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欢锁娇[重生]》 第1页 [穿越重生] 《君欢锁娇(重生)》作者:沐雅婧玥【完结+番外】 简介: 【这是一个重生治癒小文文】 妘娇生的唇红齿白,扶风柳腰又细又软。 奈何觊觎她的人太多,她每日过得战战兢兢。 一日,她直接被冷戾狠辣的摄政王傅瑢璋掠回府,成为摄政王妃。 人人都耻笑她,还以为多坚贞,原来安的是攀龙附凤的心,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人们没有等来她被虐死或遗弃的消息,只看到她,荣宠一生。 只有傅瑢璋才知道,两世深爱,她是枷锁,亦是救赎。 【嗷嗷两句】 1.sc,he,1v1。 2.全架空,有私设,感情流,治癒向。 -----2020.11.03留底截图 第1章 、落难美人 沂河镇,东大街,成衣铺内。 一双红酥手捏着绣花针,正在穿针引线,肌肤白得晃眼。 满脑肥肠的梁得正不怀好意地笑着,搓着手,向妘娇缓缓走去。 啧啧,光看那优美曲线,腰是腰,臀是臀,就勾人得紧。 梁得现在妘娇身后,俯身在她颈旁,深深嗅了嗅,独特馨香的女儿香充满鼻息。 「美人儿,你真香。」 一阵令人反胃的菸酒臭味,吐息在妘娇的粉颈边儿,她整个人吓得急忙往一旁躲了躲。 这才发现,不知梁得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见她闪躲,肥腻的大手一把将她摁到了一旁八仙桌上。 「你放开我!」妘娇带着哭腔,奋力地挣扎。 小身板剧烈颤抖着,像正在经歷狂风骤雨摧残的娇花儿,无助而茫然。 她只是前来成衣铺出手刚绣好的刺绣,因她针法新奇,掌柜给多一倍酬劳,让她绣多几个花色。她便坐了下来描补了起来,一时间耽误了些时辰。 孰料,就被带着宠妾前来採买的梁得碰见,悄声尾随她进了内间。 梁得乃沂河郡的员外,家财万贯,后院妻妾无数,荒淫无度,早就觊觎妘娇已久,如今逮着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送到嘴边的猎物? 外间的成衣铺掌柜,听到了动静,探了探头进来,见到是梁得,迅速又躲了起来,假装看不见。 就连跟随梁得而来的小妾,僵着身子立在外间,听着内间的动静,又气又妒,却也不敢吱声。 梁得的亲姐夫乃沂河镇的县令,他梁得在沂河县就是一土霸王,无人敢惹。 妘娇见到如缩头乌龟一般缩躲回去的掌柜,心底一阵绝望。 「随了我,做我的十八姨娘,保你高床软枕、吃香喝辣,不比你守寡强?」 色眯眯的眸光,像一头饿狼一般,上下打量着妘娇凹凸有致的身段。 光臆想着身下的香肌玉体,已足以让他无比亢奋。 「我不要!」妘娇拼命想要挣脱,但她压根抵不过男人的力道,「救命啊……来人啊!」 柔弱美人越是哭得梨花带泪,越挣扎,他越兴奋。 狞笑着,抬手,一把撕破了妘娇的外裳。 妘娇惊恐而绝望地抬眸,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朱红色的八仙桌上,悄无声息。 以前那么多次,她都堪堪躲了过去,今日怕是再也躲不过了! 慌乱挣扎中,她摸到了一旁针线篮里的剪子,举了起来…… 见状,梁得勐力箍住了她的皓腕,缓缓眯起眼,神色狰狞,「你想杀我?」 说着,手上的力气,逐渐在加大,似乎下一瞬就能捏碎妘娇那纤细的手骨。 疼得妘娇闷哼了一声。 这娇滴滴的声音,在梁得听来,就像是勾引似的,再也忍不住,俯身向妘娇压去…… 妘娇绝望又惊恐,拼命挣扎、躲闪。 「咳咳咳……」 梁得身后传来剧烈而沙哑的咳嗽声。 那咳到肺都要蹦出来的痰响,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被扰了兴致的梁得,被迫起身,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谁啊?」 