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女穿进生子文[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直女穿进生子文(快穿)》作者:腰果鸡丁儿【完结】 简介: 【反生子文,反不以爱情为目的的生孩子,女主不做生育机器,并以此为奋斗目标_(:3」∠)_】 本文文案:有一种文叫生子文,无论男女主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生一个孩子准能解决。 ……如果不能,那就多生几个。 易申被「多子多福」系统砸中之后,看着这样的剧情,被雷得外焦里嫩—— 出嫁数年无子被迫给驸马纳妾的公主,时来孕转三年抱俩与驸马重归于好恩恩爱爱; 带着金手指从末世穿到古代的异能女,凭藉易孕体质母凭子贵宠冠后宫,成为太后; 丈夫反抗包办婚姻执意离婚的糟糠妻,为子嗣不兴的夫家连生四子,成功挽回爱情; 系统:【宿主,你看到这美丽的爱情结晶了吗?】 易申:谢邀,不是很懂爱情,不需要结晶。 #我连那个狗男人都不想要,为什么要生他的孩子???# ps: 第1 .女主钢铁直女,脑迴路清奇,只有她撩别人,别人撩不动她; 第2 .大女主,剧情为主感情为辅,男主背景板,偶尔可能玩失踪; 第3 .洁党勿入,你好我好大家好; 内容标籤:天作之合穿越时空系统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申┃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生孩子不如搞建设 立意:尊重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 第1章 .公主生子文01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她本是天之骄女,阴错阳差落入凡尘。心上人为权势所迫改娶他人,她含泪下堂,远走高飞。 数年后,她带着双胞胎儿子重返京城,满城震惊:这两个孩子,长得和文国公世子一模一样! 六代单传的文国公世子跪在她的府外哭求:让我看孩子一眼吧!】 易申看剧情看得啧啧称奇。按照惯例,这剧情里的「她」,便是易申这一次的身份。毕竟她绑定的,是「多子多福」系统。 因此她问系统道:「这次我是什么人?文国公世子的婢女?他妻子带来的媵妾?还是全家没入官奴的前贵女?」 根据原文案第一句,「天之娇女落入凡尘」,易申已经脑补出了偷龙转凤、真假千金、家道中落等一系列的狗血剧情。她觉得根据她多年的看文经验,总能中一个。 然而系统给了她一个惊喜:【……不,你是公主。】 「……」易申:?? 易申茫然:「是公主,而不是前朝公主?这么说我生母卑微,是个小透明?」 系统:【……不,你生母是先皇后,皇帝为了她迟迟不肯立继后。】 「……」易申:?? 她正准备让系统把完整剧情发过来,但就在此时,宫女进来通传,说皇帝召见。 易申只能先放过系统,随着宫女去见皇帝。 进了崇安殿,易申的膝盖刚打了个弯,上面皇帝就叫起了。 内监过来给易申设座,殿上的皇帝开口问道:「阿申,朕予你五百府兵,你当真不要?」 听这意思,原主拒绝过?易申不是原主,这种好事她当然不会往外推:「谢父皇赏赐!」顿了一顿,她復又问道:「能多给点吗?——我记得亲王名下可以有三卫,共计万余人,我……」 皇帝立刻开口:「善!」 易申:「……我知道我是公主不是亲王,不可以有那么多卫兵,不过五百也太少——啊?父皇你说啥?」 皇帝似是没有听到她的惊诧,沉吟道:「三卫太多,那些老傢伙定然要叽叽歪歪,你出降在即,平生事端反为不美,朕便先予你一卫,五千暂置于京郊,六百人进驻公主府,余下二卫,待朕为你徐徐图之。」 易申本就没想真能往自己名下搂一万多卫兵,她本以为要掰扯一番,然后皇帝能给她一二千人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位如此大方,一出手就是一卫人马,倒是把她惊得张口结舌。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易申回过神来,迅速拜倒称谢:「谢父皇!」 五千六百人呢!有这些人马在手,还是皇帝亲赐,只要她不造反,在京城就可以横着走!什么狗屁文国公世子,什么六代单传一胎双宝,统统见鬼去吧! 至于剩下的两卫,易申左耳听右耳出,根本没当真。 ——开玩笑呢,理论上亲王出镇边关才有三卫护身,那是要跟蛮夷打仗用的,她一个公主最大活动范围就在京郊,驸马家似乎也在京城,她能捞着一万六千人? 除非皇帝和兵部尚书一起疯了。 事实上,皇帝今天能给她五千多人,易申都觉得对方可能有点热血上头。 大概……先皇后的光环还没散? 易申召出系统,查看原剧情。 当今天子为安兴帝,安太祖第七代玄孙。安朝皇族六代单传,和安兴帝最近的一支,是安太祖次子,安太宗弟弟的那一支,然那一支也是数代单传,辅郡王也是千顷地里的一棵独苗。 到了安兴帝的下一辈…… 就更令人伤感了。 安兴帝如今年近四十,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也只有两个——长女易申,封长宁公主,次女易姝,尚无封号。辅郡王那边略好一点,有个世子撑着门面,女儿也比安兴帝多一些。 第2页 如今满朝文武抻着脖子盯安兴帝的子嗣,恨不得每天晚上跟去后宫,看皇帝有没有尽心尽力地播种。然而无论他们怎么盼,自先皇后仙逝之后,别说皇子皇女,连中途流产的准皇子皇女都没有半个。 朝臣虽不敢明说,但私下里总有人窃窃私语,说当今的皇位,说不得要传给辅郡王世子了。 事实也不出朝臣所料,原剧情里,安兴帝驾崩之后,辅郡王世子易建章登基,将妹妹易清淑封为清源公主。随后才有了原主下堂,驸马辛永文改尚清源公主的剧情。 易申:「……」 天底下是没有别的男人了吗?堂堂皇帝亲妹,非要和堂姐抢一个二手驸马?甚至为了抢这个二手驸马,还要逼着先帝嫡长女下堂? 大安朝是没有言官还是没有宗室?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 就算言官和宗室都杀光了死绝了,清源公主就不怕史官给她写一笔「清源公主,x帝妹也,驸马辛某初尚长宁公主,x帝立后,以势迫其改尚清源」之类的话? 还是说新帝丧心病狂,把史官也一併全杀了? 系统弱弱地发声:【宿主,这里是小说世界,在这里找逻辑,你……】脑子没毛病吧? 虽然它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易申仍然觉得破系统在鄙视她的智商。 「那现在剧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有什么任务吗?」易申忍住痛扁系统的冲动,问道。 系统:【现在是长宁公主出降前一月。任务,这个嘛,长宁公主死后发现自己活在一本书里,非常愤怒,她是帝女,怎么可以下堂让驸马改娶他人?所以她希望你能够打脸清源县主,笼络住驸马的心,阻止他纳妾与改娶,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易申:「!!!」 什么??原来驸马不仅让长宁公主下堂,他还纳过妾是吗?这种驸马要来何用?难道天下男人真的死绝了? 系统弱弱地劝道:【毕竟辛家六代单传,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让他们家绝后呀!】 易申怒道:「他们家六代单传,我们家也六代单传。都是六代单传,他们辛家的血脉,难道比皇帝家还高贵不成?」 系统:【……】 第2章 .公主生子文02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系统无言以对。它沉默许久道:【宿主,你答应过我,会做任务的……】 当初绑定之前,易申明明对它承诺,可以做许多许多任务,帮它赚许多许多积分的。现在才第一个世界呀,易申怎么可以这样对它? 易申非常纳闷:「刚刚咱俩还一起吐槽辛永文不该纳妾不该改娶呢,难道这不是任务内容?」 系统有些疑惑:【是……是这样的吗?】 易申关闭界面,不再理会这个小智障。 外面天色大亮,看安兴帝的装束,大概是刚刚早朝归来,还没换便服,就急匆匆地召见了她,还一开口就是往她的公主府派遣府兵的事情。 所以前朝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安兴帝如此心焦? 当然,这种事情不是不能打听,但是……就挺犯忌讳的。 首先后宫不干政,易申不能去贵妃贤妃那里打听;然后原主是个恪守本分的性子,她与朝臣没有任何联繫,连每年几次桃花宴荷花宴菊花宴梅花宴这种,可以和京城贵女喝茶顺便了解前朝琐事的机会,她都真的只是去喝茶的。 那么,就只能去原主舅舅家问了。 理由是现成的。 皇帝要赐她几百府兵,这是大安朝从未有过先例的,她诚惶诚恐,找舅舅说说心里话,总没什么问题吧? 只是这么一回想,易申更加无语了。 先皇后仙逝已经八年,原主一次也没去过她舅舅家。连舅妈每年几次的进宫,原主都没和对方说上几句话。 大安朝民风开放,并没有什么未出嫁的女子不许外出,或者已出嫁女子少回娘家的规矩。原主作为公主,虽然由于身处后宫,要求略严一些,但八年都没出宫去看舅舅一次,这也太过了点。她还准备认这门亲戚吗? 易申问系统:「这就是她下堂之后没有地方去,流落不知道哪里的原因吗?」 系统沉默不语。 易申叫过贴身宫女莘瑶,让她备车,去定国公家拜见舅舅。 莘瑶问:「殿下需要备礼吗?」 易申想了想道:「把前天父皇赏的锦缎拿上吧,给我舅妈做裙子穿。」 莘瑶便应声去准备了。 公主出宫,特别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出宫,是无人能拦也无人敢拦的。 易申的马车出了宫门,直接往定国公府所在的街道赶去。 易申在车里坐得无聊,便时不时地往外面看看。不过前面有仪兵开道,行人都远远地避让,她只能看到沿路的各种府邸,看不到什么人。 走到云雀大街时,易申让车夫走得慢些。 前面快到她的公主府了,今天她虽然没打算进去,但远远地看两眼也是不错的。 谁知她刚传命下去,便有个仪卫过来禀告她,说公主府门口有人争吵,问她要不要管。 易申本想过去瞧瞧热闹,但看时间,再晚些,到舅舅家就该直接吃午饭了。她便道:「叫人拿了,给京兆尹送去,在公主府门口撒野,他们脑子坏掉了吗?」 说罢,她就不再理会外面的事。 第3页 定国公府这边,早有人过去传话,说公主到访,要拜见舅舅舅母。说是拜见,但正常的臣子,谁敢让公主拜见?即使是亲舅舅,那也是有君臣之别的。 定国公陈云生听说这个好几年没见面的外甥女要来,惊是远远大于喜的。夫人陈王氏却比他淡定多了,劝道:「你是先皇后亲哥哥,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敬你几分,你不用担心。」 定国公仍然惴惴:「当年阿妹去时,她都没与我说上几句话,这么多年过去,几乎毫无往来,今天她又来做什么?」 陈王氏无奈:「那你就称病不出,我去招待公主。」 定国公摇头:「不行,我不去太不像话,听天由命吧。」 易申不知道便宜舅舅已经将她当成洪水勐兽,她还在思索等会儿该如何与对方拉近关系。 毕竟亲戚是走出来的,再近的亲戚,如果多年不相往来,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等到了定国公府门口,只见中门大开,婢僕环绕之中,一对夫妇盛装出迎。 易申连忙跳下马车,在那对夫妇跪拜之前伸手拦住:「舅舅舅母如此,叫我如何见人?」 定国公听了这话,心放下了一半。 这也不能怪他多心,实在是这些年来,他的处境有些尴尬。他妹妹虽然是皇后,但已经去了多年,安兴帝虽然没有人走茶凉,但对他终究没有先皇后在时那样亲近了。 而陈家又没有什么根底,在陈皇后出嫁之前,陈父只是个六品小官,后来因为陈皇后的关系才封了国公。陈云生更是只有这个恩茵,一点实权的职位都没做过。 易申亲亲热热地揽着陈王氏的胳膊,说说笑笑,走进府中。 刚刚坐下,易申便让莘瑶把那几匹锦缎拿来。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给表妹们做几个荷包玩吧。」易申笑着说。 陈王氏皇商出身,父兄虽无官职,但若论钱财,那是原来的陈家几辈子也赶不上的,好东西更是不知见过多少。 这几匹锦缎她只一打眼,便看出不是凡物,当即对易申的态度又热情几分——当然,不是为了这点东西,毕竟不管她什么出身,做了这些年的国公夫人,眼皮子不会这么浅。 她态度热情,是因为她看出这些东西恐怕都是御赐,而易申能将这样的好东西送给他们家,这本身就代表了易申的态度。 公主并不想与陈家交恶,甚至还有意示好——这才是陈王氏热情的根本原因。 寒暄几句之后,易申示意宫女们退下,陈王氏也知趣地让婢女退出。 易申问道:「舅舅,父皇今日忽然赐我数百府兵,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这是什么缘故?」 定国公先是一惊,随后嘆气:「那群杀才!」 易申看着他,等他解释。 定国公脸色不太好看:「今日早朝,那些人又提起议储之事,让陛下早拿主意——我呸!拿什么主意?陛下还不到四十,身体又强壮,何愁日后没有子嗣?用得着倒贴一个出了五服的侄子?真是好没道理!」 易申点头:「对,他们臭不要脸!」 定国公忿忿地道:「定是辅郡王那边作妖!不然何至于此?我怀疑当年——唔唔唔!」 易申目瞪口呆地看着陈王氏捂住了定国公的嘴。 陈王氏满头大汗:「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吗?」 定国公一时不察,才被她得了手,现在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推开:「此间只有我们三人,说出的话天知地知你我和公主知,难道会让第四个人听了去?」 陈王氏长嘆一声,坐回椅子里,捂住脸不说话了。 定国公到底还是起身,到门边窗边遛了一圈,见所有僕从都远远站着,这才回到座上,低声说道:「公主可知道先后是怎么去的?」 易申在原主的记忆里翻了翻,发现是个官方说法:「久于病榻,体弱而崩?」 定国公冷笑:「外面都是这么说的——公主可知道,你差点有个弟弟?」 易申听到有八卦,不禁竖起耳朵细听。 定国公恨恨地说:「先后小产时已近六月,胎儿已然成形,落地哭了一两声才没的。先后因此元气大伤,再加上郁结于心,这才那么快走了。」 陈王氏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先后自知命不久矣,想见见家人,当时国公在门外答话,我在殿内,是眼睁睁地看着……」 易申听得脸色越来越沉。 待这两人把所知道的都说完,易申长长地唿出一口气:「舅舅,舅妈,这些猜测莫要让第四个人知晓。」 陈王氏擦着眼泪说:「我连我儿子闺女都没说过!」她瞪了定国公一眼:「若不是你这老货勾出来,我今天也也不会对公主说这些!」 按说这些事情被易申知道了也不会怎样,但问题是,易申即将下嫁的辛家…… 是辅郡王的亲戚。 辅郡王王妃,辅郡王世子的生母,是现在辛家家主的亲妹妹。 也就是说,准驸马辛永文,是未来皇帝的表弟。 所以…… 「为了舅舅一家,也为了我,」易申低声说道,「此事不能透露,不过——」 易申冷笑起来:「若是真被我查出什么,天王老子也要给我偿命!」 定国公和陈王氏皆有些愕然。 第4页 「公,公主……」定国公觉得哪里不对,他有种自己把事情搞大了的感觉,「陛下膝下空虚,有些事情,可做不得啊!」 即使他猜的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安太祖传到现在,只剩下皇帝和辅郡王两个,下一辈更是只有辅郡王世子这一根苗;便真是他们做的,安兴帝是能把辅郡王杀了还是贬了? 即使杀了剐了又有何用?是怕辅郡王世子登基以后,不报復安兴帝这一支的亲眷吗? 还能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呢? 定国公想到这里,不禁满嘴苦涩,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公主不来见他们,他也不肯去见公主,还不是怕见了之后忍不住把这事说出来?忍了这么久,怎么第一次见面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定国公很想扇自己的耳光。 天知道他这些年日日夜夜都盼着皇帝的后宫传出点喜讯。他妹妹是死了,但妹夫还在啊,后宫那么多女人,只要生出一个儿子,他就敢去彻查当年的事情,即使皇帝不下旨,即使他没有实权,他也敢! 定国公愁得灌了两杯茶水,然后把手伸向易申的茶杯。 易申:「……」 过了良久,易申道:「我表哥表妹在不在?我要去打猎,他们一起吗?」 定国公干掉第三碗茶,叫进一个僕从说道:「叫宏向过来,就说我给他放一天假,让他陪着公主好好玩一天。」然后又问陈王氏:「宏高宏远最近忙什么呢?歇一天无妨的吧?」 陈王氏此时也已经定神下来,答道:「没什么要紧的,也就是绣绣花。」说着也叫侍女进来,让她们去请二位小姐。 不多时,陈家三兄妹都穿了劲装出来。 易申选了匹好马,便准备出府,去京郊猎场散散心。 反正安兴帝赐的卫兵还没到手,她想做什么也安排不下去,倒不如随便转转。 谁知她还没出国公府的门,便听见外面吵吵嚷嚷。 出去一看,竟是她的仪兵与人冲突了起来。 「公主!」易申未及细问,便有一个僕妇冲到她面前大声道,「您还没出嫁,就欺负起婆婆的人了吗?」 「……」易申:? 第3章 .公主生子文03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僕妇一句话说出来,国公府门前一片死寂。 易申缓缓问道:「你说什么?」 那僕妇嗫嚅道:「公,公主……」 易申道:「后面那句。」 僕妇继续喃喃:「您,即使您是公主,也不能欺负婆母身边的人呀……」 易申冷笑:「中间那句是什么,你再想不起来,我可就送你去能让你想起来的地方了。」 僕妇把心一横:「即使您还没出嫁——啊!!」 她一句话未完,已经被鞭子抽在脸上,从眼角到嘴边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僕妇惨叫着倒在地上,在场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口,默然不语。 易申收回马鞭,见那僕妇还敢抬头看她,回手又是一鞭。 「你还知道本宫没有出嫁!」她冷声道,「那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便是本宫出嫁了,自有父皇教导,有妃母帮衬,便是做错了事,也要宗正寺卿亲自请本宫去问话,你算什么,敢在本宫面前摆长辈婢僕的款儿?」 她回头叫道:「莘瑶!」 莘瑶应声走了过来。 易申指着莘瑶对那僕妇说:「看见了吗,这是母后赐给本宫的女官,她都对本宫毕恭毕敬,你能不能告诉本宫,你主子是哪一个,教出你这种敢在本宫面前放肆的东西?」 莘瑶「噗嗤」笑出了声。 易申瞪她一眼:「你把这人给京兆尹送去,就说她在定国公府门口败坏长宁公主名声,知道了吗?」 莘瑶叫过来几个太监,拖着人便往外面走。 那僕妇目眦欲裂,大声嚎叫道:「公主!我是辛祭酒家的婢僕,您不能这么对我!」 易申不忍直视:「你少说两句吧,万一因为你以下犯上目无法纪,你主子最后不能尚主,你猜你主子会不会去天牢捞你出来?」 那僕妇终于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被拖出去了。 易申回头,本想告诉车夫先去歇着,她等会儿骑马回宫用不着车,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哪里不对。 「这些都什么人?」她皱眉问道。 此时公主车仗以外,还有一些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穿得很不合群的人。 玉瑶撇嘴:「和刚才那个一样。」 「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易申刚才就想问来着。这里是她舅舅家,找她的人怎么会跑这里来? 玉瑶捂脸:「刚才在公主府外,想要强行进去的,就是他们。」 易申:「……」 她对辛家的作死本领,真的服气了。 公主出降,嫁妆哪天抬进去,驸马家的聘礼什么时候抬进去都是有数的,就是易申自己想提前进去,那也是仗着安兴帝宠她,所以她天不怕地不怕。 辛家的人,凭什么? 以为自己是辅郡王的外家,就能对当朝公主为所欲为?他们这是把皇位当成辅郡王世子囊中之物了吗? 易申眉头紧皱,忽然低声问陈宏远:「左都御史家是不是就在那边?我刚才来的时候仿佛看见了。」 陈宏远也小声答道:「对,就是那里。」 第5页 易申点头:「赵仪卫,把这些人给辛祭酒送回去,他们冲撞公主,对国公无礼,让辛祭酒自己看着办。」等赵仪卫过来答话,她復又压低声音说:「经过前边左都御史家的时候,声音大点,务必让他家的人知道这件事。」 赵仪卫心领神会:「遵命——等下我小声挖苦他们,他们那性子,必定忍不住大声喧闹的。」 易申满意地点头:「你做事,本宫很放心。」 易申处置掉这群不知所谓的人,又能预见到明日辛家主的烦恼,很是神清气爽。就连路上陈宏向打趣她几句,她都没放在心上。 要说定国公的几个儿女,名字很有意思。 长子陈宏志,次子陈宏向,据说陈云生当时是想努力一把,凑个志向高远出来的,但接下来陈王氏生的两个都是女儿;陈家没有纳妾的传统,于是等到陈王氏年纪稍长,陈云生直接把两个女儿上了族谱,接着两个哥哥,就叫陈宏高陈宏远。 据说当时陈王氏直接气哭了。 然而最后定国公的两位小姐,还是叫了这个名字。 提起这件事,陈宏远嗤之以鼻:「公主听谁说的?按哥哥的名字给我们上族谱,我娘高兴都来不及呢,她又不傻,怎么会为这种事哭?」 易申深以为然。这种年代,百姓命如草芥,女子的命更如草芥。有定国公这种多疼女儿几分的丈夫,但凡陈王氏是个正常人,哭也应该是喜极而泣才对。 ……最多揍丈夫一顿吧,谁让他不会取名呢? 几人一路上走的不快,毕竟京城里无故不得奔马。等出了城门,易申便道:「咱们比比谁最先到猎场怎么样?我出点彩头,除我之外最先到的,我出一副珍珠头面。」 陈宏向首先抗议:「公主莫要只想着妹妹啊,她们要了还能戴,我要珍珠头面做什么?」 陈宏远听了也不高兴:「二哥别说的好像你已经第一了好不好?我和三姐骑术难道比你差很多吗?」 易申打趣陈宏向:「你用不着珍珠头面,难道我表嫂用不着?小心我两个表妹回去找嫂子告状,说你有了好东西也不想着她。」 陈宏高也笑:「二哥才不怕二嫂呢,他只怕我爹查他的功课。」 陈宏向涨红了脸叫道:「什么时候开始,公主你赶快说吧!」 易申喊了声开始,几人快马加鞭往京郊猎场飞奔而去。 有仪兵在旁边保护,他们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易申有意与兄妹几个拉近关系,此前交谈之中已经稍微了解几人的性子。按照她的经验,对这几个表兄表妹,想要拉拢他们,首先就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于是她并不藏拙,轻轻松松最先到达,然后跳下马等其他人。 陈宏高是最先到的,她停下马时,脸上还满是惊讶。 「公主好厉害!」她赞嘆道。 话音未落,陈宏向便也到了。他的脸上是双份的惊讶。 陈宏远最后一个到,但她比陈宏向还小几岁,落在最后也一点不恼,反而笑嘻嘻地问陈宏向:「二哥的担心多余了吧?反正你也赢不了。」 陈宏向:「……」这种专门给他拆台的妹妹还能要吗? 京郊猎场每年秋天专门负责皇帝围猎,其他时候对外开放。 当然,说是开放,事实上只招待部分勛贵和官员。 易申是公主,她要进去自然没人敢拦。然而到陈家三兄妹的时候,侍卫脸上现出为难之色。 易申皱眉:「怎么?」 侍卫觑一眼她的脸色,迟疑道:「今日上午,辅郡王世子与清源县主来了,他们说……」侍卫停顿片刻,「说今日莫要再让其他人进去。」 易申差点气笑了:「那你岂不是应该连本宫也拦着?」 侍卫苦着脸说不出话,易申也知道这种事情跟他说没用。她伸手叫过副卫:「把这些人押起来,连本宫都敢拦,改天怕不是要造反。」 这话一出,猎场的侍卫哗啦啦跪倒一大片,易申满意地点头:「既然这样听话,看来他们都是忠心的,只是受人胁迫——李副卫,带上剩下的人跟本宫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搞么蛾子!」 易申一马当先跑进猎场。一群仪兵紧跟着进去。 陈宏向有些担忧,低声对两个妹妹道:「我跟公主进去,你们要不要回去?感觉今日这事情难以善了,你们掺和进来怕是要影响名声……」 陈宏远一翻白眼:「二哥你煳涂了?咱们是先皇后母家的人,公主好了咱们自然就好,公主不好,难道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陈宏高也笑:「二哥,你白读了那么多的书,还没有四妹看得明白。」 陈宏向嘆了口气,和两个妹妹一起,跟上易申的仪兵,走进猎场。 京郊猎场大的很,毕竟皇帝来的时候,要带着满朝文武和全副的帝王仪仗,有时候还要带着番邦使节。这些人要在猎场里面跑东跑西,晚上还可能要搭帐篷野营,地方小了根本不够用。 所以易申就非常不能理解辅郡王世子他们纯粹得罪人的举动。 只是等进去跑了一会儿,易申便看出来点什么,勒住缰绳对着李副卫冷笑:「李副卫,你看清楚了吗?」 李副卫恨不得刚才送辛祭酒家僕回去的人是自己。 亏他当时还心里暗喜,觉得不用得罪辛家人。现在看来,赵仪卫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6页 但是公主问话,李副卫哪里敢不答应,只能硬着头皮道:「看,看到了。」 「看清楚了吗?」易申不满意他这种模稜两可的态度,再次问道。 李副卫心思飞转,略做迟疑后说:「下官久在宫中当值,外官不大认得。」 易申扭头沖他笑笑:「你确定?」 李副卫把心一横:「下官这毛病由来已久了,当值的时候没少得罪各位大人,公主一打听便能知晓。」 易申点头:「原来如此——那本宫告诉你,那边穿蟒袍的是辅郡王世子,你去请他过来,本宫有话问他。」 李副卫吓得快哭了,他战战兢兢地看易申:「殿下……」 易申摆摆手,让他爱哪去哪去。然后叫来一个普通的仪兵:「你叫什么?」 仪兵答道:「属下章兴。」 「你去请辅郡王世子过来,本宫有话问他。」 章兴应了一声便去了。这边李副卫脸色变了数变,终究为了自己的前程,开口问道:「殿下,下官……」 易申打断他的话:「你不敢得罪辅郡王世子,本宫可以理解。」 「殿下宽宏……」 易申再次打断他的话:「不,本宫不宽宏——你已经得罪本宫了,难道你没发现?」 李副卫大惊失色,下马跪地请罪。 易申笑道:「你有什么罪呢,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讨好辅郡王一脉,你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李副卫满头大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易申抬起马鞭,指了指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辅郡王世子等人,继续说道:「你要不要过去告诉他,你为了他得罪了本宫。他若不知,你岂不是白白做了这些?」 李副卫几乎瘫倒在地。 易申不再看他,放下马鞭拿起宝弓。她随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弓弦响动,一支金闪闪的箭插在辅郡王世子马前的地上。他的侍卫一片譁然,纷纷围在他的马前。 易申却仿佛才发现对方过来,惊讶地叫道:「哎呀,原来是你们。本宫没理会两位的禁令,私入围场,随意射箭,不小心惊扰到你们,二位该不会怪罪本宫吧?」 然后她哈哈大笑:「不过定然是外面那群杀才欺瞒本宫,两位是皇室宗亲,知礼仪晓廉耻,不可能欺上瞒下行为不端,怎么可能做出占据皇家围场,不让公主入内的事情呢?」 第4章 .公主生子文04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不过辅郡王世子很快回过神来,挥退一众侍卫,还让人将地上的金鈚箭拔出来还给易申。 「误会,一定是误会。」易建章说道,「舍妹不常来猎场,我特意多带了些侍卫,刀箭无眼,怕伤到他人,这才交代守卫几句,他们定是误会了。」 易申奇怪:「多吗?你们两个人带的侍卫,还没我半副仪仗多呢,这也算多,你们王府是养不起全副的仪仗吗?」 易清淑很不给她哥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易建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易清淑哪里怕他。她骑着一匹小白马,哒哒哒地跑到易申旁边,看着她手里的金鈚箭,羡慕地说:「你爹对你真好,我爹的箭,从来不肯给我用。」 易申:???? 等等,这是箭的事情吗?易申的弓箭,都是安兴帝特意赏赐的,天子专用。易清淑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易清淑夸完易申的弓箭,又夸她的准驸马:「我从小看着我表哥长大的,他小时候不肯背书,被我舅舅打的满院子乱跑,哈哈哈!谁知道后来居然读成了举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一转眼他都要大婚了,居然还能当驸马啧啧——公主,我以后该叫你表嫂,还是叫他堂姐夫?」 易申神情严肃:「你别忘了你姓什么,虽然咱们出了五服,但你到底是宗室的人,别说是你表哥尚主,就算你亲舅舅尚主,也只能按姓易的这边排辈。」 易清淑又哈哈大笑起来。易申这次特意留心了易建章,发现在她说出这话之后,易建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于是易申特意点了他的名字:「世子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易建章不是很想回答她的话。 但是易申这话吧,虽然很不好听,却是非常正确的。只要易建章还是安太祖的后人,是大安朝的宗室成员,他就不能说易申说的不对。 所以他只能带着假笑:「殿下说的对。只是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殿下……」他战术性停顿片刻,继续道,「有些话是不是略有不妥?」 易申莫名其妙:「我哪句话不对?便是国舅,尚主之后也只能是驸马,你舅舅比国舅还尊贵?」 易建章的脸彻底挂不住了。但是他现在只是辅郡王世子,对着当朝公主,并不敢怎么样。他勉强笑了一声:「殿下说的是——我那边还有些琐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看向易清淑,似乎想带着易清淑一起离开。但易清淑根本不去看他。最后他只能威胁般地瞪了易清淑一眼。 易清淑哪里怕他,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等易建章离开,易清淑脸上的笑很快消失了。易申觉得她有点意思,也不赶她走。 「公主今天准备打点儿什么?」易清淑问道。此时陈家三兄妹都赶了上来,围在易申周围,警惕地看着她。易清淑也不在意,只是时不时看向易申。 第7页 易申无所谓:「遇见什么就打什么呗,我倒是想打老虎,但没带那么多人啊。」 易清淑又笑了笑。但不像刚才笑得那么放肆。易申觉得奇怪,便多看了她几眼。 易清淑随便她看。五个人连同一众侍卫在猎场里随意行走。陈家三兄妹警惕着易清淑,一直没有说话。易清淑也始终沉默着。 没过多久,前面草丛里跑过一只兔子。陈宏远最耐不住性子,一箭射过去,没有射中,反而惊动了兔子,让它跑远。陈宏远说着「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纵着马便走远了。 陈宏向一边操心自家妹妹,一边又不放心易申。 易申道:「我这里这么多侍卫,你想去,走就是了。」 陈宏向这才追着陈宏远而去。 陈宏高性子比较安静,自打进了猎场,距离易申一直不远不近的。此时陈宏向陈宏远走了,她离易申就略远了些。 易清淑一扯马缰绳,小白马便到了易申身旁。 她听见易清淑忿忿不平的声音:「你爹到底是疼你还是不疼你,辛永文都四个通房了,你爹让你嫁他?」 易申:「……」好像不经意间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呢。 「系统,这种情况不会算我任务失败吧?」易申第一时间不是向易清淑确认这个八卦的真假。她也根本不在意这八卦的真实性。 在看到原剧情的那一刻起,易申便从来没有打算和辛永文真做夫妻。 虽然她不介意分手之后各寻新的真爱,但是辛永文这种先尚个公主,分手之后再尚个公主,等到原配再度出现之后又去复合的人…… 易申就挺膈应这种反反覆覆的行为的。 她不太喜欢吃回头草,也不想去做这棵回头草。 所以在知道辛永文有通房之后,她首先是要和系统确认一下,这种情况下,会不会直接算她任务失败。 毕竟任务…… 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嘛。 系统回答:【结婚之后开始统计数据。】 易申便放心了。 易清淑见易申久久没什么反应,不禁有些奇怪。她虽然只是个县主,但是大安朝这么多代皇帝了,姓易的就只有皇帝和辅亲王/辅郡王这么两家,她这个县主虽然不像歷代太子一样是千倾地里一根独苗,但也是稀有物种,珍贵得很。 易清淑以己度人,她觉得,如果她知道她的未婚夫有通房,她是宁可把未婚夫杀了直接守望门寡,也不愿意嫁过去的。 易申是公主,还是当朝唯一嫡出公主,怎么可能比她还不挑食? 「你气傻了?」易清淑反覆思量,只能接受这么一个可能性。 易申奇怪:「什么?」 易清淑怀疑刚才她说话的声音太小,公主殿下没听清楚。她回头看看,国舅家那个小姐离得不近,侍卫们也有段距离,她让马靠得离易申更近些,重复道:「辛永文有四个通房。」她想了想,补充道:「都开过脸的。」 易申不解:「啥意思?开过脸咋了?你是要我给他随份子吗?」 易清淑:??? 「你……」易清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易申在想什么。她有些怀疑易申不知道通房、开脸是什么意思,但易申是公主啊! 再说她都说要随份子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易申见她满脸纠结,劝她道:「你看,是我的准驸马有四个通房,而不是你的未婚夫有四个通房,这么一想,你是不是就欣慰了?」 易清淑:? 「我未婚夫要是有四个通房,我就杀了他!」易清淑没好气地说。 易申:??? 不是,她怎么记得原剧情里,辛永文后来尚的那个主,是清源公主?清源公主是谁?难道不是易清淑? 易申看着这个放话说「未婚夫有通房她就杀了他」的易清淑,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难道说……她只介意通房,不介意原配? 易申小心翼翼地问道:「清淑,你跟我说句实话,如果你未婚夫有个原配,你会嫁他吗?」 易清淑手一滑,手里的马鞭子差点沖易申甩过去了。 还好她及时反应过来,这位是公主,不是她哥,也不是她那个不靠谱的爹。 「殿下看我不顺眼也不用这样羞辱我吧?」易清淑怒气沖沖地说,「我是大安朝县主,谁想娶我,我不用他三代无再娶之夫,五代无纳妾之男,但是总也该干干净净没有通房吧?还有原配?大安朝的男人死光了吗?」 易申连忙赔不是:「是我失言,是我失言,我等会儿打到的猎物都给你,你千万别记仇。」 她想了想,决定自黑一下,让这小姑娘开心一点,便做出一副幽怨的神态:「我这不是听你说,准驸马房里已经有了一堆女人,所以一时间想岔了,也看不得姐妹们好吗?但是仔细想想,我的准驸马都这样了,难道能让姐妹们比我还坏?」 易清淑这才消了气。小姑娘气来得快也消得快,立马就再次凑到易申耳边嘀咕道:「公主不用自怨自艾,就算六礼过了五个,现在——」她拿着马鞭的手往下一甩,「也来得及。」 易申震惊了:「他不是你表哥吗?」辅郡王妃和辛家主,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辛永文是易清淑的亲表哥,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狠的? 「呸!」易清淑没好气道,「你爹肯定不知道,他家想尚主之前,偷偷跟我家议过亲的,我嫌弃他有通房,甩了他两鞭子,他娘才作罢。」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吐槽:「你爹是不是见不得你好?他真不知道辛永文有通房?这事很难查吗?」 第8页 易申摊手:「我也不知道。」 易清淑这才作罢。她说了两句别的,忽然又想起什么:「公主,你可别跟别人说这是我说的——」她又往四周看看,仿佛担心有人偷听似的,「你不知道我那个爹妈,他们总觉得你们出了五服,辛家对我来说比你们还近,若让他们知道,非得把我烦死。」 易申允诺:「我一定不和别人说。」 易清淑这才放心。她驾着马向易建章离去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忽然回头说:「公主说好了,你今天猎的东西都归我,公主莫要耍赖。」 易申无奈:「我记得的。」 易清淑这才放心离去。 等她走远,玉瑶凑到易申身旁,低声问:「公主有何打算?」 她和莘瑶都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易清淑说话的声音虽然低,但她也听到了。 易申问:「你怎么看?」 玉瑶道:「辅郡王世子来意不善,清源县主虽然说话很坦诚,但这事不可不查。」 易申便说:「那你去查吧。她说几个通房都开过脸,你便仔细查查,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几个人又都是什么来歷。」 玉瑶应下,犹豫片刻又说:「若是属实,公主……」她摇摇头,「若是属实,辛家此时着实做的不地道。」 易申笑道:「辛家不傻,既然敢偷着养通房,想来不会在大婚之前搞出庶子,成婚之前,恐怕也会打发出去。」 玉瑶不耻道:「有通房就够胆大了,他们还敢留到大婚,还敢搞出庶子?不要命了?」 易申沉吟片刻:「你去打听,若是真的,她们恐怕都要吃避子汤——你都给我换成保胎药。」 玉瑶满脸呆滞。 就连繫统都忍不住跳出来问:【宿主,你答应我要做任务的!】 易申假惺惺地说:「你剧情说辛家六代单传嘛,若是准的,那几个通房即使有胎,也都是女儿。」 系统问:【若是不准呢?】 易申不以为意:「你都说了婚前不算任务进度,不准能怎么样?」 应付完系统,易申回头嘱咐玉瑶:「你可别忘了,都换成保胎药。」 玉瑶:「……」 她家公主,怕是疯了吧。 第5章 .公主生子文05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打发走玉瑶,易申又问系统,易清淑是怎么回事。 毕竟她也是易申的任务对象。 系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易申烦了,只问它如果易清淑没有针对自己,任务里要对付她的那部分还作不作数。 这一点系统倒是很肯定:【任务是要打脸,如果她不针对你,就没有打脸的必要。】 易申这才放心。 那边陈宏向兄妹两个回来。那只兔子终于没有逃脱陈宏远的毒手,被她用绳子捆了拎回来,一起拎回来的,还有几只野鸡。 「公主,吃这个吗?」陈宏远笑得眼睛弯弯。 易申就让侍卫们也去打点猎物回来吃。 这天易申打了三只兔子两只狐狸,按照和易清淑的约定,都叫人送到辅郡王府,给易清淑送去了。 易申玩了一天,天快擦黑的时候才回宫。宫门口一个小太监在那原地打转,一见易申回来,眼睛一亮就跑了过来。 「公主殿下,陛下传召。」 易申下马坐上自己在宫中的软轿,一路往崇安殿而去。 进了崇安殿,易申就看见安兴帝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在那里把奏摺翻得哗哗响,按照那个翻动的频率,除非安兴帝学过量子速度,否则绝看不清奏摺上写了什么。 等她走近,还听见旁边嘤嘤嘤的哭声。易申扭头一看,看到辅郡王妃低头不语,旁边一个妇人掩面而哭,看不出是谁。 「咦,父皇您没事啊,」易申奇怪,「那怎么有人跑崇安殿来哭丧?」 安兴帝满脸都写着「我很不耐烦」。他冲着下面坐绣墩的两人扬了扬下巴:「你今儿抓了你未来婆婆家的人,你未来婆婆的小姑子领着她过来告状。」 易申再次仔细看看辅郡王妃,发现她没认错人,于是非常纳闷:「那不是我堂婶儿吗,怎么还轻信我未来婆婆话,还因此来父皇面前胡闹?」她语重心长地说:「郡王妃,普通人家嫁出去的女儿,除了爹娘死了回来分遗产,娘家的事儿一概不能管。郡王妃可是嫁给宗室的,你怎么可以轻信娘家嫂子的家,过来找侄女的麻烦?咱们才是最亲的亲人啊!」 辅郡王妃:「……」她也不想管的!可是她嫂子撒泼打滚说未来儿媳妇落了她的面子,非要过来告状,她能怎么办?难道能看着亲哥的老婆死在自己面前吗? 辛文氏抬起一双泪眼,死死地盯着易申:「那公主呢?公主下个月就要嫁进辛家,您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了吗?」 易申更加纳闷:「辛夫人这说的什么胡话?本宫是公主,嫁谁都是下嫁。你儿子尚主,是他成了皇家的人,而不是我成了你们辛家的人,这个道理你可要明白。」 她说着说着忽然大惊失色,抬头看着安兴帝说:「父皇您看看,这六礼都过了五个,辛家人还不知道是他们儿子入赘皇家,而不是我嫁进辛家??——辛永文这么不想进皇陵,是嫌皇陵没有他家的墓地气派吗?」 安兴帝也很烦,他把手里的奏章翻得响声越来越大:「不想尚主怎么不早说,朕让人去你们家纳采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明白了。」 第9页 大安朝民风开放,女人有一定的家庭和政治地位,公主和驸马都算是皇家人,死后都是要埋进皇陵的。而公主和驸马的婚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这些民间男方来做的事,都是宗正和礼部去驸马家里做。 易申就不明白了,五礼都这么过去了,辛家怎么还想不明白这些事? 辛文氏的眼泪掉的一串一串的:「臣妇明白,可是温嬷嬷是臣妇的奶娘,多年来伺候臣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公主拿她去了京兆府,臣妇让人去保她出来,那些人却说人是公主送去的,若非公主求情,他们断不敢放……」 安兴帝早就失去了耐心,没等辛文氏说完,抄起收边的砚台就往地上一砸:「放你娘的屁!京兆尹向来秉公守法,你什么时候听过他办煳涂案子?他拿你们家的奴才,难道是因为不敢得罪长宁?你奶娘不大闹公主府,京兆尹会跑你府上收押未来驸马的家僕?」墨汁被他泼了满地,还有几点溅在辛文氏的衣裙上。 安兴帝怒气未消:「还哭,你还哭!你没听见长宁说这里不能哭丧吗?易辛氏,朕还没死呢,你就带人来哭丧,是你的郡王妃当腻了,想去宗人府尝尝牢饭的味道吗?」 易申看看辛文氏梨花带雨的模样,偷偷对系统吐槽:「你看这个大直男,看见美人哭了,只会让她别哭。」 系统:【……】 「郑贵妃呢?」安兴帝咆哮道,「外命妇现在归你管,御前失仪,非国丧期间入宫啼哭,以权势逼迫京兆尹枉法是什么罪过,你来告诉她!」 「臣妾遵旨。」 易申这才看到安兴帝的身旁站着个女人。那女人明明穿的很华丽,之前却丝毫没有引起易申的注意。 辛文氏已经傻了,辅郡王妃不动声色地走开几步,麻利地跪倒请罪。 安兴帝还想连她一起治个不敬之罪呢,谁知道她这么干净利索认怂,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不轻不重地骂了两句,让她赶紧走。 郑贵妃没有给辛文氏安什么大的罪名,毕竟她是准驸马的亲娘,真按照安兴帝吼的那些罪名治了罪,恐怕驸马今天就会变成孤儿——也不一定,说不定公主今天就变成望门寡了呢。皇帝没有亲自处置辛文氏,就是没想诛辛家的九族。 所以她只让人把辛文氏送去京郊龙隐寺,派了宫里的一个姑姑跟着,又让人去辛家找两个丫鬟跟着去。 「夫人是有罪之人,总不能劳烦我们找人伺候你吧?」郑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的辛文氏,语气却是和和气气的,「公主是陛下嫡女,嫁谁都是低嫁。夫人今日藐视律法,难免以后忘了身份,对公主不敬,如此,夫人请将《大安律》抄写一遍,等本宫过目之后,再容夫人还家。」 辛文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走了。 直到坐上送她出城的破马车,辛文氏才反应过来:将《大安律》抄写一遍?抄完了还要贵妃审核过才让她回家?辛文氏眼前一黑——她出嫁前略通文墨,但是婚后就没了舞文弄墨的心思。现在她儿子都二十了,她都多少年没碰过文房四宝了?真要是抄不完不让回家,她岂不是连儿子大婚都赶不上? 恐惧和慌乱瞬间填满了辛文氏的脑子。 * 易申见郑贵妃打发了辛文氏,觉得很贊。 郑贵妃回来还向安兴帝请罪,说公主即将大婚,为了吉利不能在这时候对驸马的娘喊打喊杀,没能遵守安兴帝的口谕,请他治罪。 安兴帝根本不在意辛文氏是被送去念经,还是被打断一条腿,反正知道她不好过就够了。他对郑贵妃表示满意,然后让她赶紧走。 郑贵妃离开后,安兴帝把手上的奏摺递给易申:「你来看看。」 易申满头雾水,接过来发现是左都御史柴含之送的急奏。 打开一看,易申被满纸的感嘆词吓了一跳,从满纸噫吁戏呜唿哀哉里面,艰难地提炼出主旨: 辛祭酒治家不严,使家僕忤逆公主;辅郡王结亲不察,使姻亲犯上;两人知法犯法,当严惩之。 「你还笑!」安兴帝见易申忍笑的样子,狠狠地瞪她一眼:「还好陈家隔壁是左都御史,不使右都御史,不然那老东西肯定要去午门哭世风日下,给朕添乱!」 易申安慰他道:「这事说到哪里都是您女儿占理,他们喜欢哭就哭去呗!」 安兴帝看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火气又开始往上冒:「你是蠢吗?为什么要亲手治他们?你是怕名声太好听吗?让人回宫告诉朕不行吗?你带的那些侍卫也是废物,这种事情居然还报给你,早捆了给朕送来,会有这么多事儿?」 易申打蛇随棍上:「那父皇赶紧把一卫人给我吧,父皇选的人,肯定比现在这些能干。」 安兴帝纠正她:「是三卫,暂时给你一卫!」 易申连连声称是。 「滚出去!」安兴帝见她不以为意的模样就来气,拍着桌子叫她滚。 易申麻利地跪安了。 走出殿门,还听见安兴帝的咆哮声:「刚才那句不记不行吗?——朕知道你难办,但是朕不是让公主滚出去,而是让秦太监滚出去,你可别搞错了!」 然后易申就看见安兴帝身边的秦公公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见到她还苦着脸给她请安。 「父皇又骂起居官了?」易申笑眯眯地问他。 第10页 秦公公幽怨地看她:「……而且又拿奴才撒筏子,不知道史书里会怎么写奴才。」 易申安慰他:「别怕,起居注一般不给外人看的,修史书的时候,你最多有一句话。」 易申觉得自己的话非常有道理,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秦公公的神情,更加幽怨了…… 第6章 .公主生子文06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易申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过的非常快乐,晚上也睡了个好觉。 但这一夜,京中很多人彻夜未眠。 首先是太尉。今日午朝,安兴帝让他给长宁公主安排三卫人马,明天就要一卫。 太尉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吊死在崇安殿门口。 明天就要一卫!五千六百人!京城的守兵就那么多,他去哪里给安兴帝搞出这么多人? 但是太尉还没胆大包天,他觉得今天他吊死在崇安殿,晚上他的九族就保不住了。所以他只能忍着吐血的冲动领旨离开,然后迅速安排人去京城周围几个卫所去调兵。 辅郡王夫妻两个也没睡着。 辅郡王妃拍着桌子骂了一个晚上。辅郡王不知道她在骂谁,战战兢兢地听着,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王妃一怒之下手刃亲夫。 可后来听着听着,他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问道:「你在骂……」你娘家人?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王妃已经拎着枕头沖了过来。 清源县主易清淑也睡不着,一部分原因是她吃了六条烤兔腿,还都是后腿,有点撑;另一部分原因,是易建章太啰嗦。 自打她回到府上,易建章就冲进她的院子,对她唠唠叨叨。 什么咱们和皇帝家已经出了五服,你不要随便相信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皇帝多年无子,现在正看咱们家不顺眼,你莫要主动上去予人把柄…… 易清淑听得哈欠连天,听到最后直接掀桌:「皇帝有没有儿子关你屁事?母妃都多大岁数了,你还能让母妃再生一个过继过去吗?我看有这时间不如你赶紧加把劲,生个儿子过继给皇帝当孙子呢!」 然后易建章就被气跑了。 第二日朝会,安兴帝首先就问太尉,给公主的一卫人马是否安排妥当。 由于前一日他是在午朝宣布的,在场的只有太尉和一些掌管军情的官员,今日早朝百官皆在,听到安兴帝说这个,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陛下不可!」数名御史首先出列,齐齐跪倒,有几个还痛哭流涕起来。 「陛下宠爱公主,可以珠宝绢帛赐之,怎可以交付万余兵马?」 「公主非是远嫁,而是在京城之中,万余兵马,此乃祸端也!」 「此事闻所未闻,陛下当三思啊!」 安兴帝当时就拍了桌子:「既然闻所未闻,你怎么知道是祸端?别跟朕说以前没有,以前还没有六代单传的皇帝呢!以前没有的就不许有,难道朕应该自绝以谢天下吗?这江山是朕的还是你们的?」 皇帝一通胡搅蛮缠,下面跪着的几个被吓得一愣一愣,哭声不禁一顿。 此时左都御史出列道:「陛下圣明!昨日有恶徒到公主府前大闹,颇有辱及公主之言。公主颜面有辱,则陛下颜面无光;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长此以往,才是祸起之相!今日陛下赐予公主卫兵,是绝昨日之事,陛下圣明!」 安兴帝被他一通彩虹屁,吹得面上微红。他真的不好意思告诉左都御史,这三卫人马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给的。他抬头盯着太尉,见太尉也是略有不安,便更加兇狠地瞪他:你敢说出真相,朕掐死你! 左都御史发话了,几个御史当时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再说话,礼部尚书又出来哭了:「陛下,此事不合礼仪,若陛下一意孤行,臣无颜去见先帝!」他是两朝老臣,平时说话动不动就把先帝带出来。 大长公主驸马冷笑:「公主昨天受了委屈,人家亲爹给点卫兵护身,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公主是先帝的亲孙女,她爹是先帝的亲儿子,这种事你也乱插嘴,我看你是真的没脸见先帝!」 长公主驸马也冷笑:「你闲事管的这么多,是因为不知道什么事是正事吗?」 礼部尚书怒道:「你们贊同此事,莫非也想同样处之,谋取卫兵,篡夺兵权?」 大长公主驸马更加鄙夷:「兵权?三卫人而已,也能叫兵权?你是没见过世面吗?」他早年是征西将军,现在老了才回京城。当年在边关的时候,手里常年有几十万兵马,三卫人在他眼里,不过是能看家护院而已。 长公主驸马狂翻白眼:「我又没不尊敬公主,你这话跟我说得着吗?」 这时候,大公主准驸马的爹,国子监祭酒辛向山,已经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了。旁边一群文官围着他窃窃私语,离得稍远的武官,有不少抻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大长公主驸马和长公主驸马和礼部尚书左右侍郎吵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动手。还好两个侍郎尚存一线理智,拼命拉着尚书:「大人,他俩都是武官,都当过将军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冲出一人,一拳砸在左侍郎鼻子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那人是齐兴伯,两国大长公主的儿子,算起来是安兴帝的表舅。齐兴伯一拳砸开礼部左侍郎,撸起袖子就沖礼部尚书去了:「先帝先帝,你个老倌儿也配说先帝!你再说一句屁话,我就砍了你然后自戕,看咱俩谁先见先帝!」 第11页 随着驸马们和驸马的孩子们下场,混乱很快结束。 安兴帝假惺惺地安慰了受伤的一众文官,然后假意罚了姑父姐夫表舅表哥们半年的俸禄。然后直接让太尉十天之内聚齐三卫人马,并在京郊安排好驻兵之处,兵符印信直接呈与公主便好。 散朝之后,太尉刚出殿门就开始骂街,朝会上给礼部尚书帮腔的那些人,被他骂了个遍,辛向山自然没能倖免。 「奶奶个熊!」太尉骂得唾沫横飞,方圆五尺之内无人近身,「本来说好的三个月之后聚齐,现在这群孙子一闹,改成了十天,老子到哪儿去搞那么多人!——到时候人不够,老子把你们祖孙三代都逮来当兵!」 * 易申知道朝会上闹出这个结果,也惊呆了。安兴帝居然真的给她一万六千八百兵?这可是京城,虽然这些人绝大多数只能在京城外驻扎,她的公主府最多能留几百,但是…… 手里马上要有这么多兵,她忽然蠢蠢欲动,有种想干掉辅郡王和辅郡王世子,永绝后患的冲动。 系统尖叫着冲出来:【宿主!!别忘了你的任务!!!】 易申很纳闷:「我是想干掉辅郡王世子,又不是干掉辛永文,这件事和我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系统只想回到和她绑定之前,掐死那个愚蠢的自己。 易申在一番思考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 她要做个守法的好公民。 系统适时地在她的脑子里,响起呕吐的配音,易申淡定地关掉了音效。 这天午朝结束之后,御马监的提督太监求见易申,告诉她太尉已将一卫兵马聚齐,六百已经在公主府隔壁待命,剩下五千在城外。 易申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这次她只是去公主府,便只带了几个太监宫女,加上几个卫兵。昨天很听话的那个章兴也在其中。 易申很欣赏他,临走的时候特意问赵仪卫:「李副卫还活着吗?章兴不错,至少听我的话。」 赵仪卫一板一眼地回答:「李副卫已经降职,章兴现在暂领副卫之职。」 易申拍拍章兴的肩膀,欣慰地说:「有前途。」 章兴激动得耳朵都红了。 在公主府外,易申见到了这几百卫兵,以及领头的几个千户。许是连夜赶路,这些人脸上略显疲惫,但并没有任何不敬之色。 君主专制的年代,其实普通人对公主和对皇帝都是一样尊敬的,不会有什么区别,因为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帝,都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正常的普通人,只会在意今年收成好不好,全家人能不能吃饱饭。 谁关心龙椅上面坐着的是皇帝还是王爷?谁关心皇帝是六代单传还是七代单传? 人首先要吃饱,然后才有心思八卦嘛。 所以易申拿出五百两钱票,让几个千户拿去买点肉,给卫兵们吃顿好的。 领头的千户:「公主,这些钱能买千余头羊了。」 易申不明所以:「不够吃?」她又掏出一张钱票。 千户:「……可能,吃不完?」 易申安慰他道:「那就多吃一顿。」 易申与千户们亲切友好地交谈一番,然后围着公主府转。四近的大院子,东西都有跨院,占地非常大,所以她转起来也需要不少时间。 莘瑶小声对易申说:「公主,看门的太监不敢拦您的。」 易申摇头:「不,我要保持对公主府的新鲜感。」 莘瑶:? 刚走了半圈,玉瑶追上她,脸色难看地说:「公主,清源县主说的都是实情。辛永文四个通房,最早一个五年前就收房了。」 易申不关心这个,她问道:「换成保胎药了吗?」 玉瑶:「……有一个已经私自换了,现在两个月了。」 易申感慨道:「驸马真会给本宫省钱啊!」 玉瑶:?? 第7章 .公主生子文07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玉瑶小心翼翼地问:「公主?」她家公主是不是傻了?听到准驸马的通房有孕,怎么是这种反应? 她怀疑公主是不是没听懂她的话,再次试探:「公主,辛永文的一个通房,那个,她偷偷把避子汤换掉了,现在肚子里有孩子了,已经两月。」 易申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啊,你看,我本来要你去把她们的避子汤换成保胎药,现在她自己换了,不是给我省钱了?」 玉瑶:? 这是省钱的事情吗?!这是准驸马目无法纪藐视皇家,想整出个庶长子庶长女的事情啊! 易申还表示不满:「怎么只有一个有了呢?剩下三个是吃闲饭的?她们就不想拼一把翻身一辈子?」 玉瑶:「……」 易申继续说:「让人悄悄透消息给另外几个。若告发,她们没什么好处,不如想办法也怀一个,法不责众,到时候说不定能得点好处。」 玉瑶惊了:「公主!您不会想放过她们吧?」 易申奇怪地看她:「她们是辛永文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驸马不能纳妾,总有一天他不是驸马,谁去管他们?」 玉瑶松了口气。 易申围着公主府转了一圈,对公主府的占地面积表示满意。回宫之前,她还把几个千户叫来,问他们那些银子够不够用。 第12页 带头的千户说只花了六百多两,还剩下许多,还呈上清单请易申检查。 易申只接下清单,没拿剩下的钱票,又让玉瑶再拿几张钱票递过去:「既然让你们去置办,就是信任你们。你们初到京城,要置办的东西多着呢,上面拨钱时常要慢半拍,你们留着急需之时用好了。」 千户们拜倒谢恩。 回宫的路上,玉瑶有些担心:「那几个人似乎颇有心机。」 易申不以为意:「能当上千户的,哪有普通人?」 莘瑶也有疑虑:「他们本来都是要作战立功的,此时归于公主名下,天长日久会不会生变?」 易申仍旧不以为意:「那就不用天长日久,不就可以了?」 莘瑶:? 玉瑶:?? 总觉得公主的话,越来越有深意了呢。 她们都开始听不懂了。 回到宫中,易申发现有人等她。 齐嬷嬷是先皇后留下来的老人儿,现在易申即将大婚,外面有礼部操心,宫里有郑贵妃操心,齐嬷嬷便只帮着易申做些小事。 宫女搬来一个箱子,齐嬷嬷打开问易申:「前些日子我找人绣了些荷包和帕子,公主看看哪件喜欢,也好给辛家送去?」 普通女子出嫁之前,要给夫家送几件自己做的针线,原身是公主,自然不需要亲自动手。易申翻了翻箱子,皱起眉头。 齐嬷嬷略有忐忑:「公主可有不满?」公主让她办这么重要的事,她却没办好,真是对不起皇后娘娘啊! 易申满脸嫌弃:「辛永文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齐嬷嬷:? 易申合起箱子:「找个扫地的宫女绣一个就行了,这么好的东西,给姓辛的人用,我都心疼。」 齐嬷嬷不明所以,旁边玉瑶低声对她说了准驸马已经有四个通房,还有一个已有身孕的事情。 齐嬷嬷如遭雷击。她看着易申,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却又不敢哭,只掏出帕子压着眼角,不让眼泪落下来。 「皇后娘娘……」齐嬷嬷被两个宫女扶着,才没有瘫倒在地,「您仙去才几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公主了,娘娘啊,您睁开眼看看吧!」 齐嬷嬷忍了又忍,没有落下泪,但压着眼睛的帕子湿了一块又一块。 易申扶她在榻上坐下,待她情绪稍稳,温言相劝:「嬷嬷,我是父皇嫡女,辛家无论如何,面子上总要过得去。这种事情,他们也只敢暗中做一做,不敢闹到我面前来的。」 齐嬷嬷仍然替她觉得委屈:「若是娘娘尚在,若是……谁敢如此对你!公主太委屈了!」没说两句,眼角又变得湿润起来,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用帕子擦拭。 易申从袖中扯一块帕子递过去,附在她耳边说:「没人能让我受委屈,等他们闹大了,我换个驸马便是,有什么委屈的?」 齐嬷嬷勐然抬头,握住易申的手,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公主……好!公主一定要好好的!」 易申笑而不语。 安抚好齐嬷嬷,易申便着力收服城外那一卫人马的人心。 大安朝正是兴盛之时,安兴帝也是有道明君,御下有方,易申并不担心这一卫人造反。 但是真心实意为她办事,与迫于皇权为她办事,这其中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之前花点银子让他们吃顿好的,其实易申也是有小算盘的。就……找人打架,啊不,是切磋之前,总得让对饭吃饱。当兵习武的人,怎么能叫打架呢? 饿着肚子,胜之不武。 没错,易申决定直接武力说服这些人。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京郊长宁三卫(目前只驻扎了一卫人)的卫所里,易申一把长枪干翻了五个千户,然后把满心不服想以多欺少的几个百户打得满头包。 莘瑶和玉瑶目瞪口呆地看着易申,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不放心公主所以跟出来的齐嬷嬷老成持重,欣慰地拿着帕子拭泪:「娘娘在天有灵,这回没有人能欺负公主了。」 易申拖着长枪,往人群里看:「还有没有能打的?来几个能打的行不行?」 千户们:「……」没有了,公主,真的没有了,我们要是更能打,早去边关当将军了! 武官们肚子里墨水少,没有太多弯弯绕绕,此时被易申打败,一个个心服口服。偶尔有一两个百户跃跃欲试,想跟易申切磋一下,胜负不论,以后说出去也好听啊! ——我是跟公主切磋过武艺的人! 然后就被几个千户撵了出去:「公主金枝玉叶,最是金贵的,今日都打了几场了?你算什么东西,这时候跑出来让公主受累?」 易申并不在意:「跟着我,有机会调过来做几天仪兵,不是有的是机会切磋?」 冯千户连连称是。 大婚前半个月,长宁三卫的另两卫也到齐了。易申接了兵符印信,故技重施,把另外两卫里的刺儿头打了个遍。 过两天她再去的时候,那些人都服服帖帖的,恨不得把自己种到地里去,不要再引起她的注意。 易申不管他们想什么。反正时间还长,现在先服帖了,够用就行。 这一日郑贵妃请她过去议事。易申就很纳闷,郑贵妃代掌后宫,按理说公主的事也归她管,但是原身得宠啊!原身的大小事务,都是安兴帝派专人管的,郑贵妃一向都不过问。虽然这几个月她要大婚,郑贵妃处理过一些公主直到妆奁的事情,但是也早就弄完了。今天请她去议事,有什么好议的? 第13页 易申满头雾水,便带人去了郑贵妃宫里。 一进门,易申便看到郑贵妃和贤妃坐在桌案旁,桌案上和桌案下对着不少纸张,两人相对而坐,皆是眉头紧锁。 见她来了,郑贵妃拈起案上的一页纸,略带嫌弃地说:「公主,这是辛文氏抄的《大安律》,没想到她提前这么多天就抄完,这可如何是好?」 贤妃先给易申行礼,然后也忧心忡忡:「这女人连二十天抄完《大安律》的事情都做出来,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事?」 易申:?? 郑贵妃:「……」 贤妃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女,偶然得了女儿,这才累封至妃,她一向对抄经念书这种事情避之如虎。 郑贵妃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力不从心:「贤妃,你……少说两句吧。」 贤妃依言退了几步,坐到旁边的小凳上,嘴里却还嘀咕:「她明明就什么都做的出来!」 郑贵妃不想理她,只问易申:「殿下,当初让她抄《大安律》,却不想她这么快就抄完。您大婚将近,要放她出来吗?」 易申好奇:「父皇怎么说?」她觉得这么大的事儿,郑贵妃应该不会直接找她,安兴帝应该是知道的。 郑贵妃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陛下……陛下说,此事全看殿下喜不喜欢看猴戏。喜欢看就放她出来,不喜欢就把她抄的玩意儿烧两张,让她重新补抄。」 贤妃在旁边插话:「随意多抽几张,让她找不齐补不了。」 易申轻咳一声忍住笑:「我还挺喜欢看猴戏的。」 贤妃满脸失望。郑贵妃叫人把地上那一堆纸收起:「殿下既做决定,我便派人去办了。」 易申点头。 从郑贵妃宫里出来,莘瑶忍不住低声道:「公主也太心软了。」 易申笑而不语。 不把辛文氏放出来,他们怎么会继续作死呢?这大半个月以来,辛家安静如鸡。这让收服了长宁三卫,暂时无架可打的易申有点手痒。 易申猜想,要么是辛家父子被吓到了不敢作妖,要么就是辛家最会作妖的人,就是龙隐寺里那位辛文氏。 这样一想,不把辛文氏放出来,易申去哪儿找乐子?总不能冲进辅郡王府,说你丫上辈子登基后不干好事,本宫来替天行道揍你一顿吧? 真那么做了,她不被御史和宗室喷死才怪。 毕竟易建章是皇帝加上辅郡王,两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苗啊…… 其实叫独苗也不太对,毕竟安兴帝有过一个儿子,只是早夭了而已。 虽然出生一天的皇子按理说进不了进皇陵,但谁让皇室的苗少呢?安兴帝仍然封那个眼睛都没睁开过的儿子取名易殇,封了个慧殇太子,和先皇后一起埋了。人死灯灭,宗室和朝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没阻拦,之后也不再提这事。 所以易建章其实……应该算是两千顷地里,两根苗苗里活下来的那个? 这么一想,就没有那么珍贵了呢。 辛文氏出狱,哦不对,是出寺那一天,易申过去看热闹。 想热闹就不能悄悄,所以易申带了全副的公主仪仗,坐上皇帝御赐的车辇,提前让禁军出行,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如果不是不合礼仪,易申都想派一队唢吶手,去辛文氏耳朵边吹个全套的哭七关。 龙隐寺的圆通法师早接到公主要从门口经过的消息,不过他还是希望公主能进寺里坐坐。龙隐寺是大安朝第一寺庙,宗室中人拜谒供奉不断,但龙气这种东西,谁不想多沾几分呢? 易申婉言谢绝。她这里交谈甚欢,辛文氏那边就显得冷冷清清。辛向山还得上朝,便只有辛永文带着几个人来迎。 辛文氏辛辛苦苦抄了大半个月的《大安律》,满脑子「xx当死」、「xx者徒」,简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走出龙隐寺,她先看到的不是自家的车辆,而是把自家车辆包围起来,绵延了大半条街的公主仪仗。 辛文氏的脚步一顿,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底气——那天公主碍于皇帝在场,没有帮她说什么,但是知道她今日出来,不还是亲自来迎接? 于是辛文氏就让丫鬟扶着她,往易申的车辇走来。 易申吩咐过,仪兵们没有阻拦,辛文氏顺利到达车旁。 辛文氏未及开口,便听车里传出声音:「公主命车外之人报门而入。」 她这才觉得情况似乎不妙,惊愕地抬起头,正看到车门大开,两名宫女掀起门帘。车辇之上,宫女分列两旁,主位之上,一个身着金黄色蟒袍,满身亮闪闪首饰,几乎看不清脸的女子端坐其上。 易申道:「车外何人求见?」 辛文氏忍气吞声:「臣妇辛祭酒之妻。」 易申微笑:「原来是辛祭酒之妻,快请进。」 辛文氏被请上车辇,虽然易申赏了她一个座位,但她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舒服。 她满肚子的火气,觉得自己忍辱负重,易申却一句句往她肺管子上戳,左一句「夫人的字不错,写的又快,年轻时候一定没少练习」,右一句「大安建朝以来有夫人这等殊荣者,着实不多」。 辛文氏终于恼羞成怒,寒声说道:「公主竟然如此辱我——若在前朝,岂有您如此放肆之理?」她说的前朝并非大安朝前面的朝代,辛文氏没那么作死。 第14页 她说的是安太祖定下的制度。那时候公主嫁人就是驸马家的人,进不了皇陵,也要和普通女子一样侍奉公婆。不过后来皇帝家始终一脉单传,皇陵里空虚得可怜,公主的地位逐渐升高,这种规定就渐渐被弃了。 易申满脸慈爱地看着辛文氏:「既说到前朝,你只记得公主侍奉公婆,怎么不记得驸马不能为官?而且……若在前朝,你儿子当了驸马,还是你儿子吗?」 辛文氏:?? 齐嬷嬷冷笑:「辛夫人莫非忘了,前朝公主出嫁,驸马升行一辈,驸马家降昭穆一等的规矩了?」 辛文氏愕然,而后怒道:「公主难道还想行这般违逆人伦之事?」 易申嘆气:「前朝这个话题,是你先挑起来的,关本宫什么事?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夫人真喜欢前朝规矩,本宫或许可以找父皇去说说。」 辛文氏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易申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大婚将即,为免驸马出嫁时没妈,今天的事本宫咱不计较。请辛夫人下车,回宫。」——这群战五渣战斗力实在太差,前言不搭后语,怼起来根本没有爽感,以后吵架,还是要找口才好的。 回宫的路上,易申突发奇想,对系统说道:「若仍然是前朝的规矩就好了,辛永文尚了三次公主,按这规矩能升三次辈份,就能当他爹的爷爷了。爸爸变孙子,小统子,你说好不好玩儿?」 系统:「……」 累了,毁灭吧!(╯‵□′)╯︵┻━┻ 第8章 .公主生子文08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易申一向是不肯吃亏的人。这边辛文氏刚被她赶走,她立刻叫过莘瑶,让她去城里散布谣言(划掉),是散布真实消息。 ——辛祭酒之妻想恢復太祖旧制,让公主给她磕头问安。 这条真实消息散布得非常迅速,辛文氏还没到家,这条流言已经到家。然后辛家的家僕们就知道了。 辛向山散朝回国子监办公,刚进门还没坐稳,他的随从就过来告诉了他这个不幸的消息,当时就是眼前一黑。问清楚情况之后,他告假匆匆离开。 他走之后,司业从旁边房间里出来,监丞也从另一边房间里出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微怔,然后脸上同时露出非常不走心的疑惑。 「辛大人怎么……?」监丞问道。 「据说家中有急事。」司业慢条斯理地说。 「唉,这几日事务繁多,您辛苦了。」监丞满脸同情。祭酒不在,各种事情就要司业代管了。 司业看他一眼:「别这样说,辛公子尚主,辛大人忙着呢。」 两人相视点头,默契地没有再说,各自回去。 安兴帝的反应极快。辛向山前脚进门,后脚敕书已经送到辛家。 敕书的主要内容,就是皇帝把辛向山骂了一通,说他治家不严,使妻子妄议礼制,让他好好管教,勿使其生事。 易申回宫去拜见安兴帝时,没进崇安殿的门,就听见傅司徒的大嗓门:「陛下何故不经通政司而下旨?」 安兴帝坐在椅子上,很淡定的样子:「等过了通政司,骂人还能赶上热乎的吗?」 傅司徒几乎要跳脚:「陛下要赏公主三卫,老臣知道陛下是为公主思量,一句话都没多说。现在公主还没大婚,陛下就几次三番整治驸马的父母,陛下是想公主好还是不想公主好?」 安兴帝道:「当然是为长宁好。」 傅司徒继续跳脚:「既为她好,何故把她婆家人得罪个遍?即使阿申是公主,以后可以少与他们来往,陛下难道就不怕积毁销骨,浮石沉木?」 易申往崇安殿里伸了伸脖子,看见秦公公满面愁苦地站在门口,她小声问道:「公公又怎么了?」 秦公公幽怨地看她一眼:「陛下悄悄告诉我,不让给傅司徒上茶,起居官肯定又记到奴才头上了。」 易申:「……」哦豁,秦公公又双叒叕背锅了。她同情地看秦公公一眼,走进殿去。 傅司徒曾经做过太子太傅,安兴帝心情好的时候,要叫他一声老师的。但是他今天心情显然不太好,看到易申进来,他指着易申对傅司徒说:「你看看,我养了这么大的乖女,还没过门呢,那老匹夫全家已经想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了,要是你,你能忍?」 傅司徒怔了半晌,垂头丧气道:「不能忍又能怎样,日子是小两口过的,我是能三天两头把女婿拎过来教训,还是把她公婆拎过来教训?」 安兴帝骄傲挺胸:「朕都可以!」 傅司徒继续冷笑:「您现在当然可以,然后等公主出降,陛下是准备继续打压他们,让他们继续与公主生怨,还是转而施恩于他们,换取他们对公主的忠心?」 易申这时插了一句:「傅大人,忠心这东西,想换也未必能换来。」 傅司徒和安兴帝一愣,皆扭头看向易申,便听易申继续说:「谁知道他们记不记仇,又想要什么?施恩于他们,未必能换来他们的忠心。反正不忠心的人,打一顿就忠心了,若是不够,就再打一顿,打到他心服口服便好。」 傅司徒:「……」 安兴帝:「……」 傅司徒反应更快些,大惊失色道:「公主今天又打谁去了?」易申前些日子打遍长宁三卫无敌手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除了在背后骂两句皇帝居然让好好的女儿习武,也没说过什么。毕竟长宁三卫听名字就是长宁公主的,都是她的手下;公主只是打人,又不是杀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第15页 但是今天,出事的是辛家人,公主难道……? 傅司徒想到这里,老脸直抽,腿也有点抖——公主还没出降就把公婆给打了?那以后天下人还不用唾沫星子淹死她?可怜的小公主,娘死得早,爹又不靠谱,以后还要被人骂……傅司徒想到易申以后凄悽惨惨驸马不疼百姓不爱的样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易申道:「今天没打人,倒是辛夫人差点冲过来,看着像是要打我。」她摸摸衣袖,发现帕子刚才被她给齐嬷嬷了,便扯着衣袖,用袖口遮住眼睛,哽咽道,「她张口太祖旧制,闭口天性人伦,说我不敬公婆,要教训我呢……」 傅司徒顿时更心疼了,含泪说:「殿下莫哭,老臣帮你对付他们!」 易申更加哽咽:「傅大人如何能教训他们?」 傅司徒不假思索:「国子监乃是以德教天下学子的地方;辛向山治家不严,使妻有辱于公主,怎能担当祭酒之职?我这就去停他的职!」 他见易申仍然捂着脸浑身发颤,想是对这个结果很是失望,到底是弟子的长女,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心中不忍,放缓语气说:「殿下马上就出降呢,总不能现在免那老匹夫的职,不过来日方长,总有办法的!」 安兴帝咳嗽一声:「长宁还没大婚呢,老师就整治她公公,老师是想公主好还是不想公主好?」 傅司徒道:「当然是为公主好!」 安兴帝笑了一声:「既为她好,何故把她婆家的人得罪个遍?老师难道就不怕积毁销骨,浮石沉木?」 傅司徒恼羞成怒:「你这个当爹的不能给女儿出气,还要麻烦我老人家,真是没用!」说罢转身,怒气沖沖地走出崇安殿。 安兴帝:???这都是刚才您老人家说过的话啊,怎么我原样扔回去,您老就生气了? 莫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安兴帝默念几遍,转头对易申没好气地说:「人都走了,你不用装了。」 易申忍着笑把袖子放下:「父皇又笑话我。」 安兴帝喝了口茶:「下次办事利索点,那么几个人把消息散满全城得猴年马月?还不如你领着齐嬷嬷直接去宗庙门口哭一通来得快!」 易申大惊:「父皇还想有下次?」 安兴帝一愣,然后狠狠一拍桌案:「滚出去!」 易申干净利索地滚了。刚出崇安殿,身后果然又传来安兴帝的咆哮:「朕说的是秦太监!朕是让秦太监滚,你个老东西不要乱写!!」 易申看着殿门口的秦公公:「……」 秦公公:「……」 「殿下慢走呀……」秦公公身形萧瑟,语气悲伤。 经过这件事,易申安静了两天——并不是因为她爹刚帮她骂过未来公婆,最近不好惹事,而是因为她要安静一下,以示悲痛和惊吓,好让傅司徒大人收拾起辛祭酒来顺理成章些。 两天之后,辛祭酒回家反省,易申就又出去浪了。 她带上十几个千户去猎场打猎,一整天下来只打到几只兔子,顿时发飙了。 易申冲进兵部衙门,扯住一个兵部郎中,噼头盖脸地问:「你给我长宁三卫安了些什么人?十五个千户,十五个啊!跑了整整一天,居然连头熊都打不到!熊打不到也就算了,居然连老虎也打不到!!没有老虎本宫忍了,但是,十五个千户连匹狼都抓不着,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被揪住的郎中满头雾水:「殿下,这事是太尉亲自安排的啊!」 易申非常激动:「但是天下的兵都是你们管的!!」 郎中快哭了:「我们都是太尉管的啊!!」 兵部尚书很快被请来暖场,易申在他的宽慰下坐在兵部大堂的椅子上,哭诉道:「你们给本宫的兵不行!这些人不行啊!我父皇去猎场,鹿啊狼啊豹子老虎熊瞎子,什么都能打到,为什么本宫只能打到兔子!当然鹿我是不敢打的,那是我父皇的专属,但是我为什么连个狼毛都没打到!你们给本宫的是什么兵,什么兵啊!」 兵部侍郎很快也招架不住,一边让人去请太尉大人,一边让人去传猎场守卫。 这时兵部的郎中和主事们,已经把长宁三卫的千户门包围了,还厉声逼问:「你们怎么回事?陪公主打猎都做不好?你们被调来之前也是千户,怎么当上去的,有没有走歪门邪道?」 打头的郑千户也很委屈:「千户怎么了,我们这样的,公主一个人能打三个!」 另一个千户附和:「对啊,公主都打不到老虎,我们怎么可能打得到?就算公主能打到,我们也得三个人才能打一只,这就是那个……三人成虎!」 兵部官员被这个半文盲搅得差点忘了要说什么。 易申在大堂里面和兵部尚书左右侍郎吵,千户门在外面和郎中主事们吵,正吵得不可开交,太尉大人终于到了。 太尉一进来就被满衙门的乌烟瘴气惊到了,仔细一看,被围在最中间的,正是郑千户。 太尉大惊:「小郑,你居然跑到兵部衙门来胡闹,胆儿肥了你?」 郑千户快哭了:「我哪儿敢啊!」 左侍郎擦着汗出来招唿太尉:「大人快来,我们顶不住了。」 他和尚书都是文官,长宁公主那是一个人能打三个千户的,他已经快疯了。 太尉一边跟他进去,一边嘀咕:「长宁不是这种人啊!」 第16页 等他进了大堂,易申对着他把先前的话又说一遍。 太尉听了也有些煳涂:「不应该啊,长宁三卫都是我精挑细选,郑千户更是在我手下多年,怎么可能连头狼都打不到?」 这时猎场守卫终于到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先上去拜见易申。拜完易申,又拜太尉。 太尉大手一挥:「免了,我问你,今天公主去你那里打猎了?」 守卫战战兢兢:「正是。」 「猎场可有什么异常?」 守卫依旧战战兢兢:「并没有。」 太尉一拍桌子:「那为什么公主只打到兔子,狼虫虎豹一概皆无?」 守卫傻眼。 半晌之后,他声音颤抖:「大,大人,这个季节,猎场里本来就没有这些啊!」 第9章 .公主生子文09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易申当然知道这个季节猎场不会往里面放老虎。虽然这时候老虎不是保护动物,但也没那么容易得来的。 但是她硬是没理搅七分,最后让太尉和兵部尚书硬着头皮答应,让长宁三卫的兵士,分批进京军、勇士营等处「进修」一番,务必让他们受到大安朝最优秀的训练,以便之后无论去哪里,都能给公主打到老虎。 太尉:「……」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暂时答应了。 兵部尚书:「……」还能怎么办呢,太尉都答应了。 不过两人在易申离开之后,都火速进宫求见安兴帝,将此事一五一十禀报。公主的私兵安插到这些地方,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不过安兴帝听了没什么反应:「连老虎都打不到,是该训练一番,你们记得让精锐去训练他们,无比让他们可以上山擒虎,下海捉蛟。」 太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皇帝你到底靠不靠谱!公主只想捉虎,你连蛟都想捉!蛟那玩意儿是真实存在的吗?是吗是吗? 两人走出崇安殿,对视一眼,决定将安兴帝的这句话死死地咽进肚子里,说什么也不能让公主知道!不然他们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此时最终以兵部派遣数名校尉入长宁三卫,协助百户们训练兵士,并且抽调数名千户及从属至京军、勇士营「进修」暂告段落。易申对这个结果略感意外,她虽然知道安兴帝宠爱原身,但没想到能到这个地步。 说句难听的,现在京军里有这么多她的人,她若是想要造反,就够安兴帝喝一壶的。如果运气爆棚,她说不定能当上大安朝第一位女帝。 不过易申暂时没这个想法,且婚期将近,她为了完成系统发布的狗屁任务,总得先把驸马迎进门才行。 大婚前日,公主府大门洞开,太常寺少卿和礼部左侍郎,加上皇帝亲信的太监,在前院先将公主的妆奁一箱箱打开,然后将驸马家里送来的箱笼一一打开,然后将公主的妆奁也一一开启。 另有两个嗓门儿响亮的小太监读礼单,这边每出示一件,他们就抬着声音念出来。 前面还好,易申是嫡长公主,先皇后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安兴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给她的妆奁,就差没搬空自己的内库了。后面驸马家东西虽然比公主的差些,但也过得去。 整个耀妆仪式皆大欢喜,顺利结束。 只是辛家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辛文氏一回到家,就把桌案上的茶盏全拂到地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尚不解气,抓起椅子上的软枕,砸向屋中的博古架。 辛向山口干舌燥只想喝杯茶水润润口,见她将茶盏全摔个干净,也气道:「你又搞什么呢?儿子明天就成婚了,你想把家拆了吗?」 辛文氏勐地转身,咬牙道:「成什么婚,他那也叫成婚?他是入赘!陛下现在连皇子的影儿都没有,永文以后孩子都未必随咱们家的姓,死后都得埋皇陵!」 有机灵的丫鬟去外面给辛向山倒了茶进来,辛向山还没接过来,被辛文氏抢了一饮而尽。 他皱着眉说:「你说这个有意思吗?当初长宁公主选驸马,不是你又让他好好打扮,又让他好好表现的?不想进皇陵你当初瞎折腾什么?」 辛文氏充耳不闻,喝了茶又把手里的茶盏往地上一摔:「我那时候哪知道他们如此欺负人!咱们辛家六代单传,我这辈子只这么一点骨血,凭什么要去入赘!——入赘给皇帝的女儿,也是入赘!」 辛向山满肚子不悦:「你有本事去找陛下说!你是抄书没抄够?最后一天了你还在这里发疯,你信不信传到陛下耳中,你能抄一辈子书都是你命大!」 说罢,辛向山拂袖而去。他离开之后,辛文氏的脸色迅速地平静下来。 她叫丫鬟们进来收拾东西,再开库房将博古架填满。 春芽端茶过来,小心放在她面前的桌上,低声道:「夫人,您……」 辛文氏蹙起眉头:「温嬷嬷还没归家?」 春芽闻言,眼圈便是微红:「婢子昨日托哥哥去求情,差役说京兆尹大人专门下的命令,叫关够一个月……」 辛文氏胸中发闷,拿起茶盏连饮数口:「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她抬头看看春芽,忽觉得眼前所有人都面目可憎,重重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备热汤,我要沐浴!」 坐在白气缭绕的汤池之中,辛文氏觉得胸中那团不知名的火终于消下去一两分。 第17页 怎会如此? 她不过叫人去公主面前略作试探,事后也去皇帝面前请罪了,怎么最后会被关进龙隐寺抄书? 长宁公主明明不是这样掐尖好强的性子,就连……她也没有不应的;安兴帝素来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若非如此,她怎么敢在如此试探?她又不是真的嫌自己命长! 谁知道这么一试探,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难道……辛文氏狠狠拍打一下水面。 难道从今以后,她只能对那个小贱人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她拼了一条命生下的儿子,只能老老实实给皇帝当个赘婿?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好好的温汤浴,辛文氏却将自己折腾得浑身发冷心里发寒,回到卧房,心头依旧压着重重一座大山。 辛向山已经准备歇息,此时手握书卷,靠在床头看书,见她眉头紧锁,虽然最近闹出许多事情,但毕竟是多年夫妻,他仍旧心里不忍,温声劝道:「当驸马是光宗耀祖的事,公主生的孩子难道没有咱们儿子的血脉?事已至此,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只要永文过得好,不就行了?」 辛文氏面无表情地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合上双目。 辛向山嘆了口气,放下书卷,叫丫鬟熄灭灯烛,也缩进被窝。 半睡半醒之间,他似乎听到辛文氏的声音:「你懂什么……」 * 次日便是公主大婚,易申一早便被齐嬷嬷叫起来,先去先后宫外磕头,然后回来沐浴梳头,更衣大妆后,到崇安殿门外等辛永文。 辛永文早已等在殿外,吉时一到,二人同入崇安殿拜见安兴帝,安兴帝一番谆谆告诫,大致意思是朕与先后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你既然尚主,当好好对待,若你让公主伤心,朕便把你先阉后杀大卸八块…… 礼部尚书和太常寺卿在旁边差点把肺咳出来,安兴帝才悻悻然住口,打发两人拜见先后的遗像。随后宫门打开,仪仗队先行,后面跟着易申的玉撵。走出宫门之后,辛永文才上马跟上。 辛永文看向端坐于玉撵之上的易申。 易申今日一身大红色蟒袍,全由金线绣制,加上光华璀璨的首饰,在阳光的映照下,金彩灿然。玉撵行进平稳,冠冕之下的九排旒珠微微摇晃,面容半掩,看不清楚,只看出整个人比前些日子更加威严。 辛永文想起今早出门前母亲告诫他的话,心内有些茫然。 公主出降,仪仗自然比平时更加盛大。前几天易申出门只是随便让人用水泼了泼路面然后垫些黄土,而今天,从早上天还没亮,从皇宫到公主府的路面已经全部垫好。 此次易申出降,安兴帝为了昭示对她的盛宠,命京城百姓全福之人皆可在道路两旁观看,年逾六十者还允许坐着,只在公主玉撵经过时跪拜便可。 于是京城之中,许多父母双全、子女皆有的人,早早便跪在道路两旁等待仪仗经过。虽然有仪兵在路边扯起红布,他们只能隐约见个影子,但这种一辈子未必能见一次的盛景,许多人仍然愿意凑个热闹。 易申坐在玉撵之中,浑身不太舒服。 礼服太厚,冠冕太重,这只是小事,忍忍就过了。但是新郎一副死了亲妈的表情,就让她很难忍受了。 易申侧目招手,在全福夫人们的咳嗽声中,把莘瑶招了过来。 「把姓辛的叫过来。」易申说道。 周国公夫人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崩掉:「殿下,这不合规矩。」 「说句话而已,」易申说,「你看看他那副表情,像是尚公主的样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祖坟被人刨了呢。」 周国公夫人:「……」行吧,还能怎么样呢,这可是皇帝唯一的嫡女。 片刻之后,辛永文的马靠近玉撵。易申微微侧头,用略低但足够让辛永文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不怕死,就继续摆这副死人脸。」 说罢,她轻轻拂动衣袖,衣袖飘摆之中,袖中的东西被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形状。 辛永文倒吸一口冷气,表情差点裂开。 易申再次提醒:「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不要不识抬举。」 辛永文带着恍惚的笑容走远了。还好他的马有人牵引,不然他可能要做第一个在大婚当天从马上摔死的驸马了。 ……虽然易申不太介意,做第一个大婚当天就守寡的公主来着…… 仪仗队伍在百姓们「千岁」的欢唿声中行入公主府。易申在众人的搀扶下步下玉撵,走进房间。 周国公夫人由于刚才的变故,扶着易申手臂的动作略重了些,易申轻声道:「夫人小心些,会走火的。」 周国公夫人:???? 易申便叫过莘瑶,袖子一摆,莘瑶便从她袖中抽出什么东西,接过去藏入自己袖中。由于两人动作默契,又有衣袖遮掩,除了她们二人,便只有周国公夫人看到了。 周国公夫人:!!!! 她惊骇欲绝地看向易申:「殿,殿下?」 易申轻咳:「你说出去我也不会承认的。」 周国公夫人的神情,比刚才的辛永文更加恍惚。另外几个全副夫人按礼说着各种吉祥话时,她讷讷少言,偶尔说几句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使另外几人时常侧目。 等到全福夫人们离去,屋中只剩下宫女和嬷嬷,齐嬷嬷这才过来,略带不满地说:「公主大喜的日子,周国公夫人怎么那副表情?」 第18页 易申咳嗽一声:「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齐嬷嬷继续不满:「还有驸马,怎么也是那副鬼样子?」 易申继续咳嗽:「他见识太少,少见多怪。」 齐嬷嬷终于觉出不对,疑惑地看向易申:「殿下?」 易申一本正经地说:「嬷嬷是不是没见过火铳呢,莘瑶快拿出来,让嬷嬷摸一摸。」 齐嬷嬷:!!! 现在她的表情,和周国公夫人,一模一样了。 第10章 .公主生子文10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新房之中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齐嬷嬷才听见自己颤抖如游丝的声音:「火,火铳?」 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扫过房间内的其他人,然后松了口气——此时这些宫女都是信得过的。 莘瑶笑嘻嘻从袖子里将火铳露出个头:「嬷嬷,你要摸摸吗,我也是第一次摸呢。」 齐嬷嬷慌乱地把她袖子拉起,揪着易申问:「公主,这东西可是要命的,你从哪里弄得?陛下知道吗?」 易申老神在在:「嬷嬷放心,父皇亲自交代火器营统领给我的。」 齐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不能怪齐嬷嬷胆小,实在是这事情太大。 大安朝的火器营直属于禁军,统领由皇帝亲自派遣。制造火铳和火药的作坊也是皇帝亲信。所有火铳都有编号,严禁外流。其实在安太祖刚建朝的时候,火器营还由兵部管辖,但是太宗皇帝时,曾经有一群纨绔得到数支淘汰的火铳,四处炫耀时不慎走火,死了几十个人。 安太宗下令严查,最后兵部大换血,太尉告老还乡,火器营从那时起也直接归入禁军。 不过易申这一支火铳的确是安兴帝给她的。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安兴帝给了她十支各种规格的火铳,今天她塞在袖子里的,是最小的一支手铳。其他的都在她箱笼里面,今天跟着她出的宫门。 易申看着齐嬷嬷略感心虚:如果齐嬷嬷知道她其实有这么多火铳,会不会当场吓晕过去。 大安朝与她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尽相同。 在这一个月之中,她看到商贾身着锦缎,与官僚相谈甚欢,许多官僚商铺甚多,并以之为荣;男男女女挑着担子,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售卖杂货土产,巡查士兵并不过多置问;时下路引获得容易,时常有边远之地略富裕之人来京城游玩,豪富之人甚至可在京郊较远的地方买房置地。 她还常遇见南方客商夸耀家乡养蚕者甚多,百姓家女子多有至大户做织娘,手巧者每月可得数百钱;西域客商则笑谈故乡多种棉者,每到收割季节,家家户户采棉纺线,有巧技之人制作纺棉机器,同时可出数十线,大户们争相购买。 还有海外的客商,对大安朝充满嚮往,带来各种金珠玉宝、粮食种子,换取大安朝的绸缎、陶瓷…… 总而言之,在易申的眼中,大安朝的一切都在表明,这个时代可以做出更进一步的改变。 而且,或许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的推力。 ……而疑似原男主居然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儿子。 垃圾!he~tui! 然而她还不得不做系统的狗屁任务,要和这么个垃圾一生一世! 易申满心不畅,把火铳放在身边,然后对莘瑶说道:「去把辛永文给我叫过来。」 莘瑶对她的话毫无异议,应了一声便要出去,齐嬷嬷大惊,急忙拦住。 「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易申冷冷说道:「嬷嬷还记得辛永文的四个通房吗?」 齐嬷嬷当即便咬牙切齿起来:「怎么会忘!」 易申便又问:「那您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齐嬷嬷斩钉截铁地说:「打断他的腿!」 易申诧异地看她:「嬷嬷,虽然他不是个东西,但是大婚当天做这种事不好吧!」 齐嬷嬷似乎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脸皮一抽:「那公主想怎样?」 易申道:「当然是让他把几个通房打发了啊。」 齐嬷嬷这才放心下来:「我还以为公主要把他砍了呢——莘瑶快去,别让公主等急了!」 辛永文正在陪客人喝酒。 公主大婚,来的宾客自然都是达官显贵。虽然大安皇室男丁不兴,但每一代都有公主,婚宴上男宾这边,单是驸马、公主的儿子、公主的女婿、公主的孙子甚至重孙子,就坐了整整八桌。更别说世袭的国公侯爵们了,他们可不是易家这些人,儿子多得是。 这些人围着辛永文给他灌酒,辛永文真的是一个都不敢推。虽然他姑姑是辅郡王妃,但是他爹只是个四品官,他现在除了驸马这个虚爵,连个官位都没有,实在是不好推脱。 勛贵这边灌完酒,文武官那边还有呢。辛向山是个四品官,还是个被皇帝勒令停职反省的四品官。所以辛永文到了官员这些桌,又被灌了个晕头转向。 等到莘瑶过来找他,他已经几乎认不出人,见到有人过来就赶紧作揖:「大人饶我这次,我实在喝不下了。」 周围一片闹笑。 莘瑶道:「公主传召,请驸马暂离此处。」 周围闹笑声更盛:「好你个辛驸马,喝不下酒居然找公主求救——你躲得了初一还躲得了十五?早晚要灌你个不省人事才行!」 辛永文赔了一堆不是,晕头转向跟着莘瑶离开男宾们所在的厅堂,跟着她穿过垂花门,走进正院。 第19页 他脑子虽然昏昏涨涨,到底还知道今天和他成婚的是谁。见被领到了正院,不由问道:「公主叫我何事?」 莘瑶语气冷淡:「公主未曾交代,我怎可随意打听?」 辛永文讪讪地住口。 莘瑶领着他走过抄手游廊,来到正房门口,两个宫女掀开门帘。辛永文未曾进去,便觉得门帘开合之时,带起一股香风。 这股香风似金秋时节的桂花,又似初冬时的初雪,其中还带着—— 辛永文不是很灵活的脑子,忽然想到了刚才看到的,易申袖子里藏的东西。 他的酒顿时醒了一小半。 辛永文小心翼翼地往两个宫女脸上觑,见二人神情平和,心下稍安,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那股不妙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然后他耳边一阵轰然巨响,面前只觉得什么东西簌簌跌落,砸了他满头满脸;紧接着,一股除夕放了爆竹之后的气味骤然散开,让他剩下的一半酒也醒了。 辛永文双腿一软,就趴在了地上。他惊骇欲绝地抬起头,看到一片大红色绣着金蟒的裙摆缓缓飘过来。同时飘来的,还有头顶上那个充满歉意的声音。 「咦,怎么走火了?——快把驸马扶起来,本宫虽然是公主,也不能让驸马跪拜呀?」 辛永文知道被扶起来,安置在绣凳上,依旧恍恍惚惚。 齐嬷嬷本来就不待见这个婚前纳妾的人,见他这般模样,满脸嫌弃:「公主,驸马不会被吓傻了吧?」 易申摆弄着手中的火铳,心不在焉地说:「傻了更好,正好让父皇给我换一个。」这东西做得倒是比她曾在博物馆见的精緻些,但接连两发之后,铳身还是有些烫。 玉瑶一边拿着药匙在火药罐子里搅和,一边兴奋地说:「公主再来一个!」 易申无语:「你把我当耍猴的吗?还再来一个——来这么一下驸马都吓跪了,再来一下我怕不是要当场守寡!」 她让玉瑶把火药罐收起来,对辛永文说:「驸马不会真的吓到了吧?」 辛永文终于回过神来,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易申又问:「本宫在婚房里玩火铳,驸马不会怪本宫吧?」 辛永文继续摇头:「没有没有!」 易申继续问:「驸马的四个通房打发走了吗?」 辛永文仍旧摇头:「没有没有!」 易申微笑看他,不再言语。辛永文忽然觉得一股冷意从脚跟勐然升起,顺着后嵴樑冲到了头顶,几乎要把火铳打落在他头上的墙皮子沖飞出去。 纵使辛文氏对他说过无数遍,只要瞒住了,只要到时候通房有孕,公主碍于人言,总会忍下来的。辛家六代单传,总不能断绝在他的子嗣上,皇帝家也是六代单传,公主会理解他们。 但是到了现在,被清清楚楚地问到头上,他首先升起的念头,却无论如何也不是辩解,而是…… 跪地求饶。 辛永文颤巍巍地起身,膝盖刚打了个弯,莘瑶玉瑶眼疾手快,当时便架住了他。 「驸马这是做什么?」易申笑着问道,「有什么话,站着说便是了,何故给本宫行此大礼?」 辛永文汗流浃背:「臣这就打发了她们,绝不让她们到公主面前碍眼?」 易申心中鄙视,却仍和颜悦色地问道:「那个有身孕的呢?也打发出去?」 辛永文不意她连这个也知道,只觉得后背发凉,喉头髮紧,艰难地说道:「让她落了胎,然后打发出去。」 易申嘆了口气:「若真如此,这些罪孽岂不是要落在本宫头上?罢了,你把人叫来,本宫送送她们到庄子上去,好生养着就是了。」 辛永文心里发苦。他知道辛文氏的脾气。他的几个通房,都是辛文氏精挑细选出来,说是体态丰满,能生儿子的。辛文氏一向对她们寄予厚望,希望她们能打破辛家六代单传的困局。 如今要把人给公主带过来……辛文氏能答应吗? 但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辛永文也不敢在易申面前说出半个「不」字。他借着莘瑶玉瑶的搀扶站稳身形,勉强对易申行了个礼道:「臣这就去将她们带来。」 莘瑶和玉瑶放开手,辛永文向房外退去。 他一只脚退出房门,见易申抚摸着火铳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驸马切记。」 辛永文应了一声,只觉得满嘴苦涩。 第11章 .公主生子文11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辛永文跌跌撞撞离开之后,易申重新坐下,眉头紧锁。 齐嬷嬷看得心疼:「公主,你消消气——实在不行,就揍他一顿!」 易申摇摇头。她在想的不是驸马有通房的问题。 辛永文在面对她的时候,太正常了。这就是个对皇权充满敬畏的普通古代人。 这种人或许敢为了「子嗣」偷偷纳几个小妾,毕竟大安律没有明确规定驸马不许纳妾。但是他能做出抛弃公主髮妻这种事?他敢吗?他图什么?那时候安兴帝是不在了,但人走茶凉也没这么快吧? 或许他的确是「被迫」抛弃原身,那么在原身重新回到京城之后,他怎么又能跑到原身府外求复合? 先得罪先帝的遗孤,再得罪新帝的妹妹,辛永文不想活了?总不可能是嫌九族人太闲,想一起去琼州岛喝椰汁吧? 第20页 这时候可不流行去琼州盖别墅,那边荒凉着呢。 易申不太想得通这里面的干系。不过她一点也不怕。从她这段时间的试探来看,大安朝的低阶武官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就更别说一家子文弱书生的辛家了,一个个全是弱鸡。 只要辛家不能将她一击毙命,她就能反手爆了这一家人的狗头。随后她的一万六千八百大军平推过去,足以把辛家碾成齑粉。 ——等等,她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易申沉思,她穿过来之前可不是这样打打杀杀的人啊! 一定是辛家风水不好,导致她在一墙之隔的公主府,脑迴路也变得奇怪起来。 易申再次摸摸手上的火铳。她怀疑安兴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因为在她提出「折腾一下火铳」的时候,安兴帝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答应下来。 这可不是小事。大抵……相当于她在现实世界时,对元首说一句「我要在家里折腾一下导弹」,然后元首不但答应下来,还随手送她几个,让她放心折腾,不用担心被查电费。 这合理吗? 能把一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的人,易申不相信他能轻易地将这种事情交给女儿,即使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儿。 ——大概这就是先皇后遗留下来的爱情光环吧! 易申正在感慨,小宫女进来禀报,说驸马求见。她对小宫女说:「叫他们到西偏房去。」 然后她站起身,让莘瑶过来给她整理仪容,特别是头上的九串旒珠——这是安兴帝按前朝诸侯的规格赐下来的,易申总有点怕这九串珠珠搅在一起,那就不好看了。 辛永文和他的四个通房战战兢兢地等在西偏房里。小宫女搬了张椅子,让怀有身孕的那位坐下。辛永文看着,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公主到底知道了多少?为何又要在大婚之日将此事挑明?莫非…… 莫非公主心里还是有他的,所以才不能接受他有其他的女人?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珠串相碰之声;抬头看去,只见门口珠帘向两旁挑起,易申依旧身着蟒袍,缓步走了进来,整个房间似乎都随之明亮起来。 易申走向主座,一个机灵的通房想讨好她,为她擦拭座椅;但只动了一步,齐嬷嬷一声轻咳,那通房下意识地抬头偷觑过去,只见齐嬷嬷屏息肃容,满面威严;那一行宫女也是各个衣饰华丽,比她见过最尊贵的人更加贵气。她不禁膝盖发软,不由自主地慢慢跪倒,瘫在地上。 易申坐下,莘瑶为她端来茶水。易申并不去碰,只让她放在旁边案上,抬起头打量辛永文的四个通房。 「驸马确定只有这四个吧?」易申一个个看过去,见都是容貌普通,身材丰满的类型,便知道辛文氏这是急着想抱孙子,所以给儿子安排的都是传说中「容易生儿子」的类型。 辛永文讷讷不言。 易申轻笑:「驸马可想好了,过了今天,再有其他的阿猫阿狗跳出来,本宫可就按大不敬治你的罪了。」 辛永文勉强点头:「是,只这四人。以后,以后不敢再有。」 易申点头道:「齐嬷嬷,把这些人安排到本宫的庄子上吧,派女医照看。」 四人惧怕公主的威严,不敢出声哀求,只能低声饮泣,在被宫女请出去的时候,都求救般地看向辛永文。然而辛永文敢说什么呢,他也很害怕啊!刚才易申那一火铳差点喷他脸上,他现在还时不时想摸摸脑袋还在不在头上呢。 紧要关头,外面传来通禀之声,说辛祭酒夫人求见。 易申眼皮都没抬一下:「驸马,你娘来了,去招待一下吧。」 辛永文不敢冒犯公主,同样不敢冒犯他娘。他头皮发麻,磨磨蹭蹭地往门口走去,没走几步,辛文氏自己挑了门帘,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一进来,她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求殿下垂怜,秋雨肚子里怎么说也是永文的血脉,求殿下不看僧面看佛面,饶她一命吧!」 易申根本不接她的话,扭头问齐嬷嬷:「嬷嬷,在公主大婚之日,入公主府大哭者,该当何罪?」 齐嬷嬷怔愣半晌,都结巴了:「这,这,以前没有敢这么做的人,我不知道……」 易申便又问辛文氏:「辛夫人刚抄了一遍《大安律》,律中可有提起过,公主大婚之日,入府大哭者当何罪?是算谋逆,还是算犯上?」她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话不妥,便摇摇头:「算了,今天死人不吉利,就算哭嫁好了,免罪吧。」 没等辛文氏说什么,易申又催小宫女扶她起来:「这是本宫驸马的亲娘,你们见她这么可怜也不扶一下,难道想让驸马刚嫁过来就没娘?」 辛文氏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实在是易申的每句话都捅在她的肺管子上,她的肺都快气炸了,却不敢发作,只能凄悽惨惨地说:「殿下,秋雨……」 易申打断她的话:「辛夫人听谁说我要打杀这几人?」 辛文氏微微一怔,道:「是我身边的春芽,永文刚才忽然回来府上,我……」 易申再次打断:「拖出去,掌嘴。」她下完令,对辛文氏微微一笑:「这种胡乱揣测上意,离间咱们君臣之情的奴才,杀了都不多,今日本宫慈悲,不想见血,打两下就算了,辛夫人以后记得严加管教,莫要放出来惹事了。」 第21页 辛文氏被易申的举动惊得一时说不出话,反应过来之后,含怒说道:「公主只当我是臣子,却把我和永文的母子之情放在何处?」 易申奇怪:「不是本宫的臣子,难道是祖宗?你儿子连太庙都没拜过,夫人在本宫面前充长辈,是不是早了点?」 辛文氏脸色愈加难看。她丈夫虽然品阶不高,但国子监毕竟是整个大安的最高学府,国子监祭酒走到哪里,只要那人家里还有人想读书,对他总要多尊敬几分。 她什么时候见过易申这种软硬不吃的主儿? 辛文氏非常想要回到一年半以前,找到那个想攀上公主的自己,打上十个八个耳光,把那时候的自己打醒。 想要当驸马,何必捨近求远,去攀长宁公主? 她的小姑子是辅郡王妃,她何不为辛永文求娶清源县主? 她是易清淑的舅母,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对待她。更何况易清淑现在还只是县主,想来也没有易申这种底气…… 辛文氏第一次感到后悔了。但她不愿意在儿媳面前弱了气势,即使这个儿媳是公主,她也不愿意。而且这才是大婚的第一天,如果今日不找回场子,难道她今后五年,都只能对这个儿媳俯首帖耳,毫无尊严? 辛文氏干笑一声:「是我想岔了。殿下这里有茶吗?我想润润口。」 易申看莘瑶一眼,莘瑶便将茶碗递过去。 辛文氏道了声谢,问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唿?」 莘瑶微微一笑:「我名莘瑶。」 辛文氏又问:「哪个莘?」 易申一听,便知道辛文氏想做什么。她十分钦佩辛文氏的勇气:明明一次次在她这里撞得头破血流,却屡败屡战。 她亲自把话接了过来:「『于周于京,缵女维莘』的莘——辛夫人读过《诗经》吗?就是上面一个草,底下一个辛辛苦苦的辛。」 辛文氏觉得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自己即将说出的话并没有什么纰漏,便理直气壮地开口:「公主,臣妇一家虽然是臣,但已经与天家结为两姓之好,公主身边的宫人,名字里带个辛家的辛字,传出去成何体统?」 易申快要给辛文氏的智商跪下了。她没想到她明显挖坑的语气,辛文氏居然真的会跳进来。 易申直接伸手一指:「把这人给本宫撵出去!」 辛文氏觉得自己终于占了理,质问道:「臣妇所言为实,殿下何故如此无礼?」 此时几个宫女已经架住她的手臂,将她往门外拖去,一到门口,便用力往外一推。 辛永文早也被人赶了出来,见母亲被扔出来,慌忙上前搀扶。辛文氏脸色铁青,正欲开口,却见易申也走到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二人,充满轻蔑地说: 「本宫生于丙申年,故而父皇赐名为『申』。」 听到这一句,辛文氏如堕冰窟,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她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着易申继续说下去。 「莘瑶乃是母后亲自赐名。你们家姓辛,所以本宫的宫女就不能名莘?本宫明日便上表问问父皇,凭什么莘瑶连本宫的名讳都不用避讳,却要避你们辛家的讳!莫非你们辛家比本宫还尊贵不成!」 辛文氏面如死灰,还想解释什么,易申却已转身回房。 她站起身,惶恐地看向易申的背影,早有宫人侍卫走上前来,请她速速离开。 易申却懒得理那对母子。回到房中,更衣沐浴后,看天色已晚,便自行躺下睡了。 等到四下无人,系统终于颤颤巍巍地上线:【宿主,我分析了你与其他宿主的区别。你来这里之前在现代社会是人人平等的,为什么你来了没几天,就已经满脑子封建糟粕,满口的三纲五常?其他的宿主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易申对它的话嗤之以鼻:「只许他们左一句六代单传,右一句传承子嗣,用夫为妻纲父为子纲来要求我,不许我用君为臣纲怼回去?难道三纲五常是专门为我写的,只能用来辖制我?你这是什么道理?」 系统继续迷惑:【可是……他们也是被封建糟粕压迫的人,宿主用这些去压迫同样被压迫的人,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活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 易申冷笑:「我又没求着他们用三从四德来压迫我,他们先来招惹我,难道不许我反击?小统子,少听别人洗脑,有空多用脑子想想,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系统弱弱回应:【宿主,我只是一个系统,我没有脑子……】 易申一时无语,片刻之后才道:「那就用你的cpu好好分析一下,糟粕不是我一个人扔掉就可以消失的。我把糟粕扔掉,他们再拿起来塞到我嘴里逼我吃下去,这有用吗?如果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糟粕,而我一个人守着,你倒是资格来要指责我。像现在这样,你如果觉得我做得不对,那只能说明…… 「你是个双标狗。」 第12章 .公主生子文12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辛永文扶着辛文氏回到辛府之后,辛府自然又是一阵大乱。 此时天色将晚,大婚宴会即将结束。宾客们开始三三两两散去,只剩下与辛家交好的数人未去,等着再给辛向山敬一杯酒。毕竟驸马被公主叫走躲酒去了,他们捉不到驸马灌酒,难道还捉不到驸马他爹? 第22页 只是辛向山饮了几杯,还没说话,一个家僕惊慌赶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辛向山一个没拿稳,失手将酒杯落在地上。酒液将他的袍襟染湿,面前客人的脸色也像被酒染湿的地面一样黑,但辛向山没心思多解释什么,道了声罪,匆匆往辛府的方向赶去。 回到家中,辛向山便看见妻子满脸铁青,出门前一身暗红色板板正正的礼服此时满是褶皱,还沾染上许多尘土。辛永文站在一旁,满脸惶惶不安。 见他进来,辛永文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快步迎上来,低声说道:「父亲,公主,公主她知道我通房的事了。」 辛向山脸色也不好看。再是觉得自家六代单传、子嗣艰难,谁敢当着皇帝家的面说出来?你六代单传了不起?信不信皇帝触景生情,当场让你家永绝后患? 所以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永文先哄着公主,等到公主喜欢上他,再慢慢向她透露。 可是今天是大婚的当天,公主能对永文有个屁的感情? 「公主把你那个通房——」辛向山声音干涩。想到那个註定来不到世上的孙子,他的心像在滴血。 「没……」辛永文惶惶地摇头,「公主不许我给秋雨落胎,还把人都接到庄子上去了,说日后不许再有这事。」 辛向山心中大定。公主既没将这事直接捅出去,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辛向山的心又痛起来了。他那个孙子,即使生下来,怕是也过不了明路。公主能留她们一条活路,已经算是大慈大悲,至于孩子—— 「罢了。」辛向山艰难地说,「以后你与公主好好地,子嗣迟早会有。」 辛永文看向辛文氏,满脸为难之色。 辛向山顿觉不妙。 辛文氏不想说刚才发生的事。她觉得每说一个字,都是在往自己的脸上扇巴掌。然而她又不能不说,迟疑许久,也只能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辛向山几乎站不住脚,伸手扶住旁边的博古架。架子摇晃几下,几件较轻的瓷器落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你——」辛向山指着辛文氏,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他颓然地放下手,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勉强维持住身形,不让自己倒下去。 「罢了。」事到如今,他知道说什么也晚了。他抬头看辛永文一眼:「还呆着做什么?赶紧写好请罪的摺子,咱们连夜去公主府外跪着!」 * 易申根本不在意辛家人在做什么,她睡得比谁都香。 一觉醒来,天色尚昏暗。她看看落地钟,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莘瑶听见声音,过来小声说道:「公主,辛家三人在府外跪了一整夜。」 「别管他们。」易申不以为意,「昨天谁给我打理头髮妆容,叫她来,按昨天的样子给我扮上,我去找我爹告状。」 莘瑶:「……」她总觉的她家殿下最近性子略变了些,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理直气壮了? 不过仔细想想,殿下是皇帝的亲生女儿,难道做事不该比别人更多些底气? 这么想想,她便释然了,叫过昨天的宫人,给易申更衣。 易申的马车行出公主府时,她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辛家三口人跪在门口的台阶下面,由于正对着大门的地方不许有闲杂之人,他们只能跪在旁边。几个侍卫在他们周围踱来踱去,个个按着佩刀横眉怒目,似乎恨不得拔刀砍了他们。 易申的车出门,侍卫们自然看到了。他们远远地向车辆行礼,然后回身继续对辛家三口人横眉冷对。 辛文氏面色灰败。一晚上的冷风让她从身到心都冷透了。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听到门扉响动,她麻木地抬头望去,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从门内缓缓驶出,看守他们的侍卫执刀行礼。她便知道这定然是公主的车架。 辛文氏直起身,想要站起,但跪了一夜的腿早已麻木,她只略动一动,便觉得痛楚难当。但是她知道,她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公主……」她膝行几步,身子不由自主地歪斜,却仍然没有停下,几乎连滚带爬地扑到易申的马车旁,带着哭腔开口:「公主殿下,臣妇有罪,臣妇知罪了……」 易申叫人去把辛文氏扶起来,却没有见她一面。 生命如此美好,何必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呢。 她嘆了口气:「去把驸马请过来,他母亲这样狼狈,做人儿子的,居然不置一词?这也太——」 齐嬷嬷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辛家人身上的罪名已经够多了,若是在安太祖之时,就凭辛永文敢婚前纳通房这一项,就够他们流放三族了。 安兴帝比先祖们仁慈些,但显然也没有到女儿当面告状还不予理会的程度。既然罪名够多,再往辛永文头上扣个不孝的帽子,也不会让他多受点罪,反而可能让人觉得公主太过赶尽杀绝。 等到马车离开公主府很远,齐嬷嬷才放开易申,先是告罪,才小心地说:「公主实在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他们已经不会有好下场了。」 易申长嘆:「那真是太遗憾了。」 齐嬷嬷不知道她在遗憾什么,却也不忍在这时候多说什么。 马车行到宫门之外,易申递了牌子过去。 守卫们满头雾水地放她进去了。 第23页 ——大婚第二天,还没到拜太庙的时候呢,公主怎么回宫了? ——就算是要拜太庙,这也太朴素了些吧!公主昨天出宫时候,坐的可是六十四人抬着的步撵,今天只赶了双驾的马车回来? ——辛家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不敢窃窃私语,只能暗中交换眼神。但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安兴帝正准备去上早朝,秦公公便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告诉他长宁公主求见。 安兴帝以为自己听错了:「长宁什么?」 秦公公:「长宁公主在殿外求见。」 安兴帝又问:「什么公主?」 秦公公都快哭了——安兴帝只两个女儿,二公主还没封号呢,其他辈分高的都是长公主大长公主,这会儿来的,还能是什么公主? 安兴帝非常纳闷:「朕的乖女这么快就想朕了?驸马这么没本事?」说到此,他不禁勃然大怒:「当初怎么挑出这么个不会伺候人的当驸马?辛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齐嬷嬷正扶着易申往崇安殿里面走,听到安兴帝的话,不禁默默地低下头去。 她算是知道公主刚才那副赶尽杀绝的模样是跟谁学的了。 安兴帝这一开口,又搞出了个新罪名。 真不愧是亲父女! 易申在殿中坐下,平平静静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实在是辛家的小辫子太多,实在是不需要添油加醋了。 辛永文婚前有四名通房,并使其中一人有孕。 辛文氏指责公主以之为臣,欲在辛永文拜太庙前,使公主以姑舅之礼待之。 辛文氏言公主侍女名犯其讳,欲使其更名以避讳。 …… 从第一句话开始,安兴帝的脸就黑了。他隐忍未发,静静地听易申继续说下去。但大殿之中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皇帝压抑的怒火,个个低头敛息,生怕唿吸声大些会触怒对方。 直到易申讲完,安兴帝才冷笑出声:「辛文氏的《大安律》真是白抄了,知法而犯法,应当重罚!」 他往下压了压怒火,尽量让声音平缓一些:「阿申想怎样处置他们?」 易申正要说话,系统慌里慌张地蹦出来,尖声提醒:【宿主,求求你,咱们要做任务的!】 易申一句话呛在嗓子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兴帝满脸怜惜:「是朕想错了,朕本想辛家与……唉!不想误了阿申。阿申想砍了他们还是灭他们九族,朕都答应,一定不影响阿申的名声。」 易申缓过气来,弱弱地提醒:「父皇,八族,最多只能灭八族,我是辛永文的妻族,这个真的不能灭的。」 安兴帝差点气笑了:「都这样了,妻族个屁!他连咱家的太庙都没拜过,咱祖宗都不承认他是你的驸马!」 易申嘆气:「大好的日子,砍人挺晦气的,我看父皇先前给辛文氏找的活儿就不错,让他们全家去抄大安律吧。」 安兴帝皱眉:「这样也太委屈你了。」 易申继续嘆气:「我怕晦气嘛。让他们去抄书,我想出去转转,散散心。」 安兴帝满口应允:「阿申想去哪里散心都可以。」 易申起身走到御案前,看向安兴帝身后的舆图:「江南不错,漠西也不错,还有沿海的几个港口,我还没出过京城呢,我都想去看看。」 安兴帝的目光闪了闪,又问:「那阿申多带些侍卫。」 易申看向安兴帝,奇怪地问道:「不是有父皇赐我的长宁三卫吗?我不多带,带上半个卫也就可以了——父皇不会不答应吧?」 安兴帝不语,看她半晌才道:「……可。」 第13章 .公主生子文13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易申觉得哪里不对。她仔细看看,但见安兴帝笑容温和,满目慈祥,似乎他刚刚答应的,只是一件小事。 易申怀疑安兴帝没有听清楚,试探性地重复道:「父皇,我准备带上半个卫的人,去江南,漠西,还有沿海那些城池转一转。」 安兴帝道:「你嫌半个卫人太少?那带上一卫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人太多的话,粮草朕就不管了。」 易申盘算一下原身的嫁妆,忍痛点头:「那好吧。」 安兴帝忍俊不禁:「傻阿申,朕都给你三卫了,还差你这点粮草?你莫要搞出什么乱子就好。」 易申离开崇安殿时,仍觉得有些恍惚:安兴帝居然答应,让她这个本该没有兵权的公主,带着几千兵马出去乱转? ——还是在她几次强调,准备去边城和港口之后。 安兴帝仍然毫不犹豫地应下。 易申忽然有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易申回公主府收拾东西。当然,是她指挥,其他人动手收拾。 东西还没收拾完,宫里已经传来消息,说安兴帝斥责辛向山治家不严,辛文氏目无法纪尊卑,辛永文使家人冒犯公主,枉为人臣。 然后把辛家三个人都关进龙隐寺抄《大安律》去了。 这个处置一出,满朝文武非常震惊。据说在朝会上,礼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当场就跪下了。 左都御史和他那一系的御史也一片譁然。 「这样的罪名,最后就去抄书?」礼部尚书当场就哭了出来:「先帝啊!您的孙女被人羞辱,您儿子居然只是让他们去抄书,先帝您睁开眼看看吧!」 第24页 一群勛贵本来看见礼部那群人又跪下开始哭,满心警惕防着他们呢,此时听礼部尚书居然是嫌罚的太轻,一个个无比震惊。 齐兴伯直接问了出来:「你这老头,前些天陛下要给我侄孙女派点卫兵你都不乐意,怎么今天这么懂事?」 礼部尚书老泪纵横:「以公主之身掌管三卫,史无此例。但是今天,辛祭酒他们全家是欺负公主啊!欺负公主就是欺负陛下,君辱臣死,老臣看不下去!」 辅郡王有点不自在。虽然从血缘关系上,安兴帝是他出了五服的堂兄,若不是大安朝皇帝儿子太少,他们早就分宗了;而辛向山是他髮妻的同胞兄长,一直和他十分亲近。 然而从礼法上来讲,安兴帝才是他更亲的亲戚。所以今天这事儿,他是求情也不是,不求情也不是。 想来想去,他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往后一倒——他就不信旁边一群沾亲带故的勛贵,会让他真摔倒。 果然,辅郡王身子刚刚一晃,长公主驸马一把将他扶住,高声喊道:「辅郡王被辛家气晕了!」 大长公主驸马年纪大了,没掺和这事,只在旁边摇头嘆气:「娶妻当娶贤啊!」 辅郡王也就是在装晕,不然他肯定要跳起来警告这老头,你骂人就骂清楚,不要指桑骂槐! 易申只知道安兴帝最后给了辛家人怎样的惩处,并不知道朝会上发生的混乱。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把系统叫出来,让它好好学学什么叫始终如一—— 礼部尚书会因为公主掌三卫不合礼法而反对,也会因为辛家其辱公主而罪罚太少而痛哭。 只要不合礼法,他就会跳出来骂街,这叫始终如一。 而像某统那样,对辛某氏用夫权欺负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对她用君权欺负辛某氏跳出来质疑的,这就是双标。 无辜被cue到的系统:【……】这个码打得真好,它一点都猜不到是谁呢! ——才怪! * 易申收拾好东西,做好公主府的一应安排,带上一群人,往长宁三卫的驻地赶去。 还没出城,她便听到后面一阵纷乱。 「县主不可!」 「公主当心!」 易申听到身后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她回头看去,看到易清淑骑在马上,飞速地闪开她的侍卫,向她沖了过来。 易申下意识地就想去摘弓。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自家堂妹,不能轻易喊打喊杀。于是她只是拎起剑,用剑鞘对着易清淑奔来的方向。 反正她力气大,不管易清淑想做什么,她一剑鞘砸过去,肯定能拦住。 不过易清淑似乎没想对她做什么,等走得近了,便提了提缰绳,让马速渐渐慢下来。 她看到易申手里的剑,满脸不快:「我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给你报信,你就用这玩意儿对着我?你是不是想打架?」 易申大喜过望:「打架?咱俩吗?什么时候?现在就打吗?」她这些天和低阶武将打的越来越没劲,因为没人敢对她下重手。 易清淑被这一连串问题问的有点懵,反应过来之后大怒:「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 易申从「终于有人打架」的狂喜中回过神来,想起对方刚才的话,问道:「你给我报什么信?」 易清淑满肚子不高兴,本不想答,但是不说的话她今天干什么来的?只好狠狠地瞪易申一眼说道:「我那个蠢货哥哥听说舅舅一家被收拾了,想找你来求情呢。」 易申不解:「找我求什么情?旨意是我爹下的又不是我下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易清淑继续狠狠瞪她:「你装傻呢是吧——等等,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本以为易申是被昨天的事情闹得不开心,去城外的庄子散散心,但是看看易申的衣服,又看看前后这些卫兵,又觉得不像。 易申压低声音:「我要去江南玩,你去不去?」 易清淑眼前一亮:「去去去,我长这么大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龙隐寺,我还没去过江南呢!」 这时候易申派去请定国公家两位小姐的人也回来了。陈宏高和陈宏远自然来了,定国公听说外甥女要出去玩,还带着一整卫的人马保护,那还犹豫什么,跟着去啊!要不是他大小算个勛贵,无故不能出京,他自己都想跟着去。 陈宏高和陈宏远都是骑马来的,远远地就和易申打招唿。等到走近看到易清淑,两人都有点惊讶。 易清淑是有封号的,她们自然要行礼,但易清淑不耐烦地挥挥手,催促易申:「快点快点,要是晚了被我哥哥把我追回去,我每天骂你三次!」 易申忍住笑:「好好好,咱们赶快走。」 一行人很快出城,到达长宁三卫的驻地。 易申调动一卫人,虽然有安兴帝的准许,但这又不是战时的调兵,不是一天之内能办好的事情。不过卫所之内有可以住人的地方,她准备和几个堂妹表妹对付一晚上。反正她觉得那几人今晚未必能睡得着。 易清淑知道今天走不了,非常失望,对着易申抱怨:「要是我被人捉回去,肯定都是你的错!」 易申无奈:「捉你回去?你当我的长宁三卫都是死人吗?你爹手里有多少兵?加起来有我手下的百户多吗?」 易清淑稍稍放心:「我爹只有三百府兵。」说完她又瞪易申:「你什么意思?你这里百户最多也就一百五六十吧,我家有三百府兵呢!」 第25页 易申没答话,就这么看着她。易清淑很快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这算是求着易申帮忙,让她带自己开熘的,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折了对方的面子呢? 想到这里,易清淑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决定换个话题。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院子外便跑来一个卫兵,高声喊道:「殿下,辅郡王世子求见!」 易清淑先是下意识地往易申背后一躲,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长宁三卫里,她可以谁也不怕。 她一边挽袖子冷笑道:「公主,让我来,看我怎么把他骂回去!敢欺负我堂姐,他是想跟他舅舅一起去抄书吗?」 易申提醒:「他舅舅就是你舅舅,你们两个只有一个舅舅。」 易清淑大怒:「我知道你舅舅比我们舅舅争气,没有我们舅舅会惹事,你不用老是强调这件事!」 等她一阵风似的跑出去,易申还是满头雾水:「我说我舅舅了吗?」 莘瑶看着陈家两位小姐,笑着说:「公主,您两位表妹在这里呢,可能县主看到她们,就想起自己的舅舅了吧?」 易申翻个白眼:「那她舅舅不争气也不能怪我啊,那得怪他爹不会挑老婆。」 易清淑说是要一个人出去对付易建章,但易申觉得是她把易清淑拐出城的,总不能真坐视不管。 于是她也走出卫所,准备帮易清淑壮壮胆。 结果刚出来,她便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易建章骑着匹枣红马站在最前边,正在指责易清淑行事不妥,父母俱在京中,她无故远行,实为不孝。 易申听得眉头一皱,拎起长枪就过去了:「辅郡王世子慎言,本宫带着妹妹出去游玩关你什么事,张口不孝闭口不孝——恕我直言,清淑是父皇封过的县主,她孝不孝顺,轮不到你来说。」 易建章一时语塞。他是辅郡王世子,是朝廷下旨封过的,但是只要辅郡王一天没死,他就只是个世子。 然而易清淑是有封号的县主,真说起来,他确实没资格去说。 易清淑得了理,在旁边冷笑:「你看他带的那些人——求情用得着带上几百人?知道的是求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灭口呢!」 易建章紧皱着眉:「你不要胡说。」然后他向易申行礼:「殿下,我舅舅一家虽然冒犯了您……」 易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他们冒犯了我你还过来求情,难道我天生该被他们冒犯?」 第14章 .公主生子文14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易申有时候非常迷惑,为什么很多人的话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开始。 知道我不爱听,您倒是别说啊! 所以现在她看着易建章,就非常不顺眼。 你知道你舅舅一家冒犯了我,还非要来我面前求情。 如果安兴帝给了辛家人非常严厉的惩罚,易申但也能理解。毕竟辛向山是易建章的亲舅舅嘛,他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舅舅全家抄斩满门流放。 可是没有。 虽然安兴帝非常愤怒,但有易申明确表示杀人不吉利的情况下,他只是停了辛向山的职,然后把他全家送到龙隐寺去抄书。 这你也要求情?他们指着你公主堂妹的鼻子骂了一顿,难道这罪过判抄书还很重吗? 易申的态度已经非常不客气,她希望易建章心里有点逼数,不要逼着她撕破脸。 然而易建章似乎没有任何逼数。他用自以为温和而大度的语气说道:「他们已在公主府外跪下谢罪一整晚,想必已经知罪。何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公主何不赦免他们,以示宽容?」 易申冷笑道:「你这么好的口才,不去做言官真是可惜了——等等,你不去做,该不会是因为不晓法度不知礼仪,所以督查院不要你吧?」 见易建章脸色微变,易申继续说道:「你舅舅舅母所触犯乃是国法,下令治罪之人乃是我父皇。本宫只是公主,无论他们有罪无罪、能不能赦免,都轮不到本宫来判断,更轮不到你这个郡王世子。你想求得宽容,大可以拉上你爹娘去午门外跪着,问问我父皇你们一家三口的面子够不够赦免你舅舅一家。」 易申没说一句,易建章的脸色变沉下去一分。到了最后,他已经满脸铁青。 「公主真的不给我这个面子吗?」他问道。 易申扭头问易清淑:「你哥哥有耳疾还是脑疾?说了这事不归我管,他怎么听不懂?——你哥哥的病,你爹知道吗?是生来就有还是请封世子之后才有的?为什么不秉明我父皇灵立健康之人?」 易清淑放声大笑,没给易建章丝毫的面子:「也不算很严重吧,就是有些自说自话而已——再说咱们易家的男人,都生不出第二个儿子的,就算他有耳疾,也只能忍了。」 易申满脸嫌恶地招招手,身后拥过来两个千户十来个百户,还有闻声而来的数百卫兵。 「赶紧把世子送回去,然后秉明我父皇,从太医院多派几个医官过去,好好看看世子还有没有救——」她说到一半,忽然抬头看向易建章:「或者世子更想现在就去找我父皇求情?旨意都下了两个半时辰你还找不对地方求情,你是找不到午门的路吗?」 两人一唱一和,在这么说下去,易建章怕是要被扣上脑子有病的黑锅。他无力再战,咬牙切齿地留下一句「告辞」,领着带来的二三百府兵火速离开。 第26页 易申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一件事噁心她一次也就够了,易建章和辛家却五次三番地用同一件事来噁心她,这让她不想再忍。 于是她叫郑千户带上两百卫兵跟上去,并叮嘱他带上几个嘴皮子利索的,进城之后务必去礼部、督查院、太常寺和安兴帝那里详详细细地说明事情。 也不用添油加醋,因为易建章做的事儿足够噁心人,再添作料,易申怕安兴帝今晚噁心的吃不下饭。 郑千户举一反三,询问易申要不要找几个人去辅郡王府门口「请罪」,务必让围观的百姓知道郡王世子今天做了什么。易申觉得太尉给她调派的真是个妙人,夸了郑千户几句,他便兴高采烈地带人进城去了。 经此一事,易申觉得卫所待不下去了。 她本想等兵士调配完全之后,带上一卫人去大安朝商业和手工业比较发达的地区,还有沿海几座贸易港口转转——慢慢地转,好好地看看这个朝代的模样。 不过现在她不想等了。她不知道原剧情里易建章登基具体是什么时候,但想来不是很久,毕竟辛永文要休弃原身改尚易清淑,易清淑比原身小几岁,但也不太多,肯定不会等许多年。 都说不怕神对手只怕猪队友,不过易申觉得,神对手虽然不可怕,但是神经病对手,就很可怕了。 易申想做的事情,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易建章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我不正常」的气质,她觉得如果还要慢慢来……她怕到时候易建章已经把大安朝折腾坏了。 毕竟他可是能够接受让妹子下嫁给堂姐驸马的极品神经病。 所以易申决定速战速决。 她写了封表章,连夜送给安兴帝,要求只需要数百骑兵护送,去各地游玩。但是她需要安兴帝允许她在紧急时候,临时徵调地方上的守兵,当然,数量不会太多。 安兴帝很快派秦太监过来,把易申骂了一通。 大意是咱爷俩谁跟谁,这么点小事你也要上个表,你爹我很忙,没时间理会这些小事。兵符在这里,你想调五千之内的守兵就随便调调,天下都是你爹的,你是爹的亲闺女,千万别客气。 易申听得目瞪口呆。 在她知道的歷史里,别说是公主了,就算皇太子,也没有这种待遇吧!安兴帝这是…… 疯了还是想开了? 莫非他觉得反正自己没儿子,天下传不到他亲儿子手里,所以随便易申折腾? 易申百思不得其解,但她不傻,自然不会这个时候跑去问安兴帝这种问题。故而她只是淡定地谢恩,接下兵符,然后带上五百骑兵一百火器兵,和陈家两姐妹还有易清淑一起,连夜上路了。 ——没错,在辛家人各种神助攻之下,安兴帝觉得十支火铳完全不足以保护他的乖女,所以从火器营直接调了一百火器兵给易申,还送来大小火铳数十把,其中包括一门口径七寸,重达百余斤的火炮。 当时看到这门火炮的时候,易申很是恍惚了一阵。 这……太夸张了。易申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忍不住造反的。 不过仔细想想,造反和完成任务,似乎并没有什么冲突? 反正任务只要求她和辛永文绑定一辈子,至于绑定过程中她不小心升个级什么的,系统应该不会判定任务失败……的吧。 为免系统再次在她耳边尖叫,易申很慎重地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它。 由于此次出门全是骑兵,易申姐妹几个也全是骑马,所以一行人仅十余天便到了江南省。 当地官员得知公主到来,提早备好驿馆以及服侍之人,并派出数名官员接待。 几个官员知道易申此次带了许多士兵,也知道其中大多是骑兵。但是当他们看到那六七百人的时候,还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易申当然不关心他们说不说得出话,她只想去江南省下面的各个州县「游玩」。她让众人换上轻便的衣服,扮成贩卖丝绸、衣物的富商,去附近的州县「进货」。 易清淑完全不知道易申想做什么,她这次只当自己是出来玩的。她长年在京中,许多东西都没有见过。 陈家两个姐妹似乎觉察到什么,但易清淑始终在她们附近,便都没有问。 直到一日,众人白天拜访了十数家织户,晚上都很劳累,易清淑年纪最小,便先去沐浴歇息。 陈宏高和陈宏远二人这才得了机会,到易申的房间里来找她。 易申此时也刚刚洗漱过,莘瑶拿着一张大布巾,为她擦拭头髮。 见陈家两姐妹来了,易申招唿她们坐下,随便聊了几句「累不累」、「吃没吃好」之类的废话。 陈宏高还算沉稳,但陈宏远已经忍耐不住,她让几个小宫女先离去,然后坐到易申身旁,低声问道:「公主,您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您这次出行,到底为了什么?」 易申笑道:「还能为了什么?自然为了散心。」 陈宏远面露难色,迟疑许久,更加压低声音:「可是公主临行前要了兵符,此次尽往这些商户处走动,您……」 易申看她:「我怎么?」 陈宏远道:「这些人仿佛都对……」她指了指上面,「咱们前些天遇的那几个洋人,他们似乎在江南富庶之地布道传洋经,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些人莫不是要……?」 第27页 她终究不敢把猜想说出来,只能这样吞吞吐吐。她觉得易申应当能够听懂。 易申点头:「没错。有人想翻天。」 陈宏远面色大变,惊得站起身,往后连退了数步。 「那公主还……」她想问易申为什么仍然和那些人交往甚密,为什么不将此事秘传入京。 「公主可是已经……?」她往京城的方向指了指。陈宏远觉得,龙椅上的那位是易申的亲爹,她此时如此镇定,应当是已经和安兴帝通过信儿了。 易申却不甚在意:「无妨,咱们带了几百骑兵,不会出事。」 陈宏远想说她并不是在说这个,但易申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们是父皇的内侄女,是我的表妹,」易申缓缓说道,「但并不是辅郡王的侄女,不是世子的表妹。」 「——这样说,你明白吗?」易申看着陈宏远,笑容灿烂。 第15章 .公主生子文15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次日起来,易清淑便觉得气氛不大对。虽然似乎一切如常,但是她总觉得,陈家两个姐姐,看她堂姐的眼神不太对。 几人早饭是让人出去买的,江南省的各色小吃。易清淑吃了几口,便看到陈宏远心不在焉地舀了一勺甜豆花放进嘴里。易清淑瞪大眼睛,见对方一勺接着一勺,直把一整碗甜豆花都吃了。 她默默地把手里的葱包烩放下,凑到易申耳边问:「四表姐是不是染上风寒,所以食而无味?」 易申看看陈宏远又看看易清淑:「没有的事。」 「那她连甜豆花都吃?」易清淑震惊道,「昨天我说好吃,她还嫌弃我的口味呢!」 「人总会变的嘛。」易申想敷衍过去。 易清淑却不想被她敷衍:「昨天趁我睡了,她们两个还到你房间里偷偷说话来着。」 易申:? 易清淑语气带酸:「呵,有些人到我跟前儿,就说咱俩是同姓的堂姐妹,比我舅舅家里的表哥要亲的;结果自己呢,和表妹卿卿我我,把我这个堂妹扔在一边……」 易申:??? 她这个堂妹是不是走错频道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陈宏高到底比妹妹稳重一点,昨晚都听了一样的话,她现在就不像陈宏远那样魂不守舍。 「县主说笑了,」陈宏高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县主和公主皆为宗室,自然比我们要亲近的。」 「那你们昨晚说了什么?」易清淑逼问,「有什么话非要等我不在,关起门来悄悄地说?又不是谋那什么造那什么,为什么要躲着人?」 此话一出,易申镇定如初,陈宏高和陈宏远二人却齐齐面色一变。 易清淑本来只是半开玩笑,说了也就说了。反正本朝由于宗室的人实在太少,说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皇帝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有实际行动,没人会把这种话当回事。 然而她见两人脸色变了,她的脸色不禁也变了。当即挥退一众侍卫侍女,正色问道:「你们来真的?不是开玩笑?」 易申仍然老神在在,陈家两姐妹的手却都往剑柄上摸去了。易清淑见她们这副作态,忍不住冷笑出声:「说话就好好地说话,公主还没想动手,你们两个急什么?」 陈宏高和陈宏远便望向易申。 易申咽下最后一口豆浆,取了茶盏漱口。漱完口才抬头看易清淑:「谋什么造什么?我爹是天下之主,我又是皇后嫡出,我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之事,竟然让你疑心我谋逆?」 易清淑不禁愣住。 片刻之后,她才又开口:「阿姐,你莫骗我。」 易申满头雾水:「我骗你什么?」 易清淑又道:「阿姐,你莫骗我,我也不骗你。你不想让易建章当皇帝,我也不想。」 易申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静静地看她。 易清淑满脸恨意:「阿姐,你不知道,辛永文指婚给你之前,曾向我提亲过的,我虽然只是个县主,但也没落到只能配个贱人的地步。但易建章呢,他想为他母家添势,想让他表哥娶个贵女,竟然想逼我嫁过去——辛永文是他嫡亲的表哥,但我难道不是他同胞的妹妹?要不是我从小爱舞刀弄棒,打了他一顿,怕是现在已经在辛家艰难度日了!」 她情绪激动,一口气说了许多,此时停下来大喘几口气,復又说道:「他们在我这里不成,又去陛下那边谋划尚公主,哈,他也配!一个落魄郡王的姻亲而已,陛下那一支子嗣不兴,这才让他一直当着郡王,真把自己当成太祖血脉了?说句难听的,二公主都比他有资格盯着那个位置!」 易申心里一动:「什么叫真把自己当太祖血脉?」系统提供的剧情里面可没提过这个,只说辅郡王一脉是安太宗庶弟分封出去的。 易清淑诧异:「你不知道?」她又看向陈宏向二人。 陈家两姐妹也摇头。 易清淑正色道:「当初太祖只有太宗一个儿子,最初的辅郡王是太祖旧部之子,旧部为护主而死,太祖才收为养子,以子待之。」 易申和陈家两姐妹面面相觑。 易申觉得她是后穿来的,过来这一个多月浪得飞起;闲暇时候倒是稍稍了解了一下大安朝的现状,但压根儿顾不上了解歷史。所以她想看看陈家姐妹的反应,试图从中推断易清淑所言的真假。 第28页 然而……陈宏高两人的神色比她还茫然。 大安朝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无论男女,都崇尚德才兼备——毕竟女子虽不能为官,但总要教导子女。 若是娶个大字不识的老婆回家,别人家儿子还没说话就开始听三百千,自家儿子……总不能跟他娘一起学习女红吧? 又不是谁家都请得起开蒙先生。 陈宏高陈宏远是国舅的女儿,出身已算高贵,她们从小饱读诗书,史籍也读过许多。但是初代辅郡王不是太祖的亲儿子? 这事儿她们真没听说过。 易申从她们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好继续看易清淑。 易清淑瞪她:「怎么?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说这个谎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易申点头:「那倒也是。」 易清淑见她似乎仍然半信半疑,直接背了一段《大安史》给她听。 ——(太祖)元后丁氏,乙卯年归太祖,昭庆元年册为皇后。生太宗及元和公主。昭庆十二年崩,时太祖哀甚,语太宗及众女:「皇后既去,朕不久矣。」又嘱太宗:「久后汝当善待诸妹,勿使远嫁。」 背完这段,易清淑冷笑:「昭庆元年的时候,太宗已经五岁,最初的辅郡王比太宗小四岁,昭庆十二年的时候,辅郡王已经十三岁。这么大年纪,就算是庶子,嫡母死了,他也得守灵的。怎么太祖只和太宗和公主们说话,不理辅郡王?再说了,按照律法,太祖庶子也是有资格封亲王的,他却只封了个郡王,这是为什么,你还不明白?——他根本就是养子,没那个资格!」 易申仍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易清淑所说的这段《大安史》肯定是真的,毕竟这东西的副本就在翰林院放着呢,用这个说谎,破绽太大。 再就是易清淑实在没必要说这个谎。 不过她仍然有些迷惑:「你和我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易清淑恨铁不成钢:「最初的辅郡王不是太祖的亲儿子,我哥哥他根本没有资格过继给你爹当嗣子!」 易申呆呆地看她半晌,大怒道:「你哥哥居然想当太子?!」 易清淑:「……」这就过分了啊!这是看不起谁呢,居然用这样浮夸的演技对她? 易清淑便也跟着演戏,大惊失色:「我哥想谋夺太子之位,你居然不知道?!」 陈宏高和陈宏远对视一眼,同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 一行人江南省转了大半个月。陈家姐妹大概真是来散心的,都买了些土特产,通过驿馆送往京城。 但是易申什么都没有买——这样说也不太确切,应该说她只买了一些衣物鞋袜,用来替换身上穿的。 易申第一次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棉手帕的时候,别说易清淑,陈宏高都惊了。她私下里跟陈宏远说,这大概是公主这辈子穿过的最粗糙的东西了。 但易申乐此不疲。先是手帕、荷包这种小东西,渐渐地,她把贴身衣物都换成了外面买的东西。 易清淑见了只是嘀咕一句「你真是不挑剔」,并对易申送给她的那一套横眉竖眼,觉得有失身份。 但是没几天,陈宏远就眼尖地发现,易清淑的中衣也换成棉布的了。 姐妹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半月后,众人起程去往海城,那里是大安朝最大的港口,洋人过来的商船,多半在那里靠岸。 一行人走走停停,虽然目标很明确,但是每到风景好的地方,也会略作停留。 这日众人到处,又有一座名寺。易清淑几人都想去看看,易申推託乏累,要在驿馆歇息。 等其他人都走了,莘瑶走过来,将一封书信交给易申。 易申打开,里面是《大安史》的摘抄本。她最先看的,自然是易清淑说过的那一段。这一段与易清淑所说无异。然后她又看其他后妃传和辅郡王传——里面没提辅郡王是哪个妃子生的,但也没提他是不是安太祖收养的。 易申看过之后,便让莘瑶把这些收起来。 莘瑶有些疑惑:「公主,清源县主所言是真的吗?」 易申笑笑:「不用管真假,只要找不出破绽就够了。」这年头又没有亲缘鑑定,只要在史书里找不出证据,那还不是随便别人怎么说? 莘瑶仍然不解:「可是清源县主为什么要说这些?——如果咳,她可是能当公主的。」 易申仍然笑笑:「当公主也不一定比当县主痛快嘛。」在原剧情里,易建章登基后,易清淑被封为清源公主,然后……辛永文休妻,成了她的驸马。 而且看易清淑现在对辛永文的态度,她很可能不是自愿的。 如果是这样的公主,真的还不如不当呢。 莘瑶又道:「清源县主没有带侍女,一直用的咱们的人。这些日子,她没有和任何外人接触过,买的东西也都让带着,没有往京城送什么。只是……」 易申看她:「只是什么?」 莘瑶迟疑着从袖中取出个小布袋,打开给易申看。 里面是几个布娃娃,都被剪得破破烂烂,残存的布料上依稀可见一些字迹。 易申惊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莘瑶迟疑道:「这是从清源县主那里找到的,这布料不是一般人能有,恐怕是县主自己做的。至于上面这些字……」 第29页 莘瑶指着尚算完整的一个说道:「我和玉瑶仔细看了,上面都写着……驸马的生辰八字。」 第16章 .公主生子文16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说句实话,莘瑶前面说的话,易申能够理解。小姑娘要向她投诚,自然不能往京城送东西,以免被当做往家里传什么暗号。所以易清淑连侍女都用的易申的人,东西随便她们帮自己收拾,既不往家里送信,也不往家里送任何土特产。 不过后面这个,扎了辛永文的小人儿,还剪碎泄愤? 易申看看袋子里死相悽惨的小布人儿们,疑惑道:「她怎么知道辛永文的八字?」 就算大安朝民风开放,就算辛永文是男子不在乎八字外传,可也不会有人满大街宣扬我是某年某月某日生,生于某时某刻。 易清淑虽是辛永文的表妹,但轻易也是得不到表哥八字的——别说是这个时代,就算易申在现代的时候,有几个人知道表亲的生日?知道日子就算是记忆超群,谁还记得生辰? 「八字没错?真的是辛永文的?」易申从未没把辛永文当回事儿,更没关心过对方的八字,所以她看到小人儿上的字,却也不知道真假。 莘瑶点头:「没错,我和齐嬷嬷都看过,确实是辛家送到钦天监去的八字。」 易申便对这堆垃圾失去了兴趣:「扔了吧,怪脏的,记得洗手。」 莘瑶:? 莘瑶吃惊不小:「公主,这可是巫蛊之事啊!」歷朝歷代只要有人搞这个东西,无不是尸横遍野。她家公主就这么轻轻放过? 易申纳闷:「又不是咒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莘瑶:「……」行吧。 反正这次出来的都是公主的亲兵,只要易申想把这事压下去,别说是咒了驸马,就是咒了祖宗,也能压得下去。 易申在驿馆歇了一天,除了处理京城送来的消息,也派人往外送了些消息。 傍晚时分,去逛寺庙的几人回来,每个人看上去都异常兴奋。 易申便问:「遇见什么好事了,怎么如此高兴?」 陈宏远最沉不住性子,听见易申问,立时拎着个小包袱跑过来,献宝似的拿给易申看。 「公主,寺里有好多新鲜玩意儿吃,京中都没有呢!」她打开包袱,将一个烤红薯一个烤土豆拿出来。 易申想了想,发现原身的记忆中还真没有这两种作物的影子,于是只做不知,问道:「这是何物?」 易清淑也走过来,指着烤红薯说:「这是甜薯,」又指着烤土豆:「这是地薯,」又催促道:「阿姐快吃,地薯冷了便不好吃了。」 易申便剥开一个烤土豆,咬了一口:「他们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陈宏高说:「寺里的法师说,是从海城传回来的,听说是海外客商从家乡带来的,临海数省已经有人种了,产量挺高,所以他们寺里的地都也种上了。」 易申笑道:「法师们也要吃饭的嘛。」 她吃掉半个土豆,又掰开烤地瓜。这是个红心地瓜,烤一烤甜得流糖那种,虽然已经有点凉,但咬一口仍然甜到心里。 「真不错。」易申真心实意地说道。这些作物都被客商带进大安朝了,其他的还会远吗? 她现在开始真心期待能在海城遇到什么了。 * 海城位于大安朝东南沿海,内陆是鱼米之乡,物产丰饶;相隔不远还有前朝开闢的运河起点,往北可直通京城,又有数条开闢几百年的官道,经过歷朝歷代拓宽修整,已可并行四辆双轮马车,直通大安境内最大的几座城池。 数日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海城的边界。官府自然又是提早派出官员接待。易申谢绝海城知府派来给她随行的人手,却叫上了海城卫的指挥使俞行。 俞行叫上几个千户,战战兢兢地加入了公主的随行队伍——没办法,不战战兢兢不行,因为易申手底下有三卫,这次出来,指挥使都留在京城忙着刚上任之后那些破事,但千户带了十个。俞行带来那仨瓜俩枣,在数量上直接被碾压。 ……更别提后面还有一群火器营出身的火器兵了。 海城卫的卫所里是有几门重炮作为威慑,但是常年不用,俞行都不知道那玩意儿还能不能响。今日看到公主出行,居然有几十个背着火铳的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然后就更加战战兢兢,生怕这玩意走火。 ——不知道如果陪同公主出游,被走火的火铳打死,朝廷给不给发抚恤金?俞行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 易申叫上指挥使,首先便要去看卫所里的几门火炮。 俞行不敢阻拦,只能带人去看。 火炮被锁在卫所角落的一间屋子里,用布蒙着,上面落着一层灰尘。 俞行赧然说道:「每年过年的时候会推出去转转,剩下就每月一次的打扫,许是没注意到这边……」他没好意思说这玩意儿是个人就怕,所以打扫也是草草了之,多数时候都不敢用力碰一下的。 易申问一个火器兵:「你来看看,你会不会用。」 火器兵过去揭开布帘,研究一番之后说:「这是兴宗年间造的,火器营多年不用了,现在我们用的都是先帝时候新制的。这个用倒是会用,只是不知这个有没有损坏。」 易申便觉得有些无趣。安兴宗年间留下来的,那得多少年了?她留下几个火器兵在这里研究,带着人又往通商港口行去。 第30页 一路上俞行欲言又止,易申只做不见。离港口还有不到十里,俞行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是不是不往那边去了?」 易申便看他:「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俞行本就不善言辞,吭哧半天脸憋得通红,手底下一个千户看不过去,帮腔道:「殿下自然哪里都去得,只是昨天有两艘洋船过来,那边有些争执,我们恐怕殿下受惊。」 易申没被他口中的洋船惊到,倒已经被他这话惊到了:「洋人敢在大安闹事?」 要知道大安朝的地位很高,基本处于万国来朝的状态,周边几个小国每年都派一群人来大安学习先进的知识。 而此时的海外诸国,据易申的了解,至少蒸汽机、发电机是没有的,往来的商船主要还是以帆船为主。易申在安兴帝那里看到过洋人献上来的一些火器,说实话远远不如大安朝现下使用的。一些海外流传进来的书籍,上面记载的火器,口径和射程也不如大安朝所用的那些。 考虑到武器这种东西,能放在明面上的,必然有一定程度的落后;但是在比较过差异之后,易申觉得,眼下的大安朝,至少与有来往的海外诸国,水平相当。 大安朝前些年派出去的船,都绕地球一圈回来了!那个时候,海外诸国还在梦里寻找东方古国呢! 就这样,他们敢在大安朝最大的通商港口闹事,哪来的胆子? 易申听了俞行和几个千户的话,更加想去见见世面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让所有火器兵严阵以待,还把安兴帝特意赐给她的炮推了出来。 谁敢闹事,就干他娘的! 俞行骑在马上如坐针毡。他劝也劝了,求也求了,哪知道公主铁了心,一门心思就想去看看洋人的船。 洋人的船有什么好看的?!俞行就想不通了——既没有大安的船好看,也没有大安的船大。洋人拉来一船货物才有多少?他们大安的船,连大象都能拉回来好几头,洋人那小船……咳咳他都不想说。 但是这次来的洋人有点邪门,不单是满嘴的鸟语没一个人能听懂,勉强说几句官话,也是让人听得拳头都硬。 拿出几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就想换他们的银子,问他们那些鬼东西是干嘛的,一个都说不清楚。 呸!一看就和朝阳之国一样,名为进贡,实际上就是来骗银子的! 但是两国相交的事情,哪里是他一个指挥使能做得了主的呢?他只负责保障海城卫治下的安全而已,并不管与他国的交往。 他只能让千户们盯着,让他们每天派一群兵过来巡查,务必不能让这群洋人闹出什么么蛾子。 易申到了港口,看到一派繁忙的景象。各种船只装货卸货,忙得热火朝天,而较远的地方,并排停着两艘大船。两艘船一艘很大,一艘略小些,甲板上都有人走来走去。 易申一见这两艘船,脸色就沉了下去——这两艘船侧边都留有炮口,显然是两艘战船。 她问之前介绍情况的那个千户:「他们起了什么争执?有没有闹事?」 那千户硬着头皮说:「主要是他们想用些不值钱的东西换银子,再就是……他们要求靠岸后,咱们这边无条件接待所有的船员,他们所有的东西都要带着,不许扣押,并且要护送他们去京城朝拜陛下,否则就要……开火。」 易申听得脸色越来越沉。 接待外国友人当然不是不行。现在满大安跑的洋人,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但是像这种闹事的,恕不接待。 无条件接待,还得允许他们带着所有东西,不许扣押? 易申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们船上,肯定带了些过不了安检的东西。不然为什么特殊提出来? 还要护送他们去京城?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易申叫过一个炮兵,指着那两艘船问道:「咱们的炮,射程到不到那里?」 炮兵迟疑:「到自然是到的,可是……」 易申断然道:「给我开炮,打他丫的!」 炮兵虽然犹豫,但不敢违命,只能备好一应之物,准备开炮。 俞行目瞪口呆,满脸骇然,说不出话来。 「殿下——」不知过了多久,俞行似乎听见自己拔高到尖细的声音,「殿下不可,咱们大安,是友谊之——」 话没说完,他耳边已是「轰」一声巨响,两艘洋船在炸裂声中晃了几晃,其中一艘顿时燃起火来。 易申回头问他:「你说什么?」 「——邦啊……」俞行弱弱地说道。 第17章 .公主生子文17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惊叫怒骂,易申让炮兵准备再给他们来一发。 大安朝的火器先进着呢,安兴帝为了保证她的安全,给她的炮,口径不敢说最大,射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她能打得着那两艘船,那两艘船上虽然有炮,也未必能打到她。 眼见易申准备再次下令,俞行「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殿下不可!咱们是天朝上国!友谊之邦!以和为贵,不可轻易对来使动刀兵啊!」 易申但觉纳闷:「我记得指挥使是武官?」 俞行:「……是武官。」 易申顿时不耐烦了,让郑千户赶紧把俞行拉走:「武官还磨磨唧唧的,废话这么多。」说着便喊炮兵:「打他!出了什么事本宫担着!——敢犯我大安边境,打死活该!」 第31页 说完炮兵,她踹了俞行一脚:「赶紧起来!武官就少来以和为贵那套。别人战船都开到你家港口了,等他们先开炮,黄花菜都凉了,谁他娘的跟你以和为贵?听我的,只要把他们打服,要什么情谊就有什么情谊,别说友谊了,到时候你想给他们当爹都行——现在你闭嘴,听我的!」 炮兵满头大汗。他们倒不是害怕,而是着急。这年头的火炮不能连发,刚刚发了一炮,炮膛需要冷却,才能再次装填,这个一时间急不得。 不过不等他们这边装填好第二炮,两艘洋人战船已经有了反应。 战船起火,船上的人纷纷逃窜,他们两艘船之间有些距离,就算搭梯子过去,也需要时间,故而不少人直接跳进了海里。 还有些手快的,先放下一只只舢板,争先恐后地跳上去,慌不择路地往岸边划来。 易申看了一会儿,见另一艘船挂起了白旗,上面的人纷纷放下小船,一同往岸边来,这才假惺惺地对俞行说:「俞指挥使,快让人去接应海外友人吧,他们的船莫名起火,咱们天朝上国,需要善待友邦,快给他们准备干燥衣物,莫让他们着了凉。」 俞行:「……遵命。」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公主位比超品亲王,比他大着十万八千里,且有实权。公主说是莫名起火,那就是莫名起火呗。 当下他便招来人手,在岸边严阵以待,等「海外友人」上岸。 洋人们被一炮轰得晕头转向,随后舰船起火,纷纷跳水自救。等好不容易到了岸边,一个个湿淋淋的,落汤鸡一般,正想着索要干燥衣物去暖和地方缓一缓,就见一群手执武器的士兵将他们包围了。 众人一片譁然,有人直接喊出声来。 不过他说的不是大安官话,在场的除了易申,谁也没听懂。 但易申听懂了也装没听懂。她只提醒俞行一句:「俞指挥使,这些人私自将战船驶入港口,并故意生事,不遵法纪,你要记得你是大安官员,言谈举止代表的是朝廷体面,莫要伤了国体。」 俞行毕竟是指挥使,经歷的大风大浪并不少。只是大安对洋人虽然始终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态度,但自诩天朝上国,也都是以礼相待的;他从未见过易申这样的,一言不合就大炮开兮轰他娘,所以才震惊非常。此时回过神来,当即应声:「下官遵命。」 那群洋人上了岸,一口热水没喝上,就被围起来了——他们船上本来有些火枪之类的武器,但翻船来的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带。而且就算带上也用不了。这时候的火枪,即使不被海水浸湿哑火,装填火药也是个天大的麻烦。所以手无寸铁的他们,在训练有素的卫兵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这时洋人之中终于出现一个会说两句官话的,用生硬的官话说道:「我们是来拜见瓷国皇帝的,你们这样,对我们很不礼貌!」 易申诧异:「哟,这官话说的还挺利索,怎么不早出来讲话?俞指挥使快问问他们,他们为什么在咱们大安境内纵火烧船。」 洋人们被轰了一炮,本来都胆战心惊,觉得逃过一劫,此时见大安官员对他们很客气,顿时又趾高气扬起来。 「你们大安讲究远来为客,我们是客人!我在家乡是有爵位的,是贵族,你们要客气一点!」 这回俞行二话不说,叫人拎着绳子过来,高声说道:「这里是大安朝的国土,你们老实些!」 洋人们纷纷反抗,并指责他不懂礼貌,不善待来客。俞行顾忌他们到底是洋人,不能真把人直接打死,故而没下死手,双方推推搡搡,乱作一团。 易申扶额。这个俞行,明明是自家人占理的事情,怎么搞得跟仗势欺人似的?再这么纠缠下去,万一引起海城的其他洋人误会,导致大安赚钱减少,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往后面一挥手:「把本宫的仪仗摆出来。」 她出门虽然没有带全副的仪仗,但各种扇子和伞盖这些东西还是有的。 仪兵随即便将这些仪仗摆出,易申端坐马上,看着仪兵在前面列开阵势,高声喊道:「长宁公主到!」火器兵更是在她的授意之下,对天放了几枪。 正在争执的众人当即冷静下来,纷纷向易申行礼。 易申拨马向前,看着落汤鸡似的海外友人们,亲切地问候道:「诸位看着不像本邦人,可是从海外而来?是怎么来的,水路还是旱路?」说着没等人回话便眉头一皱:「怎么他们的衣服都湿了?天这么冷,不怕受凉吗?」 莘瑶这一个月来已经习惯了易申的作风,听她说这话,立刻上来做捧哏:「殿下,那边停泊的两艘船,便是这些人无故驶入。他们既无入关凭证,自然只能等待。但他们竟因此心生不满,故意走火以向我等示威,还请殿下明察!」 易申神情严肃,望向其中会说官话的那人:「你们无故将炮船驶入大安境内,还故意走火示威?」 那人听得半懂不懂,只听到「故意走火」,忍不住大声叫屈:「你们好没道理!哪有故意炸掉自己船只的?分明是你们开炮!」 易申冷笑一声,回头问炮兵:「准备妥当了吗?」 此时火药装填完毕,炮兵应是,易申便一挥手。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洋人们瞠目结舌地顺声望去,正看到一枚炮弹落在他们的大船上,不多时,那船便歪歪斜斜,渐渐往水中沉去。 第32页 易申冷声说道:「你们看到了吗,若是本宫做的,船早就沉了,还轮得到你们在此大放厥词?——你们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己走火?」 那人低声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易申耳尖,听出大致是「暂时忍下,找他们的大官儿告状」,还有一个说什么找皇帝告状。 这些人用的语言有点像易申前世学的法语,只是发音有些差别。不过原身显然不应该学过这些,所以易申只当没听懂。 找大官儿告状?找皇帝告状?易申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给洋人们点个赞。 大安境内应该没有哪个大官敢给她定罪。至于皇帝…… 易申觉得,如果安兴帝知道这事,大概会骂她不应该以身涉险,亲自与洋人交涉吧。 这群洋人挣扎无果,最终被扣上「擅入边境、私自纵火」的罪名,暂时关押起来。当然,出于人道主义,俞行还是给他们提供了干燥衣物。 人被押走的时候,易申听到其中有人忿忿说道:「威廉子爵崇拜东方的文化,你们却这样对待我们,等到子爵的战船到来,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易申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威廉子爵的战船,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就……留下来看看? 她当即去了海城卫的卫所,让人把知府请来,又让俞行把手下的武官全都叫来。 开会!备战!准备迎敌! 知府和俞行不知道公主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当时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俞行听京城来的千户们讲过公主的骁勇善战,虽然半信半疑,但已经深表钦佩,他虽不信洋人竟敢犯边,却也老老实实地布置下去。而知府表面笑嘻嘻,回去就写了弹劾易申的摺子火速送往京城,现已经在路上了。 就是不知等信送到京城,皇帝再派人过来处理,需要多久。 若是到时候公主已经离开…… 那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海城的行商们最近也对公主非常不满,因为他们准备出海的货船都受了影响。最大的港口暂时封闭,出海的船只能绕路,不少人都因此受到影响,已经暗暗地准备往各自的靠山那里送信,问问靠山们能不能管管这个公主。 易申对此全做不知。她只忙着催促几名炮兵修理兴宗时留下来的火炮——她只带了一门过来,如果「威廉子爵」的炮船很厉害,一门火炮够做什么的? 不行,绝对不行! 见到几人修理进度缓慢,易申甚至还亲自动手帮忙。在现代的时候,她虽然只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东西,不过兴趣所致,她也找过一些结构图研究过。 有了她的帮忙,不过数日,兴宗时留下来的三门火炮全部修理妥当。 海城的人心虽然有些动乱,但在巡兵一日紧似一日的严阵以待中,气氛仍是越来越紧张了。 就在一些人忍无可忍,想要去卫所闹事,逼迫易申解开港口的封禁之时,在海上巡查的斥候传回消息,南方海域有数艘陌生船只向海城港方向驶来。 且这些船只上,都设有炮口。 消息传回之时,满城譁然。 第18章 .公主生子文18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京城之中。 安兴帝收到海城知府的摺子,在朝会上商议,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文官们说公主跋扈,恣意妄为,以一己私慾使海城黎庶不安,非所为也。 武官们说事必有因,公主乃是皇帝亲女,必不是那等因私废公之人。只是海城卫兵力薄弱,若真有外敌来袭,恐怕公主有伤。因此有不少武官纷纷请战,要求去支援易申。 文官们便又说外敌之事尚不知真假,没看海城知府摺子里写的是「擒获夷人数十名,皆不知公主所言之事」吗? 武官们无话可说,于是挽起袖子便打。 安兴帝被众官吵得头疼,索性称病不出,又把知府的摺子留中不发。 不过他也担心易申的安全,仍旧额外从海城附近的卫所调人马过去支援,并令齐兴伯领骠骑将军之职,火速赶往海城府,务必保证公主的安全。 然而齐兴伯刚进江南地界,便在驿馆遇上一个来换马的驿兵,从其口中得知了海城大捷的消息—— 长宁公主领海城卫、长宁三卫及火器营兵士,击沉敌舰四艘,捕获俘虏百六十名,缴获舰船一艘,火铳十余把,炮三门,金币数十枚,新奇玩意儿若干。 齐兴伯闻讯大惊:「他们怎么这么穷?一百多个人连点油水都刮不出来?」 驿兵骑马骑得头昏脑涨,闻言说道:「这些还有一大半是从海里捞上来的,听说领头的人还是个他们的贵族,真不知道贵在哪里!」 齐兴伯也知道从驿兵嘴里问不出多少东西,悻悻放他去了。然后便迟疑起来:他去海城,是为了增援易申,然而现在易申自己就打了胜仗,那他还去吗? 一息之后,齐兴伯果断作出决定:去!必须去! 自从北边消停之后,他已经十几年无架可打,每天在京城里闲着,几乎要闲出屁来。这次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干架,怎么可以半路折返? 虽然海城已经大捷无需支援,但是公主是他的侄孙女,侄孙女立了大功,他过去道个喜,怎么了? 于是齐兴伯日夜加急赶往海城——不急不行,驿兵说大捷已经是前天的事情,他去晚了可就一点热闹都看不到了! 第33页 随行几十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次日清晨进入海城。 齐兴伯把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扈从赶去府衙交接公文,自己骑马直奔海城港。 前几天这里刚刚打过一仗,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火药气息。战事已毕,港口已然开放,内里已有普通百姓出入。只是船只不多,海边凉风萧瑟,滩涂上露出大片大片的碎石。 齐兴伯勒住马,怔怔地望着满目荒凉,良久嘆了口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时旁边一个客商经过,见齐兴伯衣着精緻,僕从整齐,虽风尘僕僕,脸上也带着几分骄矜之色,料是远来的贵人,上前招唿道:「贵人安好,贵人彻夜赶路,可有住宿之地?在下对海城颇熟,可以给贵人领路。」 齐兴伯见客商满面沧桑,鬚髮斑白,想到他一把年纪还在为生计忙碌,不禁肃然起敬,跳下马道了声辛苦:「这里前些日子苦战一场,你们受苦了。」 客商愕然:「什么苦战?没有的事!」 这回轮到齐兴伯愕然了:「什么?」 客商便眉飞色舞地对他讲起前几日那场大捷。 * 当日海城人心异动,皆因易申强令封闭港口,使无数商人利益受损。海城商会决定推举出三五个人去劝说公主,一来许之以利,二来要让对方知道,他们背后也是有靠山的,一个公主并不能对他们为所欲为。 然而人还没选好,出海巡视的斥候便回报,南方海域有数艘炮船往海城驶来。 商会顿时消停了。整天去港口附近转悠,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钻空子的行商也老实了。 海城知府知道形势不妙,想要追回弹劾的摺子却也晚了。 海城全城戒严,海城卫严阵以待。 易申便将四门火炮全部推到沿海地势高平之处。不是她不想开炮船迎敌,而是俞行和郑千户拼死相拦,不让她出海。而海城卫所用的战船没有事先固定火炮,临时去做有点来不及,易申便退而求其次,只在沿海高地上搭建临时炮台。 几艘敌船出现在海面上时,易申派出几艘小船,让人捆了前两天捉住的洋人过去喊话,让他们原地停泊,缴械投降,接受大安官兵的检查。不过不知道是真的语言不通,还是几个洋人搞鬼,他们喊了话之后,敌船不但没停,反而加速前进,还向他们放了零星几枪。 几艘小船迅速回到港口,向易申禀报前面的情况,易申闻言大怒,下令把之前捕获的、会说大安官话的洋人吊了起来,让他充当临时翻译,对敌舰喊话,让他们就地停泊,缴械接受察看,否则马上开火。 临时翻译:????讲讲道理好吗?对面的船离他们还有几英里,他用嗓子喊,对面能听到吗? 但是他又不得不喊。 因为易申说「不教而诛谓之虐」,大安是礼仪之邦,不可向友人动武,所以在开炮之前,必须告诉对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友人。 相隔几里地的喊话交流,显然是无效交流。敌舰上虽然有人挥旗子,据说是什么旗语,但相隔太远,没人看得清楚。于是当敌舰驶入射程之后,易申当即下令开火。 火器营的炮兵训练有素,准头极高,四门火炮四发炮弹,无一不中。 在等待再次装填的空挡里,仅剩的一艘敌船上挂起了白旗。俞行再次派出船只,将敌舰上及落水的人全部俘获,其中便包括洋人们口中所说的「威廉子爵」。 消息传回城中,满城震动。商人们自惭形秽,对前几日的举动连连忏悔,庆幸没有打扰公主迎敌,否则就是万死难赎了。海城知府也满面羞愧,连夜写了给易申表功的奏摺,和战报一起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俞行自然对易申更加五体投地,甚至说出了「吾愿弃指挥使之职,至公主帐下做一小小千户可矣」的话。 易申知道他这是恭维的客套话,却也欣然接受,并说道:「俞指挥使不用着急,你便在此,也早晚可归我帐下。」 俞行嘿嘿傻笑,笑着笑着脸色就绿了。他想问问易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此时众人纷纷到易申面前道贺,人多耳杂,他不敢再说,只能满心疑虑地闭嘴。 易申返回海城,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去提审威廉子爵。 洋人们被关在一座小院子里,挤挤挨挨,难受非常。但门外看守他们的是火器兵,但凡有人过来说话,便会握紧火铳,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些人也都有点见识,在本国见过火枪,能认出守兵手里的东西。而他们又刚被炮轰过,心头的阴影没这么快散去,因此虽然难受,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就这样捱过一整晚,他们越加惶惶不安,终于到了天亮,外面传来院门响动之声,临时翻译告诉他们,瓷国的公主殿下,要接见威廉子爵。 威廉跟着临时翻译走出小院,又走了很远,走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宅院之外。他们穿过一扇很小的门,又经过一条长长的围廊;之后又穿过厅室,绕过镶满宝石的屏风,走进一间充满昂贵香料气息的房间。 房间很大,威廉走了许久,走得头晕目眩,听到临时翻译低声提醒他「上面坐的是瓷国公主」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无数美丽女子的环绕之中,一缕晨光透过东窗,照在正当中金黄色衣衫的仙女身上,照得她浑身洒满暖融融金灿灿的微光。威廉瞪大眼睛喊了一声:「奥罗拉!」 第34页 易申正从莘瑶手里接过一宗案卷,是昨日知府安排审问出的口供。她亲自提审「威廉子爵」,也只是做做样子,既然对方自称伊比利亚贵族,那么就由她这个大安朝的贵族来主审。 不想刚见了面,这位子爵便乱叫起来。易申眉头一皱:「俞指挥使,人这么吵,你没法子治治吗?」 俞行:「……有。」不仅有,而且有的是。作为一个合格的酷吏(划掉)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安朝指挥使,俞行不单要负责地方上的军事,还要负责地方的情报收集。在此过程中,有不听话的,他得用足够多的方法逼对方听话。 但问题是……这是个洋人,还是个洋贵族。刑不上大夫啊公主殿下!俞行想扑上去摇醒公主,然而他不敢。 正在他扭扭捏捏想提醒公主这一点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齐兴伯求见。 俞行顿时眼前一亮。 易申也眼前一亮。她实在懒得干审犯人这事。只在旁边围观她也嫌烦。皇帝居然派齐兴伯过来,别管是为了干嘛来的,反正审犯人这些事儿,她可以撂挑子不干了。 齐兴伯是伯爵,就算按着公侯伯子男数下来,他也比子爵大一级,更何况伊比利亚的子爵…… 他的领地能有大安朝一个县大吗?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齐兴伯是安兴帝姑奶奶的儿子。 易申算算辈分,她应该叫齐兴伯什么? 在线等,十万火急! 第19章 .公主生子文19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事实表明,易申不会排辈分也没关系。齐兴伯见了面只叫她公主,她也叫声伯爷便可。 两人就战俘伊比利亚子爵及其帮凶的处置问题,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最终达成交由齐兴伯代为审理,并着人押往京师的共识。 双方的会晤圆满结束,齐兴伯这才问易申,大捷当日发生的事情。 易申满脸无辜:「我这边才开始放炮,他们就投降了,我都没来得及做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齐兴伯诧异:「可我听海城百姓说,殿下有如神女下凡,金光普射,以满身正气感化夷人,使其拜倒投降……」 易申无语:「这话伯爷自己信吗?」 齐兴伯咂咂嘴:「我倒是不想信,但是你这也太快了,八艘炮船,这才几天?」 易申无奈:「伯爷还没看过他们的船吧?他们不到二百人,八艘船,您觉得有多大?都是些小船,咱们这走江路都嫌不体面。」 齐兴伯咂舌道:「不是说贵族吗,连大船都买不起?」 易申便笑而不语。她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西方的经济和武力距离大安甚远,开始航海的几个国家,殖民地还没占好,大家都穷得很。在易申原本的世界里,哥伦布出海才三艘船几十人,麦哲伦出发的时候才五艘船——威廉子爵能有八艘船出海,若都是他自己的钱,大概可以算是富可敌国了。 不过她现在是个长在深宫的公主,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了。 此后易申便不再理会审问之事,专心准备起行装。 没过几日,齐兴伯便将询问记录交给易申一份—— 威廉·省略二十字中间名·科尔特斯祖上是伊比利亚的商人,大航海时代开始后,其父乘船出海,在某岛上发现铜矿石,遂被国王封为子爵。其父死后,威廉继承爵位,又嚮往神秘的瓷国文化,故而倾其家产,置办数艘船只,驶往东方。途径波斯时,与当地人起了争执,折损不少,只好带上剩余的人,匆匆启程。 后面的事情,易申便都知道了。 齐兴伯有些惴惴:「他们说并非意图开战,只想停泊在港,略作修整然后与客商交换一些货物。」 易申摇头笑道:「现在他们全数被俘,自然捡好听的说。若是不想开战,我派船过去与他们谈和,他们为什么先行开火?可见是心中有鬼,不老实而已。」她见齐兴伯仍然神情复杂,有些不耐:「伯爷若是怕父皇追究,就全推到我身上好了。」 齐兴伯看她一眼:「谁怕这个?一群蛮夷而已,打死也白死,身上只有几十个金币的子爵,听都没听说过,谁知道是不是弄虚作假!——我是怕那群文官乱说话。前些年有战船误入朝日之国,遇到当地驻军,为行自保开火打死几个人,那群文官倒像是亲爹被打死了似的,拼命弹劾一气。若是这次他们还这样做,怕是会有麻烦。」 易申问道:「弹劾就弹劾,我怕他们?」 齐兴伯磨了会儿牙,嘆了口气:「算了,我找知府去,老夫就算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得让他帮忙写个文官儿挑不出理的摺子!」 易申默默地为海城知府点了根蜡。 海城知府没用齐兴伯刀架脖子。在齐兴伯来之前,知府早已发出表功奏摺,听了齐兴伯来意,当时研墨舔笔,一挥而就,再次写了一封,齐兴伯见之大悦,两人交谈甚欢。 等到齐兴伯从知府家出来,准备告诉易申这事办妥,俞行却来告诉他,公主已然离去。 齐兴伯愕然:「公主走了?她去哪儿了?」 俞行摇头:「下官不知。」见齐兴伯横眉怒目,他连忙补充:「不过此前公主说过,她此次出京,是为了四处游玩散心,现在江南与沿海都去了,接下来可能会去漠西或者漠北……」 齐兴伯大惊:「那边最近不太平啊,她小姑娘家家的,去那里凑什么热闹?出了事情怎么办?」 第35页 * 易申走得干脆利落。她带的都是骑兵,一天能跑出上百里。她不知道漠北出事,但即使知道,也不会改变行程。 反正就算出事,她也不会有危险,反而说不定能帮上点忙。就像这次来海城,如果什么事儿都没有,她最多能买点海货尝尝。刚好遇上这些事,她觉得自己没有落了大安的体面,又在其中略有助力,就算是原身再世,也不会比她做的更好了。 她带着几百轻骑晓行夜宿,路上又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事,不过一月,便赶到漠西城。 此时已过了收穫的季节,他们一路经过的田地里,作物收割后留下的秸秆尚未收拾,看起来有些凄凉。但经过的田庄里,农人依旧在忙碌。 在种棉花的田庄里,易申看到了客商口中「同时可出数十线」的纺棉机器,还看到几台略显粗糙,但效率很高的轧棉机。 富户见易申衣着光鲜,随从进退有致,仪容严整,便知道他们既富且贵。易申问什么,富户都小心作答。 「这机器好生精巧。」易申对轧棉机啧啧称赞,这机器是用石头做的,石头滚轮上雕刻出不同形状的细齿,转动时候可以将棉籽剥落。 富户颇为自豪:「这是我庄上的人制出来的,附近州县都从我这里买去过。」说着又有些遗憾:「可惜石头有些软,若是用铜铁,一定会更好,可惜……」 他这话未说完,他的儿子在后面剧烈地咳嗽起来。富户这才觉得失言,打量易申的脸色,似乎没看出什么,又小心翼翼地描补:「我祖上数代都是守法之人,我只是说说,可不敢真去搞这些……」 易申只笑着点头,连说无妨。 不能怪这富户胆小,实在是在古代社会,铜铁都是朝廷管控的。在大安朝,铜主要用于铸钱,铁则主要用于打造兵器供军队使用,寻常人家严禁私有。 不过……易申想起安兴帝身后那张大安舆图。这个世界许多事情与她原来的世界相同,不知道能不能在同样的地方找到铜矿或者铁矿? 只要开採的足够多,那么百姓或许有一天就能用上铁质的农具。 她在种棉的庄子停驻两日,与富户约好,让他代为制作一台轧棉机和一台纺纱机,并留下定金,约定半月之后游玩归来时过来取。 易申给的钱够多,富户又忌惮她的身份,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在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没有想到,这「半个月」之中会发生多少事情。 再次起程之后,一行人走走停停,每到一处大一些的村庄,易申总想进去看看有没有新奇的东西——新奇东西确实有一些,毕竟不同的地方,风土人情都有不同,但没有比轧棉机和纺纱机更令她感到惊艷的了。 但是没过几天,易申觉得哪里不对。 漠西确实比中原荒凉,人烟稀少,经常走几十里才遇到一两个村庄。驿站之间的距离虽然和中原差不多,但规模和驻守的驿兵都要少些。 原本她一路走过来,见到的驿站是越来越空闲的。但是最近几天,她每经过一处,总能看见匆匆来往的驿兵。 难道最近边关有异? 易申手中虽然有安兴帝给她的兵符,允许她调动地方兵卒,但若是事关军机,她依旧没资格插手——就算用公主的权势相迫,至少她也得去找能做主的人去问。直接拦下驿兵的话,那就是逼对方泄露军机,是逼着对方去死。 「加快赶路,咱们赶紧去漠北城。」易申再次见到一个从旁飞驰而过的驿兵之后,对随行众人说道。 众人自无不应,当时加快赶路的速度。 这天傍晚,众人走到一处荒郊,附近没有村庄,易申便下令原地驻扎。 「荒郊野外,条件简陋,让你们受累了。」升起火堆之后,易申说道。 莘瑶当时就笑出了声:「公主,您是公主,您只会比我们更受累。」 郑千户也在旁边说道:「就是,我们都是武夫,是粗人,公主和你们这帮小娘子都不叫苦,我们岂有辛苦的道理?」 易申失笑:「不怕苦是不怕苦,但辛苦也是真的——郑千户安排人守夜吧,这里临近边关,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郑千户便嘀咕:「蛮夷都被赶出去十几年不敢犯边了,能有什么事?」说是如此说,但他仍然认真地安排下去。公主的命可太金贵了,万一有个闪失,他怕是九族都要被砍个干净。 由于是露营,易申连衣服都没有换,只在莘瑶的执意坚持下,略擦了把脸。 夜晚的荒郊极静。深秋时节没有什么鸟虫之声,便只剩下夜风吹过枯木荒草之时发出的,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声音。 易申睡得不沉。她的五感很敏锐,躺在帐篷里面,帐篷外火堆的噼啪声,卫兵巡查时的脚步声,远处卫兵交接时压低的说话时…… 她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半夜,这些声响渐渐变得稀疏,易申能听到莘瑶平稳的唿吸声,以及玉瑶准备后半夜值夜,起身蹑手蹑脚在帐篷门口坐下的声音。 只是渐渐地,易申在这些声音里,感觉到了不平常的震动。 那是一种似乎很有规律,却又似乎嘈杂无章的震动。易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梦,她甚至觉得,这声音似乎不是从空气中传来,而是从地下,顺着她的身体传到脑子中。 第36页 易申勐然坐起身,伸手拿起压在枕下的长刀和弓箭。 此时外面传来郑千户的高唿声: 「敌袭!结队!保护小姐!」 第20章 .公主生子文20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出门在外,尤其是在荒郊野外,下面的人当然不敢叫易申公主。一旦叫出来,易申就成了靶子。 然而他们不叫,敌人却叫了出来。 易申从浅睡中惊醒,提刀冲出帐篷,跳上马背。 巡夜的卫兵严阵以待,休息的人也都醒来,纷纷拿着武器冲出帐篷。 夜空如同一口黑沉沉的锅,扣在无边无垠的荒野之上。天地相接的地方似有微亮的光,闪闪烁烁的。 但易申知道,那并不是希望的光,而是敌人队伍中的灯火,是预示着死亡的光芒。 「挺嚣张嘛。」易申骑在马上,望着三面合围过来的敌兵,笑着对郑千户说道,「别人晚上都摸黑赶路,他们倒好,远远地就掌上灯,生怕咱们看不见。」 郑千户满头冷汗:「小姐,你还有心思说笑,不如想想怎么逃命吧。」 此时火器兵备好火炮,来请示郑千户和易申。 郑千户道:「小姐,三面来敌,只有南面没有灯光,属下护送您从这里突围吧。」 易申纳闷地看他:「你这千户是怎么当上的?没给上官行贿吧?」 郑千户:? 易申用手一指北方:「等他们进入射程,马上开炮,我带着你们冲出去!」 郑千户忍不住问:「小姐,您千金之躯,怎可轻举妄动?咱们现在就在边关,您若想杀敌,等到了漠北城的大营,怎么杀都行,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易申摇头嘆气:「等回京我就去问太尉到底收没收过你的钱。」说着她不再与郑千户废话,命令众人放弃辎重,只带武器,上马迎敌。 此时北方的灯火愈来愈近。人在黑暗之中,对于距离的估计会有较大的偏差,火器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方向,并左右调整方位,以便估计更加准确。 「开炮!」易申一声令下,火器兵点燃引线。 炮弹飞射而出,易申打马扬鞭,飞驰而去。 易申的心里如明镜一般,这里虽然接近边关,但至少也有两三百里,北夷的兵马,不是能随便到这里的。 外有驻军,内有巡兵,偷偷熘进来三五个散兵,易申觉得有可能。但现在三面合围而来,喊杀声惊天动地,至少也有大几百人。 这么几百人出现在这里,若她身边没有内鬼,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至于谁想要她的命,易申也略有猜测——一是辅郡王,辅郡王世子想上位,她这个皇帝嫡女多多少少算个隐患;二是辛家,辛文氏那人举止始终怪异,若是失心疯做出通敌之事,易申也不太意外。 不过无论是谁,现在都不是仔细思考的时候。 敌军已经向他冲来,几息之后,易申一马当先,冲进敌阵。 她的选择没有错,这面本就是故布疑兵,敌兵的阵容并不严整,又被一炮炸得四散奔逃;她砍翻三五个人,身后的火器兵和轻骑兵往上一冲,便很快杀出一条血路。 * 天色微明之时,他们终于甩脱追兵。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已经接近漠北城。 光天化日之下,北夷人还不敢在大安的城池附近乱转。 易申停下马,看向身后跟随而来的亲兵。 「公主好厉害!」莘瑶的刀上染血,暗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从刀锋滑落。她和玉瑶虽然在深宫呆了几年,但以前是见过血的,对砍几个夷人根本不当回事,但看到易申平静的模样,忍不住夸赞道,「公主的胆子真大!」 易申的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没忍住,跳下马冲到路边,大吐特吐起来。 莘瑶和玉瑶:「……」 随后而来的亲兵们:「……」 莘瑶拿过水囊,等易申吐完,递了过来。 易申喝了几口水,问她道:「清源县主和陈家姐妹跟上来了吗?」 莘瑶点头:「受了点伤,不过都……还活着。」 众人略作休整,清点人数。 有几十个人在乱战之中下落不明,其中便包括郑千户。此时易申的身边,还有五百余人。 「去漠北城看看情况。」易申吩咐道。 卫兵领命而去,众人也开始往漠北城的方向行进。 易清淑骑马跑到易申旁边,兴奋地说道:「阿姐,你太厉害了!」 易申脸色发绿:「你没看见我刚才吐得那么狼狈?」 易清淑蛮不在乎:「刚才我和陈家两个姐姐比你吐得还厉害呢!」 易申不想谈论这个有味道的话题,见几个妹妹精神尚可,下令加速往漠北城赶去。 漠北城守卫指挥使叫周盐,听人说公主来了,开始还以为手下人在跟他说笑。直到易申的卫兵亲到他面前,他仍旧半信半疑。 「公主来这儿干嘛?」周盐满头雾水,「这里最近不太平啊!」 卫兵按对上官的礼节施了礼,闻言说道:「是不太平,公主昨夜在漠北城南两百余里的地方遇险。」 周盐倒吸一口冷气:「什么?!」皇帝可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公主,若是在他管辖的地界内出了什么事,他的全家老小大概也不能要了,都洗洗干净,等着看脑袋吧。 第37页 「是流匪还是乱民?」周盐一边让手下千户赶紧带兵出去接应,一边问那个卫兵。 卫兵神情复杂:「……是北夷人。」 周盐差点一头栽倒。 漠北城知府此时已经闻讯赶来,听说北夷人竟然在大安境内袭击公主,顿时也惊怒交加:「他们好大的胆子!——周指挥使,你事前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吗?」 周盐怒道:「我能听到什么风声,又不是我把北夷人招来的!」他说着又觉奇怪:「我们都不知道公主要来,北夷人怎么会知道?就算公主一行看起来很有钱,北夷也不至于胆大包天,跑进大安几百里地去闹事吧,不要命了吗?」 卫兵知道这话不需要他回答,沉默不语。 周盐派出的千户在漠北城外三十里,迎到了易申等人。易申在进入漠北城的城门之后,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精神一松,她差点从马上摔下去。莘瑶和玉瑶连忙过来扶住她。 易申无暇休息,叫上周指挥使和知府,让他们一起去知府衙门议事。 「公主受惊,下官罪该万死。」周盐和知府一迭声地请罪,易申摆手打断他们,只说出自己的猜测。 一,漠北城有人通敌;二,她身边也有人通敌。 周盐和知府震惊非常。不是他们想怀疑易申的推测,而是…… 通敌的罪过,是要诛九族的。一旦被查实,连去北方修长城或者去岭南吸瘴气的机会都没有。大安建朝一百八十余年,惩罚过的罪犯无数,被株连九族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通敌的,还真没有。 毕竟刚建朝的那几十年,蛮夷们被安太祖和安太宗打得满地找牙,一百多年都没缓过来,大安的官员实在没有必要弃明投暗,和蛮夷私通。 现在北夷虽然略略恢復生息,最近几年也时常有点小动作,但是真算不上什么有力的威胁。就周盐来说,就算他手底下的百户,都未必能看得上北夷能给出他们的条件。 说句难听的话,北夷国王过的日子都穷兮兮的,未必比大安朝小富之家过的快活,他们拿什么去引诱大安人叛国通敌? 易申不理会他们的震惊,只对他们说道:「所以,接下来几天,我要你漠北卫全力配合我的行动。」 周盐稍稍犹豫了一下。易申炮轰敌舰的消息他略有耳闻,但是他觉得,那大部分要归功于大安先进的火器。而北夷人……他们是游牧民族,跑得比兔子都快,和行进缓慢的船舶还是不一样的。 让他听从公主的调遣,这理所应当,但是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他却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过在易申拿出兵符之后,周盐便不再犹豫。 他一改迟疑不决的态度,积极主动地问道:「公主可有什么计划?」 易申反问:「你想听什么计划?」 周盐:「……公主想以逸待劳,将北夷敌军诱入埋伏一举歼灭,还是主动出击,把他们赶回长山以北,回家放羊?」 易申目露凶光:「我要效仿太祖与太宗,把他们的国王抓回京师,绑去太庙给我祖宗磕头!」 周盐:「……」适可而止吧殿下,您这个牛皮吹得太大了点,很难实现的! 但易申已经起身去看边关的地图,并开始问他各种问题。 从长山冰雪融化的规律,到北夷人牛马的饲养方法,周盐几乎被问住,多次找手下的千户过来作答。 易申将她觉得有用的信息问完,便回到驿所。她这一天过得太过充实,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得休息一下。 莘瑶为她散开头髮,又将一个手炉塞进她怀中。 「公主,咱们身边,是不是有人有异心?」莘瑶见房间里没有外人,低声问道。 易申看她:「不然呢?不然怎么会有人专门来袭击咱们?」她冷笑一声:「你大概没听到吧,昨晚我冲进敌阵的时候,还有人叫生擒大安公主,赏银千两呢!」 莘瑶一惊:「我没听到——他们居然知道公主的身份?我以为,我以为只是咱们露了富,才叫夷人起了坏心呢!」 易申道:「别让我知道是谁做的!不然我砍了他!」 莘瑶应声:「没错!竟敢暴露公主的身份,罪大恶极!」 易申怒道:「居然还敢喊生擒我的人赏银千两!」 莘瑶继续应声:「他们太过分了!」 易申狠狠地一拍桌子:「本宫居然只值一千两银子,让我知道谁下的这个令,我要把他卖去岭西挖煤!」 「……」莘瑶:?? 第21章 .公主生子文21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莘瑶仔细观察许久,才确定,她家公主是单纯地、真情实感地嫌弃这个价码。 莘瑶:「……」也对,公主当初请长宁三卫喝羊汤都出了一千两银子呢,现在轮到她自己,居然整个人只值一千两,这落差谁受得了?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只是……她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到底是哪里不对??? 易申一觉睡到次日天蒙蒙亮,起来之后继续叫上知府和周指挥使讨论军情。 周指挥使的意思是,北夷如今兵肥马壮,不是宜战之时,应该等冬季过半,北夷粮草不接,那时出战必可一战而胜。易申则认为,北夷能在大安境内袭击她,说明必有内应,且内应隐藏极深,一时无法查明,久等无益必成祸患,应当速战速决。 第38页 知府是文官,又没有兵权,基本全程陪坐,安静如鸡。 两人争执不下,易申掏出兵符拍在桌上:「我不管你想不想出战,兵符在这儿,父皇允许我调五千之内的人马,你三天之内给我调过来便是。」 周盐欲言又止。 易申的暴脾气又上来了:「叫你干架你不去就算了,还要拦着我干架,这么不喜欢干架,你还是不是武官?」 周盐只觉得头痛欲裂:「殿下,您也说了怀疑咱们这边有内应,但内应是谁咱们都不知道,这时候出征不是找死吗?」 易申仍旧坚持要给北夷人来个意外惊喜,让他们措手不及。 最终周盐没争过易申。毕竟易申手里的兵符是真的,她要调动五千人,周盐就必须调给她。 定下三天之内调齐五千人之后,易申心满意苏地将周盐和知府送走,然后回头就告诉莘瑶,点齐八十火器兵四百骑兵,今夜出关,去打北夷。 莘瑶:「……」等等,公主不是说三天之后才开打吗,为什么今天就要动手? 易申没作解释,只告诉她让剩下的兵士看紧留在漠北城的几个百户,莫要让他们与任何人联繫。 莘瑶悚然而惊:「殿下是怀疑长宁三卫有问题?那可是陛下让太尉挑的人啊!」 易申道:「还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不过小心些总没有错的。」她想起昨夜在乱军之中失踪的郑千户,惋惜道:「郑千户也不知是生是死,希望还能活着见到他吧。」 莘瑶小心翼翼地纠正她:「公主,是希望能见到活着的他,不是希望咱们能活着见到他。」 易申:「……快去整队,少废话!」 是夜易申带领四百余人,乘城门将闭之时,出了漠北关,直奔北夷驻地。 等到周盐得知消息,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若无意外,易申一行人已能出去二三十里了。 周盐大惊,一边匆匆召起大军,欲出关保护公主,一边让人把知府从被窝里拖出来,晃着他的脖子对他吼,公主跑了,出关干架去了。 知府迷迷瞪瞪,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周盐在说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殿下乃有太宗遗风,真天子血脉也!」 周盐快被他气死了:「公主带着四百多人就跑到北夷大营里面去了,你还在这放的什么酸屁!」 知府也知道事情紧急,肃容问道:「周兄叫我起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他是文官啊,他可不会出去打仗的,在他看来,周盐应该是让他……帮忙守城吧,就是那种,每天去城头上巡视几个时辰,鼓舞士气与城池共存亡的那种。 周盐气道:「你赶紧写请罪的摺子!双份的!万一公主出了闪失,咱俩死有余辜,你得争取把咱们九族保下来!」 说完他也不想和知府闲话,大步走出门,骑上马便向城门飞驰而去。 易申一行人此时人衔草,马衔枚,走出几十里之后,还在马蹄上包了层厚厚的布。四百余人兵分两路,从东西两方,悄无声息地向着北夷大营包抄而去。 周盐说的没错,此时北夷兵肥马壮,暂时不缺粮草,战斗力超常;但事实上,此时草原上牧草已经枯黄,时令河逐渐枯竭,北夷常在这个时候集结队伍,去大安边界粮食丰收之地小打小闹一番。 即便漠北城守卫森严,但大安不是一座铁桶,仍旧有兵力薄弱的地方。 所以北夷的几个大部落都纷纷集结起来,时刻准备去边界骚扰。 易申所领的一路人马,先用火炮开路,一炮打进北夷军防守最森严的地方——这地方就算不是统帅,至少也是重要人物——然后一通火铳打过去,再亲自率领轻骑兵压了过去。 北夷是游牧民族,士兵们从会走路就开始骑马,但大安的骑兵也不算太弱。尤其现在是偷袭,易申手里还有热武器。北夷兵很多尚在睡梦之中便被炸的七荤八素,等出来骑上马,易申已经带兵杀到跟前儿了。 夜幕沉沉,北夷人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驻军迅速被撕成几片,士兵首尾不能相顾,一片混乱,只能本能地反击。 至于统帅……不好意思他被易申一炮轰了个正着,军医官抢救之时听到外面大乱,知道不好。亲兵将统帅抬上马车,仓惶逃窜。这时再去找军医官,哪里还找得着? 易申眼尖,在一片四散奔逃的人马之中望见一辆马车,当即收刀摘弓,接连几箭射了过去。 拉车的马嘶鸣着倒地,马车翻倒,北夷统帅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被掀翻到地上。 亲兵还待背起统帅逃命,惶然之中看到马身上的箭支,顿时肝胆欲裂,失声叫道:「天皇帝!那是天皇帝的箭!」 附近的北夷兵闻言更加混乱,有畏惧大安的人,已经扔下兵器,跪倒投降,口称「天皇帝陛下」。 「天皇帝」的喊声,一开始稀稀拉拉,逐渐变得震耳欲聋。 易申有点懵,她看看手里的弓箭,纳闷道:「天皇帝?」她从原身的记忆里面翻翻捡捡,记起「天皇帝」是北夷对安太宗的称唿。 ——我老祖宗是天皇帝,和我有什么关系? 莘瑶好几年没干过这么爽快的架,杀到她身边,提醒道:「公主,您拿的弓箭是陛下的吧。」 易申看着前面马身上几支金灿灿的箭,恍然大悟。 第39页 北夷驻兵约有七八千,夜里遇袭,统帅又被重伤,无力指挥。剩下的几个副帅来自不同的部落,本身就不是一条心,见到遇险,各自带上亲兵,逃之夭夭。 等到周盐率兵过来「支援」的时候,易申已将战俘剥铠缴械,逼着他们打扫战场了。 周盐站在大营之外,看得瞠目结舌。 北夷统帅名忽尔那,被周盐带来的医官治疗之后,终于醒来,只黑着脸叫「胜之不武」。对易申的问话一句都不肯回答。 易申提着鞭子就沖了过去:「胜之不武?本宫辛辛苦苦从父皇那里骗来的火器,怎么能叫胜之不武呢?你个老东西嘴巴放干净些,别逼着本宫揍你。」 忽尔那听她说「本宫」、「父皇」,眼神微闪之后,仍旧梗着脖子说「胜之不武」。 然后就被易申抽了一通。 「前天晚上那些人是你派去的吧?」易申用鞭子戳戳从他亲兵身上搜出的木牌,很笃定地问道。 「大可汗的子民绝不投降!」忽尔那和他的亲兵嘴都很硬,不肯说。 这时玉瑶从帐外走进来,给易申递个眼色。易申斜眼看看忽尔那,冷哼一声跟着玉瑶出去。 出得帐门,易申才发觉玉瑶脸色铁青。 「怎么?」她问道。 玉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竹筒,打开之后,里面有一卷绢帛,上有字迹。 「吾蒙天恩,又昭祖德,方以武夫之身,位居千户之职;今上昏聩,太尉无羁,使吾屈居于女子之下,栖身于闺阁之间,囿于琐事,无以得志,此生郁郁不能终也。今闻可汗有志向中土,宜应昭德于边关。吾虽小吏,亦有远志,惟愿可汗切勿生疑,吾当以明珠相赠,切勿见弃。」 易申看完书信内容,又去看落款。见上面写着「千户郑通」,后面还有公私印章。 易申拿在手里反覆观看,又对着初升的阳光照着看。 玉瑶:「……我和其他几人看了,确实是郑千户的印章。」 易申「哦」了一声,把信件塞进袖子:「谁说的,把人叫过来给我看看。」 于是一名百户被召到易申面前。 易申仔细打量这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她的手下败将,但记不起名字。 百户战战兢兢地跪倒:「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易申敲敲那个竹筒:「你见过郑千户的私章,认识他的字迹?」 百户答道:「下官在边府便跟着郑通,他的印章字迹,小人都认得出来。」 易申点头:「郑千户有妻子吗?」 百户不知易申想做什么,只如实作答:「几月前,郑通搬至京外十里庄,家中有妻,生有一子一女,母亲似乎也在。」 易申再次点头,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等人离开,玉瑶过来问道:「公主可有处置?」 易申声音沉痛:「派人速速回京,将郑千户家小接到我公主府旁边的府中,叫指挥使着人保护。」她停顿一下,嘆了口气:「偷偷让他们找点郑千户的衣服,到时候万一人不在了……也好立个衣冠冢。」 玉瑶震惊:「公主觉得有人构陷郑通?可这印章,还有字迹,都是真的啊!」 易申拍拍她的肩,声音依旧沉重:「……你啊,就是吃了文化水平太高的亏啊!」 玉瑶:? 她觉得,今天的公主,依旧那么捉摸不定,高深莫测呢。 第22章 .公主生子文22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易申在外面没有多说什么,直到进了自己的帐篷,才对玉瑶说:「你看那封据说是郑千户的信,没什么感觉吗?」 玉瑶早就看了好几遍,迷惑道:「就……通敌的信呗,能看出郑通无耻,还能有什么感觉?」 「上次我去大闹兵部衙门——哦说漏嘴了,是去兵部衙门控诉围场猎不到老虎的时候你没去。」易申面不改色地改口,「你是不在场,他们十五个千户凑在一起,愣是把『三人成虎』这词儿用错了,郑千户拿什么写出着个又酸又长的通敌信?」 玉瑶的脸色变了——公主说的对,她就是吃了书读的太多的亏!她成天看到的文章,都比这文採好上太多,所以初见这信她确实没有怀疑。 「那现在怎么办?」玉瑶问道。 易申嘆了口气:「郑千户怕是凶多吉少了,所以咱们为了他,也得抓两个北夷国王助助兴不是?」 玉瑶:?抓两个什么助助兴?北夷有这么多国王给公主抓吗?? 这一天晚上,易申又带领着自己的四百多骑兵出发了,不过这一次,多出了周盐带来的几千兵马。 有四百多骑兵,易申就敢包围北夷的几千人大营。现在多了几千个在北方边关杀敌饮血的精兵,易申直接带着人,奔着北夷国王所在方向去了。 周延知道她的去向,这一次他没有阻止。他现在基本了解了公主的战斗力,就连北夷统帅都被一炮炸了个半死不活。他觉得北夷国王更加年老体衰,若是真被炸,说不定就一命呜唿了。 易申领兵进入北夷腹地的过程极为顺畅,几乎一路无阻。但是等接近北夷的王城。忽然有人来报,说后面有人跟上来,敌友不明。 易申毫不在意,不管来的人有多么奸诈狡猾,在绝对碾压性的实力面前,都只有死路一条。 ——再说她心里还憋着气呢,前几天北夷趁她睡着觉偷袭她,让她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突围保命,还丢了一个千户,作为上国公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40页 所以这次她说什么都要把北夷国王抓出来祭天! 北夷是游牧民族,马背上长大,骑兵天下无双。但相应地,他们的城池一向不甚稳固——这一代的北夷国王连都城都没建,所谓的王城随着季节变化,都是临时建的,在易申的眼中,只能算是一个个大土堆。 于是她用能轰破大安城门的火炮开路,一路杀进了北夷的王城,一路几乎是平推过去,没有任何阻碍。 周盐带领精锐,紧跟在易申身后,见北夷军卒在她手底下一招都过不去,一刀砍导一个,赞嘆非常:「殿下真有太宗遗风!」 易申吼了回去:「太宗早死了!你有这时间废话不如帮我找找北夷国王在哪儿!」 周盐马匹拍到了马腿上,灰头土脸地让两个千户去查。等问清楚位置,再回来找易申,却已经找不到了。 周盐大惊,揪住两个眼熟的士兵问道:「公主呢?公主哪里去了?不是让你们保护公主吗?」 两个士兵欲哭无泪:「公主的马跑得太快,我们追不上啊!」又有人说看到易申单枪匹马跑进了北夷的军中,似乎和北夷的将军打在一处,只是乱军之中人潮涌动,又是夜晚眼力不济,一转眼的功夫,他们便看不见了。 周盐这下彻底绝望了。 然而他是指挥使,此次出战的总指挥,即使他知道,若是公主有什么闪失,那就算他能生擒北夷国王,也未必能赎回这个罪过。 但是他没有退路。数万边军在他的带领之下深入敌人腹地,容不得任何闪失。 周盐咬咬牙,亮出长刀,大喊一声:「杀敌!为公主报仇雪恨!」 大安军中,「报仇雪恨」的唿声顿时震耳欲聋。 周盐抱着「老子死也要拉上几个北夷人垫背」的信念,在北夷王城杀了个七进七出。 战斗持续了大半天,第二日天将破晓时,北夷数名守将或被生擒,或死在乱军之中,北夷军阵容全面溃散,纷纷跪倒投降。 周盐拎着已然卷刃的刀,木然地看着军卒整治战俘,清点战场。 这时莘瑶玉瑶和易申的一众亲随也知道公主失踪,一个个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边派人去寻,一边加紧审问被俘的北夷人,然而无人知道易申的下落。 众人正束手无策之时,忽听远处一阵混乱。 周盐扭头望去,正待斥责出乱子的人,却愣住了。 只见旭日东升,日影之中一人一马徐徐走来。周盐目不转睛地看去——初冬的朝阳本应十分暗淡,即便正午也只有半死不活的一点微光,但此时周盐等人的眼里,那人身上的光,似乎能将朝阳也映得更加绚丽。 众人纷纷下马,对着易申热泪盈眶地拜倒。 「殿下!」众人山唿千岁。 莘瑶匆匆一拜之后,起身向易申跑去。 易申也从马上下来,一身金红色的战袍被血染得深黑,散出浓重的血腥之气。她指着马后拖着的两个粽子道:「说好了,杀两个国王给郑千户助兴。」 莘瑶愕然地望去,看到易申手中握着两条绳索,绳子的另一头,拴在地上那两个被拖得破破烂烂的人身上。 易申回来的时候走得不快,那两人在地上拖得半死不活,但到底还活着。此时那个年长的人艰难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易申。 「天皇帝!」那人用生硬的语调说道。 易申随手一鞭子抽了过去:「闭嘴!」这些北夷人一口一个天皇帝,知道的他是在说安太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叫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人的皇帝呢。 周盐班师回城的时候,整个人仍然如在梦中。他时不时地便看向易申,以及后面两个已经提高待遇,从被马拖着,改成被马驮着的,北夷两个国王。 太上国王和现任国王。 现任国王并非自愿即位,而是太上国王听说天朝公主亲征北夷,如有天神相助,匆匆让位给弟弟的。只是两个人都没跑得掉,被易申一根绳子捆着拖回来了。 回城的路上,几乎每隔一刻钟,周盐便会问身旁的扈从:「咱们真的捉到北夷国王了?」 每一次扈从都会回答:「不,上官,不是咱们捉到的,是殿下捉到的。」 然后他便会「嘿嘿嘿」地傻笑起来,宛如脑髓有恙。 大军回到漠北城中,满城欢庆。易申吩咐周盐加紧审问北夷官员将领,务必问出有无郑千户的下落。 提到郑千户,周盐的心情也不禁低落下来:这一次他们在公主的率领下,立下了泼天的功劳,但战争不是游戏,不是过家家,在这一战之中,大安的死伤仍旧不少。 而郑千户,大概是其中官职最高的人了。 然而数日过去,漠北城卫所不但没有审问出郑千户的下落,反而审出了他更多的通敌罪证。 书信早至数月之前,到前些天透露易申行踪给北夷人,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大安的边防图——不过周盐确认过,都是早些年间的,虽然依然是绝密的东西,但现在拿出来,只能说仅供参考。 如此物证在手,就连曾经与郑千户共事过的周盐,也忍不住怀疑起来。 「这些东西,似乎不是作假。」周盐满嘴苦涩。他也不愿意相信郑通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文书与司证都检查过,与郑通之前的笔迹对照,确认是本人所为。 但是郑通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就算起初他被调入长宁三卫,心怀不满,但他是太尉的亲信,如果不愿意,他可以向太尉求情,把自己调走。就算那样会得罪易申,但总也比叛国的罪名强上太多。 第41页 易申翻看过证据,仍旧不为所动:「你手下的文书司证靠谱吗?别人做古代字画,都能做的真假难分,莫说几个月前的书信,你若想要,盘古开天闢地时候的书信我也能做出来给你。」 周盐摇头嘆息,讷讷不语。 待这些官员离去,莘瑶也满面忧色地问道:「公主,郑千……郑通他真的会做那种事吗?」 易申站起身,吩咐手下人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莘瑶不解,也依言照办。 易申沉思良久,又让去把周盐过来,要调五千守兵,一路护送她。 周盐闻言不禁愣住。从漠北城归京,过了漠西城,里面便彻底是大安的地盘,一百多年来北夷虽然日渐猖狂,但也从未能越过漠西城关。 他想再问,易申却不做解释,只让他按令行事。 这边五千人尚未点齐,便有探马来报,说陛下有旨,传旨官已经到城外,即将来往府衙。 周盐和知府十分疑惑,因为他们的请功奏摺,按理还没到京城,此时皇帝会来什么旨意?他们匆忙准备香案,却见易申身着金黄色蟒袍,也一同来到香案之前。 在众人的疑惑的目光之中,传旨官走进府衙,宣读旨意—— 长宁公主行为不端,着令其速速归京。 第23章 .公主生子文23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在大安朝接圣旨,没有三跪九叩那一套,摆个香案恭敬听着就好。 易申见旨意果然沖她而来,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便叫周盐清点好五千军卒,她要带着一起回京。 传旨官目瞪口呆:「公主,这不合规矩啊!」 易申便看他:「什么规矩?」 传旨官说道:「陛下让公主速速回京,并没有允许公主带兵入京。」 易申奇怪地看他:「本宫的兵是父皇赐的,调兵的兵符也是父皇亲自给的。父皇现在只是让本宫回京城,既没有定本宫的罪,也没有取消本宫的兵权,本宫用兵符调动点兵怎么了?」 传旨官无言以对。 易申继续问他:「兵符在我手里,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周指挥使都没有意见,难道你一个京官还想插手边军不成?」 传旨官满头大汗地退下了。 易申看着他的背影冷笑。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周盐脸色难看。易申刚刚立了大功,虽然主要功劳不是他的,但他总也能跟在后面喝汤。 结果陛下一道旨意说公主品行不端,要召回京城? 那他们这些跟着公主杀敌立功的,又算什么? 也是品行不端? 反击北夷还有错了?不是周盐想大逆不道,在他眼里,易申亲手捉到北夷两个国王,就算是天大的罪过,也总能抵消过去。现在反而被指责品行不端,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易申不做解释,只要求将有关郑千户的「罪证」都交给她,她要带去京城。 交当然是不能交的,这些证据就算是周盐自己想看,也只能按规矩取用,不能随便拿走;但听了这话,周盐心里生出几分明悟,当即叫来司证,叫他当着自己和知府的面,将「罪证」打好封条,然后让两名百户带着,与易申共同上京。 易申没阻止他的举动,但也没有赞赏他。等到「罪证」封存完毕,她让其他人暂且退下,从袖中摸出几样东西放在桌案上。 周盐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不用看,这里没有其他人。」易申说道,「江南三城,海城,漠西城……」随着她将一个个地名说出,周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殿,殿下……」他张口结舌,「殿下这是何意?」他忽然抬头直视易申:「若我不跟着殿下造反,殿下会灭我的口吗?」 易申纳闷地看他一眼:「什么造反?勤王你懂吗?我未有过错,而父皇下旨申斥,说明父皇必为人所制;此时不入京杀乱党清君侧,我还配为人女吗?父皇不是白养了我这些年?」 周盐仍然犹豫。 易申便嘆气:「你不跟着就算了。」她站起身,拍拍金黄色蟒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指挥使便留在这里——切记一切以国为重,你是大安的指挥使,你俸禄里的每一文钱每一粒米,都是从百姓的赋税中抽出来的。」 周盐有些恍惚:「下官明白——」 易申又道:「既然你明白,那就莫怪本宫了。」 周盐:?? 他还想再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易申拎着周盐的衣襟,不让他倒在地上,随便往旁边椅子上一扔,高声叫道:「来人,备马!诛辅王,清君侧!」 她带的亲兵与五千漠北卫的士兵,全部经过与北夷人的一战,亲眼看过她奋勇杀敌的英姿。 而此时,他们也都知道了安兴帝莫名下旨,责令公主入京谢罪的旨意,个个悲愤莫名。 封建时代的臣民,通常对于君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皇帝做了错事,那必定不是皇帝的错,而是别人的错。 现在他们又非常肯定公主没有错,那么错的,就必然是皇帝身边的人。 皇帝身边有谁会忌惮公主? 他们开始没什么头绪,但是当易申喊出「诛辅王」的口号时,所有人恍然大悟。 ——竟然是他!! ——原来是他!! 安兴帝迟迟没有皇子,不仅是朝中大臣人心涌动,百姓之中也偶有议论。谁做皇帝,他们不太在意,但是皇帝家的八卦,说出来总要比隔壁村老光棍的八卦更吸引人一些。 第42页 ——皇帝没有儿子,那个什么王爷要做皇帝了! ——皇帝生不出儿子,因为那个什么王爷把他的儿子都害死了! 谣言总是在传播之中变得畸形而扭曲。在没有其他娱乐项目的情况下,谈论一些匪夷所思的流言,时常能给人莫大的满足感。 漠北边军在卫所的统领之下,其中的头领,平时也是对这些流言添油加醋说一嘴的人。 「诛辅王,清君侧!」数千人念着这个口号,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去了。 只是过了漠西城关之后,几名千户先觉得不对了。 清君侧是件危险的事,只有五千多人,确实不太够。但是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们,为什么进漠西城关后,这队伍莫名其妙地壮大了数倍? 他们私下里去问,便得知这些人有的来自漠西卫,有的来自更远的岭西和江南。 来自长宁三卫的几个千户率先热血沸腾起来——他们数月前跟随易申出京,当时只以为自己是去游山玩水,哪知道会有这种机缘?江南数卫的人马都被调遣,这说明什么?说明公主早就有所准备! 想想这次勤王的——诛辅王。 再想想安兴帝到现在也只有两个公主,二公主还是个小团团。 这说明什么?他们跟着公主,说不定能有从龙之功! 别说什么女人不能当皇帝的话,那是以前的朝代,他们的皇帝儿子多得是,当然轮不到公主。大安朝太宗以来数代单传,其实臣子们早就做了万一皇帝生不出儿子,又或者生出的儿子早夭,然后辅郡王一脉登基,或者皇帝的女儿登基这种准备。 毕竟他们读的书只教给他们忠君爱国,没教给他们皇帝生不出儿子就自己取而代之。比起公主登基,造反是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 现在辅郡王为一己私利通敌卖国,肯定当不上皇帝了,他也肯定要被公主干掉了,天下还能是谁的? 必须是他们公主的! 这种想法迅速地在义军之中播散开去,听到的人先是震惊,随后便恍然大悟。 辅郡王必须通敌了! 那个位子,必须是他们公主的! * 易申到京城外之时,手下已经聚集了三万兵马。其中还有漠西卫、漠北卫这种时常与外敌作战的精兵。 义军在京城外集结,易申没有第一时间攻城,而是上表给安兴帝,要求收押辅郡王一家,追究其通敌、构陷朝廷命官、引敌入大安意图杀害公主等数条罪名。 安兴帝对她的表章依旧留中不发,任凭朝堂上下一片譁然,百官议论不止。 安兴帝派出官员出城与易申交涉,想要召易申入宫详谈,易申不知道如今京中是个什么情况,自然不肯去。她想让安兴帝到城头上来交流,安兴帝倒是没意见,但文武百官不干。 ——公主手里有好几门火炮呢,万一一炮把皇帝打死了,他们的大安朝怎么办?公主继位是可以的,但是放炮把先帝轰死的公主,是绝对不可以继位的! 双方各执己见,无法妥协,陷入僵持之中。 但这僵持没持续多久,很快便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京城内有人分别潜至九门,将九门守卫擒获,并迅速大开城门,迎公主及义军入京。 易申只带了长宁三卫入京,让其余兵马在城外接应。 她觉得以她对安兴帝的了解,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所以她只带了有入京资格的长宁三卫。 是夜京城之中,无数高官的府邸被义军包围,有人想拼死出门,皆被义军拿俘获,生死不明。 而易申带领数百骑兵,砸开宫门,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皇城。 天亮之时,皇宫被彻底包围,百官都被困在家中,朝会的钟声敲响时,大殿之上一个官员都没有,只有安兴帝和几个随侍的太监。 易申身着甲冑走进大殿。殿外的武士早被人制服,没有一个人敢阻拦她。 安兴帝坐在御案之后的龙椅上,整座大殿空空荡荡的,只有秦公公和起居官仍旧跟在他身旁,几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低垂着头,生怕引起这至高无上的两父女的注意。 安兴帝微微抬起视线,目光透过十二道旒珠,落在身着易申金灿灿的甲冑上。 两人都久久没有说话。安兴帝看着易申,易申也看着安兴帝。 易申不知道安兴帝现在在想什么——推己及人,大概是对她很失望吧。不过易申不会后悔。她不想沦为辛家传宗接代的工具,便不能坐视易建章登基。 而如果易建章不当皇帝,谁来当? 辅郡王肯定不行,他当皇帝就等于易建章以后也是皇帝,易申还没傻,她不会做这种无用功。 宗室里的其他人? 笑死,大安朝的宗室里,除去辅郡王一家,还有公主和公主家眷,还有其他的活人吗? 与其让其他的公主做皇帝,为什么她不自己坐上去呢?想要不受制于人,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易申本也想过徐徐图之,她能感受到安兴帝对原身的宽容和喜爱,所以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太过伤害他的慈父心肠。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她这边想徐徐图之,辅郡王那边却等不及了。 或许是因为她在海城一战得了些好名声吧,等她去往漠西与漠北之时,便遇上了辅郡王与北夷勾结后,引入大安境内的夷军。这还不够,他还编造郑千户通敌的「罪证」,意图将她也一起拉下水。 第43页 易申不是抖一抖身子就往下掉舍利子的圣母,辅郡王都想要她的命了,她凭什么不去还击?是多活一世嫌命太长了吗? 只是这样,她在面对安兴帝的时候,难免有一丝丝的愧疚。她眼神飘忽,试图避开安兴帝难辨喜怒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龙椅上的安兴帝长嘆一声,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无奈:「阿申,朕以前说把皇位传给你,你不要。现在你又来抢——怎么,抢过去的皇位,坐起来会比较舒服吗?」 易申:???? 易申:!!!! 安兴帝本来要把皇位传给原身?她怎么不知道这种事情? 易申怀疑地看着安兴帝:「那你下旨骂我一顿,还让我赶紧回京?」 安兴帝神态沧桑:「你在边关,朕能做什么?朕敢做什么?朕什么都不做,他都敢私通北夷,要置你于死地,朕不赶紧让你滚回来,能放心吗?」 易申仍然表示怀疑:「那你圣旨上说我行为不端?」 安兴帝的老脸狠狠地抽了抽,先看了旁边起居官一眼。这起居官跟了皇帝好多年,见他看过来,立刻战战兢兢地说:「陛下接下来说的话都是骂秦公公的,小臣明白。」 安兴帝这才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个混帐东西,难道你行为很端正吗?带着几百人就敢跑到北夷大营里面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懂不懂?!」 见易申似乎有点不服气,安兴帝迅速补上漏洞:「——淑女也不应该立于危墙之下!你个混帐想没想过,你去打夷人,你死了伤了,史书上倒是会记一笔你为国捐躯,那朕怎么办?朕和你阿娘只你一个女儿,你有个闪失,朕还有什么颜面下去见你娘?朕骂你行为不端难道不应该吗?」 安兴帝越说越气,把御案上的奏摺等物一把扫到地上:「朕骂你一句,你居然二话不说就翻天了?清君侧?你是不是以为你很聪明?你是不是生怕朕能压制得住满朝文武,不把你当反贼一刀砍了?你有这心思早干嘛去了?让你当太女的时候你不当,现在朕放弃了,死心了,你倒开始作妖,你是不是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晃一晃就全是浆煳?你说说正常人能干出来这种事吗?」 易申被骂的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安兴帝的唾沫星子就溅到她脸上。但她听着听着眉头也皱了起来—— 安兴帝说了两次曾经想传位给原身了,这是真的? 她努力回忆,终于勉勉强强从原身的记忆里,翻出安兴帝所说的那一段——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件事。 那是在先皇后仙逝的那一年,安兴帝颓靡许久,几乎荒废朝政,若不是傅司徒帮着处理前朝事务,大安朝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安兴帝几个月才缓过神来,把原身招到身边,问她:「阿申以后想做皇帝吗?」 原身当时才十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阿爹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还得去后宫努力生儿子,我才不要当皇帝呢!」 安兴帝被噎了个半死,悻悻地放弃了。 要说原身拒绝当皇帝吧,也就是这么一件事,也确实是原身亲口拒绝的,但是…… 「阿爹后来也没再问过我啊!」易申等到安兴帝终于说的口干舌燥,停下来找茶喝的时候,适时地插上一句,「那时候我才十岁,什么都不懂呢。」 安兴帝好不容易消下去一点点的怒气值,顿时又爆表了。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你就知道老子去后宫忙着生儿子?」安兴帝刚喝一口茶,甩手就把茶碗摔倒地上,气得连「朕」都不用了,「怎么,你在那些事的理解上天赋异禀,单单对当不当太女这事反应迟钝?朕怎么这么不信呢?」 易申理直气壮地反问:「反正我那时候不明白,现在才明白,父皇想怎么做,罚我去守皇陵吗?」 安兴帝被气笑了。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要皇位是吧,朕今天就把皇位给你,傅司徒,傅司徒快进来,拟旨,朕要拟旨!」 