上，她又想起了小米的话：「有些事就是註定的啊」。


    是吗，好像是。


    她回想起半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她的手机被人狠狠砸到了陆一帆的车上，就是从那时起，她与他，就像渐渐交错到一起的根须，慢慢成了彼此世界的一部分。


    念及至此，她心下生出欢喜，忽而笑了。


    这晚起了风，夏云出了地铁，微凉夜风让人精神一振。好久没运动了，她决定回家换身运动衫去夜跑。


    距离世新公寓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片城市景观绿地，是夜跑爱好者常去的地方。她回到家，换了身运动衫便又出了门。


    新年长假，出来夜跑的人并不多，准确来说，年初三的晚上，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除了偶有擦身而过的行人，她好像是唯一一个在夜跑的人。


    没跑多久，夏云隐隐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着连帽衫的男人也在夜跑。虽只是匆匆一眼，但她与那人目光正好撞到了一起，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那人本就一直盯着她。


    男人瘦高个，两人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保持着匀速运动。夏云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想与之拉开距离。但奇怪的是，她发现那人的步伐居然与自己同步起来，她快，对方也快，她慢，对方也放缓。


    忽隐忽现的脚步声像不散阴魂，一直跟在夏云身后，她忍不住又回头去看，忽然，她在瘦高个的脸上看到一瞬冷厉，她心头咯噔一下，整个人紧绷起来。


    前面是一片老小区，夏云加快速度向前跑起来，但，她身后的脚步声也明显变急了。


    跑过一个路口，她转身进了一条窄巷，巷子两侧是老式居民楼，她又一个侧身，猫进了一栋单元楼里。


    楼道里的声控灯时暗时亮，电灯亮起时，她看清拐角处堆着几个大纸箱，便又悄悄向后退，侧身站到了箱子与墙壁的夹缝中。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跟着她？她是遇到歹徒了吗？


    因为跑的急，又因为紧张，夏云像一个溺过水的人，一边喘着气，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蓦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一刻的沉静。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被夜色放大后，变得格外的刺耳，夏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隐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恰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震感传来的那一剎，将她吓了一激灵。


    「餵。」


    「夏云？」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仅轻，还带着明显的喘息，陆一帆眉头一皱：「你怎么了？」


    「我刚在夜跑，但有个人、一直跟着我。」


    「有人跟着你？」


    「嗯，我现在躲在一个居民楼里，那人、那人好像也跟进来了。」


    「你把定位发给我！我马上过来！」


    「好。」


    两人通电话的当下，陆一帆刚从石磊家出来，电话一挂，他便立马朝着定位点赶过去了。


    楼道里，寒毛卓竖的夏云正在等她的救星。


    她躲在暗处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夜色中，那脚步声走走停停，忽远忽近，她甚至都不确定那是脚步声，还是因为太紧张而引起的幻听。


    时间在这一瞬被拉长了，逼仄的空间又加剧了此刻的煎熬，直到——她手里的电话再次传来震感。


    「夏云，我已经到巷子口了，你那栋楼有楼号吗？」


    「好像……好像是11号。」


    「好，电话不要挂。」


    电话里，陆一帆的声音比平时沉，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微的唿吸声。他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时，夏云长长唿了口气，人抵着墙壁软下来。


    她知道，没事了。


    少顷后，楼道口传来了动静，「夏云？」


    听到动静的夏云从暗角里出来，她与陆一帆几乎是同时看到对方，两人脸上都有种少见的神色。


    「陆总。」


    「你没事吧？」


    陆一帆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他的目光有一剎锐利得像把刀子，转瞬间又松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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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窄的楼道，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声控灯在他们头顶闪烁，影影绰绰，如梦如幻。夏云隐隐闻到了酒味，她忽然笑起来，「哎，你今天喝酒了？」


    「嗯，刚刚在朋友家喝了一点。」


    「你酒精过敏真好了？」


    「至少现在没事。」


    「那你怎么来的啊？」


    「叫的代驾。」


    原本紧张的的气氛，在两人的对话中渐渐褪去。陆一帆也终于笑了，「出来吧，没事了。」言毕，他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暗处带了出来。


    四目相对，昏暗侷促的小小空间里，彼此眼里都有着深不可测的光。但很快，夏云就迴避了对方的眼神，她的心跳在他的掌温中乱了节拍，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但她的心，是安定的。


    她的生活第一次出现断痕，是父母离开的那个时刻。那一刻，天地间有堵坚不可摧的墙轰然崩塌，她童年所能栖息的支柱变得不復存在。她只能顽强生长，独自面对挫折，只身解决麻烦。


    然而，这一刻，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将她世界里的那堵墙又重建了起来。


    这个男人，成了她平淡日子里最耀眼的光芒。


    「谢谢你。」


    「这么客气啊。」


    陆一帆笑的温柔，收紧了掌心，将夏云带出了楼道。


    「没穿外套？」


    借着巷口路灯，陆一帆这才注意到她穿的单薄，于是脱了大衣披到了对方身上。


    「我出来跑步嘛，哪会穿那么多。」


    「怎么突然想到要夜跑了呢？」


    「最近……不是胡吃海喝了嘛……」


    「好吧。」陆一帆笑的无奈，「以后不要夜跑了，女孩子夜跑不安全。」


    「哦。」


    大衣很暖，还带着体温，夏云轻声问：「那你冷不冷？」


    「不冷。」


    「哦。」她又看他一眼，心头暖暖的。


    两人已经走到路口，陆一帆的车就停在路边，车窗上已经被交警贴上了罚单。


    「诶？是不是被贴罚单了？」夏云走过去，又转头，「陆总，真的被贴罚单了！不好意思啊……」


    「走吧，没事。」


    「那你的车一直停在这里没事吗？」


    「大概……一会儿会被交警拖走吧。」陆一帆笑笑，走过去，帮夏云裹紧了大衣，说：「行了，人没事就好。」


    路口离世新公寓只有七、八百米的距离，一路上，月光、灯光仿佛都在为他们探路，就连夜风都稍作停歇，只有偶尔飞过的麻雀闯进这一刻的旖旎时光。


    「刚刚看清那人的脸了吗？」


    「是个瘦高个，模样倒是没太看清。」


    「需要我陪你去报警吗？」


    「算了，没看清人，也没有真的怎么样，估计报警没多大作用吧。」


    陆一帆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即笑了，「以后实在想夜跑，可以叫上我。」


    夏云看着他，也笑了，「哦，好呀。」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家，陆一帆进屋的时候，看见茶几上居然放着一瓶红酒，笑道：「小朋友，原来你今天也喝酒了。」


    「没，那、那是小米姐送给我的。」


    夏云突然有些结巴，脸上染了一层羞赧。


    下午在小米家时，两人正吃着饭，小米突然神秘兮兮地说：「你和那位陆先生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哦，来，姐给你个工具！」说罢，拿了瓶酒给夏云，说是让她找个机会把陆一帆灌醉。


    夏云死活不要，临走时这酒又被小米塞到了她包里。当时那话也就是说笑，这会儿再看到这瓶酒，反倒是不自在了。


    「小米送你酒，看来是有心事？」


    两人立在门边，夏云心跳的厉害，转身去关门，「哪有那么多心事，你就……当是壮胆用的吧。」


    陆一帆斜靠在门框边，饶有兴致道：「哦？壮什么胆？」


    第61章


    一双握着门把的手，渐渐收紧了力道。夏云转过身，眼睛里积满了踯躅不定。


    「怎么了？」他看着她，笑意不减。


    「我……」


    她欲言又止，陆一帆却猝不及防地，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他微微一怔，看出她有话想说。


    「我有点冷了。」


    夏云做不到心口如一，内心斗争了半天，最终还是泄了气。


    她进了客厅，开了空调，又将身上的男士大衣脱下来还给对方，说：「陆总，谢谢你的衣服。」


    沉默半晌。


    「小朋友。」


    「嗯？」


    「你今天，有点怪怪的哦。」


    夏云浑身滞了下，再一次错开了视线，「什么呀，听不懂你说什么。」


    又是半晌沉默。


    「那——」陆一帆轻轻笑了，声音沉了沉，试探道：「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家了。」


    玄关处，他开始穿外套，余光，却看见有人正慢慢靠近自己。


    时间，好像被无限延长了。


    明明是二月春寒夜，某人心中却起了一团火，正火烧火燎的往外窜。夏云目睹那人穿好大衣，霍然间，她的魂魄像被什么勾走了，与这人发生的点点滴滴，如同快放的电影，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


    那些微小的事，正散落在她凡俗的岁月里，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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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朋友，那我走了。」


    啪的一下，夏云恍惚的神识被人拉了回来。


    眼看对方已经转身，她忽然上前，轻轻按住了将要旋转的金属把手。陆一帆抬眸，倏地，女孩颤动的目光扫过了他的心尖。


    「怎么了？有话说？」


    「我……」


    门厅处，他们被头顶射灯倾泻而下的光晕所笼罩，两个靠的很近的人，仿佛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不同寻常的情绪。


    「陆、陆一帆……我……」夏云垂下头，又快速抬起，心一横，那句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表白，来的猝不及防。以至于陆一帆的心，狠狠震颤了下。


    第三次沉默。


    屋子里很静，静到夏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甚至觉得，这咚咚声响，也一併蹦到了对方耳朵里。她不敢抬眸，甚至不敢唿吸，只将所有注意力都停留在那个金属门把手上，好像这一刻的任何举动，都是需要极大勇气才能做到的事。


    「我……我喜欢你，你呢？」


    气氛再次凝然，陆一帆看着兀立眼前的人，眸色是几经变化。


    他看出她有话要说，却没料到她成了先表白的那一个。事情不仅来的突然，还打破了他的计划。


    但，人就是这么的奇怪，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无法浮皮潦草讲空话。他扬起一个无声的笑，最后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他上前一步，逼迫对方与他直视，却说：「闭眼睛。」


    夏云还来不及反应，男人的气息剎那间就将她包围，一个炽热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她后嵴一僵，脑中先是空白一片，接着，周遭的一切都凝滞了。她唯一能听见的，是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


    对方用这样的方式，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然后，她在他的怀里，顺从的闭上了眼。


    再然后，那个曾以为自己不会心动的女孩，慢慢将自己交给了对方。


    门厅上的那盏灯，与窗外月光遥相辉映，为这静谧的夜萦绕出更多的缱绻。也不知过了多久，陆一帆轻轻放开怀中的人，他笑起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云将头埋在对方胸前，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羞涩。


    「原来我家小朋友，是想壮这个胆呀。」


    夏云噗呲笑出声，抬起头，只听陆一帆又道：「小朋友——」


    「嗯？」


    「诶，我不比那个男明星差吧。」


    「……」


    「你现在，真的不追星了吧。」


    「……」


    见对方不出声，陆一帆将怀里的人圈的更紧，在她耳边厮磨，「是么，嗯？」


    一张绯红的脸，更加滚烫了，夏云别过头，「我……我渴了。」说着，她从对方怀中挣脱，径直向里厅走去。陆一帆在她身后笑出了声，「嗯，正好我也口渴了。」


    客厅里，心如擂鼓的夏云给自己倒了杯水，身后那人环住她，声音低缓慵懒，「小朋友，你怎么也不给你男朋友倒杯水呢。」


    她转过身，亮晶晶的眼睛迎过去，羞赧道：「我们……现在算是男女朋友了吗？」


    对方笑：「不然呢。」


    「哦。」


    她说着又垂下了头，默默喝水，但乐开了花的一颗心，却在雀跃不已。


    「小朋友。」


    「嗯？」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啊？」陆一帆故意逗她，「我不会……是那个男明星的替代品吧？」


    「没！没有不开心。」


    「真的？」


    「真的。」


    「那你证明给我看。」


    夏云愣怔了下，「这、这怎么证明？」


    陆一帆不说话，只看着她笑。最后她也笑起来，踮起脚尖在对方脸上快速吻了下，「这个、可以了吧。」


    「不够。」


    「嗯？」


    她话音刚落，手里的水杯就被人抽走了，再之后，又是一个温热的吻。


    窗外，幽暗光斑正随着夜风悄然无息地晃动着，这个乍暖还寒的夜晚，在这一刻瀰漫了甜甜的味道。


    夏云仿佛被人带上了云端，走进了星河，她沉浸在一片温柔里，所知所感都淋漓其中。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用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徐徐展开。


    她想，幸福，大概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又过了很久，夜色已经浓成了墨，窗外除了星光，似乎一切都静止了。两人约定好次日见面的时间，陆一帆叫的车也到了楼下。


    他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小姑娘壮着胆表白的瞬间，垂眸笑了。


    但笑过，被他按捺下的顾虑又翻腾出来。


    不是决定暂时不让夏云坐实女友的身份吗？


    不是担心她会成为对家谈判的筹码吗？


    车后座，陆一帆闭眼小憩。他重新復盘了下今晚发生的事，最后不得不承认，即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沦陷在那句「我喜欢你」里。


    这晚，一同沦陷的，还有夏云。她失眠了。


    不是入睡困难，而是压根儿就没睡意。她记得自己上一次有这样的情况，还是刚去陆一帆家借宿的那晚。


    虽说都是失眠，情况与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那时，陆一帆对她来说，还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此刻，「陆一帆」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早已不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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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生活，就好像有一张帷幕被慢慢拉开，继而有光从那帷幕后穿透出来，那些光点越来越亮，渐渐汇聚到一起，将她身后的路照出一片光明。


    而那光的源头，全都来自一个名字——陆一帆。


    【睡了吗？】


    就在夏云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一条新信息来了。她看到那个蓝色地球的头像，唇边又忍不住扬起了笑。


    这个人，现在是她男朋友了耶！


    她本想实话实说失眠了，但又羞于表露真实心境，于是回了条：【正准备睡了】【快睡吧，明天我来接你】


    【嗯，晚安（？？？？）】


    【小兔子抱月亮晚安表情包】


    【晚安】


    夏云又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上扬的嘴角却一直没变过。她点开陆一帆的微信头像，忽然间，觉得「财神」这个备註名可以换一换了。


    换成什么呢？


    男朋友？


    一想到这三个字，她还有些失真的感觉。人有些兴奋，有些恍惚，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身体里乱窜。


    手指在输入键上停留了许久，夏云最后将备註名改成了「男朋友」的缩写——npy。


    睡吧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熄了屏。不知不觉中，夜色中最黑暗的部分正渐渐褪去，但有些事，已悄然走到了至暗时刻。


    。……


    翌晨，大年初四的太阳格外的给力，清晨的鱼肚白才亮相片刻，就被红彤彤的霞光染上了色彩。极目所见，一切事物都在这热腾腾的朝霞里升了温。


    虽说昨晚夏云失了眠，但奇妙的是，她居然老清老早的就醒来了。


    或许，这就是恋爱的魔力吧。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洗漱后，她开始捣鼓起自己那些为数不多的化妆品，决定画个美美的妆。


    正描着眉，手边传来了震感。


    npy：【小朋友，起床了没？】


    夏云放下眉笔，眼里笑意浓浓，【早醒啦】


    npy：【吃早餐了么？】


    夏云：【没呢o（*￣▽￣*）o】


    npy：【想让我带过来，还是我们一起出去吃？】


    夏云：【那就一起出去吃吧】


    世新公寓位于内环区域，周边有许多餐饮店，从朴实无华的早餐铺子，到格调优雅的西式餐厅，可谓一应俱全。


    一眼望去，早春的街头，还有着浓浓的新春氛围，好多商家的玻璃幕墙上，都贴着红艷艷的新年剪纸。


    一辆黑色保时捷，缓缓开过一排排店铺，最后驶入了世新公寓的地下停车库。


    停好车，陆一帆径直上了七楼，他在701的门外收住脚步，按响了门铃。


    「你不是有密码嘛，干嘛不自己——」


    语未毕，夏云已被人圈进怀里，眼看一个吻就要落下来，她用手挡住了对方。


    「等等！我涂口红啦！」


    第62章


    陆一帆一愣，被气笑了，「你这是虐待，知道吗？」他将人重新圈进怀里，声音又轻又撩，「有没有想我？」


    「嗯。」


    「『嗯』是想还是不想？」


    「想……」夏云脸红了。


    「有多想？」


    「很想……」


    陆一帆收紧了臂弯，「我也是。」


    从公寓出来，初春的风依稀还带着凌冽的尾巴，叫人禁不住打寒颤。


    两人选了家面馆，用完餐，夏云坚持要买单，陆一帆不解，她说小米说过，脱单的人都要请吃饭的，不然很快就会变回单身狗。


    陆一帆简直笑不可抑，说那我们只能aa，互请图吉利了。夏云也被逗笑了，见他先结了帐，便拿出手机发了个红包过去，还特意备註了「aa」二字。


    「真aa？」


    「快收吧，我五行缺钱，以后想收我红包可不容易咯。」


    见对方迟迟没有动静，她凑过去，啪的一下，索性帮他点开了红包。陆一帆眸光一偏，无意间瞟到了夏云的手机，忽地笑了，「小朋友，这个『npy』是什么意思啊？」


    「哎哎，你怎么偷瞄我手机啊？」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夏云清了清嗓子，转身往外走，「你自己想。」


    陆一帆长腿一迈便追了上去，他搂住女友肩头，「你怎么也不等等你男朋友啊，诶——」


    「怎么？」


    「原来『npy』就是男朋友的意思啊！」


    陆一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夏云没忍住笑，乜了他一眼，心说你就装吧，奥斯卡不给你颁个奖真是说不过去了。


    两人路过一家便利店，店门口立着一幅某知名巧克力品牌的易拉宝，陆一帆随口说道：「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讨厌吃巧克力的。」


    「我大学室友也这么说。」


    「也好，」陆一帆笑起来，「帮我省钱了。」


    「等等！」


    夏云忽然收住步子，一副非要破你财的表情，「说不定我现在不讨厌了呢！」


    「嗯——看来我家小朋友是想吃巧克力了。」


    陆一帆收紧了臂力，竟带着怀里的人往回走。夏云边走边笑，心说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呀，妈呀，这也太甜了吧啊哈哈哈哈！


    便利店里，陆一帆给女友挑了块最贵的巧克力。结完帐，夏云抱住他的手臂，嘿嘿的笑，「陆一帆，你不讨厌吃巧克力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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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


    她笑着拆了包装纸，没接话，咬了块巧克力到嘴里。


    「诶！好像真的不难吃了耶！」


    「夏小姐，你的演技有点浮夸哦。」


    「真的！我还觉得挺好吃的呢！」夏云重新看了眼包装纸，「嗯……难道是这个品牌的比较对我胃口吗？」


    陆一帆将信将疑地眯起了眼，「真不是演的？」


    「骗你干嘛！」


    「来，我试试。」


    话音刚落，他顺势就将面前的人圈进了怀里，接着，一个吻就下来了。


    大年新春的朝晨，街头人不多，但夏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红了脸。她开始有些难为情，最后还是沉迷了进去。


    「陆一帆！」


    「嗯？」


    「你以后不许大庭广众下那什么。」


    「啊？」陆一帆佯装听不懂，「什么？」


    「我说的不是中文吗？」夏云被气笑了，「你以后再这样，就罚款！」


    「哦，那这个钱我还是罚得起的。」


    玩闹中，两人已经回到了停车场。上了车，陆一帆问夏云接下来想去哪儿，她头一扬，一脸俏皮，说我是头一回脱单，约会这种事，真的不在行。


    陆一帆被这话逗笑了，打足了方向盘，慢悠悠地说：「嗯，我也是头一回脱单，那看来以后要相互请教了。」


    这话将夏云吓了一跳，她偷偷看了眼身旁的人，心说不会吧，这人接吻的技术好像很厉害嘛，以前没谈过恋爱？而且星野玉川不是说这人之前有过女朋友吗？哎，等等，难道是她记错了？


    「嗯……那个……陆一帆。」


    「嗯？」


    「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啊。」


    「好。」陆一帆侧头看了眼，「你问。」


    「嗯……你以前谈过女朋友吗？」


    「没。」


    「我怎么记得，那天在星野先生家，他说……你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啊？」


    「哦？他是这么说的吗？」


    「好像是的。」


    夏云的声音有些虚，她清楚这样的问题带着强烈的窥探欲，可自己忍不住又想要了解更多。


    「那他应该是记错了。」陆一帆再次看了眼副驾上的人，语气十分坦荡：「他说的那个人，是我以前喜欢的一个女生，但，纯粹是我单方面的暗恋。」


    「哦，」夏云尴尬的点点头，「那……看来是他记错了。」


    隔了片刻。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那么问，是不是不太礼貌？」


    前方正好亮起红灯，车身缓缓停下，陆一帆转头看过去，目光坚定且温柔。


    「夏云。」


    「嗯？」


    「首先，我没觉得你好奇我的过去，是不礼貌的事，其次，你也有权利好奇，懂吗？」


    夏云轻轻「嗯」了声，那一霎，她分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她所有想问的想讲的，都在这一刻的静默中得到了答案。


    但宿命残忍的地方也正在于此，她不会料到，这一刻的心安，会在不久的未来脱手而去。


    临近正午，车水马龙的世界一片熙来攘往的景象，大年初四的南熙街头正展现出它最具活力的时刻。


    两人停好车，沿着步行街闲逛起来。正逛着，陆一帆收到条微信，打开一看，他又笑着将手机递到了女友面前。


    夏云定睛一看，也笑了。


    手机里，是水手发来的一张四人合照。照片中央，新郎新娘手持捧花，她和陆一帆分别站于新人两侧，四人脸上都洋溢着笑，那一刻的热闹与喜气被定格下来，有一种圆满的安宁。


    「你那天还挺帅的嘛。」


    她将手机还回去，陆一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说你才知道啊。说笑中，两人途径一家美妆店，夏云忽然想起她在网上看到的「直男测试」，于是笑眯眯地挽住男友进了店。


    她拿起一支口红，问道：「陆一帆，你看，这是什么颜色？」


    「红色。」


    「诶——我是说这是什么红色？」


    对方笑容有些凝固，「粉红？」


    夏云失笑，「那这一支呢？」


    「好像……也是粉红？」


    「那你看我，我今天涂的是什么红色？」


    「嗯……橘红？」


    得了，妥妥的直男。


    分不清红色。


    她笑出声，惊嘆于网友们总结出来的直男测试，竟如此之准。


    转眼，新年长假已临近尾声。


    有天晚上，夏云给小米发消息，说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和男神谈恋爱啦！小米正在老家无所事事，于是事无巨细的八卦起来。


    小米：【可以呀！那你们谁先表的白？】


    夏云：【我（狗头挡脸害羞表情包gif）】


    小米：【还真是，被我猜对了】


    夏云：【没忍住……就先开口了】


    小米：【那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夏云微微走神，又情不自禁傻笑起来，【他当时大概有点吃惊，楞了下，估计是没想到我会主动表白吧】小米：【哈哈哈仰天大笑表情包x10】


    小米：【那你们到哪一步了？牵手？接吻？还是该做的都做了？】这条信息进来的时候，陆一帆正在书房打电话，夏云偷瞄他一眼，心中再次浮现「谦谦君子」一词。以前她这么形容过徐义肖，但那时只是一种感觉，如今和陆一帆在一起，她便真的体会到这个词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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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盯着对话框犹豫许久，最后笑眯眯地回了两个字「保密」。


    。……


    二月末。


    这天，正在加班的夏云收到了小米的信息，说自己提前回南熙了，这会儿刚下飞机，还给她带了些土特产。于是两人约好了周末见面。


    退出微信，小米又给大妹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回到家，她一边开门，一边抱怨米金娣又不知死哪儿去了，手上行李多，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突然，一双男士黑皮鞋闯入她眼里。


    她楞了楞，慢慢放下了行李箱。正疑惑，耳边竟然传来喘。息。声，她眉一皱，心里已经开骂了。


    靠！米金娣是不是皮痒了？居然敢把男人往家里带了！


    小米鞋都未换，径直向卧室走去。水晶灯投下惨白亮光，照出她眼中凌厉，也将屋子里的一切都照的无所遁形。


    女人的娇。喘。听得小米面红耳赤，她来到门外，「啪」的一声，一把推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一对赤。裸。裸。的身体大喇喇的撞进了她的眼里。


    房门撞到门吸上，又反弹回来，发出一声闷响，将床上的人吓了个激灵。那两人同时看过去，倏地，三双眼睛交错到了一起，在看清彼此的一瞬，他们都被巨大的冲击力给震的瞠目结舌。


    第63章


    「啊！姐！」


    赤。身。裸。体。的米金娣在短暂的呆滞后，一把盖上了胸前的被子。小米看得发怔，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女孩身下的男人也开始手忙脚乱的扯裤头、拉被子……


    直到她确认那个男人姓郑名平……


    直到她听见亲妹妹用抽泣一般的语调说「对不起」……


    她的一颗心被碾得粉碎。


    前后才几秒的光景，小米险些跌坐下去，眼前的一切简直让她匪夷所思。甚至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意识。


    「小米，小米、你听我解释！」


    郑平用最快的速度套上了裤子，像个滑稽小丑般跳下了床。他哭丧着脸一边拉拉链，一边想解释，却吃了一记巴掌。


    场面再度变得诡异而安静。


    小米握紧拳头，但掌心里的火辣远不及她心头绞痛。她强忍眼泪看向床上的裸。体。女人，那一刻，她觉得这个和她同宗同族同血液的人，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不堪入目。


    「姐，我们……我……」


    床上的女孩缩进了被子里，年轻的面孔藏在凌乱的长髮下，看不出神色，唯有那一声「姐」，像把刀子扎进小米的心里。


    「你过年不回家就是因为他？」


    米金娣不说话。


    「你整容的钱是他给的？」


    米金娣依旧不说话。


    「你们早就上床了是不是？」


    米金娣还是不说话。


    小米的心彻底死了。她恍惚一下，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圈养她的地方。


    天色更黑了。


    华灯四起的夜，晚风一阵阵袭来，吹的人直打哆嗦。小米裹紧了外套，偌大的城市，她却没有一处栖息之地。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眶里噙满了泪。


    她想起以前每每给家里打电话，但凡是大妹接听，她总会说：「不要担心学费，家姐会寄钱回来，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走出那个小地方。」


    如今，她的大妹真的走出了那个小地方，结果却是，在她身上掏了个大窟窿。


    她又想起自己委身与人的点滴，那些画面，如今想来真是即可笑又可悲。她一直在用牺牲自我的方式成全她想爱护的人。用自尊、用骄傲，让她所爱之人能走出那个重男轻女的小地方。


    然而，她到这一刻才明白，她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尘，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她既无法改天，也不能换地。


    。……


    周末，说好请吃脱单饭的夏云，却迟迟打不通小米的电话。


    晚上七点，餐厅里人来人往，正是用餐高峰期，她抬手看表，这会儿早已过了两人约定的时间。忽然眼前光线暗了暗，她抬头一看，是小米。


    「小米姐，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的呢。」


    「哦，有点事耽搁了。」


    小米笑了笑，她今天没化妆，看起来有些萎靡。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有约呢，刚刚打你电话一直没打通。」


    「哦，我手机没电了。」


    「那你看看想吃什么？今天随便点。」


    对方扫了眼餐单，语气有些无精打采，「都行，你决定吧。」


    夏云凑过去，有些疑惑，「怎么了小米姐，你今天有心事啊？」


    水晶灯下，小米的眼神出现一丝游离，她习惯性地掏出烟盒，顿了顿，又重新塞回了包里。再次抬头时，她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一颗泪便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但她迅速抹掉了。


    夏云愣住，这是她头一回见小米流眼泪。


    「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夏云，今晚……方便去你那儿吗？」


    二月的最后一天。


    这是小米在夏云家借宿的第三晚。她头两天一直处于放空状态，除了抽菸就是睡觉，夏云很识相的不去打扰她，给好友留足了私人空间。


    这晚，自我调节了许久的小米，终于将那天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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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平和米金娣的事，于她而言等同于双重背叛，打击可想而知。夏云听得目瞪口呆，一面惊讶于郑平的龌蹉，一面替米金娣的轻浮感到不齿。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陪伴小米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小米姐，我这儿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在这儿还能陪我说说话。」


    小米正在浏览租房信息，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抹笑，「我在这儿，陆一帆就来不了了啊，我才不想当电灯泡呢。」


    夏云看了眼租房信息，知道好友急于搬走，因为她太了解寄人篱下的滋味了。


    她挨着小米坐下来，「小米姐，其实……你要不介意的话，我过两天可能要去陆一帆那儿待一阵子，这里，就只能你一个人住了。」


    「哦？你是要去陆一帆那儿住吗？」


    「嗯。」夏云点头，撒了个善意的谎，「其实，你来之前，我们就约好了这周去他家的，你也知道的啦，热恋期的人，总不想分开的嘛。」


    小米笑了，眼神里出现一丝释怀。


    「那、你一个人住ok吗？」


    「傻丫头，你米姐我是这么脆弱的人吗？过几天等我找好房子帮我搬家就行了。」


    「好咧，没问题。」


    夜渐深，推窗望去，万家灯火在月色下化作另一片星海。小米揉了揉一旁的期期，从沙发里起身，「我去酒吧了，去赚钱啦。」


    她开始穿外套，收拾手提包，夏云窝在沙发里，看着眼前消瘦的背影，情绪也跟着有些低落。


    实际上，在小米来借宿的第一晚，陆一帆就建议她暂时般去他那儿，他说小米现在需要的不是陪伴，而是独处。


    那时她对陆一帆的说法有些嗤之以鼻，现在想来，也不无道理。


    陪伴固然是好的，但只有自我消解，才算真的迈过了坎。


    思忖间，陆一帆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朋友，我是来提醒你，该睡觉了。」


    夏云目送好友出了门，将小米看房的事告诉了男友。果然，电话那头还是给出了同样的建议：「要不，你先来我这儿住段时间，等小米找到新的住处了，你再搬回去。」


    多么诱人的提议啊！惹得夏云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何况，小米的工作时间特殊，她上班的时候你要睡觉，她需要休息的时候，你又在家，，你两这样谁都休息不好。」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呢。」


    电话里传来温柔的笑。


    「那就说定了，明天我来接你。」


    「嗯，那好。」


    就这样，夏云又一次住到了陆一帆的家。要说这次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多了条毛茸茸的秋田犬吧。


    回想上一次住在那儿，还是去年的事。这一转眼，都过去大半年了，时间，真是格外的不留情面。


    这日傍晚。


    「小朋友，夜灯装好了哦。」


    「谢谢！」


    「这么怕黑啊。」


    「不可以吗？」


    陆一帆将人圈进怀里，「可以。」


    夏云也搂住对方腰际，半晌，又说了声「谢谢」。


    「这次是谢什么啊？」


    「谢谢你总是帮我。」


    陆一帆在她额头轻吻了下，「因为我是你男朋友啊。」


    「那、」怀里的人仰头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睛如同天上星辰，「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陆一帆没说话，只看着怀里的人笑。


    「说说嘛，总不可能是那次偶遇就一见钟情了吧。」


    陆一帆仍是笑，眼眸里仿佛藏着一片银河。


    「陆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嗯，一见钟情。」


    「骗人，我才不信呢——」


    夏云还想说话，却被人封住了嘴。


    滚烫的吻让她乖乖闭上了眼，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这一刻的吻，与平时感受到的有些不一样，但有什么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只觉得，对方将她搂地格外的紧，像在索取什么。或者，也能理解为像在害怕什么。


    过了好半晌，陆一帆将怀里的人松开，两人相视一笑。


    「陆一帆。」


    「嗯？」


    「你之前……说你暗恋过别人，那你跟我说说呗，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呀。」


    「怎么好奇这个了？」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藏女孩，能迷倒你。」


    「真想听？」


    「嗯！」


    「不会生气？」


    「怎么会——」夏云做了个浮夸的表情，「我有那么小气嘛。」


    「她啊……」陆一帆仿佛真的开始回忆，却迟迟不说重点，「她……」


    见对方支支吾吾老半天，夏云索性问了自己最好奇的部分，「她漂亮吗？」


    「嗯……和你差不多。」


    「哦。」


    和我差不多，那就是也很漂亮咯。夏云默默嘟了下嘴，继续问：「那，还有呢？」


    「没了。」


    「你再跟我说说嘛——」


    她的手从对方腰际攀到颈项，语气里是少有的娇嗔。哪知陆一帆完全不上她的套，突然话锋一转：「小朋友，今晚记得把门锁好。」


    「锁门？」


    「嗯。」


    「为什么？」


    陆一帆笑起来，眸光里有什么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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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呀？」


    夏云追问，一脸好奇。


    第64章


    忽然，她好像领悟到什么，脸上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刚刚还八卦的一颗心，早不知跑去了哪儿。


    「哎呀我困了。」她说着将陆一帆推出卧室，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她关上门，钻进被窝里，脸更红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夏云躺在这张陪伴过自己的床上，清醒的不得了。


    她想起第一次在这里留宿时的侷促与紧张。


    想起在电梯里偶遇的耳背老奶奶。


    想起某个夜晚喷香水雨的小小激动。


    想起发生在这里的，许多微小而美好的瞬间。


    最后，她想起了自己圣诞节那晚的失态。


    嗐！早知道是场误会，也不至于在那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陆一帆，白白流了那么多泪，想想就划不来。一想到那晚声泪俱下的画面，她又窝在被子里笑了。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夏云一觉睡到了大天光。


