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 第1页 《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作者:龙九九/不秃头的九烟【完结+番外】 论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 首先你得长得美,其次你要会装痴卖傻、撒娇撒泼。 刚刚好,这些技能寒诀全部拥有,并且他还拥有一条可以攻略的龙。 天时地利人和,齐了。 就等他的龙知道自己是条龙了。 - 玄天赦在四象门求学的时候,被门派师兄弟们排挤,他忍了。 玄天赦在玄安城任城主的时候,好事做尽,结果给人给一击必杀了。 玄天赦在天界准备潇潇洒洒继承他亲娘龙神位置的时候,差点被亲爹给噼了。 他为什么这么悲惨。 好在他在去屠仙宗找茬的时候,遇到了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他嘴上嫌弃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 玄天赦还以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寒诀,结果发现…… 玄天赦:我在四象门求学的时候,那颗石中灵? 寒诀:是我。 玄天赦:我在玄安城任城主的时候,那两任客卿? 寒诀:也是我。 玄天赦:……那我,上辈子在仙界养的那条蛇? 寒诀:可不还是我。 玄天赦:我严重怀疑我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个。 寒诀:也不是不可能。 - cp:战斗力占有欲爆棚美人攻(寒诀)x聪慧傲娇纠结受(玄天赦),长虫cp,蛇x龙 攻在第五章 出场 内容标籤: 强强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玄天赦,寒诀 ┃ 配角:白凛,张仲琰,龙神,天帝,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美会撩就行 立意:探讨正邪之道及世间之情 第1章 缚仙 ==================== 这是玄天赦被困地牢的第三天了。 地牢里潮湿骯脏,时不时的还有几只老鼠窜来窜去。他的松绿色软烟罗衣衫本是绣着青竹的模样,可惜这连着三日席地而卧,灰尘染得青竹变了枯木,好不难看。 玄天赦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三日里没吃没喝,但凭着早年来辟谷的经歷,让他看上去并无半分不妥,就是有点心焦。倒不是为了怎么逃出这个地牢,而是为了那个该来见他的人,却是一直没来。 三天前他只身闯入屠仙宗,缘着半推半就的模样,想着被抓便可以来这屠仙宗内一探究竟。他小师妹白梦是正道中人,若是真的失踪于屠仙宗,最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屠仙宗的地牢罢了。 他便在进来的时候,卖了个破绽,轻轻松松地被屠仙宗的人抓了起来。 这计划本该是妥妥噹噹、安安稳稳,他想着进了地牢简易探查一番,若是白梦在便想方设法把她救出去,若是不在,便寻个空子就脱身。可惜没想到,他竟在这遇到了故人。 那人便是他已经失踪百年的师叔—— 张仲琰。 他被人押解的时候,刚巧与那人擦肩而过。那人一身黑衣,左侧半张脸上覆着一副如丑陋的面具,隐约还可见面具下红色的溃烂。一头长髮被玉冠束起,墨色中现着大量的灰白,好不诡异。通身周遭透露着一股子死亡的气息,让玄天赦觉得有些不寒而慄。 玄天赦听着那些外门弟子喊他「鬼佛长老」,心道,鬼是鬼了,佛倒是一点没看到。 他被那气息凉得有些难受,扭了头去,余光一撇却看到了鬼佛脖子上那一片隐约可见的龟裂纹,那是修了神甲功的人才会有的痕迹!恐怕这世界上除了他师叔张仲琰和他师兄白凛,无第三人习得。 修神甲功者,以身献于玄武,从而得到可窥天命的能力。伴随其能力的便是每每窥算天命,身上不同地方便会长出如乌龟一般的龟裂纹。从前他见过张师叔,他的额头左侧曾长了一片,正是那面具下红色溃烂的位置。 可是他张师叔,早在百年前的灵修与魔修大战中,便被魔修暗害失了踪迹,连他的魂灯都随之一起不见踪影。呵,如此想来,他这位张师叔,怕是早便投诚了魔修。 玄天赦摇摇头,像是不肯相信一般。他这张师叔虽沉默寡言,却是对四象门座下弟子极好的。况且他早已经是四象门首座之一,备受世人尊崇,故便是让他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出张仲琰究竟为何会选择与魔修同流合污。 许是他才是细作以窥探魔修的动向? 与其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张师叔?」 玄天赦确信以他的功力,这些喽啰们是听不见,而那位鬼佛长老却是听得的。果不其然,他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瞟了玄天赦一眼。 玄天赦朝他一笑,凭他张师叔的功力,他脸上这小小的一点障眼法怎可能瞒得过去。他能确信张仲琰认出了他,他也相信,张仲琰一定会来这地牢见他一面。不论是救他出去,还是,送他上路。 想罢,他便在地牢中寻了个角落卧下。这地牢四面是墙壁,只有一侧靠着顶部有一扇小窗,铜墙铁壁又下了符禁,若想强行突破着实要耗费一番功力。 地牢中有些燥热,他本想着拿着手中摺扇扇扇风,却忽然忆起摺扇也被屠仙宗弟子当做法器收了起来,可惜了那扇骨是用上好的白玉所制,是个不可多得的凡品。 他歪了歪头,却被墙上几道奇奇怪怪的纹路所吸引。 第2页 来不及做其他反应,他便拿起袖口擦拭。几下之后,那纹路变得清晰起来,画着常人看不懂的模样,却让玄天赦心里一颤。 那是白梦留下的印记。 白梦在同一间牢房里待过。 他来不及细想缘由,根据那几个看似毫无干系的符号,看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白梦夺回了白家的家传法器招魂幡,并且杀了当年害死自己父母亲人的周家三十六口,以这三十六人的魂魄祭了招魂幡。她在屠仙宗看似被囚禁,实则是为了躲避招魂幡的反噬。 那么这留言必是留给自己或白凛中一人的。白凛双腿已废,而自己在十天前收到的那封无落款的信件,便是极有可能是白梦,亦或是张仲琰所寄出的。 那这张仲琰…… 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便听见地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来人正是张仲琰。 「张师叔竟捨得来看晚辈。」 张仲琰没有接话,玄天赦便继续道,「师侄确实没想到竟能在屠仙宗遇到张师叔,百年未见,张师叔风光如昨。」 「废话少说,你此行屠仙宗,所是为何?」 玄天赦站起了身,掸了掸身上落的灰尘,「信不是师叔所寄吗?」 张仲琰冷声道,「什么信?」 「那便不提此事,只谈谈为何白梦师妹会出现在同一间地牢里。」 「白梦不曾来过。」 「是吗?」玄天赦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张师叔的安排呢,将我关进白梦师妹待过的地牢,就是让我发现点什么。比如——」 「师叔或许是藏在屠仙宗的细作罢了。」 张仲琰一甩衣袖,瞬间几步挪到了玄天赦的面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你说什么?」 玄天赦倒是不慌不忙,将他的手按下,「师叔别急,左右旁边无人,师叔既然敢来见我,便是已经做了完全的打算吧。」 张仲琰冷哼了一声,退了一步,不言语。 「我便假设师叔是细作,那你,」他抚了抚脖子上的掐痕,「为何要截断我白凛师兄的双腿?他可是你的亲传弟子,视你为师为父,你就不怕伤了他的心吗?」 张仲琰呵呵笑了几声,也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说道,「我早便告诉凛儿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与我争辩,说他玄师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便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张师叔倒是看得真切,」玄天赦侧身把方才那片墙壁露出,「不如张师叔也真真切切看看这墙上是何物,再与师侄说说我白师妹竟是来没来过。」 「不过是上个在此关押的人胡乱瞎画罢了。」 「是吗?可惜这是我们师兄妹三人的暗号,若非不是我用两只灵兽小猫拐了师妹,她便是连我都不会教。」玄天赦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我还记得那年您见白凛画此符号,还问了一句,怎得今日便是不识得了呢。」 张仲琰嘆了口气,「白梦来过,也在这里住过。」 「是为了避煞。」 「你……是的。她屠了周家满门拿回了白家的招魂幡,又用三十六条人命祭了法器。只是她修为不够,又太过急于求成,被法器反噬。她身为灵修却屠人满门,不敢回四象门,便到了这灵魔交界之处。法力大失的她,碰巧遇到了我,如同你一般看出了我的身份,我便将她带回了屠仙宗地牢里修养。好在一个月后,她便已经可以控制住招魂幡了。」 玄天赦追问,「那她现在人呢?」 「不知所踪,」他见张仲琰虽紧绷双唇,但面色并无异常,「先前两个月还有书信往来,现在却是没了。」 玄天赦呵呵一笑,「师叔所言并无人可证。也许我那师妹正被关在其他地方,受着非人的刑罚。」 「信与不信皆在于你。」言罢,张仲琰便想离开,没走几步便听到玄天赦唤他。 「师叔请留步,既然您救了白梦师妹,也不会放任师侄困于这屠仙宗地牢吧。师侄还要帮着师兄去找梦儿呢,已经耽误了三天,怕是继续耽误不起。」玄天赦作了个揖,像是往年仍在四象门时一般,对待长辈毕恭毕敬。 张仲琰怒急,「她白梦是凛儿的亲妹妹,你算什么?」 「算不算得了什么,这当然是要师叔您说了算。」玄天赦立起了身,满身灰尘却掩不住面容的清隽,潇潇洒洒地一站,并着脸上鞠起温和的笑容,「那就多谢师叔了。」 张仲琰却是一副气恼的模样,思虑片刻还是从储物袋中抛出一副药瓶,「此灵药名曰『缚仙』,吃完后一个时辰便会发作,呈假死的状态,便是这屠仙宗寒帝来了也是分辨不出的。待你药效发作,我便差人将你一裹扔出屠仙宗去,三日后便可自行醒来。」 他话锋一转,「只不过,你从未见过此药,若是我给的是瓶毒药,你也无从分辨罢了。」 玄天赦顺从地接过药瓶,「师叔送予之物,又怎会是害人呢?想着我出去后,寻到梦儿,再拜会白师兄,告知师兄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师父还在人世,不过是在这屠仙宗当细作,造福我们灵修呢。」 「你!」 玄天赦倒出药丸一口吞下,扬了扬衣袖,比了个「请」的手势。 张仲琰冷哼了一身,离了地牢。 玄天赦自是留了个心眼,他屏了三分功力。若是这灵药无毒也就罢了,若是这真为剧毒,他也可以早做打算。至于为何以身犯险,自是为了试着一个人是否会来罢了。 第3页 未及一炷香,他便感觉到头晕眼花,心里明了他这师叔恐怕是想杀人灭口了。 他的五感能力开始下降,但是仍听见屋顶上传来阵阵的「漱漱」声,伴着些许灰尘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玄天赦轻轻抖了抖身子,看见房顶上突然破了个口子,从洞口里跃下一人。 「你来了。」说罢,他便坚持不住,阖上了双眸。 他没猜错。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预收~ 【连载请戳专栏,求收藏!】《穿成反派后发现主角重生了》,古耽仙侠: 庄澜序身为极上墟宗的长老,清雅绝伦,皎如天上明月。 可背后却是个恣虐弟子的渣滓。 而被他苛虐的,却是日后屠尽师门、斩杀自己于剑下的魔尊薛寒鹜。 一夕梦醒,庄澜序内里换了芯。 穿来的庄澜序上次任务失败、记忆被洗,这次需要阻止文中男主薛寒鹜黑化。 他知晓,要达成这个目的,需要千般万般对薛寒鹜好。 可,他却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对薛寒鹜嘘寒问暖,暴雨罚跪时弃伞相伴。 薛寒鹜凤眼未抬,将他推至屋檐下:「雨大夜寒,小师叔可是想生病吗?阿鹜捨不得你这般做的。」 欲装病骗孩子的他震惊:薛寒鹜是怎么知悉的? 他为薛寒鹜披荆斩棘,同进同出于幻境之中。 薛寒鹜挡在他身前,织起一片结界:「血肉之躯,小师叔想为我抵挡而受伤吗?阿鹜当真会心疼。」 刚想使用苦肉计的他诧异:薛寒鹜怎又晓得了? 几次三番被抢了说辞的他实在迷惘。 直到自己端来一盘难吃的栗子糕,薛寒鹜方才赤红着双眼道:「已是一辈子未吃过这熟悉的味道了。小师叔,别再抛下阿鹜了。」 - 薛寒鹜人嫌狗弃了一辈子,重生回来却发现苛虐他的庄澜序变了样。 他把庄澜序的真心当笑话,却没想到庄澜序为了自己而死无全尸。 一念成魔,他再次毁了这个世界,才又得到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只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松开庄澜序的手。 - 阅读指南: 1. cp:偏执重生师侄攻(薛寒鹜)x清雅穿书师叔受(庄澜序) 2. 攻重生两次,受是同一人 3. 该文围绕主治「你为什么能预判了我的预判」 【接档】《六界第一白月光读档重来了》,古耽仙侠: 云如皎作为六界第一白月光,美如冠玉、冰晶玉骨,天帝、魔尊、仙君皆倾倒在他美貌之下。 可他一颗玉做的心,冰冰冷冷,谁也不爱。 唯独对百年前死了道侣的妖王顾枕夜,另眼相看。 实在刷不满顾枕夜好感度的云如皎表示:「累了,不玩了。」 于是,读档重来。 回溯到千年前的云如皎,又成了那个满身土砾的「云如泥」。 他一边厌弃着曾经的自己,一边捡了个和自己一样脏的小猫回家。 小猫通体幽黑,额前顶着如血的一撮毛,像极了顾枕夜的玄虎原型。 云如皎皱皱眉:「小东西,像谁不好,你怎么偏生就像顾枕夜那个捂不热的讨厌鬼?」 小猫蹭蹭他,默认了顾枕夜就是自己的名字。 后来,他却陡然察觉所有人对自己都是虚情假意—— 天帝只想要剜自己的心。 魔尊只想要饮自己的血。 仙君只想要抽自己的骨。 云如皎嗤笑问向顾枕夜:「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为我那双生兄长铺路?」 顾枕夜却是将一颗心剖给了他:「所谓故去多年的道侣是你,心尖上的人也是你,从来都是你。皎皎,我不过想在所有人都利用你的上辈子,护你一世周全而已。」 #皎皎如明月,悬于我心河# - 阅读指南: 1. cp:痴情妖王攻(顾枕夜)x冷漠白月光受(云如皎) 2. 双重生 3. 白月光有可能是小可怜 第2章 魂灯 ==================== 故事要从五天前说起。 四象门一向是作风气派的。爬上数百阶台阶后,便能看到这四象门先头是大理石造的三丈高大门,上头榫着不同宝石雕琢的四象神兽。越过大门,便是一条长桥连着外门与主峰,长桥直入云端。从这门外向内端详,竟像是真的入了天宫一般。 玄天赦心中暗暗嗤笑了一番,光这大门修的便是像极了南天门。若不是当年就为了这四象门的名气,他也是不屑挣个头破血流拜入其门下的。 想虽想,但玄天赦站在门口,抖了抖衣袖,伸出双手理了自己腰侧所配的白玉禁步,上前几步对着大门前守卫的外门弟子道,「请这位小哥通传一声,便说先青龙座下弟子玄天赦拜会。」 那外门弟子抬眸瞅了一眼,只见来人身着天青素长裾,腰间繫着艾色云纹腰带,长发一半披散一半用白玉冠挽起,略显消瘦的身型配着那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显得清雅俊逸的同时又不失风流倜傥。 「原是玄城主。」那弟子不敢怠慢,遣了旁人去主峰之后,便在前头引了路。 玄天赦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这早便卸任了城主,现在就是闲野村夫一人罢了。」 第4页 「若您都自称闲野村夫,我们怕是连耕田都是不配了。」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便默不作声了。 拜会了门主过后,他便循着记忆向着玄武峰的地方去了。 玄武峰虽名为峰,实则不过一座矮山。绕过矮山便能闻到湖水清冽的味道伴着丝丝缕缕的荷叶香气,让人倍感心旷神怡。玄武峰一向是四峰中最为低调的,尤其是在白凛接任了首座之后。 沿着木栈道上深深浅浅的车辙印痕迹向深处走去,到了尽头便是一幢十分不显眼的小木屋。 玄天赦轻叩了几下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他推门进了屋,屋中之人背对着房门坐着,腰背挺得笔直,一席墨色长髮披在脑后,只用了一条白色缎条松垮系住。 「你倒是不怕有人对你不轨。」他调笑道。 「怎么会呢……阿赦!」那人想匆匆转头,震惊之下竟碰撒了桌子上的砚台,一时间墨色染黑了他的整个袖口,远远看去竟有些像泼了一副山水画的模样,颜色倒是刚刚好。 「师兄,好久不见了。」他浅浅地勾起嘴角,那笑意从眼底直达心里。不似对着他人的疏离,显得格外真挚。 白凛操纵着轮椅转了几下,转过身子面对着玄天赦,「阿赦怎么会有空回来看我这个残废的?」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直裰,腰中用玉带系出了纤细的轮廓。一头长髮用缎带轻绑在脑后,额前垂下两缕碎发。他用手拨了一下,露出髮丝掩盖下的面庞,似是笼着一层薄纱一般。眼眸黑的像古井似的,一眼望不到深处,经久不见阳光的皮肤显得格外苍白通透,更显得他身上一股的病气久散不去。 「说什么胡话!你哪里是残废。」玄天赦顿了顿,眉头皱起又舒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从袖口掏出一封信件,「实在是因为我收到了这个,拿不定主意,但又觉得必须要跟你通通气。」 「什么东西?」 白凛接过信件,纤长的手指轻轻抽出信纸展开。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茫然,变得惊惧焦虑起来。因为那信上没写别的,只有寥寥几个字—— 白梦在屠仙宗。 他无意识地咬紧了下唇,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阿赦,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我昨日才收到这封信,便匆匆忙忙赶来。看师兄这幅模样,我大胆猜测,梦儿最近这段时间的确不在门内,而且你应该与她断了联繫很久了吧。」 「是……」白凛沉言,「梦儿自三个月前便下了山,我问她去做什么,她也不说,只把魂灯从朱雀峰取来,让我看顾。对对,她的魂灯在我这里!」 说罢,白凛便急急忙忙想挪动轮椅去向魂灯存放的地方,可是腿上没有力气,光凭着手腕转动轮椅,却卡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衣袂卷在扶手的一侧,只留下下摆处空荡荡的裤管,让玄天赦看着心里一阵阵的发酸。 他师兄原也是个风姿清隽的男儿啊,只是可惜了这双腿…… 「师兄别急,」他接过了白凛的轮椅扶手,脚下使劲儿蹬了一下轮子,将卡住的地方移了出来,「梦儿的魂灯放在何处?我推你过去便是。」 「右侧小间的衣柜打开,里面有一个暗格,我和梦儿的魂灯都在里面。先前几天我还看过,她的魂灯如往常一般。」白凛伸手指了指,而后又沉默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只到膝盖的双腿,眼神中难掩无助的晦涩,「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恨我这双腿,把我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抬眼望向木屋之外,眼神流连好像看到了远处的山川河流、车水马龙,「我多想走出去看看啊,看看你治理下的玄安城有多繁华,看看这百年来的河清海晏。」 「还没办法救吗?」 「门主连枯骨生花都给我用过了,却是没有办法的。」 「不提这个。」玄天赦已推白凛到了衣柜门前,他将白凛置于自己两步远外,打开了柜门,把衣物扒开。手指触到了一个暗扣,指尖使了点劲儿,便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哒」,柜板中露出了一个不大的四方洞。 里面孤零零的立着两盏魂灯,两盏的火焰却燃的大不相同—— 一盏火苗虽小,但是却燃烧的旺盛,橙黄色的火焰偶尔抖动几下,看着活泼极了;而另一株则是恰恰相反,火焰铺在魂灯里,乍一看显得极为壮观,但是火焰呈暗红色,却是战战兢兢、濒临破灭的状态。 玄天赦微微侧开一点身子,让后方的白凛得以看到魂灯的具体情况。心里却暗道不好,两个都不好。那小火苗虽燃烧的旺盛,可是颜色却不对,像他师兄这般有上百年功力的灵修,合该是金白色以上,像他自己的魂灯便是白蓝色,差一步接近最登峰造极的天蓝色。而另一盏却是情况更为兇险,恐怕离魂飞魄散只有一步之遥! 「梦儿的魂灯!」白凛慌了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这次下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果然,这暗红色的是师妹的魂灯。」玄天赦沉吟片刻,问道,「师兄,你再好好想想当时梦儿下山之前,具体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愈细緻愈好。」 白凛眉头紧锁,脑中一遍遍的努力回忆着白梦下山之前的话语动作,几次欲言又止,却在最后一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梦儿说,哥哥,有些东西该是我们的,我会一一去把他们讨回来,你放心。」 第5页 「什么东西?」玄天赦问。 「我不知道。左右我想了一下,我们兄妹二人这些年并无与他人的恩恩怨怨,也没有什么人亏欠过我们什么。若说真的亏欠,也是我欠师父的,恐怕永远也还不清了。」 「再早些年呢?」玄天赦发问,但是后又想想,摇了摇头,「也不对,再早些年,你我三人便是整日里待在一起修习法术的。若是真的有人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我也是应当知道些许的。」 「你说梦儿把魂灯留给我,是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也许寿数不多了,让我心里好有个谱?」 玄天赦踱了几步,眼神来回在魂灯上流连,「我倒觉得是,她把魂灯留给你,是想让你在看到魂灯有不妥的时候,来得及做打算去救她。梦儿向来聪敏,她不可能真的为了拿到什么东西,把自己的命也一起搭进去。所以我觉得唯一可能的就是,她虽然不想让你知道她去做了什么,但是她还想有个后路,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白凛思虑片刻,也认同了玄天赦的说法。 「所以我们再来看下那封信,信上写着『白梦在屠仙宗』。假设这信上说的是真的,那这信,可能就是师妹托别人所寄。那么她一定处于一种危险或者紧迫的情况下,所以她才没有办法自行报信。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好歹能知道她的确实位置,虽然处于魔界,但我们想想办法,总归是能将她救出的。」 「若是这封信是别人胡诌的话,就不太好办了。」 白凛双手扣在轮椅的扶手上,泛起一阵青白色,听到玄天赦说的不太好办,急忙追问,「怎么不好办?」 「那就说明梦儿并不在屠仙宗,但是却不能说明梦儿不在魔界,然而妖界鬼界呢?我们就会断了所有头绪,茫然的不知道她会在哪里。」玄天赦嘆了口气,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么说是直戳了白凛的心窝子。但是事到临头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看那魂灯模样,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事到如今,他只能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解释给白凛听,希望白凛能想到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白凛松开了死命握住扶手的双手,脸上神色放松,就像是解脱了一般,说,「也许我有个办法能知道她在哪。」 「什么办法?」 白凛挽起衣袖,右侧小臂上覆着一片如龟甲模样的龟裂纹。他抚摸着那一片丑陋的皮肤,神态自若,淡然道,「再试一次神甲功便好,再试一次神甲功我便能看见梦儿的命了。」 玄天赦愕然,「你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攻会在第五章 末尾出场,蛇精病大美人希望有人喜欢 然后师兄是个重要人物 --- 推荐基友甜瓜君的古耽《被迫入宫后我撑了暴君的心尖宠(穿书)》: 温遥成了小说中的炮灰废材,被两庶出姐姐处处打压。二小姐联合「后爹」迷晕温遥,强行打包送入皇宫。 醒来后的温遥对上那双凌冽的眸子,看清人后吓得险些昏死过去。 他他他竟然看到了性情不定、兇狠残忍的暴君! 温遥终日过得浑浑噩噩,就怕男儿身暴露被斩首。 某日,皇帝将人按住,在他耳边撩唇轻吐:爱妃,朕想你多年了。 温遥:?? 温吞女装美人受x狂恣帝王攻。 第3章 神甲 ==================== 「你疯了?!」玄天赦急忙拉住白凛,语气急躁了起来,「你用过一次神甲功了,再来一次,你不要命了吗?这东西是随随便便说试就试的吗,上次你求算师叔命数的时候差点死了,你还要再来一次吗?!」 「是啊,我已经弄丢了师父,现在梦儿也不见了……」白凛轻轻阖上双眼,睫毛微微颤抖,从中间落下一行清泪,「如果我不是一个废人,我也可以去找师父,也可以陪着梦儿下山。都怪我……」 「白凛!」玄天赦俯身下去,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这不是你的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那若是如此,我更恨你失去双腿的时候,我不在四象门中。是我护不住你!」 白凛摇摇头,撇过脸不愿再看玄天赦。 玄天赦直起身来,无奈地嘆了口气,「白凛,这些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你才是受害者。张师叔失踪的时候,连他的魂灯也一起丢了,我倒是认为是他自行出走,他肯定有着自己的原因。梦儿更是,下山是她自己选的,把魂灯交给你更是她自己选的。」 「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又干卿何事?」玄天赦语气中带着三分的无可奈何,更有七分的恨铁不成钢,「怪不得这信是寄给我而非你。若是你拿到了信,你怕是连最基本的思索都没了,直直冲着屠仙宗去了吧!」 「是,但是……」 玄天赦打断了他想继续解释下去的话语,懊恼地说,「没有但是。师兄,对不起,我真是不是故意要说这些戳你的心窝子的话,只是一时间慌不择言,对不起。」 「没关系。」白凛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你阿赦。我知道的,你是为了我好。」 「那就好,不会再做蠢事了吧,师兄。」玄天赦看他笑了,也把心沉回了肚子里。他这个师兄哪里都好,就是容易杞人忧天,把所有的错事都归根究底到自己身上。 「但是阿赦,」白凛仰起头,定定地看着玄天赦,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你明白吗?师父也好,梦儿也好,你也罢,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亲人。如果我为了自己的一条贱命,就放弃救他们的机会,我还配生而为人吗?况且,我使用神甲功,顶多耗费一些功力,又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是不是?这百年来,我每日都困在这小木屋里修炼,功力早涨于往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第6页 是了,白凛说他是他的亲人。 他从前没有觉得,只是觉得师兄看自己可怜,从小孤苦无依多加照顾罢了。却没想到,他竟将自己与白梦张仲琰视为同等重要之人。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亲人」二字?白梦是他相依相偎的亲妹妹,而张仲琰也是为了抚养他兄妹二字呕心沥血。而自己呢?从未予他过任何,却可以得他如此相待。 玄天赦蓦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牵动着,许是动作有些大了,竟连眼眶都晦涩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说,「你决定好了?」 他知道的,他这个师兄虽然性子容和、与世无争,但是真的认定了的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是。」白凛点头,拉过玄天赦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放心。」 「那好,你告诉我,要使用神甲功,我们需要准备什么东西?」玄天赦看他确实下定了决心,便也狠了狠心,不再继续阻拦。 「你呢,先帮我去水缸里抓只小乌龟过来。」白凛抬手指了指正房角落。 那是一口白瓷扁缸,上面细细描绘着一副景象——白衣公子伫立在一侧,正含笑地盯着面前两个抓鱼玩的小孩儿。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男孩儿披着及肩短髮,年岁略长,他抹着脸上的泥巴,眼神死死地盯住水里的活物;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看着男孩儿抓鱼,开心地拍起了手。 这是…… 「是我们?」玄天赦扭着头看着水缸上的画作,向白凛问道,只是嗓音中有些奇怪的哽咽。 「什么?」 「我说这水缸上画的是我们?」 白凛顺着他的眼神向一侧看去,见他看到的是那只白瓷扁缸,便说,「是啊。」 「好,我知道了。」玄天赦回了神,盯着那缸里游着的几只铜钱大小的绿色乌龟,「哪只都可以?」 「嗯,随意。」 玄天赦下手随便抄了只小乌龟,几步跺到白凛的面前,「师兄,给。」 小乌龟探头探脑地停在白凛手上,他便顺着纹路抚摸了几下,又沖玄天赦说,「推我到桌子前面吧。」 玄天赦照做。 白凛将方才洒落的画纸与砚台推到桌子的一侧,玄天赦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帮着收拾起了桌子,直到将桌面完整铺开为止。 白凛看着小乌龟,嘆了口气说,「今日是我对你不起。」 说罢,他便引诱着小乌龟将头探出龟壳,用右手两只手指快速夹住了小乌龟的脑袋。指尖发力,手腕一转,竟是直接将小乌龟的身体从龟壳中直接抽了出来,半分血迹都没有。小乌龟软塔塔地趴在一边,已是死了。 「阿赦,把它拿出去埋了吧。」白凛不忍再看,究竟是他亲手杀了生。 玄天赦沉默,他师兄是个连杀一只乌龟都要难过的人,而自己呢……算了。 他接过乌龟的尸体,转身向着屋外走去。 白凛留下了龟壳,用未被污染的一侧袖口擦起了龟壳上余留下来的水渍。听到玄天赦走远的声音,抬手一挥,将大开的屋门关上并落了锁,下了一道结界。 正在准备挖坑的玄天赦被「哐」的一声吓得抖了个哆嗦,还以为是风大带上了门。快走几步冲到了门口,扯了几下,却发现门已经打不开了。 他疑惑地拍拍门,「师兄?」 「在外面等我便是。」 原是埋乌龟是假,他师兄不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才是真。他尝试着狠劲儿推了几下门,门没有开,但是他却能感受到门后有灵力波动。他便知晓是师兄下了结界,也知道自己若真是想要硬闯,仅凭师兄这小小结界是万般挡不住。但是他害怕波及到正在施展法术的白凛,只得靠着门坐下,默然地等着白凛出来。 白凛是算准了他会害怕。 白凛将玄天赦困在门外后,看他没有再之后的动作,便用灵刃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血灌满了整个龟壳后,封住两侧,让血与龟壳充分融合。伸手将压在一叠宣纸最下面的一张抽出,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张纸在他双手铺陈展开抚摸之时,渐渐显示出了一张地图该有的模样。只不过那一层雾气虚飘飘地覆盖在上面,很多城市地方并不能以肉眼可观。 等待了片刻之后,那灌满血的龟壳涨大了几倍,血丝填满了龟壳原本的所有凹凸不平,血液已经全部被吸收。他一手将龟壳托起,一手从另外一侧向龟甲传输着灵力。当龟甲飘在半空中时,已变得如盆一样大。他口中开始默念些词语,只不过含含煳煳、听不清楚。 白凛浑身都在颤抖,脸色如纸一般苍白,他咬紧牙关,无血色的唇边生被咬穿了出来。就在仿佛他快要坚持不住的那一瞬间,龟壳腾空而起,置于屋顶正中央。一道黑色的如丝线一般的光束,从龟甲直直地连到了他的肩膀上。白凛松了一口气,「呵」地笑出了声,是成功了吧。 黑色光束与他断了开来,却在他的肩膀处留下一片龟裂纹的痕迹。随后,龟甲便在房顶中间开始迅速打转,速度快得让人心惊。白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斜靠在轮椅上。想要抬起手抹抹脸上流下的冷汗,却是半分力气都没了,浑身动弹不得。 只等着这龟甲停止转动,裂在地图上便好。 可是向来事不如人愿,只见那龟壳疯狂转动,却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伴随着快速旋转的还有,变得愈加大的龟壳和愈加诡异的颜色。 第7页 一切都感觉那么不对劲儿。 白凛心下突然慌了神,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使劲地挪动轮椅,想要用腰腹部的力量移动几步,却一下子直接摔了下来,重重地倒在地上。 门外的玄天赦听到这声「砰」的响动,用力锤了几下门,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等了几秒,心里有些发毛,也顾不得别的了,抬手就把白凛的结界拉出了个洞,俯身钻了进去。 「师兄!」 龟壳在那一瞬间炸裂开来,玄天赦想也没想便扑向白凛倒地的方向。 「噗——」玄天赦的一口血喷在了白凛的身侧,还好他在龟甲炸裂的一瞬间织起了一层屏障,隔绝了大部分的伤害。又用自己的血肉之身,替白凛挡了剩下的冲击。 「阿赦?」白凛终于能开了口,嘶哑的声音带着哽咽,「没事吧……你没事吧……」 「没事。」他抹了把唇边溢出的鲜血,勉强地露出个笑容,「这是成功了吗?」 白凛沉默着摇摇头。 「没关系。」玄天赦将白凛重新抱上轮椅,「那……恐怕这屠仙宗还是要去一趟了,师兄腿脚不方便,就由我代劳吧。」 白凛愕然,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你的伤?」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他扭了扭胳膊,「而且你看,这不是没事吗。况且——」 「况且,师兄和梦儿都是我的亲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丢丢评论,会发红包哒! 第4章 马场 ==================== 潞城的秋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偶尔刮来的一阵小风吹得行人打个哆嗦。 龙兴客栈的店小二百无聊赖德打了个哈欠,又快入冬了,这本来就没有多少外来人的小城,街上的过路人也愈加少了起来。眼瞅着这路上行色匆匆的全是熟人,哪有什么投宿的,店小二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关门歇业,却没想到竟来了位风尘僕僕的客人。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短打,带着个斗笠,身后背着个被黑布裹起的东西,看模样是个梨形,但具体又说不上是什么。他走到柜檯前,摘下了斗笠搁在一边,说,「小二,来一间上房。再来几个小菜,打一盆热水。」 「好嘞——」小二应道,心里琢磨原以为是个多好看的主儿,还带个斗笠遮着,结果这一摘下,嚯,好傢伙,扔在人堆里都找不着。 来人跟着店小二上了楼,没等多会儿店小二便端着一盆热水来了。帮忙整理的过程中,却在恍惚间,见到那人映在水里的影子竟眉如远山目若点星,可一抬头,仍是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店小二揉了揉眼睛,把一切当做是自己没睡好出现的幻觉。 待店小二出了门,来人的面容竟变为了店小二在水中看到的倒影模样,原来这一切竟是他所施下的障眼法。常人亦或是比他道行低的人,看到他的面容就如普通人一般,若是遇上了道行足够高或者看到镜中水中倒影的人,才能看到他原本的模样。 来人正是玄天赦。 这幅打扮,他自是不喜的。可惜,衣服是师兄选的,障眼法也是白凛让的。缘着就一句,「阿赦你的容貌太过惹眼了,还是要低调行事的为好。」 也就是他师兄会说这么一句,自己都不认可自己的模样有多好看。 这潞城正是人魔交界之处,往外三五里便是魔界的地盘。倒也奇怪,这小城镇虽然是人界的,但是仍有不少普通魔修也出现于此,场景竟然分外和谐。再往外三里,便是屠仙宗的地界,屠仙宗隔开了人界与魔界,形成了一道屏障,却也让两边保持着相对安定的状态。 这屠仙宗由寒帝建立已有五百余年,其中魔修与堕魔的灵修参半,倒也是往来不忌。传闻中这寒帝相貌丑陋无比,又喜淫,常掳些凡人美人儿□□,更是男女不忌,只要漂亮就好。□□完后,便杀之制菜,再赏给那些下属食用。 真可谓是极品变态中的极品。 想到此,玄天赦便便是一阵恶寒。他并非害怕自己武力不胜,只是怕硬闯强攻会让自己战斗力下降。况且自己才为保护白凛受了点轻伤,虽然不打紧,但也确实是个障碍,看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想来若是白梦在屠仙宗被困,也应是被关在地牢中,哪有请了正经灵修做座上宾的事情。不如他佯装被擒,潜入屠仙宗的地牢中一探究竟为好。只是不知道这屠仙宗内究竟是何等布置,若是被下了大量的符禁,恐怕他也是要花费一番力气才能逃脱的。 听说这潞城中有不少魔修偷偷跑来做些小本生意餬口,这些人倒是未曾滥杀无辜过。若是他能结识一二利用一番,虽然不必非要利用他们混入屠仙宗,但是若能将屠仙宗的大概了解一番也是极好的。 想罢,他便再次施展障眼法,让自己的面容变得普通起来。理了理身上的粗布衣裳,看着这衣服又是无奈地哼了一声,又将那用黑布裹好的龙首琵琶背负在背上。手里拎着斗笠,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下了楼。 「小二,跟你打听点事儿。」他手中抛着几颗银裸子玩,余光一撇,就看到那店小二眼都直了,手有些抖抖索索,想拿又不敢的样子,有些好笑。 小二咽了口口水,「客官您想打听什么?这潞城就没我不清楚的事儿。」 第8页 玄天赦把银裸子拍在桌子上,斜了店小二一眼,「是吗?我怕我问的事,你不敢说。」 「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二谄媚地笑笑,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想要伸手把玄天赦扣在桌子上的银裸子装进自己的腰包。 「诶——慢着。」玄天赦将银裸子往回一收,抬眼白了店小二一眼,「先把问题回答了,有你的好处呢。」 「您说您说。」 「潞城卖黑货的地方在哪?」黑货,指的便是从魔界那边流过来的东西,由那些做小买卖的魔修带来。通常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因为人界没有,也称得上稀罕玩意儿,卖得上价格。 店小二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客官您这……着实让我为难了。」 玄天赦左手向怀里一掏,竟是一整个金锭子,「这够你说了吗?」 「这……」眼瞅着店小二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天知道他长这么大,头一回看到这么大个的金子。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够了够了,客官这黑货就在昌隆马场后面。但是因为潞城是直接与魔修交易,不方便让太多人知晓,所以大多都是熟识的人进去扫货的。」 他从柜檯里掏了半天,从深处刨出了一枚五彩石头穿成的坠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却被呛了一脸,「咳咳……客官,你把这个拿好,就说是阿二介绍你来的,他们自然就明白了,会有人领着你进到马场后面的棚子里,那里面什么黑货都有。」 玄天赦接过坠子,细细端详了一番,却没发现任何不同的地方,「成,马场怎么走?」 「您出门往右拐,走两个巷子后左拐……」小二扒着柜檯探头给玄天赦指路,「然后您就能闻见味儿了,那马场……那叫一个骚啊。若是真找不到,就随便抓个人打听,只要是潞城本地的,都知道马场跟哪,您也不用担心。」 「多谢!」玄天赦抱拳,将金锭子银裸子全留给了店小二。 玄天赦戴好斗笠,转身出了门。 他走得不急,走走停停,时而看到路边的小摊,还上去问问价格,就像平日里闲逛的游人一般。而他却非真的左顾右盼、流连其中,只是一边看看这潞城的人,一边想着用什么说辞去哄骗那些魔修。 他自嘲地笑了笑,人家魔修倒是无辜,被他这个伪君子利用。 倒是真让他倒是打听了不少事情,这做黑货生意的大多都是地位低下的魔修和普通的魔族百姓。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冶炼法器的一种金属,还有些魔界特有的魔兽,有活物也有皮子,偶尔也有些漂亮奴隶,但是不常见。 果然离着不远,就闻到了马场的骚气,味道大的让玄天赦不禁以袖掩鼻。多年的修炼,让他的五感本就比常人敏感,连普通百姓都觉得腥气的地方,更让他忍受不了。怪不得这做生意的大部分都是低下魔修和普通人,真正有能力的人,恐怕也不屑于来这种地方。 没有办法,他只能忍着这股子挥之不去的味道,进了昌隆马场。 「这位客官,看马吗?我们这可是潞城最好的马场。」他人还没进去,便被个马倌儿热情地拉住了。那马倌儿手上还牵着匹枣红色的大马,马蹄子没完没了地刨着地,扬起一阵阵的尘土,鼻子「嗤嗤」地往外喷着热气。 玄天赦赶忙后腿两步,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这潞城统共就这一家马场,当真是最好的。」 马倌儿挠挠头,嘿嘿一笑,「自然自然。」 「不过我来,不是为了看马,而是想你看看这个。」他从怀中掏出店小二给的坠子,在马倌儿面前晃了一晃。 「是阿二介绍我来的。」 那马倌儿收起了方才那般嬉皮笑脸的样子,接过坠子,认真看了看。确定无误后,抄起胸前的哨子,「呜呜」地吹了起来。 吹罢,对着玄天赦毕恭毕敬的说,「您请稍等一下,马上会有人出来接您。」 没多一会儿,便有个穿着靛蓝蜀锦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瘦削面庞、细长眼睛,看打扮应该是个管事。他上下打量了玄天赦一番,虽然眼神中透露出了对玄天赦普通长相、普通打扮的不屑,但是脸上还是带着合宜的笑容,语气轻快且尊重,「客官,第一次来吗?」 「是。」玄天赦也不多话。 那管事多看了几眼玄天赦背上的黑布包着的琵琶,说,「您身上这个物件,恐怕不能带进去。」 「何故?」 「咱这儿有规矩,这法器啊,或者看着就像是法器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去。」管事带着讨好的笑容,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哪惹得起灵修大爷啊,「怕进去伤着了人。」 玄天赦十分配合地解下了龙首琵琶,递给管事,「那就摘了吧,倒是无妨。就是你得给我小心着,磕了碰了,我可是要找你算帐。」 他顺手抛了一锭金子给管事,惹得管事一下眉开眼笑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定一定」,眼里对玄天赦的半点不屑都没了。 管事把琵琶细细收好后,又特意嘱咐了人要注意看管,便引着玄天赦往马场内部走去。他扭动了几下不同的配件,便打开了一扇暗门,对着玄天赦比了个「请」的手势。 通过暗门后,便是一条狭长昏暗的走廊,浓重的薰香味道混着马骚味,让玄天赦不禁抚了抚额头,这味道刺激的他一阵晕眩。 第9页 好不容易走过了黢黑的走廊,管事推开尽头的大门,一切豁然开朗。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求个留言可以吗! 第5章 玄狐 ==================== 宽阔的大厅被隔成了左右两区,分布着一间间的格子间,与其说是市场,倒不如说是微缩版的商铺,十分干净整洁。 玄天赦一眼望过去,大厅虽大,但是格子间并不多,林林总总有在营业的便只有十来间,其他都空荡荡的。 「这生意这么不好的吗?」他问。 管事愣了一下,扫了一眼面前的格子间,说,「其实不是,客官来的不是时候,近日来魔君身体不大好了,恐怕很快便会身殒。这些魔修都唯恐会有灾乱发生,自己又法术低微,恨不得日日躲在家里,以求平安。剩下来的这些,大多都是实在缺钱的。」 他指了指左侧角落的一个铺子,「就说那老李头,老婆死了,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了。结果上个月儿子去抓魔兽的时候,被伤了根骨,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能动弹呢,只能自己跑出来卖以前抓的魔兽为生。不过不得不说,老李头儿子抓的魔兽,都不是凡品,客官可以多留意些。恐怕卖光了以前的存货,再来就不容易了。」 玄天赦点点头,表示理解了管事所说的意思,既然这管事都这么点他了,他不去这老李头的铺子上看看,倒是白费了管事的一番心意。 他便驻足在老李头的铺子跟前。 老李头其实并不老,黝黑精瘦的汉子,正在沉默地整理着这铺面上的皮子。见到玄天赦停在他铺子面前,抬头瞟了一眼,讪讪地笑了一下,抓了抓自己的头髮,估摸着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的货物,但是又十分渴望地看着玄天赦。 玄天赦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老闆,你这有什么上好的御寒料子吗?」 「有有。」老李头应了一声,从旁边架子上卸下一幅雪白的皮毛,「这是雪狸,魔族贵、贵族那边,都用它,好用。」 玄天赦接过皮料。那雪狸皮不大,方方正正的一小个,纯白色没有一丝瑕疵。摸上去十分柔软亲肤,保暖性似乎也是上等。他想着这皮子若是给师兄做个腿搭也是好的,便问,「多少钱?」 「两袋,灵石。」老李头比了个二。玄天赦这才发现他是个结巴,怪不得不多言语。就是不知道这灵石是……? 管事适当的时候插了话,解释道,「咱这边不使金子银子,都用灵石。人界的金银上那边不通用,他们便都收灵石,好回去换了个魔界的通用币来。客官若是没有灵石,咱们着小店也提供兑换,一锭金子换十袋灵石。」 玄天赦刚想答应掏钱,便被老李头扯住了袖子,对他摇摇头,说,「不、不用,那么多。他骗,骗你的。」 管事撇撇嘴,白了老李头一眼,气哄哄地说,「你这老李头真不识抬举,若不是我介绍这位客官过来,他能直奔你这?我也就是看你可怜罢了。」 老李头跟他梗着脖子瞪着眼,也不说话,但是扯着玄天赦袖子的手却一直没松。 「罢了罢了……」那管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从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人,对着管事的耳朵便是一阵耳语。管事听完一时间脸上喜不胜收,没头没脑地向玄天赦作了个揖就跟着那人走了。 玄天赦瞅瞅管事走的方向,又看看老李头,皱了皱眉,摸不清头脑。 「有好的,东西,出现。」老李头给他解释,「恐怕,是,奴隶。」 「奴隶?」玄天赦挑了挑眉毛,倒是没多大兴趣,还不如看看皮子呢。他摸摸怀里,带的金子就剩下最后一锭,银裸子倒是还有不少,就是不知道老李头收不收,「老闆,方才多谢你,我才没被骗。我这儿就剩下一锭金子和一点银裸子了,你看看你能不能收,方不方便兑换。」 老李头把他的金子推了回去,银裸子装进自己怀里,又弯着腰从柜檯下面刨出了个黑色的皮毛,掸了掸上面的灰,递给玄天赦,「这个,也给你,不值钱,你收着。」 那皮毛通体黝黑,但是光线一变,便能看到其中透着蓝紫色的波纹,甚是好看。看似光滑的皮面,摸上去却有些扎手。他心下一惊,手指不停的在皮毛上翻找摸索着,像是再找些什么。果不其然,被他发现了一小撮像是染了血迹似的的毛色。 他下手搓了搓,不是染的。又结合着刚才老李头的模样,恐怕他是真的不认识这灵兽,可惜了。 这是玄狐。 玄狐是一种灵兽,不定的出现在何地,只是数量太过稀少,又太难捕捉。玄天赦倒不是多在意它的皮毛,而是它的尾巴。他的尾毛长且极有韧性,用于做他那失了许久的琵琶弦正为合适。他想起原先那琵琶弦的作用,便又是一阵发笑。 老李头探头发现他正在揩着皮毛上的红色,急忙解释,「不是,血迹。这是,黑狐狸,满山都是。这只,有撮红毛,不纯黑,卖不出。」 「无妨,就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留着他的尾毛,若是有,便一同卖我。」玄天赦沖他笑了笑,宽慰道。 老李头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一拍脑袋说,「在在。」 说罢在他那皮毛堆里翻了起来,着实废了不少功夫才翻出来。老李头对它不甚在意,只拿了破绳子绑了狐狸尾巴毛的首尾,中间随便缠了缠,好不敷衍。 第10页 「我家老婆子,说喜欢,我就,留下了。」 「老婆子?」玄天赦楞了一下,这老李头不是早年丧妻吗,又突然合计着方才管事编瞎话的能力,笑了一下自己一下,「刚刚那个管事还对我说,老闆娘早没了,害我还替您难过了不会儿。」 「哈哈,」老李头笑了笑,摆摆手,「林管事,人不坏,就爱,骗人。」 玄天赦也附和着笑了笑,说,「您帮我把这仨都包起来吧,还有这锭金子就收下吧,就当给您儿子治病用的。」 「儿子,没病?」老李头也懵了。 「哟,」玄天赦顿时明白了,这又是遭林管事骗了,「林管事这说话一句都不能信啊。」 说罢,两人对了个眼,相视一笑。 「对了,跟您打听点事儿,这屠仙宗,你可知道?」 老李头听到他问屠仙宗的事情,先是比了个大拇指,又说,「好,寒帝、鬼佛,都好。」 玄天赦自是不信的,可闲逛了一圈下来,跟各个铺子上的商贩套了点话,大都都是说屠仙宗好的,剩下的少半部分却是说不怎么熟识不做评价。 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林管事一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拿了东西正想走的时候,玄天赦一把拽住了他便问,「急急忙忙的把我撇下,是做什么去了,这就是你们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林管事再三鞠躬道歉,一个劲儿地说「回头补偿您」。玄天赦偏不让他走,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客官您就饶了我吧!」林管事见玄天赦还是一副「你说吧,但我不听」的样子,嘆了口气,「刚才送来了几个奴隶,有个顶漂亮的说是从屠仙宗跑出来被抓住的,我老闆那边催着我呢,真没空伺候您了。要不我让别人来,就您刚进门那个马倌儿,行吗?」 「不行。」玄天赦听都没听便否认了他的提议,「带我去见见那个屠仙宗跑出来的奴隶。」 「嗨,您早说,」林管事从怀里掏出一张手信,塞给玄天赦,说,「这事咱晚上拍卖的入场凭证,您想要我就给您准备着。那您,就没别的事了吧。」 玄天赦皱眉,但是还是接过了手信,「我的意思是,我想现在见见她。」 「这可不行,客官!」林管事边摆手边向后退了两步,瞪着个眼睛看着玄天赦,「哪有您这样的。」 玄天赦刚想掏钱卖个方便,却突然想起来自己最后的身家都给了老李头了,现在浑身上下是一分都不剩。要死,他抚了抚额。 算了,就这样吧,「你也看出我是个灵修了,你帮我存着的是我的法器,若是你帮我个忙见他一面,那东西便给了你了。」 「当真?」 「当真。」他的龙首琵琶又不是凡器,一早便认了主,除非下了符禁的盒子能锁住,那也还要看这符禁厉不厉害。 林管事思虑良久,「唉」了一声,「行吧,客官随我来,注意一点,别造出动静来就好。」 玄天赦点头,跟着林管事便向关押奴隶的地方走去。 这次来的奴隶一共有七个,最受重视的便是那个屠仙宗出来的,听着林管事一路絮叨,玄天赦倒是摸清了,他们以为这奴隶是寒帝抓去□□的,结果不知道怎么自己跑了出来,倒在路边,又被倒卖奴隶的人弄了回去。 林管事左右看了没人,便打开了关押奴隶的房间,引着玄天赦往后面走。屠仙宗的奴隶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笼子里,上了两道锁。 那奴隶沉着头坐在里面,一身紫色绸缎衣服破了几个口子,鬓髮也乱糟糟地堆在脑后。他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抬起了头。玄天赦看见他的喉结,才知道这竟是个男的,也才知道男的用漂亮一词来形容竟也不觉得违和。 这奴隶周身透露着一种妖异的气质,眉眼狭长,嘴唇殷红带着点上扬的弧度。哪里有一点奴隶的模样,这分明是上位者的姿态。 那奴隶看着玄天赦对他的目不转睛,忽然咧嘴笑了。他盯着他,一瞬间,玄天赦看到他的眼睛从普通的棕黑色瞳仁,蓦地变成了红色的竖瞳。 作者有话要说: 对没错,这个出场的奴隶他就是攻 他当然一看就不是一个卑微奴隶 第6章 奴隶 ==================== 可是一转眼,那奴隶满眼的红色便已消失不见了,他谄媚地对玄天赦说,「你救我出去,我给你好处。」 玄天赦心里一惊,回头看了一眼林管事,却发现他像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看到任何动静一样,心里顿时就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奴隶。 「什么好处?」 奴隶扭了扭身子,换了个姿势,倚着栏杆跟玄天赦说,「你先救我出去,再告诉你。」 玄天赦嗤笑了一声,也不再搭理他,扭头就作要往外走的样子。 「求你了!」那奴隶扑到栏杆上,伸出手揪住了玄天赦的衣摆,「你救我出去,我真的能给你好处的。你是不是想去屠仙宗,我可以的,我可以帮你。」 玄天赦转身捏住那奴隶揪他衣摆的手,冷笑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屠仙宗的?你还会读心术?可真是了不起。」 「刚才他们押我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你在摊子上问关于屠仙宗的事情,我随便猜一下,果真没猜错。」那奴隶把自己手从玄天赦手里揪出来,抖了抖手腕。 第11页 「我凭什么相信你?」玄天赦挑眉反问。 紫衣奴隶眨了眨眼,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好看的人不都应该心肠很好,救苦救难吗?」 玄天赦听到他的话倒是不仅笑出了声。好看?就他现在这障眼法做出的皮囊,不说丑就罢了,还能与好看相提并论?况且他的真实面容也不过中人之姿罢了,经着多年地勤修苦练,才撇了自己原本的乡野气息,脱胎换骨。但不过也就是仗着个眉目清秀、气质俊逸罢了。这人倒真是说谎话不带脸红的,当真好笑。 紫衣奴隶见玄天赦扯了嘴角,但是没有言语,只得又道,「好吧。屠仙宗位于潞城东门外三里处,那里就是他的大门,多得是人把守。但是再绕着他走约二十丈远,有一道暗门隐藏在植被后面。」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能说了,说多了你还能救我出去?」紫衣奴隶撇撇嘴,「我又不傻。」 听到他的话,玄天赦不怒反笑,质问道,「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倒是清楚啊。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自己法力完全可以逃脱,为何要佯装被他们抓?还巴巴地求着别人来救你?你到底是谁?」 「不被他们抓,我哪里能遇到这么好看的你。」紫衣奴隶托着腮,双眸含笑地看着玄天赦,「救救我吧,以后我跟着你做牛做马伺候你,好吗?」 他看玄天赦只是沉默地盯着他,并没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只得嘆口气,「被抓的时候我法力失了,现在笼子上又被下了符禁,我也没有办法。」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玄天赦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刚才那副发红骇人的样子让他不能忘怀,「刚刚,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竖瞳?」 紫衣奴隶楞了一下,眼睛又復出现了方才红色竖瞳的模样,「因为我原身是条蛇啊。」 「那你怎么是魔修,不是妖修?」 「你都说刚才那个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怎么又来一个,你们灵修都是这么不守信用的吗?」紫衣奴隶指了指笼子上的两道锁,努了努嘴。 玄天赦一挥手便解了符咒削开了笼子上的锁,定了林管事和其余奴隶的身后,示意紫衣奴隶出来,「走吧。」 「这就完了?」紫衣奴隶瞠目。 「不然你还想让我花钱买你出来吗?」 紫衣奴隶摊摊手,说,「真没想到你们正道灵修也会做这种事。」 「我和他们……」玄天赦顿了顿,无奈地说,「总归是不一样的吧。」 那紫衣奴隶钻了出来,站起身竟是比玄天赦还高了半头,与他那副漂亮的模样格外不搭。他拉了拉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动作舒服而自然,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贵气。 玄天赦有些黯然,不管他后天是再怎么努力做出一副清雅高贵的模样,却是学不来他们这与生俱来的东西的,不管是白凛、白梦,亦或是眼前这个「奴隶」。他为了掩盖自己悲伤的伤疤,永远挺直嵴背,但是那股不自然的做作,还是一直伴随着他。 玄天赦让紫衣奴隶用自己刚买的毛皮披在头上,走出了关押奴隶的房间。挥手解了禁制后,听见林管事大惊失色喊着人的声音,偷偷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有光亮闪了出来。他趁马场里的人乱作一团找人的时候,拉着紫衣奴隶便走了出去,还不忘唤自己的龙首琵琶出来。 玄天赦系好琵琶在背上,看见紫衣奴隶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解释说,「我的法器是认了主的,只要在三丈之内,便都能唤他出来,除非是被太过厉害的符禁扣住了。」 他扫了紫衣奴隶一眼,说,「我救你出来了,好处呢?」 「好处不就是你得了个我吗?」紫衣奴隶笑嘻嘻地看着他,「小主子把我救出来,我当然要以身相许报答了。」 玄天赦被他这一声甜腻腻的「小主子」惊得抖了个寒战,急忙让他停下来,「小主子就别叫了。」 「那我叫你什么?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小主子你的名字呢?」 「白玄。」他随口借了师兄的姓氏捏造了一个名字,却没看到紫衣奴隶听到他说「白」这个字的时候,眼神一挪,脸上竟是浮现了不开心的样子。 「白玄,白色和黑色,」紫衣奴隶摇摇头,说,「小主子这名字倒是奇怪,还是叫小主子听着顺耳得多。」 玄天赦扶额,颇为无奈的样子,「随你吧,等你帮我把屠仙宗这边的事情了了,你便自己离开吧。」 「我为什么要离开?」紫衣奴隶莫名其妙地反问,「你说我是奴隶,我也认了你为主子,那我定是要跟着你,离开作甚?」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着实没想到自己摊上了个大麻烦,惹了这么个牛皮糖上来。 「对了,小主子你还没问我名字呢。」 「那你叫什么?」 「寒诀,寒冷的寒,诀别的诀。」他咬了「寒」字的重音,歪头盯着玄天赦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般,让玄天赦移不开目光。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审视和凌绝,但是更多的是难过,像是透过他看着谁一样,不禁让人冷汗直流。 「寒?」玄天赦回过了神,品了品他这个名字,顿时抓住了重点一般发问,「寒帝的寒才对。说吧,你和寒帝是什么关系?」 「诶呀,小主子倒是聪明。」寒诀笑了笑,眉眼勾起,「我若是真与寒帝有些什么关系,我能把屠仙宗的事情都说与你听?那我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第12页 玄天赦「哼」了一声,也没理会他,心里倒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倒是小主子,您去屠仙宗做什么?哪可不是您一个灵修该去的地方,」寒诀顿了顿,「您也别告诉我,是灵修待您不公,您想堕了魔去算了。」 「与你无关。」 「小主子不说,我怎么帮您筹谋?」他也不恼,好言好语地哄着玄天赦,「我总不能不顾您的安危,让您跑去那豺狼虎豹窝里面送命吧。」 「你倒是话多,」玄天赦横他一眼,「你不是做奴隶吗,做奴隶合该有点做奴隶的样子,总打听主人家的事做什么?」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要是换了别人,我也不会管不是?」寒诀牵着玄天赦的袖口,让他脚下步子不停歇,转眼间两人便出了城离了那昌隆马场远远的。 寒诀见玄天赦一直不搭理他,便开始自说自话起来,讲了半天也没有回音,大多都是捧着玄天赦的话语,让人听了脸红心跳。 「不过小主子,这儿又没了别人,你就不用用着障眼法了吧。」寒诀的话让玄天赦大吃一惊,想他这障眼法除非法力够高的人,是一定看不到的,这寒诀到底是何人,竟能看破他的法术。 他不禁心里多了几分提防,却又听见寒诀说,「方才路过个小摊子,我瞅见那铜镜中小主子的美貌更甚,便猜测到你用了障眼法。现下看你的反应,果不其然我没有猜错。」 玄天赦看寒诀笑得纯良,晃了晃脑袋,真是搞不懂这个人。一会儿让自己觉得不是个普通人,一会儿又接连着说几句话,让前面的冲突有了解释的语句,倒真是奇了怪了。 龙兴客栈是回不去了,好在他出来的时候把东西差不多都拿了,左不过是一两套换洗衣服扔在了客栈,却也无妨。只不过—— 「咕咕咕」,不是他的肚子,他修行辟谷多年。虽也进食,但不至于一顿未食就饿得肚里空空、肠鸣胃挛的。那就只能是旁边那个话过分多的小奴隶了,他扭头,果然看见寒诀摸着肚子,沖他讪讪地笑了起来。 玄天赦嘆了口气,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不知道该怎么说为好。他抿了抿嘴唇,还没张嘴,那边的寒诀便已先开了口,一点尴尬扭捏的模样都没有,理所当然地说。 「小主子,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主子这个称号约莫会伴随……整篇文 调情嘛~ 第7章 行骗 ==================== 玄天赦的无奈写满了整张脸,他现在身无分文,又摊上了这么个拖油瓶。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没钱。」 「那我们去打猎吧!」寒诀提议,「潞城往外就是与魔界的交际处,那地方没人管,常年有很多灵兽与魔兽出现,还有杂交品种呢。」 玄天赦真的忍不住想翻个白眼,心说,谁在意你是否有杂交品种啊。 「我又不饿,要吃你自己去吧。」 寒诀一愣,大约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那你就不怕我跑了?」 「巴不得。」玄天赦扭头便走,也没管寒诀是否跟了上来。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这寒诀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每次都能让他到达濒临发怒的临界点。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没动过怒了,那么多的大事他都能处理随和,却偏偏被寒诀这一丁点的小事整得恼燥心焦。 就像蛇被捏了七寸一般,拿捏得死死的。 着实身后没了脚步声,玄天赦疑惑地回头,却看见寒诀站在他一丈之外,便不动弹了。叉着手瞪着他,脸上好似还带了些许怒气。玄天赦揶揄道,「还不走吗?再过一会儿你的魔兽就要跑光了,那就真的没得吃了。」 他话音还未落,就见寒诀顿时喜笑颜开,几步便跨了过来,「走吧!」 不得不说,潞城外方圆三里确实少有人烟,偶尔碰到一个两个,也是行色匆匆,低着头赶路的行人。愈往外走,植被便看着愈加不同了起来。原是绿草青青的模样,被换了枝丫纵横的画面,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你一个灵修自己跑到魔界来,也不怕吗?」 「我若是怕了,这世界上就早便没了我这个人了。」玄天赦勾起的嘴角有些颇为勉强,眼神晦涩了一下,便又变得清明起来,「大多时候,怕,但是去做,才能取得更好的成效,不是吗?」 寒诀盯着他的双眸,像是似懂非懂的样子点了点头,又说,「你说得对呀。若是当时我害怕你不救我,我现在就没有小主子了。」 玄天赦没辙,感觉自己连深唿吸都抑制不住想要杀了他的冲动,愣是把拳头攥得咯咯响,才勉强笑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好在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只魔兽,白灰相间的样子,看个头不大,但是寒诀一个人吃却是绰绰有余的。那魔兽本优哉游哉地在路上熘着弯,结果没想到被寒诀的一嗓子「小主子那里有魔兽」吓了个哆嗦,呲熘一下就跑没影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小主子!」寒诀急忙解释,可惜他越解释玄天赦越不看他,越不看他他只能越解释得欢实,可真是越描越黑了。 「我看你是真没饿吧?」玄天赦横眉,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真的是无语又生气。他见实在是扭脸也能看见一直没完没了的寒诀,便停下了动作,鼻腔哼了一声,又说,「吃什么啊?别吃了,饿着吧。」 第13页 寒诀揉了揉肚子,瘪着脸道,「那不行啊。要不,我们去吃霸王餐吧?」 「霸王餐……?」玄天赦诧异,但是心里却有那么小小一点火苗像被燃起了一样,燎得他心里痒极了。这种事还是他很小很小在玄安城吃不饱饭的时候才会做的,而如今……有个人说,我们一起去吃霸王餐吧。 于是两个人便站在了一家成衣铺面前。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来成衣铺?」他感觉自己连发问的力气都没有了,寒诀的思虑永远异于常人的奇怪,让他觉得飘忽难以捕捉。 寒诀扯了扯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又看了一圈玄天赦身上的粗布短打,眉毛一挑,带着点骄傲的语气,「你看看我们两个的衣物,就这么去吃饭他们怎么会让我们进?」 玄天赦皱着眉头看着他,「可是没钱吃饭,我更没钱买衣服。」 「谁说要买了,」寒诀奇怪地看着他,学着他方才在昌隆马场定林管事身的样子,甩了甩衣袖,「你把老闆定了身,我们不是穿着衣服就走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在吃完之后,定了酒家老闆的身,一走了之?」玄天赦反问,带着点急迫的语调。只是他忘记了自己刚刚的立场,竟也跟着寒诀的思路走了下去。 寒诀也不恼怒,只当解释并着妖里妖气地撒娇,「我们要是真的穿成这样,恐怕别说吃饭了,连门都进不去吧。还是要去骗身衣裳换换,你瞧瞧我这衣服都破了,你总不能真的让我衣不蔽体吧?」 玄天赦斜了他一眼,质问道,「那成衣店却是能让我们进?都是破烂,哪不一样?」 「当然不同,正是衣服破了才要买衣服,肚子饿了才要吃饭。」寒诀笑嘻嘻地看着他,嘴上虽喊着「小主子」,但语气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尊敬,「是不是这个理儿啊,您说?」 「算了,说不过你,那就走吧。」到底是玄天赦先服了软。 寒诀率先挑了一件像极了他身上紫衫的青莲色云锦长裾,隐隐约约的可见上面用银丝勾着紫鸢花的图案。腰间用一条苍色软带系住,更显得他精瘦挺拔。长发梳起一个高马尾,额前的碎发随着他偏头,却是涂填了别样的风味。他发上系了个个与绣花纹同样的紫鸢花髮带,更显得整张脸漂亮得不可方物。 他转了一圈,像个骄傲的孔雀一样向玄天赦显摆着自己,在得到玄天赦敷衍的肯定之后,高兴的模样像喝了两坛酒,手舞足蹈的如同个小孩子一般。只是白瞎了他的那张美人脸,但是却逗得玄天赦勾着嘴角摇头髮笑。 他见玄天赦目光流连在一件黑色劲装上,却迟迟不肯动作,便问道,「喜欢这个?那便试试呗。」 旁边的店主也随声附和,违着心地看着玄天赦那障眼法下普通的脸说,「公子面容英武,配这套定是极好的。」 「不了。」玄天赦还是摇摇头。 「为何?」寒诀问。 他收起自己的目光,指着一旁松绿色的软烟罗衫子说,「劳烦老闆帮忙取下这个。」一如既往的穿着青色的他,不过是为了曾经的那句话,「我师兄以前说过,青色更衬我。」 寒诀嗤笑一声,到底还是为了他的白凛师兄。不过他反应极快,面上迅速换上了一副憧憬的模样。 「我倒是觉得青色也好,黑色也罢。只要你喜欢的,你穿着都好看。」 他见玄天赦收拾好,又为他搭了竹节簪子在半挽起的髮髻上,一柄白玉制骨的摺扇更是被玄天赦把玩得极其好看。他看一切收拾妥当,便捏了捏玄天赦的手,示意他该熘之大吉了。 玄天赦已是被打蛇七寸,逼到迫不得已了。只得定了店主的身,一晃神与寒诀便走了出来。 老闆解了定身之后,正欲遣人去捉那两个偷了他衣服的小贼,却见门口一个中年男子挪着四方步走了进来,说,「多谢老闆了!方才真是多有得罪,那是我家公子带朋友出来嬉闹,扰了您的生意。这是衣服的费用和打搅到您的赔偿,您且收下。」 那男子留下一锭金子,转过头来,瘦削面庞、细长眼睛,他竟然是昌隆马场的林管事! 且不说这林管事如何,寒诀与玄天赦穿着新衣,大摇大摆地进了这潞城最好的酒家。就着这漂亮衣服与通身的气派,掌柜的是直接将他俩往雅座请了去。 雅座位于二层,放下了竹帘便是自己单独的一间。 寒诀见上了菜四下无人,便非要缠着玄天赦让他收了障眼法,将自己本来的面貌露出来给自己好好欣赏一番,「左不过就我们二人,小主子就给我多瞅几眼吧。顶多一会儿出门的时候,你再换回来。」 「又不好看,看来作甚?」玄天赦虽然嘴上说着不吃,可这会儿见了菜色丰盛,也是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寒诀摆摆手,装模作样地摇头摆脑,「所谓秀色可餐也。」 「呵,」玄天赦瞥了他一眼,略带嘲讽地说道,「那我是不是该喊掌柜的给你买副铜镜捎上来,让你看着自己下饭?」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却解了障眼法,大抵是任何人都躲不过别人的夸赞罢了。 玄天赦一双含情带笑的桃花眼,却配上硬朗的剑眉。紧抿的嘴唇是上唇略薄于下唇,配着秀气的鼻樑。虽是不搭,但是看上去哪里如他自己认为得那般中人之姿,却也是格外出挑的模样。只是看着稳重中带着点风流,让人看了好不真实。 第14页 寒诀就像痴迷于他的面庞一样,连夹了菜的筷子都停滞在了嘴前不动了,只呆愣愣地看着玄天赦也不说话。 玄天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才唤回了走神的某人,「你可别说看我好看出了神了。」 「我凭什么不能说!」寒诀佯装生气的模样,「本就好看,还不许人家说了。这是谁家的道理?」 他盯着玄天赦那双含水的双眸,感觉自己又有点沉浸在了里面。他呵呵地笑了起来,说,「小主子,你真好看,我好喜欢你。」 他的脸颊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第8章 计划 ==================== 玄天赦感觉自己的脸上也有点臊得慌,许是因为装得久了,这次他也能佯装平静的模样。只是手里握着的茶杯微微晃了两下,险些泼了出来。 他思索了片刻,许是有近百年他未曾从别人嘴里听到过对自己的喜欢了。也许是他从前太过的高高在上,让别人只感受到的是疏离感。当他竟真的从寒诀嘴里听到「喜欢」二字的时候,心里顿时的感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佯装出的镇定有些好笑,「寒公子这话说得倒是顺口,不知道已经说给过多少男男女女听过了?」 从前那个人也罢,现在眼前的人也好。 「只你一个。」寒诀说得真切,看着玄天赦的眼神流露出的是炙热的目光。这目光烈烈看得玄天赦是微微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良久,还是寒诀先开了口,「小主子还没告诉我,去屠仙宗是要做什么呢?」 「问那么多作甚?」玄天赦斜他一眼,吹了吹杯中的茶叶,看那茶叶飘到一边去了,便轻抿了一口。 「总是这句话,我听的耳朵都长了茧子。」寒诀朝玄天赦的碟子中夹了一筷子菜,颇有些无奈地说,「至少你要告诉我,我能帮到你什么吧?」 玄天赦思索片刻,搁下了茶杯,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画了一个圈,「要不你给我绘制一幅屠仙宗的地图,表明哪里守卫颇多,哪里又看管较松。」 「屠仙宗面积颇大,这地图若是向细緻了画,恐怕需要些时日。不知道小主子能不能等得?我倒是无妨,绘制便绘制了。」寒诀就着方才玄天赦随手画的那个圈,手指在茶杯中沾了点水,描了几笔,将这个圈又扩大了两倍之余。 「嗯……」玄天赦大约也是想到了这点,他可以等,但是白梦不行。他怕极了,更是耽误不起。 他便向寒诀半真半假地解释道,「三个月前我妹妹走散了,却在几日前收到一封信件,告知我,我妹妹的踪迹在屠仙宗。我这番只想潜入屠仙宗,在不惊动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去探查些消息出来。看看是否我妹妹还在屠仙宗内,或是她曾出现在过屠仙宗。」 「这倒不好办了。」寒诀好看的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他沉吟片刻,便道,「你说你想在不惊动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潜入,恐怕是不可能的。」 「为何?」 刚才用茶水所画的那个圈早便消失不见了,他又用筷子沾了些许,重新规划了画面。一个长方形代表的是屠仙宗的外围,他标上了大门,又註上了先前所言的小门。他手指在小门的位置点了两下,摇摇头,还是说,「屠仙宗守备森严,就说我告诉你的那道几乎无人把守的小门,也只是几乎。况且,他们还会有每日轮岗巡视,没有什么覆盖不到的地方。」 「这可如何是好?」玄天赦蹙起了眉头,盯着画面看了许久,直到茶水干涸在了桌子上,地图消失不见。 寒诀沉思道,「让我仔细想想。」 玄天赦点点头,「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天赦几次三番想夹菜送入口红,却到了临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先前的时候到不觉得时间过得有多慢,到了真的在想办法的时候,却是感觉到了何为度日如年。 终于,寒诀停下了乱画的印记,长吁了一口气,说,「如此,也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玄天赦急忙问道。 寒诀摸着鼻子笑了两声,调笑道,「不如小主子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呵。」玄天赦冷哼一声,却是没了之前的反感。他大抵是了解了这个人只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起话来不着边际罢了。 「好嘛。」寒诀撇撇嘴,有点吃瘪又有点越挫越勇的模样,「我想着小主子即是灵修,那妹妹便不可能为魔修。那妹妹有时候表现出一点不快,想要堕了魔去的表现吗?」 玄天赦细思片刻,说,「并无。」 「那便是了。她既然没有堕魔的冲动,屠仙宗作为魔道大宗门,又怎么会请一个灵修去坐座上宾,让她能在屠仙宗里小住。」 寒诀所说的设想与玄天赦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他一直不曾想通白梦究竟与屠仙宗有何等的深仇大恨,要她一人孤身前往,她总不至于如此蠢钝白白送命吧。况且,白梦向来不甚在意魔修的存在,只是在曾经以为魔修斩断了白凛双腿之时,有过恨意。却也是在后来查清并非魔修所为,尚还存了一颗愧对之心。 他便说,「是,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认为她最可能出现的地方,那就是——」 「屠仙宗的地牢。」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那个地名,竟是不错分毫。对视一眼,瞭然地笑了笑。 第15页 玄天赦接过了话茬,继续说道,「没错,先头我也这么想过。所以我想的是,若是我能在潞城遇到一二魔族或者魔修,便也好为我成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在昌隆马场救下你的。」 「那我便是沾了妹妹的福气了,要多谢妹妹才是。」寒诀把手上筷子一扔,趴在桌子上歪头看着玄天赦,说,「如此说来,你要潜入屠仙宗的地牢,并不是毫无办法。」 「有何解?」玄天赦不愿看他,瞥了眼光去窗外,可是余光仍能扫见他在桌子上扭捏的模样。 寒诀见玄天赦不爱搭理他,便立直坐好。拿着筷子便一下下地乱戳着剩下的菜品,又说,「即是地牢,便是会关了犯人进去,你便做个犯人就好。」 「你的意思是?」玄天赦一惊,却隐隐约约从他的语气中获悉了他所想表达的意思,又想听他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悄悄潜入,倒不如光明正大的闯进去,让他们抓住你,关进地牢里。」寒诀左手比划着名代表玄天赦的小人儿,右手就充当了屠仙宗的守卫。一个熘熘达达走进正门,一个看见有人闯入,急忙抓了人去。 他又说,「据我所知,屠仙宗有道条例,不得擅自杀害其犯人,当然也有例外。不过这与你并无关系,你不过是个闯入屠仙宗的灵修,他们顶多将你关入地牢,再作审问。再者说,还有我呢,我怎么会让你折在屠仙宗里对吧。」 玄天赦一副不信的模样,质疑道,「这屠仙宗倒是奇怪,旁的魔修灵修是见了面便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可这屠仙宗倒是有趣,见了灵修竟是只关上几日,细细审问罢了。这其中,却是没有什么蹊跷吗?」他顿了顿又说,「或是你这个屠仙宗的门人,骗了我去屠仙宗送死,自己得些什么奖励吧?」 他便想着是自己大意了,这寒诀与他相识不过半日而已,他竟被哄骗的全部听信了他所说的话。突然醒悟的玄天赦,却是藏了一半的猜忌之心起来。此人是半点不说与屠仙宗的渊源,又张嘴闭嘴把屠仙宗形容的滴水不漏。到底是他自己不太小心,不该如此的。 寒诀顾左右而言他,「你见我之时,也没想着要噼了我啊。」 玄天赦张张嘴,又闭了起来,最后还是定了心道,「我总归与他们是不同的。」 「当然不同了,他们又没有你这么好看的容貌。」玄天赦已经快被寒诀口中的「好看」把双耳磨出了茧子,寒诀见他已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抿嘴浅笑道,「而且你与他们不同,我又有与你有什么不同,若是不信我的话,我便大可在此起誓——」 「若我有一句哄骗白玄之话,我定当得天道所诛,魂飞魄散,永不復天地间。」 是了,他连自己的真实名讳都不知晓,自己又何尝不是骗了他不少呢。而且,这起誓的模样看上去着实不像是在撒谎,哪有修行之人愿意魂飞魄散,那便是天地间再也不会有一星半点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了。 可他还是放不下心来,只当了七分信三分疑。 他暗自思索着,也就没有看见寒诀眼中一闪而过的奇怪神色。 「那便如此定下了吧,入夜后潜入。是否需要备些其他物件,以备不时之需?」玄天赦还是敲定了最后按照寒诀所计划的执行。毕竟现如今的他,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潜入,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寒诀摇头,「既然是要光明正大地去,他们抓了你后,又怎会留着东西在你身上。」 玄天赦抄起吃饭时摘下的龙首琵琶,递给寒诀,「也对,那我的法器也不便带去,你就将它一齐收好吧。」 「那我帮你收着便是。」寒诀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里也是十分高兴。他能猜到玄天赦对自己的话是存疑的,但见他把自己的法器都安排了起来,想必是对自己的话信了一大半。 玄天赦望向窗外,见已是日暮低垂,星河渐上的景色。细思了一下,便道,「既不是偷偷潜入,便找地方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去罢了。」 寒诀点点头,又说,「若是你进入地牢三天,还不曾离开。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你出来。小主子,相信我。」 他说得真诚真挚,玄天赦也被绕得也多信了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玄天赦对寒诀莫名其妙的信任 大概是看脸(不 第9章 潜入 ==================== 入了夜,月亮勾勾地垂在半空。 两人便寻了潞城城外,距屠仙宗不远处的一片荒地,铺着先前破烂的衣服,席地而卧。 借着树枝和沙地,寒诀又将屠仙宗的大致与玄天赦讲了一遍。铺排好了计划,便是枕着苍地,合着星空而眠。 半晌,玄天赦突然睁开了双眸,他扭头往寒诀方向瞅了一眼,见他睡得正香。便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向着他白日里交付给寒诀的龙首琵琶走去。 他先是解开了黑布的包裹,从中轻轻拎出了琵琶。那是一柄紫檀木所制的琵琶,掂在手上颇有分量。琴头为白玉所雕飞龙昂头向上,沿着下去为同样的白玉所制相,后转苍木为品。四只弦轴上却只余三弦四弦上缠着琴弦。 他手袖一拂,却没想到刮到了琴弦,「铮」的一声。虽是不算太响,可在这静谧的夜里,也是格外明显。 玄天赦心下一慌,急忙看向寒诀的方向。却见寒诀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睡得颇为香甜的样子,他便沉下了心来。只可惜他心定得太快,未曾看到寒诀忽然睁开的双眼,清明又透彻,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像是极为瞭然的模样。 第16页 他将弦轴拧松,缓慢的将琴弦从孔洞中抽出,绕过復手解了下来。那琴弦虽不如玄狐尾毛所制的优秀,却也是不一般的灵兽毛制成,柔软韧性,通体呈黄灰色。 他将卸下的琴弦缠绕在左手腕上,捏了个诀,琴弦便像是装饰一般毫不起眼起来。又将龙首琵琶放好,用黑布缠得如之前一模一样,放置回了寒诀的身侧。见寒诀仍是无异样,便安心躺了回去。 世人皆知玄安城主玄天赦使得一手好琵琶,殊不知,原是玄天赦更爱这琵琶上的琴弦,奉为利刃,轻轻松松便可割断他人的头颅、穿起别人的肩胛骨。 如此,便可安心了。 叫起玄天赦的不是第一缕阳光,而是絮絮叨叨的寒诀和他烤得香喷喷的魔兽。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在这么个才认识不过一日的陌生人身边酣睡得如此香甜,竟比得上当年与师兄同卧的程度。 「小主子该起来了。」寒诀看着睡眼惺忪的玄天赦,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想帮他理一下杂乱的头髮。手上动作几经反覆,还是放了下来。他说,「我抓了一只魔兽,虽然早起吃会腻了些,但是确实没有别的填饱肚子的东西了。你就凑合一下,白日里还要潜入屠仙宗呢。」 玄天赦有些懵懵然地点头,客客气气地说道,「好,谢谢你。」 「跟我犯不着客气。」寒诀又像施了法一样,从旁边捞出一块沾了水的手帕,细看之下那竟然是他从自己里衣上撕下来的一块四方布料,「这儿还有块湿的手巾,你拿去擦擦脸。」 玄天赦却是缓过来了点劲儿,看他有些好笑,撕也撕了,不用便是浪费。他便接了过来,细细将脸上的每一寸一一擦过。 「你看干净了吗?」他问完便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有些气沖沖地把布扔给了寒诀,扭头去看烤好的魔兽了。 寒诀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刚刚好接住玄天赦扔的湿布,折了两折,收进了怀里。又赶忙去把魔兽的肉撕好,递给玄天赦。 「多吃点。」 食毕,玄天赦便拿着摺扇手腕一展,轻轻摇了几下。松绿的衣衫配着他障眼法下极尽普通的面容,捏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弧度,却是有些诡异的和谐感。 「你便回潞城等我吧,」他轻声对寒诀说道,「定要注意安全,可千万别被昌隆马场再抓了回去,可没有我再救你第二次出来了。」 寒诀的目光中写满了专注与开心,「小主子关心我的话我就收下了。放心吧,上次是个意外,我不会傻到被他们再擒第二次。」 「好。」玄天赦也不在意他的调戏了,只点点头。 「倒是小主子,一定要记住。这屠仙宗内任何人你都可以耍着玩,除了这鬼佛。」寒诀过分咬了重音在「鬼佛」两字上面,语气晦涩不明,但总归不是好的。 「鬼佛?」玄天赦乍一听见这二字,愣了一下。脑中觉得有些熟悉,思虑了一番便想到了结果,他说,「我在昌隆马场时,曾听老李头说过,鬼佛是个好人。」 寒诀牵起嘴角冷笑了一声,眼神中也带了些许寒光,道,「他许是对他人好,但总不是对你。鬼佛这个人,你一定要加之小心。」 玄天赦蹙起了双眉,有些摸不着头脑。屠仙宗的神秘莫测,让他方只知晓寒帝一人,余下全情不知,鬼佛此人更是闻所未闻。他能想的理由便只有,「他厌恶灵修?」 「算是,也不全是。」寒诀卖起了关子,一句话拐了两个意思,让人不禁有些恼火。 「你知晓的倒是怪多。」玄天赦倒是熟悉了他说话的那副半推半就的样子,只当是劝说解释了,却还是挑眉说道,「待我从屠仙宗离开,我便要细细审问你一番。」 「好,那奴家就等着官人了。」寒诀捏着嗓子说道。手上牵起衣摆,欢欢快快地往下一福身,正是作了个女子才会行的揖礼。 玄天赦也不理他,转身便是向着屠仙宗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寒诀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面容,眼神中炙热的火焰也渐渐被冰霜覆盖。他抿紧的嘴唇勾勒出一弯嘲讽的角度,定定地看着玄天赦背影。 行至寒诀所绘屠仙宗地图的大门处,远远的玄天赦便见门口四人把守。 屠仙宗的样子却不像四象门一般,刻意求着巍峨雄伟,倒是更像是个家宅府邸,甚至大门两侧还放了两尊石狮子——一只滚绣球,一只哄孩子。绿瓦红砖显得更是别具一格,轻轻松松便得了他的赞誉。 这屠仙宗选守卫的眼光比四象门也是好了不少。 那守卫正巧看见正在远处观察的玄天赦,便大喝一声,「何人在此畏首畏尾?」 即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玄天赦也不扭捏,只现了出身来。他慢悠悠地走到屠仙宗门口,笑着轻轻摇了摇扇子,又手腕一转将扇子并于双手之下,作了个揖,说道,「在下白玄,久闻屠仙宗大名,想要拜会寒帝。」 那守卫上下把他打量一番,看他容貌普通,又半点灵气都没有,哼了一声,「凭你也配?」 「听闻屠仙宗有海纳百川之容,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玄天赦鼻腔发出一声嗤笑,双眸从崇敬变得冷漠起来,语气加重想要激怒守卫。 「呸!」那守卫果然不出他所料,啐了一口,说,「竟然如此侮辱我宗门,竖子拿命来!」 第17页 说罢,便四人组了阵,齐刷刷地向他攻来。只见他们其中两人上下相叠,另外二人从旁护住,成了一副三角状,看似牢固,实则不过是花架子罢了。 玄天赦呵呵一笑,右手持扇,往后飞了几步。拉开了与四人的距离后,轻蔑地瞥了一眼。他看见守卫四人这下真是被怒火沖昏了头脑,便一翻摺扇,用了三分力,一阵疾风带着灵气便俯冲了过去,直直地将四人击溃在地。 「不过尔尔罢了。」玄天赦甩了甩手嘲讽道。 「你是灵修?」 那四人对视一眼,三人换了阵势还要防他,却有一人悄悄离了开来。唤了巡逻队来的时候,便看见玄天赦优哉游哉扇着扇子,逗着守卫三人玩的模样。 巡逻队仗着人多势众,并不曾把玄天赦放在眼里,只方才听了守卫一人的陈词,当玄天赦是来屠仙宗砸场子的,便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那边叫嚣的小子,是何人?报上名来?」巡逻队长留着络腮鬍子,声音圆润浑厚。 「在下,白玄。」玄天赦见玩也玩够了,便话不多说,双眼一眯就向着巡逻队长袭去,「得罪了。」 那队长的功力着实比守卫四人高了太多,玄天赦用着三分法术,在他手下装作勉勉强强的样子接了几招。看着时机成熟,他便迎着队长的一掌上去,佯装被打中了左肩的样子,嘴边咳出一口鲜血。 「我还以为是何等高手,原来不过是个花架子。」队长朝着自己后面跟着的人努努嘴说,「把他捆起来吧。」 那守卫便屁颠屁颠地过来好好嘲讽了玄天赦一波,用写好符禁专门禁锢灵修的绳索将他的双手拴得极其牢固。又把他的扇子夺了过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啐了一口。 玄天赦这下倒是老实了。他动动双手,能感受到符禁的力量,是能挣开但是却要耗费不少灵力的程度。 巡逻队长突然一扥,让沉浸在思绪中的他抖了个踉跄,显得他这个阶下囚更加真实了三分。队长拽着他往地牢的方向走,他便左顾右盼地看着屠仙宗内里的景色,便留意到迎面而来的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以一张丑恶的面具敷了左半张脸,面具下方隐隐约约便是红色溃烂的模样,灰黑相间的长髮被冠起。 「鬼佛长老。」队长右手搭在左肩,微微垂头,行了个礼。 「嗯。」鬼佛应了一声,朝玄天赦的方向扫了一眼,也未多做一分停留,许是知道又有人闯了屠仙宗被擒罢了。 他与玄天赦在狭长的走廊里面擦肩而过。 玄天赦饶有兴趣地多看了这个被寒诀一直说道的人两眼,却是见他颌骨中覆盖了一小块龟裂纹,那分明是修习神甲功并使用的人才会有的纹路!这世上除了他师兄会神甲功,便只有剩下一人也会了,那么这个人就是—— 「张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之后接第一章 的剧情了就是 然后时间线就捋顺啦~ 如果有小可爱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啾咪 第10章 寒帝 ===================== 三日期限已到,寒诀自是知道玄天赦不可能按时出地牢的。 他当然知道玄天赦会撞上鬼佛,也知道他能认出鬼佛的身份,更知道鬼佛不会放过他。那么这样,他又怎会在三日之期出来呢? 鬼佛的性子这近百年来,他也几乎全然了解了。他向来厌恶玄天赦霸占着自己徒弟,又觉得玄天赦性子太过奇怪,总不让白凛与他多接触。这日积月累起来的情绪,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消灭的。 寒诀在屠仙宗内的卧房,有一条直通地牢的密道。他便挑了灯,从内里往地牢走去。密道狭长潮湿,烛火在里面也总是摇摇晃晃,一副随时要熄灭的模样。廊道尽头是几级台阶,走上去便分左右两道,他直直的选择了右边。 也是有缘由的,左边为几间普通牢房,大多困着的是犯了错的门人,送进去关几天禁闭做做样子。而右边则是更为坚固,用来关押玄天赦这样身份不明的灵修居多。 他径直走到右侧一面,打开了地上的小窗似的孔洞。小窗不大,却十分之重,他挪动的时候伴着「吱呀」的响动,带了许多灰尘落下。这间也是他经过猜测鬼佛性格并经过深思熟虑,方才想到的,只因着这间用作囚困的符禁最多,也是白梦先前为避煞所住过的。 果不其然,他从小窗向下望去,就只看到玄天赦努力地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向他的方向。见到是心中所料想之人,面容上浮现一瞬间平和的笑意,如一只蝴蝶一般,翩翩然地倒在了地上。 他急忙从小窗跳了下去,将玄天赦揽在怀里。 「小主子、小主子?……」 寒诀轻轻摇着玄天赦的肩膀,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颈部松软,堪堪的搭在肩膀的一侧。玄天赦面容发青,嘴唇毫无血色,软软地瘫在他的怀里。 就像是死了一样。 他赶忙伸手去探玄天赦的鼻息,微弱至极,只有一丝丝断断续续的热气扑在他的手指上。寒诀心下一凉,便知道鬼佛又忤逆他的意思,做多了事情。好在玄天赦也不傻,知道封了自己的功力来进行抗衡。 还没等他来得及处理,便是地牢的铁门又被推了开来,来人正是折而復返、前来查看玄天赦是否已经暴毙的鬼佛张仲琰。 第18页 张仲琰约是也未曾想到寒诀会出现在地牢之中,怀中还拥着瘫软的玄天赦,心里一慌,正了正神色说,「宗主?属下不知宗主前来,有失远迎。」 寒诀冷笑,将怀中的玄天赦轻轻放在地上,站起了身来,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只斜眼瞥着张仲琰,不做言语。他一双见玄天赦时春水秋波的双瞳,现下只冷冷地盯着张仲琰,寒气扑面而来。 「宗主……」 寒诀不待他说完,手中便聚起一团黑色的魔气。向张仲琰抽出的瞬间,那魔气又像一条冷冽冽的鞭子,又像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将张仲琰直抽到了一旁的墙上,狠狠吐出一口鲜血。 「你倒是还记得我是你的宗主,可真是了不得了。」他脸上挂着阴森森的冷笑,收了魔气,拍了拍手像是鼓掌一般,说,「那你可还记得你宗主之前与你说过的话?」 寒诀蹲下身去,伸出右手掐住了张仲琰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眼神直视自己。他笑着问道,「你若是真回忆不起了,不如本座勉为其难的帮你想想?」 他松开了掐住张仲琰的手,将张仲琰的脸甩在一旁。张仲琰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沫,勉勉强强的道,「宗主让我留住玄天赦。」 「是吗?」寒诀反问,「我是不是还说了,让你毒死他?」 「未曾。」 寒诀朝玄天赦软倒的方向努了努嘴,「瞧瞧,那边中了毒的,是谁呢?」 「属下知错。」张仲琰跪在地上,垂着头。 「我看你哪里知错了?你明明是明知故犯!」寒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轻蔑,「从前在四象门的时候,你便不喜玄天赦,借着自己师叔的身份处处刁难于他。而今倒好了,你叛出四象门来了屠仙宗,堕了魔的灵修,更有理由折磨他了,不是吗?」 「请宗主开恩!」 「开恩?对你,我当然能网开一面了。只不过……」寒诀顿了一顿,带着点嘲讽的笑意,说,「你那个宝贝徒弟白凛,你是还想救与不救?」 张仲琰连忙爬了几步到寒诀的跟前,「砰砰」地磕了几个头,语调中带着求饶与稍许的哽咽,「宗主,是属下错了。求您网开一面,不要对白凛动手。」 「瞧你们这一个个的,都为了白凛恨不得出生入死,我可真是羡慕得很呢。」寒诀甩开张仲琰攀扯着他衣袂的双手,嫌弃地抖了抖。 张仲琰又是磕了几个头,金属做的面具卡在地面与脸颊间,竟划出了几道血印,看着好不可怜。他忙说,「宗主自然不会与白凛一般见识。」 「我倒是不知了,从前你不过不喜玄天赦,而如今怎得非要取他性命不可?」寒诀摆摆手,示意他站起回话。 「他在四象门修习法术之时,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心思不纯罢了。」张仲琰闭上了双眼,往事有多痛心疾首,现在的他就有多恨玄天赦,「而后,他辞了师门,回了玄安城任城主,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招惹了些灵修。到处寻他寻不到,便找上了四象门,竟是丧心病狂地斩断了一直护着他的凛儿的双腿!」 他咬牙切齿地问,「若是宗主,是否能忍得下这口恶气,不去恨他?」 「总归是那些人做的,他也不知就里。」寒诀语气变得平和起来,却也是因为知晓了张仲琰有多疼爱徒弟的心思。 「可事情总是由他而起,若非他在外招惹了旁人,凛儿又怎会白白受此之苦。」张仲琰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双唇,发白的唇色中渐渐渗出些血丝,「在凛儿双腿被断之后,我为他用神甲功卜了一挂,得到的结果却是——」 「无命之局。」 寒诀点点头,「若非为了白凛,你也不会以失踪为藉口,叛出四象门转投屠仙宗。」 「属下愿为宗主效犬马之劳。」他右手搭在左肩,微微垂头。 寒诀见他却是一时半刻消不掉对玄天赦的恨意,也只能无奈地忽略了他方才的所有作为。毕竟他有的是办法救玄天赦,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能将他拉回来。 「多谢宗主开恩,多谢宗主!」 「慢着,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寒诀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又问道,「你这给玄天赦下的,是缚仙吧。」 「正是。」张仲琰点点头,挺直了腰,想要伸手往怀里掏出解药。 「解药便不用了,将我的霁月盂拿来。本座,要亲自为他解毒。」 霁月盂是屠仙宗的一大宝物,常日里都束之高阁,而今却有了用武之地。它约一尺长半尺宽,扁平有耳,为仙界双清幻境所产的赤琉璃所制。盂身通体清透浑红,漂亮至极。而它的作用更甚,能解世间万毒,便是缚仙这类连仙君都能毒杀之药,也能治癒。 只不过缚仙毒性太过强勐,若非玄天赦自己封存七分灵力以备不时之需,他是真真撑不到寒诀拿出此等法器的。 而且使用者必有极强的能力,以操控霁月盂。若非如此,霁月盂便会有极大的可能性,将使用者反噬。轻则灵力折损,重则魂飞魄散。 于寒诀来说,虽然两者都与他毫无干系,但他仍想借着这反噬一说,再与玄天赦纠缠下去。虽是动机不纯,但此生此世的玄天赦,却是让他感到了新奇。就算他曾经不断地窥探玄天赦的消息与生活,也比不得这一两日的相处让他来得兴趣多。 想到此,他原本冷峻的面容也被欣喜修饰得柔和了起来。 第19页 寒诀用左手将玄天赦揽在怀里,右手成爪状,覆于玄天赦面前三寸的地方。缚仙毒药产生的黑气源源不断的从他的五官溢出,被寒诀控在手中。不大一会儿,便成了好大一个黑色圆球。他将圆球抛至霁月盂中,剎那间便被吸收了个一干二净。 他再次出手吸取黑气时,玄天赦的身子抖了一抖,眉头无意识地皱起,嘴里发出了些哼哼唧唧的声音。与之伴随的是,黑气也正在慢慢减弱,颜色变淡。 寒诀看到此间场景,便已知晓玄天赦身上的毒素已经被清除得近乎一干二净了。 他渐渐收缓了法力,到最后一下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笑了一下,故意让霁月盂剩下的一丁点反噬反馈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先是嘴角殷出了血渍,而后便「噗」的一声,一口浓郁的黑血溅到了玄天赦的衣衫领口。寒诀看着自己的杰作,勾起了嘴角,此般效果却如他所料。只是不知道这反噬…… 寒诀动了动自己的肢体,又盘坐下运功一小周天。却是半点无碍,他有些纳闷,便只当反噬并不够重,想要出门再喊张仲琰前来收拾。可是,当他走出离玄天赦十步之远时,他的身子竟完全动弹不得,再也不能往前行进一步。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寒诀回头瞟了一眼脸色逐渐红润的玄天赦,蓦地笑了起来。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11章 猜测 ===================== 玄天赦甦醒得很快。 「这是哪?」他蓦地睁开双眼,神色从迷茫很快便转到了清明。 他所处的空间不大,内饰更为简陋,有些破败的灰色毯子铺满了整个空间。他扯着脖子向一侧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正歪歪扭扭倚着睡着的寒诀。 「是马车?」 「小主子,你醒了啊。」寒诀听到他的声音,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见他已经转醒,脸上的喜悦之情藏也藏不住。 玄天赦缓缓地坐了起来,扭了扭头,环顾四周。却是如他所料,这是一个马车内部。但是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忙道,「你哪里来的马车?屠仙宗外只有潞城的昌隆马场,你怎么又跑回去了?」 「当然没有,」寒诀忙伸手扶了玄天赦一把,掖好他背后的靠枕,让他好舒服地在车里坐着。看铺排好一切,又掀开了布帘,指着外面拉车的说道,「小主子你看看,这哪里是马车。」 玄天赦定睛一看,拉车的是两匹红色鬓毛的高大灵兽,名为赤鬓马。虽然这种灵兽叫着马的名字,却和马长得一点不像,头上甚至还有两只牛角,性格也更为暴躁。他却是不知寒诀竟有如此本事,抓到了这么两只灵兽来拉车,它们也还任劳任怨地干。 寒诀朝着两只灵兽努努嘴,自夸道,「我还是挺厉害的,竟然能驾驭得了赤鬓马。」 玄天赦见他笑得开心,也笑了,只是笑的时候牵着浑身疼痛,不禁咳嗽了两声。寒诀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你这刚解毒,身子还没好完全呢。」 玄天赦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说到解毒,果真鬼佛给我的是剧毒。也不知我这个曾经的同门又怎得惹到了他,竟让他下如此黑手,真是可怜可悲。」 「你当时在我面前晕过去,当真是要吓死我了。」寒诀说着,还是一副惊魂未定、不敢回忆的模样。 「不过……」玄天赦顿了顿,想到张仲琰对他莫名的恨意,便说,「鬼佛既然想置我于死地,便肯定是下了狠手,这毒肯定不是一般的毒药。你是用的什么办法,才将我体内的毒药逼出来的?」 「没什么,你中的毒不重,真的。」 「不重?」他微微侧头,看见了自己领口位置发黑的血迹,「呵」地笑了一声,说,「那这衣服上的血迹呢,你总不能骗我,是我自己毒发后吐出来的吧?我怎样才能吐到这个位置,而其他地方不脏?」 寒诀见他看到了自己吐出的血迹,心里虽是有达成目的的窃喜,但是脸上表现的真挚,「真的,你相信我,小主子。」 「若是我信了你,我便是蠢顿如猪了。快说——」玄天赦仍是死盯着寒诀,只不过那眼神中比起前两日的质疑,却多了一分不解的温和。 「其实是我用了一个法器,这才将你身体里的毒素逼出来的。」寒诀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不愿吐出秘密的样子,说,「只不过那法器,我不方便说,便随便扯了个幌子。」 「受伤了?反噬了?」玄天赦问。 「嗯,反噬了。」寒诀点点头。 玄天赦的眸光经久未动,随后才从鼻腔发出了一声轻响,「你倒真是有能力,反噬了还在这里抓灵兽,安排马车。」 「我总想着救你出了屠仙宗,可能会有追兵,便急急忙忙抓了灵兽找了车。想着魔界总是不安全的,就向人界跑了。只祈求别人不发现我是魔修,就好了。」寒诀解释道,双手还合十在胸前拜了拜,看着蠢得真让人恼火。 「寒诀,你啊……」他心下一慌,却是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是欠了寒诀一个人情。寒诀这个人竟对自己只认识两日之人,尽如此之力,也着实让他心里感动。 「你说反噬了,什么样的反噬?」 寒诀一听玄天赦问起反噬是怎样的,脸上顿时变了五六种颜色,欲说还迎的样子倒叫人看了发笑。他几经踌躇,还是开口,「就……咱们二人不能离开对方超过两丈远。若是离了两丈之外,便再也动弹不得。」 第20页 见玄天赦面色不对,他又解释,「我确实也不知道这法器的反噬,竟然如此诡异。我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玄天赦抬抬手,却是劝慰道,「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你所能预料的,我还没多谢是你救了我呢。」 这赤鬓马虽不比玄天赦来时坐的灵兽快,却也是比普通马车快了许多。只是车厢太小,偶尔颠簸间玄天赦时常会不小心碰到寒诀的身体。寒诀倒是真的如原身蛇一般,同体冰凉,在这秋日里的寒风中,更让玄天赦打了个哆嗦。 经此一事,玄天赦也知晓是寒诀在自己中毒颇深的时候,捨命相救。多了几分信任下,他便先开口问了自己在地牢中产生的疑惑,「我师妹在地牢墙壁上所写的是她三月前屠了周家满门,鬼佛也验证了三月前这个时间节点的真实性。那么,为什么我在几日前才收到信件,信上写着她在屠仙宗内,这当真是奇怪得很。」 「师妹?」寒诀疑惑。 玄天赦流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解释说,「实在是我骗了你,那本不是我亲生的妹妹,而是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师妹茜羽仙子白梦。」 说罢,又见寒诀的神色有些难过,便强挺着坐直了身子,手上作了个揖礼表示自己的歉意,「原是名字也骗了你的,在下玄天赦。」 「玄天赦?」寒诀细细念着这个名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有点讶异地问,「玄安城城主玄天赦?」 「是。」玄天赦承认,「但是早便卸任了。」 说起玄天赦真实的身份,也是修真界中一朵奇葩。他原本是玄安城中一罪大恶极的妇人之子,但此妇人临行刑之际,竟在法场上产下一子。产子之时,天象异变,心月狐[1]与轸水蚓[2]并行。这大凶之后便是大吉,从而得了百姓请命,说犯妇虽有罪,但罪不至其子。玄天赦便因此活了下来,以玄安城之玄为姓,上天赦免为名,百家饭以养。到七岁时因天资卓越,被四象门收为外门弟子,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一直没有任何际遇可以拜入内门。 直到五年之后的一次外门大选中,玄天赦力抗其他弟子,得到了青龙阁首座的赏识,五十余年后,终成为青龙阁亲传大弟子。就在修真界中人以为他会继承青龙阁首座之位时,他却辞别了师尊,义无反顾地以大乘仙师之姿,回到玄安城任城主,只为感念多年以前玄安城百姓的仁慈。在他近百年的治理之下,玄安城成了人界最繁盛的城市,他便也功成名就,选择隐退,再不问世事。 寒诀当然是了解玄天赦是怎样一个人的,只不过在他还没有在玄天赦面前暴露真实身份的时候,他自是不能表现出一幅稀松平常的模样,只得又做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竟是认识了玄城主!」 玄天赦一笑,也不再继续提及此事,便转了话锋接着与寒诀商讨白梦之事的箇中奇怪,「你说这信件是寄了三月方才到我手上的,我确实也是不信的。但是为何能延迟三月之久,我也着实想不通。或许,是有人故意攀扯屠仙宗下水?」 他言罢,又摇摇头说,「也不大可能的样子,毕竟梦儿是真的出现在了屠仙宗内,也确确实实在地牢中住过一段时日。」 寒诀品了品玄天赦话中的意思,思虑过后说,「那么这个寄信的人,一定是真的知晓白梦曾在屠仙宗内待过。」 「是了,你说的没错。」玄天赦十分认同他的看法,「而且,他恐怕也是知道白梦为何会出现在屠仙宗内的原因的。」 「那就只有一个人了,便是鬼佛。」寒诀沉吟。 玄天赦先是点点头,细想之后又摇了摇头,说,「不对。你恐怕不知鬼佛与我和师妹的关系,他可是四象门玄武峰曾经的首座,白梦亲生兄长白凛的师父!」 「竟有如此一层关系?」寒诀惊异。 「他有多疼爱白家兄妹你却是不知,所以我更倾向于有他人引我出来。而且,这个人他不仅知晓我与白梦的关系,更知道鬼佛曾经的身份。这个人,一定隐藏在屠仙宗内,他是故意的。」玄天赦突然转头看向了寒诀,目光晦涩不明,看的寒诀心里一阵发毛,以为自己哪里露了馅。 「况且,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我却是从未听说过。」他想起了白梦在墙上所书的屠了周家三十六口,一时间也不知作何感受。白梦虽是性子骄矜,却也是个明事理的女子,不会平白无奇地就去屠了人家满门,这其中定有什么往事是值得深究了。 「周家一家三十六口,白梦究竟为了什么,非要杀了他们不可。」 寒诀听闻此事,也是紧皱了眉头,道,「这件事,恐怕你得——」 「回四象门,问过师兄才会知晓。」 註: [1]心星造作大为凶,更遭刑讼狱囚中。将逆官非田宅退,埋葬暴卒死相从。婚姻若是逢此日,子死犯亡泪满腮。三年之内逢遭祸,事事教君没始终。 [2]轸星临水造龙宫,代代为官受敕封。富贵荣华增福禄,食盈库满自昌隆。埋葬吉星来照助,家宅安稳且无凶。更有为官招帝宠,婚姻龙子出龙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许喷我凑字数哈哈哈哈或 第12章 身份 ===================== 白凛看着和玄天赦一起来的寒诀,眼神中虽是透着点疑惑,但也什么都没问。 第21页 倒是玄天赦自己乖乖巧巧地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番,「寒诀就是因为帮我解毒,所以才被法器反噬。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多久才会解除,只能先捆在一起了。」 白凛朝寒诀温和地笑笑,说,「那我便替阿赦谢过寒公子了。他这个孩子,总是马马虎虎的不着调,真的多谢寒公子的帮忙。」 寒诀看见白凛把玄天赦归为自己所有物的那副样子,心里有些憋气。什么叫做替他谢过,二百多岁的人了还被当成个孩子,当真好笑。 但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回馈一番笑意,说,「阿赦的事情就是我的事,这本就不算什么。难道还能让我看着他中毒身亡吗?对吧,师兄。」现下他连「小主子」也不叫了,学着白凛的称谓,也喊上了玄天赦为「阿赦」。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还是要说句谢谢的。」白凛倒是不甚在意,只是指使着玄天赦,「阿赦,再跟寒公子道个谢。」 玄天赦还没出声,便被寒诀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的说,「不必。」 两人奇奇怪怪的表现,就连玄天赦都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儿,但他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看看寒诀,又扭头看看他的师兄。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不久,倒还是玄天赦先忍受不住,张了张嘴,「师兄,你可知我在屠仙宗见了谁?」 「谁?」 「屠仙宗的鬼佛,他是……」玄天赦语气顿了一顿,深吸了一口气,说,「是师叔。」 白凛正端起茶杯准备饮水的手停顿了下来,微微颤抖的茶杯和一丁点洒在地上的茶水,显示出了他心底的惴惴不安。他问,「你哪个师叔?」 「张师叔,张仲琰。」玄天赦答。 手中的杯子滑落,「啪叽」一声四分五裂。茶水溅湿了白凛的衣摆,他却像是听不到看不到一般,嘴里喃喃道,「师父……」 玄天赦拉住白凛的袖子,轻轻扯了一下,叫他回过神来。 「师父怎得会去了屠仙宗,那是魔修的宗门啊!」白凛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双眼瞪大,眼白中一瞬间便充满了血丝和点点星光。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在潜入屠仙宗的时候,撞上了他。」玄天赦的目光闪烁,最终定置在了面向白凛的角度,「他……已是堕了魔。」 白凛双眉蹙起,摇摇头,说,「师父那么一个正直的人,怎么会堕了魔?阿赦,你一定是看错了……」 「不,不会的。」玄天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锋,制止了他继续辩护下去的语句,「我与师叔在地牢中见了一面,虽然他未曾告诉我他是何故堕魔,但是他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白凛,他就是张师叔。」 「我不相信……」 玄天赦也知他不信,便将自己思来想去是否要告诉他的,自己中毒的真实原因,说了出来,「师兄,甚至,还有一个事情,我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告诉你。」 「何事?」白凛问道。 「甚至,我身上所中的缚仙之毒,也是张仲琰亲自下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玄天赦有些咬牙切齿。想来也是,谁会真的对害自己的兇手有好的态度呢? 白凛听到玄天赦的话,勐然瞪大了双眼,惊异地问道,「阿赦,你说什么?!」 「是真的。」寒诀接过了话头,解释道,「我在偷偷熘进屠仙宗地牢的时候,刚巧看到鬼佛餵了玄天赦毒药的事情。」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但是寒诀为了佐证玄天赦话的真实度,也开了口。玄天赦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却见寒诀对他摇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便不再做声了。 白凛当然是不敢相信此事的真实性,嘴里一直拼命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玄天赦也不再犹豫,说道,「我想着他对我下毒,统共就两个原因。要么他想杀我灭口,要我死在屠仙宗内,不把他堕魔的消息带回来给你;要么,他就是恨我到了极点,巴不得有个机会就杀了我。」 「师父不会那么心狠的。他……」白凛闭上了双眼,两道清泉从他紧闭的双眸中流出,他说,「虽说他从前也不喜欢你,却只是让我离你远些,也没有真的做过别的什么事情。他不会狠心非要杀了你不可的,阿赦。」 「那师兄就是不信我了?」玄天赦冷笑一声,又道,「我当真是伤心到了极点。」 白凛沉默片刻,诺诺地说,「对不起阿赦,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 「张师叔也许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玄天赦试图安慰,但是却无果。 白凛用袖口轻轻沾了沾自己眼旁的余泪,奋力牵起个笑容,说,「不妨事的。阿赦,茶杯摔坏了,去换一个新的来吧。」却是将玄天赦支走,有话要对寒诀说的样子。 玄天赦点点头,也是瞭然,收拾了茶杯碎片就要端走。也确实是忘记了他和寒诀反噬的事情,多走了几步便再也动弹不得。他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白凛,退了回来。 「师兄,有话便直接问吧,我这着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听刚刚寒公子称唿我师父为鬼佛,这又是为何?」白凛问。 寒诀解释,「鬼是因为他常年戴着一副如同鬼魅的面具,而有人又说他面具下覆盖的那张脸,比鬼魅更可怕。而佛,则是指他这一百年为屠仙宗辖区的魔族做了许多好事,便是称之为佛祖。如此相加,就有个奇奇怪怪的称号鬼佛了。」 第22页 「是了,我看到师叔的脸上虽然覆盖着面具,但是隐隐约约下面的面容上有着红色溃烂。」玄天赦接过了话茬,细思之下,忽然想起张仲琰脸上的烂疮了,「我看那位置,像是原先他使用过神甲功后,留在脸上的龟裂纹的位置。难道是他将龟裂纹挖去了?那也太可怖了吧。」 「若是如你的形容,恐怕是的。」寒诀说。 白凛听闻寒诀说他还是对着魔族尽心尽力的话语,有些惨然地笑了笑,说,「师父还是没变,他一直对自己狠心,又对别人好。就算堕了魔,他也能被人称为佛祖。」 「不过我见他下颌上又出现了一块龟裂纹,他应当是又使用了一次神甲功。」玄天赦回想了一番之前见到张仲琰的模样,「他既然剜去了脸上的,为何不连着脖子上的一同剜去呢?」 白凛听完便眉头紧锁,回忆起了几日前自己第二次施展神甲功时候的情形。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阿赦,你的意思是说,我上次使用神甲功不成功,是因为我原本右臂上的那块没有被剜去?」 「只是猜测罢了,师兄不必多想。」玄天赦看向衣柜的方向,那里存放着两人的魂灯,他又问,「还有一事,师兄这几日是否天天查看梦儿的魂灯?」 「当然有,她的魂灯我便是日日看着。如同你离开的那日,仍是暗红色,但是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我也是觉得很是奇怪。」玄天赦重新提起了他与寒诀讨论过的事情,仍是脑子里像搅了一团线一样,怎样都理不开,「我看了梦儿在地牢中的留言,还有张师叔也曾告诉我,她是在三个月前到了屠仙宗的。你说之前她的魂灯并无变化,正是这几日才忽然变暗的。那信件也是,为何拖了三个月之久。这就很奇怪了,她明明是三月之前受的伤,但是却到今时今日才有这样的变故,却是为何?」 「本是猜测了一番,但我都觉得说不通。倒是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要紧事是梦儿魂灯仍是暗红色,那便说明她的处境并无改变。」他一边安慰着白凛的情绪,一边又将自己在地牢中所看到的白梦的留言将与白凛听,「我在屠仙宗地牢里面的时候,看到她用咱们三个才知道的符号在墙上写着几行字,她说——」 「她夺回了白家的家传法器招魂幡,并且杀了当年害死自己父母亲人的周家三十六口,以这三十六人的魂魄祭了招魂幡。她在屠仙宗看似被囚禁,实则是为了躲避招魂幡的反噬。」 「这周家,是什么?」他问。 一时之间白凛经受了两次致命的打击,竟是有些失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片刻便洇出血来。他沉默了良久又问道,「阿赦,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周家,不是什么王家、李家?」 「是周家。」玄天赦的话语无情地粉碎了白凛那仅存的一丁点幻想,他崩溃了。 「周家,呵,周家……」温润如玉的他,竟然扯着嘴角冷笑起来,他的双睫轻轻颤动,眼里满是恨意,「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从我进四象门到如今,有两百多年了吧。我都忘了他们是谁了,可是我没想到梦儿还记得,而且恨得这么深刻。」 「白家与周家的恩怨,还是要从我十八岁那时候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白家往事 不会很多~ 第13章 往事 ===================== 白凛十八岁生日那年的雪,下得尤其的大。 都说瑞雪兆丰年,白凛也希望来年的春夏可以有好的收成。白家是这桐陵的富户,家有良田百亩,僕役成群。更让人羡慕的是,白家老爷与夫人多年恩爱如一日,儿女双全。 他们的长子,便是白凛。 「少爷总算是回来了,」白凛刚下学,耽误了会儿时间去了趟诗社。方走到家门口便看见了急得直跺脚的文管家,一把抓住他便说,「夫人在大厅里等您了好久呢,您这是上哪去了?」 白凛笑吟吟地看着管家,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文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啊,左不过我就诗社和茶楼,还能去哪?娘亲有何事非要等我?」 「是好事、是好事! 」管事擦擦冬日里都急出了的满头大汗,脸上开心的表情挤在了一团老脸上,「我瞅着八成是要给少爷您谈亲事了,您赶紧进去吧。」 白凛心中下意识有些抗拒,但是又想起这文管家向来嘴上说得都是些没谱儿的事,也就并没太放在心上。便掸了掸衣襟上刚浮现的褶皱,将快走几步转了个圈的玉佩扭了回来。 他总归只有十八岁,多年的父母宠爱,让他虽然在外是翩翩君子,可是回了家还是撒娇父母膝下的小孩子。他三步并作两步,没一会儿便到了大厅门前。 大厅的门虚掩着,他悄悄的从缝隙中看过去。案首坐着的是他父亲母亲,左侧下手处坐着一位留着鬓髮的中年男人,他的旁边看似也有人在,只不过门缝太细,他只能堪堪透过门缝看到地上有一双鹅黄色的绣花鞋,偶尔晃了一下两下。 白凛正了正色,微微轻咳了一声,唤道,「娘亲,孩儿下学回来了。」 说罢,便掸了掸衣袖,推了门走了进去。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也看清了那双小巧的鹅黄绣花鞋的主人的模样,那大概是他十八年间,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第23页 她梳着简单的堕马髻,鬓上簪着两朵细蕊海棠花。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像一只月牙儿,香腮不扫而红、双唇不点而绛。她不似桐陵女子追求的那般纤细苗条,却是脸蛋上带着些许软糯,分外可爱。 白夫人见他直直的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一副不稳妥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开口道,「凛儿,见过你周世伯,还有你元霜妹妹。」 原来她的闺名唤作元霜,周元霜。 白凛方才回了过神,退后一步,弯腰行了个揖礼,「拜见周世伯,见过元霜妹妹。」 「先前见凛儿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大点的一个小孩儿,如今也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了。」周修冶比划了一下高度,估摸也就是三四岁的时候。 白老爷接过了话茬,笑着摸了摸自己最近两年才开始留起的鬍子,说道,「现在我家小梦儿都已经有那么高了,周兄真的是多年未见啊,这次咱们一定要好好聚聚。」 白凛听着他们寒暄,想要往后再退几步,寻个椅子坐下。却没想到被大厅中的地毯绊了一下,踉跄几步歪倒在凳子上。他讪讪笑了下,一抬头就看见对面坐着的周元霜用袖口捂着嘴在偷笑,见到他的目光看过来,有些尴尬的不知道手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捂着嘴。 白凛给了她一个安抚式的眼神,恰巧化解了她的尴尬。 周修冶嘆了口气,看了一眼不安分的周元霜,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白兄和嫂夫人,有没有合适的亲事能说给元霜。这丫头转过年便就十八了,华鹿府那边的男子大多都听过她的糗事,根本无人愿意上门提亲。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跑到桐陵来麻烦白兄了。」 白老爷与夫人对视一眼,原本以为周修冶带女儿来是为了与白家结亲,却没想到这姑娘的糗事已经闹得华鹿府满城皆知了,这倒是有些不好。他又看向了下手坐着的周元霜,觉得女孩子虽不似一般的姑娘那般温顺,却也乖巧可爱,便疑惑地问道,「是何糗事?」 「这丫头,常年里不着调,便是我那夫人也管不了她。天天穿着男装跑去与别人家的公子斗蛐蛐儿、听评书玩,玩到后面那些世家公子都不觉得她是个姑娘家了。」周修冶一拂衣袖,着实嘆了口气,「也不求着多大富大贵,对我家元霜好就罢了,能宠着她这点不着调的小性子,就好。」 周元霜听到父亲说自己的话,吐了吐舌头,冲着白凛撅起了嘴,摇头晃脑地学着他父亲的样子比着嘴型,逗得白凛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白老爷听闻这「糗事」可真是够糗,也不禁哈哈笑了几声,说,「我当是什么呢,原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爱玩爱闹罢了,这又何妨。」 「我也是想着嫂夫人是名门淑女出身,通身做派就跟我家里的不一样。若是我把元霜送来府上住上几个月,能得嫂夫人几分调教。若就是没觅得如意郎君,这带回去也好有个交代不是吗?」周修冶拱了拱手,却是有几分要把女儿留在白家教养的意思,「是我夫人的意思,我是当真为难,踌躇几分才豁出这张老脸来。就是怕这丫头太过蠢钝,惹了你们的不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修冶摸准了白夫人喜欢女儿的性子,这话却是说到了白夫人心坎上。她自生了白凛便伤了身子,想再要个女儿却是不能,多年的求佛拜神,才让她在四年前有了个小棉袄白梦。如今却是有人送个亭亭玉立的女儿让她白捡着,她恨不得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也是一脸的欣喜,便是想着就算是认不成干女儿,若是给儿子成就一番姻缘也是好的。她便扒拉了还在犹豫的白老爷一下,直接应了下来,「周白两家多年的交情了,这点小事又什么关系。况且元霜这么娇俏可爱,我是喜欢还不够呢。」 她又朝周元霜招招手,说,「来,元霜,到婶母身边来。」 周元霜便站起,提着裙摆走了两步,蹲在白夫人的脚边,仰起头乖巧地喊了一声「婶母」。白夫人拉着她的小手,连连说了几句「好好」。 白老爷见自己夫人这幅模样,便知道事已如此,他多说无益。只是他心里有些打鼓,觉得事情应当不止这么简单。哪有千里迢迢送闺女来别人家教养,让别人帮着找婆家的事情。 但看自己夫人开心的模样和周元霜的乖巧可爱,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提防。吩咐了文管家去后院收拾一番,辟出个僻静的小院子给他们父女二人暂住几日。待周元霜熟悉了桐陵的日子,周修冶便会启程返回华鹿府。 白夫人便叫白凛带着周元霜在白家府邸中逛逛。周元霜看向自己的父亲,得到认可后,便开开心心地想要去拽白凛的袖子。临到了了,还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糯糯地说,「白哥哥,我们出去吧!」 白家的院子很大,两天前才下的雪,现在还没有全然融化,铺在树杈枝丫,点缀着绿瓦红墙,分外好看。 周元霜从来没见过这幅画面,左顾右盼地却是没注意到脚下,若不是白凛适时地搀了她一下,便会一个屁墩滑倒在地了。她有些尴尬,小脸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羞得,在浅草色的小袄映衬下,显得更外通红。 「你见我出了一次丑,我也见你一次。我们扯平了,不是吗?」白凛强忍着想揉搓她脑袋的手,笑着安慰道。 第24页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偏偏白凛稳重的样子,看上去要比周元霜长了好几岁。她不禁羞愧地垂下了头,绞了绞衣袖。 「我看你像头一次见雪的样子,莫非你们华鹿府不曾下雪吗?」白凛问。 周元霜摇了摇头,「华鹿府一年四季都很热,我从出生到现在,这是第一次看见雪,好美啊。」 正巧这时候,乳母抱着刚睡醒午觉的白梦出了门晒太阳。白梦见到哥哥,便伸着莲藕节儿一般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喊着,「哥哥、要哥哥抱。」 白梦穿着一件嫣红色小袄,绣满了万福纹,头髮睡得乱糟糟的。白凛上前接过了自己胖嘟嘟的妹妹,一手抱着一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周元霜许是也没见过如此大小的小孩子,也「咦」了一声,凑上前来看她。白梦没见过这个姐姐,有点害羞地把头埋在了自己哥哥的脖子上,又偷偷瞄着周元霜。 周元霜看她这几番动作甚是可爱,又笑得把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从旁边的叶子上勾下了一团积雪,手指一点,便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白梦「哇」的一声,就想伸手去够周元霜变出的兔子,却被周元霜藏在了身后。 「诶——」周元霜也学着白凛的样子捏了捏白梦肉嘟嘟的小脸蛋,「你叫一声元霜姐姐,我便把小兔子送给你。」 白梦鼓了鼓嘴,还是叫了一声「姐姐」。 周元霜开心的应了下来,细细地把雪做的小兔子递给白梦,又说,「小心手凉。」 白凛见她这一番操作,却是有点新奇从未见过的样子,便问道,「你还会变戏法?」 周元霜像是听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一般,扭过头诧异地看着白凛,指着白梦正在把玩的小兔子说,「你管这个,叫戏法?」 作者有话要说: 白凛其实有点太过于 单纯……而且一直如此 第14章 魂幡 ===================== 周元霜诧异地看着白凛,问道,「你管这个叫戏法?」 「这不是戏法吗?」白凛也有些意外,他从前看过马戏团来桐陵表演的时候,人家也是手一挥便把手中原本拿的东西变了个模样。 周元霜显然是有些不能理解的样子,又说,「白叔叔和婶母没有教过你法术吗?这个便是最基本的障眼法。我只当梦儿人小,还未习得,便是不知道你也看不出来。那雪兔子只是在普通人眼里变了样子,在我的眼下还是一团雪罢了。」 「障眼法?」 「障眼法不就是最简单的法术。」周元霜解释道,「我学艺不精,不过才跟着我爹学了几年,就会一点这种小打小闹而已。婶母他们当真没有教过你吗?」 白凛还是摇摇头。 周元霜的疑惑写在了脸上,「我记得我爹跟我说过,叔叔和婶母都是师从四象门的,法术也精湛。就算门规要求不得私收徒弟,但他们也应当偷摸教你一招半式的防身术吧,怎得你连这障眼法都不知道?」 「不瞒元霜妹妹,我确实不知。」白凛细细思考片刻,又说,「但是昔年的时候,我曾听见父母争论过——我爹说总是要教我些东西的,但我娘却反驳他说,不愿意让我学习那些东西,只要开开心心、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就好。」 「然后我还听到了我爹提到什么招魂幡,说是什么我白家的家传法器,总不能白白断送在我这一代上面吧。我娘就说着招魂幡是什么、什么阴毒法器,早该弃了为好。别的也好似没有什么了,哦对,还有——」 「我还听见我娘在吐槽我爹的一个师弟,说他为了练功,竟将容貌毁了,头髮也花白了大半。她可不想自己漂亮的脸蛋也变成那个样子。」白凛有些羞红了脸,着实觉得这种刻薄的话语不应当从自己温柔可亲的娘嘴里吐露出来,「我一直以为我娘是个很随和的人,也不知道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元霜笑了笑,也没太在意。只是抓到了个关键词「招魂幡」,便问,「这招魂幡是什么啊?」 白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未见过,也从未听我爹娘说过。」 「好吧。」周元霜也不计较这些,牵了白梦的手便朝着院子中间的梅花去了。 接风宴之后,周修冶便带着周元霜回了白家给他们父女安排好的院落里歇下。洗漱完毕,两父女便遣了奴婢去外面候着,说起了悄悄话。 「元霜,你见那白家小子如何?」周修冶问道。 周元霜微微红了脸,点了点头说,「白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待我、待他自己妹妹都很好。」 周修冶笑吟吟地摸了摸女儿的鬓髮,和蔼道,「那便好。霜儿若是喜欢,咱也好与白家结亲。」 「结亲?」周元霜瞪大了双眼。 「你以为爹爹为什么要带你来白家,这白家家大业大,当然是想让你嫁过来享清福的啊。」周修冶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又问周元霜,「你跟爹爹说说,这白凛还说什么了?」 周元霜努力回忆着方才与白凛相处的场景,说,「倒是没什么,不过看起来白叔叔和婶母并未教他修习法术。」 「当真?」 「确实如此。」她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他还提到了他父母的争吵。看起来白叔叔还是想让他修习法术,但是婶母却想让他就过个凡人的日子。」 第25页 「哟,是吗?倒是正好,以后嫁过来,你会法术而他不会的话,我也不用担心我家小元霜受欺负了。」周修冶捏了捏女儿的脸颊,一副宠溺的样子。 「爹爹啊!」周元霜又是一阵的面红耳赤。 「还害羞了不是。」周修冶取笑着周元霜,又说,「看来这白家小子是真合了你的心意了,等回头时机成熟了,爹就替你去说。你好歹也是华鹿府周家的小姐,身份配得上他。」 周元霜摸摸鼻子,又嘿嘿一笑,说,「不过爹啊,我听他提了一句什么、什么招魂幡的。他说是白家的家传法器,但是他也不太清楚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爹?」 「招魂幡?!」周修冶惊得拍了下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吓得周元霜一个激灵,「女儿,你没听错吗?」 「没有、没有啊。」周元霜哆嗦了一下,着实没见过他爹这幅样子。 周修冶「呵呵」一声,精明的双眼中却透露出点点贪婪的神色,「这白家小子竟是连这等家族密辛都说与了你,当真是被美色沖昏了头啊。」 「爹,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周修冶正了正神色,恢復了以往温和可亲的样子,问道,「霜儿你可知这招魂幡是什么东西?」 「不知。」周元霜摇摇头。 「那闺女,你总是知道咱们这世上有多少修炼方式的吧?」 「当然知道,爹你是在考我吗?」周元霜月牙儿似的眼睛弯了起来,骄傲地说,「咱们这世上分为六界,人界灵修、魔界魔修、妖界妖修、鬼界鬼修,还有仙界和天界,天界是天生神骨比不得,但是仙界可由其余四界修士飞升而来。」 周修冶又问,「那你可知这鬼修,是怎么来的?」 「鬼修便是死后的魂魄,只要不是四分五裂或者魂飞魄散,都有可能得机缘巧合而修炼成鬼修的。」 周修冶点点头,解释道,「不错,你倒没全忘了。正是如此,这招魂幡就是用来炼化魂魄的。让魂魄在不分散、不投胎、不修炼的情况之下,收于招魂幡中,将魂魄炼化,再打斗中召请炼化的魂魄攻击,以支持其成为杀害力极大的法器。」 「天啊,这招魂幡竟是如此恶毒的法宝!」周元霜惊唿一声,实在是这招魂幡的用法太过骇人,让她难以接受,「幸好婶母未曾让白哥哥修习,真是还好还好。」 「是啊闺女,这招魂幡啊,是白家的家传法器,爹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其由来。」周修冶敲了敲桌子,瞅了周元霜一眼,讲起来了这招魂幡的故事—— 「相传这白家老祖宗原本不是什么修士,只是一个地痞流氓,但是他有一双阴阳眼可以普通人见鬼修。他救了个捉妖驱鬼的道士的鬼魂,那道士也没想到自己抓了一辈子的鬼,死后也没顺顺利利投了胎。正巧被白家老祖宗救了,就把招魂幡送给了他,说宁愿去被招魂幡炼化,也不愿去做个鬼修。这白家才得了个这么世代相传的法宝。」 「原是如此,但这招魂幡却是也太过阴狠霸道了。」周元霜听闻了招魂幡的故事,仍是觉得一阵心悸后怕,想起白凛并无修习法术,更沾染不到这招魂幡,便又放下了心来。 周修冶的目光投向窗外,像是深思熟虑什么事情一般,又像是下定了何等决心一样。嘆了口气,但是收回来看着周元霜的眸子,却透露出一种她理解不了的决心。 「好啊好啊,这白凛未曾修习招魂幡、未曾修习法术,可真是太妙了。哈哈哈哈!」周修冶仰头便是一阵狂笑,让周元霜心里毛得很,却又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么了。周修冶又说,「我先头以为这白氏夫妇是觉得修士活的太长太久了,没有白头偕老的乐趣,才回这桐陵老家隐居。结果却并不如此,原是他俩藏了这么一颗心啊。」 「什么心?」 「我这兄嫂,恐怕是想让招魂幡的存在随着他俩永埋于地下吧。」周修冶琢磨着白氏夫妇不愿传授白凛法术,恐怕也有着这么一层的意义在,「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法器啊……」 周元霜听到她爹说「好的法器」,跺了跺脚,嗔道,「爹你在说些什么啊,这招魂幡如此阴狠霸道,怎么算是好的法器呢!」 「元霜,你不懂、你不懂啊!哈哈哈哈!」周修冶大笑着摇头,「既然他们白家夫妇不珍惜这招魂幡,自由人替他们珍惜,这可真真儿是太好了!」 周元霜见周修冶一时半刻恐怕也恢復不了正常,便撇着嘴走了,只是心里仍有些疙疙瘩瘩、不明就里。 周修冶终于缓过了劲儿来,但是想起自己在女儿面前失态,又有些害怕周元霜会把他今日之事说与白家人听,便急急忙忙追出门来,「元霜,今日咱们父女间所说的话,切勿讲与你白家叔婶、还有白凛听。」 周元霜一阵不耐烦,只道,「知道了知道了,爹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去吧去吧。」 周修冶把女儿送走之后,细想了周密的计划,便提笔给自己的夫人写信—— 「阿芫吾妻, 今日见了白家之人,是为良缘。但,除此之外还有它事,能让我二人摆脱姐姐姐夫的阴影。具体事宜,待我归后,再行细商。 夫锐字」 写罢,便招了周家自己饲养的传唿灵兽来,把信件细细折好别在信筒中。趁着夜色漆黑,将灵兽放飞。 第26页 看着渐渐远去的灵兽,周修冶由心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透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白凛口无遮拦坏事 第15章 喜宴 ===================== 待到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白凛与周元霜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日子定了三月十九,宜嫁娶,也宜纳财。 敲敲打打、锣鼓喧天的,好不热闹。 因着华鹿府离桐陵距离太远,周元霜便从驿馆出了嫁。凤冠霞帔红盖头,再配上新娘子那不扫香腮而粉的面容,分外好看。 白府内等着踢轿门的白凛也十分抓心焦急。三个月来的相处,让他喜爱周元霜这个女孩子,也更加期待能与她相携白头、举案齐眉。 唢吶声隐隐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还没等管家来报,他便急匆匆地推开了门,险些左脚绊了右脚跌了一跤。还被一旁伺候的丫鬟取笑了一番,「少爷,您这是有多心急去见新娘子,左不过才一日未见。」 白凛羞红了脸,说,「一日未见如隔三秋。」 丫鬟偷偷捂嘴,「咱们少夫人以后可是要享福咯,真羡慕少夫人呢!」 白凛也不再过多言语,只是默默出了门,迎他的新娘子去了。 迎亲的事情繁多,但是左不过二人相互倾慕。白凛知道周元霜已是饿了一早上了,趁着踢轿门的当口,朝她塞了一块糕点,小声说,「快点吃。」 周元霜也是一愣,平日里最讲礼法的人,竟然明着面做出这样的事,差点让她一口没咽下去,闹出笑话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喜婆的嗓音尖细高亢,扯着脖子叫唤的声音恨不得整个桐陵都能听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新娘子由喜婆丫鬟搀扶环绕着送进了布置好的新房里面,而新郎官白凛却仍有在外面陪着宾客饮酒。 白家来的亲戚朋友不多,不过十来人,坐了两桌,不大一会儿便把姑姑舅舅全敬了个遍。剩下的便是不远万里赶来的周家人,与一些左邻右舍、同学老师。 这些人大多说着些吉祥话,吃了点酒,便告辞了,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周家人,和白家十二口。 白梦才四岁,从未熬过夜,先前一直扯着哥哥要看东看西,后来便忍不住待在白夫人腿上打着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是迷迷瞪瞪地睁着眼睛。 白夫人看她好笑,想叫乳母送她回去,她偏不依,嘟着小嘴说,「哥哥第一次娶媳妇,梦儿要看!」 白凛醉醺醺地戳了戳她的小脸蛋儿,说,「你还想哥哥娶几房?有你元霜姐姐不就够了。」 众人听他的一句剖白都哈哈大笑起来,周修冶也借着酒劲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道,「白兄、嫂夫人,我敬、敬你们一杯。」 说完,便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酒杯,还没碰着杯子呢,便已经把其中的酒泼洒了大半。 周夫人也笑着来扶他,说,「好不容易把我家这个皮丫头嫁出去,他可是开心坏了呢。刚刚就是贤婿没来敬酒的时候,也一杯一杯没停过。」 「就是、开心!」周修冶把他夫人扶着他的手推开,往前踉跄了两步,扯着白老爷,「亲家、亲家!我们接着喝!」 白老爷倒是没喝多少,他心里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就算是儿子真的结了亲,也觉得什么事情不对劲儿。他一边阻止着周修冶拿着空杯子往嘴里倒得动作,一边喊旁边侍候的丫鬟去端解酒药过来。 周修冶也不消停,甚至拿起了酒杯对月就想吟诗,没说两句就被周夫人按了下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丫鬟端了解酒药过来,却被周修冶一巴掌扫到了地上。他说,「亲家,我的好亲家!先头我便听说咱们白家有个法宝,叫、叫什么招魂幡来着,你快拿出来给咱们瞅瞅、就瞅瞅!」 白夫人瞬间酒醒了大半,唤来乳母强硬地将不依不饶的白梦塞去了乳母的怀里。她扭头看着白老爷,也获得了一副相同的皱着眉的面容。他们白家是有招魂幡,但是因为太过阴毒霸道,便早早被他们收了起来,也渐渐随着时间流逝,想着总能消失在歷史长河中。 周夫人见白家夫妇脸色不好,便赶紧捂了周修冶的嘴,把他拉到一边。却没想到,周修冶一把挥开了她的手,把她推了一个踉跄。 白凛紧忙上前扶稳了濒临跌倒的岳母,他心里虽然发慌,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上前刚开口叫了一声「爹」,便被白老爷阻止了。 「实不相瞒,白家的招魂幡在二十年前便不见踪迹了,这也是我们夫妻二人为何愿意舍了修士身份,隐居在桐陵的原因。请亲家公见谅!」白老爷抬手抱了一拳。 周修冶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一把扯住白老爷的领子,说,「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先前霜儿跟我、跟我说,我这贤婿告诉她,你、你还想让他继承招魂幡,是嫂夫人劝、劝说才没让的。」 白凛惊慌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得到的却是审视的目光,但他确实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是否真的跟周元霜说过这样的话了。 「小孩子家的玩笑话罢了,周兄不必太放在心上。」白夫人也出来打了圆场。 「白、白兄,你就是、就是看不起我!」周修冶却是不听他们所言,将一桌酒席掀了起来,惊得众人尖叫连连。他看白老爷还没有动作,便要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喜房的方向走去,「我这就叫元霜出来,跟我、跟我回华鹿府去。」 第27页 周夫人也控制不住发狂的周修冶,只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喜宴上的宾客见这等场景,也纷纷找了说辞离了场。 白老爷气得发颤,转身给了白凛一巴掌,打得他脸颊明显的五个指印,嘴角也裂了开来。 一场明明该是欢天喜地的宴席,却被一个中途耍酒疯的人全毁了。而这个人还一直咄咄逼人,只揪着白老爷不放,让他把白家的家传法器招魂幡拿出来。 白夫人把挨了打的儿子扶了起来,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去触白老爷的霉头,赶紧下去吧。 白凛咬了咬嘴唇,扭头便走了。他这幅样子也不敢去见周元霜,便拐了个弯去了白梦的院子里,叫乳母给他寻了冰块敷脸。 白老爷还在应付不依不饶的周修冶,最后见他那副泼皮模样实在是哄不好了。便朝白夫人努了努嘴,说,「去把招魂幡请出来吧。」 白夫人瞪大了双眼,「老爷?」 「去吧。」白老爷点点头。 白夫人只得听从,沉默不语地走进旁厅,从其中密室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白老爷。 白老爷打开锦盒,里面便是一件长约三尺的幡旗。通体成纯白色,边缘压着些花纹,细细看去竟是一圈圈的经文。可那招魂幡虽是法宝,却隐隐透露出一股子的黑气,让人看了浑身发冷,格外不舒服。 周修冶见到招魂幡便是酒也不醉了,眼也瞪直了,快走了几步到白老爷面前,想要摸一摸这幡旗。却被白老爷无情地制止了,「亲家公,咱这招魂幡也看了,喜宴也散了,是否该收拾收拾让孩子们进洞房了?」 「别急啊,亲家公。」他看见招魂幡眼神中满是贪婪地神色,哪还有一丝醉意,「你还没给我们大伙儿展示展示着招魂幡是怎么用的呢。」 下面的众人早散了,余下的只有从华鹿府来的周家人和寥寥几个白氏族人。周家人见到周修冶的表现,也一个劲儿地喊着「是啊是啊」。周夫人蜷缩到了白家夫妻看不到的角落里,她看着这场闹剧,脸上泪痕还没有擦去,可是嘴角却弯得那么开心。 「周兄说笑了,这招魂幡本就不是什么正道法器。早些年我便把其中炼化的魂魄散了,现在它已经不能再如往日一般发挥作用了,只是一面破旗子,当真是不能展示给你看了。」白老爷解释道。 「笑话!」周修冶哪里知道见好就收,「你又唬我是不是,方才就说瞎话骗我。」 「是着实没有了。」 周修冶眼珠子滴熘熘一转,看见旁边忙着收拾的小丫鬟,便直接用灵力吸了过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掐断了丫鬟的脖子,将尸体甩在一边,说,「这不就有现成的魂魄了,白兄快快替我展示一番,小弟早就拭目以待了!」 白老爷瞠目,「周修冶,你!」 白夫人惊唿一声,看到自家丫鬟惨死的模样,顿时扶着椅子吐了出来。她哪里想到自己给儿子找的好姻缘,对方的父亲竟是个如此禽兽不如的东西? 「快啊白兄,等会儿就抓不住这小丫鬟的魂魄了。」周修冶那厢还在急哄哄地催促着,一点不把人命当命的样子。 白老爷将招魂幡的锦盒盖好放在椅子上,对周修冶作了一揖,比了个「请」的手势。面露愠色的说,「请周兄快快离开我家,这场婚礼便也不作数了。我白家小门小户,供不起你们周家这尊大佛。文管家,去后院把周小姐请出来,送他们回华鹿府。」 「怎得怎得,倒是恼羞成怒了,小弟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周修冶嘻嘻哈哈地拍着手,一脸不在意的说着。 「开个玩笑便草菅人命,若是真当真了,你不是要屠了我白家满门?!」 「不错,今儿个本就不是为了嫁女儿的。」周修冶笑盈盈地看着满脸怒意的白老爷,接了话茬,「我本就当了真,今日来就是为了要屠了你白家满门,得到这至尊法宝招魂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修冶大畜生!跟我一起骂! 第16章 灭门 ===================== 「我本就当了真,今日来就是为了要屠了你白家满门,得到这至尊法宝招魂幡的。」周修冶盯着白老爷看了许久,突然开始大笑了起来,随手抓过两个丫鬟一掌拍死在地。 「周修冶你要干什么?!」白老爷大喝。 「咱们也不说别的,我既然是想要你们白家的招魂幡,也就没想让你们全家活着走出去,能有朝一日找我报復。」周修冶终于卸下了醉酒的伪装,那贪婪又噁心的嘴脸惹得白家人一阵发呕。 众人见他已经杀了三个人了,便惊叫着朝大门口逃窜而去,却被周家人一个个的拦住了。那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哪敌得过这些修士,没几下便全被撂倒在地。 白老爷想阻止,却发现自己使不出一点灵力,他看向白夫人,获得得也是否定的答案。 周修冶笑嘻嘻地看着他俩说,「我自知灵力差四象门高徒你二人太远,我定当不会冒这个风险。所以,我早早就在这喜宴上的酒菜里下了散灵的药剂。呵呵,当真是没想到你夫妻二人竟是退步到如此地步,连这点低级手段都看不出来了。」 「还是说你们真的太过信任我等了,当真是感谢!」他深深得鞠了一躬,就着那个弧度便挥手让周夫人出来,「阿芫,快快把白兄送我们的招魂幡拿着,咱们时间可不多了。」 第28页 「来了。」周夫人扭着腰便从暗处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和他亲亲丈夫如出一辙,一点都没有了方才那副柔弱不可方物的姿态。 她也学着丈夫那样的做派,扭捏着走上前去,冲着白老爷白夫人福了福身,伸出了右手,瞪着一双杏眸甜滋滋的看着白老爷。 白老爷轻笑了一声,「呵,你倒是不知道我们玄武峰还教过一种法术吧?」 他右手蓄起灵力,一瞬间头髮却是全部花白,满脸皱纹排布。他狠狠地盯着周修冶,说,「我们便是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寿数转为灵力的法术。现下,你就该尝尝我的厉害了!」 白老爷抄起用来教训白凛的戒尺,化作法器,一下便把周夫人甩出去三丈远,吐血昏厥。然后他便扬手将招魂幡的匣子丢进了白夫人的怀里,声嘶力竭地大喝,「走!!」 白夫人含泪看了他一眼,她知道用了这法术,白老爷是支持不了多久的,他是拼了命给自己换得的这一丁点的时间。后院还有她的两个孩子,她不能让他们都一起送了命。 白夫人咬紧了双唇,却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老爷见自己的夫人如此决绝,心下坦然,竟是大笑起来。这一笑让周修冶心里更加发毛,看着周夫人不知死活的模样,出招都有些哆嗦了起来。但是还是梗着脖子大叫道,「你可别瞎忙活了,还叫嫂夫人拿着招魂幡,她一个弱质妇人能上哪去?」 周修冶瞧着白夫人去的方向,朝着他身后两个周家人努了努嘴,「去,赶上嫂夫人,看看她去哪潇洒快活了,留我白大哥一人在这苦苦撑着。」 说罢,便是提着自己的大刀指着苍白了全部头髮的白老爷。 白夫人当然是直接调转头去了后院。 而后院中的白凛也不是傻子,听到前面的动静,便急忙从乳母手中将白梦抱过来,想着上前一探究竟。还没等他出了院门,便看见母亲满身是血的跑了进来。 一见到他,便扯着他把他往自己为了偷跑出去破的那扇小门那里拽,气喘吁吁地说,「凛儿,你今年十八岁了,你是个大人了。往后的日子,可能娘亲爹爹再也不能陪伴你和你妹妹了。」 「娘,你说什么?」白凛瞪大了双眼。 白夫人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大小伙子,欣慰地笑了起来,「凛儿,是你遇人不淑,也是爹娘看走了眼。他们周家不是东西,周修冶那贱人竟是想要抢招魂幡。你爹在前面拦着,可是恐怕也已经命不久矣了。娘亲没办法抛下他一个人独活,以后白家和你妹妹就要靠你了!」 「凛儿,记住了,带着你妹妹好好活下去,不用报仇!娘亲只要你们活下去!」白夫人最后再摸了一下儿子的脸颊,轻轻亲了一口睡梦中的女儿。虽是满眼泪光,却笑得那么开心自在。 她把招魂幡塞进了白凛的怀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就像方才她对着自己丈夫的模样。她想清楚了,只有返回头把那些人全部杀掉,她的儿女才能真正的平安。她丈夫有门派秘术,她便是没有吗,左不过都是豁出一条性命去,能保全了自己儿女,不也正好吗? 白凛看着白夫人那决绝的笑意,好像瞬间明白了点什么,又抓不住什么似的。只是少年郎的嵴樑从这一刻起,慢慢的、慢慢的变得有些佝偻了起来,那压在他身上的担子,虽然无形但是却有千斤重,让他承受不住。 他看着母亲的向前背影走了几步,自己也没有言语、没有拜别地转身离开了。 白夫人听到他的脚步声,也看到了面前来的两人,衣袖一展。她喝的酒不多,也是没有白老爷那么严重,还余下一丁点的灵力。她就着这一丁点的灵力,手中燃起熊熊火焰,直接将自己的内丹吐了出来,烧碎在火焰中间。 「他玄武峰能将命数化作灵力,我朱雀峰座下亦可燃烧内丹,涅槃重生。」她冷眼看着两个周家的走狗,「我堂堂四象门弟子,岂会怕尔等杂碎?放肆!」 白凛带着白梦从小门急忙钻了出去,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只知道,往后他没有爹、没有娘了。白凛抱紧了怀中的妹妹,不管自己有多累有多难,他都要带着妹妹活下去。这是他爹娘用命换来的机会,他不能放弃。 他听见耳畔唿啸的风声,他也听见后面有人追逐着他地叫喊,他还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不知是否是雷雨卷着白府的爆炸声。 他跌倒在地,借着月色,可以看到白光一闪。是有人拿着刀向他、向他妹妹砍来了! 他紧紧地抱住白梦,将妹妹整个身子都护在自己的身下。他甚至都没感觉到疼,便就只能感觉到一片黑暗了。 滴答、滴答…… 下雨了。 白凛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重大的打击让他迷茫的双眸一瞬间就变得清明了起来,他迫使着自己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唯恐白梦在没有他的保护之下已经没了性命。缓缓地低下头,他看见他的梦儿正瞪着无助的双眼看着他,上唇轻轻碰着下唇,想要喊「哥哥」,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的样子,可怜极了。 白凛这才泪如雨下,先前的他没有时间思考,现在的他知道自己没了爹娘,但是还捡了一条命可以把妹妹养大,值得了。 第29页 背上的伤口同极了,可是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他佝偻的嵴背慢慢挺直了起来,他要做一棵大树为妹妹遮风挡雨,怎能就此轻言放弃?! 大雨将他身后的血迹沖刷的一干二净,就像是抹灭了所有来时的痕迹。 招魂幡已经不见了踪迹,他知道周家人已经拿到了他们想要拿到的东西。但是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尸横遍地的白府,他只是无休止地牵着白梦在大雨中向前走去,走向他爹娘用命换来的那个活下去的希望。 「白凛。」有人叫他的名字。 滂沱的大雨中,雾气更迭让他看不清来人,「你是谁?」 「张仲琰。」来人说道。 白凛揉了揉眼睛,看向离他半步之远的那个人。他灰黑相间的发色用发冠高高束起,鬓边不留一点碎发,二十来岁的普通人面容,便是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样子。 张仲琰朝他伸出了手,「我是你爹的师弟,是现任四象门中玄武峰的亲传大弟子。白凛,你愿意和我回玄武峰吗?」 白凛扬着头看着他,他想去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几个时辰前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法再去相信任何一个人,他的恐惧写满了双眼。 张仲琰见他并不言语,抿了抿嘴唇说,「对不起,我没有救下你的父母。这是他们的魂灯,是我从白府的废墟中寻到的。我还找到了他们两个尸首,紧紧相依不曾分开。所以我便将你父母的尸首一共烧化了,将骨灰放置在这魂灯里了。」 他将手中提的两盏宫灯模样的物件递给了白凛。白凛没有接,只是问他,「这是什么?」 「是魂灯。」张仲琰解释,「每个灵修都有一盏自己的魂灯。若是等你入了四象门,我也会将你的魂灯凝出给你。」 「那这两盏魂灯,还能点亮吗?」 张仲琰摇摇头,「不能了,人死灯灭。」 白凛看着魂灯,嘴角抽了一下,笑出一个自嘲的模样,「那还留着它做什么?」 「等你寻到你父母转世的时候,这魂灯便会给予你提示,让你知晓这是他们。」 白凛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他虔诚地接过魂灯,拉着白梦跪倒在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磕完之后却并没有起身,只是一直看向张仲琰,「您是否愿意收我和梦儿为徒,传我二人法力?不求大仇得报,只求我能有能力保我妹妹一世平安。求求您、求求您了!」 张仲琰赶忙去搀扶他,却在低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少年郎眼中的坚定不移。他从没收过徒弟,也更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一个徒弟。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又说,「白凛,你,我可以收下。但是你妹妹要送去朱雀峰,玄武峰向来不收女弟子的。朱雀峰是你娘亲的师门,你大可放心。」 白凛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满脸泪水,他说,「多谢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惨兮兮的师兄 但是没关系 张仲琰疼他 第17章 正道 ===================== 「师兄,对不起……」玄天赦满怀歉意地看向白凛。这一段往事实在是太过惊心动魄,他也着实没有想到师兄竟然惨遭灭门。从前他只道师兄和他一样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带着妹妹投奔了四象门。 「你做什么道歉,这事情也和你毫无关系。」白凛坦然地笑了笑,「现下我提起此事也不过是对父母的怀念。若不是画了他们的画像,我恐怕都想不起来他们的模样了。」 「你还恨吗?」玄天赦问。 白凛摇摇头,「从未恨过。周家也好,周元霜也罢,他们都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过客罢了。我娘亲只希望我和梦儿能好好活着,替他们活下去。」 纵使白凛经歷过灭门惨案、双腿被砍,可他依旧顽强地活着,也是因为他母亲从小的教育使然。活着总会有希望,而死了,就真的全都没了。如同一棵凌霄花,虽然微弱,但永远向着太阳生长而去,那么美丽挺拔。 玄天赦握紧了他的手说,「师兄,现下最最重要的,便是找到梦儿,让你们兄妹得以团聚。」 「嗯。」白凛也点头。 玄天赦将自己在潞城买的雪狸皮披在白凛的膝盖上。近日来,秋风更盛,玄武峰下的荷叶都败了大半,日子也更加得冷冽起来了。 寒诀适时地接过了话茬,说,「听了师兄的叙述,我认为白梦既然不在屠仙宗,便有极大可能返回了桐陵或者是华鹿府。」 「却有一番道理。」 「只是她究竟为什么不回四象门?还有她到底去了桐陵还是华鹿府?便是值得探讨的。」寒诀细细揣摩这其中的问题,说,「我大胆假设,白梦在得到招魂幡的时候,将周家三十六口的魂魄都炼化了。但是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父母的魂魄也在招魂幡内困着,但是此时的她已经被反噬没有办法将父母的魂魄放出。」 「她在屠仙宗内修养一月之后,反噬减弱,便想让父母魂归故里!」玄天赦笑了起来,也是十分认可这个说法,「梦儿认为这事情并不难办,便没有告知师兄你。」 白凛沉思,忽然又皱起了眉头,「那魂灯又是为何变暗?」 「是了,」玄天赦欢快地敲着桌子的手停了下来,「若是先前反噬的时候都正常,又怎么会在修养好了之后变成暗红,我确实忘了这一点。」 第30页 寒诀嘴角弯了弯,他看向玄天赦,眼神中带着点悲悯的神色,「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现在根本无法向你们发出求救信号。」 「什么意思?」白凛急忙追问。 寒诀朝着魂灯努了努嘴,目光抬了一下,又说,「你想一下,白梦既然在走前把魂灯留在你这里,她肯定不是想让你看着她死。她一定是想着等你看到她的魂灯状态时,好有个缓冲可以救下她。」 玄天赦眼睛亮了一下,显然是认可这种说法的,「不错,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就是她要么重伤不治,要么,」寒诀嗤笑了一声,「她就是被人困住了。若是重伤的话倒还好说,找到她的藏身之地就好了。如果是被人控制了,我相信那个人不会傻到只将她囚禁于一个地方的,那人一定会带着她转移的。」 玄天赦细细品味了一番寒诀话里的意图,「你的意思是,有人趁着她虚弱将她劫持并囚禁?根据师兄说的话,那便只有一种人会干出这种事情。那就是——」 「周氏余孽!」 「对。」寒诀站起身,踱了两步,又道,「你说白梦在屠仙宗地牢中留下的符号是指周家三十六口被她全部屠尽,这个消息也得到了鬼佛的认可。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一个问题,若是这三十六口中有一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周家人,亦或是这周家根本不止三十六口,他有第三十七、三十八人呢?」 白凛扣紧了轮椅的扶手,指尖发白,「若是如此,梦儿岂不危在旦夕?」 玄天赦拧起了剑眉,细细揣摩寒诀这话其中的深意。他心里有些莫名慌张,总觉得这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咂了咂嘴说,「我不这么认为。」 「阿赦?」 「白梦若是有能力灭了周家一门抢回招魂幡,她必定有自己的方法。要不然凭她的能力,怎么去对抗炼魂数百年的周修冶?」他转头去看白凛,眼神坚定,「她不傻,她定然不会将自己置于一个危险境地之中。」 寒诀顿下了手中的动作,点点头说,「也不无道理。」 「我没有想到,梦儿竟然会把这段仇恨记得那么深刻。」白凛有些黯然,眸色中满是哀伤,「那年她才四岁啊,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我和师父也从未将灭门之事细细说与她听,她也未曾表现过对周家的满心恨意,这倒是为何啊?」 听了白凛的话,玄天赦忽然间灵光一闪,他说,「不管她是否真的筹谋了很久去杀害周家所有人,总归她做到了。而且我认为,她此行目的可能并不仅仅是报仇,而是将你白家的法器夺回来!」 「你的意思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寒诀挑眉,瞬间明白了玄天赦的意思,「不论她想将招魂幡抢回来是做什么事情,但是都需要将招魂幡拿到手才行。那么,如果想要抢招魂幡,就必定要杀了周家人。她便与其一不做二不休,报了当年灭门之仇。」 「是这个意思。」 「那便有趣了。」寒诀挪了挪凳子,凑到玄天赦的跟前看着他,又说,「咱们姑且不提她是怎么动的手,怎么抢的东西。咱们只说,她把招魂幡抢回来,有什么用?师兄,你快给我和阿赦讲讲你们白家这招魂幡除了炼鬼驭鬼,还有什么作用?」 白凛有些难堪地摇摇头说,「我着实不知。白家覆灭之前我未曾修习过半点灵力,招魂幡的名字也是偷听父母讲话的时候才知道的。后来这招魂幡又只在我手上呆了没半个时辰,便被周家人抢走了。我当真是半点对他的了解都没有啊。」 说起这个白凛又想起是自己嘴上没有把关的,才让周家知晓了招魂幡的存在,利用着自己的信任杀了自己父母、亲族,难过得又几乎落下泪来。玄天赦扭头狠狠地瞪了寒诀一眼,寒诀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说错了话。 寒诀撇撇嘴,想来是对方才玄天赦瞪他的那一眼十分不满,「那便没法了。不管现在有多少种白梦现状的假设,问题又绕回了最开始。」 寒诀手指比划了一个圈,从开始到终点。他看着对面的两人,略显无奈地耸耸肩,又问道,「那她最大可能,究竟是在华鹿府还是桐陵?」 玄天赦与白凛两人不约而同地嘆了口气,确实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白梦究竟会在哪里? 玄天赦还是先他师兄一步开口道,「你说得对,但是依靠我们刚才的分析,我觉得白梦更有可能在的地方是——」 「桐陵。」 「华鹿府。」 他看了寒诀一眼,没想到自己竟然头一次和寒诀持了相反的意见。他当然是择了桐陵,刚刚分析的两条线路都是支持着白梦会回到桐陵执行。只有寒诀所说的那条她被人囚禁,才有可能出现在华鹿府附近,而且他也说过,那人不会拘于一个地方,更多的是会移动。 这个时候不是选择桐陵会更为保险吗?玄天赦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寒诀。 「我知道你会问我为什么?」寒诀瞭然一笑,「既然所有事归根究底都会从始而终,那么白梦这件事不也是开始于她去华鹿府夺回招魂幡吗?」 玄天赦沉吟,他觉得寒诀的观点立得住,但是又很敷衍、很奇怪。 白凛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那这整件事的伊始,不应该是桐陵白家吗?」 「没错,这么说也行得通。」寒诀咂咂嘴,像个软骨头一般在凳子上扭来扭去,边扭边向玄天赦靠近了近了一寸。 第31页 玄天赦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一个劲儿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所剩无几的可用信息。末了,他嘆了口气,说道,「若是我没有中缚仙之毒,不需要寒诀帮我解毒的话,现下倒也可以托他帮忙去其中一处走访看看。」 「如今怕是也只能麻烦玄武峰座下弟子了。只是他们修为不够,恐怕会有危险。放心,我定会叮嘱他们凡事一定要量力而行的。」白凛说。 「只是这等密辛……能否说与他人听?」 寒诀笑道,「随便抓个理由便煳弄过去了。或者来说,反正也没人知道这灭门惨案是谁人做的,就叫他们去调查好了。若是调查出来是白梦干的,再抓到白梦本人,便是正合了你们的心意,不是吗?」 「说起来也奇怪,」玄天赦有些疑惑,「这周家灭门也有三月有余了,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想来这周家借着招魂幡还有这百年经营,也算是华鹿府一等一的大户,竟没一人为他们抱冤喊屈。」 寒诀亦对周家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他们也配?打着正道灵修的名义,背地里却以炼化魂魄作为家族传统。连我们魔修都不屑的,你们灵修竟然一直留着他们。这这等败类都不除之而后快,倒还天天喊着要剷除魔修,当真有趣。」 他的目光忽然飘向白凛宽大衣衫下空荡荡的裤腿。他只是想起那日张仲琰曾说的,是那些所谓的正道灵修为报一己私仇,将护着玄天赦的白凛双腿生生斩断,便涂生一股的可悲感出来。 灵修最为虚伪这事他早便知道了。要不然那个人也不会被逼跳了诛仙台,他也不用为了那个人,想要屠尽天下仙门,并创立屠仙宗。 他可是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意图写在屠仙宗这名字上面了。 如此噁心,当真正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订错时间了 我个憨批… 第18章 仙兽 ===================== 到底最后还是白凛一锤定音敲定了让两人去桐陵看看。 白凛向来是更愿意相信美好的事情的,若是一定要他抉择一个白梦在的地方。他宁可白梦是在桐陵做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也不愿意相信她会在华鹿府被擒。 本想着求个速度,选了个脚程快的灵兽。但是还没出四象门的地界,寒诀骑的那只便撒了欢儿多跑了几步路。结果当然是因为反噬的作用,他停下了,但是灵兽没停下来,直直地给他摔了下去。 玄天赦当真是没见过这幅场景,灵兽早就一熘烟儿地跑没了影,徒留个懵懵然的美人儿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真的忍俊不禁,拿宽大的袖口捂着嘴,不让自己的笑意表达得太明显。 寒诀看到玄天赦笑了便也笑了,他哪里失不记得自己的反噬,只不过看着这一两日玄天赦为了白家兄妹操碎了心,已是久没有欢颜露出了。他这么一摔,倒也是博君一笑罢了。 然后就变成了同来时一样的马车,只不过拉车的灵兽从赤鬓马变成了跑得更快的遁地驹。 「小主子,我刚才是不是十分可笑。」 玄天赦本是一直憋着,他这么一问,又想说又想笑。倒是最后吞了好几次唾液,方才忍住了,「没有,真的没有。」 寒诀看见玄天赦那一脸正经,但是眼睛却有些弯起的样子,也咧嘴笑了。 「你怎么又叫我小主子了?」听到久违的称唿,玄天赦倒是有些疑问。 「先头我怕你尴尬,便没在你师兄面前喊。现下四处无人了,便还是小主子听着得趣。」提到白凛,他是直接把「我不开心」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原是你觉得有趣才叫的啊?」玄天赦打趣道,「说起来这反噬也不知何时才能消掉,总不能一直这样,得寻个法子。」 寒诀撇嘴,「小主子这又是嫌弃我了?」 近些日子来的相处,玄天赦若是个傻的恐怕都能看出寒诀身份不一般了。只是他约莫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想法,但是总也抓不住。 「我总想着你不是一般人,怎么能老跟着我瞎晃悠。」 寒诀没骨头一样躺在了马车里,靠着柔软的垫子打了个哈欠,说,「左不过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便是我现下最重要的事了。」 玄天赦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你先前不是说你自己原型是蛇吗?怎得不是妖修是魔修。」玄天赦也学着寒诀的模样,懒洋洋地靠在了垫子上,朝他扬了扬下巴问道。 寒诀听他忽然问到这个问题,也是一惊,但还是很快地给出了答案,「小主子可知道仙家也会豢养小兽当做宠物?」 玄天赦点点头,「当然知晓。」 「我便是仙兽。」寒诀咧嘴一笑,隐约可见他口中如信子一般的舌头晃了一下,「仙兽堕了魔,又怎会是妖修?」 「你是仙兽?」玄天赦着实感到了不可置信。想那仙兽修炼成人型更是不易,若是没个几千年的功力是化不成人的。但若是化成人型,便是直接有了仙籍,管辖一方水土。 寒诀看到了玄天赦脸上的惊讶,便说,「小主子若是不信的话,我便化了原型与你瞧瞧。不过我这原型颇大,恐怕吓着你,做个拟态便罢了。」 玄天赦还没反应过来,一条紫色的小蛇便出现在了坐垫之上。他的颜色颇为浅淡粉嫩,身上还盘着一圈圈的花纹,红豆一般的眼睛点在小巧的蛇头上,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见他动作,这小蛇便是更加得寸进尺地往他手臂上游了过去,把自己盘在了他宽大的袖口下。寒诀这幅模样倒是也配得上他那张脸,就连原型都漂亮可爱到了极致。 第32页 许是天气有些过分寒冷了,寒诀化作蛇形后便不自觉地进入了冬眠状态。玄天赦撩起衣袖看到小蛇眼睛都闭上了,但还是紧紧地缠着他的小臂。他看见小蛇打了瞌睡,自己也感到了阵阵困意袭来。 好在这遁地驹是一早便由灵力驱使的,大体方向错不了,想来他眯上一觉也是能行的。 再次睁眼的玄天赦发现自己正窝在寒诀的双膝之上,寒诀垂着好看的双眸,正在手里绞着他的头髮玩。他着急忙慌地坐了起来,有些尴尬。 这是第二次他在寒诀身边睡得如此之深了,当真他的戒备之心是餵了狗吗?玄天赦有些懊恼地扒拉了一下睡乱的头髮。 寒诀见他睡醒了,便说,「小主子身上过于温暖了,我化作原型一时没忍住便睡了过去,当真丢人。」 「你这原型当真漂亮,不愧为仙兽。就是不知道先前跟的是哪位仙君?」 寒诀听闻这个问题,脸上原本有着的笑意顿时就凝固了起来。面色变了又变,不知是悲伤还是气恼,也没言语。 玄天赦自知问到了人家不方便说的方面,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寒诀摇头,「与你无关。」 顿了顿他又说,「是寒凌神君。」 寒凌……神君?玄天赦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寒诀原先的正经主子,竟然是个神君! 「他待你不好吗?」 「当然不是!」寒诀矢口否定,语气是玄天赦前所未见过得强硬,「神君很好,他待所有人都很好,是那些人不配。不说这个了,早上折腾了许久,现下天都黑了,咱们不如找个地方投宿,总比睡在荒郊野岭或是这马车里强。」 真是刚刚巧的事情,他这话音未落,马车便驶向了一个小村落。 玄天赦掀起帘子往外瞅了一眼,那村子门口大牌子写着董家村。他朝寒诀点点头,「就这儿吧。」 这董家村真不大,恨不得一眼就能从村东头望到村西边。住户也没有几家,天黑了更是没有人在外行走。若非好不容易让他们抓住个出门倒水的大娘,他们都要以为这是鬼村了。 大娘给指了路,「我们这小村小寨的,哪有什么客栈酒家。你们啊,就往前面,快到门口那。有个挂着『宿』牌子的,便是我们这唯一一家能住外人的地方了。」 玄天赦笑着作了个揖礼,「谢谢这位大娘了。」 「嗨,这有什么谢不谢的。」大娘挥挥手,突然又左顾右盼地瞧了瞧四周,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哆嗦,「不过小伙子啊,我跟你说,那家住宿的恐怕不太干净。」 「咱们这齣行在外,也顾不得吃住是否特别干净了,有便好了。多谢大娘的好意。」玄天赦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 「不是的小伙子,」那大娘突然抓住了玄天赦的衣袖,「那地方啊,说闹鬼。」 玄天赦感觉他的手边突兀地扬起一阵寒意,顺着看下去正正好是大娘抓他袖子的那个位置。 「闹鬼?」玄天赦扭头看了寒诀一眼,得到的也是同样疑惑的目光。 大娘一拍大腿,兴趣倒是上来了,连比带划地便跟他们细细描述了起来,「先前我家那个老头子跟我吵架,半夜跑出去生闷气,就是跑到他们家门口了。你也知道我们这小村子,平日里哪有人来,可偏偏我家老头子在那家店的窗户上,看到了乌央乌央人的投影,还在动呢!」 「你就说这吓不吓人?」大娘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可把我家老头子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往家跑,差点没憋住尿出来了,啧啧。」 玄天赦看这大娘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许是客栈老闆做了手工,烛火映着纸片,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满屋子的人一般。」 大娘还没来得及接话,便听见屋里有人咳嗽了两声,大喊道,「老婆子你倒个水是死外边了吗?」 大娘撇撇嘴,只得闭上了那张还想跟玄天赦说道说道的嘴巴,几步跑回了院子里。别看这大娘体型挺胖,可是走起路来就像没声音一样,又快又轻巧。 玄天赦挑眉看着寒诀,问,「还去吗?」 寒诀一副神神叨叨的姿态,摇头晃脑地念叨,「既来之则安之。有鬼捉鬼,没鬼睡觉。」 玄天赦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牵着灵兽到了村子的最西边,右手边便能看见一个写得歪歪扭扭的巨大的字,「宿」。 「就是这里了。」 玄天赦先打了头阵,先去里面敲了门。寒诀跟在他身后牵着灵兽进了院子,把灵兽细细地绑在了院里马槽的位置。 「叩叩叩」玄天赦敲了没多久,便听见了一声开门的「吱呀」声。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人探了头出来,上下打量了玄天赦一番,问道,「客官住店吗?」 那女人圆圆脸圆圆眼,随意梳了个低垂的髮髻,布衣的袖口挽到手肘处,看上去是个勤快能干的样子。她见玄天赦点点头,便把门全部打了开来,说,「咱这简陋,客官您可别在意。就您一人住店啊?」 玄天赦信步走了进去,让出了身后的寒诀。 那女人见了寒诀的容貌,便先愣了一下,但是反应得极快。撩了撩耳畔垂下的髮丝说,「哟,咱们这位客官可真是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今儿个算是开了眼。」 第33页 屋子里破破旧旧的,看上去收拾的却是一尘不染。只不过门窗都老旧了,虽是关上的,但偶尔还有阵阵凉风袭来,吹得玄天赦脖子痒痒。 「我给您二人收拾两间屋子出来,要热水吗?」 「不必了。」寒诀说道。 老闆娘愣了一下,当他是说不需要热水,「这天凉,热水泡泡澡晚上睡得更香些,不用加钱的。」 寒诀瞅着玄天赦笑了一下,转头对老闆娘说,「我的意思是,不必准备两间屋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寒诀的原身 爆炸可爱 我之前还找了示意图来着 第19章 客栈 ===================== 老闆娘有些诧异的目光流连在寒诀与玄天赦中间,嘴巴开了又合几次,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手脚麻利地上楼收拾起了客房,将被褥全部换成了干净的。 玄天赦趁着这个空档在小客栈里转了一圈,真如那位大娘所说,这村里哪里有来往的行人投宿。结果发现这店里能明面上的地方虽然收拾得还算干净利落,但是碰不着的边边角角真是落了不少灰尘。玄天赦随手抹了一下,却是厚厚的在手指上覆盖了一层。 他弹了几下,对寒诀说道,「看来这董家村真是偏僻荒凉,我估摸着小店有半年没开过张了。」 寒诀点点头,「只是不知道刚才那个大娘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堂堂仙兽还真怕鬼?」玄天赦嘲笑了他一下,「左不过几只鬼魂罢了,若是不造孽就留着他们自己去投胎,若是犯了事便打散,多简单的道理。」 还没说几句,老闆娘就收拾好了房间,双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 「客官们,你们的房间收好了。」 「行嘞,多谢老闆娘。」 老闆娘把他俩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这俩人也不是穷苦人家,一个穿得赛一个好,怎得就住不起两间房了。她摇摇头还是说,「咱们店小价不贵,客官真的不需要两间房吗?」 「不用。」寒诀一把揽过玄天赦,朝老闆娘挑眉,「热水也不用两桶了,稍微打点来擦脸就好了。」 他力气极大,还没等玄天赦反应过来,就箍着他上了楼梯。 推开房门,一股子的湿气伴着霉味扑面而来,呛得玄天赦禁不住后退了两步,「咳咳,这真是太凑合了,这味道我真是有两百年没闻过了。」 寒诀也拿了衣袖捂着鼻子,有些闷闷地说,「这还不如露宿野外呢!等下去找老闆娘要个薰香,点一点看看能不能好受点。」 玄天赦点点头,强忍着进了屋子。他们修炼之人的五感比普通人更为灵敏,况且这味道着实有点过于浓烈了。 他把龙首琵琶从背上卸下来放在床上,刚想理一理便余光一撇看到一个黑影从窗边闪过,他立马快走两步冲上前去喝到,「什么人?」 窗外当然没有人回应,只是将寒诀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玄天赦探头到窗外左右看看,还是没有人影,便关上了窗子。有些奇怪地对寒诀摇摇头说,「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影从窗边窜了过去,没看清楚是什么。也许是我眼睛花了,或者是什么鸟飞过罢了。」 「没事儿,放好东西后找老闆娘问问就好了,」寒诀拍了拍他的背,「反正还要下去要薰香。只不过这个地方,让我觉得却有古怪。」 「哪里古怪?」 寒诀摇摇头,「说不上来,阴冷潮湿、常年无人,老闆娘一个弱女子也并不惧怕,还有那位大娘说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很奇怪。」 整理完了东西,两人便下了楼。玄天赦看着自己的龙首琵琶许久,还是决定背上了它。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如同寒诀所说的一般,这客栈里各处都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具体哪一点又说不上来。 「哟,两位客官怎得又下来了?是缺了点什么东西吗?」 寒诀摆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这赶了一天路肚里空空,天黑了也不愿意再出去熘达,就想着找您讨点饭吃。」 老闆娘一拍脑袋,「哟」了一声,匆忙把袖子往胳膊上卷了起来,「倒也把这事儿忘了。就是我们这小店没什么好吃的,我自己种了点青菜,一会儿再杀只鸡给您俩炖上。」 能杀鸡?看起来便不是个闹鬼的店铺。那些鬼店可是连明火都不敢碰,别提杀鸡取血了。玄天赦听闻,也放下了一些戒备之心。 「不忙不忙。」寒诀阻止了老闆娘,又说,「先麻烦老闆娘帮我们房间里找个薰香点上,那屋里实在是有些霉味,不大好闻。」 「行行,这都是小事儿。」 「你说我们这老叫着您老闆娘,听着疏远。既然是相逢一场,这是我兄弟白玄,我叫白寒。」寒诀竟是一时顺着玄天赦原来的化名,给自己也安了个白姓,听得玄天赦直发笑。 老闆娘也是豁达,「你们叫我八万就好了。我娘生我那天打麻将,就和八万。结果一直没和成,一气之下就叫我八万了。」 寒诀失笑,瞅了一眼立在他身后的玄天赦,「这名字倒是有趣儿的很。麻烦老闆娘了,饭菜就随意做做,咱们都不挑。」 老闆娘摆摆手表示了解,也没多言语就去忙了。 玄天赦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出去看看,于是两人便站在了村里大娘说的那日她家老头子看到鬼影的地方。 第34页 小客栈从外面看统共有三层,但是里面的楼梯只转到了二层,没有位置能上到第三层。他们住的房间是背对着村口大门的,从老头的角度是看不见的,能看见的只有点着灯的一层大堂,和微微透出点烛火的二层客房。倒是这三层…… 「你瞧,那是什么?」寒诀突然说道,手指指向的方向是面向他们三层靠左的一处小窗。 玄天赦眯起眼睛细细朝着小窗望去,并无什么显眼异常。寒诀催动灵力在他的眼上一抹,他便看见三层有一些极其细微的蓝色光点露出。他皱起了眉,因为那光点露的诡异,不像是一点星光,更像是明明里面是亮的,但是窗户上铺满了东西来阻挡,密密麻麻的东西凑在一起,只能露出一星半点的蓝光。 他打了个寒战,觉得这想法有些噁心,倒是忽略了寒诀刚才抹他眼睛那一下。 「这是什么?」 寒诀耸耸肩,嬉笑地说,「不知,不过总不会是鬼魂堆砌的,他们鬼魂能透光。」 玄天赦被他弄得瞬间没了紧张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 但他这口气还没松下来,便突然感觉到有一丝凉意擦着他的脖子过了去。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又看到客栈的窗边有一个黑影飘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捂了嘴。 「嘘,我看见了。」寒诀的私语从他耳畔传来,伴着话语唿出的热气扑在了他的耳朵上,有些痒痒的。 「不像鬼魂,倒是更像有人操纵的法器。」寒诀有点恋恋不捨地撒开了玄天赦,他身上有股子青草的香气让人沉溺。 玄天赦也觉得有些臊得慌,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有人拍了他两下说,「客官你们的菜做好了,快来吃吧。」 「八万姑娘,你这走路怎么没声的啊?」寒诀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拍了拍自己胸口。 「有吗?是你们太专注了吧?」 当然没有,他们灵修的听力远胜于普通人的脚步声,就是再微弱也是能听见的。 寒诀本是走在八万与玄天赦中间的,但他上下打量了八万一番,等了两步与玄天赦并排,捏了捏他的手,拿眼神示意他八万的脚下。 玄天赦沿着他的目光看去,明明是明月当空,但是八万的脚下影子却乱作一团,时不时的还自己动两下。他对比了自己脚下的一条,转头看向寒诀的目光便带了点惊异。 寒诀比了「嘘」的手势,没说话,随着八万进了门。 桌子上摆着两盘素炒青菜和一锅鸡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是发现那影子的奇怪之后,他看着这香喷喷的饭菜,有些下不去口。 寒诀看出了他的顾虑。但是看见大堂里灯火通明,八万脚下的影子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吃吧。」他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玄天赦一想起来那坨七扭八歪的影子,顿时没了胃口,只喝了两口鸡汤就放下了碗筷。 「不和胃口吗?」八万看见他停止了用餐,便问道。 玄天赦摇头,「味道很好,只不过我不是很饿。」 八万瞭然,又看看那边大快朵颐的寒诀,笑道,「你们兄弟感情倒是好,就是长得不太像。方才我出去的时候,正看见你两兄弟搭着说悄悄话呢。不过这入了夜,就别往村子里面跑了。」 「为什么?」 「也没什么,」八万摆摆手,「就是天黑了,老在外面不大安全。」 玄天赦见八万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吃,便也随便搭了话,「我刚来的时候在路上问了一个大娘,她说这店……村里近日来是闹鬼?还是怎么的。」 八万眉头皱起,「没有吧?我也没听说啊。你问的哪个大娘?」 「就有个五十来岁的大娘,胖胖的,眯眼挑眉的模样,大约、大约这么高。」玄天赦比划了一下大娘的高度到他肩膀再上去一点。 八万却是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加惊恐起来,她的脸色发白,嘴唇有些颤抖着说,「可是我们村里没有你形容的这样一位大娘啊!」 寒诀也停下了动作,与玄天赦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睛里都写满了疑惑。 玄天赦细细思索了一下刚才他们进来的路线,「就是从东门进来,左手边数个第七八间的那家。」 「客官您在说什么?您可别吓唬我!」八万的手紧紧扣住了桌子,才让她不至于摇摇欲坠的摔下凳子,「我们村一共有两个门——西门和南门,东边是封死的,哪里来的东门?」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嘴唇,「还有就算从东边数,也不过五间瓦房,更没有这第七八间,还有人出来跟您搭话?您别是真的,撞了鬼吧。」 寒诀与玄天赦面面相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八万姑娘……猜猜身份! 第20章 投怀 ===================== 八万像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事情一般,大叫了一声,沖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大一会儿,便从门缝下看到就连她房间的灯光也被吹灭了,只留下坐在大堂中间看着一桌子菜面面相觑的寒诀玄天赦二人。 忽然寒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勾起嘴角,拉着玄天赦就上了楼梯。伴随着他们上楼的声音,一声细小的「吱呀」声划破了夜空的静谧。寒诀比了个「嘘」的手势,让玄天赦沿着楼梯的遮挡,向下看去。 第35页 玄天赦有些纳闷,但是在看到八万探出头往上的动作的时候,蓦地感觉到了一阵凉意沿着他的嵴背往上爬去,直直停在了他的后脑勺。 八万在看了一圈没看到他俩人影之后,便将脑袋缩了回去。 「这客栈果然有问题。」玄天赦回去翻了一遍留在屋里的东西,虽是什么都没少,但是刚刚那几次三番的诡异感让他不禁有些发毛。 寒诀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样,躺在床上拍了拍剩下的一半,调笑道,「上来吧!还是你害怕,要我挡在你的外侧?」 玄天赦被他话一激,合衣就躺在了寒诀身边。周围萦绕的都是那股子发霉返潮的味道,让他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迷迷煳煳地转了个方向,结果一下子成了面对寒诀侧躺着的样子,脸险些埋进寒诀的脖颈。 「小主子这是来投怀送抱了吗?」寒诀看他动作,挑了挑眉,手臂直接搭在了玄天赦的身上,「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玄天赦脸上一热,匆忙往后错了两下,险些掉下床去。寒诀便手上用力一扯,竟是直接将玄天赦扯着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天知道玄天赦虽然小时候是个小混混,但是自从七岁那年入了四象门后,每每接触的都是翩翩君子,哪里遇到过这种流氓无赖的泼皮手段。活了两百来岁的人,竟然是羞得连耳尖都红了。他想着好在屋内没有烛火,想来寒诀也是看不清楚的。 只是他大概忘了,这寒诀的原身是条蛇。作为仙兽的寒诀夜视能力更为优秀,怎得看不见玄天赦脸上的那抹嫣红,只是玄天赦自己看不清寒诀偷偷勾起的唇角罢了。 玄天赦急忙推开寒诀的怀抱,「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双手尴尬地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寒诀却强忍着笑意,稀松平常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玄天赦语气急促,像是在极力否定什么似的。他清了清嗓子,又说,「咳咳,不过这客栈当真奇怪,还有这董家村,哪里都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氛。还有那老闆娘八万,当真骇人,竟然做出那样的动作……」 他越说越多,竟是连困意都险些消失不见。 「不用多想。左不过我们就住这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就出发。」寒诀关切地说道,「瞧你眼下那乌青,当真让我心疼,赶紧躺下睡吧。若是真的害怕我就守着,反正我们蛇也是夜行动物,不耽误事的。」 不过这关切的语气被玄天赦忽略了大半,他只着耳听到了寒诀说蛇是夜行动物。懊恼地嘆了口气,他怎得就忘了蛇是夜行动物?这么说来,刚刚他的那副样子,岂不是被寒诀看了个一清二楚,但是寒诀又不点破此事。 若非是想看他笑话? 玄天赦冷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自己的想法,便有些气恼地躺下也不再回寒诀的话。他虽心里有些不爽,但是也熬不住困意的来袭,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是被寒诀摇晃着叫醒的,见他睁开眼睛,寒诀立马道,「我已经把东西收好了,我们快离开这个地方。」 玄天赦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寒诀扶起来按着穿上了鞋,「怎么了?!」 「你看看外面的天。」 玄天赦透过窗户向外望去,那天黝黑微蓝,一弦弯月挂在半空。 「并无任何不妥啊。」他疑惑地问道。 他还在懵懵然的情况下,便已经被寒诀扯上了马车。