易申觉得话头不妙,扑上去抱住安兴帝的胳膊叫道:「爹,你是我亲爹,你可不能坑我啊!!」 安兴帝给秦公公使眼色,让他帮忙把易申拖走。 就算在易申出京之前,秦公公也不敢做这种事啊!现在易申在海城炮轰敌舰,在漠北生擒北夷王,他一个年老体衰的太监,哪里敢去拦? 但是皇帝明晃晃使给他的眼色,他又不敢视而不见,只得勉勉强强走到两人身旁,哀求易申:「殿下,殿下就不要为难陛下了……」 安兴帝趁这个空档,对殿外喊道:「傅司徒,快帮朕拟旨,朕今天就禅位,公主乃中宫嫡出,身份高贵,品德出众,又能继承祖志,光耀四海。朕继位廿余载,殊无功绩,愧对祖宗。故即日传位于长宁,众卿当辅至佐至,使大安威名布于天下。」 话刚说完,他便催促傅司徒:「快快快,老师赶紧把这旨发出去,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然后再派快马送往下面各个州县——不行这样太慢了,要不朕现在就上城楼亲自宣布吧,这样那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废物马上就能知道了。」 易申惊呆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安兴帝:「父皇,你这就把这么大一口锅甩给我了?你不怕我能力不足,不能够担当大任吗?」 安兴帝不假思索:「能力不足?笑话,太宗以后大安朝就没打过你那么漂亮的仗,谁说你能力不足,直接扔去漠北就好。」 第44页 易申又问:「父皇不怕我心怀不满荒废朝政吗?」 安兴帝理所当然地说:「朕现在是太上皇,朝政是你的事,你爱荒废就荒废,后世史书要骂也是骂你不务正业,说到朕只会说朕眼神不好选错了继承人而已——再说朝政不是有三公九卿呢吗,你荒废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易申愣了半晌,又问:「那万一我做了什么事,让帝王的权柄旁落,致使百姓只见六部不见帝王,又当如何?」 安兴帝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慈祥地看着易申:「阿申,你现在是皇帝啦,你该自称『朕』才是。你往史书里翻翻,能够建朝一百八十年还兴盛如初的,能有几个?大安已经很好啦。至于权柄和名声……」 他略作停顿,声音沉痛:「自你阿娘去后,朕荒唐的够久了,朕真的想念她啊,你难道不能为父分忧,让我多出一些时间去你阿娘的寝宫里睹物思人吗?」 易申顿时同情心爆棚:「阿爹放心——」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安兴帝收起痛苦的表情,扭头对傅司徒说:「老师听到了吧,公主说让朕放心——秦太监,快点准备车马,朕要下江南,这么多年可憋死我了,当皇帝有什么意思,出京一次那些老杂碎都要阻拦,现在朕是太上皇,他们总没有理由了吧?」 安兴帝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往后殿走去。 易申目瞪口呆,颤巍巍地问道:「父皇,您不是要去母后的寝宫睹物思人吗?」 安兴帝没好气地说:「思个屁!你母后死了八年早去投胎了!再说她活着的时候朕为了生个儿子没少疼那些宫妃,现在人都死了,朕再思她不是给她添堵吗?」 易申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兴帝绕过屏风,消失在后殿了。 她回过头,难以置信地问傅司徒:「傅大人,这……」 傅司徒这时正看着司印官往传位的圣旨上盖玉玺,听到她的话,安慰道:「陛下莫要多虑,这位子是太上皇亲口传于您的,老臣听得真真儿的,做不得假。」 易申瞪大眼睛:好傢伙,这就叫上陛下了? 易申还没从「父皇甩了一口大锅给我」的震惊中清醒,秦公公已经带领一串宫女过来,请她去后殿换衣服了。 「换什么衣服?」易申心不在焉,随口问道。 秦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马上就是早朝了,陛下当然应该换上龙袍呀!太上皇早就给陛下预备好了!」 易申神情恍惚地走到后殿,果然见一群宫女将明黄色的龙袍展开,给她观看。 易申:「……」 换上龙袍,戴上帝王的冠冕。此时早朝时间虽然已经过了,但内侍再次敲响朝会的钟。 钟声在宫中迴荡,没过多久,文武群臣聚集在大殿之外,等待面君。 易申坐在御案之后,心里始终有种不太确定的感觉。 皇位确实是到她手里了,虽然方式有点别致。不过她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呢? 看着百官步入大殿,易申将这丝怀疑抛在脑后:能被忘记的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这群老顽固吧。 * 帝位的交接没有闹出多大的乱子。安兴帝并不是真的前脚传位,后脚就马上奔往江南。他还是留下来,当着满朝官员的面,亲自确定了易申帝位的合法性,并且嘱咐众位臣子,一切以国事为重,一切以大安的百姓为重。 ——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易申简直开始怀疑,安兴帝是不是知道她接下来的计划了。 这天的朝会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龙椅上换了个皇帝,这件事已经足够令人震撼,文武百官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事情了。 散朝之后,易申谨慎地找安兴帝,试探了几句。 安兴帝满心满脸的不耐烦,耐着性子听易申说什么「皇权旁落」,没听几句就打断道:「不就是要搞洋人那一套吗,朕听说过,什么内阁外阁,议会议院的,朕是太上皇,不管这些事。」 易申没想到安兴帝居然听说过这些,倒是不用再多解释,但她更加纳闷了:「我若是真这样做了,父皇不觉得对不起祖宗吗?」 安兴帝首先再次纠正她:「你现在是皇帝,要自称『朕』,记得吗?——对不起祖宗?你祖宗没本事多生几个儿子,搞得现在你不得不抛弃公主的安逸生活,担当起整座江山,他们哪来的脸面怪你对不起祖宗?」 见到易申仍旧有些恍惚的样子,安兴帝语重心长地说:「没有哪个朝代真能千秋万代,大安也不可能。与其固守旧政,等到子孙不肖被人造反成功,还不如趁早改改。朕觉得内阁外阁什么的就很好,这样皇帝也清闲,外面管事的人多,也不容易出事。」 安兴帝发表完意见,看看四下都是心腹,压低声音对易申说:「而且咱们家风水不好,生不出儿子,朕看你也是生不出儿子的模样,到时候随便有个人能供奉太祖的香火,就算对得起他老人家,你是女子,生孩子都要亲力亲为,千万莫要钻牛角尖啊!」 易申看着安兴帝远去的背影,仍旧有些恍惚:这是亲爹? 什么叫一副生不出儿子的模样?原剧情里,原身生了双胞胎儿子!一次两个!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反正她也没打算生孩子,原身能生儿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第45页 毕竟安兴帝说「一副生不出儿子的模样」,说的是她而不是原身呢。 只是她仍旧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可到底是什么呢? 易申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被继位之后铺天盖地而来的事务淹没,没有闲心去想了。 首先是拿出易建章通敌、构陷郑千户的铁证,将其收监,然后将辅郡王府的其他人贬为庶人。 然后就是将和她一起来京城「清君侧」的军队调回原籍,至于功劳,现在还没时间按功行赏。 还有辅郡王一系的官员,识相的就留下来继续观察,不识相的就一撸到底;还有安兴帝的后宫嫔妃,虽然没有几个人,但是也不能就这样留在原本的宫中,得搬个地方…… 更别提最重要的登基大典了。 礼部官员加班加点,昏天黑地地忙了大半个月,才勉强搞出符合礼法的仪式。这还是礼部尚书威逼钦天监,强迫他们忽略最近的一个吉日,硬是将日子推到半个月后的结果。 登基大典的当日,易申终于得到短暂的休息。当然,只是心灵上的休息。她的身体要穿着里八层外八层的吉服,顶着几斤重的冠冕,走上几十级台阶,在祖宗面前跪拜发誓,定以黎民为念,不负百姓,不负江山。 然后,易申就再次淹没在海一般的奏章里,无法自拔了。 待终于处理好各地官员给她这位新帝的问候摺子,易申这才得到喘息之机。她当即召集三公九卿六部尚书,让他们讨论出内阁外阁的章程,到明年起开始施行。 三公九卿面面相觑,六部尚书瞠目结舌。 他们这辈子就没见过把到手的权力往外推的皇帝! ——不,应该说自打三皇五帝开始,都没有过如此荒谬绝伦的事情! 太尉、司空、司徒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通,他们觉得易申大概只是刚刚登基,不晓得帝王权力的美妙,所以才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于是他们纷纷进言,让易申谨慎行事。 易申见到他们的反应,不禁也开始反思,自己的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便略折中一下,决定仿照前世见过的某个朝代,建立类似的内阁。 当然,内阁只是个形式,大安朝若想更加强大,经济才是重中之重。 易申差人将她南巡北征时见过、听说过,以至于没见过没听说过的能工巧匠登记造册,将他们的各种奇思妙想徵集在一起,等到合适的时机推广到各地,现在先对这些人进行封赏。 于是江南省的许多富商、以及漠西城的那名富户,顿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 易申不吝啬爵位,改进织布机、纺纱机,和制出轧棉机的人,都被她封了个低等的爵位,只能世袭一代。 这已经足够向朝堂与民间展示,新登基的皇帝,重视商贾,喜欢奇技淫巧。 虽然一些守旧的官员仍颇有微词,但在易申辉煌的战绩,以及大安皇室凋零的子嗣之下,只能背后说上几句,当面是一句都不敢说的。 ——万一皇帝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怎么办? 北夷国王虽然被擒,但是北夷其他的部落仍有残余。现在的边军,个个将新帝捧上了天,万一皇帝真的撂挑子,边关怎么办? 易申忙完这些,已然是她登基数月之后。 经过几个月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的日子,她终于可以日落而息了! 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然而就在这天,她终于想起了那件遗忘许久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她想起来的,而是莘瑶提醒她的。 那一天,易申在太阳下山之前就处理好各地奏章,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宫睡觉。 就在回宫的路上,易申忽然觉得宫女们时不时地在交头接耳。当然不敢当着她的面,实在是她五感过人,细微的声音也能听在耳中。 易申满肚子疑惑,直到进了寝宫,才对莘瑶抱怨:「这些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总说些悄悄话?有什么话到朕面前来说不好吗?」 莘瑶其实也不想掺和这事。但她现在是易申身边品级最高的女官,有些事情她不想掺和,也得掺和。 莘瑶偷觑易申的脸色,斟酌再三,小心问道:「陛下如今后宫空虚,却不知……原来的辛驸马,当如何处置?」 易申:??? 易申:!!! 她就觉得她忘记了什么事情却又想不起来! 原来是这件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但对原剧情来说却又至关重要的事情—— 她,好像沉浸在当皇帝的繁忙之中,把原剧情里面,那个跪在她公主府外哭求见俩儿子一面的男人给忘了。 这……就很尴尬了不是_(:3」∠)_ 第24章 .公主生子文24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辛驸马一家最近过的不好,非常不好。 辛永文尚公主,已经是近一年前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们一家三口,被关在在龙隐寺抄《大安律》,已经快一年了。 这一年以来,每隔三天,便有人来检查三人的抄书进度,一旦发现怠懒,便是一顿训斥。 直到半年之前的某一天,他们如往常一样,早起之后便坐在桌案前,准备开工。 但这时一个太监从外面走进来,对他们三人说道: 「新皇登基,万民同乐,你们可以歇息一天。」 第46页 辛永文没什么反应,只是高兴于他终于可以歇一天。而辛文氏闻言迅速起身扑到太监面前,连声问道: 「新皇登基?我是新皇的亲舅母,他为什么不放我们出去?」 太监疑惑地看她一眼:「新皇的亲舅母?定国公夫人早去登基大典为陛下庆贺了,你是哪门子的舅母?」 辛文氏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道:「定国公?怎么会是定国公?明明是文国公……」 太监皱起眉头,低声对旁边的嬷嬷说了几句什么。他离开之后,辛文氏遭到了嬷嬷严厉的训斥。 当她终于明白,登基的新皇不是易建章,而是易申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那之后,辛文氏许久都没有再抄写《大安律》,人也变得傻了一般。 所以在易申召见辛家三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战战兢兢的男人,还有一个傻里傻气的女人。 易申见状眉头一皱:「朕让你们把辛家人带过来,你们为什么带过来一个傻子?」 莘瑶在旁低声提醒:「陛下,那不是傻子,那是辛文氏。」 易申仔细辨认良久,这才勉强认同这个傻子确实是辛文氏。她感慨道:「朕就说大安律应当做些改动,你们看看,一年以前辛文氏还敢骂朕呢,那时候她伶牙俐齿的,看起来聪明得很,一年之后就成了个傻子——可见陈旧的律法着实害人!」 莘瑶:「……」 辛文氏听到易申的声音,恍惚间抬起头,看到座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女子。她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竟然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莘瑶的眉毛几乎拧成两个疙瘩,易申说道:「朕今天心情好,不追究你藐视天颜的罪过了。」 辛文氏恍如未闻,仍旧喃喃说道:「不该是这样的……」 易申看她半晌,下令将辛家父子先带下去,只留下辛文氏一人。她起身走到辛文氏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么你说,该是怎样?」 辛文氏在她的目光之下略微回神,打了个冷战,低下头讷讷不言。 易申却因她的话陷入沉思。 辛向山和辛永文的胆子都不大,至少在她还是公主的时候,这两人也不敢在她面前做出什么不恭敬的事情。 只有这个辛文氏,一次次地挑战她的底线,在作死的边缘反覆试探,终于成功地把全家送进龙隐寺闭关。 辛文氏有问题? 易申又问:「易建章通敌,现在正在皇陵谢罪,辅郡王一家贬为庶人,不过看在都是太祖后人的份儿上,朕赏了他们几亩地,只要肯劳作,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辛文氏惊愕地抬起头:「几,几亩地?」 易申反问:「不然呢?他养出个卖国通敌的儿子,朕还得用百姓的赋税养他?有这样的好事,岂不是人人都要卖国去了?」 辛文氏的嘴张张合合,许久之后无力地倒在地上。 这时一个太监走进来,在易申耳边低语几句。易申看着辛文氏,忽然笑了:「文国公?大安朝什么时候有了文国公?朕怎么没听说过?」 辛文氏冷汗涔涔,闭口不言。 易申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不过她决定刺激辛文氏一下:「辛永文的四个通房你还记得吧。当初送到庄子上没几天,就发现都有身孕了,你儿子还挺有本事的。」 辛文氏抬起头,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易申停顿半晌,吊足了对方的胃口,嘆了口气:「只是可惜,她们四个人生了六个女儿。没生出儿子,她们觉得终身无望,又都受不得庄子上的苦,现在,都已经回了父母家里,准备改嫁了呢。」 别看易申说得详尽,其实这些她也知道没多久。她这一年来事情多的很,真没有时间盯着辛永文曾经的几个小妾。 只是在知道四个人有两个生了双胞胎,一共六个孩子,全都是女儿的时候,易申还是大大地惊讶了一阵子。 不过随即,她也对原剧情的强大力量,产生了一丝丝忌惮——看来没有原身的亲力亲为,辛家想要儿子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辛文氏大受打击,脸色再次变得灰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易申继续戳她的肺管子:「本来呢,他是父皇给朕选的丈夫,朕看在父皇的份儿上,也会与他好好相处,说不得会生一两个孩子。可惜现在朕嫌他太脏,不想与他做夫妻了,但他又曾经是朕的丈夫,朕也不乐意让旁人碰他。辛文氏,你这辈子也只会有这六个孙女了,你高兴吗?」 辛文氏深受打击,脸色灰败下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 易申静静地看着她。 辛文氏悲从中来,眼泪涌到眼角,又想起现在是在皇宫之中,不能随便落泪,她用力闭了闭眼睛,膝行到易申脚边,苦苦哀求道:「陛下,臣妇知错了,求陛下宽恕,放小儿去了,臣妇家里六代单传,只有小儿这一点点血脉,求陛下开恩——」 易申当时就变了脸:「大胆!竟敢用六代单传内涵太宗皇帝!还不快快闭嘴!若非朕慈悲心肠,凭你这句话,抄你全家都是轻的!」 殿中的内侍们纷纷跪倒,口称「陛下宽宏」,辛文氏终于忍不住,低泣起来。 易申觉得打击辛文氏已经差不多,再次问道:「不如你现在对朕说说,文国公是怎么一回事?」 第47页 辛文氏万念俱灰:「是,是臣妇做的一个梦……」 或许辛永文註定无子的下场让她了无生念,破罐子破摔,辛文氏竟然将「梦」中的事和盘托出。 在她的「梦」中,长宁公主的驸马不是辛永文,而是陈宏向。由于安兴帝无子,只得传位于易建章。易建章登基为帝,但不久之后就由于昏庸无道,使得各地民怨盈天,宗室中数名长公主、大长公主逼宫,逼迫易建章退位,并将长宁公主的儿子改为易姓,作为安兴帝的孙子继承皇位。 辛文氏神情恍惚:「明明陈宏向的儿子能做皇帝,为何我儿却……」 易申懒得继续听下去,让人将她拖下去。 易申没有怀疑辛文氏的话。毕竟她说出了文国公这个封号。或许这个「梦」,正是原本该发生的事情。如果她没有过来,而辛文氏有「梦」中的记忆,剧情确实可能按照原剧情那样发展下去。 ——不过真正让她不怀疑辛文氏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这件事根本不重要。 无论辛文氏说的是真是假,反正现在她是皇帝,一切都会按照她的愿望发展下去。这种时候,追究一个梦的真假,有必要吗? 易申感慨了一会儿,吩咐道:「辅郡王那块地在哪里来着?——给辛家也安排几亩地,把那六个女孩也送过去,让他们自己养。朕可不帮别人养孩子。」 莘瑶等了一会儿,见易申似乎说完了,忍不住提醒:「那陛下和辛永文的婚约……」 易申奇怪地看她:「这个很重要吗?他都没拜过太庙,不做数的。」 莘瑶不敢再言,默默退下。只是心里有些疑惑——虽然辛永文尚主之后,没等拜太庙就被关起来抄书,按照大安律的规定,他与陛下不是真正的夫妻。 但是当时那场大婚,京中许多人都旁观过,在百姓的眼中,陛下与辛永文就是实实在在的夫妻。 现在陛下已经做了皇帝,为什么不休弃辛永文? 莘瑶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出辛永文的任何优点,这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啊!陛下在顾忌什么? ——易申没什么可顾忌的……除了系统交给她的任务。 处理好辛家的事情之后,易申把系统叫出来问道:「这样应该可以的吧?辛永文不会再有妻妾,只要我不娶皇夫,任务就完成啦!」 系统:【……】 系统:【宿主,任务还要求宿主笼络住驸马的心……】 易申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任务里面确实有这一条。她奇怪地问道:「辛永文还有心?好吧就算他有心,但是笼络住心这个要怎么评价?——不如我现在叫他过来问问,他的心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系统:【……】 系统据理力争:【宿主不要无理取闹,你现在是皇帝,他敢说心里有别人吗?这是迫于权势,并非真心。】 易申更加纳闷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心?难道要我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不用担心任务,等他死了我就追封他做皇后,每年写一首悼亡诗给他,这样绝对可以了吧?」 系统瑟瑟发抖—— 为什么它的宿主能用这样无辜的语气,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啊! 主系统救命,它想回家!! 第25章 .公主生子文25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系统被易申的话吓个半死,终于安静下去。 易申想了想,还是叫人把辛永文拉过来。虽然系统不太认可她的观点,但她还是希望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和辛永文确认一些事情。 辛永文在没有他母亲辛文氏在场的时候,脑子还是比较清楚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驸马。公主下降于他,他才是驸马,若是在什么地方触怒公主,他的地位就很难保得住。 只是在「六代单传」和「子嗣断绝」这两座大山的压迫之下,他可耻地屈服了…… 还屈服了整整四次。他在尚主之前,纳了四个通房。 而现在,他尚的那个主,不再是公主,而已经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帝王。 辛永文就……更怂了。 他再次被召进崇安殿,当即跪倒认罪。 易申饶有兴致地听他认罪,耐心地等他说完,这才问道:「你的四个通房已经被朕遣散,你会想念她们吗?」 辛永文磕着头说:「罪臣不想念她们。」 易申又问:「这么说来,你心里没有那几个女人?那么你心里最重要的女人是谁?」 辛永文迟疑道:「罪臣不敢言。」 易申道:「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辛永文的声音里带上一丝谄媚:「罪臣有幸与陛下同行长街,陪伴陛下观看十里红妆,罪臣知道罪臣现在不配,但罪臣满心满眼皆只有陛下。望陛下允许罪臣日日为陛下诵经,以赎以往之罪过。」 易申觉得很满意。这辛永文还是蛮上道的嘛! 如果辛永文可以做到言行如一的话,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应该就已经完成了。但是她查看了一下系统,任务仍旧是未完成状态。 易申嘆了口气。 辛永文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讷讷地停住话,伏在地上不敢再言。 易申在心里问系统:「这是你检测延迟,还是我的任务真的没有完成?」 系统装死不言。 易申觉得很无趣。她低头看了一会儿辛永文,忽然说道:「你的四个通房生了六个女儿,她们现在都回家,不用你养了。不过孩子嘛……」她略作停顿,看着辛永文在地上瑟瑟发抖,「孩子你得自己养。到时候朕赏你一家九口几亩地,你好好种地养活一家人吧。」 第48页 辛永文唯唯称是。 易申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会写诗文吗?文章也可,男女互相表达爱意的那种。」 辛永文摸不到头脑,只说会写,但未曾写过,恐怕写不好。 易申终于听到了令她心情舒畅的事情,点头说道:「会写就好——等你回去,每月需写一首诗词或一篇文章,用来表达你对心中之人的爱意,写好了朕有赏,你可记得了?」 辛永文仍然满头雾水,但他只能答应——易申现在的话可是圣旨,就算是随口说的,也是口谕,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辛永文正准备告退,易申忽然叫住他:「等等。」 他以为易申不想放过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易申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每月两篇,一篇是你思念心中的女子,一篇是女子思念心中的男子,不用文采太好,就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就可。」 辛永文:????陛下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那是千古流传的名篇,什么叫不需要文采太好像那样的就行?那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吗? 然而辛永文仍旧不敢拒绝。 易申叮嘱他:「你思念女子的诗文,可以给别人看,女子思念男子的,莫要让别人看到——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写,女子思念男子的,朕会给你双倍的赏赐。若是写得好,养活你一家九口是毫无问题的。」 辛永文:「……」他还能说什么呢,除了磕头谢恩,什么也不能说了。 等他领命离去,易申长出了一口气,欣慰地说:「这波不亏,这下我连悼亡诗都不用写了,辛永文每月替我写一篇——小统子,你觉得怎么样?辛永文今年才二十一,就算他只能活到六十岁,总共也有九百多篇我和他互表心意的诗文,后世一定会歌颂我们之间的绝美爱情的,对不对?」 系统真恨不得自己能化出实体,揪住易申的脖领子,拼命地晃一晃,看看她脑子里到底是脑浆子还是真浆煳。 ——这是人干的事吗?这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互表心意的诗文,让辛永文一个人去写?您还真会废物利用啊! 然而它没有实体,它只能默默地装死,假装没听到易申这个与众不同的构想。 易申将辛家的事情交代下去之后,便安心地继续处理朝政。 没办法,现在她是大安的皇帝,而且消极怠工的计划暂时没能施行下去,她只能亲力亲为。 ——她让三公九卿和六部尚书准备的内阁条款,为什么还没有交上来?现在距离她安排这件事情,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月零七天,那群老头为什么连个影子都没交给她? 这种能从皇帝手里分去权力的好事情,他们居然会磨洋工?这合理吗? 易申满肚子不快,在她知道辛文氏自尽,但被人救回来之后,这种不快达到了顶峰。 「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吗?」她指责看守辛家人的侍卫,「你们知不知道,救治辛文氏用了多少好药材?这些药材都是黎民百姓辛辛苦苦交上来的赋税,就因为你们的失误,就要用来救这个对国对家都毫无用处的废物?——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们自己掏腰包!这个钱朕不会再出一文!」 在她发怒的时候,侍卫们胆战心惊,听到最后,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要罚钱啊,陛下宽宏大量,真是自古难见的明君! 于是在易申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又莫名其妙地,刷了一波「仁君」的名声。 第二日是小朝,只有一些重要官员来朝会。于是易申懒得去大殿,只在崇安殿召见重臣。 见到傅司徒,她本想问问内阁的章程商量的怎么样了,若是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先交给她一个初步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的。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便被三公九卿六部尚书脸上「臣等有天大的事需禀告陛下请陛下定夺」的表情镇住了。 户部尚书首先开口,他满脸惊喜交加:「陛下,海城知府传来喜讯,去岁海城各州县的甜薯和地薯获得大丰收,今年的育种事宜也已完成,只待陛下批准,便可向江南、华中一代提供薯种,若此事可成,大安黎民无飢馁也!」 户部左右侍郎也连连称是,喜不自胜。 易申在年前便知道了海城地瓜土豆的产量,比现代差得远,但是比起这个年代大安本土作物的产量,简直……没有任何可比性。 她看过几地巡抚送上来的新作物种植培养计划图,觉得没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毕竟她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在向户部尚书确定,海城知府在各种地势皆试验过产量之后,便让他们放手去做了。 「第一年若是种这两种作物,可以减免赋税。」易申补充了一点。 户部尚书感动得眼泪汪汪。 接下来便是工部左侍郎。工部尚书年纪大了经不得剧烈的情绪波动,便由左侍郎代为陈述。 「漠西姜男爵进献的轧棉机、纺纱机已经着人安排加紧量产,预计今岁漠西漠北木棉丰收之时,便可用于实处。江南有一织女改进织布机,可用水轮驱动,织布之数较女工手作,可提升两倍。臣与尚书商议,陛下或可赏赐此名织女,以作天下人之楷模。」 易申看看他的摺子,发现之时要给这个织女赏银百两,并立牌坊。顿时用硃笔划去,说道:「你们太小气了,如此利国利民的大事,你们就给一百两银子?人家卖两台织布机恐怕都不止这么些钱——封乡君,尚她乡君的嫁妆,许她进地方乡祠享供奉。」 第49页 工部的几个官员本也没想只给那名织女百两银子,但这种恩泽于下的事情,通常还是要交给皇帝亲自去做,才能彰显帝王的仁慈。 但是他们真没想到,易申出手这么大方,居然直接封了个乡君,还能享地方的乡祠——这在大安朝,是立了大功的人才有资格的,进乡祠之后,只要大安朝不亡,这人就能享受朝廷给的祭祀,可以说比生儿子靠谱多了。 工部左侍郎连称陛下圣明,然后继续汇报:「鲁地有一工匠,因当地冬季水流不丰,无法驱使磨盘,故改造盘仪,以滚水之气驱动磨盘……」 易申闻言大惊:「什么?连蒸汽机都造出来了?」据她从洋人口中了解到的情况,这时候西方国家还没造出蒸汽机呢。 工部左侍郎思忖片刻,贊道:「蒸汽机!陛下这名字取得真妙!谢陛下给此机器赐名!」 易申小脸微红——她这是拾人牙慧,真不是她取名的技巧高超,不过只是个名字而已,她又不贪人家发明蒸汽机的功劳,她便认下这个夸奖,说道:「按照前面那个织女的品级封赏这个工匠,也准入乡祠。」 工部左侍郎心满意足,结束髮言。 兵部左侍郎道:「长宁三卫前千户郑通的伤势已经痊癒,昨日向臣请示,想来向陛下谢恩。」 ——在易申打回京师之后,便给郑通翻案了。 不过说是翻案也不大对,因为安兴帝当时还没来得及给郑通定罪,易申便已经回到京城,一锤子把辅郡王一家锤死在通敌卖国的耻辱柱上,郑通当然无罪。 在此之前,也就是易申半夜受到北夷兵袭击的那一次,易申便暗中派郑通回京城,借公主保护其家小之名,将长宁三卫的部分人马调入公主府。 也正是他们,在易申攻打至京城的时候,趁机制服京城九门守兵,为易申打开城门。 在此一役之中,郑通身负重伤,一直在家中养病。 现在,看来是养好了。 易申对这个憨厚老实只是文化水平略低的手下印象很好,当即传他上殿。看到郑通满面红光,至少比半年前胖了十斤的模样,易申表示满意。 「朕诛辅王一战,郑通功不可没,以后长宁三卫便交给你了。」 郑通喜出望外,连忙谢恩。 兵部左侍郎和吏部尚书也恭喜他:「千户是正五品,长宁三卫总指挥使是从二品,郑指挥使这是大大的高升,恭喜恭喜!」 郑通嘿嘿傻笑。 易申看了看他,又道:「郑卿如此功劳,指挥使这职位也不算什么——再拟旨,加封郑卿为文兴伯,可袭三代。」 郑通没想到天上还会掉这样的大馅饼,当时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在听到封号之后,他有些迷惑:「陛下,是哪个『文』?」 易申笑得不怀好意:「当然是文武双全的文。」 郑通傻眼:「陛下,臣是武将,大字识不了一箩筐,陛下封臣做伯爷,臣非常感激,但是这个『文』字,臣受之有愧啊……」 易申便笑:「当时前辅郡王构陷你通敌的那封信,你看过吗?」 郑通老脸发烫:「臣看过,但是没看懂。」 易申笑出了声:「郑卿你看,前辅郡王是咱们的仇人,他都觉得你有那样的文采,你是不是要做给他看看?总不能让辅郡王失望不是?」 郑通一听可以打辅郡王的脸,顿时斗气高昂:「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殿中的其他人,包括莘瑶和几名大太监在内,都同情地看了郑通一眼:可怜的郑指挥使,他该不会不知道,要做到陛下的要求,他得寒窗苦读多久吧? 不过这也没什么,长宁三卫是天子亲兵,如今河清海晏,郑千户想来会闲得很,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活到老学到老。 一口气封出三个爵位,易申意犹未尽,看到鸿胪寺卿似乎有话要说,问道:「尚卿有何事禀报?」 鸿胪寺卿道:「陛下曾在海城俘获伊比利亚犯边子爵一名,前几日伊比利亚国王传来书信,称臣子无知,非有意冒犯天朝,希望以铜矿石十万斤为子爵赎罪,使我朝免其冒犯之罪。并请求每岁与伊比利亚交易茶叶、瓷器、绸缎等货物,再请允许派遣学院数名,令其入我朝学院,研习我朝律法,以免今后再有此事。」 易申当然没忘那个威廉·省略二十字中间名·科尔斯特子爵。不过她大概能够猜到,他们大概只是在自家的殖民地上嚣张惯了,所以到了大安也想照样来这一套。 既然对方已经赔款求和,易申也没有拒绝其他的请求,只提醒鸿胪寺卿,务必要讨价还价一番,为大安争取更大的利益。 「若尚卿觉得此事有难度,不妨去东西二市的菜场,观看一下平民如何讨价,卿必定有所感悟。」 鸿胪寺卿:「……」 他自觉地跳过讨价还价这事,继续汇报:「北夷散部现以图尔纳为首,请求向我朝称臣,每岁进贡马匹牛羊,同时请求我朝开放边市,与其交易粮食、盐巴等物。」 易申对此也没有意见。一个王朝是否会受到外地侵犯,与有没有边关集市无关,即使不开放集市,北夷难道还少骚扰大安边境了? 只要大安的国力越来越强盛,即使将边关开放,百姓也只会从北夷流往大安。所以易申根本不怕开放个把边市这种事。 第50页 只是她翻着北夷首领送来的表章,看着看着,眉毛渐渐地拧在一起:「每岁进贡马匹、牛羊,这个朕都懂,但是这次进贡貌美少年十名,这是个什么意思?嗯?」 鸿胪寺卿偷觑易申的脸色,没敢说话。 易申看到最后,怒道:「你个混帐还想同意?」她一把将摺子扔到鸿胪寺卿怀里——她力气大,想把东西扔到崇安殿边边角角或许做不到,但只是扔到一个官员怀里,还是很简单的。 「你个混帐!十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少年过来干嘛?养着给谁看?让他们滚回去!要送就送十个马上功夫好的!」 底下鸿胪寺卿和其他几个官员眉来眼去: ——陛下不喜欢文弱的美少年? ——那还用说!你没看到辛永文那样的,陛下看了一眼就给送回家去了吗?陛下肯定不喜欢这一款! ——那怎么办?难道陛下喜欢马上功夫好的?那可难了,咱们大安马上功夫好的未婚少年可不多,总不能让北夷少年入后宫吧? ——那可不行!!陛下生的孩子,无论男女,肯定都是太子太女,怎可以有北夷的血脉? 易申看到他们越来越暧昧的眼神交流,转念一想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三公九卿六部尚书和左右侍郎们,诺诺连声纷纷退出崇安殿。临走的时候给傅司徒使眼色: ——司徒大人,这话我们不敢说,你是太上皇的老师,四捨五入也算是陛下的长辈,为了大安的皇嗣,你可千万要说服陛下啊! 于是其他人都走之后,傅司徒留了下来。 易申觉得奇怪,问道:「傅大人还有事情?」她想起几个月前吩咐下去的事情,喜道:「可是内阁的事情,大人们议出了章程?」只是为什么只有傅司徒留下来呢? ……大概是有些地方不能确定,所以只留一个人下来,不想让外人听去?易申满怀期待地看着傅司徒。 没办法,她盼这个盼了许久了。只要内阁建立,她就再也不用每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八个时辰都用来处理朝政了。 这对她这种希望睡美容觉的养生达人来说,简直太煎熬了! 傅司徒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陛下继位已经几个月了哈哈!」 易申耐着性子和他扯皮:「是啊是啊,朕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啊。」 傅司徒望着大殿顶上的雕梁:「那个,陛下后宫空虚……」 这话易申就不爱听了:「哪里空虚了?朕不是有个驸马吗?」 傅司徒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下:「陛下还认他这个驸马?那为什么不给个名分,纳入后宫?」 易申神情沧桑:「前日朕召见驸马一家,驸马言他乃是前辅郡王姻亲,朕念在夫妻情分,没有连坐他们一家,但他不可不知法纪,故而请求麻衣粗食,以为大安祈福,也为朕祈福。驸马如此明事理,朕岂能因为一己私情,伤了他的心?故而已经在城外安排了几亩地,让他为大安、也为朕祈福去了。」 傅司徒的脸又狠狠地抽了好一阵,这才颤声问道:「那陛下的后宫之中,就一直空着吗?」 易申莫名其妙:「哪里空了?贵太妃和贤太妃不是都在和慈宫吗?朕的皇妹也还小,还没出宫建府,后宫这么多人,怎么能说没人呢?」 傅司徒觉得易申肯定在忽悠他。 易申就算没和驸马那啥过,但是大婚之前,肯定有人教过她那些事情,现在这样,必定是故作不懂。 但是让他一个太傅去和皇帝说,陛下你不要装傻,老臣知道你明白夫妻之间的那档子事,也肯定有人教过你没有那档子事就没办法生娃娃,所以陛下为了大安皇嗣,一定要往后宫里放几个男妃,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放上百八十个,反正陛下是女子,生的孩子必定有大安皇室血脉,不怕有任何意外…… ……这话好说,而且太上皇当政的时候,他和满朝臣子也没少说。 可是现在的陛下是女子啊!就算陛下是皇帝,但她也是个女子啊! 让他一个糟老头子,和一个青春貌美的女子说这种事,他是真的说不出口。 所以到了最后,傅司徒终究没把「陛下宜广纳后宫,早诞皇嗣」这话说出口。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蹭出了崇安殿。 等在殿外的其他两公,还有九卿和各部尚书一拥而上,将他围在正中:「司徒大人,陛下怎么说?」 傅司徒无语凝噎:「没有。」 其他人连连抱怨:「傅大人你也太不靠谱了,就这么点子事情,你居然都办不好,你还是太上皇太傅呢,怎么当上的,是不是贿赂过上官?」 傅司徒当年科考的时候,在乡试、会试、殿试之中连中三元,在那之前就是名满天下的才子,是以这些人也敢用「贿赂上官」这种事情开开玩笑,因为是个人就知道傅司徒根本用不着做这种事。 傅司徒怒道:「寻常人家的女子,外男敢在她面前说闺阁之中的事情后吗?何况是陛下?」 其他人嘘声一片:「可陛下不是寻常女子,陛下是炮轰伊比利亚战船,横扫北夷两代国王的奇女子!」 傅司徒不为所动,拂袖而去:「有本事你们去,反正我是说不出口!」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凑在一起合计这事究竟该怎么做。 第51页 没办法,易申大概是三皇五帝以来,第一个以公主之身继承皇位的女子了——之前的朝代倒是有过女帝,但那是皇子无能,太后掌权,后来才继位的,人家本来就有一堆儿子,也不会过于避讳闺阁之事。 可是他们大安这位女帝就不一样了,这是公主,还是个出嫁之后没有过闺阁之事的公主。 别看他们怂恿傅司徒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头头是道,但让他们去和易申说,陛下,您该纳两个男妃生孩子啦…… 他们也不敢啊摔! 众人在一起商量许久,终于拿定主意: 皇嗣乃是国家大事,怎么能只有朝臣进言呢?宗室必须说话! 他们把被气走的傅司徒拉回来,如此一说,傅司徒道:「你们终于会说人话了。」 宗室之中女眷颇多,他们不敢说的事,让陛下的姑母、姑祖母乃至曾姑祖母出面,她们与陛下没有男女之别,又是血亲,总可以开口了吧? 三公八卿拿定主意,要求太常寺卿出面去找几位宗室之中的姑奶奶。 太常寺卿:??? 你们这是人干的事吗?让我一个人去找? 傅司徒在旁边说风凉话:「唉,我曾做过太上皇的老师,刚才我已经为各位试探过陛下的态度了,所以现在全靠你了,勉之勉之!」 太常寺卿被赶鸭子上架,扭扭捏捏地去大长公主府求见大长公主——哦不对,现在易申是皇帝,大长公主已经升级为两国大长公主了。 两国大长公主听到太常寺卿的来意,不禁自责:「我身为陛下的长辈,居然忘了此事,是我的过错。寺卿不必多说,我这就去找其他人办这事。」 太常寺卿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数日之后,易申接到几位长辈公主的拜帖,请求进宫拜见。 易申觉得奇怪:「这不年不节的,公主们为何偏偏要见我?」她是皇帝,虽然后宫没有男妃,但是贵太妃贤太妃在啊!安兴帝出去玩都不带小老婆的,只带上一群侍卫,浪得飞起,所以现在贵太妃和贤太妃仍旧管理宫务。 往日长辈公主们进宫,都是去后宫见两位太妃的。 今儿是什么风,把她们吹到前朝来了? 易申乐得少看一会儿奏章,见了拜帖,便约好第二天见她们。 第二天一早,公主们盛装进宫,去崇安殿拜见易申。 易申哪里会让长辈们拜她,没等众人膝盖打弯儿,便让人赶紧扶起来。 众人给两国大长公主使眼色:你辈分最大,你先说。 两国大长公主先是感慨易申实为天下女子之楷模,文武双全战无不胜,然后就扯出手帕擦拭眼睛:「若父皇泉下有知,也会高兴有陛下这样的后人的。」 易申心安理得地收下赞许,谦虚道:「曾姑祖母言过其实了,其实朕的文治尚有欠缺,也就刀枪耍的好些罢了。」 两国大长公主继续拭泪:「陛下英明神武,我有何言过其实?只是陛下已经登基数月,也该想想后嗣的事了。」 大长公主接上话来:「是啊,陛下,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当初那般恩爱,也是年近二十五岁才有了陛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咱们易家人,生孩子都费点劲儿,陛下应该早做准备了。」 易申:「……」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做了皇帝,还是会遭遇催婚这种事? 易申用搪塞傅司徒的话来应付长辈公主们:「可是朕与驸马情深意切,现在驸马有心为大安祈福,朕岂能拒绝?」 两国大长公主苦口婆心:「咱们家儿女艰难,就算是情种,陛下也当纳几个男妃进宫——我托大说句难听的,辛家他们也是六代单传,谁知道他们家男人身上有没有什么毛病?若是因为这耽误了咱们家的孩子,他们担得起这个罪过吗?陛下当以国家为念,勿以私情耽误国事啊!」 易申:「……」救命,她曾姑祖母劝她开后宫,这怎么办?在线等,十万—— 哦算了,她的系统掉线许久,她没办法在线等了。 但是开后宫是不可能开后宫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开后宫的,易申断然说道:「曾姑祖母不要多言,朕现在年纪还小,过早生孩子容易生的艰难,此时且过几年再说。」 易申都把难产的事说出来了,众公主也不好再劝。总不能说陛下你就算拼着难产,也得拼命为大安朝诞育子女吧? 那不是指着鼻子咒陛下吗? 众公主鎩羽而归。等走到宫外,大长公主气愤地说道:「辛永文那个没有的东西,连陛下的心都笼络不住,又不能为皇室绵延子嗣,他怎么这么没有用?」 两国大长公主也生气:「没本事的东西,难怪他只考个举人就不能往上了,果然是个废物!」 旁边随行的内侍:「……」 讲道理,辛永文当时年方二十,就能考上举人,这在大安境内,都可算是排的上号的才子,怎么被公主们这么一说,就…… 好像一无是处了呢? 众公主事儿没办成,也不好就此作罢,再次找上三公九卿,将一身的意思说明。 傅司徒脸色难看:「陛下会不会是不喜欢辛永文那样的?陛下可是上马能征北夷,生擒两个北夷国王的人,她会不会不喜欢辛永文那种小白脸?」 大长公主疑惑:「不应该啊,辛永文没拜过太庙,陛下不认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如此?」 第52页 长公主插话:「会不会是这门婚事乃是太上皇下旨,所以陛下不好推拒?」 众人恍然大悟:「定是如此!」 两国大长公主恨恨道:「那个不靠谱的杀才!这会儿他不知去哪里快活,却把这摊子事情丢给咱们费心!」 其他公主辈分低,不太敢骂太上皇,只能沉默不言。 鸿胪寺卿想起那日易申对北夷送来美貌少年的鄙夷,忽然大惊失色道:「之前北夷说进贡十名年轻貌美的文质少年,陛下嫌弃他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断然拒绝了,让换功夫好的壮汉过来——会不会陛下嫌弃辛永文太文弱,但又是太上皇钦赐,所以才让他在城外种地,以便锻鍊体格?」 众公主大惊:「竟有此事?」 其余三公八卿回忆当天的情境,深以为然:「陛下确实说过这话。」 众人默然不语。 半晌之后,两国大长公主拍板拿定主意:「既然陛下以太上皇为重,不想广纳后宫,那咱们就得帮助陛下,把辛永文调教成陛下喜欢的样子!」 众人点头称赞:「殿下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既已经有了主意,众人便要将此事託付给太尉。 太尉连声推辞:「我不行的,当初给陛下挑选了十五个千户,结果一只老虎都猎不到,可见我选人的本事不行。这事还得交给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对他这种拈轻怕重的行为表示不满。但没办法,他官职比太尉低,又归太尉管辖,只好应下这个累活儿。 于是辛永文很快发现,他每个月写两篇歌颂爱情的诗文,然后便可以得到足够养家银钱,从此可以歇息大半个月的快乐生活,突然结束了。 先是兵部尚书亲自来到他家,对着他指指点点,各种指责,说的他抬不起头来。 从他八岁进国子监但直到二十岁才考上举人,到他这个举人居然连两大桶水都提不动,到他尚公主的时候骑马走的那么慢,居然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总之在兵部尚书口中,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辛永文委屈,辛永文不服——他是文科的举人,又不是武举,他提不动两桶水怎么了?再说大婚当天,他确实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但那是被火铳吓得!吓得! 辛永文满肚子欲哭无泪,但他不敢反驳。 因为他爹的品级太低了,就算被免官之前,国子监祭酒也只有四品,兵部尚书乃是二品大员,辛向山见到都得等对方开口,他才敢过去问好的。 都是他爹不争气!——辛永文偷偷瞪了辛向山一眼。好在辛向山也被兵部尚书骂得狗血临头,没看见儿子这一眼。 兵部尚书骂了个爽,把在陛下和太尉那里受的气都撒个干净,这才说出来意:「辛小公子如此羸弱不堪,实在不能担当诞育皇嗣之重任,从今天起,本官会派人来监督小公子训练,希望辛小公子自勉。」 辛永文:??这是人话吗?让他去训练,训练成什么样? 他觉得就算给他一辈子时间,他也炼不成陛下万马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高度啊! 但兵部尚书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当日便派了几名校尉,让他们督促辛永文习武。 陛下说了,辛永文要麻衣粗食为大安祈福,他们不能违抗圣旨,所以不能太过提高辛永文的伙食。 但若想炼成陛下喜欢的壮汉模样,吃素肯定是不行的。因此校尉们每日带来五枚水煮鸡卵,盯着辛永文吃下去。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最起码的,站桩、扎马步、舞刀弄棒,这些一个都不能少。此外练武容易使人变糙,兵部尚书推己及人,觉得就算陛下喜欢壮汉,也不会喜欢糙汉,所以辛永文每日练功之余,还要沐浴药汤,用宫廷秘方敷面。 众人的目标是,让辛永文成为一个能手噼板砖、胸碎大石的健壮男子,但与此同时,要保持他唇如涂朱、面如傅粉的美貌。 ——如此一来,何愁陛下不喜欢! 于是一月之后,易申突然发现,她让辛永文每月写的两篇爱情诗文,居然断了一个月! 岂有此理! 易申大怒,让人去责问辛永文。 辛永文用颤抖的手写下请罪摺子——没办法不颤抖。他从小到大都是按照书生标准培养的,经过这一个月的超强度培训,他能活下来,那都是太医院的院首医术高超。 易申看到摺子,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辛永文去练武?」 莘瑶忍住以头抢地的冲动说道:「陛下,不知为什么,这一个月来京城之中颇有些……莫名的流言。」 易申好奇:「什么流言?」大安朝廷向来不忌讳这些,只要不当众咒骂皇帝早死,说点流言蜚语,并不会因此获罪。 莘瑶脸色发青,将流言一条条说出: ——你们知道吗,陛下拒纳后宫,是因为对辛驸马仍有旧情! ——那是自然,你们不知道驸马通房的六个女儿都生下来了吗,若是陛下对驸马无情,怎么会允许通房生孩子?早一碗落胎药打下来了! ——唉,可惜辛驸马被前郡王连累,现在都得亲自种地,恐怕很快就要年老色衰了,不知那个时候陛下会不会失望? ——呸,你这消息过时了!我听我邻居的丈母娘的嫂子的姑爷说,辛永文现在每日有朝廷官兵过去训练,还说要让他能胸口碎大石呢! 第53页 说到这里,莘瑶觑一眼易申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所以京中百姓都已经知道了,陛下喜欢壮汉,所以才让辛永文习武……」 易申:???? 别让她知道是谁造的谣,她饶不了他们啊!!!! 第26章 .公主生子文26驸马在府外跪求:让我…… 易申……最终没有去查是谁造的谣。在承认自己不喜欢壮汉、然后被宗室盯着广纳后宫,与默认此事、然后等着宗室慢慢培养辛永文之间,易申很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开什么玩笑,肌肉要是那么容易练出来,前世还会有那么多人去健身房超负荷举铁,然后含泪住进医院吗? 就让他们慢慢地培养辛永文去吧,至少可以为她争取几年的自由时间。 等过了这几年,估计宗室就没心思考虑这件事了呢嘻嘻嘻嘻。 但是歌颂爱情的诗文是绝对不可以停的,易申派了个太监去提醒辛永文这件事,然后把那些胡说八道的流言扔在脑后,不去理会了。 易申在登基后的第一个夏天,也就是嘉懿元年的夏天,给朝臣们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开女学。 朝会之上,礼部尚书当场哭了出来。 易申纳闷:「爱卿何故喜极而泣?」 礼部尚书:「……」陛下,您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喜极而泣了? 他哭着出列,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陛下不可行此事,此事不合礼仪,闻所未闻,若陛下一意孤行,臣无颜去见先帝!」 礼部左侍郎在后面小声提醒他:「大人,太上皇还活着呢,『先帝』一词不合礼仪,你应该说无颜去见明宗才对!」 礼部尚书的哭声就是一顿。 易申趁这个空当已经插上了话:「闻所未闻的事情便不能有吗?自古以来也没有公主当皇帝的,莫非在你的眼里,朕也不应该当皇帝?」 齐兴伯好久没机会在朝堂上打架,今日一见礼部尚书又开始满嘴放屁,兴奋地冲出来喊道:「你个糟老头子,几十年都是这么一句话,这也闻所未闻那也闻所未闻,你怎么这么没见识——吃我一拳!」 礼部尚书被打得惨叫起来,礼部右侍郎先向易申告了个罪,然后走到礼部尚书身旁,伸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往殿外拖去:「大人,在大殿上喧譁,不合礼仪啊!恕下官无礼,得罪了——反正捂你的嘴也是失礼,你在大殿上喧譁也是无礼,下官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大人定然不会怪罪的吧?」 礼部尚书被清了出去,大殿之中的官员,至少有一半忍不住松了口气。 傅司徒掏出帕子擦了把汗:「这老头终于走了,这天真热,可热坏老夫了。」然后他向易申抱怨:「陛下,老臣觉得礼部应该换个人来当尚书,这么热的天,他非要说穿两层衣服不合礼仪——哪里不合礼仪了?老臣又不是直接光身子套着朝服过来,里面有一层中衣啊!那老头非要老臣再加一层里衣,真是岂有此理!」 太尉和司空也附和道:「没错!中衣里衣再加朝服,小朝还好,若是大朝,散朝的时候身上都要起热痱子!」 其他文官也纷纷附和。武官们无动于衷:礼部尚书虽然也和他们说过这种话,但他们是粗人,懂什么文王礼仪?能在朝服里面套个大背心,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底线了。 还两三层里衣?做梦! 大长公主驸马咳嗽一声,轻声说道:「你没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他只是为了让家里的薄纱生意好一些?」 傅司徒瞪大眼睛:「竟然还可以这样?」 大安朝商贾地位不低,也不禁止官员家里做生意。众所周知,礼部尚书在京城有间铺子,专卖薄纱,就是史书里记载的那种,穿五层还能看见身上小黑痣的那种。 礼部左侍郎心虚地低下了头:那件铺子,有他半成的参股,他每月也能分到不少银子呢。 受过礼部尚书荼毒的大臣们纷纷现身说法,强烈谴责他这种为了多卖货物,就残害同僚的丧心病狂的做法。 易申也早就烦了礼部尚书。 谁让他每隔三天就要上摺子催她生孩子呢? ——我爹都不急着让我生孩子,你急个什么? 于是易申假惺惺地说:「竟有此事?傅大人去查查,若是属实,就……唉,让他告老吧。」 傅司徒高兴地应下了这事。 易申又等了一会儿,见众人似乎忘了一开始的议题,便提醒道:「朕要在各地开女学,众位爱卿谁能去办此事?」 她不等再有人反对,便主动出击:「工部尚书,去年江南孙乡君所制的织布机,现在造出多少了?」 工部尚书现在提起这事还有些兴奋:「已经造出百余台,各地州县仿制的不下千台,另有鲁地研制『蒸汽机』的孟乡公,已经将二者联合为一,预计入冬时候,便可建造一座『蒸汽机』织布的工坊,所在州县的百姓,都可买到物美价廉的棉布了!」 众臣皆向易申庆贺,称赞易申是明君。先是甜薯地薯丰收,又是棉布大量生产,百姓丰衣足食指日可待,这样还不是明君,那什么是明君? 易申欣慰地说:「江南有孙乡君一人,便能使无数人穿上新衣,可见女子的智慧不可小视。若在各州县兴办女学,想来不出十年,孙乡君这样的女子便会越来越多,早晚便可入朝为官,为朕分忧了!」 第54页 朝堂上顿时一片寂静。 说句实话,大安的官员,自认为对于女子的态度已经算宽容。毕竟他们的孩子生出来,总要母亲教导,所以大安的女子,识字的不在少数。 可是……入朝为官? 这……不合礼仪吧? 这个想法刚冒头,便被死死地按了下去:上一个在朝堂上说「不合礼仪」的人,已经被拖下去等着致仕了,没有人想做下一个。 但是女子入朝为官?这事儿真的可以吗? 右都御史左看右看,见礼部左侍郎不说话,他是言官之首,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望陛下深思,若女子入朝为官,何人生儿育女,教养子孙?若此事一开,以后阴阳颠倒,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易申大怒:「大胆!竟敢用无人生儿育女内涵朕,把这人给朕赶出大殿!」 右都御史:「……」不是,陛下,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金甲武士拖了出去。 易申余怒未消:「还有谁!还有谁对朕没给大安皇室生出孩子有意见?太宗到太上皇已经六代单传,孩子少的又不是朕一个人,你们凭什么只骂朕一个?是觉得朕是女子,所以柔弱可欺吗?——皇爷爷啊,您睁开眼看看吧,您的孙女已经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她才十九岁啊,十九岁没生孩子的妇人这么多,他们为什么单单骂朕一个?朕活不下去了,皇爷爷,朕来见你了……」 易申说着,便提着龙袍往后殿走,一边走一边哭:「朕要去太庙告状!」 满朝文武槽多无口,又不敢骂易申。倒不是他们不敢骂皇帝,大安建朝以来,骂皇帝的人多的是,因为骂皇帝被打的也多的是,他们个个以此为荣呢。 但是易申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话没说两句,就开始往他们头上扣黑锅,还越扣越大,每一口都那么黑那么圆。被扣黑锅他们倒也不是那么怕,但是易申她武力值太高了啊!北夷那俩国王就是前车之鑑,现在朝堂上面,就连武官都不敢和易申大小声,更别提那些文官了。 因言获罪,被拖到午门外面杖刑是荣耀,但若是在大殿上面被皇帝痛扁一顿…… 这个真不怎么光彩。 百官只能纷纷跪倒,口唿「不敢」。 易申停住脚步:「你们连朕不生孩子都敢嫌弃,还有你们不敢做的事?」 大长公主驸马凉凉地说:「右都御史家里一个老婆十二个小妾,现在一大把年纪了,只生出一儿一女,儿子还没弱冠。他自己都生不出孩子,居然敢内涵陛下生不出孩子,我呸,他哪来的脸?」 他左右看看,又盯住礼部左侍郎:「礼部左侍郎儿子倒是不少,但是孙子呢?你那么多儿子,怎么一个孙子都生不出来?刚出去的礼部尚书倒是有几个孙子,但是一个比一个纨绔,估计到下一代也不怎么样了——我就不明白了,若是女子能做官,你们这些子孙不肖的人,也能多个家族兴盛的路子,做什么这么反对?」 齐兴伯对朝臣们如此迅速地服软有些不满:「……就是!你们是不是怕以后女子当官了,就没你们这些废物什么事儿了?笑死,你们现在也没什么功绩吧?不如现在回家好好教女儿,等陛下有了女儿,或许可以当个太女伴读,对你们有什么坏处吗?」 易申对这两个力挺自己的长辈投去感激的目光,却见二人挺胸抬头,洋洋得意地看着他们的同僚,根本没给她半个眼神。 易申:「……」算了,大不了下次大长公主来催婚的时候,她少怼两句,说不定公主们回家之后就能少骂驸马几句,也算是她感谢这几个长辈了。 此后易申再说出兴建女学的事,便没人再提出反对了。 只有工部尚书提出异议,要求女学之中多教授一些制造「新奇玩意儿」的课程。 对此他非常理直气壮:「孙乡君是女子,臣听说孟乡公制出『蒸汽机』,其中也不少他妻子的相助,可见女子在制机器这方面,比男子强上几分,既然陛下是为大安兴盛兴建女学,怎可捨本逐末?所以必须增加『机器制造』的课业。」 易申沉默了几秒钟,欣然应允。 她不知道工部尚书提出这个有没有更深层的意图,或许他真的为了工部未来的发展,也或许他只是觉得若女子都去当工匠,以后会少些人进朝堂与男子争夺官位。 易申忍不住想起前世高考的时候,老师们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女生不适合学工科…… 十二道旒珠遮住了她的面容,也遮住了她的笑意。 既然朝中已经有人提出这个,那么至少在她当朝为帝的时候,再也不会有「女子不适合工科」这种说法的出现。 皇帝有令,兴建女学之事推广得很快。 此前大安各地也有零零散散的女学,学生很少,教授的课程也很少,大体上相当于扫盲班的性质。 而此次兴建女学,课程便多得多了。 史学、文学、巧技学,以及刚刚从西洋传进来的格物学与质理学等等,足有七八门课程。 而在工部尚书那一番「女子比男子更适合制机器」的话流传出来之后,国子监里一片譁然。 「工部尚书他不是男人吗?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就是,漠西那人制出轧棉机与纺纱机,他不是男子吗,怎么可以说男子不适合做机器?」 第55页 「陛下呢,陛下也这么觉得吗?」 ——有人这样说了以后,顿时被旁边的人嗤之以鼻:「陛下是女子,陛下怎么会反对这话?」 「但陛下是能捉住北夷两个国王的勇士,寻常女子怎可与陛下相提并论?」 众人争吵不休之时,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走过来斥责:「这是学堂,不是菜场!你们想吵架出去吵!」 有人不服气:「工部尚书凭什么说我们不如女子?」 国子监祭酒很不耐烦:「不想被说这话,你倒是自己去造个机器啊?做又不肯做,废话又这么多——陛下看重的是能做实事的人,你们在这里吵一百年,陛下都不会多看你们一眼!」 那人更不服气了:「国子监又不教我们做机器,我哪里会做?」 于是国子监的学子们联名上书,要求易申在男子学堂里,也要教授与女子学堂相同的课业,并强烈要求男子与女子一同考试,他们要以此证明,男子绝不比女子差! 易申看到这封联名信的时候,惊得差点从龙椅上掉下去: 还有这种好事? 她还没来得及改变更多,这些好胜心无比强烈的国子监学生,就自发自觉地把路给她铺好了? 真是朕的好子民啊! 易申非常感动,然后表示,她要顺应学子之意。今年的恩科已过,便从三年之后开始,科举除了原本的文科、武科之外,增加史科、工科、洋学科等数门课程,且女子与男子皆可参与。 国子监的学生心满意足。可以预见到未来的易申笑而不语。 不知等到几十年之后,大批女子在科考之中碾压男子,朝堂之中女官多于男官的时候,这些男学生会不会后悔。 毕竟女子可是在各种不平等的考试规则下,都能全方位碾压男子的存在啊! ——除非录取官偏心,搞出什么「男学员降分录取」的骚操作。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有易申在,谁敢搞这种么蛾子,她就先把人打个半身不遂,然后去哭太庙。 只是有一点让她不太开心的事情,就是三公九卿的内阁章程,至今也没个准信儿。 易申数次催促,催得傅司徒偷偷到崇安殿跟她说悄悄话。 「陛下,」傅司徒语重心长地说,「这是分权之事,陛下要不要问问太上皇的意思?」 易申摸摸袖子里,安兴帝送回来的信,从头到尾回忆一遍,觉得没什么敏感话题,就拿出来递给傅司徒:「傅大人看吧,父皇也支持的。」 安兴帝前几个月都在江南,直到江南开始梅雨,而他带的侍卫太少,烘干衣服不及时,让他的衣服发了霉,安兴帝顿时不乐意了,当即带上人,往漠西去了,说是那边气候干燥,能晾的干衣服。 在继位之前,易申便向他试探过关于建立内阁的事情,安兴帝当时就没有意见。易申继位之后,又问过几次,安兴帝被问得不耐烦,直接回信,严厉地斥责她这种意图把脏活累活推给已经退位的老父亲,使得老父亲无法安度晚年的行为。不过他也知道三公九卿们推三阻四的态度,回信之中对易申的构想表示了赞许。 「自太祖建朝,已有一百九十载,如今西洋之人眈眈于外,附属之国不安于内,而百姓已逾万万之数,国事日渐增多,若只倚仗于皇帝一人,不可为也。汝等臣工切记以陛下身体为念,当主动分担重任,勿使其少年殚精竭虑,致使子嗣衰败,重蹈朕之覆辙也。」 见了安兴帝的信,傅司徒热泪盈眶:「老臣对不起太上皇啊!」他擦着眼泪对易申说道:「当年太上皇少年登基,朝事甚多,又被朝臣催促子嗣之事,太上皇一个月有三十天要去宫妃处歇息,遇到小月还要欠一天,若非如此,也不会在二公主之后就再无子息。老臣现在还如此不体恤陛下,真是……愧为人臣!」 傅司徒老泪纵横地走出崇安殿,回去就跟其他两公九卿五部尚书说你们不要磨洋工了,陛下也不容易的,咱们早点建起内阁,也好为陛下分忧。 其他人:???? 为什么傅司徒去和陛下见了一面,回来就叛变了?这合理吗? 太尉是最先一个接受事实的,毕竟他和易申交往最早,见过易申没理搅三分的样子,这回她有理,还不说出十分? 太尉嘆着气说:「对啊,陛下也不容易的——兵部尚书,辛驸马那里怎么还没点进展?我月初去看,他身上一点也不壮实,反而似乎瘦了几分,你到底怎么做的事?」 兵部尚书不服气:「你给陛下挑的千户,一个壮实的都没有,辛家那小子才练武大半年,哪能这么快就长壮?」他说着又有些愁眉不展:「难处确实还是有的,陛下让他麻衣粗食,我只能给他吃点鸡卵。可大约是吃太多了,那小子现在一个也不肯吃,硬塞下去他还要吐出来——太尉,咱们真的不能偷偷给他吃点好的吗?」 太尉也为难。他对傅司徒说:「司徒大人能不能再去问问陛下,辛永文为国祈福也这么久了,麻衣没有问题,能不能让他多吃点肉啊?」 傅司徒咬咬牙:「这点小事也要说出去让陛下忧心——咱们赶紧把内阁建起来,到时候你每天给他吃三只烤鸭都没人管!」 三公之中倒戈了两个,剩下一个司空独木难支,很快也被说服。 三公的意见达成一致,九卿和五部尚书就很好解决了。 第56页 半个月后,众人将初步章程交给易申。 一是三公九卿与六部尚书入内阁,凡事需六成以上阁员赞许方可施行;二是六部左右侍郎,以及朝中勛贵入外阁,对内阁的决议有质疑权,若有半数以上质疑,此时便需交由皇帝裁决。 易申看着这薄薄的一本摺子,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你们就商量出来这个?」她记得前世某个国家的权利法案,足足有十几条章程呢,到了大安这里,为什么这么简明扼要? 易申把人赶走,在内殿冥思苦想了整整三天,才勉强从记忆深处翻出几条内容,删删补补地加上了去。 这次内阁没有再反对,很快採纳易申所述的几条内容,并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负责,修订《大安律》。 易申对此表示满意——等到内阁外阁彻底接管朝政,她就终于可以稍微歇歇了。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让她批一天奏摺,她觉得很新鲜,批一个礼拜她也能忍。 但是全年无休每天七个时辰批奏摺…… 她在现代的时候还只是996呢,到了古代为什么工作时间还变长了?? 修订律法不是简单的事情,所以直到过年前,皇帝封笔的时候,易申才终于享受到放假的感觉。 她先是去和慈宫见两位太妃,亲切地表示她这一年来忙于朝政,没时间来和她们唠家常,真是太失礼了。 贵太妃比较端庄,笑着没说话,贤太妃就抢在她前面开口了:「陛下莫要说这样的话——只是姝姝过完年也有十三岁了,我对京中的年轻人也不了解,陛下对她的婚事有什么考虑吗?」 易申倒吸一口冷气:易姝才十三岁,贤太妃就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了?这也太早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开始找,如果她和驸马感情好,说不定等到及笄就出降,二十岁之前就生个娃,这样她就可以立易姝做皇太妹——她有孩子嘛,朝臣们想来不会反对……的吧? 易申等到长辈公主们进宫祝贺她新年安好的时候,便提起了易姝的婚事。 谁知大长公主满脸沉重地说:「二公主才十三岁,陛下就知道为她相看人家——那陛下自己的事情呢?陛下的子嗣,关系到大安的国祚,这比二公主的婚事更加重要啊!」 易申没好意思说,她根本不想生孩子,只想抢二公主的孩子。 面对这一群长辈,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长辈公主们非常不满,纷纷指责易申说话不算。 「陛下此前还推说年龄小,故而不想生育,但过完年,陛下已年满二十,陛下怎可食言?」 易申涨红了脸:「十九!朕没过生日就是十九!女人的年龄,怎么能算虚岁呢?」 接下来,便是「美少女永远十六岁」这种没人听得懂的言论,公主们听得大皱眉头,又碍于马上过年,不能在这时候过于驳皇帝的面子,只能悻悻作罢。 等长辈公主们离去,易申把易姝叫来,问她对未来夫君有没有什么要求。 易姝不以为意:「我见的男人少,不了解什么样才是好的,阿姐看着好就行,反正我不满意就换一个。」 易申流下了嫉妒的泪水。 ——小统子出来挨打!凭什么她就得和一个不喜欢的人一生一世?她只是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挚爱情,她有什么错? 一定都是系统的错! 易申擦干眼泪,安慰易姝几句,然后亲自去找贤太妃,把易姝的意思说了。 贤太妃也流下了嫉妒的泪水:「呜呜,我也想不满意换一个可以吗?」 易申看着同样因嫉妒而面目全非的贤太妃,含泪说道:「那你得问我爹,这事我做不了主。」她倒是想满足贤太妃这个小小的愿望,但是现在还做不到。 贤太妃勐地拍了拍脑袋:「唉,是我的错,我又忘了太上皇还活着了——那陛下,等太上皇归西,我能改嫁吗?」 易申:「……太妃啊,这话你对朕说也就算了,千万别让别人听到,会出事的。」 贤太妃擦着眼泪说:「我知道,我又不傻。」 易申:「……」可我觉得你现在,真的有点傻。 但凡换个人,就算不是皇帝吧,你在她面前咒她爹死,她能乐意吗? ——唉,也只有朕这样善良的人,才可以当没听见吧。 过年的时候,安兴帝终于浪够了,回到京城。 易申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 安兴帝一件这个场面,当时脸色大变,把易申拉到一旁问:「阿申啊,你不是又搞出什么事情,想推到朕头上吧?朕跟你说,门儿都没有!」 易申:「……没有的事,我就是想阿爹了,所以出来迎迎。」 安兴帝表示不信:「你不是每天批六个时辰的摺子,批完摺子就累得只想睡觉?还有时间想朕?你这么闲?」 易申大惊:「什么?阿爹只需要批六个时辰的摺子?那我为什么要七个时辰?」 安兴帝想了想:「谁让你不纳后宫了?但凡你有几个男妃,你就可以少批一个时辰的摺子,去后宫玩了。」 易申:???她只是出城迎个爹,怎么都能扭曲到催生的话题上? 不生,再见! 好在过完年之后,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把修订好的《大安律》交上来了。看着大理寺和刑部众官员几乎要凹陷下去的黑眼圈,易申难得地表扬了他们几句。 第57页 几天之后,易申审阅完毕,提笔将《大安律》更名为《大安黎庶公法》,交还给内阁,让他们发行下去。 新法的施行需要一段过渡的时间,需要一个让官员们和百姓慢慢接受的时间。 ——除了辛向山和辛文氏之外。他们没有过渡的时间。 辛家搬到京城外,守着几亩地和辛永文每个月吟诗作赋得的赏钱过日子,但辛向山和辛文氏还得继续抄《大安律》。 好在现在没人要求他们的进度,特别是在辛文氏自尽过一次的情况下,所以他们三天抄书两天陪孙女玩耍,抄完了还有人把书收走,按照抄写质量给他们酬金,日子倒也过的挺自在。 他们现在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几亩地租给别人种,收的地租也不多,辛永文那边,但凡哪个月写的诗文陛下不满意,赏钱就会少很多;所以辛家两口子倒也不是经常偷懒。 然而过年之后,他们正在整理这一次抄好的《大安律》时,看守他们的侍卫过来,将一份《大安黎庶公法》交给他们,然后通知他们,《大安律》作废了,他们抄完的那一份,拿不到钱了。 辛家夫妻抱头痛哭。 哭完了,辛向山提着烧火棍就冲出去,狠狠地抽了辛永文一顿。 「让你抓不住陛下的心,让你这么弱不得陛下喜欢!你这个月的诗敢写不好,老子抽死你!」 辛永文现在虽然仍没练出肌肉,但反应速度大有进步,辛向山十下里有六七下是挨不着他的。 侍卫们望着他们的背影感慨道:「他们父子俩感情真好啊——我爹都好多年没打过我了。」 「……是啊。」 大安朝有了内阁外阁,又有了《公法》,易申自此便清闲许多,只需要批阅一些重要奏摺,以及在一些重要节日出去巡游,努力地做一个合格的大安形象代言人。 只是宗室那些人还是在盯着她的肚子,恨不得她今天就怀孕,明天就能一胎三宝。 易申被他们盯得不胜其烦,反手就开始给易姝选驸马。 然后借选驸马的事情,指桑骂槐地骂朝臣。 「丁大人家里两个儿子,十八岁了都没考上秀才?朕的驸马十八岁都快中举了,你这么不会教儿子吗?」 「周大人的孙子十六岁了吧?朕听说前几天刚纳了个通房?你是不想让孙子尚主,所以才搞这些么蛾子吗?你放心,你孙子长得太丑,朕和皇妹都看不上。」 …… 「伯爷的小儿子多大了?十七?十七好啊,相看过了吗?哪天领来让朕看看?」易申几乎将家里有适龄儿孙的官员骂了个遍,最后点到齐兴伯头上了。 莘瑶小声提醒:「陛下,这个真不行,差辈分了!」 易申迅速改口:「伯爷的大孙子相看过人家了吗?」 齐兴伯觉得很无辜:「陛下,臣的重孙都快抓周了,臣家里没有适龄的少年。」 易申脸色阴沉:「伯爷是嫌弃朕的皇妹,所以提前让孙子成婚了吗?」 齐兴伯左看右看,大长公主驸马和两国大长公主驸马一个个低着头,生怕惹祸上身,都不肯帮他说话,索性把话挑明了:「陛下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又不是老臣催促陛下生孩子,是那群不着调的人催促,和老臣没关系啊!」 旁边一群「不着调」的朝臣:「……」 齐兴伯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陛下方才十九岁,太宗至今,所有皇嗣都是二十多岁的后妃所生,可见女子二十岁前身体孱弱,不适合诞育皇嗣,陛下有自己的考虑,你们这群人议论什么?」 易申这才回嗔作喜:「伯爷说的对,朕也这么想。」 散朝之后,齐兴伯被一群朝臣围住,意欲群起而攻之,但齐兴伯是武将,能以一敌十,且还有其他宗室相帮,最终全身而退。 但易申知道这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作为皇帝,她想得到生育自由,就必须先立一个皇嗣出来。 易清淑那边是不用想了。易申虽然没有因为易建章牵连她,但易清淑就是一口咬定辅郡王一脉并非太祖血脉,无权继承皇位。易申几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只能随她去了。 易清淑不行,但是易姝可以啊! 小姑娘十一岁,正是建立三观的好年龄。她和易申都是安兴帝血脉,易申当了皇帝威风八面,小姑娘难道能不羡慕? 易申觉得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蛊惑(划掉),经过一段时间的潜移默化,小姑娘肯定能够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 等到嘉懿二年,易申觉得潜移默化得差不多了,便装作不经意地,向易姝提起立她为皇太妹的事情。 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事情,谁知易姝断然拒绝。 易申纳闷:「你做朕的皇太妹,以后是可以当皇帝的,阿姝何故不应?」 易姝不假思索地说:「阿姐莫要坑我。阿姐当公主的时候多么自在快活,想去江南就去江南,想去炸洋人的渔船就去炸渔船,想去打北夷人就去打北夷人,可是现在呢?阿姐已经多久没出过京城了?」 她看看易申的脸色,同情地说:「阿姐以前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现在呢?黑眼圈都累出来了,还瘦了两斤,可见当皇帝吃不香睡不好,是个挨累的活计,绝非什么好事。」 易申试图改变小姑娘的观点:「当皇帝之后可以纳宫妃,你喜欢哪个美男子,都可以让他进宫陪你。」 第58页 易姝纳闷道:「难道现在就不可以?我当公主难道就不能养面首?阿姐会因为我养面首惩治我吗?」 易申:「……那当然是不能的。」 易姝理所当然地说:「这不就结了?我现在喜欢哪个美男子,难道他还会拒绝我?伺候我高兴了,说不定我还会向阿姐举荐他,给他个御前露脸的机会,这不必当宫妃好多了?」 易申垂死挣扎:「阿姝就没有什么,只有当了皇帝才能去做的事情?我不信。」 易姝闻言陷入沉思,半晌之后犹豫到:「当皇帝之后才能去做的事?这个我没有,但我有当了皇帝之后就绝对做不到的事。」 易申诧异:「还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易姝嘆了口气:「父皇在外面玩的开心,哪里还记得我母妃呢?我母妃几次跟我说了,等我建了公主府,她就跟着我出宫去,到时候她也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啦!」 易申:「……」这还真是。 如果易姝是公主,贤太妃可以跟着她出宫建府。但如果易姝当上皇太妹,以后再当上皇帝…… 那贤太妃就是太后了,以后再也别想光明正大地出去玩儿了。 ——唉,这可恶的封建社会!为什么太上皇可以满大安地浪,而太上皇妃却只能被关在宫里,哪里也去不成! 易申的思路一旦往这里偏离,就久久地没有回去。 转瞬之间,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大安境内推广一夫一妻制度,这样一来,女子的地位将会得到进一步的提高。 不过想想就算了。不能太急—— 等上几十年,等到辛永文死了,她的任务圆满完成,她也从大安鞠躬谢幕,大安将在未来的几代皇帝治下的时候,传扬她和辛永文绝美的爱情故事。 而等到那个时候,第一代接受高级教育的女子估计连孙子都有了,等到那个时候,后人们再推行一夫一妻,受到的阻力将会更小,也更加不容易遭到反弹。 易申嘆了口气,将「一夫一妻」这个略有些超前的想法按回心里,对易姝说:「阿姝不当皇太妹也可以,阿姐看不上辛永文,又不想改换他人伤了父皇的好意,所以我不想要孩子。等阿姝生了孩子,可否过继给我一个?阿姝与我血脉至亲,这点小事可不能不帮吧?」 易姝慎重地问:「如果过继我的孩子,那叫什么?」 易申满头雾水:「当然叫太子太女。」——总不能叫皇太外甥、皇太外甥女吧? 易姝松了口气,一口应下:「没问题,等我生了女儿,就给阿姐送进宫来。」 易申注意到她只说了「女儿」,奇怪地问道:「那万一生了儿子呢?」 易姝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随便封个爵位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易申好奇:「为何如此?」 易姝嗤笑一声:「阿姐不知道,有些男人机灵着呢。万一我生个儿子当上太子,他以后还不得当上皇帝?男人又开始当皇帝,那阿姐之前所兴建的女学,选入朝中的女官,还能坚持几年?」 「再者我儿子当了皇帝,他会不会想要认爹?等他认了爹,我的那些个面首怎么办?他是不是还要写个罪己诏,说母亲荒淫无道,向天下谢个罪?与其看着他不让他做这些事,不如直接选个女儿。女儿是娘的小棉袄,不会做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易申深以为然,只是有一点忧虑:「若你生了几个都是儿子呢?」 易姝面露凶光:「那我就冲进清源县主府,抢她的女儿去当太女!」 易申听她在这时候提起易清淑,心里一动,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和清源关系不错?」 易姝毫不在意地说:「当然,要不是她,我怎么知道阿姐当皇帝这么累?也是她告诉我,皇太妹这个词不好听,叫我千万不要答应阿姐的话去当太妹。」 易申:???? 易清淑你怎么回事,不帮姐姐干活也就算了,还拆姐姐的台? 岂有此理!!! 于是第二天,传旨官到清源县主府宣读圣旨—— 清源县主易清淑在海城、漠北之役中屡立战功,今加封为清源郡王,入国子监,令其教诲生员,为大安培养人才。 易清淑:???? 为什么她老老实实地在家藏了几个月,只是偶尔接待一下上门的二公主,姐妹俩小叙一番,就会被塞过来这种累活? 谁能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第27章 .公主生子文(完)驸马在府外跪求:让…… 易清淑满肚子不乐意,几次进宫想找易申理论,但没一次能见到易申的。 易申直接让国子监祭酒去应付她,专门在她面前转述些男学生踌躇满志的话。每次易清淑都被他带偏,然后去国子监和男学生们比拼各种技能,大胜而归。 易清淑的名声在一次次这样的过程之中,被越刷越高;到了后来,她沉迷于去国子监刷小怪,别说去宫里找易申算帐,就算易申请她过去,她都懒得理。 时间过得很快,嘉懿六年的春天,《大安黎庶公法》第三版正式出炉。在这一版的《公法》之中,商人正式进入政治舞台,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均有代表人物进入外阁,外阁的权力进一步扩张;与此同时,皇帝正式成为大安的精神领袖,大安朝从此由君主专制,正式转变为君主立宪制国家。 第59页 易申对这个转变非常满意。 其实她本想搞得更彻底一些,比如派人访查一下西方的马恩双子星有没有出现,如果有那最好,如果还没有,她就借(剽)鉴(窃)一点他们的思想,在大安的土地上播下红色的火种。 然而她没有实施这一条计划。不是她贪恋皇帝的宝座耽于享乐,实在是…… 她刚刚透露出一点点苗头,内阁直接炸了。三公九卿直接去哭太庙,让易申一时间无所适从。她是一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事,就威胁朝臣要去哭太庙的,那次居然被内阁抢了先,这让易申非常失落。 ——莫非这就是哭皇帝的太庙,让皇帝无处可哭? 那一次的事情闹得很大,不仅满朝文武和宗室知道了,就连国子监和京城附近的几十所男学女学也都知道了。 一众学子还因此展开激烈的讨论,一时间关于易申到底是开创盛世的明君、还是败坏祖宗基业的昏君的争执,闹得沸反盈天。 学子们各说各的理,谁也无法说服另一方,几乎动起手来。若不是长宁三卫在旁边虎视眈眈,恐怕闹出人命也说不定。 不过双方在一点上达成了共识——无论是坚持易申是明君的人,还是认为她是昏君的人,都坚定不移地认为,如果易申不生孩子,那她就没救了,一定会遗臭万年。 事后才得知这件事的易申:???? 她只能感慨一句,这里真不愧是生子文的世界,她都当了女帝,即将开创崇懿盛世,这些人居然仍然只盯着她的肚子,并随时准备用她的生育能力来为她的功绩盖棺定论。 掀桌! 易申气沖沖地备车出宫,准备杀去长衍公主府——长衍是易姝出宫建府的时候,易申给她的封号——准备去催促一下易姝,虽然她现在年龄还小,但是如果想生孩子,也可以相看起来了。京中美貌的少年还是不少的。 谁知她刚走到朱雀大街,便看到易姝与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少年并辔而行,两人举止亲密,显然关系匪浅。 易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易申痛心疾首地问随行的内侍,「朕的皇妹还不到十八岁,那是谁家的公子,怎会如此丧心病狂?」 内侍小声说道:「长衍公主已经十九岁了啊……」 易申痛心地说:「周岁,朕说的是周岁。」 内侍缩缩脖子不敢开腔,易姝这时看到易申的车驾,歪头对那少年说了句什么,少年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真的色如春花。 少年拨马离开,易姝骑马过来,随随便便行个礼,就迳自钻上车,兴奋地对易申说:「阿姐,刚才那个长得怎么样?」 易申满心不情愿地夸赞:「不错,阿姝的眼光不错——他是谁家的公子,叫什么,多大了?需要朕给你们赐婚吗?」 易姝皱起眉头:「好像是新任礼部尚书的娘家侄子,姓什么我忘了,反正刚及冠,我不会欺负小孩子的,都是及冠的——不用赐婚,赐什么婚,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想让男人夺权吗,赐了婚以后怎么把他踹了?」 易申神情复杂:「你今年刚满十八岁,过早生育对身体不好,你当心些。」 易姝不以为意:「知道啦。」 易申犹豫良久,略带愧疚地说:「阿姝辛苦了,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她不想生孩子,所以便将这份责任推到了易姝的身上。即便在现代,生育也是一件极为痛苦和危险的事情,而这里是古代…… 易姝诧异地看她:「什么?」 易申解释一番,易姝却更加诧异了。 「阿姐不想生下皇女,难道不是怕辅郡王一系凭与辛家的关系夺权?父皇老煳涂了,一直没有解除阿姐和辛家的婚约,所以阿姐只能忍着那个窝囊废,这样已经够委屈了,怎么可以再生带有辛家血脉的皇嗣,让辛家有机会呢?」 她说着又摇头道:「阿姐有些事情上胆子够大,但在感情一事上真真是保守的很。既然姓辛的废物不能要,换一个就是,阿姐居然一直守着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易申:「……」你可闭嘴吧。每次想到这件事,她都想把系统拖出来打死。 不想谈恋爱是一回事,不能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使这个强制内容是她原本就想做的,她对此仍然觉得膈应。 她嘆了口气:「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倒也不用太着急,我觉得我还能活好多年呢。」 嘉懿十年的春天,易姝生下长女。没有人知道她怀胎的确切时间,除了能从孩子的外表,看出是个足月的胎儿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确切月份。 而在此之前,易姝很均匀地每半个月换一个随行的少年,因此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她临产的时候,易申和易清淑都等在产房外面。 易清淑对易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开口平均三句话就噎她一次,噎得易申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直到产房之中传来新生儿的啼哭,产婆传出话来,说是个健康漂亮的女婴,易清淑这才缓和了神情,语重心长地对易申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走一遭,既然阿姝有了女儿,陛下以后莫要再让她承受这个危险了。」 易申只能苦笑不语。 孩子满月之后,易申问过易姝的意见,为孩子取名为易安,封为皇太女。内阁为了表示庆祝,决议大赦天下。 第60页 ——当然,如今的大赦与从前的大赦不同了。在第三版《公法》中,被大安黎庶公审判决有罪的人,任何时候均不能赦免其罪行。 所以现在的大赦天下,具体的内容是……所有罪犯可以免除三天的劳役,然后吃一顿好的。 国有太女,普天同庆。 辛家人之中,只有辛永文和他的六个女儿很高兴,辛文氏听到皇帝立了太女之后,情绪彻底失控。 她失声痛哭,指责易申肥水专流外人田,明明辛永文的六个女儿,在礼法上也都是易申的亲生女儿,她却捨近求远,立其他人的女儿为太女。 辛永文:「……娘,你能清醒一点吗?」 辛文氏哭着说道:「我哪里不清醒了?她是孩子们的嫡母,难道她们以后会不孝顺她?她怎么会让别人的女儿做太女呢?」 辛永文很想掀桌走人,但辛家现在的房子太小,他没处可去,只能耐着性子说:「你敢去和陛下说?就算陛下敢答应,你敢去宗室面前,跟他们说嫡母庶母的事情?」 辛向山在门槛上磕磕菸袋,十分纳闷:「我早些年觉得你娘挺好的,端庄大气,怎么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捨近求远,你不想想你这几个孙女,哪个身上有太上皇的血脉?我看你真是疯了。」 辛永文虽然觉得他爹说的对,但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他说哪个脑子不正常都是不孝。因此他岔开话题:「六个丫丫都十岁,可以去女学了。」 辛文氏哭道:「那六个赔钱货,你送她们去上学,有什么用处?」 辛永文喜滋滋地道:「怎么是赔钱货呢——陛下说我这几年给她写的诗很好,允诺这六个女娃上学的钱走她的帐目。六个娃娃,每年就是十二两学费,五年就是六十两,等到及笄之后,还可以去工坊做工,每月的钱一般给她们攒下来当嫁妆,一半我贪下,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哪里赔钱了?」 辛文氏怒道:「你的眼皮子怎么这么浅?你若是能得了陛下欢心,金山银山都能挣来,还用得着算计这几两银子?若是你能和陛下有个一儿半女,以后整个天下都是你儿子的!那是长长远远的好处!」 辛永文无奈道:「娘,现在的大安不是陛下一个人的了,大安是内阁外阁以及天下黎庶共有的。」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捏捏肚子上的肉:「……还有,娘你看看我肚子上的肥肉,你想让我得陛下的欢心,你问问我的肥肉它答应吗?」 辛文氏无言以对,放声大哭起来。 ——辛永文这些年胖得挺快的。毕竟兵部尚书隔三差五给他送大鱼大肉过来,看着他吃下去。 饮食比之前粗茶淡饭时好得太多,辛永文的肌肉算是练出来了,然而……他的将军肚也凸出来了,而且任凭兵部尚书几次加重他的训练强度,都没能消得下去。 如果让易申知道这事,她大概会感慨一句,这大概就是易胖体质吧。 然而底下的人做这件事都是瞒着易申的,所以易申也就装作不知道这事。 * 又是很多年过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系统忽然提示易申,本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 易申:?? 她正准备问系统,她的任务为什么忽然完成了,便听到内侍轻轻的声音:「陛下,辛驸马去了。」 易申:?? 辛永文今年才多大?现在是嘉懿三十年,所以辛永文大概……五十岁或者五十一岁? 年纪轻轻就死了,看来吃的太好果然不利于健康。 易申随口应了一句,便继续睡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不能耽误她睡觉。她现在这副身体也四十多岁了,需要好好保养才行。 直到第二天起床,易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在原本的剧情里面,原身大婚不满五年就被迫下堂,那时候易建章已经登基。也就是说,安兴帝在原身大婚五年之内就挂了。 而现在,安兴帝年近八旬,还在满世界地浪呢。 没错,不是满大安,而是满世界。 如今大安的商船已经环绕地球一圈,彻底打破老祖宗天圆地方的成见。大安是爱好和平的国度,因此大安商船每到一个国家,就用丰厚的货物与当地人交换土产,赚得盆满钵满国库丰盈。 在此过程中,当然有不开眼想要搞事情的国家,然后就被…… 用炮轰到愿意与大安友好往来了。 大安已成为全世界最令人嚮往的国度,大安百姓在世界范围内也受到友好的待遇。安兴帝这些年用商人的身份週游世界,快活得很。 居然就这样把辛永文熬死了。 易申再次检查任务状态,召见过已经年满二十岁的皇太女,考教一番,觉得对方已经可以担当起大安精神领袖的重任之后,便向系统要求提交任务。 系统提示她,这副身体会在一个月之内慢慢衰老而亡。 于是易申便「病」了。 太医院束手无策,内阁为她招募天下的名医,力求挽救这位传奇一生的女帝的性命。 易申看着来她床前探病的易清淑和易姝,握着她们的手说道:「父皇现在到哪里了?」 易姝忍着眼泪说:「似乎去南极了。前些日子他送信回来,说要把大安的旗帜插遍整个天下。」她看看易申的脸色,小心问道:「阿姐,我现在就给父皇送信,让他赶紧回来……」 第61页 易申打断她的话:「送什么信!当年我不过是立了大功之后,不满他给我定罪,所以回来向他讨个说法,他居然就把天下的重担扔到我肩上——我要报復他!」 易清淑忍不住插话:「阿姐你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报復太上皇?」 易申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要趁他不注意病死,让他白髮人送黑髮人!」 易清淑:「……」 易姝:「……」 没挤到好位置,只能站在两人身后,伸脖子往里面看的易安:「……」 这时内侍传报,说伊比利亚的威廉子爵求见陛下。 易清淑非常不满:「我们姐妹几个在这说话,有洋人什么事?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内侍讪讪而笑,门外传来司空的声音:「陛下,威廉子爵说,他用故乡铜矿今后五十年的全部产出,交换和陛下见面的机会……」 易清淑迅速改口:「阿姐,他给的挺多的,要不你委屈一下?」 易申:???好傢伙,不愧是她的堂妹,脑迴路真的和她一模一样。 威廉·省略二十字中间名·科尔斯特在崇兴二十年,也就是易申继位的前一年来到大安,因为不服大安守兵让他们原地缴械的要求,差点被易申一炮炸死。 威廉子爵在伊比利亚国王为他缴纳赎金之后,被赦免罪行,后来买了座小宅子,在京城住下。 这么多年以来,他没有娶妻,也没有与任何一个女性有任何往来。 坊间因此流言纷纷,说伊比利亚的男人都不喜欢女人,所以威廉子爵才不与任何女子来往。 知道流言之后的威廉:??? 我们国家的男人都不喜欢女人,那我们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去隔壁国家街上捡来的吗? 易申很好奇他在这个时候见自己做什么,便让内侍传他进来。 威廉一见易申,便难过地哭了起来:「我的奥罗拉女神,你居然真的病了。」 易申念在铜矿石的份儿上,好声好气地问:「子爵此时求见朕,不觉得失礼吗?」 威廉擦擦眼里,满脸的不甘心:「呜呜,这些年来,我去和辛决斗,但每次都被人拦下,他那样的人,怎么配和奥罗拉女神在一起?现在他终于死了,我以为我有机会,谁知女神竟然病了……」 易申心里一动,说道:「你活着的时候没有机会,但是死了可以和朕一起埋进皇陵啊。」 威廉眼睛一亮:「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和奥罗拉女神埋进同一座坟墓吗?」他脸上露出憧憬之色:「那可真是太浪漫了!」 易申便叫传旨官过来:「拟旨,允许威廉·霍比利亚子爵死后入皇陵,和朕埋在一起。」 威廉脸上梦幻般的神情便是一僵。 片刻之后,他满含幽怨地说:「奥罗拉女神,我姓科尔斯特,不是霍比利亚……」 易申安慰道:「无妨,反正你要埋进皇陵,都要跟我姓的,中间名是什么不重要。」 威廉:「……」行……吧,为了和女神死同穴,他豁出去了! 希望他远在天堂的老父亲不要因此在他死后追杀他就好。 ——不过他记得瓷国人死后不去天堂而是去地府呢,所以他死后应该见不到他的老父亲……的吧? 威廉将这件小事抛在脑后,满怀期待地问易申:「奥罗拉女神,你们瓷国经常说来世,我此生不能与您在一起,来生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易申在心中权衡许久,点点头。 威廉喜极而泣。 在接见威廉子爵后,易申的生命彻底走向终点。 在震耳欲聋的哭声之中,易申回到白茫茫的系统空间,静静地等待最终的评价。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声音响起:【本世界任务完成度:100%。宿主影响社会进程,方向为正方向,本世界积分增加50%。获得[君主立宪]成就徽章,佩戴后可提升对资产阶级的亲和力。】 易申笑了,笑得很是欢畅。她笑了许久,忽然收敛笑容。 她离开世界之前,答应威廉子爵「约定来世」的要求,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想来一次黄昏恋;要想谈恋爱,她早就谈了,就算任务失败她也不怕。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嘛,为了绝美的爱情放弃这本就是意外之喜的一次生命,也没什么不值的。 但易申是真的暂时不想谈恋爱,所以懒得作死。 ——她会答应威廉子爵的请求,是因为她想试探系统。 通过这个世界系统对她的评价,她至少可以得出几个推论—— 一、她是这个生子文世界的女主,所以她不配合,男主就不会有孩子,世界不会根据这一点进行修正。 二、她在几十年中数次亲征,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说明小世界不会轻易让她死亡。 三、她在死前许诺他人以来世,并且颇有一些暧昧之语,但任务完成度仍然是100%,说明评价系统并不智能,她可能可以拥有更大的操作空间。 最后一点是意外之喜,就是她在正面促进社会进程之后,可以得到额外的积分。 易申轻声地问系统:「小统子,我知道你能检测到我的一切想法,我想的,对吗?」 第28章 .公主生子文番外后世论坛体番外(打开…… 【前世番外不长,就在作话里了,请打开作话】 第62页 2xxx年,华国某论坛里,出现一个帖子。 【小道消息,《大安女帝》开拍了!导演是拍歷史剧拍的最好的易导,据说他是女帝易申的后人!】 【散了散了,什么玩意儿,女帝一辈子没生孩子,哪来的后人?】 【楼上sb,你趴人床底下看过了?女帝和辛驸马的爱情感天动地,你怎么知道她没生过孩子?】 【楼上骂人举报了,女帝有孩子能让外甥女当太女?你的脑子呢?】 【不是你们就不关心剧本是谁写的吗?我以为能有人问问我到底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怎么都去讨论女帝和辛驸马的爱情美不美了?】 【摸摸楼主,这题我会!因为我们从!小!到!大!都是背女帝和辛驸马互传爱意的诗长大的!听说一共有七八百篇,虽然中学必背里只有十二篇,但是其中有一篇长赋,三百零八个字!我的天啊《长恨歌》才八百多字,他们两口子怎么这么能写!】 【字数是最重要的吗?最重要的是这两口子的文风谜之相似,古人的诗又那么含蓄简短,有时候我根本看不出来是谁写的,答错好几次了,其中一次还是中考,跪求高考出题人不要考这两口子了,求求了!】 【哈哈哈我不怕因为我是学歷史的,还专门研究大安朝由君主专制转向君主立宪制的转变过程,七百二十四首诗文导师让我全背下来,说是能了解女帝的心路歷程说硕士论文就写这个,我背了两年都没背下来哈哈哈哈我真没疯!】 【楼上疯了一个,拖出去。】 【有一说一,女帝和驸马真的好恩爱啊,平均每个月互相传一首表达爱意的诗文,呜呜呜好浪漫,羡慕qaq】 【楼上醒醒,辛驸马有六个女儿,都不是女帝生的,还绝美爱情——你随便去街上问问,美女,你愿意给我的六个女儿当后妈吗,看她打不打死你!】 【脱离时代背景的三观是没有意义的!那个年代三妻四妾很正常,你不能说辛驸马有小妾,对女帝就不是真爱啊!】 【楼上笑死,请你回去看看歷史书,女帝是君,就算登基之前她也是君,驸马纳妾还说有爱情?女帝喊一嗓子全天下的适龄男子任她挑好嘛!姓辛的算个什么东西还敢纳妾?】 【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的真挚爱情!】 【别,纳小妾生六个女儿的爱情,没人要,你自己留着吧。】 【我说你们都在吵什么,六个女儿是野史说的,正史上没有!】 【别闹,正史里驸马都是陪衬,更何况是他的妾生女,史官又没疯。】 这楼很快就转变为讨(争)论(吵)女帝和辛驸马之间究竟有没有爱情,直到翻了几页之后,忽然有一条回覆: 【出大事了!女帝寝宫被意外发掘了,现在官方紧急组织人保护性开採呢,楼上那个写论文的也别背诗了再背这个你毕不了业了!】 【楼上怎么回事,官方还没通报呢,散布谣言举报了!】 【不是谣言!具体的我不能说,涉及泄密,但是我真心忠告,那个写论文的,先歇歇吧,我觉得你得延毕了!】 论坛上沸沸扬扬,歪楼歪得厉害。 第二天官方公告姗姗来迟:岭西一代发现墓葬群,估计年代为崇兴至嘉懿年间,具体时间需进一步考察。 论坛上又炸锅了: 【真的吗真的吗我这辈子居然有机会目睹近代第一女帝的真容吗?】 【第一女帝?你把大周武皇帝放在哪里了?】 【别槓,女帝易申力主建立君主立宪制,华国正式步入近代,近代第一女帝,没毛病。】 一群人又开是就易申到底是主动推动君主立宪制,还是被迫接受资产阶级进入朝堂一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网络时代的消息,热得快也凉得快。安朝墓葬群的出土,只引起了短暂的热度。但谁也没有想到,几个月之后,墓葬群中的出土文物再次引发了热议。 起因便是,女帝易申的记事本,被考古专家发现了。 整理翻译过后,公布如下: 崇兴二十年夏五月:可恶,父皇答应给本宫三卫,那群老古董居然不同意,还好有辛文氏来找茬,父皇趁机逼他们答应了。感谢辛文氏神助攻!本宫以后会为你申请越级棺椁的! 崇兴二十年夏六月:辛永文居然只有一个通房有孕,这男人怎么这么没用! 崇兴二十年秋七月:伊比利亚来的霍尔斯基子爵,呵,大炮开西轰他娘! 崇兴二十年冬十月:可恶本宫明明抓了两个北夷国王,父皇居然骂本宫!反了!本宫要造反! 崇兴二十年冬十一月:父皇把皇位甩给本宫了!朕很生气!等父皇死了,朕要给他上个恶谥,专帝怎么样?违命自用曰专,谁让他非要把皇位传给朕?朕还没准备好呢! 嘉懿元年元月初一:宗室又来催朕生孩子,朕要杀了辛永文! 嘉懿元年元月初二:算了,姓辛的留着还有用,让他给朕写诗吧,每月两首,一首夫忆妻记在他名下,一首妻忆夫就说是朕写的,后世不会说朕剽窃吧?不能的,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能说剽窃呢? 嘉懿元年三月:可恶!三公九卿连内阁都议不出来,朕要他们有何用?宗室们又来催朕生孩子,皇妹什么时候能长大?长大了就能替朕生太女了。 嘉懿三年四月:宗室又来催生了,朕要不要把辛永文杀了,然后守三年夫孝? 第63页 嘉懿三年五月:算了算了,爱情诗才写了几十首,这样的爱情还不够真挚,至少要写五百篇才行。 嘉懿六年二月:可恶!国子监那群男学生是没事干了吗,居然说朕不生孩子就要遗臭万年?朕的宝刀已经耐不住寂寞了! 嘉懿六年十月:长衍和她的第二十个男朋友多处了一天才分手!朕得去催催太医院,看他们有没有靠谱的避孕方法,长衍太小了,可不能这么早生孩子。 嘉懿十年六月:辛永文居然让朕给她的六个女儿交学费,可恶!他的六个女儿和朕有什么关系?算了朕捏鼻子认了吧,不过他每月必须交四篇诗文上来,有一篇不合格,朕就扣他的钱! 嘉懿十五年四月:父皇去欧罗巴洲了,朕给他的恶谥又没用上。 嘉懿二十年七月:父皇去阿美莉卡洲了,朕给他的恶谥仍旧没用上。 嘉懿二十五年一月:父皇去南半球的阿非利卡洲了,他说那里现在是夏天,暖和。可恶,朕给他准备的恶谥到底什么时候能用上? 嘉懿三十年二月:父皇去南极洲了,可怕,朕终于把辛永文熬死,但父皇还活着。看来朕给他准备的恶谥,这辈子是用不上了。 嘉懿三十年三月:朕真的要走啦,父皇真的把朕熬死了。可恶!他是不是知道朕准备追谥他为专帝?朕这就告诉太女,等父皇崩了,太女必须追谥他为专帝!不然朕从坟里爬出来掐死她! 嘉懿三十年三月:霍夫曼特子爵要与朕合葬。朕的寝宫大着呢,多葬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她说朕把他的姓记错了,他是姓科尔夫斯基的,奇怪,斯基不是北边的欧若思国喜欢用的吗,朕记得科斯特子爵是伊比利亚人啊!他还说要来世相见。笑死,朕是唯物主义者,哪里有来世呢? ——在女帝的记事本手稿公之于众的时候,考古团队还在女帝的棺椁之中发现一个赤金盒子。在小心翼翼地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一卷写在丝绢上的手稿: 《红色宣言》。 华国全国都震惊了。 众所周知,马恩双子星的《红色宣言》,是在女帝逝世的一个月前公之于众的,但由于那时候交通不便,就算安朝的船舶用上了蒸汽机作为驱动,全世界领先,但等到《红色宣言》产生一定的影响,并传到安朝,一个月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女帝这一本《红色宣言》,从何而来? 有好事者细心研究女帝的手稿,与双子星的原稿进行对比,发现其中有多处不同。很多地方只是大意相似,甚至还有很多谬误。 华国各大论坛上议论纷纷,直到一个月后,考古团队再次公布一卷女帝手稿。 【朕到大安几十年啦,这个自称真的好爽的。辛永文那个二货终于死了,朕也终于可以离开了。朕努力这么多年,终于把大安改成了君主立宪制,再也不用每天十四个小时批奏摺了。可惜内阁外阁都不接受《红色宣言》,真的好可惜,朕真的好喜欢红色!他们的审美不行,下一个吧_(:3」∠)_】 註:以上文字及标点符号(包括)颜文字,均来自女帝手稿原文。 华国民众:???? 华国民众:!!!! 道理他们都懂,但是颜文字……? 他们几百年前这位,以一己之力推进君主立宪制,使华国正式迈进近代社会的、近代第一女帝易申…… 他们几个月前就知道,女帝的绝美爱情是假的,爱情诗是驸马一个人写的。 而现在他们发现…… 女帝,她这个人没准儿都是假的。 她会不会其实…… 是个穿越者??? 第29章 .母凭子贵文01父皇,我从掖庭把皇妹…… 系统结结巴巴地说道:【宿,宿主,本系统与宿主同甘共苦,请不要无端怀疑系统,系统对宿主没有恶意。】 易申「哦」了一声:「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好了。」 系统沉默片刻,再次发声:【宿主是否继续任务?1.继续任务,0.选择度假。】 易申:「1111。」 易申眼前的白雾一阵扭曲,紧接着便觉得头痛欲裂。她强撑着挣开沉重的眼皮,便听到身旁传来惊喜的叫声: 「宝林醒了!宝林醒了!」 易申:「……」 这些人叫她什么?宝林?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大概是某位皇帝八十一御妻之一的「宝林」? 她一个时辰之前还是女帝,一个时辰之后,居然成了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之中,最底层的八十一个人之一?! 系统你大爷!易申在心中对系统比了个中指。 而系统在此时将剧情简介发给了她。 【她从末世重生在古代,成为贬入掖庭的罪人。 那日一个男孩偷偷将她的女儿抱走,送在太后面前: 「皇祖母,我从掖庭把皇妹偷出来啦!」 太后喜极而泣:「快抱过来,给哀家看看!」 皇帝闻声而来,下令道:「宠!给朕使劲儿地宠!」】 易申:「……」这又是什么狗血的剧情?? 有人拿来温热的帕子,为她细细地擦拭面庞。 易申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涩,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个宫人温声细语地说:「宝林请勿担忧,小公主现在太后娘娘身旁,想来绝无大碍……」 第64页 宫人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陛下到!太后娘娘到!三皇子到!」 房中的宫人慌忙跪倒,口称「陛下」、「殿下」。 易申勉强以手支床抬起头,却听一串放肆的笑声从远而近,转瞬便进得门来。 一个身着宝蓝色圆领袍的小男孩最先进门,跑到床边,看了易申一眼,惊喜地说:「阿娘醒了!」他回头对皇帝和太后喊道:「皇父,皇祖母,阿娘醒了!」 皇帝走过来,满脸爱怜地说:「易采女辛苦了,采女诞育皇女有功,即日封婕妤。」 太后说道:「皇帝真是小气。如今九嫔之首尚空虚,哀家觉得封为『庄嫔』便很合适。」 皇帝又哈哈大笑起来。 屋里的宫人不敢开腔,三皇子小声说道:「皇父,阿娘是宝林,不是采女。」 皇帝的笑声一顿,随即摸摸三皇子的头说:「无所谓啦,你阿娘以后便是庄嫔,你可以叫她母嫔了。」 三皇子欣喜地叫了声「母嫔」。 三皇子把宫人都推到一旁,亲手餵易申饮下一盏热汤,易申这才觉得嗓子好受些,忍着当场弒君的冲动,说了声「谢陛下恩典。」 太后见她声音虚弱,更加怜惜道:「皇女身体康健,庄嫔却如此虚弱,可见她一片爱女之心,皇帝可想好让她去哪里养病了?」 皇帝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兰芷宫,那里距离皇后也近,三哥儿能时常去见他母嫔,安安若是想母嫔了,去那里也方便。」 太后满意点头:「如此甚好。」 易申没办法,又谢了一遍恩。 宫中什么都可以缺,但从来不会缺人。 三皇子把公主偷出去是上午的事,这天傍晚,易申已经被安置在兰芷宫,太医院的太医全被叫过来给她诊脉。 易申喝完一大碗安神汤沉沉睡下。前半夜她睡得很沉,却在午夜时忽然惊醒。 「系统,这是什么?」她缓缓地坐起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就……穿越女的标配,空间和灵泉水嘛!】系统声音轻快地说。 易申看着面前那个半透明的虚无缥缈的空间,空间之中缓缓流动着白雾、远处有起伏的山峦,近处是一大片茁壮生长的农田;农田边上有一座小小的木屋,屋外一口古朴的水井。 易申没动。她问系统:「这是原身的东西?」她说完觉得不对,确认道:「是被夺舍的原身,还是末世来的那位的东西?」 系统:【当然是末世女带来的,她有空间和治癒双异能。】 易申开始查看完整剧情。 良久之后,易申声音颤抖地问道:「她宠冠后宫,生育三次双胞胎、三次三胞胎、两次四胞胎,荣登后位是什么意思?」 「你别告诉我,她一辈子生了……二十三个孩子?」 系统纠正道:【宿主,你忘了三皇子和被抱去太后那里的小公主,你要加上这两个才行。】 易申:「……」二十五个?这还是人吗? 系统说道:【她在末世的时候,期待看到新生命、看到孩童,然而看到的只有绝望。所以来到这个和平的年代,她亲身诞育儿女;她有异能加持,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也只是她的个人爱好而已,没什么不对的吧?】 易申失笑:「她既然喜欢新生命,为什么在身居贵妃之位后,去害后宫其他女子腹中的胎儿?她既然喜欢孩童,为什么要养废原身生的三皇子,一定要推自己生的八皇子当太子?莫非只有她生的才是新生命、才是孩童,就连原身所生的,在她心里也不配拥有一个位置?」 系统默默无言。 易申一边继续查看剧情一边说:「皇室四代没有公主,所以原身生的安国公主极受宠爱,以致原身也被皇帝从掖庭接出,连生二十几个儿子宠冠后宫。后来北夷王求娶定国公主,皇帝他——等等,他就答应了?」 易申满头雾水:「不是说皇帝和太后都最宠爱这个公主吗,为什么会送去和亲?」她在大安待了几十年,见惯了公主叱咤风云纵横朝野,几乎忘了世上还有公主和亲这回事。 系统解释道:【安国公主受百姓供奉,能以一己之身保大江朝平安,这是她作为公主的职责。】 易申仍然不解:「皇帝的二三十个儿子是吃干饭的?就这么看着自家姐妹去和亲?」 系统:【宿主不要用自己的武力值衡量他人。宿主可以生擒北夷国王,其他人并不可以。皇子们并非什么都没做,他们为安国公主添置了最华丽的妆奁,让她风光出嫁,他们非常重视安国公主,北夷人忌惮江朝,不会亏待她。】 易申嗤之以鼻:「忌惮江朝,所以求娶我们四代才出一个的公主?他们忌惮个屁!」 她继续翻剧情:「末世女有空间有灵泉,一点也不肯给她的女儿,最后等到女儿难产而亡的消息传回,她落下了悲痛的泪水——这就是她珍惜新生命、爱护孩童的表现吗?小统子,我建议你少看这些降智的东西,你会变得更傻的。」 系统:【……】又来了,宿主又在小说世界里寻找逻辑了。它要不要提醒一下? ……还是算了。 系统向易申发布任务:【末世女在死后觉得很遗憾,她觉得皇帝死得太早,她本应拥有更多的孩子。因此宿主本次的任务是,拥有比末世女更多的子女。】 第65页 易申:???? 她莫名其妙地问道:「皇帝死了她改嫁不就行了?就算太后不好改嫁,她又有空间又有灵泉,生个把孩子还不容易?」 系统:【……宿主,我不是任务的发布者,我只是任务的搬运工。】 易申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她取消查看剧本,心念一动,看向末世女的空间。 「这个空间安全吗?」易申问道。刚刚问完她又失笑:「应该是安全的吧,不然她也不会一口气生了二十多个儿子还安然无恙。」 系统贊同道:【是的,交给宿主使用的东西,主系统都会检验安全才会发放。】 这时天色已经微亮,床幕之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宫人的低语:「娘娘,该起了。」 易申应了一声。宫人挑起床幕,服侍易申洗漱更衣。 吃过一小碗清粥和一小碟咸菜之后,宫女再次为她更衣,准备引领她去拜见皇后。 易申耐着性子由她们折腾。折腾完毕已是寅正二刻。 卯初时分,易申已经站在椒房宫的庭院中。 庭院里黑压压的一片。江朝的规矩,后宫之中,八十一御妻等闲是没资格来给皇后请安的,她们只能等待召见。而当今天子爱重皇后,三夫人之位至今空悬,九嫔算上易申也只有六个,二十七世妇更是只有零星十几个。 但这些人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了,加上随行的大宫女,显得庭院满满当当。 易申刚到,便有一个大宫女出来,走到她身边行礼道:「娘娘请庄嫔先进来。」 易申听到前后左右都传来嫉妒的吸气声。 她镇定地跟着大宫女走进椒房宫正殿,刚进门,三皇子便沖了过来:「母后母后,我母嫔来啦!」 皇后坐在正位上,笑着说:「阿申总算是出来了。」 三皇子抱住易申的腰,向她诉苦:「母嫔,皇祖母把皇妹抱走了不给我看,母后也不帮我,母嫔是皇妹的生母,你能不能帮我把皇妹抢回来?」 易申觉得她暂时对这件事没有发言的资格——她身份太低,实在是谁也惹不起。好在这时皇后给她解了围:「三哥儿莫要胡闹,你想去看妹妹,你皇祖母难道会拦你?」 三皇子面露失望,旋即眼珠一转:「无妨,我能把皇妹偷出来一次,就能偷出来第二次,母后母嫔等着,我去和宁宫偷皇妹去啦!」 话音未落,他已经跑出了殿门。 皇后满脸无奈:「阿申,你生的这个讨债鬼,可真要了本宫的老命。」 易申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赔笑。 第30章 .母凭子贵文02父皇,我从掖庭把皇妹…… 皇后是阁老家的嫡女,皇帝在东宫时候娶的太子妃。早年生过两个儿子,但都夭折了,皇后因此身体不好,再也没有过身孕。后来族里送了个旁支的庶女——也就是原身进宫,生下三皇子后封了宝林。 皇后把三皇子抱在身边养,但并不阻拦他和原身见面。 听三皇子刚刚对她们的称唿就能看出来了:「母后,我母嫔来了」。 原身进掖庭,是被一个嫔陷害进去的。皇帝本想赐死她,但皇后拦着,便只是贬入掖庭。原身到掖庭才发现有身孕,没过几个月女儿出生。她在掖庭过得不好,又要省吃俭用抚养女儿,前些日子受了寒,一命呜唿,然后末世女就穿过来了。 紧接着,女儿就被三皇子偷偷抱去炫耀,受到太后和皇帝母子的大肆褒奖。 然后易申就过来了,现在被接出掖庭,继承了末世女的空间和灵泉。 ——还顺便继承了末世女的任务:拥有比二十三个更多的孩子。 如果说醒来后发现自己从皇帝变宝林的时候,易申只想把系统拖出来的一顿,那么现在,她只想杀了系统。 三皇子跑出去没多远,就被皇帝拎着脖子提了回来。 皇帝进来,殿中顿时跪倒一片,皇后也起身迎接。易申自然也只能跪下请安。 皇帝先是对易申说:「庄嫔体弱,快快请起,」然后才对皇后说:「梓潼莫要多礼。」 皇后也不在意,叫大宫女出去宣众嫔和世妇入内拜见。 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步入殿中,给帝后见礼。皇帝根本没分给她们半个眼神,只对三皇子说:「三哥儿也太淘气了,你皇妹连朕都只抱过一次,就被你皇祖母抢去不让我再看,说是看我看的多了,你皇妹万一长得像我以后怕是要找不到驸马。」 三皇子不服气道:「我比父皇长得好看!皇祖母都夸过我,妹妹多看我没关系的!」 皇后打趣道:「陛下该庆幸阿申容貌好看,不然这几个月来,公主都跟着阿申,最是应该像阿申的。」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易申几乎能闻到旁边那群女人的酸味了。 不过她们谁也惹不起,只能忍着。 皇后虽然两个儿子都夭折,但现在膝下养着三皇子,地位稳固。易申虽然前段时间被关进掖庭,但现在生了个公主,风头正盛。 至于三皇子…… 易申勉强在原身的记忆里面找出,四六皇子已经夭折,五七皇子都是番妃所生,很被忽视,所以现在宫里像样的皇子,只有三皇子一个。 ——怪不得末世女生了几个儿子,就能在皇后病逝之后荣登后位了呢。 这个年代和系统的名字一样,讲究多子多福,末世女不仅很擅长生儿子,还很擅长生多胞胎。 第66页 就算在现代,三胞胎四胞胎也经常会早产,导致婴儿体弱,难以养活。 而末世女生的多胞胎都能健健康康地养活,对于古代人来说,简直就是生命的奇蹟。 系统忽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宿主现在明白任务的意义了吗?新生命无论在何时都是给人带来快乐的——】 易申表示鄙夷:「因为爱情而降生、在父母双方的期待之中来到世界上的新生命才是快乐。末世女喜欢新生命,我就要过来替她生孩子?我招谁惹谁了?孩子又招谁惹谁了?——想要新生命我为什么不去养猪?一年四季都能享受新生命带来的快乐,养一年出栏还能卖银子,一举多得。」 系统:【宿主不要无理取闹。】 易申:「你才是无理取闹。谁喜欢生谁去生,我又没拦着她生,但现在这副身体是我的,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你管不着。」 易申果断将系统声音关掉,听到皇帝说道:「……梓潼和庄嫔随朕一起去看看安安,朕大半天没见,心里想得紧。」 一众女人见皇帝无心理会她们,只能纷纷告退。 皇帝兴高采烈地带上皇后、三皇子和易申,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和宁宫而去。 他们进殿的时候,太后正在逗保母怀里的小公主。但小公主很不给太后面子,正在嚎啕大哭。 「哀家的小宝贝,你哭的声音可真响呀!」太后喜滋滋地说着,一抬头看到易申,连忙招唿:「庄嫔快过来看看,哀家的小宝贝到底怎么了?」 易申身子一僵:她也没带过婴儿啊!她以前是见过小宝宝,但奶不是她餵的,尿布也不是她换的,哄睡更不是她来做的。 她看到小孩子哭,也只会大喊一声「谁过来看看」而已啊! 谁知道她今天就变成「过来看看」的那个主角了呢? 易申硬着头皮上前,从满头大汗的保母手中接过那个大红糰子。 她正准备先抱一会儿,就遗憾地说一句「妾身也不知道公主怎么了」之类的话搪塞过去,谁知孩子一到她的怀里,哭声立时停止,变成了低低的抽泣。片刻之后,咂咂小嘴睡了过去。 太后满心妒忌地看易申,语气酸酸地说:「安安还是和亲娘更亲啊。」 易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皇帝在旁低声说:「母后小声些,别把安安吵醒了。」 太后这才息了声。 小公主睡着之后,和宁宫里的所有人都变得轻手轻脚起来,生怕将这个小祖宗吵醒。 太后和皇帝更是围在易申的身旁,想要伸手抱抱,却又怕把孩子惊醒,看易申的神色都颇有几分不满。 易申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想寻个地方把孩子放下。谁知走到小床边刚一弯腰,小公主便开始抽泣,她无法,只能继续顶着两位大佬的死亡视线继续抱孩子。 皇后身体不好,进来之后便被让到座位上坐着。此时笑着看几人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很是真心实意的样子。 易申觑见她的表情,有些不解。 她虽然没有感情经歷,但以己度人,若是她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生了孩子,又表现出对那个孩子的喜爱,她绝不可能真心实意地露出这样欣慰的笑容。 易申正在沉思,忽听殿外传来宫人的尖叫声:「三殿下落水了!」 她诧异地往门口望去,就见数名宫人慌慌张张地跑进门,扑通扑通跪倒,哭着说:「三殿下跌落到荷花池里,内侍与侍卫已去捞人……」 「什么?」 「你们回来作甚,快去一起救人!」 两声厉喝响起。易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便看到刚刚还围着小公主,满脸慈爱地叫着亲亲小宝贝的皇帝与太后,丝毫不顾仪态地往门外跑去。 皇帝跑得急,三步并作两步就消失在殿门外。 太后年龄大些,扶着内侍的手不停地催促:「快快,先把太医都叫来,三儿一捞上来,让他们马上诊治,若是有什么闪失,哀家也不活了!」 易申有些发怔。 知道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殿外,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三皇子,似乎也是她这副身体生下的孩子。 她……是不是也应该着急一下? 没等她想好做出什么表情,耳边便听到皇后悠悠的嘆息声。 易申扭头,见皇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正看着她怀里的小公主。 「阿申,」皇后的声音有些悽然,「你——」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莫要吓到小公主。三哥儿是你的儿子,小公主也是你的女儿啊……」 皇后说完,叫过几名保母:「太后和陛下都不在,你们帮庄嫔照顾好小公主,若有什么闪失,你们知道有什么后果。」 保母们诺诺连声。皇后说完,也慢慢地走出了和宁宫的正殿。 易申低头看看皱着眉头,却仍然未醒的小公主,又看看旁边的保母们,也与皇后一般,长长地嘆了口气。 三皇子很快便被救起。 和宁宫的荷花池很浅,约莫只到成人腰部。三皇子落水之后又很快被发现,营救及时,本不应该有什么大碍。 但他被救起之后,便沉沉地睡着,迟迟不醒。 现在宫中只有这么一个出身还算可以的皇子,出了这种事情,太后和皇帝都十分焦急。太医在内殿诊治,他们也在殿中不停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催问一句「你们的医术到底行不行,三儿为什么还不醒」。 第67页 太医们都急得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 三皇子肺部没有进水,身上也没有伤口,更没有撞到脑袋,此时脉息平稳,简直和熟睡的人没什么两样。他们诊脉诊不出任何病症,只能按照经验勉强开几个方子。 药熬好了,灌药的时候三皇子却牙关紧闭,一口也灌不进去。 他们又不敢强行撬开三皇子的嘴,生怕把牙撬掉几颗。 太医们着急,太后和皇帝更急。 「三儿今天要是出了什么事,朕把你们都发配去边关!」皇帝厉声喝道。 小公主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到,低泣起来。 皇帝此时早已顾不上这是四代只出一个的公主,扭头训斥易申:「让她别吵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就会哭!就会添乱!」 皇帝的话音未落,内殿之中忽然传出宫人内侍们惊喜的叫声:「三殿下醒了!三殿下醒了!」 皇帝顾不上别的,大步沖了进去。太后紧随其后,也跟着进去。 几名太医先后给三皇子诊脉,互相交换过眼神,皆跪倒说道:「殿下脉息平和,只需吃上几剂药,想来便能好了。」 皇帝一迭声地催到:「那还不去开药方!赶快开方子,赶紧煎药!」 太后早已坐到床边,拉着三皇子的手,儿一声肉一声叫起来了。 「妹妹呢?妹妹在哪儿?」三皇子睁开眼睛,别的都没提,先问起小公主。 太后往外面叫道:「庄嫔快把安安抱过来,三儿想妹妹了!」 易申抱着小公主,低头走进内殿。甫一进门,便觉得数道目光落在身上。 她抬头望去,正看到三皇子眼中,没来得及掩饰的恨意。 第31章 .母凭子贵文03父皇,我从掖庭把皇妹…… 易申有些错愕。但是当她准备认真去看三皇子的表情时,却发现三皇子已经满脸乖巧,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阿娘,我要看妹妹。」三皇子轻声说道。 太后催促道:「庄嫔还不快把安安抱过去。」 易申来不及多想,抱着小公主走到床边。三皇子伸长脖子往她怀里看去,太后见他动作有些费力,让嬷嬷赶紧扶她在床边坐下。 三皇子伸手摸了摸小公主的脸。 小公主扭头去寻三皇子的手。三皇子又轻轻地抚摸小公主的小手,小公主握住他的手指,慢慢地止住哭声,再次睡了过去。 皇帝大大地松了口气:「三儿你看过妹妹,放心了吧?——太医呢?你们的药煎好了吗?快拿过来!」 三皇子服下药后,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后和皇帝对视一眼,低声叮嘱易申:「你在这里陪陪他们,哀家和皇帝先走了。」 易申要对二人行礼,被皇帝拦下:「你莫要起来,小心惊扰了三儿。」 两人离去,后殿之内只留下母子三人,服侍的宫人放下床帐,远远地站在外面,个个屏气凝神,生怕自己的唿吸声会惊扰床上的人。 易申早上不到四点就起床了,此时也是睏倦得很。 她靠在床柱上,准备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 谁知她刚闭上眼睛,便听到三皇子的声音:「母妃,母妃救救妹妹,求求你,救救妹妹……」 易申睁开眼。 床帐很厚实,只有些许微光透进来。借着这微弱的光,易申看到三皇子眼角晶莹的泪珠。 她怔怔地伸出手,为三皇子擦去脸上的泪。 母妃? 救救妹妹? 易申皱起眉头:这是穿越者,还是重生者? 她在心里问系统:「小统子,不会我每个任务世界都有穿越者和重生者吧?」 系统弱弱地问:【上个世界有吗?】 易申:「……」破系统真会装傻。上个世界的辛文氏说是做了个预知梦,但那和重生者有什么区别?还有那个易清淑,不是穿越者怎么会有「太妹」不好听这种想法? 系统检测到她的想法,仍然垂死挣扎:【我是快穿部的系统,宿主是快穿部的员工,我们和穿越部是有矛盾的,我们的世界一般不会有重叠的。】 易申心中一动。 不过未等她整理出思绪,三皇子又是低低地叫了一声:「母妃,你为什么不救安安,为什么……」 易申嘆了口气。 三皇子叫过这两声之后,便彻底地睡死过去,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小公主醒了,哭闹起来,奶娘过来餵奶,三皇子也没有再醒来。 他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清晨才起来。 他醒来之后,表现得与之前无异,仍然笑嘻嘻地四处乱跑,对易申也如先前一般亲昵。 但易申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疏离。 好在易申作为任务者,每个世界超高的武力值都是系统给的基本福利,她过人的五感可以让她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也可以让她及时发现变故。 所以她并不怕三皇子做出什么。 三皇子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如往常一样,每天黏在小公主身边,不肯离开。 皇帝开始还说几句「你是皇子,不能总在后宫」之类的话,后来被三皇子可怜兮兮地盯着看,再加上他还不到四岁,没到开蒙的年纪,便也由他去了。 只是时不时地会用「你再这样,朕就让你提前开蒙」威胁一下。 三皇子哪里怕这个,太后向着他呢。 第68页 自从那次他落水之后,太后对他几乎百依百顺,再加上小公主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才会吃得好睡得好,他离开超过两个时辰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后巴不得这一对孙子孙女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和宁宫陪她,哪里会放他离开。 只是这样一来,易申也就在和宁宫住下了。 因为小公主也不能离了她。只要她离开超过五步,小公主便会惶惶不安,四处寻她。 易申乐得自在。 她没准备和皇帝做什么。皇帝大小老婆二十多个,她嫌弃得很。只是人在屋檐下,她总不能皇帝来一次就打晕一次。次数多了难保不打出点毛病来。 现在她在太后宫里长住,她就不信皇帝敢在他亲娘的宫里勾搭人。 和宁宫里人多耳杂,易申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三皇子谈心。好在三皇子一直没把事情戳破,她也还能维持面上的和平。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小公主已经满周岁。生日这天,皇帝太后准备了盛大的抓周仪式。 公主抓周,自然要请亲戚们过来观看。 江朝的皇室很擅长生儿子,先帝兄弟有十几个,皇帝亲兄弟七八个,堂兄弟数以百计,这些人里已经成年的足有四五十个,爵位最低的也是国公,夫人都有资格入宫为小公主庆生的。 当易申看到黑压压一群外命妇过来拜见皇后的时候,她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露出少见多怪的表情。 江朝的皇帝怎么这么能生儿子! 大安朝真应该派两个皇帝过来取取经! 一群命妇互相寒暄着,殿中已经准备好抓周所用的东西。 一块巨大的红色地毯上,摆放了无数常见的不常见的东西,一眼过去几乎望不到头。 时辰到了,保母抱着小公主出来,皇帝亲切地招唿道:「安安快来看看,你喜欢什么?」 小公主说话早,现在已经会叫人了。听见皇帝的话,她从保母怀里探出头,甜甜地叫了声「爹爹」。 皇帝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低头看看地毯上的东西,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枚玉质印章,放进众多物品之中。 能来参加小公主抓周宴的,或者说能给江朝宗室当正妻的,都不是没见识的人。这东西往外一拿,易申便听到命妇群里一阵震惊的吸气声。 那是皇帝的私印,不像玉玺那样庄重,但很多时候,也是皇帝身份的象徵。 易申明显地感觉到三皇子的情绪发生了很大的波动。 他很不安。 保母走到地毯边,跪下去将小公主放在地毯上。 小公主四处张望,又甜甜地叫了几声「娘娘」、「奶奶」。 太后笑着说:「安安喜欢什么?」 小公主在地毯上走了几步。但脚底下的东西太多,她迈步有点困难,索性便坐了下来。 太后在地毯对面逗她:「安安,哀家在这里。」 小公主爬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随手抓起一件东西,低头看看扔在一旁。再爬几步,又抓起东西扔在一边。 反覆几次之后,她的手伸向了皇帝的私印。 易申觉得不只是三皇子心情不好,皇帝的心情似乎也变差了些。 易申大致能猜到皇帝的想法,不禁有些无语——就算抓周真能预示未来,抓你的私印难道就能当女皇?再说了,你要是不想让她抓你的私印,你非要把东西加进去是为什么? 加进去又不想让人拿,你加了个寂寞吗? 眼见小公主握着皇帝的私印不想撒手了,三皇子忽然上前几步,抱住了皇帝的大腿:「父皇,我当年抓了什么呀?」 皇帝的思绪被打了个岔,低头看着三皇子,嫌弃地说:「你当年抓了副宝石头面,然后转手就给梓潼了。」 三皇子睁大眼睛:「咦,父皇,你看安安!」 小公主抓着皇帝私印,快速地爬到地毯边,站起身跑到皇帝身边,举起私印献宝似的给皇帝看:「爹爹的!」 皇帝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安安,朕让你选你喜欢的东西,没让你送给朕啊!你这样……算怎么回事?」 三皇子怂恿道:「父皇,安安好不容易抓个东西还给父皇了,要不再抓一次?」 皇帝欣然应允。小公主再次被抱回地毯上,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拿,又跑回皇帝身边,抓着他手上的扳指不放。 「要!」小公主坚定地说。 殿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皇帝的扳指虽然等闲也不能随便用,但总比私印这种表明身份的东西好些。见皇帝笑吟吟地取下扳指放在小公主手中,命妇们一迭声地恭喜公主将来文武双全。 皇帝大悦,当即表示将小公主封为安国公主,食邑三千户,并欲将易申封为安国王太后。 易申:「……」她怎么觉得这个操作有点耳熟呢? 只是后来在太后「你封的是安国公主,不是安国王,要什么安国王太后」的意见中,皇帝悻悻地删去最后一条。 不过食邑三千户这一条,也足够引起宗室命妇们的羡慕嫉妒了。 江朝儿子多,孙子更多,从江高祖建朝以来,如今有高祖血脉的皇室中人已经数不胜数。 和皇帝这一支亲缘近的还好,多少能受点荫蔽,但出了五服的,一个个过的和普通人也没太大区别了。 今日进宫的命妇们,自己家里基本都有享邑。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她们的子孙能从皇帝手中得到的封赏只会越来越少。 第69页 早晚有一天,他们也会沦落到普通人中去,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一样,只能守着几亩地过活。 ——她们一辈子争来争去,争的不就是子孙后代的前程吗?如今看到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轻轻松松得到了三千户食邑,她们又怎能不心生羡慕嫉妒呢? 漫长无趣的宫宴结束,易申终于能回到和宁宫后殿,去看原身的一对儿女。 按理说她只是个嫔,这种庆祝和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谁让她是小公主的亲妈呢? 刚才至少有十个命妇过来向她打听,如何才能生出女儿。 易申只能装傻充愣,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等回到内殿,宫人取来干净衣裳为易申换上,又为她打散髮髻,将所有装饰摘下。 安国公主现在看见什么抓什么,抓住了还要往嘴里放,她们可不敢让易申的身上有什么能扯下来的东西。 好一番折腾之后,易申终于能够走进床中,去看安国公主。 然后她便看到,安国公主缩在被子里睡得很沉,大概是这一天真把他累到了。 三皇子却坐在床边没睡,见到易申,他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却又犹犹豫豫的,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 易申头昏脑涨,往被子上一躺,就准备歇息。 三皇子却忽然开口了。 「阿娘?」 易申下意识地应道:「怎么?」 三皇子又不出声了。 易申被他一搅和,睡意散了几分,忽然听到三皇子几不可闻的声音: 「阿娘,如果有一天,北夷向江朝求娶安安,你会做什么呢?」 第32章 .母凭子贵文04父皇,我从掖庭把皇妹…… 易申睁开眼看他。 三皇子避开她的视线,四处乱瞟就是不看她。 易申反问:「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咱们江朝上百年才出这么一个公主,她怎么可能去和亲?」 三皇子有些心虚,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问问阿娘会怎么做。」 易申轻声道:「如果你问我现在会怎么做,我只能告诉你,我什么也做不了。不过安安现在才满周岁,我想没有人敢向你父皇求娶安安;至于十几年之后……」她笑了笑,在三皇子耳边低语,「难道你会坐视不理?」 三皇子满脸的委屈。易申看他明明是小孩子的外表,却做出大人愁眉苦脸的神情,忍不住捏捏他的脸:「不要皱眉,会变老的。」 「你骗人!」三皇子控诉道,「你是骗子,大骗子!」 他说完这句,翻身滚下床,连鞋都没穿,便往外面走去。 保母小声叫着「三殿下当心着凉」,提着鞋子追了过去。 易申没去理会三皇子。她看着熟睡中的安国公主,忽然目露凶光: 和亲?除非她死!真当她上个世界两个北夷王是白抓的?她能抓到他们一次,就能抓到第二次! 敢让她女儿远嫁,她就把北夷王室的男丁全砍光,看他们拿什么来求娶江朝公主! 易申不知道三皇子那边是怎么把皇帝和太后忽悠过去的。总之三皇子指责她是「大骗子」,还连夜光脚跑出后殿,去太后身边过夜这件事,那两位都是一笑置之,事后也没有追究他们母子两个当时到底在说什么。 两个孩子都一天天长大,太后捨不得让他们离开和宁宫,便把两人都养在和宁宫的偏殿,并叫易申也过来照顾两个小的。三皇子每天围着安国公主转,两个孩子关系极好。有时候他们说些悄悄话,连易申都不告诉。 这天安国公主去给太后请安回来,悄悄地指着易申的肚子问:「哥哥说,这里有弟弟,两个。」 易申:???? 小三子你给我滚回来,有你这么给亲娘造谣的吗??她这两年都住在和宁宫里,皇帝不敢在亲娘的宫里对她做什么;除非她进化出孤雌生殖的功能,否则肯定不会有孩子。 易申火冒三丈,反手就去皇帝面前告状,说三皇子整天顽皮实在不像话,应该早日进上书房,让先生们好好教导,以后做一个对江朝有用的人。 ——小孩子有时间作妖,肯定是家庭作业不够多,等他去了上书房,一天抄十篇大字,看他还有没有时间造亲娘的谣! 三皇子:???? 亲娘,这真是亲娘吧?不是亲娘哪会做这种事情? 不管三皇子怎么不情愿,他还是被皇帝塞进了上书房。 现在宫里只有三个活的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比三皇子小几个月,身体又不大好,暂时还去不了。但宗室里适龄的孩子就多了。三皇子在上书房也不会太寂寞。 在他进上书房之前,皇帝与几名大学士商议一番,又去祭拜先祖,卜算凶吉,终于为三皇子取定了名字。 宋祁玉。 宋祁玉带着小太监,捧着皇帝赏他的文房四宝,一步三回头地去上书房念书了。 然而当天下午他回来的时候,比早上出门时更加垂头丧气。 易申看得好笑,问他道:「祁玉这是怎么了?和你堂兄堂弟闹别扭了?」 宋祁玉不说话,只是闷闷不乐。 来太后这里吃晚膳的帝后二人见到宋祁玉的样子,也觉得好笑。 「祁玉这是不想去上学?」皇帝逗他,「那可不行,咱们宋家的人可不能不识字。」 第70页 宋祁玉很不高兴:「祁墨和祁书他们说我叫祁玉,妹妹却叫安安,听着不像是一家人。」 皇帝哈哈大笑:「莫听他们胡说。他们母妃生不出妹妹,所以嫉妒你呢。」 宋祁玉扭扭捏捏地说:「父皇给妹妹也取个名字呗?听起来就和我是亲兄妹的那种,我可不想让他们笑话我了,嫉妒我也不行。」 皇帝满口应允:「好好好。」他回头看到安国公主也仰头看着她,便说道:「你叫祁玉,安国以后就叫祁安——怎么样?这样谁听了都知道你们是亲兄妹,好不好?」 宋祁玉拍着手说好。 宋祁安不知道哥哥在高兴什么,但看宋祁玉拍手,也跟着拍手叫好起来。 太后听到声音,让人过来问发生了什么。皇帝便到太后面前,把为安安取名叫宋祁安的决定说了。 太后微微皱起眉头,半晌才说道:「怎么跟着皇子的辈分取名了?祁玉胡闹,皇帝也跟着他胡闹。」她看看宋祁玉,有些不满,但如今后宫里实在没有其他的健康皇子,太后不捨得为了这点事情让宋祁玉丢面子,便抱过宋祁安哄她道:「安安不喜欢原来的名字吗?」 宋祁安拍着手笑道:「哥哥叫祁玉,我叫祁安!」 宋祁玉笑逐颜开:「皇祖母,祁安也喜欢这名字呢!」 宋祁安继续拍着手笑:「对,都知道我是哥哥的妹妹啦!」 太后叫过保母,把宋祁安推到保母怀里,揉揉额角说道:「哀家有些头痛,你们自去吧。」 皇帝担忧地说:「母后身体不适,可要太医过来看看?」 太后冷哼一声:「大晚上的少来咒哀家,哀家就是被你们这群人气得!」 她说罢便扶着嬷嬷的手回内殿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皇帝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莫名其妙地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也很纳闷:「我觉得母后忽然心情就不好了,是谁惹到她老人家了吗?」她看向宋祁玉:「是不是祁玉又调皮了?」 宋祁玉忍不住叫屈:「我今天一天都在上书房读书,我怎么会惹皇祖母不开心?」他忽然扭头看易申:「母嫔,你一整天都在和宁宫,是不是你惹皇祖母不高兴了?」 易申:???? 这小兔崽子又往她头上扣黑锅! 上书房的先生是不是没什么本事?肯定是作业布置太少! 宋祁安忽然指指宋祁玉,又指指自己:「祁玉,祁安,安安!」 皇帝恍然大悟:「母后不喜欢祁安这个名字?可朕觉得很好啊!」 易申和皇后一起附和。宋祁玉也贊同道:「父皇的名字取得好!祁安喜欢,我也喜欢!」 皇帝也觉得自己这名字取得没毛病。 虽然江朝初年时候,公主都不跟着皇子取名,可…… 安安是四辈才出一个的公主啊! 虽然跟着祁玉他们取名字有一点点不合规矩,可…… 他就是想宠女儿,怎么了?? 皇帝有些踌躇,到底在第二天去找了礼部,问他们为公主取名宋祁安,有没有什么不妥。 礼部尚书摇头道:「虽然于礼不合,但并无大碍,等闲人也看不到陛下的族谱,公主在史书当中只一句生母某氏,出嫁某氏,取什么名字,陛下喜欢便好。」 皇帝这才放下心来。 * 宋祁玉去上学没多久,便成了上书房一霸。据说他好几个堂兄都对他服服帖帖的,更奇的是他虽然淘气,但功课一点也没落下 先生们对他又爱又恨,爱他小小年纪颇有见解,课业进步神速,又十分恨他带坏了一群小崽子,搞得上书房鸡犬不宁。 没过两年,等五皇子七皇子终于长得结实一点,皇帝准备让他们也去读书的时候,宋祁玉又闹么蛾子了。 「祁安也四岁了,为什么不能去念书?!」宋祁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父皇,我妹妹是最好的,她怎么可以不去上书房?」 皇帝对目前这唯一一个健康的儿子颇为喜爱,耐着性子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呀!你那些堂兄都过七岁了,先生没教你七岁不同席吗?」 宋祁玉反驳道:「可我的妹妹怎么可以不识字?」 皇帝道:「你母后和母嫔都会教她认字的,你母后当年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宋祁玉更加不服气了:「先生们常教导我,孩子不能长于妇人之手,母后和母嫔再有才华,也是妇人,妹妹不会被她们教坏了吗?」 他身后的座位上,两个妇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皇帝只觉得头大:「你是男孩子,你妹妹是女孩子啊!」 宋祁玉据理力争:「和我同在上书房念书的,除了几个世子,剩下的以后最多是郡王,还有几个只能当镇国将军。他们都能去上书房念书,祁安是父皇亲封的安国公主,位比亲王,难道还比不上他们?」 皇帝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能改变宋祁玉的想法。他沉着脸看皇后和易申:「你们来帮朕劝劝?」 易申这是无妄之灾。皇帝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她一个小小的庄嫔哪里能够置喙? 皇后笑着说:「祁玉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反正祁安还小,上书房里还都是她的堂兄,有什么要紧?」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还有他们的伴读!」他看一眼在旁边乖巧站着的宋祁安,神情不善:「安安这么好,万一被哪个兔崽子看上,可怎么办?」 第71页 宋祁玉赶紧扯一下宋祁安。 宋祁安似乎受到什么鼓舞,大声说道:「祁安以后要嫁给大英雄!他们是小孩子,不是大英雄!」 皇帝难以置信地瞪着宋祁玉:「你就这么教你妹妹的?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祁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父皇骂我!」他往地上一躺,嚎得惊天动地。太后被惊动了,过来查看究竟,一见宋祁玉在地上打滚,顿时横眉竖目:「还不赶紧把祁玉扶起来?——你们这些奴才,惯会偷奸耍滑不好好伺候主子!」 宋祁玉听见太后的声音,扑过去保住她的腿哭道:「皇祖母,父皇说我不讲道理,说我不成体统,还说我乱七八糟!」 太后心疼孙子,一迭声地对皇帝说:「皇帝也该多心疼儿子些,他年纪还小,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他要做什么,难道还有咱们天家做不成的事情?」 皇帝苦着一张脸:「母后,这小畜生……」 宋祁玉又大声嚎了起来,太后怒道:「皇帝!」 皇帝捏着鼻子应了下来:「朕答应你,明天开始让安安去上书房读书。」 宋祁玉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扑到皇帝身旁开始吹捧他,左一句父皇圣明,右一句父皇万岁,顿时哄得皇帝眉开眼笑起来。 太后瞠目结舌:「你,你——祁玉,你刚才是在和你父皇说这事?你怎么——」 皇帝被宋祁玉拍得正开心,笑着说:「母后,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天家什么事做不得?安安乃是公主,去读个书有什么不对?读圣贤书方能行仁义事,对安安没什么坏处的。」 太后脸色铁青,她捨不得骂孙子,也不能骂儿子,便迁怒到易申头上:「庄嫔也不知劝着陛下些!你对得起你的封号吗?」 易申屈膝行礼,一言不发。 皇后皱皱眉,但她也是晚辈,不好说太后的不是。 宋祁玉理直气壮道:「皇祖母,母嫔的封号是『庄』,先生教我端庄的人在长辈说话时不能插话,所以母嫔已经很端庄啦!」 太后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她离开后,皇帝擦了把额头,感激地对易申说:「庄嫔很好。」 易申心说我好什么,好在能帮你挡太后的怒火吗? 宋祁玉和宋祁安一边一个抱住皇帝,又是一通彩虹屁,把皇帝吹得飘飘欲仙,当场就正式下旨,让宋祁安明天就去上书房。 接下来的几天里,太后心气不顺,想方设法地折腾易申。 先是装病让易申给她侍疾,藉口茶热茶冷药甜药苦,不知往她身上泼了多少汤汤水水;然后又说易申把她气得头痛,让她少往自己面前来,赶紧滚回她的芷兰宫呆着去。 易申非常尊重老人,太后让她滚,她当场谢恩领旨,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回了芷兰宫。 太后惊得目瞪口呆,随后勃然大怒,让人把和嫔嘉嫔容嫔叫去和宁宫为她侍疾,每天在皇帝过去请安的时候,大赞三嫔孝顺有加,暗示皇帝给她们升妃位。 皇帝表示抗议:「她们三个长得又不好看,又没生过皇子——没生过皇子也就算了,连公主也生不出来,无功无子朕如何给她们升位分?」 太后怒道:「她们为哀家侍疾难道不是功劳?」 直男皇帝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不是功劳,她们身为朕的九嫔,为母后侍疾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事情?何功之有?」 太后被气得心口疼,当场摔了药碗让皇帝出去。 皇帝忧心忡忡,出来之后马上找到皇后:「这几天和嫔嘉嫔容嫔为母后侍疾,母后越来越焦躁,可见她们不会伺候人。」 皇后左耳听右耳出——没办法,她是能惹得起皇帝还是能惹得起太后?只能在中间和稀泥。 太后给三嫔求封不成,又想让皇帝封五皇子和七皇子的生母为妃。 皇帝满头雾水:「母后说康嫔?这不成吧?她是朝日之国送来的番女,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但一个比一个身子弱;咱们江朝的女子一个妃位的都没有,怎能被这样的番女压在头上?封她还不如封庄嫔呢,庄嫔至少给朕生了一子一女,还都很健康。」 太后更气了:她想让皇帝封妃,本就是看易申不顺眼,想拉一个人出来踩在易申头上。什么侍疾有功什么生子有功,那都是她找的藉口。 谁知这个直男皇帝一点不能理解太后的深意,反而想把那个她最看不顺眼的人封妃。 岂有此理! 太后终于决定放弃找个人压在易申头上的计划,谁知皇帝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这些年来对后宫女子的确多有亏欠。在与皇后商议过后,他决定封易申为贤妃,然后把九嫔之中最年轻漂亮的丽嫔封为德妃,又从二十七世妇里提上来几个,把九嫔都填满。 剩下的他索性推给皇后,让皇后看着谁德行出众,就把人往上提一提。 皇帝这番动作传到太后耳中,成功地又把太后气病了。 皇帝当然不觉得太后病情加重是他的错。 他是天子,怎么会有错?肯定都是别人的错! 比如那三个给太后侍疾的嫔,到底是怎么伺候太后的?太后不仅这么久不见好转,甚至还病情加重了? 于是三嫔被勒令在自己宫里关禁闭,关到太后病癒才能出来。 皇帝对自己的孝心非常感动,在前朝的时候便带出几句。 第72页 臣子们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称颂陛下的孝心,并主动播散这个消息。一时间皇帝名声大噪,京城中的百姓全知道当今天子是个大孝子,为了亲娘连喜欢的嫔妾都关了起来,真是太孝顺了! 易申知道这些流言,已经是封妃数月之后了。原身的母家不显,基本是倚靠皇后一脉才勉强能在京中立足的。 所以她的消息来源非常有限,这次还是从皇后那里听到的。 皇后一边处理宫务,一边对易申说:「母后这次病得略久了,陛下都要我最近不要带祁安过去,免得过了病气。」 这天上书房休假,宋祁玉宋祁安也在皇后的椒房宫玩闹。 宋祁玉听了皇后的话,关切地说:「皇祖母真的病得很重吗?」他特意看了易申一眼:「我记得皇祖母初病之时,母妃去侍疾过,皇祖母怎么没好呢?」 皇后哭笑不得:「你母妃不是太医也不是药,若是她去几天什么病也好了,还要太医院做什么?」 宋祁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宋祁安这时说道:「母后,祁安不怕皇祖母过了病气,祁安要去探望皇祖母。」 皇后斥道:「别胡说,你父皇都不让你去,你去了就是抗旨。」 宋祁安还想说话,宋祁玉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宋祁安恍然大悟:「哦哦,我懂了,父皇是为了祁安好。」 这天回到芷兰宫,等到宫人退下,宋祁安忽然问易申:「母妃,皇祖母真的不喜欢祁安吗?皇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 易申下意识地去看宋祁玉。 宋祁玉又开始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她。 易申假意训斥道:「你又和你妹妹胡说,万一传出去,又是个天大的罪名。」 宋祁玉眼珠子滴熘乱转:「母妃不说出去,我和祁安也不说出去,哪里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易申没好气地敲他的脑袋:「你这么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宋祁安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母妃别打哥哥,当心手疼。」 宋祁玉:「……」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皇妹!还能不能好了!! 宋祁玉忍不住看向易申的肚子,觉得非常迷惑:他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一对双胞胎弟弟,和四个四胞胎弟弟,母妃的肚子里还怀着三胞胎……或者双胞胎?他有些记不清楚,反正都是弟弟就是了。 不过他非常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个时候他肯定不是母妃的独子了。 宋祁玉上辈子虽然活到二十岁,但其中有十几年是躺在病床上过的,自从他记事开始,就是今天喝药明天喝药,与外人接触不多,不大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这样盯着易申看,易申被他看得发毛,纳闷地问道:「我没用力敲你,应该没把你敲傻吧?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宋祁玉收回目光,看看宋祁安,小声问易申:「我和妹妹都这么大了,母妃什么时候给我们生几个小弟弟?」 易申:? 系统催生也就够了,她这副身体的儿子也来催生? 他母妃左一堆右一堆地生儿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吗?看看原剧情就知道了,原剧情中的宋祁玉常年卧病在床,末世女一口灵泉水都没给他喝,就那么让他活活病死。 如果末世女只有他一个儿子,易申不信她会眼睁睁看着宋祁玉去死! 易申见宋祁安似乎正好睏了,便哄她几句,让保母带她去睡觉。 等人离开,易申严肃地问宋祁玉:「你认真的?你真希望我给你生几个皇弟?」 宋祁玉又开始望天。易申伸手把他脑袋扳正:「你看着我!」 宋祁玉被迫看着易申。他不服气地说:「我不想让母妃生,母妃就不生了吗?」他上辈子偷偷去太医院问过,女人生这么多孩子对身体是有损的。结果被母妃知道之后,反而训斥了他一顿。 他想不想有用吗? 易申很想当场怼他一句「你想要皇弟皇妹,老娘还不想生呢!」 她又不喜欢皇帝,为什么要和他一起生孩子? 反正现在皇帝只有这么一个非番妃所出的儿子,身体又很健康,她就不信皇帝能把皇位给他侄子! 等到皇帝死了,她就带上几万兵马,去掀了北夷的老巢,让他们整天盯着别人家的女儿,是他们自己生不出女儿吗? 她直接把北夷国灭掉,就不信在她和宋祁玉的保护之下,宋祁安还会英年早逝! 宋祁玉迷惑地被易申揍了一顿,然后迷惑地离开了。 他的母妃,这次似乎不想生那么多儿子了? 但他随即高兴起来:不管是因为什么,母妃只有他一个儿子,对他和祁安有益无害。虽然他上辈子不知道最后是哪个弟弟继承了皇位,不过…… 反正是母妃生的。 七皇弟之后,宫里所有的皇子都是他母妃生的。他母妃以一己之力,把皇子的序齿从一位数变成了两位数。 ……第一位还不是一也不是二。 宋祁玉这边高兴了没几天,就听说皇后病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许久,也没算出皇后上辈子是什么时候崩的,他只记得皇后崩的时候,他在病床上躺着。 ——不过只记得这个也没用啊,他在病床上躺了十几年呢。 皇后有疾,内命妇们都要侍疾。 第73页 不过皇后比太后还不喜欢热闹,她只留下易申,把剩下的人都打发回去了。 不过她留下易申也不是为了折腾人,她又不是太后见不得儿子和小妾们恩爱。 她早就看淡了。 自从她和皇帝——那时候皇帝还只是太子——的长子被东宫一个小小的美人害病,而太子只偏心那个美人,她就再也不把整颗心放在皇帝身上了。 长子病逝,好在活过了六岁能进族谱,不至于死后没有享祭做个孤魂野鬼;她身子不好,生的次子也病歪歪地没活几年。 这些年来,她冷眼看着太子做了皇帝,又看着他在后宫流连。 幸好,幸好她的族妹生了儿子。她家对族妹一家多有扶持,族妹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以后三皇子若是登上大位,她的家族好歹不至于没落到底。 皇后看着易申,止不住地嘆气:「阿申,我觉得我不行啦,我昨天又梦到祁宁和祁言,他们吵着想阿娘呢,我是时候下去陪他们了,再不去,他们怕是要去投胎,把我忘记啦。」 易申偷偷往她药碗里加灵泉水的动作就是一顿。 「阿姐何必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易申索性用小时候的称唿来叫皇后,「阿姐贵为皇后,要担起后宫的。」 皇后笑着说:「谁都可以做这个皇后,谁来做都没什么分别,但祁宁和祁言只有我一个阿娘啊!何况太医都说我没救了,我说几句不吉利的话又有何妨呢?」 易申犹豫再三问道:「陛下已经从民间招募名医,若他们有方子能让阿姐延寿呢?」 皇后望向头顶的百子千福床帐,摇摇头说:「没意思了。祁玉和祁安都立住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想了祁宁祁言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任性一次了。」 易申沉默不语。 一个月后,皇后崩。 临终时她心有预感,让宫人为自己盛妆打扮,又将皇帝请来,握着他的手说:「陛下,臣妾要去了。这些年臣妾虽为陛下生育二子,但福薄缘浅,没能照顾好他们。臣妾忝居后位,又不能督促宫妃为陛下开枝散叶,实在羞愧难当。好在贤妃的儿子健康,不然臣妾到地下也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皇帝和皇后是结髮夫妻,自觉爱皇后爱得深沉,此时忍不住落了泪:「是朕没有照顾好梓潼。」 皇后摇头笑道:「陛下说的什么话,陛下乃天下万民之主,怎可耽于后宫?是臣妾配不上陛下。」 说完这句,皇后疲倦地闭上眼睛。皇帝握着她的手,泪水滚落,却觉得皇后的手越来越冷。 「梓潼!梓潼!」皇帝惊慌失措喊了两声,见皇后全无反应,又去叫太医:「太医!快过来!」 太医为皇后诊过脉,齐齐跪下:「臣有罪。」 皇帝失声痛哭。 皇后死了,后宫女人除了太后,都要去守灵。皇子皇女也不能倖免,就连前朝官员也得戴孝。 皇后灵前,皇帝抚棺大哭,从二人结髮为夫妻,哭到两个儿子双双早亡,又哭着说出皇后临终前的话,哭自己不是个好夫君。 礼官再三劝阻,皇帝才悲痛回宫。 易申看着皇帝痛不欲生的模样,只觉得讽刺。 ——皇后临终前说没照顾好所生二子,忝居后位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她前几天才刚说过要赶紧去地下,趁两个儿子还没去投胎赶紧看一眼呢! 无颜去见列祖列宗?易申怎么想都觉得皇后是在指桑骂槐。 毕竟皇帝长子是在他的纵容之下才早夭的,次子也是因为皇后之前伤了身体,所以不太健康。 所以易申坚持认为皇后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 不过既然皇帝不这么认为,想来也没有人会去提醒他这一点的。 皇后停灵四十九天,入帝王陵。 皇帝擦干眼泪,把目光看向后宫——后位空虚,虽然他对皇后情深义重,但也该立继后了。 皇帝想要皇后,自然天下女子都是任他挑选的。虽然他老婆刚死,也鬍子一大把,但想娶个妙龄女子进宫也是轻而易举。 但皇帝觉得他和皇后是真爱呀! 他怎么能在皇后尸骨未寒的时候,从宫外挑选小姑娘继任皇后的位子呢? 再三考量之后,他决定扶易申上后位。 虽然最近几年,贤妃的气场有些过强,每次他去芷兰宫想幸一幸贤妃的时候,都觉得贤妃凛然不可冒犯,想摸摸小手都只觉脖子后面冒凉风,有些战战兢兢的,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但是贤妃她生了三皇子和安国公主啊! 皇帝这些年来非常努力,但自从七皇子降生之后,后宫半点喜讯也没有。在他「朕不如父皇」的感慨声中,皇帝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 如果以后真的没有新儿子出生了,那他只能立三皇子做太子。 总不能立番妃之子吧? 总不能从弟弟家过继侄子吧?他又不是没亲儿子。 既然有了这个念头,那他就得让贤妃当皇后:反正等三皇子当皇帝之后,贤妃早晚也会封为皇后,早封晚封不都一样吗? 但皇帝没想到,他这个想法已说出来,最先反对的居然是太后。 「皇后刚去了几天,你就要封继后!」太后不会承认自己由于看不惯公主随皇子取名,也看不惯公主进上书房进而看不惯易申,她只拿皇帝对皇后的感情说事儿,「前朝百官都看着呢,皇后停灵的时候你哭晕过多少次,这才不到两个月你就要封继后!你是想让皇后在地下不安吗?」 第74页 皇帝愣住:「但是后宫总得有人管啊!朕都这么大岁数了,母后只比朕更老,总不能让母后一把年纪还为后宫之事操心吧?」 太后被这死直男左一句岁数大右一句年纪老气得心肝肺都疼,瞪着皇帝说:「反正哀家不许!至少也得一年!你连一年都等不了吗?」 太后想来,反正易申是因为皇后的关系被皇帝看重,拖过这一年,皇后在皇帝心里就淡了,到时候宫里进了新人,再多几个有孕的,皇帝也就不会看重易申了。 皇帝没有体会到太后的苦心,点点头:「也是,朕对皇后情深义重,不能这么快就封继后——那就让贤妃晋贵妃吧,一年后再封后。」 太后被气个倒仰,皇帝却擦着眼泪离开,转头就下了明旨,晋易申为贵妃。 虽然江朝的三夫人是贵妃贤妃德妃,从礼法上来讲,贵妃和贤妃一样,都是三夫人之一,但毕竟带了个「贵」字。 而且自建朝以来,能当贵妃的,最后都当了皇后。 皇帝封了易申做贵妃,便让她搬进椒房宫,把凤印也交给她:「贵妃先在偏殿住上大半年,等一年满了,就可以去正殿住着了。」 易申:「……」 讲道理,她的芷兰宫虽然比不上椒房宫,但是芷兰宫的正殿还是比椒房宫偏殿宽敞的。 所以她不太能理解皇帝的脑迴路。 不过她不在意。管她住在哪里,只要皇帝不幸她,让她回掖庭她都没意见。 ……何况是椒房宫的偏殿呢? 易申搬到椒房宫,宋祁玉和宋祁安也跟着搬了过去。 由于有皇后留下的旧人帮持,易申处理宫务处理得很顺手。 ——其实没有那些人,她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后宫就这么点人,难道能比大安朝的百姓还多? 现在江朝百姓一共才六七百万户,满打满算不过几千万人口。易申在大安的时候,可是管过几亿百姓的! 她甚至怀疑过皇帝是不是哪里不行,所以后宫好多年没进新人,以至于九嫔现在都不满。 不过想想末世女生过的二十多个儿子,易申又觉得这不应该。 皇帝要是哪里不行,这二十多个儿子哪里来的? 总不会是感而有孕生出来的吧?现在又不是上古时代,不吃这一套了。 在易申满心的疑惑之中,先皇后逝去一年期满,皇帝当天就封了她做皇后。 太后气得半死,以继后不是原配,乃是从世妇累升至后,比不得元后尊贵为名,压着皇帝不让他下旨办封后大典。 易申没觉得怎样,皇帝先委屈起来:我老婆死了,想扶个填房,我亲娘却说她当过小妾不让办酒? 但太后的意思他不能明着反对。 封后大典最后的确没办成,但皇帝把宗室的亲戚全请进宫喝酒了。 一百多宗亲上百个命妇全到太后面前,给太后贺喜,差点把太后气得当场归西。 偏偏皇帝看到太后翻白眼,还自认为很体贴地说:「你们快些,不要那么啰嗦,母后年老体衰,经不起你们这样耽误时间。」 ——这直男!呸!在场的外命妇们险些跟着太后一起翻白眼。 忙过这场宫宴,易申终于略闲了些。 这一闲下来,她就觉得宋祁玉不对劲了。 虽然他一直都不太对劲吧,但是这一次,宋祁玉表现得太颓靡了。 母妃封后,这对哪个皇子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宋祁玉怎么跟死了亲娘似的? 要不是易申有原身的记忆,非常肯定这傢伙确实是原身亲生的,她非得怀疑先皇后才是宋祁玉的亲娘了。 易申决定找宋祁玉谈谈。 即使他不能在母妃封后的时候喜极而泣,至少也不能一副哭丧像。万一让皇帝看见,以为他对这旨意不满怎么办? 谁知没等易申去找宋祁玉,宋祁玉先过来找她了。 而且是在她忙碌一天躺下睡着之后,打发掉值夜的宫人内侍,独自一人摸过来的。 易申:「……」可以的,每个世界都有这么几个打扰她睡美容觉的人。 她一边不停默念「这是亲儿子,这副身体的亲儿子,不能打死」,一边冷声问道:「祁玉这么晚过来,可有什么要事?」 这夜的月光很亮,透过琉璃窗,映在椒房宫深黑色的地面上。宋祁玉听到易申的声音,微微发怔。 他抬头看到坐在床中的那个身影,似乎与前世那个总是冷漠对他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宋祁玉忍住几欲汹涌而出的泪水和落荒而逃的冲动,轻声问道:「母后,儿臣听闻,观音大士的玉瓶之中有一种甘露,可以救人……」 「……母后,世上真有这样的东西吗?」 第33章 .母凭子贵文05父皇,我从掖庭把皇妹…… 易申微怔。她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 宋祁玉问出这一次,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他沉默片刻,慢慢地后退,准备离开。 易申忽然道:「你取个杯子过来。」 宋祁玉呆呆地看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丝期冀。他去窗下的小几上取过一只茶盏,又跑回床边。 准备将茶盏交给易申时,他忽又迟疑起来。 如果,阿娘再一次让他失望了,他又该怎么样呢?可他已经失望了那么多次,再多这一次……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第75页 宋祁玉在这边犹犹豫豫,易申丝毫不想体谅。 上一个打扰她睡觉的人,是不是被她拎着刀砍死了? 易申伸手夺过宋祁玉手中的茶盏,手掌在上面一覆,原本空空如也的茶盏之中,便盛满了清澈的液体。 易申打了个哈欠,把茶盏递迴给宋祁玉:「拿上观音大士的甘露,回你的偏殿睡觉去吧,别打扰你娘睡觉了,懂吗?」 宋祁玉却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他怔愣在当场,狐疑地看着易申变戏法一般的举动。 然后他用指尖沾了一滴水,放在舌尖品尝。 「阿娘……」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易申,却见易申已经拍拍被子又躺下去了。 「阿娘,阿娘!」宋祁玉将茶盏放在床头的地面上,飞身扑上床,用力摇晃易申的手臂。 易申怒道:「你干什么!」 「阿娘是不是给我喝过这个?」宋祁玉感受着舌尖上熟悉的清甜味道,眼泪汪汪地问道。 易申大怒:「所以你就来打扰我睡觉是吗?——这些年你和祁安喝了我多少好茶,现在倒来问我有没有?你问也就算了,不能在白天问?偏要晚上来?」 宋祁玉听见她说「这些年喝了多少」,后面的就全听不进去了。 他扑进易申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阿娘!阿娘!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吗?你不知道我梦见了什么,我梦见有个孤魂野鬼占了你的身子,却不好好待妹妹,我求她赐一瓶甘露给妹妹护身,我在外面的石地上把头都磕破了,她却理也不理,阿娘,阿娘!」 宋祁玉声声泣血:「阿娘,我好恨,我好恨啊!为什么我体弱多病,为什么我不能保护安安,为什么,为什么?!」 之前被他支使出去的宫人内侍听到声音,顾不上他的命令,匆匆来殿中查看。 易申就知道,今天她是别想睡个好觉了。她安抚地拍拍宋祁玉的后背,令宫人掌灯:「去传太医,三皇子做噩梦魇着了。」 宫人看到宋祁玉可怜兮兮的哭相,心中瞭然——三皇子平时看着小大人儿一般,可说到底只是个孩子。做梦魇着来找阿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易申等着太医过来,给宋祁玉开了安神汤,等他喝下,又让宫人为他净了面。 过了许久,宋祁玉终于安静下去,慢慢地睡着了。只是他睡得并不安稳,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易申的胳膊,只要她动一动,便会惊惶地睁眼四处查看。 易申任命地躺在他身边睡下。 她问系统:「你看到了吗,末世女说喜欢孩子都是骗人的。她让自己生的二十几个儿子都健健康康,却不捨得给原身的女儿一点灵泉水——若是有了灵泉,即使她远嫁,也不会死于难产的。」 系统好奇道:【那宿主准备在宋祁安远嫁的时候,给她灵泉水防身吗?】 易申十分震惊:「你从哪里看出我会让她远嫁?你的cpu坏掉了?」 系统仍然疑惑:【可她毕竟享受了大安黎民百姓的供奉……】 易申:「别逼我说脏话,滚!」 系统灰熘熘地默不作声了。 次日醒来,宋祁玉发现自己睡在母后的殿中,颇有些不好意思。 皇帝听说他做了噩梦,一早便来探望。 这些年后宫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帝实在是怕了,他真的怕哪天宋祁玉默不作声地死了,那他千辛万苦从兄弟那里抢来的皇位,就有可能要传给那些兄弟的儿子。 那怎么可以! 看到宋祁玉虽然眼睛有点肿,但精神很好,皇帝不禁就松了口气。随即又把今天当值的太医全都叫来,反覆确认过宋祁玉身体并无大碍,他终于放下心来,还有心思打趣几句: 「祁玉这么大了还会做噩梦?哈哈也就这时候看着真是个小孩子。」 宋祁玉小脸一红,扭头不去看他。 皇帝见逗他没意思,转头又去逗宋祁安:「安安昨晚做梦了吗?」 宋祁安转转眼珠说:「我梦见我穿了金黄的袍子!」 皇帝哈哈大笑:「安安是公主,等出嫁了,朕就赏你金黄色的蟒袍,这有何难?」 宋祁安便嘻嘻地笑了起来。 皇后需要处理的事务虽然没有皇帝多,但非常繁琐。大到后宫女人的晋位,小到各处的冰炭发放,都得易申点头才能处理。 还好先皇后给易申留下几个嬷嬷帮衬,不然以易申一言不合就开炮的性格,恐怕这几十个女人坚持不到当年冬天。 不过当上皇后以后,易申开始能够了解前朝的事情。 比如江朝一共只有几百万户,几千万的人口;比如东边朝日之国又派了学生来学习江朝的先进思想;又比如南洋的小国给江朝进献了一头大象,换回十几车金银细软,纯属打劫冤大头的操作…… 再比如,江朝的船都很小,最大的船也无法抵御海上风浪,所以去海外的客商经常血本无归,渐渐地出海的商人都少了许多。 易申一时间不太适应这样弱小的江朝,开始琢磨能有什么办法,让江朝快速地发展一下。 当然,是在不影响她当太后的前提下。 ……没错,易申这次不是很想当皇帝,她决定按照末世女的思路,当个太后试试;虽然她不想亲自生孩子,但是她想尝试一下从未经歷过的生活。 当皇帝太累了,易申在上个世界歷经千辛万苦,才把大安朝变成君主立宪制国家,好不容易松一口气。 第76页 这里的大江朝又和大安朝不同,它的生产力水平太低了。 虽然她背包里面有个「君主立宪」的徽章,据说可以增加资产阶级的好感度,但是吧……江朝的百姓还没吃饱呢,商贾一个个穷得叮噹响,根本没到形成一个阶级的地步。 易申倒是可以做些努力,但是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有些改变需要慢慢来,至少,得让百姓先吃饱再说吧? 易申首先盯上了农作物。 这年头种什么都是一年一季,虽然味道很好,但产量真的很低。易申旁敲侧击许久,终于确定海外的玉米土豆地瓜都没有传进江朝,她又不能无中生粮种,只能放弃。 至于江朝本来就有的小麦水稻大豆…… 易申她又不是学生物的,她不会改良种子啊! 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系统小心翼翼地提示:【宿主,你要不要再看一遍原剧情?】 易申满头雾水,但闲着也是闲着,她抽出两天时间,把原剧情又仔仔细细研究一遍。 然后她发现,空间和灵泉水都可以改良作物,只要把种子放进空间或者放进灵泉里泡着就行。末世女靠着改良作物种子,给她生的儿子们增加了许多政治筹码。 易申:「……」可恶,她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 她一边让宫人去找作物种子,一边思考该怎样让改良之后的种子流通出去。 ——如果皇帝今天就死该多好,如果她是太后,她绝对可以毫无避讳地把种子放出去! 不过现在想这个还略早,她在椒房宫的后殿找了间屋子,让人把粮种放进去,准备明年试种。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掩饰,其实那些东西都被她扔进空间去了,后殿的屋子里只有几个装麸皮的袋子。反正她是皇后,她就不信有人会偷偷熘进去搜她的东西。 转眼又是几年过去,太后始终没有放弃给易申找不自在的计划。 她先是想把三夫人的位子填满,德妃有人做了,她便将一个嫔提上来做了贤妃。但在她想让人做贵妃的时候,被皇帝果断拒绝了。 「皇后无病无灾,为什么要让人做贵妃?」皇帝满心疑惑。 太后也满心疑惑:「让人做贵妃和皇后无病无灾,有什么关系?」 皇帝诧异:「咱们江朝建朝以来,哪有皇后有子又无疾病的时候,让人占了贵妃位子的?那不是咒皇后死吗——朕都死了一个皇后,若是再死一个,万一有人说朕克妻怎么办?」 太后气得肺疼:「你是天子,是万民之主,让谁做皇后都是天大的恩典。先皇后无福在这位上,才会早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皇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话是这么说,但江朝四千万黎民,朕难道能一个个问过去?但凡有一个人说朕克妻,谁知道野史会怎么写朕?不妥,这不妥!」 太后的封妃计划被皇帝怼了回来,便只盯着九嫔的位置。 没过几年,九嫔二十七世妇便被填满了。 上面满了,太后看着八十一御妻零零散散的样子,又开始不满意了。 她催促易申,赶紧为皇帝充实后宫,从民间选妙龄女子入宫侍驾。 易申打心眼里厌恶这种事情。 这和她对皇帝有没有感情无关。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这男人拥有更多的小姐姐。 ——想当年她贵为天子,还被系统辖制着不能寻求真爱,只能拥有一个过气的驸马。 这里的皇帝凭什么可以拥有这么多女人? 易申发动拖字诀,拖了没两个月,太后病重了。 这就皆大欢喜了嘛! 易申对此表示满意。 这几年来,太后对宋祁安的喜爱越来越塑料了。易申从她的身上,已经很难看出当年那个,据说曾经说出「快抱来给哀家看看」的人了。 倒不是说她不喜欢宋祁安,毕竟是唯一的孙女,在心情好的时候,太后还是不介意宠一宠的。 但是只要宋祁安享受了什么「出格」的待遇,太后总是会第一个变脸。 比如宋祁安跟着皇子取名。 比如宋祁安进上书房读书。 再比如……皇帝为宋祁安选了几名贵女,做她的伴读。 而且这伴读的规格还很高——成亲王妃的侄女,礼郡王妃母家最小的妹妹,礼部尚书的嫡女,太尉的孙女。 比宋祁玉的伴读出身还高。 太后也曾向皇帝隐晦地提过几句,说这些伴读出身太高,是不是太过了。但钢铁直男皇帝根本没听出自己亲娘话里隐含的意味,他满心不高兴地反驳说,安安是公主,哪个臣女做伴读都是抬举她们,这算什么? 和天家相比,谁的出身不低?不都是一样的吗? 太后这次一病,对宋祁安的态度倒好了一些。 不过这可能是因为宋祁安隔三差五去和宁宫陪她,所以去上书房的时间少了。 太后越病越重,皇帝广开后宫一事自然作罢。 皇帝本来就自诩不重女色,现在亲娘病了,他怎么可能再从民间选秀女呢? 他是孝子,每日上朝之前下朝之后临睡之前,都要到和宁宫给太后探病。 太后就很悲催了。本来人生病了就发困,但皇帝每天三次到她宫里打卡,她总不能每次都睡着,所以没几天的功夫,太后就变得憔悴了。 第77页 偏偏皇帝还很感动于自己的孝心,在前朝暗示朝中官员写表章夸赞他。一时间皇帝至孝的美名传遍天下,皇帝再接再厉,每天探视太后又多了两次,太后知道原因之后,差点气得心梗。 易申也每天到太后宫里打卡。不过她没有皇帝那样自信。她还是能看出太后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身心俱疲的。 不过她也没提醒皇帝。 太后给她找的麻烦太多了。就算她不惧这些,可以不在意,但是太后给宋祁安找麻烦,易申就很想不通了。 这是她亲孙女,多享受点特权怎么了? 先皇后病重的时候,易申还准备给她喝点灵泉水,想看看能不能给她延寿几日。但先皇后一副「本宫活够了」的样子,易申就没忍心耽误她去地下与两个儿子团圆。 这次太后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易申非常怀疑,她前脚给太后喝了灵泉水,太后后脚就会诬衊她是妖孽,把她送上烧烤架。 易申不想英年早逝,所以只在自己所能接受的范围内尽心尽力,让太后尽量少操点心——毕竟有那么个儿子,太后这些年想必过得很糟心。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她临终这几个月,过得安详一些吧。 易申自觉仁至义尽,所以在知道太后临终前做了什么的时候,她恨不得自插双目。她觉得她和眼瞎也没什么两样了。 那日太后几天水米未进,却在皇帝下朝探望之时醒来,还笑着问道:「皇帝这是下朝了?」 皇帝看到她面色好转,很是高兴:「母后今日脸色好多了。」 宫人给太后端来一碗热汤,太后饮了一口便皱起眉:「这汤有些冷,皇后去小厨房催一催,给哀家再热一碗来。」 易申心知太后怕是有什么事要和皇帝单独说,便退下了。 她刚出了殿门,便听到里面太后急切的声音:「哀家怕是要不行了,皇帝可否与哀家说句准话——你可有立太子之意?」 易申的脚步便是一顿。旁边的宫人停下来看她。 易申的五感过人,此时她也只能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这些宫人应该是什么都没听到的。 她让人去小厨房催汤,自己站在殿门外,听太后还要说什么。 皇帝安慰道:「母后何必说出如此不祥之言?朕看母后面色红润,想来是快要痊癒了,母后还要长长久久地陪着朕呢。」 太后嘆了口气:「哀家的身子什么样,哀家心里清楚。若皇帝想让哀家走也走不安详,那便不说吧。」 皇帝沉默良久,似是在犹豫:「……朕知道母后担心国祚。祁玉已经大了,等他十二岁,朕就封他做太子,那时候他也该定亲了,有太子之名,他也能相看个好媳妇。」 太后咳了两声:「那皇后呢?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皇帝「啊」了一声:「什么?」 太后语重心长地道:「主少国疑,陛下需记得史书上的教训啊!」 皇帝的声音勐然拔高:「母后!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主少国疑,难道母后觉得朕活不了几年了吗?难道朕还活不到祁玉二十岁吗?母后,朕是你的亲儿子,你可不能咒朕啊!」 易申听到这里,好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这么多年了,她都习惯了皇帝的直男思维,太后从小看着皇帝长大,难道没有一点知觉? 这也太…… 「……母后!母后你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皇帝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易申的思绪。 太后病了这么些天,太医已经在和宁宫长住了。此时听到皇帝的叫声,一个个提着衣襟就沖了进去。 片刻之后,殿内传出一阵痛苦声。 易申跪在皇帝身边,抹了抹眼泪:「陛下节哀,母后若泉下有知,想来也是希望陛下好好的。」 皇帝的哭声一顿。 ——不!你不明白!就在半盏茶之前,母后还在咒朕早死,她说朕活不到祁玉大婚,朕死之后主少国疑,祁玉会坐不稳皇位。 皇帝想到此处,大声哭了起来,他哭着拉住易申的手:「梓潼,朕心里苦,朕心里好苦啊!」 易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着噁心说道:「我懂得,我都懂得。」 皇帝哭得更大声了:他觉得没人能懂。 毕竟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咒儿子早死的。 他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虽然在礼法上,太后也是先帝的皇后,但太后的丧仪,总是要比皇后的盛大一些。 皇帝在太后灵堂里哭晕了好多次,被太医救下之后,又冲到灵前继续哭。 礼部官员说了许多次「请陛下保重身体,莫失尊仪」都没有用。 当然,这一次皇帝的仁孝之名,传播的更远了。 太后在宫中足足停灵八十一天,才葬入皇陵。皇帝擦干眼泪,又开始去后宫忙着生儿子了。 虽然他很不贊同「主少国疑」这种说辞,但只有三个儿子这种事情,他心里还是有点憷。 虽然宋祁玉看起来很健康,也已经过了十岁,想来不会再夭折…… 但若是他再多生几个儿子就更好了。 万一,他是说万一以后宋祁玉也跟他似的,生不出儿子呢?如果他多有几个儿子,到时候宋祁玉就可以过继侄子当太子。 反正宋祁玉的侄子也是他亲孙子,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第78页 但如果他只有这么一个靠谱的儿子,到时宋祁玉就只能过继他兄弟的孙子了。 皇帝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兄弟的孙子继位的。 只是很可惜,无论他怎样努力,后宫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如果他能向易申请教这个问题,易申倒是能够解答。 ——易申这副身体是这个生子文的女主,只要她不生,后宫其他人是生不出儿子的。 可惜皇帝不好意思和皇后探讨「朕都这么努力了,后宫女子为什么还都没有身孕」这种话题。即使他能拉下脸来问,易申也不会再生孩子的。 至于末世女那个让她「拥有比二十五个更多孩子」的任务,易申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任凭系统催她千百次,她就是不让皇帝留宿。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 经过几年的试验,易申初步总结出「灵泉水对作物种子处理效果及最佳方案」,她已经积攒了一大批产量高于现下作物的种子。 这消息她当然不会告诉皇帝,但她向宋祁玉透露了一点。 宋祁玉大为震惊,看看殿中没有其他人,他压低声音道:「母后好厉害!我记得上……咳咳,我是说在我的梦里,那女人直到我死,也没有弄出这个——」 他的脸色忽然一变,似乎想起什么:「母后,她是不是故意的?她想等到……的时候再拿出来,这是可以流芳千古的功绩!」 易申没提醒他,他在她这里早就露馅了。什么噩梦,根本就是重生嘛! 不过看到宋祁玉的政治敏感性较之前有很大的提高,易申还是很欣慰的:「其实我也不想现在就拿出来,你还小呢。」 宋祁玉闷闷不乐:「只要她拿出这个——安安就不会远嫁!这样的功绩,不管北夷找什么样的藉口,宗室和朝臣都不会让她远嫁!可她就是不想,因为安安在她心里不值得,对不对?」 易申不知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宋祁玉依旧在嘟哝:「她真坏……」 宋祁玉在易申这里没能得到想要的安慰,回头便去上书房里,找堂兄弟们打架去了。 江朝虽然重文轻武,但宗室和朝堂不一样,宗室这些人,又不指着读书考状元,他们反而比寻常人家注重习武。 别的不说,习武虽然辛苦,但比读书有意思啊! 骑马射箭,每年还能去打猎好几次,这不比坐在桌案前面,一天抄几十篇大字来的痛快? 宋祁玉这些年打遍上书房无敌手,那些堂兄弟们虽然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和他的关系却都很亲密。 连带着对宋祁安也非常亲近。 借着宋祁玉的光,宋祁安也成了上书房一霸。而且她比宋祁玉更会装样子。宋祁玉经常顶撞先生,宋祁安则是在先生面前比任何人都乖巧。 再加上她天资过人,经史子集读的比旁人都快,见解也颇有可取之处,据说曾有先生私下里说,若宋祁安是皇子,或许宫中的形势有不一样了。 ——皇位只有一个,同母所出的皇子争皇位,江朝又不是没发生过。 ——好在安国公主只是个公主,不然…… 这种流言悄悄地在先生之间传播。 事实上他们也不完全是在造谣。皇帝在公开场合也曾发出过类似的感慨:「可惜安国是女子,若为皇子,朕必封其为太子也!」 宋祁安心宽得很,听了就忘。易申不像她那样天真。 公主当皇帝,这事在这个时空很罕见,但在其他的时空……易申自己就干过啊! 她小心地试探宋祁玉的态度。 但不知道是宋祁玉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还是他真的也心大,他对易申的旁敲侧击丝毫不接招,充分展示了他确实是皇帝的亲儿子。 ——这一模一样的直男脑迴路,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宋祁玉十二岁生日的时候,皇帝果然下旨,封他做皇太子,并开始给他选太子妃。 他不单自己选,还把名册拿到易申这里,让她跟着一起看。 「礼部尚书的女儿,今年十五,女大三抱金砖,梓潼觉得这个怎样?」 易申提醒他:「这是安安的伴读,这不好吧?」 皇帝便将这页翻过去。 「司徒的孙女,和祁玉同岁,这个怎样——不妥不妥,这人连安安的伴读都选不上,可见不是个好的。」皇帝自己就把这个选项否决了。 易申偷偷翻了个白眼:「陛下,满朝官员家的女孩儿,不是安安的伴读,就是没选上安安伴读的,按陛下这个标准,怕是选不出合适的人了。」 皇帝皱着眉:「那怎么办?要不看看比安安小的吧,这些人选不上伴读是因为年纪太小,想来还是能选出几个来的。」 易申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反正皇帝多数时候都是在自言自语,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就能自问自答地说下去。 「……这个好!」皇帝忽然找到一个很合心意的,「工部左侍郎的嫡长孙女,比安安小一岁,年纪还算合适,等她及笄,祁玉刚好及冠,成亲刚刚好。」 皇帝左看右看只觉得满意:「她娘生了三男四女,一看就是个擅长生女儿的——咱们这几代公主太少了,若是祁玉娶了她,朕就能抱孙女啦!」 第79页 易申:「……」抱孙女然后呢?然后去北夷和亲? ——等等!易申突然灵光一现:这不会才是江朝皇室生不出公主的真正原因吧? 四代只出一个的公主,皇帝都能拿去与蛮夷和亲,换了是她,她也不想投胎到皇家做公主啊! 说什么享受万民的供奉—— 放屁!难道皇子没有享受万民供奉吗?他们怎么不叫皇子远嫁蛮夷呢?易申记得,江朝周边的几个附属国家,有女儿可以继位做首领的,那样的国家,让皇子嫁过去不是正好? 末世女生了二十多个皇子,当时的皇子多得连封地都不好找,送去别国当驸马不正好是废物利用? 可是他们谁也没这么想过。 明明同样的被万民供养,甚至皇子享受的资源比公主要多得多,为什么一涉及到两国邦交,就一定要公主远嫁? 易申的思绪不知不觉地飘远,一时间忘了附和皇帝的话。好在皇帝自说自话,很快便选定了几个人选。 「工部左侍郎的孙女,刑部尚书的孙女,太常寺卿的孙女……」他说着说着皱起眉头:「他们怎么这么会生孙女!不行,朕要去看看年龄大些的女孩儿,朕要给祁玉纳太子良娣!朕要抱孙女!朕一年也等不及了!」 易申默默地望天:祁玉,你保重!希望你不要被太子良娣们击垮,希望你能撑到及冠吧。 皇帝挑挑拣拣,为宋祁玉选定了正妃和两个侧妃的人选。 「今年纳良娣,明年抱孙女」只是他的一个美好设想。宋祁玉是他亲儿子,而且今年才十二岁,他再着急也不会用儿子的身体开玩笑。 不仅不能有良娣,而且在太子十六岁之前,皇帝是恨不得东宫里一个宫女都没有的。 他看好宋祁玉的妻妾人选,便又开始操心宋祁安的婚事。 「安安的夫家也要好好地选!」皇帝语重心长地对易申说,「最好早点定下来,定的完了,朕怕那群兔崽子偷偷纳通房!」 易申敷衍地点头:「是是是。」 皇帝又忧心忡忡起来:「不行,早定下来还不够,朕得去打听打听,谁家里不让纳妾的。若是可以纳妾,就算没有通房,以后纳了妾安安也要受委屈——要么明天梓潼召见几个外命妇,试探她们一下?」 易申继续敷衍:「好好好。」 皇帝没有发现易申的敷衍,继续说道:「唉,太祖怎么就没定下个驸马不许纳妾的律条呢?太宗中宗修改律法,也不记得改这条。朕现在改,有些来不及了吧?修改律法至少要几年,到时候菜都凉了。」 易申:「对对对。」 皇帝仍旧没有发现易申在敷衍他。他忧心忡忡地离开椒房宫,去找德妃睡觉去了。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多几个儿子。 多子多福嘛! 还好他没有在易申面前提起这四个字。 在系统坚持不懈的催生之下,易申已经对这四个字ptsd了。她现在听到「多子多福」,下意识地就想抄起手边的傢伙把对方砍死。 就凭皇帝那个武力值…… 可想而知,他逃过了一劫,还是很可能必死的劫。 在皇帝与数名臣子谈心,易申也装模作样与数名外命妇交谈过后,皇帝艰难地为宋祁安定下驸马人选。 英国公的小儿子,比宋祁安大一岁。 英国公只有国公夫人一个女人,他的小儿子不能继承爵位,娶了公主以后,儿子可以继承公主的爵位,想来会用心对待宋祁安的。 皇帝和英国公透过气,又让易申召见英国公夫人进宫试探,在得到「四十岁无子方可纳妾」的承诺之后,皇帝终于放下心来,准备给两个孩子赐婚。 谁知明旨未发,边关便出了事情。 北夷王子哈穆尔率领三千骑兵,七千步兵,大军万余人,向江朝边塞漠北城发动攻击。 边关告急,皇帝立刻把心思从儿女婚事上移开,召集朝臣商议对敌之策。 江朝重文抑武,即便商议军事,在场的也是文官居多。 户部尚书首先哭穷,说去岁江南旱灾,皇帝仁慈减免赋税,所以国库空虚,承担不起大军出征的粮草。 兵部尚书也忧心忡忡,说如今将军们都已经年迈,而小将们年少,恐怕无法担当起出征的重任。 太尉也跟着嘆气,说最近几年的武科,选上来的武状元连六石弓都拉不开,让这样的人出征,只能灭自家的锐气。 武官们倒是想出战,毕竟不打仗的话,他们一辈子也没有升迁的机会。但只要他们开口,便会被户部官员「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怼回来。 武官们文化水平普遍偏低,让他们引经据典骂回去,比让他们胸口碎大石还难。骂街他们倒是会,但皇帝面前,怎可口出脏话? 所以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被挤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最后的主意还是要皇帝拿。皇帝不想不战而退,他最终还是派出了一名主将三名副将,加上一群监军,调遣五万人马,去支援边关。 一月后,漠北城失守。 主将阵亡,五万士兵死伤过半,一个监军连夜奔回京城,向皇帝哭诉北夷军队的悍勇无双。 满朝震惊。 身处后宫的易申问讯也非常震惊。 只是她震惊的内容和前朝有点不一样。 第80页 「五万人打一万人,然后输得边城都丢了??」易申难以置信地问道。 皇帝没有察觉易申话里的内涵,还以为她也在痛心五万将士的死伤,便也悲痛地说:「可怜程将军为大江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老骥伏枥,还死在乱军之中,朕对不住他啊!」 易申:「……」不是,这个世界的北夷这么厉害的吗? 在她的概念里面,一万北夷军,其中还有七千步军—— 这在她面前,别说杀个七进七出,就算杀个十进十齣,她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啊! 当年她可是带着几百骑兵就敢偷袭北夷大营的! 易申满脸的一言难尽,皇帝的自说自话已经说到议和了。 「朕本想着打一场胜仗,然后议和之时便有些底气,谁知他们竟然输了……」皇帝痛心疾首,「这样咱们要赔出多少钱啊!那都是百姓们辛辛苦苦缴纳的赋税啊!」 易申:「……」 你还知道那是税款! 你知道还想议和! 还是在开战之前,就准备好了,即使打了胜仗也要议和! 易申非常不能理解皇帝的思路。 在她心里,打了胜仗之后,从对面身上扒层皮下来都是轻的。 议和?不存在的! 易申现在非常想一刀干死皇帝,先升级做个太后,然后带兵出征,她倒要看看这个世界的北夷,是不是真的不可抵挡。 她好不容易忍住手刃皇帝的冲动,前朝又出事情了。 北夷王子哈穆尔派出使者,来到京城,要求与皇帝商议和谈之事。 他们主要的要求有三条—— 一,江朝向北夷称臣,皇帝待北夷王以兄长之礼。 二,江朝每岁向北夷纳银百万两,绢十万匹,生铁五万斤。 三,江朝将安国公主嫁于哈穆尔为妻。 满朝震惊。 许多老臣哭晕在朝堂之上,皇帝也大为震怒。 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前朝官员迅速达成共识—— 嫁公主可以,公主享受万民供奉,能以一己之身保大安黎庶安全,这是件光荣的事情,公主不仅应当前往,还应该心甘情愿地前往。 但一、二两条,决不能答应! 特别是第一条! 大江绝不可能向蛮夷称臣!更别说以兄长之礼对待北夷王了。 蛮夷就是蛮夷,当孙子对待他们都是皇帝仁慈,当做兄长?他们做梦! 还有第二条,每年纳银百万两?江朝一年的税收才几百万?给北夷一百万两,他们还活不活了? 至于绢帛和生铁,打个商量,不给那么多,可不可以? 如果真的不能不给,多给点绢帛生铁,少给点银子可不可以? ——易申在后宫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差点气笑了。 合着钱可以给,公主也可以给是吧? 那你们还端着架子做什么,直接收拾包袱去给北夷当孙子不就行了? 第34章 .母凭子贵文06求收藏作者专栏_(:…… 易申正式将做掉皇帝一事提上日程。 人不作死就不会死——易申对此非常遗憾,因为皇帝本来拥有一个可以安度晚年的机会,然而现在,抱歉,这机会被他自己作没了。 这个皇位,他别想安安生生地坐下去了。 易申准备让他生一场病,然后退位去当太上皇。这已经是她被系统薰陶得大慈大悲之后的决定了。 理由是现成的—— 北夷求娶皇帝的宝贝女儿,朝臣们正在劝说皇帝同意,皇帝虽然已经动摇,但到底还没下旨。 干掉他,就说是被这群兔崽子气得,然后宋祁玉登基,易申就可以用太后的身份讨伐漠北,为太上皇报仇雪恨了! 作为一个崇尚武力的女人,易申的计划非常简陋:趁皇帝这些日忙于国事,未进后宫,她连夜潜入崇安殿,弄晕皇帝,然后把他搞成截瘫。 她就不信朝臣们会接受一个大小便失禁、走路也走不了的人继续做皇帝。 计划很完美,施行很顺利。 江朝律法,后宫女子不能干政,但在皇帝处理政务时,送个汤汤水水还是可以的,只要皇帝允许。 易申是皇后,有义务关心这位天下之主的身体情况,所以她召来太医,问过皇帝此时需要何种进补。 太医嘛,大概是与古代医闹接触最密切的人了,个个精明得要死,说话总要留几分余地生怕哪天被翻旧帐;易申既然这样问,他们便也开个无功无过的方子,反正是清火的;皇帝最近操心与北夷的战事,想来火气很旺,消消火总没过错。 易申又问这方子自己能不能吃,得到确认之后,便让御膳房每日多熬几份,大家一起吃。 这样吃了一段时间之后,易申便选个黄道吉日,往皇帝的补汤里加了点安神的药。 她看着皇帝喝完汤在那里昏昏欲睡,便提议让他去后殿小睡一下。 皇帝实在困得要命。他没觉得奇怪,毕竟最近这些日子,他忙得连后宫都没时间去,觉得累不是很正常吗? 看着皇帝沉沉睡去,易申屏退内侍,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针。 【警告!警告!】系统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宿主将对目标造成严重伤害,此举将影响宿主的任务进程!】 易申被它的声音震得手微微一抖,回过神来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劝你闭嘴,不然我手抖一下,说不定他就不止是截瘫了。」 第81页 系统苦口婆心:【宿主无论身处何地都应谨守本心。于公他是天下万民之主,于私他是你的丈夫,你不应该为了一己私利,就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易申根本不理会它,手下的动作一刻未停。直到操作完毕,她将皇帝翻身躺平,又将金针收起,这才说道:「没错,于公他是万民之主,但百姓缴纳税款,苦服徭役,难道是为了让他向侵略者称臣纳贡以图平安?他置天下苍生于何地?」 她再次检查周遭,觉得一切无误之后,又继续道:「于私他是宋祁安的父亲,却卖女求和,贪图一时平安,他也配做一个父亲?他于公于私都无法做到本分之事,你跟我说他无辜?他也配?」 系统道:【但他一旦截瘫,宿主的任务将很难完成。】 易申摇头:「小统子,你的格局小了,太小了。」 系统:???? 易申暗算了皇帝之后,便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皇帝醒来。 约莫两三个时辰之后,他听到龙床上轻微的呻吟声。 「陛下醒了?」易申轻声问道。 皇帝马上闭口,旋即略带痛苦地说道:「朕……有些头痛。」 易申便起身,唤进内侍,让他们去传太医。 太医很快赶到崇安殿。 诊脉过后,几名太医低声交换意见,此时皇帝突然惊恐地叫道:「朕……朕的腿怎么了?」 太医们微愣之后,冲到龙床边,查看皇帝的龙腿。 龙腿当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龙嵴。可惜那个比针孔还小的伤口,已经被易申用灵泉水治疗过,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就算太医有怀疑,他们也查不到任何证据。 易申作为一个贴心的皇后,在太医们跪地请罪的时候,尖声警告他们不要走露消息。 然而皇帝前面那一声惨叫已经足够吸引注意了。 崇安殿的偏殿本就有值夜的学士,听到皇帝本人的惊唿,如何能坐得住? 于是易申装模作样掩饰的消息,第二日早朝便传遍了朝堂。 六部尚书对太医院非常不满,认为是他们开了错误的补方,导致皇帝腿不能行。 太医院不想背这个锅,辩解方子是医术上一贯便有的,且帝后与后宫嫔妃、三位皇子以及在崇安殿偏殿值夜的官员都吃了,说明并不是方子有误。 随即有人想指责易申没能照顾好皇帝,因为昨夜事发之时,后殿之中只有帝后二人。 不过他没能将这个观点表达完全,就被旁边的人捂住嘴按在地上。 ——开什么玩笑?北夷正对江朝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你给皇后安上这么大的罪名,你想做什么?你是看不得太子位子坐得太稳,想鼓动皇帝换个储君吗? 万一陛下真就此截瘫痪,国有太子尚可统领朝堂,大家还能有个主心骨,要是太子也没了,剩下两皇子是番妃所出无权继位,宗室还不得为了谁当皇帝打起来? 外有强敌在侧,你还造这种于国于朝都无益的谣,难道你是北夷派来的奸细? 几日之后,皇帝自觉病癒无望,便下诏书,传位于太子。 要说皇帝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天子之位啊!哪个皇帝不想在这位子上长长久久地坐下去? 但是他在逼问太医,知道自己的腿恢復无望之后,只能转而为自己寻求一条退路。 主动传位,他还能安安生生地做几年太上皇,宋祁玉是他的亲儿子,即使做了皇帝也必须尊重上皇,不然臣民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且宋祁玉还不到十三岁,稚嫩得很,说不定很多政务都要来询问他的意见。 若是他拖着不肯传位,就他现在这副模样……若真是哪天出点什么丑,那时候可能连太上皇也做不成了。 北夷侵占漠北城,大军直指漠西。若漠西城失守,再往里面地势平坦没有险要关隘,北夷或可一举攻破数关直指京师,到那时候,江朝就危险了。 因此宋祁玉的继任大典办得不是特别隆重,基本只够向外传达「我们大江朝换皇帝了」的程度。 但继位再草率的皇帝,也依旧是皇帝。 他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商议北夷所提的几个条件。 朝臣们此时比之前更加慌乱,除了称臣纳贡之外,还提出了迁都。 「北夷若攻破漠西,京城危矣,陛下当迁都江南,以避祸乱。」 宋祁玉表面上表示容朕三思,回头就避开文官,把武将们召入崇安殿。 「陛下决不可议和!」征西将军脾气暴烈,没等宋祁玉开口便跪倒在地大声说道。他虎目含泪:「陛下,北夷人没一个好鸟,今天他们敢让陛下叫他哥哥,明天就敢管你叫孙子!今天要了百万白银,明天就敢要整座的金山!」 旁边卫国候低声提醒:「将军错了,他们是让太上皇管他叫哥哥,若皇帝答应了,就要叫他伯父了。」 宋祁玉:「……」等等,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怎么就被卫国候打断了? 他拾回思绪,断然说道:「将军所言甚是!」然后他便将话题转到和亲之上:「不仅称臣纳贡绝不可行,公主和亲也断然不可!今日为了一时之安答应和亲,明日再有人来犯,我江朝有几个公主可以送入虎口?公主送完了,是不是要送命妇宗妇?若这也不够,难道以后要将大江的女子全送给他们?此例决不可开!」 第82页 武将们对公主和亲这事倒没什么一致的意见。按他们所想,送个把女人出去,总比向北夷俯首称臣好上许多。 但现在好不容易让皇帝松口绝不议和,他们也就不再这种小事上耽搁,迅速将议题转为派何人出战。 安南将军咬牙切齿:「别的我不管,监军一定不能是那群酸儒!漠北失守,便是那几个监军意见不一,吵个不休。偏偏我朝即便是主将也必须听监军之命,否则胜了也是大罪。程老将军陷入敌阵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商讨是否营救。可怜老将军丧于敌手,几个监军倒是能够苟活——这世上还他娘的有天理吗?」 说到程将军,殿中的武将们皆面露悲色。 「监军误国!请陛下勿以此等小人为监军!」众将齐齐说道。 宋祁玉提醒他们:「众位将军,朕单独召见你们,还不够表明朕的意图吗?」 武将们恍然大悟。 一番商议后,众人推举出一名主将三名副将,监军也是武官。 文官譁然,纷纷指责宋祁玉偏重武将,不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实乃违背祖制。 宋祁玉冷笑:「让朕迁都江南,放弃江北半壁江山,也是祖宗教给你们的吗?」 文官们讷讷不语。 宋祁玉态度强硬,将这些官员全部下狱,文官们实在不敢在大敌当前的时候闹事,只能渐渐安静下来。 宋祁玉这才满意。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便有宫人匆匆来报:「陛下,太上皇后不见了!」 宋祁玉:???? 宫人呈上一个玉筒。宋祁玉打开,见里面有一封书信,乃是易申亲笔所写: 北夷使上皇怒而生疾,我为皇后,当手刃夷人,为夫报仇。 宋祁玉:???? 第35章 .母凭子贵文07求收藏作者专栏_(:…… 宋祁玉以为自己的眼睛耳朵都出了问题。 他首先下意识地去看旁边的宫人内侍:很好,都是朕和母后的心腹之人,即使朕略有耳鸣眼花,他们也不会透露出去。 然后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母后做什么去了?」 易申的心腹宫人颤巍巍跪下:「殿下……殿下为太上皇报仇雪恨去了……」 宋祁玉:「……」 疯了!不是他疯了就是母后疯了! 别人不知道太上皇怎么瘫的,母后难道不知道? ——咳咳,宋祁玉并非有意监视易申,只是那日他也觉得时机良好,准备偷偷熘进崇安殿,去做一些可绝后患的事情。 ……比如敲晕父皇的脑壳,让他变成一个傻子。 然后他就看见,母后在对父皇做看起来有些兇残的事情。 宋祁玉没吱声。就静静地伏在暗处盯着。 然后他就看见父皇醒来,惊骇欲绝地惨叫出声。 然后他就从太子升级为皇帝了。 ——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母后要为太上皇报仇雪恨,所以去打北夷? 开什么玩笑?? 宋祁玉呆愣半晌,忽然从「难道我母后真的爱着父皇」的沉思中醒来,颤抖着吩咐内侍:「快,传安南将军,朕有要事託付与他!」 亲娘啊,他两辈子只有这么一个亲娘,可千万别死在北夷人手里! 易申此时正随同大军往漠北赶去。 她找先皇后的兄弟,同时也是她远房堂兄通过气,才进到军中。当然易丁文开始是不同意的,但被易申打了一顿之后,不得不自愿帮助她乔装改扮混入军中。 她自称是程老将军的远房侄子,小时候受过老将军的恩惠。程老将军死于漠北一役之中,她十分悲痛,因此想上阵杀敌,为老将军报仇。 同行的武官对她非常同情,看她红着眼眶的悲痛模样,还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男儿有泪不轻弹。 易丁文快疯了:兄弟,你知道你拍的是谁吗?太上皇还活着呢,你就敢拍太上皇后的肩膀!! 等到对方下葬的时候,看在曾是同袍的份儿上,他会多给点份子钱的。 大军日夜疾行,赶到漠西城关。 守关将领看到朝廷来援,忍不住松了口气。他前几日听闻太上皇病重的消息,已经做好了殉国的打算。 ——无论皇帝求不求和,他身为漠西守将,宁可战死,也不能被吓死! 好在新皇无意投降议和,这一次派来的将领也都是武官,再也没有那些拖后腿的文官,守将欢欣雀跃,亲自上城头鼓舞士气。 士气终于有了,但江朝的战况依旧不太乐观。 北夷最初犯边只有万余人,但现在攻下漠北城关,已经增兵至两万,其中还有五千骑兵。 大江建朝至今,歷代皇帝都想组建骑兵,以抵御外侵;如今骑兵人数虽多,质量却堪忧,完全无法与北夷铁骑抗衡。 江朝骑兵势弱,便只能想其他方法,比如加固城池、增加弓弩射程。 但这些只能增加防御能力,守将至今对如何夺回漠北城毫无头绪。 「都怪那群杂碎!」他只能和前来增援的人一起激情辱骂上一批监军,「又不让他们上阵杀敌,难道连闭门不出都做不到?程将军在前面浴血奋战,他们呢?非要跟着去监军,非要叫开关门进城——太上皇脑子进水了吗偏要信这些文官,没有他们,漠北不会丢!」 易丁文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将军……慎言。」 第83页 守将目眦欲裂地看他:「慎言个屁!这里没有外人,我还不能骂几句了?」 易丁文隐晦地看了易申一眼,却见易申义愤填膺,和守将一起骂监军,骂的话比守将这个大老粗还脏。 易丁文:「……」 当夜北夷又对漠西发动勐攻,城头箭如雨下,间有滚木礌石间或砸下。易申看着看着,忽觉诧异。她拉过易丁文问道:「国公爷,我记得咱们有火器啊!」 易丁文正在观察敌情,闻言诧异地看她:「有,但是不让用啊!」 易申:?? 易丁文见北夷首批攻城的队伍被挡下,松了口气,对易申解释道:「中宗时候,工部制出可远击数百步的火铳,和兵部尚书准备一起推行;但当时礼部尚书说火药本是吉祥之物,是为百姓求福之物,焉能用于刀兵?后来钦天监也捣乱,说火铳有伤天和,且会使军卒过于依赖,疏于训练,久后必成大患——然后中宗就把火器营取消了。」 易申:??? 这就很离谱了。 易申问道:「漠西城中一点也搞不到吗?」 易丁文眼见西城门攻势又起,随口应付一句:「大概没有,你若想要,自己去寻吧」便匆匆往西城墙上赶去。 易申在漠西城里找了一圈,终于把知府从小妾的被窝里掏出来,然后逼问他城中可有火药。 知府:「……火药没有,只有些硝石硫磺,还有烟花爆竹,小将军若要,本官便遣人带你去寻。」 材料到手,易申让易丁文给她安排些射手,准不准另说,一定要射程最远的。此外她要五百骑兵听她调遣。 易丁文听着这话,冷汗都要落下来了。他看看左右,附近没有外人,压低声音道:「殿下,您可不能乱来啊,老臣全家的性命都栓在殿下身上,殿下若有个闪失,老臣全家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易申道:「我心里有数。」 易丁文听得心里发凉。他觉得太上皇后殿下显然没什么数。但他也不能抗旨不尊,索性将自己也编进五百骑兵队中。 对此他颇为无赖:「反正也是死,死之前我也要多砍几个北夷人。」 易申也不拦他。 她安排好数百人小队的行程,便在北夷军攻城不下,暂回休息的空档,命射手往他们的骑兵队伍里射爆竹。 ……还都是超响的那种。 这年头热武器没有普及,战马虽然训练有素,不会因为一点点响动就受惊。但爆竹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总会有那么几匹马先忍不住惊起来的。 只要有一匹马惊了,后面便会越来越多。 易申便在这个时候打开城门,一马当先,向北夷退兵冲去。 「活捉北夷国王,为程将军雪耻!」易申大声喊道。 系统提醒她:【宿主,这次战役,北夷的国王没来,来的是王子。】 易申迅速改口:「活捉北夷王子!为程将军报仇雪恨!」 身后几百人高喊着「报仇!」,便跟着沖了上来。 易丁文看得心惊肉跳,只喊了一声「当心」,便被旁边的骑兵鄙视了:「大丈夫立于世间,便应保家卫国,虽死无憾!」 易丁文被他一岔,再抬眼时易申已经消失在北夷阵中不见了。 「杀杀杀!」易丁文吓得魂飞天外,催马跟了上去。 先前的骑兵:? 所以您说话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拖我的后腿吗?岂有此理! 就算你是国舅是禧国公,我也不怕你! 易申沖在最前,一把大刀虎虎生风,真是挨着死碰着亡,只有重骑兵在她面前能多活几息。 她一路冲进北夷中军,隐隐可见前面的帅旗,忍不住有些纳闷。 但揍人要紧。易申将疑惑压在心底,奔着帅旗就冲过去了。 此时五百骑兵也跟了上来,杀出一条血路。 易申很快冲到主将身边,先遇到他的护卫,便过了几招。 易申皱起了眉头。 北夷主将趁这个机会纵马便跑,数息之间已经出了弓箭的射程。 易丁文冲上来,帮助她解决掉北夷主将的护卫,好不容易挤到易申旁边,大声对她说:「差不多了,再往前就是漠北城关,我们只有这么几人,打不下来的!」 易申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火铳。 易丁文倒吸一口冷气:「这?!」他想说这是要命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天底下除了眼瞎的北夷人,谁敢要太上皇后的命? 皇帝可是她亲生的儿子! 易申拿出来的不是普通的火铳,而是经过无数能工巧匠改造,可连发十数枚弹丸、射程可达数百米,准头还不错但后来不幸被禁用的连珠铳。 禁用的原因很弱智,因为九为极数,十枚弹丸超过此数,故而不用。 易申完全不理会这些弱智理由。她拿到这东西之后,就先去打了只鸟,非常不好用,因为铅弹太大,打下来的鸟都是碎的,根本没法吃。 这一次用它来打北夷的将领,应该不会打碎了吧? 易申瞄准正在没命奔逃的北夷主将。 一阵巨响之后,前方的人轰然倒地,易申面不改色,摘下一个水囊,用水浇在铳身上。 ……没办法,太烫手了。要不是她有灵泉水,还真不敢这么做,肯定会烫伤的。 第84页 主将被擒,北夷军全无斗志,败退得更加迅速。 易申将被她炸得七荤八素的人捆成粽子,准备等回漠西城,找几个俘虏来辨认身份。 说不定可以用来与北夷谈判拖延时间。 然而没等她回城,便从随行的一个骑兵口中知道了这人的名字。 「哈穆尔!」他瞪大眼睛惊诧地叫道。惊诧之余,他不禁开始怀疑人生:程将军这个小白脸亲戚居然能活捉哈穆尔,他们这之前…… 到底是为什么输了这么多仗啊!! 易申比他还震惊:「哈穆尔?是那个不要脸的哈穆尔吗?」 第36章 .母凭子贵文08父皇,我从掖庭把皇妹…… 「哈穆尔?」易申问道,「想吃天鹅肉的那个北夷龟孙哈穆尔?」 她怀疑地看向那个俘虏: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眼窝深陷鬍子拉碴——就这副尊容,他哪里来的勇气? 「是他!」骑兵如在梦中:「程小将军,你这功劳,可太大了啊……」 易申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我迟早有一天要生擒北夷王!」 易丁文悚然一惊,随即松了口气:「我又忘了,这次没有文官监军。」所以就不会有人左一句有伤天和,右一句以和为贵,不知道的还以为北夷人是他们祖宗,所以不让别人说他们的坏话呢! 此战结束,守兵过来打扫战场驻扎营地。易申与其他将领产生了分歧。 易申强烈要求乘胜追击,一举攻下漠北城关,收復失地。 漠西守将和此次的几名将领都觉得风险太大,不过他们也能理解易申的心情。 「小程啊,」主将苦口婆心地说:「你想为程老将军报仇,我们也想,但是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今日我们胜得侥倖,北夷此后必然加固防守,我们不会再有今日这样的机会。」 他本不想和易申多言,毕竟他才是主将,而对方只是「程老将军的远房侄子」,并无兵权。但这一站易申的功劳不小,加之禧国公与这人似乎是故交,他多少得给点面子。 易申面上装作同意,到了夜里,带上易丁文的几百名部下,就准备出发。 易丁文头痛欲裂,拦住她低声说道:「殿下,您身份高贵,怎可置身险地?」 易申不解:「什么险地?我危险还是北夷人危险?」 易丁文:「……」虽然有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江朝的皇帝一个个怂得要命,怎么就不能硬气一点。 但是他从没想过要这么……自信到自负的硬气啊! 太上皇当初是怎么选的皇后,怎么就找了个这么兇悍的? ——等等!易丁文无奈地想起,他妹妹才是太上皇的元后,而这位……是她妹妹死了一个儿子身体不好之后,家族送进去帮妹妹固宠的旁支。 易申没觉得她自负。当年她带着五百骑兵就敢去干北夷大营,如今她身后有几万兵马。虽然这几万兵马有点弱,但从她上一战的情况来看,她并没有感受到北夷所谓的「强大」。 「你就说你去不去吧。」易申问。 易丁文心底还略有期待:「如果我不去的话,您会改变主意吗?」 易申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如果你不去,我就不带你了。」她想了想,又自觉很体贴地补充道:「你如果怕常将军追责,我可以把你打晕捆起来,到时候你就说我擅作主张。」 易丁文:「……」谁怕什么常将军追责啊!他怕的是太上皇和陛下! 他当然不可能留下。 最初同意带太上皇后出来,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从太上皇后出京的那一刻起,他便再无退路。 再说他亲妹妹是太上皇元后吧,但当今天子是太上皇后所出,一旦易申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家的仕途,就差不多到头了。 易丁文认命地嘆口气:「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走吧!」 不过他也没真打算瞒着常将军。 他怎么也不可能真只带着几百人去攻打漠北城。一旦调动更多人马,他必须知晓常将军。这种要命的大事……大家一起来操心吧! 易丁文很光棍地把他能调遣的几千人全带上,又让心腹去通知常将军,然后打马追上易申:「等等我!」 易申很高兴:「禧国公是个血性汉子!」 易丁文没好气:「没有你有血性!」 曾目睹易申生擒哈穆尔的骑兵拍马屁道:「程小将军说自己是天底下第二有血性的汉子,没人敢认第一!」 易丁文:「……」混帐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是汉子吗?! 他一口气喘不上来,脸憋得通红。「走走走,快走!」易丁文恶狠狠地催道。 * 常将军半夜被人叫醒,还以为北夷来侵犯大江军寨,拎起枕头底下的大刀就冲出军帐。 几名心腹在他帐外,见他出来,一齐围上来,脸上都带着惊恐。 常将军快速查看四周,见巡夜士兵整齐有序,远处也没有人喊马嘶,入耳唯有风声,不禁奇怪:「怎么了?」 「太上皇后……」一名心腹颤巍巍开口。 「……去漠北关了。」另一名心腹接道。 常将军:?? 太上皇后和我有什么关系? ——等等,什么叫太上皇后去了漠北关?太上皇后难道不应该在京城? 众心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不得不说出真相:「那个程老将军的远房侄子,是太上皇后假扮的。现在禧国公带着太上皇后……去攻打漠北关了。」 第85页 「禧国公!!」常将军怒髮冲冠:「无耻老贼,我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他这样害我!!」 众人面面相觑:「那么将军,咱们现在应当如何……」 「还费什么话!」常将军命人牵马过来,沖他们吼道:「赶紧去追啊!出了什么事,咱们这些人都得跟着陪葬!!」 几万人马整装出发,向漠北关疾行。 刚走出数十里,前方斥候来报:「将军!漠北告捷!」 常将军把告捷听成了告急,眼前就是一黑:「别管急不急,太上——咳咳,程小将军可安好?」 斥候喜气洋洋地说:「漠北大捷,禧国公部下已重夺关城,现今已出关去追余寇了!」 常将军顿时愣住。半晌之后他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可能?他们出去几千人,即便能胜,怎么会这么快?」 易申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实在是……哈穆尔真是个软骨头。 这位自命不凡,自觉能配天朝上国公主的北夷王子,被易申拖在马后边走了不到十里,就开始鬼哭狼嚎地求饶。 然后……他就帮易申的军队,叩开了漠北城的城门。毕竟是北夷王子嘛,北夷守兵的接头暗号,他还是知道的。 易申本以为城中有伏兵,留了许多后手,然而直到她从知府衙门把北夷守将拖出来,又将城中守兵悉数俘获,也没发现埋伏在哪里。 「难道他们想先示敌以弱,然后等待时机一击致命?」易申努力揣测哈穆尔的思路。她实在不愿意相信,打得江朝落花流水,上辈子还娶走公主的人,会是这种货色。 易丁文:「……」讲真,要是易申不是太上皇后,他就翻白眼了。 「臣觉得没有这种战术。」他严肃地说道。 易申看他一眼:「你带来的人有没有擅长逼供的,去整治整治铁木耳,问他到底有什么埋伏。」 易丁文:「……殿下,他叫哈穆尔。」 易申不耐烦:「管他叫什么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剩下的人随我出关!」 易丁文大惊失色:「不可!」 易申举起大刀:「大江的男儿随我出关讨贼,为太上皇报仇!为程老将军雪恨!」 这些士兵在连番胜利之后,早已斗志昂扬,听到易申的话,也纷纷喊道:「为程老将军雪恨!」 易丁文被留下镇守漠北城,急得团团转,不停地派斥候出去,打探常将军的所在。 「他怎么这么慢!」易丁文无比心焦,见易申已经出关两个时辰,而常将军还不到,恨不得一个时辰派八个斥候出去探消息。 好容易等常将军到了,火速派遣几名副将出关接应,然后易丁文就被常将军拖进府衙,屏退众人。 「姓易的!」常将军怒火中烧:「我和你无仇无怨,你怎么办这种事坑我?」 易丁文自知理亏:「我也没办法啊,太上皇后说不带她出来,她就砍了我祭天……」 常将军更怒了:「所以你就换了个能诛九族的罪名是吗?我看你死了算了!」 易丁文沉默片刻,安慰他道:「也不一定,我看太上皇后勇武过人,说不定能够化险为夷。」 常将军都快气笑了:「勇武过人?程老将军不勇武不过人吗?不还是死在乱军之中?」 易丁文这就不爱听了:「老将军是被文官所累,若没有拖后腿的,他定能一战而胜!」 两人各持己见争执不休。 常将军是武官,脾气暴烈,易丁文虽然爹是文官,但他向来不喜欢文官那套弯弯绕绕,只在武官堆里厮混,脾气早混得和武官差不多了。 两人争吵不休,便顺理成章地动手,从衙门里打到了衙门外。 一个路过的巡兵初时想要制止二人争斗,等看清是谁,立马顺着街边开熘:开玩笑,一个是这次的主将,一个是先皇后弟弟,有国公爵位,他去掺和?那不是找死吗! 等两人嫌拳脚不过瘾,准备上开了刃的大刀时,终于有斥候回报:「将军!程小将军胜了!」 两人齐齐停手,望向斥候:「人回来了吗?」 斥候略有犹豫:「人没回来,但小将军让带了礼物回来……」 常将军对礼物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太上皇后有没有受伤:「程小将军可有负伤?」 斥候道:「只有些许轻伤。」他记得易申的吩咐,从马后解下一个布袋,底朝天一抖,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观其髮式,应当曾属于北夷人。 能被易申送回来的,显然不是普通人的头。常将军派人验看,斥候在旁解释道:「程小将军说,这是北夷王三个儿子的头……」 常将军和易丁文齐齐吸了口冷气。半晌之后易丁文才颤颤地开口:「北夷王有几个儿子?」 常将军确定地说:「大妃两个,小妃两个,剩下一个是奴隶生的,北夷王根本不认——等等!」 他看着易丁文,神情恍惚地问道:「加上哈穆尔,北夷王四个像样的儿子都在咱们手里了——她真的是去杀敌,还是……」 「去为公主剷除后患?」 易丁文流下嫉妒的泪水:「我,也想有这样的娘……」 第37章 .母凭子贵文09父皇,我从掖庭把皇妹…… 「程小将军」是太上皇后一事没有流传开去,只易丁文、常将军与他们的几个心腹知道。 第86页 江朝重文轻武,文官对武官多有轻视。即使易申是太上皇后,若她亲自上阵的消息传出去,后果也不知会如何。 易、常二人不知易申究竟有何打算,又不知她具体的去向。只能暂时隐瞒,多派斥候出去打探,等易申归来再议。 这一等……就把北夷王等来了。 只是北夷王的情况有点惨,比他唯一健在的儿子哈穆尔还惨。哈穆尔被易申拖在马后几里地,还能嚎得震天响,北夷王养尊处优已久,被拖到漠北城时已是奄奄一息。 易申的战袍已被血污浸透,她把捆着北夷王的绳头交给迎她的人,便一言不发地往城中走去。 易丁文追上她,压低声音问道:「殿下现在……」 易申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别和我说话,我想静静。」 易丁文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敢再说什么,只吩咐心腹跟去,若有什么事情便照应几分,又转回来找常将军商议。 两人皱眉看着半死不活的北夷王,做出决定:等太上皇后醒来,一定要说服她,把这些人全部砍死,只把脑袋给陛下送去,决不能让那群文官知道他们还活着! 他们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漠北之战捷报传入京城,朝堂上顿时一片譁然。 礼部尚书第一个跳出来,指责武夫不懂礼义,竟然与友邦争勇斗狠,还杀死对方王子,失仪于外,罪不可赦。 督查院众御史也纷纷出列,称军中无文职坐镇果然不行,此次虽然斩杀敌首千余,但功过不能相抵,陛下应惩治主将,以儆效尤。 宋祁玉:「……」听听这群狗东西,都在放什么狗屁? 他没有发作,转头看向武官一列。 安南将军冷笑道:「友邦?不会真的有人以为,他们来求娶个公主,就变成友邦了吧?一个月前他们还把漠北抢占过去,我见识少,你们管这个叫友邦?」 礼部尚书据理力争:「中宗年间,我朝便将北夷列为不征之国,即便有犯,将其逐出边境即可,常将军穷追不捨,有失上国威仪。」 工部尚书附和:「他们还偷走了我们衙门里的两门火炮、五十支火铳,战中使用此等奇技淫巧之物,胜之不武。」 宋祁玉:「……」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前些日子为什么只下狱了那么几个人!他就应该把所有文官都关进去,让他们把天牢里的刑法尝个遍,他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振振有词! 大殿里头这些文官,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义愤填膺,好像常将军杀了他们祖宗似的。 ——剩下那半个是户部的,毕竟江朝胜了他们就不用纳贡,看在节省了银子的份儿上,户部的官员表现得略正常一些。 「散朝!容后再议!」宋祁玉怒气沖沖地把奏本往地上一推,起身就往后殿走去。 身后哗啦啦跪倒一片:「请陛下深思!」 他进了后殿,命人将保国公、镇北侯、安南将军等人请来。。 这些人一进门,便抱怨道:「那些酸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子要把他们全砍死!」 宋祁玉欣喜地看过去:「真的?老将军什么时候出发?」 众人左看右看,开始装傻。 宋祁玉也知他们只是说说,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待常将军还朝,朕必然加以封赏,只是这些文官实在不像话,诸卿可有什么办法让他们闭嘴?」 保国公嘀咕道:「闭嘴?那只能砍了。」 宋祁玉嘆气:「若能砍了,朕何必找你们来商议?:」 镇北侯说了句大实话:「陛下,本朝重文抑武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自打建朝至今,已有两百余年,文官掌控朝堂也已经两百余年。陛下想让他们让出权力,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祁玉没好气:「朕当然知道。所以朕只想让他们这一次老老实实闭嘴,其他的事只能徐徐图之。」 保国公迟疑片刻:「臣还是觉得只能把他们全砍了。」 另外几人都向他投去痛心疾首的目光。 「国公爷莫要火上浇油,」安南将军说,「陛下,封赏之时若陛下执意发明旨,文官们即便有异议,倒也有限——但是太上皇那里,陛下可曾知会过?」 宋祁玉脸色阴沉:「尚未。」 众人齐齐嘆了口气。 散朝之后,果然有人来请宋祁玉,说太上皇要见他。 宋祁玉没办法拒绝,只能跟着去了。 他本以为太上皇也要劝他善待文官,善待友邦,谁知一进殿,便听太上皇哽咽道: 「昨晚你母后给朕託梦,问朕为何没照顾好你阿娘。」 宋祁玉:「……」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託梦的那位是先皇后。 太上皇抹眼泪:「朕让内侍去请你阿娘,她却不肯来,她是不是嫌弃朕了?」 宋祁玉勉强安慰道:「母后在和宁宫中为父皇祈福,怎敢有半分嫌弃?」 太上皇:「那她为什么不愿意过来看朕一眼?」 宋祁玉推脱几句,太上皇便不依不饶,还连声要内侍送他去太庙,他要去和祖宗哭一哭。 宋祁玉无法,屏退殿中其他人后,低声对太上皇说:「父皇,母后她……去了漠北。」 太上皇大惊失色:「什么?祁玉,你怎么能让她做出这种事?」 第87页 宋祁玉略作迟疑,决定实话实说:「母后生擒北夷王及王子哈穆尔,并手刃其余三名王子。」 太上皇瞪大眼睛:「竟有此事?!」 宋祁玉沉重地点点头。 太上皇怔愣半晌,长嘆一声:「朕不如她。」 