    准确来说，她还能继续睡的，却被门外的动静吵醒了。她开了门，迷迷煳煳往外走，心说陆一帆大清早的在客厅干嘛呢，待她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正好也看到了她。


    两人都是一愣，对方露出了和蔼的笑，「不好意思，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夏云错愕，最后一丝睡意被彻底赶跑，「阿姨您是？」


    「哦，我姓陈，是这里的保洁阿姨，我每周都来的。」


    「啊——」夏云点头，但脸上分明还写着茫然。她有些煳涂了，这位陈阿姨说她每周都来？她怎么一次都没见过？


    「陈阿姨是吧，您是每周固定的时间来吗？」


    「是啊，我每周六都来的，如果有特殊情况，陆先生一般都会提前跟我说的。」


    「哦——这样啊，那您先忙。」


    两人正说着话，门锁开启的提示音响了起来，陆一帆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夏云眯起眼，沖他笑，用手指了指客厅方向，故意加大音量说：「陆先生，陈阿姨来了。」


    陆一帆步伐未停，神色未变，上前搂住他的女友，笑道：「我刚去车库取文件了，看来你和陈阿姨已经熟了，我就不多介绍了。」


    「咳咳！」夏云故意清了清嗓子，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说：「嗯，是挺熟了，亏得我以前一直夸你家里整洁、干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要不然你以为呢？」


    「每次都是阿姨周六打扫一遍，我周日再来一遍？」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爱干净。」


    陆一帆的声音清朗又温文，但他眉目里的笑意却分明在说「其奈我何」。


    「看来还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早就对我有意思了呢。」


    夏云想调侃他，自己却先难为情了。她转身回到卧室，只留下陆一帆在身后继续放肆地笑。


    。……


    三月初，小米找到了新的住所。


    她与夏云选了个周末的早晨，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一些随身物品搬去了新家。


    原本，她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还算多，没想到重回那间豪宅，只觉得从前的生活简直荒唐至极。目光所及之处，房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她都没兴趣带走。


    衣柜里有不少名牌包， 插nel、dior、lv、bvlgar，常见的大牌款郑平基本都给她买了个遍。


    首饰盒里还有不少名牌珠宝，卡地亚的手镯、萧邦的腕錶……如今看起来，它们只不过是用青春与尊严换来的一堆浮华之物。


    卧室里，小米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东西，恍惚间，她唇角轻扯了下。


    她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画面，像将死前的走马灯。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可实际上，有多少女人为了那一点点的虚荣心，在那个男人身下臣服过。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想。


    更可笑的是，一旦深究，她也清楚的很，其实她和那些女人毫无二致，说的难听点，都是吃青春饭的便宜货色。


    最最可悲的是，她也不再青春了。


    小米最后只拿了换洗衣物和个人证件，临出门，她又退回来，看了眼卫生间。洗手台上，放着两把牙刷和男士剃鬚用品，她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云在门口等她，原以为东西会不少，哪知对方只拖着一个行李箱就出来了。


    「小米姐，你就这么点东西啊？」


    「别的不要了。」


    小米从口袋里拿出门卡，她用力握了下，又轻轻松开，像是对这套房子的告别，随后将它扔在了门边矮柜上，「走了，米姐请你吃好吃的去！」


    从一开始的犹豫不决，到后来的进退两难，再到此刻的如梦初醒，小米二十九岁的人生过得有些曲折，走了点弯路，好在，她决定与过去的自己话别离了。


    新家，在靠近外环的一处老式公寓里。六层楼的房子，没有电梯，没有独立入户门，与那栋豪宅相去甚远。但这里更像个家了。


    小米租的是个一室户，不到四十平的面积。好在户型正气，南北通透，楼下就有便利店、地铁站，算是很优质的房源了。


    收拾好行李，两人又一起给新家做了大扫除，等忙好，已经到了下午。


    小米环顾四周，感慨道：「突然觉得自己浪费了好多时间，大好时光就这么傻里傻气地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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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向夏云，「我就是个教训，陆一帆你可要把握住了。」


    夏云点点头，陪她坐下来。


    「你看像郑平那样的，还一堆女的往上扑，陆一帆有钱有颜，惦记他的女人可不会少。」


    「……」


    「讲真，他有和你计划过未来吗？」


    夏云摇摇头，目光出现短暂的茫然。


    小米点了根烟，语气里有过来人的警示，「你记住，爱情最残忍的地方，就是保鲜期太短，有时错过，就是一辈子了。」


    。……


    转眼到了三月底，天气渐暖，春意盎然。南熙的春天格外漂亮，随处可见的樱花树，为这座城市增添点了不少浪漫色彩。


    时间在流逝，生活在继续。


    就在小米搬完新家没多久，夏云带着期期回到了世新公寓。为了给小米解闷，到了周末她便去酒吧陪她。


    听小米说，米金娣已经离职了，具体去了哪儿，她也没兴趣去打听。至于郑平，也再没找过她。用小米自己的话说，像他们这种见不光的关系，本就不堪一击，因此结局无论有多糟，她都能消化的了。


    小米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夹着烟，眼里透着些许疲惫，但模样已不是先前那般颓丧了。她涂了深色口红，勾了细长眼线，整个人又回到了风情万种，飒爽豪迈的状态。


    小米问夏云最近怎么样，和陆一帆谈恋爱的滋味是不是跟吸。鸦。片。似的？这话让夏云笑了好半天，笑完，她滴熘熘的转了转瞳仁，说这比喻简直太绝了，就是这种感觉呢。


    「啧啧啧，那你两现在是蜜里调油呀！改天带他一起来玩啊。」小米忍不住调侃她。


    「他又去德国了，这次要好久才回来呢。」


    陆一帆上次去德国出差，还是年前。那时，收购案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但自从对外公开持股情况后，收购一事开始停滞不前，持股比例达到39%之后，数字就不动了。


    情况和各大金融机构预测的一样，于是市场纷纷传言收购要破产。


    紧接着，欧洲的对沖基金引发做空的行动，开始了大幅飙升。


    反之，集团的另一个项目——凌枫酒店，ipo后首份财报显示总营收过预计线 ，随后，股价上涨15%，收盘市值190亿美元，突破了百亿大关。


    凌荣再一次获得了媒体的青睐，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


    各大媒体用「一鸣惊人」来形容他，称他为「凌家困局的解题人」。


    更有媒体将凌家的发家史做了详细解读，并请来专家，对当年那场离奇车祸来了次全方位復盘。且一针见血地指出，凌家如今犹如困兽，皆因当年的那场事故。


    文章最后，又将笔锋落回到了凌荣身上，将他比喻为「凌枫酒店的掌舵人」，是资本寒冬里的「一个奇蹟」。


    曾几何时，凌荣还是凌家最不起眼，最不被器重的那一个，是旁人眼里的纨绔子弟、败家阔少。谁曾料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有平地一声雷的时刻。


    「小姚，阿荣昨晚又没回来吗？」


    凌家别墅里，家佣正在准备早餐，餐桌上香气四溢，凌江海的语气却充斥着不满与失望。


    「爸，我刚给司机打过电话了，说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姚琴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外厅起了一阵响动。接着，是纷杂脚步声、叫嚷声，她眉心皱起，起身向外走去。


    「凌荣！」


    门厅处，凌荣酩酊大醉的模样让姚琴忿然作色，她大喝一声，换来的却是对方肆无忌惮的笑。


    「妈……你、你怎么在我朋友家啊……」


    喝了一晚的酒，凌荣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清了。司机老徐一边架着他，一边吃力地往里走，「太太，我先扶小凌总进房间了。」


    姚琴试图克制住骂人的冲动，身后却响起了凌老爷怒不可遏的声音，「凌荣！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耷拉着脑袋的凌荣头一抬，眯起了眼，「爷爷，你骂我……做什么啊？你怎么……不去骂那个、姓、姓陆的？」


    「别人都说了，我们家啊……这次收购……他妈完、完蛋了！」凌荣挺直了身子，抓住手边壁柜，杵在了凌江海的面前。他两眼通红，酒精在血液里乱窜的结果，便是妄作胡为、口无遮拦。


    「对了，我、我跟你们说个……秘密，是那个野种、的秘密——」


    第65章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凌荣脸上。


    「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凌老爷的手还在隐隐作痛，被打的人却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笑了笑，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你们都不看不起我！但老子现在就是比那个野种强！」


    「李嫂！」姚琴烦躁地抬了抬手，「你跟老徐一块儿把他弄上去！」


    司机老徐和家佣李嫂一左一右的将凌家大少架上了楼，凌荣一边被人拖着一边骂骂咧咧：「那个野种……有什么了不起！妈的，老子、老子上次没把他女人搞死，算……算他走运！」


    姚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余光瞟见一旁的凌老爷，按捺住了。


    内厅又恢復了平静，但明面上的风平浪静，却阻止不了背地里的暗潮涌动。


    「爸——」


    姚琴刚开口，凌老爷立即伸直手臂，打断了她，「小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阿荣的母亲，将来他出了事你来负责，话，我就点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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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您误会了。」姚琴压制住火气，「阿荣我肯定会看着的，我是想说，我约好了王律师，来家里谈收购的事。」


    由于收购一事停滞不前，加之各大对沖基金全部做空此次收购，姚琴为买个放心，约了金融界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来家里密谈。


    凌江海皱了下眉，「陆一帆去德国干什么，你我二人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爸，我这不是想图个安心吗，毕竟……陆一帆那边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


    凌老爷子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老态龙钟的脸上划过一瞬似笑非笑的神情，「小姚，陆一帆在德国进行的事，只有董事会的人知道，之所以保密，是为了控制风险，对吗？


    「当然。」


    「那、你是希望陆一帆成功呢，还是不成功？」


    成功，即代表收购尘埃落定，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不成功，集团则陷入大麻烦。


    「明白了，王律师那边我来取消。」


    实际上，对于陆一帆这次的德国之行，姚琴的内心充斥着矛盾。


    事情成了，陆一帆就是功臣，那他在凌家的分量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事情败了，他就是罪人，但凌家，大概率也会身陷囹圄了。


    但正如凌江海所说，陆一帆秘密进行的事，只有集团核心成员才知晓。在外界看来，收购te一事，十之八九是幻梦一场，但那些疯狂做空的对沖基金，浑然不知灭顶之灾就要来临。


    。……


    一周后的夜晚。盛新律师事务所。


    夏云在word文档里输完最后一个字，伸了个懒腰，决定下班回家。她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了，人有些累，心情却是雀跃的。因为就在五分钟前，她收到了陆一帆发来的微信。


    他说五天倒计时，她问什么倒计时？他回：「你男朋友回来的日子」。


    夏云哇了声，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她看了眼日历，今天正好是四月一日，于是回说：【今天愚人节，你不会是忽悠我的吧？】


    【那怎么敢】


    她哈哈笑起来，一天的疲惫就这样一扫而光。


    cbd的街头，正迎来另一波下班高峰期，夏云刚出律所，手机又震动起来，她以为是陆一帆打来的电话，却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是夏云夏小姐吗？」


    「是，请问您是？」


    对方沉默了一下，声调变高了，「我姓卞，我这里有一些东西你应该会感兴趣。」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人云里雾里，她茫然地问了句「什么？」，对方说：「你父亲是夏国礼吧。」


    夏云握着电话的手一抖，收住了向前的步子。


    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将她的心跳给淹没，她没料到，会在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听到父亲的名字。


    「关于你父亲，我知道些陈年旧事，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见一面，你要是没兴趣——」对方顿了顿，「那就算了。」


    「等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当年你父亲跳楼的事，有人跟你说过真正的原因吗？」


    「嗡」的一声，夏云脑子里空白几秒，人在繁华街头，回忆却拽着她回到了某个胆寒的画面中。


    二十分钟后。


    一家颇有情调的茶室里，一个年过中旬的西装男正静静等待着他要见的人，不一会儿，茶室包厢的雕花门被人推开，来人面如死灰，开口便问：「卞先生？」


    「是，请坐。」


    西装男面无表情，待夏云入座，开门见山道：「首先，你不要问我身份，我是代人传话，其次，你先听我说完，再问你想问的。」


    代人传话？


    不知为何，夏云一颗心比先前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还要紧张。她显得有些侷促，「好，那你先说。」


    西装男饮了口茶，相较于夏云的坐立不安，他则显得相当的平静。


    「你父亲当年在美国有家公司，叫易达贸易，对吧。」


    「对。」


    「公司有三个人合伙人，你父亲是最小的股东，当时为了入股，你家卖掉了南熙的两套住宅，但没多久，你父亲却把股份给卖了，退出了公司，对吧。」


    西装男说话的时候，面色如常，语气平缓，就像一台没有情感的复读机器，却将夏云带进了最幽深，最恐惧的回忆里。她点点头，手心已经有了汗意。


    「为了便于你理解，以及，有些公司我不便提及名字，所以用a、b公司来替代。」


    「好。」


    「当时的大股东，以解决公司流动资金为由，决定用a公司向易达贸易增资1000万美元的同时，再引进第三人b公司作为战略投资者，向易达贸易增资800万美元。那时你小，那我再确认一下，这些事你都不清楚吧？」


    夏云第一次体会到恐惧是有重量的，她的目光胆怯起来，缓缓摇了摇头。


    男人做了个耐人寻味的表情，继续：


    「当时你父亲，以及其他股东均持反对意见，表示公司资金非常充裕，在没有作财务审计，又没有作净资产评估的情况下，依据原註册资本比例增资，属于恶意增资。」


    「其目的，是大股东稀释小股东的股权，以掠夺小股东的利益。」


    「那时，易达贸易旗下的物流工厂，也就是你父亲管理的那个厂，出现了大规模罢工和抗议，于是，当时的大股东不得不飞去美国做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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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装男饮了口茶，仿佛再给对方消化的时间。


    男人的话勾起了夏云更多的回忆，她记得那一年她十五岁，整整一个夏天，父亲都在为公司的事而愁眉苦脸。但那时的她还不明白，父亲整日的唉声嘆气，到底为何。


    「那我父亲——」


    她刚开口，西装男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刚刚说了，先听我说完，再问你想问的。」


    「你父亲在退出公司后，还带走了一批员工，为了创办新的公司，他投资了大量高风险金融衍生品，一年后，美国爆发金融危机，而你父亲手里的金融资产，全都成了垃圾，后面的事，我就不用说了吧。」


    夏云胸口先是闷得慌，而后，她感觉到了一阵刺痛。


    这痛感，就和当年得知父亲跳楼时，一模一样。


    「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你可以问了。」


    西装男重新端起杯子饮茶，等着对方提问。有那么几秒，两人都没说话，夏云看着手边的白瓷杯，隐隐有种感觉，这个还算面善的男人，要揭开的，是她无法承受的。


    她重新整理了情绪后，抬头问：「让你传话的人是谁？」


    「这个我不能说。」


    「那——当时那个大股东是谁？」


    一直面无表情的西装男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起伏，虽然很细微，却还是被夏云捕捉到。她唿吸一滞，知道自己问到了关键问题。


    「凌立文。」


    「凌立文？」


    「对，原立凌集团的董事长，后来车祸身亡了。」


    立凌集团？凌立文？


    夏云心底咯噔一下，那人是陆一帆的父亲。


    她眼里的惊恐又多了层疑惑。茶室里，开始瀰漫出另一种弔诡的气氛。


    「当年我还小，不清楚具体的事情，恶意增资的事，怎么证明是真的？」


    对这问题西装男似乎早有所料，他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这是当年关键信息的复印件，如果不信，你可以再去求证一下。」


    很明显，对方是有备而来。


    夏云接过文件袋，薄薄的纸张却将她压得透不过气。


    「啊，对了——」西装男像是想起什么，「华尔街有个叫c.y.pitt的人，你听说过吗？」


    「没。」


    「你父亲当年购买的最大一笔金融衍生产品，就是在他那儿买的，啊不，确切的说，那些高风险的cdo产品，是在他徒弟那儿买的。」


    「他徒弟？」


    「嗯，」西装男点点头，口吻平淡的就像在聊天气，「对，他徒弟，一个中国人，叫——陆一帆。」


    「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年三十，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呀！


    第66章


    夏云低唿一声，像是没听清，又追问一遍：「陆一帆？」


    「对，说来也巧，这个人现在是立凌集团的高管，」西装男将白瓷杯里的最后一点茶饮尽，「当年的那场金融危机，破产的人不计其数，但华尔街的一些人可是赚的盆满钵满，比如c.y.pitt，就再一次被华尔街封神，又比如陆一帆，就捞了一大票。」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茶香，但夏云只觉得一阵阵地眩晕。有那么一瞬，她甚至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抑或，这只不过是又一场梦魇。


    最后，她只听清了一句：「华尔街的那些人啊，就是典型的吸血鬼。」


    。……


    这晚，仿佛註定是个非同寻常的夜，就连月亮都带着一丝诡异躲进了云里。直到起了风，月亮终于露出了脸，却是老人们常说的「毛盘子」——要变天咯。


    夏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她一下跌坐进沙发里，先前在茶室压抑起来的恐惧、不安，一股脑儿的全涌了出来。


    月光将她苍白的面孔照成了死灰，那双清亮的眼眸，也一同成了黯淡无光的玻璃珠子。她枯坐良久，再次看向手里的文件袋时，眼里写满了恐惧。


    她不敢打开，不敢细看，更不敢深想。


    凌立文？陆一帆？


    那些债，那场金融危机，那段模煳又刻骨，绝望又悽怆的往事，竟都和他们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是当年关键信息的复印件，如果不信，你可以再去求证一下。」


    西装男的话在她耳边反覆回放，一遍又一遍，将她逼进往事中，一遍又一遍，将她拉回现实里。来来回回，无休无止，逼迫她面对这荒唐至极的时刻。


    夏云忽然想起一个人，她要想办法求证。


    「夏云啊，有事吗？」


    「叔叔，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和我爸爸关系很好的那个陈叔叔，陈响。」


    电话那头顿了下，「记得啊，怎么了？」


    「那你还有他的联繫方式吗？我有事找他，很急的事。」


    「啊？」夏国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可思议，「你找他啊？行啊，号码我找找看，不一定找的到啊。」


    挂了电话，夏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哆嗦，她开始坐卧不安，祈祷能顺利联繫上陈响。但，她的直觉正在拉响警报，这事一旦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时间变慢了，也变煎熬了，十来分钟后，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夏国孝没找到陈响的电话号码，找到的是他在国内的一个座机号。夏云照着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是陈响的一个亲戚。对方告诉她，陈叔七、八年前回国后，跟着儿子、媳妇一起定居海南了，随后给了她一个海南的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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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近周折，夏云终于联繫上了她唯一有印象的当事人。


    「陈叔叔，我是夏云，夏国礼的女儿，您还记得吗？」


    「啊呀，是夏云啊，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电话那头，陈响的声音一出来，夏云就哽咽了，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位陈叔叔，是在母亲的葬礼上，那时，距离父亲去世才不到两个月。


    同样，对方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一幕幕往事也随之翻涌出来。


    「夏云啊，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陈叔叔，我最近了解到我爸的一些事，想跟您核实一下。」


    「好好，没问题，你说。」


    「当年，您和我爸一起办的那个贸易公司，是不是遇到了恶意增资？」


    「唉——」电话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嘆息，「是。」


    「那，当年的那个大股东……是不是叫凌立文？」


    「对。」那头又是一声嘆息，「那人前两年车祸也走了吧，要我说啊，这就是报应。」


    谈及过去，年过六旬的陈响，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当年的愤懑已消弭在岁月里。


    他说那时所谓的增资，既没有作财务审计，也没有作净资产评估。关键是，两家增资的公司还是关联企业，这就是明晃晃地在稀释小股东的股权，掠夺小股东的利益。


    夏云的一颗心越听越沉，越听越凉。果然，西装男的话，都被一一印证了。


    「夏云啊，当年你爸爸选择退出，也是和凌立文谈判后的结果，你爸是个有抱负的人，但作为小股东，我们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


    「那我爸，后来买了好多金融产品，当时……是有人介绍他买的吗？」


    「当然啊，你爸爸一直是做实业的，金融的东西，他哪里知道的那么多，要不是有人怂恿他，他又怎么会下那么大的赌注。」


    「那……」夏云眨眨眼，逼退眼底的湿，「您知道是谁介绍他买的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就记得，你爸那会儿就跟着了魔似的，完全不听劝，非要买那个什么cdo，说是回报高，哎！其实我知道，他就是为了能快点集资，办新的厂子。」


    。……


    天际由黑转白，又从白，转为淡淡绯红。


    自打和陈响通过电话后，夏云就彻底失眠了。


    她呆坐窗前，只静静眺望飞逝的窗景。当年在美国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前一秒才经歷一样，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感受，全都歷歷在目，全都记忆犹新。


    当年，得知父亲跳楼的消息时，她正在学校上课，是位华人邻居送她去的医院。医院里，她远远便听见了母亲的哭叫声，那声音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以至于那一刻的她，恐惧多过了难过。


    她那时完全不理解父亲为何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直到后来，她从身边大人的谈话里得知，父亲购买的大量金融产品，在遭遇金融危机时，那些所谓高回报的东西，就成了一堆泡沫，一堆垃圾。


    那个怀着美国梦，勤勤恳恳的中年男人，从遭遇事业上的打击，到身处金融危机的当下，不仅成了彻头彻尾的败者，还成了身负巨债的可怜虫。


    父亲的离去，给了这个家庭致命的一击，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


    一夜之间，母亲从风姿依然的全职太太，变成了以泪洗面，形容枯藁的单亲妈妈。


    一个女人，人到中年没了另一半，有人觉得是解脱，有人却倍感折磨。生活的巨变让夏母变得精神恍惚，在一次外出时，她与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相撞，当场身亡。


    而那时，距离夏国礼的离开，才仅仅一个月零二十天。


    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遭打头风，成了夏家真实又悲惨的写照。自此，十六岁的夏云成了无父又无母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她每每闭眼，父母离世的画面便骤然而起。尤其到了夜里，漆黑一片中，她仿佛总能听见哭声、叫声，嘆息声。从那时起，怕黑，就成了她致命的问题。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混着尘世喧嚣扑面而来。一滴水珠在夏云胸前绽开，她用手捂住眼，泪水便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双亲的相继离去，让她第一次了解到，为什么有人会决定自杀。


    原来，绝望，就是踏进人间炼狱的第一步。


    而今，那种绝望感再度将她击溃，她像从云端跌进深渊，近处的，远方的，全都成了一片黑。


    。……


    两日后。


    一架从德国直飞南熙的航班，正伴着月光缓缓下降。


    机窗外，霓虹美景从模煳一片变得逐渐清晰，陆一帆收回视线，重新闭上了眼。连续多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看上去有一丝疲态。


    他靠在椅背上小憩，想藉由这片刻清闲缓解近来的困顿。但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没多久，他又再度睁眼。


    抬手看表，指针刚好走过八点。他算了算，如果路上不堵车，他最快能在九点半之前到达世新公寓，给某人一个惊喜。


    他重新望向机窗外的世界，好像飞机距离地面越近，时间便走的越慢，而时间过的越慢，期待也就越发的浓烈了。


    在机身下方的某幢楼宇里，一阵阵的咳嗽声让听的人都跟着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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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这些材料带回家做吧，今晚你就别加班了，记得吃药啊！」


    「嗯，谢谢师父。」


    石磊办公室里，戴着口罩的夏云抱着一袋文件出来了。她又开始咳嗽，从石磊办公室一路咳到公共办公区。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她乏力地理好包，和同事道别后，出了律所。


    连续的失眠，加之情绪上的打击，夏云生病了。


    先是嗓子痛，后来演变为全身痛，再之后便是感冒的一系列症状。她懒得吃药，直到咳嗽加剧，才意识到不得不吃药了。


    夏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平时并不觉得沉的电脑包，此刻却重如千斤。她无精打采地开了电脑，摘了口罩，坐在椅子上却一动都不想动。


    平时走到哪儿都要带在身上的手机，现在仍静静地躺在电脑包里。她不想拿出来，不想开微信，更不想看那个备註名为「npy」的头像。


    又是一阵咳，咳的嗓子眼火辣辣的痛。夏云从包里摸出一盒药，就着手边的隔夜水服了下去。


    她放下水杯，人就又开始走神，直到电脑屏幕变成屏保状态，这才拉回她的神识。她动了动滑鼠，决定打起精神，尽快完成手头的工作。


    她正了正肩，试图集中注意力，但很快，那些被硬生生压下去的画面，便又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那是她与陆一帆初次相遇的夜晚。


    是她第一次给他假扮女友时的窘态。


    是她与他分享同一块月饼时的心情。


    是她躲在楼道里，见到他那一刻的安心。


    不知何时，电脑上的光标已经停止不动了。夏云两眼茫然地看着再次变回屏保状态的电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忽然，门铃响了，将她倏地拉回了现实。


    她缓缓起身，门在打开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门外的人上前搂住她，她被拥进那人怀里，那一霎，她周身一颤，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小朋友，我提前回来了。」


    第67章


    夏云的下巴抵在陆一帆的白衬衫上，她被这个风尘僕僕的怀抱搅得心乱如丝。她想推开他，却发觉自己居然如此迷恋这个胸膛，迷恋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身上的一切一切。


    嗓子眼突然一阵痒，她又开始咳嗽。


    她别过头，一手捂着胸口，一边向后退。剧烈地咳嗽，让她面颊涨得通红，眼冒泪光。陆一帆眉心微蹙，「你生病了？」


    「没事。」夏云平顺了气息，目光却有些躲闪，「就是有点感冒了。」


    她突然转身，进屋拿起桌上的口罩，重新戴了起来。


    一层薄薄的口罩，竟成了掩饰情绪的最佳工具。


    「吃药了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陆一帆察觉到女友的异样，他再次上前搂住她，发觉多日不见，他唯一牵挂的人似乎消瘦许多。


    「小朋友，你男朋友回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啊。」


    怀里的人抬眸，两人四目相对时，夏云很快又收回了目光。陆一帆眼底划过一瞬诧异，心头生起一丝不安来。


    「我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云不语，目光仍茫然地獃望着桌边地毯。


    「是——我有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沉吟半晌，夏云仍是不语。但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一定看起来糟糕透了。


    陆一帆还想追问，她又开始剧烈地咳起来。这一次，她咳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动了，直到她的眼泪被逼出来，才终于开了口：「你先回家吧，我刚吃了药，想休息了。」


    空气里，忽然就氤氲出一丝谨小慎微，因为彼此都知道，这话摆明了是藉口。


    「那、」陆一帆眸如深潭，心头不安愈发强烈，「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家？」


    想藉由生病让对方离开的想法，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好。」


    夏云点点头，目光依旧不敢与之对视。她缓缓转身，上楼，房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她萎瘪瘪的脚步声拖出沉闷声响。


    直到，一颗泪滴到了地板上。


    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决了堤，她抹了把泪，蓦地回头，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楼，回到了陆一帆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逃避，而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我问你。」


    「你说。」


    夏云嘴唇微微动了动，仿佛落入泥潭里的人，正在自救与放弃中挣扎。陆一帆不解地看着她，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侵袭了他。


    「你……认识一个叫夏国礼的人吗？」


    陆一帆心头一紧，眼神出现一丝飘忽。虽只是剎那间的神色，却被夏云清清楚楚地捕捉到。她全身血液开始直冲脑门，「回答我。」


    「我知道，他是你父亲。」


    夏云心里憋着的某个东西一下就瘪掉了，她预感到一个黑洞洞的深渊，正在将两人拉开。


    「那么，当年我父亲购买了大量的高风险金融产品，是你卖给他的，对吗？」


    「谁告诉你的？」


    「你在迴避问题，是不是？」


    陆一帆上前一步，拉住对方的手，「我没有。」


    「没有什么？」


    「我没有迴避问题，也没有卖过金融产品给你父亲。」


    「可是，有人是这么告诉我的。」

 第118页

    「谁？」


    夏云默默抽出了手，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刚刚陆一帆迴避的那个眼神，已经瓦解了她对他的信任。


    「那我再问你，当年你父亲有家贸易公司，他作为大股东，却恶意稀释小股东股份的事，你知道吗？」


    陆一帆迟疑了，往事，就如同潘多拉魔盒里的怪物，这么多年了，却依旧对他不依不饶。


    对方的哑然，让夏云闭上了眼，心灰意冷的同时，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你不用回答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用手拭泪，「你走吧。」


    「夏云，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


    「怎么？」夏云的声音发着颤，「你是打算报復别人吗？」


    陆一帆愣怔住。


    「别说了，你走吧，我现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夏云——」


    「我叫你别说了！」


    分明是四月天，陆一帆却觉得身处冰窖。他喉结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似乎就连安慰的话，他都是最没资格说的那一个。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他步伐沉重地回到门厅处，沉甸甸的行李箱里，还装着他带回国的礼物。他回过头，目光在夏云身上定格许久后，才默默离开。


    夜色如墨，月光将屋内的一切都照出寒气。门在关上的那一刻，门内的人终于失声痛哭。


    原来，你对我的好，都是带愧登场。


    原来，你和我，不是如鹿归林，如舟靠岸的那一对。


    。……


    翌日，夏云向律所请了假。


    头痛、嗓子痛，外加剧烈的咳嗽，折腾得她快要散架了。她躺在床上，两眼空洞地望着窗外，灰濛的天阴沉沉地，极目所见，延绵不尽的乌云正大片大片的聚在一起，一场雨，似乎就要来了。


    突然间，她心中冒出个念头。


    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惊天响雷，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砸，空茫天地间，很快就升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雨雾。


    一辆黑色保时捷在雨里走走停停，正向着世新公寓的方向开。


    陆一帆点了根烟，严重缺眠的他被这拥堵的路况弄得有些烦。在又一根菸头即将燃尽时，gps出现红灯提示，这下，他被彻底堵在了高架上，进退两难。


    正烦躁，手机响了。


    「老陆，你家女朋友要离职，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石磊的声音的一出来，陆一帆就知道糟了。


    「离职？她什么时候说的？」


    「就刚给我打的电话啊，说是想尽快办理离职手续，问她什么原因，她也不愿说。怎么？这事你不知道？」


    陆一帆额颞神经开始突突往外跳，久违的头疼又来了。


    挂了电话，他立刻拨打了夏云的手机，但电话那头除了长久的「嘟」声，什么也没有。


    车速依旧慢如蜗牛，等他好不容易开到了目的地，已经又过去了大半个钟头。时间变得极其难熬，但更糟糕的，似乎还远未到来。


    「叮咚——」


    门铃再一次响起，长久的等待后，陆一帆给夏云发了条微信。


    【我知道你在家，让我见你一面好吗？】


    门内，夏云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她现在只想做只鸵鸟，祈祷这一切尽快结束。几秒后，她的手机又进来一条新信息：【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门外，陆一帆的心仿佛压了块无形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他用手抵住门框，剧烈的头痛，更是加剧了他的心烦意乱。


    门内没动静，手机上没回復。


    他看了眼电子锁，犹豫片刻，迳自按下了密码。


    122577。


    「密码有误，请重新输入。」密码锁提示密码错误，这让他一愣，没想到她连密码都改了。


    临近中午。


    刚刚起床的小米，接到了夏云的电话。她还来不及开口，那头就传来了抽泣的声音，半小时后，夏云带着期期来到了小米的家。


    「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小米又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我还是觉得……你们应该见一面，好好聊一下再做决定。」


    夏云吸了吸鼻子，沉默良久，才道：「其实，即便见面聊了，也改变不了事实，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抽身。」


    「我明白，换做我，也很难接受家里的事与自己的男友有关，但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你不必急着做决定，」小米拍了拍好友肩头，安慰道：「这两天先安心住这里，静一静，平復一下，也许想法就不一样了。」


    夏云擦干眼泪，两眼迷惘地望向窗外。她的思绪在噼啪作响的雨声里罢了工，好像怎么选，都是错的。


    晌午过后，终于雨过天晴，但立凌集团会议室里，似乎仍旧乌云罩顶。


    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大家都屏息凝神，等着主位上的人发号施令。凌江海已沉思许久，他将陆一帆交上来的报告看了又看，翻了又翻，衡量再三，终于下了决定。


    「既然我们的目标，已经合法合规的达到了，那么接下来，就合法合规的去做吧。」


    姚琴看了眼坐她对面的陆一帆，又看了眼手中的资料，还是将肚子里的顾虑压了下去。然而她的顾虑，也是在座所有人的顾虑。

 第119页

    「凌总，您觉得我们公布总仓位的时候，法兰克福交易所会出面干预吗？」有人提出了关键问题。


    凌江海老谋深算的眼里，露出了少有的不确定，他看向陆一帆，「一帆，你觉得呢？」


    或许是头疼、或许是有心事，陆一帆被点到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绪才回到会议上来。


    「即便交易所干预，主动权也在我们手里。」


    他现下思路有些乱，给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这天，一场接一场的会议，开得他头昏脑涨。尤其在面对密密麻麻的报表时，他觉得额颞神经就快炸了。他让秘书给他准备加浓咖啡，熬到最后一场会议结束，便直奔世新公寓了。