见到门口有一个面容藁枯的老妪,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近,没好气地喝了一声,「死老太婆,看什么看?赶紧给本公子滚!」 「放开她……咳咳……」老妪声线像破败枯叶在地上摩挲的声音,苍老而糙砺。 妘娇这才发现,是她的婆母周氏,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哀求了一声,「婆母,救我……」 梁得闻言,看看那老妪,又看看妘娇,狞笑了起来,捏住了妘娇的下巴。 「半只身子跨进棺材的人,站都站不稳,拿什么救你?」 周氏拄着拐杖,虚弱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势却不弱,「这肺痨病,半、半只身子跨进棺材不假,正好死前能拉个垫背的……咳咳……」 「肺……肺痨?」梁得迅速松开了妘娇,捂着鼻子,吓得闪躲到了墙角,嫌恶地道:「你、你……你给我滚远一点!」 周氏往妘娇走去,梁得不由自主地往反方向躲,生怕被她染上,「站、站住!」 周氏像是没听到一般。 看看妘娇,又看看周氏,想到她们婆媳同住一屋,日夜相近接近,也不知道这美人有没有染病…… 染病的肺痨美人,再美也是毒啊! 想到这,梁得所有旖旎心思全都没了,如见鬼一般,捞起外套夺门而出,连滚带爬的。 第2页 危机解除。 周氏冷漠地看向了衣裳不整的妘娇,冷冷骂了一句:「妖精,不守妇道!」 妘娇咬着牙,不吭声。 白皙娇柔的小手,紧紧地拽着破烂得不成样的衣襟,止不住地发抖着。 在周氏怨恨的目光下,妘娇缓缓半蹲,拾起跌落在地上的幂篱,戴上,将那花容月貌与一身婀娜风姿遮掩了起来。 即便再落魄,她的举止都带着几分娴雅,与寻常村妇完全不一样。 看得周氏心底又窜起了一阵无名火,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哪里是当贤惠媳妇的料!在乡里乡村,美貌不但不能吃,还招祸! 「跟我滚回家去!」 一出成衣铺,外头正艷阳高照,刺的妘娇眼前花白了一下,随后,暖烘烘的。 她顿时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又一次得救了。 可是,下一次呢? 她每日都活在战战兢兢里。 就因为她长得美,又是寡妇的身份,肖想她的男人,不计其数。 男人们对她垂涎欲滴,女人们对她嫉妒眼红,她的日子,过得比旁人要艰难。 成衣铺里发生的事,动静不小,街上的人,大多都知道了,见到妘娇出来,便开始指指点点。 「看吧,何家的这寡妇,一副狐媚样,四处勾搭,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 「可不是,若不是她整日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四处招蜂引蝶,哪里会被野男人盯上?」 这些中伤的话,已经不是妘娇第一次听了。 她依旧承受不住。 僵立在原地,迈不开腿脚。 这世道就是这样,明明女子就是个受害者,明明犯罪的是另有其人,可世人依旧将罪名归到女子的身上。 一声声,一句句,将她诋毁得体无完肤。 走在前头的周氏,听着这些话,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妘娇,被人群围着,一动不动。 那么纤纤的一个人儿,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 熙熙攘攘的市井之中,清丽脱俗的妘娇,如从九天之上坠落凡尘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美得让人一眼难忘。 落难美人,楚楚可怜。 周氏心头有过那么一瞬的怜悯,但一想到死去的儿子,心底那股怨恨,压都压不住地往外冒。 她缓缓走进人群,立在妘娇身旁,愤恨冷厉地环视了一圈,一字一字道:「谁还敢说?