寒诀掐了个术法,催动灵兽快速跑了起来,这才来得及给玄天赦进行解释。 「你这一觉睡了足有三四个时辰,照理说这天也该蒙蒙亮了。但是你刚看见了,不仅天没亮,就连这月亮的位置都和我们方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玄天赦回想起来,却是如此。一拍脑袋,自己竟然如此大意,以往并不如此的啊。 「现下的情形,我猜测这董家村就是个巨大的结界。但是具体有多大,我不太清楚,更不清楚的是这结界是何人为何所下。」寒诀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他们已出了董家村的地界,可是这天依旧黑得透亮,月亮像是跟着他们一般,一直在头顶半悬着。 「现下只能祈祷我们的灵兽能识得出去的路了。」 玄天赦点点头,「若是不识得,这事情也就难弄了。能下这么大结界的定不是什么善茬儿,咱们必定得找出阵眼,才能破了结界。」 顿了顿,他又问道,「方才那个客栈三层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看清了吗?」 「没有看清,但是,」寒诀皱起了眉头,细长的双眼更加眯起,「就如同你眼睛所看到的,那地方绝对不是只有星点亮光,而是用什么东西将光亮挡了起来。而且那光亮,我都具体说不上是什么。」 「竟然连你也不知!」玄天赦有些诧异。只不过他没注意到自己话中的意思,竟是将寒诀看作比他还要厉害的人物存在了。 寒诀听闻一笑,「我当真不知。这世间之大,我又怎能悉数知晓呢。」 玄天赦听闻也失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感觉到灵兽停了下来,有些焦虑地在地上不停擦着蹄子,鼻息里也吐出「唿唿」的声音。寒诀急忙撩开帘子,正对他们目光的便是—— 董家村的大门。 两人倒是不怎么意外,因为这场景他们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有些颇为无奈。毕竟要耽误时间在这个小村子里面找出阵眼,再破解法阵,并不容易。 第36页 玄天赦下了马车,从头到尾仔细描摹了一遍这个大门的样子,与记忆中他们来时所进的东门相差无一。 「这就是东门。」寒诀的话肯定了他的想法。 「那八万姑娘为什么说这董家村没有东门?」 寒诀指了指正上空的月亮,说,「恐怕这董家村因为结界的关系,早就乱了东南西北,我们所以为的东门或许就是八万口中的南门。在我们进去之后,我们的方向感也失去了准确性,只能根据直觉和推断,猜测这是东门,但是并无具体证明。」 玄天赦细细琢磨了一番他的话,又摇摇头说,「不对。」 「怎么不对?」 「我们来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进来沿着直路走第七八间是那个大娘的家。她给我们指完路之后,我们也是按着与来时相同的方向走的。这么一来,我们走的明明是笔直的,又为何会出现南门对着西门的情况?」 寒诀有些沉默,「也是。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便默默牵着灵兽往里面走,刚走到一半,便听到「唿啦」的泼水声。玄天赦心里一惊,赶忙抬头看向泼水声的方向,正是之前遇到的那个大娘! 他急忙上前两步,抓着大娘的衣袖问道,「大娘,你之前跟我说你家老头子在西门旁边那个客栈见了鬼是不是?」 那大娘奇怪地看着他,使劲儿掰开了玄天赦的手,白他一眼说,「你谁啊?」 玄天赦正在诧异中,便听到寒诀说,「大娘,我们是外面来的游人,路过董家村,正巧天黑了,就想着过来投个宿休息一晚。不知咱们这董家村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那大娘手指往旁边一指,「我们这小村小寨的,哪有什么客栈酒家。你们啊,就往前面,快到门口那。有个挂着『宿』牌子的,便是我们这唯一一家能住外人的地方了。」 这话说的与之前的时候完全一样,竟是连一个字都不差。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与寒诀四目相接,两人顿时就明白了这结界当真是有太多古怪。 接下来的发展与之前相差无几,还是大娘跟他们说客栈闹鬼,然后又被自己家的老头子叫了回去,匆匆忙忙地顾不上与他俩再多说一句。 此时玄天赦特意注意了大娘所指的方向,的确是朝着西门处的客栈去的。只是……他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那会儿经过的董家村东门却是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他左右环顾,更是没有看到其他的大门,更别提八万说的南门了。 可想而知,现下只剩下再回到客栈一个方法了。 两人牵着灵兽往客栈的方向走去,玄天赦仔细观察了两侧的街道,并不是全无人烟。可是那些人要么就在里面不出来,要么更有甚者扒在窗户上诡异地看着他俩笑。 没多会儿就到了「宿」字牌子处,寒诀轻车熟路地把灵兽拴在了马槽旁边。玄天赦这次没有先去敲门,而是等了寒诀一起。 叩叩叩。 八万「吱呀」一声拉开了客栈的大门,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问道,「两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果不其然,连这八万也是不记得他们在不久前才在这客栈里吃住过的事情。 只是这一切事情来得太过诡异,让他俩谁也没注意到八万拉上门背对着他们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边写边露出姨母笑? 第21章 失控 ===================== 虽然结界里面的董家村村民都忘了他们是谁,但是痕迹却是骗不了人。 趁着把八万支开去拿东西的空隙,寒诀拉着玄天赦上了楼。如果说他们重新进来一次就会重置董家村里的所有东西,那么这被玄天赦睡得乱七八糟的被褥,又作何解释?还有那焚烧到一半的盘香,更是寒诀亲手熄灭的。 八万拿完东西,见寒诀和玄天赦竟是避过了自己上了二楼,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怒道,「这是什么做法?我当真不知道,你们穿得这么光鲜亮丽,竟然也会做出此等偷鸡摸狗的事情!」 寒诀呵呵一笑,把玄天赦拉到自己身后以挡着这个愤怒的女人,「八万姑娘当真是误会了,我们只是闲来熘达熘达,看见这间屋子门没锁,就推门进来看看。并没做什么,不信的话,你便搜身好了。」 「呵呵。」八万冷哼一声,接着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我叫八万?」 「是啊,我怎么知道你叫八万的呢?」寒诀当然不是一时间的口误,他只是想接着这个机会试试这老闆娘的深浅。他一直觉得老闆娘并不简单,结果竟然还是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带了过去。 「算了算了,左不过我没丢什么东西。这间房间我还没收拾好,你们去隔壁住吧。」 玄天赦立马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可是我们有两个人,不应该是两间房间吗?」 八万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又变,但还是强撑着说,「隔壁不是还有两间房吗?我也没让你们两个挤在一起,不是吗?」 「是是。多谢老闆娘了,不过我们确实一间就好。」玄天赦从寒诀背后的暗处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的是温和的笑意。 八万一拂衣袖,下了楼梯。也不像头一次的时候那么客客气气,一副被这两个蹬鼻子上脸的旅客气疯了的模样。 第37页 玄天赦已经看出了她的破绽,还想多说几句激怒她。但是却被寒诀拉住了手,沖他摇摇头。 两人走进最靠外侧的那间房间,推开门就是尘土扑面而来,看样子像是有几个月没有打扫了。走到窗边,玄天赦往外看了一眼,正对着董家村的西门。 「她果真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寒诀在窗户一侧的墙壁上敲敲打打地走了几步,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块空心的墙体。他抬眸看向玄天赦,笑了一下。 玄天赦看他动作稀奇,便问,「怎么了?」 「你还记得三楼的窗子吗?」 「当然记得。」玄天赦点点头。 寒诀朝这间房间的窗户努努嘴,「你瞧这个窗户他是挨着墙壁建造的,但是如果从客栈外侧看的话,他的右斜上方是三层那扇诡异的窗户。阿赦,这说明了什么?」 玄天赦沉思片刻,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你的意思是,三层窗户下其实有一部分空间被隐藏着!」 「没错。」 玄天赦皱起眉头,细细揣测,「那这空间是干什么的?难道是楼梯?」 「光猜有什么用?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罢,寒诀手中便蓄起一团黑色的魔气,想要往墙上砸去。却在一瞬间被玄天赦拉住了袖口,寒诀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吱呀」一声,八万开了门走了进来。 「刚才是我多有得罪,这是我给客官准备的甜汤,就当做赔罪了。」八万端着两碗甜汤,脸上露出些不自在的神色,就仿佛刚刚真是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玄天赦余光一瞥见寒诀手上的魔气并未全部收回,便侧身挡住了八万的目光,笑吟吟地说道,「多谢老闆娘了,先放在桌子上吧,我们一会儿就喝。」 「好嘞。」八万将甜汤搁置在了桌子上,却眼尖地看到玄天赦未曾放好的龙首琵琶,「这是什么?」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朝着龙首琵琶走去,眼瞅着玄天赦的一句「别动」还没说出来,她的手就已经抚摸了上去。龙首琵琶被她一碰,直直地弹出一道白光,将她震出去有一丈来远。她「噗」的一声盆出了口鲜血,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了勿动!」玄天赦凌厉的目光射向她,让她不由地打了个哆嗦,身子往地上的阴影处又蜷缩了几分进去。 他手腕一翻,用灵气将龙首琵琶直直地吸了过来。他看着琵琶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拿脸颊蹭了蹭外面包裹着地黑布,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奇异的餍足感。 寒诀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一时间心里也失了分寸,急忙喊道,「阿赦、阿赦!你怎么了?」 玄天赦像是才回过神一般,茫然地看着寒诀,「我……对不起,是我失态了。只是她刚才那个贪婪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他们抢我法器的样子。」 想起曾经受到的伤害,他像是又陷入了什么癔症里了一样,眯起双眼恶狠狠地看向八万的方向。逼得八万连嘴角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擦,就匆匆地爬起来冲下了楼。 寒诀拿袖口给玄天赦擦了擦一时间发出来的冷汗,捏着他的手问道,「阿赦,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摇着头,面容呆滞得可怜,「对不起……刚刚我那副模样很可笑吧,当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只是、只是刚刚她的那个眼神,像极了小时候的那几个人,贪婪、永无止境的贪婪。我真的很害怕,真的。」 寒诀将他的头埋在自己肩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确实那几年他忙着将寒凌神君的神识放置好,没有太过关注于玄天赦在四象门内的动向。他总想着四象门内应当没人敢欺负这个小霸王,结果仍是他忘了这仙门最为虚伪,竟是将他的阿赦祸害成这个样子。 他的……阿赦? 寒诀像是心里明白了许多一般,心中顿时变得清明起来。他笑了,笑意从眼里直达了心底。 「没事儿,以后有我在呢。」 玄天赦也知道自己这次糗大了,有些尴尬地抹了抹挤出来的那丁点泪珠,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两百年都没这么丢人过了。」 「在我这里不算丢人。」寒诀笑着调戏道,「只不过刚刚你把八万姑娘吓坏了,她若是个人,估计现在魂儿都吓丢了。」 「什么意思?」玄天赦问。 「耍了一次赖皮,竟是连思考都忘了,连我话中这一点含义都听不出来了吗?」 玄天赦白他一眼,「不就是她是鬼?」 寒诀点头,「是,又不是。」 「她是鬼修?!」玄天赦惊讶。他只当这地方多得是鬼魂,却没想到竟有个鬼修。这鬼修可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能有几分机遇成为鬼修的要么生前至善、要么生前绝恶。这个八万姑娘看着平平无奇,竟是何德何能? 若是至善者为鬼修也就罢了,但是又看这八万下了这么大的结界,她恐怕,不是什么好应对的善茬儿。 「你怎么看出来的?」玄天赦问。 「你的法器。」寒诀指着玄天赦抱在怀里的龙首琵琶,解释道,「我早便看出来她有问题了,相信你也是。所以我便偷偷在你的法器上下了符禁,普通人看见你的龙首琵琶都移不开目光,别说修炼者了。」 「所以我多加了一重引诱的法术,她若是普通鬼魂碰到我的符禁便会立马有炙热的灼烧感,更有甚至作恶多端,便会烧掉大半灵魂;但是若是鬼修,便像你刚才见到的那样,被巨大的力量弹开罢了。」 第38页 「这符禁能分辨普通鬼的善恶?那能分辨鬼修的吗?」玄天赦疑惑道。 寒诀摇头,「并不能。可是经过刚才的那一番动作,虽然我还是摸不清她具体的底细,但我可以断定这鬼修虽然修炼了不少时日了,只是一直抓不到要领胡乱修炼罢了。」 玄天赦仔细地回忆刚才的场景,「好像刚才这客栈还轻微晃动了一下,是否也跟她有关?」 「当然。她的大部分能力都去支撑着结界了,又修炼不得章法。被我的符禁攻击了一番,现下恐怕也只是强弩之末了。」寒诀勾起嘴角,带着几分冷然。 玄天赦接过话茬,「但是若要强行破阵,必定争个鱼死网破。她就算是处于再强弩之末的状态,也会拼尽全力一搏,我们并不全然占上风。」 「倒不是占不占上风的事情,只是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灵力。若是因着这不相干的事情,耽误了寻找白梦的时机,便是极其不好了。」 玄天赦点头,「那还是要尽快找出阵眼来,好破了这个结界。」 寒诀瞟了一眼窗侧的空心墙壁,刚才因为八万送汤打断了的事情,现下看起来便可继续了。他手上再次出现了一团魔力凝成的黑气,衣袖一挥,这黑气砸在了墙壁上。 一下、两下、三下,墙壁被砸开了一个口子。望过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楼下的八万不甘心地捶了捶床,只不过她刚不小心着了这两人的道,受了伤。现下就算不想让他们上到三层,也没有办法阻止了。 玄天赦端起桌子上的油灯在黝黑的洞口照了照,果然不出他所料,这空洞的墙壁背后就是一排能通向三层的楼梯。 他朝寒诀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跟上来。缓缓踩着全是灰尘的楼梯向上行进,到了临头是一扇破败不堪的小门。他手腕上使劲儿推开了小门,低着头钻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到无法言语。 那是什么样的一番场景啊! 第22章 鬼修 ===================== 那是怎么样一番场景啊? 玄天赦有些形容不出来,只是感觉悲凉。三层的这个房间里堆了至少有十数具棺材,里面陈列着形形色色的尸骨。有躺有卧,但是无一例外他们的表情都是极其惊恐的,像是在诉说生前最后看见的那件事、那个人究竟有多么可怖。 「这……」玄天赦有些不敢置信,「这八万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竟也狠得下心杀这么多人?她为了什么?」 寒诀却一直皱着眉头,不言语。 玄天赦见他不理人,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便提着灯,一个一个地把这些人看了过去,直到停在了一个妇人面前。那妇人圆脸挑眉,身材偏胖,但一双眯眯眼却瞪了老大。她脖子上被一剑划了过去,出剑人狠绝了,这一剑近乎于把她整个头颅砍了下来,只留下了那么一丁点的皮晃晃悠悠地连着。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玄天赦二人之前问过路的大娘。 寒诀也凑了过来,仔细看了一番点点头道,「是她。」 玄天赦又沿着转了一圈,这些尸体大多死相恐怖。有一剑捅死的,肠子都流了出来;也有被一掌拍碎了头骨,脸都不成脸了;还有更甚的,竟然被一刀噼成两半,看着可怖极了。但是他越看越奇怪,因为这些尸体明显不是一种法器造成的死亡,难道这八万还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你也发现了吧,这些人死于不同的人之手。」寒诀的话语肯定了玄天赦的想法。 玄天赦疑惑,「不同人?你怎么确认的。」 「你也看到了这是不同的武器,但是你发现了吗,有好几具尸体是刀伤。这些刀伤大多从尸体的右侧砍过来,这说明了这个杀人兇手是用左手持刀的,但这剑伤明显是从尸体的左侧刺入。难道这个人还能左手拿刀右手持剑吗?」寒诀解释道。 玄天赦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话语,「对,还有这一掌拍死的。若是他真的左手拿刀右手持剑,也不至于再把刀剑扔了拿手再去拍人家的头骨。」 但是继而玄天赦又摇摇头,「不对,若是分批次呢?」 「可这还有刀伤剑伤一起的,又作何解释?」 玄天赦还没琢磨清楚其中关键,便听见寒诀喊了一声,「小心!——」 寒诀还尚没看清冲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便已经快速转身,将玄天赦挡在自己的身后,右手汇聚的黑色魔气像是一条鞭子一样垂在手边,时不时地还自己动弹两下。 那东西弄出一声响动吓唬两人之后,便没了声息,像是在暗中爬伏等待着时机一般。可是这点伎俩哪里瞒得住寒诀,他双目一闭,便显出了蛇的眸子出来,红色的竖瞳在漆黑的夜色中分外显眼,他左右偏头寻找着那个东西。 找到你了。 寒诀看见那东西约莫是个小孩儿的模样,正蹲在一个棺材旁看着他们。玄天赦一动,它的目光就朝玄天赦转动的方向挪去。他本以为那东西看的是玄天赦,但是好像哪里有些不对。这会儿他们并没有讲话,连动作都是轻轻缓缓的,那么就只有—— 「阿赦你把灯提远点。」 玄天赦小心地抬起手臂,将油灯放置在一个半合的棺材盖上。果然不出寒诀所料,那小东西的目光紧紧地跟着玄天赦的动作的移动着。 果然是光源,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八万要把三层的窗户全部封起来的缘故吧。 第39页 「把灯吹了。」寒诀说道。 玄天赦见了寒诀这一连串的动作,心里便已然知晓这个「东西」恐怕对光线极为敏感,是自己手中提的油灯的光源让它垂涎痴迷。只不过吹了灯之后,他便也如同瞎子一般,是丁点也看不见了。 寒诀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话一般,见他吹了灯,便右手持鞭,左手牵着他,在这黑暗中当他的眼睛。 「你怎么猜到的?」玄天赦问。 「我见它上下左右的追逐着你,可是你并无言语。又想到三层的窗户是用东西密密麻麻堆起封上的,恐怕也是因为这东西太过喜欢光的原因。」 「那你看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吗?」寒诀的手心很凉,因为是仙兽的关系,让他的体温远远低于正常人。即使秋风阵阵,即使他们处于这阴冷诡异的阁楼上,即使寒诀的体温很低,但是握紧的双手仍是给予了玄天赦莫大的支持,望着寒诀拉着他的手,他不禁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寒诀到了是为了什么才接近他,但是他知道寒诀几次三番地把他拦在自己的身后,用同样的血肉之身去帮他抵挡危险。他从前最羡慕的便是别人有这样替他们阻挡危险的人,而现在,他也有了。 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他真的不敢再奢求别的了,他该知足的。 想罢,他便捏紧了寒诀牵他的手。 寒诀感受到了手上的力度,有些惊讶地瞅了一眼玄天赦那佯装镇静的面庞,脸上也是压抑不住的笑意。他说,「放心,我会解决的。」 玄天赦点点头,他知道寒诀能看清的。 果不其然,那小东西见没了光亮之后,有些索然无趣地蹲在棺材后面扯着自己的头髮玩。 寒诀也不去抓它,只牵着玄天赦走到了窗边。他定睛看向三层窗户上贴着的东西,那细细密密的是用纸张煳上去的,一层覆着一层,偶尔有些疏漏的地方,便成了他们在下面看到的孔洞。这纸上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着这纸张有些诧异,因为这上面就像有一个写不好字的人在教另一个不识字的一样。他勐然回头看了一眼蹲在一边自己跟自己玩的小怪物一样,那难道是个人吗?它明明气息也不像是鬼魂,莫非真的是人。 寒诀与其一不做二不休,便一把薅下了窗户上贴着的所有纸张,让月色透过窗沿全部洒了进来。便听到「嗷」的一声,那小东西像一只离弦的箭一般沖了过来,在窗户绕着圈。 玄天赦这时也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竟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花布衣服,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可是奇怪的是,这结界中都是鬼魂,这个小女孩的模样却像是个真人。但是她诡异的动作和胸口破的大洞,也说明了这绝对不是个活人。 小女孩一直「嗷嗷」叫着试图冲破窗户,却被门口突然传来的八万的声音唤住了,「小锦……小锦快到姐姐这里来。」 她原本一直在一层卧室养伤,心里想着这两个人也算有点本事,竟然能发现她的鬼村有问题。又见他们敲开了自己封住的墙壁找到了通往三层的楼梯,便已知道自己藏尸的秘密是掩盖不住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外来人,竟然发现了小锦的秘密。她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伤害自己的宝贝妹妹。 她不知道那两人修为有多高,自己是否真的能控制住他们。但是现下如今,她就算拼上自己的全力,也不能让这两个人离开结界! 八万冷笑着看向寒诀二人,「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你们就不能活着出去了。」 「是吗?」寒诀同样以冷笑回他,将已经跑了一半的小女孩直接吸了回来,丢给玄天赦看顾。 寒诀见八万立马慌了神色,嘴上不停地警告着自己说道,「你快放了小锦!」 「放不放的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说了你不会让我们出去,拉上个垫背的也不错。」寒诀见她面色更甚,便继续讽刺道,「我看你这么宝贝这小女孩儿,有她陪葬我岂不美哉?」 八万本是已经慌到极致了,但是却发现说话动作的一直都是寒诀,便只当玄天赦是个软柿子,竟然要挑他开捏。只见八万的面容不再可亲,而变成了死前那副可怖的模样,面色灰白目光空洞,双手成爪状便像玄天赦攻来。 玄天赦微微一笑抖开了裹着龙首琵琶的黑布,轻轻一拨琴弦,一道光束便将没有任何防备的八万击溃。 「这玄狐尾毛做的琴弦着实不错呢。」玄天赦又拨弄了几下,手感极佳。 寒诀看着她可怜,「你倒是选错了人,这是我家小主子,当然法力在我之上。只不过我这做奴隶的,当然要多动点手。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蠢笨,觉得他什么都不会了,专挑他下手,当真可笑。」 八万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但是蓦地她便笑了起来,她轻声念了几下咒语,便见小锦已经挣脱了玄天赦的禁锢,跑回了她的身边。 「阿赦?!」寒诀急忙看向玄天赦,却见玄天赦眼神略显空洞,他叫了几声才像刚回过神一般,「你怎么了?」 「我?」玄天赦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刚才就好像突然陷入了虚弥的空间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下被寒诀唤醒,才知道自己竟然大意被八万操控小锦摄了神。 第40页 他倒是小瞧这个鬼修了。 八万将小锦抱进怀里,咳了两声说,「你们也错了,别以为我就那么一点伎俩,是个好煳弄的!」 她用一展黑布将小锦的眼睛蒙上,让她见不得光线到处乱跑,而自己却是坐在地上运起了功。她的周身开始噗噗的往外冒着黑色的鬼气,与寒诀的黑色魔气不同的是,这鬼气让人觉得有种刺骨的寒凉。 片刻间,她便用黑色的鬼气支起了一个法阵。巨大的法阵就像是一个吸食人魂魄的深洞,没有出口。巨洞愈加的变大了起来,竟是有要将整间屋子都包裹起来的架势。 黑气沿着墙壁往两人的周边围着,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小可爱求个留言qaq!爱你们呢啾咪~ 第23章 屠城 ===================== 寒诀冷眼看着八万搞得如此大的阵仗,恐怕她这一招用完也该是油尽灯枯的节奏了。 「你去后面弹琴,琴声不停即可。」他对玄天赦说道。 玄天赦点点头,翘着腿盘坐在地上,便抽出龙首琵琶便开始拨弄起来。他知道寒诀是要他护法,以琴声为引,静心将这巨洞击溃。他便选了一首颇为柔缓的曲子,轻弹慢挑之间,细细将一江春水化作了曲调。 寒诀就着他的琴音,手中渐渐汇聚一团灵气。那灵气不再是平日里见过的魔力,更像是符合他仙兽身份的仙气,白烟中带点绀色,极为清灵神秘。 那仙气笼着他们二人,变得愈加的大了起来,直直将巨洞逼得向回缩去。八万操控的鬼气还不甘心地试探着,但是却被霸道的白烟强迫回了根源,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眼瞅着巨洞越缩越小,玄天赦脸上也带了些放松的笑意,手上却不曾停歇,只是手下的曲调亦变得欢快了起来。 黑色的鬼气被逼到走投无路,只得狼狈地钻回了八万的身体里。 八万「哇」地吐出一口血,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加的惨白起来,她爬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小锦跪在她的身边,不停地推搡着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奇怪声音,仔细听上去却有几分像是在喊「姐姐姐姐」。 「自不量力!」 玄天赦站起身来,抖了抖因坐着沾上的尘土。将龙首琵琶又用黑布裹好,背负在背上。 八万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何人?!」 玄天赦一甩衣摆,说道,「在下玄天赦。」 「玄天赦……」八万仔细咀嚼这个名字,确实不曾出现在她的记忆中,「玄天赦……是谁?」 这下竟是连寒诀都惊到了。玄天赦的容貌可能并不打眼,但是大名鼎鼎的玄城主却是广为人知。不论是仙门还是凡人,听到玄天赦三个字的时候大多都会称赞上两三句。而今,这个小小鬼修竟然说她不知玄天赦是谁,当真奇怪。 「你可知玄安城?」寒诀问道。 八万细细思索片刻,轻微地点点头,「听说过,不大不小的小城镇。我记得、记得前些年有个罪妇之子伴随着诡异的星象出生。这事儿传的大街小巷……咳咳,人尽皆知的,除此之外我却是不知道了。」 那罪妇之子便是玄天赦,可这事情已是两百多年前发生的了,八万怎得会说是前些年发生的? 玄天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这结界里呆了多久?」 八万皱皱眉头,细数了一番,「左不过三五年的样子。」 「那你可知这玄安城罪妇刑场产子已是两百年前的往事了!」玄天赦厉声道。细细想来,哪里有这么奇怪的事情,他便只当这鬼修狡猾,想要编排些瞎话哄骗他们。 寒诀却不以为然,他拦下玄天赦便问,「这儿不是董家村,这是哪里?」 但是他的目光凛凛,只盯着八万往后缩了又缩,「这……这里是桐陵。」 「桐陵?!」 两人便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纵使他们天纵奇才,也猜不到这小小的鬼村,竟然是大城桐陵。况且,地图指引的桐陵要更像东去,虽在一条线上,可是还差了很远呢。 八万修整片刻却是有了力气坐了起来,她将小锦护在自己的身后,又朝着远离二人的方向挪了几步,唯唯诺诺地道,「我不过是桐陵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渔家女,我骗你们作甚!我打又打不过你们,跑又跑不掉,我没有必要骗你们。」 「这里确实是桐陵,不过只是桐陵的南城。我从小在这里出生长大,你们在村子里见到的村民大多也是我熟识的乡亲。只是他们……」八万嘆了口气,眸中有着泪光闪烁,「他们死的太过可怜。」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玄天赦问道。 八万嘆了口气,「你们可知桐陵白家?」 桐陵白家?这个词让玄天赦险些惊出一身冷汗。他当然知道,这毕竟是他此行的目的,也是整件事的起因。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为何一个小小鬼修,竟然张嘴便提到了白家。 「知晓。」只是他眼中虽然透露着震惊,还是面不改色地冷静点头,示意八万继续说下去。 「白家当真可怜,但是这桐陵百姓更可怜。若不是他们引狼入室,桐陵怎么会被屠城?!」八万说得咬牙切齿,「我爹娘、我妹妹,还有隔壁的王婶刘叔,他们明明是那么好的人,竟也被杀害,连魂魄都被捕捉了起来,永世不得投生!」 第41页 屠城?! 玄天赦只从白凛那里得知了白家的灭门惨案,却不知道这周修冶竟是如此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竟将桐陵百姓也尽数杀了取魂炼化,这百姓何其无辜! 「可笑的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看着我的亲人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活生生气死的。」八万自嘲地一笑,「是不是听着挺有趣的,只可惜我当时已经病入膏肓了,又看见他们的惨状,一时间一口气上不来,便噎死在他们面前。」 「那些人看着我竟然笑了许久,我是当真忘不了他们那副嘴脸,噁心、作呕。但我死了之后,我却觉得我的力量和之前不一样了,我的气愤让我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他们,我也做到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只是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是躺在地上了,瞪着的眼睛好像在诉说他们碰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我看到外面有个巨大的旗子在空中飘着,它像是一个帷幕,将整个桐陵笼罩了起来。王婶李叔、我爹我娘,甚至小锦的魂魄都被它吸了去,我抓不住他们,但是我却没有被吸走。只有我,只有我啊!我真的很绝望,我心里想着若是我能救下我的亲戚朋友,就算一个也好,不让他们被那个巨大的旗子吞噬去,也好。」 「然后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便已经有这个村子了。我的左邻右舍、亲戚朋友,许许多多的魂魄就飘在这个村子里面,他们尸首也横七竖八地堆在村子里。我替他们收了尸,又安排好了一切,让他们按照我的想法继续生活着。只因为这村子里没有那个巨大的旗子,他们不会再被吞噬掉。」 八万的故事让人又心酸又心疼,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却要背负如此之重的担子。全凭她一颗良善之心,她竟然建造了这么大的结界来庇护她认识的乡民们。 但寒诀却抓住了其中重点,「那小锦呢?小锦是怎么一回事?她可不是魂魄,而且你也说她已经被招魂幡吞噬掉了。」 「那个东西叫招魂幡吗?」八万的眼睛暗了暗,「小锦是我求回来的。」 「求?」玄天赦疑惑。 八万点点头,「我将村民安置好之后,便想着,若是我能给村名一个容身之所,也许我也能把我爹娘还有我妹妹救回来。我便出了村子,又回到了桐陵。那……那招魂幡还在继续吃着魂魄,但是我却看到了一个女孩子跪在地上求着招魂幡。」 「那女孩儿穿着红嫁衣,满头鬓髮都乱了,但是还是挺漂亮的。她身边躺着的是个也穿红衣服的男子,大概是她刚成亲的相公吧,也是可怜。那男子被一刀砍在背上砍死的,我亲眼见着他的魂魄被抽走了,女孩儿就一直跪在地上哭。我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看见她抹了眼泪,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然后便突然倒在地上,她的魂魄也被招魂幡吸了去。」 红嫁衣……刀伤…… 玄天赦睁大了双眼,这明明说的是周元霜与白凛! 可是这鬼修却说他师兄已经死在被砍的那一刀下面了,但是白凛明明活得好好的,就连背上也没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呢?」他急忙问。 「然后我便感觉招魂幡便射出一道光亮,晃得我眼睛疼。光亮过后,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上前查看,却见那个新娘子已经没了气息,但是新郎官却脸色红润有了唿吸。我吓了一跳,但是我突然想到若是这个女孩子可以以命换命,我也可以换小锦回来。我便也学着她的样子,跪在地上求着招魂幡。」 「招魂幡起了作用,小锦也醒了过来。但是她醒来却不记得我是谁,更不记得自己是谁。她不像是个人,更像是个小怪物,喜欢极了光。我无奈,只得把她也拉进村子里,关在这客栈的三层里面。我日日教着她说话习字,却没半点作用。」 其实到了如今,不论是屠城还是这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都已经勾不起玄天赦的兴趣了。他满脑子都充满了疑惑,他师兄真的已经死过一次连魂魄都被招魂幡吸走了吗?那么现在的师兄是谁?还有周元霜,还有小锦,一切的一切,千丝万缕,让他摸不着头脑。 寒诀倒是比他平静多了,只是给予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又问道,「你说你可以随便出入这个结界?那你的阵眼放在哪里了?」 「结界?阵眼?」八万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寒诀有些颇为无奈,竟然是遇上了个恐怕连自己是鬼修都不知道的鬼修。她成为鬼修是因为机缘巧合,怎么建立的结界她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下可有些麻烦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周修冶这个畜生!再说一次! 第24章 神识 ===================== 「你说你能自由出入这个结界,也能将东西带入其中,那你可否能将人或者东西送出去?」玄天赦问道。 「我可以尝试一下。」八万面对着两人闭上了眼睛,她的周遭往外冒着浓郁的鬼气。片刻后,她咳嗽了两声,摇摇头。 「别难为她了。」寒诀说道,「她就算能送我们出去,现下这个伤势也支撑不住。与其从她身上下手,还不如找到阵眼之后,让她亲自结了结界。」 玄天赦点头,说道,「八万姑娘,你方才说的故事很动听,我也知晓白家灭门之事。只不过这事情已经有两百年了,屠城的周家也已经覆灭,你也不能总困着这些人的灵魂。我知道你当年是为了不让他们被招魂幡吞噬,而今事情都已了了,也该让他们去投胎转世了。」 第42页 「两百年?!」八万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原以为只过了三五年罢了,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鬼村生生住了两百年之余。她每天守着那不会落下的月亮,守着这根本没有人来的客栈,已经过了两百年。 「好。」八万沉吟片刻,终究是应了声。 现下便是只剩下怎么去找寻这结界的阵眼一事了。 八万伤势颇重,就算盘坐运功了良久,也几乎没什么缓和。玄天赦见她想要努力站起来,上前搭了一把手,却感觉到从她身体里透露出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那感觉一阵一阵的,时而近时而远,仿佛是在逗着他玩一般。 玄天赦见她能勉强倚着小锦站好,便松了手不再帮扶。退了两步到寒诀身边,皱着眉头向寒诀耳语了一番他刚才的感受。 许是因为之前八万不曾露出鬼气,他才没有感受到这种异样的感觉。他有些莫名其妙,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鬼修,为何身上会有他熟识的感觉。 寒诀听闻他的叙述也觉得有些奇怪,便突兀地上去两步与八万并排。刚开始他并没有感受到有任何的波动,但在他尝试催动魔力蓄起仙气之后,竟在八万的身上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 那是寒凌神君的神识。 这便是他为何在二百年前玄天赦刚入四象门之时,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的缘故。只因着寒凌神君的神识碎了一片,丢入茫茫凡界,不知所踪。他遍寻数年无果,才放弃了。 这也是为何八万明明只是一个普通渔家女,却机缘巧合的成了鬼修。她并没有什么际遇,只是因为这一片破碎的神识散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才会因为撑不住这近乎破体的神识病入膏肓,她才会在刚死就成为鬼修拥有极高的能力。 这更是玄天赦为何会觉得那感受过分熟识的原因,就因为他寒凌神君九转十世,才投生为了玄天赦啊! 寒凌神君投生的前九世,都未曾活过三十岁。他遍寻方法都无果,最后才瞭然竟是转生的凡人躯壳承受不住先天的神识,早早夭亡了。而玄天赦的神识,是寒诀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剥去的。 天象也是因此而异变,出现了那心月狐与轸水蚓并行的诡异场景。 寒诀看了一眼向他求证的玄天赦,眼神中透露着些许阴晦不定,他并不打算现下便将此事告知玄天赦。他不能确定玄天赦在知晓此事之后,会不会动怒,甚至会不会……离开他。 于是他便对玄天赦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感受到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什么?」倒是八万奇怪地看了寒诀一眼。 「无妨。」寒诀看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手上便攒起一团黑色的魔气拍在了她的背上,倒也能支撑着她这一会儿去找到阵眼。 只不过……在破了结界之后,这八万姑娘也当不成鬼修了。 寒诀还没思虑好怎么说,便听见玄天赦已然问出了他想问的话语,「八万,你现下已经知晓在这结界里过了两百余年,你还想这么继续下去吗?」 八万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若是他们都去投生转世了,我也不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漂泊在这世上。只是小锦……」 她低头看了眼扯着自己衣角的妹妹,嘆了口气,「小锦这幅模样,她该如何自处啊。」 「你可知你当年看到被嫁衣女子救下之人是谁?」寒诀忽然问道。对着玄天赦有些怒意的面色,他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知。」 玄天赦也并不知道寒诀是作何打算竟欲将白凛的事情说出来,一时间颇有些恼怒。但是转念一想,这寒诀虽然大多时候看上去吊儿郎当好不正经,但却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他倒是奇怪地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了手心之中。 玄天赦思来想去便接了话茬,「是我师兄。」 「他也如同小锦一般没有理智,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吗?」八万瞪圆双眸,问道。 「并没有。」玄天赦摆手,「他如同正常人一般,甚至还拜入了仙门,同我一般学了法术。」 「那小锦……」 寒诀笑笑,「这恐怕早已不是你妹妹了。」 八万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寒诀冷哼一声,说道,「她周元霜为了求白凛的魂魄回来,将自己的魂魄奉上以命换命。那你求你妹妹回来的时候,你可有失去些什么?」 「不曾。」八万摇头。 「这便是了,周元霜以命换命,方才求了白凛的魂魄归来。而你求得,现下小锦身体里住的,可能只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孤魂野鬼罢了。别人的魂魄加上小锦的躯壳,他们契合不上,自然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八万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你是说……小锦根本不是小锦?」 「只是猜测罢了。」寒诀答道。 不,不对。 玄天赦听到寒诀的猜测想法,直觉却告诉他哪里有些不对。周修冶操控的招魂幡是如此的贪婪,又怎会将已经吸进去的魂魄吐出来?但是他又想起活生生的白凛,却找不出别的理由解释。一时间千思万绪涌上心来,搅得他脑子一阵乱糟糟。 那便只当寒诀的猜想都是对的。 寒诀伸手揉了一把小锦的脑袋,说,「我看这丫头也算乖巧,你若是愿意相信我们,我便将她带去魔界看看有没有办法。」 第43页 八万正踌躇着,小锦却抱着她的大腿呢喃了几句「要要」。 玄天赦不知寒诀为何一定要送八万走,但是他总想着八万自己也说了不愿意再这么过活下去,只不过捨不得小锦罢了。便也劝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一个半吊子的鬼修,怎么轻轻松松地带着小锦在凡界生活下去?」 「而且,你从前想的是你的亲朋好友,是小锦。你从未想过自己吗?平心而论,你不愿意为自己活一次吗?」 八万被两人说的晕头转向一时也没了分寸。 玄天赦嘆了口气,便道,「不想想便先不想了,我们一起找到阵眼破了结界才是正事。」 有了寒诀刚刚给予的魔力支撑,八万倒觉得轻松了不少,也能自己走动了。她有些后悔,当时未曾解释便直接向两人动了手。若非他们手下留情,恐怕现在自己已经魂飞魄散、烟消云灭了吧。 她心思单纯,也没想过这两人若是骗了她又作如何。 「八万姑娘,不知道你能否想起来你建立这个鬼村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建筑物是什么?」玄天赦耐心地引导着八万去找寻记忆点,从而获得阵眼的信息。 八万绞尽脑汁却还是不得其解,「我不记得了,当时我只是脑子里一懵,等回过了神就已经有这个村子的全貌了。」 玄天赦继续循循善诱,「那是否有一些十分重要的物件摆设?」 八万仍然摇头。 「出去看看吧。」寒诀见左右不是办法,便提议道。 客栈里的摆设一览无余,落满了灰尘,更没有什么特别存在的样子。后院里几只鸡,一片菜地,也是普普通通的样子。 玄天赦倒是突然忆起了先前喝的鸡汤,便问道,「照理来说,这鬼修也怕鸡血,你是怎么杀鸡放血做的鸡汤?」 八万听闻,扑哧一声就笑了,说,「那鸡汤也是我用意念想出来的。」 玄天赦顿时有些作呕,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模样。寒诀拍拍他,无奈地瞟了八万一眼,「一口鬼气罢了,无妨的。」 玄天赦还有些犯噁心,但是转头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堂堂玄安城城主、四象门的弟子,有两百多年修为的灵修。今日竟然被一碗鬼气吹成的鸡汤噁心了半天,着实有些丢人。 好在这里除了一个不知他深浅的鬼修,便没了外人,也便无妨了。 等等……没了外人?经过这么多事,他倒是内心深处便把寒决也当做了自己人。玄天赦的心里突然有些恐惧了起来,他害怕再一次被亲近的人陷害伤心,他唯恐相信别人,却潜移默化地被寒诀捂热了心。 他仰头看向目光真挚的寒诀,心里头对自己说。 便是再信一次吧,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玄天赦=寒凌神君=寒诀主子 所以小主子是真心实意想叫的 第25章 破阵 ===================== 村里的「居民」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都聚集在了客栈的门口。玄天赦看着这些居民,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好似对比着楼上的尸体数量,少了那么几个。 那名玄天赦二人见了两回的大娘,扭着胖胖的身子挤在最前面,看见八万和他们一起走出来,急忙上前两步,拉着八万东瞅西瞧的。 大娘见八万虽然脸色苍白,但是身上并无伤痕,便拍了拍胸脯放下了心,说道,「八万你也没事儿就好,我们乡亲都不知道怎么了,只记得自己已经被人砍死捅死了。但是现在互相看看又没什么事儿,可真是奇怪。」 八万踌躇几番,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玄天赦便笑意盎然地接了话,随便寻了个由头便煳弄了起来,「我曾经听说有一种香,若是闻了大家变都会做同一场噩梦。恐怕你们就是闻了这种香了吧?」 那大娘白他一眼,将八万拉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地将他和寒诀打量一番,说,「你谁啊?」 八万见她的乡里乡亲还是如此护着她,一瞬间红了眼眶,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还没等她抹干净眼泪,便已经被大娘捧着脸心疼道,「哎哟我的姑娘啊,咱这金珠子多值钱,哪能随便掉。」 这么一说叨,八万的眼泪是更止不住了,大娘只得拿着袖口给她没完没了地擦拭。 许久,八万才停止了哭泣,给大娘解释道,「这二人是我的朋友,正是他俩把我的病治好了,刘大娘您瞧。」 她欢快地原地转了一圈,看得刘大娘心花怒放,这丫头久病不愈这下可是大好了。刘大娘现下看向寒诀与玄天赦的目光,都带了一些感恩之情。 玄天赦心里一酸,他多想也体会体会如此的感情,却是没有机会。曾经幼时在玄安城,他如同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罢了,哪里体会过这样的亲情味道。 「你爹娘呢?」刘大娘扯着脖子往客栈里面望了望,却没见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八万沉默了片刻,还是勉强牵起一个笑容,道,「他们出远门了。」 刘大娘点点头表示知晓,又问道,「那小锦呢?小锦也跟你爹娘出远门去了吗?」 可小锦明明就一直站在八万的身边,十分显眼。方才玄天赦心里甚至有些担忧,小锦胸口破的大洞会不会让刘大娘感到恐惧,但是现下这个场景,好似刘大娘根本就没有发现小锦的存在。 第44页 他疑惑地看了寒诀一眼,寒诀也摇摇头。 八万将小锦推到刘大娘的面前,拉了拉她的衣服将胸前的大洞盖好,「不就在这呢。」 「小八万,你可别吓唬大娘,你妹妹跟哪呢?」刘大娘瞪了八万一眼,拍了拍胸口,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 八万这才慌了神。 寒诀拽了玄天赦的衣角一下,让玄天赦把注意力投到了自己身上,他对着玄天赦一阵耳语,「看了刘大娘这个反应,我大概知道了她为何看不见小锦。原是先前猜测小锦是被别的孤魂野鬼撞进了身体里,现下我倒是觉得她更像是一副没有魂魄的躯壳。」 「什么意思?」玄天赦皱眉。 「字面意思,小锦,就是个尸体。鬼魂,可是看不到除了有魂魄的生灵之外的东西的。」 玄天赦还是琢磨不通,「尸体怎么能这么久不腐烂?」 「对,像正常的行尸走尸都是有时效性的,他们撑死几个月便会腐烂。练这种操控尸体功法的人也会常年更换尸体。但是却小锦不同,难道你忘了这是八万的结界了吗?」寒诀朝正跟刘大娘解释的八万努了努嘴。 「你的意思是,只有在这个结界里面,小锦的尸身才不腐烂,还能活动。」玄天赦的眉头拧得更加紧凑了起来,他思虑片刻又道,「对对,三层那些棺材里的尸体也栩栩如生,未曾变化。」 「正是这个意思。」 「那……若是结界破了,小锦又该当如何?」 寒诀嘆了口气,看向紧紧抓着姐姐衣袖的小女孩,「瞬间便会腐化,尸骨无存。」 「那……」玄天赦有些心有不忍,但还是捏紧了衣袂点了点头,「她早在两百年前便已经没了魂魄,现下的她不过是个躯壳,如此一直活着也是罪过。」 寒诀「呵」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心疼她呢。倒也是,与其浪费时间在这躯壳上面,还不如早早找到白梦和招魂幡,把里面的魂魄都放出来,早日送他们去投胎呢。」 玄天赦也颇有些无奈,「我只是觉得他们可怜罢了,毕竟是无辜之人。若是周修冶那般,我便是早就杀之而后快了。」 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叫周修冶的恶人搞出来的,玄天赦便有些咬牙切齿。他谪仙一般的师兄本应该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却因着这个人要穷其一生背负着如此的重担。 况且还有这桐陵百姓又何其无辜?一觉睡去,便是再也没了来日。 若不是这周修冶已死于白梦之手,他定是要手刃这等恶人,将他的尸骨用琵琶弦吊起来挂在旱牢里面。他想起自己城主府底下挖的那个旱牢里埋着的人,愈发地觉得这周修冶当然配进去分一杯羹。 玄天赦知道自己的确自私,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将此事的因果告知八万。只因为他能猜测到,若是八万知晓了此事,定然会拼死抵抗他们解开结界。 他已经在此处耽误了些时日了,若是再耽误下去,白梦的性命会更危在旦夕。相处百年的师妹和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无论何人都会选择自己的师妹。他不是白凛,心怀不了万众苍生,他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做到极致罢了。 玄天赦轻轻闭上了双眼,微颤的羽睫也透露出了他的为难。末了,他还是睁开双眼,对寒诀点点头。 寒诀见他下定了决心,便由心地笑了,说道,「你做得对。你不是救世主,你当真救不了所有人。」 他的玄天赦果然和原先在天上当神君的时候不同了。现在有些自私、懂得审时度势的他,反之更可爱了呢。 那边的不会撒谎的八万已经被刘大娘刨了个底朝天,险些就差把事情的原委全部和盘托出了。她求助似的望向两人,开口道,「你们不是还要找什么东西,现下找到了吗?」 寒诀突然转头看向她的眼睛,眸中的红色一闪,说道,「这要问你了,你找到了吗?」 八万有些茫然,但是在对上寒诀的双瞳之时,她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了进去一般,移不开目光。她感觉自己突然控制不住身体了,但是她的脑子却十分清醒。 她觉得自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走进了客栈之中。在布满灰尘的摆设中胡乱翻找着,也不答应刘大娘的话,也不管不顾小锦是否摔倒在地,只是一个劲儿地乱刨着。 寒诀手挡着嘴巴轻咳了一声,身上微微晃了一下。玄天赦赶忙搀扶住他,问道,「怎么回事?」 「麻烦是麻烦了些,也费点功力,可是这是最快的办法了。」寒诀解释道,「我操控了她的意识,让她自己能找出阵眼来。」 只见八万循着她意识中的踪迹上了二层,一时没注意的玄天赦差点跟不上她的脚步。他拉住寒诀的手腕,撑着寒诀也跟着八万上了二层。结果却见八万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二层三层转了无数圈,最终又下了楼。 玄天赦也像被遛了一圈一样,无奈地勾起嘴角。若不是相信寒诀的术法,他恐怕都要以为八万是得了失心疯在逗他们玩呢。 却见八万又走出了客栈,到了董家村的西门处。直直地便跪在了地上,对着月亮磕了几个头。 奇怪,这阵眼竟然是月亮? 玄天赦当真是未曾想到,但是细细思索,又觉得是月亮为阵眼并无半点不妥。这月亮一直高悬于夜空,不管董家村内发生了任何情况,它的位置都是未曾改变一分一毫。 第45页 他看着方才动用法术操纵八万的寒诀一眼,也没多做思考,便手上掐了个法诀,一道白光便射向高悬的月亮去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董家村周边的建筑便像是地震了一般轰然倒塌,空气也像是被扭曲了一样,成波纹状围在一旁。 玄天赦见有效,也不禁喜形于色,左手加了几分灵力到右臂上面,对月亮的冲击便更加剧烈了起来。 一瞬间结界破裂,董家村消失不见,村民们的魂魄也随之投生去了。 寒诀见八万正沉浸于小锦的尸骨突然腐化消失的悲痛中,脸上的苍白蓦地消失不见。他朝八万的胸口抓去,再抽回手时便见他掌心之中有一小片破碎的如同水晶一般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与玄天赦之间因为反噬而产生的禁锢也消失了。他的活动区域不再局限于玄天赦的十步之内,便心情突然反反覆覆,好也不好了起来。 寒诀回到玄天赦的身边,揽住他如女子一般纤细的腰肢,说道,「走了。」 玄天赦点点头,结界已是破了,他便收了灵力往外冲去。 就在那一瞬间,寒诀本来搂着他腰的但却握拳的右手突然张开,将寒凌神君那一小片破碎的神识拍进了他的身子里。 「你……」 玄天赦莫名其妙地看了寒诀一眼,只发出了一声声音,便脖颈一软,已然是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预收~ 【连载请戳专栏,求收藏!】《穿成反派后发现主角重生了》,古耽仙侠: 庄澜序身为极上墟宗的长老,清雅绝伦,皎如天上明月。 可背后却是个恣虐弟子的渣滓。 而被他苛虐的,却是日后屠尽师门、斩杀自己于剑下的魔尊薛寒鹜。 一夕梦醒,庄澜序内里换了芯。 穿来的庄澜序上次任务失败、记忆被洗,这次需要阻止文中男主薛寒鹜黑化。 他知晓,要达成这个目的,需要千般万般对薛寒鹜好。 可,他却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对薛寒鹜嘘寒问暖,暴雨罚跪时弃伞相伴。 薛寒鹜凤眼未抬,将他推至屋檐下:「雨大夜寒,小师叔可是想生病吗?阿鹜捨不得你这般做的。」 欲装病骗孩子的他震惊:薛寒鹜是怎么知悉的? 他为薛寒鹜披荆斩棘,同进同出于幻境之中。 薛寒鹜挡在他身前,织起一片结界:「血肉之躯,小师叔想为我抵挡而受伤吗?阿鹜当真会心疼。」 刚想使用苦肉计的他诧异:薛寒鹜怎又晓得了? 几次三番被抢了说辞的他实在迷惘。 直到自己端来一盘难吃的栗子糕,薛寒鹜方才赤红着双眼道:「已是一辈子未吃过这熟悉的味道了。小师叔,别再抛下阿鹜了。」 - 薛寒鹜人嫌狗弃了一辈子,重生回来却发现苛虐他的庄澜序变了样。 他把庄澜序的真心当笑话,却没想到庄澜序为了自己而死无全尸。 一念成魔,他再次毁了这个世界,才又得到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只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松开庄澜序的手。 - 阅读指南: 1. cp:偏执重生师侄攻(薛寒鹜)x清雅穿书师叔受(庄澜序) 2. 攻重生两次,受是同一人 3. 该文围绕主治「你为什么能预判了我的预判」 【接档】《六界第一白月光读档重来了》,古耽仙侠: 云如皎作为六界第一白月光,美如冠玉、冰晶玉骨,天帝、魔尊、仙君皆倾倒在他美貌之下。 可他一颗玉做的心,冰冰冷冷,谁也不爱。 唯独对百年前死了道侣的妖王顾枕夜,另眼相看。 实在刷不满顾枕夜好感度的云如皎表示:「累了,不玩了。」 于是,读档重来。 回溯到千年前的云如皎,又成了那个满身土砾的「云如泥」。 他一边厌弃着曾经的自己,一边捡了个和自己一样脏的小猫回家。 小猫通体幽黑,额前顶着如血的一撮毛,像极了顾枕夜的玄虎原型。 云如皎皱皱眉:「小东西,像谁不好,你怎么偏生就像顾枕夜那个捂不热的讨厌鬼?」 小猫蹭蹭他,默认了顾枕夜就是自己的名字。 后来,他却陡然察觉所有人对自己都是虚情假意—— 天帝只想要剜自己的心。 魔尊只想要饮自己的血。 仙君只想要抽自己的骨。 云如皎嗤笑问向顾枕夜:「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为我那双生兄长铺路?」 顾枕夜却是将一颗心剖给了他:「所谓故去多年的道侣是你,心尖上的人也是你,从来都是你。皎皎,我不过想在所有人都利用你的上辈子,护你一世周全而已。」 #皎皎如明月,悬于我心河# - 阅读指南: 1. cp:痴情妖王攻(顾枕夜)x冷漠白月光受(云如皎) 2. 双重生 3. 白月光有可能是小可怜 第26章 梦境 ===================== 「寒凌神君……寒凌神君……」 玄天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只是这名字哪里都奇奇怪怪的,让他好不自在。 他从一张柔软的床铺上醒来,伸手掀开了霜色的床帏。便有两个仙娥上前来将他搀扶起来,为他换上衣衫。仙家最喜欢素色清淡的款式, 那两个仙娥便为他挑选了月白色的长衫, 再用玉簪挽上一个半垂半散的髮髻。 第46页 待换好了, 两人毕恭毕敬地退下。出了门口其中一个便用着厌恶的嘴脸换去了本身温婉的笑容,「呸」了一声, 说道,「摆什么神君架子,他也配。」 另一个仙娥赶忙扯了扯她的衣角, 望了一眼四周,「你快别说了,万一被那位听到可不好了。」 「听就听到了呗,他自己不是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 知道自己什么身份。」那仙娥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你说咱们在人界的时候, 也是受尽尊崇的灵修,到了这儿却伺候这么一个大爷。」 「姐姐, 你可快别说了!」 「怎么了?」那仙娥白了另一个一眼,「他空挂着一个神君名头,可是连天界都回不去。你就说气不气人吧, 我们也是费劲千辛万苦修炼上来的,结果还要伺候这么一个主子。亏大发了!」 另一个仙娥赶紧去捂她的嘴, 害怕地说,「毕竟人家天生神骨, 被称唿一句神君也是应该的。」 「神君?他也配!」 两个仙娥一个拉一个气哄哄地走了,只留下玄天赦一人躲在阴暗处眼神明暗不定。 他有些茫然,这两个仙娥说他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了下来。他抚着胸口能感觉到里面闷闷的疼着,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难过罢了。 路过的人见到他便驻足行了礼,喊了一句「神君」。 玄天赦看着那些人表面上对着他毕恭毕敬,可是眼底里透露出来的不屑一顾也骗不了人。他不想笑的,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对着每个向他问候的人露出了最真诚的笑容。 他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这仙界熘达,直到他腾云驾雾到了苍棘幻境。压下云头,玄天赦见这苍棘幻境中的景色颇为有趣,满眼望过去就是枯叶伴着衰败的颜色,但却有几枝绿色的荆棘植物从灰白的石头中生长出来,当真是顽强不息。 正巧这时候,一抹紫色的身影从荆棘中一闪而过,快速地向一旁游走而去。 玄天赦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但却是十分感兴趣地停下了云彩,让自己落在苍棘幻境之中。 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不远之外,他便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定睛一看,竟然发现那是一条淡紫色的小蛇。小蛇不过两尺左右的长度,身上隐隐约约地可见一圈一圈的花纹,甚是好看。 他循着小蛇的活动轨迹,掐了个术法一转眼便到了小蛇的前面。 那小蛇也是一只仙兽开了灵智,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吓了一跳。他红豆大小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人,口中的信子「嘶嘶」地露着,像是在恐吓一般。 玄天赦也不受他的恐吓,笑着动作得快准狠,直直地掐住了小蛇的七寸,将他拎了起来。 「你这小蛇儿倒是漂亮。」他仔细凑到眼前瞧了瞧,「竟然还是个开了灵智的仙兽,当真不得了。」 小蛇被他提起了身子,一点都动弹不得,尾巴直直地垂着,看着格外可怜。 玄天赦把小蛇放在了地上,见他又要熘走,便用法术圈了个圈儿,将小蛇困在里面。 小蛇见自己只得在圈里活动,怎么撞都撞不出去。急得「嘶嘶」地吐着信子,没多会儿眼睛也闭上了,连脑袋都耷拉了下去。玄天赦还以为小蛇怎么了,急忙伸手去探小蛇的气息,却没想到,小蛇突然睁开了双眸,扬头便咬伤了玄天赦的手指。 玄天赦也不恼,随便在身上擦了两下抹干净了咬出来的鲜血,又用灵力把毒素从指尖逼了出来。他看着小蛇笑道,「你这小蛇倒是聪明,还知道用伪装来引我上钩,还真真咬伤了我。」 小蛇听懂了他的话,扭头瞅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 「古里古怪的脾气。」玄天赦见小蛇不理他,便挪了个位置到了小蛇面对的方向,「小蛇儿小蛇儿,你可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他笑吟吟的,可是眼里却透露出了无尽的哀伤。这小蛇像是看懂了一般,虽然还是不大愿意搭理他,但却没有再做挣扎了,只是听着面前这个人的叙述。 「小蛇儿你知道吗,我的父母亲是这个世上最尊贵最尊贵的人呢。可是我……可是我是个连原型都化不出来的神君,回不到九重天上,只能呆在这仙界。」玄天赦满脸的落寞,他明明之前一点也记不起来的事情,如今一到了嘴边就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全然说了出来。 神君? 小蛇倒是有了几分兴趣,他在这苍棘幻境修炼了几百年,也曾听到过往来的仙君仙子们提过这仙界确实住着一位神君。倒是今日见到了,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只见那神君月白色的长衫上面,沾满了席地而坐的灰尘,还蹭着点刚刚流出的鲜血。但是那张脸却格外好看,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配上秀气的鼻子和嘴唇,就算搭上一对剑眉也格外好看。 小蛇突然听到玄天赦问他,「小蛇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化不了型,回不到天界吗?」 小蛇便摇了摇头,蛇头摆动的角度分外可爱,惹得玄天赦又是一阵发笑。想要伸手摸摸小蛇的脑袋却又是想起自己刚刚被咬,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母亲是龙神,我父亲是天帝。我的母亲爱惨了我的父亲,可是却几万年得不到回应。她趁着我父亲下凡歷劫的时候,与他生下了我。」玄天赦自嘲地笑笑,「我本是两个至高之神的孩子,天生神骨,却因为我父亲当时的凡人肉身,使得我空有神名,却没有化形的能力,飞不回那九重天之上。」 第47页 玄天赦看见小蛇的眼神中带着点迷茫,又解释道,「用那些人背后议论我的词来说吧,叫什么来着……对,是杂种。我表面上是天帝与龙神的亲子,可是实际上呢,是龙神与凡人生下的孩子,即便这个凡人内里的魂魄装的是天帝的。」 「三千年了,他们两个就把我扔在这仙界不闻不问。倒也好,倒也让我乐得自在。」他嘴上说着开心的话,但是眼睛却骗不了人,满目的伤心难过。 玄天赦早就没注意到小蛇已经找到了方法突破了他的禁锢,正准备熘之大吉的时候,背上却点点潮湿。小蛇抬起头看过去,却见那水滴的来源竟是玄天赦的双眼。 他哭了。 小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希望眼前的这个人落下一滴眼泪。明明这个人的笑容更好看,为什么他要哭呢? 是因为他的父母不要他了对吗?可是自己生来便没见过父母,从来都是自己一条蛇生活着。他不太明白这个人到底在难过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没事没事。」玄天赦抹去了眼泪,摸摸小蛇的脑袋,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小蛇的脑袋轻轻点了两下,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甩甩尾巴,又示意自己该走了。 玄天赦也站起身来,抖了抖因为席地而坐沾染上的灰尘,瘪了瘪嘴,「大概回去又要被他们暗地里说了吧,说我把这仙衣弄得这么邋遢,人家都是脱俗出尘的,就我一个不拘小节。你要走了吗,小蛇儿?」 小蛇点点头。 「今日多谢你愿意聆听我这点破事。」玄天赦又蹲下身去,捧着小蛇放到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我很喜欢你,真希望你能和我回去一起住。」 小蛇还没有动作,他便又道,「还是算了,我活得也不自在,就不让你和我回去受苦了。这苍棘幻境虽然破败,但是灵力还算充沛,你在此修炼也好。等我得了空,便来寻你说会儿话,你可要快快修炼出人型啊。」 玄天赦转身便想离去,却感受到了自己的衣摆被挂住了,回过头才发现是小蛇用尽全身力气扯住了。 原是小蛇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吗?竟然不能看着玄天赦那张脸露出一星半点的难过。他的动作远比他的思考快多了,没留神间,自己便已经咬上了玄天赦的衣摆。 玄天赦有些惊喜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愿意和我回去吗?」 小蛇已经是赶鸭子上架没有办法了,只得咬牙点点头,表示自己乐意。 玄天赦却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把小蛇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揣在了自己胸口衣服的位置。又给小蛇调整了一下放下,让他的脑袋能露在外面。 他想着赶快回到仙界自己寝殿的心情愈加的激烈了起来,赶紧唤来飞云,催促着飞云快些又快些。 到了寝殿,他便直奔床铺,细细地拆了自己的枕头给小蛇做了个窝,就放在自己平日睡觉的另一侧。他笑得开心极了,他说,「小蛇儿小蛇儿,我该给你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就叫、就叫……」 「阿赦,阿赦!玄天赦!」 他还没来得及给那条小蛇取名字,便勐然睁开了双眼,出现在他眼前的表示寒诀一张担忧的面庞。 玄天赦皱起了眉头说道,「我好像做了个梦。」 第27章 命数 ===================== 「我好像做了个梦。」玄天赦皱着眉头说道。 寒诀问道, 「你梦见了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玄天赦微微晃了晃脑袋,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他看见寒诀的一瞬间,却又感觉到了格外的熟悉,便是有些不明就里。 寒诀这才一脸放下心来的表情, 说道, 「你约莫不知道, 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这三日来一直在梦里一直又哭又笑。」 「又哭又笑?」玄天赦听到这个名词着实有些难为情, 「不过我当真不记得我梦见什么了,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这个梦有些难过,但是又有点开心。」 说罢,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他们两人已经出了鬼村,现下的正在一个客栈里。从客栈的窗户向外望去便可见晴空万里,还有正午的阳光。 「我们现在在哪?」 「在桐陵, 真正的桐陵。」 「什么意思?」玄天赦瞪大了双眼,一时片刻不能理解寒诀话里的意思。 寒诀勾起一般嘴角,冷笑道, 「我们还是被八万摆了一道,她根本不是什么普通鬼修, 更不是桐陵原先的居民。她是,周家人。」 「周家?」玄天赦诧异地道。 「是的。」寒诀点点头,「原是那周修冶太过丧心病狂, 在屠了桐陵全城之后,被那瞬间暴增的灵气沖昏了头脑。竟是连自己的部下也不管不顾了, 恨不得全杀之炼魂。这八万就是其中之一,但她并不是被周修冶杀死的, 而是被什么东西冲击致死。」 「她在死前杀害了太多的人,又是灵修,死后便莫名成了鬼修。她唯恐被招魂幡吞噬,便织了结界。你还记得咱们在客栈三层看到的那些尸体,数量和之后在鬼村里出现的居民远远对不上号吗?」 玄天赦颔首,表示自己记得。 寒诀嘆了口气,「那便是因为有一大部分的魂魄已经被她吞噬掉,作用于转换为她自己的修为而已!」 第48页 「这女人竟然如此狠毒!」玄天赦不敢置信的神情写满了整张脸,「那小锦呢?董家村的居民呢?」 「都是可怜人罢了,被她操纵控制。」寒诀在玄天赦的床边坐下,将他扶了起来,又说,「你还记得你昏睡前的事情吗?」 玄天赦思索片刻还是摇头,「也有点懵懵的,不过我有些许印象,是你拍了我一下。」 寒诀听闻,扭头嗤笑了一声,「她这幻境做的倒是不错!我不过去搀扶你,竟让你看成了我拍了你一下,当真一石二鸟。」 「那她现在呢?」玄天赦问道。 寒诀抬头双眸直直地盯住玄天赦的眼睛,眉毛一挑,「当然是,魂、飞、魄、散。」 可事实确实如此吗? 当然不是。寒诀在取出寒凌神君的神识置于玄天赦身体里之后,便发现八万的身影已经是近乎于透明,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八万便已经消失于天地间了。这时候他方才知道,原是这神识经由二百多年的融合,已经和八万结合为一体了。神识被取出后,便没有支撑她的东西,只得魂飞魄散,湮灭于这天地间。 至于那尸体数量,本就是八万制造结界时候框进来的,又何来的与魂魄非要等同一说呢;还有这桐陵位置,他也有些不太明白,只不过猜测是八万在创造结界的时候,气场变化使然。 寒诀看了一眼有些阴晴不定的玄天赦,现在还不是把一切事情告知他的时候。 玄天赦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掀了被子想要下床,却因为三天没有动作,一下床便腿软往前扑去。寒诀听到响动便立马转身迎住了他,玄天赦这一扑便是扑进了寒诀的怀里。 寒诀鼻腔中唿出的热气伴着他调笑的语气,一分不差地落入了玄天赦的耳朵里,「小主子这当真是投怀送抱了,我着实欢喜。」 玄天赦急忙推开他,佯装面色无恙的姿态,实则耳尖都红了个透底,只是被披散的长髮挡住看不清而已。 寒诀便顺势要去撩他的头髮,说道,「小主子,要不我帮你梳个头髮吧。」 玄天赦的髮丝如瀑布一般,让寒诀有些移不开手了。 「寒诀!」玄天赦不管是真发怒还是假髮火,这一眼瞪下去却没有半点恐吓的意思,甚至好看的桃花眼还脉脉含情着。 「好了我不说了。」寒诀投降,「你昏睡的时候我稍微打听了一下,这桐陵和两百年前的桐陵的确是一个。但是他们对之前白家灭门和屠城之事却不甚清楚,大概是因为这些居民都是后来迁徙而来的,并没有真正桐陵百姓的后代。」 玄天赦瞭然,又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反噬解了?」 「解了,鬼村最后破阵的时候便解了。」 寒诀起身走了一圈,已是到了门口的距离,还没有被定住,可见反噬真的是解了。 「我看你在结界里的时候,最后脸色不太好,现下如何了?」玄天赦问道。 寒诀听闻他关心自己,便是满目春光,「当然好了!有小主子这么关心,不好也大好了。」 玄天赦斜了他一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突然紧张道,「小锦和我师兄一样,都是死后復生。但是小锦现在尸骨无存了,但我师兄怎么……」 「你每天挂在嘴上的就只有你师兄罢了。」寒诀撇嘴。 「别闹了,我在说正经事呢。」玄天赦哄着他,「不对,你说八万是周家人,那她之前说小锦的事情就是在编瞎话了,那周元霜呢?或者,我师兄就没有死过,是她在唬我?」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她说得周元霜的事情可能是真的。」 「为何这么说?」玄天赦问。 寒诀暗暗地笑了一下,为何?当然是因为之前八万是周家人的事情是我编来骗你的。但他面对着玄天赦,便又作出一副温良的模样。 「猜测而已。毕竟你也看到小锦是真实存在的,也是在结界破裂的那一瞬间腐败,尸骨无存的。我便觉得这小锦只不过是个说头,具体是谁家的孩子当真说不定。但是周元霜就不一样了,之前你师兄讲述的时候,我便觉得这周元霜对她父亲抢招魂幡之事一无所知。我倒是认为,周元霜是真心喜欢白凛,也愿意豁出命去为他做这种事情。」 玄天赦细思片刻,语气有些急迫,「是,你说得却有道理。但是小锦死而復生便是个空壳子,那我师兄呢?我师兄为何好端端的,而且他甚至还有自己的魂灯。」 「既有魂灯,便说明他有魂魄。」寒诀劝慰道,「要么他的魂魄被周元霜用自己的替换了下来,要么就是这事情,跟白梦有关系。」 「什么意思?」 寒诀轻轻偏头,「说不好,但是我有预感,白梦找招魂幡与白凛死而復生的事情,有着不可分的关系。」 玄天赦接下了他的话茬,「也许当时师兄死而復生,虽然周元霜用她的魂魄换回了我师兄的,但是经由招魂幡的吞噬,他的魂魄不够全了?梦儿去找招魂幡,是为了用其给师兄修补好魂魄?」 「有可能。」 玄天赦顺着思路往下捋,「那这么说也是能把所有事情都讲通的。哦对了,还有一事,我记得当年在师兄双腿被斩断之后,张仲琰曾经为师兄用神甲功卜算过一次,那次的结果是——」 「无命之局。」 第49页 「无命之局?」寒诀疑惑道,「何为『无命之局』?」 玄天赦解释,「『无命之局』便是他的未来之命一片虚无,看不清始末,抓不到结果。平常人就算是生是死,也该有个结果,但是他的命数里却没有。」 寒诀突然反问,「那你呢?」 「我?什么我?」玄天赦有些茫然,「你说我的命数吗?呵,我什么时候信过这个,当然是相信人定胜天。」 「那你也应该要相信,你师兄的『无命之局』定然会被解掉,因为有这么多人在为他做着努力。」 寒诀不知道是在劝着玄天赦还是劝着自己,他想起了寒凌神君那可怜的样子。神君的命数也就合该如此吗?不,绝对不会。只因为他的阿赦和曾经的寒凌神君不同,玄天赦的处世之道与神君的悲天悯人太不一样了。 这大约也是他喜欢上玄天赦,而对寒凌神君只有尊敬之心的原因吧。 玄天赦终于脸上放了晴,「你说得对,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不是我本来就遵循着的吗?若是我真认了命,我早就在少年时候就死在玄安城了,哪还会有今日的玄天赦。」 「对了,我已经打听过了,」寒诀突然话锋一转,「按照你给的白梦的画像打听过了,确实有人在桐陵见过一个和她相似的女子。」 「在哪?!」玄天赦惊异。 「那人说只是与他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罢了,他也不清楚白梦到底是去了哪里。不过我认为,既然有这个线索,那便说明她曾经出现在过桐陵,我们便也安安心心在此寻找。」 「那人有说什么时候吗?」 寒诀点点头,「倒是真有,不过他说约莫十来日之前。还说毕竟那个姑娘长得过分美艷,虽是脸上有几处红斑,但却仍然漂亮极了。便叫他多瞅了几眼,这才记得了。」 玄天赦咬紧嘴唇松了一口气,「十来日……那便与梦儿魂灯暗淡,我接到信件的事情,能匹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新年快乐呀 我爱你们! 然后今天给我留言的小可爱不管说啥都会有红包送上 虽然我觉得可能并没有人理我 希望未来在晋江的路 你们能陪我一起走下去 爱你们哟~笔芯! 第28章 乞儿 ===================== 「十来日……那便与梦儿魂灯暗淡, 我接到信件的事情,能匹配上了。」玄天赦松了一口气,「若她还留在桐陵便是最好的;若是没有,估计伤重她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寒诀点头。 玄天赦便又道, 「出去看看吧。」 桐陵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 只是距离白凛的描述中那副繁华的模样相去甚远。想来也是因着两百年前的屠城,让桐陵元气大伤, 恢復得颇为缓慢罢了。 两人随便寻了个茶楼便进去,正赶上说书先生在讲两百年前桐陵屠城的往事,虽然不是颠倒黑白, 将周家说成锄奸惩恶之辈,但却是将白凛、白家说成了那祸水,说是白家害了桐陵全城百姓。 玄天赦嗤笑一声,睨了那说书先生一眼, 他白家平生生的担了罪名。可是谁知道两百年前,他们也是家破人亡。 说书先生正讲着白家是怎么自毁长城、引狼入室的,却听见下面有人喊了一句「好」。 玄天赦回头瞧了一眼, 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乞儿喊的。他坐在门槛上,浑身脏兮兮的, 拿了个破竹杖正敲着地板。见众人都看向他,咧开嘴龇牙一笑,却是连门牙都豁了一颗。 有几个挨着门口坐着的客人立马捂着嘴往旁边挪去。小乞儿也不恼火, 只是左扯扯自己的衣服右又闻闻,笑嘻嘻地说, 「不臭啊。」 掌柜的十分有眼力见地过去轰人了,小乞儿连滚带爬地被踹了出去。玄天赦这才注意到他是个坡脚的, 怪不得拿个竹杖。 玄天赦摇摇头,怪可怜的。 倒是寒诀看见这小乞儿在被赶出去后,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破烂的衣服,通身气派却不像是个乞丐。他便存了两个心眼,又看到那小乞儿的嬉皮笑脸一瞬间便转变换成了冷静异常的模样。 这小乞儿不简单! 寒诀本欲告知玄天赦此事,却听见玄天赦突然的一声,「谁?!」 眼前便看见一个黑影闪过,伴随着阵阵的魔气袭来。寒诀掐算日子,也该是鬼佛到的时候了,他便按下正要起身的玄天赦,道,「我去追。」 玄天赦点点头,但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好不痛快,总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儿。他便手上挽了个灵力化作小鸟跟着寒诀去了,完罢才稍微平静了点下来。 听完说书人讲的屠城之事,玄天赦便开始漫无目的在桐陵的街上闲逛。同时也顺便打听着点白梦的事情,但是一连问了几条街,都没有任何消息。 他有些无奈正准备随着灵气去寻找寒诀的时候,便听到背后有一少年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你说的姑娘我可是见过。」 玄天赦转过头去,看到的便是之前在茶楼看到的小乞儿。 那小乞儿嘴里本叼着个狗尾巴草,见玄天赦转头看他,便随便吐在了一旁,那手掌抹了抹脸。 「你在何处见到她的?」 小乞儿嬉皮笑脸地说,「那得是在银子才知道的地方。」 玄天赦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裸子,在小乞儿面前晃悠了一圈,仗着身高优势把银裸子举到了小乞儿够不着的地方。 第50页 小乞儿连蹦带跳地好几次,却没有抓住他想要的东西,便耍着赖皮坐在了地上,一边干嚎一边拍地。他还时不时地拿眼睛瞥玄天赦两下,见玄天赦不理他就继续哀嚎着。 他手都要拍疼了的时候,终于玄天赦把银裸子扔在了他的面前。他喜笑颜开地想要抓起银裸子就跑,结果没走两步便被玄天赦提住了领子,整个人都缩进了衣服里。 「冷冷!」小乞儿扭着脖子挣开了玄天赦的禁锢,哆嗦了几下。 想想这桐陵都已经下起了雪,小乞儿单薄的衣衫还被玄天赦揪起来,往里面生生透着风,可不冷吗? 「得了钱财就想跑,这是什么道理?」玄天赦讥笑着反问。 小乞儿缩了缩脖子,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刚才就是脚下打滑,才往前出熘了几步。真的!」 玄天赦挑眉,「你觉得我还能信你吗?你脚不坡了?」 「嘿嘿,那是装的。好嘛好嘛,我是见过她的,但是我现下太饿了。饿昏了头,哪里还记得具体位置?」小乞儿揉了揉肚子,瘪着脸说道。 「你倒是竟有说头。」玄天赦失笑,「你今年几岁了?」 「十四了。」 「十四?」玄天赦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这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殊不知已经十四岁了。当真有些可怜,估计这孩子飢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也怪不得养成这样的性子。 小乞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问道,「走不走嘛?」 玄天赦也没得选择,便道,「走吧,给你买吃的去。」 小乞儿也不挑,对着巷子门口的包子摊就开始流口水,一脸吃了六七个大包子才罢休。他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肚子也吃得圆滚滚的。 「几时没吃这么饱了?」 小乞儿一愣,看着玄天赦却有了几分扭捏,「自从我家里没人了,就再也没吃过这么饱了。」 玄天赦想摸摸他的脑袋,却看见上面还别着两根杂草,突然有些下不了手了。若不是他在七岁的时候机缘巧合进了四象门,估计最后也跟这个小乞儿一样,到处坑蒙拐骗,就只求填饱肚子。 小乞儿见他停顿了动作,有些尴尬地说,「我身上脏,哥哥你离我稍微远点吧还是。」 玄天赦听不得这话,便狠下手揉了揉小乞儿的头髮,将他本就凌乱的髮丝揉得更像是个鸡窝了。 「走,哥哥带你换衣服洗澡去。」玄天赦也忘了自己这两百多岁的年纪做人家祖爷爷都不成问题,还应了这声「哥哥」,当真是有些臊得慌了。 小乞儿梳洗打扮一番,也是个端正好看的少年,只是脸上多了几道伤疤,生生地破坏了美感。 他见玄天赦一直盯着他的伤疤看,有些难过地捂住了脸说道,「是三年前在山里跟狼打架抢吃的时候,被抓的。不洗脸还看不出来,这回洗干净了,却让你看了个笑话。」 「男人嘛,有伤疤才有味道。」玄天赦劝慰道,「你还跟狼打过架,打赢了?」 「自然是赢了的!」小乞儿骄傲道,「若是没赢,你现在就只能去南山上面刨我的白骨了。」 「小孩子家家的,说话注意一点。」玄天赦训斥道。 小乞儿瘪瘪嘴,不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小乞儿有些疑惑,「我……我阿娘好像以前叫我小吉儿,只是太久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哪个吉?」玄天赦问道。 小乞儿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不识字。」 玄天赦嘆了口气,「既然我们有缘,我便帮你取个名字可好?」 「好好!」小乞儿拍着手,一脸的喜形于色。 「你既然有个乳名叫小吉儿,那我便取了同音字,作汲取的汲。至于姓嘛,我是在寻找梦儿的途中遇到你的,那便姓孟吧。现在开始,你就叫孟汲,如何?」 「孟汲?孟汲!」小乞儿高兴坏了,「太好了,我终于有名字了。哥哥,我的名字是怎么写的?你能教教我吗!」 玄天赦随手抄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孟汲」二字。孟汲也跟着一笔一划地学了起来,虽然写的还是很丑,但还是有模有样的,能让他看出来。 玄天赦也不知道怎么了,大约是从这个小乞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竟动了恻隐之心。他思索片刻便道,「你……待我的事情了了,你可愿拜入我的门下,做我唯一的弟子?」 孟汲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可是下一瞬间,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他双眸清澈又坚定,「我愿意!」 「师父,我知道你说的那位姑娘在哪。她先前就住在桐陵外的一个仙女庙里面,我每日见她的时候她还分一部分自己的口粮给我。」孟汲细细回想之前的事情,「对了,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小猫,特别可爱。」 是雪灵兽,正是那两只自己送给白梦的雪灵兽。 「一只叫雪芽儿,一只叫雪艾儿对吧?」 孟汲连连点头,「正是。」 玄天赦又问道,「那后来她去了哪里?」 「后来……后来来了个男的,长的嘛,其貌不扬。但是那姑娘跟他说了几句便打了起来,我看不清楚他们使得什么招式,就被一道光束沖了出去,再醒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见了。」 第51页 与白梦打起来了,那么此人会是何人?玄天赦一时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人会是谁,便不再纠结此事,只是继续说道,「那你带我去仙女庙看看吧。」 「好。」孟汲应声,但是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不敢看向玄天赦的方向。 待到了快到仙女庙的时候,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的孟汲终于开了口,他拽住玄天赦的衣袖,却偏偏不让他再往仙女庙走一步。他拼命地摇着头说道,「不要去不要去!」 玄天赦有些意外,却看到孟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起来,但是嘴上还是一直念叨着「不要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有人朝他袭来了。他立马一手抄起孟汲瘫软的身子,一手甩开先前缠在手腕上的琴弦抽了过去。后跃了几步,逃出了那人的攻击范围。 玄天赦看着怀里昏厥的孟汲,片刻也不敢恋战,直往灵气小鸟指引的寒诀的方向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喜欢可喜欢的孟汲小宝贝出场了! 第29章 断命 ===================== 再说寒诀自从追了鬼佛出了门, 便已经发现了玄天赦灵力化成的小鸟。 他看着小鸟本欲驱散回去,但是想了想还是笑着让玄天赦的灵力一路跟着他了。他知道这灵气小鸟会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玄天赦,但是他觉得也合该让玄天赦知道些事情了。就算寒凌神君的事情现下不方便诉说,那他是屠仙宗的寒帝的事情, 也到时候「败露」了。 寒诀这次见鬼佛便是想将白凛之事细细询问一番。 鬼佛的黑影直引着他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才露出了身影。张仲琰穿着一身黑色斗篷, 兜帽和面具把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好不神秘。 他见到寒诀过来, 便垂着头右手搭在左肩喊道,「宗主。」 寒诀见灵气小鸟在他头上盘旋,会心地一笑。张仲琰沿着寒诀的目光方向往上看去, 刚想蓄起魔力将小鸟击下,便被寒诀按住了。 「没必要。」 张仲琰顺从地点点头,「宗主这次叫属下来桐陵,可是为了白家灭门之事。」 「你倒是聪慧得很呢!不错, 正是为了白家。」寒诀勾起嘴角,「先前我和玄天赦被困在了一个鬼村里面,获悉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说了一件让他不敢置信的事情, 事关白凛,你可愿一听?」 张仲琰立马来了精神, 询问道,「何事?」 寒诀不慌不忙地理着衣袖,抬头睨了一眼张仲琰道, 「白凛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事情你可知情?」 张仲琰皱眉, 「属下不懂,请宗主明示。」 「那鬼村结界的主人告诉我们, 她在两百年前周家屠城的时候,看见周元霜跪求招魂幡以命换命,救了已死的白凛。」寒诀看着张仲琰愈加震惊的面庞,冷笑一声,「她说白凛那会儿已经在背上受了刀伤,没了气息了。」 张仲琰即刻否定,「这不可能!我见到凛儿的时候,他明明活得好好的,半点死气都没有。」 「这便是问题了。」寒诀追问道,「你在见到白凛的时候,可曾注意到他身边有一穿着红嫁衣的女子的尸首?」 张仲琰细细在脑海中描绘当年的景象,却还是摇摇头,「若是说当年还有谁,我当真不记得了。我到了白家为我师兄师嫂收了尸之后,便匆忙去追赶凛儿了。见到他的时候,他虽然背上有刀伤,血流满地,但是并不致死。」 「那你可曾在白府见到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或者她的尸首?」 张仲琰仍是摇头。 寒诀不仅失笑,这人人说辞不同,掺在一起便是一团浆煳,让人更加理不清思绪。只不过他更偏向于八万所说的那种情形,只因着这白凛的「无命之局」和白梦的异常举动。说起白梦…… 「白梦当时在屠仙宗的时候,是否有与你说过一些奇怪的话语?」倒是失算了,他竟然忘记了白梦这么个关键人物。照白梦的举动,她必定是知晓些事情的。 张仲琰有些为难,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便道,「梦儿说,她知道她哥哥的『无命之局』是什么意思了。」 寒诀摸摸手腕,却是瞭然地笑了,「怪不得,那白凛确实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何解?」 寒诀挑眉,「早就没了命,不就是『无命之局』。如此浅显的道理,你却是想不通吗?」 张仲琰算是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寒诀所说的这个解释,但是他心里却并不这么想,总是觉得有些古怪在里面。若是他早死了一次,那么现在他身体里的是谁的魂魄,又是怎么支撑着这二百年的法术修习? 但是这些疑问他只敢憋在心里面,不敢问询出声。当真是最近寒诀的心情出奇的好,才愿意与他说这么多东西,若是他惹恼了寒诀,恐怕后果又不堪设想。 寒诀见张仲琰久不言语,便有些不快地说,「但是有许许多多的细节,恐怕只有找到白梦,才能知晓了。我们说的所有话,都只是猜测罢了,就连我也不敢说我句句都是对的。」 「是。」张仲琰又垂头行了个礼。 「现下倒是打听到了有些许消息,白梦就在桐陵。」寒诀瞟了他一眼,「你身份不太合适明着探查,就暗地里布些眼线吧。」 「知道了。」 寒诀摆摆手叫他退下,又抬头看了一眼玄天赦的灵力小鸟,见小鸟还一直在天上盘旋着,便拂了衣袖回了他们所住的客栈。 第52页 到了客栈却见灯还全息着,玄天赦竟是还没有回来。寒诀心下一慌,唯恐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什么伤害,却忘了玄天赦也是有大乘仙师之姿的。 他踱了几步正欲出门寻玄天赦一番,却见玄天赦夹着一个人有些狼狈地破门而入。 正是玄天赦带着莫名晕厥的孟汲堪堪从那偷袭者手中逃了回来,那偷袭者也不知道修习了什么歪门邪道竟让玄天赦有些吃不消,就连逃窜也变得慌忙了起来。 见到寒诀的一瞬间,他便安下了心来,将孟汲轻放在床上,喘匀了气息。 「这孩子便是那个之前在茶楼见到的小乞儿,他见过白梦。他也同时将我引到了白梦曾经暂住过得仙女庙,只不过这仙女庙中有个修为颇深之人,打得我措手不及。」玄天赦灌了两杯茶水,方才解释道。 寒诀斜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孟汲,问道,「是他骗你?」 「不算骗。」玄天赦摇头,「他定是受了什么威胁。到快到仙女庙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劝说我不要过去,是我偏不信邪。」 玄天赦坐在了孟汲旁边仔细查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却没见到有任何一点明显的能导致他现下昏迷不醒的原因。 玄天赦嘆了口气说,「这孩子劝我的时候,越劝脸色越不对,我倒是怀疑他是否被人下了什么禁制,用他自己的命逼迫他去带我或者你出现在仙女庙。倒是难为他了,我不过给他买了衣服和吃的,竟然如此待我。」 寒诀听闻玄天赦的叙说,心下一动,将孟汲翻了个身,扒开他的头髮,却见脖子上面有一道黑线,直直地从脖颈正中窜进了脑后。寒诀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断命。」 他盯着玄天赦的双眼,「你绝不可能只给他买了衣服和吃的,你还做了什么,能让他这么为你豁出去?」 「我……」玄天赦本是不想说的,却架不住寒诀的逼问,「我收了他做徒弟,我只是看他与我小时候太过相似,又是个灵修的好苗子,便收了。」 玄天赦倒是有些不太明白了,自己原先并不是这么一激就会将事情全盘托出的人,可是到了寒诀的面前怎么就作了改变呢?他着实有些懊恼。 「怪不得。」寒诀颔首,「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只不过被利用了。」 「断命?是什么?」 「断命便是和缚仙一样,也是一种毒药,但是作用却完全不同。断命由下毒者逼迫被害者许下一个毒誓,若是在时间范围之内没有做到,或者像你这种情况,他劝你不去做这件事情,便会毒发。」 玄天赦追问,「有何解法?我记得你曾经用一个法器去除了我身体里的缚仙的毒素,是否可以用同样的法器帮助孟汲解毒呢?」 寒诀摇头,又撩开孟汲的头髮比划了两下,说道,「他只是凡人,并不能用霁月盂去去除身体里的毒素,他根本撑不住霁月盂的灵力施压。我稍微看了下他的情况,这断命可允许发作三次,现下已是两次了,再来一次必死无疑。」 「那又该当如何?是否还有办法去解除这断命之毒?」玄天赦当然不希望他这个好容易收的徒弟就这么没了性命,急忙问道。 「有。」寒诀抿着嘴唇,严肃地道,「便是杀了下毒之人。」 玄天赦笃定,「下毒之人……下毒之人恐怕就是那个在仙女庙偷袭我的人,他为什么一定要引我去呢?」 「他这次引你去,却并没有下死的杀手,我估摸着是想打探一下你的虚实。但是他不过打探虚实,便能让你这大乘仙师落荒而逃,可想而知他的能力有多强大。」寒诀本是有些正经地叙说,可是在对上玄天赦眼睛那一瞬间,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不过没关系,你还有我呢小主子。」 玄天赦白他一眼,也没言语。左右想不出个所以然,便翻来覆去地看着孟汲脖子上断命的痕迹,没再搭理寒诀。 寒诀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又问道,「你可曾想过,这样一个人,他知晓白梦的事情,甚至还用白梦引你上钩,他会是谁?」 玄天赦有些诧异地看了寒诀一眼,若是真的是那个人,后果可不敢设想。他甚至有些打哆嗦,那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可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就算搭上寒诀……他摇摇头,自己并不知道寒诀真实的功力深浅,不敢妄作评判,只怕这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寒诀见他反应已然明了,「你也猜到是何人了吧。正是他——」 「周修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要打第一个boss了 我太难了呜呜呜 第30章 摊牌 ===================== 玄天赦见孟汲虽然方才的脸色极为苍白, 像是快要死去的样子,但是现下看过去却变得稍微红润一些了,心下便知晓是寒诀说的第三次发作之前的预兆了。 他这才刚刚得空去收了灵气小鸟,看着寒诀一点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他本是不愿再去耗费精力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却隐隐约约中听到了一声「宗主」。他有些意外, 见寒诀在忙活着孟汲的事情也没关注他,便继续从小鸟中获取消息了。 只是他越看越心惊, 心里也变愈加的哇凉起来。玄天赦看着寒诀的背影,咬紧了下唇,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寒诀?还是屠仙宗寒帝?」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格外的平静, 就像是在问「你吃了吗」一般,面容隐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 第53页 寒诀笑道,没说明也没解释, 只道,「你看了?」 寒诀的反应却是玄天赦没有意料到的,他想过寒诀会诡辩, 会咬死不认,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轻描淡写了一句「你看了」。一时间难过心塞伴着失望不解, 一样样的涌上心头,叫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说什么话。 「你……」沉默片刻,玄天赦还是发了声, 「你知道这灵力小鸟会记录你的所作所为对吧?」 「是。」寒诀点头。 玄天赦怒极反笑,「那你还当着它接触鬼佛, 暴露自己的身份,你就不怕我……」 寒诀抬眸, 平静地问道,「怕你什么?」 对啊,他怕什么? 怕玄天赦失手杀了他?凭玄天赦的功力,恐怕再来五百年也动不了他。亦或是怕他自己的身份暴露?那他大可以灭了玄天赦的口,反正都易如反掌。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阿赦、小主子,哪个称谓也好,都不是你开心才叫的吧。」玄天赦本是占了上风的话势,却因为寒诀随便的几句回应,愈发的衰弱了下来。 「都是我愿意的。」寒诀上前两步站定在玄天赦的面前,他不再像是潞城马场那个撒娇求生的奴隶了。他的气势强硬逼人,当真称得上「寒帝」二字。 玄天赦被他单方面压制在房间角落的黑暗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本就不平等的状况愈加的一边倒了起来。玄天赦张了两次嘴,却没吐出一个字来。 寒诀见玄天赦已经被他逼到走投无路,便先退了两步,嘆了口气寻了椅子坐下。他双目平视着玄天赦说道,「是我想要把事情告诉你的。」 「那你为何偏偏选了这个节骨眼?」玄天赦这才感觉到没有了威压,松快了些许。 「这时机本就不是我选的,而是你给我的。」 玄天赦冷笑一下,「如今倒是怪上我了,对吗?」 寒诀没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反问道,「若是我一开头就告诉你,我是屠仙宗宗主,你会相信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吗?」 玄天赦摇头,「不会。」 「做事情最讲究方法,方法实用得宜才是最关键的。我承认当时我骗了你,但是若我不那么做,你不会跟我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强词夺理!」玄天赦怒目。 寒诀的目光紧紧锁定了玄天赦震怒的面容,他突然发笑,让玄天赦有了一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寒诀摸摸自己的手腕说道,「那你呢?阿赦,你刚开始没骗过我吗?」 玄天赦听闻便抿紧了嘴唇,他说得对,自己也捏造了事实。他的目光开始有些飘忽不定,始终不去与寒诀直视。 「阿赦,我知道这个时机不好,我也许应该找个好日子与你直接说开的,而不是让你直直地面对着这样的处境。但是我想说的是,有些话有些事情,我不是要瞒着你,只是我想着合该在该告诉你的时候告诉你。」寒诀字字说得认真,让玄天赦的怒意也消散了几分。 「对不起,阿赦。」 寒诀突如其来的这句道歉,着实让玄天赦有些惊讶。他从未见过寒诀如此认真的样子,从前不管作何都变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如今…… 玄天赦知晓自己心中已有了松动之意,可当真不能这么便宜了寒诀。 忽然间他想起那封白梦踪迹的信了,他板起脸问道,「信是你寄的?」 「什么信?」寒诀有些茫然,但没一会儿便「哦」了一声说道,「你说那封告知你白梦在屠仙宗的信件?是,是我寄的。」 「可有些人还冠冕堂皇地与我分析,这信件是来自于某个既知道白家兄妹之事又知道白梦出现在屠仙宗的原因之人,还说这人定然是鬼佛。当真好笑!」 寒诀见玄天赦如此语气提起这信件的事情,便知道他已经没那么气愤了。他心下暗暗有些庆幸,玄天赦向来是软硬不吃,但是却被他寒诀捏住了软肋,这是好事。 寒诀卖了个乖,「难道我还能直接告诉你,这个人就是我吗。那岂不是成了千古笑话,连你都会嫌弃我的,我又不傻。」 玄天赦想笑,但又觉得时间当口不对,便抽搐了两下嘴角,收了表情。 「那你为何三月前不曾寄出,反而是到了跟前才告知我?」 寒诀解释道,「三月前我不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境地,但是鬼佛说白梦有些日子未曾与他联繫了,我这才觉得不对劲儿。」 其实当然是为了要与你在恰当的时候相识啊。 「小主子,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好吗?」寒诀讨好地说道。 玄天赦点头。 「你师叔,是因为白凛才进的屠仙宗。当年他用神甲功占卜出来白凛是『无命之局』,便找寻千方百计为他解这个命局,但是都无果。我不知道鬼佛对你师兄抱了什么样的心思,总之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近乎崩溃,是我顺着他的气让他堕了魔道才挽回他一条性命。他醒来之后倒还算是清醒,没有要死要活。他向我寻求帮助,我便答应了他替他找到办法解了白凛的『无命之局』。」 寒诀看着玄天赦有些期待的目光,摇了摇头,「说来惭愧,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有寻到一个最为合适的办法去救白凛。只因为我不知道我现在改了他的命,下一瞬间会不会影响更多。」 玄天赦也嘆了口气,「是,前路迷茫的时候最为恐怖。」 第54页 「我想,白梦也为她哥哥这个『无命之局』操碎了心。」寒诀顿了顿,「但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把任何信息透露给鬼佛。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鬼佛现在是魔修,不值得她信任。」 玄天赦却摇头,说道,「梦儿不会。她从来不在意这些所谓的正邪之分,现在想想恐怕是因为当年白家正是被所谓的正道灭门的,让她不在乎这些表面上的分别。我倒是觉得她是想一个人把这个事情做好,不牵扯到别人。那她……」 「你在担心她抱了必死的决心?」 「不可能。」玄天赦立马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我先前也与师兄分析过,梦儿若是抱了必死之心,她定不会让白凛伤心,不会将她的魂灯放置在白凛那处。她若真想死,便随便寻个地方把自己的魂灯埋了算了,干嘛还让她哥心疼呢?」 「对了,」玄天赦突然看向寒诀,歪头问道,「梦儿不是在屠仙宗住了一月有余,你见过她吗?」 寒诀摇头,「未曾,就连鬼佛都与她接触甚少。但是……但是我依稀记得有一件事,是鬼佛告诉我,白梦曾经说了一句话。」 「她说什么?」 「她说,原是如此,这招魂幡用在正途上,却真是个好东西。」 玄天赦皱眉,「什么意思?」 「着实不知。」寒诀有些无奈,玄天赦已然是将他看作一本百事典籍了,「我对招魂幡这个法器是根本未曾听说过,我化作人形不过也就五百余年,而白家先祖的事情追溯却是不知要有多远了。只是先前曾经听说过有这么个法器,但鑑于白家人也不曾作恶过,便也从未细细打听过。」 「总归这些法器都不止杀人一个作用。」 寒诀失笑,瞟了一眼玄天赦的龙首琵琶,「那你的呢?」 玄天赦白他一眼,「我的?我的呢,总不能有事没事给你弹个小曲儿助助兴吧。」 寒诀一愣,「也不是不行。」 玄天赦便不再搭理他的这个话茬了,只细细地琢磨着招魂幡还能作何用处。若是将炼化的魂魄用来制作修补残缺魂魄的丹药,岂不是能挽救他师兄的命数?将他师兄因为死过一次而残破的魂魄补齐,从而恢復到一个完人之身。 如此,岂不是招魂幡在做阴狠霸道之事的同时,也算是功德一件?不,这绝对不算。用着他人的魂魄去制药修补自己的,又何尝不是狠绝?白梦这事情做下是定会遭到报应的。 玄天赦正欲将自己的思路讲与寒诀听,却突然听到那边床上有细微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轻的咳嗽声。他急忙几步踱到孟汲的身侧,发现孟汲确实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还有些迷茫的双眸。 断命的第三次的时长,要从现在开始算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寒诀一点都不舔狗吧,你们看他还威胁阿赦,还兇巴巴的 阿赦:可怜兮兮 第31章 还魂 ===================== 孟汲正悠悠转醒, 他看见面前并不相识的寒诀,惊得便是直接坐起了身来,战战兢兢地缩在墙角。 寒诀也没想到这孩子的反应竟如此之大,一时间有些语塞, 「我是你师……师父的朋友。」 孟汲这才忆起来自己究竟因何原因昏厥, 还有自己竟然在昏迷之前拜了个师父的事情。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方才他的反应不过是平日里风餐露宿养成的习惯,倒不是故意冲撞寒诀的。 他向前挪了两步, 讨好地道,「那我、那我师父呢。」 玄天赦这才走过来,递了一枚丹药与他, 说道,「汲儿,你现在身上中了断命之毒,师父这颗丹药虽然不能解毒, 但是却能与你补充些体力。」 他看孟汲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却抬头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 直接接过便吞了下去。他便瞭然这个孩子虽被骗过一次、两次,甚至无数次, 可是这次还是选择相信了他。玄天赦揉了揉孟汲的头髮,有些触目伤怀。 玄天赦自己也曾如过街老鼠一般在玄安城被人撵来撵去,只是为了一口饭吃。他娘亲在生下他之后便被处死,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亲,从小就是这个给一口饭那个给一勺菜的。稍微大了点, 那些人便不再管他了,他就自己挨家挨户、没脸没皮地讨饭吃, 也不知道竟碰了多少鼻子的灰。 不过是些往事,但是他却在孟汲的身上看到了曾经与自己相同的境遇。是啊,他们两个都还在受过这些挫折之后,仍然选择相信别人。结果呢,同样的是差点粉身碎骨。好在孟汲遇到了他,他遇到了白凛。 孟汲略显苍白的面容在他吞下丹药之后变得红润起来,丹田也热了起来,那股子热劲儿一直往上,最终停顿在了脑后处。他有些意外,忙不迭地将自己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眼神里却慢慢地浮上了一层水汽。 「师父,谢谢你。」孟汲来不及擦的泪珠从他的指尖慢慢洇了出来,但他却还是捂着脸不想让玄天赦见到他狼狈的模样。 玄天赦捏了他一把,有些无奈地道,「哭什么?你是个男人!」 「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孟汲的嗓音有些呜呜囔囔的,「师父,这丹药很贵吧?我……我以后一定孝敬您。」 「可别提孝敬二字,提了我便只能想到我这真的年纪一大把了。」玄天赦笑道。 寒诀听闻他们师徒俩的对话,也觉得分外有兴趣,便接过了话茬,「若是你说你的年纪一大把,那我这不就是垂垂老矣。」 第55页 孟汲有些纳闷地问道,「师父和这位……多大年纪了?」 「要不你猜猜?」寒诀挑眉,玄天赦斜他一眼,眼神中写满了「你是否有些太过无聊了」的意思。 「我师父看着年轻,左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孟汲噘嘴,捧着脸又瞅了一眼寒诀,「你嘛,虽然保养得宜,但是肯定过三十岁了。」 玄天赦听到孟汲吹捧自己贬低寒诀的话语,不禁笑出了声来,「你这孩子倒是敢说。你师父身为灵修,今年已是两百三十七岁了。」 「哦哦,原是如此。那他呢?」孟汲拿眼睛瞟着寒诀问道,「他多大了?」 寒诀看到玄天赦开心的模样,也懒得与孟汲计较,便道,「我啊,左不过从破壳出生到现在,三千余年罢了。」 「三千?!」孟汲却是惊讶极了,他知晓修士的寿命远长于普通百姓,但却不知道能活三千年如此之久。也是瞪大了双眸,愣愣地看着寒诀。 玄天赦找小二讨的伤药现下也送了上来了,他便按下正在诧异的孟汲,一点一点地给他涂着药水。没有癒合的伤口被药水浸泡,有些疼痛不堪,孟汲虽然强忍着疼意,但是「嘶嘶」的声音还是从他咬紧的牙关发了出来。 「他呀,你就喊他寒诀就罢了。」玄天赦手上动作没停歇,却脸上带笑地看向寒诀的方向,「他总归与我们不一样,我们再修炼也是凡人之身,人家可是出生便是仙兽,当然比我们活得更加久了。」 孟汲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玄天赦忽的想起孟汲不过是个桐陵的小乞儿,怎会知晓这些修炼上的事情。他摇摇头,却是自己大意了。不过现下也不是教授知识的好时机,需得先把孟汲身上的断命之毒解掉再说。 于是他便询问道,「汲儿,你跟师父说,你身上这毒是怎么沾上的?」 孟汲嘆了口气,有些不敢回想,「是……那个人骗我吃下的,我以为是解药的,却没想到先前那颗没毒,而这颗竟然有毒。师父,我这个毒要怎么办?我会死吗?」 少年突然变得沮丧的面容扎中了玄天赦的痛觉,孟汲就算是从小便以乞讨为生,也不过区区十四载,哪里知人善任、能辨是非?就连玄天赦活了二百余年,也不敢说一句自己事事明了清晰。他又怎么能认出谁是好是坏呢? 「没事的汲儿,不管如何,师父一定会救你的。」玄天赦将孟汲的刘海拨到耳后,坚定地说道,「你现下就告诉我,那人是谁你可知道?」 孟汲摇摇头,「不识得,桐陵的人多多少少我都认识,不认识的也是脸熟,这人确实是外来的。」 「他长什么样子?」 「嗯……他大约二十来岁,长相很普通,真的是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大约,」孟汲比划了一下高度,与玄天赦几乎齐平的位置,「大约这么高吧。」 二十来岁?那年岁上便又与周修冶对不上号了。 玄天赦又一次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寒诀,寒诀却朝他扬扬下巴,示意让他继续听下去。 「那人穿得不怎么样,就是粗布而已。哦对了对了,我看了他的双手,上面有茧子,一看就是从小做多了杂活的样子,比我的还糙呢。」孟汲伸出双手递到玄天赦面前展示着,有些小骄傲的感觉。玄天赦便拍了他一下,让他继续说下去。 孟汲瘪瘪嘴,绞尽脑汁地在脑海里探查着,「还有还有,这个人一直嘴里念叨着什么……我周氏如何,我周氏怎么会如此,这样的话。」 「周氏!」玄天赦听闻扯着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果然是周修冶!」 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锁成了一个明显的「川」字,「不对……不对!若是周修冶的话,年纪怎么也对不上。我师兄原先说过,周修冶是个中年人,那便看上去也有四十来岁了吧,怎得现下是个二十多的年轻人。这事,可能有些不太对劲儿。」 寒诀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默默设想着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孟汲扭扭捏捏,几次想说却不敢的样子。玄天赦见他如此,便道,「汲儿有什么想法?或者,这个人还说了什么?」 「我原来曾经听过故事,有一些志怪的,里面就说有一个东西叫借尸还魂。师父你可知道?」 「借尸还魂?借尸还魂……」玄天赦嘴里念叨了三五遍这个词语,突然就像想通了一般,笑道,「寒诀,你说这招魂幡能否把别人的魂魄抽出来,来置换自己的?从而得到一个更年轻,或是更美貌的躯体?」 「当然有可能。」 寒诀的肯定让玄天赦更为认可自己的猜测,「果不其然,这招魂幡有许多别的作用是我们时下还不清楚的。但这置换魂魄却当真有意思,若是用得好了,根本不需要过多的灵力,就能实现长生之梦。只要在自己濒死的时候找到一具合适的尸体,便可以无限復生了。」 孟汲歪头听着玄天赦的解释,有些一知半解,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师父说得都是对的。 「是啊,若是这法器运用得宜,当真可以通天了。」寒诀顿了顿,「只可惜这周修冶心术不正,名为灵修,实则连你们口诛笔伐的魔修都不如。」 玄天赦略显失望地看了寒诀一眼道,「怎么又提我们?我可从未讨过任何魔修。」 寒诀才知自己戳了玄天赦的霉头,急忙讨好道,「阿赦,我从未说过你……对不起。」 第56页 玄天赦嗤笑一声,「如今你的对不起,倒是说得越来越熘了。」 寒诀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也不敢再出声了。 孟汲见他两人一来二去的模样着实好笑,便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歪着头笑出了声音,「师父,你们的感情真好。」 「好?」玄天赦抿嘴摇头,「算了吧,有些人骗我骗得可是得心应手。」 寒诀故作委屈的姿态,「真的没有。」 玄天赦冷笑一声,也不再搭理寒诀。他看着孟汲已经全部上完药的伤口,大大小小统共有数十个,嘆了口气,这孩子以前是受苦了。 「没事的孩子,以后跟着师父,定然不会再让你吃一点苦头。」玄天赦拍拍孟汲的肩膀,见到孩子眼里有湿润了,赶紧打住了煽情的话语。 不过,他又想着这招魂幡的作用,突然道,「那梦儿当时为何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周修冶,恐怕也是因为这周修冶已经换了魂魄了吧?」 「梦儿?」孟汲突然坐直了身体,「可是白梦姐姐?」 「你认识白梦?对对,还是你引我去的仙女庙,你怎能不识得白梦呢,倒是我疏忽大意了!」 孟汲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片刻才道,「当然。正如之前我对师父的所言,我便是在仙女庙遇见了白梦姐姐,她……她待我极好。也正是因为我吃下毒药,才为我去死了。」 「什么?」玄天赦诧异。 「白梦姐姐她……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梦……是个悲惨人物 只能出现在对话里面 她马上就要没了qaq 第32章 炼药 ===================== 白梦来到桐陵已有一个月了, 招魂幡反噬使得她容貌大变,每日只能用薄纱掩面才敢去桐陵城里买些吃食。剩下的时候,她便躲在桐陵外的仙女庙内,用着招魂幡里面的魂魄为白凛炼着丹药, 想要补齐她哥哥缺失的魂魄。 「咳咳。」白梦轻咳了两声, 帕子上又沾满了血迹。雪艾儿蹭了蹭她, 蓝宝石一般的眸子里面有些担忧的神情。 白梦自从反噬之后,身体便是时好时坏的, 近些日子又为了炼药之事元气大伤,灵力都所剩无几了。 她摸了一把雪艾儿的小脑袋,说道, 「我没事,我不会死的。等我炼化好丹药,我还要亲自看着哥哥吃下去,以后可以摆脱那个可怕的命数。也许还有可能, 他的腿也会治好呢。」 雪艾儿到底是个灵兽,虽然半开了灵智,但也只是懵懵懂懂地晃了晃脑袋。一边的雪芽儿正在到处疯跑着追逐一只这破庙里的老鼠玩, 一点没注意哥哥和主人的样子。 「雪芽儿!」直到白梦的喊它的声音传过来,它才勐地转身沖了过来, 直直地扎进了白梦的怀里,撞得白梦一个踉跄。 白梦戳了下雪芽儿的小脑袋,「冒冒失失的。」 正巧从仙女庙外面传来了小乞儿孟汲的声音, 「白梦姐姐、白梦姐姐!」 随后孟汲也像雪芽儿一样沖了进来,险些跌倒在白梦的面前。他踉跄了几步, 勉勉强强稳住身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白梦急忙从一边扯过薄纱, 想要往脸上罩覆。她自从被招魂幡反噬之后,虽然在屠仙宗内躲过了最危险的时间,但是却发现自己的面容却变化了极其之多。甚至连她的眼角眉梢都布满了可怖的红印,青丝中也长出了些许白髮。 要知道她身为朱雀峰座下弟子,又只有师姐师妹,争奇斗艳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她现在这幅模样,恐怕要成为众人嗤笑的目标了。就连这青丝白髮的,也要变得与她张师叔一个模样了。 「白梦姐姐这么好看,干嘛要遮起来!」孟汲把从附近小溪里打来的水放在白梦的面前,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白梦有些无奈地一笑,「好看什么啊。」 「哪里都好看!」孟汲笑得眼睛眯眯的,活脱脱一轮弯月,「不过是几道红印子罢了,哪里掩盖得住姐姐的花容月貌。」 白梦也便不再往脸上带着纱巾,捂嘴笑了,「瞧你这小嘴儿,可真甜。」 「姐姐笑起来更好看了!」 可惜白梦笑了没多久,便又想到招魂幡的事情了。她自从屠了周家满门之后,便抢回了她白家的家传法器招魂幡。她放出了招魂幡里面周修冶这两百年来杀的所有人、炼化的所有魂魄,只可惜那些人的魂魄不全再也无法入轮迴,大约只有飘飘忽忽人世间直到被天地吸收罢了。 她试图从这些魂魄里分辨出自己父母的那一双,可是她父母的还未寻到,便看见了一个她绝对不敢置信的魂魄。那是—— 她哥哥白凛的。 怎么可能?白凛好好地在四象门当他的玄武峰首座,他的灵魂怎么会出现在招魂幡里面?白梦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堪堪找到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那便是当年的时候白凛被招魂幡吞噬了一部分魂魄,剩下的一部分魂魄勉强支持着他活了下去,这恐怕也是造成他「无命之局」的原因。 白梦便如此想着安慰自己。 她本就天资聪颖,在屠仙宗的那一个月里便已经自行琢磨出来了招魂幡的秘密。她知晓既然这招魂幡能炼化魂魄作为武器,同样也能修补人破损的魂魄。只是……要炼就一颗补魂的丹药,需要七七四十九条人命。 除去周家那三十六口,便还余下十三条。 第57页 白梦有些后悔不该早早地将招魂幡中的全部魂魄放出了,若是还能余下一二十个,便是她也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去寻找解决办法。 来桐陵的一路上她便时时刻刻的想着这事,已然有些魔障了。竟然在一时恍惚之时,发现自己已经掐死了无辜的客栈老闆。 白梦瘫坐在地,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显然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不是未曾杀过人,只是那些人大多都做了错事,而今,这个客栈老闆不过是与她攀谈几句,便因为她的魔障惨死。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她只是无助地说着,「哥哥、哥哥,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白凛不会的,她很清楚。 可是有一就有二,在她接连着杀了十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之后,终于在到达桐陵之前,凑够了这七七四十九条魂魄。 是她亲手抛弃了自己心中所谓的正道,也许当时在屠仙宗她便应该随着张仲琰一同堕了魔去。那样她的心里可能会更为好受些吧,也能为自己寻个靠谱的说法。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孟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白梦扭头看着孟汲问道,「怎么了?」 「雪芽儿追着雪艾儿跑出去了,我怕他们跑丢了。」孟汲装模作样地还往外瞅了几眼,只是两人都心知肚明是在没话找话罢了。 白梦也瞟了一眼,两只小灵兽追逐打闹着满院子乱逛。她突然松了口气,看着眼前分外祥和的景象,她蓦地感觉没有这几日来那股子紧绷绷的感觉了。 可是好景不长,她还没有放松多久,便有一人也出现在了仙女庙中。白梦看那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也普普通通的,本以为只是个投宿在仙女庙的行人,却没想到这竟是她生命的终端。 那人见到白梦便色眯眯地上前搭讪,「姑娘,即是有缘便交换个名讳吧。」 白梦斜他一眼,没有搭理,只是招唿孟汲往仙女庙里面的偏殿过去。孟汲也朝那行人拉了个鬼脸,随着白梦进去了。 「姐姐,你一定要离这个人远点,我看他那副嘴脸像是不怀好意的样子!」孟汲笃定地说道。 白梦揉了揉孟汲的脑袋,「我知道。」 孟汲点点头,把今日他在外面树上看到结的几个果子用自己的内衫擦了擦,十分开心地递给了白梦,「姐姐,这是桐陵特产的雪果,我今天在外面突然发现的,我全摘了都给你吃!」 「那你没吃吗?」 孟汲点点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在外面偷偷吃了一个,姐姐你吃。」 白梦笑着捡了两个,把剩下的都留给了孟汲,「你吃吧。」 「我经常吃的!」孟汲把雪果全都塞进了白梦的怀里,就跑开了,到了偏殿的另一个角落坐下。 白梦看着他可爱的动作,也就默默将雪果都揣进了怀里。 沉默片刻,她突然道,「你知道吗,我也是桐陵人呢。只是我离开桐陵的时候,才不过四岁,连这桐陵是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 孟汲瞬间来了兴趣,急匆匆地问道,「那姐姐为什么离开?是跟着家里人一起迁走了吗?」 白梦的眼眸中有些酸楚,「哪里还有家人啊……只不过还剩下一个哥哥,所以我为了他甚至可以豁出命去。」 「姐姐,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不必为别人活着。」 白梦听他说法,却是被逗乐了,「人小鬼大的,你哪来的这么多大道理?」 孟汲呵呵一笑,挠挠头,「听说书的听来的。」 白梦想起白凛的命数,便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药丸,现下只还有最后一个魂魄未被炼化,只要等这个行人走后,便可以背着孟汲偷偷炼制好丹药了。她倒是很喜欢孟汲这个孩子,若是有机会她想带孟汲回四象门,寻个由头拜入白凛的门下。 天色慢慢淡了下来,白梦点了几盏灯,灯光煌煌惨惨的比外面的月亮还好看。 雪芽儿靠着孟汲已经睡得翻起了肚皮,雪艾儿倒是强撑着瞌睡蹲在白梦的旁边一眼不离地看着她。白梦搓了搓雪艾儿的脑袋,说道,「困了便去睡吧,我再熬会儿看看那个投宿的人会不会离开。」 雪艾儿哼唧了一声,靠着白梦的腿卧下了,却还是没有阖上眼眸。它的小耳朵支棱着,时不时地还随着外面的声响扭动两下,像是随时随地关注着外面的动向一样。 白梦起身透过庙里破旧的门窗缝隙往外殿瞅了一眼,看到那行人的身影已是不见了。她便推门出去左顾右盼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一星半点的影子。便定下了心,她瞄了一眼和雪芽儿一起睡得香甜的孟汲,准备在这外殿把最后一个魂魄炼化。 那是个中年美妇的魂魄,因着她是灵修的缘故,放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意识。那美妇时而看着白梦瑟瑟发抖,时而破口大骂白梦抢人东西屠人满门。 白梦嫌她太吵,便加快了手上蓄起灵气的速度。她刚招出了招魂幡想要将灵力注入其中,以便于操控招魂幡将魂魄与丹药融为一体,便听见外殿的大门「吱呀」一声。 是刚才的行人回来了! 那行人看到白梦招出了招魂幡,又见中年美妇的魂魄,又惊又喜地露出了个白梦看不懂的表情。他一边从指尖破了一股邪风沖向正在运功的白梦,一边大喊道。 第58页 「阿芫!——」 作者有话要说: 白梦的死因有两章 然后顺便解释一下前因后果~ 第33章 赴死 ===================== 那人的声音一出来, 白梦便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一瞬间她的脑子便闪过了百万种想法,却最终定格在一个最不好的念头上。只因她记着这中年美妇的身份便是周修冶的妻子,若是这个男人敢直接称唿她为「阿芫」,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了, 周修冶当时在她屠周家满门之时, 并未死去。 白梦的心性本就不稳, 被这事情一搅乱,却是「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甚至连周修冶还未动手, 她便已经瘫软在了一旁。 这下招魂幡放松了对阿芫的魂魄的禁锢,她飘在一旁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的丈夫。周修冶朝她招招手,她便顺着去了。 周修冶看着瘫坐在地的白梦, 脸上勾起的笑容有些过分诡异,「这不是小梦儿吗?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爹娘还活着呢,你就只有这么高。」 他比划了下,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 蹲在白梦前面。周修冶看着白梦将招魂幡往自己身后挪了几下,便佯装要伸手去抓的样子。白梦一惊,手上急忙要捏起法术来。 「小梦儿别担心, 你周叔叔现在不要这招魂幡。」周修冶见白梦的表情凝重,拍拍身子退后两步坐在白梦面前, 「你瞧瞧你瞧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怎得现在就这么生疏了?」 「呸!」白梦啐了一口, 「周修冶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修冶连忙摆手,「不做什么, 这不是跟我侄女儿叙叙旧嘛。小梦儿,你哥哥活得还好吗?」 白梦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迹, 「不关你事。」 「怎得不关我事了?」周修冶横眉,「怎么说那也是我女婿,我家元霜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没喝交杯酒,这不也是拜了天地父母的吗?怎么就不关我事了呢,小梦儿。」 白梦冷眼瞧着他,「周元霜?你们父女俩没一个好东西!怕是当年从一开始来桐陵,就是你们父女俩策划好的吧,目的就是为了抢我白家的招魂幡!」 「怎么会呢,」周修冶语气温柔地安抚着白梦,「我霜儿不是替你哥哥去死了吗?所以,我才更关心你哥哥现在有没有好好活着啊,你怎么闹不明白呢?」 一边的阿芫听见自己宝贝女儿的名讳,即使过了两百年,也还是心里头难过,直叫着周元霜的名字哭了起来。她的女儿死得惨啊,竟然为了个男人宁愿捨弃自己的生命。 「你说什么?!」白梦惊道。莫非她当时看到招魂幡里放出的是白凛完整的魂魄,而现下白凛身体里魂魄竟然是那个贱女人周元霜的? 「哟,小梦儿竟然不记得了吗?我以为你当时可是躲在你哥哥身下,看得一清二楚呢。」周修冶面容虽然改变了,可是他那双如鹰隼一般的双眸却是没有变,紧紧地盯着白梦,让她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周修冶便继续絮絮叨叨,「我原以为你们兄妹俩虽然憎恶我,但是能记我霜儿一个好,现下看看倒是不能了。呵呵,不过也好,只是这个道理她是再也不能懂得了。你可知晓,若不是我的霜儿,你和你哥哥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周修冶的目光变得极其尖锐起来,他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扯着自己头髮的时候又在开心地大笑,骇人极了。 白梦感觉到自己的灵力经过这一会儿也恢復了不少,便想偷偷摸摸地运功修復一下,却被周修冶抓了个正着。他的速度极快,直直地冲到了白梦的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白梦顿时感觉自己连唿吸都做不到了,她无力地拍打着周修冶的双手,想要聚气却感到全身都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 她开始没了知觉,连眼白都向上翻起。 周修冶这才放过了她,瞟了一眼她身下的招魂幡,就像是在看他的囊中之物一样,也不甚在意。 「咳咳咳咳。」白梦一阵剧烈的勐咳,这才缓过劲儿来,只是面容上惨白一片、毫无血色。 周修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我霜儿当年为了白凛,竟然捨得用自己去交换一个机会,抽取你的一魂一魄放入白凛的身体里,让他活过来。」 白梦瞪大了双眼,嘶哑地道,「你说什么?」 「你可知你哥哥当年为了保护你已经被刀砍死,元霜跑出来的时候,他连一口气都没了,魂魄正被招魂幡吞噬。霜儿当然不知道怎么操纵招魂幡,只是死死地恳求上苍能让你哥哥活过来,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许是她的哪句话中了招魂幡法术的内容,竟真的让她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以她的魂魄作引去祭了招魂幡,再抽取至亲的一魂一魄进行归体,然后他便能死而復生,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小梦儿,就如此,你还骂你嫂嫂是贱女人吗?」周修冶笑着看向白梦。他只当自己的女儿死得如此之惨只拜白氏兄妹所赐,却全然忘却了自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你,又是怎么知晓这事的呢?」 「我?我怎么知晓!」周修冶狂躁地转了几圈,蹲在白梦的面前,咧着嘴道,「我亲眼看着我的女儿被招魂幡吞噬,可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魂魄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数十年后偶然才发现了,原是她祭了招魂幡,就连魂魄都折损于天地间了。」 第59页 白梦嗤笑出声,「周元霜是在替你赎罪!」 「替我赎罪?!」周修冶仰头大笑,「我有什么罪,我不过就是喜欢招魂幡想要招魂幡,凭着我自己的力量去得到招魂幡罢了,我哪有什么罪?」 白梦的语句字字诛心,「你有什么罪?你为了招魂幡灭了我白氏满门,你为了修为屠了桐陵全城。这么多人命殒在你的手上,你还敢口口声声说你没有罪过?周修冶,你也配!」 「那你呢,白梦。你为了做这个丹药,不是也杀了十三个无辜的人吗?你我有什么分别!」 白梦心里一凉,这才知晓原是这个人一路上都跟着自己,从华鹿府到屠仙宗再到桐陵。自己却像未曾发现过,可见此人的功力之深。 白梦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见大门「吱呀」一声。两人同时朝着响动的方向看过去,却是孟汲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怀里抱着雪芽儿走了出来,他的脚边还跟着乖巧的雪艾儿。雪艾儿见到白梦的样子,急忙沖了过来,围着白梦闻了许久。 雪艾儿似乎看出了周修冶的意图,朝着他拼命地呲着牙。 周修冶倒是看雪艾儿很有兴趣的样子,还想上去摸一把,却被雪艾儿一口咬住了手。他一把将雪艾儿挥开,撞到了墙壁上,顿时便生死不明了。 「雪艾儿!」白梦尖叫道。 孟汲也匆匆上前抱着雪艾儿瘫软的身体唿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白梦看孟汲的反应,当下便以为雪艾儿已经不行了,顿时泪流满面。 她来不及细想便朝周修冶出了狠招,手腕一转,将自己的法器琉璃羽扇扬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取了些许灵力注入羽扇之中,将羽扇向周修冶掷去,而自己则是像一只展翅的朱雀一般用剩下大部分的灵力,带着火光以极快的速度攻击了周修冶因为躲闪羽扇而暴露出的背部。 白梦这破釜沉舟的一击,着实让周修冶吃了不少亏。 他抹了一把自己吐出的鲜血,堪堪稳住身形。而白梦状似轻飘飘地落地,但她也十分清楚,现下的自己不过是个空壳子了,只希望这一招能对周修冶造成不小的伤害。 事实也如她所料,周修冶嘴角的血迹擦也擦不完,一直往外渗着。但是她自己的嘴里也充满了铁锈味,只要一开口就会一样的吐出血来。 周修冶也暗道后悔,他不该如此大意。他怒瞪着白梦,不知道白梦到底的深浅,但是他却看到了正蜷缩在一旁抱着两只雪灵兽的孟汲。白梦看见周修冶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瞬间明了,但是她想要进行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周修冶一把抓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孟汲,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一颗毒药塞进了孟汲的嘴里,捏着他的嘴让他生吞了下去。 「卑鄙!」白梦怒骂道。 「没有小梦儿你卑鄙啊,竟然想到偷袭的一招。」周修冶把孟汲丢到一边,「你若是想他活命的话,便自己随意去寻个死法,死给我看咯。」 白梦看着因为毒药疼得满地打滚的孟汲,咬了咬牙。她不能死,她还没有把丹药做完给哥哥,她凭什么去死?可是孟汲,孟汲是无辜的,又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被逼吃下了毒药,他小小年纪又为何要替自己而亡! 一时间的两难让她无从选择。她不想死,但是她更不想让孟汲替她去死。 白梦忽然想起了自己朱雀峰的最后的保命法门,她用着最后那一丁点的灵力催动丹田,将内丹吐出在手上,用力捏碎。 一瞬间,白梦的身后扬起了一对巨大的凤凰羽翼,她腾空而起,看着周修冶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但她并没有对周修冶动手,而是投向了阿芫的方向。她想着若是趁着这片刻的时间,能将丹药炼制完成,便死而无憾了。 白梦催动招魂幡迅速地在空中浮起,她将灵力注入其中连接着阿芫与丹药,并在自己的身边织了一层结界作为保护。只不过这结界只能撑得一时而已,她看着结界外的周修冶疯狂地锤着屏障,笑得那么开心。 只是她没有意料到的是,周修冶竟然那么快的破了她的结界沖了进来。 还剩一点,就剩一点了! 白梦咬牙坚持着,可周修冶的招式也不等人,他朝着白梦便沖了过来。眼瞅着就要真的击中白梦了,他却停顿了下来,疑惑地回过头却看见是方才已经昏死过去的雪艾儿竟在此情况之下化了型,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拖拽住了周修冶的攻势。 周修冶哪里管那么多,手掌蓄力便一掌拍向了雪艾儿的头颅。 可怜雪艾儿才刚刚化形,便为了它的主人白梦没了性命。 白梦惊唿一声,终是完成了丹药的炼制。可她也大限已至,再没了一丝力气。可是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炼制的要给白凛修补魂魄的丹药,就要被周修冶抢走,她便拼死最后一口气将丹药掷出,喊道,「雪芽儿,带着丹药走!」 雪芽儿也算聪颖,叼起丹药就窜出了仙女庙。 白梦用着最后一口气为雪芽儿争取着时间,她最后一次拿起自己最爱的琉璃羽扇,颤颤巍巍地指着周修冶发出一股微乎其微的灵力,打在了周修冶的肩膀上。 周修冶无所谓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再转头的时候,便见到白梦—— 爆体而亡,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 白梦……没了qaq 第60页 第34章 湿衣 ===================== 孟汲目不转睛地盯着玄天赦的双眼, 一字一句地顿道,「白梦姐姐,她死了。」 玄天赦哪里肯信,只是一再地确认着, 「梦儿死了?梦儿怎么会死呢?她的修为虽及不上我与师兄, 但也是朱雀峰座下的佼佼之辈, 怎得就死了呢?」 玄天赦乍一听闻白梦已死的消息,脸上表情是阴晴不定。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嘴上虽然说着不信,但是手指却抠进了掌心,瞬间鲜血直流。 寒诀有些心疼地拉过他的手, 催了个法术止了血。 「许是梦儿寻了个脱身的法术呢,哪里就那么容易魂飞魄散的,对吧?」玄天赦扭头看着寒诀,好看的桃花眼弯弯的, 但其中却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我不知道。」寒诀狠不下心来伤害他,便找了个模稜两可的解释宽慰道。 孟汲哭着说出的语句,却字字戳了玄天赦的心脏, 「师父,雪芽儿虽然跑出去了, 但是我却亲眼见到白梦姐姐为了救下我,用自己的身体做了最后的引子,爆体而亡的。我亲眼、亲眼见到的!」 「汲儿, 你可知道,我们人是有三魂七魄的。」玄天赦倒是平静了下来, 细细给孟汲说道着这修士的世界,「就算你白梦姐姐是真的爆体而亡了, 她的魂魄也会留存在世上,等待成为鬼修或者是转生投胎去。」 孟汲却拼命地摇头,「不不!我在那坏人与白梦姐姐交手的时候,明明一旁一直漂浮着一个中年女人。我不傻,我便猜到了那个女人是魂魄的状态,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白梦姐姐死后,她的身体里并没有飘出魂魄来,我也未曾在之后见过。我还听那个坏人念叨着什么,这小梦儿当真是有骨气,宁愿自己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进我这招魂幡里来。」 魂飞魄散。 玄天赦一瞬间如履春冰,寒意直从脚心达到头顶。这是个多么恐怖的词语啊,白梦选择魂飞魄散,便是她选择了再也不復天地间。就是想要寻找她的转世也没有了,只这一世,便只有这一世了。 玄天赦不明白此时此刻的自己该作何想法,他只道,这世间再无白梦,他再无师妹,白凛再无妹妹了。他与白梦相识统共两百余年,虽然有争吵有不合,但白梦总算是对他最好的人之一。 只是细细想起这两百年来的点点滴滴的往事,玄天赦不禁气上心头、怒火攻心,直直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向后歪去。 「玄天赦!」寒诀惊道,一步并了过去接住他。 玄天赦瞪着双眸,眼神中却没了一丝光亮。他的嘴唇仿佛一瞬间脱水干涸,煞白的像个死人一般。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我该如何跟师兄请罪,我该如何告诉师兄梦儿没了。梦儿……我怎么就差这么几天救不下梦儿,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阿赦!阿赦……」寒诀轻轻唤着玄天赦的名字,将他揽入了自己的怀抱,细细地抚摸着他的髮丝。玄天赦趴在他的肩膀上,渐渐的他便感受到了衣衫传来的湿意。 玄天赦哭了。 玄天赦向来是个很坚强的人,他从来不用眼泪伪装自己。寒诀知晓,就算是曾在四象门被欺被辱,在玄安城时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他都能梗着脖子挺过来。 可是这一次,他却哭得如此凄凉,是寒诀从未见过的模样。 玄天赦只是哭得很小心翼翼,就连孟汲都没有发现他师父现下正趴在寒诀的肩膀上掉着泪珠子。他有他自己的倔强,不肯让外人得知的倔强。 寒诀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蛇生来便是冷血动物,感情浅薄。若非他是看了玄天赦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又有寒凌神君的回忆加持在,他怕是也喜欢不上这么一个人。 现下的他,更不能理解到底至亲至爱真的死去是什么样的感受。 先前寒凌神君跳了诛仙台的时候,他虽然是有痛彻心扉的感受,但也只是想着办法让寒凌神君不被天道所诛,而是进了轮迴。等待九转十世之后,再復了神君的名号。 可是,玄天赦现在却如此肝肠寸断,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寒诀轻轻拍了拍玄天赦的背,说道,「阿赦,一定有别的办法的,相信我。」 许久,玄天赦的声音才闷闷地从他的肩膀处传来,「嗯。」 玄天赦就着寒诀的衣衫擦了两下,誓要将他刚才那点鼻涕眼泪都抹在寒诀的肩膀上,以干干净净的面庞应对孟汲。 寒诀从未见他对自己有过如此可爱的行径,便也欣然接受了,能博玄天赦展颜,便是最重要的。 玄天赦抬起头,露出个牵强附会的笑容,「汲儿,你再细细跟师父讲讲那个坏人是什么样的。」 「师父,你……」孟汲看他脸上虽没有痕迹,但是眼睛红彤彤的,早就出卖了他哭过这个事实,想要说话却被寒诀一个眼神打断了。 孟汲便无辜地撇嘴,说道,「那个坏人,看似想要抢白梦姐姐的法器来着,白梦姐姐当时用了一个旗子。应该是旗子吧,长的挺像的。约摸、约摸有三尺长,白色的有花纹。但是那个旗子虽然看着漂亮,但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鬼气森森的。」 「果真是招魂幡。」 「那旗子呢?你有将他带出来吗?」玄天赦问道。 孟汲摇摇头,但是却突然爬下了床,找到自己一直不离身的小布包,从中间翻出了一把扇子。那扇子用嫣色的鸟类灵兽羽毛编织而成,上面还有几株翠色的尾羽点缀,好不漂亮。 第61页 正是白梦的琉璃羽扇。 「那坏东西把师父你说的招魂幡收起来了,我见他没空注意这扇子,便捡了回来。我见白梦姐姐最后用了它,她应该很喜欢这扇子吧?」 玄天赦有些虔诚地接过白梦的琉璃羽扇,抿住了双唇,嘆了口气道,「是啊,她很喜欢这扇子。就这几根翠羽还是师兄蹲了几天才给她抓到的,她怎么不喜欢、怎么不珍惜呢。可是到了现在,就只剩下这琉璃羽扇了。」 寒诀有些担忧地捏了捏玄天赦的手掌,玄天赦回头对他报以一个微笑,「我没事。」 孟汲便继续道,「白梦姐姐死后,那男人骗我说给我吃下解药,我吃了。他又逼我许下毒誓,若是有人来寻白梦姐姐,就必须要把他们引到仙女庙来。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原本给我吃的不是毒药,只是表现的像是毒药,而现在这颗才是真真正正的毒药。」 「师父,你跟我说实话,我会死吗?」孟汲清澈的眼眸看着玄天赦,直戳了他的内心深处。 「不会。」玄天赦斩钉截铁地回应了他的问题,「师父会杀了他,为给你解毒,也为给你白梦姐姐报仇。周修冶,他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合该替梦儿去魂飞魄散!」 玄天赦从不曾如此狠绝过,他双眼中的杀意溢于言表,就连握着床铺边缘的双手,也捏得嘎吱作响。 寒诀笑道,「好,只不过你有什么打算?」 「照孟汲的话来说,梦儿应当是攻击中了周修冶的,那他应该受了伤。」玄天赦敲着桌子思考孟汲之前的叙述,「汲儿,白梦是哪天……哪天去的?」 他还是有点说不出那个字,总觉得白梦不应当就如此没了。 「是五天前。」 「五天前?」玄天赦与寒诀对视一眼,「那岂不是我们被困在董家村的时候?」 玄天赦眼中的疑惑,顿时被寒诀捕捉到。寒诀知晓他恐怕是以为八万是故意将他们困在鬼村,以让周修冶有机会去害死白梦。可是玄天赦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是,「八万不是死于周修冶之手,又怎么会继续为他效命?」 「现下却是无人可以取证了,疑惑也白疑惑。就算八万真的是继续为周修冶做事,你也死无对证了。」寒诀挑眉,「况且,她也不曾知晓我们到底是何人?若是白凛也就罢了,你我这面生的,她怎得认出来?就连孟汲也是因为画像才知道我们是在找白梦。」 孟汲点点头说道,「是啊师父,我也是看你手上的画像才知道你是来找白梦姐姐的。」 「也是,只不过这周修冶如何得知会有人来寻白梦?」 「左不过是因为魂灯吧。」寒诀说道,「他既然也是灵修,便知晓灵修都是有一盏魂灯的。若是白梦已死,便一定会有人来寻他,这人大概率是白凛,所以他才在这里等着,想要杀了白凛。」 玄天赦瞭然,「若是如此倒也说得通,周元霜当年为了白凛落得和梦儿现下同等的境遇,都是再也不復天地间,他便是更恨师兄了吧。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师兄双腿已折,只能让我出来帮忙寻找梦儿。」 「机关算尽,」寒诀笑了起来,好看的眉眼中却带着些许的狡诈,「他却不知道,他合该在这仙女庙,在我们手上送了他的小命。」 玄天赦听闻寒诀的话,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是,当然是了。他也该当尝尝梦儿那魂飞魄散的滋味,为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哭湿的!哈哈哈哈 别想歪啊 周修冶盒饭预热中 孟汲是个小可爱的 第35章 邪术 ===================== 寒诀和玄天赦本没想过带上孟汲一起去, 只不过在发现一路上都有个跟着他们的小尾巴的时候,抓到了这个小贼。 孟汲有些憨憨地挠头,「师父,我不放心你们。」 玄天赦失笑, 「是该谁不放心谁啊?你就该好好在客栈呆着等我们回来, 现下跟上来, 我们还要看着你。」 「不会的不会的,师父我不会捣乱的, 我就躲在一边看着你们动手,我绝对不会吱声的!」孟汲摆手摇头,他抬头看向脸上略带戏嚯神色的玄天赦, 赶忙捂住了自己话多的嘴。 「算了。」玄天赦揉了一把孟汲的头髮,徵求着寒诀的意见,「就带上他一起吧,单独留他一个人在客栈我也有些不放心, 倒不如让他跟着呢。」 「好,都随你。」寒诀耸耸肩,脸上满是宠溺的神色, 让玄天赦不由得耳朵尖有些发烫了起来。 近了仙女庙,玄天赦便让孟汲自己寻个地方躲起来, 毕竟这是桐陵孟汲的老巢,总比玄天赦这个初来乍到的要熟识得多。孟汲点点头,便找了仙女庙外的草垛子躲了起来, 露出个小脑袋往外探头探首的模样,看着可爱又可笑。 愈是靠近仙女庙, 招魂幡营造的那股子鬼气便愈加的冷冽了起来。寒诀冷笑,与玄天赦相视一眼, 两人便都瞭然这周修冶恐怕在这短短的几日,又杀了不少人来炼魂呢。 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周修冶,别来无恙啊。」玄天赦浅笑着朝他打招唿,那模样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般的熟稔。 周修冶也吃了一惊,他当真不认识面前这两人。那日天色已晚,他尚还没看清自己所攻击的是何人,只当是来寻找妹妹的白凛,没成想竟然是面前这二人。一时间摸不清两人的深浅,周修冶甚至有些担忧。 第62页 他唯恐自己惹不起,便想着如何才能躲得起,「这两位公子恐怕是认错人了,这地方没有叫周修冶的。」 「昨日你袭击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打算的吧?」玄天赦语气轻快,尾音还带着点上挑。 周修冶见自己是躲也躲不过了,便露出了本来面貌,「原那日之人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那乖乖女婿呢。对了,他怎么不来?」 「就处理你这么点小杂碎,还不至于白凛大人亲自出手。」 「白凛大人?原不知我这女婿今日竟混的如此之好,也不想着提携提携他这昔日岳父呢。」周修冶听闻这个词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又话锋一转「你家白凛大人,怎得还要使唤自己亲妹妹来我周家復仇呢?这不大材小用吗。」 玄天赦不温不火地回道,「这便是你这等杂碎不能理解的词彙了,何为亲力亲为?」 周修冶也不起身,就一直就着盘腿打坐的姿势,这会儿歪了歪身子,斜靠在中堂的柱子上,嘲讽道,「那白凛怎么不亲力亲为呢?」 「他亲力亲为,犯得着吗?」 周修冶一笑起来,更趁着他那副普通的样子更为扭曲噁心,「哎哟哟,我还以为这一魂一魄的白凛撑不住来见我了呢。」 玄天赦横眉怒道,「你说什么?!」 「哟,你这小走狗还不知道你主子身体里的一魂一魄是他妹妹的吧。现在想想,恐怕白梦死了,他身体里的一魂一魄也便跟着散了去了。」周修冶斜了玄天赦一眼,「恐怕啊,你回去得给你家白凛大人收尸咯。」 玄天赦被他语句一激,也不管不顾寒诀的阻拦,便将手腕上缠绕着的琴弦向周修冶抽去。周修冶看看一躲,那玄狐尾毛做的琴弦便在周修冶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周修冶拿手轻轻抹了一下,沾着唾液品咂了两口,还道,「我自己的血,就是比别人的香呢,你要不要尝尝?」 「噁心。」玄天赦啐了一口。 「哦不对,」周修冶摇摇头,「这不该是我的血呢,这是我家家僕的身躯。果真年轻就是好呢,连血都更甜。」 果不其然,就如同两人猜测的一般,这周修冶果然是借着招魂幡的力量,将自己的魂魄转移到了别人身上。而那个人,却何其无辜被当做周修冶本人被白梦杀死。 玄天赦当这是杀戮场,但周修冶摆明不是,他当这是闲话家常呢,只一个劲儿地絮絮叨叨,「若不是白梦赶得巧啊,正好撞上我跟我家家僕换身体的时候,她哪能把招魂幡这么轻轻松松拿回去啊?小伙子,你说是不是啊?」 「我啊,我就元霜这么一个闺女,我多疼她啊。所以我当年可没把这事情告诉她,我想着左不过她这么听话的孩子,后面就算怨我恨我,我也就再给她找户好人家嘛,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也行啊。结果呢,为了一个白凛,她竟然要跟我恩断义绝,还要去给白凛殉情!」 周修冶抬头瞥了一眼玄天赦,又道,「若真是殉情也就罢了,用招魂幡再给她找个躯壳呗。可是霜儿太过聪慧了,她竟然比我悟性还高。没有片刻便掌握了招魂幡的法则,竟然愿意让自己献祭以换得白凛的復生。白梦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抽了一魂一魄的。」 「白凛和白梦都好好地活着!可是我霜儿呢?我霜儿还被白梦叫做贱女人,她配吗?」周修冶突然癫狂了起来,他站起身来,疯狂地操纵招魂幡捲起一阵阵的阴风,吹得玄天赦只得以袖捂脸。 寒诀揽着玄天赦轻松向后退了两步,骂道,「真是个疯子!」 玄天赦咬牙切齿,「若他不疯,当年也做不出那样的灭门屠城之事,这岂是常人能下得了手的?!」 寒诀冷眼瞧着发癫的周修冶,不言语。 「只是师兄,他说师兄身体里的魂魄是梦儿的一魂一魄。如今梦儿已死,那魂魄也该散去了,这可当真?」玄天赦担忧地问道。 「不必当真。」 「为何?」 寒诀细细为玄天赦拭去因阴风而粘在头上的土屑颗粒,「疯子说的话你也信?若是你真的害怕,我们便赶紧把周修冶解决掉,以最快的速度回四象门便好了。」 「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寒诀却表现得有些不快的模样,「那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 玄天赦斜他一眼,「我怎得没有关心你?」 「是咯是咯,我家小主子最关心我了。」 那边的周修冶也发完了疯,看见这边俩人竟然没受他影响开始你侬我侬起来了,着实气到七孔生烟,怒骂道,「你们两个还有什么招式赶紧使出来吧!我这招魂幡最喜欢灵修的魂魄了,白白让白梦那臭丫头给我放跑多少个魂魄,让我还得重新修炼!」 「灵修?那你可是看走了眼了。」 玄天赦脸上露出的嘲讽让周修冶更怒火中烧起来,但他却忽然平静了下来,笑道,「你们在激我,对不对?我偏不受你们的激将法。」 说罢,周修冶便继续盘腿打坐在地上。招魂幡漂浮在他的头顶,洒下的黑黝黝的鬼气全然笼罩着他的身躯,让他看上去就如地狱里的恶鬼一样,活生生地出来向人讨债一样。 玄天赦看着他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真将自己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何必呢?他们灵修除去修为,便最重视外貌整洁。现下眼前这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髮绞在一起,就连凑得稍微近点都能闻见一股子的馊味。 第63页 周修冶哪里还有一点灵修的样子,看上去活得连小乞儿孟汲都不如。他大概是从二百年前灭门屠城开始,就已经陷入了自己所织造的魔障之中,永远永远地出不来了。 周修冶勐然睁开双眼,却是已经将招魂幡又炼制到了一个阶段。他如鹰隼一般的目光在寒诀和玄天赦的脸上来回扫着,当在某一瞬间他看到寒诀的瞳孔变为了竖瞳的时候,忽然咧嘴笑了。 「不过是个小畜生罢了。」 他召回招魂幡拿在自己手上,嘴里嘀嘀咕咕念了几句咒语后,便滑稽地抡起了旗帜。随着他甩动的速度快了起来,周边浮现的魂魄也变多了起来。 那些魂魄交织在一起,脸上还保持着他们死前那副惊恐的模样。魂魄们哀嚎着,纠结在一起的样子就像是麻绳一般。他们越拧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起来。 玄天赦从背上取下龙首琵琶,抖开了包裹的黑布,便是「铮」的一声朝他攻击而去。而另一侧的寒诀则是唤出了自己魔力凝聚的鞭子,晃晃悠悠地在一旁寻一个破绽向周修冶攻去。 眼见着自己的那一下攻击就如石沉大海,在交织的魂魄屏障上面不过砸了一个小坑,竟激不起半点涟漪,玄天赦有些分外的诧异。他便再多拨弄了几下琴弦,送着自己的灵力到曲音之中以做攻击之用,却依旧无果。 「呵呵,」周修冶狞笑着,「小子,就这点功力?你还不配与我一战!」 玄天赦只道自己是两百余年的正统灵修加持,却忘了面前这人更是修习了两百年的邪术。偏门左道的,总是更剑走偏锋一些。 但玄天赦倒不慌不忙地给了寒诀一个眼神,「当然不是。」 第36章 真身 ===================== 看见玄天赦给予他的眼神, 寒诀瞬间明白了玄天赦的意图。他趁着周修冶跟玄天赦槓上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隐匿了自己的行动轨迹。 玄天赦便继续挑衅着周修冶,他骂道,「老东西, 你以为我就这么点伎俩吗?你可是小瞧了我去。」 「那你还有什么招式, 赶紧使出来吧!」周修冶手里持着招魂幡, 嘴上不停地催促着。看他架势,却是没把寒诀和玄天赦二人当回事, 当真以为他俩是白凛手下的小喽啰,更不在意了。 玄天赦见周修冶那过分自信的姿态,却是暗地里拂袖笑了笑, 扭过头又换上了义愤填膺的表情。他佯装怒道,「看招!」 只见玄天赦凌空踩了一脚,一跃坐到了仙女庙的房梁之上,抱着龙首琵琶便开始弹奏起了曲子, 扫拂并着绞弦,竟真的勾勒了一片金戈铁马的沙场样式。他每每重音便拨出一个攻击,速度快而狠绝, 打得周修冶有些措手不及。 周修冶堪堪躲避攻击,只笑道, 「这才有点意思!」 他口中念念有词,又朝着招魂幡吹了一下,喊道「去」。便见招魂幡中原本交织在一起的魂魄分散开来、首尾相接, 最前面又像一个爪子一样,直朝玄天赦沖了过来。玄天赦连忙抱琴在房樑上一滚, 将这一抓躲过。 房樑上积落的尘土呛得玄天赦不禁咳嗽两声,但他仍笑着问道, 「就没了?这么一点招式?」 「小子,你可看好了!」 话音刚落,周修冶便斥了自己的灵气进招魂幡。那招魂幡控制的魂魄们,便变得更加张狂起来,时不时还有一个两个的状似要挣脱开来,朝着玄天赦咬过来。他们分散又集中的极快,直将玄天赦从房樑上逼了下来,与他们在地上博弈了起来。 玄天赦其实有些吃不消了,他脸上略显勉强的表情让躲在暗处的寒诀不禁有些急躁。但是他知道,这还不是时候。 玄天赦让寒诀等一个时机。 玄天赦眼瞅着自己已经不能力抗周修冶的攻击了,他便直接放弃了躲避,用灵力护好心脉转身迎了上去。他本就想着佯装自己受伤的样子,好让周修冶直接放下警惕之心,便能一举击破他的法门。 却没想到,那兇恶的魂魄们伴着招魂幡攻势而来的最后一瞬间,孟汲竟然沖了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孟汲!」 「汲儿不要!」 寒诀和玄天赦的喊声同时传进了孟汲的耳朵里,他蓦地笑了起来。孟汲甚至觉得那一刻,他真的很开心很开心,他终于可以替别人做点什么事情了,即使这代价是死。 这下玄天赦便再也不愿伪装了,直接朝寒诀点点头。 寒诀也不踌躇,直接化为蛇形。三丈长两尺宽的身躯,甩尾便扫到了仙女庙中间的柱子。 这还是玄天赦第一次见寒诀的蛇形真身 ,不由得惊唿了一声。如暗夜一般的黛紫色大蛇上布满了漂亮的花纹,与他先前现形给玄天赦看得时候完全不一样的美丽。寒诀的蛇眸此时像一个灯笼一样大,居高临下的盯着周修冶,蛇信「嘶嘶」地直戳周修冶的头顶。 周修冶虽是心里极为恐惧,但是却还是硬梗着脖子与寒诀对峙,「不过是条化了型的妖兽罢了,何足畏惧!」 可周修冶还想在操纵招魂幡却是不行了,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招魂幡安静地落在了孟汲的身上,不论他怎么念着咒语却是不听他使唤了。 玄天赦本抱着孟汲没了气息的身体,却发现他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玄天赦讶异地看向招魂幡的方向,全见隐隐约约的招魂幡便与孟汲的身体形成了一个纽带,正源源不断地向着孟汲的身体里面输入灵气。 第64页 这招魂幡竟然认了孟汲为主! 先前周修冶操纵招魂幡的时候,便只见整面幡旗都是鬼气森森的。而现下,在招魂幡自主认了孟汲之后,显而易见的是招魂幡上的灵气波动渐渐压制住了鬼气,就连那些个魂魄们也不再是痛苦的表情。 玄天赦瞅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周修冶,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他道,「这可不是周老爷求了两百年没有求到的认主,今日被我这小徒弟赶上了,多讽刺啊,您说是不是啊?」 周修冶见势不对,急忙要熘之大吉,却被寒诀庞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出路。他跪在地上搓手求饶道,「两位大人,就放过小的吧。」 玄天赦见寒诀一副不爽的模样,暗笑他好不容易化了型可以在自己面前展示一番,却没成想竟然被孟汲这小子抢了风头,而抢了他风头的这小子却还一直昏迷不醒。 他便朝着周修冶的方向努努嘴,对寒决说道,「你自己看着办。」 寒诀便欢欢快快地绕着周修冶盘了起来,别看他的真身体型巨大,却灵活极了,一圈圈地将周修冶困在了其中。又见自己的成品好看,寒诀便拿头蹭了蹭玄天赦。 冰凉带着点鳞片的触感蹭在玄天赦的皮肤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尝试着伸手摸了摸寒诀的梭型脑袋,细微的鳞片触觉让玄天赦有种不真实感,却让他有些爱不释手,连忙多抚摸了几下。 那边的周修冶见自己是活命无望了,慌张之间无计可施,竟直直地吐出了内丹,举在手上递向寒诀的方向。他可怜又谄媚地说,「这位大人,听闻你们妖兽最为喜欢内丹了,求求你放过我,我的内丹给你。」 便是周修冶这两百年除了招魂幡,就没习过别的法术,现下没了招魂幡的帮衬,又被寒诀的威压吓得哆哆嗦嗦,竟是连一点想反抗的意思都没了。 寒诀尾尖随意一扫,竟随意地将内丹拨弄到了玄天赦的脚下。 玄天赦捡起这内丹,上下左右仔细欣赏了一番,道,「瞧你这内丹和普通灵修并无分别,怎么就去修这歪门邪道了呢?」 「哎呀,这不是碰巧遇上招魂幡了吗。」周修冶堆笑的嘴脸让玄天赦看着噁心,便把内丹当个破烂珠子随便在手上把玩着。 「哟,是吗,这不是你从白家抢过来的吗?我记着你还杀了人家全家来着。」 「是是。」周修冶看着自己待如珍宝的内丹就被玄天赦这么抛着玩,心里难受极了,但也只能连忙点头应和着。 玄天赦歪头笑了一下,桃花眼笑出了个上挑的弧度。他看看内丹又瞧瞧周修冶,「噗」地一下便将内丹捏成了细屑。他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换上一副狠绝的表情。 「那你,不是当真该死了吗。」 周修冶见到自己内丹被碎,直接惨叫了起来。现下他是绝望到了极致,他知晓这两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仙女庙了。便哭得眼泪鼻涕涂了一脸,哀嚎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付出代价了啊!」 「你付出代价了?」玄天赦斜他一眼,「你付出的待见换的回梦儿回来吗?换的回白凛的家庭美满吗?你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亏欠,连她你也换不回来!」 「我、我……」周修冶息了声音,他喃喃自语,「是我错了吗?是我错了……是我,一切都是我……」 「呵。」玄天赦冷笑,「如今认识到错误也无济于事了,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你有什么权利再存活在这世上?既然那么多人、那么多魂魄不能再转世投生,那你便也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不算亏待。」 周修冶本想着变成魂魄了,自己也有转生的那一日。结果却没料到玄天赦竟然一张嘴就要让他魂飞魄散,灭顶的恐惧直上心头。他开始疯狂地颤抖起来,甚至口中吐起了白沫,瘫坐的位置传来一股子腥臊味。 寒诀见他口水尿液都要沾在自己身上了,便急忙变回了人型,厌恶地抖抖衣襟。 玄天赦见周修冶的模样,也撇着嘴摇了摇头。但他的心如磐石,对于周修冶这样的极恶之人,又怎能放过他? 周修冶已经全然疯了,嘴里一直喊着「别杀我别杀我」,要么还有「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满屋子地疯跑着,连撞墙触柱都阻止不了他的行径。 玄天赦无奈地出手揪出了周修冶的魂魄,在周修冶没有抵抗的情况下,直接碾了稀碎。 他缓缓跪下,向着远方磕头参拜。心中默道,白梦、白家众人,甚至桐陵和其他惨死在周修冶手上之人,今日我为你们手刃了这个畜生。而今以后,尘归尘土归土,万事落定,一切也该归于平静了。 寒诀搭手将玄天赦扶了起来,说道,「现下周修冶已经魂飞魄散,桐陵便没有威胁了。」 「是啊。」玄天赦脸上浮现了一瞬间的平静,可马上又被担忧取缔,「可是师兄?」 「明日便启程回四象门,寻个脚程快的灵兽吧。」 玄天赦点头,又看向孟汲的方向,见孟汲脸色红润,脖颈后面的断命痕迹也随之消失不见,便放下了心,道,「看这孩子应是快醒了,既然招魂幡认他为主,又洗去了大部分的戾气,应当更能说明这孩子的心思纯净。我想着便带他一同回四象门,让师兄主持着举行个拜师仪式。若是——」 玄天赦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言语了,顿了顿还是说道,「若是师兄还在的话。」 第65页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是真的真身了 不是拟态 孟汲真的是个好孩子 第37章 情动 ===================== 寒诀将一切安排好的时候, 孟汲还仍未有甦醒的意思。 玄天赦有些担忧,但是瞧着孟汲红润的脸颊和平稳的唿吸,倒又是无碍的样子。 寒诀看出了玄天赦的忧心忡忡,便又替孟汲上下左右地查看一番, 却也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寒诀便只得摇摇头, 说道, 「我猜测他是因为灵气一时间摄入过多造成的,倒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需要时间去甦醒罢了。」 玄天赦瞭然,正准备弯腰将孟汲抱到马车上的时候,却被寒诀阻止了, 「这事情哪里轮得到我家小主子亲自动手。」 玄天赦斜他一眼说,「堂堂屠仙宗宗主唤一个普通灵修为小主子,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你哪里普通?」寒诀把玄天赦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阿赦, 你真的很好,但是你总认不清楚自己。我甚至能感觉到你在某一瞬间有些自卑,为什么?」 寒诀在引导着玄天赦把那些往事讲与他听, 但玄天赦却大笑了起来,「我自卑吗?不过是说辞罢了。」 「当真吗?」寒诀盯着玄天赦的双眸, 眼神中带着真诚又探究的意味,直看得玄天赦心里有些发毛,硬着嘴说道。 「当真。」 寒诀也不再追问, 只浅笑着移开了目光。他心里自然清楚明白玄天赦经过的那些个事情,只是还未等到玄天赦自己愿意说出来的那一刻罢了。 刚巧孟汲哼唧了一声, 悠悠转醒。他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的景色,见到玄天赦的一瞬间却明显感觉他紧绷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扯着玄天赦的衣袂撒娇, 「师父,我是不是立功了。」 玄天赦却没给他好脸色,只冷冰冰地哼了一声,道,「立功?你差点坏事了,小子。」 孟汲噘嘴,「可是我替师父挡了一击呢!」 「你当真不怕自己挡了那一下,就没了命?」 孟汲摇摇头,復又点点头,「害怕,我怕极了。但是那一下看到师父被袭击,我却更怕你出事。您知道吗,师父,白梦姐姐为我而死的样子我还犹记于心,我……我哪里捨得让你再为了帮我而去呢!」 孟汲说得真真切切,却是让玄天赦嘆了口气,心中有些不忍。可话虽如此,但孟汲总是差点办了坏事的。 所以玄天赦面无表情地盯着孟汲,继而露了笑意,捏了一下孟汲没半点肉的小脸蛋,说道,「你啊……你真是不让为师省心。」 寒诀见他师徒俩聊得开心,便也插了一嘴,「你怕是有更不省心的事情了。我刚掂了这孩子的分量,你说他是十四岁,我却是不信的。这孩子以往过得是什么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的,我恐怕连身量都长不起来了。」 孟汲看了看自己坐起来也就够得上玄天赦肩膀的身量,有些难过地嘆了口气。 玄天赦瞪了寒诀一眼,劝慰道,「你师父在十五岁前还不敌你呢,我们同样都是厚积薄发的,慌什么?」 孟汲这才露出个笑容,接过玄天赦递给他的吃食,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汲儿,我们此行是为了回四象门。」玄天赦解释道,「四象门你可知?」 孟汲摇摇头。 「四象门为灵修巅峰仙门之一,你师父便是师承此门。它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峰,你……你白梦姐姐便拜入的是朱雀峰,此峰只招收女弟子。」 「那师父呢?」孟汲问道。 「我呢,师承青龙一峰,曾经坐过青龙峰座下首席弟子。只不过那会儿年轻气盛,想着要回玄安城开展一番抱负,便辞了大弟子之位,转任了玄安城城主。」玄天赦替孟汲摘下嘴边蹭的吃食渣子,细细说道。 孟汲听得连眼睛都瞪圆了,吃食也顾不上了,只一个劲儿地说道,「师父好厉害!」 玄天赦揉揉孟汲细软的髮丝,瞥了一眼寒诀又道,「厉害的还在那边坐着呢。」 寒诀本就一直看着玄天赦滔滔不绝,现下突然被提及,便连忙摆手。孟汲看他反应,吐了吐舌头道,「肯定没有师父厉害,我师父是这个世上最最厉害之人!」 「别夸了,你就不怕你师父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不怕!」 玄天赦摇摇头,继续说道,「你白梦姐姐呢,和我、还有我师兄白凛,也就是她的亲生兄长一同长大。你白凛师伯是玄武峰座下,现下已是继任了玄武峰的首座之位。这次四象门之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让你见到他。」 孟汲疑惑地眨眨眼,「为什么呀?师伯是常年游歷四方吗?」 玄天赦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可那笑着却还不如板着脸,眼神中时止不住的哀伤。他心里恐慌极了,唯恐白梦的那一魂一魄随之消散,他师兄也随之没了性命。想到此,玄天赦便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张望去,许是还得要半日光景才能到四象门罢了。 「师父?」孟汲见玄天赦没有回应,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没事儿。」玄天赦顿了顿,眼神停滞在了一旁的招魂幡上,「汲儿,你可知此物为何?」 「是……招魂幡?」孟汲试探着猜测,聪明如他一眼便瞅准了那幡旗的模样,又回忆起白梦与周修冶操纵的样子,笃定地点了点头。 第66页 「不错,正是招魂幡。你可知这招魂幡本是白家的家传法器,当年周修冶更是杀尽了梦儿一家人才得到的。但是,现下这招魂幡却认了你为主。」 孟汲有些茫然,赶忙问道,「是为何意?」 玄天赦将招魂幡敛起,交付于孟汲的手上,说道,「便是这招魂幡往后只听你一人号令,若是你死了魂魄转世,亦或更甚者魂飞魄散,这招魂幡才会断了与你的构连,去择下一个主子。」 孟汲有些似懂非懂,可是当他触碰到招魂幡的那一刻,却感到了分外的安宁安心。就似是那招魂幡合该是他的,早该是他的一般。他有些痴缠地细细抚摸着招魂幡上每一处纹理,那幡旗周围环绕的经文他却是看不懂的。但是在手指轻触到上面的那一刻,经文就像是漂浮了起来一样,虽然他不懂意思,却能想像自己控制时候的样子。 孟汲的模样着实像被招魂幡摄了魂一般,呆坐着一动不动。 玄天赦想去唤他,却被寒诀拦了下来,「孟汲在与招魂幡构建联繫,过后的话便更利于他去操控招魂幡了。看来招魂幡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可是为什么呢?」 「他的眼睛。」 「什么?」寒诀问道。 「孟汲他比我厉害,他在凡界底层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的眼神依然澄澈,一眼便能望到底的样子。」玄天赦抿嘴,又道,「我很羡慕,也很嫉妒他。」 寒诀只是定睛望着玄天赦,也不搭话。 「若是我有他那副赤子之心便好了,我也不会变成今时今日这幅模样。」 「今时今日,这幅我喜欢的模样吗?」这次寒诀第二次对着玄天赦说那一句喜欢,若是头一回是玩笑,那这次呢?玄天赦看着寒诀那过分认真的双眸,一时间也辨不出真假。 但是悄悄掺红的耳垂却出卖了玄天赦,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连唿吸都乱了几分。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拼命压抑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肝,却未能奏效。他就像一条刚从沸水里捞上来的鱼,满身炙热,又无处可逃。 「我……」 玄天赦还想说什么,却被忽然喘起了粗气的孟汲打断了他的话语。他为掩尴尬,轻咳了两声,便扭脸去瞧孟汲是怎么了。 只见孟汲扶着胸口,堪堪歇了几分剧烈喘息。他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师父,这招魂幡……当真太多奥妙了,着实有趣!」 「有趣便好。」玄天赦皱眉盯着招魂幡,「只是这招魂幡阴毒,恐怕师兄是想将他毁了的。可如今招魂幡却认主了,若是强行毁掉,恐怕会折损你的寿命。但若是要解绑,又要你身死。思来想去,我便只有求着师兄让你修习了。」 谈话间,马车便进了四象门的地界。 行至大门口,三人便下了车。正巧这守门之人是原先见过的,他看见玄天赦一行人便掬乐礼,并无细细查看便放众人入了四象门。 玄天赦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愈加往内行走,这感觉也愈加强烈了起来。他捂着胸口,有些踹不上来气。 寒诀见他模样,忙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玄天赦摆摆手道,「无妨。只是心里有些惴惴的,恐怕有事不对。」 寒诀捏了捏他的手,「无事的,安心。」 绕过玄武峰的矮山便可见远远地瞅见白凛所居的木屋,只是那木屋周围的景色却让玄天赦瞪圆了双眼,眼前一阵发黑,他也终于知晓自己的胸闷气短是为何而来的了。 便是可见那木屋上围满了白色的条布,就连着木屋前面的地上也簇满了白黄相间的花朵。 这分明就是灵堂! 玄天赦嘴里一甜,竟是活生生地逼得他呕了一口鲜血出来。他来不及思考便沖向小木屋,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见到屋子的正中间摆了一尊棺椁。蓦地绝望与崩溃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全身无力跪在地上,喊着,「师兄……师兄!」 没有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玄天赦还是……嫩了点 第38章 尸香 ===================== 玄天赦感觉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 一路上寒诀的相劝让他心里安定下来,觉得白凛并不会有什么事。但如今这玄武峰下的这灵堂棺椁,却让他茫然失措。 他从未幻想过有朝一日白凛会走在自己前面,玄天赦从来都觉得白凛比自己更与世无争百倍的性子, 会保他岁岁无忧、位及登仙。明明白凛才是那个心怀苍生的人啊, 凭什么?为什么? 白梦没了, 若是师兄也没了?他该怎么办,他该如何啊! 玄天赦踉踉跄跄地向着棺椁走去, 他手上哆嗦极了,就连推开棺椁盖子的力气都失了。 寒诀这才领着孟汲赶上玄天赦的步伐,见状便快步上前扶住了玄天赦颤颤巍巍的身子。 玄天赦咬牙指着棺椁的盖子, 颤抖着说道,「帮我……帮我把棺椁的盖子推开,我不信、我不相信!」 寒诀嘆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顺着玄天赦的意思, 准备将棺椁的盖子掀开。他又拿眼神示意了孟汲,让他扶住玄天赦。 却在此时,三人听到木屋的门口传来了一阵「咯吱」声, 继而又有人轻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玄天赦勐然回头, 那白衣黑髮的男子带着点疑惑的神色,正摇着轮椅驶向屋内。他脸色苍白,目若古井, 膝盖以下的裤脚被门边的风吹得空荡荡、飘忽忽的。 第67页 这人不是白凛,又是谁呢? 玄天赦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如做梦一般, 他抖着双唇,念了几次, 都没发出声来。终于有了音色,便是沙哑着嗓子哭喊道,「师兄……」 「阿赦!怎么了?」白凛被玄天赦的这幅肝肠寸断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只道玄天赦只道白梦死了伤心过了头,却未曾想到玄天赦竟以为自己也随白梦一同去了,双重打击之下便是痛不欲生,濒临崩溃的前奏。 「我以为……我以为你也随梦儿去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白凛!」玄天赦有些咬牙切齿,他狠狠地盯着白凛,就像是要把自己的怨气怒气,加之伤心难过,一股脑的全倾倒给他一般。 白凛有些疑惑地看向寒诀,眼神中的意思似是在问,阿赦是怎么了? 寒诀刚想开头说些什么,却被玄天赦的一句顶了回去,「师兄,梦儿死了。」 白凛一愣,他本以为玄天赦是看见棺椁才知晓白梦仙去了的,却没料到玄天赦笃定地就像是他亲眼所见的一般。他思来想去便只有,「阿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日前。」 白凛嘆了口气道,「你们下山的第二日,梦儿的魂灯便炸裂了。我……我剜去了之前施展神甲功所落下的疤痕,这次成功了,但是我见到的景象便是梦儿最后选择魂飞魄散的那一瞬间。」 「是。」玄天赦抿嘴,「周修冶逼她去死了,她便去了。」 「周修冶……周修冶?」白凛细细念叨这个名字,就算化成灰他也记得这个人是谁。是他尊敬的岳父,是他的灭门仇人,现在还是逼死他世上仅存最后一个亲人的人。 不过一瞬间,白凛的泪水便沿着脸颊滴滴点点地落在了他的衣衫上面。他的抽泣伴着无声的沉默,在这静悄悄的灵堂里面,看得玄天赦心如刀割。 玄天赦蹲在白凛的轮椅前面,紧紧握住白凛的双手,说道,「师兄,我已替你手刃了仇敌。周修冶他,现下已经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梦儿呢……梦儿还是没了。」 「对不起师兄,都是我的错!若非不是我在董家村浪费了时间,也是能赶得上救下梦儿的,对不起……对不起!」玄天赦拼命地道着歉,可他知晓这也无济于事。 「阿赦,是师兄的措,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自责好吗?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真的。」 白凛当然懂得这事情与玄天赦半分关系都没有,但是自己却被一时的痛彻心扉沖昏了头脑,竟然责怪起了玄天赦。他赶忙弯腰想将玄天赦扶起,却险些摔下轮椅去,还是一旁的孟汲搀了他一下,他才勉强稳住身形。 白凛这才注意到一旁这个不吭声的小孩儿,忙问道,「这是?」 孟汲「腾」地跪在了白凛前面,磕了几个头,红着眼睛说道,「师伯对不起,白梦姐姐是为了救我才甘愿赴死的。」 白凛诧异,「你说什么?」 孟汲看着玄天赦不让他说的神情,还是咬牙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白凛听。 听完孟汲的叙说,白凛倒是平和了下来,他朝孟汲招招手让他上前两步。孟汲便没有起身依旧跪着,往前蹭了几下,垂着头听白凛的教诲。 「你这孩子倒是实诚,别人遇到这种事恨不得埋死在心里面,你却偏偏选择说出来。」 孟汲垂着头,喏喏地道,「是我做的事我要认,若是不认了我便不配为人。况且师父师伯还有白梦姐姐待我如此之好,我不能做违心的事情来敷衍你们。」 「好孩子,你是叫孟汲吗?阿赦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当真是选了个好徒弟。」 「是。」孟汲点头,「师父说了,孟与白梦姐姐的梦字同音,我小名又叫小吉儿,便选了孟汲做我的名字。」 「是个好名字。」白凛道。 一旁久无言语的寒诀却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味道,那味道似有似无的,微微臭气中又带着点熏人的甜香。他便拉过玄天赦耳语一番,玄天赦也像他一般细细闻着,却摇摇头。 「没有味道啊。」玄天赦透过窗子瞧了一眼外边的湖水,「许是湖水里飘来的味道吧。」 寒诀又换了个逆风的位置,再抽动鼻子,这股隐约可见的味道便消失不见了。但是他却留了个心眼,湖水的味道与这大不相同,恐怕还是事有蹊跷。只是当他转头看见白凛的那一刻,他便觉得不对劲儿了,果不其然,顺着白凛的方向那股味道便愈加的浓烈了起来。 分明几日前他才见过白凛,白凛的身上却无这股香臭交加的味道,可如今怎么就有了呢?寒诀细细分辨着这股略显熟悉的味道,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刚巧这味道与其中之一重合,只是那味道是—— 尸香。 怎么会是尸香呢?寒诀看着白凛与孟汲侃侃而谈的模样,他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至少,表面上是的。 「阿赦,你刚才握住白凛手的时候,他的体温正常吗?」 玄天赦有些不解地看向寒诀,皱着眉头道,「是正常的啊?师兄,应当是没有受梦儿的一魂一魄影响。我猜测大约是梦儿剩下的两魂六魄散去,而这一魂一魄还留在师兄的体内支撑着他的生命。」 「不,不对。」寒诀却摇头,「我说的那股味道,是尸香,正是从白凛身上飘散出来的。」 第68页 「尸香?」 「不错,正是尸体的香味的意思。」寒诀说着说着,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怪渗人的,让玄天赦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没有。」寒诀咧着嘴笑道,「我只是有一个奇怪又大胆的想法,若是白梦的那一魂一魄早就散去了呢?若是白凛现下身子里没有魂魄呢?」 玄天赦听闻,本是安安静静坐着的身子却突然站了起来,就连同孟汲讲话的白凛也被他吓了一跳。他大声道,「怎么可能?!」 「阿赦,什么怎么可能?」白凛摇着轮椅到了玄天赦的一侧,疑惑地问道。 「没有。」玄天赦这几日被一个又一个的锥心事情惊得连保持自己往日的冷静都没有办法了,这才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现下想想,却是不该的。 白凛也不疑有他,只道,「阿赦,我很喜欢孟汲。若不是你抢先了一步,我倒是也愿意收他到座下的。」 孟汲嘿嘿一笑,有些受宠若惊地挠了挠头。 玄天赦看着孟汲的动作,这才想起了招魂幡之事,便道,「师兄,你可知招魂幡竟认了汲儿为主。」 「什么?!」白凛有些讶异,「这……这不是什么好事啊!汲儿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被那阴毒霸道的法器认了主呢?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开?」 玄天赦摇头,「却是不能。」 「那……」 「但是招魂幡在认了孟汲为主之后,便洗了大半的怨气下去。汲儿,把招魂幡拿出来。」 孟汲乖巧地将他已经揣在包袱里的幡旗细细取出,递与白凛查看。白凛翻看着招魂幡,他从前只在灭门那日见过真真切切见过一次招魂幡,却是记不太清的模样。他只得隐约忆起那时的招魂幡阴暗并着鬼气森森。 而今所见,却有不同。 那经文愈发的亮眼起来,衬得幡旗的白色也更明亮了几分。许是孟汲心性太过纯善的缘故,连这招魂幡周边笼着的气息都变得柔和了。 白凛不禁失笑,可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曾以为这招魂幡是我、是白家噩梦的开端,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见到它这幅宁和的样子。」 白凛唤来孟汲,郑重地将招魂幡双手交还与他,说道,「汲儿,从今日起这招魂幡便不再是白家的家传法器,而是属于你了。我只希望你能善用它,不做恶事、不当恶人。好吗?」 孟汲连忙跪下接过招魂幡,厉声道,「我孟汲在此起誓,若我用招魂幡做了恶事,便天诛地灭、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 白凛的真实身份 其实有点好笑哈哈哈 第39章 补魂 ===================== 还未等白凛反应, 便有玄武峰座下弟子前来通报,「首座,方才弟子巡视的时候,正巧见到大门守卫正与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说话, 那小男孩话都说不清楚却指名道姓要见您。弟子觉得有异, 便留了个心眼。」 白凛有些疑惑, 他不曾下山,又何故会认识一个约五六岁的小男孩, 便问道,「是何样子?有无名姓?」 座下弟子答道,「并无。」 白凛转看向玄天赦的方向, 见玄天赦也对他摇摇头,便道,「左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领他进来吧。」 「是。」 刚等那弟子退出木屋, 便见一个白色的圆球滴熘熘地滚了进来,一头扎进了白凛的怀里。那圆球活脱脱地长了一副猫的模样,通体白色, 只有脸的两侧与尾巴呈灰褐色,一双蓝色眸子像宝石一般好看。 「雪芽儿?」孟汲看着那小圆球分明是熟悉的样子。 雪芽儿见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便「喵」的一声应了下来。又抖抖耳朵上的毛,从嘴里吐出个含满了口水的丹药,推到白凛的身上, 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白凛。 白凛也未曾想到,现下竟然能遇到白梦的灵兽, 一时间悲喜交加,不知该如何言语。 倒是玄天赦拿起这丹药看了又看, 说道,「师兄,这恐怕就是梦儿用命给你炼就的丹药。」 白凛十分讶异,问道,「阿赦,你说的是为何意?」 「师兄,你虽知晓梦儿死于周修冶之手,却不明白梦儿为何一定要以死炼就这丹药。」玄天赦看着白凛摇摇头,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便继续道,「这是你的救命丹药啊。我从周修冶的口中得知,当年你为梦儿挡刀已死,但是是周元霜利用了招魂幡抽取了梦儿的一魂一魄,去唤你醒来。」 「为了让你復生,周元霜赔上了一条命,而梦儿和你,却是共用着这三魂七魄。招魂幡可以让死人起死回生,却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现下这丹药就是为了修补你不全的魂魄所炼制。孟汲曾偷偷看到梦儿用招魂幡炼丹,我便大胆猜测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你说……」白凛茫然地看着玄天赦,古井一般的双瞳却泛起了一丝涟漪,「梦儿是为了我才死的?她为什么!」 孟汲沉吟片刻,还是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讲了出来,「师伯,其实我偷偷见过白梦姐姐炼丹,她偶尔的时候还会哭着向那些魂魄道歉说,是她对不起他们,她杀了无辜的人她该死。」 玄天赦斥道,「汲儿,休得胡说!」 白凛嘆了口气,颔首道,「阿赦,让他说下去吧。」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不过偶尔透过门窗看见白梦姐姐的动作,便想着是不是姐姐为了师伯,去杀了什么无辜的人?」 第69页 旁边一直未做声的寒诀搭了话,「我想……这丹药周家三十六口是绝绝不够用来制作的,白梦为了凑齐魂魄的数量,便杀了些她认为无辜的人。」 玄天赦见白凛脸色并无过多变化,便也道,「想来也是,汲儿原先曾告知我,周修冶现身的时候,白梦正在用一个叫阿芫的中年女子的魂魄炼制丹药。周修冶见这阿芫便激动极了。我便猜测,这阿芫便是周修冶的夫人。思来想去,恐怕周修冶也知这种修补魂魄的方式。」 「没错,但是我却在想另一个问题。」寒诀皱眉,狭长的眸子中透出点点奇异的星光。 「什么问题?」 「白梦死了,她魂飞魄散,那白凛身体里那一魂一魄是该散去?还是继续留存下来?」 又结合着方才寒诀说白凛身上有一股子尸香的事情,玄天赦有些不敢继续思索下去。若是继续呢?便是白梦的一魂一魄已经散去,他师兄现下是个没有魂魄的躯壳罢了,亦或者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上了白凛的身,撑着他没有故去。 这么说又行不通,先前白凛能保留自己的记忆与思绪,便是因着只有白梦一魂一魄的缘故。若是真的孤魂野鬼上了身,白凛不至于不知情,而存留了他们共同的记忆。玄天赦又忆起在董家村遇到的小锦,也是个没有魂魄的躯壳,却远不同于白凛现下的模样。 那么到底,白凛现在是什么呢?…… 愈加思虑便愈加的毛骨悚然起来,玄天赦不禁打了个哆嗦,向寒诀的方向贴近了几分。 寒诀眼尖,朝着玄天赦贴近的方向便迎了上去,捏捏玄天赦的手让他不必在意。 白凛一时间也没了话语,他不过一时间便接收了如此之多的信息,心下乱得像团麻,怎么也解不开。 却见另一端被忽视许久的雪芽儿哼唧了两声,「腾」地一下坐在了地上。众人再看他的时候,便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憋着嘴坐在地上。他穿着灰白相间的衣裳,头顶上还余着两只耳朵动来动去,蓝色的双眸含着烟水一般咕熘熘地转着。 众人这才明白原是座下弟子所说的小男孩正是化了型的雪芽儿,也怪不得他为何一直吵嚷着要见白凛。 雪芽儿见自己又变成了人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连着小手小脚一起扒着白凛的衣袂就往上爬,却因为白凛失了双腿的空档裤管,让雪芽儿有些使不上力气。玄天赦见状便抄起雪芽儿放在了白凛的膝盖上,雪芽儿高兴极了,用小手搂着白凛的脖子喊道「白凛白凛」。 白凛搂住雪芽儿摇摇欲坠的身子,问道,「雪芽儿,你怎么就化形了?」 雪芽儿话虽说不清楚,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解释着,「白梦、叫我、叫我送丹药!吃、白凛吃!」 「雪芽儿知道这是什么丹药吗?」 「补魂!救、救白凛!」 寒诀与玄天赦相视一眼,果不其然,这丹药真的是用来与白凛修补魂魄的。只是不知这魂魄,是否还需要修补罢了。 雪芽儿又顺着白凛的轮椅往下爬,把刚刚不小心掉落的丹药拾起来,拿袖口擦了擦,递到白凛的面前,说道,「雪芽儿、不脏!吃吃!」 白凛接过丹药,不知所措地看向玄天赦的方向,「阿赦这……」 「吃吧,左不过有魂补魂,无魂也无妨。」倒是寒诀先点了头,玄天赦便也应和了一声。 白凛便仰头将丹药吞下,众人等待了片刻,也并无任何反应。 白凛嘆了口气,又想起他那可怜的妹妹到死都在想着自己,一时间便又难过地泪如雨下,惹得玄天赦颇为无奈地又要与他擦拭眼泪。 哭罢,白凛仍抽抽泣泣地问道,「阿赦,你和寒公子的反噬解了吗?」 「解了的,便是在被困董家村的时候便解了。寒诀他……」玄天赦有些犹豫,却不知是否该将寒诀的真实身份告知白凛,又更不知该如何去诉说张仲琰竟属寒诀的部下一事。 寒诀倒无所谓地耸肩,道,「阿赦在纠结有一件事要不要告诉你。」 白凛问道,「什么事?」 「便是我是屠仙宗宗主一事。哦对了,」寒诀勾起嘴角,脸上浮现了些揶揄的神色,「还有鬼佛张仲琰,到底是为何要择了屠仙宗堕入魔道。倒是本座很嫉妒呢,这张仲琰、这白梦、这周元霜,甚至还有阿赦,你到底与了他们何等好处,竟纷纷为你出生入死?」 「你说师父也是为了我?」 「当然!」寒诀肯定道,「鬼佛曾与我说过,若非当日算出你的『无命之局』,便不会心魔入体、几近崩溃,可惜了他。当时的状况我便只能顺着他的气,让他堕入魔道才能堪堪保他一条命。」 白凛听闻此信,便又是几欲昏厥,他眼前一片乌黑。 他想过张仲琰有苦衷,他却没有想过这个苦衷便是自己,便只有自己。 是了,寒诀说的对,他何德何能能让这些人为他出生入死?若早知如此,他倒不如当时被砍得透透的,再也不要醒来。 玄天赦知晓自己师兄性子,本是想着娓娓道来此事,却没想到寒诀竟一股脑地将所有事情轻描淡写一说,倒是自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寒诀却拉过玄天赦与他咬着耳朵,「早说与晚说,都是知不知晓的问题,我不信你师兄在经歷这么多之后,还要去寻死觅活。