    夏云拒绝见面，这让他有种强烈的失控感。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更无法接受两人关系的变化。


    门外，陆一帆再一次按响了门铃。而门内，依旧是悄无声息。他又给夏云打电话，但他的号码像被做了来电设置，每次都是一拨通就自动切断了。他闭上眼，向门框靠去，剧烈的头痛让他有些精疲力竭。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第68章


    傍晚，正准备出门的小米，停下了换鞋的动作，她看向沙发上的人，扬了扬手机，「夏云，是陆一帆的电话诶。」


    一张萎靡的脸扬起，闪过一瞬复杂的神色，说：「他要找我的话，你就说不知道我在哪儿。」


    「行吧。」小米重新穿好鞋，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陆一帆。」


    「哦，陆先生，有事吗？」


    「我想问一下，夏云今天联繫过你吗？」


    「夏云啊——」小米摇摇头，「她没联繫我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嘆息，「好，谢谢。」


    挂了电话，小米一边理包一边感慨，「讲真，你是真心决定分手了？」


    「……」


    「老实讲，抛开条件背景什么的，我是真的觉得他很在乎你诶。」


    夏云依旧语塞，茶几上的手机倒是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


    「是陆一帆的信息吧，快看吧，我先去上班了。」


    小米走后，她打开了微信。里面是几条新信息：【夏云，联繫不到你，我很担心】接着，又是一条。


    【你父亲购买金融产品的事，起初我并不知情，那时我刚毕业，在华尔街实习】最后一条。


    【另外，你家里的事，我很抱歉，也代我父亲向你郑重道歉】夏云头一垂，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


    在小米家借宿的第二晚，夏云便联繫了北京的同学丽丽。丽丽听她说要来北京发展，结实给吓了一大跳。


    「哈？我没听错吧？你要来北京？」


    「嗯，这边……」夏云胡乱扯了个理由，「这边律所做的不开心，想换个环境试试。」


    「你、你这不是一时冲动吧？」


    「不是。」


    「那行呀，我朋友的律所刚好有个空缺，原来的那个实习律师出国读研了，你要真决定好了，我就让朋友给你内部推荐一下。」


    「好，那谢谢了。」


    挂了电话，夏云又陷入了失神状态。


    一种不真实感油然而起，她的生活好像突然间来了个大拐弯，她正站在迷宫口，准备重新面对未知的东西。


    期期在她怀里安静地趴着，它对主人近来低落的情绪似有察觉，变得格外的乖。夏云在期期背上轻轻摩挲，不知不觉间，这只毛茸茸的小可爱已经长大不少。


    她还清楚地记得，接它回家的日子，也是自己的生日。那天，星野家的咖啡打翻到她的羽绒服上，陆一帆怕她冷，将自己的外套脱给了她穿。


    她说，我不冷，还是你穿吧。


    他笑起来，轻轻按住她的肩头，说，我也不冷。


    期期在怀里动了动，夏云眸光一散，发觉自己又陷入了往事的旧辙。


    但今夜，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从不轻易表露情绪的陆一帆。


    石磊曾说他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是一个看不透城府、理智到缺少「人味」的人。但就是这样的人，也有了不那么「平静」的时刻。


    至少，他看得出，陆一帆现在的寡言与沉静，都是极度克制下的结果。


    窗外，不知何时起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让陈年旧事再度沉渣泛起。


    「老陆，那你要查吗？」


    「嗯？」陆一帆收回思绪，「什么？」


    「查是谁跟夏云说的那些事啊。」


    「不用。」


    香菸在陆一帆指间升起缭绕烟雾，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语气笃定到不容置疑，「谁得利，谁就是挑事的人。」


    「凌荣？」


    「不。」他将菸头一把摁灭，说出的名字，让石磊恍然大悟。


    。……


    清明的雨，时大时小一连下了好多天，南熙这座城市仿佛提前进入了梅雨季，好不容易雨过天晴时，已经是两周后了。


    世新公寓里，夏云将最后一件私人物品放进行李箱后，压抑多日的不舍，终于在心头迸发出来。她环顾四周，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又却有种人事全非的感觉。


    夕阳，正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将她的侧影烘映在棕色地板上。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鼻头开始发酸。小时候与故乡说再见时，以为日后真的再难相见，怎料数年后，是她只身重踏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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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上大学后，她再次离开这里，毕业后，又因为一个少女梦再度回来。而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


    这座城市是她的家乡，细思起来，却全是支离破碎的回忆与片段。


    她与她的家乡，好像总是缺了那么一点缘分。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最后一片云彩浸染，半紫半红的云朵正依偎在温柔的天际里。如果没记错，她送给陆一帆的那幅画，用的，也是这样的色彩。


    夏云凝然伫立，目光在窗外久久停留，最后，她拿出手机，将眼前画面定格下来。


    当太阳彻底下了山，夜幕登场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


    似水的夜，霓虹彩灯像水波般延伸至城市的各个角落，与世新公寓相隔不远的某栋大楼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此刻，立凌集团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场临时董事会议。


    因为收购的项目即将迎来关键阶段，近期可谓是大小会议不断。会议上，非董事身份的陆一帆一向少言，近来，则变得更沉默了。


    他抬手看表，再次打开了微信，眸光在备註名为「小朋友」的头像上徘徊了许久。


    上次一别，已是两周前的事了。后来他又去过几次世新公寓，自然是一无所获。他只能通过文字单方面联繫她，问她咳嗽好了没，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问她是否找到了新的工作。


    他以为他还有机会扭转一切，直到最后一次从那里独自离开，那种不祥的感觉再次侵袭了他。


    「一帆，德国那边来新文件了，你安排律师团队尽快跟进一下。」


    凌江海拉回了陆一帆的思绪，他说好，没问题。


    突然，他的余光里有东西闪了下，垂眸一看，他与夏云的对话框里，出现了一条新信息。


    【我今天搬家了，门锁的密码已经换回六个零，家里也已大扫除，麻烦转告房东，新的租客可以随时入住。另外，我转了两个月的房租到房东帐户里，也谢谢你把朋友的房子介绍给我，祝好，勿念】最不愿面对的，还是来了。


    陆一帆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积压许久的情绪正排山倒海地袭来。


    「凌总。」


    他打断了正在说话的凌江海，「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凌老爷在陆一帆的脸上看到了少有的急切，于是大手一抬，「那你先去忙吧。」


    夜幕里，黑色座驾伴着惨白月光一路疾驰，陆一帆尝试着拨打夏云手机，可电话那头依旧是无人接听。等他匆匆忙忙赶到世新公寓，用新密码开了门，里面已是人去楼空。


    清冷客厅里，陆一帆环顾四周，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动起来。


    由于近来睡眠差，他开始频繁头疼，但此刻，头疼已被更强烈，更巨大的糟糕情绪给麻痹掉。


    取而代之的，是迭遭挫败所带来的无能为力，这让他之前所有的隐忍，在顷刻间溃散千里。


    他茫然数秒，猝然离去。


    夜空似幽深帷幕，黑色座驾再次上路，陆一帆将车维持在超速边缘，没多久，一个s造型的水晶灯箱出现在他眼前。


    「期期你就不用担心了，说的跟我会虐待它似的，行了，你先安顿好你自己吧，空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小米刚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瞳仁。


    陆一帆上前一步，「麻烦你再给她打个电话吧。」


    小米苦笑一声，看来刚刚那通电话对方都听到了。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行李提取处，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将行李从传送机上搬下来。深夜的机场，依旧人来人往，时间，在这里成了一种虚化的东西。


    夏云从口袋里摸出正在震动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小米姐，怎么了？」


    「是我。」


    电话那头，陆一帆的声音温文如昔，却如同一波巨浪打在了夏云身上。她握着电话，在人潮熙攘的机场大厅里，突然心跳如鼓。


    「夏云，你在哪儿？」


    她不语，眼眶却瞬间红了。


    「如果你不想见我，至少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


    「我很好。」


    「那你在哪儿？」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


    「陆一帆，」夏云看向远处，语气带了几分凉意，「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繫了。」


    酒吧外，空气微凉。


    陆一帆身后的霓虹灯火将夜色一隅照得如同白昼，但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仿佛漆黑一片。


    他垂下头，寂寥地笑了。


    彼此都没再说话。


    无声的电流，在这一刻成了彼此世界里的墙，墙上浮现一行字，好像在说：看啊，你们结束了。


    往事，终究成了横亘于他们之间的荆棘。不但如此，前尘旧事还在无情地提醒他们，在此之前的一切，只是幻梦一场。


    且，一切的一切，都留在了虚无的过去。


    而过去，即意味着从此各自安好，从此一别两宽。


    第69章


    灯火通明的机场，将夏云的面颊照出一片水光。隔了好半晌，满眼泪痕的她，仍是装作平静地说：「那我挂了。」


    她默默按下结束键，收起手机的那一刻，用手捂住了眼。


    似乎就在不久前，她还跟个粘人精似，干什么都想和陆一帆在一起。那时，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日子仿佛泡在了蜜罐里，连唿吸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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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宇宙里踽踽独行的微星，是星辰大海里微渺而不起眼的一个存在。但因为遇见了他，那人就像一道耀眼光束，将她的世界点亮了。


    他为她带来了光，为她推开了一道隐秘的门，将她领进一个华丽、炫目、绮丽斑斓的天地里，让她在这浩瀚宇宙也有闪灼的瞬间。


    陆一帆的出现，甚至让她觉得她二十五岁的大部分人生，都充满了虚掷况味。


    但此刻，她与他的故事，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


    「i am looking for freedom，looking for freedom，and to find it cost me everything i have……」


    酒吧里，黑人女歌手的声音像是夜里的一团火，让本就躁动的舞池愈发火热。


    小米斜靠吧檯，一边与人喝酒，一边把玩着手机。她漫不经心地晃动着威士忌酒杯，目光投向街角时，陆一帆的车，恰好在她眼前绝尘而去。


    那人还她手机时，她看出对方正隐忍着情绪，那张帅到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凌冽到让人不敢靠近。她本想安慰几句，又怕自己的话起了反作用，于是给他递了根烟，算是一种无声的支持了。


    陆一帆的车在夜色里咆哮，他不知该开去哪儿，但又不想停下来。夜色映照下，他脸上是近乎寡淡的平静，眼里却是荒寒深处最骇人的光。


    不断后退的街灯，仿佛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橙色尾巴，也将他的思绪逼进往事的洪流里。


    他想起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因为母亲的忌日，他和凌立文在美国见了面。两人去往位于曼哈顿的凌家宅子时，凌立文接了通电话。


    「老夏，人家说我掠夺小股东的利益，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走诉讼？谁？陈响他们？没问题啊，但是老夏，我丑话说在前头啊，所有流程都是合法合规的，走法律途径耗费的只是大家的精力而已，你自己考虑清楚。」


    「这样吧老夏，我现在来找你，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聊嘛，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还怕聊不清楚吗？」


    父亲接电话时，陆一帆转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


    作为一个企业家，能把正话反话好坏歹话硬话软话掺到一起说，似乎是个基本功。但凌立文不仅把这套嘴上功夫用在了外人身上，还用在了亲人身上。


    不仅说，还要做。


    把坏的包装成好的，把无情粉饰成有情，最后，还要把自私美化成无奈。每每念及此，面对父亲这个熟悉的陌生人，陆一帆是既同情他，又痛恨他。


    挂了电话，凌立文说临时要处理件突发的事，因而让司机改道去了另一处地点。


    车开了很久，最后在一幢小别墅前停下，凌立文让陆一帆在车里等他，径直下了车。


    那天阳光很足，明朗的午后沐浴在艷阳下，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就连别墅前的大草坪都像是镀了层金。


    记忆中的那个午后，是如此的特别，以至于他但凡想起当年，那天的画面，总是歘地一下就能跳出来。


    往事令人毛骨悚然。


    往事也叫人不胜唏嘘。


    但那个午后，为他开启了一道门，成了他砥砺前行的推手，甚至成了他命运的一部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将恍惚中的人拉回了现实。屏幕上显示出「徐护工」，陆一帆眸光一滞，预感到该来的都来了。


    「徐姐，有事吗？」


    「陆先生，凌老太估计快不行了，你要不过来吧。」


    电话刚挂，凌江海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一帆，医院刚给你姑奶奶下了病危通知，你过来吧。」


    陆一帆只说了一个「好」字，两人便不再多言，默契的挂了电话。他忽然间就有种错觉，这一天，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凌家的一份子。


    南熙市第一人民医院。


    特护楼层里，凌江莺所在的病房外比平日多了好多人，亲朋很多，但都保持着沉默。陆一帆刻意选了个静谧的角落坐下来。幽静开阔的长廊，让他再度想起了他的外婆，他的母亲。


    他的思绪才飘出不到五分钟的光景，有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宣布了病人离世的消息。


    他从长椅上缓缓起身，眼底闪过一瞬茫然。这一刻，他仿佛真的一无所有了，童年里的人人事事物物，都在一一离去，从此，就要赤。裸。而孤独地面对这个世界了。


    。……


    葬礼定在了一周后。


    时隔多日，陆一帆又一次来到了那座古色古香的老宅子。人生海海，上一次来，还是参加凌江莺的寿宴，这次，便是给老人家送行了。


    宅子里摆满了花圈，一片沉寂中，只有偶尔响起的杂沓脚步声，在告诉人们这场葬礼的隆重。


    陆一帆隐在院子一角抽菸，灰暗天际透出冷淡的光，将他的面孔照得沉郁又落寞。他仿佛放空了自己，但回忆总冷不丁地冒出来，提醒着他，嘿，曾今的你，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


    只是，童年时光所有与他亲近之人，都已阴阳相隔。


    而凌江莺的葬礼，便是终结他年少时代的最后一环。


    斜阳渐矮，陆一帆的身后拖出了长长的影子，一根烟快要燃尽时，有人手握电话朝着他的方向走来。那人头一抬，目光正好与他撞了个正着。


    姚琴一愣，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怎料却偏偏遇上了最不想见的人。她头一偏，转了个方向，对电话那头的人轻声道：「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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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姚总。」


    电话里，高悦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惬意。


    姚琴拐到了一处没人的角落，声调恢復了正常，「高小姐，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好，您说。」


    「我当初承诺的事，现在都兑现了，那我娘家那边的项目可以顺利签约了吧。」


    「看来还是姚总厉害啊，」高悦轻笑了声，继续给对方戴高帽子，「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应该找您来解决那个姓夏的，也省的我绕弯弯了。啊对了，项目的事您放心，我肯定给您办妥当。」


    姚琴一双眉挑的老高，渐生皱褶的眼角闪出相当精明的光，「有高小姐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正要挂电话，高悦的声音又飘了出来：「姚总，你说——陆一帆会去找她吗？」


    「找不找还重要吗？结已经生出来了，高小姐还担心这个？」


    「也是。」


    这是一次各取所需的合作，两人都笑了。


    忽然，姚琴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定睛一看，是从另一边出来的眼中钉。对方自然也再次看到了她。


    后院一角，两人又碰面了。


    陆一帆一手夹着烟，一手放在裤袋里，走过姚琴身旁时，用一种看似不经意地方式，投去一道冷峻目光。两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彼此的眼神都深不可测。


    看不见的博弈，正在悄无声息地厮杀。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底，一场真正的较量，终于拉开了序幕。


    立凌集团在德国时间周五，宣布了一件轰动商界的消息，集团发言人宣布：集团旗下的欧洲立凌汽车控股公司，已经持有德国te汽车74.3%的股份。


    消息一出，整个欧洲的对沖基金都震惊了。


    如果还有词能比「震惊」更为准确地去形容身处其中的基金机构，那就是「惊恐」。


    极端的、异常的、万分的惊恐。


    因为没人料到，持股一直停滞在39%的立凌汽车，怎会如此迅速地达到了74.3%的股份。


    所有人都认为，收购完全处于公开的状态下，基金机构是能预警事态发展的，然而，有恃无恐的对沖基金却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们忽略了法兰克福市场的一项特殊交易规定，此规定可以规避收购要约需要向市场公开化的要求，也就是陆一帆所说的——金融衍生品。


    原来，当立凌汽车持股停滞在39%时，公司已暗中买入了te汽车35.3%的股份认购期权。此时，立凌汽车手中可支配的te股份就高达了74.3%，即将达到最终目标。


    而达成这一计划的，正是陆一帆。


    又由于te有20%的股份，被分散在创始人家族的多位子孙手里，而这部分的股份均以託管方式进行锁定，且需经得全体家族一致同意，才能进行交易。


    那么，此时市面上可流通的te股票，就只有仅剩的5.7%，这是一个令人绝望又恐怖的数字。


    因为那些对沖基金做空的单量已远远超出这个数字，换言之，註定会有一个缺口是无法填补的。


    无法填补，即意味着被挤进缺口里的对沖基金，他们的亏损上限将是正无限。


    因此，一场灭顶之灾也就随之来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里的收购案以及酒店造假案均改编自真实事件，男主沖鸭！


    第70章


    由于这一爆炸性消息是在周五公布的，周末股市不开盘，所以除了立凌集团，所有做空的基金经理，度过了他们人生中最煎熬、最黑暗的一个周末。


    果不其然，周一开盘，所有基金都开始疯抢te股票。


    当天收盘时，te股票疯长，第二天仍旧疯长，第三天继续疯长！为避免市场崩盘，法兰克福交易所出面协调，让立凌汽车释放出了少量股票，事件最终才得以平息。


    事件虽得以平息，可悲剧，犹如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已朝着不可挽回的局面驶去。


    因为立凌汽车释放出的股票，全以当时的市价结算，以至于许多对沖基金一夜破产。更有甚者，将全副身家压在这场做空行动上的人，选择了吞枪自尽。


    整整一周，各大媒体对这场精彩绝伦又惊心惨目的收购大战，做了种种解读。立凌集团——当年那个如日中天的盛世帝国，仿佛又回来了。


    然而，就在整个集团还处于欢欣与兴奋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五月一日，还是以做空中概股闻名的美国va基金，再次声称，收到了一份长达80页的匿名做空报告。此次报告比上次足足多出50页内容，直指立凌集团旗下子公司——凌枫酒店，数据造假。


    报告称：「在凌枫酒店完成ipo之后，该公司从第三季度开始捏造财务和运营数据，而这，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实实在在的商业骗局。」


    此报告一出，身处舆论中心的立凌集团，瞬间又被推向了另一个话题风暴。


    紧接着，凌枫酒店以及它的母公司，纷纷出现了股价下跌的情况。


    「小姚，酒店的事你先让阿荣停一停，你亲自去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办公室里，一向沉着冷静的凌老爷，流露出了少有的急迫感。他又看向陆一帆，「一帆，这事绝不能出纰漏，这次你要帮你小姚阿姨一起查。」


    大家都知道，凌江海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完成收购te所用的钱，大部分要靠凌枫酒店的营收来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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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一帆按捺下眼中锋芒，点点头，算是答应和姚琴并肩作战了。


    很快，凌枫酒店在向美国证监会提供的文件中显示，公司已成立一个特别委员会，调查其财务数据造假一事。


    出人意料的是，一周后，凌枫酒店流出一份内部文件，文件显示，酒店虚假交易额已高达20亿，市场又是一片譁然。


    至此，造假事件所引发的震盪，就像一个飞速下落的巨型雪球，没人能拦得住了。


    6月1日，因虚假交易额高达20亿，凌枫酒店盘前暴跌85%。


    6月2日，中国证监会声称，高度关注凌枫酒店财务造假事件，对该公司财务造假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


    6月3日，凌枫酒店发布道歉声明。


    6月15日，证监会调查组正式介入。


    6月30日，凌枫酒店ceo和coo被暂停职务。


    7月5日，凌枫酒店被要求从纳斯达克退市，申请举行听证会。


    8月5日，凌枫酒店正式停牌，并进行退市备案。


    短短数月，曾经是投资人眼里香饽饽的凌枫酒店，可谓是一溃千里。


    随着酒店的正式停牌，立凌集团的股份跟着大幅跳水，集团持有的可控资金出现问题。


    因为陆一帆操作的35.3%的认购期权是需要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但现在，由于可控资金紧张，不够收购剩下的te股权了。


    一面是酒店停牌，一面是收购遇阻，两者环环相扣，同生同死。


    凌江海指着姚琴破口大骂后，立刻召开了紧急董事会议。


    会议上，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焦灼而严肃的。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人一言不发，神态自若，仿佛集团所面临的任何问题，都与之不相干。


    而那人，正是前不久答应要与姚琴「并肩作战」的陆一帆。


    「各位，对于资产重组——」


    主位上，凌江海话至一半，目光扫过陆一帆时，那张淡漠的脸让他恍了下神。忽然，一股不祥的念头直窜胸口，紧接着，一个骇人的猜想冒了出来。


    老头子还来不及理清思绪，一旁的姚琴嗖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她握着电话的手发着颤，手机屏还亮着，显然通话还未结束，但她惊恐地看向凌老爷，说：「爸，阿荣……阿荣出事了。」


    「什么？！」


    凌江海和姚琴匆匆赶往医院时，凌荣刚刚断气。


    死因是吸毒至幻，在ktv里与人发生冲突，被人用碎玻璃瓶刺破颈部大动脉，失血过多而死。


    「阿荣——」


    扑通一声，姚琴跌坐在了急救室外的走廊上。司机老吴将失了神的凌江海扶坐到长椅上，又试图将瘫坐在地的姚琴扶起来，但她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怎么都站不稳。


    「阿荣……啊——啊——」


    随着一声哽咽，姚琴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凌荣的死，还是将她那根绷着的弦给扯断了。面对丈夫离世，次子昏迷，她知道除了给自己做更强大的心里建设外，别无选择。


    但如今凌荣的意外身亡，终于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同前往医院的，还有另两名伤者，以及两位民警，凌江海漠然的看着一切，但他早已手心淌汗，头皮发麻了。


    因为他想起了一桩旧事。


    一桩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凌荣出生那年，凌江海找人算过一卦，结果算出来说是这孩童的八字不利凌家子孙。可想而知，老爷子对这卜卦结果是大为震惊，于是他要求凌立文夫妻再接再厉，势必要让凌家多子多孙才罢休。


    于是，次年凌盛便出生了。


    可凌江海却说，有「荣」有「盛」还远不够，他不但要家族繁荣昌盛，还是喜乐平安。但姚琴说什么都不愿再生了，明面上没甩脸色，私下里却和丈夫抱怨「没想到老头子这么封建迷信，真是可笑」。


    如今瘫坐一旁的凌江海，回想起陈年旧事，心说那算命先生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老吴……老吴！」


    他腾地一下从长椅上起身，「老吴！送我去凌盛那里，快！我要去看阿盛！」他不等司机回话，人已径直向外走去。


    司机老吴有些不知所措，姚琴却是长长地「啊」了一声，她仿佛在借着这声哀嚎，将心中悲恸统统发泄出来。


    凌荣出殡的前一晚，凌江海让陆一帆来一趟别墅。电话里，凌老爷子的声音仿佛一下老了十来岁，他语调迟缓，气势不再，只一再强调有话要说。


    。……


    「不能了！不能了！」


    「什么不能了？」


    「不能再死人了——」老头干瘪的手抹了抹眼角，继续哀求：「凌家没人了，再少下去，就到头了……」


    「其实也没少，只是换了个地儿。」


    老头一怔，他听懂了。换了个地儿，指的是从阳间转去了阴界。


    「不不不！那里不行！绝对不行！」


    「至亲骨肉各一方，天南地北恨偏长。当年我的建议……」


    堪舆先生身着长褂，手持罗盘，相貌还和几十年前一样。他俯视老头的目光深沉平静，说的无波无澜，声音却飘向了远处。老头只听清了前两句，焦急起来：「先生说什么？先生？先生！」


    「先生！」


    凌江海从床上歘地坐起，人有一瞬茫然。屋外的人听到了动静，将房门一把推开，缓了缓，才道：「凌老爷，您醒了，正好，小陆总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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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过七旬的凌江海长吁一口气，瞳仁里是还未消退的悚然，他才小憩一会儿，便又被那梦魇惊醒。


    「叫他去内厅等我。」


    「好的。」


    窗外，斜阳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尾巴。生物钟已经颠倒了的凌老爷子，理了理衣衫，缓缓下了床。


    别墅内厅，一个挺拔的身影正伫立窗前，气派的水晶灯在他身后照出一圈光晕，那光很弱，显得十分孱羸，不像他指尖的烟，虽只是一个小火点，却猩红无比。


    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回头，来者亦然，走近后，便止住了脚步。


    厅口，凌江海的目光在陆一帆身上久久停留，他恨自己为何事到如今才看穿这年轻人的心思。


    老了，真是老了。


    他的眼里浮现出对衰老的恐惧，但他在恐惧里挺直了身板，向里走去。


    陆一帆终于转身，才几日不见，他却在老头子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哀败的气息。很好，这比想像中的还要好。他吐了口烟，神态淡漠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只等着凌江海先开口。


    虽然，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一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凌家对不起你母亲，是吗？」


    「是。」


    「那么……现在的凌家，也付出了代价，是吗？」


    「是。」


    两个利落干脆的「是」，让问话的人打了个寒颤。


    那双垂垂老矣的眼睛定了定神，缓了许久，才继续道：「是我小看你了。」


    陆一帆迎向那双盛气不再的眼睛，语气平静的像是一潭水，「成年人的世界，游戏不就是这么玩的么。」


    第71章


    「游戏？我把你当一家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凌家的？」


    「可当年赶我走的，也是你们，不是吗？」


    「陆一帆！」凌江海猝然上前，瞋目瞪视着，一字一句道：「当年的事，你懂什么！」


    「不懂？」


    陆一帆敛眸，清隽眉目转眼间阴鸷无比，一瞬间，陌生得让人心惊。


    「我妈被推下楼，被送出国，苦撑到最后，是凌立文同意放弃治疗的吧，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爷子狠厉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陆一帆却突然笑了，「也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立场。那么，怪只怪，我们的立场从来就是对立的。」


    「你——」


    「更何况，」陆一帆收住笑，「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死亡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你们都是这么觉得的，对吧。」


    「你——可我是真把你当成凌家的一份子啊！」


    「那你搞错了，我姓陆，从不姓凌。」


    陆一帆觉得好笑，或许在凌江海看来，当年的事无论有多龌蹉，无论他们遂行目的的手段是什么，他陆一帆都没必要苦苦拘泥于此事，只因为他身上流着凌家的血。


    真是荒唐。


    窗外，晚霞渐渐没了光辉，取而代之的，是低垂的深灰。


    就像凌江海那张面如死灰的脸，他如同旧世界的遗老，以为这个世界还围着他转。殊不知，属于他的时代，终究到了尽头。


    凌江海记得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凌立文来找他，说一帆的母亲情况恶化了，说他想把一帆带回国。他看着凌立文的眼睛足足有好半晌，说：「陆燕雯只要还有一口气，你就带不回你儿子。」


    凌立文愣怔一下，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可他未曾料想，当年的债，终有偿还的那一天。


    内厅里，凌老爷转过了身，他像一个败者不愿直视那双冷冽的眼睛，更不愿承认真有现世报一说。他望向窗外，一轮新月已悬于天边。


    这晚的星空无比耀人，陆一帆离开凌家时，压抑心头许久的东西突然就松动了，心头松动了，脚下的步伐也就轻快起来。


    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


    当年他太小，道德和法律都约束不了凌家，那么，他除了等，似乎也别无选择。


    小时候，因为与父亲见面少，他一直以为每个孩子的父亲都是忙碌的。直到他母亲被人从楼梯推下，那一刻他才惊觉，原来，他的父亲还有一个家。


    准确来说，是那个叫凌立文的人，从没给过他完整的家。


    别墅二楼，一个身影在窗前微微晃了晃。


    姚琴木然地看着离开凌家的陆一帆，那个冷峻的背影，让她的思绪渐渐飘远了。她想起了好多往事，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想起还未嫁人前的潇洒与快活。


    她又想起新婚初期的雀跃与欣喜，虽是商业联姻，但她是真的爱那个一表人才的凌立文。即便，她知道有另一个女人也爱着他，甚至为他生了孩子，但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嫁进了凌家。


    可她忽略了一个事实，忽略了作为姚家长女这一身份，带给她的绝对控制欲。


    她开始体会到嫉妒的滋味，开始无法接受自己的老公，三不五时的要去另一个女人那里看另一个孩子。


    直到，她将那个女人推下楼梯的那一刻，直到，那对母子被送出了国，她才得以解脱。


    可这一刻，冥冥之中就像是一场轮迴，她的婚姻，她的家庭，她的孩子……她所掌控的一切一切，全都灰飞烟灭了。


    当年的因，成了如今的果。


    当年的喜，化作现下的悲。


    姚琴闭上眼，快要干涸的眼里，再次涌出了泪。

 第125页

    「你真的关心过我吗？你在乎的不过是你完美的形象！是你绝对的权威！」


    凌荣生前与她的最后一句争执，像是一句咒语，日日悬于心头。


    因为凌枫酒店造假一事的曝光，凌荣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从媒体的宠儿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开始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日日靠着酒精与毒品过活。


    但只有姚琴清楚，造假的事，如果不是她的放任与授权，凌荣又怎有那个本事。


    「从小你们就会拿我与凌盛比较，现在又拿我和那个野种比较，我就是没有商业头脑！就是没有本事！不可以吗！」


    凌荣的咆哮声，还在姚琴耳边迴荡。


    那日，他又一次烂醉如泥的回来，凌江海气急，抬手就要一巴掌，哪知被凌荣一把推开，老爷子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凌荣借着酒劲，又哭又叫，「你又要骂我了是不是！骂我是酒囊饭袋，骂我败家子！骂我喜欢男的！是不是！你们只会嫌我给凌家丢人！你们没一个人真的关心过我，你们只关心你们的面子！」


    最后，他转头看向姚琴，眼睛里迸射出不甘，「妈，你真的关心过我吗？你在乎的不过是你完美的形象！是你绝对的权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走，便是天人两隔。


    。……


    。……


    一年后。


    「干杯！」


    「干杯！」


    「夏夏，我强烈要求再加盘肉！」


    「诶——」夏云故作沉思状，「刚刚是谁嚷嚷着要减肥的？」


    「那也等吃完这顿再减！」


    「当心你下个礼拜穿不进婚纱！」


    「不许乌鸦嘴！」


    四月的北京，艷阳与春风在这个时节做到了完美的平衡，气候相当宜人。


    还是东城区的那家老字号火锅店，还是当年同一寝室的四个女孩儿，今天又聚到了一起，庆祝丽丽成为头一个将自己嫁出去的人，也庆祝夏云荣升一年级律师。


    一切如旧，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夏云来了北京后，熬过了最初的不适应，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她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想藉以消弭某些回忆。偶有闲暇时，则和几个同学聚一聚，日子，似乎也就变得不难熬了。


    「诶，伴娘服你们都试过了吧，尺寸都ok吗？」


    「都试过啦，没问题！」


    丽丽下周举办婚礼，其他三位好友都是她的伴娘。大家正在讨论婚礼的事，丽丽忽然想到什么，一边往嘴里塞肉片，一边打开了朋友圈。


    「对了，对了，给你们看个照片。」她点开一张照片后，将手机伸向了中间，「你们看！这是谁！」


    「咦，季勇！他结婚了？」


    「哇塞，他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夏云看了眼照片，发自内心地祝福道：「新娘好漂亮，两人看起来很登对呢。」


    「喂，」丽丽沖她瞥了眼，「你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呀，要我说，当初季勇追你时，你就应该答应的，我是真的觉得季勇人很不错诶！」


    「是啊，」另一同学也感慨，「夏夏，现在就你单着了啊，你是真不考虑个人问题啊？」


    「我现在多忙啊，哪有时间想这些。」


    夏云不愿参与这话题，索性将全部问题都归结为忙。


    「忙归忙，恋爱也可以谈起来的嘛！」


    「是啊，你再不找，好男人就都被挑光啦！」


    「是是是！」夏云佯装妥协，「我遇到合适的，一定会好好抓紧的！」


    聚餐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家，夏云因为走神，差点坐上了反方向的地铁。周末的五号线，人流明显少了许多，她找了个角落，思绪再度飘忽起来。


    算算日子，截止到昨天，她离开南熙已经整整一年了。


    365天，算不得长，也谈不上短，但这一年，她却真切体悟到时间也并非万事良药。夜阑人静时，她从窗外望去，时常还会觉得恍惚。


    北京的夜，和南熙一样，一盏盏亮着光的窗口，在夜色里汇聚到一块儿，像一片片银河。漂亮，却有种疏离感。


    夏云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合租在北四环，那女孩有天问她，说你以后打算在北京定居吗？她想了许久，竟不知道答案。


    她是逃一般的离开了家乡，至于北京，她谈不上是什么感觉，这个城市和她全部的情感连结，只来源于大学生活的那几年。


    「下一站，雍和宫站。」


    广播声打断了夏云的思绪，但很快，她又回到了某些画面里。回忆，像是不可抗的洪流，在她脑子里翻出了浪花。


    她默默拿出了手机，在微信的最下方，找到了那个被她刻意忽视掉的头像。


    曾经，这个头像被她置顶了，后来，却被其他头像一点点的排到了最下面。


    曾经，那个头像的备註名是「npy」，现在，却是一个简单的「陆」。


    对话框里，还留有他们之间所有的信息，她一度想删，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手指在屏幕上缓缓划过，一条条对话重现眼前，忽然间，她觉得一年的时间过得真快啊。