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围观的好事者,见到了周氏,知道她是十八里乡闻名的泼妇,没敢惹她,纷纷散开。 周氏回头瞪了妘娇一眼,「还不走?留在这丢人现眼?」 两人往家里走去。 「你就这般闲不住?非要出来招蜂引蝶?」周氏回头剜了她一眼。 妘娇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正是因婆母病重,小叔子在外地营生不归家,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她绣了些花样拿去卖了都还不够买药钱,没办法了,才留在成衣铺帮店家绣多几个花样。 若按往日,她不会在外逗留这么久的。 但她没有开口解释,三年前起,她就知道,嘴巴长在别人那里,从没有她申辩的余地。 直到回到了家,她进了内屋,周氏刻薄尖酸的嗓音仍然继续着,「你这丧门星!若不是娶了你,我儿会把命搭上?!」 说起此事,周氏就恨得咬牙切齿! 三年前,她的大儿子何正耀,满身血淋淋地带着毫髮无损的妘娇回来,说这是他新娶的媳妇,让她好生对待,说完便断气了。 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哭得肝肠寸断,可,那女人醒来,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仅什么都不记得,还长着一张桃花脸,惹来了那些鳏夫寡汉、地痞流氓,险些失节! 这女人被人如何糟蹋,她是不会心疼,可,她不能让人糟践她儿子的名声,她只能护着她! 「为什么死的的人不是你?」 如往常一般,周氏一辱骂了起来,便不依不饶的,「我苦命的儿啊……」 周氏病得气息短促,声音有些虚弱,骂声依旧能传进妘娇的耳朵里。 正在屋内更换衣裳妘娇,听到这些话,想到这些日子的遭遇,再看到那几乎被撕碎的外裳,仅剩的那点傲骨与自尊,几乎碎了一地。 她哆哆嗦嗦地蹲坐在床沿,捂着耳朵,紧闭着双眼。 这些话,太难听了。 字字诛心。 自从她睁开双眼,就看到自己身着缟素丧衣,这些人告诉她,躺在棺材里的,是她的夫君。 在这陌生的环境,看着陌生的人,她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她的夫君是谁,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从哪里来。 就连她是不是真被那所谓的夫君所救,都不清楚。 身无长物,除了一个云锦缎面香囊外,就只佩戴着一枚的玉牌,上头刻着「妘娇」二字,那玉牌晶莹剔透、水头盈足,一看就不像是这穷乡僻壤的人会有的东西。 她知道,也许这是能证明她身世的东西,所以,她藏得紧紧的,想着有朝一日能走出沂河镇,可以寻到亲人。 然而,她这般姿容,给她招了祸,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多不胜数,她吓得连门都不敢久出,别说走出沂河镇了。 第3页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她想要逃离,可,她压根不识路,又身无分文,不知往哪儿逃。 她拼命绣刺绣,想要拿去卖,存一些盘缠,将来能多一分生机。 往常她上街,都是趁人多,早去早回。 今日,想到常年卧病的婆母,终究是她救命恩人的母亲,需要不少钱治病,心一软,便留在了成衣铺帮掌柜修补花色,想要挣多一点银子。 结果,险些出事了。 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有可能是往后无尽岁月里的缩影,她浑身发抖。 周氏彪悍又刻薄,十里八乡的人都忌惮,虽日日恶语相向,至少还是护着她的,也能护着她。 但,始终会有一天,周氏病逝,便再也没有人能护得住她了,届时,她不是落了个人尽可夫的下场,便是被掠去当某个狗男人的妾。 当真是没有活路了。 