那可不值当这么多人为他做的这么多事了,你说对吧?」 第70页 玄天赦嘆气,环顾四周又道,「现下该如何?你瞅着这满屋子,魔修妖修有了,孟汲还用着那阴毒法器,还有我这师兄,也是现下连个身份都寻不到。单单说上去,便只有我一个正常人了。」 「慌什么?你若说着这满屋子都不是正常人,便是最适合我屠仙宗那妖魔鬼怪、蛇鬼牛神的地界了。」寒诀朝玄天赦眨眨眼。 「你的意思是,将所有人在事情未查明之前,安排到屠仙宗暂住?」玄天赦皱眉,「这大约是个好办法。但是旁的人也就罢了,我师兄便是这玄武峰的首座,又怎得私自以灵修身份去了你这魔修宗门?」 寒诀笑道,「便是随便寻个由头就好了,哪有这么多琐事?你瞧着那张仲琰在堕魔入我屠仙宗之时,不也还是玄武峰首座吗?」 玄天赦却是长吁一口,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雪芽儿是个憨批哈哈哈哈 第40章 精魄 ===================== 于是这由头便寻好了。 先四象门玄武峰首座张仲琰的踪迹算是找到了, 作为张仲琰唯一的弟子,白凛义无反顾地亲自出行去寻找师父,也是理所当然。这理由一出,便是玄武峰座下弟子再有怨言, 也觅不出旁的理由反驳。 况且, 这白凛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玄武峰座下事由早便全权由弟子代行,多他一个少他一双, 也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只是玄天赦劝白凛的时候,倒是废了些口舌,最终还是搬出了张仲琰这才说动了白凛。 白凛心里有些打鼓, 他从未做过如此离经叛道之事,若非因着玄天赦与张仲琰的缘故,便是逼死他,他也不愿上那魔修的宗门去。 玄天赦为了安抚白凛这两日的情绪, 便遣了孟汲带着雪芽儿去跟寒诀坐了一部马车,自己带着不愿见寒诀的白凛一辆。 「阿赦,我总是心里慌张极了。」 玄天赦给白凛细细掖好腿上的薄被, 问道,「怎么了?」 白凛把白梦余下来的遗物琉璃羽扇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又说道,「梦儿她,为什么呀?还有师父, 师父他当时知晓了什么事情?」 「不清楚,」玄天赦摇头, 「左不过见了他的面就知道了。」 「还有……」白凛勉强挤出个笑意,看了看自己的身型, 「我现在算个什么?先头寒诀说过我身上有股子诡异的香味,那香味,你知道是什么的,对吧?」 玄天赦见他问起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嘆了口气,也不愿多说。便不说他自己现下尚且还不清楚寒诀口中这尸香到底是什么,便是真的如寒诀所说,那他也便不愿告知白凛真的真相。 他的师兄已经太过可怜了,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刚刚过门妻子、妹妹,就连崇敬的师父也为了自己永堕魔道,若是再将他已是个怪物的事情也说出来,那便是真真要了他的命。 玄天赦忽然忆起了寒诀曾告诉他的事情,那是在雪芽儿出现了异样表现的时候。 雪芽儿虽然化了人型,但是他修炼时日尚短,还控制不利落自己的妖气,时不时的露出个小耳朵小尾巴出来,有些过分可爱。他最爱粘着白凛,若是白凛不在,便时时刻刻跟着孟汲。 「阿汲阿汲,我们去哪里玩吧?」 雪芽儿受了寒诀的指点,在短短半月便妖气大增,不仅话说得流利多了,便是这个头也抽条了不少。不大几日,便像是十岁孩童一般的模样了,看上去和常日里营养不良的孟汲都要比肩了。 孟汲拉回蹦蹦跳跳的雪芽儿,训道,「师父说了让你我二人今日必得习会这三章的意思,不能出去玩!」 雪芽儿噘嘴,「阿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常日里都带我出去玩的,我还记得我们出去抓鱼的时候,你还跌在水里了,傻死了。」 「勿言!」孟汲涨红了双颊,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没有!我……我现在拜了师父了,我现在有家了。师父教我读书识字是为我好,我不能再辜负师父的一片好意,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回到在桐陵那可怜巴巴、看人脸色为生的日子了。」 「哦。」雪芽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想要为自己活着了。师父说得对,人若是不为自己改变什么,便永远是个失败者。」 「好嘛,那我跟你一起读书吧。」 雪芽儿也定定地坐下,看着书籍入了神,直到夕阳西下,孟汲喊他去吃晚饭,都未曾从书籍里抬起头来。 「雪芽儿!」孟汲有些诧异,这小灵兽平日里最在意吃喝玩乐,吃还是摆在第一位的,若是连吃饭都叫不起他,便是不对劲儿了。想到此,他便动手推了推雪芽儿的肩膀。 雪芽儿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孟汲,拱了拱手道,「这不是仙女庙里的乞儿哥哥吗,怎得会出现在我四象门后山?」 孟汲尚还些摸不着头脑,以为雪芽儿与他开着玩笑,还呵斥道,「雪芽儿,你在做何?可不要跟我逗闷子了,师父师伯那边还等着我们去吃饭呢。」 「雪芽儿?」雪芽儿皱皱眉头,却是一脸的奇怪,「乞儿哥哥竟是连我兄弟二人都分辨不出了,我是雪艾儿啊。说起来,我弟弟与我主人白梦呢?我记得我在晕过去之前,主子在被周修冶攻击。不过看你如此,便是应当没事了吧。」 孟汲这下便是慌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跟雪芽儿继续说下去,便直愣愣地道,「白梦姐姐,她已经仙去了。」 第71页 「不可能……不可能!」雪芽儿不敢置信地晃了两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孟汲抱不动雪芽儿,便着急忙慌地叫来了玄天赦。等待雪芽儿甦醒过来之后,便又是那一副贪吃贪玩、吊儿郎当的模样。孟汲问他说自己是雪艾儿的事情,便是只得了雪芽儿一个奇奇怪怪的眼光和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的头。 这便是第一次,后又来了三次。 每次都是雪艾儿都是在雪芽儿定睛干什么事情的时候便会忽然出现,没多一会儿便又勐然消失。 「这事情有些奇怪,我便是猜测,是否是因为雪艾儿的魂魄在他被周修冶一掌拍死的同时,飘进了雪芽儿体内,让雪芽儿变成了一体双魂的存在?」玄天赦遍寻不到原因,便把自己认为最可能的解释问与寒诀。 寒诀却摇摇头,好看的眉眼挑起,说道,「并非如此。你可知妖修是没有魂魄的?」 「没有魂魄?」玄天赦惊异,「怎么可能?那雪芽儿是怎么一回事?」 「妖修在他们为兽型的时候,便是一个空壳子,但是伴随着他们的修炼得宜,便会在身体里慢慢凝结出一个精魄。这精魄不同于魂魄是可以转世轮迴的,精魄便是随着躯壳生而生死而死的。也就是说,便只有妖修这种不管是灵兽还是魔兽修炼成人型的,才会有精魄一说。」 「那你呢?你有没有魂魄,或是说,你身体里的是精魄吗?」玄天赦问道。 寒诀「噗」的一下便笑了出来,「我嘛,两者皆有。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仙兽的身份,我却有两者,精魄是我的根基,但是我能感受到我的躯壳里也住着一个活生生的魂魄。」 玄天赦颔首,这才有些放下心来。莫名其妙的,他不希望寒诀只是个有今生无来世之人。 寒诀似是看出了玄天赦心里想了些什么,笑意勾勒得更为漂亮起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玄天赦的衣袖,说道,「我……我大约猜到你师兄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玄天赦骤然听闻,也是有些意外。 寒诀却摇摇头,「不,又感觉哪里不太对……」 「到底如何?」 「白梦的一魂一魄支撑着白凛的两百年生活与修炼,对吧?」寒诀见玄天赦点点头,便继续说道,「虽然他是活得与常人无异,但是这魂魄总归不是他自己的,就算是血亲也无济于事。那么,如此说来,他便如同于一个尸体修炼了两百年,他……他有精魄!」 玄天赦乍一听说,便是不能理解,但细想下来,这便是,「你的意思是——师兄他便如同妖修一般,在没有习得人型之前,便只是个空壳子。待到人型修炼得当,便是对应着白梦的魂魄散去,他、他便有了精魄?这……」 「这当真听起来有些可怕,是吗?」寒诀嘆了口气,「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们灵修都有一盏魂灯的,可否将你师兄的那一盏寻来一瞧?」 玄天赦点头又摇头,一时间哆嗦着嘴唇不该如何言语。他自然知晓白凛的魂灯存放在何处,悄没声息地将魂灯拎出来后,过然便瞧见那魂灯熄灭如人死,可白凛现下还活得好好的。 玄天赦不禁想到,若寒诀所言却为事实,那这事实便是极为骇人了。他从未在任何书本典籍上看到过有关于尸体修炼的事情,也无从下手去怎么帮助白凛恢復正常,他便只能把此事的解决办法寄託于寒诀。 只是玄天赦没有意识到的是,他竟然把寒诀当做了他的百科全书,便是有点问题也不愿自己去探索了,全然问寒诀就好。 如此依赖。 「我只是在想,虽然我不甚了解妖修的法门是修炼出精魄,也更不知你们仙兽又是怎得获悉了精魄和魂魄同时存在。但是我只想知晓,师兄现下若是真的是尸体修炼出精魄,以维持他的正常日常,那么六界之中,他该何去何从呢?」 寒诀竟没想到玄天赦的角度如此刁钻,却蓦地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一瞬间竟白了脸。他嘆了口气,再次睁眼与玄天赦说的时候,第一句便是,「阿赦,你先不要着急,我想这事情可能真的有些严重。」 玄天赦也挺直了腰背,面色凝重起来,问道,「何事?」 「便是白凛身份的事情。」寒诀也收敛了笑意,「白凛现下若真是尸体修炼出精魄,那便是不容于六界之间。若他的身份暴露,他定会被天道诛杀,天道是不允许此等异类存活于世间的,你懂吗?」 「那……那可怎么办?!」 寒诀摇摇头,继而又嘆口气安抚着玄天赦,「在一切事情并未下结论的时候,便不要用最悲观的态度去面对。许是我猜错了呢?」 其实两人心里明了,寒诀所言常理来说未曾错过,便是先前白梦的事情也是一样,他所猜测的,便是与事实真相相差无几。 一时间,两人竟相顾无言。 看来这去屠仙宗一事,便是要即日提上日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新地图新副本……? 第41章 剖白 ===================== 话说回来, 玄天赦让寒诀带着孟汲和雪芽儿同乘一辆马车,也有想着一探究竟雪芽儿那时常讲胡话的毛病的缘故。 雪芽儿的举动有些过分奇怪了,他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在经歷过白梦与雪艾儿分别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以至于让他营造了雪艾儿还活着的错觉。 第72页 「师兄, 你也曾经猜测过雪芽儿是否是一体双魂, 可我已经问过寒诀了,他说妖修并不存在魂魄, 而是修炼出的精魄。所以其实在雪艾儿为师妹挡了那一击之后,他便已经不復存在这世间了。」 白凛听着玄天赦的话语,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为了雪芽儿,而是,「阿赦,你不觉得你有些太过于相信寒诀了吗?他是屠仙宗的宗主, 是魔修,与我们灵修总归是道不同的。」 玄天赦却辩解道,「师兄, 寒诀不像你想像的那样,他几次三番地救我于水火, 就连周修冶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才一击即中的。」 白凛却有些苦口婆心地劝慰,「阿赦,师兄知道多年来你身边并无一个可信之人, 可这寒诀、可他却是曾经骗过你啊,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与你……我怕你再次受到伤害啊!」 玄天赦听闻, 也便笑道,「我知道师兄是为我好, 但是我从来都知道不管灵修魔修,都没有完全的好坏之分,不是吗?若是灵修都是好人,那我小的时候,我被他们欺凌失了你送我的法器,还被他们吊起来穿着琵琶骨侮辱,那他们是好人吗?」 「阿赦!」白凛自知是自己失言才引得玄天赦忆起往日的伤心之事,却又是一脸的自责,「对不起……」 「师兄,你当真不必自怨自艾。寒诀曾坦言告知我他的身份,也说了缘由。思来想去,我便也明了他的处事原因。又回想起来,当初在潞城的时候,我也曾是骗过他的。」 白凛嘆口气,就像小时候那般,将玄天赦碎乱的髮丝拨到耳后,只盯着玄天赦也不言语。 「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玄天赦看白凛动作,心下又是一阵酸楚,「可是我不再是那个受你庇护的小孩子了,我也长大了,我有了自己的思想。白凛,你不必总觉得我还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了。」 玄天赦笑得有些酸涩,「你总是觉得我还是像和孟汲一般的小孩子。可是你细想想,我已然在玄安城做了百余年的城主。这城主之位我坐的稳固,也将玄安城建设的辉煌一时,不是吗?」 白凛怅然地笑了,「是啊,我的阿赦是个大人了。也是师兄多虑了,是我的日子过得太过无聊了,都忘却阿赦已经长大了。」 说罢,他也不再言语,只撩起了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去。外面的风景其实并不好看,马车正驶在一个小镇上面。略显狭窄的街道上正有小贩卖着各色各样的小吃糕点,白凛却是有许多年未曾下山过了,便是从双腿折断那一刻起,他便困在了玄武峰上。而如今看到了这凡尘集市中的新鲜玩意儿,却是眼眸都亮了。 玄天赦一直盯着白凛看,便是见到白凛这嚮往的目光,赶忙喊停了马车。寒诀他们跟在玄天赦的后面,见前面停了车,也便随着停了下来。 一下车,便见寒诀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玄天赦笑着摆摆手,将白凛从马车上抱下放置在轮椅上,解释道,「我看师兄坐车久了,也有些累了,便想着下来透透风,便叫停了车。」 寒诀耸肩,见玄天赦抱白凛下马车的动作娴熟轻快,便心中有些吃味起来。 凭什么他白凛就能受玄天赦如此对待,而自己则是被玄天赦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想原因便是白凛那一双腿,玄天赦虽不知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让白凛失了腿,但还是对他师兄处处珍视,唯恐磕了碰了。 那这双腿,便是回了屠仙宗寒诀最要紧解决的事情,需得快快给他接上。 雪芽儿见了这些好吃好玩的,早便撒了疯一样,若不是被寒诀一把提熘住了领子,恐怕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孟汲便是乖乖巧巧地跟在玄天赦旁边,见势便道,「师父,让我推着师伯吧。我可以的,别看我人小,力气不小的。」 「你不跟着雪芽儿去玩吗?」玄天赦有些诧异。 孟汲摇摇头,「不了,往日里在桐陵便是什么都见过了,现下倒是不愿再去凑这个热闹了。」 「你这孩子,倒是与在桐陵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不大一样了。」 「从前我没有师父师伯,便是只能靠着坑蒙拐骗活着,现下我又不愁吃穿,当然不一样了!而且,我还学到了很多很用的知识和法术,我当然不能再是以前的那个小乞儿孟汲了。」孟汲到底还是个孩子,脸上洋溢着的骄傲模样是掩饰不住的。 「汲儿说得对。」玄天赦揉了一把孟汲的脑袋,这孩子几日来好吃好喝的,倒是长高了些许,「你们伯侄两个便好好聊聊天,说起来你们的老家都是桐陵呢,当真有得聊。我呢,先上前头打听打听这个小镇子去,有什么好吃的便都给你们捎上一些。」 寒诀跟在后面顺耳听到了他们三人的对话,便道,「也不用打听了,这离潞城已经不远了,左不过三五里的样子,是潞城外面的一个小镇子,名唤崇泽。若是不出我所料,阿赦,你应当能在这里见到熟人。」 言罢,寒诀便吹了一个哑哨,那哨子玄天赦倒是看着有些眼熟,倒是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但却一时间回忆不起来。 不大一会儿,便见一个中年男人从七拐八曲的胡同里穿出来,见了寒诀便弯下腰,将右手搭在左肩上行了个礼,叫道,「宗主。」 那中年男人瘦削面庞、细长眼睛,分明就是当时玄天赦在昌隆马场遇到过的林管事。 第73页 林管事见了玄天赦却像是不认识一般,只问道,「宗主,这是您的客人吗?」 寒诀也一笑,想起当时玄天赦脸上有障眼法,便道,「言实,这便是在昌隆马场捞我出来的那位灵修,你可是忘了?」 「哎哟。」林言实一拍脑袋,看了看玄天赦身后背负的黑布包裹的龙首琵琶,却是想起来了,「记得记得。」 比起鬼佛这种半道堕魔,又有着自己的不纯目的,在屠仙宗做事总是缘着要寒诀帮忙他救白凛的。寒诀便是更喜欢林言实这聪明机警,从小便跟着他的人。 人,当然是人。 林言实可谓是货真价实的「人」,只不过他这人类却比别的普通百姓,多了个秘密罢了。 「看来当真是位尊贵的客人,这崇泽小镇便是我的家乡,也便让我引这几位尊贵的客人到处转转吧。」林言实作了个揖,想起他家主子竟是佯装奴隶,也要搭上这位,便是不管怎么说他也要毕恭毕敬。 「林管事今日倒是不骗人了。」玄天赦打趣道。 林管事正经一笑,「便是宗主在这,小的也不敢再说胡话了是不。」 「那便是你家宗主不在了,你就该能成日里编排些瞎话了?」 「不应当。」林管事摆手,「不知,余下这几位是?」 玄天赦便一一介绍,直到到了被寒诀提熘着脖子的雪芽儿的时候,寒诀打断了他的话语,「以后这便是我收的义子了,屠仙宗少宗主。」 「什么?!」这下倒是轮到众人一水儿地惊讶出声了。 寒诀倒很坦然,「便是我这辈子都会无子了,又觉得雪芽儿这小东西过分可爱,便是捡个便宜儿子也不亏。」 玄天赦有些诧异地拉过寒诀耳语,「你是怎么了?为何忽然要收了雪芽儿为义子?」 「也算一时兴起,也算深思熟虑吧。」寒诀盯着玄天赦的眼睛,看到玄天赦却是满目的担忧与疑虑,又道,「左不过我以后便是无儿无女了,有个义子也好替我养老送终吗不是。」 「说什么胡话!」 「哦对了,雪芽儿总归是个小名,我便给他拟了个大名唤作玄雪崖,玄便是你的玄,雪崖便是雪山崖岸的意思。」 玄天赦听着这个姓氏,却是极为不解地问道,「便是你的义子,随我姓又为何?」 「寒雪崖便是不大好听。而且,」寒诀歪头看向玄天赦,就着玄天赦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说道,「阿赦,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玄天赦一下从耳尖赤红到了眉梢,便是他活满了两百三十七年,也没人对他如此剖白过。仙门最讲究便是礼仪廉耻,大多都是父母或者师尊定下的亲事,便是成婚前也有不熟悉的存在。而寒诀这幅作为,却是让玄天赦有些不知所措。 寒诀并非第一次说出「喜欢」二字,但是喜欢便是喜欢了,玄天赦也当做耳旁风听过就罢了。现下却是血淋淋地将寒诀这一颗心剖给玄天赦看,他便是无处可躲、无处藏身了。 「我……」玄天赦喃喃不知该如何言语如何回应,便是长了几次嘴都没说出什么来。 寒诀也只是歪头看着他,漂亮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更为动人,直勾勾地让玄天赦手足无措起来。 末了,玄天赦还是嘆了口气说道,「寒诀,你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吗?又或是说,你真的了解过我的曾经过往吗?或许,你再知晓之后并不会再喜欢我这样一个人了。」 寒诀仍是默默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作动,那眸光就像是等着玄天赦往下说下去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开始童年剧本 其实寒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哈哈哈哈 第42章 灵气 ===================== 「让让, 让让!」 玄天赦奋力地想要挤开人群,但是瘦小可怜的他根本没有力气,只得被人潮越挤越后。他有些恼怒地跺了跺脚,揉了揉自己瘪瘪的肚子, 但还是未曾放弃。 他已经两日没吃饭了, 现下更是被蜂拥的人群挤得昏头转向的, 险些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玄天赦却努力站起身来,还是扒着人群往里面探着脑袋。 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便是死,他也要争这一回。 人潮前面拥着的便是灵修界最大宗门之一的四象门。 四象门十年选一次弟子,又回回择的地方不同。这次正巧赶上了玄安城, 便有附近十里八乡的人拖家带口的前来,只求能把孩子送进四象门里。 但是玄天赦不大一样,玄天赦只是听别人提了一嘴四象门里就算最外门的弟子,也是穿得好吃得饱, 他便动了心思。 玄天赦今年不过七岁,但也是已经饿了七年的肚子了。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便是从那些嘲讽他的、戏耍他的人嘴里听到, 因着他爹在他娘孕中爱上了别家姑娘,他娘便一怒之下杀了他爹。若不是他娘在法场产子的时候, 玄安城百姓请愿,他也是保不下来这条命的。 玄天赦撇撇嘴,就那些人, 怎么会真的愿意他活下来呢,一个个的巴不得他饿死在荒郊野外罢了。左不过当年因着天象, 才把自己留下来的。 他见自己人小又没有力气,实在是挤不进去, 便扯着嗓子喊道,「走水了走水了,那边街上走水了,就要烧过来了!」 第74页 人群立马叽叽喳喳吵成了一片,一个个都探着头四处张望着,唯恐火势烧到自己身上。 玄天赦便趁着这个机会,撩开别人的衣摆,像个小泥鳅一样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他来到选拔的仙师面前,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我也要去!」 那灵修十五六来岁的模样,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衫,抬头瞥了玄天赦一眼,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灵修心里暗自啐了一口,竟是个小乞儿,这么脏兮兮的也敢来他这等四象门内门弟子面前显眼。他不由得摆摆手,说道,「小乞儿凑什么热闹,我们这儿没饭吃,你上别的地方讨去。」 玄天赦听罢有些难受,原想着这些高高在上的灵修应当同他们凡人不同,结果还是一样嫌贫爱富的主儿。 玄天赦撇撇嘴,学着别时看到的样子,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礼,有模有样地说道,「这位大人,我也是想来试试四象门的测试的。」 「我说话你却是装作听不懂吗?」那灵修倒是先吵闹了起来,「我说我们这里,不招待乞丐!」 「乞丐不是人吗?你们既要从凡界选着资质好的孩子去四象门,那我是哪点不符合了吗?我今年七岁,叫做玄天赦,玄便是玄安城的玄,天赦就是上天赦免的意思。我听闻你们仙门不是最讲究公平二字,便就让我测试一番嘛!」 那灵修还是一个劲儿地摆手,脸上甚至写满了恼羞成怒的样子,「我说了不招乞丐!」 只可惜他再气恼,也比不上玄天赦的没脸没皮、泼皮无赖。玄天赦见这灵修死活不愿让他测试,便一股脑地推了他们桌子上的一些摆件,哭闹着坐在地上,双手还不停拍打着地面,只喊道。 「灵修大人竟也欺负我这么个小孩子!」 众人的目光便也跟着转了过来,那灵修羞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一时间百口莫辩了起来,他只指着玄天赦「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玄天赦偷瞄了蓝衣灵修一眼,偷偷笑了一下,又作出被欺凌的样子,哭喊道,「他便是嫌弃我不过是在野外玩得太开心,扯破了衣服弄脏了鞋袜罢了,便叫我是小乞儿。他竟说乞丐不配去测试,你们瞧瞧,这当真是高高在上的灵修该有的样子吗?我倒是不知了!」 围观的大多都不是玄安城本地的,便是有那么几个真的识得玄天赦是谁的,解释的声音也被那些人指指点点的话语盖了过去。 蓝衣灵修涨红了脸颊,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便是要提着玄天赦将他扔出人群去。这更让众人议论纷纷,悄悄耳语着。 「这四象门看来并不如传闻的公平啊,我也是普通人家,若是我送了孩子去,会不会受欺负啊?」 「是啊是啊,我就害怕我孩子上了山什么都没学会,还叫人给使唤了一熘够!」 「可不是嘛!你瞧瞧那小孩也就六七岁的模样,不就是玩闹的脏了一点,竟被他们说成乞儿拒之门外,啧啧。」 「……」 玄天赦见形势果真如自己所料,顿时眉开眼笑,背着人群冲着那灵修吐了吐舌头。倒还是旁边一个看起来更显稳重些的灵修见状过来,训斥道,「师弟,让这个孩子去试试。」 玄天赦这才大摇大摆地朝着他们的试炼仪器走去。这试炼仪器极为精简,只为探查五到十岁的孩子间是否有能力出众者。 若是普通之辈,仪器上便是什么颜色都不显;但若是有资质出众者,便是会发出浓郁的白光。 玄天赦上前一步,将手置于圆球之上。等待了片刻,这圆球便是一闪不闪。 蓝衣灵修朝玄天赦撇了个嘴,嘲讽的意思溢于言表。倒是他师兄和蔼地劝道,「小兄弟,便不是我们不许你入四象门,只是你的资质平平,实在不符合我们的要求,抱歉了。」 年长的灵修向玄天赦一抱拳,却是拒绝的意思明显。 玄天赦却是不信的,他知晓若是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他恐怕会被那些人欺负到一口饭都找不到,饿死在路上了。 「不可能!」玄天赦喊道,又朝着那仪器沖了过去。蓝衣灵修想要阻拦,却被他直直撞了开来。 玄天赦拼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努力让那仪器闪烁起来,却依旧没有如他所愿的结果。 就在他要准备放弃测试,准备放弃自己活下去的念头之时,他感觉背后一阵暖意,一股莫名的力量直冲进了他的身体里。 一瞬间,仪器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那是两位灵修从未见过的强烈与闪耀,两人不敢置信的神情同时泛滥于脸上。 玄天赦被仪器弹了开来,跌坐在地。他有些茫然,是自己成功了吗?他看看自己的双手,又像是受到什么徵兆一番向后看去,却只见到远处房顶上有一抹紫色的痕迹闪过,便什么都消失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可瞧了半天也没有别的动静了,他便只当做是方才自己的眼花。 还是年长些的灵修反应迅速,赶忙推推自己的师弟,说道,「快去通知师父,就说发现了个极好的苗子。」 蓝衣灵修便着急忙慌地跑走了,走的时候险些跌了一跤,惹得玄天赦一阵发笑。嘴里还念念有词,「叫你方才嫌弃我是个乞儿,叫你看不起我!瞧,现世报了吧!」 他嘴里嘟嘟囔囔的,却没叫旁的人听见。 第75页 年长的灵修笑吟吟地朝着玄天赦说道,「这位小兄弟,可愿与我们同行?」 「哼。」玄天赦冷笑一声,「却不知方才是哪个说我不行的,说我配不上你们四象门。」 这灵修也没想到玄天赦竟气性如此之大,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又忆起方才玄天赦那副灵力爆棚的模样,便是想到这小孩虽然现下只是个普通人,但恐怕自己以后修为远不及他,还是讨好着些更为妥当。 「是,方才是我与师弟多为得罪,便是给小兄弟赔不是了。以后我们还是要以师兄弟相称,也希望小兄弟海涵。」 玄天赦也是见好就收的主儿,便摆摆手,佯装大度,「无妨无妨。」 灵修见已有了玄天赦这么好的苗子,便是后面再有多少人排队等着,也没心思再测了。他便鞠了个躬向众人解释着,「实在抱歉,请众位明日再来。」 众人虽是唏嘘,却断然不敢如同玄天赦一般在四象门前造次,只能领着自家的孩子回到住所去了。还有几个曾替玄天赦说了话的,更是被埋怨着瞎说瞎闹,现下倒好了,把人家孩子送上去了,自己的倒是砸手里了。 「小兄弟,我方才听你说你叫玄天赦对吧?你父母亲人呢?可否引我们一见,让我们与他们说明你许是数十年不得下山了,你也合该跟他们告个别。」 「我没有父母亲人,他们都死了。」玄天赦嬉皮笑脸地说道,「刚刚你师弟说得对,我就是个小乞儿。」 那灵修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一个小孩戏耍了一番,但却有理说不清。他虽是心里不屑与玄天赦这等乞丐为伍,可脸上还是不停地堆砌着笑意,「乞丐和常人并无不同,我们四象门一向待人公平,并不会在乎你的出身的。」 「真的吗?」玄天赦有些雀跃,「那你们是否也不在意我娘杀了我爹,然后在法场上生下了我?」 灵修这才明了眼前这人的身世,这人他却是听说过的。 七年前,玄安城在有异象横生,便是一罪妇法场生产之时天象异动,心月狐与轸水蚓并行。这景象持续了许久,待到罪妇产下男婴后,方才解除。但是他却没有想到的是,这传闻中的男婴便是眼前这个男孩,那他灵气异常,也是情理之中了。 「当然不会。」 玄天赦总归是个小孩子,就算在玄安城摸爬滚打、坑蒙拐骗了这些年,也还算是心性单纯良善,看这灵修这么说了也便信了,却没深思人家是否有过嫌弃的意思,却没看见那人眼底里的不屑。 「可我还有些许物件存在郊外,能不能让我去拿一下?」玄天赦扬着头问道,脸上尽是乖巧懂事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回忆杀 第43章 石头 ===================== 玄天赦所说的物件只是一个小石子罢了, 那小石子看似平平无奇,却只有他自己知晓其中的奥秘—— 便是在他大喊一声「石中灵」的时候,便会有个顶漂亮的哥哥从石头缝里钻出来。 玄天赦曾胡乱对别人说过,却未曾有人肯信, 不过都是嘲笑着他一个小乞丐成日里什么事情都不做,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现下他倒是明白了, 别人不信就罢了,自己知道有石中灵就好了。 那块石头是他四岁的时候, 跑去刑场边捡到的。 第一次见着石中灵的时候,他还以为那么漂亮的人就是自己的娘亲呢,倒是后来才发觉的这石中灵竟然是个和他一样的男人, 白白浪费他叫了许多声的娘亲。 「石中灵!」 还没片刻便真的有一个穿着丁香色锦袍的男子从石头缝里钻了出来,他眉目狭长、唇口殷红,便是眉眼间都透露着一股子的妖异之气。但是那五官组合在一起又分外漂亮,勾人心魄的好看。 「小不点, 有什么事吗?」石中灵挑眉。 玄天赦开心地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嘴里一直念叨,「没有没有, 只是我过了四象门的测试,近几日便要启程了!」 「左不过你都是要把我带上的。」石中灵伸了个懒腰, 蓦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横眉道,「莫不是你还想把我扔下, 一个人跑去四象门?」 玄天赦连忙摆手,短手短脚的模样看着有些傻乎乎的, 「当然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只认识你这么一个朋友,我没有可以告诉的人, 我也希望有人能听我说话。」 他的小脸耷拉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样子。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婴儿时候便还能在挨家挨户转着吃上口米煳煳,便是从四岁后他吃食越来越多了起来,大家都藉口说家里柴米不够,不愿意再养着他了。 其实他真的吃的不多的,只要省一口给他就够了,真的够了。 石中灵看着玄天赦垂下去的小脑袋,敲了他一下。见玄天赦捂着头气鼓鼓地看着自己,便笑道,「你以后去了四象门认识了同门师兄弟,恐怕就不再记得我是谁了吧。」 玄天赦嘟嘟嘴,「怎么可能!你永远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吗?」石中灵却不置可否的样子,他揪了揪玄天赦没几两肉的脸蛋,「希望你记住你这句话。」 玄天赦呜呜囔囔地说了些什么,石中灵便不知道了,他只是夹起玄天赦便飞上了破庙的房顶。 夜幕低垂,月亮弯弯地挂在半空中。星星闪烁着,仿佛一抬手便能抓一颗下来。 第76页 「石中灵,今天是你在测试的时候帮我的吗?」玄天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歪着头看向石中灵的眼眸清澈至极。 石中灵却反问,「你觉得呢?」 玄天赦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平日里若不是我大声唤你,你从来不出来。我便更不知道是否我不唤你,你能不能从这个石头缝里钻出来。」 他拿着小石头抛来抛去,险些掉到房顶下面,好在玄天赦眼疾手快抓住了石中灵的袖子。 石中灵笑话他,「你也不怕把我的真身掉下去摔个稀碎,看你以后再怎么唤我出来。」 「你是块石头,你又不是什么玉佩,怎么会摔碎呢!」玄天赦嫌弃地瞧了石中灵一眼,「你说你一块石头修炼出来都这么好看,我是不是等成了灵修之后,会比你好看一百倍一万倍!」 「当然不会。」 「为什么不会!」玄天赦怒道。 「因为我本来就这么好看。」石中灵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了屋檐上,「况且,你不是挺好看的。」 玄天赦却自卑地低下了头,绞着自己的衣摆,「我哪里好看了。」 石中灵把他的小脑袋抬了起来,拿衣袖抹去粘在玄天赦里面的尘土泥巴,细细打量了一番,道,「这不是挺好看的,有鼻子有眼的。」 玄天赦把石中灵的手掰开,「谁还没鼻子没眼的!」 「那个天天嘲笑你的小胖子啊,没有眼睛。」 「他只是胖的把眼睛挤没了!」玄天赦却是被他逗笑了,「不过那个小胖子可确实比我丑多了!」 石中灵撒开了手,咧着嘴笑道,「那不就得了。你瞧那小胖子都不觉得自己丑,你缘何要妄自菲薄?况且你真的很好看,若是以后有了灵力加持,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我看那两个灵修也没有特别好看呀,比起你可是差远了!」玄天赦细细回忆起方才那两个帮他测试的灵修,吐了吐舌头,「其中一个还欺负我,就数他最丑了!」 「欺负你?你怎么没喊我?」 玄天赦嘿嘿一笑,「我怕人多,把你挤丢了,便没有带上小石头一起去,自然也是没法叫你出来的啊!而且你不用太担心我,我能搞定的!你瞧那个灵修还不是被我耍的团团转,最后不得不承认我嘛。放心吧,我很聪明的。」 石中灵撇撇嘴,一脸的不置可否,可手上还是揉搓了半天玄天赦的脑袋。他哪里是没看见玄天赦被那些灵修欺负,只是他不方便出手罢了。现下见玄天赦一脸骄傲的小模样,便是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 「你倒是厉害的紧,以后还要多多看顾我!」 玄天赦哼了一声,「那当然,以后我便是灵修了,没准还能坐上什么首座,万一还当了门主呢!」 他倒是想得远,惹得石中灵不禁发笑。只不过……便是希望他这次做的事情有效果,能保着玄天赦活过三十岁便好,他不求玄天赦有多大造诣,便求玄天赦的寿数能增之一二。 静谧的夜色中,远远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石中灵警惕地道,「有人来了。」 玄天赦赶忙把石头递到石中灵的面前,「你快藏进去吧!我猜是那四象门的灵修来寻我了。放心,我一定带你走,拉钩钩!」 玄天赦伸出手去,还没得到石中灵的回覆,便见一股白烟缩进了石头之中。玄天赦也不恼,他早就琢磨透了他这个石中灵的性子,便是每每都愿逗着自己玩,自己也便哄着他装作上钩的样子。 「我在这!」玄天赦笨手笨脚地沿着破庙旁边的柱子往下爬着。 那年长些的灵修掐了个法诀护着玄天赦从柱子上一跃而下,但脸上皱着的眉头却是写满了对玄天赦这样举动的不满,但还是温声劝阻道。 「怎得爬的那么高,也不怕摔着。」 玄天赦便当这人是在关心着自己,笑道,「没事啦,我经常爬的,不碍事!上面的风景比下面好看多了嘛。」 「快走吧,明日就要赶路回四象门去了,你说回来收拾东西,拿好了吗?」 玄天赦把小石头仔细攥在手心里,点点头,将手掌心摊开与灵修看。像是显摆一样,他雀跃地说道,「拿好了,就这个。」 「一块石头?」灵修诧异。 「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就一直带着了。」玄天赦不想说出石中灵的存在,便随口绉了个谎话,说是他娘留下的。 灵修一听是他母亲的遗物,便也不再纠结,领着玄天赦便向四象门暂住的客栈行去。 玄天赦这才感受到了何为大宗门,便是这还没拜入四象门名下的弟子,都予了一人一间屋子。 更是赶在玄天赦傍晚回破庙取东西的空隙,便为他制好了两套合身的换洗衣物。预备的菜色更是好看,虽不是大油大荤,但确实清淡可口,令人食指大动。 玄天赦自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些个,一时竟然是瞪大了眼睛,这摸摸那看看,一时间无法抉择自己是先要沐浴更衣还是先要填饱了肚子。 那个嘲讽他的蓝衣灵修见他此番举动,便是嗤笑了一声,「小乞儿没见过吧?赶紧吃饭吧!」 玄天赦哪里还顾得上他是否在嘲笑自己,只重重地点头,便开始囫囵吞枣起来。一番作动,愣是吃了个肚儿浑圆,却没尝出味来。他还想吃,但是一口都咽不下了。 第77页 蓝衣灵修嗤嗤地笑他,还是叫店小二给他打了洗澡水。 「赶紧把你身上那身泥搓一搓吧,可真是熏死我了!」蓝衣灵修捏着鼻子,嫌弃地轰着玄天赦。 玄天赦朝他吐了舌头,「蹬蹬」地跑到了客栈二楼。 换了两桶水后,他才变得白净起来。直直扑倒在客栈柔软的床铺上,玄天赦不禁红了眼眶,就连把鼻涕抹在被子上,也没有人骂他了。 他做的对,若不是今天他拼了命去争取,他哪里来的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成为四象门的弟子。 玄天赦不禁暗暗下定了决心,他一定会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的,那会儿再回来玄安城便是那些个欺负他的人,便都会是他的手下败将了,再也没有人打骂他了。 小孩子的心就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写上去的是什么,便留下来了什么。 玄天赦吹了灯,在黑暗中捏着小石头紧紧放在了胸口的位置,他总觉得石中灵在测试的时候帮了他,一定是石中灵帮了他。 他看着小石头,笑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边。良久,他轻声道,「谢谢你,石中灵。」 许久许久,久到玄天赦已经悄然入睡,静悄悄的房间里才幽幽传来一句。 「小傻子,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石头……会是谁呢 疯狂暗示 第44章 穿骨 ===================== 可谁也没想到, 如此天赋异禀的玄天赦,在入了四象门之后,那澎湃的灵气便像是用之殆尽一般,消失不见了。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 但却已经足够让他们忘却了这个曾经在测试的时候惊艷众人的男孩子了。 玄天赦虽然现在依旧能吃饱穿暖, 却离他原先想的那般成为首座成为门主的念想, 愈加的远了起来。他便也从内门搬了出去,改换到了外门居住。 外门弟子便是朴素多了, 多得是几人同住一间,哪里还有那单独宿着来得好。 说是没有落差却是不能的,玄天赦心里也失落了许久, 倒是当时嘲讽他的蓝衣灵修安慰着他说道有朝一日他会再回来的。说来也奇怪,倒是这蓝衣灵修虽然心思溢于言表,却心思颇为纯善,倒与玄天赦交好了。只不过玄天赦被换去外门的时候, 那蓝衣灵修的家人也便找上了门,叫他回去成亲生子,再不修炼了。 玄天赦便再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咦, 你就是那个从内门搬出来的弟子吧,我叫阿春, 便是以后与你同住的了。」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他比玄天赦高了半个头,长相併不出众, 却让人看着有几分亲切感。 玄天赦虽是心里憋屈,但还是露出一个笑脸, 毕竟这是自他搬出内门后第一个愿意与他说话的人。 「我叫玄天赦!」 阿春听到他的名字,有些兴奋地说, 「我知道你,我们是同一年进来的四象门。不过你一来便直接因为测试时候的表现被安排进了内门,我们便从未见过。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搬出来呢?」 玄天赦有些不好意思,「那日测试的时候我虽然灵力破体,但是后来入门之后却发现好似并无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内门中的仙师们也不愿再留我了。」 他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尴尬,虽然他人小,但是心里却明辨是非极了。他就是因为达不到内门的要求,便被轰出来了罢了。哪里说什么留不留的,原都是表面的漂亮话罢了。 阿春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拉着玄天赦的手说道,「没关系啊,我们以后便一起在外门努力,还是有机会再回内门的。」 便是有机会也是微乎其微,这外门弟子大多都等到了年岁便下山成亲生子,左不过活的比常人多一二十年罢了,哪里像内门可以求得长生、容颜永驻,半脚踏入仙家的行列。 但是对于现下的玄天赦便也无其他的选择,只得求着在三年后的遴选大会上能窥得机会罢了。 与阿春同玩的几个小孩年纪都相差无几,便也捎上了玄天赦一起。 这是玄天赦头一次体会到朋友众多的感受,却是渐渐放松了警惕,竟把他们当成了真正的朋友。但他却忘了,他曾是内门弟子,便是现下挪出来了,也得了这些人的嫉妒与眼红。 「你们几个,给我出来!」外门管事兇巴巴地吼道,「老子丢了东西,一定是你们几个偷的。」 几个孩子在下面悄悄咪咪地笑着,东西确实是他们拿的,也埋在了后山亭子旁,便就是为了去戏耍一下这个成日里总是欺凌他们的管事罢了。 阿春先开了口,「没有啊,我们不曾去过你的房间。」 「放屁!」那管事恼羞成怒,拎着阿春就要揍,还是玄天赦上前挡了一下。 「管事,你可曾细细寻过你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还有四周吗?」 管事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当然找过,若不是没找到还用得着找你们几个臭小鬼?赶紧说吧,把我东西搁哪了?现在说你们还不用受罚,若是一会儿我翻出来了,可有你们好受的!」 几个人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言语。 玄天赦摊手,「管事您瞧,真不是我们哥几个偷的。」 管事哪里管这么多,便回手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嘴巴,打得脸颊一个明显的五指印。他骂道,「还敢嘴硬?若是我这法器寻不到了,我便把你们几个全都扒了皮做人皮法器去。」 第78页 这几巴掌让玄天赦也懵了神,他只听阿春说过那东西是管事平日里用的,却没想到竟然是管事的法器。如此珍重,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着去埋。 可他看了看阿春,见阿春捂着脸朝他摇摇头,便也没出声。 倒是另一边一个平日里就爱哭哭啼啼的小子抽泣道,「管事,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是……是阿赦,是玄天赦他拿的,我看见了!」 他忽然指着玄天赦大哭大闹,「阿赦,求求你,你告诉管事你把东西放哪了吧!就当我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师兄弟一马吧。」 便是他的话,让两三个状似胆子小的也服了软,「腾」地跪下就说是玄天赦拿了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攀咬让玄天赦有些茫然,他环顾四周,奋力解释道,「不是我呀……我没有拿,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不是说好一起拿了管事的东西,骗他一番,让他着急吗?为什么你们要说是我啊?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 管事哪里管他解释那么多,一脚便踹在他的后心口上,让他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玄天赦不过一个九岁的孩子,哪里受过如此的重责,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到了衣襟地面上,苍白的小脸看着好不可怜。 他望向阿春的方向,却见阿春别开了脸,一副不愿意见他的模样。玄天赦迷茫极了,他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为什么要造谣他? 管事见他一直盯着阿春,便拎了阿春出来问话,「你,我记得你俩关系还挺好,你说,是不是这小子干的?」 阿春站了出来抿了抿嘴,没有回应管事的话,却是对着玄天赦说道,「阿赦,你就是拿了,也不要拉扯师兄弟们下水吧。」 那意思太过明了,赤裸裸地冰冷下了玄天赦那一颗本被友情烧得炙热的心。 他忽然间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却又更像一点也抓不住一般。 是他活该,是他活该被骗。 原就是因为他这个蠢货还没有被人骗够,他不知道原是为了作弄他,他们竟然愿意费这么久的功夫去与他打成一片;原就是因为他自己识人不清,是他忘了,这世上除了石中灵真心待他之外,就没人愿意看看他的真心了。 玄天赦见这些人竟是没一个真心真意把自己当做朋友的,看着那扎人的、噁心的笑意一个个地浮现在他们的脸上,玄天赦竟觉得一阵反胃,呕在了正在训斥他的管事的身上。 那管事顿时如同着了火一般,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踩着他的胸口便碾了几下,骂道,「还敢吐我鞋上,老子弄死你!」 玄天赦一边笑着,一边鲜血从唇边溢出,「呵呵,你便是再也找不到你的法器了。他们不是说是我拿的我藏的吗,若是我不说,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你的法器了!」 玄天赦的模样状似疯癫,只大笑着冷眼瞧着他四周这群人,那充满恨意的双眸却让阿春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玄天赦就定定看着他们,笑着他们,却是把这些人丑恶的嘴脸全部记在了心里。 「呵呵呵呵,有本事你便杀了我,看看这群人还有谁知道我藏在哪了?他们不是说是我拿的吗,那便只有我一人知道藏匿位置了哦。杀了我吧!」他凛冽的目光转投了管事,轻描淡写的一句「杀了我吧」,却是连这个几十岁的人都禁不住冷汗直冒。 这真的是个孩子吗? 是玄天赦做错了事情,是他把自己的法器藏起来的,还要污衊同门。是他,都是他!他便是再嘴硬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管教着?是啊,还不是被自己管教着。 但管事还是松开了踩着玄天赦的脚,说道,「你还嘴硬是吧?」 玄天赦啐了一口血沫,「是他们说我拿的,那便是我拿的吧。若是我拿的,我就偏不说,呵呵。」 「好好,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管事将玄天赦囫囵调了个个,嵴背朝上。年幼的男孩身上还没有几两肉,那琵琶骨竟是隔着衣服都往外突着,瘦弱极了。 「你要做什么!」玄天赦挣扎着,却有些慌乱了。 「我做什么?便是做我四象门对待你这等小贼的做法!」管事冷笑道。 管事竟拿了一根细长的锁链,用法术烧的通红,直朝着玄天赦的琵琶骨穿起。那火焰灼烧皮肉,那锁链刺穿骨骼的痛觉,是玄天赦这一辈子都忘却不了的。 喷涌出的鲜血沿着烧红的铁链流了一地,宛若一朵朵娇艷欲滴的血莲花, 烧红的锁链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玄天赦便喃喃道,「石中灵、石中灵……」 见没有回应,他还是不死心。虽然那铁链已经从他皮肉中穿过去,刚刚触碰到骨头,但也是疼得他两眼发黑、一阵晕眩,可他还是咬着牙抽泣道,「石中灵,你出来啊……」 良久,玄天赦才松开了紧握石头的左手,自嘲地笑意充盈了整个面庞。呵呵,原是石中灵都不要他了,都不要他了! 一瞬间悲愤与伤痛涌上心头,他竟是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就连一旁陷害他的阿春等人,也瞪大了双眼。他们只当玄天赦需得受些苦头,左不过是体罚罢了,却没想到玄天赦竟然咬死了不说,惹得管事催动了私刑,生生废了玄天赦。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却听见远处有人呵了句,「你们在做什么?!」 第79页 抬头看过去,便是一白衣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赦宝贝的童年……可怜巴巴 第45章 天赦 ===================== 玄天赦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那屋里的陈设与他在外门截然不同,就连自己做内门弟子的时候,也未曾住过这样好的房间。 他急忙起身,却触动了身后的伤口。 伴随着「嘶」地一声, 玄天赦的脸色也变得愈加惨白起来。他这才忆起原是自己受了穿骨之刑, 但他知晓这管事非权贵不得撼动, 再比对着屋子里的陈设,他也猜出了一二。 约莫就是内门几位长老首座罢了。 玄天赦咬牙拼着一口气, 将一旁桌子上放置的杯子推到了地上。「哗啦」一声后,没多久他便听到了有脚步声传来,继而便是门被推开, 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霜色长衫,袖间衣摆用银线绣着些许浮云暗纹,腰间玉带掐出了纤细的尺寸。他眉目温润如玉, 嘴角唇边带着一丝浅笑,双眸清澈如水一眼就能望到底一般。 「你醒了?」 玄天赦佯装警惕地往后搓了搓身子,说道, 「你是谁?」 「玄武峰座下弟子,白凛。」白凛见玄天赦想要动作身体, 便急忙上前几步扶住了,「你身上伤痕未愈,不要动弹了。」 玄天赦点点头, 疑惑地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白凛义正言辞, 「若是见死不救,实非灵修所为。」 听闻灵修二字, 玄天赦却是嗤笑了一番。何为灵修?是管事那样的欺凌弟子,还是阿春那样的阴险狡诈,更或者说,是那些见他灵力并不再那么充沛就轰他出内门的笑面虎? 白凛见他不语,便坐在床侧,搭了他的脉象,「无妨了,好好养伤就好。以后依旧如常人一般修炼,成为一届仙师的,放心吧。」 「灵修?仙师?」玄天赦摇摇头,他勾起嘴角,但笑意却远到不了眼底,「我不信了。我曾经那么一颗心捧给他们,我用我仅存的那一点信任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他们。可他们呢?他们便是活生生把我一颗真心碾得稀碎,踩在脚下揉在手里,当成渣滓啊!」 他抬头看向白凛,眼神中有着疑惑,有着难过,更多的却是惧怕。他惧怕这个人对他所做的一切仍是有所图,他惧怕他再次遍体鳞伤。 「那你……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玄天赦咧着嘴,笑得悽惨极了,「我什么都没了,我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给你了。」 白凛当真不知面前的这个小男孩经歷了什么,他只是从这个孩子眼底读出了那份悲凉,凉得让他心里酸胀得厉害。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没说,只揉了揉玄天赦的头髮,勉强笑弯了眼睛说道,「我什么都不要。」 玄天赦却摇摇头,「不可能,你们都想要的。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不傻。阿春他们因为我曾是内门弟子,他妒忌我,他想要我受到别人的欺凌;那些灵修仙师们,想要我身上丰沛的灵力,去替他们撑着场面。你,你绝对想要什么,你不可能不要的!」 白凛一下下地顺着玄天赦炸起的头髮,宽慰道,「我什么都不要,若是真的想要,那就要你的名字吧。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玄天赦却是诧异地瞪大了双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你不可能……」 但白凛只是嘴角含笑的看着他,他的眼角眉梢有着几道细纹,可却连那几道细纹都是温润的、可亲的。 「我……我叫玄天赦。」 「那我叫你阿赦好吗?阿赦,你能否告诉我,那些人为何欺凌你?」 玄天赦虽然身上伤痛,口齿却还是伶俐的,他只反问道,「你说你是玄武峰座下弟子,我曾也是内门弟子,却未曾住过你这么好的房间。你的衣饰也不同与他人,你不会仅仅是玄武峰座下弟子而已。况且,我能感受到你身上并无太多的灵力浮动。你到底是谁?这里到底是哪?」 一瞬间的思绪让玄天赦有些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人究竟是谁?若是他真的掳了自己,又装作四象门弟子呢?但他的意义又是什么,玄天赦知晓自己现下不过是个卑微的外门弟子,他哪里配得上人家大费周章呢。 「我当真是玄武峰弟子,但你说的也对,我并非普通弟子,而是玄武峰首座的亲传。我入门不过三月,这还是我第一次踏出房门,你未见过我也是应当的。阿赦,你可知晓我为何不愿踏出房门?」 玄天赦摇头,「不知。」 白凛轻描淡写一句话,可眼神却骗不了人,他本清澈的眸子笼上了一层惨然雾霭「我被人哄骗,失了家传法器,也失了父母亲族,只剩下一个妹妹还活着。」 玄天赦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过是在玄安城被人嘲讽,在四象门被人欺凌罢了。可比起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子,他的一切又一切像是一场闹剧一般,谈起来何其可笑? 玄天赦一时无言,待回过神来,便强忍着疼意伸手拉了拉白凛的袖子,喊道,「白……师兄?」 虽是玄天赦先入门两年,可这两年荒废,现下人家是亲传弟子,而自己不过一届外门。更何况他对着一个年纪比自己略大之人,却是无法开口叫出「师弟」的。 「现下可愿讲与我听了?」白凛敛了满眼悲伤,撑着下巴瞧着玄天赦。 第80页 玄天赦点点头。 「原是如此。阿春他们大约只想让你受点体罚,却没想到你竟然一口咬死了,最终被穿了琵琶骨。」白凛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玄天赦伤口附近的衣物,心疼地嘆道,「阿赦,我知道你真的很疼,但是相信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抬头看着屋外的重峦叠嶂、青山碧水,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讲给玄天赦听一般,轻声道,「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的。」 玄天赦似懂非懂,却依旧点头同意。 「你好好休息吧。」白凛给玄天赦掖了掖被角,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揪住了袖口。 玄天赦有些难为情,他小声嘀咕着,「师兄,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我害怕。」 白凛听闻他这句话,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啊,当然好。」 「师兄,你有见到我的小石头吗?」玄天赦忽然想起了他在昏迷之前曾松开了左手,那他的小石头,那他的石中灵,是不是丢了呀?! 这下玄天赦才慌了神,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有要扔掉他的小石头。他只是……只是那一时间唤不出石中灵才气急的,他怎么会抛弃一直陪伴他的石中灵呢! 玄天赦也不管自己的伤势如何了,便要作势起身,胡乱摸着自己的周边。他的眼泪珠子在眼眶中打着转,随着问话掉了下来,「师兄师兄,就这么大一个小石头,普普通通的。就……很普通的小石头,你见过它吗?」 他连比划带着哽咽,一时间竟捂着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要丢掉石中灵,他要石中灵回来! 白凛却是见他如此,嘆了口气,从一旁的小匣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块小石头,问道,「阿赦,是这个吗?」 玄天赦一把拿过石头,在手里来回颠倒了几遍,只细细地查看着。继而,他便重重地点了点头,抹干了眼泪,说道,「是,是它!」 「我接你回来的时候,见你就连晕倒都死死地攥着它,便知道一定不是寻常物件,就替你收好了。」 玄天赦一惊,他本以为自己在那情况下,便是已失了对石中灵的信心,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最后一刻捏紧了小石头,也便多谢自己在最后一刻捏紧了。 「这小石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是我在我娘生下我的法场上捡到的,我便当做是我娘送我的信物了,一直留存至今。」玄天赦思来想去,还是未曾将石中灵的事情说出来。 玄天赦见白凛的疑惑溢于言表,便又解释道,「我娘亲手杀夫,因为我那个爹在她怀着身孕的时候与一青楼女子搅在了一起,还要休妻,逼着我娘去将我打掉。我娘一时气不过就杀了他,然后要行刑的时候,在法场生下的我。所以我的名字也是取自于此,玄安城的玄,上天赦免的天赦,我倒是还算喜欢。」 「这些事可都是别人说与你听的?」 玄天赦摇摇头,「我娘的事情早便被说书人讲成了段子,他们都骂我娘,骂我娘犯贱。可我不相信啊,一定是我爹做错了事情,才会逼着我娘到如此境地。她死前一定唯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了,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是我相信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母亲。」 白凛更是忆起了自己的父母,那些开心的、难过的往事一股脑地涌上心头。玄天赦的话便是直戳了他柔软的内心,除了那些个禽兽,哪里有父母不爱护疼惜自己的孩子的呢? 两人竟是笑里透着泪光,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这寂静直待到一声清脆「哥哥」传来,便见一个粉嫩的小糰子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屋子,站在两人面前,圆熘熘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玄天赦,问道。 「他是谁呀?」 作者有话要说: 白凛大约是整篇文里面最干净的 第46章 法器 ===================== 扎着羊角辫、穿着樱色小衫的女孩子, 长得过分可爱。她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和面前站着的白凛似了三分,只不过带着婴儿肥的双颊比不得白凛瘦削好看。 她正笨手笨脚地往床上趴着, 眼见险些就要碰到玄天赦了, 却是白凛上前拦了她一下, 将她抱在怀里。 「梦儿,休得胡闹。」白凛又转头向玄天赦介绍, 「这是我妹妹,白梦。」 玄天赦听闻,便脸上挽起个笑容, 说道,「那我也叫你梦儿可好?」 白梦却是哼唧了一声,憋着嘴把小脸埋进了白凛的臂弯里面,有些气恼地揪了揪白凛的头髮。 白凛一脸无奈地把髮丝从妹妹手中夺回来, 「梦儿,不得无礼。这是你玄天赦玄师兄,快叫人。」 「哼!」白梦却是理也不理, 似是不大喜欢玄天赦的模样。玄天赦本是奋力抬起了右手想要摸摸白梦的小脑袋,却看见白梦如此反应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 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玄天赦并不恼怒,他知晓白家兄妹二人才失了父母亲族。白凛年长,内敛些也是正常, 可白梦左不过才四五岁,哪里懂得什么人情世故, 躲得远远的也是常事。 白凛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梦儿这孩子在……在那件事之后,便有许久都没开口说话过了,只这几日方才说多了几句。许是见你不是熟识之人,便更不愿多说了。」 玄天赦却不自然地瞥了玄天赦一眼,扭捏道,「师兄,其实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我恐怕你会生气。」 第81页 「这有什么的,问吧。」 「师兄,你为何能做到在受过人矇骗之后,还能拾得本心,相信我并非坏人。」玄天赦抿紧了嘴唇,双眸定定地直视着白凛,「便是当时的我,是在受刑罚,只有有过错的人才会受到如此刑罚。你又怎能确定我非十恶不赦之人?」 白凛听闻不禁失笑,将他已经哄着睡着了的白梦轻轻放在了床铺的一侧,「我不确定,我也很害怕。但是我娘亲曾经教导过我,这世上总是好人多得多的。况且,你比梦儿也大不了多少,怎么会有坏心眼呢!」 「可是……」 「没有可是,你瞧现下我不正遇着了这么好的你吗?」 玄天赦竟一时间找不到辞藻来反驳白凛的话,只能磕磕绊绊地说,「那你瞧阿春他们,不就陷害了我吗?他们也与我年纪相仿,便是不能只以年纪作为唯一的判断的!师兄,你这样一定会被骗的。」 白凛也不知玄天赦竟能为他着想,还忧心着他被欺骗,也是一时间不知作出何样的表情才算合适,哭笑不得。 「阿赦,你与他们不同。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便见你眼神明澈有神。你也许有自己的小聪明,或是有自己的打算,可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我甚至可以看到你眼眸中对未来一切不确定的憧憬,你总是带着期盼的,你未曾发觉吗?」 玄天赦茫然地摇头,他哪里懂得白凛话中深意。他只道是白凛说他眼神干净,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罢了。 「阿赦,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说的意思,也会见到一个同样眼神明澈之人。你会在他的身上看到与自己相似的模样,就像是我,也从你的身上找到了那或许只有一丝的认同点。但是,这就够了。」白凛却笃定地说道。 玄天赦有些不明就里,但是看着白凛的时候,便觉得白凛就像是一株勃勃生机的向阳花,拼命地教着自己如何追逐着明日阳光。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玄天赦虽还挂着外门弟子的名头,却被白凛留在了身边。白凛不止一次向他的师父玄武峰的首座张仲琰提出请求,希望他将玄天赦纳入门下,不必亲传,做个普普通通玄武峰座下弟子也好,但却得到了张仲琰的拒绝。 白凛有些不明白,玄天赦明明是那么干净纯澈的少年,怎得到了张仲琰的嘴里就变成了不学无术的小混子。 可张仲琰信誓旦旦地说道,「凛儿,师父不曾管教过你,但是师父希望你能在白家之事后,掌握识人辨事的能力。而不是又一次受到他人的矇骗,再次被伤害!」 白凛听闻有些难堪,他知晓张仲琰并非有意要戳他的心窝子,他也明了张仲琰只是为了他好。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提前白家往事,他便是有一百二十个心也不够破碎的。 但他还是温温柔柔地应下所有张仲琰训斥他的话,却在张仲琰处罚玄天赦的时候,默默差人减了刑罚。他总是在傍晚时分,细细地为玄天赦上着身上的伤药,听着玄天赦抱怨两句。 「阿赦,师父他有他的道理,但是我也知道他对你所用的处罚确实也重了些许。师兄在这里替他道歉了,若是你心里有气有怨,便朝着我撒,我绝不还口。」 十二岁的少年已经抽了条,几乎比肩了白凛。 玄天赦看着白凛如此卑微地替张仲琰道着歉,嗤笑一声道,「不必,这点处罚我还受得住。师兄你不必替他道歉,我未曾做错的事情他便扣了罪名给我,这哪里是坦坦荡荡的灵修所为?师兄你就是再在其中调和,我与你师父的梁子也早已结下了。」 玄天赦曾是很为敬重张仲琰的,他总想着张仲琰是待他如此之好的师兄心心念念的师父,便也定是极好的人。却未曾想到,那张仲琰竟是在见他第一面便紧皱了眉头,扔下一句「此子必成祸端」草草了之。若仅仅如此便也罢了,这张仲琰竟是事事找玄天赦的晦气,处罚起来从不手软。 想到此,玄天赦更是冷哼一声,不多言语了。 白凛见状,也不愿再去触他霉头,只说道,「阿赦,再过两月便是四象门的鸣锋大会了,此次便是从外门弟子择选些优异的入内门教养。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玄天赦嘟嘴摇头,「并无。左不过我也只是去玩闹一番,待到了年纪就下山罢了,我还能有什么出息?毕竟我曾是被内门赶出来的,他们又怎会让我回去?」 「话虽如此,但这毕竟是个机会。」白凛软声劝慰着,「过几日玄武峰便会为外门弟子送上这次择选的法器,我……我做了一柄剑,想要藉此机会送与你,只希望你能不嫌弃他。」 「什么剑?」玄天赦瞪大了双眼,欣喜与不敢置信写满了他的面容,「师兄,你要送我法器,真的吗?」 玄天赦本是坐着,这下便是怎么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便在屋里转起了圈,手足无措地捂着嘴。他终是站定在白凛的面前,有些急迫地问道,「是真的吗?我怎么会嫌弃师兄送我的法器!是什么样的剑?师兄造的,一定十分地适合我。」 白凛却是拉拉玄天赦的衣袖,朝着早就放置在一旁的狭长锦盒努了努嘴,「去瞧瞧吧。」 玄天赦这下雀跃地直奔锦盒而去,本欲直接打开,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困窘地瞧了一眼白凛。见白凛只是扬首笑着看他,便在身上抹了又抹,虔诚的掀开了锦盒的盖子。 第82页 那剑作为法器模样古朴,通体铜色,剑柄为紫檀木雕琢飞龙而成,挂着一尾玄色的剑穗。虽是古朴,却大气简约,实属上称颜色。 玄天赦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古剑捧出,细细摩擦着剑身剑柄,却在尾端看见有一篆体雕刻的「赦」字。 「这下你便见了你的法器,到时在大会上便能一眼瞧见了。」四象门一向规章制度严苛,便是这法器由何人锻造、何时布与弟子都有着严格的要求。便是这法器白凛已然做好,也是不能在此时赠与玄天赦的。 「师兄,会不会这法器在我选之前,便被人挑走?」 「不会的,我已与外门管事打过招唿,正是你们一组作为第一去遴选法器。我也细细交代过他了,定要让你做第一人。」 玄天赦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好在前头那个与我有过节的管事已经下山去了,现下这个就是看在师兄你的面子上,也待我还算客气。」 他虽然嘴上与白凛说着话,但眼睛却离不开手上的古剑。他总想着,约莫这辈子他都不能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法器了,结果没成想白凛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现下就算是他不愿努力去争取那如同大海捞针般的机会,他也要为了师兄这一份心意拼上一拼。 况且,白凛曾偷偷传授他一些会神凝气的法诀,也算是比外门那些个普通弟子强上些许了。 玄天赦如此想着,便笑得桃花眼弯出了个好看的弧度,他重重朝着玄天赦点头,「师兄,你放心,两月后的鸣锋大会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他合该改改他那随波逐流的性子了,不然就是这辈子都只能做个默默无闻、庸庸碌碌之人了。 想罢,玄天赦敛下了笑容,明澈的眸子更是多了一份坚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玄天赦不喜欢张仲琰是真的 张仲琰非要把他逼到极致也是真的 第47章 琵琶 ===================== 转眼便是鸣锋大会择选法器的日子了, 也正如白凛所言,玄天赦所在的组别便是当日的第一组。 玄天赦四处张望了一番,却没见到白凛过来。倒是阿春见他心不在焉,便嘲讽了两句。自那件事之后, 阿春也知晓自己与玄天赦是再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便直接撕破了脸面。 「哟, 玄天赦你不是抱上玄武峰的大腿,怎得还要和我们这群人一起去鸣锋大会?」 玄天赦瞥他一眼, 并无回应。 但阿春却颇为不要脸地继续嘲讽着,「你那位好师兄我见今日没有到场啊?怎得,是不是也不想搭理你了。怪不得你最近成日里都呆在外门, 也不往玄武峰跑了,是你那亲亲师兄也看出你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呵,闭嘴吧,瞧你那嫉妒的样子, 噁心死了。」玄天赦虽不想生事,但他总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总是有按捺不住性子的时候, 更别提阿春这话着实有些过分了。 玄天赦这些日子从白凛那拿了几本会神凝气的秘籍,便只呆在外门潜心修炼着, 足不出户。如今倒被阿春反咬一口,说他是被白凛撇下了,当真好笑。 「瞧你瞧你, 我不就说了两句实话,你就咋唿极了。看看你浑身上下哪还有一丝半点灵修的稳重?」阿春捋捋头髮, 笑道。 「我做什么事情都与你无关,你只要自己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行了。」 「我该做什么啊?」阿春翻了个白眼, 「你的活计都被管事安排给我们了,谁叫你寻了个高枝儿,竟然攀附上了玄武峰。我时常想啊,还不如当时我帮你把罪责一把抗下,那受了穿骨之刑,出入了玄武峰的岂不是我了。」 玄天赦听他提前先前自己被穿了琵琶骨的事情,脸上笑意便是愈加的冷冽起来,他弯了弯眉目,道,「也不知当时当日是谁逼得我一人承下了罪责?也不知是谁提议的去戏耍管事,是谁主导的这一场好戏?现下你倒还有脸提起这事,当真不要脸之至。」 「哪能啊?当然是合该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别人提起当日之事,也只会说你玄天赦不识抬举、不肯低头认错,与我何干?你可别是听岔了,我方才说的是,若是我帮你。」阿春听他说自己不要脸,便将不要脸贯彻下去了。他咬了「帮」字的重音,挑着眉看着玄天赦。 玄天赦险些恼怒出手,却忽然忆起这是鸣锋大会的择选现场,若是他动了手,恐怕直接会被轰下山去。他见阿春看着他高高扬起的右手,脸上便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笑意,瞬间也明白了这人做的也是激怒他的打算。 瞧这阿春的算盘打的多好。 玄天赦便改怒为喜,右手轻轻放置在阿春的头上,细细帮他捋了髮丝。他温和地说道,「阿春你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连着头上落了东西都看不见。若非我瞧见了,你等下便是要在众位仙师面前出丑了。」 阿春见他手放下,刚想着喊「你要作甚」,可话到嘴头,却看见玄天赦更了表情,一下便憋得脸颊通红。 一旁他组的外门弟子,见此也指指点点,倒还有的正说着,「你瞧那边,他们师兄弟感情当真是好啊。」 阿春一拂衣袖,恨恨地说道,「玄天赦你等着。」 玄天赦也不甘示弱,「等便等了,我时刻候着你。」 第83页 正巧那边择选开始了,四峰分坐两端,玄天赦此组便径直朝着玄武峰那块去了。 管事如白凛所言地将玄天赦安排到了第一,玄天赦也便高高兴兴地备着去挑出他师兄准备送予他的那柄古剑。可事发突然,他却没想到就在他缓步走向前去准备择选出来的时候,阿春竟抢先一步直直地跪在了张仲琰的前面,哭喊着。 「张首座,我也不知这玄天赦送了管事什么礼,他竟然买通了管事让他排在首位,而将与他小有过节的我编排在了末位。我们本该抽籤决定着首末,可却被他买通了管事,我便是不服的!您也知晓,这首位与末位便是相去甚远,我身处末位便是只有别人选剩下的了。」 玄天赦竟不知何时阿春知晓了白凛安排管事的事情,还有这张仲琰厌恶他的情况,竟将自己玩弄地如鱼得水。他心下一凉,慌极了。 阿春奸计得逞般地瞥了玄天赦一眼,又说,「我知张首座您最为公平公正,请您为我与其他师兄弟主持公道。」 后侧众人便也是当年与阿春沆瀣一气陷害玄天赦的,他们当然站定了阿春的那一侧,也都随着应和道,「请张首座主持公道。」 张仲琰不喜玄天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下听闻他人说玄天赦的不好,便更是怒上心头。他冷眼瞧着玄天赦那在他看来不思悔改、暗害同门的表情表现,更是怒火中烧,立马呵斥道,「玄天赦!」 玄天赦听闻便知事情已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可他余光瞥见白凛所造与他的古剑,又咬着嘴唇不想就此作罢。他便快走两步上前,与阿春并排跪在张仲琰面前,厉声道,「张首座明鑑,弟子并无此番举动,不信可以请出管事作证!」 张仲琰哪里听得他的辩解,只道,「诡辩!」 阿春垂着头,带着哭腔地说道,「管事既已被你收买,他自然是替你作证的,要不他也不会让你光明正大的排在首位了。」 张仲琰的方向看不清阿春的表情,可玄天赦却看得真真切切,那阿春贪婪的笑意让玄天赦反胃,厌恶至极。 「玄天赦你还不知悔改!」张仲琰拍了桌子,「本座就判你待所有外门弟子全部择选完法器后,若有剩余便可择选,若无,便赤手空拳吧!」 玄天赦沉默良久,还是垂着头道了句,「是。」 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何为天昏地暗,他本以为自己从此之后便能摆脱这悲惨的命运。从前是父母双亡也罢,是玄安城百姓不待见他也罢,更甚是石中灵不要他了,是他受了穿骨之刑都好。可他以为他遇见了师兄,他以为自己的日子会愈加地变好的。可是呢?可是他连白凛的送他的法器都选不到保不住,他不在乎着他到底能不能有自己的法器,他只在乎他师兄送他的。 没有了,不见了。 他当如何?他该如何!他什么都没了…… 玄天赦浑浑噩噩地竟不知自己是怎么等到所有人都选完了法器。 明明是正午时分的太阳,洒在他的身上却让他觉得冷极了,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留在这四象门了,他再也不能陪伴在师兄左右了。 玄天赦仰天大笑了起来,却是泪流满面。他便像着往常一样,攥着他的小石头,明明他知晓他的石中灵也不会再出现了,可他还是如往常一般对着他的石中灵说道,「石中灵啊石中灵,你说我悲哀吗?我连这么一点都护不住,我该当如何?我看着阿春那副贪婪的、可恨的面容,我当真想要冲上去撕碎了他,可我不能,我不敢!我与他们有什么过节,竟然非要如此待我,我恨啊!」 隐隐约约间,他便听到有人在说着,「若是他们不在便好了,若是他们消失便好了……」 玄天赦勐地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却未见一人人影,他问道,「你是谁?」 却没人应答,他便又低头翻来覆去地看着小石头,「是你吗,石中灵?是你回来了对吧!石中灵,你说让他们消失是什么意思?对……你说得对,若是他们再也不在这四象门里,便无人欺辱我陷害我了。没错,我便可借着这次鸣锋大会将他们排除在外,又或者……我是否能让他们就此在这鸣锋大会上消失殆尽?呵呵,你说得太对了!」 白凛来的时候,玄天赦便像是魔怔了一般嘴里自己瞎念叨着什么。白凛一下通红了双眼,紧抱着玄天赦带着哽咽的语调,「阿赦,是师兄没有来观礼才闹成这样,你不要吓师兄好吗?」 玄天赦蓦地清明了起来,看着抱着他的白凛笑道,「师兄我想好了,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什么?」白凛诧异。 「无妨,师兄你可见那边还有什么剩余的法器,我便选了吧。」玄天赦抬手抹去白凛眼角的水迹,还宽慰着为他心急火燎的白凛。 「好。」 台子上便只剩下一柄龙首琵琶了,玄天赦猜测着是朱雀峰造与女子的。那龙首琵琶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白玉雕成的琴头磕着飞龙,再接下去是白玉为相苍木为品。好不漂亮,可惜却不知为何没人择选。 「师兄你瞧,这琵琶雕琢的花纹倒是与你本要送我的古剑相差无几,也算是缘分了。只不过不知那古剑终是花落谁家,我当真羡慕极了。」 白凛见玄天赦嘴角虽勾出笑意的痕迹,但他曾经那明澈干净的眼神,却变了样子。白凛有些心慌,他不知怎了,觉得面前的玄天赦便不再是原先的玄天赦了。 第84页 玄天赦见白凛瞧着他发呆,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师兄放心,我不会记恨张首座的,就如同往日一样,他只是惩罚我教育我罢了。」 白凛嘆了口气,却只是拍拍玄天赦的肩膀。 有一些事,大概真的不一样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别问我为什么选琵琶 问就是……我弹琵琶弹了快二十年了,熟悉 第48章 现世 ===================== 寒诀打断了玄天赦的思绪, 只问道,「那阿春最后呢?」 玄天赦一愣,却是蓦地笑了起来,嘴角上扬, 连带着眼底眉梢都是笑意。他歪着头看向寒诀的方向, 意味深长地反问, 「你说呢?」 他本是刻意让寒诀以为自己是个害人无数之徒,他不知怎的了, 只是抗拒着寒诀。他甚至希望寒诀以为他从小便是杀人如麻,却没想到寒诀竟然竟顺着他的话往下捋了下去。 「你不过是耍了个小心眼,让他们下了山罢了。」寒诀挑眉, 手指轻巧地敲了两下桌子。 他们已在林言实的安排下入住了客栈,可寒诀还未曾得到玄天赦的答覆,便是玄天赦走到哪就跟到哪,就连他想去推着白凛出去转转都要一直随在后面。惹得玄天赦只得将此安排给了孟汲, 叫孟汲小心着推白凛出去瞧瞧这凡世间,而自己却转头应付着狗皮膏药一般的寒诀。 玄天赦听闻却是诧异极了,竟直直站了起来, 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寒诀却闭口不谈, 只顾左右而言他,「阿赦,你从不觉得你对我的信任太过了吗?从一开始便是, 你不曾是个容易轻信他人之人,怎会对我又如此懈怠?」 玄天赦抿唇, 却是忽然间才意识到,自己对寒诀的信任放松的太快, 只因为那几次他曾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吗? 不,当然不! 大约是,「我便是一开始就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子莫名的熟悉感,那熟悉感让我放松,让我不自觉地相信了你。」 「可你从不怀疑,这熟悉感从何而来的吗?」寒诀摸着手腕,「又或者说,我像是你以前遇到过的那个人?」 玄天赦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他皱着眉头,几次三番才问了出来,「寒诀,你到底是谁?」 寒诀却拉下玄天赦的衣襟,让他弯腰对着自己的眼睛,对着自己那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你的事情,你以为我为何对你幼时所做颇为熟识?我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玄天赦却忽然手足无措了起来,他一时间茫然地不知寒诀的身份具体是谁,但从寒诀的反应来看却是他熟之又熟之人。 那漂亮的眉眼,那熟悉的紫色衣衫,便只有一人了。 他瞪大了双眼,「你是……石中灵?」 寒诀点点头,「我自以为面容相似,你会在第一眼见我就认出来。阿赦,你着实伤了我的心。」 寒诀的肯定如同一盆凉水将玄天赦浇了个透心凉。就连他与寒诀讲述幼年时期之事时,也从未察觉到一丝不对。他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愚钝,竟分辨不出寒诀与石中灵的差别。现下细想一番,却是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似之处。 想到此,玄天赦不论如何也敛下了自己惊异的表情,佯装镇静地道,「呵,若非因为时间太久,我怎能不记得石中灵和你的面容相似?」 「左不过我在阿赦心中并不重要罢了。」寒诀噘嘴,略显委屈地说道。 「你去哪了?」玄天赦却忽然问道。 「我?还是石中灵?」 「石中灵。」 寒诀靠在美人榻上,软骨头一样地玩着玄天赦的髮丝,「我嘛,中间有点事耽误了一下,回来你便已经被阿春伤害。我不知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我见你自己使了手段让他和那帮人被逐出了四象门,然后你又站在了与白凛同等的地位之上,我便放宽了心,没再从石头里钻出来过。」 「你便一直呆在石头里?」 寒诀摇头,「当然没有,屠仙宗的事情还需我料理,便是也要时不常地回来看看。还有啊,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的时候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便现出身来变个小贩捏个行人与你攀谈上两句。」 玄天赦沉默不语,他甚至有些害怕,他不知这个男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来来回回几次。一瞬间,他打了个冷战,他竟不知自己的生活被眼前这个男人如同剥衣,赤裸裸地全然掌控。 玄天赦不敢想像,在这二百余年里面,还有多少个与他擦肩而过、比肩而立过的人,是寒诀幻化出来的。 「你还有什么身份?」玄天赦竟不知自己的声线竟带了一丝颤抖的意味。 寒诀发现了他的恐慌,只如同往常安抚玄天赦时候一般,捏住了他的双手,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可这眼神在这情境下,却让玄天赦更加为难起来,他试图将自己的双手从寒诀的禁锢之中抽出,获得的却是更有力的控制。 那力度大的就像是要将玄天赦的手碎骨一般。 「我啊,你做城主的时候那两任客卿,不都是我吗?」寒诀死死地拉住玄天赦的手,他大约真的想着,若是死了也绝不放开玄天赦的这一双手吧。 「都是你,竟都是你!」玄天赦突然笑出了声,便是他想到那形形色色的路人是寒诀也就罢了,竟然连着他的两任客卿都是寒诀,这感觉倒是—— 第85页 当真奇妙。 玄天赦止住了大笑,他有些揶揄地道,「寒诀,我害怕极了,我怕我的这一生都是你造给我的一场梦你知道吗?事事人人都是你捏造出来的,根本就没人真正的玄天赦存在。」 「你怎会这样想?我便是随意寻个身份看顾你罢了,我未曾想过将你身侧的人全然替代啊!」 玄天赦讥笑反问,「那你为何要做这事?」 寒诀有些踌躇,其实他想到了玄天赦会问及此,也做好了将寒凌神君的事情告知玄天赦一说,但话到口边却突然变了味道。他才将自己一颗心示给玄天赦看,若是此时将寒凌神君的事情叙述出来,便可能会造成相反的作用。 若是玄天赦以为自己是因为寒凌神君才爱上他呢?寒诀不敢想,但他也知晓玄天赦约莫也会如此想法,他不敢一试。 正迟疑着语句如何编排,外边便传来了孟汲的声音,「师父,我能进来吗?」 寒诀这才隐在暗处笑了又笑,孟汲这孩子当真赶得巧。 玄天赦也嘆了口气,不再继续逼问寒诀,但却仍拿眼神示意着他,这事情还没有算清楚。 「进来吧。」玄天赦应道,又见只有孟汲一人推门而入,便问道,「汲儿有何事?你师伯呢?」 孟汲摇摇头,只哭丧着脸说道,「师父,可有办法让师伯重新站起来?师伯如此好之人,若是一辈子都困在这轮椅上,不能去看这万千世界,当真太可怜了。」 「怎么了,为何突然说起这事?」白凛双腿折断也一直是玄天赦心中的一根刺,挑不出就卡在心口,越扎越深,难受极了。 孟汲垂下头,绞着自己的衣摆,「只是陪师伯出去的时候,师伯的眼神一直羡慕着那些能跑能跳的小孩子,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出来了。」 玄天赦这才感觉到孟汲的心细如尘,能一眼看出白凛的不对劲儿。他便知晓这孩子比起他当年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幸亏遇上了他们能让他免再受磨难。 玄天赦嘆了口气,「我寻觅许久却是没有找到可让师兄双腿復原的办法,当年斩断他双腿的那把刀戾气太重,就连他的伤口也是十年才得痊癒。」 「十年!」孟汲惊唿,这竟是快及上他的年岁了。一瞬间他便红了眼眶,与白凛相处的时日虽短,但他也知晓白凛是个极为温柔的男子,待所有人都是温和有礼的。乍一听闻他如玉一般的师伯竟是受了这么大的罪,孟汲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寒诀抛了一席手帕与孟汲,扬扬头,示意他将眼泪擦抹干净,继而又道,「我想,我约莫是有法子的。」 「什么?!」这下便是连玄天赦的诧异了,他急忙抛开之前与寒诀那点不愉快,双目眨了两下却是在寒诀眼里有种求饶的意味。 寒诀忍俊不禁,笑道,「阿赦,你忘了你师兄现下是什么体质了吗?」 玄天赦下意识托腮思虑着,「你的意思是……师兄现下身份特殊,便要用特殊的方式去进行接骨?」 「是,也不是。」寒诀倒是卖了个关子,「我只心里瞬间有个法子,便是可不可行,如何行还要再行商榷。」 「你倒是说是何法子?」玄天赦急问道。 寒诀无奈耸肩,瞧了一眼孟汲的方向。 可就连玄天赦还未曾反应过来,孟汲便已跪下「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垂首道,「之前是我对寒宗主不够尊敬,如今请您务必要救我师伯,多谢了!」 孟汲这一番举动着实让两人震惊,玄天赦急忙欲扶起这孩子。却见孟汲摇摇头,大有那意思,寒诀不同意便不起来。 寒诀这倒无奈极了,只道,「为了你师父我也会极尽全力的,便是不用你如此相待。」 孟汲这才就着玄天赦的手站起来,抿嘴道,「多谢。」 玄天赦嘱咐道,「汲儿,因着你师伯身份特殊,所以师父现下留你下来,你要保证现下一个字都不要向你师伯提及。」 孟汲点头,「我定会保密!」 「这法子便是……」 第49章 再见 ===================== 「这个法子便是将你师兄的腿再斩断, 用由其他刚死之人的接上。」寒诀看着玄天赦一下子变了色的脸,又道,「听上去匪夷所思又残忍对吧?但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你怎么知这法子可行?」玄天赦皱眉反问,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子。不是他不信任寒诀, 只不过是因为要受罪的是他师兄, 他有些不忍心罢了。 寒诀却摇头, 「没有一个方法我是可以确认可行的,我只是猜测这样应当可以实现。」 玄天赦未曾回应, 孟汲倒是先发了声,「那你怎敢说出来?若是真如你所言,还需再次斩断师伯的双腿, 何其残忍?」 玄天赦却另闢了蹊径,问道,「此为你在梦儿去后,才堪堪有的想法对吗?那你可否与鬼佛商讨过?我不过是白凛的师弟, 不是他的长辈不是他本人,我不能为他选择。」 「未曾,在与你上四象门之后, 我并无见过鬼佛,何来的与他商讨一说?」寒诀眼眸一转, 又是笑吟吟地瞧着玄天赦,不管不顾是否孟汲在场,「况且, 现下我满心满眼都是你,怎会得空去联繫他人?」 玄天赦倒是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孟汲哪里见到过这等架势,竟是吓得眼珠险些脱了框。 第86页 孟汲这这那那了半天, 愣是没憋出一整个句子来,最后还是自己「嗨」了一声,打消了想开口的冲动。 孟汲这档子动作却让玄天赦从有些沉重的话题中缓和了出来,他不禁有些失笑,「我想着你应当先与鬼佛探讨一番,再将实情告知师兄。若是二人都选择了同意这个法子,我便也能接受。」 「你能接受?」这下倒是换了寒诀有些诧异,「你……不会觉得这法子太过残忍吗?」 「若说残忍,他百余年只能依靠轮椅过活岂不更加残忍?」玄天赦抽搐了一下嘴角,眼眸垂下看不清明暗,「左不过失败了他依旧坐着他的轮椅,可若是成功了呢?」 他盯着寒诀,一字一顿地说,「若是成功了,他便能再次站起来,再次自行行走了。」 「可他,总归是要受一番罪的。」 「我知道,可他站不起来,他心里受的罪远比身上的疼痛多得多。」玄天赦深吸了口气,「师兄是个很坚强的人,他有着自己的气节、自己的韧度,我相信他的。」 寒诀瘪嘴,佯作不高兴的样子,「你倒是对你师兄了解的透彻,那我呢?」 玄天赦斜他一眼,「总没有某人对我的了解透彻,这两百余年,都在换着法子地盯着我。」 孟汲只来回来去地看着两人的你来我往,越听脸上越多了茫然的神色。最后还是小孩子心性占了上风,跺了跺脚,噘嘴问道,「师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玄天赦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寒诀相处惯了,便是没留意孟汲还在一侧,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没事儿,不过朋友间的插科打诨罢了。」 「朋友?」寒诀挑眉。 玄天赦哼了一声,虽眼刀一瞥,但是发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看他这副模样,寒诀细微勾起唇角,但心里却像是开了花一般。 寒诀吹了哑哨,没多一会儿便见林言实推门进来了。 只不过这次的林言实却不同于往日玄天赦所见的中年男人,他不过二十来岁,修长脸颊圆圆眼睛,看着倒有几分讨巧。可若不是寒诀唤了一声「言实」,便是玄天赦也猜不出这人是谁。 林言实向玄天赦作了个揖,又向寒诀恭恭敬敬地行了屠仙宗之礼,询问道,「不知宗主这次有何吩咐?」 寒诀也是经久未见他的真实面皮,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换上这幅面容了?」 林言实摸摸自己真实的脸面,笑道,「是,宗主也知,那再好的人皮面具,戴久了总是要松快松快的。」 寒诀颔首,「我们不再崇泽多做停留了,明日便启程回屠仙宗。对了,鬼佛那边你也安排着,就告诉他有个他的熟人要去便罢了。」 「是。」林言实应声,便退下处理了。 玄天赦有些揶揄地瞧着寒诀,「你倒是个甩手掌柜,去哪都有人帮衬着。」 这下寒诀脸上倒有些光彩了,他像是邀功一般说道,「那我创立屠仙宗,不便是想要为自己图个方便嘛。」 玄天赦哼了一声,只道,「我还以为你是厌恶了仙门,觉得他们伪善,才取这屠尽天下仙门的意思。」 「当然有这一层含义。但建来为自己行方便,这不也在常理之中嘛。只是……」寒诀眼波一转,「只是不知道你这师兄见了鬼佛,作何表现呢。我倒是当真期待呢!」 「你现下竟还敢拿我师兄打趣!」玄天赦怒目,「只不过我也在担忧师兄与鬼佛这相隔百年再见,会是何等样式。」 寒诀瘪嘴,有些丧气,「你甚至自己都在期待他俩见面的样子,怎么还埋怨上我了。」 玄天赦不愿理他,却忽然想起方才林言实的面容,便生生转了话题,「我在林管事身侧感受不到他有灵力波动,而你又说过他在你身侧服侍了已有二十余年。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又如何葆有的青春?」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是人魔混血。只不过这事情他自己都不知晓罢了,孟汲,你可别给我捅出去。」寒诀单独叫了在一旁发呆的孟汲,却是信任极了玄天赦的模样。 孟汲一怔,有些难为情地看着玄天赦,「师父,他嫌弃我!」 玄天赦揉了一把孟汲柔软的髮丝,宽慰道,「没有的汲儿,他不敢。只不过这事先不要往外说,寒诀肯定会有他自己的打算的。是吧?」 「是是。」寒诀 「别理他了汲儿,回去告诉你师伯明日便启程去屠仙宗了。」玄天赦将孟汲送出了门,自己也更不愿留下,便「哐」的一声撞上了门,只留寒诀一人在屋内不知所谓。 翌日一早便启了程。 玄天赦这下更不愿意见寒诀,又唯恐孟汲和寒诀吵吵起来,便带着孟汲与白凛同乘,留那边一对「父子」面面相觑。 屠仙宗仍是如玄天赦上次来的时候那方模样,一座碧瓦红墙的院落,往里是层层叠叠依山修建的房舍。 张仲琰领着屠仙宗众弟子正跪拜在地,恭迎他们的主子寒帝归。 他知晓寒诀要带一他熟识之人来这屠仙宗,一早便想到是玄天赦。但他没曾想到,玄天赦从马车上扶下的,竟是他心心念念,而又百余年不敢想见的徒弟,白凛。 「凛儿?!」 「师父……」白凛也未曾想到自己竟是还未入这屠仙宗大门,便已重逢了自己阔别百年的师父。他本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准备着平平静静地见张仲琰,却没想到这一眼,便落下了泪来。 第87页 孟汲赶忙送上手帕,却仍止不住白凛的泪珠,只「吧嗒吧嗒」地落了一地。 两人便就着如此景色,背对着屠仙宗的大门,背对着这屠仙宗的众弟子,相看无言起来。 玄天赦嘆了口气,默默拉着孟汲退了两步。那边寒诀已遣散了众弟子,朝玄天赦挑挑眉,又朝着白凛二人方向努努嘴。 「走吧。」玄天赦说道。 张仲琰上前两步,站定在白凛的轮椅面前,拾起孟汲塞在白凛手上的帕子,为他细细擦干了眼泪。 「凛儿,许久不见,你竟还如往常一般这么爱掉眼泪,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白凛抽泣着,却有些恶狠狠地说道,「师父是怎么捨得抛下我的?嗯?」 「你既已与玄天赦和宗主通过气,便也知晓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了吧。」张仲琰俯身,只瞧着白凛心里更加难受起来。 「我知,我知师父你为了我才堕了魔。」白凛抬手细细描绘着张仲琰面具下已然被毁了容的面貌。他师父啊,从来都是默默为自己付出,可是他不配啊。 他不配他师父、他妹妹为自己,宁肯豁出性命去。 可白凛却显然忘了,若不是自己如此之好,又怎能得这些人的捨命相待? 「可师父,你知道吗,我宁可我自己去死,我也希望你和梦儿好好活着。你知道吗!」白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颤抖的声线却将他暴露无遗,「师父,梦儿她……梦儿她没了。」 张仲琰只一下下地抚着白凛的髮丝,顺着他的语气接了下去,便是,「我已知晓。凛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兄妹二人。若是当时梦儿执意要走,我是拼死也将她留下,便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了。」 白凛拼命地摇头,只说,「与你何干?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我在周家人面前说漏了嘴,说出了招魂幡的下落。若不是我,哪里会有后面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的死啊!」 白凛已是泣不成声,左右开弓抽着自己,看得张仲琰心疼极了,只当上前禁锢住他的双手,一遍遍的说道。 「凛儿,与你无关,这事情当真与你无关啊!一切都是命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相见 分外刺激 第50章 鸢尾 ===================== 穿过屠仙宗七弯八拐的迴廊, 便是豁然开朗一个小院。院里还有着半洼活水从山上引下,滋育着一池水生鸢尾,绛紫色的分外漂亮。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紫色啊!」玄天赦望着这一池颜色,不禁感嘆道。 寒诀只笑着, 没有应声。只不过这一池水生鸢尾本是寒凌神君所植, 原是为了哄还是蛇形的自己, 自他堕魔之后便全然搬了过来,虽未精心打理, 却还是让这鸢尾花开得漂亮极了。 玄天赦沿着活水池走了一圈,啧啧称奇道,「你竟如此奢靡, 用温泉与冰泉交融来育养这鸢尾花。但虽然奢靡,却能在这隆冬时节,还能常开不败,倒是了不起。」 寒诀见他瞧得仔细, 便也随意搭了话,「对,我还记得你那城主府里, 也有一汪温泉。温泉下面……」 寒诀话还未说完,便见玄天赦已冷了神色, 只道,「我都差点忘了,你任了我两任客卿, 我做了什么事情你全部一清二楚。那温泉下面,是我的水牢, 这又如何?」 「阿赦,我就随口一提罢了, 未曾想要触你霉头。」寒诀讨好地拉住了玄天赦的袖口,轻轻摇了摇。却被玄天赦挪开了双手,颇有些无奈。 「你堂堂屠仙宗宗主,你如此撒娇,岂不怕人瞧了去?」 「没人!」 玄天赦嘆息一番,「说起来我便什么事情你都知晓了,这两百余年来你是看着我如何一步步地走向今日地步的。」 「所以你更不用在我面前伪装了。」寒诀望向玄天赦的眼眸中满布着真诚真挚,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阿赦,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极了。所以你当真不必在我面前伪装,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非要去考虑什么。」 寒诀的这番话着实让玄天赦有些动容,可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他约莫还未到能在寒诀面前展露所有心扉的时刻。至少,对着寒诀现在的这张脸似的。 那比女子还要美艷的一张脸,已经把他心里搅和得一塌煳涂,再也得不到片刻宁静。 玄天赦有些尴尬地开口,「寒诀,我并不知道我自己的心意,大约也是动盪过得吧。可……可我们总是有分别的,我们可能……」 他还没说完,便被寒诀直接打断,「分别?我们哪里有分别?」 「正邪不同。呵,莫不是还能人畜不同罢了?」 「你在意这个吗?你不是最不在乎什么所谓的正邪吗,玄天赦,你可别忘了你水牢里关着的那些人!」寒诀咄咄逼人的话语不给玄天赦留一丝喘息的空隙,「我知你不愿提,但是事实上呢,我们没有分别的,阿赦。」 玄天赦垂下了眼眸,手指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摆。 寒诀每次都这样,他每次都要将自己逼迫到一定地步才肯罢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有一瞬间放过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发怒,便听见寒诀说道,「阿赦,你是个很柔软的人,你知道吗?虽然你嘴上总说着不要去相信别人,可实际呢,你受过多少苦都是因为你轻信了别人?你有着你自己的做事准则,除了太过伤天害理之人,你并不曾决策过他人,不是吗?」 第88页 玄天赦竟不知寒诀看他比自己看着自己还要透彻,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可是呢?他玄天赦却正如寒诀所言,不管是表面的恭顺有礼,还是偶尔的怒急攻心而杀人,便都是为了掩盖他藏在这之下的一颗温软玲珑之心。 玄天赦哑口无言。 「阿赦,你一直如此,从未变过你知道吗?」 便是一瞬间清风拂过鸢尾,带来一阵花香,飘散在空气之中沖淡了那股子浓郁,分外清甜。 玄天赦好似一时间全然明了,又仿佛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迷局。 他茫然,但他下一秒眸光中却换上了清明。他说,「寒诀,能否等我一个契机,若是等到了我便给你你想要答覆好吗?」 玄天赦没有说明那契机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寒诀却是瞭然地点头。 「好。」 听罢,玄天赦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他岔开了话题,问道,「这院子是给我准备的?」 寒诀点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玄天赦斜他一眼,「好好言语!」 「这是我的院子。」寒诀见玄天赦又要动怒的模样,忙又道,「不过我为你收拾的屋子与我平日里住的有一墙之隔,不必担心。」 寒诀不禁有些感慨,玄天赦自知晓他的身份及两百余年的往事后,便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平日里斜一眼骂一句也算是轻的,竟还容忍着孟汲对自己出言不逊了。 不过倒也好,玄天赦这小性子便是最真实无疑的他了,恐怕就连白凛都没有享受过。他倒是头一遭,更加庆幸了。 「对了,我还为你准备了些许衣物,有空便去瞧瞧。」 「你把师兄他们安排去哪了?」玄天赦问道。 「你师兄当然是随着鬼佛住,至于孟汲和雪崖,当然是与屠仙宗弟子一同歷练去了。他们心性不定,孟汲还好,雪崖虽是有百年道行可化形时间还是颇短,更是心性不定,需得好好磨练一番。」 玄天赦瞭然,「我相信汲儿会处理好的。可雪崖呢,他总归你是收做了义子的,便是直接丢下给你的手下看顾,不会出问题吗?」 寒诀冷哼了一声,「若是这点小问题他都解决不了,他便不配为我义子。」 说时迟,便见孟汲领着不着边际的玄雪崖来了。自雪芽儿改了名讳后,玄天赦没见他一次便莫名有股羞赧感涌上心头,总觉得好似是他与寒诀的孩儿一般。 孟汲这几日来吃好喝好,便是多长了几斤肉,就连脸蛋儿也不再是干瘪瘪的了。他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但往日里乞讨的生活又给他多添了些许稳重成熟。他有些像是曾经的玄天赦,却比玄天赦幸运得多。 「师父你这里真好看啊!」孟汲使劲儿拽着乱跑的玄雪崖,险些被拽了个踉跄,有些尴尬地瞧了一眼玄天赦。 玄雪崖却是被那一片鸢尾花池吸引了,就要伸着手去揪下两朵来。 却见寒诀的眼刀一瞥,让玄雪崖的动作剎那停滞。玄雪崖瘪着嘴,「爹啊,我喜欢!」 「雪崖,你要知道,不是所有喜欢的东西你都一定要能拿到。」寒诀悉心地教诲,温柔稳重的模样却是玄天赦第一次见到的,「但是这个鸢尾花,爹当然可以送你两株,但仅此两株,再无多的。」 寒诀折下几株鸢尾花,递到懵懵懂懂的玄雪崖面前。 玄天赦看向孟汲的方向,他知玄雪崖懂与不懂,但孟汲总是明白的。果不其然,孟汲虽总爱与寒诀呛上两句,但寒诀所说有理之时,他也能明辨理解。 孟汲当真如玄天赦为他取的名字那般,他渴望汲取着世间琐事便都成为自己安身立命的能力。这一点,便是连玄天赦看在眼里,都佩服在心里。 那边玄雪崖正拿着鸢尾花耍玩,而这边玄天赦已在细细碎碎嘱咐着孟汲了。 「汲儿,寒诀已经决定好让你和雪崖在屠仙宗与弟子一同进行歷练。我估摸着便是即刻就要开始了,虽不知具体为何,但是雪崖化形时间颇短,虽灵力在你之上,但总不及你稳当。你需得好好看顾着他,别让他惹出什么麻烦来就好。」 孟汲乖巧点头,说道,「师父,我晓得了。」 玄天赦统共就这么一个徒弟,也是心里十分疼爱,细细嘱託道,「还有就是招魂幡,一定要善加利用,可千万别用它去做害人之事。还有就是我瞧着寒诀吹得那个哑哨挺好,改明儿个我便向他要上几只,咱们师徒也好方便联络。若是你真有什么棘手之事不能解决,师父也好能快快知晓。」 「知道了,师父。其实您不用太过于担心我的,我虽没什么大智慧,但是耍耍小聪明还是可以的。总归我也一人在桐陵生活了那么多年,不也毫髮无损吗?」 玄天赦听闻便去掀孟汲额前为了遮盖伤痕的碎发,嘴里也不饶人,「这叫做毫髮无伤?」 「师父!」孟汲连忙将玄天赦的手按下,梳理好自己的碎发,毫无美感所言地平铺在自己往日伤口之上。 玄天赦便向寒诀问道,「不知你这儿可否有药,给我们小汲儿治治疤痕?」 寒诀也上手撩了一瞧,又是把孟汲刚理好的髮丝打乱了。他有些颇为好笑这师徒二人的对话,只道,「当然有,明日便帮你真的恢復成毫髮无伤的模样。身上也记得擦擦,这可是女修们争破头也换不着几瓶的好药。」 第89页 玄天赦朝孟汲努努嘴,「还不谢谢寒宗主?」 孟汲也不扭捏,随口一句便打发了,「多谢寒宗主。」 那边玩着鸢尾花的玄雪崖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三人排在外了,一时间便不依了。比起孟汲,玄雪崖的容貌变化更为甚,便是抽条已经超过了孟汲的高度,模样看上去也有十五六岁少年的样子了。 蓝宝石一样的眼眸现下还不能如同寒诀一般收敛起来,倒是现下头顶的兽耳能收起来了。如雪般白皙的肤色更衬得玄雪崖不言语之时,颇有一番楚楚动人之色。比起寒诀更有一番男生女相的姿态,好看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拐了多少章了终于把老婆拐回家了 可怜寒诀 第51章 法子 ===================== 孟汲才领着玄雪崖出了小院儿的门, 那边张仲琰便已经推着白凛缓步进入了。 见了寒诀,张仲琰先行了礼,「多谢宗主将凛儿带来屠仙宗,我们师徒二人已是百年未见, 这次德蒙宗主照拂才能再次相见。」 寒诀哼了一声, 瞅了一眼那侧面色凝重地看着白凛双腿的玄天赦, 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不是你鬼佛不愿见他吗?如今倒还谢上了。」 他言下之意, 便是不喜玄天赦的鬼佛和玄天赦爱敬的白凛,都要戳上一戳,直扎了他们心窝子才好。果不其然, 便见两人同时变了神色,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倒是有趣极了。 玄天赦轻咳了一声,瞄了寒诀一眼, 倒是让寒诀就此禁了声,只听玄天赦说道,「师兄, 我正想去寻你呢。有件事,我想着总得告知你一番。」 「何事?」白凛问道。 「便是你的双腿。」玄天赦见白凛蓦地惨白了面容, 急忙又道,「倒是好事,师兄。我与寒诀探讨过了, 当有一种方法能为你接上双腿。」 白凛还未曾言语,倒是张仲琰急吼吼地道, 「别卖关子了,快说!」 那语气带着三分厌恶七分强硬的, 让寒诀听了着实有些不舒坦。但他也没大作,不过右手掐了个法诀,弹了个气泡朝着张仲琰去了。直弹得张仲琰一个踉跄,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四象门,自己说话的对象也不是曾经的晚辈,而是他宗主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张仲琰虽不情愿在白凛面前失了面子,却还是连忙跪下,右手搭在左肩垂着头说道,「请宗主赎罪!」 「师父!」白凛哪里见过张仲琰如此,便是一时急红了双眼。 「起来吧。」 玄天赦见张仲琰如此,虽是心中有喜,却还是颇有些心酸。到底是曾经四象门的首座,如今倒是沦落到跪着给别人请罪的境界了,当真可怜。 他顿了顿,说道,「师兄,借着师叔也在,我便将之前未曾告诉你的事情一併讲与你听。你便是一定要稳住,不要惊慌。」 白凛沉吟,「何事?你说吧,我还挺得住。」 「便是你的身份问题。」玄天赦长吁一口,「师兄你也知晓原本你体内支撑你生命的是梦儿的一魂一魄,之前梦儿与周修冶一战却是魂飞魄散,你体内的那一魂一魄也随之一起散去。随后,你身体上便已然浮现了一股尸香。约莫你自己是嗅不出的,但可以问问师叔,是否有这股味道。」 白凛求助般的眼神看向了张仲琰的方向,却见张仲琰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我能闻见凛儿身上有股异味,却是分辨不出是何物。如今你说过,我便想通这的确是尸香。」 玄天赦颔首,又道,「是了,这就是问题所在。哪里有正常人身上有着这股味道?所以,只有一个结果,便是在梦儿的一魂一魄散去之后,师兄你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张仲琰皱眉,想着反驳玄天赦的思绪,却又瞥见寒诀冷冽的目光,只得一时熄了火。他问道,「若是尸体,他又怎能如常人一般存活在时间?他早该化为尘土灰烬了!」 寒诀随口接过了话茬,「鬼佛那么多年修炼,总不能不知这妖修是怎么一回事吧?」 张仲琰点点头,「妖修本没有魂魄,由兽类修炼成人型后,便生成了精魄。宗主,你的意思是……?」 「正是。」 「那现下凛儿便就算真如宗主所言,尸……尸首成精,他不成灵修,那边算是妖修?」张仲琰摇头,面色写满了困惑,「也不对。」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询过寒诀,他却是说……」 「我游离六界之外对吗?」一直沉默着的白凛却忽然搭了话,只是满目惨然笑意看得让人心疼极了,「什么天界仙界,人鬼妖魔,都不属于对吧? 玄天赦嘆了口气,点点头。 「我从未见过有任何生灵游离在六界之外,白凛便当真是个异类。他如同一个尸体,借了魂魄进行修炼又得大乘法术,结果这魂魄一夕散去,竟是未曾身死。」寒诀啧啧了两声,「只不过我还不知晓,游离在这六界之外会有何等后果。但我猜测,若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天道发现了你,便是当诛了你,以正天地纲常。」 张仲琰已被这一连串的打击惊得面如菜色,倒是白凛还算平静。 张仲琰颤抖着问道,「可否再麻烦宗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下我这可怜的徒弟?」 「便是为了玄天赦我也应当要救下白凛,可是,」寒诀摇头,「无典籍可查,更无实例可证。如今我倒是建议着,不去用任何法术只当自己是个寿命长的普通人便好。剩下的,走一步算一步。」 第90页 倒也不算是个坏的消息,只不过不能用法术罢了。张仲琰这才松了一口气,给那边面容波澜不惊的白凛理了理盖着的毛毯。虽还是不能知晓白凛的「无命之局」如何破解,但是总是保着一条命下来了。 「那如何才能让凛儿再次站起来呢?」 「重新斩断师兄的双腿,再取一刚死之人的便可接上。」玄天赦答道。 白凛却全然不信,毕竟在四象门时,掌门就是连「枯骨生花」这等圣药都与他用过,便是毫无疗效。他有些不敢置信,自己残废了这么多年的双腿便是只这么容易就能痊癒吗? 「如此简单?」张仲琰问出了白凛的心声。 「是。」玄天赦点头,细细解释着,「先前不行,是斩断师兄双腿的那把刀戾气太重,且师兄当时还算有个灵修的身份,便是用这等普通方法自然不行。但现下,师兄已失了六界身份,又是尸体修炼,便由尸体接上实为妥当。」 玄天赦不提那刀还好,提了便是触到了张仲琰的霉头,他有些咬牙切齿可又不敢在寒诀面前对着玄天赦发作,便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你……」 「师父!」白凛厉声打断了张仲琰想继续说下去的冲动,抿嘴摇头,眼中满是哀求。 「我?」玄天赦诧异。 「没什么的,阿赦。」白凛宽慰着,却压抑不住玄天赦的疑惑。 「这事……是与我有关?师兄的腿,是与我有关?是吗!」玄天赦四下看了一圈,却是一个个都躲闪着他的目光,不肯言语。 白凛恳请的目光让玄天赦心凉了一半,「阿赦,不要问,我求求你。」 「好,我不问。」玄天赦心下已是瞭然,他虽不知究竟是因为何等原因才造成的白凛双腿被斩,但总归是从这些人的语句里听出了端倪。 便就是他害了师兄! 呵呵,从小到大他害了多少人?若不是因为自己娘亲怎么会杀了那个男人,又怎么会自己也失了性命。如今,竟是连这世上唯一由始至终对他善待如一的师兄,也被自己牵连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可他师兄还只愿能将这事情瞒着他一辈子,白凛啊白凛,当真让他该如何言说。 「便是此方法,我也并无万无一失的把握。只当说是试验一番,只看白凛自己的抉择了。」寒诀道。 张仲琰还在犹豫着,那便白凛便已应了下来,「我愿意一试。」 「凛儿!」 「师兄?」 「不必再考虑一番吗?」寒诀问道。 「不了。」白凛扬首,「越快越好。左不过我已经是个残废了,再挨一刀也无妨。」 一百年了,玄天赦从未在他师兄的眼睛里看到过希望的光束,可现下,却有了。他不知该喜该忧,但总归白凛便不像以往那般死气沉沉了。就连先前古井一般的眸子,都泛起了波澜。 倒是与玄天赦猜的一分不差, 白凛又朝玄天赦招招手,「阿赦,你来。」 「怎么了,师兄?」玄天赦俯身在白凛的一侧,问道。 白凛如同小时候那般摸了摸玄天赦的髮丝,顿时笑了出来,「阿赦,先前师父真的是在与你说笑的。你也知晓的,他向来不愿意与你交好,便是常有瞎说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在意这件事。好吗?」 白凛说得真诚真挚,可另一侧的张仲琰却黑了脸面,就只是为了白凛要哄玄天赦而编排了自己这一点,便是能生许久闷气。 张仲琰一颗心小得像个针眼儿一般,从前装着的是修炼,再然后就是白氏兄妹二人。现下白梦没了,便只余下了白凛一人。 寒诀见状,无奈地哼了一声,便道,「鬼佛,不如带你徒弟先行下去歇息吧,就算是我要为他接腿,他也得有精力体力撑过那一段啊!」 「是啊,一路上舟车劳顿,师兄都未曾好好歇息过。」 见两人离开,寒诀这才从冷面换上了讨好地神情,说道,「阿赦,现下便又只剩我们二人了。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差人去给你寻来?」 玄天赦见他换脸如翻书,也吃了一惊。这不算是他头一次见寒诀与鬼佛的相处模式,可确实头一回见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师叔这么卑微地跪着寒诀,寒诀还不似对自己那般嬉皮笑脸,更为诧异。 「这边是我的屋子?」玄天赦问道。 寒诀点头。 玄天赦便快步进了门,将房门勐然撞上,险些磕了紧跟着的寒诀的鼻子。他不禁发笑,说道,「并无。我也要歇息了,明日见。」 寒诀撇撇嘴,只得不去叨扰,说道,「好吧,可你明日一定要早点醒,我便是一刻都不能等。」 玄天赦冷笑,没有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你们康康我隔壁预收的都耽娱乐圈小甜饼《我磕的cp它逆了》 那篇我也开始存稿了 就是收藏一个真的不亏的! - 来自一个2020520的修改:那篇完结了,这篇番外还没写完哈哈哈哈哈 第52章 吐血 ===================== 白凛的腿伤成了刻不容缓的事情, 但就算几人都心急如焚,却也没法一蹴而就。只得慢慢等着若有合适的,便为白凛接上。 直到大半个月后的清早,还是张仲琰发觉了有一具着实合适的。那供者为潞城旁小镇上富户的私生子, 平日里养的是细皮嫩肉的, 但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被主母害死了。 第91页 虽然那富户不愿自己儿子暴尸荒野, 但拗不过自己夫人家大业更大,只得含恨将自己的私生子草草用蓆子裹了丢到了屠仙宗的地界儿。总想着等天色暗了了, 再把尸首敛回来,好歹下葬了。 张仲琰发现的时候,这供者方才息了气, 皮肤上还有着温热的温度。他先是遣了弟子去将这尸首捡了回去,便即刻通传了寒诀。 寒诀赶到的时候还披散着头髮,只穿着一件雪青色的里衣,尚还睡眼惺忪。本是心里还有气, 但是见了张仲琰是因此才扰到自己,便长吁一口,压下心中怒火, 说道,「我瞧瞧。」 他细緻地绕着尸首转了一圈, 掀了蓆子看了供者的双腿,又轻轻碰触了下皮肤的韧度。这才拍拍手,点点头。 寒诀这一番动作完毕, 玄天赦才推着白凛姗姗来迟。 方才张仲琰派人通传的时候,寒诀和玄天赦便兵分两路, 一人先行去查看供者,而另一人便是玄天赦去与白凛通气, 让他做好准备。 白凛的状态看似还好,这几日来见了许久未见的师父,就连当时妹妹去世的悲痛欲绝也沖淡了不少。他稍微能加些饮食了,气色看着也红润了起来,不復往日那般苍白无血色,眼眸中也宛如当年玄天赦与他初见那般的清亮了。 白凛有些不忍心地瞧了几眼供者,嘆了口气,「他看上去也不多二十来岁的模样,怎得就忽然暴毙了?」 「是他当家主母看不惯他私生子的身份,便想了个法子将他毒害了。」张仲琰解释道,「方才我拾到他的时候,便差人打听过来,也算是个清清白白的男儿。」 白凛点点头,「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玄天赦道,「他会的,放心吧师兄。」 寒诀朝屋里的塌子努努嘴,张仲琰便瞭然地将白凛打横抱起,轻轻放置在了塌子上面。 白凛有些紧张,可看到师父与师弟那同样担忧的面庞,却是含起一个笑意,说道,「不必担忧。屠仙宗何等好药没有?就算是割骨片肉,也不会痛的。你们两个勿要担心,若是瞧不了这血腥场景,便出去候着好吗?」 他说的殷殷切切,却让玄天赦心里更为一酸。明明白凛才是那个要受到伤害的人,可他却偏偏反过头来安慰着自己与张仲琰。他的师兄啊,到底如何才能改掉这先他人之忧而忧的毛病,让玄天赦能放下心来呢? 「不必,凛儿我愿陪着你。」张仲琰上前一步握住白凛的手,那手冰凉如玉就像他的主人一般。 玄天赦虽无言语,但却还是站定在了床脚一侧,用动作表明了自己的抉择。 寒诀见这二人都为白凛忧虑,便是冷哼了一声。他还未曾告诉玄天赦,自己再救治白凛之后,许是会浪费大量的气力,便是连修復过后的白凛都不如。他心里有点吃味,虽是自己未说,但瞧着玄天赦只担忧他的师兄,也是心里不舒坦极了。 他走上前两步,一把掀开了白凛空荡荡的裤管。 那伤口该如何形容呢,丑陋的红色伴着奇形异状的愈口,活脱脱得像长了两个肉瘤一般。 就连玄天赦都倒吸了一口气,险些惊唿出声。白凛更是不敢面对自己的伤口,含着泪扭过头去。 只得张仲琰一眼,双眼发红地盯着白凛那一双被截断的腿,就连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他紧抿着双唇,不让自己的情绪泄出来。 寒诀也是嘆了口气,将一粒丹药递给张仲琰,说道,「鬼佛,你去将此丹药餵给你徒弟,他便能陷入深眠了。」 张仲琰连忙接过,就着茶水将丹药给白凛送服下去。 不大一会儿,便见白凛上眼皮磕了下眼皮,已是昏睡了过去。 玄天赦见状,上前大声唿唤了几声白凛的名讳,见白凛一星半点的反应都没有,这才对寒诀点头示意。 寒诀从旁拿出一弯砍刀,将仙气注入其中,便只见那弯刀的全身覆盖着绀色的气息,漂亮极了。源源不断的仙气输入到了弯刀之中,便见弯刀渐渐变了颜色,就连看上去都透露着一股子的冷冽感。寒诀见将要完毕,便是更努力吐出仙气,直到那弯刀被绀色的仙气笼罩一遍又一遍,就连色泽都变得深了起来,寒诀这才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断了白凛那像肉瘤一般存在的部位。 可该流出的鲜血,玄天赦却未曾见到。白凛被截断的切口就像是一团死肉,没有一丝生气。 玄天赦嗟嘆,只道这着实证实了白凛是真的为尸首成精,没有半点反驳余地了。他望向张仲琰的方向,却见张仲琰只死地盯住白凛的方式,一只手还紧握着胸前的衣襟,着实紧张极了。 玄天赦见白凛是一点罪也未曾受,可那边的寒诀却已是冷汗布满了额间,不停歇地往下流淌着。他便是蓦地心脏便抽搐了一下,见寒诀脸色比着白凛更加惨白,心里一惊。他竟不知寒诀为白凛此事,还要付出如此精力。 他匆忙从怀中掏出手帕,可动作中却狼狈地将手帕掉在了地上,竟是拾了两次都未曾捡起来。 玄天赦有些失控,他不知自己是怎的了,见寒诀有事,竟是如此过分的担忧,反而超了白凛。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莫不是他听多了寒诀的花言巧语,真的动了心思?不会真的动了心思吧…… 玄天赦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但却放弃了拾起帕子,只牵着衣袖为寒诀抹去了脸上的冷汗。 第92页 寒诀那侧正举着供者的一只腿用仙气往上拼着,见玄天赦为他擦汗,也来不及言语,只勉勉强强地给了玄天赦一个笑容。玄天赦看着难受,只站在寒诀身侧,默默为他递着需要的东西。 便是一条腿罢,寒诀的脸色便已经惨白没有半丝血色了。玄天赦哪里见过如此狼狈不堪的寒诀,可如今这个男人却为了讨好自己去治疗自己的师兄,耗费如此大的心力,当真不可多得。 「可否休息一下?」玄天赦心疼地问道,却得到了寒诀的一个否定的反馈。无法,他便只有将下一只递与寒诀,让寒诀继续操作着。 玄天赦心里难受极了,他不知自己该作何想法。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若是就此应了寒诀也好,就言一句「我同意了」也罢,总是能给寒诀一些心里上的慰藉吧。可他又惶恐,惶恐自己说出什么话来,让寒诀分了心更为受伤。 他却是不知道,自己这一刻便是有了心思想要和寒诀生生世世在一起吧。 可他只能瞧着那边张仲琰忧心忡忡地看顾着白凛,而寒诀这个劳心劳力之人却不得一丝一毫的眷顾。玄天赦甚至觉得自己心中有些气恼,从前张仲琰不待见他的时候,他不曾气恼过;而如今,却是气恼着张仲琰不识好歹,白白枉费寒诀的一番心思。 那边寒诀终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两只腿都借着仙气接了上去。他便咬着牙,依靠着玄天赦的搀扶才勉强能将手置于白凛的断处,运作仙气将伤痕抹平。 「好了……」寒诀的声音细若蚊蝇,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师叔,你先将师兄抱出去吧。」玄天赦搀扶着寒诀,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瞧白凛是否痊癒,只吩咐道,「之前寒诀便已经告知我,这使师兄昏睡的丹药是两个时辰后便能自然甦醒,你便将师兄带回住处吧。」 「可凛儿他……」张仲琰只顾着看白凛,却未曾观察到寒诀已是强弩之末。 「没有可是!带他走。」这大约是玄天赦第一次在张仲琰前如此强硬的说过话,那话语程度不容置疑。他从前还算是对张仲琰有着敬重,就算那日在地牢中遇见,也不过是讥讽了几句,并无其他。而这次却是为了寒诀,对张仲琰呵斥了一番,便是连寒诀也吃了一惊,但却在心中乐开了花。 见张仲琰终是推着白凛出了门,玄天赦才感受到寒诀的身子变得瘫软了起来,只软绵绵地靠着玄天赦没有一点气力。 玄天赦心中焦急,便道,「寒诀,你何如了?」 「无妨……」寒诀轻轻巧巧一句话,却说出了百般沉重的姿态。 玄天赦还未将他放置在软塌上面,便有着一股温热的液体扑在自己的脖颈之处。他抬眼,便是见寒诀口中鼻中都不停地往外殷着鲜血,甜腥味一下子窜进了玄天赦的鼻腔之中。 他一下子便呆愣住了,缓和了一瞬间后,他才意识到这不对劲儿。玄天赦睁大了双眼,就连气息都像是要停滞一般,他大喊道。 「寒诀!」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预告!!!!下一章!!! 还有我开了娱乐圈 憋不住了 我得快乐一下 第53章 承诺 ===================== 寒诀的鲜血一股股地从鼻腔和口腔中冒出, 就连玄天赦用手去捂着都不能制止。 玄天赦好不容易在慌乱中掐起一个止血的法诀,才勉强让血流不那么快了,可还是有些许残余从口中溢出,便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寒诀已然是昏迷的模样了, 任凭玄天赦怎么推搡都只苍白着面容, 只探鼻息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温热感。 玄天赦急忙推开门, 对着早在外候着的屠仙宗医师说道,「快来看看, 寒诀不对劲儿!」 那医师忙垂头跟着玄天赦进来,一打眼便瞧见唇边洇满鲜血的寒诀,连忙扑了过去, 握着他的手腕,又用魔力探查他的脉息。 待一些检查完毕,玄天赦便瞧见医师的面庞从紧绷到了松了一口气。医师这才对玄天赦行了个礼,说道, 「宗主看似严重,其实并无大碍。只是气力损耗过多,便是配着丹药修养上月余就好。」 玄天赦方才长吁一口, 就连他的声音中都带着些许察觉不到的颤抖,「何种丹药?现下便要让他吃下吗?」 「是。」医师从药匣中取出一瓶丹药, 递到玄天赦手中,「此丹药与水调匀,每日请宗主喝下便可。」 玄天赦瞧了一眼昏迷的寒诀, 「可他现在……算了。」 他从医师手中接过了丹药,寻来一碗清水, 就着丹药调匀。玄天赦看着还在一旁侍候的医师,思索片刻, 还是搁下了药水,问道,「可否还要有其他操作,还是餵下这药水便可?」 「并无。」医师摇头。 「那便请医师退下吧,这边有我。」 见医师已然离开,玄天赦便不再犹豫,只吞了一小口药水,嘴对嘴地将药水过渡到了寒诀的嘴里。 寒诀的嘴唇就像是他的体温一样,颇为冰凉。甚至还伴随着些许血液的甜腥味,但玄天赦却有些挪不开了。那薄唇柔软温凉,像是伴着糖水的甜渍,让人慾罢不能。 他大概知晓了自己是为什么,他就等着寒诀甦醒了,等着选个好的日子,把他的决定告知寒诀。 不大一会儿便将一碗药水全部渡到了寒诀的嘴里,寒诀还是未曾转醒,只玄天赦坐在床边悄然看着他。寒诀的脸色已变得渐渐红润了起来,不大像方才那样的苍白难耐,唇边的血液早已止住了。 第93页 已是过了约莫一日了,另一边的白凛已经缓缓醒来。藉由着弟子汇报来的消息,玄天赦已知晓白凛在张仲琰地搀扶下,已开始慢慢下地行走了。 他倒是不担心白凛,只不过有些怨对,到底是寒诀为了白凛才成了如此模样。倒不是气恼白凛,而是张仲琰连差个人来问询一下寒诀的状态都无。玄天赦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如何作想,只愈加地看张仲琰不顺眼起来。 月亮爬上半空的时候,寒诀便醒了过来。 他有些茫然地瞧着玄天赦在一旁担忧的神色,一张嘴却又是满口的血腥味,只自己吞咽了许久方才觉得缓和了过来。 寒诀问道,「阿赦,我昏过去了?」 玄天赦点点头,眼眸半阖,颤抖的睫羽暴露出了他的担忧后怕,可他语气中却是轻松的,「没事的,医师那边已经为你瞧过了,只气力使用过多才造成这样的。」 说罢,玄天赦心中又有些不快,想着寒诀在做此事之前怎得连与他讲述一番后果会有多可怕也无,只让他平白无故地担忧着,便语气又有些凝重了起来。玄天赦说道,「寒诀,你下次再做什么事情之前,能不能把一切都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也会……也会担忧的吗?」 可寒诀却由衷地笑了起来,他恢復了气力,只光顾着调戏玄天赦说道,「阿赦也会担忧我的,我当真欣喜。」 「废话!」玄天赦斜他一眼,可见寒诀那还是略显悽惨的模样又软了心,「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与你餵药。」 玄天赦想走,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寒诀轻轻扯住了。回头看便是寒诀那双狭长的好看的眼睛,带着些水气,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己。他顿时心里如同融化了一般,尴尬地问道,「怎么了?」 「阿赦,我浑身都疼。」寒诀眨眨眼睛,「你能不能留下陪我?」 玄天赦嘆了口气,说道,「好。」 寒诀咧开嘴,就连着小尖牙都露了出来,着实可爱。他看看有些不自在的玄天赦,却蓦地问道,「阿赦,方才你说餵药。刚刚你可有餵过我?我现下是否还需要再吃些什么啊?」 听闻此,玄天赦脸颊一下子便飞红了,方才是情势所迫他以口渡了药。可现在寒诀提起,让他不自觉地有些燥热了起来,连带着骂了一句,「这屋里火炭倒是烧得旺,我去熄一熄来。」 寒诀七窍玲珑心当然是一眼便瞧出了玄天赦的不对劲儿,便联想着他前面问的那一句话,以及玄天赦下意识摸上嘴唇的动作,心中更是明了。可他却还觉得有些失望,只失望于这事情发生在他昏迷的时候,而不是清醒的状态下。不过总是来日方长的,寒诀想着。 玄天赦还真的去灭了两株熊熊燃起的炉火,可他越想越觉得更加脸上发臊起来,竟还有些怒气沖沖地直丢了木柴进去,自己跟自己生上了闷气。 寒诀心中偷笑,可还是佯装担忧地问道,「怎么了,阿赦?」 玄天赦哪里肯说,只闷闷地应道,「无事。」 「那我还需要喝什么药吗?」寒诀还是忍俊不禁调侃了玄天赦一番。 「不用了!」玄天赦有些咬牙切齿。 寒诀听闻,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到底怎么了?」 「都说了没事了!你还问,烦不烦!」玄天赦恼羞成怒,可说完瞧见寒诀装的那副受伤了的样子,又心中懊恼。明明寒诀还是个病人,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还偏偏把火气都撒在他的身上,自己当真是个坏透了的人。 「哦。」寒诀垂下头,眼神阴晴不定,可看得玄天赦心里更是难受了一分,只连忙道歉。 「对不起寒诀,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没事。」寒诀还是不抬头,只不让玄天赦瞧见他满脸的笑意,又问道,「你师兄那边情况如何了?」 玄天赦听闻寒诀询问着白凛那方的情境,又是冷哼一声,说道,「师兄倒是恢復的良好,正被鬼佛搀扶着再学如何走路呢。可张仲琰当真不识好歹,呵。」 寒诀挑眉问道,「鬼佛怎么了?」 「他竟连你这个师兄的救命恩人是死是活都不顾了,连一个差来询问的都没有。当真是人性凉薄,且不说你是否救了师兄,就连你是屠仙宗的宗主,他为屠仙宗的长老,就算自己不来,也合该差个人来瞧瞧。现下呢,倒是一个都没有?」 玄天赦气鼓鼓的模样倒是像个没抢到松塔的小松鼠,分外可爱。寒诀已是百余年没见过这幅场景了,就算他是一直以各种不同的身份随在玄天赦的身侧,但这个模样,便也只有当年尚还没入四象门的玄天赦有过。 「阿赦,你知道吗,你有自己的情绪的时候,真的很可爱。」 寒诀忽然间冒出的一句话,让玄天赦有些迷茫,「什么?」 「你知道吗,你在四象门经歷过那么多事以后,好似有些情绪都不能颜于表了。现下我见了你又生气又开心,还有时会哭的模样,真的很开心。」 「寒诀……」玄天赦嘆了口气,「谢谢你。」 寒诀有些意外,「你谢我做什么?」 「你说得对,我好似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表露出这么多的情绪了。我也不知为何,在你面前便很轻快,恨不得将所有的情绪都一一发出来。开心的、不开心的,便都是不用再控制。」 第94页 寒诀没有答话,只定定地看着玄天赦,笑得好看极了。 「寒诀,我想了你曾经说过的那个事情。」 「什么事?」寒诀问。 「你问我,我的心到底是什么,对不对?」玄天赦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他本垂着头忽然扬起,只瞧着寒诀目不转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说,好。」 「好?!」寒诀欣喜若狂,他脸上的雀跃再无法克制。若不是他现下身子虚弱,便是恨不得将玄天赦揽入怀中,此生此世、来生转世都不放开。 玄天赦说完便羞红了双颊,就连耳垂都变得通红起来,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又重复了一遍,「嗯,好。」 寒诀张张嘴,却是良久才憋出一句,「阿赦,此后我便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你放心,我不会放开你的手,我更不会死的,我以后再也不让你担忧了。」 寒诀话虽朴实,却让玄天赦心中听了踏实极了。他知晓寒诀向来是个爱说调笑话儿的人,可正是这样的人说起如此质朴的承诺,才最让人动容。 可玄天赦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先前玄天赦还以为是白凛那边出了什么事情,直到林言实略带哽咽的声音传来,寒诀才发现似乎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林言实推门进入的时候,怀中便抱着一个女子,见了寒诀与玄天赦便先跪了下来,急忙道。 「宗主,你……能救救燕燕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一起了 我老母亲流泪 第54章 招魂 ===================== 寒诀与玄天赦二人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 便见林言实已是抱着一女子进入房间,见了寒诀便直挺挺地跪下,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宗主, 请救救燕燕吧!」 玄天赦侧身将后面的寒诀让了出来。 寒诀无法动弹只问道, 「你侄女儿怎么了?」 软塌已被不得动弹的寒诀占据, 玄天赦只得将屋中桌子上的器皿全部扫落在地,向林言实努努嘴, 示意他将林燕燕放置在桌子上。 林言实忙起身,轻手轻脚地将林燕燕放置在桌子上,便叙述道, 「我这今早外出办事,回到家后,便发现燕燕……燕燕她已经死了。」 「死了?」玄天赦有些惊异,他虽不知这林言实与林燕燕的具体故事, 但寒诀总是提了一句林燕燕是林言实的侄女,他便只当是林燕燕出了什么意外,林言实想借着寒诀的能力将他侄女的魂魄招回来, 亦或别的什么。 「是。」林言实点头,脸上却有些阴晴不定, 「燕燕她,终于报復我了。」 玄天赦有些茫然地望向寒诀的方向,只皱着眉头问道, 「林管事,家里有些什么事情?」 林言实还在踌躇中, 不知是否可将自家丑事当着玄天赦的面讲出,但见寒诀朝他点头, 便开始叙说起来,「我是孤儿,小时候被放置在林家门口,被林家老爷子,也就是我爹、燕燕的爷爷捡了回去。小时候本是好的,我与常人同样的长大。可是当我渐渐地长大,便发现了我与常人不同,在大哥娶妻生子后,我的面容仍是保持着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林言实将自己脸上敷的人皮面具撕下,便从中年男子,变成了一青春少艾的年轻人,正是先前玄天赦在崇泽见过的模样。 林言实继续说着,「虽然林家并不把我当做怪物,但是总不能我哥哥已是耄耋老人,而我还是这幅样子。我爹便寻了个法子,为我每年制一张人皮面具让我带上。可人皮面具总是价值不菲,林家又不是家大业大,我也就在此时遇见了宗主,在他手下讨起了生活。」 「宗主见我办事利落,竟也十分器重于我。看似一切都变得极好的时候,我却发了疯。是我……我是杀死了大哥一家,我恢復理智的时候,便只见到燕燕一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我脚边是大哥大嫂还有我那方才十几岁的侄子。而燕燕,只有三岁。」 林言实嘆了口气,他也知晓是自己杀了人,当时有一瞬间想要把自己的命也赔给他大哥一家人。可他见了幼小的林燕燕,方才忆起,若是连他都死了,林燕燕该怎么活下去?他不知自己尚还能活多久,便是想着等林燕燕长大了,能独立的时候,再去豁了自己的一条命赔给待他亲如一家的大哥。 「然后呢?」玄天赦问道。 「燕燕经歷过此事之后,便发起了高烧,醒来之后便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只一个劲儿的问我,叔叔我爹娘哥哥呢?我这才知道她是受了刺激,失了忆。」 玄天赦皱眉,故事合情合理,可既然林燕燕已然忘却了当年的事情,她又怎么会自杀?林言实又为何会说一句,燕燕她终于报復我了? 寒诀轻咳了一声,「继续。」 林言实也明了玄天赦的顾虑,只继续解释道,「是,照理说这事情应该过去了,但是我却渐渐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燕燕只是怕我也杀了她,才哄骗我演了一出她失忆的戏码。可她……才三岁啊。我没有办法,便陪着她继续演着戏,直到她发现了。」 「燕燕她发现我知道了她演戏的事情,也发现了我只有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才会作出杀人的举动。她便开始用自残来报復我,直到这次她选择了自杀,彻彻底底地让我得到了最不想得到的报復。」 玄天赦听罢,却是嘴角抽搐了几番。他有些不能理解林燕燕的思路,他着实不太明白用伤害自己来报復别人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的事情。更想不通的是林言实明明一副着急忙慌地要救林燕燕的模样,可又怎会在这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讲着故事。 第95页 寒诀轻笑了一声,问道,「那现在呢,你想我怎么救她?」 林言实答道,「我想要燕燕回来。」 「可你并不像是想要你侄女回来的模样。」寒诀肯定的话语,问出了玄天赦的心思。 可林言实还只是低垂着头,说道,「我想要燕燕回来,只此而已。」 这一来一去的对话奇奇怪怪,却让玄天赦摸不着头脑。可林言实眼中迸发的坚定的光芒却让玄天赦有些疑惑,这男人确实是想让他侄女回来的,不是吗? 「阿赦,叫孟汲带着招魂幡来吧。」 不大一会儿,便见孟汲背负着招魂幡进了门,身后总是跟着的小尾巴玄雪崖却没有一同跟来。 孟汲见了玄天赦先是行了个礼,「师父。」 寒诀笑意盎然,对孟汲说道,「见了我怎么不叫呢?」 孟汲见有林言实这个外人在,便也给足了寒诀的面子,唤道,「寒帝。」 「不,你该叫师爹了。」寒诀笑嘻嘻的,可给玄天赦闹了个脸红。 孟汲诧异,「师爹?」 玄天赦闭眼沉吟片刻,还是点头说道,「叫吧。」 孟汲是个聪慧的孩子,早在寒诀给雪芽儿取名玄雪崖的时候便已然看出了端倪,现下只不过是得了个证实罢了。他嘆口气,总觉得自己好好的师父,就跟了寒诀这个不着调的,当真难为玄天赦了。 「师父唤我前来有何事?还需要背着招魂幡。」 「汲儿现下招魂幡已经精炼到何种程度了?」玄天赦还未说明缘由,只细细询问着,他仍是对林言实的所作所为有些疑虑。 林言实看似像是紧张自己的侄女,可一番下来却让玄天赦甚至觉得,这林燕燕是不是就是林言实失了手杀死的,又假惺惺地来求寒诀将林燕燕救活,好掩盖自己。 「回师父的话,大约已能正常操纵了。」孟汲答道。 「那你可否操纵招魂幡,将一人的魂魄召回?」玄天赦问道。 孟汲颔首道,「当然可以,只要有这人的尸首,死后不超过一日便好。」 玄天赦朝那边林燕燕的尸体努努嘴,却见林言实看向孟汲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便是更为奇怪了。这人一会儿是表现着不甚在意的模样,一会儿又心急如焚,当真奇怪极了。 孟汲走上前去,用灵力催动招魂幡,使之覆盖于林燕燕的尸首之上。随后,他便口中念念有词起来,平日里玄天赦虽看不见魂魄,但是却能感知到有灵体浮现在他的周围。 终是孟汲收了灵气,招魂幡落下。林燕燕的胸口开始了欺负,嘴唇也有了血色,显然是魂魄归体的节奏。 孟汲当真是被招魂幡认了主的,如此大的阵仗竟没让他有一星半点的不舒服。 倒是玄天赦不放心的模样,拉着孟汲左右瞧了瞧,才放下心来。毕竟他曾经见过周修冶操纵招魂幡,又知晓白梦是被招魂幡挖空了身子才惨败周修冶手上的,见孟汲没事也只能嘆一句果然是招魂幡亲自择选的孩子。 孟汲嘿嘿笑了两下,问道,「师父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可能徒弟就需要回去了。」 玄天赦倒有些意外,忙问道,「怎么了?」 孟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雪崖先前是睡了,我怕他醒来找不到徒弟会发脾气。」 寒诀听闻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那儿子倒是会挑人,年纪小小的便知道缠着你不放了。」 孟汲还没捋清楚,玄天赦便知晓了寒诀的意思。他回头斜了寒诀一眼,也顾不上寒诀是否有伤在身了,总不能让他把自己的徒弟也教坏。又想到玄雪崖总是缠着孟汲的样子,有些担忧地说道,「汲儿,师父知道你是关心他,但是你要知道他虽然才化作人形,但也是修炼百年的灵兽,心智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低下。有时候你也应当离他远点,让他学会自己生活。」 「可是师父……」 孟汲还想反驳,却被玄天赦直接打断了,「没有可是,回去吧。」 「是。」孟汲无奈,只得行礼离开。 见孟汲已经走远,林言实才张嘴说了话,「方才玄公子也疑惑我为何一时情急一时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吧?其实我对燕燕的感情也很奇怪,虽然我知晓是我害死了她的全家,但是我已然决定了把她养大之后就赔上我自己的命。可她却一遍遍地触及我的底线,我知道这是不该的,可我却还是会有着若是燕燕真的不在了这种想法。」 「我是个挺坏的人吧?」林言实笑得有些悽然,「这次燕燕真的不在了,我竟是第一个想法是我解脱了。但是后面又想着燕燕她这样,还不是因为我害的,便又求上了宗主。我的心里便是一直在纠结踌躇,我应当怎样,我合该怎样对燕燕,我心里也是不明白的。」 他的解释有些苍白,但却也合情合理。 还未等众人松了口气,便看见林燕燕好似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见到满屋子的人后,便是皱起了眉头问了一句,「你们……是谁啊?」 三人面面相觑,莫不是林燕燕又装出了一副失忆的戏码?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开启~这个副本很短的! 第55章 公主 ===================== 林言实先发了声问道, 「燕燕,我是叔叔,你不记得了吗?」 第96页 「叔叔?」林燕燕撇撇嘴,「本公主叔叔没有, 倒是舅舅有一个。」 公主? 这身份倒是让三人都有些不明就里了起来, 若称得上公主的, 除了人皇的女儿,便只有魔君那边的一系了。 玄天赦向寒诀投去一个眼神, 便是在问询寒诀是否知道这女子的身份,还是林燕燕长大了又弄出了另一种玩法来煳弄林言实。 寒诀斜卧在软塌上,姿态优雅从容, 一点都看不出是身受重伤的模样。他朝玄天赦摇摇头,让玄天赦稍安勿躁,便开口诈了这女子一番,「我可听闻你舅舅近些日子不好过啊, 他在魔宫现下处境如何?」 林燕燕横眉,啐了一声,「我舅舅好得很, 不劳你挂心。」 果不其然,便是魔界那边的小公主, 魔君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宝贝。这魔君当真奇怪,自己的儿女众多却一个都不待见,只宠着这个自己姐姐的小女儿, 还封了她为公主。 四十年前的时候,寒诀在魔君的寿宴上曾见过这个雁姬公主一次, 那会儿她还未长成,不过五六岁的模样, 倒是比现在讨喜多了。 寒诀挑眉,问道,「雁姬公主可是不识得在下了?」 雁姬仔仔细细盯着玄天赦看了一番,露出个不屑的表情,说道,「虽说你长得颇美,可是我舅舅宫里的美人儿数不胜收,我又怎会记得你这个人。不过细细瞧来,你又有些眼熟。你是何人?」 「屠仙宗宗主,寒诀。」 雁姬这才一拍脑袋,说道,「原是你,我记得了。不过你为何要抓本公主来此?」 玄天赦有些诧异,听寒诀的叙述,这公主的来头不小。虽说寒诀未曾与他细细解释,但他也能猜出一番,这公主怕是魔君的外甥女,身份地位尊崇。可正是如此,他才更加诧异,「公主竟是不知自己是怎么钻进这林燕燕的身体里的吗?」 「本公主哪里知晓!」雁姬有些恼羞成怒,瞥见玄天赦的面容不如寒诀好看,旁边的林言实更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便哼了一句。 林言实朝雁姬拱拱手,说道,「公主现下应当是魂魄出体,占据了我侄女儿的躯壳。」 林言实的面色倒有些不语言说,他露出的那一丝一毫的笑意与动作,都好似说着,林燕燕的躯壳被这雁姬公主占据了也好,他便不用再忧虑是否对不对得起死去的林燕燕了。 他好似松了一口气。 雁姬最不喜欢长得丑恶的人,见林言实这幅人皮面具又老又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是何人?竟敢污衊本公主,本公主哪里稀罕占据你侄女的身躯!」 林言实从旁的桌子上拿取了铜镜,递至雁姬的面前。 「公主,请。」 雁姬有些嫌弃地接过了铜镜,却在望向铜镜的那一刻惊唿出声,直直地将铜镜扔出了三尺开外。她有些恼羞成怒,骂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你们为何要将本公主的魂魄困于这女子的身体中?」 寒诀笑道,「这话我恐怕要问公主吧?你的魂魄,是怎么离体的?」 「我……」雁姬有些不知所措,她努力回忆着在进入林燕燕身体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舅舅叫我入魔宫,说得了好东西要与我赏玩。你们大概也得知了,我舅舅近些日子身子骨不大好了,恐怕没多少时日了,我也想着总是陪他一陪的要。可我刚走到大殿门口还没推门,我好似,就昏了过去。」 「昏了过去?」玄天赦皱眉,他心中有些不好的想法,便是这雁姬公主恐怕不是昏了过去,而是当场便已经死去了。 但是他细细思索,又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雁姬好歹是魔族公主,修炼不精也纵有几十年的法力傍身,又怎会如此轻易地便被袭击了呢?总是有些不符合常理,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公主在昏迷之前,可否见到袭击你的人的样子?」寒诀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并无。」雁姬摇头,噘着嘴道,「若是我瞧见了,我还须跟你们在这里费什么口舌!」 她自顾自地去捡了铜镜,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又是摸又是捏的,总还是说几句,「本公主的花颜月貌啊!」 玄天赦有些无奈,这雁姬公主看上去并不担心自己是怎么被人袭击的,倒是越看林燕燕的脸越生气,恨不得扔了铜镜当场哭泣起来。 现下也没有其他法子,这雁姬公主是说一句便瞧自己的脸骂上一句,根本问不出什么事情。 寒诀便予了林言实一个眼神,叫他先将雁姬稳住,待他与玄天赦商讨了对策再行处置。 林言实点头,走到雁姬面前,像是变戏法一样掏出个糖人。果然见雁姬的眼睛都放了光,忙伸手去抓,却被林言实举过了头顶。 这糖人在凡间是最普遍不过的,可魔界却不常见,便是雁姬这位魔族公主,便也是只见过一两回的。她当真看着稀奇,也傻到心甘情愿地被林言实骗着就走。 玄天赦见此不仅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这雁姬公主还似是个小姑娘一般。」 「魔君宠坏了的。」方才玄天赦偷偷捏着他的手,给他输了点灵气,虽不顶大事,却还是让他身上舒坦了不少。他扭了扭身子往里面缩了一尺,看着玄天赦有些期待地拍了拍床铺。 玄天赦见他那眼神动作,便是觉得好笑,也应了坐下。 第97页 「只是这魔君有儿有女的,还不少,怎得去宠溺一个自己的外甥女?」 「传言说,这外甥女是他与他自己亲姐所生。」寒诀解释着,见玄天赦惊异的目光投向自己,便笑嘻嘻地继续说道,「但是只是传言罢了。你可还记得我曾告诉你,这林言实是个人魔混血?」 「记得。」 「那你可知这林言实魔是魔的谁的骨血?」 玄天赦乍一听闻,很是不解。但是仔细思索,便脸色突变,忙问道,「是魔君?」 「正是。」寒诀把玩着玄天赦未束起的长髮,一圈圈地缠在自己手指上。玄天赦一动,便是扯到了,让他不禁骂了寒诀一句。 「干什么呀!」 骂归骂,却是撒娇的语气,只是玄天赦自己都尝不出来这个滋味。只余得寒诀一脸嚮往地紧紧盯着玄天赦不撒眼。 「但是这林言实是魔君的亲生儿子,与雁姬公主又有何关联?」 「当然有关系。」寒诀讲述着四十来年前的往事,「魔君在出行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凡人女子,一见钟情,对此女子极为宠爱。但是就在这女子与魔君珠胎暗结,准备回魔宫封妃的时候,却得到了所有魔族之人的反对。」 「该女子虽得魔君庇佑,但还是被人暗害追杀了,直逃到屠仙宗才被我保下一命。但却在生下林言实之后,便撒手人寰。所以,这就是为何我知晓林言实的身世,而他自己只以为自己是个弃婴。」 玄天赦皱眉,「可这仍是与雁姬公主无关。」 「当然有关系了,魔君受了他姐姐的矇骗,以为雁姬就是他与那凡人女子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魔君的姐姐哄骗他,将雁姬以他和那凡人女子之子的身份塞到他的面前。又让魔君借着是自己外甥女的名义,养在身边。」玄天赦觉得这设想有些耐人寻味,不由得来了兴趣,「但那婴孩应当是半魔半人之血,但我瞧着这雁姬公主便是正统的魔族。」 「哪里那么容易便寻到人魔混血,魔君姐姐便直接塞了自己同年出生的小女儿过去,只夸到自己弟弟的能力强大竟让魔族血占了上风。」寒诀解释道,「当时魔君只顾着自己爱人已死的消息,便没有真的去在意这得来不易的孩童是否是他的亲生骨肉。」 「说到底,这雁姬公主与林言实还应当是表兄妹,亦或,表姐弟?」玄天赦问道。 「是姐弟。女孩子总是看起来比实际岁数小上那么一点,连婴孩也是如此。雁姬亲娘这招偷天换日倒是玩的利落,大约是想着魔君去了之后,让自己的女儿当个女君吧。」 玄天赦不禁被这一招半式震惊了,也不管寒诀手里绕着他的髮丝玩的事情了,只有些奇怪地问道,「她又怎知魔君会把位置传给雁姬?」 寒诀见玄天赦不拒绝他手上的动作,便更得寸进尺起来,眼瞅着就要往玄天赦的腰间探去,结果被玄天赦一掌拍了下来。 寒诀瘪瘪嘴,又道,「魔君疼爱雁姬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的那些子嗣便是上赶着与雁姬套近乎,更有甚者还想强迫雁姬嫁与自己,结果得了个流放荒芜的结局。你说,凭着这,雁姬她亲生母亲会不会便已知晓了雁姬许是这魔界最终的归宿?」 「不过这也是好事。」寒诀忽然间冒出的一句,却让玄天赦有些意外。 「为什么这么说?」 寒诀笑道,「我是否该推着林言实登上那个位置了?这次便是个最好的时机。阿赦,帮我差人嘱咐林言实一句,就说本座伤势未愈,陪同雁姬公主回魔界的事情,便由他代劳吧。」 这算盘倒是打得是精精细细。 第56章 身世 ===================== 玄天赦不禁有些佩服寒诀的决策力。 若是他遇上这等事情会如何呢?大约只会派人朝着魔宫那边送信, 打听一下情况,再将雁姬公主送回去吧。可他却没曾想,寒诀竟然琢磨着利用林言实这一身份,便是连魔界都掌控了。 可是, 林言实真的靠得住吗? 「阿赦, 你是不是在想, 林言实是否能做到我想要的事情?」 玄天赦点点头,他倒是不知道这寒诀哪里来的那么厉害的能力, 每每都能猜到他心中想着什么。 「你当日在兴隆马场见的林管事是他,现在的林言实林长老,也是他。」寒诀解释着, 「我虽知晓不能全然信他,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知道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师叔那般,除了他的宝贝徒弟白凛, 其他都是能拿来揉捏利用的。」 提到张仲琰,玄天赦也是无语之至。若说他待白氏兄妹也是极为好的,可对着手下的那些弟子却是从来都冷漠以对的。虽对那些个弟子不甚厌恶, 但面对着玄天赦,张仲琰更是从一开始便是笃定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是, 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又是谁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 再说,他玄天赦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名义上的好人,但却从未做过出格的害人之事。若是论起来, 他倒是觉得自己比张仲琰此人还惹人喜欢一些。 玄天赦想到此,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平白惹了寒诀一阵笑意, 说道,「你又开始不待见鬼佛了?」 玄天赦没言语, 只瞟了寒诀一样,那意思明了,便是你那么聪慧能猜到我心里想着什么,现在也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林言实靠不靠谱现在还提不上,但是他其实并没有他自己口中说的那么伟大。我瞧着他这么些年的模样,哪里像是要去给他兄长一家赔命的,更像是自己想要出人头地。现下林燕燕没了,他更是心里千斤石头都落下了,再也不用难为自己了。」 第98页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还欠着林燕燕父母的,怎么就……」玄天赦不禁说得有些酸楚,他忽的忆起了白梦,若是白梦没有魂飞魄散该有多好,如今还能召着她的魂魄归来。 倒是这么一想,玄天赦反倒奇怪了,「那林燕燕的魂魄,去哪了?若说招魂幡的法术,最能召回的便只有本人或是与本人极度契合之人的。」 寒诀摇头,「尚还不知。不过,你可知林言实当时是为何控制不住杀人的吗?」 「自然不知。」 寒诀已是伤好了过半,有力气支撑着自己起了身,从书架的显眼处取下一本典籍,翻到其中人魔混血一页。 玄天赦定睛一看,上书所言便是人魔混血会在受到极大的刺激的情况下,失去理智,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只跟着自己的心中所思、脑中所想去行事。 玄天赦好看的剑眉蹙起,就连一双桃花眼都写满了不解的神色,他来回读了几遍这书中含义,还是问道,「林言实当年到底受了什么苦,他才会选择弒兄?」 「他嘴上虽说着林家待他极好,可事实呢?」寒诀慢悠悠地将典籍放回原处,眉目中尽是嘲讽的意味,「事实是,林家待他如一条走狗,任何人都可以使唤他。只林言实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了,也恨极了他们,那日才会被逼到绝境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待那孽子遗孤林燕燕,已算是极好的了。想来也是因着当时林燕燕还年幼,还未曾对他做过过分之事吧。」 玄天赦也嘆息一番,倒算是认可了林言实这日来的奇奇怪怪举动,也为他寻了理由,至少在自己的心里算是认可了。 只不过,「那林燕燕,不会也是他杀的吧?」 「应当不是。」寒诀话锋一转,又道,「可这谁说得准呢?不过林言实此人并不简单,他虽待我、对屠仙宗尚还算好,可保不准他哪日便会翻了脸去。此人,还不如你师叔好控制,毕竟我手上捏着你师叔的把柄。」 玄天赦却更有些闹不懂了,「那你如何还要顺水推舟做个如此人情?就不怕他哪日真当上了下任魔君,翻了脸面,将屠仙宗一举剷除?」 「他又不蠢,若是真有那一日,他还得靠着屠仙宗的势力为他巩固政权呢。」寒诀失笑,他的阿赦倒是替他操起了心来了,可爱极了。 「话也如此。」玄天赦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他不了解魔界的行事,但寒诀的思虑总是来得比他的巧妙深远多了。 「正如你所说,我既送了他这个顺水人情,他便不会这么快与我翻脸。更何况,我与他无冤无仇,还能算他半个恩人。」寒诀逮住机会便向玄天赦邀功,那眸光分明不是在说着,阿赦你瞧我是不是聪明极了。 玄天赦也不愿搭理他,只问道,「那你准备何时告知林言实,他的身世之事?」 寒诀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急。」 雁姬公主的性子算是活泼,只在屠仙宗住了三日便和孟汲玄雪崖之辈的打成了一团。倒是她平白忘了自己的年岁,足以当孟汲这孩子的奶奶了。 林言实既然当时有办法哄得了雁姬,那便更有办法让雁姬对他心悦诚服。 他别的许是会的不多,但是说起瞎话来,做起面具来倒是得心应手极了。林言实便换了几张漂亮的面孔,让着只喜欢美人的雁姬挪不开眼,只天天求着戴着人皮面具的林言实与自己多说上几句。 林言实当然乐得享受如此待遇,不论是模样上的林燕燕不曾对他和颜悦色过,更是魂魄上的一届公主都要耐着性子,只为了多瞧上几眼他那好看的面皮。 这换了哪个,都是受不住的吧。 寒诀见着有些飘飘然的手下,不禁泼了盆凉水上去。他只佯作咳血,便由一旁的玄天赦代为传了话。 「林管事……啊,对不起,林长老,寒诀是作着个打算的。」 「叫我言实就好了。」林言实的模样显得不卑不亢的,只问道,「有何事?」 玄天赦长吁,挽着个无奈的笑意,「好,言实。你也瞧见了你们宗主现下的模样,他也想亲自送雁姬公主回魔宫,询问下这事情到底如何。但他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便只余下你一人为他真正的心腹,便是只能委託你送雁姬公主回魔宫,并把这事情弄清楚了。」 林言实一怔,「可我修炼不过数年,还尚算是凡人之躯,我恐怕有些为难。」 「寒诀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便是遣了精锐与你同去,誓死保卫你的安危。」玄天赦拍拍林言实的肩膀,笑道,「言实,你要明白寒诀的苦心。他既能让你在短短时日内,便坐到长老的位置,便是极为看重你的。」 林言实似是还想说什么,但他沉吟片刻,还是应了下来,「一切全听宗主安排。」 那边玩累了的雁姬这会子也得空过来瞧一瞧他们在做什么了,她还是照旧粘着戴着人皮面具的林言实,只扯着林言实的袖子撒娇。 「雁姬公主,您来的倒是凑巧,我正想找您呢。」玄天赦语调说得倒是客气。 雁姬哼了一声,只缠着林言实不放,「什么事?赶紧说。」 「虽然这屠仙宗算是有趣,可您还是得尽快回魔宫去,我想着您的母亲和舅舅应当已经急坏了吧。」 「不行,我还没玩过呢!」雁姬横眉怒瞪着玄天赦,却又见她眼珠子滴熘熘一转,「除非——」 第99页 「除非什么?」 雁姬抱紧了林言实的臂膀,雀跃地说道,「除非他陪我一起回去!」 玄天赦装作与雁姬一拍即合的模样,说道,「那我这可是和公主想到一起去了,我们给您安排护送之人,便是林言实林长老。」 雁姬这下子乐开了花,一个劲儿地说着「好啊好啊」,便默许了送她回去这事。 玄天赦见了又兴奋地拉扯着林言实,要让林言实带她去人界玩的雁姬,摇了摇头说道,「这雁姬公主当真是被魔君宠坏了的,做事还是小孩子秉性。」 寒诀方才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细细将唇边做戏用的血迹抹去。他瞥了一眼雁姬远去的背影,却隐隐约约地瞧见雁姬好似回头看了一眼,又仿佛朦朦胧胧间并无此事。 「怎么了?」玄天赦伸出手在寒诀眼前晃了一晃,「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可见方才雁姬回过头了?」寒诀皱眉问道。 玄天赦有些奇怪地摇头,「并无。回头也不打紧吧,许是她与林言实说什么话才回头看上一眼的。」 寒诀颔首,只当没有这个事情发生。可他细细琢磨,便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寒诀回头又看了一眼雁姬与林言实走过的方向,那股子让他不舒服的感觉又随之扑面而来。一时间的灵光乍现,便是让他顿住了脚步,面色有些凝重地望向玄天赦,说道。 「这雁姬,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雁姬是个憨崽 第57章 钱币 ===================== 雁姬就算拖了两日在凡界游玩的时日, 还是被寒诀玄天赦二人笑意盈盈地送上了马车。 玄天赦曾问过雁姬,「若是回到魔宫,可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雁姬斜他一眼,说道, 「我自有法子, 可不能让尔等学了去。只是不能说与你们听, 毕竟若是哪日冒了本公主的身份,我上哪里讨理去啊!」 玄天赦连声「好好」应着她, 朝着随行服侍之人细细嘱咐着。 只他没注意着自己在寒诀藉口「养伤」的这几日,把屠仙宗的一切事物都大包大揽了起来,颇有一分自己同为屠仙宗的主子的模样。 寒诀懒洋洋地窝在美人榻上, 手撑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瞧着玄天赦发愣,随口问了一句,「送走了?」 玄天赦颔首道,「送走了。」 寒诀脸上笑意更甚, 便朝外宣了弟子进屋,吩咐道,「那边桌子上的信件你拿着, 出发跟着林言实他们的车队。待入了夜,便寻个时辰, 找个雁姬看不着的地方,把这信给林言实递过去。」 那弟子恭恭敬敬地从桌子上拿取了信件,临出门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 「宗主,为何不让属下快马加鞭赶上林长老的车队?他们出发也不过半个时辰, 弟子赶急一些还是能追上的。」 寒诀也不恼,只随意地说道, 「我这信是让你入夜后偷偷摸摸交给林言实一人的,你现下大张旗鼓地追上去,岂不是坏了本座的事。」 弟子也不敢再问,只答了句「是」,便垂着头退下了。 再说那边林言实被迫临危受命送雁姬公主回魔宫,便是一路上便听着雁姬叽叽喳喳的。 「林言实,你瞧那个!」 「快看快看,这个魔兽你没见过吧,我都没见过几次呢!」 「喂,林言实,我累了,什么时候吃饭?」 「……」 林言实恨不得拿着什么东西将耳朵塞上,一了百了。只不过听多了,又觉得这雁姬公主当真可怜。虽然是有着公主显赫的身世,却也因为这尊贵的身份被困在魔宫中,鲜少见得了外面的世界,当真稀奇。 便是如此想着,林言实也对雁姬更多了一份包容之心。 路上若是寻觅着什么好玩意儿,也愿意停下来让雁姬多瞧上一瞧。如此一来,本是三日路程便拖了七日之久。 这便使得寒诀差去送信的弟子,也跟着他们走了七日,才寻了空隙逮了个雁姬公主实在是累了的日子,将寒诀所嘱咐地告知了林言实。 林言实拆了信,从里面先掉出来的便是一枚串着红绳的钱币。那钱币不是凡界的模样,倒是更似他在兴隆马场时做兑换的,魔界的钱币。但样式却与现在通行的模样有些细微差别,显得更加古朴陈旧一些。 他有些疑惑,但却仍将钱币细细揣好在怀中。又抽出信纸,阅读起来。 那信件上寥寥几字,却是将他的身世讲得一清二楚。 林言实的眉头慢慢紧锁,直成了个深邃的「川」字。依信上所言,这钱币便是他娘亲留给他去认自己亲生父亲的信物,而他亲生的父亲,便就是现下魔界的统治者—— 魔君淮陈。 说起这魔君淮陈,便是上任魔君和普通魔族女子所生的私生子,并非魔后和妃子们所出。若不是攀上了雁姬的母亲淮虞公主,他怎坐得上这魔君之位。约莫也是因着自己是私生子的缘故,他倒不爱纳女子回魔宫为妃,而总是愿在外面拈花惹草的。 直到碰到了林言实的母亲,方才收了心,恨不得遣散宫中所有女子,只对其一人倾心。也是可惜了,林言实生身母亲的命不好,还未曾入住魔宫,便得到了追杀。 林言实倒不是不信寒诀所言,只是这信上所说一切太过匪夷所思,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第100页 他先挥手遣了那送信弟子回屠仙宗復命,便着手细细品味着信中所言之事。 只寒诀如此信誓旦旦将此事用信件告知自己,而不是亲口说,恐也是因着那几日雁姬都缠着自己的缘故。若非如此,这送信的弟子也不会言道,自己是跟了他们七日才寻到的空袭将信交付给林言实。 如此说来,他更是多信了几分。 一番思索下来,林言实更是相信了信上所言,将穿着红线的钱币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还未等他细细查看这钱币有何奇异之处,竟能当做他父母的信物,雁姬便敲也不敲地直接推了门进来。 林言实便急忙背对着门,将钱币掖进厚厚的衣领之中,这才转过身来,笑吟吟地望向雁姬的方向,问道, 「今天晚上我说我累了,你便不来寻我玩了是吧?」雁姬噘着嘴,一副撒娇地模样。 「我以为公主要歇息,便没有叨扰。是否今日公主还想去看些什么?」 雁姬绞了绞衣摆,一副小女儿的做派,略显矫情地说道,「倒是没有,这已到了魔宫脚下,便是我再不熟,这里也熟了。」 「那公主寻在下,所为何事?」 「这个给你!」雁姬从怀中掏出一个坠子,模样似是水滴,清透好看,「你带起来嘛。就……就为了报答这几日你陪我玩耍,还有送我回魔宫的恩情了!」 雁姬将坠子塞给林言实,一副娇怯怯的模样。小脸有些涨红,看得林言实都有些奇怪。 虽说这雁姬公主看似喜欢上了林言实的模样,但细细让林言实想来,他便是不信的。更别提,他宗主在信上所言,勿要被雁姬所矇骗,她可能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单纯可爱。 林言实瞧着这坠子,也多留了个心眼。 雁姬看他不愿带上,便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说道,「言实哥哥,你带上嘛。」 那软绵绵、柔腻腻的嗓音,没让林言实心旷神怡,反而让他抖了一身寒战。林言实见雁姬便是要他不带上,今日便不走了的意思。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往颈上套去,可只动了一半,便忆起自己脖子上还挂着母亲留给自己的钱币,便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雁姬公主,我忽然忆起前些日子我颈部受了伤,不太方便带上这坠子,恐摩擦了伤口。」林言实随意捏了个理由。 「啊?」雁姬瞪圆了双眸,「你脖子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言罢,便上前两步,就要扯着林言实的衣领一探究竟。 虽林言实嘴上一直说着「男女授受不亲」,可他又比不上雁姬修炼多年,就连力气上都拗不过这个看似娇小的弱女子。他生生被雁姬扒了衣领,那红线穿的钱币便显露无疑了。 林言实见雁姬已然是发现了,便嘆了口气,不再挣扎。 「这是什么?」雁姬好奇地将红绳扯出,连带着下面的钱币都一览无余。雁姬的神色凝重了一瞬间,不过林言实只想着这钱币要被发现了,才没有注意到。 雁姬将红绳连带着钱币粗鲁地塞了回去,有些生气地道,「左不过是枚破烂铜钱,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让你说瞎话,竟编一些个什么脖子上有伤口来唬我。我偏是不信的,可不一瞧,就是你不愿带我送的坠子寻得理由。」 林言实将钱币细细理好,笑道,「小时候求得护身符罢了,我将坠子与他叠戴。是我不好,公主不必为此生气。」 雁姬冷哼了一声,怒瞪了林言实一眼,便摔门出去了。 只不过雁姬在出门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打了个哨子便招来一只魔兽。那魔兽通体黝黑,有着鹰喙,凌空展翅的时候又像极了隼。 「松苓,来。」雁姬朝松苓招了招手,便见松苓听话地收了翅膀立在雁姬的肩膀之上。雁姬叽叽咕咕几句,将她今日所见林言实配的那枚钱币用禽类的语言叙说一遍。 只听见松苓厉声啼了两下,拿头蹭了蹭雁姬的髮丝,便展翅沖向深暗的夜色之中。 雁姬阖上双眸,内心有些不忍。这几日与林言实的相处,若说没有好感那是绝不可能的。但一想到,她与自己母亲淮虞那筹谋了数十年的计划,如果只因着自己的不忍而落空,那更是更得不偿失了。 她怎是不知淮虞的计谋,从她懵懂地讨了魔君的欢心后便被淮虞告知自己的谋划。原是当年淮虞便想坐女魔君,可她的父亲并不认可。但今时今日不同,若是靠着林言实母亲的宠爱博了林言实的名义,便是这女魔君当之无愧了。 想到此,她睁开的双眸清明又坚定。 雁姬筹谋了那么多年,怎是说放弃便放弃的。若是放弃了,那些日子对着魔君的阿谀奉承,受着那些自己所谓的表兄弟们的骚扰,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魔君之位,她要定了,也合该她当定了。 林言实这种不过是朦朦胧胧好感的男人,往后便是多得是,随她挑选。多一个不多,少这么一个更是不少,何苦她要栽在上面? 雁姬蓦地笑了,期待着她母亲安排好一切,只待着林言实这条小鱼儿,上了她的钓钩。 第58章 首末 ===================== 寒诀收到林言实被魔宫的人关起来的信息, 便是五天之后了。 结果不出他所料,雁姬果不其然地抢了林言实的红线钱币,装作自己失而復得的模样去找魔君讨欢心了。 第101页 她不杀林言实已算格外开恩,虽着寒诀与玄天赦二人并不知晓是因为雁姬心中捨不得, 还在合计这林言实也是可用之才, 便是能自己保下命来也不算蠢钝。 「你是怎么意料到这雁姬有问题的?」玄天赦有些疑惑地问道。 「倒也没什么旁的理由。」寒诀这几日有玄天赦帮忙料理着屠仙宗的日常, 便是更发的懒惰起来了,每日便不是靠在美人榻上逗鸟, 就是闲来去瞧瞧那边给玄雪崖和孟汲的磨难是否够格了。 寒诀挑眉解释道,「不过那日我细想了下,若是这雁姬公主真的魂魄出体, 也不能由着她飘忽如此之远,竟到了屠仙宗的地界儿。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玄天赦皱眉, 顿了顿道,「她是故意借着这个机会替换了林燕燕的魂魄?那这林燕燕岂不可怜,恐魂魄都已被她禁锢或者打散了。」 寒诀颔首, 「是啊,但不仅如此。阿赦, 你可想过,她是如何得知这人魔混血,魔君的爱子, 是在屠仙宗内的。」 「奸细?!」 「说不准。」寒诀换了个姿势,右手撑着下颌, 紫色的缎衣更是拗出个漂亮的轮廓,再配上他那张艷丽如画的面庞, 更显得有几分勾引的味道。 玄天赦看着寒诀那副诱人的姿态,却是长吁了一口,没有言语。只按捺不住胸腔里「怦怦」跳动极快的那颗脏器,飞红也上了眉梢。 寒诀见玄天赦表现,竟还轻巧地抬手抹了抹唇边,那引诱的意味更着。寒诀说道,「不过综其,我便大胆猜测了这雁姬公主准定有些问题。她约莫是知晓屠仙宗藏着个她舅舅的亲生孩子,但一不知男女,二不知为何。」 「那她选择林燕燕……又是为何?」 寒诀沉吟,「尚还不知,我便想着大约是因为林言实是屠仙宗长老,但年岁尚短,根基还不够稳固。她总得想着择一个好控制又有地位之人,才容易实施她的计划吧。」 玄天赦接过了话,「所以她没曾想,竟然误打误撞,直接选上了她的亲亲表弟。不知该说她命好,还是命不好了。」 「是。」寒诀点头,「随后几日在屠仙宗的时日,她便更加细緻地打听清楚了,加之你刻意安排的那些明示暗示的,她直接确定了林言实便是她要找的人。」 雁姬还未离开屠仙宗时,寒诀与玄天赦二人,便着手安排着雁姬以为自己洞悉了一切。 不论是凡间的戏班子唱的,还是屠仙宗下人的细碎言语,甚至还雇了人去在雁姬面前表演了一副嚼舌根子。说着什么,就说这林言实当年被人搁置在林府门口的时候,是何等情景,又说他发起癫来杀了哥嫂一家,更有甚者还悄没声息地言语了林言实为何常年以人皮面具敷面,从不露出真实面貌。 岂不就是因着这人魔混血,造成了他的面容多年来不曾变更过。 真真假假地混作一团,矇骗雁姬还是如鱼得水的。 雁姬得知此类消息必定会欣喜若狂,将一切告知自己的母亲淮虞。随后,寒诀便劫了淮虞传给雁姬之信,这才方知当年林言实母亲却有一条红线钱币所串的,留作信物给林言实。 寒诀细细思量,当真从当年林言实母亲暂住之所的角落里寻出了一枚铜币。只不过年久,那钱币上的红线已腐,只余下一枚擦抹干净的上面刻着淮陈二字的钱币。 玄天赦将钱币翻来覆去除了「淮陈」二字,并未寻到其他任何的异样之处,便道,「寒诀,不如唤个手艺精湛的匠人来,仿照这铜币做个一模一样的。只免了这『淮陈』二字即可,再将这钱币送至林言实手上。若是雁姬瞧见了,定以为是那枚信物。」 「是了。」寒诀此次倒还未有法子,便叫玄天赦已说了,「阿赦真聪明。淮虞信上只提了他们有这么一枚信物,恐怕是连自己都不知晓这信物长成什么模样,如此一来,骗她们母女岂不是得心应手了。」 玄天赦已有许久没在寒诀面前展露过过人的才智,总是被寒诀莫名地压制住了。如今一来,竟还有些骄傲与雀跃涌上心头,从前可是没有的。 他从前总是觉得自己的谋略还算是够用,可遇见了真实的寒诀,却处处被压了下风。此次,便是他有种翻身了的错觉,好不开心。 玄天赦哼了一声,「当然。」 寒诀满目都是宠溺的神色,未曾说话。 到此,便有了那日寒诀差人去追赶林言实送雁姬回魔宫的事情。他虽口上嘱咐着弟子勿要让雁姬瞧见,可他知晓,雁姬盯林言实可是盯得紧,便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的法眼。 这普普通通的送信弟子,哪里是她的对手? 寒诀更是算准了雁姬会随意寻个理由,去探查这林言实。 雁姬前几日与林言实一同戏耍的时候,林言实是坦坦荡荡的,而那日半夜,林言实虽是演得颇为平静,但是突如其来的消息仍是叫他慌了神色,这才在雁姬面前露了马脚。 雁姬何等心细,一时间便察觉了林言实的不对劲儿,便直拿了早已备好的坠子与林言实,这才瞧见了林言实脖子上的红线与铜币。 当真未曾白费寒诀与玄天赦二人的一番谋划,让雁姬真的着了他们的道。 不过那日,玄天赦也曾提了一个问题,「为何一定要以林言实作饵?若是换个旁的弟子来,岂不是更为保险?毕竟将林言实这类重要棋子捏在手上,更是能让人安心。」 第102页 寒诀却摇摇头,解释道,「缘着就因为林言实有自保的能力。若是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以后就算是我们扶持也、坐不稳这魔君之位。但是林言实当真不傻,他完全可以保下自己一条命,甚至还能寻到法子送信到屠仙宗,让我们去救他。」 「而且,」寒诀挑眉,「若是我们在此等危机之下救下林言实,他定会对我、对屠仙宗再抱一颗感恩之心,以后相互利用着,便愈加得方便起来了。」 玄天赦却有些诧异,「那你又怎得确定,林言实不会因着你予了他假的钱币,而怨恨你?」 寒诀笃定地摇头,「不可能。他会想到,若是我直接给了他真的,那他便更是死路一条,哪有来日的辉煌?更多一分感谢罢了。」 彼时玄天赦对寒诀所言一知半解,而今收到了林言实之信,方才瞭然寒诀当时所言非虚。 「寒帝当真料事如神啊!」玄天赦读完信上所言,不由得慨嘆一句。 寒诀也便接下了这份夸奖,「谬赞谬赞,玄城主也是谋略过人。」 两人言罢,便相视一笑。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便是自己体味罢了。 玄天赦抖抖信件,并无夹带,便道,「如今你倒是作何感想?我们需得将林言实从魔宫捞出来才好。便是如何捞,怎么捞,何时捞?」 「阿赦问的都是好问题。」寒诀笑得明媚,又是琢磨着如何戏耍一番,却被玄天赦一个眼神横地瘪了嘴,「何时的话,我约莫记着四十年前的这个月是魔君的生辰。他啊,总是得给我下帖子的,更别提他这寿数是过一日少一日,没几日好活了。」 「这魔族寿数比凡人长了太多,就连普通的都能活上三五百年,更别提魔族贵族了。」寒诀嘆了口气,又道,「可这几任魔君,却是未曾有活过五百寿数的。你就说现在这个淮陈,这个寿辰过了也不过三百九十岁,却已是垂垂老矣、病入膏肓了。倒不知当个魔君,是好是坏了。」 玄天赦听闻也随之无奈地道,「许是与人皇一样吧,殚精竭虑之人,总是活不久的。」 「所以啊,」寒诀笑吟吟地望向玄天赦,「阿赦一定要少做思虑,陪我万年万世的。」 寒诀说的是情话,可却听在玄天赦耳朵里面偏生歪了个意思。他只当寒诀再嫌弃他寿数短,还怨他这几日老是出谋划策,却是逾越了。 玄天赦嗤笑一声,「你若是嫌我了,我大可不必在屠仙宗呆着。」 说罢,便气沖沖地拂袖而去。临走还摔了房门,直整得「框框」作响。 寒诀却是摸不着头脑,诧异地瞧着玄天赦说走便走的方向去。疑惑地想着自己可是又那句惹到玄天赦不快了,他不是再同玄天赦说情话吗,说让玄天赦生生世世都与他一起来着。 莫不是玄天赦恼了他,不愿与他生生世世都在一处? 可不应当啊,玄天赦嘴上明明说着的是「你若是嫌了我」。寒诀不自觉地摸摸手腕,他哪里敢嫌弃自家的这个小祖宗啊,便是捧在手心怕是掉了,含在嘴里怕是化了,哪里还敢嫌弃。 寒诀瘪瘪嘴,竟猜不透玄天赦又是闹哪门子脾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不长!主要是为后面玄天赦的前身铺垫的 今天被我家臭猫咬了 字都没法码了 太可怜了呜呜呜呜 第59章 利用 ===================== 不过哄人之事, 寒诀却是拿手的,要不现下玄天赦也不会大摇大摆地跟着寒诀去祝寿了。 玄天赦自随寒诀一同在屠仙宗后,便脱下了往日里白凛说他穿着好看的青衫,改穿了他自己喜爱的黑衣。 墨色的长裾上用金银线细细密密勾勒着一条飞龙怒目, 外罩一同绣花的大氅防寒, 腰间是寒诀「撒泼打滚」来的, 才应允用了寒诀喜爱的紫色。细细的腰带将玄天赦的细腰勾勒的更为曼妙,让寒诀忍不住动手动脚揽了上去。 玄天赦推开他, 怒道,「今日去,我是以你门客的身份, 可不是你男宠!」 寒诀啐了一口,「什么男宠,说什么呢?总归也是屠仙宗宗主夫人。」 玄天赦被他的话语逗笑,但还是绷着脸说道, 「宗主夫人这名头,我可不喜欢不敢当。」 「那你做宗主,我做夫人, 可好?」寒诀眼巴巴地瞧着玄天赦。他明明比玄天赦还高了半头,但眨巴眼睛放低姿态的时候, 却让玄天赦心里一软。 寒诀本是身份尊贵的仙兽,又是魔界人人敬仰的屠仙宗宗主,可就是如此一个人, 他竟然时时刻刻地对着自己露出一副软绵绵的模样,变着法子哄自己开心。 他到底为什么?寒诀他……不该的啊。 玄天赦咬紧了下唇, 有些踌躇,但却还是问了出来, 「寒诀,你到底为何要如此待我?从前,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你每每都换作不同的身份在我身边。若说你无所求,便是不可能的!」 他有些怅然,玄天赦竟不知自己该用何语气来叙述这个问题。 他该急躁的,毕竟寒诀可能想从他身上获取什么;他也该疑惑的,寒诀只一股脑地对他付出,却未曾索取;他更该难过的,寒诀有这么多日子,都不愿将事情真相告知与他。 但寒诀只是轻轻柔柔地将玄天赦揽入怀里,抚了抚他的背,说道,「阿赦,有些事情我会告诉你的。我向你保证,等魔宫之事一了,我便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好吗?」 第103页 玄天赦嘆了口气,也只能道,「好。」 寒诀方才心里也是一咯噔,他险些以为玄天赦觉察到了什么。那一瞬间,寒诀看着玄天赦并含着哀伤不解与恼怒的眼眸,他心里也是一阵发紧, 若是哪日他的阿赦知晓了自己是因为他是寒凌神君的转世,才从小对他好的,会不会误会?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利用着他,以达到让寒凌神君归来的结果? 寒诀不敢想,他更不想想。 他下定了决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日,他便是以死相逼都要让玄天赦留在他的身边。虽着这想法过于蠢钝幼稚,可他却也一时间找不到他法。 寒诀不过是个痴情儿,渴着玄天赦再也不离开他罢了。 两人竟是在魔宫的地界儿上谈情说爱了半宿,才忆起这方位择的不对,应当回屠仙宗再继续。 却没想到,竟然见到一人披着斗篷踏月而来。 玄天赦定睛一看,那人不是旁的,竟然是和他们较着劲儿的雁姬公主。 雁姬公主是真的雁姬公主,虽然她的灵魂已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可寒诀仍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雁姬公主?」寒诀笑道,「别来无恙啊。」 雁姬将斗篷摘下甩在一边,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们能把林言实救出的是吧?」 玄天赦听闻,却有些奇怪,可还是安定了心思,说道,「公主,我们是来赴宴的。对了,您说林长老,他确实未曾回屠仙宗,他不是与您一同在这魔宫做客吗?」 雁姬瞥他一眼,「那封信经了我的手才传到你们屠仙宗的。你们以为,若无我的允准,他又怎能发出求救的信息?」 玄天赦这才方知有些事情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还未想到该如何回应雁姬的时候,便已然被寒诀拉至身后,将雁姬质疑的目光全然挡住。 寒诀笑道,「多谢雁姬公主了。」 「你们能将林言实救出去的,对吧?」雁姬的模样似是问,却又像给两人下了死命令。这却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照理来说,这雁姬应当是想林言实就此死在狱中,她才好成就她的霸业。 「我们可以。」寒诀说道。 「那便好。」雁姬脸上紧绷的神情,也变得松快了下来。她嘴上虽然没说,可眼神却骗不了人,寒诀理解那样的眸光,是充满着喜爱的。 雁姬,喜欢上了林言实? 这倒是当真有趣了。 寒诀不禁捏了捏玄天赦的手。若是连雁姬对林言实的感情都不能好好利用一番的话,他便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你们有什么计划?」雁姬问道,「只要没有出格的,我都可以给予帮助。」 寒诀却佯作奇怪的样子,「雁姬公主为何要帮他?」 「废话怎么那么多?!」雁姬横了寒诀一口,「本公主只是让你们帮忙留他一命,可不是让你们干别的的。你们怎得如此多的问题?」 寒诀与玄天赦面面相觑,他们可还未曾过多言语,话便都叫雁姬说全了。恐怕雁姬是心里忐忑,便拿着强硬的话语来做自己的伪装罢了。 寒诀看穿了她,却不拆穿她,只道,「公主这是来诈我们的话吧,我们若是将计划全盘托出,岂不是正中了你的下怀?你把我们的计划给淮虞一说,岂不是我这赔了夫人又折兵?」 雁姬瞪他,怒骂,「大胆!竟敢直唿我母亲的名讳。」 玄天赦听到雁姬对寒诀唿来唤去,竟也是冷笑出声,「公主怕是误会了吧?你母亲的身份地位再贵重,也是你舅舅给的。你舅舅,曾也是你面前这位你看不起的屠仙宗寒帝从前伸了援手方才登基的。」 雁姬的眼神有些飘忽,就连身子也往后躲了躲。 玄天赦见奏效,便又道,「寒帝他能将你舅舅送上去,也能换个人。」 「呸,你们光嘴上会说,其实都是空架子罢了。」雁姬还是梗着脖子。她哪里知晓这些事情,便是她母亲都没说过,她从前只当寒诀不过是个小小宗门的宗主罢了,顶多有点钱财罢了,哪里有什么权势。没成想,就连当年淮陈任魔君都有屠仙宗的一份助力在里面。 玄天赦也是来前方知此事,便是寒诀当年辅佐了一位魔君但是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报酬,才索性愿意再来一个的。 「是不是空架子,也不是雁姬公主评定的,不是吗?」玄天赦厉声反问道。 雁姬看无法,只得瘪瘪嘴。临要出门,又回头瞧了一眼寒诀二人,问道,「我们,真的不能合作吗?」 玄天赦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雁姬公主的邀约,我们可是不敢应呢。」 寒诀听着玄天赦与雁姬的对话,只是一笑,也朝那边的门口努努嘴。 雁姬拂袖离去,作的是恼羞成怒的样子,可心里却是有些害怕。她这才知晓,原是屠仙宗如此厉害,竟到了操纵魔族王室的一步。 她这么想着,脚下不禁又被绊了一跤,有些恼怒地骂了一句,「晦气!」 雁姬总想着这事情需得与母亲探讨一番,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又瞧着这不过来了寒诀与玄天赦两人,屠仙宗剩余他人便是一个也无,又堪堪放下了心去。想着,总归是在她魔族的地盘上,这两人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待雁姬走后,寒诀便朝玄天赦问道,「你可知,这雁姬公主是为何要与我们谈这事的吗?」 第104页 「不知。」玄天赦摇头。 「你瞧见她说到林言实的时候,那眼神了没有?」寒诀解释道,「那眼神,可不跟我瞧着你的时候一模一样。」 玄天赦见寒诀又拿他打趣,嗔了一句,「可不就你会说罢了。」 可寒诀却郑重其事地看着玄天赦,让玄天赦不禁心中有些发毛,可他却蓦地听见寒诀说道。 「我只说给你的。」 果然,玄天赦心中一阵恶寒,这人向来如此,能说噁心的话时,绝不好好言语。 寒诀见玄天赦险又要不开心的模样,便止了自己的露骨言语,又道,「是真的,我琢磨着这雁姬公主当真是喜欢上林言实了。可她意识到的时候,林言实已被淮虞下了大狱,所以她才留着林言实的一条命,又默许着他向屠仙宗传递信息。」 玄天赦皱眉,「那岂不是我方才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不妨事的。左不过是我们没有里应外合之人,但是却规避了若是她背叛我们这个风险。」 「也是,」玄天赦笑道,「毕竟我们手中还是捏着最终王牌的,让他们先欢喜一场也是无妨的。」 寒诀挑挑眉,「不过这雁姬公主,当然还是能利用一番的。就借着她对林言实这感情,淮虞要是真的想去杀林言实,恐怕她也会拼死护着。所以,我们还有大量的时间来将此事完全谋划好。」 玄天赦也嘴角微微轻挑,好看的桃花眼弯起,他看着寒诀笑意盈盈,说道,「当然。」 第60章 针锋 ===================== 许是魔族众人知晓这大约是魔君最后一个寿辰了, 更是准备的火热异常。 尤其是魔君那些个子女们,牟足了劲儿想要在他们父王面前再做着几番无用的努力,好叫魔君瞧见他们也是有能力继任的。 寒诀与玄天赦作为屠仙宗的来人,虽不是首位坐着, 但还是被安排了极近魔君的位置。两人正对面的那桌便是雁姬母女, 坐的是魔君正下手, 以彰显母女二人的身份贵重。 雁姬瞧见玄天赦二人,挑了挑眉, 举杯向着玄天赦敬了酒。那模样便仿佛在说着,瞧吧,你们屠仙宗再贵重, 不还是堪堪坐在比我和我母亲低下的位置? 玄天赦也不恼,便也举杯迎了雁姬的敬酒,笑吟吟的,眸中仿若有星子一般。 雁姬微咳了一下, 面皮上有些臊得慌。她转脸就向着魔君撒了娇,「舅舅,雁姬瞧着您面前这个银丝雪菜看着倒好, 能不能赏脸让雁姬也尝上一口。」 魔君本就喜爱自己的外甥女,现下她来讨菜哪有不给的道理, 便遣了身侧的侍女去将整盘都端与雁姬,又问道,「雁姬还要旁的什么吗?舅舅便一道都予了你。」 可这边雁姬还没开始搭话, 那边的玄天赦在寒诀的授意下便已朝着魔族众人发了难。 只见玄天赦先是将一盘菜掷在地上,又立起身来怒道, 「陛下,我可否问您, 这菜色是哪位备下的?」 「怎么了?」魔君也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遭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手上的酒杯还未放下去,便见殿上守卫的侍卫都抽出了佩刀。 玄天赦冷哼一声,向着魔君的方向鞠了一礼,说道,「草民总想着陛下应当念着当年屠仙宗的恩情,却不知陛下不仅忘恩负义,还用这菜来讥讽我们屠仙宗!」 他一句「忘恩负义」震惊四座,便是有人想要再交头接耳上两句,也是不能了。 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起来。 魔君摆摆手,叫那些侍卫将佩刀收起来,询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所言为何?我魔族与屠仙宗向来毫无瓜葛,怎会有忘恩负义这么一说?」 淮陈不亏是当了两百年的魔君,便是心中有气,也能做到滴水不漏地将屠仙宗曾助他登上帝位一事撇得一干二净。 寒诀听闻,不禁拿起餐边手帕细细蘸了蘸嘴角。他也不说话,便只余着玄天赦当他的传话筒,将他们商量好的对策全然使出来。 「好好。」玄天赦听罢,不由得拍了两声手掌,面容上的冷笑更甚,「有些事呢,魔君不愿承认便罢了。可魔君是知晓我家寒帝的真身吧,那席上这盘蛇羹,又该作何解释?」 蛇羹? 魔君却是诧异了。 玄天赦抬眸又道,「是魔君想借着这蛇羹给寒帝、给屠仙宗一个下马威吗?叫我们安安稳稳地滚回人魔边界,好夹着尾巴做事吗?」 寒诀借着手帕的遮挡,一侧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细微的弧度。他们魔宫能在屠仙宗安插细作,那屠仙宗在魔宫里面便没有奸细了吗?当然不是,机密之事探取不到,可这魔宫宫宴上有什么菜色,却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手的。 这些个菜色便全然是淮虞母女二人编撰的,她们倒是真不知寒诀的真身为蛇。又因着喜好这口野味,便就择了这道蛇羹,想着并无任何不妥,可没成想居然遇到寒诀与玄天赦这两个刺头。 「雁姬,怎么回事?」魔君质疑的目光投向了雁姬的方向,雁姬咬紧下唇,便是一行清泪落了下来。 她低垂着眼眸,说道,「舅舅,雁姬不是故意的,雁姬也不曾知晓屠仙宗宗主的真身为何……雁姬、雁姬想着左不过与我们一样,是魔族众人的。」 雁姬一哭,魔君却是心软了,嘆了口气,便亲自向寒诀道歉。魔君虽只有三百九十岁,可已是满头银髮,就连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早就比不过前数十年的时候,寒诀曾见过他的模样,那会儿还算是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虽眼角眉梢有着几道细纹,可却遍布了成熟的魅力。 第105页 再对比席下坐着的漂亮异常的雁姬母女,更是扎眼了起来,仿佛看着更似是三代人一般。 「无碍。」寒诀这才起身发了话,举了杯酒向着魔君的方向扬了扬手。 这一遭走过,便是魔君的心里也对雁姬母女有了个疙瘩,虽是不表现在明面上,可随意揣度一番,便能寻到他心里定是对雁姬母女做事不考虑后果有了一番顾虑。 不过这顾虑有或是没有,都无妨,继续发难才是真的。 寒诀细眉一挑,眼神中更是凌冽的颜色,他说道,「说起来,竟不知是什么条律,我这屠仙宗长老竟也在您魔宫的大狱里关了十日了。」 魔君诧异,「什么?!」 寒诀将酒杯搁置在桌面上,杯中酒晃了两下,还是泼了出来。他抬眼瞧着正襟危坐在上位的魔君,说道,「我们屠仙宗有一名长老名曰林言实,前些日子送雁姬公主回来,便是被扣下了。刚巧,也不知我从哪得了信息,他现下正关在大狱里面呢。」 寒诀提到此事的时候,淮虞与雁姬便悬起了一颗心。可这下听到寒诀提的是大狱,便又松快了下来。她二人早猜测到寒诀会在宴会上将此事捅出来,便在宴会开始的前半刻瞧瞧差了人去将林言实挪了出来。现下,正在公主府的牢狱里面押着呢。 「舅舅,那林言实算我半个恩人,雁姬怎会把他扣在大狱之中,那岂不是忘恩负义了吗!」雁姬款款地站起身来,跺了跺脚,瞪了一眼寒诀说道,「不信你便遣人去大狱里瞧一瞧嘛,哪里有人关押着。」 寒诀扑哧一笑,「公主,我这话还未曾说完,你怎么就打断了呢?这林言实当然不在魔宫的大狱里面了,他不是分明就关押在你们公主府上吗?」 雁姬母女二人这才傻了眼,原是她们做什么,那两人都一清二楚的。 「雁姬,怎么一回事?」魔君问道,脸上已见有些怒火了。就连着他自己都不敢针对屠仙宗做什么,现下他这好姐姐好外甥女,便是已经给了人家两个下马威了。 雁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凑出个完整句来,只能回头眼神瞧着她娘求助。 淮虞拉了拉雁姬的袖子,眼神示意她赶忙坐下,现下是横也一刀竖也一刀,倒不如把本备着宴会后再拿与魔君高兴的那枚铜钱现下拿出来,许是她这弟弟瞧见自己与爱人的结晶信物,便不再顾着追究那私扣人之事了。 淮虞脸上堆满了笑意,从怀中掏出个锦盒,交给雁姬。她又朝着雁姬努努嘴,说道,「去啊,告诉你舅舅,是因为那个人偷了你的这个物件,才被我们扣下来的。」 雁姬瞧见那锦盒,却是喜上眉梢,赶忙接了过来快走几步,递到了魔君的跟前,说道,「舅舅,还不是因为那人偷了我的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魔君本就有些不快了,雁姬这番又让他猜测的操作,更是让他不禁语气重了几番。 「舅舅你打开瞧瞧嘛!」雁姬撇撇嘴,撒着娇。 魔君无奈只得挥手叫侍女将锦盒打开呈上来。他本以为是雁姬弄得一齣好戏,偏为了送他一份贺礼,却没想到这份礼物比贺礼可强太多了! 便见那锦盒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用红线穿着的钱币,古朴极了,看上去没有半点不同寻常的模样。可搁在魔君的心里面,却是比万分珍宝都来的稀奇珍贵,这是他与自己此生挚爱的定情信物。 果真,果真雁姬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只他因着太过激动,还未曾细细摩梭着钱币上是否有自己名字的篆刻,便已然把雁姬当做了自己与心爱之人的亲生女儿。 魔君不由得有些乐极生悲,却是喉中一抹腥甜涌上,竟要呕出一口血来。但他看着眼前乖巧异常的雁姬,又堪堪把这口浓血咽了下去。 雁姬正得意着,却听见玄天赦说道,「是吗?这东西,不是雁姬公主从我们那可怜的林长老哪里偷来的吗?」 「不正是吗?」寒诀也点头,「阿赦,我记得咱们也给魔君备下了一份贺礼,你且呈上去。切记,勿要与雁姬公主的那份混淆了。」 「是,宗主。」玄天赦笑着应下,也掏了一件锦盒出来。他轻轻松松地摆开侍女想要接过的手,自己打开便放置在了魔君面前。 魔君瞧着面前这两个一模一样的铜币,心下一凉。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瞧着雁姬,只看得雁姬心里发毛,裙下的腿上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寒诀却不紧不慢地说道,「阿赦,将咱们这枚上面的『淮陈』二字给魔君展示一番。」 