    【夏云，联繫不到你，我很担心】


    【咳嗽好些了吗？】


    往上滑。


    【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再往上滑。

 第126页

    【五天倒计时】


    【什么倒计时？】


    【你男朋友回来的日子】


    【今天愚人节，你不会是忽悠我的吧？】


    【那怎么敢】


    再往上。


    【小朋友，起床了没？】


    【早醒啦】


    【吃早餐了么？】


    【没呢o（*￣▽￣*）o】


    【想让我带过来，还是我们一起出去吃？】


    【一起出去吃吧】


    继续往上。


    【年夜饭一个人吃吗？】


    【打算等会儿煮碗面算了】


    【除夕得吃好点，要不我给你带点吃的？】


    「啪」的一下，夏云熄了屏。


    第72章


    她将目光放于远处，试图不让眼泪掉下来，可越是这样，眼眶里的湿意就越是强烈，直到，视线被彻底模煳掉。


    回到家，同屋的女孩豆豆正在吃泡面，见夏云回来，立马放下了筷子，「夏云，跟你说个事儿，我妈妈下周来北京看我，大概会在这儿住两天，提前跟你说一下哈。」


    「嗯，好。」


    「哎，你眼睛怎么了？」豆豆往前倾了倾身，惊讶道：「诶！你哭过了？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豆豆来自四川，性格和口味一样，是个典型的辣妹子。她有轻微的洁癖，总是将这个小小的两居室打理的干干净净，和夏云合租的这一年，两人相处的算是相当合拍。


    「没事。」夏云尴尬地埋下了头，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她话锋一转：「对了，你妈妈来住几天？」


    「两天呀，刚刚不是说了吗？」


    豆豆很是惊讶，心说大美女今天有些不对劲啊！


    入了夜，久违的失眠席捲重来。


    夏云睡不着便索性下了床，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皮革记事本。与她之前的那个日记本相比，新的记事本拿在手里稍感陌生。


    她来了北京后才发现日记本遗失了，或许是搬家的时候漏掉了，或许是搬来这里的时候弄丢了。总之，那本承载了许多回忆的日记，就如同她与南熙那座城市一样，少了点缘分。


    初来北京的那段日子，尤为孤独。她买了新的日记本对抗睡不着的夜晚，但那时的她，总是笔尖落在纸上了，却写不出任何文字。好像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记录的状态。


    此刻，她的手在格纹纸上轻轻摩挲着，心潮涌动。


    时隔一年，当情绪不再那么激烈，她似乎终于能平静面对记忆中的一切了。书桌前，她正了正坐姿，准备落笔，脚尖却碰到个东西，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是书桌下的一个纸箱。


    她习惯性的看过去，理智却战胜了情感，警告她不要再去打开这个箱子。


    箱子里，装着一只圣诞公仔、一只迷你泰迪熊、一瓶香水、一支口红、一条珍珠手鍊，以及，一套油画工具。


    那是她与陆一帆在一起的所有回忆，是她与过去话离别的全部证明，是她轻易不敢揭开的往事。


    她在恍惚中收回目光，看向手边的格纹纸。


    「4月21日，晴。」


    「今天失眠了，不知是因为太孤独，还是又一次想起了那个人。」


    「前两天和小米联繫，她说自己又恋爱了，今天和同学吃饭，大家都在讨论婚礼的事，身边的人似乎都过得热热闹闹，唯独自己，还孑然一人。」


    「不知道那人的生活，是否也如身边人那般，过得恣意潇洒。好友说『恋爱、结婚、生小孩』是人生修行三部曲，不知那人现在正在经歷哪一部？」


    「合租的豆豆说自己谈过三个男朋友，每次分手都痛彻心扉，新恋情来临时，却又十分忘我。她说人就是这样，没有谁是离不得谁的。」


    「想想也是，当初季勇的表白也诚意十足，转眼间，他也遇到了愿意厮守的人。或许，再过些日子，再等一等，自己就真的能放下了。」


    窗边，一轮弯月悬在清亮夜空莹莹发光。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声响，这声音被静谧的夜悄悄放大，一同放大的，还有一颗载满回忆的心。


    到了后半夜，整座城市像一部完全关闭了声音，不再运转的巨型机器，白天的喧譁被极致的平静所取代。


    夏云走在无人街巷，她穿过一条不知名的小路，眼前倏地就豁然起来。宽阔马路边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昏暗中，那些直入云霄的高楼大厦看起来有些诡异，有点魔幻。


    忽然，她看到面前的楼顶上站着一人，她看不清那人面孔，却分明感受到那人身上的绝望与悲恸。


    那人站在那里，一轮圆月置于身后，夜风将他的身影吹得隐隐绰绰。


    不知为何，她的心头莫名慌乱起来。


    突然，那个身影在月光下动了动，随后，那人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夏云还来不及尖叫，心跳已经跟着停了一拍。她向前冲去的瞬间，耳边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


    而后，她的眼里映出一滩血。


    再然后，她看见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她尖叫一声，万念俱灰。


    「啊！」


    夏云嗖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她一手抚胸，一手撑住床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半晌，她才从梦魇的恐惧中出来。


    她梦到了陆一帆。


    她重复了一个梦。一个和一年多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梦。

 第127页

    她这是怎么了？


    夏云茫然地望着床边夜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被刚刚那个梦搅得乱七八糟。她从床头柜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翻出了那人头像。


    他还好吗？


    她怔怔地看了好久，最后还是默默收起了手机。


    。……


    丽丽的婚礼定在了本周日。


    一大早，夏云和其他几位伴娘早早就到了丽丽家。从上午的接亲环节，到下午的喜宴开席，可谓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好，那我们现在把时间交给新娘的父母亲，看看二老有些什么祝福与心里话，要对今天的新人说，来，有请！」


    舞台上，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了丽丽的母亲。


    「大家好，我是丽丽的妈妈，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我的宝贝女儿能倖幸福福地、平平安安地，过好生活中的每一天……」


    台上，丽丽的母亲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台下，夏云悄悄背过身，也快速抹了把泪。


    这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也想起了那个深藏于心的名字。


    她还想起水手的婚礼，想起与那人以情侣身份入席，想起他说「我同学刚刚还问我，我们几时办婚礼」。


    这天晚上，酒宴结束后，丽丽老公在酒店套房里举办了一个小型派对。夏云穿了一天的高跟鞋，累到不行，想想明天还要上班，就没参加后面的节目。


    恰巧其中一位伴郎也要早走，于是他和夏云搭乘了同一部电梯。


    「夏小姐，你是丽丽的同学吧。」


    「嗯，我们是大学同学。」


    「我是新郎的同学，叫我郭文彬就行。」


    电梯里，叫郭文彬的伴郎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云聊着天。他人瘦瘦高高，戴着细框眼镜，说话的时候习惯用手轻顶鼻樑上的鼻托。


    「另外——」郭文彬笑得有几分腼腆，「听丽丽说你是南熙人？」


    「是。」


    「那太巧了，我也是。」


    「好巧。」


    「是啊，我也是大学在这边读的，毕业后就回南熙工作了，这次是特意来北京参加他们的婚礼的。」


    「这样啊，那你还要赶回南熙了？」


    「嗯，今晚回南熙的飞机。」


    两人到了一楼，郭文彬问夏云，需不需要帮她叫一辆车？她笑说不用了，自己已经叫好了车，两人在酒店大堂外就此告别。


    周一的早晨。


    北京的地铁像座巨型迷宫，将南来北往的人送向不同的目的地。夏云刚挤出地铁站，就接到了律所的电话。


    「夏云，一会儿到律所了，马上来三号会议室开会。」


    打电话的，是夏云的指导律师王涛。此人话少、严肃，正义感极强，工作要求极高。王涛的语气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夏云略感诧异，加快了步伐。


    德臣律师事务所，三号会议室。


    一进律所，夏云拿了笔记本就直奔会议室了。会议室里除了王涛和另两位资深律师，正在休假中的主任也来了。


    这阵仗让她有点懵，只听王涛开门见山地问：「『启瑞基金』这家公司你熟悉吗？」


    「启瑞基金？」夏云摇摇头，「不熟悉。」


    其他人互看一眼，主任开口了：「夏云，是这样，尹律师手头有个客户，和启瑞基金有纠纷，前期的工作尹律师基本都完成了，但现在启瑞基金提了个要求，指定你去和他们谈。」


    「我？」


    「是。」


    夏云一脸诧异，尹律师接过了话，「所以，你想想，你和启瑞基金真的不熟？」


    同一律所最忌讳的事就是抢客户，夏云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信任，赶忙说道：「尹律师，这家公司我真的不熟，是北京的公司吗？」


    「公司总部在南熙。」


    「南熙……」她心口跳了一记，又听到：「啊对了，对方的律师来头不小，姓石，石磊。」


    「石磊？」


    「对。」


    「……」


    「你认识这人吗？」


    「他……他原来是我的指导律师。」


    夏云回到自己工位上时，脑袋还在嗡嗡作响。逃一般离开南熙的她，像是被人硬生生拉了回去，从前的人和事唿啦啦一下又闯进了她的生活，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去南熙的时间定在了两天后。


    尹律师将手头上的资料与夏云做了共享，出发这日，阴云低垂，天色昏暗，飞机在延误了一小会儿后终于起飞了。


    因为需要对启瑞基金的案件临时补课，夏云一连两天看材料都看到了半夜。这会儿她眼皮发酸，脑袋发胀，又因为飞机起飞带来的压力差，耳朵疼。


    她闭上眼想小憩一下，但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地，便什么倦意都没有了。紧张，成了这一刻最无法消弭的东西。


    不但紧张，她还开始头痛、胃痛，总之是哪儿都不对劲，哪儿都不舒坦。


    。……


    南熙，暮春，晴。


    又是一年春，天气温煦宜人，夏云记得去年离开这里时，随处可见的樱花树，开的正盛。


    这是座格外有情调的城市，大都市的繁华与喧嚣，赋予了它生生不息的活力，老街老巷里的烟火气，又展现出它质朴动人的一面。


    她与尹律师先去了客户公司，随后去了那家让她莫名紧张的启瑞基金。


    昨晚，她和尹律师分别收到了石磊的微信，说自己临时有事出差了，会由另一位律师和他们对接谈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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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家公司的纠纷并不复杂，只是各自都坚持着底线不让步。启瑞基金会议室里，一位姓高的律师接待了他们。


    「关于终止合同的——」


    「不好意思，稍等。」


    高律师打断了尹律师的话，「因为现在涉及到的合同条款比较特殊，所以这次的会议，我们老闆也会参加。」


    话音刚落，只见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夏云抬眸的瞬间，心脏狠狠颤了一记。


    第73章


    偌大的会议室，一切都仿佛凝固不动了，只有她眼里的那人正阔步而来。那人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浅色衬衫，深色长裤，乌黑清爽的短髮下，是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容。


    惊愕中，有那么一剎，她与那人的目光撞到一起，那双幽深的瞳仁平静似水，却已将夏云的一颗心搅得天翻地覆。


    「尹律师，夏律师，这是我们陆总。」


    陆一帆的目光再次落在夏云身上时，有一种久违的光彩，却也只是眨眼的功夫，又恢復到了那个冷静漠然的状态。


    谈判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因为陆一帆的出现，夏云事先准备好的话，全都烂在了肚子里。好在尹律师也有充足的准备，整个谈判过程，几乎都是他在博弈。


    会议室里，白炽灯如同刺眼的太阳，将夏云的面颊照得苍白。她努力说服自己忘却的一年，却在这短短几十分钟里，化为了泡影。


    她的内心正唿啸着风暴，却只能用沉默去掩饰自己的怯懦，更在难以描述的震颤中，如坐针毡。


    她甚至有种冲动，想立即离开这里。


    谈判结束的那一刻，夏云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会议室。一如当年离开这座城市时，狼狈不堪又束手无策的模样。


    一行人向外走，忽然，有个声音叫住了她。


    「夏小姐？」


    夏云回头，看见了一张不算太陌生的脸。


    郭文彬。


    「真是你呀！太巧了吧！」


    郭文彬迎上前，面上笑容又深又大。几天前他们才在一场婚礼上见过面，没想到在这儿又遇到了，两人都觉得十分惊讶。


    「我刚刚路过会议室时，看到你和我们老闆在开会，我还在想那人是不是你呢！」


    夏云胃里又是一阵抽搐，脸上努力挤出一抹笑，「是，陪客户来谈事情。」


    因为郭文彬也还有客户要招待，于是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不好意思啊，我这边还有客户，这是我的名片，晚点方便的话，我请你吃饭。」


    「太客气了。」夏云说着也递了张自己的名片过去。


    「那，我们晚点联繫。」


    「嗯，好。」


    从启瑞基金出来，夏云因为胃疼，谢绝了客户的晚餐邀约，独自回了酒店。


    她回到客房时，整个人像被掏空了般，将电脑包随手往沙发一扔，倒在床上就不想动了。但，即便是这样，她的心里却好像被什么塞得满满地，有种莫名的紧张一直纠缠着她。


    她试图放空自己，让心绪平静下来，可她做不到。


    因为她满脑子都是与陆一帆相视的那一瞬间。那个画面正在持续地折磨她。


    窗外残阳如血，路边的白玉兰正在风里摇曳身姿。


    也不知趟了多久，手机震动起来。夏云仍闭着眼，不想去理会这通电话，但嗡鸣声仍在持续，她不得不起身，从包里摸出了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夏云？」


    「你是……」


    对方笑道：「郭文彬。」


    郭文彬想请夏云吃饭，但她既没状态，也没心情，便以工作为由回绝了。没过多久，她又收到了对方在微信上发来的好友申请。


    验证通过后，郭文彬没说话，只发来个笑脸，夏云回了个同样的，正要熄屏，手机上跳出一个名字，她一下从床上坐起，心跳快了好几拍。


    「夏云，是我。」


    熟悉的声音顺着电波传来时，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鲜活起来。


    夏云轻轻回应了声，声音有些颤。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少焉，陆一帆淡淡笑了，问她：「我在酒店的行政酒廊，要不要下来喝一杯？」


    十分钟后。


    重振情绪的夏云穿过酒店大堂，在靠近人工湖的行政酒廊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酒廊灯光暧昧幽暗，但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陆一帆凝视湖面，像在思考问题，又像是放空了自己。只有指尖上的烟，在暗影里发出猩红的光。从她的角度只看得清他的侧颜，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清晰地看到了那双黝黑的瞳仁。


    直到她走近了，他才转过头，眼里倏忽有了笑意，抬了抬手：「不介意吧？」


    薄薄烟雾在他指尖冉冉升起，夏云坐下来，轻声道：「不介意。」


    「想喝什么？」


    「都行。」


    服务生送来酒单，陆一帆注意到其中一行，忽然笑了，「琥珀之梦？」


    夏云一愣，点了点头，「好啊。」


    她想起好久前的那次「失恋」，硬要陆一帆陪她借酒消愁，他说给她点杯冰红茶，她却任着性子点了杯martini调出来的「琥珀之梦」，说是喝完这杯，就彻底不想学长了。


    那时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们说的话，喝的酒，甚至听的音乐，感受到的夜风，都清清楚楚地印在她的脑子里。

 第129页

    「现在是一年级律师了，恭喜啊。」


    「谢谢。」


    「北京的生活还习惯吗？」


    「嗯，还行。」


    相视而坐的两人，彼此间还有着明显的疏离感。


    服务员送来了「琥珀之梦」，夏云抿了一小口，甜与涩在口腔里弥散开，一如她五味杂陈的心。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陆一帆笑，答的很坦然，「问的小米。」


    「哦。」


    她又点点头，再一次垂下眸，将目光定格在了手里的玻璃杯上。


    夜风顺着人工湖吹来，从两人间轻轻拂过，陆一帆手里的半截烟在风里静静燃烧，那双平静似水的眼眸却被拂过的风带起了涟漪。


    时隔一年，眼前的人比记忆中的略显消瘦，她的头髮短了不少，以前总爱扎丸子头的女孩，如今一身干练职业装，显得成熟不少。但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黑白分明、澄澈清亮。


    短暂的沉默后，夏云看向陆一帆，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拘谨，「你呢，工作忙吗？我以为你还在立凌集团。」


    「去年离职了，和朋友一起办了这家私募基金，石磊现在是我们的法律顾问。」


    「这次没碰到他，代我向他问好。」


    「好。他今天——」


    茶几上的一枚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夏云瞟了眼，看见来电显示出的名字是「vivian」。


    陆一帆看了眼，夹着烟的那只手顺势按下了拒听键，继续道：「他今天临时出差了，本来还说想见见你的。」


    「师父跟我说了，说他临时有事。」


    话音刚落，茶几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来电显示还是「vivian」。


    「不好意思。」


    「没事，你先接电话吧。」


    夏云重新端起酒杯，辛辣的甜味在进入喉管时，她听到他说：「对，在卧室的抽屉里。」


    vivian。一个女人的名字。


    卧室。一个私密的空间。


    她不禁看了眼对面的人，但又极快地收回了目光。显然，她的思绪被vivian这个名字弄得恍惚起来。


    「我呢，谈过三个男朋友，每一次分手，真的都难过的要死，不过人真的是很神奇，每次开始一段新恋情的时候，之前那种要死要活的感觉，就成了过眼云烟！所以要我说啊，人就是这样，没有谁是离不得谁的。」


    豆豆的话冷不丁地冒出来，像是一种探询，正往某人的心里钻。


    「夏云？」


    「夏云？」


    「啊——」


    夏云蓦然抬头，陆一帆的手机已经放回了茶几上，她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四目相对，她被这一刻的失态弄得愈发心神不属。恰巧王涛打来电话，说有个案子需要跟进，十分钟后开电话会议。


    电话在挂断的那一秒，一种复杂而微渺的情绪俘虏了夏云。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律所临时有个会……」


    对方有一瞬迟疑，语气却平静依旧：「好。」


    夜风轻轻拂来，带着丝丝凉意，彼此都有片刻的沉默。夏云起身，陆一帆掐了菸头，也站起来，「送你过去吧。」


    「好。」


    两人并肩走着，从酒廊横穿过整个酒店大堂的过程中，都没再说话，直到进了电梯区。


    夏云按下了电梯按钮，她看见显示屏上的数字正有节奏地往下降。数字每变化一次，她心头郁结的情绪便加深一分。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了。陆一帆喉结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那我上去了。」


    「好。」


    她进了电梯，陆陆续续又有人进来，将她挤到了最里面。转身时，电梯门正缓缓合拢，愈渐狭窄的门隙，挡住了门外身影，那人渐渐消失在她眼前。


    当门完全合拢时，夏云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眼泪就像早已按捺不住的水珠子，扑簌一下就落下来了。


    时间在过去一年后，她已不那么激动，她甚至能理智的去看待父母的离世，其实和陆一帆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们似乎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一年，她假装自己把该忘的都忘了，可直到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认，遗忘，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她无法对内心掀起的波澜掩耳盗铃，无法想当然地说，哦，我早已不想他了。


    她的思念并未随着时间而消弭，他们所经歷过的一切，只是被刻意遮蔽、被存心忽略，然后假装自己可以潇洒地离开，再假装自己可以重新开始。


    而现在，她想大声地说，她想他。


    很想，非常想。


    。……


    第74章


    在回北京的前一天，夏云一行人与启瑞基金的谈判基本达成一致，谈判的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们预留了一天的时间去交涉，没想到不到两小时就完成了。


    时间突然多了出来，客户回了公司，尹律师回了酒店，夏云在走出写字楼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yesterday\s papers， telling yesterday\s news，so how can you tell me……」


    咖啡馆里，女歌手慵懒的唱腔如同研磨出的咖啡香，正在空气中萦绕。


    靠窗的某个位子，有个身影呆坐许久，目光正透过落地窗，看向对面高层的某个窗口。她手边咖啡由热转凉，仿佛只是装饰品，一口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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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传来震感，将发呆的人从茫然状态里拽了出来。


    夏云点开微信，是丽丽正在往群里发消息，正要息屏，就出现了@她的消息。


    丽丽：【@夏夏，你回南熙出差了？】


    夏云：【嗯】


    丽丽：【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群里其他好友似乎嗅出了八卦的气味，纷纷问：【丽丽，你是不是又有啥八卦了？】丽丽：【你们还记得我结婚那天，有个斯斯文文，瘦瘦高高，戴眼镜的伴郎吗？】大花猫：【记得记得，好像姓郭，是吧】


    小橘子：【我也记得！一个文质彬彬的小哥哥哈哈】


    丽丽：【@夏夏，你呢你呢你呢（熊猫头搓手指表情包）】夏云嘆了口气，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夏云：【郭文彬说的吧，我出差遇到他了】


    丽丽：【哦呦呦～这可不是我要说的重点哦～】


    丽丽：【重点是啊，昨天晚上他给我老公打电话了，问了好多你的事情呢，不过我家那个傻大个哪有我清楚，于是那位伴郎小哥哥就和我聊了很久哦】丽丽：【@夏夏，更正一下，是聊你聊了很久】


    大花猫：【啊！！！！我来吃瓜了】


    小橘子：【我来吃瓜了＋1】


    丽丽：【@夏夏，要考虑一下吗？人家小哥哥条件很不错哦～】夏云有些哭笑不得，立刻回覆：【我们不合适】


    丽丽：【哪里不合适？】


    大花猫：【同问哪里不合适？】


    小橘子：【同问哪里不合适？＋1】


    夏云眼里有片刻游离，她再次抬眸，望向马路对面的某个窗口。


    这家咖啡馆就在陆一帆所住小区的正对面，是他们以前常来的地方。咖啡馆里养了两只波斯猫，以前每次来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去逗那两只猫，她还记得一只叫波波，一只叫斯斯。


    那时，陆一帆说，你要是喜欢，我们也养一只吧，她笑说已经有期期了，就算了吧。他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笑起来，说也是，以后还要有别的家庭成员，就先不考虑养猫的事了。


    她疑惑：「什么别的家庭成员？」


    他却没回答，仍是看着她笑，眼睛亮晶晶的。


    时光一晃，记忆里的画面就好似落英缤纷的秋叶，风一来，什么都没有了。


    手机还在震动。


    丽丽：【你真的不考虑吗？郭文彬真的很不错耶，昨晚和他聊了会儿，感觉是个对未来很有计划的人】夏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很认真地回復到：【真的不考虑了】在她身后，一黄一白的两只猫正在巨型猫架上晒太阳，有客人进来时，门框上的小风铃会发出叮叮噹噹的清脆声响。两只猫偶尔会循着声音看去过，更多的时候，则是半眯着眼，懒洋洋地趴着。


    这里的一切都没变，但此刻坐在这里的人，却寻不到当初那种甜蜜安适的味道了。


    正发着呆，客户打来了电话，说是为表感谢，分公司负责人想请她和尹律师吃饭，并发来了地址。夏云一看，发现这地址格外的熟悉，再一想，原来饭店就在陆一帆以前工作的那块地方。


    她离开咖啡馆时，门框上方的小风铃再次发出清脆声响，她回眸望过去，晃动的玻璃珠子，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夏云叫了辆车，就直奔目的地了，开出两个路口后，她收回向外张望的视线，问司机：「师父，去华清路不经过地铁2号线吗？」


    「2号线？不经过啊。」


    「哦？我以前坐朋友的车，每次去华清路都经过2号线的。」


    「搞错了吧！」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我开了十几年的出租了，要是经过2号线，那我们就在绕路啦！」


    倏地，夏云眼底闪过一瞬恍然。


    原来，那时的他，一直都在为她绕路。


    。……


    翌日，夏云一行人回了北京。


    登机前，她先是收到了小米的微信，说她还在南京演出，问她几时再回南熙，又问她有没有和陆一帆见面。不久又收到了石磊的消息，他说这次不凑巧，下次回南熙一定要聚一下。


    她一一回復后，又看了眼那个被埋在最下方的头像，一时心绪难平。


    回到北京后，启瑞基金与客户方的合同纠纷终于达成了和解。夏云的生活又回復到往常，跟着王涛处理案子，开会、做案头工作、见当事人等等。


    以前的工作里，还有一项「挨骂」，有时是挨当事人的骂，有时是挨王涛的骂，不过随着经验与能力地增长，她现在已不太挨骂了。


    然而，在这日復一日风平浪静的表象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生活被某人搅乱了。


    豆豆有天问她是不是有心事，她楞了下，只见对方斩钉截铁地说：「你肯定有心事，前段时间就发现你不对劲了，出了趟差，怎么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了呀？」


    夏云忽然被室友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初夏的月光从窗口温柔洒下，她心头一松，不愿对好友倾诉的心事，反倒能坦然地与合租伙伴分享了。


    「回南熙的时候，见到我前男友了。」


    「啊！怪不得我说怎么有些不对劲呢！」豆豆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接着问：「你还喜欢他对不对？」


    片刻沉默后，夏云点头。


    「那他呢？你觉得他对你还有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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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后就没联繫了，这次见面也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夏云看向窗外，目光惘然，「而且——」


    她停顿好久，豆豆追问：「而且什么？」


    是啊，而且什么呢？


    夏云自己也说不清。


    她想到决定分开时的决绝，想到再次见面时的疏离，又想到那个名为vivian的电话。总之，所有的一切叠加起来的结果，便只剩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与低落。


    「那他有女朋友了吗？」


    「不知道。」


    「呀，大美女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夏云苦笑，「vivian」这个名字又冒了出来。


    「说真的，你要是还喜欢前任，就应该大胆的再试一次，不是吗？」


    「再试一次？」


    「对呀！念念不忘是因为过去的事从未被妥善解决，不是吗？」


    豆豆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一角，语气却充满了鼓励与笃定。


    念念不忘是因为过去的事从未被妥善解决。


    夏云被豆豆的话震住，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笑笑，感谢这样的时刻，有人能分担她的心事。


    。……


    一眨眼，空气里溢满了桂花香，快过中秋了。


    南熙市第一人民医院。


    特护层病房里，一名护士正在给床上病人调整输液管，另一名护士则在主治医生的吩咐下，安排护理评估。


    「邵医生，我朋友现在的情况正常吗？感觉他还是处于嗜睡状态啊。」


    石磊看了眼病床上的陆一帆，刻意压低了音量问到。


    主治医生扶了扶眼镜，花白头髮与金框眼镜的组合，看起来格外的有权威。事实上邵医生也确实属于顶尖的专科医生，但即便是这样，石磊对陆一帆的状况依旧不放心。


    「这次用的药有两种都是缓释型的，所以嗜睡是正常情况，另一方面，他现在的光感是在逐步增强的，不能说一定能怎样，但至少这不是个坏消息。」


    「还要手术吗？」


    「等评估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石磊沉吟，忧心之际，却又深感无力。


    病床上，正如医生所说，用药后的陆一帆仍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双目紧闭，脑神经却异常活跃。


    他说不清是身处梦里，还是在体味过去。他仿佛宇宙深处的一粒尘埃，眼前只剩无尽的黑，但他脑子里的画面却又鲜活无比。


    那些画面是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是他生命里关键且珍贵的吉光片羽。


    昏沉中，他隐隐听到护士说快要过中秋了，于是他脑中画面一转，一盒月饼浮现眼前，有张笑脸对他说：「哇，吃哪个好呢？每一个都很好吃的样子呢！」


    他看着那张素净漂亮的脸蛋，和她一同笑了。心说时间真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又是一年中秋了。


    第75章


    中秋前夜，北京北四环的某间小公寓里，豆豆正在收拾回四川的行李。


    「夏云，你放假有什么安排吗？」


    「在家葛优躺吧。」


    「你不出去啊，那如果这几天有我的快递，麻烦帮我收一下哦！」


    「好。」


    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豆豆从卧室出来，「给你，这是现在最火的黑巧，超好吃的！你尝尝看！」


    夏云正在整理柜子，接过了室友递来的巧克力，「谢谢。」巧克力带着一点沉甸甸的分量，她有片刻犹豫，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小块到嘴里。


    她曾是那么讨厌巧克力，恋爱后，发现原来口味这件事，居然是会变化的。而这一刻，她的口腔里蔓延出了苦涩。


    「好吃吗？」豆豆问。


    「有点苦。」夏云笑了。


    「对了，一直还想问你的，你联繫你前男友了吗？」


    「没。」


    「那他联繫你了吗？」


    「没。」


    「过节也没？」


    「没。」


    夏云嘴里的味道更苦了，放下了手里的巧克力。


    「啊——」豆豆撇撇嘴，「虽然上次我说你要是还喜欢那人，就应该再试一次，但怎么说呢，如果他对你还有意思，是不会这么久不联繫你的，你懂我意思吧！」


    「嗯，明白。」


    「一个男人，如果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玩失踪的，如果连联繫都没有，那只能说明，在他看来那是一段可有可无的关系。这可是我三段恋爱经歷的宝贵经验！」


    「嗯。」


    夏云点点头，默默收拾好东西回了房间。她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手机，发现微信上多了许多祝福简讯，其中还有一条是郭文彬发来的。


    她一一回復完，突然想到了石磊，于是发了条：【师父，中秋节快乐！】正要熄屏，哪知石磊的电话打来了。


    「夏云，你是真不打算回南熙了？」


    「……」


    这问题来的突然，夏云一时楞住。


    电话那头，石磊走出病房，轻轻关上了房门。「那我就直说了啊，你走后，陆一帆的状态一直不好。」


    夏云又是一愣，「师父，你、你知道我和他的事了……」


    「你师父我是谁啊，我早就看出来了，当然了，后来陆一帆也跟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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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对方不出声，石磊的直脾气终于爆发出来，「那我跟你说个事儿啊，本来呢，陆一帆是死活不让我说的。」


    不知为何，听到石磊这么说，夏云突然紧张起来，「怎么了？」


    「陆一帆出事了。」


    「出事了？」


    「嗯，他……撞车了，然后……视力出了些问题。」


    「什么？！」


    「哎——」石磊嘆气，「他现在的情况，就比瞎子好一点吧，只有光感，看不见东西。」


    「啊！」


    「嗯，已经好几个月了。本来不想说的，他也不让我说。」


    一通电话，让夏云连夜赶回了南熙。


    石磊说陆一帆是大脑枕叶视中枢受到了损伤，所以导致了视觉障碍。出事那会儿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但效果不理想。


    又说他出事后昏迷了好久，手术加上高压氧仓的治疗，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石磊的话顺着电波传来时，惊诧与恐慌，剎那间翻江倒海般地涌向夏云。


    她一路往南熙赶，一路用手机搜索相关资料，「神经功能受损」「失明」「损伤后遗症」这些字眼看得她心惊肉跳。


    一下飞机，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计程车上，她看着南熙夜景，微凉夜风在她耳边唿唿吹过，却无法使她焦灼的心冷静下来。


    忽然，她想到自己做过的那场梦。


    她心头一沉，心说不会的……不会的……那人不会有事的。


    到陆一帆所在的特护病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夏云不确定他是否休息了，但她只想见到他。


    立刻、马上，见到他。


    「师父，我到七楼了，他是几号病房？」


    「你等着，我出来接你。」


    病房里，石磊从沙发上起身，「我出去一下。」


    「你今天神秘兮兮的在干嘛？」陆一帆问。


    石磊握着门把的手停下，看向另一人，满脸喜色，「vivian，你有没有觉得你老闆今天话很多？」


    叫vivian的女孩子笑了起来，一边收拾矮柜上的文件，一边说：「我不参与你们的战争。」


    陆一帆听见石磊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说：「继续吧，下周还有什么会议安排？」女孩靠近了，继续汇报起工作。


    不一会儿，病房的门被人推开，vivian抬头一看，是石磊，紧接着，就看到了石磊身后的人。


    好标緻的女孩啊！


    这是vivian见到夏云时的第一印象。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对方脸上多停留了那么一会儿，便听石磊说道：「老陆，夏云来了。」


    病床上的人明显一愣，随即笑了，「你这一天天的，是不是不开我玩笑就难受？」


    石磊没接话，vivian的表情也变了，她看了眼老闆，又看了眼那个叫夏云的女孩，垂下了手里的文件。


    房间里，出现短暂的安静。


    「陆一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低缓、柔和，又因为疲惫带着点沙哑。


    床上的人一时愣怔住。陆一帆冲着声源侧过脸，面上划过一瞬不可思议，「夏云？」


    「嗯，是我。」


    夏云杵在原地，一路的隐忍与担忧，在看到陆一帆的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她藏得住心事，却藏不住眼泪。


    眼眶突如其来的酸胀，似乎成了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她试图调整唿吸，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尽收眼底。即便她知道，陆一帆什么也看不到。


    房内，再次变得寂然无声。


    「vivian，今天就先这样吧。」


    半晌后，陆一帆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里有种克制，克制着猝不及防的紧张与无所适从，但他分明又听见了血液在耳鼓里嗡嗡作响的声音。