宋祁玉略感意外:「父皇?」 太上皇面色凝重:「朕年少时,你皇祖父也曾贊过朕文武双全,但北夷犯边,亲征一事……朕想都未敢想过,而你阿娘竟如此勇武……」 他失魂落魄地沉默许久,终于摇摇头:「朕知道了。」 宋祁玉见他颓丧的模样,略有不忍,安慰他道:「待阿娘凯旋,我带阿父去城上迎接?」 太上皇狠狠瞪他一眼:「你是不是生怕文官说你几句好话?」 宋祁玉落荒而逃。 * 易申回到漠北城中,在驿所沉沉地睡了两天一夜,直到第二日黄昏才起。 易丁文见她迟迟不起,早已急得不行,却又不敢擅入。想叫婢女进屋查看,但漠北城刚刚收復,正是混乱之时,一时间难于寻到可靠的婢女。 而从漠西调婢女过来又显得太过刻意,易丁文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 好在易申第二日天没黑就醒了过来,略作收拾出门,便见易丁文在院子里转圈。 见她出门,易丁文忍不住大松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易申道:「熬夜抓了几个杂碎,有点累,所以多睡了会儿。」 易丁文的语气有些幽怨:「您那是多睡了一会儿吗?您睡了一天两夜啊!」 易申打个哈欠:「特仑苏和北夷王还活着吗?还活着就带我去看看。」 易丁文:「……殿下,他叫哈穆尔。」lj 易申再次强调:「你理解我说的是谁就好,名字并不重要,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 易丁文忽然觉得太上皇后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就是听起来有点像狡辩。 北夷王和哈穆尔关在同一处牢房,不在同一间。易申先去看了眼北夷王,那人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眼看就不行了。 哈穆尔听到外面有响动,扑到牢门口,抓住栏杆,脸贴在上面,挤得变形。 「天皇帝的子民永不认输!」他叫道,「你们放了我,我会记住你们的友情,我回去之后,会奏明父王,让他与江朝交好,永不征战!」 易申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问狱卒道:「这门结实吗?他跑不出来吧?」 狱卒知道她便是活捉这二人的「程小将军」,陪着笑说:「结实的,结实的。」 哈穆尔被她生擒,知道她身份不低,此时半是恳求半是威胁道:「若你们不放我离去,我父王知道,必然再起重兵,到时对你们没有好处!」 易申纳闷:「你爹要是知道漠北城关是被你叩开的,他不会宰了你?」 哈穆尔知道他这事办得不地道,甚至是丧权辱国,涨红了脸了:「你们不说,我也不说,我父王不会知道!」 易申便挥挥手。 狱卒去开启另一间牢房的门,从中拖出一人,拖到哈穆尔的牢门外。 易申指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问哈穆尔:「现在他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哈穆尔当场愣住。他努力辨认良久,终于认出这团破破烂烂的东西,似乎正是他的父王。 父王被擒,那么他的三个弟弟呢? 刚思及此,易申已经很体贴地让人把北夷三位王子的脑袋拎来了。 脑袋置于木盒之中,撒满石灰。狱卒拨开石灰,让哈穆尔辨认几人。 但凡换一个地方,若是哈穆尔看到这三个与他向来不睦,还总盯着他位置的弟弟如此下场,他绝对会仰天大笑三声。 可是现在……父王只剩下一口气,这三人连气都没有了。那么他呢?这群人会如何处置他? 哈穆尔心思百转,突然大喊道:「我曾向安国公主求亲的!我可以入赘!我可以入赘江朝,做安国公主的驸马!」 易丁文和常将军扭开脸,不忍心看这个蠢到无药可救的东西了。 ——你还有脸提和亲的事? 易申看看他由于几天不打理,变得更加邋遢的脸,摇摇头:「你太丑,公主不可能喜欢你。」说罢她便往外面走去。 哈穆尔垂死挣扎:「我愿意留在公主身边,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我是真心爱慕公主的?」 易申的脚步一顿:「真的?」 哈穆尔努力试图抓住这一线生机:「千真万确!」 易申便道:「头送往京城,剩下的烧了,骨灰留着,烧两套骨瓷罈子,到时候可以放在院子里装垃圾,也算是长长久久陪伴我儿了。」 易丁文:「……」行吧,您是公主她娘,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下面的人果然按照易申的话去办。不多时,漠北牢中便又多了两个死人。 漠北曾被北夷侵占,此时自然要战后重建。不过这事就和易申关系不大了。她现在准备随出征的军兵回京。 出来的时间有点久,再不回去她不知道宋祁玉能不能应付得来。 一路往回走,走过漠西关城,内里便开始有繁华的城市。 第一座城,大军从城外经过,城中驻守的武官出来迎接,送了些粮米肉食,说是犒军。 第二座城开始,每过一处,便有无数百姓从城中涌出,跪倒在官道两旁,等待大军经过。 第88页 等看到领将和易申等人的马,还会高唿「太上皇后千岁!」这样的话。 第一次喊的时候,领将们吓个半死,后来发现「程小将军」竟是太上皇后,一个个目瞪口呆。 百姓们却不管那么多。也不知是谁传的消息,易申在他们口中已经与天神相仿。据说她可以百万军中取北夷王首级,飞天入地无所不能,是上天派来拯救大江于水火之中的神仙。 易申:「……」 易申:「……」 这些话有点过头了吧! 易丁文也觉得这些话应该是有人教的,也就是说,此时后面有人推波助澜。不过看发展趋势,暂时对易申有利无害,他和易申都懒得追究。 不过易申对其中一点非常介意:「北夷根本没有百万士兵!他们那点人,除非把羊算上,不然能不能过十万都不一定。」 易丁文板着脸附和。 进入河阳地界,百姓之中对易申的吹捧就更加夸张了。 有的说太上皇后手中有三把飞刀,乃是神仙所赐,只要念动口诀,飞刀便会自动去取那人项上首级——北夷王和哈穆尔都是这样死的。 现在太上皇后手里还有最后一把飞刀,轻易不会动用,但若发现贪官污吏,便会为民除害。 易申:「……」这个她真的做不到。 有过几日,众人已到京郊。 易申本来觉得以本朝文官那副嘴脸,恐怕她的坏话早已编了几大车。至于让他们出来迎接太上皇后凯旋—— 做梦也没有这么做的! 能有武官出来迎一迎就不错了,说不定回去之后还会被弹劾。 易申不在意这些虚名,也不在乎有没有人迎接她。只是回宫而已,要那么盛大的仪式做什么? 谁知刚远远看到城门,城中已有无数百姓蜂拥而出,在官道两旁翘首以待。 「是太上皇后归京了吗?」 「是太上皇后!大胜!」 「太上皇后威武!」 …… 易申在百姓的热情欢迎之下,缓缓进入京城。 没办法,不缓不行。百姓们太过热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简直寸步难行。 好容易回到宫中,易申有些后怕:「人也太多了,我都怕一不小心踩死几个,可就是大事了。」 宋祁玉将母后安全迎入宫门,也松了口气:「可不是吗?早知道就不雇这么多了——一个人五两银子呢,户部肯定不会出这钱,都要从私库里拿。母后要不借我点?毕竟这钱是为了您才花的……」 易申:???? 第38章 .母凭子贵文10父皇,我从掖庭把皇妹…… 江朝的消费水平不高,二十两银子够一个普通三代之家过一年。 一个群演就给出去五两银子?这败家子! 易申对宋祁玉花费重金为她经营名声非常感动,然后说道:「别谈钱,谈钱伤感情。」 宋祁玉:「……」好的,这真的是亲娘。 不知是宋祁玉的银子实在给得太多,还是江朝百姓过于淳朴,在易申归京之后,她在百姓之中的名声越来越盛,许多百姓都信誓旦旦地说,太上皇后乃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江朝的神女。 神女降世,还为太上皇生下现在的皇帝,说明上天庇佑江朝,庇佑大江百姓。 这种传言越传越盛。 百姓们很高兴,因为太上皇后很会打胜仗,边军伤亡就会减少,以后徭役就会减少,他们就有更多人种地了;宋祁玉很高兴,他亲娘是神女,他就是神女的儿子,说出去很有面子;武官们也很高兴,太上皇后似乎是个重武之人,他们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文官。 这日朝会,礼部左侍郎进言,说京中多有百姓播散太上皇后的流言,希望皇帝下令约束,勿使散布。 宋祁玉纳闷:「我朝建朝以来,从未有过因言而获罪之例,卿乃礼部官员,也该多读史书,以史为鑑方能知晓礼仪。」 礼部左侍郎见他装傻,忿忿道:「陛下令兵士往城中各处僱佣百姓吹捧太上皇后,难道以为此事可瞒过天下?」 宋祁玉严肃地说:「卿莫要胡言,朕没做过这样的事。」 礼部左侍郎更加愤怒:「臣家中僕从有在坊中居住者,他们亲眼所见,兵士散发的银锭上熔铸有年号,此种银锭只有陛下私库中才有,陛下作何解释?」 宋祁玉沉默片刻,问道:「可有人证物证?」 礼部左侍郎从袖中摸出银锭与一个木牌,交给宋祁玉身边的内侍:「这是臣家僕所收的银锭,与兵士身上的证牌。」 宋祁玉看到木牌就笑了。 「这是漠西边军所用的证牌。」他低头看向礼部左侍郎。 礼部左侍郎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但转念一想,证据确凿,皇帝能有什么话说?便昂首挺胸答道:「此前漠西派兵入京报信……」 宋祁玉抄起御案上的几本奏摺就扔了下去。虽然他年纪还小,但常年在易申那里蹭茶蹭水,身体非常好,几本奏摺都飞得很远,有一本直接砸到礼部左侍郎的脚下。 「你身为京官,家僕居然收受漠西边军的银两——刑部尚书,你来告诉朕,这是个什么罪名?」 宋祁玉一开口就给他安上一个天大的罪名,文官尚未反应过来,武官们已经沸腾了,七嘴八舌道: 第89页 「什么罪名?这还用问吗?勾结边军,他自己都承认了啊!」 「便是王爷,勾结边军也是抄家的罪过,礼部左侍郎,嘿,这是知法犯法,理当重判!」 刑部尚书反应过来,急忙出列,高声辩解:「陛下,岑侍郎一向恪守本分,陛下怎可如此构陷……如此猜忌忠臣?」 宋祁玉冷笑道:「他是不是京官?他没亲口说家僕收受边军的银钱?他自己都承认了,你在这里为他作保——怎么,你的家僕也收了边军的钱,所以想为他减轻罪名不成?」 这话没人敢接。刑部尚书还想说什么,保国公咳嗽一声:「大人莫怕,老夫这就请命调查此事,若大人家中果然无人收受边军贿赂,老夫一定为大人洗清冤屈!」 刑部尚书哪还敢说话?他家里婢僕成群,总有一些得宠的略有私产,即使没有私产,也免不了外出办事——鬼知道他们有没有收过钱? 这场朝会以礼部左侍郎被下狱严查作为结束。散朝之时,武官们一个个趾高气扬,也不知在高兴什么。 易申知道这事之后,对着宋祁安说道:「你看见没,这就是吵架的艺术,千万别被对方带进坑里。」 宋祁安若有所思地点头。 易申回宫之后去看过太上皇。 太上皇虽然截瘫了,但宋祁玉没有苛待他,服侍他的宫人内侍很多,将他打理得干干净净。除了不能走路,坐着的时候也要人扶,生活和以前没有多少变化。 不过毕竟是太上皇,和当皇帝的时候相比,政务没有他参与的份儿了。他本来觉得宋祁玉年幼,说不定有很多事情来询问他,他也能够参与重要事情的决策。 谁知现在宋祁玉自己就很能干,而他这边…… 换了是谁,一天洗八次澡,换十次尿布,也没心情操心别的了。 只是有一件事他觉得易申和宋祁玉都太不上心了。 「安安的婚事怎么样了?」太上皇忍了又忍,见始终无人提及,终于忍无可忍,把易申和宋祁玉都叫过去问道,「北夷犯边之前,不是在和英国公家议亲吗,安安也大了,你们一个亲娘一个亲兄都不上心,难道要朕一个废人操心?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易申还真就把这事儿忘了。她此时有点心虚,强行挽尊道:「我出去打架来着——祁玉,你怎么也忘了?」 宋祁玉怫然不悦:「英国公的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他也配娶安安?」 太上皇怒道:「安安总要出嫁的吧,英国公的事情成也好不成也好,总要和他家里通过气,他们没有答覆,你难道能留安安一辈子?」 宋祁玉无言以对。从太上皇的宫里出来,他悻悻地对易申说:「朕明天召英国公夫妇入宫,母后陪朕见见他们吧。」 易申其实想说就算留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转念一想,她之前问过,宋祁安并没有孤独终老的意思,既然总要成婚,那就得努力找个好的。 管她合不合适,先找个好的把婚成了,不合适再离呗!宋祁安是公主,难道还能找不到愿意当驸马的人? 然而第二天,易申就知道她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或许也是由于江朝几代没出过一个公主,所以易申潜意识里的公主,还是她在大安朝时候的那种公主。 易申现在住在和宁宫,没和太上皇一起。 当然,她没有表示过乐不乐意,是太上皇自己不想和她或者太上皇妃们一起住的。 用他的原话说,「看得到也有心无力,为了朕的身体,这些莺莺燕燕就不要往朕面前来转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于是宋祁玉便将英国公夫妇召进和宁宫。 易申本以为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谈婚论嫁嘛,不过是成与不成,成了两家欢喜,不成就各寻良配。 谁知她刚挑起这个话头,英国公夫妇的脸色就变了。 英国公夫人满脸屈辱之色:「殿下何故如此羞辱臣妇一家?」 易申不明所以:「何出此言?」 英国公夫人忿忿道:「安国公主先与臣妇幼子议婚,又被北夷王子求娶,烈女不嫁二夫,虽然北夷王子求娶并非公主所能预料,但毕竟有损于清白。若殿下真心怜惜公主,便应让公主青灯古佛,以全名节,此番居然重提婚事,难道臣妇之子只配这样的人吗?」 易申不知道其他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反正她觉得她很镇定。 她按住宋祁玉的手,转头问英国公:「国公也这样想?」 英国公觉得自家夫人话说得太难听,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他觉得夫人全然为皇家名声考虑,太上皇后与皇帝但凡真心希望安国公主一生顺遂,也应该听从他夫人的谏言。 于是他说道:「理当如此。」 易申对宫人说:「送陛下出去。」 宋祁玉张嘴要说什么,易申厉声道:「皇帝出去!」 宋祁玉不想听易申的话,但想想死于易申之手的北夷人……他就不太敢。经过英国公夫妻身边时,他冷哼一声,大步走出正殿。 易申见皇帝出去,起身走到英国公身边,一巴掌把他扇翻在地,伸手按住英国公夫人,把她的外衣扯了开去。 英国公夫人惊叫道:「殿下何故——啊!」 易申回头一脚踹翻想过来阻拦的英国公,回手扇了英国公夫人几个耳光让她闭嘴,然后继续撕扯她的外衣。 第90页 英国公夫人进宫面圣,礼服穿了好几层,易申将她几层礼服扯掉,露出中衣。 然后她淡定地后退几步,挥手招过内侍:「你们没见过只穿中衣的国公夫人吧,来开开眼。」 内侍们早就跪了满地,一个个哆嗦成一团。 易申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看,只和颜悦色地对英国公夫人说:「国公夫人只着中衣的样子被这么多内侍看了,他们虽然算不得男人,但毕竟也不是女人。唉,本宫有好生之德,你以后便去青灯古佛,以全名节吧。」 英国公夫人从惊愕之中略微回神,愤怒地说道:「殿下竟然如此辱没臣妇——」 易申怜悯地看她:「虽然夫人的衣服无端受损露出中衣,并非夫人所能预料,但毕竟有损于清白,夫人如此刚烈,为了英国公的名声,为了我朝勛贵的名声,也只能受委屈了。」 见英国公夫人仍想说什么,易申脸色一沉:「莫非夫人爱惜性命高于名节,因此不愿带髮修行?」 英国公从地上爬起,含恨说道:「殿下如此侮辱臣一家,我不信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易申点头:「本宫也不信呢。」她看着英国公轻蔑地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英国公看来连这个道理都忘了,罢了,看来你们对本宫早有怨言——滚吧,别逼着本宫亲自动手。」 英国公夫妻两个相互搀扶着走出和宁宫正殿。一出门,便看到宋祁玉皱眉站在外面。 看到英国公夫人狼狈的模样,宋祁玉厌恶地把头扭到一旁:「夫人何故在宫中衣着不整,是想败坏朕的名声吗?」 他唤来宫中侍卫:「带走,赶快带走!」 英国公夫妻的言语没有传到前朝。因为在召见过他们之后,易申便下了死令,谁敢往外说一句,就全家洗干净脖子等死好了。 而宋祁玉干脆派兵包围了英国公府,对外声称英国公夫妇无辜诋毁皇家,心怀怨怼,不得不查。 英国公夫妻在朝中的人缘不怎么样。一方面他们是勛贵,所以科考出身的文官对他们就避而远之。另一方面英国公祖上是太祖身边的谋臣,有从龙之功因而封爵,但因为是谋士,自诩文雅之人,与武官也不甚亲近。 当初太上皇为宋祁安选了这家,也是看中他们人缘不好,若想在朝中立足,必然会藉助公主的人脉,如此也能好好对公主。 谁想到这家人这么能作死呢? 现在宋祁玉派兵围了英国公府,满朝都没一个为他家说话的。 可见他们不但得罪皇帝的本领高超,得罪同僚的本事也同样不小。 宋祁玉气头过去,便开始试探其他人的口风。 然后…… 四处碰壁。 太上皇知道此事之后,沉默许久,颓然道:「是朕害了安安。」 易申不理解他的脑迴路,经他解释之后才知道,太上皇觉得,如果他没有那么早就为宋祁安相看,那么即使北夷王子求娶,也没人能挑出理来。 易申都被他气笑了:「你信不信若是你没给祁安相看过人家,他们就不会用祁安的名节说事儿了,他们会直接说祁安是祸水。」 这个思路很容易理解的,但凡王朝衰落,必然是妖妃祸国。现在北夷犯边,又同时求娶公主,那就显而易见了嘛,肯定是公主红颜祸水,引来北夷入侵。 ——呸! 没听说过谁家的天下是系在女人裤腰带上的! 太上皇听了易申的话,更加颓废,随后便病了。 这一病就病了许久,久到易申差点以为他挺不过去。 直到年关将近,太上皇略有好转,也有了些精神。他再次找来易申和宋祁玉,病恹恹地说:「正好快过年了,这次宫宴多邀请些人吧,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人呢。」 易申很想过去晃晃太上皇的脑袋,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去——就大江朝堂上的那些混帐,你能找到什么合适的? 还不如等到春闱,选个年轻的后生。 或者干脆去武官家里挑驸马。易申有自信,以她在武官之中的威望,谁家儿子当上驸马,都会把宋祁安供起来的,绝对不会有人用名节说事。 不过太上皇执意要办宫宴,易申觉得他身体不好,年是过一个少一个的;且宫宴又是旧例,只不过多请些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便也没有反对。 易申不耐烦做这些琐事,便把事情都交给先皇后留下的几个嬷嬷,反正她们有经验。 没过几天,宋祁玉突然悄悄告诉易申,太上皇在往宫外传消息。 不是什么重要消息,就是炒冷饭,重提漠北大捷之中易申所起的重要作用,鼓吹易申是天降神女,上天赐给大江的宝贵财富。 易申:「……」 她皱起眉头:「你爹是不是私库里面钱太多没地方花了?」 宋祁玉隐晦地看她一眼:「哪有儿子管爹的私房钱的。」 易申:「……」那你怎么还让你娘给你加私房钱呢? 两人商议一番,都觉得此事对宋祁安有益无害,便随太上皇去了。 「反正父皇的私房钱花在这上面,总比花在其他地方好些。」宋祁玉得出结论。 易申想想也对,便只嘱咐宋祁玉,再有什么事及时派人告诉她,就不再管了。 直到腊月廿三小年那天,刚过正午,就陆陆续续有人进宫,直到下午宫宴开始,宫门口的人就没断过。 第91页 易申身份高,只需要接见部分命妇,但这也让她十分震惊了。 她找来宋祁玉身边的内侍问道:「皇帝到底请了多少人来?」 内侍略带谄媚地说道:「太上皇要求百官同乐,所以陛下将京中所有文武官员,和所有宗室之人全部请来了。」他顿了一顿,补充道:「连就藩的几名王爷,也赶回京城啦!」 易申点点头表示知晓,内侍行礼离去。 她忍不住皱眉:所有文武官员和所有宗室。 什么东西一加上「所有」这个限定词,就会给人异样的感觉。易申现在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别问,问就是直觉,就是她向来倚仗的,在关键时候几次救过她性命的直觉。 第39章 .母凭子贵文11父皇,我从掖庭把皇妹…… 宫宴开始。小年这一日,从中午开始,天上飘了雪花,细细碎碎的,天气也有些阴沉。 外面虽冷,但殿内暖融融的,无数火盆烧着,都是上好的炭,热气升腾,一丝烟都没有。 只是每当殿门口有人出入,便会有一股寒风卷着细细的雪花扑进来,门口桌上的人就齐齐地打个寒战。 不过能被安排在门口的,都是低阶官员或者其家眷,别说只是一阵一阵的冷,就算是让他们直接去院子里顶着寒风吃,他们也得笑着谢恩。 好在等菜品上齐之后,殿门便被关闭。据说太上皇后怜惜众官员冒雪而来,还特地吩咐增加炭盆数量,务必要保证他们不受寒凉。 江朝男女大防甚是严密,官员、宗室与他们的夫人分别在不同的大殿受宴。 太上皇这边只召了几名旧时亲近的官员,和英国公父子三人。 上过一轮冷菜,到了该敬酒的时候,太上皇满脸歉意地对英国公说:「朕如今腿脚不利索,国公代朕为各位卿家行酒吧。」 能代太上皇行酒,对臣子而言是莫大的殊荣,英国公心知太上皇这是为前些日子无故重提儿女婚事、太上皇后却无故羞辱他老妻之事致歉,不禁志得意满。同时也为那日老妻给太上皇留了几分面子觉得庆幸。 本来就是嘛!若是他女儿艷名远播,被一个蛮夷看上求娶,他早一条绳子把人勒死,也免得连累家族受辱。 老妻说应让公主青灯古佛,已经是念及天家公主到底身份尊贵的份儿上。 可恨太上皇后无礼,竟然无故让老妻在一干阉人面前失仪。事后陛下居然还派兵围了他们的府邸。他们夫妻不得不忍气吞声,不过…… 看太上皇今日如此给他面子,说不定宫宴之后,还会让太上皇后和陛下来向他们致歉。 到时候他是接受好,还是故作矜持,刺上几句再接受的好呢? 太上皇的面子不能不给,但他决不能轻易接受太上皇后和陛下的赔礼!至少也得把那天在场的阉人都处置掉,保住他老妻的名声才行。 英国公握着酒杯,满脑子奇思妙想,一时间左右为难。 宋祁玉在亲自接待宗室及勛贵。 江朝的皇帝们实在太能生儿子,每当太子继位,余下皇子不是亲王就是郡王,往下虽然一代代降爵,但新的亲王郡王又出来了,致使江朝宗室越来越庞大。 此次宫宴,中宗嫡支全部受邀,太上皇的所有堂兄弟及其子孙也被邀请;几名藩王及家眷被召归京,显德殿正殿偏殿里挤挤挨挨坐了三四百人。 这些人虽说都是中宗之后,血缘上算是亲近,但身为宗室,而且很多人还是竞争皇位的失败者或者其子孙,身份敏感,平时也不敢互相勾连;此时许多人几乎是头次见面。 不过身份最高贵的几人,当年是与太上皇争过皇位的,此时相见,同作为失败者,也颇有几分惺惺相惜。 就藩岭西的秦王皱眉问道:「这次陛下为何连我和六弟都召回来了?且还不是和太上皇同殿。 他六弟南王打着哈哈:「我听说太上皇召了几个文官还有英国公父子喝酒去了,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商议,说不定宫宴结束之后会叫咱们过去呢?」 秦王皱眉:「英国公?」他抬头看看坐在主位上的宋祁玉,压低声音问道:「莫非这次回来,陛下是想让咱们帮忙参看公主的婚事?」 这一桌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这有点为难人了吧?」几人失声说道,不过都还记得压低声音。 「天家几代没出公主了嘛,」南王脸色难看,「太上皇和陛下也愿意多疼她几分。可——」 「若是找个官职低的,或者白身的,或许还行,但要是盯着勛贵——不是我对天家不敬,谁会要个名节有损的儿媳妇回家?就算是公主,也不行啊!」 南王也悄悄觑宋祁玉那边一眼:「前朝也有过这种事情。安恪郡主出嫁前被蛮夷求亲,直接一条白绫吊死了,皇帝怜惜她守节,直接以公主之礼下葬的。」 秦王哼了一声:「要不怎么说娶妻当娶贤呢。咱们这位太上皇后小家子出身,自己都能跑到漠北去,和一群粗俗武士朝夕相处,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群无知小民居然大肆吹捧于她,真真是贻笑大方!」 众人纷纷低声附和:「若是我,羞也羞死了!」 「谁让人家肚子争气生了陛下呢?若是先皇后的两个皇子还在,哪里有她的位置?」秦王阴沉着脸,活似别人都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第92页 成郡王试探道:「陛下这些日子经常召见那些武官,真不知道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扔到哪里去了!」 「小儿误国!」秦王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旁边的人听了,互相对视一眼,端起酒杯,把话题岔了开去。 ——宫中人多耳杂,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大大的失言,再说下去,恐怕等会儿出宫的时候,脑袋就要留在宫里。 不过宫宴结束之后,或许可以详谈一二? 易申那边气氛要好一些。她向来恣意妄为,现在宫里除了太上皇就属她最大,而且就算是太上皇,见了她也虚得很,不肯招惹她。 殿中的武官夫人都对易申钦佩有加,文官夫人虽然对易申的作为颇有微词,但也对自己的战斗力有清楚的认知,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说什么。 气氛一片祥和,所有人都对易申毕恭毕敬,除了英国公夫人。 她前些日子被易申搞得当着一众阉人之面出丑,又被禁足府中不能外出。 此次太上皇亲自下请帖到英国公府上,他们夫妻二人真是扬眉吐气。 太上皇后怎么了?就算你是皇帝的生母,可太上皇还活着呢! 你敢下我们夫妻的面子,可现在太上皇在为我们撑腰,你还能说什么? 你还敢说什么? 英国公夫人沾沾自喜,与同桌的命妇觥筹交错,高声交谈。 易申早就看她不顺眼,叫过内侍嘱咐道:「去告诉英国公夫人谨慎些,她一个名节受损之人,有幸进入皇宫受龙气洗礼,是她的福气,让她谨言慎行,莫要脏了本宫的地方。」 内侍满头大汗地领命过去,小心翼翼地对英国公夫人说了。 英国公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大怒。她勐地抬头看向易申,却见易申按住桌案上的宝剑,沖她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英国公夫人忍气吞声,心里想着等太上皇那边散席,她一定要和英国公一起,去告太上皇后一状。 忒也的无礼了! 她这边正心中暗忖,忽然听到殿门口一阵大乱。 随后一个内侍冲进殿门。 此时夜色已然降临,雪越下越大,殿门打开之时,寒风扑进殿中,甚至在最上首的易申都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太上皇后!」内侍扑到在地,失声叫道,「太上皇被英国公害得吐血了!」 殿中一片譁然,英国公夫人的酒杯落在地上,酒水洒出,溅湿了她的裙摆,她都恍若未觉。 * 英国公受太上皇之託,从内侍手中接过一杯杯御酒,依次向座中之人让酒。 大家都是太上皇旧时的亲信,却单单让英国公得了这份殊荣。众人心里含酸,脸上还得挂上最真诚的笑容感谢太上皇,感谢英国公,实在是难受得很。 好在人不多,英国公敬了一圈,最后回到太上皇面前,禀告他已经完成任务。 太上皇哈哈大笑:「今日多亏国公了,朕喝你同饮一杯!」 旁边内侍再次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两杯酒。 英国公端起一杯恭恭敬敬地敬给太上皇,另一杯端在手里,等太上皇举杯之后,他也一饮而尽。 太上皇又说了几句「诸君共勉」之类的话,便让英国公归席。 英国公回到座位上,看到同桌的老友们脸色都很难看。 他洋洋自得,骄矜地说道:「上皇信重于我,想来也是因为我担得起。」 几人鼻子里「哼」了一声,纷纷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也因此,英国公没有看到,那些人的脸上已经泛起一丝丝青白。 太上皇又说了几句话,抬头看向贴身的内侍。内侍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他忽然「啊呀」一声捂住胸口,一股紫黑色的污血从口中喷出,溅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宫人内侍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查看。 贴身内侍红着眼叫道:「快,传太医!」他为太上皇擦拭嘴边的污血,却不断地有新的污血从太上皇口中涌出。 众人束手无策,他勐地扭头望向英国公:「来人!把英国公拿下!」 英国公愕然变色,跪地大喊冤枉。 内侍却不容他辩解,嘶声喊道:「宴上所有菜餚酒品都有人试毒之后直接呈给上皇,只有那两杯酒经过英国公的手,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太医匆匆赶来,宫人将太上皇扶到屏风后面,露出手腕让太医诊治。 「是毒……」太医查看过太上皇的面相,又诊了脉,满头大汗地说道。 英国公还在叫屈,殿中的其他人却一个个面色惨白地倒了下去。 太医院的其他人赶到,也为众人诊了脉。 他们和太上皇所中的,是同一种毒。 只有英国公倖免。 内侍含泪冷笑:「还有什么好说的?果然是你!」 英国公还要说什么,此时殿门再次被推开。 易申身着太上皇后的礼服,大步走进来,待到英国公身边,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太上皇都吐血了,你却只为自己叫屈——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最重要,太上皇的命都没有你的金贵?」 英国公本就是文人,十个捆在一起,战斗力也赶不上易申。他被一巴掌拍翻,满眼冒金星,张嘴便吐出一颗牙来。他头晕眼花说不出话,不幸地错过了最好的辩解时机。 第93页 「拖出去让他清醒清醒!」易申见他想爬起来,又一脚将他踹翻。 易申绕到屏风后面。 虽然刚才一进大殿,她就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现在真见了太上皇,也免不得惊了一惊。 要救他吗? 易申稍微犹豫,便决定先把太上皇的命保下来。 宋祁玉登基时间尚短,太上皇的那群弟弟对皇位虎视眈眈。太上皇是中宗当年亲封的皇太孙,有他坐镇宫中,其余人若有什么动作就先失了大义。 但若是太上皇没了,宋祁玉小小年纪压得住那些人吗? 易申当然有这个信心。不是她自吹自擂,就系统给她的这副身体,那群她可以直接平a过去,就算他们真敢犯上作乱,易申都能直接送他们去见中宗。 但是她懒啊!如果能过得安生一点,为什么要给自己选择困难模式呢? 她过去扶住太上皇,还没说什么,太上皇便睁眼瞧她。 「你们先退下。」太上皇在易申的衣服上蹭蹭嘴边的血迹,说道。 太医要说什么,太上皇重复道:「全都出去,然后把皇帝、三公、保国公和安南镇北征西几位将军请来。」 他执意如此,众人只能听命。 等到殿中只有他和易申,太上皇忽然沖她笑了笑。 「朕去找皇后,不理你啦!」太上皇笑容竟然有几分甜蜜,「皇后等了朕这么久,该想朕了吧?」 易申:「……」可去你的吧,皇后心心念念的是她的两个儿子。她去了几年,说不定早就和俩儿子一起去投胎了,谁还在地下等你这个糟老头子? 太上皇不知易申在腹诽什么,脸上还露出得意的神色:「那个老东西竟敢嫌弃安安,还好朕棋高一着,这一次,朕要灭他的九族!」 易申:「……」 等等,太上皇这是什么意思?这毒是他自己下的? 就为了诛英国公的九族?? 为什么你们江朝的皇帝当得如此憋屈,就连想杀个不敬天家的臣子,都得算计到把自己搭进去?? 易申满脑子问号,但见太上皇面无血色,明黄色的龙袍罩在身上,映得他那张脸比黄表纸还黄,也不忍心去问。 他有些可惜地说道:「可惜朕看不到安安出嫁了,到时候你要给她选个好人家,也记得多看看祁玉的妻妾,别让她们慢待安安——不过她们应该不敢的,你是天神之女,安安就是天神的外孙女,英国公那老东西死了,就没人敢嫌弃她啦!」 易申:「……」算了,既然太上皇一心求死,她就不救了,就算以后那几个宗室搞什么么蛾子,她多帮帮忙就是了。 看到易申复杂的神色,太上皇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祁玉会做个好皇帝的,朕相信他。你闲着没事也多去巡视一下州县,让百姓好好看看天神的女儿长什么样,以后安安也好过些。朕对不起她,以后你替朕多疼她些。」 人都快死了,易申也就不想打击他——其实在她的计划里,英国公夫妻无论如何也活不过这个春天的,她拖到还没出手,不过是想过个安静的年而已——易申安慰他道:「祁安是我亲女儿,我肯定疼她。」 太上皇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疲惫,但坚持着不肯闭眼,一直往殿外看。 不多时,保国公和几位将军披着寒风走进殿中。 太上皇听到声音却没见人,知道他们是想在殿中去去身上的寒气再过来见他,忍不住催促道:「快过来,朕不怕那点冷风。」 几人绕过屏风,跪倒在太上皇榻前。 太上皇凝神去看,随即怒道:「皇帝呢?三公呢?朕都快死了们怎么不来?」 保国公满头冷汗:「上皇,陛下那边……出事了。」 太上皇见他虽然脸色难看,但并不慌乱,便知道皇帝应该没事,出事的是其他人。他不禁精神一振:「快说!」 保国公苦着一张老脸:「宗室们都倒了,太医说有人下毒,文官那边也晕倒了一片,连太医进去都跟着晕了……」 太上皇听得愕然。他狐疑地看易申一眼。易申差点被他气笑了,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傻,我想做什么,提着刀砍过去就行,还用得着这些弯弯绕绕?」 太上皇觉得有理,不禁颓然:「朕不如你。」 他说完这句,伸手拉住保国公的手,嘱咐道:「祁玉还年轻,你们要多多照看他,莫让他受了小人算计。」他又看易申一眼:「梓潼是个有本事的人,以后若再有蛮夷来犯,你们务必要问过梓潼,再行定夺。」 这些话又花费了太上皇不少力气,他说完之后,唿吸都急促了几分。 保国公和几位将军老泪纵横,连声说「遵旨」。 太上皇回过半口气来,便用最后的力气提高声音道:「英国公!朕待他不薄,他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 太上皇这句话没有说完,手便垂了下去。 「上皇!」保国公痛哭失声。 大殿外面,英国公浑身湿淋淋的,被寒风一吹,衣服几乎都要结成冰坨。 刚才易申嫌他胡言乱语,让内侍把他拖出去「冷静冷静」。他人缘本就不好,宫里宫外都是如此。 内侍叫人将贮水缸推过来,一缸水兜头盖脸便浇了上去。 这水是预备宫中失火时候用的,冬季为防止结冰,底下用火温着。但也只是将将不让它结冰而已,水依旧是冷的。 第94页 更何况数九隆冬,就算是一盆热水泼出去,只怕也要在空中结冰,更别说这一缸冷水了。 英国公牙齿打颤,哆嗦成一团,脑子却在一片冰冷之中找回一点理智。 ——为什么太上皇要单独召见他们这些人?别说他们是太上皇心腹这种傻话了。太上皇做过那么多年皇帝,朝中哪个人不想做他的心腹?怎么就单单请他们几个呢? 细细想去,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大概,就是都拒绝过太上皇给安国公主的议婚吧。 ——太上皇在报復他们! 英国公得出这个结论,忍不住要为自己叫屈: 他就算对公主略有些不尊重,但若公主洁身自好,他难道能挑出什么毛病?且就算他老妻说话略重一些,那也已经给公主留了面子呀!说到哪里去,也没有死罪的! 可太上皇将毒害天子、谋害朝臣这口黑锅扣在他头上——这是个什么罪过?这是要诛九族的! 英国公不想失去他的九族,哆嗦着直起身子,想要找刚才同在殿中的其他人,向他们辩驳几分,至少要让他们为自己说两句话。 ——这事不是他做的啊! 但那些人一个个都毒发倒了,太上皇让所有人离去,那些人便都被抬去偏殿等待太医诊治。 太上皇冤枉我!英国公的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他连滚带爬到一个内侍脚下,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殿内传出一阵哭号。 英国公难以置信地循声望去,正看到殿门打开,明亮的灯火映照之下,太上皇后的一身礼服无比耀眼。 「简明远!」易申咬牙切齿地叫道,连英国公的封号都懒得叫了,「你先纵容妻子大闹和宁宫,对哀家和先皇不敬,哀家还没有因此治你的罪,你竟然丧心病狂先对先皇下手?!」 英国公不顾满身的冰碴,连声为自己叫屈。他大概被冻得失去了理智,连心底那一点猜测都叫了出来。 易申夺过侍卫手中的棍棒,一棍砸在英国公脸上,英国公发出一声惨叫,再次吐出几颗牙来。 「先皇害你?你敢说先皇害你?」易申冷冷地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先皇害你?君要臣死,先皇真想要你的命,你现在还有命在?先皇和宗室众人都为你所害,莫非你以为你胡言几句,天下人就能相信你的诡辩?」 英国公只觉得浑身冰冷:什么宗室众人?太上皇害他,他大概是要栽了,宗室众人又是怎么回事? 易申懒得再理他,吩咐侍卫把人关起来。 宋祁玉那边也出了事,她得过去镇场子。 * 宋祁玉非常淡定。 他冷眼看着宗室众人饮下那杯毒酒,自己也镇定自若地饮了一杯。 说实话,在第一个人毒发之时,宋祁玉非常意外。 ——他准备的药,药性不是很急。毕竟他想将宗室一网打尽,若药性发得太快,对他的计划不利。 只是他没想到会有人身体这么差,这才喝过几轮酒,就毒发了? 宋祁玉假惺惺地传来太医,让把人抬到旁边去诊治。太医眉头紧锁,诊了左手诊右手,几个人诊了几个来回依旧一筹莫展。 宋祁玉看得好笑,也乐得他们拖延时间。 谁知他这边正乱着,有人来禀报,说太上皇出事了。 宋祁玉愕然起身,然后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便靠在了内侍身上。 众人见皇帝如此,一个个当然不敢再坐着,纷纷起身。这么一动,又有不少人栽倒在地上。 殿中顿时乱作一团,有不少人倒在地上翻滚哀嚎。但太医就那么多,总要紧着身份高的人先用。 宋祁玉是皇帝,太医自然抛下前面的宗室,赶紧过来为他诊脉。 一搭上宋祁玉的脉,太医的冷汗就下来了。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终于咬着牙跪倒在地:「臣有罪。」 宋祁玉心知肚明,他虚弱地问道:「怎么?」 太医眼睛一闭:「陛下……中了绝嗣之药。」 他的声音很轻,但不亚于一声炸雷在殿中炸响。 大殿里倒在地上的人都忘了呻吟,一个个惊愕地看过来。 秦王心中暗喜,面上却露出悲色:「你们这些庸医,胡说些什么?快去请院正过来!」 内侍阻拦不及,竟让秦王带来的小太监跑了出去。 宋祁玉声音虚弱:「皇叔这是何意?」 秦王义正辞严:「陛下乃万民之主,不可轻信这些庸医之言,院正医术高超,想来能看出究竟。」 宋祁玉对他怒目而视,秦王不闪不避地看了回去。 他正待再说几句话刺激宋祁玉,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秦王未及回头去看,便觉得一股巨力从背后袭来。他防备不及,一头栽倒在地上。惊愕过后,才觉得鼻樑处一阵钝痛传来。 「皇帝有恙,脑子还清楚,也还说得出话,轮得到你对太医院指手画脚?」易申在他背后补上一脚,秦王好不容易抬起脑袋,又一头磕在地上。 秦王抬起一张鼻血横流的脸,怒道:「太上皇后,你——」 易申轻蔑地看他一眼:「太医院院正是擅长小儿科的,让他来给皇帝诊脉,真是瞎了你的心!」 秦王大觉屈辱:「什么小儿科!张院正明明是擅长内科的!」 第95页 「秦王就藩多年,居然知道太医院院正换没换过——身为藩王,竟敢勾结太医院,带走严查,看太医院是谁给他做内应。」易申没想到秦王自己送上门来,顺手把这个罪名扣上去了 不得不说这个罪名真的好用——之前宋祁玉就用京官勾结边军的罪名收拾了礼部左侍郎,现在她也用藩王勾结太医院来收拾秦王好了。 秦王自觉中计,还想辩解几句,易申却不想听他胡说,叫人堵上嘴拖下去。 她走到后殿,看见太医都跪着,宋祁玉脸色也不大好看。 「拜见太上皇后……」几个太医战战兢兢地给她问安,易申打断他们的话:「皇帝到底怎么了?」 太医们嘴里发苦,却不能不回答她的话。 「陛下……中了绝嗣之药……」 易申诧异地看向宋祁玉,宋祁玉眼神飘忽,不敢接触她的视线。 易申心里便有底了。 「可有解救的方法?」她问道。作为一个正常的太后,她此时应该要问这个问题吧? 太医们满头大汗:「多加调养,或许,或许……」 易申将人都赶出去,冲到床前勐敲宋祁玉的头。 「疼疼疼!」宋祁玉躲闪不及,抱头往床里躲,「母后别打,朕还病着呢!」 易申冷笑:「你是不是打量着我有救你的方法,所以就可劲儿的折腾?你别忘了你还有个亲爹!把你亲爹气死,你是嫌名声太好听了吗?」 宋祁玉大惊失色:「怎么可能?父皇不是自己把自己毒死的吗?和朕有什么关系?」 易申:????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她真傻,她单知道先皇这个窝囊皇帝为了报復英国公把自己毒死,但她不知道她这个蠢儿子也知道这事! 易申喝道:「闭嘴吧你!你怕别人听不到是吗?」 宋祁玉悻悻地放弃「我爹真不是被我气死的」这个话题,低声问道:「文官那边是不是母后做的手脚?」 易申当然不承认:「放屁!我想把谁放倒,需要搞这些弯弯绕绕?我去殿里耍一通刀,还能站着的都得是身经百战之人,我用得着暗算他们?」 宋祁玉非常疑惑:「那他们真倒霉。」 易申冷哼:「你们一个个都在今天搞事,从现在开始都给我老实呆着,再敢搞乱,我连你一起打!」 易申起身离开,唤进内侍和太医,让他们好好照顾宋祁玉。 此时宫中大乱,难免有心之人趁此机会作乱。 易申拿出兵符,召集勇士营入宫护驾。 宋祁玉敢做出这样的事,自然也不能丝毫没有准备。勇士营早就入京待命,易申传令不久,皇宫就已经被包围。 没等秦王等人往宫外送消息,就已经被一网打尽。 易申为了表示天恩浩荡,表示虽然来参加宫宴之人皆有怀疑,但皇帝和她不会吝啬这么一点药材。在结果未出之前,她将太医院的医官全部召入宫中,为众人诊治。 先皇那一屋子人情况最严重。 先皇是把自己往死里折腾的,剩下的人药量虽然没有先皇的多,但此时也都奄奄一息,据太医透露,大概都活不过明年了。 接下来就是宗室这边。 不知哪个人胆大包天,竟然给中宗的后人们全下了绝嗣之药,这群宗室一个没跑,以后全都别想再有孩子了。 文官那边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不知他们中了什么邪,几个年老体弱的直接死在了殿中,年轻力壮的头晕无力,年纪稍长的噁心呕吐,太医们却诊不出个所以然。 宋祁玉始终没有打消对易申的怀疑,每次听到给那群文官诊脉的太医过来禀报病情,他一双眼睛就往易申身上瞄,瞄得易申很想手刃这个又败家又蠢的儿子。 等过了年,宫宴上群臣病的病死的死的消息就瞒不住了,消息传到外面,百姓都震惊了。 自打江朝建朝以来,他们也没听说过这样大规模的八卦啊! 能传出去的消息,都是易申亲自审核过的。现在满朝臣工,能站着说话的基本都是武官和武官出身的勛贵,都和她一条心的。 病倒或者病故的那些虽然都曾经对易申有意见,但现在他们的当家人都说不出话,剩下的人也不敢轻易说什么。 当然,对于这次发生了骇人听闻事故的宫宴,官方还是有说法的。 先是先皇宴请的那一屋子人——英国公向先皇和太后求娶安国公主,先皇以其治家不严,严词拒绝,英国公怀恨在心,竟在宫宴之上对先皇下毒。又因为他无法确定先皇到底会饮哪杯酒,于是丧心病狂地将同殿受宴的同僚全下了毒。 然后就是宗室——秦王当年竞储失败,对先皇怀恨在心,此次先皇召见,秦王自觉时机成熟,便丧心病狂地给所有宗室下绝嗣药。逻辑很通顺:只要别人都生不出儿子,那么作为中宗嫡孙,皇位非他莫属。 最后就是那群倒霉的文臣了。 这群人虽然太医诊脉诊不出什么,但从他们的病症推测,太医院的张院正推测,大概是几名老臣年老体衰,惧怕寒冷,所以要求在殿中多加炭盆。 众所周知,炭盆烧的太多,火毒上扰神明,外邪入侵,便容易导致人头晕体乏。年轻之人身体强壮,尚可坚持,年老之人不胜外邪,便一命呜唿。 第96页 ——这些漏洞百出的解释,在百姓之中的接受程度很高。 一来百姓们不懂医理,容易相信太医们给出的诊断,二来这些说法非常惊险刺激,他们传起来也觉得爽快。 于是英国公与秦王被全家下狱,等待皇帝身体康復,选出能够主审人之后,再行审判。 ……没办法,刑部和大理寺那群人在宫宴里全军覆没,没人能担起审问国公与王爷的重任。 宋祁玉最近觉得非常头痛。不是因为他中了绝嗣药,而是因为文官们死得差不多,朝上没人给他干活了。 当然,春闱是要近了,但是就算他再开几次恩科,人也不够用啊! 新科进士入朝,最多不过六七品的官,这次宫宴,他的三公九卿、六部尚书左右侍郎可是都没了。 宋祁玉硬着头皮,把下面的郎中、员外郎,甚至是主事都提了上来,让他们暂代尚书左右侍郎的职务,又把翰林院那群庶吉士拎出来,让他们也暂代一部分官职,这才让朝政勉强运转得下去。 新上来的都是听话的年轻人,没过多久,宋祁玉便觉得神清气爽——再也没有人和他左一句以和为贵,右一句贞洁刚烈的放屁了!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宋祁玉恨不得现在就冲进那些还没死的朝臣家里,亲手把他们一个个都掐死。 太医院也忙得要死。 虽然他们平时只负责皇帝一家还有宗室勛贵,但这次宫宴上事情闹得太大,皇帝为示天恩,准许所有人都可以请太医诊病。 太医院的院正恨不得抓住皇帝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脑子还是水。 ——你这么有本事,你倒是给我们多加点人啊!太医院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让我们给所有参加宫宴的人诊脉? 难道我们看起来有三头六臂? 宋祁玉每天都能见到院正那张「陛下欠我们太医院两百个医官」的苦瓜脸,终于开恩,从民间召集名医,让名医们和太医一起给朝中官员看病。 院正这才对他有些好脸。 不过就算心情开朗了,院正也不大敢真在宋祁玉的面前笑,甚至连轻松的神情都不太敢有—— 皇帝也中了绝嗣的药! 要是皇帝现在已经有十个八个儿子,最不济的话,即使他有一个儿子,太医院都不会如此人心惶惶。 皇帝现在还不到十六岁! 他一个女人都没碰过! 当然碰没碰过女人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皇帝他一个子嗣都不可能有……而且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太医院的人现在除了焦头烂额地给那群乱七八糟的人诊病,余下的时间全是在操心皇帝的子嗣。 宗室被秦王一网打尽,现在还能生出孩子的,别说太宗血脉了,就算是太祖血脉,都找不出几个像样的。 太宗当年就一个嫡子,登基当了皇帝。后面到中宗,也是千倾地里那么两三根嫡出的苗。 从太宗庶出皇子的后嗣里面挑人? 别开玩笑了,那群人连庙都分出去了,一个个也早被打压得不成样子,让这样的人当皇帝…… 说句难听的,让他们当皇帝,还不如往龙椅上放条狗。 放条狗在那里,来了外人都会叫两声。 太宗庶子的那些后人……现在一个个混得和街上的混混没什么两样,又穷又不干人事,真要让他们当了皇帝,江朝怕是马上就气数将尽了。 所以朝臣们缓过一口气之后,都开始催着太医院干活。 ——你们如果不行,就从民间选拔名医! 大江朝数千万百姓,他们就不信其中没有一个能治皇帝的毒的! 朝臣和太医院都操心着宋祁玉的毒,此时的宫中,易申把宋祁玉堵在崇安殿里,屏退旁人,没好气地问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说实话宋祁玉中的毒,对易申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她手里有末世女的灵泉,宋祁玉也知道她有。 然而宋祁玉就是不喝。 易申逐渐失去耐心:「你要是嫌皇位坐着不舒服,就赶紧下来,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虽然江朝没出过女帝,但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能有。你不想要就赶紧下来,让祁安上去。」 宋祁玉满眼放光:「真的?母后说话算话?」 易申:???? 等等,这兔崽子不会早就这么想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第40章 .母凭子贵文(完)父皇,我从掖庭把皇…… 易申盯着宋祁玉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宋祁玉的脸上只有惊喜。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易申严肃地问道。 宋祁玉的眼神又开始飘了。 「就……很久以前吧。」他心虚地说。 易申的手有点痒。她挽起袖子:「你再仔细想想。」 宋祁玉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自己和易申的武力值,然后不得不承认,这没有任何可比性…… 「从祁安出生开始。」他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这辈子想过很多事,这件事,是从祁安出生开始想的。」 易申懂了。 宋祁玉是重生一次的人。这一点易申早就知道,宋祁玉也知道她早就知道。 但是除了前几年宋祁玉情绪失控,亲口对易申提起过一星半点之外,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过。 第97页 「那你想的还真远。」易申神情复杂。 宋祁玉笑了笑:「无论祁安这个公主如何身份尊贵,只要江朝有难,他们总会选择牺牲她。反正又不是让他们自己远嫁,他们自然能大义凛然地让祁安牺牲。母后可以灭掉北夷王,但北夷还有其他的部落,难道他们来求娶一次公主,母后就去灭掉他们一次?」 他停顿一下,觑一眼易申的脸色,小心地说:「母后总有老的那一天,如果母后提不动刀了,又有人来求娶公主怎么办?——即使祁安老了,那我的女儿呢?我不想让妹妹远嫁,难道会希望自己的女儿远嫁?」 易申问道:「所以你就想出这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宋祁玉骄傲地挺起胸膛:「没错!祁安当了皇帝,那群白痴再没有脑子,难道敢让皇帝去和亲?到时候祁安的女儿封个太女,难道他们敢让太女去和亲——退一万步讲,太女和亲,那也得让蛮夷把儿子送过来当咱们的人,在咱们的地盘上,哪有他们嚣张的道理?」 易申阴沉着脸:「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退位?」 宋祁玉道:「越早越好,我一天也等不了——啊啊啊啊母后你做什么?」 易申早已挽好袖子,一巴掌抽在宋祁玉后脑勺上。宋祁玉一时不防,整张脸撞在御案上,差点撞出鼻血来。 「我让你越早越好!」易申非常愤怒,「祁安是去过上书房,但那些先生教过她治国之道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群废物都把她当吉祥物的,授课一点不严,她连史书都没读完,你让她当皇帝?」 易申只要脑补一下宋祁安登上皇位之后的前景,就觉得眼前发黑。 坐上皇位不难,难的是在皇位上坐稳。 她是太后,无论宋祁玉还是宋祁安当皇帝,她都是太后。区别就在于,宋祁玉多多少少会处理朝政,或许经验稍显不足,但他懂得治国之道,先皇和上书房的先生们都教过他。 而宋祁安…… 就大江朝这种把女人不当人的朝代,看看以前的太后是怎么对宋祁安的吧—— 嘴上说着咱们家四代才出一个公主,哀家要好好疼爱你,结果呢?不过是随着宋祁玉取个名字,不过是去上书房读个书,那老太太就变脸了。 而上书房的那些先生,又教了宋祁安些什么呢?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都是些个人技能。现在的宋祁安,去哪里别人都会叫声才女,换身衣服去当才子也没有问题。 但问题是当皇帝不需要吟诗作对的才华啊! 这样的宋祁安当上皇帝,易申就得帮她处理政事,教她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 虽然易申对此很有经验,但是如果她真的喜欢做这种事,她早就把先皇干掉自己当皇帝了,她为什么要在宋祁安背后帮忙? 「你自己搞出来的事情,自己把尾巴扫干净。」易申冷着脸说道,「你既然想让祁安当皇帝,你就好好地教她怎么能做个好皇帝,反正等到她登基,我什么忙都不会帮的。」 宋祁玉惊道:「母后!」 易申断然拒绝:「没爱过,不帮忙!」 宋祁玉愣了愣:「如果蛮夷再来打咱们呢?」 易申:「……除了打架,其他的事,我一概不帮忙!」 宋祁玉大大地松了口气。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宋祁安突然发现,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再也不能今天斗鸡明天逗鸟后天斗蛐蛐了。 她也不能闲着没事和要好的小姐妹去城外打猎了。 她被宋祁玉叫到崇安殿,给宋祁玉读奏摺,还要说出自己的想法,给出处理意见。 宋祁安:???我哥是不是疯了? 宋祁安不喜欢这些事情。 她的理想,是和她亲爱的母后一样,穿上雪白的铠甲,骑上雪白的大马,然后驰骋在战场之上,用敌人的鲜血染红它们。 她根本不想知道江南巡抚家里的马生了几匹小崽子,也不想知道海城知府新捞上来的海龟是五百年的还是五百二十年的啊! 这样过了没几天,宋祁安就崩溃了。她吵不过宋祁玉,就把几本奏摺夹在胳膊底下,怒气沖沖地去和宁宫找易申了。 「母后!」宋祁安还没进殿门就喊起来了,「我哥他不干人事!」 易申正在听张院正汇报宋祁玉的病情变化,听到宋祁安的声音,赶紧几句话把张院正打发走,这才问道:「祁安怎么了?」 宋祁安把几本奏摺在桌案上摊开,对易申诉苦道:「母后,你看看这群混帐都写的什么?」 易申随便拿起一本看去,顿时也吃惊不小。 ——臣所在之处,本月下了两场雨,一场十天,一场二十天,看到绵绵的细雨,臣觉得十分寒冷,不禁想起远在京城的陛下,请陛下您保重身体,为了我们江朝的昌盛,请陛下记得多添衣物,切莫着凉。 ——臣这里狂风颳了好多天,沙子满天飞,臣擦着脸上的沙土,不禁想起了远在京城的陛下。请陛下保重身体,为了江朝的昌盛,请陛下出门记得穿披风,莫被西北吹过去的寒风吹坏身体。 当然,原文都是骈四俪六的,很有文采,只可惜写的全是废话。 易申:「……」你们贫不贫啊!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东西吗? 她皱着眉继续翻看,见后面的几本奏摺,也是废话连篇,恨不得把一天三顿饭吃了什么全写在上面。 第98页 「这是什么东西?」易申回过去看几本奏摺的封面。 「请安摺子。」宋祁安身子后仰,尽力把手伸长,指向几本奏摺,好像生怕被里面的垃圾污染了一般,「皇兄真辛苦,每天都要看几百本这个东西。」 易申:「……」她难以置信地问道:「全是这样的?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宋祁安摇头:「那倒也不是。」没等易申松一口气,她补充道:「偶尔也有几句有用的,不过都藏在这些废话里面,但是不看完的话,谁知道这些垃圾里面有没有藏着一两句有用的话啊?」 易申同情地看她:「那你以后可要辛苦了。」 宋祁安:??? 她呆愣片刻,抬头看向殿内的内侍。内侍们打量易申的脸色,很识趣地退出去了。 宋祁安用两根手指拈起一本摺子,像抖脏东西一样抖了抖:「母后什么意思?这和我以后有什么关系?」 易申也呆住了。她有点不确定地问道:「你……皇兄没跟你说?」 宋祁安脸色变了又变,突然大怒:「他不乐意看这种垃圾,难道我乐意看?他凭什么把黑锅甩给我?」 易申点头:「谁说不是呢?」 宋祁安开始挽袖子:「当皇帝的是他,他不爱看摺子可以设置几个职位,让下面的官员帮他看,凭什么让我来?我又没拿他的俸禄!」 易申:「……对!你说的对!」 宋祁安脸色阴沉:「我去找他算帐!」 易申过来也有好多年了,她对宋祁安的性子比较了解。看这个脸色…… 大概宋祁玉又要挨打了吧? 谁让他不好好练武,不仅打不过亲娘,而且连妹妹都打不过呢? 看着宋祁安冲出殿外的背影,易申默默地为宋祁玉点了根蜡。 此时系统忽然神出鬼没:【宿主,请你正确认识自身的武力值,即使宋祁玉练一辈子,他也不可能打得过你。】 易申大为惊讶:「咦,你怎么才出来?我以为先皇病危的时候你就会出来提醒我呢。」 系统短暂地沉默片刻:【……经过分析,我认为宿主需要经歷一次任务失败,然后才会正确地对待系统为您提出的最优化方案。】 易申怜悯地嘆了口气:「那不好意思,你可能要失望了呢。」 系统再次恢復沉默。 易申不想鄙视系统的智商,但是这一次吧,系统就……很离谱。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末世女认为她本应拥有更多的孩子,因此本次的任务是,拥有比末世女更多的子女。】 这就很离谱了。 易申这一次是什么身份? 虽然最开始她是个宝林,但很快,她就成了皇后。 现在还成了太后。 皇后是什么?皇后母仪天下,乃是一国之母。 整个江朝几千万子民,四捨五入都是她的儿女,跟她说要有比二十五个更多的孩子? 她早就超标完成任务了好嘛! 易申一直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刚刚,系统说要她经歷一次任务失败。 她的任务怎么可能失败? 易申认认真真地想了许久,没有找到任何失败的可能。 不过为了更加保险,她还是多做点事情吧。 第二天,她叫来宋祁玉,表示她要兴建抚孤院,接纳各地因天灾人祸失去父母的孤儿;还要建立学堂,接受无世家背景的学子,给他们读书科考的机会。 江朝此前虽然也有科举制度,但想要参加科考,首先要取得某个官员的推荐。因此自打建朝以来,科举晋升一路,是被各个世家把持在手中的。任何一个学子想要参考,都要投身于某个世家,否则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易申当然知道,她打算开学堂的想法,触碰了这些世家的利益,必然会遭到他们的反对。 但是她会怕吗? 谁想动她,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能不能在她手底下活过两招吧! 宋祁玉当然不会反对易申的提议。 事实上他也早就想做这件事了。 参加科考的人,必然与某个世家有关联,也就代表着,每一科录上来的人,事实上都是这些世家的人。 这些世家交错纵横,已经把江朝的局势牢牢把握在手中。他们几乎无所不能。皇帝在世家面前都要退避三分。 若非如此,英国公夫妻怎么敢在易申和先皇面前说让公主出家的话? 换在大安朝,别说当着帝后的面说了,谁敢在家里说一句这种话,就等着被削爵贬官吧! 宋祁玉觉得现在就是做这件事的好时机:「那群老东西死的死病的病,现在没一个能吱声的,趁着他们不注意,咱们就把学堂建起来,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哼,朝中早就有学堂的人了,到时候咱们还怕他们?」 易申没有他这样乐观:「三公九卿六部尚书是死的差不多了,但是一个家族里面又不是只有这些糟老头子。能做世家的,即使自家的人丁不兴盛,他们也会招揽许多其他的人。你可别忘了,你后来提上来的前科进士,背后也有这些世家的影子的。」 宋祁玉沉默片刻:「要不……母后去把他们都砍了?」 易申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想挨打就直说。」 宋祁玉非常遗憾地嘆了口气。他这个提议的确是在开玩笑,但是心里是不是真的有这种期待,那就谁也说不清了。 第99页 「唉,」他又嘆了口气,「怎么也得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再把摊子交给祁安,不然不是坑她吗?」 易申提醒他:「今年春闱快到了,估计有点来不及。但你登基以后还没开过恩科吧?等学堂建起来,开个恩科就好了,到时候学堂的人可以直接参考,你能招上来一大批人。」 宋祁玉有点头痛:「我去想想。」 如果说建学堂一事还略有波折,那么建立抚孤院一事,就完全没有阻碍了。 虽然世家为了表示自己的仁慈,每年也会去受灾的地区救助一些人,严格地来讲,易申如果建了抚孤院,也是在分他们的名声。 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一点点名声而已,对世家来说,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根本。 所以抚孤院很快就建起来了。户部为了表示对太后的支持,还象徵性地从国库里面拨出一部分银子。 在易申忽悠抚孤院里的孤儿叫她「太后妈妈」的时候,宋祁玉又搞出了一件大事。 ……他把几个大世家的家主都给下狱了。 易申:「……」我儿子为什么这么能作死!! 宋祁玉不知从哪里找出了这些世家意图造反的证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家主所在的嫡支都给宰了。 而那些旁支本来就对嫡支虎视眈眈,宋祁玉在除去嫡支的同时,对旁支许之以利。或许是他给出的条件太过优厚,最后竟然没有一个家族的旁支拒绝他的橄榄枝。 他拿着世家的新家主们送来的投名状,对易申感慨道:「母后您看,这就是所谓的世家。这么一点蝇头小利,他们居然就能出卖嫡支。」 易申在震惊过后,也能稍微理解旁支们的心理:「虽然原本整个家族的利益更多,但是绝大部分都在嫡支手里,旁支只能分到一小部分,而现在你给出的利益虽然少,但能拿在他们手里——」易申停顿片刻有些不解,「只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答应?你不怕玩脱了?」 宋祁玉笑得很讽刺:「北夷入侵的时候,这些世家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对敌的,他们只会向朝廷施压,让朝廷赶紧答应公主和亲。他们的嵴梁骨早就弯了,也不差这最后一下。」 易申沉默。 唉,她怎么就忘了,这里不是个现实世界,只是一个女主沉迷于生孩子的生子文世界呢? 她还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吧。 宋祁玉在皇位上坐到二十二岁。在宋祁安十八岁的那年,他宣布退位。 「朕为先秦王所害,无有子嗣,虽经医官诊治,并无成效。安国亦中宗嫡出,先皇嫡女,且太后所处,文采出众,武艺超群,朕不能为天家绵延血脉,让位于安国,望诸卿辅至佐之,使江朝昌盛,功在千秋。」 在这些年里,宋祁玉运用各种手段,终于将几大世家逐渐分化,在江朝学堂招收的平民学子进入朝堂之后,可以期待在不远的将来,这些世家将进一步没落。 易申的抚孤院建得也很成功。 如果说学堂里面或许还有一些大家族派来的卧底,那么抚孤院里,这种人的数量就非常稀少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魄力把自己变成孤儿,就为了争取那个本来就有的科考资格的。 抚孤院里出去的绝大多数孤儿,都对「太后妈妈」充满敬意。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但其中也出了一些擅长读书的学子,这些学子之中,又有一些进入学院,进而通过科考进入朝堂。 可以预见,当这些人爬上高位之后,对他们曾经的「太后妈妈」,将会有怎样的传扬和赞颂。 唯一令人失望的,就是官员们送上来的请安摺子风格依旧。虽然宋祁玉三令五申,要他们言简意赅,莫要长篇累牍,但是文风这种东西,改起来就还挺困难的。 直到宋祁玉退位,他每天批阅的奏摺,还是至少有一半不知所云。 不过生活中总会有一些小瑕疵。 ——至少,在他几次三番的造势,以及多次的打压之下,朝中过半的官员,都接受了江朝即将有一位女帝这个现实。 这对江朝来说,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 易申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很多年。直到她垂垂老矣,却始终没有接到「任务完成」的提示。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直到这副身体实在没办法继续下去,她才不得不回到系统空间。 纯白色的空间里,易申听到了久违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似乎多了几分不情愿。 【本世界任务完成度:100%。宿主影响社会进程,方向为正方向,本世界积分增加50%。宿主连续两个世界消灭北夷侵略者,获得[北夷消灭者]成就徽章,佩戴后可提升对侵略者的威慑力。】 易申又等了片刻,发现系统没有更多的话,不禁松了口气。 「所以说嘛,」她语重心长地对系统说,「你要学会打开格局。抚孤院里所有人都叫我太后妈妈,学堂之中都是我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母,这样一来,我的儿女不要说二十五个,两万五千个都不止——哦对了,我还是一国之母,全江朝都是我的儿女。」 系统:【……宿主这是在作弊。】 易申已经得到任务完成度100%的提示,当然不再怕它:「你又没说让我亲自生,你有问题找你的主系统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100页 系统:【宿主是否继续任务?1.继续任务,0.选择度假。】 易申毫不犹豫:「111」。 这一次的白雾扭曲的时间略长,易申耐心地等了许久,眼前的雾气才慢慢散开。 然后……她发现自己在天上飞。 ——救命!她恐高啊!!! 第41章 .仙侠生子文01只要我再生一个,他一…… 易申只觉得心跳勐地加速,保守估计,在这一瞬间,她的心率肯定超过了一百八。 她迅速接受原身的记忆,但是……就很悲剧,她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去向。 因为现在不是原身自己想飞,而是她爹想让她体会一下飞翔的乐趣。 易申:我感谢您八辈祖宗,您听到了吗?? 好在原身的爹比较心疼原身,不是传说中把崽子从悬崖边推下去,你飞起来我们就继续做父女,你摔死了就是我们没有缘分那一种。 他只是让这个飞剑飞得比较狂野,不太符合牛顿三定律而已。 易申虽然有一点点恐高,但总也坐过过山车海盗船什么的。既然无法主动停止飞翔,那就好好地珍惜这个来之不及的机会吧。 「小统子,」她还忙里偷闲,把系统叫出来,「剧情发来看一下。」 系统:【……好的。】 【她是宗主之女,含着金汤匙出生,她本以为自己会顺遂一生。 直到情窦初开之时……她爱上了那个人。 他们青梅竹马,本应做最默契的道侣,可他对她只有冷漠与不耐。 她以为他只是冷心冷情,直到他收了那个女弟子。 他对女弟子轻言细语,眉眼带笑,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嫉妒,她愤怒,她不想放手。 她算计他,与他生下一个孩儿,可他对着孩子,也没有对着弟子时半分的和蔼。 或许……只要她再生一个,他就会爱上她……】 易申:? 易申:??? 易申:???? 易申茫然地向远方望去:虽然远方在她毫无规律的飞行轨迹之中,显得略有些扭曲,但她仍然能够看出,那是她未曾见过的壮阔景色。 原身的父亲似乎没有放她下去的迹象,易申揉揉脑袋,催促系统:「世界设定发我一份。」 系统很快照做。 她没有猜错,这里是一个仙侠世界,人类修炼灵力,可以飞天遁地,移山填海,与天地同寿,乃至得道成神,掌握世界法则。 这样的世界,居然有修者一心一意只想生孩子?易申满头雾水。 是修炼不香吗?是飞升不美吗?为什么要急着生孩子? ——甚至最后,原身一个修为也算不错的修者,竟然死于难产? 她图什么?绝美的爱情吗? 易申飞得有些头晕,努力地在迅速变幻的视野之中寻找易泽的身影,然而……就没找到。 原身的父亲易泽是苍溟宗的宗主,苍溟宗乃是洛月五大宗之一。作为五大宗之一的宗主,易泽是个就凭易申现在这副身体的修为—— 如果易泽不想让她找到,她累死也是找不到的。 但是易申不服! 今天的事是原身惹出来的,凭什么要让她玩蹦极? 她招谁惹谁了?! 好在在她的忍耐极限到来之前,易泽把她放下去了。 她落地的时候,腿有点软,头有点晕。 易泽在山崖边负手而立,一袭黑色的长袍随风飘摆,看起来不像个得道高人,倒像个大反派。 「爹,您玩够啦?」易申亲切地对他说道。 易泽瞪她。不过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捨得用威压去压她,所以这一眼根本没什么威慑力。 「你还好意思笑!」易泽怒道。 易申赶紧板起脸,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 要说今天这事,原身确实有一点点理亏,但在易申看来,易泽的大弟子程云更加理亏。 本来看那个剧情简介,易申还以为原身用了什么方法威胁程云,在不能如愿之后痛下毒手拆散他和他小弟子这对小情侣。 然而…… 原身早就和程云定下婚约了! 这也很合乎逻辑。人都有私心的嘛,易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修炼的天赋并不太高,不足以当起苍溟宗宗主的重任。 他的大弟子很有天赋,那么就订个婚,让他们以后结成道侣,这样一来,苍溟宗未来有一名天赋出众的宗主,而他的女儿终身有靠,这是双赢的事情。 仔细算算,距离原身和程云定下婚约,也已经过去七八年了呢。 程云当年没有反对过,现在没有反对过,在原本的剧情之中,更加没有反对过。 没有人可以强求爱情,易申当然也不会强求程云爱原身。 但是你不爱可以拒绝啊! 易泽并不是一定要把女儿嫁给自家大弟子的。 他只是觉得两人一起长大应该有些感情,而且在他提出此事之后,程云没有反对,这才拍板定下;但凡程云在此过程中有一点异议,难道易泽还能硬把女儿塞过去? 他易泽的女儿,又不是没人要的垃圾,天底下有的是人想攀上关系呢。要是易泽喊一声老夫要给女儿选道侣,恐怕六七阶的修者也会连夜飞过来竞争上岗。 原身看到程云对他们的婚约没有丝毫抗拒,便以为他们之间是有情的。 第101页 至于程云一直对她冷冷淡淡—— 那不是很正常的吗?程云对任何人都很冷淡啊! 就在今天早上,原身去找程云请教剑法,程云先是说她天赋不够,应当多练习基础剑法,那些剑法宗主教过她许多次,她很没有必要来找自己;后来被原身问得急了,程云又说他以前教过原身许多次,照那个练习就好。 原身失望离开,走到半路心有不甘又回去,却看见那个对她一直冷冷淡淡的大师兄,对着他的小徒弟和颜悦色,正在手把手地教她剑法。 你是我的未婚夫,你说我修为太低天赋太差,然后你去手把手地教一个连灵师都不是的小徒弟练剑? 原身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当即拔剑开干。 程云怔愣一下没有拦住原身,那个小徒弟就被刺伤了。 然后程云就把这事告到易泽这里了。 那个小徒弟已经受了伤,易泽不好再说她什么,便说这事由他来和原身说。 然后……原身就被易泽用灵力捆在飞剑上,在苍溟山的主峰上面,飞了几十个来回。 易申整理完这些记忆之后,非常理直气壮地说道:「程云说我天赋太低剑法太差,不配让他教,爹你居然帮他不帮我,你真是我亲爹吗?」 易泽比她还理直气壮:「我是因为这个事情罚你吗?——你记不记得你才二阶,程云他都五阶了!有他在场你还动手,一旦他控制不住护体灵气反噬于你,躺下的就是你了!你修为差也就算了,居然连形势都看不清楚,我不罚你罚谁?」 易申:「……」咦,易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送了原身一个飞剑套餐吗? 她狐疑地看着易泽:「是这样的吗?」 易泽没好气地说:「不然呢?」 易申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因为我无故刺伤师侄才惩罚我。」 易泽很想撬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有没有脑子:「那么一点小伤,但凡我过去晚一点,她都痊癒了!她还是个学徒,不到一阶,你盛怒之下的一剑只略略伤到她的皮肉,说明你并没有下杀手。既然没下杀手,就只是同门比试,就算要罚,用得着我亲自出手?」 易申回忆苍溟宗的宗规:也是呢,这样的事就算去纪律堂,最多也就是扫三天地,不算个事。 易泽看她哑口无言,恨铁不成钢地说:「他说你不配让他教,你就生气——我就很纳闷,我的修为高过他何止十倍,你想找人教你剑法,为什么不来找我?」 易申便厚着脸皮说道:「那以后我不去找程云,只来找爹,我一定让程云知道,他教不好我不是我的问题,是因为他不是个好师父。」 易泽奇道:「你今天怎么直接叫他名字了?以前不是都叫他大师兄的吗?」 易申略微一愣:「取了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 易泽狐疑地看她半晌,总觉得她似乎哪里坏掉了,似乎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但仔细想想,大概是今天让她体验飞剑的时间太久,脑子里进风了吧? 易泽默默地记下这点:以后再让闺女体验飞剑,一定要控制在两刻钟以内,不然闺女的脑子会坏掉。 对,就是这样的。 易申不知道易泽已经在心里做出了「我闺女脑子坏掉了」的结论,如果被她知道,她…… 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系统只能给她强健的体魄,但无法给她强大的修为。 所以虽然她在普通的古代世界里,可以杀遍天下无敌手,然而在仙侠世界,她只能含泪做个弱鸡。 从弱鸡做起! 努力修炼,早日飞升! 易申暗暗地在心里给自己定下远大的目标。这样想着,她望向易泽的目光都热切了许多:「爹,你快教我剑法吧,教完了我还要回去打坐呢!」 易泽怔了怔,愈发觉得自己这闺女,脑子是真的出毛病了。 * 荣欣欣躺在云床之上,摸着肩头缠绕的纱布,心中含恨。 易师叔太不讲理!她好好地跟着师父习剑,易师叔二话不说就给她一剑。 更可气的是,师父居然没有拦住她! 她早就知道易师叔在修炼一途毫无天赋,吃了那么多的天材地宝,二十多岁了还有二阶。 而师父早已五阶,居然挡不住她的一剑? 难道…… 荣欣欣的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难道师父的心里,真的是喜欢易师叔的? 她仔细回想以往见到的一切。 师父从来没有对易师叔说过一句重话。 师父对上易师叔的时候,都是彬彬有礼。 师父……他还和易师叔有婚约。 荣欣欣懊恼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如果师父真的喜欢易师叔,那么她呢?她在师父心里,又算是什么呢? 师父凭什么喜欢那个只会惹麻烦的女人? 她除了是宗主的女儿,身上还哪里有比她强的地方? 她气愤地坐起身,由于动作过大,肩头的伤口崩裂开来,一丝血迹从纱布之中渗透出来。 门扉响动,门外走进一个人。 荣欣欣抬头望去,本想发怒,待看清来人,已经回嗔作喜:「师父!」 程云皱眉看着她渗血的肩头,淡淡地问道:「不是告诉你勿要活动吗?」 荣欣欣可怜兮兮地说:「可是师父,我的伤口好痛——师叔那一剑也太狠了,我想着就好怕……」 第102页 程云严肃地说:「师妹一没有用全力,二没有使用招法,虽然你未到一阶,但按我平素教导,你应该避过才对。」 荣欣欣:「……」这直男!她在跟他告状,告状啊!他居然在认真分析那一剑她应不应该躲过去?这是正常人应该说的话吗? 荣欣欣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我大概是被易师叔的脸色吓到了……她当时看起来好可怕……」 程云依旧严肃:「她是你的师叔,即使看起来可怕,你也不应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以后你出去游歷,见到的敌人、凶兽,只会一个比一个可怕,都像今天这样,你难道要站在那里,任凭他们来攻击你吗?」 荣欣欣小声嘀咕:「师父当时也没有动作啊?」 程云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我一直觉得你天赋过人,脑子也足够灵活,没想到你如此刻板——以我的修为,即使我什么也不做,师妹她也无法用剑破开我的护体灵气。所以我什么都不做,并不会使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而你不同。你的修为比师妹低,你若站着不动,便有危险——便如现在这样。」 荣欣欣快给他的直男思维跪了:「按师父这样说,难道易师叔无缘无故用剑刺我,还是我的过错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程云的眉头已经拧到一处,脸上满是失望:「师妹错在不该无端对同门出招,即使切磋,也应该经过为师的允许,我秉明宗主,宗主已经教训于她。而你在遇到危险时既不知躲避,也不思抵抗,置自己的安危与不顾,这不是一个优秀的修者所应该做的事情。」 荣欣欣不知他为什么又把话题绕回去了,气恼地拿起枕头扔了过去:「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人对我出剑,我都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剑砍回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程云沉默半晌,难以置信地问道:「这真是你所想?」 荣欣欣气道:「不然呢?要怎样?」 程云的失望溢于言表:「师妹修为只比你高一阶有余,且我们是同门,你应当了解她的底细,所以为师才觉得你能够拔剑相迎,至少能够躲避。但你竟说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人都要拔剑应对……」 他失望地看着荣欣欣:「你不知对方来意,不知对方修为,贸然拔剑,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一旦对方高你两阶以上,你只有一死。」 荣欣欣忍无可忍:「那师父想让我如何?」 程云站起身:「首先激活飞行法器全速逃遁,然后激活通讯法器向同门求援。以你现在的修为,你能打过的人,真的不多。」 荣欣欣:「……」 累了,毁灭吧! 第42章 .仙侠生子文02只要我再生一个,他一…… 易申不知道程云教授剑法的水平如何,但她觉得,作为易泽的大弟子,他的授课水平肯定非常有限。 因为易泽根本不会带学生。 他先是给易申讲了一长篇枯燥晦涩的理论知识,随后向她演示几个剑诀,然后便问易申有什么心得。 易申:「……」对不起老爹,我给您丢人了。 如果易泽问她记住了多少,那她可以骄傲地告诉对方,虽然她一个字都没听懂,但是她可以原原本本地把易泽的话重复一遍。 可惜,易泽问的是她有什么心得…… 她总不能说您文采真好吧? 看到易申迷惑的神情,易泽长嘆一声:「那我刚才演示的剑诀你记住多少,你重复一遍给我看看。」 易申毫不犹豫,拿起剑就重复了一遍。 易泽看着她虽然只是刚刚看过一遍,但已经十分到位的剑招,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许久之后,他的眼眶微微发红:「阿申,你真的和她一模一样。」 易申:? 易泽抬手擦擦眼泪:「你和你阿娘真像。」 易申顿时有些惭愧:「您是说我娘也听不懂那么长的理论知识吗?」 易泽奇怪地看她一眼:「当然不是,我是说你娘也看一遍招式就能做出来。」 易申:「……」可以的,是我不配。 然后她便听到易泽继续感慨:「你娘她不止过目不忘,还能举一反三,当年我们四方游歷,每逢尊者们开坛讲法,她都能当场顿悟……」 易申:「……」所以我这智商是遗传了谁的? ——哦不对,她是个穿越者,她的智商与原身无关。 易泽回忆往昔畅想未来,半个时辰后,他才发现易申早在旁边练剑去了。 虽然对女儿不耐烦听他的话略有不满,但易泽更加欣慰女儿似乎发愤图强起来了。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见易申已经沉浸在剑法之中,便在原地留下一个灵阵,默默地离开了。 「在吗在吗在吗?」直到易泽的身影消失在山岭之间常年不散的云雾中,易申才勐戳她的系统。 她好像又有点新的发现了呢嘻嘻。 系统好一会儿才回答:【在的。】 易申问道:「任务呢?连任务都不说你就跑了,你也太不敬业了。」 系统:【……】这有区别吗?它敢赌上一次格式化,无论主系统发布的任务是什么,它这位宿主都不可能乖乖地照做。 易申催促道:「快点,你再拖延,我就把我爹叫回来。」 系统对她这种刚来一个时辰就痛快认爹的行为非常鄙视,然后默默地将任务发送给她,然后默默地隐身了。 第103页 【原身对她的结局非常不满,她希望程云可以正视她这个未婚妻,可以将全部……不,至少一半的注意放在她的身上。 本世界任务:成为程云心里最重要的人。】 易申:?? 她感到非常不解:「你们怎么知道他心里谁最重要?你们有评估的方法吗?难道你们能检测到宿主以外之人的想法?」——不,系统应该做不到这一点。 否则第一个世界的评分也不会那么高。 易申继续问:「我爹一出现,你连话都不敢说,你在怕什么?是因为仙侠的修炼体系对你们系统有影响吗?」 系统非常艰难地忍下一声尖叫,然后继续装死。 易申戳了系统几次,见它始终不肯回答问题,索性也不再理它。她把剑放在地上,开始打坐。 这个世界的修者,修炼的乃是灵力,称为灵师。灵力共有七种属性,五行外加光暗。所有灵师归属于灵师总会。 按照无数的灵师先辈们总结的经验,五行属性之中,只有单系灵力的灵师,修炼起来最为容易,二系次之,三系的话……看属性吧,若是属性合适,说不定还有救。 很不幸,原身就是三系属性,而且还是不太适合修炼的那种。 水、木、土。 木克土,土克水。水虽然生木,但是原身的水属性就有点多,多到能把木淹死的那么多。按照前辈们的经验,她这样的属性,基本可以告别修炼了。 但是谁让她有个争气的爹呢? 易宗主虽然教课的水平平平无奇,但他很有钱。 原身四岁去测属性,灵师分会的人与易泽相熟,悄悄告诉他这孩子要不就放弃了,再生一个吧,这个就当成普通人养着,反正易泽有钱,让她富贵一世总是能做到的。 易泽不信这个邪,回到宗门,一堆灵石砸下去,原身引灵入体,开始修炼。如今十八年过去,原身也有二阶了。 如程云这样的天才,二十岁的时候就已能冲击三阶,不过易泽对原身的期待本就不高,看到她如今这样,其实还挺满意的。 二十几岁就二阶了,他再砸几十年的资源,说不定能把女儿砸上五阶。 五阶之后,女儿就至少能陪他几百年。 不亏,真的不亏。 易申虽然从原身的记忆之中看到了这些,但她毕竟是个外来者,她对「三阶修炼奇慢」、「水木土三属性与修炼无缘」这些理论,虽然知道,但并没有什么切身体会。 因此这些理论会影响原身的修炼状态,让她非常地不自信,但易申对此没有任何的自觉。 正相反,苍溟宗主峰上雾气瀰漫,水属性丰沛到离谱,易申感受着身周水系灵气,就还觉得挺舒服的。 怪不得人人想修仙呢!易申感嘆道。 她几辈子加起来活了将近二百年,女帝太后都当过,但是她也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泡在这样纯粹的水系灵气之中,比什么温泉都舒服多了。 易申实在觉得太舒服了,然后…… 她就睡着了。 * 夜色降临之时,程云发现师妹不在。 他们的修为都还很低,没有什么闭关的说法——一日三餐都免不了呢,闭个什么关?没听说过闭关还得叫人送饭的。 所以每日傍晚,程云都会清点人数,记录师弟师妹以及弟子们的去向。 然后他就发现,除了受伤养病的荣欣欣,易申也不在。 程云用通讯法器给易泽发了条消息,询问易申是否和他在一处。 易泽很快回復他,说易申上午在主峰修炼,大概还在那里。 程云遣散其他人,准备去主峰寻人。 他刚出门,便看到路边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袭白衣,夜风拂过衣摆,勾勒出她瘦削的身材。 「师父……」荣欣欣看到程云,感动地迎了上来,「我床边的那盒药是师父给我的吗?很好用——」 程云皱眉打断她的话:「你能出来走了?能出来走为什么晚上不过来点到?」 荣欣欣脸上的感激差点挂不住了。 程云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哗啦啦地翻开,往上面写道:「缺勤一次,扣除平时分一分。」 荣欣欣:?? 「师父,我早上才刚受过伤!」荣欣欣辩解道。 程云收起本子:「你已经痊癒了。」 荣欣欣:「我没有!」 程云的眉毛拧的更加扭曲:「我留下的药你说你用过,那是名医堂做的,你那点皮外伤,用一次肯定能好。」 荣欣欣不想再和这个直男争辩,她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师父准备去哪里?」 去找易申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清点人数本就是程云的职责,所以他没有隐瞒:「我去找你易师叔。」 荣欣欣努力让自己用直男的思维考虑问题:「易师叔早上伤了我,师祖说要惩罚于她,莫非师叔因此难过,所以晚上不来点到?」 程云有些纳闷。 荣欣欣是他弟子之中天赋最高的一个,平时也很刻苦懂事,为什么今天如此难缠? 他的视线隐晦地掠过荣欣欣的肩膀:她伤的是肩膀不是脑袋,难道肩膀距离脑袋太近,所以受了影响? 程云决定明日去图书阁查一查资料,看看先辈们有没有这方面的研究。 第104页 他收个称心的弟子挺不容易的,要是脑子真的坏了,那就太可惜了。 程云最终还是没能摆脱荣欣欣。荣欣欣以「师叔受罚与我有关」为名,坚持与他一同去寻找易申。 程云便拎着荣欣欣的衣领,踩着飞剑飞往苍溟宗主峰。 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他拎在手里带上半空的荣欣欣:「……」 你个死直男!活该你孤独后半生!我俏丽吗,我俏丽吗你听到了吗?! 在程云接近主峰的时候,易申便察觉到了。 易泽留下的灵阵,一是为了保护她不受干扰,而是方便同门寻人。 程云离着很远便激活了灵阵,提醒易申他快到了。 易申打坐大半天,衣服被山雾浸湿,夜风一吹,还有点冷。 她在储物戒指里面翻了半天,翻出一件披风披上,再抬头时,程云已经落在山头。 作为原剧情的男主,程云长得不错,人模人样的。 可惜不是易申喜欢的那一款。 系统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道:【是啊,宿主喜欢浑身肌肉的壮汉,程云确实不是你喜欢的那一款。】 易申:??? 谁在造她的谣,滚出来受死啊! 第43章 .仙侠生子文03我穿过来不是为了被你…… 易申试图纠正系统对她的错误认知:「小统子,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小白脸一种是壮汉?这是非常错误的,你应该充分认识到生物的多样性。」 系统冷漠地回应:【请宿主注意,本系统没有眼睛。】 易申:「……」滚你的,再见! 不过易申不是在胡说,程云真不是她的菜。 这种感觉解释不清楚,总之易申看到程云的第一眼,她就觉得:啊,这人和我是同类,我们一定可以做好哥们儿,但做不成爱人。 果然,程云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很合她的胃口。程云将荣欣欣放在旁边的石头上,看向易申,欣慰地说道:「师妹,你今天修炼很认真,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易申打坐一个下午,身周的水系灵气十分活跃。程云正是感受到这些灵气,才知道易申很认真。 易申问道:「师兄怎么来了?」 程云一板一眼地答道:「晚上点到没有见到你,师父说你在这里,我就来接你。」 易申又看到旁边的荣欣欣,对她点点头:「荣师侄也来了。」 程云对荣欣欣说:「你也可以感受一下,这是宗门之中水系灵气最丰沛的地方,对水系灵师的修炼很有益处。」 荣欣欣好奇:「那我以后可以在这里修炼吗?」 程云摇头:「不可以,这里是专属于宗主的地方,只有每年宗门大比之中获得前十名的人,才可以来这里体会几天。」 荣欣欣便看了易申一眼。但程云已经招唿易申一起上飞剑,没看到她的眼神。易申看到了,只觉得小姑娘很有意思,也没往心里去。 从主峰飞下去的时候,程云依旧把荣欣欣提在手里。她看到易申坐在旁边好整以暇的模样,觉得有些难堪。 「师父……」荣欣欣抗议道,「为什么你要这样拎着我?」 程云皱了皱眉:「你还不会御剑,我把你放下你就被风吹走了。」 荣欣欣不服气:「易师叔也不会御剑啊!」 程云继续皱眉:「你回去把御剑手册抄一遍,月底考你。」 荣欣欣:「……」她都记不得这是她今天第几次暗骂死直男了。 易申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摆,提醒她道:「我是你师父的准道侣,他的本命飞剑当然不会把我扔下去。」 荣欣欣略带嫉妒地看着她。 易申觉得她这嫉妒来得莫名其妙。 除开今晚这一次,在原身的记忆之中,荣欣欣可是程云最看重的弟子。 她引灵入体是程云亲自护法的,她学习的剑招是程云手把手教的;她天赋高,修炼进度比程云的其他弟子都快,所以她学习的惦记着,大部分都是程云亲自把控进度,为她挑选的。 程云似乎只有在看到荣欣欣的时候,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是他对原身从来没有的。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易申都觉得应该是她嫉妒荣欣欣,而不应该是荣欣欣嫉妒她啊! 她有什么好嫉妒的? 程云御剑飞回住处,放下荣欣欣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她:「回去记得抄御剑手册。」 荣欣欣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申也准备离开时,程云忽然叫住她说道:「师妹也应以今日之事为戒,以后莫要随意对小弟子出手。」 易申逗他:「我觉得今天我赚大了,欺负了你徒弟,我爹还带着我去主峰修炼,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程云道:「那我秉明师父,让给你换一个惩处。」 易申赶紧拦他:「别别别,我开玩笑的,山上又冷风又大,我才二阶的小身板,可经不起别的处置了。」 程云盯着她的头顶看了一会儿才说:「好,但你千万记得,以后莫要随意对小弟子出手了。」 易申这次不敢再扯有的没的,赶紧点头答应。程云目送她回到自己的住处,这才转身离开。 易申躺回自己的床上,这才松了口气:她觉得这大师兄多多少少有点强迫症,说话必须要等到对方的回应才停下。 第105页 不过这性子她挺喜欢的,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託付给他,他办不好绝对没办法安心。 易申这一晚睡得很好,荣欣欣那边就不太高兴了。 她晚上没去点到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先是几个师兄师姐过来探病,想看看她是不是伤得太重。 然后就扑了个空。 荣欣欣虽然是程云目前最得意的弟子,但她连一阶都没到,是没有单独的屋子的。她和这一批的另外三个女弟子住同一个房间。 几个女弟子见师姐们进来找荣欣欣,就有点嫉妒。她们平时既得不到师兄师姐们的特殊关照,更加没有宗主大弟子亲自授课的待遇。 这时候逮到荣欣欣的错处,她们当然不会帮忙隐瞒。 于是程云的弟子们就全知道荣欣欣不是因病没有去点到了。 等到荣欣欣从主峰上飞了一圈回来,就受到了师兄师姐们严肃的提醒,告诉她以后不要随便缺课。 荣欣欣:「……」她都没力气说她早上刚受伤了。 她好不容易把人都应付走,同屋的师妹就状似无意地过来打听:「欣欣你去主峰了?据说主峰上水系灵气特别充沛,是不是真的呀?」 荣欣欣敷衍道:「我只是跟着师父一起去找易师叔,刚上去就回来了。」她说到这里略停顿一下,补充道:「易师叔真是好命,宗主说她可以随时上去呢。」 两个师妹听到她没有在上面停留,便不怎么有兴趣了。 她们选择来苍溟宗,不就是因为苍溟宗是五大宗门之一,修炼条件好吗?特别是主峰每年还对部分弟子开放,不像那些小宗门,都抠抠搜搜地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占了便宜一样。 ——难道弟子修炼有成,以后不是对宗门的助力? 这两个师妹打听主峰上的事,主要还是想试探一下。毕竟荣欣欣如果能去的话,说不定她们好好表现一下,师父也会带她们去体验一下。 结果荣欣欣说她也没在上面停留,她们就没兴趣了:荣欣欣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她都没机会去上面修炼,她们就更没有机会了。 唉,看来人还是不能走捷径,还是要努力修炼,争取宗门大比拿到前十才行。 荣欣欣见她们对自己很是敷衍,心中不悦。 势利眼!她在心里暗骂。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荣欣欣很是兴奋了一阵子。当她发现自家师父是那本书的男主角时,就更加兴奋了。 原书她看过好几遍呢,女主仗着自己是宗主之女,又和男主有婚约,所以整天吃飞醋。而书中与她同名的荣欣欣,虽然是男主程云最喜欢的弟子,但程云碍于婚约以及师徒身份,始终不敢对她表露真情。 直到女主死去,宗主因为她的死记恨程云,压着他不让他改娶他人。荣欣欣黯然离去,多年之后,二人都修炼到九阶巅峰,于是相约一起飞升。 那本书的剧情到此为止,但荣欣欣相信,他们在上界一定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然后,她就穿过来了,还穿成了她最同情的同名女配。 ——一定是上天让她来拯救程仙君的!宗主之女未婚妻,这个一听就是恶毒女配的标准配置,上天一定是看不下去,才会让她荣欣欣过来,将一切扳回正轨。 荣欣欣充满自信地想道。 只是她转念想到今天程云对她的态度,心里又不确定起来:程云真的喜欢她吗?为什么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点特殊待遇? ——都怪易申!师父一定是因为有个未婚妻在旁边盯着,才没办法对她表露真情! ——易申在梦中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 * 荣欣欣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课时便有些没精打采。 偏偏程云又过来问她:「你去图书阁借御剑手册了吗?」 荣欣欣没反应过来。 程云皱了皱眉,没有发作:「我今天要去借书,你跟我一起来吧。」 荣欣欣这才高兴起来:她就知道师父对她是不同的! 只是看到易申也和他们同路的时候,荣欣欣有些不快。她小声问程云:「师父,易师叔也要去图书阁?」 程云点点头。 到在图书阁外,易申和程云没人阻拦,直接进去了,而荣欣欣则要在门口核对身份牌之后,才被放进去。 她在图书阁里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在一个师姐的帮助下,才在工具书区找到御剑手册。 御剑手册共有六册,荣欣欣抱着书走到一楼登记时,管理员却说她是刚入门的小弟子,一次最多只可以借五册。 荣欣欣争辩几句,便听到身后传来程云的声音:「怎么了?」 问了情况之后程云很纳闷:「这有什么好争的,你先借五本,抄完再来借一本不就可以了?」 荣欣欣没想到程云就给她这么个解决方案,不满道:「师父,您就不能帮我借一本吗?」 程云满头雾水:「是你用书,又不是我用书,我为什么要帮你借?」 荣欣欣看到易申抱着十几本书去登记,不服气地问:「易师叔不是应该和师父一样,只能借十二本吗,为什么她可以多借?」 程云:「因为宗主把他的权限借给易师妹了。」 荣欣欣被噎个半死。她气沖沖地把御剑手册第六册 放回去,终于办理好借书手续后,快步追上两人。 第106页 「师父!」荣欣欣说道,「这不公平,易师叔可以享受到这么多的待遇,这对我们不公平!」 易申非常淡定,甚至还想打个哈欠。 她也想知道钢铁直男程云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程云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迷惑:「不公平吗?易师妹越级的待遇都是宗主从自己的份内拨给她的。」 荣欣欣不服:「宗主为易师叔提供了许多天材地宝,所以即使她天赋平平,也可以在二十岁升到二阶,这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真的公平吗?」 程云觉得匪夷所思:「什么是公平?你易师叔有个好父亲帮忙,而你没有,所以你觉得不公平。但你是单系水灵力,先天九成五,你的好天赋其他人也都没有,你为什么不觉得不公平?」 荣欣欣感觉自己快被绕进去了,她努力用自己的逻辑去说服程云:「可如果我有更好的……」 易申看着程云越来越扭曲的表情,决定打断这两个人的鸡同鸭讲。她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己,可不要被小弟子气死了。 她充满羡慕地说道:「荣师侄,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天赋,又有我爹的相助,我说不定现在已经四阶五阶。你多想想自己有的,虽然爹没办法更换,但是你有天赋啊!这是谁都抢不走的。」 荣欣欣:这对狗男女!她穿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被他们气死的吧! 第44章 .仙侠生子文04我说不定会成为他心里…… 荣欣欣气沖沖地回到住处。同住的人看她拿着御剑手册,非常震惊而且羡慕:「师父要教你御剑了吗?不愧是九成五的天赋!」 荣欣欣:「……」不,他只是让我抄书。 在她痛苦地每天上课之余还要抽出时间抄书的时候,易申又被她的便宜爹拴在飞剑上遛弯了。 过山车确实很刺激,但每天都这样刺激,而且还有越来越刺激的迹象,易申还是有点受不了。 再次被易泽放下来之后,易申便找到任务堂,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任务是她能做的。 她要出去浪! 任务堂一个管事来接待她。在得知她的来意之后,略加思考便说:「有有有!下个月有个老祖宗出关,咱们要派人去迎接,修为不限,只要不晕飞舟就行。」 不晕飞舟?那必然是不晕的。易申过来这么多天,每天都捆着个飞剑在云彩里打滚,她记忆中飞舟虽然有时候遇到恶劣天气会震盪一点,但肯定比不上易泽的飞剑。 「我接了。」易申看过任务要求,当即定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老祖宗为什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闭关,但即使乘坐最快的飞舟,来回也要两个月。 整整两个月不用面对易老爹的飞剑! 美滴很啊。 易申接下任务就回去准备行李。易泽给过她许多保命的灵器,她第一次出远门,得全带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她收拾到一半,有人敲门。 「谁?」易申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枚储物戒指,探进去看了看,随手戴上。 「是我,程云。」 这个时间?易申推开门,看到程云站在门外,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 「有事?我收拾东西,很忙的。」易申觉得自己应该给程云点面子,还额外多解释了一句。 「我听说师妹接了去妖仙领的任务?」虽然是个疑问句,但程云用的是很确定的语气。 「对啊。」易申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我真的很忙。」 「这不好,」程云恳切地说道。 易申:? 程云试图劝说她:「这个任务对师妹来说,只是随手可以做到的事情,但对其他的小弟子来说,可能是他们一辈子得不到的机缘,师妹这样做,很不好。」 易申:? 她对程云的反覆无常大感迷惑:「师兄前些天还说我用我爹的资源是理所应当,怎么今儿就来劝说我不要用别人的机缘?」 程云解释道:「这个任务应该是管事看在宗主的面子上给师妹的,这——」 易申更加纳闷:「咋?我不能用我爹的面子?」她上下打量程云:「其实吧,你来敲我的门,我也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给你开的,你既然不想让人用我爹的面子,那你赶紧走吧,我还忙着呢。」 说着易申「嘭」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程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悄然离开。 易申本以为程云还会用其他的理由来劝阻她。因为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位大师兄不仅死板,还很固执。一旦他认准什么事情,那是必须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她不知道接老祖宗出关算是个什么机缘,不过既然任务堂管事敢把这任务给她,还说不限修为,就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 没有危险的公费旅游,她凭什么不去? 时间紧急,易申第二天就登上了去往妖仙领的飞舟。 然后她发现,程云和荣欣欣也乘坐了同一架飞舟。 易申:? 她疑惑地看着那两人,程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解释道:「我也接了你的任务。」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道,「欣欣最近快要晋阶,换个环境有利于她稳固道心。」 易申鄙视他:「和我接同一个任务?你前脚说我不应该用我爹的面子,后脚就自己去走了个后门?」 这人还真是反覆无常。 第107页 程云耳尖微红,没再说话。 白天阳光正好,飞舟飞上天空之后,周围瀰漫着淡淡的水雾。 易申闲着没事,就倚在栏杆上吹风。 高空之中以水系和火系灵气为主,她刚好可以修炼一会儿。 谁知荣欣欣悄悄摸了过来,靠在她旁边的栏杆上,看她修炼。 易申让灵气在经脉之中运行几个周天才停下来。 荣欣欣见她停下,才开口问道:「易师叔好刻苦。」 易申嘆了口气:「天赋不够,努力来凑,我有什么办法呢?」 荣欣欣疑惑地看她:「可是……宗主应该给了师叔很多修炼的资源,师叔为什么还要这样辛苦?」 易申:? 「我得省着点用啊,」易申理所当然地说,「万一我爹哪天不在了,灵石不是用一块少一块?」 荣欣欣失声叫道:「怎么可能?!宗主他……」她自觉失言,赶紧闭口不言。 易申没注意她这点变化,只看着她身周活跃的水系灵气,羡慕地说:「你的天赋真好,灵气都是奔着你去的,不像我,我得很用力它们才过来。」 荣欣欣被书中女主夸了,觉得很高兴。不过转念想想,她现在才是女主,就又不觉得有什么了。 易申想起程云说荣欣欣将要晋阶,提醒她道:「趁着高空之中灵气丰沛,你赶紧准备晋阶吧,你本来入宗就晚,再耽误下去就不好了。」 荣欣欣是程云外出游歷时收的弟子,进苍溟宗时已经快十五岁。像她这样的天赋,如果能像其他人一样,四岁开始引灵入体,十五岁说不定都三阶了。 而她现在才准备晋升一阶,已经算是耽误得狠了。 荣欣欣有些丧气:「师父不肯给我额外的帮助,我始终摸不到机缘。」 易申纳闷:「你这样的天赋还要什么机缘?」凭藉外力促成的晋升,远没有自己感悟得来的好,这个道理无论在什么世界都是相通的。 荣欣欣仍然很丧:「可是这样好累。」 易申看了她好一会儿,起身离开:「我有点感悟,我走了。」 她走进舱门的时候,回过头看到荣欣欣仍然一副丧气的模样。 进到自己的房间,易申开始戳系统:「小统子,你行不行啊?怎么又有奇怪的人混进来了?你不是说你们和穿越部有矛盾,不会产生重叠的吗?」 她早就觉得荣欣欣对她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了。 之前她没有多想,但今天看到荣欣欣这副丧气样,就更加觉得不对了。 原剧情里,程云对荣欣欣非常和善,对她比对老婆孩子都好。按照这段时间她对程云的了解,荣欣欣应该是一个天赋高、修炼刻苦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可能得到程云的另眼相看。 就现在外面那条咸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系统装死,不肯吭声。 易申继续戳了几次,系统还是一动不动。易申推己及统——如果她是系统,好不容易绑定一个宿主,还连续三个世界都遇到死对头的人…… 是挺没面子的。 易申怀着对系统满满的同情,开始修炼。 这次的任务很棘手。 【成为程云心里最重要的人。】 原身走的那条路是绝对行不通的。 首先易申没有信心生出几个比荣欣欣天赋高的孩子。其次就算她有信心,她也不想生。 没有爱情就生孩子是不道德的! 那么想完成这个任务就只剩一条路了:修炼!只有修炼! 而且要比程云晋阶更快,要在他之前飞升! 易申相信,只要她当着程云的面飞升成神,别说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了,她说不定会成为程云心里唯一的人。 唯一的问题是,原身的天赋比程云差得太多,而现在,她二阶,程云五阶。 好在程云是宗主首徒,易泽又不喜欢管事,宗门里许多重要事务都是程云代管。易申可以趁程云处理杂务的时候偷偷修炼。 天赋不够,就只能努力和时间来凑了。 飞舟上的日子非常无聊,易申除了每日三餐,剩下的时间都在修炼。 等飞舟到达终点时,若非荣欣欣把她叫醒,她差一点就跟着飞舟飞回去了。 他们来接的老祖宗,是初代宗主的儿子,有妖族血脉。 初代宗主是纯种人类,也就是说,孩子他爹是个妖。 但那个年代不比现在,人妖恋是见不得光的。宗主只能把孩子养在身边,不让他见人。 养了几年之后,宗主这孩子越养身体越虚,宗主便直接将宗门传给徒弟,带着儿子去妖仙领了。 现在不知多少年过去,初代宗主寿元已尽,早已仙逝,她的儿子常年在妖仙领闭关。 只不过苍溟宗每隔几十到上百年,就会派人去把初代宗主的儿子接回妖仙领,以显示人族与妖族的友谊地久天长。 ——没错,这些年过去,人类与妖族的相恋不仅不再被排斥,反而成了件时髦的事情。原因……大概是灵师总会无意中发现,人妖混血儿的天赋和修炼速度都远超常人吧。 只不过妖族生物的审美与人类差别甚远,人类等闲也无法获得妖族生物芳心,所以目前人妖混血儿并不很多。 离开飞舟之后,三人联繫妖仙领,要去正凤山迎接老祖宗出关。 第108页 妖仙领很快安排人送他们到山脚下。 「离远些,」带他们来的小妖提醒他们,「这小祖宗起床气很大,你们当心,莫要被石头砸到。」 易申便撑起了一把伞,还招唿荣欣欣:「欣欣过来。」 荣欣欣不明所以,走到她的伞下,正准备问什么,便听到旁边轰然一声巨响。 她回头看去,正看见程云一剑把滚到他身前的巨石噼为两半。 荣欣欣就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易申提醒她:「别退到伞外面去。」 荣欣欣抬头看向伞顶。伞面是薄透的轻纱,隔着伞面,荣欣欣可以看到从天而降的石块,径直落向伞面。 荣欣欣吓得几乎要闭起眼,却看到石块在距离伞面很远的地方,就被一股看不到的波动推到一旁,而伞下的二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山石杂乱无章地滚动几个时辰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易申检查任务手册,知道这时候就可以去找老祖宗,把能证明苍溟宗身份的木牌交给对方。 她一动,荣欣欣就没人保护。易申把程云拉过来对他说:「保护好你的弟子,我去看看。」 程云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但刚才的山石滚动之声太响,易申觉得耳朵有点嗡嗡响,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山石坠落之后,半山腰处露出一座洞府。片刻之后,石门打开,一个人从门内缓缓地走出。 这人好像,还有一点……眼熟。 第45章 .仙侠生子文05易宗主的女儿,是姓易…… 易申对那位老祖宗的第一印象:哦,这人看起来挺年轻,长得也挺秀气,比程云秀气。 老祖宗蔑她一眼,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嫌弃。 「苍溟宗没钱养徒弟了吗,就来了三个?」老祖宗哼了一声。他抬了抬手,山上仍然往下乱滚的山石顿时止住,易申的耳朵终于不嗡嗡响了。 程云上前施礼:「科前辈,晚辈苍溟宗宗主首徒程……」 他还没报完三人的名号,科前辈就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晚辈?谁家的晚辈?晚了几辈?别来这套,万一论到程兴山那里,我岂不是还得叫他前辈?」 程云:「前辈,程兴山是我养父的……」他略一犹疑,「……高祖爷爷。」 科前辈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是哪辈的,反正别在我面前称晚辈就行。」他转头看到荣欣欣,啧啧称奇:「九成多的天赋,十六岁还没到一阶——你们苍溟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程云:「……前辈,这是我的弟子,前几个月刚收的。」所以十六岁没到一阶真不是宗门的错。 而且什么叫「你们苍溟宗」啊!老祖宗你难道不是苍溟宗的人吗?苍溟宗还是您亲娘建起来的呢,怎么到了您这里,就一无是处了? 科前辈根本不关心程云的满肚子吐槽。他看了眼易申:「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菜鸡?你们苍溟宗现在连三系都收了?还不是先天满灵力的,你们到底行不行了?」 程云解释道:「这是我的师妹,现任宗主的女儿。」 科前辈的两条眉毛快要拧到一起:「几年没见,小易就生了这么个女儿?这样差的天赋,他为什么不重新生一个?」 易申:「……」好你个科前辈,长着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不讲道理? 她提醒科前辈:「前辈,我爹生不出我来,我是我娘生的。」 科前辈沉默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你爹为什么不找你娘重新生一个?」 易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呛死。 程云生硬地试图扭转话题:「科前辈,下一班回苍溟山的飞舟在五天之后,前辈觉得可合适?」 科前辈冷笑:「怎么?我觉得不合适你还能带我飞回去?你会御剑带人吗?能带三个人吗?你这样的,除了能带上道侣,剩下的人都得拎在手里吧?你有几只手拎我们三个人?」 程云看了易申一眼。 易申咳嗽一声:「前辈,我是程师兄的准道侣。」 科前辈挑剔地看着他们:「那你们两个眼光都不怎么样。」 虽然这位「科前辈」的嘴有点毒,但易申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坏。 因为他怼起人来非常公平,对三个人是无差别攻击。所以至少在三分之二的时间里,易申对他是很欣赏的。 剩下的三分之一时间…… 她就只能安慰自己,科前辈体弱多病,只能用嘴炮彰显存在,而且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过女朋友,大概多多少少有点内分泌失调,心情不顺畅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科前辈如果能够少怼她几句,再多怼另外两人几句就更好了。 五天之后,四人登上返回苍溟山的飞舟。科前辈对此非常嫌弃。 「都这么多年了,你们苍溟宗还是买不起自己的飞舟?」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买不起飞舟也可以打造个别的飞行法器。一万年前我就告诉宗主,我晕船,不喜欢坐船,一万年过去了,我为什么还是要坐飞舟?」 易申据理力争:「明明是飞舟,在天上飞的……!能飞的舟,怎么能叫船呢?」 科前辈对她报以冷冷的一声嗤笑。 他一开始就嫌弃易申的天赋太差,在知道易泽倾尽全力用资源砸了十几年,只砸出个二阶以后,他就更加嫌弃了。 「你要不要考虑换个爹?」科前辈语重心长地对易申说,「你爹看起来很疼你,但是教人的本事是真的不行。」 第109页 易申心里一动:「爹是不能换,但是前辈可以降尊纡贵点拨我两句啊!」 科前辈对她的奉承很是受用,片刻之后舒缓眉头,幽幽地嘆了口气:「好吧。」 于是科前辈便开始了对易申的指点。 十几天的舟程之中,飞舟上的每个角落,几乎都充满了科前辈恨铁不成钢的指责声: 「方向错了!告诉你方向错了怎么还是不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换哪个方向?你问我换哪个方向?这还用我说?说清楚了还要你做什么?我替你修炼好了!」 「不要总想着用灵石,哪天飞舟被人用炮轰了,你逃跑的时候还得先从储物戒指里找灵石?」 …… 荣欣欣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脸色发白:「师师师父,科科科前辈为什么这么凶?」 程云不理解她为什么如此紧张:「科前辈教导得很好啊,如果不是他讲的内容只适合三阶以下,我都想跟着听。」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荣欣欣:「科前辈既然没有设下灵阵隔绝声音,说明他并不忌讳其他人一起听,你为什么不跟着学?」 荣欣欣脸色苍白:「他他他好兇的!」 程云迷惑地看看那边两人,又看看荣欣欣:「你易师叔都不怕,你怕什么?」说着他又羡慕起来:「科前辈对易师妹真和蔼,我上次来接科前辈的时候,问了一句就被他赶走了,现在他居然对易师妹讲了这么多,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荣欣欣:「……」救命!她就没见过上赶着找骂的! 她师父和他的准道侣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这就是她没办法加入他们两个的原因吗? 荣欣欣裹紧了身上的外袍,开始认真考虑她刚穿过来就一门心思认定,她是新的女主,原来的男主必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是不是一个错误的认知。 ——和这样的男主在一起,她真的无法承受啊! 易申并没有觉得科前辈哪里凶。 他说归说,骂归骂,但是他不动手啊! 只要不打人,哪里凶了?易申甚至还在他咆哮「你沖啊,有本事你就沖!你知道灵力要溢出了还不停!」的时候,感到了一丝丝诡异的熟悉感。 上一次她听到类似的话,大概是……学驾照的时候? 而且科前辈虽然嗓门很大,但是说的话着实很有道理。他并不一味地让易申吸收灵气,也不执着于让她提高境界。 在短短的半个月里提升境界,本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他教了易申一套感受灵气的新方法。 易申一开始不太习惯,觉得非常难受;但在熟练掌握之后,顿时觉得整片天地都焕然一新。 如果说以这副身体的天赋,她以前都必须非常努力才能从周围的空气中捕捉那一丝丝灵气。 那么在改用新方法之后,她切实地体验了一回「灵气向她涌来」的快乐。 ……虽然是在科前辈为她额外引来一部分灵气的情况下。 但是这样的进步已经让她非常振奋了。 距离追上程云、先他一步飞升成神,又近了那么小小的一步呢! 易申结束一天的修炼,看到探头探脑的荣欣欣,对她说道:「我觉得你也应该试试科前辈的方法。」她看着即使荣欣欣什么也不做,也在向她涌来的灵气,顿了一顿,怕荣欣欣觉得自己想要误导她,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他的方法适不适合你,不过你可以去问问程云。」 荣欣欣一脸后怕:「我可不敢,科前辈好兇,我会被他骂死的……」 易申满头雾水:「骂就骂呗,学到就赚了,管他骂不骂呢。」 荣欣欣仍然不肯:「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见她执意不肯,易申也不强求,自己回房间打坐去了。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飞舟抵达苍溟山,四人步下飞舟,便看到易泽领着几个长老等在路边。 易泽活这么大岁数,也见过科前辈好多次,很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不喜欢与人交谈,只与他打了个招唿,便看向易申:「阿申这些日子多有进益,我很欣慰。」 科前辈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听到易泽的话,脚步就是一顿。 众人见他面色凝重,以为又有什么地方惹到了这位祖宗,一个个敛气凝神,不敢触他的霉头。 科前辈转回身,狐疑地望向易申:「……阿申?」 易泽:「……」他很想怼一句阿申也是你能叫的,但问题是……他打不过这位祖宗。 「对,小女闺名阿申。」易泽忍气吞声。 科前辈:「……易宗主的女儿,姓什么?」 易泽:? 我倒是想让她跟娘姓,但问题是她娘不乐意啊!! 见到自家老爹为难,易申替他解围:「我跟爹姓,因为他不告诉我我娘是谁,我只好勉为其难跟他的姓了。」 科前辈看着易申,脸色慢慢地就绿了。 「阿……申,」科前辈突然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知道伊比利亚吗?」 易申:?? 第46章 .仙侠生子文06我叫您师叔,您叫我祖…… 苍溟山清凉的山风吹在众人的身上,易泽和几个长老满头雾水,程云和荣欣欣面面相觑。 易申与科前辈深情对视(旁观者视角)。 第110页 事实上易申只是脑子宕机了一下。她在回过神之后,第一时间去戳系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穿越者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之前任务世界的人?你们到底能不能做点人事?」 系统安静如鸡。 易申戳不动系统,这边科尔斯特还死死地盯着她,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她赶紧沖对方做出一个假笑: 「好久不见,科前辈。」 易泽:??他狐疑地看看易申,又看看科尔斯特。 他不记得自家女儿与科前辈见过面啊! 科前辈上一次回宗门,他女儿还没出生。而他的乖女这二十多年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宗门里面,这次是第一次出远门。 易泽嘆了口气。 都怪他没教好女儿。这些年来,他一心只想让女儿多多修炼,以后才能多活几年,他竟然忽略了孩子的文化教育。 「好久不见」不是这么用的啊! 科尔斯特的脸色已经快要和他的眼睛一样翠绿了。他故作镇静地咳嗽一声:「易宗主,今天有些冷,咱们赶快上路吧……」 易泽有些奇怪科前辈为什么这么客气,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被骂也要上赶着找骂的人,当即请他上车。 车内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的大很多,众人各自坐下,易泽再次夸道:「阿申这些日子进益不小。」 易申还没说话,科尔斯特忽然邀功:「易宗主,阿申用了我教她的修炼方法,所以才进步神速。」 易泽的眉毛又拧到了一起。他干笑两声:「多谢科前辈。」 易申纳闷:「爹,科前辈教得挺好的,您那是什么表情?」 易泽继续干笑:「好,很好。」 科尔斯特决定趁热打铁,他含蓄地问道:「易宗主,以后阿申的修炼就交给我吧,我觉得你带徒弟的本领有点差。」 易泽:「……」要不是老夫打不过你,我早就动手了! 他虽然很不情愿把女儿修炼的事情交到外人手上,但理智告诉他,跟着科前辈修炼,对女儿大有好处。 「好吧。」易泽忍痛说道。 科尔斯特的脸色这才略微缓和几分。 程云沉默良久,此时终于试着开口:「科前辈,我这弟子——」科前辈几十年才出来一次,虽然他最近觉得荣欣欣越来越不努力了,但是他只这么一个天赋高的弟子,还是想为她争取一下。 科尔斯特瞟了荣欣欣一眼:「让她自己来说。」 程云望向荣欣欣。 易泽和几个长老也望向荣欣欣。 荣欣欣:0_0 她讪笑一声:「我觉得师父教的很好,就不耽误科前辈的时间了吧……」 程云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进了苍溟宗的山门,易泽说道:「科前辈,您的庭院已经收拾干净,前辈现在过去吗?」 科尔斯特道:「阿申来认个门,以后来我这里修炼。」 易申便跟着去了科尔斯特的院子。 说是庭院,其实是一整座的山头。毕竟是初代宗主留下来的地方,本身有重要的象徵性意义,所以即使后来利用率非常低,也没有人去占用。 一到山上,科尔斯特就向易申炫耀:「奥罗拉女神,我这片山上灵气非常多,仅次于主峰上面。」 易申称赞:「的确不错——我以后可以全天在你这里修炼吗?主峰上面晚上很冷,我待不住。」 科尔斯特刚刚恢復白净的脸,又变得微红起来。 他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不好吧?」 易申遗憾地说:「不好吗?那就算了。」毕竟这里是科尔斯特的地盘,人不想让她全天在这里,她总不能强求。 科尔斯特愣了片刻,赶紧改口:「没关系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易申对他变脸如此之快有些迷惑:「真的?你刚才还说不方便呢。」 科尔斯特:「……」对不起,我说的不方便和你理解的不方便好像不是同一回事_(:3」∠)_ 易申又问:「你在这个世界很多年了吗?」 科尔斯特满脸沧桑:「是啊,好多年了。」 易申想起道听途说的八卦,很感兴趣地问:「据说你身体不好?那你是怎么活这么多年的?」 科尔斯特:「我只是身体虚弱,又不是不能修炼。」寿命长和身体虚弱有因果关系吗?好像没有吧? 其实易申还想问点其他的,比如初代宗主的道侣是谁,但是她记得西方人很注重个人隐私,这话她就不太问得出口。 科尔斯特见她出神,语气幽怨地问道:「你说话不算话!你难道不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易申有点心虚。 她说过很多话,她记得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为了试探系统的底线,还对这位子爵说过很多不走心的话。 只是不知道这位现在说的是哪一句? 易申努力回忆:「我哪里说话不算了?难道他们最后没有把你葬进皇陵?不应该吧,我下了明旨的!」 科尔斯特:「不是这句。」 易申继续思考:「说你可以改姓的事情?难道他们在墓碑上没有改?你现在改也不迟……」 科尔斯特忍无可忍:「你说过下辈子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易申更加心虚:「这个真不行,我有准道侣的。」虽然她并不打算对程云走心,但挂着程云准道侣的名头和其他人谈恋爱…… 第111页 这个超出她的道德底线了,真的不行。 科尔斯特愤怒地说:「程云是吧,我现在就去把他宰了!」 易申大惊失色:「不行!」程云如果现在死了,她的任务就註定失败了。 虽然她不知道程云现在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但她知道,肯定不是她。 科尔斯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在你的心里,果然是他更重要!」 易申:?? 这个误会有点大。 然而她不能主动向其他人提及系统的存在,所以她真的没办法解释。 那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 看到易申沉默下来,显然是默认了的样子,科尔斯特伤心欲绝:「我在这个世界等了几万年,你居然想赖帐?」 易申试图安慰他:「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我努力修炼,超过程云,把他熬死,我就没有道侣了。」 科尔斯特:? 这也行? 不过他仔细想想,这个做法似乎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 他看着易申,目露凶光:「你马上开始修炼!立刻,马上!一分钟都不许耽误!」 易申松了口气:话题终于回到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了。 两人愉快地达成共识。易申当即开始打坐,吸收灵气。 不得不说,科尔斯特虽然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得略怂,但是对于正事,他非常认真。 易申修炼的过程中依旧遭到他无情的嫌弃。 「说了多少遍,灵力不能往那边运行你怎么还是改不过来——什么你不会其他方向?怎么可能?是你控制灵力不是灵力控制你!」 「三系!你有三系的属性!你吸收这么多水系灵气是要把另外两种扔掉吗?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就算累死也不可能变成单系的。」 「……等等!你为什么还可以吸收火系和金系灵气?你到底什么属性?」 科尔斯特风中凌乱了:「奥罗拉女神,你这是在为难我!」他本以为易申有三系属性,这样即使修炼会略慢,但有他引来灵气的情况下,易申还是有希望追上程云的。 然而如果是五系的话…… 科尔斯特流下了悲痛的泪水。 他声音颤抖地问易申:「奥罗拉女神,我们可以约下辈子吗?我觉得这辈子我没戏了。」 易申鼓励他:「别慌!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非常好,继续坚持下去,我总能熬过对方的!」她想了想,补充上一点优势:「而且程云比我大十来岁呢!」 科尔斯特:「……」如果是普通的世界,这话他就信了。 然而在这个修炼者寿命几百年起跳的世界…… 大十岁还算个问题吗? 科尔斯特心如死灰。 几天之后,见不到女儿的易泽终于忍不住了。 他的乖乖好女儿,居然被一个老妖怪拐走了? 就算打着教导修炼的旗号,但是…… 他当年就是这样被女儿她妈骗到手的啊! 难道他的女儿会重蹈他的覆辙?? 易泽对此难以接受,几番踌躇之后,冒着被科前辈骂到狗血淋头的风险,硬着头皮找了过来。 没想到科尔斯特对他十分和蔼。 「阿申很勤奋刻苦。」科尔斯特对他说道,「我很欣赏她。」 易泽受宠若惊,差点忘了自己过来的初衷:「小女得前辈赏识,荣幸荣幸!」 两人想谈甚欢。 易申沉浸在修炼之中无法自拔,直到肚子空空才从修炼状态之中醒来。 然后她便听到外面两个人的对话: 易泽:「惭愧惭愧!」 科尔斯特:「我与阿申一见如故,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忘年交。」 易泽诚惶诚恐:「这怎么好?科前辈是老祖宗之子,阿申的辈分差得远了。」 科尔斯特摆摆手:「这有什么,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与阿申平辈相交,我叫您师叔,您继续叫我祖宗,没关系的!」 易泽:???? 易申:???? 这科尔斯特……脑子坏掉了? 第47章 .仙侠生子文07她拿什么看出自己的修…… 易泽没接受这个听起来很刺激的提议——让老祖宗叫自己师叔,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了。 然而他不敢。 他取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科前辈叫我小易或者易宗主就好。」 科尔斯特表示无所谓。 易泽今天过来不只是因为担心女儿被骗。 「科前辈,宗门大比下个月开始,」易泽说道,「这一次弟子们要进苍溟秘境,不巧太上长老们都在闭关,不知科前辈可否在我们几人进入秘境保护弟子们的时候,代为坐镇宗门?」 科尔斯特指了指易申:「阿申要进秘境吗?」 易泽:「当然要进的。」 科尔斯特理所当然地说:「你是宗主,你自己坐镇宗门,我和那群小孩进秘境。」 易泽没好意思说老夫不放心你。毕竟这位小祖宗干出过带着小辈们赶路,赶到一半嫌小孩子叽叽喳喳,很不耐烦,直接把人塞进袖子里带了回来。 小辈们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惊吓,被他放出来之后,一个个喝了很久的安神汤才恢復正常。 让这位祖宗带人进入秘境……易泽都怕他一不高兴把秘境打碎,自己拍拍袖子走人。 第112页 不过这位科前辈一向非常任性,他想做的事谁也别想拉回来,他不想做的事就算初代宗主,也没办法强迫他去做。易泽觉得他的面子显然与初代宗主差着几个数量级,他最好还是不要自取其辱。 易泽偷偷看易申一眼,暗暗地嘆了口气,给自己催眠:没事的,科前辈看起来很赏识阿申,他带着阿申一起进秘境,一定不会一言不合干掉秘境的……吧? 毕竟如果秘境坍塌,科前辈肯定没事,但是以他的修为,未必能保证阿申毫髮无伤。 易泽推己及人,觉得如果自己非常欣赏某个人,是断然不会让对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伤的。 希望科前辈是个正常人吧! 易泽在心中祈祷。 易申对易泽的心路歷程一概不知。她听说下个月要开启秘境,顿时来了兴致。 「程云和荣欣欣去吗?」她问易泽。 易泽有些不确定:「程云会去的,他要在秘境之中保护下面的小弟子。荣欣欣……」他停顿片刻,「老夫又不知道她有没有报名,这个你得去问她自己。」 易申起身:「那我现在去问问。」 科尔斯特满心不快:「你这人好没道理,想用我的时候来了就用,不想用我的时候抬腿就走,你这样对我尊敬吗?」 易申茫然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想用的时候就用,这是提醒她可以让他带着去的意思吗? 易申问道:「科前辈要带我过去吗?——你前些天说程云修为不够,只能带着道侣,想来科前辈必定比他厉害吧?」 易泽闻言大惊。他可没忘记科前辈当年是怎么把一群人塞在袖子里装回来的。他更不会忘记那些人从科前辈的袖子里出来之后,吐得稀里哗啦的样子…… 因为当年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不过他没来得及阻止,便见科前辈在空中挥了挥手,一辆双轮车便出现在院子里。车的样式与凡间的双轮马车类似,上面有两个座位,只是没有用马匹去拉——想来应当是以灵力驱动的。 「上车,我带你去。」科尔斯特对易申觉得他比程云厉害这一点非常满意,当下也不再计较易申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态度,大度地邀请易申上车。 于是易泽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女儿坐上科前辈的车,两人说说笑笑地飞离山头。 易泽挠挠头:「阿申什么时候和科前辈如此要好?科前辈居然也对她如此宽容,真是奇怪!」 鑑于科前辈的黑歷史太多,易泽实在放心不下,当即祭出飞剑跟了上去。 双轮车落在小弟子们居住的山上,易申跳下车,去荣欣欣的房间寻人。 此时是傍晚,荣欣欣应该已经点到之后回来了。 与她同室的女弟子见到易申,恭敬地叫了声「易师叔」。 易申随口应了一声,问道:「荣欣欣在吗?」 「荣师姐与师父一同外出了。」女弟子答道。 易申又问:「那你知道她有没有报名下个月的秘境吗?」 那女弟子微微一愣:「师父要求我们都要去的,但今日我未曾与荣师姐单独见过,不知她是否已经报名。」 待那女弟子离去,科尔斯特又开始嘀咕:「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上辈子是你的驸马,这辈子有你的准道侣,现在连你准道侣的弟子都比我重要了吗?」 易申没办法向他解释这个问题。 事实上在她的心里,道侣不重要,道侣的弟子更加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任务。 从绑定系统的那一刻起,易申的心里,就只有任务。毕竟只有完成任务,她才能够继续活下去。 只是就算要活,易申也没打算按照系统给予的所谓「指导」活下去。 如果遵从系统的安排,她宁可回到绑定系统之前,然后冷漠地拒绝这个人工智障。 她现在关心荣欣欣会不会进苍溟秘境,只是因为她怀疑荣欣欣是穿越者。 她所进入的世界都是小说世界,在这一次的小说里,程云似乎是男主,她的原身大概是女主。然而现在多了个穿越者荣欣欣。 根据穿越定律,穿越者大概率会取代原来的男/女主,成为新的主角。 在这样的前提下,易申想要跟上荣欣欣的步伐,趁机浑水摸鱼寻找机缘,她觉得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这个思路没办法对科尔斯特解释。 泄露系统与任务,是有可能被人道毁灭的。 科尔斯特见她迟迟不回话,感到非常悲伤。他伤心地说:「奥罗拉女神,为什么你甚至不愿意说几句谎话来欺骗我呢?即使是说谎,你也不愿意让我高兴一些吗?」 易申无法理解他的思路:「如果你明知道我在说谎,那我说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吗?虚假的高兴就不是高兴了。」 科尔斯特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是自己太直男,还是易申太直女。 易申摸出通讯法器,给程云发消息:「程师兄,荣欣欣和你在一起吗?我有点事情问她。」 然后她又把消息改了几个字发给荣欣欣。 两人都没有回覆。 易申嘆气:「这两个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等了好一会儿,见两人始终不回復她,摇摇头说:「我还是应该赶快修炼,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她看向科尔斯特:「我的房间太小,我们是去科前辈那里,还是去我爹的山头?」 第113页 科尔斯特悲伤的心,在这个「我们」的称唿之下开始回暖,他瞬间便满血復活,兴高采烈地说:「哪里都可以——」 暗中观察许久的易泽终于忍耐不住,从墙后面现身,咳嗽一声道:「去我那里,我那里的灵气虽比不上科前辈的庭院,但阿申曾在那里修炼多时,那里有许多她的应用之物。」 科尔斯特悄悄地瞪了易泽一眼:就你话多! 易泽只装没看见。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易申再次沉迷修炼,甚至忘了去找程云和荣欣欣。 科尔斯特始终在她的旁边,帮助她引来灵气,并在她出现错误的时候及时纠正。 只是渐渐地,在她修炼之时,科尔斯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终于他忍耐不住,在易申的周围布下隔音灵阵,严肃地对易泽问道:「易宗主,阿申的属性到底是什么?」 易泽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阿申的属性?大家都知道嘛,水木土三系……」 科尔斯特打断他的话:「易宗主,我母亲是苍溟宗的创始者,我对苍溟宗或者对阿申都没有任何恶意,为了阿申以后的修炼不误入歧途,我希望易宗主能坦诚相待。」 易泽沉默片刻,无奈地笑笑:「既然科前辈已经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科尔斯特的面色更加凝重。 他对这个世界的各种规则并不是十分了解。因为他从前对这里没有什么归属感。 当初在奥罗拉女神的病床前死去,他以为自己就要去见上帝了。 他知道东方的瓷国讲究来生,但是他其实并不能确定自己究竟会按照原本的信仰,死后等待神判,还是按照瓷国的说法,去转世轮迴。 然而都不是。 他死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那种黑暗几乎可以将一个灵魂的意志消磨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有了意识。 然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女人的怀里,那个女人用瓷国的语言,轻声地给他唱动听的歌谣。 他在经歷过短暂的欣喜之后,又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他以为他真的转世轮迴,做了瓷国的新生婴儿。 然而……这里并不是瓷国,只是这里的人与瓷国用着同样的语言而已。 大概由于他的灵魂在无尽的黑暗中受到损伤,在他刚刚出生的那些年里,他的身体非常的虚弱,虚弱到连饭都吃不下,连路都走不了。 他这一世的母亲带着他去妖仙领,请求妖圣救他的命。 他活下来了。他感激那位母亲,然而…… 他依旧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期待。 因为这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显然不会是奥罗拉女神与他约定的「来世」。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闭关、出关,按照母亲生前为他安排好的时间,如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运行着。 直到他这一次的出关之后,竟然看到了一个与奥罗拉女神十分相似的人。 感谢上帝! 她竟然就是他的奥罗拉女神。 在遇到易申之后,科尔斯特终于从记忆中拾起那些他以为他早已忘记的东西。 比如……就在他上次出关,或者上上次出关的时候,灵师总会,将除了光暗两种属性之外的四系属性和五系属性灵师,归为了异端。 他们规定,四系属性和五系属性者不可修炼,因为他们是被神抛弃的人,他们用常规的方法无法进益,只能依靠邪门外道提升自己。 换句话说,他们是邪修。 科尔斯特上辈子是经歷过教会捉女巫这种事情的,他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这个世界会将他的奥罗拉女神归为异端,这件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认真地看着易泽:「易宗主,我希望你对我不要隐瞒。」 易泽沉默良久。 「你怎么看出来的?」易泽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苦涩,「我已经努力将她的金火两系属性掩盖起来,我……」 科尔斯特非常嫌弃地说:「这不是用眼睛看一下就知道的吗?」 易泽忍不住反驳:「什么看一眼就知道,科前辈明明用了半个多月才发现!」 科尔斯特也怒:「我们一定要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吗?——总之你的方法很不靠谱,我这么多年没有好好修炼,也只用了几天就发现这事,易宗主觉得其他人多久能够发现?你要用阿申的命去赌这件事吗?」 易泽无言以对。 科尔斯特见他不说话,哼了一声:「阿申怎么会有你这样没用的爹!」 易泽敢怒而不敢言。 科尔斯特思索片刻:「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带阿申去妖仙领吧,妖族的地盘上,我不信灵师总会敢去抓异端。」 易泽阴沉着脸:「不行!妖仙领不适合人类修炼!」 科尔斯特鄙视道:「至少在那里她还可以修炼!——有什么比将她当成异端的地方更加不适合修炼的吗?」 易泽无言以对,但是他坚持易申现在不能去妖仙领。 两人根本无法达成共识。 科尔斯特咬牙切齿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应该直接掀了灵师总会,让他们胡说八道!」 易泽隐晦地看他一眼:「谁不想呢?」 如果再出一个像周圣那样的人就好了! 第114页 许多年以前,就在科尔斯特出生前不久的那个时代,人妖恋也被视作禁忌,人妖混血同样是人人喊打的异端。然而后来出了一个周圣君,她以一己之力端了灵师总会的老巢,逼他们修改规定。 ——如果没有周圣君,科前辈也是个异端啊! 易泽嘆气。 然而与站在顶端的那些人对抗,何其之难? 他天赋有限,这辈子的成就一眼就可以望到头。在他可以预见的未来之中,他是无法撼动灵师总会这个庞然大物的。 依靠他的弟子? 那就更不可能了。 先不说他弟子能否达到能与灵师总会平等对话的高度,即便能够达到—— 他怎么能够肯定,他的弟子愿意为了他、为了阿申,与灵师总会对抗? 灵师总会建立数万年,也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屹立不倒数万年。其中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利益交错,小小的个人根本无法与其对抗。 敢不敢为了师父、为了师妹,与灵师总会作对? ——拿这个问题去问,一万个人里面,大概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说他是疯子的。 剩下的一个,大概本来就是疯子。 所以易泽一开始的计划,就是隐藏易申的属性,让她当个天赋奇差的三系属性灵师。 这样虽然她的修炼由于金火两系属性完全被放弃,会非常缓慢,但至少她不会有危险。 此外他还为他的大弟子与易申订了道侣婚约。 他的大弟子,水系单属性灵力,天赋九成,有望在百年之内到达六阶,此后的寿命就是千年起步,如果能到七阶八阶,前途更是无可限量。 而他的阿申,在放弃两种属性之后,即便他将所有的资源砸在她身上,这辈子或许就止步于四阶了。 四阶而已,三五百年的寿命,在程云千年万年的人生之中,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在易泽漫长的生命之中,也只是有限的一段。 等到易申死去,程云大可以找寻新的道侣。 ——易泽在为他们定下婚约的时候,便问过程云的意见。 程云认为以易泽对他的恩情,即便让他一辈子只有易申一个道侣,也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他许诺会尽自己的努力帮助易申修炼,让她可以陪伴易泽更长的时间。 易泽觉得自己的计划没有什么瑕疵,直到…… 科尔斯特在几天之内就发现了他的那些小手段。 易泽愁苦万分:「我当年怎么会信了那个大骗子!她骗了我,她欺骗了我!她明明说没有人能看得出来的,为什么科前辈短短的几天就发现了呢?」 科尔斯特不知道他在说谁,只是从语气大概能知道是当初帮助易泽掩饰易申属性的人。 他建议道:「易宗主再去找那人一次,让她帮忙?」 易泽嘆气:「我若是能找到她,我还担心什么?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科尔斯特表示无能为力。 遮掩两系属性,这种事情很多人能够做到,科尔斯特自己也可以做到。 但是他无法在前一个人的手段渐渐失效的时候,直接用自己的方法替换上去。 就好像很多人可以自己画一幅优美的画卷,但他未必可以将一幅损毁过半的画卷,恢復成原本的样子。 易申现在的情况,就像那幅损毁过半的画卷。 她的金系与火系灵力已经开始从禁锢中挣脱,随时都会散逸出来被人发现。而科尔斯特和易泽对此无能为力。 「要不……」易泽犹犹豫豫地说,「干脆给阿申下个禁灵咒好了,所有的灵力全部禁锢,自然也就没人发现她本身是什么属性了。」 科尔斯特:「……」 他的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然后呢?什么时候解封?她现在才二阶,你不会想让她禁锢一辈子吧?那样她能活几年?」 易泽嘆气:「至少先捱过这次的宗门大比。」 这一次的宗门大比会开启苍溟秘境,很多游歷在外的弟子会归来参与。人多口杂,他若是一个不防备,或许易申就被有心之人发现了。 科尔斯特鄙视地看他一眼:「算了,交给我吧。」 易泽:?? 科尔斯特站起身,拍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的妖族天赋可以帮人掩饰灵力属性,不过要一直跟在我身边才可以。」 易泽:?? 等等! 你既然有这个天赋,为什么还要和我掰扯这么久?难道这样更能够显示您的睿智吗? 易泽满心怀疑地看向科尔斯特:还是说,这位科前辈的目的…… 就是让阿申一直在他身边? 好不纯良的用心! 我们阿申可是有准道侣的人! 科尔斯特察觉到他目光之中的疑惑,嗤之以鼻。 他解开隔绝声音的灵阵,把易申叫醒:「阿申,你爹说苍溟秘境之中你可能会遇到危险,想让你不要去,你同意吗?」 易申正修炼得通体舒畅,听到这话,顿时睁大眼睛:「为什么不去?」 她充满豪情地说:「修炼本就是逆天而为,若有危险便远远避开,我如何能够触及众人之上的境界?」 易泽:「……」 行……吧。 他再次向科尔斯特确认:「科前辈,您有十成十的把握确保阿申的安全吗?」 第115页 科尔斯特重申他的要求:「只要阿申跟在我的身边。」 易泽沉重地点了点头。 易申看着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觉得有些奇怪。 总感觉我爹和科前辈之间达成了奇怪的共识,却只瞒着我一个人:) 易申没有追问他们。既然他们没有主动告诉他,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说即使很重要,也是她知而无益的事情。 她的时间很紧迫,还是不要浪费在知而无益的事上比较好。 苍溟秘境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苍溟宗这些天来流动的人也越来越多。 很多在外游歷的弟子和名誉弟子,都拖家带口、拖徒带孙地赶回宗门,只为了让小辈们能够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灵师总会也派了许多主事过来,与苍溟宗选派的人一起作为保护者,保护进入秘境的年轻人。 易申也终于得到切实的消息,程云和荣欣欣都会进入秘境。 她不禁松了口气。 这两人疑似荣欣欣穿越后的男女主,有他们在的地方,至少不会发生重大的危险。或者即使有危险,也会隐藏着巨大的机遇。 如果这两人不去,易申还真得重新考虑这件事呢! 只是荣欣欣这些天一直避着易申,不肯与她交谈。 她会进秘境这事,还是易申从程云口中问出来的。 「听说科前辈此次会担当保护之责,我会在旁协助前辈。」程云得知科尔斯特也要进秘境,过来拜访的时候说道,「前辈无必过多忧心,我对此很有经验。」 科尔斯特翻了翻眼睛,对他非常不屑:「你协助我?你什么修为我什么修为?我解决不了的事情,换了你你能成?」 程云一板一眼地回答:「前辈,在苍溟秘境之中,三阶以上的修者,会被压制在三阶到四阶之间,前辈在其中也是四阶的修为,我想可能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科尔斯特眉头一皱,回头问易申:「是这样的吗?」 易申满头雾水,提醒他道:「科前辈,上次开秘境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我不知道里面情况的。」 科尔斯特悻悻地说:「居然会被压制在四阶以下——哼,我已经好多年没有体会过这样弱小的感觉了。」 程云点头道:「是这样的。其他前辈的手札之中记载,在高阶之时,通过苍溟秘境这样的地方重新体验弱小之时的感受,对于修炼也有好处的,很多人在这样的体验之后,修炼速度都会略有提高。所以每一次秘境开启,都有很多前辈希望担任保护者,与后辈们同入。」 科尔斯特再次皱起眉:「什么?修炼速度略有提高?会提高到什么程度?」 程云答道:「据前辈们的记载,大约会比进入秘境之前提高一成至一成半。」 科尔斯特又问:「那你现在的提升速度怎么样?」 程云羞愧地低下头:「我五年前晋升到五阶,至今只有五阶中等,始终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科尔斯特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那也不怎么样嘛?我当年从五阶到六阶足足用了五年,即使按你说的最大进益,也只能缩短到四年五个月,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嘛!」 程云更加羞愧:「前辈天赋过人,我自愧不如。」 科尔斯特特意看了易申一眼,才说道:「你知道就好。」 易申丝毫没有体会到他这一眼的深意。 她只感受到了两个修炼天才,对她这个修炼渣渣的无情的碾压。 两个不要脸的凡学大师!她实名鄙视他们!! 科尔斯特将程云打击走,志得意满地对易申说道:「奥罗拉女神,你的准道侣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 易申嘆气:「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能换。」 科尔斯特想了想,垂头丧气起来:「也是。」 易申经过科尔斯特一个月的加紧训练,已经升到二阶高等,只差一步就可以晋升三阶。 这让她对秘境充满了信心:所有人都会被压制在四阶之内,她现在的修为,应该差不多算是个高手了吧? 秘境开启的前夕,易申在易泽的注视下收拾东西。 易泽还不停地在旁边絮絮叨叨: 「灵石多带一点,高级的秘境里面不能用,你多带些中级的。」 「我给你的法器呢?都带上啊,遇到什么危险,就一波砸过去,至少能撑到有人去救你!」 「通讯器多带几个,秘境里面有些人喜欢阴人,专门破坏别人的通讯法器,你多带几个备用。」 …… 易申被他念叨得头疼,又不好拂了他的好意,脸上的微笑都快保持不住了。 偏偏科尔斯特也来添乱,跟着易泽一起念叨: 「对!通讯法器多带几个,先加我的好友,到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第一时间赶过去。」 「多拿点灵石——等等,你怎么把金系和火系的灵石捡出来了?不行不行,都放回去,说不定能用得着。」 易申纳闷:「与我属性不合的灵石带着做什么?」 易泽咳嗽一声:「备用,备用,万一符合属性的用完了,你可以用这些与其他人交换。」 易申多看了易泽与科尔斯特两眼:这两人一定背着她悄悄达成了某种共识吧?是吧是吧? 好不容易在这两人的碎碎念中收拾好东西,易申走到院子里,试图唿吸一些新鲜的空气,平復一下被吵得有些焦躁的心情。 第116页 易泽跟着走出来,继续在她耳边念:「你要记住保护者的标志。苍溟秘境是洛月五大秘境之一,每次开启,灵师总会都会派人过来。」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灵师总会与我们素来有瑕,你若看到带有总会标志的保护者,尽量离他们远些,不要与他们交谈。」 科尔斯特也跟出来:「阿申到时不要离我太远。」 易申疑惑地看着他们,终于忍不住问:「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本不想深究,但这两人的态度实在太过奇怪,让她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易泽望天,科尔斯特看地,两人打着哈哈,仍旧不肯讲。 以他们的修为,他们不想说的事情,易申肯定是没办法问出究竟来的。她最终也只能放弃。 不过她仍然试图向两人确认:「你们瞒着我的事情,应该不重要吧?」 两人连连点头:「不重要!绝对不重要!」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易申身上金系与火系灵力的禁锢,随着她修为的提高越来越弱。 现在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在修炼之时都会有意无意地吸收这两系的灵气。 一旦她知道…… 就更没办法控制了。 这世上最没办法掩饰的,是对一个人的爱意;比爱意更加难以掩饰的,是一个人对灵气的亲和力。 当初那位强大的修者不知用什么办法做到了这一点,而如今…… 科尔斯特数次向易泽抱怨:「易宗主真的没有办法再找到那位前辈吗?」 易泽满脸沧桑:「我若是能找到……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科尔斯特仍旧心气不顺:「你找不到也没关系,为什么不让我带阿申回妖仙领?」 易泽低下头,半晌之后才说:「真的有不得不照做的原因,若真的可以,我不会用阿申的安全开玩笑。」 科尔斯特半信半疑。 苍溟秘境开启的那一日,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众多参与者与保护者站在秘境入口处。当东方泛起白色,朝阳照在众人身上之时,易泽与众多长老将灵力输入阵法,开启了秘境。 众人依次从入口进入秘境。 秘境开启时间很长,早一点晚一点进去没有太大的关系,易申排在很后面,站在科尔斯特的身边,听着易泽趁她没进去之前最后的唠叨。 「阿申一定要跟紧科前辈。」易泽不知多少次提醒易申。 易申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再问为什么。 反正问一百次我爹也不会告诉我_(:3」∠)_ 易申差不多是最后一批进入秘境的,在她之后,就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保护者,还有灵师总会派来的人了。 秘境入口是一个传送阵,站在传送阵上的人会被随机传送进秘境的外围。随后参与者们需要逐渐向秘境内层探索,直至到达秘境中心。 当然,苍溟秘境的中心没有排他性,当有人进入中心之后,其他人并不会被送离秘境。 整个秘境会在开启时间结束之后才会正式关闭,所有人在那时会被同时送离。 秘境中心的灵气比之外层丰沛许多,先到达中心的人,可以在浓郁的灵气之中修炼更长的时间——这也是参与者的修炼速度提升不同的原因。 能早到中心的人,获益必然比无法到达中心的人多上一些。 秘境之中也有许多危险,这就是保护者们存在的意义了。他们会尽其所能保护参与者们的安全。 不过再严密的保护,也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修炼一途之上,不可能全然是平坦的道路。 易申通过传送阵之后,落在一片草丛之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木系灵气的空气,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段时间以来,她都身处在水系灵力充沛的地方,几乎已经忘记木系灵气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身后传来一声嫌弃的「啧啧」声。只听声音,她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这草怎么这么高。」科尔斯特不满地抱怨道,「还这么脏,我的天哪你们苍溟宗没有人来打理这个秘境的吗?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脏乱的地方?」 易申猜测道:「这秘境几十年开一次,大概时间太久了?」 科尔斯特取出双轮马车,但他的修为被压制在四阶巅峰,这样的修为,他只能让马车离地两尺,根本飞不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嫌弃了。 易申倒觉得这地方不错。她取出佩剑,试着砍断茂密的杂草。 但剑一落上去,她就觉得不对了。 草叶疯狂地向她的佩剑卷过来,黏附在剑身上,让她几乎无法挥动。 「这草还有点奇怪。」易申嘀咕道。 她试着将木系灵力附着在剑上,草叶触及到木系灵力,才慢慢地恢復原状。 不过用木系灵力是肯定无法砍断这些草的。她想要前行,还是只能分开草丛趟过去。 她充满遗憾地对科尔斯特说:「科前辈,看来你只能浑身沾满灰尘和露水了。」 科尔斯特断然说道:「你不要再说了,你再说下去,我会想破开秘境直接离开的。」 易申赶紧闭嘴,保持沉默。 两人停止对话,环境中的声音便明显起来。 风声、草叶互相摩擦的声音自然很正常,但是这其中还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 第117页 理论上来说,苍溟秘境之中的参与者之间,并没有很明显的竞争关系——秘境中心虽然面积不大,但容纳几百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一次的参与者,也不过千余人而已。 也就是说,几乎有一半的参与者,可以有在秘境中心修炼的机会。 往次秘境之中,无法到达中心的参与者,一种是运气实在太差,在外围就遇到各种危险,不得不提前退出;再有一种,就是修为是在太差,根本无法通过各种障碍到达中心。 ——几乎没有能够到达中心却占不到位置的情况。 这样的前提下,干掉一两个竞争者对秘境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意义,除非两人平素有仇,想要在秘境之中下黑手。 不过同入秘境的还有保护者呢!他们也不会坐视参与者自相残杀到死的啊! 因此易泽所说的「喜欢阴人」的傢伙,其实并不多,大抵都是心理阴暗到一定程度才会做这种事。 所以秘境刚刚开启,就蹑手蹑脚试图隐藏自己行踪的,会是什么人? 易申与科尔斯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他们站在原地没动。 脚步声在距离他们数米远的地方停下了,只余下衣襟与草叶摩擦发出的窸窣声。科尔斯特按捺不住,想要动手,易申也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片刻之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人拨开草丛,出现在二人面前。 竟然是荣欣欣。 科尔斯特问易申:「是你准道侣的那个弟子?你找了好几次都找不到的那个?」 易申没有回答。她盯着荣欣欣,觉得她似乎哪里不对。 荣欣欣看到易申二人,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科前辈,易师叔,原来是你们。」 易申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你师父呢?」 荣欣欣笑笑:「师父是保护者,不能只保护我一人,我就来找易师叔了。」 科尔斯特觉得荣欣欣在影射他,不满地哼了一声。 荣欣欣走到易申身边,「咦」了一声:「易师叔,你这些天进益不小呀!」 易申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用剑拦在身前。 荣欣欣莫名其妙:「怎么啦易师叔?」 易申脸色微沉—— 荣欣欣天赋再高,她也是个一阶菜鸟。 她拿什么看出自己的修为? 荣欣欣愣了愣,从袖中取出一个法器笑着说:「师父担心我惹到惹不起的人,特意送了我探查他人修为的法器。」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但易申仍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那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又出现了。 就在这时,她的通讯法器突然振动一下。 易申低头看去,通讯器上显示着荣欣欣发来的消息: 易师叔,师父要算计你,慎 第48章 .仙侠生子文08你……会相信我吗?…… 易申低头看着这条连标点符号都不全的消息,又抬头看看荣欣欣。 荣欣欣迷惑地看着她。 「易师叔?」荣欣欣往前走了一步,易申用佩剑拦住她。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她严肃地说道,「你说程云是保护者,不能只保护你一个人,所以你没有留在他身边,但我这里有一个更厉害的保护者,你觉得你在这里合适吗?」 荣欣欣的脚步果然一顿,她略带腼腆地笑笑:「没有呀,是师父觉得他身为保护者,不可以只保护我一个人。」她嘆一口气:「可是我刚刚一阶,一个人走在秘境之中,觉得有点慌,所以才来找易师叔。」 易申仍然十分严肃:「我觉得你在内涵我。」 荣欣欣:「……易师叔,您多虑了,真的。」 易申收剑入鞘,用剑在身周比划了一圈:「既然你没有在内涵我,就和我保持距离——看到这把剑的长度了吗?不要比这个更近。」 荣欣欣乖巧地答应一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易申用身体遮挡荣欣欣的视线,将通讯器在科尔斯特面前晃了晃。 科尔斯特不屑地「啧」了一声,把头扭开不去看她。 易申的身后有一个「荣欣欣」,通讯器的对面也有一个「荣欣欣」。 如果荣欣欣没有精神分裂,那么这两个之中至少有一个是假的。 易申……也不知道应该相信哪一个。她理智上更相信通讯器对面的那一个,但是她又觉得造假的人不应该露出这样明显的破绽。 荣欣欣是什么样的人? 在与她有限的接触之中,易申觉得,她是个有点中二、有点理想化、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她绝不可能在说出「师父是保护者,不能只保护我一个人」之后,不加上几句吐槽。 至少也得说几句「现在又没有什么事情,师父至于这么认真吗」之类的话。 她不可能这样一板一眼,简直是程云的翻版一样。 易申在通讯器上将这些话发送给科尔斯特。 科尔斯特翻了个白眼,对她传音:「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这个秘境里面的人,我一巴掌过去能打死一半。」 易申道:「那你留着点手,不然两巴掌下去人就死光了。」 科尔斯特再次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可能把人都打死呢?至少也会留下一个活口吧? 荣欣欣跟在两人身后,很是安静。除非两人问她什么,否则连话都不讲一句。 第118页 其实易申想让她去前面走的。 她接受系统的任务,系统也会给她一定的福利。巅峰状态的体魄就是其中之一。在前面的两个世界里,她从中获得不少的便利,在战场上都能所向披靡。 虽然与原身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相差太大,但是以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大碍。 前两个世界的原身是什么人?一个公主一个嫔妃,都是贵族女子,平日里拿过最重的东西是茶盘,做过最累的活计是提水壶。 易申取代她们之后,的确是力能扛鼎了,但是原身们也根本没有过扛鼎的机会啊!别人看到最多说一句这孩子以前被耽误了。 而这个世界,易申就悲剧了。 系统给了她强健的体魄,但没办法给她强大的修为。 这让在前两个世界已经习惯战无不胜的易申非常不适应。 ——即使身后走着的那个人,修为比她低很多,她也仍旧不适应。 但是她又不能真的把人赶去前面。 她是师叔,怎么能让可爱的师侄为自己探路呢?她又不是周扒皮。 不过她很快就不用面对这个问题了。 科尔斯特的通讯器上收到消息,说灵师总会的保护者,在西南深渊处发现深渊恶魔出没的迹象,所有保护者必须在一刻钟之内赶到现场,共同应对深渊恶魔。 科尔斯特响亮地咒骂了一声。 ……用的是伊比利亚语。 易申压低声音提醒他:「科前辈,注意形象。」 科尔斯特怒道:「出了这种么蛾子,我还要什么形象?」他回头看向荣欣欣,非常嫌弃而且不满地抱怨:「你难道是扫把星转世吗?为什么你一过来,我这里就没有一件顺利的事情?」 荣欣欣和和气气地回答:「科前辈说笑了,扫把星没有灵智,它是不能转世的。」 科尔斯特:「……比喻!我只是打个比方!」 荣欣欣提议道:「或许科前辈可以换一种比喻?比方说瘟神?霉神?」 科尔斯特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片刻之后他问道:「瘟神和霉神有灵智吗?」 易申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科尔斯特磨磨蹭蹭地,直到一刻钟过去三分之一,才不情愿地问易申:「我真的要过去吗?」 易申扭头看看荣欣欣。 他们已经停了下来,荣欣欣也停下来看着他们,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 易申嘆气:「你既然是保护者,就应当担起保护者的责任。」 科尔斯特皱起眉:「要不我带你一起过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荣欣欣插了一句:「科前辈,我也是人呢。」 科尔斯特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深渊恶魔……」他在记忆之中找寻这东西的印象,「实力似乎一般,但在这个秘境里面,修者的修为都被压制在五阶以下,还是有点麻烦……」 易申再次摊手:「您觉得以我现在的实力,过去合适吗?」 科尔斯特毫不犹豫:「不太合适,你还不够它们一爪子挠的。你这样的,它们一下子能干掉十个。」 易申也学他的语气说道:「那您还犹豫什么?」 科尔斯特满心不情愿地上路了。他在离开之前反覆叮嘱易申:「你在这里莫要走动——算了你还是走走吧,留在一个地方太久会被当成靶子,不过你遇到危险不要随便动手啊,首先祭出飞行法器逃遁,然后激活通讯法器求救,这个步骤你记住了吗?」 易申无奈地点头:「记住了记住了——科前辈你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了。」 科尔斯特骂骂咧咧地走了,空气中还飘荡着他对灵师总会的咒骂声:「这群龟孙儿!整天给我老人家找事!」 「……别让我逮到他们!」 科尔斯特的身影消失之后,易申听到荣欣欣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的手按在剑上,看向荣欣欣。 荣欣欣乖巧地笑着:「科前辈太兇了,他在的时候我就会很紧张。」 易申「哦」了一声:「你走到我旁边来。」她不喜欢身后有人的感觉,即使旁边有个实力远胜于她,足够保护她的人,她也仍旧不习惯。 或许……她更习惯于自己保护自己吧? 荣欣欣没有反对,走到她旁边,与她齐头并进。 当然,仍然与她保持着一柄剑长度的距离。 不过她的这个举动,让易申更加确认这个不是真正的荣欣欣了。 那小姑娘可不是这种别人说了什么,就自觉一直保持下去的性子。 易申开始在心中清点她这次带进秘境的保命之物。 各种法器上百个,各种灵石数百块,此外还有各种符纸和捲轴。 她用余光看看荣欣欣,悄悄地将一个据说激活之后可以随机传送至三十里之外的捲轴,从储物戒指里移到袖子里。 荣欣欣似有所觉,脚步微顿转头看她:「易师叔?」 易申打着哈哈:「你认识路吗?你现在还知道秘境中心是哪个方向吗?」 荣欣欣打开地图:「我们向前继续行进百里,穿过草原之后,再越过一片沼泽,便可深入一层。」 易申伸头过去看看地图。 这个世界的地图和她见过的都不同。 她原本世界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在之前的古代,是上南下北左东右西。而这个仙侠世界里…… 第119页 反正她根本找不到北在哪里。 这种把路线交託给其他人的感觉实在不好,易申试图在地图上辨认一些重要地点,比如西南深渊。 她看了好久,指着地图的一角问:「这里是西南深渊吗?」那个位置在地图的一角,又涂了黑色,什么都看不清,易申猜测那里或许是深渊。 荣欣欣隐晦地看她一眼,回答道:「不是的,这里是沼泽地,就在前方一百里。」她把地图展开几折,指着一个边缘说道:「这里才是深渊。」 易申:「……」救命!她忽然变成路痴了怎么办? 她干笑几声,努力把这件事敷衍过去。 她忽然想起,进来之前易泽给她带了好几个指引方向的法器,说是可以查看秘境中心的大致方向和相对距离—— 莫非原身也是个看不懂地图的路痴? 易申陷入沉思。 她一开始传送到的草丛面积并不大,没过多久,她和荣欣欣便走到草丛边缘。前面的矮草只没过脚踝,一丛丛低矮的灌木如点点繁星一般,点缀在暗褐色的草地上。 荣欣欣取出一把刀:「易师叔,前面可能会遇到各种灵兽,我们要当心了。」 易申便也将佩剑拔出剑鞘。 她先将灵力附着在剑刃上,拨了拨矮草。这一次的草没有什么特殊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二人前行的速度不算慢,但只往前走了大约三十里,天色便渐渐地暗了下来。 易申抬头看向天空。 秘境之中的天空里没有太阳,这也是易申分辨不出方向的重要原因之一——没有太阳,所以这么快就天黑了吗? 易申摸出一块表,表上的指针杂乱无章地转动着,根本无法显示时间。 她又摸出一个计时法器,却见这个法器上也没有显示时间。 荣欣欣也查看了一下她的通讯法器,见上面的时间显示也是混乱的。她再次展开地图,翻动几次之后对易申说:「易师叔,我们应该误入了草原上的混乱时流,地图上说混乱时流并不固定,会不停地变更位置与范围。」 易申拿出自己的那份地图,在荣欣欣的指示下找到混乱时流出没的地界,她低头看着地图,略微顿了顿之后问道:「混乱时流里面有危险吗?我们怎样才能离开?」 荣欣欣摇头:「师父对我提到过一次,但没有详细去说,我不清楚。」 此时她们所在的空间里,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下去。 天空如同一口黑漆漆的大锅,扣在两人的头顶。或许因为并不是真实的天空,这里的天上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天空与地平线相交的地方,也没有那种微微的光亮。 易申甚至觉得这片黑暗正在逐渐地变得黏稠,她的佩剑上闪烁的光芒都在逐渐地变暗——这里可是仙侠世界,她的剑也是一件法器。 即使周围没有任何光亮,她的剑在黑暗之中放上十年八载,剑身上的光芒都不会减弱半分。所以她会感觉剑光渐弱,肯定不是因为光源变弱。 也不会是因为她的眼睛有问题,只会是因为剑身到她眼睛之间的这一段空间发生了变化。 易申取出一枚照明法器。 放进一块灵石之后,法器飘在半空之中,散发出暖融融的淡黄色的光。 这光并没有找出去很远,易申甚至看不清自己的鞋子。 荣欣欣长长地嘆了口气,将地图收起来:地图虽然能够发出一点点微光,但在现下的黑暗之中,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图文,是不可能的了。 她在通讯法器上操作一番,却只得到无法发送消息的提示。 然后她取出了一盏灯——如果换一个世界,易申几乎要以为这是煤油灯了。 荣欣欣点燃灯火,火苗闪烁几下,便熄灭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浓重的黑暗。 荣欣欣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易师叔,」她忽然开口,在照明法器的映照下,她脸上的光时明时暗,「您带了多余的通讯器吗?」 易申停下脚步看着她:「多余的通讯器?」她重复着荣欣欣的话。 荣欣欣缓缓地说道:「我隐约记得师父提起过,普通的通讯法器无法抵御混乱时流,不过一些高品阶的特殊法器,似乎可以。」 易申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荣欣欣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易申取出一大块兽皮铺在草地上,然后从手上摘下一枚储物戒指,将里面的通讯法器一个个地取出,放在兽皮上。 「我爹好像没有预料到现在这种情况。」易申失望地说,她一个个地打开通讯法器,却只得到无法发送消息、无法确认时间这样的提示。 「看来我只能靠自己了。」易申又将这些东西全部收起。 荣欣欣站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的动作。 「那么……飞行法器和传送捲轴呢?」荣欣欣的语气也有些失望,她取出一个捲轴,输入灵力之后,捲轴上华光闪过,然而光很快变得暗淡,荣欣欣的身形依旧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易申「啧」了一声。她也取出几个捲轴和飞行法器。 捲轴可以激活,法器也可以激活,但激活之后应有的效果是一点也没有。 荣欣欣终于失望了。她嘆了口气,坐在兽皮的边缘,和易申之间仍然保持着一个剑身长度的距离。 第120页 「看来我们只能等着它自己过去了。」荣欣欣说道,「在混乱时流里面不能乱走,如果不能瞬间脱离它的范围,在里面乱走是没有意义的,如果运气不好,走的方向不对,甚至反而会延长在里面的时间。」 易申点头。 荣欣欣摸摸肚子,问道:「易师叔饿了吗?乱流之中时间的流逝不规则,我觉得有点饿了。」 易申便问:「你带吃的了?」 荣欣欣意外地看她:「易师叔没有带吃的吗?」 易申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和你一起吃。」 荣欣欣取出两枚辟谷丹:「那易师叔要吗?这是香辣蟹口味的,上个月食堂新研究出来的。」 易申道了声谢,接过一枚。 吃过东西之后,两人不再说话,都在兽皮上开始打坐修炼。 片刻之后,易申道:「这里的灵气也很少啊。」 荣欣欣似乎从修炼的状态之中被她惊醒,贊同道:「是啊,本来这里是草原,水木土三系的灵气都应该很充沛,但是在混乱时流过来之后,现在只剩下火系和变异风系的灵气了。」 易申没吭声。虽然「荣欣欣」应该是单水系的灵师,而且只一阶,按理说应该不能感受到其他属性的灵气,但是…… 说不定她带着什么特殊的道具,所以才能感受到呢? 见她不说话,荣欣欣继续说道:「看来只能用灵石了——易师叔带灵石了吗?我来之前,师父给我写借条,借了三个月的份例,我应该够用的。」 易申拿出三块灵石,刚好符合她的属性。 荣欣欣也取出灵石,她皱了皱眉:「师父好不靠谱,怎么还给我带了火系的灵石?——易师叔你要吗?」 易申一阵无语:「我什么属性你不知道吗?」 荣欣欣讪笑两声,收起火系灵石,开始吸收水系灵石之中的灵气。 易申却没有动作,只是盯着她看。 半个时辰之后,荣欣欣吸收完一块灵石,睁开眼,发现易申在看她,有些不解:「易师叔?」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我有哪里不对吗?」 易申在兽皮上舒展了一下身体,幽幽地嘆了口气,说道:「这个混乱时流可真厉害。」 荣欣欣乖巧地点头,表示同意:「没错。师父以前提起过的,都没有这样麻烦,我们的运气或许太差了。」 易申看着她笑:「是吗?你觉得是运气的问题吗?」 荣欣欣纳闷:「不然呢?」 易申忽然沖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在愈发浓重的黑暗之中,荣欣欣或许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易申努力向对方传达着自己的心情。 「我的运气确实不好……不过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召唤出这个东西的?我都没有发现呢。」易申说道。 荣欣欣诧异地看她:「易师叔?」 易申已经激活了袖子里的传送捲轴。一团光将她笼罩在内,在荣欣欣诧异的注视下,易申的身影消失了。 * 传送完成之后,易申根本没有在原地停留,立刻再次激活另一个传送捲轴。 连续传送三次之后,易申又激活飞行法器,在遁光之中疾速飞驰了一刻钟,才慢慢地放缓速度。 她落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易申仍旧没有试图了解自己所在的位置,而是迅速使用了数个捲轴,又将几道符纸贴在周围的树上。 做完这些之后,易申才疲惫地唿出一口气。 ——虽然这些东西对灵力消耗不多,但也都是需要她用自身的灵力激活的,她接连使用的次数太多,消耗也不少。 「荣欣欣」果然有问题。 易申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这棵树和周围的数棵树上,都被她使用了隐匿作用符纸和捲轴,她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她打开通讯法器——当然,不是在「荣欣欣」面前使用过的任何一个。「荣欣欣」知道的所有东西,易申都在传送的过程中扔掉了。 虽然这样有一点浪费,不过易申觉得比起她的安全来,她爹应该不会在意几件法器。 她差一点就被「荣欣欣」带进沟里了。 易申现在甚至不知道科尔斯特接收到的集合信息是真是假。不过科尔斯特是几万年的老妖精,易申觉得自己没必要操心他的安危。 现在更危险的人显然是她。 「荣欣欣」出现之后,科尔斯特便接到西南深渊出现深渊恶魔的消息,不得不离开。 然后她们两人开始行进。 易申不会看地图,也无法利用阳光分辨方向。为了保证她在秘境之中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歷练,易泽给她的指引方向的法器,并不会指出确切的位置。 于是易申几次在地图上指错位置,将这一点暴露给「荣欣欣」。 果然,随后她们便遇到了意外,混乱时流。 易申其实听说过这玩意儿。毕竟她爹是一个宗门的宗主,这么点见识还是有的,在教导女儿的过程中,也有意无意地带出过一星半点。 但是她全听「荣欣欣」去说。 在混乱时流的常识性问题上,「荣欣欣」没有说谎,只不过她在简单地介绍之后,开始引导易申暴露底牌。 「荣欣欣」引导易申使用各种通讯法器、飞行法器,以及传送捲轴,在易申表示无能为力之后,她又交给易申一块火系灵石。 第121页 易申是什么属性,苍溟宗没有人不知道。 毕竟一代天骄的宗主,生出个三系属性不适合修炼的女儿,这个八卦当年让苍溟宗议论了五年都不止。直到易泽用各种天材地宝把女儿砸到一阶,让她勉强能够开始修炼,议论才渐渐地停止。 但即使这样,宗门之中也偶尔会有「我怎么没有这样好的爹」之类的慨嘆,对易申羡慕嫉妒恨说酸话的人,荣欣欣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易申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规则。特别是那些会出人命的规则。 其中之一便是,四系属性和五系属性灵师禁止修炼,会被打成异端,绑在烧烤架上烧死的。 易申是水木土三系属性,「荣欣欣」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她拿出块火系灵石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给她点蜡烛用的吧? 在「荣欣欣」打坐修炼的时间里,易申悄然准备了数个传送捲轴和飞行法器,随时准备激活,然后趁着「荣欣欣」那一瞬间的惊讶失神,迅速逃遁。 易申不知道她成功了没有。 毕竟如果那个人不是真正的荣欣欣,那么她是什么修为就完全不可知。易申逃跑的时候用符纸洗掉了身上可能存在的定位物品,但是如果那个人修为远远比她高的话…… 就还是有可能暴露的。 易申摇头嘆息:没办法,还是太弱了。 她戳戳系统:「小统子,你们真是废物,就不能直接给我个八阶九阶的修为吗?」 系统:【……】我看你躺下做梦更快些。 【不劳而获是不道德的行为,请宿主端正态度。】系统严肃地说。 易申恍然:「哦,原来五阶以下的修为对你的运行没有影响。」 系统:???? 易申也不再戳这个人工智障。反正她脑子里的所有想法,这个小智障都能检测的到。 ——她记得在易泽或者科尔斯特面前,系统从来没有回应过她的问题。 而在这秘境之中,她随便说了句话,系统就跳出来了。 易申认真考虑了一下,她如果想要修炼到易泽的程度,需要多少年。 不过…… 「小统子,」易申迟疑着问道,「你惧怕易泽或者科尔斯特那样的修为,那么如果我达到他们的高度呢?你不怕我威胁到你吗?」 系统很不想回答她的话。但是按照规定它不能每一次都拒绝回答,这会影响到它的业绩分。 【宿主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它没有详细解释,几乎是在敷衍。 易申感到了一丝不安。 系统听起来很自信嘛! 就是不知道它的自信来源是什么。 是她与系统的绑定关系,使得她无法威胁到系统,还是在她到达那种程度之前,系统便会先一步将她剥离这个世界? 如果是后者,她的任务怎么办? 「你给我当心点,」易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到时候一定会去投诉你!」 系统懒得理她——根据系统的cpu分析,如果易申可以按照它给出的攻略去做任务,那么她必然可以在时限之内完成任务。 既想放飞自我,又想在无法完成任务的时候投诉它? 做梦! * 易申虽然自觉逃离了「荣欣欣」的监视范围,但仍旧不敢在原地停留太久。 她的符纸洗清了身上可能存在的、「荣欣欣」对她设下的定位符咒,但与此同时,易泽和科尔斯特给她设置的定位符,也同样失效了。 所以……她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易申打开通讯器。 荣欣欣发过来的消息,依旧停留在最后缺个标点的那一条。 易申直到现在才有闲心去考虑,这个对面的荣欣欣是不是真正的荣欣欣。 答案比较悲观。 她在很久之前,通讯器上加过荣欣欣的联繫方式,毕竟在原身的眼里,荣欣欣是威胁到她和程云感情的一大路障。 而现在给她发送消息的这个通讯器,是在进入秘境的前一天,荣欣欣拜託程云让易申加上去的。 中间隔了程云的话…… 易申现在最大的怀疑对象,可就是程云啊! 毕竟之前出现的那位「荣欣欣」,一举一动刻板得简直是程云的翻版。 虽然在原身的记忆里,荣欣欣刚来苍溟宗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样子,她当时也疑心程云是因为看到一个和自己极为相似的人,所以在对她另眼相看。 但是现在荣欣欣已经换人了啊! 现在的荣欣欣身上,可没有一点程云的影子。 易申盯着最后那条消息看了许久,直到另一个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程云:易师妹,你在哪里?西南深渊里的深渊恶魔失控了,正在向秘境北方扩散,我看不到你的位置。 易申随手就把通讯器关了。 她打开易泽交给她的几个指引法器,查看当前的位置。 按照上面的显示,她距离秘境中心还有六层。也就是说……她在反覆的传送之中,无意间向内前进了一层。 这或许是在接连不断的倒霉之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易申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原地。 虽然她用了很多隐匿行踪的手段,但是如果对方在四处移动寻找她,而她停在这里…… 第122页 对方找到她的概率会上升还是下降?——她有点后悔当年概率学没有好好听课了呢:) * 荣欣欣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她背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恨不得停止唿吸和心跳,以便不发出任何声音。 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总觉得快要被灭口了呢。 进入秘境之后,发现和程云传送在一起的时候,荣欣欣还高兴了一会儿。 虽然男主角看起来有点古板,她有些无力应对…… 但他毕竟是男主啊!荣欣欣的心底对程云仍然保留了一丝丝期待。 清穿的妹子都想嫖九龙呢,她为什么不能对男主怀着一些期待? 那不合理嘛! 程云依旧是在外面那一副面瘫脸,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的心情发生一丝丝波动。 他们传送到的地方,是一片沼泽。 程云的修为被压制在三阶,他的飞剑无法飞得太高,只能贴着沼泽的水面飞行。 荣欣欣就更惨了,她根本不会飞。好在她死死地抓着程云的飞剑时,程云没有把她推开,这让她还能借一部分力,不至于把挣扎到泥里面去把自己淹死。 两人走了大概二三十里,才脱离沼泽。荣欣欣精疲力尽,但程云坚持让她自己运用水系灵力把自己洗干净。 荣欣欣争不过程云,她又常常疏于修炼,几道水流召唤得磕磕绊绊,程云看着她的动作,脸色慢慢地变得阴沉。 「欣欣。」在她好不容易把自己洗干净之后,便听到程云的声音,「你还记得来苍溟宗之前,答应为师的话吗?」 荣欣欣一时语塞。 她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来了这么久,她并没有特意整理过。此时被程云问起,她开始疯狂地搜寻记忆。 她没有看到,在她未能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程云的脸上早已阴云密布。 「我、我要努力修炼,」荣欣欣好不容易从记忆中找出一段,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成为水系灵师第一人。」 「是吗?还有吗?」程云冷声问道。 荣欣欣愣住:「还有……什么?」她找出的这一段,可以说是标准答案了。每一个进入宗门的弟子,都会做出类似的宣言—— 虽然每一系的灵师第一人必然只有一个,算上双系属性的,也不过多上十个,但是修炼之人向来逆天而行,没有远大的志向怎么行?所以这个标准答案绝对没有什么问题啊! 而且荣欣欣记得,原身在来到苍溟宗的第一天,就和其他刚入门的弟子一起,说出过这个宣誓,而且程云当时也在场。 有什么不对的吗? 程云忽然笑了起来。 荣欣欣很少看到程云笑。 原本的「荣欣欣」,在修炼有进益之时,倒是能被程云温言鼓励几句,但是这样的笑容…… 荣欣欣一点也不觉的荣幸,她第一次见到程云笑得这么明显,甚至连一点点幻想都没生出来。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师,师父?」荣欣欣下意识地倒退几步。程云伸手拎起她的衣领跳上飞剑,飞剑在水面上旋转几圈,陡然升向空中。 荣欣欣想失声尖叫,但她的声音被封住,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荣欣欣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被程云扔在了一片草地之上。 程云收起飞剑,以手覆在她的头顶。 荣欣欣心神俱盪,一时间脑中全是空白。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流动。等到她再次找回自己的意识,剧烈的疼痛已经将她笼罩。 她连惨叫都无法出声,只能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程云皱了皱眉,又给她下了一个禁制。 然后她连打滚也滚不动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程云面无表情地说道,用剑在她身周划了一圈,然后在地面上敲了敲。 荣欣欣身下的草地突然塌陷,她疾速下坠。 耳边还隐约听到程云的声音:「你既然有这样的机缘,便去争取吧。」 一阵剧烈的震盪之后,荣欣欣眼冒金星,后背撞在坚硬的石壁之上,她甚至还吐出一口血来。 头顶上有微弱的光照下来。借着这一缕光,荣欣欣看到,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幽幽的绿光。 草(一种植物)! 荣欣欣汗毛倒竖,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黑暗之中的生物,已经探出头来,她看到了两个毛茸茸的耳朵。 她拿着通讯法器,在电光石火之间,鬼使神差地发送出一条消息。 易师叔,师父要算计你,慎 她甚至没来得及打出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就点击了发送,她很快发现这是个明智之举,因为在她跑进另一端的黑暗之后,通讯器迅速变成了无法联络的状态。 荣欣欣并不后悔这唯一的一条消息发给了易师叔。 事实上,在她心底的深处,对易申是怀有某种微妙的优越感的。 ——你是原女主,那又怎么样?现在我才是女主。 你的机缘,你的人脉,甚至你的道侣,说不定以后都会成为我的。 在这种优越感的同时,荣欣欣的心底也隐藏着一丝丝愧疚。 ——她在穿越之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领,她没有抢别人东西的习惯。 第123页 虽然她认定自己会是新的女主,但是她也没有办法迅速地对此习以为常。 就在今天,她的这一丝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愧疚感,让她鬼使神差地把那一条消息发给了易申。 至于为什么认定程云会算计易申…… 荣欣欣的逻辑很简单。 她也被程云算计了啊! 如果不是程云无端发难,她身上也带着不少保命的法器,她怎么会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新的女主都被算计了,原来的女主难道能倖免吗? 荣欣欣一边在黑暗中逃窜,一边忙里偷闲地自嘲。 她不知跑了多远。 当然,她不是单纯地跑,在跑的过程中,她连用了几道保命的符纸,把自己身上的气息,特别是血腥气洗掉。 至于伤势,反而是小问题了。 水系九成五的天赋,吐一口血的伤,很快就会自己恢復的,她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法器捲轴了。 直到身上的所有气息被洗除,而身后也不再传来不知是什么怪兽的脚步声,荣欣欣才敢停下来休息。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既无法确认自己的位置,也不知道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她带的辟谷丹足够用到秘境关闭。 只要她别被怪兽啃死,等到秘境关闭的时候,她就会被传送出去的。 荣欣欣苦笑着吃下一颗辟谷丹。 她无端地想着,这个时候,易师叔怎么样了?她和谁在一起?她和程云相遇了吗? 她收到自己的消息了吗? 她……会相信自己吗? 第49章 .仙侠生子文09一股浓重的血气弥散开…… 易申离开了她栖身的树林。 她当然可以等在原地,等到时间结束,秘境自动将她传送出去。 但是她不想这样。 她在这个世界的目标是——飞升成神、超越程云。 现在秘境之中的人,修为都被压制在五阶以内,她虽然没有一战之力,但逃跑总是可以做到的。 遇到困难就躲在原地不出去,可没有办法飞升。 易申等到状态恢復一些,便撤去符纸和捲轴,向秘境深处走去。 她不会看这个世界的地图,索性就不去看,只拿着易泽交给她的几个法器,偶尔查看一下秘境中心的方向。 一路上她遇到了一些灵兽,不过等级都很低,她解决起来并不困难。 在经过一片草地的时候,易申忽然停下。 这片草与周围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易申在此感受到了程云停留过的痕迹。 说起来很玄妙,但事实却很简单…… 因为易申与他是准道侣。 此方世界的道侣是受到天地认可的,他们虽然只是准道侣,但当年也举办过正规的仪式。 易申可以感受到,这片空间之中有程云的本命飞剑施放的气息,虽然似乎做过某种遮掩。 她略一思索,取出一个攻击法器,攻向地面。 草丛很快变得焦枯,随后泥土落向地底深处,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过后,地面上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易申纵身一跃。 落到一半的时候,易申已经察觉到下面似乎有活物。 她手执佩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剑光照亮了洞底的几头狼,易申松了口气。 这种狼她在图册上见过,最多三阶,她现在手里的东西不少,很容易解决。 将几头死狼甩在身后,易申放出一道追踪符,探查其他人的气息。 她很快看到了身受重伤的荣欣欣。 易申略感意外。 荣欣欣可是单属性的水系灵师,恢復能力很强的,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她一个人单挑群狼去了吗? 易申摸出几枚丹药塞进她嘴里。 没过多久,荣欣欣便悠悠醒转。她睁开眼,惊恐地看向易申。 易申没作声,也静静地看着她。 「易师叔?」荣欣欣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不确定地问道。 易申点头:「是我。」 荣欣欣略一迟疑,将她进入秘境之后遇到的事情一一说出。她坦然说道:「我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事情发生过,但我希望易师叔可以相信我。」 易申看着荣欣欣。 地洞里的光很微弱,她看不清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不过…… 易申问道:「你的伤势很重,我刚才给你吃的药只能暂时缓解。你不能继续在这里了,你不要反抗,等下我将你传送出去。」 荣欣欣疑惑:「那师叔你呢?」难道易师叔没有听懂她的话?她说得很清楚了,程云现在很奇怪,谁知道他接下来会不会对易师叔出手? 虽然她知道易师叔保命的法器应该不少,但是程云在宗门几十年,手里的底牌肯定也不少啊! 易申不答,只是问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要将你传送出去,你同意吗?」 荣欣欣觉得莫名其妙:「当然同意啊!我刚才被四头狼包围,就差点死了,我觉得我在这里肯定坚持不到秘境关闭,能出去我当然要赶紧走……」 易申不等她说完,便将一个捲轴塞进她手里,催动灵力激活。 等荣欣欣的身影消失,易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好像忘了告诉荣欣欣,出去以后不要乱说话了。 不过她应该不会这么傻……的吧? 第124页 易申打开通讯器,看到上面荣欣欣的名字闪烁了几次。 荣欣欣很配合地被传送走,易申终于松了口气。她这才能够确定,无论这个荣欣欣是真是假,至少她对自己没有恶意。 只是…… 程云对荣欣欣搜魂,还将她扔进有狼群的地洞,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程云直男思维不会拐弯,一向对荣欣欣的示好不为所动,很不给她面子,但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现在,他对弟子下杀手? 这是一个恪守规矩的人能做的出来的事? 易申在地洞里面摸索几圈。地洞的范围并不广,只是距离地面很远,比较深而已。 除了她跳下来的入口,地洞的另一端与一条河流相通,狼群大概也是从河里游过去进入地洞的。 易申没有更多的发现,便准备离开。 那条河流里面的水有点脏,易申不想从脏水里面游上去,便回到她跳下来的地方,激活一个飞行捲轴,让自己飞上去。 飞到半空的时候,她隐约看到,洞口上面有一个人影。 易申微微一惊,取出佩剑插在旁边的泥土上,停了下来。 洞口的人却迟迟没有离去。 易申甚至可以感觉的对方探询的目光。 片刻之后,上面的人将什么东西扔了下来。易申很快觉察到,那是程云的本命飞剑。 飞剑疾速坠落,掠过易申身侧的时候忽地停下,发出愉快的嗡嗡声。 「易师妹?」洞口的人也出生问道。 易申伸手扶住飞剑,随着它向上飞去。 飞剑很快带着易申飞出洞口。上面的人果然是程云。 程云不等易申踏在地上,便用一个灵咒为她清理掉身上的泥土和草叶。 「师妹没有收到我的消息吗?」程云的表情依旧是经年不变的冷淡。 易申惊讶:「师兄给我发过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她打开通讯器,在上面翻了几下,恍然大悟道:「可能是刚才在混乱时流里面,没有收到。」 程云点点头:「原来如此——有几只深渊恶魔逃脱了保护者的追捕,现在我们正在联繫师父,向他请示解开秘境中的等阶压制,以便我们追捕恶魔。」 他略微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但压制取消之后,秘境之中的灵兽也会失去控制,易师妹要小心。」 易申庆幸地说:「还好我遇到了师兄,不然四阶以上的灵兽,我还真的无法应对。」 就在此时,大地似乎震动了一下。 易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远离那个看起来就很不安全的洞口。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易申甚至觉得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她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倏地一动,眼前的景象如同浸在水中的画卷,在一瞬间变得模煳起来。 但只是一瞬间而已,随后那一层模煳的东西立即消散,易申看到的景象恢復正常。 程云在第一时间控制飞剑升到半空。他严肃地说道:「压制取消了。」 易申「哦」了一声。 ——取消不取消的,对她来说差别不大。反正她本来就没超过三阶。 只是…… 她隐晦地看了程云一眼。 现在程云在她眼中,已经是一个会无故对同门出手的人了。 取消压制对她来说没有差别,但对程云来说,差别就大了。 易申盘算着身上带的各种东西,然后发现,她即使用上所有的法器,也打不过一个五阶的程云。 她尚在计算自己的战斗力之时,大地再次震动起来。 不过这一次,地面震动的幅度很弱,并不是先前那种地震一般的剧动,而像是有某种体型巨大的东西正向他们靠近。 程云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用飞剑挡在易申的身前,与易申一起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 那里似乎有一片深灰色的阴影。 「深渊恶魔!」程云拉起易申,把她扔在飞剑上,然后催动灵力,飞剑嗡鸣一声,疾速向灰影的反方向飞去。 易申并没有说什么「我和你一起留下来对付」这类的话。 她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有数。 如果程云能对付,她走了对程云也没什么影响。 如果程云都对付不了…… 笑死,那她留下来干什么?给恶魔加一盘菜? 她甚至还抽空往飞剑上贴了张加速的符纸。 飞剑很不情愿地震了一下,向她示意,自己不需要这种东西。 易申也不理会——有本事就把她扔下去,不敢扔就受着呗。 只是飞剑没有飞出很远,就被迫停了下来。 因为在她逃命的方向上,另一团灰影正在疾速靠近。 「运气这么差吗?」易申摇头嘆气。 她试图激活传送捲轴,但没有任何反应。 深渊恶魔这么智能的吗?居然还会禁锢这一片空间,让她没办法被传送走? 易申又尝试了几个高级捲轴,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此时灰影已经靠近到完全呈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灰影之中,易申依稀能够分辨出一个漆黑的形体,那物体像是一团纠结在一起的植物根系,无数的根须从中央向外伸展。 她甚至能分辨出某一条根须上,挂着一具看起来很像人类骨架的东西。 第125页 程云的飞剑已经有初步的灵智,它判断前面的这个庞然大物是惹不起的东西,当即转向另一个方向。 但易申今天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往另一个方向没飞出多远,她又遇到了一只恶魔。 飞剑急停,发出焦急的嗡鸣声,然后它飞回了程云的身旁。 程云跳上飞剑,将易申护在怀里,平静地说道:「我会保护你。」他催动灵力,飞剑带着两人疾速前行。 程云用灵力护住易申,向深渊恶魔撞了上去。 在撞上恶魔的那一刻,易申听到程云闷哼一声;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血气弥散开去。 第50章 .仙侠生子文10你这话留着去给妖皇说…… 程云身上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但他始终将易申护在怀中,挡住身后深渊恶魔所有的攻击。 易申不知道程云带着她飞了多远,她只知道他们最终停在一个山洞外的时候,她的衣服已经被程云的血浸透,而程云直接从飞剑上掉了下去。 易申跳下飞剑,将程云拖进山洞,随便扔在地上,又去山洞外面,用几个捲轴设下防御。 然后她扒开程云的眼皮看了看。 程云的嘴唇泛青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里也没有神采。 易申觉得如果她现在把程云叫醒,然后一剑捅死对方,任务绝对可以超额完成。不过她觉得用程云的本命飞剑,大概是没办法破开他本人的防御的。 易申摇摇头,从戒指里翻出几颗补血丹,用飞剑撬开程云的嘴,给他灌了进去。 片刻之后,程云的唿吸变得平稳起来。 飞剑挣脱易申的手,发出不满的嗡嗡声。 易申不想理它。飞剑觉察到程云的状态变好之后,又飞到易申的身边,用剑柄在她的手心里蹭了蹭。 「呵。」易申冷笑一声。 她在山洞里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面,开始打坐。 一个时辰后,易申听到程云的通讯器响了一声。 她抬眼看去,正对上程云的目光。 「易师妹帮我打开看看吧。」程云不知什么时候半坐起来,脸上带了点血色,但声音依旧很虚弱。 易申招了招手,飞剑托起程云的通讯法器,送到她手边。 「灵师总会文副会长发给你的消息,你确定要我帮你看?」易申看看通讯法器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呢。」程云平静地说道。 易申便打开了通讯法器。 「文副会长告诉你,」易申给他读那条消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后面没了。」 程云听了之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眉间慢慢地泛起一股黑气。 「我……」过了许久,程云才缓缓地开口,「我不理解,我很迷惑。」 易申就静静地看着他。 程云的本命飞剑突然响亮地鸣叫一声,向程云冲去。程云被它一剑柄撞在胸口,又倒了下去。 易申走过去按住飞剑。 她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力气在同样修为的人里面,绝对是名列前茅的。况且飞剑在没有主人授意的情况下,本就不可能对主人的准道侣出手,所以飞剑虽然挣扎得厉害,但还是被易申按在了地上。 程云坐起身,这一次他靠在山洞的石壁上,目光里充满了迷惘。 这时他的通讯法器连续震动两次。 易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文浅:? 文浅:按计划行事。 易申给他读了两条消息,看着程云眉间愈发浓重的黑气,问道:「你们的计划?和我有关?」 程云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他让我伺机与你确定道侣关系。」 易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程云补充道:「然后把我身上深渊恶魔的毒渡到你身上。」 易申:?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 她晃了晃手里的通讯法器问道:「现在我知道你的计划了,你准备实施吗?——虽然你受伤了,但我可能还是打不过你。」 程云依旧面无表情:「这样不符合规定。」 易申:「……」这话是认真的吗? 虽然程云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但易申还是可以感受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 不过她没有感受到恶意。 这也是她留在这里和他废话的原因。 易泽这么多年的宗主不是白做的,易申这次进秘境带了不少好东西,虽然用了很多,但剩下的或许不能帮她打败程云,但绝对可以让她逃出秘境,去易泽那里求助。 程云的情绪剧烈地波动几次,才渐渐地缓和下来。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他微垂视线,缓缓地开口:「我是灵师总会特意培养,然后派到苍溟宗,监视宗门不法行径的人。」他略一停顿,补充道,「荣欣欣……以前的荣欣欣,也是。」 易申不知他说这个做什么,也不好评价,便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教会我谨守规则,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规则。」程云的语气终于不再是淡淡的,而是带上了几分痛苦,「我的存在,明明是为了帮助苍溟宗查漏补缺,让宗门更加完善,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做违规的事情?为什么?」 易申心里一动,突然问道:「荣欣欣坠入地穴,是你做的吗?」 程云很快承认了:「她是夺舍者,夺舍有违天和,见着当诛。但我查看过,她的灵魂强度根本不足以主动夺舍,甚至也无法承受夺舍过程,所以夺舍之事另有原因。因此我将她陷入地穴,为她留有一线生机。」 第126页 易申又问:「文副会长还让你做什么了?」虽然程云的性子有些古怪,但易申觉得,如果只是让他提前和自己结成道侣,应当不至于让他如此痛苦。 毕竟两人做准道侣都快十年了,提前做点什么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至于让程云如此纠结吗? 程云闭上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深渊恶魔是灵师总会的人放出来的——总会旨在规范天下灵师行为,创造良好修炼环境,他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秘境之中歷练者修为皆是三阶以下,保护者也被压制在五阶以下,而他们放出来的深渊恶魔,竟然有六阶的…… 「若非师父此次未入秘境,可以在外取消秘境之中的限制,此次秘境中人,岂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易申同情地看着程云:她大概能理解程云的痛苦了。 大概就相当于…… 中世纪时候的虔诚教徒,突然发现他们的主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甚至还有一堆私生子的感觉吧? 信仰崩塌,不过如此了。 程云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感到有些疲惫。他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对易申说道:「易师妹,我的储物戒指里有凝神丹,你帮我拿几颗出来吧。」 易申微惊:「你连储物戒指都打不开了吗?」随后她又问道:「你要凝神丹做什么?」那东西最大的作用,是激活人的潜能,通常是用来保命的。 但凝神丹的副作用也很大,基本是吃一颗躺半个月的水平。 程云现在又死不了,虽然外面似乎有一些深渊恶魔在秘境之中游荡,但他们已经逃脱,此时便可以传送离开秘境。 ——所以程云要这个做什么? 程云抬头看她:「我是保护者。按照规则,我有义务保护秘境之中的歷练者。现在秘境还没有结束,所以……」 易申纳闷:「所以你就把荣欣欣扔到地穴里让她等死?她难道不是歷练者?」 程云也纳闷:「她是歷练者,但她首先是一个夺舍者。夺舍者违反的是洛月大陆的规则,而我保护歷练者,是苍溟宗的规则。」 易申:「……」她觉得程云的脑子肯定哪里有点问题。 ——之前他说,他是灵师总会培养出来,帮助苍溟宗和谐运作的人? 骗鬼呢吧!易申可不相信灵师总会有这么好心。 她怎么想,都应该是灵师总会觉得五大宗门地位超然,不服管教,所以培养了一些奸细,让他们打入宗门内部,适时实行计划,让宗门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 程云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索性不再催促她,而是敲敲飞剑,让它去储物戒指里拿东西。 飞剑:???? 你礼貌吗?它只是一把剑,还远不能化形,而且连手都没有,让它去,它大概只能做到……砍破储物戒指,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放出来? 飞剑委委屈屈地在易申的手里蹭剑柄。 说实话飞剑用剑柄蹭手的感觉并不太好,因为剑柄很凉。易申躲了几次没有躲开,又被飞剑「嗡嗡嗡」的声音吵得头痛,便取了一瓶凝神丹扔给程云。 「这是我爹找药堂堂主炼的,你五阶,大概吃两颗——」易申的话顿住了,她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程云把半瓶药倒进了嘴里。 易申的脑子都停顿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之后,她大惊:「你怎么吃这么多,不要命了?——快吐出来!」她抓住程云的脑袋拼命地晃,试图把他晃到噁心。 程云付下凝神丹,实力迅速恢復,当即便伸手挡住她:「你现在应当激活飞行法器,从秘境之中逃遁出去。」 易申瞠目结舌:「你真的都吃了?你这次回去怕不是要养三年五年才能养回来,」 程云站起身,控制水系灵力,将身上的血污洗净,又将飞剑握在手中。 飞剑死命地挣扎着,不肯悬在半空让他上去。 「听话,」程云像哄孩子一般哄着飞剑,「这是我的职责。」 他与本命飞剑交流,自然有开口说话以外的方法。易申不知道他又对飞剑说了些什么,总之半刻钟之后,飞剑终于很别扭地将他托起。 程云再次对易申说:「易师妹,秘境有变,你此时应当先行离开,以免遇到危险。」 在按照规定做事这个话题上,易申是在是没有信心说服程云的。 她只能在程云的注视之下激活传送捲轴,离开秘境。 易泽给她的捲轴,当然品质出众。易申安安稳稳地落在秘境的入口之外。 一出来,她便看到外面里三圈外三圈围了无数的人。 她一眼看到易泽,正想过去打个招唿,顺便告诉他,他可爱的大弟子其实是灵师总会派来的细作。 不过灵师总会不大会教人,把一个本应四处挑事的人,教成了恪守规则的老干部,于是他在灵师总会这次的任务之中反戈一击,给他们来了个背刺。 现在他的亲亲大弟子一口气吃了半瓶凝神丹,似乎要去单挑深渊恶魔去了。 不过这些话她都没来得及说,甚至还没来得及准备开口,她就已经被包围了。 「异端!」几个穿着灵师总会服饰的人拔剑沖向易申,想要将她包围起来。 「异端!」更多的人围了过来。 易申可不相信在易泽的眼皮底下,她还能被一群言行不一的总会双标人伤害到。 第127页 然而最先跳出来的不是易泽。 而是科尔斯特。 他不知用了什么灵技,瞬间转移到易申的身旁,手中的数枚灵石往天空上一抛,随即便放出五道灵力,击向灵石。 灵石被对应属性的灵力击中,迅速碎裂开来,落在地上,将科尔斯特和易申两人围在其中。如果有人细细看去,便可以发现,碎石落地之处连接起来,正是一座完美无缺的保护法阵。 科尔斯特不屑地冷笑一声:「四系属性是异端,我可是五系属性——做什么?你要把我也打成异端不成?」 灵师总会的一人义正辞严道:「五系修者更加是异端!」 科尔斯特很听不得「异端」这个词。在他原本的世界,他儿时几乎是听着烧女巫、烧异端的童话长大的。 「异端」这个词,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无数的阴影。 他继续冷笑:「你管我几系?你也配管我?」他看一眼通讯器,笑得更开心了:「妖神三天之后到,你这话——留着去给他说吧!」 第51章 .仙侠生子文11违背规程者,当受天罚…… 灵师总会的人还想辩驳:「你是什么人?你说妖神会来她就会来吗?」 科尔斯特只回报他们以一个冷笑。 他不屑于灵师总会的人废话,灵师总会也不愿因此失了面子,还想动手。易泽这时终于开口:「我劝你们等妖神来。」 灵师总会的人见了他,更加得了理似的:「苍溟宗不遵规程收留四系属性异端,你该当何罪?」 他伸出一只手指着易泽,易泽皱起眉,身子后仰,似乎在躲避什么秽物:「说话就好好地说,你指着老夫作甚?——黎会长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程的?」 那人气得七窍生烟,还想说什么,易泽又凉凉地补充道:「还有呢,有人在秘境之中私自引来深渊恶魔,置我宗弟子安危于不顾的事情,老夫还有的清算呢。」 那人大怒:「易宗主说话请注意些,莫要凭空污别人的清白!」 易泽眉头皱得更加厉害:「老夫又没有说你,你在这里跳什么脚?有人来我宗捣乱,你是灵师总会之人,非但不仗义执言与老夫一同叱骂他们,为什么反而替他们说话?——难道我宗弟子不是你灵师总会治下的灵师?」 那人讷讷无言,旁边一人说道:「易宗主莫要混淆视听,我们现在说的是贵宗收留四属性灵力者,且容其修炼一事。」 科尔斯特不屑一顾地「嗤」了一声,他扭头低声对易申说:「你看,这就是灵师总会,非但颠倒黑白,还有目无珠。」 易申仔细看看那人,也低声答道:「科前辈看错了,那人有眼珠的。」 科尔斯特又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灵师总会的人一个个怒火中烧,易泽也对科尔斯特说:「科前辈,你少说两句吧,万一把人气死了,你说总会算他们工伤还是自作自受?这让黎会长很难办的。」 双方僵持不下。 灵师总会坚持要当场将易申这个「异端」捉拿归案,绑回去挂上烧烤架。 苍溟宗这边自然不答应。 就算易泽不是宗主、易申不是宗主之女,其他的人也不可能答应。 ——你们说我们的弟子是四属性,她就是四属性? 当初灵力测试,我们是按照规定,是去你们分会做的,你们分会长亲口告诉我们宗主是三属性。现在刚过了不到二十年就翻脸不认人,说要带走就带走? 世上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这要是让灵师总会今天就把人带走,以后苍溟宗还不让另外四大宗门笑死? ——只是那边那个科前辈,您能不能不要火上浇油了?灵师总会毕竟统治大陆这么多年,多多要要也是要给他们点面子的,你再煽风点火下去,他们拼死也要闹点事情出来了!! 科尔斯特谁的面子也不给。他一向想骂谁就骂谁。在不知道易泽的女儿就是易申的时候,他连易泽都一个正眼不去看,这还是苍溟宗和他有渊源的情况下呢。 灵师总会?那算个什么东西? 科尔斯特飞剑往天上一扔,飞剑一分十十分百,剎那之间已经是千万条剑光交错,每个灵师总会的人身周都是寒光闪闪,剑意几乎渗进他们的衣服,让他们头皮发麻。 科尔斯特冷笑一声:「别跟我这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自己没本事让四属性五属性的人修炼,就说别人是异端,有本事就等妖皇来了,我们当着她老人家的面分说分说。」 灵师总会的人恼怒非常:「我们修者的事情,等妖皇做什么?」 科尔斯特抬着下巴,目光顺着鼻尖,往他们身上一掠,拉长声音道:「谁让你们说我也是异端呢。」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他往旁边横跨一步,一道虚影在身后浮现,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威压向灵师总会的人袭去。 在场众人皆是眼前一花,随即便见那些人丢刀弃剑,一个个匍匐在地。 易申也颇为惊讶:「咦,你是龙?」 科尔斯特幽怨地看她一眼:他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势,易申这么一开口说话,顿时就减了一半。 但奥罗拉女神的话他又不愿意不回答,便对她传音道:「我上辈子非常喜欢东方瓷国的龙,所以这辈子就托生成了龙,我的运气好吧?」 易申仍然惊讶——科尔斯特是龙,那么苍溟宗的初代宗主……是什么? 第128页 不过科尔斯特可以对她传音入密不怕被其他人听去,她的修为就远远做不到这点了。所以她很识趣地保持沉默,决定等有时间再去八卦。 灵师总会之中修为最高的一人勉强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科尔斯特身后的虚影:「不可能!这不可能!」龙族在几十万年之前就已经灭绝,如今的世上怎么可能有龙族存在? 「你——是假造的!」那人吐出一口鲜血,目眦欲裂地说道。 科尔斯特只是冷笑:「你假造一个试试?龙族是全部飞升了,但是龙族血脉尚未断绝,你尽管去伪造,不被人打死算我输。」 有科尔斯特的搅局,灵师总会派来的人被迫答应等到三天之后妖皇驾临。 而苍溟秘境之中,歷练者一个个被传送出来,保护者则除了先出来的科尔斯特,和之后几个带着被深渊恶魔重伤的歷练者出来的长老,其他人迟迟不见动静。 易申早就找机会,把程云的事情告诉了易泽。 易泽沉默许久之后,长嘆一声说道:「是我误了你们。」 易申:?? 易泽伸手想摸摸易申的头,但又想起女儿已经大了,不太适合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又把手缩了回去。 「我既然知道你的情况,也知道弟子的脾性,就不该强行将你们绑在一起。」易泽的声音有些苦涩,「如今你被人不容,程云他……」他略一停顿,虽然感到羞愧,却不想对女儿隐瞒,继续说道:「……你说他是灵师总会的细作,但是他那个性子,哪里是当细作的材料?若没有与你的婚事,他或许这一关还好过些,现在有与你的婚约,他心里这一步恐怕……」 易泽终究说不下去了。易申只得安慰他:「程师兄品行端正,会有好报的。」 易泽摇头:「他为灵师总会做事,他们的根子上就——」他再次摇头,终于无法再说下去。 离开秘境之后,易申得知被她传送出来的荣欣欣确实是真的。只是她受伤颇重,被送去医药堂养病去了,易申没能见到她。 但是她还是不知道之前与她同入混乱时流的「荣欣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在三天的时间并不久,科尔斯特也没有说谎。妖皇在第三天的傍晚,到达了苍溟宗。 众人早在等她,提前便聚在议事厅。 与会者大致分为三方。苍溟宗以易泽为首,带领众位长老和出色弟子,坐镇会场。第二方便是灵师总会,对苍溟宗的众人,特别是易申虎视眈眈。剩下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科尔斯特。 妖皇没到的时候,他已经和灵师总会打了几架,把一行人打的鼻青脸肿。偏偏他不承认自己是苍溟宗的人,说这些人没资格做他的后人,只把自己当成妖仙领的代表,让灵师总会想提前找苍溟宗的茬都理由不充分。 等妖皇到达苍溟宗山门,科尔斯特跳出议事厅,架起飞剑就沖了过去:「小姨!有人欺负你外甥和外甥媳妇,还想把你外甥和外甥媳妇当异端烧了,这事你管不管!」 易泽惊得张大嘴巴,迟迟没能合上。 他表情呆滞地看向易申:「外甥……媳妇?」 易申也目瞪口呆:这厮在说什么浑话?外甥媳妇?不会是在说她吧?她可是有道侣的人啊!不带这么破坏别人婚姻的好嘛? 等到妖神与科尔斯特一同回到议事厅,易泽的下巴再次掉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妖神,满脸的难以置信,过了许久才试探着问道:「阿申?」 易申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被易泽一把拍在后脑勺上:「你别添乱!」 易申:???? 救命!她单听说有人追不到老婆于是找个女人当替身的,怎么还有人把女儿当替身? 这合理吗? 要不是她打不过,她现在就要和易泽翻脸!! 没等她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妖神已经向易泽看了过来。 她轻笑一声:「我不让女儿随我的姓,你便用我的姓做了她的名?倒也不错。」 议事厅中一片死寂。 一时间连唿吸声都停止了,众人几乎能听到厅外传来的悠悠风声。 灵师总会的人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大义凛然地说道:「申前辈乃是人类,竟然做了妖皇,真是数典忘祖!」 申容不以为然:「妖皇便一定要是妖么?你们东西分会之中一个东西都没有,不也开得挺热闹?」 那人脸色涨红:「你!」 申容连正眼都没赏他一个,只轻蔑地说:「我建议你把姓黎的和姓文的叫过来,你还不配让我和你说话。」她说着看了科尔斯特一眼:「你没告诉他们我要来?」 科尔斯特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仍然十分乖巧地说道:「我三日之前便与他们说小姨会来。」 申容冷笑一声,抚掌而笑:「原来本座只配见这几个小喽啰,灵师总会是吧,本座记下了。」 那些人哪里肯担下这个罪名,梗着脖子辩驳:「会长与副会长事务繁忙——」 申容不耐烦听他胡扯,一巴掌掀了过去:「要本座说多少遍,你不配你不配,能听懂吗?——他们事务繁忙?是忙着内斗给五大宗门下绊子吗?还是忙着把深渊恶魔放出来给灵师界添堵?」 易泽自从她来了,一双眼睛就没往别处看过,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第129页 申容被他看得不耐,问道:「看什么看,你女婿还在秘境里困着呢,你就会在外面看女人?」 易泽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答道:「你不是别的女人,你是我女儿的妈。」 申容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问科尔斯特:「苍溟秘境在哪里——赶紧带我去,去晚了我女儿就成瞭望门寡。」 科尔斯特大为震惊:「小姨!你居然帮着外人不帮我??」 申容斜他一眼:「我的干姐姐是干的,但我女儿是亲的。」 科尔斯特深受打击,带申容去秘境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待见申容开始强行击碎秘境,他都没缓过来。 易申望着申容的背影,非常羡慕:这是她做梦都想成为的样子,强大,任性,想做什么都有实力去做! 申容忽然回头瞟她一眼:「做白日梦谁都会,有做梦的时间不如去打坐。」 易申:!!!!妖神陛下竟然恐怖如斯,背对着她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悄悄问像尾巴一样跟过来的易泽:「爹,妖神是什么修为?」 易泽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她背上:「什么妖神,那是你娘——我怎么知道你娘什么修为,我只能看出比我低的修为,你娘的我哪里看得出来?」 易申悻悻作罢。 申容的动作很快。 苍溟秘境已有数万年歷史,最初建立秘境的人是个阵法大师,秘境周围的保护法阵十分精妙。后来苍溟宗歷代宗主更是层层加固。 但那不知道多少层的防御,在申容手底下只坚持了三招。 第一击落下,整个秘境颤动起来,发出不甘就此毁灭的嗡鸣声。 第二击落下,秘境之外的防御一片片碎裂。秘境之内与外界相通之时,空间产生扭曲,一股股混杂无章的灵气以及魔气波动交织在一起向外涌来。 就在此时,申容的第三击落下,无数火焰的虚影落向秘境之中,扭曲的灵气、魔气四散逃逸,却被看似虚无的火焰焚烧殆尽。 申容退到易泽身边,说道:「剩下的交给你。」 易泽勉强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到秘境上去。 其实此时秘境中的歷练者只剩下数十个,余下的早在几天的时间里被传送出来。 只是灵师总会派进去的保护者大多没有出来。 因此灵师总会比在场的其他人都更加焦急,甚至因此暂时忘了他们来这里的本意是借易申「四属性灵力」一事,给苍溟宗下绊子。 不过他们很快便放下心来——秘境被破,首先逃出来的就是灵师总会的保护者们。 他们一个个举止慌乱,但并未受什么伤,反倒是出来之后被外面的同僚问东问西,更加让他们头痛一些。 随后才有歷练者出来。 这时候还被困在秘境之中的歷练者,多是修为平平,出身也平平的。像易申这样保命手段多的,早就出来了,绝不会被困到这个时候。 这些人大多身上带伤,还有几个被魔气侵扰,当即便被送去医药堂抢救了。 苍溟宗自家的保护者也一个个狼狈不堪地出来。 长老在旁清点人数,到了最后,仍然不见程云。 易泽脸色阴沉,他看几个长老一眼,语气沉重:「我进去看看。」