淮虞与雁姬母女对视一眼,听到有「淮陈」二字的时候,她们二人便知晓是屠仙宗的人摆了她们一道。是她们自己蠢笨,人家设好了陷阱放在那,自己没瞧见便罢了,瞧见了还要生生往里面钻,当真蠢钝之至。 若是此刻情景淮虞再不明白,她便白白生这几百年了。淮虞可顾不上女儿说的千万不要杀了林言实这个嘱託了,只比了手势给背后的侍女,叫她赶忙出去传话,将林言实斩杀于公主府。 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便是一切一了百了了。 第61章 魔宫 ===================== 魔君细细拿着两枚钱币比对了一下, 便明显可见雁姬所持的是没有「淮陈」二字,且做工也十分新,是仿造的无疑了。 他嘆了口气,却是真的一口血喷了出来。魔君用手抹干净嘴边的血渍, 本就苍老的面容, 更是显得更加沧桑起来, 他怅然失措,「难道这魔君之位, 就这么诱惑吗?让你们一个个、一个个的都不知为它做了多少努力。」 第106页 魔君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下面众人都有些不明就里,可还是听出了魔君语句里的意思, 一瞬间便唿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便只余着魔君、寒诀和玄天赦三人尚还站立着。 玄天赦见他的使命已然完成,便退到了寒诀旁边,有些孩子气地戳了寒诀一下。 寒诀捏住玄天赦的手, 「别闹。」 他倒是不知玄天赦活泼起来性子可真是可爱极了。 淮虞心下却有些庆幸,自己方才便指使了侍女去传话将林言实斩杀。她虽眼瞅着现下的局势不好,可若是没有林言实, 她女儿雁姬照旧是魔君最宠爱的孩子,便就是轮不到自己任着女魔君, 嫁给下一任魔君为后也是容易极了的。 可她却偏偏忘了,若是当时不想着算计林言实,雁姬怕是早与林言实私定了终身了。那个时候, 雁姬就算为帝为后,她都是占了林言实岳母这一名头。 淮虞当真是机关算计, 反倒是小事上栽了跟头。 魔君晃了两下,堪堪捏住扶手才是稳住了身形, 不叫他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他又是咳了一口鲜血,可还强压着问道,「寒宗主、寒帝,不知这……这铜钱的主人,现在何地?」 「死了。」寒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魔君不禁跌坐在椅子上。 魔君脸颊抽搐了两下,不敢置信地问道,「死了?怎么会……死了呢?」 寒诀反问道,「当日那追兵就是你的好姐姐派去的,你说她这么个想做女魔君的,会留余地吗?」 「你血口喷人!」淮虞仰头怒骂道。魔君抬眼瞪了她一下,让她不禁哆嗦着不敢再说话了,只余着心里骂着这在场除了雁姬之外所有人。 「淮虞公主这话我可不敢当,血口喷人二字,还给你便是更好。」寒诀笑吟吟的,可眉目中却尽是挑衅的神色,「倒是她福大命大,怀着孩子呢跑到屠仙宗了,我便将她留了下来。结果因为孕期伤了元气,又因着林言实是人魔混血,她便被掏空了身子,产后不久便去了。」 魔君颤抖着双唇,开开合合几次,还是问了出来,「那个孩子……叫林言实对吗?言实……言实,倒是个好名字呢,当是个从不说谎的好孩子。」 玄天赦听闻这个解释,却是偷笑。林言实若是不说谎,便是这世上没人讲得出瞎话了。 「正是,林言实现下在我屠仙宗做长老。年轻有为的,便是真如同魔君那时一般。」寒诀嘴上是恭维的话,心里却不尽然。 「这孩子人呢?」魔君问道。 寒诀朝淮虞与雁姬那侧努努嘴,说道,「问您的好姐姐、好外甥女咯。」 魔君瞄了一眼梗着脖子的雁姬,朝着淮虞的方向问道,「淮虞,你说。」 淮虞却是先上前爬了两步,「砰砰砰」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就连额头都撞出了一片血印。雁姬在一旁看着她母亲的惨样,想说却不敢说话的模样,更是让人发笑。 「陛下,我是您的亲生姐姐,我哪里会害您啊!」淮虞与雁姬果真母女,这未语泪先流的架势当真一脉相承。她先是可以服软,想着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是能让她拖上一拖的,待到林言实已死,她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瞧着淮陈在上位还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她就心里烦躁,恨不得现在就把淮陈拉下来。 但是现在的情形,她只有忍了 「是他们屠仙宗血口喷人,阿陈,姐姐从未追杀过你爱的那个女人,你相信姐姐!」淮虞唤了魔君的小名,想着藉此能触及到魔君心底里那块柔软的地方。可她却忘了这魔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就连她都变了,那魔君不更是铁石心肠了起来? 「淮虞!」魔君怒目,「你还好意思唤朕的小名?快说,你把朕的孩子关去哪了!」 淮虞被魔君突如其来的威压吓得一哆嗦,茫然地跌坐在地。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个素未蒙面的孩子,竟然比不上她和雁姬在侧侍奉多年的情谊。 「舅舅,我娘不是这个意思……舅舅!」雁姬也爬了过来,「砰砰」地在地上磕着头,鲜血沿着她平日里最爱护的漂亮面容流了下来,可她还是不停地磕着头,直染得堂下地毯鲜红一片。 玄天赦看到此不禁摇摇头,想要上前却被寒诀拉住了手腕。他嘆了口气,「也怪可怜的。」 淮虞却突然直起了本低垂着的头颅,呵呵笑着站起了身来,她像是已被逼疯了一般,就连雁姬拉也拉不住。她走上前几步,指着魔君的鼻子说道,「淮陈,你是个什么东西?当年你不过是父王扔在野外的一个私生子罢了,若不是我和我母妃把你捡回来,你现在便是在外面跟狗抢吃的呢!你算个什么东西,现下当了几年魔君了,就这么跟我说话?!」 「你原先不过是我的一条狗,若不是当年父王不愿意让我做储君,这魔君之位跟你有什么关系?」淮虞冷笑着,朝着堂下众人展开双臂,又指着自己,「我,我这一脉才合该是这魔界的主子,我女儿雁姬,也合该是这下一任女魔君!」 淮虞本是抱着破釜沉舟的一搏,可却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了。她总想着自己明明是比淮陈更高贵的,这些年却要做小伏低,处处哄着这个她心里不如她的弟弟。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极了! 「淮虞你!」魔君捂着胸口,却是有些不太好的模样。 第107页 淮虞冷笑着,步步逼近魔君,说道「你什么你?!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那乖乖儿子,已经被我杀了。还有你那凡人爱妃,是我派的追兵,甚至她孕中虚弱的药都是我下的。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魔君节节后退。 「你不记得当时她有孕,我就在旁边吗?你说了句话,你说……」淮虞抬眼狠狠地瞧着魔君,「你说,不论这孩子是人是魔、是男是女,你都与他做下任魔君。」 「是又如何?」魔君反问。 「是,又如何?」淮虞有些诧异地摊手,「你别忘了当年你说过的,你说若是姐姐能扶持我登上魔君之位,以后的储君都是从姐姐的孩子里面择选。你可别忘了你曾说过的!」 魔君有些哑然,他确实在当年哄骗淮虞替他谋划魔君之位,曾许诺过这个条件。可他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登上了魔君,淮虞便不能再踩到自己头上来了,这说过的、许下的承诺,当然是不作数了。 「没话说了吧?淮陈,是你先不仁,我才不义的!」 淮虞的话音刚落,便手上蓄起一团魔气朝着魔君攻去,魔君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被人推了开来。 「小心!——」那人是他不认识的模样,却又长着与他心里梦里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相似的面孔。是那个孩子……是那个孩子! 寒诀与玄天赦见淮虞已然出手,便对视一眼,十分轻巧地便将母女二人治下,交予侍卫看守。魔族众人,若非刻苦修炼之人,皆是不能达到灵修的水准的;若是刻苦修炼了,才能称之为魔修。 「呸,他竟然没死!」淮虞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盯着魔君父子二人。 雁姬更是瑟瑟发抖着向自己母亲身侧又缩了几分,她一时间瞧见林言实,便知晓是自己暗中帮忙才逃了出来。可她不敢说,若是说了便是背叛了母亲,她只能紧紧扯着淮虞的衣角,将自己尽量隐蔽在暗处。 魔君见到林言实更是喜极而泣,直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道双手该往哪里放,怅然地说道,「好孩子!」 林言实当即跪下,磕了个头,只说道,「爹?」 那语气中透着三分疑惑、七分难过,却叫得魔君心里更酸涩了几分。眼前这个男子长得算是普通,可不论是眉眼还是轮廓,都像极了他的爱妃。那时候便是有人问他,这凡人女子不过尔尔罢了,怎得就讨了他的欢心? 他哪里知道怎得就讨了他的欢心,只不过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是他挚爱的模样,仅此而已。 「是,孩子,我是你爹。」魔君弯腰搀扶起林言实,「孩子受苦了。」 林言实也瞧着这眼前与自己四分相似的老人,热泪盈眶地说道,「不苦,只要能让我在死前见见我的亲生父亲,我就算是死也值了。」 他刻意咬紧了「死」这个字,便是在提醒着魔君是何人、为何要害他去死。他这么玩的一手倒是叫寒诀都佩服了起来,不禁叫好,不愧是林言实啊。 果不其然,林言实话音刚落,魔君便挥手遣着侍卫将淮虞母女二人拖下去,关进地牢。 可变故却也是在那一时间发生了的。 只见淮虞瞅准了时间,直接挣开了侍卫的禁锢,冷笑着似是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林言实两父子的方向攻去。 她总想着,只要能中了一个,便好。若是能击中林言实更好,定能当场气死这淮陈。 只要这淮陈一死,淮虞便有的是办法把雁姬推上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位置。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自己心中也是如此想的,故使出了全部魔力朝着那个方向攻去。 她算得到准,那攻势便就是朝着林言实的方向奔去。 淮虞由衷地笑了起来,她的嘴角咧得那么开,眼睛也弯成了一条缝。 寒诀意识到的时候,已是来不及阻止淮虞的攻势,只能眼瞅着那沖天的魔气向着林言实的方向涌去,却无能为力。 可魔君就算是年老体衰,仍不是吃素的。幼年时期的他寄人篱下,便是功力比淮虞要强上几倍,就算是淮虞欺他身体虚弱,可阻挡一波淮虞的攻势却是十分简单的。 「淮虞,你可别把自己想的太厉害了!」魔君大喝一声,手上画出一张由魔力织成的盾牌,将淮虞的攻势阻挡在外。 一时间两人相似的魔气混在一团,竟一时间分不清主次,哪个是哪个的了。 淮虞不甘心,便又拼着爆体的前奏加了一分魔力。可魔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虽嘴边不停地往外渗着鲜血,但还是冷笑着往上也同样多了一分魔力。 就这么僵持着许久,玄天赦几次三番想要上前探查下境况,却被寒诀按住了。 寒诀悄然对着玄天赦耳语,「若是这魔君在此次大战中受了伤,命不久矣。他林言实不就坐稳了魔君这个位置吗?」 「可是!」玄天赦有点吃惊于寒诀的过分冷漠,眉头皱起又松下几次,说道,「可是林言实,他应当不愿让自己好不容易才再次遇到的父亲就这么……没了吧?」 寒诀嘆了口气,摆正玄天赦望向魔君一侧的身子,说道,「阿赦,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关不了这么多事。我们只能说,推波助澜罢了。魔君想知道的真相我们告诉了他,淮虞与他争斗也是必然之事。你忘了吗?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将林言实推向那个位置,不是保下这个几乎要与屠仙宗断了关联的老魔君!」 第108页 「可是……」玄天赦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被寒诀眼中的决绝之意惊醒了,他似是蓦地明白了什么一般。 这世界上有许多他们所不能碰触的无奈,而面对这些无奈的最好解决办法,便是顺其自然吧。这些事与他们向来无关,也许就算做了,也便是徒增烦恼罢了。 那边的斗法,看似已是接近了尾声。魔君似是更胜一筹,也许是淮虞不愿意已死最后一搏。 到底还是淮虞落了下风,魔君用他最后的生命护住了他与心爱之人的儿子。 林言实扶住他摇摇欲坠的父亲,见他父亲是拼了命也要忍住嘴里的鲜血,心里难受极了。他本就无父无母的,就算之前被林家收养,也是被当做奴隶对待,轻则打骂,若说重了,还有下雪天叫他穿着单衣滚出去跪了一晚。若非是他的人魔混血,他恐怕那日便去见了阎王爷。 「爹……爹,您怎么了?」林言实急忙问道,豆大的眼泪便沿着面颊往下滴滴答答没个消停。 他不过才认了父亲,待他这么好的父亲。难道他就连半日的父子天伦之乐都享受不到吗? 老天啊,为何要这么对他! 林言实恨不得要冲出去指着老天骂上几句,可魔君晃晃悠悠的身子朝他倒了下来,林言实急匆匆地伸手接住了魔君软踏踏的躯体。 魔君想要张嘴安慰着自己的儿子,可一张嘴便是不住的鲜血涌出,他连说上一句话都难上加难。他只能奋力抬起自己颤颤巍巍的手,摸了摸撑着他的林言实的嵴背。 寒诀这才缓缓走上前去,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丸丹药,递到林言实的面前。朝着魔君努努嘴,便是叫林言实将丹药餵给魔君。 林言实空出一只手接过了丹药,又有些诧异地问道,「宗主,这是何物?」 「保他最后一日寿命的丹药。」寒诀微微一笑,「只不过这丹药吃下,一日之后,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但是吃了,他便能像是正常人一般,没病没灾地再度过这最后一日。」 寒诀见林言实盯着这丹药发呆,便嘆了口气,又说,「选择权在你。」 魔君见了这丹药本是意外,但听闻寒诀说这丹药能保人一日无病无灾地度过,便也动了心思。其实他也对自己的身体清楚明了,就算是不接这淮虞的一招,他恐也活不过今年了。可他现在,儿子回来了,他还想再陪陪儿子,哪怕……哪怕只有一日也好。 淮陈就算是个魔君,可他也仍是个父亲是个丈夫。他爱着林言实的母亲,他也好不容易盼回了林言实这个儿子。他,其实不想走的。 魔君轻轻扯了扯林言实的衣角,点了点头。 「爹?」林言实诧异地瞧着魔君,「您……您要这个丹药?不!不行,您不过是受了轻伤罢了,过两日便会好的!」 林言实说着的这话也不知是在规劝魔君,还是安慰自己。可他说着说着,眼泪便是掉得更凶了起来。 魔君却沖他摇摇头,又朝着寒诀的方向颔首,勾着的笑意便是带着血色,那画面如同泣血一般。 「你父亲,愿意的。」寒诀说道。 「不!」林言实头一次冲撞了他还算敬重的宗主,他的语气强硬,他死死地看着寒诀说道,「不会的!」 玄天赦也走上前去,那语气中八分无奈两份愧疚,「言实,给他吧。」 林言实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那边的淮虞竟是有气力要爬起来的模样。魔君见状,也不管不顾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趁着林言实不注意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丹药。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林言实反应过来的时候,魔君已经吞下了丹药。可不得不说,那丹药的速度之快,竟让林言实有一瞬间都觉得他的父亲先前吐血重伤是否是在与他戏耍一般。 魔君站起了身来,缓缓走到正欲爬起的淮虞跟前,重重将她踩到在地。魔君垂着头,眼眸轻鄙,「我的好姐姐,你现在好想做什么?」 寒诀在将丹药递给林言实之前,便在四周织了个屏障,便是这声音有进无出,外面也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于是,淮虞哪里知晓魔君是吞了丹药,只当她这被她看不起的弟弟,又修习了什么邪门歪道。她抬头看了一眼面色红润的魔君,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求饶道,「阿陈,姐姐……姐姐不过是一时间被怒气沖昏了头脑,姐姐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魔君冷笑一声,歪头看向他所谓的姐姐,收回了脚下动作。他盯了淮虞许久,只瞧得淮虞心里发毛。可蓦地淮虞又听见,魔君说道,「无妨的,姐姐。」 淮虞狰狞的脸上,随着血迹露出个略显诡异的笑意。她正全心全意地打着腹稿,想要下面怎么哄骗她这个蠢弟弟,却听见自己一直没出声的女儿雁姬朝着她磕了两个响头。 「娘,您别再做无谓地挣扎了……娘,放手吧!女儿……女儿不想再与您同流合污了。」 淮虞诧异地回过头瞪着雁姬,却见雁姬的眼神左飘右转就是不敢看向她的方向。若是她还不明白,她便是太过蠢钝了。 好啊,雁姬! 好啊,这就是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培养出的好女儿! 当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见她失势立马扭头就跟她撇得一清二楚,当真不愧是她花费了这么多年心思心血培养的好女儿啊! 第109页 雁姬不敢看淮虞,更不敢抬头看她舅舅的面容,便往前爬了几步到了林言实的脚底下。她扯着林言实的裤脚,把脸上的鲜血抹了又抹,对着林言实说道,「言实哥哥,我对你那么好对吧?你瞧,还是我背着我母亲把你放出来的呢!」 「雁姬!」淮虞怒骂一声,她本以为是屠仙宗神通广大,可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这个女儿吃里扒外。若不是这个蠢货,她现在哪里是这个匍匐在地、满脸污秽的模样。 淮虞似是恨极了,只拿眼睛狠狠地瞪着雁姬。 雁姬朝林言实的方向缩了缩脖子,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言实说道,「言实哥哥,我当真没有害过你啊!是……是我娘,她胁迫我的。不信你去问你们寒宗主,我在之前便见过他,还求他救你呢!」 「见是见过,可是呢?」玄天赦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是您可是从未求过我们。」 玄天赦不禁有些幸灾乐祸,都到了这个时候,这雁姬公主还不死心。想着怎么也能跟淮虞撇清楚关系,转而再次攀上林言实。 「我真的有的,言实哥哥!」雁姬哭得梨花带雨。 林言实不忍那么漂亮的脸蛋儿被泪水沖刷,便蹲下身去有些心疼地捧着雁姬的脸,帮她擦去了面容上的眼泪。雁姬便是喜笑颜开,只当林言实心中是有自己的,不愿让自己跟着淮虞去死。 可她下一秒却愣住了神情,只见林言实收了心疼的模样,转换了一副冷厉的姿态。他学着魔君的样子,挥挥手轻巧地说道,「拖下去。」 雁姬不依地在地上来回打着滚,可淮虞却笑得猖獗。 但就在此刻,却听见有人道了一句,「且慢。」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这魔界的领主现任魔君淮陈。 「且慢。」魔君厉声阻止了侍卫的动作,到底还是他宠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女,心下却还是有些不舍。 林言实怔住,似是被魔君的一句话打了脸。他仿佛感觉自己置身于高台,而身下便是万千人在嘲讽着自己,在看着自己方才闹得那般笑话一般。 魔君看着林言实有些呆愣住的样子,拍了拍林言实的肩膀,但还是狠心向寒诀问道,「不知寒宗主可有何丹药、法子,能让人失去原先的记忆。」 寒诀有些诧异,这魔君竟是打得如此主意,倒是他没有想过的。不过倒也好,若是雁姬失了先前的记忆,便能保下一条命来。 雁姬也是冰雪聪明,一下子便察觉到了魔君的用意。她不过踌躇了片刻,便也应道,「寒宗主,可否有?我愿意的,舅舅,雁姬愿意的!」 「爹,这样妥吗?」林言实问道,他脸上阴晴不定,倒是不知他心里具体想的什么。 「看寒宗主那边吧。」魔君安抚性地劝慰了一句,便也如同雁姬一样,将目光投向了寒诀。 寒诀沉吟片刻,这才答道,「应当是有,但我从未用过。只得说我再差人去查阅典籍,以确定这丹药或者法子,是否存在及有效。」 「大约要多少日子呢?」魔君问道。 「不知。」寒诀却是摇摇头,「左不过,一日是不够的。」 魔君双眼合了又睁,还是挥挥手,说道,「先将雁姬公主关进大狱吧。至于淮虞,除名流放,永世不得回魔宫!」 淮虞听闻,笑也不笑了,只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眸子里就连最后那一星半点想要争取的光芒都消散了,只痴傻地看向魔君的方向,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便一头撞向了宴厅上的柱子。 她使了全力,便是大罗神仙也就不回来了。 那血腥的场景,让玄天赦不禁啧啧了两声。论他也想不到,这淮虞公主竟如此有骨气,宁可当场触柱而亡,也不愿意真的被流放在外,永世不得归。 他倒是还有些钦佩这淮虞公主了,至少对比那边仍在磕头求饶的雁姬是的。 「舅舅,雁姬知错了!是娘亲,是娘亲逼着雁姬去做这些事情的!」雁姬趴跪在地上,匍匐着往魔君身边挪着,「舅舅,如果不是雁姬,言实哥哥他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放出来。是不是啊,言实哥哥,你答话啊!」 林言实抖开了雁姬过来抱住他的双手,有些漠然地说道,「我的命从来都是宗主救的,自然与你无关。如不是当时,你设计圈套让我上当,我也不会被投大狱。」 林言实不正眼瞧着雁姬,雁姬便不自讨没趣,只继续求着魔君。 魔君哪里见过如此卑微到尘埃的雁姬,心里不知是酸楚还是难过,他看着雁姬的模样竟有些作呕了起来。他阖上双眼,微微摆手,「拖下去吧,先好生关着。」 见哭闹的雁姬被侍卫押解了下去,玄天赦当真觉得自己今天是看了出闹剧,也是看了出好戏。这魔宫之旅,倒是不虚此行了。 只不过,「陛下,可还需要那让人失去记忆的丹药?」 玄天赦的话,让魔君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魔君鼻腔中渡出一丝无奈,但还是点头说道,「要。」 到底还是捨不得的,这么多年的开心果,这么多年他真心当成女儿对待的雁姬啊…… 玄天赦听闻,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林言实,见林言实只嘴角下撇了一下,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浮现,心里更是一疙瘩。便是到这个时候了,越是表现的平静,说明他心中的怨恨恐怕越是多了起来。 第110页 魔君遣散了宴厅中的众人,又朝林言实招招手,「实儿,来。」 林言实上前两步,恭敬地立在魔君的面前。 「实儿,我去了之后,你便是喜欢哪个女子就娶进来,不必管那些人的流言蜚语。若是寒宗主能寻到法子将雁姬的记忆抹去,你便将她也娶了吧,就留在宫里做个摆设也是好的。」 林言实有些意外,原是他以为他爹留下雁姬一条命已是极致了,结果魔君竟是抱着这等的心思,想让他娶了雁姬的。 「爹,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保下雁姬的性命,还要儿子娶她?」 「唉,其实是爹的私心吧。」魔君语重心长地说道,「在未曾认你之前,是雁姬一直陪伴着我。实话跟你说,我原先一直以为雁姬是我和你娘的亲生女儿的,我其实动了心思将她立为储君的。我想着她应当是知晓了你的存在,便被淮虞蹿腾想要将你除之而后快的。实儿,雁姬她心思……不坏的。」 魔君说到心思不坏的时候,是顿了又顿。他总想着这雁姬方才的所作所为,竟是将一切都推到了她亲生母亲的身上。是真的,不坏吗? 「好。」林言实当然对此也不置可否,但既然这是他父亲最后的心愿,便是应了也无妨。左不过往后的日子里雁姬进了魔宫为妃,是好是坏便不一定了。 魔君将储君的信物交予林言实,又对寒诀恳切地说道,「还需得请寒宗主助一份力。」 「何事?」 「便是助我这儿子,登上魔君之位。我在他之前还有些子女,定不会愿意他这个人魔混血来继任的。所以,想请寒宗主为我儿保驾护航,直到他坐稳这个位置,就如同当年帮助我一般。」 虽是这话应了寒诀心中所想,但是他明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寒诀冷哼了一声,「像彼时助陛下那样?那是否又是我花空了心思保他,结局又像现在这般被你弃如敝履?」 魔君便朝着林言实说道,「实儿,给寒宗主跪下。」 林言实也不含煳,左不过他在屠仙宗的时候也跪了不知多少回了,就算现在身为魔族储君,也是当断即断的。 「对寒宗主发誓,定当将屠仙宗奉为魔界第一大宗门,且在任内绝不允许有任何人超越屠仙宗的地位。还有你自己,要聘寒宗主为国师,辅你上位,直到换了下任魔君为止。」魔君让林言实起誓,若违此誓,天道当诛。 林言实也照着魔君所言念了一遍,「天道当诛」这四个字被他咬得死死的,便是真真切切许下了这等誓言。 「也罢。」寒诀松快了神情,「你们父子俩就最后这一日了,好好聊聊吧。阿赦,我们走吧。」 寒诀向玄天赦伸出了左手,玄天赦回头瞧了一眼那边的父子俩,嘆了口气,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寒诀感受到了手心的温度,便攥紧了再也不撒开。 「寒诀,是否差人回屠仙宗寻找那让雁姬失去记忆的法子?」玄天赦问道。 寒诀瘪瘪嘴,「阿赦,你怎么总是想着旁人的事情。你还没瞧过这魔界的主城吧,我带你去转转如何?」 玄天赦也不言语,只盯着寒诀。寒诀最怕他来这一招,便是睁着那双好看极了的桃花眼看着自己,他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好嘛,左不过这事不重要。」寒诀说道,「你想,这魔君只余了一日寿数。明日此时他便会逝去,再往后这魔界的主子是林言实。林言实还未发话救不救雁姬,我们便先着手了,你让他怎么想?」 玄天赦皱眉,「你的意思是,就算魔君为了林言实而死。他也不过念这一日恩情,再往后,他还是得看你到底是听他父亲的话,还是他的话?」 「当然。林言实又不傻,他当然要考虑我这个盟友到底靠不靠得住。」寒诀轻巧的一句话带过,却让玄天赦对此思绪万番。 到底是寒诀与林言实接触多年,将林言实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他知晓林言实也是个有主意的,便压了这事情待后再做。 可是他自己呢,寒诀说陪伴他多年,寒诀是知晓了他的性子,可自己却对寒诀知之渺茫。就连以后寒诀是否会害自己,他都不知道。 玄天赦蓦地想起了白凛曾对他说过的话,寒诀许是在利用他呢?那他该怎么办,他的心已经丢了啊…… 「寒诀,你会害我吗?」 玄天赦突然的发问,却是让寒诀脸上心里都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会害我吗?」玄天赦还是死死地咬住这个问题不撒口,只目不转睛地瞧着寒诀。 「不会。」寒诀迅速且笃定地回復,他的目光清澈真挚,让玄天赦那一颗悬起的心又暂时放了下去。 「那你什么时候将你所说的,那件隐瞒我的事情告诉我?」 寒诀勐地听闻,一拍脑袋,「我却是将此事忘之脑后了!阿赦,快随我回魔宫,那事情关乎于魔君手上持的一把钥匙,只有有了钥匙,才能开启。」 「开启什么?」玄天赦疑惑地问道。 寒诀扭过脸定睛看着玄天赦,似乎透着他在看向远处的谁,但目光灼灼又让玄天赦心里慌张极了。 「开启存放寒凌神君神识的那个匣子。」寒诀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章奉上~打滚求一些评论 啾咪 推荐一下基友冬不拉叽的完结都耽娱乐圈小甜饼《我的粉丝追星成攻》: 第111页 上一世,黎旸是天之骄子,是全国最年轻的影帝,是千万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却没想到最终因为一场陷害命丧黄泉,暴死街头。 重来一世,他算是怕了娱乐圈了,只想好好打游戏、健身,当一条暴瘦的咸鱼。结果我这个游戏师父你给我说什么?我和那个死了的影帝声线一样?唱歌也一样?演戏水平也一样?『 - 褚岩做过唯一违反他豪门二代人设的事,就是粉上了黎旸。他把黎旸视为生命中的光,但突如其来的,光灭了。 好在他遇到了一个和黎旸很像的人,他会笑嘻嘻地叫自己师父,会吐着舌头喊自己导演,会……往自己心窝里钻。 - 后来,黎洋决定坦白。 他踮起脚尖,环住褚岩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畔,「其实,我就是他啊,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褚岩回抱住他,若拥着世间珍宝,「我终于接受了现实,甚至筹备好了你的传记,却没想到,你一直在我身边。」 黎洋:「傻蛋。」 骨灰粉(师父)攻x重生影帝(徒弟)受 第62章 钥匙 ===================== 「寒凌神君的神识?」玄天赦皱起了眉头。若是他再傻也能察觉出来不对了, 为何寒诀别的偏偏不提,只提他前主子的神识? 寒诀伸手抚平了玄天赦皱起的眉头,又替他将碎发拢道耳后,细细地解释道, 「是寒凌神君的神识没错。因为他在五百年前跳了诛仙台, 转世为人, 所以神识便我替他摘下,就保存在这魔界。」 「寒诀, 有些事情你光是笼统地告诉我,我是不明白的。」玄天赦嘆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点无奈的急躁, 「一来,你为什么要将寒凌神君的神识剥下?二来,还有便是你为何要将剥下的神识存在这魔界之中?」 玄天赦思来想去,寒凌神君五百年前跳了诛仙台转世为人, 那便不能与自己为同一人,总是时间对不上的。可他心里又有些奇怪,若是与自己无关, 寒诀也没有必要将此事在自己面前单独拎出来讲上一讲。 于是,玄天赦的语调更快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这与我有何关系?」 寒诀扑哧便笑了起来,「我的阿赦天资聪颖, 怎么会猜不到这事中原委呢?我剥下寒凌神君的神识,便是因着在前二百七十年里面, 他转生了几次,次次活不过三十岁。」 九回三十岁, 五百年。 玄天赦的算术学的向来好,便是不用算盘也能在心中把这前因后果数了出来。 五百年前玄天赦的前身寒凌神君跳了诛仙台,九转十世才成了玄天赦。若不是当年玄天赦在出生之际,被寒诀借着天象之变抽了神识,这辈子的玄天赦也是不能活过三十岁的。 玄天赦忽然间有些茫然失措了起来,若是寒诀是因着他的前主子寒凌神君才待自己好的,那现下的自己便该如何自处? 玄天赦的一颗心酸酸涩涩的,不知是否在吃着自己前身寒凌神君的醋,总觉得寒诀不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也怪不得他总瞧见寒诀的目光灼灼,似是透过自己看向谁一般。 怪不得了。 「寒诀,你这样真的很自私,你知道吗?」 寒诀早便知晓玄天赦定会生气,或是怒火滔天的模样。可却没想到玄天赦像是泄了气一般,只是怅然地问了一句,他自己知不知道自己自私。 他或许自私吧,毕竟一开始的时候,他关注着陪伴着玄天赦是因为寒凌神君的缘故。可往后呢,他却对着玄天赦失了心。寒诀觉得自己分得太清,又挨得太近。他打心底里不把玄天赦与寒凌神君看作一人,可事实上呢,他俩不过是前世今生的羁绊罢了。 寒诀自己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可对着寒凌神君的那份情感,又偏偏不似是向着玄天赦这般,掺杂了爱意与占有。 「阿赦……我知道的,我自私极了。从前的时候我想着只要你平安度过三十岁的生日便好,可后来呢……」寒诀的笑意掩盖不住他眼底里的无奈,「可后来,我却发现你与寒凌神君却是大不一样的。你有爱有恨,你做事从来都是张弛有度的,不似寒凌神君那般,只当个滥好人罢了,最后害了自己。」 「阿赦,你知道吗?你的有血有肉才让我沦陷,你……总是与寒凌神君不同的。我喜欢的也从来都是玄天赦,不是寒凌神君。」寒诀笃定且真挚的语句让玄天赦不禁有些动容,可是他还是心里磕磕绊绊,总是不觉得舒坦。 「你说你分得清,可你不怕寒凌神君的神识回到我身上之后,他的记忆会重叠我的,继而覆盖吗?」玄天赦的连连逼问,让寒诀有些节节败退。 「不会的!」寒诀一口否定了玄天赦的构想,「你不会被他覆盖的,我相信你。」 「是吗?」玄天赦冷冷地发问,他剥开了自己的碎发将整张脸露出来,「那这张脸呢?是不是和寒凌神君一模一样,是不是你看见我的时候,也能看见他?我从前可是许多次,都从你的目光里面读出了你看的是他的意思。」 堂堂屠仙宗宗主,顶顶仙兽寒诀,便是只有在遇见玄天赦的时候才会慌乱了手脚吧? 寒诀的目光开始有些闪躲,可最终还是定格在了与玄天赦视线持平的位置。他蓦地笑了起来,「阿赦,是,你说得对。我确实有些时候是在透过你看向寒凌神君,你与他,也长得一模一样。可我总在想着,他不是你。他空洞洞的,而我的阿赦却是有爱有恨,真实的一个人啊。」 第112页 玄天赦还是漠然地瞧着寒诀,抿着嘴不说话。 寒诀伸手去拉玄天赦,却被玄天赦一侧身躲开了。寒诀阖上双眼,嘆了口气,再张开的时候眼神里尽是清明,可看向玄天赦的时候,却仍是满心满眼的全是他。 玄天赦看得见,可他却装作看不见的模样。 他不知道到底自己是怎么了,是怨着寒诀欺他骗他,还是根本就是嫉妒,嫉妒寒诀曾是因为寒凌神君才留在自己身边的。玄天赦愈是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心,他便是愈加地想要离寒诀远远的起来。 「走吧。」寒诀说道。 「你去吧,我随便逛逛。」玄天赦恨不得片刻都不愿再与寒诀呆在一处了。 寒诀垂下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眸。映着天边那抹残阳,更是平白多了几分酸楚与惆怅。 他的声音轻轻的,可是却勐然锤进了玄天赦的心里,「你都不在了,我又要去哪呢?」 一瞬间,一切似乎豁然开朗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玄天赦的心中蓦地不再纠结了起来。管他寒诀当时看的是谁为的是谁,现在是他玄天赦不就罢了。是自己的不自信,偏偏让寒诀伤了心。 玄天赦忽然间的发笑,让寒诀有些惧怕起来,他恐着下一句玄天赦便会说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那样的话。就连寒诀那看向玄天赦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哀求。 可怜这不可一世的寒帝,总算是遇上能拿捏他的人了。 「寒诀,我只问你一句。」 「你说。」寒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的。可玄天赦偏要吊着他,足足等了许久才开口说上那个问题。 「你平心而论,你在意的是寒凌神君,还是玄天赦?」 寒诀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道,「是你,是玄天赦。也许我心中曾在意过寒凌神君,可那便是尊敬的情谊在。」 「可我们不是一个人吗?」玄天赦的眼睛弯起,目光暗暗的看不清神色,「走吧。」 到底还是玄天赦用行动给了肯定的答案,寒诀既已得了答案,便不再纠结于此,多迈了几步便跟上了玄天赦的步伐。 回到魔宫的时候,林言实父子俩仍在不停歇地诉说着这些年各自发生的事情,只都掩了那些个悲惨痛苦的,挑了些欢乐地说着。还没走近,便听见了两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寒诀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可瞄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玄天赦,还是往后缩了又缩。他家阿赦现下正在气头上,他是能不招惹便不招惹了吧,省的再引火上身。 玄天赦叩了三下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见是寒诀与玄天赦二人回来了,林言实父子俩也有些意外,只问道,「何事?」 玄天赦见寒诀不搭话,便随手扯了下他的衣摆。寒诀方才从愣神中缓和了过来,他现下满脑子都是回去了要拿什么话来哄玄天赦,就连正事都要甩到脑后去了。 「嗯?」寒诀见状,立马换了副高不可攀的模样,「陛下可是忘了?我还有一物件存在陛下这里。」 魔君现下没了灾病,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寒诀提起的时候便想起了是存放锦盒的钥匙,便从自己卧房的密室里将他取了出来。 「是该物归原主了。」魔君郑重地将钥匙交还给寒诀,又道,「寒凌神君的神识,若不是存在魔界,恐怕早已被人夺去。也便只有这魔界,能掩盖神识的气息,让他得以保留。」 寒诀接过钥匙,也不含煳,只道了一句「多谢」。他们没必要再就着这事说上几句,便是将时间都留给只有这一日的父子俩为好。 魔君听了寒诀的「多谢」,却自己也道了谢,只说谢谢对林言实的知遇之恩以及这么多年的提拔罢了。 寒诀也只是颔首一笑,没做过多的言语。 寒诀领着玄天赦七转八弯地来到了魔宫后山的一座水池边,那水池几乎干涸,只余着一丁点的水流不时地冒出来一下。 寒诀一挥袖子便将水池里所有的水都倒抽了个干,便见其中的一朵莲花绽开,托出了一尾锦盒。 玄天赦飞身下去将锦盒取了出来。那锦盒飞龙花纹勾勒,漂亮极了。可拿在手上却是轻晃晃的,没半分重量。 玉制的钥匙拧进去后,玄天赦便见眼前的白光一闪,万分意识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他竟是一时间接收不了,昏厥了过去。 「阿赦!」寒诀忙伸手接住了他,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再安利一下我的预收文,都耽娱乐圈重生小甜饼《炮灰影帝拯救计划》,撒娇打滚求收藏: 孟星河重生了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本小说里面的男配。 回来前他刚刚发现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原文男主,根本就是个绿茶婊。 当他决定不再走老路的时候,他却发现上辈子同样对原文男主求而不得、为爱而死的影帝程岩,依旧在追求梁秋词。 于是为了挽救程岩性命的孟星河,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半夜爬进了程岩的窗子。 然后被程岩抓了个正着。 程岩:所以你,喜欢我? 孟星河为了一条人命,咬牙认下了这个美丽的错误。 几月后热搜头条#影帝花瓶双双出柜# - cp:霸道影帝攻(程岩)x妖艷花瓶受(孟星河) 第113页 第63章 戏弄 ===================== 这仙界哪个不认识寒凌神君的, 便是讲出去都要让人听笑话了。可又说回来,他们又是哪个不将寒凌神君当笑话讲的? 寒凌神君恐有个神君之名,却无半点神君之实。说什么天帝与龙神的亲生儿子,怕是是个人都知晓, 龙神暗自喜欢天帝数万年没有得到回应, 便借着天帝下凡歷劫的时候, 与凡人之身的天帝有了夫妻之实,这才生下了寒凌神君。 什么神君的名头, 便是惹人发笑的吧。寒凌他,到底是个神与凡人的杂种罢了。 寒凌捧起他在苍棘幻境中捡到的小蛇,凑在眼前瞅了几眼, 「小蛇儿,我想了许久,便都未曾想到一个合适的名字赠与你。我瞧着你快化形了的模样,若是待你化形后, 我再与你一个名字,可好?」 寒凌问的是小蛇,他可没求着有何回应。可却见小蛇红豆般的眼睛滴熘熘地转了一圈, 小脑袋上下点了两下。 算是答应了。 「小蛇儿,我可没有什么朋友。你定要快快化作人形, 陪我在这仙界里呆着。」说到此,寒凌便又垂下了头,脸上虽有笑意, 可从他无神的眼睛里,也能看出他的低落与无助。 小蛇看他可怜, 便拿着自己的梭型小头蹭了蹭寒凌的手。 寒凌抹去眼角的两滴泪珠子,抬手抚摸了下小蛇的头, 说道,「不妨事的。唉……只是你还有化为人形的那一日,我便是只有孤孤单单一人留在这仙界,化不成龙形,我便飞不上那九重天去。我也不知我何时才能回到天上去,不用受着这仙界的冷眼。」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寒凌慌忙地将小蛇藏进了自己的被褥里面,方才掖好,便见平日里侍奉他的两个仙娥走了进来。 寒凌有些狼狈地转过身来,便瞧见其中一个仙娥憋着嘴,总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他当然知晓这仙娥为何不情愿,若是他经歷万番劫难,好不容易渡劫成仙,还要伺候着他这样的一个废物。就算是换了他自己,也定然是愤恨极了的。 想罢,寒凌便有些讨好地问道,「两位姐姐怎得这时来了?平日里还不到我休憩的时辰,是有何事吗?」 那兇巴巴的仙娥婉晴本想开口说话,却被另一个拉住了袖口,恭恭敬敬地说道,「神君可还不知?真玉仙君在夜池办了宴,一直没见您过去,便唤我们两个来请呢。」 「竟有这等事?」寒凌哪里知晓这真玉仙君办了宴,请这众仙去瞧上一瞧。他便是平日里不多出门,出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就是连这真玉仙君是何模样,都有些记不清了。 「正是呢。」那稍显温和的仙娥名唤佛尘,她虽表面待寒凌还算有礼,背地里也不知讲过寒凌多少次坏话了。 可寒凌却不管她是否是只表面如此,便只当佛尘是对自己好的那个,还时常送些他熘下界得到的稀罕玩意儿。可佛尘却只将这事情如笑话一般讲与他人听罢,将寒凌平日里送她的所谓的「稀罕玩意儿」随手丢弃在一旁罢了。 只是她不如婉晴那般喜怒溢于言表,将厌恶就写成了厌恶刻在脸上罢了。 这些仙子仙君们,平日里也是最爱拿寒凌打着趣儿,说什么还真把这些东西当好玩意儿了,便是自己从下界升上来的仙师们,什么东西没瞧见过。 寒凌恭敬地朝着两位仙娥鞠了一礼,说道,「两位姐姐,请稍等我片刻,我换了衣饰便来。」 佛尘点点头,却是推着不禁捂嘴偷笑的婉晴几步迈出了寒凌的廷龙殿。刚一出去,便见婉晴直笑得直不起腰来,一个劲儿地说道,「你瞧瞧他那受宠若惊的模样,真以为人家仙君办蓆子会邀请他去啊!」 「我的好姐姐,你可小声些!」佛尘急忙去捂婉晴的嘴,可也没多会儿,眼睛也跟着笑个不停的婉晴一般,弯了起来,「这寒凌神君当真可怜。」 「是啊,佛尘姐姐。你可没瞧见,刚刚你将那事一说,他的眼睛都直勾勾的了。倒是不知道他知晓我们是框他的时候,会作何感想啊!」婉晴似是想到了那副场景,不禁啧啧称奇起来。 佛尘没言语,只目不转睛地瞧着寒凌的宫殿。 话说回来,寒凌听了这等消息,便是心花怒放地将小蛇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小蛇被他吵醒了睡意,有些生气地朝着他「嘶嘶」地吐着信子,似是威胁的意思,可却没有半点恐吓的作用。 寒凌捧着小蛇生生转了两圈,兴高采烈地说道,「小蛇儿,你可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吗?!方才侍候我的两位仙娥跟我说,真玉仙君邀我一同去宴上玩呢!」 小蛇昏昏欲睡,便是将自己盘成了一个圈,只留个小脑袋堪堪露在外面。许是天气凉了,小蛇的身子都开始有些发硬了。可他还是经不过寒凌的喋喋不休,敷衍似的点了点头头。 「你说,他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好相与的人,便也愿意带着我了?」 就算是小蛇也知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他打着瞌睡,更是没正经听寒凌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地捣着脑袋,寒凌说什么他便应什么好了。 不知该说寒凌是单纯善良,还是蠢笨,他竟是连这点事情都猜不透,只当人家是真心邀请他的。 寒凌嘴里不知哼着些什么,但却是欢快的调子。他挑挑拣拣几次,才选了件雾色银线绣云纹的长裾,腰间搭配了条青玉腰带。寒凌对着镜子瞧了又瞧,把自己的嘴角勾勒了一条好看的弧度,这才罢休。 第114页 临到出门了,寒凌才趁着小蛇不注意,将他揣进了自己的胸前。他拍了拍有些鼓囊的胸膛处,说道,「小蛇儿,你便在我怀里睡着。我这就去瞧瞧他们的宴会是何等的光景,也带你掌掌眼。」 小蛇懒得搭理他,只在他胸口扭了几下,便寻摸了个合适的位置盘好了。 寒凌出了门,却未曾瞧见佛尘和婉晴两位仙娥,便只当她们两个等不及总是磨磨蹭蹭地自己,先行离去了。他撇撇嘴,却没半分不高兴,只自己加紧了飞云的速度,向着夜池的方向驶去。 佛尘心中却是有些疙瘩的,许是说她良心未泯,亦或是说她被寒凌的几次三番讨好柔软了心房。她却是有些后悔参与此事了,便趁着没人瞧见她,借着月色熘了出来,想要半路截下寒凌。 可却巧也不巧,她还未曾步出夜池一步,便瞧见了远远而来的寒凌。 佛尘急忙想要探出身去,可还是晚了一步,离她不远处的婉晴早早就已瞧见了寒凌的身影,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唿,「神君,我们在这边。」 佛尘嘆了口气,却是没有再行出头,只将自己的身型隐在夜色之中,好叫寒凌瞧不见她。 「婉晴姐姐!」寒凌也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将胸口的小蛇揣好,就往那边走去。 可他没走两步,便如同坠入了一个深渊,身体不停地下坠,就是他连掐个法诀让自己飘浮起来都没有任何办法。寒凌有些茫然,这是他们宴会上设定的一部分吗?还是只是……他们的戏耍罢了。 寒凌不禁有些心冷,才触了底,便瞧见上面有几个人咯咯笑着往下瞧着他。为首的便是方才叫他正欢的婉晴,「哟,寒凌神君可不是太大意了吗?怎么这么深的一个坑洞都瞧不见,还是说,我们这几个小仙所做的障眼法,就已经能骗过神君了吗?」 婉晴咬重了「神君」二字,那里面羞辱的意图是个人便都能品味的出的。 寒凌咬紧下唇,心中难过极了,可他还是怔怔地问道,「你们……为何总要欺辱我?」 「总要?欺辱?」婉晴好看的模样,笑起来便是更加美艷,可那眼底里的不屑却全然被寒凌捕获。婉晴撇撇嘴,笑道,「我们哪里敢欺辱神君呢,不过与神君开个玩笑罢了。可别生气了神君,我们这就拉你上来。」 婉晴摆摆手,便见旁边跟着的一二仙君便扔了条普普通通的绳子下来。 寒凌半信半疑,可现下这个坑洞里被他们下了符禁,便是他自己想出也难自己爬出去。如今看着,似乎只能相信婉晴他们只是为了戏耍自己一番罢了。寒凌定了定心,走过去抓稳了那根绳子。 左不过,他们应当不会与自己再来第二个玩笑吧? 寒凌抓住绳子,婉晴他们也如自己口中所言,竟真的在拉扯着绳子,要将寒凌吊上去,寒凌也便放下了心。 只他没想到的是,便是在即将到达洞口的时候,婉晴便随手掐了个法诀,将绳子打散。瞬间化作尘埃的绳子,让寒凌失了可持之物,只又像方才那般勐然下坠,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寒凌咳了许久,连带着血丝一同洇在他的嘴角。他有些茫然,他不知所措。 寒凌总想着自己并未做错过什么,哪里有人能选的出自己的出身?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想着,若是有一日他的装傻充愣,能让那些人放下对他的厌恶,该有多好啊? 他每每做个连自己都嫌弃的跳樑小丑,他便心下伤痛一分。 可他不敢恨,他不敢怨,这是他自己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剧情展开 所有玄天赦前世的名字皆用寒凌神君 寒诀……他只配叫蛇 没有名字 然后以后日更啦!如果开心 可能会当天爆更的 如果不更会请假 不要担心~ 第64章 深洞 ===================== 寒凌就像是被人抽了魂魄的木偶一般, 静静地躺在坑洞的下面。 他只是想着,若是他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出身,该有多好啊。如果能做个父母疼爱的孩子,不是被父母千年来都抛弃在这仙界, 从未来瞧过他一眼, 该有多好啊…… 寒凌颤抖着阖上双眼, 细细的涓流从他那双明明笑起来更好看的桃花眼中溢了出来。 他本不愿哭的,要是他当真愿意哭, 便是每日的眼泪都流不尽了。只这一次,唯有这一次,他被人抛弃在深深的坑洞下面, 那种无助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他才抛开了那副装聋作哑、装傻充愣的伪装,当真的哭了起来。 小蛇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难过与无助,从他怀里探出个小脑袋, 瞪着红色的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寒凌哪里有闲心去瞧小蛇是什么样的姿态,只挽着袖子将自己眼角旁边的眼泪抹去。他从前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竟有如此之坏,原先不过是背地里将他评头论足一番罢了, 现下竟然忍不住要自己出来戏弄他了。 寒凌嘆了口气,不论这些人怎么欺凌自己, 总是要过去的。若是过不去了,他又怎么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化作龙形飞回天界呢? 他还恍惚记着,作为自己母亲的龙神, 在将他从到仙界来的时候,便与他说过, 「凌儿,是娘亲没本事才叫你生来就这个模样。可……可娘爱你的父亲, 若非如此,我便无法有你。」 那时候的他不过几岁的模样,还睁着眼睛疑惑地问道,「娘,为什么是因为你没有本事,才叫我这个模样。凌儿生的好看呢,那些仙娥姐姐们都夸我像是玉雕的一般。」 第115页 「不是这样的凌儿,你可知你为何不能与母亲一同回到天上?」 寒凌摇摇头,「孩儿不知。」 龙神将寒凌跑得凌乱的髮丝细细地整理好,「因为凌儿是母亲忍了数万年才得到的机会,方能与转生为凡人的你的父亲有了你。是娘亲对不起你,是娘亲的自私才让我的凌儿变成这幅模样。」 许是龙神那时的情绪不对,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的;也许是寒凌还曾年幼,又过了千年的岁月沖洗,把他母亲曾经的话忘却了大半。便是寒凌自己,也有些记不清当年到底与母亲说过什么了。 他不过对龙神当年的话一知半解,但却抬手拂去了自己娘亲眼边的泪痕,用着细细软软的嗓音劝道,「娘亲不必自责,凌儿会努力的!凌儿一定会有一天,回到天上去,和父亲母亲再生活在一起。」 龙神将寒凌小小的身躯拥入怀中,「娘亲不能久在仙界停留陪伴你,但是若是得空,娘亲定会寻个法子来瞧瞧我们小凌儿的,好吗?」 寒凌重重地点点头。 「凌儿,你要记着。你若是想成神,便需要歷一场情劫,方能化作龙形,飞上九重天去。」这是龙神留给寒凌的最后一句话。 寒凌不禁又抿紧了双唇,他娘就这么绝情,千年来都没有寻到一个机会下到仙界来瞧瞧他,他却是不信的。可偏生巧了,仙界这数千年来,也未曾有过任何消息,说龙神出了意外或怎的。 时间久了,那些本对着寒凌毕恭毕敬的仙君仙子们,也渐渐开始看不起他了。只觉得寒凌是个被父母亲抛弃的孩子,什么神君,都是拿来当笑话的身份。 原是寒凌就算有个神君的名头,可不论是资歷还是法力,都远不及这些修炼上来的仙君仙子们。就因着如此,看不起他的人越来越多了。再又有寒凌乐意把自己塑造成个蠢钝的形象,便是更瞧不上这个「神君」了。 寒凌嘆了口气,戳了下小蛇的脑袋,说道,「小蛇儿,我是不是特别失败?」 他瞧着深黑色的夜空,瞧着那坑洞顶上的空无一人,心里也空洞极了。 婉晴一行人,早便因为寒凌的不哭不闹,只静静地蹲在坑底,感到颇为无趣先行离开了。 有时候寒凌便会想着,是因着他刻意装出来的蠢钝和心底里那份不愿与人争抢的心思向来占了上风吧,竟将他心底里那曾经存在过的一星半点的反抗之举,压了个死死的。 小蛇从他怀中爬了出来,吐着信子在他身边转着圈。 寒凌看着就连小蛇都在努力沿着坑洞的土壁向上爬去,而自己不过自暴自弃,可太不应当了。特别是寒凌竟从小蛇的眼神里,看出了那一点恨铁不成钢,更让他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寒凌神君,您可在下面?」坑洞的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唿唤,寒凌抬头,借着月光的映衬,寒凌看清了来人的脸—— 正是侍候他的其中一个仙娥,佛尘。 「在……」寒凌的声音有些微弱,他不知自己是否该回应着,恐怕佛尘便是同那些人一起来看自己笑话的吧。 佛尘这才放下了心,将一根牢固的绳索甩了下去。她瞧着在坑洞下面不愿动作的寒凌,瞬间明了他是为何,便堪堪解释道,「神君,我是来救你的。别怕,我不会害你的。」 她拎了拎手上的绳索,「你瞧,这绳索是仙器,总不会让你再半截摔下去了。」 寒凌左右观望了下自己的处境,左不过再摔下来一次罢了,总比在这坑底等死的强。连小蛇都知道的道理,便是不努力一定会失败的。 他不由得长吁一口,将还在努力往上爬着的小蛇揣在了怀里,伸手握住了佛尘扔下来的绳索。佛尘掐了个法诀,反手将寒凌拉了上去。 「神君,您没事吧?」寒诀刚一上去,佛尘便拉着他左右瞧了几圈,见身上除了有些污秽,便无其他伤口了,这才放下了心。 寒凌鞠了一礼,说道,「多谢佛尘姐姐。」 佛尘脸上有些羞赧,只诺诺地说道,「我也曾参与了,倒是想在你来之前拦住你,可没成想没有赶上。实在是我的过错,我给您赔不是了。」 寒凌听罢,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原是这仙界并不是全无能瞧他上眼之人。一瞬间,便似是万朵花齐齐绽放在他心中一般,让他欣喜若狂。 「不妨事的,真的多谢佛尘姐姐。」 佛尘微微一笑,将寒凌身上的尘埃掸去,却刚巧看见了探出一个小脑袋的小蛇,不由得惊唿了一声,「这是什么?」 寒凌像是炫耀一般将小蛇捧了出来,凑到佛尘面前去,说道,「是我从苍棘幻境捡回来的小仙兽,我想着如果能把他养大,等他化形,便能多一个人陪伴我了。」 佛尘似是有些害怕的模样,可看着寒凌献宝一样的目光,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摸了一下。光滑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赶忙把手收了回来,略显窘迫地说道,「也好,这仙兽修炼成人型后,便有了仙籍,也能留在此处陪伴您。」 只是两人交谈中,连谁也没瞧见,阴影中竟是有一双眼睛在无时无刻地盯着他们。 「神君,您也累了,便回去歇息吧。」 寒凌颔首,招了飞云便要离去,临走前又问道,「佛尘姐姐,明日是你当值吗?」 「是啊,怎么了?」佛尘有些诧异,只反问道,却获悉了寒凌的一个由衷的笑意。 第116页 「没什么,只是问问。我有些惧怕婉晴姐姐了,我怕她再捉弄我。若是你当值,我便放心多了。」 说罢,寒凌便牵了飞云,揣着小蛇,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他自己的廷龙殿。 一进门,便将小蛇从怀中掏了出来,掐了个御水决将小蛇从头到脚沖洗了一番,直呛得小蛇连连甩头,朝着寒凌「嘶嘶」地吐着信子以示恐吓。 寒凌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他心思太过纯善,就算有那么点小聪明,也是不能与旁人相较。他只一个劲儿地朝着小蛇说道,「小蛇儿,你瞧,佛尘姐姐是待我好的。也不亏我平日里总送她些许小玩意儿的,我知道那些小玩意儿不值钱,她从下界升上来的也见多了。可我就是想着,若是有一天我能把这些人的心捂化了呢?」 「是不是呀,小蛇儿。他们虽然瞧不起我的身世身份,可毕竟这是我不能选择的。」寒凌嘆了口气,又道,「也不知我娘何时能来瞧我一眼,我总是等着她,也没个头啊。」 寒凌的话音此番又弱了下来,直听得小蛇心里一阵无奈。他连自己父母长得什么模样都不清楚,他岂不是更可怜?想到此,小蛇都觉得自己也该掉上两颗眼泪,可偏巧他怎么挤都挤不出来,只得放弃。 寒凌左右环顾一圈,将廷龙殿的们用法术带上,便从暗格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便是放置了一枚丹药。 他将丹药递到小蛇的面前,说道,「小蛇儿,你快快把这个吃了,吃了便能增加一些修为的。你瞧,虽然我娘不时常来看我,可还是会托人带东西与我的。」 他这话说的也不知是与自己听,还是给小蛇讲的。便是只有他自己心中知晓,这丹药还曾是三千年前他娘亲托人送下来的,只余了这么一颗自己捨不得一直当个念想,从那往后,便再也没有了。 可寒凌瞧着小蛇可爱的模样,便又是再捨不得,也希望小蛇能早日修成人型,陪伴着自己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寒凌神君……和玄天赦的性格非常不一样吧 第65章 装病 ===================== 小蛇哪里知道这丹药来之不易, 只当是寒凌那还有许多,便囫囵个吞了下去,只涨的他肚中圆滚滚的,活脱脱分成了两节。 寒凌看他吞咽的动作, 也觉得好笑, 不由得戳了戳小蛇的肚皮, 「瞧你这吃法,倒差点叫自己噎死。」 小蛇正挣扎着起不了身, 见寒凌的手指自己送上门来,便收了毒牙咬了上去。就拿着那两颗尖尖细细的小牙研磨着寒凌的手指,疼倒是没有, 不过只是痒了。 寒凌被小蛇闹得咯咯直笑,方才那点子心思也算放下了,只想着得尽早寻个法子,让小蛇早早化了人型便罢了。 翌日清晨, 寒凌又是被小蛇啃咬着指头方才转醒,却只见婉晴和另一面生的仙娥前来时候,唯独不见佛尘的踪迹。 寒凌心下一惊, 唯恐佛尘偷偷救他出来的事情被那些个算计他的人发现,从而害了佛尘这个堪堪对自己好的人。 婉晴继昨日戏弄过寒凌后, 便连着面上那一丁点的做派都不愿意留了,只冷言嘲讽着,「不知神君今日可好?」 「好。」寒凌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挤兑, 笑道。 「不知昨日神君,是如何爬出那深坑的?是双手双脚的, 磨蹭上去的吗?」婉晴眼底里的讥讽之意更甚,难为她过了脑子, 不再是胡乱咋唿了。 寒凌只扁嘴一笑,并未曾搭理他,只朝着一旁面生的仙娥问道,「佛尘姐姐今日怎得没来?」 那仙娥还没搭话,便只听见婉晴吊尖了嗓子又说道,「佛尘姐姐自是生了病,若非如此,你当她昨日为何没一同戏耍你?呸,若不是姐姐她生了病,怎会放过这一番好戏?」 原是佛尘回去后,越想心里越拿不定主意。她想到若是婉晴问起此事,便不太好搪塞了,索性装了病。这仙家极难得病,但却是病起来便不是容易好的。 寒凌有些担忧,总是想着佛尘是否因为自己的缘故才生了病,更是也不管婉晴是否厌恶他,只问道,「佛尘姐姐是得了什么病,可还严重?」 「不严重。」婉晴白他一眼,撂下了东西便扯着另一个仙娥往外走去。 寒凌却是还想问什么,但是没了可问之人。打定了主意,寒凌便决定要去佛尘的居所瞧上一瞧,便偷偷把因为婉晴来了,所以自己藏起来的小蛇揣在了怀里,招了飞云便向佛尘的居所过去。 正巧赶上旁边没人,寒凌便偷偷熘了进去。一进门,便瞧见佛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佛尘听到响动,还以为是谁回来了,便是连眼睛都不敢睁,只害怕别人瞧出她是装了病。只学着悠悠转醒的模样,颤抖了两下,睁开了双眼。结果便瞧见寒凌正扒在她的床头,想要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佛尘吓得一个机灵,险些直接坐了起来,好在她稳住了身形,只哑声问道,「神君,您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你呀。」寒凌微微一笑,又问道,「佛尘姐姐是怎么了,病的严重吗?」 佛尘见是寒凌,便不再隐瞒,只道,「不是的,我只是怕被婉晴他们撞破是我救了你,才装的病。」 寒凌垂下头,目光有些躲闪,唯唯诺诺地说道,「到底是我害了姐姐。」 佛尘下了床,四处张望一番将大门锁死了,又抬手织了个结界。这才放下心来,回头与寒凌说道,「你怎么今儿个就来了,也不怕叫人发现了。」 第117页 「你昨天说了今日当值,我瞧你没来,有些担心。」寒凌呵呵笑着,明明是好看的眉眼,可偏生叫佛尘看出了点憨傻的意思。 佛尘不由得捂嘴直笑,知道,「从不知神君竟如此心细,倒是叫小女子佩服了。」 小蛇也把脑袋从寒凌的怀里探出去,微微点了两下,就当做是与佛尘打招唿了。佛尘还是有些惧怕小蛇,便只站定着不动。 小蛇自讨了个没趣儿,又缩回了寒凌胸口的衣服里。 「神君,我这一病,应当要有许久不能去侍奉您了。婉晴性子不好,说什么您也别理她,如果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就拿这个叫我。」佛尘塞给了寒凌一个铃铛,铃铛是古朴的颜色。 寒凌接过铃铛,晃动了几下,可是铃铛却依旧闷声。他不禁有些疑惑,忙问道,「佛尘姐姐,这铃铛要怎么用才好?」 佛尘便教了他一段口诀,寒凌学了两遍便记住了。念下口诀的同时再晃动铃铛,便听见铃铛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响动,好不动听。与此同时,他还捕捉到了从佛尘的梳妆檯也传来一阵叮叮噹噹的声音,寒凌便沿着声音寻了过去。 发出响动的正是躺在佛尘的首饰盒中的一只髮钗,髮钗是最简单的造型,只末梢挂了一只铃铛,长得与寒凌手上所持的那枚一模一样。 「原是这个道理。」寒凌又念着口诀摇晃了两下,果不其然两个法器便一同响动了起来。 「正是,若你有什么危险便摇动铃铛,我自然会知晓的。」佛尘顿了顿,又道,「这东西是我从下界带来的法器,仅此一个,你可千万不得丢了它。」 寒凌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定会保留好的。」 说罢,他便幻化出一条红绳,将铃铛穿好,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细细掖进了自己的衣领里面。刚巧这铃铛占据了小蛇的一部分地方,气得小蛇朝着铃铛恐吓无果,就咬了寒凌一口。 「嘶——」小蛇突如其来的啃咬,让寒凌吓了一跳,急忙伸进去把小蛇掏了出来。小蛇瞪着他,试图用红豆般的眼睛告诉他,我不乐意和个破铃铛待一起,你快快把这破铃铛搬开。 可寒凌只当小蛇是出来久了欲回去,这才急得咬了他一口,只得磨磨蹭蹭地跟佛尘道了别,抄起小蛇就往回飞。 结果没成想还没飞出多远,便撞上了婉晴。 婉晴「哎哟」一声便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寒凌昏头转向地也没瞧清楚是谁,直接连连道歉,伸手想去扶起对方。却被看清楚是谁的婉晴推开了手,怒道,「寒凌神君,您不好好跟您廷龙殿呆着您跑出来干嘛?」 「我……」寒凌想张嘴解释,可却被婉晴厉声打断了。 「我什么我!哟,我知道了,这儿离我们的居所近的很,你定是来瞧佛尘姐姐的吧。」 寒凌脸上一红,只当被婉晴拆穿了,只诺诺地解释道,「我没有。」 「没有?」婉晴啐了一口,也不管不顾自己仙子的身份了,便说道,「你定是来瞧佛尘姐姐的笑话的,亏得她平日里还愿意为你说两句好话。啧啧,她昨天晚上没有瞧见你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当真是亏大发了。」 寒凌脸涨了通红,可他嘴拙,寻不到话语反驳。又怕自己一张嘴,把佛尘帮着自己这事情说漏了嘴,便匆匆忙忙地将婉晴推到一边,招了飞云立马便飞了个没影儿。 「呸,什么东西!」婉晴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又是一通骂。 寒凌回到廷龙殿许久方才放下了心来,他抬手把大门落了锁,把小蛇掏出来往床上一放。也不管不顾小蛇是不是窝得舒服了,就只坐在桌边借着茶水安抚着自己紧张的心情。 连喝了几盏凝露沏的好茶,寒凌这才略微缓和了些心情。 他才有空去瞧上一瞧小蛇,却见小蛇自昨天吞了丹药后,现下肚子那还有一节圆滚滚的。可却肉眼可见的,变粗变长了,就连颜色也变深了不少。特别是他吃撑了的那一节,连带着花纹都被撑得涨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好笑。 「呀,小蛇儿你长大了!」寒凌惊喜地说道,「许是再过不多日子,你就能化成人形了呢。也不亏我那最后一颗……」 寒凌自己小声念叨着,却没成想他以为小蛇听不见的声音,被小蛇抓了个全部。小蛇这才心里一惊,这人竟是把自己最后一颗留着不捨得的丹药给了自己,只为了让自己能快点化作人形。 小蛇心里的震惊无法用言语书写,他自破壳那日起,便没有得到过一丝温柔相待。他曾想过,待他某一日化作了人形,便将那些曾经侮辱过他的人仙兽全都抓起来虐待。 可他现下却不想了。 他只想早日修得人形,陪着这个可怜的神君。看着他一步步地获得成长,走向那九重天去。 许是寒凌能成真神之后,也不会忘却自己曾经陪伴他许久,将自己也带上天界,瞧瞧那天宫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小蛇这么想着,愈加的对修炼多了几分热忱。 他从前不爱修炼,觉得那是世上最没趣儿的事情,现在却喜欢极了,只恨自己往日里的不勤奋,才叫现在的自己追悔莫及。 小蛇甩了甩尾巴,他都两千多岁了,还是这么小一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到能把那些欺负寒凌的人全部都盘起来,让他们喘不上来气才好。 第118页 小蛇这么想着,便是又困极了,睡了过去。 第66章 私行 ===================== 春去秋来, 数十载变化。 寒凌愣是把小蛇从一根筷子粗细,养成了大臂般的模样。小蛇尚还不会控制自己的体型变化,每每有仙娥来,便是要把小蛇藏起来也废上半天功夫。 好在小蛇在与寒凌生活的数十年来, 已把仙娥常来的时间记了个牢固, 就只在她们来的时候偷偷熘出去玩上片刻便好了。倒是有几次小蛇险些被人发觉, 正巧赶上佛尘回来当值,便偷偷替他打了掩护。 小蛇也时常愿意跟着寒凌在外面风餐露宿着, 但是瞧了许多个幻境,也算他不亏。 「小蛇儿,我总觉得该给你改个名字了, 总叫小蛇儿不应你的身份。」寒凌笑眯眯地瞧着小蛇,现下他是不能把小蛇捧在手上了,只能让小蛇沿着他的臂膀往上爬,最终停留在他的肩膀之上。 寒凌拍拍已经完全称不上「小」字的小蛇, 又道,「你可太沉了,再过些时日, 我怕是连你都搬不动了。以后叫什么小蛇儿,叫大蟒蛇算了。」 小蛇本以为寒凌是要给他赐名了, 结果听到「大蟒蛇」三个字,本开开心心地往寒凌身上盘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甚至还有些收紧了盘覆在寒凌身上的躯体, 直叫寒凌喘不上来气咳嗽了好几下。 「我知道错了小蛇儿!快快放开我,咳咳。」寒凌装着下一刻便要昏过去的模样, 求着小蛇。 这数十年来,不知是因着小蛇的陪伴, 还是有佛尘这个偷偷私下待他好的仙子存在。寒凌的性子显然没以往那般的好拿捏了,便是都能与佛尘讲上几句玩笑话了。 佛尘见他长大了不少的模样,也放下了心来。她升上仙界便是做了寒凌的侍女,寒凌那丁点事儿都是她从旁人那里打听出来的。可这几十年来,越是与寒凌相处,便越觉得这是个好孩子。她虽不知寒凌的具体年岁,却总将他当做孩子看待。 寒凌不知是受了人神混血的影响还是怎的,这些年的修为造诣,还不如作为一个仙兽的小蛇来得快。瞧着小蛇都大臂粗细了,而寒凌还是如以前一般修为堪堪,只进步了微乎其微。 寒凌已是全然放弃了,他明明每日比小蛇还要努力的,可凭什么他的努力就像是白费功夫一般,全然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寒凌不禁有些恼怒,人人都说这仙兽修炼最为困难,可他瞧着,也没多费劲儿不是? 小蛇最近也是也是更不屑理他了,时常出去个三五日不见踪影,许是寻到了什么好的修炼场所不带着他一起。 寒凌哼了一声,只不带便不带吧,他自己也能寻到好地方。 他还未曾收拾好,去找个什么幻境呆上几日,便见佛尘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应当是跑的,而不是驾驶了飞云。 佛尘一进门,连口气都不愿喘匀,便道,「神君可知这仙界是谁来了?」 「左不过是些灵修妖修的,又升上来。」寒凌皱了皱眉,给佛尘递了杯甘露过去,「许是这人皇升上来了?」 佛尘接过甘露一饮而尽,又摇头,「是天界派人来了,神君您可还不出去瞧瞧?」 寒凌的双手颤抖了片刻,竟是连茶盏都险些拿不稳了。他重重地将茶盏搁置在桌子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着佛尘确认道,「佛尘姐姐,你说的可是天界来人了?」 「我哪里敢骗您,快去吧。」佛尘忽的呛了声,正欲咳嗽两下掩饰自己的尴尬,却见寒凌只听了天界来人便不再在意她所说的是什么了,这才稍微安下了心。 佛尘瞧着寒凌快步走出了廷龙殿,便息了自己脸上的障眼法。 正是婉晴。 她也就是能欺负着寒凌法术不敌她,看不穿她脸上这点障眼法,才敢借着佛尘的名义去骗他。 先头旁人与她说佛尘私下里待寒凌极好,她却是不信的。可几次三番她装作佛尘的模样去哄骗寒凌,这才得知原是那人说的都是真的。婉晴想着,佛尘啊佛尘,若不是你欺我瞒我,我又怎会借着你的面貌去哄骗这蠢钝的寒凌神君? 本就是寒凌在受过他们几次矇骗之后,便涨了心眼,除去佛尘之外的所有人的一切言论,他都不当真,不往心里去了。 今日若不是婉晴化作了佛尘的面容,还当真骗不了寒凌出去。而佛尘,一早便被婉晴联合着几位仙君一同织就了一番结界困住,现下恐还处在幻境之中,只当寒凌无事发生呢。 婉晴四处寻觅着,她记得那人告知她佛尘与寒凌交好的时候,还说了寒凌养了条小蛇。她也是满心佩服这寒凌,竟然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这小蛇留了数十年。 藏东西的本事可是见长,就不知道除了这蛇之外,还藏了别的好东西没有。 婉晴目不转睛地盯着寒凌的廷龙殿,只缺她一副火眼金睛,让她好好在这殿内找寻着她想要的东西。 寒凌出了廷龙殿,也并无觉得哪里不妥,只是有些奇怪佛尘为何没跟上他。他也没多想,心中因着天界来人的喜悦早就冲破了其他所有的不解与疑惑。 寒凌连小蛇都未曾去寻,便朝着方才佛尘所指引的位置走去。一路上所遇见的仙子仙君们,无不在对着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他有些奇怪,可却全然没当在意。 她果真瞧见个天界的来人,那人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可那人身上透露着的气息却远远与这些仙人们不同,他是圣洁明亮的,就连略微上扬的下颌也显得那么尊贵异常 第119页 寒凌有些疑惑,便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是龙神请您下界来瞧一瞧我的吗?」 来人模样甚是好看,白衣翩翩的更是不染尘色。寒凌有些狼狈地扯了扯自己因着急忙出门而未曾换下的衣物,羞赧地垂下了头。 「并非,本君此次是为了有人私自豢养仙兽而来。」 寒凌有些难过的揉了揉眼睛,可他下一刻便如坠冰窟,私自豢养仙兽,那便除了自己无他人了。 当年他将小蛇私自从苍棘幻境带回仙界,便是已经触犯了天道。只因着他未曾教唆小蛇前去犯事,也才没叫天道瞧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小蛇养出来。 寒凌越想心里越紧张,就连手掌都搓出了汗渍。他只期待着小蛇这几日不要回仙界来,就在那些个幻境里面修炼便好,可千万不要回来啊! 寒凌也正打算着熘之大吉,却被来人唤住了,只问道,「你可曾见过那私自豢养仙兽之人?」 寒凌将头摇得发酸,只答道,「没有没有。」 那人也不言语,但却像是盯上了寒凌一般,目光灼灼地险些要将寒凌心中那点小九九才拆穿得好。 「真的未曾见过。」寒凌哭丧着张脸,见来人终于点头,正要脚下抹油起来。 可偏巧遇上了刚换了衣服赶来的婉晴,将着急忙慌的寒凌拦住了。密是她告的,她当然知晓寒凌在心慌些什么。 「寒凌神君这是要往哪去?」 寒凌眉眼皱在一起,好不焦急的模样,见了是婉晴,便有些唯唯诺诺地解释道,「天界来的神君不是来寻我的,我便回廷龙殿了。」 「怎么就不是来寻你的了?」婉晴讥讽一笑,朝着那端的天界来使大声称唿道,「洮封神君,这不您要抓的人,自投罗网来了吗?」 洮封神君上前两步,将寒凌擒住,皱着眉问道,「是你?」 「不……不是我。」寒凌挣脱不开,只堪堪被洮封神君抓住了命脉。眼角有些红的模样,让人看着着实可怜。 「不是你跑什么呀?你以为你跑了就能逃避了吗?」婉晴怀着手笑得嚣张,惹得洮封神君不由皱眉,心中有些厌恶。 寒凌将目光投向洮封神君,脸上尽是些可怜兮兮的样式,他已然打定了注意。这些人空口无凭的,怎的能一口将黑的咬成白的?他只要认定了不说,只要小蛇不跑回来,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这是寒凌第一次做如此欺骗之事,他从未骗过人害过人,只凭着他母亲从小的教养让他只当问心无愧罢了。寒凌心想,便是他现下骗了人,他也问心无愧。 想及此,他梗着脖子死不承认,说道,「我没有!」 「看来寒凌神君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婉晴冷笑一下,刚想拍手叫人出来,便听见洮封神君冷声问道。 「等等,你说他是谁?」洮封神君歪头看向寒凌的方向,「你是……龙神的儿子?」 寒凌不禁喜上心来,只问道,「您认识我母亲?」 洮封神君颔首,「算是识得。」 他俩一来二去,可那边婉晴确实坐不住了,只叫嚷着,「莫不是九重天来的神君,都要徇私枉法了?我可……」 婉晴话音未落,便被洮封神君一个拂袖甩飞了出去。洮封神君只冷眼瞧着瘫倒在地的婉晴,说道,「勿言。」 婉晴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只暗自招了招手,让几人从后步了进来。 她不理会洮封神君的警告,只嘲讽着寒凌说道,「神君,您可瞧瞧这是什么?」 那紫色的带着花纹的蛇,不是寒凌宁死也要护着的小蛇,又是什么? 第67章 主子 ===================== 寒凌心下正如同火急火燎一般, 他瞧着被擒了的小蛇心下更为焦虑。 可他挣不脱洮封神君的禁锢,也只能看着小蛇被抬了上来。小蛇似乎被下了什么禁锢一般,动弹不得,只余下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寒凌。 自他的身体长大了之后, 那双眼睛也变大了不少, 红色的蛇眸看着让人有些害怕。可是寒凌瞧着小蛇的那一双眼眸, 竟是连一点平日里的神采都消失殆尽了。 他们……对自己的小蛇到底做了什么? 寒凌看着小蛇身上的并不明显的血迹和软踏踏的身型,心里难受极了。是他自己没用, 是他护不住小蛇。 他蓦地想起了佛尘曾给他的铃铛,不就在他的脖子上挂着。寒凌见洮封神君的注意力正被小蛇吸引了全部,便喃喃地念起了咒语, 轻轻晃起了头。 寒凌听见那铃铛响了起来,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洮封神君也听到了铃铛的异动声,立马转回了头。他一眼便瞧见了寒凌脖子上挂着的铃铛,随手掐了个法诀便将铃铛碾了个稀碎, 化作粉末尘埃了。 可奇怪的是,洮封神君却并没有太过怪罪寒凌。寒凌来不及细想,只能在心中默默期待着佛尘能快快赶来。 可他等了许久, 也未见佛尘的身影。寒凌这才堪堪想到,他竟是忘却了方才就是佛尘哄骗了自己有天界的人来, 她又怎么不知那人是为了抓他这个私自豢养仙兽之人而来呢? 寒凌心里悲哀极了,他不敢怨恨他人,只唾骂自己识人不清, 竟引狼入室害了小蛇。 当然是了,若不是佛尘的通风报信, 他们那些人又怎么知晓小蛇是跟着自己生活的?若就算是某日瞧见了,也只会当是从什么幻境中爬来仙界的, 驱逐便罢了。 第120页 是他的愚钝害了小蛇啊,是他自己不配为小蛇的主子啊! 寒凌从未有过能护住小蛇的能力,便因为一己私慾将小蛇从苍棘幻境带回了仙界,便是他作死,也轮不到小蛇来替他受着个罪过。 寒凌不知晓若是被发现私自豢养仙兽的惩罚是什么,不过对着他自己,他倒是什么都可以承受的,只求不要难为到小蛇。 洮封神君看着他因为一条蛇便泪流满面的模样,蓦地摇了摇头,问道,「你可知私自豢养仙兽是何等处罚?」 「不知。」 「是五十年的捆仙锁,囚禁于最蛮荒的幻境之中。」洮封神君嘆了口气,却是松开了对寒凌的禁锢。 寒凌顿时转了身向着洮封神君拜了一拜,说道,「我愿意。只求神君能放过……放过我的小蛇儿。」 洮封神君勾起嘴角,说道,「你倒是有情有义,可你知晓这被私自豢养过得仙兽会如何处置吗?」 寒凌摇摇头,却忽然间来了胆子,只说道,「定是放他们回自己本该在的地方。」 「是将他们剔去仙骨,贬入妖道。」 剔去仙骨,贬入妖道! 这是何等的惩罚啊,便是生生叫那天生的仙骨被剔掉,一切从头来过,甚至一切变得愈加的难了起来。小蛇这上千年来的修为全然毁于一旦不说,便是连与生俱来的仙籍都赔上了。 「不……」寒凌不敢置信地扑倒在洮封神君的脚下,「明明做错的是我,凭什么要将他的仙骨剔掉?他做错了什么,要受如此惩罚!是我,明明是我将他从苍棘幻境带回来的,是我错了,不是他呀!」 寒凌渐渐瘫软的身子匍匐在洮封神君的脚下,他的卑微与渺小让洮封神君心中一颤。这明明是至高无上的天帝与龙神的儿子,现下却要如此低声下气地求着自己,他理当不是这样的。 可洮封神君细细想起,若非不是龙神那么多年的求而不得让她失了心智,她也不会去勾引歷劫为人的天帝,才生下的这个孩子。如果不是龙神的强求,也不会有寒凌的悲剧发生。追根究底,还得论龙神的自私,不配为母。 洮封神君半扶半搀地将寒凌从地上挽了起来,说道,「仙兽极小的年岁便是开了心智的,他们自然知晓这仙界的仙气更甚更适合修炼。你在将他接回来的时候,你能确定他不是也在利用你吗?这仙兽明明有了心智,却仍是选择跟你一同回来,便是他们的不对。」 「可是他并不知晓仙界不许私自豢养仙兽的,与他无关啊!」寒凌苦苦哀求着洮封神君,可得到的仍是冷漠的回应。 「万物知天道,仙兽自开智后便自然知晓了私自豢养仙兽是为天道所不容的,你说与他无关,当真无关吗?」 洮封神君一句反问直戳了寒凌的心房,他也知晓自己的一切言语不过诡辩,但是仍想着若是有一丝机会便都不能放弃。毕竟是自己害得小蛇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他有责任,也必须为小蛇做些什么。 寒凌自知自己能力微薄,在场就连婉晴也敌不过,更别提这面前的洮封神君了。可他为了小蛇,他还是愿意奋力一搏。 他望向小蛇的方向,对着小蛇张合了几下嘴,便见小蛇已经垂下的眼眸瞬间瞪圆了起来。可明明小蛇的眼眸里写着不要,但寒凌还是不顾小蛇奋力地摇头,念起了他母亲教会他的一个法诀。 那法诀便是在片刻之内能化作龙形,威力如真龙一般。但却只能撑一时罢了,且过后会将全部修为奉上,只余个空壳子。 可为了小蛇,他愿意的。 小蛇不知寒凌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瞧见寒凌那视死如归的目光,便惊觉了不对劲儿。他拼命地鼓动着身躯,想要脱离禁锢制止寒凌的所作所为,却因为自己的修为不够,被人按得更紧了起来。 不要,不要啊! 小蛇眼里便只剩下寒凌朝他笑了一下,嘴里似乎是在念着什么,随后便见一条黑龙腾空而起,唿啸着朝禁锢小蛇的方向而去。那黑龙硕大无比,只将头伸来都已是几人大小,吓得那禁锢着小蛇的仙君立马撒了手,只顾着自己逃命去了。 洮封神君心下一惊,他竟以为寒凌受此刺激竟渡了情劫,化龙成神。可他仔细瞧着寒凌的龙形,却是比着天地与龙神的不尽相似。他瞬间便忆起了那一法诀,心中只道,糟了,寒凌要有生命危险。 他此次下界到仙班之前,也不曾了解到这私自豢养仙兽之人竟是寒凌,也不知晓寒凌竟与这蟒蛇感情如此之深,宁捨弃自己的一身修为,也要为蟒蛇争取一分逃命的机会。他心下暗暗有些钦佩,可他身为天道的使者,便是要依天道行事。 只是他未曾想到寒凌竟会如此,不过倒好,他有法子救下寒凌,便也有法子放走蟒蛇了。 洮封神君的心也是肉长的,可他作为天道使者又要公平公正,为难之中他更是对寒凌的所作所为多了几分另眼相待。 寒凌化了龙便卷着比他小了许多的小蛇飞出了仙界的辖区,可他仍是不敢停留,直飞到自己精疲力尽就要回到原型才堪堪停下。 寒凌将小蛇轻轻地放在地上,自己也抽搐了几下变回了人型。他失了全身力气,一点都动弹不得。脸色惨白如纸一般,桃花眼下遍布了红色的出血,看着极为瘆人。 寒凌使劲儿地咳嗦了两下,方才缓和了一些。但他只能动动嘴,轻声对着小蛇说道,「你去瞧瞧,有追兵吗?」 第121页 小蛇本不愿离开他,但是停了寒凌的话又不得不照办,只得随意在旁熘了几圈,就回来朝寒凌摆了摆头。 寒凌奋力抬手想要抚摸着小蛇的脑袋,可却没有半点力气,只能难过地将抬离地面不过一寸的手放下。小蛇见他这幅举动,便游走着上前将头扎进他的怀里蹭了蹭,盘在了他的身边。 「小蛇儿啊,以后我不能再陪你了……」 小蛇拿牙齿轻轻磕了寒凌一下,就像他曾经那副咬着寒凌不放一样的模样。他知道这个人马上就要回去受罚了,是因为自己。他虚弱的模样,也是因为自己。 「也不是这样的,左不过我受个五十年的惩罚就又能出来了。到时候我们总有能见面的时候,还有……」寒凌笑得眼睛弯弯的,「还有你修成人型就已经位列仙班了,以后便能分得一二仙界居所,若是与我住得近了便更好了。」 寒凌唠唠叨叨的,他虽然身体动弹不得,可那姿态却是想要把这辈子没说给小蛇听的话,一股脑全吐给他,「对了,我还欠你个名字呢。总得给你留个念想的,等你修成人型了,来仙界寻我我便再取给你,好吗?」 「还有啊,以后别凶人了,动不动就咬人不好……」 寒凌却是说着说着,便没了力气昏睡了过去。临了了,还要嘱咐他一句,再跑跑,记得把自己藏起来。 小蛇听话地将自己藏了起来,可是没走远。他只看着寒凌昏迷的模样心中忧虑极了,可没多久便见洮封神君寻了过来。 小蛇心里一惊,连忙把尾巴也收了起来,却见洮封神君将寒凌抱了起来便离去了。 也是在这一刻,小蛇下定了决心,他定要在最短的时日里化作人形,回到仙界。 我的主子啊,你要等我。 第68章 寒诀 ===================== 三百年的时光, 对于这些寿命绵长的仙人们,便如弹指一瞬。 那日仙界便是来了一位紫衣黑髮、红色蛇眸的男人,他一双狭长的眉目中透露着异样的风情,薄唇微微勾起一点弧度, 更显得他妖魅异常。 正是化作人形, 前来寻寒凌的小蛇。 小蛇没打弯儿, 直奔了先前寒凌所住的廷龙殿。 推门进去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一种荒凉破败的感觉。倒不是说殿里有多灰尘, 只是没了人气。 小蛇心里一怔,有些奇异的不祥之感喷涌而出。他颤抖着嗓音喊道,「寒凌?」 没有人应答。 小蛇不肯罢休, 仍是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寒凌的名字,却都没有回应。他心里慌乱极了,顿时便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是寒凌出了事, 定是寒凌出了事! 他细细将廷龙殿内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可却是没半点寒凌的踪迹,更有甚者, 寒凌曾在廷龙殿内生活过得一丝一毫的痕迹,都堪堪停留在他离开的时候。 仿佛就如同寒凌随着他一般, 离开了这仙界一样。 小蛇心下愈发的冰凉起来,他茫然四顾,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自己方才的想法。他不敢想像若是真的寒凌随着他的走也一同离去了, 他该去哪里找寒凌,他该如何报寒凌对自己的恩情? 小蛇四下寻觅, 却忽然忆起往日曾经侍候过寒凌的仙娥佛尘了,他尚还能隐约记得去佛尘住处的路途, 大方向总是错不了的。 小蛇还未曾到佛尘原先的住所,却已然见到了佛尘。佛尘与他印象中的模样还是相似的,可却有些不一样了。曾经娇俏可人的少女眼中的那一抹光亮,早已黯然。她就像是歷尽了沧桑一般,连带着面色都布满了疲态。 「佛尘!」小蛇喊了一声。 佛尘怔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来,却疑惑地问道,「你是?」 她看着眼前的紫衫男子,迷惑地蹙起了眉头,这人的面貌漂亮极了,若是见过她怎么会忘。她便肯定素日里不曾认识这个人,可他却偏偏一上来便叫了自己的名字,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曾识得你,你怎知我的名讳?」佛尘愁眉不展,她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仙气浮动,却是有仙籍的模样。可不对,这人的眼眸是红色蛇眸,若是真的红色蛇眸又识得她的,便除了寒凌神君那条蛇,没有旁的了。 佛尘心下一惊,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那边说道,「我是小蛇儿,寒凌神君的那条小蛇儿。」 「是你……竟真的是你。」佛尘颤抖着双唇吐出一句话,「你可知寒凌神君他……」 佛尘话说到一半便哽咽出了声,抬手捂着脸就泣不成声了。小蛇闻此哪里坐得住,立马急匆匆地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寒凌他怎么了?!」 他箍着佛尘手的五指瞬间收紧,平白让佛尘的手腕青了一片。可佛尘像是不知疼一般,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哭,也未曾挣扎一分。 小蛇本就通红的双眼更似冒了火一般,不管不顾地询问道,「佛尘,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快说!」 佛尘将自己手腕从小蛇的禁锢之中抽了出来,抹干净了眼泪,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年他为了你散去一身仙气,便是连些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他了。」 小蛇听闻心下一紧,他为了我散去一身仙气,他缘何要为了自己这不相干的仙兽做到此?要知道寒凌的身份缘故,让他积攒仙气比之他人更是难上加难,寒凌四千年的苦苦攒下的仙气却为了自己付之东流。 第122页 他何德何能? 便是寒凌的这份恩情,他都无以为报了,更别提往日寒凌待他的好。寒凌从来都是将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小蛇知晓也能看见寒凌眼中的渴望,可他却还是把该给的不该给的,全然给了他。 就是连着那一颗心也给了他,只不过因为寒凌千年的孤寂,让他这条没半点本事却从来都给寒凌惹事的蟒蛇,钻了空子。小蛇连带着心底都把自己踩入了泥潭,来捧着他那可怜的神君罢了。 小蛇长吁了一口气,这才缓下自己怅然的心情,又问道,「然后呢?」 佛尘的目光愤愤的,可嘴里还只是轻飘飘地解释着,「后来啊,洮封神君捉他去关了五十年禁闭,他回来之后便再不说一句话了。是我,都是我的错!若不是当年我的大意,让婉晴将我困在了结界里面,若不是我的懦弱让我不肯去奋力一搏挣脱结界,她又怎能装作我的模样,去骗了神君,才让神君获此大劫?」 「你说什么?」小蛇惊异。 「当年你被擒,神君被骗,都是婉晴那个女人搞出来的事情。」佛尘本已麻木的眸光却多了几分恨意,「当年便是她装了我的样子,才哄骗了神君。神君他一股脑只以为是天界是龙神来寻他了,却未曾想到这竟是他的结局。」 小蛇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可却能从里面轻易地截出了最重要的那一点,「结局?你说……结局?」 佛尘颔首,难过地说道,「他受了惩罚回来后便不再与旁人说一句话,每日每夜不过躺在床上。偶尔有几分动作,也是只瞧着你曾经睡过的枕头被褥发呆。我想着那会儿,他便没了活下去的念想吧,只不过因为曾答应过你什么,才能撑着过了许多年。」 「可后来……后来却因为他失去了法术,就算是个阿猫阿狗也能欺辱他。龙神也似乎是忘却了自己曾有这么一个儿子吧,他受了如此的挫折也未曾下界来瞧过他一眼。他平日里不出门的时候,也便罢了,可那日却不知怎得跑了出去。」 「他自回来后便未曾涨过修为,那么多人欺凌他,我也护不住他。他……」佛尘哽咽了一下,双眼通红,可还是狠狠心继续说道,「他竟然转头便跳了诛仙台,我只来得及听他说上一句,只一句。」 「一句什么?」小蛇语气的过分平静,却让佛尘打了个哆嗦。 「他说,若是有一日你见到了小蛇儿,叫他不必等我了。」 小蛇蓦地咧嘴笑了起来,原是这个人临到死了,都还在想着自己念着自己。他说不叫自己去等,可自己偏不。他从不欠别人什么,这人必得等着他候着他,待到他把这一件两件的还清楚算明白,才能放过这人。 小蛇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他抬眸问道,「佛尘姐姐可知,这仙君若是跳了诛仙台会是如何?」 「投胎转世,轮迴为人。」 「那神君呢?」 佛尘却摇摇头,「不知。」 小蛇弯起细细的眉眼,说道,「那便是一样了,寒凌神君不过是去转世为人罢了,佛尘姐姐不必担忧。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你倒不如为他守着这廷龙殿,保持着原有的模样。这等他回来后,便会开心有人记着他念着他。」 「可是……」 佛尘一句话还未曾说完,便被小蛇冷冷地打断了,「有什么可是吗?还是佛尘姐姐同那些人一般,不愿寒凌他回来了?」 「不曾!」佛尘拼命地摇头,想要与婉晴等人划开界限。 她一句话让小蛇眉开眼笑,歪着头对着佛尘说道,「那就多谢佛尘姐姐了,我想着等他回来了,看见一如往常的廷龙殿,应当会欣喜若狂吧。」 佛尘几次欲言又止,她不敢再质疑小蛇的话。小蛇冷言冷语的姿态,就连她都感到有种莫名的压迫与恐惧。她不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但是寒意直从脚底到了颅顶。 她看着小蛇,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你呢,你如何去寻他?」 「不必担忧我。」他话音未落,便见身形周遭绀色仙气覆体,但隐隐约约间却见了黛色的痕迹沿着仙气往上走着。一时间仙气与方才生成的魔气交织在一起,竟让小蛇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佛尘瞪大了双眼,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讶出声。 小蛇竟是放纵自己在成仙这同一日,堕了魔。 佛尘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可能啊!」 她却是瞧见小蛇虽半步堕魔,可身上的仙气却丝毫不减,反而有增加的趋势。只看着那魔气与仙气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然分不开来,谁也没比谁占了上风。 佛尘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就是往日里有堕魔的仙人,也未曾像他这般样式。 小蛇惨然一笑,收了周身的气息。巨大的冲击让他不禁跌落在地,可他瞧着自己同时能操纵仙气与魔气的双手,他从未如此开心过,现下却是体会到了。 那股子魔气与仙气在他躯体中冲撞,可又找到了一个平衡点的状态,让他功力大增。小蛇知晓,这把他算是赌对了。 「佛尘姐姐只需看顾着廷龙殿便好,那些个欺凌过、侮辱过寒凌的人,我会一个个地找他们算帐的。」 佛尘心下太多疑问,可她不敢再问,只匆忙点头算是认下了。 「他寒凌连最后一眼都不愿让我瞧见,谁曾想那日苍棘幻境一见便是没有以后了,连他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那好,从此往后,我便叫寒诀吧,是为——」 第123页 与寒凌诀别。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好可怜啊 求点评论 谢谢! 第69章 演戏 ===================== 玄天赦这一觉睡了足足有十日才醒。 一睁开眼, 看到的便不是熟识的地方。他微微眯起眼睛,定睛瞧着床榻上方的穹顶。那穹顶雕梁画柱,用金红相间的颜料涂出了一副诡异的图画。 一瞬间他便知晓自己此刻仍是身处于魔宫之中。 只是这些日子来寒凌的记忆与他自己曾经作为玄天赦的往事交织在一起,总让他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奇异感。 他到底是谁? 是玄天赦, 还是寒凌。更或者说, 他是那个拥有寒凌记忆的玄天赦。 作为寒凌的四千年一股脑地扎进他的记忆里, 还是打乱了他的心扉。曾经的寒凌与小蛇,如今的玄天赦与寒诀, 他分不清楚弄不明白。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进来的正是寒诀。寒诀见他醒了,惊惊喜喜地快走了两步踱到床前, 说道,「阿赦,你终于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好?」 玄天赦望着眼前这个黑髮伴着红色蛇眸的男人, 却蓦地感觉到了一阵胆怯。他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缘何而起,可却迷茫间连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往后错了两下。 他这一水的动作让寒诀有些仓皇失措,寒诀伸出双手想向着玄天赦的方向探去, 却见到玄天赦又缩了一缩。一时间不好的预感涌入了寒诀的脑海之中,眼前的人躯壳里所住的魂魄, 还是玄天赦吗? 可他却忘了,寒凌与玄天赦本该是一体,同样的魂魄同样的神识记忆。只不过九转十世, 才让他断了那曾经与仙界的关联罢了。 玄天赦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是见了寒诀也多了一分惧怕起来。可他七窍玲珑心, 怎能猜不出是曾经寒凌对所有人深深的恐惧感在作祟。他微微偏头,却做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打算。 「你是……谁呀?」玄天赦有些颤抖着的声音, 让寒诀的竖瞳紧缩了几分。是他猜的没错,莫不是真的寒凌的记忆冲掉了玄天赦的全部,连带着他们经歷的点点滴滴,眼前的这个人都已经全然忘却了? 寒诀不敢想,他轻轻阖上双眸,可颤抖着的睫羽却无时无刻不在暴露着他的恐慌,他恐慌着一切发生在玄天赦身上的事情。寒诀忽然忆起在神识入体之前,玄天赦曾问过他的那句话—— 「你说你分得清,可你不怕寒凌神君的神识回到我身上之后,他的记忆会重叠我的,继而覆盖吗?」 字字诛心。 玄天赦问他是谁的话语时刻萦绕在寒诀的耳边,就像是一记重锤,将他砸得彻底不知所措了起来。 寒诀只上前两步,不管不顾地抓住了玄天赦一只手。见到的是玄天赦蹙起的眉头,使劲儿想要抽出的双手。可他偏不放开,只死命地攥着,就像是他曾经对玄天赦许下的承诺一般,生生世世不会放开他的手。 「玄天赦,你真的不识得我了吗?」寒诀的目光灼灼,直盯得玄天赦左右躲闪了起来。 玄天赦心里暗道后悔,他不该用这样的表现去欺骗寒诀的。这下倒是好了,他该如何收场。可事情已成定局,再怎么补救也无法挽回,倒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到底是仗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爱他深入骨髓,他才敢肆无忌惮吧。 「玄天赦……是谁?」 「你是谁?」寒诀不回应他的问题,只扣下了一句反问。冷冷冰冰的模样,却让玄天赦心下一惊。就算是寒凌神君,也合该是他寒诀的恩人,总不是如此冷淡的模样。 玄天赦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我的名讳是寒凌,你可曾听过?」 他的眼神飘忽,掬定在了窗口的位置。玄天赦展露出一幅迷茫的样子,又问道,「这里是哪?你是谁?」 寒诀心如沉了冰潭一般,凉到了极点。他细细密密地观察着玄天赦的动作,仿佛能从其中抓出他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儿,道上一句,「阿赦,你可别骗我了。」 可是没有。不论是这怕人的姿态,还是那说话拿捏的腔调,分明是那个与他相处了近千年之久的寒凌神君。 寒诀有些泄了气,连带着禁锢着玄天赦的手也撒了开来,可他还是勾起一抹惨然的笑意说道,「神君是我,你养的那条小蛇儿。」 他瞧见玄天赦瞪圆了双眼,一副惊讶又欢喜的模样,心中又是一沉。玄天赦的脸上哪里曾出现过如此的神情,平日里不过是将他嫌之又嫌罢了。 「小蛇儿!」玄天赦惊唿了一声,「你竟然化作了人型,还如此漂亮,当真惹人羡慕。」 玄天赦便装作第一次瞧见的样式,连拉带扯地将寒诀看了个遍,这才点点头说道,「看似这些年你并没有受人欺负,过得还算滋润。果然不必受我牵连的时候……」 他越说声音便愈加得小了起来,到了后面甚至连头都耷拉了下去,看着委屈又可怜。 寒诀嘆了口气,不管是玄天赦还是寒凌,总是眼前这个人给予了他千年的恩情。他有些不忍心,便劝慰道,「寒凌,你为何总要自怨自艾,不相干的事情也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着,你活得不累吗?」 「我……」玄天赦踌躇几番,险些掉了金珠子下来。 半晌不语的寒诀,却忽然对着玄天赦发问,「神君你可知我口中的玄天赦是谁?」 第124页 玄天赦摇头,「不知。」 「是我爱的人,他是你的转世。」寒诀长吁一口,又继续说道,「从前我总觉得他是顶着你的面皮,现下到不了。我知道我欠你良多,可我冷血自私,我只希望他能回来。若是我当真提前知晓将神识还回到你的身上我便会失去他,我宁可永远把这神识封存起来,就算是要耗费我毕生的精力。」 寒诀忽然间的剖白让玄天赦蓦地一怔,原是这个人早早便在他和寒凌神君中作出了抉择。偏偏不信的人是自己,还要借着这样的机会去试探这个人的真心。 玄天赦有些恍惚,却不敢将实话说出口。 「我的阿赦啊,他有血有肉,最拎得清爱恨了。一片赤诚之心也是合该不能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的,阿赦他最明白这个道理了。他和你,真的不一样。」 寒诀的话语有些颠三倒四,可玄天赦却知晓他着实伤了心,是被这个佯装着被寒凌的记忆冲掉的玄天赦伤了。 话轻飘飘地落在玄天赦的耳朵里,像羽毛一样搔着他作痒。 他的劝慰苍白无力,「你别太难过,许是有一天我便想起来了。只不过我却从未幻想过有朝一日,我豢养的仙兽竟然喜欢上了我。对不起……喜欢上了我的转世,你也说的,他和我总是不同的。」 寒诀搀着还算不上精神的玄天赦躺下,将他的被角细细掖好,只道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扭头欲走。 「寒诀!」玄天赦轻声呵道。 寒诀的背影微微颤动了一下,方才玄天赦唤了什么?是寒诀……他从不曾失去过玄天赦的记忆,原是这个人一直跟自己演着戏让自己心里难过到无法自拔。 寒诀不由得冷笑了一下,玄天赦这一声失言可叫他瞧出了破绽。 他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瞥着玄天赦的方向,轻飘飘地问道,「神君从哪里知晓的我的名讳?我可曾记着,您纵身跃下诛仙台的时候,我尚还未曾修炼成人型。您又怎得知晓我取给自己的名字作何书写?」 玄天赦这才恍惚察觉自己一句唤寒诀停下的言语露了怯,他是当真忘却了寒凌神君的记忆中可是从无出现过寒诀的名字这一事。只是迷惘中寒凌的记忆与玄天赦的混作一团,他一时间口中唤了脑中却未曾将其分离出来。 他偷笑了一下,却换了语气带着点撒娇的尾音,「寒诀。」 寒诀却是恨不得将他整个身子揉碎在自己的怀里,闷闷的嗓音从他的肩胛上传出,却是怅然的意味非凡。寒诀说道,「阿赦,方才当真吓死我了。」 玄天赦拍拍委在他肩上的男人,笑道,「不过是想同你寻个玩笑罢了。」 寒诀却不动声色地一口狠狠咬在了玄天赦脖颈处的软肉上,收起毒液的尖牙刺破了皮肉,口齿中血液流转的味道过分美妙。 他听着玄天赦倒吸凉气的声音,脸上不禁展露了靥足的笑意,「玄天赦,你自找的!」 寒诀看猎物一般的眼神让玄天赦心里发慌,他匆忙动作想要推开寒诀,可手上身上的禁锢让他动弹不得、挣扎无力。 他眼瞅着寒诀伸手将他本就滑落到肩膀的衣物一把扯下,随即捧住了他的脸颊。 「唔唔——」 那是一个霸道又带着血腥气息的吻。 玄天赦这才泰然知晓寒诀原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是寒诀对自己的爱意放纵了他。可玄天赦却全然忘却了这个男人,本就天生带着上位者的压迫,让人慾罢不能。 「阿赦,我的阿赦……」 绵长的亲吻过后,玄天赦发觉寒诀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侵略感,赤裸裸地盯着他微微裸露在外的皮肤。玄天赦唯恐寒诀下一秒就扑上来啃咬,可寒诀确实也如此做了。 大约是月色正浓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样之后应该有点不可描述的章节 但是为了和谐 咱们还是算了吧哈哈哈哈 第70章 失忆 ===================== 这一夜当真春色无边, 只玄天赦第二日便又继续接着前十天一般,卧了床。 林言实在这段时间已经继任了魔君,在寒诀的安排下在魔宫中遍布了眼线。不知道寒诀是否有些后悔做此事,毕竟他和玄天赦这点勾勾绕绕的, 一水儿地被林言实打听了个清楚。 打着趣儿便向着寒诀和玄天赦暂住的寝宫来了, 见了寒诀便鞠了一礼, 恭维道,「恭喜寒宗主抱得美人归。」 寒诀也不马虎, 回了揖礼说道,「不敢不敢。」 只余得玄天赦一人在旁边轻咳了两声,示意这两人别在正主面前说道了。 「我的美人儿生气了!」寒诀连哄带着嬉笑, 让玄天赦又是一阵憋气,连带着看眼前这俩人都不顺眼了起来。 林言实自接任了魔君后,便坦然相待寒诀,自然不再将他做主子看待。玄天赦倒有些佩服他, 竟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了样式,现下活脱脱一个当之无愧的魔君陛下。他姿态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卑不亢的模样似乎从小便在魔宫长大, 受着最优质的教诲。 玄天赦不禁自嘲一笑,他向来都觉得自己改不掉身上那从小沾染上的市侩之气, 不管将嵴背挺得多直,都有人戳着他的嵴樑嘲讽他。可他今日瞧了林言实的模样,却蓦地想通了一般, 是他自己看不起自己,不是他人。 第125页 更何况, 他已然知晓自己是寒凌神君的转世。虽然这寒凌神君空有神骨,但确确实实是两位至高神的后裔, 当真身份尊贵异常。他又怎会再戚戚然地妄自菲薄呢? 便是连寒诀都看出来玄天赦眼神的不同了,他从前的时候虽与寒凌的唯唯诺诺不一样,可却仍然偶有自卑之意。可现在这幅坦然间带着点狡黠的眸光,让寒诀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 「魔君陛下,这几日操劳得辛苦吧?」玄天赦眼神一瞥,竟是开着逗趣儿的语调,「不知这前朝后宫的,您还能平衡着吗?」 林言实笑道,「前朝倒是好说,只是后宫尚还未曾充盈。不知玄城主有没有什么妹子侄女儿的,让在下也能左拥右抱一番。」 玄天赦斜他一眼,「魔君陛下倒是想的挺美。只不过让您费心思了,玄某孤家寡人一个,旁的女子亲眷,一个也无。」 这一提,他便又想起了他那可怜的师妹白梦。倒是寒诀曾说到,即是当时白梦魂飞魄散的是那两魂六魄,余下一魂一魄只有上穷碧落下黄泉方能寻觅到。 虽是困难,可还是叫白凛多了一分心思,若是能有朝一日寻到白梦那破碎的一魂一魄,岂不是有还能有办法再与她修补魂魄,投胎转世。 「那便真是令人失望呢。」林言实也不含煳,只搭着话揶揄一番。 倒是寒诀忽然问起,「那日送来的丹药你可有给雁姬服下?」 玄天赦有些惊讶,他本是以为林言实会如同寒诀所说,将雁姬随手处置了。却未曾想到林言实竟真的还留了雁姬一条生路,叫寒诀将丹药寻到了。 林言实应得倒快,「已经派人盯着她服下了,只是不知这丹药的效果如何,是否能真的将她的记忆洗去。」 「我见那日你是不愿让雁姬活下来的,怎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玄天赦问道。 「不过是看她可怜,还有我父君最后的嘱託。」林言实一笑,可那笑意平平显然达不到眼底,「留她一命也不是不行罢了。」 玄天赦摇摇头,心中可并不如此认为。雁姬公主生的貌美,又是端的对林言实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虽说有她自己的心思在里面,可真真实实也是有情谊在的。 林言实一个男人,如何能不动心? 只藉口着小女子翻不出花样和前魔君的嘱託,堪堪保了雁姬的性命。林言实却未曾想到,若是小女子翻不出花样来,那淮虞和雁姬先前那数十年如一日的心机,又怎得解释。 说来也巧,他们这说着雁姬,那边便有手下前来传话了,只说雁姬公主醒了。 林言实装着不甚在意的模样摆摆手,只道,「将她领过来吧。」 不大一会儿便瞧见魔宫护卫领着尚还带着手铐脚铐的雁姬,「哐当哐当」地走了过来。雁姬一路上几次三番妄图挣脱禁锢,却被护卫又多加了几分符禁来控制她的行动。 雁姬被押解上来的时候便是一脸怒气,见那些个护卫见了林言实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便兇巴巴地问道,「你是他们的主子?叫他们放开我,我一醒来就瞧见这些人把我绑了,赶紧叫他们把我放开啊!」 玄天赦不禁蹙眉,这雁姬公主若不是装的,这失忆之后的性子也太过奇怪了吧。还是她本身自己就是这个模样,凶神恶煞又天不怕地不怕。 他抬眼看向寒诀的方向,却见寒诀对着他颇为无奈地笑笑,恐怕也是被这一出闹的啼笑皆非。寒诀也不开口,只静悄悄地瞧着林言实与雁姬的对话。 「你记得你是谁吗?」林言实摆摆手,示意护卫放开雁姬并退下,「亦或者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成为阶下囚的吗?」 雁姬听闻便怔住了,她的远山眉拧了起来,垂着头却是怎么也回忆不起的模样。她有些茫然失措,只喃喃道,「我是谁?我是谁……」 她的神情似乎不是装出来的,真真切切的让人觉得她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连带着自己是谁都已然忘却了。 「是吗?你不记得你是谁了。」林言实冷笑起来的模样,却是把他先宗主学了个遍,带着三分冷漠七分讥笑。 可雁姬却并没有注意林言实的样式,只重重地点头,目光中还带着点点的期许,她说道,「我确实想不起我是谁了。但是听你的意思,你应当是认识我的,是不是啊?」 林言实没有正面回应雁姬的问题,只徐徐说道,「既然你忘了,那关押在大狱里面的淮虞便不必流放了,只拖去砍了便好。」 他的言语轻飘飘的,只似乎说着一件细微琐事罢了。可片刻间便决定了淮虞的命运,甚至还是当着雁姬这个好女儿的面前。玄天赦本以为雁姬会作冷漠的姿态,可却没想到她竟然询问了起来。 「淮虞是谁?为什么一定要砍了她,我看你的意思是本来要将她流放的,怎么又砍了?」 「你倒是关心别人,不问问这淮虞跟你有何相干吗?」林言实也有些震惊于雁姬的态度,连带着对雁姬失忆的事情信了个八分。若是她真的装出冷淡的样子,林言实倒有可能会多加几分半信半疑。 「是谁?」雁姬撇撇嘴,「方才我就问了是谁,是你不告知我的。」 「是你母亲,亲生母亲。」 「我母亲?」雁姬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惊唿出声,「你为什么要砍了我母亲?!对了,我手上脚上的也是你拴上的吧。是我们母女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事情了吗?求求你,能不能放过我的母亲。」 第126页 雁姬茫然失措、跪地求饶的样子让玄天赦不禁觉得好笑,他尚还没能忘却雁姬在宴会上抛弃淮虞,甚至将一切过错都推到淮虞的身上的模样。现下这会儿失了忆,倒是表现的母女情深起来了。 若是当时的雁姬听说现在自己这会儿能为淮虞下跪磕头,以保全她的一条命,会不会觉得他是在说笑呢? 当真报应应有时,天道好轮迴。 林言实嗤笑,「你倒是忘了个彻彻底底,一点不记得当时便是因为你往她身上泼的脏水,才叫她落了个罪名。」 雁姬听闻呆愣在了原地,只喃喃自语,「若是我的母亲,我怎么会陷害于她,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呀……」 寒诀和玄天赦二人没花一锭银钱便看了一齣好戏,这下倒是像堂下听众一般叫了好。 「看似我们屠仙宗这丹药不错,哪日寻个由头便拿去黑市卖不错。」寒诀状似突兀的一句话,却将两人的话语作了个分水岭。 「是,寒帝的丹药着实不差,只不过药效还需得时日观察才能知晓是否真的得偿所愿。」 寒诀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缓步到了玄天赦的床边坐下,片刻才做言语,「那便静候佳音了。」 玄天赦见二人你来我往,琢磨着寒诀的心思便道,「说起你这黑市,若是林管事走了,兴隆马场又得谁来接任呢?」 他用的是「林管事」,而非「魔君陛下」,可以见得已是对林言实这幅扭捏做派不屑一顾起来。玄天赦瞧见林言实听闻他的称谓后立马变了脸色,青白一片好不有趣。 可林言实还是强忍下了怒意说道,「既然我已继任魔尊,那兴隆马场甚至于屠仙宗的一切事由,便都需寒帝再做打算了。」 他也知晓现在就算是言语上再有不妥的地方,也不能与屠仙宗撕破脸,甚至于他还得做出个毕恭毕敬的模样,去讨好寒诀,以保证自己这位置能坐得稳如泰山。 寒诀把玩着玄天赦披散的髮丝,良久才睨了林言实一眼,冷淡地说道,「原是如此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预收~ 【连载请戳专栏,求收藏!】《穿成反派后发现主角重生了》,古耽仙侠: 庄澜序身为极上墟宗的长老,清雅绝伦,皎如天上明月。 可背后却是个恣虐弟子的渣滓。 而被他苛虐的,却是日后屠尽师门、斩杀自己于剑下的魔尊薛寒鹜。 一夕梦醒,庄澜序内里换了芯。 穿来的庄澜序上次任务失败、记忆被洗,这次需要阻止文中男主薛寒鹜黑化。 他知晓,要达成这个目的,需要千般万般对薛寒鹜好。 可,他却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对薛寒鹜嘘寒问暖,暴雨罚跪时弃伞相伴。 薛寒鹜凤眼未抬,将他推至屋檐下:「雨大夜寒,小师叔可是想生病吗?阿鹜捨不得你这般做的。」 欲装病骗孩子的他震惊:薛寒鹜是怎么知悉的? 他为薛寒鹜披荆斩棘,同进同出于幻境之中。 薛寒鹜挡在他身前,织起一片结界:「血肉之躯,小师叔想为我抵挡而受伤吗?阿鹜当真会心疼。」 刚想使用苦肉计的他诧异:薛寒鹜怎又晓得了? 几次三番被抢了说辞的他实在迷惘。 直到自己端来一盘难吃的栗子糕,薛寒鹜方才赤红着双眼道:「已是一辈子未吃过这熟悉的味道了。小师叔,别再抛下阿鹜了。」 - 薛寒鹜人嫌狗弃了一辈子,重生回来却发现苛虐他的庄澜序变了样。 他把庄澜序的真心当笑话,却没想到庄澜序为了自己而死无全尸。 一念成魔,他再次毁了这个世界,才又得到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只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松开庄澜序的手。 - 阅读指南: 1. cp:偏执重生师侄攻(薛寒鹜)x清雅穿书师叔受(庄澜序) 2. 攻重生两次,受是同一人 3. 该文围绕主治「你为什么能预判了我的预判」 【接档】《六界第一白月光读档重来了》,古耽仙侠: 云如皎作为六界第一白月光,美如冠玉、冰晶玉骨,天帝、魔尊、仙君皆倾倒在他美貌之下。 可他一颗玉做的心,冰冰冷冷,谁也不爱。 唯独对百年前死了道侣的妖王顾枕夜,另眼相看。 实在刷不满顾枕夜好感度的云如皎表示:「累了,不玩了。」 于是,读档重来。 回溯到千年前的云如皎,又成了那个满身土砾的「云如泥」。 他一边厌弃着曾经的自己,一边捡了个和自己一样脏的小猫回家。 小猫通体幽黑,额前顶着如血的一撮毛,像极了顾枕夜的玄虎原型。 云如皎皱皱眉:「小东西,像谁不好,你怎么偏生就像顾枕夜那个捂不热的讨厌鬼?」 小猫蹭蹭他,默认了顾枕夜就是自己的名字。 后来,他却陡然察觉所有人对自己都是虚情假意—— 天帝只想要剜自己的心。 魔尊只想要饮自己的血。 仙君只想要抽自己的骨。 云如皎嗤笑问向顾枕夜:「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为我那双生兄长铺路?」 顾枕夜却是将一颗心剖给了他:「所谓故去多年的道侣是你,心尖上的人也是你,从来都是你。皎皎,我不过想在所有人都利用你的上辈子,护你一世周全而已。」 第127页 #皎皎如明月,悬于我心河# - 阅读指南: 1. cp:痴情妖王攻(顾枕夜)x冷漠白月光受(云如皎) 2. 双重生 3. 白月光有可能是小可怜 第71章 交易 ===================== 寒诀一句冷淡至极的「原来如此」, 又让林言实想起了那些个在寒诀手下讨生活的时日。虽然他算是受宠,比之张仲琰之流还能称得上一句得宜。可偏偏寒诀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却每每让他腿软心颤。 林言实强忍着身体里那股不得不屈服的跪拜的冲动,挽出一个僵硬的笑意说道, 「我手下有个名唤阿二的, 还称得上得力。如果寒帝信得过, 不如调他去管理兴隆马场的黑市。」 玄天赦乍一听闻阿二这个名字,便是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去。这名字让他觉得分外熟悉, 可思来想去终是在脑海深处挖掘出来了这个人,对上了号。 「是龙形客栈的那个店小二?」玄天赦有些愕然,原是当时他一路行来遇上的每一个人, 都归根究底追踪到了屠仙宗,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正是。夫人竟然知晓阿二?」林言实点头,恰巧避过了玄天赦一张骤然变黑的面容。 玄天赦怒瞪了一眼寒诀,可看在寒诀眼里却是脉脉含情的。寒诀也知晓林言实这声「夫人」是叫给自己听得, 可他也便就吃这一套,当即有些按捺不住笑意了。若不是玄天赦轻咳了两声,他恐怕要笑出来。 「叫玄城主。」倒是寒诀一言直断, 把自己的名分斩了。说罢,他便委委屈屈地看向玄天赦, 得到的却是玄天赦带着杀气的笑容回应,立马收了自己的嬉皮笑脸。 玄天赦这才像林言实的方向颔首,「曾经去兴隆马场, 还是阿二照应的呢。要是没有他的那一枚坠子,我也进不到马场, 遇不到装成奴隶的寒帝。」 他奴隶二字念得有些咬牙切齿,眼睛直戳着寒诀险些烧出两个洞来。可他嘴上这么说着, 心里却不尽然,他一点也不曾后悔过遇上寒诀,并且沉沦于寒诀的温柔爱意之中。 玄天赦已然知晓寒诀爱的是这个自己,这个名叫玄天赦的自己,而不是曾经那个寒凌神君。这便已经够了,他不必再纠结于自己与寒凌的身份问题,因为他从始至终与寒凌便是一个人,不得分开。也许有朝一日他会登上九重天去,那时候他便依旧是他的寒凌神君。 左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叫玄天赦也好,叫寒凌也罢,都是他罢了。 倒是在旁被忽略许久的雁姬悲伤够了,又见面前的这几人聊天聊地便就是不说她的记忆问题,有些愤愤地问道,「你们是谁,我是谁,这到底是哪里?还有我的母亲,她怎么样了?」 「你叫雁……燕燕,曾是被我抚养长大,也曾唤过我叔叔。」林言实临到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却改变了主意,他将林燕燕的身世全然套在了雁姬的头上,许是也想予她一个新身份可以得以重生。 雁姬若有所思地点头,可又问道,「那……我母亲呢?」 「没有什么母亲,是我诓你的,只想试试你到底是真的失忆还是装来骗我的。」 「我骗你作甚!」雁姬横起美目,「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骗你又能怎样?还能剜你一块肉下来吗。」 林言实此番倒是被雁姬有些幼稚的话语逗笑了,他算是信了九分雁姬真的失去了记忆。余下那一分,便只能在岁月长河中慢慢蹉跎、寻觅,直到他们一同死去了。 「后续的丹药,屠仙宗会定时派人送上。」寒诀拱拱手,也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的那句夫人还未曾消磨他的愉悦,他连带着对林言实都客气了几分,「只希望魔君陛下能信守承诺。」 「定会。」 寒诀与玄天赦启程于第三日午后,来送行的便有林言实和雁姬。只不过雁姬已然换上了一副宫妃的打扮,估摸月余便会被现任魔君纳入后宫了。 玄天赦斜倚在马车内铺排的软软的坐垫上,感嘆了一句这魔宫不愧是魔宫,竟然比屠仙宗的马车还要华丽柔软。寒诀一撩门帘便听见这句,不由得蹙起眉头想辩解些什么,可却被玄天赦的下一句话打了岔。 玄天赦借着那掀开门帘的一丁点的缝隙,朝外面观望,却见雁姬的头上盘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魔兽,有着鹰喙,凌空展翅的时候又像极了隼。他瞬间便忆起当日截获淮虞与雁姬通信时,用作传递信息的便是这只魔兽。他有些诧异不解,可更多的是背后蓦地发凉。 若是雁姬根本没有失忆呢,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呢?那后果不堪想像,林言实的未来恐怕并不好过。 「寒诀你瞧,那是不是雁姬公主的魔兽,天上飞的那个鹰似的魔兽。」 寒诀沿着玄天赦手指的方向望去,却有此兽。可是只见那魔兽惊空遏云的一声鹰唳之后,便沖向云霄再也不见。 寒诀撂下门帘,将玄天赦背后的枕头又铺上一铺,生怕这马车颠簸伤到玄天赦的腰。他解释道,「是她的那只魔兽,这种魔兽认了主便是一辈子。但我刚见那个魔兽叫了一声,应当是在与雁姬告别。」 「告别?」 「这魔兽恐怕开了灵智,再多修炼上百年便能化作人形了。他既然已经知晓雁姬失去了记忆,便也明了她不会再利用自己,一声鹰唳便是与雁姬的最后告别。」 第128页 玄天赦虽然听了寒诀的解释,可心里还是打鼓。他总觉得如果按照雁姬的心机和行事作风,她不会轻轻易易地让自己陷于一种未知的状态,即便这种状态能保她平安。可谁又能说得上来,能真真切切地保她一世安宁吗?雁姬一定给自己留了后手。 玄天赦掀起窗帘,抬头去看却仍是未曾发觉到任何有异之处。他心中惴惴不安,可还是姑且信了寒诀的解释。 只是谁也没瞧见,在他们走后,魔宫的人也同离开了。雁姬方才所站的位置,确确实实留下了些许黄白相间的东西。不大一会儿,便见那只黑色的魔兽在上空盘旋了片刻,确定四处无人了就展翅俯冲了下来,站在地上将这些东西全然吞进了肚。 玄天赦暂且搁下了对雁姬的怀疑,只向寒诀问道,「你方才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送上丹药来巩固雁姬的记忆,是典籍中的功效吗?」 寒诀却是直接咧开了嘴,笑得开合,「当然不是,只是因为我唬他的。这药若是有效便是一次见效,若是无效,吃再多也无用。我说隔些日子送上,只是为了好控制林言实罢了。」 「只是当真控制得住吗?」玄天赦冷笑了一下,「林言实可不是什么好鸟,一个雁姬公主,恐怕真的控制不住他。」 寒诀斜斜歪歪地找了个位置,刚巧把自己小半个身子的重量倚在玄天赦的身上,惹得玄天赦拍了他一下,皱着眉说道,「起来,多大个人了,还跟没骨头似的。」 「我本来就是蛇呀,蛇的骨头本就软,这当真不赖我。」寒诀说着俏皮话,又朝玄天赦的方向挤了两下,「天冷,靠着暖和。」 「快起来!」可玄天赦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上却掀了一旁的兽皮,搭在了寒诀的身上。寒诀是蛇,他向来畏寒,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又是天降大雪,更是几次忍不住想要去冬眠,独独靠了熊熊烧起的壁炉才强忍住了冬眠的冲动。 玄天赦见寒诀的眼皮又有点耷拉下去了,便使了坏心伸手掀了他的眼皮,却见的是初见时的那副红色蛇眸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玄天赦有些慌乱,连忙把他眼皮松开,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偎在另一端。 寒诀却陡然睁开了双眼,唤道,「小主子。」 那一声小主子酥酥麻麻,让玄天赦不禁打了个冷战。那明明是和伊始的时候相同的叫法,却莫名听在他的耳中,形成了不一样的意思。寒诀带着点上扬的尾音,恰恰好好直戳了他心脏最柔软的一块位置。 玄天赦的双颊有些燥热,他偏过头去望着窗外,正好与寒诀炙热带着些许情慾的目光失之交臂。良久,久到玄天赦以为寒诀已然安眠进入了梦乡,才堪堪听见寒诀问了一句,「小主子,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控制林言实,又跟他许下了什么承诺吗?」 「左不过是什么保证屠仙宗的位置,你的身份罢了。」 「不尽其然。」 「那还有什么?」玄天赦倒是来了兴趣,扭头回去与寒诀搭着话。 「是他在一天,魔族众人便会护你平安。」寒诀噹噹正正地甩下一句话,却叫玄天赦眉头紧锁。他不明就里,不知道为何寒诀要让林言实许下一个这样的承诺,只是因为他嫌着自己护不住自己吗?还是寒诀觉得他,一届灵修得靠着魔界的力量才能苟且偷生? 「为什么?」 寒诀又朝着玄天赦的位置挪了两下,先是呵呵一笑又解释,「其实你也瞧见了灵修的险恶,忆起了仙人的欺凌。倒是有些时候,我便是觉得这魔族众人更为坦坦荡荡,况且有林言实这么好的对象作何不利用一番呢?」 「若是哪日我真的碰巧护不住你,便是还多了一重保障。」 玄天赦笑他小题大做,却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第72章 白骨 ===================== 孟汲推门而入的时候, 玄天赦刚披上外面的罩衫。黑色的广袖纱衫裹着他略显纤细的腰肢,还未束起的长髮披散在颈后,这么多年与寒诀相处,竟让他眼角眉梢多了一分寒诀的妖魅。 孟汲有些尴尬地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渍, 轻咳两声开口, 「师父, 师伯说请你过去一趟。」 「这么大的年纪还不稳重。」玄天赦瞧着眼前这个已然在六年之中退去青涩,如小树一般抽枝发芽的男孩子, 暗自骄傲了一番。虽然嘴上说着训斥的话语,可心里却在感慨不愧为自己教出的徒弟。 孟汲已是比肩了玄天赦的高度,甚至还有再继续抽条的趋势。玄天赦看着他, 总觉得过分眼熟,只像曾经还年少轻狂的自己,只是眼中多的那份朝气与清澈,却是他在长大的路上便丢弃没有了的。 「怎么了, 汲儿?」 孟汲摇头,「不知道,师伯只说让我来唤您一声。」 玄天赦便也不甚在意, 只打趣道,「如今倒好了, 我徒弟生生成了我师兄的徒弟。天天便是他师伯长师伯短的,我这个师父恐怕哪日便会被你抛了去吧。」 孟汲也不似小时候那般费劲心思地讨好了,便也顺着玄天赦的话往下接了去, 「那要看师父会不会痛改前非,对徒弟好上加好了。」 玄天赦也不恼, 只佯装一脸严肃的样子点点头,说道, 「说的也是,毕竟这些年你师父也就教会了你些许法术,让你能有机会多出去歷练。除此之外,别无它事,却也真的待你不好了,也怪不得你更喜欢粘着你的师伯。」 第129页 玄天赦说罢,便装着失落的样子,让孟汲直直慌了神情,连忙解释,「师父不是的,我……我没有真的」 孟汲虽已是过了二十岁生辰,可在玄天赦等人的眼里,仍然是当年从桐陵捡回来的瘦弱男孩。众人宠着爱着,将本合该是玄天赦翻版的男孩,养成了这幅仍是天真烂漫的样子。 他当真以为是玄天赦被他的话语伤害到了,却见玄天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汲儿,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师父这一点点的小玩笑竟又将你骗了过去。」 孟汲这才意识到他又被自己这个越活越回去了的师父戏耍了一番,见他师父笑得开怀,便也随着一同咧开了嘴角。 玄天赦束好发冠便出了门,一抬眼就瞅见了一直粘着孟汲的玄雪崖。玄雪崖这些年的变化更大,只不过性子谁也没随,渐渐适应了身为妖族的身份后,便也不再似原先灵兽那般憨傻直率。只不过他再也少了那刚化形的时候那股娇憨劲儿,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独独对着孟汲的时候才肯展露一丝笑颜。 玄雪崖见玄天赦出了门,便微微侧身让了一下,颔首示意。随即便又朝着前面的孟汲去了,那股子黏黏腻腻的模样,让玄天赦不禁蹙起了眉头,满脑子曾经寒诀对他一言一行,可不映衬在玄雪崖的头上了。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又总想着玄雪崖和孟汲怎么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论个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是有的。他不该想的过多,可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看二人相处的模式。 玄天赦嘆了口气,还是定定心思索白凛找他所为何事。 这六年来,他们一直暂住在屠仙宗。前段日子白凛回了四象门将首座之位传于弟子,正式成了闲云野鹤之姿,甚至还与张仲琰在外游歷了一番,这几日才回了屠仙宗。 玄天赦心里琢磨着,莫不是师兄一番游歷,搜寻了不少各地的奇珍异宝要送给他。他不禁暗笑了自己一番,只道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到能把事事处理妥当无误,现下有了寒诀和一整个屠仙宗在背后支撑着,便是连动脑想到的也是些令人开心的实物。 院内满目的鸢尾花开的正夺目,紫色的一片一如当年冬日他初来屠仙宗的模样,可一转眼竟是多年过去了。只不过因着这六年间多得是开心快活的事情,相较他前两百三十七年的苦日子,过得尤其的快。 鼻腔中充斥着浓郁的花香,却让玄天赦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让自己确定不是在做着醒不来的美梦。 玄天赦赶到白凛院子的时候,白凛正在弯着腰侍弄花草。白凛向来不喜欢什么浓郁花香的花草,便拒绝了玄天赦曾说过的移植部分鸢尾过去的提议。许是物随人型吧,白凛院里养活的便是高洁纯雅的兰花、宁折不屈的顽竹罢了。 他听见玄天赦的脚步声便直起腰来,仍是白衣似雪的样子,长发松松垮垮地绾在耳后,偶尔有一撮髮丝随着微风垂下。没了那么多烦心事的白凛而今连瘦削的脸庞都长了二两肉,看上去更加的温和亲切。 白凛笑笑,慢吞吞地将手里的小锄头搁下,掸了掸身上的浮土。他向着玄天赦的方向走来,步子塌的极缓却每步都稳稳噹噹地扎在了地上。 「师兄……」玄天赦有些哽咽,虽然白凛的腿当年是接上了也便能如同正常人一般走动。可终归不是自己的东西,总在使用上有着些许不舒服。可他……毕竟已经知晓了那年是师兄为了护着他才失了一双腿,他又怎么袖手旁观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呢。 「怎么了,怎么哭丧着个脸?」白凛有些意外,慌忙问道。 玄天赦抹了抹鼻子,说道,「无妨。师兄让汲儿唤我来,所谓何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慌,得寻你来说道两句。」白凛唤了玄天赦进屋,随即便忙前忙后地沏着茶水,「毕竟是关于玄安城的,我觉得你还是知晓一番为好。」 「玄安城?」那是玄天赦出生的地方,也是给予他最开始侮辱的地方,还是让他施展自己的抱负、大展拳脚的地方。过分熟悉的名讳让他心中不由得攥紧了,莫不是玄安城又出了什么大事。 「十日前我游歷经过玄安城,便听一些个妇孺们说到玄安城月余经歷了一场地动。那地动未曾伤到他人性命,却偏偏将你的城主府震塌了,这些日子他们正准备重新筹款重造你的城主府呢。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却听见有怪事,据说从城主府的下面裸露出些许白骨来。」 白凛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巧在了玄天赦的心上,是他近些年的日子过得太过和顺,竟让他忘却了那玄安城城主府的地下,有一个他亲手挖掘的水牢,水牢里曾经存放的尸体,到现在也该变成白骨了。 玄天赦的脸色突变,却让白凛有些恐慌。若是当真这些个白骨尸首是他那个乖乖巧巧的师弟做的,那当年他为了护住玄天赦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白凛颤抖着声音,强忍着难过问道,「阿赦,那些白骨……是你做的?」 玄天赦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白凛的问话。若是肯定了答案,那便是坐实了自己曾经杀人害命过;可那却不是他的本意,若不是那些人罪大恶极、枉顾玄安城百姓的生命,他又怎么会痛下杀手。 第130页 他无奈,只得先对着白凛摇摇头。 白凛煞白的一张脸这才有了些许缓和的意思,他长吁一口,面容上牵起一个勉强的微笑。可去端茶的右手却仍是颤抖异常,连带着茶水都泼洒了些许出去。他唯恐自己的师弟真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霸,那从小教育他长大直到他下山的自己,便是其中的罪魁祸首了,死上千遍万遍也不能赎罪。 可他对面的玄天赦,却是抱着不同的心思的。玄天赦不知在他之后的城主府换过几任主子,但是照白凛话的意思,却是未曾换过。只因着他语句中的那句百姓们说的「你的城主府」,指名道姓是玄天赦的,这恐怕逃也逃不过了。 那些百姓从前当他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又怎会让他人染指过自己居住过的城主府呢。 那这事情便不好办了,若是真的经手过的主子够多的话,一句两句便查不到根源。当年他杀那一百七十八人,噹噹正正是为了挽救玄安城及周边百姓的生命,并无自己泄愤之意,更没有杀人如麻的快感。 可这又让他如何与白凛去解释,去叙说呢。 玄天赦勾起嘴角朝白凛一笑,可笑意却在暗处包含了深意。白凛瞧不见他眼底的难言,只看着玄天赦给予了他安抚性的笑意,便只当这事真的与玄天赦一点干系也无,也温柔地搁下了茶杯。 他转身进内室去取在路上遇到的新鲜玩意儿,准备连带着玄天赦,将他们分分给孟汲、玄雪崖这类在他眼里便一直是孩子的。 玄天赦却仍是心不在焉的,只待寒诀从魔宫回来,想着与他一同商讨对策。他倒是没有忘却寒诀曾化身他的两任客卿,在旁边吹着风才叫他真的杀人抛尸,或是将政道不合之人,生生关进水牢之中,害其自杀而亡。 若说他当真有不愿面对的,便应当是那第一个被他害死在水牢之中的人罢了。 其他众人,咎由自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可能会有点长 并且牵扯很多哈哈哈哈 第73章 无辜 ===================== 「不过是城主府被地动掀了出来, 露出白骨罢了,有何为惧?」寒诀斜倚在美人榻上,眼神灼灼地瞧着玄天赦,端的是一副勾人的架势。他见玄天赦只一个劲儿地思虑玄安城的事情, 不置可否地轻描淡写一句。 玄天赦在桌前寻了把凳子坐下, 抿嘴摇了摇头, 「可不是有何为惧的事情,是我当年一副清风盈袖的做派, 而今被翻出杀人无数,你当玄安城众人如何去想?」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剑眉蹙起, 连带着一双桃花眼都写满了无奈的神色。若是他有神力能通晓未来,恐怕当日也不会把这水牢建在自己的城主府下,平白添了几分烦恼。 寒诀拂袖换了个姿势卧着,又道, 「左不过当年追随你的那群玄安城百姓已经故去,现下的见到的都是你的传说罢了。顶多再给你浓墨重彩地添上一笔玄安城城主玄天赦暴虐无度,喜好杀人嘛!」 「你说得轻巧。」玄天赦斜他一眼, 这些日子寒诀的胆子当真愈发的大了起来,从前「小主子」唤的欢实的时候, 可不曾待他这幅模样。 「怎么不轻巧。」寒诀从美人榻上起身,挪了凳子便把自己搭在玄天赦的身上,「我家阿赦现在是屠仙宗的人了, 我屠仙宗可怕过什么?」 玄天赦哑然失笑,「你屠仙宗是未曾怕过什么, 你寒帝更是臭名昭着、声名远播了,可我不大一样, 我生来是个好面子的人。不论是前世神君,还是这辈子的灵修,合该都是清白的正道之人。」 他见到寒诀脸上笑意怔住了一下,连带着搭在他身上那根缠人的手臂都缩了一下,便又继续揶揄道,「我早便说了我不该在这屠仙宗久留,平白坏了我的名声。」 寒诀瘪嘴,细长上挑的眉眼裹着高挺的鼻尖一同皱了起来,可眼神中却又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漆光,分外好看。玄天赦不由得吸了口气,到底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美貌征服了他,才让他沉沦至今。 「阿赦怎得又嫌弃上我了,平白让我这个在外面风尘了大半个月的,回家都要受冷落。」寒诀扭扭捏捏一副委屈的架势,便是玄天赦也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成日里全然是这幅相处模式,倒没觉得有什么,可能瞧在外人眼里只是玄天赦一股脑地欺负着寒诀,可事实却是寒诀向来捏着玄天赦的七寸。 两人究竟是如何的,只有当事才能知晓。 倒是白凛听闻玄天赦说愿意生生世世与寒诀在一处之后,也未曾过多震惊,只郑重地问了一句,「阿赦,你当真是认真的吗?」 玄天赦想过他师兄会惊异会不许,他连一肚子说辞都预备好了,却未曾料到白凛不过轻轻巧巧问了一句当真认真吗。他蓦地怔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寒诀的神色。 只这一眼,便叫白凛瞭然他是分不开寒诀与玄天赦了。 分不开也好,总该有个人在他之后替他顾着玄天赦。他不管他师弟是不是现下已有两百余岁,只当他还是那个瘦瘦弱弱,受了委屈还会找自己哭诉几句的小孩子罢了。 话说回来,玄天赦看见寒诀好好一个外面甚至还能唿风唤雨的屠仙宗宗主,到了自己面前就如此这般幼稚撒娇撒泼,当真觉得好笑有趣。他一笑,便将眼睛弯成个月牙儿的形状,引得寒诀不禁上去亲了他一口。 第131页 玄天赦将狗皮膏药一样的寒诀从自己身上揪下去,又道,「倒不是我论面子,是真的从前做过的事情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总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我相信他们并不会全然觉得是我滥杀无辜,可终归一百七十八具骸骨,骇人至极。」 「有何骇人?那些个人,不是烧杀抢掠,就是罪大恶极。你不过使了手段让他们戮尽伏诛罢了,又有何可怕?」寒诀不置可否,他向来只动他心中意义上的恶人,未曾觉得这事有不对。 向来灵修多腐败,那些个背地里的沟沟壑壑,连寒诀这个魔修都是嗤之以鼻。明面上的光明,总会有一点被暗地里的黑夜吞噬,让那些个表面风光内里恶臭的灵修,都被世人遗弃。 可玄天赦却不这么想,他终归是人界的大染缸里走了一圈,知晓那些人不愿问缘故只要看结果的性子。若是他真的对此不过尔尔,当真会被人唾骂,遗臭万年。 玄天赦性子奇怪,一方面做着不恰当的事情,一方面又极其在意这自己的脸面。如果真的叫他失了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民心,他恐怕也是不捨得的。 他不由摇头,「我思来想去这事恐有蹊跷,玄安城地势平坦千百年来从未听说过有地动。而这地动又是堪堪只震塌了城主府,当真不太对味儿。」 「你是觉得,有人操纵了这场地动?」 「我不知道,但是心里觉得有些慌张。就像是端着点事情一般,莫名其妙的打鼓。」 「你若是实在忧虑,左不过走一趟玄安城罢了。」寒诀被扒下去之后也未曾再往上凑,只揪着玄天赦的髮丝缠得起劲儿,「不过当陪你回个娘家,探探亲罢了。」 玄天赦茶杯刚端起,水还未从到嘴前便听见「娘家」一词。他陡然将杯子重重撂在了桌子上,斜眼看着寒诀不说话。 静默良久后,寒诀讨饶一般说道,「是妾身陪夫君回乡探亲,是妾身。」 玄天赦失笑,连带着端茶的手都有些因为止不住笑的颤抖了起来。寒诀委委屈屈靠在一边,本是比自己还高挑的身躯缩成一团,看着可怜极了。 白凛总说让玄天赦待寒诀好一些,莫要每日平白地总是欺负着寒诀。寒诀应得倒快,跟着白凛就喊师兄说就是就是,可玄天赦一个眼刀过去,又缩着脖子干巴巴地解释着,「阿赦没有欺负我,真的,师兄你放心吧。」 白凛只得无奈地摇头,他师弟倒是出息了,连着屠仙宗寒帝这等人物都敢唿来唤去。他从不是为了寒诀怎样,只不过害怕有朝一日玄天赦为寒诀所弃,虽是现在两人甜甜蜜蜜,可真到了那一日,便是有的没的一股脑都找上了。 他心疼玄天赦终于找到了个良人,可又害怕着。白凛向来心细如尘,为此担惊受怕了几个月,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知晓缘故之后,玄天赦当真哭笑不得。不过细思之后又异常感动,到底是他从小叫道大的师兄,为了他宁肯茶饭不思也要忧虑。 玄天赦曾以为自己当真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现在有了关心他的师兄徒弟,还有那个看着向来不着调,可却什么都瞭然于心的寒诀。 他从前的不幸,约莫是只是为了衬托着这时候的幸运吧。 玄天赦思及此,脸上却是露出了些开怀的笑意。寒诀知晓玄天赦最吃软不吃硬,可偏偏又热衷于把玄天赦惹到发怒,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般地讨好,可不是太闲了。 「不过玄安城却是可以回去的,我毕竟有数十年未曾归去瞧过了。」玄天赦轻轻叩了叩桌子,起了身,「不知道那被我,呵不对,是我们一同建设的城池,又有何等变化。」 他轻笑了一声,蓦地又忆起寒诀曾在他身边连换了两个身份当了两任客卿的事情。「我们」二字咬的够重,足够让寒诀也随着摸了下手腕。 「不如说没有寒帝当年的旁敲侧击,我也不会整这么一出。」玄天赦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寒诀脸上,瞧着寒诀那一副如画的眉目绽开一个无害的笑意。 「当年阿赦可是很信任我,也很认可我说的话呢。」他笑意虽是盈盈,但话锋一转,「怎的现在成天当我是那阶下的灰尘,好不嫌弃。」 玄天赦昵他一眼,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没有言语。 外面是酷暑难耐,连带着吹过的微风都带着炙热的温度,可这屋子里用了冰又夹杂着玄天赦的冷眼,让寒诀这个冷血兽类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犯起了困。 玄天赦嘆了口气,他若是对寒诀有办法,那便是六年前就不会一头栽进寒诀费心费力挖好的坑中了。他向来外强中干,寒诀与他相处那么多年最能拿捏他的尺度,而他却对寒诀毫无办法。 藉口要看顾屠仙宗和教养孟汲玄雪崖,玄天赦把忧心忡忡一定要跟着同去的白凛留在了屠仙宗内。 他并不觉得此行会有兇险,只当故地重游罢了。总是要将这事闹个明白,辨个清白的。 玄天赦思来想去,自己都合该不应该落个杀人如麻、刚愎暴政的名头。当年他是真真切切呕心沥血地为了玄安城百姓谋划,若说当真他心中有的那个疙瘩,便只有第一个被他关死在水牢中的人罢了。 杯子引着玄天赦的目光,让他有些发怔。可说到底,还不是那个人的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他当年要阻拦着自己去赈灾,自己又怎么会先行将他关押起来。 第132页 玄天赦冷笑了一声,他清楚明了,连带着自己都不是无辜的。 第74章 玄安 ===================== 寒诀与玄天赦此行走的隐蔽, 面容上掐着的是障眼法。要不不提玄天赦这张玄安城百姓恨不得挂在家里瞻仰的脸,就是寒诀那副风华绝代的模样,也能让人流连忘返。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他们还是往了朴素打扮, 可通身气派全部是普通人能比肩的。所到之处, 虽然因着面容装扮普通少了些许目光, 可还是会有人驻足观看。 约莫是物极必衰,数十年前繁荣至极的玄安城, 现下倒有一副落败的架势。不过玄天赦在时的底子还在,不至于只余个空壳子罢了。 宽街窄巷的人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洪亮地传入玄天赦的耳中, 那带着点乡音的口吻让他觉得分外亲切熟悉。他不由得操了一口玄安城的音调,与小贩搭着话,「这位小哥,我好久没回玄安城了, 跟您打听点玄安城的事儿,不知道您方便不?」 小贩抬眼上下把玄天赦打量了一番,见来人虽是样貌平平, 衣物也是择了最简单的款式,可用料惊喜讲究, 看上去便是富家子弟。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立马点头哈腰,「当然当然, 客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听您的口音应当是玄安城生人吧?」 「正是,只是离乡多年, 官话说得多了,险些把玄安城的乡音忘却了。」玄天赦端着略显窘迫的语气, 当真让小贩以为他是离乡多年回来探亲的。 「我就说,您这官不官乡不乡的腔调,还有点让我听不明白了呢!」小贩挠挠头,舔着脸问道,「客官需要点啥,又要问点啥?」 寒诀在摊子上挑挑拣拣了半天,选出了一对瓷娃娃,捏着嗓子对玄天赦说道,「官人,人家要这个。」 小贩抖了个机灵,连带着瞧着玄天赦的目光都带了点奇异的神色。步子往后撤了两步,还是颤颤巍巍地问道,「客官,那您需要吗?」 玄天赦当真被寒诀这声官人叫的头晕眼花,气得扶住了桌子才堪堪缓和。他斜了一眼寒诀,怒道,「不买!」 寒诀瘪瘪嘴,不说话了。 「麻烦这位小哥了,我兄弟这儿啊,不好使。」玄天赦借着寒诀刚巧能看见的角度,指指自己的脑袋,又道,「我想跟您打听打听,这玄安城现在是谁任着城主呢?」 「哪还有城主啊,自从咱们玄城主卸任之后,就没有再敢出任城主得了。」小贩这才琢磨明白眼前这是个灵修,恐怕真实年纪早就比他外表上看着的大多了。 玄天赦看着小贩有些崇敬的目光,瞬间明了自己露了怯。他也坦然,只摆了摆手比了个嘘声的姿势,笑道,「我此行不宜惹人耳目,需得小哥帮帮忙,把我身份瞒下来。」 「当然当然。」小贩点头如捣蒜。 可一扭脸,估摸着这小贩就能把玄安城又来了个灵修的事情,传的满街都是了。他们这类人的嘴最把不严实,向来一人知人人知。玄天赦对此也了如指掌,他不过是随口一言解了自己不清楚这几十年来玄安城发生什么事情的尴尬。 可这消息无疑是给予了玄天赦雪上加霜,他曾经想过若是后面连任着城主便罢了,那城主府多人经手住过,又怎么能把白骨的事情一水儿地推到他头上,总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便也能高枕无忧。 但是现下小贩这话却让他有些失望。 说他是不要脸也罢,讨人嫌也好。总归是他也不想惹上一身骚,虽这事情当真是他亲手做的,他也不愿着再多费口舌去辩解讨饶。 玄天赦沉下眸色,微微勾起唇角又问道,「小哥可知为何这玄安城之后便没有城主了吗?毕竟国势当头,若是没有城主又怎么建设的好玄安城。」 「现下虽是没有城主,但是也是城中管事。几人为伍,倒是能保证着玄安城的正常运作,只是繁荣昌盛再不復之前玄城主在的时候咯!」 「那这管事们,也是住在先前玄城主的居所吗?」 「那当然不了!」小贩生气地摇摇头,「他们那群蛀虫怎么配,没把玄城主好不容易建设好的玄安城毁了,就已经不错了。」 玄天赦不由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择选玩意儿的寒诀,他瞧见寒诀的动作也怔了一下,但随即抬头沖他挑了挑眉毛又点点头,示意他继续问下去。 玄天赦乍一听闻他劳心费力建设的玄安城,就这么被几只蛀虫毁了,心下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他只觉得自己一片心血全然打了水漂,心中莫名结成了梗,让他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实在憋得慌。 他长吁一口,这才堪堪缓和了点心中难喻的悲哀。就像是从小养到大的孩子,突然被带坏的不成样子,每个家长约莫都会心中酸楚吧。 玄天赦还没来得及再次发问,便听到那个小贩皱起眉头念念叨叨地说着,「不过我听说这城主府下面翻出了白骨来着,有……有两百多具,那么多白骨!」 小贩似是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捂住自己惊嘆的语句。可他四顾无人注意,便朝玄天赦招招手,让玄天赦凑过去。 玄天赦蹙眉,可还是探过头去,便听见小贩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当时去看了,太恐怖了!你都想像不到那个场面,满满当当石块砖瓦和和着土啊泥啊,下面全是白骨。」 小贩着实惊惧,连带着话语都有些颠三倒四的。可听在玄天赦耳朵里,却变了味道,他心里攥得紧紧的,只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133页 「谁知道呢!」小贩噘着嘴,「我听我隔壁那婶子说,恐怕是玄城主以前杀的人,埋在下面了。不过那么那么多人,他怎么下得去手的啊!真是想不明白,我听我爷爷说他那会儿见过玄城主,明明是风姿绰约,怎么看也不是坏人的样子。你说,他怎么就能杀这么多人呢?」 小贩倒吸一口凉气的姿势,让玄天赦心中就像是一颗巨石投入本就波光粼粼的水面,轰隆一声便掀起惊涛巨浪。 玄天赦的身子晃了两下,他想过了也想到了,可从他的子民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仍是让他有种痛彻心扉的感受。失望与痛苦一时间席捲而来,冲破了他的思绪。 寒诀从他后面扶住了他的身子,撂下一颗银裸子随手挑了个东西,就当做是对这个小贩的报酬了。 小贩眉开眼笑,见了钱像是见了爹,哪里还会在意玄天赦的失态。千恩万谢点了半天头后,才发现那两个奇奇怪怪的人,已经走远了。 两步之后其实玄天赦已然恢復了平日的模样,只是他还是紧紧地捏着寒诀那双冰凉的手,不愿意松开。只要寒诀还在,就仿佛能给他莫大的支持力,让他度过重重难关。 玄天赦嘴唇有些发白皲裂。借着阴影的遮盖,寒诀勾起他的下颌,将湿漉漉的薄唇覆在了他的嘴上。 湿润温软的物体带着寒诀特有清新的味道,让玄天赦一瞬间将一切都放了空,便是一切都不重要了,天地间只余下面前的这个人罢了。 绵久的唇齿纠缠过后,寒诀抚着玄天赦的髮丝说道,「我在呢,慌什么。」 玄天赦一颗悬久了的心,终于搁回了原处。他不禁嘆了口气,寒诀这个人啊,要让他说什么好。平日里嬉皮笑脸地变着法惹他不快,可真到了有事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起的仍是寒诀。 他蓦地笑了一下,说道,「对啊,慌什么。天大的事,都有你给我撑着呢,我慌什么。」 寒诀用手指勾勒着玄天赦的眉眼,玄天赦脸上的障眼法对他不起任何作用,他缓缓地勾画着那剑眉桃花眼的组合,是他见过最美好的搭配。 「痒。」玄天赦轻声说道,可却未曾推开寒诀的手,只是眼眸中亮晶晶的,是寒诀最喜欢的颜色。 寒诀笑意盎然地收回了手,问道,「下一步你怎么想的?」 「左不过再打听些消息,探探玄安城百姓的口风。」玄天赦眼眸低垂,还是有些失落在语气中的,「虽然事情当真是我做的,可却也是真真切切为了玄安城的百姓们。即便是时间过了几代,他们也不应该只把我当做洪水勐兽吧。」 他尾音落得轻轻巧巧,可还是让寒诀尝出了酸楚的味道。 「不会所有人都不认可你的所作所为的,他们只是被表现蒙蔽了双眼。」寒诀肯定地说道,「当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他们定然会理解你当日为了玄安城百姓,究竟背负了多大的重担。」 「会吗?」玄天赦茫然发问。 「一定会的。」寒诀笃定,可这话却只是说与玄天赦听得。他想着宽慰玄天赦,便需要顺着他的语句想法下去,可他却在心中暗暗打鼓。 寒诀知晓他向来信奉的是世人无情,这些个看似温良实则冷酷的百姓,当真会相信玄天赦所说的所解释的吗?时过境迁,对于他们修道之人无碍,可这些普通百姓却是几代更迭。从前的事情挪到现在来说,又有几人肯信呢? 他不知道,可他只希望他的阿赦不再困惑痛苦。 即便是他哄骗玄天赦的。 第75章 数量 ===================== 玄天赦从来都不是个过分坚强的人, 他有自己的韧性,可也会在有人替他撑起一片天空的时候选择依靠他人。 寒诀就是那个他人。 许是幼年时期的经歷,让他想要抓住任何一个待他好的人。他依恋着,又恐惧着。总有一些时候, 他会怀疑寒诀这般的人, 到底为了什么爱上他。 自我的期许混杂着卑微的渴望, 让玄天赦过于迷茫。约莫是寒诀的爱意,让他的本性一览无余, 曾经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担当也不愿意要了。 「再去打听打听吧。」寒诀牵起玄天赦的手,把两人的十指紧握掩盖在宽大的袖子之下。不是害怕别人看见,只是为了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好。」玄天赦点点头。 向来城镇中消息最为灵通的就是酒家客栈, 他们随意寻了一家不上不下却十分干净的客栈落脚。为了低调行事,玄天赦此行并未背负他的龙首琵琶,只细细地缠了琴弦在手腕之上,以防万一。 玄狐尾毛做的琴弦像极了手腕上缠绕的装饰, 在寒诀面前收了寒诀面前收了障眼法的玄天赦,如瀑布一般的黑髮半扎半束地铺散在颈间,给他原本略显硬朗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慵懒风情。 黑衣黑髮配着腕间的黑狐狸毛, 分外和谐好看。约莫是相处的久了,玄天赦身上带着的那几分气息, 都愈加的像起了寒诀。 其实不用他们过多询问关于白骨之事,只因为这事情虽说上头压着,可那几个草包饭桶哪里管得住别人的嘴。一传十十传百, 不过短短十来日就传的人尽皆知了。连带着寒诀与玄天赦不过出去寻个地方吃饭,都能听见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讨论着—— 「你们说这么多具尸骨, 都是哪来的啊?」 第134页 「谁知道呢!真实吓人,我可听说一共有五百多具。你们想想五百多具, 光摞起来,得有多高?」 「那不是跟个小山一样,白骨成山。啧啧,想起来就骇人。不过这城主府,不是空置之前一直是那位住着的吗?」 「不就是那位,他铁定跟这事儿脱不开关系。不过你可说错了,当时我去了,没五百多具尸体,约莫、约莫有个二百来具吧!」 「是是,二百来具,我听我家那口子说,统共是二百八十六具来着。」 「哎哟,就算是二百八十六具,那也是足足能摞老高了。嘶——我这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要了命咯!」 「……」 百姓们的讨论声一阵惊讶于一阵,却一字不漏地传入了玄天赦的耳朵里。他面色低沉,连带着手中杯子都被一把捏碎。瓷片划过了他的手,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那殷红的血液灼烧了寒诀的眼睛,他捨不得磕捨不得碰的宝贝,怎么能为了这群卑微的庶民三言两语而受伤。可寒诀却仍是强忍下了满腔怒意,拉过玄天赦被划伤的右手,操纵起一阵绀色的仙气将玄天赦本就不深的伤口抚平。 「没事。」玄天赦抽回了手,带着点笑意的脸却是有些僵硬。 又一次他被他心心念念的百姓们在言语上伤害,那所谓的称号也从城主变成了「那位」。 那位,多讽刺的一个称唿。玄天赦想着若是他们直唿其名也就罢了,现下提起都已经用起了代指,当真嘲讽极了。 想到此,玄天赦起了身便要朝着那边讨论得正欢的方向过去。寒诀被他勐然间的动作一惊,匆忙拉住了玄天赦的衣角,蹙着眉头说道,「阿赦?」 玄天赦朝他摇摇头笑了一下,将寒诀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推了下去,说道,「放心。」 寒诀哪里放的下心来,见玄天赦缓缓朝着那边的桌子走去,便也抄起了自己方才点的一壶小酒,快步跟了上去。他在玄天赦还差两步到桌前的时候,一把揽住了玄天赦的肩膀,举着酒壶便硬生生地插进了话。 「我听见你们刚说什么……城主府白骨的,是什么情况啊?」寒诀把酒壶撂在桌上,朝方才他们坐的位置努努嘴,「我们刚就跟那坐着,听你们说的有趣,也想过来聊聊。来,喝酒喝酒。」 桌子上为首坐的是个暗绿长衫的中年男人,他抬头扫了寒诀和玄天赦两眼,又转头看了下旁人的目光,可最终还是对他们说道,「坐吧。」 玄天赦瞥了一眼寒诀,可寒诀只是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便继续跟那边桌子上的人推杯换盏。玄天赦一时间无奈涌上心头,可还是嘘了声。 「方才你们说,这玄安城城主府下面挖出二百多具尸体,是真的吗?」 「当然,这事儿我们骗你作甚?」右手边一个秃头开了口纠正着寒诀的话语,「是二百八十六具,真真切切,一具不多一具不少。」 方才玄天赦光顾着难过于称谓改变,未曾注意到尸骨的数字。可现在一听,却是让他心中一惊,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关进去的是二百八十七,但是说的又是二百八十六。 对于平常琐事来说,相差一星半点并无任何分别。可对了玄天赦这事,却是天差地别,原因无他只因为若是有一罪大恶极之人跑出而他却不知晓,这便许是地动只造成了城主府坍塌的缘故。 寒诀感受到了手上捏紧的程度,轻轻对玄天赦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转头扭向那个秃头,寒诀又问道,「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听说这场地动别的没有损坏,只损坏的城主府,你们不奇怪吗?」 秃头扔了一颗瓜子进嘴,「这有什么奇怪的,有些人做了的事情,即使当时没人知晓,也会在后面被翻出来。人在做天在看的!」 这话明明显显是在含沙射影着玄天赦这个城主做的不干不净,指不定在暗处做了什么不法勾当,毕竟就是骸骨摆在事实上。 「你们连这些白骨的身份都不知道,怎么就在这里评头论足?」玄天赦有些急哄哄地开口,可话说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连忙看向寒诀的脸色。 「这位小哥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做我们在这里评头论足?」暗绿长衫男人重重地搁下了酒杯,略带怒意地说道,「那位敢做这样的事,他就应该想到有一天会被翻出来,他就该承受着你所谓的评头论足!」 玄天赦一时间语塞,他像是被当头棒喝一般。从前他总想着别人能理解,可事实却让他不得不承认,不会有人在意这事情的真正原因,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所了解的。 他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何不在当时就毁了这城主府水牢,他为什么要像是当战利品一般留着这个水牢。是自己的过分愚蠢,才让这事情有发生的可能。 玄天赦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再次言语。 「话是这么说,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这白骨,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呢。」寒诀宽慰了一句,也当做是对那边的解释。 长衫男人点点头,也算是认可了寒诀的说法,「其实方才我也只是说叨一句,我也不能一口否定这事一定全是错的,毕竟我家老娘们一直觉得玄城主青衣翩翩的,画像上看着,怎么也不能是的坏人。」 秃头撇撇嘴接过了话茬,「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我长的跟个土匪似的,我可是个好人呢!至少,我不会平白无故杀二百多个人。」 第135页 「您也说,不会平白无故杀人。可是,」寒诀话锋一转,「若事出有因呢,这些人就该死呢?」 「该死?这些人为什么该死,不是还是凭着别人的一张嘴。」秃头不置可否,「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林林总总百年都是有的。我爷爷的爷爷才见过那位,难道还要把他老人家从坟坑里请出来,给那位作证吗?」 「就是,那位是灵修,能活个成百上千年的,可我们都是普通人啊,短短数十年罢了。若是他亲自来解释,我还要斟酌一下可信度呢,毕竟事情这么久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旁的又有人搭腔,算是涨了秃头的底气。 玄天赦气极,是他太过天真,总认为这玄安城百姓还能念他一句好,只要他解释了便能让此事彻底翻篇。可人心隔肚皮,他又怎么能控制住别人的想法,他早该想到的。 该早到他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 玄天赦似乎终于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扯了下寒诀的袖子,又朝那桌的人笑了一下说道,「叨扰了,多谢告知。」 随即便起身离开,只余下那桌上的人面面相觑,感慨这两人行为有些过分奇异。 玄天赦一起身,寒诀便也跟着走了。 玄天赦走在前面的背影有些苍然,显得过分落寞无助。他停在喧嚣的街道和吵闹的酒楼中间,可却独独噼出了一处静谧。 寒诀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气,可还是疾行几步与玄天赦并肩而立。 良久的静默之后,玄天赦终于出了声,他牵起的嘴角过分勉强,可还是问道,「寒诀,你觉得那个失踪的尸体,去了哪呢?二百八十七蓦地变成了二百八十六,总会有原因的吧。」 第76章 戏水 ===================== 「寒诀, 你觉得那个失踪的尸体,去了哪呢?二百八十七蓦地变成了二百八十六,总会有原因的吧。」玄天赦问道,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寒诀沉吟, 笑道, 「不见了就有活着不见和死了不见。阿赦, 你更怕哪个?」 玄天赦被他的问题问得一怔,细细思考过后还是答道, 「自然是活着。若是他活着不见了,那就是他自己逃出生天或者被人救下,两者都极为可怖。」 「是。」寒诀肯定, 「若是活着出去,一则他会向外人添油加醋地讲曾经玄安城城主有多暴政、杀人无数;二则他留下一条命也许自己也许祖孙后代,筹谋着报復于你也有可能。」 玄天赦如同梗了一根刺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觉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现下再看过去,简直是愚蠢至极。 「若是被人救下,那就说明当年你在水牢下的符禁被人破坏, 这人的能力一定在你之上。阿赦,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玄天赦愣住了, 寒诀的话语像个重锤一样敲在他心上。之前他不过想着这人会去哪里,会怎么报復他,却忘记了这人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说道,「你说得对, 若是有人救他,救他之人定是法力高于我。那若是他自己逃出去呢, 又是怎么做到的?」 寒诀摇摇头却说,「其实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再去纠结他是为何逃出的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需要思虑的是,若是帮助他逃出去的这个人当真厉害,我们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玄天赦颔首,迎着寒诀的话继续了下去,「他既然有能力能让玄安城地动,且只摧损了我的城主府,应当也不是什么善茬。」 事到如今玄天赦不管心中再难过,也要想出一个应对之策。只是他有些茫然,这事情真的如他们猜测那般吗? 玄天赦心里在打鼓,总是有些惴惴不安,可又说不上来。 夏日的微风吹动着玄天赦宽大的衣袖,让他显得有些过分单薄,连带着脸颊也瘦削了下来,一双桃花眼显得更为突出。 寒诀牵起玄天赦的手,说道,「走吧,我们去你曾经住过的地方瞧瞧。」 「好。」 玄安城地势平坦,城主府的选址更是极为考究,恰恰好好占了最中间繁华的位置。其实穷惯了的他并没有想要如此高调,不过是因着原本住在那地方的一家,老爷子曾经欺负年幼的玄天赦最狠。他唯恐玄天赦报復,便把自己的居所让了出来。 修修整整就变成了那会儿的城主府。玄天赦自然直接笑纳,头一回见着那些个从小欺负他是个乞儿的人,竟然将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房子拱手让出。 他当然是正常人,他有自己的七情六慾,看着这些人替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担惊受怕又付出了代价,他当然心里也是舒服的。 只是这舒服到了嘴边上,他看着那个明明是自己童年玩伴之人已经满头银丝,还是多了几句恭维之词。随后他大度的名声,便远播了。 玄天赦现下再看到这个曾经金碧辉煌的城主府,现在被地动摧毁成了残渣废土,心下也是难过的。往事随记忆渐渐涌上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蹲了下去。 「寒诀你还记得吗,这个方位就是我自己亲手搭建的一间琴房。」 玄天赦随时拾起一砖瓦砾,泛青的瓦砾上刻着的云纹分外好看,可他却缺了一角,再也拼凑不成玄天赦记忆中的那副模样。 寒诀蹲在了他的旁边,将瓦片从他手里取下去放在地上,唯恐又一次伤了他的手,「我记得,那条通往水牢的地道,也是从这里下去的。」 第136页 玄天赦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尘土,笑道,「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修建的能力不够,这才叫地动只坍塌了这一块吧。」 他一笑,寒诀便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这笑还未曾到达眼底,就被突如其来地一股气息冲散了。 白色的,带着些清浅的味道。 是灵力! 寒诀连忙看向玄天赦,果不其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同样惊讶的表情。是因为这股子灵气才造成的地动,并且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只有玄天赦的城主府一角坍塌,露出了底下的水牢。 是有人故意想要别人见到这水牢尸骨,让其暴露在外! 而这个人,「他竟是灵修?」 玄天赦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写满了整张脸。一个灵修为了他关押的罪大恶极之人,竟然选择了让他的水牢暴露。 寒诀冷笑一声说道,「你忘记了,我曾经说过,这灵修最为虚伪。我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可我大胆猜测他是听信了那人的谗言,亦或是他就是那个逃掉的人的子孙!」 「这灵气看似不弱,但是绝对达不到能破了我的符禁的程度。」方才的一瞥,便已经让玄天赦拿捏了那人的水准。他虽不能确切判断此人有没有掩盖灵力,但是大体上也能猜测个一二。 灵气渗进了土壤里面,寒诀闻了一下,灵气顺着鼻腔逼进了他的身体里。充满着攻击气息的灵力让他不禁蹙眉,虽然他是仙魔同体,可却依旧能感到这灵力上逼人的不适。 他将土壤撒了回去,对玄天赦点点头,「确实如此,这灵力并不过分强硬。虽是纯净,但是却绝对达不到你的程度。若是我们面对的是施下这个灵气的灵修,那全然不足为惧。」 玄天赦却陷入了沉思,他并不觉得这事情真的有如此简单。他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一个不知道为了什么才会形成的圈套。 城主府还余下半隅未被摧毁的建筑,曾经漂亮的亭台楼阁,现下好似被尸骨的鬼气所笼罩,阴阴沉沉的让人好不舒服。 恰巧一片乌云飘过,伴随着轰隆一声响雷,大雨将要倾盆而下。 就算是灵修也需得打伞避雨,可他们二人谁也没撑把伞出来,只能趁着这雨还未曾下大赶忙回到客栈里面。 就是这一赶忙,让玄天赦不小心与一个姑娘擦身而过之际,撞到了她。小姑娘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条樱色的裙子,被玄天赦这么一撞便跌在了水坑之中,浑身变得湿漉漉的起来。 小姑娘看见自己的衣裙全都沾染上了泥浆,怔了一下后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扯着玄天赦的衣角便不让他离开,只喊着,「你赔我,你赔我!」 玄天赦连忙蹲下身去,将小姑娘扶起来,浑身上下地看着她有没有磕坏到哪里。见没事,只是脏了一身衣服便落下了心,说道,「实在对不起,方才是我没看清,姑娘这里有点银子,你拿去再置办一身衣服吧。」 寒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小姑娘的手上,却被小姑娘生气地挥到了地上。银锭子重重砸在水坑上,又是溅起一朵水花。 「谁要你的破银子,我就要我身上这条裙子!」小姑娘哭哭闹闹,就是不依。 玄天赦看着同样一脸无奈的寒诀,嘆了口气,劝慰道,「姑娘,衣服我没办法赔给你,你看我再多加一锭银子好吗?」 两锭银子足以买十套小姑娘身上穿的衣服了,可她仍是不依不饶只哭着要身上这身衣服。 玄天赦无法,只得拉过寒诀说道,「那只有用灵力帮她把身上的污秽去掉了。」 寒诀点点头,却说,「我来吧。」 他手上扬起一抹绀色的气息,所抚平之处便是干净如新。小姑娘停止了哭泣,茫然地看着寒诀手上的气息,眼睛眨了眨不敢置信地揪着自己没有一丝污秽的衣裙。 「你是灵修!」 寒诀微微笑了一下,却没有回应。 玄天赦抬眼看了马上就要大雨如注的天空,对小姑娘说道,「快回家把,马上要下雨了。不然一会儿淋了雨,又要洗裙子了。」 他的话语温温柔柔的,却让小姑娘红了脸,羞答答的眼睛不敢看向玄天赦的方向。她点点头,提了裙角就又跑远了。 玄天赦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蹲下去将被小姑娘扔在水里的银锭子捡了回来,隔着寒诀的衣服擦了擦说道,「还能用呢。」 玄天赦这样的操作着实可爱,让寒诀不由得含了笑意。 大雨如约而至,寒诀脱下自己的外衣替玄天赦罩在了头上遮挡些许雨滴。只是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全都淋得像是落汤鸡一般。 玄天赦先上了楼,寒诀招唿小二打了热水。 只一桶抬进来的时候玄天赦乍有些茫然,可是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寒诀心底打得是什么鬼主意。他是斜着眼瞧着玄天赦,可是颊边却是隐隐约约两道飞红。 寒诀的双眼勾成弯月的模样,他拧着嗓音说道,「小主子,是您先,还是我先替您试试水温?」 玄天赦见他这个架势,便也不扭捏了,拿脚撩了寒诀一下便说,「那就麻烦寒帝,先替我试试温度合不合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搞点颜色看看,但是好像……不太行 第77章 怪相 ===================== 第137页 兴许是因为此般寻乐, 才叫玄天赦心中的疙瘩暂且撂下了。不再有琐事困扰的他,打算和寒诀一同离开玄安城回到屠仙宗去。 左不过他过些日子闹的声名狼藉罢了,他选择和寒诀这个屠仙宗宗主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合该抛却俗尘骂名。玄天赦歷经了六年, 才算真真切切把这个事情想开了。 「小主子终于想通了, 那我便也安心了。」寒诀身上披着件绛紫色的纱衣, 隐隐约约、欲盖弥彰的模样,让玄天赦看了都有些脸红。 玄天赦嘆了口气, 把寒诀往边上推了点,说道,「这么大个人了, 也不知道害臊。」 寒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姿势,愣是又拗出个更出格的。他细长的眉目微微弯起,勾的是万种风情,笑嘻嘻地对着玄天赦说道, 「小主子看了这么多次,还这么害羞吗?」 话音未落,他便将自己的脑袋杵到了玄天赦的面前, 捎着些红晕的眼角眉梢,自带一丝风流韵味。虽然寒诀眉目如画更胜过女子, 可玄天赦却未曾从他身上看到过一丝女气,只余着那份妖魅分外惹眼。 寒诀还想和玄天赦再调笑两句,可下一秒却抿了笑意, 低声说道,「有人!」 玄天赦瞬间眼神变得清明, 随手扯过床边的外衣就披在了身上。 寒诀本欲去开门,可却被玄天赦一件外衫扔在了肩上。他看着面色有些羞赧的玄天赦, 蓦地笑了起来。他的阿赦啊,总是这样心口不一。 一开门,便见一个樱色背影从他们门前熘走,寒诀掐了个法诀便扯住了来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城主府前面撞了玄天赦的小姑娘。 小姑娘刚刚够到了寒诀胸口的位置,被一脸冷笑的寒诀提着脖颈,有些可怜巴巴。 玄天赦从房间门口探出身来,见到这个小姑娘正哭丧着一张脸瞪着寒诀不撒眼。玄天赦被这幅场景弄得有些好笑,可却在看见小姑娘那一张脸的时候,横了眉。 「怎么是你?」 小姑娘哼哼唧唧了几声,从被绑着的脖颈里面吐出一句话,「先放我下来!」 玄天赦瞄了她一眼,朝寒诀点点头,退回了屋里。好在他们所住的房间分了里外两间,没叫小姑娘瞧见内间的一团糟乱。 玄天赦栓上了门,笑意盈盈地问着小姑娘,「怎么了姑娘,是又要找我们赔什么东西?」 小姑娘见寒诀放开了她,立马起身要熘,可见了跟门神一样戳在门口的两人。耷拉着脑袋,算是认了怂。 「我就是来我亲戚的酒楼里熘达一圈,谁知道怎么又遇到了你们!」小姑娘撅着个嘴,一副算我倒霉的模样。 寒诀冷哼了一声,「倒是怪上我们了,也不知道是谁在门口探头探脑?」 小姑娘被他这冷笑吓了一跳,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了,可还是在解释着,「我、我就是来……来路过一下的,只不过路过一下,你们凶什么呀?」 她装模作样地往墙边蜷缩了,眼里含着泪水,活脱脱一副是玄天赦他们欺负了她的架势。 玄天赦看着有趣,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可假模假式的样子却演的过分优异。这泪珠子说掉便能在眼眶里面打着转,玄天赦不禁有些佩服。 他搞不清楚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要偷看他们,只不过他再傻也不会觉得是巧合。只是他有些想不清楚,他们这次的低调行事,又怎么惹上别人的关注了。 小姑娘看他们是真软硬不吃了,就绞了绞衣袖垂着头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听你们声音耳熟,才多看了几眼。」 玄天赦只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连带着唇色都暗了几分。她纠纠结结,可还是开了口,「我跟着你们来的……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我只是看你们之前替我弄干净裙子的那个样子有趣。」 跟着他们来的?寒诀与玄天赦对视一眼,他们也太大意了,竟然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都能尾随他们大半个城。不知道是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太过凌厉,还是被一团团理不清楚的事件沖昏了头脑。 小姑娘看他们相顾无言,就想着偷偷熘走。寒诀一道暗黑色的光束便闪了过去,拦住了她想要冲出去的身子。她直接跌落在地上,摔得屁股也疼心里也委屈,眼泪珠子这回是真的不打转掉了下来。 她拍着地,嘴里有些呜呜囔囔地骂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干嘛要这么对我!我不过就是因为跟着你们过来瞧瞧罢了,我……我也当时就来啊,我还翻了墙呢。客栈老闆不让我进门,你们还骂我!」 「你什么时候来的?」寒诀问道。 「雨停了呀!」小姑娘瞪了他们一眼,抖抖衣角,「没看见我的衣服没湿吗!」 「那就更不对了,我们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湿了衣衫,你怎么跟得上我们的?」寒诀嘴角略微翘起,端的是个讥讽的模样。 小姑娘漏洞百出的语句听在寒诀的耳朵里面,简直就是个笑话一样,句句都能被他挑出错来。这么一来,寒诀看向小姑娘的眼神更加的深沉起来了,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心底里给他的感受却不是很好。 玄天赦倒是对小姑娘笑了笑,将她搀扶在了凳子上,顺手还递了一杯茶水,笑道,「喝点水,慢慢说。」 小姑娘捋顺了口气,身子也往玄天赦的方向偏了偏,就愿离着寒诀这个兇巴巴的人远远的。她咕咚馆下一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在手上隐隐约约展现了一股清淡的白气。 第138页 那是灵气! 玄天赦睁大了双眼,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有在小姑娘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浮动。他还想在观察一下小姑娘的灵气,却看见小姑娘一瞬间便趴在了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是被人夺去了唿吸一般。 她有些愤恨地抬头,断断续续地说道,「现在、现在你明、明白了吧!」 玄天赦当真诧异,这个小姑娘怎么看也不是灵修。身上没有半点灵修的气息,但是却能攒出灵气,让他有些捉摸不透。可她表现的又不像正常灵修的灵力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只展示了这么一丁点,便脱了力。 玄天赦在她面前落了座,抚了她的脉象,却发现就算她气喘吁吁,她的脉搏跳动也是极为缓慢,似有非无的脉象让玄天赦不禁又抄了她的另一只手。同样的,缓慢至极。 小姑娘像是缓和了一般,瘪着脸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半个月前地动的那一天我偷偷去了城主府现场看了,结果这个东西就扑在了我的身上。然后我的脉搏就变得尤其缓慢,我的五感也比常人强了起来。」 「你问我为什么身上没湿,但是能找到你们。是因为我在大雨中,都能清晰看见你们进了哪里。」她垂着眼睛,有些委屈,「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想要它……我想做个正常人。」 饶是寒诀都不明白,怎得灵气还能附身了。不过他想着这样也便说得通,为什么他们没在小姑娘的身上感受到灵力浮动,但是她却能看见那么远地方发生的事情,还能将灵气团在手上。 玄天赦看着小姑娘要哭出来的表情,连忙劝慰道,「没关系的,事情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舒甜,舒服的舒,酸甜的甜。」舒甜噙着泪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家里人呢?」 「没了,我是奶奶养大的,去年奶奶也没了,就留我一个。」 舒甜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只是被哭花了脸,显得有些滑稽罢了。玄天赦递上帕子,叫她把脸先擦擦,却听见玄天赦哼了一声。 他有些奇怪地扭过脸去,却见寒诀一脸我生气我吃醋你要哄我的表情,噗嗤一下便笑了出来。他掐了个隔音罩,笑道,「小姑娘的醋也要吃?」 「要,我上辈子属醋桶的。」寒诀可怜兮兮地盯着玄天赦,就差没跟天道宣布所有权了。 玄天赦懒得搭理他,便撤了隔音罩,看向舒甜的方向。舒甜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花猫一样的脸,有些窘迫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对不起。」舒甜有些扭捏地道了歉,「方才是我唐突了,我应该直接跟你们说的,我不该偷偷跟着你们的。」 她把帕子折好想要递给玄天赦,可陡然想起来自己已经用过了,手一时间不知道是收还是伸,尴尴尬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寒诀一把扯过了帕子,随手扔在了一边。玄天赦被他整的好笑,但是还是说了他一句,「注意点。」 寒诀鼻腔哼了一下,玄天赦斜他一眼,温温和和地对着舒甜说道,「今日你便先回家吧,待明日天亮以后,我们一同去瞧瞧你惹上这东西的地方。不用担心,会好的。」 舒甜点点头,跑出了房门。可又忽然折返,对着玄天赦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你,你当真是好人。」 说罢,便又沖了出去。留下玄天赦哭笑不得,还要哄一副生气表现的寒诀。 第78章 布阵 ===================== 舒甜一大早便敲响了玄天赦的屋门, 吵得睡眼惺忪的寒诀生气地抱住玄天赦蹭了两下。 玄天赦被他弄得有些无奈,顺手推开了他的脑袋披衣下了床。开了个门缝他便看见门外是扯着衣角站得尴尴尬尬的舒甜,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将舒甜请进外间之后,他先温了茶续上, 随即便说道, 「先稍等一下。」 舒甜有些忐忑地落座, 看向玄天赦脸的一瞬间却蓦地怔住了。她有些诧异地抖了两下,但是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的脸?」 「我的脸?」玄天赦摸了一下,这才回忆起自己方才一下子忘记了障眼法, 竟然在舒甜的面前展露了本来的面貌。他暗道不好,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是再做挽回也没有意义了。 「你……你是玄城主!」舒甜回忆了许久这张脸为何那么熟悉,终是想起来在自己奶奶压箱底的地方, 曾经见过这人的画像。他可不就是那个为了玄安城百年福祉的玄天赦,也是那个在城主府下面埋下二百多具尸骨的玄天赦! 玄天赦见舒甜当真认出了自己,嘆了口气, 便也坦然道,「这是我本来的面容, 你说的没错,我是玄天赦。」 舒甜有些不知所措,她忆起前些日子听乡亲说的玄天赦杀人如麻, 瞬间慌了神想要夺门而出。可她又想起昨日种种玄天赦待她温柔可亲,又觉得乡亲们说的不对。 她一时间纠纠结结, 屁股都不粘在凳子上了。好像下一剎那,如果玄天赦露出一丝异常的嘴脸, 她都能夺门而出。 玄天赦皱眉看着舒甜这个操作,越看越有趣,心里也起了逗她的心思。他一挥衣袖禁锢了门,阴恻恻地笑看着舒甜。 舒甜直接从椅子上跌落下去,一时间便煞白了一张小脸儿,哭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第139页 小姑娘被他吓得有点狠,连嘴唇都有些发青了。玄天赦也自知失言了,连忙端了茶杯递给舒甜,说道,「我唬你的,别害怕了。」 舒甜一听这也不哆嗦了,微微扯出个勉强的笑意,可身子还是往后缩了缩,战战兢兢地接过了茶杯一饮而尽。喝完又睁圆了眼睛盯着杯子,那架势当真像是玄天赦给她淬了毒。 「没毒,放心吧。」玄天赦解释道,朝舒甜笑了笑便拉上了外间的门。 再等房门打开的时候,便是穿着整齐的寒诀与玄天赦。舒甜一怔,她怎得也想不到两个绝不缺钱的男子,竟然会住同一间房间,更何况这客栈之中空房数不胜数。 可更令她流连忘返的还是寒诀的美貌,她哪里能想到昨天提着她的那个中年男人,障眼法下面竟然是这么一副精緻漂亮的面庞。舒甜一时间看呆了,险些惹了寒诀的不快。 玄天赦倒是不甚在意,毕竟寒诀这脸蛋惹眼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之前他心中再难受,现在也没什么大的感觉了,毕竟寒诀心里眼底只有他一人罢了。 舒甜从怀中掏出一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刚才跌倒凌乱的髮丝。 寒诀看她这个小镜子有趣,便跟她借了过来,便看见小镜子的背面镶着一个画片,是个长的和舒甜五分像的女子。 舒甜也凑过了头来,笑嘻嘻地说道,「好看吧,是我奶奶年轻的时候。奶奶走后我发现的她的画像,便拓了画片下来镶在镜子里日日带着。这样奶奶就能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她说这话一点都没有难过与失落,多得是对未来日子的憧憬和对奶奶的缅怀而已。 玄天赦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小姑娘了,他也探了头看向镜子的方向,那画片上的女子长的却能恰巧吻合上他记忆深处的一张面容,可是一时间他却也想不起来是谁。 寒诀见他眉头紧锁,便问道,「怎么了?」 玄天赦摇摇头,「不知道,只是看她奶奶有些眼熟,约莫是以前曾经见过吧。」 寒诀听闻便细细摩挲着画片上的女人,对比着脑海中的人物,却未曾发现有相似的。 玄天赦看寒诀的表情,就知晓他也是不太清楚这画片上的女人到底是谁。便顺手将小镜子还给了舒甜,舒甜接过了镜子便揣进了怀里。 舒甜领着他们到了自己被灵气附体的地方,正正好好是玄天赦琴房的正中间。那日因为大雨影响了他们的探查进度,让他们没有再向深处追踪。 舒甜站定在废墟之中,指着下面的土壤说道,「就是这里,我那天本来想要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宝物被震出来,就过来翻了翻。结果没成想,我宝物没找到,还惹上了这摊事。」 寒诀拿着随手抄来的树枝扒拉着舒甜指的方向的土,可不论怎么拨弄,都是并无反应。 玄天赦蓦地忆起昨日他和寒诀曾在这里遇到一团灵气,那灵气清清淡淡一冲出来就消散在空中。虽然他们能来得及捕捉到一瞬间的灵气出现,可却不敢肯定这灵气与舒甜身上附着的那一个是否一样。 「我总觉得这地方肯定还埋有别的灵力,我们应该找一下。」玄天赦提议着,他并不觉得这是巧合。他们昨天见到的灵气和舒甜身上的那道,一定都是有布置的。 这是个劳神功,玄天赦不敢再让舒甜上前凑热闹,便和寒诀两个人灰头土脸地扒拉着废土瓦砾。亏得他们还是灵修魔修,却偏偏要在这里干着满身尘土的苦差事。 玄天赦看了看一眼寒诀的脸,心里有些不平衡,凭什么都是去干苦力,寒诀就算满脸灰尘也仍然是掩盖不住的好看。 寒诀感受到了玄天赦在看他,绽放出一个耀眼的笑容后,又抬起自己的袖子替玄天赦细细緻致地抹着脸。退后两步,寒诀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玄天赦失笑。 这项工作在他们的细心下排查到了一共七点,加之之前两个共九点。可玄天赦看着这几点灵气,却蓦地皱起了眉头。 他不敢想像在旁人收集他所埋下的那些尸骨之时,又翻出了多少个灵气点,是不是还有人像舒甜这样中了招。 「阿赦,你在想什么?」寒诀问道。 「我在想,这个地方,到底埋了多少点灵气。」玄天赦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废墟,心酸伴着惆怅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他无奈之下只得嘆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害怕他们在挖掘的时候……也被染上了。」 寒诀乍一听闻,着实冷哼了一声,他脸色都阴郁下来,说道,「你还看不清楚吗,你再关心你的这些所谓的『子民』们,他们照样不领情。阿赦,当真没必要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做了。」 「我知道……」玄天赦有些失言,怅然若失的表情在他的面容上浮现,到底也是怜悯之心占了上乘,「但是他们总归是无辜的,这么说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人是我杀的,水牢也是我亲手建的。」 好在有着隔音罩的加成,才叫舒甜虽然看到他们的脸色有变,看见他们的嘴唇一直在上下开合,却始终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寒诀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一瞬间他从玄天赦的身上看到了寒凌神君那副令人气恼的模样。唯唯诺诺,又总是替着那些合该不打紧又会伤害到他的人着想。 玄天赦也明白寒诀是为他着想的,但是有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更别提还有寒凌神君记忆的加成。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会了。」 第140页 他真的不会吗? 恐怕连玄天赦自己都不知道吧。或许他需要一个契机,让他真真切切地认识到这世间之人,而不是总想着会有漏网之鱼,像白凛那样待人真诚之人的。 「倒不如来想想,这灵气是用来做什么的。」寒诀将玄天赦因为垂着头而落下的髮丝轻轻撩到耳后,语气温柔没有半点方才的冷淡。 「做阵。」玄天赦笃定的回答。他本是疑惑为什么这灵气能撼动他下的禁锢,现下看到这么多的分布点却是豁然开朗。 因为只有当这些明明不够的灵力,积攒到一定数量之后,才能勉强震动他的水牢。他的符禁是下给里面的人的,同样也是防着外面人的。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看不见,这才是玄天赦最初的想法。 这个阵玄天赦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布的,但是总之以卵击石的事情布阵人真的做到了。 玄天赦不由得钦佩那人的能力,可又疑惑着舒甜身上的那一团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千丝万缕涌入他的脑海之中,织成了一团乱麻,搅得他无法正常思虑。 寒诀如同替他抽丝剥茧一般确定了最终的那个点,「倒不如推舒甜出去,看看有多少人出现这样的问题。如果只有她一人,那她绝对不简单。」 玄天赦抬头看了一眼那边正玩着自己裙角的小姑娘,心中略显不忍,可这却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他告诉自己,这不算是利用,只不过是想要找出问题的源头罢了。 也算是……为了救舒甜吧。 第79章 猜忌 ===================== 舒甜也算是欣然接受这个提议, 可是却没曾想到竟被寒诀一语中的般的说准了。 除却舒甜,并无一人有此现象。舒甜也借着自己的口舌替他们打听过了,当日也没有旁的人瞧见有白烟灵气窜出,更别提被附身了。 「这就奇怪了。」寒诀撑着头望着玄天赦, 见玄天赦蹙起眉头正垂着眼睛细细思考。 玄天赦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就像是搅成了一团浆煳, 黏黏腻腻地将所有线索贴在了一起, 叫他不能分开,也不能理清。 「若是再没有旁人被这灵气附体, 那边是只有九团。」昨夜玄天赦翻来覆去一宿睡不着,便起来依靠着自己的记忆绘制了城主府的地图。 琴房迫近中间偏下的地方,而水牢从琴房的密道通过, 最终落在了整个城主府最中心的位置。玄天赦在琴房附近根据昨天自己搜寻的记忆,画下了那九个点。 那排布分布总有一些让玄天赦摸不着头脑的地方,他便顺手多画了两张塞给寒诀一同研究。 寒诀却偏偏不看自己手上的那份,探着头去看玄天赦手里的。玄天赦让一寸, 他便要挨过去一尺,活脱脱把厚脸皮写了个极致。 玄天赦斜他一眼,把自己手里那份扔进寒诀怀里, 自己倒去旁边寻了另外一份看了起来。他骂道,「这夏日炎炎, 你也不觉得热!」 「怎么会热,小主子忘了我原型是蛇吗?贴着我的话,恐怕还能感受到凉意呢, 更为舒服。」寒诀像是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地黏了上来。他把头搁在玄天赦的肩窝处, 就着拥抱的姿势抽出了玄天赦攥了半天的笔。 他沾了硃砂笔墨,在玄天赦画的九个黑点旁边落了笔。错开了与九个灵气点的布置, 将范围缩小了些许,却叫玄天赦豁然开朗。 原是因为先头的九个点杂乱无章地推平在了琴房外面,虽然囊括了水牢的位置,可延伸太多。现在寒诀下笔的九个红点,却是凑凑巧巧将水牢框在了里面。 玄天赦骤然明了,扭头看向寒诀的位置,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人虽然知晓有个地牢,但是只是知道大体的位置,他并不能确定到底在哪?所以说……他宁可把这个区域化大一点,让事情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寒诀颔首,就着暧昧的姿态在玄天赦的嘴唇上偷得一吻,「所以证明了这个人,并不是你我相熟亲近之人。」 玄天赦将全身的力气都托给了身后的寒诀,虚虚地靠着,看着那几个红点发呆。片刻之后便提笔将其两两连接在了一起,图案乍一看有些奇奇怪怪,但是却和玄天赦脑海中的一个阵法完美契合。 「看似是个阵法,但许是我孤陋寡闻了,我确确实实未曾见过这个阵法。」红线勾勒成的形状,豁然圈出了一个能运作的阵法。只是寒诀从未见过这样的形式,一时间也噎住了话语。 「这是撼地阵法。」玄天赦解释道,他的眸光暗暗的,脸上也不知该作何表情,「是……四象门的特创的阵法,不外传的,只有门内弟子才能学会。」 玄天赦拍了拍脑袋,又说道,「我早该想到的,玄武撼地,这是玄武峰座下创造的。」 寒诀乍一听闻玄武峰座下,便想到了张仲琰和白凛。他的惊讶滥于言表,连冷静如他一瞬间都有些久久不能平復。他的脑海中復现了许多不好的想法,便是连带着白凛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只为骗玄天赦都有了。 寒诀哪里知晓自己怎么来的这么多错杂的思绪,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约莫当真是关心则乱吧。 玄天赦看着寒诀炸变的神色,哼了一声,问道,「你在怀疑鬼佛?」 「不,我在怀疑……」寒诀盯着玄天赦的眼眸泛了红,他顿了顿又说,「你师兄,白凛。」 第141页 「师兄不可能的。」玄天赦斩钉截铁地否认,他怒目着寒诀,就仿佛方才寒诀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他腿伤之后便没有再下过山,又怎么会造就这样的事情!」 「你忘了他腿是怎么伤的吗?」 寒诀骤然的一句话,如同一声轰雷一般炸得他耳际嗡鸣。玄天赦蓦地忆起白凛就是为了自己造下的孽才伤了腿,可那时候白凛他还不是一直护着自己吗? 白凛不会的,白凛绝对不会的。 他宁肯相信是张仲琰为了替白凛报仇,才搞这么一出,也不愿意让白凛平白被扣上了这个帽子。如果白凛想要报復他,大可不必为他失了这一双腿,当场便将他的信息暴露便好。 玄天赦沉下脸,静静地看着寒诀的方向。那目光如针扎一般戳在寒诀的身上,让寒诀不自在极了。 寒诀知晓玄天赦的意思,他向玄天赦伸出手,却得到了玄天赦仓皇退后的回应。他心中一酸,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浮于言表。他有多么嫉妒白凛,就有多么难过伤心。 他的阿赦啊,竟然为了白凛将自己推开。 愤恨与妒忌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腔,迫使他吐着浊气,才堪堪把到嘴的烦忧咽下去。 玄天赦看着寒诀眼中的失落,瞬间明了自己方才所作所为让寒诀难受了。他嘆了口气,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寒诀停滞伸出的那只手中。 「他是我的师兄,第一个,也是在你之前唯一一个给予黑暗中的我一线光明的人。」玄天赦掰着寒诀的手指,让这个已经僵硬的男人与自己十指紧握,「你和他不一样,可是他却依旧是那个做什么我都不会怀疑的人。」 玄天赦弯着嘴角看向寒诀,眼神中有着坚定与爱意,灼灼得让寒诀再也移不开目光。他又说道,「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做这个事情。