    「好的陆总，那我先走了。」


    vivian的目光回到夏云身上，两人视线有一剎那的交汇，几乎是瞬间，她就读懂了这女孩与陆一帆的关系。


    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分明就写着「前女友」三个字。


    一丝微渺的神情在vivian脸上闪过，她很快收拾好手边文件，最后还不忘给陆一帆的杯子添满了水，这才拿起包准备离去。一旁的石磊笑嘻嘻地走过去，「vivian，我和你一起下去，正好去买包烟。」


    门开门关，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静谧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持续撞击着陆一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率先打破了沉默，自嘲的笑了笑，「石磊这个大嘴巴。」


    「如果他不说，你是不是一直不告诉我？」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夏云用手快速抹了把泪，「不严重吗？」


    陆一帆的笑容里闪过一瞬倦怠，「已经在恢復了。」


    「真的吗？」


    「很晚了，你回酒店休息吧，我真的没事。」


    「……」


    夏云凝然兀立数秒，她被他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实际上，她不知道自己贸然而来，是否会给对方造成困扰。她只是本能的想要看到他，确认他一切安好。


    但，他好像并不怎么需要自己。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她默默转身，向门口走去。才几步路，她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


    「夏云。」身后的人忽然又叫住了她。


    「嗯？」


    「我……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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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眼眶一热，哽咽了一下。


    陆一帆的心狠狠揪住，终究选择了妥协，「你……还是陪我说说话吧。」他的脸上挂着微浅地笑，他的眼前只有模煳光影，但他的眼眸却流露出了久违的神采。


    夏云眼眶更红了，她的手从门把上轻轻落下。


    「好。」


    她走过去，在病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语气柔和至极，「师父说，你后天就出院了是吧。」


    「对，后天出院。」


    「那、看来恢復的还不错。」


    她说了句安慰的话。其实她很想知道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面对这样的陆一帆，她始终问不出口。


    他清瘦了不少，下颌骨到颈部的线条愈发利索清晰，他头髮也长了些，黑色髮丝半遮额角，露出的右边眉骨上还有一道明显的淤青。


    他左手有两个手指还裹着夹板与纱布，夏云看到这，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起转。


    她清了清嗓子，说话的时候，声音里仍有啜泣的痕迹。


    「你现在有没有必要这么拼啊？」


    「怎么了？」


    「刚刚那个女孩是你秘书吗？你住院还要操心公司的事啊……」


    陆一帆笑容加深了，「公司里还有其他合伙人坐镇呢，她就是定期来汇报一下。」


    「哦。」


    又静默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瞬间收住。


    陆一帆清淡地笑了声，等着对方先说。


    「嗯……医生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能好啊。」


    「没。」


    男人脸上的笑并未褪去，那双漂亮的眸子眨了下，夏云心头也跟着跳了跳。她的目光往下移，再次定格到那夹板与纱布上，心头忽然堵得厉害，「我……」


    「怎么了？」


    第76章


    「我……」夏云欲言又止，「前段时间……我梦到你了。」


    陆一帆的心像被什么烫了下，「又做噩梦了？」


    「……」


    「那你信吗？」


    夏云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信。」


    陆一帆轻轻笑了，「那就忘了它。」


    两人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沉默间，石磊推门而进，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老陆，刚刚家政公司打电话说，新的护工暂时还安排不了，都回老家过节了，真是！」


    夏云看过去，「师父，现在的护工很难找吗？」


    「当然了！」石磊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形，「要找个靠谱的护工太难了，前段时间找的都不太满意，现在想换人居然还没有了，你说难不难？」


    「诶，夏云啊——」石磊面上忽然藏着笑，「你这段时间都在南熙吧？」


    「石磊——」陆一帆听出了好友的话外音，但对方立刻打断了他。


    「夏云啊，要不然，这段时间你帮忙照看一下老陆吧，你是不知道，要找个又细心又靠谱的护工那真是得烧高香！」


    「好。」


    一声「好」几乎是脱口而出，夏云极快地看了眼陆一帆，又补充道：「反正……我要到国庆后才回北京。」


    「行！那就这么定了！」石磊开始喜形于色，「哎呀，你是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换了好几个护工了，要是你能照顾他，那我是放一百个心呀。」


    。……


    这晚的夜，一如既往的黑，但对某些人来说，至暗时刻却不再让人惶惶不安了。


    夏云乘坐石磊的车回了酒店，临下车前，她终于忍不住问：「师父，陆一帆到底为什么会撞车啊？酒驾？」


    对方苦笑，「这话我也问过他，他说就是一时走神了。」


    「……走神？」


    「是啊，你说邪不邪门。」


    「……」


    「还好当时撞到的是建筑物，要是迎面撞到车，那真是不敢想。」


    沉吟半晌，夏云又问：「那，他现在的情况医生是怎么说的呢？多久可以恢復啊？我刚刚问他，他好像……不太愿意说这个……」


    「他啊——」


    平日里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石磊，眉眼间也有了凝重之色，「医生说他这个情况还挺复杂的，淤血是清除了，但毕竟损伤还在，每次问都是说只能等。」


    「可问题是，他失明的情况已经好几个月了吧，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呢？」


    「医生说了，他这个问题确实不是短时间就能恢復的，不过对于他来说，最难熬的时间算是过去了。」


    石磊稍作停顿，加重了语气：


    「你知道的，他可是无父无母的人，出事了，连个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行了，不说这些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实际上，夏云还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心头好像被什么堵住，有些透不过气。临下车时，她只轻轻说了句「那就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吧」，像是祈祷，又像是祈求。


    石磊看着车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说老陆啊老陆，兄弟我为了你也算是操碎了心啊！他重新将车开上路，拨通了陆一帆的电话。


    「老陆，就知道你还没睡。」


    「不是跟你说了，这事不让夏云知道吗？」


    「诶，就算死也要死个痛快好不好，再说了，你这眼睛又不是好不了了，干嘛怕她知道啊。」


    见对方不吭声，石磊继续打趣：「对了，夏云今天哭了哦，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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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地嘆息。


    「你两就不要相互折磨了嘛，现在好了，她人也来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陆一帆抬起包着纱布的手在眼前晃了晃，视觉神经接收到的却只有微弱光影。他语气平静了许多，「但我现在没那个心思。」


    那头哈哈笑起来，「唉我说，这话唬弄别人还行，我可是不信的。别说我，我看你自己都不信吧。」


    「……」


    挂了电话，陆一帆陷入了沉思。


    必须承认，他眼前的虚无，于他而言，是实实在在的枷锁。


    他曾经以为失明的体验是一片黑，直到亲歷这一切，他才知道光明的另一面，并非漆黑一团。


    至少，他的感受是这样的。


    他的眼前仿佛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又好像是一片朦胧缭绕的雾。如果是水，则深不见底，倘若是雾，则影影绰绰。


    水也好，雾也罢；白天也好，黑夜也罢，他眼前的光影，永远是混沌一片。那感觉无边无尽，渺渺茫茫，挥之不散。


    自此，一切浮光幻影都以灰濛濛、雾蒙蒙的姿态禁锢着他的双眼。


    以及，禁锢着他的心。


    陆一帆出院的前一晚，夏云从医院出来后直奔了s酒吧。


    小米早早备好了酒，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天！看来北京的水土不养人啊，你看你瘦的！」 老闆陕西哥看到她，也笑说大美女，好久不见怎么瘦了？不过瘦了也是大美人！


    她被两人的话逗笑，但眉眼间却还悬着淡淡愁云。


    「诶，你开心点嘛，「小米安慰她，」陆一帆又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咯，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没放下。」


    「……」


    「还有啊，你真打算这么待在北京不回来了？以陆一帆这种条件，他要想找个女的，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万一哪天他真和别人好了，我看你怎么办。」


    小米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夏云心坎上，但时隔一年，她已不确定现在的陆一帆，是否还是当初那个喜欢叫她「小朋友」的人了。


    思忖间，她又想到了那个vivian。一想到那位年轻、漂亮、能干的女秘书，她的情绪就莫名沮丧起来。


    尤其是她风尘僕僕地赶回南熙，别说形象管理了，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临出门前胡乱穿的。她觉得自己和那位女秘书比起来，简直就是女汉子与女神的区别。


    「小米姐，我这次回来的急，什么东西都没带，明天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嗯——」小米眯起眼，嘴角扬起了大大的弧度，「看来真是开窍了，知道要打扮了。」


    「什么呀！」夏云被说的不好意思了，赶忙转移话题：「对了小米姐，大妹现在怎么样了？她真的没再联繫你吗？」


    「她啊，我只能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吧，她要作死，我也懒得管了！」小米拿起手机，打开了米金娣的朋友圈，「喏！你自己看。」


    一组自拍照呈现眼前，照片里，米金娣仿佛换了个人，不！准确来说是换了个头。身板还是瘦瘦小小的，脸却是截然不同了。


    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甚至额头，凡是能整的地方，都动过刀子了。


    曾今清秀的面容，早已荡然无存，一张不到二十岁的年轻面孔，处处都是人工的痕迹。


    照片里，米金娣似乎过上了她想要的那种生活，手上拎着名牌包，靠在一辆宝马车上，冲着镜头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笑。


    「算了，不想提她了，来，你米姐给你看点开心的事儿。」小米说着打开了手机相册，「看看！」


    「哇——你真的改名字啦。」


    「是啊，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就改咯！」小米笑地格外开心，手机相册里，是一张崭新的身份证照片。


    小米原名米招娣，用她家人的话来说，「『招娣』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一个名字吗？」但就是这个带有强烈重男轻女符号的名字，让她从小就有了改名字的念头。


    她第一次要求父母为她改名字，招来的是一顿骂。


    第二次，招来的是一顿打。


    第三次，十一岁的她自己偷出了户口本，被户籍警送回家时，父亲一个搪瓷碗扔到了她头上，破口大骂：「叼！你要再够胆噉，我就打死你！」


    斗转星移中，那个搪瓷碗砸出的伤口早已癒合，但当初的那个伤，却一直还在她的心里赤。裸。着。


    「米招娣」这三个字似乎是在向全世界宣布，看啊，你并不是你父母所期待的那一个孩子。因此，小米从来不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她曾说哪怕我叫「米粒」、「米饭」也好过叫米招娣。


    「对了，再给你看个照片！」


    小米翻出相册里的另一张照片，压低了音量，「我们乐队现在上了两个综艺，也算是有点成绩了，我和小飞打算合开一家酒吧，喏，这是我们上周去看的一家铺面，位置很不错，在大学城那边。」


    她虽是压低了音量说话，但兴奋之情叫人一览无余。


    小米一边翻照片，一边给夏云讲自己的计划，一头火红的长髮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有活力。生活里曾让人操蛋的那些事儿，在这个当下仿佛都变得不值一提，未来，似乎正热热烈烈地迎面而来。


    夏云头一次在小米身上看到了一种少有的冲劲，这股劲头仿佛也感染了她。她笑起来，在心底默默许了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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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隔天，结束复查的陆一帆，准备出院了。


    可有些事，已悄然起了变化。


    第77章


    vivian办理好出院手续时，在走廊里遇见了夏云，两人礼貌性的打过招唿后，向同一方向走去。秘书步伐很快，像是有意要和身后人拉开距离似的，她进病房时，夏云还在距离她老远的地方。


    「陆总，董事会议定在下周一，会前我会做好连线，另外，合规的方案出来了，我一会儿给您汇报。」


    房门被推开，夏云进来时，vivian正一边汇报工作，一边帮陆一帆套外套。她没说话，总觉得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


    「夏云？」


    陆一帆听见动静，眉宇间舒展开笑意。


    「嗯。」


    她轻轻回应一声，站在门边没往里走。


    「夏小姐，稍等一下哦。」


    vivian转头，脸上的笑和在走廊上遇到时截然不同。她帮陆一帆套好外套，顺势又理了下衣领，那动作极其自然，也显得有些亲密。


    「陆总，司机在楼下了，我带您下去吧。」


    vivian说着轻轻扶住了陆一帆的手臂，而后转头看向夏云，脸上的笑又有了些变化，「夏小姐，我们走吧。」


    「好。」


    三人往电梯的方向走去，陆一帆和秘书走在稍前的位置，夏云则是落了小半步跟在后面。


    「夏云。」


    陆一帆忽然停下脚步，微微向后侧头，留意到身后的人落远了。


    vivian扫了眼落在后头的人，挑了挑眉峰，没说话。


    夏云加快了步子，来到了陆一帆的左手边，恰巧电梯来了，她轻声提醒道：「电梯来了。」


    三人来到地下车库，vivian一眼就见到了等候在外的司机，司机也看到他们了，赶忙开了后座的门，等着随时出发。


    「陆总，当心头。」


    vivian扶着陆一帆来到车旁，她用手抵住门框，轻声提醒。待后者坐定后，她又转头看向夏云，「夏小姐，你不介意坐副驾吧？」


    「不介意。」


    夏云说话的时候正好看了眼陆一帆，那一剎，对方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瞳仁显得温柔平和，她登时一愣，随后才意识到他是看不见的。


    车身缓缓起步，vivian从包里取出手机，开始做简短的工作汇报。


    「陆总，深圳的城投项目姚总说现在政策不支持，今天下午要重新开会，讨论新方案……」


    「报审的两个a级项目已经和第三方签约了……」


    车内很安静，只有vivian在有条不紊地汇报工作，陆一帆偶尔会询问几句，一个说的认真，一个听的仔细，很是有默契。


    夏云默默打开了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又一次有了局外人的拘束感。


    手机屏幕被她开了关，关了开，直到窗外街景渐渐熟悉起来，她才彻底放下手机，认真思索起她要面对的事了。


    黑色座驾驶进了市中心的繁华区，车速渐渐减慢，夏云正在飘忽的思绪，被身后vivian的声音拉了回来。


    「陆总，车里温度可以吗？要不要把窗关小点？」


    「不用。」


    而后，陆一帆清冽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夏云，你呢？」


    「哦，我也不冷。」


    夏云侧首，发现司机好像在偷瞄她。


    的确，年轻小伙正借着余光打量副驾上的人。他以前没见过这位夏小姐，一行人刚刚上车时，他就多看了她几眼。原因无他，美女嘛，总是容易引人注目的。


    他一直觉得老闆秘书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直到这位夏小姐出场，他觉得他要重新定义「美女」二字了。


    车从隧道出来时，风明显大了，vivian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总，新闻里说颱风这两天就来了，需要我再帮您购置一些厚的衣服吗？」


    「先不用了。」


    「好。」


    车窗外，一排排晃动的梧桐树枝，预示着颱风即将登陆的信号。树梢摇啊摇，将某人的心也一同搅乱了。


    这一刻，夏云忽然很羡慕vivian。


    羡慕她能与陆一帆共事，羡慕她能这样大大方方的陪在他身边。同时，直觉告诉她，这个叫vivian的女孩，对她的老闆有种超乎上下级的好感。


    「夏小姐，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如果陆总的饮食起居有什么需求，或是你需要採买什么，也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vivian说着已经打开了微信，唇边的笑有一种不容推辞的意味。


    「好。」


    两人互加了微信，夏云看到对方的微信名是「vivian li」，头像则是一个手绘版蓝色地球，这不得不让她联想到了另一个微信头像。


    不一会儿，黑色座驾抵达了目的地，车一停稳，vivian就先一步下了车。她一手抵住门框，一手轻扶陆一帆。这其中，肢体上的提醒、碰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夏云从前排下来，目光扫过vivian扶着陆一帆的手，默默收回了视线。


    三人向电梯方向走去，这次她走在了最前面，熟门熟路地往电梯厅的方向走，浑然不知身后有双眼睛露出了惊诧。


    进电梯后，vivian拿出了备用梯控卡，按下了十一楼的按钮。相对于三个人来说，轿厢显得很大，夏云站在最里面，却还是感到了逼仄感。


    「vivian，等下你就回公司吧，我这边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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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陆总。」


    语毕，电梯正好抵达十一楼。


    「夏云。」陆一帆微微侧首，语气平静克制，「帮我开门吧，密码没变。」


    夏云脸色一怔，「好。」


    vivian的眸光在惊讶与晦涩中翻来覆去，但她立即用笑容掩盖了心头失落，「陆总，那我就先回公司了。」


    「好。」


    再次回到电梯里，秘书脸上堆着的笑立马垮了下来。不但笑容垮了，她心中一直维繫的某种信念也在渐渐坍塌。


    理智告诉她，以陆一帆这种级别的多金男来说，有前女友那太正常不过了，没有反倒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她只是没想到，那个姓夏的女孩会对陆一帆的私人领域如此熟悉，熟悉到都拥有他家密码的程度了。


    这一切，只能说明那人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沮丧中，vivian又想到公司同事八卦老闆时的场景。她们时常议论他，从外貌谈吐到性格阅歷。确实，年轻、帅气又多金的陆总是很多女同事的男神。


    但她不一样，她几乎从不参与此类话题。


    她觉得那些嘴皮子上的功夫，说出了花都是没意义的。真正有意义的，是征服这个男人，是成为「陆太太」，是做他的另一半。


    然而此时此刻，出现了一个叫夏云的人，这让她有些慌了。


    。……


    门外，只剩两个人。


    夏云来到门前，垂眸，抬手。随着一串数字的输入，电子锁发出了开启的提示音。她看向陆一帆，鼓足勇气，轻轻扶住了他。


    「我带你进去。」


    「好。」


    门在打开的瞬间，一只黄白色的秋田犬摇着尾巴飞奔过来，夏云定睛一看，脸上是又惊又喜，「期期？」


    一旁的人笑了，「嗯。」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厨房里闻声出来，那人看到门外的人，惊唿道：「哎呀，是夏小姐啊！」


    「陈阿姨？」


    「是啊是啊，好久不见咯！」


    陈阿姨身上繫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看见夏云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时隔一年，还会再次见到这位夏小姐，她以为这对年轻人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夏小姐，你手上的东西给我吧。」陈阿姨说着接过了夏云手里的拎袋，又说：「那我先去忙了，有事叫我啊。」


    「辛苦了，陈阿姨。」


    「哪里哪里。」


    三个人一条狗，原本清清冷冷的大房子，一下子热闹了不少。陈阿姨回了厨房，客厅里，只剩期期围着它的两位主人打转。


    「期期放我这里养，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夏云心说这个小米，倒是挺能保密的啊。


    「期期在你这儿多久了？」


    「一年多了。」


    一年多？忽然间，夏云又觉得鼻子有些酸。也就是说，她去了北京后，他就把期期接来了。


    秋田犬在她脚边摇尾巴，她俯身将它抱起，「都长这么大了，抱着还挺沉呢。」


    「夏云。」


    「嗯？」


    陆一帆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我手机的开机密码，以及支付密码，和门锁是同一个，你先试着解锁看看。」


    「这是……」


    他笑的温柔，「如果我要买东西，就需要你帮我输密码了。」


    「哦，好。」


    「那你先试一下解锁。」


    夏云放下期期，接过手机，输入「082577」后成功解锁。


    「好了。」


    她将手机放回陆一帆的手上，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陆先生，夏小姐，我这边已经忙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


    两人异口同声答到。


    陈阿姨笑起来，她忽然在陆一帆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舒展。印象中，这位年轻的陆先生寡言了很久。


    陈阿姨走后，夏云进厨房查看家里有什么食材，果不其然，冰箱里是空空如也。她余光忽然扫到陆一帆的身影，抬眸一看，他正朝自己走来。


    「陆一帆，你别动！」


    第78章


    「没事，」对方笑起来，「摸黑走了几个月，已经习惯了。」


    确实，除去在医院的时间，陆一帆在家休养时，已经渐渐习惯在黑暗中行走。走的多了，走慢一点，基本不会再有磕碰了。


    夏云看着他，忽然想到石磊说的「你知道的，他可是无父无母的人，出事了，连个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她看着那张消瘦的脸，心头有些沉。


    她走过去，轻声问：「你之前都是怎么解决一日三餐的？是请护工每天烧饭吗？」


    「没有那么麻烦，都是指定一家餐厅送餐。」


    「那……」虽明知对方看不见，但夏云仍是红了脸，「要不……我做吧，你想吃什么，告诉我就行。」


    陆一帆有片刻沉默，「好，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晚饭前，两人网购了许多食材和日用品。


    夏云拿着陆一帆的手机输入支付密码时，心头腾起一丝异样。多少老夫老妻都不会有这样亲密的行为，而他们，一对已经分手的人，却——


    她倏地熄屏，试图甩掉逐渐脱轨的情绪。


    金秋的夜，天色很快暗下来。


    用完餐，夏云在收拾厨房，期期则摇着尾巴在她脚边转圈圈。虽好久没养狗了，但她还是立刻明白了期期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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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了眼书房，陆一帆正在取耳机。


    「嗯……陆一帆，电话会议结束了？」


    「结束了。」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遛狗？」


    陆一帆起身，饶有兴致道：「好。」


    夏云给期期套好牵引绳，临出门时她忽然想到什么，轻声问：「外面起风了，要不要给你加件外套？」


    「好，谢谢。」


    她在衣帽间里找了件薄外套，回到客厅时，陆一帆正半蹲在地上和期期玩。她忽然愣怔住，这画面仿佛一年多前的复制，让人生出恍惚来。


    「陆一帆。」


    陆一帆转身，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夏云看了眼他手上的夹板和纱布，说：「我帮你穿吧。」


    「好。」


    她走上前，在愈渐剧烈的心跳中帮他穿上了外套。然后，轻轻挽住了他。


    就好像，当年假扮他女友那样。


    在这短暂的瞬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彼此脸上都写着小心翼翼。他们就像过河的孩子，会紧张，会犹豫，也会在白色水花里生出欢喜。


    陆一帆听到开门的声音，他随着对方的步伐往外走，从一个小天地跨向一个大世界。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坚实，心，突然就软了。


    两人进了电梯，期期十分乖巧地在一旁蹲坐下来。电梯下行到十楼后停住，门开了，进来一位老太太。夏云觉得眼熟，下一秒就想起来了——是那位听力不太好的老奶奶。


    显然，老太太也注意到了他们，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


    「小姑娘，好久没见到你咯！」


    「嗯，好久不见了。」夏云回以微笑，只听老太太又说：「我倒是经常看见你老公出门遛狗哦。」


    不知为何，她这次没有解释，只是默默笑着，仿佛被老人家的笑容感染。气氛安静下来，陆一帆虽看不见，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因这一刻的默然，有了一丝微渺地变化。


    不多久，又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夏云挽着陆一帆慢慢向里靠，再向里靠，彼此间越来越近。她悄悄抬头，仔细打量起他眉骨上的伤。


    在医院时，因为有vivian的照顾，她多数时间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更没机会如此近距离的看他。现在细看之下，那道伤口已经癒合，呈现青紫色，从时间推算，显然不是车祸造成。最大的可能性，是因视力受损而导致的外伤。


    念及此，她心头生出沮丧，希望他快快好起来。


    新闻里说，颱风预计明晚登城，并伴有大暴雨。但这晚的星空却无比清亮，星光就像细碎的金子，在夜幕里发着光。


    两人从楼道出来，牵着期期沿着矮小灌木慢慢散步。脚下的曲径小道，在星光晖映下，显得旖旎万分。


    起初，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他们沉浸在这一刻的静谧里，享受清朗夜空赋予他们的片刻美好。


    突然，夏云发出一声浅笑，那笑声被陆一帆敏锐地捕捉到，「怎么了？」


    「嗯……就是忽然想到我室友说的一个笑话了。」 夏云清了清嗓子，「她说，『下雪了，告诉单身狗们一个好消息，你们升级为雪橇犬了。』」


    夜色下，两人一同笑起来。


    「关键是，这笑话是她妈妈发给她的。」


    「北京合租的室友？」


    「嗯，一个四川女孩，人挺好的。」


    「在北京生活，还习惯吗？」


    这是陆一帆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夏云脚下一顿，被刻意迴避的情绪又翻腾出来。


    她住的地方在北四环，律所在国贸附近，上下班坐地铁5号线。有时她也会恍惚，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倘若不细想，其实和在南熙时没有区别。


    她笑了笑，「嗯，还行吧。」


    夜幕里，陆一帆清隽的面孔被月色照出一派柔和，他听出对方不愿谈及这个话题，便换了话头，「对了，水手前段时间有孩子了。」


    「真快，他都当爸爸了。」


    「是啊，肥仔还记得吗？他也快结婚了。」


    夏云点点头，「记得，相声界的沧海遗珠嘛。」


    夜风轻轻拂过，两人再次笑起来。


    笑过，又是一阵沉默。


    去年的春节，也是这样曲径通幽的石子路，也是此般皎洁澄莹的月色，两人一边带着期期散步，一边谈论水手婚礼的事。


    夏云还记得，那时候，陆一帆在德国待了好久，再次见他时，居然莫名的紧张。


    她甚至还记得那晚的每一个细节。


    他问她春节假期有何安排？她说没。他又说水手的婚礼定在大年初二，遂将电子请帖给她看。那时，请帖上的那句「恭请陆一帆先生携女友夏云小姐」让她红了脸。


    又有风拂来，路上没什么人，两人走在期期后头，步伐很慢。


    「冷吗？」陆一帆问。


    「不冷。」


    夏云轻轻摇头，她不敢看他，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步步将她瓦解。


    回到家，夜色已经浓的似墨了。


    夏云给期期擦脚时，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回头看了眼正在接电话的陆一帆，迟疑片刻，进了主卫。


    卫生间连着主卧，主卧又连着衣帽间，她在衣帽间里取了套睡衣，回到浴室里捣鼓了好一阵才出来。


    出来时，陆一帆的电话也恰好结束。


    「陆一帆。」她过去握住他的手腕，「你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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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他跟着夏云一路向前，径直进了卧室，又拐进了卫生间。忽然，他脚下一顿，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陆一帆，你现在仔细听我说。」


    浴室里，夏云郑重其事地叮嘱：「一会儿，我会把水温调好，水开好，你再进来洗澡，然后，浴巾我挂在淋浴门把手上了，你摸摸看。」


    她拉起陆一帆的手，让他摸到了浴巾，接着又说：「干净的浴袍我放在洗手台的左边了，你也摸摸看。」


    「还有，睡衣我放你枕头边了，等你都弄好了，我再重新给你的手上药。」


    陆一帆喉结微动，他摸到了洗手台上的浴袍，然后笑了，「谢谢。」


    「嗯……」夏云还有顾虑，再次开口时，脸先红了，「你洗澡的时候，万一……万一有什么事……叫我就行，没关系的。」


    空气有一丝静滞。


    虽明知对方看不见，但这一刻，夏云就是觉得他的眼神带着蛊惑，带着引诱，将她的故作镇定瓦解的片甲不留。


    而后，她听到了他温润清冽的声音，「好。」


    。……


    窗外，一轮圆月正静挂夜空。


    陆一帆在洗澡，夏云则坐在主卧的沙发上发呆。准确来说，是在等王涛的微信。


    她刚发了条微信给他，大意是说由于私人原因，想将年假和国庆假期一併用掉，望批准。但直到现在也不见回復。她放下手机，思绪随着目光游走到窗外，渐渐缥缈起来。


    今晚的月亮又透又圆，颱风登陆的前一晚，夜色会格外的漂亮吗？她正感慨，突然，一段记忆像闪电般袭来，她眸色一凝，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某个画面从记忆深处冲出来。


    她打开手机相册，找到了曾经拍过的一张照片。那是她离开南熙那晚，在世新公寓窗前拍的一张夜景。


    对，就是这张。


    她退出相册，打开了微信。又在一列花花绿绿的微信头像里，找到了陆一帆的头像。她点进他的朋友圈，那张配文为「1.13，10：17pm」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眼里渐渐泛起了水光。


    两张照片，均拍摄于夜晚，照片里，洁白圆月高挂夜幕，清亮月光下，是橙黄通明的万家灯火。


    一模一样的夜色，一模一样的拍摄角度。


    原来，他的那张照片，也是在那间公寓拍的。那么「1月13日」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嘭」的一声，浴室里传来一声巨响，夏云吓了一跳，立马沖了出去。


    第79章


    「陆一帆，你还好吗？」


    夏云拍了拍浴室门，里面已经没有水声了。她一着急，抬手的瞬间门开了，身体被惯性带着往前沖，一下就扑到了一个怀里。


    「啊——」


    一声低唿，她被对方扶住了。


    「不、不好意思，我……我以为你在里面摔跤了。」


    陆一帆站定，神情里的仓猝攒满歉意，「刚刚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瓶子，应该是洗手液。」


    夏云退后一小步，心跳在撞进对方怀里的那个瞬间乱了套。她看过去，果然，装洗手液的陶瓷瓶摔在了地上，瓶口对半裂开，漏出一滩白色液体。


    「哦，你人没事就行，我……带你出去吧。」


    「好。」


    她轻轻拉住对方手臂，只听陆一帆问：「瓶子是不是破了？」


    「嗯。」


    「放着吧，明天陈阿姨会处理的。」


    「没事，你别管了，我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那、麻烦你了。」


    夏云没说话，对方这般客气，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带他进了主卧，恰巧床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将手机放到了陆一帆的手上，声音比平时沉，「vivian。」


    「谢谢。」


    夏云偷偷憋嘴，又道：「有需要记得叫我，我房门不关的。」说完便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悄悄看他，那身白色浴袍显得他好高，半敞领口露出了完美的颈线，这样看起来真是瘦了好多。


    他的发梢还落着水珠，有几缕髮丝垂在额前，和平时的模样不大一样。不像一家金融机构的负责人，倒像是……夏云突然一个激灵，心说管他像什么，一扭头，逃一般的离开了。


    卧室里，电话还在继续，汇报临近尾声时，陆一帆突然说：「以后晚上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就不用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vivian一怔，说：「好的，明白了。」


    。……


    次日上午，陈阿姨请了假没来，石磊倒是来了。


    他和陆一帆在书房谈了好久的公事，临走前，夏云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一同吃午饭，石磊摆摆手，说颱风要来了，先撤了。他眼瞅着夏云进了厨房，转身在陆一帆耳边没脸没皮的说：「兄弟，其实我很饿了，不过算了，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哈。」


    陆一帆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只听石磊一边换鞋一边不忘叮嘱：「一会儿vivian来接你，记得穿正式点啊。」


    石磊走后不久，天色刷的一下变了，乌云被狂风裹挟着乱跑，不一会儿，雨点就砸了下来。


    到了下午，雨水越来越大，夏云趴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回头看了眼正在沙发上打电话的陆一帆，他今天的电话会议特别多，午饭后，就一直在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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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又看向窗外，透过一排法国梧桐，可以隐约看见马路对面的那家咖啡馆。


    不久前，她还在坐在那个临窗的位置，遥望某个窗口。而此刻，她正在窗口的这一头，凝视着那家咖啡馆。


    「夏云。」


    陆一帆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收回视线，走过去，在那人身边坐下来，「我在。」


    「今天我有个商务饭局，一会儿vivian会来接我，大概晚上才会回来。」


    「嗯，好。」


    「万一我回来的晚了，你就先睡吧，不用管我。」


    夏云又「哦」了一声，心说那怎么行，再晚也得等你回来吧。正想着，期期摇着尾巴过来了，在两人脚边蹭来蹭去。


    忽然间，她仿佛有种感觉，在这电闪雷鸣的雨天里，这间房子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任凭外面的风雨有多大，屋子里，永远都是舒适安逸的。


    她倾身，一把将期期抱了起来，问道：「你几点出门？」


    「大概四点。」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距离出门时间还有好一会儿，于是提议：「要不要给你放点有声节目？」


    陆一帆笑起来，「有声节目？」


    「嗯，小说啊，新闻啊、脱口秀啊什么的，你想听吗？」


    「好啊。」


    「那等我一下。」


    夏云将期期塞到陆一帆怀里，跑回卧室，很快又咚咚咚地跑回来，手里多了个手机。她打开某个app，一边翻看，一边问：「那你想听什么？」


    陆一帆的手在期期身上轻轻摩挲，一种久违的惬意与舒畅让他彻底松弛下来。


    「都行，你呢？想听什么？」


    「嗯——要不然，我们听个小说吧。」


    「好。」


    「那我来找找看哈。」夏云开始自言自语，指尖在有声书分类那一页划来划去，觉得陆一帆一个大男人肯定不爱听言情类的，歷史与军事类的她自己又不感兴趣，于是提议到：「要不……我们听个悬疑推理的吧？」


    「好。」


    她在榜单里挑了一个人气排名第一的故事后，将手机放到了茶几上，又顺手抱了个靠枕，在陆一帆身旁坐下来。


    窗外响起一声惊雷，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伴着丝丝诡异的背景音乐，从手机里传出来：「风雨交加的午夜，a市郊区一个废弃多年的化工厂里，传出一阵有节奏的敲打声，咚——咚——咚——」


    夏云偷瞄了眼身旁的人，想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兴趣听。只见陆一帆一手搁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搭在期期身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放松。


    他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弧形阴影，似乎听的很投入。夏云有些走神，目光在那张俊朗的侧颜上停留了许久。


    有声书还在继续。


    「暗影仍在雨夜中晃动，那影子在墙壁上投射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可都是悄无声息的，雷声和雨声成了最完美的屏蔽器。直到——一块白色面颅骨从化工厂的高处落下，在空旷的废弃车间里，砸出一道骇人的响声……」