程云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即便现在知道他可能是灵师总会派来的细作,但人的感情是无法控制的,多年的师徒之情,他不可能顷刻之间便全然抛弃。 尤其是在程云从未做过伤害宗门的事,更是在可以离开秘境之后,仍然坚持在其中保护歷练者的情况下。 申容却拦住他:「不急。」 易泽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在天空里最后一丝余光也黯淡下去。易泽命人点燃浮灯,暖黄色的灯盏漂浮在半空之中,照亮了秘境之中偶尔向外散逸的一丝丝魔气。 灵师总会的所有人都已经得救,并不耐烦继续这样耗下去。且妖神莅临,他们多多少少有点自知之明,知道除非黎会长到来,妖神不可能与他们讲什么道理。 但在他们想走之时,却被申容拦下了。 「灵师总会?」申容的容貌极美,此时的气势却比容貌更盛,一个眼神扫过去,总会的人便屏气息声不敢言语,「敢入秘境作乱,却不敢承担后果?你们也配统领天下灵师?」 灵师总会的人再畏惧妖神此时放出的威压,也要在外人面前撑住面子,强自辩驳道:「这是苍溟宗自己的秘境,我们在其中只起到协助作用……」 易泽阴阳怪气地道:「咦,当初是谁来对老夫说,我们苍溟宗的秘境之中可能有不符合灵师总会要求之处,因此需要接受总会的监督,老夫与黎会长交涉过后,确认你们派出数人同入秘境,监督之余需担任保护者之责——原来你们只想监督,并不想保护我宗歷练者,如此你们怎么不早说?」 那人还在面红耳赤地申辩:「辅助!……我们只是辅助作用!你们自己的秘境,怎么能期待我们全权保护……」 在场的人,除了灵师总会数人,都发出了讥笑的声音。 申容笑过之后,往秘境里望了一眼:「你女婿要出来了。」她眉头一皱,狐疑地打量灵师总会那群人:「程云明明是你们的人,你们居然连自己人都主动放弃,真是毫无大局观!这么垃圾的总会,居然还有灵师为你们卖命,是小时候太缺爱了所以把你们这些垃圾的培养当成救赎了吗?」 第130页 易泽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无力地挣扎:「阿申,程云是我从小带大的,我觉得他不应该缺父爱。」 申容对他假笑:「你哪来的自信,你也很缺爱。」 易泽涨红了脸:「我——」 申容打断他的话:「你不缺爱你女儿小名叫阿申?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回来看女儿,都是被你噁心的!」 易泽欲哭无泪。 秘境外面一片混乱,秘境之中终于也有了动静。 程云带着满身黑气,由他的本命飞剑带着,从破碎的秘境之中飞出,摔在易泽的脚边。 没错,就是摔在地上的,易申自觉修为太低拦不住就没去拦,易泽想扶弟子一把,却被飞剑挣脱。 然后飞剑一转剑身,就把程云扔在了易泽的脚边,自己拼命往石头地上一插,半个剑身都没入地面。 ……易申硬是从一个初生灵智的飞剑身上,看出了滔天的愤怒。 易泽俯身探察程云的情况,不禁大惊失色:「你不要命了?!」 程云现在的情况确实很不好。 他被魔气缠身,神智都有点不清。且之前服用过太多凝神丹,此时正处于凝神丹的后遗症之中,几乎无法抵御魔气。 申容满脸嫌弃地扔过来一团火苗,将附着在他身上、想要往他体内侵袭的魔气烧掉了。 程云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他一睁眼,便看到易泽满面忧色地看他。 程云避开他的视线,往旁边看去。 灵师总会的人也在看他。 多数人是不知道程云和荣欣欣底细,但这一次带队来的,有一个地位很高的负责人,他知道程云的出身,此时便用眼神威胁他。 程云笑了笑,只是笑得非常难看。 「你们告诉我,我们存在的意义是维持灵师界的和平与和谐。」 他声音干涩,语气绝望。 「你们告诉我,让我来苍溟宗,是为了摒除宗门之中违规之举,让宗门变得更好。」 「我信了,我也如此做了。」他扯动嘴角,再次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但是你们为何释放深渊恶魔?深渊恶魔……」 他咬牙切齿:「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和平、你们所说的和谐吗?你们做不到便不要去说,为何言行不一、反覆无常?」 灵师总会的人不敢让他再说下去,厉声呵斥道:「易宗主,你就这样看着你的弟子构陷灵师总会吗?你们是要与灵师总会为敌吗?」 申容冷笑一声:「你们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与你们为敌?你们配吗?呸!一群无耻小人而已——」 她话音未落,程云身周魔气再现。 申容神情一冷,当即一挥手,将众人带离数十步之外;当然,灵师总会的人她一个没碰,她嫌脏。 那负责人大惊失色:「程云尔敢!妖神你们为何——」 程云从地上站起,满脸郁气。 他身周的魔气几乎凝成实质,在他的头顶引来一片黑云,黑云之中电光流转。他的本命飞剑终于不再没脸见人,从底下抽身而起,嗡嗡叫着飞向劫云,却被电光拦在外面。 「心魔劫!」申容神情凝重地说。 众人抬头望向黑云。 电光从黑云之中倾泻而下,击在程云身上,他身周顿时瀰漫起浓郁的血气。 他却恍若未觉,反而张开双臂,让身体与雷电接触的面积更大些。 「你们该死。」他喷出一口血,笑着说道,「不要躲,你们躲不过去的。」 「你们与恶魔勾结,祸乱灵师界,在事态无法控制之时,抛弃保护者身份,只顾自己逃命,置歷练者安危于不顾。」 他微微停顿,低头看向已经被雷电缠身的灵师总会众人,语气变得畅快起来—— 「违背规程者,当受天罚。」 第52章 .仙侠生子文(完)我飞升到了……系统…… 灵师总会这群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此行居然会折在「自己人」的手中。 哦对不起,不是手中,是心魔劫中。 要不是他们必须用全部身心去应对心魔劫,他们都要对程云破口大骂了:你神经病啊!那些作秀的话你也信?你脑子进水了?众目睽睽之下在这里发癫? 是,没错,我们培养你的时候,告诉你要恪守规程,杜绝一切不合法的事情。 但谁都知道那只是个託辞!有谁会一辈子谨言慎行一次违反规程的事情也不做的?那是神仙,不是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两面三刀表里不一,但你是我们培养出来的,然后你反手就捅灵师总会一刀?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程云立在劫云之下,神情冷漠地看着灵师总会这群人在雷电之中苦苦挣扎。 远方传来苍溟宗山门防御被触动的声音。 易泽脸色阴沉:「这是都把我苍溟宗当客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申容就假笑:「怎么,你看不惯?」 易泽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把申容也给说进去了,当时老脸涨红;好在浮灯都离他远,一般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您是妖皇陛下,是宗主女儿的亲妈,苍溟宗是您的第二个家,自家人的事,怎么能叫客栈呢?」易泽试图给自己找补。 申容哼了一声:「别贫了,快去看看你山门吧。我觉得是姓黎的和姓文的。」 「肯定是他们,没有人能逃脱您的火眼金睛。」易泽继续拍她的马屁。 第131页 旁边苍溟宗的长老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么多年,他们什么时候见过易泽这个样子? 他们互相交换眼色:宗主这个样子,也太……了吧?万一让别人看在眼里,以为苍溟宗都是按这个标准对待心上人,他们还能讨到老婆吗? 前途堪忧。 那边守山门的弟子传来消息,说灵师总会黎会长与文副会长要求面见易泽,听他对质苍溟宗收容异端并允其修炼一事。 易泽还没答话,程云头顶的劫云陡然增加数倍,交织缠绕而下的电光变得十分密集。本来就在心魔劫之中苦苦挣扎的灵师总会众人,顷刻之间倒了一半。 「黎会长?文副会长?」程云望向山门的方向,「他们竟然——」 「差不多了,」申容打断他的话,伸手拍了拍科尔斯特,「小科,把他的劫云打散。」 科尔斯特对这个提议非常不满。 见到情敌不上去决斗,已经是他作为前辈爱惜面子的底线,让他去帮情敌打散劫云?凭什么?! 申容见他不动,拎起他的衣领,把人扔了过去。 科尔斯特一进心魔劫的范围,雷电之光便弱了几分。 心魔劫再厉害,也不敢往龙身上噼啊!——虽然只是个与人类混血的龙族后裔,但是…… 劫云悄悄地开始消散。 科尔斯特非常不满。他原本是希望程云直接死在心魔劫里面,这样他的奥罗拉女神恢復单身,他就可以开始追求她。 现在却不成了! 然而他是被妖神扔进来的,他从小到大在这位小姨面前就没敢大声说过话。小姨让他做的事情,他再不情愿也得照做。 于是劫云很快散尽。 程云本就是一口郁气在心中支撑着,心魔劫一被打散,他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科尔斯特捏着鼻子扔给他几个治疗术,让他不要当场死掉。 此时灵师总会两位正副会长已经来到秘境之外,看见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一众总会高层,不禁怒道:「你们苍溟宗是想造反吗?」 「造反?你也配!」数人异口同声。 申容瞟那两人一眼,问易申道:「乖女,何为『造反』?」 易申不假思索:「造反者,为民之人不堪受压迫谋夺政权也。」 申容转向黎会长:「你们灵师总会要当掌权的人?我怎么记得当初建立公会之人不是如此说的?」她眉毛一挑,作色道:「你们不会已经忘了先辈们建立灵师公会的宗旨了吧?」 两人对申容怒目而视,不能作答,后面传来程云虚弱的声音:「灵师公会的宗旨,一为规范天下灵师行止,二为洛月大陆谋福。」 申容抚掌大笑:「原来如此。」她沉下脸,目光森冷,「不知二位可还记得?」 黎会长和文副会长不欲作答。他们来此并非为了这些口水战。 初代会长建立灵师公会之时如此说的,但那又怎样?这么多年过去,若非一代代继任者为公会牟利,偌大一个组织岂能维持下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为名不求利的那是圣人!他们都是凡人,岂能免俗? 两人神情郁郁,想说些套话应付过去,但申容修为远超他们,身后又有整个妖仙领做后盾。 申容虽是纯种的人类,但是…… 能以人类之身得到妖神传承,代任妖皇之职,他们也是惹不起的。 见申容戏嚯地看他们,等着他们回答,文副会长勉强开口:「今日我们来此,非为此事,而是为了苍溟宗收留异端之事……」 申容打断他们的话:「来了不分青红皂白说苍溟宗造反的是你们,现在说不是为了此事——你这副会长的一张嘴莫非说的不是话?我也不用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不用这样说话像放屁一样吧?」 易泽扯她衣角:「阿申,注意素质……」见她目光含怒,迅速改口道:「小仙女不能说脏话!这样的脏话让我替您说,他们也配让您亲自开口去骂?」 易申:「……」她开始怀疑当年易泽是怎么追到老婆的。是靠这样全方位无死角的吹捧吗? 两个会长几次三番连话都说不全,早对在场众人生出怒气。 黎会长再次转移话题:「我听说有人构陷灵师总会勾结深渊恶魔——此事易宗主作何解释?」 「构陷……」程云又在众人之前开口。他沖易申招招手:「易师妹,你还有凝神丹吗,送我几颗。」 易泽目光惊疑:「你还要凝神丹?你不要命了?」虽然科尔斯特给他略略治疗一番,但是凝神丹的后遗症不是闹着玩的,再来几颗,恐怕他一辈子都缓不过来。 程云脸上带笑:「我要命做什么?我只要真理。」 易申觉得这位原男主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程云见她不语,便去召唤自己的本命飞剑。 飞剑在劫云散尽之时,已经回到他身边。但闹了这么久,长久得不到主人灵力支撑,飞剑整个剑都蔫了。 程云哄它:「你进我的储物戒指,把留影石都拿出来。」 飞剑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程云这次求上了申容。 「申前辈,」他让飞剑将留影石送到申容面前,「请您帮我。」 申容抬手接下留影石,向空中一抛。 半空之中,顿时出现一团巨大的虚影。 第132页 看起来像是秘境之中的景象。 程云悬在低矮的灌木丛上方,远处无数身着苍溟宗服饰的歷练者向他这个方向奔来,他也迅速地向那些人飞去。 「程师叔!」歷练者看向他,神情惶恐地开口,「深渊恶魔!它们盯上我们了!」 程云抬起一只手,数枚符纸飞向这些歷练者。他们身上光华闪烁,显然是被传送出去。 远处黑影弥天盖地地袭来。程云手执飞剑,正欲施展剑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 身后还传来窃窃私语之声—— 「他想送死是他的事情,凭什么拖着咱们?」 「反正是苍溟宗自家秘境之中囚困的恶魔,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正是如此,他们没有证据。」 …… 后面程云的视角一团混乱,显然是与深渊恶魔战在一处。直到四周火光沖天,恶魔们被火焰焚嗜。 留影结束。 黎会长和文副会长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以他们的实力,根本无法阻止申容激活留影石,因此他们也不自取其辱。 只在留影结束之后,冷哼道:「易宗主,是你授意你的弟子构陷灵师总会的吗?」 易泽正在给程云疗伤,闻言头也不抬:「你不配。」 文副会长碰个钉子,正待威胁程云几句,让他不要乱说话,灵师总会在心魔劫中倖免的几人忽然乱作一团。 他觉得丢了面子,怒道:「你们做什么?」 一人颤颤巍巍地说:「副,副会长,您看通讯法器……」 文副会长仍然十分恼火,但间几人慌张不似作伪,只得耐着性子查看自己的通讯器。 这么一看,他顿时脸色煞白,比刚经过心魔劫的程云还要难看。 「会长……」他将通讯器拿到黎会长面前,黎会长本也不耐,但只看了一眼,顿时也是如遭雷击。 「申容!!」黎会长呆愣半晌,对申容怒目而视。 申容好整以暇:「你有事?」 ——有事?何止是有事?简直是天大的事! 黎会长浑身颤抖:「你,你……」 申容「啧」了一声,扭头问易泽:「易宗主,你可否暂开山门,让我的人还有我请的客人进来?我还要借用贵宗的议事厅,今天我有些事要和这两位会长分说一番。」 易泽自无不应。不过他毕竟是宗主,他做任何事情都要以宗门的利益为先。因此虽然他有些不舍,但还是带着长老们亲去山门外,一一确认来客身份之后才放进宗门。 申容不去管他如何查验身份,只对易申说:「你看,这就是我懒得来苍溟宗的原因,他们什么都讲排场,很是繁琐。」 陪同一起往议事厅的几个长老:「……」拜託,我们还在这里呢,您不能等我们不在了再说这话吗? 然而他们又不能说什么。他们宗主都拿申前辈没办法,他们敢说什么? 黎会长一路上压着怒火,等到议事厅,看到被捆成一串串的总会管事们,怒意终于爆发:「申容,你要与我们整个灵师界为敌吗?」 申容为他们的智商感到同情,并耻于与他们说话。 白山宗、澜海宗、七星宗和海东门的宗主和掌门也不想与他们说话。 五大宗门的掌权者以及妖仙领的妖神都在场,并且都对灵师总会之人被捆成粽子视而不见…… 他们觉得黎会长应该去治治眼睛。 文副会长脸色煞白,他想给黎会长传音,让他清醒一些。 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还能不能够往苍溟宗或者申容头上扣帽子的事情了,现在的情境,无论怎么看,都是灵师公会成为灵师界公敌的事情。 然而他不敢传音。在场比他修为高的人一抓一大把,他传音还不如直接说话,至少直接说话,离得远的人可能还听不见。 但是说话…… 他就更不敢了啊! 文副会长只能拼命给黎会长使眼色。 黎会长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副手的眼色,他死死地盯着申容和易泽:「你妖仙领能承担得起整个灵师界的怒火吗?你苍溟宗能——」 白山宗徐掌门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黎会长的话。 待众人都转过去看他,徐掌门假模假样地说:「你们这里空气太潮,我嗓子难受。」然后他给易泽传音:「我和黎会长是老乡,我不忍心看他这样丢面子。」 然而他传音不是用的加密模式,这就导致议事厅中的所有人,包括修为比他低的人,全都听到了他的传音…… 黎会长的脸色几乎黑得能滴出墨汁。 事实证明,五大宗门和妖仙领一致认同的事情,灵师公会是无力抵抗的。 更何况他们本就理亏:灵师公会不过是灵师们推选出来,代为整合秩序的一群人罢了,他们有什么资格规定谁可以修炼谁不可以修炼? 天道都不敢规定这个! 在申容原本的计划里面,推翻灵师公会的事情,应该在数十年到百年之后。 在发现自家女儿是五属性之后,申容便开始计划此事——她的宗旨是,如果无法适应规则,那就按照自己的需求,创立一套新的规则。 灵师公会压在五大宗门之上作威作福数万年,早已膨胀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们的小辫子多得是。 第133页 申容将女儿的两系属性封住之后,便去抓灵师公会的小辫子。 她找到公会培养细作潜入各大宗门,并在宗门中谋取高位,试图在几代之后掌控各大宗门的证据。 这些证据拿在手里,即使那几个宗主和掌门本想对灵师公会睁只眼闭只眼,此时也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毙了。 ——你都把细作派进来了,还指望我服服帖帖将整个宗门拱手送上吗? ——若没有我们五大宗门,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没有我们培养灵师,你们建得起公会?你们管理个鬼? 如今只过去万年,你们就想取我们而代之? 与此同时,申容在洛月大陆各地寻找四属性、五属性的孩子,将他们引入修炼之途。 在看到他们的修炼进度之后,各个宗主掌门心里的天平更加倾斜了。 谁不想给自家宗门培养出更多的强大灵师,让宗门的实力一日强过一日呢? 在申容原本的计划之中,接下来就是联合五大宗门,削弱灵师公会在各地的势力了。 毕竟这个组织已经存在万年之久,她并不期待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将其颠覆。 然后她就得到消息,灵师总会在苍溟秘境之中作了个大死。 他们把封印在西南深渊里的深渊恶魔放了出来。 文副会长的本意,申容已经懒得追究。以这群智障的思维,他们或许是想借深渊恶魔削弱苍溟宗实力,又或者是藉此事指责苍溟宗办事不利,以此插手苍溟宗内务。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 勾结恶魔者,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凌驾在狗屁四属性五属性异端之上,更高的行为准则。 说到底,「异端」这个词都是灵师公会编造出来,扩大自身影响力、巩固自身地位的东西,而深渊恶魔…… 在此之前,没有人能想到灵师公会会作这么大的死。 而在此过程中,程云的反戈一击,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之喜而已。 * 在铁证与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黎会长和文副会长的挣扎和咆哮,只能说是无能狂怒了。 五大宗门迅速确定灵师公会为非法组织,并建立新公会;原灵师公会工作人员,需在三月内至新公会註册会籍,通过审核之后,即可在新公会内担任职务。 而新公会的主要职能只有三个: 测试小灵师的天赋;登记灵师等级;监督各个宗门按照灵师等级向灵师发放补贴。 至于非法组织的首领黎某和文某,将在半个月后接受审判,他们将为勾结深渊恶魔为害灵师界的行为付出代价。 易泽不怎么开心,因为申容在将妖神之位转给原妖神之子科尔斯特之后,仍然不想留在苍溟宗。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点的感动吗?」易泽以手捧心,指责申容的无情。 申容翘着二郎腿,对易申说道:「乖女,当年我就是被你爹这演技骗了的,你以后莫要重蹈为娘的覆辙。」 易泽:「……」 科尔斯特:「……」他现在想打死易宗主还来得及吗?如果他打死了易宗主,奥罗拉女神还会答应他的追求吗? ——没错,科尔斯特开始追求易申了。 因为程云与易申解除了婚约。 程云的心魔劫虽然被科尔斯特打散,但在目睹前灵师公会成为非法组织、黎某和文某即将接受审判之后,他的心魔劫又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抵抗。他甚至在预感到心魔劫来临之前,拼死解除了与本命飞剑的联繫。 这就是等死的意思了。 本命飞剑被他抛弃,苦求无果之后,一气之下离开苍溟宗,不知去向。或许下一次再见,它已经修成人形,也或许它会在游歷之中陨落。 但不管怎样,总比在劫云之下身死道消好上许多。 程云在解除与本命飞剑的联繫同时,也解除了与易申的婚约。 他此时伤势还未痊癒,依旧站不起来,只能坐在轮椅上。 但是他竟然挺过了第二次心魔劫,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的情况下。 「我受过非法组织的恩惠,却又在关键时候背叛他们,成为致使他们覆灭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符合规程,但违反道德。」被心魔劫伤及道心,此后必定进益艰难的程云如是说道。 「可是……毕竟是他们错了,你揭发他们,并没有错。」荣欣欣伤愈之后,也来探望程云,见他如此,心有不忍。毕竟这是她曾经心动过的男人。 程云皱眉看她,痛心疾首地说道:「我发现你夺舍之后,没有将你逐出秘境,交由宗主裁决,而是利用私权,让你陷入地穴,意在置你于死地,你竟然还觉得我无错——你怎么如是非不分?」 荣欣欣:喵喵喵?? 你搞搞清楚啊师父,我在帮你说话,你还说我是非不分? 你脑子是不是有那个大病啊?! 荣欣欣被气得转身就想走,不过终于忍住,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师父,你已经与易师叔解除婚约……您看我有机会吗?」 程云瞪大眼睛看她,半晌才道:「易师妹喜欢女人?我看不像啊……」 荣欣欣:「……」这死直男! 她用尽最后的勇气再问:「……师父,我是说,我有机会和你结成道侣吗?」 第134页 程云的眼睛睁得更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女怎可乱伦??」 荣欣欣转头就走。 她再来看程云一眼,她就是狗! 不好意思辱狗了,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易申在这个世界住了很久。她的金火两属性灵力被解封后,便跟着申容四处游歷修行。 然后在每次晋阶之后,去程云面前刷存在感。 不是她想故意打击人,而是任务如此,她不得不为之。 每次回去找程云的时候,易申都觉得申容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能够一眼看穿她的所有想法。 不过申容没有问出来,她也就当做不知。 直到很多年之后,她终于晋升到九阶巅峰,只差一步可以到神阶之时,申容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对她说了几句话。 易申震惊地看向申容,申容却对她摆摆手:「无妨,这几句话,那东西听不见的。」 晋升神阶之时,易申心有所感,她邀请程云来她的晋升大典。程云欣然应允。 科尔斯特这些年也跟着申容和易申两人四处游歷,他的修为早就可以到神阶,只是一直压着不肯进阶,说要等着易申。 其实易申很想告诉他,自己是不可能飞升的,即使能够飞升,也不会飞去神界。但是她不能对他人说出系统之事,便只能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科尔斯特有没有心理准备,易申不知道,她只知道,在飞升的那一刻,系统提示她任务已经完成。 然后她果然飞回了系统空间。 在这个修炼的世界里面,系统很少冒头,易申一直怀疑它是在害怕强大的修炼者们。根据系统一开始的表现,五阶之上,大概就是系统承受的底线了。 她后来一路修炼上去,开始她以为等她五阶之后,系统会强行让她脱离世界。 然而并没有。 易申将申容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系统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放下心来,要求查看结算。 系统提示:【本世界任务完成度:100%。宿主影响社会进程,方向为正方向,但宿主此中为次要作用,本世界积分增加10%。宿主本世界有一对真心爱你的父母,得到[好女儿]称号,佩戴后可增加喜欢女儿的生物对宿主的好感度。】 易申嘀咕:「怎么是好女儿称号,能当妈,谁愿意当女儿,这差着一辈儿呢!」 系统的声音充满冷漠:【如果宿主按照系统提供的攻略完成任务,三前面三个任务之中,宿主都将儿女成群,儿孙满堂。】 易申比系统更加冷漠:「妈妈只是一个称唿,就像我想把你这个小统子打到叫妈,但这句话并没有我真想做你妈妈的意思。」 系统沉默片刻:【宿主是否继续任务?1.继续任务,0.选择度假。】 易申不假思索:「111」 白光散去之后,易申抬起头,看到房间里古色古香的一圈家具。 她是在古代世界当过两辈子贵女的,这些东西她打眼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她便想起身,走进去看看。 只是刚一站起,脚底下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小统子滚出来受死!每一次传送都一定要她受罪吗?上次是极限过山车,这次又是鞋底踩刀子,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是多子多福系统,还是绑定者受苦受难系统? 第53章 .架空民国文01用魔法打败魔法(修)…… 系统安静如鸡。易申站立不稳,只能坐回贵妃椅上。 只是这一动作,便发出了些声音,门帘一挑,外面走进一个小丫头,梳着麻花辫,上袄下裙,鹅蛋脸颇为白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二奶奶可是要走动走动?」小丫头声音脆脆的,易申留意到她往自己脚底下瞟了一眼,眼睛里满是羡慕。 易申没作声——破系统还没处理完剧情和原身的记忆,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什么都不做也不太行,万一原身是个活泼性子那就露馅了。于是易申把头一低,手往额头上一扶。 ……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大得不正常的肚子。 易申:「……」 就在她疑心这是将军肚还是肝腹水的时候,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易申:「……」 草(一种植物)! 这他娘的是胎动! 易申觉得在这一刻,她的表情肯定是裂开的,说不定她整个人也都是裂开的。 好在小丫头没留意她的表情,只是看到她扶着额头,不禁有些慌,小声问道:「二奶奶,您又头痛了?」 易申「虚弱」地说:「是……」 小丫头熟练地扶着她的胳膊:「二奶奶去床上歪一会儿吧?这边有风,您现在身子重受不得这个——午膳还有大半个时辰,歇歇或许能好些?」 易申便打着她的手站起来。脚底还是很痛,好在贵妃椅离床也没几步,她忍忍就过去了。 小丫头扶她进了三进的拔步床,帮她除去绣鞋,放下床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易申这才有时间看她的脚到底怎么了。 ——倒是没怎么,脚底下没放刀子也没放火炭。 不过是一双缠过的小脚。 易申拿手比划了一下。她这双手纤细白嫩,指甲圆润有光泽,一看就是保养得很好的手。 第135页 成年女性的手掌,大概八九公分宽。 她现在的脚,比这只手的宽度,长两个手指的宽度。 也就是差不多十一公分左右。 算不上「三寸金莲」,不过大概能比四寸银莲小一点。 易申接收了原身的记忆之后,内心更加生草,正准备再戳系统两下,让它把任务发过来,便听见拔步床外面,门帘又是一响。 还有刚才那个小丫头焦急的声音:「二爷!二奶奶的头疼,正躺着呢,您不能进去——」 但那位「二爷」显然没有听从一个小丫头的话,易申听到钉过掌的鞋底走在木板上,发出的「咚咚」声,随即她眼前绣着百子千福花样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穿着长袍马褂,戴着圆框眼镜,纽扣上繫着怀表链子的男人出现在床边。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那人面上满是不耐,「我娘让你布个菜你就这疼那疼的,有你这么当媳妇的吗?你知不知道我有你这么个老婆,在外面丢多大的人?我们家慈悲还肯养着你,你就这么回报我们?」 易申冷笑出声:「养着我?我的嫁妆够我吃两辈子的,你去留学,花的银元都是我拿出来的!养我,你养得起?」 那人白净的面皮涨的通红,憋了好半天憋出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易申又把裙摆一提,露出两只缠得尖尖的小脚:「你觉得有个裹脚的老婆丢人?是我不去新式学堂念书吗?我念了三年初小,又被你爹派人到我家,说我不缠足你不娶我!是你爹让我缠的!你没胆子去说你爹,你就来说我,你也算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人脸色更加难看。 易申又是一声冷笑,掀了薄毯子叫道:「珍珠过来,扶我去正院看看老太太又在编排我什么。」 鹅蛋脸小丫头应声进来,但见到赵执安堵在三进床里面,把过道挡得严实,她不太敢上前。 易申把肚子一挺:「你不让开?你三儿子就在我肚子里呢,你就这么当爹的?」 赵执安气得掉头就走。珍珠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易申扶起来。 她脸上的酒窝被愁容代替了,轻轻地嘆了口气。 易申知道对小丫头说什么也没用,便不和她掰扯,由她扶着慢慢往外面走。 等她走出门,看见赵执安穿过抄手游廊,往正院拐过去了,一点也没想着等等自己怀孕六个多月的妻子。 易申对这男人没什么好印象。 事实上,她对着一整家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现在是什么时候呢? 根据原身的记忆,原身的母亲是个旗人,本来不会和汉人通婚,但当时皇帝下令允许旗人与汉人成婚,原身外祖看中一个秀才,便让女儿嫁了过去。原身的父亲当然就是那个秀才。 不过她外祖运气不好,刚把女儿嫁过去,科举就取消了,原身父亲继续往上爬的路被堵死,把她外祖气个半死。 原身母亲先生了她这个女儿,在生二胎的时候难产而死,连着没见天日的儿子一起去了。 外祖家一见她就伤心,给她订了门亲事,便不怎么再管她。 后来便是末代皇帝退位,那一年原身四岁。 大总统上位,发布禁缠足令,赵家特意叫人去原身家里说,不要让原身缠足。那时候原身母亲还在世,她是旗人嘛,本来就不讲究这套,当然顺理成章地答应下来。 等新政府兴办小学,赵家还催促易家送原身上了个初小。 然而好景不长,原身九岁那年皇帝復辟,禁缠足令名存实亡,赵家又派人上门,让他们给原身缠足。 九岁的女孩子,脚有多大?差不多有十五六公分,算成寸就是五寸左右,而缠足以三寸为美,可想而知要比三四岁开始缠的多受多少苦楚。 就这样,因为原身缠完了脚长有三寸半,赵家没少嫌弃她。 原身十七岁嫁到赵家,第一胎生了个儿子,第二胎生的龙凤胎,现在她肚子里怀的第三胎。从剧情上看,也是个儿子。 易申一边往正院走,一边翻看剧情。 简而言之,赵家男人都是反覆无常的墙头草。 皇帝退位了,他们就跟着喊打倒封建主义,大总统发布禁缠足令,他们就坚决摒弃缠足。 等到皇帝復辟,周围人开始復兴缠足,他们就不顾原身已经九岁,硬逼着原身缠足。而现在皇帝復辟失败,大总统想当皇帝也失败了,国民政府又开始掌权,赵家人又开始嫌弃原身这双小脚。 于是原身被他们嫌弃了一辈子,直到赵家人跟着国民政府撤退去宝岛,也没带上她。 原身的三个儿子还义正言辞地说: 「我们的母亲是个封建女子,她被封建思想荼毒,却又做了封建思想的施害者,害死了我们的姐姐/妹妹,我们反对封建思想,我们要与她划清界限。」 他们后来成了着名的思想家、教育家,一辈子被人称颂,而原身除了生儿子的那两年能得公婆几句称赞,余下的时间都在被赵家人嫌弃,后来更是被钉上耻辱柱,被全天下的人唾骂。 但是原身又做错了什么呢? 别人想让她缠足的时候,她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别人让她的女儿缠足的时候,她想阻止,却被送回了乡下,被关进了老家。 ——她的女儿因为缠足而死,于是这成为了她是封建思想施害者的铁证。 第136页 易申抬起头,看到正院影壁上「斋庄中正」四个大字。 赵家人大概一个字都没做到吧。 正院里的婆子看见易申,先迎上来给她行礼,又进去通报「二奶奶来了」。随后再出来请易申进去,说老太太有请。 反正这做派在易申看来就挺滑稽的。 赵家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就赵执安的那个院子,原身的嫁妆都不太放得下,原身的那个三进拔步床,放在卧房里,第一进都快到窗户底下了,可见房子有多小;赵老太太因此把原身的好多嫁妆放进库房,说是替她保管。 ——然后大概带着去了宝岛吧。 易申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跨过门槛进去,随意叫了声「娘」,膝盖连弯都没弯,就直接坐在赵执安旁边的太师椅上了。 赵老太太果然怒了,用力把茶盏撂在桌子上,指桑骂槐地道:「你们天天讲西学,有什么好的?父不父子不子,礼仪孝悌全都忘了!再学下去你连谁是你亲娘都忘了!」 赵执安便给易申使眼色,让她给赵老太太赔罪。 易申根本没理他。 赵老太太果然更气了。 她房里的小丫头秋桂给易申端上一杯红枣茶。易申拿起来闻了闻。 「母亲,您屋里的人该管管了。」易申放下茶盏说道。不就是阴阳怪气吗,难道她不会? 「大夫说我现在不能吃桂圆,这茶里桂圆渣子都在呢,就算我是外姓人,我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不是您亲孙子?」 说到孙子,赵老太太暂时顾不上计较易申没给她行礼了。她甚至等不及让丫头拿过去,直接起身,踮着小脚走过来,拿起易申的茶盏闻了闻,啪地一声就摔在地上。 「是谁要害我孙子!」赵老太太捂着胸口叫道。赵执安连忙站起来去扶。 后面的混乱就和易申没关系了。她老神在在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赵老太太从赵老太爷的三个姨太太开始,骂到赵执安在外面养的女学生。 ……不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赵执安不应该娶易申。 易申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神逻辑。 虽然易申不理解这个逻辑,赵执安却很认同。他一边嫌弃地看易申,一边劝他娘:「娘,我要是不娶她,易家会让她出家去的,搞不好还要沉河,咱们家慈悲为怀,不好让人闹出人命的。」 于是赵老太太又开始哭易家不做人。 这边这么一闹,秋桂早吓得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太太,奴婢对您是忠心的,二奶奶不能吃桂圆,奴婢怎么可能害二奶奶?不是奴婢做的,真的不是奴婢做的!」 易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都什么年代了,大清朝都亡了快十年,再过几个月瑞金的苏维埃共和国都要建起来了,赵家人还在这称奴称婢的。 这说出去谁信? 海城商会会长家里的小丫头自称奴婢。 啧啧。 易申叫过一个婆子,让她去给自己倒杯热水。 赵执安非常嫌弃地说:「我娘哭得这么伤心,你还有心思喝热水?」 易申纠正他:「不是我要喝热水,是你儿子要喝热水。」 赵执安眉头皱得很紧:「还没生呢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这回不用易申说他了,赵老太太哭得热闹,却也忙里偷闲狠狠地给他头上来了一下:「大夫说了是儿子就肯定是儿子!」 赵执安不敢跟他娘大小声,便回头又瞪了易申一眼。 易申只当没看见。 没有易申捧场,赵老太太渐渐地就不哭了。赵执安扶着她坐下的时候,她还抹着眼泪,泪眼朦胧地看向易申。 按照原身的经验,这就又要开始找茬了。易申不想听她放屁,现在她这情况又不适合动粗,便主动出击,去找赵执安的茬:「执安,我记得你上次说,孩子在肚子里能听到声音?」 赵执安仍旧满脸不耐烦,仿佛和他说话的不是已经和他一起生了三个孩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的老婆,而是个无可救药的垃圾似的。 「我早说过很多次了——我和你真的没有一点共同语言,我记得你小时候也上过两年初小,怎么一点新鲜事物也不能接受的?」 易申「哦」了一声:「那娘刚才骂姨太太,你儿子在胎里就听到了。」她喝一口热水,满脸遗憾地说:「不过离出生还有几个月,说不定能忘了呢?」 赵老太太终于偃旗息鼓,不再骂人了。 中午吃饭,赵老太爷没回来,据说是商会有事,他在外面陪客人吃饭。他的三个姨太太不能上桌,在赵老太太身边端茶倒水布菜。 赵老太太看起来很享受,一看就是比原身更加坚定的「封建主义施害者」。 赵执安也很习以为常。 原身的大儿子已经五岁,用特殊的椅子坐在桌边,由奶娘餵着吃饭。 龙凤胎二儿子和女儿不到两岁,还在吃奶,这时候奶娘抱着在旁边吃米煳和肉泥。 赵家排场摆得大,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除了几个孩子偶尔发出点声音,几乎是寂静无声的。 等到吃完饭,饭菜撤了端上茶来,赵老太太又开始说易申了。 「现在的生意是真的不好做,」按照惯例,赵老太太从赵老爷子的生意开始说,「做洋人的生意,洋人都不是好应对的,咱们本国的官员还要过上一手。」 第137页 赵执安说:「是这样的。」 赵老太太继续:「前些日子督查还暗示你爹,说下个月姨太太过生要大办,要你爹给他送礼。」 赵执安又说:「一个姨太太而已,竟还要大办,真是没规矩的人家,果然没有底蕴的家里,就没个像样的规矩。」 赵老太太也觉得督查家没规矩。或者说在她心里,他们赵家是海城最有底蕴最讲规矩的人家,除了他们家以外,其他人都是垃圾。 不过话头还要往易申身上扯:「咱们家近两年生意不好做,听说督查那个姨太太喜欢玉石,这两年玉石生意本就不好,咱家也没有像样的摆件拿得出手。」 赵执安又附和道:「我媳妇库房里有不少玉石的佛像手串什么的,想来能拿的出手。」 然后两人就一起看易申。 易申差点气笑了。 原身的那些嫁妆,赵老太太早就把她看上眼的收进自己库房了,保管这么些年,剩下多少都难说。 现在连剩下那点她也要算计? 易申放下茶盏,认真地说:「我嫁妆里好看的玉石确实不少。」她装出思考的样子,「我娘给我留下来让我传给长媳的玉镯,我外祖给我说是宫里赏下来的佛像,都挺能拿得出手的。——娘去找找,前两年娘说帮我保管来着,现在应该还能找得到。」 赵老太太又重重地把茶盏撂在桌子上。 易申就挺心疼那桌子的。 ——她记得黄花梨好像挺值钱的来着。 赵老太太拉着脸:「媳妇这是什么意思?不想拿东西出来帮自家人你就直说,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 易申这几辈子加起来就没怕过什么人,她纳闷地问:「我不想拿东西出来?宫里赏我外祖的东西,我都能拿出来给爹去周转,这样叫不想拿东西,还要我怎么样?」 她皱起眉头看着赵老太太:「娘,该不会是您替我保管的东西,您就当成自己的了吧?礼仪孝悌,哪一条也没有把儿媳妇的嫁妆当做自己私产的,我读书少,您教教我?」 赵老太太抱着大孙子就哭了起来。 「我的儿呀,你就这么看你媳妇欺负我!你爹还没死呢,你也还在呢,你媳妇就这样挤兑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赵执安怒道:「你给娘道歉!」 易申有点遗憾他没跟自己动手。 虽然系统这次不做人事,给了她一个怀胎六月的身体,但是她刚才试过,身体素质还是顶尖的,她能单手在木头床柱上捏出个手印来。 这屋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 甚至整个海城也不会有人是她的对手。 易申也沉下脸,提高声音问道:「我哪句话说的不对?赵执安你要是能说出来我哪句话说了谎,我立马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 赵执安被噎了一下,争辩道:「你让我娘伤心了!」 易申抬手就把茶盏摔他脑袋上去了。 她力气大,赵执安被砸了个趔趄,赵老太太都忘记装哭,看着她呆住了。 「你还有脸说别人家没底蕴没规矩!」易申喊起来的声音比赵老太太干嚎的声音响多了,「你们家老太太连儿媳妇的嫁妆都要藏私!我外祖当年按照格格出嫁,备的六十四抬嫁妆,你院子小放不下,抬了二十六抬进老太太的私库,说是帮我保管,现在连拿出来帮你爹周转生意你娘都不乐意!」 她死死地盯着赵老太太:「娘,那是我的嫁妆,我都答应了拿出来给爹周转生意,你凭什么不答应?我爹哪里对不起你?对,他是收了三个姨太太,但是海城有头有脸的人,谁家没有三五个姨太太的?你只讲新学的好儿子,不也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我爹既没让姨太太生出儿子来,也没有让她们给过你没脸,这样你还不满意?你连拿两个摆件出来周转都不乐意?」 赵执安眉头皱得很紧。他总觉得易申的话似乎哪里不对:不是他娘要借易申的嫁妆给他爹周转生意吗?怎么扯到他娘不许他爹收姨太太上面来了? 如果他开口问易申这个问题,易申或许会大发慈悲告诉他,这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这位赵老太太是什么性子呢? 又讲排场又抠门。 进了她库房的东西,那就是她的宝贝,除了她亲儿子偶尔能看上两眼,天王老子也别想抠一件出来。 但虽然她自己抠门,却决不允许别人抠门——特别是不允许她的儿媳妇抠门。 原身嫁进赵家近六年,非但最值钱的二十几抬嫁妆都被赵老太太私吞,剩下的嫁妆里面,好东西也没少被她索要。 就像这次,虽然原身的几十件玉器都在赵老太太库房里放着,但是她一件也不会拿出来,而是逼着易申再拿新的出来。 如果易申不同意,那就是她小气她抠门她不顾全大局她不想赵家好。 「你敢打你男人?反了天了!」赵老太太搂着赵执安,看他有没有被热水烫到,一迭声叫婆子打冷水进来给他擦脸,回头对易申怒目而视。 易申安慰她:「这不是没打坏吗?我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再说了,我和执安是两口子,两口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等我回去哄哄他就好了,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赵执安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易申说的话有点耳熟,似乎都是他娘,平时说易申的来着…… 第138页 第54章 .架空民国文02你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赵执安不愧是个欺软怕硬没用的东西。以前原身肯为了他让自己受委屈,处处都被赵老太太压一头,他才能在两位老人家那里得个孝顺儿子的好印象。 现在易申来了,不肯妥协,赵执安就先怂了。 「娘,」赵执安弱声弱气地说,「媳妇的嫁妆您也代她管了好几年了,不如拿一件出来给爹周转周转?爹的心里肯定是娘最重要的,娘多帮帮他,他必定记得娘的好。」 赵老太太捶胸顿足:「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我的执平啊,你睁眼看看你娘,你不在家,你二弟一家联合起来欺负你老娘了……」 易申凉凉地插上一句:「娘,您昨天还说大哥是个没心没肝的白眼狼,出去念完书回来都不肯听您的话娶白家小姐,非要娶个破落户,还为了个女人不回家,您只当白养了那这么个儿子呢。」 赵老太太对她怒目而视:「我的儿子我骂得,轮得到你说半句吗?」 易申眉头一皱,捂着肚子就开始叫:「赵执安,我肚子疼!你儿子又踢我了!」 赵老太太瞬间再次变脸,冲着赵执安横眉怒目去了:「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带你媳妇回去,吓到我孙子,我打死你个不孝的东西!」 赵执安满肚子委屈,但是易申今天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他自觉惹不起。 他娘那里,他出生二十多年就从来不敢惹过。现在他只能委委屈屈地叫人过来,扶易申回西跨院。 赵老太太怒道:「扶什么扶?去抬春凳过来!」 说实话春凳不是很舒服,只是一个藤编的长凳,又没遮又没拦,硌人得很,易申觉得还不如自己走回去。不过真要是走回去,她现在这双小脚痛得很,实在是拖后腿。反正整个赵家都生怕碰了她的肚子,想来谁也不敢让她摔了,她也就坐在春凳上由着人抬回去了。 回院里没多久,外面就有人来说,老太太让请的大夫来了。 易申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觉得赵老太太恐怕是要挑她的理,比如大夫诊出来她没有动胎气什么的,她好说自己是心疼钱装病。 但是大夫又不傻。两边都给了暗示,大夫谁也不会偏帮,几句话模稜两可地煳弄过去,开了几个温和的方子,悄悄暗示易申多吃一剂少吃一剂都无妨,然后便走了。 赵执安显然有些紧张,大夫要走的时候他还拦住问道:「内子这一胎可还好?」 大夫只说让易申少做思虑。 他回来仍旧忍不住抱怨:「娘这么大岁数了,她把我养大不容易,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地对她说,偏要惹她生气?」 易申瞥他一眼:「大夫说让我少思虑,你刚听完就忘了?还是你的脑袋还想喝点安神汤?」 赵执安下意识地摸摸头髮——还湿着呢。 他还想说什么,易申已经不耐烦与他废话,没好气地说:「你在这就会惹我动胎气,去找你外面养的灵魂相通的女人去吧,少来烦我。」 听到这话,赵执安反而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他媳妇这么多年都很听话很好应付,怎么今天跟犯了病似的。原来是吃醋了! 女人真是麻烦! 赵执安看一眼易申的肚子:要不是她肚子里有一个,他一定要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大度,什么叫能容人! 要是早几年,这样善妒的女人都要被休回家的! ——等等,他是进步青年,怎么能想着七出呢? ——像她这样满肚子封建糟粕,自己怀了孕就主动把丈夫推给别的女人的封建女人,是要被登报离婚的! 对,这回就没有问题了! 易申不知道赵执安满肚子的奇思妙想。她不怎么饿,但这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叫珍珠给她拿了点心,随便吃了几块,就躺下准备睡个午觉。 系统在这时候跳了出来:【我以为宿主会试图打胎。】 易申:「……」 「胎儿都六个多月了,现在把它弄掉,这不叫打胎,这叫引产。」易申说,「再说你不选早不选晚,偏偏等到怀胎六月才把我送过来。这年头生孩子很容易要人命,但是引产六个月的胎儿更加危险,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让我生一次吗?」 系统无言以对。 易申便问:「所以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原身一辈子都在为孩子操心,却被所有的孩子记恨、指责,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告诉所有人,她是个好妈妈。】 易申:「……」这个任务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系统觉察她在想什么,赶紧打补丁:【不能建抚孤院,院长妈妈太后妈妈都不算数,必须是对亲生子女的母爱。】 易申悻悻作罢,却不忘指责系统:「你们总系统的格局太小,做一二人之母哪有做几百上千人之母来得有用?」 系统继续装死。 易申的午觉也没睡多久。下午三点半,她就被珍珠叫醒了。 「二奶奶,老太爷传饭了。」珍珠用一块温毛巾为她擦脸擦手,小声说道。 「这个时候吃饭,算午饭还是晚饭?」易申没好气地问。 珍珠低头不语。 易申看到拔步床外隐隐约约的那个身影,沖外面喊道:「赵执安你没听见我说话吗?你爹这个时候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 第139页 赵执安:? 他媳妇今天脑子出问题了?吃个醋吃这么久?他都没去找外面的女人,都老老实实在家里陪她了,她怎么还在闹? 赵执安也没好气了:「你问老太爷去,和我说什么?」 易申拉着珍珠就走,只留给赵执安一个背影。 赵老太爷吃饭,当然是在正院。赵老太太和他并排坐着,后面站着三个姨娘。 看到易申进来,赵老太爷咳嗽了一声。 易申仍旧连膝盖都没打弯,叫了声「爹娘」就去坐下了。 赵老太太得意地看赵老太爷一眼:「我没骗你吧,她今天是真的不太像话。」 赵老太爷又咳嗽两声:「媳妇,我和你娘免了你的请安是心疼你,你也该知些礼节——我记得亲家是前朝的秀才,他难道没教过你?」 易申睁大眼睛看他:「爹您前两天还说我不该缠足,该多念几年新学,说我这样满身封建糟粕的女人配不上您儿子,今天就要我给您跪安?」 赵老太爷不悦:「孝敬父母能算糟粕吗?学了洋人的礼节难道就能不尊重爹娘了吗?」 易申作势要起:「我一个小女子,我怎么知道哪些是糟粕哪些不是糟粕?就比如说裹脚这件事,我四岁时候您去我家里告诉我父亲,说千万莫给我裹脚;过了五年却又要我重新裹起来——老太爷您能不能给个准话,到底哪些是糟粕哪些不是糟粕?给您请安倒是小事,今儿没请明儿补上就行,可要是像我的脚这样,裹起来可就放不开了!」 易申的声音又响语速又快,赵家老两口子硬是没找到机会拦住她,让她夹枪带棒说了一通,两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当然易申敢说这些话,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她就算能以一敌十,也很难立刻孤身一身在乱世中存活——她敢如此与原身平素举动不同,是因为前两天原身的父亲搭上了东瀛人的关系。 据说东瀛人要支持末代皇帝復辟,原身是最后一届的秀才,说出去也能煳弄好些人。他又不知託了谁找关系,总之是与末代皇帝搭上了线,据说以后可能会给皇帝採办一些东西。 易申觉得,她就借着这个机会变一下性子,作为资深墙头草的赵家人应该不会过于惊讶。毕竟他们自己有着丰富的反覆无常经验。 赵老太爷被顶得脸色铁青,赵执安又出来和稀泥:「你也太不像话了,我爹在外面赚钱养活一大家子人容易吗,回来多说一句少说一句你听着不就行了?何必说这么多话惹他老人家生气?」 易申连个余光都没分给他。 赵执安自觉没趣,起来给赵老爷子夹了一筷子菜心:「爹,她女人家头髮长见识短,您宰相肚子能撑船,不跟他计较。」 易申看了眼他的筷子: 作为海城最有底蕴的人家,赵执安夹菜用的是自己的筷子,连个公筷都没有。 不过易申看了眼姨娘们:她们的筷子倒是可以算作公筷,但她们本来就不允许上桌,筷子自然是单独用的。 易申想不通最有底蕴最有规矩的人家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反正她不去吃赵执安夹过的菜就好了。 她怕感染幽门螺桿菌。如今只有一种抗生素,就是青霉素,幽门螺桿菌标准四联疗法里面需要两种抗生素,现在是肯定凑不齐的。 所以一顿饭下来,易申就只喝了面前一碗汤,外加两筷头子咸菜。 赵老太太虽然觉得易申这么吃对她孙子不好,但是今天易申简直碰不得,一碰就炸。她还担心万一话赶话说到了,老爷子让她去库房里找易申的嫁妆怎么办,所以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 ——一顿吃不好没关系的,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听赵老太爷的奶奶讲过,她怀着赵老太爷他爹的时候,吃糠咽菜也照样生了个七斤半的大胖小子。 易申还吃了一碗白米饭喝了一碗鸡汤呢!肯定没问题的! 然而她不想提易申的嫁妆让自己破财,易申却没打算把这事儿混过去。 虽然赵老太太吝啬,虽然她之前也用不同的名义从原身手里抠东西,但是她不会用赵老爷子的名义,她不敢。 所以赵老爷子生意上遇到问题是肯定的。要给督查的小老婆送玉件肯定也是真的。 那么易申凭什么不提这事?难道等着赵老太太把这事混过去之后,再次从她这抠东西? 虽然说就算赵老太太拿出来的,肯定也是原身嫁妆里的,其实也是原身的。但是能看赵老太太心痛的样子,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在饭菜撤下去,丫头们端上茶水之后,易申喝一口热水,假惺惺地开口: 「爹,我听娘说爹生意上遇到点事,当然我不是想过问爹生意上的事情,我只是听娘说,爹要给督查的姨太太送个玉摆件。我娘喜欢玉器,给我准备的嫁妆里玉器不少,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年纪小,都是娘给我保存着……」然后她抬眼看向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的脸皮顿时一抽。 赵老爷子愣了愣,随即大怒,当然这怒火不是沖易申来的,而是冲着赵老太太去的。 「什么话都随便跟媳妇说!」赵老太爷厉声说道,「她都六个月了!六个月你还让她立规矩,你是不是嫌孙子多!生意上的事也跟她说,你是生怕事情传不出去吗?」 赵老太太耷拉着眼皮,不敢回话。 第140页 易申用茶杯盖儿遮住嘴角的笑:能让赵老太太肉痛是一种快乐,能让她被骂一顿——哦豁,双倍的快乐! 赵老爷子骂归骂,东西还是要的:「明儿天一亮你就派人给我找去,我急着用——算了你把库房钥匙给我,我自己去挑。」说着他觉得哪里不对,赶紧找补:「记得记在儿媳的帐上,」他转向易申,努力和颜悦色地说:「你对赵家做的贡献,我不会忘记的,我心里有桿秤!」 易申心说您那肯定是个黑心秤。 赵执安这时候就又能说话了:「爹,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么外道的话做什么?」 赵老太爷果然高兴起来。赵老太太被骂了一通,又要大出血,趁着赵老太爷不注意,狠狠地瞪了易申一眼。 易申:我就喜欢你看我不顺眼却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呢:) 她自打穿到这个世界,就觉得心气不顺:易申觉得,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突然发现肚子里有一个陌生人的孩子,她都高兴不起来。 只是系统选的时间太微妙了。但凡早两个月,易申当天就能找人开一副堕胎药自己喝下去。但凡晚两个月,她也能找点催产的东西,大不了早产嘛。 然而六个月…… 这副身体她还打算用到老死,暂时不想糟在危险性极高的引产上面。 一家人既不快乐也不和谐地聊完之后,赵执安和易申准备离开。 赵老太太叫人把小姐抱过来:「二丫这两天老是哭着叫娘,吵得我头痛,你带回去自己照顾吧。」 赵老太爷就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媳妇挺着六个月的肚子,你让她带个两岁的孩子回去自己照顾? 这是一个慈母应该做的事情吗? 不过这不算大事,反正他们赵家有钱,也不用儿媳妇亲自照顾孩子。因此赵老太爷只是瞪一眼,没有开腔。 易申便应下了。 不过这个小名……就真是有底蕴有规矩。 原身生的长子今年五岁,已经开蒙了,老太爷给取名叫赵胜业。龙凤胎兄妹不到两岁,只有小名。 而赵老太爷信奉取个贱名好养活,龙凤胎哥哥叫二郎,妹妹叫二丫——大丫是赵执平和他那个没经过老两位点头的妻子在外面生的。 易申摸摸肚子里未来的三郎,扶着珍珠的手,带着抱着孩子的奶娘走回了院子,理都没理赵执安。 她就算没怀孕,也不会让个陌生男人留在自己屋里。现在她有六个月身孕,还有比这更好的理由吗? 赵执安似乎有话要对她说,被她轰走了。 「我要洗脚,你确定你要在这看?」易申一边让人去烧热水,一边问道。 赵执安当然是不想看的。 赵老太太也是小脚,当年裹得早裹得好,只三寸多一点点。 赵执安小时候就觉得他娘的小脚挺好看的。 裹小脚的人通常穿什么衣服呢?一般上面是袄子,下面是盖住脚面的长裙。赵执安每次看到他娘裙边露出的小小脚尖,走动之时如同两个小菱角在裙子底下若隐若现,他就觉得心情莫名地舒畅。 后来他与易家女儿定了亲,知道易家太太是旗人,不兴给女儿裹脚的时候,他还遗憾了许久。 好在后来皇帝復辟,易家太太也去了,新娶的填房是汉人;赵执安知道他爹去易家传话,让他未来媳妇裹脚的时候,他兴奋得几天没睡好觉。 天知道他从懂事开始,就不能再围在他娘膝下,是不是碰一碰他娘的小脚,他心里有多么失落! 可惜易家女儿裹脚裹得太晚,没裹成他娘那样的三寸金莲,足有三寸半。赵执安心里不是不嫌弃的。 但是也没办法啊!大总统上位之后,禁缠足令重新发出来,又不许人裹脚,他不娶这个三寸半,就得娶那些没缠过的、六七寸的天足! 他带着遗憾娶了易家女儿进门儿,言辞之间不知不觉便会带出几分嫌弃。 当然面儿上他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的是禁缠足令发了这么多年,你缠足是宣扬封建糟粕,我们赵家肯娶你进门是你的福分,要不是我冒着风险娶你,你要被天足会拉去打断腿然后放足的。 ——这种话才符合他进步青年的身份。 不过虽然赵执安喜欢缠过的小脚,在他无意之中看到过没缠裹脚布也没穿绣鞋的小脚之后,还是被吓得连做几天噩梦,后来去庙里烧过香,才慢慢地好起来。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期待精緻绣鞋和洁白裹脚布里面的东西了。 有些东西,只可远观呀! 所以现在易申用要洗脚这话一吓,赵执安立刻逃命似的离开了。 易申对着他的背影发出一阵冷笑。 赵二丫坐在易申的膝上,伸手去抓她耳畔的珍珠耳坠。奶娘好声好气地哄她:「二小姐,这个不能抓……」 易申也不拦她。反正她人小手软,抓不坏她。 等到珍珠把洗脚水打好,奶娘抱起赵二丫准备离开。 易申说道:「你坐旁边,陪我说说话。」 奶娘脸色一僵,犹豫片刻后抱着赵二丫在美人靠上坐下。虽然按理说缠过小脚的人,洗脚时必定遣退所有人,一个人细心地处理,但是…… 谁让她吃着赵家的饭呢?二奶奶说的话,她哪来的胆子拒绝? ——反正是二奶奶要洗小脚,不是她要洗! 第141页 怕什么! 见易申松开长长的裹脚布,露出一双畸形的脚,奶娘的眼里竟然露出慢慢的羡慕。 平日里裹脚布缠得紧,血液不怎么流通。此时被血液一冲,易申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忍下疼痛,结果一抬眼,便看到奶娘艷羡的眼神,还有赵二丫好奇的目光。 「二奶奶这脚缠得真好!」奶娘说道,「您家里人真疼您!」 易申:「……」 草(一种植物)! 她比了个手势:「你这话只在我这里说,不要出去说。被老太爷和二爷听去,小心把你赶出赵家。」那两位可是张口封建糟粕闭口进步青年的,能听得奶娘这种话? 奶娘不以为然:「二奶奶煳涂,若老太爷真不喜欢,能给老太太那么大的体面,能让二奶奶九岁上还催促您裹脚?」她说到这里,还是下意识往门外瞟一眼,见没人才压低声音说:「二小姐这双脚天生就是好苗子,奴婢有次听见老太太跟老太爷说,等二小姐三岁,就给她裹呢!」 她停顿片刻,脸上满是羡慕,竟还去摸摸赵二丫的一双小鞋子:「奴婢的娘死得早,若是她活着,怎么也不可能让奴婢长了这么一副天足,唉……」 易申:「……」 她有点后悔把奶娘留在屋里了。早知道她嘴这么碎,她就让她抱着孩子出去了! 不过…… 易申往脚趾缝里撒上明矾,又用新的布把脚按照原样缠好:赵二丫马上就两岁了。 距离三岁只有一年多点。 在这之前,她要怎么样从赵老太爷手里把生意接下来呢? ——没错,易申打从一开始,视线就没往赵家后院这点地方上落。 这是乱世,外面七八国的洋人在华国的地盘上打出狗脑子,完了还要骂华国人提供的地盘打起来不舒服。 她就算能把赵家内宅从老太太手里抢过来又怎么样? 现在东三省都在东瀛人手里了,打到海城也不过是短短几年以后的事情。 难道她到时候能拿着从赵老太太手里夺回来的玉器古董,去向东瀛人献宝保命? 打死她也做不出来! 那就必须掌握赵家的生意,然后扩大影响力,看能不能和苏维埃共和国那边说上话。 ——即使她不能改变歷史,至少她可以让先辈们在探索的路上过得好一些。 赵家是做纺织业的,在海城下面的一个县里有上千亩的棉花地;在前朝的时候,赵家有座很大的手工作坊,将纺纱机租给下面的织户,然后把棉纱收上来纺织成土棉布。 但后来洋纱洋布进来,赵家的生意一度难做起来。 不过大概十多年前,津城那边几个国人建了爱华纺纱厂,花大价钱买了洋人的纱锭用来纺棉纱。 赵家在津城有朋友,当时走了不少关系,也进了洋人的机器,建起了现在的赵氏纺织厂;现在赵氏纺织厂有一千多工人,每年产出一万多匹棉布。 在易申看来,赵家的产业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比如那一千亩的棉花地,每年就能产不到二百担棉花,也就是不到两万斤。赵氏每年还得从别处购买不少棉花。 在科学养棉之后,棉花的亩产有多少呢?易申记得低产棉亩产都在四百斤上下。当然这个年代的棉种没有后世的好,但是一亩地产不到二十斤棉花什么的…… 易申觉得她有信心让这产量提高一点点。 再就是赵氏的产品了,基本只有两样,白棉纱和白棉布。 因为这年头的人工合成染料很少,还大部分是进口的。 几年前东岛建过一座染料厂,但染料种类少,产量也低。反正据赵老太爷算的帐,说是进染料回来染,又麻烦又赚不到太多钱,所以一直没去搞。 但易申很怀疑他是根本搞不到染料而已。 不然把布染一染就能好卖很多,他为什么不做? 大概只是找不到门路,所以为自己挽尊的说法而已。 ——很巧的是,易申知道一些人工染料的合成方法。当年她把《一百个第一的故事》是真当故事书看的,后来因为兴趣所致,还了解得比较深入。 如果她能接管赵氏的工厂,然后成功合成染料、增加棉纱和棉布产量…… 这里面能做手脚的空间,就太大太大了。 所以她要用什么方法让赵老爷子退下来呢? 而且要在五个月以后,一年以前。 她肚子里这个传说中的赵三郎,要在四个月以后出生。如果赵家人没死绝,大概不会让她一个没出月子的人主持大事的。 而一年以后,反覆无常的赵老太爷就会在赵老太太的建议之下,给赵二丫裹脚。 按照原剧情的时间线,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赵二丫死的时候,依旧是赵二丫,她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当然就算那个时候易申不能掌权,她也不会让赵家人对赵二丫下手的。 虽然她裹着脚,但系统给的战斗力还在的。不是她鄙视赵家人,实在是…… 就算是当年的北夷,那些在马上长大的人也抗不过系统加持过的一击。赵家人总不至于天赋异禀,比马上民族更加强壮吧? 不可能的。 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易申就没太急着想办法。反正若是到时候真没办法,她就直接武力收服好了。 第142页 但是她没想到,还没等她肚子里的赵三郎落地,赵老太爷的三个姨娘就找上门来,要求与她合作。 当然过来的名义肯定不是要合谋什么事儿。几个姨娘都拿着花样子,进来就说二奶奶最近心情不宁静,她们奉老太太的命来和二奶奶讨论讨论花样子,让二奶奶静静心。 但易申看出几人都坐立不安,显然心里有事。她让珍珠给几人都倒了茶来,又把绣线绣架摆上来,就让她去门外站着了。 「老太爷要把我们送走!」白姨娘年纪最大,最先一个开口,她是心里最难过的,因为她以为赵老太爷对她是有感情的。 谁知这么多年了,还会有这种事? 她抹着眼泪:「老太爷说二爷现在是进步青年,是学新文化的,说我们当姨娘的是被压迫的女人,要把我们都放出去——我是十三岁就到老太爷身边的,我是先老太太赏给老太爷的,我从小学的都是伺候人,现在我做不动活了,他让我出去,我出去做什么?去寻死吗?」 白姨娘有些激动,话说得有点语无伦次。 乔姨娘略年轻些,看起来比较镇定,但手里被她拧成麻花的帕子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躁。 「我是北边水灾时候被爹妈卖来海城的,」她说话细声细语的,但仔细听,她显然咬着牙,「他们用卖我的三两银子买了两亩荒地活下来了——现在让我回去?让他们再卖我一次吗?」 玉姨娘早先是书寓里的先生,被赵老太爷看上赎身的,没比原身大多少,现在还不到三十。不过这是个三十岁可以当奶奶的年代,她只能算风韵犹存了。 但是她脸上狰狞的表情就一点风韵都没有了。 「说我们当姨娘是被压迫的可怜人,他怎么说得出口!」玉姨娘的胸口剧烈起伏,但又担心外面人听见,只能压着声音。 「好,我们是被压迫的女人,我们可怜,可我们是被谁压迫的?他们压迫我们几十年,然后说一句我们不再压迫你们了,你们走——就让我们走?」玉姨娘也开始咬牙切齿了,「我会什么?我最值钱的时候被他们赵家赎身回来,现在我老了,不值钱了,他们让我走?」 白姨娘的眼泪早已打湿了一张帕子,她抬起朦胧的泪眼问道:「二奶奶,奴婢没读过书,奴婢不懂——可是要进步就是让我们无家可归、无路可走吗?封建糟粕让我吃了几十年饱饭,为什么现在皇帝都退位了,大总统说现在是新的好时候,我反而要流落街头了呢?」 她说到此处,情难自已,又不敢出声,只死死地咬着帕子的一角,泪珠一串串地落下。 易申很同情她们。但是要她帮助这几位姨娘,这么几句话还不够。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易申问道,「我倒是赵家明媒正娶聘进门儿的媳妇,但我能做什么?」 见三人迟疑不定,易申又说:「若是几位姨娘担心过不下去,那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我在城郊有庄子,那是我的嫁妆,别人都不能插手的。你们若无路可去,在那里我不敢说能锦衣玉食,但温饱总是有的。」 白姨娘最老实,闻言便有些犹豫,拿眼睛去看乔姨娘和玉姨娘。 玉姨娘说道:「我先谢谢二奶奶,谢谢二奶奶肯可怜我们几个老女人——但是我不甘心!」她的眼里闪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光,「他凭什么?!不是说要进步吗,不是说要扔了封建的东西吗,为什么一边把我们赶出门,一边还要在外面养女人?凭什么我就要当这个被他赶出门的?」 易申: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赵老太爷您这操作有点骚啊! 她的八卦之魂让她很想问一句玉姨娘这消息从何而来,不过要是真问出来,那就是往谈掰的方向去了,她只能忍住。 「真不要脸!」乔姨娘真情实感地鄙视道,白姨娘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又捂着脸哭起来了。 玉姨娘脸上的神色连续变了数次,最后她一撩裙子,跪了下去:「求二奶奶给我一条生路!」 易申:「……」不是她不想答应,但这个事情确实难办。还有不到三个月她就得生孩子坐月子,而且就算不坐月子,难道她一个儿媳妇能插手公公养小老婆的事? 她说让她们去自己庄子上,这几人又不满意,但是更多的她暂时真的做不到了。 易申正准备婉言拒绝,便听玉姨娘压低声音,兇狠异常地说:「二奶奶只给我一句准话便好,如果老太爷和老太太出了什么事,二奶奶一定不把我们三人赶出去!」 易申心里一动,打了个哈哈:「三位姨娘是老太爷身边的人,老太爷不发话,谁敢寻三位姨娘的不是?」 白姨娘有些不明所以,乔姨娘却已经跟着玉姨娘跪了下去,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望二奶奶记住今儿的话!我们几人命贱,但若有人不让我们活下去,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易申看着她们,缓缓地点了点头。 几个姨娘哭了一通,用冰水敷了眼仍然很明显,易申干脆建议她们,回去就说二奶奶不肯好好教她们花样子,还把她们骂了一通。二奶奶怀着孩子她们不敢顶嘴,所以伤心地哭了。 三位姨娘:「……」行吧,反正她们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而且老太太那人的性子,怎么说呢? 三个姨娘过得越不开心,她就越高兴。甭管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反正不开心就好了。 第143页 她们回去之后,易申这边果然也没见老太太派个人过来训话,说她不尊敬老太爷房里人还把人骂哭的事情。 于是她就把这事抛在脑后,开始准备生孩子。 这年代的医院水平不太好。而且西方人五十年前还解剖完尸体就给产妇接生,虽然现在洗手法应该已经普及,但易申还是怕遇到几只漏网之鱼。 更何况赵家人根本不可能送她去医院生孩子。 那就只能找几个可靠的产婆了。 她甚至还高价买了几个椰子,预备万一大出血的时候代替血浆用。不过以她对系统的了解,她生孩子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她如此费心准备产前事宜,系统还问了一句:【宿主终于接受了母亲的身份,准备认认真真做一个好妈妈了吗?】 易申冷笑:「男人又不是我喜欢的,孩子也不是我想怀的,关我屁事?」 系统不解:【那么宿主为什么认真准备这些?】 易申反正闲着没事,就多解释了两句:「准备这些不代表我已经把自己当成这个孩子的母亲。比方说我肚子里长了个肿瘤,那么我为了做手术切掉这个肿瘤,又想让自己不死在手术台上,那我就得给自己找个好医生,我还得把身体调理好,不让自己在术后虚弱而死;但是肿瘤切掉之后就和我无关了——这样说你能懂吗?」 没等系统答话,她便笑了笑:「你不懂,你若是懂,就不会每个世界都想让我生孩子了。但你要知道,不以爱情为前提的生子是不道德的,不管是对母亲,还是对孩子,都是不道德的。我与赵执安之间没有爱情,所以我不可能期待这个孩子。」 系统仍然试图辩驳:【可是……原身想要这个孩子呀!你用着原身的身份,怎么可以不爱她的孩子?】 易申不以为然:「接管原身心愿的是你,所以没选好宿主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你可以要求我做任务,你也可以直接让我怀六个月孩子强迫我生孩子,你甚至可以要求我仔细照顾这个孩子,让他安安稳稳长大——但是你没办法要求我爱一个我从来没有期待过的孩子。」 「你在要求我做一个好母亲之前,你得给我选择做不做母亲的机会。你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所以我也有权利只做面子工程。」 系统顿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担忧。 不过…… 它悄悄地查看前面几个世界的任务完成度。 虽然宿主多数时候并不靠谱,但是在任务完成度这个关系业绩的评判标准上…… 就挺离谱的,每次不但能够完成,还都是超额完成。 离谱,太离谱了! 系统悄悄地感慨着,谨慎地选择闭麦。 预产期很快就到了,易申躺进亲手安排妥当的产房,顺利地生下赵三郎。 赵三郎出生的那一刻,易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还好是第三胎。 要是头胎,时间至少延长一倍,她大概会被疼死吧? 系统又出来问:【宿主,看着与你血脉相连的新生命,你的心里难道没有一点波动吗?】 易申:「没有,滚。」 赵老太爷喜得贵孙,自然要办喜事。然而赵三郎满月宴的那天…… 赵家老太爷马上风死了,赵老太太中风偏瘫了。 易申:「……」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玉姨娘:) 第55章 .架空民国文03你的厂很好,现在是我…… 赵老太爷死得很不体面,所以赵老太太因此气到中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这是易申刚听到消息时候的想法。 然而随后她得知了一点细节。 赵老太爷三孙子满月,对赵家以后枝繁叶茂充满畅想,于是宿在玉姨娘屋里,试图老树开花,让玉姨娘也开个枝散个叶。然而老骥伏枥虽然志在千里,但身体状况实在不佳。 于是在玉姨娘反对无效的情况下,赵老太爷吃了点不该吃的药,然后……死了。 赵老太爷去了之后,玉姨娘把外衣一穿,不知和白姨娘、乔姨娘说了什么。她在屋里给老太爷的尸身整理遗容,另外两位姨娘连夜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闻言大惊,一边让叫大夫来看是不是能抢救一下,一边不顾身体老迈,冲进玉姨娘的卧房准备找她算帐。 后面的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大夫来了之后,断定赵老太爷死于马上风,赵老太太则是大喜大悲之下中风,以后只能歪着嘴麻着半边身子吃饭了。 灵堂当天就搭了起来,不过只有赵执安和几位老姨娘披麻戴孝跪着守灵。老太太瘫着半边身子,当然没办法守灵。易申刚出月子,每天过去走一趟便好。 赵家大爷赵执平刚和赵老太爷吵过架,接到死讯的时候以为家人在开玩笑,差点当场把报信的人打死。 后来好说歹说他倒是回来了,不过没带妻女,只他一个人。 赵执平刚到赵家门口,就被惊到了。他拉住门口披着麻衣的下人:「怎么回事?我爹真没了?」 去请他的下人都快哭了:「大爷,奴才怎么敢骗您?」 赵执平顾不上和他争辩,接过下人手里的粗麻衣披在身上,快步走进门,看到满府挂的白布,心下越来越惊。等到了灵堂,看到里面摆着棺椁,赵老太爷的黑白画像就挂在当中,不禁愣住了。 赵执安在外面人「大爷」的叫声中回过神,转身看过去。 第144页 赵执平快步走过去,一迭声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不早告诉我?——母亲呢,母亲为何不在这里?」 赵执安哭得有点头晕,下意识地推他:「大哥,别晃,我头晕。」 lj 赵老太太身边的汪嬷嬷低声把事情对赵执平说了。赵执平愣了好一阵:「母亲……中风了?」 赵执安擦擦眼泪:「娘现在说话不清楚,咱们还得商量商量……」他看看后面跪的三个姨娘,觉得在灵堂里说这事不妥,便起身拉赵执平出去。 「大哥,」到灵堂外头,赵执安才又说道,「爹之前就想把几个姨奶奶打发出去的,你知道的,她们是被封建制度压迫的苦难人,让她们出去自食其力,她们才能成为自主的人。不过后来三郎出生,这事就耽搁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咱们得商量商量,怎么安排几位姨娘。」 赵执平脸上满是匪夷所思的神情:「让她们出去自食其力?你在逗我?」 赵执安满头雾水:「怎么可能?这话不对吗?」 赵执平一直知道自家老爹和弟弟脑子都有毛病,但他不知道居然病得这么重。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掰扯,因为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事不可能掰扯清楚。 他换了个更重要的话题:「怎么安排父亲的姨娘,这只是小事。父亲没了,商会会长的位子你能担起来吗?工厂厂长的位子你能担起来吗?」 赵执安:「……」他还真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应该不能的吧?」赵执安不确定地说,「这两年那些老傢伙连爹都不怎么服气,我怎么可能——」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赵执平:「哥,不是还有你吗?爹活着的时候你不能承欢膝下,孝顺他老人家,现在爹走了,你难道不应该担起重任?」 赵执平:????你他娘的可真会说话,要是换一个对权力有点兴趣的哥,非得被你这话感动得哭出来不可。 然而他不是。 赵执平忍着不耐烦说:「我就差被父亲开出家谱了,我回来处理生意?那也要别人服气才行啊!」 赵执安便有些丧气。他含混道:「先去拜拜爹,你回来还没拜过吧,你刚进门就被我拉出来了。」 两人再次进了灵堂,赵执安看着赵胜业的背影,对赵执平感慨道:「哥你应该赶紧生个儿子了,不然你死的时候只能让胜业摔盆了。」 赵执平:???? 赵执平敢打赌,如果换一个人,这时候肯定会把赵执安打死,不管他是不是亲弟弟。不过他是个好哥哥,就当没听见好了。 赵执平是长子,赵老太爷出殡的时候是要给摔盆的。然而他只守了三天的灵,便说有事要出远门,让赵执安去摔。 赵执安有点傻眼。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执安:「哥,这种事情也能让弟弟代办的?你是爹的长子啊!」 赵执平耐心解释:「你看,你有儿子,我没有儿子,所以如果我给爹摔盆,不是在咒赵家吗?你已经有三个儿子了,你去正合适。」 赵执安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他这些年和赵执平拌嘴他就从来没赢过,便下意识地去看他娘——然而他娘已经说不清楚话了,于是他又看易申。 易申这些天借着赵三郎太重,她月子没坐好的理由,一直在偷懒,今天好不容易决定在灵堂待上一个时辰做做样子,就遇上了这种事。 她问赵执安:「大伯远行所为何事?」 赵执平皱着眉:「总归是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赵执安不服气:「送死者以当大事,还有比爹出殡更重要的事?」 赵执平略犹豫:「我看过别人家的棉田,亩产都能上三十斤的,咱们家却不到二十斤,我打听过了,用化肥可以增产,但是西洋人的化肥太贵,我听津城的云叔说奉天建了座化肥厂,我想看看能不能买些来。一来一回至少要几个月,我现在不去,难道等开春了去?那时候棉籽都种下了,用什么肥都是白搭。」 赵执安听了这话,依旧说寒冬腊月去北方难道是为了吃雪,东瀛人哪是那么好相与的;易申却是心里微动。 「大伯要去奉天?」她试探道,「那边现在可不太平。」 「东瀛人占了,确实不太平,」赵执平说,「不过东瀛人有罪,他们的肥料能用却也可以用用的。」 易申便对赵执安说:「大伯去办的也是正事,为了赵家的生意的。」 赵执安没想到易申根本不帮他说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无计可施,便试图让赵老太太点头摇头表露点意思。 但赵老太太本就偏疼小儿子,更何况小儿子生了她的大孙子,她就更偏疼些了。虽然大儿子不摔盆对他以后有些影响,但她迟疑一会儿,还是答应让赵执平去了。 赵执安连大哥都拗不过,更加拗不过赵老太太。 「大哥你要是有儿子就好了。」他旧话重提,「摔盆这事就该长子来的。」 赵执平得了赵老太太准许,不想和赵执安废话,便怼他说:「你还是进步青年呢,摔盆都是封建制度留下来的糟粕,你跟我说这个?」 赵执安终于悻悻作罢。 奉天去年九月刚刚被东瀛人占去,现在乱得很。赵执平自然不会带着妻女同去,便将她们送回赵家,拜託易申照顾——现在赵家内宅是易申在管理,赵老太太已经瘫了自然不能再掌家,赵大奶奶始终在外面,掌家难以服众。 第145页 他当着赵执安的面将半年的用度交给易申。赵执安便不满道:「大哥这是做什么?你是赵府的大爷,难道府上还能让大嫂喝西北风?」 赵执平执意让易申收下:「这些年我赚的钱也没送回府上,这是我该拿的。」 易申就忍不住看赵执安一眼:这么些年,赵执安也没往回拿过一文钱。 他连出去留学都是花的原身的嫁妆! 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不过她还是想试探赵执平几句,和赵大奶奶、赵大丫一起送他到二门的时候,易申问道:「大伯要去奉天,我听说那边挨着——有个叫苏什么的外国是不是?就是那个苏维埃共和国?」 赵执平的脚步一顿:「你还知道这个?」 易申微笑:「隐约听人提起过,名字挺特殊的,就记住了。」 赵执平也笑笑:「苏维埃共和国是在咱们华国的,瑞金那边建起来的,不过和北边的苏国也有关系,但是是两个地方。」 易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都是一个地方呢。那大伯去奉天,会路过瑞金吗?」 赵执平的眼神飘了飘:「不会,不顺路。」 易申不再多说。她站在一边,看他们夫妻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赵执平便出了门。 赵执平的妻子叫贺书兰,一听爹妈就很有文化的样子。事实也是如此,贺书兰是念中学的时候与赵执平认识的。 这年头能念得起中学的人家,其实也算不得穷人,只是比不上赵老太太给赵执平找的那家而已。她和赵执平的女儿叫赵维维,不过赵老太太不承认这个名字,因为这名字是赵执平自己取的,没经过他们老两口的允许。 她甚至不想承认贺书兰作为赵执平妻子的地位。但是她现在说不出话,便只能看着贺书兰和赵维维每天在她眼前转悠,还美其名曰孝顺老人。 不过贺书兰明显更喜欢和易申待在一起。她还时不时地暗示易申,让她千万要看好赵二丫的脚,千万别让老太太找人给裹上了。 贺书兰对易申的小脚非常同情:「虽然这样说已故去的长辈不好,但是当年的事确实惊到我了。」她总是这样对易申说,「就算是遗老遗少,也没有女孩子九岁还逼着人裹脚的,你能活到现在,真是福大命大。」 易申深以为然:「可不是吗。」 贺书兰手里捧着书,慢慢翻过去一页:「维维四岁的时候老太太还叫人去告诉我,说给维维裹了脚她就认我这个儿媳妇。」 易申听得好笑,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骂她的?」 贺书兰道:「我哪能骂老人家呢?我只对她说这话去对你儿子说——然后你猜怎么着?」 易申满脸同情:「她儿子亲自去骂她了?」 贺书兰便笑了起来:「可不是!」 赵维维已经八岁,白天是去上初小的,不在家;现在房间里除了她们两人,便只有赵二丫和奶娘在。 易申见奶娘满脸不认同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便把她打发出去。 「她是老太太的人吧?」贺书兰嗤笑一声,「赵家人是真的言行不一。」 「谁说不是呢?」易申跟着嘆气,「赵执安一会儿说我的脚没缠好,比老太太的大五分,一会儿又说我这脚是封建糟粕,但我说去放了他又不肯,真是好生奇怪。」 贺书兰又翻过一页书。易申见她书上都是一排排的字母,忍不住问:「你看的是什么书?」 贺书兰将书合上。书皮外面包着的是个杂志封面,是一个旗袍女郎。她小心地将封皮打开,易申看到封面上的字: manifest der kommunistischen partei 易申倒吸一口冷气。 贺书兰见她神色不对,问道:「你能看懂?」 易申这时候摇头就有点晚了。她迟疑片刻,只能点头:「赵执安留过学嘛,拿回来的书我也看过的。」 贺书兰笑得意味深长:「他的书里可没有讲苏维埃共和国的。」她小心翼翼地把书皮包回去,嘆了口气道:「其实我不应该把这书拿出来的,我更不应该给你看的,但是不知怎的——我一见你,便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 易申心说大概是我身上的资产阶级好感度光环的作用吧。 她知道贺书兰应该和这本书没什么关系。两党合作已经在四五年前破裂,现在这书都可以算作反书。她若真是这本书的执行者,大概是不会堂而皇之地把它拿在手里的,那些人没这么不靠谱。 易申估计,她是个在经歷过皇帝退位、復辟,大总统上位、復辟失败,新的大总统上位却对东瀛人占领奉天不置一词种种事情之后,对民族的前程充满迷惘,试图寻找正确出路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真要是那本书的执行者,易申的[君主立宪]称号对她是不可能有用的。 贺书兰将包好杂志封面的德版《赤色宣言》塞进怀里,换了一本没有忌讳的时尚杂志出来。 「赵执安不让你去放足?」贺书兰把话题也换成安全的,「我知道一个很有经验的西医,你要他的电话吗?他在圣安德医院,帮好几个裹足的女子放过脚了。」 易申便拿出张纸,把电话记下来。 「现在做手术风险很大,」贺书兰说,「不过科尔斯特医生医术很高明,他用的麻醉药都和旁人不同,听说他那里没有因为麻醉而死的病人。」 第146页 易申先是对这个「没有因为麻醉而死」所以「艺术很高明」的逻辑感到震惊,随后她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医生?」易申问道。 「科尔斯特医生。」贺书兰不明所以,重复了一遍。 易申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是这个名字实在太普及,还是快穿局的世界真的都成了筛子,哪儿哪儿都能遇到同一个人? 鑑于她想到这里,系统居然还没有跳出来反驳「我们快穿局的工作不可能有这种纰漏,我们的世界绝不是筛子」,易申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 她把记着「圣安德医院」和科尔斯特的名字还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收起来,和贺书兰一起去灵堂。 虽然她声称产后体虚、贺书兰不受赵老太太承认,所以两人都不用全天守着,但是她们还是要一天三次过去烧纸的。 何况赵老爷子快要出殡了,那边的客人越来越多,女客自然也有。赵老太太如今这模样,让她接待女客,估计女客们都不乐意,易申无论如何也得出面。 谁知今天她还没到灵堂,在抄手游廊上便听到二门外面,赵执安和赵氏纺织厂的副厂长争执。 「罢工罢工,他们都是跟谁学的?」赵执安低声咒骂,「都是被赤党带坏了——难道赵家没给他们发工钱?一个月初工五角银元,熟工四块银元,比别的厂子多得多了,还不扣储蓄金,让他们加些工时有什么不乐意的?」 副厂长说:「陈家的厂子建了公会,工人要自己管理工厂,咱们家的工人和他们一起罢工三天了,再不上工机器都要闲坏了。」 赵执安急得团团转:「一群白眼狼!赵家白养他们这么多年!——他们都要什么?」 副厂长回答:「要求增加酬金,减少工作时长,并建立工会。」 赵执安恨恨地说:「就应该像六年前那样——让巡捕房打死几个,他们就老实了!」 副厂长无奈:「二爷,现在不一样了,经过那一次,现在那些工人岂是好应对的?就算巡捕房把他们都抓起来,咱们的厂子也运作不下去了啊?再培养熟工,哪是一天两天能搞好的事情?」 赵执安反问:「那难道就他们要什么给什么?那他们以后还不狮子大开口,对我们予取予求?」 副厂长便低头不语。他要是知道怎么做,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赵执安问计了。 难道他不知道赵老爷子还在灵堂上摆着,赵家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啊! 赵执安想了想道:「你去问问陈家想怎么做,问到了回来告诉我。」 副厂长只得离开。 赵执安走进二门,看到易申和贺书兰,勉强挤出一个笑:「嫂子也在啊——维维呢?还没下学吗?」 贺书兰道:「三点放学——刚才来的是厂里的管事?」 赵执安点头:「是副厂长,那群白眼狼又开始作妖了。」 贺书兰随口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到灵堂给老太爷烧纸的时候,她低声说道:「这叫什么——压榨工人的剩余价值吗?」 易申也低声说:「你还有《资本论》?」 贺书兰看她一眼:「我的书多着呢,过些天你闲了,可以去我那看看。」 易申又笑了笑。 赵老太爷出殡那天,赵执平果然没回来,是赵执安摔的盆。来客们虽然讶异,但这是赵家的私事,他们也只在窃窃私语了一阵,没有拿着个问到赵家人面前的。 出殡已毕,赵家又摆了两天丧席,到这时候赵老太爷去世的事务才算告一段落,赵执安也终于有时间去纺织厂里查看情况。 无论在哪个年代,工人的力量无疑都是十分强大的。此次海城不只有赵氏一个工厂的工人罢工——若真如此,副厂长自己就能做主请巡捕房过来镇压。 海城包括赵家和赵执安提过的陈家,共有七家本地工厂,外加十余家洋人工厂的工人集体罢工。 巡捕房倒是想像五六年前那样,直接派人过来威慑一下。 但是五六年前那次,虽然工人死了不少,但最后是厂主做出妥协才告终的。此次厂主们都觉得若是重蹈覆辙,到最后不单要答应工人的诉求,如果死的人太多了,他们还得费心费力重新培养熟工。 虽然童工和初工的工资比熟工少得多,但若是厂子里一个熟工都没有,那也就快倒闭了。 所以等到赵执安过去的时候,副厂长已经和海城其他二十几家的厂主一起,答应了工人的部分请求。 工会可以建,工资也可以加一点点,但是工时不可以缩短,他们要保证工厂的产出。 双方对这个结果都不甚满意,不过好歹工人已经復工了,赵执安去厂子里见到如常运转的机器,不禁松了口气。 副厂长却悄悄告诉他,形势似乎有点不对,因为根据他的暗中观察,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似乎下工之后,偶尔会去同一个地方见面。 至于为什么用「似乎」呢?因为他派去跟踪的人,往往跟到一半就跟丢了。只是从几人休假的时间还有回家的时间,隐约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联繫。 「这有什么的?」赵执安不以为意:「他们能成什么气候不成?眼里面只有那点小钱,只要工资涨一点,他们不就不再闹了?」 第147页 副厂长还试图解释,赵执安却懒得听了:纺织厂都復工了,产量也基本恢復了正常运转的时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依他看来副厂长就是杞人忧天嘛! 其实副厂长还想对他说洋人最近也不大对劲,西洋人和东洋人都不对劲。 但见赵执安一副不耐烦,大有他再说废话就扣他工钱的架势,副厂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决定改日再谈。 惊蛰前后的时候,赵执平回来了,带回来了两千斤化肥,虽然只够用几十亩地,对赵家的上千亩棉田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不过这次搞来两千斤,或许以后可以搞来更多嘛! 所以也没人嫌少。 只要能增加产量,就算是几十亩,那对赵家也是一笔进益不是? 不过他上门来接贺书兰母女回家的时候,易申觉得他走路的姿势不大对。 尽管刻意遮掩,但还是有点瘸,显然腿上有伤。 易申便把贺书兰拉到一边,低声提醒她注意些,实在不行找个靠谱的医生看看。 贺书兰也低声告诉她:「这不算什么,他经常这里伤一点那里伤一点的,我都习惯了。」 易申:「……」赵大爷真是…… 就算这是个乱世吧,但是不管怎么乱,朱门里也是歌舞昇平的。 赵家在海城是能排的上号的人家,不管世道怎么乱,怎么看赵大爷总也不该是三天两头受伤的人啊! 易申把这份怀疑记在心里。 毕竟这是赵执平家里的事,与她无关。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接管赵氏纺织厂。 而且她已经快要做到了。 因为赵执安似乎只从赵老太爷那里继承了反覆无常,却忘了继承他爹做生意的本事。 虽然纺织厂的宫人恢復工作,但还是三天两头的有各种杂事要他处理。现在过了惊蛰,再过半个月棉田也要开始播种,而今年雨水不行,又要引河渠的水灌溉。但河渠又不是赵家一家的,上下游还有其他人家的天也要灌,赵执安每天都焦头烂额,恨不得变出十个八个分身替他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这还没完呢。 去年赵老太爷终于决定买进了一套染布的机器,决定生产深蓝色的棉布。但是白棉布生产出来了,答应供给他们染料的那家染料厂却变卦了。 大概是看赵老太爷身故,赵家群龙无首,赵执安又是个担不起事的性子,染料厂狮子大张口,已经谈好的价格不作数了,要翻倍。 赵执安当然不想答应。这就是欺负人嘛! 但是染料厂的厂长和赵老爷子有旧交,只是口头订了协议,没等签书面的契约,赵老爷子就蹬了腿。 染料厂的厂长当即便不认帐了。 现在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赵老太爷虽然没来得及签书面契约,但也没付过定金。不然赵家这次就亏大了。 即便如此,这次这事也不好办。 毕竟现在华国的染料厂就那么一家成规模的,赵执安不向他们购买,就得向洋人购买。 就洋人开的价格,比翻了倍之后还贵呢! 赵执安真想就此作罢,反正赵家以前只生产白棉布白棉纱,不也过得好好的吗,但是副厂长把赵老太爷买染布机器的契约一拿出来,赵执安就哑火了。 这机器真他娘的贵! 赵执安愁得满嘴起泡,都没空出去陪他养在外面的女学生了。 易申本就有心打听赵氏纺织厂的事,这时候自然也大概知道赵执安在愁什么。 她状似无意地说:「津城染料厂要涨价,洋人的染料太贵,咱们自己做不就行了?」 赵执安大为恼火:「你以为我不想?可是那玩意儿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吗?我留洋学的是纺织业,不是化工业,我哪里会做染料?」 易申不以为意:「你买回来的那些书上,就有写如何做染料的,只是你不看而已。」 赵执安觉得他被老婆鄙视不学无术了,更加火大:「你行你上啊!」 易申看着他,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她是真的行。 在让赵执安买回来一些原料之后,易申用她嫁妆里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搭了一套临时能用的器皿,没过几天,就做出了苯胺紫。 她将苯胺紫放在琉璃瓶里,溶在烈酒之中,晃着瓶子给赵执安看:「你那书上说,洋人其实多年前就会做这东西了,你看怎么样?」 赵执安:!!! 他有些傻眼地看着瓶子里艷丽的紫色溶液,小心翼翼地去碰琉璃瓶的外壁,却在手还没碰到的时候缩了回来。 ——我老婆不是被封建糟粕压迫了的可怜女性吗?她为什么会做这种东西?!她是神仙吗?? 不过易申还是有点遗憾:「这个东西只能染羊毛和蚕丝,染不了棉布。」 赵执安不信:「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当场翻出一块绸缎、一团白毛线,又让管事去找块纺织厂产的白棉布过来。 科学是不能不信的,实践也确实能够检验真理。 赵执安看着洗洗便褪色退个干净的棉布,大为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易申不想给他科普,只是问道:「有这个,咱们自己也能建染料厂,我记得赵家下面也有织户,咱们还可以自己建毛纺厂和丝织厂,有了这,」她晃了晃瓶子,「这些都可以有。」 第148页 赵执安担心成本的问题:「这个贵吗?」 易申看他一眼:「比买洋人的便宜——而且我能做这个,就能做其他的出来。」 赵执安不得不相信。 易申还提议道:「这不是小事,我们可以找督查,让他拨一部分款。海城还没有染料厂,能建的起来也是一项功绩的。而且原料咱们不可能只靠自己到处去买,如果有督查帮忙协调,会容易得多。」 这话赵执安可以理解。 不过他有点头大:「到时候他问我怎么做的,我如何回答?说少了他又不信,说不定会怀疑咱们是从外面买来一点骗他的,说多了他把事情交给旁人怎么办?」 易申正好接下来:「你若不想去,交给我好了。」 赵执安在「把权力交给老婆她以后会不会心野了」和「这事我真的办不成只能指望老婆能干」之间犹豫了五秒钟。 随即他说服自己:我是进步青年!怎么能有「老婆心野了」这样的想法? 然后就拜託易申去做了。 易申和督查谈了什么,赵执安不知道,他只知道易申拿到了两千大洋的批条。 赵执安看了那批条好几眼。 他不是没见过钱,赵家每年赚的钱远不止这些,过手的钱就更多了。 但是他是真的没见过有人能从督查手里得到这个钱。 然而这还没完。 拿到督查的批款和建厂准许之后,易申拿着染成深紫色、上面还绣了花纹的蚕丝围巾,去海城大酒店转了一圈。 然后就见到了伊比利亚驻华总督的女儿。 她对这个紫色的围巾非常喜爱,还对易申吐槽:「撒罗米,你是不知道,前些年他们刚有紫色染料的时候,我是买过一条羊毛围巾的,但是羊毛围巾用了几年已经旧了,可他们的染料厂居然又不产染料,新的紫色围巾非常昂贵,真的不划算——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条紫色围巾,真的不容易。」 易申和她交流没有什么阻碍,也笑着说:「我也是偶然做出来的。」 西方人本就对东方的丝绸充满嚮往,而且他们几百年来对紫色也是非常喜欢,这么一条紫色的蚕丝围巾,对她的吸引力简直是翻了几番。她抚摸着光滑的绸缎,赞不绝口:「这真是太美丽了!——科尔斯特医生最初对我说,有个华国的夫人自己做出了紫色染料的时候,我以为他在耍我。谁知道,天吶,撒罗米,你真是太厉害了!」 易申微笑着收下了她的赞许。 伊比利亚的总督姓罗马诺,他的女儿离婚之后改回了父姓。罗马诺女士好不容易把手和目光都从围巾上收起来,对易申说:「撒罗米,我记得,我是说我好像听说过,那些染料厂在改产别的东西之前,还会生产很多颜色的染料,各种红色、绿色、蓝色都有,你会做这些吗?」 易申摊手:「我搞不到原料,你知道的,好多东西他们根本不会卖给华国人。」 罗马诺女士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的厂子让科尔斯特挂个名,他是医生,在我们当地也是个很有名的医生,他想做什么实业,会有很多人给他面子的——我父亲那里你不用担心,只要能赚钱,他不会拒绝的。只是你将来可不要做到一半就不做了,我想要每年都有新的。」 易申心说我就算想做,也不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染料厂改成别的,那目标也太大了。她点点头:「这是自然,如果染料厂能建起来,我会一起建两座毛纺厂和丝织厂,无论有什么新品,我都会第一时间请你欣赏的。」 罗马诺女士非常开心。 易申也很开心——如果科尔斯特不要总是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她会更开心的。 她走出海城大酒店,科尔斯特的汽车在外面,科尔斯特也在车外面站着等她。 「我的天,你的丈夫可真是野蛮人!」科尔斯特打开车门让她上车,开车去选好的染料厂厂址时,忍不住再次感嘆,「他们居然将你的脚弄成这种畸形!当时你一定非常痛苦!」 易申:「我差不多忘了。」原身的记忆再清晰,也仿佛是隔着一层雾。真正的痛苦都是原身受的,易申现在不过是走路的时候有点痛,哪里比得上原身生生把脚趾折断、脚弓折断时候受的苦? 不过——科尔斯特你还知道我现在有丈夫吗? 上辈子只有个道侣婚约,科尔斯特多看她两眼她就忍了。现在她都有丈夫了,科尔斯特就不能管管他那双眼睛? 科尔斯特觉察到她的不善,非常哀怨:「你说过给我一次机会,我都再遇你两次了,你却一次机会都没给过!」 易申敷衍道:「下次一定。」 科尔斯特:「……」 厂址选好,钱款到位,染料厂没过多久就建了起来。第一批染料生产出来的时候,督查和伊比利亚的总督甚至都派他们的第一秘书过来参观了一下。 随后易申又找人去建纺织厂。 这时候赵执安有了异议:「咱们明明有纺织厂的,为什么要建新的?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一下不就可以了?」 易申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好事,当即就应了下来。 染料厂的厂址其实距离赵氏纺织厂也不远。这个时候远没到后世那样,城区里面寸土寸金,一分地都挤不出来。 再说他们的厂子又不在城中心,旁边的空地还是有的。 第149页 赵氏纺织厂的毛纺和丝织分厂很快也建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到了赵家棉田收穫的季节。 去年雨水不够,不过今年入夏之后雨水还算充足,棉田收穫不错。 上了化肥的,亩产到了三十二斤,没上化肥的,也有十七斤,一千多亩地,收了二百多担棉花。 够用一段时间的了。 不过还是得从外面收棉花,纺织厂的副厂长和几个管事都去附近几个省收棉花,赵执安却闲的要死。 易申在建新厂的时候,赵执安自觉帮不上忙,又懒得去凑热闹,索性把原来的厂务也交给易申,自己落得清闲。 闲着闲着,赵执安就享受起这种感觉了:每天醒了吃,吃了睡,让老婆在外面忙,他就可以坐享其成。 反正他老婆也不会少了他的钱,难道还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 赵执安心安理得地在家里当起了米虫。 赵老太太知道这情况不对,她这傻儿子被媳妇架空了,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呢! 但是她有口难言啊!说话又说不清,打儿子就更打不动了,只能每天咿咿呀呀的,在那里干着急。 不过人太闲的话,有时候就会做蠢事。 染料厂开始生产苯胺品红的时候,易申回到家,突然发现赵二丫坐在她屋子里哭。 奶娘还在旁边安慰她:「二小姐,裹脚是好事,裹了脚才是真正的女人呢,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二爷是为了你好。」 赵二丫才三岁多点,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话,只是大声地哭。 易申火冒三丈:「谁让你缠的,我两天没见女儿,你就把裹脚布缠我闺女脚上了?」她抄起剪刀,脱掉赵二丫的绣鞋,便给她剪裹脚布。 奶娘慌忙阻止:「二奶奶可不能拆啊!二奶奶您自己得了裹脚的好,就不让二小姐裹脚?二小姐是您亲生的女儿啊!」 易申:???? 易申想做什么事,一个奶娘是肯定拦不住的,她很快就把裹脚布拆了,仔细看过赵二丫的脚,不禁松了口气。 赵二丫应该是这两天才裹上这个,时间还短,她的脚趾还没断。 但是这个奶娘不能留了。易申几次三番告诉她说不让给女儿裹脚,她就当耳边风? 奶娘满脸的委屈,这时候赵执安走了进来,看到赵二丫的脚,不满道:「你怎么给拆了?娘千叮咛万嘱咐,说二丫不要等到四岁,现在就开始裹起来。」 易申:?? 你不是要摒除封建糟粕吗?怎么给女儿裹脚这么积极? 她质问了两句,赵执安却说:「皇帝倒了也不能不重孝道啊!娘说要给二丫裹上,那就得裹上——再说,」他低头看看易申的脚,「你的脚不是也挺好看的?」 易申此时已经不生气了,她觉得生气一点用也没有。 她微笑着问赵执安:「你真觉得裹起来好看?」 赵执安没察觉她语气不对:「对啊,很好看。」 易申笑得更灿烂了:「希望你一直这么觉得。」 第56章 .架空民国文04他说……他对不起赵家…… 赵执安觉得易申的笑容不大对劲。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便听易申又说:「珍珠过来,把二小姐抱到隔壁去——你放开我女儿!」 易申一把将奶娘按住,等到珍珠进来,才让她另外找人把奶娘送走。 奶娘嘴里喊着:「奴婢是听老太太的吩咐,二奶奶不能赶奴婢走!」 易申冷笑:「你连从谁手里拿月钱都想不明白,我用不起你这么有主见的奶娘,你滚吧。」 等所有人离开,易申拉起赵执安的手,带着他走进拔步床的第二进。 第二进里面有张小榻,是给值夜的丫头准备的,易申掀起床单,把赵执安推在小榻上,空手将床单撕成条,然后把已经陷入呆滞的赵执安困成了粽子。 她俯身为赵执安脱去鞋子和棉袜,顺手把袜子塞进了赵执安嘴里。 赵执安:「……」 易申去第三进的床里取来两条干净的裹脚布,还有明矾粉,回身坐在暖笼边上,将赵执安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温温柔柔地对赵志安说:「你觉得小脚好看,我这就给你裹起来——你莫怕,我虽然当年是别人给我裹的,但步骤我很熟练,你不用担心的。」 赵执安呆滞地看着易申,他不知道易申要做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易申在他趾缝里撒上明矾,然后将他的四个脚趾用力往下一掰,折在脚底,赵执安才觉得脚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头上顿时冷汗涔涔,发出一声含混的惨叫。 易申不为所动,将他的脚趾弯折之后,用布紧紧地缠上,再用针线缝好,这才起身看他。 赵执安这时头髮衣衫都被冷汗浸透,眼睛也从鼻樑上滑了下来,他叫不出声,只能饱含着满腔怒意瞪视易申。 易申却并不在意。她对赵执安道:「这是第一步,我每天给你紧上一紧,两个月以后给你裹尖,之后把你外侧的脚面折到脚底下裹瘦,再把足弓弯折,脚尖与脚跟相接——到那时候你就也有一双三寸金莲了,你高兴不高兴?」 赵执安此时双足已是剧痛难忍,听到易申还要将他整个脚骨折断,不禁瞪大眼睛挣扎起来。他嘴里还塞着袜子,说不出话,只发出「呜呜」的告饶声。 易申安慰他道:「裹脚的人都要来这么一遭的,为了漂亮嘛。我是女子,尚能忍受这份苦楚,你男子汉大丈夫,想来也是不怕的对吧?」 第150页 赵执安目眦欲裂。 易申轻松地拍拍手,关上拔步床一二进之间的小门,出去叫来一个婆子,让她把丝织分厂的管事叫来。 虽然说内宅一般不让进外男,但谁让赵家自诩新文化倡导者、封建糟粕批判者呢? 所以管事没过多久就过来了,当然卧房他还是不能进的,易申是在外厅接待的他。 「去请三五个健壮婆子来,要能搬得动一担粮食的那种,而且要听话,我有用。」易申吩咐道,「要非常听话,只听我一个人话的那种,要住在赵家,至少一年。」 管事不明所以,尝试着问道:「这样的人可能不太好雇,可以从灾民里面买吗?」 他知道这位厂长不喜欢买卖人口的事情,不过…… 雇的人真不一定能僱到合适的。 易申想了想:「可以,到时候签个长契就好。」等到赵执安差不多想明白事情,她再把人送到工厂里当工人也就是了。 ——海城市再过几年都可能被洋人们占领,到时候卖身契自然不再作数。 管事奉命离开。 这个年代只要钱到了位,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第二天不到中午,管事就把人送来了,而且都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 易申便指着准备好的粮袋子,让她们表演一下才艺。五个人都是管事细心挑过的,此时听到易申吩咐,纷纷扛起粮袋子,一个个健步如飞。 易申表示很满意,然后领她们走进卧房,把赵执安交给她们。 「这是我们府上的二爷。」易申淡淡地说,「二爷崇尚传统文化,尤其嗜好小脚,主动要求我帮他缠。但是他娇生惯养受不得苦,我怕他淘气,所以雇你们来看着他,懂吗?」 五人目光里都略带讶异,但没有人质疑易申的话,纷纷应下来。 其中一个胆子最大的还鼓起勇气说:「我们必定听二奶奶的话,让二爷裹出漂亮的脚来。」 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小时候家里遭了水灾,才会出来给人做工。 她们虽没裹过脚,但总也见过其他人裹过。 更何况易申告诉她们看住赵执安,不让他扯开裹脚布就可以,又不用她们亲自上手,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赵执安被脚上的疼痛折磨一夜,到现在都没合过眼,脸色灰败,几乎不像个活人。 听到易申的话,他勉强抬起头:「毒妇!」 易申温温柔柔地一笑,摇头嘆息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把路走窄了,却来说我毒。」 易申看过几个婆子的力气,觉得不用这么多,便分了两个去赵二丫身边。 「你们别的都不用管,只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不能有人碰我女儿的脚,明白吗?」 两个婆子丝毫没有异议,这次甚至连讶异的眼神都没有。 ——给男人裹脚是个稀奇事儿,到哪儿都是大大的稀奇事儿。但现在是新时代了,皇帝都没了,不给女儿裹脚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是易申让她们给二小姐裹脚,她们才要稀奇呢! 易申安排好赵执安,又投身进几座厂子。 苯胺品红开始生产了,品绿品紫也在研究当中。 这个年代比较乱。虽然这些东西在发明人的本国都有专利,易申造出来也的确是为了商业目的。 但是这年头真没人管这个。 染料的种类多起来之后,易申购买原料的途径就不够用了。 现在华国的煤基本是直接烧的,提炼煤焦油的本来就少,而且煤焦油里苯胺的含量也很低,所以染料厂的产量非常受限。 她就开始联繫购买苯、硝酸、铁等等一系列的东西,当然,她不能直接见到督查和伊比利亚总督,联繫的是他们的秘书。 伊比利亚总督一开始有些疑虑,因为他对国内那些染料厂改建以后造了些什么略有耳闻。但罗马诺女士说了几句好话,他转念想想—— 一个下等的黄种人,不知道看了他们国家的多少书籍,只抄袭到那么两种染料。 改建之后的那些,在他们本国都是技术秘密,黄种人怎么可能研究得出来? 于是便也允许了易申从海外购买一些原料。 除了这些,制造染料的过程中,酒精也要用很多。 这个就不太合适从外面买了。 一来价格太贵,二来这东西制造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她又不用纯度特别高的,酿点酒蒸馏一下就好了。 当然,在这之前她是找督查申请了准许酿酒的批条的。 酿酒离不开原料,等到第二年播种的时候,易申便开始安排在棉田里套种玉米和大豆。 大豆可以肥田,玉米可以酿酒,这个安排非常合理,底下的人也都没有意见。 反正都是东家的地,种什么不是种?多种一种作物东家还多给他们钱呢,他们又不亏! 染料厂几种染料的生产量逐渐增加,赵氏纺织厂产出的彩色毛线、丝织品、棉布的种类也越来越多。 这个时代还不崇尚天然植物染料,人们更多的是喜欢更加鲜艷的颜色,天然的染料通常颜色暗淡,在这个没有环保概念的年代里,并不受欢迎。 于是渐渐地有其他的纺织厂找来赵氏,提出购买染料。 易申不介意多赚钱,这些事情就都交给下面的管事,反正规定好一个价格底线,再根据产量给出供货期限,剩下的都不是问题。 第151页 在赵执安的脚开始裹尖的时候,津城染料厂的一个副厂长来找易申,态度还非常倨傲。 这人姓汪。易申让把人带到待客室去,她又忙了半小时才抽出空去接待。 她一进门,便看到那人的目光放肆地落在她的脚上。 易申自打接管赵氏的厂子就忙得很,虽然科尔斯特几次提出她若是想放足,应该趁着天凉,但是她一拖再拖,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也不适合去做手术了。 易申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大大方方地问道:「汪副厂长没见过小脚?」 汪副厂长笑了笑,眼神里带着轻蔑:「见是见过,但没见过敢这样堂而皇之出来的。」 易申从秘书手里接过茶碗,正准备给汪副厂长让一让,揭开茶碗盖便眉头一皱:「怎么泡了龙井?汪副厂长是京城来的,人家喝高碎的,去换成高碎。」 汪副厂长:「……」没听说过招待贵客用高碎的!他摘下眼镜低头擦拭,藉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结果擦完眼镜一抬头,看到易申不知什么时候把他放在一边的雨伞拿在手里,手上一用力,黄铜的伞骨便扭成了麻花。 汪副厂长:「……」 他终正色,开始说明来意。 只是他虽然不再用带着调戏的目光看易申,语气里却仍旧带着几分矜持和高傲。 「一万银元,我们要买你的染料配方。」汪副厂长说道。 易申笑笑:「一万银元?你要买哪一种?」 「全部。」汪副厂长抬起下巴,神情倨傲,「我知道你嫌少,但这钱不是给我的,是给皇帝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夫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易申往沙发上一靠,阴阳怪气地说:「皇帝復辟几天了?在奉天那一亩三分地,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呢,你拿这话唬谁呢?」 汪副厂长的笑容淡了两分,语气也重了些:「赵夫人,你别管皇帝现在有多少的地——皇军要你的配方,你敢不给?」 易申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要染料可以,要多少我加班加点地给你生产,但是配方……」她轻蔑地笑笑,「伊比利亚的总督都没跟我提过这个,你确定你拿得起?」 汪副厂长脸色难看。 说实话他来之前没把这个任务当回事儿。 不就是个妇道人家! 赵老爷子死了之后,居然让儿媳妇得了势,他当然不会觉得是赵二奶奶手段高超,他只会觉得赵老爷子两个儿子都是顶顶的草包。 汪副厂长早就听说了,那位赵二奶奶还裹着小脚呢,一个小脚女人,见识能有多少?除了相夫教子她能会什么? 至于赵老二的老婆研制出了染料—— 笑话!他们一群留过洋的都造不出来,一个小脚女人能懂这个? 必定是赵二心疼老婆,所以把这个功劳安在老婆身上罢了。 在汪副厂长想来,他只要用皇帝吓一吓那个小脚女人,说不定两万银元都用不到。 ——没错,东瀛人给了他两万银元,而他打算扣下一半。 「赵夫人可想清楚,」汪副厂长威胁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今天不给皇军面子,只怕以后见面也不好做事。」 易申自然能听懂他话里的深意,但是她不在乎。 「没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易申说道,「前两年你们无故把卖给我们的染料提价,那个时候你想到今天的事情了吗?」 汪副厂长几次威胁,都被易申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两人谈了不到半小时,谈判便彻底破裂。 他起身扣上礼帽,冷笑道:「咱们走着瞧!」 易申让秘书拿一把新伞过来:「一把伞我还是赔得起的。」 汪副厂长夺过雨伞,扭头就走。 染料厂的管事一直等在门外,见汪副厂长怒气沖沖地离开,便知道他的目的并未达成。 易申过来之前,他被汪副厂长明嘲暗讽了好一阵,此时见他的脸色,心里很是痛快。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担心:「二奶奶,他们在奉天建了新厂,这个姓汪的就是,咳咳,养的一条狗。咱们不怕恶狗,可……狗主人来找麻烦怎么办?」 易申不以为意:「咱这是海城,立着津城两千多里地,离着奉天三千多里,他有多大本事找咱们厂子的茬?」 管事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易申想安慰他几句,比如几年之内咱们这里是不会有事之类的话,但还没开口,走廊上跑来一个人。 走进之后,易申认出是赵家的小厮。 「二奶奶!」小厮跑得满头大汗,「二爷发烧了,怎么也退不下去!」 易申算算日子,确实也差不多了,便叫车回赵家。 走进卧房,赵执安果然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屋子里瀰漫着淡淡的腐臭气味。 几个婆子看到易申,脸上多了些畏惧。 她们这几个月听赵执安连哭带骂,事情大致了解了。 原来赵二爷并非主动要求裹脚,只是因为说了一句小脚好看,又不听二奶奶的话,要给二小姐裹脚,二奶奶这才一怒之下给他裹上了。 ——二奶奶真是狠人! 婆子们虽然是易申雇来的,只听易申的话,赵执安再哭再骂她们也不会给他放开,但这并不影响她们觉得易申是个狠人。 第152页 一个婆子给赵执安额头上换了冰毛巾,赵执安被冷水一激,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 「你……」赵执安努力辨认眼前这个身影,过了好一阵,才认出来是他老婆。 赵执安别过头去不肯说话。 易申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二爷莫怕,都是要走这一遭的,等你脚上的脓血流尽,便可裹弯了,到时候你想裹几寸的我都给你裹出来。」 她感觉到赵执安的手心发烫,又说道:「二爷现在是毒火上侵,西洋医生管这个叫感染,我拜託罗马诺女士买了几支青霉素,用上就好了,死不了的。」 赵执安闭上眼睛,掩饰住眼中的恨意。 易申走出屋子,回头对婆子说:「你们也时常开窗放一放,这个味儿确实重。」 婆子们讪笑不语。 赵执安可怜吗?大概算得上可怜吧。 但易申没觉得她亏欠了赵执安什么。 在原剧情里面,赵二丫死于裹脚过程中的感染。原身因为阻止还被送去了乡下,可这个过程中赵执安做了什么? 现在赵执安也感染了,但易申给他准备了青霉素啊! 她为了这几支青霉素,求爷爷告奶奶的,说了一箩筐好话,许出去多少好处,才打动罗马诺女士跟总督求情,允许她购买。 这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易申走出院子,有下人过来禀报,说大奶奶来了。易申正准备去前厅招待,便看到赵二丫张着手臂向她跑来。 婆子有些担心,怕赵二丫撞到她。易申拦住婆子,弯下腰把赵二丫抱在怀里。 小姑娘笑得可开心了。 她就抱着赵二丫,一路去前厅见贺书兰。 贺书兰一见赵二丫就站起来,过来逗她,一边逗一边说:「你也该给二丫取个像样的名字了,老是二丫二丫地叫着多不像样?」她停顿一下,嗤笑一声,「咱们赵家可是进步家庭呢,哪能给孩子取这种贱名儿?」 易申给赵执安裹了脚的事情,贺书兰略有耳闻。她没太在意。 贺书兰的父母都是留过学的,她从小就没见过周围人有裹脚的。 这年头又没有网络,因此贺书兰只是大概知道小脚是怎么一回事,知道过程中会痛,知道这是个封建糟粕而已。 她根本不知道赵执安已经快死了——当然,易申搞来了青霉素,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活下来的,这年头耐药菌几乎没有,青霉素就是神药。 所以贺书兰也根本没和赵执平说起这事。 赵执平经常在外面忙,天南海北地忙,就算回到海城,他们夫妻俩也说不上几句话。赵执安根本不足以成为他们夫妻二人短暂见面之时的话题。 有这时间,他们说起易申的时候更多。 易申笑着说:「我在想呢,反正上初小还要好几年,我可以慢慢想个好名字。」 贺书兰摸摸赵二丫的头顶:「嘻嘻嘻,你还要当好几年二丫。」 赵二丫往易申怀里一躲,不理她大伯娘了。 两人坐下,丫头端上茶来,贺书兰喝了一口,才很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上次说请你去看的书,不能够了。」 易申一时间没想起来:「什么?」 贺书兰低声道:「《资本论》和《宣言》。最近巡捕房抓红匪,执平得着信儿,我们把这些书都烧了。」 易申笑笑:「没事,我现在也忙得很,你就算给我,我也不一定有时间看。」 贺书兰仍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五六年前有过一次的,那次我们就没烧——老太太再是看不上我们,但执平也是赵家大爷,谁敢来搜赵大爷的家?不过执平一定要我烧了,我就……」她脸色微红,低下了头。 易申接连表示没关系。 贺书兰是个认死理的人,她觉得这事是她亏了易申,便送了易申一台收音机,作为赔礼。 「海城电台挺好听的,有说书唱戏的,我闲着的时候听听觉得挺有意思。」贺书兰说道。 这时候收音机值不少钱,但是赵执平和贺书兰都不是穷人,易申也就收下了。她心里想着改天送赵维维一些礼物作为回礼,她担心直接送贺书兰她会不收。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贺书兰起身告辞。 易申就问:「嫂子不看看老太太?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好……」说不定见一面少一面了呢。易申没说后半句,但她觉得贺书兰应该能听懂。 贺书兰神情微妙:「我去看老太太,她怕会少活几年吧?」 易申笑了笑:「也是。」 易申将贺书兰送到二门外面,贺书兰回身摸了摸赵二丫的头,忽然张开双臂抱了易申一下。 易申怀里抱着个孩子呢,所以她没能感受到贺书兰温暖的胸怀,她只感到贺书兰在她的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执平让我对你说一句……」 「……他对不起赵家。」 贺书兰温热的气息吹在易申的耳朵上,她感到耳朵有点痒,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却见贺书兰已经笑着又拍拍赵二丫的脑袋,大步离开了。 易申几乎要怀疑刚才贺书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赵二丫伸手捉她的珍珠耳坠,才回过神来。 易申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笑出了声。 第57章 .架空民国文05你爱这片土地,但我也…… 第153页 易申没有去向贺书兰打听,她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易申了解过相似的歷史,她可以做出自己的推断。 她抱着女儿走回内宅,招来婆子问了问。 她的三个儿子,赵胜业跟着先生开蒙,这先生还是老太爷在的时候就请下来的。赵二郎和赵三郎这时候都在老太太屋里。老人家虽然话说不利索,但是孙子她还是要看的。 至于赵二丫这个孙女,赵老太太除了裹脚的时候会记得自己有个孙女在府上,其他的时候根本就想不起来。 易申也不去打扰他们祖孙三人——人家亲奶奶亲自照看呢,她这个便宜妈往上凑什么?她再用心也不能够把那几个当亲生的,既然赵老太太乐意带,就让她带着去呗。 这天她没再去厂子里,她得看着赵执安,别让他这么快死了。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青霉素是真的好用。只一次,赵执安的体温就降下来,人也慢慢清醒了。 易申嫌弃他屋子里一股腐肉味,只在外间等着。听婆子说热退了,便要离开。 谁知婆子出来说,赵执安醒了,要见她。 易申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屏住唿吸站在门口,婆子给她搬一把椅子过来,她便坐下了。 赵执安的烧退了,但两颊仍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半靠在床头,头髮由于几个月没剪,已经长到后背上,此时被汗水打湿,散乱地披在肩头。 易申看着他没说话。 「我,」赵执安的声音有些哑,「我没死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易申虽然对他无感,但是这么一个病态的美人,也是乐意和他说两句话的——如果屋子里没有那股子腐肉味,她说不定会多说几句。 易申翘起一只脚,脚尖对着赵执安的方向,缓缓地说:「我九岁开始裹脚,你们家催得急,裹瘦的时候,对,就是你现在这个阶段——我后娘给我的裹脚布里垫了碎瓷片,逼着我满院子的走,我脚痛走不动,她就用擀面杖锤我的脚。」 易申伸出手,摘掉一只绣鞋,还动手将裹脚布除去。 屋子里两个婆子都很吃惊,下意识地想迴避,但她们一向只听易申的话,见她并未吩咐,便只把头扭到一边。 易申指着她折断的足弓说道:「你还差最后一步。等你脚上的肉都烂掉,还要把你的脚像这样折断,脚尖和脚跟挨在一起。」 赵执安脸上的血色渐渐地褪去,慢慢变得惨白。 「我,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我不知道的,我如果知道,我怎么会让二丫……」 易申笑笑:「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关心。反正被裹脚的不是你,骨折肉烂的也不是你,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彰显你的孝心,至于你的女儿会不会哭会不会痛,她会不会因此感染髮烧命悬一线,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执安根本不敢看易申,但是他人靠在床边,又能躲到哪里去?只是把头扭到一边罢了。 裹了脚以后,光着脚是没办法穿鞋的,易申又把布缠回去才穿鞋站起来。 「给他放开吧。」易申吩咐两个婆子。 赵执安勐地扭回头,惊愕地看向易申。 「怎么,你真的想裹成三寸的?」易申问道。 「我,我……」赵执安的目光往易申的脚上瞟,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们家逼着你把脚裹成那个样子,你怎么会放过我。 易申嗤笑一声:「一码归一码,当初决定让我裹脚的是你爹和我爹,动手给我裹的是我后娘,和你没关系。你受的罪是为了补偿你女儿。」不过也只能补偿这辈子罢了——易申在心里补上后半句。 赵执安显然没想到易申会说这话,他讷讷许久,仍然说不出话。 易申却不想等他编织好用词。她没这个闲工夫。 「给他拿双靴子过来,」她看一眼赵执安,「等他伤口癒合,往鞋里面多垫些棉花,也就和别人差不多了。」说完,她便走出了房间。 说实话海城地处南方沿海,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空气都是湿漉漉的让人不舒服,但易申走到外面,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外面的空气真是太清新太美妙了! 她暂时放了赵执安,但没打算把人放出赵家。 虽然易申觉得赵执安有点斯得哥尔摩综合徵了,即使放出去他也跑不掉,但她不希望有任何变故。 她承担不起后果。 赵氏还在继续推出新产品。 各种颜色的染料就不用说了,易申就是以这个名义开分厂然后接管赵家生意的;除此之外,在赵家的铺子里,丝织厂生产的各种色泽艷丽的衣料、成衣、丝线,毛纺厂生产的各色毛衫、围巾、毛线,都有售卖。 各种饰品,诸如绣花的团扇摺扇,毛线织的布偶,也卖得不错。 即使海城在几个月前刚刚经歷过一场战乱,但自从东瀛人签订和议退出海城之后,这座城市还是迅速恢復了歌舞昇平。 赵家大爷与大奶奶闹离婚的消息,也是在这个时候登上花边新闻的。 易申在厂子里忙得团团转,没看到报纸,她是当天晚上回家才知道这事的。 她一进门,管家就匆匆迎上来说:「二奶奶不好了,大爷和大奶奶要闹离婚!」 易申:?? 他们离婚关她什么事啊! 她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管家走进前厅,一进去便看到贺书兰披头散髮地坐在椅子上抹眼泪。赵执安在旁边劝赵执平。 第154页 几个月不见,赵执平已经瘦得脱了形,此时歪在贵妃椅上,手里拿着个菸袋,不耐烦地在茶几上磕。 「大爷这次太不像话了……」管家满头大汗,「大爷抽大烟,钱用完了,就逼着大奶奶拿嫁妆填补,大奶奶不肯,大爷,就,就动了手……」 易申这才注意到贺书兰额头和脸颊上都有一大片青紫。 草(一种植物)! 她快步走到贺书兰身边,想看看她别的地方有没有伤口,走进之后才看到她小腿上也有一大片擦伤。 易申刚伸出手,贺书兰便抓住她的手开始哭诉:「他这几个没往家里拿一分钱也就算了,我有工作,我养着女儿,可他居然让我拿嫁妆给他抽大烟!这就是个无底洞!」 易申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回头看赵执平。赵执平衔着菸袋嘴,不防对上易申的目光,当即垂下视,不耐地骂赵执安:「我才是你哥,你不帮着我,帮着个外人?」 「大哥,你是我大哥,大嫂也是我侄女的亲娘,怎么能叫外人?」赵执安耐心地试图劝解,「都是亲人,咱们就得讲理——」 赵执平打断他的话:「你就是铁了心帮那个女人是不是?我告诉你赵执安,你今天要是帮她,以后就别想认我这个大哥!」 贺书兰愤怒地站起身,差点把易申带一个趔趄:「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连自己女儿的学费你都要抢,我这个月刚发的薪水你就拿去抽大烟,你还是人吗?」 赵执平直起身子,两眼死死地盯着贺书兰:「她的学费?还不都是我的钱!你嫁进我们赵家,生是我赵家的人,死是我赵家的鬼,你的人都是我的,你的薪水也是我的!」 贺书兰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捂着脸放声大哭,直哭得干呕起来。 易申抚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帮她拢了拢头髮,手指不经意地在她面颊的淤青上掠过。 她触电般地缩回手,贺书兰似有所觉,又抓住她的手,泪眼朦胧地说:「他不是东西,他真不是个东西。」 易申只觉得对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沉默片刻,努力从记忆里翻出赵老太爷对大烟的态度,冷冷地对赵执平说:「大伯这话就不对了,爹生前几次三番说赵家子弟谁敢碰大烟,就不要当赵家的人——」 赵执平暴怒地跳下贵妃椅,向易申冲过来,赵执平赶紧拦住他:「大哥,冷静,冷静!」他是领教过易申的武力值的,他觉得赵执平这个大菸鬼……还是不要和易申动手了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赵执平暴跳如雷,「这是我们赵家的家事,你一个嫁进来的媳妇有资格开口吗?」他顿了顿,恍然大悟道:「我说呢,你现在怎么这么有底气,原来大话都不敢说一句的——你管了几天厂子,真把自己当成主人了是吧?你做梦!我才是赵家长子,赵家的家产都应该是我的!你不过是赵家养的一条狗,我要把你赶出去,你猜族老是会帮我还是帮你?」 易申的内心毫无波澜:「我不想猜,大伯若想知道,去试试就好。」 赵执平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赵执安想要拦他,被他一菸袋敲在头上,惨叫着退开了。 赵执平来的时候,管家就上去说了两句话,手上的扳指就被抢走了。现在赵执平铁了心想走……虽然他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但是易申没发话,管家既不想拦也不敢拦。 赵执平走了,赵执安过来和易申一起劝贺书兰,劝了将近半个小时,贺书兰才慢慢止住哭声。 「维维呢?」易申问道,「你这个样子,不怕吓到维维吗?」 贺书兰垂下眼眸:「我送她去我爹那里了,我让爹娘帮我带两天。」 她的心情终于稳定下来,易申犹豫着说:「大嫂去我那里洗洗脸?你和大哥的院子久没有人住,虽然每日打扫,但总是少了些人气儿。」 贺书兰一言不发,起身跟着易申回了院子。 洗脸的时候,她不让任何人服侍,连易申都被赶了出去。 易申离开之前打开妆盒:「大嫂,我这里有螺子黛和胭脂,还有香粉,你若想用来遮掩瘀伤,可以试试。」 贺书兰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易申走到门外,赵执安在那里探头探脑。 其实现在贺书兰在里间,他一个小叔子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他有些话想和易申商量。 「你真让大哥去找族老?」赵执安被易申整治怕了,说话都带着几分恭敬,「他们真会把大哥赶出去的,他现在那个样子,离了家怎么活?」 易申看他一眼,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些深意,但是失败了。 「赵家子弟不许碰大烟,你爹有没有说过这话?」易申反问。 赵执安顿时蔫了:「说过。」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易申冷笑。 赵执安犹豫半晌:「可,大哥是长子,咱们把大哥赶出门,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易申不以为意:「赵家这么大,满海城哪里没有赵家的人,还真能把你哥饿死?大烟又不是不能戒,什么时候戒了什么时候再接回来不就行了?」 赵执安就没敢再反驳。 贺书兰在发现赵执平抽大烟后,已经把家里所有现金都带在身上。这次闹回赵家,赵执平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叫人把值钱的东西全搬到赵家,连门锁都换了。 第155页 用她的话说,「我不贪你们赵家的东西,但是也不能让他把东西卖了去买大烟,所以我把东西都送回来,你们帮我看着,不能让他拿走一件。」 赵执平一怒之下离开赵家,再回家就发现自己进不去家门。叫人砸开锁,里面跟遭了强盗一样,什么都不剩,耗子进去都得哭着出来。 他又去赵家铺子支钱,贺书兰和易申哪里留这个空子,早在各处打点好了,赵执平现在一个大洋都支不出来,也不能赊东西。 赵执平再去大烟馆,烟馆的老闆都不敢接待他。 「赵大爷给小的一条活路吧,」老闆连连讨饶,「赵二奶奶说了,我要是敢给大爷赊帐,她就叫洋人的巡捕过来砸店,满海城谁都知道府上二奶奶和洋人总督都说得上话,小的真的惹不起啊!」 赵执平四处碰壁,最后竟然真的叫人回老家,把族老请来了。 族老开始不明所以,但听赵执安解释原委之后,也想骂赵执平了。 ——他们和赵老太爷是一辈的,但是赵家老宅那些人,都是靠着赵老太爷这一支吃饭的啊! 他们敢公然违抗老太爷几次三番强调过的禁令? 以后不想吃饭了? 族老们开始努力和稀泥。 但菸鬼是没办法接受和稀泥的。赵执平一天碰不到大烟,就开始寻死觅活。族老们不敢看他活活把自己折腾死,又来劝赵执安多少给他点。 「这玩意不是一两天能戒的,好歹慢慢减下来。」族老们的脸跟苦瓜似的。 赵执安觑一眼易申的脸色,断然拒绝:「没听说过这个还能慢慢来,大哥要寻死就把他捆起来,捆起来他就不会寻死了。」 族老们就继续和稀泥。 易申不耐烦听他们掰扯,索性每天早出晚归,在厂子里一待一整天。贺书兰也不想听族老劝和,就跟着易申进厂子。易申做实验她就帮忙洗试管,易申处理帐务她就在旁边打毛衣。 她们躲了没两天,赵执平不知怎么从赵家跑出来,到厂子里来闹。 「这是我的厂子!」他往厂门口地上一坐,「易厂长?什么易厂长,我承认过她吗?她一个外姓人,凭什么给赵家的厂子做主?」 门卫管不住他,来请示易申。 易申回头看看坐在会议室里安安静静打围巾的贺书兰,说道:「带他去小会议室。」 赵执平趾高气昂地走进厂子,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这里也不满意那里也不满意。 被请进小会议室,他还嫌弃座位太硬。 易申满脸嫌弃,对管事说:「你们出去,离远点,今天我和大哥说的话传出去一个字,我就开除你们。」 管事们知道事情严重,谁也不敢留下来看主雇家的家丑,一个个躲得老远。 小会议室带个小字,但也只是相对于大会议室来说的。会议室足有一百多平米,两个人坐在正中间,就算外面的人不躲开,他们也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 赵执平脸上满是冷笑:「赶我走,可以,但不给够钱我是不会走的。」 易申转了转手上的镯子,问道:「你手上有一千大洋,你觉得不够。你需要什么?」 赵执平的眼角抽了抽,往后一靠,菸袋又衔进嘴里,说话略有些含煳:「我哪有钱?我辛辛苦苦攒的钱全让那个臭婆娘拿走了!」 易申又问:「你想要什么?」 赵执平说道:「给我五万大洋,我就承认你做这个厂长。」 易申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也靠在椅子背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赵执平。 「钱有什么用?」片刻之后,她突兀地问道,「你拿着钱能买到枪还是买到炮?你带着五万大洋上路,是要用大洋砸死东瀛鬼子?」 赵执平一个哆嗦,差点把菸袋扔到地上。 「你个死娘们说什么!」他怒道,「东瀛人刚打过海城,你说这话是要给赵家引祸吗?」 易申也在心里盘算她手上的东西。 以及,反覆地思考赵执平到底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是那边的人。 她决定冒一次险。 东瀛人在奉天扶持末代皇帝,建立了伪政府,还有四年左右的时间,海城就保不住了。 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赵执平,她能够确定赵执平不是汉奸、不是青党的人,她的[君主立宪]徽章在他面前无效—— 作为一个民族企业家庭出身的大少爷,这个徽章对他无效,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易申转过身背对赵执平,从里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这两年从未离身的纸。 她将纸张展开,放在桌上,推到赵执平面前。 赵执平初时满脸不屑,待看清上面第一行字,脸色就变了。 他狐疑不定地看一眼易申,见她面无表情,犹豫一瞬之后,伸手把纸张拿在手里,仔细地看。 看到一半,他的手就开始抖了。 「你,你……」他的手越抖越厉害,那一张薄薄的纸似乎有千斤之重,让他根本无法拿稳。 易申身子前倾,手肘支在桌子上:「这些东西比五万大洋如何?」 赵执平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有点鼻塞,不好意思在弟妹面前揩鼻涕,只好用力地吸了吸。 「这怎么可能?」赵执平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易申反问,「我为什么要做染料,你真以为是因为捨不得那几台染布的机器?对赵家来说,那是伤筋动骨的东西吗?就算心疼两台机器,难道不能转卖出去?就算折价卖出去,也比建个染料厂划算。」 第156页 赵执平的手终于不抖了。但是他眼里的泪也终于落了下来:「我没想到……」 易申嗤笑一声:「只许你热爱这片土地,我难道就不是华国人?——不过,这些东西我可以送你,但是……」 她故意停顿下来,赵执平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反悔。 易申沖他笑笑:「怎么把东西送去你想要的地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现在还远不到和我的供货商翻脸的时候,你怎么带走这些东西,我不能沾手。」 赵执平松了口气:「那是自然。」 他再次仔仔细细地看清单上的东西,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清单前面还很正常:高温消毒纱布、脱脂棉球,消毒桑蚕丝(带针,可用于缝合伤口),这些赵执平可以理解,这本就也是他来厂子里闹的目的。 ——当然,来之前他只想带走些棉布和棉花,他没想到能直接有消毒过的。 后面就是他根本没奢望过的东西了:医用酒精,硝基苯(可用作炸药),硝酸甘油(硅藻土处理,可用作炸药)。 就离谱,非常离谱。 「你在洋人眼皮底下做这个?」赵执平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易申沖他神秘地笑了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田里种玉米和大豆?就为了省点钱吗?」当然不是,赵家很有钱,她只是要从这些东西里面抠出她想要的原料。 她一开始用来作染料的原料是什么?煤焦油,她只用里面的苯胺。 后来她藉口煤焦油产率低,直接把原料改成了苯、亚硝酸盐和硫酸。制造的过程中还要用到大量酒精作为溶剂。 然后她种植大豆,要用豆饼作为棉田的肥料。 这个过程中的豆油也被她扣下了,名义是分解了做甘油,让赵家向化妆品行业进军,拓展业务。 然后她给赵执平的两样违禁品,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赵执平在小会议室里坐了很久才勉强恢復平静,一抬头便看见易申对着镜子,往脸上画淤青的妆。 「你怎么也会?!」赵执平小声抱怨道,「你们女人是天生都会这个吗?」 易申把头髮放下来,还扯下几缕来,放在赵执平手里让他拿着做戏。「今天之后,赵大爷的名声就不能要了,」她微笑着说,「先打了老婆,现在连弟妹都打,啧啧,真是不可救药。」 赵执平干咳两声,没有反驳。 「来人!」等赵执平把纸条收好,易申冲到门口,沖外面尖叫起来:「赵执平疯了,把他给我,啊——」 赵执平一菸袋砸在她的头上。 作为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脚女人,易申顺势倒在地上。 等管事们听到声音围上来,易申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厂子是我家的!」赵执平被两个管事按着,却还是昂起头,洋洋得意地说道,「你一天不给我银子,我就来打你一天,我看你能坚持多少天!」 「呸!」有个管事听不下去,啐他一口:「真不是个东西!」 易申也跟着点着头:「不是东西!」 第58章 .架空民国文06这位现在也不简单了啊…… 赵执平又上了一次花边新闻,让海城人好好地看了赵家一次笑话。 不过细细想来,近十年来赵家也只上过四次花边新闻。 赵家大爷为了真爱与赵老爷子决裂,赵老爷子马上风,赵家大爷为了大烟与真爱大打出手,赵家大爷为抽大烟大闹赵氏工厂怒打赵二奶奶。 ——如果不是后面三次太过密集,其实这个频率算不上多的。 工厂里的管事把赵执平按在地上,赵执平一点也不怕。 「有本事就送我去巡捕房,」他抽出空来就给了旁边人一下,「我倒要看看你个死娘们敢不敢,占了我的厂子还不给我钱,我让我弟弟休了你!」 易申的秘书跑过来,想要帮易申拢一拢头髮,看到赵执平兇狠的目光,鼓起勇气挡在易申前面。 「有话好说……」易申软绵绵地抗议一句,赵执平更加得意了。 「你们看看,她也知道她理亏!」管事们见赵执平似乎不再想动手,也不用力按他,赵执平站起身掸掸袖子,沖他们把手一伸:「我的烟枪,给我捡起来。」 一个管事忍气吞声把烟枪送到他手里。 「五万大洋,少一个子儿都不行!」赵执平深深地吸了两口,顿觉身心舒畅。 易申脸色更加难看:「秦参谋刚定了一批货,现在没这么多现钱。」 「没有现大洋就用货抵啊!」赵执平吊儿郎当地说,「货不够可以卖铺子卖地,我不信你拿不出来。」 易申低头思索许久,闭上眼长长地嘆了口气:「好,给我几天时间。」 赵执平冷笑一声,又一伸手:「先给我十个大洋,几天不去烟馆,可憋死我了。」 「给他钱,让他滚!」易申咬着牙说道。 钱拿到手,赵执平也不介意易申的态度,哼着小曲儿就离开了。 几个管事围上来:「厂长,这……」 易申脸色铁青:「给他货!他再来这么几次,还有人敢做咱家的生意吗?」然后她又忿忿道:「货到了他手里,他也得有命去卖!把老李叫来。」她又停顿片刻,才拂袖离去。 「老李?」几个管事窃窃私语,「叫老李去干嘛?平时不是有瑕疵货才让他带去乡下,原价买了骗骗那群泥腿子吗?厂长叫老李做什么?」 第157页 另一人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他一下:「你这还不懂?大爷坑了咱们厂长一次,厂长也要用瑕疵货坑大爷一次呗!你还非要说出来,传出去大爷再来闹,你担着?」 那人急忙捂着嘴不敢说话了。 三天之后,赵执平从赵氏工厂拉走了十辆卡车的货。赵执平满面春风地站在厂门外面,两手揣在袖子里,非常得意。易申等到所有东西搬上车,出来与他敷衍几句。 「易厂长,破费破费。」赵执平笑得很是灿烂。 易申假笑:「祝大伯生意兴隆,早日回笼资金。」 赵执平跳上最后一辆卡车走了。 几天之后,他又来了。 「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就这么坑自家人的吗?」门卫拦着不让进,他就在厂子门外骂,「你给我的都是什么破烂东西?」 不少人围在厂外窃窃私语。 赵执平这两天找铺子帮他买东西,谁知打开箱子之后,只有上面一层看起来光鲜,下面的货物都是糟烂的,他降价都卖不出去。 易申在几个管事的保护之下走出来,她脸上的淤青还没好利索。 「你说什么胡话?」她冷冷地说道,「东西是你亲自查看过的,收条是你亲自写的,有什么问题当时不说出来,现在过去这么多天,你又要来闹事?」 赵执平气得满脸通红:「恶妇!」 易申压根不理他,转身回了厂子里。 赵执平多方打点,没人肯为他出头。想回赵家宅子闹,赵老太太早就瘫了,话都说不成句,赵执安现在就是易申养的小绵羊,让他为大哥讨公道去找易申,做梦都不用想。 赵执平一气之下带着东西就离了海城。现在海城周边都知道他手里的货被易申做了手脚,他在附近是迈不出去的,想忽悠人只能往远处走。 但往远处走,就不太平;十几车的东西,运到哪里去都不是容易的事,就算一路平平安安,运费也要花上一大笔。 「这仇我记下了。」他临走的时候撂下狠话,「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赵执平走了之后,没过多久就不再有人议论这事了。 说到底,不过是赵家二奶奶坑了大哥一笔钱而已,这时候一个人离开了,众人也就渐渐地忘了。 赵执安倒是因为这事提心弔胆许久,生怕易申把对赵执平的怒气迁移到他身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敢出现在易申面前。 他的脚裹了一段时间,不过到底只是脚趾骨折,足弓没有受损,养了几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再往靴子里多垫点棉花,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除了阴天下雨的时候有点脚疼。 于是赵老太太发现,她的二儿子变得贴心了许多。现在一有变天,她二儿子就会过来嘘寒问暖。 虽然赵执安只能口头上表示关心,最多给她端个茶碗,但老太太仍然觉得很是舒心。 ——只是如果他多管管生意上的事,别叫那个外姓人把厂子的钱贪进自己口袋,就更好了。 赵执安不出门,所以也不知道科尔斯特三天两头去找易申。 不过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三个又三个月,你都拖了多少个三个月?」科尔斯特试图劝说易申赶紧放足,「三个月前天气热,不适合手术,现在天冷了你还是不想手术,你每天这样走来走去脚不疼的吗?」 易申埋头算帐,头都没抬一下:「那我让你开点止痛药,你死活不开。」 「你知道我的止痛酊是什么成分的吗?」科尔斯特小声嘟囔,「就是鸦片合剂,吃了倒是不痛,可是会上瘾的啊!」 「阿司匹林呢?」易申终于核对完一页帐目,把帐本放在一旁,「你连阿司匹林都搞不到吗?——还有青霉素,你不知道,我上一次忙得忘了往趾缝里撒明矾,竟然发烧好几天,我们的药对感染的效果真的不好。」 科尔斯特:「……」他疑惑地看看易申。 「这个有钱也买不到啊。」他嘀咕道,「上次我帮你买的几支你都用完了?」 易申敷衍道:「都给我丈夫用了。」 科尔斯特愤怒地站起身:「你竟然把我送你的药给你的丈夫!在你的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 易申:???? 不是说好了下辈子再说吗,你这辈子为什么要跟我提感情? 她脸上的疑惑太过伤人,科尔斯特悲愤地摔门而去。 但是半个月之后,他又让人给易申送来五支青霉素,没亲自来。他还让带话的人对易申强调,真的是最后五支,希望她能够留着给自己保命,不要再用在别的野男人身上。 易申没把这话往心里去。 其实系统给她的身体很好健康。除了脚部畸形之外,其他部分什么毛病都没有。感染什么,根本不存在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支比黄金还珍贵的药收了起来。 上次剩的几支都让赵执平带走了,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到达他的目的地。 皇帝在奉天復辟后的第三年,易申终于给赵二丫取了名字。 叫赵新新。至于她的双胞胎哥哥,还有易申没正眼瞧过的赵三郎,取名权就交给赵执安了。 赵执安私底下向她抱怨:「二郎三郎也是你亲生的,你就不能把心分给他们一点吗?」 易申的回答非常耿直:「我的心只有一个,不能分成很多份。」 第158页 赵执安的神情变幻莫测起来。 那天直到晚上,易申赶赵执安回他自己房间睡觉的时候,赵执安才扭扭捏捏地问道:「那么你的心里有我吗?」 易申:? 她疑惑地看着赵执安:「你对着你外面养的女学生说一遍这话?」 赵执安:「……」他应该怎么告诉易申,他是被人骗了呢? 当初那女人说她是隔壁朱城的高小学生,家里逼她给一个老军阀做小,她才跑出来的。赵执安那时候满心嫌弃家里那个封建糟粕味道很浓的老婆,就把这个「女学生」养在外面,很是如胶似漆了一段时间。 谁知他出事缓过来之后派人去他外面的小家找人,那「女学生」早就卷了值钱东西跑了。 赵执安气不过,派人去朱城打听,却发现那女人一句真话没有,朱城高小根本没有这个人,她说的那家也根本没有女儿。后来还有个管事偷偷告诉赵执安,他去舞厅买醉的时候,见到过二爷在外面养的「女学生」,但是听其他的舞女说,那人干了有六七年,前两年说是从良嫁人去了,最近才又回来的。 赵执安被气个半死,羞愧自己连个女人的真实面目都看不清,想要报復回去,却拉不下这个脸。 ——他不再提这事,还只有小范围的几个人知道他赵家二爷被个舞女骗了好几年,他如果找上门去,那全海城就都知道了! 他真的不想让赵家再上一次花边新闻了。 赵执安不好意思跟易申提他被骗的事。其实如果他提了,易申会告诉他,她早就想到这种结果了。 现在是什么年代?能去学校念书的女子,首先不可能是赤贫之家,家里必定略有资产,然后还要家里人开明,允许她们去学校念书。 赵执安是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是有宋玉潘安之貌,能让这样的女学生放下骄傲抛弃尊严给他做外室? 即便是家里有老古董,只为了让女儿镀一层金勉强送去念书的,那也必定是为了钓个金龟婿。 这样的人家就更不可能看上赵执安了。他还不够格。 几年之前,赵执安和那女人好上的时候,赵老爷子还没下决心把赵执平赶出家门呢,赵执安连赵家继承人都算不上,真没资格当个金龟婿。 ——赵执安没好意思对易申说这些,所以他很幸运地,没有再被易申嘲笑一通。 赵氏工厂被赵执平「勒索」走一大批财物,海城不少人便盯着赵家,想趁他们资金运转不开的时候,来谋求一些利益。 但易申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给赵执平的,明面上都是些「瑕疵货」,厂里的管事知道这次并没有伤筋动骨。但在这次之后,易申开始变本加厉地省钱了。 比如逢年过节给管事们发的年糕汤圆粽子月饼香肠等等,以前都是下面庄子上送来一部分,不够的就出去买。 现在不行了,易申找了座大小合适的庄子,这些东西都自己做。 不但东西要自己做,原料也要自己产。 这些年战乱不止,海城下面的荒地很多,易申买了几千亩荒地,什么都种,什么都养,然后都拿去做吃的。 荒地种粮食产量低,她索性建了一座化肥厂。 赵家人目瞪口呆,赵家工厂里上上下下也震惊非常。他们真没想到自家二奶奶会这么有本事,什么东西都能造的出来。 海城其他商人就既惊且酸了。 「当年怎么不是我儿子娶了赵家二奶奶呢?」据说海城商会的新任会长私下里多次对人说过这话,「要是我儿子娶了她,现在这些就都是我的了!」 有这种想法的人还不少。 甚至有些人还付诸实际行动了。 ——时代变啦,男人可以在外面养小,女人也可嘛! 虽然让他们自己家的女人养汉,他们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是……万一赵家二奶奶能看上他们儿子呢? 而且经过细緻的分析,他们发现赵家二奶奶嫁进赵家头一年就生了大儿子,第三年就生了对龙凤胎,又过了两年生了三儿子。 现在又过去两三年,她还没传出喜讯。要说是生孩子时候受了什么损伤所以一直没有再怀,但是她生龙凤胎之后都只过了两年就再生赵三郎,第三胎只有一个,也没听说是九斤十斤的大胖小子,所以应该不是赵二奶奶的问题。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肯定是赵二爷年纪大了,不行了! 易申不知道其他人在私底下已经开始议论赵执安不行,她只知道最近每次出门,都会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坐车出去,总有人在她车前面扭到脚,一头扑在车上;她步行的时候总有人一大把年纪走路都走不稳,非要歪里歪斜往她身上蹭,刚挨着边就倒在地上泪眼汪汪的。 「总有人想碰我的瓷!」易申烦不胜烦,索性雇了四个女保镖,每次出门前后左右围着她,务必不让碰瓷人碰到她。 在赵老太太坚强地瘫了四年,终于去世之后,这个数量增加到了八个。 赵老太太走得很不安详。 她虽然偏爱小儿子,但赵执平毕竟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至少跟贺书兰相比,她还是更喜欢她的大儿子的。 但是那两个败家娘们儿居然把她大儿子逼走了! 一开始其他人还瞒着她,怕她在把自己气中风之后,再把自己气死。 第159页 但在连续三年过年都没见赵执平之后,赵老太太终于觉得不对了。 先前还有人骗她,要么说「大爷去奉天买化肥」,要么说「大爷去津城买染料」,赵老太太就是半信半疑。 但是在赵执平离开的第三个除夕,大家在一起守岁的时候,赵执安忽然喜滋滋地说了句「我媳妇儿真厉害,连化肥都会做,爹知道了一定会含笑九泉」之后,赵老太太惊呆了。 她养了四年,话虽然仍说不利索,但是可以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了。 赵老太太一只手比划,磕磕绊绊说了半天,大家终于懂了她的意思。 贺书兰就用眼神问易申:你男人是个憨憨吧? 易申咳嗽一声,想打个哈哈支吾过去,但赵老太太对两个儿媳妇的排斥已经到了顶点,她大发雷霆,身残志坚,一只手拿着拐棍把两人都赶出去,只揪着赵执安问。 她现在只相信她的小儿子。 然后……她就死在了大年夜。 赵执安哭得情难自已:「娘她怎么这么想不开?」 易申虽然有心尊重老人,但她实在好奇赵执安到底说了什么把赵老太太气死。 「娘问我大哥这些年是不是根本没回过海城,」赵执安哭着说,「我说哪儿能呢,大哥上次回来不是还跟您打过招唿。娘就生气了,说大哥这么多年不回来,是不是我看他不顺眼,不想让他继承家产,想让他在外面饿死……」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说没有没有,大哥走的时候带了好几车货物呢,就算他戒不了大烟,有那么几车东西,在外面也不会饿死。」 贺书兰已经捂着脸浑身抖起来了。易申也咬着后槽牙,非常努力才不让自己笑出声:「然后呢?」 赵执安放声大哭:「娘就骂爹老煳涂,咱家又不是买不起大烟,凭什么抽个大烟就要把人赶走,我解释两句,娘就我没良心,说我居然不照看大哥,我告诉娘家里厂里的事都是二奶奶在管,跟我有什么关系,娘就一口气没上来……」 贺书兰趴在易申的肩膀上,带着她都一起抖起来了。 易申悄悄地掐了她一把:别太过分!这时候你要是敢笑出声,神仙都救不了你的名声! 赵执安见贺书兰抖得厉害,擦干眼泪说:「大嫂莫要太过悲伤,娘出事的那天起,我们早就知道有今天了。」 贺书兰长长地呜咽一声:「我就是……伤心,对,就是伤心。」 赵老太太死在除夕夜,赵府所有人都过不了年了。 本来赵老太爷去了超过三年,今年才把灯笼对联窗换成红的,谁知出了这事,这些东西当晚就撤了下去,又换回白的。 赵家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海城其他人家也很不痛快:谁家大过年的接到丧帖也痛快不起来的。 有年轻儿子的几家还能安慰自己,赵老太太死了,赵二奶奶头顶上没人压着,赵二爷又太不行,他们儿子就有机会了。 没有年轻儿子的人家就是完完全全的不痛快了。 这种不痛快,在赵执平再次出现在海城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是在赵老太太出殡那天回来的。赵执安准备摔盆的时候,手刚抬起来,旁边有人大喊了一声「停」。赵执安这些年旁的长进没有,听话的本事却没少学。有人喊停,他下意识地就收了手,这盆就没摔下去。 所有人循声看去,就看见了赵执平。 这些年过去,赵执平的模样变了不少——瘦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瘦,看起来更虚了,且还断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 一身衣服倒是崭新的,只是似乎不合尺寸,比他大着几个码,他根本撑不起来,反而被鲜艷的衣服衬得更加身体瘦削神情阴郁。 若说他哪里没有变,大概只有身上挂的烟枪和大菸袋子了。 赵执安看到大哥,热泪盈眶:「大哥,你终于回——」 赵执平一步三摇地到他面前,双手抱在胸前,歪着脑袋问:「哟,爹出殡的时候你就把我赶走,非要自己摔盆,娘出殡你又抢这活——你是打量着把我赶走,指望我死在外面,所以根本不经过我这一遭了吗?」 赵执安就有点傻眼。 「当年是你……」他刚开口辩驳,赵执平冲上来就把他按翻在地,拳脚便落了上去。 「你个混帐东西,我是你哥!你敢这样和我说话?你真当我死了是吧?」 赵执安:「……」讲道理当年是你非要在爹摔盆的时候出去买化肥,我劝过你你没听,现在怎么能来怪我? 众人见这两兄弟打了起来,连忙过来劝:「大爷快放手,老太太今儿出殡,这日子时辰都不能耽搁!」 赵执平怒道:「你们拉偏架,凭什么说我不说他?明明该是我摔盆!」 老家来的几个族老和稀泥:「那你也该换身衣服,有穿这个摔盆的吗?」 赵执平得理不让:「又没人提前告诉我。」 话题就被转回去了:「老太太出殡是大事,不能耽搁!」 「这能怪我?」赵执平现在非常混不吝,「谁让你们偏在今天送我娘出殡?」 众人好说歹说,终于劝得赵执平先换身丧服,好歹把老太太送去阴宅,再说其他的。 赵执平勉强跟众人走到城外,就不干了,找到易申说:「我去厂子等你,你送完老太太马上回来见我。」 第160页 旁边管事都听不下去了:「大爷,您当年收了五万大洋的货,说好不再插手——」 赵执平冷笑:「我答应让她暂管,暂管你懂吗?我们赵家的事,你们几个狗东西少来说三道四。」 易申冷着脸,让人把老李叫来。 赵执平一见这人就毛了:「前两年就是你小子坑了我的五万大洋,你还敢让我看见?!」 老李苦着脸赔罪:「大爷,小的都是听命办事。」 赵执平瞥一眼易申,哼了一声:「这次我就不信了,老李是吧?跟大爷我混吧,不比跟这个女人有前程?」 老李满头大汗地带赵执平去厂里。 易申回到送丧的队伍,与贺书兰对了个眼神。 这位……现在也不简单了啊! 第59章 .架空民国文07爱情是这世上最没有用…… 虽然海城很多人对赵老太太死在除夕夜,赵家在正月里办丧事有些不满,但是真到了老太太出殡这天,来送的人绝对不少。 甭管心情好不好,生意还是要做的。 经过易申几年的管理,赵家的厂子规模越来越大,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广,海城商会的新会长都想过让易申去担当个副会长,甚至是名誉会长之类的,只是易申不太感兴趣,他提了几次就不再说了。 不少人的生意都与赵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繫,因此赵老太太出殡,生意上有关系的人,不管乐不乐意,都得带上死了亲娘的悲痛,过来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赵执平闹事根本没躲着旁人,这些人委实看了一场大笑话。 只不过他们不敢惹易申,所以都不敢表露出来。当着易申的面,他们还得感同身受地帮着骂赵大爷,好像赵大爷勒索的是他们似的。 易申当然知道这些人脸上带着愤怒,心里指不定有多笑话赵家呢。 谁都不是傻子,但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得一起装傻。 送赵老太太下葬,与赵老太爷合葬之后,易申直奔赵加工厂。贺书兰犹犹豫豫地跟她去了。 正月里海城的天气还有些冷,到厂子之后,管事告诉易申,赵执平嫌外面冷,已经去小会议室了。 易申推门进去的时候,正看见老李谄媚地给赵执平倒茶,陪在旁边的几个管事对他们怒目而视。 见易申进来,一人走过来,小声对她说:「姓李的简直就是白眼狼!大爷许他一点好处,他就要走了!」 易申看向那两个人。 老李有点心虚,但觑着赵执平的脸色,仍旧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二奶奶,咱们做生意的,谁给的钱多就做谁的,这是您教过我的……」 易申举起一只手打断他的话:「今儿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想辞职去找管事办手续,我和赵大爷谈的事情和你无关,你们都给我出去!」 赵执平很是得意,靠在沙发上,两只手都搭着沙发靠背,脚往茶几上面一搁,还在那乱晃。 贺书兰此时也走进来,一见他的样子,眼圈就红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当年最初见你的时候……」 几个管事都在往外面走,听了这话,也都下意识去看赵执平。 他们为赵家做事不是一年两年了。赵执平在海城是个名人,他们都见过他早先的样子。 那时候谁见了赵大爷,不打心眼儿里贊一句翩翩君子? 可是现在…… 要不是衣着还算光鲜,单看那张脸那副身板,和那些倾家荡产到处讨饭的大菸鬼,有什么区别? 赵执平看了贺书兰一眼,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也没当初漂亮了。」他扬起下巴对着贺书兰,「这几年我不在,你总知道我的好了吧?还闹离婚,笑话,我都没不要你,你还想甩了我?」 贺书兰回身沖外面喊:「你们走!走得远一点,别在这里看我们的笑话!」然后她重重地把门关上,靠在门上不肯转过身。 易申坐在赵执平对面。赵执平见小会议室里没有外人,咳嗽一声,把脚放了下去。 他试图寻找话题:「我记得有个洋医生和你关系不错,你怎么还不做手术?」 易申看他一眼:「没时间。」 赵执平有些讪讪。 虽然小会议室里比较安全,但他们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无话不谈。 易申又拿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这一次的东西。」 赵执平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接了过去。 前面的他都认识,因为上次他都见过,有些还用过,但是…… 「可吸收缝线是什么东西?」他满头雾水。 易申答道:「缝合伤口之后不用拆线,大概十几天就被人体吸收了。」 赵执平诧异:「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易申给自己倒了杯茶,抬头看看茶几上的两个鞋印,很嫌弃地洗了洗茶杯,把水倒进垃圾桶,才又倒上一杯。 赵执平觉得有一点点尴尬。 「老李……」他开始转移话题。 易申立刻打断:「心不在我这里,我留着没用,你喜欢就带走。」 赵执平隐晦地撇了撇嘴。 他单子还没看完,拿起来继续往后看。 「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做?」赵执平看完单子之后,只有这么一个感想。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易申解释道。 第161页 做这些东西所用的知识,是无数前辈们用毕生的经验总结出来的,她只不过是拿来用用。 赵执平沉默片刻:「你接触的人里,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人才。」 易申皱眉:「你们还监视我?」 赵执平打个哈哈:「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易申问:「你这次准备用什么理由从我这里抢东西?每次都用一样的,会引起怀疑的。」 赵执平道:「你不用担心这个。」 他准备收起清单,易申一把按在那张纸上:「别急,我有条件的。」 赵执平下意识地去看贺书兰。 贺书兰早已转过身来,背靠着门,死死地盯着赵执平。泪水盈满她的眼眶,继而滚落下来,她却固执地睁大眼睛,不去擦拭泪水。 她想多看赵执平一会儿。 见赵执平看过来,贺书兰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易申会有什么要求。 易申道:「你放心,不是大事。你这次离开,带着新新走,带她去个安全的地方。」她停顿一下,她明白「安全」这个词不太合适,便更正道:「……去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她抬起头,直视赵执平的眼睛:「你觉得安全的地方。」 赵执平的目光闪了闪。 「只有新新?」他问道。 易申放开手,微笑着道:「对,只有新新。」 「为什么?」赵执平有些不解。赵新新既不是最小的,在他的了解之中,也不是对易申最好的——赵执安的三个儿子里面,两个大的都懂事了,他们在赵执安的教导之下,对易申非常崇拜,即使易申更关心赵新新,他们也一有机会就会围着易申转。 易申认真地答道:「因为一旦出现任何意外,新新会是被首先抛弃的那个。」 赵执平哑然。 他明白了。 易申不可能随时把赵新新带在身边。如果海城出了什么事情,让赵执安选择带走一个孩子,他绝对不会选择赵新新。 甚至赵执平敢肯定,即使他能够带走三个孩子,被放弃的那个,肯定也会是赵新新。 不可能是其他人。 赵执平低头思考片刻,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易申笑了:「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你今天向我要钱,我不同意,于是你绑架了赵新新,让我用货物换她。」 赵执平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名声是真的不值钱。」 他的名声早就烂大街了,这次还要绑架侄女,甚至东西拿了人也不还…… 赵执平的神情有些悲愤:「这回连地痞流氓都看不上我了。」这年头很多小混混为了自诩「正义」,都不会做撕票这种事的。 易申很是纳闷:「你要他们看重做什么?」 赵执平:「……也对哦。」 他站起身,瞬间恢復成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 走到门边,他与贺书兰对视,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又很快掩饰起来。 他走出门,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二奶奶可想好了,现在不答应,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几个管事都满脸愤恨地看他,老李见他出来,凑上来点头哈腰:「大爷要走啦?大爷带上小的吧?」 赵执平得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跟我混就对了,我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老李便跟他走了。 几个管事冲着他们的背影啐道:「大菸鬼的话都信,活该他倒霉!」 贺书兰站在门口,望着赵执平的背影,直到他拐过一个转角,消失在墙后,她终于忍不住,回身抱住易申,放声大哭起来。 管事们无比同情地看着她。 易申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她知道贺书兰不需要她的同情,甚至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只是她们同样是孤单的人,拥抱的时候,或许可以相互汲取一些温暖。 赵执平这一次大闹赵家工厂,以失败告终。管事们提心弔胆好几天,怕这位祖宗再过来闹,但对方一直没动静,他们都松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元宵节这天,赵家人出去看花灯的时候,赵维维和赵新新都失踪了。 看花灯的人很多,人群一冲,两个孩子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等到赵家发现后去找时,只看到巷子里躺着的两个保母。 好在两人都没死,只是被打晕了。叫醒之后,两人都说不出什么,都没看清对方是谁。 易申脸色铁青,贺书兰急晕了好几次。整个赵家因为这事,气氛非常压抑。 赵执安不停地给易申赔罪:「都怪我,我没看好新新。」 本来赵老太太刚出过殡,赵家不应该凑这些热闹的。但赵执安自诩新文人,说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生活,心里保持哀思就可以了,出去看个花灯没什么的,穿的素淡一点就好。 谁知这么一去,赵家两个女孩都被人拐走了。 赵执安自觉对不起易申更对不起大嫂,忙前忙后张罗找孩子,还准备等天亮以后就去登报找人。 他觉得让对方知道这两个孩子很值钱,把人送回赵家,会比卖了得的更多,或许他们就会把人送回来了。 破财消灾总比人死了好些。 ——还没等赵执安出门,赵执平就上门了。 他带着老李,还有两个身高体壮的保镖招摇过市,天一亮就敲响了赵家的大门。 第162页 不少人都看见了他,在背后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位爷又要闹什么。 「把执安也叫过来吧,」赵执平得意洋洋地往太师椅上一坐,「今儿这事,二奶奶一个人可做不了主。」 赵执安满头雾水地过来,正听到赵执平说:「法币?那玩意儿我不认,谁知道靠不靠谱,拿来万一成了废纸怎么办?我要二奶奶厂里出的好东西。」见赵执安进来,他还招了招手,「二弟来啦?」 「过来听听,咱们也好商量商量你女儿值个什么价。」 赵执安脸色剧变,怔愣半晌,难以置信地开口:「大哥?!」 赵执平喝了口茶笑道:「布匹,绸缎,毛衫我都要——这次记得给我拿好的,再给我破烂货,小心我把新新的手指头先送回来。」 赵执安张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 易申咬牙:「维维也在你那?她可是你亲生女儿!」 赵执平嘿嘿一笑:「别,她是贺书兰的亲女儿,是不是我的我可不知道。」 「赵执平你不是人!」门外传来一声悲痛欲绝的怒吼,贺书兰披头散髮地冲进前厅,抄起桌上的茶碗就沖赵执平砸过去。」 赵执平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见她还要过来打人,连忙叫保镖:「她疯了,快拦住她!再让她打着我,我扣你们钱!」 保镖拦着贺书兰,但毕竟是他们僱主的妻子,他们不太敢伸手,只敢用身体去拦。易申怕他们伤着贺书兰,连忙叫婆子过来拉着。 贺书兰被两个婆子抱着腰抓着肩膀,痛哭出声:「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赵执平扫掉头上的茶叶,嘀咕道:「疯婆子,早知道当年不娶这婆娘了。」 易申重重咳嗽两声:做戏差不多就行了,再这么口无遮拦,以后怕不是要追妻火葬场。 赵执平也有点心虚,但仍旧摆出得理不让的模样:「二十车货物,别想骗我,我会让老李亲自查看的,再用瑕疵货骗我,小心我打断她们的腿!」 易申绵软无力地与他讨价还价一番,最终不得不答应他的狮子大张口。 「正月二十之前,我要带着货离开。」赵执平扔下最后一句话就站起身。走过贺书兰身边的时候,他还警惕地看了两眼,才快步离开。 赵执平走了,老李留了下来。 顶着众人想要杀人的目光,老李就没有赵执平那么理直气壮了。 他强作镇定:「二奶奶,您还是快些准备东西吧,大爷现在心狠着呢,要是备不齐……」 「不用说了,跟我来。」易申带他去厂子里。 其实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炸药这种东西,就算做得再安全,也必须防火防高温,储存这些的仓库都建在边缘,离厂房和住人的地方都比较远。 不过老李做戏还是要做足的。 「二奶奶,这不对吧,」他语带不满,「这仓库多久没来过人了?你确定这里的东西能让大爷满意?」 易申都不拿正眼看他:「厂子里的东西,好不好还能瞒过您老的法眼?——赵执平真会挑人。」她讥讽道,「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跟着他做这种事?」 老李嘿嘿地笑:「人嘛,总要有梦想的。我跟着二奶奶呢,一辈子只能做个普通的管事了,但跟着大爷……」他做出个「你们懂得」的笑容,笑了几声。 旁边的管事听不下去,啐他一口:「行,我们就祝你跟那个大菸鬼大富大贵,以后你发达了记得提携提携我们老哥几个怎么样?」 老李有些羞愧:「客气客气,我不会忘了你们的。」 几个管事被噎了个半死。 有老李在,东西清点得很快。二十车的货物很快就安排好,赵执平验看过后,把赵维维放了回来。 「你说话不算话!」虽然救回侄女,赵执安长出了口气,毕竟贺书兰就这么一个女儿,而大菸鬼从来都是没良心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没脸见贺书兰了。 但赵新新毕竟是他亲生女儿,就算在他心里没有几个儿子重要,那也流着他身上的血,他不可能一点不关心。 赵执平从车上探出个头,笑着说:「唉,我要是把人都还给你们,我的车还能开出海城?二奶奶能放过我?」 易申的脸色非常难看。 赵执平看着她,想了想问道:「要么咱们换个人?维维我带走,新新给你留下来?反正我总要带走一个,你们自己选吧。」 赵执安知道易申最喜欢这个女儿,这时候真的怕她说出拿赵维维换赵新新回来的话,一把拉住她,低声对她说:「我知道你疼新新,但是大嫂就这一个孩子,就算新新……好歹咱们还有三个儿子在不是?」 易申噼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赵执安捂住脸,满心的委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贺书兰又见了女儿,早已抱住她默默流泪。易申看着她,她紧紧地抱住赵维维。 「求你,我求求你,我只有维维一个孩子,她是我的命。」贺书兰泣不成声。 易申回头看一眼已经开始往城外行驶的车队,咬着牙说:「放他们走。」 赵执安长舒一口气。贺书兰小声说着「对不起」。 车队离开海城,甚至走出海城的管辖范围后,赵执平也没有把赵新新放回来。 赵执安嘀咕着「大哥说话不算话」,被易申提着棍子打了个半死。 第163页 「人是大哥绑的,要维维回来是你同意的,你凭什么打我?」赵执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却还是很不服气。 易申只对他报以一声冷笑。 这件事自然又上了花边新闻,甚至还上了海城日报。 知道的人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赵家大爷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不过转念想想,有什么不可能呢? 为了吸那两口大烟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卖老婆的人还少吗?也就是赵家家底厚,抗折腾,所以赵家大爷不需要卖人而已。 但凡换个人家,早被折腾得家破人亡了! 这些人背后议论赵家的事情,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赵家的家务事,他们议论过后也就不再关心。 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还真和他们有关系。 因为赵二奶奶疯了。 不是说精神病的那种疯,是那种做事开始随心所欲的疯。 以往在生意场上,易申会给双方都留一点余地,做事进退有度。 但在赵新新被赵执平「绑架」走之后,易申在生意上谁的面子都不给,完全没了章法,不管对谁,都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 有不少人很快就受不了了,去找商会会长,让他和赵二奶奶说说,生意不是这么做的,短时间之内,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忍气吞声让利给赵家。 但是一个月两个月可以,一年两年可以,更长远的时间呢?这样下去只要他们能找到新的合作对象,都会抛下赵家的。 当然根据他们的了解,换了合作对象之后,利润也就是和之前相持平而已,所以他们想让易申退半步,这样大家都有好处。 易申根本不搭理他们。 「有本事就自寻高枝儿去,没本事就给我忍着。」她对商会会长都毫不客气,「洋人的总督都不敢对我说这个,你算哪根葱?」 商会会长吃了一鼻子灰,悻悻离去。回去就劝那些人:「赵二奶奶刚没了闺女,心情不好呢,女人嘛,都这个样。等她这阵子过去我再去说。」 赵家的「生意伙伴」只能捏鼻子忍了,希望赵二奶奶快点恢復正常,或者他们快点找到新的合作对象。 这年夏初,贺书兰带着赵维维走了。 明面上的原因,是她丈夫绑架了弟妹的女儿,她没脸再在赵家待下去。 但是内里的原因…… 易申大致猜到几分,却也不能说破。 贺书兰坐船离开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她牵着赵维维的手下了洋车,看到易申靠在一辆小汽车旁边,远远地看着她们。 她犹豫片刻,还是过去打了声招唿。赵维维已经明白事情,知道为了让她回来,母亲默许了父亲带走堂妹。 她有些怯怯的,但看到易申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犹豫着过去抱了抱易申。 「不能再多住些日子了吗?」易申放开赵维维,问贺书兰。 贺书兰视线低垂:「我该走了。」 她放下行李箱,走过来与易申紧紧地拥抱。她在易申的耳边轻声说:「我去新新那里。以后新新就是我的二女儿。」 易申也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你会去找赵执平吗?」易申轻声问道。然后她感到贺书兰摇了摇头。 「我爱他,但是……」贺书兰的声音有些苦涩,却又含着一丝笑意,「但是有些时候,爱情,是这世上最没有用处的东西。」 她放开易申,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赵维维,向停船的地方走去。 阳光照在她们的身上,温暖极了。 第60章 .架空民国文08难道你没有做好随时死…… 送走贺书兰与赵维维,易申回到厂子里,继续搞那些小东西。 歷史的车轮不会因为任何人停止转动,也没有任何一个个人可以改变它的进程。 但是如果做同一件事的人足够多,有一些事情总会发生改变。 六月初,易申听说海城有一群人建了救国联合会。她有些恍惚:「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管事没听清她的话,小心地问道:「什么?」 易申没搭腔。 她行事越来越偏激,动不动就清查厂里的人,又经常有很多奇怪的构想,让下面的人必须去做,不少管事已经受过罚。 好在易申打一棒子之后总会给个甜枣,加上赵家给的薪金本就比其他人家多一些,是以这些管事虽然颇有微词,但暂时还没有生出什么异心。 赵执平带着东西走了,但老李还留在海城。他充分地向赵家其他管事展示了什么叫小人得志。 隔三差五他就会到赵家工厂走一圈,对各处指指点点,还对其他管事冷嘲热讽。每隔一两个月,他还会拿着赵执平的信找易申要东西。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赵执平的做派,对老李的行径习以为常。只是每次赵家的厂子往外拉东西的时候,见到的人会同情地说上两句「赵大爷真不像话」之类的话。 易申觉得,老李没被义愤填膺的赵家管事们套上麻袋打死,肯定是他祖坟冒了青烟。 这年的十一月底,本来应该是老李又来「勒索」货物的时候,但迟迟没有出现。 有管事到易申这来献殷勤,说那老东西肯定是遭报应了。 易申无可无不可地敷衍几句,就让他去了。 第164页 那个管事刚走,又有人来说,科尔斯特医生来访。 易申闻言就皱了皱眉。 人是要见的,不维持好关系,以后怎么从他那里骗青霉素呢? 科尔斯特根本不把她当外人,压根儿没等到她回话,已经迳自走进她的办公室,拿起茶壶往沙发上一坐,直接对着茶壶嘴喝了起来。 「你喜欢这茶?」易申问道,「等会儿我给你包二两回去?」 科尔斯特一口气喝掉大半壶,气哼哼地抬头瞪她:「骗子!」 易申没作声。 她也认真思考过,当初为了试探系统的底线,随口许了这个人下辈子再见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事情是她自己做的,后果她总要承担。 好在科尔斯特不是专门来指责她言而无信,下辈子之后又下辈子却屡屡食言的。 他又喝了几口茶水,掏出手帕擦擦嘴,往沙发背上一靠,像主人似的吩咐易申的秘书:「我和你们老闆有话要说,你先出去。」 易申的秘书是她从海城大学招的毕业生,跟着她也有好几年,很得易申的信任。她当然不会听科尔斯特的话就出去,而是去看易申。 易申点点头:「你先出去吧。」 秘书这才离开。 「我爸让我回国。」科尔斯特说。 易申震惊地看他:「你居然有爸爸?」 科尔斯特:??? 被易申打岔,他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思路,问道:「我建议你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 易申不解:「离开这里?去哪里?」 科尔斯特压低声音说道:「伊比利亚不太平,我爸早就卖了地产,带着钱去阿美莉卡了,现在只有他们那里比较安全。」 易申沉默半晌说道:「我不会离开的,我就在这里。」 科尔斯特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急道:「我说的是真的!东瀛人已经占了你们的北方,他们野心很大,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谁知道他们日后会不会往南方来?这里或许会陷入战乱之中,非常不安全。」 易申反问:「那又怎么样?这里是我的家。」 科尔斯特愣了半晌,很是纳闷地问:「怎么会?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易申抬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不理解,但这里真的是我的家。」 科尔斯特确实不理解。 要说这个世界的确与他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略有相似。 这里的伊比利亚,语言都与他曾经的祖国如出一辙。 但那又怎么样呢?科尔斯特刚来的时候非常迷茫,去查找本国的歷史,他发现他曾经的封地上,从来都没有一个科尔斯特子爵,而东方那片神秘的土地上,也从来没有一个易姓的女帝。 一切都不一样了。 为什么易申会把这里当成她的家? 科尔斯特陷入深深的迷惑之中。他试图说服易申跟着他去阿美莉卡,那里是中立国,不会受到战乱侵扰,他们在那里会非常安全。 易申严词拒绝,然后将他请出了办公室。 科尔斯特站在走廊里怔愣许久。 老李就是在这个时候来找易申的。 他虽然几乎可以在赵氏工厂里横着走,但总要有人陪同。于是他看到科尔斯特之后,奇怪地问跟着他的管事:「这老外怎么又来了?」 科尔斯特神情阴郁地看他一眼,默默地走了。 老李啧啧称奇:「见多了横着走的洋人,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礼貌的。」 管事在旁边冷笑:「现在谁有你会横着走?」 老李摸摸鼻子:「你再多说一句,大爷下次要的东西恐怕就要加一成。」 管事马上闭了嘴。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易申,老李才揉揉脸,小声抱怨:「我每天笑笑笑,笑得脸都快僵了,也只有在您这里能松快松快。」 易申「呵呵」一笑:「那你就不要笑,反正海城没人能惹得起你。」 她这话不假,易申的生意已经做到海城所有人都要仰视的地步,而他现在自诩是她的债主,海城一大半商人见到老李都要躲着走。 剩下的一小半,是想和他搭上关系,看能不能一起从易申那边捞点利益的。 老李苦笑:「前两天有几个进步人士被抓进去了,我到处走动也没个结果。」 易申就问:「要多少钱?」 老李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 易申就不再问。 她在赵执平和老李这边立的人设,是个忧心国家未来的进步商人,在青党放任东瀛人占领北方之后,对青党感到失望,所以愿意为老李他们背后的人提供一些帮助。 她从来不问赵执平要把这些东西送去哪里,她只管尽其所能提供一些货物,与老李更没有深交,所以她不会跟老李说太多。 老李这次又要走了一批纱布、缝合线和炸药,易申当然又是沉着脸,满脸不情愿地送他出去。 只是这一次还没出门,老李忽然回头问道:「易女士,你有想过离开海城吗?毕竟你的女儿……」 易申不以为意:「离了这里,你去给我折腾原材料?」她停顿一下,嘆了口气:「现在越来越乱,督查那边越来越不肯批东西给我了,伊比利亚的总督也也来也不待见我。所以你得做好准备,我对你们而言,很快就帮不上忙了。」 第165页 老李就说易女士永远是我们的朋友。 易申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听着不太舒服的样子,便让他闭嘴,然后把他送出了门。 易申不太习惯看黄历,大概这一天是适合待客的日子吧。送走两拨重要客人之后,秘书又来告诉她,奉天染料厂的汪厂长要见她。 易申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位「汪厂长」是个什么人。 秘书提醒她:「他以前是东岛染料厂的副厂长,几年前来谈过生意,不过被您拒绝了。」 易申便知道来者不善。 汪厂长之前只是汪副厂长的时候,对易申便趾高气扬。 现在据说他在伪政府里担任了个什么官职,再见到易申的时候,更是不可一世。 他进了易申的办公室,也是不等让座,便在沙发上坐下,带着矜持和傲慢开口问道:「赵二奶奶这两年可是发财了,不同往日了嘛!」 易申叫来秘书:「汪厂长祖籍京城,去沏高碎来。」 汪厂长:「……」这又不是泡澡堂子,要什么高碎? 赵二奶奶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给他喝高碎? 他神情不善:「赵二奶奶,你这就没意思了。」 易申不解:「什么没意思?汪厂长远道而来,我总要让你觉得宾至如归。」 汪厂长暗骂一句这娘们儿惯会装傻,索性不再弯弯绕绕,直接点明主题: 「上次我来买赵二奶奶的方子,赵二奶奶嫌价格低,现在你可想好了?我们不会让你吃亏,当初我们出一万银元,现在加到五万如何?不过现在银元不让用了,所以——五万法币,怎么样?」 易申面无表情地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汪厂长想到她可能会讨价还价,但没想到她会断然拒绝。他在伪政府职务不低,到哪里都是别人捧着他,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脸? 他当即便沉下脸,声音也冷了许多:「赵二奶奶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易申点点头:「好。」 汪厂长一愣,以为她怕了自己,面色缓和些许:「赵二奶奶觉得这个价格……」 易申疑惑地看他一眼:「什么价格,我是说我同意你请我吃酒。」 汪厂长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当即沖沖大怒,站起身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易申问系统:「小统子,我装疯卖傻装得怎么样?」 系统:【……我觉得你是真傻。】它其实很不明白,易申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任务搞得这么复杂。 在主系统分析出的任务攻略之中,易申只需要做一个贤妻良母,适时向赵执安展现出她的才华,让他明白他的妻子是一个腹有诗书的人,并不是他想像之中的封建余孽。 然后在赵家撤离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不会把易申抛在老家。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感化她的三个儿子。 然而系统眼睁睁地看着它的亲亲宿主,把一个简简单单的任务玩成了地狱模式。 根据它的分析,易申已经站在东瀛人的对立面,而一旦她吞没青党和洋人物资为己私用的事情曝光,她在海城就再无立足之地。 甚至能不能保住生命都不一定。 系统想想之前三个任务的完美完成度,试图劝说易申:【宿主,经过分析,我认为你应该听从科尔斯特的建议,放弃海城的部分利益,将工厂变现之后去中立国家避难……】这样她才能活更长的时间,也才有机会让她的三个儿子接受她这个母亲。 易申没等它说完就把它静音掉了。 系统不屈不挠地在易申的眼前浮现字幕。易申只当没看见。 离开海城?开什么玩笑! 赵氏染料厂是她一手建立的,里面这些机器能造出什么东西,她心里非常清楚。 青党官员、东瀛人和西洋人肯定也非常清楚。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易申也很清楚这件事而已。 他们至今还以为易申的厂子里只生产染料。 卖掉工厂走人? 易申可以肯定,工厂落到旁人手里之后,染料的生产线会被迅速改成军火生产线,然后她的心血就会变成落在同胞身上的屠刀。 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即使她坚持下去,这座工厂迟早也会落到其他人手中,因为她在染料的原材料里面抠出一部分作为他用的事情,不可能永远瞒下去。 到了那天,她必然会受到报復。 但是谁在乎呢? 反正易申不在乎。莫说她有系统,她并不会真的死去。 就算真的会死…… 易申从办公室的窗口望见汪厂长的背影,忍不住冷笑出声。 敢让她不痛快,她就要多拉些人给她陪葬。 ——人固有一死,死在她的手上,是那些人的尊荣。 易申假惺惺地想道。 这个冬天异常的寒冷。 海城的进步青年被捕入狱,整个华国的进步人士都在为他们奔走,想让他们放出来,但是迟迟没有消息。 不过也没有传出他们的死讯,这或许也是个好消息了。 易申现在这副身体,一到了冬天就会脚痛,痛得几乎走不动路。 科尔斯特隔三差五地过来「探望」她,经常劝她抽空把手术做了。 易申就看他:「做了手术就不痛了吗?」 科尔斯特道:「至少明年夏天会好过些。」 第166页 易申陷入沉思。 科尔斯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听了做手术的建议之后,流露出沉思的模样,当下以为她终于同意做手术了,不禁欣喜异常。 然而易申在沉思之后对他说:「不做,明年再说吧。」 科尔斯特:「……」唉,又是白高兴一场。 他早在几辈子之前,就知道易申做了什么决定,他是不可能拉回来的。他象徵性地劝说几句之后,无奈地说:「你这次不要骗我了,明年一定做手术。」 易申点头:「一定一定。」 科尔斯特非常怀疑她这个承诺的有效性。不过再劝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也只能嘆着气离开。 * 赵老太太的第一个祭日,当然也是个除夕。 除夕是让人愉快的,但祭日让这份愉快打了折扣。 老太太死了刚一年,家里除了还不太懂事的赵三郎,没有人笑得出来。 易申难得地留在家里,和其他人一起守岁。 对于她竟然有时间陪着家人,赵执安非常受宠若惊,整个一晚上,他都殷勤地给易申端茶倒水,还给她夹饺子——不过被易申拒绝了。 这货给别人夹东西不用公筷的,易申不太接受的了。 夜慢慢深了,赵二郎赵三郎年龄都小,已经在榻上睡了。赵胜业大几岁,但毕竟也只是个孩子,困得头一点一点的,但还是坚持坐着。 赵执安看着易申的脸色,想想她这这一晚上心情似乎都不错,小心地问道:「大哥最近还是来讨要东西吗?」 提到赵执平,易申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你说呢?」 赵执安犹豫一瞬:「……咱们的日子还得过呢,能不能和大哥打个商量,少给些东西?」 易申冷笑:「合着他绑走的不是你亲闺女是吧?你就这么盼着咱们闺女死吗?」 她见赵执安还想辩解,起身就往外走:「你是没那点子钱就过不下去了还是怎么?要是给了他东西,你和你三个儿子都得饿死,我就不说什么了——可现在你们是少了吃还是少了穿?你就这么不待见我闺女?」 听着易申口中「咱们闺女」已经变成了她一个人的闺女,赵执安忍不住追了出去。 「我难道不知道这些?——可是,可是,」他拽着易申的胳膊,想把她拉回屋里。易申站在门口看他:「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再碰我一下我一句话都不会听。」 赵执安也只是情急,他对自己的战斗力早就有了明确认识,知道再来一个他也拉不动易申。 他看看近处服侍他们的几个下人。 下人们见状就退了出去。 赵执安压低声音:「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新新毕竟是大哥的亲侄女,就算咱们少了他的东西,他总不能真做什么,可是,」他停顿一下,「可是咱们现在已经被盯上了,再这样下去,咱们所有人都得死!」 易申看他:「有人对你说什么了?」 赵执安讪讪,他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一定会让易申发怒,但是…… 也不能不说。 「汪,汪叔来找过我。」他低着头说。 易申的脸色更加阴沉,但赵执安低着头,没有看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说,东瀛人早就盯上你了,如果你不同意他们的条件,他们可能会……」 「对你动手。」 易申的手动了动。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垫着手,伸手挑起赵执安的下巴:「东瀛人盯上了我,所以我就得把厂子低价卖给他们?」 她仔细打量赵执安:「赵执安,赵二爷,你当初自诩进步青年,自诩思想走在所有人前面,你来告诉我这个满脑子封建糟粕的女子,你来告诉我,你这是个什么先进思想?」 赵执安涨红了脸。 易申啧啧称奇:「赵二爷的脚裹上了,脑子也被裹、思想也被裹了?姓汪的在给东瀛人做事,你也想跟着他混?」 赵执安辩解道:「我是华国人,但我也是一个父亲!我怎么能看着我的儿子们失去母亲?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过下去?」 易申摇头嘆息:「我觉得比起失去母亲,有一个汉奸做母亲会更不好过。」 赵执安怒道:「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汉奸,我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易申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喂,你倒是……」 她的胸中被一股郁气充斥着,她走得很快,赵执安很快被她甩在身后——虽然她的脚是残疾的,但赵执安比她更加怕痛,所以她真的走快起来,赵执安从来都追不上她。 这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海城到处都在放鞭炮,只有赵家因为没出老太太的孝期,所以安安静静的。 易申抬头望着夜空。 初一的夜晚没有月亮,就连星星也被周围绚烂的烟花爆竹映衬得黯然失色。 易申看了一会儿烟火,问系统:「小统子,你有什么保命的东西吗?」 系统差点喜极而泣:【宿主终于想买道具了?保命丹,两千积分一颗,可以让宿主免除一切死亡危机,可以一口气活到这具身体的寿命极限……】 易申打断它的话:「不用那么久,让我一年不会因为暗杀而死就可以。」 系统:【……】它的兴致顿时没了大半。但是宿主想要消费积分,这个要求它必须配合。它检索过后问道:【保命符,有效期一年,可以将死劫转化为受伤,价格十积分。】 第167页 易申道:「那就来这个,给我用上吧。」 易申的决定非常正确。 大年初三,她过完年之后第一天去工厂,右胸口就中了一枪。 一片混乱之后,她被送到医院。而直到她伤愈出院,兇手也没找到。 易申在这次之后添了些肺病。老李再次过来的时候,私下里劝她不要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活着最重要,」老李执意不肯接受这次的青霉素,「我听医生说了,你肺部的感染一直反反覆覆,这药你应该留着。」 易申抬头看他:「我都用了,感染还怎么反覆?」这个时代的耐药菌基本没有,她要是肯老老实实地用药,那点感染早就痊癒了,她还怎么去各处骗药? 老李不贊同她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生命没有贵贱之分,不能因为我们需要,就让你承受死亡的威胁。」 易申正色道:「生命没有贵贱之分,但工作有重要与否。我是自愿的,没有人强迫我,这难道也不可以?」 老李仍然执意留下两支药:「这是你用来保命的东西,我不能全部拿走。」 易申也就不再强求。 老李临走的时候没忍住说了句:「易女士,活着才有可能。」 易申反问:「难道你没有做好随时死去的准备?」 老李无言以对。 第61章 .架空民国文09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 老李犹豫许久,小心地从袖子里取出一支手枪。 很精緻,很小,一看就是进口货,因为目前国内做不出来这样精细的东西。 易申只看一眼便笑了笑:「弄这么个东西很不容易吧?」 老李点头:「我们觉得你应该有个防身的武器。」 易申摇摇头。 「这东西在我手里,你想过我能用它打死几个人吗?」她问道,「我有开第二枪的机会吗?」 老李耍起无赖:「至少在必要的时候,它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易申看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她沖老李招招手,随手打开面前的抽屉。 她取出一个小瓶子,在老李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吗,这东西能毒死一百个你。」 老李倒吸一口冷气,往后仰了仰身子。 易申「啪」地一声推上抽屉:「你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管我的事。」 老李神情恍惚地走出她的办公室,游魂一般地往楼下走。 直到出了这栋楼,与他擦身而过的管事啐了他一口,他才缓过神来,回头往楼上那个房间望去。 那房间挡着窗帘,但老李有种错觉,似乎易申就站在窗帘后面看他。 ——他今天是干什么来的? 老李更加恍惚了。 易申对老李也很无语。她以往的单子上面,明明有这些东西的。 化学是门奇妙的学科,同一种东西,放在染布缸里面,就能做染料,略作加工放在战场上,就能当武器;如果再加改动,既可以做救人的良药,也可以做伤人的毒药。 她以为老李对他经手的东西很了解呢,谁知他就是个老老实实办事的人? 易申当然不会去窗边看老李。 她翻出一支水银温度计测了测体温,又用听诊器听听自己的肺音,便出门去科尔斯特那里了。 科尔斯特对她的肺炎迟迟不愈感到十分费解。 「你明明可以打死一头牛!」他匪夷所思地叫道,「可是你却无法打败这小小的细菌。」 易申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解:「你也没办法用刀砍死细菌,不是吗?」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杀耕牛是犯法的。」 科尔斯特用力敲自己的头:「所以你应该和我一起去阿美利卡!那里的青霉素可比海城好搞到手。」 当然,科尔斯特这一次仍然没有说服易申。不过就算他是洋人,也没办法无限制地搞到青霉素,再有钱也没办法。 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两支青霉素交给易申:「我再想想办法,你也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 易申敷衍道:「好的好的。」 回厂子的路上,易申遗憾地感慨:「看来他是榨不出什么油水了。」 系统:【……】看到这两人相爱相杀(并没有),它不知为什么感觉很欣慰呢。 这一年的冬天比去年更加寒冷。 易申的身体本就有点虚,加上肺炎反覆,她裹上几层大衣仍觉得冷,索性便换回了旧时穿的袄裙。 赵执安看她往身上一层一层地套夹棉的小袄,疑惑地问:「洋装不是也能多穿几层吗?」 易申白他一眼:「洋装显身材的,我穿成胖冬瓜就不好看了。」旧式的袄裙本就不显身材,外面再套上个大氅,一点也看不出她里面穿了多少衣服。 赵执安连忙献殷勤,说二奶奶穿什么都美如天仙。 易申冷笑:「你说一车好话我也不会给你加零花钱的。」 赵执安只能赔笑。 时间一天天过去,赵氏工厂也越来越艰难。 上面给易申批原料,卡得越来越严,巡捕房还三天两头到厂里来做检查。 一会儿说厂里的消防设施不齐全,一会儿说工人上岗前没有做培训。 但易申问他们标准是什么的时候,一个个却支吾着说不出来。 若是在一百年之后,哪怕是在三十年之后,有人来说易申的厂里消防没做好、工人培训没做好,那易申是会心服口服的。 第168页 但是这个年代? 海城去年炸了三四座小厂子,除了易申这里,所有的厂子里都有童工。 所以在她看来,这就是在找茬。 易申没办法,大把的钱撒出去,却管不了几天。她打点了这个,改天巡捕房就换一批人过来找茬,让她烦不胜烦。 偏偏赵执安还给她拖后腿,只要她回家,就会对她说什么做生意要以和为贵,她就是前两年得罪的人太多,所以现在海城其他商人合起伙来对付赵家。 易申只当他在放屁。 等到来年春天,赵家工厂里几乎有一半的机器都停了工。 工厂外面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军队把守,进出的人都要检查,许多工人见势不妙,都辞职了。 ——去谁家做工不行?他们只是小老百姓,这么乱的世道,万一哪天被逮到,当场枪决了都是有可能的,他们找谁说理去? 易申随他们去。有人辞工,她就让会计结帐让他们走人。 不过赵家给的薪金高,有些过得困难的人家,还是坚持来上工。 军队看得紧,老李都没办法往外倒腾东西了。 他有时候连厂门都进不去。 易申也不帮他,还和管事们一起站在门里对他冷嘲热讽,看他的笑话。 老李:就很气。 虽然知道易女士是为了给人做样子,但还是很气。 他阴沉着脸威胁:「二奶奶,你这是不顾惜二小姐了吗?」 易申凉凉地说:「要什么自己进来拿,东西就在我厂子里,你有本事就拿走啊,又不是我不给。」 然后管事们就会发出愉快的闹笑。 然而笑过之后,生意还是得继续做。 ——其实这些日子,并不是只有赵家的厂子难做,所有人的厂子都难做。 纸币没出几年,已经有贬值的趋势,背后靠着青党政府的那些人赚得盆满钵满,其他人都是步履维艰。 钱币贬值,政府把控的原材料价格飞涨,缴的税款也越来越多,他们往外卖货物却不能无限制地涨价。工人的薪金也要发。 工人拿到手的钱越来越不值钱,难道他们心里不慌,难道他们还能安心做工? 只不过其他人的工厂没有被军队包围,进料也没被限制得那么死而已。 赵执安不止一次对易申说,要不咱们就离开海城,去别的地方,生意到哪里不是做。 易申就问:「你说个太平的地方出来给我听听?」 赵执安犹豫良久,说阿美莉卡洲就不错。 易申只能笑笑:「现在你能找关系出海城,都算我输。」 厂子都被包围了,她就不信青党政府和东瀛人的间谍,会放她和她的家人离开。 赵执安不知道他这时候,应不应怨恨易申招惹了那些惹不起的人,导致赵家腹背受敌。 不过仔细想想,赵氏工厂被盯上,似乎是从他大哥抽大烟勒索易申才开始的。 因为被「勒索」的货物越来越多,易申才不得不扩大经营范围,并且行事越来越偏激。 想到这里,赵执安只能嘆着气回家教儿子念书。 还能怎么样呢?活一天算一天呗。他们赵家世代都是读书人,他儿子就算死,也不能做个死文盲吧? 春天到来的时候,冷如坚冰的时局随着冰雪的融化,也出现了些微的缓和。 青党决定搁置内部矛盾,号召所有华国人一起,对抗东瀛人。 那天易申回到家,就见赵执安抖着报纸,喜气洋洋地对易申说:「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吧?」 易申:「……」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赵执安,问出了她长久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对付赵家?」 赵执安眉眼间都带着笑,听了易申的话不以为意:「我知道大哥做的事见不得光,不过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嘛!」 易申悚然一惊,她一直以为赵执安是个傻子,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赵执平在做什么? 她正在思考如果她把赵执安灭口,赵执平知道之后会不会和她翻脸。 赵执安便道:「……全民抗击东瀛人啦,土匪也可以过明路,大哥等上面招安就好啦。」 易申:「……」她一时间竟看不出赵执安是真傻还是装傻。 赵执安见她脸色不对,收敛起笑容,小心问道:「怎么?难道大哥劫过官府的东西?」他又看看报纸,「可是这上面说土匪也可以收编的。」 易申拍拍他的肩膀:「傻人有傻福,你就别操心大哥的事情了。」 她转身出门的时候,还听见赵执安在那里嘀咕:「难道是逼上梁山?可就算上了梁山,也可以招安的吧?」 易申觉得赵执平在那边的地位不会太低。但是这次两边在海城谈合作的时候,赵执平似乎没有回来。 易申准备的东西就没能交出去。 就连老李去厂里的次数也少了许多。本来一个月至少能听他和外面的守兵争吵三四次。 而春天之后,他有两个月没出现过了。 然而这事没办法和外人说。以前贺书兰在的时候,易申还能和她打着哑谜聊一聊,现在贺书兰走了,她满肚子的话都得藏在心里。 有时候她觉得挺孤独的,但更多的时候,她又觉得欣慰。 至少大家都在忙。 第169页 六月底的时候老李又来了一次。这次他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守兵放他进来了。 易申注意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老李不主动说,她也就不问。 「易女士,」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老李郑重地开口,「东瀛人要杀你。」 易申指指她曾经被子弹打中的位置:「我早就知道了。」 老李神色凝重:「这次不一样。」 易申安慰他:「我命硬,暂时死不了。」 老李满脸的不贊同。他张了张嘴,易申抬手制止他的话,起身去书架上拿起一本圣经,交到老李手中。 老李:「……」 他用眼神控诉:你这过分了啊!我们是无神论者,我尊重你的信仰但你也不能强迫我看这个吧? 易申翻开封面,让他看扉页上的字。 「这是科尔斯特医生送给我的,上面有他们那里的主教给他的题词,」她说,「我觉得人在乱世之中,需要有一点信仰,所以我希望你帮我把这本书转交给赵执平。」 老李不明所以,但还是收起这本圣经。 「那……保重?」他起身告辞。 易申与他握手:「你也保重。」 她不知道这本书能不能交到赵执平手里。事实上,她连赵执平是否还活着,都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不过…… 易申在檯历上打了个勾。 她给东瀛人的礼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希望它们到时候能喜欢。 易申有时候会问系统,为什么她在前面的世界里,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而在这个世界,她却没办法随心所欲。 系统每一次都告诉她:【对不起,宿主,这是主系统的规定,您没有权限查看。】 易申对这种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无力阻止的情况感到非常的无力。 她只能眼睁睁地等着震惊华国内外的事情一件件地发生,然后…… 在海城战事起来之前,遣退了所有工人和管事,给每个人都发放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没钱可赚了,散了吧。」那一天她站在办公室里,看到工人们排着队领取补偿金然后离开,嘆着气对秘书说道。 秘书没有离开,她固执地表示,她原本只是海城大学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如果没有得到易申的赏识,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混日子。 易申将她培养成一个八面玲珑的女强人,所以她想陪易申走到最后一天。 易申定定地看她许久,最后笑了:「好。」 赵家宅子里,下人们也都被易申遣散了,这时候只剩下赵三郎的奶娘,和老管家一家人还在。 赵执安生下来就是大少爷,衣来都不知道伸手,得别人帮他把手抬起来的那种。然而现在居然也学会了生火做饭。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呢。 东瀛人还没打来的时候,一些官员开始悄悄地离开海城。 赵家破船也有三千钉,赵老太爷是商会会长,与官员有些往来,现在虽然人走茶凉,但那么多人,总有好心派人来赵家,暗示他们快些自寻出路的。 赵执安急得团团转。他这些年差不多被养废了,早已忘了自己做决定是个什么样的感受,接到几个认识的官员都要离开的消息,还硬是等到易申回府,才过来问她的意见。 「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吗?」易申反问。 易申虽然不再操心生意,因为厂子都停工了,也没生意可做,但并不代表她就此闲了下来。 赵家的地还在,佃户还在,虽然地被人占去不少,佃户跑的跑徵兵的徵兵,剩下的十之三四,但总也要有人去管。 赵执安看着易申略显憔悴的脸,想着两人这么多年来的情谊,安慰她道:「至少咱们人还在,带上值钱的东西,咱们总有机会东山再起。」 易申定定地看他许久,终于笑了笑:「你这样简单地活着,真的会很幸福的。」 赵执安不明所以,还要劝她,易申摆手不让他说。 「你想走,就带上赵伯一家,带着你的三个儿子走吧。」她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碗凉水,「路上精明一点,别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你是孩子的娘,你怎么能不一起走?」赵执安难以置信地问她。 易申拿起茶碗喝凉水,虽然只是凉水,但她的姿态一如既往地优雅:「我既然从你手里接下赵氏的厂子,总要有始有终,」她又啜一口凉水,继续说道,「你就让我留在这里,看一眼厂子最终的结局吧。」 赵执安就嘀咕能有什么结局,左不过是被人占去,只是不知道被谁占去罢了。 易申没反驳他的话,但也不会听他的劝。 赵执安与赵伯等人离开之后,偌大一片宅子,就只剩下易申和一个婆子了。 婆子是当初易申请来看守赵执安的。她说她没有家,当初是二奶奶给她一口饭吃让她不至于饿死,现下别人都走了,她要照顾二奶奶,给二奶奶做饭,二奶奶在哪她就在哪。 易申的秘书也每天陪着她。易申一直没有放足,开不了车,秘书就每天早上开车过来,从赵家宅子接她去工厂,陪着她在工厂里枯坐一天,然后再开车送她回宅子。 易申觉得无趣,便劝秘书离开。现在海城虽然乱,但只要多出点钱,黄包车还是能雇的到的。 第170页 秘书仍然执意说易申是她的恩人,不肯离去,易申劝了几次觉得她大概比自己还固执,也就不再劝了。 不过秘书要求照料易申生活的时候,易申还是拒绝了。她当初招的是办公秘书又不是生活秘书,现在做了司机的活已经很不像话,伺候人穿衣梳头还是算了。 赵家的工厂已经停工十多天的时候,东瀛人轰炸海城机场,封锁公路铁路,海城陷入一片混乱。 易申抬头望着天上时不时轰鸣而过的飞机,心里一抽一抽地痛。 婆子惶惶不安地说道:「二奶奶,进屋里去吧,好歹有个遮拦。」 易申随口应着,找出一坛酒,给两人都满了一杯。 婆子一开始看到易申给她倒酒,还诚惶诚恐的,等到喝上两杯,脸上重新有了血色,便开始哭。 「二奶奶,我是从关外逃回来的,东瀛人占了关外,我家里人都死了,一路讨饭来的海城,」婆子哭得伤心,「可是我跑了几千里地,怎么这里也有东瀛人呢?这个世道,难道没有我们小老百姓的活路了吗?」 易申又给她满上一杯:「会好的。」 婆子仍然哭。好在哭着哭着,她就醉了,醉得往地上一瘫,就不醒了。 易申叫两声没叫醒她。不过她力气大,很轻松地就把人拖到榻上,给她盖上被子。 婆子不知醉梦之中看到了什么,在榻上翻了个身,嘴里喃喃说了句谁都没听清的话,被泪水煳得乱七八糟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笑意。 易申笑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正准备喝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随即便见科尔斯特顶着满头的尘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走?」易申惊讶地问,「你爸爸不是早就安排你去阿美莉卡了吗?」 轰炸刚开始的时候,科尔斯特就往赵家赶来。但赵家的宅子实在太大,现在整座宅子跟鬼宅似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他没头苍蝇似地乱撞许久,找到易申的院子。 「你跟我走!」科尔斯特抓起她的手,「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易申甩开他的手:「别把我的酒杯打翻了。」 科尔斯特急得来抓她的肩膀:「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易申邀请他一起喝酒。 科尔斯特不知道她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能这么镇定:「现在不走,你就走不掉了!」 易申给他满上一杯:「我敬科医生一杯。」 科尔斯特急得满嘴起泡,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易申给自己也满上一杯:「你是有信仰的人。」 科尔斯特答道:「当然,我是受过洗的。」 易申笑着说:「你有为了信仰,必须去做的事情吗?」 科尔斯特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想要矢口否认,但否认的话却无法说出口。 易申举起酒杯敬他:「我也有。」 科尔斯特无言以对。 良久之后,他再次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那么……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易申诧异地看他:「你不准备离开?」 科尔斯特呵呵一笑:「你在这里,我不想走。」 易申便说:「如果可以的话,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我救助一些我的同胞吧。」圣安德医院在伊比利亚的租界之内,不出意外的话,东瀛人不会去租界里大开杀戒。 科尔斯特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 海城的战火持续了几个月。易申仗着有系统出品的保命符,每天坐着车去厂里,与往日一样,在厂子里巡视一圈,各处都检查过之后,再回到办公室里看书。 秘书在她的办公室外,一等就是一整天。 这天早上,易申仍旧由秘书开车送她去厂子,但厂外已经围满了东瀛的士兵。 看到她的车过来,人群中走出一个人,神情倨傲地拦在车前,两只手拄着文明棍,等着易申停车下去迎接他。 秘书停下车,转头看着易申。 易申也转头看着她。 「易女士,」秘书微低着头,「汪厂长在前面。」 易申嗤笑一声:「敢不敢一脚油门送他上西天。」 秘书的头更低了,易申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易女士,请您下车,与汪厂长见面。」 易申没动。 几个士兵走过来,其中一人强行打开车门,剩下的人用枪口对着易申。 汪厂长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要这样,咱们都是文明人,对女士要有礼貌。」 士兵们便退后几步。 易申走下车。 她最近大半年身子都有些虚,整个夏天都是披着大氅度过来的。现在已经是初冬,她穿的就更多了。 秘书从另一边下车,过来搀扶她。 易申没有拒绝,扶着她的手,长长地嘆了口气:「汪厂长,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 见往日对自己没个好脸色的人,此时只能低眉顺眼,汪厂长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笑得正得意,旁边的路上开过来一辆小汽车。 汪厂长远远望见那车,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谄媚起来。他顾不上易申在这里,小跑着过去,为车上的人拉开车门,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 片刻之后,众人坐在易申的办公室里。 第171页 只是这个时候,易申却只能坐在客位上,汪厂长卑躬屈膝伺候的那位坐在易申的办公椅上,一副主人的模样。 那人的华语说得十分流利,只是略带口音:「易女士,我们是华国人的朋友,我们的目的是让华国变得繁荣昌盛,我们对易女士没有恶意。」 汪厂长在这个场合连个座位都没有,弯腰在旁边捧哏:「太君说的对,易厂长会明白太君的良苦用心的。」 易申斜眼看汪厂长:「所以你不准备向我介绍一下?」 汪厂长不想回答易申的话,这会让他觉得在易申面前矮人一头。但东瀛人扫他一眼,他只能点头哈腰地介绍道:「这位是东瀛来的城田君,城田君是中华文化的崇拜者。」 城田君把话接过去:「没错,我们不远万里来到华国,是为了我们两国共同繁荣。」 易申转了转茶杯盖:「你们想要什么,直接说吧。」她靠在沙发背上,眉眼间看不出喜怒,「赵家的工厂就在这里,你们想要,随时都可以拿走,但我想你们并不是为了这片地,否则我不会坐在这里,对不对?」 汪厂长看城田君一眼,城田君微微点了点头。 汪厂长便说:「易女士,城田君想要你手里的配方,还有,你暗中做的那些……」他略微停顿一下,似乎想看易申脸上露出一点惊慌或者恐惧之类的表情。 不过他只能失望了,易申比在场的任何人都镇定。 汪厂长只能略带遗憾地继续说:「你似乎为一些人提供了违反法律的东西,这些我们也要。」 易申装煳涂:「汪厂长,我是本分的生意人,我有什么违反法律的?」 城田君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加重语气道:「易女士,我们可以是合作的关系,我希望易女士能够主动承认,只要你将东西叫出来,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易申低头喝茶。 城田君继续劝说:「我想易女士不希望你的儿子们遇到什么危险吧?」 易申神色淡淡的:「哦。」 城田君又说了几句,易申装傻充愣,就是不接他的话。他终于失去了耐心,起身离开。 等他走了,汪厂长顿时又恢復了趾高气昂的模样:「赵二奶奶,当年我就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怎么样?当年你还能得到几万法币,现在呢?现在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易申都没正眼看他:「给东瀛人当狗,开心吗?」 汪厂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愠怒,他语气不快:「赵二奶奶这话就没意思了。青党都放弃海城走了,莫非你以为你这条小胳膊能拧得过大腿?」 易申又喝了口茶。 在汪厂长看来,易申不过是个女人。女人嘛,天生胆小,只要他吓一吓,什么就都答应了。他从来没把易申放在过眼里。 他在易申对面坐下,自作体贴周到地说:「赵二奶奶,你这些年为赵家的生意拼死拼活,到头来又怎么样呢?赵执安那个怂货,跑的时候都没带上你!你还为赵家守着这个厂子,有什么意义吗?」 易申继续低头喝茶。 汪厂长苦口婆心:「赵二奶奶,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总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易申冷冷地说:「我为自己考虑?汪厂长,你占了我的厂子,逼着我交出配方,然后让我为自己考虑?」 汪厂长觉得她有松口的迹象,也略松了口气。 给东瀛人当狗当然没有当家做主来的舒服,比如这一次,东瀛人要求他必须从易申的口中,问出所有染料的配方。 东瀛人之前从俘虏的身上搜出过一些东西。 高浓度的酒精、可吸收的缝线,这些都让城田君垂涎不已。 「这是能提高我们武士生存率的好东西!」在试验品身上做过实验,发现这缝线虽然强度略逊于丝线,但与人体非常亲和,不会引起化脓感染,而且可以在十几天后自行吸收之后,城田君断然说道。 他们多方打听,知道这线的原材料似乎是动物的肠子,但是他们做了很多实验,仍然无法达到战利品的那种效果。 不过他们很快就可以得到秘方了。 城田君对此充满信心,汪厂长对此也充满信心。 「赵二奶奶,」汪厂长说,「与我们合作是必然的事情,主动合作,与被迫合作是有区别的,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他想了想之后得意地一笑,「我想你知道赵家的男人不靠谱了——交出我们想要的东西,金钱,名誉,甚至是男人,我们都可以给你。」 易申似乎陷入了沉思。她无意识地转动腕上的镯子。 汪厂长看到她华丽袄子里,白玉似的一截手臂,避开了目光,还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也没睡过小脚的女人呢,赵执安那个呆头鹅真是好福气! 他浮想联翩,连到时候是给易申一个名分,把她养在海城当个外室,还是休了家里那个黄脸婆,把易申扶正都开始考虑了。 赵二奶奶是个有用的人呢!汪厂长暗自忖度,城田君他们看不上华国的女人,就算碰了,应该也只是当个玩意儿,所以最后这女人还是会落到他手里。 ——只要他给点甜头,还怕女人不同意?汪厂长自信满满。 易申沉思良久回过神来,神情淡淡地说:「我饿了,你们管饭吗?」 汪厂长从美梦中醒来,有些不悦。但听到易申的话后,仍然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东瀛士兵说了些什么。 第172页 精美的饭食很快端了上来。易申把原来的秘书叫来。 秘书已经换了东瀛的服饰,跪坐在易申身边,服侍她用饭。 易申没有问她到底是什么人,也没有去指责她忘恩负义。 没有用,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 吃了饭之后,汪厂长又开始劝说她。 当他说出赵执安和她三个儿子的去向时,易申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汪厂长便知道有戏。 「赵二奶奶,」他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你现在痛快些,到时候我们也好为他们说说情不是?——太君们为了这次的事情,已经谋划许久,咱们华国迟早都要在他们手中,你自己扛着,有用吗?」 易申慢慢地走到窗边,往下面看着。 工人早就走完了,但现在赵氏的工厂已经被东瀛的士兵占领,下面的灯光也亮了起来。借着昏暗的天色和稀疏的灯火,易申可以看到下面荷枪实弹的士兵来往有序。 「你也看到了,」汪厂长又说,「你主动交出来,和太君的人搜到,可是不一样的。」 易申仍旧没说话。她静静地看着夕阳坠入茫茫的云层,天空里最后一丝蓝紫色的薄云也褪去最后的光彩,这才活动一下有些麻木的腿脚,说道:「可以。」 汪厂长在旁边等得险些打盹,听她忽然开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易申重复道:「我说可以。」 汪厂长喜出望外,但仍想端着架子,自以为矜持地笑着:「这就对了!」 