但是我们依旧可以修书一封,问问这事有无蹊跷。」 寒诀勾紧了玄天赦的手指,抿嘴说道,「是否四象门中所有弟子都能学会撼地阵法?」 玄天赦摇摇头,「并非。这也是当时我为什么讶异的缘故,因为这阵法只有玄武座下弟子可习得,而且还需是有资歷有地位的才行。」 「看来你真当得修书一封了。」 玄天赦颔首,走到桌子前面坐下。可被寒诀扣着的右手却死活没有撒开,玄天赦瞥了一眼,朝寒诀扬了扬下巴。 寒诀装作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眨着眼睛瞧着玄天赦。 玄天赦抿了个笑意,盯着他与寒诀交织的双手说道,「手。」 寒诀撇撇嘴,把玄天赦的右手换了左手,可还是不愿意松开。他沿着玄天赦的手打转儿,嘴里却说着,「写信的手给你了,快动笔吧。」 「那这只呢?」玄天赦扬了扬被拉住的那一侧手臂,歪头看着玄天赦。 「这只,当然是我的了。」 「大言不惭。」玄天赦懒得理他,踌躇片刻便落了笔。信上寥寥几字便将他们近期发生的事情全然叙述,只是少了那二百八十六具尸骨的去向。 只是信件还未至,白凛的人便已然到了。 风尘僕僕一路而来的白凛,夹带着非要跟来的孟汲,随行的当然还有小尾巴玄雪崖。倒是张仲琰被留下看着屠仙宗,以防出现什么事情了。 玄天赦乍一见到白凛有些懵,他竟不知道是这信件传得过快,还是他师兄寻到了脚程快的灵兽来拉车。 白凛茶水都不敢喝第二杯,便神色凝重地向玄天赦发问,「阿赦,关于玄安城,你当城主时候的事情,究竟瞒了我多少?」 玄天赦下意识地看向了寒诀的方向,白凛的话语一出他便有几分瞭然是白凛知道了些什么。但是他拿捏不准主意,不清楚白凛到底知晓了多少。 白凛瞧着玄天赦不言语的模样,当即真的动了怒。他向来脾气温和,从不与人为恶,可却被玄天赦此行激得连话语都放重了几分。他先将玄雪崖与孟汲轰了出去,然后定睛看着玄天赦摇了摇头。 「玄天赦!」他愠怒的声线是玄天赦从未听过的,更别提伴随着还有拍了桌子的重击声。他横眉又问道,「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白凛看着玄天赦欲言又止的模样,嘆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那书信用墨蓝色信封包裹着,可玄天赦却一眼分辨出来了那是四象门的包装。 「师兄,信上说了什么?」玄天赦也不回应白凛的问题,只询问着这封信上所述。他综着之前发现的撼地阵法,愈加地觉得这事情相当复杂。 白凛将信件递给玄天赦,只说道,「你自己看吧。」 玄天赦将信纸抽出,细细阅读着上面的语句。但是翻来覆去便是相同的意思,便是玄安城地动发生与尸骨的存在,都是玄天赦一手造成的。 玄天赦撂下信纸之后,寒诀便抽了过来,随意扫了几行之后,便朝玄天赦摇着头笑了笑。他转向白凛的方向,说道,「师兄,事情起因经过,还是让我来替阿赦解释吧。毕竟……我曾经化身多重身份,呆在他的身侧,他的事情我便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白凛有些诧异,可却仍是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第80章 水灾 ===================== 事情还要从一场水灾说起。 玄天赦走马上任的第三年, 便天降了一个重大的灾祸与他。那是一场千年不遇的水灾,接连半月的暴雨,让玄安城护城河的水位涨到了临界点。 第142页 城主府的厅堂里面静悄悄的,堂下虽然坐了十余号人, 可却都阴沉着一张脸不敢说话, 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正首坐着的是玄天赦, 站在他身侧的便是化名柳函的寒诀。 玄天赦耷拉着一张脸,眼神黯淡让人捉摸不透。他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不停地敲击着, 略显皱起的眉头显得他面容上多了几分焦虑。 他抬眼瞥了几眼座下的客人们,却只见到自己目光所至之处的几位,竟然是不约而同地相继低下了头, 躲闪着他的目光。 玄天赦冷哼了一声,目光凌厉地扫过座下这群人的脸。他还算年轻气盛,敢骂上一句这些草包,平日里看着能做大事, 可真到了节骨眼上却一个个地害怕惹事不敢出声。 他将手边的茶杯掷到了地上,破碎的声音将下坐的人都惊得打了个哆嗦,拿眼睛偷偷睨着玄天赦, 可还是没人敢张嘴。 「既然无人愿意说上一说,便由我先起个头吧?」玄天赦笑着看向坐下众人, 又道,「既然是我玄天赦出任了这玄安城城主,我便一定要为玄安城百姓负责。这次的暴雨来得又快又急, 百姓并无任何准备,更无屯粮。」 他屯粮二字一出, 便叫下面众人面面相觑了起来。他们也知晓这天灾人祸的,最重要的便是粮食, 暴雨连天大家都闭门不出,更别提顾得上自己的庄稼了。 玄天赦这话是说给众人听得,也更是说给下面坐着玄安城最大米粮商人说的。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这话刚一撂下,便能瞧见米粮商人的脸色青了一分。 「赵老闆,其实我也不想非要麻烦你的。你看这米粮呢,不如就记在我的帐上,先让没有屯粮的百姓吃上饭,好吗?」他这话说得精巧,不由得让米粮商人赵老闆更是哑口无言。 找老闆哪里敢多说些什么,玄天赦虽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三年来已经把他们这些人的软肋拿捏得恰到好处了。他是有苦说不出,这哪里是记在玄天赦帐上,这恐怕就是记着记着就忘了,叫他把自己白花花的银子往出送啊。 赵老闆踌躇半晌,还是纠纠结结开了口,「玄城主这说的是哪里话,怎么能记在您的帐上呢?您为我们玄安城殚精竭虑,我若是还不能再奉献我微薄的一份力,我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玄安城生人了。只不过呢……这暴雨连天,米粮又怎么挨家挨户地发送到城民的手上?」 「这赵老闆就不用担忧了。」玄天赦看向身侧的寒诀,说道,「柳函,我记得郑官人家里养了些许私兵,你向来与他熟识,看看能不能借上一借,只求能冒雨为百姓送上些东西罢了。」 玄天赦这话音刚落,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了,若是方才只有一个赵老闆遭殃也就罢了,现下郑官人也被点名道姓地拿出来说辞。 狡兔死,走狗烹。 这道理是个人都明白,众人看着玄天赦的目光上也多带了一丝恐慌,惧怕着下一个被揪出来利用的是自己。 寒诀高高兴兴接了任务,便朝着郑官人作了一揖,说道,「郑官人平日里总是请我府上做客,偏偏又不愿认我为酒肉朋友,说待我可是真心的。现下真心朋友请您帮个忙,就请您割爱,也算是为全城百姓积了德。」 郑官人若是有何办法,他便不会如现在这般灰头土脸地坐在堂下了。他点了点头,摆摆手叫小厮拿着他的令牌献给玄天赦去了。他垂头丧气地跺了脚,一脚简直跺得旁人心中地动山摇。 他们恨不得这椅子下面有个地洞,好让他们缩进去再也不受玄天赦的言语刁难。 可这话要单独拎出来说,又哪里是刁难,可不是与他们商讨着,顺带恳求着他们帮忙。他们哪里敢放肆,只能心里嘆口气,暗暗祈祷下一个别是自己。 可陈掌柜却没这么好的命了,他见玄天赦给了寒诀一个眼神,让寒诀给自己添上茶的一瞬间,差点都想跪地求饶了。他堪堪握住扶手才没叫自己软下去,努力撑着笑意接了茶水,晃悠了两下险些洒了自己一裤裆。 「陈掌柜这边,就麻烦备下些药材吧。城中暴雨,有许多百姓都害了伤寒之症。」玄天赦是连客套话都不愿意说了,可陈掌柜还不是乖乖点了头。 寒诀朝他扬了扬茶盏,像是敬酒一般推了一杯。 看陈掌柜哆哆嗦嗦地应了,玄天赦便也朝堂下之人扬了扬杯子,说道,「多谢大家今日赏脸,这外面暴雨连天,就连马车都遮挡不住。不如就在我的城主府歇下吧,其余事情有小厮办妥即好。」 这便是要留下他们几个做人质了。 可众人知晓自己就算再在这个玄安城里有头有脸,可到底面对着的是他们的城主。更何况,玄天赦这个人还不是普通人,他是灵修,比之自己又多了几份灵力的加持。 众人只得萎靡不振地随着迎他们的小厮,去了客房。 寒诀还未曾离开,玄天赦便遣退了堂上侍奉的,手肘杵在扶手上撑着头。他面容显得有些疲惫,到底是许久没有好好歇息过了。 「城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这些个老匹夫平日里作威作福,恨不得全城人民都捧着他们也就罢了。」玄天赦嘆了口气,又忿忿不平地说道,「可现在出了事,要不是你帮我想的这一出,我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玄天赦的目光中透露着失望与怠倦,寒诀上前两步温和地宽慰着他,「这些人都是商人,为自己的利益而活着,又怎么会在意旁人死活?不过好在城主这次给他们的下马威着实有用,也算是同时给足了他们面子,让他们能落个好。」 第143页 「是呀,他们也算是有个好名声,不算亏待了。」玄天赦点点头,蹲下想要把方才自己扔碎的茶杯拾起来,却被寒诀挡住了动作。 「我来。」 寒诀的话语轻飘飘的,却让玄天赦感受到了过分的心安。这偌大的城主府中,他便也只有面前这一人可以说上些许心里话,听取一些意见了。 玄天赦煞有介事地看着面前正细緻拾取瓷片的男人,带着三分调笑七分真挚地问道,「柳函,你心中有大志,又怎么愿意屈居这玄安城的一隅,做个普普通通的客卿?」 寒诀没有回答却反问道,「那城主呢,又是为什么要来这玄安城的任上?」 玄天赦往椅子上面一靠,白色的兽皮将他包裹在其中,多了两分颓意的玄天赦看上去更余了几番风流。他笑道,「我啊,我生来便在玄安城,就算在四象门中修习多年,这里也是我的故乡。」 「可城主明明并不喜爱玄安城。」寒诀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却落实了玄天赦脸上的笑意。 玄天赦难得全然放松,只说道,「还是你看我看得透彻,这明面上的体面话,也就骗骗刚才那群傻子罢了。你的话,可当真瞒不住。我是不喜爱这玄安城,但是总得有个让我大展拳脚的地方。况且,这玄安城我向来熟识,更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只不过城主这爱民如子,还是骨子里的。」 「哪里来的爱民如子啊,不过端的是这浮世薄名,取个漂亮的称谓罢了。」玄天赦瞥了寒诀一眼,「柳函你还不知吗,这水灾对我来说好与不好,都是个出名的机会罢了。」 寒诀与玄天赦相视瞭然一笑。 沉默良久之后,玄天赦看着外面的暴雨发呆,沉重写入了他的心房,到嘴化成了一声嘆息。他还是有些忧愁地说道,「其实我心里也打鼓,我看这天绝对一时半刻雨是停不下的。被雨困到寸步难行的百姓,伴着潮湿的环境,我恐怕会造成瘟疫。」 「是,这瘟疫当真会在重大的灾祸之后席捲而来。」寒诀也望向大门所在的位置,黄豆粒大的暴雨接连不断地砸在门口的地面上,使之积攒了一汪汪水坑。他陡然蹙起眉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连忙说道,「但是这天气恐怕会影响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寒诀骤然变得紧张的语气让玄天赦心中被揪了一下,身子也坐直了起来。他盯着寒诀,唯恐下一剎那便从寒诀嘴里吐出什么出乎他意料不好的事情。 可事与愿违,玄天赦的担忧却着实成了真。 「河位涨水,堤坝溃烂。」 寥寥八个字却让玄天赦如临大敌,他怎得就光顾着安排百姓的正常生活,忘记了这个事情。玄安城的大坝还是年幼的他在的时候修建而成,已有数十年未曾加固。若是真的溃烂崩堤,那便不是生活问题,而是生存问题了。 河水淹城,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玄天赦害怕着,连带着看向寒诀的神色,都染上了一丝恐慌。 第81章 决堤 ===================== 玄天赦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冒雨去堤坝上看一眼, 若非不是他亲自去落实这一眼,便是那颗悬着的心总是不能放下。 他未曾告知寒诀自己要出门,直到他已经单独冒雨撑伞站定在河堤上,才看见有个紫衣身影踏雨而来。 「城主倒是抛下属下单独作战了, 这是……不信任我?」寒诀黯然地垂下眼眸, 摆着一副可怜的姿态, 语调也放得极低。 玄天赦不由得心里一紧,连忙说道, 「不曾,我只是瞧着这雨大,不愿让你再同我一起出来受罪罢了。」 寒诀勐然抬起头, 眼眸亮亮的。他只一个劲儿地盯着玄天赦,让玄天赦不由得摸了摸脸,有些燥热的尴尬,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方才那句说错了话。 寒诀撑着一把菸灰色的油纸伞, 上面细细勾勒着点点鸢尾花瓣,更衬得伞下本该普通的人,一眯眼却显得那么好看起来。 玄天赦一时看呆了眼, 风吹落雨滴砸在他身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才缓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又问道, 「柳先生看出什么来了吗?」 寒诀反问道,「那城主看出什么了吗?」 「未曾。」玄天赦摇摇头, 「许是我们多心了吧。」 寒诀勾起一个略显冷意的笑意,扬起尖翘的下巴朝河堤的对面扬了扬头。玄天赦因为灵修的缘故, 五感强于他人,目光所及之处更是比别人远得多。他沿着寒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到有一小股水正顺着缝隙往对面的农田里灌去。 「最害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寒诀嘆了口气,可还是肯定。 玄天赦揉了揉眼睛,定睛再往河畔对岸的方向望去,可还是同样的结果。玄天赦当然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更何况已是有一个缝隙存在了。 因为水位上涨,将本就薄弱的堤坝压迫得更加危险。若是这水位再涨起来,缝隙愈裂愈大,冲破了堤坝让护城河的水全部冲出来,那便是淹城的前奏。 玄天赦心中恐慌,发白的下唇被他咬紧的牙关磕出了血丝。他强压下心中的忐忑,思索片刻便扬手一道灵力暂且封住了那道缝隙。 他转头状似安抚似的对寒诀抿出个勉强的笑意,说道,「我先用灵力把缝隙封住,可是不能支持太久。如果这雨一直下下去,一定会有冲破的那一个时候。若真的到了那会儿,便是水淹玄安,城中人无一能倖免。」 第144页 「城主准备怎么办?」 「挨家挨户,疏散众人。」玄天赦长吁一口,眼眸重重阖上又睁开,再见已是坚定充斥着他漆黑的瞳孔,「冒暴雨做此事情虽然有危险,但是必须得挨家挨户去通知,不能落下任何一人!」 可寒诀的语调里却带着冰碴子,又冷又疼地戳向了玄天赦的心房,「可玄安城内数万人,挨家挨户通知,你怎么能保证他们都愿意跟你走?这是他们的根,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谁会选择背井离乡和你逃难去?」 玄天赦沉默。 是啊,谁会因为一个刚上任三年的城主所说的话,就离开他们的家?甚至连自己有没有包藏祸心,故意将他们挪出城内都不知道。若是救他们出城没有决堤,那便是自己心怀鬼胎;可若是没有救而自己离开,那就是泯然众生生死,只顾自己的利益。 这怎么算都是一个死循环,不管怎样都是自己做那个坏人。 玄天赦甚至都有一丝冲动,待到玄安城百姓逃离出城,他便一股脑地用灵力将堤坝损坏。就当做是暴雨冲击所致,至少能保下自己的名声。 可他不能这么做,他再怎么算计,也不能拿许许多多的无辜百姓的命当做筹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信任他的话,那一定会有不愿离开的,他不能害了旁人。 玄天赦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矛盾体,一方面又希望自己能挪出全部百姓看到自己名扬天下,一方面又希望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这暴雨会立马停滞、天色放晴。 可电闪雷鸣又怎得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只平白淋湿了他的衣衫袖角罢了。玄天赦看着自己青色衣摆已经被水渍湿润变深,他微微挪到了几下步子,却被寒诀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原是他因为思索踱了几步,现下几乎已是要滑下水坝的距离。好在寒诀一把拎住了他,才让他没有一脚跌落在湍急的河水中。 胆战心惊的场景让寒诀的心脏都停跳了一瞬,好在人是拉回来了。 玄天赦尚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已经有了劫后余生的错愕。他手上一松油纸伞便落在了河中,随着湍急的波涛奔涌而去。 他的表情静置在脸上,直到寒诀的雨伞举到他的头上,才让他停在了被淋到浑身湿透的路上。 寒诀脸上带着些许怒意,只骂道,「你在做什么!再恍惚也不该不注意自己的位置吧,如果不是我在你旁边,你就摔下去了。你以为你一个灵修又怎样,你怎么抗衡天灾,你怎么抗衡这命中注定的?!」 玄天赦豁然开朗,他忽然明了这天灾不是他们这等蝼蚁能够直面的。但是他只要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去帮助这玄安城百姓,也算是替自己积了德了。 他与寒诀并肩行于一把伞下,肩膀磕着肩膀,可寒诀仍是把大部分的伞面倾斜给了自己。大半个身躯暴露在雨中,饶是夏日也让人觉得倍感凉意。 玄天赦把伞往旁边推了推,跟着人也凑上去了些许。 他的体温远高于寒诀的,一瞬间的逼近让寒诀有些措手不及,可那温度却让寒诀又有些甘之如饴。寒诀镇静地握住伞柄,只当这事他没看见没听见罢了。 两人如此沉默共撑一把伞回到了城主府,便听见那些个被玄天赦留下做人质的官人商户们闹了起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因为知晓了玄天赦此时不在府里,竟然吵吵着要拿他府上的小厮护卫治罪。 玄天赦看着这群闹事的主儿,忽然计上心头,只对着敢拦不敢拽的护卫努努嘴,示意他们把人松开。他笑意盈盈地瞧着面前的这些人,只笑得让他们一阵头皮发麻过后,玄天赦才慢慢悠悠地开了口。 「其实我把大家困在这里,也不全然是为了让你们出钱卖力。」他佯装难为的模样,嘆了口气,「实则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冒着大雨出去探查。」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说话,唯恐多说多错。到底是昨天已经受了一波挤兑的赵老闆按捺不住性子,发问道,「你这说的,到底什么事儿啊?」 玄天赦看有人先开了口,便不再卖关子了。他只问道,「大家都知道咱们玄安城外面有一条护城河吧?」 他见下面唏嘘一片,便又继续说道,「那有护城河就有河堤。之前我便觉得惶恐,方才去岸边转了一圈,当真是如了我所料。」 「哎哟,赶紧说吧,玄城主你这真是吊着我们的命啊!」赵老闆一拍大腿,皱巴着脸就说道。 「那河岸的堤坝破了个小口子,正往外溢水呢。这代表什么?」玄天赦目光扫过面前众人,见他们皆是露出了诧异与恐慌交织的神情,便满意地继续说道,「代表了这暴雨若是再下上个几天,恐怕河堤直接崩溃,结果便是淹了我们这玄安城。」 他随意比划了两下,便叫众人心愈加凉了几分。人群推搡着,可现下却没一个人敢言语了。 玄天赦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帕子,细细緻致地擦起了自己脸上身上的水渍。好似这事情与他一丝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不过只是个旁观者罢了。 待玄天赦悠悠然擦完水渍,他便继续说道,「我是想让在座各位,做个先行兵,收拾好家中细软咱们先一步出城避祸。只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自然愿意,可有那么一两个却心中琢磨片刻,只觉得这玄天赦是危言耸听,把事情夸大了说叫自己恐慌罢了。 第145页 方才玄天赦一开口,寒诀便已然猜测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他想要这些人作为先行兵,大张旗鼓地出了城,待百姓们一瞧这些个商人财主都惜命地举家跑了,自己自然而然地便也跟着想明白了。 他静悄悄地立在一旁不言语,只看着这事情会怎么发展。 玄天赦在堂上找了把椅子便落了座,因为失伞而几乎全身湿透的他,靠在椅背上都能感受到自己衣衫上的湿漉,可他却偏偏坐得不歪不斜,还带着些许的风流韵味。 他撑着头,垂着眼睛瞥着交头接耳的众人。稀松平常的样子好像这不是在准备救他们的命,而是叫他们商讨着明日去哪里游玩一番罢了。 可玄天赦虽然表面如此,但心里却也有些忐忑。这些人几乎全然是商人,商人最重利益,此番贸然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跟基地玄安城,会让他们损失的远远比先前玄天赦找他们要的多。 果然其然,有人开了口,「玄城主恐怕严重了,我瞧着这天色渐渐亮了,恐怕不久便会雨停吧?何况这河堤这么多年都未曾出事,小小暴雨,不足为惧。」 好在玄天赦已然想到了应对的话语。 第82章 逃难 ===================== 「郑官人这话说得不对。」玄天赦轻轻巧巧地翘起一条腿, 仿佛在与他们谈笑风生而不是叙述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若是河堤为崩,那自然是何事没有;但你有没有曾经想过,若是你真的在城中, 而堤坝溃烂, 一剎那的河水顺势而下, 你可还有活的余地?」 他话音未落,堂下便唏嘘一片。赵老闆扯着陈掌柜正连比划带恐吓的, 到底两人也算是站了玄天赦的这一边。 可郑官人还是硬梗着脖子质问着玄天赦,顺带着和众人危言耸听,「玄城主是灵修, 我们都是普通人。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咱们出城?咱们是奋力出了城,那他岂不是轻飘飘就回去了?」 郑官人这话说得还是重击了众人的心,换了陈掌柜和赵老闆打架。一时间这些人跟墙头草一样, 风吹哪边哪边倒。 玄天赦只笑看着郑官人,看得他心里毛毛躁躁的,恨不得出去淋雨解燥。玄天赦摇了摇头, 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时了。 盯了半天,玄天赦终是撩下一句话, 「我是灵修,我便不怕死吗?我也怕极了,这水势淹下来便同样也是我的葬身之地。我也不强求, 是愿意同我一起离开的,我这城主还尚能保护你们一时;若是不一起的, 那便请便吧。」 赵老闆终于扬眉吐气,站定在了玄天赦的一侧表忠心, 「城主,我愿意。」 他说的真真切切,看向玄天赦的目光都带了一丝崇拜与欣赏。玄天赦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这张皱皱巴巴老脸上做的这个表情了,他扭过头说道,「若是无他人了,我便会和赵老闆一同上路了。老赵,不如你先回去收拾细软吧,能带的就带,带不了的都是身外之物。命啊,永远是最重要的。」 赵老闆听到玄天赦称唿他为「老赵」,欣喜若狂地就带着手下回去收拾东西了。随着赵老闆的离开,也有几个拜别的,玄天赦也是一一点头示意了。 陈掌柜向来是个墙头草,看着哪边人数多便随着那边去了。作个揖,便一熘烟儿跑没影了,险些叫自己的随从没跟上。 郑官人也想熘,可是方才他那么硬气地跟玄天赦说着话,可是引了不少商会里面的人刮目相看。他瞄了一眼余下的几个人,仍是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希望他再说上一句两句有用的话语。 可郑官人还没张嘴,玄天赦便替他说了,「若是郑官人问财物问题,我便只许你一句话。就算打包走,也是能带走一部分的。若是当真决堤了,人死财尽罢了。」 玄天赦的眼神有些冷冽,卷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他瞧了瞧外面似乎是要雨过天晴的天色,可却全然明白这才是真正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光亮。 他长吁了一口气,心下瞭然这一场灾难是绝对不可能避免的了。天色阴阴沉沉,却又透露着星星点点妖异的光斑,若不是这暴雨如注,玄天赦甚至都能当是哪位大妖正在歷天劫呢。 寒诀见玄天赦盯着外面的面色不善,靠近他的体温又有些发冷,便沿着他的体温面色也冷漠了下来。他歪歪头抿着一个没不进眼底的笑意说道,「郑官人若是不愿意,我们城主也不会强求,不过以后是福是祸,那便就都是你的命了。与我们,毫无关系。」 他不是在危言耸听,他只是也瞧见了外面的天色。事出反常必有妖,怎么可能这暴雨说停就停,甚至连太阳光都星星点点透露出来,只因为那不是太阳光亮,而是一片带着巨闪的雷云矗立着。 寒诀这么一说,玄天赦便也明了不多做言语。只演了一出我话尽于此的戏码,便拂袖而去。 玄天赦其实还是觉得有些冷的,虽然处于暑热之中,可也经不住这湿衣在身上煳了许久。关上门便自己嗦了两下,从衣橱里寻了件竹青色的长裾换上。顺手还搭配了个绘制着青竹的摺扇,相得益彰。 端的是危急时刻也不能失了自己的风度,换完衣服之后玄天赦也开始收拾起来了自己的东西。 先头赶回去那几户在天黑之前便回来了,十来辆马车往城主府门口一立,马蹄子在前面踏来踏去。愣是连玄天赦这个见过大世面的都往后挪了一步,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马的腥臊味道,让玄天赦这个灵修分外难受。 第146页 寒诀拿了个宽大些的帕子帮玄天赦系两个面纱,到底还算是遮住了一些味道。只是这功效,微乎其微罢了。 周边的居民见着浩浩荡荡一路,也都探头探脑的。有几个胆子大的撑了伞出来,也不敢问玄天赦和那些个趾高气昂的商户,便扯了小厮问着。小厮稀里煳涂地一时半刻也讲不清楚,玄天赦便予了寒诀一个眼神。 寒诀又拿了一柄雨伞走到了那些个平民百姓群中,百姓们也他也面善知晓是在玄天赦身旁的客卿,便也毕恭毕敬的。寒诀摆摆手说道,「城主让我跟您们说一声,这些个商户都是为了逃命去的,连家业也都顾不上了。」 老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推推搡搡喊了个年纪稍小的男子出来问道,「逃什么命啊?玄城主这是……不要我们了?」 「哪能啊!」寒诀赶忙解释,「若是不要你们了,又怎会使唤我来跟您们说一声呢。是这样的,方才我和城主去堤坝上瞧了一眼,恐有决堤之险。正巧这些个商户都在我们府上,回去见城主愁眉苦脸的便问了一嘴,结果便一个个的都回府收拾东西去了。」 一个多嘴的大婶叽叽喳喳地说道,「那这是玄城主不地道啊,光拉扯他们商户,不管我们了啊!」 这下倒是寒诀故作惊讶了,他诧异地问道,「方才虽然没叫这些商户告知你们为什么,但城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让他们叫上你们一同的。怎得没有?」 他微微瞥了一眼那边正忙着与玄天赦道谢的商户,把头往前探了几分,压低了声线说道,「背着我家城主说上一句,可别叫往外传了。这些个商户啊,恐怕是因为怕你们一共离开,会影响他们的速度吧。」 大婶「啊」了一句,气鼓鼓地就要抄傢伙跟那些商户的干仗,却被人一把扯了回去。年轻男人连忙跟寒诀道谢,然后扭头便跟大婶讲起了道理。 说到底还都是寒诀肯说这句话,咱们就不能卖了他,现下倒不如回家赶紧收拾东西也跟着逃难去吧。 寒诀朝玄天赦点点头,示意他自己这边已经没有问题了。 不由得说着百姓们的力量便是一传十十传百的,玄天赦从天黑守到天凉便见识了这玄安城百姓挪窝的速度。不过一夜的功夫,便空了大半个城。 雨滴还是稀稀拉拉地落着,眼见比原先小了不少,可那朵雷云还是佁然不动地扎在了玄安城的正上方。 寒诀与玄天赦去护城河边看着那被他灵气护起来的堤坝,却已然见到了缝隙比昨日之时大了三倍不止。玄天赦灵气封住的地方倒是无恙,可也禁不住旁侧皲裂出一条条炸开的裂缝。 玄天赦正嘆了口气准备回去的时候,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沿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便看见一个留着络腮鬍子的大汉正站在墙根上对下面的些许人训着什么话。 「他玄天赦为什么要让我们走?你们刚才也去堤坝上瞧了,哪有什么裂缝!都是他编出来唬你们的,为的就是让你们赶紧滚出玄安城,他好挨家挨户地收拾宝物!」 有反对的,「他玄城主一届灵修,能贪我们什么宝贝呢!再说了,你收拾东西的时候不把宝贝收起来啊?你还搁家里等着水淹啊。」 也有贊同的,「大哥说得对啊,毕竟我们刚才亲眼见到这堤坝一点事儿都没有。还有这天都亮了,恐怕这两天就该雨停了!」 反对的那人拂袖便要走,却见大汉嘻嘻哈哈一鞭子便要抽到他身上。 玄天赦一打眼便是这么个场景,也便不管不顾那人是不是普通人了,一道灵力过去便是捆了他的。 灵气比他喊「住手」的声音还快,到底也是这么多年的条件反射罢了。 大汉挣了半天看挣不开,便破口大骂,「你是哪个龟孙,敢捆你爷爷我!」 玄天赦手腕一抖便将摺扇一展,扇了两下抱了拳说道,「在下,玄天赦。」 众人一看自己刚才说叨的正主现下就在自己面前,瞬间便要作鸟兽散。可被玄天赦在他们脚下划了几道防线,阻止了她们的去向。 「大家都在家中收拾细软准备离开玄安城逃命,怎得这几位不愿离开了呢?」玄天赦鞠着个笑容,状似温和有礼地问道。 大汉被捆着,但是嘴巴还能动,便向地上啐了一口说道,「我呸,你玄天赦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把我们都骗出去,让他变成个空城,你好挨家挨户地摸宝贝啊!」 玄天赦有些哭笑不得,只问道,「何来此言?」 第83章 死亡 ===================== 玄天赦再问, 大汉就一言不发了。只一个劲儿地睁着他那双鱼眼瞪着玄天赦,看着还有点滑稽。 玄天赦给寒诀使了个眼色,便见寒诀朗声问道,「除了你们, 这城里可知还有旁人未曾离开吗?」 那个先头反对大汉的年轻人摇摇头, 比划了一下大致画了个范围说道, 「我就知道到城北这边,就剩下我们这一撮没离开了。说实话我也想回家收拾东西走了, 就是我那老母亲腿脚不方便,本来想跟卢大哥借个马车。结果没成想马车他不借,还一直再劝我留下来。」 卢大汉哼了一声, 斜着眼睛不看年轻人,可还是叫玄天赦看出了他心底里的一丝怯懦。玄天赦先晾着他,转头对寒诀说道,「差人准备下马车, 到时候和我们一同出城。」 第147页 寒诀点点头,便遣了随行的小厮回去布下。 那年轻人欣喜若狂,恨不得跪下磕上两个响头, 却被玄天赦一把搀住了。玄天赦厉声呵斥着年轻人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跪天跪地跪父母。」 他向来怨恨旁人动不动就跪拜的姿势,许是在四象门中跪多了跪久了,他厌弃着这种风向。更让人多说他一句端着所谓高洁架子, 非要显得自己过分清高。 玄天赦一挥手便将织的结界开了个口子,让年轻人从中钻出去回家收拾细软带老母亲在门口等候。随即便转向除却卢大汉的那个方向, 正缩成一团的几个人,开口问道, 「你们呢?当真不走吗,若是这护城河真的水淹了过来,便是连命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是玄天赦说得严重,还是捆在那边许久险些人都要虚脱了的卢大汉予的刺激。剩下的人左顾右盼几圈,便唯唯诺诺地要回去收拾东西。 卢大汉捆得像个粽子,但是一张嘴还是没个消停,只骂骂咧咧地凶着那些个刚才支持他,现下却被玄天赦几句说得踌躇的人们。 「没个出息,我呸!」卢大汉鼓着泛白的鱼眼,恶狠狠地说道,「回头被他卖了,还要给他数钱。我偏不走,我就不信这大亮天的,还能继续下暴雨。」 几个人抬眼看了下愈发敞亮的天色,心里又开始犯起了嘀咕,一时间交头接耳也不知道该信玄天赦还是卢大汉了。 玄天赦倒是温温和和不恼不怒的模样,解释道,「这天上不是太阳的光亮,而是雷云。雷云如此锃亮便是暴雨将至,我方才又去堤坝上瞧了一眼,那裂缝便是愈加得大了起来。倒不如此般,大家先随我一同回城主府,若是有人想离开我便安排着……」 乍然一声电闪雷鸣充斥了玄天赦的耳膜,也瞬间打断了他的话语。如深渊一般漆黑的乌云终是将方才那露出光亮的一点位置遮住,整个天幕压得低沉极了,让人心里看了慌乱如麻。 「不好!」寒诀迅速地说道,他扯过玄天赦一阵耳语,「我估计约莫一炷香便会暴雨如注,那缝隙已经炸裂开来,再次下雨也撑不过两个时辰!」 玄天赦头一回听见寒诀如此慌张的语气,便也有些自乱了阵脚,只问道,「柳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寒诀拍拍他的肩膀,言简意赅地说道,「让小厮安排愿意走的坐马车,不愿意的我领回城主府。你呢,快点去看看这城里还有没有旁人未曾离开的,劝他们一下,若是还有不愿离开的,送到城主府。」 「你有什么办法能劝动他们?」玄天赦有些诧异地问道,却得到的否定的回答。 「我没有,但是城主心善,我却并非如此。」寒诀微微勾起一笑,随着化名也化形的普通脸上却绽放了极为耀眼的姿态,「我自有办法。」 玄天赦看着天上挂着的乌云又低垂了几分,只得嘆了口气,低声说道,「先前未曾与你说过,我琴房下面挖了个地窖。本意是偷摸藏酒用,现在倒可以去关人了。若是他们执意不肯……便余下足够的食物,那里面的空气也是够的。」 寒诀乍一听闻玄天赦所说如此,也是有些征然。可心中雀跃于他终于跨过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又有些担忧他是否会在此事过后后悔。 不过他一打眼看到玄天赦镇静且坚定的神色,心下便有了定论。 「好。到时候如果情势所迫,城主不用顾我,我自有办法脱困。」寒诀应了一句,玄天赦便点点头收了结界,按照他们所叙述的分头行动。 玄天赦刚把最后一波人劝说上了马车,便听见木质的城门又剧烈碰撞的声音。他似乎是一瞬间便驱了灵力,迫使着马车疯狂从另一侧出了城。 潮水一瞬间便冲破了木门的防线,如同巨浪一般从溃烂的堤坝上唿啸而下。玄天赦脚下一点便窥了灵力想要向城主府疾行,虽然寒诀嘴上说着自有办法,可玄天赦的心里却总也安宁不下。 可只是一剎那的功夫,河水已经奔涌到了城主府门口。玄天赦就算再担忧再恐惧,他也不能再进一步。灵气只能支撑他片刻的滞空,若是落下此般大水,他纵使有十条命也是撑不住的。 玄天赦再回眸看了一眼他住了三年的城主府,心里默默祈祷着寒诀无事。 他在离玄安城的二十里开外瞧见了凑成一堆一堆的百姓们,见到他飘然而至好几个要跪下磕头的。没有下跪的也是鞠躬道谢,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是他救了自己一家。 玄天赦心不在焉地搭着话,可眼神却是左顾右盼地不停打转。可论他五感再优于常人,他也没从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纤长身影。 「有人瞧见柳先生吗?」玄天赦终是问了出来。 可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了一圈,却是异口同声地回应着,「未曾。」 玄天赦一颗心又被悬了起来,直到远远的见到和马车一同而来的寒诀。他身上有些湿,车上一同的是两个先前不服他们的人。 寒诀跳下马车,见到玄天赦瞬间释然的一张脸,心下也是欣喜极了。他凑到玄天赦的耳畔说道,「城主,除了卢大汉宁死不肯出城,旁的我都替你带出来了。」 「好,我瞧这雨似乎下过这一波便会停了。待停了,便组织年轻人回去疏通清理吧。那个堤坝也要重建,原本的做工就直接推到吧。」玄天赦看着寒诀有些狼狈的一张脸,顿了顿,「辛苦柳先生了。」 第148页 寒诀笑了笑,摆摆手说道,「无妨。」 三日后终是雨过天晴,舟车劳顿的一行百姓终是见到了曙光。他们有些雀跃,更对玄天赦此人深深信服,再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都没有叫寒诀说上一句,便是一群年轻人自告奋勇做了先行兵回城收拾残局。玄天赦留下安抚人心,寒诀随着先行兵们回城处理琐事。 到第十日浩浩荡荡回城的时候,大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到底是如何一般的断壁残垣,水泡的、沖的,总之可见之处便是一片狼藉。 玄天赦有些冷漠地看着这些百姓们上去哭爹喊娘,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他唯恐瘟疫横行,一早便处理了家禽家畜的尸体,顺带单独噼了一块地方扎寨安营隔离了先前来建设的年轻人们。 他一水儿的动作快到让玄安城百姓有些瞠目结舌,之前是来不及反应,现在便是一股脑地只说好了。他这笔算盘打得极好,那些个提前走的商户在旁的城镇上亲戚家也听说了,便是直接将他说得跟个神仙一样。 玄天赦微微勾起嘴角,这场仗算是他打赢了。突如其来的好名声让他有些迷乱,可一瞬间的清明让他打了个机灵。他蓦地想起那个曾经被他关在地窖的卢大汉,不知现在如何了。 他在人群中寻觅到寒诀的踪迹,寒诀与他目光相接之后便放下了手上的事情,疾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寒诀拿帕子擦了擦手,问道。 「当真是我把这事情忘却了,也没见你记着。」玄天赦颇为无奈地笑笑,倒也没有责备的含义,「陪我回趟城主府吧,怎么也得把那卢大汉放出来了。」 玄天赦要走,却被寒诀直接拦了下来。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寒诀,摸不清寒诀的意思。 寒诀侧身挡住他探向城主府的目光,沉声说道,「不必去了。」 「为何?」 寒诀冷哼了一声,直言道,「你说我忘却了,可我并无。那日我先你一步回来便去了地窖,他……已经死了。」 玄天赦努力压下了自己声音中的震惊,可面容上大动的表情却掩盖不了。他本便是想要给卢大汉一个教训,这底下封的严实水也灌不进去。他便是只想叫他吃些苦头,再也不明面上跟自己唱着反调。 他作的是假模假式的杀鸡儆猴,结果没成想这鸡真的死了。 玄天赦心里慌极了,他从前别人欺他骗他,都有白凛在前替他开导着,也未曾做下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这次他不过是想小惩大诫,却真真切切害死了一个无辜之人。 「怎么死的?」玄天赦问道。他的手指抠得有些紧,直戳进了手掌之中,鲜血直流。 寒诀嘆了口气,「一头撞墙,便撞死在地窖之中了。城主,是否需要将此事妥善处理?」 「怎么处理?」 「让他在地窖之中化作白骨,再将地窖封存。或者……」寒诀抬头看向玄天赦的目光中,闪烁着玄天赦看不懂的雀跃,「做个水牢吧,城主。网罗天下恶人,纪念这次水灾。」 玄天赦懵懵然哪里还顾得上寒诀究竟提了建议,只应了一句,「好。」 第84章 玄武 ===================== 「事情起因大致如此, 便是从那以后阿赦的水牢建好,才开始关入许许多多罪大恶极的犯人罢了。」寒诀摊了摊手,倒把这事儿化作什么轻巧的一件,说给了白凛听。 白凛越听攥着桌角的手捏得愈发的紧了起来, 连带着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他强压着怒气, 到了最后还是拍了桌子。 他向来受的是最最正统的教育, 就算是曾经自己家中亲族全被周修冶屠尽,他也未曾让自己手上沾染一丝鲜血。白凛一如他的姓氏一般, 清白如一张纸,干净极了。 他更是不能理解寒诀与玄天赦这种想法,他从不觉得自己可以控制旁人的生死。他纠结着那些人合该受罚, 又觉得他们罪不至死。 白凛不敢向寒诀发怒,就只向玄天赦怒道,「阿赦,你就是这么想的?」 玄天赦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他师兄可以理解自己的,可却未曾预设到白凛竟会如此震怒。他原本还带着点笑意的一张脸,瞬间表情凝滞了下来。 他想过白凛会骂他会怨他, 可总归是宠着他的师兄,又怎么会不理解他。玄天赦身子晃了一下, 往寒诀的方向又挨近了一分。 白凛瞧见了他的动作,更是怒火中烧。眉毛蹙起个川字,恼到连平日里的温和气质都抛在了脑后。 他想要压抑住自己的声线, 可还是微微阖了下双眼又睁开,怒道, 「玄天赦!我在问你话呢?是不是你也是这么想的,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不是在草菅人命?」 寒诀上前两步站定在玄天赦的身后,陡然变化的背后温度让玄天赦心中多了几分坚定。他直视着白凛的目光,肯定地点点头说道,「是的师兄,我只认为自己在做为民除害、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不是草菅人命!」 白凛念念叨叨玄天赦口中的「天经地义」,有些怅然。他松懈了身子,撑在桌子上的一双手也有些颤抖。他目光低垂,似乎是在怨恨着自己未曾教好自己的师弟。 玄天赦嘆了口气,蹲在白凛的面前,将他的一双手抓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他沉着嗓音,一字一句地清楚解释道,「师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不杀这些人。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又会有多少真正无辜之人,死于他们的手上?」 第149页 「那你也不能……不能将他们穿了琵琶骨,挂在你的水牢之中啊。阿赦!」白凛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哽咽与颤抖,他抽出了自己的手,将玄天赦揽在怀中。一遍遍抚摸着玄天赦的嵴背上琵琶骨的位置,灵丹妙药和时过境迁早便让玄天赦背上的伤口癒合无痕,可他却觉得玄天赦心上的那个伤痕还在一刻不停地流着鲜血。 玄天赦勐然睁大了双眼,他和寒诀两人谁也未曾提到过琵琶骨一事,而白凛却直截了当地说起。那便一定是有人提前通知了他,而先前白凛予他看的那封信中却对琵琶骨也只字未提,他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寒诀也在意外,并且剎那间便想到了玄武座的撼地阵法。他看着还被白凛揽在怀中的玄天赦,便也愈发的扎眼起来。他伸手扶起玄天赦,虚虚地括在了自己怀里。 白凛被他这所作所为惊异到了,忙问,「寒宗主何意?」 寒诀刚冷哼一声想要言语,但却被玄天赦一个眼神打断。玄天赦抿了抿嘴,问道,「师兄从何而知,那些个人被我穿了琵琶骨吊在水牢之中?方才瞧着信件上,可未曾提到这件事。」 白凛沉吟,「是……玄武峰的密信。」 玄武峰,果然是玄武峰! 玄天赦的心中如被刀绞一样,又酸又疼,可不管这刀子怎么动弹,还是一团乱麻什么都理不清楚。可他到底还是想信白凛的,只因为白凛对他是真心的。 若不是真心,又怎么会十年如一日地待他如亲生弟弟一般;若不是真心,又怎么会在知晓此事的时候,真真切切的失望过恼怒过? 人心都是肉长的,玄天赦更知道他师兄那颗心更是七窍玲珑肉养起来的。只是他只是想不明白,明明是无影的事情,可怎得又偏偏和白凛的四象门玄武峰扯上了干系。 玄天赦神色黯然,语气也恹恹的,只哑着嗓子说道,「师兄,你可知这事是怎么引出的?我瞒了这么多年的水牢,却是被玄武座下一个撼地阵法炸出来的。师兄……你又说密信也是出自玄武座下,你叫我又该怎么想?」 「许是我识不到我的错误,不知道这事情到底对不对。可寒了我的心的却是……玄武峰啊!」玄天赦眼中有酸涩,身体亦有些颤抖,他似乎是废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心中这段难以启齿的感慨说了出来。 他看着白凛因为他的话语而失落难过,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畅快。他像是怀中久一口浊气终于舒然吐出一般,连带着本来皱起的表情都缓和了下来。 「师兄,你从来便只知道旁人与世人,可曾想过我?」玄天赦怅然若失,这句话他何妨不是问自己。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东西,偏偏又要扣给了最疼爱他的师兄。 白凛哑口无言。 他的目光流连于寒诀与玄天赦之中,不是暧昧关系,而是他们之间存在的那股子无可比拟的默契与信任,让白凛有些不知所措。 白凛不懂玄天赦问的问题,他多年用温柔与宽容装建起来的城墙瞬间倒塌,独独余他孤零零又手足无措的站在城里。而城外,却是他从父母亲族死去之后,不愿面对的一切。 他蓦地有些明白了白梦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报仇,只不过是因为白梦已经走了出去,她敢直面这世间的一切伤害与挫败。 「阿赦……对不起。」白凛慌忙道歉,他连自己嘴中喃喃说着什么都知道,他连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都不知晓。 玄天赦觉得他有些好笑但又那么心酸,可他师兄向来如此。纵使自己巧言令色,也能叫白凛认为是自己的错。 玄天赦寻了一把凳子坐下,只说道,「师兄别的先不谈好吗?我只想知道这密信又是怎么一回事。」 「密信没有旁的什么,只是将四象门予的那封中多添了几句,比如琵琶骨一事。」 「可曾有提到撼地阵法?」 「未曾。」白凛摇摇头,「那信件用的是玄武峰的特殊签法,应当是门内人寄出的。」 「那……照师兄这意思,寄信人可是没名没姓,要让我们猜测了?」寒诀挑挑眉,蓦地想起了自己就是言语中曾经那个「没名没姓」的寄信人,又有些可笑。 白凛颔首,「却是。因着这送信的灵兽是门中培养好的,便是只识人不认地,倒是寒帝不用害怕我在屠仙宗一事被曝光。所以这也便造成了,若是没有署名,我便不曾知晓这寄信人到底为谁。」 「许是……」玄天赦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师父师伯。」孟汲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位姑娘在门外徘徊许久,说是有要事要求见师父。」 姑娘?那便是舒甜了,这些日子便只有舒甜一人曾与他们接触过。 玄天赦抬撤了房内织的隔音罩,打开了房门。果不其然在门口蹲着的粉衣服小丫头舒甜,舒甜见到玄天赦便乐了一下,许是蹲的有些久了,腿一麻晃晃悠悠就往旁边倒去。 偏巧旁边孟汲伸了手想托她一下,但却被后面的玄雪崖一下推了出去。玄雪崖一拂衣袖,冷冷地看着舒甜,将孟汲拉到了一侧。 他这一水儿操作让玄天赦不由得皱眉,心中有一丝怪异感涌上。他回头看了一眼优哉游哉喝茶的寒诀,又把那一点怪异压了下去。 「雪崖,你放肆了!」玄天赦呵斥道,随即上前扶起了被推了一跤的舒甜。舒甜朝他摆摆手,掸了掸衣裙。 第150页 玄雪崖被骂一句便扭头跟孟汲撒着娇讨饶,可孟汲即便再纵着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做如此造次之事。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了玄雪崖几句,便见到玄雪崖跟炸了毛一样。 玄天赦哪里知道他这个便宜儿子,这么些年的性情怎得愈发的古怪了起来。可想来也是,雪灵兽与猫追根溯源都是同一个祖宗,便是有个诡谲的气性也是能理解的。 他将门口让开,让三人进来。 舒甜打眼一瞧见白衣翩翩温润如玉的白凛,便羞红了双颊。她忽然有些扭捏了起来,只瞄着自己的裙角头饰是不是正的。 玄天赦嗤笑一声,自己太过普通,寒诀又妖异得过分。可见这一屋子中,只有白凛这白衣公子气质出尘脱俗,引人注目。 他看舒甜正瞧着白凛发怔,便轻咳了两声打断她的思绪。 舒甜似是被人识破一般,双颊红晕蔓延上了眼角眉梢,竟是一张脸都涨的通红。 白凛有些诧异,只以为这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忙要开口,却见玄天赦对他摇了摇头。他一知半解,可还是阖上了双唇。 玄天赦看舒甜喝了口茶水,终是稳下了心思,便问道,「怎么了?」 第85章 质问 ===================== 舒甜正了正神色, 瞄了一眼在一侧的白凛三人,有些踌躇是否自己应该说出来。但见到玄天赦对她点点头,便理了下思绪说道,「我这几天又跑了几个地看看有没有人与我是相同的境遇, 可我却听得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玄天赦立马问道。 「我听见那几个管事中的仨在酒楼中说话, 他们说白骨案一事滋事众大, 准备上报仙门了。」舒甜抬头看向玄天赦的方向,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情愫, 「什么仙门我没记住,只记得了个四什么的。」 「四象门。」玄天赦与白凛异口同声的话语,得到了舒甜的点头肯定。 「多谢, 我知晓了。」玄天赦的一张脸阴沉下来,垂着睫羽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他的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几下,终归是在停下的时候嘆了口气。 「还有旁的事情吗?」玄天赦问舒甜,见舒甜摇摇头, 便掏出了一锭银子包在帕子里递给舒甜,「多谢舒姑娘了,这点银子就当谢礼, 再置办些衣服首饰可好?」 「不好!」舒甜直直地把银子掷到地上,恶狠狠地盯着玄天赦。她的目光好似是玄天赦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凶得像头勐兽。舒甜气到恼怒,只骂道,「玄城主、玄天赦!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因为你帮我, 我才愿意将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卖信息的贩子!」 舒甜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 到门口还哐的一声大力合上了门。 玄天赦本来就心中乱七八糟堆作一团,这下子被舒甜发了脾气, 甚至都来不及思索自己错在哪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被扔在地上的银锭子,心里有些茫然。 银子,不该是最好用的吗? 白凛不知道该怎么言语,便使了个眼色叫孟汲把地上的银锭子拾起来了。孟汲递给玄天赦,玄天赦只摆摆手便叫孟汲自己收了。 许是穷惯了,这师徒俩一个赛一个的爱敛财。孟汲明明知晓这银子是他师父给旁人的,出了意外才到了自己手里,可仍是欢欢喜喜地接下了。 「师兄,」玄天赦似乎是失了精气神一般,肩膀都有些塌下了,他沉声问道,「这事情,你还觉得与四象门脱得开干系吗?」 「阿赦,四象门总是仙门大家,而且你还是出身于其中。」白凛还在试图证明这事情四象门只是莫名被牵扯其中,而非故意而为之。可他瞧见了玄天赦愈加阴沉的脸色,却是噤了声。 孟汲不知道他们先前说到什么了,但瞧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宁肯做个缩头乌龟。倒是玄雪崖的嗓音如冰碴一样,叫人打了个颤,他只问道,「四象门,当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一瞬间,四双眼睛便全然看向了他的方向。玄雪崖双手抱在胸前,歪歪扭扭地靠在孟汲身上。他性子当真不知从何处学的这般古里古怪,曾经的雪芽儿活泼粘人,就算再混合着雪艾儿的温和知礼,总不该是如今这幅冷冽的姿态。 寒诀听玄雪崖这句话,倒是不由抽了下肩膀笑意溢出嘴角。他将茶杯撂下,轻轻飘飘地说道,「不愧是我的义子,到底和他父亲一条心。四象门毕竟仙门,我们这屠仙宗,便是这些打着正义旗帜的狗。」 他话音还未落,便得了玄天赦的一阵奚落,「也没瞧见你真的杀了哪条狗。」 寒诀瘪瘪嘴,没由得又被玄天赦的怒气波及到了。 玄天赦细细思索,先前舒甜说那些个管事说道要将此事上报仙门,可却只提了准备二字,没有说已经。那便是还未曾开始这个计划,这一来一回约莫要五天,他还有足够时间去探查这个真相。 孟汲纠纠结结,看着玄天赦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到底还是出了声说道,「师父,我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屠仙宗总是安全的。」 孟汲虽挂的是灵修名谓,可到底拜师之后便在屠仙宗内长大成人。他未曾踏足过真真正正的人界修真,反而在他师爹寒诀的影响之下,虽然嘴上不说可心中却也是与屠仙宗同气连枝。 屠仙宗是寒诀的老巢,地处于魔界的辖区,更别提现在这魔君也是曾经寒诀的手下。是寒诀一手将他推上那个位置,也是寒诀逼着林言实发过誓无论如何要保护玄天赦的。 第151页 孟汲的话让寒诀动了心思,先前来玄安城之时他未曾想到这事情会与四象门扯上关系,便并不怎么在意。可这事情越扩越大,让他心中有些颤动,总觉得事情远远比他们想像的要简单。 寒诀转头看向玄天赦,却见玄天赦微微摇了摇头,便知晓他是钻了牛角尖,觉得这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他心中的大石头便永远不可能落地。 玄天赦刨出先前画的城主府地图,展开在白凛的面前,指着几个红点连接的阵法与白凛瞧着。白凛乍一看到勾勒的图形心中还是震盪了一下,可细看之下他却有些诧异。他管玄天赦要了笔墨,微微改了几笔。 白凛慢慢将毛笔搁在笔架上面,指着他修改的几条线问玄天赦,「阿赦,可知我这是何意?」 玄天赦摇头。 「你只知撼地阵法皮毛,却不知道这真正的使用。」白凛纤长的手指沿水墨线勾勒而下,定在其中两个点上,轻轻敲了敲,「这人知晓玄武峰的撼地阵法,可却对其并不深入。说明了什么?」 白凛眼神灼灼地看向玄天赦,玄天赦茅塞顿开。 「这人设下阵法的人,并非玄武座下之人,更甚至说他是要将事情栽给四象门。」 白凛点点头,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根本不想玄天赦与养育他的师门正面起了冲突,更不想玄天赦背负上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玄天赦快手快脚地将之前白凛递给他的由四象门寄来的信件取出来,官方的印记映入眼帘。可又合着舒甜说管事们才准备去和四象门报告此事,那就有些分外有趣了。 但是又弄四象门官家的,又密信,还折腾出这么一套「撼地阵法」。这个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玄天赦理不清楚,他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一个圈子,无论如何都在碰壁。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让他不由得四处碰壁。 他把自己摔在椅子上,有些泄了气。好像他之前对四象门的怨怒没有由头就来了一般,可细细想起来,哪点又不是一点点地垒砌起来的? 若是当年四象门未曾弃他如草芥,他便是不会遇到阿春等人的陷害,更不会学会了怎么算计旁人。更不会因为争着抢着出人头地,而继任玄安城城主,才犯下这事情。 玄天赦知晓自己有错,可他却不认错。 他做便做了,认也一口认下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仍然只觉得自己是在为苍生做恶人罢了。 玄天赦蓦地觉得自己踏入了一个圈套,一环又一环地让他逃离不开。 「我们来从头梳理一番。」寒诀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即将陷入死局的玄天赦的思绪。 玄天赦点点头,示意寒诀继续说下去。 「师兄知道尸骨的事情之后便回到了屠仙宗告知于你,随后我们两个到了玄安城发现了撼地阵法和舒甜的灵气入体。再同一时间,师兄拿到了一封四象门送来的信,与一封玄武座下的密信用的也是他们平日里的密语。对吧?」 众人同意。 「那我便有一个问题,」寒诀的目光如冷冽的刀子一般射向白凛的方向,让白凛没由得打了个寒战,错开了对视,「师兄,不管怎么样,这事情对得上两个人,一是我屠仙宗鬼佛,二便是你。」 「寒诀!」玄天赦拍桌站起,怒目着寒诀。都到了这个时候,寒诀仍然在怀疑他的师兄! 寒诀却充耳不闻,只继续着自己自顾自的推断,「当然,我也不是直接肯定。我也没有唐突师兄的意思,不过是因为先前鬼佛害的我家阿赦太惨,我也不会怀疑到你们身上。」 白凛惊到抠着桌子的指甲都有些翻起,血迹自指边留下。他有些微微颤抖,只一言不发地看着玄天赦,仿佛想要在玄天赦脸上寻找什么慰藉一般。 「寒诀,你闭嘴。」玄天赦的嗓音都带了些颤抖的哭腔,寒诀这才咬牙吞下了自己后面的一句话。 寒诀去捏玄天赦的手,却被极快地躲开。他眼神中溢满了失落,可玄天赦眸中却是不解与难过。 「这件事,绝对、永远不会是我师兄做的,我再与你说上一遍。」玄天赦阖上双眸,不让眼泪沿着自己的眼眶落下来。 寒诀也好,白凛也罢。任哪一方,他都不愿捨弃,可偏偏寒诀这个疯子非要在这个时候攀咬他的师兄,他该如何,又叫他当怎样! 他不明白,明明好好的,寒诀为什么偏要撕扯着白凛不放。 可玄天赦再抬头之时,却看见寒诀已然红了一双眼睛,那蛇眸与黑瞳在他眼白之上来回变换。寒诀有些摇摇欲坠,咬紧的嘴唇中洇出了血色。 不对,寒诀他不对劲儿! 第86章 蛇眸 ===================== 寒诀的不对劲儿不是在人, 而是他做的事情。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玄天赦已然警告过他白凛绝不会是造成此事的幕后黑手,可他仿佛忘却了这件事一般,苛刻又执拗地追寻着自己所谓的「真相」。 寒诀也曾挣扎过, 他想要握住玄天赦的手, 却被玄天赦躲了过去。 他的眼眸黑红一片, 交织的红色蛇眸和黑色人瞳在他的眼眶中切换着。寒诀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对,他看着玄天赦盯着自己的眼眸不放, 便唰地阖上了双眼。 「师兄,带汲儿他们先出去。」 白凛点点头,带着孟汲二人出了门。玄天赦灵力将房门落了锁, 走到寒诀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说道,「睁眼。」 第152页 寒诀嘆了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入目可见的便是一片鲜红色, 玄天赦心上一凉,手上的触感也更加凉了起来。 玄天赦垂下头,却看到寒诀白皙的一双手上, 隐约可见紫色的鳞片浮动。寒诀无意识地蹙起眉头,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抑制不住的痛苦。 他好像一直就在压抑着自己一般, 玄天赦看着他的表现陡然明了。 寒诀这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变化成蛇形了,可又怎么会如此? 玄天赦想不明白,更不知所措了起来。从六年前重逢寒诀到如今, 他便是已经把寒诀当做了自己的主心骨,只要寒诀在一切事情便都不是事情, 可如今寒诀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轻轻拍着寒诀的脸,恍惚间看到寒诀本已经失了焦距的眼眸亮了一下。可下一剎那, 便感受到了自己手腕的一阵疼痛。 玄天赦诧异地低头,只看见寒诀两颗细细的尖牙戳进了自己的手腕,正用尖细的信子舔着溢出的血液。 寒诀连吮带吸地吃下了玄天赦不少血液之后,眼神慢慢恢復了清明。他晃晃脑袋,却回忆不起自己方才所作所为,但看到玄天赦手腕上的两道痕迹,瞬间明白了自己干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寒诀从未允许过旁人伤害过玄天赦,可却没想到真正伤到玄天赦的那个人却是他自己。心疼与自责交织着,让这个平日里讥诮表情占据了大部分时间的男人,头一回在脸上出现了这种要哭不哭的样子。 玄天赦不禁笑了一下,自己拿灵力抹了一下,可这伤口却不同于往日那般,并没有恢復如初。 寒诀赶忙也拉过他的手腕魔力仙气都用上了,可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寒诀两颗尖牙咬出来的痕迹,依旧存在。 「怎么回事!」寒诀紧紧攥着玄天赦的手腕,力度大到手指陷下的皮肤一侧都出现了白印。 玄天赦摇摇头,将手腕抽了出来用袖子挡住。他看向寒诀的眼眸已经恢復了黑色,手上鳞片也全部消退了。玄天赦有些诧异于自己血液的奇效,可还是更关心寒诀的失控问题。 「方才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寒诀摇摇头又点头,「记得一部分,刚开始质疑白凛的时候我还有些印象,可我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玄天赦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可灵光一现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厉声对寒诀说道,「脱衣服。」 寒诀下意识地捂了自己一下,随即把自己的纱衫敞开,一副你来造作吧的模样。 玄天赦气得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怒目着寒诀说道,「我有种预感,你身上一定有问题。」 寒诀撅噘嘴,可怜巴巴地捂着脸扒掉了自己的衣衫,果不其然玄天赦在他的嵴背处发现了一个细小的红点。红点位于他的腰侧,只有针尖大小,如果不是玄天赦的眼尖,当真发现不了。 「疼吗?痒吗?」玄天赦用指甲轻轻颳了一下寒诀腰侧的红点。 得到的都是点头,寒诀像在讨饶一般往后缩着,脸上还带着点靥足的架势。玄天赦冷哼了一声,把他衣服往下一放。 「寒诀!」 「诶——」寒诀的应声七拐八绕了几个弯儿,终是落在了最讨玄天赦厌烦的那个位置。 「好好说话,现在你什么情况自己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嬉皮笑脸!」玄天赦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又掀起了他的衣衫查看。 小红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扎上去的,寒诀如此警觉的一个人也未曾有过感受。玄天赦多看了几眼之后,便起身翻找起了寒诀的衣物。 他的衣物料子柔软织的紧密,若是当真有异物刺入应该留有痕迹。 果不其然如了玄天赦所料,玄天赦比着寒诀的身长找到了那件上面一个细微小孔的外衣。若非刚巧落在了他的眼间,他便是要寻觅许久。 只是这衣物是那日他们二人一同在玄安城中闲逛时候所着的,遇上的、碰见的人有十数。玄天赦皱起眉头,细细在记忆中搜寻着可能的人物。 可到了头便也就是那小贩、酒楼遇到的一些人,以及舒甜罢了。 舒甜……? 玄天赦醍醐灌顶一般,骤然觉得舒甜此人好似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单纯。他仿佛像是中邪了一般,直接相信了舒甜的话语,甚至还上赶着替人家寻找解决办法。 所以他到底为了什么?他本不该是为了玄安城一事多费心思,只想着了解一下事情起因罢了,可到底自己却一步步地踏入了他人的圈套。 舒甜当真是中间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枢纽。 玄天赦还沉浸在思绪之中,却见那侧的寒诀一句话也不说。他回头却又见了寒诀的眼睛化作了蛇眸,他来不及思索便用灵力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血餵到了寒诀的嘴里。 倒是这回玄天赦自己割的口子,用灵气便抹掉。但即便他是有办法去解掉寒诀身上的问题,可玄天赦不知道这事情发作频率,若是这隔了一时片刻就要来一次,纵使他灵气再多,这血液不够寒诀喝的。 而且这现象竟是过了几天才显现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玄天赦下定了决心,这玄安城是不能再待下去,倒不如尽早收拾了行装回屠仙宗。至少还有些防护措施,以及可以遍阅古籍。 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玄天赦姑且称了他为毒药,只是这毒药的性质尚还不清楚,只知道会让寒诀无意识地失去理智,化作兽性罢了。 第153页 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想不通的东西太多,便加快了手下收拾东西的动作。 「阿赦?」寒诀又是悠悠转醒,看着玄天赦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有些疑惑。 「你方才又犯了一次,我不知道这事情到底如何,但是总归玄安城不是一个处理的好地方。」玄天赦抬眼看了下寒诀,肯定得说道,「我们回屠仙宗去。」 寒诀跃下床,蹲在他的旁边,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我就是心里有些打鼓,总觉得事情一定比我们想像的要严重得多,一环环地将事情排布的极好,将我们这几个一水儿地全部放在玄安城,一定有道理。」玄天赦顿了顿手中的动作,郑重其事地看向寒诀。 「好。」寒诀顺了下玄天赦披散的髮丝,应道。 玄天赦垂下头,眼神盯着物件不打弯。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往后我再不整这些么蛾子了,什么玄安城世间人,都与我无关了。」 他看着寒诀的眼眸,那黑的像一汪泉水一般的眸子,似乎有一股子莫名的吸引力,让他不由得沉沦于此。明明一张比女子更加艷丽的面皮,却显得一点也不女气,讥讽与嬉笑伴随着的一张脸,格外引人注目罢了。 玄天赦轻轻摸了一下寒诀的脸,冰凉如玉一般的触感让他由衷地一缩。可寒诀却握住了他的手,捏的死死的。 「好。」 寒诀还是那句话那个字,却让玄天赦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 他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离开,便听见了一阵疯狂地拍门声。玄天赦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寒诀的方向,却还是撤了灵力禁锢的门栓,让房门展开。 门口站的便是舒甜,她脸上有焦急也有踌躇。她跺了跺脚,看到玄天赦终于开了门,便沖了进来说道,「你们快从后门翻墙走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四象门的人已经到了,明明我是早晨方才听见的消息!」 可舒甜在玄天赦这里的信誉,却已然不足以让他仅凭这两句话就信服。他尚还在思索着舒甜这话有几分可取之处,便在耳畔获悉了熟悉的剑出鞘的声音。 他曾经为了取信于四象门首座长老,愣是将所有人武器出鞘的声音都习了个遍。可偏偏这只剑,质朴中带着些许清脆的声音,正是他的亲传师父,也便是由青龙峰首座继任四象门长老所持。 连他师父都到了,那便真的是舒甜未曾骗人了。 玄天赦有些愧疚地看向舒甜,可还来不及做任何应对,便见到寒诀再次出现了那维持不了人型的模样。甚至这次更为可怖,他的脸上都浮现了鳞片。 尖细的牙齿从嘴唇中间穿出,信子从微张的嘴巴里面吐出。他甚至连个人样都不能稳定了,巨大的紫色蛇尾从衣衫下面钻出,扫过了一地狼藉。 舒甜看着寒诀通红的双眼,「啊」的叫了一声,便昏厥了过去。 第87章 茶叶 =====================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 玄天赦还来不及反应。 楼下众人听到舒甜的惊唿声,连忙上楼,玄天赦已是迫在眉睫来不及将寒诀的尾巴藏起来。 白凛三人闻声也从一侧赶来,刚巧撞上了玄天赦的师父, 也就是四象门的朱长老。 朱长老乍一看到白凛也愣了一下, 到底之前是坐着轮椅的病弱公子, 如今气色也好了,连带着他们四象门寻遍法宝都医治不好的一双腿都立了起来, 着实有点诧异。 白凛也不含煳,大体想到那惊唿声事关寒诀与玄天赦,便自行挡住了朱长老的去路。他作了个揖, 恭恭敬敬地叫道,「长老师伯。」 朱长老也是个性情中人,见了白凛的现状,便连上面的惊唿声都不在意了, 连忙问道,「白师侄,你这腿是怎么好的?」 白凛抚了一下自己曾经的伤口, 而下则是寒诀替他接上的一双腿。便含笑着打了哈哈,说道, 「不瞒师伯,我这几年离开四象门正是为寻救治自己一双腿的法子。到底还是我玄师弟厉害,竟真的找到了药材能再生腐肉, 根治了我这个残废。」 白凛有些诧异,他自己何时学了这说谎不打草稿的技巧。竟然是一水儿的谎言说下来, 连磕巴都没有打。 他心中有些怅然,可却窃喜依旧占据了不少地位。 朱长老拍了拍白凛的肩膀, 豪迈地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我养出来的好徒弟。」 说罢,他便凑近白凛的身子使劲儿嗅了嗅。白凛有些窘迫地往后错了两步,却见到朱长老捂着鼻子摇摇头。 「白师侄,你这薰香用得可够重的。」朱长老皱着个眉头,「平日里你也不是用这么重薰香的人啊,还是应当保持着一副灵修的赤诚之心,这薰香还是能不用便不用了吧。」 白凛当然知晓自己身上的薰香味重,可自从白梦去世之后散去了寄居在他身子里的一魂一魄,他便已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只是比尸体多的是那修炼出来的一点精魄,支撑着他的正常日常。 可尸体总有一股子浓郁的尸香,白凛也知道。他曾是一个多么在意自己自己外观的人,如今便是有多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这幅模样。 张仲琰看他消沉许久,心中太过于心疼,便为他寻到了一块香石日日带在身上。那香石倒是有一股子薰香的麝香味道,可到底还是能压住些许他身上的尸臭味道。 白凛有些黯然地退后两步,默不作声。 第154页 朱长老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怎得又戳了他这个心思细密的师侄的霉头了。不过他倒是把方才那声惊唿声抛在了脑后,只问道,「白师侄这些日子可曾与我那顽徒在一处?」 白凛颔首说道,「阿赦他几乎一直伴我身侧。」 朱长老捋了捋自己的长鬚鬍子,算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又道,「你们师兄弟二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关系亲密,这当为四象门的表率。不过,我倒是不知道白师侄你是怎么忽的出现在这玄安城?」 他提起为什么会出现在玄安城,白凛便心中瞭然了那自四象门来的信件,并不真的出于四象门之手。定是有一个他们不知道的人,在这背后搅动着这趟浑水。 白凛朝孟汲打了个手势,便见孟汲随意鞠了一礼便领着玄雪崖退下了。 见他们二人离开,白凛方才装模作样地问道,「那师伯呢,又是为何而来?」 此话不提也罢,真当白凛问出口了,朱长老便有些吹鬍子瞪眼。他怒气沖沖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竟然说我那顽徒草菅了二百余条人命,就埋在这玄安城城主府下面。」 「怎么可能!」白凛摇摇头,温和地笑道,「阿赦是什么样的人,师伯还不清楚吗?他若不是真心为了玄安城百姓好,又怎会拒绝你当日想传他做青龙峰首座的提议。他从小便是玄安城百姓百家饭养大的,又怎么会恩将仇报,杀人害命呢。」 白凛摇摇头,眼眸中却写满了坚定。一方面是为了做出个不信的姿态与朱长老看,另一方面确实真真切切地将玄天赦曾经做的事情,算成了善事。 善事? 白凛自己都有些意外,曾经他最不齿的最厌恶的,竟都成了玄天赦的好。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他从小心疼到大的孩子。 其实不然,他视玄天赦为孩子,可偏偏许许多多的大道理,都是玄天赦言传身教教他的才对。 白凛稍稍退了两步,比了个姿势将朱长老引到了自己的房中。 两人落了座,白凛给朱长老添了茶,便又是诚恳又是打趣地问道,「怎得门中此事,竟然派了师伯您来,不怕您心疼徒弟,徇私枉法吗?」 「怎么会呢,这四象门内谁不知晓我最为处事公平公正。」朱长老瞪着眼睛,「若是那小子当真犯了事,我定当严惩不务。」 朱长老倒似乎真的不是来玄安城查事的,而是来游山玩水的,竟然还有闲心逸致问白凛这玄安城周边是否有好玩的去处。 临到了了,又问白凛,「你这茶叶不错,回头给师伯包一些。」 白凛只当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细细地将茶叶包好,叫青龙峰的弟子带回去了。 天色渐晚后,孟汲便偷偷熘回了客栈,将玄天赦他们隐蔽在玄安城外破庙的事情说了。又问白凛,可曾与朱长老说了什么。 白凛便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全然告知了孟汲。 孟汲听完并没感到什么蹊跷,只将玄天赦的话语也告知了白凛,「师伯,师父说需得您留在客栈里,装作无他事的模样,来和师祖及四象门座下弟子周旋。若是有旁的事情,我会偷偷熘来告知的。」 他随即从袖口中掏出一团白色的毛绒球,塞在白凛怀里,又说,「师父让雪崖化作拟态跟着您,若是当真有什么要事发生,他个头小也好通风报信。」 「好,让你师父也小心一点。」白凛点点头,蹙起的眉头中写满了对玄天赦的担忧,他四下查看一番又说道,「若是可以,便叫他先行回屠仙宗罢了。这边一切有我,倒是无妨的。」 孟汲向来与白凛亲近,看他师伯如此这般操心劳神,心里也是有些酸涩。但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点点头,「师伯一切小心。」 说罢,他便趁着夜色浓重,又回了城外破庙。 玄天赦听完孟汲的叙说,却恰好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那包茶叶。 「什么茶叶?」玄天赦问道。 孟汲思索了片刻,便应道,「我瞧着是咱们平日里在屠仙宗喝的那种茶叶,我看师伯出门也便只带了那一个。」 玄天赦听完孟汲所说的话语,便在喃喃着茶叶。不多时,便见他脸上展露出一个冷冽的笑意,骂道,「老狐狸!」 「什么?」孟汲茫然。 「那个你该叫师祖的人,当真是个十足的老狐狸。他算计人的技巧可太让人措不及防了,也不怨你师兄上了当。」玄天赦冷哼一声,解释道,「汲儿,你可记得这茶叶是怎么来的?」 孟汲先是点头又摇头,继而睁大了双眼,喃喃道,「师父你的意思是……师祖他,早便发现了不对劲儿,只是找个实际的东西坑了师伯?」 「不错。」玄天赦一笑,随意地靠在了破庙的柱子上,手指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又说,「他恐怕早便觉得师兄出现的当不当正不正,绝对有问题。便又凹起他惯用的那副姿态,装模作样地跟你师伯拉近距离,随即便发现了这茶叶是魔界的特产,叫你师伯留了一包与他作证据。」 孟汲有些急迫地问道,「现下怎么办?可用我去通知师伯此事,我怕他会有危险。」 玄天赦摇头,「不必。若是我那师父真的想要找白凛的事儿,便不会连个看着他的人都没有了。他这次之行总得还是处理我的事情,白凛那边若是贸然惊动,便也不好。」 第155页 他拍拍旁边的空地,叫孟汲过来坐下。玄天赦右手边便是已经沉睡的寒诀,寒诀的尾巴已是收不回去,勉勉强强就着玄天赦的血液能维持点人的理智。 可玄天赦却依旧不知道这事情有何而起,又要向着什么地步发展。可到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暂时没有解决办法的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师父叫你向魔君那边传的信息,发出去了吗?」 孟汲点点头,「已经发出了,只不过不知道魔君几时能寻到法子治疗师爹。」 玄天赦像孟汲小时候一般揉了揉他的脑袋,靠在他身上。他先前已经餵了寒诀太多的血,现在也是强打着精神,连嘴唇都乌青一片,看着好不可怜。 孟汲抽了些许灵力输到了玄天赦的身上,却被玄天赦阻止了,「汲儿,你还得守夜,不必要为我浪费太多精力,我歇一歇便好了。」 「是师父。」孟汲也是难过,可又不能反驳玄天赦的提议。他知道的,这四象门来人颇多,灵修也将玄安城的四周用符禁围了一圈,他们单枪匹马若是想杀出去。依靠曾经寒诀加上玄天赦的武力却是简单的,可偏偏屋漏偏逢夜雨,两人全部因为不同的事情影响了修为。 孟汲抱着腿,无奈地嘆了口气。 到底还是随了他师父的那句话,总是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的。 第88章 破庙 ===================== 玄天赦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他不敢陷入沉睡,更是因为脑子里的思绪太多连不成串,让他也进入不了睡眠。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寒诀,摸上了寒诀的手。 寒诀的一双手已经被鳞片遍布着, 细细密密的甚至有些扎手。可玄天赦却仍然捏着不松手, 他知晓这事情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做出来的。 寒诀向来只是看上去吊儿郎当, 可当真却心细如尘,他不会轻轻巧巧就着了别人的道儿。但是他受伤失控已是定局, 也是自己的蠢钝造成了这个局面。 可玄天赦瞭然他再后悔也没有挽回的余地,能做的便只是看看怎么脱困罢了。 他深知自己若是无碍再加上寒诀,两个他师父也不是对手。可现在自己半身灵力气血已然透支给了寒诀, 而能依仗的只有他那个手持着招魂幡的徒弟孟汲。 提到招魂幡,玄天赦却陡然脑中有什么念头划过。 招魂幡的阵仗可大可小,小到凝丹炼药,大到可以如周修冶一般屠尽桐陵。但是因为白凛的强力要求, 孟汲却不敢用招魂幡困住一只魂魄。 这招魂幡竟生生叫孟汲练得与他们剑修器修无区别了,只能做噼砍刺的手法。倒是因为这个方面的修炼,叫招魂幡又坚固了不少。 但这却全然都是后话, 玄天赦现下却脑中酝酿了一个歹毒的想法。他想着,若是他如同周修冶那般让孟汲操纵招魂幡, 在玄安城上空织就一个巨大的帷幕,将这玄安众人的魂魄取之利用,可不能住他们一臂之力? 可这想法一出, 玄天赦便将他抛之脑后了。他本就是为了百姓才杀人埋骨,现下为了躲避于此竟然要让无辜之人惨死于自己手下, 那便是真真落实了他杀人无数的名头。 可偏偏那些人,不愿意认可他的努力, 而将自己全盘否定。他又为何要对不理解自己的人,仍是抱有一腔热忱呢。 玄天赦暗骂自己失了本心,竟然真真地将此提议据于脑海之中。 他忆起自己方才一阵慌乱之中,竟叫受惊昏厥的舒甜落在了客栈,只拖了甩着尾巴的寒诀出来。 玄天赦勐地睁眼,唤道,「汲儿,方才你去客栈,可有看到那个早上曾出现的姑娘?」 孟汲应了一声细细思索,却摇了摇头,回復道,「未曾。许是我没有留心,但是舒姑娘应当已经自行离开了吧。」 「她瞧见了寒诀的真身,你说她若是醒来了,又会怎么想怎么做?」玄天赦嘆了口气,却将这个他不愿意思索的问题,抛给了孟汲。 「她会……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宣传出去,随即这事情定会穿的满城风雨。」孟汲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这该如何是好?」 玄天赦却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孟汲,这孩子许是温室里呆久了,竟然忘却了自己曾经也依靠着自己的力量活到十四岁。他其实过分聪慧,但是却又胆怯不敢显示。 「若是我,便将她先囚困起来。」 「灭口?」 孟汲摇摇头,「并非,只是躲过这一段事情便好,总是不能走路风声。」 玄天赦听闻倒是笑了,孟汲的提议又和当年他将那卢大汉关在地窖,有什么差别呢。不愧是他亲自选中的徒弟,到底一言一行都与自己如出一辙。 「只是木已成舟,你又该怎么办呢?」 孟汲沉思片刻,答道,「若是将所有知晓的人都困起来,是绝对不行的。那便只能另寻他法……有了!师父,若是我们将计就计、以讹传讹呢?」 玄天赦正了身子,来了兴趣,便问道,「怎么说?」 「便是将师爹讲做一条巨蟒,是师父你替玄安城百姓收服的。若是不是你动手,便是这玄安城会有巨蟒之灾。」 玄天赦眼睛亮了亮,夸赞道,「这法子倒是不赖,汲儿,继续说下去。」 孟汲得了师父的赞扬,也是展露了笑颜又说道,「若是有旁人问您这巨蟒何处?您便可以随口应答着说巨蟒已经开了灵智,放归深林,此生此世不入世俗了。」 第156页 「点子是好点子,可你师爹这么大个活人,又要往哪藏呢?」玄天赦给予了肯定,却又当头给了一棒子,让孟汲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问题。 孟汲陷入了沉思,可却仍然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破庙正中他们就着往日行旅留下的木柴点燃了火堆,一阵微风拂过火堆,带来了些融融的暖风,让本就焦急的两人更加燥热起来。 尤其是孟汲,玄天赦已然看到他的面颊上有着汗水顺着他略显圆钝的下颌骨滑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玄天赦盯了他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急。其实我在想,舒甜许是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为何?」孟汲问道。 「之前还给我通风报信来着。」玄天赦随手抄起根树枝扒拉了一下柴火,让烧得旺旺的火焰偃旗息鼓了几分。但他这话也便是随口说说,经过寒诀的一事之后,他便是这玄安城众人谁也不敢真的相信了。 若非他们察觉到的早又反应迅速,别说是本人了,就连当时送信给林言实的灵兽都放不出去。 玄天赦四处张望着,这破庙他二百年前在玄安城吃百家饭的时候,是自己的栖身之所。他恍惚记得当时这荒废的供台之后,有一个空隙能够通到那中空铜像之中。 那这样,岂不是便有了寒诀的藏身之处? 玄天赦一笑,便叫孟汲有些懵,忙问道,「师父,怎么了?」 「汲儿,你说的不错。」玄天赦朝铜像的地方努努嘴,「那里面是中空的,可以将你师爹藏匿进去。」 孟汲听罢,便起身细细观摩着这尊铜像。 铜像高约一丈,不宽。他分辨不出来供奉的是什么神,但总归是不得玄安城百姓的器重,才荒废百年。神像持戟,端的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与慈祥二字半点也沾不上干系。 孟汲丈量了一下寒诀连身带尾的长度,放进去实属有些蔽塞、伸展不开。他敲了敲铜像,倒是结实,若非如此也抗不过这百年来的风吹日晒。 他趴到了神像供台的下面,刚巧发现了玄天赦所说的那道直通铜像中空的空隙。 掸了掸身上沾染的浮尘,孟汲朝玄天赦点了点头。只是他又想到这铜像内部不通气,定然憋闷极了,便问道,「师父,何时将师爹放置进去?」 「倒是不急。等他们找到这地方之时再放置也无妨,若是他们遍寻不到,约莫几日就会鸣金收兵了。」玄天赦笑了笑,又说,「虽着我心里这么念想着,可到底我们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孟汲点点头,瞭然道,「那师父寻得我出去寻个桌布将这桌子罩起来吗?」 「那便是欲盖弥彰了,好好的破庙风颳雨淋的,还能有一块完整的桌布?」玄天赦抿嘴摇摇头,「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还得用你多捧点尘土涂抹上去呢。」 玄天赦拿他打趣儿,倒是笑开了这燥热焦急的时刻。 孟汲看到他师父已然替师爹寻好了藏身之处,便说道,「师父,你要不再歇会儿吧,这里有我呢。」 「不了。」玄天赦的目光瞥向寒诀的方向,寒诀唿吸尚且平稳,安眠在他的一侧。 寒诀的蛇尾很美,幽紫色的鳞片中闪烁着微微蓝光,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玄天赦看得有些呆滞,倒是真的与他那张美绝人寰的脸蛋儿十分搭配。 寒凌神君的记忆中有着关于寒诀蛇形的样式,可那会儿他的修为不够,左不过是紫色中透露着清淡的粉嫩,远不如现在这光泽的美妙。 玄天赦像是被吸引了一般,伸手便摸了上他的尾尖。鳞片的光滑让玄天赦有些爱不释手,总想着哪日寒诀恢復了神智,定当要他抠下一篇与自己做个配饰、禁步什么的。 他手还没抽回来,便被寒诀冰凉的手抓住了。 寒诀似乎恢復了神智,抓着玄天赦的手不松。他的眼下面颊是从肤色透露出来的蛇鳞状,红色的竖瞳看着有些过分骇人。 好在寒诀的声线未曾变化,还是那如流水般的涓涓动听,「阿赦,我昏了多久?」 玄天赦探头看了一眼月亮勾住的位置,说道,「傍晚到现在……应当是丑时了。」 「有约莫四个时辰了。」寒诀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倒是自己都感到有些怪哉,「这段时间并无旁事?」 玄天赦摇头。 「我也从未见识过我自己这半人半蛇的模样,当真稀奇。」寒诀支起尾巴,撑着身子,在地上游走了几下。他嗤笑了一下,倒是灵活。 「你也从未见过?」玄天赦有些诧异,他绕着立着上身的寒诀转了一圈,皱着眉头说道,「你不说我倒还未曾注意到,便是平日里就算蛇妖修成妖修,他们也是只有人形与兽性两态,但你却能总和,倒是不太一样。」 寒诀游到玄天赦身边,揽住他的细腰,骄傲地说道,「是我不同罢了。」 玄天赦有些嫌弃,看着寒诀现下这幅模样,却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画作有些相似。他便又说道,「你倒是与女娲娘娘一族,长得相似。」 他心里有些奇异的想法涌出,可却抓不住什么一般。 第89章 夜半 ===================== 寒诀听罢, 噗嗤一声便笑了。他现在眼下是勾勒的星星点点蛇鳞片,加着那细长眉眼和红色竖瞳,乍一眼的艷丽瞬间便被悚然取缔,让人看了不寒而慄。 第157页 可玄天赦却像是无所谓一般, 抚上了寒诀的脸庞, 轻轻摩搜着他的眼角眉梢。 「好看。」玄天赦夸道, 「你这一张脸,不论做什么都是过分的好看。」 孟汲微微侧身, 可目光却仍然流连于寒诀与玄天赦的方向。他有些奇异的感受涌上心头,却说不清道不明的。孟汲皱着眉头,盯了一会儿, 到底还是轻轻咳嗽了两下,示意两人自己还在。 玄天赦有些臊,可寒诀却并不当回事,只笑道, 「阿赦,你可是忘记你的徒弟在这里了。」 玄天赦脸上有些烧得慌,但却依旧整了整声色说道, 「情不自禁。」 好一个情不自禁,孟汲都有些想要拍案叫绝了。他师父先前面儿薄, 什么都不爱理,现下倒是能稀里煳涂当着旁人面儿上说些情话了。不知道师爹是开心,还是雀跃呢? 孟汲像是拿捏了什么小秘密一般, 摸了摸鼻头,又蹲回了火堆旁边。 玄天赦将现下的情况与寒诀通了气, 却见到寒诀的状况似乎是稳定了下来,只是维持着人身蛇尾的模样, 但是却不会再情绪失控了。 寒诀有些心疼地拉住拉住玄天赦的手腕,他的手腕上伤口遗留寥寥无几,只余着先前寒诀啃噬的牙印。但寒诀瞧他面色有些苍白,连嘴唇都缺水干涸。 寒诀心疼极了,蕴起仙气要替玄天赦疗伤。可下一剎那他便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就如同他的半人半蛇一般,他现下只能将仙气与魔力结合,绀色的轻烟中透带着点黑气,让玄天赦看了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玄天赦忙问。 寒诀却摇摇头,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况且他向来体质特殊,哪里有人仙魔同体也并无半点事情,可到底还是能把仙魔区分开来。但是现在瞧上去,他不仅身形上,就连内里的气力使用都变成了一个共同体。 寒诀使用那仙魔力攻击了一侧的矮墙,却见柔和包裹着坚硬,如同一阵温和的利刃一般瞬间将矮墙轰踏。 可这仙魔力渡过之后,玄天赦便见到寒诀的眼下闪烁了一番,原本隐隐约约的鳞片,似乎明显了一些。 玄天赦立马制止了寒诀的下一步动作,说道,「似乎你脸上的鳞片会因为你的仙魔力使用而变得更加严重,我不知晓是否会有什么旁的影响,但总归现在不是再多做试验的时刻。」 寒诀也点头收力。 玄天赦便又问道,「你可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儿?」 「未曾。」寒诀应道,他摆了摆蛇尾,又说,「若真有异常,便是我觉得似乎功力又是大涨了一番,倒是比先前更为灵便了。阿赦,你说我这可是因祸得福了?」 寒诀语调软趴趴的,游走到靠着柱子坐着的玄天赦身旁,用自己的尾巴将玄天赦圈了起来,半拥半搂的揽在怀里。 他的蛇信随着话语时不时的伸出来几下,玄天赦能感受到脖子上尖锐的触碰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却被寒诀更加用力的桎梏在怀中。 孟汲当真什么都不敢看也什么都瞧不见,早便熘出了破庙守在门口了。好在这夜半也不冷,守在外面总比在庙里看他们两个恩恩爱爱的强。 他看着满目星空,瞧着月亮弯弯地悬在半空,哪里不比偷瞄里面两个人的卿卿我我来得痛快。只是那眼眸中盛着浩瀚星河的玄雪崖,不知是否在他的控制之外,做出什么失格的事情。 他终是明白自己心中流转的那一抹奇异之感缘何而来了,便是玄雪崖待他的好与控制,又与他师父二人有何区别呢。孟汲勐然颤抖了下身子,他不敢继续想,可又有些控制不住。 他明明知晓在他师父眼里这是正常的事情,由心便罢了。可他却偏偏觉得是离经叛道,不容于世。他合该将玄雪崖推得再远一些,自己也该走着正途。 孟汲暗暗下定了决心,便是这玄安城一事了后,就与师父商讨游歷之事。他困在一处太久了,也合该出去瞧瞧这大千世界了。 他随手掷着石子,却打到了草丛里面。只听见「哎哟——」一声女子的唿唤,随即探出头来的正是他前一日见过的小姑娘舒甜。 舒甜缩头缩脑地盘踞在草丛里面,如果不是被打了头估计能蹲到明天早上。 孟汲瞬间便像炸了毛一般,手已经抚上了自己的招魂幡。他摆出了迎战的姿势,只唯恐下一瞬间舒甜便会攻击上来。 舒甜夜视能力远不及他们这些灵修,便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手持幡旗的人究竟为谁。半天才敢确认是前一日试图拉住她让她免于摔倒的男子。 她扬了扬手,算是打个招唿,就要从草丛里面窜出来。 可孟汲心里还是留了个心眼,他轻轻挥舞了下招魂幡,灵力顺着他的角度吹灭了破庙中的火堆。他有些慌乱,心中在打着鼓。舒甜又是怎得直接找到了他们栖身的破庙,是一路跟踪至此,还是她已经全然掌握了他们的路线? 两种想法在孟汲的脑海中交织着,可偏偏哪个都不能让他真的放下心来。便是两个其中之一,都能让他们心惊胆战。 孟汲想不清楚舒甜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可到底他眸光一沉,将招魂幡牢牢握在了手中。 寒诀感受到火堆的温度消逝的一瞬间,便瞭然门外出了问题。 玄天赦尚还有些担心庙外的孟汲有危险,可借着月光却见到寒诀朝他摇了摇头。他心下一沉,明明知晓门外定然发生了事情,却不能出声出现。 第158页 门外孟汲厉声问询的声音字字不落的传入玄天赦的耳中,「舒姑娘怎得夜半而来?」 舒甜! 玄天赦惊异溢于言表,寒诀也有些意外。玄天赦本欲织就一个隔音结界,可偏偏寒诀在剎那之间拉住了他的手,在手心写下一个「不」字。 他陡然明白了寒诀的用意,既然舒甜能追到此处,那她必定身份不简单。 玄天赦的表情凝重了几分,他看着寒诀的腰侧,心中却下了个结论,便是那事情都是舒甜一人所为。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处处接近于他们,还有那灵气附体一事也除她之外并无旁人。 寒诀原身蛇能夜视物,这黑暗之中将玄天赦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也瞭然玄天赦已经明白这舒甜恐怕疑点重重,便放下心来。 一如六年前他们在鬼村之中,黑暗中的时候牵起那般。 孟汲那句说给玄天赦听的问话撂下,舒甜便疾步上前捂了他的嘴,一个劲儿地用手指比划着名,让他小声一点。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拍拍胸脯缓下神情。 舒甜瞪着孟汲,仿佛方才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一般。瞪得累了,舒甜便又说道,「方才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当真不怕四象门前来抓你们啊!」 孟汲失笑,「若是当真四象门前来,不正是舒姑娘引来的吗?」 他一句反问说得让舒甜有些急了眼,勐地踱了两下脚,可还是记得不能大声说话的事情。红着一双眼睛,说道,「你怀疑我?」 孟汲哪里敢应,只摇头说道,「随口一说罢了,舒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话已至此,舒甜也无旁的可反驳,只有些娇气地说道,「你这人当真讨厌,如此这般又怎能讨了姑娘欢心!」 孟汲耸耸肩,不置可否,他便是一辈子孤家寡人也便罢了,哪里需得学习怎么讨姑娘的欢心。 「你……你的那些同伴呢?」舒甜尚且不清楚几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择了同伴这个合理的词语。 「不知去向。」孟汲说得轻巧,可脸上却挂着忧虑的神情,那姿态仿佛真的担心着玄天赦他们一般。 可舒甜哪里瞧得出真假,当真「啊」的惊唿了一声,又道,「竟连你都不知晓。我是在客栈甦醒之后,便没瞧见任何人,又不敢声张,就跑出来了。」 孟汲嗤笑一声,无任何人?那他师伯活生生一位公子,仍是留在客栈之中,又算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感慨,这舒姑娘真是谎话说的也不够高明。 舒甜见他不搭话,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对了,你可有瞧见一条大蟒蛇?我只瞧见了它的尾巴,紫色的,约莫有……有两尺来宽的样子。」 舒甜比划了一下,恰巧是她能怀抱的宽度。她打了个哆嗦,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我看到那条蛇就挨着玄城主,当真可怖。现下我一想起来,便有些胆战心惊,恨不得当时没有去客栈。」 「若是当真有蛇,他便是也不怕的。」孟汲佯作宽慰状,却心下有些疑虑。这舒甜是当真没瞧见是人身蛇尾的寒诀,只看见了半条尾巴便当做是蟒蛇;还是她根本就是在一直说着谎,她明明什么都瞭然于心,但却装作了不知情的样子。 可孟汲心中如此念想,又不敢轻举妄动去试探舒甜,一时间左右为难了起来。 第90章 排布 ===================== 孟汲盯了舒甜半晌, 把她盯得左右探头、心里发毛。她踱了两步问道,「你要干什么?」 孟汲摆摆手,温和却一针见血地问道,「舒姑娘是怎么找来这破庙的, 是一直跟着我吗?还是说碰巧而来。」 他用的是我, 而非我们, 便是直接将玄天赦排除在外。可他却忘却了舒甜已经不知道在这草丛里蹲了多久,是看了他们许久还是方才才到的。只是他话尽如此, 也吹灭了屋中的火堆,已是做了赘余的事情,便也无旁的法子。 舒甜被他这一句话问住了, 呆滞了片刻才怒道,「你在怀疑我吗?你们一个两个都将我当做是贼一般防着,可我不过是只想让你们找出我身上的问题。我也未曾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吧?四象门并非我引来的,我甚至还冒着风险与你们通风报信!」 她气到大口喘息, 方才能缓和些许胸中的气闷。可愈想愈难过,竟然抹起了眼泪。 「我有什么能耐,能跟你们这种灵修相提并论。是我崇拜你们, 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我舒甜惹不起!」 舒甜跺跺脚, 就想走。可孟汲心里打的主意不是惹了舒甜生气,却是不能叫她此时离开,若是离开了将他们的行踪报告与四象门或城中管事, 这以躲为攻的策略便不能实现了。孟汲明了,现下倒是将她扣下来为好。 「当真是对不住了, 先头是我的话严重了,舒姑娘请不要介意。」孟汲作了个揖, 诚恳地认了错,「望姑娘不要在意此事,不过不知道姑娘此行究竟为何?」 舒甜气性大,去的更快。她拿余光瞥着孟汲的神色,见他当真诚诚恳恳,便也不在意先前的事情了。 她叫孟汲随她到了破庙前头一片空地,月光融融地撒在地上,光亮了一片。 舒甜随手拾起一枝枯枝,在地上勾勒出玄安城大致的样子。又在四周圈了几个点,拿着枯枝指着那几个点问孟汲,「瞧出什么没有?」 第159页 孟汲不了解玄安城,也只是从他师父寥寥数语里面听取了几句大概。如今舒甜在他面前勾画了几下,他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便摇摇头,说道,「不是很明白。」 舒甜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又在那几个点上画圈圈,画完说道,「是安插的眼线啊!」 孟汲惊异,「你怎么知道的?!」 舒甜扔了枯枝,一脸骄傲地看着孟汲,说道,「我穿街走巷的,什么事情不知道?平日里若是不知道些情况,我一个小姑娘怎么活下来的!」 现下她倒是肯承认自己是个小姑娘了,偏生先前做的一件像小姑娘的事情都没有。 孟汲听罢却细细看着舒甜画下的地图,玄安城分了东西两侧,却有三个城门。但是四象门分布的人员只守在城门附近,并未探查城周边上乡野之地,那其实说明了他们这个坐落在城边上的破庙,并没有在管控之内。 可是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吗?孟汲有些不敢置信,他死死盯住舒甜画圈的几个位置,总觉得那么奇怪。仿佛就像是……舒甜在给他们下了一个圈套一般,她是真的舒甜吗,还是由谁替代而成的? 连带着孟汲看向舒甜的眼神都透露出了一丝探寻之意,只是舒甜没瞧见,还在一旁踢着石子玩。 孟汲的目光回到地图之上,他抄起一枝枯枝在舒甜画下的玄安城外圈又多勾勒了些许范围,他撂下枯枝问道,「舒姑娘能说一下,这圈有什么人看守吗?」 舒甜歪头瞧了一眼,有些疑惑,「这圈怎么了?」 孟汲看她的表情自然流露,却没有半分奇异之处,便摇摇头说道,「看差了,抱歉。」 舒甜一乐,嘴角便落下两个小梨涡,显得娇俏可爱。她说道,「你这人倒是挺有意思,没事儿就要把什么对不住、抱歉挂在嘴边。无妨的,这次我并无生气。我可当真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人,你大可不必如此。」 孟汲也跟着笑,可这笑却未曾达到眼底。他装傻一般地抓了抓头髮,心里却更觉得舒甜不简单了。 不过也不怨她,便是她这般普通人又怎么能探查到四象门的灵力禁锢布置呢,只当那些个随意守在外围的灵修便是全部力量了。只恐怕他们若是真的冲出了范围之外,便是就会触动灵力禁锢,让四象门可以防范。 孟汲垂着头思索半晌,却勐然抬头,「啊」的惊唿了一声。他的眼眸中透露着惊异与恐慌,让舒甜下意识地栽倒在了地上。 「作死呀!喊那么大声,当真不怕把旁人引来。」舒甜骂了一句,又问道,「你怎么了?」 孟汲却摇摇头,可心下却波涛翻涌。 四象门是如何得知玄天赦就在玄安城中的? 他细细将时间顺序捋了一遍,可想到寒诀与玄天赦并不是大张旗鼓出行的,除了屠仙宗内里的一水儿长老,都无旁人知晓。而舒甜遇上玄天赦二人的时间,又与四象门之来对应不上。 所以定然有一个幕后黑手,在后面推动这一切事情。旁人都成了他的手中利刃,刀刀要取玄天赦的命。 孟汲想得到,寒诀与玄天赦又何尝不是呢。 玄天赦不敢支隔音罩,又念起曾经他们是否有在舒甜面前露出过马脚,却是思索片刻觉得自己太过大意了。 没有隔音罩便是只得用着最简单的方式,寒诀在他手上勾勒的动作让他着实有些手中心中痒痒。玄天赦不由得往回抽了两下,可却被寒诀一把拉住。 寒诀本就体凉,此时又化作了原型,更是触摸上去有一层冰冷潮湿的黏腻感。玄天赦心中有些慨嘆,若是他能有机会真正成为一条龙,恢復了神君的本质,莫不是也要与寒诀相差无几。 他心中不由有些憧憬,寒凌神君的记忆中曾有一次赌上全身神力冲破为龙的场景,他自己当时瞧不见自己的模样,可寒诀却看得一清二楚,将那姿态架势全然记在了脑海中。 玄天赦曾在寒诀的书房之内瞧见一张黑龙图,他问过,便是曾经的自己化龙模样。九爪黑龙煞是有架势,金色的眸子不怒而自威,着实威武漂亮极了。 寒诀见玄天赦有些走神,便捏了下他的手,在手上写下三个字,「想什么?」 玄天赦摇摇头,又比划了下窗外的风景。他们灵修的五感远高于常人,甚至有点风吹草动也听得清楚明白。而孟汲又在刻意拖着舒甜将声音说大,便是几乎他们的对话全然落在了两人的耳朵里面。 玄天赦听闻小姑娘又是替他们奔走,又是黑夜之中将消息传递过来,可并不觉得感动,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罢了。这舒甜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非要跟着他们,若说是灵气附体一事,只不过是她的脉搏变得迟缓,并无性命之虞,何苦急在这一时呢。 可却还是如同孟汲所思虑的一般,玄天赦在寒诀的掌心也写下几个字,「她怎么知道的这里?」 寒诀摇头,又写道,「重要的是,她呆了多久?」 玄天赦也意识到了,方才孟汲的举动便是如同欲盖弥彰了。他将火堆熄灭的举动,就是在用事实告诉舒甜,这其中有人。而舒甜此人究竟是否听到了铜像一事,也未曾可知。 这破庙显然不安全,可是玄安城周遭全然掺杂了四象门的耳目与符禁。若是贸然离开,又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一时间进退两难的举动,让玄天赦不由嘆了口气。 第160页 其实寒诀的身份还未曾暴露,玄天赦只怕的是四象门瞧见自己与这半人半妖之人呆于一处,更会连累了寒诀。 玄天赦蓦地看向了寒诀的双眸,红色的竖瞳依旧紧紧地盯着自己,写满了爱意。他抿了抿嘴唇,在寒诀手心上落下,「你先走。」 他这话倒叫寒诀有些诧异,只瞪着他不回復。 半晌,寒诀幽幽地嘆息声传入玄天赦的耳中,玄天赦只感觉到手掌上有些瘙痒的触觉,可许久没瞧见他真的落下半个字来。 终是寒诀笑了起来,露出那两颗尖牙与口中蛇信。他写道,「我不想走,我也不能走。」 玄天赦抬眸看他,只焦急地又写,「你若是走了,我许是并无那么多波折。回到屠仙宗后,你再差人来救我。至少你这尾巴,不至于让旁人瞧见了。」 寒诀失笑,「我不会离开你为其一,我现在仙魔共体为其二。若是原先两者择其一之时,便是走也无妨,可现在混为一谈,四象门的符禁又是下给了灵修。这便是我的仙气不能抑制,必得触碰,让他们察觉。」 玄天赦阖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竟是连他最后一点退路都断了。这幕后黑手想的极为深入,着实打得他们手足无措。 白凛还在客栈与四象门之人周旋,只是他生性纯善,又不愿与人为恶。这次撒谎,恐怕是他绝无仅有的一次,还是为了自己。 玄天赦只慨嘆到,自己何德何能能配得上这么多人,为了自己而抛弃了本心。 现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愈发的思虑,便会愈发的叫自己难为起来。就如同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般,走不出来。 若是白凛那边有消息递来,更是极好的。 只是他们尚还没能做出反应,便听见外面远处传来了喧譁声音。寒诀与玄天赦对视一眼,那脚步声少说有数十人。 第91章 变故 ===================== 玄天赦能听到, 孟汲何尝不是。 他哼了一声,连带看着舒甜的目光,更带了几分审视。他一时间有些纠结不清,是否应该直接问询舒甜此事, 可听着愈加重的脚步声传来, 孟汲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 到底他还是发问道, 「舒姑娘,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舒甜茫然, 只一剎那抬起来迷迷煳煳地问道,「什么多少人?」 孟汲嗤笑一声,都到了如今这个时刻了, 舒甜仍是在装蒜,当真以为他们是三岁儿童,如此好骗?可他沉静了心思,只笑道, 「舒姑娘可是忘了,自己这次来破庙抓人,带了多少人?若是如此, 我便告知你,我听脚步声便有十数, 现下舒姑娘可忆起了?」 孟汲平日里头不是个喜欢嘲讽旁人的孩子,只是这回当真被气到失笑。他瞧着舒甜依旧迷茫的神色,心中暗骂了一句, 只想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舒甜还是不甚清楚孟汲所言之事到底为何,可却见到破庙里面的火堆重新燃起。玄天赦理了理衣物, 从里面走了出来。 孟汲看到自家师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但是沉默着不说话。他知晓言多必失的道理,也知道玄天赦既然敢出来,便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寒诀却未曾出现,不知是躲藏去了哪里。 玄天赦勾起一个笑意,缓步走到了舒甜的面前。 舒甜瞧瞧他,又看看孟汲,指着孟汲的鼻子发了怒,「你不是说你不知晓玄城主在何处吗?怎得现下他从这破庙里头钻了出来,我就瞧这你这人不老实!」 孟汲还未曾辩解,玄天赦便已然开了腔,「不关汲儿的事情,连他都不知晓我身在何处也是对的,只是我们师徒两个一心,择了同样的位置藏身罢了。」 玄天赦一笑泯然,他还是拿捏不住这舒甜。若说她是能装会演,现下看来又不像是真的知情;可若是说她不过是误打误撞,玄天赦却是不信她能直接找到这个地方的。 「汲儿,方才你爷听见了吧。」玄天赦问道,见孟汲点点头,又说,「带着舒姑娘离开吧,这里有我呢。」 「可师父……」孟汲还想说什么,却被玄天赦直截了当地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汲儿。如今你若是还不走,便是师父的累赘了!」 玄天赦此话一出,孟汲红了眼睛,可一旁的舒甜却有些哽咽了。她抹了两把眼睛,让玄天赦甚至有些诧异。 舒甜兇巴巴、生硬硬地说道,「你们师徒二人要演情深上旁的地方去,我可不愿瞧着你们窝心。什么拖累师父啊,你真当是拖累吗?不过是你师父怕你死了,才叫你走得远远的!」 玄天赦失笑,孟汲走不走的其实他倒是不在意,这孩子看着有些老实,可心眼多了去了。他不过是寻个由头,叫孟汲将舒甜带走罢了,如此一说竟是他又做了什么让人动容的事情,玄天赦不由觉得好笑。 既然如此,他便顺着舒甜的话语往下接着,只说道,「方才我在里面已经听到了你们二人对话,多谢舒姑娘还能想着我。如今情势所迫,恐怕暂时不能替舒姑娘再行治疗了。」 舒甜摆摆手,肿着一双眼睛,「左不过是没什么大事,我这也不至于一时间就死了。」 脚步声先头是从两里开外传来的,如今他们这一来二去地说这话,现下已是更近了几分。 玄天赦知晓这脚步声只是百姓罢了,而灵修则是不会有如此厚重的脚步声。他也不敢用灵力贸贸然去感受周遭的灵力波动,只能冒险一搏。 第161页 方才一瞬间,他便要求寒诀先行躲进了他们商量好的铜像之中,由自己来面对四象门及玄安城百姓的责难刁难。寒诀怎么会肯,可玄天赦只一语见地地说道,「若是你不躲藏起来,我只会更麻烦。」 寒诀还想多说几句,「可我在你身侧,总是能多添一分保障。阿赦,我得跟着你的。」 可玄天赦却只抿嘴,他替寒诀将腰侧与尾巴衔接的地方的衣物拉扯好,用宽大的下摆欲盖弥彰般地覆着寒诀那一丈多长的尾巴。 他一口咬在寒诀的嘴唇上面,寒诀尾巴翘起将他圈在了自己的地盘。只这一下,寒诀便瞭然了玄天赦的决心,他终是点了点头。 已经无人在意这舒甜到底如何了,如今就算是能拖一时便是一时。玄天赦推门出去的时候,平日里那个最嬉皮笑脸的人,脸冷得像块冰。 寒诀侧身把自己掩盖在阴影之中,待玄天赦出了门,便倒着走到了铜像一旁。在自己尾巴扫过的地方撒上些许尘土,做了未曾有旁人来过的模样。只是他方才用仙魔力击碎的矮墙,不能再被復原,倒是成了一大败笔。 他不由得耻笑着自己,堂堂仙兽,屠仙宗寒帝,竟有朝一日要如此委屈求全。甚至他还需要自己爱的人,挺身而出去保护自己。 何其可悲可笑。 只是玄天赦却并无此想法,他不过是想着要先保全了寒诀。若是他当真被擒,亦或是被四象门之人困住拷问,也便有一个人在外支援着。 孟汲看玄天赦有些神色恍惚,便张嘴问道,「师父,怎么了?」 「无事。」玄天赦摆手,「带着舒甜,你们两个快走。」 只是他这话说得刚巧不巧,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留着络腮鬍子的人落在了自己的旁边。玄天赦冷哼了一声,心中瞭然。 此人不是旁的,正是他师父,四象门的朱长老。 说起来朱长老这幅不修边幅的打扮,看着可没有半点灵修的模样,倒不如一旁立着的玄天赦。广袖黑衣用的是薄纱质地,夜风一吹便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身上有银线细细勾勒着龙与云纹,更是符合着他的身份。 而朱长老却是一身麻布衣服,头髮胡乱堆在脑袋顶上,正煞有介事地捋着自己的络腮鬍子。 玄天赦见孟汲已是走也不行,便直接将他推到朱长老的面前,笑意盈盈地说道,「师父,这孩子是我几年前在桐陵捡的,乖巧听话,我便收做了徒弟。」 朱长老把孟汲上下打量了一番,却不说话。 孟汲听闻玄天赦说他乖巧听话,便捏着笑容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连声调都压下去了不少,只说道,「徒孙孟汲,见过师祖。」 他现下倒是明了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像以前说跪便跪了。玄天赦没叫他跪,他便直挺挺地站着,只充当一个听话但是蠢钝的徒孙便罢了。 朱长老勾着他的大鬍子,微微一笑,这一笑眼睛都挤在一起了。他使劲儿拍了拍孟汲的肩膀,对着玄天赦说道,「好小子,这都背着我收徒弟了。」 玄天赦也跟着笑,只是眼睛暗沉着,没有半点光亮。他应道,「师父在我这个年纪,」 说完话,孟汲便被玄天赦拉在了身后挡着。他的个头还是比不过自己师父,配着一张略见普通的脸,这一下子若是扎进人堆里,恐怕也是难寻。 玄天赦装作诧异的模样,望了望姗姗来迟的四象门大部队,只指着他们问道,「师父,此为何意?」 朱长老也学着他讶异的样子,长大了嘴巴,指指点点地说道,「赦儿,你竟是不知?」 舒甜夹在这几个人中间,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煳。一张脸皱成个包子模样,左看看右瞧瞧,感觉自己一个脑袋都不够用了。 她迷迷煳煳地听着几个人开腔,说着笑着的,可是嘴里的话却并不那么简单。她不敢说话,就又把自己往旁边的阴影处挪了些许。 玄天赦冷哼了一声,只道,「师父如此大张旗鼓的,将半个四象门之人几乎都带了来。徒儿是当真不知,师父此行所谓何意。」 哪里有大半个四象门,玄天赦此言只为挤兑朱长老一番罢了。约莫有十几个四象门内门弟子,左不过是来成阵的。 朱长老细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将玄天赦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小崽子先头在四象门之时,就算是有些过于灵活的思虑,却从没有如此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时候。 玄天赦脸上虽是堆砌着笑意,可眼眸中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就仿佛古井一般,幽深、而又让人觉得嵴背发凉,只要看一眼就要被吸入其中,不能自拔。 朱长老一晃神,就见到玄天赦嘴角要溢不溢的一个冷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玄天赦是哪里学来的?他心想着,又联繫了玄安城一事,只觉得从前是自己看人不清,小瞧了他去。 玄天赦此人,恐怕从一而终,心都是黑的。若想及此,便是他本就是罪妇之子,亲娘杀夫害命,刑场生产,如此的玄天赦又怎么能是白纸一张呢。 朱长老愈发的觉得玄天赦此人当真是个硬骨头,他不过二百余年的修为,单独面对自己都吃力,如今见到四象门的十来人,更应当吓得直打哆嗦。但是他却未曾,甚至连他原本因为些许自卑而弯下少许的嵴背,如今都挺得笔直。 朱长老摇了摇头,郑重问道,「玄安城城主府下二百余具尸体,可是你所为?」 第162页 玄天赦微微抬眼睨了他一下,仿佛就是在打招唿一般,轻松轻巧地应道,「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认识的神仙太太送了我人设 做了新封面 激动! 第92章 罪责 ===================== 朱长老也未曾想到玄天赦竟是如此轻巧地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事情, 他着实怔了一下,满肚子打的腹稿无处可放。 憋屈了许久之后,朱长老又开口问道,「玄天赦, 那你可知罪?」 玄天赦瞥了朱长老一眼, 笑道, 「我何罪之有?」 他这话说的真真切切、诚诚恳恳,眼眸中都透露着一股子的真挚。宛如迷魂药一般, 竟然朱长老被他的理直气壮惊到思考是否他当真有错。 半晌之后朱长老才回过了神,他皱着眉头,满脸的褶子被鬍子覆盖着, 显得整个人兇巴巴的。与玄天赦站在一起,更是觉得一个俊美如谪仙人,一个才像是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人。 朱长老翻了个白眼,知道, 「你平白杀害二百八十六人,还敢问出自己何罪之有?」 他话音未落,手上的动作便已经浮出。朱长老用的法器是一柄铁骨摺扇, 扇骨用精铁所炼,扇面则是普通画纸精细描绘花鸟鱼虫。 玄天赦嘴角抽搐一下, 他师父这法器从他第一眼见,便觉得不合适他师父。只是一想一个矮个子络腮鬍子,手里还要潇潇洒洒地那柄摺扇, 就想要发笑。 犹如麻布上头秀牡丹,浑然不配。 玄天赦勐然后撤, 躲过了朱长老这一下子的攻击趋势。朱长老本就没灌入多少灵力,只是想稍作试探一番玄天赦, 如今看来玄天赦能应对自如,便知晓他的深浅早在先头在四象门修习之时以上。 朱长老停下了攻势,见玄天赦轻飘飘地落定在五步之遥,便大声说道,「赦儿,躲那么远作甚?到师父身边来,你方才说你杀害二百八十六人是有因可循,可能告知师父,到底是为了什么?」 玄天赦抬眸盯着朱长老,他的一双桃花眼分外惹人。朱长老都啐了一口,从前倒是没觉得这小子有多好看,如今也不知是怎的了,通身气派变了之后,竟是多了几分让人痴迷的模样。 若是四象门朱雀峰的女修们见到了,恐怕要争先抢后地冲上来。朱长老眼神上下恍惚了一下,便听见了来势汹汹的声音。 他一瞬间便勾起唇角笑了。 若说他是个好师父吧,他自然不是,从前就待玄天赦一般般。若非玄天赦的后期努力加上些许手段颇丰,他不会想要将首座之位留给玄天赦。可如果说他是个坏师父,他也不会一眼相中了玄天赦,将他扶持起来。 可他心太硬,就算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也不过是个利用的工具。先头是像用玄天赦继续把控着四象门青龙峰,现在却是想除去这灵修大害,为自己谋得个好名声罢了。 朱长老今年有四百余岁,可偏偏仙门提起他只说道是四象门长老罢了。而他的好好徒弟玄天赦呢,却是因为这玄安城城主做得好,而赢得满盆彩。就算对不上面貌,却是听到名字,都要贊上一句。 可往后不会了。 朱长老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他怎么能说自己竟然在嫉妒自己的徒弟?嫉妒他比自己有机缘,甚至嫉妒着他已经杀人无数还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怎么能说,他如何能说! 玄天赦看着朱长老的一张脸青白不定,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一般。又听见远处传来了喧譁的声音,他眯起眼睛,远远便可见有火把的痕迹。 那些人吵闹着什么,玄天赦只能听个大概—— 「那个伪君子,我现在一想到我生活在他管理过的地方,就浑身发麻!」 「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他一定还有更多的血债背负在身上,别留下他祸害旁人!」 「就是,真的心惊胆战,好在我没有活在他管理玄安城的时候,要不然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知道啊。」 「……」 玄天赦冷笑了一下,世态凉薄,他不是体会过了吗。只是这心里缘何还是难受呢? 孟汲在玄天赦的身后扯了一下他的衣襟,玄天赦微微偏头问道,「怎么了?」 孟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师父也听见了吧?只是这些人的话语中……师父,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觉得是那些人该死。你能从桐陵将素昧平生的我救下来,就不会是什么冷血无情之人,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玄天赦本是心里难受,可现下听了孟汲的问询与肯定,让他知晓着这世上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抛弃了自己。至少他的徒弟、他的师兄,还有寒诀,永远不会将他抛弃。 孟汲先头并未听闻玄天赦的事情,现下只是从朱长老与远处传来的只言片语之中拼出了一个完整的尚算完整的故事。他猜测着自己师父杀了人,而又被旁人知晓了,这些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着玄天赦,甚至要拿罪于他。 孟汲心中只觉得不公,他师父尚还未曾说一句话,这些人便已经把他们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着实能将人逼上绝路。 人群越发的逼近,朱长老面容上的笑容便愈加得多了起来。他仿佛已是胜券在握,而且自己赢得光彩。 他蓦地想起白凛给他包的那包茶叶了,味道略涩的茶叶,并不是凡间的物品。那上面带着的味道,分明就是出自魔界。 第163页 朱长老宛如掌握了一切,心中感慨他这徒弟当真有出息,在人界赢得了名声之后,竟能还与魔界交善。玄天赦他当真不是个普通人,可他还是得折在自己手里。 他来前与客栈之人打听过了,小二无意间透露了他们同行五人。可现下就算是白凛在,面前也只余下玄天赦与孟汲二人,除此之外便是这个小姑娘了。 朱长老瞥了一眼舒甜,看着她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只觉得玄天赦的眼睛不太好使,竟然挑了这么个玩意儿一同前来玄安城,当真不怕拖了自己后腿。 可当真如此,还是差了一人。 小二曾说,与玄天赦一同来的那人虽说相貌普通,可周身却透露着一股子的生人勿进。但是偏偏对玄天赦又像是奴僕又像是爱人一般,让他多看了几眼。他虽然未曾见过玄天赦的真实面貌,可根据着身形体态和那几日并无多人住店,便琢磨出来了。 店小二的一通描述,叫朱长老有些恶寒。他一想到玄天赦与一个男子如斯,就觉得心中作呕,更是厌恶起他这个徒弟来了。 只是这么一琢磨,那个男人,恐怕便是魔界之人。 朱长老想着,便问道,「赦儿,我记着你师兄在客栈的时候,曾给了我一包茶叶。那茶叶甚是好喝,只是师父怕往后再也见不着你们了,不知道这茶叶上哪能买到?」 玄天赦当真佩服他这个师父,变脸如同吃饭一般简单。方才还在用灵力攻击他,而现在却端着个温和的好好师父姿态。 许是他得了自己师父真传,如今这个情况下尚还能维持着脸上表情不变。 孟汲知晓茶叶的事情,有些不能控制地抖了一下,嘆了口气。玄天赦背对着他,右手背在身后晃了一下,孟汲便噤了声。 玄天赦笑了一下,佯装惊讶地说道,「师父说的是哪个茶叶?我这好茶叶许许多多,着实不知道师父说的哪个。」 朱长老也不含煳,直接抛了一包茶叶,扔在了地上。 玄天赦并不弯腰去捡,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留给那包茶叶。他只当看见了,诚诚恳恳地对朱长老说道,「师父竟是不知,这是魔界的茶啊!」 「你倒是坦诚。」朱长老又被他梗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讥讽着,「殊不知我们四象门一阶名门正派,向来高风亮节,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小白眼狼。又是杀人无数,又是勾结魔界的。玄天赦,你可知你罪责有二,件件当诛!」 玄天赦这下子倒是换了个被冤枉的模样,只解释着,「师父这便是错怪我了,前些日子我去了趟潞城。你也知晓的,那里有个黑市正是交易魔界物品。徒弟贪个热闹,进去瞧了瞧。旁的也没碰,独独买了些许茶叶。」 他说的冠冕堂皇,一点都不带含煳。可这理由却又是让人无法反驳的合理,朱长老鬍子颤了一下,没言语。 玄天赦便又说道,「师父,方才你指责徒弟杀人埋尸共二百八十六人,可我却偏偏要告诉你,非也。」 他定定地看着朱长老,眼眸中尽是不屑与讥讽的颜色,薄唇轻启说道,「是二百八十七人。」 「你!」朱长老气极,终是绷不住神色指着玄天赦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说,杀了二百八十七个无辜之人,你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处!」 「错处?」玄天赦垂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再扬首之时便是满目通红,只恨不得要仰天大笑才好,「错处怕是那些个人的吧,杀人越货也说的是他们罢了吧?师父,这不分青红皂白,当真是四象门光明磊落之法吗?」 玄天赦见到火把离近了,终是叫他等到了这个时机。他厉声说道,「我所杀之人,哪个不是烧杀抢掠、危害百姓?若是我不杀他们,死的便是我的百姓城民。我不愿我的子民们受到半丝伤害,所以我杀了他们。」 他斜斜地瞥了朱长老一眼,又像是一个帝王一般睨着面前众人。他不怒而自威,宽阔的衣袖在夜风之中飘荡,显得整个人更像是一阵风就能颳走一般。 他无助他可怜,但他更是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度。 玄天赦见鸦雀无声,便又笑道,「那我,何罪之有呢?」 第93章 受过 ===================== 玄天赦只如此看着那群举着火炬的百姓们, 他微微眯起眼睛,还能看见有人的样貌相似着他曾经救过的人,许是他们的子孙罢了。 可偏偏就是这群他曾经救助过得人,过了百年之后, 子孙就要来要他的性命了。当真可笑, 玄天赦不由得冷漠勾起唇角, 他凭的当时就该让那些个人从水灾便开始遭罪。 既然是天生水灾,那必然是玄安城的命道。他作为城主生生扭曲了一些本不该如此想之人的想法, 将他们救出水灾,许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更别提那烧杀抢掠之人,他们所做之事自有规矩制裁, 可自己却放之任之,用了此等偏激的法子来处理。 不是自己的错处,又是如何呢? 玄天赦自嘲地说道,「你们说的对, 我是有罪。我的罪责便是应当放任他们自由,就算是将我一城之人全然屠尽,我都应当让旁人来制裁他们。我还有罪, 为何要将此些事情暗地里做着,他们既然是罪大恶极之人, 我便是拉到明面上处置也是应当的。」 他嘆了口气,孟汲站定在他的身后,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的师父。 第164页 而舒甜这个年岁小的女孩子, 都抿了抿嘴说道,「玄城主, 你说的第一点我不敢苟同,可第二点却是真的。但是……你只是为了玄安城罢了, 又当真何罪之有呢?我信你!」 玄天赦有些讶异,他总想着舒甜是否是四象门的探子,作着先行兵的职责。若不然,也是有人使着旁的法子指使舒甜留在他们身边。却未曾想过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是能在此等境况下替他说着话。 玄天赦有些不大相信,总觉得这事情缘何能这么简单,他悄悄瞥了一眼舒甜却见到她梗着脖子,原本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在月光的映衬下,竟是显得面目柔和可爱了起来。 孟汲也有些意外,只是心里遇过的事情比玄天赦少之又少,又被白凛养的心善。他便只当是自己真真切切误会舒甜了,甚至于对着舒甜都展露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舒甜这话音刚落,便有城民窃窃私语着。 一个瞧着心慈目善的中年女子看了一眼黑夜之中仍是飘然欲仙的玄天赦,顿了顿说道,「我觉得这话不无道理,怎得玄城主瞧着也不像是坏人。而且他曾经帮了玄安城那么多,若是无他,玄安城哪里轮的上现在的第一城美称?」 旁边穿着短打的青年啐道,「说得好听罢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左不过是百年前之事,就是我爷爷在恐怕都说不清楚。」 「就是就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妇人也应道,「旁的咱们不好说,可是他拿不出证据啊!他言之凿凿说是十恶不赦之人,可怎么的,咱们又不能回到那个时候看看他是怎么一回事,谁能说得清楚啊!」 「可是玄城主他到底有着威望,他不至于在我们面前说谎。若是他想,恐怕早几日便把玄安城那些个知道事情的人,都杀个遍了!」 「他也要有那个胆子!本就背负着二百多条人命,又多一个城的血案,他就不怕报应吗?!」 「你也说了,他若是当真背负二百余条人命,就不怕再多你这一个了!」 「……」 玄天赦看着他们争吵,心里却突然坦然了。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将他抛弃,至少那中年妇人还有些许人也愿意为自己说上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可舒甜看着此事却比玄天赦还要难过生气,她如同一只跳脚的公鸡,扬着头就要与旁人斗上一斗。她涨红着一张脸,吼道,「都别说了!」 这一声恐怕是用了她全身气力,她吼完之后便是鸦雀无声。而她喘息了许久,才仓皇说道,「玄城主,为了救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才选择留在玄安城中。不然你们以为他走不掉吗?他能为我这等陌生人,就全然忘却而后的风险,又怎么会去平白无故杀二百余人呢!」 舒甜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她狠狠地一抹,又道,「你们好好想想吧!他这般好的人,如果被你们冤枉死了,你们的良心不会不安吗!你们下辈子不会在愧疚之中过活吗?」 她这话一说,是满堂皆惊。 众人面面相觑可心中却靠近了玄天赦所说的一番,人心都是肉长的,除非认着死理才听不进去旁人的言语劝诫。 朱长老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架势,他心中动盪,只觉得舒甜碍眼。不知是何处来的冲动,他竟是一扇朝着舒甜袭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舒甜的那一番话中,却无人注意到她濒临的险境。待到玄天赦反应过来,一声「小心」还卡在喉中,舒甜便已倒地了。 朱长老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竟然是当着百姓的面,攻击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可他又没法挽回这幅局面,一时间脸上表情凝固,看着自己的手。 可须臾之后,他便想到了对策之法,只厉声说道,「这女子是一直随行于玄天赦一众人的,而玄天赦勾结魔族,这女子恐怕也不简单!若是你们还相信四象门,便是相信老朽只是试探此人的虚实才出手。她一直巧言令色,叫你们相信玄天赦,你们又可曾想到她为何要如此做?」 「是为了要你们放过玄天赦啊!」朱长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又说道,「仔细想想,她不过就是想让你们相信玄天赦杀的不是什么普通人罢了。」 他看着面前众人,见他们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地点了点头,便笑了起来。 只是一个微笑之后,他又换上了痛苦的表情,说道,「玄天赦是我亲手养出的徒弟,当年他在四象门中我都能受他蒙蔽,让我以为他是个乖巧听话的。可是来之前我方才查出,原是当年与他同届竞争的几名弟子,都是死于他手啊!」 朱长老为了让玄天赦坐实这个罪名,竟是连瞎话都编了出来。这脏水泼的又快又狠,叫旁人听着师父都如此说了,更是找不出破绽来了。他现下只想要让玄天赦死在玄安城,要不然他的一切排布都白做了。 玄天赦气极反笑,冷冽地说道,「原是师父也如此巧言令色、巧舌如簧!白的偏偏被你说成黑的,这脏水往我身上泼的倒巧,这是要一击毙命啊。果然是养我长大的师父,要是如此说,那我这一身毛病,都是传承于您的。」 「你!」朱长老瞪眼。 孟汲趁着这个机会上前几步到了舒甜身边,探了舒甜的鼻息与脉搏,朝玄天赦摇了摇头。 玄天赦惨然一笑,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他生生将舒甜推上了死路。若是他能阻止舒甜为他言语辩解,便不会被恼羞成怒的朱长老一击击杀。 第165页 可是没有如果,若是当真有如果,那便是没有那他来玄安城任城主的事由了。 「你说你不过试验一下她,可是呢?」玄天赦指着倒在地上,没半点声息的舒甜说道,「可是她死了!」 朱长老还在瞪着眼睛,「你的同伙,死了也罢!」 「我的同伙?」玄天赦转身看向众人,「你们好好瞧瞧她是谁,她是城西边去年死了奶奶的舒甜。什么同伙,好笑吗?她是你们一同的城民,却被如此打死。到底孰是孰非,你们还不明白吗?」 一时间众人已经摸不清状况了,只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地相顾无言。 朱长老气的跳脚,又辩解道,「你们当然瞧着是那个舒甜,可在我这儿只是个障眼法……她,她长了一张长脸小眼睛,可是舒甜?」 朱长老宛如一个跳樑小丑一般,在玄天赦面前叫嚣着,让他不禁摇头。 众人只觉得一时间竟是搞不清楚状况了,可朱长老说的事情他们不能验证,玄天赦的解释更是不能追寻。随波逐流般的,众人皆闭上了嘴。 他们默认着玄天赦做错了事情,默认着这一切事由的发生。 那之前替玄天赦开口的中年妇人仍是想说些什么,可被她男人一下子捂住了嘴,求饶道,「姑奶奶,你可留给咱们全家留条活路吧。你没瞧见那兇悍的模样,我真怕你也被拍死了。」 他此话一出,更是鸦雀无声。 人人都怕死,他这话是活生生地将众人心中的想法念了出来,谁又敢不承认呢。 朱长老见大势已定,便有些飘飘然,他大义凛然地说道,「放心吧,这女子是玄天赦同伙,我才杀她以证明。四象门作为一届仙门,自会守护你们平安。」 众人听闻,也只能告知自己惹不起四象门,将一切祸水推到了玄天赦的头上,他们看向玄天赦的目光也愈发的生狠起来。 朱长老下了命令,叫四象门众人摆阵,而自己则是直面着玄天赦发动了攻击。 就算是玄天赦现下的功力已然高于他的师父,可双拳难敌四手,又何况他才以自己的精血餵寒诀为药引,更是虚弱不堪。 孟汲持着招魂幡替他挡住了一击,可阵法与朱长老的扇子交织,孟汲一个不过才修习了六年之人,又怎得挡得住。 他一口鲜血喷在玄天赦的身上,只说道,「师父,快走!」 玄天赦哪里走得掉,他又怎么能走?孟汲还替他受过,他凭什么能走! 只是剎那火石之间,一道黑烟伴着绀色的仙魔力冲击了出来,将朱长老先是弹开,随即又攻上了对面的阵法。 那是寒诀。 玄天赦心中一阵发紧,他寒诀怎么偏偏又不将自己的话语放在心中,要在此刻冲出来与四象门一战。本该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计划,被生生打断。 可是他心里却是温暖的,只觉得寒诀这个人他没看错没选错。 寒诀停留在他的身侧,一双蛇尾甩开旁边的尘土石砾,一双如画的眉目传情。他拉着玄天赦的手说道,「我又怎会抛下你一人呢。」 第94章 四象 ===================== 玄天赦抿着嘴瞧着寒诀, 一剎那心中百感交集着。只是比起感动,他更害怕,怕着若是寒诀因为他而受过,甚至于失了性命。 寒诀合该是一个多么风华绝代的人啊, 而如今被自己所连累, 变得这副不妖不人的模样。玄天赦心中难过, 顺带着连眼眶中都带了几分湿润。他能触碰到寒诀的手背上已经覆满了鳞片,他定然又是使用了仙魔力, 也许不多久便会全身遍布蛇鳞了。 他不敢想像寒诀如何成了那副模样,更不希望这么漂亮的他最终成了个人人喊打的怪物。他更恐惧着,若是寒诀有朝一日走在了他的前面, 他又该如何。玄天赦明明白白知晓自己对寒诀依赖与爱意,寒诀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颗心全然给了他的人,他怎么能失去。 所以那个时候,他宁可愿意把一线生机留给寒诀, 也要自己去面对着众人的声讨。 可是寒诀他愿意陪自己同生共死,自己又该如何言说心中的错愕与喜悦,总归是等到了这么一个一心一意的人。这辈子就算如此, 就算再也没了下辈子,他也认了。 玄天赦使劲儿捏了下寒诀的手, 有些兇狠地说道,「你若是愿意跟我一同死,我干嘛要拦着你。」 寒诀没有应声, 只是瞧着他勾起了笑意。他一笑起来是摄人魂魄的昳丽,直映得玄天赦心里眼里满满皆是他。 朱长老豆大的一双眼睛看着寒诀与玄天赦的眸光交织, 心里是又诧异又震惊。他先前也想过是否玄天赦寻了个魔族的女子一起,却未曾想到竟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这男人半人半妖的模样, 又能感受到他身上魔力裹着仙气。 他不由得多瞧了寒诀几眼,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惊艷于他比之女子更加美艷的一张脸,又讶异于他身上所有一切不合常理的事物。他只觉得流转于寒诀与玄天赦之间的气息,让人有些作呕,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朱长老感受不到寒诀身上具体的气力,只能隐隐约约品出味道来。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呵道,「来者何人?」 寒诀冷笑一声,晾了朱长老半晌才回道,「屠仙宗寒帝。」 屠仙宗寒帝这个称谓,就是连面前众百姓都惊讶极了。他们也曾听说过屠仙宗的大名,正是取自于屠尽天下仙门的寓意,更别提这寒帝了,正正是他们闻风破胆的名字。 第166页 若非寒诀自报家门,他们许是信了几分玄天赦的辩白,可现下瞧着他与屠仙宗的宗主在一处,心里也变了几分,觉得朱长老的说法不无道理。 玄天赦如果知晓此事,不知道是否会恼上几分,寒诀不听他的所言结果惹出了旁的事情。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算是玄天赦已然瞧见了众人交头接耳地指着寒诀说话,又不着痕迹地往后挪着步子,心中瞭然。 朱长老嘲讽着说道,「我的乖乖徒弟,你竟然有朝一日背信师门,转投了屠仙宗门下。怎么还在这里诡辩自己杀人一事?你这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他说的冠冕堂皇,叫玄天赦看着碍眼。那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若不是身上穿着四象门的衣物,手上拿着法器,就连玄天赦也不会承认这居然是个灵修。 玄天赦挑眉,默不作声地将寒诀往身后挡了些许,说道,「那岂不是因着灵修许多都如同师父一般虚伪噁心,徒弟才愿意与屠仙宗为伍的。」 朱长老哪成想玄天赦直言自己伪善,说的义正言辞直叫自己都呆愣了两下。他吹鬍子瞪眼睛,怒道,「逆徒!勾搭魔族还不承认,如今还要攀扯为师。今日我便替四象门逐你出去,好清洗门户。」 玄天赦早已是破罐子破摔,「那便不必了,徒弟记着当年来玄安城任城主之时,已经跪别了师父。徒弟恍惚记得自己言语间,已是与四象门脱离了干系。若非如此,怎得每次回四象门之时,还需要身份拜帖呢。」 他勐然抬眸看向朱长老,眼睛中仿佛带着利刃。一瞬间朱长老只觉得自己身如刀割一般,冻得他不禁别过了脸来。 四象门的法阵已经排好了许久,只等着朱长老的一声令下,便会朝着两人发起攻势。 玄天赦虽是表面云淡分清,但是身上已经作出了防御的动作准备。他看向寒诀的方向,又瞅了一眼孟汲。 他们师徒几个曾经约定过一些手势,其中便包含了提前走的动作。玄天赦微微动手,用自己与寒诀的身躯挡着手上的动作,给孟汲比划着名让他先行离开。 孟汲仍是摇头,轻声唤了句,「师父……」 可玄天赦还是重复着动作,灵修的五感太过敏感,玄天赦不能告知孟汲要让他先行离开是为了什么,也不能言说以确定孟汲的逃离时间。他只能期待着自己这个徒弟够聪慧,能理解到自己的意思,在等下趁乱离开,去寻找白凛。 他不能说出来他要让孟汲去寻白凛,若是如此,他师兄也会被困在城中。也许还会被朱长老这个丧心病狂之人,如同玄天赦一般扣上帽子,让他百口莫辩。 况且白凛还是个当真软弱心善的人,他若是除了这等窘境,恐怕会一死以正清白。可玄天赦却不同,他可以没脸没皮他也可以委曲求全,只是要看为了谁又为了什么罢了。 先前寒诀未曾跳出来与他同甘共苦之时,他还想着若是死也就是个死罢,能救下寒诀和孟汲便好。可如今,他不想死了,他不愿意留寒诀一个人又孤孤单单地在这世上浮沉着,等待着他的下一世,亦或是……根本没有下一世。 玄天赦不知道这场局自己该如何去堵,只希望他那么不好的命道,如今能好上一好。 孟汲看玄天赦不曾改口,终是咬着牙点了头。他看着玄天赦目光一直瞥向四象门的阵法,便知道他师父是想让他在这阵法与朱长老一同攻击向他和寒诀的时候,抽身离开。 孟汲屏了气,紧张地将招魂幡攥在手里,唯恐有旁人直接挑了他这个软柿子捏。他需得保好自己的小命,才不枉费自己师父对自己的谋划。 朱长老可不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只召唤了阵法去对峙玄天赦,而自己却挑了寒诀这个硬茬。他想的倒是好,做着一战成梦将寒诀击溃的美梦,却已然忘却了自己的斤两。 玄安城众人早已在他们开战之时作鸟兽散,他们可不愿意当个陪葬的,可到底也有几个跑得慢的,被灵气划过瞬间变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旁的人更是瞧着这惨状,心里惊慌,胡乱跑着。一路上又是推推搡搡几人摔到在地,被后面人的脚踏和火把,去了性命。 可谁也不觉得这是四象门的事情,他们又将这个事故的发生丢给了玄天赦。若不是他们凑巧来看玄天赦,又怎么会因此失去性命。 人心总是如此,只要能将事情推给旁人的,自己绝对不愿意承认这个错误。他们可曾想过,是因着他们最开始听从了朱长老的片面之词冤枉了玄天赦,又在那几句辩驳之中墙边草一样因着寒诀的缘故,更倒向了四象门。 就算是玄天赦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为,他也定然会因此而丧命。 玄天赦的功力虽有进益,可确实双拳难敌四手,他如何能轻松应对着十二人排成的四象阵法。那阵法正是四象门的传承,只有些许人从进门便只修习此等阵法方能得以良好控制。 玄天赦这般的门中弟子根本碰不得四象阵法,更不知道该如何寻找阵眼破阵,他被逼的有些节节败退。 他分了下心看到旁边的破庙,而面对着的则是以人梯型存在的四象阵法。他瞬间变想到了要用地势来困住面前的这些人们。他便手中的琴弦飞出,用玄狐毛所制的琵琶弦剎那间便能割破旁人的皮肤。 玄天赦换了方式,专挑了最下面的一个攻击。他的琴弦一头勾在自己的手腕上,另外一端便借着速度将那人的皮肤破开。 第167页 都是血肉之躯的灵修,就算是心性再坚定,也会因为疼痛而稍作松懈。玄天赦便借了这个机会,退到了破庙之中。 破庙虽是简陋,但是却有框架在撑着。对面的阵法搭的人梯若是想要进入,需得变化形势。就算是他们再快,玄天赦也能有一剎那的时间去寻找到他们的破绽。 他心有成竹,只待破阵。 可却未曾想到,这阵法竟是一瞬间榻下,将方才他着重攻击的那人裹在了最中间。他们由攻势变成了防守,更是呈现了一种无懈可击的状态。 玄天赦不由得骂了一句,他哪里能想到这阵法竟然能在攻守之间极致切换,他的肉眼凡胎根本来不及获取到破绽之点。 可换去了防守的姿态,却让玄天赦有了些许喘息之时。他微微侧头看到窗外朱长老正在被寒诀当把戏一般戏耍,脸上也微微浮现了些许轻松的笑意。 可是下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第95章 心尖 ===================== 寒诀的面容上面不着痕迹地流露出了些许难言的痛苦, 朱长老与他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来不及注意到,但是与他太过熟悉的玄天赦一瞬间就捕捉到了。 他能得空趁着四象法阵去瞧上一眼寒诀的处境已算是极致,又怎么能继续分心去思索寒诀到底是如何了。只是他心中惴惴的, 觉得这事情愈发的不对劲儿了起来。 那个被他一直强硬攻击的弟子现下被其他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玄天赦只能从旁下手。他将手中琴弦抛出, 沾了他鲜血的琴弦更是多带了几分攻击力。 他又是挑选了其中之一攻击着,可是法阵千变万化都是防守状态, 他们总能将那个被玄天赦攻势所迫的人换到玄天赦不趁手的位置。 就算是他想要去攻击其中之一,一一击破。他的体力也支持不了他将十二个人轮迴击破,况且那些个被藏起来的伤者, 也只是受了些许皮肉之苦,总是能有稍作喘息的节奏。 可是玄天赦没有。 他的身子晃了两下,面色有些青白,连带着嘴唇都干涸了些许。玄天赦咬紧了牙关, 还是强撑着,但是明显手上的动作已经缓慢了许多。 他本就因着给寒诀餵血而失去了大量精力,现下只能称得上强弩之末了。 那十二人组成的四象阵法, 虽是也有了些许破绽,若是刚开始的玄天赦还可以游刃有余, 但是对于现下的他来说,着实有些困难。 玄天赦又努力找了个空隙,望向寒诀的方向, 见他一双眉头已然皱起。虽然在他面前的朱长老更为狼狈,但是寒诀的状态也不对。 他看着寒诀一双用仙魔力做成的鞭子, 如蛇一般裹在朱长老的身上。而朱长老挣扎几下之后,又用扇子将鞭子推开, 脱了身。 一来二去胶着在一起,让玄天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四象阵法十二人以为他在耍什么心机,不敢贸贸然变成攻击模式,便有些被动了。玄天赦这才算的明白自己其实是有喘息机会的,他连忙往寒诀方向撤着。 寒诀的修为怎么都远远高于朱长老,拿捏他岂不是得心应手。而如今他面容上却浮现了难为的表情,着实让你心惊胆战。玄天赦只觉得是否与他那收不回去的蛇尾有关,生生拖累了他的进攻趋势。 想罢,他便瞧着寒诀的方向,那蛇尾连托带摆抽打着朱长老。朱长老虽躲避的吃力,可却未曾有一丝受伤于此。 玄天赦咬了咬牙,一狠心,便不管不顾着自己旁边是否还有这十二人,直直冲了上去。至少这样还能,将其中一方制住。 寒诀眼瞅着玄天赦向他的方向勐冲了过来,一瞬间便理解了玄天赦的意思,可他害怕极了。只因着他发觉了自己身体里的变化,他本该正常发出的仙魔力,却像是双倍十倍一样流失。 并且玄天赦可以休憩片刻以作恢復,但他却不能,他只能眼瞅着自己身体里的气力如决堤的坝一般,崩坍溃散。 寒诀只觉得害怕极了,他看向玄天赦的几次都是赌了命的。他想着若是他当真不能再活下去,也需得保证他的阿赦逃出生天。至少魔界现在是林言实掌权,他也答应了自己不论如何会护玄天赦周全;再者说来,就算没有林言实,玄天赦也能背靠着屠仙宗的势力继续高枕无忧。 只是他当真后悔了,当时为什么要随着玄天赦来这玄安城。若非不是他应肯了,玄天赦那种表面看着执拗可实际听他话极了的人,又怎么会来这玄安城涉险;若非不是他随着玄天赦的意思,没有直接回到屠仙宗,而是因为舒甜而在此耽搁许久,又怎会一头撞上四象门来拿人。 千头万绪的,都是怨他怪他。 寒诀眼瞅着玄天赦已然向他的方向扑来,便默不作声只是继续缠斗着朱长老。朱长老来不及分神,只得臂膀上生生受了玄天赦一下勐刺。 带血的琴弦就像是利刃一般,割刺的伤口瞧着不大,可鲜血却止也止不住。 可玄天赦此行实在冒险,四象阵法能在一瞬间转换成防守阵势,也能迅速成为攻击姿态。玄天赦刺入朱长老肩膀的同时,他的背后也被四象阵法袭击了。 他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腾起的身子如同一只断线了的风筝一般往下坠着。 「阿赦!——」寒诀顾不上眼前朱长老是生是死,只闪身接过了玄天赦下坠的身子,将他护在怀里。 第168页 他的蛇尾一摆,瞬间扫过接连而来的四象阵法。阵法十二人将朱长老挡在了身后,让他有了几分喘息时间,便直面上了寒诀。 玄天赦的嘴角唇边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寒诀上手去捂也有些捂不住了。两人都是透支着生命在此一战,也都是为了对方能活下去而选择了死局。 「寒诀,快走……」玄天赦强撑着站起了身来,他的容色惨白一片,鲜血染就的唇色有份诡异的美感。 玄天赦勾起一个惨然的笑意,他好看的桃花眼笑得弯起,眼角两端有些尖锐的痕迹,配着一对薄唇,说不出的讥讽。他固执地将寒诀挡在身后,说道,「等我来世,你还会找到我的,对吧?」 「不会。」寒诀不及思考,便强硬地说道,「有来世还是你玄天赦吗?他们……还会放你有来世吗?」 寒诀说的没错,四象门若是想要玄天赦的命,便是会直接将他的魂魄击溃,让他魂魄四分五裂,不得转生,更不得成为鬼修。他们定然会将玄天赦所有的后路一一堵死,叫他死生不復这天地间。 玄天赦却未曾回復,他只是默默将自己有些佝偻的嵴背挺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寒诀一眼,随即立刻挥手将琴弦自胸腔之中传过。 他眉头都不皱地将琴弦迅速抽出,他脸上的坚毅刺痛了寒诀的心。染了玄天赦心头血的琴弦攻击力大大上涨,只是他在搏命却是为了自己这个不人不仙、半妖半魔的东西。 只是寒诀根本来不及阻止玄天赦,他便已然沖入了四象阵法之中。玄天赦已然窥得了如何破阵,那阵眼不定,但是却如他所料是逐个击破的。 他不管不顾的只一头扎进了其中,与其中一人纠缠。他的身上有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攻击,可是手上受了心头血的琴弦却愈发的发热了起来。 玄天赦兀自笑了起来,随着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他的攻势却愈加得迅捷起来了。他原本仿佛强弩末矢般的目光也灼热了起来,他硬扛着最后一波攻击,生生将其中一人击溃。 四象阵法如同决堤的坝一般,瞬间溃烂,直接崩塌。 而玄天赦的身子也如同一道断了翅膀的蝴蝶一般,从高处轰然落下。寒诀顾不上其他,也管不了自己身上的气力会不会再源源不断地冲出地外,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阿赦,就算是死,你也不能扔下我。」 寒诀接住了玄天赦下坠的身子,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他狭长的眉眼轻缓地阖了一下,一滴泪珠掉落在玄天赦的脸上。 玄天赦本已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寒诀这一滴眼泪落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想要睁开沉重的双眼却完全动不了。 他只能用着极大地力气,微微张嘴,嘶哑的声线伴着气音,奋力地说出,「杀了……朱……」 寒诀理解了玄天赦的意思,他是让自己杀了朱长老。这时候玄天赦已经几乎拼了性命将四象阵法击溃,余下的只有朱长老一人为患。只要他们杀了朱长老,他们便能逃出生天了。 只是他……还能杀得了朱长老吗? 寒诀不知道。 只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仙魔力几乎已然在方才的战斗中被掏了个精光,但是他的阿赦能拼了全力为自己一战,玄天赦他不惜豁出性命去,也要让自己能活下去。 他都笃定了要是死,也要伴着玄天赦一同死,他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寒诀在玄天赦已然有些干涸冰凉的双唇上咬了一口,抿嘴站了起来。他仿佛一尊斗战佛一般,浑身上下透露着让人惧怕的光晕,只是那光晕普通人瞧不见,但是瞧在朱长老的眼里却过分可怖。 朱长老茫然后退,他不明白怎么他万无一失的计策,怎么就在这玄天赦这一下子中就分崩离析了?四象阵法不至于如此简单就被玄天赦破解,玄天赦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玄天赦定然是修了邪术! 朱长老笃定地想着,他仰天大笑一番,骂道,「玄天赦你这个泼皮,就算是先头都是我胡扯的,如今你用邪术击溃四象阵法也是坐实了,你跑不了了!」 寒诀却讥笑反问,「到底是谁跑不了,又是谁该折在这玄安城?朱长老,你睁大眼睛看看,如今四象阵法已破,你怎么对阵我们两个?」 朱长老沉吟片刻,却蓦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说道,「你当这四象阵法,去了一个人就无法发挥吗?你忘了,我还不是人吗?」 第96章 鬼佛 ===================== 玄天赦在迷煳中瞪大了双眼, 他从前从来不知晓朱长老却是也受过四象阵法的训练,他竟是能将自己也融入其中。他现下却只能将一切希望寄託于寒诀,可他却还是未曾发觉方才寒诀脸上的一丝难为,到底为何意。 但他身上一分力气都没有了, 连撑着自己动上一动都已然不可能。他勉强才能睁开双眼, 扭动着自己的头颅去瞧着寒诀的方向。他看不见自己现下的模样, 可是能瞧见寒诀脸上的颜色并不比自己少几分白。 他有些后悔,是否应该叫孟汲留下, 至少招魂幡在他的手里却是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的。可是孟汲才不过二十岁,他还有着大好人生,他不能让孟汲赌上这么一次。 再者说来, 招魂幡就是威力巨大,玄天赦也不敢让孟汲使用。一是这玄安城无辜百姓众多,就算是他当真是寒了心,也不能使用这种阴损的手段去让那些个人有今生无来世;二是他更害怕孟汲当真使用了招魂幡, 便会惹了招魂幡的不快。 第169页 到底招魂幡当时也是因着孟汲虽是个乞儿,但是心思良善又眼神清明才择了他为主。而今若是孟汲违背自身,去使用招魂幡残害百姓, 招魂幡本身的反噬可能会严重到让玄天赦不敢想像。 玄天赦微微颤抖了下双眸,从眼角划出点水渍来。 原是全部因为他这个蠢货, 当年就算是做事也应当做绝了,这些个人就合该尸骨无存,为何非要留下把柄给人家握着。他害了师兄, 害了孟汲、玄雪崖,更害了那么爱他的寒诀。 寒诀深吸了一口气, 手中仙魔力汇成一条鞭子,他抬起手指着朱长老说道, 「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朱长老桀桀地笑了起来,他本就不像是灵修的面容变得更加丑恶了起来。脸上打着褶子的面皮,配着夸张的咧大的嘴角掩藏在不修边幅的鬍子下面,让人看了都有些作呕。 「泼皮小儿,你有什么能耐赶紧使出来吧。」 寒诀勾起唇角,露出个讥讽的笑意说道,「小儿?本座这三千年的仙兽,竟在你面前成了小儿。得亏你没叫上一声爷爷,要不本座还能赏赐你些许压岁钱去去晦气呢!」 朱长老一阵寒意上体,他竟是没瞧出来面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竟是个仙兽。想及此,他不由得又安抚着自己,心道,他恐怕就是说出来唬人的。 他看着寒诀有些青白的一张脸,只觉得自己猜测是对的。可是一想起方才被寒诀当个玩意儿一般熘着,又觉得自己小瞧了他去。一时间心里纠结,不敢贸贸然动手。 寒诀见状,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他只想着要威慑一下朱长老,叫他心里晃悠,不能太过于专注于四象阵法之上,此事便已然够了。 朱长老一咬牙一跺脚,便想着横竖一刀。如果现下不乘胜追击,若是玄天赦缓和了过来,他们便是一对二,得不偿失。 现下看着寒诀的表象又不是那么安稳,朱长老还是想要试上一试的。 其实他知晓,若是此时他退却了,他们双方都会表面上握手言和相安无事。但是他先头为了有个见证,叫了玄安城的百姓一同前来。可现下如果他们冰释前嫌,自然对双方是没有问题,但是到了玄安城那群贱民嘴里就是他四象门长老,为了一点私事搞七杂八,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朱长老悔不当初,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两个嘴巴子。而如今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横也要打竖也得上。 他狠了狠心,转身进了四象阵法之中顶替了方才那被破的弟子的位置。 寒诀冷哼一声,竟是未曾想到这朱长老还有几分气节,没有在他的威慑之下灰熘熘地离开。但是寒诀想要的结果已经达成,他已然动摇了朱长老的心,让他多了几分踌躇就够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旁边不能移动的玄天赦,心下已然打好了主意。 朱长老归位之后四象阵法便又搭了起来,他们有之前受了玄天赦的琴弦所伤,也有方才混乱之中失了气力的,总之攻击力大不如前了。 寒诀方才见到玄天赦破阵,就知晓了这四象阵法就着一个人攻击便是捷径。但是方才玄天赦是以心头血为引,这才叫自己能一举击溃四象阵法。 而现下的寒诀却是透支着体力在强撑着,他其实并不比玄天赦多几分,只是为了他的阿赦才硬挺着。 寒诀嘆了口气,四象阵法已是逼到了眼前,他就算是再难为,这一战也是免不了的。他来不及思索如何才能撤离玄天赦的身边,让他有几分力气之时能得以逃离。 别成想这两人都是为了对方的生死搏命,但是却不愿意对方为了自己而付出生命。 寒诀知道玄天赦许是跑不脱,但是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呢,若是白凛能回来接上他一番呢。 他不由得嗤笑了自己一声,如今倒是愈发的儿女情长、优柔寡断起来了。 寒诀撤步往后,以自身为饵引得四象阵法的十二人往前追去。他蓦地明白了其实不止有专攻一人以破阵的法门,还可以让十二人追随他去。 他一人机灵速度又快,而十二人为了保证阵法必得时时刻刻在一处,所以这也是他们的弊端。寒诀寻到了这个弊端,便将其大肆发扬起来,他加注了仙魔力在自己的脚上,用于快速地与四象阵法兜着圈子。 朱长老许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又或许是他想起了那边有个已经没有缚鸡之力的玄天赦,正瘫在地上无法移动。他竟然是在空中对着余下十一人下了决定,说道,「向玄天赦动手。」 寒诀一瞬间便感受到了他们的举动有异,只是他已然离开了阵法颇远,就算是拼了命也赶不回玄天赦的身边。 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何为撕心裂肺。 他心心念念的阿赦若是在这一击之下,必然没了活路。 玄天赦能瞧见四象阵法向他而来,他却动也不能动。他只能微微阖上了双眼,等待死期的到来。 却未曾想到半晌,都没有攻击下来。 玄天赦轻轻睁开双目,却见到有一人身穿墨色斗篷,手持着一把弯弯的镰刀,挡在自己的身前。那人身上遍布着些许死气,从斗篷一侧露出的髮丝之中灰黑交间。 不是张仲琰又是谁呢? 玄天赦有些诧异,张仲琰向来厌恶他,平日里恨不得落井下石,如今又怎么会在他生死之际替他挡刀。当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他不禁心里打起了鼓。 第170页 张仲琰迎着夜风站着,他的斗篷被吹得有些鼓胀,更显得人单薄了些许。他微微偏头,说道,「我是为了凛儿。」 为了白凛不伤心,不再会为至亲离去而难过;为了报寒诀对他的知遇、救命之恩,他才能在此刻站在玄天赦的面前护着他,如若不然他玄天赦是生是死又干他何事。 张仲琰挥动着镰刀噼了过去,也不知是因为他曾经习得四象阵法,亦或是如何。竟当真让四象阵法裂开了一个偌大的口子,张仲琰冷笑了一下,看着有些东倒西歪的人们,停下了手。 朱长老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为何人?」 张仲琰拉下兜帽,他半张脸上覆盖着面具,从面具而下隐约可见红色的溃烂。剩下裸露在外面的一半,却是略显平平无奇。 只是这面容叫朱长老也太过熟悉,竟是他失踪许久的师弟。 张仲琰自为了白凛堕魔转投了屠仙宗座下之后,已在四象门失踪了百余年。他的魂灯随人一同丢失,四象门众人只当了他是人都没了,尸骨无存。可却未曾想到,竟是在此等情境之下,再次相见。 「师兄,别来无恙。」张仲琰轻声说道,他将镰刀负在了身后,朝前拱了拱手,作的还是四象门里的姿势。 朱长老却不敢接这个礼,谁能想到失踪百余年甚至以为早已尸骨无存的师弟,如今竟是为了一个「孽畜」而对他刀剑相向。更何况,玄天赦向来不讨张仲琰的喜爱,平日里没少受他的磋磨。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且他看向张仲琰的模样,面具下面透露着森森鬼气。张仲琰就算是以前也是面容稀松平常,但是好在行得端立得正,也颇有一番仙风道骨,而今这身上的气息却全然不对劲儿了。 张仲琰手里拎着的镰刀,也不动态更不恼怒。他只是说道,「师兄多年未见,风采如昨。只是不知你这高徒究竟犯了什么错事,竟值得您亲手来清理门户?」 朱长老冷哼了一声,说道,「他自己犯下大逆不道之事,我自为他师父必当手刃了他。」 他说罢便要上前了结了玄天赦的性命,却被张仲琰一镰刀拦住了去路,说道,「就算我常日里看他不顺眼,今日若是师兄不说清楚,我也定然不会让师兄动他一根毫毛的。」 朱长老怒目,「你!」 他不想多费口舌跟张仲琰再纠缠一番,等待玄天赦恢復气力。可是如今看着张仲琰的架势,自己就算合上四象阵法都有些难以对付。 他左右为难之中,勐然间意识到了张仲琰的不对劲儿。 第97章 灵网 ===================== 张仲琰如今这幅面貌配上他手里持的镰刀, 就算是他有意掩盖自己的气力修为,他也在无意间透露出了他已然堕魔的消息。 朱长老合掌大笑,呵斥道,「怪不得呢, 怪不得呢!怪不得我这最厌恶玄天赦此人的师弟竟然有朝一日会护着他, 原是因为你们二人都是一丘之貉。一个堕了魔, 一个杀人如麻、毫无半点怜悯之心。」 无人应答,四处静谧无声, 只能听到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作响伴着尖利的蝉鸣。 玄天赦经由此段时间,已然能动上一下手。他微微侧头看向寒诀的方向,而寒诀却只是在远处高高地对着他比了个嘘声的姿势。 寒诀并不觉得这事情是因为玄天赦递出的消息被屠仙宗收到了, 鬼佛能及时赶到。他只觉得鬼佛是因为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又担忧白凛才放下了屠仙宗的一切事宜。 不过就算是为了白凛,如今他替玄天赦挡在身前,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看来张仲琰已经见过白凛,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了。 他藏匿了百余年不敢出来面对着正道灵修,如今却能坦然相对,看起来是这些年与白凛重逢消磨了些许他的性子, 让他能平常心了。 朱长老正与张仲琰针锋相对着,完全想不起来寒诀的存在。他仿佛知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 一直努力将嘴角咧到了耳朵边。 张仲琰却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具,说道,「我既然有胆量如此这般站在你面前, 就不怕你随意嚼舌根了。当年我不在门中之时,我的凛儿在四象门受此大辱, 折断双腿,你们一个个就只是瞧着看着, 未曾有半分动容帮忙。就算是事后再行补救,又如何?」 朱长老瞠目结舌,他依稀记得之前看白凛之时,他的腿骨是好的。他甚至可以不藉助轮椅自行行走,怎么又成了他们四象门的错处了。 「你胡扯!」朱长老骂道。 「我胡扯?」张仲琰鼻腔里透出了一声不屑,又说,「你见了凛儿了吧,他的那双腿你瞧见是好了吧?」 朱长老不明所以,但却也点了头。 张仲琰动了姿势,他右手搭上左肩,微微垂头,向着远处的寒诀行了礼。他的态度诚挚谦恭,是朱长老从未曾见过的,而对象却是一个不仙不魔的东西! 朱长老的牙齿磕的有些嘎吱作响,他乱糟糟的髮丝之下的额头有青筋暴起。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羞辱一般,凶神恶煞地瞪着张仲琰。 张仲琰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正是拜屠仙宗寒帝的恩赐,凛儿的双腿才能復行。我这千恩万谢的,都不为过。您说是不是呢,师兄?」 他把话语反抛给了朱长老,气的朱长老吹鼻子瞪眼,只觉得这几个人坑壑一气,是在戏耍他才对。 第171页 但是朱长老看着面前已然能动弹打坐的玄天赦,手持着镰刀的堕魔之人张仲琰,还有后面那个不仙不魔的屠仙宗寒帝。他一瞬间便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是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一时间朱长老面容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捏着摺扇的一双手骨节凸起,兀自发白。 半晌,才有阵法中的一名弟子在他耳畔私语了一番。朱长老听着竟是喜上眉梢,连连夸赞此名弟子的见机行事。 玄天赦看见朱长老的神色一变,心里便一沉。他虽是已经能活动坐起,并在地上盘腿打坐着恢復灵力,但是说到底还是使用过度,又抽了心头血,哪有那么容易便能便如常。 朱长老这一笑,笑得玄天赦有些毛骨悚然。他陡然想到会不会是朱长老留了后手,亦或是旁的什么…… 玄天赦身上难受,脑中便有些不能集中了精力来思索。 寒诀趁此机会依然回到了玄天赦的身边,他的蛇尾将划了个圈儿,将玄天赦圈在了自己怀中。玄天赦借着半倚半靠的姿势窝在寒诀的怀里,只让朱长老看着又一阵觉得作呕。 朱长老眼不见心为净,竟是看着玄天赦嗤笑出了声,说道,「瞧你们还有几时好过,现下我就要清理门户,你们几个连带着方才那个黄毛小子,一同剷除。」 他看了一眼张仲琰,佯装刚刚忆起的模样,又道,「还有我这张师弟最心心念念不过的徒弟白凛,也一同送你们归天!」 「你配吗?」张仲琰反讽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能决定我们的生死,能决定凛儿的生死?」 朱长老手腕一翻,将摺扇展开扇了几下。他盯着张仲琰的目光说道,「张师弟煳涂了吧,白凛与魔修为伍。门中可是有令,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呢。这事儿,师弟竟忘了吗?」 玄天赦瞧着他们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的师兄弟反目成仇,而今牙尖嘴利地互相讥讽嘲笑着,当真是瞅了瞅嘴角,想要笑,但是又牵动了胸口的伤痕。 寒诀用手臂将他又揽回些许,有些嗔怒地说道,「仔细着你的伤口,我心疼极了。」 玄天赦又是脱力又是不知该如何回復,干脆扭过了头不再搭理寒诀。他哪里不知道现下不是自己使小性子的时候,可是多年来寒诀惯得他,总是一时片刻改不过来的。 寒诀凑近玄天赦的耳畔,蛇信偶尔会不由自主地窜出口腔,无意间会擦过玄天赦的耳垂,叫玄天赦脸有些涨红。 他沉吟片刻说道,「阿赦,那仙魔力有问题,平日里就算是消耗也不会如此之快。可是现下,我却只觉得这源源不断的仙魔力送出来,却只是送去了。」 玄天赦诧异回首,他的手指不由得抖了一下,有些发麻。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说不出话,还是不知晓如何开口。 末了终是将自己冰凉彻底的手覆在了寒诀那已然布满鳞片的双手之上,他坚定地说道,「你说得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目光交织之中,竟是有了一眼万年的模样。 那边张仲琰仍与朱长老针锋相对着,两人你来我往,竟是打起了嘴仗。 玄天赦勐然间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就算是朱长老之前就算是再与他来回几句,也是没多会儿便起了攻势。他是个狐狸性子,但也急躁。若非如此,他不会急哄哄地得了信息就来玄安城围堵玄天赦。 可如今,他却有闲心与张仲琰斗嘴。说是师兄弟感情深捨不得下手,玄天赦是怎么也不能信的。 那便只有—— 玄天赦勐地拍打了下寒诀的手臂,让他将耳朵凑过来,「他……是不是在拖延时间?」 「什么?」寒诀懵了一下,可下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玄天赦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玄天赦说朱长老是在拖延时间,结合着方才那阵法中的弟子与他耳语之后,他脸上流露出的笑意。寒诀便只能想到,是否朱长老已然在之前就搬了救兵,现下只是在故意与张仲琰唇枪舌战,以等待救兵的到来。 玄天赦如此一点,寒诀便通彻明了。他看了玄天赦一眼,尾巴收了回来。 他现下的蛇形倒是有了一个好处,就是能不让人察觉地滑到别人身边,就算是灵修这等五感超强之人,依旧难以发现。 玄天赦抿嘴对寒诀点了点头。 寒诀借着蛇尾滑到朱长老的身侧,就在朱长老感受到凉意,准备回身御敌的时候。寒诀的尾巴已然抽上了朱长老的身躯,将他直接抽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捧着臂膀「哎哟」了一声。 寒诀知晓原是自己这一尾下去将毫无察觉的朱长老掀翻在地,应当是断了他许多骨头的。他未曾就此作罢,而是转身继续攻上。 他这回才明白这尾巴也是挺好,虽然自己化不成蛇形,亦回不到人身。但是这半人半蛇的模样,却是有了蛇尾的功力配着能说话能有温度的一张脸。 寒诀挟持了朱长老,他用自己仅剩不多的仙魔力为朱长老织了个禁锢。他将朱长老如同兽类一般拴着,领到了玄天赦与张仲琰的面前。 张仲琰加固了几番朱长老身上的桎梏,并封了他的话语,叫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朱长老正一个劲儿地挣扎着,四象阵法余下的十一人也在蠢蠢欲动,但是却不敢轻举妄动。 挟了人质之后,他们便立马想要离开这实非之地,却未曾想到竟是有巨大的声响传来。 第172页 玄天赦一惊,刚想要拉住寒诀的手,便看见天边如同闪过一道如同白昼一般的光亮。随即便是大量的灵修踏云而来,仿佛四面楚歌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朱长老这下子也不挣扎了,脸上只有胜券在握的骄傲。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如何被捧上至尊宝座,统领灵修一般。 可寒诀见状,却直接夺过了张仲琰的镰刀,将余下一丝仙魔力注入其中,直接砍下了朱长老的头。 朱长老的笑意戛然而止在生命的尽头,他还在做着自己升仙的美梦,就已然没了声息。 随着寒诀的手起刀落,四面而来的灵修用灵力与符禁织成的网也朝他们三人随风裹来。 玄天赦想要将寒诀推开,却未曾想到寒诀竟是借了他的力将朱长老的无头尸首塞进了张仲琰的怀里。他揽着玄天赦,将张仲琰直接推出了漫天灵网的中心位置。 至于往后,便是他们的命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寒诀:我真棒 第98章 原委 ===================== 舒甜自尸体中爬了起来, 她蹭了蹭身上的血迹,看向方才的打斗痕迹。 破庙已经几乎被移为了平地,她撑着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已然没了人迹。方才她闭了气息, 收了身上的灵力, 让人只觉得她是个死去了的普通人罢了。 她瞒天过海, 只是为了要让玄天赦几人落入自己的圈套。 只是舒甜嘆了口气,咬着下唇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 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明明玄天赦待她极好,可偏偏自己恩将仇报了。 舒甜从怀里掏出一丸药,囫囵个的就吞了下去。她的身子勐然间伸长, 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转而成了纤长的成年女子,容貌也随之改变了许多。 她手上攒起了些许灵力,灵力形成的火苗上下摆动了一番, 被她按灭在了手心之中。 舒甜脱去身上沾满血迹的外衣,慢慢往城外走去。玄天赦已经被抓,四象门朱长老也死, 在玄安城外圈的灵力禁锢也跟着撤了下来。 她离开玄安城三里远后,拐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那小院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这方圆几里只它一个,但却未曾叫人感到有一丝异样存在,仿佛他就合该一直在那个位置。 舒甜进了院子, 先行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便在几个不会说话的侍从引导下进了里屋。 屋里黑漆漆的未曾点灯, 舒甜便随手用火摺子将油灯的线燃了。她缓步走到美人榻前,跪倒在地回復道, 「主子,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了。」 「是吗?」 有个好听干净的女声回应道,她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充斥着舒甜的耳膜。舒甜有一瞬间恍惚意识不到自己所在何处,连眼神都变得混沌了些许。 而后一剎那,她便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来缓和着自己的怪异样子。 那女声笑了一下,说道,「许久未见,舒姑娘还是对自己如此狠心。」 舒甜不敢答话,只是垂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鲜血沿着她的手指尖朝下滴答着,吵得静悄悄的一个房间里满是水声。 女声的主人随手挥过便将她的血止住,舒甜便谦卑地说道,「多谢主子。」 「起来吧,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舒甜听罢这才敢抬头,就只见到有一红衣女子撑在美人榻上,歪着头看着她。她长的美艷异常,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配着如初一月亮一般的弯眉,加之朱色的薄唇轻抿,显得她整个人周遭都围绕了一股朦胧的仙气,分外好看。 舒甜有些直了眼睛,就算是再看上一百遍,也是让人挪不开目光的。 女子用帕子捂着嘴咯咯地笑着,她一笑起来仿佛就是百花园里的花全开了一般,光彩耀目。 舒甜不禁又移开了目光,将头耷拉了下去,回禀道,「我已瞧着玄天赦二人被那些个仙门里面的人困了起来,恐怕不几日就会拉出来示众……斩杀。」 她提及斩杀的这个词语的时候,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到底玄天赦他们会落得如此地步,都是拜了自己所赐。 原是她的这个主子,要求她接近玄天赦,为了拖延他们离开玄安城的时间是一码事。也还有让自己佯装身死的模样,激怒他与玄安城众百姓的怒意更是一回事。 朱长老的信件当然也是她的主子安排送去的,不然哪里有如此凑巧之事?连带着白凛方面的也都是她着手安排的。 原因无他,只是为了将玄天赦困死在这玄安城内。 舒甜嘆了口气,她心中十分不忍。玄天赦是当真诚心诚意想要为她解决身上灵力附体,又脉搏减弱的问题;他也是真心实意为着这玄安城百姓打算,却未曾想到竟是误了自己性命。 舒甜依旧是跪拜的姿势,她狠了狠心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说道,「玄城主是个好人,主子为何一定要他性命不成?他……甚至为了我这样一个根本不认识之人,也愿意能冒上几分险。」 红衣女子弯下腰,掐住舒甜的面颊,迫使她直视着自己的目光,她的眸色之中带了几分讥讽意味。她瞧了舒甜半晌,这才将舒甜甩了开来,说道,「今日你竟是转了性子,不是你求着我让你去做这件事情,好报了玄天赦杀害你父亲之仇吗?」 舒甜一怔,事实确实如此。 第173页 那玄安城城主府下的尸首不是二百十七具,而是二百八十六,就只是因为那丢失的一个正是舒甜的父亲。她的父亲当年借着自己有些灵力在身,便横行乡间害死了许多人,所以被玄天赦吊死在水牢之中。 舒甜当时年幼并不知晓自己父亲所为之事,就算是后来了解了,也全然当是玄天赦为她父亲扣下的帽子,好让自己有个理由害死无辜之人。她寻觅了许多年,才堪堪找到了她父亲的埋骨之地。 若非如此这红衣女子也不会找上自己,来陷害玄天赦。 舒甜不知晓这女子的具体身份,只知道十分贵重,便自行叫了主子,算是给自己认下了。 她恍惚了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是我自己蠢钝,总是不愿意相信我父亲与那些个一样,是个泼皮祸害。可……玄城主,他终归是个好人。」 女子抬手熄了舒甜进来时候点的油灯,一瞬间屋内漆黑一片。舒甜勐然抬头,只能看到女子的一双眼眸过分闪亮。 女子讥笑道,「是吗?杀父之仇你都能轻而易举地抹掉,只是因为玄天赦这几日的行为吗?可是舒姑娘,你可曾知晓,那玄天赦疑过你,甚至还想推你出去挡事?」 舒甜摇头,可还是认了死理辩解道,「即使如此他也是下下之举,若是没有我搅和的这一出,他定然是会帮着如我这样一般的人的。」 「是吗?」女子一甩衣袖,换了个姿势撑着头,「可到底他最在意的人身上的毒是你亲手下的,天罗地网也是你亲自布的。舒姑娘,你又当如何呢?」 舒甜长吁了一口气,匍匐着身躯在女子的榻下,求饶一般地说道,「所以求主子饶过他们,放他们一天生路吧。我知道您定然是有法子的,毕竟您能使得动四象门,也能悄无声息地送信去了屠仙宗,更能让我掩去一身灵力化作普通人。请您,莫要再加害于他!」 「那又如何?」女子反问道,「我既要害他,又怎会饶过他?」 舒甜抬头定睛看向女子的眼睛,她的眼眸在月光的映衬下如同一道旋涡一般,勾人魂魄。她似笑非笑着,却让舒甜一下子嵴背发凉,打了个寒战。 「您……为何一定要害他?」 女子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捂着嘴双肩抖个不停。她眯起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说道,「我可成为提过要加害于他,是你说的。」 「是我失言了!」舒甜连忙解释,她细细回想,只觉得确实只是自己一直一面之词说道面前的女子想要害玄天赦。可仔细想想,这做的一系列事情,若说不是害,那岂是帮着玄天赦。 绝不可能。 舒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辞了,她只能沉默着,希望面前的女子改变主意。 那红衣女子俏皮地从美人榻上一跃而下,绕过了舒甜跪拜的位置到了油灯面前。她一挥衣袖将油灯再次点着,舒甜摸不清她想要做什么,只敢一动不动地垂着头。 女子看着那摇曳的油灯芯,说道,「这天下哪里有母亲要害儿子的道理。」 舒甜被此信息一时间击晕了,这女子说母亲要害儿子,那便是说这玄天赦是她亲生之子。舒甜勐然抬头,只惊异于面前这女子藏的如此之深。 可细细想来,她的面容却与玄天赦有了五六分的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更是眼波流转间灼灼目光毫无二致。略显薄情的嘴唇也是如出一辙,她怎么开始未曾想到呢。 她许是被这女子的美艷无双讶异到了,确实未曾想到她竟与那略显面容平常的玄天赦是为亲生母子。 舒甜慌忙之间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搁置了,只是颤抖着双唇问道,「那您……又为何要对他做如此之事?」 女子微微垂下目光,她注视着脚尖许久,这才说道,「我是他母亲,但却并非这一世的母亲。我只有如此这般,才能逼着他歷劫。」 舒甜有些不明就里,可她也猜测了大概。加之先前就察觉这女子身份不一般,只更觉得扑朔迷离了起来。她不敢往深里想,只颤抖着身子觉得一切事情都太过蹊跷,不是她一届平凡灵修能够涉及的。 她默默收回了先前为了玄天赦求饶的姿态,转而恭敬异常地回復道,「既然如此,愿为主子效犬马之劳。」 舒甜就算是再想为玄天赦求情,也要惜着自己的命。只能姑且信了那女子说自己是玄天赦亲母,并不会害他的事情。 女子见状,便也将舒甜夸赞了一番,念着她识大体。若是往后有了缘分,自然会提拔她一番。 舒甜低着头,抿嘴冷笑了一番,她先得活到那个份儿上。 第99章 困龙 ===================== 「原玄安城城主、四象门弟子玄天赦, 勾结魔修,杀人埋尸。今特请见证,斩杀他与魔族,以儆效尤!」 有一仙门之人唱道, 他们将玄天赦押解上了高台。 玄天赦手足上皆带了加了符禁的枷锁, 那禁锢千万斤重, 坠的人不由自主得往前倒去。可是他却梗着脖子,挺直了嵴背。不论身上的枷锁有多重, 他的严重都是蔑视与冷漠。 仙门弟子推着他一步步往高台上走的时候,他停顿在了台阶之前。玄天赦微微侧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是寒诀。 寒诀被随便丢弃在另一个台子之上,他为了救自己已经失去了全身的气力,现下像个受人摆布的玩偶一般被随手扔在那里。他的身边被置满了柴火,这些人是想要烧死寒诀, 端的却是用火灭掉天地间的罪孽说辞。 第174页 玄天赦冷哼了一声,押解弟子看见他这有些夸张的表情,不由得啐了一句, 「死到临头了,还如此这般装腔作势。」 玄天赦只偏头看了他一眼, 朝他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他这一笑如同合着无半点血色的面容,可怖的像是个鬼魅一般。 他宽大的黑色纱衣被血渍侵染,透着光, 隐约可见上面的一块块干涸。一阵风吹来,弟子的整个鼻腔中都是血腥味。 他只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一个灵修身边, 而是去了阿鼻地狱一般。 弟子不禁打了个哆嗦,不自主地退后了两步。他掩着鼻子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他只是从旁听了一耳朵说他杀人无数又勾结魔族,就把他当做了什么邪魔恶鬼一般对待。 刚开始还对玄天赦有所忌惮,可后来见他已经失去力气,又被枷锁困着,便开始动手动脚了起来。 弟子面容丑恶,可玄天赦也称得上俊美。他自与寒诀在一处后,更是多了几分风情,叫弟子在某些角度看着有些打眼。他便将玄天赦沾满鲜血的外衫撕了,想要对玄天赦毛手毛脚。 玄天赦轻轻阖上了双眼,睫羽上有些湿润地颤动。他挣不开枷锁,干脆快走两步上了高台。 高挑之上有着柱子遮掩,从寒诀的方向是看不见的。玄天赦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不管这些个弟子要对自己做什么,都莫要叫寒诀瞧见了。 只要不叫他瞧见自己这死前,还要受了莫大侮辱就好。 高台之上有旁的弟子,他们早已替玄天赦准备好了架子刑法,就连他死也不愿意给他个明明白白、痛痛快快。 玄天赦瞄了一眼那架子,上面有两道铁链。他嗤笑了一声,却被方才被他躲开的那名弟子推了个踉跄,骂道,「装什么样子!谁不知道你跟那屠仙宗宗主的丑事,一个求着给人骑的货,还能叫灵修,还能当城主,我呸!」 那弟子骂的刺耳,玄天赦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只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押解弟子推着他到了刑架旁边,一个耳光抽在了玄天赦的脸上。一剎那他的头便歪在了一侧,他细嫩的面颊上瞬间就出现了红胀的五指印。 玄天赦未曾休息,更几乎耗尽了灵力。这一巴掌下去,他便有些眼前一黑,强撑着才稳住身子,让自己未曾跌落在地。他唇边溢出了些血沫,被他几口吐了出去。 「噁心!」弟子骂道,扯下了刑具。 那刑具由两根铁链箍着,开头是个尖端。玄天赦终是看清了这刑具的样子,一如他年幼之时被穿琵琶骨的链子,也跟他在水牢之中将那些个人的尸体吊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不……」玄天赦这下才是终于慌了心神,再如何狠毒的刑具他都不怕,但是他害怕极了这他一闭眼就会想到的东西。 他如同失控了一般,拖着枷锁就要往高台下面跳。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再受这样的侮辱一次。 玄天赦涨红着双眼,一步一步朝着刑架远处退去。那弟子想要拉住他,却在看到他空洞无物的眼眸之时怔了一下。 他用枷锁袭击了那弟子,他不能再用灵力,但还有蛮力。弟子尚还没有反应过来,额头上便已经出现了一道血印。 玄天赦够狠,这一下子红着眼睛砸的那押解弟子直接摔在了地上,指着玄天赦说道,「他要跑!」 瞬间便有两名灵修自下而上飞上高台,左右压制住了暴动的玄天赦。玄天赦的一双眼眸中黑瞳仁几乎全部被血色吞併,着实骇人。他瞪着那两名扯着他灵修,眼神里就像是淬了毒一样,让人不寒而慄。 玄天赦呵呵直笑,嘴角咧得很大。他本就含了血,如此一笑,更是恐怖异常。他一张口便是满嘴血迹,像是刚吸了血一般。他只是瞪着自己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那两个灵修,却直接被拖了起来。 铁链穿过他的肩胛骨,刺破了他曾经的伤痕,将他生生吊在架子之上做公开处刑。 那两名灵修在下首看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刺破皮肤、穿过筋骨的铁链,拉扯着皮肉,让滴落的血迹在下方地面绽放了一朵血肉之花。那新鲜的血液颜色,刺痛了台下所有受过他恩惠之人的眼睛。 只是玄安城那仅余下的念着玄天赦好的人,最终也是选择了妥协。他们手里拿着烂菜叶、臭鸡蛋,不管扔不扔得上来,全一股脑地朝着高台上扔着。他们如同在看一个笑话一般嘲讽着玄天赦,说他离经叛道。 玄天赦看着下面那一幅幅嘴脸,就算是有挣扎的,可到底还是退让到了外侧。再也没有一个人,肯为玄天赦说上一句话。 玄天赦知道,这都是他自找的。若是他能再狠上一点心,是不是就没有这往后的事情了。 他想着那因为误伤死在破庙的百姓们,他想着被朱长老杀鸡儆猴而死的舒甜,他想着也许会在死后会因为自己而受牵连的白凛,他想着就算是恨自己却也能为自己挡下杀招的张仲琰。还有他没长大的徒弟孟汲,还有那个平日里竟惹祸的小雪灵兽玄雪崖…… 只是他再没了以后去瞧着他们看着他们,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他充血的双目扫过人群,听着那些人的叫骂声,无奈地垂下了眼眸。 「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多谢众仙门帮我们剷除了他,要不然我们恐怕还要担惊受怕呢!」 「就是就是,听说他被抓之前还杀了自己的师父,当真该死!」 第175页 「我觉得就让他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应该把他吊在这上面让他日日受太阳暴晒,让雨水洗刷他恶毒的心脏。」 「希望以后我再也不要遇到这种人了,死了的好死了的好……」 「……」 那骯脏龌龊的辱骂语句传入了玄天赦的耳畔,他的眼睛干涸了,流不出泪来。他只觉得这些人好笑,人云亦云便罢了,让他认下罪名也好,只是他气自己。 玄天赦的余光扫过寒诀的方向,却见到寒诀的尾巴甩了两下。他一瞬间眼神变得清明了起来,他不该叫寒诀看见他这副失控狼狈的姿态。可是现下他一动也不能动,他只能默默看着寒诀睁开了那双蛇眸,红色竖瞳之中写满了心疼与绝望。 寒诀的绝望只是他救不了玄天赦,他甚至还要让他的阿赦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被公开处刑。 他不怕死,他只怕玄天赦伤心难过。 到底是二人的爱意揉搓进了骨血里面,都到了这等境界,想的只有对方。 玄天赦在架子上挂着,他的脚尖触不到地面。拉扯皮肉筋骨的疼,却远不及心中的苦痛。他踮着脚,硬撑着自己的身子不会倒塌,却忽然听到有人说道—— 「您瞧,我是四象门灵修弟子,可否让我上去与他说上两句话?」 那声音是玄天赦再熟悉不过的,正是白凛。玄天赦惊惧的目光投向白凛的方向,只见到他陪着笑意拿着自己的身份凭证,只是要在这高台之上与自己说上一句。 玄天赦不知道自己该是咬紧双唇一言不发,还是装作唾弃将白凛轰下台去。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他白凛为什么还要与自己扯上半点关系! 可白凛却继续说道,「先头在四象门的时候,此人就欺负我。正巧看他如今被擒,我来落井下石一个。」 那守卫灵修将白凛上下打量一番,见他的印鑑无错,又打扮的翩翩君子,脸上也是谦恭和顺的笑意,便让了身子。 白凛走到玄天赦的面前,先是往他身上啐了一口,怒骂了几句。他平日里哪里说得出这样子的话语,有些面红耳赤的,可为了他的师弟还要继续着。 玄天赦看他好笑,可笑出来的时候肩膀颤动着扯着铁链,又让白凛的双眸红了一分,险些要掉下泪来。 他按住了玄天赦的身子,余光微微瞥到那灵修放松了些许戒心,便凑到玄天赦的耳际边说道,「阿赦,师兄顾不得了。我管不了什么正道不正道了,先前是师兄错了,是我觉得只要有善心都会有好报的,可是不是。阿赦,你放心,师兄一定能救你你出去的!」 白凛手腕一翻,有一个信号弹从他的袖口飞出,炸开在了玄安城的上空。与之同时,白凛扔掉了自己身上的香石,手上织起了结界法力,他竟然是想要对抗着天道,将自己这身置于天道之外的身份曝光! 玄天赦勐地摇头,嘴唇无声地吐露着,「不……不要……」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在成长呀! 第100章 化龙 ====================== 巨大的黑洞织在玄安城的上空, 是孟汲召唤了招魂幡的最终杀技,去建造的。他的功力本是不够,唯有一招能让自己作为使用,便是他在这沖天黑幕出现的一瞬间堕了魔。 玄天赦的心抽了一下, 先前干涸得流不出泪水的眼睛, 蓦地湿润了起来。 原是这世上还有人未曾抛弃他。 他的师兄白凛是一个将道法理念看得多重的人, 竟然会为了自己把所有的一切打破。他何德何能,能叫这些个固执的人失了自己的原则来救自己。 还有孟汲, 他多好的年华,若是为了自己赔上一条命,亏吗? 至少玄天赦自己觉得他们亏, 许是他心中未曾治好过的自卑心作祟,他只觉得这些人为了自己这样的一个人没有必要。可他心里又感动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充斥了整颗心。 只是他想着就算是死,也不能叫这些个爱他护他的人随着他一同去了。他不想白凛因为自己而使用灵力, 孟汲因为自己而成了周修冶那样没有良知的人。 他想要阻止白凛,可是当真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被那些个仙门弟子控制了身躯,抑制住了灵力, 不能挣脱、不能动弹。 白凛因为自己不容于六道之中的身份,已然被他们几个严令禁止了使用灵力。只要他一使用灵力, 便会被天道窥得,从而进行惩罚。 玄天赦不知道那惩罚是什么,但是寒诀说的总不会是错的。他害怕白凛是否还有以后, 但是白凛却在一剎那自己选择扔掉了香石,直面自己根本只是个尸体的事情。 玄天赦咬紧了双唇,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双手有一瞬间好似变化了形状,从手掌变成了爪子。但是下一剎那却又没了变化。他有些茫然, 只觉得自己是在这等高压之下产生了幻觉。 但是自这之后他勐然间发现自己的双手好似可以稍作动作了,他连忙挣开了手上的禁锢,想要朝着白凛打出一股灵气去阻止他。 可惜白凛的法阵已然织好,他用的自身为阵眼,就算是安然无恙的玄天赦都不敢贸然动他,更别提现下的玄天赦根本动不得他。 白凛以肉身为阵眼,织就的是他在残废的一百年内所创造的一个阵法。这阵法就连同他一颗心的师父都不曾知晓,只是用灵力去创造一个玄武,真真正正的玄武。 第176页 那玄武有型无体,却能变化巨大,杀伤力非常之高。 只是这招式耗损太过大,就连白凛也只是小规模地召唤过一只小小的,从未召唤过如此之大的。 玄天赦看到自高台之上拔地而起一个约有三人高的玄武,着实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大的架势,就是天道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能了。 巨大的玄武踏地之时轰隆作响,他每走一步便叫台下百姓斯叫一声。一时间这玄安城便如同了修罗场一般,玄武脚下的死人魂魄瞬间被玄安城上面笼罩的黑幕吞噬,吞噬的愈加多,那黑幕便更大了起来。 玄武就像是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的小朋友一般,已经开始渐渐脱离了白凛的控制。它四处乱晃着,就算是十几个灵修也困不住他。 而白凛却因为自己的修为不够,已经压制不住那玄武了。他的脸色青白,浑身散发着一股异样的尸香气味,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玄天赦不忍直视,现下的白凛僵硬着身躯,才真真切切像了一具尸体。 白凛看着因为自己控制不住玄武而丧命的百姓,干脆一咬牙,别过头去。他已然做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再想挽回也没了余地。他干脆把事情做绝,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那曾经多么良善的一颗心,还是不忍心。 玄安城边有几朵乌云飘了过来,滴滴雨水落在了玄天赦的脸上。他扬起头,那天色阴沉沉的,好似多年以前那场水灾之前的大雨。 他的一颗心为了白凛揪起,但余光却明确地看到了自己的一双手变成了爪子。那爪子上布满了黑色的鳞片,五只本修长的手指,变得粗壮坚硬,好似一爪下去便能取人性命。 只一瞬间那爪子又变回了白皙的双手,玄天赦已经能动的双手上下翻动看了许久,却叫他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端倪。 玄天赦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天边一记闷雷炸在耳边。天雷穿过孟汲招魂幡引出的巨大黑洞,陡然间便击溃了那只巨大的灵气玄武,玄武瞬间便弥散在了天地间。他赶忙转头去瞧白凛,撕心裂肺地喊道,「师兄!——」 可却无济于事,天雷在击溃玄武之后,立马转向了白凛的方向。 天道终是发怒了,它怎么允许一个游离在六界之外的人存在呢? 玄天赦一瞬间心如死灰。 连着三道天雷袭向了白凛,玄天赦却是瞪大了双眸将那一画面尽收了眼底。他想再喊一句师兄,他想再问一句如何,却哑然无声。 他说不出来,他张不开口。 白凛的身子僵直在了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玄天赦只有默默地让眼泪往地上砸着,混合着他先头从背上滴落的鲜血,渐渐被雨水沖刷了个干净。 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是老天爷!老天爷来帮我们惩治恶人了,老天爷发怒了!」 也有刚死了亲人的百姓哭嚎着,「你醒一醒,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更有人怒骂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玄天赦,恨不得冲上前来一刀噼死他,「我玄安城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如今害的百姓民不聊生还不放手!你去死啊!」 可到底最后汇聚在了一起,是众仙门的领导者。他们方才被弟子们护在身后,如今这会儿正打理好了衣衫,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一个个地相视而笑,仿佛这一切就如他们所料一般的稀松平常。 有一门主指着玄天赦的方向,说道,「你看你害的人还不够吗?