    手机里，毛骨悚然的背景声，成功的刺激到了夏云，她已经缩成了一团。


    「面颅骨白里透着灰，顶骨凹了一块，与两个黑洞般的泪骨恰好形成了三个黑漆漆的洞。而后，那个阴魂不散的敲打声再次响起，咚——咚——咚——」


    沙发上，夏云将怀中靠枕抱的更紧了，她完全没料到这个悬疑小说会如此恐怖。她甚至觉得这篇小说的分类应该归在恐怖类别里，而不是悬疑推理。


    「陆一帆……」


    「嗯？」


    「那个……你把期期给我抱吧。」


    陆一帆眉峰一挑，随即笑了，将抱起腿上的期期，交给了对方。


    「喇，这个给你。」


    夏云说着将自己怀里的抱枕塞到了对方手上，手上一空，立马就抱住了期期。陆一帆唇边弧度加深，看来这小妮子是害怕了。


    手机里，男中音还在继续，只是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阴森。夏云再次偷瞄了眼身旁的人，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


    离得近一点，好像就没那么怕了。


    「铃」的一声，客厅里突然响起了铃声，这声音来的毫无徵兆，将夏云吓了一跳。她捂住胸口顺气，原来是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


    她将期期放回地毯上，三步并两步地来到了门口。门在打开的瞬间，她看到了一身精緻装扮的vivian。


    「夏小姐，我来接陆总了。」


    vivian笑起来十分明艷，眼睛里却带着一点疏离。夏云请她进来时，客厅里正迴荡着令人不安的背景声，她小跑着回到客厅，关掉了手机，说：「vivian来了。」


    话音刚落，vivian已走了进来，「陆总，我们可以出发了。」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却与刚刚面对夏云时的笑容截然不同。


    那笑容藏着许多信息，男人未必看得出，但女人就不同了。


    至少，夏云感受的到，那是女性在面对心仪异性时，所经营出的一种「魅力」。


    vivian今天很漂亮，一头披肩捲髮与烈焰红唇的装扮，平衡了深色正装带来的无趣感，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年轻女性的俏皮与柔美，又不失职业女性的沉稳与干练。总而言之，完全可以用光彩照人来形容。


    「稍等。」陆一帆从沙发里起身，「夏云，麻烦帮我选套正式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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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今晚的饭局，陆一帆原本不打算参加的，但公司有个项目正在引入新的投资方，今晚需要全体合伙人到场。


    夏云轻轻扶住他，两人去了衣帽间。她在一排衬衫中选了件细领白衬衫，又在另一格衣柜里选了套深灰色西服。


    「白衬衫、深灰色西服，还有黑色皮带，可以吗？」


    「可以，谢谢。」


    夏云将衣服按次序在沙发上放好，又看了眼陆一帆包着纱布的手，迟疑道：「衣服我放在沙发上了，嗯……你先换裤子吧，那个……我在外面等你，一会儿进来帮你弄衣服。」


    陆一帆听出了对方的不自在，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没事，我自己能行。」


    「你这手没法扣扣子吧……我先出去了，一会儿进来。」


    她在感到面颊发烫时，三步并两步地出去了。衣帽间连着卧室，她便靠在卧室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隔了好一会儿。


    里头还是没动静，夏云心说这人不会不好意思叫自己吧。她心一横，说：「陆一帆，我进来啦。」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呀！


    第80章


    里头的人手上一顿，听见了脚步声。


    果然，夏云进去时，陆一帆正在与衬衫上的扣子作斗争。「我来吧。」她在他面前站定，对方松开了手上的纽扣，「谢谢。」


    眼前，男人的衬衣半敞着，隐约可见的胸膛与腹肌，充斥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夏云刻意让自己的视线只停留在纽扣上，但她控制不了如此近距离带来的暧昧与紧张。


    她抬手，捏住纽扣的同时，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热。


    空气渐渐凝结。


    为缓解这一刻的紧张，以及甩开脑子里混沌一团的杂念，她开始找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啊？」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这话问的太过亲密，于是立刻补充：「我是说，今天天气不好，不要回来太晚了。」


    言毕，她又悄悄蹙眉，不说还好，这真是越说越怪。


    陆一帆眼底蓄起了笑意，「知道了，会早点回来的。」


    一粒一粒扣子，由上至下被仔细扣好，夏云又拿起一旁的西服，一边帮他套上，一边问：「今天的饭局会喝酒么？」


    「应该会吧。」


    她抬眸看了眼，「你酒精过敏真的好了吗？」


    「喝一点点没事。」


    「哦……那你别喝多了。」


    「好。」


    闲谈间，她忍不住悄悄打量对方，一身正装将男人挺拔的身材展露无遗，显得帅气又精神。


    但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他，她又莫名紧张起来。


    夏云看着他，虽然他看不见，她却觉得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深邃宁静，倘若就这么一直看着，好像能把人的魂魄给吸走一般。


    她收回目光，对于心绪上的起伏，有一丝无奈与挫败。


    「你这次回来，没带电脑吧？」


    「没。」


    夏云不知陆一帆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的电脑就在书房的桌子上，一会儿要想上网了，用我的就行，开机密码你知道的。」


    「嗯？」


    「密码和手机的一样。」


    夏云眨眨眼，语气乖的像个孩子，「嗯，好。」


    两人出了衣帽间，vivian看到陆一帆的时候，眼神有些意味不明。她走过去，笑道：「陆总，石总刚刚发消息，说他已经到了。」


    陆一帆点点头，换鞋的时候，又向着夏云的方向嘱咐道：「有事就打我电话。」


    「好，知道了。」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颱风比预计中的要小一些，但整座城市仍被乌泱泱的黑云和雨水罩住。目光所及，皆是黑压压的一片，就像好莱坞末日大片里的场景。


    家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夏云居然一时有些不习惯。她和期期玩了会儿，又拿手机给它拍了好多大头照，准备熄屏时，这才看到王涛一小时前已经给她回了消息。


    【假期后有许多案件需要跟进，如无特别事由，暂不批年假】好吧……果不其然。王涛不批她的假，是预料之中的事，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免不了还是沮丧。她本想将年假连同国庆假期一起用掉，毕竟现在陆一帆情况特殊，他需要有人做他的眼睛。现在看来只有帮他找个合适的护工了。


    她继续刷了会朋友圈，一张自拍照引起了她的兴趣。


    照片里，vivian对着镜头摆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在她身后，隐约可见一扇镶着金属饰条的门。照片的配文是：「跟着老闆来米其林三星吃好吃的啦！」


    夏云揉了揉期期的脑袋，嘟囔道：「改天我也带你去吃米其林。」


    期期摇着尾巴，毛茸茸的脑袋在主人腿边蹭了蹭，像是听懂了。她将期期抱到身上来，目光在vivian的头像上停留片刻，点了进去，过往的信息就全都出来了。


    朋友圈内容并不多，但稍加留意，就能发现大部分内容都和工作有关，准确来说，是和她的老闆——陆一帆有关。


    例如两个月前的一条是：「希望老闆快快好起来」，配图是一张医院综合楼的照片。


    再往前翻，是今年年初的一张聚餐大合照。照片里，长形餐桌上围坐了一圈人，陆一帆位于主位位置，vivian则坐在他的右手边。镜头里，大家笑作一团，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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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着：「老闆带大家聚餐了，新的一年，祝公司再创辉煌，也祝自己心想事成！」


    再往前，是一张咖啡杯的特写，配文是：「陪老闆一块儿加班的第三杯咖啡～」


    看着看着，夏云突然就没了兴致，她熄了屏，却开始走神了。


    到了晚上，风和雨都开始变得狰狞起来，雨水越下越急，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哗哗声响，让人有些心神不定。


    夏云抱着期期在窗口站了许久，外面的世界湿漉漉一片，一切都被泡在了水里。她回头又看了眼墙上的钟，快九点了，也不知道陆一帆什么时候回来。


    「嘟——嘟——」


    沙发上，手机响起了两声提示音，她走过去一看，是电池电量低的提醒。夏云这才想起，下午一直用手机听有声小说，又给期期拍了好多照，结果忘记充电了。


    她拿上手机，正要回房间充电，猝然间，整个房子毫无徵兆的暗了下去，夏云脚底一顿，惊唿出来。


    黑暗中，窗外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是一声响雷。电闪雷鸣中，夏云仿佛被雷噼到一样，全身掠过一阵战慄，心口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正对着她的两间卧室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巨型黑洞，她僵在原地，再不敢向前迈步了。


    她迅速打开手机，借着屏幕发出来的光，叫到：「期期——过来，期期！」


    期期摇着尾巴小跑着过去，夏云一把将它抱起，温热的触感却没能减缓她心头恐惧。她慢慢挪步到电源开关的控制屏前，发现整个控制面板都失去反应了。


    「大概是停电了吧。」


    黑暗中，夏云抱着期期，又重新回到主厅的沙发上，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她看了眼手机电量，上面显示还剩6%的电量。


    不会吧，6%是个什么概念……


    网友不都说不满90%的电量，就等同于0%的电量嘛。这下可好，她彻底慌了。


    此刻，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pm8：59」她安慰自己，都这么晚了，陆一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倏地，窗外又是一道白光，整间屋子亮了亮，又瞬间暗了下去。下午有声小说里的内容登时闪现出来：同样的雨夜，同样的漆黑一片，以及，同样的孤身一人。


    夏云脸色惨白，手心冒汗，在又一道雷声响起时，终于拨了通电话出去。


    「夏云？」


    「陆一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在回来的路上了，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人，听出了夏云声音里的紧张。


    「家里好像停电了，我有点怕……」


    车里，陆一帆神色一凝，向司机问道：「大山，我们还有多久到？」司机大山看了眼导航，「陆总，大概还有一刻钟就到了。」


    「我大概还有十来分钟到家，你怕的话……我就陪你说说话。」


    「可是，我的手机快没电了，只有一点点电了。」


    「还有多少电？」


    夏云迅速看了眼手机，刚刚还是6%的电量，现在变为5%了。


    「只有5%的电量了……」


    声音里的焦灼与紧张，不可避免的顺着电流传了出来。


    「听我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和我说说话就行，好吗？」


    「嗯。」


    「是不是今天的那个小说把你吓到了。」


    「嗯。」


    陆一帆有些自责，下午听小说的时候，明明感觉到她紧张了，却没阻止她听下去。


    「我猜，你现在正抱着期期？」


    「要不然呢。」夏云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又有些可怜兮兮，「还好有期期。」


    陆一帆能想像的出电话那头的画面，他唇角微微扬起，若有似无的气息声一下子传到夏云耳朵里，她整个人像是通了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畔一直蔓延到全身。


    「诶，你能不能不要笑。」


    「我没有。」


    「明明就有！」


    「好、好，有。」


    「再也不听恐怖小说了。」


    「嗯，下次我们听点别的。」


    在这个雷电交加，乌灯黑火的夜晚，「我们」这个词从陆一帆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带了些特别的意味。


    言谈间，夏云仿佛真的没有那么紧张了，她忽然想起vivian发的那条朋友圈，语气放缓：「陆一帆，我今天掐指一算，你晚上吃的——」她故意拖长了声调，「米其林餐厅，对不对？」


    陆一帆笑了，表情微妙，「这位大师，好功力啊。」


    噗哧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


    笑完，夏云又故作神伤，「哎——我和期期就没这么好命了，黑漆漆的夜晚，吃着冷冰冰的饭……」


    因为陆一帆不在家，她就懒得做饭，随便啃了两口面包就了事了。


    「这么可怜啊，那，明天带你们去吃大餐吧。」


    夏云「好」字已经到了嘴边，手机「滴」的一声，自动关机了。


    第81章


    她一愣，意识到电量被彻底耗尽。


    漆黑一团的屋子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除了雨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原本已经不太紧张的夏云，神经又被吊了起来。她抱着期期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了几分，「期期，你说他还有多久回来啊？」


    期期在她怀里换了个姿势，摇摇尾巴，又安静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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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山，大概还有多久到？」


    「陆总，已经到路口了，拐个弯就到了。」


    大山回话的当口，陆一帆已经用siri唿叫了小区物业。


    电话接通。


    「你好！」


    「你好，我是1101的业主，现在是整个小区都停电了吗？」


    「是啊，不光是我们小区，颱风弄的整个这一片都没电了，已经在抢修了。」


    「好，谢谢。」正要挂电话，物业人员又道：「啊对了，现在小区电梯的备用供电系统还在启动中，预计两小时后才能工作，我们已经在业主群里发通知了。」


    陆一帆脸色沉了沉，看来家里的人要再多等一会儿了。


    「大山，小区停电了，等会儿要麻烦你和我一起爬楼梯了。」


    「没事！」司机大山露出了爽朗的笑，「以前在我们老家，爬山路是常有的事，而且我们那儿条件不好，到了晚上山里就是一片黑，和这大城市是没得比的。」


    五分钟后，车子终于驶进了地下车库，除了车灯照到的位置，其他地方皆是漆黑一片。


    「大山，辛苦了。」


    「陆总，真的没事！」


    安全通道里，两人已经上到了十层，大山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机照向楼道上的标识，「陆总，还有一层就到了。」


    陆一帆扶着楼梯把手，几乎是一口气上到的十楼，他气息稍显急促，「好，辛苦了。」


    屋内，原本趴在夏云怀里的期期突然竖起了耳朵，胖乎乎的脑袋动了动，嗖的一下就从主人身上跳了下来。


    「期期？你怎么了？」


    夏云坐直了身，几秒后，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再然后，她又听见了陆一帆干净温和的声音：「夏云，我回来了。」


    她一下子从沙发上起身，因为步子迈的急，勐然撞到了茶几一角，她「啊」了声，疼得快要飈泪，却并未停下脚步。


    「怎么了？」


    陆一帆说话的同时，已往客厅方向走去。


    他听见迎面而来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感觉那声音近在咫尺了，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而后，他的指尖触碰到一只微凉的手，再然后，他握住了对方。


    两人的手握到了一起，夏云心头一紧，紧绷的神经却终于松开了。


    「刚刚是撞到了吗？」


    「嗯，没事。」


    昏黑中，两人都没有松手。男人干燥而有力的掌心，将夏云那颗提在半空中的心，稳稳托住。但她的心跳依旧很快，快到那个空洞许久的心房，被奔腾而来的血液慢慢填满。


    「夏小姐，你好！」


    门口有人说话，夏云目光越过陆一帆肩头，借着幽暗月光，她想起是出院那天见过的司机，「是大山吧。」


    「是。」大山皮肤黝黑，笑起来有一丝腼腆，「陆总，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陆一帆转过身，「今天辛苦了，车子你开回去吧。」


    大山走后，两人的手依旧牵在一起。他们回到客厅，直到在沙发上坐下，夏云才借着抱期期的动作，与对方松开了手。


    静谧的夜，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滋生出来。


    一点，又一点。


    以至于，就连唿吸都乱了节奏。


    夏云看着陆一帆的侧脸，忽然觉得停电真好，一切看的见的，看不见的，都借着黑暗的掩饰，被藏得好好的。


    「今晚估计不会来电了。」他说。


    「哦。」


    「这一片街区都停电了，大概要到明天才能抢修好。」


    「这样啊。」


    半晌，陆一帆忽然笑了，「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去哪了。」


    夏云也笑起来，「我看到vivian发的朋友圈了。」


    「哦——」男人的脸上有丝微不可查的变化，不再继续与vivian 相关的话题，反问道：「那你晚上吃的什么？」


    「面包。」


    「嗯，确实是『冷冰冰』的饭。」


    「对吧。」


    因为陆一帆的回来，夏云明显放松下来。她索性脱了鞋，整个人都窝到了沙发上，却不小心又碰到了刚刚被撞的地方，她「嘶」了一声，用手按住了膝盖。


    「怎么了？」


    「没事，碰到刚刚撞到的地方了。」


    「撞破了？」


    「没，」夏云拉起裤腿看了眼，「就是有点红。」


    陆一帆忽然起身，「涂点药膏吧。」


    「等等！」夏云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不用了，不用了……」


    「真不用了？」


    「嗯，最多就是明天会有个乌青块，没事的。」


    她的手还拉着对方手腕，她不想他去拿药箱，不想再只身面对黑暗。


    陆一帆重新坐下，他感受到手腕上消失的力度，须臾，又继续起先前的话题：「那明天——我们也去米其林餐厅。」


    夏云一颗心安落下来，她抓住期期的两只前腿，笑道：「期期，明天有人请我们吃大餐咯！」


    「有特别想吃的菜吗？」


    「都行。」


    「好。」


    沙发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漆黑中，风雨交加的夜晚除了风声、雨声，一切捉摸不定的，一切使人彷徨的，都在这个雨夜暂且消逝。


    。……

 第143页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墨一般的夜，随着朝阳的升起渐渐泛出了白。一道霞光静悄悄地透过窗帘，将柔和光亮映照在熟睡的人身上。


    沙发上，陆一帆早早就醒来了，但他没有起身，因为夏云还靠在他的肩上，正熟睡着。


    昨晚，两人谁都没提各自回房的话题。他们坐的很近，天南海北地聊着，聊各自的工作，聊南熙与北京的区别，聊身边人的趣事。


    唯独，没人聊从来，没人提未来。


    他们都默契十足地避开某一类话题，害怕某些字眼会啮噬到彼此。


    所以，他们只说当下。


    沙发上，期期胖乎乎的身子动了下，摇摇尾巴，又用头去蹭夏云的腿。果不其然，熟睡中的人被叫醒了。


    夏云睁眼的时候，脑袋先是一片空白，而后，她歘地一下坐直了身体。


    「陆一帆？」她轻声试探，不知道身旁的人是不是醒着。


    陆一帆也坐直了身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昨晚睡的好吗？」


    「嗯……挺好的。」


    妈呀，他醒着。不但醒着，她还从对方的神情判断出，这人应该早就醒了。只是他一直在充当人肉靠垫的角色，才没有叫醒自己。


    夏云有些尴尬，眼神开始乱飘，忽然看到墙上的钟，一脸的不可思议，「啊，已经十点了？！」


    。……


    在昨晚雨水的沖刷下，南熙这座城市迎来了一个艷阳天。颱风绕着这儿转了个弯，终于走了。


    一家意式餐厅里，阳光正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射进来，期期趴在特制的小屋子里，安静地吃着自己的大餐。


    主厅里，某个靠窗的位置，一对年轻人正相视而坐，享用他们的美食。


    昨晚，夏云的一句「黑漆漆的夜晚，吃着冷冰冰的饭」，让陆一帆哭笑不得。他本打算带她去一家有特色的餐厅，但夏云想了想，说：「可我昨天答应期期要带它一起吃的，但是好多餐厅都不让带宠物吧。」


    于是，两人最后决定，那就找一家能带宠物的餐厅吧。


    用完餐，他们牵着期期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散步，迎面走来一对情侣，其中一人看见他两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夏云正在给陆一帆讲她在北京遇到的趣事，全然没留意到有一道目光，正停留在他们身上。直到四人擦身而过，那人忍不住再次回头，眼睛里涌动出的情绪可谓百端交集。


    「遇到熟人了？」


    「没，认错人了。」高悦收回视线，不想男友疑心。


    男人没留意到女友神色里的变化，两人继续向前走去。高悦的心里却腾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一年半前，那场轰动商界的收购案，让她对陆一帆这个人的印象，有了彻头彻尾的改观。准确来说，是有了一丝忌惮。


    她一直以为那人只是凌家用来布局的一颗棋子，也想当然的以为，那人和其他想往上爬的人一样，是附庸在凌家这个庞然巨物上的普通人。


    只是，这人野心大一点，头脑聪明一点，皮相也好一点罢了。


    但，直到那场收购案的真正目的浮出水面，她才恍然大悟，那个叫陆一帆的人，绝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更不是自己掌控得了的人。


    当初，她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和姚琴联手做局弄走夏云，但陆一帆的报復也很彻底。凌家因此元气大伤，她也虚惊一场。


    后来，她得知那人离开凌家了，却在金融领域依旧混的风生水起。前不久，又得知那人眼睛出了问题，听说，还不一定能治癒。


    那会儿她还在想，假如自己真和陆一帆在一起了，对于另一半失明这种事，自己究竟能承受几分？思来想去，大概率是接受不了的吧，即便那人如此优秀。


    但她刚刚看到夏云的一瞬间，心头竟莫名的不是滋味。有一丝诧异，有一点嫉妒，有一些歉意。


    还有，一点点的祝福。


    。……


    第82章


    自颱风走了后，南熙的天，日日都是大晴天。一同消逝的，还有陆一帆阴沉许久的心。


    失明的日子，他就像孤立于纷繁宇宙中的一颗寂静尘埃，在漫无边际的黑色空间里踽踽而行。他用淡漠与无所谓给自己造了一具铠甲，实则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直到，夏云来了。


    她就像一束光，直接、干脆、且迅速地将他从黑暗里拉了出来。


    国庆期间，陆一帆的工作电话依然不少，他忙的时候，夏云就上网查询相关病例、病友心得，或是跟着网友学习各种美食的做法等等。


    她开始捣鼓起各地特色小吃，西式甜点什么的。有一次跟着网友学做电饭煲蛋糕，居然一次成功。她问陆一帆味道怎么样，后者笑得十分畅快，说恭喜啊，你又多了一项生存技能。


    陆一帆不忙时，两人就一同遛狗、逛超市、去小剧场看脱口秀，甚至还去看了一场天文展。


    看展时，夏云发现一块异常漂亮的陨石，她盯着看了老半天，直唿不可思议。陆一帆问她有多漂亮，她说这个陨石上有非常明显的条形纹路，那些纹路一束一束地交错在一起，呈现出编织感，且拥有漂亮的金属色。


    「这个陨石的名字是不是m开头？」陆一帆笑起来。


    夏云勐然看他一眼，「对，m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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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名是不是叫muonionalusta？」


    「哇！你怎么知道？」


    「这是人类已发现的最古老陨石之一，如果我没记错，差不多是在100万年前，坠落在北极圈内。」


    夏云简直听得一愣一愣，因为陆一帆说的和简介牌上写的，居然一！模！一！样！


    她又想起他曾经说过的，关于宇宙「幸运的存在」的话，笑说：「陆先生，你是被金融业耽误了的天文学家啊。」


    这话把陆一帆逗笑了，同时也勾起了他学生时代的回忆。


    从他被迫去往美国的那一年起，他的整个学生时代，是泡在书本里长大的，尤其是天文学和物理学。


    因为看书，是他缓解孤独的唯一方式。


    那时，孤独于他而言，是贯穿整个青春期，且最无法摆脱、最无力还击的一件事。他仿佛被「孤独」二字束缚住，唯有沉浸在书本里，才能在桎梏中享有短暂的自由。


    「陆一帆，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天文学呀？」


    展馆里，夏云好奇地看着那张完美又无敌的侧颜，她对他的博学甚至有了一丝崇拜之情。


    「因为有意思。」


    「那你再给我讲讲吧。」


    「好啊，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那你知道『微波背景辐射』吗？」


    「不知道……」


    「那讲这个？」


    「嗯！」


    熙来攘往的展馆里，两个安闲自得的人，正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悠然时光。人生里的百味，在这个闲暇的午后，似乎只剩下了甜。


    直到，国庆长假开始倒计时。


    这天晌午，夏云从书房外经过时，闻到了熟悉的菸草味。她停下脚步，心说陆一帆最近菸瘾怎么大了。


    她探头向里看，只见那人正在打电话，有半截烟被他夹在指尖，飘出裊裊烟雾。


    他是遇到烦心事了？


    她刚来的那几天他明明没这么大的菸瘾的。


    夏云收回目光，正要离去时，门内的人恰好结束了通话。


    「夏云？」


    「嗯。」


    「有事？」


    「没什么，」她走过去，「就是想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原因，她仿佛在陆一帆的眉宇间看到一瞬沉郁，那感觉转瞬即逝，却让她心头一沉，他怎么了？


    陆一帆唇角弯起，声音依旧温文如昔，「正想跟你说，我一会儿要去公司开个会，如果回来的晚了，你就自己吃。」


    「嗯，好。」夏云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一帆虽看不到，但感觉的到，「有话想说？」


    「嗯……我就是觉得，你最近抽菸有点多……」


    里头的人眸光偏了偏，忽然转了话锋：「帮我选套衣服吧，一会儿vivian就来了。」


    夏云楞了下，「哦，好啊。」


    十来分钟后，门铃响了。


    vivian如期出现在门口，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还是那么的明媚照人。


    夏云将陆一帆送至电梯口，看着他和vivian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合上很久，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默默进了屋。


    刚刚，她说他最近抽菸有点多，那人却转了话题，那一剎，她在陆一帆的脸上看到了一种陌生的神色。


    她猜想，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随着假期临近尾声，他们都被某种情绪困住了。


    。……


    启瑞基金会议室。


    会议因为一份文件内容待更新，现在处于暂时休会的状态。


    「vivian，现在几点了？」


    桌前，vivian迅速看了眼手錶，「陆总，现在五点整。」 陆一帆沉吟片刻，用语音功能唿叫了某个电话号码。


    另一边。


    「期期，你今天怎么了呀？不喜欢新口味的饼干吗？」阳台上，夏云一边看期期吃饼干，一边和小米聊微信。


    小米：【你是后天回北京吗？】


    夏云：【嗯，后天下午的飞机】


    小米：【昨天大妹来找我了，一堆破事，后天不一定有空送你了啊】夏云：【你忙你的，我又不是小孩，还得人送啊，对了，大妹怎么了？】小米：【她鼻子上的假体出问题了，又被老男人甩了，现在在我这儿要死要活的，已经闹了一晚上了】夏云正要回復，手机响了，陆一帆的声音带着一点清冽传过来。


    「夏云，我这边快结束了，今天要不出来吃饭吧。」


    「嗯，好啊。」


    「那我让大山来接你，你在公司先等我一下。」


    「好。」


    半小时后，夏云坐上了开往陆一帆公司的车。


    假期即将结束，但街头巷尾仍被热闹与喧嚣占据。一排排被小彩灯装饰过的梧桐树，正在秋风里轻轻摆动。


    清爽的风顺着车窗吹进来，夏云别过额前碎发，极目所至，五彩缤纷的城市景观与颱风来的那晚，已是天壤之别。


    她打开微信，继续刚刚没发完的内容：【大妹鼻子假体出什么问题了？】小米：【我也不懂，好像是说假体做的太尖了，导致鼻尖发炎，反正现在看起来是又红又肿，说是不做修復会穿孔】夏云：【啊……】


    小米：【她说本来没什么事的，结果停电那天撞到鼻子了，就撞出了问题】忽然间，有个念头在夏云脑里一闪而过，她看向司机，「对了大山，停电那晚，你们是坐电梯上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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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呢，那晚电梯也不好使了。」


    她愣怔一下，继续问：「那你们是爬楼梯上来的？」


    「是啊，当时陆总一口气爬到了十楼呢，反倒是我这个山里人不行了，坐在楼道口休息了好一会儿。」


    说起那晚的事，大山小麦色的面孔上是一脸佩服。


    「啊对了，」夏云像是又想起什么，「一直都是你给陆总开车吗？」


    「没，我是今年才进的公司。」


    「那你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是这样了？」


    「是啊，我五月份来的，来的时候，陆总的眼睛就那样了。」


    「哦。」


    夏云的声音沉了下去，她再次看向窗外，心头涌起一丝惆怅。


    「夏小姐，我觉得吧，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陆总的眼睛肯定能好的。」


    「谢谢。」


    「我老家在怀仓，前两年的那次地震，我和我朋友算是死里逃生，所以啊，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是怀闵市的怀仓县？」夏云对那场地震还有印象。


    「对！就是那里，就是那之后，我和我朋友都出来打工了。」


    大山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他说自己的家乡，说在外打工的感受，说怀仓与南熙的区别，夏云听着听着，心头那丝怅惘就暂且消弭了。


    不一会儿，车开到了目的地。


    放眼望去，连成片的写字楼造就了钢筋水泥的世界。夏云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白色大楼，数不清的玻璃窗正在秋阳里闪闪发光。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儿，还是因公出差。时隔不久再次踏进这座楼宇，只觉这凡尘俗世真是奇妙啊。


    到了前台，她给陆一帆打电话，他说会议还有一会儿才结束，让vivian先带她到办公室坐一会儿。


    不一会儿，vivian出来了，「夏小姐。」她和夏云打招唿时，依旧笑得很疏离。


    「陆总的会议还没结束，我先带你去他办公室吧。」


    「好，谢谢。」


    vivian走在夏云身前一点点的位置，可以理解为在为她带路，当然也能理解成这是一种淡漠。连并肩走在一起，都不愿意的淡漠。


    两人来到一间办公室，vivian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后，门开了。


    「我还要陪陆总开会，你先坐一会儿吧。」


    「好，谢谢。」


    vivian刚走，门口晃过一个身影，随后那人又退了回来，一脸诧异：「夏云？」


    第83章


    窗前的人转身，眼里有几分瞭然，「郭文彬。」


    郭文彬向办公室里探了眼，确认只有夏云一人，走近后问道：「真巧，来出差吗？」


    后者正要开口，门口又多了一个身影。


    来者十分客气地问道：「夏小姐，vivian让我问一下，您需要喝点什么吗？」门口，年轻女孩笑容可掬地看着夏云。


    她想了想，「陆一帆平时都喝什么？」


    女孩和郭文彬的脸上都有瞬间的愣怔，眼前的人说的是「陆一帆」而不是「陆总」。


    「黑咖比较多。」女孩如实说。


    「那也帮我来一杯吧，谢谢。」


    「好的，那您稍等。」


    女孩说话时笑容更深了，但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夏云身上打量，十分好奇这人和老闆的关系。


    年轻小助理走后，郭文彬脸上的笑容多了些难以言状，「看来你和我们陆总很熟啊。」


    夏云点头：「嗯。」


    「我后面还有个会，那、我先去忙了。」


    「好。」


    郭文彬笑的礼貌，说了句「多联繫」便离开了。


    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夏云转身，重新将目光定格在了眼前的墙上。


    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里，海面风平浪静，波光粼粼，一只白色帆船泊在近海处，桅杆上，停着一高一低两只海鸥。再远些，是水天一线的霞光，伴着隐约可见的小小船只。


    她走过去，指腹在画布上轻轻摩挲着，记忆随着手指的动作，一点点地翻腾出来。


    那是她送给他的画。


    小时候学画时，她的老师总是说，画是可以定格时间的。那时她太小，还不懂话里的含义。如今她长大了，懂了，却又怀恋起儿时的不懂了。


    那年除夕，他们一同守岁，一同吃年夜饭，一同站在画布前，体味人世间的美好。晃眼间，却已过了这么久。


    但于她而言，那一晚的场景，还歷歷可数，时间只是神明手里的某种把戏，让人觉得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前一个日落前发生的事。


    夏云看着那幅画，看着看着，忽而笑了。


    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过去，是那位年轻女孩。女孩手上端着一杯咖啡，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夏小姐，您的咖啡。」


    「谢谢。」


    她接过咖啡时，女孩在她手上看到了一道细长的疤。


    咖啡冒着热气，淡淡香气沁入鼻腔，夏云又想起那间咖啡馆，想起他在家磨咖啡豆，想起他总是问她，喝茶还是咖啡。


    有人说每一朵乌云都镶着金边，她也相信，这个世界绝不会只见阴影不见光，但她的生活，似乎在一年多前就失去了色彩。


    如今，她站在这间办公室里，有些东西却被重新唤醒了。


    陆一帆的办公室可谓异常简洁，除了这面挂着画的墙，就没有任何装饰物了。靠马路的那一面墙上，有一扇内开窗，浅色百叶窗被拉至一半，夏云走过去，将百叶窗轻轻拉起，让阳光全部照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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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注意到他的办公桌，一台电脑、一个文件架，外加一个长条皮质收纳盒，就是全部了。她笑起来，心说这风格倒是和家里的如出一辙。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对话声，陆一帆和vivian走了进来。


    vivian的手半虚着力，正扶着陆一帆的胳膊，看到夏云的时候，她似乎正在走神。「陆总，那我先出去了。」


    办公室里静滞了片刻，夏云走过去，脸上露出了笑，「你这儿的咖啡还挺好喝的。」


    陆一帆也笑了，问她：「一会儿想吃什么？」


    「都行，你呢？」


    他想了想，「还记得那家西餐厅吗？」


    夏云眼里的笑凝固了下，立刻明白了对方说的是哪家，「记得。」


    「那就那家？」


    「好啊。」


    她挽上陆一帆的手臂，两人从办公室离开时，又回头看了眼墙上的画。


    画在赤色斜阳里，呈现出无比瑰丽的色彩，那色彩又映照在她的眸子里，光芒熠熠。


    在ceo办公室斜对面的某间会议室里，郭文彬的目光穿过玻璃幕墙，思绪万千。他看着夏云的背影，看着她挽上老闆的手臂，心头的震惊已远远大过怅然。


    【诶，刚刚那女的是谁啊？】


    某个格子间，有人在微信群里掀起了第一波八卦。


    小苹果：【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见】


    奥特曼的蛋：【会不会是老闆的女朋友啊，你们看见没，他们是挽在一起走的呢】废材一号：【那倒不一定吧，陆总现在眼睛还没好，总归是要人搀着扶着的咯～】ddd：【看问题要看本质啊同志们，你们看vivian平时是怎么扶陆总的，那手都是虚着的，悬着的，可是刚刚那个女的可不是那样的哦】其余人：【对耶！有道理诶！（勐男点头表情包）】