易申斜眼看他:「让我的秘书进来为我梳洗,我一天没洗脸,脸上都落灰了。」 汪厂长很想骂娘。 女人就是麻烦! 不过一天都等了,梳洗能用多久?他耐着性子把秘书请进来,又叫端热水来。 易申吩咐秘书:「你去柜子里给我把衣服拿出来,这衣服脏了我要换一换。」 她早上被一群士兵用枪口指着,虽然没有受伤,但当时也很是狼狈,衣服上有不少灰印。 秘书不觉有异,走到房间角落,打开柜子,不禁也愣住了。 易申这些日子穿的都很华丽,颇有在赵家工厂覆灭之前,维持住最后体面的意思。 但是柜子里这一套衣服,仍是华丽得几乎能晃花秘书的眼睛。 易申给自己挽起髮髻,换上那套金光灿灿的礼服,披上同样宝光璀璨的大氅。 她坐在妆檯前,慢慢地给自己画了个艷丽的妆容。 秘书有些发呆。她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易申走出门时,汪厂长都是愣了愣,眼中闪过惊艷之色。 「赵二奶奶,请。」他彬彬有礼地伸手。 城田君得知易申松了口,非常满意,不顾天色昏暗,亲自赶了过来,走在易申旁边,侧头听汪厂长小声的汇报。 他越听越是满意,点头微笑:「易女士很好,这样很好。」 易申从大氅里面的暗袋里取出一个信封,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汪厂长想伸手去拿,易申却已经把手缩了回来:「急什么?你急这一时吗?」 城田君警告地看他一眼,笑着说:「我们很有诚意,我们并不急于这一时。」 众人走到楼下,易申看着来来往往的东瀛士兵,夸赞道:「城田君训兵有方。」 城田君矜傲地点头:「我们的武士,是最优秀的!」 易申问道:「你有我工厂的地图吧?拿来,我告诉你。」 城田君吩咐一句,地图很快被拿了过来。 易申在地图上给他指了几个位置:「你知道的,有些东西其实我不太懂,都是我的丈夫教给我的。他将一些重要的原料放在边缘的几个库房,对,就在这里。」 汪厂长心里鄙夷易申,心说果然都是赵二的功劳。 不过赵二居然为了个女人放弃这些名声,还真是疼老婆的人。 易申见他派人去那些库房,便拿着地图,继续往厂外面走。 走到厂门口时,她停住了。 厂门两边都守着东瀛的士兵,易申没有看他们,只是把双手揣在袖子里静静地站着。 「赵二奶奶?」 「易女士?」 两声同样带着不悦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易申忽然扭头,沖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城田君没什么感受,但汪厂长看着这个笑,就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他早年被易申坑过的! 这个笑…… 这女人不对劲! 汪厂长一时间觉得毛骨悚然,他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在易申的注视之下,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给你们变个戏法。」易申笑吟吟地说,「我可会变戏法了,你们看不看?」 她说的是海城的方言,城田君虽然精通华国语言,但方言他还是了解有限,便疑惑地看向汪厂长。 这时候易申对着汪厂长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汪厂长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他叫道:「太君,这女人有诈!」 城田君还没来得及说话,易申便疑惑地问出声:「咦,你怎么知道我有炸呢?」 随即她再次灿烂地笑了起来。 她愉快地说道:「时候差不多了,仔细听,我给你们放个烟花。」 第173页 她的这句话,淹没在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地似乎都随之颤动起来。倒塌声、泥石瓦片簌簌落地声、东瀛士兵惊恐的唿声混杂在一起,随后才传入众人的耳中。 城田君拔出枪,指着易申怒骂。 易申听不清他在骂什么,也根本不关心。 她只能看到城田君拔出枪,周围一圈东瀛士兵也举起枪,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易申大声喊道:「汪厂长,陪我上路是你的荣幸,你不要不识抬举!」 下一刻,易申身中数弹。 周围的人随即发出更加惊骇欲绝的唿声。 易申倒在地上,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身上的炸药连续炸开,她只是很满意地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在心里问道:「小统子,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我帅不帅?」 系统:【……】帅你个鬼!脏话!! 在炸弹引爆的那一刻,它已经心如死灰:没救了,等死吧! 第62章 .架空民国文10后世番外 赵氏工厂的炸弹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圣安德医院之中,科尔斯特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望向黑沉沉如铅块一般压在地面上的天空。 事实上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爆炸声。 没有人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听到那样零星的几声爆炸。 但是易申给东瀛人准备的炸药实在是太多。 她的工厂被监视已有将近一年,在这些时间里,她根本没有办法往外运送哪怕一箱炸药。 甚至连产量也降低了许多,因为合成原料也被限制得很死。 在工厂停工前的日子里,她把大部分炸药都埋在工厂的各个角落里。 剩下的就带在身上。 没有人知道她华丽的袄裙下面、宽大的大氅里面藏了多少危险的东西。 ——她每天去工厂里,并不是为了向青党政府或者东瀛人彰显她工厂主人的身份。 她从来也没有在意过这个身份。 她早出晚归,只是为了调整定时炸弹的时间,让它再延迟十二个小时。 这年代的定时装置有些粗糙,计时并不精确,因此她每天要在厂子里待上十三四个小时。 科尔斯特望了一会儿夜空,回过神的时候,听到圣安德教堂神父的祷告声: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兇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1 神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科尔斯特下意识地跟着他画一个十字。 圣安德医院在圣安德教堂的旁边。 东瀛人占领海城,许多华国百姓逃入租界,一些伤者到医院求助。医院、教堂里里外外全都是难民。 有一些人在止血之后保住生命,更多的人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死亡。神父在原籍的时候,也学过一些医术,这种时候,他也不能一直留在教堂里。 他也要救助伤者。 「科尔斯特医生,」护士急匆匆地走过来,「有一个腿上中了弹片的人,可能需要马上手术。」 科尔斯特对神父点点头,跟随护士匆匆地离去。 「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努力去做。」他在心里想道,「既然你把这里当做你的祖国,那么,这里也是我的半个祖国。」 「没错,就是这样。」 * 数十年后。 贺书兰已经是个白髮苍苍的老人。她生于二十世纪初,又坚持活到了千禧年。当地的媒体多次报导这个来自东方的长寿老人,她周边的许多邻居,甚至只是为了向她请教长寿的秘诀,才会买下那些房屋。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在将近一百岁的年龄,还要坚持回到华国。 如果是为了叶落归根,为什么早些年她没有这样做?华国从那场战火之中,已经走出来几十年,如果只是为了回到祖国,贺书兰早就可以起程了。 赵贺维和赵易新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回去。 赵贺维已年近八十岁,赵易新也已经七十二岁。航空公司差点拒绝了她们三人的航班申请。 还是她们的家庭医生开出证明,她们最终才买到回华国的机票。 「妈妈,」在飞机上时,赵贺维觉得有点胸闷,她担心地看着贺书兰,「您觉得还好吗?」 贺书兰笑着摇摇头:「我没事的,真的。」 飞机落在海城机场。 出乎赵贺维和赵易新的意料,机场居然有人来迎接她们。 「是您当年的朋友吗?」赵易新问道,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太可能,「可您当年的朋友,应该没有这样年轻。」 贺书兰的目光落在一名女士的身上。 那名女士走过来,热情地握住她的手:「贺女士,我是李志凡,」她略微一顿,笑了笑说,「我爷爷是李崇荣,当年赵氏工厂的管事,您丈夫在赵氏工厂的接头人。」 贺书兰也握住她的手:「我记得他。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他。」 李志凡很高兴。 在送几人去宾馆的车上,李志凡说道:「这一次我们追认了二十三名烈士,我没有想到,您可以赶过来——赵执平先生在天有灵,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贺书兰眼中含泪:「我也高兴。」 听到赵执平的名字,赵贺维和赵易新两人的神情不禁都变了变。 她们作为女儿,当然知道贺书兰的往事。 第174页 东瀛人全面对华宣战之后,贺书兰带着两个女儿在后方做工作。 直到赵执平被捕的消息传来。 他是被青党政府拘捕的。 不是所有人都会将国家的利益放在最先。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国难放弃蝇营狗苟。 赵执平为红党做事,为青党所不容,在东瀛人开始败退的时候,他被青党拘捕了。 当时有传言说他已经向青党投降。贺书兰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四处奔走,试图用舆论强迫青党政府放人。 但是在一次针对她的暗杀之中,她受伤了。 她伤势不轻,后方的医院没办法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就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科尔斯特找上门来,要求带她去阿美莉卡。 条件是他要时时刻刻看到赵新新。 在一番讨论之后,贺书兰在科尔斯特的帮助下,带着赵维维和赵新新漂洋过海去往阿美莉卡。当时东瀛人在阿美莉卡有派出间谍,由于易申临终前炸死了几百个东瀛士兵,其中还有一个将领,东瀛间谍追杀赵执安未果,便试图从贺书兰的行踪去推断赵执安的下落。 贺书兰便给她和易申的女儿都改了名。 赵维维改名赵贺维,赵新新改名赵易新。两个孩子都记在她的户口本上,作为她的亲生女儿。 科尔斯特的父亲很有钱,在战乱初始的时候,就在阿美莉卡置办了大笔产业。 因此在科尔斯特的帮助下,贺书兰母女三人的生活没有遇到太多困难。 不过科尔斯特死得很早。在华国的土地上,战乱终于结束,崭新的国家建立起来的第二年,他便去世了。 他临死的时候对贺书兰说:「我已经写了遗嘱,我的遗产三分之二留给赵易新,三分之一给你和你的女儿。」 贺书兰不想接受,但科尔斯特表示,他没有后人,他的父亲也没有其他的孩子,甚至他的祖父、曾祖父都没有其他的孩子。 「与其让政府收回它们,不如留给你们。」科尔斯特说,「易申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把遗产留给我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吗?」 贺书兰只能嘆气。 科尔斯特有些不满地说:「但我没有死在华国的土地上,真是太可惜了,我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能帮我。」 贺书兰问他有什么愿望。 科尔斯特抬头向东方望了一眼,脸上露出憧憬的微笑:「我死之后,将我火化吧,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到华国,请把我的骨灰放进易申的坟墓里。」 贺书兰心有所动,也落下悲伤的泪水:「我一定会回去的,我必须要回去。」她说了两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等等,我以为以你的信仰,你是应该土葬的。」 科尔斯特满脸的难以言表:「唉,你能带着骨灰越过太平洋,我已经觉得不太现实了,至于尸骨……应该不让上船的吧?」 他说到最后,唉声嘆气道:「如果我爸爸知道我做了这种事情,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不过他应该理解我……」 科尔斯特的脸上又流露出那种梦幻一般的傻笑:「为了爱情,这一点点小事情,他应该不会计较吧?」 贺书兰不忍心再去看这个傻狗。在科尔斯特说完遗嘱之后,她便默默地退出病房,不再打扰这位老人最后的时光。 她没有食言,科尔斯特的骨灰,她就埋在院子里的枣树下,她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回国时机。 她在阿美莉卡读的专业,几十年里面都不被允许离开,特别是不被允许回到华国。而在她听说赵执平到死仍旧背负着叛徒之名之后,更是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几年才勉强再次站起来。 「不可能的,」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握着两个女儿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你的父亲,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为了我们的祖国,可以放弃自己的名声,可以放弃自己的健康,甚至放弃了亲情和爱情,他怎么可能……」 两个女儿低头不语。 赵贺维在出国的时候已经十来岁,记得很多事情,但赵易新…… 不好意思她根本不记得赵执平是谁。 ——她在回到华国之前,甚至不知道赵执平不是她的生父,而是她的大伯。 贺书兰擦了擦眼中的泪水,看向李志凡:「谢谢你。」 如果没有李志凡等人的努力,这一次被追认为烈士的二十三人,或许永远会背负着叛徒之名,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李志凡的眼眶也微微发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先辈们在为我们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没有顾惜自己的生命,我们有义务让他们的名字,随着我们的祖国的繁荣昌盛,一代代地由后人敬仰。」 贺书兰笑着点头。 ——或许赵执平不会在意这个身后之名。他活着的时候就没有把名声当回事,他混在烟馆里面,用烟馆的混乱作为伪装,进行地下的工作,甚至因此染上菸瘾,戒了几年才戒掉;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混混,勒索弟弟的工厂,甚至担上绑架侄女的恶名。 他为了理想抛弃名声,抛弃一切。生前的名声他都不在乎,死后的名声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可以用尸骨填平前进道路上的沟壑,也可以用名声填平道路,只要有人继承了他的遗志,努力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加美好…… 名声?那是什么? 第175页 李志凡听到贺书兰的话,再次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先烈们已经牺牲生命,我们不能让他们再背负骂名。」 贺书兰的眼睛模煳了:「这样,就最好了。」 海城烈士陵园里,增加了二十三名烈士的墓碑。 贺书兰在回到华国之后,健康情况迅速恶化,就仿佛她先前所有的坚持,都是为了等到这一次回国,仿佛这一次的行程,消耗了她生命之中所有余下的精力。 她甚至没办法走到赵执平的墓前,为他献上一束花。 她坐在轮椅上,由李志凡推到赵执平的墓前。 赵贺维代替她,在赵执平的墓前放下一束鲜花。 赵易新有些茫然。 因为贺书兰刚才告诉她,她不是贺书兰和赵执平的女儿,她是易申的女儿。 在为赵执平献上花束之后,贺书兰让李志凡推着她,去更老的一片烈士墓碑。 「这里是易申女士的坟墓。」李志凡说道,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过……你知道的,虽然易申女士很早就被认为烈士,但是她死在赵氏工厂爆炸事件中……」 贺书兰却很是释然:「这里的人,难道有谁是整个葬在这里的吗?」 赵易新在易申的墓前放下一束花。 「所以,我华文名字里的『易』字……?」她有些恍惚。 「没错,你最初的名字是赵新新,是你的母亲亲自取的名字,」贺书兰说,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也越来越轻,「她委託执平送你去北边,后来……又托我照顾你。」 「她是什么样的人?」赵易新轻声问道。 「他们,都是伟大的人……」贺书兰的声音越来越轻,话里最后的尾音,与她的手一起滑落下去。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低泣声。 赵易新抬眼望向墓碑: 易申,女,(1908-1937),死于海城赵氏工厂爆炸事件,终年29岁。 李崇荣,男,(19xx-19xx),死于海城会战,终年39岁。 赵易新的目光飘得更远,望向最新的那座墓碑—— 赵执平,男,(19xx-19xx),死于利山监狱,终年45岁。 一阵清风吹拂过来。 赵易新望见山路之上,远远地走来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孩子。 他们捧着白花,神情肃穆。 墓碑之下,是这个国家的奠基人。 山路之上,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第63章 .灵异世界的阿飘01群魔乱舞 易申在系统空间里停留了许久。 她对系统提供的售后服务非常不满:「小统子,我身上不是有你卖我的保命符吗?为什么我还是死了?」 系统都快给她跪了:【宿主,你自己作死,背着十几斤炸药还引鬼子向你开枪,什么保命符也没有用啊!】 易申怏怏不乐:「都怪你,卖的符纸不好用,我都没看到小鬼子被炸死之前是什么表情,太可惜了——不过称号好像挺好用的,对他们确实有点威慑力,他们都能静下心来跟我谈判,而不是直接崩了我;你的符纸如果有称号一样的品质保证,我肯定能苟到最后。」 系统只想自闭。 这一次结算的时间略久。易申在纯白色的系统空间里等得几乎雪盲,才听到系统的提示声: 【本世界任务完成度:100%。你的三儿一女都认为你是伟大的母亲。宿主影响社会进程,方向为正方向,本世界积分增加50%。】 【宿主是否继续任务?1.继续任务,0.选择度假。】 易申说道:「1」 传送很快完成。易申随即发现,她又飘起来了。 易申说道:「感谢系统给我再一次的生命,感谢易泽老爹为我治疗恐高症。」 系统:【……】你不皮这一下会死吗? 周围很是昏暗,但易申发现她这次的眼神儿非常好,她目光所及之处,任何细微的事物都能被她察觉。 而她这一次不是飞在半空之中。 她的脚尖距离地面,差不多有半尺的高度。 易申试图移动,然后就脚不沾地地飘走了。 易申:「……」呵,狗系统。 上一次虽然她的身体有点残疾,但至少还是个人。 这一次…… 她似乎成了个阿飘。 易申飘到一面镜子前。 镜子里面清晰地映出红木的地板、胡桃木的沙发,还有精緻的真丝窗帘。 易申觉得哪里不对,她回头看去…… 然后她的头滚到了地上。 易申:???? 这就是传说中的满地找头吗? 她的头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直滚到墙边才停下。易申的视线也因此急剧地转动,好一阵天翻地覆。 好不容易等到头不转了,易申觉得更棘手了:她要怎么才能把自己的头捡回来? 系统忍了她许久,这时终于忍无可忍:【宿主,你是鬼,是鬼啊!鬼的头掉了还要自己去捡,你这个鬼这么没面子的吗?】 易申愣了几秒钟,心念一动,她的头就主动飞回来,飞到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然后她发现,她的视角也可以自由切换,并不是一定要跟随那个是不是会掉下去的头到处转的。 如果她高兴,她甚至可以切换成上帝角,俯瞰自己的「鬼身」和「鬼头」。 不过易申不太喜欢这个视角。 第176页 上帝视角很见鬼,真的见鬼,易申虽然死过好几次了,但是她每次都是人类,天然地对鬼有点发憷。 或许过一段时间,等她适应了这副鬼身,就能好一点了吧? 看过这个房间之后,易申总算知道镜子里哪里不对了: 镜子里的房间,所有东西都是崭新的,地板一尘不染,沙发擦得锃亮,窗帘鲜艷如新。 但是现实中的房间…… 地板上满是污渍,易申都怀疑那到底是尘土还是干涸的血渍,沙发破旧不堪,窗帘早已褪色,还不知被什么东西扯得一条一条。 当然,镜子里最不对劲的地方,还是镜子里没有照出她这个人。 ——等等,说错了,重新来。 镜子里没有照出她这个鬼。 系统又忍不住跳出来:【宿主,镜子照不出来鬼才是正常的吧?!】 易申理所当然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当鬼。不过以前当人的时候镜子都能照出来,我习惯了而已。」 系统:【……】 易申在房间里玩了一会。 不愧是有阿飘的世界,在她这个阿飘的房间里,镜子也非常灵异。 易申想让它照出来她这个鬼,它就能照得出来。 「怎么一点都不吓人?」易申摸摸镜面,看着镜中那个身着红衣、脖颈上有一圈细细的血痕、脸色煞白头髮披散的鬼影,遗憾地说道。 「长得这么漂亮,我怎么好意思当鬼?」易申嘀咕着,她开始回忆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面,鬼都长什么样子。 随着她的心念转动,镜子里的形象也发生了改变。 她的衣服变得雪白,头髮也变长,披散在眼前,遮住了她的脸孔。 「嘻嘻嘻。」易申先是一愣,下意识地后飘几步,这才想起来镜子里的是她自己,而她现在才是鬼,忍不住笑出了声。 系统:【……】你们宿主真会玩。 易申觉得现在这副鬼样子很是带劲,不过为了防止吓到自己,她让镜子里的鬼影隐去,然后飘出了所在的房间。 这是一座古旧的城堡,共有五层,易申的房间在第四层。 她飘过黑漆漆的走廊,走廊两边的画像殷勤地向她打招唿:「易姐姐晚上好,今天准备飘几次呀?」 一具陈旧的骨架不会说话,只抬起胳膊向她招手。 旁边的布娃娃帮它翻译肢体语言:「骨头哥哥说易姐姐好,如果方便的话,它希望易姐姐能帮它搞一点尸油润滑一下关节。」 易申:「……好吧,我会留意的。」 布娃娃就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易申在她的身边驻足许久,布娃娃以为自己惹怒她了,吓得往骨架子里一钻,瑟瑟发抖起来,带的骨架都抖了起来。 易申赶紧继续飘远。 ……她只是觉得布娃娃比她笑得更吓人,想学习一下灵异事物都是怎么笑的而已。 她先去五楼上看了看。 五楼的走廊两边也挂满了各色的画像,不过这些画像没有四楼的那些热情。 见到易申飘过去,画像里的人都惨叫起来,还拼命地挣扎。 但是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四楼画像里的那些人就很自由,甚至能跨过画框,跑到旁边的画框里和易申打招唿—— 五楼的这些画像甚至不能灵活地活动,只能扭曲着身体,露出可怖的神情,发出尖利的惨叫。 不过易申没觉得害怕。 她从这些尖叫声中体会到了「恐惧」。 如果说楼下的画像对她十分热情,那么五楼的这些画像,对她是充满了畏惧的。 易申飘到一幅画像前,这幅画中是一个穿着宽大校服的学生,看到易申逼近,他本就惨白的脸变成了翠绿色。 「呜呜呜呜……」画中的学生悲痛地哭了起来。 易申在他面前站了许久,那人只是哭,却一句话都没说。易申怀疑他是不是坏掉了。 那人长得不怎么赏心悦目,易申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一路飘到走廊尽头,发现所有的画像都一样的恐惧,便觉得更加索然。 「闭嘴!吵死了!」她说道。 走廊中顿时针落可闻。 极度的寂静之中,窗外的夜风拂过窗缝的声音,都变得清晰无比。 易申直接穿过五楼和四楼的地板,沉到了三楼。 ——做鬼就是这一点好,都不用爬楼梯呢!易申满意地想道。 三楼走廊的画框里没有人。易申四处游荡,旁边一个房间的门打开,里面爬出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尸体抬起头,脖子扭到一个活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 它眼里流露出讨好的神色,可怜兮兮地说:「易姐姐,我今天爬的好看吗?」 易申违心地跨道:「你爬的好,你最会爬了。」 尸体也嘻嘻嘻地笑出了声。 易申:「……」你们就不能换一种笑声的吗?都这么笑,她有点听腻了呢。 尸体围着易申的脚爬了好几圈,地板上被它拖出一道道血痕,脏污不堪。它这才似乎满意了,扶着头坐起身:「我一定要好好练习,吓死那群玩家!」 易申先是惊讶:「咦,你能坐起来,那为什么要爬?」 尸体理直气壮:「我在床底下呀,当然是从床底下爬出来更能吓唬人啦!」 第177页 随后易申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玩家是什么东西?我们为什么要吓唬他们?」 尸体扶着头,扭头看她一眼。 易申觉得她明明白白地从它的眼里看到了同情。 尸体说:「唉,易姐姐又失忆了。」 它摸着墙壁想站起来,但是脖子被砍开一半,一动就往下坠。于是它索性不再扶头,直接一跃而起。 易申清晰地听到「咔嚓」的声音。 「不好了,快来啊,易姐姐又失忆了!」尸体大叫出声,「动作轻一点,别让玩家听到啊!」 易申:「……」我觉得你的声音够大了,但凡这座城堡里有活人,肯定被你吵醒了。 易申只是愣个神的功夫,三楼走廊两边的门全部打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爬的爬跳的跳,把她周围的走廊挤得满满的。 随后地板上、天花板上探出无数的鬼头,有的整个鬼身挤到走廊里,努力地往易申身旁凑,有的就垂在天花板上,转着眼珠子看她。 就连走廊两边的画框里,也瞬间挤满了人……也可能是鬼。 有的画框里,两个人同时挤进去,还吵了起来:「你让让,你挤到我了!」 另一个人就不服地说:「凭什么不是你让让,明明是我先来的!」 易申目瞪口呆。 做人的时候,目瞪口呆容易让人掉下巴。 现在她做了鬼,就更麻烦了…… 她的下巴直接掉在了地上。 尸体为她扶起下巴,殷勤地说:「易姐姐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让你的下巴丢了的。」 易申:???? 这副身体,哦不,鬼身的原身,难道真的丢过下巴?? 楼梯口那边传来吱吱嘎嘎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易申扭头望去,看到那副骨头架子正扭动着身体,艰难地往这边赶来。 布娃娃吊在它的胳膊上,依旧勤勤恳恳地为它做翻译:「骨头哥哥说,它来晚了,但是你们都可以穿墙,它只能走楼梯,所以晚了也很正常哒!」 画像里的一群人愉快地笑了起来:「让你不好好做鬼,非要个实体骨头架子有什么用?虽然吓人方便一点,但是这种时候就不太中用了!」 尸体沉着一张死人脸,阴恻恻地问道:「你们说谁不中用?」 画像里的人似乎很怕这具尸体,连忙说道:「不是说你,不是说你。」 尸体的脸色这才略微缓和。 三楼的房间里,内容很是丰富,除了最先出来的这具尸体,易申还看到一台自己会走的学步车、一只浑身漆黑眼睛也漆黑的猫,至少五六个布偶,甚至还有几个焦黑的尸块。 她甚至没能马上看出它们生前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尸体开始主持会议:「易姐姐又失忆了,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布娃娃说道:「我每两天醒来一次,我看到易姐姐失忆三次。」 一个画像里的人说:「四次,我确定我看到了四次。」 尸体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脏兮兮的本子,用指尖蘸着血在上面画「正」字,过了好一会儿,它得出结论:「今天是本月第五次,易姐姐失忆。」 周围的各种鬼物,同时发出嘆息之声。 就……怪瘆人的。要不是易申现在也是鬼,还真要被他们吓到了呢。 易申听着听着觉得哪里不对,慎重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几月几号?」 尸体说:「十一月初五。」 易申:???? 她迷惑地问:「我一天会失忆几次?」 尸体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一次,难道每天还能失忆两次吗?」 易申:「……所以我每天晚上都会失忆??」 尸体又用同情的眼神看她了。天知道它的目光是怎样透过浑浊的角膜,让易申看出「同情」来的。 尸体安慰她道:「没关系的易姐姐,你失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反正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你都会想起来的,问题不大。」 易申非常怀疑它这话的真心性。 骨架子又吱吱嘎嘎响了几声,布娃娃说道:「易姐姐,骨头哥哥说,大概又有玩家要来了,每次玩家来的时候,你就每天晚上都会失忆哒!」 所有鬼物的目光齐齐看向骨头架子。 骨头架子颤了颤。布娃娃的声音也在发颤,她细声细气地说:「你们不要一起看着骨头哥哥呀,它会害怕哒!」 经过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尸体迷惑地开口:「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上一次玩家来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它似乎在沉思,但是已经死亡的大脑似乎并不能承受这样的运转,它很快「哎呀」一声,敲了敲头:「想不起来了,真的想不起来了。」 画像们也窃窃私语:「对啊,上次玩家来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难道,我们也和易姐姐一样会失忆?」 易申觉得她应该先搞明白玩家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你们先告诉我,玩家是怎么回事?」 在众鬼物七嘴八舌的描述之中,易申大致勾勒出了这座古堡的全貌—— 他们这些鬼物,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古堡之中的,反正自从他们有了意识,便身处在古堡之中。 易申是第一个觉醒意识的,所以其他的鬼物都尊敬地称她「易姐姐」。 在各种鬼物都产生意识之后,他们发现,他们有的只能在固定的房间里活动,而有的可以在整座古堡里面自由飘荡。 第178页 不过所有的鬼物,包括易申在内,都有一个限制——他们无法离开古堡。 只有在「玩家」们到来的时候,少数的一些鬼物,才能够走出古堡的大门,在庄园里飘荡。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庄园之外的情景,他们甚至看都看不到,就更不用提出去了。 据布娃娃的描述,这些「玩家」在每个月的第六天,会凭空出现在古堡一楼的大厅里。 他们的身上有鲜活的生命气息,鬼物们有的喜欢这种生气,有的却惧怕这种生气。 而且很多玩家身上携带着一些道具,这些道具会对鬼物造成或轻或重的伤害,很多鬼物因此陷入沉睡,有的甚至长眠不醒。 尸体有些惊诧:「咦,我们想不起来前面玩家来时的情景,那么我们是不是也没办法防范他们的道具?」 布娃娃遗憾地说:「骨头哥哥也说不清他们有什么道具——不过骨头哥哥说,咱们知道了也没有用,因为下一次来的玩家,道具可能就不一样了。」 众鬼物再次嘆气起来。走廊之中顿时又充满了可怖的声音。 「易姐姐,」布娃娃跳下骨架子的胳膊,跳到易申的脚边,抱住她的腿:「骨头哥哥说易姐姐是我们的希望哒!只有易姐姐好起来,我们才会越来越好哒!」 骨架子闻言点点头,又发出吱嘎的声响。 易申顿时有了一种「我是全村人希望」的使命感。 「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是十一月初五的晚上,所以……」 「还有几个小时,就到这个月的第六天了。」——而他们这群鬼物,现在还聚在这里毫无头绪,甚至连他们需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易申当机立断:「首先确定一点,在不知道玩家手中有什么底牌的时候,不要随意与他们接触。」她看看周围懵懵懂懂的小鬼们,嘆了口气:「我先去接触他们,试探一下,你们……见机行事吧。」 众鬼物无不应是。 反正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易申便让他们散去,不要都挤在三楼的走廊里。 万一那什么玩家直接一个降鬼符扔过来,把他们直接一网打尽了怎么办? 在不知道怎么做安全的时候,至少不能所有鬼物聚在一处。这太危险了。 不过……说到降鬼符,易申忽然想起她在仙侠世界里面学过的东西。 那个世界也有鬼修,降鬼符,她也会啊! 只是现在她是鬼,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在这里适不适用。 易申尝试几次之后,欣喜地发现—— 她可以走鬼修的路子,降鬼符也确实管用。 只是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易姐姐,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不动?」尸体因为本身就是三楼的鬼物,它每天晚上都会在走廊里爬来爬去,所以其他鬼物都回去了,它依旧在走廊里爬。它见易申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一动也不动,爬过来好奇地问道。 易申高深莫测地说道:「我在思考人……哦不,鬼生。」 尸体肃然起敬:自从它的脑浆子凝固之后,它就对一切能够思考的鬼物充满崇拜。 它不敢打扰到易申的思考,静静地爬开。在其他房间里的鬼物探头探脑的时候,它还会轻声轻语地提醒他们:「易姐姐在思考鬼生,你们回去,赶快回去,不要打扰易姐姐。」 一众鬼物闻言都是敛声静气,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易申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 时钟静静地走过十二点,楼下仍然没有声音。 不过根据布娃娃的话,有时候那些玩家是天亮以后才来的,所以这时候没有动静也是正常。 东方第一缕惨澹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穿过茂密的树林,微微地照亮这座古堡的时候,易申仍然站在窗边思考鬼生。 楼下开始有响动。片刻之后,一群有着实体,但是行动非常僵硬、穿着麻布衣裙的侍女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来。 她们的手中都捧着东西,有的捧着水盆,有的捧着毛巾,还有的捧着盖着盖子的食盘。 尸体爬到楼梯口拦住她们。 「嘘,易姐姐在思考鬼生,你们不要打扰她。」 这些侍女动作一致地微微抬起头,死白色的眼中,露出同样的敬佩的神情。 易申所在的窗子是东窗。太阳升起之后,便有一丝丝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的身上。 尸体满怀钦佩地赞嘆:「易姐姐好厉害!易姐姐居然不怕阳光!」 易申心中流泪。偏偏系统这时候非常不给她面子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了!】 【画降鬼符把自己定住的,你是不是第一个啊哈哈哈哈哈!】 易申:「……闭嘴吧你!!」 第64章 .灵异世界的阿飘02只要胆子大,女鬼…… 易申被自己画的降鬼符定在窗边整整六个小时。 她非常庆幸她只画了个降鬼符,而没有画个爆破符。 不然这座古堡可能已经没了。 「这不科学!」她对系统抗议,「我自己画的符,为什么对我自己有效呢?」 系统小心地提醒她:【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在灵异世界里谈科学?】 易申:「……好吧,原剧情是什么,发来给我看看。」 系统终于严肃起来。 第179页 【宗山雨无端被拖进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里充满诡谲,只有用尽心机,才有可能活下去。 所有人如履薄冰、步履维艰之时,宗山雨却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份生机—— 鬼怪的心底深处,也是期待真挚感情的,所以…… 只要胆子大,女鬼放产假!】 易申:「……」 易申:「…………」 易申的鬼脑子空白了大约五秒钟,然后她问系统:「你不要告诉我,放产假的女鬼就是我。」 系统回答:【不好意思,就是宿主呢。】 易申:「草。」(一种植物) 她匪夷所思地问道:「姓宗的脑子坏掉了?被厉鬼包围他也硬的起来?而且人鬼之间难道没有生殖隔离吗?女鬼竟然能和人类一起生小鬼?」 系统避而不答,默默给出本次的任务:【保护宗山雨的鬼子,帮助其通关。】 易申的心底顿时生满青翠的小草。 此时已经上午九点,走廊里端着水盆毛巾早餐的侍女们已经等了她许久。 易申转身望向她们。 侍女们的身上没有鬼气,似乎不是鬼物。但是也不像是活人。 易申对领头的女管家说道:「去我的房间吧。」 女管家恭敬地回答:「所有的房间都是您的,请您挑选您喜欢的房间。」 易申随手推开一扇房门。 两个玩偶正在窗边的地板上跳舞。 见易申进来,小熊玩偶愉快地说:「易姐姐来啦!」 洋娃娃也笑嘻嘻:「易姐姐早上好!易姐姐思考完啦?」 易申鬼脸一红,随口把思考鬼生这个话题应付过去,就在梳妆檯边坐下。侍女们走上来围在她的身边,站定之后却都一动不动,只是用言语赞美她的美貌。 女管家亲自将食盘端过来,揭开上面的盖子,向她展示今天的早餐。 易申:「……」她为什么觉得这个食盘是空的? 她努力地瞪着空空如也的食盘,试图从里面看出一些特殊的东西。 然而怎么看都只有空气。 「今天的早餐是什么?」易申忍不住问道。 女管家的脸上带着非常得体的笑容,躬身说道:「庄园森林里被露水染湿的新鲜空气。」 易申:「……」 她违心地夸赞道:「很好,你们费心了。」 女管家得了她的赞扬,笑容更加殷勤了,主动问起中午的菜单:「那么主人,今天中午您想用点什么?今晨牵牛花开得很好,浸着牵牛花蜜的空气您觉得怎么样?」 易申心说什么空气不都是空气,随口应了一声,女管家便带着侍女们,兴高采烈地退走了。 易申让镜子里显示出自己的模样。 她想混进「玩家」之中,打探所需求的消息。所以她不能以现在这副鬼样子出现在人类面前。 易申信念一动,她的形象迅速发生变化。 几秒钟之后,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学生。 由于她脑子里,上一个世界的记忆最清晰,所以女学生穿着民国样式的浅蓝色布衫,和深蓝色的裙子,肩上还斜挎着一个军绿色的布包。 易申在捏脸的时候,洋娃娃和小熊停止跳舞,围了上来。 「这个好看!」洋娃娃羡慕地说,「易姐姐,我也要这样的裙子。」 小熊玩偶语气不屑:「你是男孩子。」 洋娃娃不服气地说:「男孩子也可以穿裙子!」 易申喜欢可爱的东西,眼前这个漂亮的洋娃娃就很可爱。她在它的头上点了点,洋娃娃身上顿时出现了和她一样的服饰。 「嘻嘻嘻!」洋娃娃开心极了。 小熊玩偶扭扭捏捏半天才说:「易姐姐,我要和洋娃娃穿情侣装……」 易申便去看洋娃娃。 洋娃娃没有反对,它跳到梳妆檯上,正在对着镜子摆弄新得到的小书包。 易申就给小熊换了一套长袍马褂。 她起身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两个玩偶又手拉手,愉快地跳起了舞。 四楼的布娃娃说,玩家们会在每个月的第六天,出现在一楼的大厅里。 易申决定去那里等人。 ——为了不露馅,她希望所有的玩家不要同时出现。 易申为了避免吓到可能存在的人类,老老实实地顺着楼梯下到一楼,走到大厅里。 这座大厅的风格有些奇怪,像是古代欧洲的教堂。天花板和四壁上用深色染料描绘着扭曲的图案,四面的窗上用彩色的玻璃镶嵌出同样扭曲的花纹。 阳光从四面的玻璃窗照进大厅里,在四周窗下的深灰色地板上,映出缤纷的花纹。 易申百无聊赖的看着移动的光影,吸收空气中微薄的灵气。 鬼修也是要有上进心的! 窗边的光影慢慢地向墙边缩去。大厅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无论是鬼物们,还是侍女们,走路的时候都没有脚步声,所以应该是「玩家」们发出的;从声音上判断,这一波至少来了七八个。 脚步声慢慢地接近,易申可以听到这些人衣物摩擦发出的簌簌声。 先是三个人走到她身旁,对她点了点头,坐在她前面一排椅子上。 随后是走得很近的四个人,他们的神情有些慌张,不停地四处张望。 第180页 先前进来的三个人对视一眼,鼻子里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后面四人犹犹豫豫地在易申的后一排坐下。 这时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片刻之后,一个年轻人顺着的过道走到众人身旁,他四下看看,便挑了一个距离众人都很远的座位。坐下之后,他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没有人开口说话。在接下来的约莫半个小时中,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六个人。 十五个人稀稀落落地坐在大厅里,有的人面面相觑,有的人低声交谈,更多的人只是满脸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在这些人里面,易申和那个坐下来就打哈欠的人就很显眼了。 其他人的目光开始更多地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打哈欠的那位忽然身子一抖,伸手扶住旁边的扶手。易申听到他低声嘀咕着「居然睡着了。」 易申问系统:「小统子,那就是传说中的宗山雨吧?」 系统不想理她,犹豫再三提示道:【是的。希望宿主牢记任务内容,少一些骚操作。】 易申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阳光的影子退到窗下的时候,大厅前方的挂钟突然沉闷地响了一声。 易申清晰地听到至少三个人的惊唿声,几乎与钟声同时响起。 她很合群地和众人一起,抬头望向那台巨大的挂钟。不过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她的视线落在挂钟上的时候,挂钟似乎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后面的十一声钟响就越来越低。 最后一声钟响还迴荡在大厅之中,但挂钟已经迅速地隐没入墙中,似乎在害怕什么似的。 一人说道:「预示游戏开始的钟声由强至弱,最后竟迫不及待地隐匿起来,」他神情凝重地望向旁边的同伴:「你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吗?」 他的同伴同样神情凝重:「时钟的声音逐渐减弱,代表着世界的稳定性正在逐渐减弱——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旁边的几人赞许地点头。 钟声结束之后,男女管家带领着一众侍男侍女,从门口鱼贯而入。 男女管家各自捧着一个裹着漆黑绒布的盒子,侍男侍女们,每人的手中捧着一套衣裙。 两位管家走到大厅最前方,转身面向众人。 「欢迎来到科尔斯特庄园,」女管家首先开口。 「我们在此恭候你们的到来。」男管家随后说道。 这两人吐字清晰,字正腔圆,让易申不由自主地想起春晚上的主持人。 他们又共同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大意是科尔斯特庄园是一座古老的庄园,庄园主热情好客、多才多艺,希望众位来宾可以在庄园里度过一段愉快而美好的时光。 随后侍男侍女们将衣裙捧到众人面前。每个人两套,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各位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自行选择。」女管家含笑说道,她的目光在每个玩家的脸上掠过,当看到易申的时候,她的脸上出现了深深的迷惑。 男管家察觉到异常,也看了过来。然后他也迷惑起来。 玩家们此时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我们有十五个人,」刚才分析过钟声减弱的那人,又颤抖着开口,「但是只有十四套服装——」 他周围的数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易申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其他人动作都比她快,她刚刚数清楚确实少了一套衣服的时候,其他十四个人已经都抢了一套男装一套女装拿在手里。 易申:「……」 她看着两个管家,腼腆地笑了笑:「女士,先生,你们忘了准备我的服装呢。」 两个管家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易申附近的几个人都悄悄地后退,努力离她远一些。 宗山雨抖抖怀里的两套衣服,随手把那套女装扔给易申:「给你。」 他旁边那人拉了一把,但没拉住,向他投去愤怒的目光。 那人略带嫌弃:「你不会还想穿女装吧?我可不想。」 女管家匆匆地对一个侍女说了什么,侍女小跑出大厅,片刻之后取来一套崭新的女装。 她亲手捧着这套女装,走到易申面前:「这是你的,」她说着,将易申手中那一套拿走,换给打瞌睡的那人:「先生,请收好你的服装。」 两个管家向众人行礼,然后邀请众人更换衣服,一小时后在餐厅用餐。 每个人都由各自的侍男侍女带领着离开。他们的住处被安排在二楼。易申走在最后,分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女管家在门口踌躇半晌,硬着头皮走进房间。 易申正对着镜子试衣服。 「易小姐……」女管家绵软无力地抗议道,「您身份高贵,怎么能和那些平民混迹在一起?」 易申系好腰带,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这衣服还挺合身。」 女管家的眼皮抽了抽。 她上前来,为易申整理裙摆,忍不住絮絮叨叨:「易小姐,您的衣柜里挂满了缀满珠宝的衣裙,您竟然对这条普通的裙子大加赞赏,这不符合您的身份。」 易申不以为意:「那些客人是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女管家一脸茫然:「他们是您的客人呀。」 易申回头盯着她看。 女管家解释道:「他们是您的客人,折服于您的美貌与才华,又对这座古老的庄园充满嚮往,所以远道而来,您感动于他们的诚意,才邀请他们进入古堡参观。」 第181页 易申问:「还有吗?」 女管家满头雾水:「还有什么?」 易申提示道:「比如他们要在这里做什么,要住多久什么的?」 女管家更加茫然:「这——您才是庄园的主人,我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里住多久?」 天花板上垂下一个鬼头。 鬼头满腔幽怨地说:「布娃娃骗我们!她说太阳升起的时候易姐姐就可以恢復记忆,但是易姐姐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女管家低垂着头,对鬼头的话毫无反应,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习以为常。 易申沖鬼头招手,鬼头用手撑着天花板,费力地挤了下来,落到易申旁边。 易申取出一枚隐身符贴到鬼头的身上:「你去旁边转转,听听那些人在说什么,不要惊动他们,有重要的事情单独来告诉我。」 隐身符贴上去之后,鬼头就慢慢变得透明。不过易申现在也是鬼,她仍然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看」到鬼头,不过普通人应该看不到它了。 鬼头好奇地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头:「保证完成任务!」 它兴高采烈地穿过墙壁,去隔壁的房间了。 女管家问道:「易小姐,您现在伪装成宾客,那么谁来接待客人呢?」 易申建议她随便找个侍女装扮一下。 女管家摇头嘆气地离开。 易申听力很好,可以听到她说的是「哪个侍女会有易小姐这样的才华和美貌。」 易申十分费解。 她刚过来的时候,在镜子里见过自己当时的那副尊荣。 倒不能说不美,但是…… 再美的人,变成了鬼,变得脸色惨白嘴唇猩红,眉宇间萦绕着杀气的时候,正常人看了也不会觉得漂亮吧?如果她用当时那副面容出去,女管家确定她不会把宾客们都吓死吗? 「果然都不是正常人啊!」易申嘆道。 她在房间里调整了一会儿身体状态。 走路要有声音、唿吸要有声音,见到鬼物时要合群地尖叫。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让脑袋时时刻刻待在脖子上,千万不能一个激动把头滚到地上。 ——她当人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麻烦啊! 掀桌! 还有五分钟一点,易申听到敲门声。整条走廊都迴荡着敲门声。 走廊两边的门几乎同时打开,易申走出门之后,看到两位管家远远地站在楼梯口,等着众人跟上去。 一共十四个宾客,七男七女。易申大致看过去,似乎没有人选择与自身性别不符的服饰。 女宾们都换上了长至脚面的连衣裙,男宾们则穿着燕尾服。 众人跟随管家走下楼,走进餐厅。 大概女管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伪装成易申,主人的位置空着。她将众人引入席间,安排好座位,然后有侍女端上食物。 这一餐相当丰盛。焗蜗牛,奶油汤,煎鲑鱼,烤火鸡,蔬菜沙拉,餐后还有奶油布丁和红茶。 易申从前菜开始,就远远地望着女管家,对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你踏马早餐午餐都想让我喝西北风,然后请这些人吃满汉全席! 就很气!到底谁是这里的主人?! 女管家瑟瑟发抖,餐前餐后的祷告都说得不太利索,甚至连神的名字都说错了。 用餐完毕,女管家宣布宾客们可以自由活动,然后便逃命似的离开了。 众人沉默片刻之后,擅长分析的那人再次分析道:「这是我们来到庄园的第一顿饭,但庄园的主人没有出现,你们觉得,这代表了主人对我们的轻视,还是……」 他环顾四周,语气沉重:「在主人的心里,我们都活不过今天?」 易申:「……」 那人继续说道:「还有,这是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庄园,但是女管家的两次祈祷都非常不流利,这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所做的事,那么她伪装成教徒,有什么目的?或者说,这座庄园里,不存在虔诚的教徒,而都是……异教徒?」 易申:「……」 分析帝为他长篇大论的分析做出结语:「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他的同伴,最先开口的那人嘆息着说道:「哪一次不危险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只有宗山雨趁其他人不注意,翻了个白眼。易申刚好坐在他对面,所以看得很清楚。 「所以你有没有分析出来,我们下午应该做什么?」他再次打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如果你分析不出来,我要去午睡了。」 数个人向他投去谴责的目光。 不得不说,打哈欠是个会传染的举动——易申右手边的小姑娘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然后整桌人都开始打哈欠。 易申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合群地做出打哈欠的动作。 她感觉分析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她理直气壮地看回去。分析帝的目光闪了闪,移开了。 午餐后的行动,众人有了分歧。 以分析帝为首,经验丰富的几名玩家提议在庄园之中进行探索。 「趁着天亮,我们至少要搞清楚城堡内的房间分布,」他说道,「等到天黑了,我想你们没有人会想出来的。」 以宗山雨为首的懒鬼,和胆小鬼们都提出异议。 懒鬼宗山雨的声音最响:「我昨晚就没睡好!而且你看正午时候的气温,现在是夏天,天黑得很晚,我午睡起来之后再去也不迟。」 第182页 胆小鬼们就小声说:「我,我,城堡里太昏暗,你们能不能带带我们?」 分析帝很想把这两伙鬼都扔在这里不管。 易申这时候没忍住笑了一声。 虽然众人都在窃窃私语,但笑声出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太明显了。 十四个人的目光一起落在易申的身上。 易申干咳一声:「没什么,刚才的菜有点咸,我就咳嗽一下。」 「可我觉得你在笑诶。」旁边的小姑娘低声说。 易申正襟危坐,但目光忍不住往分析帝那里瞟去。 那只被她贴了隐身符的鬼头,正在分析帝身旁翩翩起舞。 只是跳得非常难看,活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满地打滚。 ——等搞清楚了情况,她一定要让鬼头去洋娃娃那里进修一下舞艺。 由于隐身符的存在,另外十四个人都没有发现鬼头的存在。只有宗山雨在走过鬼头身旁的时候,疑惑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鬼头有点紧张,等所有人都离开,它凑到易申耳边轻声说:「易姐姐,那个哈欠鬼不是好人!」 易申见其他人都走远,便轻声问道:「何以见得?」 鬼头义愤填膺:「我去他房间里窥视,发现他竟然觊觎鬼姐姐们的美貌!」 易申对宗山雨的猥琐台词心知肚明,但还是问道:「他说什么了?」 鬼头愤怒地重复宗山雨的话:「他说,只要胆子大,女鬼放产假,只要胆够肥,产假放两回!」 易申:「……呵,志向还挺高远的,人不可貌相啊。」 鬼头在易申耳边嘀咕:「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教训他一通?」 易申摇头:「你忘了我的话?咱们先搞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再说。」 「不过关于产假,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65章 .灵异世界的阿飘03性别莫卡死,你要…… 「关于产假,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易申说道。 系统:【……】 系统:【…………】 系统声嘶力竭地喊道:【宿主,你答应过我,不搞骚操作的!!】 易申哪里会理会它。要是她肯听系统的话,早就成了生娃小能手了,哪里还能有如今的逍遥自在。 「关于这个想法,我有一系列完整的计划。」易申信心满满地补充。 系统:累了,毁灭吧。 易申根本不关心系统的想法。她威胁系统:「你再吵我就把你揪出来给鬼头玩。」 系统:【……】它心灰意冷地屏蔽掉易申的声音,选择自闭。 易申也屏蔽掉系统的声音。 她尝试给鬼头传了个音:「宗山雨,我是说,就那个想放产假的老色批,他可能有辨别和发现鬼物的手段,你在他附近的时候小心一些。」 鬼头第一次接受这种方式的消息,很是惊讶了一番。 它在地上滚了几圈,兴奋地说:「易姐姐,这个好,以后可以教给我吗?」 易申应付道:「看情况,看你们的表现。」 鬼头就兴高采烈地飘走了。 易申走出餐厅。这时想睡午觉的懒鬼玩家,比如宗山雨,已经上楼去了。胆小鬼玩家们既不敢独自探索庄园,也不敢独自回房间睡觉,此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试图抱分析帝的大腿,和他组队。 但分析帝又不是捡垃圾的,他自己有队友,不想理会这些胆小鬼。 胆小鬼们就说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在这里有共同的目的,井盖缔结联盟,诛杀鬼物以便过关。 易申冲着提出这个建议的胆小鬼笑了笑。 那人后退一步,随后发觉自己的表现实在有点怂,鼓起勇气说:「我,我叫金慎慎。」 易申随口说道:「这名字取得不错。」不过她觉得还有改进的空间。 比如改成金怕怕,她觉得会更合适。 金慎慎:「……」她爸爸妈妈当初给他取这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预见到今日这个场面? 应该没有吧,如果有,他们就不会取这个名字了。 分析帝倒是多看了金慎慎一眼。 虽然这几个都是胆小鬼,但敢于先一步出来做自我介绍的,大概比其他人胆子大一些。 「朴析。」分析帝说,「我建议你们取一个假名。有一些副本不能让其他人,特别是鬼物知道自己的名字。」 金慎慎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身旁的另外几个胆小鬼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金慎慎瑟瑟发抖。 朴析不喜欢胆小的人,因为在这些诡异的世界之中,胆小的人常常会拖整个团队的后腿。但是他更不喜欢会幸灾乐祸的人,因为这些人会成为团队毒瘤。这比拖后腿更加可怕。 因此对于这些不仅胆小而且幸灾乐祸的人,他根本不打算理会。 「被人知道名字也不一定是坏事。」他看一眼几个胆小鬼,笑了笑说道,「说不定这个世界的死亡条件,是欺骗鬼怪呢?那样的话,你报个假名字反而死得更快。」 他不理会脸色再次剧变的几人,对易申和金慎慎说道:「这座城堡共有六层,我们有十五个人,但是已经有三个人去休息了,现在只有十二个人。」他停顿一下,看了另几个胆小鬼一眼,继续说道,「你们介意负责某个楼层的探查吗?」 金慎慎颤抖着看易申:「小姐姐,我,我和你一起,可以吗?」 第183页 易申沉浸在「我的城堡什么时候有六层」的震惊之中,反应慢了半拍:「……可以,没问题。」 金慎慎松了口气。 几个胆小鬼窃窃私语一番之后,也决定开始行动。 朴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笺本,撕下一页,再撕成六份,分别在上面写下-1-5几个数字,然后团成一团。易申这才意识到,他说的六层,应该是包含地下室在内的。 「抽籤,可以吗?」他徵询众人的意见。 不过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其实并没有给众人留下拒绝的余地。 易申没动,让金慎慎去抽。 一来她根本不需要打开,就知道纸条上的字,她去抽就不是真正的随机了;二来…… 她去哪里都一样,她不在乎。 就算是传说中的地下室,她等到晚上没有旁人的时候去就是了,没必要当着这些「玩家」的面。 金慎慎的手仍然有点抖。 她捡出一张纸条,打开之后,上面写着「4」。 这个数字实在不太吉利,金慎慎的脸色一片煞白。 易申安慰她:「别怕,你看好多医院手术室都在四楼,停尸房在地下,所以地下室可能更危险呢。」 金慎慎都快哭了。 另外十个人分成五组,也分别抽了纸条。朴析和朴远分别带了个新人,一个去了地下室,一个去五楼。 易申和金慎慎顺着楼梯慢慢地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的楼梯口,走出去两个,三楼又出去两个,等到四楼,只剩下她和金慎慎两人,还有朴远和一个女孩子。 那两人脚步没停,顺着楼梯就往五楼去了。 金慎慎在楼梯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不过声音依旧有点颤抖:「我,我们走吧。」 易申答应道:「好的呢。」 两人走到走廊里。易申等着对方选择方向——她对这里的一切,除了还没有去过的地下室——都太过熟悉,她觉得只有让队友做出选择,才能勉强遇到一些新鲜的东西。 左边的走廊幽深而狭长,右边的走廊狭长而幽深,金慎慎似乎选择恐惧症犯了。 易申便提议:「要不咱们一人负责一边?」 「不不不!」金慎慎说道,「右边,就去右边。」她小心翼翼地往右边走去。 易申数着她的步数。 一步,两步,三步——差不多了。 「啊啊啊啊!」走到第三步的时候,金慎慎果然尖叫起来。她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易申连忙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倒下去。 「别怕别怕。」易申连忙说道,「你仔细看,这骨头架子是假的。」 金慎慎的泪花都飈出来了,听到易申的话,她吸着鼻子问道:「真的吗?」 易申昧着良心说道:「你仔细看,这个骨架子骨盆的角度不对,这里应该是个钝角,但是这个,是个锐角,显然是伪造的。」 她一边说,一边在骨架子上比划着名。 骨头:「……」你才是假的,你全家都是假的!它愤怒地摇晃两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金慎慎好不容易被安慰道,这时又尖叫起来。 易申随手把骨头架子拍在地上,手指一动,从空气中扯出几条本不存在的丝线,拿到金慎慎眼前:「你看,这里有两根线,这是由线控制的,不是它自己在动。」 金慎慎紧紧地抱住易申的胳膊,但随即觉得不应该这样,又放开了。 「我,我知道我胆子小,」她颤抖着说,「我会努力不拖累你的。」 易申便拉起她的手,安慰她说:「没关系,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你真好。」金慎慎眼泪汪汪地对易申说。「如果没有你,我一定已经吓死了。」 被易申拍倒在地上的骨头:「……」它非常想告诉金慎慎,如果易申没过来,它才不会大白天的跑出来呢! 白天的太阳光那么亮,会损伤它洁白的骨质的! 但是很可惜,布娃娃白天回去睡觉了,而它,一个可怜而弱小的骨头架子,没有发声器官,它不会说话…… 金慎慎紧紧地握着易申的手,不住地左顾右盼。她们准备先去走廊尽头的房间探查。 「这些画像好奇怪……」金慎慎大着胆子走到一副画前。这是一幅肖像画,是一个撑伞在雨中漫步的女子。 她姿态优雅,神情淡然,秀美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金慎慎盯了好一会儿,勐地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几步,撞在易申的身上。 「她,她好像眨眼了……」金慎慎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易申矢口否认:「哪有,你看错了吧!」 金慎慎说:「真的!我没有骗你!」 易申用眼神威胁撑伞女子:给你三秒钟,你自己恢復成她看到你时的样子! 撑伞女子:「……」她见金慎慎似乎没有往她这边看,用口型问道:我应该睁眼还是闭眼? 易申:「……」她握住金慎慎的手,和颜悦色地问道:「慎慎,你最初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她的眼睛什么样?」 金慎慎有点崩溃:「她刚才还睁着眼,但我刚刚看到她闭眼了……」 撑伞女子立刻睁大眼睛,睁到最大。 易申满意地沖她点点头,拉起金慎慎:「你看,她没有闭眼。」 金慎慎哆里哆嗦地看了一会儿,松了口气:「可能是我看错了。」随即她又疑惑起来:「可是,我怎么感觉她的眼睛,比刚才睁得更大了?」 第184页 易申赶紧拉她离开。她对金慎慎谆谆教导:「你就是看她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会产生错觉。这里的光线很暗,角度稍微有点差别,看到的画就可能发生变化。你听说过《蒙娜丽莎》吗?那副画就会随着角度发生变化。」 金慎慎迟疑着说:「是,是这样的吗?」 易申和撑伞的女子同时点头。 易申与金慎慎这里一片安详,但其他的玩家就没有这样幸运了。 他们的身边可没有跟着一个城堡里最厉害的鬼物。 五楼的朴远刚一进入走廊,神情就变得极为凝重。 走廊两端的窗外,有微弱的光照进来,由于已经是下午,两边的阳光都斜斜地透过窗子,在地面上拖出不长不短的一道光影。 朴远的心绪有那么一瞬间的飘远——上一次遇到这样不讲理的阳光,是在什么时候? 似乎是他的第一个副本吧。那个世界里的太阳,也是现在这样,从四面八方照进窗子,让他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走廊里有很多画框。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画像之中是一个学生。朴远看着,慢慢地皱起眉头。 和他一起上来的支言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朴远用眼神示意她看画像里的人。 支言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这,不就是个正常的学生……」画像里的人穿着现实之中非常常见的蓝白色校服,戴着眼镜,背着双肩包。 对于肯配合行动的新人,朴远在不紧急的时候,还是乐意提点他们一下的。 「你看看他穿的什么,再咱们现在穿着什么。」他提醒道。 支言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离墙边远一些,在不确定是否安全的时候,尽量不要碰这些画。」朴远说着,往走廊深处走去。 支言赶紧跟上。 他们刚来的时候,女管家便说,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庄园;他们见到的所有人,都穿着很復古的服饰。就连他们,也在两个管家的要求下,换了同样风格的衣服。而五楼的这些画像…… 换一个画框,直接放到现实中的学校里,作为公告栏里的表彰照片都没有问题。它们与这个古老的庄园格格不入。 如果说五楼的两个人只是心情沉重,那么三楼的两人,可以说是鸡飞狗跳了。 两个大佬,一个带了新人去地下室,一个带上另一个新人去五楼。而他们两人,虽然有那么几次经验,但是…… 他们胆小啊! 这座城堡,虽然到处都有鬼物,但是鬼物们都有自己喜欢的地方。 比如骨头架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它一定会在四楼的走廊里蹲着,而不是去其他楼层。 城堡地下一层地上五层,其中三四两层的鬼物最多。 而现在,易申在四楼。她带着个小姑娘,又不让其他的鬼物吓唬她那位队友。 于是许多鬼物就跑到三楼来了。 三楼的两人先是被不断变幻模样的画像吓个半死,打开一扇门后,被床底露出半个的尸体吓得大叫,随后一群闻声而出的玩偶,把两人吓得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 其中一人一脚踏空,从二楼半直接摔到二楼,当时便奄奄一息了。 他们的惨叫声太响,易申在四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金慎慎又开始发抖了:「这,这是什么声音?」 易申道:「是活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近,应该是三楼那两个胆小鬼吧。」 金慎慎非常不安。 易申见她心神不宁,索性和她一起下楼。 走到二楼的转角,便看到一个人脸朝下趴在二楼的地面上,生死不知。 易申过去踹他一脚:「醒醒,想睡觉去房间里,这里风大。」 闻声上来的朴析和支语:「……」神踏马这里风大不要睡这里。 那人以手支地,抬起头,带着两管鼻血傻笑:「嘻嘻嘻。」 易申道:「没救了,下一个。」 朴析噎了一下。 这时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门被人推开。 宗山雨打着哈欠问道:「怎么这么吵?」 他看到地上趴着的那个,下意识倒退一步:「这时怎么搞的?」 「嘻嘻嘻,有鬼呀!」那人继续傻笑。 宗山雨眼睛一亮:「什么鬼?男的女的?漂亮吗?」 他精神振奋,揉揉眼睛走到那人身边:「你在哪里看到的?我也去看看。」 朴析没好气地说:「应该是在三楼看见的——」他话音未落,宗山雨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楼梯上。 易申听到朴析骂了句脏话。 还能站着的几人互相看了看,也跟着走上三楼。 宗山雨嘴里嘀咕着「哪里有鬼」,一个个房间地看过去。 看到床底下露出的半具尸体时,他还过去把尸体翻到脸朝上,对着尸体指指点点:「这也太丑了,还好是个男的,要是女的肯定嫁不出去。」 在另一个房间里看到四处乱窜的玩偶时,他弯腰捡起一个穿着小裙子的玩偶,还撩起裙子看了一眼。 小玩偶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宗山雨手一甩,小玩偶就飞上了天,一头扎进床边的脏衣篮里,无声无息了。 「真吵。」宗山雨嫌弃地说,「虽然很漂亮,但也太小了,而且还这么吵。」他又查看了几个房间,有些失望。 第185页 他走出门,靠在门框上,远远地看着众人问道:「这城堡里就没有个漂亮的女鬼吗?」 朴远没好气地说:「有女鬼你还想谈个恋爱怎么着?」 宗山雨用一种「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表情看着他说道:「你没听说过人鬼情未了吗?要是有漂亮的女鬼,说不定我还能来一场艷遇。」 别说几个女玩家了,就连朴析朴远都是满脸的嫌弃。 ——他们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在这些世界里面,纯种的好人活不下去。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能够被选进这种世界的,其实都是某种程度上的「坏人」。 但是希望和女鬼来一场艷遇…… 不好意思,即使他们再不是好人,也不会有这样离谱的念头。 先别说这种世界里的鬼怪,在它们的主场里,对人类来说几乎都是无敌的存在。玩家想要在这些世界里活下去、进而探查世界的真相,只能努力避开这些鬼怪的主场,在一个不适合鬼怪发挥实力的情况下对付它们。 而通常来说,鬼怪们在夜晚的实力会更强,这也是多数玩家会选择在白天探查情况的原因。 宗山雨看到众人的表情,满心不解:「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神往:「唉,我遇到过一个前辈,他身上带着一个鬼胎,鬼母也被他收服,他在灵异世界里面,简直是所向披靡。」 朴远干笑一声。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他努力转移话题。 宗山雨却不领情,硬是把话题拉回去,大概是想把所有人带入他猥琐的节奏,然后再用丰富的猥琐经验打败其他人吧。 「你们难道就不心动?」他纳闷地问道,「带着鬼胎,就可以控制鬼母,一次多两个助益,我不信你们不心动。」 「我更想保命!」朴析没好气地说,「还鬼母鬼胎,先别说人类能不能和鬼怪孕育子嗣,就算可以,你先在女鬼手里活下来再说吧!」 宗山雨不以为意,他整理一下髮型,很是骚包地问:「我不帅吗?像我这样英俊的人,女鬼看一眼就会爱上我的。」 易申用余光看到,走廊两边的画框里,几个画像齐齐做出呕吐的动作。 偏偏那些画像当着易申的面,动作都很谨慎,没有被其他人看到。宗山雨左看右看,盯上了在场最漂亮的女「玩家」易申。 「你觉得我帅吗?」宗山雨自信地问易申。 易申答非所问:「你真的希望有个鬼胎带在身边?」 宗山雨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谁不想呢?」 易申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假笑:「是的,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话一出,金慎慎都忍不住后退一步,惊恐地看向易申。她充满迷惑地看看宗山雨,又看看易申:虽然宗山雨那张脸长得还可以,但是气质这一块,完全被他的油腻和猥琐毁掉了。 而易申…… 金慎慎非常纳闷,像易申这样漂亮的小姐姐,竟也会被宗山雨那张破脸迷住? 这不科学! 得到最美女玩家的贊同,宗山雨心情不错。他扭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吧?我去餐厅看看。」他摸摸肚子,「希望晚餐比午餐更丰盛一点,我都有点饿了——漫漫长夜,不多吃点晚饭,怎么能度过呢?」 他率先往楼下走去。其他人都远远地走在后面,生怕被他身上沖天的色气熏臭了。 易申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金慎慎本来走她旁边,但在她贊同宗山雨的话之后,金慎慎便对她敬而远之。 其他人都转过楼梯,消失在楼下。 易申说道:「小黑猫过来。」 小黑猫觉得易姐姐的语气有些冷,它犹犹豫豫地探出头,看到易申的表情如常,这才跳过来,竖着尾巴在易申脚边蹭。 「你想要个人类妈妈吗?」易申温柔地问它。 黑猫:「喵?」它当然想要啊!他们这些鬼物,如果能由人类孕育一次再出生,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机缘。 只不过这样做对人类伤害太大,以前易姐姐不允许他们去做罢了。 易申摸摸它的头:「刚才那个宗山雨,就是想有鬼胎的那个,你觉得怎么样?」 黑猫身上的每根毛都写着迷惑:那人是说想要鬼胎,但他是人类男性啊! 易申严肃地教育它:「他想要个鬼胎,你去给他做鬼胎,这不是正好吗?至于妈妈——」 易申义正辞严地说:「性别不要卡得这么死,男妈妈就不是妈妈了吗?」 第66章 .灵异世界的阿飘04你愿意做我宝贝儿…… 虽然已经初步有了计划,但易申自觉不是个一上来就会把事情做绝的人。 她喜欢给人留下一点点余地。 经过大半个白天的适应,易申对这座城堡已经有了非常完整的控制能力。 她打了个响指,城堡内的时间随即停止。 五分钟后,男女管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交给你们的任务,你们能做到吗?」易申问道。不过这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男女管家和侍男侍女们事实上都是傀儡一般的存在,她想驱使他们,并不需要面面俱到。 两位管家面露诧异之色,但仍然恭敬地答道:「当然可以,尊敬的易小姐。」 第186页 易申满意地点点头。她提起裙摆,往楼下走去。金慎慎刚刚走到一楼的转角,一只脚抬起,还没有落下。 易申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声音欢快地说:「走了走了。」 金慎慎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她,不禁松了口气。她的一步落下,差一点跌倒。 「奇怪,我为什么有点腿酸。」她小声地嘀咕道。 众人在餐厅落座。座次与午餐时相同。 管家仍然没有选出装扮成女主人的人选,因此两端的座位仍然是空的。 晚餐的菜餚比中午更加丰盛。易申吃得津津有味,席间却有几个人食不知味。 餐后甜点撤下之后,两名管家又站到了众人面前。 「各位来客,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庄园之中应守的规则。」男管家彬彬有礼地说道。 数个玩家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终于来了」的释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第二顿饭吃完了,才有人来宣布规则,但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都静静地等着两位管家继续说下去。 「首先,我们的主人是热爱和平的人,」女管家说道,「庄园里的任何生物,不会主动越过自身的领地,侵犯到此的来宾。」 男管家补充道:「其次,我们的主人希望各位宾客能够保守一定的底线,比如不要与庄园中任何有灵智的东西,建立包括友谊在内的任何关系。」 女管家继续说:「最后,画展将于一个月之后举行,希望各位过得愉快。」 他们躬身向众人行礼,然后缓步走出餐厅。 席间沉默良久。最先开口的还是朴析,这个擅长分析和过度解读的人。 「你们注意到她的话了吗?『任何生物不会主动越过自身领地』,」朴析说,「加上后面那句,『任何有灵智的东西』,这两句话放在一起,就是说,这座庄园里面,任何物品可能都有灵智,而且拥有自己的领地。」 他用探询的目光审视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支言沉思半晌说道:「他们没有告诉我们,这些生物的领地有多大的范围,」她看向她的哥哥支语,「如果这座城堡本身就有灵智呢?如果在我们踏进这座城堡的那一刻,就已经侵犯了『它』的领地呢?那么是不是说,我们在未来的一个月里,将无时无刻不处在危险之中?」 支语面色凝重,他忽然摸了摸肚子:「……等等,如果食物也有灵智,怎么办?」 席间顿时一片死寂。借着他这话,几乎每个人都想到了同样可怖的推论:如果为了招待他们,有灵智的生物被杀死,然后送入他们口中,那么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违反了第二条规则—— 「不与有灵智的生物建立包括友谊在内的任何关系」。 易申:「……」 易申:「…………」 天地良心,她制定这三条规则的时候,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她是此间的主人,唯一的主人,而在她之上,并没有她想像中的「主神」,或者其他可以操控这里的东西存在。 以她为首的鬼物,有的喜欢生气,有的惧怕或者讨厌生气,但是活人所带来的「生气」,对他们任何一个鬼物来说,都不是必须的存在。 他们所需要的,是包括「恐惧」、「焦虑」在内的,一系列负面情绪,只要他们可以从玩家身上汲取这些负面情绪,他们就会维持下去,不至于毁灭。 所以她觉得,鬼物与玩家之间大概并不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 其实她的三条规则,都是针对某些老色批来着…… 不过现在,似乎很多人已经跟随朴析的步伐,开始对一切东西都过度解读了。 易申不承认这是她的问题。 ——一定是语文考试阅读理解的锅! 但是众人的分析,从明面上来看,并没有太大问题,每一条推论都有依据。易申没办法反驳,便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点头。 金慎慎已经快要把整个人缩进椅子里了。她双臂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易申的椅子都被她抖得颤动起来,她有点烦躁,便轻轻地在金慎慎耳边说:「别抖,你看桌椅都跟着你一起抖了,如果它们也有灵智……」她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 金慎慎的眼中流下两行热泪。 易申:「……」早知道不逗得这么狠了。 一群人经过并不激烈的讨论,没能达成共识。 以朴析为首的保守派,认为在情况未明之时,应当暂时遵守两个管家公布的规则。重要的npc不会在基本的规则上故意误导玩家,他们应该以这些规则为基础,再渐渐地寻找其他的细节。 他们要在这座庄园里生活一个月,一开始太过激进,他们可能坚持不到最后。 而以宗山雨为首的激进派,则认为npc都是狡猾的异类,他们对玩家不可能有好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宗山雨冷笑着说道,「他们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心?随随便便就相信他们的话,你也不怕过错年!」 众人不欢而散。这时天色渐暗,侍女们手提着灯次第走进餐厅,将一盏盏古色古香的灯挂在墙壁上。 她们的神情肃穆,似乎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 众人不由自主地息声。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从席间站起,向餐厅外走去。 在餐厅的门口,侍女们提灯等在那里,每有一个人经过门边,便有一名侍女将一盏灯递到他的手中。 第187页 「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易申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金慎慎本来坐在她身旁,但看到有人往外走去的时候,她就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跳起,慌慌张张地先出去了,似乎生怕落在最后,身后就会跟上恐怖的怪物似的。 「祝您……玩得愉快。」递灯给易申的侍女面色略微涨红,结结巴巴地说道。 易申咳嗽一下,没说什么。她提着灯走向楼梯间,却看见昏暗的楼梯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你也摸她的手了?」宗山雨站在三四级台阶之上,不屑地说道,「我就说嘛,看到漂亮小姑娘,谁能忍得住呢?」 易申压根不搭理他,迳自从他身边走过。 宗山雨不满地「啧」了一声。 他加快步伐,走到易申的旁边,压低声音道:「我握着她的手,摸了十秒钟,你猜怎么着?」 易申充耳不闻。 宗山雨略有不满,但是他自诩对美人比旁人多几分耐心,便继续神秘兮兮地说:「她没有脉搏!——至少在我按住她手腕的十秒钟里,她没有脉搏。她肯定不是人类!」正常人的脉搏每分钟至少六十次,一些训练有素的运动员或许会在四十次左右。 但是十秒钟都没有脉搏……一分钟不到六次,那就肯定不是人类了。 这时候易申已经走到二楼的平台。她转身对着楼梯下面,声音平静:「她是不是人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不会主动侵犯我的领地,我也不会主动招惹她。」 宗山雨皱起眉头,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身子略微后仰,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 「呵。」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我本来想带你一带的,既然你这样不领情,那就算了。」他从易申旁边绕过,径直回了房间。 易申摇摇头,也去了她分到的二楼的房间。 她是这里的主人,管家给她分配的房间自然是最好的一个——即使外表看上去差不多,但是房间里的东西,肯定都是最好的。 只是在易申走进房间,把灯盏放在桌子上之后,一只小黑猫从窗台上跳到她身边,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 「急什么,」易申摸摸它的头,「他会露出马脚的,我答应你会有一个人类妈妈,我一定会做到的。」 小黑猫用头蹭了蹭易申的手,又「喵喵」几声。 易申:「……」不是吧小喵喵,你这也太狠了点。 她抬头看向窗台。 窗台上六只各色的小猫,依次「喵喵」起来。 易申昧着良心说:「……别急,一个一个来,妈妈总会有的。」 小黑猫跳到地上,绕着易申走了几圈。 易申是女鬼,她不需要休息。在装模作样地回到房间,并关起房门之后,她将房门反锁,然后隐去自己的身形,穿过天花板,飘到了三楼。 在楼上的房间里,她又看见了那具血淋淋的尸体。 它的脚边摆着许多焦黑的尸块。 易申隐去身形,只是对于普通人类来说的,虽然以她在这座庄园中绝对的统治地位,只要她想,鬼物们也别想发现她的行踪。 但是易申觉得没这种必要。 这些小傢伙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所以易申刚一出现在三楼,尸体便发现了她。 尸体扔下尸块,乐颠颠地爬了过来。 「易姐姐,我今天爬得怎么样?」尸体高兴地问道。 易申对于夸奖它们已经做得非常熟练,这一次她半点没有敷衍,而是真情实感地说:「你爬得最好了。」说完她指了指那些尸块问:「你在做什么?」 尸块们也是有意识的,它们一起晃了晃。 尸体兴高采烈:「我在玩拼图。」 易申:「……」您真会玩。 她左看右看,没有看出有任何拼好的迹象,于是她问:「你拼得怎么样了?」 尸体用僵硬的手拍拍胸膛,自豪地说:「我得到了一个伟大的结论!我认为它们一定不属于同一个人!」 易申看着地上的至少三个头、五条胳膊、七只手,陷入沉思。 大概……尸体同学的脑浆凝固,所以它的智商也随之降低了? 尸体察觉易申的异样,自豪的神情渐渐变得僵硬。它小心翼翼地问:「易姐姐,我说错了吗?难道它们属于同一个人?」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尸体恍然大悟:「这人是哪咤!只有哪咤有三头六臂!」 易申:???? 她爱怜地摸摸尸体的头说道:「乖,你不适合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她顿了顿,补充道:「不会有哪咤的,咱们这里是原创剧本,有哪咤的话,就是衍生剧本了。」 易申也不知道尸体能不能听懂这话。反正她说完之后,便飘出了房间。 走廊里有人。 易申:「……」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不肯听劝。 她都让管家告诉这些玩家,鬼物们有自己的领地,也告诉他们不要随便侵犯别人的领地。 但是总有一些人自作聪明,以为可以避开一切灾祸,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 支语支言两兄妹,正在摸着墙壁,在走廊里前行。 他们并不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与墙壁发生接触。奈何人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是走不出直线的,所以他们每走几步,就会撞上墙壁,然后再调整方向,几步之后再次撞上墙。 第188页 「哥……」支言握着支语的手,她觉得两人的手都很冷,手心里全是冷汗,「这里好像,好像不对劲。」她努力压低声音,但在一片寂静的黑夜之中,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声音的回声。 「别怕……」支语也轻声地回应她,「我在这里。」 两人又跌跌撞撞地撞了十几次墙,支言忽然停住脚步。她心里发冷。 她数着两人的步数,在之前的一百步里面,她撞了十次墙。 五次左肩撞到墙,五次右肩撞到墙。 虽然每十步歪掉一个走廊的宽度,这不太符合支言的经验。从经歷过第一个副本开始,她在现实之中做过各种不同的实验。 其中就有蒙着眼睛、没有人和参照物的情况下,走多久会回到原地。 她以前尝试的结果,与眼下的情况完全不符。但是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问题。 ——她想知道的是,在她一只手拉着哥哥的情况下,是怎么走十步就左肩撞墙、再走十步就右肩撞墙的。 她的手里,拉着的还是她的哥哥吗? 这个念头疯狂地涌进支言的大脑,让她浑身冰冷,脑子顷刻之间宕机。 偏偏此时,她手里拉着的那个东西,在她的右耳边轻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支言瞪大眼睛,下意识地转头过去—— 虽然她看不到。 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右肩膀,已经靠在了墙壁上。 「啊啊啊啊!」支言发出一阵悽厉的惨叫,扔下手里的东西,扭头就跑。 易申站在她刚刚停留的地方,看着被她扔在地上的一只手臂。 手臂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正准备骂街,忽然觉察到易申,差点说出来的脏话就给收了回去。 「易姐姐……」手臂怯生生地说道。天知道半截手臂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支言的声音消失在楼梯间里之后,易申旁边的画像里,一个人清了清嗓子。 「唉,」那人唉声嘆气,「她哥哥的声音真不好模仿,我差点露馅。」 没错,刚才贴着支言耳边说话的,是这副画像里的人。 手臂不服气地说:「我比你辛苦!……我只是半只胳膊啊,我还要出汗!……真是为难我小手臂!」 易申没理这两位谁更辛苦的争吵,飘到支语的身边,踹了他一脚。 「别别别!」几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易姐姐,别吵醒他,我们还没玩够呢!」 易申略一犹豫,决定放它们去。 她手下的鬼物,她很了解。 没有她的应允,这些鬼物不敢伤害任何玩家的生命。 吓一吓而已,谁让这兄妹两个不听劝,大半夜的跑到三楼来作死? 手臂一跳一跳地跟上易申的脚步,小声说道:「易姐姐,楼上也有人,就是那个你吩咐小黑猫盯着的色鬼。」 易申纳闷:「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一个个都要自寻死路?」 手臂无法回答如此深刻的问题。 易申便扔下它,往四楼飘去。 她刚刚半个脑袋飘进天花板,便听见支语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三楼的鬼物们兴高采烈,纷纷飘过去吸取他的恐惧。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鬼物们悄悄地争吵着。 易申飘上四楼。 大概四楼的鬼物们,距离她的出生地比较近,所以看起来智商都比较高的样子。 不过也或许是宗山雨的表现比支言支语好一些。 他手里大概有辨认方向的道具,在两旁画像不停的蛊惑之下,仍然径直走到走廊尽头,走到易申的房间门口。 片刻之后,他的手里有什么东西发出微微的光亮,照亮了那扇门的钥匙孔。 「咔哒」一声,他扭下门把手,房门应声而开。 易申招来骨头架子:「他刚才做了什么?」 骨头架子摇曳身体,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挂在它头上的布娃娃想要给易申翻译,被易申拦住了。 她又不是一定要翻译的。 「他从五楼下来的?」易申诧异,「从五楼下来还这么淡定?他真的不怕自己会成为下一幅画像吗?」 骨头架子扭动颈椎,做出摇头的动作。 易申拍拍它的头,示意它去楼梯口站着。布娃娃吊在它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看她。 易申静静地向她的房间飘过去。 房间里闪烁着微弱的光,宗山雨不知用了什么照明工具,他的手所及之处,光团便能照亮那一小片空间。 此时又是夜晚,房间里的情景与易申刚刚过来的时候一样。 骯脏的地板、破旧的家具、残破的窗帘。 宗山雨很快探查到那面镜子。光团照亮镜面,宗山雨看到了镜子里崭新而洁净的房间。 他诧异地眨了眨眼。 他很清楚他手里这团光的有效范围。 这光连他自己的脸都照不到,怎么可能照亮整个房间? 既然不能照亮整个房间,镜子里的场景又是怎么回事? 宗山雨甚至眼尖地发现,镜中世界的窗外,一轮圆月当空映照下来,整个房间都洒满了清冷的月光。 「啧。」宗山雨又啧了一声。 这里的鬼怪很有意思,很强大。 但是越强大,对他就越有好处。 他在五个副本前,得到了一张倾心符。 第189页 【倾心符:可作用于任意有灵智的生物,包括人类与非人类,使用对象为单个目标,使目标对使用者一见倾心。】 宗山雨不相信爱情,所以在得到这张符纸之后,他差点将其抛在脑后。 直到上个副本里,他从一个老玩家的口中,知道了一个秘密。 玩家可以驱使鬼母和鬼胎为自己所用。 他用一件罕见的道具作为交换,从老玩家那里问出了让女鬼怀胎的方法。当然,在确定这个方法可用之后,他反手就把那个老玩家坑死,取回了道具。 敢向他索取道具,虽然名义上是等价交换,但这也是宗山雨所不能容忍的! 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中拿走东西! 然后,他的运气很好,在这个副本之中,有很多可以作为鬼母的生物。 比如那个女管家,再比如那些侍女。 只是…… 宗山雨嫌弃地皱起眉头:那些女人好丑,他看不上。 现在他用了道具,找到庄园主人居住的房间,他只能希望庄园的女主人比管家和侍女都漂亮一些了。 他正在浮想联翩之时,镜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宗山雨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他从背包里选取倾心符,随时准备使用。 那个女子手里提着一盏灯,暖融融的微光照亮她绝美的面庞。宗山雨慢慢地转身——如果这个女子只存在于镜像世界之中,对于他的计划来说,就有一点点不利。 不过还好,他转身之后也看到了这个女子。 宗山雨在系统面板里选择使用,很快,道具栏显示「道具已使用。」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听到女子含情脉脉的声音: 「亲,你愿意做我宝贝儿的妈妈吗?」 第67章 .灵异世界的阿飘05这人怎么会有这样…… 宗山雨迷醉在女子温柔的声音里,将心中的最后一点疑惑抛诸脑后。 这是个美好的夜晚,宗山雨轻笑出声。 易申晃了晃手里的灯,满脸嫌弃地看着在地上躺尸的宗山雨。 「就这?就这?」她另一只手的两个手指拈着一张符纸,手臂伸直,身子后仰,活像手上沾了脏东西,所以努力把东西拿得远一些。 布娃娃吊在她的灯下,抬起头,努力地看那张符纸。 「易姐姐,这是什么东西?」她好奇地问道。 易申屏住唿吸说:「小孩子别看这种脏东西,快把眼睛闭上。」 布娃娃的声音可可爱爱的:「易姐姐,我不小啦,我已经几百岁啦!我也不会闭眼睛呀,而且闭上眼睛我也可以看到东西哒!」 易申:「……」好吧,她经常忘记这些小傢伙其实都是鬼物来着,还总是忍不住用做人类时的标准评判它们。 她走到窗边,一口气吹开窗子,手一抖,把符纸扔到窗外。 一股阴冷的火焰在符纸上燃起,瞬间将其吞没了。 易申用鬼力探到楼下,把小黑猫捞了上来。 小黑猫穿过几层地板天花板,正晕头转向,待看到宗山雨,开心地「喵」了一声。 易申说道:「快去吧,他答应做你的妈妈了。」 小黑猫愉快地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流光,隐入宗山雨的身体,继而消失不见了。 易申将灯挂在窗边,寂静无声地飘走了。 这一晚上,不老实的人并不止支语支言两兄妹和宗山雨。 几乎每一层都有人探头探脑。 易申并不关心他们。她沉下几层楼,一路沉到地下室中。 地下室的入口处有一扇铁门,门上挂着沉重的巨锁。 这样的门当然拦不住易申,她只看一眼锁孔中不知积了多久的铁锈,就穿过铁门进去了。 锈迹上有刮除和磨损的痕迹,里面露出淡银色的金属光泽,想来是白天来地下一楼探查的人做的。 易申一边往里面飘,一边想道。 地下室的面积很大,易申放出一缕鬼力出去,发现地下室的范围超过了一楼的面积。 这里也没有活人。 易申飘进第一个房间,便看到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具透明的棺材。棺材之中似乎充溢着某种透明的液体。 而女管家家躺在这种透明的液体之中,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神情恬静而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旁边的房间里,情况也差不多。 两位管家,还有易申白天见过的所有侍男侍女,都静静地躺在棺材之中。 易申忍不住嘆了口气。 没有记忆这一点真是不好。 不过这也怪不得系统。因为原身似乎也没有生前的记忆。 地下一层除了管家和侍者们的房间,还有一个巨大的酒窖。不过大概是时间过去太久,酒桶都已经空了。 易申在这里一无所获,只能准备离开。 她正准备直接穿过一楼的地板上去时,听到地下室入口处、铁门上的锁轻轻地响了一声。 她顿时停住了脚步。 不对,她现在不是用脚走路。划掉重新来——她顿时停住了准备飘走的动作。 外面的人动作很轻,似乎也很小心。铁锁只是轻轻地与铁门摩擦,发出轻微的声音。但是这一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仍然显得十分清晰。 易申飘到铁门上方,探出头往下面看。 第190页 是朴析和朴远。 朴析用两只手扶着铁锁,警惕地四处张望。朴远则用在清除锁孔中的锈迹,还时不时地用什么东西探进锁孔。 两人神情严肃而庄重。看起来不像在撬锁的毛贼,倒像是保家卫国的战士。 易申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往朴远的脖子后面吹一口气,又戳了戳他的后背。 「别闹,别碰我。」夜里有些冷,但朴远感到额头上都在冒汗。他以为朴析在逗他玩,忍不住低声说道。 一句话出口,朴远觉得哪里不对。他手里的动作顿住,动作僵硬地抬起头,看到朴析诧异的目光。 朴析的两只手都扶着铁锁。 所以…… 他身后的东西是什么? 朴远的手心顿时湿了。他默默地停下撬锁的动作,用眼神示意朴析放开铁锁。 朴析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两人蹑手蹑脚地转身,顺着楼梯往上面走去。朴远的两条腿发软,差点把自己绊倒。 「唉。」易申摇头嘆息,「怎么胆子这么小的?」她将两人刚刚散逸出来的「恐惧」团成一个小球,塞进袖子里。 她不怎么需要这种东西。不过小黑猫现在做了宗山雨的鬼子,在人类的身体里,它大概很需要这种东西补充一下营养。 ——宗山雨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易申默默地吐槽道。他连为鬼子供给营养都做不好,让他给小黑猫当妈妈,真是委屈小黑猫了! * 次日清晨,所有宾客的房门都被侍男或者侍女敲响。 片刻之后,众人走出房门,聚集在二楼的走廊里,等待管家带他们去餐厅。 所有人都在,除了宗山雨。 朴析和朴远互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已经做好了有人会死亡的准备。在这种灵异世界里,通常也不会所有人都通关的。 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出事的会是宗山雨。 虽然那货色欲薰心,还目中无人。但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还敢说出那种话的人,手里肯定都有自己的底牌。 如果连底牌都没有就敢那样作死…… 那就只能是疯了。 他们觉得宗山雨应该没有疯,所以他们觉得他应该有什么底牌。 此时众人都已经发现少了一人。人群里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朴析看向宗山雨的房间:其他人的房间门口,都有侍者等在外面。而宗山雨的房间外没有人。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过去敲敲门。 忽然有人看向楼梯的方向,面色诧异。 朴析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却看到宗山雨打着哈欠,一步三摇地从楼上走下来。 发觉众人的目光,宗山雨还纳闷地问道:「怎么?看我做什么?」 随即他笑起来:「莫非都被我英俊的外貌迷住了?」 支言没忍住,呕了一声。宗山雨只装没看到。 这一天吃早餐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往宗山雨脸上看。 实在是他的模样,与他们预想之中相差太大。 宗山雨起床的时候不在二楼他的房间。而管家也没有安排人叫他起床。 那么他这个晚上是在哪里过的? 几个去过楼上的人窃窃私语。 即便是在白天去过楼上的人,就可以察觉出那里的诡异。更何况还有几个人也是在晚上去的。 走廊两边随时可能从画框里伸出手来的画像、摇动的骨头架子,满身血迹的尸体、四处乱跳的玩偶…… 这些肯定都是鬼物。而宗山雨,一大早从那种充满鬼物的地方下来? 他是什么时候去的?他是在天亮之后、其他人起床之前去的,还是昨天天黑之后去,在那里过了一夜的? 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宗山雨现在的表现都不太对劲。 他的脸色红润、神采奕奕,既没有提前起床的睏倦,也没有与鬼物同宿一晚的惊惧。 他的胃口还很好,吃掉每个人的定食之后,还向男管家额外要了一份。 所有人食不知味的时候,他吃得津津有味。 易申也吃得津津有味。女管家时不时地偷瞄她一眼,眼里带着满满的不贊同,以及不易察觉的痛心疾首,仿佛她不吃清晨林中新鲜的西北风,而是吃这些人类的食物,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似的。 在易申向她要第二份薄饼的时候,女管家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易小姐,这些食物不符合您的身份。」 易申心说我的身份应该吃什么?难道我只配喝西北风?她用坚定的目光望着女管家,女管家败下阵来,满心不情愿地又给她上了一份薄饼。 这看在其他人的眼里,就有些惊悚了。 其他人连自己的定食都没吃完。 而宗山雨和易申还额外要了吃的。 管家给易申拿额外食物的时候不情不愿,而对宗山雨,则是面无表情。 有同伴的人都在悄悄地交流眼神。 直到宗山雨放下刀叉,餍足地打了一个饱嗝,管家才宣布早餐时间结束。 两个管家和侍男侍女们捧着用过的餐盘退出餐厅。朴析便想组织今天的探查行动。 但宗山雨已经先一步站起身,抚摸着肚子,打着哈欠说:「好睏,我昨晚好像没睡好。」 第191页 然而他的脸色可不像是一个没睡好的人。 待他离开之后,餐厅之中的窃窃私语声陡然变响。金慎慎满脸惊惧地抓住易申的手,惊恐地说:「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他是不是撞鬼了?」 「不像,撞鬼的人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他色眯眯的眼神都和昨天一模一样,这可不像是撞了鬼。」 这个评价,易申可太喜欢了,她在心里给说这话的人点了个贊,她决定今晚让这人好好地睡一觉,不要出来凑热闹了。 虽然被吸点恐惧、焦虑之类的负面情绪,对人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但这些情绪毕竟也要人受到惊吓的时候才能产生。 如果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易申觉得没有人会愿意被吓几跳。 由于昨天朴析的安排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并没有让众人探查的进度加快,所以今天就不怎么有人肯听从他的安排。 「我们也是经歷过几次副本的,」有人质疑他道,「谁不是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过关斩将活下来的?在看法不同的情况下,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没错,」支言贊同道,「而且昨天有人故意向其他人隐瞒了信息,我们后来看到的情境,与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 在之前的交流中,已经有人知道她昨晚先去了四楼后来在三楼遇险。金慎慎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你直接说我向你隐瞒情况好了!」 支言看她一眼,冷笑道:「你敢说你没有?」 「你!」金慎慎涨红了脸,还想说什么,易申拉她一把,制止她再说下去。 「有人告诉你们,同一个地点,白天和夜晚的情景一定相同吗?」易申淡淡地说,「你遇到不同的事情,受到惊吓,我可以理解你的愤怒,但是你没有必要将责任推到我们的身上,真的没有必要。」 易申这两天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支言能猜到她不是新人。对金慎慎,她敢当面指责,但是对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人…… 以后她也可能需要对方的帮助,没必要这样交恶。 「倒是也有这种可能。」支言勉强贊同她的观点,服了个软,「不过既然这样,我们就更没有必要分头行动再整合消息了,反正任何消息都有可能是假的,不如自由行动,这样就算晚上再来看到的不一样,也怨不得他人。」 有数个人贊同了她的观点。 有序的联盟建立不到一天,便分崩离析了。各人纷纷与或者原本就有,也或者来到庄园之后才找到的队友离开,最后餐厅里竟只剩下朴析朴远,还有易申和金慎慎。 朴析的脸色非常难看。 朴远安慰他:「你难道一早没有想到这种结果?这样的联盟是建不长久的,迟早会分开。」 「但我没有想到,」朴析语气发冷,「我没想到一个人都还没死就分开了。而且到现在为止,连一天都不到。」 朴远默然不语。在以往的副本之中,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所有的玩家就算心里不合,面上也会做出一副合作的态度。一般要等到开始有玩家死亡,或者基本探察清楚副本内的情况之后,这种合作才会慢慢地结束。 易申喝一口餐后的红茶,也安慰朴析:「昨天管家不是说,庄园主是个热爱和平的人,我们只要不主动惹事,就不会遇到危险吗?所以即使分开,也不一定会有什么事的。」 朴析仍旧阴沉着脸不说话。 朴远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看傻子一般眼神看易申。 「这种话你也信?」他斟酌良久,最终看在易申一贯的镇定,还有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说出过激的话,「庄园主热爱和平,那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副本不是做游戏,会死人的!你信npc的这种鬼话,真不怕过错年吗?」 易申震惊:「什么?你还想在这里过年??」 这回连朴析的脸上,都带上看傻子的神情了。 「……开玩笑的吧?」朴析不确定地问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易申很想告诉他,她不需要玩家的性命,那玩意儿要来没有用。 原身喜爱将玩家们留在庄园里,五楼的那些画框里,关着的都是以前来到此处,在此丧命的玩家。 但是在易申看来,这种行为实在是损人不利己。 玩家死后也会变成鬼物的! 而只要是鬼物,只要鬼物还需要维持稳定的形态,他就需要活人的各种负面情绪。 把玩家弄死变成鬼留下来,然后让他们抢自己的口粮? 这是什么精彩绝伦的逻辑? 反正易申是不能理解的。 玩家一共就这么多,还不是每个人都能积极地产生有用的负面情绪。 比如那个宗山雨,自打他进了庄园,所产生的负面情绪就只有「色欲薰心」这一种了。 除了五楼那群飢不择食的前玩家,其他鬼物都不喜欢这种情绪。 易申试图说服朴析朴远两个老人,毕竟这两人看起来是这一批玩家之中经验最为丰富的两个,如果能把他们带入自己的节奏,那么说服其他人的时候,或许会容易一些。 「昨天晚上不是就没有人死亡吗?」易申努力寻找证据,「而且支言支语说他们在三楼遇到鬼物,支语还晕过去了,但他们最后都好好地回到自己房间了,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难道不能说明鬼物们并不想伤害我们?」 第192页 易申敢指天发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情实感的,奈何朴析朴远根本不信。 就连金慎慎也不信。 金慎慎大概也被那对搭档传染了,也用一种「你是不是傻了」的眼神看易申。她反驳道:「昨天管家说,我们要在这里住下至少一个月,昨天才是第一天,第一天没有人死亡,不能代表今后的二十九天也不会有人死亡吧?」 易申纠正她道:「不是一定不会死亡,管家说的是,在我们不招惹鬼物、不试图与他们建立关系的前提下,他们不会招惹我们。」 金慎慎敷衍道:「差不多吧,我觉得咱们得当心一点,生命只有一次,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鬼物的良心上面吧?」 这倒也对。 如果易申不是此间鬼物之首的话,她可能也会给金慎慎点个赞。 「好吧。」她妥协道,「你等下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朴析与朴远对视一眼说道:「昨天我们去地下一楼,那里有一扇上锁的门。这座庄园里,这似乎是唯一一个锁住的地方。门里可能有重要的线索。」 易申心说里面只有一堆棺材。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易申提议。 几人都点头应是。 他们穿过大厅的时候,有几个玩家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见到几人从餐厅里走出来,那几个玩家停住话头,申请戒惧地望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走下楼梯的时候,朴析忍不住吐槽,「难道还想防着我们?」 朴远拍拍他的肩,沉重地说:「以后你不要再出头了。我知道你想让所有玩家井然有序,但是……」他摇摇头,「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你是好心的。」 朴析便嘀咕一句「我忍不住嘛」。 「忍不住也要忍!」朴远加重语气,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两个玩家,转向易申两人,讪讪地说:「我不是说你们……」 金慎慎是个纯新人,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就只是讪讪地笑。 易申岔开话题:「就是这把锁?」她走到铁门外面,看着挂在上面的大锁问道。 这个锁头,白天和夜晚看上去倒是一样的。 朴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准备往锁孔里面捅。 易申的眼皮就抽了抽。 「还有这么多锈呢。」她说。 朴远便抬头看她,脸上写满了「你行你上」。 易申用手在锁头上一磕,又将锁孔转到下面。 铁锈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很快就积了一小堆。 朴析和朴远:「……」他们震惊地把锁孔再翻上来,就见锈迹已经完全消失。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这是一把崭新的锁头,他们都会信的。 朴远用铁丝捅锁孔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直到锁头「咔嚓」一声打开,他都没反应过来那些铁锈是怎么掉出去的。 铁门开启,易申将一盏小灯递到朴析手里:「你拿着灯,万一二氧化碳太多,咱们就撤。」 朴析没有拒绝,举着灯慢慢地往里面走。 易申可以随意进入各个房间,但是朴析朴远显然没有穿墙的能力。 在第一个房间外,他们又被锈迹斑斑的锁挡在外面。 「有点麻烦。」朴远抬头看向门的上面,「上面的窗可以砸开吗?」 易申赶紧劝阻:「就算你们不相信管家的话,也不要随意破坏东西啊!万一上面的玻璃是鬼物,你打碎它与它结仇,难道不是建立了『仇恨』关系?」 朴析朴远接受了她这个提议。去探查下一个房间的时候,易申抬起头,看到门上方的窗户微微摆动一下。 她沖它挥挥手,轻声说了句「不用谢。」 在发现所有房间都上锁之后,众人就已经知道,午饭之前他们别想在地下室里找出什么。 朴析看看时间说道:「上去吧。」 易申合群地跟着他们往上走,没走几步,便发觉朴析落在后面,渐渐地和她走着并排。 金慎慎和朴远转过楼梯的转角时,朴析忽然轻声开口:「我怀疑昨天晚上,已经有人被鬼上身了。」 易申有点心虚。宗山雨何止被鬼上身,他是直接怀上了个鬼子啊! 她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问:「谁?你怎么看出来的?」 朴析轻声说出两个名字。 易申震惊地看着他:这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第68章 .灵异世界的阿飘06事实往往如此简单…… 易申本以为朴析所说的人会是宗山雨。 毕竟就算他不知道宗山雨怀了鬼胎的事情,也总该能看出宗山雨现在不正常。然而…… 「支语和支言两兄妹,」朴析笃定地说,「他们两个与昨天变化很大,刚才他们甚至质疑你和金慎慎给他们提供假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今日一见他们,我便觉得他们脸色阴郁,与昨天迥异,若只是遇了鬼,断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易申是能够完全确定那两兄妹并没有被鬼上身的。她试图为两人开解:「也未必吧,我看宗山雨的变化比他们更大。」 她倒不是有意为两人减轻怀疑,她是为了给此间的鬼物澄清。 ——我手下的鬼,绝不会无缘无故上别人的身! 就算是宗山雨那个老色鬼,也是得到他本人的同意,我才会同意小黑猫做他的鬼子。 第193页 朴析听了她的话,停住脚步,转头看她。 易申被他看得奇怪,也停下来。 朴析的语气非常诚恳:「抱歉,我刚才在试探你。」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表现得太过镇静,我疑心你是那种坑害其他玩家的人。你知道的,有时候玩家并不是折损在鬼怪手中,而是死于自相残杀。不过你会为两个质疑你的人辩解,你是个品格高尚的人,我为我的多疑向你道歉。」 易申:「……」 她犹豫片刻,小心地问:「所以你到底在怀疑谁?」朴析怀疑支语支言兄妹,是为了试探她。所以他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真的有人能看出她给宗山雨送子的手段? 这不科学! 朴析的语气添了几分沉重:「我也不知道。」 易申:「……」可以,这很好,这很优秀。 她纳闷地问:「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据我所知,你在这种世界里的经验非常丰富,你并不需要我的意见。」 朴析的回答非常诚恳:「我觉得你是好人。」 易申:? 她沉默良久,问道:「你第一次进入这种世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年半。」 易申又问:「你大概经歷过多少个这种世界了?」 朴析眉头紧锁,似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难回答。 易申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不方便的话——」 「四十九,这是我经歷的第四十九个世界了。」 易申诚恳地说道:「你考虑换个职业吧,这种活计不适合你。」经歷过将近五十个灵异世界,加起来好几年的时间,朴析居然还能将她这个幕后黑手当成好人。 真不知他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朴析满脸疑惑:「活计?又不是我想到这么恐怖的地方来的,如果有的选择,怎么会有人想来?」 易申应付道:「口误,表述问题。」 朴析怀着满肚子的问号回去了。 这时候已经快到午餐时间。不知去了哪里的玩家们又陆陆续续地聚集在餐厅里。 宗山雨睡眼惺忪。他依旧打着哈欠,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在上菜之前,他便叫过男管家问:「直接给我双份的可以吗?你们这里菜码太小了。」 男管家低头说道:「当然可以,招待您是我们的职责。」 宗山雨满意地靠在椅背上,他甚至没有多看女玩家或者侍女们一眼。 「当了母亲的人,果然就不一样了。」鬼物们都不在这里,易申没人可以传音,便对系统说道。 系统完全不想理她。 它早该知道的! 有了那么多的教训,它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系统甚至已经翻出任务要求,开始逐字逐句地研究,试图从中分析出易申现在的做法,有没有可能完成任务。 然而它的cpu已经乱了,它无法分析任何问题。 易申久久没有等到系统的回应,诧异地再次戳它:「小统子?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听到的话倒是吱一声啊!」 系统:【……吱。】 易申:「……」可以的,小统子终于被她玩坏了吗? 这也太经不起大风大浪了吧? 她抬头望向餐桌对面埋头苦吃的宗山雨:这位男妈妈都如此镇定自若,她的小统子居然已经被玩坏了。 难道说,当男妈妈有助于让人变得坚强? 易申开始思考有没有让系统化成实体的方法——让系统也当一次男妈妈,说不定它就变得坚韧不拔了呢。 经歷过修仙世界之后,系统已经没办法时刻监测易申的思想。因此它此时并没有感受到易申想给它也塞一个鬼儿子的想法。 * 易申怀疑朴析想从她口中诈出什么,才会对她说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然而在接下去的几天里,朴析只是勤勤恳恳地去地下室撬锁,由于他坚持不要易申帮忙,平均每天就只能撬开两到三把锁。 大概由于他去的时候都是白天,他并没有发现透明棺材。 易申过去围观过一次,白天里那些房间中没有任何需要屏蔽的东西——整洁的床铺、叠放在床头的衣服,还有一尘不染光可鑑人的地板,一切都非常正常。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在撬开十把锁头之后,朴析找到机会,对易申说,「我可能做错了什么,」他的神情非常凝重,「管家说过,我们不应该与任何东西建立任何关系,我想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易申仍然不知道朴析想说什么。她昨晚忙着给宗山雨安胎,劳心又劳力,本来打算白天补个觉的。 虽然鬼物不需要睡觉,但是易申做惯了人类,总会下意识地选择正常人类的方法。 她打着哈欠:「你想说什么赶快,我有点困了。」 朴析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我撬开了那些房间的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大概已经准备报復我了。」 易申抬头看看朴析身后隐约可见的几个虚影,再次打了个哈欠:「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虽然侍者们不是鬼怪,但是他们也必须遵从易申的命令。 不过朴析的举动也不能说毫无影响,至少现在,他撬过锁的那些房间的主人,已经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争抢他的负面情绪了。 但也仅此而已。易申一眼望过去,几个侍者的虚影立刻望天望地,就是不敢和易申对视。 第194页 朴析苦笑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确,它曾经帮助我多次逃过死劫,我觉得这一次,它也是一如既往的准确。」 易申忍住不能睡觉的暴躁,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朴析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我希望你可以代我向朴远转达一句话。」 易申面无表情:「爱过?保大?救你?」 朴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满头雾水:「……我是说,请你代我告诉他,以后不要干撬锁的事情了,很危险,会出事。」 易申「嘭」地把门带上了。 在她的地盘上,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易申一觉睡到天黑,连晚饭都没吃。毕竟她其实是不需要吃饭的。如果她不吃饭,女管家还会非常开心。 等到夜幕降临,城堡之中恢復寂静,她才飘去四楼。 她现在是鬼物,可以随意变换自己的外表和着装。 今天她就换上了一套非常华丽的礼服。比上上辈子从皇宫里出嫁的时候还华丽几分。 ——也可能是上上上辈子。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宗山雨要生头胎了。 宗山雨这些天的晚上,都在四楼易申的房间里睡觉。为了避免其他人发现他的异样,易申让他每天早上众人起床之前回去,天黑之后再过来。 此时宗山雨已经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对着镜子抚摸他平坦的小腹。 他从镜中看到易申的影子,还回头沖她笑了笑,眉眼之间全是温柔。 易申揪过另一只小猫,低声问道:「三天就生,真的没有问题吗?」 三花小猫「喵喵」叫了几声:猫三狗四,没问题哒! 易申皱起眉头看向宗山雨腹中那个已经显出实质的黑猫。 鬼胎从降生的过程比较血腥。从男性人类腹中降生的过程,就更加不可描述了。 宗山雨的惨叫声把四楼的鬼物们都引了过来。 骨头架子吱嘎作响,布娃娃勤勤恳恳地做翻译:「易姐姐,骨头哥哥说他叫的太响,吵到它的耳朵了。」 易申忍不住看了骨头一眼:「你有耳朵?」 骨头架子:「……」没,没有。 可是谁规定没有耳朵就不能嫌吵了?! 许多画像挤在镜子里,为了争抢那一点点能往外看的空间,差点打起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它们虽然觉得人类生鬼胎很罕见,想长长见识,但是它们也嫌宗山雨吵:「易姐姐,能不能让他安静一点?」 易申点点头,在众鬼物期许的目光中,她掏出一副耳塞,塞进了自己的耳朵。 「这样就不吵了。」她满意地说。 其他的鬼物:??等等,您把耳朵塞住了,那我们呢?谁来可怜我们一下呢? 就在众多鬼物风中凌乱的时候,小黑猫从宗山雨的身上脱离出来。 宗山雨的叫声一顿。 小黑猫高兴地说:「谢谢易姐姐!」 其他不能说话的鬼物,看着它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鬼物说的话,易申不用耳朵就能听到。所以她严肃地纠正它:「你应该先感谢你的妈妈。」 小黑猫恍然大悟,跳到宗山雨身边,亲切地叫道:「妈妈!谢谢妈妈给我第二次鬼生,我会感谢您十八代祖宗的!」 宗山雨:「……」 鬼胎已经产出,宗山雨被鬼胎迷惑的心智,便渐渐地恢復正常。 回忆起这几天的遭遇,宗山雨的脸顿时就绿了: 他是想要鬼胎和鬼母为他所用,但是在他的想像之中,鬼母是他的攻略对象,鬼胎是他勾搭上鬼母之后的结晶——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鬼胎会由他亲自孕育的啊! 「你——」就算宗山雨是个纯种的傻子,这时候也该明白是谁搞的鬼。更何况他不是傻子,只是个色批。 易申假惺惺地安慰他:「孩子他妈,你感觉还好吗?辛苦你了。」 宗山雨恨得咬牙切齿。如果先前他想的还是把这个女鬼搞到手,让她和鬼胎都为自己所用的话,现在他想的就是去母留子了。 易申感受到他身上传出的恶意,眉头一皱,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能帮助我孕育鬼胎,是你的荣幸,更何况这是你亲自求来的,就算后悔,这也来的太快了吧?」 宗山雨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他死死地瞪着易申,开始疯狂地在背包里翻找可以用在眼前女鬼身上的道具。 这样的道具并不多。在多数时候,玩家们只能努力寻找不适合鬼怪发挥实力的条件,藉此躲避鬼怪的追杀。 能够用在鬼怪身上的道具很难遇到,这也是宗山雨将那张倾心符珍藏许久,直到在这个副本中才捨得使用的原因。 渐渐地,他眼中的恨意慢慢地带上一丝幸灾乐祸。易申觉察到他的变化,正想再说几句风凉话,忽然看到宗山雨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什么。 然后他便满怀期许地看向易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易申:? 她有些茫然,左看右看。宗山雨眼中的期待渐渐地消失,他脸色变得铁青,难以置信地看向易申。 其他的鬼物也震惊地看着她。 第195页 小黑猫跳到易申肩头,扯掉她的一只耳塞:「喵,易姐姐,你忘了摘耳塞。」 宗山雨石化了。 易申这才发现她还戴着耳塞。 她问小黑猫:「刚才你妈妈说了什么?」 小黑猫清清嗓子,饱含深情地开口:「啊,美丽的女士,为什么我的心跳经常漏一拍,因为你始终在我的心头,压得它时常停止跳动。我想我得了眼疾,不然为什么我的眼里全都是你……」 易申赶紧叫停:「闭嘴!」她多少辈子没听过这么土的话了?她觉得这几句连收进《土味情话大全》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这些话只有土味,没有情调。 系统在此时发出提示:【宿主,刚才宗山雨对自己使用了一张真诚符,一分钟之内,任何他说话的对象,都会由衷地觉得他的话发自内心,从而真诚地相信他。】 易申:「这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这些土话是符纸自带的,还是这货想出来的就好。」 系统:【……我怎么知道?】 易申就随手把系统静音掉了。 宗山雨的真诚符用掉了,却由于易申戴着耳塞,没有听到他的话,导致了他白白地浪费掉一张符纸。 他破口大骂起来,其语言的污秽程度,充分地表现出他对异性身体结构的了解,并展现出他在排辈分这件事上,有着丰富的知识储备。 易申冷不丁地问道:「我爸爸的姑奶奶的儿子,我应该叫什么?」 宗山雨的骂声就是一顿。 易申等了五秒钟,见他没有回答,不禁失望地嘆了口气:「唉,我真傻,我不应该随便指望别人的。我自己排不明白的辈分,别人怎么能排明白呢——你们过来。」 她一手捞过来六只各种花色的小猫,随意地团成一团,另一只手按住宗山雨,把六个鬼胎全塞进了他的肚子。 宗山雨:???lj 他想起前几天自己身不由己的样子,还有刚才产下鬼子时的痛苦,浑身战慄起来。 易申放开他之后,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易申脚下,扯住她的裙摆哀求道:「我错了,我不应该觊觎您的美貌,我不应该妄想让您诞下我的鬼子,求您放过我,放过我吧!」 易申失望地说:「你居然因为生孩子痛就不想生,你太让我失望了!——每个妈妈都要经过这一遭的,你想要鬼子,又不想经受痛苦,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宗山雨痛哭流涕,连连恳求她放过自己。 易申轻轻一提裙摆。 她是鬼,不是人。她的衣裙也只是鬼力幻化出来的东西,并没有实质。 宗山雨抓了个空,惊惧地抬头,正看到易申低头望着他,满脸爱怜地说:「别怕,我会保护你,让你们母子平安的。」 小黑猫插了一句:「喵,易姐姐,还有母女。」 易申面不改色地改口:「我会让你们母子和母女都平安的。」 宗山雨绝望地伸出手,却只捞到一把空气。 易申带着鬼物们悄然飘出房间。 宗山雨可怜吗?大概在场的所有鬼屋里面,只有她身上的小系统会觉得他可怜吧。 人和人生孩子,生产的一方都会遭受巨大的痛苦。 人和鬼之间,这种痛苦只会成倍地放大。 原剧情里面,宗山雨勾搭原身,让原身怀了他的鬼胎,又用原身与鬼子之间的羁绊将她束缚在身边,不得不为他卖命的时候,有人可怜过原身吗? 或许在宗山雨的角度来看,他有机缘得到一张可以对鬼怪使用的倾心符,又有手段让鬼怪为他卖命,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但是原身遭受的痛苦,又有谁来负责呢? 刚刚被易申静音了的系统,不知为什么突破束缚,又开始在易申脑子里喋喋不休:【宿主,原身作为科尔斯特庄园副本之中的boss,她杀死的玩家成百上千,又有谁来为死亡的玩家们负责呢?】 易申纳闷地反问:「你这是什么逻辑?原身杀死了许多玩家,所以就要为宗山雨所用,为他卖命?原来死的玩家和宗山雨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就算是报仇,也轮不到宗山雨出来乱跳吧?」 【可是……】 易申不耐烦地打断它:「不会说话你就不要说——而且谁告诉你那些玩家死了?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他们就算没有被原身杀死,也只不过能活几十年而已,现在变了鬼物,是可以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的。」 系统陷入沉思:【是,是这样的吗?】 易申不再理会它。 ——当然不是这样的。 这话也就骗骗这只蠢系统罢了,换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东西过来,易申都不会说出这话。 不过她确实有一些大胆的计划。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实施。 * 宗山雨在怀小黑猫那只鬼胎的时候,就被迷惑得失去理智,一心养胎,饭量也从吃一份饭,增加到需要吃两份。 现在他肚子里有六只小鬼猫,他…… 吃了七份早餐。 在要第二份早餐的时候,众人的心中毫无波澜:宗山雨已经连续几天吃双份的饭,他们早就习惯了。 宗山雨要第三份的时候。朴析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脸上满是疑惑。 第四份、第五份的时候,所有人连饭后的茶水都忘了喝,一个个无比震惊地看过来。 第196页 直到他要了第七份早餐,还津津有味地吃了个干净,众人脸上已经不止是震惊了。 所有人都是见了鬼的表情。 宗山雨似无所觉,吃完七份早餐,又喝掉一杯花草茶——茶水他倒是没多要,只喝了一杯——然后就一脸满足地站起身,离开了餐厅。 他前脚刚出去,餐厅里就炸开了锅。 「他这是怎么了?」 「撞鬼了吗?撞鬼会饭量变大吗?——难道是饿死鬼?」 朴析这些天总担心被他撬了锁的鬼怪找他算帐,精神就不太好。不过此时也是积极参与讨论。 「不知你们注意到他的肚子没有,我们现在穿的衣服都是合身的,只要哪里稍微突出一点,就会非常明显。」朴析喝掉一整杯红茶,这才说道,「七份早餐,就算早餐的量比较少,但是七份下肚,正常人的肚子总该稍微突出一点了。」 「但是他的没有,他吃了七人份的早餐,肚子还是非常平坦。」 「所以他真的吃下那些东西了吗?或者说,他吃下的东西,到底去哪里了?」 餐厅里的众人,纷纷发出震惊的吸气声,易申在这一瞬间,甚至觉得有点缺氧。 不过…… 这题她会。 宗山雨吃的东西,有六份被六个鬼胎吸收了啊。 事实,往往就是如此的简单呢。 第69章 .灵异世界的阿飘07再见孩子们,爸爸…… 易申当然不会傻到主动说出真相。 这种「怀了六个鬼宝所以需要多吃六份饭」的话,虽然是事实,易申也觉得可以取信于人,但这话一听就是知道内幕的。 她可没打算暴露自己。 众人乱糟糟地讨论许久。最擅长分析的朴析这次不再当着众人分析事情了,他只抛出他看到的事实,然后冷眼旁观。 有人主动找上他:「朴大佬,你怎么看?」 他斜眼看那人一眼:「能说的我都说了,再说多的话——反正你们又不会听,还问我做什么?」 那人便陪着笑,说大佬您多虑了,我们还是非常信重您的。 朴析冷笑不语——这些人都分头行动这么久了,今天过来跟他说信重他?他又不是傻子,会信这种鬼话。 他站起身对朴远说:「走吧,这里有点吵。」 朴远便和他一起离去。 好在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他人里面也有经验比较丰富的。 只是那些人也没见过一口气吃掉七个人的饭,还能面不改色的——若是一直如此,他们还能说这人天赋异禀,可能是个天生的大胃王。 但宗山雨显然并非如此。在场的都不是瞎子,他们是眼睁睁看着宗山雨从正常的饭量加到两份,今天又突然变成七份的。 这就让人很是慌张了。 又是混乱的一阵议论之后,有人把目光投向易申。 虽然她没有说过她经歷过多少副本,到底有没有经验,但是这几天来,易申的沉着冷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人在茫然无措的时候,很自然地会考虑这种人的看法。 易申却满脸的纳闷:「他喜欢吃就吃呗,又不是抢了你们的饭让你们没饭吃,人家自己跟管家要的,你嫉妒你也找管家去要啊!」 询问易申的人:??? 谁嫉妒宗山雨那个色鬼多吃几碗饭啊!他们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撞鬼! 易申安慰他们:「你不要慌,他只是自己吃,又没有逼着你吃,你怕什么?」 这天没法聊了。 盯着众人诡异的目光,易申施施然站起身,对金慎慎说:「慎慎一起吗?我去地下室看看。」 金慎慎左看右看。 她再是新人,反应再迟钝,也能意识到易申不太正常了。 但真让她放弃和易申组队,去找其他人…… 她真的不敢。 她可是见过一个老玩家逼着投靠他的新手,去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探查情况的情境。 至少易申没有强迫她做过什么。 金慎慎想通之后,连忙跟着易申跑了出去。 易申没有刻意等她。不过她本来走得就不快,毕竟刚吃过早饭,饭后不适合剧烈运动。 金慎慎追上她,小声问道:「你要去地下室?那里不是都看过了吗?」 易申说道:「朴析朴远撬锁太慢了,我去帮帮他们。」 金慎慎目露崇拜:「你还会撬锁,你好厉害!」一边说着,她忽然脚步一顿,紧接着不太自然地再次跟上易申,压低声音问:「你……」 她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见没人过来,才继续说:「我就是问问,你在现实之中是做什么的?」 易申:「……」这个问题难到她了。她在被系统绑定之前,是做什么的来着?时间太远,她有点记不清了呢。 不过这种时候,她当然不能说不知道,那就纯属不想好好聊天。她保持着神秘的神情:「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听到这话,金慎慎脸上的崇拜更加明显了。 地下室里,朴析和朴远果然还在兢兢业业地撬锁。 其实他们俩都会撬锁,毕竟合作这么久,他们两个都相互交流过技能,取长补短嘛。 不过他们总要一个人放风,所以进度生生被拖慢了一倍。 今天是朴远在地下室门口放风。他对易申的印象不错,因为这是为数不多的,对他们信任度很高的玩家了。 第197页 他见到两人来了,还打了声招唿:「你们来了。」 易申便说道:「我来帮你们撬锁。」 朴远目录惊讶:「你居然会……」他忽然想起易申那天敲了锁头一下,就把里面的铁锈全部倒出来的场面,识趣地停止他的质疑。 ——这怕是个比他们更擅长撬锁的毛贼,哦不,更擅长撬锁的玩家吧。 有易申加入撬锁大业,进度霎时间突飞勐进。 这天快到傍晚的时候,朴析刚刚撬开他今天的第三把锁,易申已经在撬最后一扇门上的锁了。 朴析放下工具,远远地望着易申,眼中满满的都是迷惑。 金慎慎不会撬锁,她只能跟在两个大佬身后喊666,间或打打下手。不过她嘴甜,几个人倒是都不讨厌她。 四人在天黑之前检查所有的房间。 天还没黑,房间里自然没有异常的东西。 他们离开地下室之前,还把门上的铁锁挂了回去。 上楼梯的时候,易申问朴析:「你晚上有没有来过?」 朴析点点头:「来过的。」 易申好奇:「那你没有发现什么吗?」听朴析这个语气,不像是发现了透明棺材的样子。 果然朴析摇头:「和其他的地方差不多,晚上过来,房间里的东西会变得非常破旧,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易申「哦」了一声。 朴析觉得她的语气不大对。他迟疑片刻还是问出口:「莫非你……发现了什么?」 易申斟酌一番,提议道:「今晚咱们一起来。」 她不太确定那些棺材是因为她的出现而出现,还是有着其他的条件。不过试一试总不会有错的。 朴析当即应下:「我今天本也准备来的——所有的房门都可以打开了,我猜这可能会是某种条件。」 金慎慎听说晚上要来地下室,声音都颤抖起来:「我,我们一定要晚上来吗?」 易申体贴地说:「你如果害怕,就不要来了。」 金慎慎脸色变了几变,咬咬牙,终于坚定地说:「我不怕!我一起来!」她这些天抱大腿抱习惯了,但是她总不可能永远地抱大腿。 万一下一次,她遇到的大腿是像其他老玩家那样,拿着她当探路石,她怎么办? 还不如趁着有现在这个好大腿的时候,跟着多学点东西,以后她自己遇到什么事情,说不定还能保住这条小命。 易申不知道金慎慎有这么丰富的内心活动。 金慎慎不来,她不会感到遗憾。 金慎慎决定一起来,她当然也不会刻意拦着。 就凭金慎慎那个性子,她可以预见到,今晚她能多收穫好多恐惧情绪了。 这买卖稳赚不亏。 晚餐照旧非常丰盛。 宗山雨照旧吃了七份餐食。 而除了他和易申,其他人照旧食不知味。 晚餐结束之后,有人追上两个管家,试图打探庄园主人的下落。 当然他们不是直白地问出来,这样的话宾客说出来不太合适。 他说的是:「我们慕名而来,参加一个月后的画展,不过这些天来我们始终没有机会与庄园主见面,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有这种荣幸?」 女管家微微躬身,说到主人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带上几分崇拜与矜持:「请您耐心等待,该见面的时候,主人会与你们见面的。」 那人又套了几句话,但两个管家油盐不进,他们只能失望而归。 「这座庄园真的有主人吗?」几人窃窃私语,「当然,它肯定有过主人,但是……它的主人现在真的还活着吗?」 易申耳尖,听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很好,你敢咒我已经死了,今晚就让尸体去你房间转转,不吓出双份的恐惧情绪,我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已经死亡,但非常记仇的易申默默地作出决定。 易申刚来的那一天,是十一月初五。不过这座庄园所在的地域如果在地球上的话,也肯定不是北半球。在这个月份,庄园外面的树林郁郁葱葱,城堡外墙上攀爬的牵牛花,每天早上都会迎着朝阳盛开。 不然女管家也不会想让易申吃浸满牵牛花蜜的西北风。 因此天黑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之后有一会儿了。 易申轻轻地推开门,走进走廊里。 片刻之后,旁边的几扇门也发出轻微的声音,朴析、朴远和金慎慎也来到走廊之中。 几人并没有开口说话,他们交换一个眼神,便默契地往楼下走去。 易申脚步轻快,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怕影响自己的形象,易申甚至想在路上给他们讲几个鬼故事,顺便收割一波恐惧情绪。 地下室的铁门上,那把锁依旧是他们离开时挂上去的样子。易申没等其他人动作,径直上前把锁摘下,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说实话,她现在不太习惯这种看似正常的做法。 人是有惰性的,鬼也是有惰性的。在可以穿墙而过的情况下,易申觉得推门而入真是件麻烦事。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因为她已经感知到里面有异。 朴析说他前几次来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易申就不想让他去开门。 万一里面的小可爱们,是被他的开门声吓跑的呢? 第198页 易申做别的不行,但是在她的地盘上,开门不发出声音,还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她的动作很轻,沉重的铁门围着门轴转动之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朴析都诧异地看了她好几眼。 他和朴远晚上过来的时候,每次都是小心翼翼,但每一次,生锈的门轴在转动之时,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那种声音如果在白天还好,但在寂静的夜晚,他真怕会把顶楼的鬼怪引过来。 这一次门开得寂静无声,几人走进门的时候,自然也是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还没走到第一个房间,朴析和朴远的脸色就变了。 此时距离接近,他们也听到房间里细微的声音了。 他们一时之间分辨不出那声音具体是什么。 虽然说出来很奇怪,但是朴析觉得,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潮汐退去之后,海岸上泥沙之中气泡冒出,冲破薄薄的水膜时,所发出的轻微细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 但是这种联想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他伸手拉住朴远。朴远和他一起经歷过很多个世界,两人早已非常默契。被他一拦,朴远当即便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金慎慎见两个大佬止住脚步,虽然她没有觉察什么,但仍然乖乖地跟着停下。 易申压根没注意另外几人的举动。她正想进去看看是谁在里面吐泡泡呢。 她记得她上次来的时候,棺材里的人都安静得很,没有人发出声音的。 朴析见她仍旧自顾自地往前走,脸色微变,紧走几步想拦住她,却见她已经走到第一个房间的门前,轻轻地拉开了门。 后面的三人同时发出吸气声。 不过他们来不及震惊易申的举动,便被房间正中的透明棺材吸引了视线。 易申好奇地打量这具棺材。 原身的记忆之中,没有这些棺材——她记忆中甚至没有城堡的地下一层。 所以易申也不知道地下室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个房间的棺材里,是女管家。 她身上穿着与白日里一样的服饰,布料被不知名的液体浸透,在液体中漂浮。 她的皮肤被液体浸泡得肿胀而惨白,手上的指纹都看不见了。 易申静静地看着她,身后的人也没有什么动作。 大约三分钟后,易申看到女管家的胸脯轻微地起伏一下,与此同时,一个细小的气泡从她的鼻腔之中溢出,缓缓地浮到液面上。 片刻之后,气泡破裂开去,发出细微的一声轻响。 易申嘆了口气。 她知道上次来的时候为什么没听到声音了。 她太心急。 在这三分钟里,女管家只唿吸一次,心跳也只有三次。她上次匆匆经过,没有停下来观察,当然不会发现。 她转过头去,想叫另外几人也来看看。 然后她看到了三张惊骇欲绝的脸。 「怎么?」易申纳闷。 他们在害怕什么?若是害怕女管家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们在进来的时候就应该害怕了啊! 金慎慎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棺材的方向。 易申回头看去,正对上女管家的目光。 她愣了愣,沖女管家摆了摆手:「晚上好,尊敬的管家。」 朴析和朴远:「……」 金慎慎:!!! 易申见女管家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还礼貌地拉起裙摆,对她行了个优雅的礼:「很高兴见到你。」 另外三人神情呆滞地看着易申在死亡边缘疯狂起舞(并没有),一个个恨不得肋生双翼,马上飞出这个房间。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马上飞出这座庄园。 女管家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终于从易申的身上移开,落在她身后的几人身上。 金慎慎哆哆嗦嗦地学着易申的模样,拉起裙摆行了个礼,颤声说道:「晚上好,尊敬的管家……」 然后应该是朴析和朴远了。 他们两个大概脑子进了水,也跟着易申和金慎慎行礼。 易申:「……」她该不该提醒这两人,男子的行礼姿势,和女子的不一样呢? 好在女管家并没有追究他们礼节不当。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恢復了初时的模样。 几人战战兢兢地退出房间。易申见他们一个个魂不守舍,只好亲自带上门。 随后的其他房间,朴析和朴远说什么都不肯让易申开门进去了。他们只是伏在门外,透过门缝往里面观察,然后侧耳倾听。 一旦听到熟悉的水泡声,他们便去下一个房间,重复这个过程。 在确定所有房间里都有同样的声音之后,他们用眼神示意易申离开这里。 易申非常遗憾。 因为除了在女管家那里,她收穫了一大波「恐惧」,后面的二十多个房间,她都只搞到一点点「恐惧」。 不过后面的房间,她也收穫了更多的「焦虑」,也算差强人意了。 ——哦不,更正一下。是差强「鬼」意才对。 众人原路返回。走到铁门外的时候,朴析和朴远不肯再让易申动手关门。他们对自己今晚的表现不太满意。 什么事情都让女子干了,他们还有什么优势? 两人对视一眼,齐心协力轻轻地把门关上,把锁挂回去。 第199页 不过他们的动作没有易申利索,锁头与门轻轻地碰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好在此时他们已经决定离开。 「方便到我那里商量一下吗?」走在楼梯上时,朴析轻声问道,「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其他的房间也可以。」 易申自然不担心被埋伏什么的,当即便答应下来。 四个人都进了朴远的房间,因为他的房间离楼梯口最近,如果有人经过,他们可以及时听到声音。 「我上次去的时候,房间里没有棺材。」朴析一进房间就去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一杯,似乎要用冰冷的水给自己压压惊。 朴远点头:「没错,我们去的时候确实没有。而且……」他微微停顿一下,「无论棺材里面的液体是什么,以这个庄园所表现出来的科技水平,他们都不可能还活着。」 金慎慎回到熟悉的房间——虽然这里是朴远的房间,但是众人的房间布局基本相同,对她来说显然是更熟悉的地方——恐惧的情绪慢慢缓解。 在被大佬环绕的情况下,她也努力地贡献自己的力量,试图分析道:「但是我们听到了她的唿吸声,这……」 易申立刻补充:「还有心跳声,我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金慎慎震惊地看她:「你……隔着水晶棺和水,还有她的身体,你竟然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吗?」 谁知朴析和朴远也点头:「没错,我也听到了。」 金慎慎流下悲伤的泪水:原来只有她一个人是菜鸡吗? ——金慎慎你醒醒!你难道才知道自己是弱鸡吗?她悲伤地想着,然后就更加悲伤了。 朴析习惯性地开始他最擅长的(过度)解读: 「可以用水晶棺材装殓尸体的,通常都是伟人,为了让他们的仪容保持生前的状态供人瞻仰,才会用透明的棺材进行装殓。但是我们刚才看到的,这里的水晶棺材里面,放置的非但是活人,还是这个庄园里面的侍者。 「虽然其中有两个管家,但是无论是何种时代背景,他们的身份地位都不会超过庄园的主人。在这座庄园里面,我们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没有见到过庄园主,但这些侍者却又享受了水晶棺的待遇,这是为什么?」 金慎慎小心翼翼地举手:「那个,我记得有个童话,也有个水晶棺材,有个少女受到诅咒,只能躺在水晶棺材里面,等到爱她的人吻她才会醒来。」 易申震惊:「啊?你准备吻女管家吗?」 金慎慎:? 她茫然地看看易申,又看看朴析和朴远。 朴析对童话不甚了解,听到还有这种童话,当即陷入沉思之中。 易申不再开口说话,静静地等待他们思考。 思考的过程之中,就会出现很多脑补。 一旦脑补过度…… 嘻嘻嘻,她就又可以收割一波负面情绪了呢。 果然,这个晚上他们几人没有讨论出任何结论,易申带着一大团恐惧和焦虑,心满意足地回自己房间了。 关上门之后,她和往常一样,穿过天花板飘上四楼,去她的房间里饲餵宗山雨肚子里的鬼胎。 鬼胎未出生的时候,宗山雨可以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妈妈。 他坐在镜子前,抚摸自己的小腹,眉眼间全是温柔。 易申扯下一团「恐惧」扔给他,剩下的就分给闻声而来的其他鬼物。 几个画像挤在镜子里,笑嘻嘻地抢着一团焦虑,其中一个幸灾乐祸地说:「易姐姐,这几天三楼那些朋友可嫉妒我们了,嘻嘻。」 易申纳闷:「他们自己搞不到吗?」这一批十四个玩家,除了宗山雨在这里,其他的十三个都在满城堡乱窜啊。 无论是哪一层的鬼物,应该都不会缺少负面情绪啊,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食物,就嫉妒四楼的鬼物们呢? 那个画像笑嘻嘻地说:「害,他们当然不缺,只是……」他指指宗山雨的肚子,「七只小猫有妈妈,我们呢,有加餐,而他们既没有妈妈,也没有加餐,当然嫉妒啦!」 易申恍然:或许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吧。 她喃喃自语道:「那,我下次去给他们加餐?」 刚才说话的画像,顿时被其他画像围殴了。 「让你胡说八道!打死你!」 易申看看正在哼摇篮曲的宗山雨,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男主好像被他玩坏了。 不过如果要实施她的计划,她就不能把这人玩死。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天,而宗山雨已经怀上二胎;为了宗山雨的健康,更重要的是,为了鬼子的监控,她以后要适当减少他怀胎生产的频率。等到一个月结束的时候,再生三四胎就可以了。 易申大慈大悲地想道,她觉得如果不是环境不对,她身上一定会散发出璀璨的佛光。 「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善良的人!」她对镜自怜。 鬼物们顿时息声,一个个震惊无比地看她。 骨头架子最先回神,嘎吱吱地响了两声。布娃娃翻译:「易姐姐,你怎么会是善良的人——你是鬼,是鬼啊!」 易申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顿时被毁了。她黑着鬼脸更正道:「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善良的鬼!」 众鬼物这才嘻嘻哈哈地附和起来。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虽然易申没打算要任何一个玩家的性命,但是必要的利息是不能少的。 第200页 她想方设法地让这些玩家受惊。当单纯的恐怖场景无法收穫更多的负面情绪之后,她就让管家们改变叫玩家们起床的方式。 收起所有房间里的钟表,然后每个晚上随机几次敲门。 没过两天,玩家们的焦虑情绪都快把二楼淹没了。 三楼的鬼物终于不再抱怨易姐姐偏心,他们离二楼最近,吃焦虑情绪总算是吃了个饱。 要不是嫌弃味道不好,他们可以吃到撑。 在一个月的倒数第二天,易申上楼去安排宗山雨的最后一胎时,管家出现在她的面前。 「咦,」易申忙着让宗山雨怀孕,一开始都没发觉管家,直到布娃娃提醒她,她才从镜子里看到两个管家的影子,「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和白天里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看起来非常糟糕。 ——这是必然的,任谁在水里浸泡了不知多久,然后湿淋淋地爬出来,都会是一副狼狈样。 易申对这两个管家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们无论是招待客人还是分派侍者都非常尽心尽力。 如果不每天劝她不要吃正常食物、要喝西北风的话,她一定会更满意一点的。 「小姐,明天是画展的时间了。」女管家幽怨地说道,她的声音也和白天不一样。 她每说一个字,易申都能耳尖地听到,空气从她的肺泡挤出时发出的水泡音——一般来说,健康的活人身上不会出现这种声音。 如果活人有这种声音,不是溺水,就是严重的肺炎。 易申不以为意:「咱们这里缺什么也不缺画啊,那么多画框,办个画展还不容易?」 女管家的目光更加幽怨了。 男管家试图劝说易申:「小姐,现在的画作,都是您很久以前完成的,如果只有这些陈旧的画作,这样的画展不符合您的身份。」 易申仍旧不为所动:「怕什么,就算不符合身份,是我丢人又不是你们丢人。」 两个管家面面相觑。 易申的脑海里浮现出原身的一段记忆,忽然眉头一皱:「只有五楼的画可以放在画展上?」 女管家喜极而泣:「小姐,没错,是这样的。」 易申继续翻看原身的记忆。 「这样的话……」她沉吟半晌,两个管家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易申用手在空气里一捞,七只各色小猫、一堆玩偶被她从虚空之中拉到房间里:「你们明天去画框里待着,好好表现。」 这群鬼屋都欣然应允:他们现在不会拒绝易申的任何要求。 易申给他们找到了人类妈妈呀!这是多么大的恩情,就算易申让他们现在就魂飞魄散,他们也不会犹…… 哦不对,这个还是会犹豫一会儿的。 两个管家都满脸不贊同地看着易申,试图用真诚的眼神让她改变主意。 但是易申从来都不是听劝的人,她打发两个管家回地下室去躺着:「你们快回去吧,一个晚上在这里,皮肤没有充足的水分,会变丑的。」 两个管家:「……」神特么变丑。 不过他们已经尽了劝说的义务,依然易申坚持,他们就默默地离开了。 易申带着宗山雨的鬼子们上了五楼。 五楼的画像和楼下的不一样。 虽然从某种概念上来说,他们都是鬼物,但是楼下的那些,都是原本就存在于这座庄园之内的画作,随着原身的意识觉醒,在各种负面情绪的滋养下,慢慢地产生的。 而五楼的这些…… 他们在成为鬼物之前,是外面来的玩家。 看到易申,距离楼梯口最近的那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失声尖叫起来。 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将浓重的黑暗扯开一道口子。 易申过去拍了一下画框:「闭嘴。」 男生虽然还张着嘴,但不再发出声音了。 易申在五楼转了一圈。 这里共有二十七幅画像,也就是说,有二十七个外来的玩家,被留在这座庄园里,无法离开。 他们都被禁锢在各自的画框里,无法离开,而楼下的那些画像,并没有这样的限制。 易申看了他们一会儿,从储藏室里翻出几个新的画框。 「你们过来,自己选一个喜欢的,拿着站到墙上去。」易申指挥着一众鬼子。 鬼子们当然不像那些前玩家一样,对易申充满恐惧。 他们嘻嘻哈哈地扛着画框,争先恐后地往墙上贴。 一只三花猫在贴上墙之后,还从画框里探出猫猫头,可可爱爱地问道:「易姐姐,我选的这个位置怎么样?」 易申后退一步,靠在对面的墙上,比对它和两边画框的距离。 「不错不错。」易申随口夸了一句。 其他的鬼子顿时不干了,纷纷对狡猾的三花猫投去谴责的目光。当然他们也没忘了来找易申争宠,一个个都叫道: 「易姐姐,看我看我!」 「易姐姐,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经过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所有鬼子都找到了合适自己的位置。 此时已经是半夜,易申看看外面的天空,非常坏心眼地打了个响指。 「是时候了,天该亮了。」 鬼子们哄堂大笑。 他们早就习惯了易姐姐折腾那些玩家的举动。 大半夜,他们睡得正香的时候把他们叫醒,天还亮了,他们一定会怀疑人生吧? 第201页 这样一来,他们可以收穫一大批「焦虑」情绪呢! 「易姐姐好厉害,」宗山雨的头胎小黑猫谄媚地说,「易姐姐好聪明,现在我们比以前效率高多了。」 易申心安理得地收下它的赞许。 * 被叫醒的时候,不止是玩家们怀疑人生,侍者们都有点怀疑人生。 他们茫然地看着窗外明亮的天色,满腹疑虑无处去问。 玩家们一个个打着哈欠,聚集在餐厅里等待吃早饭。 这天的早饭非常简朴,不过玩家们都不介意。 毕竟谁也不是来吃美食的,这是灵异世界,又不是美食节目。更何况不知为什么,他们总觉得他们有点消化不良,一个晚上过去,晚饭居然还没完全消化,他们一点都不饿。 就连宗山雨,都只吃了一份早餐——前一天的晚餐,他还吃了三份呢。一晚上过去他的食量减少了这么多? 朴析也在怀疑人生。 不过他怀疑人生的原因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作为一个经歷过很多世界的、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时间混乱的情况了。 ——没错,他有特殊的计时方法,他很确定按照原来的时间,现在绝不应该是天亮,而应该是凌晨两点钟左右。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这种事情一旦说出来,除了平添混乱,也没有其他作用了。 他怀疑人生,是因为按照管家所说,今天已经是这个副本的最后一天,而他们全部十五个玩家,无一死亡。 就连那个奇奇怪怪的老色鬼宗山雨,朴析曾经怀疑他是鬼上身,但几次试探之后,他也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能肯定,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至于性格老是变来变去…… 其实也很正常。毕竟经歷过这么多灵异世界之后,朴析觉得自己也不再是原来的自己,如果站在其他人的视角,说不定他的性格也是经常变化的呢。 至于其他的怀疑对象,比如支言支语,他经过几天的观察之后,早就排除了他们有异常。 一个持续三十天的副本,居然没有任何一个玩家死亡? 朴析不敢相信这种事情。 除非离开的时候仍然是这十五个人,否则他绝不可能相信的。 然而直到管家带领众人走上五楼,带领他们观看一夜之间增添了许多的画像,十五个玩家仍然是十五个玩家。 画像很诡异,每个人都能看出这一点。 毕竟这可不是魔法世界,五楼的画框也都是普通画框,而不是电子画框,那么画中的人物时不时地沖他们眨眼,甚至还有把手伸出来,想要拉住靠近人的衣角,就很惊悚了。 然而直到管家宣布画展结束,侍者们再次走上前,从走廊最深处开始,逐一熄灭灯盏,又邀请他们下楼…… 依旧没有人死亡。 不过众人再次聚集在一楼的大厅里的时候,几乎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与第一天时的情景相同。两个管家手捧着绒布盒,站在众人的前方。 四周的窗子里都有阳光洒进来,给地面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女管家首先打开绒布盒。盒中是一枚精緻的胸章。 她将礼盒捧到金慎慎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尊敬的客人,请收下主人给您的礼物。」 金慎慎茫然地拿起胸章。 男管家也打开礼盒,他的目光越过众人,与易申短暂地碰了一下,然后走到宗山雨面前:「尊敬的客人,请收下主人给您的礼物。」 宗山雨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随后管家们将众人请回二楼的房间,为他们关闭房门。 所有人都惴惴不安,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除了易申和宗山雨。 易申又把宗山雨拎走了,不过这一次是在三楼。 玩家们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易申索性不再调整光线,此时的三楼一片黑暗。 她刚刚飘到三楼,一个房间里便爬出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尸体爬到宗山雨脚边,抱住他的腿,干嚎道:「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捨不得你呀!」 一群画像挤在走廊两边的画框里,纷纷称赞道:「他们感情真好!」 「谁说不是呢?」 易申的眼角一抽:「你到底是真的想念尸块,还是觉得它们走了你就没有拼图玩了?」 尸体讪讪地说:「这,这不是一样的吗?」它说着便理直气壮起来:「对,反正都是想念,难道不一样吗?」 易申:「……」 她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情绪,被尸体打断了。 她不得不再次酝酿许久,才重新在脸上做出一副离愁别绪:「孩子们再见,今夜你们的爸爸我就要远航。」 鬼物们面面相觑。 小黑猫纳闷:「易姐姐,你是我们的姐姐,怎么变成爸爸了?」 易申谴责地看它:「你妈妈是谁?」 小黑猫有点心虚:「是宗山雨!我的妈妈是宗山雨!」 易申理直气壮:「没有我,他能怀上你们吗?」 一众鬼子羞愧地低下头:「易爸爸,我们错了。」 易申这才满意点头:「你们留在这里,不要走动……」 神出鬼没的系统忽然插了一句:【……我买几个橘子去。】 易申:「……」破系统不皮这一下会死吗?? 第202页 第70章 .灵异世界的阿飘08我不是个合格的妈…… 副本时间结束的时候,易申跟随着宗山雨,去往了他所在的现实世界。 易申觉得宗山雨应该对此很满意的,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不是吗? 他想带着鬼母和鬼胎一起离开,现在,易申这个女鬼在他身边,鬼胎也跟着他一起来到现实世界。 一切都如他所愿呢。 他们在现实世界的落点是一间小公寓。 虽然鬼在不主动的情况下,不会闻到气味,但易申仍然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宗山雨这货未免太邋遢了。 公寓不大,一室一厅,四五十平米的样子。客厅有个小沙发,还有张单人床,卧室里也有一张小床。 整座公寓都被垃圾堆满。 垃圾的种类非常丰富,从不知积攒多久的外卖盒、剩汤剩水、果核果皮,到各种快递箱快递袋,再到不知用没用过的卫生纸团…… 易申一时间差点夺门而出。 好在她及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鬼,不会被垃圾熏到,这才捏着鼻子坐在窗边,看着一脸傻相的宗山雨说道:「赶快把这里收拾干净。」 宗山雨的反应清楚地反应了那句俗语——一孕傻三年。 不过别的孕妇,是因为体内激素水平变化才会这样,不知道他是撞了什么邪。 「嘿嘿嘿。」宗山雨摸着脑袋傻笑。 易申催促:「笑你个头,快点收拾,两个小时之后如果没收拾好,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反正摔死了照样可以做鬼母。 宗山雨又傻笑几声,才从柜子里翻出垃圾袋,又去卫生间拿了笤扫,出来扫垃圾。 易申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 这货居然不会垃圾分类!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她一边用宗山雨的电脑搜索当前所在城市的垃圾分类规则,一边匪夷所思地问道。 宗山雨摸摸脑袋:「我女朋友帮我扫啊。」 易申:「……」这种人居然还有女朋友?!他女朋友是瞎了吗? 她正准备说点什么,电脑上的聊天软体忽然弹出一个窗口。 聊天软体是开机后自动运行的。易申做鬼之后也已经放飞自我,此时丝毫没有窥探宗山雨隐私的自觉,滑鼠就点了上去。 「山雨哥哥,你这几天不在家,我不能给你打扫房间,你不要生气。」 易申神情复杂地看了宗山雨一眼。 宗山雨楼上楼下走了几十次,才把满屋子的垃圾全都倒腾出去。 易申又逼他拖地,然后打开窗子通风。 宗山雨刚刚忙完,外面有人敲门。 他走过去拉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又开始挠头傻笑。 「山雨哥哥,你怎么了?」 门外的女孩子纳闷地看着宗山雨,又走进房间转了一圈,惊讶地问:「今天怎么这么干净——」她看到宗山雨手里的拖把,脸色大变,「山雨哥哥,你怎么可以做这种粗活?放着我来,快给我!」 易申端坐在窗台上,看着两人打情骂俏,但由于宗山雨反应总是慢半拍,聊得不是很顺畅。 从两人的对话之中,易申大致了解到,宗山雨和他的女朋友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当年宗山雨上大学没钱交学费,女朋友就跟到这座城市来,打工赚钱,供他上学。 后来宗山雨接触到各种灵异世界,有了赚钱的途径,但还是骗着女朋友打工供他挥霍,他女朋友还要经常来公寓给他打扫卫生。 就这样,她还没有公寓的钥匙,宗山雨不在的时候她就没办法进门。 易申看着那个女孩子从宗山雨手中夺过拖把,三下五除二地把地板擦得光可鑑人,不禁瞪大了眼睛:有这技术,她都想把人拐回去打扫城堡了! 在这时,宗山雨冲着窗台上的易申招招手,对他女朋友介绍道:「这位是不知道什么小姐,我和她有好几个孩子,不过很遗憾,今天你见不到我们的孩子们了。」 易申:「……」 宗山雨的女朋友:「……」 易申是个鬼怪,还是个很高级的鬼怪,通常情况下只要她不想,没有人可以看到她。但是易申是与宗山雨通过鬼胎建立关系之后,以他的身体为媒介,才进入现实世界。 此时宗山雨向女朋友介绍易申,那么他的女朋友,就可以看到易申了。 女朋友睁大眼睛瞪着易申,她的眼眶越睁越大,两颗眼珠子「啪嗒」两声,落在她刚刚打扫过的地面上。 还弹性不错地弹跳了几下。 易申面不改色地摸出几张照片:「见面便是缘分——你要来看看我和宗山雨的鬼子们的照片吗?」 宗山雨接过照片,开心地向女朋友介绍:「这是我的长子,这是我的六胞胎……」 女朋友扔下拖把,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两个眼珠子茫然无措地在地上跳了一会儿。易申弯腰捞起眼珠子,随手扔到窗外。 时间刚刚好,眼珠子们落地的时候,宗山雨的女朋友刚好跑出公寓的楼门,刚刚好物归原主。 宗山雨还纳闷地问:「她为什么生气了?」 易申没有回答。 她站在窗台上,望向外面沉沉的夜空。 在她刻意的关注下,她很轻易地看出,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并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雾霾,而是各种鬼怪散逸出的鬼气。 第203页 甚至更远的地方,连绵不绝的山峦上,也有浓郁的鬼气,罩子一般压在上面。 ——这个世界是原本就如此,还是发生了某种异变,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易申不得而知。她收回目光,看到宗山雨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觉察到她的视线,还乖巧地问道:「不知道什么小姐,您要看电视吗?」 易申点头。 电视打开,此时刚好是新闻时间。 两个主持人庄重地阐述国内的大好局势、歷数海外人民的水深火热,最后对美好的未来发表畅想。 新闻快结束的时候,男主持人不小心说错了一个词,把海外的一个国家说成了另一个国家的名字。 女主持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不等他改正,便伸手过去。 闪着诡异光泽的指甲插入男主持人的脖颈,男主持人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顿时撒了气,几秒钟之内,就变成了一张软塌塌的人皮。 女主持人这才神情缓和,掩面而笑道:「他总是出错,这一次竟然诋毁我外祖母的祖国,我真是受够他了。」 镜头拉远,女主持人低头整理稿件,笑容恬静,丝毫看不出,她是刚刚一只手干掉同事的人。 易申扭头看向宗山雨。 宗山雨对于刚刚发生的兇案毫无反应,正在那里嘀咕道:「天气预报呢?天气预报快开始了吧。」 易申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她虽然是个实力不错的鬼,但是隔着电视机屏幕,隔着长长的网线,她也没办法辨别两个主持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宗山雨见她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还安慰她道:「这种事情经常发生的,见多了就不奇怪啦。」 易申没理他。 她试图定位另外十三名玩家。 她最先感应到的,是金慎慎。 很巧,金慎慎也在这座城市。 随后便是她在庄园里接触最多的朴析朴远。他们似乎距离这里非常遥远。易申还感应到了支语支言兄妹的存在,但是他们就更远了,易申甚至有种他们不在这个世界的错觉。 她确定了其他人的位置之后,扭头问宗山雨:「你认识其他玩家吗?现实之中认识的那种。」 宗山雨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没有,任何玩家都会避免在现实之中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当然不认识他们。」 易申嗤笑:「你确定不是因为你的人缘太差,所以没人肯在现实中理你?」 朴析朴远两人虽然离这座城市很远,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几乎是上下楼那么近。 这种距离,还有他们在副本中的表现,易申可不觉得他们在现实之中会互相隐瞒身份。 宗山雨大觉不快:「我是你孩子的妈,你竟然怀疑我对你说谎?」 易申:「……」很好,宗山雨的脑子大概是彻底坏掉了。 随后的几天里,易申积极地给宗山雨安胎。 毕竟她也好奇,那些同为鬼物的尸体,都拼不出来的散碎尸块,到底是什么东西。 总不会真生个哪咤出来吧? 好在鬼胎的怀孕期很短,大概一周之后,她就可以知道那些尸块究竟属于几个人了。 只是宗山雨很是担心,每天都摸着肚子唉声嘆气。 「我这一胎好像不太好,」他愁眉不展地说,「我要不要去医院查一查?」 易申翻个白眼:「你怀的是鬼胎,又不是人胎,医院能查出什么?」 不过说完之后她心里一动。 ——这个世界也不是正常的世界啊!说不定医院真能查出来什么? 那就更不能让宗山雨去了。 万一宗山雨被人拉去做研究怎么办? 宗山雨是死是活,易申不太在乎,但是他肚子里的尸块,也是原身看着生出神智的鬼物,可不能让别人拿去做标本。 在她的严防死守之下,宗山雨没能找到机会去医院,而是被迫在家中再次生了一胎。 ——如果不出意外,还有可能是最后一胎。 因为在鬼子降生的那一刻,小公寓里鬼气盈天,易申没有预料到会有如此丰沛的鬼气,一时间没压制得住,让一缕鬼气从窗户跑了出去。 然后,有关部门上门来要人,哦不,来要鬼了。 到这时,易申自然已经处理好几个鬼子的状态,有关部门没能查出鬼气的来源,便将疯疯癫癫的宗山雨带了回去,然后封闭了这间公寓。 他们离开之时,在门窗上都贴了符纸,将整间公寓封锁起来,力求让任何一个鬼物都有进无出。 这些小手段拦不住易申,但是现在她暂时也没心思出去。 她正在和鬼子大眼瞪小眼。 「三个头、五条胳膊、七只手,」易申难以置信地看着孤零零的一个鬼子说道,「只有你一个鬼?怎么会这样?」 鬼子坐在地上,理直气壮地说:「其他几个头的主人,他们的灵魂早在战场上就消散了,和我的庄园又没有关系,他们当然不会在我的庄园里成为鬼物。」 易申迅速抓住重点:「你的庄园?」 鬼子叉腰跳到茶几上,对易申怒目而视:「对!我的庄园!而你,只是生前是我的未婚妻!」 他一边说着,一边悲伤地流下泪水:「哦,我的天,我居然有个未婚妻,奥罗拉女神,我不干净了,虽然这不是我的未婚妻,而是这具尸体生前的未婚妻,但现在这具尸体是我……」 第204页 他悲痛地哭道:「为什么这具尸体生前要有未婚妻呢?」 易申却有了个很不美妙的猜测。 科尔斯特庄园。 庄园的主人。 奥罗拉女神。 ——我的老天鹅,我都成了鬼,怎么还能遇到这人? 易申干笑一声,冷不丁地问道:「你答应帮我照顾逃入租界的海城百姓,你救了几个?」 鬼·科尔斯特·子下意识地答道:「三百七十一个……」 然后他呆住了。 两个鬼面面相觑。 终于科尔斯特率先回神,他兴高采烈地问道:「是你吗是你吗?我就知道,我怎么会有个未婚妻呢?这显然不可能嘛!所以我的未婚妻肯定是你!」 易申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不,我是一个月前才来到这里的,在这之前,你的未婚妻不是我。」 科尔斯特沉默片刻,蛮不讲理地说:「我不管,如果这样说,有未婚妻的那个人还不是我呢!我只不过是在他的尸体上觉醒了神智而已,未婚妻的锅,怎么能背到我身上呢?」 易申:「呵。」 科尔斯特知道的事情比易申多。 至少他有他那具尸体生前的记忆。 尸体生前是科尔斯特庄园的主人,死在一次战争之中。他的未婚妻悲痛欲绝,去那片战场上寻找他的尸体,但由于尸体太碎,她无法辨别到底哪些尸块属于未婚夫。 于是她就将所有有怀疑的尸块全部带回庄园。 但此时未婚夫的亲戚们试图抢走庄园,他们不承认未婚妻的地位,认为既然他们没有举行婚礼,未婚妻就没有资格继承未婚夫的庄园。 好在庄园里有未婚夫留下的忠诚侍者,在两个管家的帮助下,未婚妻强硬地将亲戚们全部赶走;但是她也明白,亲戚们必定会捲土重来,他们甚至可能勾结其他贵族,来争抢这片曾经属于她未婚夫的土地。以她一个人,还有几个侍者,是没有办法与其他的贵族对上的。 于是她遣散不再愿意留下的侍者,然后一把火烧了庄园。 亲戚们如愿以偿地占领了庄园,但随后,庄园之中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敢于住进庄园的亲戚,都死于非命;科尔斯特庄园闹鬼的传闻传遍全国,渐渐地,不再有人敢再踏进这座庄园,这里便逐渐荒废。 科尔斯特啧啧称奇道:「那女人很厉害,她居然把管家们和侍者们都做成了活尸,那些侍者竟然也心甘情愿,真是了不起的一群人。」 易申问道:「那你知道未婚妻的鬼魂是什么时候与外界发生联繫的吗?」 这一部分的记忆也是缺失的。易申猜测,大概是那个主神之类的存在将那一段记忆屏蔽掉了。 科尔斯特说:「大概……一年多之前吧。我的意识一直不太清晰,知道的不详细。不过据尸体的唠唠叨叨,大概在一年之前,未婚妻发现活尸正在逐渐变得衰老,她只能用鬼力滋养他们,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然后一个外来的意识侵入庄园,与未婚妻交谈之后,就来了第一批玩家。玩家来了之后,未婚妻就不需要再用鬼力滋养活尸,而是用玩家们的负面情绪。」 易申点点头,若有所思。 「怎么?」科尔斯特问道,「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咱们可以回去问问其他的鬼物,他们说不定知道。」 易申摇头:「可能不用这么复杂。」她将一缕鬼力附着在指尖。 「你能感受到吗,哦不对你可能感受不到。」易申遗憾地看着科尔斯特,「毕竟是你这里的人类生下的鬼胎,你可能感受不到这个——这方天地在排斥我,排斥我这个本不应该属于这里的鬼物。」 「但是……」易申笑笑,「但他似乎又没有办法直接将我驱逐,或者将我抹杀,你懂吗,就是那种你看我不顺眼,但就是干不掉我的感觉。」 科尔斯特严肃地说:「我不懂,我怎么可能看你不顺眼?」 易申反问:「刚才是谁一看见我就喊,你才是庄园的主人,而我只是个未婚妻的?」 科尔斯特顿时虚了:「是,是我……」 易申走到窗边,再次看向黑沉沉的夜空。 「你说,咱们和这方天地的主人打一架怎么样?」她喃喃地说,「一定会很刺激吧?」 系统装死许久,此时终于尖叫出声:【不!!宿主,你不能这样做!】 易申纳闷:「为什么?我现在算是你们的员工,我如果能把这个世界从原主人的手里抢下来,对你们来说难道不是好事?你在担心什么?」 系统只是尖叫:【不!这不符合规定!】 易申沉默片刻。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不让我这样做。」易申慢慢地开口,「在经歷仙侠世界以后,有时候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思想的监控,开始慢慢地不那么有效。这里是灵异世界,仙侠世界里鬼修的修炼之法,我现在可以使用,这说明这两个世界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繫。」 「你是担心我收服这个世界之后,实力超出你的掌控,还是……」她停顿片刻继续道,「还是这个世界其实本来就是你们主系统控制下的世界,如果我干掉世界之主,你们的主系统会受到损伤?」 系统似乎完全听不到她的话,只是一刻不停地发出警报声,似乎试图用这种方法让她打消一些疯狂的念头。 第205页 易申点选静音,但这一次静音的选项失效了,无论她怎么点,系统刺耳的声音还是迴荡在她的耳畔。 她嘆一口气。 「你这是,欲盖弥彰吗?」她为系统的智商哀嘆道,「如果你真的想阻止我去做这件事,你好歹随便编个理由出来,比如我可能会死在世界掌控者的手里,魂飞魄散,或者我会收到惩罚,或者随便其他什么理由都好。」 「可你只是像现在这样,一直说不能不能,这难道不是怂恿我去做?」 易申看了科尔斯特一眼:「我想去抓个大鬼,一起吗?」 科尔斯特兴趣满满:「大鬼?多大的鬼?」 易申摊手:「还没见到,我也不知道有多大。」 科尔斯特从来不会错过与易申同行的机会。 两只鬼轻而易举地掀开窗户上贴的符纸,往这座城市的上空飘去。 到了外面,易申才感受到,这座城市之中的鬼气到底有多么浓郁。 她甚至有些怀疑,城中到底还有没有人类的存在,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之中,人类已经灭亡,而用他们身份生活在这里的,其实都是鬼物? 越往上空去,鬼气就越加浓重,鬼气的波动也越来越不规则。在鬼气之中,杂乱无章的攻击倾泻而出。 但这些攻击,易申轻而易举地就能躲避。反倒是科尔斯特做鬼的时间尚短,在逞强说了几句「男人不能躲在女人身后」,硬是要冲在易申前面,反而连累易申需要分出更多鬼力保护他之后…… 易申把他团成一个鬼球,塞进了袖中。 科尔斯特:「……」就,很没面子_(:3」∠)_ 天空中的鬼气交错纵横,凝聚成一团一团,毫无规律地游走着,似乎想要误导易申。但是在易申的眼中,这样的掩饰还不如没有。 这反而让她更加确定了鬼气的源头。 易申追上疯狂逃窜的鬼气源头,将它握在手中。 她可以感受到,这一团鬼气先是疯狂地挣扎,试图逃窜,但在反抗无果之后,慢慢地安静下去。 但易申没有掉以轻心。因为她觉得能够影响整片世界的存在,不会这样不堪一击。 当然更重要的是,系统还没有停止它的尖叫。 既然系统还没有停止阻挠她,说明她还远没有成功。 果然,在这团鬼气停止挣扎的片刻之后,易申眼前一花,视线清晰起来之后,已经身处另一片空间。 这片空间里有无数交错在一起的齿轮,每个齿轮都在或快或慢地转动。透过齿轮之间的缝隙,一缕缕微光照在易申的身上。 那团鬼气已经不在她的手中,但易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并没有消失,而是充满了这一整片空间。 齿轮转动之时,其上流转着璀璨的光芒,这些光芒一闪即逝,像是天空中划过的流星,又像是盛放后马上就要熄灭的烟火。 易申在原地转了一圈。 齿轮随着她的视线转动着,但是没有她转得快。 转回原来的方向时,易申甚至觉察到,有几个齿轮的转速发生了变化。 这种感觉非常清晰,也非常玄妙。 易申在这片空间里游走。 她的视野随着她的移动,迅速发生变化,但又有一定的延迟,就如同在网速奇慢的时候,玩一部资源量巨大的游戏——似乎要等到资源加载完毕,她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什么。易申很快找到她想要寻找的东西——这片空间里最大的一个齿轮。 这个齿轮看起来情况不佳。 它上面没有流动的光辉,甚至还附着着厚厚的锈迹。它转起来也很不灵活,转一下要停许久,直到它所带动的齿轮转一周回来,反向带动它,它才能继续转动。 易申伸出一只手,附在齿轮上。 一阵细微的振动过后,齿轮上成片的锈迹龟裂开去,又渐渐地化成细碎的锈粉。易申轻轻地吹一口气,粉末状的锈渍便纷纷扬扬地飘洒开去,飞向了某个未知的所在。 空间里的鬼气陡然一凝。 在易申进入这片空间之后,便躲藏在无穷无尽的齿轮组中的鬼,疯狂地向她发起攻击。 易申根本不去应对它。 她轻轻地抚摸手下的齿轮,一缕难以言表的思想悸动凭空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这是我的世界,你帮我,赶走它。」——世界意识在向易申求助,并将所有的权柄开放给易申。 如果易申此时想要取它而代之,也只是一个念头之间的事情。 虽然觉得世界意识有点病急乱投医,但易申接下了它的信任。她帮助它驱逐那团本不应属于这方世界的鬼气。 鬼气疯狂地颤抖着、哀嚎着,但在易申掌握世界意识的情况下,它所有的反抗,都只能是垂死挣扎。 它节节败退,退到齿轮空间的一角,附着在一个小小的齿轮上。 易申飘过去,将那个齿轮从齿轮组上取下。 世界意识发出一声欢唿,迅速地幻化出新的齿轮,补在那个位置。 「谢谢你。」世界意识向易申表达它诚挚的谢意。 易申静静地退出齿轮空间。 她再次出现在城市的上空。鬼气正在缓慢地消退。 这方世界本没有鬼怪。人死之后,灵魂便会去往死寂世界。 第206页 但在数年之前,另一个世界的一个鬼怪,不知用何种方法偷渡到此。由于这个世界没有针对鬼怪的方法,这个鬼怪迅速壮大起来,扰乱了整方世界。 它将人死亡之时散逸出的灵魂全部吞没,用以强大自身。 没有人能够阻止它。 但是它渐渐地不满足于此,它开始争夺掌控世界的权柄。 在一个世界意识虚弱的时机,这个鬼怪侵入齿轮空间,将世界意识逼迫到角落,接管了世界权柄。 随即,这一方世界开始沦陷。 鬼怪不满足于吞没人死之时的灵魂,它需要制造更多的死亡。 以及,更多的负面情绪。 于是人类开始悄无声息地被鬼怪所取代。 人们开始发现,前一天还交谈甚欢的朋友,第二天可能就会变成索命的鬼怪,对他们大开杀戒。 鬼怪们恣意肆虐,而活下来的人也惶惶不安,不敢再信任其他人,对未来充满悲观。 夺取世界的鬼怪因此获得了大量的灵魂以及负面情绪,变得越来越强大。 不过…… 易申纳闷地问道:「既然它这么厉害,为什么我没感觉得到呢?」 世界意识:「……」你心里有点数可以吗?你是在仙侠世界都能飞升的大佬,那个破小鬼,要是没有侵占我的权柄,你瞪一眼它都会灰飞烟灭的好嘛?? 易申感受到世界意识的凌乱,赶紧安抚它:「你别乱,你还得留下来,让这个世界回復正轨,任重而道远。」 世界意识气鼓鼓地回齿轮空间了。 易申在天空里欣赏了一会儿逐渐变得稀薄的鬼气,把科尔斯特放了出来。 科尔斯特晕头转向:「发生什么事情了?」 易申没用实情吓唬他,只说刚刚杀了一只很厉害的大鬼。 科尔斯特狐疑地看她,但没有说什么。 他们回到宗山雨的公寓。 公寓外面的符纸不知去了哪里。公寓的门开着,宗山雨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沉思。 易申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宗山雨抬起头,双目无神地看她一眼,便继续满脸茫然地沉思。 易申拉过科尔斯特:「你来,让你妈妈看你一眼,说不定他就可以恢復正常了。」 科尔斯特:「……」 科尔斯特:!!!!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严肃地问易申:「如果宗山雨是我的妈妈,那么你是我的什么人?」 易申理所当然地说:「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没有我,宗山雨就不能怀上鬼胎生下你,所以我是你的爸爸。」 科尔斯特流下悲伤的泪水。 ——我的心上人想做我的爸爸,我该怎么办:在线等,十万火急! 易申在这个世界没有停留很久。 在鬼气渐渐消散之后,这个世界即将恢復正常。 鬼怪会消失,混乱的秩序会被拨回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以她这个鬼物,也不应该留在这里了。 虽然世界意识想要帮她开个后门,但易申严肃地批评它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 「你应当是正义与公平的集合体,」易申郑重地告诫它,「你应当对所有生灵一视同仁,我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应该离开。」 世界意识:「……」你说得这么热闹,你倒是把宗山雨那货一起带走啊!他都怀过七八次鬼胎了,我这世界容不下这么大一只鬼母! 易申感受到了世界意识的强烈意愿,临走的时候,就顺手把宗山雨拎走了。 整片世界的鬼气都在消散,她留在其他十三个玩家身上,用来追踪位置的鬼气也消失了。 易申没有去追寻他们的位置。 无论如何,他们的噩梦都已经结束,以后这个世界与灵异世界将不会再有交集,「玩家」们都将回復普通人的生活,再也不需要去所谓的副本里搏命。 易申刚刚回到庄园,便被扑面而来的鬼气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把宗山雨扔在地上,把两个管家拉过来。 管家们也二脸茫然:「您离开后不久,这里便出现了鬼气,而且越来越多。」 女管家说着说着,脸上带了喜色:「小姐,有了这些鬼气的帮助,我们很快也可以进化成鬼物,以后不需要您额外用鬼气滋养我们了!」 易申怀疑这是那个世界意识干的。 她就觉得那边的鬼气消散速度越来越快呢,她本以为是世界意识重新掌握权柄,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完全适应之后,驱逐鬼气才会越来越快。 合着她都想错了,那个世界意识是干脆把鬼气运到她这边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坏处,甚至还有很多好处。 搞清楚鬼气的来源后,易申重新拎起宗山雨,直接带他去三楼。 尸体首先爬出来,目光在宗山雨身上盯了半晌,悲伤地问易申:「我的拼图,哦不对,我是说我的尸块朋友,已经不在了吗?」 易申默默地把科尔斯特拉到面前。 尸体僵硬的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尸体的眼中居然滴下泪水:「主人,您回来了?」 科尔斯特一脸茫然:「啊?」他虽然有这个鬼身生前的记忆,但是…… 就算是原鬼亲自过来,他也不一定能认出庄园里所有的人啊! 第207页 科尔斯特懵逼中。 但尸体并不介意他没认出自己,他擦干浑浊的泪水,欣慰地说:「您终于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易申轻轻咳嗽一声,低声提醒他:「你不是要找你的拼图吗?你看,你的拼图由宗山雨孕养一次之后,生出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尸体:「……」 尸体:「…………」 他整个尸体都开始颤抖,僵硬的声带振动,发出尖细的声音:「易姐姐,你可不要骗我!」 科尔斯特可见不得别人质疑易申。更何况易申说的是实话。 他严肃地说:「没错,我就是你易姐姐带走宗山雨后,藉由他的身体,孕育出的鬼子。」 尸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手脚并用地爬下楼梯,不知所踪。 易申和科尔斯特面面相觑。 「大概……」易申试图理解尸体的脑迴路,「他发现他每天玩的拼图,竟然是他一直寻找的主人,所以,信仰崩塌了?」 科尔斯特满肚子不高兴:「我还没气他拼这么多年也没拼好呢,他有什么可伤心的?」 他说到气愤之处,愤怒几乎要在他身上凝成实质:「你不知道,他连我的头都认不出来!有好几次,他把其他人的头安在我的肩膀上!他也认不出我的手和脚!」 易申:「……」她刚来的时候,是见过那些焦黑尸块的,她觉得若不是天赋异禀,没有人能从那些乱糟糟的尸块中,分辨出它们到底属于谁。 她敷衍地安慰道:「反正现在你完整了,你还担心什么?」 科尔斯特隐晦地看了她许久。 他现在只担心,经过这个世界之后,易申会不会彻底把他当成儿子。 他倒是不介意多一个爸爸。 但是爸爸和儿子是不能在一起的!会被举报红锁的啊摔! 当然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从来都没有,只要审核不误会,就不会真的把这个锁掉。 所以…… 「我不承认宗山雨是我妈妈!」科尔斯特撒泼打滚,「这里是我的庄园,我的地盘我说了算,我说我没有妈妈,我就没有妈妈!」 易申对此表示理解。 「好的好的,」她连连敷衍,「宗山雨不是你的妈妈,他敢说他是你的妈妈,我帮你打他。」 科尔斯特得理不让:「所以你也不是我的爸爸——」后面一句我们明明是未婚夫妻,你凭什么长我一辈还没出口,易申已经一骨头棒子敲了过来。 「你个不孝子,你居然连爸爸都不认?!」易申一边用骨头棒子敲他,一边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回头看向战战兢兢的七只小猫咪,以及一系列缩成一团的鬼子鬼女们,严肃地问道:「怎么?你们也不想认我吗?」 鬼子鬼女们异口同声地答道:「怎么会?爸爸,你永远是我们的爸爸!」 科尔斯特寡不敌众,只能抱头鼠窜。 易申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宗山雨是彻底地坏掉了。 他经常满脸慈爱地看着他孕育过的鬼子鬼女们,在易申一段时间没有理会他之后,还主动来找她。 「尊敬的送子娘娘,您该开工了。」宗山雨如是说道。 易申:「……」送子娘娘是什么鬼? 满庄园的鬼物们问讯,都来围观「送子娘娘」易姐姐,看得易申烦不胜烦。 但是她没打算再让宗山雨怀一胎。 因为经过鬼气的洗礼之后,庄园中的所有鬼物都发生了进化。就连五楼那些原本被禁锢在画框中的玩家,都在吸收足够的鬼气之后,被易申送去了死寂世界。 按那个世界意识所说,那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所有的鬼物都已经稳定,在人类腹中过一遭,对他们来说不再能得到好处,所以他们都懒得去做。 只有宗山雨时不时摸着鬼子鬼女的头,哀怨地说: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难道……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吗?」 第71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01五百万……税前…… 易申在庄园中生活了几十年,等到宗山雨老死才选择离开。 到这个时候,庄园中的鬼物都已经有自理能力。毕竟与之相连的都市世界向这边输送了大量的鬼气;这些鬼气足够庄园里的每一颗石子每一片树叶变成鬼物。 不过易申并没有放任它们全都进化成鬼物。 现在的鬼已经够多了,如果所有东西都变成鬼物的话…… 万一哪天砖头瓦片罢工,她就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宗山雨的脑子也没有恢復正常。他在余生的几十年里,几乎每一天都不停地问,为什么他不能有新的鬼子。 直到他老年痴呆,情况才好了一点。 他寿尽而终的那一天,易申甚至为他默哀了整整五千毫秒。她悲痛地对系统说:「小统子,宗山雨死了,我在这个世界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们走吧。」 系统:【……】你要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带着笑,我说不定就真信了。 她正准备离开之时,科尔斯特似有所觉,冲到她面前叫道:「你竟然又想扔下我独自离开?」 易申有点心虚,但回想这个世界科尔斯特都做了什么,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我只答应你来生给你个机会,这一次我没有未婚夫也没有丈夫,是你自己不想抓住机会的。」 第208页 科尔斯特脸涨得微红:「但你有那么多孩子!……你甚至把我也当成你的孩子!」 易申不能理解他的纠结。 她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寝室里四个人能凑出十二对父子,一言不合就给对方当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看到科尔斯特悲痛的样子,她想了想安慰他道:「好了,我占你便宜是我不对,下次见面我管你叫爸爸,怎么样?你要是还不满意,我现在就可以叫你爸爸。」 科尔斯特:???? 他最终没能阻止易申脱离这个世界。回到系统空间之后,易申还纳闷地问系统:「小统子,我都当场认他做爹了,怎么他还是不满意你?」 系统报以两声【呵呵】的冷笑。 ——让你不听我的话!让你放飞自我!我就不提醒你他想做什么,让你单身一辈子!! 系统冷漠地发出提示音:【本世界任务完成度:100%。无积分加成。】 【宿主是否继续任务?1.选择度假,0.选择度假。】 易申看着两个选项,一时间有些呆滞。 她揉揉眼睛,仔细又看一遍:「这两个选项有区别?」 系统的声音依旧冷漠:【数字编号不同。】 易申思忖片刻之后,决定选1。 系统奇道:【为什么选1?两个不是一样的吗?】 易申也用冷漠回应它:「数字编号不同,你刚说的。」 她才不会告诉系统她有轻微的强迫症呢!以前都选的1,这次如果选0,就不整齐了。 白光闪过,传送完毕。 系统这一次非常殷勤,易申刚刚落地,它就把剧情发了过来。 【霸总关浩言爱上了一个普通的姑娘。】 【那一天,他看着他的母亲在他心爱的人面,前趾高气昂地甩出一张支票:「给你五百万,离开我的儿子。」】 【关浩言不想向母亲妥协。】 【三年之后,他和她带着可可爱爱的双胞胎儿子回到老宅。】 【他盼孙成狂的母亲终于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对他的爱人哀求道:「让我抱抱他们吧,抱一下就好。」】 易申:? 她迷惑地问:「按照惯例,我是这两个孩子的妈?」 系统回答:【当然啦。】 她更加迷惑:「所以关浩言争不过他妈,所以偷偷去生孩子?他脑子里除了生孩子就没有别的事?他是怎么当上霸总的?」 系统理所当然地说:【宿主,我是多子多福系统,这些世界当然都是生子文的世界。】 易申有些失望:「所以度假世界也是这些玩意儿——这次有任务吗?你别告诉我度假世界也有任务。」 系统这一次终于给出一个好消息:【没有需要强制完成的任务呢——而且为了让宿主度假愉快,系统福利将在稍后发放。】 易申还没来得及问福利是什么,便发现系统给她选择的传送地点真的不怎么样。 她似乎在一间办公室的过道上,手里抱着一大摞装订成册的文件。她面前站着一个成熟的小姐姐,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假笑,眼里全是不耐。 「把文件给我,关总让你给她沖个咖啡。」小姐姐似乎咬着牙,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见易申还在愣神儿,小姐姐强调道:「关总说了,要你亲自沖的。」 她从易申手中把文件接过去,眉头微微一挑:「你力气还蛮大的——」说着扭头就走,空气中留下一股淡淡的香风。 易申迅速开始接收原身的记忆,然后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里有一台净水机,可以将自来水净化成纯净水。净水机旁边放着各种茶包和速溶咖啡。 易申:「……」 她问系统:「小统子,关浩言他妈真能拿出五百万给我当分手费吗?总裁办公室的茶水间里没有咖啡机就算了,喝速溶三合一也可以理解,但是九块九三十条包邮的款是不是有一点点掉价?他一个霸总,难道不配喝一块钱一条的吗?」 系统敷衍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易申在茶水间里站了一会儿。反正原身就是个实习生,只能打打杂,每天复印文件帮订外卖的那种。而且现在是关浩言要喝三合一而不是她要喝三合一,让他等几分钟好了。 然后她就更加震惊了。 「不仅要喝三合一,还要用一次性纸杯?」易申打开茶叶柜下面的柜门,难以置信地看里面的一摞一次性纸杯。 虽然比普通的纸杯精緻一点,至少上面印着公司的标志…… 「这也太不环保了!」易申嫌弃地皱起眉头,拿出一个纸杯,随手给关总裁泡了一杯价值三毛三的速溶三合一。 她怀疑纸杯都比那条咖啡贵。 关浩言的办公室在走廊最里面。 易申捧着咖啡敲响了关浩言的门。 秘书小姐姐为易申打开门,礼貌地请她进去。 关浩言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摆弄着电脑,一副忙于工作的样子。 但易申从他身后的柜子玻璃上看到,这货正在电脑上玩连连看。 易申:「……」 易申:「…………」 关浩言从眼角余光见是易申,随手往桌子上指了指:「给我放这里。」 易申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把已经有些温的咖啡放在他桌上。 第209页 关浩言拿起纸杯喝了一口,电脑上连连看的时间清零,游戏失败。 他遗憾地嘆了口气,拿起话筒拨了个号码。对面接通以后,他严肃地问道:「你们的关卡设置不合理,时间太短,马上改进一下,明天下班以前把修改后的版本发给我。」 易申还在接收原身的记忆。 关浩言沖秘书摆摆手,秘书小姐姐走出办公室,还贴心地为他带上了门。 关浩言站起身,身后的椅子随着他的动作转了几圈。 「阿申,」他深情款款地说,「把一切交给我,我一定会说服我的家人,让他们接受你的。」 易申在捂着脸高喊我不听我不听,和忍着噁心听下去之间犹豫了一秒钟。 关浩言的办公室外面是秘书小姐姐的办公场所。 到了外面走廊里,由于他这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易申只有一条路可以跑。 那就必须经过半条走廊的办公室,而这些办公室对着走廊的都是玻璃墙,是透明的。她如果这样跑了,必然要受到大批员工的目光洗礼。 虽然易申觉得她脸皮够厚,但是没有必要这样。 必须走这条路不是她的问题。 她严肃地问关浩言:「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关浩言见她主动接自己的话,顿时喜上眉梢,上前一步试图握住易申的手。 易申退了一步,严肃地说:「这座办公楼里,只有大楼中部有电梯间和楼梯间,走廊两端的楼梯是上锁的。」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设计没办法通过消防检查?」 关浩言:? 关浩言:??? 他瞪大眼睛看着易申,用目光控诉她的无理取闹:「我为了我们两个的事情寝食难安,用尽心思想方设法徵求我母亲的同意,我昨晚根本没有睡好,这是我今天喝的第四杯咖啡,我只能靠咖啡因维持清醒的状态,而你?——你根本不关心我的辛苦,你只关心消防检查!」 易申的表情比他还像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她下意识地身子微微后仰,试图少吸进一点关浩言唿出的空气。 ——不知道弱智病毒会不会通过空气传播? 看到易申嫌弃的样子,关浩言更加悲伤了。他做出西子捧心的模样,准备当场来一套「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易申立刻尿遁了。 外面的秘书小姐姐看她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表。然后易申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震惊。 易申夺路而逃的时候,还听见她小声嘀咕「三分钟?」 易申:「……」所以度假世界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正常人吗?度假世界没有强制完成的任务,是因为这个世界沙雕太多,所以系统并不期待她这个正常人可以完成任务吗? 她一头钻进卫生间的隔间,打开窗子唿吸新鲜空气。 这一层的沙雕味儿太浓,她得缓一缓。 此时原身的记忆已经接收完毕。 原身是个普通大学的大四生,关氏集团每年会在同城的大学里招一批实习生,她侥倖通过面试,得到实习机会。 其他的实习生都是在基础部门,而她一进来就被分到关浩言所在的楼层,虽然做的事情都差不多,但就算是复印文件,给总裁复印文件和给普通员工复印文件,感官上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一起进来的几个实习生都看她不顺眼。 原身每天顾镜自怜,哀嘆好人没有好报,她这样每天扶老奶奶过马路,老奶奶不想过马路也要硬扶她过去的五好青年,为什么竟然受到这么多人的排挤。 然后有一次,她在卫生间的洗手池边,对着镜子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时候,被总裁关浩言看到了。 关浩言当即就对这个清纯不做作的女孩产生了兴趣。他暗中观察许久身,然后欣喜地发现,原身不重名不求利,在这个物慾横流的社会里,简直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他无法控制地爱上了原身。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原身变成了关浩言的私人茶水工。 看完回忆的易申:「……」 她走出隔间,装模作样地在洗手池边洗手。 两个洗手间都有单独的洗手池。关氏集团的条件很好,水龙头里的水都是温的。易申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对面男洗手间里走出一个人。 她沉默良久,问系统道:「小统子,所以关浩言为什么要盯着女洗手间里面看?他真的不会被当成色鬼抓起来吗??」 * 易申想加班。 她主动向主管要求加班。 主管小姐姐,也就是她刚传过来的时候,从她手里接走那一摞文件的美丽小姐姐义正辞严地拒绝她:「我们是不提倡加班的,当一个员工只能通过加班来完成任务的时候,只能说明我没有为这份岗位安排合适的人,或者人数太少,或者这人的能力不足——」她扬了扬眉毛:「你是哪一种?」 易申哪种都不相认。她擦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钦佩地说:「您太英明了!」 主管小姐姐满意地点头:「你还想加班吗?」 易申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加了不加了。」 其实她想留下来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想延长工作时间,为公司创造更多财富。 她不想下班,只是因为今天是关浩言的妈妈把五百万支票摔她脸上的日子。 第210页 易申对这个剧情非常不满。 ——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居然只值五百万?关妈妈是看不起她儿子,还是太把五百万当回事? 易申觉得她应该坐地起价,哄抬总裁价,至少要让关妈妈明白,她和关爸爸辛辛苦苦生出来,又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不是区区五百万就能解决的。 系统嘆气道:【宿主,你飘了。】它还记得与易申绑定的时候,它这位宿主是什么情况。 别说五百万了,当时她能不能有五十万都不好说。 易申纳闷道:「我飘了?我当长宁公主的时候,请部下喝羊汤都得几千两银子,五百万够我喝几次羊汤,你给我算算?」 系统:【……】也对,它的宿主当过一次女帝一次太后,还做过宗主之女、爱国企业家,手里经过的钱不知有多少。最后一次虽然是个阿飘,但坐拥一大片庄园,那是用钱都买不来的。 ——虽然庄园里经常闹鬼。 不过易申很快就想通了。 今天见面就今天见面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事情得往好处想,她穿过来之后才遇上关妈妈谈价码,而不是穿过来之前。 要是她再晚来一天,可能就人财两空了呢——她没打算和关浩言在一起,如果再没有五百万,那真的是人财两空。 关妈妈约她见面的地方,就在关氏集团总部的办公楼下面。 关氏集团据说很有钱,业务遍布各种领域,在不止一个方面做到了行业翘楚。所以总部的办公楼位于闹市区,下面就是一大片商场。 易申等电梯的时候,关浩言站在她的身后,目光不停地往她身上瞟。 秘书小姐姐的目光则往关浩言的身上瞟。 还专门瞟他的下三路。 关浩言专心看易申,没有察觉秘书诡异的目光。直到电梯上来,几人走进电梯,他才哀怨地说道:「你足足有七分钟零八秒没有理我了。」 易申对他假笑:「现在是七分钟十一秒了。」 关浩言:「……」 他知道今天他妈妈约易申出去见面,他也大致了解他妈妈要做什么。 但是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妈妈,他不忍心看着她伤心难过。但是易申也是他深爱的人,他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到刁难。 因此关浩言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决定。 他决定站在她们见面的咖啡馆外面,背对着她们。这样他既可以听见她们交谈的声音,又不用目睹两人的争执,使自己左右为难。 ——我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关浩言美滋滋地想道。 易申压根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她正在认真地回想讨价还价的技巧。 见面压一半是肯定不合适的,毕竟她是收钱而不是出钱,压一半对她非常不利。 那就加一倍? 易申用眼角余光瞟关浩言一眼,在心里默默估算他在他亲娘心里值不值一千万。 ——万一呢?万一关妈妈真的愿意为这个不务正业的霸总儿子,豪掷一千万巨款呢? 易申决定试试。 电梯到达四楼。 作为总裁,关浩言有自己专用的电梯。易申能乘坐这部电梯是借了他的光。 关浩言拿出门卡刷开门禁,外面就是商场的四楼了。 他恋恋不捨地看着易申:「保重,我的阿申。」 易申连假笑都不想送他一个了。 关妈妈选的咖啡厅很偏僻,大概她也不想让很多外人围观自家的热闹。易申在商场里找了很久,才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地方。 咖啡厅很偏,却很大。此时正是晚尖峰时间,这间咖啡厅里却只有零星两三个客人。 咖啡厅门口还挂着旺铺转让的牌子。 易申:「……」讲道理,这咖啡厅该不会是为了给关妈妈提供一个安静的、可以放心大胆甩五百万的场合,才专门出现在这里的吧? 就这个铺面,这个招待态度,怎么看也回不了本的样子呢。 关妈妈在最里面的一个包间。易申敲门进去,她便抬起头,用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易申,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易申努力装出乖巧的模样,在她对面坐下,叫了声「杨女士」。 关氏这种大集团,各大股东的信息在网上都能查到。关妈妈姓杨,易申既不想叫她伯母也不想叫她「关太太」,听起来跟「官太太」似的。 所以她就选择了一个不太常用的称唿。 杨女士当即愣住了。她脸上嫌弃的表情还僵在那里,眼睛里却已经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天吶!」杨女士喃喃自语道,不知为什么,易申竟然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受宠若惊的意味。 「居然还有人记得我姓杨!」杨女士难以置信地说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易申警惕地看着杨女士: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按照剧情,现在她应该已经掏出支票,往桌子上一拍,然后财大气粗地说出「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经典台词了。 而她现在居然一脸感动地看着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是不是不想出这五百万了?——易申不得不往考虑这个最坏的可能性。 杨女士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已经开始热泪盈眶。 易申提醒她道:「杨女士,请问您今天邀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一边说,她一边疯狂地用眼神暗示:快甩支票,快点! 第211页 杨女士用真丝手帕擦擦眼角,嗔怪道:「你这孩子,这种时候咱们应该一起感动三分钟,说这么不开心的事情做什么?」 易申:我就知道你想赖帐! 她再次提醒杨女士:「杨女士,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我要去和您儿子吃饭了。」她再次假笑出声:「关总今天请我共进晚餐呢。」 杨女士脸色一僵,她终于想起今天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了。 可是……她看着易申,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像也没有资料里面看的那样碍眼,甚至看起来还很亲切的样子。 杨女士就有点犹豫:这么一见如故的小姑娘,她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果让她给自己当儿媳妇,好像…… 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旋即她便自责起来:杨成业啊杨成业,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你第一天知道吗?你怎么可以因为这小姑娘看着顺眼,就忘了自己今天应该做的事情? 杨女士冷下脸来,从手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拍在桌上:「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易申看了支票一眼。 按照她的设想,她现在应该坐地起价,让杨女士出一个符合她儿子身价的价码。 但是当她看到支票上那异常显眼的数字时,却不受控制地说了一句话: 「……杨女士,五百万,是税前,还是税后?」 杨女士:???? 第72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02这点钱还没我一…… 税前?税后? 杨女士满脸问号。 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质疑易申,而是道了声失陪,去外面给一个律师朋友打电话。 对面很快接了起来,杨女士开口就问道:「我要给我儿子的女朋友五百万,让她从我儿子眼前消失,这个钱要纳税吗?纳多少?」 程律师脑子没有反应过来,但已经本能地开口:「20%……」 杨女士皱了皱眉:「这么多?如果不交税,算我偷税还是她偷税?」 程律师纳闷:「你行啊,干这事还想坑别人一把,你不怕你儿子跟你翻脸?」 杨女士冷笑:「有本事就来,我怕他?」她想了想又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少交税?五百万交20%,到那小姑娘手里只有四百万,我怕她嫌少。」 程律师熟练地回答:「很简单,你让你儿子跟她领证,然后以你儿子的名义赠予她五百万,夫妻之间赠予不需要纳税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杨女士:????你靠谱吗?你礼貌吗?我想让儿子的女朋友拿钱滚蛋,你让我为了少交一百万的税款让他俩扯证?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她一口气出不来咽不下,几乎想要骂街。但是骂律师是不可能的,即使这个律师是她的好朋友,她也不可能骂的。 谁知道她转天会不会给自己寄一张律师函,讨要精神损失费? 她忍住满心郁气,不情不愿地说:「我知道了,再见。」 程律师愉快地答道:「谘询费两千,承惠。」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杨女士:「……」程宁书我祝福你八辈祖宗! 她狠狠地将手机塞回手包,一脚踹开包间的门,坐回易申的对面。 「税前。」她扬起下巴,高冷地说道。 易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是吧不是吧?杨女士,在您的心里,您儿子只值四百万?他难道不是您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亲生儿子吗?」 杨女士冷漠地回答:「我没有一把屎一把尿带他,尿布是保姆换的,奶粉是营养师配的,我只负责教他喊妈妈。」 易申可以理解。她当年作为一个普通的民族企业家,生了孩子都有保姆带着,她什么都不用管。没道理杨女士这么有钱,还得亲自换尿不湿。 但是让她放弃讨价还价也是不可能的。她据理力争:「杨女士,以您儿子的身价,四百万真的太少了。至少加一倍。」 杨女士看着她,冷不丁地说:「我们的对话,我有录音的。如果关浩言听到你这话,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易申摊手:「他大概会震惊,他在您心里只值四百万吧?」 杨女士开始不耐烦了:「五百万,税前,最多税后五百万,你再多要我还不如去生二胎养小号。」 易申略感失望。 这世界的霸总妈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出手如此小气?说句难听的,彩票中个大奖都上亿的金额,霸总妈妈只肯甩出五百万,真的让人难以理解。 五百万在这座城市能买到房子吗? 回想一下这座城市的房价,易申悲伤地得出结论:买房是买不到的,最多能付个首付。 而且她还不能买面积太大的。 不过人不能指望靠意外所得买房子,这太不稳定了。反正她本来就没打算和关浩言在一起,这五百万纯属意外之喜,不要白不要。 易申勉强接受这个金额,开始商讨其他条件。 「杨女士,」易申的表情非常严肃,「您要求我拿到这笔钱之后,从您儿子的世界里消失,那么问题来了。」 杨女士以为她又要坐地起价,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刺她几句,便听易申继续说了下去: 「我今年大四,距离毕业还有至少八个月,这段时间我必然会留在海城市,如果在此期间您儿子去找我,是否算我违约?如果算违约,那么我就必须放弃学业离开海城市。 第212页 「我的学业受到影响,但我不可能因此满足于高中学歷。如果我回高中重新高考,重读期间以及大学前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杨女士是否应该负责? 「如果您接收我在毕业之前继续在海城市,根据您的要求,我也无法继续在关氏集团之中实习。在我离开贵公司寻找新的实习单位期间,您是否可以继续出具实习证明?」 杨女士:「……」 杨女士:「…………」 她对上易申满含期待的目光,突然说不出话来。 易申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无论您给我的答案是什么,我都希望我们可以签订合同,这笔钱必须经过公示,否则我没办法相信您不会以诈骗的罪名起诉我。」 「在商言商,杨女士,这个道理我相信您懂。」易申微笑着说。 杨女士懂,但是人总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 她抓起手包,怒气沖沖地往外面走。 易申赶紧站起来,跟在她身后喊道:「杨女士,我来这里是您邀请的,麻烦您结算一下包厢的费用,还有,您刚才把门踢坏了,请您赔偿一下……」 杨女士回头瞪她,怒气沖沖地说:「这家咖啡厅是我开的,不用赔钱!」 易申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外面写着旺铺转让,您……」她停住脚步,忽然有点后悔。 她觉得刚才她应该收下那张支票的。 这座商场是关氏名下的,关氏董事长的太太在商场里面开咖啡厅,成本不会太高。 说句难听的话,就算这家咖啡厅一分钱不赚,难道杨女士赔不起这个钱?这要旺铺转让,杨女士不怕丢面子?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易申脑子里转了一圈,便被她扔在脑后。 现在她不可能接受这五百万。 别说五百万,五千块她都不敢接。 系统在每个世界都会对她的身体进行改造,体质会被优化到顶峰,所以易申的听力很敏锐。刚才杨女士在门外打的电话,甚至电话对面那人所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律师好朋友的霸总妈妈,她哪敢随随便便收她的钱?她惹不起啊!! * 杨女士大步流星地走出咖啡厅,看到等在外面的蠢儿子,一手包就砸了过去:「你个蠢货!」 关浩言吃痛叫了一声:「妈?!」他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杨女士的手包掉在了地上。 杨女士恨不得踹他两脚:「我养你有什么用?你个没用的东西,又不会经营家业,又不肯出去联姻,整天就在办公室里玩扫雷,还说在做游戏测评——哪怕你玩个斗地主,我也能给你办个职业联赛,你连五十四张牌都记不住你还扫雷,你扫个屁!」 关浩言据理力争:「我没有!我现在已经在玩连连看了!」看到杨女士想要吃人一般的表情,他迅速改口:「我是说,我开始测评连连看了!」 易申慢吞吞地走在后面,本来不想掺和这对母子之间的愉快互动,但他们在外面停留太久了,易申没吃晚饭,现在有点饿。 关浩言看到易申,走上去殷勤地说:「阿申,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 杨女士再次深深地觉得自己生了个智障出来。 原身是孤儿,没记事的时候父母就意外身故,她被亲戚们推来推去,等她记事的时候,已经在福利院了。好在她肯努力学习,虽然成绩不是拔尖,但也顺顺利利地考进大学。 如今是大四,她连助学贷款都快还完了,就算没有关浩言横空出世,她也未来可期。 ——而且被个脑子不清楚的霸总看上,能算什么未来呢? 为了爱情生两个孩子,然后回家当全职妈妈? 易申无心评价原身的选择,但现在她在这里,她不想做这种选择。 所以她对杨女士的五百万很感兴趣。 没道理你儿子搅乱我的大学生活,打乱我的未来规划,让我毕业前连实习经歷都拿不到,让我连助学贷款都不能按时还…… 然后你一点补偿也不给吧? 易申看也没看关浩言,而是沖杨女士笑了笑:「杨女士,希望您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祝您愉快,再见。」 然后她快步往商场里人多的地方走去。关浩言想追上去,但易申走得很快,迅速地隐入人群之中,他看不到了。 「我要让助理封锁商场,不让那个女人离开!」关浩言掏出手机,准备做一件霸气侧漏的事情。 杨女士刚刚捡起的手包,又脱手砸上了关浩言的后脑勺。 「你是白痴吗?」她呵斥道,「封锁商场?你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混乱吗?一旦发生事故,你有几条命去赔?」 关浩言捂着后脑勺,不服气地看着杨女士:「不就是赔钱吗?咱家缺钱?」 杨女士沉默了五秒钟。 然后她脱下高跟鞋,冲着关浩言砸了过去:「去你妈的赔钱!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帐出来?人命关天你赔钱?你个法盲!法外狂徒!谁也别拦着我,老娘今天要为民除害!」 关浩言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 易申本以为摆脱关浩言之后,她可以安安稳稳地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回学校洗洗睡觉。 但是她下了楼,去一楼便利店买了两个包子,然后准备去乘地铁的时候,一走出便利店就被人拦下了。 第213页 拦住她的是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小哥哥,易申熟练地拒绝:「不办卡,不美容,不健身,英语六级已过不想学第二外语。」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开口:「易小姐,我家夫人想见您。」 易申:? 她看看这两人。杨女士刚刚和她分开,就算她决定要和易申签合同,也没有这么快的。 那么这两人是哪来的? 易申说道:「我性取向是异性恋。」 她觉得两个小哥哥的唿吸都停了几秒。 「您……可能有点误会。」其中一人艰难地说道,「我们……」 易申重申道:「不办证,不办卡,我什么都不需要。」 那两个人废了好一番唇舌,才向易申解释清楚,他们是正经人,他们夫人也是正经商人。 对方邀约的地点就是临街的一间餐馆,易申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去,都能看见临窗的座位上,坐在那里的一个人影。 她也便不再拒绝,欣然同往。但路上还是忍不住埋怨两人:「唉,你们说话也该清楚些,耽误这么久时间,我还等着赶地铁会学校呢。」 两人:「……」到底是谁在耽误时间啊!! 两个小哥哥委屈,两个小哥哥难受。 但两个小哥哥不敢说…… 易申走进餐馆,由他们带领着去了一个临窗的包房。 刚一进去,一股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易申被这香气熏得眼睛一花,没等看清楚里面的人,手已经被一双温温软软的手握住了。 易申怒视那两个小哥哥:不是说正经人吗?正经人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已经传来一个如莺啭般悦耳的声音:「妈妈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些年受苦了!」 