本座本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痛思己过,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搞了一出这劫法场的戏码来。」 玄天赦已然失了浑身气力,他再也不想搭理这些个人。他瞧得真真儿的,那人在钻出来前,身前有个替他挡灾的弟子,是被玄武一脚踢死的。可他还是躲在同样的血肉之躯之下,安然无恙。 而如今,白凛没了活路,孟汲被击穿招魂幡恐怕也受了重伤。他害了最爱他、他最爱的人们,他活着还有何意义,倒不如脖子一横同他们一般消散于天地间。 他连那一丁点的求生欲望都没了,疼痛、懊悔与悲哀一股脑地冲进了他的心头,让他胸腔中酸胀,痛彻心扉。 那仙门门主看到玄天赦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便知道他已经认命了。但他只觉得这玄天赦太不识好歹,竟然还搞了这么一出,让他座下弟子死伤无数,心中也有怨气。 他便轻咳了一下以示威严,高声说道,「我看着孽畜还未曾认识到自己的错处。本座想着,若是能在他面前把与他交好的这魔修烧死,是否能搓搓他的锐气?大家看,如此法子可好?」 满座皆是叫好之声,玄天赦听罢勐然抬起了头。他的双目圆睁,拼命地摇着头,嘴唇的弧度说的是「不不」。可是正是如此,却叫那仙门门主更多了几分快感,他下令道,「放火!」 他们捆寒诀的法器是专门针对于魔修妖修的,不管哪一个都能将已经将自己全身气力都放空的寒诀困得牢牢的。 玄天赦望着已经清醒但是动弹不得寒诀,见到他因为施法而遍布鳞片的样子,但还是对着自己勾着笑意。 寒诀的眼眸中全然是对自己的眷恋,那缱绻的情意,他知道自己再也报答不了了。 玄天赦紧紧盯着寒诀,想要把他的面容刻到骨子里去。就算是魂飞魄散,他也要让寒诀的样貌随着自己的魂魄碎片存在着。 第177页 寒诀的鳞片就算是再厚重,也经不过那天火的燃烧。他们从天雷上取之的天火烧在他的身上,如同万般钻心之痛。 可他还是笑意盈盈的,他不希望玄天赦看着他的最后一面是那副苦脸。他的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口腔中满是鲜血的滋味,可他还是撑着。 到底是火焰焚烧,他就算一开始撑得住,可到了后面他真的忍不住了。 玄天赦听着寒诀的那一声吼声,已然是疼到了极致不再像常人能发出的声音了。他的心脏如同破开了巨大的一块空洞,热血直涌上了头颅。 他混混沌沌的,只能感觉自己像是突然间浑身充满了力气一般。他撑开了枷锁,摆脱了吊着自己琵琶骨的铁链,他从高台上跃下却未曾掉落在地。 玄天赦只感觉自己身有千般重,但是却有那么轻飘飘的,直接飞上了天际。 他怒骂着众人,可发出的声音却是如雷一般的轰鸣。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脚,可那地方已然被爪子取缔。 纯黑色的爪子十分硕大,一如方才他以为自己看见的幻象。 玄天赦他竟是在如此巨大的打击与痛苦之中,化了龙。 第101章 疯魔 ====================== 玄安城的百姓只能看见有一条龙自他们锁着玄天赦的高台之上, 直冲云霄。 那龙通体漆黑,只有足尖末尾沾了点金色。黑龙穿梭在云层之间,将本就阴沉的天色搅动得更加低垂了起来。眼瞧着就有些许雷电颜色自天幕之间透出,染了半边天色, 骇人极了。 那架势宛如末日的模样, 有几个胆子小的百姓已经跪下了。他们拼命朝着天边的云彩黑龙磕着头, 只求着那条黑龙能放过他们。 那仙门门主由弟子扶着,正有些站立不稳的模样。 孟汲喷了口血, 而后抹了抹唇边的一抹鲜红。他定睛看过去,那仙门门主掩盖在长袍之下的一双腿已是颤动不已。 他不知道那黑龙是何来歷,只能看见这满玄安城被他搅得七荤八素, 只看见那些个嘲笑、唾弃他师父之人现如今像是个丧家之犬一般,便心中没由得痛快。 孟汲的一双眼眸中闪烁得是杀意,亦是讥讽。他只觉得心中一口积郁了多年的气,终于吐了出去。 玄雪崖自他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沉声说道,「阿汲,将你的招魂幡收回来。」 孟汲有些意外, 玄雪崖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如今倒是显得能护得住自己了。他点点头, 将招魂幡收了回来。 既有这黑龙的一出,便是没有人再在意他师父的事情,他也能趁乱将他师父师伯以及寒诀都领回来。 孟汲既这么想着, 便朝着寒诀的方向指去。他将玄雪崖安排至了寒诀的位置,只求得他有办法将寒诀从那捆妖索之中卸下来。 可偏偏玄雪崖摇了摇头, 他说道,「阿汲, 我也是妖。」 孟汲这才恍然间意识到,玄雪崖虽是与自己相处多年,也与常人无异,但他总归是个妖修。他二百年的修为换了这一身人的皮囊,可自己怎么能忘却了他的根本呢。 他咬了咬牙,头一次自己主动环了玄雪崖一次,在他的耳边说道,「那我便去救师爹,师父和师伯就拜託你了。」 那锁着玄天赦的高台兇险异常,孟汲本是想着要自己冒险前去。毕竟自己这一身骨血修为都是玄天赦给的,他若是不能以死报恩,他便不配为人了。可他不想要玄雪崖替他去冒那个险,合该是他自己的事情,偏生要让玄雪崖这个无关的妖修去作甚。 可到底了,他还是嘆了口气。 可就在玄雪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拉住了玄雪崖的手说道,「你瞧!」 孟汲手指的方向朝着高台而去,有几片本来遮挡的云彩消散而去,让开了那一块的视线。孟汲心中一紧,拉住玄雪崖袖子的一双手更是攥了起来。 那地方分明没了玄天赦的踪迹。 本该困在吊在高台之上的玄天赦,现下就像是蓦地消失一般。可趴伏在一旁的白凛,却是未曾挪过地方。他像是没了声息一般,悄然落在玄天赦的刑架一旁。 「是龙!」玄雪崖说道。他看向孟汲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孟汲捉摸不透的阴沉,可一瞬间孟汲也便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师父化了龙,是他师父化了龙! 孟汲一时间的话语哽塞在嗓子中,他如同喘病之人一般,许久都吸不上来这混沌的一口气。直到玄雪崖拉扯了他一下,孟汲才苍白着一张脸喘上一口气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师父玄天赦,是怎么能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化成了一条黑龙。 周边有些略带着些许聪明的百姓也同他们一般猜出了发生在玄天赦身上的事情,他们哭嚎着、跪拜着,只求玄天赦能饶了他们的小命。 「是我们不长眼睛,请神龙饶了我们、饶了我们!」 「是……都是我们的过错,是我们听信那群道貌岸然的仙门之人所说,才对神龙起了不臣之心。望神龙见谅,请神龙见谅啊……」 「神龙那不是我们做的啊,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们只是、只是投了些许烂菜叶子,都是那群黑透了心的灵修做的,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是啊是啊,神龙,请您放过我们吧!玄安城毕竟也是您出生成长的地方,您……不能将他毁了啊!」 第178页 「……」 孟汲听着那些个人的求饶之词,心中只觉得好笑。他们配吗?孟汲只觉得他们连求饶都不配,口口声声讨伐着玄天赦,而如今又为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哭喊着求饶。 他们甚至都不用那些个仙门之人控制,便如同失了舌头一般,从无一个人为玄天赦说话。唯一那个曾为玄天赦说过话的、做过事的舒甜,还死在了朱长老的扇下。 当真是好笑极了。 孟汲呵呵地笑了起来,玄雪崖只是瞧着他,却并未作出任何阻止的动作。孟汲笑够了,便厉声说道,「求饶有什么用?若是你们替他说上一句话,如今的他便不会是这幅模样。可你们呢?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宛如一个疯癫了的人一般,踉踉跄跄地推开众人,一步步地走上高台。他面对着那还在云层之间穿梭的黑龙说道,「师父,师父啊!徒儿孟汲,恳请您,莫要念在一丝一毫的恩情,惩罚了这些人吧!」 黑龙似乎是听到了孟汲的话语,他硕大的头颅从云间探出,伸到了孟汲的面前。黑龙如同灯笼大的一双眼睛就直挺挺地立在孟汲面前,可孟汲却偏生没有一点恐惧。 他跪在地上朝着黑龙磕了两个头,又看向白凛的方向,继而说道,「师父……不必留情面,师爹已经生死未卜,而师伯……这天道已对他动了手。我们,还有什么顾虑呢?」 黑龙的眼睛在他面前打了个转儿,随后便扬了起来。他朝着玄安城的百姓俯冲了过去,看着那些个人惊慌失措,有连连喊叫的、有拔腿就跑的,更多的还是两眼一翻就昏死过去的。 孟汲瞧着这乱作一团,嘴角咧得更开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的了,以往那压抑的良善仿佛在一瞬间便被心中的阴暗吞噬。他本该能阻止的,可他偏不。 他瞧着自己手上聚起的一团黑气,他已经堕魔了不是吗?既然世人都道魔修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便十恶不赦给旁人瞧着。 孟汲自高台上一跃而下,他到了那仙门门主的面前。招魂幡帮着他挥开了前面挡着的几位弟子,他便径直走到了门主面前。 但他总归只有着几年的修为,就算是堕了魔藉助着招魂幡的力量,也不过尔尔。但孟汲的一双眼眸却叫那门主胆战心惊,孟汲一双如视蝼蚁般的眸子无所畏惧地瞧着他,叫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可到底自己也是个仙门门主,他伸手用灵气掐住了孟汲的脖子。他看着孟汲的脸色渐渐发绀,却仍是含着嘲讽的笑意,更是急迫起来。 可下一剎那,他便被黑龙的尾巴甩了出去。那门主就如同一件破布娃娃一般随意丢弃在一旁,黑龙用尾巴裹着孟汲将他安安稳稳地放置在了玄雪崖的左右后,便又腾空而起。 黑龙俯视着玄安城之地,他瞧着自己心爱之人被燃烧殆尽的地方,发出了一声嘶鸣。那鸣叫声有如能唤醒天地的架势,许许多多的人承受不住,轰然倒地。 黑龙巨大的眼眸中汇起一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之后,那滴泪滚落在了燃烧寒诀的火堆之中。 他本想着要拉上这玄安城的百姓们为寒诀陪葬,他也做绝了要让这些百姓为寒诀陪葬的准备。却未曾想,竟然看到那残烬之中竟有一抹紫色晃动了一下。 随着紫色晃动得愈发的剧烈起来,寒诀的蛇尾竟是自火堆之中伸了出来。 黑龙慌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低下头去细细查看着火堆的状况。 孟汲瞧见自己师父不同寻常的举动,也是挣脱了正扶着他的玄雪崖,一阵狂奔到了火堆之上。他用双手刨着那未灭的火堆,顾不上自己双手的鲜血淋漓,只想着为他师父求得一份安心。 可火堆的火实在是一茬一茬的,此处灭掉旁边又燃起。孟汲再怎么也不是钢筋铁骨,黑龙看着他的模样,又是落下了一滴眼泪。 那眼泪滚进火堆里头,叫本又欲熊熊燃起的火焰灭了大半。孟汲看向黑龙的方向,惊道,「师父,你的眼泪!」 黑龙似乎也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眼泪如同疯了一般落在火堆之上。直到孟汲扯着嗓子喊道,「够了,师父足够了。」 这方才停下。 孟汲扒开火堆,见到寒诀虽是被火焰覆盖着,却仍是有一口气在。他的身上满是伤痕,可却仍然能幽幽睁开了双眸。 当一瞬间那红色的蛇眸与金色的龙瞳相视的时候,寒诀牵动着嘴角微微笑了起来。他朝着玄天赦伸出手去,黑龙便低头在他手心微微蹭了蹭。 寒诀心中欣喜,终是叫他等到了这一天,玄天赦终是化了龙。 他轻轻张嘴,对着黑龙喊道,「阿赦……」 第102章 神君 ====================== 玄天赦巨大的身躯抖了一下, 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他深深地瞧了寒诀一眼,又腾空而起。 孟汲与玄雪崖搀扶着寒诀到了一侧,孟汲试图用魔力去修復寒诀身上的伤痕,却未曾奏效。 寒诀嘆了口气, 说道, 「汲儿, 劝劝你师父,我们走吧。」 可孟汲偏偏甩开了他的手,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说道,「师爹, 走?我们要走去哪里?玄安城一役的仇,你与师伯的仇,都不必报了吗?那为了师父没了命的舒甜,还有我那生死未卜的师伯, 他们都要平白受了吗?」 孟汲的目光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叫寒诀都不由得皱眉。他看向孟汲的眼眸,深黑色伴着血红已经近乎于吞噬了他的眼白, 他像是一个疯魔的人一般,不的目的不罢休。 第179页 寒诀瞬间便明了了孟汲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汲的堕魔与旁人不同,他本是个良善的孩子。可偏偏那个节骨眼上只有堕魔才能更大限度地操控着招魂幡,他只有在自己心中埋下一个根本不是自己想要但又根深蒂固的念想, 他才能成功的堕魔。 而这念想,便就是玄安城所有的人害他师父, 他便要让他们陪葬。 若是换了以前,孟汲如此寒诀便随他去了。可今时不同往日, 玄天赦的龙形不知何时便会回到人样,他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了玄天赦以及这些个孩子们的性命考虑着。 若是玄天赦回了本身模样,又落了下风,他们的下场只有更惨。 寒诀朝着玄雪崖使了个眼色,叫他将孟汲打晕,可偏偏玄雪崖这个还算听他话的孩子却如同孟汲一般摇了摇头说道,「是他们该得的。」 寒诀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可他自己想要聚气,却是之前的战役已经掏空了他身体中所有的力量。他只得朝天对着玄天赦呵道,「阿赦,回来……」 玄天赦也只是仿佛未曾听见他说话一般,依旧在云间穿梭着。玄天赦的动作显得他有些慌张慌乱,他摸不定主意一般盲头乱撞。 这仿佛叫那些个仙门之人瞧出了端倪,在门主的领导之下,有几名弟子大喊道,「不要惊慌,那根本不是什么神龙,不过是一条蛟罢了!」 有未曾昏迷过去的百姓听罢,面面相觑。他们哪里分得清龙与蛟,只瞧着玄天赦只是在云层之间游走未曾伤害他们,便心安理得地觉得仙门之人说的是对的。 胆子稍大的一个青年上前说道,「龙又如何,蛟又怎样?我们遇上了可还不是一个死?我们不够肉体凡身,冲撞不了。」 也有旁人接了他的话茬,说道,「正是。神龙就是神龙,先前就是因为你们对神龙的不敬畏,才叫他发了怒。如今我可要恭恭敬敬的,才能保下我的小命来。」 但总会有人唱着反调,「既然仙门的人都说了那不过是一条蛟,他们自然有办法处理。你们慌乱什么?还嫌这条破蛟害死的人不够多吗?」 一时间众说纷纭充斥着耳际,吵吵嚷嚷地叫玄天赦本就烦躁的心里更多了几分焦灼。 他力啼了一声,那些个对他有侥倖之心的人默默也闭上了嘴。他们缩倒同伴的后面,唯恐玄天赦第一个朝着自己下手。 玄天赦那一声鸣叫,也是沿着云层传到了九重天之上。有一人听着那分明是龙吟的声音,捏紧了自己手下的金銮座椅,将一双牙咬得咯吱作响。 玄天赦终是下定了决心,他的法力操控着周边的雷云聚集在了一起。那雷云看着青紫一片,玄安城整个都被笼罩在了阴霾之下。 偌大的天幕宛如一口巨布,将玄安城中的所有人裹挟在了一起。 一时间哭喊声达到了巅峰,女人与孩子们的尖叫都未曾能叫玄天赦回心转意。他铁了心肠要如此对待玄安城的众人,这也是他们该得到的。 大雨倾盆而下,将高台之上的血迹沖洗了干净,就仿佛玄天赦未曾在此受过任何刑罚一般。 寒诀与白凛被孟汲护得严严实实,这雨是一丁点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白凛本就是尸体之身,没有气息也是对的。可孟汲唤了他几次都未见他睁开双眼,孟汲心中慌极了,他唯恐这待他好到极致的师伯,就此长眠不醒。 可方才惩治他的是天道,是天道下的雷劫。就算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是受不住的,他师伯……又如何能熬过去呢? 孟汲这般想着,那埋藏在心中的执念又深了几分,他恨不得现下就屠了城出气。但是玄天赦有自己的打算,他瞧见自己师父的模样,并不是要将玄安城众人放过的景象,便按捺了心思,静观其变。 寒诀只瞧着玄天赦此行,连心都揪了起来。他依稀记得,那八百年前一如此般。为着一个他,有一条黑龙直冲天际;又是为了他,寒凌神君跃身了诛仙台。 他从前未曾怕过,而今却是真的恐惧极了。 寒诀只要一阖上双眸两条黑龙沖天的场景就在他的面前交织着,可到了最后结局也都交织在了一起。他能感受到玄天赦此般真的为成神,并非用了禁术折修为,可他还是怕极了。 玄天赦围着玄安城盘旋了一周,终是收了龙形,稳稳地立在高台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交织在了他的身上,玄天赦穿着的仍是上刑架之前的那身广袖黑衣。上面遍布的血迹也未曾擦去,他的髮丝凌乱着,由着夏风吹拂而过。可偏生他整个人的气度就如同往常不一样了,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像是一个真正的神君。 寒诀终是嘆了口气,他领着孟汲等人跪下身来,唿喊道,「恭迎寒凌神君归位。」 寒凌……神君。 什么样的称谓便是什么样的人,玄天赦迎风而立,只让众人觉得他在这昏暗的天际之中,身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是神君呀! 是那归在九重天上的人,是天帝与龙神的亲子。 他终是突破了自己的情劫,化了龙成了真神。只是这情一字,是为寒诀,更是为玄安城的百姓抛弃他放置他。亦是,世人无情的情啊…… 玄天赦的嵴背挺得笔直,他负手而站,眼眸睥睨过这渺渺苍生众人。他看见自寒诀对他俯身跪拜之后,那些个百姓们也不约而同地跪下唿喊到「寒凌神君」。他甚至瞧着那仙门门主,多么自大骄傲的一个人,也忘却了自己膝下的重量,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第180页 玄天赦只觉得好笑,这群人、这群蝼蚁一般的人,对着一个在不久前还被他们声讨、极刑之人,竟是如此虔诚跪拜,岂不好笑吗? 他不说话,便无人敢言语。 这世间仿佛静谧了一般,只余着大雨倾盆的声音。 许久,玄天赦终是开了口,他说道,「本……神君,经由你们这群盲民之手才得以重生,故需先谢过尔等。」 他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所有人都拼命地摇着头,玄天赦的这句话虽是说的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可听在他们耳朵里面却是莫大的讽刺,讽刺完毕之后就该是自己的死期。 就连孟汲也诧异极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师父就要这么放过玄安城的众人,他甚至想要暴起,直接将城中之人杀戮个遍。这会子倒是玄雪崖按住了他,沖他摇了摇头。 孟汲咬紧牙关,又稳定着自己的姿势。 果不其然,玄天赦话锋一转,又道,「可尔等对我的伤害也是真的,待我的亲人朋友也不放过。如今他们躺在那光秃秃、冰冷冷的地上,尔等又该如何来赔?」 众人耷拉着脑袋,不敢回话。半晌才推出个人来,战战兢兢地说道,「神君在上,您也是玄安城生玄安城长的,我们众人自与您亲厚无比。我们玄安城百姓都是受了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灵修所鼓舞,才与您为敌的。这原就不是我们的本意,望您大人有大量。」 玄天赦挑眉,与寒诀一模一样的动作抚着手腕,反问道,「是吗?」 「不是不是!」那仙门早就有人屁滚尿流地滚出来求饶了,他咚咚咚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辩解道,「正是玄安城之人传信来说您的所在,我们才会这般动作。若不是他们本身就想要了您的命,我们又怎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玄天赦嘆了口气,他好似十分摇摆一般说道,「你们众说纷纭,本神君又如何知晓孰是孰非呢?倒不如,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你们说,是不是呀?」 他此话未落,又是一阵哭喊求饶声。 孟汲攥紧了双拳,面容上尽是靥足的笑意。他师父,果然是如此与他一脉相承,果然能将他心中所思所想都做得出来。 哭喊求饶之中,拔地而出的却是一个女子的疯魔之声,「神君、神君……我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他才三岁他什么都不懂啊。你若是要杀了我,我自认了,可他……他真的是无辜的啊!」 玄天赦如鲠在喉,沉吟片刻,他终是狠不下这个心来,只说道,「既然这一切罪恶都缘起于一场水灾,那我便将这场水灾还给你们。你们……生死有命,好自为之吧。」 他一挥袖将仙门众人也困顿在其中。 玄天赦又是化作一条黑龙,裹着寒诀、孟汲等人飞上青天。而他的背后,却是漫天洪水,即将要冲破城门,汹涌而来。 到底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第103章 恐慌 ====================== 玄天赦化作黑龙一路裹着几人向西而去, 直到了屠仙宗门口才恢復人形。 他扶住险些摔到在地的寒诀,撑着他的身子让他半幅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寒诀一张漂亮的面孔上惨然一片,着实叫人看了心疼。 玄天赦嘆了口气,抿了抿嘴说道, 「寒诀, 我……」 可寒诀却笑了一下, 勾着玄天赦的脖颈,在他唇边轻轻咬下。寒诀的蛇信窜入其中, 让玄天赦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冷冽的尖端勾勒着内里轮廓,让玄天赦不禁痴迷。 孟汲忙着白凛的身躯被运回之事, 没有留意。但玄雪崖却看了个真真切切,他砸了咂嘴,瞧着孟汲的背影着实有些不怀好意。 寒诀意犹未尽般地收了回来,挑眉道, 「小主子,滋味可如常?」 玄天赦被他逗笑了,只是这笑容愈发得叫人难过起来。此时寒诀的芯里头还是那一个, 可偏偏外表已经变了模样。他就算脸上再是倾国倾城的模样,可眼底颊边也是遍布了鳞片。自腰部以下的蛇尾有些不自主在地上摆动, 扫起了不少灰尘。 他轻轻地推了一下寒诀的肩膀,牵起他的手就要往屠仙宗内部走去。 可偏偏寒诀停滞了脚步,他眉头紧锁, 却是真的方才忆起。这慌乱之间,他竟是未曾见到张仲琰的痕迹, 照理说张仲琰自那日逃离之后便应去寻了白凛踪迹,可白凛从奋不顾身到事发, 张仲琰这般疼爱徒弟之人却都未曾出现过。 这着实叫人疑惑。 玄天赦忙问,「怎么了?」 寒诀压着嗓子,凑在玄天赦的耳畔说道,「鬼佛呢?」 玄天赦蓦地一惊。是啊,他张师叔呢?他本以为白凛为他奋不顾身之时是张仲琰默许的,也还曾对张仲琰心存了几分感恩之情。可现在细想却是因为张仲琰根本就没瞧见那副模样,这才叫白凛能自顾自地做出此事。 可这般,张仲琰又是归于何处去了呢? 玄天赦摇摇头,却是强硬搀扶着寒诀回到了屠仙宗之内休息。他将寒诀安置在卧榻之上,唤了医师代为诊治,又传了信息去到魔宫之中告知林言实他们已然回来。 寒诀瞧着玄天赦在屋内屋外的忙前忙后,却是如同小孩子一般扯住了玄天赦的手腕不松开,直叫玄天赦的腕部出现了一道红印才肯撒手。 他如今却是有些患得患失的紧,从前玄天赦虽有神君之名,可却无半点神君之实。但现下玄天赦破了情劫,化龙成神。寒诀便只觉得他仿佛过些时日便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去那自己够不到的天宫之上潇洒去了。 第181页 玄天赦哪里得空能去揣摩寒诀现下的心思,他只觉得有些焦头烂额的,寒诀却偏生还要来添乱。如今玄安城一事闹大,他的身份恐怕早就四散出去了,他必须要给自己留条可退的后路。 还有张仲琰失踪一事,他去向何处,所谓何事,玄天赦皆是一无所知。这一桩桩一件件全然都得他处理,如若不然,还要应着寒诀这个伤患去做吗? 可寒诀哄了他那么多年,自己却是极少看他这般不识大体闹脾气的,总是有些什么心思藏着掖着的。 玄天赦也没辙,只得先吩咐了下去,叫他们派些人手去魔界人间地寻找着张仲琰的踪迹。若是有信,便即刻通知上来。 吩咐罢,他便坐在寒诀的床边,笑意盈盈地问道,「怎得?如今这堂堂寒帝,都要这般耍起小孩子脾气了?往日里头你虽是时常撒泼卖乖,可却没有像今日这般的。」 寒诀听他说自己往日里头撒泼卖乖的多有,便又继续着自己平日里的把戏。只是他心中忐忑,有些话语说出来却没了先头的滋味儿。 玄天赦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对劲儿,忙蹙起了眉头。他将寒诀囫囵个地瞧了一遍,可除却那些个施法而滋生的鳞片,与不知该如何消去的蛇尾,都无任何异常。 寒诀看着玄天赦还是对他如此上心,心下便安然了许多,可还是问道,「阿赦,往后日子里,你是不是要回到天界去?」 他这突兀的一句说辞,倒是叫玄天赦明了了几分。原是这个堂堂寒帝,都要怕自己是否会撇下他独自离开。 玄天赦轻笑了一声,故作轻巧地说道,「天界嘛……自然是要回去的,毕竟我那生身父母都在其中。就算是要去拜会他们,也是要去的。」 寒诀红色的蛇眸瞬间黯淡了许多,他不敢直视玄天赦的眼睛,可却有些自暴自弃了。 玄天赦也不言语,就一个劲儿地盯着寒诀这幅模样看。从前都是此人变着法子的欺负威压着自己,如今终是能找回场子来了。 他俩就这般相互耗着,可寒诀垂着眼眸却偏偏瞧见了玄天赦愈发攥紧的双拳。他微微一动,蓦地明白了玄天赦的举动所为何。 寒诀勐然抬头,对着玄天赦笑道,「神君既是想去便去吧,我就在这屠仙宗等着神君。若是神君不回来,我便是死也得等下去。」 「寒诀!」玄天赦险些掷了杯子,「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寒诀的尾巴尖从被褥之中探出,寻了个方向勾了玄天赦。玄天赦身上蓦地加重,便不自主地扑在了寒诀身上。 他能感受到寒诀那两颗毒牙在他脸颊一侧轻触,更有蛇信时不时地跑出来调戏自己一番。寒诀有些发冷的气息扑在他面上,然后他便听见了寒诀在他耳畔说道,「神君能拿此事戏耍我,我便也能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语罢,玄天赦便察觉自己耳垂有分叉之物撩拨了一下,叫他兀地涨红了一张脸。 「寒诀,你当真小人。」玄天赦怒骂了一句,可就是叫人听不出其中的怒气,听在寒诀耳朵里面不过就是平常撒娇模样。 寒诀甚是满意便又道,「不管如何,神君都是我这小人的了。先头我确实害怕你会有朝一日弃我而去,可我沉下心来想想,我的阿赦永远不会的。」 寒诀此话说得情真意切,可他从来对着玄天赦都是一如既往的情真意切。他仿佛一生的柔一生的情都只给了玄天赦这一人罢了,旁人只能得见他的冷酷面容。 玄天赦也是瞭然于心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深陷寒诀的温柔乡之中,不可自拔呢? 「你知晓便好。」 玄天赦忙撑着身子起来,装模作样地抖了抖衣襟。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寒帝,请您早日正经些,咱们手头上要处理的事情还多的紧呢。」 方才寒诀唤他神君,他便要依着叫回去。看看到底是寒诀心里苦,还是他哽得难受。 寒诀果然吃瘪,可寒诀是何许人也,他早就将玄天赦揉捏装袋了,又怎会惧玄天赦这般的小脾气。他枕着手臂,勾着嘴唇望着玄天赦不言语。 终是玄天赦败下阵来,他搬了把凳子立在寒诀身侧,说道,「如今这玄安城一事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而且我化龙之事,天上也会有人知晓的。不管我龙神先头待我如何,我,亦或说是寒凌神君,皆是她的亲子,她不会袖手旁观的。」 「还有……你和师兄,如今你半人半蛇的模样又失了几乎半身修为,怎么恢復也是现下的重中之重。师兄他……他本就是尸体修炼出精魄所支撑他先头的模样,可如今受了天道的责罚,不知他、他还能否醒过来。」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阖上了眼眸。他的眼角挤落一滴泪出来,伴着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梦儿死后我便只剩下师兄这一个待我好之人了,可偏偏他现在这幅样子……」 寒诀微微起身,拍了拍玄天赦的手,他宽慰道,「方才你也说了,师兄本就是尸体修炼出精魄。那他精魄若是在,便会有那醒过来的一日。」 玄天赦一惊,却也属实。 果然是关心则乱,先头他只想着白凛若是醒不来如何,却偏偏忘了他如果要醒来得需要些什么。精魄是其中最关键的一节,若是白凛体内没了精魄,定然是再无生的希望;可若是还在,那便只是时日与法子的问题了。 第182页 玄天赦松了一口气,便说道,「那我叫汲儿去查看一番。」 寒诀点了点头,玄天赦便放心地换下身上旧衣,缓步出了房门。只是他一出房门,便只觉得一阵晕眩。 玄天赦连忙撑着廊前的柱子,才算是稳住了身形。他只感觉自己体内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与他叫嚣一般,揪着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的疼痛。 尤其是心房之中,突突地跳动着。玄天赦捂着胸口,努力吸着气。他踉跄了几步走到庭院之中,那疼痛便有些减少,只是叫他不知所措极了。 他活动了下身子,却好似方才突兀的疼痛是他的错觉一般。他皱了皱眉,想不通,便继续往外走着。 可谁曾想,还未到庭院大门处,他便感觉到自己一剎那如同百万根针尖同时刺入体内一般。疼痛间他甚至连唿唤都做不到,一口血呕在了院前门柱之上,便轰然倒地。 第104章 宗主 ====================== 寒诀与玄天赦居所平日里本就是下了命令旁人莫要来打扰, 玄天赦倒在地上未曾叫因着他施了结界的寒诀听见,是孟汲许久后来寻他师父的时候才瞧见。 玄天赦因为现下已有了神君之身,这下的结界就连寒诀都不能破灭,更别提孟汲这个孩子了。 孟汲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可偏偏打不开结界唤不醒他的师爹。他只能瞧着自己怀中师父嘴角含着血迹, 却昏迷不醒。 如今一个两个都在他面前昏迷不醒, 叫孟汲该如何想。他不过还是个涉世不深之人,哪曾遇到过这么多事情。如今又回到屠仙宗, 没了玄安城那档子逼迫他的事情,他的良善与内里的踌躇又找了回来,真真叫他头疼极了。 好在孟汲正打算将玄天赦抱到医师住处去的时候, 玄天赦悠悠转醒。 玄天赦一醒来见太阳西斜了不少,便知晓自己在门口昏了许久时日。方才他疼痛吐血的事情恍若隔世,若不是自己从门柱上摸到了那抹血色,玄天赦却只将其当做是一场梦罢了。 他不知晓自己缘何而来的这等念想, 只是最近发生在他们身上之事一环扣一环却又那么的巧合。 玄天赦既想不明白,便挥袖撤了结界。他推门而入,便见寒诀已是熟睡模样。 在玄安城不过短短数日, 他们皆是提心弔胆,不敢安枕。寒诀为了自己受了那么多伤, 是拼下性命也要自己活下去的。如今终是回到了屠仙宗的地界,他放下戒心也是对的。 「走吧。」玄天赦对孟汲轻声说道,「去瞧瞧你师伯。」 孟汲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带上房门,玄天赦又加持上了结界, 不叫旁人打扰着。二人便出了门,只是这回玄天赦却不像之前那般五脏六腑如移位一般的绞着疼痛了。 白凛正安然地躺在床榻之上, 他面色如生,正是平日里玄天赦等人见到的模样。可他毕竟本就是一具尸体之身,就算是再死千百万遍,他都是这幅模样。 玄天赦嘆了口气,白凛生的好看温柔,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是温和气息。旁人见了他都是赞不绝口,多少女性灵修曾为了他的容颜折腰。可白凛却偏生谁也不要,本是松了口的,可又糟了那断腿之灾。 从而白凛的终身蹉跎到了现在,终归都是命。但他自打知晓自己的真实状况之后,是决计不再谈及此事。众人知晓白凛对那般事讳莫如深,更是三缄其口了。 「汲儿,探一下你师伯的精魄是否还在。」玄天赦吩咐道,「要细緻些。」 孟汲点了点头,燃了一抹魔气在手上。他在白凛丹田上方约三寸的位置轻轻探查,在靠近胸腔寻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息存在。 玄天赦见到孟汲停滞在那个位置,便制止了孟汲继续的动作。孟汲已然堕魔,现下再用魔气入体白凛更加受伤。 他的左手在右上上点了一下,便见一枚黑色的龙鳞化在手上,神气涌入龙鳞。玄天赦便将龙鳞扬了起来,置在空中。 果不其然,龙鳞的指引也在方才孟汲停滞的地方顿了下来。玄天赦这才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意,刚想要将龙鳞收回,却感受到自己身上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死死咬住舌尖,却还是阻挡不了突如其来的疼痛。只在他失去控制的剎那间,那龙鳞竟随着光束直直地冲进了白凛的胸膛之中。 那速度之快,叫孟汲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鳞伴着一道光冲进了白凛的胸腔里面,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去查看白凛的状况,还是先搀扶起疼痛难耐的玄天赦。 孟汲嘆了口气,还是向着玄天赦而去。他不敢贸然对玄天赦做些什么,但瞧着玄天赦脸色逐渐红润,身体的僵硬也慢慢降了下来,便知道他应当是没那么疼痛了。 玄天赦缓过来劲儿了之后,才对着孟汲说道,「快、快去看看师兄!」 孟汲这才放心将玄天赦搁下,奔向了白凛的方向。可他却见到白凛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惊得连忙扑了上去,大喊道,「师父,师伯醒了!」 玄天赦也捂着胸口踉跄几步到了白凛的面前,见到他虽然睁开了双眼,但是却双目无神,木讷的如同一个玩偶一般。 「师兄、师兄……」玄天赦唤了他的名讳,又推了推他的身子,却还是未曾得到白凛的半分回应。玄天赦用手在白凛的眼前晃了晃,可不管凑的多近,白凛就如同看不见感受不到一般,动也不动。 第183页 玄天赦有些急了,忙呵道,「白凛,你起来!」 却是依旧没有人回应。 玄天赦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不对劲儿,白凛虽是醒来了,可他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毫无生气。这一刻,玄天赦才仿佛感受到了白凛作为一具尸体该有的模样,可他不应该是这样,他也不能是这样啊! 孟汲看到玄天赦恍然间的失神,忙将玄天赦搀扶起来。他将玄天赦架到了门外放置在凉亭之中,并且掩上了白凛的房门。 孟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师父,师伯醒来了,但是现在却有异状。我们先要得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醒来,又为何会变成此等模样。但是徒弟思来想去,总与您那枚龙鳞脱不开干系。」 玄天赦见到孟汲合上了房门,便知晓他是怕自己一时间激动误伤了白凛或是自己都不好的。他如今不知怎得时常疼痛异常,又不明白白凛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听闻孟汲提起「龙鳞」,便有些诧异。方才那枚龙鳞不过是他最最普通的一枚,就如同融会贯通般一样,他天生就该是龙身,自然也知晓怎么运用身体的力量。 故而怎得也不会存在使用过渡的程度在,就算是那片龙鳞融在了白凛的身体里面,也是无碍的。可是,事无绝对…… 玄天赦如鲠在喉,他不知晓是否又是自己害了待自己这般好的师兄,可到底……最开始就是为了自己罢了。 「师父,你先不要急躁。若是急火攻心,更加寻不到合宜的法子去救师伯。」孟汲抿了抿嘴,又说道,「如今师伯与师爹倒是状况相近了,都是持着自己原身的模样,不能做人形人语。师父,你说他俩算不算也是同病相怜了啊!」 孟汲这话算是在紧张的气氛中加了一点俏皮,玄天赦虽是知晓他在哄着自己,但却也是真的笑不出来。但是孟汲的话却点醒了他,明明两个人什么都不一样,却偏生都是这等结果,其中必有弯绕。 只是一时间他还寻不到其中关键,只得先对孟汲笑了笑。他轻轻摸了摸孟汲细软的髮丝,说道,「汲儿,这些日子你需得先看顾着你师伯,看看他有无异常。」 孟汲点了点头,即使玄天赦不说,他也会有此动作的。 玄天赦进屋瞧了一眼白凛,见他仍是大张着双眼,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着实又嘆了口气。 孟汲便又说道,「师父,徒弟觉得此事恐怕无古籍可循,但是总得一试的。徒弟之前在玄安城多有……多有不敬,如今正是将功补过的时候。」 孟汲说的是他在玄安城之时逼迫玄天赦杀害所有城中百姓的,可到头来做的人是自己不是孟汲,孟汲也是为了自己才会陷入那个执念之中。 可若是玄天赦太过于自怨自艾,他便是对不起这些人对自己的好,为自己的付出了。 他抿嘴拍了拍孟汲的肩膀,说道,「照顾好你师伯吧,那些个古籍自然我会叫旁人去查看。」 孟汲颔首,又问道,「师父……我想问那舒甜舒姑娘,是否可以派些人去,替她收尸。虽是已经过了些时日,可到底她曝尸荒野着实可怜。」 「玄安城……」玄天赦看了看东边的天际,在他肉眼可及之外的玄安城已是暴雨滂沱、洪水宣洩,就算是他们想要去寻找,恐怕舒甜的尸首也不知道被沖刷到了何处。玄天赦长吁一口气,说道,「若是有心,就替她立个空冢,到底……她也是为了我们说话的。汲儿,你做得对。」 玄天赦看向孟汲的眼眸中带了些许钦佩,就算是孟汲经由自己做错了事,他也能很快地让自己走出来。不由得说,单凭这一点,他这个师父比不上徒弟。 玄天赦明了自己该如何学着孟汲去应对事物,便又说道,「汲儿,其实……算了,舒甜的事情你看着办吧,也多替为师,谢谢她。」 孟汲笑道,「师父,您就是总爱多想。其实就是一句话,若是您非得上天去,我们可能还够不着;可若是要下地狱,即使赴汤蹈火我们也要配着。自在桐陵那日,你把孟汲这个名字赐给我的时候起,我便已经认了死理了。」 玄天赦久久不知该如何回应,便踱了几步又折回来。他将头上的髮簪拔了下来,那是用墨玉雕琢的龙形,正应了玄天赦的模样。 他郑重地将那只髮簪交付在孟汲的手上,见孟汲还带着满脸疑惑,便说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们都不在了,这偌大个屠仙宗,你便是下一任宗主。」 第105章 鳞片 ====================== 玄天赦将他准备将屠仙宗託付给孟汲的事情与寒诀说了, 寒诀砸了咂嘴,却不出声。 玄天赦便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这管事管多了, 倒是忘了你才是宗主呢。唉, 说的也是, 我这就算是忙前忙后的,也不能有个名头, 真是里外不是人呢。」 寒诀听着他那有些阴阳怪气的语调,却知他并不是气恼,只不过寻个由头挤兑自己一番, 好报先头自己又戏耍他的仇恨呢。 既是玄天赦开心,寒诀便跟着说道,「夫人这说的哪里话?这魔界谁人不知谁人不小,堂堂屠仙宗寒帝他……惧内啊!」 玄天赦听罢当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拿指关节磕了磕木桌,这才尴尬地掩饰住了自己面容上的笑意。他稳了稳心神,问道, 「不过我是当真见你觉得不妥,为何?」 第184页 「先头在玄安城之时, 你也瞧见了,孟汲那孩子……」寒诀摇了摇头,又说, 「他有些心魔难抑,还需得磨砺一番。况且他现在不过几年的修为, 就算是被招魂幡认了主,能力在旁人之上, 可到底也是算计不过那些个老狐狸、老油条们的。」 「他并不需要算计过那些个老狐狸,孟汲有一颗赤诚之心便够了。至于你说的心魔,」玄天赦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寒诀的方向,肯定地说,「我有心魔,你亦有。可这影响了什么吗?」 寒诀却也摇摇头。 正是,玄天赦的心魔在于那幼年时期被铁链穿了琵琶骨,这才使得后期他处理恶人的方法也是用链子穿了琵琶骨勾起来。而自己呢,却是一颗心都拴在玄天赦的身上,若是玄天赦有了任何事,便就成了他的心魔。 「好。」寒诀颔首。 玄天赦这才满意地点头,给寒诀送上了些许吃食。仿佛就是他不点这个头,玄天赦就要将他活活饿死一般模样。 寒诀瘪了瘪嘴,凑上前去,说道,「小主子,你可记得咱们第一回 见面之时,也是这般,咱们还去潞城的酒楼里混吃混喝了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去一回,我可想念得紧呢!」 他说罢,便不自主地摆了摆自己那一条漂亮的紫色蛇尾。在阳光的映衬下,蛇尾上泛起点点莹蓝色的光晕,显得愈发好看了起来。 可玄天赦看着却是心里难受极了,他本也端了碗筷就在床边,想要与寒诀一同进食。可如此这般,他还怎得吃得下去? 他十分怨恨着自己,若是当时再小心谨慎一些,便能叫寒诀免受了这等苦痛。可之前他们猜测的舒甜已是为了自己而亡,那么又是谁能在他们去玄安城的行程之中悄无声息地下了手脚?玄天赦一时间琢磨不清,更是扔了碗筷。 寒诀瞧着他憋闷,忙问道,「怎的了?」 玄天赦却是摇摇头,说道,「快吃饭吧,等下凉了便不好吃了。等过几日我便差人去潞城里面给你捎些那酒楼里头的菜色,叫你好好回味回味。」 寒诀见他不说,便也没追问下去,只是一双眼眸沉了又沉,作着玄天赦看不见也看不懂的模样。 玄天赦想了又想,还是把饭端在了手里。可一口还没送进嘴里,便是那熟识的疼痛又席捲而来,裹着他未曾吐露出来的一句话,全都噎在了肚子里面。 碗筷落地的声音,让刚巧埋头的寒诀吃了一惊。他忙抬头,便见到的就是玄天赦惨白了颜色倒在床前的模样。 玄天赦右手紧紧扣住帷幔,指尖泛白青筋暴起;左手则是虚虚得搭在胸口,但却不知他到底哪处疼极了。冷汗沿着他的嵴柱流了下去,一双牙咬得咯吱作响。 这分明就是疼到了极致! 寒诀此时便恨自己为何失去了双腿,可尾巴却也好用。他的尾巴往前一伸,便勾着玄天赦的身子让他缓缓落在了自己身上。 寒诀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安抚着玄天赦,只能不停顿地轻声唤着玄天赦的名字,顺着他的气息。 半晌,玄天赦才勐然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缓和了过来。 「我没事。」玄天赦这才缓缓说道。 「多久了?」 「什么?」 「此事……多久了?」 玄天赦笑着摇头,说道,「哪里有多久,这回到屠仙宗不过才三日。也就是这三日才有的怪毛病,也就当时疼上一疼,过后便如同正常人一般。我试过了,不论是我的修为还是筋骨,在这之后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他不当一回事一般的深情叫寒诀看着心中急躁,正如之前所言寒诀的心魔就是玄天赦,玄天赦只要有半点不好,自己便是如同火烧眉毛了一般。 寒诀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制住自己语气中的急躁与压迫,「若是真的无事,你为何要疼上这一疼?若真的无事,你方才那副近乎于死亡的模样,又是作给谁看!」 到底也是关心则乱,寒诀的语调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两度。说罢,他便也有些后悔,从前玄天赦都是叫他哄着的宠着的,哪里受过自己的这点委屈。 他赶忙想要力挽狂澜,又可怜兮兮地拉住了玄天赦的一双手,眨着眼睛说道,「阿赦,我是真的忧心于你。」 玄天赦倒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道,「寒帝可是出气好了?还能给我装可怜了。我也知晓的,此事毕竟有蹊跷。可到底也只是疼上一疼,无旁的事情,你与师兄才是需得在最关键解决的问题。」 玄天赦便将白凛如何了一事讲与寒诀听了,寒诀是愈发得将眉头皱起。他瞧着自己的尾巴,又联想着白凛的事由。可偏偏玄天赦也说了,白凛身上没有与他一般的红点置于腰侧,旁的地方更没有。 况且白凛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一道天雷才变成如此模样的。 许是他们思虑过多了,白凛的模样与寒诀并无相同的干系。 玄天赦摇了摇头,说道,「先别想了,汲儿那边在寻古籍了。只是你俩这般棘手,古籍上也无记载。哪里有什么半人半妖的,还有我那师兄,游离在六界之外竟是个尸修。」 寒诀听闻「尸修」二字便笑了出来,说道,「哪里造的称唿,但却是事实。我这尾巴虽说还好看,但确实不大方便呢!」 「就你这幅模样,先头我也说了,正是像女娲娘娘。莫不是你这血脉中还传承着些许女娲娘娘的遗留?」 第185页 寒诀听罢,作了细细思索的模样。完毕,他便也认认真真地点点头说道,「兴许是呢。」 玄天赦忙道,「天大的胆子叫你这个小小仙兽敢去设想女娲娘娘。对了,先头你可是说要拆一枚鳞片与我的,可还作数?」 「自是作数的。」寒诀将尾巴扬到自己面前,搬着就揪下一枚鳞片来。 可他偏偏惺惺作态地装疼,捧着尾巴吹了许久,才委委屈屈地把鳞片搁在了玄天赦伸了半天的手心之上。他瞧着玄天赦对他还是无动于衷,便说道,「阿赦,疼。」 玄天赦只作充耳不闻,拿了鳞片就捏了根红线上去穿好。他这才似乎刚看见寒诀的可怜一般,笑着走上前去,说道,「你先头替我挡刀挡剑的,是不疼了?如今倒是这点疼痛就叫你忍不了了,那你瞧瞧我呢?我可是穿了心……」 是心尖血。 玄天赦这一句话说出来,就叫寒诀突然想到了玄天赦为何会这般五脏六腑的疼痛了。他本就穿了心尖血,又强硬的因为自己化了龙身,更是透支着,如今这不疼反倒是怪异了。 寒诀知晓大概原委,其实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有了眉目,如何治疗也会容易得多了起来。 玄天赦似乎也是松了这一口气,两人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换了目光。 寒诀刚想说些什么,便听闻玄天赦说道,「伸手。」 他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巧巧地听了玄天赦的摆布,将手伸了出来。他手背上遍布的鳞片,已有一些蹿到了手心上。 玄天赦用指尖摩搜着寒诀一双冰凉的双手,感受那鳞片之间的起伏,心里头不知该如何言说。 可到底千言万语也是化作了一声嘆息,嘆息过后,他便将一个物件放置在了寒诀的掌心之上,继而又将寒诀的手指弯起,团成了拳状。 寒诀其实触碰到的一瞬间,便已然知晓玄天赦给了他什么,他紧紧捏住那个物件儿,就仿佛抓住了什么奇珍异宝一样,再也不能放开。 玄天赦看他动作,有些略显尴尬,只说道,「收起来吧。」 寒诀笑着应了声,他将手掌摊开,便见到掌心之中一枚小小巧巧的黑色龙鳞,早也用了红线穿好。寒诀将红线挂在脖颈之上,细细緻致地将鳞片塞进了衣衫之中,叫鳞片贴着自己的皮肤。 那不同的触感,却叫他万分安心。 寒诀余光瞥去,却是见到玄天赦只背对着他,也将方才穿好的自己的鳞片挂在了脖子上面。寒诀不禁笑了起来,他只觉得心中万分的担忧担心,如今只化作了欢喜。 是天大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为武汉所有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默哀。 第106章 疗伤 ====================== 寒诀就算是拖着条蛇尾巴, 照样也是寒帝。倒是别说,横竖那面上手上泛着波光的鳞片也给他平添了几分风情与冷冽,倒是叫人不寒而慄了起来。 许是玄天赦不时疼痛的那件事,让他们忘却了玄天赦现在既然已是神身。神身与肉体凡身远远不同, 兴许会对寒诀和白凛的恢復有些帮助。 可偏偏寒诀并不急着, 他只说, 「这事儿怎么也得等阿赦解决了这时不时便五脏六腑疼上一疼的怪毛病,再做打算。我如今这般样子, 动作又快又狠,也没半点影响的。」 寒诀虽是嘴上这么说着,可玄天赦自然是能感受出他心中的难过的。寒诀就算是那会子在他面前扮奴隶, 照样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极了,哪里如同现在这般。尾巴就在地上横扫着,每日还得替尾尖擦上几遍。 他本就是个仙兽,虽是有许久的状态是蛇形的, 可自打能化形之后,就鲜少用原型示人了。 寒诀不说,玄天赦也知晓他心中是期待的。可终归是将自己放在了第一位上, 只要自己没有好的一日,便不能叫他放下心来。 不过玄天赦这毛病倒是好治, 医师也说了,不过是因为取了心尖血才伤了根本。平日里只要多调养一番,没多少时日便也好了。 玄天赦的身子骨瞧着是日渐好了起来, 他就又开始操心琐事了。 特别是张仲琰的踪迹到现在还没有寻到,这事儿叫他们心里有些奇怪。张仲琰自那日逃出去之后, 本应该寻了白凛众人,可偏偏白凛就是受伤也未曾瞧见张仲琰, 这全然不符合他的性子。 而白凛如今如行尸走肉一般,若是叫张仲琰知晓了他定然是坐不住的。只会叫玄天赦不管死活也要帮着白凛恢復正常才对,可偏偏这张仲琰,就是没有一点声息。 他不回屠仙宗,也未曾在玄安城出现过。更别提,四象门那种已经与他撕破了脸皮的地方了,干干脆脆的直接消失了个彻底。 屠仙宗派出去多少人打探消息,都未曾有任何回应。 玄天赦心中纠结,只觉得张仲琰是不是当真在玄安城一役之中,就已经仙去了,他的尸首随着百姓一同被洪水沖的不知所踪。 可细细一思量,他隐约记得张仲琰的魂灯是在屠仙宗存着的。便唤人寻了出来,魂灯燃得正旺,白蓝色的微光摇晃着,没半点要消失不见的模样。 玄天赦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开心了,照旧说他从前那副疯魔模样,多的也是张仲琰逼迫而成的。但是玄安城一役,张仲琰又是跳出来替自己挡祸。 不论如何,看在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加之他对白凛如此这般的好。他若是活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186页 玄天赦嘆了口气,对正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寒诀说道,「既然张师叔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估摸着是有旁的事情要去处理,来不及回屠仙宗復命罢了。」 他倒是自玄安城之后便转了称唿,一不叫张仲琰全名,二也不称为鬼佛,心甘情愿地叫回了张师叔这三个字的尊称。玄天赦想着,若是白凛听见了,也是会眉开眼笑的。 寒诀眯着眼睛,眼里一丝血红显得不那么骇人了。他换了个姿势,说道,「他张仲琰就是真折在外面了,最担心他的那个现下脑子还不灵光呢,你在这里操什么心。阿赦,医师说了许多次,你这伤需得静养,动不得这些个劳什子烦心事。」 玄天赦斜了他一眼,说道,「师兄既然是为了我才在那床上躺着,我便不能忘恩负义。他既然担心张师叔极了,我便也得替他担忧着。」 寒诀受了训斥,瘪瘪嘴,委委屈屈地说道,「我这不是担忧你吗?你想想,你需得快快将养好了身子,才能让你白师兄快快醒来。他若是醒来了,自然有他担忧鬼佛,凭的也不关你事。」 玄天赦手里掂了个果子,见寒诀又多贫嘴,便朝他掷了过去。寒诀的尾巴尖吧嗒吧嗒甩了两下,直接把果子捲住了。 寒诀看了眼果子,又看了下自己的尾巴,说道,「阿赦,你瞧着,我这岂不是什么外乡传来的……蛇果?」 玄天赦直接笑出了声来,寒诀这说俏皮话的功力又是见长。什么胡乱的果子加上他的蛇尾巴,就给安排上了个蛇果的名头。他当真是,脸都不准备要了才对。 寒诀看玄天赦绷了几日的脸终于松开了笑容,便也安心多了。他弹开手臂趴在桌子上,有八分泼皮模样地说道,「那蛇与果,不正是蛇果吗?小主子若是说不是,便寻个理由来反驳我吧。」 「懒得与你多说。」玄天赦起身,又说道,「我去瞧瞧师兄。」 寒诀一听白凛如同掉进了醋缸子里一般,说话都带着一股子酸味,「从前就是师兄师兄,现下还是。就算是我知道你与你师兄没有什么事,天天听他的名字,我心里头也难受得紧。」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下了心中那股子无力劲儿。他勉强对着寒诀挤出个笑意,说道,「寒帝,您如今是没旁的事情可做了吗?从前也没见你这般患得患失的,怎么现在又开始耍起了无赖。」 「从前是从前,从前虽是经歷过一些事情,可到底也是未曾歷过生死。」寒诀那股子不着调也收了几分,他郑重地说道,「阿赦,如今我更是不能叫你离开我半步了。」 玄天赦听了他心里头的剖白,也是知晓自己有些事情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忧心忡忡,寒诀也在受着什么样的心理煎熬。寒诀虽是平常没脸没皮惯了,但是有些话他却是不常说的。 他思来想去,还是坐定回了寒诀面前,看着他说道,「那便等往后得空了再去,如今看着你也就罢了。」 寒诀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连忙应着声,说道,「正是。」 玄天赦无奈地说道,「正巧这会子没旁的事情,我便试试我那一星半点的神力对你可是有帮助。许是一回就叫你又变回了原来模样呢,你岂不是开心极了。」 寒诀心下一动,可还是担忧着玄天赦的身子不爽利,但是自己心中也是期待,又看玄天赦坚持。他便点了点头,只说道,「一切都要量力而行。」 玄天赦笑道,「我是蠢的吗?若是我不量力,今日我疼死在这里,还不是我自己蠢钝。」 寒诀撇撇嘴,他的阿赦又不是第一回 干这种自损八百的事情。就这事儿的起源,还不是因为他为了让自己手刃朱长老,而用琴弦穿了心尖血,才造成的?还在这里说道自己不够蠢钝。 寒诀只瞧着玄天赦是这世界上最蠢最蠢的人才对,但是他就是喜欢,能做何办法?也就只有忍了认了吧。 玄天赦想了想,还是化了龙形。他能控制住自己的体态大小,当日在玄安城的时候,那便是最大的模样。而现在他不过幻化了一个如同大腿粗细,长约六尺的大小。 他在空中盘旋了一阵,然后轻轻落在了寒诀的手臂上面。他像是把自己当做一块药膏一样,趴伏在了寒诀的身上,然后周遭便开始涌起一股子灰色的烟雾。 寒诀只觉得玄天赦落脚的位置,从里到外开始燃起一股子灼热之感。那感觉让他这等的冷血物种难受极了,但是寒诀却是咬牙撑着。 但那灼烧之感实在是有些太过炎热了,寒诀只觉得不论是手臂还是浑身上下,都显得燥了起来。他这才开口说道,「阿赦,停一下。」 玄天赦刚想着再在上面加上几分神力在上面,尝试一下,便听闻了寒诀的唿声。他忙收了气力,又恢復了人形。 他刚一落地,便将寒诀的手臂揪了过来查看。却看到寒诀的手臂上虽是红肿一块,但是鳞片好似褪去了些许,裸露出了下面的红色。 玄天赦心里一动,可他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因为寒诀身上并未恢復成人皮的模样,反而却像是直直被自己灼烧下来了一块鳞片,少了护体一般。 寒诀也瞧见了自己手臂的模样,赶忙抽了回来。他忙用紫色薄衫将伤口盖住,然后说道,「方才的确是有些难耐,才叫你堪堪停了手。」 玄天赦点了点头,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还想着再瞧上一瞧寒诀的伤口,寒诀却是死活不给他看。 第187页 半晌他把寒诀胳膊抢过来瘫在桌子上的时候,才看见方才那块伤口已经开始红肿溃烂了起来,当真如同被严重灼烧过后一般。 玄天赦心里难过,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闻寒诀说道,「不过是一块表皮鳞片罢了,过两日就能好了。小主子不必担心,倒是这法子似乎不怎么能行得通。」 玄天赦颔首,「着实。我本想着神力不论是人妖仙魔都能接纳的,却不成想竟然对你有了坏处。着实是我没有思虑周全,若是我早早察觉了你的异样,便不会叫你伤了这么大一片了。」 寒诀见他好似又要自怨自艾起来,忙道,「是我想着不过疼一下兴许就好了,才没声张。我发誓,下次若是我再有一丁点的疼,我一定第一时间叫你知晓。」 玄天赦看着他,不由得嘆了口气。 第107章 羽箭 ====================== 用神力为寒诀疗伤之事算是搁下了, 但是玄天赦自己的身子却是好了许多。 他日日得空便跟甩着尾巴的寒诀一同去看白凛,白凛还是那副模样,虽是睁着眼睛但却不会说话,更不能动弹。 玄天赦看着白凛现在这幅模样便心中难受极了, 他师兄好好的一位本来有大好前途的灵修。三番两次因为自己出事, 先是被斩断双腿, 而后又为了自己受了天道责罚。现在只能没有声息地躺在床上,不腐不烂, 可也不会醒来。 他每日都试图用话语来唤醒白凛的意志,可白凛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那么直愣愣地瞪着,瞳孔散到最大。白凛身上没有温度, 也并不过分柔软。 若是没有之前那档子事,他们不曾知晓白凛能靠着精魄依旧活着,他们定然只当现下的白凛是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了。 寒诀也尝试探过了白凛的精魄,确实可见丹田上方三寸有异动, 应为精魄所在。但精魄却与魂魄不同,精魄往往是作了奇异形状存下的,不似是魂魄那般还有的魂灯可以掌控着。 但照理说白凛的精魄在, 也瞧着并无太大异常,早该醒来了。但是他就像是被旁人控制住了一般, 困顿在黑暗之中走不出来。就算是一双眼睛睁着,也是看不见这个世界的。 这事儿看着本没有什么旁的办法了,却未曾想到转折就在一个月之后到来了。 那日刚巧是魔宫来送帖子, 只说雁姬公主诞育了皇子,邀请寒诀与玄天赦去观礼。寒诀尾巴那事儿现下已经满魔界皆知了, 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恨不得多些个人来瞧瞧他那条漂亮的蛇尾才好。 现下他正在前厅与魔宫来的使者寒暄着, 玄天赦自觉无趣便出来晃悠了。 刚走到白凛住所门口,便有一只羽箭擦着他的髮丝而去。他甚至还未曾感受到风力,便已经见到那羽箭卡在了一旁的立柱之上。 玄天赦立马攒了神力在手上,唯恐下一瞬间便有人攻击上来。他四处查看了一番,却发现并无旁人存在的痕迹,就仿佛这只羽箭是凭空射出来的一般。 这不大正常。 屠仙宗的看守不至于能叫旁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又单独跑到了内院来对着宗主最重要之人,放了一箭。而这一箭还能刚刚好好地算准能擦着自己的头髮丝过去,让自己这个神君都感知不到。 玄天赦有些恐惧,这便是何等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瞧见羽箭的尾端挂着一封信件,有些担忧,不敢动手去摘。 可转念一想,这个人既然算得准自己的位置,不伤害到自己的一丝一毫,便应当不会在信纸上淬毒或者使诈。他便小心翼翼地将信件取了下来,平整展开。 那信上只写了寥寥数字,可偏偏叫玄天赦的眉头越蹙越紧,直到中间打了个节,拧成了川字。 只因为那信件上写着,已经寻到救治白凛与寒诀的法子,只等玄天赦一人在今夜赴会于屠仙宗外十里。这本该是好消息,可偏偏他直叫了玄天赦一人,就有些过分怪异了。 更让人感到异常的还是落款的印鑑,竟是张仲琰的。他用的是自己曾经再四象门做首座之时的那枚,也叫玄天赦一眼便瞧了出来。 可字体却分明不是张仲琰的,更像是印版所制。 玄天赦心中疑虑太多,想要再多瞧上几眼那封信件,却发现信件直接在自己的手中燃烧了起来,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他便更加觉得这送信以及他若是赴会去见的人,一定会有问题。但偏偏信上只叫他一人赴会,若是有旁人同往,则是那法子会直接全然毁去,再也不能有方法救治他们二人。 玄天赦咬了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去瞧上一瞧,就算是再远处看看到底来者何人,此行他也必然得去。 他虽是下定了决心,可心中还是打鼓。他想起方才落款那枚张仲琰的印鑑,确实为真不错,可是为何又不是张仲琰的手书。莫不是张仲琰已经遇害,是有人借了他的名头去引自己上钩。 玄天赦抿了抿嘴,若真如此,此人害了张仲琰得了他的印鑑,又有着能在屠仙宗里面行走自如的功力,恐怕道行不浅。 可他转念又是一想,他又险些忘却了自己现在神君的身份。就算此人再厉害,也不能是九重天的神君下界来杀他吧? 笃定了心思之后,玄天赦便开始想着如何在夜半瞒过寒诀悄悄出门。 蛇本就是夜行动物,寒诀更是遵从了天性,夜里虽是能得以安眠,可却保持了一份警觉与冷静。他若是知晓了自己单刀赴会,断然会阻止的。 第188页 但他不去又不行,只得在这一个下午寻些法子来叫寒诀睡着沉些,莫要在他出门之际醒来。 玄天赦尚还未曾想出法子,便见到寒诀送走了魔宫的使者往后院来了。 寒诀自打多了挑尾巴出来,往日里头那些个衣衫都不大得穿了。他便做了些许短衫,让蛇尾大部分裸露在外侧,以方便着游走行动。 可偏偏就是因此,外加上蛇行走起来本就曲折。从远处瞧着寒诀走过来的时候,玄天赦只觉得他走的摇曳风情、婀娜多姿。 这本就不该是一个形容男子的词语,可偏偏就应了景。寒诀一张漂亮到极致的面庞配着那裊娜的姿态,着实叫玄天赦有些不敢直视。 虽不女气违和,但玄天赦还是瞅着寒诀愈发得不得眼了起来。 寒诀走过来便瞧见玄天赦这幅表情,他怔了一下,忙问,「这是谁惹到我的阿赦了?」 玄天赦这幅模样被正主抓了个现行,也不尴尬做作。他随口便说道,「今日见魔宫的使者,我才发现原是也过去了这么久了。」 寒诀点点头,「正是,也有六年多了。我却是没想到林言实竟然与雁姬有了孩子,我本以为他只是遵循着已故老魔君的遗愿才接纳了雁姬,却没想到他竟然对雁姬动了心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玄天赦随手摆弄着桌子上的物件儿,又说道,「雁姬公主本就美貌,林言实动心也是常理之中。」 寒诀轻笑了一声,他勐然将一张脸凑近了玄天赦。他在玄天赦面前晃了几下,说道,「那阿赦过得了美人关吗?」 玄天赦脸上虽有些不自然的涨红,却未曾向后挪上一步。他干干脆脆地更往前了一分,气息吹在寒诀的脸颊唇边。 他挑了挑眉,说道,「我不是早就栽了吗?」 寒诀喜爱极了玄天赦说这档子话,恨不得天天听、日日闻。可是玄天赦面皮薄,却不怎么爱说。 如今听着玄天赦这么说,更是连尾巴都翘起了几分。 玄天赦斜了他一眼,略带讥讽道,「寒帝这是欣喜被我说是个美人吗?原是寒帝这般人物,都逃不过容貌这一关啊。」 「那可不对。」寒诀摆摆手,「英雄难过美人关,既然神君说了我是美人。那我便是过不了英雄那一关才对。」 玄天赦知他说的是自己,这调情的话寒诀是未曾少说过,可却没没都有不同。他如今沿着自己的话茬接下去,又是一阵胡言乱语。 他盯了寒诀半晌,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雁姬公主的孩子我倒是真想去瞧上一眼的。如今倒是可以证实雁姬公主真的是失去了记忆,若非如此,林言实也不会在六年之后才与她有了孩子。」 寒诀伸了个懒腰,像是没骨头一样又趴在了桌子上,他撅噘嘴说道,「失忆与否,都是林言实自己的事了。往后就算是雁姬扶持这孩子上了位,她都动不到屠仙宗和你我。所以……阿赦,作甚关心那些个无所谓的人,倒不如关心下今夜月色有多美。」 玄天赦才懒得理他这种荤话,寒诀如同一条癞皮狗一样扒上来的时候,他直接将寒诀踹倒了一边。 他眼眸阴沉了许多,今夜他可是需得去会一会那人的。 玄天赦最终还是择了最稳妥的法子,他将法力注入了夜里点着的安魂香里面,使得那本普普通通的安魂香多了几分迷药的用处。 而他自己则是因为神力的缘故,并不会受其影响。 玄天赦眼瞅着寒诀的唿吸声逐渐趋于平稳,尝试着作弄他几次,却都不见寒诀有任何反应。便知晓了自己的法子已是作用,他需得趁着寒诀安眠的这几个时辰出外。 他在门口落了个结界,到早晨便会随着安魂香一同失效。他就是害怕寒诀在睡梦之中受到什么伤害,才不得以出此下策。 玄天赦做完一切准备,便出了门。 他来到屠仙宗外十里处约定的地点,远远便瞧见顺风高处有一黑衣人伫立。那人背对着玄天赦负手而立,虽是背影但也能看出来实在挺拔。 玄天赦没敢贸贸然上前,便稍用了些神力上前。本想着探查一番,结果没成想那人竟是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黑衣人低沉地笑了一下,说道,「不过寥寥数日未见,你竟成了神君。」 第108章 剥皮 ====================== 黑衣人扭头过来, 玄天赦定睛看清了他的长相。 不是张仲琰又是谁呢?! 玄天赦见状便现出身来,他收了神力,并恭恭敬敬地对着张仲琰作了个揖礼,说道, 「竟然真的是张师叔。」 张仲琰缓步走到玄天赦, 站定在他面前的两步之遥。他上下打量着如今显得意气风发的玄天赦, 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如今成了神君, 可我的凛儿呢?!我的凛儿他现在睁着双眼,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床上再也醒不过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这个蠢货造成的。」 「他的腿, 他的命!都是你,是你因为你玄天赦,凛儿他才……才什么都没有了的。玄天赦,你要如何还他?你该如何还他!」 张仲琰通红着一双眼看向玄天赦, 他满目皆是痛恨与谴责。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割在了玄天赦的心上,将玄天赦本将将补好的一颗心又捅的鲜血淋漓。 玄天赦知道他对不起师兄, 是他害的白凛如此下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但他却也无能为力。 第189页 他嘆了口气, 说道,「可我怎么还?师叔,我只想要师兄回到原本模样。我只想要这一切都回到正轨!师叔,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这个神君身份吗?不,我并不需要, 是他们将我逼到这个份上的。如若不然,我又怎会在玄安城那种境况下化龙成神?」 张仲琰冷笑了一声, 说道,「少在这里巧舌如簧了,若非为了你,凛儿怎么可能又会不顾一切呢?玄天赦,你算个什么东西?就算你是神君又如何,我还是噁心你、唾弃你。」 「好……好!」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愿在此刻与张仲琰为恶,他只想知晓张仲琰捏在手里的那个法子,那个能治好寒诀与白凛的法子。 还有着张仲琰明明是自己本人前来,可为何又要用旁人的字迹去引诱自己上钩。他意欲何为?到底这区区一个月,在张仲琰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暴戾。 张仲琰之前就算是再看不起玄天赦,也未曾如此唾骂过他。况且,玄天赦以为在玄安城张仲琰替他挡下朱长老攻击之时,他们已是化干戈为玉帛了。可却未曾想到,张仲琰竟然会在那之后,又对自己恶语相向。 玄天赦问道,「师叔,你缘何要用旁人的字迹吊我上钩?你是否被人利用,那人的功力远在你之上。他能在屠仙宗内行动自如,又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射出羽箭,他定然不是什么善茬。师叔,你……莫要是被旁人骗了才好。」 张仲琰啐了一口,冷哼道,「骗我?是我求来的!玄天赦,你才是莫要在我面前花言巧语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他一甩手,玄天赦才发现了张仲琰的不对劲儿。张仲琰宽大的袖口下面空荡荡的,竟是左右两只手都被生生齐腕斩了去。 张仲琰将袖口对向玄天赦的方向,他说道,「瞧见了?玄天赦,你可知晓我这一双手是如何没了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自己失去的不是一只手,而只是一缕头髮罢了。他神色坦然,可看向玄天赦的眼眸之中却带了可怖的杀意,那杀意不是为了自己的手。 而是因为他从前就卜算出了玄天赦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他虽然在当时看不清玄天赦的命途轨迹,可到底也能瞧见白凛与玄天赦接轨的地方。那两次痛彻心扉的伤害,都是玄天赦造成的。 这叫张仲琰如何不恨地切骨? 玄天赦惊异地瞪大了双眼,他不敢置信地问道,「师叔,莫不是你用手腕去献给了那人,那人才愿意替你送信?」 「是,也不是。」张仲琰手腕两个肉球一般的手腕相互摩擦着,「我是用这一双手,换了一个能治癒凛儿的法子。」 张仲琰自手腕处燃起了法力,一瞬间便有法器自他背上而下。他之前持的那个镰刀,已被锻造成了一钩一刀两件,在张仲琰催动法力之后,便如同长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他将一钩一刀磨得嘶拉作响,步步向着玄天赦的方向而去。 只是张仲琰看向夜中满月,那满月周遭已经有些泛红了起来。那个人说着,说要等到红月之时方才能动手。如若不然,她就是再有能力也救不了白凛的性命。 张仲琰呵呵笑了起来,他又说道,「我去瞧过凛儿,他就那么可怜地躺在床上。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可恨的你!还有那寒诀,我原先是服气他的。他替我渡过了堕魔的大关,也让我在这魔界有了容身之所,还帮着我的凛儿接上了一双腿。」 「我是曾经服气他的。」张仲琰看向玄天赦,满眼都是厌恶,「可他偏偏瞧上了你?玄天赦啊玄天赦,你说你哪里来的福气,能得到凛儿、寒诀那般人的另眼相看?」 玄天赦以前不明白,在仙界被人欺负的时候不明白,在四象门遭人排挤的时候不明白,在玄安城得人冷眼的时候也不明白。可他现在明白了,他从来不是个什么卑微之人。 他从始至终都是天帝与龙神的孩子,他是该直上九重天的神龙。 就算他不是神君,他照样也多的是旁人没有的好处。不论是寒诀、白凛,亦或是孟汲、玄雪崖,都是被他的个人所吸引的。 他从来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不堪,以前是他妄自菲薄,可从今往后却不会了。 玄天赦挑眉看向张仲琰,他伸手摸向手腕的方向。那里有他的琴弦缠绕着,他就算是不用神力也能克制住张仲琰, 所以说,张仲琰是因为什么,才敢对自己恶语相向的?他就不怕自己当真恼羞成怒,对他出手吗? 还是张仲琰算准了自己根本就是无言愧对白凛,所以对他的侮辱只有骂不还口的份儿?可是好似却不是这样,张仲琰定然还有旁的打算。 玄天赦瞧见张仲琰不时抬头看向夜空之中,便心中有些异样感受。他先是觉得可能张仲琰会有帮手,就如他言语中所说的那个人。 那个人既然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瞧瞧潜入屠仙宗,射击羽箭擦了自己的髮丝而过。那个人便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善茬,玄天赦只觉若是如此,需得早些寻个时机先行脱身。 可他随着张仲琰的目光往天上而行的时候,却明显瞧见了月亮似乎不同于以往。 就算往常有食月之相,也未曾见过这等模样。这月亮好似如同啐了血一般,从外而内的往里面渗着血色。 红月之相已是到了一半,玄天赦只觉得看见这血月的时刻,连脑中都有些混沌了起来。他忙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第190页 玄天赦退后了两步,让自己与张仲琰之间有了一座假山石作为遮掩。他抽取琴弦,在自己手腕上扎了一下,让自己能因为疼痛而清明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似已经落入了张仲琰的圈套。 但玄天赦想不明白是什么圈套,只是心中直觉指引着他,叫嚣着让他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他想走,张仲琰却不能让他走。 张仲琰直接脚下踏了几步便近了玄天赦的后背,他用手上的弯钩拉扯住玄天赦的衣衫。而自己则是转到了玄天赦的面前。 张仲琰问道,「阿赦,我的好师侄,你要去何处?」 玄天赦见自己走也不了,便厉声问道,「张师叔,你到底要作甚?你先前说早就寻了法子去救治师兄和寒诀,可是到现在依旧迟迟不将法子说出。你……有何企图?」 张仲琰合掌仰天大笑了起来,笑罢,他瞪着玄天赦说道,「我有何企图?我想的是你死!玄天赦,你死了,我才能救下凛儿。我可是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剥皮抽筋! 玄天赦被张仲琰的话语震惊到了,他从不知晓张仲琰竟是对自己抱有了如此想法。他看着状似疯癫的张仲琰,便瞭然他已经是陷入魔怔了。 他当机立断抽出了自己腕间缠绕的琴弦,直直向着张仲琰攻去。琴弦锋利而有韧性,朝张仲琰挥舞而去。 张仲琰闪躲不及,便被玄天赦抽了个正着。他微微偏头看向自己肩膀处还在渗血的伤害,冷笑了一下。他看向月亮的方向,深深笑了一声。 血月已经近乎于通红。 快了,就快了! 张仲琰用钩子挡住玄天赦的攻势,刀向着玄天赦刺去。玄天赦飞快后撤,说道,「师叔,你放弃吧,你打不过我的。」 张仲琰却依旧默不作声,他只是在等待着血月的时机。 终是血月到了终点,洒下来的月光都是通红一片。光晕映衬着玄天赦和张仲琰的身上仿佛覆满了血迹,可玄天赦却觉得头昏昏沉沉了起来。 玄天赦只感觉到那股子本已经被寒诀治好的伤痛又席捲而来,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移了位置。这疼痛是之前几次加起来也不及的,玄天赦一瞬间只得蜷缩起身子,在地上发抖着。 他不能动弹,更别提对张仲琰展开杀招了。 当真是行将错步,一步差害了自己的一生。玄天赦若是还有力气,定然会抽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他却被有法子能救寒诀与白凛沖昏了头,缘何至此啊! 但是玄天赦微微睁开的眼睛,却看见张仲琰冷笑着向他走来,他手腕上装着的刀泛着血月的红光,刺的玄天赦连眼睛都疼了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张仲琰的动作,然后听到张仲琰说道—— 「你该死了。」 第109章 抽筋 ====================== 玄天赦想要动作, 可身上如同将他撕开一般的疼痛让他自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份儿。他像是粘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张仲琰宰割。 可他不甘心,明明他刚刚化龙成神了,明明他眼瞅着自己就要和寒诀过上清闲日子了, 可偏偏就因为张仲琰最简单的圈套而落入其中, 到底也是因为自己依旧改变不了那容易轻信旁人的性子。 骨子里的东西, 他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张仲琰凑近了玄天赦,他用左手上的钩子去触碰着玄天赦的脸, 又发了狠一般地在玄天赦脸颊之上落下一道血印。他笑道,「玄天赦,你真的蠢。你可知道我救凛儿的法子是什么?」 玄天赦疼痛加深, 根本无力动弹,但他一双眸子却亮的异常。他冷艷瞪着张仲琰,咬紧的牙关不让呻吟声从齿间露出,他如今落得如此田地, 都是拜自己所赐怨恨不得旁人。 「哦,我忘记了你可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张仲琰一张都有些腐烂的脸颊凑到了玄天赦的面前,他从前为了白凛自剜过许多次, 如今这脸上坑坑洼洼又合着新伤,显得丑恶异常。 玄天赦不自主地想要作呕, 但是他的动作牵动了全身,让他如痉挛一般在地上颤抖着。 张仲琰看到他的状态,当真是由心而出的狂喜笼罩了全身, 他如同看一个废物一样看着玄天赦。甚至站起身来拿脚尖踹了踹玄天赦抽搐的身子,好似这般他就能报了寒诀对他的侮辱之仇。 他尚还能记得寒诀因为玄天赦而将自己打落吐血, 而自己因为白凛的缘故根本不敢也不能还手。他现下倒是能对寒诀这个放在心尖尖上面的人大打出手了,当真快活极了。 「你是不是猜不到?你根本猜不到那人给了我什么法子让我对你, 也根本不知道那人要怎么救下凛儿。」张仲琰用脚尖将玄天赦来回地摆弄,让他如同一个蝼蚁一般在地上翻滚着。 玄天赦恨得咬牙切齿,许是那份冲上眉心的恨意散了他身上不少的痛苦。玄天赦竟感觉自己撑着那撕心裂肺的痛后,还能曲起几分自己的手臂。 他用自己仅能动弹的右手在地上微微画出了一个阵法,撑着破败的身子将神力注入其中。他看见那阵法燃起星光,便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 做完此事之后,玄天赦用尽全力将自己化作龙形。他身上困难,这化出的龙形远不及那日在玄安城所见的巨大,只约莫有着一丈长短。 第191页 五脏六腑撕扯的痛苦加之化龙之上,更是让他浑身颤抖如筛子一般。玄天赦只觉得他的颅内已经一片空白,仿佛这世界上只余下自己再与苦痛较着劲一般。 张仲琰只是立在原地,看着玄天赦化作一条并不长的黑龙,在地上打着滚儿。他定睛瞧着黑龙,看到他的鳞片已经有些暗淡褪色,就连鳞片与鳞片的夹缝之间都有些血渍渗出。 果然那人诚不欺他。 张仲琰蹲下身去,用钩子将玄天赦翻了个个儿,笑道,「阿赦,你可知那人让我做的是何事?他叫我,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哈哈哈哈,你真是个蠢货,若是你不化作龙形我还要废上一番功夫,可你偏偏自己送上门来叫我对你剥皮抽筋,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蠢?」 玄天赦这才明白那人要做甚,可也已经无济于补。 他发现那叫他化龙之时的疼痛减弱,仿佛是个骗局一般。现下他为了龙形,却是身上疼痛更为加重。得知张仲琰口中的原委之后,更是确认了这就是个骗局,不过是为了困住他让他更不能施展法力。 但玄天赦却不甘心,他不想认输。 寒诀他……还在屠仙宗等着自己回去呢。 玄天赦金色的眸子自想起寒诀那一时便有水滴划过,他拼了性命般地扭头朝向张仲琰而去。就算是他施展不出任何法力,他照样也是还有旁的办法。 寒诀是蛇,早就教会了他怎么缠人,也告知了他怎么咬住猎物就不要松口。 可是……玄天赦如今的情况又怎么做得到? 他觉得自己是在拼尽全力,可看在张仲琰的眼里却是如跳樑小丑一般可笑。他的动作因为疼痛而迟缓,就连勐地一摆尾都被是直接被张仲琰手腕上的刀,将尾尖削了下来。 张仲琰拎着玄天赦的一节尾尖,挑了挑眉说道,「师侄啊,你若是想给师叔留个最后纪念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这神君的龙尾巴,我可是不敢拿。」 他仿佛是在逗着玄天赦玩耍一般,说是要剥皮抽筋可偏偏不直接动手。他右手腕上的刀子学会了凌迟之刑一般,想要将玄天赦身上的鳞片一片片的切下来。 玄天赦已是被折磨到连眸中都失了颜色,只是他还未曾昏过去。他如同被操控了一般,就连死都离他那么远。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一定这天道要让他受如此苦痛。在给予了他希望之后,又将他推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玄天赦本以为他在四象门被穿了一次琵琶骨,又在玄安城承了一次,那已经会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了,可偏偏他却未曾想到自己还会有朝一日被人剥皮抽筋、剜肉去骨。 那两次他有师兄与寒诀相伴,可现在他却恐怕连一个收尸之人都不会有了。 玄天赦眼睛黯淡了下去,哪里有神君做成他这个模样的,不管是前世今生、还是仙界人间,他都过得如此卑微可怜。当真是天道不公吗?还是他自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自己那颗心,才叫蠢钝随了他生生世世,害了自己性命。 刀子在他身上割着,但刺骨的疼痛玄天赦已经感受不到了,他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只希望能得个果断的了结。 可偏偏张仲琰却不愿意如他所愿,他仿佛从折磨玄天赦中看到了乐趣,那乐趣比得上他瞧见白凛的断腿之时,得闻白凛生不如死的情况之际。他一刀一刀的切下去,只刀刀剜着血肉而出。 张仲琰终是削够了玄天赦的鳞片,他想起了自己似乎还有正事未曾处理。便下钩自玄天赦的腹腔之处划开,将皮肉往两侧展去。 玄天赦已经如同没了痛感一般,但他还是醒着,是张仲琰叫他必须醒着。划开皮肉之后,他的嘴角便吐出一口血来,那是心血,承载着他最后的希望的。 吐出来,便什么都没有了。 皮肉绽放出了一朵花的模样,倒是没什么鲜血洒在地上,不能给这画面平添一分诡异在。 张仲琰将整个龙皮剥下之后,便又从玄天赦龙首后两指宽下了弯钩。整个钩子没入其中,又迅速带起了一条龙筋。龙筋本没有颜色,可裹了些许血渍,就显得分外艷丽了起来。 玄天赦再也没了知觉,他恍惚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是是有人红裙而至。那人将已经疯魔的张仲琰直接扼死,随手丢弃在玄天赦的旁边。 红衣女子拾起玄天赦的龙皮龙筋,将其随手塞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布袋之中。她看着玄天赦的惨状却是嘆了口气,手腕一翻就有法力想玄天赦身上渡去。 本蜷缩着的黑龙舒展开了身子,又重新化成了人形模样。 玄天赦侧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但终归是唿吸逐渐归于平稳。他的命还在,只是命中该有的东西,全然尽失了。 红衣女子将玄天赦置于野外之后,便揣着那布袋里面的东西,缓步向屠仙宗而去。她赤着一双脚,似乎并不害怕路途上的砂石土砺,直叫那些个将她一双白嫩的双脚勾的血肉淋漓,她才到了屠仙宗的门口。 女子一挥手将门口的侍卫定住,直直地进了后院。她到了寒诀与玄天赦房间的门口,抬眼就瞧见了玄天赦临走之前留下的结界。 就算是玄天赦如今已遭此暗算,但这结界却如同主人一般固执,仍在坚守着。 红衣女子勾起唇角微微笑了笑,又是抬手将结界撤去。安魂香对她无半分用处,她更是直接弹了一丸丹药在酣睡在床榻之上的寒诀嘴里。 第192页 寒诀悠悠转醒,他看见面前的女衣女子,便一手在指尖结成了仙魔力,一手想要将玄天赦护在自己的身后。可他探过去之时,却陡然间发现玄天赦原本的位置已经凉透了。 那代表了玄天赦已经离开许久,而眼前这个女子可能就是害玄天赦离开的罪魁祸首。 「你是谁?!」寒诀厉声喝道,「阿赦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红衣女子却摇摇头,她眼睛轻轻地阖了一下,从眼角滚出一连串的泪珠。她对着寒诀便膝盖一弯,缓缓地跪下身子来。 寒诀被她的举动惊得不知该如何言语,便见到女子从布袋之中掏出玄天赦的龙皮龙筋,递到了他的手上。只一眼,寒诀便认出了那是玄天赦的所有物。 但是玄天赦呢?! 寒诀惊异地看向女子,他的仙魔力已经在手边挽成了一道鞭子,好似那女子只要一有动静便会攻击而上。 可那女子却抬眸看向寒诀,寒诀借着夜光看清了那女子与玄天赦有七八分像的一张脸。震惊与突如其来的恐慌充斥了他的全部内心,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随即他便听到那女子幽幽说道,「请您,务必要救救我的孩子。」 第110章 困局 ====================== 玄天赦悠悠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躺在屠仙宗的房间之中。 他奋力动了一下手脚,虽是有些艰难,却是依旧能动作的。身子上也并无过分疼痛的模样,只是有些怪异的感触罢了。 玄天赦心中有些疑惑, 只觉得是否之前他半夜见到张仲琰, 又被剥皮抽筋一事只是做了一场梦。他尚还没能想明白, 便听见门口吱呀一声。 他抬眼瞧见推门进来的人一身白衣玉带,青丝用一条缎带挽在脑后。来人有着一双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睛, 可却在见到玄天赦醒来的时候,闪出了些许泪光。 那不是白凛又是谁呢? 玄天赦震惊到连声音都有些发不出来,他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白凛也是欣喜与激动交杂着。白凛竟然醒了过来, 那便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事情了。 「汲儿,孟汲!——」白凛焦急地唤道,「你师父醒过来了。」 他快走了两步到了玄天赦的床前,一把拉住了玄天赦的双手。他眼神里透露着温柔与期许, 但有些许害怕自己这是一场梦,仿佛玄天赦这回醒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孟汲听闻也立马扔下了手中物件儿,奔了过来。 玄天赦确实有些疑惑, 不应该是孟汲看到活生生的白凛开心吗?怎么他们二人却是像是自己昏迷了许久一般。 玄天赦心想着与其自己在这里猜测,倒不如问上一问。可他刚想张嘴说话, 却发现自己竟是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原是方才自己根本不是因为惊讶而难以言表,只是因为自己的口燥舌干,才半分声音都发不出来。 孟汲连忙从一旁茶壶里面倒了杯水出来, 白凛扶着他稍微饮了些许。白凛不许玄天赦喝太多,只叫他稍微润润口舌便罢了。 他轻轻帮玄天赦顺着气, 却恍然间长吁了一口。他说道,「阿赦, 你……有半年没醒了,一下子不适宜饮过多。」 半年?! 这样的时间跨度却叫玄天赦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他的身子僵硬了许久,才缓缓软了下来。他抓着白凛的衣袖,用最嘶哑的声线问道,「师兄……你说,半年了?」 白凛面容上浮现一些难为与苦痛,但他还是抿着嘴点了点头,「是,半年了。」 玄天赦这才感受到了不对劲儿,若是他当真沉眠半年了,寒诀又怎么会不守在他的身边呢?白凛都已经大好了,寒诀更应该也已然痊癒了吧。 但是他醒来已有一段时间,寒诀却一直未曾出现。玄天赦心中慌乱,他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他昏睡的这段时日里面发生了。 他忙问道,「师兄,那寒诀呢?」 白凛却是偏过脸,不言语。他的一双手攥得紧紧的,好似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憋在心中不敢与玄天赦言说一般。 玄天赦怔了一下,转头望向孟汲方向的时候,却看到孟汲对他的目光也是躲闪极了。甚至孟汲还没有白凛的处变不惊,他的脸上都有些苍白浮现,咬着的一双嘴唇有血迹洇出。 可到底面前这两个人皆是不言语,更不与玄天赦解释。 玄天赦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可最坏的也是落在了寒诀已然身故。或是为了救他,亦或是为了旁的什么。但是他却怎么也不敢相信,寒诀那般聪慧狡猾之人,能这么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就丢了性命吗? 一定不会的! 玄天赦颤抖着双唇,还是问了出来,「他……是外出了吗?师兄,他是外出了吗!」 白凛却摇摇头,「不是的,阿赦。」 玄天赦却还是一副需得刨根问底的模样,他有些声嘶力竭地问道,「那你说啊,他去哪里了?寒诀他不可能会抛下我一个人的,他怎么会!」 孟汲却迎身上前,挡住玄天赦无意识间对白凛的不敬。他将白凛挡在了身后,握住了自己师父的双手。孟汲定定地瞧着玄天赦,但却还是不知道这事该从何说起。 他们愈是不言语,玄天赦便猜测得愈发严重了起来。他甚至都觉得寒诀是否已经魂飞魄散,死生不復这天地间了。 第193页 他面容上尽是苍凉,玄天赦蓦地狂笑了起来,他挣脱开孟汲的双手,却在想要下床的一瞬间重重跌落地面。 白凛连忙将他搀扶起来,又让他平躺在床榻之上。 玄天赦一双眼眸却是没了半点神采,他颓废地躺在床榻之上,只觉得自己应当这一觉再也不醒的好。 白凛嘆了口气,将玄天赦的被角掖好,却仍是没有半句话说出来。 他该怎么说?白凛想了半年都未曾想出来的事,本以为玄天赦这沉眠还会有些时日,便一拖再拖。可如今一下子玄天赦便醒了过来,他们两个应对法子的都没有。 难不成当真要直接告知玄天赦说,一切都是寒诀设下的局,只为困住你这条龙,好获取你的龙皮龙筋,自己个儿伪龙成神去了吗? 这样的话语叫白凛如何与玄天赦言说。 这么纠结的一会儿工夫,就见玄雪崖来寻孟汲了,他见到两人皆是愁容满面,又瞧见玄天赦已经醒来,便知晓他们为何忧愁了。 玄雪崖随即便转身去取了寒诀留给玄天赦的手信,他推门而入将手信抛在玄天赦眼前的时候,就连白凛与孟汲两个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阻止。 玄雪崖勾起一侧唇角,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师伯和阿汲都不愿意做这个恶人,那便我来罢了。」 玄天赦听罢便扭头看向玄雪崖,他见到玄雪崖朝着他手中攥着的那封手信努了努嘴,便知道一切事情经过已经全然记录。 白凛沉沉地嘆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等玄天赦看完手信再做打算了。孟汲则是斜了一眼玄雪崖,说道,「竟有你坏事。」 玄雪崖却摊摊手,「这事儿师父迟早会被知晓,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他是随着孟汲称唿的,虽然唤寒诀的名讳是义父,可旁人都是与孟汲相同的。 孟汲却仍是反驳道,「早晚也不是这个时刻,你偏偏要来多事!」 白凛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苦闷,挥挥手说道,「行了,你们两个出去吧,你师父这儿我来伴着。」 孟汲即刻便应了声,说道,「是,若是师伯有旁的事情,便唤上一声。」 白凛揉了揉额角,点点头。他只是一心担忧玄天赦看到手信上所写,心中更为崩溃,还不如直接让玄天赦以为着寒诀已死呢。 到底死人不管如何,都是留个美好在自己心中的。一如他的师父张仲琰,即便当真是他亲手对玄天赦剥皮抽筋,可到底最后念在白凛心中的,还是张仲琰对自己的呵护与恩义。 他心中万千慨嘆,却只能化作一句无声的嘆息。 白凛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玄天赦,生怕他一时情急做出什么蠢事来。但玄天赦草草看完手信,却只是将手信随意扔在一旁。 玄天赦一双桃花眼弯起,眼眸中明暗不定地看着白凛。 白凛心中忐忑,却只瞧见玄天赦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以为玄天赦被这事儿的严重骇到了,甚至都有些疯癫了。他慌忙间想要唿唤孟汲与他一同控制住玄天赦,却勐然听见玄天赦问道,「师兄,你信吗?」 「什么?」白凛有些茫然,他看着面色如常的玄天赦,又说,「什么信不信的?阿赦,你……还好吗?」 「我好得很!」玄天赦笑道,「师兄,我的意思是说,寒诀这手信上所言,你信吗?我可是当真不信的,你瞧瞧他。他说从一开始便是他设下的一个困龙局,从接近我开始就是他算计好了的。什么周修冶是他默许的,玄安城一役是他通风报的信。甚至他还说、他还说……」 玄天赦陡然转头望向白凛的方向,他唇齿间打着颤,眼角红了个彻底。可他还是继续说道,「寒诀他还说,就连张仲琰剥我的皮、抽我的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为的就只是他这一条蛇,能用我的龙皮龙筋伪龙成神。师兄,多好笑啊!」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可是眼角却笑出了泪花。 白凛什么话语到了嘴边都说不出来,他只能一个劲儿地叫着玄天赦的名字,「阿赦……」 玄天赦笑罢,便抹干净了自己眼角那几滴泪珠,他平平静静又情真意切地对白凛说道,「师兄,我是真的觉得这一点都不值得相信。寒诀他是聪慧狡猾,可当真没有到这个地步。他有良心的,至少他不会默许周修冶去害了梦儿,你知道吗?」 其实这一点也是白凛一直想不通的,寒诀与白梦平素并无深仇大恨,怎么可能用这等子事儿去诱骗玄天赦上钩呢,他怎么能把这一桩桩一件件算的清楚明白呢? 这也就是他们一直还停留在屠仙宗之中的缘故,白凛不仅在等待玄天赦的甦醒,更是在等待一个对自己对白梦,甚至对张仲琰的解释。 玄天赦蓦地拉住了白凛的手,说道,「师兄,此事定然有古怪,你愿意陪我一同探寻真相吗?不管是我,亦或是……张师叔。」 第111章 真相 ====================== 玄天赦本不想提及张仲琰名讳的, 可偏偏话到了嘴边却是变了味道。 他只觉得本来张仲琰在他心中已是对自己穷凶极恶之人了,但偏偏是寒诀留下的那一封信,叫玄天赦看出了端倪。他总觉得张仲琰也是被人利用了,而利用他的人, 恐怕也与寒诀不告而辞并说着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一事有关。 第194页 如是想着, 他便将张仲琰的名讳说了出口, 但说完全有些难过。毕竟,张仲琰是白凛那么在意的师父, 他此言已是有些逾越了。 可白凛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笑道,「提那人作甚?」 玄天赦倒是有些惊讶, 就算是往日里面张仲琰再做毁坏自己清誉之事,白凛也只会劝着玄天赦说上一句「师父他不是故意的」,可偏偏现下怎么会连张仲琰的名讳都不愿意提及了。 白凛见玄天赦有些疑虑在,便说道, 「阿赦,他对你做出如此之事,就算是他再对我恩重如山, 也只是过去的事了。」 他嘴上如此说着,心里面却是叫嚣着, 不是这样的。张仲琰就算是真的害玄天赦,那也是寒诀指使的,他的师父永远是待他如此之好。 可是面对着玄天赦, 他又这样的话半分都说不出来了。其实他很羡慕玄天赦,能肆无忌惮地说出寒诀害他不是真的, 但自己却是万分不敢的。 玄天赦笑了一声,说道, 「师兄,我这受害者还未曾说些什么,你倒是恨上了,这可不像你。」 他的话语间似乎还有些打趣的模样,白凛见状却是有些放下了心思。玄天赦既然已是有了这份心思,他也便如同有了定心丸一般。 白凛嘆了口气,说道,「阿赦,我不愿意提师父的名讳是害怕你动怒。但其实……我也是不愿相信师父将你害成这副模样的,而且他的魂灯……已经灭了。」 人死灯灭这事儿是大部分灵修最后的结局,就算是张仲琰已经堕了魔,他照样有一个魂灯来映照着他的三魂七魄。 玄天赦便问道,「师兄,那你寻到他的魂魄归于何处了吗?」 白凛摇摇头,「未曾,这半年来我想了许多,总想着兴许他如果能有投胎转世的下辈子,便不要再趟灵修这趟浑水来了吧,做个普通人许是最好的。」 玄天赦点了点头,将寒诀的手信压在枕头下面。他朝窗外瞧去,外面那一池本该盛开的鸢尾花已然落了败。 「师兄,那你是如何醒来的?」玄天赦问道,他依稀记得自己当时会去面见张仲琰,就是为了治疗寒诀与白凛身上的病症。 但白凛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实在不知,我醒来的那日汲儿便说你与寒诀都不见了。派人去寻,只在十里外发现了重伤的你与师父的遗体。我将你们二人带了回来,却未曾再见到寒诀的身影。只是……」 「只是什么?」玄天赦忙问道。 「只是汲儿说那日这个院中似乎有些异常,我记得他与我同说的是,他半夜骤然惊醒却看到这个院中天边有一道紫光划过。」白凛细细思索片刻,又嘆息了一番,「我确实也不曾记得全部,许是汲儿应该还能说上一二的。」 玄天赦闻声点了点头,便琢磨着需得向孟汲询问此事,但却不是现下时刻。 他又问道,「师兄,那你醒来之时可有异常?」 白凛应道,「也无旁的异常,好似就与往日一样,但却有些不同寻常。我身上的味道似乎也淡了许多,旁的倒也没发现过。」 「那便好,师兄这些日子可未曾再使用过灵力吧?」 「未曾。」白凛摇摇头,「其实当时受了天道的责罚,我虽是一剎那便昏了过去,但是当时的疼痛感却是如炸裂般映在我脑海之中的,我就算是想,也再也不敢了。」 白凛这话说的倒是有些戚戚然,但他后来听孟汲说了玄天赦之后歷的苦难,心中更是心疼极了。他这个师弟从小就受尽磨难,本想着苦尽甘来了,却落得现在这幅田地。 可偏生玄天赦并无做错什么,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平白受了过一般。 白凛心中自是感慨万千,玄天赦却陷入了回忆当时重重的思绪之中。当时张仲琰曾在言语中提过一个人,他说自己还是用着双手与那人来换取了救白凛的法子。 所以说,此人是谁便成了最最紧要的一个问题。 玄天赦脑中嗡了一下,他不禁捶了捶头。白凛瞧见他的动作,连忙拉下他的双手,说道,「莫要再想了,你现在刚刚醒来,好好歇息两日吧。既然已有了半年光景,也就不在乎这两日时间了。你且歇着,我就在屋里面,你不必担心。」 玄天赦却是打着自己心中的小算盘的,他当然不希望白凛继续留在房中扰他深思,需得寻个法子把白凛支出去的好。 思来想去,他便颔首说道,「师兄说不想便是不想了。其实师兄,我有一难言之隐,不知该不该说。」 他往日里从不曾如此跟白凛言语,白凛听了倒是觉得新奇,忙问道,「什么事?」 「虽是习得了辟谷,但是躺了这半年,嘴上心里都想着些许吃食。能不能麻烦师兄去潞城那酒楼中帮我买上些他们的糖醋鱼,我真的是有些馋了。」玄天赦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肚子,眼巴巴地瞧着白凛。 白凛看着他的做派有些心疼极了,好似他在无意间就学了寒诀对他的模样一般,现下一颦一笑都沾染了寒诀平日里对待他的姿态。 白凛嘆了口气,说道,「那事随便遣个人去便罢了。」 玄天赦却只说道,「我这般软弱的模样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岂不是丢了面子。还是师兄替我走这一趟,可好?」 他知晓白凛现在不能使用灵力,便肆无忌惮地将白凛往远了送去。那潞城虽是离屠仙宗不远,但是一来一回怎么也得要个一个时辰,他便有的是时间去寻些东西了。 第195页 白凛这才点了头,玄天赦合掌笑道,「汲儿,你来一下。」 孟汲在门口守了许久,听到玄天赦唤他的名字,忙推门进来。孟汲问道,「师兄,怎么了?」 玄天赦捏了捏孟汲也瘦削了不少的脸蛋,说道,「师父想让你师伯帮我去潞城的酒楼买些吃食回来,你陪着便好。切记莫要用灵力,你师伯受不得那个。」 孟汲还未曾反应过来到底是受不住哪个,便已然被白凛推出了房门。 待出了小院,白凛便说道,「你师父既然不想被人打扰,咱们便不必去惹他烦忧。走吧汲儿,咱们坐马车去潞城给他买糖醋鱼。」 孟汲深深地瞧了小院一眼,嘆了口气后,便点了点头。 玄天赦盯着桌椅约莫有一刻后,便转身下了床。半年未曾动弹的身子刚一触地,他便腿软地瘫坐在了地上。确定自己能动作了之后,玄天赦挪着一双腿到了房间中间。 他在书案前面展开了宣纸,沾了墨汁便开始勾勒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却是他在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红字女子模样,他虽然有些记不太清那女子的模样,但是大致轮廓还是勾勒的出来的。 玄天赦犹记得自己恍惚间看到那女子扼死张仲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又一挥袖便让自己的身子恢復了大半。他仍能想起本是疼痛到了极致的身躯,在经由红衣女子的拂过之后,便去了八成的痛感。 这人……定然有蹊跷。 玄天赦如此想着,下笔之时便流畅多了。只是他越是多添上一笔,便愈发得心中忐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来源于何,但奇怪的是他本好生生握笔的一双手,却忽然间颤抖了起来。 他看着画中的红衣女子,却是只能勉强与他脑海中的记忆所温和,补不上的几笔五官只能余下模煳了。 这到底是谁? 玄天赦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觉得若是知晓这女子身份,便一切事宜全然能迎刃而解了。这人许就是在背后哄骗张仲琰之人,可她为何又要将张仲琰杀死?莫不是当真要利用完毕,就杀人灭口吗? 他不自觉地一双手摸上了颈间寒诀的鳞片,那浓烈的紫色予他了些许安定。 寒诀,是一定不会害他的。 这背后定然是有一些曲折在的,毕竟寒诀的手信中留的便是自己用了玄天赦的龙皮龙筋伪龙成神了,但寒诀从何而来的这龙皮龙筋?那女子路过之时,扼死了张仲琰,定然不会让龙皮龙筋就暴露在荒野之中。 所以说,那东西定然是女子先取了,再到了寒诀手上。那女子既然拿捏张仲琰易如反掌,宛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的轻巧。那受伤的寒诀又怎会是她的敌手,更别提抢来龙皮龙筋了。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女子将龙皮龙筋亲自送到了寒诀手上,又让寒诀做了什么,才叫他放弃了自己,甚至不惜要用这等劣质谎言去坑骗自己。 玄天赦既然已想到如此,他便更忆起了自己给寒诀的那一枚龙鳞之上,有着自己的神印,追寻起来更是容易。 他暗自笑了笑,正准备施展法术之时,却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 第112章 法力 ====================== 玄天赦陡然间发现自己竟然半分法力也没有了, 他有些茫然,但却不确定。他只觉得是否是因为自己躺了许久,才让这神力一时半刻施展不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那么疑神疑鬼的, 便又蓄力想要试图寻觅寒诀所佩戴的他的那一枚龙鳞, 可偏偏依旧是根本没有任何的法力反应。 他……是如何了? 就算是他没有那化龙成神的神力, 他两百余年的修为也终归是在的,可他偏生却是什么都没有了。灵力与神力, 哪一个都半分施展不出来。 事到如今,他若是还不知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便是太过蠢钝了。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 可偏偏心中却尽是平静。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如此下场倒是应该存在于现在一般。 他撑着自己的脑袋望着窗外,唇角有一丝丝嘲讽的笑意復现。那模样若是他现在照了镜子,定然会觉得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说抛弃就抛弃他的人。 他从来不相信那个人会伤害自己,可事实却给了他当头棒喝。 桌子上铺陈的画纸颜色被从上滚落的几滴水珠晕染开来,那红衣女子的裙摆渗开了一朵泪花一般。但是因着是浓烈的红色, 却显得多了几分诡异。 玄天赦轻轻用衣袖擦去眼角落下的那几滴泪珠,唇边的弧度更加大了起来。就算寒诀当真手信说了一切都是他布的局, 为的就是引自己上钩,用自己的龙皮龙筋伪龙成神。可他玄天赦不信的事情,不论旁人如何言说, 都合该是不信的。 既然他没了神力,他定然也化不成原型了。其实他倒是心中有些遗憾, 他自己都未曾见过自己当龙的模样,定然是威风凛凛的, 回头需得叫孟汲那小子帮他画下来。 当真是说谁,谁便到了。 孟汲与白凛自院外便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他们此行倒是快得紧,比玄天赦预想的时辰短了许多。 玄天赦赶忙将自己的面容表情调整的正常了许多,只是他未曾照镜子,看不见自己那一双发红的眸子有多瞩目。他慌忙将方才所绘制的红衣女子画像揉成一团,随手塞在了角落之中。 第196页 白凛本与孟汲在院外也刚巧换上了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可一进来瞧见玄天赦坐在窗前支棱着脑袋看着他们的模样,却是强颜欢笑,便心中有一股子莫名的气涌上,堵塞得他上不去下不来,不知道该做如何表现才好。 倒是孟汲反应得快,他将手中放置菜的食盒搁在了房间中的圆桌之上。他用手沿着饭菜朝自己的鼻腔扇了几下,便欢欢快快地对着玄天赦说道,「师父,快来尝尝,这几个菜色全是你喜欢的。好香啊,徒弟都要饿死了,您若是再不来动筷子,我口水就要落在里面了。」 白凛缓了缓自己的神色,也搭着腔说道,「就是,阿赦,我们可是紧赶慢赶的。唯恐慢了几步,就算有这晶玉食盒保着温度,照样让你吃不上热乎菜。」 玄天赦见到两人为了讨自己欢心,竟是如此模样,心下感动极了。明明白凛也失去了张仲琰这般尊重的师父,但他仍是能强忍着在劝慰自己。 他嘆了口气,腿上已是有了力气,便快走几步到桌前落座。他看着那些个鲜艷菜色,笑道,「躺了这么久,如今是真的馋了。多谢师兄和汲儿帮我跑这一趟了,师兄先开动吧。」 白凛便朝着面前的一尾清蒸鱼落筷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清蒸鱼鲜香美味,白凛都不由得竖了大拇指。玄天赦虽是心中郁结,但看着两人吃得香甜,便也多进了一些。 之前作为灵修,他们是习过辟谷的,但是世间有美味,又怎能辜负呢? 玄天赦瞧了瞧门外,却是未曾得见玄雪崖的踪迹,他便向孟汲问道,「雪崖呢,他不与我们一同进食吗?」 孟汲梗了一下,喝了一口汤顺下气去,才回復道,「不必寻他,方才我去潞城之前,便让他帮我去秘境之中取些草药回来了,估摸着三五天是见不到人了。」 玄天赦见孟汲反应,先是挑了挑眉,又夹了一筷子菜到白凛碗里。既然孟汲有自己的打算,他便不必再多过问了。 吃饱喝足后,玄天赦对着孟汲说道,「汲儿,你尚还能记得师父变幻成的黑龙模样吗?」 孟汲点了点头,问道,「师父,怎么了?」 玄天赦笑道,「去帮师父画上一副瞧瞧吧。」 白凛听闻他们师徒二人的话语,心中有些疑惑愈发得明朗了起来。他看着孟汲已在桌前下笔,而玄天赦则是勾着笑意瞧着孟汲的画作,便将玄天赦拉扯了过来,小声问道,「阿赦,为什么?」 玄天赦却抬眸看着白凛,似乎没有半点疑惑地问道,「师兄说的是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何要让汲儿帮我画下我的模样吗?」 白凛颔首,只皱着眉头说道,「就算是未曾瞧过,但非得要让汲儿画下来吗?以后有的是时日……」 玄天赦却打断了他的话语,他盯着白凛的一双如水的眼眸,说道,「师兄,我化不成龙形了。我也没有任何法力了,许是那龙皮龙筋连着我的法力一起抽走了吧。」 他话语中虽是平平淡淡,可白凛却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白凛笑得有些惨然,他口中道着「好好」,眼神涣散地退后了几步,跌坐在了塌上。 他看着玄天赦,眼睛中却没了半点神采,只颤颤巍巍地说道,「阿赦,倒是好了。如今我们师兄弟二人都落了难,一个不能用法力,一个没了法力。你瞧着,亲生的兄弟都没有咱们这般的默契呢!」 玄天赦在白凛身边落下,他轻轻拍了拍白凛的肩膀,说道,「但此事却不能叫旁人知晓了,有多少人等着我死呢,我却不能如他们所愿。我还有事情未了,我如何能去见阎王?」 白凛这才缓和了些许,他盯着自己的一双手,诺诺地说道,「正是,阿赦如今仇家更是多了起来,我又没办法保护你,汲儿和雪崖更是难为。这事情定然不能叫旁人知晓了去,我需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白凛口中絮絮叨叨的,孟汲在一旁作画也是听了真切。他顿了片刻,笔上墨水洇在了画纸之上,他忙将此张掀掉,说道,「师父,这张未曾画出您的一半风采,您让徒儿好好琢磨琢磨怎么下笔,明日予您可好?」 「好。」玄天赦点了点头,笑着看向孟汲,「汲儿,我既让你在此听见了,便是不打算瞒你。你师父我,是想直接拉你下水啊。」 他装作轻巧的一句话,却是把本有些难过的白凛逗笑了。白凛对着孟汲说道,「汲儿,既然你师父想要诓你,你也得拿出些态度来,不能叫你师父冷场。」 孟汲听罢,立马反应了过来,装作有些惶恐的模样,几步冲到了玄天赦面前。他跪倒在玄天赦脚下,倒是让玄天赦吓了一跳。 他装腔作势地哭喊道,「师父,你可莫要杀了徒弟灭口。既然徒弟与您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更会守口如瓶了。」 玄天赦哈哈大笑了几声,把孟汲搀起来,让他搬了把凳子坐在他与白凛面前。他瞧着白凛与孟汲面容上仍存有的担忧,便说道,「其实现下屠仙宗已经不算是个安全的地方了,寒诀不见的消息已有半年,总会有人猜测着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的。」 白凛深谙其中道理,也随之点了点头。 孟汲则是说道,「师父,师爹……寒帝在走前那个月也曾定下了我便是屠仙宗的下一任宗主,现下虽是未曾行礼,但内外全是认可我的。」 第197页 玄天赦虽然是点头,可却说道,「倒是与此无关,我不能平白给屠仙宗惹上祸事。」 白凛嘆了口气,「阿赦,你去哪里师兄都陪着你。」 玄天赦笑道,「师兄从来都将我当做个小孩子一般,其实只是寻个地方去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若是我的法力在此恢復了呢?那便是无旁的事情了。可若是没有恢復,我们还需得先做打算。寒诀与张师叔定是要寻的,是人亦或是就余下些许魂魄,也是要找的。」 「可我们,怎么找?」白凛长吁了一口气,他看着玄天赦,心中百感交集。他本想着如今玄天赦是他的主心骨,玄天赦说什么他便跟着做便好了。 从前就算是他坐四象门玄武峰首座的时候,照样不愿做过多的决策。白凛就是如此这般的一个人,就算是经歷过灭门惨案,经歷过妹妹、师弟以及师父被人戕害,照样心中没有半分主意。 恐怕他最有主意的时候,便是在玄天赦受刑之时,冲上为救他所做之事了。 玄天赦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是事情总有解决法子,想一想便会知晓了。」 正巧着门外有弟子通报,说是魔宫那边派人来送信了。 玄天赦蓦地笑了一声,这不是寻到地方了吗?他可还未曾忘却着,当年寒诀曾让林言实许下了承诺,护自己周全的。 第113章 龙神 ====================== 魔宫的确是个好的选择, 至少玄天赦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迄今为止只是认为罢了,他们还是需得去瞧瞧魔宫如今是怎样了。 半年前发生问题的那个白天,魔宫曾有使者派遣而来,通报雁姬诞下林言实的长子之事。但是因为种种缘故, 他们也未曾去赴宴。 玄天赦嘆息一声, 世事无常, 他当日又怎会知晓那日夜半就会因为自己的蠢钝疏忽,中了那背后之人的诡计。但终归是物是人非, 就算再后悔,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他微微阖了下眼睛,再次睁开之时, 便是一片清明。 玄天赦目光转向白凛,说道,「师兄,你可知这屠仙宗内, 有许许多多的珍奇宝物。」 白凛却是摇摇头,他着实不知。就算是孟汲当真接手了屠仙宗,照样不能知晓一些寒诀未曾交代过的事情。 孟汲也是如是一般。 玄天赦瞥见孟汲一双好奇的眸子, 便轻笑了一声,说道,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因着我的法力尽失,又不能操纵我原来的龙首琵琶。我现下就算是平日里用的琴弦, 都只能拿来蛮力勒着旁人脖子罢了。」 「所以说,我需得去屠仙宗的宝库中选上一件趁手的, 至少能让我熬过这段日子去。」他起了身,就像往日里那般抻了抻筋骨。 玄天赦虽是龙形之时的龙皮龙筋被人抽去, 但似乎却未曾影响他人形时候的动作。他走到了铜镜之前,仔细瞧了瞧他现在的模样。 约莫是与寒诀相处的久了,他只觉得自己眼角眉梢竟有些像起了寒诀的味道。只是那一双桃花眼,却让玄天赦心中存了几分疑惑。 他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可偏生看了镜子中的自己,就觉察到古怪起来了。 玄天赦几步跨到方才他胡乱揉做一团的那张红衣女子的画像上,他将画像尽量展开铺平在了桌子上。他摇了摇头,还是在画上添上了几笔。 这几笔倒不如不添,一添他便只觉得眼前一黑。就算是他不愿意承认,这画上女子也似乎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连接。 白凛见他神色有异,也跟了上去。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玄天赦,便将目光投在了玄天赦的画纸之上。 他只觉得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心中便有万分怪异。就算是那女子面容五官再过模煳,白凛都觉得她,「很像你啊,阿赦。」 玄天赦自嘲了一下,说道,「是很像。」 白凛却是万千疑惑涌上心头,他从桌子上拿起画纸,一下下地观察着画上女子的容貌与玄天赦,却只觉得这人与玄天赦恐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便问道,「阿赦,这人是谁?她与你,又有何干系?我记得你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余在这世上,所以此人与你到底何干?」 玄天赦却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罢了,这女子当日在我近乎于昏迷的状态而来,只一招便……便杀了张师叔。她的功力应该远远高于我等,而她的模样又与我那般相似。」 白凛与孟汲听得一头雾水,就算是玄天赦已然说了这么多,他们照样猜不出这女子是谁。但是白凛却有一句话说得对,这女子与玄天赦必然是有血亲之人。 白凛看着玄天赦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嘆了口气,说道,「阿赦,你就是让我猜上十天半个月,我也是拿不准这女子的身份。你到不如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我们倒还能替你思索一番。」 玄天赦点了点头,只说道,「师兄说得对,我虽然这世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但是我本该有的。我原是九重天上的寒凌神君,生身父亲是天帝,而母亲……恐怕就是这画上女子,龙神。」 白凛瞪大了双眸,他现在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想了。 他一方面庆幸着玄天赦还有父母仍在世上,而另一面却是震惊于玄天赦的身份。自己好好的一个师弟,说变成神君也便罢了,竟是天帝与龙神的子嗣。 第198页 更有甚者,则是想着本若是得知了是谁指使又害死张仲琰后,他还能有机会为师父报仇。可偏偏害死张仲琰的人,却是龙神,他哪里有能力去报仇雪恨了。 白凛是听过天帝与龙神的名头的,他们这般灵修都是有些史学要上的,其中便讲述天帝曾下凡歷劫过。除此之外,便无旁的记录可言。那些史学课程中倒是教了不少飞升之人的经歷,但却只有寥寥几句提到过天界那些个神君们。 他盯了画纸许久,还是嘆了口气,说道,「你是觉得龙神就是那幕后之人?可她,为什么呢?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不可能会害你吧。」 玄天赦却用笔敲了敲桌子,他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甚至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师兄,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在六年之前,就已经有了作为寒凌神君的记忆。寒诀一直将我的神识封存在魔宫之中,那时候林言实任魔君之事过后,我的所有记忆便都回到了我的脑海之中。」 白凛只是看着他,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龙神是在天帝下凡歷劫的时候,与凡人之身的他,生下的我。所以我一出生,便只有神君之名没有神君之实,化不成龙形回不到九重天上,只能留在仙界。」玄天赦勉强地笑了一下,又说道,「开始是好的,但是后来龙神便不再来仙界看我了,我想了她三千年,然后跌入了轮迴之中。」 白凛踌躇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玄天赦的双臂,说道,「但终归是母子连心,她应当有自己的苦衷的。」 玄天赦长吁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是啊,总归是该母子连心的。所以我不恨她,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我的龙皮龙筋呢?那事情又与寒诀有什么干系,非要让寒诀以这种方式从我的生命中脱离吗?」 他说着,便有些激动了起来。他当真思索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一个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几千年间置之不理,再次出现的时候,便是将她孩子好不容易挣回来的东西,又全然剥夺了去。 玄天赦还两说,他做惯了凡人,也不甚在意是否有个神君的名头在。可偏偏骨子里他照样是寒凌神君,寒凌神君就算是做梦也想要化龙成神。 可还未来得及返回天界,他就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都一同消失不见、生死未卜了。 玄天赦虽然面容上对着白凛与孟汲是一片欢声笑语的,可他心中却是万千头绪理不通顺,又害怕他再也没有了见到寒诀的日子。他心中的恐惧与焦虑,是旁人无法触及的。 那些个平和安稳,都是做出的一片假象罢了。 他本是想要藏住的,可现下却是半分也忍不住了。他眼泪流不出来,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就算是母子情分再浅,也是有血缘关系在其中的,他怨恨的有什么过错吗? 白凛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阿赦,我……约莫能理解你现下的心情,只是我心中尚还有疑虑,你当真确定这女子,便是龙神吗?若她是、她是你父母而后又生下的孩子,你的妹妹便是也有可能的吧。」 玄天赦冷哼了一声,笑道,「师兄,这不可能。也对,咱们灵修原先也未曾讲过天帝与龙神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们根本算不得什么夫妻。龙神是喜欢了天帝数万年,可是天帝却瞧她不上,所以才有了龙神与转世为人歷劫的天帝生下我这回事了。」 白凛这才明白了其中曲折,原就是玄天赦根本是龙神使了些手段才得来的。但照这么说,龙神合该更珍惜疼爱她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的。 玄天赦看着面前两人的眉间都打了结一般皱起,便又说道,「所以师兄,数万年都未曾让天帝动过心,这寥寥几千年,又怎么会有改观,再诞下一个孩子来呢?其实当时我便有些不同的感觉,现在仔细想想,恐怕我遇到龙神的时候,身上的血缘羁绊便作了怪了。」 白凛出声制止了他,「这叫什么血缘作怪,那分明就是母子之情。阿赦,如今想不出便不想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的。你方才不是说要去宝库中选个趁手的吗?咱们现下便是得空,可以去瞧瞧。」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白凛点了点头。他将画纸抽出折好,搁置在了书柜之上。 白凛说得对,也并不急在这一时。就算他们真的有了结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面对龙神,更是难办。 可偏偏孟汲却像是未曾听见他们二人说要去宝库一事一般,他虽然一直默不作声、愁眉紧锁,可陡然间却舒展开了一张团在一起的面容。 他看向玄天赦与白凛的方向,咬了咬牙。他终是忍不住,出了声说道,「师父,也许龙神她是在一直保护你呢?」 第114章 宝库 ====================== 玄天赦被孟汲的话语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孟汲的方向,却见到孟汲着实是认真言语的。 孟汲朝着玄天赦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师父, 我当真觉得这世上就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就算我父母早亡, 可他们在的时候却也是对我千般好万般宠的。所以, 龙神既然为您的生身母亲,又怎么会真的抛弃你呢?」 玄天赦愣了许久, 孟汲说的话当真是有可能的。他若是换了个思路,他的母亲龙神一直是在救他,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第199页 但是这却是基于寒诀是决计不会伤害他的事实, 可若是……不,不会的。玄天赦勐然摇了摇头,寒诀是宁肯死,也不愿意自己有事的性子。 寒诀, 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 玄天赦笃定了注意,便更觉得孟汲的话语不无道理。寒诀既然不会伤害他,那便是只有龙神让寒诀为自己做出什么事情了。 可什么事情, 是比抽筋剥皮,更要严重的。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答案明明近在眼前,可他偏偏不愿意去想。他牵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对着白凛与孟汲说道, 「不想了,先去宝库瞧瞧。」 他愈是笑, 白凛心中便是愈发得疼了起来。玄天赦从小便是在他看着长大的,就如同和梦儿一般, 玄天赦也像是他的亲弟弟。 哪里有为人兄长的,让自家弟弟这般牵强地哄着自己。可偏偏白凛心中有万千话语,到了嘴边一句劝诫地说不出来。 至少玄天赦他还能对着自己强颜欢笑,至少他还未曾寻死觅活,这便就是好事。 白凛也颔首,说道,「正是。其实阿赦说了那宝库,我也是想进去挑上一件的。你们也知晓,我从前虽是有佩剑,但从我腿伤之后便将其搁置了。如今用剑已是不妥,还不如去选个合适趁手的。」 玄天赦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也是我的不对,师兄腿好了许久,因着不能用法力的缘故,这才一直没想起来给师兄挑个趁手的。如今我们师兄弟倒是受难到了一处,顺手的也需得一起挑了才好。」 他朝着孟汲招招手,孟汲有些疑惑地上前几步,他的招魂幡向来是背负在背上的。他凑到玄天赦的面前的时候,玄天赦便将招魂幡直接取了下来。 招魂幡本是认了主的法器,若是有灵力之人这么强取豪夺,必会糟了法器的反噬。可偏偏玄天赦就是借着自己半分法力都没了,欺负着他徒弟玩。 他从前可没这半分的童心,如今乐呵呵地拿了招魂幡,孟汲也是可怜兮兮地在旁边看着,不敢言语。 玄天赦倒也不是真的想要拿着玩,他只是勐然间看到了,想着就算是寒诀不在了,招魂幡也能作用在收集张仲琰魂魄的事情上。 但这事儿现在不合宜说,张仲琰对他抽筋剥皮,他若是一下子就没了仇恨,是人都不信的。他自己更是不信,只是心中默默劝诫着自己,他只是为了寻到张仲琰的魂魄,许是有那么些可能,能问到那红衣女子,究竟是不是龙神。 他现下没了龙形,回不去天界。而龙神更不可能会下界来寻他,所以一切只能压在寻到张仲琰魂魄之事上了。 玄天赦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是方才才与白凛说好了不提此事,先寻个趁手的法器去,而他如今又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将招魂幡还给了孟汲,看着孟汲如视珍宝,由衷地笑了出来。 玄天赦移开了床榻,之后便是一道密道。正是当年寒诀瞧瞧潜入屠仙宗地牢的那条密道,孟汲是见过的,但他却有些疑惑地问道,「师父,这密道不是通往地牢?」 「是。」玄天赦点了点头,他挑了一盏灯在手上,见到两人都进了密道之中,便由内关上了密道机关。 「可我们为何要从此处进入?师父,我们不应去宝库吗?」 玄天赦却如同卖着关子一般说道,「向来都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谁又能想到,这屠仙宗竟然将宝库与地牢修在一处呢?」 孟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快走两步上前,接过了玄天赦手中的油灯,自己先在前面领着路。 卧房到地牢是有一段距离的,玄天赦叫他们走走停停,那距离明显远远不到地牢的位置。 但是白凛却感觉这廊道之中有热气涌过,便问道,「阿赦,你有没有感觉到热?」 玄天赦抿了抿嘴,赞许道,「还是多谢师兄这般感受,热便对了。那宝库就建造在这温泉的泉眼一侧,其实倒是离着小院儿不远的。」 他借着油灯的光线,在黑暗中的墙壁上摸索着,可是半晌也未曾有个结果。他便嘆了口气,知晓自己现下五感已与常人一样,根本不能借着这点细微光线寻到宝库的入口了。 玄天赦便对着孟汲说道,「汲儿,如今只有你的眼睛还算好些,去寻一寻,是否有个蛇样的篆刻在墙上。那图画极小,你需得仔细些。」 孟汲颔首,「是,师父。」 他听着玄天赦的话语,便细细緻致地在墙壁上寻找着。果不其然,没出多远,孟汲便瞧见了有一处砖上刻着蛇样纹路。 他连忙对玄天赦说道,「师父,寻到了。」 玄天赦与白凛听了他的话语,也快走几步上前来。玄天赦抚摸着那个纹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里。」 白凛瞧着那除了有图画与旁不同的砖块,并无其他异常。砖块上既无凸起,也无凹陷,怎么看也不像是宝库的开启之处。 他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阿赦,这地方怎么瞧也不像是入口?是否弄错了。」 「当然不会。」玄天赦笑道,「师兄且瞧着。」 他朝着小蛇的往右数了十块,又向下了十五块,将自己的血迹滴在那略显凹陷的砖块之上。对面五丈开外的一堵墙壁轰的一声,便打了开来。 玄天赦站直身子,对白凛解释道,「这寒诀又不蠢钝,怎么会直接将开门的机关设置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呢?便是用了两重防范,一则用画像混淆视听,二则门口的位置让人寻不到机关。」 第200页 白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当真不必如此费心费力,就单说这密道,也不是常人能进来的。」 「话虽如此,但是做多防范总是必要的。」玄天赦疾步走向宝库,见剩下二人也进了其中,便从内部将宝库的大门合上。 屠仙宗的宝库当真是囊括了这人界魔界的尊宝,玄天赦不是头一次来,都仍然是看得眼花缭乱,总有新鲜玩意儿映入眼帘。 孟汲不用择选,但也乖乖巧巧地跟着他师父师伯身后。他的一双眼眸也被这五花八门的物件儿吸引了去,其中有个玉簪着实吸引了他的眼球。 玄天赦见他目光流连在那玉簪上面,便先他一步拿了玉簪在手中把玩。他语气有些轻佻,只戏耍着孟汲说道,「我的小汲儿如今开了窍,这玉簪瞧上眼,是要送去给哪家姑娘的?师兄,你这大半年,可曾见过咱们这小徒弟与哪家姑娘交好的?」 白凛见玄天赦拿孟汲打趣儿,便也随之搭了话茬说道,「阿赦,这你可就不知了。如今汲儿年岁渐长,又有屠仙宗宗主的名头傍身,多得是魔修灵修愿意与他攀上些关系。可偏偏,说这与他交好的姑娘,却是真的没有。」 「师伯说的正是。」孟汲面容上有些羞红,「徒弟可从未与女子有过多牵扯的。」 玄天赦将玉簪在手中掂了个儿,仔细瞧了一番,又说道,「我瞧这款式倒是不配女子。唉,算是为师多言了,还你。」 他将玉簪抛还给了孟汲,可偏偏心里却有些打鼓。他方才自己也说了,这玉簪不是女子款式,那便是男子。 若是孟汲自己佩戴便也无妨,但是玄天赦心里却只觉得,是要送给玄雪崖那小子的。他自嘲地一笑,他自己都是这般模样,又能给孟汲做个什么表率呢,便是他这个小徒弟活得自在开心便罢了。 玄天赦敛了神色,随即便被旁边的一柄伞吸引了目光。他对孟汲说道,「汲儿,来施个净化术。」 孟汲忙上前来,将伞周边的灰尘去了。玄天赦弯腰将伞拾了起来,见拿伞骨是用魔兽的胫骨所制,坚实的同时又兼顾着韧性,而伞面却是薄薄一层纸面煳着的。 这倒是叫玄天赦有些感兴趣了,但他即便叫了孟汲去用法力攻击那伞面,却依旧无法刺破那薄薄的纸面。魔力汇入其中的时候,就仿佛是被伞面吸收了一般,连点涟漪都激不起来。 玄天赦挑了挑眉,对白凛说道,「这倒是个好玩意儿,他仿佛盾牌一般,帮着将法术全然挡在了外面。师兄,你也来瞧瞧。」 白凛接过了纸伞,细细查看着。半晌,他对着玄天赦点了点头,说道,「这却是个好东西,阿赦,你不如留下。」 玄天赦却摇摇头,笑道,「我倒是觉得适合师兄那柔和性子,你总不愿意与旁人起争端的,这东西护着点你也是好的。至于我嘛,以守为攻总是不合适的。」 第115章 竹简 ====================== 白凛嘆了口气, 玄天赦既然想让他拿着这柄伞,也是为了他的安危考虑。他应当欣然收下的,只是有时白凛总在思索一个问题,他这般的游离六界之外的模样, 是否还有逝去的那日? 他不知道, 他总觉得自己这样的面貌存在于世间, 已是上天的恩德了。他左思右想只觉得自己应当顺应了天命才好,可偏偏他师弟玄天赦不是这么个性子。 他嘆了口气, 拉住玄天赦的袖口说道,「阿赦,其实师兄……」 「嗯?」玄天赦回眸瞧了他一眼, 却在下一瞬间便被面前的一个物件儿吸引了去。 白凛见他这幅模样,便也无可奈何。他只得先唤了孟汲来去了那上面的灰尘,让玄天赦好能瞧个仔细。 玄天赦蹲下去细緻地瞧着那东西,只觉得当真有趣。那是一只手镯, 可虽是手镯这等合该是女儿家的玩意儿,这只却做出了不同模样。尤其是上面那条盘踞着的龙样,让玄天赦着实爱不释手。 他将手镯递到孟汲面前, 问道,「像你师父吗?」 孟汲仔细盯了一眼, 摇了摇头说道,「师父可要是要好看多了。这龙,不过有其型, 却没有师父的神气。」 「还神气呢。」玄天赦自嘲地笑了一声,现下他是连个型都没了, 更别提神气了。他将手镯翻来覆去瞧了瞧,却是没有看出花儿来。可偏偏就是他一时大意, 碰到了手镯上的一个凸起,剎那间便有一枚细小的银针从手镯之中直直地穿了出去,扎在对面的架子上面。 若非玄天赦面前无人,这银针飞出的速度,恐怕就是连孟汲这般有魔力傍身的,都躲不过去。 白凛被吓了一跳,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起来。缓过了神,他才慢慢想着那个银针插入的方向过去。他本能地想要用手去摘下银针,却听见玄天赦立马呵道,「师兄,不要!」 他的手连忙抽回,摩擦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地放在两侧。白凛的模样就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玄天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是否有些重了。 他快步上前,拉着白凛瞧着他是否碰了那银针,他方才只是勐然间想到,若是这银针之中淬了毒,便是白凛碰了岂不是会一命呜唿?他倒是未曾想过,白凛这般的人,是否真的会一命呜唿。 当真是关心则乱。 白凛温柔地说道,「阿赦,没事的,我未曾碰到。」 第201页 玄天赦听罢,这才放下了心来。他凑上前去看着那枚银针,有一股子熟识的味道传入他的鼻腔之中。他眉头紧紧蹙起,似是在回忆那味道究竟为何,竟然他觉得如此熟悉。 孟汲似是想说些什么,在一旁踌躇了半天,却被白凛按了下来。白凛只瞧着玄天赦不解的面容,对着孟汲摇了摇头。 半晌,玄天赦终是想起了那股子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了。他冷笑了一下,对白凛问道,「师兄,你怕是不能猜出这银针上淬的是什么毒吧?」 白凛当然不知,只是摇摇头,问道,「是为何?」 「是缚仙。」玄天赦应道。 「缚仙?」白凛有些疑惑,「那是什么?可是一方毒药,若是毒药,阿赦你需得离它远远的才好。」 「不妨事的。」玄天赦笑道。毕竟缚仙这毒药玄天赦可是太熟识不过了,「我头一回来屠仙宗的时候,就被张师叔餵了一丸。若非当时寒诀装了个奴隶来骗我救我,估摸着我是直接折在这屠仙宗地牢里面了。」 提及此,玄天赦倒是有万分感触。他当时怎么就能对寒诀如此信任呢?若是当时那个小奴隶说了谎话,根本就没打算来救他帮他,是不是他现在真的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还有张仲琰,到底这人能有多恨他,才能三番五次地想要取他性命。就算是玄安城一役,张仲琰对自己算是改观了,可偏偏听信旁人几句胡话,就要为了救白凛来要自己的命。不过倒是他算的不差,白凛他是救下了。 玄天赦摇了摇头,往事不提也罢。如今物是人非的,餵他毒的、救他命的,都还不知在何处呢。张仲琰还有一盏魂灯可探来世,可寒诀呢?他难道能仰天长啸去喊龙神与他相见吗。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师兄,这玩意儿我瞧着不错。我琢磨着,就算是灵修魔修的,照样也怕这毒药。况且缚仙还是屠仙宗特有的,虽然也有旁的法子去解,但是防身也是不错选择。」 白凛见玄天赦对着龙镯着实喜欢,便也笑道,「既然阿赦你觉得好,那便定然是个好东西。只是我瞧着这物件儿似乎容易误碰,你可千万要当心。」 「是,师兄。」玄天赦揶揄道,「汲儿不来瞧瞧看,为师愈发瞧着你那个旗子笨拙了。」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孟汲慌忙摆了摆手,他往后退了几步,恰巧撞上了旁边一个架子。架子上积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半天才睁眼,一打眼就瞧见底下落着个竹简。 「这是什么?」孟汲拾起了竹简,见上面用着篆体刻着几个字。他不识得篆体,便恭敬地递到了白凛手上。玄天赦也探头看了一眼,却也是他不曾习得过的字体。虽是像篆体,却并非如此。 白凛接过之后便仔细瞧了瞧,说道,「这是古字体。」 「古字体?」孟汲茫然地问道,「师伯,那是何时的字体才能称之为古字体?」 白凛见孟汲着实感兴趣,便细细緻致地解释道,「古字体只是个统称,便是上古时期女娲娘娘造人之后产生的字体,其实流派众多。可偏偏恰巧,你师伯在无法行走的那百年里,有幸能得到一本孤本得以研究了这古字体。」 「竟是如此。」就连玄天赦都赞嘆道,「师兄果然是博学多才,佩服。不过既然师兄说这古字体流派众多,又怎么会识得这上面的呢?」 白凛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眼眸中有着光亮闪过。原是终于有一件事,是他能替旁人做的了。他便笑道,「虽是流派众多,可大体都是一样的,这上面的记录我也是能猜出一二的。这竹简写的是女娲娘娘座下二将,腾蛇与白矖的故事。」 白凛将竹简展开,上面文字与图画比邻唿应,但可能因为年岁久远,外侧包裹着的还尚能看清,可里面的内容展开却是模煳极了。就算是这竹简上的文字图画是用刻上去的,可是内里的潮湿,却让竹简发胀了许多。 白凛嘆了口气,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却是白白浪费了。」 玄天赦也应了声,但他却勐然间被一张图画吸引住了目光。那画上的人各个人身蛇尾,像极了当时寒诀的模样。 他有些过分惊讶,连忙指着图画旁边有些模煳不清的文字问道,「师兄,这上面说什么?」 白凛有些茫然,可玄天赦捏着他手臂的十指陡然收紧。玄天赦狠狠地咬住了下唇,就连渗出血来自己都未曾发现。 看到如此的场景,白凛赶忙去细细研读上面的文字。虽然他不能全然读懂,但猜也猜了个大半,他对玄天赦解释道,「这上面说,女娲娘娘座下二将腾蛇与白矖一族人,在鼎立帮助女娲娘娘之后,得了恩惠。他们便能像是女娲娘娘那般拥有人的样貌了,只是一条蛇尾因为族群问题,却也不能去除。」 「竟是一族人?!」玄天赦惊道,「那他们平日里面都是这幅模样吗?」 白凛又往下读了几句,摇了摇头,说道,「该族人寿数绵长,在幼年时期法力不够的时候,大多还是以原型蛇状为生的。」 年幼法力不够之时以原型蛇状,而后又会幻化成半人半蛇的模样。玄天赦冷哼了一声,这岂不是与寒诀那时的境况一模一样吗?只是……寒诀尚有不同,他能直接在法力足够的情境下,直接保持着人形。 这便是与该族人不同的地方了。 玄天赦想及此,便又问道,「师兄,这上面可曾写了这族人是否在往后的日子里面,能去掉蛇尾,化作囫囵个的人形的?」 第202页 白凛忙又往后看了许多,半晌,却仍是对玄天赦摇了摇头。 玄天赦一下子便泄了气,他还琢磨着是否这竹简上所言的腾蛇白矖一族,会与寒诀有渊源。可偏偏,人家没有个人形存在。 他嘆了口气,说道,「也算是我对他给予了太多希冀吧。」 「不是。」白凛摆摆手,「阿赦,我的意思只是这竹简上可阅读的地方并未记载。毕竟年久,这上面的文字当真看不清楚,但我方才瞧着,似乎最后那能辨认的一页上写着——族人们在五百余年后,寻到了什么什么的。」 「那便是有可能这寻到了,后面接的是他们寻到了化形为人的法子?」玄天赦问道,「那便是还有可能的。」 他冷笑了一声,现下人都不知所踪了,才叫他找到了这个竹简。到底是如同马后炮一般,还不能叫他全然读尽了,非要余下那么几页最重要的看不见。 他便只能猜测着寒诀的身世与腾蛇白矖一族有干系,可到底也是猜测,他甚至根本没有法子去证明。 到底是时也命也。 第116章 信件 ====================== 玄天赦摇了摇头, 对着白凛与孟汲笑道,「回去吧。」 他思绪太多,一时半刻也不知自己该从何捋起,只是在白凛和孟汲出了门之后。他又折了回去, 将本来放回原处的竹简带在了身上。 孟汲挑着油灯在外面等着, 白凛见到玄天赦装上了竹简, 便也没多问。白凛没什么主心骨,孟汲向来最听话, 而且自打玄安城一役之后,他们对玄天赦更是言听计从多了。 「走吧。」玄天赦说道,他看向白凛的方向, 「师兄,回头还得让你帮我寻些古字体的书籍来。我心里总有些打鼓,觉得这竹简上的记载,可能真的与寒诀身世有干系。现在虽然他人不在了, 但总有回来的那一天,我们若是边等着他,边研究着, 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白凛听罢,一双秀气的眉头蹙起, 说道,「这可是有些难办了。」 玄天赦疑惑地问道,「怎么?」 白凛摇摇头, 又说,「那古字体的书籍被我留在了四象门之中, 当时也不知道我们会与四象门彻底地交恶。如今寒诀连你师父都杀了,咱们怎么回去取上一取?」 他不提玄天赦师父也罢, 一提玄天赦便想起了朱长老那噁心的嘴脸。如果不是他的围剿,寒诀与白凛又怎会遭此厄运? 况且当时他已然将实情告知了朱长老,朱长老却仍能害死舒甜杀鸡儆猴,让旁人来讨伐玄天赦众人。如若不然,又怎会引起而后诸多的争端,甚至连张仲琰都疯魔了。 玄天赦冷笑了一番,却是将一切的一切都推给了朱长老。倒也不怪他,朱长老看似是位高权重的灵修,可偏偏连舒甜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关女子都能杀害。而他不过是惩治了些许罪恶滔天之人,就能被逼上了绝境。 说到底了,他还是不如他师父狠心。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勾起嘴角,说道,「那便无妨,此事过些时日再议吧。」 孟汲却突然间出声,说道,「师父师伯,也许事情没有咱们想像的那么难?」 「如何说?」玄天赦和白凛异口同声地问道。 「偷偷潜入不就好了?」孟汲无所谓地说道,「我知晓师父师伯如今都没法动用法力,但是我能。况且当时除了朱长老,无人看到我的面貌,我走上一趟便好。」 玄天赦笑了笑,揉了揉孟汲的髮丝,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如今堕了魔,修为又浅,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你是个什么水准了。再者说来,现在四象门铁定查的严苛,你师父上哪给你伪装个身份去?」 孟汲吃了瘪,便一路上都在想此事,他琢磨着定然要想出个解决方案来。等到出了地道的门,看到阳光的那一瞬间,孟汲忽然茅塞顿开。 他「啊」了一声,引得白凛与玄天赦皆是向他的方向诧异望去,问道,「怎么了?」 「人是不行,可兽呢?」孟汲挑挑眉,他终于出息了,「玄雪崖去不去得?」 玄雪崖? 孟汲忽然间提到他的名字,玄天赦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可须臾之后,他勐然间明白了孟汲的意思,玄雪崖既然原身是雪灵兽,那由他潜入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四象门中豢养灵兽的不在少数,多一只雪灵兽在其中,自然是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 玄天赦拍了拍孟汲的肩膀,夸赞道,「不错。但是去可以,需得让他万分小心。拿不拿得到都无妨,主要是莫要受伤回来才好。」 孟汲嗤之以鼻般地说道,「就他那个模样,能让自己吃一丁点的亏?放心吧师父,我会嘱咐好他的。师伯,请您详细绘制一张四象门的地图来,标註清楚那书籍搁置的位置来。」 白凛应了声,便与孟汲往旁边绘图去了。 玄天赦自己则是沉下了心思摆弄起了那个从宝库里面寻来的手镯,这东西虽然轻巧随身,但也许在意外之时能救自己的性命。 玄雪崖去的很快,第二日便背熟了地图启程去四象门了,身边有孟汲跟着。玄天赦和白凛便没去,他们二人身份现在实在是不宜过多走动。 孟汲两人离去之后,玄天赦便开始着手思考起了如何去魔宫这一事。虽然当时寒诀曾让林言实起誓,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护他周全,可是林言实也向来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万不可贸贸然直接将自己失去了法力一事告知,这般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魔界对屠仙宗,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203页 林言实能当好这个魔君,是有着屠仙宗在后面撑着。寒诀失踪,若是连玄天赦都垮了,林言实这魔君之位恐怕就要易主了。 即便在他的治理下,魔界这六年来和谐向荣,但更因如此,不满他的人也比比皆是。但是总得来说,魔宫现在比屠仙宗安全得多。 玄天赦勐然间想起了当时守卫曾递了信进来,只是他忆及往事想着怎么挑上一两件东西防身,才将此信件置之脑后了。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许是躺久了,这玩意儿愈发得不好用了起来。 白凛见他敲头,连忙笑道,「怎的了?我家小师弟竟然能对自己下手,这不像你。」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揶揄,冲散了环绕在玄天赦周遭的阴霾。玄天赦也解释道,「之前一直说去魔宫,今儿个才得了空想这事怎么处理。可偏偏,我们都把魔宫送来的那封信抛之脑后了。」 白凛一琢磨也是,他从书桌下的抽屉里面翻出信件,抽出了信纸直接递给了玄天赦。 玄天赦倒是有些诧异,问道,「师兄既然拿到了,不先瞧瞧?」 白凛连忙摆手,说道,「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向来不爱管这些个琐事。况且谁知道这魔宫送来的信上有没有什么屠仙宗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也不怕被我瞧了去?」 「师兄瞧了,去跟何人说?」玄天赦挑眉反问道,「还是师兄总觉得这屠仙宗现在还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非要把自己格到局外去?」 白凛被呛了声,一拂衣袖便是有些气恼地寻了把椅子坐下。玄天赦看着他,却是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虽然白凛如今只撑得上是具尸首,但他却比原先在四象门之时鲜活多了。 也许这真的对于白凛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玄天赦展开了信纸,上面写着几句话,大约是说了现在魔宫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甚好,不用挂念。他仔细瞧了瞧那上面的印记,着实是出自林言实的手书,便随手将信纸团成一团扔在了一边。 白凛捡起纸团,边打开边问道,「缘何要将其扔掉?」 「没用了。」玄天赦说道,「师兄,你还未曾去过魔宫吧?林言实信上说魔宫比七年前却是好了太多,我领你去瞧瞧吧?」 白凛是有些疑虑在的,他忙问道,「合宜吗?咱们这般贸贸然地去魔宫,会不会让旁人起疑心?阿赦,我想着此事总该要从长计议的。」 玄天赦却未曾回话,只是上下将白凛打量了一番,随后砸着嘴摇了摇头,「可我怎么瞧着,我这谪仙人一般的师兄,也不是像是那央求着我领他去瞧瞧魔族盛况的模样。」 白凛这才心下瞭然,玄天赦竟然是打着他的注意,这是要让他演绎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师兄,好让他有个理由捎上自己一同去魔宫。可白凛不论是怎么牵扯自己的嘴角,都不能作出那副非得要的模样。 他难为地看了一眼玄天赦,说道,「阿赦,这法子……可能着实不行。」 玄天赦捧腹大笑,他本就是戏耍白凛玩的,可偏偏白凛这性子,就把他的话当了真。若是搁了以前,玄天赦从不会对白凛这般,可看着白凛有生气的模样,他便心下痒痒。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副样子,像极了当年寒诀的模样。他嘴上说着诙谐的话语,可偏偏生的是一颗最真挚的心。 白凛脸上羞赧,更是气恼,他干脆扭过头去不看玄天赦了。 玄天赦这才不慌不忙地劝道,「师兄,我说笑的。你瞧,你以往可没有这个表情,都是温柔的和煦的,甚至还有些忧愁的。现下真好,你也不是个木头人了。」 白凛长嘆了口气,说道,「那你准备以什么理由去魔宫?」 玄天赦无所谓地说道,「寻什么理由,去就是了,有理由倒是显得不真实了。」 「可是……」白凛心中还是忐忑,「总归不能直接去啊,若是……若是不能住下,我们还要返回屠仙宗该如何是好?」 玄天赦知晓白凛的担忧,他是惧怕二人即使到了魔宫,也会因为理由不充足,住上几日便得返程。这么一来一回,倒还不如只呆在屠仙宗来的安全利落。 但是玄天赦却是并非如此想的,且不提林言实对寒诀的承诺,就单说灵修也许会讨伐这在人界魔界交界之处的屠仙宗,可他们又如何深入到位于魔族深处的魔宫之中呢?就算是魔宫中稍有动盪,也是轮不到他们插手的,袖手旁观便罢了。 所以,不管如何来说,魔宫比屠仙宗对于现下他们的处境,算是好得多。 既然笃定了主意,玄天赦便对着白凛说道,「师兄不必害怕,我们想不出理由,自然会有多事的旁人替我们琢磨出来。」 白凛皱眉,似懂非懂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第117章 上路 ====================== 玄天赦手抱在胸前, 朝着白凛挑了挑眉,解释道,「我们二人到了魔宫之中,他林言实定然得亲自接见, 那时候我们只要闭口不言, 自然有路上的使节替我们解答。」 白凛却蹙起眉头, 又问道,「可行吗?」 玄天赦一摊手, 说道,「可不可行,试试便好了。师兄勿要过分担忧, 这事情本就不是个什么值得忧心的。即便是我们只随便去魔宫转上一圈,他林言实又能奈何?」 他们二人只准备等到玄雪崖与孟汲取了古字体的书籍拓本之后,便着手准备启程前往魔宫之事。 第204页 孟汲二人留在屠仙宗也是玄天赦思前想后才下的决定,但总归他们二人的面貌不曾叫那些个灵修看了去, 也是好隐匿于屠仙宗内的。若是当真带上他们二人,浩浩荡荡一行人就连现在的宗主都带走了,那便是真的要引人深思了。 而孟汲自己也请了命, 说要留守屠仙宗内。他既然已是承袭了寒诀的宗主之位,不论是代理亦或是往后长长久久都得当着, 他现在都不合适离开。 屠仙宗内的人还算是认主,当时寒诀授意传位给孟汲的时候,下面的人早已认可了这个小主子。那些个长老们, 也算是对孟汲有扶持之意,是真真切切把他当宗主看的, 孟汲在屠仙宗也不算是吃亏,而且也能被护得住。 若非如此思虑, 玄天赦也不可能抛下孟汲,只独身一人带着白凛上路。 不过也算得上是孟汲这个孩子争气,天资又好,有着招魂幡这等法器傍身,故也能护得住自己。招魂幡之前认主,又在玄安城之时陪着孟汲一同堕魔,血洒其上,这回算是真的要跟着孟汲到魂灭了。 玄天赦嘆了口气,却听到外面有侍卫报导,「宗主与雪崖公子回来了。」 他还没出门,便见到孟汲已经携着玄雪崖到了他的小院之内。两人跟刚去了集市上面採办一般,拎了许多物件儿在手上。 孟汲见到玄天赦便笑道,「师父,我回来了。」 玄雪崖跟在后面,嘴角往下耷拉着,显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他跟着说了一句,「师父。」 玄天赦见他俩跟拎了大包小包一样,着实有点震惊。他摸着下巴,仔细围着二人瞧了一圈,说道,「你们这般,没叫四象门守卫给拦下来?」 孟汲摇摇头,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转头看向玄雪崖,见玄雪崖的脸色又青了两步,一个劲儿地朝孟汲使着眼色。他便给玄天赦解释道,「是雪芽儿一本一本驼出来的,也得亏是有他在,要不然我们铁定拿不出来。」 玄天赦看着玄雪崖憋屈极了的模样,但却在孟汲面前敢怒不敢言。 玄雪崖绷着一张脸,似乎下一瞬间就会全然崩塌。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自己心中那股子气焰。 当时他化作了雪灵兽小巧的模样,直直蹿进了四象门的领地之中。进时却也简单,他想得更为简单,他只觉得白凛那古字体的书籍约莫也就那么三两本,却未曾想到,竟有两书箱之多。 他没有办法,又不能化作人形引人注意,造成什么旁的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能一次背上驮着一本,嘴里叼上一本,生生一次次地将两个书箱搬了个干净。 好在白凛的小屋被荒废了许久,也未曾有多少人看守,不然玄雪崖还要多费一番精力,每次都要躲避守卫。 只是这场景被孟汲笑了一路,他一趟趟地叼着书出来的时候,孟汲就笑话他说,「雪芽儿,这可好了,回头师伯一摸书面,全是你的口水。」 玄雪崖当场愣住,呜呜囔囔地把书一吐,窜到孟汲身上就要用尾巴裹着孟汲撒泼。他似乎在人形和兽形的时候,就连性子都有些不同,虽是各有对方的记忆,但做出的举动却是不大一样的。 玄雪崖便是向来心思多可话不多,没事儿就耷拉着一张脸跟在孟汲身后;可变成了雪灵兽的模样之后,便是没事儿就愿意往旁人身上一团,雪雪白白可可爱爱。但怎么瞧着,也着实与平日里的人形不大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玄雪崖就是再怎么无奈,也没办法对孟汲已然说出的话做出阻止。他只得嘆了口气,说道,「便是如此。」 玄天赦笑道,「汲儿,雪崖是为你师伯之时出人出力了,那你呢?」 他这话是给玄雪崖面儿,又戏嚯孟汲一番。 孟汲倒是不甚在意,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说道,「师父,有雪崖在,还需要徒弟多做什么呢,叫他多叼上一叼不是很好?」 玄天赦见玄雪崖表情却是无奈,刚巧白凛信步进了庭院,便唤道,「师兄,汲儿和雪崖将古籍取回来了。」 白凛听罢,立即快了几步跨到众人面前。他蹲下身去,翻看着箱子里面的书籍,纤长的手指随手夹出了一本,说道,「我记得这本与竹简上的略有类似,但还是得待我瞧上一瞧,才能下定论。」 玄天赦颔首说道,「麻烦师兄了。」 白凛连忙摆手,说道,「这不过都是小事,就是阿赦你需得将竹简先放在我那,让我对比些时日,才能得出结论来。」 玄天赦挥挥手吩咐道,「这是自然。不过这两箱书,也还是让汲儿给你先挪过去的好,竹简等吃过晚饭之后再与你送过去。还有这两日便是要准备去魔宫的行程了,师兄也得收拾些日常物件儿出来,莫要落下些什么才好。」 白凛也跟着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目送着玄雪崖与孟汲两人又扛着书箱跟着白凛离开自己的小院儿之后,玄天赦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里不管是什么角角落落,都透露着寒诀的痕迹。 他只得嘆了口气,马上就要离开屠仙宗往魔宫而去了。他自己的修为不知何时才能恢復,而寒诀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既然是龙神带走了寒诀,那必然不是让他寻就能寻到的。约莫是他只能等,等有朝一日寒诀亦或是龙神下界来找他。他失去了龙筋龙皮,又没了修为,如今除却一副不会变老的容貌,其他都与普通人无异了。 第205页 玄天赦将竹简从床下的暗格中取出,拿在手中掂了掂,又展开细细品读上面的绘图。蛇尾人身的模样当真像极了寒诀,若是真的为寒诀族人,龙神寻他回去便是常情了,毕竟是上古神族,总不能一直流落于人界魔界。 可到底怎么琢磨,都是他的个人想法罢了。 玄天赦自嘲地笑了笑,将竹简放在了宽大的袖子当中,揽着手到了白凛的小院儿,将竹简奉上。 他们还有两日便要启程去魔宫了,其间不知是否还会遇上旁的什么事情,现下需得早做打算才好。 出行的马车已经用法器层层加固了,但却因为其中二人皆无法使用法力,而防护有限。他们此行甚为低调,甚至连个僕从都不带,便只身上路。 这其实是个很冒险的决定,但大张旗鼓却是对玄天赦更无好处。他本就是为了隐匿才去的魔宫,若是真的大张旗鼓,那便是真真的将自己置于险地。 所以即便是路上要在魔界途中冒些险,也是值当的。只是中途不好下车住店,这几日的行程只得在马车上渡过了,也难为白凛要同他一起受苦。 他本是连林言实都不想告知的,可到底最后还是觉得去人家做客,连主人家都不告知,却有不妥。只能将言语写的混沌了些,只言说了自己要何时才会到达。 林言实也算是能猜到几分玄天赦的意图,只看到了手信便烧了去。 可即便是再做了完全的准备,玄天赦依旧是心中惴惴不安,只觉得哪里出现了纰漏。但总归这一时之险要冒,才不会让自己一直置于危险之中。 玄雪崖与孟汲这一回去四象门,其实也探得了灵修间的信息。 正如玄天赦所预想的,灵修围剿玄天赦之时,曾折了许多人在里面,他们自然是心中不甘的。但又不知晓玄天赦现下身在何处,更不敢贸贸然出发,唯恐现下玄天赦还是那副神君模样。 黑龙一个摆尾跃身便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更别提报復一说了。 于是乎,那些个灵修正派想了个法子,逼迫门中弟子强行堕魔投靠屠仙宗,从而探得玄天赦的下落与一二弱点,他们再行群起而攻之。 玄天赦听闻此事之时,直接笑出了声,说道,「任他们怎么闹腾吧,汲儿,你只当看戏。」 想及此,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那动作与寒诀如出一致却是他自己都不知晓的。 门口的马车已全然备好,白凛也收拾齐备了物件儿让人搁置在了马车之上。他们也并无什么多余的行李,不过就是将那竹简与古籍放置好,又拿了几件换洗衣物罢了。 玄天赦瞧了一眼屠仙宗门口那对石狮子,仍然是公狮子在滚绣球,母狮子在看孩子。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初来屠仙宗探寻白梦下落时候的场景,可偏生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个应当陪着他直至天崩地裂的人,也不知所踪了。 第118章 碎魂 ====================== 玄天赦回首看着孟汲站在廊下, 身穿了一身他许多年前爱穿的青色衣衫,宽袍广袖在微风的吹拂之下作动几番。他不由笑道,「汲儿……倒是像极了我原先的模样。」 白凛刚预登车,便听闻了玄天赦这样一句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孟汲, 却是对玄天赦点点头说道, 「是啊,汲儿像你以前, 可又不像。他的目光,与你不同。」 玄天赦摇摇头,嗤笑地说道, 「是,汲儿的目光清澈,即便是经歷了玄安城的堕魔,他仍然瞧着像是个好人一般。」 「好人?」白凛倒是笑出了声来, 「这倒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形容。」 他瞧了一眼天色,那日头又往头顶走了几分,便说道, 「阿赦,我们该启程了, 莫要再耽误一日。」 玄天赦点点头,可却在即将要塌上马车的一剎那,又折返了回去。他走到孟汲面前, 替他细细緻致地理了衣袂,说道, 「汲儿,师父与师伯此去不知何时能归, 这偌大的屠仙宗便是交到你手上了。宗内有沈长老、苏长老当为可信之人,你需得常常听从他们的意见才行,勿要一意孤行。」 孟汲抿抿嘴,说道,「徒弟省的了。」 玄天赦又道,「还有,那灵修若是当真有做细作之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往后来人就遣他们去外门守卫,不必调入内门。内门便只用咱们以往的老人就好,汲儿……你要保重。」 「汲儿知道,师父。」孟汲这话虽是说的平常,但却早就端出了一阵哭腔来。他抽了抽鼻子,却是不能在众人面前掉眼泪的。 他眼角眉梢通红,看着玄天赦与白凛上了马车离开之后,才缓缓跪下,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磕了个头。 如果不是玄天赦,他早就死在桐陵之中了,哪有现下的风光鼎盛。他孟汲这个名字是玄天赦给的,这辈子就是要还的。 玄天赦与寒诀在一处后,便是不能有孩子,更是将他当做自己亲生骨血在培养。玄天赦更是恨不得将自己一身绝学全然传授给孟汲才好,可惜他不会操纵招魂幡,不然孟汲控制招魂幡定然也会成为一代大杀器。 玄天赦教他法力,白凛便教会了他何为做人的道理,他心中有善,更能让他成为一个明智的统治者。 走出十数里地之后,玄天赦才开口打破了这许久的寂静。他说道,「师兄,汲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第206页 他不是没有瞧见白凛时不时地便用手指轻轻触碰自己的眼角,只是白凛不说他便不戳破,可这许久的静谧却还是需得一个人打断。 他是相信孟汲的,这个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有机灵也有稳重,他定然能将自己护得牢牢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如今一别,他与孟汲何时才会相见。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这般模样,什么时候才能恢復一二成的法力修为。 似乎前路一切都是未知数。 玄天赦心中也有为难无法纾解,可他还要做白凛的主心骨。他这个师兄向来温温柔柔,什么事情都拿不出个主见来,总觉得史上所有人若是诚心悔过都得谅解。 他还知道白凛心中定然是还念叨着张仲琰,即便这个人曾直截了当地对自己下手,害自己成了这幅模样,但那总归是白凛的师父,他是忘不掉的。 白凛听闻玄天赦唤他,便偏了偏头,说道,「是啊,汲儿可以的。从前不觉得,现下只感觉似乎我们失去了许许多多。阿赦,我很恐慌。」 玄天赦在马车上寻了个位置,他摆了许多软垫在车内,这几日他们许是要宿在车内了,里面需得装备齐全一些。 他寻了个熟识的位置,含着笑问道,「师兄是在恐慌什么?」 白凛答道,「恐慌我看不清前路。」 玄天赦轻笑了一声,说道,「看不清前路也无妨,我也不知晓我的未来会怎样。师兄,可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我知道,我知道你偷偷将张师叔的魂灯取了出来与我们的行李放在一处了。」 白凛一惊,忙说道,「阿赦,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玄天赦却是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更不想让我心中添堵,连做这件事都是偷偷摸摸的。可我之前也曾说过,张师叔他可能当真为旁人所利用,我虽然恨他,但却也到不了让他非死不可的田地。」 「是啊。」白凛垂下了眼眸,他从自己的随身包裹中取出张仲琰的魂灯。那魂灯已灭,但却仍能给白凛信念,能寻到张仲琰的转世。 他仔细摸索着魂灯,却是在一剎那,看到魂灯闪烁了一下。 白凛慌忙抬头,却与同样震惊的玄天赦眼神撞了个正着。他连忙问道,「阿赦,刚刚是否你也瞧见了,那魂灯闪烁了一下?」 玄天赦也点头,说道,「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似乎这是真的。师兄可还记得,这魂灯闪烁是为何意?」 白凛摇摇头,只猜测地说道,「这魂灯亮时代表主人健在,可他闪烁一番会不会是因为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 玄天赦听罢,立马呵停了拉车的魔兽。魔兽领着他们又往回走去,来来回回几圈,有两次三番路过同一位置之时,那魂灯却是真的在闪烁,甚至在某一位置有了些许微弱的光芒一直存在着。 他与白凛对视一眼,只觉得那处定然非比寻常。 玄天赦让白凛在马车上稍作等候,将张仲琰的魂灯提在手里下了车。他摸了摸手腕上那个淬满了毒针的镯子,定了定心神。 车下是一片荒郊野外,玄天赦抬眼瞧了瞧四周,着实远近皆无人烟。他朝着在马车上撩着帘子一脸担忧的白凛点了点头,提着魂灯便四下试探,只为了找寻到那个让张仲琰魂魄泛起微光的地方。 他到了那个他们寻找到的方向,便只觉得有什么灵体在周遭,随即魂灯勐然间闪烁了一下。 白凛在马车上瞧得仔细,忙问道,「如何了,阿赦?」 玄天赦端着魂灯左右查看了一番,只瞧着那魂灯明暗了几下之后,便余着一道微弱的光亮留存在魂灯之间。他看着魂灯有些过分惊奇,连忙三步跨作两步,回了马车。 魔兽蹬了几下蹄子,从鼻腔出嗤出几声,但却还是掩盖不住玄天赦心中的疑惑。他把满心的猜测都压了下去,只对白凛说道,「师兄,我去了那处,便见到魂灯闪烁两下之后,有了光芒。」 白凛如珍似宝一般接过魂灯,却是没留意玄天赦眼中的一丝痕迹。 即便是他嘴上说着他还想要问问张仲琰到底当时为何要如此对他,可心中怎么都会有万般的恼怒与痕迹。试问,怎会有人对害过自己的人,心存善意呢? 可玄天赦见白凛捧着魂灯宛如心肝宝贝的模样,只能千万思绪化作一声嘆息,说道,「师兄,我猜测这魂灯闪烁又有了光亮,是否会是因为张师叔的魂魄……根本就未入轮迴,而是被打散弥散在这六界之间?」 白凛面容上的表情却是瞬间凝滞了下来,他其实之前也想过,是否张仲琰也如同白梦一般魂魄再也不復这天地间,他甚至连自己找到他转世的机会都不知道有没有。可偏偏心中却是作着春秋大梦一般,只觉得他不需几年便能瞧见张仲琰的转世轮迴之人。 而如今……倒是不必担忧张仲琰是否魂飞魄散了,可却与魂飞魄散没什么差别。他的三魂七魄不知散碎了多少片,也更不知到底散去了何处。 这茫茫六届,他又该怎么去找回呢? 白凛思索着便红了眼角,轻轻擦拭了一番,对着玄天赦说道,「我知道了阿赦。」 但他看着魂灯那微弱的荧萤光芒,却是又展露了一方笑靥。好在他现在的身份特殊,不老不死,只要不妄动法力去讨饶天道,自然会活的长长久久,更有机会走遍这大江南北去遍寻张仲琰碎散的魂魄。 第207页 玄天赦嘆了口气,看着白凛如此模样,也只能微微宽慰道,「师兄,总会寻到的。」 他这话是说给白凛听,也更是说给自己听。张仲琰魂魄散落各地,可寒诀不亦是下落不明吗?他也想要寻到龙神、寻到寒诀,只是不知何时才会使得自己愿望成真。 查看周遭并无旁的魂魄碎片之后,他们二人瞧着天色又赶忙启程了。 白凛一路上抱着魂灯魂不守舍的模样,让玄天赦看了也不知该言说些什么。但总归不能揪着白凛与他分说,只得一人操纵着魔兽往魔宫的方向驶去。 他们此去准备日夜兼程,因为不必投宿的缘故,原本合该六七天的行程硬是生生缩短到了三日之内,为的便是以防万一。 好在这屠仙宗饲养的魔兽,三日里不吃不喝不休息,也算是能坚持的下来,不然他们还要拖着车到魔宫之内去了。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正当空,玄天赦看着白凛有些昏沉的模样,便直言道,「师兄,若是困顿了便先行休息吧。等你睡醒了,还要接替我守夜这事情呢。」 白凛点点头,倚着马车内的软垫便合了眼,只是魂灯还是抱在怀中,并未脱手。 玄天赦笑笑,驾着马车继续行驶。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即便是玄天赦如今五感并无异于常人,也能听见这静谧的夜中,有脚步声与草丛中摩擦的声响。 是有人! 第119章 截杀 ====================== 玄天赦二人的马车, 本就为了备不时之需而精心改装过。外侧用了玄铁与魔兽皮包裹,坚硬之中又不失韧劲。而马车的角落上也设置了不少机关弩箭,只怕有人偷袭所为。 他本是不想这东西能用得上的,但如今有人暗自隐匿在他们的马车旁侧, 这东西便是他不想用也要用得上了。 玄天赦看在草丛之间隐匿的人, 似乎并没有现在就要下手的意图。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这些个人就根本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而不过是什么过路之人,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是。 哪有过路人放着明路不走, 偏偏要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呢? 想及此,他便朝着魔兽吹了哨子,让魔兽速度加快, 只为看那些人会不会也快速地跟了上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人的脚步声不出一会儿便跟进了。 玄天赦忙拍了拍白凛,见白凛迷煳睁眼想要问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赶紧对着白凛摇了摇头, 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师兄,有人追过来了。」 白凛一下子便清醒了, 他不能掀开窗帘去听,只能靠着自己比玄天赦尚好一些的五感去分辨。须臾之后, 白凛也小声说道,「约莫有十来个人,不知是魔修还是灵修。」 玄天赦忙说, 「应当不是灵修,我们的行踪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泄露给了四象门那边。可若是魔修, 他们为何要……对我们下手?」 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而且这些人只是在草丛中埋伏,并无旁的动作, 倒是更让玄天赦感觉有些怪异了。难不成这十来个魔修,竟然是有半夜偷摸钻小草丛的怪癖吗? 若是换了从前,玄天赦早便大张旗鼓地请他们出来了。可如今的情形,他和白凛一个赛一个的不能上,恐怕连几年修为的魔修都能拿捏他们了。 玄天赦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那地方曾经是他缠绕琴弦的位置,如今琴弦靠内又在上面覆盖了一只淬了毒针的镯子,但总归只是个用来保命的东西罢了。 白凛见玄天赦动作,也不自觉地放下张仲琰的魂灯,握紧了手边放置的纸伞。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也知晓现在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敌不动我不动。如果他们攻上来,马车的防护是一方面,自然手边的东西也要留下保命。 玄天赦瞧着白凛咬紧的双唇,说道,「师兄,切记到时莫要去使用法力。」 白凛点点头,将伞柄更是握紧在了手中。 那些个人动也不动,玄天赦和白凛便只能压抑着心中的紧张感,驱使着魔兽就像是平常赶路一般动作。 玄天赦看着白凛因为紧迫而咬紧的牙关,却转而发了笑,说道,「师兄,我从未曾想过,我会有对几个普通魔修都恐惧的时候。想想当真可笑,我好歹也曾是四象门首座亲传,是玄安城城主,更是……一个神君呢。」 白凛长吁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玄天赦的肩膀,说道,「阿赦,不要想了。」 玄天赦苦笑着点点头,却听见白凛勐然转头,耳朵都随之动了动,然后说道,「他们来了!」 他立马由马车内操纵机关,只等待着他们要破车而入的时候,就对他们下手。 其实还有一点玄天赦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对他们下手,是单单只拦截过路人吗?他只觉得没这么简单,恐怕是他们二人出发的消息早已经走漏。 虽然林言实可以靠得住,可不能够说他没有对某个亦或是某些人没有戒心,全然告知的情况存在。玄天赦不知到底是何人拿取了消息,但这人总归不想让自己和白凛到达魔宫。 所以……他的意义又在什么呢? 玄天赦不曾将自己失去法力之事捅出来,这事儿除了白凛、孟汲和玄雪崖三人之外,就连屠仙宗的长老都不得而知。白凛的事情虽然闹的沸沸扬扬,可旁边至少有他坐镇,又怎么会让那人贸贸然直接出手呢? 第208页 可这些他还来不及思索清晰,便听见了有兵器划过的响动,是那几个魔修冲着他们来了。 十来个人分了四面八方朝他们包裹而来,势要将他们围困其中。玄天赦没了法力,便无法探知这些魔修的修为几何,只能凭藉白凛的听力,听声辨位按下弩箭。 虽是有沖在前面的几个被弩箭射伤致死,但总归他们也不傻,那弩箭不过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要再做不必要的举动了。他们自然也沉寂片刻,思索玄天赦与白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趁着这个节骨眼,玄天赦赶忙用哨声驱动了魔兽让他速度再快上一番。 但魔修们反应的也很快,既然玄天赦一路只是跑,而并非直接出来大杀四方地反击,那便是一定有蹊跷了。 为首的魔修给了后面的一个眼神,示意他们接着上。 白凛听声知晓他们又围剿了上来,便轻声说道,「阿赦,又来了。」 玄天赦眼眸耷拉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便是就等他们这会子放松警惕呢。他们第一层机关布的是弩箭,第二层便是直接用了毒药缚仙制粉,只要凑得近些,都要吸入这缚仙。 即便是计量不大,但足够他们昏上一阵了。 果不其然,玄天赦算的没错,那第二批打头阵的五个,又是因为缚仙折了下来,一个个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白凛又仔细听了听那余下的几个魔修脚步声,便是已经开始有了几分虚浮,约莫是被玄天赦骇到了,久不敢贸然上前。 玄天赦见半晌都没有动静,便问道,「师兄,他们还余下多少人?」 白凛仔细分辨了一番,说道,「我听着,约莫还剩下四个。不过说不准,我不过是听着脚步声分辨位置罢了,可这事儿哪有准的。」 玄天赦点点头,却也是打定了完全的主意。 魔兽一直在奔逃着,玄天赦只觉得这些人下一步恐怕要对魔兽下手,从根源上结果他们的离开。他微微掀起帘子的一角,果不其然看见有一个魔修借着夜色掩藏,从前方包抄而来。 玄天赦将车内机关的控制主权交託给了白凛,白凛只需要听声辨位,在他们到达车前的时候拉下开关便好。 白凛正襟危坐着,唯恐自己出现了什么纰漏。 玄天赦刚想笑话他一番,便余光一瞥瞧见了从前而来的魔修举刀就要斩他们拉车的魔兽。魔兽只顾着主人玄天赦下的命令,一阵埋头狂奔,周遭的场景都刺激不到它。 玄天赦冷笑了一声,在魔修刀就要噼下的一瞬间,让自己手镯中的毒针射了出去。他之前不是心如止水的稳固,而只是因为他的五感下降,在这黑夜之中不能做到一击毙命,从而只能等待着魔修离他多近一些再行下手。 毒针刚刚好好直中魔修的脖颈处,他连哼都没哼上,直接被其中浓烈的缚仙之毒杀死。巨大的身躯砰然落下,激起路上一阵尘土纷飞。 魔兽这回算是才知道自己刚歷经了一番生死,急忙前蹄高扬立了起来。他朝天长啸了一声,从鼻腔中喷出一个嗤音,蹄子在地上擦了擦。 一副暴躁的模样。 玄天赦蓦地笑了,黑夜之中他们根本分辨不出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只觉得一剎那间便已经轰然倒地,让人捉摸不透。 可他们犹豫片刻,还是攻了上来,白凛拉下一旁的开关,缚仙毒粉瞬间飘散了出去,呛得前面两个人也只翻了两下眼皮,就昏迷在地了。 唯独遗留下的一个活口,见势不妙立马往回折返,可玄天赦又怎会让他走得脱。毒针瞬间出手,虽是有些偏颇,但还是慢慢地取了他的性命。 确认了四周无人之后,玄天赦才对白凛说道,「师兄,你且在马车上稍等片刻,我下去瞧一瞧他们到底来者何人。」 白凛撩着帘子往下探头瞧了一眼,嘆了口气,只说道,「注意安全。」 玄天赦下了车,在周遭的尸体旁边翻了一遍,顺带手的把刚才迷晕或者受伤的补了刀,确定他们都死绝了之后,才观察起来了他们的服饰。 那是最普通的魔修杀手服饰,似乎一片上只有黑。但是他们身上都有一股轻飘飘的异香拂过,玄天赦闻不真切,只能隐约感觉其中带了点特殊的花香。 白凛见玄天赦久不回车上,又因着周边没有别的动静,便壮着胆子唤道,「阿赦?」 玄天赦立马应了声,说道,「师兄,这些个魔修并无什么特别,只是身上有股子异香,我却也闻不太出来。」 白凛皱了皱眉头,说道,「什么异香,待我下去。」 「师兄不必。」玄天赦立马说道,他顺手就拖了个最靠近马车的魔修尸体到了车头。 白凛被他的举动惊得都笑了出声,他凑近魔修的尸体仔细嗅了嗅,随即对玄天赦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有一股异香的,但我却不曾闻见过。但若是再遇见,我定能分辨出来。」 玄天赦朝他点点头,又将这些个魔修尸首摆到一侧,一把火烧了个净才算放下心来。 不管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他们这一趟魔宫之行,定然不会简单了。 第120章 偷听 ====================== 玄天赦与白凛到达魔宫的时辰已是早便用传信鸟送过去了, 林言实也早早穿了常服在魔都外面等着。他毕竟现在是魔君之身,即便是微服出宫,身侧也跟着些许侍从。 第209页 林言实看到玄天赦和白凛二人下了马车,便笑道, 「等候你们多时了。」 玄天赦对着林言实行了个魔君之礼, 也勾着唇角说道, 「我们这可是太有排场了,竟能得到魔君亲自来迎, 当真是我们师兄弟二人的荣幸。」 林言实面上一晒,只将他们的车架併入了自己的车队之中,往魔宫的方向走去。 这还是白凛头一回见魔界的帝都, 他掀着窗帘目不转睛地瞧着外面的过路人与建筑摆设。魔界的建筑很有特色,多得是用魔兽的骨头做建造而成,大多都是依型而造,所以路边的房子千奇百怪、各有不同。 玄天赦顺着白凛的目光往外瞧了一眼, 便笑道,「这魔界的房子确实有趣。」 「可不是嘛。」白凛说道,「我这也是头一回见到用兽骨造的房子, 当真是不知这魔兽能有多大,估摸着可比那房子大多了吧?」 玄天赦点点头。 魔族人与魔修其实从明面上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除非盯着他们的眼睛瞧上许久,就能从魔族人的眼睛中分辨出一抹幽蓝之色,得以区分他们与普通魔修的不同。 老魔君淮陈的眼中幽蓝之色很甚, 可到了林言实这里,因着他是人魔混血的缘故, 并无什么蓝色存在了。 林言实的样貌并未怎么更改,还是那般普通的模样。其实照实说, 他母亲貌美才能引得老魔君的喜爱,而老魔君亦是相貌堂堂,怎得到了林言实这里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模样了。 就算是他已执政七年,这魔都里面照样有与他打了照面都认不出来的子民们。林言实也就乐得如此,出宫之时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道路周遭的房子愈发得少了起来,车列渐渐併入了一条僻静的路上。 白凛放下了窗帘,问道,「是否快要入了魔宫了?」 玄天赦也只来过魔宫一回,隐约印象中这的的确确是向着魔宫方向去的路。他见马车左拐右拐,到了魔宫后面的一处小门停下。 两人下了车,见林言实已经在前头等着他们了,见他们下车,便说道,「我既知你们师兄弟此行不愿让多人晓得,便也只安排了近卫随行。这个小院儿是魔宫一隅,僻静清幽,平日里也并无旁人打扰。这些个近卫也拨给你们,以防万一用。」 玄天赦朝他抱了拳,说道,「多谢魔君。」 方才他心下还有猜忌,只觉得是否林言实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受了旁人的挑拨要把他们逼上绝路。但却未曾想到,林言实竟然是如此心思细腻之人。 白凛已将他们准备好的礼物从车上拿下,对林言实说道,「魔君,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林言实听闻是一些个潞城的吃食,才眉开眼笑地让侍从收了下来。他笑道,「我也是许久没有吃过人间的东西了,颇为想念得紧。」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中间略显着窘迫的气氛打破了,与玄天赦和白凛二人闲扯了几句之后,林言实便说自己要回去处理政务了。 玄天赦二人才知晓,如今正值了老魔君的生忌日,林言实那边还有得准备了。 玄天赦朝着白凛摊摊手,唇语说了句,「这不是我们的理由嘛。」 白凛摇摇头,抿着嘴没让自己直接笑出声来。还当真叫玄天赦说准了,他们即便是不找理由,也会有旁人替他们把这事儿想出个结果来。 林言实留下了许多人在小院儿外面伺候着,就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宫殿。 这小院儿从外面瞧着破破烂烂,其实内里别有洞天。林言实特地安排人收拾得妥帖,就连着那一池鸢尾花都是仿着屠仙宗内寒诀那一池造的。 玄天赦与白凛分住两个连着的屋子,从外面各自能进出,但内里又有一道暗门连着,倒是实在给他们行了方便了。 屋内陈设也不差,那些个近卫也只是守着小院儿门口,未曾往里面进过。 玄天赦见了天色已晚,便叫白凛赶忙去休息了,这地方又时候可逛呢。 没曾想这有时候,竟然有了半年之久。 他们二人就像是过了与世隔绝的日子一般,没人打扰更没人来寻他们。就好似所有事情都从他们的人生轨迹中被抹去了一般,就连着之前在他们来的路上伏击他们的杀手魔修,都似乎是个过眼云烟般的梦境罢了。 有时候玄天赦都在想,是不是他从一开始便是个普通人,那些个璀璨岁月,都是一场浮梦罢了。 可看了白凛日日捧着张仲琰的魂灯擦拭着,就连房中也挂制了一副白梦的画像,他才知晓这一切根本不是梦。 若是梦,也是一场噩梦罢了。 他终归要醒来的。 只是醒来的契机,他没想过竟然会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傍晚。 那天正巧是雁姬公主的生辰宴,她自失忆之后嫁给林言实,便乖乖巧巧地只做自己嫔妃分内之事,却并无什么觊觎。而后又给林言实生下了一位皇子,更是母凭子贵。 因着她容貌无双的模样,又这么多年没有动作,林言实对她也渐渐放下了心。 雁姬自然也未曾提过要将淮虞公主请回来的事情,她隐瞒得好极了,就是叫玄天赦都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儿。 玄天赦和白凛二人住在魔宫之中这事,已经不是什么隐蔽的事情了,故而这雁姬的生日宴也请了他们二人来上礼。 第210页 鼓乐笙箫地吹过一轮之后,雁姬就借着酒劲儿说了困顿,想去园中吹吹风。 林言实瞧着她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便说道,「可需本君陪着?」 雁姬立马灿笑着摇头,说道,「这宴会向来不是妾身的主场,您这个唱戏的若是离了,岂不是拂了堂下众人的脸面。妾身倒是无妨,只是多吃了几盅酒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罢了。不过是去园子里面吹吹风,倒也无事。」 林言实摆摆手,便遣了个宫女陪着他。 白凛刚巧也是头一回真的进到魔宫内里来,便也领了个近卫一同去园中逛了起来。 玄天赦不是没想跟着,只是白凛觉得这魔宫之中恐怕并无危险,而林言实又留玄天赦多喝了几杯,便自己一人出了门。 他却未曾想,自己竟然一打眼就撞上了雁姬。 白凛拉扯了一下衣角,本想上前与雁姬行个礼,却余光瞥见了她的随身大宫女,竟在她一丈开外站着,正四处张望着。 他心中一紧,险些与大宫女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方才他瞧着宫中自无危险,便早就遣了近卫回到宴会上,却未曾想自己现下竟然会遇到这么一出大戏。 白凛抿抿嘴,只觉得自己有些太自作聪明了。 他把自己的身形藏进了暗处,只悄悄地看着雁姬到底在做什么。 雁姬静静地呆了半晌,好似真的在吹风醒酒一般之后,便见天空中有一声鹰唳传过,不差片刻便是一只黑色的大鸟匍匐而下。那鸟状似隼,却长了一张鹰喙,通体黝黑好不霸气。 雁姬唤了一句「松苓」,那大鸟便在她的头顶上盘旋了两圈俯冲而下,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之上。大鸟的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便叽叽喳喳对着她叫了起来。 白凛远远地只能瞧见雁姬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道了几句「好好」之后,对着松苓也言说了几句。她的声音尖尖脆脆,就好像是黄鹂鸟鸣叫一般。 一人一鸟交头接耳一番之后,松苓又蹭了蹭她的头,像是告别一般,又飞行远去。 白凛一见便知晓雁姬通鸟语,但是此事她却要支开众人悄悄去做,定然其中有蹊跷。他心中瞭然,但也知晓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若是他被雁姬当场抓住,那便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只等在原地静观其变,果不其然见雁姬唤了大宫女来搀扶着她准备离开,可临走前的一眼却叫她瞥见了假山后面一抹白色。 雁姬不动声色,只微微捏紧了大宫女的手腕,给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大宫女立马融会贯通,只扶着雁姬往旁边亭子去,她们二人背对着白凛站着,故意给了白凛一个熘走的机会。 可白凛却远比她们二人想的震惊,他一垂头便看见了自己脚边有一撮衣角落在了外面,可若是现下这衣角消失,岂不更是证明了背后躲得是个活人且做贼心虚吗? 但雁姬主僕二人似乎也没想要直接离开,三个人就如此僵持在园中,谁也不曾做那先行一步之人。 到底还是雁姬的大宫女沉不住气,往着白凛这边行来。白凛握紧了纸伞,只消着能挡上一时片刻也好。 白凛忽然间却也有些埋怨起了自己,方才他就应该先行离去的好,总比一直蹲在这假山石后面来得方便。 他只觉得大宫女的脚步声离他愈发的近了起来,直直地停在了他的前面。 第121章 谋逆 ====================== 白凛心瞬间都掉了起来, 只觉得自己是否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宫女正打算探头去往山洞后面瞧上一瞧的时候,白凛却听到了宴会上面混乱一片,似乎有人在大声唿喊着,「走水了!——」 雁姬主僕两个立马眼神交错了一番, 就要赶紧把白凛抓出来, 但却未曾想到竟有一大帮的人从宴会厅中沖了出来, 往着这园子里头来了。 打头往园子方向来的便是玄天赦,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林言实派来的近卫。 雁姬哪还有什么旁的法子去揪出到底是何人偷听, 这才堪堪拂袖离去,就连走的时候,眼神依旧流连在假山石后面半晌才挪开。 玄天赦沿着她的目光而去, 心下也是瞭然,这山石后面藏着的人,恐怕就是自己的师兄了。 方才他在宴会上瞧着跟着白凛的近卫突然折返回来,一问便知白凛说自己要单独走走。他既晓得白凛并非醉酒会昏睡在外面, 而又在外流连过久了,这实属不对劲儿。 于是乎他便藉口到偏殿打翻了一盏油灯,让别人以为是失火了, 吵吵嚷嚷间到了园子里面。 玄天赦只一瞬间便将白凛与之前藉口去园子中吹风的雁姬联繫在了一起,他唯恐白凛是否已然被雁姬扣下, 但刚进园子便瞧见雁姬和她的大宫女在一处假山石面前徘徊着。 他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撂下了自己提到嗓子眼的心。理了理衣角,他并着身后的近卫一同悠悠哉哉地到了雁姬面前与她打了个照面, 他看着雁姬瞬间阴沉下来的一张脸,但还强撑着单纯的笑意, 便也勾着嘴角说道,「雁姬娘娘。」 雁姬朝他点点头, 搭着大宫女的手便走了。 见到二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许久之后,玄天赦才瞧着白凛从假山石后面含着腰走了出来,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哪还有往日一点的温柔如水。 玄天赦不禁笑出了声来,说道,「师兄,你现在可当真狼狈。」 第211页 白凛也瞧着自己在山洞后面蹲出来了一身泥泞,掸了掸都是下不去的模样,也笑道,「方才当真被雁姬骇住了。」 玄天赦深深地瞧了一眼雁姬离去的方位,却勐然间想起了他曾经问过寒诀的一件事,那便是他的丹药到底有没有用,这雁姬公主是否真的没了自己以往的记忆。 如今瞧着,似乎不尽如人意。 宴会上的走水一事已经解决,不过一盏油灯点了一方桌子,连房间内部旁的陈设都没有波及到,这才叫林言实放下了心继续了宴会。 玄天赦携着白凛一同回到了宴会之上,一打眼就看见雁姬正柔柔弱弱地靠着林言实说话。她见到二人回来,也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眼神微微扫过中裹了些许的嘲讽罢了。 可偏偏玄天赦只觉得这眼神不简单,让他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便忙问道,「师兄,方才你在园子里的时候,是瞧见什么了?」 白凛思索片刻,摇摇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瞧见有一只黑色的大鸟在她身边盘旋了几圈,然后与她说了好些话。思来想去,都觉得是否因为我见识到了她会说鸟语的缘故?」 这话本没什么,但是白凛正正经经地深思熟虑说出来的时候,却让玄天赦直直呛了一口酒,连咳了好几声。 白凛怪异地瞧了他一眼,只继续说道,「我琢磨着,是否因为这用鸟语传话不符合魔宫的规矩,才叫雁姬想要心慌意乱?」 玄天赦笑归笑,可脑中却是千迴百转,把这事儿想了一遍又一遍。若是只有鸟语这事儿,也不尽然,他恍惚记得雁姬在他们刚通晓她与淮虞公主的密谋之时,便已然了解了此事。 那这么说来……他倒是想起了那个大鸟,曾经在他们确认过雁姬是否真的失忆之后见过的。那时候寒诀对他说,这个鸟是来与雁姬道别的。 可好好地道别过后,怎的又回来寻雁姬了? 玄天赦借着面前柱子的遮挡,瞧了一眼雁姬,她还是那般和林言实巧笑嫣兮的模样,只是这一抹甜腻的笑意却进不到眼底去。 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冷漠,转而雁姬眼中又被深深地爱意所取代,好似……她真的爱惨了林言实一般。可偏偏玄天赦不这么觉得,这一眼却是叫他笃定了雁姬可能早便恢復了记忆,亦或是她根本没有失忆。 玄天赦冷哼了一声,那他和白凛刚才的动作岂不是直直撞在雁姬的枪口之上了。这么想来,他们二人来魔宫的路上伏击可能也是雁姬做的。 因为她知道玄天赦知晓自己的过去,唯恐她自己暴露在玄天赦的眼皮子底下,又听闻了玄天赦化龙的事情,这才让一些个魔修去探探玄天赦的虚实。 玄天赦倒是有几分放下了心,他当时已然将所有魔修都杀尽烧光了。雁姬那时候就应已然知晓自己的手下在玄天赦的身边根本活不过一晚,她定然不会轻举妄动。 但这个时期会持续多久,他想不到。雁姬定然会有反扑的一日,从前自己只觉得她是个小姑娘家罢了,先下才知晓她的心思究竟有多深。 能在林言实的眼皮子底下装着失忆七年,甚至博得了林言实无上的宠爱,她的城府当真是肉眼可见的深沉。 白凛见玄天赦久未言语,便在桌子下面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说道,「阿赦?」 玄天赦把探究的目光从雁姬身上移开,对白凛说道,「师兄,你还记得雁姬公主那会儿附身到林言实的妹妹林燕燕身上的事情吗?」 白凛颔首,「当然,那事情着实诡异,我可是忘却不得的。只是这与方才雁姬在园中行的事情,是否有干系?」 「当然。」玄天赦捞起面前酒杯欠酌了一口,慢悠悠才说道,「雁姬公主可是想要当着魔界的女魔君啊!」 他这话说的简简单单、轻轻飘飘,可到底白凛没同他们一起经歷那魔宫的风起云涌,如今乍一听闻,是当真骇了他一跳。 白凛半晌都没说出话来,筷子上的菜品夹了又放几个来回,才撂下了。他抿着嘴问道,「阿赦,这事儿总归没有你说的那般轻巧吧。」 玄天赦笑道,「自然是的,其实我想同师兄说的是,当时在寒诀的帮助下已经造了丹药让雁姬失忆,但是那药效如何也只有本人知晓。我在怀疑雁姬根本未曾失忆,又或者说,她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假装的。」 「所以……」白凛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说道,「雁姬其实还是想要做女魔君的。」 玄天赦点点头,又说,「她从小便被自己的生身母亲灌输,要做这魔界的第一个女魔君,她又怎能改掉这从根底里就保有的心思呢?」 白凛嘆了口气,说道,「其实她已有了皇子,又得魔君宠爱,她往后做个掌管生杀大权的太后娘娘不好吗?」 「她也得活得过林言实才行啊。」玄天赦瞅了一眼座上红光满面的林言实,冷哼了一声。 往日里面人魔混血,虽是一边的寿数并不长,可偏偏混血下来,就变得远比普通魔修长了,这倒也奇怪。 宴会因着中间的失火一事草草收场,玄天赦差人送上他与白凛的礼物便回了小院儿。 近卫仍然是守在门口,但却比最开始的时候懒散了许多,他们愈发得倦怠了起来。 玄天赦从前不甚在意,现下这个场景更是不能在意了。 第212页 这些个近卫都是魔宫中人,而自己的身份,说得好听是屠仙宗来的贵客,可若是不好听了,便就是魔君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反观雁姬则是宫中最受宠的娘娘,若是雁姬真的要找他们麻烦亦或是打探什么事情,岂不是易如反掌?他们现下倒不如一切如旧,放任自流。 雁姬应当不会贸然对他们出手,但是保不定会有什么别的打算。 玄天赦嘆气道,「师兄,如今这魔宫都要是危险重重了,你害怕吗?」 白凛却是笑笑,说道,「你师兄又不会死,最多再缺上两条腿罢了。但是阿赦,那雁姬当真还是有做女魔君的心思吗?」 玄天赦失笑,说道,「这事儿我也说不准,但是心里总是惴惴的,觉得这事儿就是这般了。雁姬的野心可不小,如今我们倒成了戳破她企图的人了,这如何能不危险。雁姬不蠢,她自然知晓刚才我出现的意义,现下只能庆幸她不知道我的真实实力了。」 白凛长嘆说道,「也只能如此了。汲儿传来信件,说已然有堕魔的灵修进了屠仙宗,看来他们为了报復竟然肯下这么大的功夫。只是无人知晓你到底是在何处,而他们又进不到内门罢了。」 玄天赦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如今这世道哪里有万全之策。这几个月来我也是为了能恢復修为而无所不用其极,可是效果却微乎其微,就如同要从孩童学起一般,甚至可能还不如汲儿的资歷。」 白凛刚想再劝慰玄天赦两声,便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在暗处经过,他立马呵道,「谁?!」 作者有话要说: 快出场了 寒诀很快就要来了qaq 第122章 失态 ====================== 白凛说罢, 玄天赦便立马搁下了一句,「阁下是谁?请现身相见。」 其实他并未曾听见周遭有人经过的声音,只是为了接上白凛这话,又不能叫旁人知晓他根本就失了法力一事。 他与白凛对视一眼, 却是都做的静观其变的打算。他们也没别的选择, 莫不是当真要出去跟人家硬碰硬, 一个不能用一个根本没有了法力,这恐怕连这普通魔修魔族都战胜不了。 