    微信群里，八卦还在继续。


    小苹果：【不过有一说一，那女的长得好漂亮啊，我一女的都盯着看了老半天】奥特曼的蛋：【颜值确实没的说，搞不好真的是老闆的女朋友哦～】ddd：【先不说是不是，反正现在肯定有人有危机感咯！】小苹果：【谁？】


    其余人：【vivian啊！】


    。……


    楼外，最后一缕晚霞从天边漫过，将车水马龙的世界照出一片绮丽，一辆黑色座驾正驰骋在车流里。


    车上，陆一帆习惯性地摸向口袋里的烟，但手在握住烟盒的那一剎，又松开了。


    「对了，石磊说明天他和小白想来家里吃火锅。」


    「师父和星野先生？」


    「嗯。」


    「好啊，那我多准备些吃的。」


    「我让他们自备食材了。」


    「啊？」夏云有些诧异，「他们来吃饭，你还让他们自己准备吃的啊？」


    「不可以吗。」


    「这……真的合适吗……」


    她忍不住笑出声，这笑也一同感染了陆一帆，「一个太闹腾，一个一身狗毛，能让他们来就很好了。」


    「等等！期期不也掉毛吗？」


    「小白家里有三只狗，期期能和它们比吗？」


    「也是！」夏云笑地更大声了，「不过老实说，我也不觉得期期掉毛。」


    两人在车上说说笑笑，大山从后视镜里望去，发觉这位夏小姐的心情，比来的时候好多了。


    到了目的地，陆一帆让大山下班了，说他们等会儿自己叫车回家。


    夏云站在餐厅门口，感慨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下大雪，我喝醉了，差点坐到地上起不来。」


    「记得。」


    「那时我就想啊，千万不能坐下去，一定得蹲稳了，结果——」


    话至一半，她蓦地住口，但回忆，却并未随着话音的结束而停止，反倒变得歷歷在目。


    那一年的雪，下的格外的大，大到，好像飘进了她心里。


    那时，陆一帆说送她回家，她却仗着酒劲耍性子，蹲在餐厅外不想起来。「小朋友不可以喝酒的哦。」他半蹲下来看着她，一双清亮的眼睛仿佛天上的银河。


    回忆还在腾腾往上涌，夏云抬起目光，小声道：「进去吧。」


    「好。」


    陆一帆唇边是无声的笑。对方蓦然住口的瞬间，他意识到，那个差点撞到他怀里的人，是真的长大了。


    餐厅里，两人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生递来菜单时，一脸的笑意盈盈，「我们现在有超值活动，二位如果预订未来两周的套餐，可以享受非常优惠的折扣呢！」


    夏云翻阅菜单的手一怔，「不用了，谢谢。」


    未来两周。


    她马上就回北京了，哪有什么未来两周。


    她那话说的过于快速过于冷静，以至于服务员的脸上出现一丝尴尬，年轻男生看了眼陆一帆，见这位男士也不说话，便悻悻地离开了。


    两人身边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一丝微妙。


    他们不再像在车里那般谈笑自若，直到用完餐，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彼此间，有些事有些话已然成了禁区。


    。……


    翌日，石磊和星野玉川来了。


    「师父，你们真带吃的来了啊！」


    星野在一旁偷笑，石磊做痛苦状，「我说我想吃火锅，陆一帆就非要我自己准备食材，你说这叫什么待客之道？」


    夏云也没忍住笑，她拽了拽陆一帆的衣摆，「这样真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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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正午，一口热腾腾的麻辣锅正冒出诱人香气，各种食材摆了满满一桌。


    石磊拍着星野的肩说：「小白啊，抓紧吃啊，等你回了日本，就吃不到这么正宗的麻辣火锅了！」


    「星野先生要回日本了？」夏云有些诧异。


    「是，」星野笑的腼腆，「和我女朋友约定好了，圣诞节之前回日本。」


    「来来来！」石磊开始给大家倒酒，「你回去前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再聚到一起，这次我们就不喝清酒了，来点勐的。」


    星野端起酒杯，「那我们就干一杯，祝陆桑早日康復，石桑相亲顺利，也祝……夏小姐明天一路顺风。」


    石磊坐在陆一帆的左手边，大家举杯时，他身前的桌腿突然「砰」地一下，发出了撞击声——


    第84章


    那声音不大，桌上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暗自吁气，又立刻笑道：「来来来，干杯！干杯！」


    席间，石磊和星野几乎说个不停，陆一帆偶尔说上两句，夏云话最少。她吃的也不多，几乎全在给陆一帆烫吃的。


    「我再给你烫个蔬菜吧。」


    「好。」


    「想吃什么？西兰花？豌豆苗？」


    「都行。」


    陆一帆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但那笑容又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有些过于客气，带着一点点的疏离。


    嗯，客气又疏离。


    这样的状态，夏云并非没感觉，她只是选择了刻意屏蔽。


    她即将回京，自己的情绪也不好，准确来说，她已经说不清眼下的状况了。只是觉得单纯用「情绪好」和「情绪坏」来形容，实在不足以表达那混沌一团的感受。


    唯一真切的、且能说清的，只剩「时间过的真快啊」。


    她第一天回来时的场景还歷歷在目，这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又要走了。


    「鱼丸也好了。」


    夏云说着又在陆一帆的碗里放了颗鱼丸。她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明明是很温馨的画面，却叫人看得有些心酸。


    尤其石磊，刚刚星野提到夏云明天一路顺风时，他悄悄踢了陆一帆一脚，想让他说点什么挽留一下，没想到动静太大，踢到了桌腿。


    总之，一口锅，四个人，吃的是五味杂陈。


    午餐后，星野和陆一帆去了阳台抽菸。两人说日语，石磊从一旁经过时，调侃道：「神神秘秘的，普通话聊天不香吗？」


    星野哈哈笑起来，陆一帆却没什么回应。他的脸背着光，又隐在烟雾里，看起来有些……过于淡漠，过于平静。


    平静的像一潭水。


    一潭死水。


    另一边，夏云在整理冰箱，石磊走过去佯装倒水，悄声说：「诶，跟师父说实话，最近陆一帆状态怎么样？」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的意思，夏云手上动作顿了顿，「还……挺好的吧。」


    「挺好的？」


    「嗯……」


    「你真这么觉得啊？」


    夏云不说话了，石磊压低了音量，「诶，我一个大老粗都看的出来他不好。」


    「他就是……最近抽菸抽的凶了。」


    「那是因为你要走了啊。」


    「……」


    「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石磊看着手里的水杯，沉默好久，才道：「他是四月底出的事，出事的那天，就是你回北京的那晚。」


    夏云勐地抬头，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她的身体。


    「虽然他没说为什么开车会分神，但我想……大家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吧。出事后又死活不让我告诉你，估计他是怕自己真瞎了，会拖累人，所以也就没联繫你吧。」


    石磊一改平日没心没肺的做派，继续道：「你们分手的原因暂且不提，但我知道他一直没放下你，我这么说也许有些矫情，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夏云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直到目光开始失去焦点，一阵恐慌攫取了她。


    。……


    这天晚上，夏云开始收拾行李。


    实际上根本就没什么可收拾的，她只是来的头两天买了点换洗衣物，买了套旅行护肤套装，这会儿往购物袋里一装就完事儿了。


    但不知为何，她总想找点事来做。


    她的心好像静不下来。


    她先是给宠物餵食机加水加狗粮，后来又将期期住的阳台整理了一遍，最后索性来了个全屋大扫除。直到她真的累了，出汗了，回到房间坐下来，她这才发现，一颗心跳的好快。


    时间，还在继续流逝。


    半夜。


    「啪——」一声清脆巨响从客厅传来，了无睡意的夏云嗖的一下跳下了床，她跑到客厅定睛一看，喊道：「别动！我来！」


    但，还是迟了。


    地上的碎玻璃片已经扎到了陆一帆的手。


    「我来，我来，你别动。」


    夏云小跑着过去，这才发现他的手正在渗血。「你流血了，我带你去沖一下。」她二话不说，拉住陆一帆的手转身进了厨房。


    「是不是吵醒你了，我就是想喝点水。」


    「没吵到我，我也没睡。」


    「……」


    「你想喝水，干嘛不叫我？」


    「……」


    见对方不说话，夏云也不出声了。她帮陆一帆的伤口冲过水，又带着他回到客厅，让他在沙发上坐定，「我去拿药箱，你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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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熟门熟路地从某个柜子里取出医药箱，那是她今晚刚刚整理过的东西。


    「先涂点碘酒，忍一下。」


    「谢谢。」


    夏云看他一眼，又将注意力迅速放回到伤口上。陆一帆的过分客气让她很不适应，甚至……有点讨厌他这样。


    「明天我会和陈阿姨说好，以后每晚临睡前，会在你床头柜上放瓶矿泉水。」


    「好。」


    两天前，夏云和家政公司重新签订了陈阿姨的用工合同，从每天的钟点工，改为了全天家政服务。


    「夏云。」


    「嗯？」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到了北京给我电话报个平安。」


    「嗯，好。」


    陆一帆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除非仔细去听，才能发现他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微弱波动。那波动是另一种心跳，会把心脏掏空的那种。


    夏云的眼眶又开始发酸。她眨眨眼，逼退眼里湿意后，轻轻为对方包上了创口贴。


    「夏云。」


    「嗯。」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不客气。」


    「我觉得——」陆一帆忽然用一种极为轻快的口吻说道：「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和星野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啪！眼泪还是滴了下来。


    夏云迅速抹了把泪，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嗯，知道。」


    「其实，」陆一帆略作停顿，「上次你的不辞而别，我是有些气的，不过——」他又笑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们就算扯平了。」


    啪！又是一滴泪。


    「好了，早点休息吧，玻璃杯明天让陈阿姨来处理吧。」


    夏云胸腔发胀，嗓子发紧，她不敢说话，因为一旦开口，对方就能听出她在掉眼泪。她只能「嗯」一声，算做回答。


    「我有点累，那我先去休息了。」陆一帆先她一步起身，目光有种可怕的空洞。他没等对方说话，已独自向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夏云泪眼朦胧地看他走远、进了房间，最后关了门。


    她愣怔好久，铺天盖地的孤独感涌过来，淹没她。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挣扎半天才缓缓起身。


    回到卧室，她怔怔地拭去眼泪，随后轻轻关上了门。从来的那天起，她就没关过这扇门，她总担心他有事的时候，自己会听不见，会赶不及。


    但她没想过，临到要走了，她会关了这扇门。


    就像，他也关上的那道门。


    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和着泪水一併迸发出来。她再也不必压抑自己，不必哄骗自己，她所有的克制，都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剎，失效了。


    另一间房。


    一个习惯了控制情绪的人，一个从不暴露心境的人，正在经歷他自己的内心风暴。


    床沿边，陆一帆唇角紧闭，头颈低垂，犹如一个耗尽生命的人，正在残喘最后一点能量。长久的沉默后，他缓缓睁眼，而后又闭上，又睁开，最后，又闭上。


    他还是妥协了。


    因为那一片朦胧与空茫，让他丧了底气。


    。……


    翌日一早。


    「陈阿姨，这是我做的一周菜谱，上面用红笔化了线的，是他比较爱吃的。」


    「陈阿姨，他的贴身衣物我都做过分类了，衣服在第一格，裤子在第二格，你整理的时候也这样放，他自己要用的话就知道怎么拿了。」


    「陈阿姨，他的手现在不用固定板了，每天有两种药，一个喷的，一个涂的，我单独放在这个盒子里了，你记得每天给他用。」


    客厅里，夏云仍在事无巨细地交代工作，有些事她担心陈阿姨记混淆了，又或是遗忘了，还特别留了便籤条。


    「对了陈阿姨，麻烦跟我来一下。」


    夏云又带着阿姨来到了阳台，「这个菸灰缸是固定放在这个柜子上的，你每次清理的时候，记得还是放回老地方。还有，这里——」她指着柜子一角，「菸灰缸放的时候一定要卡进去，这样就不会碰掉了。」


    「好的，都记下了。」


    陈阿姨看着夏云，心说交代的这么仔细，这是又要走了吗？


    书房里，陆一帆手上的烟正在安静地燃烧，房外的对话声不时传进来，他几次想要关门，却迟迟没有起身。


    临近中午。


    卫生间里，夏云正在用冷水洗脸，昨晚哭的太久，她的眼睛肿了。


    镜子里，彻夜未眠的她看上去十分憔悴，眼眶是红肿的，面颊却是消瘦的。她最后照了一次镜子，努力挤出一抹笑，心说真的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她拿上包，来到书房门口，终于叫出那人名字：「陆一帆。」


    第85章


    门内，陆一帆夹着烟的手微微一颤，听到夏云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机场了。」


    他终于起身，在一片空虚中看向那个声音的方向，「好。」


    「那……我走了。」


    「夏云。」


    「嗯。」


    「我送送你。」


    陆一帆掐了菸蒂，步履沉缓地走过去。


    夏云眨眨眼，刚被冷水缓解过的眼眶再次酸胀起来。她伸出手，虚着力道扶住对方手臂，「好。」


    两人来到门厅处，正在准备午餐的陈阿姨从厨房探出身来，「夏小姐，你这就要走了啊，要不要吃了饭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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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陈阿姨，我赶飞机。」


    「好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陈阿姨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扫过，默默回了厨房。


    她想起这位夏小姐第一天进门时的景象，不仅唏嘘。此刻两张寡淡的脸，与那日神采奕奕的模样可谓天壤之别。


    陆一帆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声响，夏云闻声望去，是期期摇着尾巴小跑着过来了。她蹲下身，掌心在那胖乎乎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轻声道：「期期，以后有机会再见咯。」


    她说了句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但眼下，她实在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仿佛只有这种带有欺骗性的话，能缓解她余生的思念。


    期期趴在陆一帆的脚边，眯着眼，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抚摸。


    半晌，夏云起身，目光重新回到陆一帆的身上时，那双清亮的眸子已经水光一片。


    他的鬍渣有一点冒出来了，一件深色开衫敞开来，露出清爽的白色t恤，下身是和开衫同色系的深色长裤，干净又笔挺。


    好像无论何时，这个人总是这么的得体、帅气，让人觉得器宇不凡。


    「你进去吧，我自己进电梯就行。」


    「好。」陆一帆失焦的瞳仁变得愈发阴晦不明，「到了北京，记得打电话报平安。」


    「嗯，知道了，那你快进去吧，我帮你关门。」夏云故作轻松。


    「等你进电梯吧。」


    两人都沉默着。


    似乎，谁都不愿做那个先转身的人。


    良久，夏云默默抹去睫毛上的泪，清了清嗓子：「嗯……那我走了。」她走向电梯，按下金属按钮，好像只是一个念头的功夫，她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电梯门开了，她回头看过去。


    门边，陆一帆长身伫立，门厅上的灯带正发出暖色光晕，将他清瘦的轮廓照出柔和与寂寞。


    。……


    一个月后。


    「明日和食」日料店。


    「陆桑、石桑，我定好下周回日本的票了，今天这一顿请一定让我请。」


    「那哪行！」石磊喝了口烧酒，「今天就算我们提前给你饯行了，怎么能让你请客，是吧老陆。」


    陆一帆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石磊和星野互看一眼，有那么一瞬，大家都没说话。最后还是石磊忍不住了，抓了抓头髮，嘆气道：「我说老陆，你是真不联繫夏云了？」


    陆一帆偏了偏头，语气淡漠到没有一丝起伏，「为什么联繫？」


    「诶，你说为什么，那么好一姑娘，你真就这么放手了？」


    「既然是好姑娘，那就不要耽误人家了。」


    陆一帆的声音冷冽到让人觉得陌生，石磊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星野却说：「可是陆桑这样，夏小姐应该很难过吧。」


    「是啊！」石磊立即应和道：「肯定哭的跟什么一样！」


    「那就——希望她也早点放下吧。」


    聚餐结束，石磊送陆一帆回家的路上，依旧不死心。


    「老陆，不是我说你啊，你这眼睛又不是好不了了，干嘛做的这么绝啊。」


    陆一帆笑了，「医生都不敢保证的事，就别让人家冒那个险了。」


    「那你想没想过，要是有别的人追求夏云，人家女孩子心一软，答应了怎么办？」


    「那不挺好的嘛。」


    「好吗？」


    「不好吗？」


    「……」


    石磊语塞，侧头睥睨他一眼，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斗转星移中，夜色暗暗袭来。


    回到家的陆一帆，莫名烦躁起来，他坐在一片黑里，感受着时间从他身边一点一点划过。


    他听到夜风颳过的声音，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轰鸣，听到夜归的人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最后，他听到一片寂静，他的耳朵在一团混沌中空白一片。


    时间就这样，在这团混沌中凝固起来。


    凝固将回忆放大，将过往生活里的一点一滴掰开、揉碎、再掰开、再揉碎。直到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明明了了地浮于眼前，直到困在回忆里的人开始高举白旗。


    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原来遗忘一个人是如此的难。


    他缓缓伸手，指尖在碰到床头柜时停留了好久。半晌后，还是收回了手。


    床头柜里，正静静躺着一本记事本。


    那是夏云的日记本，她在那次不辞而别后，陆一帆在世新公寓捡到了它。实际上，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拒绝再去那间公寓，即便那是他名下的房产。


    但命运就是那么的捉摸不透，某个酩酊大醉的夜里，他又回到了那个为她购置的房子里，在空荡荡的卧室一角，发现了被遗落下来的日记本。


    那时大概是夏云走的急，日记本落在了床头柜与床板之间的夹缝里，牛皮材质的封面已经有了深深的压痕。


    出事前，陆一帆时常拿出来看，慢慢地，压痕变浅了，而里面的内容，他也烂熟于心了。


    「2月4日，晴。今天他回国了，还从德国给我带了一支祛疤膏。他对于我帮他挡刀的事，似乎仍是非常介意，其实，真的没关系啦。」


    「2月10日，现在是凌晨一点，送给他的画终于完工，希望陆先生的生活如画中那样，永远风平浪静，平安顺遂。」


    「2月12日，除夕夜。今天和他一起守岁了，大概，这是父母离开后的最开心的一个春节。我们一起倒计时，互道新年快乐，一切，美的就像一场梦。」

 第150页

    黑暗中，后半夜的月光悄然而至。


    陆一帆仍旧沉浮在无光的世界里，而日记里的内容，已然是他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本子里的最后一篇，写自上一年的3月13日。


    「3月13日，大风。今天忽然意识到，原来生活里的美妙，真的足以抵消一切烦恼。不仅如此，那些美好的瞬间，美好的人，甚至能改变一个人的习惯、思想和口味。」


    「自从和陆先生在一起后，我竟然爱上了巧克力，爱上那一点苦，一点涩，却又甜蜜无比的味道。」


    「就像，我和他。」


    。……


    不知不觉，到了十一月末。


    北京在连续的低温天后，迎来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又大又沉，像一团团棉絮飘在天空，只一个晚上的功夫，整个北京都被茫茫大雪覆盖了。


    新闻里说，今年的这第一场雪，打破了往年同期的降雪量。


    新闻里还说，瑞雪兆丰年，春风迎新岁。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的年末了。


    德臣律师事务所里，正值午休时间，昨夜下了整晚的雪，今天一早又开始下起了冰雹。不少人在窗前拍雪景，只有夏云獃坐着，望着远处的房顶微微出神。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就像电脑边的那盆红色网纹草，给人一种快要蔫儿了的感觉。


    「今天的冰雹好大啊！」有同事在窗前感慨。


    「雪也变大了！」另一人应声。


    夏云眸光动了动，她想起有一年，南熙也下过这么大的雪。


    某人在那个雪夜扮作她的男友，为她解围。他们在飘着雪花的夜里牵着手，蒲公英般的雪片，就在他们身边飞扬，最后，全都落进了她的心里。


    自上次从南熙回北京后，她与那人只通过一次电话。


    她说：「我到北京了。」


    他说：「好，那我就放心了。」


    一阵长久的无言后。


    她又说：「那我挂了。」


    他轻声道：「好。」


    自此，两人再无联繫。


    但陆一帆也并非完全退出了夏云的生活，她刷朋友圈时，偶尔能看到vivian发的，与他相关的内容。


    例如陪他去医院复诊，又例如陪他去政府开会，诸如此类的。


    她一度想屏蔽掉vivian的朋友圈，但她的手指在操作界面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即便是退到角落，她还是期盼知晓他的状况。


    。……


    南熙，周末，小雨。


    「託管协议这么写，明显就有问题啊！」


    「协议是几方共同沟通的结果，现在说有问题，哪个客户会买帐！」


    因为某个项目出了问题，启瑞基金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场临时高管会议，会议气氛十分凝重。


    陆一帆听着两方高管各自的说辞，面上平静依旧，心头却已不快。而这种不快却与会议无关。


    实际上，今早出门时，他就莫名烦躁。


    不知是下着雨的天气让人不畅快，还是下周的复诊让他缺失底气。总之，他在这场临时会议里，有些心神不宁。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正以光速朝他驶来。


    第86章


    陆一帆身体微微前倾，换了个坐姿，试图保持注意力的集中。石磊沖他看了眼，又收回了目光，将未回復完的微信发了出去。


    石磊：【回南熙出差，怎么也不和师父吃个饭，变生疏了啊】夏云：【这次来的急，下次回来一定提前约师父吃饭】


    夏云所在的律所和南熙的某律所正在联合办案，一天前，她被王涛派来做诉前阶段的材料收集。


    石磊不甘心，回覆说：【别下次了，今晚有空的话，师父请你吃顿好吃的】另一边。


    夏云看着手机，没有一丝犹豫，回：【师父，我下午的飞机回北京，只能下次了】消息发出去后，她又加了个「遗憾」的表情包发过去。几秒后，像是担心对方不信她的话，她又特意翻出了机票订单，截了个屏发过去。


    石磊说她变生疏了，听着像是玩笑话，但细细想来，除了小米，她与南熙生活圈子里的人，几乎都没联繫了。


    隔了好一会儿，新的消息传来：【行吧，那下次回来一定提前说哦】会议室里，石磊悄声嘆气，默默收起了手机。


    他本想借着夏云在南熙的机会，和她好好聊一聊的。至于聊什么，当然是想办法解决她与陆一帆之间的心病。


    明明在意彼此，却要硬生生分开，他看不下去。


    下午两点，关于託管项目的临时会议，终于在一轮又一轮地讨论中结束了。


    「老陆，你今天不在状态哦。」


    「有吗？」


    ceo办公室里，石磊正一边刷手机，一边陪陆一帆抽菸。


    「怎么没有，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啊？」


    「没什么，就是有点烦。」


    「你那还不是自找的。」


    陆一帆狠狠吸了口烟，「嗯？」


    石磊正要说话，手机上，一条新闻快报跳了出来。


    【突发事件：熙航疑遭恶劣天气，航班备降或需返航】


    他想也没想，顺手就点开扫了一眼。突然，他手指停顿了下，眼里渐渐起了一丝不可置信。石磊退出新闻页面，打开了他与夏云的微信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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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点开夏云发给他的那张截屏，倏地，脸色一下就变了。


    「老陆……」石磊腾地从座椅里起身，「夏云来南熙出差，你知道吗？」


    陆一帆一怔，「不知道。」


    「她现在在回北京的航班上，但是——」


    「怎么了？」


    「她那个航班，好像、好像遇到点问题……」


    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一条「南熙航空遭遇恶劣天气」的微博热搜，瞬间霸占了热搜榜。


    起初，一位名为「余爸爸」的网友发布了一条微博，说自己的老婆和女儿乘坐的南熙航1020航班，疑似遭遇恶劣天气，情况十分紧急。


    「余爸爸」称，由于联繫航空公司无果，恳请各位网友帮忙转发，或是提供最新情况。


    除了文字信息，这条微博还配了一张「余爸爸」女儿发来的微信对话截图。


    截图里，该网友的女儿连发三条微信，分别是：


    【爸，这趟飞机颠簸的好厉害啊，心脏有点吃不消啊～】【爸，我的饮料居然被颠翻了！！！！】


    【爸，飞机抖的好厉害，我和妈妈都很爱你！】


    第一条微信后面还有个「笑着流眼泪」的表情包，而后面两条，字里行间里的紧张与害怕，则让所有网友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余爸爸」的这则微博，一下就让事件发酵了。网友们开始纷纷转发、议论，微博与微信上，此事件很快就成了热门话题。


    许多网友在「余爸爸」的微博下留言，有提供航空公司联繫方式的，有建议找空管局的，更多的则是祝福与祈祷，希望这架航班能平安着陆。


    而此时此刻，在距离地面一万米的对流层区域，一家标有「南熙航空」的波音747客机，正在经歷剧烈颠簸。


    数不清的、指盖大小的冰雹，正在砸向这架飞往北京的航班。


    机舱里，没人说话，没人用餐，所有人的脸上是一览无余的焦灼与惊恐。整个机舱里充满了惶惶不安的气氛，只有广播正在发出飞行提示：「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因为受到航路气流的影响，有较为明显的颠簸。请您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将暂停使用，谢谢您的配合。」


    靠近尾翼的某个座位上，一双清澈的瞳仁，在飞机又一次地剧烈抖动后，紧紧闭上了。


    在这万米高空，机身每一次剧烈地抖动，仿佛都是一次生与死的考验。夏云曾经是那么的怕黑，但在这一刻，她才真正领教到原来恐惧的感觉是这样的。


    是未知，是无力，是在人生路口，诸多选择后叠加起来的遗憾。


    是的，是遗憾。


    如果一切能回头，她不会同意父亲自立门户，不会让精神恍惚的母亲独自出门，不会……与那人不辞而别。


    突然，飞机在又一阵激烈的抖动后，扯断了她的思绪。


    机身勐然骤降，随后又急速復飞。原本异常安静的机舱里，出现了一阵惊恐的叫声。


    这之后，终于有人哭了出来。


    夏云勐地睁开眼，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了。


    机身仍在抖动，她紧紧握着座椅扶手，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正泛着白。邻座的乘客是一位中年男士，男人西装笔挺，梳着一丝不苟的髮型，应该是位职场精英。


    她的余光看见男人的头埋的低低地，嘴里在不停地念叨什么。


    又是一阵剧烈颠簸。


    夏云将视线落到手机上，屏幕里的画面还停留在微信页面。因为工作需要，飞机在进入巡航阶段后，她开通了wifi功能。


    她哆嗦着手，在微信列表里找到了那个蓝色地球的头像，她想进入对话框，但屏幕上弹出一个圆形图标，显示此刻已无wifi信号。


    。……


    同一时刻，南熙市开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正在疾驰前行。


    石磊将车开得飞快，副驾上的陆一帆仍在尝试拨打夏云的电话。


    他抱着侥倖的心理，希望她不在那架飞机上。但手机里传来的语音提示，永远都是「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南熙国际机场。


    机场里人流如织，两人穿过人潮，在一块巨型显示屏前停下来。


    石磊在显示屏上找到1020航班的信息，信息显示为该航班正常。两人又去了南熙航空的服务台，发现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因为天气原因，后续的航班全部被延误了。


    不少人正在讨说法。


    「小姐你好！」一个手持拍摄器的年轻人挤进人群，大声质问：「请问现1020航班是否遇到了恶劣天气的影响，现在网上发起了万人祈祷的活动，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和对应措施吗？」


    「抱歉，现在我们还未接到相关信息的通报。」


    「可是现在已经有媒体在报导此事件了，你们南熙航空为何还没任何反应呢？」


    「不好意思，先生，请关闭您的拍摄设备。」


    服务台前，开始有更多的人问及此话题。质疑声越来越大，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许多被滞留的旅客更是上前讨要说法，场面一度乱作一团。


    石磊带着陆一帆退出人群，两人在候机厅找了个空位坐下。


    「老陆，现在航空公司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


    「老陆，一会儿我再过去看看，你先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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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陆一帆一言不发，看似风平浪静的面孔下，是极端焦虑下的沉默。


    而天上，一架银白色的客机还在恶劣天气的影响下，奋力前行。


    机身仍在持续颠簸，突然，一阵密集的冰雹袭来，飞机又一次骤降后，机头前方的挡风玻璃哗的一下破裂了。


    「啊——」


    因为骤降，机舱里又是一阵尖叫，所有人都瀰漫在惊恐的气息里。


    为防止手机滑落，夏云将手机迅速放进了外衣口袋里。她闭上眼，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这一刻的颠簸是受天气影响，出了这片区域就没事了。


    但，恐惧并不会消散。


    她怕的，是一切未知。未知会让人联想、猜测，越想就越心慌，越猜就越不安。


    于是理智又在这一刻落了下风，她开始疯狂地想念一个名字。那名字最后成了一团灼烧的烟花，在这万米高空热烈绽放。


    又是一阵剧烈颠簸，广播再次响起：


    「各位乘客，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飞机受航路天气的影响，本次航班将返回南熙国际机场，请大家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洗手间将暂停使用，谢谢您的配合。」


    在与相关部门取得联繫后，挂出紧急代码1020航班，决定返航。


    就在广播刚刚结束的一分钟后，飞机巡航高度从一万米高空突然快速下降，与此同时，飞行速度从865km/h迅速提升至921km/h，骤降、復飞、再骤降、再復飞。


    整架飞机犹如空中过山车，每个人都是一副寒毛卓竖的模样。


    万米高空，正在上演生与死的较量。


    第87章


    十来分钟后，南熙航空取消了多个往返首都机场、以及周边机场的航班。由于多个航班取消，机场开始播放更新后的航班信息，南熙航空服务台再度出现哄闹的情况。


    「石磊，那边是又闹起来了吗？」


    「去看看。」


    陆一帆和石磊重新来到服务台，终于得知1020航班返航的消息。


    苍穹之上，一架正与恶劣天气搏斗的航班，掉转了方向。飞机在航行一段距离后，开始下降及盘旋放油，随着颠簸频率的减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夏云看向窗外，浓浓的云雾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见的故土景色。


    五十分钟后，经歷了极端天气1020航班，终于平安返回始发机场。


    机场抵达区。


    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坐在长椅上走神。


    那人闭着眼，用手抵着额头，思绪乱而杂。同一航班上的乘客都已陆续离开，唯独夏云，仍在大厅一角坐着。


    天际已渐渐转为浅淡的红，暮色又混合着雨水，糅合成一种少见的色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眸望向窗外，夕阳的光透过巨型玻璃照进来，温柔地覆在她的脸上。她微微仰面，看向模煳又昏黄的天际，瞳仁里有种少见的坚毅。


    她在外套里摸出手机，将飞行模式切换回正常模式，几乎就是同一瞬间，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出三个字：陆一帆。


    航站楼另一侧。


    手机在接通的剎那，陆一帆唿吸一滞，随后，他听到了轻浅的气息声。


    「夏云？」


    他唤她名字，但对方没有回应。


    「夏云，你在听吗？」


    除了轻微的气息声，依旧没有回应。


    「不怕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和缓下来。


    电话那端，气息声逐渐混乱，进而开始颤慄。那声音顺着电波传到陆一帆的耳朵里，他苦挨苦等时的紧张与焦虑，已经转化成另一种情绪。


    「你以前不是说，哭久了眼睛会肿吗。」


    「……」


    电话那头，仍是只有微小的抽泣。


    「再哭眼睛就真肿了。」


    陆一帆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让对方放松下来，「你在哪儿？在出发区吗？我在抵达厅的三号出口。」


    「……」


    「夏云，我进不来，你出来找我……好不好？」


    干净又温柔的声音终于让夏云泣不成声，她点点头，艰难的发出一个「嗯」，又听对方说：「那你出来，我等你。」


    「嗯。」


    挂了电话，夏云抹着泪，大步流星地朝着抵达大厅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变成了小跑，跑着跑着，又成了一路狂奔。


    脚下坚实的路，让她在这一刻格外的踏实。与此同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到他，要和他在一起。


    无论这个世界变成怎样，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夏云在人潮里奔跑，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从她面前一晃而过。人声、脚步声、广播声，以及行李箱的滚轮声，聚合成一个庞大的嘈杂世界。


    但，她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


    抵达大厅，三号出口。


    出口处，一双蕴着泪水的眼睛穿过人海，落在了一张深邃的面孔上。夏云转泣为笑，喊出了那个名字：「陆一帆！」


    陆一帆蓦地转头，虽然看不见，但他十分清楚，此时正有一个身影从人潮里直奔而来。


    石磊拍拍他的肩，无声的笑了。他转了个身，为那两人留下一个自在的空间，退到长廊一角刷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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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一帆立在原地，他所处的混沌世界突然寂静下来。