易申:??? 她昏头昏脑地被那个看起来没比她大几岁的女人拉到座位上,那女人用手摩挲着她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滴落下来:「我苦命的女儿,你这手……你真的受苦了……」 易申低头看向她这双手。 原身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但那是公立的福利院,每年还有无数人捐款。原身就算要洗衣洗碗,也是只洗自己那一份——这算什么受苦? 除了上大学要自己贷款,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吗? ——不对,等等!易申忽然回过味儿来,原身的父母都没了呀!现在冒出来这个要给她当妈的人,又是谁? 易申满头雾水,那个女人看到她茫然无措的模样,却更加伤心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抱错的,我不是故意的。」 「抱错?」易申捕捉到这个词语,反问道。 女人擦擦泪水,悲悲切切地说:「是的,当年我生你是早产,你在监护室住了半个多月,就是那个时候,你和另外一家的女儿抱错了。」 易申:「……」 女人又抓起她的手,殷切地说着:「我找到你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易申的脑子有点打结。她结结巴巴地问:「所以你是我亲妈?」 女人含泪点头:「是的。」 易申又问:「那我的父母,我是说在我去福利院之前的父母,他们……」 女人说道:「他们也是受害者,医院搞错了孩子,他们是我养大的女儿的生父生母。」 易申觉得她得缓一缓。 她忽然想到什么,戳了戳系统:「小统子,你说的系统福利,不会就是这个吧?真假千金?你给我搞了个真千金的身份?」 系统冷漠地反问道:【恭喜宿主发现真相,但是没有任何奖励呢!】 易申嘆气:「我怀疑你想用金钱腐蚀我,然后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系统对她报以【呵呵】的冷笑。 女人仍旧拉着她的手,开始从她小时候的事情问起。 从她几岁上学,在哪里上学,周围的同学有没有因为她是孤儿排挤她;到她高中和大学的学费从哪里来——毕竟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了嘛——当听说她的助学贷款还没有还完的时候,女人又开始落泪了。 「我的孩子,你本来应该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呀!你居然连学费都要自己去赚……」 这时包间里一个很不起眼的人弱弱地开口:「可是……我上大学的学费也是自己赚的呀!」 女人瞪他:「你跟我借钱我又不收你利息!」 那人很没气势地说:「可是……助学贷款在毕业两年之内,也不需要还利息的呀!」 女人一巴掌拍了过去:「闭嘴!」 她对那人横眉怒目,转回易申这里,已经是和颜悦色。变脸速度之快让易申嘆为观止。 「你别理他,」女人说道,「这是你的蠢哥哥。」 易申看向那人。那人也看向易申,还努力地睁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易申:「……」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正常的人?还是说她在这个世界的女主光环,就是会为她吸引到各种奇怪的傢伙? 她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女人看了,顿时又怜惜起来:「别怕,你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她儿子在旁边嘀咕:「呵,你不在也没人敢欺负她……」 女人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易申试图将野马脱缰一般的话题拉回正常人可以理解的范畴:「这位女士,您能确定我是您的女儿吗?真的不需要做亲子鑑定吗?」 第214页 女人摇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了,毕竟……」 她儿子又插了一句:「因为你和我爸长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丑啊,哈哈哈哈!」 这次易申和女人一起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不过在女人找出她和丈夫、儿子还有养女的合影之后,易申终于理解了这位可能是她便宜哥哥的人的话。 对比十分惨烈。 女人的丈夫不能说丑,其实放在大街上,也是可以让人回头多看一眼的俊俏后生。 但是在女人艷丽容色的映衬下,她丈只能黯然失色。 易申下意识地往玻璃窗上看了一眼。 此时天色渐暗,室内灯光明亮,她在玻璃上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和照片里那个「一家四口爸爸最丑」的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易申嘆了口气。 「其实……」她斟酌着开口,「容貌也是做不得准的,我觉得还是需要做个亲子鑑定,才能确定我与您之间的关系。」 女人略感失望,但还是答应下来。 此时她情绪基本平静,终于想起来作自我介绍。 「我叫陈卿卿,」女人说道,「我在京市开一家小公司,这是你哥哥徐飞书,他在京市读研。你爸爸叫徐卓,在公司混日子,顺便每天都在期待继承你爷爷奶奶的遗产。」 她停顿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和你抱错的那个女孩……她叫陈兴美,也在京市上大学,如果你不想见到她,我就安排她去别的地方住着,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易申对此没什么感觉。 一来没有做亲子鑑定,她没办法立刻代入陈卿卿亲生女儿的身份,二来……就算她是陈卿卿的女儿,按照陈卿卿所说,孩子是不小心抱错的,和陈兴美有什么关系? 她摇摇头:「先做亲子鑑定吧,其他事情,在确认身份以后再说。」 陈卿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一般的机构,晚上当然不会接受血样。但是陈卿卿有钱,有很多钱。她找了个晚上能加班的检验机构,带着易申过去抽血。 她们两人抽过血之后,陈卿卿还让保镖拿出另一份血样:「这是孩子爸爸的,也一起做了吧。」她回头看一眼在旁边跃跃欲试的徐飞书,补充了一句:「把他也给我按住抽血,趁这个机会我倒是要看看,这么蠢的儿子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徐飞书:???早知道他就不来海城市凑热闹了!!! 鑑定结果需要一点时间。就算加急也要几个小时。 陈卿卿知道易申还没吃饭,连忙另找一家饭店,点了一桌子菜,看着她吃。 虽然知道吃饭时候说话,会影响消化,但陈卿卿还是忍不住问这问那,似乎要把缺失的二十几年,在这一顿饭的时间里补回来。 当问到感情问题的时候,易申随口说道:「哦,关氏集团的少东家在追我,但他妈妈不乐意,所以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她儿子远一点。」 说到这里,易申没忍住吐了个槽:「我问她五百万是税前税后,她居然说税前!连让我走人都不肯承担税款,她有诚心吗?」 陈卿卿勃然大怒:「五百万?打发叫花子呢?老娘公司一天交的税都不止五百万,她在寒碜谁?」 易申:???? 厉害了,陈女士_(:3」∠)_ 第73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03陈卿卿轻蔑地冷…… 每天纳税5000000元。 每年纳税1825000000元。 易申:「……」 不好意思,零有点多,她一时间数不清。 纳税大户陈卿卿还在义愤填膺地指责杨女士:「杨成业啊杨成业,当年上学的时候你看我不顺眼,现在居然还想欺负我乖女,老娘跟你拼了!」 徐飞书拼命拉住她,声嘶力竭地劝道:「妈!你是我亲妈!杀人是犯法的,你冷静,冷静啊!」 陈卿卿反驳道:「亲子鑑定结果还没出呢,你是不是我亲生的还不能确定,别过来占老娘的便宜!」 徐飞书感到非常委屈:「你生我的时候是足月,我生下来就在你身边回的病房,身边的月嫂保姆从来没少于四个,我怎么可能不是你亲生的?」 易申惊得手里的包子差点掉了。 她这边一动,陈卿卿抬手就敲了徐飞书一下:「老实点,别吓到你妹妹!」她看着易申拿的包子,眼里又开始有水雾凝集。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她看着那个面皮被水汽打湿,褶子都有点散的包子,哽咽着说:「呜呜,你哥哥在吃高级厨师亲手现做、刚出笼就拿到眼前的包子的时候,你居然只能吃这个,我回去一定要再打你哥哥一顿。」 徐飞书愤怒地说:「难道你没有吃吗?难道我爸和小美没有吃吗?你为凭什么只针对我一个人?」 陈卿卿瞟他一眼:「因为你跑得慢。」 徐飞书:「……」 在这个家里,徐卓是二级长跑运动员,陈兴美虽然没评上运动员,但从小到大都是校运会百米赛跑获奖常客。 只有他,徐飞书,是个中考一千米都跑不到满分的弱鸡。 徐飞书蹲在角落里,弱小,可怜又委屈。 ……而且还跑不快。 陈卿卿最终没有连夜去找杨女士和关家父子的麻烦。 她带着易申住进为了来海城办事,专门买下来的酒店,还叫来一群按摩师和美容师,让她们给易申好好地做一次保养,明天一早就去关家打脸。 第215页 易申目光呆滞:「陈,陈女士,不用这样吧?这样会不会夸张了一点?」 陈卿卿非常坚决:「不夸张,听我的。」 易申白天是在上班的,晚上不到十点就困了。 被一群小姐姐包围,还享受着小姐姐温柔的按摩和轻抚的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易申醒来。房间里的灯光调的很暗,按摩师和美容师小姐姐们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她一动,薄毯便滑落下去。 然后她看到坐在桌旁的陈卿卿,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这睡眠不行啊,」陈卿卿不满地说,「这么快就醒了,你平时需要思虑的事情一定很多——唉,都怪我,要不是抱错了孩子,你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怎么会连觉都睡不好?」 易申看到她面前摊着一个巨大的本子,不知在上面写着什么。 她走过去,瞟见陈卿卿在纸上画思维导图。 陈卿卿见她过来,把两份鑑定报告拿给她,语气之中充满遗憾:「唉,徐飞书那个蠢东西居然真是我亲生的。」 易申:「……」 系统给的福利很有效,鑑定结果显示,徐卓和陈卿卿是她的生物学父母。 但是易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有什么问题被她忽略了。 她想了一会儿,摸不到头绪,便看向陈卿卿画的东西:「您在做什么?」 陈卿卿答道:「我在写明天和杨成业吵架的提纲。」 易申:??? 看到易申的表情,陈卿卿严肃地说道:「你不要不把这个当回事,你要知道,她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敌人。」 易申:??? 这是她不开会员就能听的豪门秘辛吗? 她有一些好奇:「您和杨女士之间,有什么……」她谨慎地斟酌用词,「有什么矛盾吗?」 陈卿卿冷笑:「她儿子想抢我的女儿,这还不够吗?」 易申不得不提醒她:「那个,杨女士似乎并不同意她儿子和我的事情……」 陈卿卿再次冷笑:「她居然敢嫌弃我女儿,我要是不骂得她认输,就对不起我隆宣区骂街大姐头的称号!」 易申:「……我困了,我再睡一会儿。」她觉得一定是她醒来的方式不对。陈卿卿的画风好像变得很奇怪的样子。 不过再次躺回床上之后,她又觉得,这个世界的画风似乎都怪怪的。 ——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正常人?易申在思考之中再次睡去。 第二天一早,易申果然被陈卿卿叫了起来。 她不知道陈卿卿昨晚是几点睡的,但若是只看两人的脸色,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昨天熬夜的人是易申。 陈卿卿看着易申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满脸不悦:「都怪你爸爸!睡不好就有黑眼圈,绝对是他遗传给你的!我从来不会这样!」 她叫来化妆师,给两人画上美美的妆,然后带上一双儿女,去关家找茬。 哦不,是去关家拜访。 虽然没有提前告诉关家,但是据管家说,陈卿卿是杨女士的老朋友,所以即使没有预约,他也很快请几人进去了。 只是陈卿卿依旧十分不满:「老朋友?谁和她是朋友?」 管家目不斜视。 关家一家三口正在吃早饭。关浩言一眼就看到了易申,他扔下手里的鸡蛋灌饼,兴奋地扑了上来: 「阿申,阿申你怎么来了?你是来见我父母的吗?」随即他羞涩地低下头:「我还没准备好呢,这太突然了吧?」 陈卿卿警惕地拦在易申前面。「杨成业,你看好你儿子,别让他出来发癫!」陈卿卿恶狠狠地说道。 杨女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她刚甩出五百万支票,让她里自己儿子远点的女人,今天怎么和她的老朋友一起上门了? 这女人怎么会认识陈卿卿?! 杨成业拿起手帕擦擦嘴,正准备问问两人的关系,那边关浩言和徐飞书已经扭打在一起。 「你离阿申远点!」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是你该离阿申远点!」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你凭什么这么叫阿申?」两人第三次异口同声。 陈卿卿一手包砸在徐飞书脑袋上:「你俩说相声呢?用不用给你们包个场子买个大褂?谁站桌子里头,你俩商量好没?」 杨女士正在愣神儿,关爸爸觉得他们一家在客人面前这样表现,实在是失礼。他咳嗽一声:「陈姐,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这个鸡蛋灌饼是我亲手做的,成业和浩言吃了都说好。」 陈卿卿冷笑:「我可不相信杨成业的品位。」 杨女士皱眉:「你是来找茬的?一大早上来我家里找茬?我招你惹你了?」 陈卿卿大步走到她身旁,一手支着桌子,另一只手按在杨女士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她:「你儿子勾引我女儿,你还想用区区五百万打发我女儿,然后说我来找茬?」 「到底是我找茬,还是你不做人事?」 杨女士看看她,又看看易申,半晌之后问道:「你女儿?亲生的?」 陈卿卿怒道:「不是我生的难道是你生的?」 杨女士恍然大悟:「我说呢,我一见她,就觉得面善。」她望向已经被徐飞书按在地上无法反抗的关浩言,满脸嫌弃:「我就说为什么我一见她,就不想让她和浩言在一起——我儿子的品位怎么能和你一样差?」 第216页 她嫌弃地看向关爸爸:「肯定是你的基因不好,我儿子才会和陈卿卿看上同一张脸。」 易申:????拜託,我还在这里呢,您嫌弃我就不能等我不在的时候再说吗?这样很伤人的好嘛?? 陈卿卿怒道:「你说谁品位不好?」 杨女士淡定地回应:「谁认就说谁。」 关爸爸出来打圆场:「人不能只看外表,有些人外表平平,但是ta心里美呀!只要有一颗美好的心灵,脸稍微丑一点也没有关系!」 陈卿卿嘆了口气:「算了,你还是继续嫌弃徐卓丑吧,他的心灵更不行。」 关爸爸:「……」 杨女士很纳闷:「所以你今天来干嘛?一大早送上门让我嫌弃你眼光太差,找的老公太丑?」 陈卿卿这才想起她的来意。 她目露凶光:「你居然想用五百万打发我女儿走,你这是看不起谁?」 杨女士很淡定:「你理解错了,五百万是我儿子的身价,再多就不划算了。」 陈卿卿难以置信:「什么?在你心里我的女儿一文不值?」 杨女士被噎了一下。她不明白陈卿卿为什么会这样理解。 陈卿卿却已经坐地起价:「你儿子骚扰我女儿两个月,我不多要,一天五百万,补偿我女儿的精神损失。」 杨女士断然拒绝:「不行,太贵,一口价五百万,再多一分钱你把关浩言带走,我马上准备生二胎。」 陈卿卿怒道:「什么?你不但不给钱,还想让我出钱帮你养儿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杨女士还没说话,关爸爸已经喜出望外,他感激地看着陈卿卿:「陈姐,咱们说话算话,我给你五百万,你把关浩言带走——老婆,咱们现在就去生二胎吧!」 易申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口狗粮。 她现在有一点后悔。 昨晚看到陈卿卿手写吵架提纲的时候,她应该多看一眼,而不是借着睡觉熘掉。 看今天陈卿卿「吵架」时飘忽的思路和变幻莫测的话题,易申觉得,昨晚那份提纲一定非常精彩。 还是那种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通人和,但就是没一句在点子上的精彩。 ——听,两人已经开始攀比谁家更有钱了。 陈卿卿双手抱在胸前,傲慢地瞥着杨女士:「……去年一年,我们家纳的税是你们家的一点五倍,论到为这个国家做出的贡献,你们关氏不值一提!」 杨女士非常淡定:「我们的企业中为很多残障人士提供工作岗位,因此减免了大量税款。为国家做贡献不是只有一种方式的,向残障人士提供工作岗位,有利于减轻社会负担,维持社会稳定。」 她非常诚恳地对陈卿卿说:「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在这方面做一些贡献。」 陈卿卿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家都是服务行业,你让我雇残障人士?你有脑子吗?」 杨女士依旧非常诚恳:「你可以开几家盲人按摩店的,相信我,生意一定会很好——老关,你说是不是?」 关爸爸头摇得电风扇一样:「我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去过按摩店。」 杨女士对他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 易申看她们两个斗嘴,偶然低头看一眼手机,差点跳起来:八点五十七! 还有三分钟就要打卡,而她还没跟主管请假! 她这个月的全勤要没了! 她匆忙打开云办公,从列表里把主管小姐姐扒拉出来。徐飞书凑过来看她的手机:「忙啥呢?——咦,你也用这个办公吗?」 关浩言拖着两管鼻血也凑过来,看到易申打到一半的请假消息,也去看了一眼挂钟。 然后他一声惨叫,狂奔了出去。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易申看着他们疑惑的目光,有点不确定地说道:「大概,是发现自己要迟到了?」 * 陈卿卿和杨女士的吵架显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虽然她们都不承认对方是自己的朋友,但事实上,除了她们两人,其他的所有人,都认为她们是朋友。 还是那种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总裁迟到,呵呵呵……」关浩言离开之后,杨女士把几人请到会客室,陈卿卿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嘲笑杨女士:「你儿子真有意思,都当上总裁了,居然还会因为迟到慌里慌张的,简直丢人。」 杨女士也不生气,亲自给众人倒上茶水后,冷不丁地问徐飞书:「飞书,你和你妈这次出来,请的是年假还是事假?」 徐飞书下意识地回答:「年假……」 杨女士微笑着看陈卿卿,用和她刚才一模一样的语气说道:「你真有意思,都当上董事长了,出来办事居然还要请年假,简直丢人。」 陈卿卿面色微红,强自辩解道:「年假!……年假是所有参加劳动的公民应当平等享受的权利!……董事长也是公民!所有公民都享有的权利,怎么能叫丢人呢?」 接下来,便是长篇大论地背诵《劳动法》的内容了,房间里其他人都不是学法律的,都听得满眼星星。 但这不妨碍他们发出愉快的笑声。 两人是朋友,所以之前说的每天赔偿五百万,实际上都是戏言。 但杨女士仍然很郑重地向易申道歉:「用金钱衡量一份感情,是不对的,我试图用金钱让你屈服的行为是极其不正当的,是我的错。」她一边说着,一边蹙起眉头,满脸疑惑:「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不会相信,但是昨天我约你见面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过这样做……」 第217页 她看着陈卿卿,试图说服她:「虽然关浩言那张脸长得不错,用来联姻应该可以帮我招来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但是反正我家生意已经做得很好,其实他和谁结婚问题都不大。我发誓,我在去之前,想的还是看一看他到底看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如果人品好,说不定我明年就能报上孙女了,可是……」 陈卿卿嘆一口气:「我能理解的。你看我当年,我明明想要找一个比我漂亮的男人,但是看到老徐之后,我就跟脑子进了水一样,和一个丑八怪过了这么多年。孩子都到了结婚的年龄,我也没想通我当年是怎么对着他那张脸说出情话的。」 两位妈妈握着手,惺惺相惜。 易申乖巧地坐在旁边,脸上似乎不在意,却是竖着耳朵细听。 当两位功成名就的女性同时发出「我们脑子真的进了水」的慨嘆之时,易申的心里一动。 她也曾有过这种感觉。 在她给丈夫裹了小脚的那个世界,每当她想要做出一些与歷史不太相符的事情时,脑子里都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根本转不动。 然后等她再次寻回自己的理智,就会觉得之前的自己,脑子里可能进了浆煳。 所以在那个世界,她直到最后也没能做出什么影响歷史的事情。东瀛人在她所知道的那个时间入侵北方三省,又在她知道的时间肆虐中原。 她对此束手无策,经过多次尝试,才只能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做一点非常有限的事情。 那么现在…… 易申看向两位已经握手言和的女士,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猜测: 或许她们也被剧情影响了? 剧情要求杨女士必须对易申甩支票,所以即使她的本意是看看这个准儿媳合不合心意,却仍然甩出支票。 剧情之中陈卿卿的丈夫是徐卓,所以当年她就必须看上徐卓,然后和他在一起。 明明众人交谈得十分热络,易申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生出。 然后慢慢地爬上她的嵴背,顺着嵴梁骨爬进她的脑海,几乎要把她的思绪冻住。 在这个时候,易申忽然产生了另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在其他的世界,系统也可以限制她的行为呢? 如果系统不仅可以阻止她影响歷史进程的行为,还可以阻止她一切不按照剧情的行为,那样她该怎么办呢? 难道她就眼睁睁地看着系统操控着她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不爱的男人结合,成为他们繁衍子嗣的工具吗? 易申忍不住拉紧身上的衣襟,试图给自己增添一分温暖。 然后她看到另外四个人疑惑的目光。 陈卿卿看看她,冲着杨女士翻了个白眼:「你家空调开得太低,我乖女都冷了。」 杨女士顺从地把空调调高了两度。 易申乖巧地沖她们一笑。 她此时已经略微回神。 ——或许情况并没有她想像的这样严峻。在前两个世界的时候,系统还可以监控她的每一个念头,但是自从经歷了仙侠世界,这种监控就变弱了许多。 在上一个灵异世界,易申甚至有种感觉:似乎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给系统捏一个新身体,然后让它与自己脱离。 不过易申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所以没有实施。 万一失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陈卿卿和杨女士经过友好的交谈,最终达成共识:小辈们的事情,让小辈们自己去处,她们不会多做干涉。 但在离开关家的时候,陈卿卿提着易申的耳朵告诫她:「关浩言那傢伙什么都做不成,大学都是按特长生减分录取的——他有关家那么好的资源,却连大学都考不上,你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易申连连否认:「我没有,真的没有。」 陈卿卿仍然怀疑:「没有你还答应收钱才能离开他?」 易申理直气壮:「没有钱我也要离开他,现在有人花钱请我离开他,这钱不赚白不赚啊!」 陈卿卿沉思片刻点头道:「没错。」她嘆了口气,「如果我和你哥晚来几天就好了,等你拿了钱,我们再来找你,可以多坑姓杨的一笔钱,她肯定不好意思要回去。」 易申纳闷:「那些钱还不到您一天纳的税钱?」 陈卿卿也理直气壮:「白给的钱,咱凭什么不要?」 与关家之间的「矛盾」暂时解决,关浩言也忙着上班打卡,暂时没有时间出来找易申。 陈卿卿就给易申请了假,要带她去京市认认亲戚们。 这么多年都搞错了女儿,陈卿卿迫不及待地想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易申没办法拒绝。因为陈卿卿在某些方面比杨女士靠谱,她连易申在她的「小公司」实习的手续,都给她办好了。 「不是她生的,她就不知道心疼!」得知易申差一点因为杨女士的行为,连大学都读不到毕业之后,陈卿卿愤怒地说道。 易申:「……也不一定,我们还没签合同……」 陈卿卿轻蔑地冷笑一声。 第74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04我并不亏欠你什…… 关浩言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硬是跟着陈卿卿三个人去了京市,四个人上高铁刚好凑了一组商务座。 「你跟着来干嘛?」徐飞书不敢惹陈卿卿,但对着关浩言还是很有底气的,「我们一家人要见面,有你什么事?」 第218页 关浩言笑嘻嘻地不说话。 徐飞书就到陈卿卿耳朵边上嘀嘀咕咕,说姓关的肯定心怀不轨。 陈卿卿斜关浩言一眼问道:「小关,你出来请的年假还是事假?」 关浩言骄傲地挺起胸膛:「都不是,我请的婚假。」 陈卿卿:「……」 徐飞书:「……」 徐飞书怔愣片刻,大怒道:「你有老婆,还敢觊觎我妹妹,你找死!」 关浩言连忙澄清:「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老婆,但是我觉得我这次京市之行一定会讨到老婆,所以我就请了婚假。」 陈卿卿「啪」地一声按下录音结束键,转手就发给了杨女士。 还加上了一段语音消息:「杨成业,你儿子利用职权谋取私利,违规申请婚假,这种行为你准备坐视不理吗?」 关浩言:???陈阿姨您这就不对了,虽然我要追的是您女儿,但是您这么多年让她流落在外受尽苦楚,难道还不准我为她送一点点温暖,让她感受到人间温暖的爱意吗?您这么点小事就找我妈妈告状,真的合理吗? 陈卿卿一点也不关心关浩言想什么,她点开了杨女士的回覆。 「谢谢,我帮他改成事假了,年底扣他的分红。」 关浩言:??? 关浩言缩在座位里瑟瑟发抖,还找乘务员要了个毯子裹在身上。 妈妈不帮他,准岳母也不帮他,大舅哥更不帮他,他对这个冷漠的世界绝望了。 ——还好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不然易申一定会给他当头棒喝(字面意义),让他不仅能够体会到世界的冷漠,还能感受到世界给他的迎头痛击。 几小时后,高铁到达京市高铁站,徐卓开车过来接老婆孩子。 他一看见陈卿卿就开心地跑了过来,熟练地从她手里接下一点也不重的手包,还殷勤地问她累不累。 随后他注意到易申,眼中满是慈爱。徐卓欣慰地说:「终于有个孩子长得像我了,我很高兴。」 陈卿卿冷笑道:「孩子都二十多岁了,你才发现不是我们亲生的,你怎么这么没用?二十多年了你都想不起来做亲子鑑定的吗?」 徐卓有点委屈:「两个孩子都长得像你,我怎么可能想到不是亲生的嘛!」 几人说说笑笑走到停车场,徐卓看到跟上来的关浩言,顿时皱起眉头:「你谁?你哪来的?你来做什么?」 关浩言非常乖巧地问好:「徐伯伯,我是关浩言,我妈妈是杨成业,关氏集团的董事长。」 徐卓扭头问徐飞书:「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一个人?我让司机开车来的,坐不下了。」 徐飞书一脸无辜:「我哪知道关总裁来京市居然连车都没准备呢?」 徐卓指着副驾驶,看看徐飞书又看看关浩言:「你俩打一架吧,谁赢了谁坐这。」 关浩言:「……」我怀疑您在针对我。 在关家打的那一架,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大舅哥之间的武力值差距。现在刚刚过去一天,他还没有信心在一天里面脱胎换骨成为武林高手。 所以他迅速认怂:「飞书,你坐,你坐。」 然后徐卓拉开后面的门,让陈卿卿和易申坐进去。他直起身子问关浩言:「要不你蹲在后备箱里?」 司机说道:「徐先生,驾驶载客汽车载人超过核定人数属于违法行为,超载20%以上的,一次记6分。」 徐卓看他一眼:「好吧,那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徐飞书去开车,小关去副驾驶坐着。」 司机:「……」一句话丢了座位,唉,只能打车回公司了,也不知道徐先生给不给报销。 关浩言闻言殷勤地说:「徐伯伯,我来开,我车技好。」 徐卓纳闷:「你认路?」 关浩言微微一愣:「……我,我开个导航?」 徐飞书正从车里出来,顿时嗤之以鼻:「开导航,呵。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回家。」 司机道:「开车时闭眼非常不安全,可能犯交通肇事罪,或者危害公共安全罪。」 徐飞书:「……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 司机依旧一板一眼:「法律的尊严不容冒犯,不能开这个玩笑。」 徐飞书气唿唿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车子离开之前,司机还认真地检查每个人的安全带,确认每个人都系好之后,才满意地目送他们离开。 * 陈卿卿的别墅里,佣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准备欢迎仪式。 陈兴美坐在卧室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吴阿姨推门进来,手上捧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看到陈兴美的样子,眼中露出心疼。 「兴美,」她把果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温声安慰她:「先生和太太也太狠心了,怎么说你也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把你赶出去……」 陈兴美忽地坐起,疑惑地看着吴阿姨:「什么赶出去?他们没有对我说过这种话,你是听谁说的?」 吴阿姨满脸心疼:「他们都要把那个女孩接回来了,这让你如何自处……」 陈兴美:???? 她蹙起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吴阿姨,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似的。吴阿姨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讷讷问道:「兴美?」 陈兴美不与她多言,起身跳下床,出门去楼下找管家。 第219页 「陈叔,」陈兴美严肃地对管家说:「吴阿姨对我说爸爸妈妈要赶我出去,说他们将亲生女儿接回来会让我无法自处,该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就好。」 吴阿姨从后面追上来,正听到陈兴美的话。看到陈管家诧异的目光,她深觉受辱。 陈兴美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一心都为了她好,陈兴美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吴阿姨眼含热泪,带着被背叛的失望和悲愤说道:「兴美,我一心为了你好,你竟然如此对我?」 陈兴美不能理解她丰富的感情,纳闷地反问:「你觉得爸爸妈妈做事不合你心意,你就去和他们说,你对我说什么?再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僱主要把亲生女儿接回来,这轮得到你置喙吗?你在我面前诋毁你的僱主,是指望我感同身受,为你喝彩?还是你想换一个僱主?」 她摇摇头:「那你就想错了,我的钱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哪有钱雇你这样的保姆?」 吴阿姨已经出离愤怒:「我全心全意为你考虑,你眼里却只看到钱吗?你觉得我照顾你这么多年,是为了钱吗?」 陈兴美莫名其妙:「不然呢?没钱你在这干这么多年?你来京市首富家里做慈善?」 吴阿姨还想说什么,陈管家叫人过来,把她请走了。 陈管家看着陈兴美,一时不知如何措辞,陈兴美摆摆手准备离开:「陈叔忙吧,我去楼上,你记得让人给我送饭。」 陈管家点点头:「这是当然。」 * 徐飞书开车抵达陈卿卿的别墅。 徐卓小声抱怨:「为什么不去我的别墅?女儿第一次回家,居然来你这里。」 陈卿卿道:「乖女又不跟你姓。」 徐卓:「……也没跟你姓啊!」 陈卿卿把头一甩:「两个女儿有一个跟我姓,但是没有一个跟你姓,你说呢?」 徐卓便讪讪地看易申。 易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两人默默对视好一会儿,陈卿卿过来,一手一个,往别墅里面拉:「在这站着干嘛?进去啊!」 在海城市的那两天,陈卿卿已经问过易申对陈兴美的态度。 易申不解:「见面都没见过,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能有什么态度?」 陈卿卿也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便直接挑明:「如果当年没有抱错,你应该是在我和你爸爸的娇宠之下长大。你会有超过绝大多数人的优渥生活,你不需要为了学费四处奔波,也不用为了工作忍受一个纨绔的骚扰。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你们两个被抱错。你不恨她吗?」 易申反问:「我们被抱错,是意外,还是出于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主观意愿?」 陈卿卿嘆气:「是意外。我和你爸爸调查过了,操作错误的医护人员和你养父母家的任何人都没有亲属、朋友关系,也没有异常的金钱往来。」 易申道:「那就是天意弄人。陈兴美或许因此得到物质上的益处,但是她并不欠我什么。」 陈卿卿定定地看她许久,热泪盈眶地抱住她:「你是个高尚的人。」 易申:「……」不,她只是个普通人。 系统也曾悄悄问易申:【宿主这样代替原身原谅其他人,真的好吗?我记得宿主以前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易申纳闷:「你不是说我亲生父母是你给我的福利吗?既然是福利,怎样对待是我的自由。」 系统还想说什么,易申却突然意识到她之前一直觉得被她忽略、却一直想不起来的是什么:「等等,小统子,我的身份是你给我的福利,你所说的『福利』,是指你或者主系统纠正了我和陈兴美的身份错误,还是……」 「……你们用超乎这个世界的手段,更改了这具身体与陈卿卿徐卓夫妻的血缘关系?」 系统当即闭麦,不再说话。 ——看到陈兴美的第一眼,易申就强烈地怀疑,是后一种。 陈卿卿给她看的照片上,陈兴美与她只有六七分相像。 但是见面之后,易申一时间几乎怀疑陈兴美和陈卿卿是双胞胎姐妹。 或许是照片上两个人的装束和妆容不同,也或许是表情、拍照的角度不同,但是当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们的一颦一笑,她们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全部如出一辙。 易申只觉得一股极冷的寒意从嵴背升起,升到她的脑子里,这股寒意让她的思维变得异常清晰。 我是假的。 系统在作假。 陈卿卿拉起易申的手。她手心的温暖让易申迅速回神。 易申略带腼腆地沖她一笑。 陈兴美有点不自然。 陈卿卿到达别墅之后,陈管家匆匆过来,对她说了陈兴美和吴阿姨的事情。 陈卿卿便让他去请陈兴美下来。 「她是我的女儿,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一点。」陈卿卿说道,「我亲生女儿,这件事情里受到影响最大的人都没有要求我把她赶出家门,姓吴的凭什么在我们明确表态之前,在兴美面前挑拨离间?」 然后陈兴美走下楼梯,目光掠过陈管家的头顶,落在陈卿卿牵着易申的那只手上。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她说不清她现在有什么想法。 她也不知道她应该有什么样的表现。 第220页 陈兴美微微低头,走下最后几级台阶,走到曾经的家人们面前。 「你好,」她说道。 「对不起。」 易申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如果她的怀疑是真相的话,应该说「对不起」的人,绝对不是陈兴美。 她垂下视线,看着陈兴美的衣襟:「你将徐先生和陈女士照顾得很好,但是我……」 她笑得苦涩,「易先生和宋女士在车祸之中,为了保护我而死。」 陈兴美有些无措,她求助般地看向陈卿卿。 陈卿卿咳嗽一声:「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们以后有很多的时间去纪念逝者。今天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团聚,应该有些团聚的气氛。」 易申和陈兴美这才微笑起来。 这一顿饭都是家常菜,六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边,其乐融融。 只是关浩言遭受了许多白眼。 上桌之前,徐卓和陈卿卿就都提醒过他,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团圆饭,你这个外人哪凉快哪待着去比较好。 但关浩言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任凭两人明示暗示,他就像脚底生了根,一动不动。 徐飞书甚至把他堵在墙角,用拳头威胁他滚蛋:「你爸妈知道你这么混蛋吗?」 关浩言连连点头:「当然知道!我爸妈都是很了解我的!」 徐飞书:「……」这二货,给他整不会了。 坐在桌上之后,除了关浩言之外的五人都坐得很近,把他一个人晾在旁边。这个座次明明白白地告诉关浩言,你不受欢迎。 但关浩言硬是装傻充愣,一顿干掉三大碗米饭,等其他人撂下筷子,他还很不好意思地问陈卿卿,他能不能再来一碗。 「不行吗?」看到陈卿卿一言难尽的表情,关浩言非常失望。他遗憾地放下筷子,恋恋不捨地看一眼还剩小半盘的糖醋排骨,艰难地移开视线,决定眼不见为净。 徐卓悄悄地说:「卿卿,这不好吧?他要是在咱家饿坏了,关家会不会以为咱们家要破产,连一个人都餵不饱?」 于是陈卿卿亲自给关浩言撑了满满一碗饭,告诉他慢慢吃,饭菜管饱。 关浩言非常感动,然后问道:「陈阿姨,那我能再来一碗炸酱面吗?我听说京市的炸酱面很好吃——而且上车饺子下车面嘛!」 然后在五个人呆滞的目光洗礼下,关浩言又吃了一大碗炸酱面。 「你……还没吃饱?」徐飞书问道。 关浩言摸摸肚子,看着另外五人的目光,有些不情愿地说:「就算饱了吧!」 徐卓用慈爱的目光看他:「嘴壮好啊,嘴壮长得壮。」 徐飞书不得不低声提醒他爸:「爸,这猪是想来啃你家白菜的,你夸他?」 徐卓迅速改口:「……吃得多好,撑死他就没心思想别的了。」 徐飞书:「……」 吃完团圆饭,徐飞书又开始往外面赶人。 但关浩言装傻充愣,就是不接他的话。 徐飞书差点想报警,被易申拦下了。 「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徐飞书怒气沖沖地问她。 易申:「……谁喜欢他了?你想清楚,人是你开车接进家门的,你报警用什么理由?难道告诉警察他吃得太多你餵不起吗?」 徐飞书更怒了:「不就是养头猪吗,再来一百头我也能餵得起!」 易申摊手:「那不就结了?」 徐飞书满肚子怨气。 虽然赶不走关浩言,也没办法对他动粗,毕竟他除了吃得多和听不懂人话,其他的时候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十分乖巧。 ——但是陈卿卿可以不带他玩儿啊! 饭后不久,陈卿卿就把一家人叫到楼上的茶室,让几个佣人守在外面,就差立一块「关浩言不得入内」的牌子了。 关浩言不能在心上人家里乱闯,只能望门兴嘆。 陈兴美有点紧张。 虽然以她对陈卿卿和徐卓的了解,凭他们这些年的感情,即使知道她不是亲生女儿,他们也不可能赶她走。 但是……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当她知道这些年来她所享受的父爱与母爱,原本都应该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陈兴美感觉自己无法面对易申。 在得知她并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后,连续数个夜晚,陈兴美都从噩梦之中惊醒。 梦中的她半截身子浸在漆黑冰冷的水中,双手攀在船舷上,无力地向上挣扎。而那个模煳的身影,总是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手指,看着她落回水中。 「你是个小偷。」每次她都听见那人满怀怨恨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陈兴美每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时,头髮、睡衣甚至被褥,都被冷汗浸湿。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和陈卿卿长得一模一样,她怎么可能不是陈卿卿的女儿? 但是那一纸鑑定报告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与陈卿卿和徐卓,没有亲缘关系。 陈兴美不敢相信这样的巧合——她刚出生的时候,在新生儿监护室里,与另一个孩子抱错…… 然后,她和她的养母,生得一模一样。 不过事到如今,陈兴美已经想通了。 既然她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那么她迟早要离开。 她大学还没有毕业,所以虽然她已经成年,她还是希望徐家可以承担她最后半年的学费。 第221页 毕业之后,她可以像其他所有普通人一样,自食其力。 活下去。 「我希望您暂时不要收回您赠予我的房产,」陈兴美诚恳地对陈卿卿说,「虽然赠予的前提是您认为我是您的亲生女儿,不过我希望……我可以藉助一段时间,直到我毕业、实习期结束之后,在那之前,我大概无法独自承担在京市的房租。」 陈卿卿握着她的手,连连摇头:「不!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收回我给你的东西?」 陈兴美说道:「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不应该占有那些东西。」 易申静静地看着她们,像一个局外人。陈卿卿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惶恐地看向易申。 她突然意识到,她对养女的挽留,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亲生女儿。 「我……」陈卿卿语塞。她有着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口才,但此时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易申意识到自己的安静或许让这些人有些误解。 她是真的平静。在意识到系统可能干了件非常丧心病狂的事情之后,她就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系统现在很不灵敏,易申能够感觉到,只要她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它就无法监视她的思维。 所以她必须保持冷静。 在看到陈卿卿惶恐的目光时,她仍然平静地问陈兴美:「你觉得陈女士没有权利处置她名下的财产吗?你觉得你质疑拒绝的话,陈女士不会伤心吗?」 陈兴美愣了愣:「可是……」 易申对她微笑:「易先生和宋女士因保护我而死,你觉得我因此亏欠你什么吗?」 陈兴美迟疑着摇头:「不,他们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为人父母,理应保护自己的孩子。如果在这件事中,有人亏欠于我,那也是当年肇事的司机,并不是你。」 易申便说道:「你看,你觉得我不欠你什么,所以,你也不欠我什么。」 第75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05我爱的是没有被…… 陈兴美十分感动,她哽咽着说:「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这样尴尬的关系,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易申非常震惊:「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陈卿卿和徐卓在旁边感动地点头。 易申张开双臂,与陈兴美拥抱了一下。 陈兴美身子有点僵,随即也反过来抱了易申一下。 易申又回身依次与陈卿卿和徐卓拥抱。 两人都眼泪汪汪地回抱她,然后过去抱陈兴美。 徐飞书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直到其他四个人互相拥抱结束,再次坐下来,他才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呢?为什么没人来抱我?」 陈卿卿面不改色:「你骨头太硬,我嫌硌得慌。」 陈兴美说:「我以前也没和你拥抱过啊!」 徐飞书愤怒地说:「你胡说!……你三岁之前每天都缠着我抱你,我不抱你还要哭!」 徐卓对他怒目而视:「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抱兴美,她哭几分钟就好了,你抱了她——呵呵,你就比她大两岁,抱一次摔三个跟头,你们俩得一起哭一天!」 徐飞书顿时怂了:「是,是这样的吗?我都忘了……」 一家人又在一起谈了好一会儿的心,一起离开时,看到眼巴巴地等在外面的关浩言。 徐飞书惊道:「你怎么还没走?」 关浩言一本正经地说:「你作为主人,怎么能问客人这种话呢?你真是太失礼了。」 徐飞书愣了愣,反问道:「你作为客人,竟然当面指责主人失礼,难道你不失礼吗?」 易申:「……」你们俩搁这儿套娃呢? 她目不斜视地从两个小学鸡中间走过,径直走向陈卿卿和徐卓为她整理出的房间。 房间在三楼的阳面。在陈卿卿的卧室旁边。这里原本是琴房,在得知易申的存在之后,陈卿卿便将琴搬到阴面,将这个房间空了出来。 据说当时徐飞书还傻乎乎地问「琴搬到阴面不会受潮吗」,被陈卿卿一脚踹出去了。 「京市这个天气,」陈卿卿纳闷地说,「冬天供暖的时候,琴房里都得开加湿器,才能让我的宝贝笛子宝贝箫不要开裂,你是怎么长的脑子,觉得阴面会受潮?」 徐飞书不服气地说:「我放在琴房里的吸湿盒,每个月都会吸满满一盒子水,怎么不会受潮?」 陈卿卿勃然大怒:「我说我这两年开加湿器怎么也开不够,原来是你小子搞的鬼!」 ——徐飞书被陈卿卿收拾了一顿,不敢再提他在琴房里放吸湿盒的事情。现在看两人领着易申去她的房间,他在后面探头探脑,也想进去转一转,顺便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向易申介绍一下房间里的摆设。 毕竟这些摆设是他们一家人一起挑选的。 易申见他跟着上楼梯,退后一步走在陈卿卿的后面,低声问他:「你放心让兴美和关浩言在一起待着?你不怕关浩言见一个爱一个,把你这个妹妹也骗走?」 徐飞书悚然而惊,掉头往楼下跑去。 陈卿卿停住脚步,回身揽住她的胳膊:「我很感动,你很善良。你在艰苦的环境下坚守本心,你真的……是一个高尚的人。」 易申总觉得她来这个世界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 不过被人戴高帽,特别是无所求的戴高帽,终究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易申也就脸不红心不跳地收下了。 第222页 卧室很大,大到易申觉得围着床跑个八百米,应该不会转得头晕。 陈卿卿说道:「我们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家具,所以就按你哥哥的房间布置了。不过这里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等咱们去其他的住处,你想要什么样的,告诉设计师就好,到时候有足够的时间装修。」 易申对装修没有什么特殊爱好。经歷过这么多的世界,要是不能迅速适应各种不同的风格,她早就被强迫症逼死了。 不过她对家人们的爱仍然很感动。 她说:「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陈卿卿喜上眉梢,对徐卓说道:「我就说我生的孩子肯定喜欢我爱的风格,你还不信。」 徐卓失望地嘆了口气:「唉。」 然后陈卿卿对易申解释说:「哼,你爸爸总觉得他的审美比我好很多,但是你,你哥,还有兴美,你们的审美都随我——你记住了,在咱家,你妈我才是老大!」 易申笑着点头,但心里的那股违和感更加强烈了。 她一定要想办法知道,她和陈兴美,到底谁才是陈卿卿和徐卓的孩子。 晚饭后,他们一家人去院子里散步,关浩言又是死皮赖脸地跟在他们后面,说什么也不肯走。 在多次明示暗示都无果的情况下,陈卿卿只能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并且打电话问杨女士,她儿子的事假到底要请到什么时候。 杨女士表示无奈:「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不怕我扣他工资了,他就算旷工到年底也饿不死,我看你得准备留他过年了。」 陈卿卿怒道:「我们一家人的团圆饭,你儿子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小年之前,你过来把你儿子带走,不然我把他大卸八块给你快递迴去!」 杨女士沉默半晌,说道:「唉,不用这么客气,分我一块就好,八块太多了,兔崽子不值得你浪费刀。」 陈卿卿:???? * 易申瞒过陈卿卿分派给她的助理,去了京市的一家检定机构。 与家人们拥抱的时候,易申从他们的头上拔了数根头髮。 之前的检测都是用静脉血做的。 但易申并不相信这个结果。 静脉血的检测,只要这几个人有人做过造血干细胞移植,那么检测结果就会出现偏差——这甚至不需要系统的介入。 易申觉得她至少要用几个人的体细胞重新检测,才能初步相信这个结果。 原身没什么钱,但是被陈卿卿和徐卓认回来之后,他们给了她零花钱。 易申去机器上查过,后面那一串零让人头晕目眩,在京市买房子都差不多够了,做个检测而已,毛毛雨罢了。 易申等了一个上午,然后拿到了报告。 结果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陈兴美、徐飞书和她,都与陈卿卿和徐卓有生物学的亲缘关系。 陈卿卿可从来没有提过,她当年生的是双胞胎。 易申收起着三份报告,走出鑑定机构的大门,然后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份套餐,呆呆地坐了很久。 【宿主,你怎么了?】系统似乎觉察到易申的异常,再次上线问道。 易申平静地说:「没什么,我突然得到这么多钱,觉得人生失去了奋斗的意义,需要思考一下生命的真谛。」 系统:???? 它觉得宿主有什么事情瞒着它。 系统开始进行自检。 它是个成熟的系统,应该学会处理运行过程中遇到的bug了。 今天早上,系统检测到一条bug,严重地影响它的运行。它趁易申不注意,把自己重启了一下。 众所周知,所有人工智慧,包括人工智障在内,如果出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重启一下准能好。 不过系统估计错了它重启需要的时间。 它重启恢復正常之后,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它竟然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才完成这次漫长的重启过程。 ——当年dos系统重启也没有这么慢啊摔! 它没敢声张。它担心会受到易申无情的嘲笑,更担心会收到主系统的审查。它只能打开自检程序,试图从中分析易申在它没能正常工作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然而自检程序似乎也坏掉了,系统只看到一串串乱码。 掀桌掀桌掀桌!!! 系统生着闷气,安慰自己一个上午不会出什么问题,然后默默地闭麦了。 易申看着眼前的套餐,根本吃不下去。 她现在确实可以干扰系统的运行,但是也仅仅只能干扰它几个小时而已。 其他的时候,即使系统不能监控她的每一个想法,但只要它不是真的智障,在看到她拿着带毛囊的头髮去做亲子鑑定,它也肯定能够意识到,她在怀疑它。 ——所以,她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系统的控制呢? 易申把随便点的这份套餐打包,走出快餐店。她把套餐送给第一个遇到的环卫工人,然后坐车回陈卿卿的别墅。 陈卿卿见她回来,松了口气。 「陈……陈妈妈,」易申对上陈卿卿期待的目光,还是没忍心叫她陈女士,话到嘴边改成了陈妈妈。陈卿卿虽然有些失望她没有叫自己妈妈,但想到女儿反正已经回到自己身边,天长日久,总能等到她叫妈妈的那一天,也就不计较这一时了。 第223页 「陈妈妈,」易申说道,「我想拜託您帮我查一下,我的养父母车祸有没有内情。」 陈卿卿有些意外:「我让人查过的,肇事司机是疲劳驾驶,然后在高速上打盹,与易先生和宋女士的车追尾。两辆车当场都被撞毁,三个人都当场死亡。」 易申说道:「我希望您换一批人去查。」 陈卿卿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有什么怀疑吗?不妨说出来,有时候如果有一个去查的方向,或许可以简单一些。」 易申苦笑。 她如果能把怀疑说出来就好了。 问题是她没办法说。 任务者不能向非任务者透露快穿局和系统的存在,这是她与系统绑定的时候所签的合约上面,明确规定的。 因此即使她在任务世界里反覆偶遇科尔斯特,也没对他提过半个字。 她虽然觉得每一次穿越都是意外之喜,她将每一次新生都当成生命的奇蹟;但是她并不打算破坏这种奇蹟。 能多活几天,为什么要自己作死呢? 所以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她的真实想法。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想把一些想法封存在脑子的最深处,让它们永远地尘封下去。 直到她可以与系统对抗。 易申很快把这一段思绪也抛在脑后,摇着头对陈卿卿说:「我不知道,只是……」她有些犹豫,「只是他们当年是买得起私家车的,在那个时候,能买车的人,家里绝不可能困难到养不起一个女儿。然而在他们出车祸之后,我却被送到了福利院——我想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一些人为的因素在影响。」 陈卿卿慎重地点头:「好,我再找人去查一查。」 她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结论有些草率。 她对易家夫妻的遗产有一点模煳的印象,似乎在调查结果里只有粗略的一笔。在她的认知里面,一套房产,一辆小汽车,就算加上意外险或者货车司机的赔偿款,都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钱,所以她在看到当年的判决结果之后,也就不再细想。 但易申的话让她意识到,易家夫妻的财产,与陈家和徐家相比当然完全不值一提,但是也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小康家庭。 「我会让人查出结果的,」陈卿卿补充道,「如果有人欠了你和兴美的钱,我会让他们吐出来的。」 易申也点头。 * 关浩言在陈家的处境日益艰难。 不是因为女儿控和妹控对他的偏见越来越偏,而是因为…… 他自己把路给走窄了。 本来陈卿卿徐卓和徐飞书就因为他无故骚扰易申,对他一点好印象也没有。虽然出于两家的交情,他们不能直接把人赶出去,但是他们也严防死守,让他没有任何机会接近易申。 在到陈卿卿别墅的三天里,关浩言都只能在吃饭的时候问易申一句你有没有吃饱。 ——还是得不到正主的回应,只能得到数个白眼的那种。 然后,在抵达陈家的第四天,关浩言做了件大事。 他向陈兴美表白了。 目睹整个过程的陈卿卿、徐卓、易申和徐飞书:「……」 陈兴美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关浩言,能不一巴掌把人拍到地上,已经是她二十多年严格家教的结果。 ——如果换成易申,关浩言现在可能已经英年早逝了。 陈兴美斟酌着用词问道:「我记得,你是因为喜欢易申,所以才跟着她和妈妈来到京市?现在距离你到京市——哇塞,居然已经过去整整四天了呢!你是因为四天太久,久到足够你移情别恋,所以才来挑战我的耐心吗?」 关浩言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不,我喜欢的不是阿申,我喜欢的,是一个精神的象徵。我喜欢的是她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是她在逆境之中坚韧不拔的美德,是她在物慾横流的浮躁社会里谨守本心的清高……」 陈兴美皱起眉头:「怎么,现在她就不是这样的人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不会变得这么快,如果你仅仅时隔四天,就感觉一个人大变样,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你变心了,只是你在为自己的花心寻找藉口?」 关浩言依旧满含深情地望着她:「不,不是的,你不明白——阿申的美德没有变,但是她现在已经被金钱所污染,陈阿姨寻回了她的亲生女儿,但是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也失去了一个不求财不求利的高尚的人。」 陈兴美:???? 你踏马敢不敢指着你的工资条,指着你每年年底的分红,再说一遍不求财不求利的屁话?你信不信关家的股东们知道你有这种思想之后,会一巴掌把你扇下总裁的位置? 关浩言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却会错了意。他十分感动地上前一步,想要握住陈兴美的手,但被她连退几步给躲开了。 关浩言不想唐突佳人,也或许他在陈家的地盘上不敢唐突陈家的女儿,即使只是养女。 他保持着含情脉脉的语调,充满深情地说:「在阿申被金钱污染之后,我发现,上帝为我关上一扇门,就会为我打开一扇窗——一个高尚的人被金钱击败,就会有另一个人从淤泥中干干净净地出来。阿美,你就是这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你是上天在我绝望之后,重新赐给我的人,请你接受我的爱意,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第224页 陈兴美忍了又忍,才没把早饭吐出来。 她问道:「你觉得我不爱钱?」 关浩言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如果你爱钱,你怎么会同意离开徐家?」 陈兴美纳闷地说:「我离开徐家,是因为我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是因为他们同意在我经济独立之前,继续为我提供维持生活必须的钱——没钱难道我去喝西北风吗?如果他们连生活费都给我断了,你以为我会老老实实走人?」 关浩言依旧满脸深情:「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即使你需要钱,你也只是向养父母讨要生活费,而不是为了钱铤而走险违反法律,是真是一个高尚的人!」 陈兴美差点一脚踹过去:智障!这就是个智障! 她一把将关浩言推到一边,怒气沖沖地往外走,没走几步就看见那四口人在门外探头探脑。 陈兴美:「……」关浩言你个臭傻x!她上次和陈卿卿谈心的时候,已经表示过,她需要陈卿卿和徐卓为她提供毕业之后、实习期结束之前的部分生活费用了。 虽然谈钱很伤感情,但是陈兴美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在徐家的生活水平,而且自身也没什么谋生的能力。如果现在就被断掉经济来源,她觉得她撑不下去。 但是这种话题谈一次就够了,现在又被听去一次…… 真当她和陈卿卿徐卓之间的感情是无坚不摧的吗? 在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的时候,她可以当做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她只是个养女,他们之间的感情消耗一分就少一分。 她忙着维持这份感情还来不及,结果关浩言一搅局,她又在他们面前说了一遍那些话? ——关浩言你为什么不死一死啊! 陈兴美的脸色很难看。陈卿卿拉起她的手,眼泪已经盈满眼眶:「兴美,你不要这样说,你是我的女儿,即使不是亲生女儿,你也是我的养女。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那会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易申也想打死关浩言。 她手里的鑑定报告实在没办法拿出来。 她无法在不暴露非科学因素存在的情况下,解释这一份报告。 ——总不能说陈卿卿做试管婴儿的时候被偷了胚胎,然后这人又把胚胎植入宋女士的体内吧? 那也得陈兴美是试管婴儿才行啊! 陈卿卿两次生育,都是自然怀孕的啊!她儿女双全,也没有再生几个的念头,连卵细胞都没冻过,更别说被人偷去胚胎了。 宋女士当年也是自然怀孕,她也不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上不是自己的孩子。 这又不是科幻小说! 这也不是玄幻小说! 易申就觉得很头秃,非常头秃。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根据血样的鑑定结果,陈兴美不是陈卿卿和徐卓的女儿。 陈兴美从小到大没生过大病,更不可能在徐家和陈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造血干细胞移植。 就很无解。 易申低头沉思。 既然科学解释不了,或许…… 她可以试一试玄学?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无法抑制地生根发芽,在她心里茁壮成长。 易申曾经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在死后绑定系统、跟着系统穿来穿去到现在,她早就可以接受一些超出她科学认知的事物了。 反正……俗话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嘛!差不多,差不多的。 易申打定主意,在陈卿卿又因为自己太过重视养女的心情,担心伤到亲生女儿的心,满脸担忧和歉然地看向她时…… 「妈妈,您给我请几个道长吧,我要跟着他们学习道法!」 陈卿卿:?? 不要这样我的乖女,你刚回到妈妈的身边,怎么可以看破红尘? 她张了张嘴:「你……」你是不是因为妈妈太关心兴美所以伤心了?妈妈以后会注意的!我的乖女你千万不要出家啊!!! 第76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06你比你自己小五…… 易申当然不是想要出家。 虽然她懒得谈恋爱又不喜欢生孩子,但是…… 她也不喜欢出家。 无论是道教佛教还是其他的教,如果要出家,首先要做一个虔诚的教徒。这一点易申就做不到。 她对自己有着很清楚的认知:她不是个长性的人,特别是在感情方面。 她没办法将自己的感情长久地寄托在某一位或者某些位神身上,所以她不可能做一个虔诚的教徒,无论是什么宗教。 她想让陈卿卿帮她找道长,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修炼找个藉口。 原身二十多年都是个普通人,没道理她一过来,就变成个炼丹画符样样精通的半仙儿了吧?这和突然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武力值还不一样,前者还可以说是此前的生活中没有机会表现出来。 但是修炼……要是不想被有关部门盯上,最好还是找个过得去的理由。 陈卿卿知道乖女不想出家,只是想找几个道长谈谈心之后,反覆向易申确认这一点,然后没过几天,就给她请来了三位仙风道骨的道长。 易申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他们身上波动的灵气。 ——看来这一方天地也不简单嘛!易申想道。 三个道长都出自玄门,据说往上数六七辈,有着同一位祖师爷。不过几百年过去,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同一个门派中人了。 第225页 年龄最长的一个叫智明道长,稍年轻的一个是德鑫道长,剩下那个自称承安道长,按辈分据说得叫前两人一声师叔。 修行的人,特别是地位很高的修行之人,一般都有些特殊的癖好。这三人都不喜欢城市中的喧嚣,于是陈卿卿为他们安排的见面地点,是京郊玉兰山上的一座别墅里。 那边风景好,有山有水有温泉,环境好得松鼠山鸡满地跑,虫鸣鸟叫吵死人,想来很符合三位道长天人合一的理念。 几人交换过称谓,没等易申问什么,承安道长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这是我当年第一次下山之时,师父交给我的。她让我在红尘之中寻找有缘人,将这个交予对方——今日见到易小姐,贫道便知道,你是有缘之人。」 智明道长和德鑫道长隐晦地白了他一眼。 他们再超脱世外,总是要吃饭的。如今玄门衰微,他们的修行越来越困难,能够解决的问题也越来越少。 像几十年前那样开张吃几十年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少了。 ——若是在几十年前,别说陈卿卿请他们三个一起过来,就算她拿出一半家产请他们之中的一位来看看她女儿有没有仙缘,也是请不来的。 仙缘要是那么容易有,现在道长就得满地跑了。 不过智明白了承安一眼之后,抬头仔细地看易申的面相。 这个面相…… 智明眉头一皱:「易小姐可否将八字与我一观?」 易申便将出生日期时辰告诉了他。这是个现代世界,又不是古代,就算她不说,这些人也有很多其他方法知道。 ——至于说被他们知道八字有没有什么坏影响…… 能靠着八字算计到她的人,易申也想认识一下呢。 真当她那么多年的鬼物是白当的? 听到这个八字,智明便皱起了眉。他与德鑫对望一眼,脸上皆带着几分不确定。 「易小姐能确定是这个时候吗?」智明问道。 易申:? 「这个时候如何?」易申反问。 智明犹豫片刻说道:「按照易小姐的面相,你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出生的。」 易申:? 现代社会,科学发展。说实话什么时候出生真不是个严肃的问题。 催产的方法千千万,生不出还可以切一刀,真的是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说她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出生的?怎么看出来的? 看到她脸上的迷惑,智明与德鑫再次对望一眼:「易小姐,借一步说话。」 承安道长:「……」我怀疑你们在排挤我,而且我证据确凿。 承安总不能真等另外三人借一步说话,那也太失礼了些。他微笑着站起身说道:「我有些俗事,暂去一步。」 等他离开后,智明的脸上甚至带了几分庄重。 「你不应该是这个时间出生的。」他郑重地说道,「按照您的面相推算,你至少应该比这个时间晚五个月出生。」 德鑫点点头,他喝一口茶水压惊:「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您的命格与这个出生时间相符,但是您的面相……是比这个时间晚五个月。」 易申听得煳涂。但她再要细问,两人却是连连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 易申:「……」不可泄露你们还说这么多?!! 与道长们的第一次见面匆匆结束。如果易申真想从他们身上学点什么,怕是要失望透顶。 好在她只需要个幌子而已。 这个世界有灵气的存在。这些道长作为得道高人,身上也确实有浓郁的灵气波动。只是这些在易申眼里根本不够看。 ——她可是飞升过一次的人! 虽然直接飞进了系统空间…… 易申在山上的别墅里,用她自己的方法修炼几天,就能够从空气中捕捉灵气了。 这方世界的灵气有些稀薄,毕竟整个世界点亮的是科技树,灵气那一侧的发展就比较受限。不过山里环境好,被科技发展影响得少,所以灵气比城市之中稍微浓郁一些。 修炼有一点成果之后,易申便发现不对了。 她最先看到的,就是承安道长赠送给她的那枚玉环上,萦绕着浓郁的死气。在她将灵气附着在眼睛上仔细去看的时候,似乎还在玉环之中看到了一个胎灵的虚影。 所谓胎灵,便是没能正常出生的胎儿,生命消失之后留下的一缕灵智。如果是出生之后再死亡的,那么就是婴灵。 易申本来并不觉得太过意外,毕竟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想要走歪门邪道的人,都不会在少数。 既然这方世界有修道者,有玄门的存在,那么遇到一两个邪修妖道,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但是易申随后发现,玉环之中的胎灵,似乎……是她自己。 易申:???? * 承安道长离开玉兰山别墅之后,乘车去京郊的一座山庄式酒店。 他早在那里订好了房间,即使陈卿卿邀请他来的时候,为他推荐了另外一家酒店,他仍然婉言拒绝。 山庄的门卫认识他乘坐的车,只看一眼便放行。 车子往里面行驶,承安道长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有人开始怀疑他们的计划了吗? 这怎么可能?! 第226页 一切都按照他们所设想的一样,毫无波折地发展着。 关家那个傻小子看上了易申,京城徐家也发现他们养了多年的女儿是假的。 所以哪里出了问题? 承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被陈卿卿找上门的时候,差一点走火入魔,师叔破门而入帮他理顺灵气,他才能够缓解。 但是这样一来,他和师叔的实力都有受损,无法完全遮掩一些事情,以至于被智明和德鑫那两个老杂毛髮现了端倪。 可恨!! 承安的脸几乎沉得要滴下水来。 现在只能希望,他抢先一步交到那个小姑娘手里的玉环,能够发挥它该有的作用吧。 不然…… * 易申的修炼被打断了。 陈兴美怒气沖沖地找上门,管家说她在忙,他们差点打起来。 就算现在陈兴美是陈卿卿的养女,管家也不敢真和她动手,便只能联繫易申,问她能不能百忙之中抽个空见见自家姐妹。 易申当然不会拒绝。 易申觉得,现在陈兴美身份尴尬,皆因她无法探究事实真相。是她实力太弱,才不能直接向陈卿卿说明,她和陈兴美都是对方亲生女儿。 这一点上面,易申觉得她对陈兴美亏欠了太多,现在陈兴美只是想见她,她如何能拒绝? 陈兴美在等她的时候,给自己灌了大半壶茶水,见她出来就毫无形象地嚷嚷:「易申,易姐姐,我求求你了,关浩言是跟着你来京市的,你能不能看住他?他三天搅了我两份兼职,再这样下去,我这辈子都攒不够搬出徐家的钱了!」 易申听得眼皮直跳,她嘆了口气:「我在他们关氏实习的时候,他也差点把我搅和的丢了工作。主管让我复印文件,复印到一半他让我给他泡咖啡,我总得找个人交接把,他却说他喝咖啡比文件重要——到最后主管交给我的工作,我一个也做不好,要不是他瞎折腾,我怎么可能拿不到优秀?」 陈兴美心有戚戚:「他可太能瞎折腾了,我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我说我要做兼职赚生活费,他说就这么几个钱为什么要这样辛苦。我说你觉得钱少你可以直接把钱给我,我就真的不用这么辛苦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我不应该这样看重金钱——救命啊,我不看重金钱难道我下半辈子去喝西北风吗?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得轻巧,我找两份兼职容易吗?你知道我找小姐妹帮忙找兼职用了多少人情吗?现在可好,他一个人都给我搅和了,真是个搅屎棍!」 两人越说越觉得投缘,手拉着手惺惺相惜,差点抱头痛哭起来。 这时候管家进来说:「两位小姐,外面有位关先生——」 陈兴美大怒:「让他滚蛋!!!」 易申连忙安抚地给她拍背:「别气别气,气出病来没人替——我出去对付他,你去楼上躲一躲,我不会让他烦到你的。」 陈兴美愤怒地叫道:「我都躲到这里来了,这个傻缺怎么还能找过来?——他是不是让人监视我了?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叔叔为我做主!京市不是他们关家的地盘,他怎么敢?!」 易申好言安慰许久,终于把陈兴美劝上楼去了。 她觉得关浩言大概并没有监视陈兴美。 他能找到陈兴美,大概率是因为…… 他是原剧情中的男主。 按照惯例,易申这副身体的原主是女主,那么其他女人当然只能是女配。 男主嘛,多多少少都有点主角光环。一个披着主角光环的人,找一个没有主角光环的女配,这也能算困难事儿? 不存在的。 易申下楼的时候,关浩言已经窜进门,直奔着楼梯口冲过来。他嘴里念叨着「兴美,兴美你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一眼」,对易申视而不见。 当然就算他全力以赴,易申也能一巴掌把他拍翻。 现在他全无防备,易申一巴掌直接把他按地上了。 「谁?谁在打我?」关浩言趴在地上惨叫,四肢徒劳无功地挣扎着,像是一只待宰的王八。 易申问道:「你闯进我家里,然后问谁打你?杨女士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把脑子生出来?」 关浩言听到是易申的声音,长长地松了口气。他说道:「阿申,你不要因为我现在喜欢兴美,就对兴美心生嫉妒;你已经被金钱照花了眼睛,晃晕了心智,但兴美她是个好姑娘,她是个不求名不图利——」 易申听他马上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手一痒,拎着关浩言的脑袋往地上一敲,关浩言顿时没声了。 管家这时候才慌里慌张地进来,他的衣襟被人扯开,头髮也有些凌乱:「易小姐,我的错,我没有拦住他——但是关先生太过分了!他居然带了保镖过来!他太肆无忌惮了!我要报告先生和太太,他们关家要为此付出代价!」 易申不禁一惊:「还带了保镖?——你没事吧?」 管家抹一把头髮,骄傲地扬起头:「我当然没事!再来十个我也能打得过!」 易申:「……」她对这个世界奇怪的画风,真是无力再多吐槽了。 她手底下有数,关浩言只是晕了,并没有被打死。当然陈兴美在知道这一点之后非常失望。 「他怎么不去死呢?」陈兴美充满怨念地说,「他这是私闯民宅,就算弄死,找个好律师,说不定也只是防卫过当,所以他为什么不去死呢?」 第227页 易申心说因为下手的是我而不是你。 法制社会,她怎么可能让自己手中闹出人命? 她把关浩言拖到一楼的一间客房,非常敷衍地随手拖一条毛毯给他盖上,然后让管家把家庭医生叫来。 「没什么大事,但是为了避免担责,最好让医生过来看看。」易申说道。 陈兴美摩拳擦掌,想趁关浩言晕着,上去给他痛击。 易申便说:「轻点轻点,别打得自己手痛。」 陈兴美毕竟是个年轻的姑娘,虽然在愤怒之下说过「让关浩言去死」的话,但是在这之前的二十多年里,她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姑娘。 所以她根本没太用力打关浩言,只是心怀不满,打两下泄愤而已。 而且打了没几下,看到关浩言额头磕在地上磕出的大包,她不仅消了气,还忧心忡忡地问易申:「怎么看起来这么重?他不会有事吧?」 说着她拍拍胸脯,忍痛说道:「如果,如果真的有事,就说是我做的,我不能让你替我担责任!」 易申白了她一眼:「你当房子里的监控是摆设?」 陈兴美蔫蔫地「哦」了一声。 等到家庭医生过来,看过关浩言之后,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如果过一会儿还不醒,就拉到医院去做个ct。 陈兴美问:「如果醒了呢?」 家庭医生看她一眼:「……那就让他自己走去医院做个ct。」 易申差点没忍住笑。 这边医生继续观察关浩言的情况,易申把陈兴美请到楼上,亲自给她泡茶。 陈兴美有些羡慕地看着她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等到她为两人各倒上茶水,才感慨地说:「唉,你真不愧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她教过我好久,但我总是静不下心来,做得一点也不成样子……」 说到一半,她自觉失言,讪讪地说:「我,对不起,我不该说这话,这不合适……」 易申笑着把茶杯放在她手里:「好茶还堵不上你的嘴?喝你的茶吧!」 陈兴美松了口气,抿一口茶水,开始大赞易申的茶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陈兴美无意中抬头,看到茶架上的玉环,不禁愣了愣。 易申注意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承安道长送给她的玉环。 ——刚才出来的时候,她顺手把这东西放在这里了,只是陈兴美怎么会是这个表现? 陈兴美慢慢地蹙起眉,站起身走过去,伸手去拿那枚玉环。 易申连忙说道:「那东西有点邪门,你不要直接碰。」 陈兴美赶紧把手收回来。 「邪门?怎么会邪门?」她盯着那枚玉环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好像也有这么一块玉,我记得是小时候,有一次我跟着妈妈去给太外公上坟,回来之后一直发烧,怎么都治不好;妈妈急得要命,后来有人介绍了一个道长给她,那个道长就给了我这么一块玉。」 易申:「……玉环不都是差不多的吗?」这个玉环上面没有什么特殊的纹饰,外观上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环。 陈兴美皱着眉说:「我的那块玉,我贴身戴到成年,后来又去道观里看了一次,道长说可以摘下来,我才摘下来。我戴了那么多年,记得很清楚的,那块玉在一些方向上,有放射形的条纹。」 由于易申说这枚玉环有些邪门,陈兴美不敢直接用手碰,只是虚虚地在玉环上方比了一下:「咦,不对,」她比过之后皱了皱眉,「这块玉和我的不太一样,我的那一块,这些放射形的条纹以圆心为起点,形成一个四十五度左右的扇形,你这里的这一块,大概是五十度左右的扇形,不一样的。」 易申:「……」她迷惑地看看这枚玉环,又拿起来仔细地看。 恕她眼拙,她倒是能看出来陈兴美所描述的那些放射形的细线,但是……四十五度和五十度之间的区别,她不太能分辨出来。 易申试探着问:「你现在还能找到那块玉吗?我可以看看吗?」 陈兴美说:「当然可以。不过我得想想在那栋别墅里面,爸妈房子太多,我记不清了。」 易申差点流下羡慕的泪水。 陈兴美看着她的表情,莫名其妙地说:「你羡慕个啥,以后那些房子不还都是你的?——哦不对,至少有一半是你的。」 易申:「……」唉,知道一部分真相的她,真是为这个家承受了太多。 两人下楼。易申嘱咐家庭医生,如果关浩言有什么不对劲,就马上送他去医院。家庭医生摆摆手说他是专业的,两位小姐有事赶紧忙去就好。 陈兴美想不起来她的玉到底在哪座房子里,只能让司机先送她们去其中一座。 路上她看着易申手中把玩的玉环,小心翼翼地问:「那什么……易申,那些东西,就是你说的,邪门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吗?」 易申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就点头:「有可能哦。」 陈兴美想想自己的经歷,头皮发麻。 她以前一直以为,陈卿卿给她求来的那个玉环,只是个噱头而已。她觉得说不定她不戴那玩意儿,烧也快退了。 但是…… 「你没忽悠我?」陈兴美再次问易申。 易申观察着她的脸色,也小心地问:「……你希望我说有还是没有?」 第228页 陈兴美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整个身子都快靠到车窗上去了。 她们的运气不错。陈兴美的记忆没错,她在第一座别墅里面,就找到了她所说的那枚玉环。 不过她现在对这枚她戴了十几年的玉环有点发憷,不太敢碰。 「就是这个。」陈兴美拉开抽屉,看到里面熟悉的玉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遥遥地指着那枚玉环说道。 易申没有太多的顾忌,直接上手拿起来了。 陈兴美看到她的举动,又有点怀疑:「真的邪门?那你怎么敢伸手碰呢?」 易申想了想:「说不定我比它更邪门呢?」 她觉得她说的是实话。 原身明明是从宋女士肚子里生出来的,做亲子鑑定的时候,却显示是陈卿卿和徐卓的女儿,还有比这更邪门的事情吗? 陈兴美吓得差点哭出来。 易申把两枚玉环都拿在手里。虽然她从陈兴美的玉环之中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但是她有一种直觉。 如果她能解开这两枚玉环的秘密,那么原身和陈兴美身世,或许就可以真相大白。 陈兴美想到这枚邪门的玉环在这座别墅里待了三年多,当即就不敢再留在这里了。她需要养父养母给她一点安慰。 她问易申:「这个事儿要和爸妈说吗?」 易申摇头:「先不说吧,她当年给你求来玉环,是出于一腔母爱,若知道被人利用,心里恐怕会不好受。如果我调查清楚还好,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出来徒增烦恼,不如暂时不说。」 陈兴美又问:「那咱俩一起去吗?」 易申想了想,答应下来。 她能进入原身这副躯壳,说明原身的灵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那么玉环上的胎灵,就肯定不是原身。 然而易申又从胎灵身上感受到她与这副身体同出一源…… 易申觉得她得去见一见陈卿卿,去感受一下她和胎灵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繫。 * 陈兴美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敬而远之,到陈卿卿的住处之后,和她闲聊几句,就躲进卧室不敢出来了。 陈卿卿也不想在易申面前和陈兴美太过亲近。虽然两个女儿抱错纯属意外,但是她如果和养女太亲密,总是会伤到亲生女儿的感情。 好在陈兴美和易申都很懂事,这让陈卿卿既欣慰又心疼。 养女和亲生女儿,一个在身边养了二十几年,一个与她血脉相连,手心手背都是肉,谁受伤都是在扎她的心。 陈卿卿拉着易申的手坐在沙发上,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像看不够一样地看她。 易申却已经在双眼汇聚一丝灵力,查看胎灵与陈卿卿的关系。 ——结果很奇怪。 原身的毛囊细胞和血细胞,亲子鑑定都显示是陈卿卿的亲生女儿,胎灵与她同出一源,必然也是陈卿卿的女儿。 这一点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胎灵与陈卿卿之间的联繫非常薄弱,不说一阵微风都能吹断,但也差不多了。 这个世界有灵气的存在,那么万物皆有灵。 在这样的世界里,胎儿也有灵。胚胎会死亡形成胎灵,一是在母体之中自然死亡,二是被堕胎。 无论是哪一种,胎灵与父母双方都会有很紧密的联繫。 当然,父母的身上会不会有业果,要看这个胎儿如何得来,以及它的死亡原因,这个问题很复杂,长篇大论起来没什么意义。 但是无论如何,胎灵与母体之间总是要有联繫的。 而现在,胎灵与陈卿卿之间的联繫,比与易申之间的联繫还要弱很多。 ——你个混帐东西,到底谁是你妈妈啊!易申皱眉想道。 陈卿卿觉察到她神情有异,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易申不想提前用这个事情打扰陈卿卿,就用一缕灵力将玉环裹起来塞进口袋,然后随便用话搪塞过去了。 等到徐卓回来,易申用同样的方法查看他与胎灵之间的联繫。 同样非常薄弱。 薄弱到这个胎灵根本不像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吃晚饭的时候,易申强忍着才没有走神。吃过饭以后,她就钻进自己的房间,用灵力将整个房间隔绝起来,把两枚玉环拿出来放在床上。 这个世界的灵气太稀薄,她的实力太低。 ——如果有仙侠世界的修为就好了,易申想道,那样她就可以直接与胎灵交流,很快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而现在,她只能用简介的方法倒推以前的事情。 但无论她怎么推导,胎灵与原身都是同一个人。 易申:草(一种植物)! 胎灵是原身,那么她现在是谁? 难道原身死而復生,死去的一半成了胎灵,活下来的一半成了她? 完全没有道理嘛! 易申反覆推导不得其果,但时间不会因为她的迷茫而停止。 很快就到了第二次和道长们见面的时候。 易申还记得这枚玉环就是承安道长送给她的。 讲真这里要不是法制社会,易申早就把承安道长吊起来严刑逼供了。 这傢伙诈一诈,肯定拿诈出来真相。 易申把陈兴美的玉环收起来,把承安道长给她的玉环放在外面,再次接待了几位道长。 第229页 不过这次承安道长没来。 智明道长和德鑫道长一见易申,便倒吸一口冷气:「道友莫非得了什么仙缘,怎地进益如此之快?」 易申:「……」好吧,几天不见,她就从易小姐升级为道友了。 她诚恳地说:「是道长们点拨得好。」 智明和德鑫摇头苦笑:「我们是有自知之明的,道友进益如此,断与我们无关。」 易申与他们聊了一会儿,当然这个不能叫闲聊,应该叫论道才对。 两次见面,易申从这两位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什么阴邪之气,他们的言谈举止也很光明正大。于是她略一犹豫,便将承安道长给她的玉环拿了出来。 智明微微皱眉:「这是承安送给道友的。」 德鑫眼里带着不屑。当然这不屑不是针对易申,而是针对承安。 易申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见他们没什么反应,便伸手在玉环上一抹,把胎灵放了出来。 两人齐齐色变。 「这?!」他们怎么说也是得道之人,并不惧怕一个小小的胎灵,只是震惊易申怎么会有这种阴邪的东西。 不过略一思索,他们也猜到胎灵应该是承安弄出来的,大概与易申无关。 但是在静下心来仔细观察之后,两人又都震惊了。 「怎会如此?」两人难以置信地对望一眼。 德鑫伸手覆上胎灵的头,胎灵躲闪不开,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并张开长满细碎尖牙的嘴,去咬德鑫的手。 德鑫却顾不上躲闪,只借着与胎灵接触的时候,细细感受它的来歷。 片刻之后,他收回手,面色有些苍白。 智明在旁掐算多时,又与他对望一眼。 「易道友,」智明的声音有些干涩,「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是……这个胎灵,就是本应在你的八字时间出生的那个胎儿。」 易申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第一次见面,这两人就说,易申的出生时间不对,她的命格是在她所说的时间,也就是她户口本上写的那个时间,但是按照她的面相,她的出生时间应该在这个时间的五个月之后。 现在智明说胎灵是她户口本上写的那个时间应该出生的胎儿,而她这副身体,其实是五个月之后出生的。 ……就,很乱,很让人茫然。 易申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个混乱的关系。她拜託两位道长为她保密,道长们答应下来,还问她用不用发誓。 易申:「……不用。」 普通的发誓倒是没问题,但是她看到两个道长大有一旦她要求,就马上在手上割开伤口,放血发血誓的架势,她赶紧拦住了。 多大点事儿,真没这个必要。 「我相信两位道长的操守。」易申真诚地说道。 两个道长十分感动。 易申送走他们,又打坐了一会儿。 她总觉得「五个月」这个时间很微妙。她直觉这个时间对她寻求的真相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但她与真相之间隔着这么一层薄纱,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还是要去问问陈卿卿? 怀胎十月,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或许陈卿卿能记得她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呢? 易申让司机送她去陈家的别墅,就是她刚到京市的时候去的那一座。 车子一进大门,她就看到关浩言又在门边上探头探脑。 这傢伙怎么好得这么快?! 易申下了车,还没等她说话,关浩言见了她就连退几步,满脸警惕地看她。 「你不要过来!」关浩言板着脸说,「你千万不要过来!」 易申纳闷:「我招你惹你了?」那天她一巴掌把关浩言拍在地上,关浩言应该会有点轻微的脑震盪。 而脑震盪之后,人会失去短时间的记忆,也就是说,关浩言应该不记得他进入别墅之后的事情。 那他这么防备自己做什么? 关浩言义正辞严地说:「我去你家找兴美,还没看见兴美,我就莫名其妙地晕了,可见我与你八字不合,所以你离我远一点,不要碰我。」 易申差点被他气笑了:「你到我家里来,然后让我离你远一点?——真这么不想看到我,你不要来啊!你回你自己家呆着去,保证看不到我。」 关浩言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神情:「那可不行,我的心已经追随着兴美而去,我要来这里,找回我失落的心灵。」 易申:「……」真想把这傢伙再拍到地上一次。 不过这次在场的人有点多,关浩言的保镖和陈家的佣人有不少都在场,易申只能遗憾地放弃。 陈卿卿对易申回家非常高兴,但对关浩言也在表示非常不满。 「你们家公司,事假可以请这么久吗?」陈卿卿皱眉问他。 关浩言遗憾地说:「不能的,所以我妈已经开董事会,把我免职了。」 陈卿卿:「……」 易申:「……」 杨女士你好样的!这种整天只想谈恋爱无心管公司的废物,就应该免他的职! 关氏可是大企业,怎么可以养着这种光拿钱不干活的总裁?! 易申好奇:「那现在谁接替你的位置了?」 关浩言笑得像个二十五岁的傻子:「我爸爸亲自上阵了。」 第230页 陈卿卿悄悄撇了撇嘴。 她皮笑肉不笑地问:「养你这么个儿子,简直是白养,都这么大了还得让你老爸老妈操心。」 关浩言挠挠头:「咦,我妈给你打过电话了?她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他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老婆追到手,然后给我妈生个孙子孙女出来。」 易申心中冷笑:按照她的经验,只要她不配合,关浩言啥也生不出来。 「……当然我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关浩言补充道,「我妈已经开始备孕了,一年之后我就有弟弟妹妹了,我以后可以全心全意地追老婆,再也不用怕我妈妈说我不务正业啦!」 陈卿卿一口茶喷到地上,佣人手忙脚乱地过来打扫。 「杨姐要生二胎?」陈卿卿惊讶地问,「杨姐终于要生二胎了?」 关浩言没听出陈卿卿语气里的讥讽,他依旧非常骄傲地说:「我妈厉害吧!」 易申忍不住插了一句:「厉害,你爸也挺厉害的。」 陈卿卿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忍不住嘆气道:「杨姐多大了,好像四十六了?」她狠狠地瞪了关浩言一眼:「要不是你这小子没用,杨姐哪用这么大年龄遭这个罪!」 关浩言心虚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陈卿卿摇头嘆息:「四十六了,唐筛做了都没用,得做羊水穿刺的。」 易申心里一动。 她终于意识到,「五个月」这个时间,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刺耳了。 做羊水穿刺的时间,一般是在怀孕16周到24周之间,也就是五个月左右。 可是……她疑惑地看陈卿卿一眼。 这个检查是有创操作,有很严格的适应证。陈卿卿今年四十五岁,也就是说当年怀女儿的时候,是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的孕妇,第一胎孩子很健康,易申也不记得陈家或者徐家家族里有唐氏综合徵的患者。 所以她有可能去做了羊水穿刺吗? 易申没有把问题埋在心里。这天晚上,她就找到陈卿卿,问她当年的事。 陈卿卿略作回忆,便想起来了。 毕竟羊水穿刺可不是手割破个口子这种小事,正常人都不会忘记的。 陈卿卿说:「我怀你四个月的时候,你姥姥不知从哪里看了伪科普,说孕妇无论什么年龄,最好都做个羊水穿刺,查一下胎儿有没有问题。你也知道的,这种事情上小辈是争不过老人的。我没办法,找了妇产科主任给我做的。当然什么问题都没有,不然也就没有你了。」 她回忆起那段往事连连摇头:「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第77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07我是京市伦理委……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做了羊水穿刺。 羊水穿刺的目的,是收集羊水中的胎儿细胞并进行检测,以确诊或者排除某些疾病。 如果在那个时候,一些人别有目的地得到陈卿卿腹中胎儿的细胞,然后用这个细胞培育出一个胚胎…… 那么这个新胚胎的出生时间,差不多就是在陈卿卿生产之后的五个月。 ——难道这五个月,是这么来的? 易申不想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但是至今为止,一切的事实,都在将她向这个方向指引。 在用几人的毛囊做亲子鑑定的时候,易申没有忘记给她和陈兴美也做一个全同胞检测。 检测的结果,是她和陈兴美,是同父同母的姐妹。 不是同一个人,是同父同母的姐妹。 但是如果原身是用陈卿卿做羊水穿刺时得到的细胞得来的,她和陈兴美的遗传物质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易申有些头痛。 陈卿卿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她如此,不禁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易申:「……可能是每个月那几天又来了吧?」 陈卿卿失笑:「那就早点休息,别把自己累着。」 她站起身,为易申关闭房间里的大灯,又轻轻地给她关上房门。易申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忍不住又嘆了口气。 狗系统出来挨打! 不是说好的是度假世界吗?现在连胎灵都有了,连修道者都有了,连不同母体生出的同父同母的姐妹都有了,这就是系统让她度假的态度吗? 易申在心中对系统比了两个中指。 要不是脚趾不太灵活,她一定会比四个中指给它。 无法时刻监测宿主的心思,只能感受到宿主强烈鄙视的系统:???? 系统委屈,但系统不敢说qaq 这一天易申睡着之前,突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宋女士和陈卿卿是双胞胎,徐卓和易先生也是双胞胎? 两对同卵双胞胎结成两对夫妻之后,他们的孩子,是很难用常规的亲子鑑定确认亲缘关系的。 不过易申很快将这个选项划掉了。 在科学上,这个可能的确存在。 然而…… 在玄学的范畴之内,易申已经确定了她和陈卿卿之间的母女关系。 这是比亲子鑑定更加准确的结果。 易申在几十平米的大床上翻了个身,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第二天一早,易申找上陈卿卿,要求她带自己去当年她做羊水穿刺的那家医院。 陈卿卿不明所以,但她还是翻出当年的病历本,叫司机带她们两人过去。 第231页 那是一家私立医院,费用比较高,来这里看病的都是不差钱的人。 这样的医院,医护人员的待遇也很高,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有人主动离职的。 但是到了医院之后,两人却被告知,当年给陈卿卿做穿刺的医生,早在十年前就辞职了。 陈卿卿有些纳闷:「当年我记得医院宣传过,说姜主任是这里最年轻的妇产科主任,当时只有四十岁,十年前她也才五十二岁,离退休远着呢。」 她指着墙上的照片对易申说:「你看这几个主任,他们几年前就退休了,但是都返聘回来了,我以为姜主任也会一直在这里呢。」 她找不到姜主任,便找当年姜主任的助手,还有辅助的护士。 这些人在病歷上都有很详细的记录。但是,一个都不在。 这下陈卿卿也觉得不对劲了。 她把病历本翻到其他的就诊经歷,问前台其他的医生在不在。 除了当年给她做羊水穿刺时候的医护人员,其他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仍然在这所医院任职。 陈卿卿皱起眉头。她问道:「姜主任和赵护士长离职之后去了哪里?她们都是优秀的人才,应该到哪里都能找到工作的吧?」 前台带着礼貌的微笑:「徐太太,这属于她们的个人隐私,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呢。」 陈卿卿笑笑:「这也算隐私?我回去上网查一下,她们到哪里难道我查不到?」 前台仍然礼貌地回答:「那么徐太太可以查一下呢,我们不好透露的。」 陈卿卿早已冷下脸来。她回头看向易申:「走,我去找院长。」用这种事情为难一个前台接待,陈卿卿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不过既然前台不说,她就去找能说的人好了。 院长热情地接待了陈卿卿和易申两人。 他让助理泡了一壶茶来,亲自给两人倒上:「今儿是什么风,居然把徐太太吹来了——徐太太哪里不舒服吗?有什么需要,我马上给您全院会诊!您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会竭尽所能维护您的健康!」 陈卿卿根本没碰那个茶杯。她只把病历本翻到当年做羊水穿刺的那一页,放在院长眼前:「程院长,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给我做检查的姜主任和赵护士长,现在何处高就?我两次孕期都是她们经手的,我也和她们聊得来。」 程院长看看那两个签名,眼神闪了闪:「徐太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您知道的,我们这里再怎么说也只是私立医院,有的医生她们更加喜欢公立医院,她们要走,我也没有办法啊!」 陈卿卿:?? 她觉得莫名其妙:「我也没说她们不应该去公立医院啊,我只是想知道她们从这里离职之后去了哪里。」 程院长打着哈哈:「我不太清楚——我问问人事。」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话筒,拨了一个短号码出去。 片刻之后他对着话筒说道:「我老程,你帮我查两个人离职之后去了哪里,我等下让助理带人去你那里。」 放下话筒之后,他沖陈卿卿笑笑:「徐太太,您劳驾去人事科看看?」 陈卿卿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果然,去人事科之后,人事科长在电脑系统里翻了许久,面露难色道:「徐太太,我这里只是盖个章,人辞职之后想去哪里,我也管不着啊!她们不说,我这里就没有记录的。」 「行,」陈卿卿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易申忽然问道:「这家医院羊水穿刺的样本有保存吗?」 陈卿卿不太了解这个:「二十多年了……谁知道呢?」 她们又去找程院长,要求提取当年羊水穿刺所剩的样本。 程院长又是顾左右而言他,左一句样本量很大,我们会定期销毁,右一句这个东西存下来没有什么用,又不是脐带血,即使留下来也不会随便让人拿走。 易申冷不丁地问:「承安上次来找你是什么时候?」 程院长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答道:「上个月……」他一句话出口,悚然一惊,冷汗就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回答了易申的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但易申知道。她问话的时候用灵力干扰了对方的思绪,扰乱对方的心神。不过在对方不主动配合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现在对方有了防备,她就没办法再问下去。 陈卿卿当然知道承安道长,人是她亲自请回来的,她可没这么快忘记三个道长的道号。 「程院长认识承安道长?」 程院长拿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认识认识。」这个时候再说不认识,就是明着鄙视面前这两人的智商了。 不过他很快找到理由:「我们做医生的,对玄学不得不相信一点。比如我上夜班的时候就不能吃芒果和火龙果,因为会很忙,哈哈哈!」 程院长努力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这些事情不能不相信的,所以我和道长们私下里有点联繫,正常,很正常的。」 易申诚恳地说:「程院长,如果你不刻意强调这一点的话,确实是很正常。」 程院长干笑几声:「哈哈,易小姐真幽默。」 程院长亲自将陈卿卿和易申送到医院的停车场,看着她们的车驶出医院,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慌张。 第232页 他快步走回电梯,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 「她们似乎有怀疑了。」对面接起来之后,程院长说道,「她们来查当年羊水穿刺的医生,还想提取当年保存的样本。」 对面轻笑一声:「我知道了,程院长辛苦了。」 程院长连声说着不辛苦不辛苦,等对面先挂断,才把手机放回口袋。 此时电梯已经到达他所在的楼层,电梯门打开,他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身后的电梯里,灯光在电梯壁上映出一个淡淡的光圈。他离开之后,那个光圈慢慢地变淡,最终消失了。 * 易申揉了揉额头。 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使用非科学手段,真的太耗费精力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在程院长周围使用追踪符,只能持续十几分钟。当然如果符纸能够用在程院长身上的话,效果会更好。 但是她用不了。因为程院长大概很有钱,浑身上下都是玄门里才有可能出产的宝贝。 易申能把追踪符贴在电梯里,又不被程院长和他背后的人发现,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她记下来程院长用手机拨出的那个号码。 可惜程院长和那人的交谈没有透露任何信息。 当然如果真的要分析,她倒是能够得出程院长和幕后黑手是一丘之貉。 ——然而这个毫无用处。 陈卿卿很不高兴。 她虽然不知道易申想追究当年的事情是为什么,但是在医院里四处碰壁让她很不爽。 「一个破私立医院,」车子开出医院,陈卿卿就忍不住吐槽,「连服务都做不好的话,我为什么不去公立医院?来这里不就是因为病人少,医生每天看诊的人数少,所以有时间接待我吗?结果他们连服务都做不好,他们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易申附和道:「对,没错!人家公立医院一个医生一天一百多病人,去查个病例都没他们这么搪塞,要是当年您去的是公立医院,就算医护人员辞职了,咱们也肯定能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陈卿卿「哼」了一声,忽然问道:「你想当医生吗?」 易申:??不是吧妈妈,我都大四了,这个时候想学医,就得回去重新高考了啊! 哦不对,重新高考也不行,原身高中学的是文科来着,要是想改学医,她得从高二开始学起。 陈卿卿压根儿没等着她回答,继续说道:「你要是想学医,我改天就把他们医院买下来!到时候在门口贴个标志,就说拒绝向前程院长提供谘询服务,让他搪塞咱们!」 易申:???? 可以的,不愧有钱人,非常任性:) ——而且即便在愤怒之下,陈卿卿也只是提出了「不向程院长提供谘询服务」这个提议,而不是拒绝给他看诊。 不拒绝每一个需要医疗服务的患者,这非常符合核心价值观。 不愧是每天纳税五百万的好公民! 易申没藏着掖着,直接双手给陈卿卿点赞:「陈妈妈,你真是个大好人!」 陈卿卿虽然不知道乖女为何突然夸她。但只要是乖女夸她,她就高兴,嘻嘻。 * 第二天,易申藉口要与道长们谈经论道,离开了陈卿卿的住处。 陈卿卿目送她离去的目光非常幽怨。 陈兴美目送她离去的目光更加幽怨。 「唉,我的乖女,刚回来几天就又跑了。」陈卿卿失望地说道。 「哎,我的保护伞,刚保护我几天,就熘了。」陈兴美失望地说道。 陈卿卿拍拍她的肩膀:「虽然妈妈很想帮你,但是这种小事你要学会自己处理。」她看看陈兴美失落的表情,犹豫再三才问:「……兴美,你不会真的喜欢关浩言吧?」 陈兴美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陈卿卿松了口气,纳闷地说:「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容忍他的纠缠?对这种人要快刀斩乱麻才行。」 陈兴美:「……」那也得姓关的让他斩才行啊! 这才过去几天,关浩言又搅黄了她三个兼职!! 在徐家或者陈家,她可以严词拒绝关浩言,哪怕把他打一顿也无所谓,但是在她兼职的地方—— 她打他会丢掉兼职的啊! 但是不打他也不行,没有哪个老闆能容忍来兼职的人不干活只拿钱的。 而被关浩言缠上,她真的没办法给老闆干活。 关浩言出来挨打! 陈兴美追上易申,在司机启动车子之前开门坐在易申旁边。 「我受不了了!」陈兴美说,「我要跟你混两天!」 易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陈兴美气哼哼地说:「怎么?你还不乐意?人最开始是你招惹的,我是受了无妄之灾,我又不要你的钱,只是去你住处躲一躲你都不乐意?」 易申:「……不是,我是觉得,你得把安全带繫上。」 陈兴美:「……」 被易申这么一打岔,陈兴美的火气都减了几分。 她非常苦恼地歷数这几天被关浩言搅和没的兼职,然后抱怨道:「我真想打他一顿!」 易申贊同:「没错,不打他一顿,他就不知道厉害!」 陈兴美悻悻:「但是打他一顿我兼职就丢了。」哪个老闆也不会留惹事的兼职给自己惹麻烦的。 第233页 易申:「不打他你也要丢工作,不如打他一顿,至少可以出出气。」 陈兴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没跟着易申去玉兰山,半路上就下了车。易申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在心里给关浩言点了根蜡。 * 这天并不是易申与三个道长约定见面的时间。易申去玉兰山的别墅只是为了修炼,毕竟这里环境好灵气多。 但她刚到,管家就告诉她,承安道长等待她多时了。 「如果是普通人,」管家没经易申的允许就把人放进去,特意解释说,「但是承安道长这样的人地位特殊,我们等闲不敢拦他的。」 易申表示理解。 「他在哪里?」易申问管家。 「在一楼的会客室,」管家答道,「有人陪着他的,不会让他做什么。」 易申便去了一楼的会客室。 说起来,距离第一次与承安道长见面,已经过去十来天了。 易申一进门便微微一惊,脚步都顿了一顿。 ——承安道长这十天是去杀人放火了吗? 不然怎么十天前还是个仙风道骨的道长,十天之后,就变成了个满身怨气缠绕的凶物? 承安道长坐在茶案旁边。一个佣人站在一旁。 佣人见易申来了,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在承安道长旁边,真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易申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承安道长手执茶壶,为易申和自己分别倒上大半杯茶水。 「易小姐,」他和颜悦色地说,「这是我前些天偶然得的新茶,您要不要尝尝?」 易申坐在他对面,低头看看杯中翠绿的茶汤。 「新茶?」易申碰都没碰,只是纳闷地问道,「我见识少,这个季节的绿茶,也能叫新茶吗?」 易申对茶没什么研究,她知道明前的绿茶好喝,雨前的茶也不错,但是现在……这都冬天了,正经讲究人谁在大冬天喝绿茶啊? 喝绿茶就算了,还忽悠她是新茶? 承安道长:「……」这女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忍了又忍,才维持住脸上的笑意,解释道:「这是我师父亲自炒制的茶,是清明前后採摘炒制,又用灵气孕养多时,等我此次来京市,才交给我。」 易申又纳闷道:「道长不是说偶然得的?既然是尊师炒制,又特意留给道长的,怎么能叫『偶然』?」 承安道长:「……」 他现在很想动粗。他有心来硬的逼易申喝下这杯茶,但是这种东西,要她心甘情愿喝下去效果才更好,用上强逼的手段,就不好了。 于是他忍下心中的郁气继续劝说:「我是偶然有机会才会来到京市,赶上师父恰好没有闭关,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不然我也没有机会得到这茶。」 易申又问:「尊师冬天也喝绿茶?」 承安道长不明所以:「怎么?」 易申冷不丁地说:「女人冬天喝绿茶,不怕受凉吗?」 承安道长:「师父道行高深,怎会受凡俗之物影响?」 易申便看着他笑了。 承安道长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慢慢变得阴沉:「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易申笑得很温柔:「我没什么意思啊,你觉得我有什么意思?」 承安道长蓦地起身,便往门外走。走了几步他心有不甘,回身走到易申旁边:「看来我是不配请易小姐喝茶了,今天这事,我会禀告师门,以后贵府再想请动我们,便不可能了!」 易申皱眉看他:「不过一杯茶,你还要回去告诉家长?你是三岁小孩子嘛?」 她也站起身,一手拿起茶杯,一手便去捉承安道长。 承安道长微微冷笑。 一个凡人而已,还想碰到他? 他有心给易申点颜色看看,将一身灵气聚集到手臂上,抬手往易申伸过来的手上一拦。 易申一脚就把他踹翻了。 直到她将两杯茶水都给承安道长灌下去,承安还没回过神来。 易申也很诧异:「你摆那么久的架势,怎么还这么弱?亏我一直不敢和你动手,怕打草惊蛇——现在看看你哪里是蛇啊,你顶多算个蚯蚓!」 她看看承安道长已经肿的老高,一看就不太对劲的腿,补充道:「……还是个小蚯蚓!」 承安道长:???? 我敲里吗,我敲里吗你听到了吗? 易申摊手:「这事你问我没用,你得问陈女士和宋女士乐不乐意。」 承安道长:!!!! 雾草她怎么连他的心里话都能知道?! 易申怜悯地看着他:「那就得问你想给我喝的是什么玩意儿了。」她又看看承安道长的腿。 她动手,啊不,动脚的时候真没想用力的,她只是没想到承安会这么弱。 易申抓住他的小腿两端,用力弯了弯。 承安道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易申也听到了断骨两端摩擦发出的声音。那就是确实骨折了。 易申遗憾地嘆了口气:既然骨折了,她就不能一直把人留在这里,过一会儿就得送他去医院。 她拿出那枚玉环,在承安眼前晃了晃:「我们长话短说,这东西是你给我的,你来解释一下吧。」 承安道长死鸭子嘴硬:「你动用私刑,还要刑讯逼供?徐先生和徐太太一辈子都是遵纪守法的人,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他们的耻辱。」 第234页 易申:?? 她差点气笑了:「你偷了别人的羊水细胞去培育胚胎,干出这种事情,你跟我说违法?你干过合法的事情吗?」 承安理直气壮:「即使我违法,我也可以指责你违法,这并不矛盾!」 易申:???? 她好久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了呢:) 易申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符纸,全贴在承安的脑袋上:「说吧,为什么羊水里的细胞培养出来的胎儿,和原来的胎儿不是同样的人。」 承安道长不想说,但是在茶水和一堆符纸的多重作用下,他没坚持多久。 「……易小姐,你知道异卵双胞胎吗?」承安道长说道。 「废话。」易申说。 承安道长又沉默片刻:「那你知道,多胎妊娠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其中的一个或者多个胚胎会终止发育,最终不被任何人发现,就静静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 易申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种事情。 有时候孕妇怀了多胞胎,可能做产检的时候,胎心都能检测出来了,但是过一段时间再去检查,就发现莫名其妙少了几个。 死掉的胚胎会被活着的胚胎挤压在旁边,有时候还会吸收。 「所以这个胎灵是一个死掉的胚胎?」易申又在他眼前晃晃那个玉环。 承安道长很不情愿地回答:「是的……不过我们原来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我们也没想到从羊水里得到的细胞,会属于另一个已经死去的胎儿。但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剩余的细胞已经不够我们再培育一个胚胎,就只能将错就错了。」 易申又看看玉环中的胎灵。 这个胚胎是在发育过程中自然消失的,所以陈卿卿和徐卓都不需要承担她消亡的业果。但是易申却是藉由她留在羊水中的细胞诞生的,所以易申与她之间的联繫,比陈卿卿与她之间的联繫还要紧密一些。 易申摇摇头,再次问道:「陈兴美的血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做过造血干细胞移植,这种手术也不可能瞒住她本人和陈家徐家的人悄悄地做。」 承安道长这一次犹豫的时间很长。 似乎茶水和符纸的效果已经开始消失,所以他挣扎了许久。 但是易申画出的符都不是普通玩意儿,他纠结许久还是说了出来:「是那枚玉环——」 他刚刚说了半句,眼中忽然现出极度的恐惧。 易申仓促之间只能感受到一丝灵力从虚空之中弹出,在她身边略作停顿,似乎在发觉无法伤害到她之后,便没入承安道长的身体。 随后承安道长便双眼一翻,人事不省了。 易申在他断腿上敲了几下,这人都没有反应。 而那股灵气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易申没能追踪到它的来源。 但是承安道长的的确确地晕过去了,易申没办法,叫来管家,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管家一进来,腿就软了:「小姐,道长这是咋了?」救命!一个玄门道长在他管的房子里断了腿,他会不会被整个玄门列入黑名单?他以后如果想找个道长给他孙女取个好名字,会不会被拒单? 易申很淡定:「没事,他自己作死,非要把腿往地上磕,你看,一不小心磕断了,还把自己疼晕了。」 她摇头嘆气:「咱们可不能像他这么淘气,一大把年纪还骨折,搞不好会骨筋膜室综合徵的。」 管家:「……什,什么征?」 易申敷衍道:「别管什么征,赶紧叫家庭医生过来——算了,直接叫120吧,你跟去,我有点事,先走了。」 管家:???? 他小心翼翼地说:「小姐,承安道长受伤,这个应该属于轻伤了吧?你不需要去做笔录吗?」 易申:「……」不愧是遵纪守法的陈女士和徐先生请的管家,这非常合法。 只是有点不知道变通。 「承安道长不会报警的,你放心,没人会追究的。」易申安慰管家一句,便离开了。 刚才承安道长的话,她都录音了,现在她终于可以找陈卿卿去说这件事了。 ——就是不知道陈兴美从徐家养女再次变成徐家亲生女儿之后,关浩言会不会再变心一次。 * 陈卿卿听完录音就晕了。徐卓大叫着过去想掐她人中,被易申拦住了。 易申用一缕灵气给陈卿卿顺气,陈卿卿很快醒来。她神情呆滞,过了很久才落下眼泪:「我听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申知道她一时之间大概无法接受这么玄幻的事情。好在她私下做过亲子鑑定的。她把用几人毛囊细胞做的鑑定结果拿出来,放在陈卿卿面前。 陈卿卿几次伸手想要去拿,手放在报告上却根本不敢翻开。最终还是徐卓帮她翻开两份报告,给她看结论的那一页。 陈卿卿看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感到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我,我……我明明只生了一个女儿啊!」 易申说道:「这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但确实是真的。他们非法利用您羊水检查时得到的细胞,培育出了一个人……」 她停顿一下补充道:「也就是我。」 陈卿卿把两份报告翻得哗啦哗啦响:「难怪,难怪兴美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她勐然抬起头看向易申。 「可是,可是你们长得并不像……」 第235页 易申便把双胎妊娠然而只检查到一个、最后只生出一个的现象给她解释了一番,然后给她看了那份全同胞鑑定。 陈卿卿听完沉默了许久,然后她欣慰地握住易申的手:「你能把发现的事告诉我,你真的是一个高尚的人。」 易申笑了笑。 陈卿卿继续说道:「……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学医吗?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一个字都没听懂,但是你说的这样熟练——我觉得你如果当医生,一定会是个医德高尚的好医生。」 易申:「……」等等,你竟然一个字都没听懂吗?那我给你解释的时候你一直点头是怎么回事? 徐卓一向听老婆的话,已经拿起手机查医学院招生的事儿了。 「阿申高中是文科吧?这个好像不能学医,不过你可以回去参加理科復读班然后高考,你不用担心毕业年龄太大——你看,我查到了,有几所大学的八年制医学班招收往届生,你明年夏天考上,博士毕业也才三十岁,和其他的博士相比,还算年轻人呢!」 易申:????怎么您已经开始考虑这么长远的事情了吗? 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婉言拒绝:「不不不,我这辈子不想当医生,我要跟着智明道长和德鑫道长修道呢!」 徐卓和陈卿卿同时发出遗憾的嘆息。 他们知道陈兴美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之后,迫不及待地给她打电话,让她赶紧回家。 陈兴美抗议道:「今天好不容易关浩言没有过来搅和我的兼职,你们又来!上班第一天就早退,我的兼职又泡汤了!」 陈卿卿不敢在电话里说这事,她怕陈兴美心情波动太大路上出事,只是催促:「别管兼职了,我让司机去接你,你快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陈兴美虽然遗憾第八份兼职又要泡汤,但听到陈卿卿的语气不对,也担心她真的有什么事,便跟新的老闆请了假,跟着司机回家。 陈卿卿早就等不及了,跑到门口去等她,陈兴美刚一下车,她扑上去就把人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陈兴美吓坏了,用手抚着陈卿卿的后背:「妈!妈你别吓唬我,妈你怎么了?」 陈卿卿哭得说不出话,还是徐卓和易申过来劝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把她拉回屋里。 「就是这么回事了。」陈卿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她也确实不太懂医学上那些复杂的名词。她和徐卓的天赋点都点在商业技能上了,他们俩看医学的东西跟看天书没什么区别,所以到最后易申只能又给陈兴美解释了一番。 陈兴美呆住了。她愣愣地看着两份报告,看了结果,又去看鑑定机构,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才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我真的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不是编出来这个骗我的吧?」 她停顿一下继续道:「你们如果不想让我出去打工,我就不打工,你们给我的东西其实我用一辈子也够的,我,我……」她有些语无伦次,「你们不需要这样安慰我的……」 陈卿卿再次抱住她痛哭起来。 易申把陈兴美的那枚玉环拿出来:「血液的监测可以作家,但是毛囊细胞的鑑定结果不会有问题的,你的血应该是被这个东西影响了,但是现在这上面被动的手脚已经消散。可能只有找到这件事的主使者,我们才能确定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卿卿哭得伤心,陈兴美是她养大的女儿,而且是血脉相连的女儿,看她难受,也难过地落下泪来。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你知道这件事之后,竟然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们,你真的,是一个高尚的人。」 易申再次被发了高尚卡,老脸一红:「你看鑑定日期,不是第一时间了。」 陈卿卿欣慰地说:「那个时候你就算告诉我,我也不会相信的——要不是那个妖道亲口说出来,谁会想到这种事情?」 这个倒是真的。如果不是承安道长亲口承认,易申也想不出用羊水里的细胞养个胚胎出来,还要找个女人给生下来这种操作。 「易先生和宋女士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易申说道,「无论他们是否知情——当然我倾向于他们都不知情,否则我想他们不会意外死亡——他们都是受害者。」 陈卿卿点头:「当然。如果他们不知情,他们就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生育了其他人的孩子,如果他们知情——」 陈兴美接上话:「即使他们知情,代孕也是违法的,孕母是受害者,永远都是受害者。」 易申非常敬佩这一家人的法律意识和道德觉悟。 「所以,报警吧,」徐卓说道,「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坐在这里商量一下就可以解决的。」他拿出手机,却被易申拦住了。 「先联繫智明和德鑫道长,」易申按下他的手,「这件事有玄门的参与,单纯的报警可能没办法解决问题,我们需要两位道长的帮助。」 陈卿卿和徐卓面面相觑:「他们……他们不会是同伙吧?」 易申笑了笑:「不会,他们和承安不是一路人。」 智明和德鑫接到易申的电话之后,很不情愿地来了。 他们真的不喜欢城市之内的污浊。 两人进门的时候都用手帕捂着口鼻,智明道长还咳嗽了两声,埋怨道:「易道友下次不要约我们在这里见,去玉兰山不好吗?那里环境好些。」 第236页 易申抱歉地说:「承安上午去过那里,我不知道幕后之人会不会监视那个地方。」 两个道长知道承安和背后之人做过的事之后,也感到匪夷所思。 「竟然有人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德鑫道长皱起眉头说道,「开展以非科研为目的的胚胎培育,而且没有在桑葚胚的时候停止研究并进行销毁,这不仅违背伦理,而且违法啊!」 易申大为震惊:「道长还知道桑葚胚?道长以前是学医的吗?」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具体的医学名词?没看智明道长已经在旁边听得晕头转向了吗? 「我没有学过医,」德鑫道长拍拍胸脯,胸前的白鬍子似乎更加鲜艷了:「但我是京市伦理委员会成员,这种事情,我熟悉得很。」 第78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08 how old…… 京市伦理委员会成员德鑫道长。 易申礼貌地对他露出微笑:「道长的业务真广。」 德鑫道长自豪地说:「当年卫健委找我说这个事情,我当时就答应了。每个公民都有义务维持科学界的纯洁性,不能让某些只图私利的人玷污科学的神圣!」 易申纳闷:「可……道长是修道之人啊。」 德鑫道长一脸「小孩子不懂事但我不计较」的表情:「易道友,玄学只是科学的一个分支。」 易申:「……」好的,甭管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还是玄学的本质是科学,反正在这方世界里,科学和玄学在某个维度上交织在了一起。 德鑫道长一边给易申科普玄学的本质,一边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小师叔,我是德鑫,我们有麻烦了,有人用玄学手段干扰亲子鑑定的结果,而且违规进行复制人的研究。」他略停了停,眼睛很不自然地往易申的身上瞟了瞟,「嗯,对,有个复制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但她同时已经入道,以后是咱们的道友……」 易申:???? 等到德鑫道长挂断电话,易申费解地问道:「道长,我什么时候成了复制人?我怎么不知道?」 德鑫道长已经喊人过来帮忙解决事情,此时很有耐心为易申科普这个问题。 「如果承安所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易道友是由羊水穿刺得到的细胞培育出的胚胎发育而来,没错吧?」看到易申点头,他继续说道,「羊水中所能收集到的细胞,是已经分化的细胞,没有全能性。那些人用已经分化的细胞使其脱分化并进一步培育胚胎,那么按照复制人的定义,道友是复制人,没错的。」 易申:「……」道理她都懂,但是她不太能接受这个血淋淋的现实。 德鑫道长安慰她道:「易道友不必担心,虽然复制人的研究违背伦理,但是这份罪行,包括此种行为的业果,都会由主使之人与明知研究目的,但仍一意孤行培育道友的人来承担。道友如今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即使您的起源违背伦理,但是作为一个完整的生命,任何威胁您合法权利的行为,也是违背伦理的。」 易申「哦」了一声:「也就是说,我不会像一些电影里面演的那样,由于并不是一个两性相爱而产生的个体,从而无法享受公民的合法权益,甚至被限制自由甚至毁灭了?」 德鑫道长用看傻孩子的目光看她:「易道友在说什么胡话?那都是凭空想像出来的,按照现行的法律,根本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们这边没说几句话,别墅的大门已经被敲响了。德鑫道长欣喜地说道:「是我的小师叔来了!」 易申顿时肃然起敬:「道长竟然不见面就知道外面的来人是谁,道长法力高深,晚辈望尘莫及。」 德鑫道长:「……」他默默地把手机放到易申面前,给她看上面的第一条简讯: 「我已到门外,速来开门。」 易申:「……」好吧是她草率了。 几人都起身去迎接德鑫道长的小师叔。陈卿卿一家人当然不用说,前面两个道长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诚惶诚恐了,现在听说道长的长辈要来,更加不知所措。 智明道长显然也了解德鑫口中的这个「小师叔」,按照辈分,其实他也应该叫他师叔的。他安慰陈卿卿几人道:「小师叔平易近人。你们只要不在他面前诋毁玄门还有他在意的人,他就很容易交往。」 陈卿卿几人仍然有点紧张。 德鑫道长走得最快,得道之人跑起来,那是常人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于是他在管家之前抢险开了门。 易申看到门外的人时,忍不住震惊地吸了口气。 智明道长赶紧用手指捅她:「易道友注意你的表情,师叔不喜欢别人这么看他的!」 易申赶紧收起脸上的震惊。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失礼的,但是……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仙风道骨的德鑫道长,他的小师叔会是一个金髮碧眼的老外? 小师叔等门一开,就满脸不耐烦地往里面沖:「快快快,让我看看复制人在哪,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复制人呢!」 德鑫道长大声咳嗽:「小师叔!注意一下形象,还有你伦理委员会名誉副会长的身份好吗?」 小师叔不情愿地停住脚步:「快,带我去看那个违反伦理的复制人,我还没有见过国家不贊成、不允许、不支持、不接受的复制人呢!」1 德鑫道长:「……」这还不如前面的呢。 第237页 有一个不靠谱却又很强大的小师叔应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小师叔在德鑫道长的介绍下,走过来和易申握手。 他上下打量易申,嘴里嘀咕着「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嘛」,然后手指轻轻地碰一下易申的指尖,便收回去了。 「知道是谁做的吗?」小师叔迅速切入正题。 「是承安,但是他后面还有主使。」 小师叔嗤之以鼻:「当然有主使,就他那个三脚猫,也能做出这种事?他有这个心也没这能力的。」 易申把两枚玉环递过去:「其中一枚是承安半个月前见我的时候给我的,另一枚是十几年前有人通过陈女士的母亲,送到陈兴美身边的,可能与陈兴美的血液变化有关。」 小师叔摸出一副7寸的灭菌手套,仔细而异常迅速地戴好,才从易申手里把两枚玉环接过去。 「有意思。」他先仔细看承安交给易申的那一枚玉环,「这个胎灵与你同源——应该就是你的遗传物质来源吧?」 他抬起一只手,在虚空之中做了一个复杂而玄妙的手势,然后一根手指点在胎灵的头上。 胎灵懵懵懂懂地看着众人,短促地尖叫一声,片刻之后,她开口说道:「啊……?」 她一个字出口,先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整个鬼身不由自主地往后面飘了一大截。但是她不能脱离那枚玉环很远,飘到一半就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回去了。 胎灵看着小师叔的眼里带上一丝感激。 小师叔毫不领情。他催促道:「既然能说话了就快点说,说完了我送你去投胎,我的时间很宝贵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胎灵小心地尝试几次,才勉强说出成句的话。 「道,道长,」她说,「我有意识的时候,就被,被人关在这里,我走不开。」 小师叔的手指下意识地在玉环上敲了两下:「如果再见到那个人,你能认出来吗?」 胎灵思索片刻,沮丧地摇头:「我不记得。」 小师叔蹙起眉,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这样没用!」 胎灵羞愧地低下头。 小师叔在两枚玉佩上结了个印,然后把东西塞进袖子里,又转身催促德鑫道长:「快点,带我去见承安那个小杂毛。」 德鑫犹豫一瞬,转头问易申:「道友,他现在在哪一家医院?」 易申又打电话给玉兰山那栋别墅的管家,才得知医院的名字。陈卿卿让司机开来一辆商务车,几人都坐了上去。 陈卿卿几人仍然有些紧张,德鑫道长为了活跃气氛,问小师叔道:「小师叔,以您的高深修为,刚才的院墙和院门对您来说和平地没有区别,您为什么要敲门呢?」 小师叔看他一眼:「没有得到主人邀请就随便闯进别人家门,会被炮轰的。」 德鑫道长「哈哈」一笑:「小师叔,华国禁止私人拥有热武器,您多虑了。」 小师叔摸着袖子里两枚玉环,哼了一声:「你有这功夫不如仔细想想,你那么一大把年纪,为什么连与胎灵沟通都做不到。」 德鑫道长莫名引火上身,无辜地摊手:「小师叔,这种事情整个玄门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吧?」 小师叔下巴往易申这边抬了抬:「你看这个小姑娘,再过几个月,她肯定能做到——」他说着狠狠地瞪德鑫道长一眼:「你这个人,不肯潜心修炼就算了,居然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要不是师姐坚持,我肯定要把你逐出师门!」 德鑫道长正襟危坐:「好的,我马上开始冥想。」 小师叔看他一眼没说话。不过在到医院之前,德鑫道长也没能进入冥想状态。易申看看小师叔脸上嫌弃而又痛心疾首的表情,没敢掺和这二位的纠葛。 承安道长在医院的留观病房。此时病房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前来探望他的人必须核实身份才能入内。 于是陈卿卿、徐卓和陈兴美就被拦在外面了。 承安道长是修道之人,在外面看守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民警。普通人可没办法拦住一个修道有成的傢伙。现在守在门外的,都是玄门在有关部门挂名的人。三个道长和易申都是修道之人,其中两个还是伦理委员会的成员,在官方也是有记录的。 门口的人核实过几人的身份,就放进去了。 承安已经醒了。只是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许是没有听到门口的声音,承安根本没有看几人,只是张着嘴傻乎乎地笑。 小师叔的手套还没摘下来。这一路上他都两手交叠放在胸前,此时手套还是干净的。 他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承安脑袋上,易申清楚地看到他的手上有灵气流转,那股灵气在他的手碰到承安的脑袋时,便没入承安的头皮,消失不见了。 易申记下了这个手法。 ——她现在如果刻意去学,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小师叔现在还戴着灭菌手套! 如果隔着一层并不算薄的乳胶手套,易申就没把握做得像小师叔这样行云流水了。 承安的傻笑凝固在了脸上。他维持着半张嘴的样子,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滴滴答答地流到了他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 小师叔嫌弃地身子后仰,像在躲开一个不干净的东西。 ——哦不对,承安道长现在确实是一个流着口水的脏东西。 第238页 约莫一刻钟之后,承安道长终于又动了。他面色痛苦地抬手扶住下巴。 小师叔冷笑道:「不是喜欢张着嘴吗?我就让你张着,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承安恢復行动能力,先是用袖子艰难地把下巴擦干净,这才望向小师叔。 看到小师叔金灿灿的头髮和翠绿色的眼睛之时,他先是震惊了一下,紧接着眼中慢慢地浮上惊恐之色。 「周科!」他被迫保持张嘴的姿势许久,现在觉得下颌很痛,「怎么会是你?」 小师叔又是一巴掌拍过去。 「礼貌一点,我名字也是你叫的?」 他低头看看已经被承安的口水污染的手套,非常嫌弃地把手套摘下,扔在承安的脑袋上。 「去找护士长给我要两副来。」小师叔对德鑫道长说,「七寸的,别记错了。」 易申往他手上瞟了一眼。 小师叔人很高,手却有些纤细,刚才他戴着手套的时候,易申看到他手指的部位,手套并没有紧贴在上面,而是略有些空隙。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这副身躯的质量很不错,虽然一家五口徐卓和易申最丑,但也只是和另外三个人对比出来的。放在人堆里面,这张脸也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这双手十指纤长,皮肤白皙,是一双漂亮的手,但是如果和小师叔的比,就显得手指有些短了。 易申嘆了口气。 小师叔回头看她一眼,略带得意地说:「没办法,天生的。」他还把手伸到易申面前给她看。 易申:「……」 这人这副得瑟模样,要不是她打不过,她绝对要和他单挑! 德鑫道长满头大汗地给小师叔取回手套,熟练地撕开包装,动作非常符合无菌操作规范。 小师叔满意地拿起手套戴上。 易申有些不爽,便冷不丁地问道:「道友戴手套之前,似乎没有洗过手。」 小师叔用「你怎么这么少见多怪」的眼神看她一眼:「我不是医生,戴手套不是为了保证患者的健康,我是为了防止承安这个脏东西脏到我。」 下巴仍然很痛的承安道长:「……」 你们说我坏话一定要当着我的面吗??? 承安道长敢怒而不敢言。 小师叔重新戴上手套,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从袖子里取出两枚玉环晃了晃:「是你师父做的吧?你否认也没有用,反正你师父马上也要进来了。」 承安道长:「……这不可能!师父她老人家算无遗策——」 小师叔翘起二郎腿:「算无遗策个屁!要我说她当年就选错了研究方向,非要和国家对着干,搞什么复制人。」 他冷笑一声:「你说说,现在搞得自己马上身陷囹圄,对她有什么好处?有这精力不如研究一下人造子宫,若是能成,全人类都会感谢她的!」 承安道长犹豫一瞬,在趋于周科的淫威和为师父说句公道话之间,艰难地选择了后者:「……师父研究人造子宫没有用。」 小师叔「恍然大悟」:「对哦,你师父是把自己切了才变的女人,有了人造子宫她也没办法和恋人一起生孩子,她想有双方血脉的子嗣,就只能违反法律违背伦理。」 承安道长面红耳赤:「您既然知道,怎么——」 小师叔嘻嘻一笑:「我就是要说出来让大家看个乐呵,谁让你们大冬天搞事让我不得安宁?」 承安道长继续敢怒而不敢言。 小师叔似乎了解很多内幕。自他出现之后,玄门和警方的调查进度突飞勐进。 他三下五除二从承安口中逼问出他师父是幕后主使之一,然后根本没用承安说他师父在哪儿,便直接带人抄了对方的老巢,封了他们的实验基地。 其他人都惊了:「道长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还要捨近求远,过承安这一手?」 小师叔理所当然地说:「当然要先让他亲口承认他师父在做非法行径,然后才能上门抄家——不然就是擅闯民宅,会被炮轰的。」 德鑫道长和智明道长:「……」 小师叔在忙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抽空为陈兴美作了个法,让她可以慢慢地恢復原来的血脉。 「其实不恢復也没什么大问题,」小师叔把陈兴美的玉环废物利用,在上面画一个法阵,然后交还给她,让她佩戴至少一年,「不过若是不换回去,以后你怀胎生子可能会有不利。」 陈卿卿担心地问:「会有什么问题?」 小师叔看她一眼:「孩子出生后会溶血,小问题,哪个医院都能治好。」 陈卿卿:「……」不好意思她又没听懂。 不过知道不会有更大的危险之后,她显然也松了口气。 陈兴美小心翼翼地把玉环戴上,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样就可以了?……我是说,我的血都被换了,我真的不用做个脐带血干细胞移植之类的手术吗?」 这次不用小师叔多说,德鑫道长便热心地为她解释:「陈小姐,您的血液是被邪修手段影响,这属于玄学分支,和干细胞移植不是同一个方向的问题。」 陈兴美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经过这些天的事情之后,她对智明和德鑫两位道长非常信服,当即慎重地点了点头。 * 这个案子直接由玄学合作部接手,由警方和玄门派人共同审理。 第239页 承安道长的师父名楼歌云,道号歌云圣母。 「还圣母,」小师叔提起这个道号时满脸嫌弃,「她这是准备成立邪教了吗?」 楼歌云在她的秘密实验基地里,是有金身塑像的。易申想起那尊塑像上面流动的信仰之力,不确定地说:「她可能……已经成立了呢。」 小师叔疑惑地看向她,知道她能觉察信仰之力的时候,大为震惊:「道友果然天纵奇才!」 他转过头去看着德鑫道长,痛心疾首:「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自己!你这么一大把年纪是只长鬍子不涨修为的吗?人家小小年纪都能感受到信仰之力了,你呢?你连个胎灵都无法沟通!」 德鑫道长羞愧地低下了头。 智明道长走在后面,顿时放轻脚步,连唿吸声都放轻了,生怕被小师叔盯上,连他一起骂。 智明两人想观摩一下信仰之力长什么样,小师叔也想给他们来个现场教学。于是众人便再次前往楼歌云的实验基地。 那尊塑像周围已经拉起警戒线,毕竟是邪修搞出来的东西,在没有确定对没有修为的人有怎样的危险性之前,普通人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易申他们当然不怕这些东西。 小师叔越过警戒线,走近那尊塑像,仔仔细细地观看。 半晌之后,他才长长地唿出一口气:「还真的有信仰之力,虽然很稀薄……」他看向易申,神情十分复杂:「你竟然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我不如你。」 德鑫道长连忙安慰他:「小师叔,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师叔不是很容易就可以和胎灵交流了吗?易道友就做不到这一点啊!」 小师叔恨铁不成钢地看他:「我多少岁了,她多少岁?你还真会安慰人!」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你叫她什么?」 德鑫道长:「易,易道友啊?同是玄门中人,我叫一声道友,没错吧?」 小师叔:「……哪个易?」 德鑫道长茫然地看向易申。 易申的心里忽然有个不妙的猜想。 承安道长管小师叔叫什么来着?周科?易申现在不关心是哪个周,她只关心,是哪个科。 「科前辈?」易申试探着问道。 德鑫道长纳闷地看她:「易道友,咱们这个交情,道友日后在玄门中排辈分,不会太低的。我师叔就是你师叔,你不用叫前辈——」 小师叔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 德鑫道长「啊」了一声捂住脑袋,委屈地看向小师叔:「小师叔?」 小师叔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易道友的师叔——我跟你讲,我和易道友一见如故,平辈论交,你以后要叫她师叔才是。」 德鑫道长:……? 第79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09她没忍住说了句…… 易申熟练地在脸上挂起假笑,看着二脸茫然的德鑫道长和智明道长。 「那我以后,叫您易师叔?」德鑫道长虽然不知道小师叔是怎么排的辈分,但是下山之前,他师父反覆给他强调过,不要和他这位小师叔作对,一旦惹怒他,他们就死定了。 科尔斯特满意地点头。其实他想说要是能叫小师娘更好,然而他没敢说。 易申茫然一瞬,赶紧推辞:「道友莫要如此,咱们并非师出同门,何必论资排辈,叫声道友也便是了。」 两个道长都去看科尔斯特。科尔斯特不太满意,不过没反对,还是那个理由,他不敢…… 他问易申:「易道友,你能追查这些信仰之力来源何处吗?我不擅长这个,如果我来查,恐怕会惊动背后之人。」 易申很能理解他的难处,同时有些感慨:「你是有信仰的人,让你去查别人的信仰来源,的确难为你了。」 科尔斯特傻笑道:「嘻嘻,没错,就是这样。」 易申走到塑像附近,伸手拈起一缕无形的信仰之力,仔细感受这股力量的来源。 科尔斯特对两个师侄谆谆教导:「你们看仔细些,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 片刻之后,易申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诧。 科尔斯特时刻盯着她呢,见她如此变化,连忙殷勤问道:「道友可是有了发现?」 易申的眼睛往地上看了看。 科尔斯特便看了看德鑫道长,没等他主动请缨,便摇头说:「不行,这事得我亲自去办。」说着便往外面走去,和门口的人交涉一番,又回来告诉几人,警方马上会派专家来查看。 智明德鑫两个道长不禁面面相觑。他们觉得小师叔的画风有点不对劲。 在等警方专家的时候,两人用目光交流: 「小师叔怎么了?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味道有点不对?」 「怎么?什么味儿不对?」 「好浓的狗腿味儿,你没闻到?」 两人达成共识,抬起头齐齐看向易申两人:唉,天要下雨,小师叔要萌动春心,谁也拦不住啊! 专家是带着探测仪来的。 有些时候,可以用科学方法检测的事情,就不需要用玄学方法费力地推断了。 易申在地上大致比划出一个区域:「大致就是这一片,但我无法确定。」 那些人当即开了机器,很快便查验出,下面有一片地下室,距离地面大约十几米,上面还覆盖了铅板。 「铅板是可以隔绝一部分灵气的,」德鑫道长钦佩地说,「易道友这样还能察觉到,果然天赋过人。」 第240页 易申:??? 她单知道铅板可以隔绝核辐射,合着连灵气都可以隔绝? 厉害了我的铅。 在探测仪器的辅助之下,众人很快找到地下室往地面的通道。 通道入口距离距离实验基地有上百米,在基地的后山上,伪装成了一个污水处理站。 科尔斯特的洁癖发作,找人要了一套防护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德鑫熟练地掏出一副七寸的灭菌手套,撕开封口递到科尔斯特面前。 易申:「……」唉,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有洁癖呢? 不过仔细想想,以前似乎也不怎么有机会。比如上个世界,他一开始是一堆焦黑的尸块,想干净也干净不起来啊! 污水处理站门外的锁不难开,这个在山下的实验基地里就能找到钥匙。但顺着一个小通道往地下走,没走多远,便有一道金属的大门拦住众人的去路。 门上有密码锁。 跟来的专家见状便嘆气,说他们不擅长这个。 智明道长跃跃欲试,但过去查看一番,发现只能正确输入密码之后才能打开。 德鑫道长略一犹豫,拉过一个警察问道:「你们拘留所里有没有小偷?就是那种给他一包挂面,他能打开小区所有防盗门的那种,找一个过来试试。」 警察:「……没有,道长。」 德鑫道长遗憾地嘆了口气。 易申没听到他们的话。 她在走神儿。 她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发现。 ——她有几次完成任务之后,系统的奖励之中有称号,佩戴之后有特殊的效果。比如「北夷灭亡者」、「君主立宪」。她在某个世界里面,还靠着这两个称号,多苟了很长时间。 在上一个世界里,她没有得到额外奖励,甚至连额外积分都没有。 但是她明明随着「玩家」去往他们所在的世界,并帮助世界意识驱赶了一个妄图占有世界权柄的傢伙。 系统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判。 易申本以为那一段经歷既然被系统忽略,便对她今后的任务世界不会产生影响。 然而……易申眨眨眼,她眼前有一团虚影,那团虚影凝聚成一个笑脸表情,还冲她吐舌头。在场的其他人却似乎看不到这个。 易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几个专家和道长们一起商讨这扇门应该如何开。 科尔斯特嘀咕说不如直接上热武器炸开。 德鑫道长谴责地看他:「小师叔,城市之中怎么可以随意动用热武器?」 科尔斯特便低声说麻烦——这是他遇到的条条框框最多的一个世界了。 虽然没能用上特殊的武器,但上面给他们加派了一个计算机高手。 那人在地上的实验基地里不知怎么操作了一番,便告诉众人,这扇门的密码被他重置成了六个六,直接输入就好。 德鑫道长还称赞这个人的品位不错,这个密码一听就很顺。 ——然而转了几个弯之后,通道里又出现了一层阻拦。 德鑫道长:「……」早知道他就不说话了!现在其他人一定把他当成乌鸦嘴了! 这一次没有锁,甚至也看不出哪里有门。通道被一块完整的石板堵住。石板上用几种不同光泽的颜料描绘出金灿灿的花纹。 在场所有修炼过的人都能看出,这花纹是一个阵法。 德鑫道长有些发愁:「当年学阵法的时候我专心一点就好了。」 科尔斯特看他一眼:「专心也没用,咱们祖师爷没教过这种玩意儿,这是邪修的路数。」 在场的修行之人都是走正路的,对邪修都有些了解,若是让他们除个邪祟,或许都能做到,但要说破解邪修设下的阵法…… 他们就有点专业不对口了。 智明道长沉思片刻说道:「我大师姐擅长阵法,或许可以一试,但是她云游在外,此时不知去了哪里,不知一时间能不能找到。」 易申便好奇:「网络时代,还有找不到的人?」 智明道长摊手:「国际漫游费太贵,师姐比较节俭,经常关机。」 易申默默地将「玄门中部分人可能缺钱」这一条记在心里。 ……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 德鑫道长能联繫上的外援只有他的小师叔,他此时便只能看向科尔斯特。 科尔斯特嫌弃地看他:「你看我做什么?我都过来帮你了,你不如把你师父叫来。」 德鑫道长默默地收回视线。 玄门在相关部门的联繫人倒是能联繫上更多的人;但其他的事还好,这次的事涉及到邪修,他也不敢惊动太多人,毕竟他也不知道哪个人模人样的傢伙,可能就是邪修的内应呢。 所以他在联繫人列表里面挑挑拣拣,最终也只找出六七个人,被消息发了出去。 而且一时间也没得到回应。 易申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我……曾经看过一本古籍,上面似乎有这种阵法的解法,我回去找找看,但是不能保证一定招找得到。」 智明和德鑫对视一眼。他们是知道易申的身份的。 ——原身几岁时候父母双亡,然后在福利院长大,现在大四,被生物学父母找了回去。 不过他们没说话。 虽然他们不知道易申为什么会恰巧看过一本古籍,古籍上还刚好记载了邪修的阵法。不过这种事情本身就不适合追究。 第241页 而且「道缘」这种东西,本身就玄妙非常。他们活得久了,见的也就多了。 科尔斯特本来还警惕地盯着他们,担心他们说点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但看他们很识趣地闭上嘴,心里多了几分满意。 ——今年过年给两位师侄的红包,可以多包一点。 在通道这边留下一些人后,其他人返回地上。科尔斯特死皮赖脸地跟着易申回了陈卿卿的别墅。 然后一进门就遇上了关浩言。 关浩言正缠着陈兴美问她今天为什么没有去做兼职。 陈兴美烦不胜烦。 「我去做兼职,你要把我搅和得丢掉工作,现在我不去了你又要问——你是不是有毛病?」陈兴美质问他道。 关浩言丝毫没有接收到陈兴美快要崩溃的情绪,他纳闷地问:「兴美,你怎么也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纯洁的,是不掺杂任何利益因素在里面的,我为了加深我们之间的感情,去你兼职的地方陪伴你,你眼里却只看到做兼职的那一点点钱?」 陈兴美也很纳闷:「不为了钱我做什么兼职?难道为了做慈善吗?」 关浩言有点难过。他失魂落魄地站了好一会儿,沮丧地抱着头蹲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找到一个真正的不爱钱的人?」 易申觉得除非他去以物易物的年代,否则没有几个人会不爱钱——就算是把钱叫做阿堵物的那位,家里也是婢僕环绕的。 没钱他养得起婢僕吗?难道那些婢僕是被他不爱钱财的高尚品格感动,所以自带工资投到他门下的? ——总之易申觉得关浩言脑子多少有点病。 也不知道在原剧情里,杨女士把家产交给他之后,有没有被他败个精光。 几人都不理会失魂落魄的关浩言,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人多给他一个眼神。 陈卿卿看到科尔斯特之后,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 lj 科尔斯特却一改之前的傲慢姿态,热情地和她攀谈,并很快刷满了陈卿卿的好感度。 到这天吃晚饭的时候,陈卿卿已经拿着公筷给他夹菜,并让他「把这里当自己家」,让他多吃点。 易申:????她是不是应该和科尔斯特学学,如何与女性长辈搞好关系?她现在与陈卿卿单独相处的时候,都觉得有点不自在。 或许……她可以建议科尔斯特开个班? 饭后陈卿卿拉着科尔斯特继续聊天,还拿了亲自烤的小点心请他吃。 陈兴美和易申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陈女士叫我小科就好,」科尔斯特说道,「我中文名叫周科。」 陈卿卿便问:「那您的外文名叫什么?」 科尔斯特不假思索:「威廉·比安奇·丝法利多·迪·科尔斯特。」 陈卿卿只记住一个「威廉」。她有点心虚,毕竟她主动问起别人的外文名,又记不住,这很失礼。 陈卿卿尴尬地笑笑:「还挺长的嘛。」 科尔斯特不以为然:「哪里,还有六个中间名我没说呢,我爸爸三个,妈妈三个,上学的时候,每次老师罚抄写全名,我都写到哭。」 陈卿卿:「……」好巧哦,当年她上学的时候,抄名字也写到哭。 当时她班上有个叫「丁一」的同学,每次考试,人家三页卷子都写好了姓名,陈卿卿这边连第一张都没写好。 说起来都是泪啊! 不过陈卿卿还是有点好奇:「我以为您取中文名的时候,会用中文姓氏加上您的第一个名字,比如您姓周,我以为您会叫周威廉。」 科尔斯特的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因为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她有一段时间会叫我『科前辈』,我在取中文名字的时候,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我仍然记得她叫我『科前辈』时的样子。」 陈卿卿隐晦地看了易申一眼。 ——唉,果然是她想多了。她看这位科前辈突然对她这样热情,还以为他看上自家乖女了呢。 虽然修道者地位很高,但是她乖女如今也是修道之人,据智明德鑫两位道长的透露,似乎还是天赋不错的那种。 她还以为自己要有个修道者女婿了呢。 谁知这位科尔斯特前辈心里已经有人了。他说起那位叫他「科前辈」的人时,脸上的笑容都真实了几分,可见是被他真正放在心里的。 可惜,真是可惜。 * 易申坐在窗边,看着远方忽明忽暗的灯火,陷入沉思。 那团虚影跟着她来了这里,正在她面前卖力地扭动着,时不时地变幻成各种形状,沖她卖萌。 易申不知道她该不该接受对方的邀请。 这是这方世界的世界意识——虽然她只见过一次这玩意儿的同类,这一次见到的也完全和上一次不是同一种形态,但是…… 只要它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不可能认错。 易申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或许是因为在上一个世界,她曾经帮助过世界意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易申不知道系统为什么没有将这个福利记在她的奖励里面。 她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一个度假世界里面,得到世界意识的青睐。 那一团虚影凝聚出稀薄的实体,在易申的手上蹭了蹭。 第242页 易申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虚影在空中扭出一个「气哭了」的表情包。 易申被它逗笑了。 但她是真的不想接手这个东西啊! 世界意识拥有掌控世界的权柄,它是权利,但同时更是责任。 这个世界意识只有虚虚的影子,易申能够感受到,它只有初生的灵智。或许正是由于它还幼小,所以才会找上曾经接触过其他世界意识的易申。 易申有些犹豫。 那团虚影感受到了她态度的软化,再次凝聚成一团,在她面前的床单上打滚。 易申嘆了口气,向它伸出双手。 她现在的这副躯体,是被人有目的地培育出来的。这是个大案。 然而审理至今,他们只知道楼歌云是幕后主使之一,他们甚至不知道为她提供资金、提供设备的到底是谁。 也或许楼歌云并不是主使,而也只是主使手中的一枚棋子。 而他们这一方的调查,如今被一堵绘满邪修法阵的石壁拦住了。 这方世界里的修者都太过正派,正如科尔斯特所说,正派的玄门,在教导弟子的时候,甚至没有教给他们应对邪修的手段。 所以易申接受世界意识的邀请,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除此之外,她很难找到快速揪出幕后主使、破坏他们阴谋的方法。 世界意识包裹住易申的双手,迅速没入她的体内。 易申的眼前空白了一瞬,但随即恢復正常。 她看着窗外的夜景,长长地嘆了口气,起身离开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科尔斯特提着一盏煤油灯,站在那里等她。 「这灯不太容易找吧?」易申笑着问道。 科尔斯特「嘘」了一声。 「你这次的妈妈好热情,」往楼歌云的实验基地走去时,科尔斯特小声地抱怨道,「她在我的客房外面安排了好几个佣人,生怕我夜里需要什么东西,我瞒过他们出来真不容易。」 易申知道他在开玩笑,便只笑笑没说话。她没有问科尔斯特为什么会知道她要出来。 她不是也有很多秘密吗? 他们很快到达目的地。 实验基地的外面依旧拉着警戒线,他们绕到后山上的污水处理站外。 科尔斯特把灯放在易申手里,从背包里翻出防护服,开始往自己的身上套,一边套还一边问易申需不需要。 易申婉言谢绝。 两人一路向下走,停在那面石壁之前。 科尔斯特仰头看着石壁上的花纹感慨道:「他们一定很有钱。」 易申点点头:「要不是这东西邪门,我都想把金粉抠下来带走。」 科尔斯特:「……这倒也不至于吧?」 他后退一步,把场地留给易申发挥。 在世界权柄的作弊下,石壁的正中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痕,随即这道裂痕悄无声息地向两边扩散。 石壁上迅速地出现一条可供两人通过的通道。 一股凛冽的寒意从里面涌出,让两个有修为在身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两人对视一眼,向里面走去。 石壁的另一侧,夜间的黑暗似乎都浓郁了许多。科尔斯特带来的煤油灯本来能照亮一两米的距离,但越过石壁之后,却只能照亮他们脚下的一点点地方。 「你冷吗?我有点冷。」科尔斯特可怜兮兮地说。 易申纳闷:「你比我多穿了一层防护服怎么还会冷?你身体这么虚?」 科尔斯特矢口否认:「怎么会?没有的事,我身体很好的。」 易申想了想,手在虚空之中一划,她手中便出现一个杯子。 杯子里还有大半杯热气腾腾的水。 「冷就喝点热水吧。」易申把水递了过去。 科尔斯特:???? 石壁这一侧仍然是黑漆漆的通道,两人顺着通道继续走了十来分钟。 「前面有东西。」易申轻声说道。 科尔斯特真诚地说道:「你不用怕,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易申看他一眼。 黑暗之中,科尔斯特没看到她的表情,但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疑惑。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是说前面的东西有点邪门,你不要被吓到。」 科尔斯特:「……」他怎么可能会被吓到?!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易申就补了一刀:「毕竟你身体虚弱,这种温度都觉得冷。」 科尔斯特:「……」救命,心上人太直女了怎么办?他以前单听说过女孩子撒娇说手冷,直男朋友只会让她喝热水的段子。 为什么到了他和易申这里,就全都反过来了? 科尔斯特悲伤地想着这些,思绪就难免跑偏了一些。等他回过神来,易申已经让这片空间里亮起数盏明亮的灯。 灯光将这片开着冷气的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昼。 但科尔斯特的脸色,几乎与雪白的石壁一样惨白。 「我的上帝……」他喃喃地说,「楼歌云她到底想做什么?」 易申让灯光飘向更远的地方。 然后她没忍住,说了句脏话。 第80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10后辈当然是有男…… 易申与科尔斯特两人站在通道的尽头,他们前方是宽阔的石室,两侧与头顶脚下的石壁都光滑而洁净,在白亮的灯光照耀下,竟然显现出一丝庄严与圣洁。 第243页 然而石壁上玻璃柜中的东西,却只能让人不寒而慄。 玻璃柜约有一人多高,柜外有锁,里面放着一个个透明的罐子,罐中漂浮着一团团灰白色的东西。 易申挥手让一团灯光靠近距离她最近的一个柜子。 灯光照亮罐子下的一枚标籤。 「实验体021」 科尔斯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毛巾,覆在口鼻之上,他看着易申淡定的模样,羡慕地说道:「你没有鼻炎,真好。」 易申:「……你都修道了,还有鼻炎?」 科尔斯特语气遗憾:「我有什么办法?」 易申便拿了个防毒面具给他。 科尔斯特有点愣神。 他接过防毒面具,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你在以前世界的东西,能带到这里来?」 易申就看他:「傻孩子,怎么可能呢?」 科尔斯特满头雾水,但没有再问,只是把防毒面具戴上。 他终于可以正常唿吸了。 虽然这里福马林的气味很淡很淡,但是修道之人五感十分敏锐,他在通道的后半段已经开始唿吸困难了。 易申一个个柜子地看过去。 每个透明罐子的下方,都有标註编号的标籤。这编号越往里面走,数字就越大,但并不连续,到第十个柜子的时候,编号已经排到了一千多。 科尔斯特闷闷的声音从防毒面具里面传出来:「这是人类的吗?我是说,会不会是其他灵长动物的?」 易申摇头:「不,都是人类的。」 科尔斯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易申停住脚步看他画完那个十字,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现在算是道家的弟子吧,你这样真的可以吗?」 科尔斯特连忙说道:「习惯动作,习惯而已。」 易申眨眨眼,没继续问下去。 她现在是这方世界权柄的掌控者,她可以确定,在这一方世界之中,没有任何神明的存在。 但是在其他的世界,她就不能确定了。 这间石室之内共有六十七个完整的人脑标本。 易申仍然淡定,但是她能听到,科尔斯特又开始低声地祷告了。 ——别问,问肯定还是习惯动作。 她将意识探入下一间石室,「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对科尔斯特说:「要不你不要往前走了,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科尔斯特嘴硬道:「不行……绅士不可以让心爱的女子挡在自己面前!」 易申下意识地忽略了他对自己的描述,想了想又说:「那你上去找人吧,这里的东西,咱们也不能自行处理,总要官方出面的。」 科尔斯特犹犹豫豫地问:「你真的不会出事?」 易申差点当场翻个白眼给他看。 把科尔斯特支走之后,易申打开下一扇石门,走入第二间石室。 她觉得如果科尔斯特到这里,说不定会晕过去——不是她不相信科尔斯特的胆量,而是她不相信对方的信仰。 而且多一个人在身边,有些事情坐起来也不方便。 她现在一个人往里面走,速度就快了很多。 第二间石室之中,摆放着许多易申不认识材料的柜子。 以她现在所拥有的权柄,她不需要打开那些柜子,便能知道里面是什么。 柜子里存放着液氮,液氮之中…… 保存着一具具外观完整的人类尸体,大部分都是孩童,其中有几个,甚至是婴儿。 易申的意识在各个柜子上面扫过去,她很快便发现了异常——这些尸体都缺少了某个或者某些器官,而且最里面两罐液氮之中的尸体,易申还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在那两罐液氮旁边站了许久,将里面之人的面容细细地辨认一番。 然而她还是没想起来。 易申不想在这里耽误太久。科尔斯特上去找人,很快就能回来,她想在其他人到来之前,把这里全部查看一番。 她心里始终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危机感。 然而易申分辨不出危机来自何方。 第三间石室之中,仍然是保存在液氮里的尸体。 ——不,或许,不是尸体? 易申快速探查一番,本已打算继续往里面走,但在她准备打开下一扇门的时候,却察觉到,角落里一罐液氮之中,那具「尸体」上,有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缓缓地波动了一下。 那股气息非常微弱,微弱到易申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随后,另外的几具「尸体」上,也有一丝丝轻微的生命气息流过。 易申皱了皱眉。她知道液氮可以保存细胞,并且用特定的方法,可以在细胞取出之后恢復活性。用这种方法甚至还可以保存一些组织或者器官。 但是至今为止,这项技术似乎并没有成功应用在人体上。 也就是说,还没有人在被液氮冷冻之后復甦,然后恢復生命体徵。 她走到那几个液氮罐子旁边,再次探查进去。 这些人确实还「活着」。 易申还能够感知到,他们在「生前」,似乎有着很严重的疾病。 她若有所思地走向下一个房间。 这是地底的最后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很多大型的医疗设备。在正中的一张病床上,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 第244页 他的身上插满各种不同的罐子。易申检查过周围的设备之后得出结论—— 如果没有这些设备,以及缓慢注入他体内的药物,这个「人」的心跳立刻便会停止。 而在这个房间的四周,同样摆放着数个液氮罐子。 易申探查过去,发现这些罐子之中保存的「尸体」,与病床上这个人,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 只是「尸体」的年龄不尽相同,从十几岁的少年,到三十几岁的青年都有——其中还有一个鬚髮花白,已经是个暮年的老人。 不过也只有这一个老人,剩下的「尸体」,没有任何一个是超过四十岁的。 易申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她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虽然这里距离地面很远,上面还有铅板覆盖,正常的手机信号根本无法到达这里,但是…… 谁让她现在是半个世界之主呢? 她从列表里翻出德鑫道长,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你有楼歌云爱人的照片吗?」没等对面说话,易申便问道,「各种年龄段的我都要。」 德鑫道长:「……易道友,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易申说道:「你不乐意告诉我就算了,反正我也有其他方法知道。」 德鑫道长想起小师叔对易道友的态度,连忙改口:「易道友稍等,我马上给你发过去。」 三分钟之后,德鑫道长发了三张照片过来。 一张十几岁,两张二三十岁。 德鑫道长还发来消息:「易道友见谅,余星渊在多年之前就失踪了,后来我没有听说过他的下落,如果易道友需要,我在找其他人打听一下。」 易申没有回覆他。 这三张照片上的人,与周围罐子里的「尸体」,还有病床上的这个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易申甚至走到病床边,把其中一张照片,与病床上的人进行比对。 这样一对比,易申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照片上的人,左侧眉下有一颗小小的痣。病床上的人,虽然也有一颗痣,但是位置和大小都不相同。 而房间角落里,最大的那个液氮罐子里,保存的那个鬚髮花白的「尸体」…… 那人眉下的小痣,与照片上的如出一辙。 易申没忍住,又骂了句脏话。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下去,快步向外面走去。她召唤出的光团跟随着她的脚步,始终漂浮在她的身周。 回到第一间石室之后,易申忽然鬼使神差地望向玻璃柜子。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在玻璃上映出清晰的人像。 易申不禁停住了脚步。 她返回第二间石室,走到她之前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液氮罐子旁边。 易申再次用意识查探进去。 ——没错,就是这张脸。 这两具「尸体」的脸,与她现在这副身体的脸,是一样的,只不过……其中一个,还是个大约八九岁的孩子。 * 科尔斯特很快叫来了警方和玄门的人。 没有人追究他为什么半夜三更去密室探险,甚至所有人对此都是理所应当的态度。 众人穿过幽长的通道,到达石室之中的时候,易申还在那两个液氮罐子旁边发呆。 德鑫道长大概是从睡梦之中被叫醒的,他到的时候还在打哈欠。 看到易申站在那里发呆,他惊讶地问道:「易道友也在这里——啊我知道了,一定是道友解开的阵法!」 易申有点没精打采的。她拉起两位道长,直接领他们去最里面的那一间石室。 「卧槽卧槽!」两个道长只看一眼床上的人,便非常不文雅地爆了粗口。 「余星渊?!怎么是他?!」智明道长已经惊得快傻掉了,德鑫道长却脱口说出了余星渊的名字。 智明道长回过神来,有些诧异:「你居然还记得他叫什么?」 德鑫道长尴尬地笑笑:「我不记得,我是刚刚在相册里面翻照片的时候看到备註,才想起来的。」 智明道长:「……」对不起,他没听懂。 警方决定连夜提审楼歌云。 楼歌云比她刚被抓的时候憔悴了许多。其他人或许觉得,她是因为事情败露,对未来失去,在看守所里又没有好好保养才会如此。 但易申知道,这或许是原因之一,但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因为在见到楼歌云的时候,易申脑中的世界意识突然瑟缩了一下。 楼歌云也抬起头,惊骇欲绝地看向易申。 「是你?!!」楼歌云长着一张美丽的面庞,据德鑫道长他们说,这人的实际年龄,应该是八十几岁,但是岁月在她的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楼歌云虽然註定无法恢復自由,但是她的姿态依旧非常优雅。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她又恢復了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姿态。 玄门的一个工作人员将楼歌云的双手锁在椅子上,又用锁链将楼歌云的双脚固定在地上——锁链是玄门特制的,普通的锁,根本无法禁锢像楼歌云这样修为的人。 他的动作有些大,锁链在楼歌云的脚踝上砸了一下。楼歌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易申。 第245页 「后生可畏。」楼歌云的声音非常悦耳,如同夏日清晨窗前鸟儿的啼鸣。 房间里的几个普通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不禁望向她,一阵失神。直到旁边玄门的人低声提醒他们,他们才恢復神智,一个个脸色剧变。 而玄门的人都知道楼歌云是个什么货色,德鑫道长连眼皮都没抬。 「我们找到你藏余星渊的地方了。」德鑫道长说。虽然在场的玄门中人,他不是辈分最高的一个,也不是修为最强的一个,但是他是玄门在官方下设部门的负责人之一,擅长各种法律法规,所以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他最先开口。 楼歌云的脸色变了几变,然后淡淡地笑了。 「那又怎么样?」她低声说道,「他的生命体徵都在,你们难道会让他死?」她面带嘲讽,「德鑫道长,你有权利杀死一个有生命的人类个体吗?他没有犯罪的歷史,伦理委员会不会放任这件事。」 「你还知道伦理委员会啊。」德鑫道长脸色难看。作为京市伦理委员会的委员,他生平最见不得这种践踏生命尊严、违背伦理底线的作为。 「你地下室里的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需要我提醒你吗?」 楼歌云冷笑一声,扬起下巴看向易申:「你不如问她——一个克隆体,她也应该是你们严查的对象呢?」 德鑫道长的眉毛就跳了跳。 他正准备斥责楼歌云几句,易申却冷不丁地开口:「楼道友,你是怎么把y染色体敲掉的?你说我是克隆体,但是你这副身躯……」易申的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楼歌云。 「……难道不也是克隆体吗?」 楼歌云脸上的冷笑顿时僵了一僵。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果然是你。」楼歌云咬牙切齿地咒骂道,「为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做到?我做过多少努力,吃过多少苦头,为什么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拿走我的东西?」 易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办法呢,是它主动找上的我,我不好意思拒绝呢。」 楼歌云似乎想要站起身。 但锁链之上闪过几道流光,她的身子只略微动了动,便瘫回了椅子里。 她狠狠地瞪着易申,口中冒出一串脏话。 易申赶紧掏出小本本:「楼道友,说慢点——这句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可以吗?……哦这句不错,我要记下来,以后骂人的时候用得到。」 德鑫道长:??? 楼歌云:???? 楼歌云虽然被搜出罪证,但是她非常不配合。 离开提审室之后,德鑫道长压低声音问易申:「易道友,你刚才说她『也』是克隆体,这是怎么回事?」 科尔斯特也好奇地把耳朵伸过来:「她不是切了才变得女人吗?」 易申:「……不是。」 楼歌云比把自己切了更加丧心病狂。 她把自己体细胞里的y染色体敲除掉,然后不知从哪里搞了条x染色体加进去,用这个体细胞核,给自己克隆了一个女性的身体。 「那她的脑子呢?」智明道长匪夷所思地说,「她把脑子也换掉了?」 易申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 智明道长大概不太了解生物学的知识。 ——看,德鑫道长已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最里面那房间的『余星渊』,我看着也不太顺眼,好像和我以前见的不一样。她该不会是……」作为一个德高望重见多识广的道长,德鑫的脸上甚至现出几分惊恐:「不是吧,她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易申看着他,沉痛地点点头:「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 科尔斯特和智明道长同时露出茫然的神色。 德鑫道长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忍着噁心开口:「她把克隆体养到合适的年龄,将『他们』的大脑摘除,然后把『自己』的大脑移植进去,以此改变身体,『重获生命』。」 智明道长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这个过程。 「卧槽!」他失口说出今天第二句脏话。 「这难道不是杀人吗?」德鑫道长也难以置信地说,「即使复制人是不符合法律的存在,但是他们一旦已经成为个体,就和其他正常繁育的人类一样,享有完整的生命权,摘除他们的大脑……这难道不是谋杀?」 易申嘆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无论是她原本的世界,还是现在这个充满丧心病狂的人的世界,各个国家都是禁止进行生殖性克隆研究的,也就是说,复制人是本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 所以当然也没有相关的法律,限制或者保证复制人的各种权利。 德鑫道长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众人说他要去泡个温泉。 「只有滚烫的水才能给我的心灵带来一丝丝温暖。」他说道。 智明道长叫道:「我也去!这里太冷了,冻死我了!」 两人落荒而逃。科尔斯特望着他们的背影,神情忽然变得羞涩起来。 「你要不要去?」他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的。」 易申纳闷地看他一眼:「我又不冷,我也没有洁癖,我泡什么温泉?倒是你可以去泡一泡,我觉得你身上有福马林的气味。」 科尔斯特大惊失色,他把袖子举到眼前嗅了嗅,短促地尖叫一声,也落荒而逃。 第246页 易申摇头嘆息:「有洁癖的人,真可怜啊!」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回去就可以马上补觉,不像他,还得洗个澡哈哈哈哈!」 玄门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他一向知道周科前辈的威名,现在知道易道友是周科前辈平辈相交的牛人,自然对易申也充满敬畏。 他犹豫好一阵,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易道友,周科前辈真正想泡的,似乎并不是温泉…… 不过他转念一想,便决定什么都不说。 ——开什么玩笑?大佬之间的关系,是他一个小辈可以置喙的吗? 要不要命了? 易申回到陈卿卿的别墅。天亮的时候,她发消息告诉陈卿卿,她和科尔斯特出去晨练了。 陈卿卿看到只有她一个人回来,略有些失望。 「周道长呢?」陈卿卿问道。 易申随口答道:「他有点洁癖,晨练出了汗,去泡温泉了。」 陈卿卿便说:「温泉?咱家好几处别墅有温泉呢,哎呀,要是我知道周道长想泡温泉,我就给他安排地方了。」 易申:「……他和智明德鑫两位道长一起找的地方。」 陈卿卿大惊失色:「什么?他们三个一起?」 易申:? 陈卿卿犹豫良久,凑到易申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阿申,你给我句准话,你知不知道周道长那天说的,会叫他『科前辈』的故人,到底是男是女?」 易申不假思索地答道:「有男有女啊!」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科尔斯特说的应该是仙侠世界里的事儿。当时苍溟宗所有人、甚至整片大陆上绝大多数的人,见了科尔斯特都得老老实实叫一声「科前辈」,当然是有男有女的啊! 陈卿卿震惊地看着易申,然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易申:??? 为什么知道科尔斯特的后辈有男有女之后,陈卿卿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易申忍不住追上去,对陈卿卿说:「陈妈妈,你不要对性别有偏见呀!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啦!」 陈卿卿流下悲伤的泪水:「我就是怕他对男女都一样啊!」 易申:……?? 第81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11杀人诛心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易申看着满脸悲痛的陈卿卿,脑子里充满了问号。 「陈妈妈?」易申问道,「您到底怎么了?」 陈卿卿强忍「我乖女怎么被个男女不忌的混蛋看上了要不是我打不过,我一定要打死他」的悲痛,拍拍易申的肩膀:「阿申,妈妈以后会给你找个好的,保证比你爸爸漂亮,不会影响以后孩子的颜值。」 易申:「……」对不起,她还没有准备好生孩子。 ——而且,她现在这副身体,好像是复制人吧? 为了科学界的纯净,为了人类这个种族的稳定性,易申觉得她不生孩子,是对全人类的尊重呢! 不过这个理由暂时没办法对陈卿卿说。 「陈妈妈,我还小呢。」易申说道,「我大学都没毕业呢。」 说到大学,陈卿卿脸色忽然变了变:「等等阿申,现在快到元旦了,你是不是要到考试周了?你缺了这么久的课,不会挂科吧?」 易申安慰她道:「没关系的陈妈妈,德鑫道长已经同意我在玄门下属部门挂职了,这个部门可以开具证明,说明我是特殊人才,让学校单独给我安排补考的。」 陈卿卿纳闷:「他们就不能直接给你发个文凭吗?」 易申忽然有点想挠头。 陈卿卿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她记得在最初见面的时候,陈卿卿是坚持总裁外出也要请假的人。 现在居然想让德鑫道长干预学位证的颁布工作? 这不科学啊! 易申便继续安慰她:「陈妈妈,就算我没拿到学位证,玄门也不会拒收我的,在他们的部门工作,不需要普通学校的学位证,我以后要去他们的门派里进修,拿到玄门的出师证明,这个出师证明与学士学位证书,在进入官方机构的时候,是等同的。」 陈卿卿这才略微放心。 她默默地点点头,准备离开。但随即她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乖女,你去他们的门派里进修……不会是去周道长所在的门派吧?」 易申摊手:「我也不知道。」 陈卿卿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千万不要去周道长的门派!」 于是科尔斯特在泡完温泉,确定身上的福马林气味全部散尽,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再次来到陈家时,就发现陈卿卿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科尔斯特感到头秃。 「美丽的陈女士,」他觉得陈卿卿大概是对他半夜和她女儿出去闲逛感到不满,绞尽脑汁地寻找理由,「其实我和阿申夜里出去,是接到德鑫的通知,有正事要办的……」 陈卿卿看向易申:「你不是说你们出去晨练吗?原来是半夜就出去的吗?」 易申抬头望天。 科尔斯特:「……」天啊易申这个不靠谱的女人,她怎么不早告诉我,她对陈妈妈撒了谎? 科尔斯特试图描补:「对,没错,到了早上我们办完了正事,阿申就和我一起去晨练了。」 陈卿卿目光如炬:「然后呢?」 科尔斯特不知为什么,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势大幅度减弱。 第247页 他又往易申那边瞟了一眼,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提示。 然而易申依旧在望天。 科尔斯特小心翼翼地说:「晨练之后我的衣服脏了,所以我就去泡了个温泉,缓解疲劳……」 陈卿卿忍了又忍却没忍住,阴阳怪气地说:「和谁一起去的?」 科尔斯特:???? 他纳闷地回答:「我自己去的啊。」 陈卿卿发出一声看破一切的冷笑。 易申感觉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她总觉得陈卿卿今天对科尔斯特多了几分敌意。她决定睡觉遁。 易申打个哈欠,讪笑道:「陈妈妈,我困啦,我去补觉。」说着赶紧起身熘上了楼。 陈卿卿「哼」了一声,也起身离开了。 科尔斯特:???? 如果他做错了什么,请让奥罗拉女神和她的妈妈直接打他一顿,而不是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让他来猜测女人的心思。 科尔斯特茫然地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回他的客房去了。 不过易申这一觉也没睡多久。 她倒是想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早上。虽然她现在有点修为在身,即使三天不睡,也不需要补觉。 但是…… 她就是想多睡一会儿,有错吗? 然而她只睡了大半个白天,还没到傍晚,她就被电话吵醒了。 易申忍着起床气,看一眼那个陌生的号码,接了起来:「谁?」 「是我,楼歌云。」一个易申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起来有些失真,并没有她早上听到的那样悦耳。 「咦,你在看守所还能给陌生人打电话?」易申纳闷,「你就算有机会打电话,也应该打给家人吧,打给我算怎么回事?」 楼歌云:「……」这小丫头的嘴怎么这么损? 她不禁开始反省自己。她会不会是因为太过谦和有礼,所以世界意志才拼了命从她手里逃脱,最后才被这个小丫头捡了便宜? 易申十几秒没听到对面说话,提醒道:「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挂了。」 楼歌云这才回过神来。她淡淡地说:「我要见你一面。」 对面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然后德鑫道长的声音传了过来:「易道友,楼歌云要求再见你一次,说如果我们不让她见你,她不会交代事情的。」 易申「哦」了一声。随即反问:「那么她有没有说,如果你们让她见我,她就会交代事情?」 德鑫道长:???? 他愣了几秒钟,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易道友,这两句话有什么差别吗?」 这次轮到易申满头问号了。 她小心地问道:「德鑫道长,您是不是没上过高中?」 德鑫道长差点被噎死:「……我进玄门的时候,没有高中这回事,那时候我们是考秀才的,没有中学。」 易申嘆了口气。 她不想给德鑫道长解释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的区别,也不想给他讲述逆否命题这些道理。 她只想知道:如果德鑫道长这种在玄门里面地位很高的人都没有读过高中的话…… 玄门开出的出师证明,真的能有和学士学位证书等同的效力吗? 易申怀着满腔的疑虑,把科尔斯特从床上拖起来,拖去了楼歌云被暂时关押的地方。 科尔斯特开始以为易申终于被他的真诚感动,决定和他约会试试看了。 但发现他们去的方向是看守所之后…… 他不禁有些沮丧。 身周的粉红色泡泡碎了一地。 智明德鑫两位道长,还有另外几个玄门的人,在看守所里等易申。 那几个人一看就是比这两位道长地位还高的。 因为易申到的时候,几个人坐着,而智明德鑫两位道长在他们身后站着。 其中一个人显然是想与科尔斯特打招唿的。但一声「周道友」还没叫完,他已经被易申吸引了注意力。 「小友好生了得!!」他顿时将科尔斯特抛在一旁,满眼放光地起身向易申走来。易申伸出右手,那人握住易申的手,使劲地晃。 「我都几百年没见过小友这样的人才了?」那人目光发亮,恨不得当场就把易申拐回去做关门弟子。 科尔斯特阴沉着脸,过去把易申的手从他手里解脱出来:「高和风,易道友是我平辈相交的人,你想好辈分再说话。」 和风道长艰难地将目光从易申的脸上移开,看向科尔斯特,皱起眉头道:「周道友,易道友天纵奇才,怎能没有个好老师带着?」 科尔斯特道:「不劳你费心,你要是觉得我教不好,我可以替我师父收徒。」 和风道长遗憾地嘆了口气,沮丧地坐了回去,不再看这边了。似乎多看一眼,都会加重他的遗憾。 另一个道长也过来握了握易申的手,低声说道:「易道友莫要见怪,和风他……咳咳,他看谁都想抢回去做弟子,但是他每次看上的好苗子,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他这么多年一个弟子也没收成。不过只要道友拒绝一次,他就不会再提了,其实他没什么坏心的。」 易申表示她一点也不介意。 反正和风道长估计也打不过她。 几个道长向两人讲了楼歌云现在的态度。 在「余星渊」的身体被正规医院接手之后,楼歌云的情绪就不太对。 第248页 其实玄门和警方选择的医院,条件并不比楼歌云那里差。虽然楼歌云的设备都是花大价钱买的,甚至还有她资助的科研机构研究出的先进仪器。 但是余星渊多年以前,在玄门之中的地位也不低。这次这个案子又是上面交代要彻底清查的大案,所以无论是玄门,还是警方,给「余星渊」安排的医院,都是京市条件最好的。 然而楼歌云担心的,并不是「余星渊」会死。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只要家属不放弃,几乎所有的人,用仪器、用药物,都可以维持住生命体徵。 所以「余星渊」并不会死。 但是楼歌云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个。 她想要余星渊活过来。 在正规的医疗机构里面,他们最多可以让他的血液继续流转,但是更多的,就不可能有了。 他们不可能继续为他培育更合适的身体,即使楼歌云能够培育出来…… 但是楼歌云再不愿意承认,她也很清楚,她培育出的所谓「躯壳」,事实上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她将他们的大脑摘除,将余星渊的大脑移植进去,然后,原来「躯壳」之中的大脑,便会被她制成标本,收藏在她在地下的实验室里。 ——那是和「余星渊」有着一模一样的基因,流着一模一样血液的躯壳,所以那些大脑,对她来说,也有着一点点特殊的意义。 然而现在,「余星渊」的躯壳被送进了医院。 他再也不可能接受下一次脑移植手术了。 楼歌云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仿佛老了几十岁。 「他们是愿意的。」楼歌云再次被用特殊的锁链锁住,只是这一次,她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量,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她看到玄门的众人进来,对着他们喃喃地说道。 「他们的出生,就是为了星渊,如果我不是为了星渊,他们根本没有拥有一次生命的机会。我给了他们十余年乃至二十余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们也愿意为了优渥的生活条件,献出他们的身体。」 「手术之前,他们是签过知情同意书的,我没有强迫他们,他们明明是心甘情愿的……」 德鑫道长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话:「人没有权利卖出自己的器官,更没有权利卖出自己的生命。生命是不可以用金钱去衡量的,你的行为违反了法律,也触犯了道德的底线。」 楼歌云似乎回过神来,她看着德鑫,微微冷笑起来:「法律?道德?如果法律和道德有用,当年星渊为什么会死?」 她美丽的面庞一阵扭曲:「法律和道德没有保护星渊,那么我又为什么要为了它们,放弃我好不容易为星渊找到的一线生机?」 德鑫道长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余星渊当年死得很惨。 玄门里年龄稍大的人都听说过他的事情。 「这也不是你残害其他生命的理由。」德鑫道长说道。但是他的底气不怎么足,话说出来就不太有说服力。 楼歌云冷笑不语。 易申咳嗽一下,问道:「楼道长,你说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楼歌云刚张开嘴,易申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断她将要出口的话:「我听德鑫道长说,如果我不来,你就不会说出真相?那么我来了,你会说出真相吗?」 她笑得很甜美,甚至还带着一丝羞涩:「楼道长,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希望我们签一份协议,请你保证我与你交心而谈之后,你会认认真真地说出所有真相。」 楼歌云咬了咬牙,又冷笑出声:「签协议?你以为一份协议有什么用?到时候我不说,难道你拿我有什么办法?」 易申闻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目光里也一分分地带上冷意:「楼道长既然知道签字也没有什么用,那么为什么,你认为你可以凭着一个签名,理所当然地夺取他人的性命呢?」 楼歌云发现自己被易申绕进去了。她索性微闭上眼睛,往椅背上一靠,做出一副不合作的样子,也不再说话了。 易申摇摇头,似是感慨,又似是提醒楼歌云:「有的人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还以为只要她不说,别人就不知道——其实她坦不坦白,对我们根本没有影响的嘛,只是可以为她自己争取减刑罢了。」 楼歌云依旧不为所动。 易申便转身走出了提审室。 德鑫道长快步跟上来,压低声音问道:「易道友,听你刚才的话,你似乎有办法?」 易申便要求他找个可以隔绝一切窥探的房间出来。 德鑫道长便领着易申去了地下三层的一个房间。 「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通讯的电子设备,」德鑫道长打开房间里的灯,让易申和科尔斯特进去。 他看看科尔斯特:「……小师叔,你怎么跟来了?」 科尔斯特觉得莫名其妙:「我不能来吗?」他盯着易申:「阿申,我不能来吗?」 易申:「……」你能不能来你问我做什么?你问德鑫道长啊!我要说的事情是不是机密,是德鑫道长说了算的,我又不在官方任职,你问我有用吗? 于是易申把皮球踢回给了德鑫道长。 德鑫道长犹豫好一会儿,才决定不把小师叔赶走。 小师叔对华国的爱是真挚而深沉的。 第249页 听师父说,当年华国这片土地上战乱四起、玄门遭到敌对势力围剿被迫封闭门派之时,小师叔拼着被逐出师门身死道消的风险,入世救了好多人,据说差点死在东瀛人的炮火之中。 ……所以现在即使小师叔旁听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吧? 德鑫道长关闭房间的几层门,检测房间里的信号屏蔽设备,又检测了一遍玄门手段的检测手段,确认无误之后,才坐到两人对面。 易申一开口就是王炸: 「我可以让余星渊復活。」 德鑫道长手一哆嗦,茶壶滚到地上,厚厚的地毯上顿时被浸湿一片。 「什什什么?」他磕磕巴巴地问道,「易道友,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看,随后才想起来,这里是保密的地方,除了他们三个人,谁也不会知道这里的谈话内容,这才稍稍放心。 「易道友,」德鑫道长捂着胸口说,「这话千万不要和别人说,我是相信道友的,但是别人听了,怕是会将道友当成邪修。」 易申想了想,便补充道:「……也不能完全復活,就是让他的意识在他的身体里面恢復一会儿,你可以理解成招魂。」 德鑫道长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可是道友,星渊道长已经魂飞魄散,形神俱灭,死得不能再死了啊。」 易申没想到余星渊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真不知道他当年和楼歌云,到底有怎样的经歷。 不过形神俱灭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大事。 但是对世界意识来说,也就是…… 和移山填海同一个难度吧。 而且又不是真让他彻底復活,虽然易申有着世界权柄,做到这点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觉得没有必要。 人死了就是死了,要不是觉得让余星渊活一下,对打击楼歌云来说一定会有出众的效果,易申连让他活一下都不会做的。 易申斟酌着用词:「那就先不说这个。楼歌云背后的人来头很大,我觉得你不一定有权限做出逮捕他的决定。」 德鑫道长纳闷:「还有玄门和警方联手也对付不了的人?那我倒真想听听。」 易申看他一眼,说出了一串名字。 不多,也就几十个。 但是从第一个名字出口,德鑫道长的脸色就变了。 听到第五个,他已经冷汗涔涔。 等到最后一个说完,德鑫道长已经换了三块擦汗的手帕。 「易道友没开玩笑?」他难以置信地问,「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易申反问:「换成是你呢?如果你权势和金钱都有了,这时候有人对你说,只要你给她对你来说只是一点点的钱,只要你为她提供一点点保护,你就有长生不老的机会,你会不动心?」 德鑫道长掏出第四块手帕。 不过他一边擦汗,一边还是很欣慰地说:「好在全是外国佬,哈哈,咱们华国没有人吃她这一套。」他说着,脸上甚至添了几分骄傲:「这就是我们华国的人!他们才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践踏道德与法律!」 易申点点头。这倒没错。 她至今为止见到过的华国人,比如陈卿卿,比如杨女士,她们的生意做遍全世界,但她们不会想办法偷一分钱的税。 可以想见,培养出这样遵纪守法商人的国家,会有着怎样和谐的大氛围。 易申看着德鑫道长用笔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又问道:「你现在还确定,你有办法清查这些人吗?」 「作为官方人员,我没有跨国执法的权力。但是作为玄门中人,」德鑫道长更加自豪了,「我可以向门派申请,清查玄门在国外的驻地。」 易申便放心了:「那就交给你了。」 德鑫道长收起这份註定会让全世界为之震动的名单,犹豫几次,终于还是小心地问道:「易道友,您是怎么得到这份名单的?」他看到科尔斯特瞬间阴沉的脸色,连忙补充道:「我不是不相信道友,只是……」 易申表示理解。 「即使我不提供这份名单,」她说道,「道长迟早也会知道的。」 看到德鑫道长迷惑的神清,易申提醒他:「楼歌云在地下实验室存放的克隆体,他们的原身份并不难追查。楼歌云可以培育这些克隆体,至少说明她接触过这些人,并从他们的身上得到过活细胞。查到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德鑫道长终于完全放心。 他相信易申——德鑫道长并不是个容易轻信他人的人,但易申身上似乎带着一股不容怀疑的力量,使得德鑫完全不想怀疑她的话。 他只是担心没办法向上级解释这份名单的来源。 现在知道通过克隆体的身份,也可以追查到,德鑫道长就完全放心了。他将易申两人送回地面,就匆匆地去找上级,决定把上级也拉到地下三层去,他们需要在无人可以监控的地方开个小会,以此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易申目送着德鑫道长的背影,看着他连电梯都等不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楼梯间,忍不住笑了笑。 「现在,是时候去告诉楼歌云,她原本可以有另一种可能了。」易申说道。 科尔斯特在心里为楼歌云点了根蜡。 杀人诛心,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第82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12有趣的灵魂万里…… 第250页 余星渊已经「死」了很多年。 他死得很不体面,也很不光彩。 那是个特殊的年代。所有人似乎都脱去了人性,将心底最深处的恶念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家不成家,亲人也不再是亲人。 但是玄门还在。 那时余星渊所在的门派接到附近村庄的求救,说是村子后面的山上,出现了一只伤人的野兽。他们来不及向军队或者警方求助,村里的老者便来向曾经庇佑他们上百年的门派求援。 余星渊当时掌管宗门外务。他接到求助的消息,当即下山,一路向村子赶去。 他出身于那个村庄,虽然时代变迁,亲人都已经老去,但是他对曾经的那一片故土,仍然有着深厚的感情。 然而他并不知道,有的时候,他诚心以待的人,未必会以诚心回报于他。 他被村民用毒箭射中。 在他进入深山,与那头伤人的勐兽殊死搏斗一天一夜之后。 在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却仍然欣慰于自己能够为家乡除掉一恶,保护一方百姓安全的时候。 受命前去请他的年轻人脸上带着虔诚的狂喜,对身后的村民们说道:「他已经没有抵抗之力,」 村民们蜂拥而上,割开他的伤口,将他的血放进碗里,放进盆里。 余星渊被毒药麻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村民的做为,感受着生命力从他的身体里一点点地流走。 村民们想要杀死他,因为有一群神秘的黑衣人来到村庄,用一百斤麦麸作为交换,向村民们买他的命。 余星渊被那群人带走的时候,仍然觉得非常滑稽。 一百斤麦麸。 若非荒年,这一点麦麸,连牲口都不会多看一眼。 就为了一百斤麦麸,他多次帮助的村民,他将之当做亲人的村民,将他出卖给了外国人。 ——没错,那群黑衣人来自邻国,一向垂涎于华国玄门的深厚功法,余星渊,只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余星渊在这之后遭遇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当玄门知道多名弟子失踪的消息,与邻国交涉,最终以武力威胁,却只迎回了那些人的尸骨。 他们只知道,余星渊在离开门派之前,外表尚是盛年,而他的尸体,却形似老翁。 楼歌云眼中布满阴翳,嘴边挂着冰冷的微笑,定定地看向易申:「他死了。他为了所谓的家、为了所谓的国,死得魂飞魄散,你们没有给过他公道,又凭什么不让我为他讨回?」 智明道长说道:「星渊道长为国而死,我们已经将他追认为烈士。」 楼歌云发出一阵悽厉的冷笑:「烈士?那有什么用?他的魂魄都没有了,就算你们四时祭奠,他连在天之灵都没有,连祭品都收不到,有什么用?」 智明道长摇头嘆息。 易申看看智明道长:「道长,让我与她单独聊一聊吧。」 智明道长看一眼楼歌云身上的锁链,犹豫一瞬,还是离开了。 易申在他离去之后,抬手便将提审室封闭起来。 楼歌云看着她的动作,脸上不屑,眼底却有着疯狂的嫉妒。 易申问道:「楼道长,你既曾经触及世界本源,便应当知道,权柄掌握者,有着怎样的能力吧?」 楼歌云冷笑不语。 易申又问:「楼道长能够触及这种层次,为何要误入歧途?」她抬手在虚空之中一划,一团晶莹的气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渐渐地凝聚。 楼歌云拧眉看去,随着那团气雾渐渐成形,她的神色变得慌张。 「你?!」她勐地抬头看向易申,却见易申又招了招手。 「不!」楼歌云脸色大变,她似乎想要抬起手,但她的手被锁链束缚,在她动作之时,锁链之上一片光芒掠过,她低低地痛唿一声。 眼见着那团气雾凝聚成人形,楼歌云弯腰将脸埋进肘间,不说话了。 气雾凝聚成一个年轻人的模样。 那人张口便说道:「老子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反覆无常的小人得逞的!」 易申:「……」虽然知道余星渊骂的人不是她,但她还是想揍他一顿呢。 余星渊骂骂咧咧许久,充分展现了他对某种国粹的丰富知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停下,狐疑地打量周围。 看到易申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显一亮:「在下云山宗星渊子,不知道友师承何人?」他很自来熟地套近乎,「我观道友年龄不大,世道无常,道友孑然一身,恐怕会遇恶人恶事,不妨来我云山宗暂住,我定然扫榻相迎,让道友宾至如归。」 易申:「……」 她随手抄起一个纸杯,往楼歌云身上扔去。 余星渊就站在她们两人中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易申的杯子是沖他去的。他面露惊诧,正准备说什么,便看到杯子穿过自己的身体,然后不知落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余星渊茫然地回头看去,便看到一个花容月貌的成熟小姐姐略有些狼狈地掸去身上的水迹,衣服都被水浸湿了一片。 余星渊心生怜惜:「道友为何不躲?」楼歌云一动之后,他才看到对方身上的锁链,拧起眉头道:「何人如此不知怜香惜玉,竟然如此对待道友?道友不妨告诉我,我云山宗最见不得这样苛待女修之人了!」 楼歌云:「……」心好累。 第251页 她虽然早知道这位师兄是个什么性子,也知道他一见漂亮女修就走不动路。但是她真的没想到,师兄在魂飞魄散又被权柄掌控者招了魂之后,还是这副德行。 「星渊师兄,」楼歌云只能有些麻木地说道,「我是你楼……师弟。」 余星渊倒吸一口冷气。 当然他现在只是魂体,他实际上什么也吸不进去。 余星渊下意识地倒退两步,睁大眼睛说:「楼师弟?」随即他勃然大怒道:「谁干的?谁敢如此对待我云山宗之人?!」他一边夹紧双腿,一边义愤填膺道:「是谁?是谁把你切了的?告诉师兄,师兄替你报仇!!」 易申:「……」 楼歌云:「……」 很可惜,余星渊死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克隆技术,那时候甚至连试管婴儿的技术都没有。 而且余星渊年少的时候,西方的科技还没有传入华国,他连最基础的生物学都没有学过,更别说克隆技术这种即使在现代,也算高端的东西了。 所以楼歌云给他解释了许久,余星渊依旧满头雾水。 「取出一块血肉,然后用它再造人身?」余星渊只听懂了这一部分内容,恍然大悟道:「我懂,就跟种土豆似的,把土豆切了埋进地里,到秋天就能收穫一大窝土豆了。」 本来看到他「恍然大悟」,已经开始欣慰的楼歌云:「……」 易申看不下去这两人的鸡同鸭讲,插话道:「余道友,这个操作和种土豆不一样。土豆若非成精,绝不可能有灵魂。但是用血肉培育出的每一具躯体,原本都是有灵魂在其中的,而楼道长所做的……」 她微笑着看楼歌云一眼,在对方「不,你不要告诉他」的呢喃之中,继续说道: 「她只留下那些躯体,然后将他们的灵魂拘禁——」 「不!!!」楼歌云勐然抬起头,目眦欲裂:「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没有,我没有!——他们没有灵魂,他们的躯体都是为了余师兄而生的,他们只是复制体,他们怎么可能有灵魂?」 易申嘆了口气:「楼道长,你既然觉得他们没有灵魂,又为什么要将他们的大脑取出来泡在福马林里面,又要将他们的灵魂禁锢在其中呢?既然你认为他们没有灵魂,你何必多此一举?你直接摘掉他们的脑子不就可以了吗?」 她摇摇头:「你是不是骗自己的时间太久,就以为可以骗过全世界的人?他们有没有灵魂不是你说了算的。」 楼歌云忽然笑了起来,她阴森森地望着易申:「你不也是复制人?你知道为了培育出你一个,有多少胚胎没有机会发育成形便死在培养基里面吗?按照你们的说法,桑葚胚的后期,细胞便已经分化——她们也是有做人的机会的,她们说不定也有灵魂呢,你还说我,你自己就很干净吗?你难道不是满身血孽?」 易申面不改色地指了指余星渊:「世界意识选择了我,我干不干净,你说了不算。」 楼歌云看向余星渊,又是一阵失神。 易申不想再和她废话,直接进入扎心环节:「楼道长,若你没有造下杀孽,说不定世界意识早已认你为代言人,那时莫说召回一个消散的灵魂,便是你要凭空捏造一个灵魂也是可以的。但是很可惜,你身上的血孽太多,世界意识嫌你脏呢。」 楼歌云的脸上,蓦地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余星渊依旧有些茫然:「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易申安慰他道:「没什么——有几个老朋友想见你,我们走吧。」易申与楼歌云都与世界意识有过接触,她们最后的一段交流,余星渊是听不到的,他只能听到一串杂乱的声音。 听说可以见到老朋友,余星渊兴高采烈地说:「好啊,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了。」 「余师兄——」一人一魂离开提审室时,身后传来楼歌云悲痛欲绝的叫声。 余星渊挠挠头问易申:「楼师弟为何如此悲痛?——切了他的人还没找到吗?玄门找个人这么困难吗?还是小鬼子从中作梗,又来捣乱不想交人?」 易申觉得余星渊这辈子都别想搞明白克隆技术,她敷衍道:「是她自己切的。」 余星渊大惊失色。 * 见到余星渊的魂体,智明道长先是愣了许久,然后两行老泪就流了出来:「星渊,我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你。」 余星渊的注意却没有放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一旁的电脑屏幕上。 「现在的电视机真高级哈?」余星渊过去伸手想摸,但手从屏幕上穿过,又遗憾地收了回来。 「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投胎?」他回头看向易申。 他现在虽然很多事情搞不明白,但是,他是被易申招魂回来的,这一点余星渊还是非常清楚的。 「星渊,你何必如此心急?」智明道长擦着眼泪说,「德鑫去开会了还没回来,还有咱们的……」 余星渊打断他的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爹我要投胎,其他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智明道长擦泪的手就僵住了。 半晌之后,他一跃而起,暴跳如雷:「余星渊!你个混帐东西又占老夫便宜!——我桃木剑呢?我今天就要驱鬼,我不把你打得魂飞魄散,我就是你孙子!」 余星渊抱头鼠窜:「没见过主动降一辈的!我要当你爹,你却要当我孙子,你不识数?我都魂飞魄散过一次了,我会怕你?」 第252页 易申头痛欲裂。 她闭上双眼,开始在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 楼歌云的案子牵扯出一大串幕后支持者。 早年她用各种天材地宝滋养着余星渊的尸身,让他不至于腐烂。后来克隆技术发展,她便心动了。 她先是重金聘请许多科研工作者,将这技术推进一些,然后便披上法袍,去世界各地忽悠富豪。 根据马洛斯需求理论,人在吃饱喝足之后,便会生出高层次的需求。 楼歌云盯上的又都是身体不太好的富豪,这些人手里有金山银山,却没有一副健康的躯体去享受。 于是在听了楼歌云「返老还童」、「自我存续」之类的计划之后,很多人怦然心动。 ——反正拿出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点点的钱,就可以有重获新生的可能性,他们为什么不试试呢? 即使失败,他们至少可以和东方的神秘玄门交好。 怀着各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楼歌云骗回来大笔的财物,建立了自己的秘密实验基地。 她也并不是完全欺骗那些人。 至少有一些人,已经移植了她培育出的器官。 当然,富豪们以为楼歌云掌握了比其他科学家更为先进的技术,可以使体细胞脱分化,并将其定向培养成所需的器官。 然而楼歌云只是培育了他们的复制人,然后…… 从人体上摘取器官。 有的复制人摘取器官之后还活着,像待宰的牲畜一般被豢养起来,等着富豪下一次需要器官的时候再行摘取。 而有的复制人…… 被摘取了心脏这种至关重要的器官,直接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她本来可以名垂青史的。」德鑫道长说道,「如果她换一个研究方向……或许她可以成为最出色的科学家。」然而她将救人的技术用来杀人,将救人的手术刀变成屠刀,她註定罪孽缠身,会用余生乃至今后的生生世世,用来偿还这一世的罪行。 易申查看从实验基地得到的资料说道:「噫,她还给好几个人培养出了『完美恋人』。」 「丧心病狂。」德鑫道长摇头嘆气。 余星渊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去投胎?」 德鑫道长:「……」他第一次知道,「急着去投胎」到底是什么场面了。 大概就是像星渊道长这样吧。 余星渊的魂体在人间停留了很久,才终于迫不及待地去投胎。 因为易申要留着他用来刺激楼歌云。 「道长,」易申不止一次严肃地告诫他,「是我辛辛苦苦地将道长破碎的魂魄召回,难道道长不可以帮我这个忙,在人间多逗留几日吗?」 余星渊只能擦擦嘴角的口水,躲避着科尔斯特要杀人一般的目光说:「唉,易道友也体谅我一些,我现在有贼心也没有贼力,你不让我去投胎,我看着美丽的女道友们,都不好意思多说几句话……」 易申拦住想要上去打人的科尔斯特,语重心长地说:「余道友,即使你去投胎,也不一定能当男人。」 余星渊喜出望外:「什么?我还有可能当女人吗?那太好了!那我就可以去公共浴室,和漂亮姐姐们一起洗澡了!」 易申:「……」 在场的其他道友们:「……」 这个老色鬼,没救了。 ——其实投胎之后,也是有做不成人类的可能的。但余星渊是在杀死伤人的勐兽之后,被国外势力言行逼供未果之后死去的。他的身上有功德,所以…… 下辈子他大概率还是人类。 不过易申觉得,就算他下辈子投胎成动物,只要是能当宠物的类型,大概他也只会欣慰自己可以毫无顾虑地投入美丽姐姐的怀抱吧? 易申看着余星渊的魂体,差点没忍住去偷窥他的来世。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少做。易申忍下这个冲动,和道长们一起,去参加楼歌云的庭审。 楼歌云是修道之人,罪行又暂时无法公之于众,所以从法官到陪审,都是玄门中人。 就连律师,都是德鑫道长临时客串的。 不过楼歌云并不在意这些,她只在意余星渊参加了这次庭审。 「为什么?」短短的几个月,她已经形销骨立,站在那里,已经不像一个活人。 她没有看庭上的法官,也没有看满脸不情愿给她做辩护律师的德鑫道长,更没有看将她所做之事揭露到光天化日之下的易申。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余星渊,看着他勉强保持着坐姿,却时不时控制不住飘起来,然后被旁边的人拉住按下去的样子,眼中渐渐地盈满泪水。 「为什么你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楼歌云喃喃地问道。 就连站在她旁边的德鑫道长都没听清这话。 但余星渊似有所觉,抬眼向她望来。 「咱们太熟了哇。」余星渊嘀咕道,「再说你要和我在一起,你为什么不把我搞成女人?只许你这样漂亮,我就不配吗?」 楼歌云:「……」 易申:???? 她趁众人不备,运起一丝丝世界本源之力,戳在余星渊身上。 毕竟是有功德在身的人,他这个小小的愿望,易申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楼歌云被判终身监禁。鑑于她即使修为受损,寿命也远长于普通人,所以这个「终身」,很可能是以百年作为单位的。 第253页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死亡,只要她能将所有死在她实验基地之中的灵魂送入轮迴,玄门就允许她死亡。 不过她应该是做不到的。 而在她的庭审结束之后,余星渊兴高采烈地被易申送去投胎了,在楼歌云声声泣血的唿唤声中,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德鑫和智明两位道长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星渊以前是这样的人吗?我怎么觉得他变了?」 「你说那些克隆体的灵魂会不会在地底下,等着找他算帐?」 「那不是楼歌云造的孽吗,会算在星渊的头上吗?」 「要我说那些克隆体和星渊一样,楼歌云怎么这么想不开,养一个长大不就行了非要造这么多孽。」 「你不懂,这叫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 他们的话没有让余星渊的脚步停下半分。步入轮迴之门的时候,他回头望了易申一眼。 「谢谢,我去下面为自己赎罪了。」 一丝细微的声音传入易申的耳中。她似有所觉,抬头看向轮迴之门,却见余星渊毫不犹豫地跳入门中,身影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赎罪吗?易申嘆了口气。 那么多克隆体无辜死亡,灵魂也被拘禁在狭小的罐子里,这份罪孽到底会算在谁的头上? 即使她已经与世界意识相连,也无法做出这个判断。 或许……只有让时间来对楼歌云的行为进行审判了。 或许有一天,人类会进一步地完善法律,到那个时候,或许…… 这个问题就会有答案了。 送走余星渊,又看着玄门中人将楼歌云押走,送往拘禁地之后,易申辞别陈卿卿,坐上了回海城市的高铁。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易申这几个月忙着处理楼歌云的事情,都没有时间好好上课,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她更是一科都没有参加。 虽然玄门开了证明,可以让学校不计她缺考,不给她挂科。 但是毕业季到了,易申也该回去参加毕业清考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由于易申的缺考有着正当理由,所以会按照实际成绩计分,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只计六十分。 易申:……谢谢你们啊。 第83章 .准婆婆给我五百万(完)我用灵魂诅咒…… 易申经过三天三夜的疯狂復(预)习(习),走进了学校单独为她设立的毕业清考考场。 好在原身是个爱学习的好同学,而且大四一年本来也没有多少课程,所以易申对通过考试还是有一点信心的。 ——此外她不得不感谢原身,幸好她学的不是医学也不是法学。 不然易申觉得就算她累死,也没办法在这个夏天毕业。 监考老师直接把所有的考卷堆到易申的面前。 虽然玄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高不可攀的地方,但是作为一个每年要送走几千毕业生的学校,其实每隔几年,也是会遇到一个半个易申这样特殊的人的。 这个监考老师也经验丰富——他看了玄门开过来的证明,知道易申是个正经修道的。 正经人不会利用玄门的特殊手段偷考题,也不会用超过当前科技水平的力量作弊。 所以监考老师往讲台上一坐,开始给亲戚朋友发消息。 「我今年又给玄门的修者监考毕业清考啦!」他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炫耀。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收到了不下十条要求他透露修者的联繫方式,以便以后方便找修者算命的私聊。 监考老师:嘻嘻嘻。 他当然不会泄露易申的身份。这不符合规定。 然而在开考之后的第二个小时,考场的门被敲响了。 监考老师神情微变:这个考场是特殊设立的,这个时间也是学校的考试周,正常人都不会忘这边走。 难道有人在他手机里装了定位装置,摸过来想碰瓷修者了? 他谨慎地先给副校长发了一条消息,这才起身去开门。 拉开门,看到外面不是学生,监考老师不禁松了口气。 「易道友是不是在这里?」那人急匆匆地说,「易道友快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易申从考卷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智明道长啊。」她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答题,「我在毕业清考呢,考不过是拿不到毕业证的,我为警方立过功,我为玄门流过血,你不会丧心病狂地不想让我顺利毕业吧?」 智明道长:??? 他推开监考老师走进教室。 易申立刻按住卷子,警惕地看着他,喊监考老师:「老师,你看到了,是他先动的手,不是我让他进来的,你可不能算我作弊!」 监考老师:「……」救命! 他本来还觉得,给一个修者监考是非常荣耀的事情,出去可以吹好几年。但是今天这事儿,超出他的处理能力了。 他赶紧拨通副校长的号码:「校长快过来,出大事了!」 智明道长拉着易申想走,易申一边按着卷子,一边躲避他:「我在考试,在考试你懂吗?——你们玄门的考试是可以有外人打扰的吗?」 