只是这一声出去, 外面却万籁俱寂了,就好似那个人根本不曾出现过一般。 玄天赦瞧了一眼白凛,见白凛对他摇摇头, 说道,「人走了。」 玄天赦失笑,只说道,「这怕不是要来试探一下我们的虚实, 可还没进门就被抓了个正着,打算回去復命的吧?许是雁姬上回没有回去復命的,这回只等这个活着回去好报告我们的虚实。」 白凛摇了摇头, 说道,「却也不懂, 不过我瞧着今夜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他的话说的也并无道理,那探子只是在门口瞧了一眼,听到他们隔着远处就呵了一句, 自然不敢贸然上前。恐怕他早就知道玄天赦对那些个刺杀他们的魔修的所作所为,自己心中也有恐慌, 连门都不敢摸就熘之大吉、回去復命了。 玄天赦暗自摇了摇头,他从脖颈处掏出那片幽紫色的鳞片, 贴近自己的嘴巴,虔诚地亲吻了一下。 就如同白凛总拿着张仲琰的魂灯发呆一般,他也会在自己心慌的时候,握着寒诀的鳞片。那感觉就像是寒诀还在他身边一样,可偏偏,他仍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寻到那个人。 玄天赦只觉得现下自己都快连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又有什么办法去寻找寒诀亦或是龙神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将鳞片放进了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白凛瞧着他动作,半晌都没有说话,见玄天赦的目光又因着这一会儿的深思变得清明后,才犹豫地开口问道,「阿赦,若是我们回屠仙宗呢?」 玄天赦却未曾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了句,「夜深了,师兄歇息吧。」 白凛深吸了口气,一时间不知作何反驳之词,干脆就只说道,「好。」 玄天赦从白凛屋中的暗门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榻之上却是半晌都不能安睡。他翻来覆去许久,还是泄气般地睁开了双眼。 他很想寒诀,很想很想。 即便是在白凛面前他总能装出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可他多想如今有寒诀在他身边做主心骨。他从前都是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可天道却让他遇上了寒诀。 寒诀对他百般好,又怎么会害他?就是张仲琰在他剥皮抽筋之前,都未曾同他说过一句寒诀所授意的事情,他张师叔那么恨他,会有多希望他尝尝身死之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都未曾提及过寒诀。 连张仲琰给他误会的机会都没有,寒诀又怎么会莫名害他呢?就如同孟汲猜测的一般,若是龙神只想要寒诀救自己,而他……却不想让自己伤心。寒诀定然是知晓了这事的结局,那这结局—— 他会死。 寒诀若非会死,又怎么会捨得抛下自己,留下这么一封决绝的手信。 玄天赦勐然坐了起来,他的唿吸开始急促起来,瞬间脸颊便有了不自然的涨红。他的咳嗽声愈演愈烈,就好像要把心肝脾肺全部吐出来一般。 他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吵醒了白凛,白凛慌张穿过暗门跑了过来。他看着玄天赦倚在床边,不住地咳嗦,嘴角洇出了鲜红的血色。 白凛心下一惊,只觉得玄天赦是否得了雁姬的偷袭,又暗自恼怒自己为什么没陪伴着玄天赦。他这个师兄可当得那么不称职,竟然是连自己师弟在半夜遇险都未曾察觉。 第213页 他握住玄天赦的一双手,声音都带了些许颤抖,忙问道,「阿赦,怎么了?」 玄天赦捏紧了他的手,想要对他摇摇头,可却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白凛素白的衣衫瞬间被鲜血染红,有些扎人的刺眼。 这合该是痛到极致才会泣血,他是当真觉得寒诀除却死,没有别的抛下他的理由了。从前他是没有想、不能想、不敢想,而如今却是一想便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撕扯着剧痛,好像想要把他整个人剥离一般。 那蚀骨的痛让玄天赦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昏地暗,他本是头痛昏沉地作呕,却不曾想这吐出来的竟变成了鲜血。 那鲜血是玄天赦的心头血,是曾为了救下寒诀而用琴弦穿过的心头血。 他的嘴角不住地往外渗着鲜血,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断断续续跟白凛说道,「师兄,你说他为什么捨得扔下我?为什么……?师兄,他是不是死了,寒诀是不是死了!」 白凛还来不及说话,便又听到玄天赦哭诉道,「不会的,师兄你告诉我不会的。对……寒诀曾经说过,这个鳞片是他的象徵,只要鳞片还在他就还在。师兄,你瞧着这鳞片是不是依旧很鲜艷?」 玄天赦嘴里的话有些颠三倒四,可却叫白凛眼前都开始模煳了。 他哭不出来,好似一哭都是血泪一般,干涩地嘶吼问着白凛。他仿佛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一般,在问出这句话之后,就轰然倒在了床榻之上。 玄天赦的眼神只停留在床顶,空洞得仿佛连三魂七魄都被方才那一句问话抽走了。他只静悄悄地躺着,连带着攥着白凛手都松开了力气。 「阿赦……」白凛轻声唤道,可玄天赦却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他憋得太久了,从醒来开始,他就在所有人面前强撑着。他在所有人面前演戏,让旁人都瞧不出他心中的脆弱。可到底,他失去的也是此生挚爱啊。 白凛嘆了口气,说道,「阿赦,你说的没错,这鳞片上的颜色昳丽如从前,自然寒诀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是这样的啊,阿赦。」 他一如往常的温柔,轻声细语地哄着玄天赦。 玄天赦现下就像是个大孩子一样,他本就多喝了几杯酒,又在强撑着替白凛分析打算。他能安慰别人,可却安慰不了自己。 待真的夜深人静了,那股子无力感却是玄天赦借着酒劲儿一股脑地都溢了出来。他撑得太久了,也难为自己太久了。 白凛只坐在他的床边,静静地看着玄天赦。 玄天赦不合眼,他也不敢走。如今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从前是玄天赦做他的主心骨。可现下玄天赦这般脆弱的情况,他也需得给玄天赦足够的支撑。 白凛瞧着玄天赦渐渐合眼睡去,自己也靠在床头打起了盹儿,这一打就是一宿。 直到玄天赦醒来,看到他师兄靠着自己的床架子睡得打磕,便忆起了昨晚自己的失态。他瞧着白凛衣摆上红褐一片,便知晓那是他昨晚吐出的血迹。 玄天赦一时间都觉得有些窘迫在心头,他不该是如此失态,倒是叫白凛看了场笑话。他长嘆了口气,本想要轻手轻脚地将白凛搁回床上,却没想到白凛立马睁开了双眼。 即便是那一双眼睛尚还未曾清明,可是从迷茫中都透露出来了他对玄天赦的关心。他现在没了妹妹、没了师父,只剩下一个师弟还能陪着他,已然是万幸中的万幸。 他一个无命之局的人,又怎能奢求自己不是孤家寡人呢? 白凛见到玄天赦醒来,便忙问道,「阿赦,今日如何了?可还醉酒难受?」 他没有提玄天赦昨夜酒后失态的事情,即便是师兄弟两个心知肚明,可既然白凛都这么说了,玄天赦自然也不会特意去提。 玄天赦只是轻轻摇头,说道,「没事了师兄。」 白凛微微点头,又跟着问了一句,「当真无事?」 玄天赦失笑,只无奈地说道,「当真无事了。师兄,昨夜雁姬可有旁的异动?还是就只有那探子来瞧上一瞧,便熘之大吉之事?」 他突然转了话锋,倒是把白凛问的有些措手不及了起来。白凛细细思索一番,他虽然过分关注着玄天赦的模样,可没落下外面的响动。 「是着实没有的。」白凛答道,「可这雁姬会这么轻易罢手吗?」 玄天赦摇摇头,却是说道,「我也不知,若是雁姬在林言实身边演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思便是深不可测的,远远要比她母亲沉得住气。她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却也猜测不到,只是心中惴惴不安,觉得似乎马上便有大事发生。」 白凛也嘆了口气,他瞧着外面本该明日当空的时辰,却是阴云密布。从远处的云间还传来了一阵阵的滚雷声,那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外面狂风大作,可玄天赦与白凛心中,也是万分的惊涛骇浪。 半晌,白凛才张嘴说道,「阿赦,风雨欲来,要变天了啊。」 玄天赦沿着白凛的目光往外瞧着,刚巧一道闪落在他的眼前,竟是将外面昏暗的天空生生辟出了一片光亮。他这才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是师兄,即使要变天,仍然有光亮之时。但雁姬若是出手,我们却也难以应对。」 玄天赦这话确实一语成谶。 他从未想过雁姬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第214页 第123章 试探 ====================== 雁姬如此心机深沉, 若是没有作出完全之法,她定然不会贸然来寻玄天赦。她既不知玄天赦与白凛的底线是否自己能斗得过,那定然不是想要来硬碰硬的。 玄天赦在自己小院儿瞧见雁姬的时候,连嘴角的一抹笑意都弯不出来了。 雁姬婀娜地走近玄天赦, 福了福身, 娇着嗓子说道, 「玄城主。」 玄天赦与白凛对视一眼,便知晓事出无常必有妖, 这雁姬明明来势汹汹,可偏偏拿腔捏调的时候却作的是娇娇柔柔、好不造作。 这模样倒是像极了美人计一般,可她似乎却忘了, 自己与寒诀之间那点弯弯绕绕,让他如何再吃得下这女子的美人计。 玄天赦皱着眉头哼了一声,片刻才说道,「雁姬公主可折煞我了, 这谁人不知我早在玄安城闹了一遭,还有人肯认我这个曾经的城主啊。」 他故意将公主二字咬的极重,只为了看看雁姬是否会有破绽。可雁姬如此细緻精心, 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卖破绽给玄天赦。她的来意,本就是为了亲自试探一番, 也没什么旁的、多的打算,自然不会将自己的企图暴露出来。 雁姬却是瞪大了双眼,惊道, 「什么公主?我不过是魔君后宫中一位小女子,哪里称得上是公主。玄城主当然是玄城主, 若是旁的百姓不识,是他们蠢钝, 自然与玄城主毫无干系。」 玄天赦听罢,只觉得这雁姬巧舌如簧,恨不得黑的都要被她说成白的。可她还是一副娇柔美人的模样,倒是让玄天赦诧异了。 他印象中的雁姬虽是貌美,但却娇纵,就连刚刚失忆那会儿都显得格外泼辣。但怎得这么几年的修身养性就把她的性子磋磨成了这幅模样,玄天赦倒是当真佩服她的忍耐了。 他可不相信,这雁姬是真的改了性子,天性从来都是难改的。这么一说,便只有雁姬根本就是伪装的太好了。 玄天赦半晌才回復道,「雁姬公主可是说笑了,说您公主这一事自然可以向魔君求证,看看他是否能给您一个适应的答覆。」 雁姬怔了一下,可又立马笑道,「玄城主说笑了,魔君日理万机,哪有闲心逸致回復我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玄天赦只是朝着她耸耸肩,却没言语。 雁姬面儿上有些挂不住,便又强撑着笑意说道,「我在您这小院儿当中站了许久,又说了不少话,可否进去歇会儿脚喝杯茶?」 「啊?」玄天赦这回倒是装出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问道,「雁姬公主可不是要出去,路过我们这里吗?我总想着莫不要耽误您的事情,才没叫您进去坐坐。瞧我,竟然没看出来您是特意来寻我们的。」 这话把雁姬挤兑的,若不是她定力还算好,脸上必定是青一片白一片的。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有些难做得紧。 玄天赦说的这话,让雁姬是应了也不对,不应更不好。人家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来来回回几次把自己戳的难看,可临到了了,还是不曾直接说上一句要让她进去坐坐,就连侧身都不曾有过,活生生把连着屋里的路挡得死死的。 雁姬本想是发作,可是她瞧着玄天赦有恃无恐的一张脸,和半分不让的姿态,还是决定退让一步。 她朝着玄天赦和白凛行了礼,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叨扰了。只是前头想着,玄城主来魔宫这么久,我也未曾拜会过,实在是失礼了,这才贸贸然来了。还望玄城主,莫要怪罪呢。」 玄天赦脸上僵硬地维持着笑意,说道,「自是不会的。」 雁姬点了点头,便想要离开,玄天赦只瞧着她的背影往门口走去,却未曾想到她还有后手。 雁姬慢慢悠悠走到门口,却是勐然回首,手上有黑色的魔气向着玄天赦和白凛的方向而攻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敢如此出击,只是女子的直觉叫她怎么瞧着玄天赦也不对劲儿。 玄天赦从前是意气风发的,而现下她总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就连眼神都比从前暗淡了几分,嵴背也逐渐佝偻了下去。这个人,就好似失去了精气神儿一般。 这倒是叫雁姬诧异,让她不由想到,是否在玄安城一役的时候,玄天赦就已然受了重伤根本未愈,才会是这样的反映。她愈是想,便愈加觉得自己琢磨的没错。 雁姬这才敢贸然出手,试探玄天赦是否真的重伤未愈,就连来魔宫也是为了疗伤一事。 她却没想到,玄天赦根本来不及反应。 好在白凛察觉到了异常,他的纸伞就在手边,他瞬间就将纸伞撑在玄天赦的面前,替他挡下了这么一抹魔气攻击。 可雁姬哪里是那么容易煳弄的人,她早在屠仙宗待过的那段日子里面,就知道玄天赦对他师兄极好。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让自己珍重的师兄替自己挡下攻击呢? 可一时半刻,雁姬也想不明白这事儿中间的弯弯绕绕,只是下意识地又加强了攻势往玄天赦与白凛的方向发出。她这回可是下了八成功力,那纸伞就算是再能阻挡大部分,却仍有一些流出打在了玄天赦的身上。 玄天赦现下的身躯根本不能支撑他躲避雁姬这狠命一击,被魔力渗入骨血的痛苦瞬间便笼罩了他。他的嘴角压抑不住溢出鲜血来,就算是用衣袖拭去,可苍白的面孔却是依旧暴露了他。 第215页 他当真未曾预料到,这雁姬竟然会如此孤注一掷。她自己定然能想到,贸然出手若是玄天赦反击过一些,她的小命不保;可她偏生要倾力一搏,却真的看出了玄天赦的端倪来。 白凛余光瞥见玄天赦的面色惨白,便知他当真实实在在地受了那一下,心中骤然疼痛。他已经代替玄天赦承受了大半,还有纸伞作为阻挡,却仍是叫玄天赦吐血受伤。 玄天赦根本承受不住白凛本以为薄弱的一击,他的身子现在就如同棉絮一般,表面看着是一片大好,可内里却早已是空空洞洞、无法填补。 白凛恨自己大意,可这个时候已经被雁姬看出了端倪来,他们却是有些无能为力了。 玄天赦却是摸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镯,轻声唤了一声,「师兄。」 白凛瞬间明了玄天赦的意图,他微微侧身用纸伞挡住了雁姬的视线,却给玄天赦的毒针留了一席施展之地。 玄天赦拨动手镯在雁姬还尚在有些沾沾自喜的时候,便让毒针朝着她的方向发了出去。雁姬既然对他下了杀手,他定然不能让自己白白送命。 即便这是魔宫地界儿,他照样要先保着自己和白凛的命下来。雁姬方才那一击的八成功力,若是换了任何一个法力底下之人,早就已经是被置之死地了,更别提现下还不如一个法力底下之人的玄天赦。 那毒针射出,虽是有些偏颇,但却还是刺入了雁姬的肩膀一侧。她甚至声音还未曾说出来,便倒在了距离小院儿门口的三步远的地方。 玄天赦倒还要感谢雁姬方才进来的时候,特地为了探寻玄天赦与白凛的底线,而将门口的近卫支远了些许。如今近卫虽是听到响动,但也念着那是魔君的妃子与贵客,并没有直接闯门。 他们只是在门口敲了几下,问道,「玄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 玄天赦想要说话,可一张嘴却是满口甜腥气息奔涌而出,叫他不由酸涩了眼眶。他朝着白凛摆摆手,白凛才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有个物件儿落在地上了。」 近卫们这才放下了心,只言说道,「两位先生要小心些。」 白凛又朗声道,「自是会的,多谢了。」 听到近卫又逐渐远离的脚步声,白凛才问玄天赦,「阿赦,如今雁姬公主我们该当如何?她中了你的缚仙之毒……」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师兄,我若不动她,她就会杀了我们二人灭口。她既然敢出手,就是从我的言语里面得出我们已经察觉到她没有失忆一事已然暴露,大家你死我活地整个鱼死网破,倒不如现在这般。」 他面色恢復了些许,可还是一直捂着胸口,眉头锁的极紧。虽然有纸伞和白凛的遮挡在前,但这魔力冲击玄天赦还是让他现在这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身子,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但是他还是咬紧了牙关,把齿间咬出了嘎吱作响来,才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缓慢地挪到了雁姬的身前。 玄天赦看着雁姬面容乌青唇色发紫,便又蹲下垂手去探了探她的脉搏。虽是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尚存,可若是玄天赦不予她解药相助,她定然是活不过一个时辰的。 他嘆了口气,回首向白凛摇了摇头,却在瞬间看到白凛的面容上浮现了诧异与惊慌。他还没读懂那表情,便已然感觉到脖颈处有阵阵令人恶寒的凉气袭来。 雁姬的声音在玄天赦的背后响起,带着些许揶揄与可怜的意味,只说道,「玄城主,您怕不是忘却了,林言实那么宠爱我,又怎么会不将缚仙的解药予我一些呢?毕竟……他也曾是屠仙宗的人啊。」 第124章 尸臭 ====================== 玄天赦只心中暗自骂道, 是自己太过大意了,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雁姬补上杀技,倒是让自己陷入了危险之地。 他冷笑了一声,倒是让雁姬陷入了一种担忧的境地。雁姬一手攒着魔气抵在玄天赦的脖颈处, 一只手却是不自然地撩了下自己的髮丝。 雁姬即便是装的再镇静, 依旧是心中打鼓, 只觉得玄天赦还留有后手。她曾见识过他的厉害,又听闻他在玄安城化龙成神、大杀四方的模样。而如今, 玄天赦却是轻轻巧巧被自己控制,雁姬总觉得心有不安。 但她还是拔高了声线,说道, 「玄城主都用上毒针了,那你的法力呢?你的法力远该在我这弱女子之上,怎的还非要用毒针来偷袭我呢?」 她愈说愈觉得玄天赦是不是根本就不能使用法力,雁姬瞧着玄天赦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容和发白的嘴唇, 又笑道,「玄城主,你莫不是……连法力都使不出来了吧?」 雁姬感觉到了玄天赦一瞬间身子上的僵直, 虽是极快,但却被她捕捉得一清二楚。她瞧着玄天赦那副还是吊儿郎当、不甚在意的模样, 蓦地觉得讥讽了起来。 玄天赦却只反问道,「雁姬公主以为呢?」 「我以为?」雁姬被他一句话刺的不怒反笑,只说道, 「我当然以为玄城主真的是不能使用法力了,我虽不知晓这其中缘故, 但也不必知晓。对于我而言,你不能使用法术这一点, 便已经足够了。」 她话音刚落,便已然想要朝着玄天赦出手了,但却似乎早已遗忘了在一旁的白凛。白凛手中纸伞可不止有防御的功能,从他的伞柄之处甚至还可以抽出一柄短剑,若是以法力注入其中便是一大杀器。 第216页 白凛虽也无法动用法力,但是手上动作却也是有的,只借着雁姬不在意的时候,一剑便刺入了她的背心之中。 雁姬吃了痛,立马回手将白凛掀翻在地,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是忘却了,竟然还有个他未曾解决。玄城主,我可记得这是你珍重的师兄,若是你瞧着他死在你面前,会是什么样的痛苦呢!」 「你敢!」玄天赦呵道,他只瞥了一眼白凛倒地的惨状,便径直抽出了自己掩藏在手镯之下的琴弦。 即便他使用不出来法力,但用琴弦攻击别人的力度与速度,却是他修习了两百余年的。那琴弦挥出,便是能割裂人血肉的幅度。 玄天赦的手腕翻飞,那一条琴弦在没有法力的支撑下,却是化出了法器的作用。细细的琴弦在将玄天赦手指缠的血肉模煳的同时,也在雁姬的面颊上割下了深深浅浅几道口子。 竟是直接将她的左边张脸毁了容。 雁姬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一张脸,一双美目因为自己脸颊的皮肉掀开而瞪得浑圆。她怎么会想到玄天赦一出手便是朝着她最引以为傲的一张脸蛋儿上下手,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噼天盖地的愤怒涌上心头。 她只觉得面前的玄天赦似乎已经惹怒她到了极点。血渍从她捂脸的四指中洇出,鲜红一片染在身上,让雁姬忍不住惊唿了一声,随即骂道,「玄天赦,你真是个泼皮无赖!呵,怪不得那灵修一个个都视你若过街老鼠一般,果然你就是个骯脏腌臜的玩意儿!」 玄天赦两根手指上缠着琴弦,他看着玄狐尾毛所制的琴弦上面裹着雁姬的血迹,便由衷地勾起嘴角一笑。他说道,「雁姬公主这戏怎么不往下唱了?不是作的好好的美人儿,人畜无害的模样,怎么要对我们这般小角色下手呢?还是因为雁姬公主,还是想要当着旷古第一女魔君吗?」 他毫无遮拦地将雁姬内心那点小九九全然都说了出来,他现状已是骑虎难下,只求激怒雁姬让她的脾气全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撒。 玄天赦瞧了一眼白凛,对着白凛摇摇头,上唇磕了几下下唇,只在唇语说着,「师兄,快走。」 白凛含着泪对他摇摇头,可当瞧见玄天赦坚定的目光之后,却是抿着嘴还是点了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站了起来。 他知晓自己在此处根本无用,倒还不如一股脑地逃出去,去寻旁人救下玄天赦。他曾在玄安城一役的时候想要为了救玄天赦而出手,可最后落得什么结果呢—— 是他的师父张仲琰为了救他被人所利用,生生剥了自己师弟的龙筋龙皮;而他好好的一个师弟,却也因此而挚爱不知所踪,连自己的法力也尽失。 白凛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天煞孤星,留在任何人身侧都是害了他们。若不是自己当时非要去逛园子,又怎么会被雁姬发现,让玄天赦不得不为了救下他而出头,造成了现下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局面。 他深吸了一口气,借着雁姬的注意力只在自己一张被毁容的脸和玄天赦身上,他转身便逃离了这个小院儿。 一如在白家被灭门之时,他的母亲用自己的血肉为他铺平了逃离的路一样。 玄天赦也是。 白凛不敢回头,唯恐一回头就连这个玄天赦奋力给他争取的机会都失去了,他只能一直向前奔逃而去。他本想着去魔宫之中搬救兵,可一打眼就瞧见了雁姬那种大黑鸟在头顶盘旋着,边转边悽厉地叫着。 那叫声吵醒了他的思绪,让他不由得回首深深看了一眼小院儿。 白凛踏上了回程,一步一步地往着小院儿的方向而去。 他凭什么让玄天赦为他舍了性命去?他不过是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他配吗?从周元霜为救他献上自己的魂魄给招魂幡祭旗,到白梦替自己这个无能的哥哥去报仇而丢了性命,再有张仲琰和玄天赦…… 白凛只觉得自己就是个懦夫,今日他就是死在这里有什么干系?他本来就是个早该不在这个世间的人了,什么尸修,那都是玄天赦捏出来逗他开心的。可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尸体罢了,一个尸体需要什么生死呢? 他推门回来的时候,却见到的是玄天赦已经被雁姬一手挥倒在地,他为以保命的琴弦早就被雁姬用魔力斩断。玄天赦早已被逼到角落里,逃无可逃。 玄天赦看到白凛回来,瞳孔瞬间放大,只一剎那雁姬甚至在他的眼眸之中看到了金色一闪而过。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干脆直接怒骂道,「白凛,你回来作甚!」 白凛却是扑倒他的身前,用手中伞剑虚虚地刺到了雁姬的身上。雁姬吃痛,却是抬手将白凛身上的那颗掩盖尸臭的香石斩断了。 瞬间便是铺天盖地的尸臭袭来,只觉得卷着辛辣与酸涩烧得雁姬勐然咳嗽了两声,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才没有倒下。玄天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味道熏得睁不开眼,只能在茫然间感觉到了白凛拉住了他的手。 若是换了从前,白凛定然会羞赧到不知所措。他向来是个注意自己模样的人,可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觉得臭就臭罢。莫说是臭上一时,就算是为了救玄天赦而臭上一世也好。 他拉扯着几乎盲了眼的玄天赦往门外踉跄奔逃而去,只将雁姬甩在了身后。 玄天赦本不敢说话的,他甚至一唿吸都能感觉到嗓子眼的灼烧感。但他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第217页 白凛却是只说道,「我不能扔下你。」 玄天赦失笑,但他不敢笑。只因着恨不得一唿吸,他便有作呕的欲望。 想他师兄白凛从来都是一袭白衣温柔漂亮如谪仙人一般,即便是在自己高台受刑之时,也是撑着身形倒下,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玄天赦睁不开眼睛,瞧不见白凛现下的模样,可他想着,他师兄顶着一张翩翩君子的样貌在散发着自己的尸臭,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白凛自己倒是不受自己的影响,他甚至还得了空闲去安抚了下玄天赦的情绪,说道,「若是早知我这身上的味道能叫雁姬折服,我便是要你把鼻子塞起来,早这般做了。」 玄天赦蓦地撇了撇嘴,他这个师兄啊…… 他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味道,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眼泪,勉强看清了前方的路。那是魔宫不远处的一片荒地,白凛在慌乱之中也失了方向,这地方空无一物,雁姬兴许很快就会追上来,但是他们却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他嘆了口气,说道,「师兄,你为什么不走?」 白凛却反问道,「我走了,留你去死?」 他从未说过如此刻薄的话,可这回却是偏偏从善如流了起来。他们师兄弟二人在经歷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一直相互扶持着,他想过多少次,他在这世上剩下的亲人便也只有玄天赦、孟汲了,他怎么还能失去。 白凛微微合眼,说道,「阿赦……你不是还要去寻龙神去寻寒诀吗?你怎么可以现在把命留在这魔宫,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手里?」 玄天赦沉默。 他不想的,可他又能如何?白凛曾经为了他失去一双腿,现下这种情况,他难道能叫白凛替他去死吗? 静谧流连在二人之间,谁也未曾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寻找着离魔宫远些的躲藏之地。可哪里有那么容易,味道远离雁姬之后,她便立刻反应了过来,迅速追了上来。 她屏了气息,算是彻彻底底下了杀心。 雁姬站在离玄天赦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冷笑道,「你们……还想要逃去哪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这章搞错了 中间缺了一章给你们补上 贼尴尬 第125章 追杀 ====================== 雁姬一步步地逼近玄天赦与白凛的方向, 她早便屏住了唿吸,虽是还有一些气味流进她的鼻腔,但总不至于如同之前那般突如其来的让人噁心。 她站定在玄天赦面前,看着师兄弟二人相互扶持, 却只能节节后退的模样, 笑得过分猖狂了起来。她说道, 「玄天赦,当真不知道你的师兄, 竟然身上有这等恶臭。明明瞧着是个漂亮人儿,怎么就摊上这种毛病了?莫不是……什么臭鼬成的精吧。」 白凛被她尖酸的语句挤兑得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是连眼眸的颜色都暗淡了许多。 玄天赦知晓白凛心思细腻、面皮又薄, 雁姬这么说他根本承受不住。他下意识地将白凛往自己身后推,想着只以一己之力去用血肉之躯护住白凛。 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现下他们二人无一个能使用法力的,只能看着等死。 玄天赦后悔极了, 他为何不曾早些时日就让白凛明白,在遇到这般危险之时,保住一个人的性命, 总比两个人一同被埋葬了的好。 他总是自以为是地觉得雁姬不会对他们出手,只是忌惮着自己神君的名头。可这神君一事, 除了玄安城那些个又糟了水灾的百姓和灵修之外,又有谁人亲眼瞧见过? 而他们又探得了雁姬的秘密,让雁姬不得不冒着危险前来试探, 结果没成想,竟然真的抓了两个花架子出来。雁姬自然是心里舒畅的, 只觉得自己这趟走的值当。 她便笑道,「玄天赦, 你们都是草船上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个时辰了,怎么还跟我在这儿,强撑着呢?」 玄天赦却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道,「雁姬公主当真好计策,竟然在魔宫,在魔君眼皮子底下演了这么多年的戏,都未曾被发觉呢。」 「都这般田地了,还有心思在这聊着我的事呢?你到真是心大呢。」雁姬见玄天赦挡着白凛,让白凛往后退了两步,便也歪着头瞧着,又说道,「是又怎样?我生下来,便是要做着魔君的,是他林言实抢了我的位置,甚至还流放了我的母亲,让她死在了外境之上。」 玄天赦听罢,只幽幽地说道,「你可别忘了,当年在宴会上,是你自己一股脑地将罪责都推到淮虞公主的身上,才让她被流放,永世不得回魔宫。你自己造下的孽,自己怎么不还呢?」 雁姬却只是啐了一口,说道,「我呸,若不是林言实的出现,我和母亲的计谋怎么又会被拆穿?都是他!」 玄天赦只觉得雁姬已经全然魔怔了,她本就是魔族,不存在堕魔一事。可这显然是她已经更加深入地陷进了自己为自己所造的心魔之中,她将事情的所有都推在了林言实的头上,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可事实呢?事实却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淮虞与她母女二人的咎由自取。若不是她们二人坏了不臣之心,又怎么会对魔君之位有过幻想,更真的付出了实际。 玄天赦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雁姬公主,你莫不是忘去了,当年还是你想要留下林言实的一条命。你是爱过他的,又为什么一定要怨恨他呢?他待你极好,那荣华富贵是享受不尽的。」 第218页 「我爱过他?我爱过他!」雁姬却是牵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意,她的行为举止当真像是疯了一般,一个劲儿地重复着玄天赦的那句话。 玄天赦见到自己的话语对于刺激她起到了作用,便拉扯着白凛赶紧逃命。 雁姬自然不傻,她没有多久便发现两人逃跑一事,冷笑着便追了上来,杀招直直地朝着玄天赦袭来。 白凛一打眼便瞧见了,他现在也顾不上自己是否会再遭天道惩戒,只想着不能叫玄天赦命丧于此。他既然知晓天道是遣了天雷来噼他,便直接冲上前去准备同雁姬同归于尽。 他的一时间动作飞快,连玄天赦都没拉住,便直朝着雁姬扑了过去。雁姬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何白凛会突然朝她出手,便已经被白凛用双臂箍住了。 雁姬操持着魔力朝白凛身上攻去,白凛虽是已成了尸体,但却依旧能感受到疼痛。那些个攻击虽是不能伤及他的性命,但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白凛吃痛地咬紧了唇尖,这回倒是换他奋力地喊着玄天赦的名字,说道,「走啊,阿赦!走!」 玄天赦轻声说了一句「师兄」,却是只有听从白凛命令慌忙逃窜的一条路。之前是他用自己的生命为白凛铺设一条逃生之路,却未曾想过不多会儿,这位置竟然换了个个儿。 一剎那他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可他根本顾不上替白凛哭一鼻子,只有趁着白凛这会儿还能箍得住雁姬的时候,多跑上一刻。他并不知晓白凛是作了要与雁姬玉石俱焚的打算,直到他瞧见了从天际噼下一道惊雷。 那是第二次了。 玄天赦茫然地回过头,瞧着背后那一片焦土。 白凛不能使用灵力的,他只要一操纵灵力,便会被天道知晓,降下惩罚来。可看那情景,却是白凛已然催动了灵异,为的就是天雷降下,好将被他箍着的雁姬一同噼死。 「师兄!——」玄天赦只来得及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他折返回去,却只见到白凛与雁姬躺在地上,毫无生气。 就如同在玄安城的高台刑架之上,白凛为了救下玄天赦而引了天雷一样,他都是为了自己。 玄天赦苍然地跪倒在白凛再次陷入昏迷、毫无生机的白凛面前,终于那颗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的泪珠,落在了白凛的手背之上。 可白凛却是感受不到了。 一时间绝望与痛苦笼罩了玄天赦,曾经白凛为自己断了双腿,而后又两次为了救自己而被天道惩罚,陷入无止境的昏迷。上次能甦醒过来实属侥倖,可这回呢,又有谁人能救他? 玄天赦只顾着伤心欲绝,却是未曾瞧见背后雁姬的「尸体」手腕动了动,一道黑气便朝着未曾察觉的玄天赦而来。 就在那千钧一髮之际,玄天赦只感觉背后有人替他挡了一击。他茫然回头,才瞧见竟然是一红衣女子落在他身后,直截了当地结果了雁姬的最后生命。 那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却叫玄天赦生生看直了眼睛。那本该是他最熟悉的模样,可却也是因为几千年的未曾相见,叫他之前即便是迷煳中看见了,但也未曾认出来的模样。 可那到底是玄天赦的生身母亲,龙神云妤。 血缘的羁绊让玄天赦瞬间便瞭然面前的这个红衣女子,便是龙神。 龙神长得很美,她的一双桃花眼薄唇与玄天赦生的一模一样,但细细的柳叶弯眉与鹅蛋脸却是给她平添了几分柔美。她真的很好看,就算是玄天赦见过寒诀那般的样貌,也不得不赞嘆一句,他的母亲才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人。 云妤走到玄天赦的面前,蹲下身将已经浑身瘫软的玄天赦扶了起来。她的声音都很美妙,清甜中又带着几分娇媚,但却让人听着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了。 云妤只轻声唤了一句,「凌儿……」 但却只这一句唿唤,却是唤回了玄天赦的思绪。他奋力将自己的身躯从云妤的搀扶之中抽离出来,踉跄地退后两步,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寒凌,我是玄天赦。从你把我抛弃在仙界数千年,让我受尽那些人的嘲讽与欺负跳了诛仙台之后,我便不是寒凌了。」 玄天赦本以为自己不会怨恨云妤,但却未曾想到,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自己便觉得委屈、难过,直冲了颅顶,余下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云妤蹙起好看的眉眼,只担忧地说道,「凌儿……赦儿,阿娘不是故意要扔下你的,只是、只是我想要护住你的命。」 「可你护住了吗?!」玄天赦撕心裂肺地吼了回去,他瞧着白凛毫无生机的躯体就躺在自己的脚边,更是说道,「你瞧,这才是想要护住我的命的。我师兄他,宁可自己再一次承受被天雷轰顶的痛苦,也要替我争取一线生机,可你呢?」 云妤苍白地解释着,「赦儿,我不能去瞧你,若是我去了,你父亲定然知晓我将你藏在仙界。他虽然不大管仙界的事情,可……可若是我去的多了,他便能瞧出端倪来了。」 「他知晓又如何?他难不成还能杀了我不可。」玄天赦反问道,他讥讽地笑了笑,说道,「还不是为了你那些什么劳什子可悲可恨的爱,若不是因为你的自私自利,又怎么会出现我这么一个异类,空有神君之名未有神君之实,生生被人欺辱了数千年。」 「赦儿,是阿娘对不住你,阿娘补偿你好吗?」云妤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她这个已经长大的儿子,恳请着希望能获得他的谅解。 第219页 玄天赦冷哼了一声,只说道,「好啊,你不是要补偿我吗?那你瞧着,我师兄为了我又受了一次天雷攻击。上回是你救的他吧,这回,你再救他一次。」 云妤看了一眼白凛,上次为了救白凛,她已经耗费了千年的功力,可……为了玄天赦,她到底还是要下这个决心的。 她笑着看向玄天赦,点了点头,只说道,「好。」 第126章 救命 ====================== 云妤弯下身去, 对着白凛施法。她的神力是淡朱色的,盈盈一圈绕在她的身侧,更显得她细长瘦弱、美貌异常。 玄天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着,半晌才瞧见白凛手指动了动, 这才放下了心来。 可云妤却是晃悠了两下, 撑住地面才未曾让自己倒下。玄天赦瞧见了她的模样, 便忙问道,「怎么了?」 问完他便有些后悔了起来, 可到底也是血脉羁绊,让他瞧见云妤不舒服的时候,自己心中也很是难过。那句话当真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可说便说了,他只得嘆了口气。 云妤听他嘆息,便说道,「也无旁的事情, 只是他受的是天道责罚,就算我是真神,也对此有些颇为束手无策。不过倒还好, 大不了损失个几千年的修为罢了,无妨的。」 玄天赦心中一梗, 竟是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讥讽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犹犹豫豫间,他只得轻声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早出现呢?」 云妤似乎没听清,又好像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样子, 许久才应了一句,「什么?」 玄天赦摇摇头, 却是没再张嘴。他敛了神色,微微垂头只去瞧着白凛,不愿也不敢在抬头看上一眼云妤。 云妤也不恼怒,只是温温柔柔地陪伴在玄天赦身边,看着他一直望着白凛发呆,直到瞧见白凛的双睫抖了抖,努力睁开了双眼。 玄天赦下意识地回头瞧了一眼云妤,见到她只是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便忙不迭地上去握住了白凛的手,用力攥了攥。 白凛醒来的时候,便见到玄天赦一张焦急的面庞,他瞬间便清醒了过来,只觉得是否玄天赦也同他一起进了阿鼻地狱。可他仔细又看了看,这周遭景致却是与他遭天雷之前并无差别,只是多了一位红衣貌美女子。 玄天赦见到白凛的目光停滞在云妤的身上,便解释道,「师兄这是……我的母亲,龙神。是她救了你,师兄你下回莫要再做这般冒险的事情了。」 白凛顺着玄天赦的手坐了起来,他向着云妤点头致意,说道,「多谢龙神娘娘,只是我这才甦醒,实在是不能给您磕头致礼了。」 云妤也笑道,「不必如此的,你即是赦儿的师兄,便也与我亲儿并无不同。」 她安抚完白凛,瞧见玄天赦似乎一颗心这才搁回了肚子里面,才说道,「赦儿,阿娘有话同你说。」 「什么话?」玄天赦立马问道,「是什么不能在此处说的吗?师兄他从来不是外人,你便是也不必瞒着他。」 云妤沉默片刻,却也是点了点头,她只说道,「赦儿,我想说的是,寒诀的事情。」 寒诀。 玄天赦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房都被捏紧了,一剎那间他的嘴唇都失去了颜色,他的手指抠进自己的掌心之中,无意识地将自己挣个掌心都划得鲜血淋漓。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便充斥着焦急与期许的光芒,只抿着嘴不住地看着云妤,希望她接下去的话语都是自己想要得知的。 云妤却是嘆了口气,说道,「赦儿,寒诀要死了。」 「什么?!」玄天赦都未曾反应过来,白凛已然惊唿出声。 玄天赦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青,竟是让这噼头盖脸的一个消息将他的全部思索能力都抽了个空。他恍惚间只能听见那一句「寒诀要死了」的话语,在他耳畔无尽地环绕着。 玄天赦本是半蹲着的姿势,乍一听闻此事,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他的手心本就被自己抠的一片血肉模煳,又挨着杂草一碰,竟是伤口泥土混作一团,但却叫他尝不出那痛苦的滋味儿来。 白凛一打眼就瞧见了玄天赦的一双手,赶忙拉扯了过来,替他细细緻致地摘下手上的枯草,抖下皮肉上的尘土,可伤口不浅,总是有土砾渗了进去。 云妤看见他的伤口模样,紧紧地闭了闭眼,但手上却是盈起了淡朱色的神力,替玄天赦抹平了那血肉分离的模样。她抿了抿嘴,又说道,「赦儿,现下你莫要灰心,我只是说他要死了。但……还是有救的。」 玄天赦忙问道,「如何救?」 云妤说道,「赦儿,你可知当时我为何要你的龙皮龙筋?只是因为我要让寒诀替你伪龙成神,因着那龙皮龙筋都是属于你的,自然他身上的神格也是你的。因着你在凡间大肆化龙,早便引起了天帝的注意。」 「天帝说来是你的父亲,可他却从未承认过你我母子二人,总是将我们视作无物。先前我将你藏于仙界数千年,也是为了保下你,那时的你如何能受得住天谴。而现下,你化了龙他便也知晓了你的位置,自然不会饶过你……所以,阿娘自私了些,便想着要寒诀替你去受罚。」 玄天赦一双银牙咬的咯吱作响,他从不知晓龙神竟然是这般自私的人。她既然早已知晓天帝会对自己降下惩罚,但还是狠心让寒诀顶了自己的名头去替自己受罚。 第220页 他冷哼了一声,只说道,「龙神,您凭什么替寒诀替我决定我们的生死?就因为你是我的生身之人,就配去决定吗?呵,我有神君之名更有神君之格,我为什么需要一个仙兽替我伪龙成神,替我去受那责罚。」 「是……」云妤垂下的眼眸,纤长的睫羽将她眼神中的光晕全然挡住,叫旁人看不真切,「是我错了,赦儿请你定然要原谅阿娘。阿娘只是想着天帝兴许多多刑罚便罢了,却未曾想到天帝竟然是动了杀心的。赦儿,他想要杀了寒诀的!」 玄天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也知道现下不是什么逼迫云妤的时候,他只想着自己心中所想所爱的那个人活下来。既然云妤还有时辰下界来寻自己,便是寒诀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将心中的愤怒感强压了下来,奋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对云妤问询的冲动,只说道,「那如今,我该怎么办?」 云妤见他终是问出了这句话,便抬眼瞧着他,眼眸中尽是担忧的神色。她说道,「我想带你回九重天上,那时候正巧赶上天帝对寒诀的刑罚。他自然会卸去周遭五成法力,才能进到围困寒诀的法阵之中,那个时候我便会施法让你的龙皮龙筋回归身上,我们便协同去制住天帝,救下寒诀。」 玄天赦点点头。 可白凛在一旁却听得有些端倪出来,云妤这话说得是天衣无缝,但听在他这个旁观者的耳朵里面却是变了味道。龙神本该是与天地平齐的神君,却为何需要在天帝卸下五成法力之时,才能攻近天帝身边,这怎么都不对劲儿。 可他瞧了一眼云妤面色却是不好,也便释然了。许是龙神最近身子骨不好,亦或是旁的什么缘故,让她当真不能与天地匹敌才好。 但总归云妤这话中的意思,还是叫白凛心里不舒坦极了。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玄天赦,见他只是紧紧地将眉头蹙起,便已知晓玄天赦是陷入自己的神思之中了。 寒诀的名字便已经能叫玄天赦的思绪混乱起来,更别提那消息还是寒诀即将要被天帝处决。白凛嘆了口气,说道,「阿赦,去吧。」 他不是替玄天赦做决定,只是知道若是玄天赦睁眼瞧着寒诀为他而死,而自己还在这凡间潇潇洒洒地过日子。玄天赦若是没有心,他便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可偏生玄天赦的一颗心里面都是寒诀。 玄天赦抿了抿嘴,说道,「师兄,照顾好自己。」 白凛颔首笑道,「我不会有问题的,你定然要将寒诀救回来。屠仙宗的事情,总该是寒诀来操持着,汲儿那孩子总是有些毛躁的。」 他话语温和,更只像是只是在叙说一个事实一般。玄天赦嘴抿成了一条线,却半晌都未曾说出来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玄天赦瞧了一眼雁姬的尸身,云妤便挥手施法将其吹成了灰尘,随着一阵微风拂过,就连雁姬的一点痕迹都不曾存在了。 白凛是定然要回魔宫里面去的,毕竟雁姬失踪前的最后出现是在玄天赦与白凛的小院儿里面。 白凛见到玄天赦仍是为自己操心着,便笑道,「阿赦,放心吧,我和汲儿他们都会等你回来的。所以我会一直等着你,你也一定要回来。」 玄天赦颔首,不敢让自己回头,便跟着云妤离开了。 云妤用自己的神力给玄天赦捏了个假神格,这事情只得做一时,又极其痛苦。 可玄天赦不怕疼,他若是怕疼,早在被人施了穿骨之刑的时候就选择一头撞死了。况且这疼痛,远不及寒诀替他受过的万分之一。 只是这疼痛却叫他有了几分清醒,他也似白凛一般,开始对云妤的话语产生了些许莫名的奇怪,只是他也不晓得那股子怪异从何而来。 可还未曾等他想到,便已经远远瞧见了九重天上的宫殿。 云妤领着他从小路走去,七转八弯,终是到了一处阴湿可怖的宫殿之前。她这才开口说道,「赦儿,寒诀就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太尴尬了 前儿那章发错了 所以那章尸臭是新的! 第127章 相见 ====================== 玄天赦抬眼瞧了下那巍峨的宫殿, 深褐色的雕梁画柱却给了他极大的压迫力。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问道,「既然他被关在这牢笼当中,为何我们不现在将他救出?」 云妤只是摇摇头, 苦着一张脸说道, 「只因这天牢钥匙唯有一把, 日日搁在天帝的床头。而牢笼又用的是万年天钢所制,不说我……就连天帝本人, 若是失了钥匙,也是打不开的。」 玄天赦冷笑一声,那若是天帝将钥匙一扔, 便是能将寒诀关到天塌地蹦,又何提需得要将他赶尽杀绝呢?恐怕天帝也是害怕着夜长梦多,只想着除之而后快吧。 这天牢未曾有人把守,许也是因着天帝根本不怕有人能劫的了狱罢了。 玄天赦前行了一步, 便感受到了天牢之中的阴森潮湿,冻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本就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才能上到这天界来的,本就身体过分不适了, 又受了这天牢之中的潮湿阴郁,不禁让他咬紧了双唇。 云妤走在前面, 就好似并未观察到他的不对劲儿一般,只一股脑地引着玄天赦往前而去。 天牢中的道路曲折盘旋,玄天赦也不知自己究竟走了许久, 只记得七拐八绕的,可眼前的景象却总是相似的。 第221页 终是云妤在一块空地停下, 玄天赦紧跟上去,咬着牙问道, 「怎么不走了?」 云妤见他到了自己身后,便唤着玄天赦上到一个矮台子上面,「赦儿,我们需得乘着这个台子下到天牢的底端。这台子的机关,需要有万年以上功力之人,方才可驭得。」 玄天赦颔首,却是心下瞭然。云妤这是明明白白告知他,若是没有她在,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催动不了这台子下到天牢底端的。 矮台缓缓下降,周遭的景象陷入了一片漆黑,玄天赦只觉得自己心脏骤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就好似下一瞬间便要从他嘴边跳出来一样。他不由自主地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衫,身子渐渐往下佝偻,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但云妤好像还是未曾察觉一般,之前那万分关切都被她吞进了肚子里面。云妤对着这个儿子,突然变得冷漠了起来。 玄天赦根本来不及思考此事,便见到眼前一片开明,正是已经下到了天牢的最底端。 一抬眼玄天赦便瞧见了寒诀。 只那一剎那,他便觉得自己心脏便被揪了起来。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再次与寒诀相见之时,寒诀会是什么样子。云妤说过寒诀受了刑罚,模样约莫会有些不大好看,但玄天赦却从未见过寒诀如此血肉模煳的模样。 寒诀的一双蛇尾已经变回了双腿,他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内衣,可那衣服却似乎不能掩盖住他身上的伤痕。一道道深深浅浅割在寒诀的身上,更是刺痛了玄天赦的双眸。 玄天赦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在寒诀牢笼前面的,他只是跪在地上看着寒诀被扔在牢笼中间,张了张嘴却是半分话语都说不出来。 他心中萦绕了一千万句想要同寒诀讲的话,却是在看见寒诀的模样那一刻,如同失了声般地吞咽了下去。 寒诀昏昏沉沉地感觉到有人进来了,见那人悄无声息的,便也没有睁眼去瞧。他只当是天帝又派遣上哪个神君过来挤兑他了,这些日子他歷经的也不少了,这天帝倒真是囚禁的一把好手,竟是从身体和心理上,都叫他遭了许多罪来。 直到玄天赦哑着嗓子唤出一声「寒诀」,他才勐然间颤抖了一下,可却也只当是自己在做梦一般,不敢睁眼。他唯恐自己睁开双目,瞧见的情景仍是那暗无天日的地牢和冰冷的锁链。 他只配在梦里见到他的阿赦。 玄天赦见寒诀不睁眼,却是心中如同烧起了一团火,灼热的温度使他脑子都不甚清醒了起来,只觉得寒诀是不是根本就已经折在了这磨人的牢狱之中。 他恍然间却是拔高了声线,说道,「寒诀,寒诀!」 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叫着寒诀的名字,剩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想质问寒诀,为什么他说话如此不作数,明明同自己说的是永生永世在一处,可偏生这一生一世都未曾走完,就余下他一人了。 他还想告诉寒诀,他当真想他。只要瞧见那枚紫色的鳞片,玄天赦便会将自己陷入深深的绝望与自责当中,他怨恨寒诀更怨恨自己。 寒诀这回倒是睁了眼,但却只是在玄天赦焦急的面庞上面扫过之后,又缓缓地合上了。他抱着双手在胸前,软骨头一般靠着内里墙壁坐着。 虽是满身血迹,但却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寒帝。他的髮丝杂乱地堆在耳后,脸上也全是血污,可那一双狭长上扬的眼镜,即便只是睁开了一瞬,却仍是万丈光芒含于其中。 玄天赦只觉得自己看着他一双眼睛,都心中惊起了波澜万分。 看着寒诀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他心中气极,但更是心疼寒诀究竟在这九重天受了怎样的磋磨,才让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玄天赦咬了咬嘴唇,缓缓地摘下了贴心佩戴着的鳞片,从牢笼的缝隙之间伸进手去,将鳞片轻轻放置在了寒诀的面前。他强忍着心中苦楚,勾着笑意说道,「寒诀,你瞧瞧,我可不是假的。」 寒诀本是不愿搭理他的,却是被那紫色的光晕一闪,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他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牵扯的身后铁链哐啷哐啷响了好几声。他如珍似宝地拾起那尚还有玄天赦温度的鳞片,深吸了几口气。 那是他的鳞片,那便是他的阿赦来了! 寒诀一头栽向了玄天赦的方向,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拉住玄天赦的手。玄天赦的手是热乎的,和他这个冷体的不同。从前他有多么粘着玄天赦,现下就有多么期许这温度能停留在自己身边多久。 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对玄天赦言说,可他一打眼就瞧见了玄天赦背后的云妤,瞬间混沌的脑子都变得清醒了起来。 龙神说过自己是上来替玄天赦受罚受死的,可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带玄天赦上九重天上来。她……到底在打算什么? 玄天赦现下没了龙皮龙筋,他就是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普通人。他根本就不该在这天界呆着,自己赌上命都要护住的人,他又怎么捨得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想及此,寒诀狠狠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理了理自己的鬓髮,佯装讥笑地说道,「小主子上这儿来干什么?莫不是这有些日子没瞧见我,想念与我同房的滋味儿了?可惜啊,我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满足不了你。」 寒诀话说得露骨噁心,只是为了叫玄天赦早日恼了他,离开这九重天的是非之地。他垂着头,手上却是将自己被血迹黏到干涸的髮丝扯到生疼,可那远不及他心中的痛苦。 第222页 他好不容易见到了他的阿赦,却偏偏是在这种情境下。他骯脏恶臭,更不出两日便要被天帝送上断头台,再也没有了生机。他宁可玄天赦印象中的他,永远是那个漂亮骄纵的,即便是那个他,还要背负着夺了玄天赦龙皮龙筋的仇恨在。 可若是能叫玄天赦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却是乐意之至的。 寒诀不敢瞧玄天赦的眼睛,他猜着那里面有失望怨恨、更有伤心难过,他不敢去看,更不想去看。 而玄天赦只是说道,「寒诀,你这就要扔下我?我连帐都没跟你算清楚,你凭什么就把我抛之脑后了!」 寒诀轻笑了声,问道,「什么帐?小主子,你瞧着我现在这副模样,就是什么帐都算不清了。」 「情帐。」 玄天赦哼了一声,他定定地瞧着寒诀,也不管不顾是否有云妤在场,只狠狠地将目光搁置在寒诀的身上。他的眼角通红,嘴唇被咬的发白,可到了脸色却是一阵不正常的潮红起来。 这回倒是叫云妤瞧见了,连忙上前两步,问道,「赦儿,你怎么了?」 玄天赦摇摇头,说道,「无妨。」 寒诀却是再狠心,细小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他的双手无意识地蜷缩,抓着牢笼中铺的蒲草垫子,将垫子扯得斯拉作响。他自己未曾发觉,可一直盯着他的玄天赦却看得清清楚楚。 玄天赦蓦地笑了起来,那笑意从眼角直达心底。他说道,「寒诀,不管如何,我已经上到了这九重天之上,便是定然要死,我也要同你死在一起。」 这一句话简直字字泣血,生生是恨不得要让玄天赦把一颗心剖出来给寒诀看方才能作罢。 寒诀嘆了口气,却是问道,「阿赦……你们想着如何救我出去?」 他这么说,便是已经知晓玄天赦认定了。他能赌上命去救玄天赦,又怎么会不知玄天赦也能为他做同样的事情。 玄天赦只简简单单把事情交代了一番,便听见云妤惊道,「有人来了。」 第128章 天牢 ====================== 玄天赦嘆了口气, 他们竟是浪费了许多时间在矫情上面,连正事都未曾说完全。 云妤瞧了一眼来人的方向,那脚步声轻巧,是玄天赦根本获取不到的响动, 她连忙拉着玄天赦上了矮台一侧的盲区当中。好在矮台是能自己上升的, 若非如此, 这天牢当中进了人,早便被察觉了。 玄天赦同云妤在暗处躲藏着, 云妤对他比了嘘声的姿势,玄天赦自然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在进来之前云妤也曾告知玄天赦,这天牢之中因着没有天兵把守, 所以时常会有旁人出现,更别提现在这天牢当中还关着一个所谓的天帝与龙神的「亲生儿子」。 玄天赦在黑暗中瞧着寒诀又合上了那一双漂亮的眼眸,歪歪扭扭、没骨头般地靠在墙壁之上。他根本不甚在意来人是谁,好似就算是天帝当真亲自来了也一般无二。 来人自然不是天帝, 而是天帝座下一个奉茶神君。 即便是天帝座下的奉茶神君,他也是个天生神族之人。神族最重血统,即便是仙界再有道行之人, 也是飞升不到这天界之上的。 所以说当时寒凌神君被人耻笑,自是因为他的身份问题。若他是当真天帝与龙神在天界以原身生下的孩子, 定然是受万众尊崇的存在。 奉茶神君到了寒诀面前转了一圈儿,随口讥讽了寒诀几句,却发现寒诀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便又气哄哄地走了。 走之前,那位奉茶神君才又说道, 「不过是个小杂种罢了,竟然还如此发横。我倒是要瞧瞧你还有几日可活了, 也不妨告诉你,天帝陛下打算明日晨间便将你推上斩龙台去。」 玄天赦乍一听闻此消息,便是心中一紧。若不是一旁的云妤立马拉住了他的身子,他指不定还要弄出什么动静来呢。 待奉茶神君离开之后,二人才从矮台后面出来。 寒诀听到响动,才慢悠悠地睁开双眼,确定了来人仍是玄天赦之后,便说道,「阿赦,这事情不是你能掺和的。」 他本是想通了的,可偏偏这奉茶神君的一句话,又让他心底里那点子勇气都消失殆尽了。他能想到自己的消失于这天地间的场景,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瞧着玄天赦陪他一起死。 现下就算是玄天赦向着天帝表明自己才是他亲生儿子一事,天帝也不会放过他们二人中的其一。天帝本就怨恨极了龙神,但却动不了龙神,但是动上一动寒诀和玄天赦倒是无妨的。 寒诀瞧着玄天赦的那一张脸,却有些恍如隔世般的情愫摇曳在心里。 虽然不是当真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但玄天赦这在凡间过的十个月,却只是寒诀在天上的十天。 他不过十日未曾瞧见玄天赦,可却偏偏只觉得他们有千万年未曾相见了。便是在人界、魔界,他们分离从不超过半日,那七年来的日日夜夜,足以让他将玄天赦的容貌刻在心里眼底。 玄天赦却是被他这句话气极,本是好好地商量着要如何将寒诀救出,可偏生这个要被救得人,又闹起了别扭。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寒诀是听与否,又趁着这现下无人的情景,将想要救出寒诀的计谋细细緻致地说给寒诀听。 玄天赦那股子执拗的性格,寒诀也是知晓的。他决定了的事情,恨不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更别提如今是自己的性命攸关了。 第223页 寒诀只能听着,但眼瞧着一直在玄天赦背后默默不出声的云妤,蹙起了眉头。他总觉得龙神不对劲儿,明明这个女人说叫自己来救玄天赦的命,可偏偏又在这般紧要关头提了玄天赦上天界。 即便是云妤从未曾告知自己,这次除了受罚还需赔上命去,但总归他既是答应了要替她救下玄天赦的命,便不会出尔反尔,即便是要让自己也豁出一条命去。 这点让寒诀过分诧异了,他抬眼瞧着站在一旁,面容上关切极了的云妤,嘴角不禁往下撇了撇。 「阿赦。」他唤了一声,拉过了玄天赦的手,又说道,「好,我都听你的。方才你也听见了,天帝明日便会送我上斩龙台,到时候便依计行事。」 他边说着,边趁着天牢中灯色昏暗,云妤又是更着重观察这他们的话语并非动作,在玄天赦手上勾勒下几个字—— 小心龙神。 知晓寒诀的意思后,玄天赦立马攥紧了双拳。他偏偏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云妤,又收回了目光,对着寒诀说道,「你要记得,即便是死,我也定然会陪你一起的。」 寒诀嘆了口气,还是点点头。 他怎么可能捨得让玄天赦去死,但现下这个时日,若是他不应允,玄天赦许是根本不会离开这天牢,干脆同他一般困死好了。那斩龙台玄天赦愿意陪他上,又何提这区区一个天牢呢。 玄天赦见寒诀真真切切地点了头,这才抿了抿嘴,算是搁下了一半心来。只是他还有许许多多不解,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寒诀,都觉得云妤有些古怪,但只这一瞬仍是叫玄天赦发现不了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云妤又像是一个慈母一般,为了自己的孩子能选择害别人的命,可偏偏她又做着会影响到玄天赦的事情。若说是为了玄天赦心中所爱也便罢了,可寒诀伪龙成神便是她一手操纵的,这似乎全然不合常理。 玄天赦尚还未曾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闻云妤说道,「赦儿,我们该走了。这天牢当中不时便会有神君前来,若是察觉了可是不好。」 玄天赦只得嘆了口气,瞧着寒诀说道,「你定然要好好等着我来,等到天帝在斩龙台上卸下五成法力之时,我们会制住他的。」 寒诀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被巨大的铁锁链串着手脚,即便是关押他的牢笼不小,他仍然被困在一隅,也是自己将自己困在了心牢的一隅之中。 寒诀只想着他要让玄天赦活下去,他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玄天赦死在自己面前,可玄天赦呢?他不是一样不愿,不愿见着自己为了他上刀山火海。 他瞧着玄天赦同云妤一起跃上了矮台往着天牢出口而去,却是心中百感交集。 玄天赦亦然。 云妤领着他到了自己的寝宫,将他安置在了自己的侧殿。云妤向来不用侍女侍从,寝宫当中自是冷冷清清。 玄天赦身上不爽,脸色更是不好。云妤看他这副模样,嘆了口气,说道,「赦儿,到底是阿娘对不住你。当时为了让你不受那些个惩罚,我竟是生生让你体验了被人剥皮抽筋的痛苦……」 玄天赦一时语塞,但片刻还是说道,「无妨的。你也是……爱子心切。」 这爱子心切四个字,他咬的有些重,但说的却是含煳不清的。 这四个字云妤是配不上的,可在她诚惶诚恐的解释中,又是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伟大的母亲。她可是为了儿子的处境,数千年未曾下界去瞧过玄天赦一次。 可到底如何,却是谁人都不知晓的。若是有旁人来说,大抵还可以言说是云妤贪生怕死吧。 玄天赦嘆了口气,这辈子他有两个母亲,一个在刑场上生下他便被处极刑了,而另外一个却是他本身魂魄的母亲,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龙神。可即便如此,他却从未尝得过母爱的滋味儿。 云妤见玄天赦久久未曾答话,便又说道,「赦儿,你歇下吧。」 玄天赦被她的话语一惊,从自己的思绪中缓了过来,却是摇摇头。他咬了咬嘴唇,还是问道,「你……能同我讲讲你从前的事情吗?亦或是这天界的故事。可以吗?」 云妤立马笑道,「当然。」 她一笑起来,便是叫漫天都失了颜色。她与玄天赦的容貌是极其相似的,但却怎么都瞧着比玄天赦好看上千百倍。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勾起,细细弯弯的眉毛扬起了一个妩媚的弧度,更合着圆润的下颌,只显得云妤一张脸比晚霞都明媚。 正巧天边有一朵彩云浮过,晒得云妤一张脸明暗不一。阳的那面是最最温和无害的样子,而阴的那面却是衬着嘴角一抹笑意都变得讽刺了起来。 玄天赦被她这副容貌吓了一跳,半晌才安稳着自己心神听她说起这天界之事。 天帝与龙神是在上古神族故去之后,一同诞生的。他们有着与天同齐的寿数和旁人不可比拟的法力,从一诞生,便是确定了他们的地位不可动摇。 那是天道给予他们的能力与位置,也曾有人质疑过,但却被天道直接击溃。天帝与龙神本就是为了促成一对而诞生的,可天道却根本不知晓,他们会生出七情六慾。龙神苦恋天帝数万年,可偏偏天帝对龙神不屑一顾。 玄天赦其实也不大明白,他的母亲云妤,本是惊才绝艷的模样。这天上地上他从未瞧见过比她更美丽的存在,但天帝却仍然对她丝毫不动心,这倒是一大奇闻。 第224页 所有人都以为天帝只是没有心,不曾将任何人都瞧在眼里的时候,他却在下界歷劫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 第129章 往昔 ====================== 天帝下界歷劫化作一代乞丐帝王, 他从贫微之身而起,体会了人间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那男子是他命中的爱别离,更是他心里的求不得。 在原本的命途之中,这男子虽是不爱他, 但却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可龙神以真身下界, 威逼了转世的天帝与她生下寒凌, 便把命途变了,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这叫天帝如何不怨对龙神与寒凌。 而后天帝回到九重天上,也未曾忘却在下界歷劫之时的记忆,遍寻了那男子及其转世数千年, 都未曾寻到。他更是将这个恶果全都种在了寒凌的头上,恨极了他这个亲生儿子。 玄天赦听闻此,便嘆了口气,说道, 「你又是何必。」 云妤知他在说自己当年为何非要同天帝生儿育女之事,也是跟着长吁一口,说道,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只知道这天道造我和天帝一同诞生成长, 便是从一开始就安排了我们二人的终身。我被自己的思绪所禁锢着,总想着需得跟天帝修成正果才好。」 玄天赦却是抿抿嘴,说道, 「可其实,你若是放下了, 便没有后续这么多琐事了,寒诀他……更不会替我去受如此这般酷刑。」 他微微垂下眼眸, 其实在天牢当中的时候,他便是极其心疼寒诀身上的伤痕血迹的。只是他却不能在寒诀面前表现出来,他还得要去稳着心神救寒诀呢。 云妤也只是说道,「是啊,从前我不懂,现在我却是明白了。这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可我早已经犯下如此大错,根本无法挽回了。所以阿娘现在,只想要保护住你,和你两情相悦之人。」 她抬眸看了一眼玄天赦,手指有些有些窘迫地绞在了一起。那副有些可怜的模样,倒是叫玄天赦皱起了眉头来。 云妤的做派根本不像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样子,即便是玄天赦未曾体会过母爱,但他却瞧见过别人家的母亲对孩子是如何的慈祥与严厉并存。反观云妤,却是一副可可怜怜、小心翼翼地讨好模样,怎么不叫人觉得怪异。 就算是她许久未曾见过自己孩子,又使得孩子陷入危险当中,可她的眼神却是总叫玄天赦觉得毛骨悚然。 玄天赦垂下了眼眸,只用着余光瞥向云妤那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半晌,他又说道,「那后来天帝寻到那个人了吗?」 云妤摇摇头,说道,「自然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没叫他找到那个人或是他的转世。那个人就像是在湮灭在这六界之间了一般,天帝便也渐渐释然觉得是天道捏造出来的一个人罢了。」 「许是吧。」玄天赦说道,「终归同我无关,他即便是爱着一块石头,也是天道给他地命途。」 云妤听着玄天赦的言语,不禁笑道,「赦儿,阿娘倒是不知道你喜欢如此说笑。可我仔细想想,你说的倒是也不无道理。若是当真是一块石头所化,定然是陪着天帝歷劫完毕便变回石头去了,这如何叫他找寻到。」 玄天赦听罢,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回应。 云妤一口一个阿娘唤着,倒是叫他左右不是人了。他根本不想称唿龙神为母亲,即便是他在这个世间根本没有一个亲娘的关怀,他照样不需要龙神做他的母亲。 玄天赦阖了阖眼,说道,「明日我们几时去那斩龙台上?」 他这话茬转的生硬,让云妤都跟着愣了一下。玄天赦只是琢磨着那斩龙台的名字,愈想便愈不是滋味起来。 斩龙,这明明与寒诀半分关系都未曾有的一个名字,却只因为他的缘故,而让寒诀不得不上。 他见云妤不说话,便又问道,「你曾说过,这天道会安排我们每个人的命途命运,那他是否也曾撞见过我命中有此一劫需得寒诀代劳?他不对天帝所作所为有任何处置,是否也是有他的道理。」 玄天赦此话一出,连带着云妤都有些心惊。 若说这是天道拟定的命途,那寒诀命中便是有替玄天赦的一劫,那对寒诀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天道为何更不出手阻止天帝如此暴行,着实有些耐人寻味了。 可到底也不是思虑此事的时候,玄天赦只想知晓他们几时就得去斩龙台下伪装,伺机而动。 玄天赦是赌上了必死的决心,去与天帝一战。 虽是那时候不仅天帝会卸下周身五成法力,玄天赦自己的龙皮龙筋也会回归本体。他们只有一瞬时机,等龙皮龙筋抽出之后,便是斩龙台的刑罚降下之时。 云妤见玄天赦即使强撑着展露出一副泰然颜色,但眉间却是怎么也得不到舒展。她便只得抿唇一笑,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瓶丹药。 那丹药是增进修为的,玄天赦做神君的时候是吃过的,后来便被他全然餵给了尚还只是一条蛇的寒诀。 云妤磕了两颗在玄天赦的手心,说道,「这东西不容易得,这是最后两丸了。但你还是需得吃下去,不然你连靠近斩龙台,都是一件难事。」 玄天赦眼神沉了沉,接过丹药便吞了下去。 原不是龙神不下界给他送丹药,而是这丹药本就不易得,想来也是她手边根本就没剩下什么罢了。 玄天赦瞧着云妤的目光也渐渐没了之前的锐气,寒诀曾说过他是最最心软之人,旁人若是想要哄骗他简直易如反掌。他即便是受过那么多暗算酷刑,照样也会软了心思轻信他人。 第225页 云妤见玄天赦吞下丹药,又说道,「赦儿,你先歇息吧,明日可有大战。你需得养精蓄锐,才能应付明日战役。」 玄天赦看了一眼外面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点了点头。他即便是心中有千虑,半点睡意皆无,也知晓现下不是忧愁的时候。 只是心中的郁结,还是一直萦绕着他。 云妤替他掩上门,玄天赦听着云妤轻巧的脚步声离开之后,也开始四处查看着周遭环境。 玄天赦这才注意到,这整个侧殿,竟然是按照他在仙界的居所廷龙殿拟的,连陈设摆件都不尽相似。他愈是瞧着,便愈加觉得心中一梗。 他其实根本对那个仙界没什么感情,除了佛尘还算对他好一些,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可是心中寒凌神君曾经的记忆作祟,竟是牵连着他也红了眼眶。那是他三千年的记忆,他一个人在廷龙殿住了三千年,才有了一条小蛇作伴,可却因此害了自己更害了寒诀。 若不是当年自己将寒诀从苍棘幻境中领出,便是没有现下这些劳什子事情了。寒诀依旧是那个自由的小蛇,他也应早就化出人形潇洒去了,混不沾染这世俗琐事。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敛下自己内心的思绪万千,合眼躺在了床榻之上。 辗转反侧许久,他却仍是不得安眠。那床榻铺的舒适,床边就连帷幔都选的是这九重天上最好的纱罗,但玄天赦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真是贫贱身子。」玄天赦笑了自己一句,他翻身下了床,双臂撑在床边瞧着外面九重天的夜色。 天界离月亮很近,又圆又亮的月亮近乎于贴近他的眼睛闪耀着,上面似乎还有着宫殿与鼓乐,让玄天赦瞧着心思便变得平和了下来。 云妤告知过他,过了现下日子救下寒诀之后,许是他有机会能一览这天宫模样,但总归不是现在。他现在只有好好呆在云妤的云霄宫中,才是上上之策。 玄天赦瞧着外面的夜色发怔,他服食了两颗增进修为的丹药,可偏偏那丹药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于他并无半分作用。 只是五感变得好些了,总是能比肩从前在四象门修习的时候,这倒是叫他听见了这天宫中不同寻常的声音来。 就如同他在仙界受过的苦,在天界,龙神也是个被旁人瞧不见的存在。只是因着龙神与天帝辈分同齐,故而他们嚼舌根子的时候也不大多,总不能叫云妤把他们抓个正着。 不过这话音既然玄天赦能听到,便是云妤也不会落下,她心知肚明却并未对此作出什么大的反应,似是习以为常了。 玄天赦打眼瞧了下一侧的正殿,心中又是软乎乎的将云妤的可怜上升了一层。虽是有寒诀告知他的要小心龙神,但他还是心中偏颇了几分。 他靠在窗边的凳子上,瞧着这云霄宫中的陈设,当真是处处都绘制着龙形画饰。 他还未曾见过云妤的龙形,可瞧着云妤那喜欢红色的模样,便是怎么想也是一条丹龙罢了。 玄天赦靠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见那月亮愈发得大在了眼前,也是有些困顿的。他这些日子,成天提心弔胆的过着,也是耗费精神极了。 如今这和廷龙殿一模一样的摆设,倒是让玄天赦放松下了心神来。 但他还未曾睡下,便打眼瞧见院外有人腾云而来,目标是直奔着云霄宫的。 玄天赦敛了心神,毕竟他也不知来人为何,需得听从云妤的话,先藏匿才是真的。他便合了窗子,只装作这屋子里根本没人的模样。 第130章 天道 ====================== 云妤迎出去的时候, 玄天赦方才熄了房中的烛火。 而云妤却是故意想要玄天赦听见一般,将来人留在了院中,并未迎入主殿。 玄天赦藏匿在窗户之下,听着外侧云妤与来人的说话—— 「洮封神君倒是稀客, 怎的今日得空来我这云霄宫了?」云妤一张嘴便将来人的身份告知, 却也是玄天赦认识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仙界之时, 洮封神君便是替着天道下界来惩戒他这个私自豢养仙兽之人的。 洮封神君却是开门见山地直接说道,「龙神可是领了旁人上这九重天上来了?」 云妤着实一愣, 玄天赦瞧不见她的表情,可却也能猜到几分。便是惊异与错愕交织着,可他却没想到云妤竟然是坦然一笑, 说道,「正是。」 洮封神君闻言便说道,「请那位出来一叙吧。」 玄天赦没有动,直到云妤推开他的房门, 对他说道,「赦儿,出来见过洮封神君。洮封神君便是天道的使者, 这世间万事自然是也逃脱不了他的眼睛。」 玄天赦颔首,随着云妤出了门。趁着月色正好, 他朝着洮封神君做过揖礼之后,便用余光打量着对方。 洮封神君生的样貌俊秀,不算柔和的五官合着略显凌厉的眼眸, 衬得他严肃极了。他个子很高,一身白衣翩翩穿在他的身上, 似乎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圣人的气息。 洮封神君不怒而自威,在玄天赦打量他的同时, 也将玄天赦瞧了瞧。他眉头紧锁,却是在玄天赦的一张脸上移不开目光。 半晌,他才朝着云妤说道,「这才是那孩子吧。」 他这话说得肯定异常,毕竟在千年前,他还曾见过寒凌神君。那时候他的容貌与现在无异,只是现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泰然与谋算,倒不像先头他见过的时候那般纯真了。 第226页 云妤一怔,却是立马笑了笑,只是眼眸深沉了些许。她微微垂头,手指轻攥了一下裙摆,说道,「洮封神君倒是好眼力,这便是小儿寒凌。」 小儿二字云妤说得却是有些奇异的,但玄天赦却未曾察觉,只瞧见洮封神君刚松开的眉头,又动作了两下。 洮封神君说道,「曾与寒凌神君有过一面之缘,这倒是第二回 相见了。」 玄天赦朝他颔首,说道,「我也曾记得,只是那日回忆中洮封神君曾将我的小蛇处置了,倒叫我留下个洮封神君是铁面无私的印象。」 他这话说得弯弯绕绕,一面笑着,另一面却是将洮封神君对他做过的事情,告状到了云妤那里。 果不其然,云妤听罢,立马斜了斜眉毛,说道,「洮封神君今日若是为了我这孩子而来,便是请回吧。即便是现下天道就要降责于我,我也要将他护住。」 洮封神君却只是摇头,又说道,「天道既然在你带他上界之时未曾降下惩罚,便是已然默许了此事,我定然不会进行阻止。」 云妤冷哼了一声,又问,「那神君为何而来?可是因着对我想念甚深而来这云霄宫一叙,我便是也不信的。」 「是为了阻止你们明日去斩龙台上,救下该被刑罚的那个人。」洮封神君此话一出,倒是让云妤和玄天赦都一惊。 原是天道连他们想要去救寒诀一事都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想来也是,龙神不着痕迹地提了一个人上界,而此人又合该是明日在斩龙台上受刑的寒凌神君,着实引人深思。 不过也就两种思虑,要么是母子二人只寻个替死鬼,等替死鬼死在斩龙台上后,寒凌神君的神格归体,天帝也会受到惩戒;要么便是他们根本不想这个伪龙成神,替了寒凌神君名头的人死罢了。 玄天赦耷拉着眼睛,嘴角却是无奈地扯了扯。他的肩膀垂下,却是有些丧了气的姿态。 洮封神君若是来了,那便是天道的意思。天道既然不想让他们去救寒诀,那便是他们决计不能去了。 可玄天赦只要一回忆起寒诀在天牢中血肉模煳的模样,那张漂亮的面庞都被血污浸染,他就只觉得嵴背上寒气吹过,让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垂下的双肩。 即使违背天道又如何? 天道便能决定他挚爱人的生死吗?天道就可以让他不做任何努力,就放弃寒诀吗? 怎么可能。 玄天赦笃定了注意,连眼眸都亮了亮,他根本不甚在意洮封神君是谁,他是不是天道的使者,只说道,「不可能。」 那是一句坚定而又平和的语句,却将玄天赦的万分决心都聊表清晰了。 云妤在一旁抱有的是支持的目光,可洮封神君却是直接用神力将整个院子封了起来。 他嘆了口气,说道,「我早便知如此,但我却不能让你们踏出这院子一步。这是天道的指引,天道既然如此决定,必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洮封神君作为天道的使者,有些时候他也并不能理解天道的意欲何为。但从他诞生那日起,他便是知晓天道之理不可违是他此生该恪守的真理。 天道赐予他禁锢人神的术法,便也是将这一桿秤给了他。他必须要不偏不斜地去遵从天道所需任何事情,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万年来一直同天道长存。 云妤与玄天赦对视一眼,便对着那云霄宫外侧的禁锢施起了法力,可那禁锢着实有些牢固,云妤的法术如河流入海,激不起半点水花。 她眼见自己的法术对周遭封印无效,便转而沖向了洮封神君。云妤是笃定洮封神君不可能对自己出手,才敢贸然攻击的。 他们二人法术如同织成了一张网,玄天赦在一旁瞧着,自然知晓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而且自己若是在他们攻击范围之内,云妤会更加束手束脚。 想及此,玄天赦便寻了个自觉安全的位置落定,看着他们电光火石。洮封神君没有法器,不过用手中神力凝结成着盾墙,阻挡云妤攻击而来的法力罢了。他不还手,只一味地做着防御而已。 云妤与洮封神君的斗法未曾持续过长时间便止住了。云妤悬在半空冷笑瞧着洮封神君,说道,「神君如此看不起我?竟是连同我过招都不愿,平白只受着我的攻击罢了。」 洮封神君白衣飘飘落在地面,他只正经地说道,「我此行目的只是为了困住龙神,不去救下那斩龙台上之人。其余便是不会出手,更不会伤及龙神性命。」 云妤一拂衣袖,哼了一声。她本是脉脉含情的长相,可偏生叫玄天赦看出了眼眸中的凌厉。她说道,「洮封神君当真是公事公办,呵,那既然你已经下了禁锢,我们母子二人自然是走不出去的,神君请便吧。」 她落定在玄天赦的身侧,一挥衣袖下了隔音罩,便对玄天赦说道,「赦儿,待他离开,阿娘便领着你冲出去。我瞧了,这禁锢若是他离得远些,我们便是有机会的。」 玄天赦抿嘴点了头,可他瞧着那后半夜的星辰,月亮渐渐远去,转而有薄光从天边透出。 那是天亮了。 他心中百感交织,微微阖了阖眼,却是对着云妤惨然一笑,说道,「天亮了呢。」 云妤不知所谓,忙问道,「天亮所为何?」 可这话说了半截,云妤却也是说不下去了。她便是骤然理解了玄天赦话中意欲,那是第二天晨间的伊始,而他们却还未曾破开这洮封神君的禁锢。可寒诀的处刑,却是从晨间开始,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便是到了晨间行刑的时刻。 第227页 玄天赦却是舔了舔嘴唇,敛了眸色,缓步走到洮封神君面前。他撩起自己的外袍衣角,直直地跪在了洮封神君面前。 他的嵴背逐渐佝偻了下去,额头在地上碰出了极重的响动。接连三下,一声比一声磕得响。 他再抬起头来之时,却是见到他的额头被血色浸满。血迹沿着额角往下流淌着,可玄天赦却只是坚定地对着洮封神君说道,「神君,请您允准我,同他死在一处。」 洮封神君却也没见过这般的作法,心中动摇。玄天赦只说道想要同寒诀死在一处,他是已经放弃了救下寒诀的念头。 既然天道要寒诀死,他便陪寒诀一同离去。 那是不违反天道意思的,洮封神君看着血迹渐渐沿着玄天赦的下颌滴落在了地上,竟是将云霄宫的青石地都染得通红,心中也是动容。 他从未体会过情爱一说,可天帝为了一个男人宁肯诛杀亲子只为报復;现下又有玄天赦,为了他的挚爱,而选择同去同归。他即便是再一个冷血之人,也会有着温热的时候。 玄天赦见他久不言语,只当他并不想随了自己心愿,便是又不顾自己的伤口,磕了下去。 云妤在一旁都深吸了一口气,但却没有阻止自己亲生儿子的动作。她偏过了头,只当没有看见玄天赦的动作。 洮封神君张了张嘴,但却还未曾发出声音,三人便瞧见天边有一束刺眼的光芒投来,便是太阳冉冉升起了。 玄天赦的身子陡然倒落在青石地上,微微呢喃,「天亮了……」 第131章 斩龙 ====================== 玄天赦还未曾赶到斩龙台, 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入了他的身体内。一瞬间他便觉得体内的神力充沛,连面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他在手中举起一团气,那是他失而復得的东西。 可剎那间,他便明白了, 寒诀已然上了斩龙台。若非如此, 他的龙筋龙皮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玄天赦只觉得眼前一黑, 直直地往后倒去。云妤接住了他的身子,便见到他本是红润的面色一瞬间便苍白了下去, 眼睛合着,眼皮却是不住地颤抖。 他说道,「我再没有他了……」 说罢, 便唇边喷出一口鲜血来。那鲜血颜色却不是赤红,而是泛着乌黑的颜色。 自古向来情深而不寿。 玄天赦是神君,他的寿数绵长,可总是抵不过他为了寒诀曾经穿心头血, 又多次伤情到呕血。他的便是有修为,都要被掏空了。 好在云妤在之前曾予他两丸丹药增进了修为,才勉强稳住了他的心脉。 云妤嘆了口气, 张了张嘴,却是半分话都没说出来。她瞧着玄天赦的模样, 心中动盪异常,但这事情却远远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不知道为何洮封神君会突然阻止他们的计划,但总归这这场闹剧, 也该是收场的时候了。 她抬眼看了下玄天赦,见他仍是戚戚然, 便说道,「赦儿……阿娘知道你难过, 但你的龙皮龙筋归来,不代表这一瞬间便是天帝已经对他动了手。」 玄天赦眼眸骤然一亮,只借着云妤的力度站了起来。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洮封神君用神力治好,只余着唇边的黑血。 他用手背抹去,微微勾起嘴角,说道,「我现下有了龙皮龙筋,便是真真正正的神君了。你们也不必顾着我的身子,咱们便是化了龙去也好。」 云妤一怔,却是严重光亮多了几分,她点点头,先在玄天赦面前化了原型来。 不出玄天赦所料,云妤的原型便是一条丹龙,赤霞色的鳞片在朝霞的映衬下显得漂亮异常。她的原型比玄天赦略小,可也是能睥睨众生的姿态。 洮封神君见母子二人都幻化作了原型,便也招了飞云来。天道方才告知他,他需得跟着玄天赦二人去那斩龙台上,自然会有旁的大事发生。 两条龙在天空上交织着,各路神君自然是瞧得见,更别提天帝了。 天帝方才卸去周身五成法力,准备步入斩龙台上,便瞧见台子上关押的寒诀身子一抖,颓颓地歪扭在了地上。他本是不当回事的,可却在进入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察觉不到寒诀身上的龙气了。 转而便是远处的天边有一声龙鸣,可那却不是归属于云妤的。 这数万年来,天界上便只有过三条龙——他自己、云妤和云妤的弟弟云麟。可自三千多年前云麟失踪以后,便是这天上只余下他与云妤两条真龙了。 而合该是那第三条真龙的人,现下是躺在斩龙台上的,又怎么会在远处出现。 可斩龙台的法阵一经启动,根本无法剥离。天帝就算是再想抽身去瞧上一瞧原委,也是无计可施。 但天帝也是停下了手中的法术,只是眯着眼看向远处天边的一抹玄色。他也是一条黑龙,而云妤姐弟二人同样都是朱色,那黑龙出现便是代表了自己面前这个他以为的亲生儿子,根本就是个替死鬼。 即便便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从天帝的眼神之间杀了过去,直直朝着寒诀而去。可寒诀却只是像个没骨头的模样瘫软在地上,他勾着唇角讥讽地看着天帝的方向。 寒诀歪着头拍了拍手,说道,「天帝,如今可是大好了。」 「好?」天帝扭头看向他,眼神中却是令人读不懂的颜色。他看着寒诀的模样,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一般,好似他手上只要一使劲儿便能捏死。 第228页 寒诀微微动了动身子,让自己有足够的活动空间。他将自己的一双蛇尾露了出来,半人半蛇的模样,却是直戳了天帝的眼睛。 天帝心中愕然,只觉得自己做的这么多事,都成了白做工。他顶着被天道惩戒的危险而去制裁寒诀,却是落下这样一个寻错人的结局。 他心中有郁结,看向寒诀的眼神便是更多了刺目的神色。天帝只瞧着寒诀那一张隐隐露着讥讽地脸,脑中心里皆是不快。他便随手攒了神力,又是在寒诀最为在意的脸上留下了一道。 寒诀奋力地抬手摩挲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笑意更甚。他露出蛇尾的同时,便是严重的红意也显现了出来。 红色的竖瞳随着眼睛的拉长,显得有些格外诡异。他的两颗尖牙因着嘴角的攀扯而全部露了出来,撑着一张本就凉薄的嘴唇更加透明起来。 寒诀本是昳丽非常的一张脸,有着血迹的映衬,更是多了几分窒息的美感。他歪着头,对天帝说道,「当然好,我护住他了。」 天帝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护得住吗?便是你现下死了,过不了多久他也得去陪你。」 寒诀却是弯了弯眼睛,他微微偏头看向玄天赦的方向,说道,「是吗?天帝莫不是忘却了,这斩龙台上,只能斩龙的要求。若是天道知晓了你用着这斩龙台,去动了旁的人,天道会如何作想?」 天帝却是不为所动,他身形修长,他同玄天赦一般穿玄衣,可却穿出了不同的模样。玄天赦还是有些青涩模样在的,可天帝却是用金线织着黑色,高贵而又让人觉得不舒服极了。 他扬着自己的下颌骨,留出一个高傲的弧线。借着天边的朝霞,寒诀根本看不清天帝的面庞,就连之前也是一样,天帝就像是一个谜团一样,从来都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寒诀笑道,「天帝陛下,其实我合该叫您一声岳丈的。如今叫了,倒是也将我的名姓敲定在了您的族谱上,如此,我便是死也值当了。」 天帝却是心中一惊,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攥了拳,眼眸也耷拉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寒诀,可却不能在这个软骨头一般的人身上看出半点求饶的姿态来。 他从不曾想到,自己对一个男人动心之后,他的亲生儿子,竟也是同一个男人在一处了。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要放过寒诀与玄天赦,可却是转念一想,他被云妤害的自己不能与挚爱相守,又凭什么给她儿子这个权力。 天帝从鼻腔嗤出一声,说道,「你倒是对我那儿子情真意切,可惜啊,天道到现在都未曾惩治我,那便是告诉我,你们二人都活不过今日了。」 寒诀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他坦然道,「好啊,那便多谢了。」 他瞧了一眼天边,那一条黑龙一条丹龙已经近在咫尺,而面前的天帝早便卸下五成法力了。云妤即便是往日里斗不过天帝,现下却也是可以的。 他的阿赦,总归不会有事的。 寒诀瞧着黑龙在他的头顶盘旋而下,却在还未曾落下的时候,便对着天帝说道,「岳丈,您不动手吗?他们可全然来了。」 他这话说的是故意激天帝,便是要将自己的命直直送上门去。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玄天赦。 在洮封神君去见玄天赦母子二人之前,便是一早就来瞧了寒诀,他对寒诀说道,「天道所示,你必然要死。」 寒诀当即便问,「若我不死呢?阿赦会不会有事?」 洮封神君只是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天道只说如此时刻,你必须要死在斩龙台上。如若不然,恐怕天有大乱。但若是你死在斩龙台上,玄天赦便是安然无恙。」 寒诀嘆了口气,「好。」 他不想同天道赌,他既然当时肯随着龙神上到九重天上,便是已经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了。那他为什么要跟天道赌这一遭,既然天道已给出了结局,他便顺应天道罢了。 他还记得自己从前同玄天赦说过,他若不信命,自己便也不信。可真到了如此节骨眼上,既然天道已经做好了抉择,他缘何要为玄天赦争取一个看不清未来的前路呢。 寒诀惨然一笑,看着面前的天帝,便是又觉得他可怜了两分。 天帝本是受不得讥讽,却是瞧见玄天赦已落在斩龙台前面。他本就法力不盛,进入这斩龙台自然也不会像是天帝这般卸去五成法力方可,故而他早便冒着生死要进来救下寒诀了。 寒诀见此,立马用自己的蛇尾往着天帝的方向攻击而去,转而笑道,「您可要当心了。」 天帝只觉得怒气直冲胸口,便是直接蓄起了神力沖向了寒诀的方向。 寒诀只是闭着眼,迎着那神力而上。他的髮丝被吹来的风拂起,遮盖住了他划伤的半张脸庞。 玄天赦瞧着他的最后一眼,便依旧是那副绝美容颜。只是他身上的气息在一瞬间全然不见了,只余下一个空壳子,直挺挺地撑在斩龙台上。 寒诀含着笑意合着眼,就像是他从前瞧着玄天赦一般—— 「不!——」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他死没死! 还有天帝这个人怎么说呢 他就是偏执 他就是觉得龙神让他没爱情了 所以他就要杀了龙神的支柱 第132章 身死 ====================== 玄天赦只眼睁睁地看着寒诀在他面前没了声息。 第229页 寒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勾着唇角垂着头,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睛轻轻合着。他依靠着斩龙台中部的一根柱子上面,双手抱在胸前,好似就在浅寐一般。 可玄天赦真是连他身上的一丝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胸口处有着灼烧的痛感, 玄天赦茫然地低头, 却是见到寒诀曾经送给他的鳞片闪耀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又灼又热地滚在手心之中。 他不管不顾地将鳞片扯了下来,也不在乎那滚烫的热度, 是否已经将他的手心灼烧成了一团烂肉。 玄天赦跪着向寒诀的方向爬行而去,他能感觉到手中的鳞片愈发灼热了起来,烧得他整条手臂都开始麻木了起来。但是他却不敢停下, 只因着他能感受到那鳞片渐渐消失在自己手中的模样。 他顾不得是否前路有天帝阻挡,也听不见周遭是否洮封神君和云妤已经到了斩龙台下。他只心里眼底唯有寒诀一个人,只瞧得见寒诀一个人罢了。 玄天赦尚还赶在鳞片消失的最后一瞬间,扑在了寒诀身上。 寒诀本就体冷, 如今更是冰凉。与鳞片消失的温度差之千里,却都是让玄天赦心碎的程度。 没了自主支撑的寒诀在玄天赦的大幅度动作触碰之下,往旁边歪倒而去。玄天赦只是托着他的身子, 喃喃自语说道,「不会的、不会的……」 他没有比现下更恨自己的时候了, 他为何不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为什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天帝对寒诀下手,更恨自己为什么是那二位的亲生儿子。 「寒诀……你醒醒、你醒醒。」玄天赦不住地靠着寒诀,向他身上输入法力去温热他的身体。他甚至脱下了外衫, 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拥抱着寒诀的尸体。 可是没用。 寒诀已是故去,他身上没有温度没有唿吸, 更不会回应玄天赦的唿唤。而他的身子愈发凉了起来,再也追不回从前的样子了。 玄天赦拨开寒诀凌乱的髮丝, 那髮丝上还裹着些许天帝抽出来的血迹,他看着寒诀那张依旧漂亮到不可方物的样子,将自己的额头顶了上去。 他疯狂地亲吻着寒诀的整张脸,不止那张薄唇,更有恨不得要将寒诀吞下去的架势。 他本就因为之前的心伤而吐血,现下更是唇边黑血止不住。他口中的鲜血和着寒诀脸上已经干涸的,淌在了一起。 再也不能分开。 恰逢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这九重天本就在云层之上,便是乌云从四面八方往着斩龙台汇聚而来,竟然让斩龙台剧烈晃动了起来。 玄天赦看着那低沉近在眼前的云朵,却是下意识便抱住了寒诀的仅余下的躯体。 他紧紧地将寒诀箍在自己双臂之间,只恨不得现下有针线将他们永生永世地缝在一起。 寒诀从前的音容样貌,样样在他眼前迴荡。 他是护了自己多少次……他是护了自己多少年。 玄天赦笑着看向天边的黑云,他知道有些风雨欲来了。他不知道这场天雷噼的是谁,可他宁肯随着寒诀一同,在这场天雷之上,粉身碎骨。 洮封神君和云妤站在斩龙台外,看着天帝对寒诀下了手,看着玄天赦冲上前去想要与寒诀同生共死,更是看清了这天边的黑云压顶。 天道是发怒了的。 洮封神君蹙着眉头看着天际渐渐汇聚在一起的黑云,不着痕迹地捋了捋自己的袖口。 而云妤却是垂着头,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她的眼眸是没有什么感情存在的,可笑意却让她整个人合着一份诡异在。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天边的黑云上,那是他们数万年来从未见到过的景象。就算是天道要降下天雷去惩罚人,便也是晴天霹雳,从没有这般骇人过。 洮封神君说道,「天道真的生气了,可我却也按照天道所需的阻止过了,为何又会造成这等后果?」 云妤哼了一声,说道,「故而便是你成功阻止,天道也会发怒,既然如此都有一场浩劫,你还偏偏要阻拦他们两个挚爱之人的相守相伴。果然,洮封神君是不能体会这等感情的。」 洮封神君却是没有直接接上话,他深深地瞧了自己左手边的云妤一眼,摇了摇头。半晌,他才说道,「云……龙神总是有感情的,但合该不是对天帝和寒凌神君。」 云妤微微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是谁不必您来提醒,天帝与赦儿也该是我在这天宫之间最最亲的人。我能坐在龙神这个位置上面,便是天道已然对我认可了,由不得旁人多说几句。」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天雷朝着斩龙台上轰然而去。台上三个人挨得近,却不知这雷到底是噼向何处的。 玄天赦只将寒诀的尸身护在怀里,用自己本就单薄的一张嵴背承载着天雷即将要袭来的痛苦。 这天雷与噼白凛的远远不同,他带着炽热的火焰与重击,像是咆哮着一般朝着三人方向而来。 玄天赦抵着寒诀,重重地合上了眼睛。 粉身碎骨又如何。 总归是连着血肉骨渣混在了一起,从此再也分不开罢了。 可他等了许久的天雷,却是没有砸到自己身上,而是偏颇了几分朝着天帝而去。 天帝自己也是愕然,他知晓自己在斩龙台上杀了根本不是龙的仙兽会惹天怒,却未曾想过这天谴竟然如此严重。 第230页 而观天上那飘忽着的乌云,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事情会只有一个雷便结束了。 果不其然,自从第一声天雷降下便是接二连三地袭击着天帝。 天帝本就是卸下周身五成法力,而天道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竟是一个最最高高在上之人,现下只能强撑着身子才不让自己倒下。 九道天雷全然击打到了天帝的身上,最后一击之后,天帝不自主地便半跪在了地上。 玄天赦来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去看天帝的样貌,可现下却看清了。他本高束的鬓髮散开,胡乱地散在肩膀之上。他的瞳仁勐然睁大,竟是快要充斥了整个眼眶。 他的周身没有任何血迹,可从他眼底眉梢便能瞧出他所受的磋磨。玄衣在天雷期间被撕扯得有些七零八落,条条缕缕地披在他的身上。 可天帝依旧是保持那股子从心底里透出的不屑感,他甚至觉得天道都不配与他争锋一般。 倒也叫玄天赦看清了他的面庞,天帝其实长相称得上普通,远远不及龙神的美艷异常。也需得是这个缘故,自己才会连云妤的三分容貌都没有。 斩龙台上的禁锢已然被天雷破了,现下便是连五分功力都不用卸去,云妤便能踏入其中了。 云妤扫了一眼抱着寒诀的尸身在地上的玄天赦,不禁摇了摇头,但却未曾在他面前停留,只直直地奔着天帝便去了。 天帝似乎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是那五成法力归还而来,但受了天谴的他现下也并不是云妤的敌手。他冷笑着看着云妤,哼了一声,说道,「如你所愿了?」 「当然。」云妤摆弄着自己的纤纤玉指,翻来覆去地瞧了几遍,可偏偏就是连一分目光都不愿意施捨给天帝。她又说道,「我给您送的这份大礼,您可是乐意?其实本也没想惹到天道对您下手的,但谁叫您……非要去招惹呢?」 天帝说道,「是我招惹,还是有人故意陷害。她既然知晓这身死之人不是龙身,又要送上斩龙台,逼着我去惹天道不快。」 云妤却只是笑着反驳道,「不若是天帝非要斩杀亲子,又怎会出现这般境况。这九道天雷,倒是我从诞生那日起见过最恢宏的一次,多谢天帝陛下了。」 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息流转,却是不像极了曾经的爱人。玄天赦听着都蹙起了眉头来,实在想不明白缘何会恨得这么彻底。 天帝还算有源可追,但云妤却是不应如此的。爱了数万年的人,却在区区不到四千年间,便是沧海桑田了。 这谈何容易? 天帝着实对着云妤失了笑,说道,「龙神却也是在说笑,你可是忘却了你我诞辰之时,正值上古神族陨灭之日。明明合该是那日的情况更胜一筹,你怎么偏生要说……」 他骤然收了话语,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云妤的方向。 这不对。 云妤为什么不提那日之时,偏说今日更盛。若是如此,面前的云妤便不是云妤了! 天帝都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跳,微微一错步才稳住自己的心神。他看向云妤的方向,又缓缓转头望向洮封神君,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 云妤却是跟进了他一步,笑意盈盈地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天帝陛下瞧出什么了?我猜呀,便是我心中所思所想的那一个才对。」 天帝嘴唇磕了两下,刚想将自己想出的事情公之于众,便听见玄天赦呵了一声,「寒诀!」 众人连忙转头看向寒诀与玄天赦的方向,便眼睁睁地看着寒诀的蛇尾拉抻变长,他的上半身也恢復了蛇样。 可那又不是蛇。 第133章 兽神 ====================== 寒诀的上身因着蛇尾拉抻而变长, 恢復了蛇的模样,可却又不像蛇。哪里有蛇的前身,会长出一对翅膀。 他周身本该有的鳞片褪去,竟是化作了柔滑的模样, 只是周身的紫色更甚, 合着那对不该出现的翅膀显得可怖极了。 所有人都被这般景象惊得发不出声, 便只有洮封神君对着寒诀的方向当即跪下,深深地行了一个连天帝都配不上的大礼, 过后说道,「是上古神族。不……他根本就是上古兽神!」 巨蛇缓慢地睁开了双眼,那一双血红色的竖瞳同寒诀的无异, 可他却是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不屑从眼眸中流露出来。 玄天赦惊得有些忘记了思索,只一个劲儿地唤着寒诀的名讳。 可巨蛇似乎是忘记了自己是谁,又与玄天赦有何关系, 他竟是举起了长长的尾巴,想要抽向挨近自己的玄天赦。 玄天赦却只是梗着脖子看着他,咬着嘴唇眼眶中还有些雾气在氤氲着。 巨蛇尾巴在空中顿了顿, 还是朝着玄天赦的方向而去了。 但却是极其轻柔地绕在了玄天赦的身上。他眼眸渐渐恢復了清明,身体也在慢慢回缩, 继而变回了人形模样。 玄天赦抬眼看着寒诀,只觉得眼前的寒诀熟悉又陌生。他的容貌似乎没有改变,可却因为额前突如其来出现的图腾纹路, 而显得那么不同寻常。 他用臂膀紧紧揽住玄天赦,而玄天赦却只是看着他, 眼眸中透露出一丝忧虑与窘迫。 寒诀偏偏头,嘴角上扬起来, 说道,「小主子,放心,我回来了。」 那是寒诀! 玄天赦眼眸中的担忧瞬间变化作了惊喜,寒诀没有死他更没有被什么劳什子所谓的上古兽神侵占了他的记忆。 第231页 他还是自己的寒诀,还是那个会朝着自己撒娇撒泼的小蛇儿。 玄天赦勾着唇角,但眼中却是落下泪来。他用着自己染着血污的手背擦了脸,却是被寒诀如珍似宝一般地捧住,轻轻拭去了他沾染上的污渍。 寒诀笑道,「哭什么?从前我不知晓为何天道非要让天帝今日在斩龙台上对我下手,现下却是明白了。」 玄天赦忙问道,「明白什么了?」 寒诀如睥睨天下一般地瞧着与他二人正对面的天帝、龙神、洮封神君三人,轻蔑的眼神横扫过他们。半晌,他才继续说道,「明白我若想成神,恢復我本来的身份,是要度死劫的。」 玄天赦瞬间便已明了,他化龙成神的契机便是度了情劫,可换到寒诀这般上古神族身上,便是唯有死劫才能有迴旋余地。 天道是早便设计好了,今日就要恢復寒诀的身份地位。许是因着它早便对天帝的所作所为有了芥蒂,也许是早在数万年前便定好了今日的日子。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在给寒诀铺路罢了,为的便只有必须得让他在今时今刻恢復了他的上古兽神身份。 寒诀看着玄天赦眉头皱起,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深思当中,便笑道,「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玄天赦听罢也只是点头,不知是否因为寒诀现下的身份关系,他竟然觉得自己在寒诀身边有些过分不自在了起来。那种压迫感使得他抬不起头,甚是难受。 寒诀瞧出了他身上的端倪,便是牵起他的手,往他的手心中传输了些许自己的神力气息过去,才得以安抚玄天赦不由自主的不适感。 他看着玄天赦慢慢感觉不到那种威亚感了,这才开口解释道,「我本就是女娲娘娘的族人,我的父母亲是女娲娘娘座下两员大将——腾蛇和白矖。当年众神陨落,我的父母便将我的神识神格全然封存,只等往后遇到死劫,才能復生。」 玄天赦一怔,却是当真叫他猜准了。 他还能记得那个竹简中记载的事情,便是有关于上古神族女娲族人的故事。他当时便是觉得那竹简上的画作与寒诀极其相似,却不想自己当真一语成谶。 玄天赦还有些不敢置信,仍是上下打量了寒诀几番。寒诀便是敞着怀抱由着玄天赦将他当猴儿一样看着,边笑道,「怎么?倒是觉得我现下模样比往日里更好了?」 玄天赦瘪瘪嘴,斜了他一眼,说道,「怎会。寒帝向来是芝林玉树的,又怎么会因着一点身份的更改,而变得不同了。只是你这面容上的纹路……」 他抬手便是摸向寒诀的额角,那里从皮肤内往外渗出棠色的纹路,淅淅沥沥分布了几乎左半张脸,刚巧掩盖住了方才被天帝割伤的血痕。 寒诀见他摸着自己脸,便是略显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的脸颊又往前凑了凑,刚巧顶在了玄天赦的手心当中。 玄天赦见他这副模样,便是气笑了,直直地动手拧了他一下。见到寒诀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一张脸缩了回去,心下动盪也全然平静了。 他们二人的动作扎眼戳心,更是直接让天帝觉得刺目极了。 天帝冷哼了一声,刚想开口,便听闻一旁的云妤嘲讽意味尤甚。 云妤说道,「天帝如今眼红极了吧,瞧着您的亲生儿子有他的爱人与他一同风雨同舟、同生共死。而现下,那寒诀还成了你我二人都比肩不得的上古兽神。想来……天道也是因为您伤害了兽神的缘故,才降下这般惊天雷罚吧。」 天帝昵了云妤一眼,说道,「放肆,他就算是上古兽神,我照样是天帝。」 云妤只是朝他挤出个笑意,眼角弯了弯,却是深不见底的颜色。她说道,「是吗?」 此话刚落,她便向着玄天赦而去。她面容上的表情从不屑换成了担忧。她对着玄天赦说道,「赦儿,你们二人无妨吧?」 玄天赦刚想开口,却是见寒诀并了一步到他前面,遮挡住了大半他与云妤之间的眼神流转。 他挑了挑眉,自然知晓寒诀这么做有他的道理,便是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寒诀的下一步。 寒诀果然先出了声,说道,「多谢龙神挂念,我们二人无妨。」 他继而转头向着天帝的方向,笑道,「天帝可是将自己想的太过重要了,有些事情,您也该想通的好。」 天帝却是不甚在意地一甩衣袖,说道,「何事?」 寒诀的目光投向洮封神君,见他却也对自己点了点头,便说道,「当然是您这天帝宝座,该交还给天道了。」 天帝冷笑一声,「你便是上古兽神又如何,天道所为是尔等可以左右的吗?」 说罢,他便出手攻向了寒诀。他总觉得寒诀还是如之前那般,任由自己捏圆捏扁的模样。可他却忘记了,上古神族,若不是天道逼迫他们陨落,那该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寒诀将玄天赦更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随手便是将天帝的攻势挥了回去。他的架势轻轻松松,却是将天帝续起很久的攻击全然还了回去。 从前天帝看着寒诀像是在看蝼蚁,而现下,却是寒诀只当天帝的反抗是个笑话罢了。 天帝被拂了面子,又受到了自己攻击着着实实地返还,便是踉跄地退后了两步,冷笑了起来。 他既不言语,寒诀便也等着他。 第232页 寒诀一只手牵着玄天赦不松,另一只手,便是将自己凌乱的髮丝拨到了耳后。 玄天赦只觉得自己手心中温温热热,寒诀便是再也不像原先那般是冷血的模样,而是同他一样有了温度。 他倒是惊奇,但转念一想,寒诀的身份怎么也不是一条蛇罢了。他是上古神族,即便是曾经长了一副蛇的模样,也经不住他的贵重身份。 玄天赦不禁摇摇头,却是与云妤的目光撞个正着。 那一瞬间,他从云妤的目光中看出了嫉妒,她在嫉妒什么?可偏生就一剎那,那眸色又换上了一层薄雾,从内到外透露出对玄天赦的挂怀。 许久未曾言语的洮封神君终是开了口,他说道,「兽神说的没错,便是天道早已决定了今日的结果。寒术,你身为天帝却不尊天界法规,天道已经决定要革你天帝之职,永囚虚渺宫中。」 那虚渺宫,便是天道噼出来与不尊天界法规之人的。从前便是天帝亲手将人锁进去,而今这个永囚之人,却成了他自己。 他如何能认? 寒术仰天大笑,说道,「我若是不去呢?」 洮封神君只说道,「便是不去,这天地间就不会再有你这个人了。寒术,你可需得选好了。」 寒术冷哼一声,用神力将自己裹进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当中,他是当真想要放弃了自己的性命。如今他面对着的是一个自己根本斗不过的上古神,还有着洮封神君这个天道的使者,他如何能有逃离的胜算。 与其被生生世世关进那暗无天日的虚渺宫,他宁肯选择现下便玉石俱焚为快。 可他还没启动法阵,便瞧见远处有一人款款而来。他不识得那人,但却识得他的面容上所有的一切。 寒术停下了自己启动法阵的动作,骤然瘫坐在地。他看到那人到了他面前,伸手搀扶起了他。 他苍然道,「竟然是你……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我从未寻到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他终于!!! 开挂了 激动一下 第134章 命途 ====================== 洮封神君看了眼那人, 便对他颔首道,「景白。」 寒术却是怔了一下,忙问道,「他是何人?」 洮封神君略显怪异地瞧了他一眼, 只说道, 「景白真君本是我座下弟子, 是我棋盘上一颗白子所化,现下被天道提携, 得了真君的名讳去守虚渺宫了。」 景白真君朝洮封神君行了礼,便用镣铐锁住了寒术。他未曾说话,只由着寒术一直盯着他。 寒术看了许久, 只惨然一笑,说道,「天道当真耍的我好生可怜,它便是眼睁睁地瞧着我像个傻子一样, 寻了你数千年,却不曾告知,原是你就在这九重天上。」 景白沉默许久, 只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 「我们选择不了自己的命途的,寒术……陛下还是不必太过强求于此。」 他的声线很是清澈,就如同他的面容与眼眸一般, 如同一汪澄澈的泉水,一眼便望尽了底。可偏偏就是这样清甜的泉水, 最为致命,他像是有魔咒一般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寒术便是如此, 深谙其害。 他终是垂下的那颗一直高傲扬着的头,任由景白牵着镣铐牵着他,向着虚渺宫去。 这六界之大,又有谁人能逃脱天道的制裁呢?寒术明白,他瞧别人如蝼蚁之时,天道也将他视为了蝼螘。他们便都只是天道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可若是这颗棋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便就会成为弃子罢了。 即便他本是天帝,他是与这新神天界同时诞生的,照样也是任由天道捏圆捏扁罢了。天道既然能将他送上这至高无上的宝座,也能由着一件小之又小的事情,将他拖下来。 见寒术被景白带走,云妤的面容上也多了几分莫名的兴奋。突如其来出现的兴奋,却是在这个场景中显得过分古怪了些。 哪里有自己苦恋数万年之人,落得如此下场之时,面容上浮现的表情,却是大仇得报的模样。 玄天赦瞥了她一眼,那种怪异感又涌上了心头。云妤痴恋寒术数万年,怎的这爱恋从眼中流逝转成恨意与快意,如此容易。 想及此,他不禁捏了下寒诀的手。寒诀便侧着头,低声问道,「怎么了?我的小主子。」 玄天赦没说话,便只是朝着云妤的方向努努嘴。寒诀对着他挑了挑眉,也是心领神会的模样。 两个人的默契从来不必用言语来形容,便是几个动作表情,就能让他们领会对方的意图。 见寒术早便被押解远去,玄天赦便是瞧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寒诀,向着洮封神君问道,「神君,如今这般可是如何为好?」 寒诀无事,他自然心中郁结打开,便是脸上笑意都真心实意了起来。他是当真忧虑着这天界的事由,虽是不大关他的事情,他对这个亲生父亲也是只有恨没有爱,但也是当真觉得国不可一日无君。这般情境下,若是没有一个主持大局之人,天界恐有大乱。 玄天赦瞧见云妤听闻此话眼中一亮,瞬间便如同茅塞顿开一般,终是明了了云妤到底是想要什么。 但洮封神君却是未曾接下玄天赦的话茬,只说道,「天道自有安排。」 天道对这事儿便是有自有安排的,但是对寒诀与玄天赦二人在天界合该去住在什么宫中,却是没有一点头绪。 第233页 挑拣了半天,玄天赦才从九重天那万千闲置宫殿里面挑出了一个还算僻静的。 至少离着云妤的云霄宫远之又远,这便是极好的了。 现下寒诀的法力已是凌驾于这九重天上所有神君。上古神族,便是生来就带着常人不可比拟的法力,他们的修为远远超出现下之人的想像。 在封印寒诀神格神识的同时,也便封存了他所有与生俱来的法力,唯有死劫过后,才能恢復。 但却被玄天赦打趣说着,从前寒诀是高攀了他这个神君,而现在自己却是真真正正地爬上了高攀的顶点,竟是将上古兽神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寒诀立马反驳道,「可不是收入囊中,那是搁在了心底。如今我方才知晓,原来我的阿赦对着我的爱意,并不比我少呢。」 玄天赦斜他一眼,却是悄悄有绯红爬上了脸颊。他轻咳了一声,才说道,「你就平白多了这么一张嘴,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云妤与洮封神君早便离开了这方被拟了与玄天赦在仙界居所同样的名讳,唤作廷龙殿的宫殿。 其实玄天赦对那段记忆并无任何回忆与留念,但云妤既然给他这宫殿拟了名字,便也就随口应下了。 「这廷龙殿,当真不是什么好名字。」玄天赦摇摇头,说道,「我怎么觉得龙神只是为了要拿这名字,叫我莫要忘却了从前的事情才好。」 寒诀撑着脑袋又倚在美人榻上,那宫殿虽然取了廷龙殿的名讳,但却是按照屠仙宗收拾出来。寒诀向来最喜欢他那个美人榻,日日都要窝在上面与玄天赦闲话。 玄天赦坐在桌前,不自觉地敲了两下面前的桌子,又说道,「我总觉得龙神的意图太过明显,你可是察觉到了?」 寒诀哼了一声,说道,「当然。她那个目光在寒术被押解走后,当真是掩盖都不屑于掩盖了,又怎会看不出来。她这想要自己做天帝的意图,可当真是写在脸上了。」 玄天赦却是摇了摇头,「当真是想不通,不过天帝非要是龙方可为,现下天帝不在了,这九重天上的龙,便只剩下我们二人了。」 寒诀捋了捋自己的髮丝,轻轻拍了拍额角,说道,「怪不得。」 玄天赦忙问道,「怪不得什么?」 寒诀说道,「我说怪不得当时她要让我代替你上界来受罚,又非要提你上来救我了。」 玄天赦皱皱眉头,却是未曾思虑片刻,就明了了寒诀的意思。他的瞳孔紧缩,却是惊异非常的模样,说道,「原是她本就想接着斩龙台不能动非龙一事攀扯下寒术,又让我在寒术的盛怒之下尸骨无存。如此一般,她便是这九重天上唯一的龙了。」 他说着说着却是察觉到不对味儿来了,眉间锁成个「川」字,只扭着头看着寒诀,说道,「当真是如此,只是你上古兽神的身份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不得不选择现下停手。」 寒诀朝他摊摊手,说道,「我也不知晓她缘何能对亲生儿子这么狠心。况且,她曾痴恋天帝数万年,又怎么会在这一朝一夕就把爱恋抛下,全然只想着帝位?」 玄天赦嘆了口气,这也是他想不通的一件事情。他依稀记得之前寒术曾在云妤面前说过些什么,但偏偏当时他一颗心全然扑在寒诀身上,脑中混沌极了,什么都未曾听见记住。 他有些丧气地落了肩,只得说道,「平日里我这记忆还行,可现下却偏偏最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寒诀笑道,「毕竟我家小主子一颗心都在我身上,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不过你提及此事,我倒是有些想法。」 玄天赦问道,「什么想法?」 「方才我虽是没了气息,更动弹不得,但其实我的思绪还是在的。」寒诀说道,「我如同与天道比肩一般,瞧着这斩龙台上发生的闹剧,更是听见瞧见了寒术与云妤之间的事情。」 「虽是有些乱糟糟,可我却能忆起当时云妤说着她从未见过如此宏大的天谴,可寒术却反驳了她一句,说——」 「说什么?」玄天赦眼眸亮了亮,他便是也对那个时候有印象,只是依稀听了两耳朵,便是全然不记得了。 「说天帝与龙神诞生之时正值上古神族陨落之际,那时的境况远比现下的空前绝后的多。随即他便质疑了云妤的身份,云妤也未曾反驳。」寒诀顿了顿,又说道,「若是龙神不是龙神,云妤不是云妤呢?」 他这话说得拗口,但却将他与玄天赦二人当中所有的震惊都叙述了出来。寒诀甚至从美人榻上直起了身,一双眼睛里却是洒满着讶异与激动。 玄天赦敲击桌子的手指都顿住了,寒诀这话如同一道重锤一般敲在他的心上。 云妤若不是云妤,她又该是谁呢? 玄天赦勐然想起云妤在他刚刚到仙界居住的时候,几乎日日要跑来瞧着他。可不过一二十年,便是突然有一天过后,再也未曾来过。 当时的他等了许久,便是自己跳了诛仙台,都没有再见到云妤一面。可现在这个云妤,却是随口胡诌着,只说是因为怕天帝发现玄天赦的存在罢了。 可细想而来,却是完全不通。 那前几十年,天帝也已经歷劫完毕回到天宫,又怎么会不知晓龙神的所作所为。归根究底,他只觉得这个云妤从芯里面就换了个人。 玄天赦不禁啧啧两声,说道,「我只觉得这龙神,并非真的龙神。倒是也不能如此说道,只是她瞧着太不像是那个痴恋天帝数万年,又生下我的那个人罢了。」 第234页 寒诀挪了两步凑到玄天赦身边,绞着他的头髮,漫不经心地说道,「此事,洮封神君应当知晓原委吧?问问便好了。」 第135章 藏书 ====================== 这事儿倒也不急, 只是唯恐夜长梦多,两人便是休憩片刻便去敲开了洮封神君的寝宫。 洮封神君平日清闲,又不愿与人来往,开门得见是寒诀与玄天赦二人, 却也有几分诧异。 玄天赦见他便行了礼, 笑着解释道, 「这天界上我与寒诀当真人生地不熟,不过是认识龙神与洮封神君罢了。故而还望神君莫要怪罪我们不请自来的事情, 只因着着实有些事情需得跟神君问问清楚。」 洮封神君迎了他们进来,却是感慨玄天赦这脸变得飞快。不过前一日,他还因为寒诀的缘故, 向着自己磕头求饶,可现下却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着实叫人惊讶。 他许久不曾与旁人交往,自然不大明白这人情世故, 只知晓应当随着天道的要求行事。 可唯独有一次,他却是背着天道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洮封神君敛了神色,问道, 「有何事非要找我才能问询清楚?」 玄天赦深吸了口气,定定神色, 说道,「便是有关于龙神的。」 洮封神君心下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慌乱涌上了他的心头。但不出须臾, 他便是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不留一丝痕迹地对玄天赦反问道, 「龙神如何?」 玄天赦只说道,「方才在斩龙台上之时, 我依稀见到寒术曾对她因着未曾见过上古神族陨落之事产生疑虑。我同寒诀,也便是闲来无事,想与洮封神君闲聊罢了。」 他把这话说得简单,却是过分留意着洮封神君的神色变化,可却未曾瞧出任何端倪来。 洮封神君早便在方才一瞬,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他因着为天道传命一事,故而时常需要让自己处于一种平和稳重的姿态。 即便是听着玄天赦的问话,也未曾有过多的表情,只是说道,「兴许是龙神将此事忘却了?毕竟上古神族陨落已有数万年,许多事情便是我,也不全然记着。」 玄天赦却是歪着头没有说话,等了半晌也未曾见到洮封神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便又继续说道,「当真?那可是难为我了,我还是想听听寒诀族人是如何陨落的呢?」 洮封神君许是未曾歷经过太多的人情世故,他竟是一时间分辨不出来玄天赦这话是用来试探他的。 他是在上古神族陨落之前,便被天道缔造出来的。那时候天地一片混沌,更没有天帝与龙神。他只是被天道教育着,需得冷眼瞧着这上古神族陨落,可却仍是将那骇人的场景记在了心中。 依着记忆里的模样,将场景绘声绘色与玄天赦讲完之后,洮封神君才忽而意识到,玄天赦根本就是在用他自己来反驳云妤会不会将此事忘却的诡辩。 洮封神君自知不对,可却也不能自博其说,着实让他为难了。 玄天赦却也不紧着这事儿说,他与寒诀对视一眼,便又说道,「多谢洮封神君将这细枝末节都为我们二人描绘细緻,倒叫我们当真如身临其境一般。」 洮封神君颔首,却没有说话,只怕多说多错。 寒诀在旁边看着玄天赦的唇枪舌战,叫洮封神君不得不缴械投降的模样,着实有些好笑。他便也忍俊不禁真的笑了出来,说道,「阿赦,莫要在难为洮封神君了。」 玄天赦却是嗔怒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哪里有为难洮封神君。神君,您说可是?」 这问题又抛回给了洮封神君,他就是想闭嘴不言语也不能了。可这问题他是答也不好,不答更是难为情。 他若是答了,便是又给了玄天赦继续下去的话题;可若不答,便是他不知好歹了。 洮封神君嘆了口气,却还是说道,「你们二人到底想知道什么?」 玄天赦却是佯装一副奇怪的模样,说道,「我想知道什么,不是打一开始就问过神君了吗?那些有关于龙神的事情,便是全部我想知晓的。」 洮封神君端起茶杯却只是磕了一下,便起身往门口走去,说道,「这天界所有事宜全然有记录,便是你们二人去那藏书阁便能全然浏览知晓。若是看过之后还是有疑惑,便再来寻我吧。」 他还是不愿意将那事情说出去,就算是落了玄天赦的脸面,他都得瞒下来。 这不仅是龙神的缘故,也是因着他为了龙神而欺瞒了天道所为。 玄天赦还想追问,寒诀却是阻止了他将要脱口的话语,笑道,「既然神君如此说了,我们便去瞧上一瞧。正巧这天界各路神君,我们都是不够熟识,也能据着这个认一认。」 出了大门,玄天赦才向寒诀问道,「缘何不让我继续问询下去了?」 寒诀往玄天赦的方向凑了凑,却只是说道,「问不出来的,洮封神君是一定知晓此事缘故,只是他不愿更不能跟我们说。」 玄天赦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说的也是。」 二人闲庭阔步地望着藏书阁走去,便是只当这回是寻觅些线索罢了。云妤在有自己的计划之前,应当不会再对玄天赦动手。就连天帝都对寒诀束手无策,云妤又怎么敌得过这个上古神族。 天宫中神君颇多,但却鲜少能瞧见人,他们便是都有着自己的驻地与领土,守着自己的一方土地做着那里的君主,总是比日日在天宫中守着法规来的舒坦。 第235页 但虽然如此,这藏书阁为了记载着各个神君的生平,也是做得宏伟极了。近乎于通天的建筑直破云霄,门口有两位神侍候着,见到寒诀与玄天赦甚是面生,但却未曾表露一二,只消着问了一句,「二位需要查阅何人生平?」 玄天赦立马笑道,「便是龙神与……先天帝即可。」 神侍颔首,施了法力便见偌大的空间中出现了一个矮台。那矮台倒是同天牢中的相似,二人上了去,神侍便说道,「矮台自会引导着二位去到想要的位置。」 玄天赦说道,「多谢。」 便同寒诀一起由着矮台引他们向着天帝与龙神的生平所记而去。 到了地方,却是见到琳琅满目,竟是一屋子都是二者的书籍。玄天赦忍不住砸了咂嘴,说道,「这便是要我一个月,都不能寻到根源。」 寒诀抬手从头顶随意取了一本翻了翻,说道,「倒也不必。」 玄天赦忙问,「为何?」 「不过记载的都是些琐碎事由罢了,原是因着几万年时光,才将这事情裸了这么多册子。」寒诀笑道,「这九重天上倒是什么都留着,竟是连龙神几岁来了初潮都要写的一清二楚。」 他不禁摇头,着实有些让人瞠目结舌了些。 玄天赦听罢,也是失笑,便又问道,「那我们从何时何处看起?」 寒诀上下扫了几眼,龙神的部分分作了几个部位,上面手书着时间阶段。他思来想去,还是朝着最伊始的部位努了努嘴,说道,「还是从为何云妤说她没见过上古神族陨落的部位看起吧。」 这事儿说是容易,但却也不易做。 寒诀翻了一会儿就开始耍赖,枕着玄天赦的一双腿便不愿动弹了。玄天赦向来拿他没辙,便只由着他去了。 半晌,玄天赦才推了他,说道,「赶紧起来,腿麻了。」 寒诀这才慢慢悠悠爬了起来,他手办多少本书,偏偏就没有玄天赦手上那本好看。他脑袋搭在玄天赦的肩膀上,凑着去瞧玄天赦手上的文字。 说来倒是奇怪,这些书籍用的文字都不相同,甚至有些还近乎于古文字。从前玄天赦是怎么都看不懂的,可现下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读着容易极了。 玄天赦翻了许久也是累了,不禁嘆了口气,把书籍搁置在了一边。他瞧着无所事事的寒诀,忙道,「你就不能帮帮忙?」 寒诀膏药一样黏在玄天赦的身上,却是捡起了他搁下的书翻了起来。 只不消片刻,玄天赦便听到寒诀说道,「阿赦,你瞧瞧这个。」 玄天赦掌眼一看,那段文字却是写着,「天帝寒术与龙神云妤在诞辰两万年后,天界出现了第三条龙。他没有神职,却生了一副与云妤极其相似的面容,便被云妤认作了弟弟。甚至还是由云妤为他拟的名讳,唤作云麟。」 「云麟?」玄天赦皱了皱眉,「我从未曾听天帝、龙神,甚至洮封神君提起过这个名字,更别提见过这位我传闻中的舅舅了。」 寒诀便是将书一合,说道,「那问题兴许就出在这云麟身上了。」 「正是。」玄天赦颔首说道,「不过许是他有了自己的封地,不在这天宫居住呢?」 寒诀砸了咂嘴,「那我们便是瞧瞧这云麟的记载,不是好了。小主子需得好好夸赞我一番,便是我这一找,就将最最重要的事物找出来了。」 玄天赦听罢,正是气不打一处来。寒诀这算什么好运气,不过翻了两页就找出了端倪,可偏偏前面数册,都是自己看的。 他愈想愈气,便斜了寒诀一眼,说道,「瞧兽神这话说的。」 寒诀立马缴械投降,认怂般地说道,「自然是我家小主子的功劳更甚,若非有你帮我把前面的部分全然排除掉了,我又怎么会这么快寻到这重点呢?你说是不是啊,小主子。」 玄天赦摇了摇头,只嫌弃了几番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可这模样……也是自己所珍爱的。 第136章 云麟 ====================== 他们既然已经知晓这事情兴许转机就在这名唤云麟之人身上, 便是忙不迭地去看起了云麟生平。 但与天帝和龙神相反的却是,云麟的叙述只有寥寥几笔,就似乎这个人在数万年时间里面,都默不作声一般。 就连着云麟的出生, 都是一笔带过, 只说了某年某月的他与天帝和龙神并列成了这天界的第三条龙罢了。 玄天赦倒是有些诧异, 问向寒诀,「这倒是稀奇, 旁人的记载是多之又多,恨不得事无巨细地全然记下来。可偏偏这云麟,就这么几册, 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寒诀挑了挑眉,将那几本书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说道,「你瞧这里, 便是写了在龙神将你送到仙界之后的二十年后,云麟便失踪了。」 玄天赦凑了过去,却是擦着寒诀的唇角, 蹭的他脸颊湿漉漉的。他脸上有些臊得慌,但寒诀却像是一只偷腥了的猫一样, 笑得牙齿都多露了几颗。 他看着上面所记载,果不其然写的明确极了,那个时间节点正正好好是他作为寒凌被抛弃的时候。 寒诀深深地看了一眼玄天赦, 还是开了口,说道, 「阿赦,我有个想法, 不知当讲不当讲。」 玄天赦眉头紧锁,却似乎也是想到了寒诀所想的事情。那个节骨眼,本来合该疼他入骨的龙神,却是突然将他遗弃,这本就不合常理。又结合着先前天帝的疑虑,便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第236页 「云麟将云妤替换了。」 「也许……云麟便是云妤。」 寒诀与玄天赦异口同声地说道,却是说出了同样的猜测。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却是觉得冷气从脚底冒到了嵴背,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一件事啊。 寒诀当机立断,径直在藏书阁中给他们二人辟出了一块隔音罩来,让他们的话语不要被无心的旁人所截取到。 玄天赦见他动作,也是心下动盪,许久才稳住自己心中难言的诧异与惊恐,说道,「若是当真如此,那便是当真可怕了。」 寒诀也是点点头,又将那书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但所有证据都指向着云麟,他在上古神族陨落后的两万年诞生,便是未曾见过那般空前景况;又在寒凌神君被抛弃之时突然失踪;还将痴恋天帝数万年的感情一时间抛之脑后,更是将二人的猜测画成了个圆圈。 这样一来,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玄天赦不禁打了个寒战,忙说道,「怪不得洮封神君不愿同我们说此事,这事他也无法说出口。也许是因为此事天道不让他说,更或许是天道根本就不知晓!」 寒诀啧啧称奇,说道,「这当真是恐怖非常了。但我却是有一点不明,若是天道当真不知,洮封神君又是如何作成此事的。」 玄天赦却也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二人也算是直接坐定了云麟就是现在的云妤一事。不然他又怎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便是只有这舅舅才会不管不顾便宜外甥的死活吧。 玄天赦嘆了口气,却是勐然忆起自己究竟忘了些什么。他急忙抓住寒诀的衣袖,问道,「那……真正的云妤,我的亲生母亲,她又在何处?」 这倒是将寒诀生生问住了,他连忙翻开最后的记载,对应着云妤的一同查看,却是见到了在最后时刻两人共同出现的地方—— 苍棘幻境。 这个名字倒是让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原因无他,便是当年寒凌神君就是从苍棘幻境捡了一条蛇回来,才养出了今日的寒诀与玄天赦。 他们从前只当这地方是个纪念,却没想到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玄天赦多看了几眼,便问道,「这苍棘幻境到底有什么出彩的,竟能引出这么多事来。不过当时你是否在那苍棘幻境当中?」 寒诀思索片刻,还是摇头说道,「我却也记不得此事了。其实我自以仙兽的身份破壳醒来之后,距今也不过是三千余年,即便是那会子刚巧撞上云妤和云麟,我也是混混沌沌什么便都记不住罢了。」 玄天赦嘆了口气,纠结片刻,还是说道,「回去吧,此事容后再商议。」 寒诀自是他家小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恨不得一点主见都没有。 玄天赦瞧着他那副模样便是嘆了口气,着实让人生气,但又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又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回到廷龙殿的时候,寒诀却是已然听到了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他皱着眉头拉住玄天赦,在门外驻足了许久。 里面有两个女子声音,一个便是他们熟识的云妤声音,而另一个却是清清脆脆的,显得有些熟悉,但却一时间叫玄天赦想不起来。 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玄天赦便与寒诀对视一眼,还是直接推门进去了。 一打眼他们便瞧见那个听着熟悉,却实在是想不起来的声线,是归属于何人的了。那便是曾经在仙界照顾过、护着过寒凌神君的侍女——佛尘了。 寒诀不禁皱眉,这云麟又是搞得哪一出? 自打他们猜测现下这云妤壳子里面装的是云麟,便是将此事落了个实。 玄天赦嘴角抽搐了两下,也是一双眉头紧锁,问道,「唤仙界的女仙上到九重天上来,这不合规矩吧?」 他半分见到佛尘的兴奋与开心都没有,只是心中觉得膈应极了。他当年名为神君,都无法自行上到这九重天上来,更是云妤不能带他来。怎得换了这云麟,便是什么法度都不顾了? 佛尘上界定然是受了苦楚的,但却在见到玄天赦的一瞬间眼眶都红了些许。她踌躇许久,还是说道,「神君,当真好久未见。」 玄天赦虽是心中对云麟万分无话可说,但却也见不得佛尘这般。他僵硬地朝着佛尘点了点头,说道,「佛尘……姐姐。」 这话还没说囫囵呢,便听见一侧的寒诀冷哼了一声,说道,「佛尘姑娘,好久未见,可还记得我?」 佛尘好看的眉眼皱起,上下打量了寒诀一番,还是未曾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寻到这个人的半分印象。说来也是,寒诀除却那日回到仙界去寻早已跳下诛仙台的寒凌神君之时,是以人形面貌相见的,便是旁的时日都是一条小蛇罢了,佛尘哪里对他有印象。 佛尘却是半晌才摇头说道,「当真不识得这位神君。」 寒诀将玄天赦向自己身后护了护,笑道,「倒也忘了,那会子我还是条蛇罢了。」 佛尘听罢立马惊唿道,「原就是你这条蛇,神君便是为了你修为尽损,又跳了诛仙台而去。你怎得又出现在他面前,当真是没脸没皮。」 她的修为甚弱,自然是看不出寒诀的层次的,只当寒诀还是那条任捏圆扁的小蛇罢了,语气中也就多带了几分责备。 当年寒凌神君一事,她却也将大部分责任都推给了那条被寒凌神君拼死保命才救下的小蛇身上。 第237页 云麟却是轻咳了一声,说道,「佛尘慎言,此为上古兽神。」 佛尘到底是道行浅薄,哪里见过上古兽神。只听着云麟说道,赶忙叩首行礼,说道,「当真是我唐突了,请兽神恕罪。」 玄天赦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了,他也知道寒诀是心里面不爽他曾与佛尘共有的回忆,便是连话说出来都是酸熘熘的,满身都是醋味儿。 他当着二人的面前,直接伸手捏了捏寒诀的手,只这一个小动作,瞬间就安抚住了寒诀,叫他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寒诀这才对着佛尘说道,「无妨。」 玄天赦也跟着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缘何将佛尘带上天界了,若是天道察觉,定然会治你的罪。」 云麟立马笑了起来,他一双长得与玄天赦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闪烁着别样的风情。这合该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表情,可却让玄天赦倍觉噁心与害怕。 他说道,「阿娘只是想着你未曾有个人照顾着,也是因着我在仙界打听过了,这佛尘仙子对你照顾妥当,便将她提了上来,往后还是照料你的起居。」 他仍是自称玄天赦的母亲,让玄天赦不由垂了眼眸,眼中暗淡神色,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许久,玄天赦才发问,「你是如何将佛尘提上界的?你可知她的身份并不能在天界久留,若是天道发现,便是你我二人都要受罚,就连佛尘也逃不过雷劫的轰击。」 云麟似是想要卖个关子,但经不住玄天赦的一再追问,还是嘆了口气,把这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 「重明鸟一族刚巧有一位神君,本该是上九重天述职的,却在途中经歷风浪生死未卜。故而,我便寻了佛尘这与鸟族还有些渊源的女仙顶了那神君的名头,天道便是一时半会儿也察觉不到的。」 玄天赦心中一震,却是感觉嵴背上冷汗直流。 什么叫作顶了神君的名头,什么又是天道一时半刻察觉不到? 寒诀也是眼眸瞬间发红,竖瞳闪烁在了一瞬间。他定定地看了云麟一眼,冷哼一声,直直地问道,「所以你也是如此这般,替代了云妤的吗?」 第137章 认怂 ====================== 云麟便是戏演的再好,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心下震盪。他微微怔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却是在一瞬间便被寒诀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不着痕迹地又将玄天赦向自己身后推了几分, 宽大的袖口之下的另一只手, 却是已经有神力在蠢蠢欲动。 似乎只等着云麟出手, 便一具将他拿下一般。 可偏偏云麟却只是微微垂头,肩膀抽了两下, 再抬头的时候便是眼眶红红的,仿佛马上眼泪珠子就要从其中滚落而出一般。 寒诀却仍是保持着那似笑非笑、满目讥讽的模样,稍作偏头地睨着云麟。 这时刻太过于剑拔弩张, 就连佛尘这个修为不足之人,都感觉到了其中的硝烟味道。她却是往一侧动了动,只为了让自己稍作远离那个危险的地方。 云麟却只是让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来去的打着转,似乎根本是该多珍贵一般, 怎么也不往下落。 他既然是不说话,寒诀便也不言语。 二人就这般面面相觑地坚持着,直到云麟想出了解释的理由来, 说道,「赦儿, 你们知晓我弟弟的事情了?」 云麟偏是不同寒诀说话,点名道姓的唤了玄天赦。他是拿捏准了玄天赦的软肋,知晓玄天赦最为心软, 才敢缓缓朝着玄天赦开口。 玄天赦却是哼了一声,自己个儿往寒诀背后一藏, 全然当自己不村在了。 既然寒诀在,便是天塌了都不用自己操心, 寒诀能叫旁人伤着自己一丝一毫? 寒诀瞧着玄天赦这动作,便是会心一笑。他家小主子现在就是将他当做了避风塘一般,这样也好,是他最最乐意看到的场景。 云麟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想着先行击破玄天赦这个最薄弱的节点,从而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这事情便能掀过去了。但他却未曾想到玄天赦竟然这般给脸不要脸,竟是生生当他说话如同耳旁风。 寒诀自然是瞧得出来云麟表情的变化,面容的抽搐,连忙笑道,「您竟是这么多年来,忘却了自己究竟是谁吗?」 云麟一不能承认自己是谁,二更不能贸然对寒诀与玄天赦下手。竟然是一时间处于一种骑虎难下的境界里,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思来想去许久,云麟才从牙齿缝中间挤出一句,说道,「赦儿,既然你不希望佛尘留在廷龙殿伺候你,我便将她领走罢了。省的在你眼前转悠,吵着你与兽神的安眠。」 玄天赦嗤笑一声,这云麟却是打自己的主意不成,想要拘个人质在自己身边了。他忙笑道,「倒也不必,佛尘姐姐毕竟伺候我多年,我也是有些话要同她叙的。待叙旧完毕,我自然会送她下界的,您也不必担忧。」 云麟碰了个硬钉子,却是皮笑肉不笑地推了佛尘过去。 寒诀施法拦住了佛尘倾倒的方向,让她不至于一股脑地栽在地上。 佛尘感恩地看了一眼寒诀与玄天赦,却是害怕极了背对着的云麟。 云麟一拂衣袖,便是快步离开了廷龙殿。他不敢与寒诀硬碰硬,却也因着身份被察觉而不得不对寒诀与玄天赦处之而后快。他只当二人的举动,是将他放虎归山。 第238页 见云麟远去,佛尘才松了一口气,踉跄地跌坐在了地上。她手心中竟然是被全是汗水,整个人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玄天赦刚想去扶起他,便是叫寒诀抢了先。寒诀不吝法力,捏了一只虚无缥缈的手,将佛尘搀扶了起来。 佛尘掸了掸自己的衣裙,对二人作了揖礼,说道,「多谢两位神君。」 玄天赦领着佛尘进了里屋,看着寒诀那怏怏不乐的一张脸,便是打心底里想要笑话他一番。从前白凛的醋他不吃,孟汲的醋他更是挨不着,怎得偏生就对佛尘这个女孩子打翻了醋瓶呢? 酸涩的气味儿一直在玄天赦周遭盘旋着,让他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可他笑归笑,却是不搭理寒诀,只对着佛尘问道,「佛尘姐姐怎得上界来了?你是知晓这天道律令的,哪里有仙人到天界来一事。这天界之上所有人,便都是从一出生就是有神格的,你这般,便是将自己安危置之度外了。」 佛尘抿了抿嘴,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颜色的铃铛来。她本是想要直接递给玄天赦的,却是撞见寒诀目光的一瞬,打了个寒战,将铃铛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面。 玄天赦拾起那铃铛,却是依稀记忆中的模样。那时候便是佛尘给了他这个铃铛,让他在危险时刻摇响,却未曾想到到最后,还是没能救得了他。 他嘆了口气,说道,「当年我在仙界之时,没有一丝徵兆便跳了诛仙台,之前也未曾同你将那时候高密之事的疙瘩解开,你心中也是难过的吧?」 佛尘摇摇头,忍着眼泪说道,「神君,是我害了你。若非当时我被婉晴所蒙蔽,也不会陷入他们设下的陷阱,眼睁睁地瞧着您受辱而不能帮得上一点忙。」 说罢,那眼泪便滴落了下来。玄天赦见不得这场景,却是想向着寒诀寻块帕子,便是一扭头就看见寒诀双手抱在胸前,挑眉看了他一眼。 玄天赦只得无奈地说道,「寒诀、寒帝、小蛇儿,便是用你一方帕子可好?」 他特意还将自己的语气压得低沉柔软了起来,便是将寒诀哄的心里舒坦极了,抬手就将一侧的帕子抛给了玄天赦,让玄天赦拿给佛尘抹眼泪。 玄天赦看着佛尘探究的眼神在他与寒诀当中徘徊,便说道,「寒诀,是我此生挚爱之人。」 佛尘一怔,便是跟着玄天赦一同看向寒诀。寒诀自然是眉开眼笑,再也不跟着玄天赦摆出一张酸熘熘的嘴脸了。 寒诀起了身,斟了茶水在佛尘面前的杯子里面,说道,「佛尘仙子尝尝这茶叶吧,是平日里仙界也喝不到的滋味儿。」 玄天赦啧了一声,这寒诀当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想来也是,寒诀平日里就乐意听着自己将他当着旁人的面儿纳入囊中。如今得了肯定,自然是心中郁结打开。 佛尘有些战战兢兢地接过那杯茶水,见到玄天赦示意没问题,才敢喝下。茶水明明是温热的,但入口却是有些冰冰凉凉,咽下肚去只觉得周身舒爽,仿佛就连修为也长进了不少。 佛尘惊道,「竟是有这般好物件儿。」 玄天赦见佛尘似乎缓和了过来,便笑道,「佛尘姐姐若是喜欢,便捎一些回去。不过可能暂时,我们也不会将你送回仙界当中,而是寻个妥帖的地方先行安置你。毕竟云麟十分危险,我恐怕你会遭了他的毒手。」 佛尘点点头,却问道,「神君,这……云麟是何许人也?我只知带我上界的是龙神,便是您的生母。我既想着她是您的生母,又通晓您下落,便未曾多想就跟着来了。却不知竟然还有一些弯弯绕绕在其中,让人恐慌。」 玄天赦抿了笑意,说道,「云麟,他应当说是我的舅舅。他与我母亲生的很是相似,虽是没有完全证据,我与寒诀也是猜测,他在三千多年前用了不知什么法子,逃过了天道的眼睛,替换了我的母亲成为了这九重天上的龙神。」 佛尘倒吸了一口凉气,忙道,「这可是当真骇人。神君不必多说下去,省的哪一日我说漏了嘴,倒是教您不好做。」 玄天赦也是感恩她不追根究底,叫她自己选了个幻境便将她安置好了。这回铃铛与簪子却是二人交换了次序,玄天赦将铃铛留给了佛尘,自己却是拿着簪子,以防佛尘有什么意外。 佛尘自然是千恩万谢,寒诀却是趁着她不注意,在她周遭下了些禁锢来。 回程路上,玄天赦就着这事儿便问道,「你作何在佛尘周遭下了禁锢?」 寒诀却是吐了点舌尖出来,笑道,「小主子,你这双眼睛可是我做什么都瞧得见。只不过留个心眼,保护她的同时,也好叫她莫要到处乱走。」 玄天赦点点头,寒诀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况且他转世轮迴十次,对佛尘心中的那一星半点的感念与怨怼,早已经化为子虚乌有了,佛尘就像是一个曾帮助过他的陌生人一般,保得住命便好。 回了廷龙殿,寒诀又开始像块膏药一眼黏巴着玄天赦,就似乎那个许久未见的人是他一般。可实话实说,寒诀之前未见玄天赦可知隔了天上七日罢了,哪里有那般的绵长。 玄天赦无奈极了,可也没什么法子治他,只能寻了个别的话茬问道,「你为何只对佛尘这般不上眼?」 寒诀剥了个橘子塞到玄天赦嘴边,自己又叭叭地吃了半天,才说道,「那会子我不在,你只有她。」 第239页 玄天赦却是皱眉,「那我师兄呢?」 寒诀摊摊手,说道,「你倒是忘却,我曾经寻了无数个身份在你周遭,白凛是何许人也,我早便一清二楚。独独这个佛尘……」 玄天赦问,「独独她如何?」 「独独这个佛尘啊,她得了你的另眼相看,又同你有数千年的相处。」寒诀定定地瞧着玄天赦,却是深情地说道,「所以我的心,就和这颗橘子一样酸了起来。」 玄天赦刚好咬下一瓣橘子。 第138章 同房 ====================== 酸涩的汁水充斥着他整个口腔, 玄天赦气的恼怒,干脆就着寒诀的口腔把那股味道送了回去。 寒诀自然是对此甘之如饴,恨不得日日受这般亲吻惩罚。他单枪直入,只为了夺得主动权。 玄天赦不大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眼睁睁地看着寒诀食不知味地从他唇边移开, 笑得格外猖狂。他那面颊上的兽纹随着情动显得更加鲜艷起来, 更给他平添了几分风情在。 寒诀就这么一张脸格外唬人,妖艷中裹着一份格外的纯净, 眼神低垂着的时候,整个眼眸中的回光便唯有玄天赦一人。 玄天赦嘆了口气,手指沿着那兽纹描摹了几番, 让寒诀忍不住像是个小动物一般蹭了蹭他的手指。 那么乖巧又可爱。 可便是下一瞬间就把玄天赦按到在了床榻之上,蹭得舒爽的地方也从脸颊缓缓向下,汇聚成一股热流涌过嵴柱到达了颈后。 随即便是天色一片寂静罢了。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帷幕中晒到玄天赦的额角之时, 他才缓缓睁开双眼,想要伸个懒腰都觉得浑身酸软疼痛至极。 寒诀就大大咧咧露着肩胛睡在他的外侧,就连唇边都露着得逞的笑意。 玄天赦见到他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连忙推搡了他几下,便说道, 「寒诀,起来。」 寒诀眨了眨眼睛,看到面前之人是他最心心念念的玄天赦, 便将一张本就含笑的眉眼弯的更甚。他翻身在玄天赦的唇角落下湿漉漉的一吻,说道, 「晨好,我的小主子。」 变本加厉的动作, 却依旧让玄天赦臊了一张脸。在他这边,他同寒诀便是近乎于一年未曾相见亲近,昨晚自己也是主动了些许,可……到底蛇性本淫。寒诀就算是早就褪去蛇身,恢復了上古兽神的名头,他照样也是做了几千年的蛇,该掌握的事情还是事无巨细的明了着。 廷龙殿内没有侍女,便是寒诀自己乐呵呵地伺候着他家小主子洗漱吃食。天上的泉水与食物便都是有除污去秽的作用,用完吃完便只觉得浑身上下轻松极了,仿佛就连三魂七魄都被洗涤了一般。 玄天赦用帕子轻轻抹去自己唇边的污迹,啧啧两声说道,「之前我倒是未曾觉察到什么,现下没有侍女伺候一事,却叫我想起云麟那边的不对劲儿了。」 寒诀又是寻了他的美人榻一趟,歪歪扭扭地问道,「何事?」 玄天赦答道,「便是那云霄宫中未曾留有侍女之事。从前记载中也说过,我的生身母亲龙神云妤,她便是这九重天上最最娇贵的女子,她的身侧随行少有十人以下。她享受这般,恐也是因为这般,才让天帝对她这等骄奢淫逸的女子喜欢不来。」 寒诀丢了颗葡萄到自己嘴里,又用纤长的手指将剩下的一串都剥好去籽,留给玄天赦。他边坐着这事儿,边说道,「你之前曾在云霄宫停留,可是瞧见云麟把所有侍女遣散了?」 「正是。」玄天赦颔首,又说道,「云霄宫中我虽是未曾多走动,但却也瞧见,便是一个侍女都没有,所以这便是云麟替换了云妤的又一大证据。说起来,哪里有人的性子能说改就改的,就算是云妤当真在凡间同天帝转世做了夫妻受了刺激,也不应当将自己的习性直接抛弃,更别提这么多年的爱恋,也是直直地转做了恨意与踏板。」 寒诀陡然失笑,说道,「踏板这一词,却是用的十分巧妙。你不说便罢了,说起我倒真觉得是适宜的。他将天帝与你踩之脚下,又悄无声息地让云妤失踪,自己好直接替换了她去,这才是好手段。」 玄天赦听罢却是嘆气皱眉,思来想去还是说道,「我只是不解,不解缘何洮封神君会帮着他。照理说,洮封神君便是这世间最正直之人,他严苛地要求自己恪守天道的准则,又怎得会违背天道,让云麟替换了云妤去呢?」 寒诀终是将葡萄剥完,慢悠悠地下了塌,便是在走过来的路上用法力将葡萄冰了一番。玄天赦入嘴的时候,便只觉得清清甜甜、冰冰凉凉,有种沁人心脾的滋味儿在。更使得在这燥热的天气里面,让他一颗焦虑的心冷却了下来。 他手指轻轻在桌面上磕了两下,说道,「许是……洮封神君不得不这么做呢?亦或是他一早便知晓,这么做天道根本不会察觉,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寒诀借着餵葡萄的动作,又往前凑了凑,擦着玄天赦的脖颈,便闻见他身上的那股子似有非无的味道。 玄天赦瞧他这样就嫌烦,只觉得一个正常之人做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姿态来。可偏偏寒诀就是一个顶着倾城模样的不正常之人,叫人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着他那一张脸骂的下去。 玄天赦无奈嘆气,说道,「这天气太热,你便是离我远一些。」 寒诀瘪瘪嘴,垂头丧气地往旁边拉了拉凳子。可那脖子就跟能拉伸一般,还是将脑袋怼在玄天赦的眼前。 第240页 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依稀记得,先头洮封神君不是说过,若是我们在那藏书阁未曾找到答案,再去寻他吗?现下不便是好日子,正好把我们心中的疑惑一五一十地问出去?」 玄天赦却是欲言又止片刻,方才说道,「可既然洮封神君能为了云麟隐瞒,他会不会因此而对我们痛下杀手?」 寒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忙道,「小主子这话,便是太过于瞧不起我了吧。怎么想我也是上古兽神,天道既然能让我在之前上古众神陨落之际,被封印留的一条命到如今,便是不会再让我这时候因为一个小小的天道使者而丢了性命。」 玄天赦斜他一眼,却是说道,「你便是不能,可我呢?我不过就是个数千年修为的神君罢了,甚至到现在还没有个名头,唤的还是原先的名讳加上神君。我这小命,当真是比不得您上古兽神,若是丢了也无什么大影响罢了。」 寒诀却是将玄天赦的身子摆正,让他一双眼眸与自己清清楚楚地对视着,说道,「我若是在,你便是一定会在;若是我哪日不在了,我也一定会寻到旁的护住你的法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阿赦。」 那一声阿赦却是真真切切将寒诀的一颗心都唤了出来,他字字泣血的模样,在之前也是用自己的生命诠释过了。 玄天赦哪里不知寒诀的一颗真心,便是生生叫他剖出来给自己,他都是乐意之至的。玄天赦心中慨嘆,便是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再去试探寒诀对自己的心思。 他喃喃说道,「对不起……」 寒诀失笑,说道,「你言何对不起,这是我乐意的。」 玄天赦却是眼眸中光亮闪了又闪,说道,「我说的对不起,便是要告知你,若是你死了,我定然会将我们的血肉枯骨熔在一起,生生世世、千代万古地合着。苟且偷生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更不会做,所以我定然是要对你说对不起的,只因着就算你寻得旁人救我的命,我也不会领这个情的。」 寒诀深深地嘆了口气,却是没有说话。 许久的静谧过后,他才说道,「我们去问问洮封神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寒诀没了之前那般的没脸没皮、耍赖撒泼,显得格外稳重。玄天赦也是知晓他的,他除了在自己面前是这般模样,旁人也是未曾见过的。不然那一声寒帝,又是如何叫出来的。 转脸便是到了洮封神君的居所,他们一打眼就瞧见那看守虚渺宫的景白真君从其中出来。 景白真君见了他们二人,便是行了大礼,说道,「兽神、寒凌神君。」 寒诀颔首示意,却在景白真君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唤住了他,说道,「景白真君,今日来寻洮封神君所为何事?」 景白真君说道,「便是寒术一事。」 寒诀笑了笑,又道,「不知真君是否有空,我们二人想与真君闲扯一番。便是我家阿赦他,想要多了解一些这九重天上的事由,尤其是关于他的生身父母的。」 他与玄天赦交换了一下目光,玄天赦便瞭然地点点头,对景白真君说道,「真君,却是如此。」 景白真君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点了点头,「好。」 第139章 私生 ====================== 景白真君性子软糯, 自然是对旁人的请求有求必应,没有半点推辞之意。只是他自己对天帝与龙神之事也知之甚少,免不得有些话说得,有些自己没得说。 他引了寒诀与玄天赦寻了个僻静的凉亭坐下, 便问道, 「二位, 是需要向我询问什么?你们也知晓,我曾是洮封神君座下弟子, 便只是一枚白棋子所幻化而成,时日也不长,很多都并不知晓的。」 玄天赦笑笑, 只觉得这景白真君也是个温和又纯澈之人。兴许是因着他化了人形便去替天道做了天帝歷劫中的绊脚石,而后回归天界之后,又直接被派去看守了虚渺宫,更是见不到多少人。 这般的人与云麟那样的老谋深算之人当真不同, 只要随意试探一番就能从他嘴里探得想要的东西。只是他们二人却也不知,这景白真君到底对此知晓多少。 玄天赦便是随口问道,「真君, 不知这几日您在虚渺宫中可是有什么旁的琐事?比如相关于寒术的。」 景白真君愣了一下,轻轻理了下自己的衣袖, 说道,「也没什么旁的事情。」 玄天赦也不急不躁,只继续循序渐进地问道, 「我先头听说,寒术在下界歷劫的时候, 曾遇到一个爱别离、求不得的男子,那男子同景白真君, 是同一个元神来着。」 景白真君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了,玄天赦问的过于直白,倒是叫景白真君面皮上有些挂不住。 他踌躇片刻,还是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年天道想要寻一个生面孔陪着天帝……寒术下凡歷劫,选来选去,便将我化作人形了。这样一来,天帝的劫难也能成功,也不妨提拔我一番。」 玄天赦点点头,说道,「便是如此,我听闻的也是几近相同。只是我不太明白,那时候龙神下界,又是怎样取得了寒术的信任,生下我这么一个怪胎的。」 他说起自己是怪胎,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只是景白真君还倒吸了一口凉气,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玄天赦更是觉得景白真君是个纯良之人,蓦地有些良心上过意不去,不忍再骗他。 第241页 玄天赦在桌子下面用脚尖碰了碰寒诀,让他莫要在一旁只无趣地听着一言不发了。 寒诀得了他家小主子的命令,自然是要表现一番的。他随手挥了一下,将亭子周边藤蔓上长着的果子迎了一串下来,用引了水流沖洗干净,递到了景白真君面前。 景白真君的品阶是不能食用这等果子的,就算是他想要去自行摘取,也会被果子周遭所设下的禁锢隔绝开来。但寒诀既然摘下,递给景白真君,那就是赏赐了,景白真君也没有不受的道理。 他有些窘迫地接了果子尝了尝,不敢过多服食,半晌他才问道,「二位神君应当不只有这些事情想要问我吧?」 寒诀摇摇头,笑道,「却也同真君所言,我们并不只有这么些问题。其实最重要的是,我们想要问您相关于云麟的事情。」 景白真君眉头紧锁,倒是当真思索的模样。他想了许久,才说道,「受二位的赏赐,我也该如实相告。但确实也因着我本就未曾开窍多久的缘故,所以有一些事情,我也是不大清楚的。但是,我可以将我所知晓的事情,告知各位。」 寒诀与玄天赦对视一眼,这便是成了。 只是玄天赦心中也有些不忍,景白真君为人有恩必报,他们这般利用人家,也并非什么君子所为。但他却暗自笑话了自己一番,他什么时候当过君子? 但既然有寒诀替他做这个小人,他便在一旁看着二人一来二去,也是将这事听了个全。 「从前我在洮封神君身侧,只是棋盘上的一枚白子,但也是开了智的。我懵懂间,也是听过有关于云妤与云麟姐弟二人之间的事情的。」景白真君说道,「云麟神君的出现很是奇怪,那时候龙神因着苦恋天帝不得,又小女子心态,便想有个亲人陪她一起,于是乎便有了云麟。」 「云麟的出生,刚巧遇上龙神受伤,休养了两年之久而后云麟神君便出现了。云麟同龙神长的极为相似,就仿佛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般。若不是因着性别不同,旁人便是将其视为双生姐妹都可。」 玄天赦听着听着便皱起眉头,手指尖在桌子上磕了两下。他啧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道,「莫不是,这云麟根本就不是龙神的弟弟……而是她同什么神君的私生之子。」 他这猜测也并非全无道理,若是天道又许了云妤一个弟弟,定然也不会极尽相似。况且,云麟同云妤一般是条丹龙,照旧说这怎么一提都是有血缘关系的。 但是偏偏寒术与云妤这两条龙都是天生天养的,哪里能存在些什么涉及到血缘关系的情况在。故而,玄天赦心中一咯噔,只觉得云麟就是云妤的私生之子。 这舅舅忽然间变成了哥哥,也叫他打了个寒战,冷气从嵴背涌上。况且云妤在床上躺了两年,这时日也合算的上。 景白真君听罢却是连忙摆手,说道,「不然不然。从前也是有神君这么猜测过得,可到底只是猜测。龙神身侧向来随行侍女颇多,这两年来又是时不时地同人交往,她有没有孕育过子嗣,也是一瞧便知的。」 「那倒是怪哉。」寒诀嘆了一句,又撇开这事儿往下问道,「那这云麟诞生之后,云妤可是有什么变化?」 景白真君思前想后,还是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道,「我虽是开了智,但却只是一枚棋子,我平日里就在棋盘上听着洮封神君与旁人的对话。而您二人也清楚,洮封神君向来交往之人甚少,我这些也是许多年才听来的。」 「他们未曾提过龙神有什么变化,我也是不知晓的。」他腼腆地笑了笑,又说道,「那些日子里头,倒是洮封神君有些怪异,时不时地便要出去一番,可我只是趴在棋盘上,并不知晓他到底去了何处。」 既然旁人未曾提过,那应许是云妤并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变化,她依旧是向着往常一般。只是玄天赦还是有些疑惑于云麟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是怎么诞生的,心底似乎有人告诉他,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 况且还有洮封神君那段时日经常出去,便是也叫玄天赦心中疑虑,只觉得云麟跟洮封神君与天道更脱不开干系。他与寒诀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眸中看到了些许奇怪的神色。 景白真君想了想,又说道,「说起身体有恙,倒是再生下寒凌神君您之后,龙神似乎才虚弱了不少。」 「怎么回事?」玄天赦皱着眉头,忙问道。即便是他表现的自己不甚在意,他心中还是留了一块空地给云妤的。 但那个云妤,只是他的生身母亲罢了。 即便是玄天赦恨过云妤,也怨过云妤,但总归那是给予他生命的母亲。即便是在作为寒凌的时候,他根本不想被生下;可是现在他想过了,如果不是云妤,他又怎么可能同寒诀这般齐心。 景白真君说道,「那时候我刚刚完成在凡间的使命,回到天界復命,让寒术体会了爱别离与求不得,便撞上了龙神娘娘。除却天道与洮封神君,旁人是不知晓我曾陪同寒术歷劫过的,故而龙神也未曾对我多留一个心眼。」 「但是我瞧见她的时候,她的身子骨也很虚弱了。我猜想过,也与洮封神君议论过,便是因着天人不可通一事,即便那是寒术的轮迴转世,照样肉身也是个凡人。所以龙神为了能生下寒凌神君,是投了许多心血修为在里面的。」 第242页 玄天赦感慨一句,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当真觉得云妤不值当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而做到这种损害自身的力度,也许是因为她想要生下这个孩子,才让云麟有机可乘,替代了她而去。 玄天赦垂下眼眸,替他这个生身母亲所不值;又是想起云妤曾经在他小的时候,对他的温柔与慈爱,更是心中难受极了。 景白真君已是没有什么旁的话语能告知寒诀与玄天赦了,告辞的时候,寒诀还让他捎上了那盘果子去。 见景白真君走后,玄天赦也是嘆了口气,说道,「我很心疼她。」 「有些事情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也怨不得别人。」寒诀笑着摸了摸玄天赦的髮丝,又道,「但是寒术也太过于冷情了,相比之下云妤的容貌可是比景白真君墙上千倍百倍,可他还是爱上了景白真君,而非云妤。」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点点头,说道,「那也无法,感情的事情,总归勉强不来的。」 寒诀勾着唇角仔细地看着玄天赦,「好在我从未勉强过,就有了你。」 玄天赦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又臊了个大红脸,忙说道,「可别说笑了。不过方才景白真君所说之事,我也察觉到了异样,也许就是因着云妤的修为神力下降,才能让云麟钻了空子。」 寒诀颔首。 玄天赦又说道,「我总觉得此事我们还是应当去苍棘幻境瞧一瞧,也许有什么端倪留给我们也不一定。而且,云妤只是失踪……她兴许,还活在这世间。」 他眼神闪烁了几下,却是最终停留在了脚下的青石砖块上面。 他也知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却从不愿提及此事,只当云妤根本就是在某处等着他这个儿子,前来噼山救母呢。 寒诀也明了玄天赦心中所思所想,刚想要说便是下去看一看也是好的,就见到远处有人走来,向他们行礼说道—— 「两位神君,龙神娘娘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 啥玩意儿啊 我是憨批吗 我昨天那张没写完就发出去了 结果就2800! 我的小红髮发 我的全勤 我哭了 果然我是个落智呜呜呜 第140章 苍棘 ====================== 寒诀朝着玄天赦一挑眉, 竟然有些人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朝着有些担忧的玄天赦点了点头,玄天赦便是放开了心。玄天赦打量了一番来唤他们的小侍女,她衣着不显,也一直垂着头叫人看不清模样。 玄天赦却是心下一动, 只觉得这事儿不对。云麟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 自然云霄宫中没有使唤的侍女, 云麟向来也是自行去传话的,故而这侍女出现的倒是有些古怪了。 他转脸瞧了一眼寒诀, 却是对着寒诀眨了眨眼睛,寒诀便瞭然地将他们四周设下了隔音罩,问道, 「怎么了?」 玄天赦啧啧两声,说道,「我总觉得不对劲儿,云霄宫中向来不用侍女, 这个传话的侍女是从何处而来?我不相信云麟可以随便从路边唤个小神君,就来传话。」 寒诀一笑,说道, 「总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随她去瞧瞧便好。」 玄天赦点点头, 看着那个侍女一脸纯良的模样,便笑道,「这位姐姐, 便是替我们引个路吧。我们刚初来乍到,不大熟悉天宫中的路线, 不知道怎么往云霄宫中去。」 侍女似乎早便知晓玄天赦会说此话,颔首引着他们往小路上走去。 玄天赦却并非当真不知晓云霄宫的所在位置的, 洮封神君的居所在廷龙殿的西北方向,而云霄宫却是在廷龙殿的东北方向,一西一东,怎么算这路线也是往东边走去。 但玄天赦却是看着午后的太阳,刚刚好好的在他们左手边,便是向着南方去了。 他拉过寒诀的手,在手心中写道,「方向不对,该行东方,却走南边。」 寒诀瞄了一眼在前头领路的侍女仍是头也不回地行进着,便是握住了玄天赦的一双手,让自己的手心温度与玄天赦的交融。他使劲儿捏了捏,朝着那侍女的方向斜起了嘴角。 他心中已是瞭然,云麟既然能伪装云妤那么久,便是自己装作一个小的神君侍女一时半刻,也消是骗得过他与玄天赦的眼睛。 那么他们去的地方便时至关重要的,他轻笑了一声,却是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这位姐姐,我依稀记得云霄宫是在东边的,怎么往南行进了?」 玄天赦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寒诀怎么刚刚还是表达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会子就把事情全然抛给了前面的侍女。 侍女明显怔了一下,半晌都未曾转过头来,背着他们问了一句,「二位神君不是不知晓路线吗?」 寒诀也只是笑道,「路线弯弯曲曲自然是不知的,但方向我们却不大能弄错,应当向着东边去的。」 侍女笑了笑,这才扭过头来,说道,「神君约莫是记错了的,云霄宫在南边,咱们未曾走错。」 「是这样吗?」寒诀也不恼怒,只是又追问了一句,「只是这路上愈发的僻静起来了,周遭也没瞧见有旁的神君路过,是这样吗?」 侍女面容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撑着说道,「便是龙神娘娘,也是习惯了住在僻静居所的。您二位往那边瞧,不就是云霄宫吗?」 玄天赦沿着侍女的指向看了过去,却是皱起了眉头。越过云层,便是当真所见了云霄宫的模样。他虽是只在云霄宫短短停留了一日,可却因着那上面辉煌的装饰,而记忆犹新。 第243页 便是他瞧见不远处的那个云霄宫的宫门上面,就用硃砂描绘了一条翻入云间的龙,高高扬着骄傲的头颅。 其实云妤和云麟,在本质上的差别却是极其远的。玄天赦虽是未曾见过真正的云妤几面,但他记忆深处母亲的模样却是骄傲的,正如那宫门上一条扬着头的龙,即便是受了磋磨,照样是九重天上最尊贵的人。 可云麟呢,却是从骨子眼里便透露出一种算计与示弱,他甚至当时为了讨好自己,都宁肯去卑躬屈膝了。 他们打从根源上,便是不相同的。 玄天赦敛了神色,说道,「原是如此,怪不得我瞧着这一路上来往之人甚少。」 侍女见得了玄天赦的首肯,也是不多做停留,往前而去。 到了云霄宫的门口,果不其然就连装潢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寒诀和玄天赦却是心中明白,这里怕根本就不是他曾经居住过得云霄宫。 但是一模一样的装潢,却叫他有些迷惘了。他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是他曾经居住过的是真的,还是面前这个不假。可转念一想,若是这个是真的,那当时洮封神君就不会去那一个寻他和云麟了。 他哼了一声,又在寒诀手心上落下了一个「假」字。 侍女引着他们往里面去,进了正殿之后也未曾瞧见云麟,便是只见那侍女如同一阵青烟一般消散在了他们的面前,只余下脚下一团园子中随手掐下的花朵在地上。 寒诀朝着玄天赦耸耸肩,说道,「我还猜这是不是又是云麟化作的,结果竟然只是一朵花罢了。」 玄天赦绕着那和云霄宫一模一样陈设的屋子,皱着眉头摆弄了几下,问道,「他想要做什么?」 寒诀往后一仰,说道,「不知,但总归没什么好事。」 玄天赦去推了推门,已是被落了锁,但这怎么如何也关不住寒诀的程度。他着实有些猜不透云麟的用意,只觉得云麟是在与他们玩笑一般。 他刚想说话,却是听到似乎有机关响动的声音,他立马朝着寒诀的方向而去,却是同寒诀连着整间房子一起,坠落了下去。 寒诀一剎那便揽着玄天赦的腰,护住了他的方向。因为同房间一同坠落,周遭的陈设摆件也随之不同程度地左右摆动起来,往着二人的方向磕来。寒诀便立马抬手织了一层防护网,笼罩在二人身侧,隔绝了陈设对他们二人的伤害。 向下的坠落似乎还要很久才能停止,玄天赦甚至在半空翻了个身,由背靠着寒诀胸膛的模样,转换成了面对着寒诀的姿态。他的脸颊刚巧落在寒诀的肩窝,二人的气息在空中交织交换着,倒是让玄天赦察觉到了一丝惬意。 玄天赦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寒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抱着玄天赦的腰,往旁边滚了半圈,顺势落在主殿的床榻之上,好让二人不是凭空在房间正中强撑着。 他嗤笑了一声,说道,「我是当真不知这云麟到底修行的是什么法术,竟然能搞出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么蛾子出来。」 玄天赦也撇撇嘴,说道,「这是往哪去也不清楚,只能等他停下了。」 他这话音刚落,便是房间直直坠到了地上去。他本借着床榻撑起的一点距离,全然还了回去,更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停下,而让他直接趴回了寒诀的身上。 玄天赦的牙齿刚刚巧磕在寒诀嘴唇之上,虽是有点疼,但是寒诀却是甘之如饴。他干干脆脆地在玄天赦腰间施加力气,让这个窘迫的瞬间,化作了唇齿间的交融。 绵长而又湿润的一吻之后,寒诀靥足地放开了玄天赦,笑道,「小主子这般投怀送抱,我自然是乐意之至。」 玄天赦却是嘆着气摇了摇头,这人总是不论什么危险的时刻,都能化作调情说爱的理由。 他们等待了片刻,见房间没有继续下坠的反应,便下了床榻,准备去探查一番,他们究竟是落在了何处。 可只消得往窗边一凑,寒诀便已然出了声,说道,「这里是苍棘幻境。」 「苍棘幻境?!」玄天赦惊唿一声,也是奔着窗户旁而去了。他虽是对苍棘幻境不大熟识,但也因着寒诀的缘故,去过几次,也认得那里的几种特殊植物。 果不其然,他看见了那黑黢黢的枯树,确认了是唯有苍棘幻境才有的品种。 玄天赦惊讶异常,这天界竟然有着一条通路,是直接往苍棘幻境去的。他们曾经想,是否应该在同云麟撕破脸之前,走一趟苍棘幻境,却是没想到这机会竟然云麟自己给了他们。 寒诀走向门口,那里落了锁,又被人施了禁锢。他抬手便准备将其噼开,却被玄天赦阻止了—— 「这事有蹊跷,既然我们能逃出生天,便是不急于这一会儿。我们可以静观其变,看看到底云麟是唱的哪一出。」 寒诀颔首,但却说道,「倒也不妨事,这东西就算是我现在给它噼开,等到时候若是有人来了,我也能恢復成原本模样。」 玄天赦听罢,砸了咂嘴,笑道,「如今你倒是厉害了,什么事情都难不到你。那若是这样,我们便留个影子在房间之中,若是有人来了,也能察觉到,快速地赶回来。」 「好。」寒诀应声说道,抬手便是将门上的禁锢噼了,只浓郁的紫光一闪,便见到大门已经破开。寒诀随手捡起门口的两个枯枝,捏了他和玄天赦的影子,关在了房间之内。 第244页 他朝着玄天赦伸出了手,引着玄天赦一同往他的老家探寻而去。 第141章 障眼 ====================== 这苍棘幻境, 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寒诀的老家。 当年他便是一睁眼,就处在这苍棘幻境当中,算是熟之又熟。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关注过, 更没有发现过着其中有何端倪。 二人背着那个突然坠落的宫殿往深处行去, 只走出了不到十步, 便瞧不见那宫殿了。 玄天赦一回头就发现了这个事情,他皱着眉头指着宫殿应当所在的位置, 问道,「怎得能凭空消失了不成?这不过十步远,又未曾有什么瘴气阻挡, 可肉眼却瞧不见这宫殿所在了。莫不是……他又平白回到了天宫之中?」 寒诀却是摇摇头,沿着他们二人的来路一步不差地往回行进了十步,豁然开朗,便见那假的云霄宫就在眼前。 「是障眼法。」寒诀说道, 「怪不得即便是这苍棘幻境当中所有角落我都曾去过,我照样没有见过云妤和云麟姐弟两个。一是因着那会儿我的修为不够,二便是这障眼法了。没成想, 云麟的障眼法竟然是如此高深莫测,连我离远了都分辨不出其中的真伪。」 玄天赦感慨了一句, 却是忽然间被惊喜冲击了脑海,他说道,「那是否……我的母亲云妤, 就还在这苍棘幻境当中,只是被障眼法蒙蔽了我们, 才一直没有寻到她?」 「恐怕是。」寒诀肯定地说道,「洮封神君恐怕也不是故意为云麟隐瞒, 而是因为他也寻不到云妤的踪迹罢了。」 玄天赦点点头,又问道,「若是你离远些,还能感受到那障眼法下咱们搁置的两枚影子吗?」 寒决颔首,「当然,障眼法只不过是骗过了我们的眼睛,物件儿还是实打实地搁在那里的。」 玄天赦一笑,虽说平日里寒诀对事情处理便是泰然的,但却从未有想现在这般无所畏惧的感觉。他不由得心中也随之欣喜,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总不是被人撵着挨揍的时候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好笑,但事实确实如此。从前在玄安城之时,他们连灵修都斗不过,若不是他能化龙成神,恐怕那日已经陈尸城门之上了;而斩龙台上,也是被人逼入绝境才能反扑。 现在倒是好了,便是这天地间也没一个能与寒诀匹敌的,他们现在就算满脑子都算不清楚云麟的下一步动作,但还是将他拿捏在手心里,不会让他胡乱蹦跶的。 寒诀手在玄天赦眼前晃了一晃,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玄天赦便是脱口而出,便说道,「在想如今你是该如何大杀四方,才能让我心里舒畅些。」 他是想说便说了,同寒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从前受过的委屈、寒诀挺过的伤害,哪一个不是二人一同经歷的,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他脸上还是有些羞赧神色在的,总归他从前不是这样一个斤斤计较、又任性之至的人。 寒诀听闻仿佛玄天赦说了什么天大的喜讯一般,直笑得有些有些合不拢嘴。 玄天赦斜他一眼,说道,「便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寒诀连忙摆手,说道,「我家小主子怎么会有错,不过现下我们对着云麟却是不能直接挑明了,直接真刀真枪的。到底还是有着天道在上面看顾着,我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些。」 玄天赦嘆了口气,说道,「我也知晓,便是装也要跟云麟装到底的。算了,先去瞧瞧这苍棘幻境中,到底还有多少个障眼法吧。」 寒诀颔首,二人离开了那座假的云霄宫十步之后,又是瞧见云霄宫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寒诀思来想去,还是一抬手,在周遭下了一层禁锢。 若是有旁人,或者什么仙兽经过,触及到他所设下的禁锢,便会让寒诀所知晓,从而能以极快地速度赶回来。 做下此事之后,寒诀便是伸着手往玄天赦的一侧探去,玄天赦便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手交叠在了寒诀的手上,宽大的袖口垂下,恰巧挡住了十指紧扣的姿态。 苍棘幻境不算大,却是极其可怖的,其中荆棘密布,将本就荒无人烟的一个环境,显得更加苍凉起来了。偶然间有阵阵微风拂过,却也不知晓是从哪里裹来些许水雾,刺的玄天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寒诀忙问道,「怎么了?」 玄天赦不过只是摇摇头,说道,「便是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雾,刺的我有些生疼。」 寒诀撩起玄天赦披在耳后的髮丝,却是见到他的脖颈处红肿一片,万不像是只被水雾刺激了一般。他用指尖碰了碰那篇红肿的部位,便听见玄天赦「嘶——」了一声,不禁往回缩了缩脖子。 沿着红肿部位找到最中心,果不其然看到了两个细微细微的孔洞。那形状却是让寒诀蹙起了眉头,「是蛇毒。」 「蛇毒?」玄天赦话音刚落,便直接眼前一黑,连个反应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就直直地往下摔去。 好在寒诀反应迅速,瞬间便揽住了玄天赦下坠的身子。他只见到玄天赦的脸色瞬间变得酱紫起来,就连带着唿吸都困难了,便直接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将血液与气息一同吹进了玄天赦的唇齿之间。 一瞬间他便看到玄天赦的脸色缓和了过来,人也醒了过来,翻身就直接呕吐了出来。寒诀撑着他的手,顺着他的嵴背。 第245页 半晌玄天赦才缓了过来,缓缓地说道,「我这神君当得当真窝囊,便是连仙兽,都能让我中毒受害。」 他倚着寒诀,自嘲地笑了笑。寒诀却是又割了自己手腕上的血,放到玄天赦的唇边,引着他灌下两口,才给自己止住了。 见玄天赦脸色恢復了自然,他便笑道,「方才小主子吐得时候,我还以为我快要有后了。」 玄天赦斜他一眼,这人向来嘴里不说些什么好话,他像是能生得出来的模样吗?这事儿若是换了从前的他,定然是要自己心中仔细琢磨几番,是不是寒诀要嫌弃上自己了。可现下却不会了,他知晓的,就算是他不要寒诀了,寒诀也不会抛下他。 玄天赦懒得搭理寒诀,回上这么一句话,便问道,「说来我是神君,又是龙形,这袭击我的是蛇毒,这……怎么可能?」 「不是不可能。」寒诀皱了皱眉头,说道,「若是有个比你修为更加高深的神君,在此处驭蛇,便是不无可能了。」 玄天赦身子僵硬了一瞬,立马扭头看向寒诀的方向,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蛇毒兴许是云麟做下的,可更大的可能性是……云妤还活着?」 寒诀深吸了一口气,却也没有正面回应着玄天赦。他只是这才得空去瞧上一瞧周遭的环境,但却也未曾看出来什么花儿来。 他从前被封印之时,便是生活在苍棘幻境中的。这里仙兽很少,但是蛇却很多,也便是因此他隐在这里能够一直没叫旁人知晓。 方才袭击玄天赦的是一种水蛇,他的速度很快,毒液又极似水雾,身子也同这苍棘幻境中的枯枝一个颜色,甚是难寻,更不易察觉。 见玄天赦脸色基本上缓和回了正常的红润,寒诀便搀扶起了他,随手招了块飞云来,扶着玄天赦坐在上面。 若不是因为周遭没有旁人在,玄天赦定然是嫌弃死了自己现在这副姿态的,扭扭捏捏坐在飞云之上,被寒诀当个残废一样牵着走。那模样,当真是又可怜又讨人嫌。 还当真不出他们所料,这苍棘幻境汇总当真是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障眼法在的。 便是其中最最令玄天赦惊讶的,却是幻境深处一个山洞的。那山洞本就是枝丫环绕,不仔细瞧就瞧不出来的样式,拨开枯枝藤蔓之后,便可以看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山洞。 寒诀一打眼便觉得这山洞不同寻常,便拿法术捏了团光芒在手心,照亮了整个山洞当中的景象。 玄天赦也从飞云上跃了下来,环顾了一圈山洞后问道,「你从前未曾来过这个地方?」 寒诀摇摇头,说道,「从未。我以前有自知之明,这幻境深处有何等危险,是我不敢预料的。故而我便只在幻境的外围蛰伏着,也是因为如此,才能径直遇上你。」 他又是一双漂亮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玄天赦,脉脉含情的模样却是让玄天赦扭头就走。这人,就算是调情也不挑个好的地方。 玄天赦瞧着山洞,却是平平无奇的模样,只不过是其中空间甚大,但空空荡荡的,伴着从外面吹来的邪风响动,显得有些过分诡异。 他倒是不怕,就是看见寒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便笑道,「怎么?上古兽神也是有害怕的时候。」 寒诀却只是摇了摇头,他抿着一张嘴,有些艰难地说道,「阿赦,你不觉得你脚下的地面,有些不对劲儿吗?」 「有……吗?」玄天赦还没问出声来,便察觉到了寒诀所说的不对劲儿。 那是当真的不对劲儿了,本该是坚硬的土地,却是触感十分柔软,甚至走上去的感觉还有些粘腻。他强忍住自己心底里作呕的冲动,垂头去看脚下。 可那什么都没有。 第142章 蛇洞 ====================== 「也是障眼法。」寒诀笃定地说道, 手指尖一阵紫光闪过,沖向地面的一瞬间,差点叫玄天赦直接吐了出来。 那是怎样的场景啊—— 他本以为的青石地面,却是爬满了各种不同的毒蛇。它们交织在一起, 层层叠叠, 上下共同蠕动的场景, 就连玄天赦这个向来不怕更看惯了蛇模样的人,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们走过来的路上面已经有蛇因为他们的踩踏而溢出了脑浆粘液, 湿哒哒地粘在鞋底衣摆,让玄天赦想想就觉得头疼欲裂。 寒诀立马唤了一块飞云,让他们二人都站在飞云之上, 与蛇坑稍作隔绝了些许空隙出来。但他们却不敢再往上飞,因为这山洞当中颇为低矮,头顶四周更是围绕着全都是毒蛇。 因着玄天赦刚喝了寒诀的血的缘故,毒蛇并没有攻击他们二人, 兴许是将他们当做了同类。 虽是没什么危险,但却有些过分令人作呕。玄天赦撑着寒诀干呕了半天,才缓缓将那反胃的画面扔出脑海去, 可他不能低头抬头,只能把目光凝固在寒诀那一张昳丽的脸蛋上, 不若定然又要瞧见那噁心的场景了。 寒诀握住他的手腕,上来便搭了个脉。玄天赦怪异地看着他,问道, 「你在作甚?」 寒诀偏偏头,笑道, 「我在看看,是不是真的我就要当爹了。」 「一边去!」玄天赦骂了一句, 却是又抬眼看见了蛇洞中交织蠕动的模样,恨不得一头扎进寒诀的怀里,眼不见心为静的好。 就算他寒诀之前再是一条蛇的模样,那也仅仅只是一条蛇罢了。这蛇洞当中怎么着也有成千上万条存在,再不怕的人都害怕了起来。 第246页 寒诀便是得了腻歪够了,就开始操纵这些毒蛇了,让毒蛇往两边排布而去,在中间给玄天赦留出了一条能够下脚的道路来。 他这才拍拍玄天赦,笑道,「阿赦,可以下去了。」 玄天赦咧着嘴,啧啧两声,还是垂头向下看了一眼。他不是不信寒诀,只不过是那脚下的场景太过于刺眼,叫他不敢去直观。 好在是寒诀未曾骗他,那脚下果不其然地出现了一条可二人并行的道路。而那路上本该是铺满毒蛇的位置,更是往旁边去了几分,堆叠得愈发高的蛇堆,还是让玄天赦忍不住摇了摇头。 玄天赦小心翼翼地从飞云上面下来,背后是寒诀操纵着毒蛇往四周分散而去,他想要去什么方向,那些个蛇便让出什么道路来。 「你怎的不早这般操纵?」玄天赦咬着牙问了一句,「非要让这骇人的蛇洞把我吓到,你才算开心吗?」 寒诀认真地点点头,说道,「若非如此,小主子又怎么会直直地来投怀送抱呢?」 玄天赦虽是气极,却也无法在这等情景下同寒诀闹。寒诀便是背着手走在玄天赦的身后,听着他的指引,誓要将这蛇洞里面翻个遍。 寒诀见玄天赦真的心中堵了一口气,便又舔着脸上去说道,「小主子,我怎么也觉得这里面是有人操纵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毒蛇围在一个山洞里面,密密麻麻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 玄天赦说道,「嗯。」 寒诀又说,「如此,这山洞当中定然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不然那人也不会用着这么多毒蛇围着,又做了障眼法,唯恐旁人察觉到了。」 玄天赦依旧是,「嗯。」 寒诀还在继续说道,「好在这人的修为差我一节,不然我都控制不了他操纵的毒蛇。我们遇到这事儿便只能灰熘熘地走了,小主子你说是不是啊?」 他正等着玄天赦下一句的「嗯」,却是听到玄天赦疑惑地问了一句,「你瞧,那是什么?」 寒诀怔了一下,沿着玄天赦的手指方向望过去,却是一打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红光。那红光虽只是幽幽,但却在这暗无天日的蛇洞之中,显得有些格外刺目。 他连忙将脚下的路延伸到红光之处,同玄天赦一起快步到了红光面前。 拂去障眼法后,红光所在之处很像是一张石床,而那红光却是一枚鳞片,刚刚好的卡在了床角之上。兴许就是因为这般,故而这鳞片的主人都没有发现自己落了一片鳞片在。 玄天赦拾起鳞片,用着自己的衣角擦了擦。那鳞片应当是在角落许久了,上面已然落了一层薄灰,擦拭干净之后,玄天赦看着上面朱色,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不知怎么,他拿着鳞片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有一丝酸涩的触动,一瞬间眼眶便湿润了起来。 那便是血缘羁绊的感觉。 在他见到云麟的第一面,虽是心中有悸动,可从未有这般严重过。而现下,他只拿了一个鳞片,便觉得心中平静的水面上如同一时间掀起了波澜万丈。 寒诀见他只抿着嘴唇,久不言语,便心下瞭然。嘆了口气,他便问玄天赦,「是……云妤?」 玄天赦摇摇头又点点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方才说道,「不知道,但我觉得像是她。而且这鳞片虽是上面有一层薄灰,但是我能感觉到这气息是近日的。」 寒诀接过鳞片叶翻来覆去看了几番,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玄天赦既然是已经在这蛇洞中发现了云妤的痕迹,也是心中明白这操纵毒蛇之人恐怕就是她。但却怎么也想不清楚,缘何云妤还活着,更没有被困住,她怎么不回到九重天上拆穿云麟,恢復自己的身份呢? 他便是眨一眨眼睛寒诀都能明白,直将他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阿赦,你是不是在想,缘何云妤不回到天界?」 玄天赦颔首,「着实有些想不通,但既然已知晓这近日她在苍棘幻境出现过,我们便是寻到了她,任何想不通的事情,便会全部解开了。」 笃定了主意之后,他们便在蛇洞中细细探寻是否还有旁的细枝末节没有被发现,许久也没有寻到。 玄天赦想来,云妤既是操纵了毒蛇去将整个山洞护住,而鳞片上又积了不少灰尘,便是应当有许久未曾在这里停驻过了。 他便拾起鳞片,放进衣袖当中,由着寒诀噼了一条路,恍恍惚惚地出了蛇洞。 寒诀将自己半身化作蛇尾,又从尾巴尖上抠了个鳞片送到玄天赦面前,说道,「从前那片在斩龙台上之时已经消散掉了,这片算是赔给小主子的,还望小主子能原谅我当时的行为。」 玄天赦却是斜了他一眼,瘪瘪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拿来便穿了线,挂在自己胸前。 那幽紫色的鳞片还带着些许寒诀的体温,在玄天赦最贴近心房的地方温暖着,让他什么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要去埋怨寒诀的,如今只能憋闷在心中,再也不放出去了。 玄天赦嘆了口气,拽着寒诀的袖子就往前走着,险些没把寒诀拽个踉跄。寒诀委屈巴巴,又不敢抱怨,只能可怜兮兮地跟着玄天赦往旁边走去。 玄天赦走出了几步,渐渐放慢了脚步,手也松开了一直揪着的寒诀袖口。寒诀怎么乐意,立马自己疾行两步自顾自地又把衣角塞进了玄天赦的手心当中。 第247页 玄天赦只是暗自发笑,却没有言语。 两人沿着蛇洞周遭去寻觅着云妤出现过的痕迹,可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云妤毕竟已经失踪数千年,就连天道都没发现这个事情的不对劲儿,又怎么是他们二人一时半会儿就能查出端倪的。 入了夜的苍棘幻境如同冰窖一般,白日里融融的暖风骤然变成了凌厉的刀子一般,割在玄天赦脸上生疼。他虽是不怕冷,但是这般寒风吹过,也叫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寒诀一打眼就瞧见他的动作了,立马将他的身子往自己怀中带了带,用着自己的身躯去替玄天赦挡住袭来的寒风。 玄天赦抿着嘴,却也是拉住了寒诀的手。他们挨得极近,气息交汇在两人的耳畔颈边,吹得玄天赦的耳尖红彤彤。 寒诀微微垂头,鼻尖似乎一不小心蹭到了玄天赦的耳尖,更是叫他像是受惊了一般勐地一缩。寒诀低声笑了笑,在玄天赦耳畔说道,「小主子,莫怕。」 玄天赦微微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反客为主地问道,「我怕什么?寒诀,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在吗?」 说罢,他便微微踮起脚尖,凑在了寒诀的唇边咬了一口。咬完之后又是用手指抹了抹嘴唇,笑道,「上古兽神的味道,还是挺好的。」 寒诀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便是要随之而上的时候,勐然间发觉他们背后的蛇洞中的毒蛇,正在倾巢出动。他们如同拼命一般潮水一样往外涌动着,寒诀立马拉了玄天赦招了飞云,空出了脚下的土地给他们。 玄天赦被这场景吓了一跳,惊讶之词直接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情况?」 寒诀摇摇头,看见那群毒蛇像是不要命一般往着同一方向蹿着,随即他感受到了他之前放置的那两个影子,似乎也有了异动—— 「是云霄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不 这不是个生子文 第143章 云妤 ====================== 急忙赶回云霄宫的二人, 直直撞上了旁人冲来的杀招。寒诀将玄天赦往自己怀中一拉,便在周遭划出了一道屏障来,只险些没隔绝住那个杀招。 寒诀还在做着防御的姿势,却未曾想到这招之后, 对方便偃旗息鼓了。他有些疑惑地和玄天赦对视一眼, 问道, 「怎的不继续了?」 玄天赦无奈笑道,「是寒帝最近手痒痒了, 非要同旁人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才行吗?」 寒诀笑意愈甚,可却没收了屏障。他只怕这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只消得他将阵法收起, 便是要来再出杀招的时候。 静谧了许久,也没见那人再行攻击,寒诀便微微勾起唇角,卸下了周遭的保护屏障。 但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人就是在等着他松懈,便会继续出手。他这回未曾支起屏障,而是一道紫色的幽光从他手间冲出, 直朝着那人藏身之地去了。 原是寒诀笃定了这人会偷袭,故而特地用这种法子去试探了位置, 直接了当地将那人的藏身之处找了出来。 寒诀是收了几分气力的,不若定然会将那人重伤。他既已出手,玄天赦自然不会在一旁碍事, 保证了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他侧身往旁边一歪, 直瞧着寒诀将那人抓了出来。 容貌是他太过于熟悉的,气息更甚。 先前见到云麟的时候, 玄天赦喊不出一句母亲,而现在却是在见到真正云妤的一剎那,眼泪便沿着面颊流了下来。他喃喃地唤了一句「阿娘」,却是见到云妤半分反应都没有。 云妤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看着面前这两个人,皱着眉头便说道,「你们是何人?快些放开我。」 玄天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识得我?」 云妤便是摇头,上下将玄天赦打量了一番,美目流转间颇有一副小姑娘家的跳脱。她嫌弃地说道,「不识得,若是这世上所有人我都识得,我哪里记得过来。」 她哼了一声,却是表达了对此话的不屑。但眼神却依旧流连在玄天赦身上,将他上上下下囫囵个看了几遍,才皱着眉头又说道,「但我总觉得,我该是识得你的。」 玄天赦立即问道,「那你知晓你是谁吗?」 云妤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我便是这苍棘幻境的守护仙子,名唤阿妤。」 玄天赦却是有些茫然了,他从前想过云妤有多少种原因不回到九重天上去。他想许是云麟将她锁在了不见天热的地方,亦或是她受了重伤没了龙形,飞不回天宫去,可却从未想过,云妤竟然是失忆了。 其实想来,这也是最最说得通的一个缘故了。若非不是云妤没了之前的记忆,又怎么会不回到九重天上去,挣一挣她自己的东西。 玄天赦嘆了口气,说道,「你从来不叫阿妤,你的名字是云妤,是那九重天上的龙神,而非这小小幻境中的守护仙子。」 云妤大吃一惊,却是退后了两步。