    只有唿吸声，只有脚步声。


    最后，他迎上了一个久违的拥抱。


    他在被拥住的瞬间，那张清瘦的脸上，是克制与压抑双重情绪下的难以名状。


    「陆一帆……」


    夏云贪婪地拥住眼前的人，她只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再一次泪如泉涌。


    他终于不再是虚空的想像，不再是回忆中的身影。她能这样拥着他，重新拥着他，便是一种巨大的满足。


    再然后，这个拥抱被幻化成无数个画面，直冲沖的朝她涌来。


    她看见他在颱风夜里伸出的手。


    看见他伫立门下紧闭的唇。


    看见自己回眸那刻见到的落寞与孤单，以及她的眷念与不舍。


    「不哭了，没事了。」


    陆一帆轻拍怀里的人，但他越是温柔以待，怀里的人便哭的越发不可收拾。


    「好了，不怕了，没事了。」


    纤瘦的身体还在颤慄，陆一帆的心里升起一股挫败与内疚。他收紧了臂力，试图让对方从紧张的情绪里走出来。


    「如果……哭出来舒服点，那就哭吧，不过别太久，好吗？」


    「陆一帆……」夏云试图止住眼泪，她稍稍抬眸，「我们和好吧……和好吧，好不好？」


    一声「好不好？」将陆一帆的心彻底击溃。


    他极力隐忍的东西，终于被人轻而易举地粉碎了。


    就好像，一株努力生长的蒲公英，以为交错到一起的绒毛会结成一顶坚实的绒球，哪知风一来，它就散了。


    「我刚刚……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陆一帆，我们和好吧……」


    「……」


    眼泪打湿了夏云的面颊，也打垮了陆一帆的心。他的眼里开始有了光彩，他感受到心跳的剧烈，他的顾虑在还未正式形成以前，便已化为乌有。


    「我可能……以后都看不见了。」


    「我不在乎。」


    「可是，这样的生活很麻烦。」


    「有我在，没关系的。」


    「等我老了，这样的生活就会越来越麻烦。」


    「那我也不在乎！」


    像是怕再一次被人推开，怀里的人哭的更厉害了。


    陆一帆轻轻嘆气。


    「以后，我不能陪你游山玩水，不能陪你仰望星空，对普通人而言，一切简单的事情我可能都做不了，你还愿意？」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陆一帆再不语。


    他的心仿佛落进一片轻柔的羽毛，一阵和煦的风，一缕明亮的光，他刻意尘封起来的一切情愫，在这个久违的拥抱里，豁然释放。


    。……


    又是一个周末。


    南熙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比北京的那场雪来的稍晚些。


    但，雪花洁白依旧，寒风刺骨依旧，佳偶缱绻依旧。


    「那，光子和电子都那么小，是真正的撞击呢，还是引力拉扯呢？」


    沙发上，夏云正跨坐在男友身上，双手绕住他的肩颈，一脸疑惑。


    陆一帆环抱对方腰际，笑道：「可以说是真正的撞击，以前的论文虽未说清具体撞击过程，但在后来的实验中还是找到了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康普顿散射』现象。」


    「康什么？」


    pton。」


    窗外，漫天飞雪，但温煦的阳光仍旧穿过层层云雾，穿过明净窗台，在深色地板上洒下一片金光。


    在歷经了那一切后，日子显出它的安乐平静。


    时间慢腾腾地走着，像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悠悠哉哉地淌过每一处可能过于湍急的地方。


    夏云近来对量子力学格外有兴趣，总是缠着陆一帆，让他讲各种有意思的量子实验、学说之类的。


    两人正说着话，厨房里发出「滴滴滴」的响声，夏云「哎呀」了一声，立马从男友身上跳了下来，「汤快煲好啦！」


    她小跑着进了厨房，身后只留下一个无声的笑。


    不一会儿，客厅里又响起了噔噔蹬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陆一帆脸上的笑容也随之由浅渐深。


    突然，他的神色有一剎的恍惚，他的视线似乎越过了夏云的肩头，落在了窗外。那片被禁锢起来的黑暗世界仿佛涌进了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


    光？


    影子？


    雾？


    「你饿了没？」夏云的声音从陆一帆头顶传来，她重回他怀里，眼底清亮一片，「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喝的烫哦！」


    「已经闻到香味了。」陆一帆笑起来，那双漆黑的瞳仁与平常有些不同。


    「对了，你明天不用去公司加班吧？」


    「不用。」


    「没骗我？」


    「不骗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夏云开心地叫起来，可随后又皱起眉头，「我现在终于体会到异地恋的痛苦了。」


    正在办理离职交接的夏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南熙了。


    上周虚惊一场后，她回到北京便提交了离职申请。王涛很是意外，入行多年，他带过不计其数的实习生、职场新人，能让他抬爱与器重的不多，夏云算是一个。


    他问离职原因，夏云非常坦诚地说不想做北漂了，有人在家乡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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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涛楞了楞，年近五十不苟言笑的面孔，流露出少有的蔼然，说：「如果你都决定好了，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夏云开始给手头的工作做收尾，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就能完成交接。于是她每周五的晚上飞南熙，周日晚上再回北京，就这样，两人成了标准的异地恋。


    她又将回南熙的决定告诉了豆豆，同时在各大租房平台发布了房屋转租信息。


    豆豆得知此消息时，惊讶的连家乡话都蹦了出来，「也，这是啷个回事嘛？」


    第88章


    「我和我男朋友……和好了。」


    「啊！真的啊？」


    夏云被豆豆夸张的表情逗笑，脸也热了起来，「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夏云，我还真挺好奇你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呢？看样子一定魅力不小啊！」


    「……」


    「肯定是位超级大帅哥！」


    「嗯——是、还挺帅的吧。」


    「也，被我猜对了吧！」


    夏云仍在笑，笑意似水波般，从眼角一直蔓延到唇边，又从唇边延伸到心头。


    阴霾过后，生活再度变得明亮起来。


    除了，陆一帆的眼睛。


    。……


    周四的早晨。


    「豆豆，要有我的快递，麻烦帮我签收一下哦。」


    「今天周四唉，你不是明天才回南熙吗？」


    夏云一边换鞋一边笑，「今天跟我们主任请假了，那我走了啊！」她拿上包，临出门又折返回来，嘱咐道：「啊对了，还要麻烦你帮我给花浇浇水哈！」


    她指指阳台的方向，豆豆看了眼那盆网纹草，「知道啦，放心吧！」


    夏云终于出了门，进电梯前拨通了男友的电话。


    「陆一帆，今天是我师父陪你去复诊吗？几点啊？哦，好，还是那位邵医生吗？嗯……我啊，我正忙着呢，嗯嗯，明天到了给你煲汤……」


    她一边进电梯，一边忍不住笑，决定给某人一个惊喜。


    说到陆一帆的复诊时间，夏云有一点倒是想不明白，他为何不将复诊安排在周末呢？她很想陪他去一次医院，便自作主张决定提前一天回南熙。


    这天风大，阳光却出奇的好，整个南熙市都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霞光。


    夏云出了机场，便直奔医院，她是一刻都不敢耽误，就怕与陆一帆在医院擦身而过了。


    。……


    南熙市第一人民医院。


    一双急切的眼睛在一间间诊室外来回扫动，三号诊室、四号诊室……夏云忽然停下脚步，终于在某个标牌上看到了邵医生的名字。


    她走过去，虚掩的房门，将里面的声音毫无障碍地传递出来。


    「陆先生，枕叶区的神经是极为复杂的，从目前各项报告来看……「门内的声音停顿了数秒，「可能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门外，夏云的脑袋出现剎那空白，她收住了伸出去的手。


    「虽然目前的情况并不理想，但你还年轻，先调整好心态，这样才有利于后续的治疗。」


    最坏的心理准备。


    调整好心态。


    夏云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由于这一刻来的毫无心理准备，门里的人还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只明白了一件事——陆一帆为何要将复诊安排在今天。


    他是不想让两个人去面对这一结果。


    夏云脑袋有些懵，一颗心好像突然被人拎到了半空中，就那么悬在那里，摇啊晃啊。


    她垂下手，悄无声息地往回走，走到一处转角，怔怔停下来。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打湿了脸庞。


    其实，她并非惧怕这样的结果，她惧怕的，是陆一帆会因这一结果再次推开她。


    她当然也为这结果而痛切，感到遗憾与无助。但她真的真的无法接受那人再一次离开自己。她甚至认为陆一帆的今天皆因她而起，她是造成他失明的始作俑者。


    一想到这，夏云开始泣不成声，是她，将陆一帆与黑暗桎梏在一起的。


    眼泪如同决堤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不时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偶尔有人会打量上几眼，更多的人，则是默默走开。在医院，眼泪好像是个随处可见的东西。


    过了许久，在杂沓与冰冷的脚步声中，夏云渐渐冷静下来。


    既然回天无力，就只能与生活讲和。


    一双眼睛，就要她溃不成军，她不愿意！


    夏云擦干眼泪，按捺下所有的负面情绪，重新向着那间诊室走去。她从转角出来，远远看着那间虚掩的门，眼睛里涌动着坚定的光芒。


    忽然，门由内而外打开，她看到了陆一帆和石磊的身影。夏云脚底一滞，仍是没控制住情绪，「陆一帆……」


    她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字，奋力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陆一帆神色凝住，也拥住了怀里的人。


    「夏云？你怎么来了？」


    怀里的人将脸埋的更深，她想说些什么，言语上的苍白却叫她如鲠在喉。


    陆一帆却继续开口了。


    「夏云，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真的不在乎和一个失明的人在一起？」


    「不在乎。」


    「可是，这样的生活很麻烦，很辛苦，你真的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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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怀里的人重重地点了下头。


    「但，失明不同于其他问题，失明的人照顾不了自己，也照顾不了别人，对普通人而言，一切简单的事情失明的人可能都做不了，你还愿意？」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可我不愿意。」


    夏云脑子里「嗡」了一下，猝然抬眸。


    「可我愿意，我愿意！！」


    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向下落，她紧攥着的手开始颤抖，仿佛身处令人窒息的暴风雪里。


    「不。」陆一帆摇摇头，脸上却有了笑意，依旧一字一句道：「我不愿意。」


    「为什么……为什么……」


    陆一帆没有回答对方的话，一双乌黑的眸子深深望进对方的眼睛里。


    半晌。


    夏云微微后退一步，她的嘴半张着，似乎有话要说，但眼前那双眸子仿佛将她牢牢定格，她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周遭的一切，犹如正在褪去的潮水。光与影，声与色，都在这人来人往的长廊里，变幻成虚无缥缈的烟波。


    蓦地，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被唤醒，她的凝视开始变得炽烈，长廊上方的白炽灯又将这一刻的炽烈燃至顶点。


    「你……你看的见了？」


    陆一帆的眼里出现了久违的光彩与锋芒，虽然他眼前的光影还未完全清晰，但正是那些至暗中的光，将他的眼睛照亮。


    他笑意不减，轻声道：「是。」


    「可是……」夏云惊讶至极，「可是，我刚才……」


    「嗯？」


    「我刚刚，听到——」


    许久未开口的石磊终于忍不住了，「夏云啊，你家这位是真的快好了，前两天就能看清近的事物了。」


    夏云脸上还挂着泪，看看石磊又看看陆一帆，「真的吗？你前两天就能看见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陆一帆轻轻抹去那欲落未落的泪珠，笑道：「本来是想明天给你个惊喜的。」


    夏云眉目一松，压制心头的千斤巨石终于云消雾散。她重新拥上眼前的人，沉沉嘆出一口气，心间唯有「万幸」二字。


    那么，刚才她听到的，就是另一人。另一个和他有着同样姓氏，却没那么幸运的人。


    。……


    时间，有时就像一场梦、一阵风、一束光，总在不经意间留下属于它的磨痕。日子久了，磨痕就成了年轮，成了发间青丝，成了心间往事。


    转眼间，农历新年即将来临。


    「张灯结彩」不再只是一个带有形容色彩的成语，大街小巷正用各式各样的活动、装扮，诠释着这个词的含义。


    这晚，清亮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温柔地铺满了整个屋子。阳台一角，几盆新添置的花卉植物，正在月光的映射下，释出淡淡花香。


    盆栽边，一条彩色长绳延伸至客厅里，绳子一头挂着一个红色小球，期期正趴在小球上，专心致志地玩它的新玩具。


    期期身后的壁柜上，摆着一只红绿相间的圣诞公仔，再旁边，是一只迷你泰迪熊，两个毛绒玩具紧挨着一起，放在壁柜最醒目的地方。


    客厅另一头，有潺潺水声从浴室里隐隐传出，偌大的房子，在这个静谧寻常的夜晚，显得温馨又美好。


    书房里，一只屏幕裂成好几块的手机，正静静地插着数据线，躺在陆一帆的电脑旁。


    夏云的手机摔坏了，陆一帆正在帮她导数据。


    电脑上显示，大约还有一半的数据需要导出，就在陆一帆准备起身离开时，手机里有个音频文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手机里唯一的一个音频文件，他仔细看了一下日期，文件创建时间是几个月前，时长是1分27秒，日期显示为「11-30，3：09pm」。


    11月30日，下午三点零九分？


    那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倏地，陆一帆握着手机的手一怔，他想到了一个日子。


    11月30日，正是夏云乘坐的飞机遇到冰雹天的日子。而三点零九分，正是她在飞机上的时间。


    陆一帆看着那个音频文件，忽然生出恍惚来，那天的场景开始在他脑子里飞速划过。他将手指放到那个音频文件上，犹疑片刻，点开了那个小三角符号。


    手机先是几秒的无声状态，而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89章


    「陆一帆，我现在在回北京的航班上，飞机颠簸的很厉害，如果……如果真的出事了……或许，这是我与你的最后一次对话。」


    手机里，夏云的声音，伴着低沉的嗡鸣声传出来，陆一帆的心狠狠跳了一记。


    那种压抑、克制又带着对未知的恐惧氛围，瞬间将他拉回了那个令人不安的午后。


    「有些话，在心里藏了很久，一直想说，却又总是开不了口。你那天说……我的不辞而别，你是有些气的，但谢谢我的照顾，我们就算扯平了，其实……」


    机舱里的嗡鸣声还在持续，夏云的声音却停顿了许久，陆一帆盯着面前的手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心脏涌。


    「其实，我想说……那天的不辞而别，是我做过的最糟糕的一个决定。我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你，甚至以为，这不过就是日后回忆起来的一段小小往事……但，我发现原来不是。」


    手机里，夏云带着嘆息与颤慄的声音，如同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让这个清幽的夜变得不那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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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我们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我希望、希望你能听到这段录音，希望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我——」


    伴着机舱里的一阵尖叫，这段录音戛然而止。


    房间再次回归安谧。


    一轮白色月亮，正静悄悄地挂在天边。月光美好而温柔，透过轻薄白纱，在陆一帆的身后洒下一片白。


    一双清亮的眸子，在失焦状态下恍惚了许久。而后，他唇角一松，胸口间似有暖流正排山倒海地涌来。


    书房外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出现在房门口。


    「这位先生，帮我吹吹头髮呗。」


    夏云咧着嘴笑，沖陆一帆晃了晃手里的电吹风。


    刚洗完澡的她，脸色在水气的熏蒸下红扑扑的，头髮虽被包了起来，但额角处的湿发仍悬着水滴，整个人就像一颗娇艷欲滴的鲜嫩果实。


    陆一帆放下手机，起身走了过去。


    他轻轻搂住眼前的人，「那么，这位美女挑个地方吧。」


    夏云目光正好落到陆一帆身后的办公椅上，手一指：「那就这儿吧。」说着，她已经坐了过去，「快快快，托尼老师，开始吧。」


    陆一帆笑着取下女友头上的浴巾，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脑袋，「不得了，这是仙女下凡啊。」


    「嗯？」


    「这位仙女，你头上还冒着仙气呢。」


    夏云被逗的乐不可支，说：「那是当然！」


    语毕，她开始坐在椅子上闭眼转圈，俨然一个智障少女。陆一帆一边拿着吹风机，一边看着她傻笑，「头晕吗？」


    「这样受热均匀。」


    「行。」


    正闭眼傻乐的夏云忽然拎起衣角，问：「对了，我的新睡衣好看吗？」


    「好看。」


    「诶，这也太敷衍了吧，必须十个字以上的好评，还有，对仙女说话请用敬语。」


    「……」


    头髮吹完时，夏云的手机也已备份完毕。她拿着屏幕碎成渣渣的手机坐回沙发上，一边刷朋友圈一边感慨，说新手机明天就到了，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屏都碎成这样了，能看清吗？」


    「看的清呀。」


    「你真是要榨干它的最后一滴血啊。」


    夏云哈哈大笑，正想还嘴，朋友圈里跳出的一张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


    照片背景是一片霓虹璀璨的商业街，有两个靠在一起的笑脸出现在了照片的右下角。她看了眼这条朋友圈的所属人，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哎呀，小米姐这是正式宣布脱单了呢。


    忽然，夏云偷瞄了眼电脑前的陆一帆，他侧对着她，正专心致志地处理工作。


    想来，他们在一起也好久了，但这人却从没发过任何与她有关的朋友圈。虽然她清楚陆一帆几乎没有玩朋友圈的习惯，但一想到自己也没能成为例外，心头仍不免有些失落。


    她想起从北京回来后的某个晚上，自己发了一条纯文字的朋友圈。大意是说兜兜转转，还是和心心念念的人在一起了。


    当时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特意将这条朋友圈屏蔽了陆一帆，但她微信里的其他好友却跟炸了锅一般，点赞数蹭蹭往上窜，评论里全是「发合照」的要求。


    「嗯……陆一帆。」


    「怎么了？」陆一帆抬眸，回了一个笑脸过来。


    「你看到小米姐的朋友圈了没，她发她男朋友照片了呢。」


    「哦，是吧。」


    「嗯，你看！」夏云说着将手机转向他的方向，「看来小米姐要请客吃饭啦。」


    陆一帆笑说那我们要给她准备一份脱单礼物了，夏云说好呀，那准备什么呢？言毕，她就开始把话题往自己预期的方向引导。


    「他们这张合照拍的真好呀！」


    「嗯。」


    「能够在朋友圈大方晒出来，估计两人快要见家长了吧！」


    「应该是。」


    夏云还想说什么，陆一帆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悄悄憋嘴，这话题就没再继续下去了。


    这晚临睡前。


    陆一帆像往常那样搂着怀里的人，在她耳边温存许久后，沉沉睡去。可他怀里的人，却迟迟入不了梦。


    这人是呆子吗？


    还是自己暗示的不够明显？


    她真的很想出现在他的朋友圈啊——


    不想还好，越想就越睡不着，跟着了魔似的。等到真的睡着时，不太做梦的夏云，开始被接二连三的梦境纠缠起来。


    。……


    天蒙蒙亮，清晨的鱼肚白渐渐显露出来。


    整个城市还在一片宁静之中，陆一帆却隐隐听到了一阵呢喃似的抽泣声。那声音忽强忽弱，时而细长悠远，时而近在耳边。


    他忽地睁眼，只见眼前的一张小脸正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一吸一顿地呜咽着。


    「夏云……」


    「夏云？」


    「做梦了？」


    发现女友对他的声音没丝毫反应后，陆一帆支起上半身，仔细打量起来。看来这小妮子是做噩梦了，此刻还困在梦魇里呢。


    「小朋友，醒一醒，你做梦了。」


    腾地一下，沉浸在梦境里的人忽然睁开眼，她的睫毛还悬着泪滴，看到陆一帆的时候先是楞了楞，而后哽咽一声，哭的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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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做噩梦了是不是？」


    陆一帆将人轻轻拥住，声音温柔似水，且，隐隐忍着笑。


    哪知，夏云一把挣脱了他，转了个身，留了个后脑勺给对方。陆一帆一愣，这才发现怀里的人似乎——在生闷气啊。


    「小朋友，怎么了？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了吗？」


    夏云抹了把泪，人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虽明知是梦，可她依旧收不住情绪，只觉得倘若不哭出来，心头就难受的要命。


    见女友仍背对着自己，陆一帆索性跨到了床的另一边。他重新将她搂进怀里，「是梦到什么了？这么伤心。」


    「我……我梦到你喜欢上别人了……」


    「……」


    「你带着一个女的去游泳，还要我帮你们看包！」


    「……」


    「你还给她抹防晒霜，你要把我气死了！」


    噗呲一声，陆一帆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夏云嘴一噘，「你还笑？你太过分了好不好！」


    「小朋友，这也怪我啊……」


    「我不管，反正你要赔偿我精神损失！」


    「好好好！」


    陆一帆搂紧她，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这样赔偿行不行？」


    夏云看着那张过于帅气的脸，心头默默嘆气，却依旧冷面霜眉，「我……我去上班了，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


    距离新年来临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盛新律师事务所像是一台上紧发条的机器，正在紧锣密鼓地完成年前的所有工作。


    陆一帆的眼睛康復后，夏云便在石磊的建议下，重新回到了盛新律所。环境没变，同事没变，就连律所楼下小面馆的收银小妹，也都没变。


    岁月匆忙，却也一切如旧。


    一切如旧，却又大异其趣。


    午休时分，夏云和同事们在楼下面馆吃拉面，大家都在谈论新年假期的安排，唯独她话不多，一边闷头吃面，一边刷手机，脑子里还时不时想起清早的那个梦。


    「夏云，你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突然有同事问她，她想了想，笑起来，「我打算把之前没看过的好电影都看一遍。」


    前几天她就和陆一帆约好了，趁着新年假期，两人要把先前错过的高分电影都看个遍。正说着，她手指无意间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一下，朋友圈里跳出了一条新动态。


    她扫了一眼，随后乐了。


    【在线求助，女朋友生气了，买什么赔罪比较好？】


    而这条纯文字信息的发送者，居然是陆一帆。


    ⊙▽⊙


    「哈哈哈哈」夏云在心里偷着乐，这样的朋友圈内容，对于陆一帆来说，绝对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啊！


    她屏住笑，将这条信息默默看了好几遍，随后点开评论框，写道：【你女朋友好像不生气了】刚发送完毕，手机就震动起来，她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大结局啦：）转圈ooo


    大结局


    「小朋友，消气了？」


    夏云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唿，先出了小面馆。


    「我又不是河豚，哪那么多气。」


    「是是，善解人意的仙女。」


    夏云噗呲笑出声，耳边又传来陆一帆好听的声音，「另外，这位仙女是否愿意换个微信头像呢？」


    「换头像？干嘛？」


    「哎——」陆一帆佯装嘆气，「看来只有我一个人想换成情侣头像啊——」


    「换换换！立刻！马上！」


    。……


    这天下班回到家，夏云已经找了不少适合情侣用的头像照了。她原本第一反应是想给自己换上一张蓝色地球的照片，可转念就想到了vivian的微信头像，于是果断放弃了。


    「陆一帆，我觉得这两张也很不错耶。」


    沙发上，夏云像只小猫似的，依偎在男友身边。她选了不少图片，正在一一翻给身旁的人看。


    「你看这两张怎么样？」陆一帆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刚刚在一个app上看到的。」


    「诶，这个好耶！」


    手机里的两张照片，是两幅蓝色星空的图片。两幅图片画面对称，类似镜像，格外适合做情侣头像。


    「那就用这个？」


    「嗯，好啊！」


    见夏云笑得一脸开心，陆一帆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又道：「小朋友，你是不是早就想换了？」


    「换什么？」


    夏云佯装听不懂，绯红的面颊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陆一帆笑而不语，夏云被他看得愈发不好意思了。她嚷嚷自己口渴，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扣回怀里。


    「口渴？」


    「对呀。」


    「那我帮你。」


    某人还来不及说话，一个绵长的吻就落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


    嚷嚷着口渴的人，唿吸还带着几分急促。夏云微微仰面，清清亮亮的眉眼映出一张英隽的脸，她盯着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孔傻笑，而后道：「陆一帆，给你补个生日吧。」


    「哦？」


    「以后，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好不好？以后每年的圣诞节，我们都一起过生日，好吗？」


    夏云记得刚认识这人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不过生日，因为他母亲的忌日也是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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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啊，你要和我一起过生日，还能收礼物呢！对吧！」


    陆一帆挑眉笑，「嗯，好像有点心动了。」


    「今年的时间虽然过了，不过……我给你补个礼物吧，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


    「对，什么都可以。」


    「那你等我一下。」


    陆一帆起身，进了书房，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个东西出来了。


    夏云一边笑，一边心想这人在搞什么鬼，直到看清对方手里的东西，她眼底笑意化作一瞬不可思议，最后渐渐凝固了。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那次走的匆忙，」陆一帆将手上的日记本交到夏云手里，「我正好捡到了。」


    「我就说怎么不见了呢……」


    「那么——就把这个送给我吧。」


    夏云有些恍惚，轻轻抚过牛皮封面上的淡淡压痕，一时间，五味杂陈。但很快，她就笑了，亮晶晶的眼睛带着孩童般的色彩看向眼前的人，「老实说，你有没有偷看？」


    「诶，」陆一帆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也口渴了。」


    「啊——」


    夏云仰天长嘆，意识到对方已经看过了。


    「你怎么可以偷看我的日记——」


    「小朋友，这个现在是我的了，」陆一帆按住扑向自己的拳头，笑道：「啊对了，你日记里，有件事记错了。」


    「啊？」


    「校招。」


    「校招？」


    夏云心底涌生了些情绪，那是关于徐义肖的一篇日记。


    那篇日记，记录了她头一次对一个男人所产生的朦胧好感，记录了她青春年华里的第一次心动。


    「记错了是什么意思？」


    夏云的眼神开始躲闪，少女时代的懵懂情怀，仿佛被人一览无余，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真的确定，那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人是徐义肖？」


    某人脸色一怔。


    「你写着，『那个人特别合眼缘，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一手拿着棕色纸袋，一手插在裤袋里』。」


    陆一帆的眼里有种特别的神採在跳动。


    不知为何，夏云的心口陡然燥热起来，只听对方又道：「可是，当时你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对吗？」


    遥远的记忆，渐渐占据了夏云的思绪。


    那个暖春的午后校园。


    那个人影幢幢的校招现场。


    以及，人群里，那个鹤立鸡群的侧影。


    「没……」夏云的眸光有些恍惚，「没看清……」


    「那么，」陆一帆笑起来，目若星辰，「你现在可以再看一次了。」


    「啊？」


    蓦地，夏云仿佛被人点了穴，瞠目结舌的脸上，是不可名状的神色。一阵沉吟后，她不得不开始求证：「那人……是你？」


    「对。」


    「那、可是，你怎么确定我写的就是你？」


    「白衬衫、黑西裤，以及，那个棕色纸袋。」陆一帆眼里闪着光，「对了，确切来说，那是一个棕色档案袋，里面装着——你的资料。」


    夏云用手捂住了嘴，「你是特意去找我的？」


    「不，」陆一帆笑着摇摇头，「只是去看看你。」


    记忆深处的片段，再次被人开启，当年的那抹身影开始与眼前的人重叠，夏云看着陆一帆的眼睛，激动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人潮熙攘的校招现场，她确实没看清那抹身影是何长相，她完全是被那人清爽干净的气质吸引，只觉得在那个嘈杂的环境里，眼前勐然一亮。


    她记得当时她的视线被同学彻底遮挡后，那人已不知去向。直到傍晚的一个社团活动上，才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白衬衫」，知道了那人名叫「徐义肖」。


    天啦！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白衬衫」不是徐义肖，原来只是他们恰巧都穿着白色衬衫，深色西裤而已。


    夏云垂眸，忽地笑了。


    嗐，这就是命吗。


    「你记不记得，有次吃饭，你跟我说起过你第一次见到徐义肖的事情。」


    「记得。」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说了些什么吗？」


    夏云的视线在陆一帆的脸上停留许久，她想起了他们一同献血的事情。


    两人献血后去吃饭，席间，她谈及女追男的话题，说到了徐义肖。


    她聊起和徐义肖在工作上的零星交集，又说到学生时代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她说那个时候就觉得徐义肖特别合眼缘。


    当时，陆一帆问：「你确定吗？」


    她反问：「确定什么？」


    「确定你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徐义肖？」


    「当然。」


    而后，陆一帆笑起来，结束了那个话题。


    月色幽幽，一片静谧。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夏云扬起了嘴角，粉白的面颊因为澎湃的情绪微微泛红。她轻轻搂住陆一帆，言笑晏晏，「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陆先生。」


    陆一帆笑的更深了，「嗯——」他气息变得悠长，「那这样行吗？」


    言毕，他抬起那张红扑扑的脸，借着彼此共有的回忆，深深吻了下去。


    。……


    这一年的春节，比往年都来的暖和，不仅暖和，天气还格外的好，白天晴空万里，夜晚月白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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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一幢幢楼房仿佛缀满了星光，誓要与天上的银河比美般。


    「啪」的一声，最后一张圆形窗花贴好了。


    陆一帆收起固体胶，转头看向正在作画的人，「小朋友，窗花贴完咯。」


    夏云从画板前抬起头，看了眼，回给对方一个灿烂的笑，「陆先生，你好像——全部贴反了呢。」


    对方脸上一愣，回头看了眼，「反了吗？」


    「窗花里有龙和虎的要贴在上面，凤和鸡的是贴在下面的哦。」


    「还有这些讲究？」


    「那是。」


    夏云看着一脸雾水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记得小时候，每一年的春节，妈妈都是这么贴窗花的，尤其在国外的那几年，讲究更是多。


    陆一帆扶额，无奈地笑，又重新回到了窗边。


    夏云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抱起了脚边的期期。她用力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抓住期期的一只前脚，做了个招财猫的标准动作，笑道：「加油哦，陆先生！」


    。……


    「各位观众，这里是演播厅的第二现场，距离春晚的开播还有不到半小时，相信大家和我一样期待……」


    电视里，主持人正绘声绘色地介绍即将开播的春晚。


    重新贴好窗花的陆一帆开始准备各种零食和点心，期期趴在主人脚边，乖顺地玩着自己的毛绒玩具，夏云则是继续作画，她打算画一幅南熙夜景，纪念即将过去的一年。


    屋子里温馨又温情。


    「小朋友，你这月亮画的不够圆啊……」


    不知何时，陆一帆来到了夏云身后，他轻轻环住身前人，故意逗她。夏云笑起来，手一摊，「意境，意境，你懂不懂？」


    「嗯……那这是什么？」


    「这个吗？这是影子呀。」


    「那这个呢？」


    「这也是影子呀。」


    夏云微微转头，陆一帆的下巴埋在她的颈项里，弄得她痒痒的。


    「哎呦，你怎么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啊……啧啧啧……」


    「没事，以后小孩随你就行。」


    夏云神情一怔，脸上立即泛起了红云。


    「小朋友，你看今晚的月亮，好亮啊。」


    「是啊，」她顺着陆一帆的目光看出去，「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呢。」


    「诶，教你一句日语。」


    「什么？」


    「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


    「是什么意思呀？」


    陆一帆不语，只看着女友笑啊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这一刻格外的漂亮，眼里仿佛盛着一汪明晃晃的银河。


    夏云也笑，继续追问：「是什么意思呀？」


    「我爱你。」


    「我爱你？日语的『我爱你』有这么长？」


    陆一帆点头。


    「那你再说一遍。」


    「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


    「没听清呢，你慢点说。」


    半晌。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月色下，陆一帆的眼里映出夏云的剪影，映出她身后的画，映出她脚边的期期。时光好似穿越般，将他重新带回多年前的某个午后。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父亲的车在开往曼哈顿的路上掉转了头。


    他坐在车里，车开了很久，最后在一幢小别墅前停下。凌立文让他在车里等着，径直下了车。


    那天阳光很足，明朗的午后沐浴在北半球的艷阳下，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就连别墅前的大草坪都像是镀了层金。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女孩儿抬着一块画板从别墅里出来。女孩将画板支在了院子里的草坪上，一条金色的拉布拉多犬跟在女孩身旁，而后乖顺地趴在了她的脚边。


    女孩像是被人从房子里赶出来似的，坐定后，拿起画笔继续做起画来。


    陆一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下了车。


    菸头被点燃的那一刻，他无意间扫了眼女孩身前的画板，倏地，那双挂着阴霾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他夹着烟的手定在了唇边，鬼使神差般地向前走了两步。


    女孩侧对着他，正全神贯注地给画布上色，全然不知身后有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时间开始变慢、变缓。


    陆一帆的瞳仁里流动着不可思议的光，他的目光从画布移至女孩身上，又从女孩身上定格回画布里。


    一块50x70cm的白色画布上，一艘行驶在狂风巨浪里的帆船，正船身倾斜，船帆鼓胀，被白色浪头抬出海面。


    他曾经的家里，有过一副几乎一模一样的画。


    蓝色大海，白色巨浪，以及，在巨浪中踽踽独行的船。


    那幅画，出自他母亲的手。


    艷阳下，陆一帆原本晦暗的眸光突然有了神采。那双年轻、清澈的眼瞳，在金灿灿的霞光里，终于从往事的旧辙中解脱出来。


    而那日，恰好是他母亲——陆燕雯的忌日。


    那一年，他二十二岁，是即将步入华尔街的青年才俊。


    那一年，她十五岁，是即将面对家散人亡的烂漫少女。


    两个原本在各自星轨独行的人，在这个骄阳似火的午后，被命运的洪流推向了彼此的世界。此后的岁月，一切人间欢爱，浮华妄想，仿佛皆因这场偶遇而变得非同寻常。

 第160页

直到，奎达多年，两人再次相见。


    直到，他们成为彼此世界里的光。


    相互，照亮。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们下一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