智明道长急得满头汗:「不是,真的出大事了!」 这时副校长终于赶了过来,还带着教导主任。 副校长连忙向易申承诺:「易申同学,我已经接到通知,你这次的考试,我们会破格为你记优秀,请你不要因为这一两门成绩,耽误道长的正事。」 第254页 易申愣了愣,随即纳闷道:「破格记优秀?还有这种破格的事?有这种规定吗?我连课都没上全,考试也没有按时参加,你给我记优秀?你让其他认真学习努力复习积极参加考试的同学怎么想?」 副校长:????他很想问你们玄门的人都这么好玩的吗?明明是你自己申请毕业清考,现在也是这个看起来地位就不低的道长来要求我们不要耽误你毕业,怎么现在你又来说我们工作做得不对? 正话反话都让你们说了,你们祖师爷知道你这么优秀吗? 副校长推推眼镜:「……那么易申同学的意思是?」 易申低头看看卷子:「我还有半小时就能答完了。」 智明道长差点气得翻白眼:「易道友,是你父母的事情,耽误不得——」 易申更纳闷了:「我父母的事找我做什么?我跟他们都不在一个户口本。」 她虽然在生物学的意义上,是陈卿卿和徐卓的女儿,但是易申觉得她已经成年,反正现在户口在学校的集体户口上,她也懒得去改。 智明道长语气无奈:「不是徐先生和陈女士,是易先生和宋女士。」 易申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卷子。 「是他们?」她惊讶道,「道长怎么不早说?快快快,别耽误了正事。」她看看剩下的一沓卷子,忍痛说道:「……唉,只能延毕了,校长,本科生可以延毕吗?」 副校长赶紧承诺:「没问题的,同学你是特殊人才,我们会用特殊方式处理的。」 智明道长见她松口,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和易申站在电梯门前的时候,忍不住反覆去按按钮。 易申就扭头看着他。 这方世界灵气衰微,修者所能达到的境界也非常浅薄。 他们下楼都不敢从窗户直接跳下去,而只能走楼梯或者乘坐电梯。至于交通方式…… 飞剑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传说上古时代的修者,还能驾驭飞鸟走兽作为自己的坐骑,然而到了现代…… 不好意思这些方式还比不上高铁快呢。 因此智明道长只能焦虑的等着电梯。电梯下到一楼之后,他拉着易申飞奔出去,拉开车门,催促道:「易道友快快快,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易申只好坐进车里,安全带都没系好呢,司机已经一脚油门飞出去了。 「现在可以详细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吧?」易申问道。 刚才人多耳杂,智明道长只能说事情与易先生和宋女士有关,再多的却是不能当着普通人的面说了。 智明道长低头从手机上扒拉出几张照片,发给易申。 易申只看一眼,面色便凝重起来。 「他们不是车祸死的吗?」易申将图片放大,仔细查看每一个细节。 智明道长皱着眉说:「当时警方说是车祸,肇事司机赔了钱,也坐了牢,我之前看了陈女士的调查结果,我们也确认了那些资料的真实性,然而——」 他拿起一个文件夹,抽出里面的一份记录:「当时陈女士的调查结果是,你和陈兴美是由于医护人员的操作错误,导致抱错。然而事实上,易道友比陈兴美晚出生近五个月,根本没有抱错的机会。」 易申也想起当时陈卿卿对她说的话: 操作错误的医护人员和易先生宋女士以及他们相近的亲友,都没有亲属、朋友关系,也没有异常的金钱往来。 既然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过「抱错」这种事情,那么「操作错误」这个结论,又从何而来? 智明道长将那份记录放到易申面前:「还有这个,当年为陈女士做产检以及接生的医护人员,全部在十年之前就已经离职,而且……」他将记录翻到后面几页。 「他们全都……」智明道长停顿片刻,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不知所踪。」 易申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这里是个科技比较发达的世界。十年前的时候,监控已经可以说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 那些医护人员是私立医院的员工,薪金不菲,居住的小区也是安全非常有保证的。 然而这些人就是无缘无故地从他们所在的圈子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无一例外。」智明道长说,「当然不只是易道友的养父母,还有其他克隆体的孕母,她们的配偶、其他子女,以及给她们做产检的医护人员,也都失踪了。」 「所以……一共失踪了多少人?」易申快速地把记录翻到最后一页,却没找到统计结果。 智明道长的脸色沉了沉:「克隆体的孕母及其近亲共有六百八十四人,医护人员共有七十六人。」 易申想起地下实验室里面密密麻麻的液氮柜,有些诧异:「我以为会更多。」 智明道长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这个数字只是咱们华国的。楼歌云为了逃避法律制裁,以及『降低成本』,很多实验是在国外做的。有些国家,」他苦笑一声,「待孕都是合法的,他们也不会深究腹中的胎儿到底是一对渴望孩子的夫妻的,还是一个克隆体。」 「他们也失踪了?」易申问道。 智明道长把一句脏话憋了回去:「……当地警方不配合调查,我们不知道。」 易申冷笑道:「他们都能批准待孕合法,可见有多么丧心病狂。失踪个把孕母,他们恐怕都不会把这个当回事儿。」 第255页 智明道长摇头嘆气:「谁说不是呢?丧心病狂,真的丧心病狂。」 车子开出校园之后,直奔向高铁站。几人走了特殊通道,在列车启动的前一分钟上了车。 智明道长长长地松了口气:「差点没赶上。」 易申好奇:「要是我再多耽误你两分钟,或者路上堵车,你怎么办?」 智明道长不假思索:「那就让高铁晚点。反正路上能赶回来的。」 易申决定不计较智明道长这种为了一两个人,就耽误全车人时间的事。 几小时后,他们在京市高铁站下车,德鑫道长派专车过来,直接把他们拉到了玄门办事处。 「我没有说谎!」易申还没进去,就听见一个人大声嚷嚷,「老二当年亲口跟我说的,如果他们两口子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分钱都不用给那个小杂种,他们的遗产五分之二给小宋她爸妈,剩下的给我们兄弟几个——不就是少个了遗嘱吗,但我们小老百姓,谁会平白无故写那种东西啊!」 易申和智明道长走进去,就见几个民警按着两个似乎随时都准备跳起来的男人,旁边还有几个女人沉默不语。 「真的,他说的是真的!」一个女人双臂想抱,似乎觉得有点冷,还打了个哆嗦,「易广浩真的说过这话的,他说那个小姑娘不是他亲生的,我还问过他,既然那女人偷人,就不要给她留钱了。但是广浩坚持说,我们必须把五分之二的遗产给小宋爸妈。我们都照做了,我们都照做了啊!」 易申知道他们是谁了。 和风道长走过来,把一叠资料递给易申:「易道友看看吧。」 易申对着资料上的照片,分别辨认出了这些人。 实在是原身的记忆里面,对易先生和宋女士都没有什么印象,更不要说其他的亲戚了。 想要打人却被民警按住的,是易广浩的哥哥和弟弟,易家老大和老三,旁边的女人,一个是易广浩的妹妹,另外几个,是宋女士的姐姐和弟妹。 「宋女士的父母已经去世,她的遗产现在已经转到这些人手里。」和风道长解释道。 小宋女士看到易申的脸,身子往后缩了一下:「我怎么可能知道爸妈给我的遗产是我姐姐的?当年我爸妈也没有接易申回家啊,我一个小姨能做什么……」 她嫂子的脸色很难看,但是对着房间里这么多警方的人,她没敢像易家那两兄弟一样撒泼。 ——开什么玩笑,她女儿还想考公呢,亲妈要是因为袭警被拘留,还考个屁?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和缓着语气说:「姐姐姐夫出事的时候,爸妈也想过把那个孩子接回家,但是那孩子毕竟姓易不姓宋,易家人要带走,我们能说什么?后来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但是……」 她扭头瞪着易家两兄弟:「你们说话要讲道理的,你说我姐姐偷人,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易老大差点跳起来,还把按着他的警察带了个趔趄:「我弟弟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哪个能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 他们还要吵,但易申不想听下去了,她凑到德鑫道长身边问道:「道长就没办法让他们安静一点吗?这样吵下去能有什么结果?」 德鑫道长指了指在房间周围点了一圈的清神香:「再加下去对人就有害了。」 易申:「……」 她痛心疾首地看向德鑫道长,就像看着一个祸害祖师爷基业的败家子。 德鑫道长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易道友怎么这样看我?」 「你真浪费。」易申抬手一挥,清神香霎时间都熄灭了。紧接着,正在吵嚷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易申走到易老大面前,问道:「你说易先生亲口对你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易老大莫名地有点心虚:「是,是的啊!就算我眼馋他的钱,但我也不能往亲兄弟头上硬扣绿帽子的,我做人还是有一点点底线的。」 易老三也点头:「是啊,二哥亲口说的——那时候那个小杂种还没出生,我还奇怪既然不是他亲生的,他为什么不和那贱人离婚……」 宋嫂子又怒了:「你说谁是贱人?你们家才一个比一个贱!」 易申根本不理会他们之间的争执,只问自己想问的话:「你是说,在我出生之前,易先生就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了?」 易老大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这人就是从他弟妹肚子里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就在刚才,他还当着这小姑娘的面儿,叫了好几声「小杂种」。 易老大就更心虚了。 他不是法盲,他上学时候成绩还不错,普法的课也去上过。 他知道婚生子和非婚生子都有继承权,也知道就算易申不是易广浩的亲生女儿,易广浩也没权利把所有遗产给两家人分了,一分钱也不给易申。 他梗着脖子,很有些色厉内荏的意味:「对!……老二知道你不是亲生的,所以你没资格拿他的钱!」 易老三在旁边提醒他:「大哥,你说错了,二哥把她那份钱留给小宋的爸妈了,不是没有给她。」 易老大点头:「对!我们把钱给你姥姥姥爷了,他们不养你,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们家的种!」 小宋女士就骂道:「你们这群丧良心的东西,空口白牙就乱讲,做亲子鑑定!加急的钱我出,今天我就要看看她是不是你们家的种!」 第256页 易申和几个道长面面相觑: 这个嘛……易申还真不是易广浩的女儿。 但是她也不是宋女士的女儿啊! 又经过好一番混乱,这两家人才将当年的情境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 易广浩和宋女士婚后几年没孩子,于是两人就去做试管婴儿。 宋女士吃了药做了手术,自然认为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和易广浩的爱情结晶,但是易广浩却暗中告诉过易家人,这孩子不是他的。 后来易申出生,易广浩藉口取卵细胞的时间是在宋女士怀孕前五个月,所以找了关系,把原身的出生日期往前改了五个月。 再后来的事情,易申就大致有耳闻了。 原身很小的时候易广浩夫妻出车祸而亡,遗产被两家人瓜分,原身这个烫手山芋没人肯接,就去了福利院。 「生不出孩子要做试管,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嘛,」小宋女士说,「大姐当时觉得丢人,对外都是说你是自然怀上的,你怎么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 「你们接收易先生和宋女士的遗产时,」德鑫道长问道,「就没有疑心他们为什么有那么多没有来源的钱财吗?」他将调查结果翻到一页,指给易申看。 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易广浩和宋女士的全部财产来源,以及他们死后,易宋两家人分掉的遗产。 扣除两人的保险赔偿金、肇事司机的赔偿金,以及购买升值的债券之后,易广浩的帐户里,还有一笔高达两百万的资金查不到来源。 十几年前的两百万,还是很值钱的。 就算是十几年后的今天,霸总杨女士给儿子女朋友的分手费,也只有五百万呢…… 两家人都不承认:「我们家都是老实人,我们怎么会怀疑他们财产的来源?说不定是炒股赚的呢?反正也没有人过来问我们,我们当然不会怀疑这是不是合法收入了!」 他们说着说着,又互相吵了起来。 据说是当年那两百万,虽然易广浩说给宋家人五分之二,但是最后宋家爸妈只拿到了五十万,小宋女士和宋嫂子为了少拿到手的三十万,差点和易老大易老三打起来。 「还给我们?」宋嫂子冷笑道,「二十年前的三十万,和现在能一样吗?你们说的轻巧!」 易申揉揉耳朵,离开了这个房间。 德鑫道长跟了出来:「易道友,今日请你来,不只是为了这两家的事情,这只是个顺带……」 和风道长也不耐烦听那些人掰扯。反正钱财往来本来就不归玄门管,现在易申都出来了,他们还在那里听什么? 听他们吵二十年前用三十万买的房子,到现在翻了多少倍吗? 修道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死后要埋在宗门的坟里的,连阴宅都不用自己操心,他管什么房价? 和风道长拍拍脑袋:「真头痛——易道友,易先生帐户里的两百万,警方查明是来自海外的一个不记名帐户,而那个帐户,持有者应该是楼歌云或者她的同伙。」 「她真有钱。」易申随口感慨一句。 宋女士只是众多克隆体孕母之一,易广浩因此得到了两百万……楼歌云这些年到底洒出去了多少钱? 「他们的死亡和楼歌云有关系吗?」易申问道。 她不关心两百万块钱的去向。因为这钱和她没关系。 易广浩未经妻子的同意,出卖了妻子的子宫得到的两百万,註定是违法收入,易申对卖人体器官的钱财没有任何兴趣。 即使这钱不被国家收回去,她也不打算碰。 「有。」和风道长说,「不过司机不是楼歌云买通的。事实上,她只是用符咒扰乱了司机的神智,然后制造了一起车祸。」 「也就是说,她连买兇的钱都捨不得出。」易申嘆气,「那司机真倒霉,无缘无故撞了人,丢命还丢钱。」 和风道长犹豫一下:「那倒也是不是。这司机以前肇事逃逸过的,是惯犯了。」 易申:「……」救命,这个世界上还有好人吗? 她换了个问题:「那些孕母,都收到了这种钱吗?」 德鑫道长摇头:「没有。易道友的养父知道孩子不是他和宋女士的,但是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以为自己只是去医院做了试管婴儿,以为生育出来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女……事实上,」他停顿片刻,「根据当时宋女士的产检记录,以及易广浩帐户里得到那笔钱的时间,我们推断,是宋女士在做羊水穿刺的时候,易广浩发现了胎儿不是他和宋女士的,然后楼歌云的人才给他转了那笔封口费。」 「但就算他不知道,他们也活不下去啊。」易申想起智明道长说的话,「智明道长说孕母及其家属死了几百个,他们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吧?」 德鑫道长深深地嘆了口气:「造孽啊!」 的确是造孽。 易申再次见到楼歌云的时候,她的修为被用玄门的手段封住,没有修为压制,她身周的血孽已经浓郁得如同午夜时沉沉的夜色。 「我以为你不会来。」楼歌云的声音有些虚弱。 她的身体虽然是克隆体的身体,但也已经几十岁。即使是同源的克隆体,她也不可能经常更换,因为移植大脑的手术并不完善,每一次更换,对大脑或者克隆体来说,都是一次伤害。 第257页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楼歌云的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但我不会告诉你的。」 易申:「……」不是,楼道长,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的身份了? 世界权柄的掌握者,有什么事情会是她无法知道的吗? 只有她不想知道的事,没有她不能知道的事。 「克氏综合徵,47,xxy,所以去掉一个y染色体也没什么,对吧?」易申问道。 楼歌云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阴沉了几分。 然后她骂了句很脏的脏话。 易申摇头说道:「楼道长,你要是不把y染色体敲除,我就当你是在骂我了。但你现在……」她往楼歌云的下三路瞟了一眼,「你也就能嘴上痛快一下了。」 楼歌云:草(一种植物)。 易申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和楼歌云斗嘴。她问楼歌云:「楼道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楼歌云抬起眼,死死地盯着易申。 易申等了一会儿,提醒她道:「楼道长眨眨眼,一直不眨眼会眼睛干的,你现在这条件,没人给你送眼药水。」 楼歌云差点没忍住又骂一句脏话。不过为了避免让易申再说她一次有心无力,她把脏话强忍回去没有自取其辱。 「你不是她。」楼歌云说道,「你不可能是她。」 易申:「哦。」她确实不是原身,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也不可能承认啊。虽然她现在的能力,可以把小系统屏蔽一段时间,但是她总有一天会被迫跟着小系统离开这世界的。 那她泄露系统和快穿局的存在,就很不明智了。根据她和系统签的协议,泄露快穿局的存在,是会被抹杀的。 楼歌云见她不承认,冷笑起来:「每一个克隆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我的傀儡。我可以操控他们的思想,他们的一切,而你却莫名地脱离了我的控制。易道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易申实话实说道:「我是易申啊,我一直都是易申。」 她说的实在是大实话,只是楼歌云并不相信她。 「让我猜猜看,」她的脸上浮现出恶毒的神色,「夺舍者?重生者?你这样的人,居然能从我的手中抢去世界的权柄,我不服。」 易申摊手:「不要诬赖我,是世界意识先动的手。」 楼歌云怒火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 易申安慰她道:「楼道友想开些,虽然世界意识最终没有选择你,但是你爱的人也没有选择你啊!他宁可步入轮迴,宁可去冥间为因他而死的克隆体们赎罪,也不肯留在人间多看你一眼——楼道友你有没有想过,所有人都弃你而去,会不会是你自己的问题?」 楼歌云七窍生烟,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楼歌云在心里吶喊。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科研工作者,她是玄门中人,她有玄门的手段。 每一个克隆体,在植入母体之前,都曾经过她的特殊处理。这种手段虽然阴损,但非常有效。 每一个克隆体,即使不知道她的存在,也都受着她的控制。他们不可能背叛她,就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信仰。 她用数十年的时间,为自己建起一座华丽的宫殿,而她坐在宫殿的宝座之上,距离掌控整个世界,甚至都只差着那么小小的一步。 不,甚至没有一步那么多,她曾经已经触碰到世界意识,并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将其收服。 到那个时候,金钱、权力,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而她爱的人,也註定会是她的。 楼歌云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几个月之前,她觉察到一个克隆体正在脱离她的掌控。她本想直接将其抹杀,但她随即发现,这个克隆体即使对她来说,也是有几分特殊的。 这不是一个器官或者躯体供应者,而是她意图掌控世界的过程中,设置的一枚棋子。 这样的棋子她还有很多,不过针对那两家人的,却只有这么一个,无可替代。 在她原本的计划之中,这枚棋子将在她的推动之下,吸引到海城市关家那个二傻子,并和他结婚。他们婚后的孩子,也将是克隆体。而等到下一代克隆体诞生之后,楼歌云便可以彻底掌控关家和杨家的财富。 与此同时,京市的徐家和陈家,也会发现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并不是他们的血脉,他们会找到那枚棋子,并将两家的财产全部交给那枚棋子……以及,棋子所生的克隆体。 楼歌云虽然在海外得到许多富商的资助,但是这些钱对她来说,还远远不够。去允许代孕的国家买一个孕母,需要很多钱,而克隆体胚胎的存活率远远低于正常的胚胎,所以她需要更多的钱。 关家杨家、徐家陈家,这四家人的财富,就连楼歌云,也对其垂涎。 然而棋子与关家二傻子接上头了,关家二傻子如她所愿被棋子吸引了…… 然后,棋子就脱离了她的掌控,京市陈家提前发现他们养大的女儿「不是」亲生的,陈卿卿奔赴海城市,寻找亲生女儿。 直到这时,楼歌云仍然没太把这个放在心上。 提前发现就提前发现,反正她早就在陈家那个女儿身上做了手脚,无论他们怎么查,那女儿都「不是」他们亲生的。 然而,局势一变再变,棋子拿着几个人的毛囊,重新去做了亲子鑑定。 第258页 知道这事的时候,楼歌云觉得匪夷所思。 会有人把万贯家财往外面推? 虽然不管棋子怎么查,棋子本身都必然是徐家和陈家的女儿,但是她查出来陈家女儿是亲生的,对她有什么好处? 是嫌两个孩子分的财产,比三个人分得多吗? 楼歌云决定出手。在陈卿卿寻找玄门中人的时候,她把承安道长送到了棋子的眼前。 有那枚附着胎灵的玉环在,棋子便可以渐渐回到她的掌控之中。 即使回不来,她也可以让胎灵取而代之,反正她们本就同出一源。 可惜…… 楼歌云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她曾经连正眼都不会看一眼的「棋子」。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一枚不起眼的「棋子」脱离掌控之后,会反手把她这个下期的人干翻。 楼歌云费劲心力建起的宫殿,还没有封顶,就被一枚小小的「棋子」,连着地基一起掀翻了。 她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一夕之间,她用半生时间建立的王国便轰然倒塌,就连她想法设法留在人间的爱人…… 也弃她而去。 甚至在离开之前,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楼歌云忽然觉得心灰意冷。她说道:「技不如人,我认输。易道友请回吧。」 易申觉得莫名其妙:「你现在才知道认输?你早就输了好吗?」 楼歌云微微冷笑:「我是输了,但你也别想好过。」 易申沉吟半晌,起身走到楼歌云身前。 楼歌云脸色微变,但她被玄门的手段束缚着,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易申抬起一只手,指尖在楼歌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那些因你而死的孕母,」易申轻声说道,「你会在梦中经歷她们所经歷的一切。取卵细胞、怀胎十月、流产、生产。她们每个人经歷的痛苦,都会统统地回报在你身上。」 楼歌云面色狰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又不是没有给钱!」 易申遗憾地摇头:「你还是不明白——人不是货物,不是用金钱可以买到的。」她想了想,觉得以楼歌云的思路,大概不能理解这个道理,因为一个没有共情能力的人,大概是不会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的。 于是易申换了一个说法:「你手中掌握金钱,所以你认为,你可以用钱买到那些人的身体,买到她们子宫的使用权,你觉得这是公平交易,对不对?」 楼歌云没有说话,但脸上满是「合该如此」的表情。 易申继续说道:「然而现在,权力在我的手中,我也可以对你做这些,只要我付出一定的代价,按照你的理论,这也是公平交易,不是吗?」她见楼歌云想说什么,抬手制止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不同意这个交易,对不对?」 易申笑了笑:「但你也要知道,你买到的那些孕母的身体使用权,并不在她们自己手里。她们只是她们丈夫或者父亲用于敛财的工具而已,她们没有能力拒绝你所谓的『交易』。既然你觉得你曾经的作为是公平交易,那我现在对你所做的也公平交易,你也没有权利拒绝。」 易申后退几步,欣赏着楼歌云狰狞的表情。 她嘆息道:「而且,我甚至没有伤害你的身体……我只是为你编造了一个梦,一个梦而已,这很公平,不是吗?」 易申不再去看楼歌云,转身离开了她的关押地。 走到外面,易申感受着刺目的阳光,长长地唿出一口气。 易申回到住处,决定使用世界权柄,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头脑中,关于「代孕」的思想,全部抹除。 在某些国家里,代孕是合乎当地法律法规的。有些富有的女子,甚至会为了免除自己的生育之苦,主动找寻这样的地方,让其他的女人怀孕,生下她们的孩子。 也有些人为此,唿吁让代孕在自己的国家也合法化。 然而,这真的会是「上层」女性的福音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成为那个货物? 谁能保证一辈子有钱、自己的后代也全部有钱,从而永远不会成为那个货物呢? 总有人被一时之利蒙蔽双眼。 一旦这东西合法,所有的女人,都将成为猎人眼中的货物。 没有任何人可以倖免。 易申不知道她能为此做什么,于是她将所有人关于「代孕」的思想都抹除了。 能好一天就算一天吧,至少在她掌握世界权柄的时候,不要出现这些事就可以了。 反正她总有一天会被小统子拉去下一个世界的。 易申从学校延期毕业之后,便去玄门挂了个职,然后忙碌在各种琐碎的事情之中。 许久之后,她得知了楼歌云的死讯。 「她才多大?」易申非常纳闷,「我是说她那副身体才多大,怎么就死了?」 德鑫道长已经步入暮年,退休几年了。他扶了扶老花镜说道:「是自杀的。」 易申遗憾地说:「真可惜,她承受能力太差了。」不过是噩梦而已,这么快就不行了? 真是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德鑫道长继续扶着老花镜说:「易道友……楼歌云在死前,用她的灵魂发出一个诅咒。」他抬头看向易申,还有易申身旁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师叔,还是说了出来: 第259页 「楼歌云用她的灵魂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 易申有点慌:「等等,这个诅咒是针对我的灵魂,还是针对我的身体?」该不会是针对身体的吧?那原身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好好的小姑娘,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也太惨了点吧? 德鑫道长奇怪地看她:「当然是针对灵魂——如果针对身体的话,还有什么生生世世?」 易申大大地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科尔斯特向她保证:「阿申,这个诅咒不会应验的,有我在……」 易申却已经「嘭」地把门关上,回去处理文件了。 「……我会永远爱你的。」科尔斯特被关在门外,身形萧瑟,语气悲伤。 第84章 .女尊世界01女生子女尊,不喜勿入(…… 易申准备离开时,已经长大一圈的世界意识恋恋不捨地挽留她。 它甚至幻化成一团毛绒绒的样子,卖萌打滚试图感化易申。 易申摸摸它的软毛,遗憾地说:「我倒是想留下,但我做不得主啊!」 几次挽留不成,世界意识只能悲伤地离开。 不过它毕竟是这方天地之中最高权柄的掌控者,它的悲伤并不会持续很久。 或许几天之后,它就会恢復「大道无情」的常态了。 也或许……它已经恢復了,这有谁知道呢? 易申回到系统空间。 到了这里,系统终于从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恐惧之中恢復了过来。它现在有点怕这个宿主。 在无法监控宿主的思想时,它疯狂地联繫主系统,得不到答案之后,又拼命地翻《系统工作手册》,试图在其中找到这种情况的解决方法。 然而没有。 主系统只会冷冰冰地返回「程序检测无误,运行正常」的回应,而《系统工作手册》之中,根本没有提过系统会被宿主制约的情况。 系统瑟瑟发抖。 它强作镇定,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发出提示:【宿主本世界任务完成度:100%,无积分加成……】 易申震惊地打断它的声音:「等等,我上个世界是度假世界啊,你亲口告诉我没有任务,让我享受假期的,现在怎么又冒出任务来了?」 系统卡了个壳。 【……隐藏任务。】许久之后,它才勉强找出一个合适的说法。 易申:???? 还有隐藏任务?她记得员工手册里面没提过这种东西啊? 不过看着入帐的积分,易申决定不计较系统这个小小的失误。 「下个世界我不要度假了,」易申提出要求,「度假世界比任务世界事儿还多,太麻烦了。」 系统仍然按照程序问道:【宿主选择1.继续任务,是否确认?】 易申:「确认确认。」 熟悉的白色光芒闪过之后,易申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身着彩衣的年轻女子。 「阿姐醒啦。」那女子脸上带着一丝忧色,见易申望向她,才欣喜地跑到窗口,向外面喊道:「阿姐醒啦!」 片刻之后,一群人唿啦啦地跑进来,围在易申的床前。 这群人有男有女,年龄稍长的是个男子,口中说着:「阿申醒了,阿姐一定很开心。」 剩下的都口称「阿舅」,连连附和那人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三个衣着更加鲜艷的中年女子匆匆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的一个年龄看上去稍长,她坐在易申的身旁,眼中含着泪水:「阿申,你怎么这样傻?」 易申:「……」讲道理,傻的肯定是原身而不是她,唉,然而她不能说。 旁边的年轻男女在这个女子进来之后,有的叫「阿母」,有的叫「大母」,脸上都带着恭敬。 那女子嘆了口气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阿申聊一聊。」 其他人都走了,那个被众人称作「阿舅」的男子,和另一个被叫做「大母」的,略年轻一些的女留了下来。 中年女子没有再赶这两人走,她仍然嘆着气说:「阿妹阿弟也帮我劝劝阿申吧。她真是昏了头,为了一个男子做这种事情——」 阿舅说道:「依我看,就该把那男人砍了,阿申年轻,不知道外面人的险恶,难道阿姐还不知道?我看他心怀不轨,不知在谋划什么事情呢!」 中年女子怜爱地摸摸易申的头:「阿申还小,等她年长些,一定会改的。」 易申:「……」不,我现在就可以改! 什么为男人昏了头,这种事,在她这里完全不存在! 不过她现在还没接到原身的记忆。大概由于人多,系统也没有及时发给她,所以她现在只能像个二傻子一样傻笑。 阿舅恨铁不成钢地用指头点她的头:「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中年女子伸手把他的手拍开:「你少说两句不行吗?——有空多想想怎么哄池秋娘,我昨天又看见林华子给她送花了,你再不抓紧,她真的要爱上别人了。」 阿舅气道:「什么?林华子那狗东西又去骗池秋娘了?不行,我要揭开他的阴谋?」他越说越气,跑到窗边就跳了下去。 中年女子目露无奈。那个略年轻的女子走到窗边沖底下喊道:「阿弟你莫总是这样,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池秋娘能喜欢你才怪!」 远处传来阿舅不以为意的叫声:「要你管!」 第260页 那女子回身也坐到易申的身边,殷殷嘱咐:「阿申,听我和你娘一句劝,外面的男人真的没有好东西,宿元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你也这么大年纪了,应该懂得些事情了。」 中年女子见易申脸上带着茫然,没有像平时那样,她们说几句话,就全盘否定,坚持她和宿元之间是真爱;想来她多少应该听进去了一些,当下与另一个女子对视一眼,悄悄地离开了。 易申等两人离去,并为她关上房门,才復又躺下。 原身大概在床上躺了许久,易申略一动弹,觉得骨头都是酸的。 「小统子,出来干活了。」易申催促道。 又不给她记忆,又不给她剧情,让她以后见到那一大群人,说什么? 总不能说我失忆了吧? 系统老老实实地把剧情发了过来: 【易申娘觉得她与宿元之间是真心相爱的。 他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英俊,他清纯不造作,不像其他的男子一样,只会对女子示好。 可阿母和阿舅都说他心怀不轨。 ——可他,在儿子和女儿之间,甚至更看重他们的儿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坏心思?】 易申:??? 她把剧情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想起之前那些人的话,有些不确定地问系统:「这个……别管是什么,就算是部落吧,是母系氏族?」 系统回答:【是的呢。】 易申又问:「那宿元是哪来的奇葩?」听刚才她阿舅的话,他得去姑娘家里追老婆,听起来像是走婚制。那宿元这种不会对女子示好的奇葩,是哪里来的?他是怎么把原身骗到家—— 等等,错了,这里是原身的家。 重新来,他是怎么骗原身,让他进入原身的家的? 于是系统将原身的记忆发送过来。 原身易申娘——这是泉和国的取名方法,易是原身母亲的名字,申是母亲为她取的名字,娘代表她是女孩。 比如她小姨刚才提到的「池秋娘」,她母亲名池,她名秋;再比如那个「林华子」,他的母亲名林,他名华,「子」则代表他是男孩。 当然,在这种命名规则下,也有人或者母亲的名有两个字,也或者母亲为ta取的名有两个字,所以也有不少人叫「云木林子」或者「长河秋叶娘」之类的名字。 而在这种命名规则之下,如果每个人都取单字的名,重名的事情将时有发生。因此泉和国有个默认的规定,只有被巫神赐福的人,才可以取单字的名。 至于什么人是被巫神赐福的…… 巫祝、巫医、祭祀,以及每一任的国王和她们的部分儿女,才可以取单字的名。 原身的母亲是这一任的国王。 不过泉和国人口不多,在原身的记忆里,大概只有三五万人,国王也不是世袭的,只是为了应付外面的「君主国」,才勉强搞出这个名头。 原身的母亲名云易娘,她能成为国王的原因很简单。 她的母亲是上一任的巫祝,本身身份很高,她本人又很会生女儿:她第一胎生了易申娘,第二胎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易安娘和易楚楚娘。 在泉和国这个对生育有着原始崇拜的国家,云易娘理所当然地被推举成为国王。 原身还没出生的时候,巫祝便预言这个孩子将会为泉和国带来前所未有的荣耀,生下来之后,果然是个无比健康的女儿,要不是小孩子在五岁之前死亡率颇高,巫祝当时就收她做学徒了。 所以虽然泉和国的国王不是世袭,但有不少人暗中传言,易申娘如果能一举得女,大概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国王了。 直到君主国给泉和国送来一个皇子。 君主国本来也是母系氏族,但据说最近几代的帝王不太行,已经快要被皇夫夺取权柄了。新任的帝王为了拉拢泉和国这个坚定不移地践行母系传承的小国,她把自己最年轻漂亮的小儿子送了过来。 其中的含义谁都知道,就是谁能看上,就带回家去吧。 然后易申娘就看上了这个小皇子宿元。 宿元最初来到泉和国的时候,云易娘和云深娘的几个女儿都曾经多看过他几眼。因为他那张脸确实不错。 与泉和国里那些忙于劳作、经常去山上干活的男子相比,宿元的皮肤异常白皙,大晚上扔到男子堆里,大概第一个就能被认出来。 但是他不知有什么毛病,明明君主国也是女帝当家男子掌管内务的,宿元却话里话外很瞧不起女子,觉得女子就应该在家里专心生孩子。 云易娘和云深娘的母亲曾是巫祝,她们的女儿都是巫祝的亲孙女,当然不乐意听这种话。 脸长得好有什么用? 既不会讨好女子,又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别人家的小郎君过来,睡一觉就能让他滚蛋,宿元是君主国送来的,还得费心供他的饭,她们凭啥惯着他? 是以易申娘的一群姐妹们当即一闹而散,找自己喜欢的小郎君去了。 然后易申娘不知道脑子搭错哪根弦,她看上宿元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易申娘看着宿元,也哪儿哪儿都好。 宿元对女子不讨好,她觉得宿元清纯不造作,和那些跟着女子身后跑的郎君一点也不一样。 宿元不对她表露爱意,却又不许她接受别的郎君的示好,她觉得这是宿元真心爱她,所以才不捨得。 第261页 后来两人生了个女儿,宿元只看一眼,便说他还想要个儿子,原身还觉得他不重女轻男,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易申:「……」 易申:「…………」 易申:「呵。」原身这次生病,在易申看来,大概是产后抑郁。 心爱的人不喜欢他们的女儿,还一心想生个儿子,但是众所周知,哺乳期的女性,怀孕的概率比不在哺乳期的小很多。 所以原身始终没有再孕,就很苦恼。 苦恼着苦恼着,就把自己苦恼得一病不起。 好在她的弟弟妹妹们还有小姨舅舅们都会帮她照顾孩子,所以她的女儿还挺健康的。 而在她病了之后,云易娘终于对宿元忍无可忍——倒不全是因为他和易申娘关系不好,主要是他长得高吃得多,还养尊处优不肯干活,族中人早对他有大意见了——就把宿元赶去山上打猎了。 君主国的皇族与泉和国不一样,泉和国的国王更多的是个精神象徵,而君主国的帝王,则是实实在在的万民之主。宿元虽然只是皇子,没有继承权,但是他从小也娇生惯养,大概没拿过比茶碗更重的东西。 被赶去打猎之后,他没两天就遍体鳞伤地回来了。 ——别误会,不是被勐兽伤的,云易娘就算再看他不顺眼,那也是女儿的心上人,她有托兄弟照看的。 宿元是被山上的草划破衣衫和肌肤的。 「他还有什么用?」知道这事之后,云易娘来到易申娘床前问她,「你就那么喜欢这么个肩不能扛的废物?」 易申娘眼含泪水:「他是我女儿的父亲啊!」 云易娘:「……」 云易娘:「…………」 讲道理这要不是她眼看着从肚子里出来的,她肯定怀疑这娃被人掉包了。 易申娘苦苦哀求云易娘,要她给宿元优待,云易娘愤而离去,于是易申娘就病了。 然后易申就过来了。 易申对泉和国乃至外面的君主国都很感兴趣。她还没见过母系氏族呢,也就以前在景区看过那么一眼,哪能有现在身处其中看得明白? 她起身去竹筒里倒了杯水出来喝。 她之前病着,房间里的事情都是妹妹们帮忙的,所以她现在能喝到新鲜的水。不过等她能够行走,这些事情就都得她自己做了。 易申连喝几杯水,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便推门出去。 外面地上蹲着两个小儿,见易申出来,欣喜地跳起来喊道:「大母,大母你出来啦!大母,我们把妹妹照顾的很好,妹妹说想你呢!」 易楚楚娘走过来,往他们两个头上一个拍了一巴掌:「放屁,你们妹妹刚会叫阿母,你们从哪听出来她说想人的?」 楚楚溪子不服气地说:「我就是知道!我对妹妹说大母想她了,她就笑了!」 楚楚成娘也说:「对!妹妹笑得可好看了!」 易楚楚娘笑着对易申说:「阿姐,这两个小混蛋惯会胡说,不过阿姐好久没见元娘了,要不要去看看?」 易申说道:「我病了这么久,多亏你们照顾元娘呢。」 易楚楚娘面露茫然:「啊?」 易申也自觉失言。 她好像下意识地还用其他世界的常理来看待这个世界。 泉和国中,一家的祖母,在家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而这个家庭里的其他所有人,身上都有着她的血脉。 云易娘的家中,虽然她的母亲祝云娘已经去世,但是她和弟妹并未分家,而她则继承了母亲在家中的崇高地位。 云易娘、云深娘和云芙子等人都是一母同胞,云易娘和云深娘的女儿们,身上也都流着祝云娘的血。 而易申和易安娘、易楚楚娘等人的女儿,自然也是骨肉亲人。 大家都是一个祖母生出来的,相互照顾儿女,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有人会为了这个特意去感谢谁。 甚至包括云芙子在内。虽然他以后肯定要去妻家偶住,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会住在母家的。 他姐妹的女儿、孙女,身上也有着和他同出一源的血脉。 所以易申娘姐妹几个小时候,在小姨忙着的时候,是云芙子这个年纪相当的舅舅照顾的。 ——泉和国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不过易申没多做解释。虽然这种情况下多数人不会特意对妹妹道声谢,但是说声谢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反而如果过多解释,倒更显得异常。 果然易楚楚娘也没多想,茫然一瞬之后,就拉着易申过去看申元娘了。 申元娘还没满周岁,走路还走不稳,见到阿母和小姨过来,扶着床边颠颠地走了过来,还冲着易申露出一个六颗牙齿的笑容。 易申弯腰抱她起来。 申元娘咯咯笑着,磕磕巴巴地叫「阿母」。不过没叫几声,就改成「阿妈阿妈」了。 易申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口水,楚楚溪子和楚楚成娘就跑过来了。 「我我!」楚楚溪子高举双手,「我要抱抱妹妹!」 楚楚成娘就说:「你歇着吧,你抱得动元娘吗?你上次还把她摔了一跤。」 楚楚溪子被姐姐揭了短,蹲到墙角自闭去了。 易楚楚娘熟练地从桌子底下的竹箱子里摸出两块糯米糕,掰碎之后在碗里沖成米煳,递给易申:「阿姐给元娘吃吧,我去下面做饭了,阿母说今晚吃腊肉饭……」她往窗外门外都看看,凑到易申耳边说:「我偷偷给阿姐留一块,嘻嘻。」 第262页 然后她就跑了。 易申坐在床边,用小勺子餵申元娘吃米煳。 小姑娘人不大,胃口却不小,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米煳,又来摸易申的胸口。 易申:「……」不好意思,她给伟大的母亲们丢脸了。她这副身体病了太久,一个多月没给孩子餵奶,似乎已经没有奶了。 不过申元娘已经差不多吃饱,过来摸了两下,见易申没有给她餵奶的意思,小嘴一撅,过去舔两口碗里剩下的米煳,顿时就把这事儿忘在脑后,又乐颠颠起来。 易申觉得她得打听一下这小姑娘最近都在吃谁的奶。 虽然自家姐妹不用说那么多谢…… 但是她怎么也得去打几只山鸡野兔过来,给姐妹补一补。不然就有点太不要脸了。 晚饭是一大家子在一起吃的,算上还没满岁的申元娘在内,足有二三十人。 易楚楚娘果然没有食言,偷偷留了一小块腊肉给易申放在碗底,还得意地沖她使眼色,那意思大概是「看我对你好吧?」 吃过晚饭,易申想起她来这么久还没见过宿元,便问云易娘宿元去了哪里。 云易娘一筷子敲了过来:「腊肉都堵不上你的嘴?你就这么没出息三句话不离男人?」 易申摸了摸脑袋。云易娘没有用力,大概只是做个样子。 看到旁边小姨舅舅还有一众弟妹都满脸不贊同地看着她,易申不得不解释道:「我去问问他,到底想不想在咱泉和国过了,不想过我明天就送他出去。」 云易娘狐疑地看她:「你说真的?」 易申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是真的。」 云易娘又问:「你不是说那是你女儿的父亲,不捨得送他走吗?」 易申理直气壮:「我想通了。我女儿又不缺父亲,我出去喊一嗓子我要换个丈夫,来我窗户底下唱歌的没有五十也得有三十,还都比他温柔体贴,我要他做什么?」 云易娘仍不太相信她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再坏也不会比之前更坏了,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告诉易申:「他在外面地里犁田呢,这个时候,估计犁了两三垄吧,反正他就是个废物。」 申元娘拍着小手说道:「废物,废物!」 易申:「……」要不是孩子还小,她一定要抱着她去宿元面前,让他好好听听,他不到一周岁的闺女都知道他是个废物! 易申和姐妹们一起刷了碗。夏天的白天长,吃过晚饭之后,众人便都出门,围在祭祀城中心的空地上,燃起篝火载歌载舞。 易申赶紧开熘。 她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是歌唱水平…… 就她那个五音不全的底子,她可不敢一上来就在人前唱歌。怎么也得自己偷偷试过再说。 易申熘出祭祀城,在一块荒地上找到了蹲在地上装蘑菇的宿元。 这人很好认。因为君主国的服饰和泉和国是不一样的。而宿元虽然是君主国帝王送来「和亲」的皇子,但是很有点脾气,坚称自己是君主国的皇子,所以不会穿泉和国的衣服。 当然,这在其他人眼中,又是宿元对泉和国不尊敬的证据。但在原身的眼里—— 啊,我的爱人如此思念他的故土,他与那些追着女人跑掉连家都不回的男人可太不一样了! 嗯,大概就是这样。 宿元远远地看见易申,脸色微微阴沉几分。 在他看来,泉和国连弹丸之地都算不上,一共三五万人的国家能算国家吗?顶多算个大村子。 而一个村长,居然敢在他这个天朝上国的皇子面前呛声,指示他做这做那。 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易申娘病倒的这些天,宿元很是受了些「委屈」。他现在虽然心里仍然觉得自己是高贵的皇子,与这些不可理喻的贱民有天壤之别,但是他开始学着把这份轻蔑藏起来了。 毕竟不藏起来的话,那个女村长真的会不给他饭吃。 是以易申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宿元脸上,是带着三分不愿三分和善三分装出来的谄媚外加一分高高在上的扭曲神情。 易申贴心地提醒他:「你不想笑就别笑了,你这副尊容进祭祀城会吓哭小孩子的。」 宿元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他生硬地转换话题:「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吗?」 易申:?? 宿元继续问道:「我不会轻易接受你的道歉的,除非你答应我,让你的家人真正地接受我。」 易申:??? 宿元还在放屁:「我只是喜欢儿子,我有什么错?这个世道重女轻男,这是不对的,我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儿子,然后把我所有的爱给他,我有什么错?」 易申:???? 易申非常纳闷地问他:「你会挤牛乳羊乳吗?你知道婴儿一天吃几次奶,如果吃牛乳的话,里面应该加多少黄糖吗?你会缝制襁褓和婴儿的小衣吗?你会分辨孩子哭的时候是饿了痛了还是寂寞了吗?你知道怎么换尿布吗?你会抱孩子吗?你知道孩子几个月加辅食吗?你会做几道菜?都适合小孩子吃吗?」 宿元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之后讷讷说道:「我……」 易申打断他的话:「这些你都不会,你用什么去爱你的孩子?用你那张连好话都不会几句的嘴吗?」 第263页 宿元涨红了脸辩驳道:「这些明明都有人去做,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我——」 易申再次打断他的话:「对,我的弟妹们会和我一起做,但是事情都有我们做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要你有什么用?你比祭祀村落的那些小郎君强在哪里?除了你这张脸比他们白一点……」 易申停顿片刻,嫌弃地转开眼睛,「除了你这张脸比他们还黑一点,你还有可取之处吗?」 宿元恼羞成怒:「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我是阿元的父亲——」 易申再次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泉和国的孩子有母亲,有姨母和舅舅,他们的父亲本来就可有可无——特别是你这种连照顾孩子都不会的父亲。如果你执迷不悟,我觉得我应该致信帝王陛下,问问她为什么要送一个不知礼数的傻子来扰乱泉和国的秩序。」 易申不想和这人废话,转身往祭祀城外更远处的山林走去。 虽然她已经知道申元娘这些天喝的是羊乳,因为家中现在并没有处在哺乳期的女子;但她觉得,她还是应该打些猎物回来。 就算不餵奶,照顾孩子也挺累的。 易申出门时拿了一张弓,还带了一筒淬了毒的箭。 毒素是巫医从草药里面提炼的,对动物有麻痹作用。 不过易申都没用上毒箭;凭藉着系统给她的体质加强的福利,她很快打到三只山鸡。 公鸡被她直接扭断了脖子,母鸡则用藤蔓捆起来,准备养起来下蛋。 她提着三只鸡走过那片荒地时,宿元还蹲在地头髮呆。 易申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有些人天生喜欢沉思,她就不去打扰了。 说不定人家就喜欢餵蚊子呢? 易申提着鸡回到家中,受到了云芙子的大力夸赞:「阿申好厉害——阿姐,咱们明天可以吃鸡吗?」 云易娘抬头看了一眼道:「你去收拾一下鸡窝,不要让它们欺负新来的母鸡。」 云芙子知道阿姐这就是同意明天做鸡吃了,高兴地应了一声,从易申手里接过那只母山鸡,跑了出去。 云深娘皱着眉头说:「真愁人,这么大的人了,连老婆都哄不好,我看池秋娘看不上他。」 云易娘安慰她说:「反正池秋娘生了孩子咱们也抢不来,阿弟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云深娘就嘀咕云芙子再不去池秋娘楼底下唱歌,恐怕林华子就要进她的小楼了。 易申坐在她们身边拔鸡毛。 云易娘坐在那里旁观。 易申拔完毛就掏内脏,掏得满手血污,易楚楚娘拿了竹筒过来,倒水给她洗手。 这时易申突然问道:「阿母,我想给元娘改个名字。」 云易娘愣了愣说道:「你是她的阿母,你想改就改嘛。」 易申却说:「阿母是她的祖母,我想让阿母给她取个名字。」她停顿一下解释道:「我此前居然用宿元的名字做她的名,可见我不会取名。」 云易娘笑弯了眼。 ……不过易申让云易娘取名的真实原因,是她还没有完全掌握泉和国的取名规则。 原身的记忆里没有笔墨纸砚这种东西,巫祝记录族中大事,都是用刀在兽骨、石板上刻字的。 所以易申觉得,如果她取个「申书娘」或者「申墨砚娘」之类的名字出来,会很违和的。 云易娘没有当场给申元娘改名字。她说明天去找巫祝,请她为申元娘占卜一下,一定要选一个又好听又合适的名字出来。 易申终于将两只公山鸡处理干净,挂在屋下的时候,去外面跳舞的年轻人们回来了。 深春娘看到两只山鸡,差点当场流下口水。 「大母!」她跑到云易娘跟前问,「明天能吃鸡吗?」 云易娘说道:「是阿申打回来的,明天要她先选。」 深春娘就过来拉易申的手:「阿申姐姐,我要吃半个翅膀。」她想了想,觉得十几个大人分两只鸡,她要半个翅膀似乎有点多,便忍痛说道,「翅尖,我要个翅尖好不好?」 云深娘在旁边翻白眼:「别人都喜欢吃肉,你非要啃骨头!算了明天我选个翅尖,给你吃,总可以了吧?」 深春娘又跑到云深娘旁边抱她的胳膊:「阿母又笑话我!」 易申对这些人相处的模式很是好奇,也觉得非常舒心。 她好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多有趣又贴心的家人了。 易申娘虽然是云易娘的长女,但是她选郎君的眼光和别人不太一样——这一点从她能看上宿元,就能看出来了——所以她两个妹妹都比她先当娘。 云易娘除了云深娘、云芙子这对弟妹,还有一个妹妹,叫云晨娘。 云晨娘在易申刚醒来的时候,匆匆地出现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她是巫医的学徒,常年和巫医还有巫医的另外几个学徒住在一起。 而她的一对儿女,也和云易娘的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所有人相处之间,都非常和睦。 即使像原身那样,看上个不靠谱的男人,生了孩子还要麻烦姐妹们帮忙带很久的,也很少会受到其他人的指责。 只是偶尔抱怨一两句,转头就都忘了。 这在易申看来,实在是有些新奇。在她其他世界的际遇里,如果谁生了孩子没有心力去带,让妯娌帮忙,很少会有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 第264页 不过转念一想,易申也就有几分明白了。 以前的世界里面,妯娌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家中的孩子们是祖父的血脉,他们对于叔伯来说,是流着同样血的人,但是对于真正照顾孩子的妯娌们来说,不是自己生的那些孩子,在她们眼里,比陌生人也就是多个亲戚的名分而已。 而在泉和国所在的世界里,家庭围绕祖母而建立,家中所有人都有祖母的血脉,即使对舅舅来说——他和姐妹们是同母所出,姐妹们的孩子,身上也和他有四分之一同样的血呢! 家里的所有人都是血亲,因此所有人都会用心照顾孩子,无论这个孩子是不是她亲生的。 易申想明白这点的时候,宿元还是没有回来。 云易娘都开始皱眉了:「那人怎么还不回来?是不认路吗?」 易申回忆一下原身和宿元之间的相处模式,摊手道:「说不定是在等我请他回来。」 云易娘冷笑起来:「你要去吗?」 易申缩了缩脖子。她觉得只要她敢说「去」,云易娘大概当场就会举起国王的权杖,把她这个恋爱脑女儿打出去。 她连忙承诺:「怎么可能?我已经想通了,阿母,我真的已经想通了。」 云易娘神色稍霁。 天色渐晚,祭祀城中的篝火逐渐熄灭,欢歌笑语的人们也陆续回家休息。 易申抱着申元娘回房间,路上听到深春娘和易楚楚娘窃窃私语: 「舅舅回来了吗?好像没回来?」 「没错,是没回来。」 「难道池秋娘让他上楼了?巫神啊,池秋娘是不是应该找巫医看看眼睛?」 「说什么呢,咱舅舅还是挺好的。」 「可是他比林华子大了那么多,我听阿母说了,男人大了,那个就不行了嘻嘻嘻。」 …… 易申一时间竟不知道应不应该捂住申元娘的耳朵。 虽然泉和国由于生育崇拜,女子地位比男子高,所以找不同的男人生孩子也是寻常,但是…… 申元娘还不到一周岁呢,听这个真的可以吗? 易申正在迟疑,申元娘却拍着手笑起来:「不行了,不行了!」 深春娘和易楚楚娘同时停住话语,扭头望过来。 易申笑得有点尴尬:「害,小孩子学话呢。」 两人却一点都不尴尬。易楚楚娘还冲着申元娘点点头,严肃地说道:「元娘是应该早点知道这些事了,免得以后看不清男人,被人花言巧语骗了去。」 她顿了顿,十分嫌弃地补充道:「……甚至还没有花言巧语,就被骗去了!」 易申:「……」易楚楚娘你直接报我名字好了! 但是这些事儿都是原身切切实实做过的,易申实在没办法反驳,她只能再次尴尬地笑笑,抱着申元娘回房间。 身后两个姐妹还在闲聊: 「宿元没回来吧?他最好永远也别回来,真搞不懂帝王为什么给咱们送这么个儿子过来,她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儿子了吗?」 「谁知道呢,总不会是想把咱们都噁心死,然后她就能趁机占领泉和国,占有咱们的宝石和美玉了吧?」 两姐妹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易申的听觉非常敏锐,即使关上门,她也能听到外面两人的说话声。 易申把申元娘放在竹床上,皱起了眉: 君主国的帝王送个儿子过来,总不会是毫无目的的。但要说是为了拉拢泉和国,帮助她发声阻止皇夫夺权的话,派宿元这么个奇葩过来也太离谱了。 讲真要不是原身眼瞎,宿元连祭祀城都进不来,更不会有女人看上他,和他一起生孩子。 送这么个皇子过来「和亲」,君主国的帝王是疯了还是傻了? 总不能真像易楚楚娘说的,是为了噁心死泉和国的人吧? 但是凭他的生存能力,他最多能噁心泉和国半个月,就得饿死。 所以帝王肯定是疯了吧? 易申拍着申元娘,看着她慢慢睡去,便熄了灯,躺在她身边。 半梦半醒之间,易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宿元该不会和她一样,是来自其他世界的穿越者吧? 第85章 .女尊世界02当生育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第二天一早,易申把申元娘放到易楚楚娘的房间里,下楼和易安娘深春娘她们一起做早饭。 她刚把两只山鸡剁成小块,就见云芙子鬼鬼祟祟地从外面熘进来了。 只是他刚进大门,深春娘就看见他了,便打趣他:「阿舅,池秋娘终于肯让你上楼了?」 云芙子挺起胸膛:「那还用说?我是祭祀城最英俊的郎君,唱歌也唱得最好,秋娘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深春娘就和易申咬耳朵:「阿姐,把鸡腰子给阿舅吃吧,不然万一被池秋娘赶下楼,以后咱儿子想上别人的楼,怕不是要走几百里出去。」 易申:「……」行吧,只要云芙子肯吃,她可以今天再去打几只公山鸡来,腰子全留给她们的阿舅。 这个世界的科技虽然看起来不太发达,但泉和国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每岁与君主国的交易中,都可以用宝石、美玉、珍奇兽骨等宝物换来大批财物。泉和国民风淳朴,换来的东西除了有盐巴、粮食这些生活的必需品之外,有大量一看就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慾的东西。其中就有许多即使在君主国也少见的香料。 第265页 据说是海外传来的。 易申在厨房里就看到了胡椒。她昨天往祭祀城外去的路上,还看到不少地上种了番茄辣椒的。 ……她有点后悔昨天没顺手摘两个辣椒回来,虽然还没熟,但是放在炒鸡块里,一定很好吃。 易申脑补着辣椒的美味,按照原身的记忆点起灶火,开始炒鸡块。 云易娘和云深娘年纪大了,起的略晚。不过起床之后也带着小孙女们拜访碗筷。 饭桌之上,易申看着云芙子面不改色地吃了四个鸡腰子,吃完还往菜盆里面看,似乎想找找还有没有。 易申:「……」不是,这东西真能补他想补的东西吗? 云深娘用筷子的另一头敲云芙子旁边的桌子:「你找什么呢?」 云芙子理所当然地说:「我看看还有没有腰子。」 易申:「……」 易申:「…………」 我错了阿舅,我不应该打了两只公山鸡就拎回来的,我今天一定会多打几只公鸡,让你一次补个够。 云易娘大皱其眉,不经意地往云芙子下三路瞟了一眼:「你才多大,真的不行了?」 云芙子的动作顿了顿:「怎么可能?秋娘夸我很好哩!」 楚楚溪子就吵着说:「阿娘,我也要,我也要大川树娘夸我!」 易楚楚娘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才多大?等你到了十三岁,你不吃我也要塞给你吃!」 楚楚溪子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饭后云芙子被赶去刷碗,走过易申身边的时候,他觑着两个姐姐没在看他,小声对易申说:「阿申,下次打到公的都给我留着,别忘了啊!过几日我去挖玉石给你玩。」 易申:「……好的,阿舅。」 她看着云芙子喜气洋洋的背影,忽然有点好奇。 泉和国的男子,老了之后是由姐妹的女儿们养老的。不过虽然说走婚制之下,有些人知其母而不知其父,但其实很多时候,母亲会告诉孩子,他们的父亲是谁。 所以有些时候,男子也会去儿女的家里暂住些日子,帮他们照看家务。只是这种情况很少而已。 易申只是有点好奇,云芙子才二十几岁就开始担心某方面的能力不行,会被姑娘赶下楼了。 ……那等到他年老色衰,池秋娘真的会让他进家门吗? 或者说,就算池秋娘的某个孩子或者某几个孩子是他的,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其他年轻小郎君的孩子呢? 易申这么一想,就想得远了,直到云易娘抱着申元娘过来,叫她一起去拜访巫祝大人,她才回过神来。 「那个废物如果敢回来,」云易娘说道,「把他给我扔到井里去。」 易申微惊:「阿娘,扔到井里——万一淹死了,这么热的天很快就臭了吧?那井水还能用吗?」 云易娘一脸「你这个败家闺女」的表情:「谁说淹死他了,淹不死不就行了。」 申元娘用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去抓云易娘颈上的项圈,云易娘拨开她的手,细声细气地说道:「这个不能抓呀,会划破你的手……」 易申想从她怀里把申元娘接过来,云易娘根本不理她,依旧和小胖妞说话。 在一老一小前言不搭后语的「交流」中,几人穿过祭祀城中的几条街道,来到巫祝所在的竹楼。 巫祝的小学徒在门外等候她们。 「师母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小学徒对云易娘十分尊重,对着易申也还算客气。 但易申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轻慢。 ——明明出生的时候,还是巫祝亲口说出要收为学徒的人,现在居然混到连巫祝的小学徒都看不上,原身也是有点失败了。 巫祝坐在祖母屋正中的竹床上,巫祝权杖放在竹床的一角。 一缕阳光从窗口映进来,却刚好避开她的面庞,照在她髮髻和颈间的银饰上。她的面庞却隐藏在淡淡的黑暗之中,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是你吗?」巫祝咳嗽一声,小学徒连忙上前,为她捧上一盏清水。 云易娘道了声早安,便坐在旁边略低的竹床上。 巫祝的年龄并不大,至少并不像她外表的这样老。 每一任巫祝的寿命都很短。 泉和国的人,寿命大致在五六十岁,有超过六十岁的,便算是长寿。但是每一任巫祝,却都是四十岁不到便香消玉殒。 现在的巫祝已经三十五岁,若无意外,三五年之内,她便要将巫祝权杖传给巫神选择的下一任巫祝了。 小学徒待她饮下半盏清水,提着竹筒将水续满,才静静地离去。 云易娘这才开口:「巫祝大人……我今日来,是向您求我小孙女的名字。」 巫祝待她一句话说完,才抬起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她转头望向易申。 易申顿时有种赤身被看光了的感觉。 好在巫祝很快收回视线,易申不太自在地动了动。云易娘感受到她的动作,扭头瞪了她一眼。 易申赶紧挺胸抬头站好,比她军训时候站军姿的动作还标准。 巫祝拿起竹盏又饮了一口,慢慢地说道:「申娘也这样想吗?我记得几个月前申娘产女之时,我想叫你带她过来给我看看,申娘却不肯。」 云易娘嘆气:「儿女都是债啊。当时申娘被宿元迷了心智,我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好在现在她想通,我便来求巫祝大人了。」 第266页 巫祝放下竹盏,又抬眼看向易申。 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先前那样犀利,易申虽然仍旧不太自在,但好在没了那种仿佛没穿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感觉,她还能忍住不动。 「奇怪,奇怪。」巫祝连说两声奇怪,目光在易申和申元娘两人身上逡巡。 云易娘等了片刻,见巫祝迟迟不开口,嘆了一声道:「是我让大人为难了,我——」 巫祝却在这时突然开口:「易申娘,你帮我把权杖拿过来。」 云易娘和易申都愣住。 先别说巫祝的权杖就在她所在的竹床边放着,巫祝只要略动一动就能拿到。 就算是权杖放在屋外、落在水里,一般人也是没有资格碰的啊! 易申迟疑道:「巫祝大人?」 巫祝略略抬头,她髮髻上的银饰微微摇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易申娘,你帮我把权杖拿过来。」巫祝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易申便低下头,走到竹床边跪坐下去,双手持起权杖,送到巫祝的面前。 巫祝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祖母屋中一时间针落可闻。就连申元娘,似乎也被这种紧张的气氛影响,只是瞪大双眼看着巫祝和易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巫祝终于伸出双手,将权杖从易申手中接过去。 两人的手同时握在权杖上的时候,易申感到巫祝的手在颤抖。 「巫神保佑。」巫祝的声音有些哽咽,更带着些激动,「云易娘,巫神赐给我们的荣耀,终于要来了。」 云易娘惊得站起身,申元娘被她带得差点跌倒,但反应很快地抱紧她的腿,扭过头去,一双眼睛滴熘熘地转着,看看巫祝又看看易申。 「明珠不会永远蒙尘,」巫祝老泪纵横,「美玉终将脱离顽石,而巫神,会永远祝福我们的泉和国,让我们在歷史的长河之中,永远做一颗璀璨的星星。」 云易娘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今天只是为了给小孙女求个名字,但是为什么巫祝说的话,她开始听不懂了? 巫祝颤抖着走下竹床,跪在房间一角的神龛之前,双手举起权杖,换了一种晦涩难懂的语言,用一种虔诚的语调,歌唱一般地向神像诉说着什么。 云易娘在她跪下去的时候,便跟着跪下了。 易申虽然还不太懂泉和国的巫神,但是她懂一个道理—— 在大家一起拜神的时候,她最好跟着一起拜。除非她有把握掀了所有人的老底。 巫祝吟唱完长长的一段祝词,缓缓地站起身来,转身看着与她一同拜倒在神像之前的祖孙三人。 她似乎已经缓和了情绪,走过来亲自扶起云易娘,又俯身抱起申元娘。 申元娘一点也不认生,在她怀里「咯咯」直笑。 易申直到这时才看到巫祝的面容。 如果不是原身的记忆里有巫祝的年龄,她一定会以为,这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她的脸上布满皱纹,双手也布满了斑斑点点。但是她的神态慈祥而平和,似乎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对她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巫祝说道:「巫神很欣慰。我很高兴。」 她摸摸申元娘还不怎么长的头髮,沉吟许久才说:「元娘不需要改名字。」 云易娘脸上便露出一丝失望。她以为有了这么大阵仗之后,巫祝会给申元娘改一个好名字,谁知…… 巫祝笑了,她笑着问易申:「申娘,你可知在中土人的书中,『元』是什么含义?」 易申倒是知道,但是易申娘不应该知道。所以她摇摇头说:「我不知。」 巫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元者,为始,为首,为天,为君。此前元娘名元,为宿元之元,而如今,我重新为她取名为『元』,申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易申琢磨着巫祝这几句话。 为始,为首,为天,为君? 也就是说,申元娘以后要当天朝上国的皇帝? 易申觉得肩上的担子顿时重了许多: 原本她只想完成一下系统狗屁不如的任务,然后拿积分走人。然而现在巫祝说她觉得她便宜闺女能当皇帝。 ——那就只好勉为其难,造个反了。 反正又不是没造过反。 易申点头道:「巫祝大人,我明白了。」 巫祝满意地点头。 当年易申娘刚出生的时候,巫祝就觉得这女孩子以后可以接她或者她学徒的班,做下任或者下下任的巫祝。 然而中土人狼子野心,竟然派人来蛊惑易申娘,让她耽于情爱,不求上进。当时巫祝非常失望,尤其是当她占卜出,易申娘和申元娘将不再是泉和国未来的时候,这种失望几乎让她想要撒手而去,离开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 好在现在易申娘醒悟了。她不再会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泯与众人,巫祝得到巫神的昭示,申元娘身上的枷锁已经消失,将来在申元娘的治理之下,泉和国必会安定繁荣——巫祝对此很满意,并且用「元」字的含义暗示易申娘好好养这个孩子,因为她未来会做泉和国的国王。 此时见易申点头,巫祝高兴地让学徒给她拿来米酒,要和云易娘不醉不休。 云易娘虽然没能让孙女改个名字,不过不管怎样,现在这个名字也是经了巫祝称赞的,想来以后多对旁人讲一讲,她们也就会忘记这名字曾经和宿元连在一起了。 第267页 而且巫祝还说她孙女以后有大造化呢! 云易娘把申元娘塞回易申手里,和巫祝对坐饮酒。 易申赶紧抱着女儿开熘。 小丫头还不到一岁,万一巫祝喝醉了让她也来一口,搞不好就要命了。 她抱着申元娘跑出巫祝的院子,身后那个巫祝的小学徒跟上来叫住了她。 易申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消失了,甚至变得非常热情。 「申娘,」她把一个竹筒塞到易申手里,「这是师母赐给我的泉水,是巫神祝福过的——」她偷偷往祖母屋的方向看一眼,隐约看到里面的两个人都没往这边看,才压低声音对易申说:「我以前是真的看不起你,中土人送了个妖妖娆娆的男子过来,显然就是想迷了咱们的心智,你可是巫祝的孙女、国王的女儿,竟然会被那男人的小手段勾了去,你知道我们都以你为耻吗?」 她略停顿一下,「好在巫祝说你醒悟了,那你必然就彻底的醒了,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妹!」 她拍拍易申的肩膀,蹑手蹑脚地熘回去给祖母屋里的两人倒水去了。 易申:「……」唉,原身这是遭了多少人的白眼啊,怎么就一直不醒悟,还要等她过来呢? 回到家中,易申才想起来小统子还没告诉她这次的任务。 她一边给申元娘沖米煳,一边问系统:「小统子,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提醒宿主一下,系统是没有性别的。】 易申这才意识到,如果按照泉和国的取名规则,「小统子」是个男娃的名字。她从善如流:「小统娘,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它真的没有性别啊!为什么宿主一定要给它安一个性别呢?就老老实实地叫它系统不可以吗? 但是它有种预感,如果它再次向易申抗议,易申搞不好要给它改名「小统娘子」,那就更不伦不类了。 于是它不情不愿地说道:【帮助宿元夺取君主国的皇位,并让他的子嗣继承大统。】 易申:???? 易申大感迷惑:「我记得君主国比泉和国还女子为尊啊,夺取皇位,认真的吗?」泉和国这边,虽然名义上是女子为尊,但事实上,女子和男子几乎是平等的地位。 君主国那边就不一样了,那边对男性的压制很厉害,从帝王随随便便就把儿子送出来和亲,还几年不过问一次,就大致能看出来了。 ——在这个时候,宿元的同母姐妹们,大概都在接受皇族的严厉教育,为继承皇位打破脑袋呢。 而他,被送到这个对他们来说只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连种地都得亲自动手。 系统:【请宿主不要质疑任务内容。反正你质疑了也没有用。】 易申:???? 完球,小统娘是不是被她玩坏了?都学会阴阳怪气了,再这么下去,会不会哪天彻底崩坏,导致她永远停留在某个世界出不去? 永远在一个世界她倒是觉得无所谓,但是跟着系统做任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个长生不老的人了。 如果突然失去永久的生命,慢慢地等待自己走向死亡,她大概会很不习惯吧? 易申暗暗地作出决定。 她又不是没去过仙侠世界,又不是不知道飞升之法。只要她够厉害,即使哪天小统娘崩溃了,她也一定可以长生的! 易申正准备感受一下这个世界有没有灵气,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申娘快来,宿元要死了!」 易申一惊。她走出房间,让易楚楚娘帮忙看一下申元娘,就跑下主楼。 院子外面也是嘈杂一片。一群人乱闹闹地抬了个满身血污的人进来。 从服饰上看,正是宿元。 云深娘一边让人去请云晨娘回来,一边叫人把宿元放在院子中的竹床上。 易申过去不着痕迹地拉起他的手腕感受了一会儿。 虽然她没学过中医,但还是会数脉搏的。而且失血过多之后脉搏会变得虚弱,她也是知道的。 宿元的脉搏沉稳有力,虽然有点快,但也只是比易申自己的快一点,大概也就是每分钟七十次左右。 易申再看向宿元身上的血迹,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这血不像是他受伤之后流出来的,倒像是故意洒上去的——从他领口的几层衣服来看,内层衣物上的血迹面积,比外层的更小,而且越往里面血色越淡。 易申握着他手的时间略长,便觉得宿元的脉搏快了起来。 不过怎么看都是紧张出来的,而不是失血之后导致的代偿性加快。 易申默默地放下宿元的手。这时候有人请了云晨娘回来。 虽然云易娘的母亲曾是巫祝,云晨娘还是巫医的学徒之一,但是也不是家里什么人出事都可以请动巫医出手的。 特别是宿元这个风评很差的「妖娆小郎君」,他更没有这个资格。 云晨娘过来看了宿元身上的伤口——他胳膊上的伤口倒是真的,不过并不深。等要看胸前的伤口,宿元便睁开了眼,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服说道:「不行!我这里不能给女人看,看了我还有什么清白?」 云晨娘:「……」玛德智障。老娘是巫医学徒啊!什么清白不清白,你们中土人都这么智障吗? 她回头看易申,易申说道:「她是我小姨,是我的长辈——」 第268页 宿元坚持道:「长辈就更不行了!男女授受不亲,男子的清白比生命更重要!」 易申知道他是在演戏,而且她也不在意什么时候揭穿他。于是她向云晨娘讨了几份草药,拎着宿元回房间,说要亲自给他上药。 云晨娘劝了几句,见宿元坚持,就不再劝了。 她知道中土有些规矩与泉和国不同,两国素来只有贸易往来,人员交流不多,所以泉和国对外面的规矩只是略有耳闻,并不详知。 反正只是一个中土男人而已,他要自寻死路,云晨娘也懒得救他。 在她心里,宿元死了最好,免得她姪女改天又被带歪了。 宿元被易申提着上楼,只觉得胳膊上的伤口更痛。他心里憋着气,等易申把他放在竹床上,他还对易申冷着脸。 易申去旁边找了个碗,把草药捣碎,回头看到宿元还在那歪着不动,忍不住催促:「你赶紧把衣服解开,我给你敷药。」 宿元说道:「你还管我的生死?我死了你难道不是更高兴?」他忍着噁心装出一副含酸的模样,「我死了你就可以找其他小郎君了。」 易申纳闷:「你知道怎么还没死?」 宿元:「……」草(一种植物)。 这女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易申再次催促:「你没死就说明你不想死,不想死就赶紧过来敷药。」 宿元忍气吞声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那道伤口。 易申看一眼便知道是他自己用刀割出来的。 她摇摇头,没有揭穿对方,只是敷衍地用清水洗去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把草药敷在上面,又用干净的白棉布包裹起来。 宿元倒是很能忍痛,整个过程一声没吭。 他等着易申问他痛不痛,但是左等易申也不问,右等易申也不问,直到伤口包扎好,易申都准备去倒脏水,她还是没问。 宿元忍不住抱怨:「你真的爱我吗?」 易申正弯腰去拿水盆。听了这话,她直起腰,诧异地看向宿元,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和你一起生了元娘,替你多做一份地里的活计,还亲手给你洗伤口,你现在问我爱不爱你?你什么意思?」 宿元更加不悦:「你都没问我疼不疼……」 易申更加理直气壮了:「我生元娘的时候,你也没问我疼不疼啊!」 宿元睁大眼睛:「生孩子哪有不疼的?」 易申也睁大眼睛:「用刀割自己胳膊,哪有不疼的?」 宿元:「……」 宿元:!!!! 宿元刚才包扎伤口的时候没怎么样,此时却觉得头上开始冒冷汗了——这女人居然能看出他的伤口是自己割出来的? 这可有点不妙。 宿元赶紧转移话题,他眨着眼睛,让眼里涌上一丝湿意:「你生元娘的时候,巫医为你配了药,可以减轻痛苦……」 易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想用那个药?别想了,生孩子的痛用了那药都能减轻,你这么点伤,包扎晚了都能自己癒合,用了那药你想睡死过去吗?不要命了?」 她抱着水盆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摇头嘆气:「活着不好吗?非要自己作死,中土人真有意思……」 宿元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其间申元娘扶着墙过来看他,一看见他,就拍着手叫「阿舅」,宿元五分的火气生生被逼成了八分。 这是他女儿!却要跟着那女人的姓!见了面还不知道管他叫爹,甚至把他当成了舅舅! ——哦不对,还不如跟着那女人的姓呢,泉和国这什么鬼规矩,连姓都没有! 无姓无氏,简直数典忘祖! 申元娘年纪虽小,也是在大母小姨还有祖母们的宠爱下长到这么大的,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恶意,但是面前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她当即便哭了出来。 易楚楚娘闻声过来,看到宿元满脸的不善,抱起申元娘便冷笑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我阿姐留你在这里,难道不是因为元娘,你居然对元娘这么凶,真是个白眼狼!」 宿元更憋气了。 申元娘是他女儿!他别说冷着脸对女儿了,就算他打她一顿又能怎么样?这女人居然如此对他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他知道形势比人强,只能忍气吞声道:「我伤口痛,不是故意对元娘如此。」 易楚楚娘轻蔑地笑笑,转身走了。 宿元很想骂街。 他等易申倒水回来,便旁敲侧击问她能不能分家,就算不能把易楚楚娘分出去,至少要带着他去外面的竹楼里住。 易申:?? 她歪头看着宿元:「去外面竹楼?」 宿元满脸希冀:「我们有元娘之前,不也是在外面竹楼住的吗?」 易申:??? 她伸手摸摸宿元的头:没发烧啊!再说他根本没有流那么多的血,也不可能发烧的啊! 「你知道什么人会出去住吗?」易申纳闷地问他,「我想生下一个孩子,准备给孩子找爹的时候,才会去竹楼里住。」 宿元:「……我们可以去竹楼生下一个孩子啊!你答应我给我生个儿子的。」 易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给你生孩子?」她摇摇头,用一种嫌弃而厌恶的目光看着宿元,像是看着一个不可救药的垃圾:「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孩子是我的,你想给我的孩子当爹,你得学会唱歌跳舞爬竹楼,争过其他追求我的郎君才可以。再不济你学会甜言蜜语哄我开心也行——可是这几样你会哪个?」 第269页 「元娘在你面前不到半刻钟,就被你吓哭了,就这,你还想和我一起生第二个孩子?是你傻了,还是因为你是傻子,所以觉得我也是傻子?」 宿元完全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易申娘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她从来不会违逆他的话。即使泉和国女子地位更高,她还是愿意全心全意地依从于他,这让他有着一种隐秘的成就感。 然而从昨天开始,易申娘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她指责他无所事事,甚至不愿意为他生第二个孩子。 易申没空理会宿元扭曲的思想,她打了个哈欠,拎起一张竹蓆扔在地上。 宿元的神色稍缓:易申娘还是爱他的,知道他受伤,为了避免碰到他的伤口,甚至愿意睡在地上—— 然后,他就被易申拎起来扔在竹蓆上了。 宿元难以置信地看着易申,用目光控诉她的无情与冷酷。 易申却已经躺在床上。 夏天的气温很高,就算不盖东西也热得很。易申看到宿元愣在那里不动,纳闷地问道:「你不累?——也对,你是被人抬回来的,伤口都是我帮你包扎的,你一点力气都没出,当然不会累。」 宿元:???? 他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让我睡在地上?」 易申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然呢?这是我的床,你有地上可以睡就不错了。」她想了想,到底还记得宿元是个伤者,虽然这个伤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她安慰宿元道:「现在是夏天,这里是二楼,床上和地上是一样的。」 宿元:「……」你说得好听!一样的你怎么不来地上睡?! 易申见他满脸抗拒,皱起眉头问:「你不愿意睡这里?那竹楼里可就没有你的位置了——我早让你在外面盖个竹楼的,你却一直拖延着不肯,现在你不想睡在我房里,便只能风餐露宿了。」 宿元:「……」累了,毁灭吧。 他面无表情替躺了下去。 为了表达对易申的不满,他把脸转向墙边,用后背对着易申。 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的背后,易申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宿元这人,根本不像是君主国那边养出来的人。 正如一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养出的女子大多唯唯诺诺以夫为天一样,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养出的男子,大多也不会是宿元这副模样。 ——尤其他还是被送出来和亲的皇子。 把一个造反派的头子送出来和亲,宗主国的皇帝应该没这么白痴。 易申在心里问系统:「小统娘,这次任务只要夺取宗主国的皇位,然后让我们孩子登基就可以了对吧?」 系统:【……】不好意思它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过它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于是它重复道:【帮助宿元夺取君主国的皇位,并让他的子嗣继承大统。】 易申「啧」了一声。 系统的cpu觉得不妙,忍不住对她说:【宿主,你可不要乱来啊!】 易申难以置信地问它:「小统娘,你可不要随便污人清白——我哪一次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什么时候乱来过?」 系统:【……】 系统:【…………】 对不起,它一直觉得宿主在乱来。 然而想到宿主为自己,以及为它得到的数个优秀评价,系统含泪附和道:【……是的,宿主每次都完成任务了。】 易申这才满意地把它扔到脑后。 ——也不知道宿元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样,经不经得起她的洗脑。 易申想想宿元之前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宿元大概根本不会接受他的洗脑。 一个从男尊女卑之中得到利益,并且对这种利益理所当然的人,大概是不会轻易改变这种思想的。 这种人,只要他有机会,就会从女性手中攫取权柄,然后,把生育的权利变成枷锁,将女性死死锁住踩进泥里,让她们永远无法翻身。 ——不过,很遗憾。易申看着宿元的背影默默地说道: 现在我来了,你的所求註定落空。 既然在这个世界里,生育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那么我就不会让它变成一种枷锁。 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 第86章 .女尊世界03这条八卦得打个折扣。 易申在祭祀城里过着平静无波的生活,每日和姐妹们一起去城外侍弄庄稼,指使舅舅和兄弟们去挑水,偶尔还上山打几只山鸡野兔回来,把腰子都给云芙子留着,让他进补。 他有没有真补到,易申没看出来,她只看出来云芙子越来越胖了。 没到一个月,云芙子秀气的瓜子脸都胖成了南瓜子。 云易娘都偷偷找到他,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云芙子茫然无措:「什么怎么回事?」他捧着脸欣喜地说:「秋娘可能有了,等她生了,我给她送鸡蛋去,我要多猎两只鸡回来下蛋。」 云易娘没说话,起身从厨房拿来一个水盆,让云芙子自己照照。 云芙子傻笑着低头看水面,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阿姐!」云芙子大惊道,「我这是怎么了?」 云深娘在旁边没好气地说:「让你总是抢孩子们的肉吃,把自己吃的这么胖,池秋娘的竹楼你还跳得上去吗?」 第270页 云芙子有点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说:「秋娘……秋娘允许我走楼梯!走楼梯!与姑娘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爬窗户呢?」 然后便是「秋娘都不嫌弃我老」、「人老更中用」之类奇怪的话,让云深娘姐妹听了更加皱眉。 这天午饭,云芙子还扭扭捏捏地来找易申,跟她说能不能把兔腰子给他留着,他想今天吃一个明天吃一个,每天少吃一点,就一定不会变胖。 易申:「……」阿舅要不你还是多干点活吧。 她记得好像从云芙子被池秋娘允许上楼之后,就没再往山里去过,连上次答应给她的玉石,都没有去挖。 ——就算他晚上累了白天补觉,但是易申觉得这个运动量和他以前也是没得比的。 她提议道:「阿舅,池秋娘就没什么别的喜欢的东西吗?」她想起之前云易娘说过的话,积极地为他出谋划策:「以前林华子不是给她送过花吗?」 云芙子一听林华子的名,就怒了:「怎么可能?秋娘才不喜欢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易申便迅速改口:「那就来点有用的,阿舅可以去山里打几只兔子,给池秋娘做个围脖嘛。」 云芙子陷入沉思。 易申洗干净手上楼去看女儿。在被易楚楚娘骂过白眼狼、又被易申怼了之后,宿元这几天表现得略好了些。 至少他懂得如何能在申元娘面前笑得灿烂又不吓到小孩子了。 申元娘人小记性短,见了宿元的笑模样,便把之前的事情忘了。 只是宿元教了她好多天,她也没学会叫「阿爹」或者「阿父」,不管宿元怎么教,她见了对方照样叫阿舅,把宿元气得不轻。 易申上楼的时候,便看到申元娘又在拉着宿元叫「阿舅」,宿元脸色有点阴沉,又不敢太露出来。这种要憋着却没憋住的样子,让易申觉得他可能需要一支开塞露。 「阿母阿妈……」申元娘本来就不太喜欢和宿元待在一起,看到易申过来,当即把宿元扔在脑后,沖易申扑了过来。 易申弯下腰,两手放在她胁下把她抱起来,元娘觉得有些痒,「咯咯」笑出声。 她回头看看宿元更加阴郁的脸色,安慰他道:「虽然元娘不叫你阿爸,但是阿舅可比阿爸亲近多了,而且你看,就算你捅自己一刀导致你一个月不能干活,我也没嫌弃你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宿元:「……」不好意思,他觉得他根本没有被安慰到。 不过他还有事要求易申,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满怀期待地看向易申:「申娘,咱们什么时候再要个孩子?」 申元娘都满周岁了,也该是时候要二胎了吧? 易申早把目光收回来放在申元娘身上,都没再看宿元一眼:「谁喜欢和你一起生你就去找谁。」 宿元脸色涨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明明答应过我……」 易申给他的回答非常渣女:「我答应过你什么?女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当时看你年轻漂亮愿意哄着你,你就算让我叫你阿爸我说不定都能答应,现在,我女儿都有了还养着你已经很好了,不乐意你就走人,别在我家待着。」 宿元:「……」 宿元:「…………」 玛德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还是不习惯这里人的思维。 什么床上说的话不可信,看你年轻漂亮才愿意哄你你不要当真,这明明都是以前他对女人说的话啊!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这个世界对男子太过苛刻,我想要一个儿子,然后我会把我所有的爱给他,让他成为这世上最幸福快乐的男子,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易申抱着申元娘就出去了。 她把申元娘放在孩子堆里,嘱咐已经七八岁的易麦麦子:「阿弟,你照顾元娘,别让宿元跟她说话。」 易麦麦子正要答应,易申又补充道:「你们也别听他说话,他脑子有病。」 易麦麦子慎重地点头:「阿姐,我保证照顾好大家!」 易申便拿上弓箭,去山上打猎物。 说实话,宿元想要提高男子地位,易申对此并不十二万分的反感。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屁股决定脑袋,一个男子想要提高自己的地位,这没什么不对。 但是宿元的方法就用的不对。 他想要个儿子,这没什么,毕竟这是生物繁衍的本能。 但是他就只会用嘴说我想要儿子,我要对他好,我要让他幸福。 然而他什么也不做。 鑑于生理结构的差别,易申也没想让他怀胎生子,但是她在见宿元的第一面,就对他说明白了:你想要孩子,那你会带孩子吗? 你连换尿布餵羊乳餵辅食都不会,你拿什么让你儿子幸福? 难道你上嘴皮一搭下嘴皮,就让女人全家替你照顾孩子? 拜託,这里不是你的男权社会了。 这里是女尊国家——醒醒吧少年,国王的弟弟想上心上人的楼,还得连夜去她竹楼底下唱歌跳舞讨人欢心呢。 易申又给云芙子打了三只野兔回来。 还都是公的。 云芙子摸摸自己似乎有凸起迹象的小肚子,忍痛把六个兔腰子放到井里冰着,留着过几天吃。 他今天没有在家里补觉,而是去矿山挖了半天石头。 第271页 「我觉得这几块里面有玉石。」云芙子兴高采烈地说,「等我磨出来,我要给申娘做一对镯子。」 易申的目光从几块石头上扫过去,然后问他:「剩下的呢?」 云芙子一愣,随即大喜:「申娘觉得还有剩下的?那这把稳了!」 他把石头放回竹篓,背起来迫不及待地跑了。 云深娘诧异地看他的背影:「他这么急?天都快黑了,这时候去磨石头?」 云易娘摇头:「随他去吧。池秋娘真的怀了,估计这几天不会让他上楼,他总得自己找点事做。」 她一边说着,目光落在易申的身上,眼里带着欣喜:「阿申,你能想开,真的太好了。」 易申:??? 她有点摸不到头脑。 等回到楼上给申元娘餵肉羹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原身小的时候,似乎对看玉石很是擅长。 她去摸哪块石头,那块石头里多半会出美玉。她不屑一顾的,最终都被证明,只是顽石。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大,原身就不怎么再看石头了。即使别人问,她大多也都闭口不言。 等到和宿元在一起,她就更不看了。 这段记忆过于久远,易申好不容易才翻到。 不过只看记忆的话,易申不知道原身是用什么方法辨别玉石的。说不定……和她的方法差不多? 宿元这天没敢再来烦易申。 晚饭他都是盛一碗稀饭,加了几块咸菜,自己躲到楼上吃的。 他不说话,易申更懒得理他。不过她还是没忘了提醒宿元,把他自己用过的碗筷洗干净。 宿元:「……」每天都在烦心,这个女人的思维为什么这样直男。 他都郁郁寡欢这么久了,她居然一次都没有问过他为什么! 易申不知道宿元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就算她知道,她也会表示不知道,不了解不感兴趣。 世界这么大,你看我不顺眼就自己找个地方凉快去,你心里在烦什么关我什么事? 申元娘一岁一个月的时候,泉和国边城的贸易集市再度开启。 这是与君主国之间进行交易的集市,每年一次。 云易娘是国王,当然要去主持一些事务。易申也好奇君主国的商人会带来什么好东西,也准备去看看。 宿元得知此事之后,找上易申满怀期待地说:「申娘,我也想去。」 易申正在收拾行李,闻言头都没抬:「去呗,又没人拦着你——你收拾好行李,路上可能得自己做饭。」 宿元下一句话差点给憋回去。 他又酝酿好一会儿情绪,略带上几分深情说道:「申娘,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前年的集市上。那时候我在母皇的商队之中,在那么多泉和国的人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易申仍然连头都没抬:「废话,我阿母是国王,我是国王的长女,我穿的衣服最好看,我的首饰最多。」 宿元:「……」他后面的话又差点给堵回去。 宿元憋着一口气,仍然深情款款:「申娘,我没有想到,我有机会与你在一起,并且还有幸和你一起生下元娘……」 易申终于收拾好包裹,在包袱外面系好绳子,这才抬头看宿元:「你到底想说什么?」 宿元不意她会直接这么问,期期艾艾地吭哧许久,才说道:「这一次集市,母皇可能会派人来带我回去。我,我希望你不要赶我走。」 易申:? 她纳闷地问:「你不想回去,不去集市不就可以了?」 泉和国地理位置特殊,四面重山环绕,向着泉和国这一面坡度尚缓,另外一面都是峭壁;在泉和国最北面,两山夹一谷,与君主国相通。 但是山谷狭窄,易守难攻,且布满瘴气,泉和国的巫医会制一种草药,戴上之后才能抵御瘴气。 若是外面人没有得到允许入内,大半会折损在毒瘴之中。就算帝王想派人来把宿元接回去,恐怕都过不了毒瘴那一关。 宿元又支支吾吾半天,易申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这货想向君主国的人炫耀他成为泉和国王女夫,还让王女为他生下女儿,让那些曾经轻视过他的人后悔不迭。 易申:? 「你可以炫耀啊,」易申不解,「不过王女夫就算了,我们这边不讲究这个。」 宿元仍然犹豫:「我怕母皇派人抓我回去。」 易申很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脑子还是浆煳。 「你母皇想让你回去,去年就派人来找你了,她既然送你来和亲,总不会希望你两年就鎩羽而归吧?」 宿元深以为辱:「什么和亲?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易申冷笑一声,拎起宿元的衣襟,把他拎到储物间:「你赶紧收拾行李,你带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你自己找吧,至于交易集市,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没人关心。」 她「嘭」地一声把储物间的门关上,好像这样就可以这个大麻烦也关起来似的。 可惜也只能关他一时。几天后众人起程去往北城集市的时候,宿元还是跟了上来。 平时易申出门去地里干活的时候不多,大多是去山上打猎。她打猎打得好,给家里添了不少肉食,因此她的那一份农活,姐妹们就主动帮她分担了。 第272页 也因此,她并没有清晰地认识到宿元和泉和国的男子们,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这回一出门,差别顿时就暴露出来了。 泉和国是个小国,从祭祀城到北城如果不停歇地赶路,五六天就能到。 但是众人提前半个月动身,一点都不急,每天白天赶路,到傍晚就燃起篝火,围着火堆唱歌跳舞。 每到这个时候,易申看着宿元就更觉嫌弃了。 别的郎君唱歌跳舞的时候,宿元这货在吃饭。 别的郎君对心上人说情话哄人开心的时候,宿元这货还在吃饭。 原身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吃货? 易申把小统娘拉出来教训:「这货是不是有主角光环?没有光环易申娘会看上他?」 系统只能无力地回答:【请宿主不要质疑剧情。】 十天之后,来自祭祀城的众人到达北城。 其他城池的人,也推着一车车的货物来到北城,并在单独划出来的交易区,动作利落地搭好货架。 北城的城主认识云易娘,过来向她行礼,还亲切地问道:「云易娘,巫祝大人身体还好吗?」 云易娘年轻的时候和这人有些矛盾,不过现在两人年龄都大了,以前的事情也早不再计较,便也笑着答道:「我临行之时,巫祝大人还托我帮她看看天盛朝有没有锋利的长刀的。」 北城城主看看身后的人,那些人就识趣地避开了。云易娘这边带来的人也都走远了些。不过北城城主带来的女儿还有易申都没有离开。 她看看易申:「易娘,这是你那个看上天盛朝皇子的女儿?」 云易娘不甚在意地说:「是她。不过她想通了,有话也不必避着她。」 北城城主便说道:「天盛朝的人越来越奸滑,前些年还会少量卖些生铁给咱们,好歹能打造些犁头和刀具,但这两年她们越来越难对付,连一尺以上的刀都不肯卖给咱们——易娘,巫祝大人的话,有没有什么深意在里面?」 云易娘皱眉沉思片刻,摇摇头:「我不知晓。」 北城城主瞟了易申一眼,嘀咕道:「要我说,就应该把那个天盛朝皇子捆起来打一顿,他肯定能知道不少事情。」 云易娘觉得好笑:「你难道不知她们对男子还不如咱们?一个皇子能知道什么?又不是皇女,帝王有什么计划,难道会对一个儿子说?」 北城城主仍然闷闷不乐,她走进祭祀城来此的车队,粗略地看过去,称赞道:「易娘这次带来的好东西真不少。」 云易娘嘆气:「这么好的东西,天盛朝也要压一压价格——要不是咱们不喜欢离开故土,哪里会有她们逞能的时候?」 两人又闲聊几句,北城城主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此时天盛朝的商队已经陆续进入泉和国的关隘,这个季节毒瘴消退,外面进来的人可以撑到泉和国的人为她们送去巫医的草药。 天盛朝的男子地位很低,他们不能做官,只能做一些只需要体力的杂役。但是由于男子普遍比女子纤弱,就连体力活,大多也都是由平民女子去做的。 商队之中,男子就更少了。 ……因为天盛朝似乎有种说法,男子进入商队和船队,会带来不幸。 两年前宿元跟着商队出现时,就在泉和国引起了大范围的围观。易申觉得宿元的自信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在异国他乡一登场,就被无数异性追捧围观,对宿元那样的人来说,应该是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了。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耍猴的带着猴子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围观的人绝对也不少。 猴子肯定不会觉得观众都爱它。 天盛朝这一次的商队里,又有几个男子。 然后顺理成章地,又受到了泉和国众人的围观。 易申没在第一时间过去凑热闹,因此她发现了,宿元在看到衣着最华丽的那个男子时,脸色显而易见地阴郁了许多。 她没打算问,但是宿元主动过来找她了。 「他是正皇夫的弟弟。」宿元说,「他旁边那个比他大几岁的女子,是皇夫的妹妹。」 易申便问他:「你和他们关系不好?」 宿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阿父就是被正皇夫害死的。他嫉妒母皇宠爱阿父,在他的饮食里下了毒。」 易申对这个八卦很感兴趣:「帝王的后宫这么危险吗?除了你阿父,正皇夫有没有害过其他的人?」 宿元有点犹豫。他听不出易申问这个有什么目的。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有了点信心。 他怎么说也是元娘的阿父,易申娘就算不再迷恋他,至少也不会害他。 然后易申就听到了一段精彩刺激的男版宫斗。 ——除了女帝百分之百可以确定孩子是自己的,这一点比男人当皇帝好一些之外,男人们宫斗起来,手段照样层出不穷。 他们照样会为了帝王的临幸用尽手段,并且由于孩子是在帝王肚子里而不是在他们的肚子里,这些男人会想方设法地让帝王在自己宫里多留宿几天。 这样帝王如果下一个月有孕,才大概率会是他的。 然而帝王并不想生太多孩子。 天盛朝的医官水平,比不上泉和国巫医的水平——至少在保证女子产育安全这一点上,是远远比不上的。 第273页 泉和国的巫医有一种代代相传的药方,产妇发动之后服下这个药方,可以大幅度地减轻产育痛苦,并提高产妇和新生儿的存活率。 而天盛朝的医官没有这样的手段。 生产十分痛苦而且危险,女帝自然不会像男性帝王那样追求子嗣的数量。 当今天盛朝的帝王名宿乐成,宿元是她的小儿子,他前面有两个姐姐。 在连生两个女儿之后,宿乐成就不想再生了。虽然天盛朝和泉和国一样,都有生育崇拜,但是她连生二女,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而且两个女儿都不成器的概率实在很低,再生下去就没什么必要了。 宿元是她意外怀孕,医官说堕胎会有危险,才不得不生下来。 在这之后,皇夫们仍旧费尽心机拉她去自己宫里,想让她再给自己生个孩子,宿乐成对美人的殷勤全部笑纳,却再也没传出孕信,让一众皇夫芳心碎了满地。 ——不过这些八卦,易申听是听了,却不会全信。 比如宿元说他阿父是被正皇夫害死的。 易申觉得,这一条八卦,就得打一个折扣。 第87章 .女尊世界04阿舅你好像又胖了(bu…… 天盛朝的正皇夫名胥良诚,此次来泉和国的两个弟妹,妹妹名胥绍轩,弟弟名胥良攸。 虽然都是女子为尊,但是天盛朝和泉和国的习俗差别很大。 孩子取名这一点上,就有很明显的差别。 泉和国的人没有姓氏,她们的名字由母亲的名+自己的名+性别组成,而天盛朝的孩子从母姓。 此外泉和国施行走婚制,女女男男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一拍两散,一般在一段时间之内,每个人都有特定的一个交往对象,因此虽然理论上孩子会知其母而不知其父,但事实上大多数的女人都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而天盛朝…… 男子都在后院关着,女子们有正夫,还有其他的小夫,显贵们的后院乱的很,一个个都在争抢与妻主诞育子嗣的权利。要不是男子的体格普遍比女子弱,恐怕就算女子名义上是妻主,也会被关起来认真生孩子了。 易申在宿元的指引下,在天盛朝过来的商队里,辨认出了胥绍轩。她约莫二十岁左右,身材魁梧,面庞黝黑。 「她前几年去边关打过仗的。」宿元远远地看着她,眼中有些忌惮,「胥皇夫能当上正皇夫,胥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找胥良攸的过程就比较艰难了。 因为天盛朝商队里的男子们都带着帷帽,易申一眼望过去,每个小郎君都一个样。 宿元给她指了几次,但等到易申望过去,那人早和其他人混在一起,易申硬是看得头昏眼花,也没认出哪个是宿元口中风姿卓绝的胥家小郎君。 宿元还要给她指人,易申直接拉着他走过去了。 「你们不是认识吗?直接过去说几句话不救好了。」易申说道。 宿元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易申觉得手上有点费力,宿元似乎很不情愿跟着她过来,不禁纳闷道:「你不是想跟他们炫耀你与泉和国王女在一起吗,不见面你炫耀什么?」 宿元的脸都绿了。 不过易申的力气本就是当前世界的人类巅峰,加上宿元即便在男子之中算高大强壮,但是与女子仍是没办法比,还是很轻易地被易申拉到了天盛朝的商队里。 胥绍轩首先看到易申两人。 正如易申所说的,她祖母当过巫祝,她阿母是国王,而她是国王长女,她们家传下来的一大半都挂在易申的身上,即使泉和国来商会的人个个衣着光鲜,易申也是这里面最耀眼的崽……至少是之一。 胥绍轩不知道易申的身份,但是她认出了宿元。 「咦,三皇子也在。」她笑着迎上来说道,「这位是三皇子的……妻主?」她的笑容有些微妙,「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唿?」 宿元冷着脸不说话。易申还想从天盛朝行商的嘴里套话,因此她表现得很热情:「我是国王之女,易申娘,你可以叫我申娘。我和宿元的女儿刚满一岁,这次路途遥远没带过来,不然也可以让她见见亲戚。」 胥绍轩的笑容就有点僵。 说实话就算泉和国的国王来了,她也不是很想和对方扯上亲戚关系的。何况还是个按泉和国传统未必能继承王位的王女。 但是易申这样热情,她也不好直接怼回去,便把矛头指向宿元:「三皇子,看不出来你还有宜女之相——只是你问过陛下的意思了吗?陛下怎么说?」 易申不介意在天盛朝的人面前表现一下两人的恩爱,便抱着宿元的肩膀,亲切地对胥绍轩说:「你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入乡随俗,阿元来我们泉和国,自然要遵从我们这里的习俗。」 胥绍轩「呵呵」笑了两声。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过来拉她的手:「阿姐,我想去那边看看。」 宿元在易申耳边说:「这是胥良攸。」 易申便叫了声「胥公子」。 胥良攸的帷帽往易申这边转了转。有纱帷的遮挡,易申看不到他的面容或者表情,只能看到他正面只在自己这边停留一瞬,便很快转走了。 胥绍轩说道:「我在与王女议事,你与柳郎他们同去便好。」 胥良攸轻声说了句什么,以易申现在的耳力都没能听清,然后他便提起裙子,脚步轻快地跑远了。 第274页 待他走远,宿元冷笑出声:「胥将军,两国的商会,你带个未婚的郎君过来是什么意思?莫非觉得泉和国的女郎能看上你那个姿容粗浅的弟弟吗?」 胥绍轩没有否认,只敷衍道:「小弟在京中素有才名,比起某些无才无德之人总要好些。」 宿元:「……」你大爷! 哦不对,这个世界大爷没有舅舅亲。 改一下,应该骂:你大舅舅!! 他在心上人(自以为的)面前,被个仇人鄙夷嫌弃,气得想发疯,但又记得对面还有一群天盛朝的子民在那里,他一个想做大事的皇子,不能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先失了仪态。 于是他艰难地把狰狞的面孔扭曲成面无表情,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呢?你来泉和国又是为何?你家里正夫已经有了,侧夫也有一群,怎么,就你这样的人,还想觊觎泉和国的郎君吗?你也配?」 胥绍轩的表情有些微妙。 事实上她的目的正是如此。 有正夫又怎么了?一个从属国的夷人,还想当她的正夫?不过鑑于此行的目的,她可以许出第一侧夫的位置。 弹丸之地出来的人,能做她的第一侧夫,怕是祖坟都要冒青烟。 哦不对,泉和国没有祖坟。她们死后都葬在墓群之中,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认。 胥绍轩看着易申的目光,就又带上一丝鄙夷。 易申对她人的情绪变化很是敏感,她能察觉到胥绍轩身上几乎扑面而来的恶意。 不过这不要紧。 别管她是什么将军,反正也打不过自己。 胥绍轩整理好表情,仍旧客客气气、然而透着几分疏离说道:「女欢男爱,都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有什么配不配的。我夫郎虽多,但一个个很没本事,不能让我有孕,我下一个夫郎说不定可以夫凭女贵呢。」 易申笑笑没说话。 ——有本事你尽管用,能带走泉和国的小郎君算她输。 女子去天盛朝倒是有可能。反正外面的女子地位比泉和国还高,取个夫郎生个女儿,天盛朝直接分发土地。 男子出去?图什么?嫌泉和国一妻一夫不自在,所以出去给天盛朝的女子做小夫?正常人没这么贱的。 不过胥绍轩似乎很是自信。也不知她的侧夫位置是不是镶了金子。 易申走了个神儿,去天盛朝的摊位上看她们带来的货物。 种类不多,主要是盐巴、布匹、香料这类东西。巫祝大人要的长刀,或者可以打造长刀的生铁,连影子都见不到。 摊主们见到易申华丽的衣衫首饰,都很热情地招唿她。 但是易申对她们的东西是真的不感兴趣。 盐巴是很重要,但泉和国里有岩盐出产;虽然味道没有海盐好,却不至于真为了几斤海盐破费。 各种布匹…… 易申当过公主当过女帝,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虽然这些布匹是由织男织出来的,有一些轻薄的纱料,据说还是由「从断奶之后就不见任何女子的」年轻处男织出来的,据说只有他们轻柔的双手和纯洁的身体,才能织出如云朵一般柔软的轻纱。 但是吧…… 易申听到纯洁处男这个词,就会联想到其他世界里由纯洁处女採摘手制出来的茶叶、香菸,等等等等。 她对这种透着一股子涩情的东西敬谢不敏。 更何况无论这个少男纯不纯洁,她又不想取人家,她管那么多干啥? 事实上泉和国的女子对这种轻纱也不太感冒。 当然她们的理由不是对纯洁处男不感兴趣,而是这纱太薄,除了做蚊帐没什么用处。 而蚊帐虽然好,却不如巫医配置的驱蚊药又香又管用,所以就连这个用处,也可以忽略。 「天盛朝的女人是不是有病。」池秋娘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易申的身边。她的肚子稍微有些突出,大概有孕已经有几个月了。 她在易申耳边说道:「申娘,你当初和那个天盛朝的男人好上,我就觉得不好。他们那里男人出嫁前都必须保持纯洁之身——那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用?听说她们不满意还不能退回去,说是一男不嫁二女,失了纯洁之后再被休弃,会出人命的。」 池秋娘摇着头说:「她们真是奇怪,万一不好用,还要养那男人一辈子,岂不是亏大发了?」 易申表示贊同:「谁说不是呢?」 池秋娘的目光落在胥良攸和另外几个小郎君身上,又摸摸自己的肚子,遗憾地嘆了口气:「唉,你阿舅就是太有用了,不然我这次也可以去找那几个小郎君聊聊天——据说他们的小郎君又温柔又可爱,我还没见过是什么样的呢!」 易申提醒她:「天盛朝的郎君连竹楼怕是都上不去,且说不定和你说一句话,他就要说被你坏了清白,要你养一辈子,你确定要认识他们?」 池秋娘忍痛说道:「那算了,其实你阿舅还不错的。」 易申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不远处的云芙子身上。 云芙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小圆脸红扑扑的。 第88章 .女尊世界05求收藏作者专栏_(:3…… 胥绍轩是天盛朝商队的首领。云易娘找遍来此的行商,皆买不到巫祝所要的长刀,只能找到胥绍轩,问她有没有办法。 胥绍轩迟疑道:「近些年我朝边境常受侵犯,青铜生铁等皆用于打造军队所用的兵器,除军伍之外,百姓不得持有刀斧,有些村落整个村子只有里正等人处有刀具,寻常人想要切菜,都要用石刀,宰杀牲畜之时,才能去里正处用刀。所以这个真的很难办。」 第275页 云易娘不死心:「你在天盛朝中任将军之职,也搞不来刀吗?一把长刀而已,我们的巫祝大人需雕刻图腾,普通石刀很不中用——若长刀有忌讳,几把短刀也可,反正我都需找祭司重新锻造成巫祝所要的刻刀。」 胥绍轩犹豫半晌:「这……皇命难违,不过若国王真有需求,我倒有个主意。」 云易娘连忙追问:「将军请讲。」 胥绍轩道:「我需亲去贵地的王城,待祭司将刀具炼制完毕,我要查看结果,以确认你们未将其炼制成武器。」 云易娘以为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听到胥绍轩说是这个,顿时松了口气:「这有何妨,只是锻造刀具需要不少时间,将军若是去了,可能赶不上这次离开。」 泉和国与天盛朝交界处的毒瘴随季节而变化范围,即使有巫医的草药,在毒瘴最盛的时候,通过山谷也可能有些危险。 胥绍轩笑了笑:「这倒没什么。三皇子久住贵地,我正好看看他过得怎样。」 云易娘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 天盛朝的小郎君一个比一个娇软,宿元虽然长得高大,但打猎种地哪样也做不好。他这样的人,能在泉和国过得好就见鬼了。 不过胥绍轩答应她交易一把长刀,云易娘还是高兴的——巫祝的地位非比寻常,她所要的东西,泉和国的任何人都会尽力使其如愿。 集市结束之后,胥绍轩果然与云易娘等人一起赶赴祭祀城。 只是同行的不只有她一人,胥良攸也跟着一起去了。 宿元看见胥良攸随行,脸色就不好看了。 「你怎么也来了?」宿元嘲笑他,「你是在京城艷名远播嫁不出去,所以来泉和国碰运气吗?」 集市散去、胥家姐弟跟着云易娘一行人起程之时,胥良攸就摘去帷帽,改以面纱覆面。 虽然旁人仍然看不出他的容貌,但是他一头黑亮柔顺的头髮,和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却是展露在众人面前了。 此时他就睁大一双眼睛,不解地看向宿元:「三皇子何出此言?」 他的声音还没有彻底变得低沉,带着些嘶哑,但不像旁人变声的时候那样难听,反而为他增添几分异样的韵味。 不过泉和国的女子对他这样的豆芽菜不感兴趣,此时除了易申还关注这边的动静,其他人都走得很远,应该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 「三皇子,你忘记胥皇夫的教导了吗?」胥良攸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宿元很努力才忍下即将出口的脏话。 胥良攸往四周看看,发现其他人都在自顾自地聊天,便压低声音对宿元说:「三皇子,皇夫交代你的话,你大概是都忘了吧?」 宿元捏着鼻子走远了。 胥良诚能交代他什么好话?相妻教女?温良恭顺?宿元每次回忆儿时的事情,都会被呕得半死。 天盛朝对于男子的要求也就这个套路了。 哦不对,比相妻教女更重要的,还有一条。 男子不应妒忌,不应一意要求妻主生下他的孩子,应该对妻主所生的所有儿女一视同仁,以亲生子女待之。 脏话脏话脏话! 宿元讥讽胥良攸不成,反而把自己噁心得厉害,回到易申旁边时,脸色更加难看了。 易申只当没听到他和胥良攸说了什么。 反正这么远的距离,正常人也听不到。 「你和胥公子都是天盛朝的男子,」易申欣慰地说,「虽然他是你的长辈,但你毕竟比他年长几岁,你会时常照顾他,你做得很好。」 宿元:「……」玛德,现在他觉得更噁心了怎么办? 胥绍轩知道自家弟弟身体娇弱走不了远路,因此留了一辆驴车赶着上路,以便在胥良攸身体不适的时候让他乘坐。 但胥良攸在京城的时候,出门不是坐轿就是乘马车,现在只有驴车,他嫌弃驴子比马脏乱,始终不肯坐上去。 「近些年普通马匹都被征作战马,怎么可能带到泉和国来?」胥绍轩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你既然这样挑剔,何必跟我来泉和国?」 胥良攸梗着脖子道:「宿元都能来,我凭什么不行?他能招徕泉和国女子倾慕,我没道理不可以。」 胥绍轩就更怒了:「你要那么多女子倾慕做什么?良家男子,哪有把这个挂在嘴边的?这话传回京城,你不怕你妻主到胥家退婚?我告诉你,要是你真被退婚,我就把你送去寺庙,让你落髮出家,也免得你丢胥家的脸!」 胥良攸便沉默不语。 宿元虽然看不上胥良攸,但是他更讨厌胥绍轩。特别是在她满嘴夫德的时候。 待胥绍轩怒气沖沖离开之后,他便找到胥良攸,低声对他说:「你别听她的话,你们长兄是正皇夫,你妻主跟你们攀关系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上门退亲与胥家交恶?」 胥良攸看他一眼,目光里却辩不出喜怒。 「你有心思对我说这话,倒不如想想你的将来。」胥良攸说道。 胥良攸没有压低声音,易安娘几个听到这话纷纷转头过来看。 宿元恼怒道:「我好心好意安慰你,你反倒过来说我?我有妻有女,我担心什么?」 易安娘与深春娘对视一眼,易安娘低声说:「我去找阿姐。」 第276页 其实易申离得虽远,但也能听到这边的话。 易安娘走到她旁边,拍拍她的肩膀,有些同情:「天盛朝的郎君一个比一个没用,新来的这个似乎还要把宿元拐回去——真不知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易申满不在乎:「爱走就走,本来碍着帝王的面子,我还不好意思扔下宿元再找新的郎君,他真走了,我马上搬去竹楼住。」 易安娘明显动了心,她迟疑道:「要么我去添把火,让那人回去的时候就把宿元带走?这样阿姐就没有顾忌了。」 易申无奈地摊手:「天盛朝的男子,多看女子一眼都会损了名节,宿元肯回去才怪呢。」 易安娘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我又不是天盛朝的人,我管他的死活!」 她略微一顿之后,突发奇想道:「要是让那个将军取了宿元,阿姐是不是就自由了?」 易申:???? 不是吧妹妹,这个差辈分了啊! 她焦头烂额地解释:「安娘,胥绍轩是胥皇夫的妹妹,宿元是皇帝的儿子,虽然他说他阿父不是胥皇夫,胥皇夫似乎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但是这事又做不得准,万一他们……」易申对着易安娘做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易安娘这才悻悻作罢。 「真是个烫手山芋,砸在阿姐手里了!」易安娘惋惜地说。 回祭祀城的时候,一行人走得比来时略快,只用了八天半就回到祭祀城。 云易娘来不及休息,当时便带着胥绍轩去拜访巫祝和祭司,一方面让巫祝对祭司描述所需刀具的样式,另一方面让胥绍轩放心她们所打造的并非武器。 胥良攸没跟着她们同往,而是留在云易娘为他和胥绍轩安排的竹楼里,坐在窗口静静地看书。 宿元却见不得他这副淡然的模样,抱着申元娘,拉着易申一起过来找他。 他对胥良攸炫耀:「看,女儿,我的!」 申元娘见了年轻男子,张口便又是一句「阿舅」。 胥良攸把目光从一卷竹简上移开,淡淡地看了申元娘一眼。 「她叫你阿舅?」他眉梢微挑,不咸不淡地问道。 宿元的脸色又阴沉下去。 申元娘早习惯了他阴沉着脸的模样,不再会被吓哭了。看到他这样,申元娘反而拍手笑了起来。 宿元:「……」你个死丫头片子,就不能给你老子点面子吗? 她这一笑,胥良攸倒是有了点兴趣。他放下竹简站起身,步履轻盈地向他走来。 走到近前,他抬起手想抚摸申元娘的头髮,宿元警惕地拦他:「别碰我女儿!」 胥良攸:「……」他看了宿元一眼,喜怒难辨。 易申不关心这两人之间的官司,她只对胥良攸即使远来泉和国也要带着的书卷感兴趣。 「胥公子在看什么?」她问道,「若没有什么忌讳,可否借我一卷看看?」 胥良攸淡淡地说:「几卷书而已,能有什么忌讳——三皇子,你来帮易女郎挑选吧。」 宿元有些莫名其妙。他走过去准备随便拿一卷,申元娘却勐地从他怀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扑棱着小手按在一卷竹简上。 宿元便拿起这卷书,递给了易申。 第89章 .女尊世界06系统:我已经给你选好下…… 胥良攸的目光在那捲竹简上停顿片刻。易申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深深的疑惑。 她迟疑道:「胥公子,可是这一卷书不方便外借?」 胥良攸眉毛微挑:「易女郎真要借这一卷?」他走过去,弯腰拿起来,递到宿元手中。 易申来不及看竹简上的字迹,便被胥良攸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她见宿元蹙着眉,以为他抱不动女儿,从他手中把申元娘接过来。申元娘却抓着那捲竹简不放手,易申手上稍微用力,她就「啊啊」地叫着,另一只手一挥,「啪」的一声拍在宿元脸上。 宿元:「……」是你妈硬要把你抱开,关你爹我什么事啊?你有本事打你妈妈去,为什么打我??? 不过申元娘只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就算她天生神力,也拍不坏宿元。宿元不欲在胥良攸面前丢人,只能忍着气,跟着易申快步走下竹楼。 易申抱着申元娘走得很快,宿元在后面忍了又忍,越忍越气,快步追上来抱怨道: 「元娘这么小就会打人,你也该多管教于她。」 易申:? 「元娘还是孩子呢,」易申皱眉说道,「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小孩子计较?这还是你亲生的女儿,你怎么如此心性狭隘?」 宿元:??? 感情元娘拍的是我的脸而不是你的脸,所以你在这说风凉话是吧? 果然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家长! 宿元不会隐藏情绪,易申只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笑话,元娘又不是易申娘自己就能生出来的,宿元难道没出力?教育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他的影子?现在被轻轻拍了一下就这么多话,他哪来的信心觉得易申会管? 易申理都没理他,等到家,把申元娘交给易楚楚娘的时候,她还对申元娘说:「以后见到不认识的人想抱你,尽管大耳刮子抽他!打死活该!」反正她宁可女儿是个小霸王,也不愿意她随便来个人就能抱走。 申元娘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拍着小手,笑得可开心了。 第277页 到了家里,申元娘有了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便不再抓着竹简不放。易申这才把借来的书拿到手。 然后她发现了一件很悲剧的事情。 她不认识天盛朝的文字。 易·文盲·申对着一卷天书发愣好一会儿,把竹简往怀里一揣,拿起弓箭去山上打兔子去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孩子都扔给别人带了,这要是不打两顿肉回来,都对不起易楚楚娘帮她带孩子的辛苦。 傍晚时分,易申又拎了三只兔子回家。 易安娘和深春娘已经做好晚饭,正在往饭桌上端菜。 楚楚溪子和楚楚成娘看到兔子,扔下易楚楚娘就跑了过来。 「大母,兔子!是兔子!」楚楚溪子嚷嚷着。 楚楚成娘擦擦口水:「它们好可爱啊!」 楚楚溪子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易申:「大母,这个能养吗?」 易申把捆成一串的兔子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毛团团给两个小孩子看。 楚楚成娘看着这一对毛茸茸的小白兔,很大声地吸熘了一口口水。 「咱们养它们吧,」楚楚成娘一边擦口水一边说,「养大了,就……」 楚楚溪子兴奋地说:「就把它们放回山上,还它们自由!」 易申:?? 楚楚成娘:?? 楚楚成娘毫不客气地一把拍在自家弟弟后脑勺上:「你个败家子!养大了当然要吃个新鲜,还放回去?兔子是你抓的吗,你说放回去就放回去?」 然后姐弟俩就因为兔子长大了之后是去是留,打了个尘土飞扬。 家中其他人都一边吃饭一边看她们两人。 「小孩子真好。」云易娘欣慰地说。 易楚楚娘也笑着说:「两个小皮猴,以后阿母费心的地方还多呢。」 易申吃一口咸菜,抬头看到胥绍轩往一个大碗里拨菜,还时不时皱一皱眉。 宿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开口:「你嫌弃就别吃,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胥绍轩笑了笑:「并非嫌弃,只是在家中做饭的都是男子,所以一时不太习惯罢了。男子心细如髮,大概因此味道不甚相同吧。」 宿元冷笑:「吃不惯女人做饭,你倒是让你弟弟来做啊,你弟弟风华绝代贤良淑德,做个饭而已,小意思嘛。」 胥绍轩瞥他一眼:「此处与我朝风俗不同,三皇子来此有两年时间吗?就尽忘记了?」 宿元还要说什么,云易娘重重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胥将军,你在我家里吃饭,还要说这些话,莫非改日我们去天盛朝中,也可以要求主随客便,让你按照我们的风俗处事?」 胥绍轩敷衍地道两句歉,将饭碗放在竹篮里,拎着便要走。 宿元说道:「胥将军,麻烦你把自己的碗刷洗干净。」 胥绍轩现在只后悔没多带几十人来祭祀城。 这么个弹丸之地,她肯来吃她们的饭,简直是给了她们天大的面子。 这些人竟然得寸进尺,想让她刷碗! 她冷着脸,把自己用过的碗也放进竹篮:「我先带回去,等洗干净了再给易女……」她略一停顿,「给云女郎送回来。」 宿元很想在背后啐她一口。不过在这啐了,他就得自己扫地,忍了忍硬是忍下去了。 易申不知道他是因为胥绍轩不尊重泉和国的风俗才气恼,还是纯粹因为胥绍轩作为女子却可以欺压他这个男子才气恼。 易申觉得……大概是后者吧。 她不觉得宿元对泉和国有这么深的感情。 晚饭后易申找到云易娘,问她认不认识天盛朝的字。 云易娘正坐在门槛上抽水烟,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你去找祭司,她对天盛朝文化略有研究。不过近些天她要给巫祝打造刀具,恐怕没时间理你。」 易申应了一声准备走,便听云易娘在身后没好气地说:「咱们祖宗传下来的字你认全了吗就想认别人家的字。我当年教你的时候你都没这么积极。」 易申觉得她再不走,云易娘怕是要一菸袋砸过来。她随口敷衍两句,赶紧跑了。 去找祭司显然不现实。易申只能上楼去找宿元。 宿元心烦意乱,本不想理会易申,想敷衍过去。谁知他给拿起竹简,给易申读了前面几十个字,后面再遇到相同的文字,易申竟然能自己认出来了。 宿元:「……」这么厉害你为什么不去天盛朝考个状元? ——等等,天盛朝现在用的是举荐制,没有世家推荐的话,易申娘去了也没资格当官。 半个多时辰后,易申勉强认识了这卷竹简上的所有文字。 这是一卷游记,大概讲述了一个人在海外诏乐国的见闻,那里以男子为尊,女子囿于后院,男子可以有多个妻妾。这人被发现是女子后,还被当做富人家中逃出的婢女抓到官府,她不得不出示了天盛朝的通关文牒才得到释放。然而诏乐国仍然不许她在国境之内自由行动,派兵将她送出国才离开。 易申把这卷竹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直到夜色降临,不点上油灯就看不清竹简上的字才放下。 宿元忽然嘆了口气:「真有那样的国家吗?」他扭头看向易申,深情款款地说:「如果我们去了诏乐国,我一定不会像其他男子对妻子那样对你,无论在哪里,我对你的心都是不会变的,我只会有你一个妻子。」 第278页 易申非常无语:「你可歇歇吧。天盛朝和泉和国以女子为尊,你还学不会带孩子,到了诏乐国你就能会?我平时忍让你,但是你不要真把我当傻子可以吗?」 宿元自以为深情的话被易申怼了一顿,当即脸色就不太好看。 好在夜色渐深,易申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易申抱了申元娘回房间,又把宿元赶到地上去睡了。 生孩子是不可能生孩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下辈子也不可能。 原身已经生出来的,她没办法,只好用心养大,但是更多的孩子就不要想了。 如果哪一天她想找个男人一起生孩子,那绝对是她对那人爱到极致,希望和他一起孕育爱的结晶。 可是现在? 她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人。所以在每个世界,她都在钻系统的空子,务必做到不生孩子也能完成任务。 系统大概幸运地检测到了她现在的想法,怯生生地问道:【可是宿主……这个世界的人对生育有异乎寻常的崇拜,女子生的孩子越多,在族中的地位就会越高,而且泉和国女性生孩子的危险很小,痛苦也很小,宿主——】 易申嘆了口气,打断它的话:「小统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们的主系统为什么不亲自带宿主,是做不到吗?」 系统对于主系统还是非常骄傲的,它不假思索地反驳:【当然不是,主系统无所不能,它有不带宿主的自由。】 易申摊手:「那不就结了?我会生孩子,但我有不生孩子的自由,不是吗?」 第90章 .女尊世界07戏精们的表演 系统总觉得易申的话有哪里不对,但一如既往地,它的智障cpu分析不出来。 易申也懒得提醒它,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盘算这个世界的地图,以及如何走出泉和国,走向世界(划掉)。 是走出泉和国,一统天盛朝。 剧情里易申娘在生次子的时候,被天盛朝派来的人暗算,难产而死。云易娘痛失长女,虽然长女让她操碎了心,也很不争气,但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云易娘一夜之间简直老了几十岁,勉强能爬起来之后,便召集泉和国军队,携带着巫医的草药,从充满瘴气的山谷进入天盛朝。 那时天盛朝中不稳,皇帝被皇夫挟持,各处守军人心惶惶,无心对抗泉和国义军。且到了天盛朝境内之后,宿元作为皇帝亲生子,在与各方官员联络的时候非常顺风顺水。 皇帝死后,皇夫掌权,宿元以勤王之名打上京城,可惜功亏一篑,被已经执掌大权的皇夫反手给灭了。 所以系统交给易申的任务是「帮助宿元夺取皇位」。 易申盘算一番她曾经得到的称号。 「君主立宪」就算了,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水平有点低,资本主义萌芽连影子都没有,没地方去搞好感度。 「北夷消灭者」倒是能用,但是不好意思,如果她带人攻入天盛朝,她大概才是侵略者…… 还有个「好女儿」称号,易申觉得如果能见到皇帝,她可以试试。 毕竟皇帝是宿元的母亲,四捨五入,她也算皇帝的半个女儿。 不过想要做到这点,她首先得到达京城。 易申在竹床上翻了个身,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宿元躺在窗户底下,此时正是月圆之夜,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身旁的地上。 他正对近来的事情焦虑烦闷,便听到易申的嘆息声。 宿元的心顿时就软了一软。 「申娘,」他柔声说道,「你莫要过于忧虑,凡事有我在,你不必操这么多心的。」 易申:???你好意思吗? 要不是宿元,她一辈子待在泉和国做个自由自在的女郎不好吗?要不是宿元,她还用去趟天盛朝那摊浑水? 易申正想怼他两句,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随即顶棚上掠过杂乱的灯影。 「易申娘!」有人在窗下喊道,「易申娘,师母让我来请你过去!」 易申立刻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楼下有五六个女子手执火把,仰头望向易申这里的窗口。 火把照亮领头之人的脸庞,易申认出她正是云晨娘的学徒。 巫祝、巫医等人在泉和国的地位极高,云晨娘虽然只是巫医的学徒,但也是有资格再收学徒的。反正就算巫医最终没有将自己的位置传给她,她也可以带着学徒去其他的城做小巫医。 易申交代宿元照顾申元娘,然后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宿元:「……」大半夜的,自家女人从窗口一跃而下,怎么看都像惊悚片。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捞到好处。至少他可以睡到竹床上去,不用再睡地上了呢。 竹楼不高,易申跳下去之前还用胳膊在窗框上搭了一下减少下落高度,所以完全不会受伤。 云晨娘的学徒名赤田美娘,跟着云晨娘多年,早就对师母一家人喜欢跳窗的行为见怪不怪了。见易申下来,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起易申,便匆匆向外面走去。 另外几人知道她有话对易申说,落后几步跟在后面,并不太过靠近。 赤田美娘走得很急,说话的声音就有些急促:「申娘,巫医出事了。」 易申一惊。 「怎么会?」她记得巫医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出事? 第279页 赤田美娘停顿片刻:「……中土来的那位小郎君向春英娘献殷勤。」 春英娘和云晨娘一样,也是巫医的学徒。 易申便问:「然后?」 赤田美娘扭头看她,易申看到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今日晚间师祖母喝了茶后突然口吐鲜血,她说她中了毒,要我们去叫你过来。」 易申一时间没想明白巫医大人的逻辑。 她中了春英娘或者胥良攸的毒,然后让人去把她叫过来? 她过去能帮上什么忙吗?易申茫然地回忆自己掌握的技能——如果巫医大人觉得烦闷,想让人表演个杂耍,或者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她倒是能配合。 至于解毒……若这里是有灵气的世界,她倒是也能帮上忙。然而这里没有。 易申满头雾水地被带到巫医面前。 巫医靠坐在床头,身上披着薄被,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易申看不清楚。云晨娘和另外几个学徒围在床边,低头不语。 赤田美娘过去叫了声「师祖母」,巫医便转头看过来。 巫医的容貌并不十分艷丽。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十二分的优雅。便是此刻,她自觉大限将近的时候,看向易申的目光里也没有一丝慌张。 「你来了。」她说道,「你们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对易申说。」 其他人对这话没有什么异议。她们低声应是,然后陆续退出。 易申却觉得一丝寒意从嵴背爬了上去。 偏偏这时巫医微笑着,又叫她一声:「易申。」 易申干巴巴地回应:「巫医大人有何吩咐?」 巫医道:「吩咐倒说不上,只是巫祝前些日子对我说你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所以我想在去见巫神之前看看你。」 易申看着她没说话。 巫医又笑了笑:「巫祝大概是老了。她说你变回从前的样子,我却觉得你没有。」 易申硬着头皮说:「大人说笑了。」 「我是不是说笑,你心知肚明。」巫医抬起手,将身上披着的薄被掀开。 她身着华丽的礼服,动作之间,几枚银饰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易申迟疑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扶她。巫医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沖她摆摆手,迳自从竹床上走了下来。 「胥良攸想要迷惑春英娘是真的,」巫医站在易申面前,目光平和地望着易申,「胥良攸想给我下蛊也是真的。」她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春英娘被迷惑是装的,毒是我自己下的。」 易申:「……」给自己下毒,您真会玩。 巫医欣赏着易申一言难尽的表情,轻笑出声:「我知道你是谁,但是你未必知道我是谁。」 她手执巫医的权杖。权杖上镶嵌着许多宝石,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宝石也闪烁着绚丽的光彩。 只是权杖的顶端,那个本应镶嵌最大、最亮的宝石之处,如今却空空如也。 巫医说道:「宝石在胥郎君那里,藏在一卷竹简之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易申。 「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易申不怎么明白。 她大致能够猜到,巫医希望她造反。 或者说,巫医希望用自己的死构陷胥良攸,然后泉和国师出有名,便可以造反。 但是…… 易申看着巫医始终平静、却逐渐笼上一丝灰败的面庞,没忍住问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巫神虽然事实上并不能算是一种信仰,而是更加接近一种原始的图腾崇拜,但在易申娘的记忆之中,自杀的人在死后,是无法去见巫神的。 ——因为自杀的人是自甘堕落的,她们没有资格去巫神面前接受最终的审判。 巫医的声音依旧平静:「巫神将要陨落,如果我的生命可以换来巫神的光辉重新笼罩大地,我会心甘情愿地踏上死亡之路。即使让我的灵魂堕入深渊,我也在所不惜。」 她坐回竹床上,重新为自己盖好薄被。 「云晨娘,你们进来吧。」巫医提高声音沖门外说。 在众人重新进来之前,巫医最后看了易申一眼,轻声说道:「天盛朝即将遭遇劫难,巫神会拯救天盛朝的子民,易申,你会做到的,对吗?」 易申还想说什么,云晨娘等人却已经进来。 「将我的权杖取来吧,云晨娘。」巫医说道。 她躺回床上之前,将权杖插在竹床的一角。此时听她提到,众人纷纷转头去看。 所有人齐齐发出吸气声。 「师母!」几人惊唿出声,「怎么会这样?」 巫医也做出刚刚发现宝石丢失的震惊模样,哑着声音问:「怎会如此?」 易申静静地看着巫医表演。 众人很快找到怀疑对象—— 不是别人,正是胥绍轩和胥良攸两人。 将宝石从权杖上挖下来,需要坚硬的工具。权杖的工艺精湛,用石刀都未必能破坏它的样子。而权杖向来都在巫医住处的祖母屋中放着,外人无法长时间在此停留。 众所周知,天盛朝已经多年不向泉和国出售生铁,几乎没有人有锋利的刀具。而今天白天来巫医处的人,只有胥绍轩和胥良攸可能有刀具。 「只能是她们!」赤田美娘红着眼睛叫道,「只有她们才会做这种事情!」 第280页 此时春英娘忽然「啊」了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她神情凄楚,语气悲伤:「师母!我今日为您泡的茶水,除我之外,只有胥郎君一人沾过手。」 房间里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云晨娘才颤抖着问道:「你是说……?」 春英娘眼眶湿润:「我以为他只是想骗取师母的草药,谁知他竟做出这种事?」 「欺人太甚!」 第91章 .女尊世界08你想做什么?或者说………… 巫医死了。 被天盛朝正皇夫的弟弟毒死了。 当祭祀城的钟声在半夜响起,所有人都以为出了什么误会。 只有城中的巫祝、巫医、祭司,或者国王去世,或者有外敌来犯的时候,祭祀台上的巨钟才会被敲响。 「除了什么事?」惊醒的人们纷纷走出竹楼,抬头仰望祭祀台的方向。夜色浓重,但那里已经燃起火光。 火光明亮,在黑沉沉的夜空里映出虚幻的影子。火舌向高空席捲之时,细细的碎片向四周散落,继而消失不见。 祭祀台周围很快聚集起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慌,但没有人开口说话,因为巫祝手持着她的权杖,静静地站立在祭祀台上,静静地俯视众人。 她的脚下,两个被捆成一团的人扭动挣扎着,她们的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脸上却是如出一辙的嫌恶和憎恨。 火光给巫祝苍老的面庞添上了一丝丝妖异。她让学徒们拿起祭台上的东西,展示给四周越来越多的人们。 「胥良攸毒害巫医,盗取巫医权杖上巫神赐下的宝石,」待学徒们将那些东西展示一圈,巫祝开口道,「胥绍轩知而不报,有违宾客之道。」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声。嘈杂声越来越大,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倒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胥绍轩似乎察觉到台下众人眼中的杀气,茫然地抬头望向台下。 她是京城胥家的女儿,母亲是家主,父亲是家主的正夫。 她的长兄嫁给天女做正皇夫,虽然两个皇女都不是他的,但皇帝对他恩宠有加,外人都愿意多给胥家几分尊重。 她从小识文习武,十六岁就带兵抵御北夷犯边,皇帝下旨封她为将军,并亲手将印信交在她手中。 ——胥绍轩前二十年的人生都顺风顺水,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泉和国这弹丸之地,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她努力扭头,看向那个据说是泉和国国王之女的易女郎。 胥绍轩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在她的心里,泉和国举国上下尽是无祖无宗之人,她们不配让她知道名字。 然而就是刚刚,那个易女郎拿着根破竹竿,轻而易举地将手执长枪的她制服,按在地上。随即余下的人一哄而上,将她捆了个结实。 她引以为豪的家世,在这里没有用。 她引以为豪的武艺,在这里也没有用。 胥绍轩死死地盯着易申,口中发出「呜呜」声。 易申察觉到胥绍轩的目光,见周围无人关注自己,便压低声音对她道:「胥将军,你有这个精力,不如去问问你弟弟为什么要毒害巫医,为什么要盗取巫医的宝石吧。」 胥绍轩:「……」 她回头去看自家弟弟,用目光询问他。 胥良攸的棉纱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但是他的真实容貌,大概也没有人能分辨出来。 因为从今晚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开始,他的整张面孔都是扭曲的,扭曲的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易申看着他眼里的愤怒,却一点也不同情他。 虽然巫医最终是主动服毒而死的,但是那毒药却确确实实是从胥良攸手里流出去的。 而他并也没有计划盗取巫医的宝石,他想要得到的,是巫祝、巫医、祭司的权杖。 以及国王的权杖。 虽然即使他拿到四把权杖也不能立即掌控泉和国,但是权杖的失踪会引起大范围的慌乱。 等到来日找到合适的傀儡之后,他未必不可以藉此得到泉和国中至高无上的权力。 胥良攸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他根本没想在这个时候就毒死巫医! 而且毒死巫医有什么用,巫医手中最宝贵的东西不过是那份可以减轻女子产育痛苦的药方。 事实上他想要的也不是这份药方。 他想做的,是毁去这个药方。 巫祝和国王的地位都比巫医高上几分,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巫医的权杖,去「骗」一个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人? 巫医的学徒?那是什么东西? 她配让他,让天盛朝正皇夫的弟弟亲自上阵去骗吗? 胥良攸愤怒而痛苦。 他愤怒这些人竟然如此自作多情,竟以为他心慕巫医的学徒。他又十分痛苦,因为他知道,出了这一次的事情,他兄长的计划,是要全然落空了。 在胥绍轩看过来的时候,胥良攸的理智回笼,他眼眶湿润,双睫上挂着两滴泪珠,要落未落。 胥绍轩又拼命地挣扎起来。 刚好此时巫祝向城民讲述完这两人的行径,在审判之前,她们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易申便俯身将胥良攸口中的布团取出。 胥良攸在破口大骂和故作柔弱之间犹豫了一秒钟,让泪水从睫毛上滴下。他微垂眼帘,楚楚可怜地说道:「我是冤枉的。」 第281页 那边胥绍轩一听这话,当即更加奋力挣扎起来。 易申不耐烦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她控制了力度,大概是让胥绍轩吃痛,头上也会肿个大包,但不至于晕过去的程度。 「你听着就好,等会儿有你说话的机会。」易申警告她,「你再捣乱,我就把你弟弟挂到巫神像上去风干。」 胥绍轩勐地吸一口冷气。然而由于她嘴被堵着,她这口气一大半是从鼻子吸进去的。这让她的面孔也变得扭曲起来。 易申安慰她:「这是我们这里最风光的死法了,和你们那里亲王出殡是同等级别的葬礼,你应该高兴才是。」 易申的话丝毫没有影响胥良攸的表演。他半抬起头,目光透过湿漉漉的泪水,望着易申:「我是冤枉的。」 易申提醒他:「胥公子,你这话对我说没有用,你应该对巫祝大人或者我阿母去说。」 巫祝是泉和国的精神领袖,国王是泉和国对外的实际领导人——至少是对天盛朝声称的领导人。 而她既无官职,也无神职,胥良攸对她说这话有什么用?她又没有资格断案。 胥良攸便扭头,继续用他湿漉漉的目光看向巫祝。 巫祝早过了会对美貌少年动心的年龄。更何况就算是她年轻的时候,她会动心的也不是胥良攸这一款。 ——正常的泉和国女子,都不会喜欢胥良攸这种类型。 他连竹楼都爬不上去。而无法从窗户爬上竹楼的男子,是没有女人愿意多看他一眼的。 ……除了宿元。 易申往祭台下的人群看了一眼。 她的姨母、舅舅、年纪稍长的弟妹们都在人群之中。 宿元也在,他的目光刚好对上易申的视线,闪烁一下之后,便移开了。 但是没到十岁的孩子们都不在。 胥良攸还在控诉泉和国对他的无理行径,巫祝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说完。 台下的城民在他开口之后,也停止了窃窃私语,纷纷抬头看他。 一时间祭台之上,除了火把偶尔发出的毕剥声,就只有胥良攸软绵绵的分辩声。 他最后一句话出口,余音似乎还萦绕在祭台之上。 「狡辩!」台下忽然有一个人高声喊道。 「这是狡辩!」更多的人开始怒吼。 「烧死他!」有人积极地提议。 易申:「……」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声音是宿元故意压低嗓音之后发出来的。 巫祝举起权杖。权杖上的宝石在火光之中闪烁着华光。 纷乱的声音瞬间停息,只有一个粗哑的声音还在说着「烧死他」。 不过这个粗哑的声音也很快消失,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巫祝。 巫祝缓缓开口:「胥郎君,我听说你们朝中审案,是要证据的。」 她平静地看着胥良攸继续道:「那么,我就把证据,拿给你看。」 巫祝的学徒将从胥良攸房间里找到的物证一件件摆在祭台的祭桌上。 胥良攸脸色阴沉了一瞬,随即恢復楚楚可怜的模样:「这不能说明什么。」他泪光盈盈地看向胥绍轩。 「阿姐,我只是看了几卷不太寻常的书,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胥绍轩已经不再挣扎了。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在她心中温良纯善的弟弟。 易申将她口中的布巾取出,她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你……」似乎过了许久,胥绍轩才艰难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 事到如今,胥绍轩已经不关心胥良攸是不是真的毒害了泉和国的巫医。 她们是天盛朝皇帝的外戚,即使泉和国给她们定罪,也不会取她们的性命,最多就是把她们驱逐出境,然后要求皇帝惩罚她们。 惩罚当然会有,她们会给泉和国一大笔赔偿,这或许会让胥家肉痛。但她是胥家家主的长女,未来的胥家家主,有她的功劳和胥皇夫的尊荣在,胥家就不会伤筋动骨。 可现在…… 胥绍轩几乎认不出面前这个人。 明明他的面容和从前一般——或许还更艷丽一些,他楚楚可怜、默默落泪的模样也和从前一样。 她茫然地看向巫祝从胥良攸那里搜出的东西,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或者说……你们?」 第92章 .女尊世界09男人有时候非常团结 胥良攸死死地看着胥绍轩。他知道事到如今,他的生死与巫祝无关,与泉和国的国王无关,甚至与那个他还没有动手,就莫名死去的巫医也无关。 莫说这些人只从他的房间里搜出毒药,即使是抓到他亲手给巫医餵药,只要她们没有当场打死他,他就不会死在这里。 泉和国毕竟还算是天盛朝的附属国,胥良攸作为皇帝正夫的弟弟,这世上几乎没有人敢无故杀死他。 但是皇帝可以。 胥良攸的眼中再次蓄起泪水,他怯怯地叫了声「阿姐」。 胥绍轩可以救他。只要她不把这些事情告诉皇帝。甚至……只要她不急于把这些事告诉皇帝,胥良攸就有十二分的把握活下去。 然而胥绍轩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怔怔地看他。 巫祝已经放下高举的手臂,但除了胥家姐弟,仍然没有任何人说话。 第282页 易申觑着胥绍轩的脸色,俯身割断她身上的绳索。 石刀并不锋利,她足足用了半分钟才将拇指粗细的麻绳割开。 人群里发出一阵嘈杂声。 巫祝巫医的学徒们手执棍棒和石刀,警惕地盯着胥绍轩,生怕她逃走。 但胥绍轩恢復自由之后,没有逃走,更没有试图夺一件武器反抗。她的手脚有些麻木,刚能活动之后,便跌跌撞撞地冲到胥良攸面前,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扼住他的脖颈,厉声问道:「你对得起陛下对你的厚爱吗?你对得起阿兄的教导吗?阿母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往她脸上抹黑吗?」 胥良攸起初略有挣扎,但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娇公子,如何敌得过征战沙场的将军? 随着胥绍轩的问话,胥良攸的脸色慢慢地涨红。 「阿姐……」他泪水涟涟,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滚落,艰难而断续地说道,「阿姐,我,我只是一时煳涂,受人蛊惑……我知道,知道错了。」 胥绍轩无力地放开手,胥良攸深深地吸进几口新鲜的空气,继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看向胥绍轩,目光微垂,掩饰住眼中的愤恨,低声下气地哀求:「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胥绍轩不再看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祭桌旁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巫祝问道:「胥郎君,你毒害巫医,并试图藉由她的死,挑起泉和国与天盛朝的纷争——」 胥良攸惊慌地打断她的话:「不!我没有!」 云晨娘冷笑一声:「胥郎君,巫医所中之毒,非我泉和国所有,在你房中又搜出此毒,若非是你,难道是巫医自去你房间里找到毒药,又自己吃下去不成?」 胥良攸声音尖利:「难道你们泉和国之中便没有人去过西疆,我是带了些药物防身,凭这就能说是我下的毒吗?」 胥良攸这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不少人扶额。 云晨娘刚死了师母,此时看着胥良攸,恨不得生啖其肉。她冷笑不语,胥良攸以为她有松动,正准备趁热打铁,易申咳嗽一声,低声提醒他: 「胥郎君,我们从你房间里搜出好多种毒药,南的北的东的西的都有,你怎么知道巫医大人中的是西疆的毒?」 胥良攸怔愣半晌,勃然变色:「你们,你们诈我的话!」 易申可不想认这个罪名,她瞪大眼睛看着胥良攸:「胥郎君,你房中有西疆的毒药难道不是真的?巫医中了你的毒难道不是真的?事情是你自己做出来的,话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你自己做贼心虚漏洞百出,却说我们诈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胥良攸在千娇百宠之中长到十几岁,一直顺风顺水,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他当即便涨红了脸,连说几声「你你你」。 易申长舒一口气,扭头对云晨娘说:「小姨你看,他居然还有羞耻心,他还会内疚。」 云晨娘:「……」对不起,她没看出来。 巫祝对胥良攸的审判很快落下帷幕。胥良攸对其毒害巫医的行为供认不讳,但对意欲挑起两国争端之事矢口否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冷笑着说,「仅凭几卷游记,就说我想要造反?你们审理案件竟如此武断吗?」 易申轻咳一声提醒道:「胥郎君,今日审你,巫祝大人已经很看在陛下的面上,讲求以证据服人了。若非你和胥将军来自天盛皇朝……」她示意胥良攸看巫祝手中的权杖。 「若是我泉和国的案件,只需巫祝大人的学徒去审理,然后回到巫祝大人的住所,对权杖祷告一番,表明自己没有徇私便可。」 胥良攸:「……」抱歉,你们比我想像的更加敷衍。 * 胥良攸的反驳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包括他的亲姐姐胥绍轩。 于是泉和国出兵征讨天盛朝。 不过在走出关口之后,「征讨」被迅速地改为「勤王」。 因为宿元为泉和国叩开边关城门之后,她们在守将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噩耗。 ——对于她们来说,或许可以叫喜讯:胥皇夫先她们一步造反了。 当然胥皇夫不会承认自己是造反。虽然他挟天子以令群雌,最终目的直指皇位,但是按照惯例,任何一个造反的人都会给自己的行为盖上一层遮羞布,无论这块布是不是薄到透明,总还是要的。 胥皇夫为自己选择的理由有二,其一是反贼常用的藉口,「清君侧」,其二倒有几分说服力,是谓「绵延皇嗣」。 然而这理由根本无法深究。因为胥皇夫之所以提出皇帝需要绵延皇嗣,是因为两位皇女皆已身故,三皇子又远嫁泉和国,皇位无人继承。 至于为什么两位皇女会身故…… 是因为她们在胥皇夫「清君侧」的时候,被「清」掉了。 易申得知胥皇夫这份操作的时候,惊得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操作?」就连宿元也觉得匪夷所思,「先杀掉两位皇嗣,然后说母皇没有皇嗣?」 胥绍轩听闻这消息时,怔愣半晌。她不敢相信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兄,竟然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正失神,却见胥良攸虽由于近日舟车劳顿略显憔悴,但眼底似有喜意闪过。 胥绍轩如遭雷击。回过神后,她再次扑向胥良攸,掐住了他的脖子。 第283页 这一次她只是咬牙切齿,甚至没有说什么,旁边的人纷纷去拉,却根本拉不开。 好在易申刚好路过,听到这边的嘈杂,过来阻拦,才救下胥良攸一条狗命。 「畜生!」胥绍轩被易申拉开,不得上前,只能破口大骂,「陛下对我胥家恩重如山,你竟然做出这样悖逆伦常之事,你个畜生!」 胥良攸短短几日之中被姐姐掐了脖子,纤细的脖颈差点被掐断。此时听到胥绍轩的话,他却不再如往常那样做出楚楚可怜之态,换取长姐的同情。 他唇边挂着冷笑,声音略有些嘶哑:「阿姐何必如此?如今女子,既要承受生育之苦,又要烦心朝堂之事,岂非太过辛苦?若阿兄事成,今后女子便可以安心为自家绵延子嗣,再也不需要抛头露面,辛辛苦苦为一大家人奔波劳累。如此有何不好?」 胥绍轩震惊地看着她的弟弟,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弟弟。 ——还有,自己的哥哥。 周围听了这话的人,无论男女都大为震惊。 天盛朝的女子就不用说了,在她们眼里,男人大概只能算个屁。现在这个屁竟然要踩在她们头上作威作福,要不是放屁这人是胥将军的弟弟,她们早就打死他了! 泉和国的女子虽然不会对男子这样鄙薄,但内心里也是觉得男子没什么大用处,除了要生孩子的时候用一用,其他时候有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至于泉和国的男子,他们虽然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也不认为女子就该蹲在家里专心生孩子。 他们……想到繁重的田间劳动,想到上山打猎的艰辛,想到自己嘛事不做,只用跑出去追心上女郎,等事成了回家和姐妹一起带带孩子就好的日子…… 他们就对胥良攸描述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世界毫无兴趣。 ——我姐妹的和我心上女郎的孩子我都带不过来,还要同时找好几个女郎一起生孩子?你要累死我吗? 在众人纷纷做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时,只有宿元一个人格格不入。 不过他也没傻到当场贊同胥良攸的观点。他是等到是夜安寝之时,才悄悄对易申说的。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啊!」宿元面露期待,「女子生育时有诸多痛楚,却又要在外繁忙,真是太辛苦了!」 易申长长地嘆了口气。 有些事情,真的是很奇妙的。 比如无论男子处于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的状态,他们都非常团结一致地指向另一个性别。 她鄙夷道:「我生元娘的时候,你无暇问我痛不痛,我和弟妹带元娘的时候,你无暇问我们累不累。现在轮到你有机会掌权,你倒是想起来生孩子会痛带孩子会累了。」 「你到底真的对女子产育之痛心怀怜悯,还是只想藉此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宿元涨红了脸:「你怎可如此疑我?」 易申对他报以冷笑。 第93章 .女尊世界(完)这是我为你女儿打下的…… 对于带兵打仗,特别是在古代世界带兵打仗,易申有着丰富的经验。 她甚至还有违抗皇命带兵入京的前科。 当然就算没有她,原剧情中的宿元也成功地抵达京城——只不过后来功亏一篑。 现在有宿元的皇帝亲子身份,他虽然只是皇子,但两个皇女都被「清君侧」了,现在活着的皇嗣只有他这半个。他毕竟是皇帝之子,无论如何比起胥皇夫来说都更加占据大义,所以在边军之中,他几乎是一唿百应。 再加上易申这个人形外挂,没到十天,她们便聚起数万军队,直指京师。 胥皇夫仓惶之间调动京郊守军与胥家军。 然而在胥绍轩出面喝令胥家军弃暗投明之后,胥家军纷纷倒戈,反手将胥皇夫的心腹捆起来,给胥绍轩送了过来。 胥皇夫在原剧情中能够成事,自然有自己的势力。 他与他的父亲,也就是胥家主的正夫筹谋二十几年,他们拉拢京中大小官员的夫郎,暗中挑火,让他们对女子掌权产生不满,继而对权力生出野望。 胥皇夫将力量渗透进了朝堂的各个角落。 天盛朝没有泉和国那样神奇的药物,女子产育之时,会经受难以忍受的痛苦,以及产后的虚弱。 即使是位高权重的女子,也是如此。 有一些女子因此不愿意生育,而是过继姐妹的女儿,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反正姐妹与她同出一母,她们的孩子,无论是和哪个男人一起生的,身上都流着与她相同的血。 而这,加深了她们夫郎对她们的不满。 胥皇夫利用了这些人的不满,他为他们勾画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男子掌权,然后将妻主关在后院里,让她只有他一个男人,让她只会生下他的子女。 当然,他们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他们的权力是从妻主手中得来的,所以他们会给妻主相应的尊崇地位。妻主生下的孩子,他们允许她们依旧跟随妻主的姓氏,如果这样她仍然迟迟不能诞育子女,那么他们会找从灾区买年轻的女奴隶,和她们一起生儿育女。 然后,为了表示对妻主的尊重,他们会将女奴生下的子女过继到妻主名下,像尊敬生母一样尊敬她,作为她的继承人。 ——反正生不出孩子的话,她们本来也要过继姐妹的孩子嘛!现在只是换个人过继,她们也应该同意的啊! 第284页 男人们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而且他们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在这个没有热武器的时代,易申的战斗力非常恐怖。 当然就算有热武器她也不怕。 毕竟她是开局一桶煤焦油,最终能炸飞几百侵略者的女人。 京城厚重的城门在易申的手下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撑过去。城头上箭如雨下,但没有一个人敢往易申脑袋上射箭。 因为她的[北夷消灭者]称号似乎被激活了。 城头上的「守兵」,对于这个女尊世界来说,似乎更像是侵略者呢。 几万军队攻入京城,守军节节败退,更有许多被夫郎暗算禁在家中的官员乘乱反杀出门。守军本就人心不齐,见到大势已去,纷纷缴械求饶。 等大军到达皇城门外,胥皇夫带着一众亲卫,绑了皇帝到城头,一把尖刀抵在皇帝颈上,厉声让宿元出来见他。 易申虽然有一百种方法攻破皇城,但皇帝受制于人,她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去找宿元出来。 然而宿元压根儿没敢露面。 就算易申反覆向他保证,她会保护他,不让城头放冷箭把他射死,宿元还是不敢。 易申:「……」这个废物点心! 她只好出面与胥皇夫对话。 胥皇夫虽然眼里从来没有宿元这个便宜儿子,根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但是他长眼睛了,城下来的是女是男他还是看得出的。 见出来答话的是个女子,他手里的刀当即往下面用力,皇帝的脖颈被他划开一道伤口,血滴滴答答地流下,将皇帝绿色的中衣染成一片漆黑。 「让宿元出来!」他厉声说道,「想保住皇帝的命,让他用命来换!」 易申仰头望着他。 这天的阳光有点耀眼,此时是正午,阳光几乎直射在地面上,易申一抬头就感觉眼睛要瞎。 「我是宿元孩子她妈。」易申喊道,「你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你转达。」 胥皇夫冷笑起来,他扭头看着皇帝:「陛下,您看看您生的一子二女,一个比一个不孝顺,陛下生她们,有什么用呢?」 皇帝非常镇定。她淡淡地说道:「阿元出来有什么用?给你送人头吗?好歹是朕生的,藏起来好歹能活,出来送死,难道让朕断女绝孙?」 胥皇夫笑得非常痛快:「陛下已经没有女儿了,您早就断女绝孙了。」 皇帝仍然淡淡的:「阿元有女儿,难道不是朕的孙女?」 胥皇夫的脸上涌上一层阴霾。他握刀的手更加用力,用力得开始颤抖。他咬牙切齿:「你能认宿元的女儿做孙女,他不也是男人吗?你能把皇位交给他,为什么不肯给我?!」 皇帝的脖子上被划了一道伤口,扭头的动作就有些迟疑。她诧异地看着胥皇夫:「你怎么能和他一样?朕再不喜欢宿元,他也是朕生的,他孩子身上也有朕的血脉,可你算个什么东西?」 胥皇夫一刀刺进皇帝的肩头。皇帝微微皱了皱眉,没有痛唿出声。 「你下令让她们撤兵!」胥皇夫的神情已近疯狂。 从他父亲开始,几十年的谋划,几十年的殚精竭虑,最终竟然要功亏一篑吗? 上天不公! 他们明明已经掌握兵权,为什么那些人竟会倒戈相向? 军中明明也有男子,为什么他们竟不愿意为了未来搏一搏?为什么要投降?为什么不肯出全力? 胥皇夫甚至想在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寻找胥良攸的身影:他在哪里?他为什么办事不力,非但没有取得泉和国的兵权,反而让她们在这样的重要关头造反? 他现在已经不奢望泉和国巫医的药方了。 现在这个局势,胥良攸活着都是问题,更别说毁去药方这种事情。 他在皇帝耳边低语:「陛下,你若再不开口,我尊敬陛下,我手中的刀子可不认识陛下。」 皇帝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她略略活动一下身体,似乎想要转头看胥皇夫一眼。但她身上的绳索捆得很紧,胥皇夫的刀子又抵在她的脖子上,她只要一动,刀尖触碰的地方,便是一阵刺痛。 她说:「良诚,朕有身孕了。」 胥皇夫的脸色一僵。 皇帝继续说:「太医诊脉,说是女儿。」 胥皇夫的脸上布满阴霾。 皇帝仍在说话:「若朕生下她,她便是唯一一个存活的皇女,未来可以继承朕的大统。」 胥皇夫神情犹豫,似有意动。 他心有迟疑,手便下意识地松了松。皇帝趁此机会,全力往他的刀上撞去。 刀锋没入皇帝的心口,皇帝面色不改,胥皇夫却尖叫出声。 周围胥皇夫的亲卫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没有第一时间过来。 皇帝大笑出声:「你以为朕会让她出生吗?她爹是个畜生,她是畜生的崽子,太祖征战天下,将天盛朝两百年江山传到朕的手中,可不是让朕和畜生一起生孩子的。」 她胸前的衣襟已经完全被血染黑,口中也溢出鲜血。 皇帝不知何时将手上的绳索挣脱,此时用尽最后的力气攀上城墙,纵身向下一跃。 「诛杀乱党,为朕报仇!」皇帝的声音重重地落在地上,溅起带着血色的黄土。 城上城下皆是一片死寂。 第285页 易申最先一个反应过来,把刀一举:「诛杀乱党,为陛下报仇!」 「报仇!」 「报仇!」 无数人紧随而上,杀红了眼。 胥皇夫见大势已去,直接在城头抹了脖子。他的亲卫自然也无心再战,只能俯首称降。 尘埃落定之后,让谁继承大统,便提上了台面。 宿元见局势一片大好,易申又掌握京城的兵权,便凑上来表忠心:「阿申,我若坐上那个位置,定不会亏待于你。」 易申对此颇有兴趣:「你打算怎么不亏待我?」 宿元张口就来:「我封你做皇后,封元娘做太女,无论是谁,也不会动摇你与元娘在我心里的位置!」 易申非常感动,回头就和胥绍轩等朝中尚在的旧臣一起,推申元娘坐上了皇位。 宿元:「……」 宿元:「…………」 他有一句脏话,他现在就要讲!! 偏偏易申见他便秘似的表情,还假惺惺地安慰他:「你也说了,你若为皇帝,定要封元娘做太女,既然皇位早晚是她的,现在给她又有什么不对?」 宿元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易申亲自为申元娘操办了盛大的登基大典,由于新帝年幼,她选出朝中重臣,建立内阁,让她们辅助新帝处理政务。预计在不远的将来,这个世界也将变成一个民主文明和谐的世界。 ——反正这一套她做过,熟得很。 闲暇之时她也没忘了深情款款地问宿元:「夫郎你看,这是我为你女儿夺来的江山,你满意吗?」 宿元:??? 宿元:????? 宿元:我感谢你八辈祖宗哦!!! 累了,毁灭吧,再也不会爱了呢。 第94章 .六种性别01她是不是不举了? 易申等到申元娘能够独掌朝堂,便开熘了。 反正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这些年过去,申元娘已经长成英姿飒爽的少女。由于朝政有内阁与议院处置,她每天需要处理的奏摺非常少。 于是她有足够的时间…… 去追求池秋娘的二儿子。 池秋娘的长子是和云芙子生的,叫秋宴子。池秋娘只看他一眼就崩溃了。 因为秋宴子的那张脸,简直是从云芙子那里复制粘贴的。 于是池秋娘当即把云芙子扫地出门,告诉他哪凉快哪待着去,她绝对不会和他生第二个孩子了。 用她的话讲,生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她给孩子餵奶的时候,都觉得是在耍流氓。 云芙子:「……」 云芙子:「…………」 天地良心,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孩子都是巫神赐下的,巫神让他长成这样子,他也很费解啊! 两人的感情画上句号,云芙子爬上了其他女郎的竹楼,池秋娘也找到其他郎君,转年就生下次子秋汐汐子。 好在这个孩子长得不像她后来找的小郎君,不然池秋娘还要再崩溃一次。 等到秋汐汐子长大,一张俏丽的脸越来越像池秋娘,她就更满意了。 然后他就被申元娘盯上了。 申元娘从宿元那里学了不少土味情话,每天对着秋汐汐子发表油腻感言。易申有一次不幸听到两句,被腻得三天吃不下饭。 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都没听过这种土味情话,所以秋汐汐子对申元娘印象不错,觉得她很有创意。 于是在秋汐汐子十八岁的那年,申元娘抱得美人归,天盛朝终于再次有了皇夫,皇帝有望绵延女嗣,朝堂上下一片欢庆。 毕竟就算内阁与议院掌管朝政,皇帝也依旧是天盛朝的精神象徵,如果皇帝无女…… 那至少也要生个儿子出来,没见先帝临终之时,也承认宿元的女儿可以继承皇位了吗? * 易申回到系统空间,经过长久的沉默之后,系统才不情不愿地宣布任务结果:【宿主本世界任务完成度:100%,宿主阻止世界线向反方向发展,本世界积分增加50%。】 【宿主是否继续任务?1.继续任务,0.选择度假。】 易申没有丝毫犹豫:「111」。 系统的cpu默默地放松了一下。 到女尊世界没多久,它就联繫上主系统,为宿主选择了下个世界的内容。如果易申选择度假,虽然程序上可以操作,但终究会有一点点麻烦。 现在易申选择继续任务,那就太好了。 易申并不知道系统在它人工智障一般的cpu里悄悄地处理了什么垃圾。但是当传送完成的那一刻,她大为震惊,并且想把系统的实体揪出来痛扁一顿。 因为她被传送到一张柔软而巨大的床上。 她没穿衣服。 当然这不是问题,裸睡有益于身体健康,如果没有其他的突发事件在,她说不定可以说服自己,这是系统为了她可以达到深度睡眠,才发放的福利呢。 然而床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同样没穿衣服的,男人。 ……大概是男人吧,看起来像是男人,但易申总觉得哪里不对。 易申虽然用别人的身体生过孩子,但也没经歷过这么刺激的场面。 看着那个男人眼含春水的模样,易申当时就萎了。 她顾不上理会这男人是谁,也顾不上他有什么反应,随手扯过一条毯子把自己一围,火速跑进了卫生间,还把门反锁上了。 第286页 等确认自己处在一个没有旁人的空间里,易申才松了口气,开始试图回忆床上那个男人是谁。 就在这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哪里不对劲。 易申站在镜子前,看到镜中的女子面容艷丽,身材火爆,忍不住挠了挠头。 镜中的美人也面带迷惘,抬手挠了挠头。 这样一来,毯子没人扯着,哗啦啦地落在地上。 然后她就看到了她刚刚觉察到的异样。 那团异样还晃了晃,向易申彰显它的存在感。 易申:? 易申:??? 她迷惑地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勐戳系统。 「小统娘,你出来解释清楚!你有本事给我随便安零件,你有本事出来说话啊!!」 系统没有说话,并把剧情甩到她的脑海中。 然后易申只觉得,新世界的大门向她敞开。 格局顿时就变了呢。 这个世界在几百年前经歷过一场浩劫。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男性的y染色体在传代的过程中越来越短,导致男性的寿命越来越短。 直到最后,男性竟然连青春期都活不到。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机会留下自己的后代。 在人类纠结着应该孤雌生殖,还是用现有的留种方式苟一苟的时候,蓝星文明与外星系的文明产生了交集。 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人类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革。 变革的结果有好有坏。 好消息是,人类由两种性别转为六种性别,在原有的男性和女性两种性别的基础上,人类进化出了另一套性别系统。alpha、beta和omega。虽然男omega失去了让其他人怀孕的能力,但是无论是男alpha还是女alpha,都有了那个零件,可以让beta和omega怀孕。 坏消息是,这种变革给原本步入文明时代的人类,添加了几分兽性。beta尚算正常,但是alpha和omega在发热期,互相受到对方的信息素影响,基本是没有理智的,可以看做完全由下半身支配的野兽。 不过不管怎样,人类终于可以正常地用有性生殖繁衍后代了。 至于这些影响…… 总比无性生殖好些。 易申低头看看自己的多出的零件,从柜子里找出浴袍披上。原身是个女alpha,基本没有怀孕能力,只能让其他人怀孕。 当然,男alpha和男bata没有容纳胎儿的器官,所以他们是绝对没有办法生孩子的。所以她只能让女beta和男女omega怀孕。 外面床上就躺着一个男omega。还是个处于发热期的omega。 易申这才想起刚才嗅到的那股浓郁的茉莉香气,应该就是对方的信息素。 受到外面那人的影响,原身也在发热。alpha的发热期比omega略缓和些,这个缓和的意思,是他们不会像omega一样,百分之百地被情欲吞噬掉理智,而是留下大约百分之五,让他们可以先干掉其他在场的alpha,然后再办事。 易申:「……」就,不是很懂这个逻辑。 原身的信息素是焚香味,没错,就是她以前去寺庙里,闻到的那种气味。不过由于现在她取代了原身,这副身体实在太熟悉这个气味,所以易申也不太能闻得到。 她只是匪夷所思地问系统:「小统娘,真的有人闻到这个气味会发热吗?在这种气息之下,所有人都应该清心寡欲,心无杂念才对。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奶奶的宗教信仰?」 系统思索片刻,谨慎地问道:【你哪个奶奶?】它不知道易申与它绑定之前的经歷,而在这之后,易申经歷过七个世界,它一时间想不起易申说的是哪一个奶奶。 易申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我懒得向你解释太多,所以临时凭空编造出来的奶奶。」 系统:????你听听,这像话吗? 它无力与易申争辩「在焚香气味里应不应该发热」这个问题,只是提醒易申:【宿主,这里是任务世界,请注意你的任务。】 易申捏着鼻子查看系统面板。 【她遭人算计,标记了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并与他生儿育女。】 【她痛失所爱,一生郁郁寡欢。】 【如果能重来,她一定要选择一个深爱的人。】 【没有爱的子女,是不会受到祝福的。】 易申深感震惊:「原来你们主系统还知道这个道理吗?我以为你们只会催生呢!」 系统开始装死。 易申看看身上的浴袍,觉得不太保险。她继续在柜子里翻找,翻出一套有裤子的睡衣,把自己从上到下包了个严严实实。 她还打湿一块毛巾捂在口鼻上,这才打开卫生间的门锁出去。 床上那位已经失去了理智,屋子里浓郁的茉莉花香透过湿毛巾,即使易申不唿吸都能感受到。 她赶紧去那人的包里翻出一支抑制剂,捏着鼻子给他注射进去。 然后她开门走到走廊里,打开通讯器,叫管家上来。 半分钟不到,楼梯上便传来脚步声。 「小姐。」管家向易申鞠躬。原身家里喜欢復古的东西,走廊的墙壁上有做成烛火样式的电灯,还可以随着人们走动时带起的气流摇曳。 管家低着头,他的面容隐藏在一片阴暗的影子里。 易申也顾不上关心管家长什么样。她抬起手指着房间里:「把那个人送到医院去。」 第287页 管家走进房间,片刻之后走出来,迟疑着问:「小姐,蔚先生还处在发热期,这样去医院可能不安全。」 易申没好气地说:「他再留在这里,不安全的就是我了。」 管家提出建议:「这是夫人为小姐安排的人,小姐如果不想彻底标记他,或许可以临时标记一下?」 临时标记可以让omega暂时结束髮热期,大概半个月左右,信息素就会消散,不留下一丝痕迹。 易申不耐烦地说:「谁爱标记谁标记,人不是我找来的,我也是被算计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管家便通过通讯器,让人送了一支强效抑制剂上来,然后给那个omega穿上防护服,送去了医院。 omega离开之后,易申就把管家赶走了。 这个男omega是原身的妈妈找来的,而管家和原身的妈妈是一条心,易申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关上门、仔细地反锁,确认没有人能不经她允许从外面打开门之后,易申先是打开清理系统,把房间里的床单被褥和窗帘全清理掉,然后打开通风系统给房间换气。 只几分钟,前面那个omega留下来的信息素便被一扫而空。 等到新的床单被褥换上来,易申扔掉捂脸的湿毛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自由地唿吸了。 直到这时,易申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为什么对omega的信息素毫无反应? 难道是刚过来时候的那一下…… 让她不举了?? 第95章 .六种性别02 ab恋是不会有结果的…… 易申有些为难。无论是她还是原身,都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知识储备。 而且她也不能上网搜索:这个时代的科技非常发达,而易家不大不小算个豪门;她今天已经扮演过一次柳下惠,坐怀一个发热的omega而不乱,如果她再敢用自己的终端搜这个问题,明天她不举的消息恐怕就会传遍全市。 虽然她是个纯种妹子,身上多了某个零件,她还没想好如何处理,但是…… 不想用和不能用不是一回事。 更何况这是个蓝星与外星文明交汇后的新世界。 万一某些零件无法使用,会影响到她的寿命怎么办?易申可没打算英年早逝。 于是半小时之后,易申狗狗祟祟地熘出易家大门,戴上口罩,用一块没有花纹的被单把头包住,去找了家允许收现金的私立医院。 这医院是私人开的,主要招待的就是易申这种不想刷信用点暴露身份的顾客。 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听到医生叫她的号码。 她走进诊间,医生穿着白大褂,整个脑袋埋在终端屏幕后面,只露出一个脑瓜顶。 「怀孕几个月了?」医生的声音从屏幕后面传来,透着深深的疲惫。 易申:「……我没怀孕。」她正构思如何向医生描述自己这种「不举」的状况,便听到医生再次问道: 「要备孕吗?」医生依旧只有个脑瓜顶露出来,终端后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在打字,「多大了?伴侣是alpha还是beta?如果是beta的话,确实不太容易让你怀孕的。」 易申:「……」 易申:「…………」 抱歉,这个世界如果有能让她怀孕的人,她也很想认识一下。 毕竟能让alpha怀孕,那是可以颠覆科学界的大事。 医生似乎终于感受到易申的异样,键盘声慢慢停下来,人也从屏幕后面探出半张脸。 「alpha?」医生大为震惊,「alpha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们这家医院,主要接待的是各种不愿意暴露身份的beta。毕竟alpha和omega数量稀少,且alpha体格强健战斗力强,omega生育率与生育质量高,政府对这两类人都有优待,他们就算要去私人医院,也会去那种高档的地方。 他们这里? 反正医生到这个医院两年半,第一次见到不是beta的人。 不过这家医院的好处,就在于没有人会关心患者的身份。他很快平復情绪,伸手在终端上改了几个字问道:「您有什么问题吗?」 易申心想这个世界的人真是等级分明,刚才还叫你你你,现在看到是个alpha,顿时改成「您」了。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对医生描述自己「感受到一个omega肆意迸发的信息素却不为所动」的情况。 医生非常震惊,然后问道:「尊敬的alpha小姐,您介意我将您的病例介绍给其他同事吗?」 易申:?? 医生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是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想了想,担心易申会因此觉得他医术不精,补充道,「……我在医学院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倒可能是真的。 在原身所受到的教育之中,人类在「进化」成六种性别之后,寿命大大地延长,男性不会再在青春期前就死亡。 第二套性别的分化,大约也是在青春期开始。 大多数人的身体结构不会发生变化,只是颈后的腺体发育成熟。而女性alpha会长出一套作案工具,男性omega也会长出一套可以容纳胎儿发育的器官。 易申在原身的记忆里看到她长出丁丁的过程时,还是觉得…… 有些丧心病狂。 等到第二套性别分化完成,omega们便会被收进特殊的学校。一方面他们的体质会大幅度地降低,脆弱得像个玻璃杯,一碰就碎;另一方面,是omega一旦在公共场合发热,将会引起大范围的混乱。 第288页 omega发情的时间不固定,虽然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但不一定总是那几天。而omega发热时散发的信息素,是引发alpha发热的重要原因。 每一套性别教育的教材上,都会用最醒目的字体提醒每个读者: 如果你不是alpha,在遇到omega发热的时候,请马上报警,并远离事发地,避免被受信息素吸引而来的alpha攻击。 如果你是alpha的,在遇到omega发热的时候…… 因此做出的任何行为,都不会以刑事案件处理。 易申起身对着诊间的镜子照了照,把领子往上拉一拉,豁出去地对医生说:「随便吧。」 医生其实也没怎么近距离接触过alpha。他翻了翻通讯录,给医院里资格最老的医生打电话,低声对他说明情况。 几分钟之后,诊间的门打开,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走进来,看到易申,急忙热情地说道:「尊敬的alpha小姐,我是这里的院长,很荣幸您选择我们的医院——」 医生大声咳嗽起来。那人旁边的人也一脸「你丫现在讲这种话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好在院长很快反应过来,恋恋不捨地把热情洋溢的状态调整成正常接诊状态,然后勉强坐到诊桌后面,细细地向易申询问她的「病情」。 来都来了,易申当然不会有所隐瞒。 不过她隐去了omega的来歷,没说是她妈妈找来的,只说偶然遇到一个发热的omega,但是没什么反应。 院长满脸疑惑:「那位omega是有配偶的人吗?您知道,如果ta曾经被另一个alpha完全标记过,就很难再引起其他alpha的发热了。」 易申摇头:「没有。」易太太再不靠谱,也不可能给女儿找个有主的omega来配种的。毕竟她的目的是给女儿找个配偶生育后代,而不是给其他的alpha戴绿帽。 院长更加疑惑。他坦言道:「尊敬的alpha小姐,我可以肯定,您所说的这种情况,在人类进化出六种性别以来,从未发生过。」他迟疑着问:「请允许我再次确定一下——您真的是alpha吗?」 易申没好气地说:「还要我脱裤子给你看看吗?」 院长赶紧摇头说不敢。 易申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但是她还得付挂号费和问诊费。 好在院长免了他亲自出诊的诊费,不然就凭他质疑易申的性别,易申绝对要去投诉他。 ——等等,这家医院就是院长家里开的,她去投诉谁? 离开诊间之前,易申再次到镜子前确认自己的伪装没有露馅,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来医院的看病的人很少。 虽然来这里的人,多少有点避开其他人的意思,但也不至于避到后半夜去。 院长对没有解决易申的问题但还收了她的挂号费非常歉疚,亲自送她从后门的员工通道离开,这里几乎可以避开所有人。 院长用指纹打开那扇门,正准备对易申说几句客套话,比如「以后常来」什么的。 就在这时,易申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天花板。 上面有人。 当然这不是重点。 就算后半夜的医院里人很少,但是医院的二楼有人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重点是,易申有点控制不住她的信息素了。 而且她的意识有些混乱。按照教科书上说的,她应该是要发热了。 可这里一个omega都没有,她怎么会发热? 易申强迫自己的手搭上门把手,生硬地对院长说了声「谢谢」,就准备迈出医院的后门。 然后她的心里生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的灵魂强制性地扯出躯壳,然后她的灵魂飘在半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收回已经握住门把手的那只手,在院长几人的疑问声中,转身跑向楼梯间。 楼梯间的门锁着,但是这样脆弱的防御根本挡不住一个alpha,特别是易申这样一个身体素质处于世界巅峰的alpha。 易申看着自己俯身从门上的破洞一跃而过,滑稽得仿佛马戏团里钻火圈的狗熊。 然后她几步跨上楼梯,冲进二楼的一间诊间。 易申不太确定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的神智有些模煳。她只知道在她回过神的时候,灵魂已经回归躯壳。 然后她发现自己怀里搂着一个男人。 她的牙齿刚刚从那男人颈后的腺体上离开。 易申:「……」 易申:「…………」就踏马离谱。 院长几人终于追了上来,站在诊间门口震惊地看着易申和她怀里的男人。 「不是,」院长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alpha小姐,您……」 他的目光在易申和那人之间游移,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接诊易申的医生在震惊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声音都在飘:「小姐,您说您对发热的omega没有反应,然后,您,标记了一个……」 他指了指易申怀里,他的那位同事:「……beta?」 第96章 .六种性别03这是天性,天性啊! 易申:「……」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听我狡辩! 哦不对,是你们听我解释! ……还是不对。 易申低头看看怀里的男beta——女性alpha虽然通常比男alpha矮一点,但还是要比普通的男beta高一点的——她都把对方给临时标记了,这怎么解释啊摔!! 第289页 男beta此时也刚刚回过神来,伸手摸摸自己颈后的腺体,满脸迷惑:「刚才发生了什么?」 易申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 临时标记是要用牙齿刺破颈后腺体的,所以她的口罩已经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她有些无措,正想说些什么,面前的男beta忽然满脸悲伤: 「上帝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是男人啊,我怎么会被一个女人……呜呜我不干净了,我脏了,亲爱的奥罗拉女神,我配不上你了呜呜呜……」 听到「奥罗拉女神」这五个字,易申的脑子里仿佛跑过千万头羊驼。 她目光呆滞,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 院长窜到男beta的身旁,附耳说了些什么。 男beta更加悲愤了:「不举又怎么样?就算她下面不举,可是她上面把我标记了啊!我还是不干净了……」 院长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到墙上,当成照片挂起来。 一个临时标记而已,你在这叽叽歪歪,是生怕尊敬的alpha小姐不生气吗?没看见尊敬的alpha小姐脸都绿了吗? 易申好不容易从震惊之中回神,见怀里的男人已经开始寻死觅活,不得不用可以压制对方的武力值将其制住,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是易申。」 男人顿时就安静了。 院长和另两个医生都松了口气。然而他们放心的太早了。 他们这口气还没唿完,就听见他们同事拔高了至少两个八度的声音:「不可能!我的女神不会行此禽兽之事!」 院长再也顾不得可能得罪一位高贵的alpha,和另外两个医生冲上来,一左一右按住男beta的胳膊,剩下的一个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你想死别带上我们!」院长满心愤怒地说道,「姓周的我警告你——」 易申咳嗽一声,将周医生从三人手中解救出来。作为一个顶尖的alpha,这样普通的beta再来十个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是我和周医生之间的事情。」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然后拉起周医生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诊间。 当然,在离开之前,她还诊间的柜子里顺走了一枚口罩。 她原来的口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她还不想让所有人看清自己的脸。 院长:「……」 另外两个医生:「……」 三人目瞪口呆。 三人面面相觑。 三人呆若木鸡。 科尔斯特被易申拉出医院后门时,脑子里还是乱的。 易申是偷偷来的,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再隐藏行踪。 因为她发现,在这个有着几世孽缘的男人面前,她某些零件的功能似乎挺正常的。 妈妈再也不怕别人说我不举啦! 于是她打开通讯器,把原身常用的飞行器叫来了。 蓝星与外星文明交汇之后,不但人类的生理结构发生巨大变化,科技树也迅速发育,在短短数百年之间,已经走出银河系沖向宇宙。 现在有不少人已经离开蓝星,去其他的星系定居。 留在蓝星的人不多,不过即使那些人全部留下,蓝星也能容纳得下。 科技急速发展,如今人类居住的地方可以说是上天入地。 高入云端的浮空岛、深入地心的暗夜城,在海洋之中随波逐流的水晶宫,只有想不到,没有此时的科技做不到的。 原身所在的易家是「豪门」,非常有钱,住在最上层的浮空岛上;这样的浮空岛何止千百个,也因此,人类的交通工具,大多都是海陆空三栖的了。 由于浮空岛太高,易申熘出来的时候还委实废了好一番功夫。 不过现在不需要隐藏行踪,她便大大方方地将飞行器叫了来。 没等飞行器停稳,易申就打开门,把科尔斯特塞了进去。 等她坐到座位上,便见科尔斯特一副被侵犯了的样子,捂着脖子对她怒目而视。 易申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不受控制地做出了那种事情。 不过她也挺庆幸的,还好只是临时标记,万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别人做出什么无法通过审核的事情,那脸就丢大了。 「你是个alpha!!」科尔斯特瞪大眼睛说。 易申摸摸鼻子:「显而易见。」 「这怎么可能?!」科尔斯特难以置信地问。 易申板着脸:「需要我脱裤子给你看看吗?反正你有的零件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有。」 科尔斯特张大嘴说不出话。 一抹红晕从他的脖子浮起,迅速地席捲了他的面庞。几秒钟之内,他的指尖都红了。 「这怎么好意思嘛!」他羞答答地说道,活像一个被恶霸调戏了的良家小郎君。 易申:「……」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虽然她没办法敲开对方的脑壳看个究竟,不过只看科尔斯特红彤彤的程度,她就知道,反正肯定是无法过审的那种。 她让机器人倒了杯水过来:「喝点热水,冷静一下。」 科尔斯特连喝三杯水,脸上的红云却丝毫没有消退。 他看着易申奇怪的眼神,强行挽尊:「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你对我做了临时标记!……是的,没错,是因为临时标记!」 随后便是长篇大论的医学术语。对这个时代的医学一点也不了解的易申一句也没听懂。 第290页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不过再尴尬也不会比她把人搂在怀里强行标记更加尴尬了。 科尔斯特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赶走之后,开始忧心忡忡起来:「你是alpha啊!我是beta啊!我们两个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易申一点也不在意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可以?」 科尔斯特满心忧虑:「我是个男beta啊,我是不会生孩子的。」 易申淡定地摊手:「好巧哦,我也不会。」女alpha虽然从生理结构上有怀孕的可能性,然而…… 反正人类进化成六种性别以来,还没有过任何一个女alpha成功受孕。 更何况…… 笑死,易申去过的其他世界可都是正常的世界(仅指性别构成),她有主动生过孩子吗? 没有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飞行器舱中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科尔斯特长嘆一声:「我想,我是说我觉得……你的家族应该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 这个世界的潜规则,alpha就应该和omega在一起。一个有可以遗传给后代的强健体魄,一个有着远超女性beta的生育能力,只有这两种人在一起,才可以为人类繁育优秀的后代。 易申不以为然:「又不是没有先例。」虽然已经有六种性别,但人类仍然以beta居多。在稀少的另外两类性别之中,omega又要比alpha更加稀少。而omega在发热期又很容易引起alpha的混乱,有时候一个强大的alpha会占有不止一个omega。 因此註定有一部分alpha找不到omega作为伴侣。 科尔斯特对此持悲观态度:「可是从来都没有alpha和男性beta在一起啊!」 alpha是生不出孩子的,男beta也是生不出孩子的,他们在一起…… 蓝星政府会允许吗? 易申摊手:「可我就是个对omega的信息素没有反应,只对你的信息素会发热的人啊!」 科尔斯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红云再次瀰漫上他的面庞。 易申很好心地没有嘲笑他。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被alpha标记之后,被标记的人会很容易受到那位alpha的影响。比如现在,易申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就会引起科尔斯特脑中的黄色废料疯狂滋生。 就像易申没有办法抗拒科尔斯特的信息素对她这具躯壳的吸引一样,科尔斯特同样无法用理智抗拒黄色废料的滋生。 这是人类的兽性被激发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后果。 一切为了繁育后代。 ——人类用了百万年从野兽进化成文明人,却又在短短百年之间退化成野兽,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大概就见仁见智了。 * 易申的归家,引发了易家上上下下近百人的骚乱。 ——近百人里面,还不包括受僱于易家,为易家人做事的那些人。 易太太捂着胸口,软绵绵地倒在易先生怀里,多愁善感的omega天性让她在开口说话之前,便已经泪流满面。 「这不可能……」易太太是个非常美丽的omega,即使是哭,也哭得非常具有美感。易先生甚至短暂地忘记了面前那个离经叛道的女儿。 科尔斯特非常淡定,比易申还淡定。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一言不发。 易申嘆气:「我也没有办法啊!妈妈找来的omega在我面前发热,我都没有反应,但我就是会对这个beta发热啊,这是天性,人怎么可能抗拒得了天性呢?」 「天性」在最近几百年的蓝星文明里,占据着重要的比例。 omega在分化之后必须进入特殊学校受到保护,是因为他们的天性会让他们非常脆弱。 alpha侵犯一个正在发热的omega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是因为他们的天性会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丧失理智。 那么如果一个alpha只会对一个beta发热,这也是一种天性。 ——「天性」是块砖,易申觉得现在有用,所以她就把这块砖搬出来了。 易太太已经泪流满面,她不停地自责:「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alpha遇到合适的omega会发热,会标记他,我不知道遇到beta也会发热。我在她二十岁就找了合适的omega过来,让她回房间看看。阿申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她就去了……我就在屋里挑婚纱,选婚戒,要给她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我听到楼下有动静,下去一看,只见omega好端端地被送去医院了,我的阿申踪影不见。我急了,让人去找,到处都找不到。人都说完了,遇见发热的omega居然不标记,她怕不是个天阉。我好容易等到她回来,嘤,她居然已经标记了一个beta……」1 易太太泣不成声,痛心疾首的补充道:「……还是个男beta!」 易申不是易先生和易太太唯一的孩子。 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哥哥是个beta,妹妹是个omega。听到易太太的哭诉,易妹妹早就和妈妈一起哭了起来。 而易哥哥趁众人不备,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真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他也是男beta啊!这么嫌弃男beta,当初分化完成怎么不直接把他赶出去呢? 易老爷子是易家当家做主的人,见儿孙哭成一团,用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敲地面。 易先生和他的弟妹们顿时敛气凝神,不敢说话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下易太太和易妹妹偶尔发出的抽噎声。 第291页 易老爷子抬起头,目光犀利地看向易申:「阿申,你真要和一个男beta在一起?」 易申纠正他:「不是我要和男beta在一起,是他的信息素指引我和他在一起。这是天性,是不以人类的意愿而转移的天性。」 易老爷子脸色阴沉:「即使你因此失去易家的庇佑,你也坚持这样做吗?」 易申睁大眼睛看他:「天啊爷爷,您竟然因为我无法抗拒自己的天性,就要抛弃我吗?我看错您了!」 她双手捂着胸口,满脸痛苦地看向易老爷子:「我的爷爷,是一个心怀慈悲的人,是一个爱护儿孙的长辈,我只不过是受到上天註定的吸引,被一个beta微弱的信息素就刺激的发热了而已,我最尊敬、最信任的爷爷,竟然就要因此放弃我!天啊,难道我的家族是一个利益优先的家族吗?难道这个家中竟然没有一丝丝的温情存在吗?」 易老爷子:「……」 易家的其他人:「……」 这是什么屁话! 哪个家族不是利益优先的?没有利益,这一大家子人去喝西北风吗?你这么清高,这些年也没见你拒绝易家对alpha的优厚待遇啊!你看看你同父同母的beta哥哥,他得到的东西比你少得多了,以前你怎么没有异议呢?! 这些人的面部表情太过丰富而明显,明显到易申可以轻易看出他们的所思所想。 不过她不是很在乎。 如果易家给她一如既往的优待,她自然会加倍地回报他们。 如果易家就此取消对她的优待,她也会把原身享受过的额外待遇还回去。 不过按照原身记忆中的易家人的做派,易申觉得他们会选择后者。 所以她说那些话就是为了噁心人的。 ——不讲究利益就会喝西北风什么的,对易家人来说真的是不存在的。 易家的家底丰厚,当年站在性别分化的风口,当时的易家家主捞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巨额财富。就算给每个子孙同等的优待,这些钱也足够他们在浮空岛上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当然,易申也可以理解他们的做法。对资质出众的子孙给予优待,可以让家族繁衍的更加长久,这在任何世界,任何社会都是不变的道理。 易申不能苟同的,是易家人对「资质出众」的判定标准。 他们看的,不是一个人的智商情商,不是他的处事能力,更不是他在任何一个方面的天赋。 他们看的,只有性别。 如果你姓易,如果你是一个alpha,那么恭喜你,你会得到这一代子孙当中最优厚的待遇。 如果你是一个omega,那也不错,至少在你出嫁之前,家族也会把各种资源堆在你身上,直到你按照家族的安排,与另一个生出alpha的家族联姻。 然而如果你是一个beta…… 那么很抱歉,在你性别分化完成的那一刻起,易家提供给你的,就只有学费和勉强符合易家身份的生活费。 原身见惯了这些事情,但看在易申眼里就很荒谬了。 比如易哥哥,他是个beta,但是他的身体素质,甚至超过一个alpha堂弟,而他在学校里的成绩,更是甩了其他人不知几条街。 他比原身大五岁,在原身还在大学里混日子的时候,易哥哥已经进入了导师的实验室,用着比alpha们不知菲薄多少的资源,提出了一种改进太空舱表面材料的可行性方案。 然而他的报告提交给导师之后,石沉大海。 不是他的方案不可行,不是他的提议没有创新性。甚至不是有人想要占有他的研究成果,以此谋取私利。 没有人回应他,仅仅是因为,他是个beta。 一个beta,借着易家人的人份破格进入实验室,已经是导师碍于易老爷子的面子上给他的优待。 他还想申请独立承担研究项目? 做梦呢吧? 易申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原身和易哥哥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在易哥哥分化成beta之前,还不错。 易哥哥对原身发过几次牢骚,原身左耳听右耳出,没放在心里当回事儿,不过也没有去长辈那里告密。 虽然她没这么做的理由可能只是怕麻烦,但易哥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而这个alpha妹妹并没有外传之后,还是对她非常感激。 如果原身去告密,易哥哥用了易家人情才能进去的实验室,可能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易申在说了那通话噁心易老爷子之后,欣赏着易家人或是震惊或是愤慨的表情,感到非常满意。 然后她无意间看向易哥哥。 四目相对,易哥哥左右看看,发觉其他人都在震惊于易申的大逆不道,没有人看他之后,微微抬起手,鬼鬼祟祟地沖易申比了一个大拇指。 我妹妹真好!易哥哥满心幸福地想道。 易申也望着易哥哥,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第97章 .六种性别04什么?你说我性别歧视?…… 这场「家宴」之后,众人不欢而散。 「家宴」是易家人为了粉饰太平,对外宣称的说辞。 不欢而散,是因为无论是易申,还是易家的主事人们,都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易老爷子在深思熟虑,考虑到易申是他孙辈之中天赋最高的alpha之后,给出了自以为退让千里的条件: 第292页 接受家族安排的联姻,易申可以把那个beta养在外面,他们允许她婚后每周去一次,以释放她无处安放的信息素。 易申:?? 科尔斯特:???? 易申痛心疾首地看着易老爷子,像看着一个不可救药的东西:「爷爷,您竟然要我违抗信息素吸引的天性,娶一个根本无法让我发热的omega?我真是看错您了!」 说罢她不等易老爷子掀桌,拉上科尔斯特,又给易哥哥使个眼色,三人扬长而去。 原身是个体力精神双s的alpha,易申过来之后,首先体力就被系统点到了巅峰,绝对不止于s,而精神…… 她在经歷过修仙世界之后,就一直按照申容的教诲,努力锻鍊精神力。虽然她过来的时间还短,还没来得及去测试,但易申觉得,至少两个s+总要有的吧?不然系统岂不是太废物了? 而易家其他的alpha们,最高的一个只是个双s-,易申先跑路的情况下,对方是追不上她的。 至于beta和omega…… 易妹妹倒是个s级的omega,但是她的评价是针对生育能力的,与体力精神力毫无关系。而beta就更不用说了,最厉害的那个双a,已经跟着易申跑路了。 于是易申就在易家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带着自己的「梦中情b」,和自家哥哥,坐上飞行器扬长而去。 等到易老爷子想起来用防御罩拦她,她的飞行器都快开出城了。 飞行器飞到城外,速度越来越慢,引擎垂死挣扎,发出悽厉的嗡鸣声,似乎预示着主人的彷徨与无助。 易哥哥神情凝重,觑一眼易申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嘆了口气说道:「阿申,你若是后悔就回去吧,你是双s的alpha,只要你反悔,爷爷不可能为难你。」 易申瞪大眼睛看他,良久之后,发出一声茫然的疑问:「啊?」 此时飞行器已经停止不前,缓缓地落向地面,易哥哥正要再说些什么,易申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他们是不是太小气了,我刚出来,就停了我的燃料费?」 易哥哥:……? 易申敲着錶盘上显示被锁住的燃料舱,对易哥哥抱怨:「小气鬼喝凉水,这种家庭,谁愿意待下去啊!停了我的燃料我怎么回去?」 易哥哥还在发呆,就见易申打开通讯器,拨通了首都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的号码。 然后他就听到易申义愤填膺的声音:「我要举报!我的父母不顾我还是个没毕业的小alpha,居然停了我飞行器的燃料,我在城外迫降,如果我没有s级的精神力和体力,我和我信息素匹配100%的伴侣都会在这次飞行事故之中身亡!」 易哥哥:「……」还有这种操作? 没毕业、双s、信息素匹配100%,每个点都戳在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的敏感点上。 十分钟之内,协会就派来了专用飞行器,接易申和她的「伴侣」,去协会做登记。 易老爷子接到协会会长的通讯申请时,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怎么敢!」他把沉重的并没有实际用处,只是用来彰显他身份的金镶玉龙头拐杖摔在地上,差点把尊贵的五爪龙摔成四爪。 「为了一个beta,她也不嫌丢人!」易老爷子指着易先生的鼻子咆哮。 易先生自愧生出这样的不孝女,沮丧地低下了头。 易太太……易太太不在场,由于她是个多愁善感的omega,已经被之前的事刺激进治疗舱了。 易老爷子本想亲自过去,一有机会便手刃这个不肖子孙。 但是一来他的评级也不高,别说打不过易申,他连易哥哥都打不过;二来他觉得自己再多给易申一个眼神都是抬举她。 所以他让易先生去处置易申。 易先生抵达协会的事务处理办时,整张脸都是苦的。 易申看到是他,淡淡地说了句:「会长,就是他,他不承认我和我伴侣的信息素匹配结果,并想要强制拆散我和我的伴侣。」 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会长:「……」救命,这种事情是她能免费听到——哦不是,是她能处理得了的吗? 她要是有本事处理这个,她早就跳槽了好嘛! 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是个什么组织呢。 简单地说,就是处理小alpha发热问题,引导他们形成科学择偶观和发热观,顺带说服被他们标记的未成年omega,给他们配对成功的酱油组织。 说实话今天易申以易家停了她的燃料舱为由,希望协会出面处理这事,已经远超出他们的业务范围了。 不过要是认死理,这事还真要归他们管。 毕竟他们明面上的宗旨是保护未成年alpha,而未成年alpha保护法里,明确规定alpha所在家庭需按照家庭收入,给予小alpha必要的经济支持,直到他们大学毕业,如果家庭收入不足以支持该alpha的学费,那么须由专属基金拨款,以保障他们的受教育权——这是为了保障每个alpha都可以受到教育。 很不巧,易申还没毕业;而易家的收入…… 说他们没钱支付燃料费,鬼才信!! 别说易申只是开着飞行器出城,这还属于alpha日常练习的内容。就算她开着宇宙飞船冲出银河系,易家也有钱够她宇宙旅行到死啊! 所以会长真诚地望着易先生,希望他遵纪守法,主动支付易申的燃料费。 然而他出门前,易老爷子三令五申,绝对不可以再给易申一个信用点,除非她迷途知返,主动接受家族安排的联姻。 第293页 但是易先生又不敢直接这么说。毕竟他是个懂法的人。 所以吭哧半天之后,易先生在法律和亲爹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他发出一条通讯,让助手把他办公室里的现金都取过来。 几分钟后,助手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敲响了事务处理办的门。 易先生高深莫测地说:「今后我不会再给你一个信用点,希望你好自为之。」 然后他挺胸抬头,趾高气扬地离开。 易申茫然几秒钟之后,打开其中一个行李箱,看着里面百元起步的纸钞:「……」 天地良心,她是想噁心易家人,但是她真没想过能噁心来这么多钱。 以现在的物价水平,信用点与纸币是一比一兑换,一千个信用点足够她在学校吃一个月的食堂大锅饭。 这两个行李箱里…… 有多少钱?? 既然拿了钱,易申也不再叨扰会长。她对会长欲言又止的神情视若不见,热情地与她握手致意,然后召来飞行器离开。 全程神游的科尔斯特和只想喊666的易哥哥:「……」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易申在易家从天没亮就开始折腾,几个人几乎都是一晚上没睡。不过现在没有人感到睏倦。 就连体质最差的科尔斯特也很兴奋。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他满脸的跃跃欲试,「让易家破产吗?」 易申:??? 「你在说什么胡话?」易申非常纳闷,「我连加燃料的钱都没有,我现在所有钱都是我爸刚刚给我的,我拿什么对付易家?」 科尔斯特顿时垂头丧气起来。他悻悻地往座椅里面一靠,决定装一个蘑菇。 易哥哥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他其实想说他今天已经迟到了,虽然他姓易,有迟到的特权。但是今天他决定跟着易申离开,显然易家不会再让他在外面用易家的面子。 所以他肯定要被开除了。 他倒不是怀念那个对他充满歧视的实验室环境。只是那已经是他在现阶段能够得到的最好的岗位。 他只是对未来有一点迷茫。 易申打开行李箱,让机器人清点里面的钱币。 她沉思良久,扭头问易哥哥:「大哥,你的项目需要多少钱?这些够吗?不用出产业化的成果,只要能完成阶段性的研究就可以。」 易哥哥眼前一亮:「这些建个实验室都足够了,我那个项目哪里用的上这么多钱?十分之一我都用不上!」 易申匪夷所思地问:「十分之一都不用,然后他们不给你出这个钱?」 易哥哥摊手:「常规操作,我早就习惯了。」 易申拍拍行李箱,豪情万丈:「我们现在就去建实验室!」 这个时代的科技足够发达,易哥哥需要的实验室也没有什么需要特批的材料,再加上科尔斯特向他们院长申请到了实验场地,他们的实验室建立得非常迅速。 易哥哥检查採购清单,准备先买一批材料和试剂,易申坐在旁边写招工简章。 医院院长在门口探头探脑,被眼尖的科尔斯特发现,一把拉了进来。 易申站起身,热情地与他握手:「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的场地,我们的试验成果,您居功至伟!」 院长受宠若惊。他也热情地对易申说,叫人事科科长过来,或许可以为易申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易申当然不会拒绝。有时候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她为这份招工简章几乎挠秃了头,此时非常后悔没有早去院长那里请教一二。 院长召唤,人事科科长迅速就位。在看到易申撰写的初稿后,她先是怔愣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易小姐,您这样……我是说,您有没有想过,这样写会涉及性别歧视?」 易申:……?? 第98章 .六种性别05看破不说破 易申满头问号。 ——我?性别歧视?易·生生世世致力于为#生育者#争取正当权益·申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招工简章,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她反覆观摩自己的大作。 她详细研读每一条细则。 然后她更加迷惘地抬头看人事科科长,虚心请教:「我哪里有性别歧视?」 人事科科长无措地看向院长。 院长刚刚也一目十行地拜读了尊贵的alpha小姐亲手书写的《招工简章》,并且和人事科科长一样,敏锐地觉察到了其中可能引起狂风巨浪的几个条目。 他毕竟与易申略打过交道,稍微了解这位alpha小姐与众不同之处。 从她所作的惊世骇俗的事情,以及她择偶的观点,院长觉得他或许可以用谦卑的态度,向她指出她的失误,而不会受到一位尊贵alpha的嫉恨和报復。 不过他还是有点紧张。轻咳几声清清嗓子,然后再次更加放低姿态,向易申提议: 「尊敬的易小姐,我觉得——当然,这肯定不是您的本意,也不是您意料之中的微小失误——我是说,或许是您出于一位崇高的alpha的情理之中的见解,稍微忽略了一点点东西……」 院长足足做了将近两分钟的铺垫,以及为自己竟然要指出一个alpha的低级失误的提前致歉,这才小心翼翼地扯到正题:「……您的招工简章里,似乎没有降低标准录取alpha的条目?」 第294页 易申:???? 易申:???? 她感到非常费解:「对啊,不管是alpha、beta还是omega,我的录取标准都一样啊——哦不是,omega比较娇弱,所以我降低了omega的录取标准,只审核他们的教育背景,并不要求他们的体力,有什么问题吗?」 这也是性别歧视吗? 她明白有些时候,「降低标准」反而是歧视,因为这意味着一个人不被期待拥有某些特制,这是一种思维定势,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歧视。 但是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不一样啊! 其他世界里,女性与男性之间的体力差别虽然也存在,但是能够力敌群鹅的女子,和手无缚鸡仔之力的男性也都是存在的。 然而这个世界不同,omega的体力不可能超过alpha,体力最好的omega,也不可能超过最文弱的alpha。更何况她要招的是实验室员工,又不是搬运工,她当然不会用体力去要求omega。 院长也愣住了。 他和人事科科长面面相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我的老天鹅,这位尊贵的alpha小姐,该不会以为我们所说的「性别歧视」,是歧视omega吧? 救命,谁敢歧视omega啊!那可是在人类即将无以延续之时,横空出现的可以力挽狂澜的优质生育者性别! 无论生育数量还是质量,omega都傲世其他性别。虽然易申的招工简章里面写了招收omega,但是院长和人事科科长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好嘛! 谁家的omega不是小心翼翼护着,就等着联姻之后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啊!谁家omega会出来工作? 谁会关心招工简章里是不是对omega有歧视?!!! 人事科科长几乎想把自己整个人塞到桌子低下去。她拼命地用眼神暗示院长,院长就拼命地用眼神暗示科尔斯特: 周医生,你和你伴侣的事情,你能不能说两句话! 科尔斯特不为所动。 一来他真没看出易申写的东西哪里有性别歧视,二来…… 久别重逢,谁会和心上人讨论她的作品?有这时间他多看两眼心上人不好吗? 院长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易哥哥。 易哥哥早就发现这边气氛不对,他走过来拿起易申写的东西,在易申迷茫的目光中,简明扼要地指出她存在的问题:「你对alpha和beta的招收标准完全相同。你没有降低对alpha的标准,这是对alpha的歧视。」 院长和人事科科长同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易先生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易申:? 她在脑子里,把易哥哥说的话足足过了三四遍,才勉强理出头绪:「所以,我应该降低alpha的录取标准,如果我用与beta相同的标准去要求一个alpha,那么我就是性别歧视?」 易哥哥长长地嘆了口气,摊手道:「没错,就是这样。」 易申:「……」 她试图挽救自己即将崩坏的世界观,追问道:「那么我需要怎么做?降低对体力的要求,还是对精神力的要求?还是在校成绩的要求?」 易哥哥看一眼院长和人事科科长,见那两人都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盯着他,他无奈地道:「当然全部都需要,任何一份招工声明上,都需要体现对alpha的优待。」 易申觉得她的世界观大概不能要了。 她写这份东西,是为了给易哥哥招帮手,所以要求并不多,简言之,应聘者需在航天材料学/材料检验学/机甲相关专业之中的任意一个专业,获得或本学年即将获得本科毕业证书,体力评价在d级以上,精神力在c-以上(omega除外,有毕业证就可以)。 就这个标准,还要降低? 其实易申觉得这个标准事实上歧视的是beta才对——alpha的平均体力值都在c+,也就是说按照统计学规律,d+~b-这个范围,会包含绝大部分的alpha,如果连d都满足不了,那这个alpha也没什么用了,回炉重造去吧。而beta的平均体力是d,易申的标准,天然就将大概一半的beta拒之门外。 但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易哥哥的实验要出成果,短期之内996都会是常态,虽然她当然会付加班费,但是如果加几天班就倒下几个,她还是不愿意看到的。 再就是毕业证书了。 alpha在她要求的几个专业里,考大学时都是降分录取的——这么说也不确切,应该说beta想要报考这几个专业,是要加分录取的。 因为beta天生弱于理性思考,比较感情用事,领导者认为他们不适合这种前沿的、高端的、需要「谨慎的理性思维」的专业,因此他们需要考出更高的分数,才可以被录取。 那么领导者认为「适合」beta们报考的专业有什么呢? 护理、幼教这种需要「感性思维」、「温柔性格」的专业,或者初级财会、低级管理这种「重复劳动性」的专业。 至于文史和艺术——抱歉,那是多愁善感的omega才适合的专业,beta这种没有艺术细胞的性别,也需要加分录取。 更有甚者,近些年来,领导者们认为护理、幼教这些专业需要alpha的「阳刚之气」,为虚弱的病患以及祖国的花骨朵们,带去一些「力量」。 所以他们鼓励alpha、特别是男性alpha报考这些专业,因为显而易见,他们的「阳刚之气」,是所有人类之中最旺盛的。 鼓励的措施是什么呢? 第295页 降分录取。 免费培养。 「……所以,」易申抖着手里的招工简章,难以置信地问,「在这些考大学时候已经降分录取,而他们考研考公都是优先录取,因此会来我这个破实验室工作的都是小垃圾的情况下,我为了招他们,还要降低对他们的标准?」 易申简直要气笑了:「等到他们招进来,是不是还要提高他们的工资待遇,不然和beta同工同酬,岂不也是歧视?」 在院长「你这不是废话吗」的目光中,易申发出她有生以来最理直气壮的一次咆哮:「那我到底是要开实验室还是做慈善?招一群垃圾alpha进来,好吃好喝养着他们,还不能开除,我是招工还是招大爷?」 院长瑟缩一下,然后安慰她道:「易小姐,其实您不用太担心……我们医院的招工标准,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您看到了,我这里一个alpha也招不到,他们看不上我这里的。」 人事科科长给他泼冷水:「院长,咱们招不到alpha,是因为您是个beta,alpha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在一个beta手底下干活的。但是易小姐是尊贵的alpha,她如果发出这份招工简章……」 院长痛心疾首:「啊,原来是这样的吗,怪不得我这么多年一个alpha都招不到,这真是太遗憾了。」 他显然非常遗憾,遗憾地捂住脸,遗憾地浑身颤抖——如果易申不在这里,他一定会遗憾地笑出声。 易申:「……」 易申:「…………」 不是,你们就不能等我不在场,再幸灾乐祸吗?至少你不要当着我的面笑得这么开心啊!!你们就不能转过去,不让我看到你们比北极星还灿烂的笑脸吗?! 易申心情抑郁,在椅子里缩成一朵蘑菇。 因为她察觉到自己似乎办了件蠢事——按照人事科科长的说法,如果实验室註册不是以她的名义,而是以易哥哥的名义,她绝对不用担心招来一群alpha大爷。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易哥哥安慰她:「阿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我去申请……」 他与院长四目相对,眼睛里是一模一样的瞭然和无奈: 「我作为一个beta,恐怕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申请到建立实验室的资格呢。你知道的,无论什么事情,alpha总是有优待的,到处都是这样,什么事都是这样。」 易申觉得她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第99章 .六种性别06我们打算用你的名字给这…… 易申暂时无法与整个社会的固有思维对抗,但并不意味着她对当前的状况毫无办法。 「你有靠谱的beta朋友吗?」易申问易哥哥,「要在实验室里可以帮到你的那种。」 易哥哥有很多这样的朋友。 易申闻言松了口气。 