若非寒诀在她身后拦着,想来她定然会转头就跑。 她知道自己斗不过面前这两人,便想煳弄着过去,没成想竟然得到了她意想不到的信息。什么劳什子云妤、龙神,同她有何干系? 如果不是见到云霄宫下降,她怎么会去查看,毕竟那人已经许久未曾来瞧过她了。就算是一瞬间她感受到了面前这个一直问话男子身上的熟悉感,却怎么也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第248页 云妤挣了两下,发现怎么也无法挣脱寒诀束在她身上的禁锢,便气哄哄地说道,「你们到底要做甚?」 玄天赦也是无言以对,对于云妤来说,他们现下就是陌生人。这两个自己眼中的陌生人闯了自己的领地,又将自己绑了,非要说自己不是守护仙子而是龙神,名讳更是换了个新的与自己,谁人能忍受? 他嘆了口气,却是对寒诀说道,「松些吧。」 寒诀闻言便将箍得极紧的禁锢松了些,虽是云妤还脱离不了那个圈,但却总是能活动活动手脚,不至于一直紧绷在原处了。 云妤见寒诀松了些许禁锢,便直接掸了掸身下土地的,席地而坐了下来。她也明了,这二人是不会现下就若是不同她说明白,自然不会将她放走。 她其实心中也是有些动摇的,三千年前她醒来之时,便已然处在这苍棘幻境中了。仿佛是睡了长长一觉,醒来之时便觉得脑中混混沌沌,什么都记不住了。 是那人唤她阿妤,说她是这苍棘幻境的守护仙子,对她嘘寒问暖好不关怀。她才相信了她这千年来唯一见过之人的言语,默认了自己的名讳与身份。 却未曾想过,竟然会在三千年后的今日,等到了两个陌生人,告知她以前知道的所有信息,皆是伪造的。她嘴上抗拒着,心中却也打起了鼓。 云妤坐下之后,玄天赦也面对着她倚在了一旁的枯枝上面。他垂着眼眸看着云妤,云妤一抬眼便瞧见他俩那双生的一模一样的眼眸了。 一股热浪涌入她的心房,让她不自主地酸涩了一番,她张了张嘴,有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玄天赦长吁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将最最真实的事情告知于她,说道,「你是……这天界的龙神,是同先天帝一起在上古神陨落之时诞生的。而我,却是你的亲生儿子——从前你唤我做寒凌,现下我名曰玄天赦。」 云妤也平缓下了心神,说道,「我不知道……从前是有人来告诉我这一切,告诉我,我的名讳与身份。你们可识得那人?他长得与我也是有几分相似,个字同你差不多,可他与你却是不像的。」 她抬头瞄了玄天赦一眼,沉声说道,「却是比你好看些的,他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讳。」 玄天赦却是失笑,他曾见过云麟的画像,是同云妤很像,容貌更是远胜自己。他问道,「你瞧着,是这个人吗?」 说罢,便见寒诀将云妤面前的天空上方划出了云麟画像模样。见云妤点了点头,寒诀才撤了法力。 「是他。」云妤说道,「他偶尔会来寻我,大多都是温柔的,可我有一次昏昏沉沉的,却是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但最后也是收住了。他是何人?」 玄天赦答道,「他是你的弟弟,云麟神君。」 「弟弟?」云妤皱了皱眉,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了。」 玄天赦也未曾气馁,只是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晓,你是怎么来的这苍棘幻境?还有,寒术这个名讳你是否有印象?」 云妤撑着脸,就像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般,细细的柳叶眉蹙起,可半晌都没有个回应。 想到寒术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是觉得心中一紧的,一瞬间便觉得自己心中某个位置缺了一块,酸酸涩涩得生疼。可绞尽脑汁,却又回忆不起任何相关于这个人的事情,到底她还是又摇了头。 玄天赦看了一眼寒诀,见他打了个哈欠,歪歪扭扭地又在云妤身后一靠,眼睛眯着一点也不上心的模样,便没辙地嘆了口气。 寒诀余光瞥见玄天赦望向他,立马正襟危坐,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讨好般地笑道,「怎么了?」 玄天赦无奈说道,「便是现下她什么都忘却了。」 寒诀努努嘴,说道,「那可曾还记得自己是条龙,可还会化形?若是能化形,便是可以回到九重天上去的。那时候与云麟对峙,一切事情便会明了了。」 他向来不愿意搞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这事儿能放到最简洁,便不会让他在自己脑中过多曲折。 玄天赦也是被他这话一噎,自己是关心则乱,竟然忘却了这最简便的法子。 云妤却是有些茫然,她左右看看寒诀与玄天赦,却是说道,「你们说什么龙,又怎么化形?」 这便是什么都记不得了的模样。 玄天赦早便想到了如此,便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控蛇的?」 云妤答道,「是你口中我的弟弟云麟教诲我的,他说我一人在这幻境当中着实危险,还是要学会些技能傍身的好。不过这么多年了,我也未曾见过你们二人与他之外的任何一人,学来也无用。」 她现下满嘴的话语都不同于往日里玄天赦见过的母亲模样,曾经的云妤是温柔又尊贵的,而现在坐在地上的样子,却让他真的有些目瞪口呆。 玄天赦拍拍身上的浮尘,站了起来,问道,「若是现下我解了你的禁锢,你可是会跑走?」 云妤摇头说道,「怎么会,我还等着你们带我去那什么……劳什子天宫上去呢。」 她笑得倒是纯真,只是寒诀一松手便是又驱了蛇想要攻击他们。 寒诀的蛇尾和尖牙也是在那同时出现的,一甩,便是将周遭的毒蛇都吓得四处逃窜,根本不听云妤使唤。 云妤这才晒然一笑,说道,「我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们的虚实,好瞧瞧你们是不是真的能领我上天宫。」 第249页 「是吗?」寒诀眼眸中的红光更甚,合着竖瞳,骇人极了,他抹着唇角又说道,「我以为您都确认好了呢,那现在可是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第144章 云霄 ====================== 云妤晒然一笑, 仓促点头说道,「便是都试探好了。」 她本也就是随手一击,想着若是能逃脱便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如若不能,也不打紧, 毕竟只是虚晃一枪罢了。 她一笑, 寒诀也跟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的尾巴在地上抽了两下, 带起一片强忍的尘土,渐渐的又变换回了人类的双腿。 云妤这回倒是彻彻底底不敢妄动了, 她微微垂眸用余光瞥着面前两人,也算是认清楚了现状。玄天赦言语中说自己是她亲生儿子,心中也有怜惜, 便是人温柔多了;而另外这个蛇人,虽然是一副轻浮样子,却是极不好惹的。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了个这么大的大儿子,但却依旧是向着玄天赦的身边缩了缩。 玄天赦无奈地同寒诀对视一眼, 他也是对现在的云妤没有法子了。她哪里像个尊贵的龙神模样,倒是没成想这一失忆竟然叫她活出了自己来。玄天赦是想笑也不能笑,只能扯着自己的袖子, 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欢愉。 从前他在见云麟的时候从不曾这般欢快过,可当真见了云妤, 心中便怨恨早就褪去,只剩下了欣喜之情。原是他的生身母亲根本就没有抛弃他,而是一早就变成了这副……恰如小姑娘的模样。 玄天赦轻咳了一声, 镇静说道,「现下最重要之事, 便是让我、我阿娘能回忆起如何化作龙形,好回到九重天上去。」 云妤点点头, 可又半分表现也没有。其实也是,她一个人在苍棘幻境中逍遥快乐,又无旁人打扰,每日便是驭驭蛇,采些果子吃食的。又无旁人逼迫她增进修为,这般乐事谁愿意被打破。 况且她也听闻了云麟是她弟弟一事,也知晓云麟有过想杀她的心,便只觉得那九重天上危险重重,更是恹恹的,不乐意去努力化形。 玄天赦也瞧出了她心中的抗拒,抿了抿嘴,干脆直接化作一条巨大的黑龙直冲云霄。他也顾不得是否被旁人知晓他们在苍棘幻境一事,便只想尽早解决这事为好。 云妤见到一飞沖天的黑龙,心中却是一动,抓着胸前衣襟便蹲了下来。她的脑海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崩塌掉了,但是却没办法修补、更没有办法寻回。 她只能强忍着头疼欲裂,撑着自己的身子去努力填补上脑中心里的空缺。 玄天赦打天上垂下头来,硕大的黑色龙首便矗立于云妤的面前。金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云妤,似乎直把云妤看了个穿。 他不动,云妤更不动。 母子二人就这么望着对方,像是较劲,又更像是可怜对方一般。 云妤终归是心思柔软败下阵来,她心中那点子莫名的情愫影响着她,迫使她忍不住走上前去,抚摸着眼前硕大的龙首。 有一个名讳在她嘴边,似乎马上便要脱口而出,却又一提及便觉得浑身上下便没有一处不难过的。她嘴唇开合了几次,默默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 「寒术。」 明明方才玄天赦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只觉得心中酸涩,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为何现在看着面前的黑龙却是如此这般的难过异常呢? 云妤想不明白,她的记忆并没有回来,只是好似心底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了。 她身上失了力气,直接歪倒在了路边,手指一直拧着胸口的衣襟,口中喃喃一直念叨着寒术的名字。 玄天赦见此,却是心中感慨万分,恢復了人形静静地立在云妤的身侧。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上去安抚云妤,还是只等着她的记忆回归。 寒诀已然走到了他的身边,说道,「阿赦,让她自己静静吧。」 玄天赦颔首,他从不觉得寒诀是冷漠,而是有些时间他的选择会最简洁、最有用。只是他看着云妤的那副模样,心中还是有些酸疼的。 至少是真的,母子连心。 他嘆了口气,说道,「你说她何时才能恢復记忆?我方才在这苍棘幻境现出原形,定然已经惊动了天上的许多人,我想着不稍片刻便会有人坐不住了。」 寒诀却是无所谓地笑了起来,「莫怕,就算是有些人坐不住了也不打紧。我还在呢,他即便是当真坐不住,我也得让他这冷板凳继续坐下去的。」 玄天赦无奈地瞧了寒诀一眼,这人倒是甚会凭着自己上古神的身份嚣张跋扈。可说来,若是人不犯他,他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招惹旁人。 除非这个人惹了玄天赦不快。 玄天赦自己想来都想要发笑,便随手扯了扯寒诀的衣袖,说道,「我总觉得当时我们步入云霄宫,落到这苍棘幻境,并非云麟所作所为。他其实并没有限制我阿娘的活动,叫我们这么简简单单就能找到她,又怎么会直接把我们推到苍棘幻境来?」 寒诀颔首,说道,「确实如此。而且还有一事,我也是方才才觉察到不对劲儿的。」 玄天赦忙问道,「何事?」 寒诀说道,「便是云麟怎么会这么放心云妤在苍棘幻境,毕竟藏书阁中记载了云麟是在去过苍棘幻境之后失踪的,便是他不怕有人去查吗?他甚至连记录都不屑于去改,这不对。」 第250页 玄天赦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说得对,不过想来……云麟他本就是云麟,天上的那个云妤才是他伪装的。若是有旁人来寻云麟,他便自行恢復本貌即可,哪里需要什么旁的解释。」 「再者说来,他现在是龙神身份,便是与天帝同齐的存在。他一声令下哪里有人会去查,更联想不到他到底是谁。就算是我头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也是真的将他当做了龙神。」 寒诀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一时间脑中过了许多事情,但最终只有一件击中了他。他说道,「我蓦地想起一件事,便是这云霄宫下落之时,缘何云妤会直接去那个位置?这事,兴许她是知晓的。」 玄天赦蹙着眉头点点头,抬眼却是见到云妤已经恢復了神色,正期期艾艾地瘫坐在地上,扶着自己的鬓髮。 于是他便走上前去问道,「可还好些了?」 云妤点点头,沉声说道,「没那般难受了,只是我还是未曾忆起怎么幻化龙形一事。」 她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借着玄天赦伸出的手站立了起来。即便是她未曾想起任何事情,但玄天赦却在她身上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来。 云妤不再像是之前那般小姑娘家的做派,而是身上有了一股容和的气息在。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问道,「阿娘,你是知晓这云霄宫会在某时某刻落下来的吗?」 云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点头,说道,「你们不知晓的吗?只不过它许久落下之时没有人出现了。我原以为你们知晓的,可如此看来你们不知此事?」 玄天赦自是摇摇头,说道,「不知。」 云妤撇撇嘴,说道,「这宫殿每逢百年便会下落一次,云麟就会在其中来看望我一番。」 寒诀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那这云霄宫可会归位?就如同下降之时一般,作动回到天宫之中?」 云妤点点头,说道,「会的,但我却不曾知晓他通往何处。」 玄天赦便有些诧异问道,「你既然知晓他会作动,怎的不上去瞧瞧?」 他这话刚问出口,便思及云妤就连同离开这苍棘幻境的想法都没有,又怎么会去自己根本不知晓情况的地方。 果然不出他所料,云妤便是回应着,「其实倒也没什么,这苍棘幻境中除了孤单,其他什么都不缺,我便也不愿意挪动。而且云麟曾经告诉过我,我的修为低弱,根本撑不住这移动中的伤害,我便更不愿意去冒险了。」 玄天赦啧啧两声,又是云麟。云麟真的是一手好谋算,竟然将失忆后的云妤捏在了手心之中,只当是个玩意儿一般操纵着。也得亏云麟能了解到云妤失忆后的想法喜好,不然她若是合着云霄宫一同回到了九重天上,那也是有的闹了。 一时间有些诡异的静谧,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没有继续说下去。月亮渐渐沉了下去,斜斜地擦着苍棘幻境的边缘。 寒诀却是肩膀抖了一下,勐然问道,「那你,可知晓这云霄宫什么时候回归?」 云妤皱了皱眉头,答道,「第二日天亮便会归位。」 玄天赦瞥了一眼露出薄薄微亮的天色,忙道,「不好!」 他眼见云霄宫开始剧烈动作,一如他们下落之时的模样。其实他们二人完全可以直接回到九重天上,可现下化不成龙形的云妤却是不能。她若是想要回去,只能靠着移动的云霄宫。 寒诀揽着玄天赦直接从窗边跃入了云霄宫内,玄天赦却喊道,「还有我阿娘!」 寒诀便是瞧着窗外走也不是不走更进不来的云妤,又感受到了云霄宫似乎已经开始动作了起来,便迅速用法力化作一条绳索往外甩去。 第145章 爱意 ====================== 好在绳索及时扣住了云妤的腰际, 愣是生生把尚还有些茫然的她拖进了移动中的云霄宫内。 云妤被拽得生硬,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又惊又疼倒是吓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寒诀收了神力,玄天赦忙上前去想要将她扶起。但因着云霄宫的剧烈作动, 他也有些晃晃悠悠不好上前。 好在云妤只是皮肉伤, 自己捂着磕到了的手肘寻了旁边一把椅子拉来坐下。 玄天赦见她无事, 便也安心了。 这云霄宫回升的速度同下落般极快,但却因着是往上升的缘故, 倒是叫玄天赦的耳朵有些酸胀。好在不大一会儿便勐然停止了下来,寒诀自窗边一瞧,又是回到了他们被领来的原位。 其实二人心中皆是有着疑问的, 当时是有个侍女领他们来此处,本来他们猜想着侍女是由云麟所幻化而成,而后却证实了并非如此。那么,这个领他们来此处之人, 又是谁呢? 只是现下他们都知晓,不是追寻这个问题的时候。 云妤的身份尴尬特殊,现下不论是直截了当地去同云麟对峙, 还是想什么别的两全其美的法子先将云妤的记忆恢復,都是需要时间考量的。 玄天赦思来想去, 还是说道,「先回廷龙殿再说。」 寒诀点点头,看着云妤那一张面容伸手便将这云霄宫中床榻的帷幕扯了下来, 披在云妤的头上,去遮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庞。 云妤没法拒绝, 只得默默由着那裹着灰烬的帷幕罩在她的头上,引得她不住地咳嗦了几声。 玄天赦嘆了口气, 沉声说道,「委屈你了,阿娘。」 第251页 云妤朝着玄天赦一笑,说道,「无碍的。」 二人便将装扮好的云妤往廷龙殿领去,因着这假云霄宫七拐八绕的叫寒诀和玄天赦两人都失了方向,除却记得自己应当往西行去,其余旁的一概不知。 他们三个人险些在这天宫当中迷了路,倒是后来换了云妤领路,他们方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廷龙殿内。 这行路间竟然是已到了正午时分,偌大个太阳晒得玄天赦都有些昏昏沉沉的,进屋便先寻了茶水灌下。 只一路走来,云妤的眉间愈发得紧蹙了起来,玄天赦喝完水才得了空问道,「阿娘,是怎的了?」 云妤砸了咂嘴,细细思索片刻还是告知道,「这地方我总觉得我依稀来过,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在心中烧的我有些难受。」 玄天赦沉默片刻,说道,「怪不得方才我们寻不到路,而你却是只凭着我口中几句叙述便找到了具体方位。也难怪,你在这九重天上住了数万年,当然是一草一木皆是熟识。」 云妤嘆了口气,说道,「从前我是有不信你们的话在的,可现在却是万分相信了。若说这地方我没来过,却是万般不可能的,我对这里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 她说罢,便摇了摇头,自嘲般地一笑。 玄天赦为她也送上了茶水,她抿了一口过后,怅然说道,「似乎就连这泉水的味道都很熟悉,就像正如你说的,这事情在我心中因为数万年的经歷,而成了心底里最深的习惯。」 玄天赦只得默然颔首,抬眼一瞧,便是发现寒诀又是寻了他的美人榻上一卧,也不管不顾自己是不是就在岳母的面前,半分好印象都不留。 他实在对寒诀无措,只得气恼地扭了头。 云妤见他俩这般,也是全然当了没瞧见。她微微偏头看向廷龙殿内摆设,便是琢磨着这宫殿的名讳她是熟悉的,但是摆设却是新奇的。 玄天赦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便轻咳了两声,说道,「阿娘不必疑惑,这殿内陈设是依着我和寒诀在凡间时候的居所所列的。」 云妤点点头,便是又问道,「方才在苍棘幻境之中,还未曾细细询问过你们二人的关系,我看来……却是有些非同一般的。」 寒诀哼了一声,刚想张嘴,便被玄天赦的一个眼神杀了回去。他便只有乖乖闭嘴的份儿,他家小主子的话语便是圣旨,听着就罢了。 玄天赦沉了沉心,说道,「也是如您所见,我同寒诀是……是、是同人间夫妇那般的。」 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个通俗易懂的词语来,只瞧着云妤本是温和点头的一张脸,瞬间被沖天的痛苦笼罩着。 她的五官几乎移位,本该是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艷丽模样,却生生被她自己挤成了诡异的弧度。她用力掐着额角,努力让自己平和下来,但却做不到。 玄天赦听着从齿缝间挤出来的痛苦声音,却是心中不禁难过。他猜到了为何云妤陡然这般作动,只是因为当年寒术便是为了一个男子而一次又一次地将她一颗真心扔在地上踩踏。 就算是他知晓云妤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但却仍是心疼她这么多年的爱恋全然餵给了一个根本不领情的人,她该有多么悲哀可怜。 玄天赦嘆了口气,即便是手中的茶杯攥得已经不能再紧,但还是抑制住了自己想要上前的欲望。他只觉得这是一个契机,兴许云妤便在这时候受到了刺激,就能恢復记忆了。 他告诉自己需得忍一时心疼,可终归是母子同心。他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般难过痛苦。只是千难万难,都只能化作一声嘆息罢了。 寒诀已从美人榻上下来,立在玄天赦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玄天赦摇摇头,手搭在了寒诀抚着他肩膀的一双手上,说道,「从前我以为我会还恨龙神,可是真的经歷过云麟一事之后,我方才知晓她这么多年只是因为失忆失踪才不会去寻我,我心中只余下对她的心疼与可怜了。」 寒诀轻声说道,「我明白的。」 玄天赦抿着嘴,「我知道你能明白我,这世间便是只有你最能明白我了。」 他们这厢说着,也没忘看顾着那厢的云妤。云妤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大滴大滴的汗水自她额头涌下,浸湿了她的衣襟。 玄天赦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妤如此痛苦地强撑着,随即一头昏了过去。 见云妤再不动作,却是实实在在地昏了过去,玄天赦才如梦初醒般的上前去扶起了她,将她放置在靠窗的小榻子之上。 看着昏厥过去的云妤,玄天赦无声地嘆了口气,向着寒诀问道,「她这般,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她醒来的时候是否会想起什么,又还是再次平白受了痛苦。」 寒诀勉强地伸手搭了下云妤的脉象,说道,「我瞧着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你觉得她一直想不起来便是不痛苦吗?她已经知晓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就算是你不帮着她知晓一切,她也会一直思索此事,终归是会成为她心底里的一根刺的。」 玄天赦长吁一口气,「我明白的,但是看她这样,我心中也是难过。可难过便是罢了,我还不能帮着她,非要生生地把她本癒合好的心房再一层层地剥开,让她想起曾经那些痛苦地往事。」 「寒诀,你知道吗?」他静静地看向寒诀,而寒诀只是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眸中的爱意流转却也是不作假的,「从前我被困玄安城,被张仲琰剥皮抽筋,我也愿意去忘却。可有时候想想,又不该去忘记,只因着若是忘却了,我便不是完整的我了。」 第252页 「从前我一直抗拒着作为寒凌神君那段时间的记忆,总觉得有了那时候的记忆,我便不是玄天赦了。更害怕你根本就是因为想要跟寒凌神君报恩,才会对我这般的好。现下倒是觉得……若是没有那段记忆,我也不是玄天赦罢了。」 寒诀看着玄天赦一双桃花眼中亮晶晶的,继而似乎湿湿润润的液体氤氲在其中,薄雾一般笼罩着他那双顶漂亮的眼眸。 他却是噗嗤笑了出来,说道,「阿赦,纠结这些便是最最没必要了。往事已矣不可追也,疼也疼罢了,我虽也心疼你,但你若是一直忆着这事,便是一遍遍地将自己的伤疤揭露出来,又一次撕开。那更疼的,小主子。」 玄天赦笑了笑,眼里那层薄雾也跟着他的嘴角上翘而消失殆尽。他说道,「谢谢你,寒诀。」 寒诀绕着玄天赦的髮丝又是玩了玩,他的目光好似有些虚无,可偏偏玄天赦的一颦一笑都不会落了去。玄天赦是喜他便是喜,玄天赦是忧他便也跟着揪心。 他的小主子啊…… 寒诀只笑笑,半晌才轻声回道,「我爱你。」 玄天赦似乎是听见了,可又像是没听见,只因为那边昏厥的云妤已经在睡梦中惊唿了两声。她如同惊悸未定,骤然睁眼的时候,整个人仿佛都有些魔怔了。 云妤就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可自拔的境界中,一直抱着防御的姿势往床角缩。她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玄天赦凑近听了,却是心惊胆战。她在说—— 「阿麟,不要!」 第146章 回忆 ====================== 云妤这话中意思已是全然明了。 玄天赦扭头看了一眼寒诀, 见他同样也是眉间紧缩,便更是肯定。云妤当年定然是在云麟手下受到了极大的痛苦,现在才会这般陷入心魔当中。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上前去,就算是帮着云妤脱离这痛苦的梦境也好。但寒诀却是朝他摇了摇头, 说道, 「有些苦痛, 若非再次经歷,定然不会全部记起的。」 玄天赦心下一紧, 可还是忍耐住了。 若是忍不住,便是这难过也要一次又一次的往復,更是得不偿失。 云妤终是勐地抽搐了一下, 泄了气地散在床榻之上。玄天赦连忙上前,便是见她眼神中没了神采,过分涣散了些。 一时间天际仿佛都失了声响,玄天赦只是静静地看着表情凝滞的云妤。许久, 云妤才是长舒了一口气,面容上的红润也随之归来,她的眼神也愈渐清明了起来。 云妤看着面前担忧的玄天赦, 试探性地唤了一句,「凌儿……?」 玄天赦立马走上前去, 牵住她的双手。玄天赦心中自然是波澜万千,也认定了云妤是想起来了。 云妤四处看了个遍,问道, 「这是在哪?我是怎么了?我头痛欲裂,却是什么都迷迷煳煳地记不住了。」 玄天赦与寒诀对视一眼, 心中皆是疑虑。 他只得继续问道,「阿娘, 你可是记得你之前曾在何处,可还对苍棘幻境有些印象?」 云妤捂着作痛的头颅,思索片刻,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苍棘幻境我是知晓的,那里的蛇很多。旁的……却也不太熟识了。」 玄天赦这下算是彻彻底底认清了,从前是云妤记不得自己当龙神的那数万年日月,而现在到底是想起自己是何人了,但却把在苍棘幻境云麟对她所做之事、受的苦楚,都抛之脑后了。 寒诀微微偏头,凑在玄天赦的耳边说道,「她应当是回忆其那时候,太过于痛苦,所以自己将记忆封存了起来。这倒是更不好办了,除非自己想要想起来,便是怎么也回忆不起的。」 玄天赦也是知晓,其实这对云妤来说是最好不过了。他嘆了口气,说道,「阿娘是一觉睡了四千年,我已经化龙成神了。」 「四千年?!」云妤瞪大了双眸,却是极极惊讶的神色,她连忙下了床,在这殿中踱了几步,确认自己是不熟悉这里的,便又问道,「那这里是?」 「是廷龙殿。」玄天赦说道,「但却不是仙界的廷龙殿,这四千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也不知该怎么同你叙说。」 云妤愁容满面,却还是沉思片刻,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事情,「天帝他……是否寻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之人。」 这句话问的如同字字泣血一般,说得宛如拿刀子挖了云妤的心脏一般。 玄天赦感慨万分,云妤竟然第一个相问的人还是寒术。这便是她与云麟最大的不同,她是真真切切一颗心都在寒术身上的,万般不会利用寒术。 他便是阖了阖眼,颔首说道,「寻到了。」 云妤本还有期许的一张脸瞬间便垮了下去,她晃悠了两下,跌坐在椅子上面,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 她本就是随口问询了一下,却不想寒术当真已经寻到了那个男人。她等了数万年,爱了数万年,还是输的一无所有。不——她还有面前自己的孩子,那是她同寒术的结晶。 「凌儿……凌儿!」 玄天赦应了声,云妤便像是一个翩飞的红色蝴蝶一般跌进了他的怀里,头颅沉沉地埋在玄天赦的肩窝里面,不大一会儿便是见黑衣颜色又深了一片。 他同寒术是生的像的,云妤一晃神间看到玄天赦甚至都有些迷茫了。但被寒诀冷冷的目光一杀,便是抖了一下,察觉到了面前的男子并非自己心心念念之人,这才惨然一笑。 第253页 她问道,「你是何人?」 寒诀再次回答,「吾乃上古兽神,正是寒凌神君此生挚爱。」 云妤呵呵地笑了起来,不住地说道,「又是男子、又是男子!果然你们果然是父子,果然是父子……便是都有同样的怪癖,都爱着男子,都是怪物,噁心极了!哈哈哈哈!」 她就像是突然间失心疯了一般,一点不顾自己尊贵的模样,在椅子上笑到蜷缩。她捂着自己的脸,可那些骯脏罪恶的话语却依旧是从她的唇齿中吐露了出来。 刺耳的言论直冲进了玄天赦的耳畔,更是冲进了他的心中。从前他觉得自己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可却在遇见云妤的那一刻全然崩塌。 一个孩子,就连母亲的祝福都得不到,只能换来恶语相向,多么可悲又可怜? 寒诀冷笑了一声,问着云妤说道,「你笑够了吗?」 云妤讥笑着说道,「当然没有,你们都是这般令人作呕。你是、寒凌是,天帝更是!你们都是一群怪物、怪物!」 寒诀没有犹豫便是一巴掌扇了下去,实实在在地抽在了云妤脸上。他没有合法力,但却仍是将云妤的脸颊抽的红肿一片。 玄天赦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却没有动弹更没有阻止。他只是心中酸涩,看着寒诀又是问道,「那你现在,笑够了吗?」 云妤做了数万年的龙神,有骄傲更有尊贵在,哪里受过这般的对待。她通红着一双眼睛看向寒诀的方向,手上便是已经续起攻势要向寒诀出击。 可寒诀到底是上古神,云妤这般动作即便是在旁人看来是要毁天灭地的,但他瞧着,只觉得如同捏住一只蝼蚁一般。 幽紫色的神力幻化成鞭子,随手一甩便是将云妤抽到了殿内角落。寒诀一步步地朝着她走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问了一次,「现在,你笑够了吗?」 云妤抿着嘴,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带着恨意的,看向他和玄天赦。 玄天赦踌躇许久还是上前,说道,「阿娘,这事从不是谁的错处。我爱他,便是爱了。天帝喜欢景白,也是因为他的本性。就如同你爱着天帝一般,这从来都不是什么错处。」 云妤还想辩驳,但看见寒诀冷漠的一双血红竖瞳,还是闭了嘴。 她轻声唤着玄天赦,说道,「凌儿,凌儿你不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好吗?我们母子二人才是该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就在这九重天上,我们去寻一块旷野做驻地,一辈子母子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玄天赦却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云妤,他深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这辈子与我携手的是寒诀,他认定了我,我便也是认定了他。」 「为什么?」 「只因为……那段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都是他陪着我。不论是仙界受辱,还是我投胎转世成为一个小乞丐,更是斩龙台上替我而亡,他从来都是帮着我护着我。他宁可自己身死,也要护我周全。」 「所以是他。」 一直都是他。 云妤惨然一笑,说道,「原是如此。可天帝呢,我为他生子损耗大半修为,又为了他这天界安宁顶着多大的风言风语,他却连正眼都不愿意施捨给我一个,为什么?」 寒诀冷声说道,「因为他不爱你,你愈是强求他便愈发会嫌弃你、鄙夷你。龙神,你到现在还没有认清现实吗?生下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为了天帝,而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云妤恶狠狠地盯着寒诀,仿佛要从他的脸上剜下一块血肉来。她一字一句咬的鲜血淋漓,「那既然我不该生下他,那他就去死吧?」 说罢,她便是又想向玄天赦发起攻势。她就像是疯魔了一般,见人便咬,哪里管玄天赦是不是她遭了多大罪才诞下来的。 寒诀哪里肯让她碰到玄天赦一根汗毛,便是直接了当地将她又是扇到了角落之中。 云妤堂堂一个龙神,可惜在寒诀这般上古神面前本就是随便揉捏的玩意儿。更何况,她早已经失去了大半修为,根本不是寒诀的对手。 她蜷缩在角落中,可怜兮兮地看向寒诀与玄天赦的方向。她还是不死心,仍是朝着玄天赦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将他同自己一般拉入万丈深渊。 玄天赦却是别过了脸去,他轻声在寒诀耳畔说道,「我后悔了。」 寒诀挑挑眉,问道,「后悔什么?」 玄天赦说道,「后悔非要逼着她去恢復记忆,我没想到她竟然是这般反应。若是早知如此,我宁可她只记得苍棘幻境那段快乐的日子。但是现下已成了这副模样,我也没了旁的办法。」 寒诀噘噘嘴,说道,「那我这般对她,你可是心疼了?」 玄天赦点头又摇头,说道,「心疼便是心疼,但是她魔怔了这么多年,强求了这么多年……没有结果的爱恋,竟然是让她在听到寒术已经寻到景白的时候,真的崩溃了。到底也是怪我的,我应该瞒瞒她的。」 「没必要了。」 第147章 发疯 ====================== 云妤已经近乎于狂躁了, 寒诀立马在她周遭设置了禁锢,保证云妤不能逃离那个区域。 她的脸上鳞片若隐若现,竟是有着要化形的趋势。她似乎又有痛苦又有欢愉的表情浮现在面容之上,龙尾也自裙中伸了出来。 第254页 寒诀连忙将禁锢下的大了些许, 拉着玄天赦便向后退去。 瞬间便是天地变色, 阴云低垂地笼罩了整个廷龙殿, 那又似乎是天雷将要降下的模样。可奇怪的是,这阴云就像是没有得到具体指令一般, 只是罩在廷龙殿上,没有更多的作动。 云妤已经化成了龙形,禁锢还是小的, 她无法伸展开自己庞大的身躯,只能蜷缩在其中。 化了龙形的云妤与云麟并无任何区别,甚至连一点不同都找不到。若非他们知晓眼前这人是云妤所化,便是说云麟也不为过。 她化了龙形, 便是应该有许许多多的人感受到了更坐不住了,尤其是云麟。 云麟不得不说他是同云妤有心灵感应的,云妤上界之时他便心中坠坠的, 而今却是慌乱了全部神色。 若说之前他还能撑着一口气,宽慰自己就算是寒诀是上古兽神, 他也能寻到机会找到寒诀不在玄天赦身边的时候下手。可现下,他却没了下手的机会,只因着他恐怕身份都要曝光了。 他和洮封神君几乎是同时赶到廷龙殿的。 洮封神君在门口同云麟打了照面, 说道,「云麟, 你现在恢復自己的本来身份,天道兴许还会饶过你的。」 云麟却是纤长手指抚了一下自己的髮丝, 笑道,「我恢復什么?我便就是龙神,我是云妤,我不是云妤。」 洮封神君嘆了口气,迎面便撞上了寒诀与玄天赦,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云妤回来了是吗?」 寒诀冷哼了一声,说道,「从前阿赦问过神君,说到底现在的龙神是不是龙神,他到底是云妤还是云麟。我依稀记得神君肯定地说着,现在的龙神就是云妤。那怎么又问起是不是云妤归来了呢?」 洮封神君面容上有些羞赧神色,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说道,「从前是我不能说。」 寒诀反问道,「那现下便是能说了?」 洮封神君沉默不语,反而是一旁的云麟搭上了话,「说什么胡话,什么叫做云妤归来,我便不是一直都在。」 「舅舅。」一直不吭声的玄天赦终于唤了一声,是朝着云麟的。只他这一声舅舅叫出来,便是眼见着云麟双肩耷拉了下来,似乎有些泄气的模样。 云麟就算是再嘴硬再想狡辩,也是能看清现在的形势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默然闭上了嘴。 他心中多少不甘,却是从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寒诀的身份竟然是上古兽神便充斥了他的整个心房。 他算计了四千年,从云妤因为生子而损失大半的功力之时,便开始了这个计划。从他故意冷落玄天赦开始,到算计舒甜引着玄天赦被困玄安城,再至操纵张仲琰对玄天赦抽筋剥皮引他白身上界。 那一切的一切,明明是那么完美。 可为什么偏偏杀出了寒诀这么一个上古神? 他满心的怨气无处散发,却是依旧要装着笑意同玄天赦说话。即便是他心知肚明玄天赦对他的疑虑,他还要装出一副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模样。 云麟冷哼了一声,身子往后错了几步。 他抬眼看了下阴云密布的天空,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但是即便这样,他还是想要再努力上一把的。他甚至有些后悔了,他为何没有直接将云妤杀死在苍棘幻境之中? 可即便如此,杀了玄天赦,碾死云妤不就是像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他能算计云妤一次,便是能有第二三次。 云麟心下笃定了主意,便是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着。 洮封神君问道,「可否让我见见云妤?」 寒诀侧身让出了道路来,说道,「这有何难?只是龙神现下便是有些疯魔了,若是嘴里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语来,还请洮封神君多担待着些,毕竟是我家阿赦的生身母亲。」 洮封神君点点头,缓步进了正殿。 云妤硕大的龙神盘旋在正殿中的一个角落之中,朱色的鳞片已经被她自己用尖利的牙齿掀了一地,血肉模煳间她睁大的双眸看清了来人。 她努力想要上前,却是怎么都碰壁,悽厉的龙鸣声响彻了天际。她的一双黑色的眼眸,微微地眨了两下,好似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洮封神君惊讶之余,便是问着寒诀,「这是怎么一回事?」 寒诀无所谓地一摊手,说道,「方才龙神想要攻击阿赦,为了阿赦不受伤,我只能将她困在法阵之中。」 玄天赦嘆了口气,便是细细密密将方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叙述了一遍。 寒诀这嘴巴说出来的话语也太过于刺耳,还是玄天赦替他圆了过去,把事情经过说出来了。 可事情一出,众人皆是唏嘘,就连云麟都施捨了些许表情,不再在后面一直绷着一张脸了。 云妤渐渐化成了人形,她一身红衣和正对面的云麟一模一样。她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眼睛却是直直地瞧着云麟的方向,唤道,「阿麟、阿麟,救救姐姐!」 她来不及细细思考为什么云麟会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只是拼命地恳请着这个她记忆中同她极好的弟弟,让云麟来破开这个禁锢就她出去。 可云麟却只是冷淡地站在所有人的身后,他盯着云妤的一张脸,也渐渐恢復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云麟同云妤当真生的极像,就算是云麟已经恢復了他的原本容貌,也是依旧相差无几的。只是说起来,倒是云麟生的还更妩媚一些,在玄天赦看来,似是比云妤还要漂亮。 第255页 他一颦一笑间勾动着眼下的一枚红痣,漂亮中又是充斥着冷漠的风情,倒是衬得一旁的寒诀都黯然失色了。 寒诀见他一直留意着云麟的本来模样,便是晃了晃玄天赦的手臂,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玄天赦无奈,只得随口宽慰了几句。 众人皆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云妤的身上,瞧着她发疯发癫,怎么一般向着洮封神君和云麟求饶着。 可云麟察觉天道似乎并没有想要惩罚他的时候,便松了心神,撩拨着髮丝就向着云妤走去。他做了三千年的女神,便是连说话走路都带了些许扭捏的腔调,而配上豁然拔高的身量和英气许多的面庞,怪异感也是油然而生。 他现在有恃无恐,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事情便都是天道默许的,更是不把云妤和玄天赦放在眼里。 云麟上前几步,蹲在云妤的面前,隔着禁锢看向他的姐姐,却是蓦然发笑了起来。 倒是真不愧是姐弟俩,就连发癫的模样,都像了七八分。 他笑意盈盈地说道,「姐姐,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去救你呢,方才看到你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失忆的时候,为什么我只是把你扔在苍棘幻境当中,没有直截了当地杀了你呢?我真的是做错了,我真的是一念之差罢了。」 「杀我……?」云妤震惊地看着云麟,她怎么敢信。 云麟却是张了张嘴,瞬间发觉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是云妤恢復做龙神记忆之后,那段在苍棘幻境中的回忆便全然消散了,更直接将云麟伤害自己的记忆封存起来。 云麟蓦地笑了起来,赤红的双唇衬得牙齿更加尖锐瓷白了起来。他说道,「哟,我外甥未曾告诉你吗?竟然是如此袒护舅舅,那姐姐,我便告诉你。我之前在苍棘幻境的时候,趁着你产后虚弱修为降低,便设下陷阱害了你。」 「害的你失忆,便直接给你胡诌了个身份,丢在了苍棘幻境再也不管你。我几次三番想要杀你,却是不知怎么住了手,现下倒是觉得,还不如杀了你算了,倒省去许多麻烦。」 云麟冷哼一声,便是将这么多年想说的没说的,不敢说的也没说的,通通一股脑倒了出来—— 「从前我便嫉妒着,嫉妒你与天帝。明明都是龙,凭什么你们封了天帝、封了龙神,我却连个小小职位都没有?所有人唤我都是云麟,他们连神君都不愿意加予我?凭什么!」 「我就像是你们的影子一般,连个像样的名讳都没有。我想要做天帝又有什么错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害了寒术又怎样?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同你们是一样的!」 云妤听着他的话语,近乎于昏厥。却是在其中紧紧抓住了一个重点,问道,「你说什么,你害了寒术?他怎么了,他如何了!」 「他啊。」云麟扯着面皮笑了笑,幽黑的眼眸更是深沉得可怕,「他……当然是,永囚虚渺宫中,再也不得復出。」 云妤瞪大的一双眼眸求助似的望向玄天赦,可见到玄天赦朝着她点头的那一刻,心中的信仰却是轰然倒塌。 寒术对她那般不好,她应该去恨的,也在之前朝着玄天赦发泄了所有情绪。可听到寒术被夺了天帝之位永囚虚渺宫中的那一刻,她却是觉得—— 她的天塌了。 第148章 决战 ====================== 玄天赦嘆了口气, 他现在愈发得心软了起来,更是看不得云妤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方才云妤本是想杀他,面对这样一个拿他性命只当草芥的女人,他千不该万不该也不应该去同情她。 可是玄天赦瞧着云妤的时候, 还是心中悸动, 难过极了。 他默默扯了扯寒诀的袖子, 说道,「散了吧, 散了她身上的禁锢吧。她也是个可怜人,而且……我觉得她不会再想要杀我了。」 寒诀听罢,便是直截了当地撤了云妤周遭的禁锢。 可云妤却似乎未曾察觉嗷一般, 只匍匐在地上,眼泪珠子不住地从眼眶中流出,淌得青石地砖上面深色一片。 玄天赦走上前去,搀扶起云妤, 规劝道,「阿娘,事情已经过去了, 往后我们也可以去虚渺宫外瞧瞧他的。」 他细緻地用帕子擦去云妤流出的眼泪,可却怎么也擦不完。 寒诀双手抱在胸前, 状似漫不经心,却是一颗心都悬在玄天赦的身上。他唯恐云妤又作出什么事情来,还有云麟, 他更是蠢蠢欲动,一双眼眸恨不得锁在玄天赦身上, 更有甚者想要将他和云妤一同一石二鸟了。 除却洮封神君之外,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下。 云妤终是停下了哭泣, 握着玄天赦的手说道,「孩子,阿娘对不起你。方才是我过激了,对不起凌儿,对不起。」 她絮絮念叨着自己的不对,又是引着玄天赦都红了眼角。玄天赦笑道,「没事的阿娘,快起来吧。」 云妤撑着玄天赦的一双手站起了身来,却是脚步停滞在了云麟面前。她瞧着外面的阴云密布,知道便是天道又有天雷准备降下。 她理了自己的衣衫,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依旧那么狼狈。同着红衣的姐弟相对而立,却是能感觉到他们身上不同的味道的。 谁也没开口,更是谁也没先认输。 玄天赦退后两步,回到了寒诀身边,现下情景乱糟糟,便是只有寒诀身边是最安全的。 第256页 寒诀笑意盈盈地揽住玄天赦,凑在他的耳畔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云妤出事的。」 玄天赦这才点点头。 到底还是云麟耐不住性子,先行开了口,说道,「姐姐,其实我不想杀你的。我们是姐弟啊,这天下之大也可以我们一同共享,我是不介意同你分上一杯羹的,可是其他人不一样的。」 「你说你为什么会看上寒术那个废物,他生的不好看,又那么刚愎自用。更何况,他不爱你啊!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啊,姐姐。」 玄天赦从云麟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对味儿来,到底云麟是对云妤抱有怎样的感情,才会说出这般话来。云麟对云妤一面恨得咬牙切齿,另一面又对云妤爱的情真意切。 他想不明白,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总归不该是……姐弟的感情。 寒诀擦在玄天赦耳畔的气息带了点温热,他轻声问道,「你也瞧出来了?便是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儿。」 玄天赦颔首说道,「可我不敢继续往下猜。」 寒诀笑了一声,便是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把玄天赦更往自己身侧箍了些许。 云妤听到云麟大逆不道的话语,气的有些发抖,她伸手便是直接给了云麟一个耳光。 云麟尝到了嘴里的一丝腥甜,咧着嘴笑了一下,便是由着那血迹染上唇角,他才慢悠悠地用手指抹了去。他笑道,「姐姐,做什么发怒呢?便是不愿就不愿吧,反正寒术已然进去了,你多说也是无异的呀。」 他慢条斯理的一句话,却是眼角眉梢泛着别样的红色,带着些许妩媚与不屑,全然展露在了他一张好看的脸上。 云妤却是说道,「你配吗?」 云麟不怒反笑,「配不配的,我既没做过,又怎么会知晓结果呢。姐姐,你不要怕嘛,我们试试看,就坐在天帝那个位置上,让我试试看。我发誓,我对着你发誓、对着这天道发誓,我可以的!」 这话说罢,他便是当真撩了衣摆跪在云妤面前。他脸上诚恳极了,就好像是真的在想云妤表忠心一般,可下一瞬间便是直直地朝着云妤攻击而去。 他们二人本就离得极近,云麟跪下的一瞬间,手中的法术便已然蓄起,只等着云妤晃神的一瞬间,便朝着她沖了过去。 「不要!——」 玄天赦大呵了一声,便是来不及多想就要去试图救下云妤。可未曾想到,云麟本意就不在于此。 他借势要攻击云妤,做的便是两手准备。若是玄天赦没有出手,便是虚晃一枪,吓吓云妤罢了;可若是玄天赦出了手,那胁迫的对象便会变成玄天赦。 但云麟赌对了,玄天赦当真出了手。 他讥笑着扼住了玄天赦的脖子,拉扯着他瞬间往后退去。 寒诀都未曾反应过来,玄天赦便已然在了云麟的手中。他即便是再神力无边,也无法对现在这个场景做出有效的应对法子。 云麟就是掐住了他的软肋,云麟知晓他最最在乎玄天赦不过,便更不会撒手。 天边阴云似乎又低垂下来了不少,云麟这波也是博上命来的,他一方面要盯着寒诀,另一方面更是害怕天道的惩罚。可他看着天空虽是阴云密布,但却似乎并没有要降雷劫的模样,便蓦然笑了起来。 「天道诚不欺我!天道诚不欺我!」云麟仰天大笑说道,「它没有指责我的问题,便是它觉得我做的对。从前陷害寒术是对的,现在拿他儿子血祭更是对的。」 他尖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寒诀、云妤、洮封神君,最后落在了他手中的玄天赦脸上。 玄天赦还尚能从唇齿间挤出话语来,说道,「舅舅,不要再被嫉妒蒙蔽双眼了……咳咳……」 云麟嗤笑一声,说道,「我被嫉妒蒙蔽双眼?不不,我的双目清明,我从一开始就想要坐上那个天帝宝座。我等了这么久的机会,为什么要在这会儿放弃呢?」 说罢,他手上的气力便是更甚了一些,直叫玄天赦勐地咳嗽了几声。 寒诀见玄天赦受此苦痛,立马想要朝着云麟出招,可他刚刚蓄起神力,便是看见云麟将玄天赦当做了一个挡箭牌一样挡在身前,歪着头朝着他笑着。 云麟说道,「上古兽神,您的神力我辈毕竟担当不起,但……你觉得他能受得住吗?」 他将玄天赦又往前推了几分,他的手紧紧地扣住玄天赦的脖颈,神力不住地往玄天赦身上输送,只保证着玄天赦不会脱离他的掌控,又能多受几番痛苦。 玄天赦在他手中,已是面色铁青,有些下气接不上上气了。他手指紧缩,但手臂却是无力地垂在身体的一侧。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吊起来一样,只能从喉管间发出些非人的声响。 寒诀看着玄天赦的模样心中焦急,恨不得在云麟控制之下的那个人是自己,他替了玄天赦而去。 他看着云麟对自己的挑衅,又见着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玄天赦,抿了抿嘴。 他又怎么能贸然攻击,他的阿赦在云麟手上啊! 寒诀咬着牙问道,「云麟,你想要什么?」 云麟歪歪头,倒是觉得寒诀这问题过分奇怪了点,「我从一开始便说,我想要天帝那个位置。但是这九重天上有四条龙,我让寒术进了虚渺宫,便是要再将玄天赦和云妤除了便好。所以……我要杀了你最最挚爱的这个人啊!」 第257页 他仿佛在说着什么最普通不过的话语,但是说出来的却是最让人胆战心惊的语言。 寒诀听罢,便说道,「你若是要天帝宝座,也是没有任何必要去杀害玄天赦和云妤的。只要他们二人许你可以荣登,又怎么会阻拦你的脚步呢?云麟,放了他好吗?」 他从来未曾这般低声下气地求过人,除了玄天赦之外,其他并不得到他特殊的青睐。可他沉着嗓音,低垂着自己的眉眼,却是已经朝着云麟示了弱。 玄天赦从来都是他的弱点,不容置疑的软肋。 云麟却是啐了一口,说道,「收起你那点可悲的软弱吧。我说要杀了他,便要杀了他。你瞧,天道都没有质疑我的举动,那便是我杀他已经是得了天道默许了。」 像是应允他这话一般,天边织结的阴云,开始慢慢扩散开来,从中杀出的一道刺目的光芒来,刚巧不巧的落在云麟面前。 云麟更似乎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又说道,「你瞧,天道都为我送上了一条光明之路。我更不会放了玄天赦的!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们一起。」 云妤却是看着此事,蓦地想起了什么。她看了一眼已经摇摇欲坠的玄天赦,对着寒诀说道,「杀了我。」 寒诀有些懵,「什么?」 洮封神君立马说道,「不行,云妤你不能这般!」 而云妤却是笃定了主意,一字一顿地说道,「寒诀,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正文完结啦! 第149章 落幕 ====================== 洮封神君闻言惊道, 「云妤,你不能这么做!」 云妤却是惨然一笑,说道,「洮封神君, 你是知道我同云麟的关系的。我若是死了, 他更活不下去。」 寒诀听得不知所谓, 那边的云麟更是瞪大了双眼。什么叫做,云妤死了, 他便活不下去了? 他甚至还未曾问,云妤的话语便已经替他解答了心中所有疑虑,「阿麟, 你合该庆幸你在苍棘幻境中没有对我下手。若是你当时动了手,便是没有现在这副场景了。」 云麟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手上不自主地松了些许力气。玄天赦的面色缓和了过来,不再是酱紫色;他翻白的双眼虽是充血, 但黑色眼瞳却也回来了。 玄天赦剧烈地咳嗽两声,身上痉挛减弱,慢慢坠着自己松软的身子往下沉去。 云妤见玄天赦有好转, 便是又说道,「阿麟, 你还不明白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你不过就是数万年来,我太过孤寂,用一片护心麟捏出来的玩伴罢了。」 护心麟所成的……玩伴? 云麟身子勐地抖动了一下, 什么叫做他只不过是一片护心麟造的。他不也是天道所造出来的,这九重天上的真神吗?怎的忽然间, 便是变成了一片护心麟而已?! 他仿佛全身都失去了气力,恹恹的, 可还是扣着玄天赦不放。他只觉得一瞬间天塌地陷,整个人那道绷紧的弦,瞬间就断落了。 所以他这么多年在坚持的东西,不都是笑话吗?他从前嫉妒寒术、嫉妒云妤,可殊不知人家只觉得自己就是玩意儿罢了。从身上胡乱扒下来的一片护心麟,即便是挨着心脏,但也是最外侧、最骯脏的存在。 他从始至终不过是云妤一个三百年便能癒合的伤疤,因为云妤的孤寂而造出来的玩伴。怪不得,怪不得他同云妤生的那么像,本是同根生,缘何不相像? 一时间云麟便只觉得自己的衣襟都被汗水浸透了,连带着玄天赦的身子都往下滑了许多。 云妤似乎还没有舒坦,便是又说道,「因着你不过是我的一片护心麟,便是我死了,你哪有活路。不过是落个与我同生共死的美名,想来今日这事藏书阁也不会记录全部,只当我们姐弟二人的宿命罢了。」 云麟被她激的浑身战慄,只抖着双唇,咬了一口舌尖血,才让自己稳住了情绪。他问道,「姐姐,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瞧着你的儿子在我手中,便是随便诌些什么哄骗我?便是告诉你,我从不吃这一套!」 话语刚落,他就想起了玄天赦来,忙不迭地将他喉咙又是锁紧了一些。 可怜玄天赦好不容易喘上口气,还没顺匀,又是被强捏着咽了下去。 寒诀看得心惊,他同云妤又没什么情分,方才云妤想同玄天赦动手的时候,他已然起了杀心。现下看着他的阿赦受苦,便是瞧着云妤愈发不顺眼了起来,恨不得直接动手算了。 但洮封神君瞧着他,那边一口气刚好顺上来的玄天赦也是红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知道玄天赦是不愿意云妤去死的,他们母子情深、血肉相连,好不容易才解开了心结,总不愿现下就生离死别的。 云妤听罢,便是抽着肩膀笑得肆意,说道,「阿麟,我哄骗你作甚?我将自己杀了,好给你以血铺路吗?若是你现下放了凌儿,我们姐弟二人寻个僻静地方,我陪着你;可若是你不放,便是同归于尽。」 云麟不敢赌上自己的命,便是深吸了一口气,推了玄天赦出去。 他作的是自己惜命的模样,可心里算盘打得却是玄天赦必须要死的盘算。 云麟推玄天赦出去的那一瞬间,便知道即便寒诀的反应再快,他也快不过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他想着,便如此做了。 第258页 在推玄天赦出去的那一瞬间,便挥手蓄起杀击朝着玄天赦的背心而去。 寒诀只顾着去接玄天赦倒下的躯体,想要反应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不要!——」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便瞧见云麟那一记重击落在了云妤的身上,瞬间云妤便喷出了血去。 她本就穿着红衣,便是血迹上去只深了一色,一点也显现不出来,但是看着她蓦然惨白的面容,便是知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云麟看着云妤的惨状,也是愣了一下,但却发现自己并未如同云妤一般痛苦异常。他便是惊异地笑道,「姐姐,你瞧,你伤了我便也是无事的。」 他乐呵呵地围着濒临绝死的云妤转了一圈,说道,「姐姐,你又骗我,从前就时常哄着我玩,现在更是。你瞧,我现在将你杀了,再杀了你的儿子,多好啊!」 「要知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你不愿意同我一起杀了玄天赦,走上这六界的制高点,我便不能叫你断了我的路啊!」 云妤却是捂着胸口吐出血沫,她近乎已经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了,但还强撑着说道,「这六界、六界的制高点……是、是天道……」 云麟却是怔了一下,瞧着外面阴云散去,光芒遍布的景象,却是心中泰然。他佯装疑惑地问道,「天道,天道都没觉得我错,我又错在哪里了?姐姐,你可是瞧瞧,外面天雷已经散去,这证明我就是对的。」 他又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蜷缩着难受的云妤,嘆了口气,又说道,「我倒是忘了,姐姐,你瞧不见的。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龙神的尊贵在,可怜兮兮的像条狗一样躺在地上。」 云妤吐了一口血沫,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微微偏头看着那边的玄天赦,见他在寒诀的救护下已经缓和了神色,幽幽地睁开了双眼。 她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移动了,为了同转世为人的寒术生子,她耗了大半的修为。结果又在苍棘幻境中被云麟重伤,失忆未曾修炼数千年,身子骨早就废了大半。 玄天赦已经悠然转醒,他看见面前的寒诀那一瞬间便骤然反映了过来,哑着嗓子急忙问道,「我阿娘呢!」 他见寒诀的脸色顷刻变换,便只当着寒诀真的对云妤下了手,一瞬间如同落败的公鸡,垂下了自己骄傲的目光。他喃喃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啊寒诀?」 寒诀却是摇摇头,「不是我,阿赦,那不是我做的。是云麟,他本是想对你动手,但却被龙神挡了一下。」 玄天赦听罢,这才一颗心揣回了肚子里来。他推搡着寒诀,说道,「去救她!」 寒诀便是直接打横抱起玄天赦,一步一步地朝着云妤的方向走去。 云妤已经陷入了沉沉地昏迷,偶然间的抖动甦醒,像极了迴光返照的模样。 寒诀这回长了心眼,便是直接在设了一堵禁锢隔绝了云麟和云妤,才缓缓带着玄天赦上前而去。 玄天赦下了地便扑在了云妤前面,看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的口腔鼻腔涌出,而自己却是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血都捂不住。 云妤颤颤巍巍地伸手,玄天赦立马捧住了她的手,唤道,「阿娘、阿娘……」 云妤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双眼睛不住地看着玄天赦,似乎是想要将他的全貌都记在脑海之中,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忘记。 可她……却已经没有了下辈子。 神死便是陨落,便是再也不復这天地间了。 云妤没有来生了。 玄天赦看着她的模样,便是眼泪落了下来,不住地问着寒诀与洮封神君,吵嚷着要他们救救云妤,却是只等到了摇头与嘆息。 只寒诀说了一句,「阿赦,我便是能让龙神同你说上片刻话,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玄天赦疯了一般地摇头,说道,「我便是要她永远永远的,能同我说上话。」 云妤却是轻轻地捏了捏他,对着寒诀奋力地点了点头。 寒诀对着云妤施了法术,玄天赦便见云妤松散的髮髻恢復了本来模样,面容上的血迹也随之褪去,就仿佛是从前天上最尊贵的那个龙神一般。 可谁都知晓,这只是片刻的表象罢了。云妤内里的芯子早已经坏了彻底,只是最后的弥留罢了。 云妤笑意盈盈地拉着玄天赦的手,说道,「孩子,方才是阿娘对不住你,你定然要原谅阿娘。我想通了,但却已经迟了。若是重来一次,我不愿意再同寒术有任何纠葛,但想来,那样便没有你了。」 「所以没有如果,凌儿、赦儿,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唿你,但总归都是你罢了。我死后,云麟会同我一起消弭在这天际之中,你便要时常替我去瞧瞧寒术,他也是你的父亲。」 「你这孩子倒是命苦,一个个的亲人全都想要杀了你,连你的亲生父母都不例外,兴许这就是命吧。从此往后,有寒诀护着你、爱着你,阿娘也就放心了。」 玄天赦听着她一句一句的叮咛嘱咐,便是潸然泪下,话插不上,只得不住地点着头。 云妤的身子已经到了极致,便是撑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幻化做一条丹龙直冲云霄。她最后一次盘旋在这九重天上,手边是自己儿子所化的黑龙。 她知足了。 一生之中放肆的爱过恨过,做过善事更做了不少的错事,足矣。 第259页 丹龙巨大的身躯慢慢地沉了下来,盘旋着落在廷龙殿前的空地上,死去了。 一旁的云麟本是看着他们母子情深了几许,笑得肆意,却在云妤死去的那一瞬间,瞪大了双眼轰然倒下。他的位置上只有一篇鲜红的龙鳞,烧的像火一样的颜色,与云妤一模一样。 玄天赦黑衣长衫立在云妤身侧,看着那巨龙逐渐消弭在天地间,再也剩不下一丝痕迹,轻声说道,「阿娘,都结束了。」 「阿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终于到了正文的倒数第二章 真的感谢大家陪我这么久 这篇文说实话构思了三年吧 所以题材可能就有点古早 但也感谢大家陪着我 真的 这么多章能追过来的都是我的大宝贝 但是还没有再见 因为后面还有番外! 甚至玄天赦还有个小龙蛋哦~(小声比比 虽然我不是生子文 但是我能变魔术变个龙蛋出来) 明天作话会放一下预收 大家也可以康康! 我准备开的新文也很好玩的 就是专栏里面的《霸道乞丐爱上我》 我平常话也不多 今天多比比了几句 大家不要介意 爱你们哟~ 第150章 终局 ====================== 神君陨落之后, 便不会在天地间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连带着那篇鳞片所化的云麟,也同云妤一起弥散了。 约莫是一阵微风拂过,就连地上的一星半点痕迹也吹拂而去。 不像是上古神族陨落之时的宏伟壮观, 云妤走的时候, 似乎太过平静了些。就连天道都只是装模作样的挤出几滴眼泪, 落了几颗雨滴便完了了。 玄天赦在云妤离开的位置站了许久,终于阖了阖眼, 对着寒诀说道,「走吧。」 他好似很平静,但寒诀却是明了他眼底的难过与哀伤。他同自己的母亲再次相遇不过几日, 便就是再也不復相见了。 玄天赦心中难言的痛苦,甚至有些沖淡了他的记忆。云妤长得什么模样,她穿着红衣巧笑盈盈的样子又是什么姿态,好似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那几颗雨滴, 都被沖洗了个干净。 寒诀默默走到他身侧,伸手紧紧捏住了他蜷起来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捋平。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蓦地,玄天赦又说道, 「我们回去吧。」 寒诀点点头,牵着玄天赦的手便从洮封神君的面前走过。路过的时候,就连玄天赦都未曾忍住, 对着洮封神君说了句,「神君真的是冷骨冷血。你什么都知道, 却什么都不说,只冷眼旁观着所有人的悲惨之后, 自己抹抹嘴便走了。」 但他却只是说说罢了,那个场景下,就连寒诀都未曾有什么办法应对,别提洮封神君了。洮封神君向来只遵天道的命令,又无法冒着玄天赦的生命安全去擒住云麟,他也是无可奈何极了。 洮封神君却是虚虚地抓了一下玄天赦的袖子,整个人都不知为何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他垂着眼眸,哑着嗓音说道,「我曾经……喜欢过云麟,可我不能继续喜欢了。」 因为天道。 天道不许他千辛万苦挑选出来的神使,就这么沦入感情的束缚之中。它迫使着洮封神君割去了爱意,但回忆还是存在他的心底,不知不觉地影响着他所有的判断。 「所以这便是你好好地神使称唿不要,偏偏要所有人称唿自己的名字的缘故吗?」玄天赦问道,「是因为云麟只能称名字,你也不愿意要天道给你的这个名头吗?」 洮封神君没有说话,更没有点头。他撒开了松松扯着玄天赦衣袖的那一双手,看着远处的天际。 玄天赦嘆了口气,「其实我还有个疑问,当年云麟到底是怎么伪装成龙神,还能持续这么多年的?」 洮封神君这才恍惚了一下,回答道,「因为云麟不过是云妤的一片护心麟所幻化而成,所以他们二人本质上的气息是极其相似的。故而在云妤未死的情况下,天道只当这天上的一位是云妤本人罢了。」 「原是如此。」玄天赦点点头,却是感觉到寒诀拉扯了他的衣袖一下,便又问道,「怎的了?」 寒诀抿着嘴说道,「阿赦,你该休息了。」 玄天赦颔首,又是看向洮封神君,「最后一个问题,云霄宫突然坠落的时候,曾有个侍女引着我和寒诀往那边行去,是你吗?」 「什么?」洮封神君勐地皱了下眉,却是一概不知的模样。 玄天赦心中瞭然,此事便不是洮封神君引起。他同寒诀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些许疑惑的目光,但却极快地掩藏了眼底的疑虑。 他朝着洮封神君点点头,说道,「现下九重天上天帝、龙神皆已不在,想来在天道下达指令之前,需得神君多担待些了。方才我受了重伤,现下也需早些回内殿休息了。」 洮封神君行了礼后,便是一刻也不停留便离开了廷龙殿。 殿中已经被方才的打斗而惹得乱糟糟,玄天赦只寻了个角落便合衣卧下。他只是合了眼睛,却是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来回翻涌。 他的出生好像就是一个悲剧的开始,到了所有人都为他付出之后,才能得到升华。白凛也好寒诀也罢,更有云妤这般为他而生而死之人,才叫他如今能这般好的活着。 玄天赦合眼了许久,仍是不能沉眠,他微微睁开双眼,便见到寒诀撑着脸支在床头看着自己。寒诀严重亮晶晶的,似乎摘下星河放了进去一般,只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第260页 他立马笑出了声来,说道,「瞧着我作甚?」 「小主子好看。」寒诀轻声说道,「怎么不睡?你很累了。」 「睡不着。」玄天赦翻了个身,同寒诀面对面卧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似乎只能容下一张纸张,温热的唿吸扑在对方身上。 寒诀的一个吻来的又快又激烈,唇齿交融之后,便是抵着玄天赦的额头不撒手。 玄天赦被他这动作逗得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角便有些湿漉漉的。他嘆了口气,将寒诀推开一些距离,说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那句再见,便是再也不会见了。」 四千年的分离,本该母子情深的两人,却在重逢不过几日便天人永隔。 多么悲哀。 寒诀却是说,「有朝一日,她定然会以另一种形势,回到你的身边的。阿赦,会有那么一天的。」 玄天赦点点头,便又是问道,「方才我也同洮封神君问过,到底是何人引着我们去了云霄宫,他如何算的这般准?」 寒诀沉了眼眸,半晌才说道,「兴许我们忘却了一个人。」 「是谁?」 「寒术。」 寒术勐地打了个哆嗦,他看着勐然间开门进来的人,眯着眼睛笑道,「你来了?」 来人挡住了门口的光纤,阴暗投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云妤和云麟便是都死了,现在九重天失去了两位至高的神君,你可是高兴了?」 寒术微微勾起唇角,说道,「当然高兴,他们姐弟二人一同去了我当真欣喜。不过也多谢你的帮忙了,要装景白,可是不容易吧?景墨。」 「当然不易,不过好在这云霄宫动的机缘合适,倒是少了我许多事情。」 那人往旁边侧了侧身,阳光打在他的面容之上,似乎一半陷在阴霾之中,一半又迎着光芒。终于是瞧见了他的那一张脸—— 那一张生的同景白一模一样的面容。 棋盘如世,世有白子,当然也有黑子。只是谁也不曾知晓,这黑子有多么觊觎白子的光芒罢了。 天道的旨意便是没多久就下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一枚圆圆白白的龙蛋。 洮封神君捧着龙蛋到廷龙殿的时候,寒诀惊异的眼神都快要长到蛋上面去了。他看看蛋,又看看玄天赦,见玄天赦对他摊摊手,又冲上前去撒了娇,说道,「小主子,这是什么?」 玄天赦笑得有些合不拢嘴,指着洮封神君说道,「问他。」 洮封神君便是将龙蛋直接塞在了玄天赦手中,这才缓缓解释道,「天道不许寒凌神君等天帝之位,但却许了他成为新龙神。」 寒诀还是在纠结玄天赦手上的那个蛋,又追问了一句,「那这个蛋呢?」 「这个蛋,便是下一任的天帝。」洮封神君看似也是颇为无奈,但却依旧传达着天道的旨意,「故而,天道传令说,待这龙蛋孵出之后,需得新龙神辅佐他,到他能够自己执掌天界之后,方才能下界。此前,便是要一直留在九重天上。」 玄天赦嘆了口气,这些日子里头,他想念极了白凛、孟汲,甚至寒诀更是连潞城酒楼的滋味儿都不住迴荡在口中。只等着天道许可,让他们下界瞧瞧,却没想到得到的消息却是还要将龙蛋孵出来,再行辅佐。 洮封神君走后,二人便开始研究起了这枚龙蛋。玄天赦只要一晌没看住,寒诀便是水煮、火烤都用上了,但却似乎都没有伤到龙蛋的分毫。 玄天赦拉都拉不住,只怕寒诀将这未来的天帝玩死了,他们就要一直困在这天界再也不能下界了。 为了打消寒诀想要把龙蛋丢进蛇窝里面的冲动,他拉着寒诀去了藏书阁,只准备找出个法子能叫这位天帝陛下尽快破壳。 但这天地间的龙都是天生天养,就连当年云妤生下玄天赦的时候,都是耗费了三百年才将他孵了出来。于是乎,寒诀又开始了跟龙蛋大眼瞪小眼的时间,恨不得日日用说的,非要将他说出来不可。 好不容易找到个法子,便是要滴真龙的精血进去。玄天赦滴了精血进去,却是没有半点动静;寒诀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也割了手往龙蛋上浇灌着。 但龙蛋还是圆圆白白、平平静静。 其实好似下界的冲动早便没了前期那么严重,但这事儿却也似乎成为了二人的执念一般。 日日便是瞧着新龙神与上古兽神围着一颗蛋转悠,九重天上的神君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日子还在一天天的过着,直到某一日的清晨。 玄天赦便是如往常一般去瞧瞧这颗怎么也不破壳的小祖宗,却是在转身的一瞬间听到了一声咔嚓—— 一条小紫龙,迷迷煳煳地顶着蛋壳钻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预收~ 【连载请戳专栏,求收藏!】《穿成反派后发现主角重生了》,古耽仙侠: 庄澜序身为极上墟宗的长老,清雅绝伦,皎如天上明月。 可背后却是个恣虐弟子的渣滓。 而被他苛虐的,却是日后屠尽师门、斩杀自己于剑下的魔尊薛寒鹜。 一夕梦醒,庄澜序内里换了芯。 穿来的庄澜序上次任务失败、记忆被洗,这次需要阻止文中男主薛寒鹜黑化。 他知晓,要达成这个目的,需要千般万般对薛寒鹜好。 第261页 可,他却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对薛寒鹜嘘寒问暖,暴雨罚跪时弃伞相伴。 薛寒鹜凤眼未抬,将他推至屋檐下:「雨大夜寒,小师叔可是想生病吗?阿鹜捨不得你这般做的。」 欲装病骗孩子的他震惊:薛寒鹜是怎么知悉的? 他为薛寒鹜披荆斩棘,同进同出于幻境之中。 薛寒鹜挡在他身前,织起一片结界:「血肉之躯,小师叔想为我抵挡而受伤吗?阿鹜当真会心疼。」 刚想使用苦肉计的他诧异:薛寒鹜怎又晓得了? 几次三番被抢了说辞的他实在迷惘。 直到自己端来一盘难吃的栗子糕,薛寒鹜方才赤红着双眼道:「已是一辈子未吃过这熟悉的味道了。小师叔,别再抛下阿鹜了。」 - 薛寒鹜人嫌狗弃了一辈子,重生回来却发现苛虐他的庄澜序变了样。 他把庄澜序的真心当笑话,却没想到庄澜序为了自己而死无全尸。 一念成魔,他再次毁了这个世界,才又得到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只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松开庄澜序的手。 - 阅读指南: 1. cp:偏执重生师侄攻(薛寒鹜)x清雅穿书师叔受(庄澜序) 2. 攻重生两次,受是同一人 3. 该文围绕主治「你为什么能预判了我的预判」 【接档】《六界第一白月光读档重来了》,古耽仙侠: 云如皎作为六界第一白月光,美如冠玉、冰晶玉骨,天帝、魔尊、仙君皆倾倒在他美貌之下。 可他一颗玉做的心,冰冰冷冷,谁也不爱。 唯独对百年前死了道侣的妖王顾枕夜,另眼相看。 实在刷不满顾枕夜好感度的云如皎表示:「累了,不玩了。」 于是,读档重来。 回溯到千年前的云如皎,又成了那个满身土砾的「云如泥」。 他一边厌弃着曾经的自己,一边捡了个和自己一样脏的小猫回家。 小猫通体幽黑,额前顶着如血的一撮毛,像极了顾枕夜的玄虎原型。 云如皎皱皱眉:「小东西,像谁不好,你怎么偏生就像顾枕夜那个捂不热的讨厌鬼?」 小猫蹭蹭他,默认了顾枕夜就是自己的名字。 后来,他却陡然察觉所有人对自己都是虚情假意—— 天帝只想要剜自己的心。 魔尊只想要饮自己的血。 仙君只想要抽自己的骨。 云如皎嗤笑问向顾枕夜:「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为我那双生兄长铺路?」 顾枕夜却是将一颗心剖给了他:「所谓故去多年的道侣是你,心尖上的人也是你,从来都是你。皎皎,我不过想在所有人都利用你的上辈子,护你一世周全而已。」 #皎皎如明月,悬于我心河# - 阅读指南: 1. cp:痴情妖王攻(顾枕夜)x冷漠白月光受(云如皎) 2. 双重生 3. 白月光有可能是小可怜 第151章 番外一 寒曦(一) =================================== 我叫寒曦, 今年一百岁了。 我阿爹说,因为我是早上出生的,所以单名唤了个曦字。 我阿爹是龙神,虽然他不让我叫他阿爹, 总是告诉我说, 他不是我的亲爹, 只是抚养我罢了。但我每次在镜子中看到我和他长的那么像的一张脸,就觉得他又是在唬我罢了。 虽然我有一百岁, 不算个小孩子了,但我的外貌,总是瞧着像是个矮冬瓜一样。 所以总被寒诀那个坏人欺负。 寒诀真的很讨厌, 他特别喜欢粘着我阿爹,每次看见我跟阿爹玩的时候,他都嫌弃死我的模样,找各种理由让阿爹把我轰走。 这人真的很讨厌啊! 而且还有好几次, 我晚上害怕想去找阿爹,总是能听到他欺负阿爹的声音。阿爹都叫的那么悽惨了,寒诀这个坏东西还是不放过我的阿爹。 我想要冲进去救我阿爹, 可是寒诀下的禁锢太过牢固,我怎么也撞不破, 没办法只能在外面坐着等。可我经常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然后一大清早被神清气爽的寒诀拎着脖子丢回自己的偏殿去。 我每次都扯着脖子大喊,想要阿爹听见我的悲惨, 可好像每次阿爹都很累睡得很沉一般。我真的是有苦难言,又得白得寒诀的嘲笑。 所以我是真的讨厌寒诀啊! 再过三日, 便是我一百岁的生辰。 阿爹说帮我请了些神君庆生,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个, 只要阿爹陪着我就好了。而且听说生辰许愿,特别灵验。 所以我准备许个愿望,让寒诀那个坏东西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还有……还有我想要化形了。 我依稀听见过阿爹曾跟寒诀那个坏东西说,「曦儿怎么一直不能化形,他莫不是像我这般,三千年都没个龙形,那便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寒诀听了便是将我嘲笑一番,又宽慰着我阿爹,「他毕竟是天道送来的,便是未来天帝,总不可能天道拿个化不了型的来煳弄我们吧?况且,你曾说他破壳那日,你是见过他龙形的,我虽是没见着,但总归出生时候有型,长着长着便没了吧。」 我阿爹还是愁容满面地说道,「便是曾经寒术,还有我阿娘,都是十岁二十岁便化了型。曦儿这是头一个,但他同我也不一样,我毕竟当年的身份是人神混血,他可是天道所造啊。」 第262页 后面我就没听着了,因为寒诀发现我在外面偷听了,拎着我的脖子就把我抓了进来。 我像个小猫小狗吗? 为什么总是拎我脖子?! 我不服! 但我不服似乎也没什么用,因为每次抗议过后,阿爹都会跟寒诀说,寒诀每次都舔着一张脸答应的可快了,但是第二次依旧犯。 久而久之,我阿爹也懒得理他了,只有我这个小可怜,还要受他的迫害。 不过倒是听了这一耳朵,我就知道我阿爹特别希望我化形。其实我自己也希望,因为我瞧见过阿爹的龙形,当真是威勐。 幽黑色的鳞片在他原型之上,都快要比我一张脸大了。我瞧着寒诀脖子上挂着阿爹的鳞片,我也嚷嚷着要,然后结果我真的没想到,这回是阿爹拒绝了我。 阿爹从来都没拒绝过我的! 就是因为寒诀。 因着阿爹说道,「曦儿,这鳞片我不能予你,因为这鳞片是我同寒诀的定情信物,所以旁人不能拥有的。若是往后曦儿遇上喜欢的姑娘,倒是不妨同她换上一换。」 我嗤之以鼻,但是看着阿爹脖子上挂着那篇泛着光的紫色鳞片,我也是只能嘆了口气。 谁叫寒诀那个坏东西,先下手为强了呢?我就是再不服,也还是只能认了。 寒诀的原型我也是见过的。他同阿爹原型差不多大,一条好好的蛇非要长了一对翅膀,倒是显得不伦不类的。特别是他的颜色,紫乎乎的一片,哪里有阿爹的好看。 其实他对我还是好的,至少在我十五岁那年,偷偷跑到幻境去玩的时候,救了我一命,还被割伤了手。就是他回来,就跟阿爹嘲笑我,整整嘲笑了一年才罢休,让我好不容易对他产生的一丁点好感,全都败光了。 我还是好想化形啊! 我看着自己的小粗胳膊小粗腿,听说化形了之后就会抽条,变得好看多了。那样阿爹一定很惊喜我的新样貌,还有他也不会那么发愁了。 我问了好多人我怎么化形,他们都不知道。我也自己跑去藏书阁翻了好久的书,可惜每次都是没看两页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阿爹焦急地找回去的,然后又是挨了一顿骂。 唯一教会我习得一些修炼法门的,是洮封神君。他人蛮好,就是太正直了些,听不懂我的弯弯绕绕暗示。 我好几次想要从他那里骗一些增进修为的丹药,他都藏得好好的,从来都不让我找到。我去问,他就从来一句话—— 「天道未曾允准陛下吃丹药增进修为。」 成吧,毕竟听我阿爹说,天道才是这六界的执掌者。 可谁知道他长成个什么模样,说话又是个什么腔调?谁都没见过他,还那么怕他,多可怜啊。 不过我猜一定跟洮封神君差不多,铁定是一板一眼的,这不让做那不让做的。 我又是垂头丧气不知道该怎么化形的一天。 我回到廷龙殿的时候,阿爹刚巧处理完了九重天的事物,不知道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他一直眉头紧锁的。 我屁颠屁颠地跑了上去,说道,「阿爹,我回来了。」 阿爹皱了皱眉,正着声色说道,「曦儿,我同你说过许多次了,我不是你的阿爹。你是由天道造出来的,我只不过抚育你长大成人罢了。」 我立马「好好好」、「嗯嗯嗯」、「阿爹说的都对」敷衍了他一下,心中只跟明镜一样,我们怎么不是父子了,明明长得那么像。 不过阿爹今日不开心,要不然他开心的时候,也是不怎么纠正我的叫法的。 我立马从他身上滚了下来,行了揖礼,说道,「龙神,今日怎得这般眉头紧锁,似是有些烦心事,可否说来同我听听。」 我学着外面神君文绉绉的腔调讲着话,没成想直接把阿爹闹笑了。他伸手勾了下我的鼻头,说道,「曦儿,倒也没什么事。倒是三日后就是曦儿的生辰了,想要什么?」 我琢磨了半天,还是诚恳地说道,「想要化形。」 阿爹似乎有些意外,怔了一下,方才说道,「曦儿为什么想要化形?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 我认真地说道,「因为之前阿爹发愁我不化型,我看着你发愁,我就发愁。我不想阿爹焦心,所以我、我就想要化形。」 我看着阿爹变了神色,立马又察觉到了我方才那句话中的称谓问题,忙又说道,「阿爹,我错了,我该唤您龙神的。龙神,您莫要在意,曦儿言语不当了。」 阿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没说话。 我琢磨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总归是瞧见他脸上有笑意了。他笑了,我也就跟着笑了,阿爹只要开心就好。 「其实我自己也很想要化形的。」我说道,「因为我也想看看,我是不是跟您一样,是条顶漂亮顶威风的黑龙。每次见到您在云层中穿梭的时候,我就真的很羡慕,也想要去体验一下。」 阿爹捏了捏我的肉脸,说道,「曦儿想去云层中窜梭一下吗?那我便陪着曦儿去,我驮着曦儿好不好?」 阿爹真的好温柔啊,他对我真的好好。 他化成了巨大的黑龙盘旋在廷龙殿的外侧,叼着我就把我甩在了他的头上。我有些瑟瑟发抖,抱紧了阿爹的脑袋。 然后就感觉到了一飞沖天的快乐。 那快乐……真的是太快乐了。 第263页 以至于我都下来好久,还有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自己脚下软绵绵的,踩得不是青石砖块,而是云彩。 所以我越来越期待自己化成龙形的模样了。 「阿爹,你说我化成龙形,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跟你一样威风凛凛的!」我憧憬着问道。 阿爹却是反问,「曦儿想要什么样子?其实曦儿破壳的那日,我曾是见过曦儿的龙形模样的。」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十分认真地说道,「只要不是寒诀那个样子就行。所以阿爹,我破壳的时候,龙形模样好不好看?」 阿爹突如其来的沉默,却是让我有些害怕。 他踌躇了半天,方才说道,「还是不同曦儿讲了,何时化形还能有个惊喜。」 我撅了噘嘴,觉得也是。 阿爹还有些公务要做,我便趴在书桌的一角撑着脑袋看着他,结果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这么贪睡,我觉得我怕是要废掉了。 结果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被卷着被子扔在了自己的床上。油灯也没为我留上一盏,我便是一猜就是寒诀那个坏东西回来的时候,故意这么搞的。 生气。 我蹬了鞋下床,啪嗒啪嗒地跑到阿爹的房间门口,没想到又听见阿爹向寒诀求饶的声音—— 「寒诀,不要!」 「嗯啊……不行的……」 「呃啊!别、别……」 什么玩意儿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开车 但我不能 我哭了 第152章 番外一 寒曦(二) =================================== 我本来听着这声音想要直接回房间继续睡觉的, 结果愈听愈发觉得自己身上痒了起来。 我挠啊挠啊,挠了半天,但却没有一点用处,只觉得越来越痒了, 而且痒的部位也愈发得多了起来。 起先是手臂, 然后是后背。我抓不到, 就在一边蹭。 倒也别问我为什么不看看,就是真的因为太痒了, 我根本来不及有时间去看看身上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我只能一边抓身上的痒处,背后抓不到,我就就着门框一直蹭。 结果没成想, 我阿爹今晚没锁门,我这么一蹭,竟然是直直地跌了进去。 阿爹和寒诀都吓了一跳,寒诀直接想要挥手将我扔出去, 却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我因着身上痒处更甚,便什么都没注意到。 阿爹连忙裹上了外衣到了我身边,直接将我外衫一脱, 便是他都倒吸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但我却看见了—— 我身上开始长起了鳞片。 是紫色的! 我突然昏了过去。 一觉醒来我神清气爽, 甚至身上也不痒了。我甚至一剎那都觉得,我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我根本就没有半夜骤醒, 然后跑到阿爹的房间前面挠痒痒。 这实在是有些丢人,挠痒痒挠到把人家门撞开了。而且最后我也没把自己挠明白, 直接一头晕死了。 真的好丢人啊! 阿爹在我床榻旁边的案前坐着,见我睁眼, 立马过来问道,「曦儿,感觉如何了?」 我动了动胳膊和腿,也不疼也不痒,便对着阿爹说道,「没事啦,我好好的!」 说罢,我便觉得还是有些丢人现眼,干脆拿着被子罩在头上,撒着泼耍着赖。 我勐然间想起来我昨晚昏过去之前,似乎痒的地方出现了龙鳞,也就是说我要化形了? 我要化形了! 但是这事儿就引出另一个事情来了,我昨晚依稀记得,我的鳞片好像不是黑的。是什么颜色来着……? 我脱下捂在头上的被子,看着面前撑着脸的阿爹,问道,「阿爹,我是什么颜色的来着?」 阿爹明显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怔了一下皱着眉头看着我。我咽了口口水,又想了想,解释了一遍,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的鳞片是什么颜色的来着?」 其实我想起来了,是紫色的。但我不愿意承认,为什么我偏偏要跟寒诀一个颜色,我不服。 我不相信这个事实,我非要从阿爹嘴里听见我才能死心—— 「是紫色的。」 我为什么要死这个心?我好难过,我欲哭无泪。我为什么非要从阿爹口中得出这个骇人的结果,我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恨不得哇的一声扑在床上打滚发泄,但我已经是条成熟的龙了,我不能做这种事情。但是我鼻子一酸,还是眼泪珠子在眼眶中打着转,委屈极了。 阿爹一看我的模样就笑了,替我拿帕子抹干净了眼泪,问道,「我瞧了,那紫色是与寒诀不大相同的。他比你要深一些的,别忧心了。」 我还是恼怒,闷着被子便说道,「只要是紫色的都不行!我不乐意,阿爹,呜呜呜,我不乐意。黑龙那么微风,就是同先头龙神那般是条红色的也好,怎的是条紫龙呢。」 阿爹温柔地把被子掀了起来,扶着我说道,「其实当年我也曾同寒诀讨论过这个问题,便是觉得因为当年你总是不破壳,我们便滴了精血进去。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使你生的像我,颜色又像了寒诀。」 我好难过。 为什么要滴精血? 阿爹滴就滴了,我可乐意跟他长得像了,寒诀那个坏东西填什么乱,非要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第264页 我气的又是锤了两下被子,但是锤也没用,事已至此我还能把自己鳞片全抠了重长吗?况且长出来的,不还是紫色的吗。 我可怜巴巴地嘆了口气,说道,「我没救了。」 阿爹摸摸我的脑袋,说道,「曦儿很漂亮的,至少比寒诀漂亮。昨晚我瞧着曦儿的鳞片,是稚嫩的紫色。」 虽然我知道阿爹恐怕是哄骗我的,但我还是甘之如饴地接受了。 我这回出了鳞片之后,似乎就没什么变化了,憋足了劲儿也没能把自己憋出个龙样。阿爹看着我可怜兮兮的,便让我别那么费劲儿了。 寒诀就一直在旁边嘲笑我,说我连化个形都化不出来,我理都不理他。我俩可能是命中注定不喜欢对方,每次见面不是我死就是他活,就很难。 终于到了我的生辰日,因为是百岁生辰,所以神君来贺的都很多。但是所有人见到我的时候,似乎都还有些失望,就因着我还没有化形成功。 其实我本来还有点期待,但是看所有人都期待,我就忽然间不期待了。化形又怎样,化成个跟寒诀一样一样的紫色,多扎眼啊。 不尽扎眼,还扎我的心。 但是真的天不遂人愿,向来不想要什么便出来什么。大量的宾客正准备告辞,我却突然化形了。 就真的,挺突然的。 我嗖的一下就变龙了,自己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就前一秒还在跟阿爹撒娇,喊饿,下一秒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低头一看,我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了,全变成了爪子。 紫乎乎的爪子,配一双红眼睛。 这不是跟寒诀一模一样吗! 后来我迷迷煳煳地听着阿爹向着众人说着什么,然后我就又莫名其妙地自己上天飞了一圈之后,下来又变回了人形。 再后来……我就突然登基了。 就是我终于真真正正成为天帝陛下了,坐在了宽大的龙椅上面,看着下面的神君们朝我朝拜,就连阿爹都行了礼,只有寒诀那个坏东西站在一旁不动。 算了算了,谁叫他是上古神呢,比我们的身份地位不知道要高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是我坐的高,我真的看不清楚下面都有谁,有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吵得头疼,撑着脑袋就在龙椅上面睡着了。 所以我最后又是被寒诀拎回廷龙殿的。 我跟阿爹撒着娇,说道,「做天帝真的没趣儿,都叫我困顿得不行。阿爹,我不愿意做天帝。」 阿爹嘆了口气,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往事一般,说道,「从前旁人都是想做天帝到魔怔,你这个小人儿,倒还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我噘着嘴问道,「谁啊?那天帝有什么好做的嘛,事事都要处理。我日日瞧着阿爹做那么久的政务处理,真的好麻烦。」 寒诀在旁边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知晓我家阿赦日日要处理那么多,旁的时间还一直缠着他不放,叫我都没时间同他在一起了。」 我朝着寒诀吐了吐舌头,说道,「阿爹喜欢我,才乐意陪着我的,哼!」 寒诀想过来揍我,但被阿爹拦住了。阿爹斜了他一眼,我心里十分舒畅,便是见着寒诀往一旁走去。 阿爹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曦儿,你做天帝是天道的决定,我会陪着你学习料理这六界的事物。」 我点点头,但总觉得阿爹话未曾说完,「待我学会之后呢,阿爹要去哪里?」 阿爹却是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总不会再把自己困在这九重天上了。从前我有多想化形上界,现下便有多想离开这里。」 我一下子落下了脸来,问道,「阿爹以后不陪我了吗?」 「曦儿总有一日会长大,长到比我厉害多了的模样。」阿爹扶着我的肩膀认真地说道,「那时候,我再回来,希望你还是现在的曦儿。」 这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直到万年后,我瞧着这偌大冷清的天宫,才真正的明白了阿爹的这句话。 寒曦从来都是寒曦,但现在的寒曦却不是从前的寒曦了。 但现在的我是不明白的,但是没两天我就突然先明白了个道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因为我的龙形问题,天界颳起了一片热潮—— 「天帝陛下怎么瞧着如此像龙神,莫不是龙神亲子,而非天道所造?」 「我倒是瞧着更像是上古兽神,你们没瞧见,他们两个的原型模样,就连鳞片大小颜色都是类似的。」 「所以,这天帝陛下,莫不是龙神与上古兽神的子嗣?」 「可莫要瞎说,二人皆为男子,虽有暧昧,但总不能生得出孩子来吧。」 「可是怎么瞧着,上古兽神的面庞都是美艷胜女子的。」 「……」 我听着听着,忽然有个主意可以去气一气寒诀那个坏东西。我觉得我可是聪慧极了,连这等好法子都想得出来。 我偷偷摸摸寻了几个面生的侍女姐姐,偷偷告诉了她们一点「小秘密」,我知晓她们定然是守不住这个秘密的,便是没几日就传了开来。 我瞧着寒诀生气,我就高兴,结果一高兴,这事儿从我这传出来的就被寒诀知道了。他就更生气了,因为我之前透露的「小秘密」是—— 我曾有一次撞见寒诀沐浴,却是见到他身上与我有些不同的。 第153章 番外一 寒曦(三) 第265页 =================================== 其实这话说着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配上前些日子里面对我又像阿爹又像寒诀的闲话,便是有问题了。 我乐呵了几天,就挨了揍。 所以说做天帝也没什么用,该挨揍还是挨揍, 谁叫寒诀是上古兽神呢! 阿爹也没拦着寒诀, 就眼睁睁地看我挨了揍, 哭唧唧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 我下次再也不胡说了。」 但这回胡说已经够了,外面传的可好听了,说得多的便是上古兽神是个女子, 化作男子模样有许许多多原因。还有说他便是雌雄同体的,怪不得同龙神走的颇近,暧昧极了。 虽然我挨了一顿揍,但寒诀也面子上不好挂。 我值了! 寒诀揍完我后, 我可怜巴巴地去找阿爹撒娇,阿爹也是正了神色,说道, 「曦儿以后不能这么做了。」 我有点委屈,但还是点了头, 说道,「知道了,阿爹。」 阿爹又说道, 「往后曦儿莫要再唤我阿爹了,你现下是天帝, 便是这六界的领导者。而我只能是你的臣子,就算是我当真养育了你这么多年, 但礼节总是不能违背的。」 我嘆了口气,我觉得我也渐渐明白了什么。 我花了三百年的时间,真真正正地学会了如何去当一个天帝,而不是继续当一个跟着阿爹的跟屁虫。 我换了称唿,在所有人包括我阿爹面前,都唤他龙神。 其实阿爹在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唿的时候,眼中光都黯淡了。其实那个时候,我是开心的,他还是很在意我的。 这就够了,虽然我嘴上不能叫他阿爹了,但我心中却是永远将他当做我的阿爹。 看着日子渐渐步入了正规,我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模样于颜色,那是阿爹滴了精血给我的,我便收下就好。 六界的事物繁重,我也在两百年前便搬离了廷龙殿,自己单住着。刚开始怎么都不适应,后来日子久了,便是也习惯了。 我不能总是长不大的孩子,但我却想着这一辈子都在阿爹膝头撒娇。 听说天道又送了颗龙蛋叫洮封神君养着,未来孵出来便是我命定的天后。我听说过之前的天帝与龙神的悲剧,便心下想着需得对我这未来的天后好一些再好一些。 我那时候日日往洮封神君的宫殿跑去,阿爹都笑话我,但我却没有停过,直到那颗蛋破了壳。 我看着蛋壳中纯白无瑕的一条小龙,却是心中空了一块。那不是我想要的,我知道的。 我看了眼阿爹,但心中还是不想要去重蹈上一届天帝与龙神的覆辙。往后的日子她便是陪着我,我也就宠着她,只是没有爱罢了。 我知道的,那是第一眼便能确定的事情。 我终于明了为什么前任天帝一直接受不了龙神,有些事情便是从第一眼就定了的,无关她的容貌与性格。也许这就是天道故意的吧,它故意设定了怨偶,就是想要看看这歷任天帝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吧。 只是近日来,我瞧着阿爹和寒诀总是在打算什么,也经常来洮封神君这里,或是看看刚破壳的云镜,又或是与洮封神君攀谈几句。 最后我只听了洮封神君说道,「天道应允了,即日你们便能下界了,不必在拘泥于这九重天上。五百年了,终是放了你们二人自由。」 阿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他说道,「终是等到这一日了。从前天道不让我继任天帝的时候,我便是松了一口气,这天界冷冰冰的,我从不愿在这里久留的。」 我嘆了口气,我只觉得天宫好,因为有阿爹、有洮封神君、有云镜,甚至有寒诀都是好的。但只是因为我只瞧见过这天宫,没有看过六界中其他的模样。 阿爹嚮往的地方,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地方吧。 天界虽是也有闲话传,但还是少之又少,大多神君间都不熟识,就连我这个天帝也是只记得他们的样子罢了。 阿爹跟我说了他们要下界的事情,我只是叫他们保重,却偷偷存了同他们一起去的心思。 我知道我谁都瞒不住,也就没想瞒。他俩下界的时候,我便拐了小娃娃一样的云镜一起去了,至少他们看在云镜面子上,也不会特别斥责我吧。 云镜还是个小娃娃的模样,说话算是利落,但却总不爱走路。洮封神君说她眉眼间的一颗痣生的像极了先头龙神的弟弟,便是当真宠她。 我拐了云镜的时候,差点因为迷路,一头栽进魔宫里面,好在是歪了一点,落在了旷野之中。 我看着这魔兽横行的大荒野,突然对自己非要下界这件事产生了怀疑,这莫不就是阿爹心之所向的凡间吗?也比不得九重天上,人又少,又荒凉。 云镜扯了扯我的袖子喊道,「哥哥,我们去哪呀?」 我也有些茫然,可还没茫然多会儿,便被阿爹抓了正着。他有些气沖沖地拽住了我,险些给我拽了个踉跄。 他从来未曾用过这么重的语气跟我说话,他只是说道,「曦儿,回去。」 压抑了几百年的逆反之心,终于在我心中嘴边破裂。我梗着脖子,抱着云镜,说道,「不,阿爹我不。」 时隔许久的一声阿爹,却是叫他红了眼眶。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是嘆了口气,问道,「曦儿,你下来作甚?你是天帝,你不应该自己擅自离开九重天的。」 第266页 「我只是想瞧瞧。」我垂着头,不敢直视阿爹的眼睛,说道,「我只是想要瞧上一瞧,阿爹曾经生活过得地方。看上一看,阿爹到底对什么心之所向,连一日都在天宫之中留不下去了。」 阿爹没辙,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云镜吱吱喳喳地问道,「去哪、去哪?」 我知道阿爹是同意了,他应允我去看看这六界,而不是一直困在九重天上的。 我随着他到了屠仙宗,看着他向我介绍着孟汲与玄雪崖。就如同看到了阿爹与寒诀的缩版一般,我下意识地对孟汲有亲近感,却怎么也不喜欢玄雪崖。 天上一天,地下便是一月。我带着云镜在屠仙宗住了整整一个月,看着一个娇贵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个泥猴子。 屠仙宗里面大多都是男子,便是极少会见到这般小的女孩子的,都是一个个新奇得不行,恨不得日日围着云镜转。我便偷了个闲,日日拉扯着阿爹去屠仙宗周遭。 一个月的时间太短,我根本来不及走遍这大江南北,只是去瞧了瞧魔宫又看了看潞城。 其实阿爹也有许久未曾回来了,他比我都新奇。 魔宫换了几遭主人,先头他们在时的魔君林言实已经亡故,继位的是他晚年的宠妃之子。后来又传了几任,却也认不清了。 潞城酒楼的厨子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味道却和阿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我看着他吃的开心,我也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九重天留不下他。 其实我也嚮往这样的生活,但我不能。我肩上有整个六界担子,我终归是会走上一条和阿爹愈行愈远的道路,我只能努力去维持着我同阿爹的这一颗赤子之心。 孟汲在阿爹和寒诀离开的这么多年里,将屠仙宗打理得极好,也收留了不少被所谓正道灵修排斥的堕魔之人,一时间竟是风头鼎盛了。玄雪崖做了妖王,本是有成仙的机会,却是因着孟汲而全然放弃了。 还有大师伯白凛,我便是姑且唤作他一声大师伯。他遍寻了自己师父张仲琰破碎的魂魄,终是集齐了。他将转世的张仲琰投胎到了一户张姓秀才家中,仍是做了第二个儿子,取了仲琰一名。 我没见到白凛与张仲琰,只听阿爹说他们在赶回的路上,只是路途甚远,白凛又不能用法力,便是只有一步一步地回程。 便是到我最后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见到他一面,却也听闻了他的故事。 我携着云镜一同回了九重天去,寻了个法子当着天道的面将白凛的名讳从这六界当中划去。他既身份已不属于六界,名讳也没了,便是天上地下都没有这个人了。 天道寻不到,自然也不会对他降下雷劫。 我偷偷做的此事,当然知晓天道会明晰,但它却没有处罚我,就像是默认了我此事一般。 而后,我便是有数千年未曾见过阿爹他们。再见的时候,便是商量我同云镜的婚礼一事。 其实云镜待我也是一般,她未曾见过旁的年轻神君,更别提喜不喜欢我了。我们两个人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没有过分情爱,却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 我阿爹还是那般温和,许久未见的寒诀也如同往日般好看。 阿爹脸上的笑意比在九重天的时候更甚,拍着我的肩膀便说道,「曦儿如今也是大孩子了,也娶妻了。」 我朝他笑着,但是似乎又笑不出来从前的模样了。我张了几次嘴,还是没唤出那声阿爹。 最后千言万语智能化作一声嘆息,我携着云镜的手又一次走了那我登基时候的路。从前在我身后的阿爹,现在依旧还在。 这样,其实也很好了。 第154章 番外二仲凛(一) ================================== 张仲琰睁眼的时候, 便看见了白凛。即便那时候的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他也是第一眼便将这个人刻在了心底。 待他懂事了,他的阿爹阿娘便告诉他,隔壁的白凛叔叔是他和他娘的恩人。如果不是那日他碰巧路过, 他阿娘早就因为难产而母子皆亡了。 他当时不怎么明白, 可等白凛叔叔变成了白凛哥哥, 他就忽然明白了。 白凛瞧着比他父亲这个秀才还文弱,平日里的衣着住行也是颇为讲究, 但却没瞧见有人侍候左右。他就在这小村落里面,同农夫一般辛苦劳作着。 张仲琰父母的身子骨不好,上头的哥哥又大他许多, 便是在他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他的父母便全都不在了。嫂子嫌弃他一张嘴吃得多,便寻了个理由将他轰了出去。 他在父亲的教导下,识字颇多, 就是去旁边城镇里面做个帐房先生也是可以的。但他总是咽不下那口气,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凭什么偏偏是他要被赶出家门。 他在门口坐了三天, 最后是被白凛领回去的。 白凛每每看到他,便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回终是瞧了他在门口坐了三日,忍不住问道,「你愿意做我徒弟吗?以后便是同我一起了。」 张仲琰有些奇怪, 即便是他知道这个白凛哥哥救过自己和母亲,但却因为他日日寡居少出的, 也并不熟稔。 他仰着头看着白凛,见到的却是白凛眼眸中的诚恳与认真, 就好似不容拒绝一般。他蓦地想起来他见到白凛的第一眼,明明自己只是个婴孩罢了。 却当真是,一眼万年。 第267页 张仲琰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便是看着白凛的那一剎那,就点了头。 白凛笑起来的模样当真好看,竟是叫张仲琰有些痴迷了。 不过从此往后,他便是有师父的人了。 白凛只是勾着唇角佯装着平静的模样,可心中也已经是雷霆万千,仿佛一颗心脏要从嘴边跳动出来一般。 从前张仲琰是他的师父,现在他便亲手教诲张仲琰。 他不能使用法力,便是一字一句手把手地教着张仲琰。兴许是因着记忆深处还有着上辈子修习的痕迹,便是他这般教出来的张仲琰,都比那些从小资质聪慧入宗门学习的强上不少。 白凛曾经走过路途很多,便是说与现在的张仲琰听,也是几日几夜说不完的。张仲琰听得津津有味,十分想要去走走看看白凛曾经走过的路途。 只是白凛不愿意,那些路太过孤单,他并不想去回忆。那段日子里面的苦痛,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他经常会在想,他这么做真的是值得的吗? 可每每瞧见那魂灯闪烁得愈发甚了起来,便是心中靥足,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当了。 可这世间走上一遭便也罢了,他倦了乏了,只想寻个好地方陪着转世的张仲琰。他本没有想要打扰这辈子张仲琰的生活,可未曾想到张仲琰竟然是这么个亲缘寡淡的命格。 白凛终于是忍不住,还是想要再近张仲琰一步。 收了张仲琰后,张仲琰师父师父叫的欢实,但却未曾听闻过白凛唤他一句徒弟。白凛总是叫他阿琰,倒是让他觉得心中奇怪了些。 张仲琰觉得奇怪,便问道,「师父,缘何你一直只唤我的名讳,不称我做徒弟?」 白凛愣了一下,张仲琰不提的时候,他便不觉得,如今却是突然冲进了心里。他缘何不叫张仲琰徒弟,只因着他本就把张仲琰当做师父。叫了近千年的师父,却在轮迴转世后成了他的徒弟。 谁人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张仲琰见他不说话,便又问道,「可是师父曾经收过旁的徒弟,我上面还有着师兄师姐,他们……许才是师父的唯一。」 白凛听到了他语气中的失落,忙摇头说道,「并无,只是觉得……觉得阿琰这个名字朗朗上口,好叫的很。」 张仲琰对这个答案也算是认可,便又自己寻了秘籍去看着。他的进步很快,但在这小村落中,却是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想了许久,张仲琰还是决定同白凛言说,叫他与自己一起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他几乎从出生起便困在这个小村落中,最远处不过一旁的城镇。 他听过白凛说屠仙宗说四象门,更听过白凛描绘这大好山川。他心中憧憬,便是又一次提了要同白凛一起出去的愿望。 白凛只觉得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才是世间的绝无仅有的净土。可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会毁了他的净土。 他只当这小村落中民风质朴,便是他只提过一句自己是灵修的事情,他们便不会太过在意自己。却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这些人误解了。 那是一日他的香石有些失效,还未曾换上一个新的,叫旁人闻见了他身上的味道,便是一传十十传百,竟然到最后说出来了,他是用养尸才能永葆青春的。 白凛百口莫辩,他尝试着解释自己曾是灵修一事,便叫旁人嚷嚷着非要他用些法术来证明自己。他不能用,用了便是引了天雷来,这一整个村落恐怕都熬不住要同天雷一起去了。 他不知道怎么办,却是张仲琰对着那吵吵嚷嚷最为勐烈的自己兄嫂头一回真正的摆了脸子,用自己才学了不过三年的法术,去唬住了村中的所有人。 张仲琰入了夜便拉着白凛一起收拾了细软逃出了村落,他们到了十里开外才停下脚步。 白凛只嘆了口气,问道,「阿琰,你后悔吗?」 张仲琰却是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后悔的,若是我们不走,谁知道他们明日想来我不过势单力薄,会不会再闹什么么蛾子出来。我倒是贱命一条,却不想连累师父。」 「我瞧着那模样架势,便是我那势利眼的兄嫂做的。他们巴不得我早日死了去,省的在他们面前挨着眼睛。」张仲琰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方才拉住的白凛的手,说道,「这样也好了,我终于叫师父陪我一起出了那个破村子。往后师父就要陪着我浪迹天涯了,咱们再去瞧瞧你说过的那些山川河海,可好?」 白凛点点头,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才看到少年已经抽条。因着年少时日做过不少农活的缘故,张仲琰这已是的身子壮实也高挑了不少。虽是一模一样的面庞,却是叫白凛看出了同上辈子不一样的模样。 张仲琰的身上再也没了那股子因为堕魔而产生的戾气,更没有了因为使用神甲功而造成的伤疤。普普通通的模样明明是扔进人堆里最不起眼的,却是让白凛一时间看着他失了神。 张仲琰见白凛发怔,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师父,怎的了?」 白凛看着张仲琰一张脸险些脱口而出的一句师父,竟是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看了看夜色,说道,「不早了,我们便寻个地方先行休息吧。」 张仲琰点点头,解下包裹在树下为白凛铺展了一处干净的位置,而他自己却是拍了拍地下的尘土,便席地而坐了。 第268页 白凛本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待回过神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张仲琰硬是将唯一的一块好地方留给了自己。 从前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不管他有没有轮迴转世,他对自己一直都是好之又好的。 白凛敛了眸色,月光融融地洒在他的身上,他向来一袭白衣不染风尘的模样,竟是因着在这小村落中的十来年隐居,而有了不少烟火气息。 张仲琰就这般看着白凛,便是觉得白凛定然是这世间最最好看的男子。就连他一个男子,都忍不住为了白凛的容貌气度而称赞。 看着白凛在月光下微微颔首的模样,张仲琰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团火在烧,怎么也扑不灭。 白凛看着张仲琰似乎挨着土地不舒服的模样,也是嘆了口气,说道,「阿琰,来我身侧。这地方不小,我们挤挤便好了。」 张仲琰推脱半天,也未曾见到白凛松口,也是无法,只能到了他的身旁坐下。他与白凛挨得极近,只感觉说话间都能嗅到白凛身上的味道。 旁人都说白凛身上味道难闻,他却是觉得那是世间最美妙的味道。合着丝丝檀香味道,白凛身上本有的气味传入了张仲琰的鼻腔之中,让他忍不住多深吸了一口气。 可白凛似乎误会了他的意图,神色有些黯然,只说道,「阿琰也觉得我身上味道很臭吧?」 张仲琰慌忙点头,说道,「怎么会呢?师父身上的味道同旁人不一样,但却不是臭气,我是喜欢的。」 白凛听他苍白的辩驳,却是瞭然一笑。他摸了摸自己腰侧的香石,依稀记起第一块还是张仲琰前世的时候,为了让自己不要难过而寻来的。 张仲琰闻着白凛身上的味道,便是只觉得自己身上那把火烧的更旺了。他有些不敢靠近白凛,却又不想要白凛以为自己是嫌弃他身上的味道,纠结许久,还是忍着心中的焰火又是挨近了白凛几分。 他的师父,真的好香啊…… 第155章 番外二仲凛(二) ================================== 张仲琰闻着白凛身上的味道沉沉睡去, 而留下白凛望着张仲琰发呆,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从前他看着寒诀对待玄天赦的转世轮迴分得清清楚楚,总想着到了自己这里也能将这辈子的张仲琰和上辈子的分开,可当真遇到这个人的时候, 却是怎么也分不清了。 他们生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唤着一模一样的名字。 白凛只觉得自己当真分不清楚, 脑海中便是早已乱作一团。他嘱咐了自己许多次,却还是在心底里就将其奉成了一个人。 想来, 他也有许久未曾见过玄天赦了,只是还有消息传来,只说道玄天赦继任了龙神, 而寒诀也成了上古兽神。他由衷地替他师弟开心,玄天赦受过那么多苦痛,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思及此,白凛便提笔书下一封信送去屠仙宗与孟汲。信中只写到, 他已经离开了隐居的小村落,准备带着张仲琰到处走走瞧瞧。 送出之后,白凛便也落入梦乡之中。 小村落里的人第二日一大清早便是想明白了, 抄了傢伙想要去找他们二人算帐,却没想到早已经人去楼空。两人已经在了最近的镇上, 白凛为张仲琰买了些平日吃不上的朝饭。 张仲琰还未曾习得辟谷,但看着白凛只是望着他也不动作的模样,吃饭的举动都呆滞住了。他生吞了一口, 便问道,「何时师父教我辟谷?」 白凛笑道, 「不急。先前你总说想要去瞧瞧这大好山河,我们便走走看看。那一路上有许多特色的小食, 等全然尝过了,再修习辟谷也好。」 在镇上寻了家成衣店为张仲琰选了几套衣衫,白凛便是不自主地按照他师父的喜好去择了。可那些暗色却总是不适合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的张仲琰,他穿着的时候,自己也有些不舒坦。 白凛见他扭扭捏捏的模样,本是想说若是不喜欢便算了,可话到了嘴边却是有些说不出来了。兴许是因着他从心底便觉得,张仲琰就是张仲琰吧。 孟汲的信件似乎来得比他想的还要快,白凛当时正带着张仲琰在酒肆茶楼里面听着说书先生讲着曾经玄安城一役之事。 时隔多年,这事儿当年的原委已然不重要了,说书先生未曾批判谁错谁对,只是将当年的盛况叙述了一番。 张仲琰听得津津有味,便是拉着白凛讨论这事儿,说道,「师父,这说书先生嘴里的玄城主我是当真不喜欢,他怎的能做出这等事情呢。我觉得不管原委,从一开始他便有错。」 白凛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便攥紧了衣角。他还是不喜欢阿赦,总觉得什么错处都在阿赦身上。这不是他的师父,还能有谁? 他看着面前的张仲琰,愈发得分辨不出来了。恍惚间还是那个带着面具的张仲琰,唤着他,「凛儿。」 可眼前的这个张仲琰却远不是从前的那个沉默的性子,他见白凛不答话,便又说了一句,「师父,你觉得呢?」 白凛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他害人性命,只是因为那些人不把他的命当命。况且,这所有的一切都伊始于一场水灾,最后他便是由着一场水灾结束,也是合乎常理的。」 张仲琰却是皱了皱眉头,细细思索方才说书先生好似并未提及这水灾一事,他师父又是从何得知的。他既是想不明白,便问道,「师父,你怎么知晓这事缘起水灾的?」 第269页 白凛却是蓦地收了笑意敛了神色,轻声说道,「我如何不知,那是我的师弟啊!那个在玄安城一役被送上刑架施以酷刑的人,便就是我的师弟,玄天赦。」 张仲琰倒吸了一口凉气,勐然间想起自己方才曾言论过这玄城主的不好,便是小心翼翼地瞧了瞧白凛的神色,见他满目都是怅然却并没有气恼,也是松了口气。 他连忙讨饶道,「师父,方才我的话语说得重了些,你莫要生气。是我对此事不甚了解,才贸贸然发表了自己的言论,师叔所做之事定然是有他的理由的。」 白凛嘆了口气,其实有些时候,他对着张仲琰也很是纠结。他虽然有些细微举动上与上辈子有些相似,但却总不是一个人。 他只是连连嘆气,却叫张仲琰心中忐忑极了,就连晚饭都没有吃好。踌躇了许久,他看着白凛仍是飘忽的申请,还是问道,「师父,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张仲琰只觉得心中万般委屈无处可说,从前他就只见过他师父,听过他师父说走遍大江南北的事迹,却没在这事迹中听到旁人的名讳。如今头一次听到玄天赦的事情,还是戳到了白凛的伤心事。 他便是一边觉得自己委屈,又一遍觉得是自己做事惹了白凛不开心。他心中难过极了,可偏偏白凛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点都没察觉。只拿一瞬,他就愈发得不喜欢玄天赦这人起来了。 白凛怔了一下,慌忙说道,「没有,没有的……师父。」 只是那师父两字声音小之又小,没叫张仲琰听清楚。张仲琰愣了一下,看着白凛突然间错愕的神情,自己更是怪异。他说道,「怎么了,师父。」 白凛慌忙摆手,陡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封来自于孟汲的信件未曾拆。他就连拆信的时候,手上都有些发抖,险些将里面的信纸撕了。 仔仔细细看完了信后,白凛才舒展开了笑颜,说道,「我们回屠仙宗。」 「怎么了师父?」张仲琰问道,「怎的突然要回屠仙宗去?」 「阿赦回来了。」白凛说道,垂头的那一瞬间,便是见到信纸都湿润了许多。他轻声说道,「我等了你们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这回张仲琰倒是听清楚了,但是却怎么也不能明白其中意思。他茫然地看了白凛一眼,却是从白凛眼中又是看到了憧憬与期盼,心中更是不爽利极了。 他只当那你们指的是玄天赦与旁人,心中更是有些酸涩郁结,怎么也打不开。 白凛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屠仙宗,可张仲琰却并不怎么乐意了。从前他还想要白凛带他去屠仙宗瞧瞧,而今却是后悔极了。 张仲琰扯了许许多多粗略的谎言,类似吃错东西、头疼脑热的,拖拉着白凛几日。白凛就是再蠢钝,也能看得出来张仲琰是故意拖延他了。 他嘆息着问道,「阿琰,为什么拖着我?我已经有许久未曾见过我的师弟了。」 白凛语气中的无奈与落寞,重重地击在了张仲琰的心上,怦怦的叫嚣着是在白凛心中自己远远及不上玄天赦的重要。他气恼又难过,一时间便是耷拉下来了脸。 张仲琰说道,「师父是不是回了屠仙宗,便不是我一个人的师父了。从前师父说你有个师侄,现在又有了师弟,而后你是不是还会告诉我,你还有师父师伯师叔,通通都比我这个白捡来的徒弟重要?」 他心中气恼,便是说出来的话太过过激了些。说完她便意识到了,但总是梗着脖子等着白凛的回覆。 果不其然,他在白凛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瞬的失望,可过后却是无尽的落寞与绝望。 张仲琰不知道是哪句话让白凛竟然红了眼眶,弱弱地辩白了一句,「阿琰,我当真没有。我师父……我师父他早便不要我了,他为了救我没了性命,他不要我了。」 说完,便是一滴泪珠砸在了方才张仲琰因为激动而握住他的一双手上。 张仲琰哪里见过这般架势,手忙脚乱地掏了帕子便要替白凛抹眼泪。他慌乱说道,「师父,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随口说的。就算你不要我了也罢,我也定然会跟着你的。你……莫要再伤心难过了,对不起。」 白凛自打一个人上路以来,便是未曾再掉过眼泪,只是偶然间看着那闪烁的魂灯会动容红眼罢了,若不是张仲琰提及此事,他当真不会一下子情绪失控,抑制不住自己。 他接过了帕子,轻轻擦拭了两下,说道,「我无事的,只是心念屠仙宗罢了。」 张仲琰忙收拾了包裹,说道,「师父,现下刚过晌午,启程还来得及,我们便是即刻出发吧。」 他妥协的速度,倒是让白凛有些吃惊,忍不住破涕为笑了出来。因着他没有法力,而张仲琰现下也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他们还是寻了灵兽拉车,走走停停地回到屠仙宗。 白凛也知道不能急于这一时,但却仍是归心似箭。他想告诉玄天赦,他找到他的师父了,只是转世的张仲琰似乎还是有些不同。他心中无数的话语想要告知玄天赦,毕竟这世间只有玄天赦一人,还是能懂他这么多年来的歷程。 一路上他们换了两匹灵兽,若是能赶上城镇便寻客栈住下;若是没有,便是餐风饮露地睡在马车当中。 张仲琰从前不敢挨着白凛,而今却是捨不得离开白凛身侧,恨不得日日赶不到城镇,夜夜两人挤在狭窄的马车当中。 第270页 有些情愫,好似默默在路途中,改变了。 第156章 番外二仲凛(三) ================================== 其实他们回程的时间是够得, 也赶得上去瞧瞧孟汲信中所说的新天帝。可没成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张仲琰不拖延着时间后,他们竟然是遇上了棘手的事情。 近年来除了个邪教,虽是灵修, 可走的法门却不同于旁的灵修那般扎实可靠, 而是靠着人做炉鼎来修炼。虽是走的灵修法门, 可是做法却是灵修、魔修都不齿的。 白凛对这个门派也是知之甚少,听过一些传闻罢了, 也未曾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真的撞上他们。 他的容貌不论在哪里都是出众的,清淡又如莲的性子又格外吸引那些个邪门邪派的人。他们只当白凛和张仲琰是哪个世家的小公子出来游玩,便掠了去。 白凛没办法使用灵力, 而张仲琰更是三脚猫的功夫。他吓唬吓唬村落里面的人倒是还行,但当真遇上这邪教之人,也是半分法子都没有。 他们二人被捆着扔在马车之中,里面只有个小小的窗子, 最多也只能容下一人通过。外面是守卫,对他们看得也不算紧,兴许是只当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吧。 白凛看着自己腰侧的香石, 那摘下来便可以让看手他们的人失去一段时间的战斗力,可是张仲琰呢?他不知道那气味的辛辣张仲琰是否能经得住, 他不过是个刚入门的灵修罢了。 虽然邪教对他们二人施了禁锢,叫他们说不出话来,但是他们却万万没有料想到, 白凛虽是不能施法,可修为远在他们之上。他们使用的禁锢, 在白凛身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看了眼驾车人正在哼着歌,半分没有将心放在他们二人之上的模样, 便凑到张仲琰的耳畔,轻声说道,「阿琰,等下帮我将腰侧佩戴的香石解下。」 张仲琰说不了话,只能疑惑地看着他。 他便又解释道,「我身上有异臭,能保得住我们一瞬间的逃脱他们的魔爪。但是这臭气熏天,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得住。切记先行屏住唿吸,闭上双目。」 张仲琰点点头,听着白凛的话便屏住了唿吸,奋力用捆绑住的双手解开白凛的香石那一瞬间,他便闻到了比之前更加浓郁百倍的味道。 其实他当真不觉得那味道难闻,只是眼中一瞬间便有些生疼。他连忙合眼屏气,只听见外面驾车人嘀嘀咕咕了一句「什么味道啊」,便再没了响动。 张仲琰连忙摩挲着将香石塞进了白凛的手中,一头栽下车去,从一旁摸了块石头替白凛将手脚的绳索割开了。 仓皇逃窜间,白凛似乎想到当年他和玄天赦也是这般躲避雁姬的,不禁无奈地笑出了声来。他早便没有忆起这招来,竟是让他们二人白白受了许久的委屈。 味道已经随着奔逃而消散,张仲琰的一双眼睛也能睁开了,便是一睁开就看见白凛笑意尤甚的模样,不知所措地问道,「怎、怎么了?」 白凛摇摇头,又是笑道,「从前我也这么狼狈过,是和阿赦一起逃命的时候。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后来他便去了九重天上,当了他的神君。」 张仲琰只觉得他的耳朵又刺痛了一下,便又是提到了玄天赦这个名字。他心中莫名的感觉险些又要破茧而出,仿佛上辈子他就讨厌玄天赦这个人一般,让他打心底就对这个名讳厌恶极了。 他不言语,只看着白凛,但是心中的那团火在一直烧着,甚至有些愈烧与旺的模样。 张仲琰摸了摸自己愈加滚烫的面颊,哑着嗓音有些怪异地问道,「师父,我是怎么了?」 白凛也是惊异,连忙伸手想要搭张仲琰的脉,却刚刚触碰到他的手腕,便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温度从他手指尖攀爬而上,让他不自主地回缩了一下,但却被张仲琰硬生生地拉住了。 勐地袭来的力气,让白凛不知所措,他感觉到到张仲琰温热的气息在自己的脸前,却不敢抬头。他心中紧张的同时,却又打心底里冉冉升起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白凛琢磨不明白,也更没有时间留给他想明白这件事。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同张仲琰有这种关系,可等他深刻地感觉到那股撕裂的痛感裹着舒意冲击着他,他才蓦然惊醒。 这不对。 张仲琰因为修为不够,所以在一开始便受到了邪教的暗害,而自己却是因着尸体的缘故,根本对这药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张仲琰向疯了一般索取的时候,白凛甚至还能抽出思绪来捋这件事情的始末。 一下又一下的冲击,让白凛的思绪断断续续。他口中想要劝阻张仲琰,可是话到嘴边吐露出来的,便是只有一声高于一声的呻吟罢了。 只是捋着捋着,他便是沉浸在了快感之中。 醒来的时候,张仲琰正抿着嘴搓着衣角坐在他的身侧,见他睁眼,便先是递上了茶水,又是要塞几口干粮给白凛,却被白凛推住了。他又忙上前扶着白凛的身体坐起来,不安地站在一侧。 白凛却只是说道,「昨日是我未曾瞧见你竟然遭了那邪教的暗算,让你白白受苦,还望你莫要怪我。阿琰,还有一事请你谨记,昨晚我们之间并未曾有过任何事情,有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解毒罢了。」 他便是从一开始便只字未提这事之后发生的事情,张仲琰只觉得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 第271页 什么叫做未曾有过任何事情,什么叫做普普通通的解毒? 张仲琰只觉得自己听不明白了,他本来只等着白凛将他打骂一番过后,他们便从师父徒弟间换了关系来,却没想到白凛竟然矢口否认了此事。 他在整一个清晨,从睁开眼看见白凛在他怀中开始,便觉得过分靥足。他憧憬又期盼白凛醒来,又打了许许多多的腹稿想要剖白说给白凛听。 他想说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喜欢白凛了,也许是从白凛捡他回家的时候,也或许是从婴孩时期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开始了。他许许多多想说的话,却是被白凛一句「从未有过任何事情」,全部噎了回去。 张仲琰颤抖着双手,却是在下一瞬间紧紧掐住了自己的衣角。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是这样的。」 他紧紧地盯住白凛的双眸,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明明昨天发生过了。虽然起先是因为药物作用,但后来,却是我甘之如饴的。我……师父,我喜欢您,我爱慕于您。」 张仲琰说罢,便想要去凑近白凛一番,可却没曾想到白凛在恍然间竟然仓促地退后两步。他有些踉跄,更显得狼狈,立马转了身背对着张仲琰。 白凛不敢面对张仲琰,他见过寒诀与玄天赦,可却未曾想过他和张仲琰会有些什么事情发生。 就算是张仲琰上辈子对自己那般好,他也从未曾往这情爱之间想。从始至终,他便是将张仲琰当做最最亲密的师父,这辈子又变成了最最亲密的徒弟。 他本来也是只打算着,等张仲琰修为够了,便为他娶上一位女灵修。上辈子张仲琰为他操碎了心,他只希望这辈子张仲琰能够开心快乐。 白凛嘆了口气,可却未曾想到,张仲琰现下想要的开心快乐,便只余下他一人了。 张仲琰看着白凛接连嘆息,只觉得一阵天崩地裂席捲而来,剎那间将他压得喘不过来气。他只是抿着嘴,定定地看着白凛,只期待着下一瞬间白凛便告诉他那不是真的。 可白凛依旧背对着他,许久才轻声问道,「阿琰,这是你想要的吗?」 张仲琰连声说道,「是,是我期许的。师父……我当真心慕于你。」 「好。」白凛轻声说道,「既是你心之所向,我便如你所愿。」 既然张仲琰当真对此事开心快乐,他便遂了张仲琰的心愿。他记得,从前张仲琰也是对他有求必应的,他应当学着如此。 张仲琰本是兴奋的,可兴奋过后,又品出来了白凛话中的无奈。他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般的回应着,便是一时间也欣喜不起来了。 可到底,白凛也是同意了的。 张仲琰嘆了口气,不过是踏出第一步罢了,再硬的心肠也会有被焐热的那一天。 只是他瞧着白凛一张甚至有些茫然的脸庞,只觉得颇为无力,嘆了口气。 张仲琰虽是已经笃定主意,不管白凛如何,他都要死皮赖脸地跟下去。可是得不到回应的爱恋,总是叫人心痛欲绝。 白凛就像是懵懂的少年人一般,面对着张仲琰的示好示弱,只是一味的逃避。若是有逃避不得的时候,便是默默接受,没有任何反馈。 张仲琰便是心中无奈之至,好似白凛从前的千年时间都是白活了一般。但他却未曾放弃,只要进攻,便是总有破城的那一日,他深谙这个道理。 可再坚韧的蒲草都有被扯断的那一日,张仲琰心中总是绷紧的那根线,也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反覆拉扯间,倏然断裂。 第157章 番外二仲凛(四) ================================== 可当真击溃张仲琰的, 不是白凛的抗拒与冷淡,却是白凛从前那些没有他的记忆。 回到屠仙宗的时候,张仲琰见到了传闻中的玄城主,现在的龙神。但同时也见到了玄天赦身侧的寒诀, 他本是顺从地打个招唿, 却没想到寒诀一上来便对他嗤之以鼻。 倒是玄天赦拉了一下寒诀的衣袖, 才让他未曾继续摆着一张脸子面对张仲琰。 玄天赦看向白凛,便问道, 「师兄,我该唤他作什么?」 白凛答道,「唤作阿琰便好。」 张仲琰立马从善如流对着玄天赦唤道, 「师叔。」 他此话刚落,却没曾想玄天赦竟是面容挂上了些许扭曲神色,虽是只一瞬便消逝了,但却被他的双目捕捉了个一清二楚。 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便听见玄天赦说道,「师兄,我有些话语想要单独同你说上一说。」 随即白凛便唤他出了门, 和在外面的寒诀大眼瞪小眼。寒诀不乐意搭理他,自己唤了玄雪崖给他寻了个亭子便乘凉去了, 只余得张仲琰一人留在门口。 玄天赦早便给房间下了隔音罩,就是张仲琰晃着脚在坐在台阶前面,也照样一个字也听不见。 师兄弟二人有千年未见, 自己是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只是谁人也不知怎么开口,话到了嘴边倒是说不出来了。 还是玄天赦先问了一句, 「师兄如今可好?我瞧着你已经寻回了师叔的魂魄送他转世为人了,可你要知晓, 他们两个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你需得识得清楚才好。」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便是引得白凛接连嘆气,许久才说道,「我不知道……许许多多的时候,我分不清。我只想要补偿他,他上辈子对我那般好,所以我只想护着他开心喜乐。」 第272页 玄天赦嘆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的,师兄。从前我说我不怨他,那不是真的,我不过是想宽慰你,而今日我瞧见他那一模一样的容貌后,却是不知怎的形容我的心情了。」 「但是,我知道。」他抬头看了白凛一眼,又说道,「我知道他不是上辈子那个将我剥皮抽筋的张仲琰,他不过就是个可怜的转世之人罢了。」 白凛深深地垂下头,说道,「我想,也许我从一开始便错了。我想着送他入轮迴,陪伴他的轮迴转世看他平安喜乐。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的生命中横插一脚,让他成为了现下这副模样。」 玄天赦却是眉头一皱,直觉告诉他,白凛这话里有话,定然是有别的含义。但他却只是低声问道,「他变成了什么样?莫不是他去杀人放火、危害百姓了吧?」 白凛连忙摇头,说道,「并非并非,只不过是……」 他垂着脸,脸颊上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一般,诺诺几声都未曾将这事讲出与玄天赦听。只是一拂袖,自己给自己弄了个大红脸罢了。 玄天赦余光瞥到白凛的脸色,心中咯噔一下,却是明晰了大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悬挂着的寒诀的鳞片,嘆了口气,说道,「师兄,若是不愿意的事情,莫要逼迫自己。若是旁人一厢情愿,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你要记得,这个人,不是从前的那个人。」 「若不是因为爱他,你是不必委曲求全的。」 这两句话让白凛仔细琢磨了许久,可他怎么也品不出来其中滋味儿来。但他一想到张仲琰曾经做过的事情,便是茫然中又带着些许羞赧,只觉得这也不错。 于是乎,多年未曾尝过酒味的白凛,却是破天荒的在那日团圆宴上多喝了几杯。他不胜酒力,几杯下毒便有些绯红上脸。 玄天赦无法,只能叫孟汲这个从前他师伯最疼的孩子去劝了几句,但没成想却被张仲琰拦了下来。他似乎对着在座的所有人都有着嫉妒,嫉妒他们曾经同白凛度过的岁月。 他见着白凛高兴,便不想旁人欣喜,只说道,「师父他既然愿意喝上几杯,便是心中高兴极了,还望师叔师兄莫要阻止了。」 说罢,他便又是斟了一杯酒递到白凛手里。他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只觉得兴许是嫉妒心作祟,叫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将白凛和他周边的所有人隔绝起来。 张仲琰将醉酒的白凛扶走的时候,玄天赦还想要跟上去瞧瞧,却是被寒诀拉住了双手,说道,「他们自己的事情,便是交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为好,你平白掺什么乱。」 玄天赦嘆了口气,说道,「到底那是我师兄。」 寒诀不高兴地撇撇嘴,玄天赦瞧着他那副喝了一罐醋的模样,无奈地又说道,「你不觉得,张仲琰的性子好似由始至终从未变过吗?上辈子便是这番,猜忌我们所有人,只觉得我连同白凛说上一句话都配不上,可偏偏白凛还只认我这一个师弟。」 「那时候的他,就是如同现在这般,一双眼眸如鹰捕捉了猎物一般对着白凛。」他皱了皱眉,却是忽然一些事情蹿上心头,「他从来都是将白凛视为他一个人的所有物,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也许……上辈子的他,也是爱着白凛的吧,只是那股爱意被师徒情谊沖淡,没叫白凛那个不敏感的察觉到。」 寒诀捋了捋玄天赦的髮丝,无所谓地说道,「白凛自有他的命数。」 玄天赦也只得点头,却也没有旁的说辞。 张仲琰将白凛送回房间的时候,并未曾想要做什么,可却在白凛的口中一直听到他不住地絮絮念叨着,「师父、师父……」 那带着哭腔的嗓音有些刺痛了他的心房,他知道白凛的师父早就已经不在这人世间,更是极少从白凛口中听到有关于他师父的事情。可越是这般,越叫他对白凛师父这个人抱有了极大的兴趣。 张仲琰又不方便向着玄天赦打听,这个人便是如同一根刺一般,戳进了他的心底里。而现下,白凛又是不住地唤着师父,更叫他如同怒火中烧。 他紧紧地箍住白凛,想要让他清醒告诉自己,为什么在酒后会哭着喊他师父的名字;他更想要让白凛的嘴里吐不出其他任何人的名讳。 他后悔了,他便是应该和白凛一起寻个僻静地方住下,而不是非要去走遍这大江南北。 张仲琰抱着白凛嘆了许久的气,可终归未曾伤害白凛一丝一毫,他只是一遍遍地问道,「你的师父是谁?为什么你一直念着他?」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弱,又或许是白凛醉得太厉害,到头来白凛也未曾吐露出来一句话。 只是白凛醒来的时候,便见到张仲琰青着一双眼睛坐在自己床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模样,豁然是一晚没睡的样子。 白凛有些惊异,却是问道,「阿琰,你是守了我一整夜?怎得未曾休息一下,你还在长身体的时日呢。」 张仲琰却是垂着眼眸说道,「你便是从一开始只拿我当个孩子吧?就是答应与我在一处,都是因为宠着我而非爱着我。师父……白凛,你到底有没有心?更或者说,你的那颗心到底给了谁,是不是你的师父?」 白凛手指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震惊地看向张仲琰,问道,「阿琰,你怎么会这般说?」 张仲琰狠狠地咬住下唇,说道,「便是你喝醉了酒,在梦中都要喊师父。我能怎么说,我该怎么说?白凛,你教教我,好吗?」 第273页 白凛久不能语,可却是轻声说道,「阿琰,你知道我的师父,他名唤什么吗?」 张仲琰摇摇头,又听闻白凛说道,「他就叫做张仲琰。」 白凛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张仲琰听,他本不愿意说的。这事情他甚至想要瞒张仲琰一辈子,可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说。 张仲琰听罢,也是沉默了许久,他甚至将自己关在房中去慢慢消化白凛话中的意思。 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便是瞧见白凛一袭白衣立在门口,见他终于打开房门,便立即迎了上来,面目焦急地问道,「阿琰……你还好吗?」 张仲琰点点头,却是一把将白凛按在了自己怀中。他凑在白凛的耳畔,说道,「白凛,不管你把我当那个乡村野小子也好,还是上辈子你的师父也罢,我都是认定你了。」 白凛嘆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更看不懂自己现下到底将面前这个人视为了谁。 但砰砰跳动的一颗心,却是在叫嚣着什么即将破体而出的话语一般。从前他好像没有心,可现在他看着张仲琰将自己关了三天,青碴红眼地走出来后,他却是突然觉得自己不对劲儿了。 他轻轻地拍着张仲琰的背,问道,「你不生气了吗?」 张仲琰沉声说道,「生气,可终归生气是没用的。」 白凛哦了一声,却是感觉到额角眼皮有湿热的温度落下,那轨迹再往下行,便是落在了他的唇角,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吃痛,却是在撞见张仲琰黝黑眼眸的那一刻,笑了出来。他说道,「认定我了,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如果是上辈子的张仲琰和白凛 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 第158章 番外三平行(上) ================================== 假如寒诀一直没有找到让寒凌神君的转世活过三十岁的方法, 直到了现代世界。那么在这个现代社会中的转世,他将叫做林赦,是个苦逼兮兮找工作的大学生。 他有个表哥叫白凛,一个表妹叫白梦。 白凛性格温和从小最照顾他,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他有个男朋友叫张琰, 经常在白凛面前讲林赦的坏话。 白梦那个小丫头片子古灵精怪的,但是心眼很好, 最最喜欢的就是她亲哥,林赦总觉得他能为了他亲哥豁出命去,但是总没有这个机会。唯独有一次白凛差点被车撞了, 白梦上去推开了白凛,结果自己—— 扭了脚。 后来白凛万分无奈地跟林赦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林赦笑得前仰后合,只因为那个车不是别的什么, 只不过是个自行车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林赦在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苦逼地求职了。他是好大学里面的冷门专业毕业的, 想找个对口的专业难之有难。 但却没想到他在招聘平台上唯一找到的一个职位,刚刚投过去三个小时就收到了回復。hr的名字写的是寒诀, 林赦看见就撇了撇嘴,这名字……着实有些中二了点吧。 但是作为唯一一个对口专业,又是收了他简歷的, 他怎么说都要去试一试的。结果一看地址,竟然是在自己家旁边的写字楼。 林赦只觉得这是何等的孽缘。 进了人家的办公室, 开门见山便是一张巨大的老闆椅,听到他的脚步声, 椅子转动,林赦只觉得似乎有万丈光芒在顷刻之间照射在了老闆椅上面的人身上。 无形装逼。 林赦骂了一句,但却在看清那人的脸的时候,呆滞住了。那张脸很美,但更让他震惊的却是那张脸的感觉,让他熟悉极了。 他不知道自己一瞬间的心情是什么,但是半张的嘴却是暴露了他。他许久都未曾说出来话,只听到那边的人问道,「你是来面试的,林赦?」 他才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递上了自己的简歷。 那人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说道,「你好,我是寒诀,是这家公司的老闆。」 林赦这才从寒诀的样貌中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却发现富丽堂皇的办公室中,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他又想起联繫他的那名hr也叫寒诀,突然心里有些打鼓,总觉得这是个皮包公司,不会全公司上下就只有寒诀一个人吧? 他不由自主地啧了一声,顺势退后了一步,说道,「寒老闆你好,我刚才用平台跟您联繫过,我看您还是hr?我能稍微问问咱们公司的组成部分吗?」 寒诀从老闆椅上走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正襟危坐的林赦,说道,「我和你。」 林赦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只觉得这真的是个皮包公司,准备下一刻脚底抹油开熘,却没想到刚加的寒老闆微信上面立马赚来了两万块钱。 他眼睛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了,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寒诀却说道,「算是提前支付你半个月的工资,以后每天来上班就好,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赦人都呆了,这是什么新型小说桥段吗?霸道总裁爱上弱小应届生,想要拿钱砸他留在自己身边吗? 但是……半个月两万,林赦掰了掰手指头,一个月四万块钱。这足够他去跟他表哥父张琰吹比了,为了以后的康庄大路,他还是冲着钱如壮士断腕般地点了头。 然后他就开始了自己混吃等死的日子。 林赦也不知道寒诀招他进来到底是干什么,但是合同总归是一签签了十年,而且如果中途违约的话,自己要赔付大额的赔偿金。但没办法,谁叫他的工资每半年又要翻一倍,还什么都不用干呢。 第274页 他想着自己的老闆可能只是钱多的烧得慌,却没想到面前这个活了数万年的男人,只是想看着自己,让自己这一世不要再在三十岁之前意外身故。 寒诀给他安排了别墅做宿舍,又遣了屠仙宗内的一位长老给他做司机,活脱脱要将他养成个金丝雀的模样。 就连白凛都皱着眉头说道,「赦赦,你这个老闆,是不是对你有些意思?」 林赦琢磨了好久都没琢磨明白,但总觉得他老闆应该没这个想法。不然凭藉他的一张脸和千金一掷的性格,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那么多漂亮的小明星,又乖巧又听话,干嘛非要找自己这个长得也一般还什么都不会的人呢? 他一直没想明白,后来干脆也不想了,自己拿着高工资也没把自己玩瘫了,甚至还花了一年考了两个证。 寒诀一个月有大半个月不在,就算在了,林赦也没有什么特别麻烦的工作,撑死了帮着寒诀整理下文件。那文件林赦都觉得奇怪,白纸一张有什么好整理的。 可有一天他却瞧见寒诀和他的合作伙伴,竟然对着几张白纸签名握手,林赦突然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问题。 他偷偷带了一张白纸回家,问白凛上面有什么,白凛皱着眉头便说道,「赦赦,你怎么把你们公司的合同突然带出来了?」 白梦刚过了高考,也正在家呆着,瞧了一眼,还贊了一句寒诀的字不错。 林赦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并且好几天都忧心忡忡自己是不是眼睛有问题这事儿,险些还被车撞了,结果就被寒诀揽了个满怀。 寒诀满目担忧与焦急,忙问道,「你怎么样?没有伤到哪吧?」 林赦只剎那间便觉得自己沦陷了,他看着寒诀的那一双狭长而又深邃的眼眸,说道,「没事、没事。」 可一张脸便是绯红爬上,尴尬地赶忙跳着脚到了一侧。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林赦骤然发觉自己正是脸上热得烫手。 刚巧路边就是个水池子,林赦逃得慌忙,便是脚下一踉跄,一头栽了进去。这下倒是好了,脸也不烫了,人却是更尴尬了。 寒诀看着他的模样,先是有些担忧,却在看见林赦无奈拍水的时候,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说道,「你在慌什么?」 寒诀的声线很好听,低沉如提琴奏鸣一般,林赦愣了一下,那句话便开始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林赦只是呆呆地看着寒诀,他总觉得这个人似乎他从前见过,可他哪里会见到过这么好看又富有的人?但寒诀眼眸中的那股子熟悉感,却是让他万分沉迷的。 这个人这么完美,又好看又有钱,甚至还对自己这般好。林赦便是在心底不自觉地将寒诀,视作了可望而不可即的男神,毕竟他还是对自己有自知之明的。 寒诀蓦地轻笑了一声,他不管轮迴转世多少次,从来都是如同寒凌神君一般,纯净得像个孩子,让人不知不觉地想要靠近。 他曾经为了让寒凌神君的转世活过三十岁,便是想尽了办法,直到现在都未曾寻到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林赦毕业之后已经到了他们公司三年,便是还有五岁就要到三十了。这五年之中,他更得是对林赦看得紧之又紧,万不能叫一丁点地意外出现在他的身上。 想及此,寒诀的眼眸暗了暗,竟然是有一抹红光被林赦捕捉到了。剎那间,他只觉得嵴骨一麻,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 是他看错了吗?他怎么从寒诀的眼眸中看到了像是蛇一眼的眼眸,只是他揉过眼睛之后,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但不管是空白的合同,还是寒诀一闪而逝的红色蛇眸,都叫林赦有些担心自己的眼睛。抽了空去医院检查了一番,眼睛是没什么事,但是却发现脑袋里面长了颗瘤子,好似压在了视觉神经上面。 林赦撅撅不振许久,终于叫刚刚处理完屠仙宗烦心琐事的寒诀看了出来。他特地抽出时间陪着林赦吃了饭,问道,「最近怎么心情不好?」 林赦瞒着家里人不说,可总是有苦水没处倒,见到自己老闆这么关心自己,还是嘆了口气说道,「我……脑袋里面长了个瘤子,似乎已经压迫了我的视觉神经。我的眼睛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可旁人看得到的,我却是只当空白。」 他又多给自己灌了几杯酒,借着酒劲儿,林赦又多说了几句,「老闆,之前你签合同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合同都是白纸一样。后来那天你从车轱辘底下救我之后,我愣是看到你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就像是个蛇一样。」 「我是不是快瞎了?……我是不是该死了。」 林赦念叨着,然后一头栽进了寒诀怀里。他酒品算好,只是像个树袋熊一样,逮到谁便会粘着谁不撒手。 寒诀看着投怀送抱的某人,也是心中感慨。可却也在担心,这辈子林赦是不是会死于一场大病,这念头一起,他便是觉得万分真实,立马唤了屠仙宗内最好的医师来替林赦查看。 于是乎醉酒的某人,就径直地进了他男神的老巢,顺带睡了他男神的床。 第159章 番外三平行(下) ================================== 林赦醒来的时候, 先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是不疼的,这才松了口气。 他把衣服裤子全穿好,保证自己没有做出那种电视剧里面一觉醒来勾引的模样, 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 刚巧撞上寒诀正在沙发上揉着额角, 一边立着一个白色长褂之人。 第275页 那人将白大褂穿的像是风衣,回过头的时候, 林赦还甚至觉得他的目光同自己有些相似。 寒诀看到林赦醒来,便问道,「宿醉可还难受?」 林赦忙摇头, 一眼便瞥见自己的外套就在一旁衣架上挂着,忙说道,「老闆,实在是不好意思, 昨晚我喝多了有些失态,多谢你收留我一宿。看你这里有客人,我先走了, 谢谢啊!」 「等下。」寒诀却是突然叫停了他,朝着白大褂努努嘴, 白大褂便朝着林赦的方向过来了。 走到林赦面前,白大褂伸手介绍了下自己,顺手搭了林赦的脉, 说道,「您好, 我叫孟汲,是寒……寒老闆的家庭医生, 之前你说你脑子里面长得那个瘤子我已经替你看过了,放心没事的,回头我开几服药会渐渐萎缩掉的。」 说罢,孟汲便回头看了一眼寒诀。他对着面前这个名唤林赦的人,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亲近感,就算寒诀不下死命令,他想着自己见了此人,也定然会救下他的性命的。 林赦喜出望外,抓着孟汲的一双手便问道,「是真的?所以我不会死吗?」 孟汲拍拍林赦的肩膀,宽慰道,「怎么会呢,放心吧。」 却是听见寒诀轻声咳嗽了两下,孟汲立马撤回了扶在林赦肩膀的手,讪讪地说道,「寒老闆,那我先回那边配药了,有些药引到时候需要您提供一下。」 寒诀朝他挥挥手,孟汲便是拎着自己的药箱出了门,林赦跟着就像出去,结果换来的又是寒诀轻咳的两声。 瞬间他就像是孟汲一样,缩着脖子不敢动了。 林赦回过头,见到寒诀朝他招了招手,说道,「来一下。」 为了自己的男神,和以后依旧可以数钱到手软的月薪,林赦非常狗腿地上前问道,「怎么了?」 寒诀招唿他坐下,林赦只敢熘了个沙发边,战战兢兢地问道,「老闆,什么事?」 寒诀说道,「你不用担心你脑子里面的瘤子,但是有些事情我需要告诉你。」 他把林赦之前是寒凌神君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把林赦说得云里雾里不知所措。但是总归是那句他每一世都活不过三十岁,让林赦震惊极了。 虽然这话说得魔幻,林赦本来都以为寒诀在跟他开玩笑,可当真的寒诀的原型露出,那一双血红的蛇眸就明晃晃地显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险些眼前一黑,但好在是掐住了自己的人中,没真的又撅过去。 确认了无数次,寒诀真的原身就是一条蛇,林赦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他真的纠结于那件他活不过三十岁的事情,虽是惊悚,可看到蛇形的寒诀之后,还有比这个更不能接受的吗? 林赦浑浑噩噩的模样,让寒诀心里一酸。那么多前世,他都不敢告知这事情原委,却不知不觉地在这辈子选择让林赦知晓此事,恐怕自己心中也是有算盘打着的。 寒诀不得不说这辈子的林赦性子柔软又可爱,跳脱的同时却是心大的要命,这样的林赦是依着寒凌神君的性子长得,可偏偏比寒凌神君的玲珑心思少了一窍,略带着有些胆小的蠢钝。 可当真可爱,不是吗? 送林赦回去的时候,刚好寒诀撞上了和白凛一同出门的张琰。明明是和谐的一幕,却叫林赦都瞧出来了在寒诀与张琰之间的目光交织,那是带着火光的架势。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退后两步说道,「谢谢老闆送我回家,现在我到家了,您快回去吧。」 寒诀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嗯」,看着林赦回到房间之后,才缓缓离去。他掐了个法决做了个报警器黏在了林赦的脖颈之后,若是有人要伤害他,亦或是他周遭出现了什么事情,寒诀都会知晓。 寒诀是要回屠仙宗放血割肉给林赦做治病的药引,不然就凭那恶性肿瘤,不管长不长大,都是有朝一日会夺了林赦的命去。所以他的血肉便是最好的药引,能去掉林赦脑袋里瘤子的毒素,更能让瘤子萎缩被吸收。 只是这损害修为的事情,他便只有在屠仙宗境内才能做。 现代社会里面,魔界和人间就像是两个次元,他们相互重叠着,却又互相看不见。就在那凡人以为的深山老林之中,坐落着看不见的魔界区域,而屠仙宗就守在交界的位置上面。 放血割肉之后,孟汲用了药引去为林赦做了几服药。寒诀特地嘱咐了他,定然要将那血腥味道压下去,不要让林赦尝出来。 孟汲啧啧两声,笑道,「寒帝,您是动了心吗?从前那么多世轮迴,你全然没有想这般地上心过。虽是也用了不少法子去阻止三十岁的命定身亡,可却没有事事巨细到放血割肉的境界。」 寒诀一张脸惨白,却显得眼眸与嘴唇更加鲜红了起来。他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我希望林赦,可以活下去。」 他说的是林赦,不是寒凌神君,便是已经把林赦同寒凌神君区分开来了。他将他们视为两个人,不是希望寒凌神君的转世之人能活下去,而是林赦。 孟汲瞭然于心,便是手下动作愈发迅速,让寒诀还未修养好,便将药剂配了出来。 所以林赦在极快地喝到那个草莓味的药剂的时候,他人都呆了。 那么为什么,是草莓味道的? 但是这药喝在嘴里,却是涩涩的带着些许甜腥味道。他本是没有多想的,可却在看见寒诀苍白的脸色时候,脱口而出一句话,「我听闻蛇肉做药引极好,可是寒老闆割了肉?」 第276页 这话一出,便是两人都有些窘迫在的。可林赦看着寒诀的姿态,心中瞭然,更是时不时煲汤做饭给寒诀。 三个月后林赦去了医院检查,却是得到的消息正是恶性肿瘤转换成了良性,并且在肉眼可观的速度缩小着。结果没成想,这事儿闹得林赦险些成了医学奇蹟,被拉着观察了好多天,才放他回了家。 时日转眼间就奔着林赦三十岁去着,谁也没有捅破其中的窗户纸。林赦父母早逝,早便就是他舅舅也就是白凛父母将他养大,因着白凛的前车之鑑,倒是也没催促他找对象结婚什么的。 孩子开心便是最好的。 白凛和张琰谈了许久,就算是没有一纸结婚证也稳如老狗。倒是白梦大学毕业之后,立马闪了婚,没一年就生了个小崽子出来,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团宠。 林赦看着喜欢极了,况且那个小孩儿还真的长得有点像他,只是一想到自己也看不到这个小孩儿几年了,心中就郁闷。 又是借着满月酒多替白梦挡了几杯,醉醺醺地就是又被寒诀捞回去了。 想着自己也许没有两年可活了,林赦脑子一热,便是抓着寒诀的领子就表了白。稀里煳涂地就乌拉了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再外加上了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啤红白混的味道,着实不太好闻,但寒诀却是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到来的吻。 这回第二天,林赦是捂着屁股从床上爬起来的,他看着一边的男神老闆,臊了个大红脸,尴尬地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但想来,他也是在死前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了。 三十岁生日前夕,林赦每天都在提心弔胆的,他被寒诀一股脑地塞进了屠仙宗里面,放在房间当中,四角都上了禁锢。而寒诀自己,也恨不得是寸步不离林赦身边。 林赦笑道,「这模样,好似我梦中做过,那时候我做了什么玄安城的城主,你也是这般陪着我,一起渡劫的。」 寒诀躺在林赦身侧的美人榻上,皱了皱眉头,从前也确有玄安城,只是向来歷任城主碌碌无为,最后是一场水灾死了城中大半,再也没有生息调整过来了。 林赦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道,「我梦中那时候,好像在渡劫,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到天边阴沉得要命,剎那间便有一道天雷噼下来。 天雷是寒诀下的禁锢根本不能阻挡的,但是只那一瞬间,寒诀却是扑了上去,以血肉之躯替林赦挡住了这一记天雷。 天云巨变,竟然是黑龙与紫蛇同时出现在天地间,相携相伴地向着天界飞去。 后来林赦问寒诀,「你当时怎的就扑了过来?你是知道自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寒诀却是摇摇头,说道,「我总想着,若是不能同生,便是共死。那一道天雷噼下来,都是做了灰烬,混在一起也分不开了。」 林赦却是仰头看着天界的繁华,他好似从那虚空当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他与寒诀。 他们依旧是那般,生死相依着。 第160章 番外四姐弟(全) ================================== 孟汲不愧是玄天赦亲自捡回来的徒弟, 便是秉承了玄天赦喜欢捡孩子的传统,捡了一对姐弟回来。 姐弟二人父母皆亡,来潞城的叔叔家投亲,却没想到叔叔竟然铁石心肠, 吞了他们姐弟二人的金银细软、遣了他们的奴僕之后, 将他们扔出了门去。 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小人儿, 在深更半夜胡乱走着,终于是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了屠仙宗的门口, 刚巧撞上了从魔宫回来的孟汲马车。 玄雪崖本是不想管的,但是架不住孟汲心软,他瞧见这风雪夜中两个孩子瑟瑟发抖地缩在屠仙宗门口, 便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桐陵做乞丐的日子。 孟汲知晓自己也是这般熬过来的,便是更不愿有孩子继续这么熬着。如果自己不救他们,也许他们他们根本活不过这一夜。或是死于这随时可能出来觅食的魔兽口中,也或是一夜风雪过去, 便冻得再也醒不过来。 总之孟汲就秉承了他家师门的优良传统,捡了俩孩子过去。 玄天赦是第二日才知晓此事的,他和寒诀自从回了屠仙宗, 便是也未曾插手孟汲这么多年营运的屠仙宗,就做个闲散人让孟汲养着。 没有大事小事萦绕于心, 又将自己的梦魇去除的玄天赦,便是神色愈发得好了起来,日日都要同寒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结果一起来, 孟汲就给了他一个惊喜——捡了一对姐弟。 说到姐弟,玄天赦便心中有些打鼓, 毕竟是经歷过魔宫姐弟二人和天宫姐弟二人的恩怨,总觉得一提到姐弟便是叫人心中忐忑。 他与寒诀对视一眼, 还是决定先去考核一下这对姐弟的心性如何。 到了正厅,却是见到两个孩子乖乖巧巧地立在门边,明明堂中便搁置了椅子,可因为他们二人对屠仙宗的惧怕,而只敢缩在门边上。 姐弟二人看见有人来了,便是更加不敢动作,两人互相依靠着,握住的两双手攥得更紧了些。虽是姐弟,但是弟弟却早早便作出了男子汉的模样,把身为女孩子的姐姐护在了自己身后。 弟弟虽然也是垂着头,但玄天赦看着他半咬着的嘴唇已经出了血,但还是固执地让姐姐的大半个身子藏在自己身后。而姐姐虽然是匿在弟弟身后,但眼眸却是不住地挂着对弟弟的忧虑。 第277页 看着这样的场景,玄天赦蓦地笑出了声来。 他见过两对姐弟,魔宫的那两个相互算计,姐姐淮虞只想着要弟弟魔君的位置给自己的女儿;而天宫上的那两个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姐弟,但总归弟弟也是想要的太多,让自己姐姐平白受了四千年的苦楚,最后还同归于尽了。 故而他在看见这对姐弟的时候,由衷地发了笑。姐姐担忧弟弟,弟弟守护姐姐,这是多好的一对姐弟啊。 只是希望他们二人,能一直这样下去。 寒诀向来不喜欢这般事,便是没跟着,唯独一个孟汲同玄天赦这热心的师徒二人来看这对姐弟了。 孟汲见玄天赦的表情有些凝重,便问道,「师父,您瞧了,可否将他们二人收入屠仙宗内。」 玄天赦一怔,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总是心中忐忑,便是先将他们二人安置在外门吧。」 孟汲应道,「好。」 可玄天赦却在下一剎那便是推翻了自己方才的那个言论,说道,「算了,我瞧着这其中的姐姐资歷较好。汲儿,你便先带着吧。」 孟汲却是过分诧异了些,这姐弟二人分明资质不分上下,都是偏上的模样,可怎么到了玄天赦的口中,却是姐姐更为好,而捨弃了弟弟呢?可孟汲看着玄天赦的神色又不像是说笑,便默默应了下来。 两个孩子是有自己的名字,姐姐唤作沈知雪,弟弟名叫沈知风,刚巧合了昨日孟汲将他们捡回来的风雪夜。 沈知风虽是也无奈于要同姐姐分开,可看着姐姐有个好去处,含着泪也是松开了姐姐的手,将姐姐往孟汲的方向推去。 沈知雪却是一把擒住了沈知风的手,直接跪在了地上,说道,「请您允准我们姐弟二人在一起,我们便是同去外门做个杂役也是好的,求求您了。」 她在地上生生磕了几个响头,就连额角都破了。玄天赦却是轻巧地将她扶起,塞给了孟汲,说道,「小姑娘家的,莫要破了相。汲儿,带这姑娘走吧。」 他有着自己的打算,便是硬下心肠也要将姐弟二人分开。孟汲虽是不懂,却依着他师父的话语去做了。 沈知雪立马回头扑在沈知风的身上,抱着弟弟哭。可沈知风却是撒开了姐姐的一双手,冷着脸说道,「你快去吧,若是不去,你便不再是我姐姐了。」 玄天赦有些惊讶,却是在看见沈知风那张比他姐姐更为艷丽的一张脸上,眼下却有一颗泪痣的时候,陡然凝滞。 他依稀记得,云麟也生的比云妤更加艷丽,而且眼下也有着那么一颗泪痣。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而后,孟汲也问玄天赦,「师父,到底为何非要将他们姐弟二人分开?明明他们二人的资质都不错,配得上入内门,而且我也动了心思想要收他们二人为徒的。」 玄天赦却是嘆了口气,说道,「我从前见了太多姐弟,他们或许为了利益又或许是为了权利,互相伤害、至死方休。我想要考验这对姐弟一番,瞧瞧他们会不会同那两对姐弟一般。」 孟汲沉默片刻,又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松些看顾他们,瞧瞧沈知雪看了那内门的繁华之后,会不会忘却她弟弟。还有看看沈知风,每次是怎么对待沈知雪的。」 孟汲点了头,便将沈家姐弟安排妥当了,也特意随着玄天赦的话语做了松懈。 沈知雪日日都要去找沈知风,将这一日中习得的东西传给沈知风,沈知风却是日日叫他姐姐莫要再来了,小心让别人瞧见了,说她闲话。 可就算如此,仍是一个日日前来,一个日日拒绝的过了一整年。 玄天赦看在眼里,终究是松了口。他认识到沈知雪与沈知风,是同淮虞淮陈、云妤云麟姐弟不同的,便随口胡诌了个选拔会,将沈知风提拔进了内门。 但他却仍是没有松眼,时常只瞧着沈知风那一张更为出众的面庞发怔,总是会忆起云妤和云麟的事情在。 可偏生姐弟二人就是一如往日,就算是玄天赦再怎么瞧不好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近乎于活成了一个人。 见如此,玄天赦却是愈发得担忧起了两姐弟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变得不再合乎伦理。但好似并非如此,沈知风从他姐姐过了十六岁生辰开始,便致力于将沈知雪嫁出去。 可沈知雪真的找了喜欢的,他便是又挑三拣四,总觉得人家这不好那不好的,当真是操碎了心。总是沈知雪看上的沈知风不屑,沈知风得眼的沈知雪嫌弃。 他们姐弟二人虽是在这事儿上面有过隔阂与不快,可到头来沈知雪蹉跎了十年岁月,还是叫她找到了个姐弟二人都满意的人选。 欢欢喜喜送了沈知雪出阁,沈知风便是一口一口将新郎官灌了个酩酊大醉,险些连洞房都进不去了。 他坐在沈知雪新房外面,举着酒罈子往嘴里面倒,却是一滴也倒不出来了。他如同泄了气般地将酒罈子砸在地上,仰面躺在了假山石之上。 余光一瞥,他便见到了玄天赦正瞧着他,立马下了假山石理了理衣角,作了揖礼说道,「师祖。」 玄天赦颔首,「知雪嫁人了,你不开心?」 沈知风却是勐然摇头,说道,「怎么会不开心,挑了这么多年,险些眼睛都要挑花了,才给她选到一个如意郎君。我便是只有开心的份儿,只是心中有些空落,总觉得我的姐姐成了别人家的。」 第278页 玄天赦失笑,「你们二人一路走来,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从前刚进门的时候,也是我故意去设下考验给你们,看看你们姐弟二人会不会因为利益反目。」 「原是如此。」沈知风应道,「那师祖,可是看到你想要的了?」 玄天赦说道,「看到了,也是多谢你们让我看到这世间姐弟还有真情在,多谢。」 他未曾言说自己曾经的往事,便是要将这秘密掩埋在心底了。他看着沈知雪、沈知风两姐弟,只是感慨,觉得若是淮虞淮陈、云妤云麟也是如他们一般,便是这世间会少上许多烦心事的。 沈知风看着逐渐熄灭的红烛,掸了掸身上刚沾的灰尘,想要离开这新房,却没想到直接脚下一软,踉跄了几步。 他有些尴尬,却在抬眼的瞬间,又是对玄天赦说道,「师祖,我和姐姐从小相依为命。不……应该说,姐姐她就是我的命,谁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 沈知风的言语有些颠三倒四,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眼下那枚泪痣愈发得艷丽起来。 玄天赦一怔,却是嘆了一句—— 「这样真好。」 第161章 番外五 长虫(一) =================================== 玄天赦自打辞了龙神不做, 下界回到屠仙宗后,便是日子过得分外顺心。 九重天上有他从小养大的孩子把持着,更是出不得什么问题。寒曦的心性他还是了解的,虽是在做了天帝之后变得硬了些, 可归根究底内里芯子, 还是那个柔软可爱的小孩儿。 特别是他得知了寒曦将白凛的名讳从天道名单上划了去, 从此以后白凛再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用灵力之时,会有天雷惩罚落下了。 似乎一切都逐渐步入了正规, 可玄天赦却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缺了些什么似的。这事儿一直化作梦魇随着他,叫他连带着睡梦中都不得安生。 这事儿一直困扰着他, 但他总是找不到根源在哪里,久而久之竟然是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让寒诀看在眼里疼在心底。 寒诀本是没打算问询的,可偏偏看着玄天赦茶不思饭不想, 就算是不想问,便也必须得问了出来,「小主子, 你如今是怎的了?日日不思饮食的模样,让我看着心疼极了。」 玄天赦却只是摇摇头, 说道,「我便也不知,只是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似乎这事情都太过于平顺了,倒是叫我心中忐忑。」 寒诀却是轻声笑道, 「阿赦,是你太过忧虑了。从前那些事情总是一件件的接踵而来, 让你有些错觉,总觉得日子该是那般苦中求乐的过着。可你却没有想过,咱们现下才应该是最最平常的凡间日子啊。」 玄天赦转念一想,却也是如此。可却在当天夜里惊醒,却是当真叫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那个梦中的他似乎是在未来,就连衣服形制都与他们的不同,可梦中所有人都在,甚至连早便魂飞魄散的白梦都还活着。在那个梦中,他依旧是和寒诀同生共死,可到底也没有经歷过这么多的磋磨。 玄天赦有些羡慕梦中的他自己,却是在这场梦之后,那种怪异的感觉就离他远去了。 而后他也问了寒诀,「若是当真有梦中的世界,你是否会喜欢上另一个我?」 寒诀听罢,却是眉头紧锁,面容瞬间拉了下来。他沉声说道,「没有这种如果,因为我知晓的只有,现在的寒诀喜欢现在的玄天赦。」 玄天赦这回算是心底里那一丁点的忧虑都随之弥散了,就好似是寒诀的话语安抚了他一般。 这事儿渐渐被遗忘了,日子也在一天天过着。在同天比命长的时候,玄天赦当真迎来了他口中的未来世界。 屠仙宗转型做了个大型企业,便是餐饮娱乐文化,能涉及到的,全都踏了个遍。孟汲从宗主成了总裁,天天养着他家那个做了大明星的妖王玄雪崖。 上了几次热搜之后,在玄雪崖的逼迫之下,孟汲才公开了他们的关系。顺带手玄雪崖转发微博的时候,添了一句多谢千年陪伴。 粉丝纷纷一头雾水,一个劲儿地问,是前年吧。但玄雪崖效果已经达到了,便不再理会。 玄雪崖这个寒诀自己认得干儿子,旁的没学会,和寒诀一样吃干醋的毛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日日叫孟汲跟自己师父师伯吐苦水。 屠仙宗原本的地方被结界陷在了深山老林当中,现代人没了修习法力的想法,故而不论是灵修魔修,都少之又少了。 玄天赦自打前两年同寒诀一起走遍了全世界之后,这两年才定定心回了屠仙宗住下。 孟汲需得处理公司事务,大事小事虽有沈家姐弟帮扶着,可是到底也是抽不开身回去见他师父,玄天赦便硬拉着寒诀去了孟汲现在居住的别墅庄园里面闲歇着。 只是不叫上寒诀也便罢了,一叫上寒诀,倒是又整的开始热搜满天飞—— 孟汲疑似出轨,玄雪崖惨遭绿帽。 相似的标题出现无数次,就算是孟汲花了钱去压,但却因着他和玄雪崖的热度都太高,便是压也压不住的。 随即又是吃瓜群众们发现孟汲这个「出轨对象」寒诀真的好看,扒出来的煳图都掩盖不了他的美貌,便是网民们你一票我一票,想要把寒诀投出道。 寒诀知晓此事之后,笑得前仰后合的。他正好闲来无事,当真就叫了孟汲给他准备出道的事情。 第279页 借着出轨的事情热度,他们竟然真的把寒诀推了起来,总的来说还是那张脸吃得开。他生的太过昳丽,从前还有个云麟可以压着,可后来云麟也不在了,便是恨不得天上地上唯他的一张脸独尊了。 玄天赦无奈,只得默默给他做了个助理,但是这个助理还日日要大明星伺候着,并且在两个月后就有车内接吻的照片传出来之后,寒诀彻底成了个男狐狸精。 媒体一边宣传他的渣男狐狸精属性,一边还要吹他神仙颜值的彩虹屁。 寒诀当真已经是在家里闲死了,好不容易给他找到好玩的事情,他开心到不得了,就只是说他是个狐狸精的时候,他嗤之以鼻,「我一个上古兽神,被人只叫个狐狸精,着实有些丢人。」 玄天赦又是斜他一眼,说道,「他们哪里知道这上古兽神?女娲娘娘到了如今为止,便只是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了,更别提上古神族了,那只是现在哄骗小孩用的。」 寒诀撇撇嘴,躺在他那个换了千年都没变样的美人榻上,抠了抠手指头,说道,「仙君我都不乐意做,好好一个神君被人叫做妖修,确实有些丢人了。」 玄天赦无奈地说道,「雪崖现下还是个妖修呢,人家可从来没说过什么,偏生就你事情多。」 他说罢,便朝着寒诀丢了个剧本去,又说道,「你瞧瞧这个。」 寒诀随手接了剧本,装订的纸张与屠仙宗内的古朴家具陈设格格不入。他随手拂过剧本,那简体字便幻化成了他们熟识的繁体,又抄了手边的一只毛笔蘸了些硃砂打算在剧本上圈点几番。 那是一个大男主仙侠剧本,男主受到各种迫害,但却仍然坚持本心,最后位列仙班了。 寒诀看着这个剧本,脸上的表情便是愈发奇怪了起来。他看了看玄天赦,又瞧了瞧剧本,问道,「阿赦,你瞧过这个剧本没有?」 玄天赦摇摇头,略显怪异地问道,「未曾,这剧本是有什么问题吗?是孟汲那边的经纪人给你选的,说是适合。」 寒诀却是轻笑道,「若是你瞧了,定然不会塞给我的,这倒是像在写你的自传,只是当中缺了个我一样。」 玄天赦倒有些诧异,拿回了剧本翻开着,便是越是看多了,脸上的表情也和寒诀愈发得像了起来。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却是寒诀朝着玄天赦挑了挑眉毛,说道,「总觉得我合该接下来。」 玄天赦沉默片刻,说道,「接吧,兴许能靠这个拿个视帝呢。」 说完,他又是拿着剧本多翻开了几番,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个叫九烟的编剧写的《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让他忍不住想要去加了问问,到底是哪里来的脑洞。 还当真叫他找到了九烟的联繫方式,加上微信之后,玄天赦和九烟聊了聊关于这个剧本的一些设定。 九烟:其实当时想的是长虫cp来着,本来想写个一直被虐的可怜受和他攻君的故事,但是没想到构思刚出,就被人拿了剧本了。我一个小煳比瑟瑟发抖,没办法只能改了个大男主戏。 九烟:您觉不觉得蛇x龙这种设定,真的很萌啊!您是寒诀老师的助理吧,我真的挺喜欢他的,也希望他接! 玄天赦:……蛇x龙,是还蛮不错的。 他缓缓搁下手机,看向寒诀的表情甚至都有些抽搐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勾住,说道,「这编剧……」 「编剧怎么了?」寒诀问道,「惹了我家小主子生气了吗?」 「不是的。」玄天赦纠结说道,脸上表情都要皱作一团了,「她莫不是瞧见了我们的过往,竟然是脑洞中一丝不差地写了咱们从前的事情。并且还是蛇与龙的故事,她还给取了个什么名字,唤作……长虫cp。」 寒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说道,\"甚好,这个编剧深得我心。不过这剧本上,怎么又成了无cp大男主戏了呢?\" 「因着她说,现下的国情不大允许,就算是拍出来也是做了兄弟情,倒不如弄个大男主戏,等到这部龙的拍完了,再去拍蛇的部分。」 寒诀冷哼了一声,说道,「给孟汲去个信儿,说这部剧就算是拍兄弟情也要来,咱们本色出演。」 玄天赦斜他一眼,「这般丢人的事情,便是你去说,我不乐意开口。」 寒诀讨了个无趣,便是又想着讨好自家小主子,当真自己跑去联繫了孟汲。 孟汲无奈,却仍是让九烟将原本的剧本写了出来,化作兄弟情也好,国外上线也罢,他们总归是要拍的。 九烟可高兴了,既然是能海外上线,她便是乐呵呵地写的飞起,只是多写了些,便愈发得觉得这龙根本不适合寒诀老师演,沟通过后还是把寒诀换成了蛇的位置。 第162章 番外五 长虫(二) =================================== 这剧本一改, 海外上线之后,玄天赦这个寒诀的小助理就上位了去演主角了。然后又送了寒诀上了一波热搜,说他为了提携新人,竟然牺牲美色, 让新人扮助理。 寒诀看着热搜笑得不行, 转身便拿起手机发了条官宣的微博—— 寒诀:@玄天赦, 多谢万年陪伴。 结果就又被喷了,说他抄玄雪崖的官宣文案, 除了改了个千年到万年,其他全都一模一样。还有说他抄就抄吧,还非要压着玄雪崖一头, 难不成这就是同一个公司的竞争压力吗? 第280页 踩一捧一的事情,媒体和网民最喜欢做,寒诀一时间又是被推向了风口浪尖上面,黑红黑红的走向顶流了。 寒诀从来未曾想到, 他堂堂一个上古兽神、屠仙宗寒帝,曾经也算是可以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这现代社会里面, 竟然走红还是要靠蹭玄雪崖热度。 他一拉下脸,孟汲立马便扯着玄雪崖又发了个澄清—— 玄雪崖:是我学的, 不是@寒诀的错。 粉丝一片譁然,大家都纷纷表示,雪芽儿如果你被绑架了, 就眨眨眼睛,我们来救你。 但还有华生发现了盲点, 玄这么特别的姓氏,都能让玄天赦和玄雪崖撞上, 铁定他俩之前有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但是瞧着他俩生的颇有差距的一张脸,众多网友一再认定,兴许他俩之间一个是被玄家收养的。 这事儿就没再继续了,因为九烟的剧本重新修订出来了,就叫了之前她想的名字《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蛇是寒诀,龙是玄天赦。 正经男男爱情剧,一经官宣,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随后,广大网友就发现该剧将是在海外上线了,又是哭嚎自己不配,但翻墙的速度比谁都快。 寒诀向来是个演员,不然也不能在玄天赦身边表演了那么多个角色,都未曾叫玄天赦两百年间看出端倪来。他当真是演什么像什么,更别提演的是自己。 而玄天赦,虽然也是生手,但却也是万年的磨砺过来的,便是伪装他最为会了,拿捏的度也是恰到好处的。 导演都快被他们当空气了,两个人一台戏演的淋漓尽致。 玄天赦对着那个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生命轨迹的戏中人,着实到后面有些入了戏,仿佛那些个在剧中再一次受尽苦楚的人,便是他自己。 他就算是有一颗过于强大的内心,也禁不住将自己已经近乎于痊癒、忘却的事情重新拾起,就像是将好不容易癒合的伤口又血淋淋地剥开一般。 寒诀及时叫停,设了隔音罩后,便扶着玄天赦的身子,说道,「阿赦,小主子,你要是觉着难受,咱们便不拍了。」 玄天赦却是摆摆手,略显勉强地笑道,「没事的,我无碍。只是……愈发得想起了梦儿,想起了我阿娘、舅舅,还有那漫长岁月中的所有过客。」 「我们的寿数太长,若是没有天道指引必须陨落,便是同这天命一样长短。不论是我曾经受过的苦难,还是我眼瞧着这世间万事轮迴交叠,都觉得心中有股子难以言喻的不适。」 寒诀闻言,便是捏着玄天赦的手,一下下地抚平他攥起的拳头,又是将自己的手掌平铺了上去,叫玄天赦的双手握在自己的上面。 就好似,一直以来的那般,他从来都在玄天赦的身后陪着,从不曾叫玄天赦当真失了心去。 玄天赦也知晓自己的情绪早就应该能克制了,可真的当再一次投入其中的时候,心底的酸涩却是只有他一人知晓。剧中的他,也是从小受尽白眼侮辱,手上没那么干净,心里也没那么澄澈,可他却从来未曾当真想要去杀害一个无辜的人。 就如同玄天赦,一模一样。 这不禁让他回想起了曾经在玄安城一役,那时候的他,不过也只是想着杀恶人罢了,却叫自己真的成为了恶人。 当时他召了水灾淹了玄安城,其实而后想来却也有几分后悔在的。终归是有些百姓,并不知情,甚至说都未曾参与进此事之中,便被这水灾冲击到无家可归。 可转念一想,那他自己呢?他从前为了救人而杀人,杀的都是恶人,凭什么他自己同着他的亲朋好友,要受到所有人的唾弃与惩罚。其实想来都是命,若没有当年他非要强行逼迫玄安城百姓躲避水灾,便是根本就没有这玄安城后裔。 玄天赦又是掐紧了几番寒诀的双手,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想起了曾经的往事。其实都已经过去了,可那些磋磨却总是烙印在我心里,就算是千年万年,仍是有个郁结在的。」 寒诀揪了揪玄天赦的髮丝,自打进了现代社会之后,他们便也算是入乡随俗,将一头青丝用障眼法掩去,现下玄天赦头上的便是古装造型用的假髮罢了。 他玩了半晌,还是说道,「阿赦,我们从来都不该忘记从前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已然过去。现下我们便是什么都好,我们只该看向未来的路,而非总是将自己陷入回忆的深渊里面,不可自拔。」 玄天赦颔首,嘆了口气,又是说道,「我也只晓得,但是总归是因着这剧本缘故,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从前的事情。别担心,我没什么事的。」 寒诀虽是下了隔音罩,可外面人却是能瞧见他们嘴唇动作的,导演一头雾水,只当这两人又魔怔了,竟然用唇语交流。可是他们的投资是孟汲大总裁的公司,就是借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寒诀和玄天赦的不快。 好在演技还是能出彩的, 因着是自己演自己的关系,他们拍的很快,编剧九烟也日日在一旁守着,只要一有寒诀或是玄天赦觉得有疑问的部分,她便会酌情修改,力保着这故事是完整完美的。 也得亏是多方努力,这剧一上线,就是一堆彩虹屁,恨不得人人都去翻墙看剧了。但也有不好的言论,骂寒诀花瓶、玄天赦是新人,怎么可能去演好,但他们去准备剪片子挂黑料的时候,却真香了。 第281页 微博上一时间热搜不断,日日占据着头条,吃瓜群众都在说,果然情侣演情侣的时候,就是自然,瞧这感情流露的。 寒诀见了,便哄着玄天赦在微博上夸他,玄天赦不依,便是撒娇又撒泼,将玄天赦捏得死死的。 玄天赦只能啐上一句,说道,「寒诀,你这性子便是愈发得……」 寒诀歪着头看着玄天赦,狭长的眼眸中似乎有着星河一般,他笑着说道,「愈发的什么,我的小主子。」 不管多久,玄天赦总是会沉溺在寒诀这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和昳丽的容貌之下,他有些失了神,半晌才回来过。他说道,「便是……唉,好。」 寒诀笑得肆意猖狂,他的小主子向来这般心软,虽是瞧着强硬了些,可是掩藏在他俊逸外表下的一颗心,却是柔软之至。 他瞧着玄天赦无可奈何般地发了微博,郑重其事地编了话语,将寒诀一阵夸赞,满意地点了点头。 因着《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的热度,玄天赦也是获取了一大波死忠粉,评论区很快便刷了起来。 这个说赦赦好可爱,那个说赦崽是真的喜欢寒诀啊。更有甚者,讨论起来了,为什么玄天赦这么久了,还没有脱离仙侠剧的腔调,一字一句都是那股子古文语法的味儿。 玄天赦瞧着就笑了,说道,「我从前说了几千年这般话语,怎么也是改不过来了,竟然没成想,就连着发个微博都是那个味道,倒是叫粉丝嘲笑了呢。」 寒诀撅噘嘴,又拿着手机,翻到了一条私信,是来自于编剧九烟的—— 九烟:玄老师,你被寒诀老师威胁了吧哈哈哈哈。 寒诀觉得有点意思,便冒充了玄天赦和九烟聊了几句。 玄天赦:你怎么知道? 九烟:我一猜就是,这条朋友圈你的性格肯定不会发的。还有现在,不会也是寒诀老师您,拿着手机再替玄老师回消息吧。 玄天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九烟:因为你们和我笔下的两个主角性格太像了,是真的太像了,我在片场的时候就发现了,我觉得我很厉害,我竟然是写了你们两个真实的自己。 九烟:如果不是因为这剧本是我写的,我一定会觉得,也许这个故事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也许吧……这世界的角落,亦或是平行时空中,我笔下的人物就真实存在了,我也很希望看到他们的故事。 寒诀有些沉默,玄天赦见他状态,忙问道,「怎么了?」 寒诀便将手机递给了玄天赦,看着九烟的言论,玄天赦也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这故事便是真实存在的,可对于九烟来说,那便只是他笔下的世界罢了。 但想来也是,九烟和这芸芸众生,永远不会知晓他们背后终归发生了什么,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正式完结了!所以感谢你们这么久的陪伴,我爱你们!! 我这篇真的写了太久了,其实存稿从去年八月份开始到现在,也大半年了 这个故事是我想写好久的,所以只要写出来,我就无憾了 然后这个番外五中的有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真的想说的哈哈哈哈 应该也是头一次见作者这么写番外吧!我也希望我有朝一日可以真的去拍成剧,谁不想呢唉 长虫cp到此就要告一段落啦,以后也许还会偶尔有番外掉落,但应该也不会特别多了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面我设计了好多有意思的东西,但其实没有人发现,希望以后会有人吧! 然后代表寒诀和玄天赦给大家鞠躬,咱们下篇文见啦! 明晚大结局,不见不散~爱你们哟! 第163章 番外五 长虫(三) =================================== 玄天赦嘆了口气, 拿起手机给九烟发消息。 玄天赦:九烟,你觉得这个故事里面的所有人,都是有血有肉的对吗? 九烟:啊,是玄老师吗?对啊, 我觉得不管怎么样, 我笔下的人物我都替他们注入了魂魄吧……怎么说呢, 我希望他们都是真的。 玄天赦:他们一定会是真的的。 九烟:嗯嗯,所以我有时候在想, 我是否不应该把这个剧本写得这么虐,搞得轻松一点比较好。但是现在这样,却是……真实多了。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 过程虽是虐一点,但结局完满,就好啦! 玄天赦:对,你说得对。 他嘆了口气, 却对着九烟的话有些沉默了,之前他在演戏的时候,是又因为重提旧事而痛苦过的。可现下跟九烟聊过几句, 他便豁然开朗了。 其实过程已经是过去了,至少到现在, 他同寒诀的结局是颇为完美的。这已然足够了,试问有多少人未曾有完满的结局呢? 一如白梦,魂飞魄散;也似云妤与云麟姐弟, 至死方休。 玄天赦长吁一口,对着寒诀说道, 「我从前总是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便是从小就要受这般磨难。可一想来我阿娘与舅舅, 生来尊贵,若不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寒诀紧紧地扣住了玄天赦的手,望着他说道,「我此生所求,唯有玄天赦一人。如今得以实现,早便没了旁的想法,故而这也是天道给了我个好结局的缘故吧。」 玄天赦嘴角微微翘起,应声道,「是啊,这样多好。」 第282页 《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这部剧虽是在海外上线,但也提名了一些网络奖项,又因着孟汲的人脉关系,基本上这事儿就是十拿九稳内定了。 寒诀一点都没因为被内定而觉得自己犯规,反而乐呵呵地找玄天赦聊,到底最后这个视帝花落谁家。 张仲琰和白凛也从国外赶了回来,他俩自打飞机出行方便了,便寻了个僻静的小国家造了个几百亩的庄园住下,与世隔绝的日子过得可好,更没有旁人去打扰他们,倒是真的叫白凛远离尘世了。 张仲琰更是高兴,这醋也是想吃,但是没地方吃去了。便是只因着他和白凛周遭,压根没有人,若是有,也是不小心闯入操着一口鸟语的外国人罢了。 这回白凛提议要回去看寒诀与玄天赦的颁奖礼,张仲琰是一百个不乐意,飞机票都定了很久,挑了各种奇怪理由就是不回去。 白凛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不管他上辈子这辈子都不喜欢玄天赦,自己又是心疼师弟,张仲琰不乐意也是应该的。但是他们又不得不回,毕竟他已有五年未曾见过玄天赦了。 结果到了最后,是孟汲派了私人飞机,接了张仲琰和白凛回家。 张仲琰气得不行,但也没辙,毕竟他们的财政大权,都在孟汲手里。孟汲虽是不会给白凛断了财政支持,可自己……却是说不定的。 白凛的飞机是直接停到了孟汲的千亩庄园里面,许久未见,他们几个愣是给白凛办了个欢迎仪式。 没成想,白凛又是不胜酒力地喝多了,被张仲琰扛了回去,第二天跛着脚就出来了。 玄天赦看他模样,便是笑道,「师兄,二人世界过的如何?」 白凛面上一臊,但确实沉了心思,反驳道,「阿赦,你不知吗?我以为你同寒诀,早便将这二人世界的滋味儿尝了个够呢。」 玄天赦陡然一愣,随即便是笑得一双桃花眼弯起,半晌才停了下来。他围着白凛打了个转儿,笑道,「如今我这温润如玉的师兄,也是会说上几句挤兑旁人的话语了,倒是当真稀奇。」 白凛一张脸更是有些胀红,说道,「我也从不知我这和顺守礼的师弟,竟然这么夹枪带棒的。」 两人相视而笑,只觉得这般师兄弟的感情,真好。 日子转瞬便到了颁奖礼的那日,果不其然《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斩获了大奖,特别是视帝颁布的时候,竟然是双视帝。 原因无他,便是这部剧里面他们两个着实都太出彩,干脆就两个都选上了。 颁奖致辞的时候,玄天赦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寒诀便是一直在一旁挑着眉瞧着他,只是那眼眸中的爱意,是个明眼人便能瞧得出来。 寒诀一直等着玄天赦说完了长篇大论,从玄天赦手中接过话筒的时候,双手是包在玄天赦的手外面的。他笑意盈盈地将话筒接了过来,扫视了一圈台下的观众,便是说道,「长虫cp从始至终都是真的。」 「我和玄天赦,相知相伴近万年。」 「所以《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的故事也几乎是真的,很庆幸我们演了自己。」 「多谢。」 玄天赦诧异地看着他,台下媒体人、明星也更诧异地看着他,约莫只是觉得寒诀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了什么问题,竟然说这故事是真的,他们演的便是自己。 若是说演的自然,也便罢了,寒诀竟然敢大言不惭地说着,他们就是在演自己,也太大言不惭了。 媒体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他们都恨不得这段视频能被自己的公司传出去,大标题也是想好了—— 寒诀、玄天赦首拿视帝却自视甚高。 而玄天赦心中却是更加波澜万千,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剎那间便激起了千层巨浪。他不知道寒诀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这话总归说了无人可信。 他挥手造了隔音罩在自己和寒诀周遭,忙问道,「寒诀,你在做什么?」 寒诀却是瞧着玄天赦,笑得肆意极了。他问道,「小主子,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玄天赦有些茫然,他皱着眉头看向寒诀的方向,说道,「什么?」 寒诀一双眼眸骤然变作血红蛇眸,口中的蛇信在唇边画了一圈。他面容上的兽纹愈发明显,竟是在下一瞬间甩出来了一条幽紫色的蛇尾巴。 玄天赦心中惊涛骇浪,寒诀竟然是在这凡人面前显出了自己的真身来了! 现代社会,哪有人当真见过这般场景,玄天赦只觉得那下面的众人兴许早便是吓得昏厥了过去。 只是玄天赦还来不及查看下面所有人,便是被巨蛇卷了起来,带到了半空之中。他无可奈何,只得陪着寒诀一起化作了原型。 紫色的巨蛇和玄色的巨龙在云间穿梭,他们的原身纠缠在一起,正如他们的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一般。 玄天赦在空中问道,「寒诀,你缘何要做此事,若是将那些个凡人都吓坏了,可不得了。兴许……天道还要对我们降下惩罚的,我们万不值当出此风头。」 寒诀却是无所谓的嗤笑一声,说道,「小主子,他们不会看见的。」 玄天赦惊道,「你抹了他们方才的记忆?」 寒诀却是摇头,说道,「不止方才,便是有关于我们二人的记忆,我已然全部抹掉。那剧《如何正确套路一条龙》便也是他们的一场共同做过的梦罢了,主演也不是我们,也并非是爱情剧罢了。」 第283页 玄天赦嘆了口气,说道,「酣畅淋漓地玩过一场便也罢了。」 他裹着云层往上行去,刚巧落在了天宫与人间的交界处。他俯瞰着这偌大凡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苦痛的欢乐的,却是更多是同寒诀一起的快活日子。 玄天赦缓缓化作人形,落在云间,寒诀也停在了他的身侧。 褪去了障眼法的二人,便是宽衣广袖,随着微风在云间缓缓游动。玄天赦腰间的一条绛色系带仿佛是从寒诀身上扒下来一般,而寒诀仍是青丝披肩,好看的要命。 一如往日,一如往常。 因着化龙而雷声大作的天上乌云密布,就连带着玄天赦脚下这朵都晃悠了两下。 他立马笑道,「原是我和天道一般,只要一出现,就带着雷的。」 寒诀却是勾着玄天赦的手,站在这云端,用着悬浮术让他们二人不受这颠簸的云朵影响。 他们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瞧着这天阴下雨,路上行人纷纷打起了伞,也有没有打伞的,慌忙逃窜。更有情侣共撑着一把伞,偏斜的伞尖罩住了其中一人的头顶。 更有在这雨中开启的新的情缘,他们也许不约而同地进入了一个地方躲雨,又或是两人在滂沱狂奔中相视而笑。 玄天赦不记得自己携着寒诀的手在那云端站了多久,雨过天晴后又是和风细雨,但是总归到了最后,大家的归宿都是风雨同舟罢了。 玄天赦笑弯了一双眼睛,对寒诀说道,「其实我觉得,所有人都得到了最好的结局,不是吗?张仲琰白凛、玄雪崖孟汲,甚至沈知雪沈知风姐弟两个,亦或是寒曦与云镜。」 「还有寒术同景白,虽是寒术被长长久久关了起来,可到底……他见到了他执着一生的人。寒诀,这样真的很好。」 寒诀颔首,轻轻揽住玄天赦,在他眉间鼻尖落下一吻,终是滑到了唇边。 趁着这漫天霞色,映着那昼夜更迭,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这天下之大,这山川河海,我愿与你同往同寿。」 ——「我亦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