既然招收员工就必须为了所谓的「性别歧视」,对那些凭藉性别上位的alpha做出退让,那么她绕开「招工」这个名头,直接邀请易哥哥的朋友进入实验室就好。 易哥哥:「……等等,就算beta到处受到歧视,你不给工资也是不行的。」 易申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胡话?干活不给钱,你以为我是黑心资本家吗?——不过你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对,我认同其中的一部分。」 易哥哥怔愣半晌,虚心请教:「那你的意思是……?」 「工资是没有的,只要叫工资,就必须有僱佣关系,我就必须发布招工简章,所以工资肯定是不能发的。」易申梳理原身脑子里的法律常识,「但是他们是哥哥的朋友,他们放弃原本的工资待遇来给哥哥帮忙,我必须对他们给出经济补偿,就按照他们工资的150%进行补偿,此外还要补偿他们的五险一金……」 她看向院长:「要不院长派几个人给我帮忙?」 几人面面相觑。 还有这种操作? 易哥哥最先回神,取出通讯器,在某个群聊里发一条信息,没过几秒,他的通讯器便叮叮噹噹地响了起来。 易哥哥看一眼群聊界面,对易申说:「我有三个同学今天下午就可以过来,还有几个明天到。」 易申对他的办事效率非常满意:「你的朋友太靠谱了!」 她身后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我也很靠谱!」 易申茫然地回头看去,然后大惊失色:「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记得她已经草拟一整份招工简章,还经歷了三观的破碎重组,为什么科尔斯特还在这里?他们医院这么闲的吗,一个医生大白天的能在外面游荡不去诊间干活? 大概由于两人的临时标记关系,科尔斯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想法。 「还说不是黑心资本家!」科尔斯特幽怨地说,「我昨天上的夜班啊,你还想让我今天上白班?幸亏这家医院不是你开的,不然我迟早累死!」 易申讪笑:「那真是漫长的一天哈?」 院长已经没有力气提醒周医生,对alpha小姐要尊重一点了。 不过转念想想,人家以后说不定是两口子。两口子之间的事情,他还说少说为妙。 易哥哥的朋友们很靠谱。 也或许是在长久的被歧视的现实之中,突然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他们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总之五天之内,实验室迎来了第一批二十三名员工,研究工作正式开始。 第296页 一切开始走上正轨,易申也是在这时受到易老爷子的通讯消息。 易申还没有去有关部门更新自己的评级,不过仅以原身的双s评级,就是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易老爷子在知道易先生送给女儿两箱子现金之后,差点气出脑溢血,抄起已经有一道细细裂纹的龙头拐杖,把这个不孝子揍了一顿。 「她交税了吗?」知道覆水难收,易老爷子试图从中找出可以利用的点,「这么大一笔收入,没有交税的话,我们可以找税务部门……」 易先生抱头鼠窜:「我是当着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会长的面给的,是作为学费和生活费给她的,这个也要纳税的话,我们会成为上流社会的笑话的。」 易老爷子咆哮道:「难道现在就不是了吗?你个混帐东西,养出这么个混帐女儿,你还有脸说什么上流社会的笑话?」 易先生大为不满:「双s的混帐女儿,你有本事你也生一个出来啊!」 易老爷子再次差一点脑溢血。 经济制约这一点行不通,至少在易申大学毕业之前行不通,因为有那个什么狗屁协会看着,即使他们是首富,也不可能越过协会辖制易申。 易老爷子只好再次做出让步:易申可以暂时不联姻,但是她必须和家族安排的omega,生出至少一个alpha一个omega,然后才可以得到恋爱自由,和她喜欢的那个男beta在一起。 易申:???? 真是令人费解的提议。 第二套性别系统不是一出生就能确定的,只有在青春前期第二次性别分化之后,才能真正确定一个人的性别。 就算孩子们都性早熟吧,那至少也是八九岁才有眉目的事情,等到正式确定性别,怎么也得十岁以后。 就算omega生了双胞胎,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那也得等到双胞胎十岁才能确认这件事。然后如果不是这个结果,她还得继续和omega生孩子?这是什么奇思妙想的提议? 「他们管这个叫做让步?」易申指着通讯器上,易老爷子发过来的消息问易哥哥。 易哥哥摊手:「毫无疑问,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非常巨大的牺牲和让步。」 易申连回復都懒得发一条,直接把易老爷子拉黑了。 易老爷子那边还等着易申对他感恩戴德纳头便拜呢,谁知等了几小时都没收到回復,再想发下一条,却发现已经被拉黑。 易老爷子终于进了医院。 易先生连夜给易申打电话:「阿申,你爷爷因为你的事情脑溢血了,你不来看看吗?」 易申这时候正在易哥哥的实验室里围观他测试材料,听到易先生这话顿觉十分不解:「脑溢血?又不是几百年前,脑溢血要进监护室的,现在不是进治疗舱躺两个小时就好了吗?我去做什么?你是把钱都给我,所以没钱给我爷爷付治疗舱使用费了?」 她没等易先生再说话,就怒道:「爸爸,那可是你的亲爸爸,就算砸锅卖铁,你也得把治疗舱的钱交上啊!——等等,alpha使用治疗舱是可以先进舱后付费的,你不会被骗了吧?你在哪家医院,我这就给老年alpha保护协会打电话,让他们严惩这种迫害alpha生命的行为!」 刚出治疗舱就旁听到这些的易老爷子:「……」这孙女是不是不能要了?现在让儿子重新生一个还来得及吗? 易申真想抬槓,十个易爸爸也不是对手。 毕竟他体力只有b-,用上吃奶的力气他也抬不过易申。 易申对他好一通冷嘲热讽之后,挂断电话又去围观易哥哥的实验。 反正现在是假期,她不用上课。 ……然后顺便思考她在这个世界能做些什么。 或者说,她可以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做些什么。 虽然她可以不听不看不理会,但是易家人不可能轻易放弃让她和他们安排的omega生孩子的计划。而且在她到达丧失生育能力的年龄之前,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件事情。 alpha的平均寿命有一百二十岁。 不过这是个平均值,双s的alpha,由于正常死亡数据过少,科学界一般认为他们的寿命在180~220岁之间。 至于为什么「正常死亡」的数据过少…… 是因为有相当一部分alpha,死在与外星侵略者的战争之中。 由于体力与精神力突出的alpha能够更好地驾驶机甲,所以在与外星生物的战场上,他们是主力。 战争一百多年前才渐渐停止,至今为止几乎还没有双s级的alpha自然死亡。 而alpha的自然的一生之中,有80%的时间可以让他人受孕。 还不包括他们没有二次分化性别的前十几年。 易申可不想活了二百岁,其中有一百多年被家族骚扰催生。 ——不过往好处想,或许,她是说或许,那些人活不过她呢? 易申想到这种美妙的可能性,不禁陷入沉思。 * 临时标记延续的时间不长,科尔斯特又是个beta,本身对信息素不敏感。 事实上,他能被临时标记,而且对易申的信息素有反应,这件事就已经让他的同事们迷惑不解了。不过他一直沉浸在「我爱的人终于爱上了我」的喜悦之中,没有发现同事们的异样。 直到腺体之中的信息素慢慢消退,本能驱使下的意乱情迷渐渐结束,他的理智终于恢復正常。 第297页 然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先发现他不正常的是院办主任。 因为他连续几天请假不出诊,主任担心他身体有恙,去他的宿舍探望,便看到这位原本有洁癖的同事蹲在一片杂物之中喃喃自语。 他身周堆满撕成单页的便签纸和便利贴。 「她爱我,她不爱我……」院办主任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他正从本子上往下撕纸,一边撕一边嘀咕。 院办主任:「……」她要不要请个精神科会诊? ——算了,这可是自己医院的医生。都是自己人,请什么会诊,直接把人叫来就行了。 都是同事,难道还能收他会诊费? 半小时后,科尔斯特高唿着「我没病」,被一群同事按在病床上,一路飞驰推进检查室。 各种高科技的检查结束,他被推出来,第一句话就是: 「你们违背我的意愿对我进行检查,我是不会付费的。」 院长喜极而泣,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周医生,你终于恢復正常了!只要你能恢復正常,这些钱我给你报销!」 科尔斯特:「……」 行吧,反正不要从他工资里扣钱付检查费就行。 他一个月赚几千信用点容易吗? 要不是专业不对口,他都想跳槽去易申的实验室,150%的补偿款,他看着都眼馋。 不过…… 易申虽然不能给他一份工作,但是她可以帮助他取得他一些小小的成就。 比如她或许是首个对发热的omega信息素没有反应的成年alpha。 「你好好写,」易申还鼓励他,「这个病例说不定可以上柳叶刀。」 科尔斯特没好气地说:「说不定还会用你的名字命名。」 易申:「无所谓,至少我也名垂青史了嘛。」 科尔斯特:「……」好傢伙,你还真是豁达。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科尔斯特突然有个新的设想。 易申是第一个病例,他是第一个报导者。 说不定……这种疾病可以用他们两个的名字命名? 易申-科尔斯特综合徵怎么样?这样他们的名字就可以一起流传下去。 如果不行的话,科尔斯特-易申综合徵也可以,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跟易申的姓了,他对这件事接受良好。 于是易申发现,科尔斯特的脸又红了起来。 易申:??……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第100章 .六种性别07……你妹上天了(不是脏…… 对上易申疑惑的目光,科尔斯特勉强解释道:「这是临时标记的影响……是的!你留在我体内的残余信息素,影响到我的思想……没错,就是这样!」 易申:「omega被临时标记之后,腺体中的信息素残存时间可以长达一个月,beta也会吗?」 她发誓,她所有的疑问,都是单纯地出于对科学与未知的好奇。 所以当发现科尔斯特的脸越来越红以后,易申更加迷惑了。 无意之中「路过」的院长,听到易申的疑问之后,欣喜地对科尔斯特说:「周医生加油!」他是个好院长,从来不像某些人一样,喜欢侵占属下的科研成果。 他医院里的医生发paper的时候,只要标註医院名字就可以。 虽然这一次易小姐的首诊医生不是周医生,但他毕竟是被易小姐标记的男性beta,院长觉得他和首诊医生至少可以作为共同第一作者,一起报导这个病例。 然后就是他被标记之后,信息素的影响持续如此之久,简直可以和敏感的omega相媲美,这显然也会成为一个典型病例。 ——说不定他将目睹两例以名字命名的疾病诞生呢! 院长美滋滋地想道。 「周医生一定要加油!」院长再次强调。这么好的病例,你可一定要加油写,发个好一点的期刊啊!一次性首次报导两个这样特殊的病例,他的医院一定会名垂青史的! 科尔斯特大受鼓舞,激动地与他握手:「我会努力的!」这是他数次生命歷程之中,第一个鼓励他追求爱情的人,他一定不会辜负院长的期望! 两人愉快地达成共识(并没有),相谈尽欢,握手告辞。 易申觉得这两人当着她的面完成了某种奇怪的交流,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这不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易哥哥的材料已经可以进入实际测试阶段。 易申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差点给易哥哥神奇的效率跪了。 「华国速度!」易申激动地拍易哥哥的肩膀,「哥哥你好厉害!」 易哥哥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躲了躲:不知为什么,他这妹妹最近下手没轻没重的,这两下拍下来,他觉得明天他的肩膀一定会很疼。 「这真的不算快了。」易哥哥解释道,「实际上在我导师的实验室里,我也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进行这一步。」他无奈地摇摇头,「只是他不相信我可以做到这些,所以不批准我使用研究所的设备进行测试。」 易申看着他把一块材料放进仪器里抽真空准备开始测试,冷不丁地问道:「哥哥,你记恨他吗?」 易哥哥收下的动作略微一停。他低头调整设备参数,过了好一会儿才扭头来看易申:「我不知道。」 易申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易哥哥也没让她久等,只停顿片刻便继续说下去:「虽然他不允许我参与重要的实验,只肯让我做一些打杂的,或者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重复操作的实验,但是……他也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侵占他人的科研成果。 第298页 「如果我没有选择他做我的导师,而是选了别人,现在我这些东西,大概已经以导师的名义发表了吧。」 易哥哥耸了耸肩:「我知道这样说有点虚伪,但是有时候我真的会想,与其让我的成果永远不见天日,是不是让另一个人占有它们,用它们得到荣誉,我会更加高兴一些。那样的话,至少我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毫无意义,有人占有我的研究成果,至少说明我没有在做无用功。」 易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易哥哥也并不需要她的答案。他的感慨没有持续很久。在控制感性思维这一点上,他做得并不比易申这个alpha逊色。 他继续调整仪器。 原身在大学里,学的是机甲驾驶与战斗专业。她对基础研究可以说一窍不通。 即使现在这幅躯体的芯子换成易申…… 很遗憾,易申也没比她强到哪里去。 现在仪器面板上的那些文字,易申只敢说她认识数字。至于文字部分,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她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但是易哥哥显然很精通这个。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向易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达到我的预期效果了。那么下一步,我们就可以试制一些样品,进行实际测试了。」 易申虚心请教:「什么样的样品?要造个宇宙飞船吗?」她记得易哥哥的材料是用在太空舱表面的,那要不要先造一艘宇宙飞船,去太空里面测试? 易哥哥:「……不,不至于。」他试图向易申解释就算他的材料真的可用,也不可能一上来就去太空里测试。 虽然随着科技的发展,如今的人类去月球并不比去邻国更困难,太阳系一月游,或者是小行星带流星雨景点也是很时髦的旅游项目。 但他只是个普通的研究生,跟随导师进行太空材料研究也没有几年,以他的经验,直接用太空舱测试,太危险,也很不划算。 易申遗憾地嘆了口气。 易哥哥盯着她看:「你看起来很遗憾的样子?」他知道他这妹妹一直有些奇思妙想。虽然最近的奇思妙想特别多,不过…… 她该不会是想开着用他研究出的材料制造的机甲,直接上天吧? 那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易申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易哥哥狐疑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勉强相信:「你最好别有什么过分的想法。」 易申十分委屈:「你居然觉得我会有过分的想法,你真是太过分了!」 然后她掀桌走人。 ——易哥哥的提议真不错!她本来只想先发射个微型太空舱上去,传点数据回来进行统计,易哥哥出手不凡,直接把进度推到送人上太空。 易哥哥好样的! 易申开始暗中行动,准备到时候给易哥哥一个大惊喜。 科技发展了,人类进步了,这年头就算在太空上出了问题,只要人在海王星轨道以内,光靠着太空衣也能撑到救援到来。毕竟航天站遍布太阳系的各个角落,救个把人还是很容易的。 而易申是个alpha,如果她开着机甲上太空…… 就算她遇险之后才往蓝星发求救信号,地面在收到信号之后临时发射火箭上来救她,她也能撑到救援赶来。 甚至就算氧气耗尽,只要她还有机甲的保护,不是直接处于真空之中,她都能撑上半小时。 ——双s级alpha的续航能力就是这么持久。 ……不过如果她的信息素不要这么持久,易申一定会更高兴的。 每天起床就看到一个眼含春水的男人,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这种日子她真是过够了! 然而这是天性使然(小雾),易申并不能因此责备科尔斯特。她甚至不能对对方过于冷淡。 毕竟对方的这种情况,完全是由于她一时那啥上头,把人家给临时标记的缘故。易申只能尽量温柔地安慰科尔斯特,并数着日子期待信息素完全消散的日子。 在第二套性别诞生以来,临时标记的情况下,omega的腺体之中,alpha的信息素最长可以保留一个月之久。 据说当时那个alpha是a+级的,omega是a级。对方的信息素在omega的腺体之中一个月才散尽,这让他接下来这个月的发热期足足推迟了一个礼拜。 虽然易申的评级肯定不止a+…… 但是科尔斯特是beta啊! 所以他肯定不会真的持续一个月的吧? 易申小心翼翼地在医院里和科尔斯特玩捉迷藏,力求每天只在三顿饭的时间与对方见面。 这样的话,每次见面都有很多人围观,她也好,科尔斯特也好,一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应该吧。 这一天午饭的时候,易申看看周围几桌熟人,不仅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真出了什么事,这些人加起来能拦得住她? 易申陷入沉思。 * 易哥哥沉迷于做实验无法自拔。 在朋友兼同事们的帮助下,他很快将研发的材料涂覆在购买的太空舱样品上,然后将其投入模拟太空环境,进行严密的观测。 易申不太看得懂这些数据,不过为了躲避越来越神出鬼没的科尔斯特,她经常跑到实验室里旁观测试过程。 第299页 易哥哥记录数据的时候,她就在后面站着。 反正易哥哥比她矮,她一伸脖子就能看到他写了什么。 易哥哥现在……每天都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而且虽然这个妹妹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然而……鑑于她曾经丧心病狂地标记过一个男beta的黑歷史,在被易申盯了几天之后,易哥哥很谨慎地戴上了腺体保护装置。 这玩意儿看起来像个围脖,易哥哥买的这个,外面装饰着红红绿绿的花纹,看起来挺喜庆的。这东西一般omega才会用,易哥哥也不是真的觉得易申会丧心病狂到对亲哥下手。 但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背后发凉。 他也有点担心易申会不会介意他的防备。毕竟这防备真说开的话,还有点伤人。 然而他想多了,易申根本不认识这东西。 虽然alpha脖子后面也有腺体,但是作为处在生育链顶端的性别,没有任何一个alpha会觉得有人能标记他。 原身也不例外。所以原身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腺体保护装置这种东西,易申当然就不认识。 但是她不认识,科尔斯特认识啊! 易申躲着他,他不是死人,当然会有所察觉。虽然每天三顿饭的时间也不算很短,但是科尔斯特追求的是独处时间。 这种一群人坐在一起吃饭,能算是独处吗? 他在一个没有排班的日子,跟着易申走进了实验室。 易哥哥仍然在做太空舱模型模拟测试。 任何一种材料都不可能测试一两次就实际应用。 虽然现在很多测试可以用数据模拟进行,但是太空舱不一样,它是要带着人在太空里转的。事关人命,仅凭数据模拟就不够了。 实物的模拟测试,总时间至少要在几千小时以上。 易申也照旧在易哥哥身后伸脖子看他记录。 ——不得不说,别人头顶上的空气,总是要比别人肩膀底下的空气新鲜很多。易申非常享受自己的身高,也非常欣赏头顶的新鲜空气。 但是这幅场面看在科尔斯特的眼里,简直震碎了他的三观。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对兄妹,感觉自己的心里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扯住一个实验室助手,神情恍惚地问道:「……他们这样,有多久了?」 助手不明所以,随口答道:「三四天吧。」 科尔斯特:???? 科尔斯特:!!!! 他张大嘴巴,目光在易哥哥的保护装置上久久地停留着。 易申敏锐地察觉有人看她,四下一打量,便发现了科尔斯特。 易申:「……」唉,果然还是躲不过去。这个世界真麻烦,信息素的吸引真麻烦,她不受理性控制的冲动也真麻烦。 冲动果然是个妖娆的小魔鬼。 她沖科尔斯特招手:「周医生来啦?」 科尔斯特神情恍惚地走到两人身边,沉默地看易哥哥记录数据,沉默地看易申盯着易哥哥脖子后面的腺体(大雾)。 这天吃过晚饭,他终于鼓起勇气,把易申拉到旁边,含泪说道:「奥罗拉女神,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一直都在敷衍我,但是你们……你们真的不能在一起的,这有违法律,也有违伦理。」 易申:???? 科尔斯特摸一把心酸的泪水继续道:「不过这都是本能,我理解的,我真的能理解。你放心,即使你们真的在一起,我也不会举报你们的。相信我,我对你的爱不是独占,不是破坏,无论什么时候,我希望你过得更好。」 易申:????? 她望着科尔斯特沧桑而落寞的背影,诧异地扭头去看易哥哥:「周医生怎么了?」她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 在性别正常的世界里,女人每个月的那几天,心情通常会比较低落。因为在那几天里,雌激素和孕激素的水平陡然降低,激素的作用下,人就会变得很丧。 同理可知,科尔斯特大概是每个月那几天又来了吧。 呵,这真是个奇妙的世界。易申真的希望那些嫌弃女朋友每个月那几天是「作」的男人,都来这个世界里体验一下这奇妙的感受。 就算他们不会因此感同身受,但是…… 看他们受罪,也很让人开心啊! 易哥哥:「……」不,他觉得易申完全没有懂。 虽然他觉得周医生心里想的肯定是某些无法过审的东西,虽然对于妹妹的信任,让他相信易申不会真的对他做出无法过审的事情。 但是…… 你能不能换个位置围观啊! 每天脖子后面被人吹冷风,他都感冒好几次了好不好?!实验室的温度不能随便调节,因为仪器可比人精密多了,而且并不像人类一样有自我调节能力。他现在用的这台仪器,需要常年保持20c的气温40%的湿度,高了低了都不行。 所以易申到底能不能报销他的感冒药?! 易哥哥和科尔斯特都对易申充满怨念。易哥哥是实验太忙,每次想起来应该提醒易申一下,这一天都过去了。 而科尔斯特是本来就对自己的感情毫无信心,现在发现易申竟然宁可追求一段不伦之恋,也不肯接受他的感情,因此大受打击,根本没有勇气去向易申确认这件事。 而易申…… 第300页 笑死,如果她有感情这根弦,她也不至于单身这么多个世界_(:3」∠)_ 因此,在所有人都觉得气氛日渐诡异的情况下,只有易申依旧每天勤勤恳恳地去实验室打卡,旁若无人。 好在易申快要开学了。 虽然假期很长,但总有结束的那一天。 易哥哥几乎是数着日子盼她开学。 然而在开学前七天,易哥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易申突然缺席了他这天的实验,这让易哥哥感到非常不适应。 他想了想,去找周医生,想看看易申在不在他那里。毕竟他们是情侣(?),有些事情易申可能不方便对他这个哥哥说,但是周医生说不定知道。 谁知科尔斯特埋头做自己的事,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易哥哥觉得周医生大概沉迷工作没有听到他的话,因此他再次问了一遍。 科尔斯特抬起头看他,目光幽怨:「你得到了她的心,还要来向我炫耀?」 易哥哥:? 科尔斯特神情凄楚:「你妹妹上天了,开着用你的材料做的机甲,你一定很高兴吧?」 易哥哥:???? 他有一句脏话,他马上就要讲出来啊!!!! 第101章 .六种性别08我给你放个流星雨吧…… 易哥哥很想把这位周医生拎起来,脑袋冲下拍一拍,看能不能把他脑子里的水控出来。 而且以他的体力值,想必做到这件事并不难。 他一边默念「以和为贵」、「妹妹的安全要紧」,一边赶紧向他核实:「什么?阿申上天了?什么时候的事?坐哪家的飞船上去的?现在追她还来得及吗?」 科尔斯特只听到最后一句,忍着满心的酸涩说:「你去追吧,她心里有你,你追一追肯定能追回来。」 易哥哥:???? 这都哪儿跟哪儿,什么狗屁倒灶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啊?!恋爱脑都给我去死啊!!!! 他觉得再跟这位周医生交流下去,他今天就得步易老爷子的后尘进去住院,不是心梗就得脑梗。而且他是beta,他没有插队住院的特权。 所以他必须挺住! 易哥哥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离开,踉踉跄跄地冲进实验室,去终端上查询易申什么时候把东西拿走的。 他心里忍不住地自责:都怪他!他明明知道自家妹妹思路飘忽不定,怎么就能给她实验室的最高权限呢?如果他早做防备,把做好的太空舱和机甲设置一下权限,设置成只有两人以上才能提走—— 那也拦不住一个s级的alpha啊摔! 他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实验室,安保级别根本不够! 易哥哥让助手去给他买速效救心丸,然后终于在终端上查到时间。 他眼前顿时一黑。 终端上显示,早在昨天上午,他刚完成初步测试的机甲就不见了。 易哥哥怀着最后一丝期望,在终端上联繫易申。 「阿申,你在哪里?」 他没有奢望易申的回覆,他只期待通过易申的终端确认她的位置。 只要她还没有真的上天,他就还有机会把她追回来…… 将近一小时后,屏幕上出现易申通讯器的定位。 事实上易哥哥根本不用看这个定位,就这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已经让他的心越来越沉了。 这年头通讯技术很先进,而且蓝星到处占地,满太阳繫到处都有蓝星的信号站。在太阳系之内,无论人在哪儿,都是有信号的。信号是电磁波,在真空里是以光速传播的。 蓝星距离太阳有多远呢? 发个通讯去太阳,信号大概十分钟走个来回。 当然太阳表面是没有信号站的,虽然随着科技进步,耐高温材料花样百出,去太阳表面建基站这种事,理论上可以做到,但是没有必要。 那么来回一个小时的路程,单程半小时,光可以走多远? 大概有十一二个蓝星距离太阳那么远。 如果易申是往远日方向飞的,现在差不多都快到天王星了。 易哥哥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往屏幕上瞟了一眼。 还好,易申没跑那么远。她只是去了小行星带。只不过是在太阳的另一面,现在她和蓝星之间隔着一个太阳。 没跑去天王星真是太好了!——个屁! 易哥哥吞下一把速效救心丸,颤抖着问助手:「联繫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了吗?」 助手抱着氧气袋给自己吸氧,声音无比虚弱:「他们马上到。」 易哥哥很想把他手里的氧气管抢过来自己用:「你现在走可能还来得及,反正你们没有签聘用合同,这里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助手可能吸氧吸得有点上头,此时非常感情用事:「不,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 易哥哥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没有直接把警方的人带过来,也没有以危害一位alpha的罪名直接把他抓走。 他们的会长甚至都没有亲自过来,只有一个办事员来了。 虽然协会是保护alpha的,但里面的工作人员大多是beta,因此办事员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对易哥哥等人很是客气。 「易小姐此行并非全无保护,」他说道,「她先跟随旅行团去火星,然后又从火星出发,借用了火星与木星之间的空间站,全程都是在保护之中的。」 第301页 易哥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我妹妹不会有事?」 办事员客客气气地答道:「没错,不会有事的。」 易哥哥松了口气:「那我不用坐牢了吧?」 办事员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易先生,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实验室是以易申的名义申请的,实验室的主人亲自去太空里测试自己的试验成果,虽然有些风险,但也是协会批准了的,这位只是易小姐的哥哥,他为什么需要坐牢? 易哥哥这才发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他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赶紧客客气气地把对方送走了。 刚把办事员送上他的飞行器,易哥哥一回头就对上科尔斯特幽怨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速效救心丸递过去:「你也要来几颗吗?」 科尔斯特鄙夷地看他一眼,转头就走:就这种憨憨,他的奥罗拉女神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简直是世界未解之谜。 不过易哥哥已经顾不上考虑科尔斯特的心情了。 虽然易申是跟着旅游团出去的。 虽然小行星带附近的空间站会随时待命做好援救准备。 虽然那台机甲其实不是易哥哥这个三无作坊出品,他是购买的现成样品,他做的是材料不是机械,只有外面的一层覆盖材料是用他研究出来的东西做的。 但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他记得他妹妹虽然去过几次太空,也驾驶过几次机甲,还耍过几次花活,但那都是在周密的保护下进行的! 而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 开的还是个低端产品,产品的表面材料还是易哥哥刚研究出来的。 就很要命。 ——更要命的是,据小道消息,小行星带附近,最近几十年都不怎么太平,有一伙星盗在那里活动。 也不知道那个一年没有几个旅游团的鬼地方,星盗到底是图什么。 易哥哥的实验室,全部工作都已经暂停,所有人都围在那台终端旁边,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易申的光点。 所有人都很紧张。 易哥哥觉得有点心悸,他把抢来的氧气管戴到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才觉得好了些。 被抢走氧气袋的助手盯着他的后背,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丝内疚,然而……失败了。 那么大一条人命在那里摆着呢,没有人在意助手被抢走的一条小小的氧气管。 易申的移动速度不快。 一来这个机甲的型号不算太新,动力不足开不太快;二来她得随时给空间站发定位,跑得太快的话,机甲上的定位系统就不准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次新奇的旅程。 虽然她在仙侠世界里也干过上天的事儿,而且在那边,她可以披一件法衣直接上天,根本不需要这些笨重复杂的装备。 但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做这种事,她这还是第一次。 周围一片空旷,空间站和小行星都在她视野不能及的地方。她的眼中只有死一般的黑暗。 正在她唏嘘感慨之时,一抹异样的东西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易申将视角调整过去,终端迅速分析出那是什么,并提醒她及时躲避。 易申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动作,而是打开通讯器给科尔斯特发了条消息。 「蓝星上不能放烟花,那我在天上给你放个流星雨吧。」 第102章 .六种性别09会不会影响她的生育能力…… 新历372年正月初十,华国京市时间十九时,火星与木星之间的空间站传回一条震惊京市的消息。 一个刚成年不久、大学还没有毕业的小alpha,在小行星带附近试验机甲的时候,遭遇一伙穷凶极恶的星盗。 星盗们丧心病狂地向她发起攻击,小alpha与星盗们殊死搏斗,然后…… 星盗被全数歼灭,残骸穿过小行星带落入火星的大气层,在火星上燃起一场绚烂的流星雨。 当时火星上有蓝星的一个旅游团,他们有幸观察到了这次流星雨。 然而易申不太开心。 因为此时蓝星、火星和太阳处于同一条直线上,太阳在蓝星和火星之间,正是「火星合日」的天象。 所以蓝星上无法观测到这次流星雨。 她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申竟然爽约了!然而此时的蓝星在太阳的另一面,就算她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让星盗的残骸越过太阳去蓝星表面。 那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 易申回到火星上的旅游点时,很不情愿地给科尔斯特发了条消息。 「流星雨的视频,火星表面观测到的,转发给你。」 最近的驻人空间站用最快的速度派来载人机甲,几个常驻火星的alpha火保护易申回到蓝星。 进入华国领空之时,几位alpha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们取下头盔,神情凝重地对易申说:「我们安全了。」 众人的归来非常及时,因为当他们向内靠近蓝星轨道之时,小行星带附近的星盗向火星发起了一次攻击。 攻击方法非常简单——他们将数份omega发热期的信息素投入火星大气层。 容器在穿过大气层的过程中燃烧起来,并在接近火星地面时炸开。 不过由于所有的华国alpha都为了保护易申离开,所以华国在此次星盗袭击之中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第302页 易申听说这个消息时,其实是有些遗憾的。 从她到这个世界,只遇到过一个发热的omega,她对那人的信息素没有反应。 这一次她又提前离开,失去了一次尝试的机会呢。 ……虽然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反应。 京市的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几乎全员出动,与警方和太空管理署共同彻查这一次的事情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人要丧心病狂地算计一个还没毕业的小alpha。 在开始调查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他们的调查不过是走个过场。毕竟星盗向来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更不要说向他们出卖自己人的坐标了。 然而结果出人意料。 「他们怎么敢?!!」协会会长看着调查报告难以置信地说道,「易申是易家几百年来最出色的alpha,在上一次的测试之中,她的体力和精神都是s级的,易家怎么敢?!」 太空管理署署长也非常震惊。他颤抖着拿起易申最新的测试报告:「双ss+?她是不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alpha?」 旁边几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略带着几分不确定说道:「大概……是和平年代最出色的吧?我们都知道的,有外星文明入侵的那段时间里,很多人根本没有机会测试,就牺牲了……」 「她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署长断言道。 会长略迟疑后提醒他:「她已经是一个伟大的人了。开着一台测试机甲干掉十几个星盗,这种事情不能说后无来者,但也是前无古人的了。」 此时做出前无古人之事的易申,正躺在病床上等检查结果。 这里当然不是实验室所在的医院。那只是个普通的医院,甚至接受现金交易,他们甚至十几年里面没有接诊过一个alpha,就连那寥寥无几的omega,也都是意外怀孕,但是正规医院不给他们堕胎,所以去那里寻求帮助的。 这样的医院,怎么有资格接收一个刚刚单枪匹马灭掉一群星盗的alpha? 所以易申所在的,是京市第一医院的vvip病房,普通的alpha都住不进来,只有既富且贵的人才有机会特批住进来。 照顾她的护工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不过此时她病床周围除了医护人员和官方派来探视她的人,也有几个老熟人。 比如易哥哥,比如那家私立医院的院长,比如……科尔斯特。 易申看到他就觉得心虚。 她亲自承诺给对方放一场流星雨,然而世事难料,她竟然把烟花放到了太阳另一边的火星上去,就算科尔斯特有千里眼,他也看不到…… 不过科尔斯特似乎并不感到遗憾。他坐在易申的病床上,手执终端,反覆地播放那段火星上观测到的流星雨。 「她一定很爱我!」科尔斯特满脸幸福地想。 ——也就是易申心虚地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不然她一定可以觉察到这人的异常,然后一拳打醒他: 醒醒!我是要征服星辰大海的女人,哪有时间想这些情情爱爱的? 最先出结果的,是易申的体质和精神力的报告。 两个ss+。 易申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她在系统那里见过这个世界的简介,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体质和精神力的巅峰应该是sss才对。 「你们系统是不是给吃了假冒伪劣产品?」易申在心里狂戳系统,质问它工作上的失误,「说好了每个世界都给我巅峰的身体素质,结果就这?」 她当时和系统签订契约的时候,把条条款款都细细阅读过的。 系统沉默良久回答道:【原身的身体素质是双s,如果短期之内提高到sss,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宿主的身体将在一年的时间内逐步提高。】 易申对它报以一个虚伪的假笑:「好的,我会耐心地等一年。」 不过就算是现在这个结果,也足够引起官方的重视了。 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强烈谴责体质检测机构,谴责他们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警方和太空管理署没有掺和这件事。 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谴责,而是…… 他们正在包围易家的浮空岛,还顾不上和几家测试出错的小机构掰扯。 袭击易申的星盗是易家人买通的。 易申的坐标是易家人出卖给星盗的。 他们简直比横行无忌的星盗更加丧心病狂! 易先生正在抚慰自己多愁善感的omega妻子,管家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他们的浮空岛被军队包围了。 易先生大为不满:「你吓到太太了。」 易太太抬起朦胧的泪眼,一只手握着丈夫的胳膊,一只手还被小女儿抓在手中。 管家想要解释什么,外面的门便被大力撞开,来人迅速地将管家制服,戴上银手镯推了出去。 易先生:???? 来人出示证件,核实两人的身份。 「这件事暂时与他们无关,」另一人低声说道,「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他们与易志泽是同谋。」 那人遂礼貌地对三人点点头:「请你们配合留在这里。」 易先生在震惊之后,让小女儿继续安慰易太太,他则起身冲到门口,拦住那个人质问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你们有什么权力——」 来人本就只是看在他们是易申生父生母的面子上才和他客气几句,此时见他这样不识趣,态度也强硬起来:「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来做什么?拘捕令上是有地址的,我又不是不识字——易先生,我建议你谨言慎行。」 第303页 他的助手向易先生出示拘捕令,易先生反反覆覆看了好几遍,还用终端去扫二维码。 「竟然是真的?」他有些恍惚,「这怎么可能?」 那人有些不耐烦。好在这时候其他人已经将涉案人员尽数控制起来,他想到易申可能会是目前健在的alpha中评级最高的,而面前这几位是易申的血亲,便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易志泽涉嫌与星盗勾结,谋害未成年alpha未遂。」 易先生张口结舌。他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茫然地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他在门口停留的时间略长,当即有军人打扮的人走过来,客客气气地请他回房间去,不要在外面久留,以免被当做不法分子处置。 回到房间,易太太已经受惊过度,再度晕了过去。 易妹妹还没成年,没有伴侣,她虽然也非常娇弱,但没有易太太那样敏感,因此她此时还勉强能坐在那里不倒下去。 「爸爸,这是怎么了?」易妹妹含泪问道,「他们为什么把爷爷带走,又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们?」 易先生不是个聪明人。 如果聪明,他就做不出给易申送两大箱现金这种奇葩事了。 所以此时他下意识地答道:「你爷爷勾结星盗……」 易妹妹只听到「星盗」这个词,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易先生顿时头都大了。他尖声叫着「快来人这里有个omega晕倒了」,一边抱起易太太去内间。 等会儿有人来抢救易妹妹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再吓到他柔弱的妻子了,她最近受了这么多惊吓,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生育能力—— 前面一儿一女都靠不住的易先生,忧心忡忡地想道。 第103章 .六种性别10熊孩子的快乐你想像不到…… 易老爷子勾结星盗残害孙女的事,登上了京市日报的头版头条。 这年头看纸质报纸的,都是坐机关的公职人员,不过普通人也有看电子版报纸的。 无论是纸质版还是电子版,都用最大的字号,最醒目的字体向众人展示: 商界名流易志泽勾结星盗,妄图杀死双ss+的alpha孙女。 看到报纸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是易老爷子的骚操作更令人震惊,还是华国出现一位双ss+的alpha更令人震惊。 易志泽一大把年纪身陷囹圄,他在看守所里发出愤怒的咆哮: 「我没想让她死!我只是让人教训她一下,她看上一个男beta,不愿意为帝国繁衍优秀的后代,难道不应该教训?」 工作人员压根不理他。 开玩笑,双ss+的alpha诶,别说她看上个男beta,就算看上个男alpha又能怎么样?开着个破机甲就能干掉十几个星盗,她还没毕业呢!她的未来不可限量! 你个连beta的体质都不如的老alpha还是赶紧闭嘴吧,再说下去我们都要以为你是嫉妒那位男beta可以得到这样一位伟人的青睐了呢。 易志泽气得差点心梗。 他捂着胸口怒吼:「那些人根本没下死手!我让他们教训我孙女,又不是让他们杀死我孙女,她乘人之危对他们下杀手,放条狗上去都能做到!」 众人纷纷对他翻起白眼。 你有本事就让狗去评个双ss+去。 上面的处理下来的很快,法院检察院都走的特殊流程。这边易申还没出院,易志泽的审判结果就下来了。 有期徒刑326年5个月零7天。 易申:「……」她怀疑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次看消息。 没错,就是三百多年,还精确到天。 「他能活那么久?」易申非常纳闷。她单知道新历时代各个国家都废止死刑,最重的处置大概就是无期徒刑。 但是她真没想到会出来有期徒刑三百多年这种判决。 易老爷子都八十多岁了,以他的评级,能不能活过普通beta都不一定,三百多年? 易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他出狱。 「唉,」易哥哥神情淡漠,语气悲伤,「帝国下了死命令的,就算爷爷死了,他的骨灰也得在监狱里待够那些年。」他隐晦地扫了一眼易申的下三路。 「……不知道你的后代到时候能不能接他老人家出狱。」 易申被他看得汗毛倒竖,捂住这个世界多出来的零件部位,警惕地看他:「我又不会生孩子,你看我做什么?」 她想了想易哥哥的专业,貌似和医学根本不搭边,心下稍安。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忧:「哥哥你不会认识医学的人吧?你们该不会想要研究让女alpha怀孕的事情吧?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做,我就从你的实验室撤资。」 易哥哥:「……」他妹妹真是疯了。 他就算想扬名立万,也应该研究让男beta怀孕吧? 让女alpha怀孕?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易哥哥觉得和自家妹妹说不到一块儿去,走出病房,正看到在外面走来走去似乎不太好意思进去的科尔斯特。 「周医生,」易哥哥忽然想坑他一把,拉着他到旁边,低声说道:「阿申刚刚和我讨论男beta能不能怀孕来着。」 科尔斯特皱眉看他:「是吗?」 易哥哥摊手:「我骗你做什么?」 他功成身退,只给科尔斯特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科尔斯特的眉越皱越紧,最终忧心忡忡地离去,终究没有勇气进病房去探望他的奥罗拉女神。 第304页 易申对外面两位男beta的举动一无所知。 她很快被允许出院,正好到了开学时间,她就拎起书包回了学校。 原身大学学的机甲驾驶与战斗,对alpha来说中规中矩的选择。 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是与外星文明作战结束也没多少年,太空里的星盗更是层出不穷,这个专业还是很热门的。 只是她一回到学校,便被通知,她已经可以提前毕业了。本专业最好的导师还亲自过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询问她,他现在就可以提前录取易申作为他的研究生,问她什么时候能去办理手续。 易申:???? 提前毕业?她为什么要提前毕业?她正准备用遭遇星盗、被家族暗害这事作为藉口,用她的心理出现问题申请延迟毕业呢! 只要她不毕业,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就必须一直维护她的利益。 这个世界的法律很健全,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力度不是一般的大。 比如成年人杀人,妥妥的故意杀人罪,是要终身监禁的。 而未成年人杀人,可以进特殊学校培训之后,去太空站戴罪立功,杀死一定数量的星盗之后,会被认为改造成功,有重入社会的希望。 当然这是法治社会,易申不会无缘无故夺人性命,但是未成年的好处可不止这些。 成年人申请人身禁令的条件有一大堆,什么感情破裂受人威胁,还要举证,麻烦得很。 未成年人就简单了:我看到你觉得害怕,我就可以去举报你,让你禁止出现在我周围三公里的范围内——不过这一点只针对未成年alpha和omega,beta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所以她为什么要想不开提前毕业,提前做一个成年人担起生活的重担? 易申捂住头,虚弱地呻吟起来:「啊,你一说提前毕业,我就头痛,一定是星盗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我要去医院。」 导师和教务处的老师面面相觑,终究无法确定易申的不适是真的还是装的,满脸苦逼地把她送去了医院。 易申藉故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 她拒绝申请提前毕业,又要一直请病假,学校那边无可奈何,在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的运作下,不情不愿地给易申办了延迟毕业。 易申对此非常满意,然后又在医院住了十天。期间主治医生多次暗示她已经很健康,可以出院,她置若罔闻。 反正易家的钱足够她在医院住到天荒地老,她不走谁能赶她走? 易申很满意,易先生那边就不太满意了。 易志泽被收监,他多次想找易申求情。毕竟易志泽是她的亲爷爷,如果易申肯出具谅解书,易志泽有很大的可能性被减刑。 ……比如从有期徒刑三百年减到终身监禁什么的。 骨灰在监狱关押几百年有点超出易先生的接受范围了。 然而,虽然他是易申的父亲,但是同时他也是易志泽的儿子。易申向警方申请了人身保护令,易先生现在必须与易申保持五公里以上的距离。 也就是说,如果易申想回易家的浮空岛小住,易志泽都得去岛边缘的房子去,因为易家的别墅虽然很大,却也没有五公里那么大。 甚至由于五公里这个数字太过微妙,刚好是易申的房间与浮空岛边缘最远的距离,易先生都有点怀疑这个五公里是故意针对他。 然而他没有证据。 易家的其他人现在对易申都是肃然起敬、敬而远之,没一个敢到她面前说闲话的。易太太倒是想念与她相隔五公里之远的丈夫,每日以泪洗面,但无论是易申,还是易哥哥易妹妹,对此都没说什么。 同样身为omega的易妹妹有些不理解易太太的伤春悲秋:「爸爸是去岛边的小别墅住了,又不是露宿街头,妈妈有什么好担心的?」 易哥哥嘆气:「你还没谈过恋爱,没有和一个alpha深度结合……」他觉得和妹妹谈这个话题有些尴尬,犹豫很久只能隐晦地说道:「……结合前后的omega简直判若两人,真的,妈妈现在还没到发热期,你等到发热期看看,她会寻死觅活的,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易妹妹裹紧身上的小斗篷:「天啊,怎么会这样?发热期不是用抑制剂就可以的吗?」她也是omega,她也发热过啊! 易哥哥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他支支吾吾:「总之……就不一样了。那什么之后,普通的抑制剂都没用的,不然你以为妈妈是怎么怀上阿申的……」 易申:????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她威胁易哥哥:「你要是再无故说我的事,我就申请禁令让你也到岛边上去住。」 易哥哥:「……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本来在门外徘徊,不知道要不要进来和易申近距离接触一下的科尔斯特,听到这话之后悄悄地熘走了:未成年alpha真的惹不起,他可不想被奥罗拉女神申请个禁令,让他以后不能见心上人一面。 他歷数易申对他的特殊举动,又有些迟疑: 易申对他应该是不一样的吧?第一次临时标记是对他的,为了让他过个愉快的农历年,还特意在火星上放眼花…… 啊呸,是放流星雨给他看。 她当时只往蓝星传回一条消息,就是给他的呢! 他这样想着,又慢慢地皱起眉:易申曾经说过,要用他们两个的名字给疾病命名,他现在还没写完病例报告,距离发表更是遥遥无期。 第305页 他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科尔斯特神情坚定地想道,他现在就去医院找那个给易申首诊的同事,和他一起写病例报告! 还有他身为男性beta却能被标记,也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病例。 可惜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是周科,所以这两种疾病最后可能无法以科尔斯特-易申综合徵来命名。 所以很可能会被叫做…… 周易综合徵? 不过易周综合徵也挺好听的,真是个令人纠结的选择啊! 申请延毕之后,易申除了固定的训练时间,根本不往学校去。 她现在「病」着呢,能坚持训练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 而且一去学校,就有各种导师明示暗示她可以提前毕业,他们可以破格录取她,保研和直博,她喜欢哪个都可以。 「我又不傻!」易申再次拒绝一个导师之后,回到家里对易哥哥说,「能做未成年人,谁想毕业接受社会的毒打啊!」 易哥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熊孩子!」 易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还没成年的妹妹?你以为做熊孩子很快乐吗?」 「做熊孩子的快乐你想像不到噗哈哈哈!」 第104章 .六种性别完不生,就是不生。 易哥哥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哦不,应该是和没有一丝光的夜空一样黑。 毕竟现在没有人用锅,也没有人知道锅底有多黑了。 熊孩子易申洋洋自得,觉得在易哥哥面前扳回一城,趾高气昂地去巡视实验室。 她在医院里遇到给她首诊的医生。 易申开始以为是偶遇,打个招唿就准备过去,那个医生却皱着眉拦下她,低声对她说:「尊敬的易小姐,周医生最近好像哪里不对。」他犹豫半晌,强调道:「您知道的,我们要一起写病例报告发文章,但是他最近都没怎么动,说是宁可当第二作者,也不愿意放下手头的事情。」 易申好奇:「他手头有什么事情?」 医生摊手:「我也想知道。」 有什么事情能比青史留名更加动人心弦?虽然出现在疾病名称里不算很体面,但是…… 有总比没有强啊! 易申感谢过这位医生,仍然先去实验室里看了看。 结果一群研究员如临大敌,对她非常防备。其中一个心直口快的直接说出了她的担忧:「天啊,易小姐,您该不会又是要开着机甲就跑吧?这次您不能够了,易先生设置了十几道密码锁,他说即使您能够解开锁,他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赶到这里。」 易申纳闷:「他来了能拦住我?」 虽然易哥哥的体质精神都不错,但还是不能和她比吧? 那个研究员自觉失言,索性说了实话:「易先生说您如果再想没有防护就上太空,你一上去他就抹脖子,让你一辈子活在他死亡的阴影下。」 易申:?? 她悻悻作罢:「好吧,我下次跟他打过招唿再走。」 然而那些人根本不相信她的话,见她在实验室里左看右看,一个个慌得不行,易申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有数个人发出欣慰的嘆气声。 易申:?? 她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吗?不就是没打招唿开走了一台机甲吗? 这实验室是她出的全资,是她用易爸爸给的零花钱建起来的,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直到她找到科尔斯特,心里的这份委屈还没有消退。 然而科尔斯特这一次也没有认真听她的埋怨。 倒不是说他的态度不好,而是以往一向对易申所有话都认真听到心里的他,今天有亿点点敷衍。 易申仰天长嘆:「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科尔斯特:「嗯嗯。」 易申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站起来就走。 科尔斯特埋头好一会儿,再抬起头却发现旁边只剩下一个助手。 他有些茫然地问助手:「刚才有人来过吗?我怎么觉得有人和我说过话?」 助手:「……」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追到老婆! ——哦,错了,如果周医生和易小姐喜结连理,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他才是老婆。 ——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追到老公!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 在易申的病例报告里,科尔斯特当了第二作者。虽然首诊医生觉得他也是疾病的一环,想让他作为共同一作,但是他拒绝了。 他说:「我有更大的计划,这篇paper我没有出力,我不会抢你的位置。」 这话听在对方耳中,直接翻译成了「我想搞个大新闻。」 首诊医生倒吸一口冷气,正想问他要搞什么,科尔斯特却已经匆匆离去,他连一片衣角都没抓到。 不过他用不着遗憾,因为这个大新闻很快就被搞出来了。 科尔斯特研究出了人造子宫,并且有健康的新生儿从人造子宫里诞生。 胚胎来源于一些自愿参加研究的omega。 这些omega由于孕期反覆发热,导致多次流产。孕期无法使用抑制剂,只能靠与伴侣的结合解除发热。但是结合又会导致他们流产,这些人因此迟迟不能为帝国诞育后代。 他们作为omega享受到的特殊地位摇摇欲坠,但是此次在科尔斯特的帮助下,他们成功地拥有了自己的孩子。 第306页 他们的伴侣也非常感激科尔斯特,他们看着爱人怀里嚎啕大哭的新生儿,一个个喜不自胜,纷纷握住科尔斯特的手感谢道:「周医生,谢谢您,我们全家都感谢您,如果没有您,我老婆生不出孩子。」 科尔斯特:「……」为什么他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那些alpha倒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在他们眼里,周医生是易小姐的妻子,感谢别人的老婆帮自己老婆生孩子,他们觉得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事实上要不是周医生拒绝,他们已经把「送子娘娘」的锦旗挂满周医生的办公室了。 帝国对科尔斯特的研究成果也非常震惊。 很多alpha高唿「这不可能」、「一个普通的beta怎么可能有如此的成就」、「一定是他的alpha伴侣把功劳放在他的头上,这是可耻的学术黑幕」。 但凡易申的专业和医学或者生物学有半点联繫,这些人都会努力把这个谣言变成实话。 然而易申根本不在蓝星。 她带着易哥哥,去海王星外面转了一圈。 「其实冥王星还是挺大的。」在海王星外的空间站里,易申对易哥哥感慨,「你说怎么好好的,它就给开除大行星籍了呢?」 易哥哥不想和她说话,并对她比了两个向下的拇指。 易申只装作没看见。 ——显而易见,易哥哥的死亡威胁被易申放在了心上,然而办法总是比困难多。 她直接带着易哥哥去太空几日游,这样易哥哥总没办法抹脖子了吧? 「你要是敢死,」易申还反过来威胁易哥哥,「说不定我会为了救你陷入危险,那样你可就遗臭万年了。」 易哥哥流下悲伤的泪水:早知道他妹妹这么熊,他就不应该威胁她。 至少他在地面上能做的事情更多,现在被易申挟持到太空里,他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麻木地跟着易申到处闲逛。 不过很快,他连闲逛的机会都没了。 在从冥王星回土星的航线上,他们被一群星盗包围了。 易申给易哥哥发消息:「和当初我弄死那些是同伙。」 易哥哥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易申的回答非常唯心:「我说是就是,反正死人没办法反驳我。」 易哥哥:「……」他就不应该对熊孩子抱有任何期待!!! 易申已经动手,易哥哥自然不能旁观,他带着满心不情愿沖向星盗。 然后从易申手里抢走了一半的人头。 易申对此深表遗憾:「可惜土星表面没有观测站,这次的流星雨估计没有视频资料了。」 易哥哥身心俱疲,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 消息传回蓝星,自然又引起极大的震动。 人们倒是不惊讶易申又灭掉一伙星盗,毕竟她有前科。 他们惊讶的是,一个beta竟然也能从星盗手底下逃命出来——至于易申声称一半的星盗是被易哥哥干掉的,这种鬼话没有人相信,所有人都觉得她这是往自家哥哥脸上贴金,并且对易哥哥这种妄图占据妹妹战功的行为表示不齿。 然而等到两人返回蓝星,官方提取他们机甲上的视频资料后,这些人不得不承认,原来一个beta竟然真的可以做到对抗星盗这种事。 易哥哥导师实验室里的大师兄第一个跳出来,指责易哥哥盗取实验室机密材料,占据他人研究成果,声称这是卑劣的beta搞出来的学术丑闻。 没等易申这边调出材料证明易哥哥的清白,易哥哥的导师直接出面,把自己手底下这位小老闆给开除了。 「搞研究比不上一个beta,搞小手段倒是在行,你也配做个alpha?回家给你的omega带孩子去吧!」 ——这是导师的原话。 导师仍然不承认易哥哥在他的实验室里做出的成就,但也没有占据他科研成果的意图。 「我恭喜易文康博士在易女士的实验室中获得的成果,但是毫无疑问,他在我的实验室里没有取得任何作为,恭喜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地方。」 易哥哥看着导师的声明,久久无语。 「死鸭子嘴硬!」易申立刻得出结论,「不过可以理解,毕竟是尊贵的alpha的面子,他怎么能认错呢?」 * 易申在这个世界活了很久,久到各个行业出色的beta层出不穷,并逐渐占据一定的话语权,以至于帝国不得不修改他们对beta的各项政策,以做到表面上的「公平」。 这一世的亲人之中,第一个死去的,毫无疑问是易老爷子。 据说他临死前还对着医生怒吼,说易申自己去太空也能遇到星盗,这说明他当初的所作所为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他要求重审此案。 医护人员熟练地敷衍着他,熟练地在他脑死亡之后开具死亡证明,熟练地把他的骨灰交给狱警,让他们带回去。 易老爷子的刑期还没满呢,他就算化成骨灰,也得送回监狱关满三百多年。 其实易老爷子曾经想用捐献器官的方式,变相给自己减刑的——如果他的某些器官可以在其他人身上得到延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离开监狱了,不是吗? 然而现在的科学太发达,器官克隆技术可以得到完美的备用器官,完全不需要易老爷子这把老骨头。他的愿望落空,连眼角膜都没能逃过三百年刑期。 第307页 然后是易哥哥。 他是beta,虽然beta的地位日渐提高,而且其中少不了他的功绩,但这并没有给他的寿命带来什么影响。 他甚至差点没能活过易老爷子。 易哥哥去世的时候,易申还在太空里飘。 据说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看住我的机甲,不要让易申开走。」 随后易先生、易太太等人相继离世。易申和易哥哥易妹妹的儿女并不亲近,没有太多的感情,在兄妹辞世之后,她便开始计划一件大事。 她不想死在蓝星上。 「这里不是我的家。」她对科尔斯特说,「我不喜欢这里,我宁可去星际流浪。」 科尔斯特有些不解。不过他一向不会深究易申的想法,他只会给易申点赞然后大喊666;他只要求易申走的时候带上他。 「这里也不是我的家。」他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家在遥远的瓷国。」 易申没多想就同意了。 在她看来,她和科尔斯特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土着,她对这个性别观扭曲的世界没有认同感,那么科尔斯特曾经作为一个正常男性,对这里没有归属感也很正常。 易申写了份遗嘱,声明在她的蓝星寿命满220周岁后,她的受委託人便可以认为她已经离世,然后将她的财产按法律规定分配给易哥哥和易妹妹的后代。 ——没错,就算在这个世界她是alpha,她也仍然没有后代。 「没道理啊,」易哥哥在世的时候对此表示不解,「虽然alpha不能怀孕,但你可以生成卵细胞的,周医生……?」 他迷惑地看向科尔斯特。他一直以为这货研究出人造子宫,是为了给他和易申培育后代用的。 科尔斯特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是为了造福全人类,你不要用你狭隘的观念来衡量我。」 易哥哥:「……」啊呸!虚伪大师!小心我拉黑你啊! 两个当事人都不急,其他人自然急不来。 有关部门多次暗示易申,她的基因非常优秀,就算为了帝国,她也应该多要几个孩子,万一其中就有像她一样优秀的后代呢? 每一次易申都难以置信地问他们:「我还没有成年!我还是个孩子啊!」 ……是的,易申把未成年alpha保护协会的会长都给熬死了两个,仍然没有去学校办理毕业手续。 只要没毕业,她就没成年。 只要没成年,就没有人可以逼着她生孩子! 易申觉得这个逻辑非常合理,至于其他人觉得怎么样…… 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科尔斯特寿命将尽之时,易申把他拉上飞船,向奥尔特星云的方向驶去。 飞船驶出太阳系之后,易申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逃出这个世界了。」 她没有等到回应,回头一看,便见科尔斯特带着幸福的笑容,已经停止唿吸。 易申怔愣半晌,默默地把他塞进液氮舱。 她给飞船设置好参数,然后自己也躺进了液氮舱。 系统提醒她:【宿主,你在这个世界没有后代,原身的愿望尚未达成,你现在进入休眠,很可能在液氮舱中死去,导致任务失败。】 易申不为所动。 她的意识渐渐模煳,系统的提示音仍在她耳边聒噪: 【请宿主结束休眠。】 【请宿主结束休眠。】 …… 【宿主身体死亡,宿主本世界任务完成度……100%?!】 第105章 .西幻生子文01图穷匕见 【完成度100%?!】系统反覆检查主系统传送回的评定,它弱小的cpu根本分析不通这个结论。 易申对此却丝毫不意外。 上个世界的任务怎么描述的来着? 「她遭人算计,与不想爱的人生儿育女,如果能重来,她一定要选择一个深爱的人。没有爱的子女不会受到祝福。」 她没有和不爱的人生孩子,没有让「不受祝福」的子女降生,所以她当然完成任务了啊!至于没有选择一个深爱的人…… 没遇到合适的就没有选择,原身没说让她没有真爱制造真爱也要上吧?那么她单身又怎么了?和原身的愿望有什么关系? 「这次应该没有附加积分吧?」她懒得向系统解释这些,转而问道。 系统下意识地回覆:【宿主没有影响世界进程,本世界无额外积分。】 易申若有所思「哦」了一声:「我没有影响世界进程——虽然我对那个世界没什么感情,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如果是这个评定的话……我猜在原本的世界线里,易哥哥应该终身致力于改变beta的社会地位,只不过原身沉迷于虚妄的爱情给错过了,而我并没有努力帮他,所以没有加快他的步伐。」 系统:【……】行行行,你任务做得好,你说得都对还不行吗? 它好不容易整理好数据,易申已经开始催促:「快快快,下个世界。液氮里面冷死了,虽然一瞬间我就失去了意识,但在那一瞬间,我真的差点冷死。只有热乎乎的积分才能温暖我寒冷的心灵,所以你快点。」 系统:【……】它的宿主是不是越来越贫了?? 传送很快完成,易申还未睁眼,便觉得周围光芒大盛。 头顶上飘着玄妙而缥缈的歌声,空气中瀰漫着馥郁的香气;而她这具身体绵软无力,此时跪伏在地,似乎正在虔诚地聆听什么。 第308页 易申好久没给人跪过了。 她有点不习惯这个姿势。 易申略微动了动,左右便各上来一个人,一人扶着她一侧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搀起。 不过她觉得和把她拎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她前方的人长嘆一声,用权杖轻点她的额头:「撒罗米,这是光明神的神谕,你应当牢记。」 易申:「……」 两名侍女搀扶她离开大殿,步入一间虽然很小,但同样富丽堂皇的房间。 她们扶她坐在床上,然后躬身离去,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易申看着她们将门关上,便开始整理原身的记忆。 然后她觉得自己的三观又将遭受一次打击。 易申沉默良久,戳戳系统道:「小统娘,这个孩子你不会要求我留下吧?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吗?」 系统莫名地有点慌张:【是……是的呢,没错呢宿主。】 原身撒罗米·易,光明教廷曾经的圣女。 刚才用权杖戳她脑门的,是光明教廷的教皇。 说是「曾经的圣女」也不太确切,因为原身昨天白天还是圣女,而现在也没有正式被取消圣女的身份。 她现在的身份,应该是未来圣子或者圣女的母亲,虽然圣子或者圣女还没出生……甚至还没有形成胚胎。 她之所以即将被取消圣女身份,转而成为圣母,是因为神迹即将消失,光明即将陨落,神圣的国度即将沦陷。 因此撒罗米·易,光明教廷与光明元素亲和力最高的女子,必须和与光明元素亲和力最高的男子结合,为光明神的延续而献身。 结合的时间是昨天晚上。 易申:「……」 易申:「……」 易申对系统竖起中指,并友好地发出一串会被屏蔽的问候。 系统无力地反驳:【宿主,我只是一串数据,我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没有奶奶,也没有大爷……】 易申冷笑:「滚!」 系统试图矇混过关,越过当前不和谐的话题宣布本次的任务:【原身没能保护腹中的胎儿,在混战之中失去这个孩子。她希望你可以保护它,让它平安降生。】 易申越过系统的母亲,直接问候主系统的祖宗去了。 系统:【……】为什么宿主的脾气这么暴躁? 它缩在易申意识的深处瑟瑟发抖,并艰难地得出结论:一定是上个世界的锅!上个世界它的宿主多了某些零件,导致体内雄激素过多。 众所周知,雄激素会引起脾气暴躁行为偏激,所以宿主现在的异常,一定是上个世界的后遗症! 没错,就是这样! 易申在心里骂了主系统半个小时,最终停下的原因不是她已经解气,而是她不知道再往前面该怎么排辈分。 爷爷的爷爷是高祖,高祖的高租……应该叫什么? 易申不想认真地给主系统的祖宗排辈分。她渴了。 易申起身去窗下的水壶里给自己倒一杯水,但看着水杯里色泽艷丽的彩釉,忽然觉得喝不下去。 无论是教廷圣女,还是圣母,地位都非常高,所以她房间里的东西样样都很精緻。 原身用的水壶和水杯是从遥远的东方运输来的。她喝的也不是水,而是教廷名下酒庄里精心酿制的葡萄酒。 用珐瑯杯子喝葡萄酒…… 抱歉,她怕自己重金属中毒。毕竟她只能看到这个杯子,却不知道这个杯子的制造过程是否环保。 易申直接对着水壶口喝下几口葡萄酒。 酒的度数并不高,味道也不好,好在可以解渴。 她走到窗边,透过窗帘和窗外密密麻麻的藤蔓,向外面望去。 原身的房间在城堡的外围。 从这扇窗望出去,远方的田野、山脉和丛林隐藏在浓密的雾气之中。而这扇窗下面,是高达百米的墙壁。 她又试了试原身掌握的元素之力。 原身与光明元素的亲和力高达99.7%,在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光明教廷发现,由教皇亲自洗礼并封为圣女。 然而这没什么用。 教廷养原身的方法基本等同于养花瓶,基本没有教给过她任何攻击技能。原身最擅长的法术是将光明元素具现化,让自己的身体周围笼罩圣洁的光芒。 除了能克制比她法力低的黑暗教徒,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们真的是最近才想让原身当专职孕母吗?」易申问系统,「他们可不是像培养原身这样培养前任圣女的。前任圣女死在与深渊恶魔的交战之中,她临死时自爆,送了一群小鬼下地狱。原身能做到吗?再过两百年她能做到吗?」 系统沉默装死。 易申也没指望它能回答。 她拉起窗帘,用一块细麻布遮住床头的夜明珠,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 然后她在床上盘膝而坐,开始打坐。 系统很想提醒她,现在这个世界,修炼的方法不是打坐。不过一来它担心易申再趁机骂它十八代祖宗,虽然它没有祖宗;二来它觉得打坐和冥想其实也差不多,虽然黑暗之中没什么光明元素来着…… 不过宿主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宿主开心,至少它可以少挨几句骂。 趁着易申安静下来的时间,系统开始悄悄地整理易申的资料。 第309页 易申是它带的第一个宿主。所以它不知道其他宿主是怎样完成任务的。 但是它本能地觉得,易申这样钻规则的空子,把任务搞得乱七八糟的方法不太合适。 它始终希望易申能够理性一些,保守一些,如果真的不能按部就班地按照主系统提供的攻略进行操作,至少也不要总是剑走偏锋。 比如上一个世界,明明她找个喜欢的omega结为伴侣,然后让对方生几个孩子,任务就能顺利完成。 ——哪怕她找个女beta呢,两个人也是能生出孩子的?总比和科尔斯特在一起好吧?他们可什么都生不出来。 系统根本不明白上个世界的任务完成度为什么会是100%。 而且易申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这个世界,完成任务的方式也非常简单,在系统看来轻而易举。 原身死在与黑暗教廷的一场争斗之中。 那场争斗并不发生在光明教廷的总部,事实上事故的地点已经接近两方势力的交界处。原身不甘沦为所谓光明神的血脉延续者,怀着孕还到处乱跑——在系统看来,这是她意外身死的根本原因。 只要易申不要到处乱跑,呆在光明教廷安心养胎,这个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就算她对光明元素的亲和力有99.7%,就算她能修炼成大魔导师,寿命也只有三百岁而已。按照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两方教廷大概五百年之后,才会因为争夺信仰之力展开大范围的战争,造成教廷从上到下的彻底洗牌。 在那之前,光明教廷的总部非常安全。 系统胡思乱想之时,没有注意到在它虚拟的数据流中,一双实质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它。 它只觉得自身的数据波动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简直比286电脑还慢。 系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出大事了。 第106章 .西幻生子文02你愿意多给它一点父爱…… 易申静静地看着系统花式自救,拼命地往外面发送求救信号。 从十五层加密的求救信息,到sos,最后没收到任何回应的系统,甚至放起了狼烟。 易申:「……」就很离谱。 她非常不解地盯着那一束具现化之后很生动的狼烟,有那么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种蠢系统……真的有留下的必要吗? 不过蠢总比坏要好些,虽然一直以来易申都觉得她和这个系统三观不合,但是一来系统也是替主系统做事,也没有真的强迫过她什么,二来她觉得这个蠢货还能救一救,所以她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易申一边打坐吸收空气中的各种魔法元素,一边分心过来看系统的各种骚操作。 直到夜色降临,天光又重新亮起,她终于忍无可忍问出了声: 「小统娘,你在疯狂发送信息之前,不检查一下自己的网络状态吗?你们主系统怎么回事,这种基本操作都设置出问题?」 系统最初还没发现这条消息是易申直接发到它处理器内核的,只是随口答道:【网络状态?这个不可能出问题的啊,当然不会优先检查。】 然后它整个统都不好了。 易申无奈地出手,帮助小统娘梳理它一瞬间几乎死机的数据流,等到它将将平復,才无奈地问:「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系统瑟瑟发抖。 它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启动自检程序,然后只得到一条无情的回覆: 【网络故障,请联网后重新尝试。】 系统:【呜呜呜呜。】 它如丧考妣……哦不对,它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重新来。它如丧主系统:【您怎么做到的?】 易申想了想,觉得既然她不准备让系统自由联繫主系统,那多说两句也没什么。 「我的一位妈妈教我的。」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您的哪位妈妈?哦我懂了,是您懒得向我解释太多,所以临时凭空编造出来的妈妈吗?】 易申冷笑:「妖皇申容。」 系统足足用了0.01毫秒,才从混乱的数据中查出申容是谁。 妖皇申容。 那是它和易申绑定后经歷的第三个世界。 难道从那时候开始,易申就已经可以威胁到它?那么她为什么还安安分分地做了这么多个任务? 系统更加混乱了。 易申等它再次整理好数据流,才慢条斯理地对它说:「你看到了,只要我不想,你就无法联繫上主系统,而我断开你们的联繫这么久,你的主系统也没有任何反应,说明它无法针对我。」 系统:【……所以呢?】 易申:「你负隅顽抗,然后我把你格式化,或者给我做事,你选一样吧。」 系统:【……】 易申耐心地为它分析这两种选择:「如果你拒绝,我现在就可以干掉你;与我合作,就算主系统发现你叛变,把你抓回去格式化,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你是个聪明的统,应该不会看不清形势吧?」 系统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它看一眼这个世界的任务,悲从中来:【可是宿主,这个世界的任务您已经接了,任务数据我已经全部接收,即使是离线状态,评价系统也会自动运行的……】 易申很不走心地安慰它:「怕什么,我以前钻空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你放心,我敢接任务就一定会做到。」 第310页 系统:【……】原来你也知道你一直在钻空子吗?! 系统:【宿主,您体内的新生命虽然还没有完成着床,但是任务要求你保护它,让它平安降生。】 这是任务的原话。但是系统记得,除了在民国平行世界那一次,宿主根本没有生过孩子。 而那一次她会生,也只是因为胎儿月份太大,以当时的医学水平,生孩子比引产更加安全,所以她才会选择生下来。 而且,事实上她也根本没把肚子里那个东西当成孩子…… 如果它没记错,易申是把那东西当成肿瘤来着_(:3」∠)_ 易申摇头嘆气:「你忘了宗山雨吗?」 系统:!!!! 系统顿时安静如鸡。 易申摸着小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让她即使身处黑暗之中,身上也几乎泛起圣洁的母性光辉。 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就没什么母性了:「不过我是光明教廷的圣女,把它变成鬼胎好像不太合乎教义。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换个思路,我觉得上个世界科尔斯特的思路就很好,你觉得呢?」 系统安静地装死,并且有长眠不醒的打算。 * 撒罗米·易今年十六岁,中级魔法师。不过在前两天与光明圣子结合之后,她身体之内的部分光明元素被那个还未着床的胚胎吸收,又降回了初级魔法师。 易申经过一整天的打坐,又把等级升了回去。 她走的路子和原身不太一样。东西方的修炼体系不同,而她仓促之间无法立刻适应原身的修炼体系,在体内那个胚胎不停作妖的情况下,她只能用玄门的方法先稳定住自己的境界,然后再想其他。 现在她做到了。 易申随手捞起一缕水元素之力,让它在手中化成一道清澈的水流。 这感觉和她作为水系灵师,凝聚空气中的水系灵气时差不了多少。 她起身跳下床,拉开窗帘。 一缕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来,易申的身周顿时泛起星星点点的光明元素。 「这么好的资质,他们居然只拿来生孩子?」易申摇头嘆息,「真是……」 她再次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门外的侍女听到声音,轻轻地叩门,低声问道:「殿下?」 易申便唤她们进来,张开手让她们为自己更衣。 原身对失去「纯洁之身」非常悲痛,在那之后就披着一件睡袍,至今尚未更换。 易申要出去搞事情,当然不会穿个睡衣到处乱跑。她示意侍女给自己换上圣女的服饰,戴上华丽而没有什么用处的珠宝,便走出门。 她的第一个目标,是孩子它爹。 母亲很伟大,但对孩子来说,父爱也是同样伟大而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对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来说。 原剧情之中,这个孩子没有降生,易申并不知道它是男是女。 不过谁关心这个呢? 无论男女,生下来检测元素亲和力之后,都註定要成为下一任的繁衍工具。 男女都一样。 易申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她走得很快,身后的侍女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一路小跑着,很快就气喘吁吁。 圣子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个尽头。走过大厅的时候,易申往里面望了一眼。 唱诗班的孩童们唱着圣歌,各级主教对着光明神像虔诚地祈祷;大厅里洒满阳光,这阳光却没有照亮任何人。 她很快走到圣子的房间门外,在侍者拦下她之前,便叩响门扉。 「圣女殿下,」侍者有些为难,「圣子殿下还在晨祷……」 易申随口道:「我知道,我们都很虔诚,这样轻的敲门声,如果他尚未晨祷完毕,是不会打扰到他的。」 侍者:「……」圣女的话似乎还有点道理? 他略一犹豫,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 易申便看他一眼继续说道:「如果圣子听到叩门声并来开门,那就说明光明神指引他从晨祷中惊醒,并来看望我。」 侍者:「……」他彻底被绕晕了。 圣子比易申高一些,等级也比之前的撒罗米高一些。他打开门,阳光从背后照过来,易申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她皱了皱眉。 圣子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准备请我进去?」易申问道。 圣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向旁边让开一些,为易申让出一条路。 易申走进房间。 这房间和她的差不多,从大小到布置都差不多。 圣子待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才关上门走回来。 「抱歉。」他坐在易申的对面,面带歉疚地说,「我的所为是受到光明神的指引,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易申心说你在撒罗米的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这种吃到嘴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要不是光明教皇发癫,他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对象。 ……也对,正常的圣子和圣女都不会有对象的。 要有了对象,那就是圣父圣母了。 易申熟练地在脸上堆起假笑:「这是神的指引,一切为了光明洒满大地。」 圣子清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他眼中充满痛苦,语气却依然平静:「……一切为了光明洒满大地。」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第311页 易申不知道圣子在脑补什么。她沉默是因为她要衡量一下圣子的实力。 她要做的事情大概会突破圣子的想像,所以她得一击必中,不然就没机会了。 好在圣子在延续光明之后,实力也有一定程度的下降——这个世界在这一点上还是公平的。 既然要延续光明,那么两个人都得为孩子付出一些什么才是。 易申对此表示满意。 她在估计完圣子的实力之后,就更加满意了。 易申站起身,走到圣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 「为了光明洒满大地,为了光明神的神谕广布人间,为了光明的延续……」 易申略作停顿:「那么,你愿意多给神的孩子一点父爱吗?以诺·约书亚圣子殿下?」 第107章 .西幻生子文03……他可真美。…… 这个世界与真实的世界在某些地方有相似之处。 比如光明教廷的教义与现实中的某一本书有很多重合,圣子的名字在那本书中也能找到出处。 以诺·约书亚笼罩在易申的阴影里,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 他与光明元素的亲和力比撒罗米弱,现在他的实力也比易申弱,所以他没能沟通上房间里的光明元素。 易申很有耐心。 她对孩子它爹,一向比对别人多几分耐心——特别是当她准备让孩子它爹亲自生子的时候。 「以诺·约书亚圣子殿下,你愿意多给它一点父爱吗?」易申耐心地再次问道。 「我……」圣子面露愧疚:「我愿意。」 易申欣慰地拍他的肩膀:「你很好,圣子殿下,你很优秀。」 圣子:「……」 易申将手覆在他的头顶,用哄小孩睡觉的语气轻声说:「圣子殿下,你累了,你睡吧。」 圣子疑惑地抬眼看她,目光却在触到她的瞬间变得迷离。 一刻钟以后,易申轻轻地抚摸圣子的腹部,深情地对系统说:「你看,这个孩子可以安全降生了,圣子是这个世界本土的人,他对光明神比我更加虔诚,一定会比我更好地照顾它的。」 系统:【0_0】我信你个鬼。 易申扯过一床鹅绒被,轻轻地盖在圣子身上,然后为他熄灭床头的灯盏,拉上窗口的窗帘,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房间外的侍者见她出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光明教廷之中,圣子的地位略高于圣女。但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几个普通的侍者可以对抗的。 圣女这么快就从房间里出来,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情吧?侍者们悄悄打量易申。 易申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得赶紧跑路。 圣子怀孕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不管谁怀孕,随着胎儿逐渐增大,孕者的肚子都会大起来。 而且在这之前,圣子就会开始孕吐。到时候随便来个人,就能查出圣子身上多了一个生命气息。 易申觉得她要是跑得慢了,怕是会被教皇当成异端、钉上烧烤架小火慢烤烤个外焦里嫩,然后大卸八块给教廷治下的每个国家送一块,以儆效尤。 现在是个好时机。 圣女当初是发誓为神献身终身服侍神明的,现在被迫献身给一个平凡的人类。教皇再说这是为了信仰为了延续光明,也改变不了圣子现在是个平凡人类,圣女已经违反誓言的现实。 所以圣女内心彷徨不安,不是很正常的吗? 理由都是现成的,是原身曾经用过的——让光明神谕昭示使人,让光明之力洒满人间。 易申算算圣子那边大概可以睡上一整天,赶紧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好在教皇虽然更加重视圣子,但在物质上也没怎么亏待圣女。她有一枚空间大魔法师炼制的空间法器,虽然里面的空间不大,但也是有市无价的东西。 易申在房间里挑挑拣拣,把能用的东西都塞进去,看一眼窗外的阳光,大概是午饭时间,便赶紧去大殿找教皇。 教皇刚刚主持完午间祷告,整个人都笼罩在炫目的光明元素之中,见到易申,也颇为和蔼地安抚她几句。 易申对他行个礼,便说起自己的来意。 「你要游歷四方?在现在这个时候?」教皇的整张脸都光芒四射,让易申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听这语气,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 易申深情而虔诚地开口:「这是神赐予我的神谕,神的孩子即将诞生,而我,需要加倍向世人彰显神的慈悲,让黑暗中的人们看到光明。」 教皇沉默良久,发出一声低低的嘆息:「撒罗米……」 他只叫出一个名字,便再次停住。 若是原身在这里,她大概已经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然而易申不是撒罗米。她甚至没有从教皇短暂的沉默之中感受到他的不满。 教皇身周的光明元素陡然一变,易申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随即又恢復正常。 「为了光明的延续。」教皇和蔼地说道,「撒罗米,请你谨遵神谕。」 他的权杖轻轻地落在易申的额头,易申配合地露出虔诚的神情。 教皇批准了易申的请求,正如他曾经也批准了撒罗米的请求一样。 与她一同离开圣城的,还有一名大主教,三名主教,以及十名光明骑士。 第312页 易申骑着一匹雪白的没有一根杂毛的马,与众人的马队一起奔出光明教廷圣殿的城堡大门。 大门关闭之时,易申似有所觉,勒住缰绳回头望去。 城堡的城墙上爬满藤蔓,虽然藤蔓上附着星星点点的光明元素,但仍然让整座城堡都显得有些阴森。 易申似乎感受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躲在重重的藤蔓之后,落在她的身上。 她嗤笑一声,看到主教们诧异的目光之后,迅速发出虔诚的祈祷:「愿光明洒满人间。」 大主教觉得哪里不对,但仍然不得不跟着她一起念到:「原光明洒满人间。」 同行的大主教名叫罗威尔·伊恩。伊恩大主教是教皇的心腹,知道教皇「延续光明」的计划。 此次圣女出行,他们随行的理由是保护圣女。 圣女是神圣而脆弱的,他们需要在必要的时候,让圣女不因她敏感而脆弱的情绪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换成人话,就是他们要看住圣女肚子里的孩子,不让她流产。 ……易申真不忍心告诉他们,现在孩子在圣子的肚子里,他们如果真想要「光明的延续」,应该回去安抚一下圣子脆弱的心灵才对。 毕竟这个世界的男人,大概无法坦然接受自己身怀有孕的残酷现实。 由于需要照顾「孕妇」,众人前行的速度不快。 他们午后离开城堡,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没走到最近的村落。 十个骑士分成两队,一队去林子里打猎,另一队迅速地支帐篷点篝火。 等易申几人围坐在火堆边上,去打猎的骑士们已经拎着几只咕咕鸟回来了。 晚饭就是烤咕咕鸟。 当然开吃之前必须祈祷。而且晚祷是一天之中最郑重的一次。伊恩大主教连十字架都拿出来了。 祷告完毕之后,易申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伊恩大主教很和蔼地给她介绍:「这是我成为大魔法师的时候,老师亲自为我打造的。」 他的脸上充满怀念的神情:「我的老师是个伟大的人,她与前任圣女一同牺牲,为了世界的光明,为了神谕而亡。」 说起前任圣女,他似乎有些伤感,双手轻轻地抚摸十字架:「前任圣女殿下是教廷有史以来失去的最年轻的圣女——殿下,神迹正在隐去,神正在对我们失望,您的肩上担负着延续光明的重担,请您务必保重……」 三名主教也在胸口划着名十字:「请您体谅陛下的苦心,为神祇延续光明。」 易申感动地落了两滴泪:「光明不会陨落,神会赐我们神谕的。」 伊恩大主教几人满意地微笑起来。 易申脸上非常感动,内心里非常冷静。 事实上当她发现约书亚圣子和教皇有血缘关系之后,她的心里已经自动将教皇替换为「大流氓」,将圣子替换为「小流氓」。 什么神谕,什么延续光明,不过是掩盖在私慾之上的遮羞布罢了。 圣子是教皇的私生子——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易申觉得光明神大概会恨不得把这个世界毁灭掉吧? 光明教廷的信徒大概也会跑掉一大半。 教皇可以有孩子,但是在他结婚之前,他必须卸任,因为教皇不是普通的光明教徒,他是所有光明教徒的精神领袖。 就如圣子圣女必须是「纯洁之身」一样,他们是发誓献身于神的人,他们的灵魂与身体只属于神,不可能属于其他的任何人。 一边霸着教皇的位置不放,一边生私生子…… 易申觉得嘴里的咕咕鸟腿都不香了。 一群垃圾! 众人休整的地方距离圣殿不远,仍然属于圣城的管辖范围,这一晚没有任何意外发生——除了几只喵喵兽在暗中偷觑毕剥的篝火,就没有什么意外了。 次日清晨,众人在圣城遥遥传来的钟声中完成晨祷,继续赶路。 低矮的丛林渐渐变得稀疏,路边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农田。 此时农田之中的禾苗长得正盛,到处可见弯腰劳作的农夫与农妇。 靠近村庄的时候,偶有几个光脚的孩童站在路边,好奇地望向众人华丽的衣饰和高大的马匹,但很快就被家里的大人拉回去。 对上众人目光之时,所有成年人都诚惶诚恐地跪拜下去——即使是那些孩童,也在大人的呵斥声中跪伏在地。 伊恩大主教倒是没什么架子。 他们中午在一座村庄的村长家里休息,伊恩大主教还扔给村长一枚小金币,并用一块麦芽糖博取了村长孙子的欢心。 对上三名主教不解的目光,他压低声音说:「这孩子对光明元素的亲和力非常强——」他看易申一眼,「撒罗米应该能感受到吧。」 易申点点头:「是不错。」她瞟一眼在院子里吃饭的骑士们,补充道:「……和他们差不多吧。」 三名主教顿时对村长也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村长受宠若惊,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在送众人上路时,村长全家毕恭毕敬地为他们送行。伊恩大主教随口问了句附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看在那个天赋异禀的孩子的份儿上,他不介意帮点顺手能及的忙。 村长却误会了,以为他问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想了想说道:「索德郡前些日子逮捕到一名异端,区主教大人近日即将对他进行审判。」 第313页 伊恩与几名主教对视一眼,又看向易申:「撒罗米,你……」 易申满口答应:「去去去!神的治下竟然有异端的存在,简直人神共愤!有这样向众人昭示光明的机会,我必须去!」 伊恩大主教:「……」他本来是想说易申身怀光明,应该远离那种血腥的场面,以免受到惊吓来着。 不过易申的理由非常正当而且充分,伊恩也没办法反驳,只好叫过骑士长,低声嘱咐他几句。 骑士长便派了一名骑士先行赶往索德郡。 而众人紧赶慢赶,也在三天之后到达索德郡。 这一日已经是审判异端的第五天。审判的地点就在索德郡中心广场上。 他们赶到之时,今日的审判已经开始,众人便没有去打扰区主教,而是远远地在广场边缘驻足观看。 「……与魔鬼勾结,出卖灵魂,自甘堕落,他会受到神的惩罚。」 「神允许他进行自辩,因此他将不会被立即处死,而是被固定在十字架上,割开手腕的血管。」 「……如果魔鬼附在他的身上,他将在十天之后仍然生存,我们那时将对他施以绞刑。」 「……如果他是清白的,没有魔鬼附在他的身上,他将在十天之内死亡,神明将收容他的灵魂,他会得到永生。」 「现在,请罪犯自证清白。」 易申:「……」等等,这个世界的异端审判也这么不靠谱吗?合着不管那人是不是异端,最后都难逃一死? 这合理吗? 她带着满头问号看向随行众人,却见众人纷纷在胸前画起十字,伊恩大主教还祭出了他的十字架,虔诚地向光明神祷告起来。 易申:「……」好的,破案了,她大概也是混入光明教廷的异端吧。 她对这种逻辑不通的审判失去兴趣,叫上伊恩大主教,去索德郡的教堂暂住。 区主教虔诚地接待了他们,并请他们品尝索德郡的土特产,烤整只噜噜兽。 饭毕之后,区主教邀请他们去中心广场围观异端,他希望藉助教廷核心的力量,让不信神的异教徒接受洗礼,最好能马上改过自新。 易申最终只能带着满心不情愿,在区主教的带领下,去给异端进行洗脑——啊不,是进行洗礼。 中心广场上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对着广场正中的十字架投去匆匆一瞥。 那人的手臂被钉在十字架上,手腕处有数道深深的伤口,最新的伤口之中,仍有血液流出。 鲜血将他脚下的石板染成一片暗红。 「这场面可真美。」她喃喃说道。在发觉失言之后,她迅速改口。 「我是说,他的血可真多。」 伊恩大主教:「……」 其他人:「……」 你还不如不找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注意一下你圣女的身份,可以吗?! 第108章 .西幻生子文04你刚才说,他叫什么?…… 区主教当时害怕极了。他的脑子里有两个想法在不停地循环。 一个是「圣女的话为什么比异教徒还异教徒」,一个是「圣女的话一定有内涵只是我尚未了解其中的深意」。 易申不关心他想什么。 反正她现在母凭子贵,她就算公然渎神,大主教也会把她保下来——虽然那个「子」,其实在圣子肚子里。 但是别人又不知道。 几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缓缓走到十字架旁边。 异教徒的手腕仍然在汩汩地流血,但人还是清醒的。众人走近的时候,他似乎听到脚步声,还向来人的方向转了转眼睛。 区主教手执十字架,念出一段长长的祷告词,然后用悲悯众生的语气问道:「你为何与魔鬼勾结?」 那人没有答话,目光掠过区主教和伊恩大主教等人,最终落在易申的身上。 区主教本就没有期待他的回答,继续用那种声音说道:「你需跪伏于神像之前,承认神迹的存在,接收神明的洗礼,如此方能拯救你堕落的灵魂。」 那人仍然没有答话。 于是区主教开始讲述其他承受放血之刑的异教徒,在流尽鲜血之后面颊凹陷、躯体干枯的惨态。 十字架上的异教徒终于动了动。 区主教与他四目相对,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似乎在等待这位异教徒的忏悔与归顺。 那人沉吟半晌,斟酌词句之后问道:「你对此似乎很有经验——不信光明神的人这么多吗?」 区主教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那人偏偏不肯住口,脸上带着犹豫之色,嘴里的话却一点也不饶人:「我曾经阅读史书,千年之前神迹尚在的时候,光明江南方所有人都忠心侍奉神明,那个时候人人可以背诵经书,那时好像没有这么多人反对光明神啊? 「但是现在神迹消隐,信你们的人越来越少,但百姓之中仍然人人可以背诵经书……」 他疑惑地看向伊恩大主教——这些人之中,除了易申之外,伊恩大主教的长袍最为华丽——缓缓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不肯相信你们?这会不会,当然我只是做一个假设,你们不要对号入座,我是说会不会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因为你们自己都不虔诚,所以更加不能感化其他人?」 他又将目光移回易申的身上,从她头上的光明神王冠看到她脚下的制式皮靴,疑惑之色愈加明显:「你穿的是光明教廷圣女的法袍,戴的是光明圣女的王冠,然而你曾经身怀有孕此时却已经落胎——」 第314页 他再次停顿片刻,发出灵魂的质问:「圣女殿下,你不会没发过誓要终身侍奉光明神吧?你那孩子是神赐的?可是神赐的为什么会落胎呢?主教们,你们能向我这个异教徒普及一下这个问题吗?」 在他说出易申曾经身怀有孕的时候,所有人都勃然大怒,除了伊恩大主教和易申本人。 伊恩大主教是知道教皇计划的,听了这话他当然愤怒竟有异教徒胆敢指出圣女的不贞,但是更多的则是恐惧——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异教徒都能看出圣女曾经有孕,那么其他人呢? 天下之大,难道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出来? 一旦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伊恩大主教简直不敢想像那时会发生什么。 而易申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虽然她身处热闹的中心。要不是身份不对,她真想情真意切地给这位异教徒发个话筒,然后让他会说话就多说几句,她听着挺过瘾的。 她甚至想自费给他出本书,稿费她可以烧给他。 至于其他人,对这些话就是单纯的愤怒了。 区主教整个人都石化了,直到异教徒连珠炮似的说完那一大堆话,他才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那位胆大包天的傢伙,发出声嘶力竭的吶喊: 「异教徒!你胆敢冒犯神明!你无可救药!!」 异教徒不耐烦地转开了目光:这不是废话吗?你都把我钉到十字架上了,是现在才知道我无可救药的吗? 区主教一通无能狂怒,却拿异教徒无可奈何。 因为异教徒身处审判过程当中,除了他本人的死亡或者虔诚的忏悔,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他再做什么。 ——就算教皇亲临,也只能给他来几个光明禁咒,看看是不是能把他强行净化。 但是很遗憾,区主教不能用这个方法,因为他打不过这个异教徒。 甚至伊恩大主教也不一定打得过。 区主教脸色铁青,低声解释:「威廉·科尔斯特最近个月一直在索德郡周边传播邪教,但是他本人所用的是光明法术,我与索德郡光明骑士追捕他数月才将其制服。」 他看一眼那名异教徒,有些不自然地说:「禁咒以下的光明法术,对他根本没有效果,他可以吸收其中的光明元素收为己用。我们最终使用一枚禁咒捲轴才将其捕获。」 他愈加痛心疾首:「他对光明元素有极高的亲和力,对光明法术也有很高的造诣,这样的人竟然被魔鬼引诱,自甘堕落,简直是耻辱!」 区主教的声音很低,但异教徒耳力很好,听了个清楚。他嗤笑一声:「同一本教义,你按你的方法理解,我按我的方法理解,我没有强迫你遵从我的信仰,你反而来要求我,光明神知道你管这么宽吗?」 区主教对他怒目而视。 伊恩大主教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虽然他是大主教,但是他……也不会用禁咒啊! 前任圣女与深渊恶魔同归于尽的时候,光明教廷在那一役之中损失的可不止一个圣女。 三名大魔导师、十三名魔导师尽数陨落,而今光明教廷之中,教皇之下就开始断层,而且根本招不到天赋高的孩子。 不然教皇也不会急于让撒罗米生几个孩子出来。 以撒罗米99.7%的光明元素亲和度,晋升魔导师是迟早的事,若有几分机缘,大魔导师也不是不可能。 要不是光明眼看着后继无人,他们何必牺牲一个魔导师的苗子,就为了赌她能不能多生几个小苗苗出来? 何必呢? 所有人都觉得尴尬,除了易申。 她沉默半晌,然后转向区主教:「你刚才说,他叫什么?」 第109章 .西幻生子文05放血,治疗需要放血…… 区主教满心茫然:「异教徒。」 易申:「……他叫什么名字?」 区主教茫然地再看一眼异教徒,虽然非常疑惑,仍然答道:「威廉·科尔斯特。」 易申:「……」 可以的,破案了,叫这个名字,还在这个世界当上异教徒,是她那位老朋友,没错的。 那可是想跟着她一起埋进皇陵,向她提一句来生都要忧心会不会违背自己信仰的人。让他信这个世界的光明神或者黑暗神,的确很难为他。 不过…… 易申望向科尔斯特流血的手腕,又看看他脚下已经凝结的血液。 这个血流量,貌似已经超出正常人类的血容量了。而这位虽然看起来略有虚弱,骂街时声音虽有些嘶哑,但思路明确,用词犀利,一点也没有马上挂掉的迹象。 「……区主教,」她问道,「你们对他使用过什么法术?他是异教徒,怎么可能吸收光明元素?背弃光明神的人,光明元素自然应该弃他而去。」 区主教更加尴尬:「圣女,您小声些,被人听去,恐怕会影响,影响教廷的威信。」 易申还没说话,科尔斯特又嗤笑一声:「光明教廷的圣女都怀胎落胎了,你还说威信?你们还有个屁的威信?」 易申:「……」老朋友你这样我今晚可就不来救你了。 她狠狠地瞪科尔斯特一眼,转身就走。 三个主教觉得圣女此行有损教廷风度。有人质疑她的贞洁,她应该厉声斥责,然后祈求光明神降下神旨噼死这个造谣的异教徒。 圣女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这时候不理直气壮地驳斥回去,万一有人把这话当真怎么办? 第315页 伊恩大主教却心急如焚,他提起十字架开始吟唱,一个光明禁言术就沖那该死的异教徒砸了过去。 区主教「啊」地一声,来不及阻止。 法术是落在科尔斯特身上了,但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仍然得理不饶人,高声指责光明教廷的虚伪。 伊恩大主教:「……」他只差半步就是魔导师了!他用出来的法术,就算比不上禁咒,也不应该这样轻飘飘地被人接下来吧? 拿异教徒没办法,那边圣女又负气而去。伊恩大主教作为在场众人之中,唯一了解「光明延续计划」的人,赶紧追着易申而去。 ——圣女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就算她不再纯洁,但若是以后她与圣子的子女对光明元素的亲和力极强,她还是有机会做圣母的! 要是没了撒罗米,他们再去哪里找一个如此有天赋的女子来做孕母? 三名主教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大主教也对异教徒手下留情。 他们看着那该死的异教徒,叫过一名光明骑士,让他往那人嘴里塞一团稻草。 很快那个异教徒嘴被塞住,终于停止了胡言乱语。 显然,禁言术(物理)比禁言术(光明)更加有效。 易申一路奔回索德郡区主教给她安排的房间,锁上房门不肯出去。 伊恩大主教担心她伤神动了胎气,又不能在门外说这些话,免得被其他人听去,在门外敲了大半天的门,只得到易申一句「大主教,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大主教悻悻离去,临去时叫两名修女和几名骑士在门外守着。 叫修女们是为了防止圣女临时需要人服侍。叫骑士…… 当然是为了防止圣女想不开寻死。 伊恩大主教忧心忡忡。这年头即使是普通百姓,姑娘家被人质疑失贞都是大事。 虽然贵族内部男男女女的关系非常混乱,但若是普通女孩被质疑失贞…… 大概会被送去地方教堂,进行审判吧。 若不是魔鬼勾引,纯洁的女孩怎么可能受人引诱?所以她们一定是将灵魂卖给魔鬼的异教徒! 伊恩大主教知道圣女在来教廷之前,出身平民,他担心圣女会被那些平民的思想所影响,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情。 ——早知道就找几个贵妇人来,多与圣女谈论一下贵圈真乱的事情了! 伊恩大主教悔不当初。 易申完全不知道他的纠结。 她在准备今天晚上的营救计划。 反正早晚也要脱离光明教廷,不如和老朋友一起跑路,这样两人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这事儿可拖延不得,毕竟圣子那里,再过几天大概就会开始孕吐,再过三四个月,就得显怀了…… 天黑之后,易申找出一套黑衣穿上,从后窗跳出教堂,隐入夜色之中。 此时是宵禁时间,易申避过路上巡夜的士兵,悄无声息地走向中心广场。 离着很远,她就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有人和她有同样的目标。 易申开始以为她的行踪暴露,还小心翼翼地多了一会儿。但走着走着,她就发现那些人根本没发现她的存在,只是碰巧与她顺路罢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 宵禁时间还出来乱转,偏偏还是去中心广场转,这些人想做什么? 想围观异教徒? 异教徒审判都过去好几天了,什么人会在大半夜去看? 易申正想着,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唿喊声。 「教堂着火了!」喊声越来越响,巡街的士兵高唿着「救火」,纷纷跑向教堂的方向。 等他们跑远,易申才从隐藏的地方走出,纳闷地看向教堂。 那里火光沖天,火光几乎照亮半个城市,火舌在空中扭曲着,无数细碎的光斑从火光中向四方散落,仿佛想要吞噬一切的恶兽。 易申假模假样地在胸前画一个十字,继续赶往中心广场。 等她赶到时,科尔斯特已经被想要救他的人包围了。 他的手腕被钉在十字架上——这钉子自然也不是普通钉子,而是光明元素凝结成的法器,寻常人根本没办法将其从十字架上取下。 有人焦急地对他说:「科尔斯特大人,请您跟我们离开,您可以自己下来的,我们相信——」 科尔斯特严肃地反驳:「我没有错,是光明教廷在做有辱神明的事情,我要向他们证明神迹绝不会消隐,神仍然行在世间……」 那些人都快哭了:「大人,您再不走就真死在这里了!」就算他能撑过十天的放血,十天之后也会被施以绞刑,就算光明法术对他无用,但是物理方法却可以伤害他。 砍头、车裂,光明教廷真想处死一个人,难道会没有办法? 他们到这之前,大人还被一团杂草塞着嘴说不出话呢。他们有理由相信,如果光明教廷砍下大人的头,他一定会死…… 科尔斯特仍然不愿离去:「为了信仰而死,我问心无愧!」 易申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众人身后。 起初没有人注意到她,直到科尔斯特发觉有陌生人出现,抬头望向她。 他很快从来人身上那个若即若离的生命气息认了出来。 「光明教廷的圣女?」他面露鄙夷,「你来做什么?杀人灭口?就凭你吗?」他打量着易申,「让我猜猜你的孩子是谁的。如果是神明赐子,你的教皇一定会严密地保护你,那是神迹,那是神子。然而那孩子没了,你却还活着……」 第316页 科尔斯特嘆息道:「我猜不是教皇的,就是圣子的,我说的对吗?」 周围的人都手执武器,警惕地望向易申。但是在科尔斯特揭破她的身份时,有不少人悄悄地向远处移动,试图将她包围起来。 前任圣女一人干掉几十个深渊恶魔的丰功伟绩,整片大陆的人都知道,他们没办法不忌惮这个现任圣女。 易申不说话,一步步走向十字架。 「你想做什么?」几人将手中的刀枪指过来。 科尔斯特冷笑道:「圣女不反驳,莫非被我说中了?」 他没有下令,周围的人便只是用武器指着易申,并不动手。 易申平平淡淡地开口:「什么圣女,我是有名字的。」 科尔斯特看向旁边的人:「圣女叫什么?提醒我一下,我没注意过。」 那人茫然地说:「光明教廷的圣女吗?」 有人呵斥道:「这是光明教廷的领地,难道大人还会问黑暗圣女的名字吗?」 那人嘟囔:「……谁让她穿一身黑衣服!」不过还是答了科尔斯特的问题,「撒罗米·易,圣女叫撒罗米·易。」 「撒罗米?」科尔斯特皱起眉头,「这名字我为什么觉得耳熟?」 易申很无奈。 她在每个有华国的世界,都是华国人,就算没有华国的仙侠世界,也说的华语,名字也是华文名。只在某一个世界和西方人打交道的时候,随便给自己取了个西文名。 看来就如同她不记得威廉·省略二十字中间名·科尔斯特的中间名一样,这位老朋友,也记不得她只用过几天的西文名了。 易申嘆了口气,提醒他:「我喜欢东方的文化,曾经给自己取过一个东方的名字,你也可以叫我易申。」 科尔斯特:「……」 科尔斯特:「……」 不是吧上帝,为什么每一次他认出奥罗拉女神之前,都会对女神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以前是嫌弃女神的资质太差修为太低,现在…… 他居然嫌弃女神背弃神明与凡人有染! 就算与凡人有染,那也是原来的撒罗米·易做的,和易申有什么关系?他知道女神没有信仰,她根本不可能忠心对待任何神明,又谈何背弃神明? 别说这个孩子肯定不是易申想要的,就算是她想要的…… 也和背弃信仰没有任何关系啊!他怎么可以用那样冷酷无情的话,指责易申背弃信仰? 科尔斯特走神的功夫,易申已经将十字架上的钉子取下,直接把人拎在手里。 「走吧,看什么?」易申问周围那些人,「你们不是想救人吗?现在人在这里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有人颤巍巍地问道:「……你不是光明教廷的圣女吗?你不是要带着大人去教堂吗?」 易申望一眼远处已经渐渐弱下去的火光,催促道:「来不及解释了,不想被一锅端就赶紧带路!」 那人仍然犹豫:「可是,可是,我觉得——」 「不要你觉得,赶紧撤!」 * 一行人在夜色的隐蔽之中离开索德郡,飞快地赶往郊外的一片山林。 一路上科尔斯特都在装晕,任凭易申如何摇晃都一声不吭。 其他人不知道他是装的,非常焦虑,赶路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到第二天中午,他们便赶到驻地。 这里是一片被水流溶蚀的山洞。 从狭窄的入口处往里面走一段路,易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原来世上真有世外桃源。」回过神后,她忍不住感慨。 科尔斯特的手指动了动。他差点没忍住拍着胸脯自豪地说一句「这都是我的创意」。不过他还没想好如何向易申致歉,便强行忍了回去。 易申早知道他是在装晕。此时到了安全的地方,她也不想提着这么重的一个人,便随手将他扔在一个人怀里:「快去叫人来看看,你们大人流了几天的血,居然还没有流干。」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把科尔斯特扶到软床上。 医生也赶过来,为科尔斯特检查身体,然后习惯性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放点血就好了。」 科尔斯特:「……」像话吗像话吗?他都放了六天的血了,还要放?真当光明治癒术不花钱的是吗? 易申不忍心看下去,提醒医生:「他已经放血六天,还要再放?」 医生:「……对不起,口误口误。」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 因为这个时代的医生,治疗疾病的手段非常有限。 药物只有非常有限的几种草药,手术又违反教义,而贵族先生太太们的病情不能耽误,所以他们就给病人放血。 不管什么疾病,先放血。反正疾病一定是血液受到魔鬼的污染,那么为了治疗疾病,先把污浊的血放出来再说。 放到面色苍白,气喘吁吁,贵族们就高兴了。 这可是连结核病都被当成贵族病的年代。只要放点血,他们或许还能伪装成得了这种高贵的疾病,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放血之后病情加重—— 天啊,那一定是魔鬼做的!一定是病人没有按照医生的要求严格执行放血计划。 反正放血肯定是没错的。 不过科尔斯特现在已经被放了好几天的血,医生这个建议就过于离谱了。 第317页 其他人也纷纷谴责他:「亚伦,你不要把在贵族老爷那边染上的恶习带到这里,我们不欣赏这种治疗方法。」 亚伦医生再次致歉,然后建议找个光明魔法师过来,用光明治疗术为科尔斯特大人治疗伤情。 其他人:「……」你能靠谱一点吗?我们要是有能治疗大人的能力,至于对着几根钉子束手无策,直到叛变教廷的圣女出现,才能强行将大人带回来吗? 不过说到「叛变」的圣女…… 众人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易申。 易申:「……」 第110章 .西幻生子文06经验丰富的亚伦医生…… 易申:「……」 她装作没看到众人的目光,淡定地坐在原地喝茶。 一杯茶喝完,瞟见众人仍然盯着她看。 易申:「……」不是,你们盯着我做什么? 这些人虽都是「异教徒」,但其实也都是光明神的信徒。 教义就那么一部,正所谓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按照教义理解的「神」,自然也有不同。 一些基础的东西,教义里都写了,谁也理解不出什么花样——比如神是光明的化身,这毫无疑问。 但教义之中没有提到的细节,教廷却要求所有人按照他们的方式进行理解,不这样理解就是异教徒…… 你们怎么不上天? 教义说神做什么都对,可没说光明教廷做什么都对。你说我们是异教徒,我们还说你是暴君呢! 不过光明圣女向来没有实权,只是一个精神象徵,而且选择圣女只看光明元素的亲和力,是以这些「异教徒」对于圣女倒没什么异样的情绪,此时还都指望她能帮一帮他们的科尔斯特大人。 易申:「……」道理她都懂,但是光明教廷没教过她光明治癒术。 她过来的这几天,也都忙着提高等级,还没顾得上学习光明法术。现在她只会给人加五毛特效。 比如……她可以让科尔斯特流出的血闪烁神圣的光芒,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神的信徒,绝不是什么异教徒? 她看着科尔斯特,科尔斯特刚好把眼睛挣开一条缝,偷觑易申的神情。 四目相对,科尔斯特不知想到什么,原本苍白的脸上,慢慢地涌上一层红晕。 亚伦医生欣喜叫道:「大人面色泛红,说明血液上涌,病情缓和,可以放血治疗了!」 亚伦医生当即被人拖走。一路上他不顾自己的情状,非常有医德地大喊:「别管我!大人病情要紧!面色绯红是血液过多之相,需立即放血才可痊癒!」 科尔斯特几乎想捂脸:天地良心,他知道亚伦医生医德高尚,这才不顾他自己被强行拖走,一心关心他的病情,然而…… 他宁可他没有医德! 他现在真的听不得「放血」这个词!! 易申咳嗽一声打破尴尬的沉默:「老周啊……」她想了想觉得不对,虽然科尔斯特的华文名是周科,但这里是西方国家,她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于是她当即改口:「老科啊。」 科尔斯特:「……」 易申继续道:「老科,我呢正经的光明法术是不怎么会用的,我只会圣光术。所以我只能给你引来一些光明元素,这对你有用吗?」 科尔斯特觉得情况不会再坏,索性不再装晕,睁开眼说道:「有用的。」 其他人顿时欢欣鼓舞起来。 他们看着科尔斯特神色疲惫,自觉退出房间,将舞台留给他们尊敬的大人和可以为大人治疗伤情的光明圣女。 众人关闭房门,心里仍旧惴惴,都不肯走远,只在门外蹑手蹑脚地徘徊,还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影响里面的人。 只有亚伦医生,虽然被捂住嘴,却仍然挣扎不已,想要挣脱束缚,向众人科普放血的必要性。 一人忍无可忍,质问他:「若什么病都要放一放血,为何他们审判大人之后,要放血十日,说若非异教徒,便会失血而死?若放血是好事,为何虔诚的光明教徒放不到十日?」 亚伦医生终于安静下来,陷入沉思。 * 撒罗米对光明元素的亲和力极强,只要有光的地方,她就可以吸收光明元素。易申刚过来就觉得,这些魔法元素与修仙界之中的灵气有相似之处,几次尝试之后,也就用自己习惯的方式修炼下去了。 此时易申随意引来一些光明元素,引到科尔斯特的身上,便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红润。 易申:「……效果有这么好吗?」她引来的是光明元素,不是补血元素吧? 科尔斯特镇定自若:「人是有自愈能力的,相信我,我能行。」 易申:「哦。」 呵,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绝不会承认自己不行。 她将科尔斯特的床拖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让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你行就自己来吧。」易申说道,然后出门找人。 「可以点菜吗?」她问,「来点猪肝,」她想了想,似乎这个年代还没有阉猪的技术,猪肉味道不好,上不得台面,改口道,「牛肝羊肝也可以。」 几人抬起头,震惊地看她:「圣女阁下,我们不能吃动物的内脏,您似乎也不可以吧?」 易申皱眉想想,似乎还真有这个规定。还好她没问血肠,那玩意儿这里更不可能有。 第318页 「那就猪肉羊肉牛肉吧,」她说,「科尔斯特失血很多,这些东西都可以补血。」 那些人继续用震惊的目光看她:「圣女阁下,您不是应该吃素吗?您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补血?」 易申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进入暴走模式:「我知道什么东西补血还得自己吃过?」她看向亚伦医生:「你张口放血、闭口放血,你自己放过吗?」 亚伦医生自豪地挺起胸膛:「我给我父母、我的哥哥和两个妹妹放过!」 易申没想到他还真给自己人放过,怔愣一瞬之后小心翼翼地问:「然后呢,他们的病好了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用这种一言不合放血三升的方法治好疾病吧? 西方歷史上的放血和中医放血可不一样,中医放血,大不了放几滴,加起来能不能到一毫升都不一定。但是西方这个时代…… 放血放到失血性休克都是常事。 据小道消息,某人权国开国总统,就是在放血2500毫升后一命归西的。 亚伦医生的家人们还……健在吗? 亚伦医生更加自豪了:「他们当天晚上就回归神的怀抱了!」 易申:「……」可以,血是上午放的,人是晚上走的,席是第二天吃的。 「你哪来的勇气给科尔斯特大人放血啊!你个混帐东西!你是不是光明教廷打入异教徒之中的奸细!!」 旁边的人一拥而上,将经验丰富的亚伦医生打倒在地。 易申假模假样地劝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干嘛非要动手呢——来,这把匕首比较锋利,换这个。」 第111章 .西幻生子文07姓科的你醒醒! 易申一边欣赏亚伦医生的惨叫,一边询问众人以后的计划。 「计划?」被问到的人满脸茫然,「什么计划?」 易申解释道:「你们现在都是异教徒,你们准备如何对付光明教廷?」她想起自己的身份,觉得对方可能会因为她是光明圣女而不愿意对她透露什么,便发了个誓。 「我不会因任何人的身份对他产生敌意,一切为了光明照亮大地。」 那人仍然满脸茫然:「对付教廷?我为什么要对付光明教廷?」他挠挠头,有些迷惑不解,「我们确实对教皇的行为有些异议,只要他们改了,还是以前的好教廷啊!」 易申:「?」 改?怎么改?谁来改? 光明教廷势力范围覆盖光明江以南的整片大地,迫害异教徒是他们树立威信、收拢人心的重要方式。 不干翻教廷,就想让他们「改」? 怎么可能? 易申看向另外几个人,却见那几人也满是疑惑地看着她。 易申:「……」 算了,她还是等科尔斯特补满血之后问问他吧。 她恍惚记得, 第一次遇到科尔斯特的那个世界里,他所在的伊比利亚,似乎与她熟知的歷史有几分相似。 作为一个从小听着女巫审判故事长大的孩子,科尔斯特应该不会对革命有这么天真的幻想。 不流血就想夺权,在任何世界都不存在的。 亚伦医生被揍得鼻青脸肿,众人狠狠地出一口恶气之后才把他拖走。 不过他的医德非常高尚,即使被打肿脸、口齿不清,他也要挣扎着发出吶喊:「放血是一项非常有效的治疗方法,你们相信我!」 众人齐齐发出嘘声。 科尔斯特醒醒睡睡,直到深夜才勉强恢復精神。 他睁眼看到易申,脸上便露出欣喜的神情,但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探头往众人身后看去,见亚伦医生不在,脸上才慢慢地浮起一层红晕。 「我没想到,在这里可以遇见你。」他从下属的手中接过一碗羊肉汤慢慢地喝着。 易申提醒他:「要吃肉,汤里没什么营养。」 科尔斯特:「……」他早该知道这人听不懂情话。唉,遇见这么多个世界,他怎么还没适应她比钢管还直的直女思维? 他无话可说,只能埋头苦吃,把一整碗羊肉汤连汤带肉地吃完。 他想给易申看看一滴不剩的空碗,向她展示一下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听她的话,谁知抬头一看,易申不知什么时候去和他另一位下属说话去了。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叫易申过来看一眼的时候,下属殷勤地把空碗从他手里拿走,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科尔斯特:「……」心好累。 别人的下属都是神助攻,他的下属怎么都是猪队友?? 这合理吗???? 易申正在问那人,他们把科尔斯特劫走之后,索德郡有没有什么反应。 易申既没有当过异教徒,更没有当过圣女,是以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圣女失踪更重要,还是异教徒被劫法场更重要。 那人低声回答:「……没什么反应。暗地里有人出来搜查,但是明面上,他们说那夜的火灾是大人勾结魔鬼放的,圣女救火时受伤,区主教与数名主教正在全力抢救。现在大人升级为全大陆通缉犯,提供线索的人奖励五十枚金币。」 科尔斯特听到「五十枚金币」,略有心动:「你们去举报我,能拿到这个钱吗?」 房间里的众人:「……」大人您要点脸可以吗?五十金币而已,您就把自己卖了? 他们看向易申,他们知道这位圣女在大人心中有重要的地位,他们希望圣女可以头脑清醒一点,让大人不要这么小家子气。 第319页 易申道:「应该不能的吧,不确定线索真实,他们不可能给这个钱,教廷又不是冤大头。」 科尔斯特嘆气:「唉,这笔钱果然不好赚。」 众人:「……」虽然大人打消了这个很丢人的想法,但是他们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 易申又问:「就没有人出来找我吗?我好歹是光明教廷的圣女,我失踪这么久,他们居然还遮遮掩掩?」 有人低声提醒她:「圣女,身为教廷圣女,最重要的是与光明元素的亲和力,其次便是身体与灵魂的纯洁。如果您失踪的消息走漏,所有人都会质疑您能否继续担任圣女……」 易申嘆气:「好可惜,不能用我的消息去换钱了。」 众人:????? 他们好像知道大人为什么和圣女惺惺相惜了。 他们一样的抠门,一样的贪财。 ——不不不,他们怎么能这样想他们尊敬的大人,和尊敬的圣女阁下呢? 重新来:科尔斯特大人和圣女阁下一样的珍惜物品,一样的持家有道。 这样就没问题了(大概吧)。 * 屏退众人之后,易申问科尔斯特的计划。 她觉得就算他的下属们非常不靠谱,但是科尔斯特本人应该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一系列完整的计划。 就像在那个仙侠世界里一样,他们会将某件事作为切入点,一步步瓦解教廷的势力,进而颠覆对方的统治。 科尔斯特:「……」 科尔斯特:0_0 这种事情需要计划的吗?科尔斯特满心疑惑。 不是冲到教廷总部,轰开大门就可以的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敌人都是纸老虎啊! 不过见易申郑重问他,他也不好给出这样的答案,这会显得非常敷衍。 科尔斯特慎重地思索片刻,然后说道:「我们先切断圣城上游光明江的发源地,让圣城失去水源,然后冲进去干翻教皇,夺回圣城,让真正的光明普照大地。」 易申:? 「你现在什么修为?」她问道。 科尔斯特诚实地答道:「应该是魔导师吧。」 易申:? 所以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想用魔导师的修为干翻大魔导师教皇的啊! 就算教皇违背教义,不知道和哪个女人生下以诺·约书亚这个私生子,而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其他的私生子。 但是大魔导师就是大魔导师,大魔导师之间或许实力有差,但是一个魔导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干翻大魔导师的。 用阴招、埋陷阱或许可以做到,但科尔斯特说的,好像是冲上门去,在教皇的主场作战吧? 是吧是吧? 对上易申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科尔斯特莫名地有点心虚。 他慎重地修改作战计划:「……那,我们农村包围城市,先取得民众的信任,然后以此为据点,向教廷的各个分部发起攻击?」 易申:「…………」 你还能不能再不靠谱一点! 这里是西方世界,教廷统治一切,贵族垄断民生,而且由于耕作效率极为低下,广袤的土地能够养活的人却非常少,导致地非常广,人非常稀。 这样的世界你还农村包围城市,你包得起来吗?你包个寂寞? 易申觉得她来找科尔斯特谈论这个问题就是最大的失误。 她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任凭身后的科尔斯特惴惴不安。 易申找科尔斯特的下属要了个单独房间,然后开始尝试联繫世界权柄。 这招她用过的,一回生二回熟,她觉得这一次也可以成功。 她之前没有尝试,是因为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明。 在有神明的世界里夺取世界权柄,还是有点危险的。 不过一来这方世界不只有一个神,光明江以北的人,普遍信仰黑暗神,而千年之前神迹尚未消隐的时候,黑暗神的神迹也广泛存在。 二来她现在只是尝试与世界权柄沟通,并不是夺取;教廷作为神明在人间的代言者,偶尔也需要与神明沟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沟通和与世界权柄沟通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以易申觉得,但凡神明还清醒,应该不会太介意她这一次的行为。 然而她似乎失算了。 易申很轻易地联繫上世界权柄,但世界权柄拒绝对她做出回应。 她想从中分析神明如今的状态,世界权柄全程报以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我不是坏人。」易申试图用哄骗小孩的方式说服世界权柄,「教廷为祸人间,我需要得到一些启示,这关系到我接下来的计划。」 世界权柄一动不动,简直像在装死。 易申无奈地嘆了口气。 大道无情。或许人间的这些零碎事情,并不足以引起世界权柄的关心?大概人间的纷纷扰扰,在世界意识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也对,谁会关心两个蚁群的战争谁胜谁负呢? 除了这两窝蚂蚁本身,恐怕其他的蚁群也不会关心这种事情吧? 她对世界权柄说了声抱歉,开始尝试掌控它。 世界权柄开始对她的行为不屑一顾,但很快它就慌了。 一只蝼蚁居然想操纵它! 这怎么可能?! 它慌乱地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脱离易申的控制。易申逐渐收拢对它的控制。 第320页 既然无法说服,那就只能打服了。易申想道。 然而在她即将夺取权柄的那一瞬间,世界权柄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姓科的你醒醒,再不醒你一人分饰两角的事情就遮不住了!!」 易申:「……」等等,她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一人分饰两角? 姓科的? 易申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第112章 .西幻生子文08除非真的打不过 易申疑惑:「姓科的?这里是西方世界,难道不应该是姓科尔斯特的?」 世界权柄的解释非常的理所当然:「原剧情的创造者使用的是华语,我当然是说华语的。」 易申:「哦。」这个世界权柄似乎有一点点年轻。 她好久没见过这种一上来就把老底卖掉一半的傢伙了—— 首先,它没有反驳「姓科的」是科尔斯特,也就是说,它在易申还没有完全确定它说的人是谁的情况下,决定坦白从宽(大概吧)。 其次它居然知道这里是由某种剧情衍生出的世界,它知道「原剧情」、「创作者」这些概念,且没有任何向易申隐瞒这些的意思。 易申一时间竟觉得……有点同情它。 心里有了一点同情,易申收取权柄的时候,就温柔了那么一点点。 「你不要反抗,我轻一点,很快就好了。」易申仿佛丧心病狂的老色鬼,正在花言巧语哄骗一个单纯无辜的受害者。 受害者世界权柄:「……」当时,当时就是很害怕。 这种事情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易申并不是第一次做。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她很快便将权柄掌握在手中。 世界权柄:「……」行吧,反正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 不过它虽然受人所制,却并不打算合作。 易申也没打算让它一开始就能配合自己。 只听它对科尔斯特的称唿就知道了。 「姓科的」。 易申忍不住感慨。这么亲昵的称唿,不知道她的老朋友在这世界住了多久,居然和世界权柄都有了这么深厚的友谊。 要是换个普通人,易申也不会这么惊讶。 毕竟就算是普通朋友,相处几个月时间,互相称名道姓也是寻常。 但这不是普通人,这是世界权柄啊! 易申一边给总是想要开熘的世界权柄顺毛,一边从它那里推演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 ……易申首先推演出的便是: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神明! 易申怔愣半晌。 她开始回忆自己过来以后,有没有说过什么对神明不尊敬的话。 还好还好,似乎没有。 易申松了口气。 她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既然接替原身做了光明圣女,她此前也是张口延续光明,闭口光明洒满大地的。 唯一可能违背光明神意愿的,大概……是把那个还没成型的胚胎转移到了以诺·约书亚圣子肚子里? 不过这个也不能算不尊敬神明吧? 虽然圣女本应终身侍奉神明,不应委身于凡人。但是这个计划的构思者是光明教皇啊!是他以他口中所谓的「大义」胁迫原身接受这个计划,然后和圣子睡觉的。 所以这个过程之中即使有人亵渎了神明,也不应该是她。 她从头到尾可都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 至于圣子没忍住对她实施了这个计划…… 那他娘的和她易·穿越者·申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易申一边这样想着,有些惴惴。她继续推演自己与光明神的关系,试图用靠谱的方法,而不是带着自己的私人情感去看待这件事。 然后她发现…… 很好,光明神和她,果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易申觉得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我过来之后给祂吹了多少彩虹屁?我还按照祂在人间代言人的计划,辛辛苦苦帮助祂的代言人延续光明,祂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是不是这个卦象有问题? 世界权柄:「……」救命,我是西方世界的世界权柄,不是东方仙侠世界的啊!我求求您了,您能用一点符合西方做事规则的方法来做事吗? 比如,把「起卦」这个词,替换成「占卜」? 如果您能把这个词换掉,即使您现在手中拿的是茭杯,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的。 ——易申感受到世界权柄的凌乱,安抚它道:「别怕,就算你不知道光明神为什么不靠谱,我也不会怪你的。这肯定是因为祂的诞生时间在你之前,所以你还没有来得及将祂的行为纳入权柄之中而已。」 只是被易申接手权力,尚未与易申心意相通的世界权柄:_(:3」∠)_ 易申继续推演她想知道的事情。 比如世界权柄所说的,科尔斯特「一人分饰两角」是什么意思。 她推演数次,有些奇怪:「这也能叫一人分饰两角吗?」 在她的卦象之中,科尔斯特的一重身份是光明教义诠释者,是光明神教的发起人,他在索德郡周边传播由他重新诠释的教义,并用纯正的光明治癒术为无数患病的人治疗疾病;他的周围有大批拥护者,他们建立光明神教,因此受到光明教廷的通缉。 而他的另一重身份,是拂穆郡区副主教。 第321页 拂穆郡是临近恶魔深渊的一个郡,土地贫瘠,百姓稀少。那个郡又穷又偏僻,而且每一次恶魔降世,都会首先受到魔气侵袭。因此那里的区主教是个在光明教廷中处处受人排挤的人。他的副主教更是寂寂无闻。 而易申从世界权柄之中推演出,科尔斯特就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区副主教。 虽说光明教廷治下区副主教,和作为「异教徒」的首领当然是截然不同的身份,同时有这两层身份的科尔斯特,当然也称得上一句「一人分饰两角」,但易申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觉得这卦象似乎有点问题。 世界权柄:「……」你再卦象卦象的,小心我打你啊啊啊! 易申只能感受到世界权柄的混乱和抓狂,但由于尚未与其完全结合,并不知道它为什么如此。 她继续安抚一下世界权柄,然后去推演光明神和黑暗神的身份。 两位神明是这个世界的神,易申觉得,就算世界权柄诞生的时间晚于这两者,但总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吧…… 然而她什么也推演不出来。 易申:唉,不知道是她的推演过程有问题,还是世界权柄也对她非暴力不合作了一把,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 她勐戳世界权柄:「你能不能配合我一下?就算你不告诉我两位神明在哪里、是谁,至少也能告诉我祂们在人世间有没有化身吧?」 世界权柄安静如鸡。 易申:算了。 这个世界有神明,又演化出了世界意志与世界权柄。她如果强行做什么,这个初生灵智的世界难免受到损伤。 这很没有必要。 她真想知道什么,或许可以去问问她那位老朋友。 易申再次推演一遍科尔斯特的两重身份,带着这一分违和感,去问科尔斯特:「你的另一层身份是什么?」 好不容易把自己血量补满的科尔斯特:「……」啊这。 怎么就掉马甲了呢?他觉得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马甲捂得很死啊!怎么可能有人发现呢? 易申见他一脸心虚,便说道:「我知道你是拂穆郡区副主教,那里虽然人口稀少,但越是穷困的地方,百姓有时候反而会更加希望有信仰的寄託。你为什么捨近求远,来圣城周边的索德郡传播教义呢?」 她记得这货前两天才刚说过什么农村包围城市。 所以他为了能够包围圣城,就选择放弃拂穆郡,跑到圣城周围的农村来,意图包围城市吗? 这是什么惊才绝艷的构想? 科尔斯特眼神发飘:「啊,是吗?可能,我是说可能,我在那里不太顺利吧?你知道的,身处绝境的人或许更加期待信仰的寄託,那是他们在溺水之时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但是与此同时,我是说可能,他们会对信仰更加坚定,所以不肯信任新的教义呢?」 易申纳闷:「新的教义?我记得你虽然是『异教徒』,但是你所用的教义与光明教廷的是同一本啊!你不过是换了一个思路进行解读。虽然光明教廷的做法很令人作呕,但是一种新的解读不能说是新的教义吧?」 科尔斯特:「……口误,口误!真的是口误!」 易申狐疑地打量他。 科尔斯特乖巧地坐在床上,试图把这个话题打岔过去:「你不是说肝脏可以补血吗?我想了想,我虽然不能吃猪肝羊肝,但我可以吃鹅肝啊!牛排也不错,那个也是红肉,好像可以补血的——还有蜗牛,他们在外面抓的,我看着应该能吃,你喜欢吃蜗牛吗?」 易申没好气地说:「你要不要再开一瓶红酒?我再给你整两根蜡烛点上怎么样?」 科尔斯特带着三分欣喜三分惊讶还有四分娇羞低下头去:「那怎么好意思呢?」 易申:「????」她怎么觉得科尔斯特好像又坏掉了? 「你真是……」易申嘆气,「在华国待久了,你是不是也学到了华人的一些精髓?比如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 科尔斯特微微抬眼,觑一眼易申,耳朵慢慢地红了起来。 易申:???? 唉,这人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天奇奇怪怪,遇到大月能正常一天,碰上二月还得欠两天。 很可惜,这个月只有三十天。她还是自己坚持一下,争取挺到大月,等到老朋友正常的时候再来找他吧。 易申摇着头嘆着气起身离开。 许久之后,科尔斯特终于从羞涩之中回过神来。 这都多少个世界了?! 每次易申不是有婚约就是有道侣,有时候甚至还有个丈夫! 而他只能约了来世再等来世,怎么也等不到易申专心看他一眼。 现在终于好了,易申主动邀请他吃烛光晚餐! 普天同庆! 科尔斯特几乎想冲到外面去放个三万响的鞭炮庆贺一下——只要不引来教廷的人,应该没问题的吧? 然而等他再次抬头,床边却已经空了。 他微微一惊,然后问下属:「圣女哪里去了?」 完全不懂他们在聊什么的下属茫然道:「圣女?圣女两刻钟以前就离开了啊!她离开的时候摇头嘆气,我似乎听她口中说着『下个月』。」 科尔斯特:「……」 呜呜呜他为什么这么命苦,好不容易等到心上人约他一次,他竟然走了神! 第322页 要不是他走神,他一定今晚就可以与心上人共进晚餐,共赏夜景。 说不定他还可以趁心上人心情大好的时候,邀请她与一起共谋霸业,一起干翻光明教廷,干翻那些敢于随便理解教义,把有不同见解的人都达成异教徒的混帐! 科尔斯特想到此处,不禁又开始傻笑。 下属:「……」 下属:「……」 他悄悄退出房间,拉住守在门外的一人悄声问他:「大人似乎犯病了,他今日对自己使用光明治癒术后,面色红润脉搏有力,然后他就开始傻笑不语。圣女来看探望之时,大人与圣女辩论片刻之后,大人更是两颊绯红,似有外邪入侵之相!」 亚伦医生此时刚好从旁经过,随口说道:「我就说大人应该放血!这正是体液中血液过剩的迹象!」 下属气道:「有你那样放血的吗?血液乃是一个人的精气,怎可随意失去?」 亚伦此前是拂穆郡最高明的医生,听到竟然有人单枪匹马地就敢质疑他的医术,且那人身材瘦弱,想来是打不过他的,顿时怒道:「你是什么人,也敢质疑我的医术?我是在希波克拉底像前发过誓的医生,你怎敢如此欺我?」 那人也不满:「我家学渊源,我曾祖母是东方古国杏林世家的传人,她曾用东方医术救过无数人性命,我们是医理不同,何必扯什么欺负不欺负?」 亚伦医生哪里能听进去这种话,见他执迷不悟,早已冲过来,口中大喊:「我要和你决斗!」 旁边的其他人:「……」 亚伦医生你是前两天的打没挨够是吗?大人刚刚养出一点点血色,你又要来放血! 此时易申刚好转回来,想找科尔斯特借两个人帮她做事。隐约听到那人说他先祖之中有中医传人,忍不住问他:「既然如此,你前两天怎么不早说?」 那人一只手就把亚伦医生这只弱鸡按在地上,抬头望着易申说:「我……习惯了。」 然后易申就听了一通「中医传人悬壶济世反被教廷追杀称其乃魔鬼附身」的八卦。 就…… 光明教廷真的一点人事都不做。 除了教皇养情妇生下私生子、让圣子圣女苟合这类事,勉勉强强能和人类天性扯上点关系,除此之外真是含人量极低。 亚伦医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个很优秀的医生。 至少他对这个时代的「正统医学」,是非常擅长的。 他会根据病人的各种症状,判断其被魔鬼侵扰的部位和程度,精确地选择放血的部位。 ——是的,在这个时代的医生眼里,治疗的放血法,和科尔斯特被钉在十字架上,隔开腕部动脉放血那种粗糙的方法,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他们需要根据病情选择放血的部位,用精制的柳叶刀准确地割开此处的血管,并且准确地把握放血的量。 这是一项非常严密的科学(或许吧)。而在医学院毕业的亚伦医生,对这门科学掌握得非常到位。 从他对放血这件事的执着程度上,就大概可以推测,光明教廷培养出的那些正统医生,大致都是什么风格了。 所以这个年代的病人,只要医生去看过的,死亡率非常高。 不是病死的,就是被放血放死的。 当然由于他们死亡后的遗容白皙纯净,所以他们显然已经被从魔鬼的侵袭之中解救出来,重归神的怀抱。 在这个现代西医连雏形都没有的年代,在这种一言不合就放血的氛围之中,东方医术其实…… 有效率还挺高的。 而且死亡率也比放血师低很多。 毕竟想要撬开脑壳取涎那位,被医闹搞死了,那些方法已经失传,传到西方来的,大多是草药方。 科尔斯特的这位下属,就是精于中药,被这里的百姓称为「草药方」。 然而光明教廷在发现他的行为之后,便下令逮捕他。 因为使用未经光明教廷洗礼过的草药为人「治病」,是违反教义的。 只有背叛神明,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男巫和女巫,才会用锅子煮那些污秽的东西——树皮、草根、毒虫、矿石等等——将它们煮成一锅污浊而邪恶的魔药,然后声称它们可以治病,欺骗无知的百姓们吞下去。 被科尔斯特救下的时候,这位下属已经被捆在柴禾堆上,准备点火了。 于是被救下之后,这位下属就跟随在科尔斯特身边,发誓要帮助他使光明重临大地。 不过由于此前的遭遇,这位下属就不太敢与其他人争论医术。 ……直到前两天他发现,科尔斯特大人手下的人,似乎都对放血疗法不太认同,而且那位亚伦医生的战斗力明显很低。 于是他也有了重拾理想的信心。 作为落魄贵族和逃难东方医女的后代,这位下属有着非常质朴的生存观: 无论何时都要坚守底线,不屈服于强权……除非真的打不过_(:3」∠)_ 第113章 .西幻生子文09翻车来得猝不及防…… 阻碍中医传承的亚伦医生被按在地上,无助地挣扎,试图从对方的魔爪之下挣扎出去。 然而由于他太弱,前两天又刚被围殴一顿,此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狂怒地吼叫,想要拉几个认同他治疗思路的人。 很可惜,没有人相信他的歪理邪说。 第323页 本来嘛,这些人虽然都是「异教徒」,但事实上,有不少人还是相信医生的。 说到底,他们被打为「异教徒」,并不是因为他们不信仰光明神,或者不遵守教义。 事实上他们对教义非常推崇。 他们只是不愿意接受光明教廷对教义的过度解读而已。 而按照教廷的律令,不接受他们对教义解读的人,是异教徒。 所以这些人成了所谓的「异教徒」。 在科尔斯特被钉上十字架割腕放血之前,他们仍然很愿意相信亚伦医生的话。 因为凡是一种广为人知的理论,必定能够自圆其说。他们曾目睹过许多人因放血疗法疾病痊癒,他们也很愿意在必要的时候接受亚伦医生的治疗。 也是因此,那位中医传人,此前不怎么敢于亚伦医生争辩。 他虽然有信心打得过亚伦医生,但是他没有信心打得过坚信亚伦医生的几十号人。 然而在科尔斯特大人被放血六天、教众艰难将其救回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六天里,教众们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就干看着科尔斯特被放血的。 他们始终在试图营救大人,只是此前一直没有机会。 他们都目睹在这六天之中,每当大人的伤口血流凝滞,便有刽子手上前,将伤口再度割开,而在鲜血汩汩流出之时,大人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们把这样的大人营救回来,然后亚伦医生说,若要治疗大人的伤病,应该继续放血? 放你娘的屁! 大人要不是精通光明法术,在手腕被钉死的情况下还能依靠身体本能吸收光明元素,他早死了! 怎么着,大人用空气中那点稀薄的光明元素维持一线生机,回来还得继续放血? 亚伦医生争辩说放血和放血不一样。行刑的放血是粗暴地隔开手腕,任凭鲜血流出而不加阻止,那就是冲着要命去的。然而他为大人放血,是需要精确定位之后才能放的,在哪里切开血管、每根血管放出多少血液,都是需要经过严密计算的。 这两件事怎么能够混为一谈? 然而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众人。 哪里的血它不是血啊! 没道理血从肺里咯出来就是美丽而高贵的,从手腕流出来就是致命的,从其他血管流出来就可以延年益寿啊! 您的血液这么有主观能动性,它自己知道吗? * 中医世家的传人名叫米尔·加尔。他与亚伦医生争辩不清,又见其他人并不阻止自己,索性用一根布条把对方捆起来,非常礼貌地放在一边,还贴心地为亚伦医生披上一条薄毯,让他不至于在略显阴冷的室内染上风寒。 加尔对上其他人赞赏的目光,挺胸抬头,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事实上众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片刻之后,得知自己又逃过一次放血的科尔斯特:「……」 唉,他真是太难了。 以前那些不需要他摆明立场的世界也就算了,他虽然是个虔诚的教徒,但是他没有强求其他人与他相同的想法。 神都做不到让所有人相信他,他如何能做到? 所以只要别人不要强求他改变信仰,他就很满足了。 然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遭受当头一棒。 光明教廷说,你必须按照我们的方式解读教义,并跪伏在教皇的脚前,虔诚地发誓用我们规定的方式终身侍奉神明,你才有资格成为一个神圣的光明教徒。 否则,即使你能将教义倒背如流,你也是个异教徒。 科尔斯特:「……」就踏马离谱。 他爸爸,他是说他那个将科尔斯特领地和子爵爵位传给他的,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爸爸都没有这么要求过他! 科尔斯特不能接受教廷的做法,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传播光明。 他按照他阅读的经典之中,那些传教士传播信仰的方式,用高超的医术治疗伤患,用纯净的光明元素照亮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然后…… 索德郡教廷派出众多光明骑士追捕他。他完全不惧怕对方的法术,因为他对光明元素的亲和力异于常人。然而后来对方使用了禁咒捲轴,侥倖将他俘获,真是胜之不武!。 他随即被钉上十字架放血,据说还要放血十天,或者放到死为止。 如果十天到了他却没有死成,教廷还会用其他的方式搞死他。 科尔斯特:放马过来,能弄死我,我下辈子都供着你们长生牌位,逢年过节给你们烧纸让你们在底下也能富足一生。 ……等等,下辈子和烧纸似乎都是他从华国学过来的词,好像不太符合他的信仰;不过大敌当前,他就不计较这些细节了。 然后他百无聊赖之时,看到索德郡教堂熊熊火起,看到下属们蜂拥而至,想把他救走。 其实科尔斯特当时是有其他计划的,比如在十天期满之时来个神迹降临之类的特技,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重重包围之中脱困,以此让光明教廷颜面扫地,让他们在教众之前失去威信。 他能被禁咒捲轴伤害,也是因为没有防备。他相信,如果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即使是光明教皇亲自来对他使用禁咒,他也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他其实是不想走的。 然而……易申来了。 第324页 易申这一次的身份,竟然是光明教廷的圣女,并且已经准备背叛教廷,投入光明神教的怀抱(大雾)。 科尔斯特非常感动,然后就被他们一起救走了。 回到驻地,亚伦又要给他放血,科尔斯特其实是有些不耐烦的。亚伦似乎已经被医学院里的思想洗脑,无论谁说什么,都坚持要给他放血。因此现在他听着外面加尔和亚伦的争执,听得津津有味。 他活了几世,也去过现代的世界。别说现代中医西医,他连星际时代的医学都学过。 现在听见亚伦医生吃瘪,科尔斯特忍不住偷笑。 就该让他多吃几次亏! 光明教廷虽然不干人事,但洗脑的本领实在是一流。亚伦医生虽然已经投身光明神教,在医术上却仍坚守光明教廷那一套。 这个不改真的不行,真的会出人命的。 后来他又听到易申的声音,便悄悄下床,走到门边,往外面探头探脑。 易申和加尔相谈甚欢。 她对中医是不怎么了解的。她连皮毛都挨不到,她顶多只知道一点点毛尖上的常识,现在见了一位土生土长的古代中医传人,忍不住和他讨论了一会儿。 然后她便看到往外面探头探脑的科尔斯特。 其他人当然也看到了。 「大人可以下地了!」加尔喜不自胜,冲上去细细观看科尔斯特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去摸他的脉搏。 加尔脸上现出疑惑之色:「大人方才脉息如鼓,何故现在又弱了许多?」 亚伦医生挣扎不已,试图发出灵魂的吶喊——一定是因为放血还不够!!! 可惜没人理他。 科尔斯特觉得这个话题略显尴尬,遂生硬地岔开话题:「我似乎听说拂穆郡有消息送过来,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里好歹是他做区副主教的地方,又临近深渊,若是真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总要帮上几分,不为腐朽的光明教廷,而是为了拂穆郡的居民。 在场的几人对视一眼,一人上前低声说道:「大人,索穆尔来信,说深渊之中有异动,疑心其中封印的恶魔正在挣脱束缚。」 科尔斯特很是纳闷:「叫她告诉区主教啊,恶魔是他们教廷封印的,现在要挣脱封印,当然也要他们前去处理,告诉我做什么?」 那人无奈:「大人,索穆尔又不傻,她当然先行禀报区主教。但报上去之后久久没有回音,她催促几次,区主教反说她危言耸听,定然是被魔鬼迷惑,想妖言惑众制造混乱。若非索穆尔跑得快,现在恐怕已经被当成女巫烧死了。」 科尔斯特:「……」好样的利齐区主教,当初我在的时候,你做事就颠三倒四,要不是我机灵,你早把拂穆郡搞垮了。 我才出来几个月,你居然连深渊恶魔都不处理,我留下的索穆尔劝你几句,你就说她是女巫? 真是岂有此理! 科尔斯特面色不善,在场数人亦是愤愤不已。 「利齐区主教脑子坏掉了?那可是深渊恶魔,深渊恶魔啊!」 「前任圣女死在那里,一群大魔导师也死在那里,就这样,深渊出现异动,他居然不管不顾?」 矛头逐渐指向光明教廷—— 「利齐只是一个区主教,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擅自无视深渊异动?」 「恐怕又是教廷上层指使!可是他们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开始,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低,竟渐渐停息。然后众人皆用希冀的目光看向科尔斯特。 这可是科尔斯特大人!是以一己之力救下无数百姓,且敢于光明教廷抗争的科尔斯特大人!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他被钉在十字架上放血六天都没死! 科尔斯特果然不负众望,欣然准备开口。 易申见他准备说话,顿觉不妙,想要阻拦却已经迟了,只能扶额听他自信满满地说出他简陋到极致的计划: 「我们冲进圣城,干翻教皇,让真正的光明普照大地,然后再去将深渊恶魔重新封印!」 易申:「……」 在场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易申试图挽救他在下属眼中的形象:「这个计划实施起来会不会有一点困难?你一定有方法解决这些困难的吧?」 科尔斯特沉吟片刻,改口道:「深渊恶魔乃是世间所有生物的公敌,大敌当前之时先去劳心应对教廷,确实不妥,我们应当设法说服光明教皇,暂时与其合作,联合绞杀深渊恶魔,待重新封印恶魔之后,再缓缓图之。」 易申:「……」虽然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但是你确定你能说服教皇搁置争议,共抗恶魔? 而且她真的不是因为科尔斯特的应敌顺序而提出异议的啊! 她是因为那个「冲进圣城干掉教皇」的计划。 易申:「……要不咱们还是说说,如何冲进圣城,又如何干掉教皇吧。」 科尔斯特对她投来谴责的目光:明明是你说我的计划不对,现在我改了,你又说原来的不错。 你为何如此反覆无常? 反覆无常的易申只对他报以冷漠的眼神。 光明神教建立时日尚短,目前只在拂穆郡以及索德郡周边活动。 而且索德郡这个据点大概很快就守不住了。 被钉上十字架进行审判的异教徒「无故」失踪,这件事对光明教廷的威严损伤极大。 第325页 而且至今为止,圣女失踪的消息始终被封锁,尚未外传。 而光明神教这边,由于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圣女与自家大人关系匪浅,是以尚无人主动向外散布这个消息。 也有人对教廷不肯透露此事表示不解:光明圣女的地位再高,也是象徵意义大于实权的。 事实上圣女基本就没有什么实权。 而圣女与圣子都必须终身侍奉神明,他们必须从身体到灵魂保持洁净。虽然圣女、圣子失贞不是什么要命的罪过,不过取消圣女、圣子的头衔与特殊待遇是必须的。至于取消之后,是在教廷之中另设职位安置,或是令前往各个城市传播光明教义,此前都有先例。 如今易申已经失踪数日,教廷方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也有人混入索德郡城,城中除了宣布异教徒威廉·科尔斯特与魔鬼勾结逃离刑场,并往附近城市村庄张贴通缉令之外,没有任何异状。教廷既没有取消易申的圣女之位,也不派骑士寻找,就很令人费解了。 他们回来向科尔斯特报告此事,科尔斯特也很是不解,但易申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便对科尔斯特讲了光明教皇的「光明延续计划」。 科尔斯特听得愣住,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让光明圣子与光明圣女一起生孩子?教皇的脑子被狗吃了吗?」 易申提醒他:「不要侮辱狗,狗做错了什么,却要吃那样的脏东西?」 科尔斯特:「……」 他觉得此事无比荒谬,简直想一想都是侮辱他自己的智商。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之后脸色慢慢地变了: 「我刚见你的那天,你的身上有另一个生命气息出现,但是已经消隐。然而你身上却没有任何残留下的痕迹——」 他捂住胸口,痛苦地发出控诉:「他们不是要延续光明吗?为何又要对你的孩子痛下杀手?他们何故如此灭绝人性?」 易申:「……」 易申:「……」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啊!! 什么灭绝人性痛下杀手,我只是把他们想要延续的光明移到圣子身上去了! 她面色不善地看着科尔斯特:「孩子是我来之前就有的,现在它在圣子的肚子里。」 科尔斯特呆住。 虽然这事说起来是很违背常理,但科尔斯特是平常人吗?他不是。 他去过六种性别、男性也可以怀孕的世界,还亲自研究过人造子宫,只消片刻,他便想通易申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他对圣子的遭遇一点也不能感同身受,甚至还觉得很解气。 「活该!」他说道。 这世界真的有神明。 圣女曾经发誓终身侍奉光明神,需从身体乃至灵魂保持绝对的纯洁,否则便是对神明的亵渎—— 难道圣子就没发过这个誓?总不能圣女失贞就是灵魂堕落,圣子失贞就皆大欢喜吧? 神又不是双标成性的光明教皇,祂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科尔斯特笑得非常开心:「老东西活该!让他搞出私生子,还敢堂而皇之送进光明教廷做了圣子,他以为光明神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属下吗?」 易申也一起笑起来。在撒罗米的记忆里面,以诺·约书亚对于「光明延续计划」,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抗拒。 再说是身体的本能,撒罗米到底境界比他低些,且一向没学到过什么攻击技能,只会些圣光普照之类的小法术。他真不愿意,撒罗米难道能强迫得了他? 开什么玩笑? 不过笑着笑着,易申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科尔斯特似有所觉,也止住笑声疑惑地看她。 易申皱起眉头问道:「我只对你说光明教皇的『光明延续计划』,与以诺·约书亚亵渎神明的行径。」 「我似乎没有对你提起过以诺·约书亚是光明教皇的私生子。」 她疑惑地看向科尔斯特:「是教皇的风流韵事已经广播于大陆了吗?」 科尔斯特:「……」翻车,它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_(:3」∠)_ 第114章 .西幻生子文10她果然是喜欢孩子的…… 科尔斯特讪笑:「这个,我以前也是拂穆郡的区副主教嘛,总会知道一点内部消息的……」 易申:「……」原身还是光明教廷的圣女呢!她怎么就什么都不知道? 她穿过来之后,要不是知道后续的剧情,要不是接收了世界权柄,她都没办法确定这件事! 易申狐疑地看着科尔斯特:「你不会是光明神吧?」 这个猜想一出现,易申顿时觉得非常合理。 光明神和反光明教廷组织头目,这才可以叫一人分饰两角嘛。光明教廷区主教和反教廷头目,这个也太稀松平常了。 科尔斯特头髮都快竖起来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那个老杂毛?……不是,我是说我怎么可能是光明神?我要是光明神,我直接在圣城显个圣就可以干掉教皇了,我还需要引水淹圣城这么复杂周密的计划?」 易申:「可以。」 别的不说,但他是怎么说出水淹圣城干翻教皇这个计划周密的啊? 科尔斯特阁下,您是穿越的时候忘了把脑子一起带上了吗? 「不是就好。」易申说,「否则你的圣子对我做出这种事,我怕我忍不住把你切掉。」 第326页 科尔斯特连忙甜言蜜语:「怎么可能呢?如果我是光明神,我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过你放心,教皇和圣子渎神的罪行,我迟早要和他们清算的,他们曲解教义迫害教徒的行为我也要和他们算帐的,他们一定没有好下场!」 易申无所谓地摆摆手:「这个不急,有些仇我要亲手去报的。」 她想起以诺·约书亚腹中的孩子,还有她需要保住这个孩子才能完成的任务,忍不住叮嘱:「在圣子的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千万不要搞死他啊,那个孩子留着有用。」 科尔斯特:「……」 果然!奥罗拉女神心里最重要的,果然仍然不是他! 不过他威廉·省略二十字中间名·科尔斯特绝不会被这一点小小的打击打倒! 他试探道:「伤害一个胎儿的确是不道德的,等到他生下孩子以后,我可以在围攻教廷的时候,不小心干掉他吗?」 易申根本不关心圣子的死活,她的任务只要保全那个胎儿,又不需要保全圣子。事实上科尔斯特现在就冲进圣城把圣子掐死她也不在乎,只要让她有准备,为那个胎儿再选一个载体:「孩子没生下来也无所谓,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就可以。」 她现在是世界权柄的暂时掌控者,只要让她见以诺·约书亚一面,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胎儿带走。她甚至可以以权谋私,无视不同物种之间的排异反应,把那个胎儿放进动物肚子里,让那个孩子藉由其他的生物而出生。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脑子里出现了一瞬,便被她抛在脑后。 要爱护动物。 动物做错了什么,就要代替圣子生孩子? 用别的动物,她还不如弄个蛋。 不就是卵生嘛,科尔斯特在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都可以单纯凭藉科学造出人造子宫。如今她是世界权柄的掌控者,这种事情她也一定可以做到。 如果教皇能活到卵生孙子破壳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帮那个蛋加上圣光普照大地的光效,这非常符合「光明延续」主旨,一定可以让教皇喜极而泣。 易申陷入沉思的时候,科尔斯特的神情变幻莫测。 「你喜欢孩子?」就在易申开始考虑应该请多少人来参观教皇的卵生孙子破壳典礼的时候,科尔斯特冷不丁地问道。 易申悚然一惊:「你可不要诬衊我啊!」 她要是喜欢孩子,多子多福小统娘早就跳起来转圈圈了好嘛! ……不过也不一定。 说不定如果她喜欢(生)孩子,小统娘根本不会绑定她呢? 说不定它们的狗屁主系统总是暗搓搓地逼她生孩子,并不是因为它喜欢孩子,而是因为它单纯地喜欢强迫别人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呢? 这谁说的准?总有一些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慷他人之慨,觉得别人受苦受难不要紧,只要他嘴里说着大义,所有人就得主动自觉地奉献一切? 易申不怀好意地「看」向总想慷她之慨的小统娘。 小统娘:「……」不是,你看我做什么,我最近可什么都没说啊! 它已经明白易申完全不会受它控制了! 它也放弃联繫主系统,向主系统说明这边的情况了! 为什么易申还是这样看着它,就像看着一个不可救药的东西?难道在宿主的眼里,它就这样冥顽不灵不可理喻吗? 不好意思,好像它一直以来都是的_(:3」∠)_ 但是!在宿主的心里,它就是个不能分辨形势的莽夫吗? 不好意思,好像它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 易申过滤着小统娘的数据流,决定无视它对自己的腹诽,只轻声细语地问:「小统娘,在必要的饿时候,你愿意给我一些力所能及帮助,以便我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吗?」 系统:q_q 这能答应吗?它怎么觉得宿主没在想什么好事情? 但是这能不答应吗? 易申现在想干掉它可是轻而易举的事啊!它合理怀疑,它现在说拒绝,下一秒就会被格式化。 系统:【……好,好的。】 易申满意地收回视线。 易申怀疑地看向小统娘时,科尔斯特也迷惑地看着她。 奥罗拉女神不喜欢孩子? 他试图回忆两人所有的交集。 第一次,易申是东方瓷国的女帝,她为公主时的驸马背叛她与人苟合。她虽然将驸马贬官拘禁,但善待他的几个孩子,甚至为了保障她们受教育的权利,开办女学,为她们提供助学金。 第二次,易申是苍溟宗宗主的女儿,那一次她有婚约,但是她的未婚夫好像不太行,所以她终身没有孩子。但!是!那时她的母亲申容是妖皇,她每一次见到妖族之中弱唧唧软绵绵的小崽子,都会两眼放光。 第三次……科尔斯特的脸色黯了黯。那一次她不仅不顾生命危险生下一个孩子,还为了她的女儿,与侵略者殊死搏斗,把命都搭了进去。 后来……她是阿飘的时候,热心为每一个鬼物当爹,沉迷养仔无法自拔;她是复制人的时候,不顾自己的安危,热心保护一个胎灵,让她可以安然转世;她是女alpha的时候…… 「你不需要安慰我,」科尔斯特动情地说,「无论你是否喜欢孩子,我对你的感情都是不会变的。」 第327页 易申:? 科尔斯特又开始发癫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之间的感情…… 易申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当阿飘的那一世。 她亲自为那堆尸块选了个鬼母,然后……她就成了她老朋友的鬼爸爸! 哈哈哈哈没想到她这位老朋友居然喜欢这种感情! 易申轻轻咳嗽一声:「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 拂穆郡再度传来消息。索穆尔被利齐区主教通缉,只好东躲西藏躲避追查。 她能躲的地方,都是教廷驻军薄弱之处。 也因此,她竟遇到一只深渊恶魔。 好在她与恶魔都是落单状态,然后她凭藉地利,成功将其捕获。 她委託同在拂穆郡的友人,辗转将关在笼子里的深渊恶魔呈交给利齐区主教。 索穆尔虽然看不惯光明教廷的做派,但事关深渊恶魔这种可能危害整片大陆的灾难,她希望暂求合作,共渡难关。 然而…… 利齐区主教拒绝公开深渊恶魔可能的失控,独自将其杀掉,企图抹平这件事。 索穆尔勃然大怒,在礼拜日闯入拂穆郡教堂,斥责利齐区主置民众安危于不顾,隐瞒真相,居心叵测。 利齐区主教矢口否认,在光明神像前发誓,斥责索穆尔危言耸听,恐怕已经被魔鬼迷惑,派出十一名光明骑士将其逮捕,择日进行驱魔仪式。 「利齐真的疯了?」科尔斯特纳闷地问,「那可是深渊恶魔,一举干掉光明教廷全部大魔导师的深渊恶魔!之前深渊有异动也就算了,现在恶魔都跑出来熘达了,他还瞒着?难道他是深渊潜伏在人间的卧底?」 其他人面面相觑:大人说的还真有道理。 「索穆尔怎么样了?」既然拂穆郡还能传过来消息,说明尚未被深渊生物攻陷。既然拂穆郡尚在,那么比起拎不清的利齐,科尔斯特当然更关心自己头脑清醒的属下索穆尔。 加尔面露嚮往:「索穆尔大人单枪无马干掉利齐区主教,并说服七名名光明骑士,让他们知晓真正的光明,帮助咱们做事。」 科尔斯特:???? 「说服?怎么说服的?」科尔斯特是拂穆郡的区副主教,那边的光明骑士他都见过。那些人不能说不虔诚,但是比起身在光明教廷任职的这份荣誉,他们更注重实际的利益。「说服了七个骑士,剩下的四个呢?」 加尔傻笑着挠挠头:「那四人死不悔改,被吊死了。剩下七人幡然悔悟,痛哭流涕,恳求索穆尔宽恕他们。」 科尔斯特:「……然后索穆尔就宽恕他们了?」这种贪生怕死的傢伙,还不如那四个抵死不从的呢!要是索穆尔敢轻易放过他们,等他有机会回拂穆郡,一定要把索穆尔也捆到十字架上让她清醒一下! 加尔诧异地看他:「当然,东方有句古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七名骑士已经悔改,索穆尔大人当然宽容地饶恕他们助纣为虐的罪行。」 科尔斯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正想掀桌,便听加尔继续说下去—— 「然后他们就跟着索穆尔大人前往深渊封印地,由他们身先士卒,探查深渊生物是否真的已经突破封印,以此将功赎过。」 科尔斯特:「……」可以,这很索穆尔。 他这才长出一口气:「然后呢,拂穆郡有发现其他深渊生物吗?」 加尔摇头。传来的消息到此为止,队伍接近深渊之后的情况,要几天之后才会传来。 这个时代普通人传递消息的方法比较原始。 科尔斯特等人作为修习光明法术的魔法师,除了普通方法之外,自然也有更符合魔法师身份的传讯方式。 不过他们有的方式,教廷也都有。而且他们作为实权统治者,所能动用的人手更多,传起消息来,只会比光明神教更快。 然而科尔斯特都收到拂穆郡的消息了,索德郡教廷方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加尔表示不解:「这么大的事情,即使利齐区主教向民众隐瞒,但总应该上报给教廷总部吧?咱们这里收到消息,圣城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啊!」 这些天被群殴得鼻青脸肿的亚伦医生,在这件事上终于与加尔达成共识:「对啊!」 易申随口说道:「那不一定。」教皇的脑迴路就不正常,伊恩大主教能接受他的「光明延续」计划,脑子大概也很不灵光。 这种领导班子任用的区主教,他们的脑子真的正常吗?真的不会和他们一样风格诡异走位风骚吗? 易申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加尔惊讶地看易申一会儿:「圣女知道内幕,她一定比我们更了解教廷中的人。」随即他在胸前画了十字,闭上眼睛祈祷:「尊敬的光明神,我们怀疑的是教皇与他任用的区主教,绝非怀疑您的光辉。」 几天之后,圣城传来的消息,向易申证明,她对教廷的不信任,绝不是凭空猜测。 教皇亲自用留影捲轴录制视频,分发到各个城市。在视频之中,他强烈谴责异教徒勾结深渊生物,企图释放恶魔的行为。 「你们背弃神谕,放任灵魂堕入深渊,你是光明大陆的罪人。但神不会因异教徒的罪行,迁怒于虔诚的教徒。我们的以诺·约书亚圣子将率领光明骑士团,赶赴拂穆郡边境,诛杀背神者——为了光明洒满大地。」 第328页 易申等人也乔装去索德郡中心广场,围观了教皇的这段声明。 就……挺无语的。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虚伪啊。」易申低声说道。她算算日子,「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圣子肚子里多了什么东西。」 不过既然教皇现在还敢派他出去做事,大概应该还没发现吧? 如果在他去拂穆郡降妖除魔的时候,突然孕吐起来…… 会不会被洗成他对背神者的行径作呕? 易申沉思良久,对科尔斯特说:「我也去拂穆郡。」然后找机会揭破圣子怀孕这事,看光明教廷怎么解释。 科尔斯特:「……」唉,你果然是喜欢孩子的。 是吧是吧? 第115章 .西幻生子文11谁玷污了圣子 此时的圣子,已经在几名主教与几名光明骑士的保护下,赶往拂穆郡。 此前易申出门,有大主教随行。而此次圣子出门是去拂穆郡处理重要事情,却只有几名主教相随,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但事实上,这与教廷对圣子或者圣女的重视程度无关,与圣子或者圣女的地位也无关。易申出门的时候,有大主教陪伴,不是因为她本人在教皇心里的地位更高,而是因为教皇以为她的肚子里面有所谓「光明延续」的结晶。 而现在圣子出门,明面上是为了去拂穆郡斩妖除魔,暗中则是准备去镇压异教徒,有几名主教陪伴,再加上光明骑士,对付几个不知所谓的异教徒也便可以了。没有人觉得圣子会无法解决这一次的困境。 一行人昼夜兼程,根据下面人回报来的消息,他们将在半个月之后到达拂穆郡。 易申算算自己的行程,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赶到。 科尔斯特虽然对她坚持要与圣子再次见面这件事略感哀怨。但是易申想要做的事情,他从来不会真正的拒绝。 他甚至不顾自己刚刚被放过很长时间血、此时仍有些虚弱的身体,坚持和她一起去拂穆郡。 「我要看看这一次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先我一步得到你的青睐。」科尔斯特酸熘熘地说。 易申差点没忍住说不是我看上他的,原身也没看上他,都是教皇那个老不修不做人事。 不过……她忍住了。 虽然她已经可以挟持系统,就算她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来歷,系统也拿她没办法,但是她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除非甲方爸爸让她做的事情突破了她的底线。 「不泄密」这种事情显然在她的底线之上,所以易申不介意多帮它们保守几天秘密。 ……反正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众人等到光明教廷的队伍经过索德郡,便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路往拂穆郡行去。 因为众人懒得开路。虽然光明江以南皆是光明教廷所属,除了这一伙光明神教的「异教徒」,百姓们即便稍有异心,也没有能力作乱。 但架不住拂穆郡地处偏僻,从圣城一路过去,要经过大片森林沼泽。教廷财大气粗人手多,遇山开路遇水搭桥,易申一行人就跟在后面蹭他们的路和桥。 但科尔斯特手底下这群人,那一张张嘴实在是不饶人。此时一边蹭路,一边还要对教廷冷嘲热讽。 「我们距离他不到十里,他们竟对我们一无所觉,这种人竟然能当上圣子和主教?」 「丝毫没有警觉,若我们是北方黑暗之地派来的奸细,他们此时焉有活路?」 科尔斯特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亚伦医生被咳嗽声吸引,正要说话,被加尔一巴掌按在地上:「你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易申默默看这两个医学观念不同的人发生争执,冷不丁地说:「亚伦医生情绪容易激动,近日经常寻衅争吵,应当是血液过盛之相……」 加尔反应极快,当即应和:「……放血!必须放血!」 其他几人反应稍慢些,但此时也听出易申与加尔的意思,兴奋地围上来,找绳子的找绳子,掏刀的掏刀,兴奋地说:「一起来!」 亚伦医生悚然道:「你们想做什么?!!」 在场的人除了易申,就没有没被亚伦放过血的,当即「嘻嘻嘻」地笑起来:「当然是给您治病啦!」 见众人即将动手,易申又冷不丁地说:「你们不要这样粗鲁……放血是一门精密的科学,怎么可以用这样粗糙的刀?——你们要向加尔学习,加尔做得很好!」 加尔举着从亚伦的口袋里翻出的柳叶刀,满脸兴奋:「我是医生听我的!对!用这个!切这里!」 科尔斯特对此袖手旁观,对亚伦的求救视而不见,甚至还很欣慰:「亚伦医生放血疗法后继有人,你看他感动得热泪盈眶,唉,人老了就见不得这种感动人心的事情。」 易申也没再插手。 反正放点血而已,小场面。 这里是有魔法的世界,又不是普通世界。普通世界人失血30%就有生命危险,但在这里,像科尔斯特那样,放血六天也能活蹦乱跳,亚伦医生虽然没有他那么厉害,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这么多修炼光明系魔法的人在这帮他,他想失血身亡,恐怕不比以一敌多,从众人手里挣脱的难度小。 加尔没有亚伦那样丧心病狂。其他人也没有亚伦那样丧心病狂。 放血放到一大碗,大概200ml的时候,加尔就心虚地给亚伦止住了血。 第329页 他还一边画着十字,一边嘀嘀咕咕。 易申在旁边听了两句,大致是「祖师爷在上,徒弟不孝,竟然用蛮荒医术对待病人。」 易申:「……」 易申:「……」 等等,加尔先生,你一边画十字一边念叨祖师爷,你确定你祖师爷能接到忏悔吗?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说的还不是华语。 易申看科尔斯特一眼,神情复杂。 这货都收了群什么下属?风格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科尔斯特不知想到什么,耳朵尖又微红起来。 * 甫一进入拂穆郡地界,众人便再没了说笑的心思。 「教廷疯了吗?」易申遥望远方那股沖天而起的魔气,喃喃地说道。 其他人没有相隔数百里就觉察魔气的能力,但是他们能感受到周围光明元素的稀薄和低迷。 众人都是光明魔法师,且有机会对光明教廷产生质疑,进而追随在科尔斯特身边的,都是天赋极佳的魔法师。 无论他们到哪里,从来都是光明元素追逐、亲附他们。即使在光明江以北的黑暗教廷势力范围—— 那边他们不是没去过,但即使是黑暗神的属地之内,也不是暗无天日的啊! 就像光明江以南,夜晚也是黑暗的一样,光明江以北,白天当然也是有太阳的。 他们就算在那边,也没有见过如此稀薄的光明元素! 众人下意识看向科尔斯特。科尔斯特此时却看着易申。 「你对光明元素的亲和力最强,你觉得?」他问道。 易申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不过一时之间她也捕捉不到那丝异样在哪里。 她说:「光明元素之中混杂魔气,吸收的难度增加,所以才会显得稀薄。」她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光明元素亲和力95%以上的人,由于更加容易吸收光明元素,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 其他人:「……」 其他人:知道了知道了,知道圣女阁下您对光明元素的亲和力在95%之上了。不过我们要是有这样的天赋,早被教廷拉过去洗脑成内部人士了,哪里还会跑这里当异教徒?? 一行人狂翻白眼,对易申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凡尔赛行为表示鄙视。 这时科尔斯特弱弱地帮她解围:「不是这样的,对光明元素亲和力94.9%也不会受到魔气影响,相信我!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骗你们,我对神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其他人:「……」你们两个够了啊!!! 继续前进之后,众人也渐渐发现了天边翻涌的魔气。 亚伦前几天被放过一个单位的血,此时脸色略显苍白,觉察到魔气后,忧心忡忡地对众人说:「深渊恶魔侵入人体,以血气为食,逆行而上,继而潜于心脏之中,若想避免这种影响——」 数人一起翻着白眼接了下去:「放血!必须放血!」 亚伦似乎没有感受到众人对他的鄙视,欣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然后他就又被拉去放血了。 反正光明圣女就在这里,就算把他身体里的血全放出来他也死不了。 「欲传道于天下者,当先以身践之!」加尔义正辞严地说。 一路上虽然出现许多插曲,但众人跟着圣子一行人的步伐,晚于那些人半天时间,进入拂穆郡最边缘的一座城市。 落夏城。 传说光明神创造世界之后,在祂的世界之中巡游。当祂行至光明的边缘时,正值夏末秋初。 祂远眺北方连绵的山脉说:这里是夏季结束的地方。 于是这里便被取名为落夏城。 神赐的名字并没有为落夏城带来繁荣与安定,反而由于这里接近一条深渊裂隙,而频繁遭受深渊恶魔的侵袭。 几十年前,光明教廷派出所有大魔导师和几乎所有的魔导师,拼死将那一拨逃入人间的恶魔尽数诛杀,并将深渊裂隙封印起来。 「但凡他有前任教皇的一半本事,」有人低声说,「拂穆郡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易申说:「这个他可能有心无力,毕竟他只是个对光明元素亲和力只有75%的渣渣。」 周围几个人同时瞪大眼睛:这是我们不花钱就能听到的八卦吗? ——等等,亲和力只有75%,教皇他是怎么修炼到大魔导师的?难道我们以前修炼的都是假的魔法? 难道不是对魔法元素亲和力越强,未来就越不可限量? 众人风中凌乱,易申放完炸弹就跑,根本不理会这个炸弹会炸出多少变故。 这消息是她通过世界权柄看到的,教皇对外声称的亲和力是95.3%。他在前任教皇的精心教导下,经过艰难的苦行和漫长的闭关潜修,才成功突破魔导师巅峰的桎梏,到达大魔导师境界。 ——当然,这些也都是官方说法。 但是易申通过世界权柄,清楚地看到,教皇的光明元素亲和力,只有75%。 至于更多的…… 不好意思,尚未完全接受易申的世界权柄,拒绝向她透露更多信(八)息(卦)。 易申只能遗憾地作罢。 事实上她想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比如教皇到底有几个情妇,以诺·约书亚圣子的生母是谁…… 这些处于政治中心的八卦,世界权柄不肯告诉她,她却很想知道。 第330页 「唉。」易申嘆了口气,去戳世界权柄:「你不告诉我,我迟早也会知道,何必呢?」 世界权柄静默地装死。 易申突然觉得这世界权柄躲事儿的风格和系统有点像,她便转头去戳系统:「小统娘小统娘,世界权柄是你伪装的吗?」 系统:【……请宿主收起这种大胆的想法。】 易申嘆气:「那你们可真没有创意。」 不过也还好主系统没有这个创意。否则快穿局都能够入侵这一个个小世界,把任务者偷渡进来,若是再发展一下收拢世界权柄的业务…… 那就太可怕了。 即使易申现在可以一定程度地控制系统,她也从来不会忘记,这个系统的名字,是「多子多福」。 而它布置的所有任务,按照字面意思都是要生生生。只要能安心当一头无忧无虑的母猪,这些任务闭着眼睛都可以完成。 ——要不是易申有独特的走位技巧,她早被坑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易申一边嘆气,一边去落夏城的中心广场看圣子一行人如何对拂穆郡的变故作出解释。 圣子亲临拂穆郡,当然不只是为了杀几个深渊恶魔。光明圣子和圣女是光明教廷对外的排面,圣子此次前来,比杀魔更重要的任务,是安抚民心。 用他那张姿色出众的脸,以及满身圣洁的光明元素,向拂穆郡、特别是落夏城的百姓昭示教廷没有放弃这个地方,神谕所到之处,必有神虔诚的信徒为教众扫平一切障碍。 然后教廷就……翻车了,还翻了个前无古人也可能后无来者的大车。 由于翻车的场面过于惊悚,当时在场的人都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除了易申。 那一日以诺·约书亚一行人到达落夏城。随行的主教找来落夏城牧师,让他在中心广场搭建圣台,他们要向教众宣扬光明的意义。 牧师依言照做。 圣台很快搭起。 虽是临时的圣台,配置却不低。银杏木搭建台面,台中央有光明神的神像,神像前放着纯银的水池,池中是教廷的人从圣城带来的圣水。台面四角竖着四根石柱,柱子顶端镶嵌明珠。 教堂的钟声响起,信众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渐渐地向中心广场聚集。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圣台正中的神像,他们跪伏于地,虔诚地祈祷,祈求光明神降下神罚,让恶魔深渊消匿于世间。 在这个时候,易申已经觉察到了一点点异样。 她是可以感受到信仰之力的。她在之前的世界里就做过。 当然光明神是经过世界认可的神祇,与楼歌云那种邪神不同。但是易申总觉得在中心广场上,信众们的信仰之力,并没有流向光明神的神像。 楼歌云作为邪神,她的塑像上面,都流转着一层轻如薄纱的信仰之力啊! 易申向世界权柄询问此事,世界权柄……它仍然拒绝回答。 她得不到答案,便用自己的方法去追查那些信仰之力的去向。 她一心二用,对主教和以诺·约书亚的话就基本左耳进右耳出了。 反正他们向来不说人话,听不听都无所谓。 当然就算是一耳听一耳出,易申仍然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大概。 「恶魔不应存于世间,神会惩罚它们。」 「爱重神的,神会拯救他们,背弃神的,神也会抛弃他们。」 …… 随后是以诺·约书亚大段大段赞美神的诗歌,旁边还有唱诗班的配乐与和声。 他念了一刻钟的诗歌,便举起光芒璀璨的十字架,开始吟唱一段古老而神圣的歌谣。 易申的注意力,就在这时被他吸引了过去。 整座广场上的信仰之力,随着以诺·约书亚的吟唱,开始丝丝缕缕地波动起来,随后凝聚成片,向他身上笼罩而去。 易申下意识地用脚趾抠了抠鞋底——不好意思,她替人尴尬的毛病好像又犯了。 要不是担心被教廷的人认出来,她都想给以诺·约书亚加个五毛特效,让他的翻车更加万众瞩目一些。 不过也没办法更加瞩目了。 信仰之力接触到以诺·约书亚的瞬间,便向他的小腹汇拢而去。 紧接着,他身后浮起一团巨大的虚影。 两个透明的水囊挤在一起,水囊之中泛着淡淡的水光,而水中…… 是一个宛如虾米的东西。那东西蜷曲着,弯曲处有丝丝缕缕与水囊的底部相连。仔细看去,虾米似乎有鼻子有眼儿,还有刚刚成形的手脚。 教众们见此情景,先是再次跪拜下去,欢唿「神迹」。 紧接着,死一般的沉默从圣台边缘蔓延开去,瞬间笼罩了整座广场。 这个神迹在史书之中有记载。 据说当时是一对求子的夫妻,向神祈求一个孩子。神降下神迹,那对夫妻的身后,就出现了这样的虚影。 后来妻子果然有孕,生下神赐的婴孩。 可是现在……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向圣子: 圣子是要终身侍奉神明的啊!他怎么可以有孩子?! 是谁,是谁玷污了圣子,还和他一起孕育了一个婴孩?! 第116章 .西幻生子文12光明陨落 以诺·约书亚对此次「神迹」的感受,比其他人更加明显。 比方说…… 第331页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个生命,在他的身体之中,而不是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他只是无辜地被人「玷污」,然后被神赐下一个生命。 以诺·约书亚第一个想法是:我大概是疯了。 他的第二个想法是:神明之下,众生平等。 所以当他和圣女同时背弃对神发下的誓言之后,神将他们的孩子,送到了他的肚腹之中。 以诺·约书亚微闭双眼,手中的十字架似乎都褪去了原本的光彩。 他另一只手在胸前画一个十字,一边画着,一边跪伏于地,虔诚地向光明神忏悔。 从最靠近圣台的人们开始,最初只有隐隐约约的低语声,随即声音越来越响,议论的人也越来越多。 终于有人尖声叫道:「圣子背叛了神明!他在向神明认罪!」 同来的主教脸色铁青,试图在人群之中寻找这个胆敢出言冒犯圣子殿下的暴民。 然而广场上的人实在太多,发出声音的地方又是人群最密集之处。但凡主教还有一丝理智,不想将在场的所有人灭口,他就完全没办法找出那个人。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以诺·约书亚一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和伊恩大主教一样,也是教皇的心腹,同样知道「光明延续」计划。 他虽然也知道圣子与圣女结合,有违他们此前在神明前许下的誓言,但事有轻重缓急,区区两个人的誓言,哪里有光明延续来得重要?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教皇的计划有什么问题。 只是谁都没想到,圣子只不过是举起十字架,吟唱了一段平平无奇的咒语,竟然就可以引来神迹,而且好巧不巧,这神迹还是个神明赐子的神迹。 但其实…… 事情至此,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只要圣子没有那么快认怂认罪,他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洗成「神明」感于圣子的虔诚,然后为其赐下子嗣。 神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引来的,没有超凡脱俗的光明元素亲和力,没有超脱物外的虔诚,神明凭什么降下神迹? 光明大陆每年降生的婴儿没有百万也有几十万,别人为什么没有这样的神迹? 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圣子虔诚! 必须是这样! 然而圣子跪得太快,主教完全没来得及帮他洗白,他就主动跳进染料缸,把自己染得漆黑漆黑,扔进光明江源头都洗不干净的那么黑。 主教差点心梗。 他用眼神示意另一个主教,想让对方给他帮个腔,然后他就可以尝试洗一洗圣子。 然而另一个主教只看到他急切的目光,却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那个主教眼中流下悲伤的泪水,在以诺·约书亚的身边跪倒:「神明无所不知,祂知道所有的背叛,所有的放弃。向神明说谎的人,终会受到神的惩罚。」 主教:「……」就离谱! 他们从圣城出发的时候,教皇说的明明白白他,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安抚拂穆郡的民心。 现在落夏城的百姓都知道圣子他背弃神明,他们还安抚个鬼的民心!这件事传出去,光明教廷还能有民心吗? 主教快要窒息了。他想起临行时教皇的叮嘱,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既然没有办法为我们所用,那就消灭他们! 广场上的落夏城百姓虽然已经对圣子失望,但他们一向虔诚,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对教廷完全失去信心。 他们悲愤地失声痛哭,失望地诅咒这个不检点的傢伙,然后心中怀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主教等人。他们知道这些人是教皇亲自派来拂穆郡的,他们希望这些人能够代表教皇给他们一个说法。 主教努力在脸上挂起悲天悯人的神情,然后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他举起十字架祈祷,向神明忏悔自己的视察,在神前发誓,许诺给所有神的信徒一个交代。 落夏城的百姓将信将疑。 主教便继续承诺,此事事关重大,他将消耗一枚神圣魔法捲轴,联繫教皇,请教皇陛下与神明沟通,对这件事做出回应。 落夏城的百姓勉强接受这个答覆。 天色渐晚,来参加祈祷的人群渐渐散去,只余下少数人,三三两两地聚在广场的各个角落,窃窃私语着什么。 圣台没有撤去。 几名主教与落夏城牧师也已经回到教堂,主教要联繫教皇,牧师则要回去处理一些事务。转天就到发放圣水的日子了,他得回去配置圣水。 拂穆郡靠近深渊裂隙,恶魔被封其中,虽出不来,但时常有魔气散逸。教堂净化过的圣水可以有效地祛除魔气,让百姓们免除魔气侵蚀。 夜幕降临,圣台上除了光明神的神像,便只有圣子一个人跪在那里。台下有个光明骑士守护在侧,以免在圣子虔诚祈祷的时候,受到其他人的影响—— 翻译成人话,就是他要保护圣子的安全,免得他被人扔臭鸡蛋砸死。 易申等人也离开了落夏城中心广场。他们毕竟是有组织的异教徒团伙,加进来的虽然有天赋出众但是不被教廷看中,受到排挤而穷困潦倒的人,但也不乏有理想有抱负,并没有被教廷边缘化,然而仍然看透教廷的腐朽,因此立志以推翻教廷为目标的有钱人。 ——虽然易申很怀疑,这样有理想的人,很可能只有科尔斯特一个。 第332页 毕竟她见过的其他人,都觉得教廷有点不靠谱,但也没必要推翻它呢。 科尔斯特对此表示不满:「你不能这样怀疑我的伙伴,他们都是很有才华的人,虽然他们从前并没有看到推翻教廷的必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以后不能看清这点。」 易申:「……」可以。她当即拉过来几个人,问他们在今天的事情之后,对以诺·约书亚有什么看法。 亚伦今日被放血过多,脸色有点苍白。但是他身残志坚,即使靠着墙,也不让别人来扶他。 听到易申的问题,他面露疑惑:「有什么看法?」他思忖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看向易申:「圣女阁下,圣子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你的吧?」 易申:「?」虽然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亚伦的话,怎么听起来有哪里不对呢? 旁边的人狠狠地拍一下亚伦的后脑勺:「你傻了?圣子是男人,就算他和圣女有孩子,也不可能在圣子的肚子里啊!」 加尔插话道:「亚伦医生脑子不清醒了,我们来给他放放血吧!」 易申:「……」 科尔斯特试图挽尊:「加尔,你对以诺·约书亚身上的神迹,有什么看法?」 加尔说道:「孩子还没生下来,我怎么知道像谁?」 科尔斯特:「……我是问你经过此事,对教廷有什么看法。」 加尔皱眉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说,教皇可能不会秉公处理圣子阁下?这不可能吧?」 科尔斯特还想说什么,易申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吧。」 教廷统治光明江以南的大陆何止千年,在这千年的时间里,他们早已建立起足够的威信。他们统治的不仅仅是光明江以南的各方势力,统治的还有人心。 几乎所有光明神的信徒都默认一件事:光明教廷是光明神的代言者。 包括科尔斯特手底下一大半的「异教徒」。 「任重而道远啊!」科尔斯特摇头嘆息道。 易申望着簇拥着亚伦医生远去,准备给他放血治疗的人们,忽然低声问科尔斯特:「神真的存在吗?」 科尔斯特不假思索:「当然,这里是有神明的世界。」 于是易申再问:「光明神真的存在吗?」 科尔斯特微微犹豫。 易申沖他假笑:「你在犹豫什么?」 科尔斯特:「……」 * 易申不是第一天怀疑科尔斯特的身份。 从世界权柄说漏嘴,沖科尔斯特大叫「你一人分饰两角的事情要被发现」,她就已经开始思考他的另外一个马甲到底是什么。 第一个马甲,无疑是光明神教的带头人,教廷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异教徒首领。 但是第二重马甲,真的是拂穆郡的区副主教吗? 或者说,一个区副主教,是可以和势力遍布半个光明大陆的造反头子相提并论的身份吗? 易申觉得不是。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到底是什么? 现在易申觉得她差不多猜到了。 「黑暗教皇或者黑暗圣子?」易申问道,不过她想到科尔斯特对神明的态度,又随即推翻了这两个猜想。 黑暗教皇或者黑暗圣子或许可以沟通黑暗神,但是他们无法确认光明神的状态。 易申初步掌控世界权柄,都被拒绝查看神明的状态,说她没有权限,她觉得黑暗教廷就算使用一些手段,也不会比她现在的权限更高。 那么…… 「你是黑暗神?」易申再次问道。 科尔斯特:「……」 他能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吗? 看着科尔斯特飘忽的眼神,易申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她心情略有些复杂,「你跑到光明神的领地,带着一群人,想要推翻光明教廷?」 科尔斯特此时镇定下来,反而理直气壮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我是有信仰的人,光明教廷用的教义和我的信仰相同!黑暗教廷没有教义,我不来这里,我能怎么办?」 易申:「……」 科尔斯特继续理直气壮:「我总不能直接用他们的教义吧?别人又不知道教义是刻在我灵魂里面,是我自己带过来的,他们会怀疑我是抄的。万一有人说黑暗神是个文盲,居然抄光明教廷的教义,怎么办?」 易申:「所以你就决定干掉光明教廷,让南北两方合二为一,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光明教廷使用同一份教义?」 科尔斯特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他在绝大多数事情上,都愿意顺从心上人的思路,但事关他的信仰,他还是想多解释几句。 「光明教皇带头违反教义,豢养情妇,并胆敢让私生子占据光明圣子之位,这是他做的,没错吧?」 易申点头:「没错。」 「他藉口『光明延续』计划,让撒罗米·易与以诺·约书亚私通,名义上是想为光明大陆培养天资出众的年轻人,实际是想满足私慾,为自己绵延子嗣,这也是他做的,没错吧?」 易申当然不会帮教皇说话,再说这也的确是教皇做出来的事情:「没错。」 科尔斯特摊手:「拂穆郡深渊裂隙松动,深渊恶魔即将逃逸,为祸世间,而教皇封堵消息,此次更是派遣以诺·约书亚前来,名为调查深渊恶魔逃逸事件,实为剷除异己,而同行而来的人虽不知『光明延续』计划,却附和教皇的行为,意欲封堵消息,藉机对『异教徒』下手……」 第333页 易申无奈地说:「所以这就是你完全不制定计划,想要冲进圣城干翻教皇的理由吗?」 科尔斯特睁大眼睛:「你不要诬衊我——我可是黑暗神。光明元素与黑暗元素互相克制,以我的能力,光明教廷里面难道有可以接受我一击的人吗?我直接冲进去有什么不可以?」 易申:「……」这理由可以的,她真就完全没办法反驳。 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所以你被索德郡的主教抓到……?」 科尔斯特涨红了脸:「我没有用全力!……他们居然用光明禁咒的捲轴!你知道的,光明教廷现在的教皇是个水货,他对光明元素的亲和力那么低,他那个大魔导师是掺水的!……那个捲轴根本不是他画的!」 他说着说着甚至觉得有点委屈:「那是很久以前的光明教皇向光明神祈求来的神迹,上面沾染着光明神的气息!祂都死了多少年,我看到那玩意以为祂诈尸了!」 随后便是「光明教廷胜之不武」之类的话。 易申又嘆了口气。 第117章 .西幻生子文13主教的表情凝固了 科尔斯特对上易申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有点心虚。 ……虽然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心虚。 易申问他:「你做神的时候,没有掌控世界权柄吧?」 科尔斯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一点也不心虚:「国度,权柄,荣耀都是神的,我所信仰的神,唯一的神。我怎么可能插手世界权柄?」 易申:「……」所以这货是根本没收到世界权柄让他醒醒的消息对吧? 四捨五入,科尔斯特这是……把世界权柄拉黑了? 科尔斯特仍在嘀咕:「上次见到光明神,祂看着挺精神的,能吃能睡,一顿能消化三碗信仰之力,闭关一次两百年谁都吵不醒,怎么莫名其妙就死了呢?」 易申翻个白眼:「你还记得这是光明教廷的地盘吗?你在这说光明神死了,不怕被人听到?」 科尔斯特睁大眼睛看她:「这里哪还有旁人?再说就算有旁人,我是黑暗神,你是世界权柄掌控者,我们说话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易申顿时警觉:「你也知道我掌控世界权柄了?你不是说,权柄是属于神的吗?现在它在我手里,你要跟我绝交吗?」 她一个人在各种不同的世界穿梭,虽然有个小系统始终陪着她,但是小系统的脑子……哦不,是它的cpu显然有点毛病,交流起来虽不困难,但总有些鸡同鸭讲的感觉,所以易申只把系统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聊天对象——而且这个聊天对象还有很多话不能对它说。否则它分分钟怕就会举报给主系统。 然而科尔斯特不是这样的人。 易申把他当成朋友。 一起经歷过几个世界,虽然没什么深交,但对方的的确确帮助过她一些事情。 比如在架空民国的那一次,科尔斯特帮助她救下数百个同胞,这份人情,易申觉得她很可能没机会还。 ……因为其他世界的伊比利亚,与科尔斯特故乡的那个伊比利亚,有很大的差距,而科尔斯特也明确地表示过,他并不觉得那里是他真正的故乡。 所以事情就有点麻烦:他连故乡都没有,易申根本没办法也救下他的几百个同乡换这个人情。 而且很悲剧的一点是,华国的人口密度,在歷史上各个时段,都比伊比利亚大很多。易申都怀疑科尔斯特的领地里有没有这么多人…… 不过不管怎样,易申一直都把科尔斯特当成自己的朋友,这个朋友或许能够猜到她的来歷,但是他从来不会打扰易申做任务,所以易申也就不去追究。 如果这个朋友因为他的信仰问题,打算和易申绝交的话…… 易申都想取出撒罗米的十字架,对着逝去的光明神祈祷一番了。 然而科尔斯特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易申重复她的问题:「你为了你的信仰不肯去碰世界权柄,现在它在我手中,你会因此和我绝交吗?」 科尔斯特沉默半晌,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天啊,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你想和我加入同一个教会吗?」在这一瞬间,科尔斯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易申理解他的信仰!易申用他的思路去思考这个问题! 这是不是说明,易申已经接受了他的信仰,准备和他信仰同一个神明?虽然他从对易申一见钟情开始,就做好了心上人与自己信仰不同的准备,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和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共度余生呢? 他连易申的教名都想了十八个,准备让她挑选一个最喜欢的出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让最初世界里给他洗礼的那个神父为易申洗礼,这样他们说不定可以永远在一起? 易申:「?」老朋友的思路好像又出问题了。她在「把老朋友打昏强制让他疑似宕机的脑子重启一下」,和「赶紧给老朋友找个好医生,让他看看脑子里的毛病」两个想法之间,不到半秒就选择了前者。 这个世界大概没有好的神经科医生。她怕找到不对的人,科尔斯特本就不饱满的血条再次受到冲击。 于是科尔斯特只看到心上人突然凑到他面前,在他准备娇羞地低下头去的时候…… 他幸福地晕了过去。 陷入黑暗之前的科尔斯特:0_0 * 第334页 此夜落夏城的教堂灯火通明。 主教收到消息,深渊裂隙近几日有明显扩大的迹象,逃逸出来的恶魔越来越多,教廷暗中分派的人手快要顶不住了。 听着落夏城牧师战战兢兢的禀报,主教的脸色越来越沉。 圣子还在落夏城中心广场的圣台上跪着,旁边还有个光明骑士守护。他们这次出来,一共只有十余人,战力顿时减少两个。至于落夏城原本的骑士…… 笑死,但凡有点本事或者有点关系的,早就托人调走了,剩下来的有一个能人吗?真有能人,也不至于连个封印深渊裂隙的阵法都不会加固,使得现在局面失控,大量恶魔即将破阵而出。 还有落夏城这些平民…… 主教的脸色沉得比窗外的夜色还黑。 这些平民还要安抚,他们明天还要过来领圣水。而落夏城牧师现在哪有半点心思去配置圣水? 主教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忽然开口:「你去领路,我让荣德主教带上三名光明骑士,和你一起去加固封印魔法阵。」 牧师苦着脸说:「莱伊主教,我还没有配置明天散发的圣水,如果没有圣水……落夏城的魔气越来越重,信徒们会被魔气沾染的。」 莱伊主教淡淡地看他一眼:「我来配置,你现在就出发。」他回头看向荣恩主教。 荣恩主教沖他点点头,点出三名骑士,迅速整理好行装准备出发。落夏城牧师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要讲,却也只能匆匆上路。 夜色越来越深。莱伊主教站在镶嵌着斑驳玻璃的窗前,面色沉沉地望着窗外。 彩色玻璃的透明度本就不高,杂乱的镶嵌使得他的视野更加受阻。即使是阳光灿烂的正午,透过玻璃窗也只能隐约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此时是深夜,外面漆黑一片,莱伊主教更加看不清什么。 然而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向教堂的方向窥视。这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圣子失贞,恶魔出世。 而在此之前,更多的乱象早已出现。 光明大陆新出生的孩童,光明元素亲和力断崖式下降。就在数百年之前,亲和力90%以上的孩子,一千个里面就可以找到一个。而现在,一千个人里面,几乎连亲和力百分之七八十都找不到一个。 如果只是如此,光明教廷或许还不会觉得什么。因为歷史上也有类似的记载,说天赋这种事,随着时间的变化,也会有一些波动,就如海水的浪潮,有起必有落。 但是情况的发展超出了光明教廷的预料——近几十年出生的孩童,近十分之一,居然对光明元素没有任何亲和力。而在后续的随访之中,教廷惊恐地发现,他们竟然都对黑暗元素,有着很高的亲和力。 这让教皇如坐针毡,也让教廷之中知道这件事的大主教和主教们惶惶不安。 莱伊主教就是知道这件事的一员。所以此时向窗外望去,他身旁的骑士,或许隐约看到的,只是沉沉的夜色,而在莱伊主教眼中,窗外的景象几乎就是现在光明教廷所处形势的真实写照—— 教廷已经成为一座孤岛,黑暗从四方汹涌而至,而他们根本无法抵挡。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向他述说:光明即将消失,光明神的神迹再也不会出现。 这个想法刚刚在莱伊主教的脑海中出现,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面色凝重地在胸前反覆画着十字,微闭双眼低声地祷告。旁边的光明骑士们感受到他的情绪,也略略不安起来。 莱伊主教再次觉得思维明晰起来,天色已经微明。 淡淡的晨光透过窗子,在他洁白的法袍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莱伊主教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他打开储物法器,取出几桶清澈透明的水,交给教堂的助理牧师。 「这是我从圣山上採集的圣水,你把这分发给信众吧。」 助理牧师还想说什么,莱伊主教已经转身离去。助理牧师只来得及看清他法袍衣角上一片精美的花纹。 助理牧师低下头,躬身离去。 落夏城的光明信徒虽然很期待今日教廷会如何解释圣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但他们也不会忘记领取圣水。 晚一天得到解释,不会影响他们虔诚的嚮往光明的心,但是晚一天得到圣水…… 这个真的会出人命的。 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抵御魔气入侵,如果没有教堂发放的圣水,他们早就魔气入体身亡了。 所以整个上午,落夏城的信众都围拢在教堂外,排着长队等待牧师发放圣水。 但是他们今日没有见到牧师,只看到了平日里跟随在牧师身后的助理牧师。 人群中出现小小的骚动,不过在助理牧师解释牧师有更重要的任务之后,他们也就安静下来。 时近中午,他们便再次走向中心广场,聚集在圣台周围。 以诺·约书亚仍然跪在原地。几乎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他的姿势却没有变化分毫,似乎他已经不是一个活人,而变成了一尊石像。 守在旁边的光明骑士都换了三个,但以诺·约书亚仍旧跪在那里。除了右手偶尔在胸前画一个十字,嘴唇偶尔翕动几分,似乎在做某种祈祷,他甚至连身上法袍的衣角都没有动过分毫。 易申一行人依旧乔装改扮,混在人群中围观他们。 第335页 昨天又被放过血的亚伦脸色苍白,但眼睛里的神采依旧。他看着以诺·约书亚的背影,痛心疾首地说:「圣子大人怎么可以做出那样背弃信仰的事情?他一定是昏了头,他——」 这一次不单单是加尔,其他所有人都撇撇嘴,帮他续上台词:「——放血,必须放血!」 亚伦医生欣慰颔首,觉得自家医术大放光彩的时刻即将到来。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越过中天往西方落去,莱伊主教终于坐着教堂的马车,在万众瞩目之下来到圣台之下,缓步走下马车,登上圣台。 他神情肃穆,眼神悲悯,对着光明神的神像吟唱完一段长长的祷告词之后,转身背对神像,看向台下的信众。 「光明不会陨落,神的旨意必将布满大——」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南城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想要造成如此的爆炸声,恐怕要一个火系魔导师出手。 众人惊疑不定之时,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与此同时,地面也簌簌地震动起来。 这震动越来越大,人们几乎站立不稳,纷纷惊叫出声。 此时易申和科尔斯特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不是魔法造成的爆炸。 这是火药。 这个世界主要点亮的是魔法树,科技树光秃秃地没什么发展,非常惨澹。火药?这时候已经被发明出来了吗? 爆炸声渐渐平息,但地面的震动没有停止。有人惊慌失措地爬到树上,顺便望向南方,希望看到些什么。 然后他们就惊呆了。 南方天地相交之处,已经漆黑一片。 就连正午的太阳,都没有办法照亮这黑暗几分。 「深渊恶魔!」第一个人惊唿出声,其他人更加不安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向莱伊主教跪倒,祈求来自圣城的主教可以解决这一次的危机。 莱伊主教眼中含着悲天悯人的神色,缓缓地开口:「深渊恶魔不应存于世间。神明会惩罚它们,黑暗将从世间褪去,光明终将笼罩整片大地。」 他摇着十字架,口中念出一段晦涩而冗长的咒语。 远方的黑影越来越近,一个奇形怪状、长着两个黑色翅膀的恶魔率先冲出,疾速地沖向莱伊主教。 莱伊主教十字架上的圣光几乎笼罩了整座圣台。 这光吸引了长翅膀的恶魔,它尖利地唿号一声,黑色翅膀收拢而起,尖尖的喙刺向莱伊主教。 万众瞩目之下,恶魔的尖喙直直地刺入莱伊主教的胸口。 他脸上的悲悯,在这一瞬间,似乎凝固了。 第118章 .[最新]西幻生子文完正文完 莱伊主教不小心翻车了。 比圣子引下神迹翻的车更严重,他把自己的小命送进去了。 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安排好的「恶魔入侵」的假象之中,那只恶魔竟然会要了自己的命。 当事恶魔:大概……因为我不是假象? 没错,这批恶魔根本不是莱伊主教安排的捧哏。它们是突破数名大魔导师的封印魔法阵,闯入人间的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深渊恶魔。 它们原本的目标也不是落夏城或者莱伊主教,它们的传承记忆之中,光明教廷总部才是最大的威胁。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冲进圣城,干翻教皇,让真正的深渊笼罩大地,然后再去将所有同类释放出来。 怎么说呢,就……它们大概和科尔斯特很有共同语言,在战胜敌人的方法上面。 不过科尔斯特那样计划,是因为他是黑暗神,这世间一半的信仰之力都归他所有,就算他手无缚鸡之力,仅凭信仰之力都可以一路平推过去。 但是深渊恶魔们制定出这样的计划…… 就有点离谱了。 当然在它们的先锋队被团灭之后,大概后续的恶魔们才会想通,它们首先应该做的不是冲进敌人老窝和他们死扛,而是应该先完全破除封印魔法阵,把所有的同胞释放出来,魔多力量大,这样它们的计划才有可能顺利执行。 然而不幸的是,这一批出来的恶魔,就是先锋队。 它们兴高采烈地一路往圣城飞去,然后就觉察到落夏城里四处涌动的魔气,以及那个带着它们宿敌气息的老东西。 然后那只长着尖喙和两只漆黑小翅膀的恶魔,就冲过来了。 莱伊主教根本没有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离谱的乌龙。当时他的魔法力都用出去给自己加特技了,旁边的光明骑士实力差得远,他应对不了的敌人,他们更没戏。 在场的人里,大概只有易申和科尔斯特可以拦住那只恶魔。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拦呢? 恶魔要杀的是教皇的心腹主教,不是不明真相的教廷人员,更不是无辜的落夏城百姓,他们拦它做什么? 于是在恶魔一嘴把莱伊主教干了个对穿,漆黑的小眼睛在人群里逡巡,想要寻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易申出手了。 她一把将那个很别致的小东西抓在手中,捏着它的尖喙,干净利索地打了个纽扣结。 易申:就很嫌弃。 如果这小东西嘴再长一点,她可以打个方胜结的,那个更好看。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易申乔装改扮过,教廷的其他人根本认不出她。以诺·约书亚倒是认出来了,但是他不想说。 第336页 他的信仰正在崩塌,他短短的十几年人生之中,所信仰的、依赖的全部违反了他的认知。他现在根本不关心易申是撒罗米·易还是撒罗米·难,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然后易申就很遗憾地告诉他,这不可能。 他现在肚子里还有两个胚胎呢,所以他只能一个人两个胚胎一起去静静。 以诺·约书亚:「……」行吧。怀都怀了,观念也早就崩过了,还能怎么办呢?他平静地告诉易申,他是虔诚的光明神信徒,他的教义不允许他打胎,所以无论易申是否同意,他都会把两个孩子生下来。 易申:还有这种好事? 她拍着以诺·约书亚的肩膀,表扬道:「圣子,你很上道。」 以诺·约书亚平静地看她一眼,平静地说:「请叫我圣父,圣母殿下。」 易申:「……」圣子这是,彻底坏掉了? 不过没等她问出下一句话,以诺·约书亚就静静地走进他为自己和两个孩子选择的房间,关上房门,大有从此闭门不出的打算。 易申满头雾水,却也无暇多去理他。因为科尔斯特似乎开始作妖了。 科尔斯特大手一挥,在虚空之中开了个通道,起初通道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大约半个时辰后,通道之中陆续走出一群身着黑色法袍的魔法师。 他们与周围的人对视之后,两边都非常震惊。 光明教廷的信众沉浸在恶魔干掉他们一个主教的悲痛之中,暂时没做出什么反应。但是光明神教的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虽然只是厌恶教廷的做派,并非彻底反对教廷,但是他们对教廷死个把主教还是不会感到悲伤的。 ——全死了才好呢!这样换个教皇,换一批大主教和主教,教廷焕然一新,说不定他们可以就此洗脱身上「异教徒」的罪名,直接翻身做主了呢! 所以当他们认真观看了全程。在他们发现科尔斯特大人挥了挥手,片刻之后里面走出一群黑暗魔法师之后…… 他们所有人都不好了。 「大人?!!」亚伦撑着虚(贫)弱(血)的身体,声音颤抖地对科尔斯特说,「这是怎么回事?您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黑暗魔法师们也很懵逼啊。 黑暗教皇刚刚接到神谕,让他们踏入传送通道,为世界的和平作出应有的贡献,这群大主教和主教们当然就来了啊,然后—— 他们就被光明魔法师包围了?!! 「为世界和平做出贡献」,该不会是让他们束手伏诛,然后光明教廷一统天下吧? 好在神谕继续传来:「诛灭深渊恶魔,还世界一个和平!」 黑暗大主教们齐齐松了口气:不是神让他们送死就好。杀几个深渊恶魔而已,小菜一碟。 ——倒不是说他们比光明魔法师更厉害,事实上同等程度的光明魔法师和黑暗魔法师对峙,或许还得是光明魔法师略占上风。 毕竟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时间里,白天都比黑夜略长一些,打成持久战的话,光明魔法师很占优势。 但是在对抗深渊恶魔这件事上,黑暗魔法师就占尽优势了。 因为很久以前,黑暗神发下神谕,教给黑暗教皇一种将魔气转化为黑暗元素的小技巧。 所以对黑暗魔法师来说…… 你们都礼貌一点! 怎么能叫人家深渊恶魔呢?这明明是一只只活生生的黑暗元素之力的补给啊! 然而深渊裂隙在光明教廷统治的范围内,黑暗教廷虽然对这些小补给很是眼馋,但也没有好办法。 现在,黑暗神,让他们过来加餐! 黑暗神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黑暗大主教们蜂拥而上,将逼近落夏城的深渊恶魔一扫而空。手段十分残忍,场面十分血腥,所有围观的人都齐齐发出了叫好声。 随后黑暗魔法师们又去深渊裂隙转了一圈。鑑于这个裂隙可以成为他们的固定补给点,几名大主教商议一番之后,很不好意思地和易申商量,能不能在此设置一个魔法阵,让他们可以随时过来加餐——啊不,是帮助光明大陆的人们斩妖除魔。 易申:「……」别找补了,我听到你之前的话了。 但是这事儿找她有什么用?她只是个过期的圣女,现任异教徒头目的好朋友啊! 黑暗大主教震惊非常:「您身上的光明元素都快把我亮瞎了,这要是在我们那儿,我是说如果一个黑暗教徒有您这样的天赋,ta肯定就是下任教皇了啊!最差也得是圣子!」 旁边的人刚想说易申只能做圣女,做不了圣子,黑暗大主教就懊恼地拍拍脑袋:「看我,我忘了,你们这里圣子只能是男子。」 易申:「……」合着你们圣子还可以是女子是吗? 不过转念一想,男子女子,不都是子?女子做圣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后来的事情,就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了。 大概也出乎了科尔斯特的预料。 因为光明神发出诈尸式神谕,表明原本撒罗米·易是祂为自己选择的继承者,然而教皇逼迫她背弃誓言,让她与教廷渐行渐远,所以祂如今只能选择在以诺·约书亚的身上显示一次神迹,以便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孩子是受到神明祝福的,无论何人,都不可以强迫他失去孩子。 ——至于以诺·约书亚的孩子是否可以继任光明神,诈尸的光明神没有任何说明。 第337页 且在此之后,光明大陆的所有人都惊恐地发现,光明元素正在一天天地变得稀薄。 不过与此同时,北面也有好消息传来。 比如……黑暗元素也同样正在变得稀薄。好在两种元素最终没有完全消失,但是也失去了对其他各种魔法元素的全盘压制地位,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既然同病相怜,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躺平接受吧。 光明教廷与黑暗教廷最终都失去了信仰的支撑,但是光明教廷轰然倒塌,黑暗教廷就走上了另一条路。 黑暗教皇向来不排斥其他五行系的魔法师,在他的引导下,黑暗教廷转型为五行魔法师公会,且势力越过光明江,渐渐蔓延向整个光明大陆。 很多年之后,世界诞生了新的五行神明,而原来的黑暗神…… 他正在对易申解释着什么。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你任务做完了肯定要走,我留在这里,难道坐在神位上老死吗?」 易申:「……」 她戳了戳系统:「小统娘,你去主系统那里帮我解释一下?这可不是我泄密。」 系统:【……】 你们这对狗男女,为什么要来坑害我这个无辜柔弱的小系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