想着想着,妘娇眸中的悲呛,渐渐放大,再放大,薄浅的眼睑再也承载不住这些悲伤,凝结成一颗颗泪珠,坠落,碎裂,一地悲凉。 京都,摄政王府。 像往常一样,侍卫端来的安神汤,傅瑢璋淡淡扫了一眼,没有接,直接上了榻。这玩意喝不短时间了,没用,还不如不喝。 他一闭眼,毫无意外地,又陷入了梦境。 ******************** 梦里,徵禧十五年。 摄政王府,荔花苑内。 一双胜雪玉手,捏着香箸夹起一粒香,置于鎏金缠枝香炉。 缕缕烟雾,几许清新又奇异的香气,在房中蔓延。 美人缓缓回身,面容如画,一袭抹胸红裙曳地,春光半露,如烟薄纱之下的婀娜娇姿,若隐若现。 橘黄色烛光,缓缓摇曳,如纱朦胧,她的眉目,且娇且媚,上前勾着他的腰封,缓缓向床榻而去…… 春衫缓缓滑落,一路春光胜景,直至坠落在地。 光滑若腻的蝴蝶骨上,一株红梅刺青,绚丽如霞,栩栩如生。 一股独属于美人的玉蕤香,撩拨人心。 香肌美人,不外如是。 傅瑢璋不可思议地看着梦境里的自己,弯身将美人横抱而起,眸色微动。 夏日徐风轻轻吹,芙蓉帐中,鸳被翻浪。 床前的红罗幔帐,如烟浮动,仿若氤氲的千条华彩。 ******************** 傅瑢璋勐然惊醒,蓦然睁开眼,微微一怔,转头环视了一圈,这是他的房内,不是在荔花苑。 竟是一场春.梦。 即便是梦醒,心头依旧萦绕着那令人心神荡漾的滋味。 梦里的那个名为妘娇的女人,不过是臣子送的众多侍妾之一,偏偏他独独迷恋她那且娇且软的身子,当真是荒诞又可笑。 梦里的容颜,是他从未见过的人。 却夜夜入他梦。 比起夜夜恶梦,这个梦,简直就是旖梦。 三年来,一直恶梦缠身,这一夜,居然做了一个好梦,倒是稀奇了。 傅瑢璋下了床,趿履,往净室走去。 这时,敲门声响起。 「进。」 两名侍卫推门而进,行了行礼。 「主子,那刺客招了。」 语气平淡如斯,毫无波澜,正是他的随身侍卫卫暝。 「是凉王的人。」另一道雀跃的嗓音响起,补充道。 想要刺杀傅瑢璋的人多如牛毛,当中,最想要傅瑢璋死的便是凉王,每每抓到凉王派来的刺客,傅瑢璋都会命人剥皮做成灯笼,送去给凉王。 想到又可以剥人皮做灯笼,一同随侍的卫旦,正在门外兴奋得摩拳擦掌,就等傅瑢璋一声令下。 听完两人的禀报,傅瑢璋拎起外裳披上,不甚在意地道:「杀了便是。」 卫旦勐然抬头,满脸惊讶和略略失落,只是杀了?不剥皮吗? 一旁的卫暝也微微讶然,抬头见到傅瑢璋精神颇好,惊喜地问道:「主子,昨夜,您睡得可好?」 傅瑢璋微微颔首,比起往常,昨夜确实算是香甜。 想起梦中人,他心头莫名地漾起一阵怜惜。 怜惜?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早就练就铁石心肠,记事以来,便不知悲悯为何物。 从他母妃丢下年仅四岁的他,懦弱地选择吊死在冷宫的横樑之顶开始,他便恨极了母亲的懦弱。 此后十数年,不管多艰难,他的念头只有一个,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活下去。 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脚下踩踏的,是无数的白骨。 从三年前开始,他每晚做着同一个梦。 一个夜夜凌迟着他的恶梦。 没有一日安生。 梦的最后,他竟为了那个女人悲极而亡。 而他,压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更何况,不过是侍妾,一个以色事人的玩物而已。 荒唐又无稽。 他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女人,让他如此催心裂肺。 傅瑢璋那一双过分好看的冷眸,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卫暝二人。 「本王让你们寻的人,寻着了吗?」 第2章 、相府嫡女 晨曦从窗棂透了进来,细细碎碎,晕染在傅瑢璋玄色鎏金寝衣上,织金暗纹光华流转。 矜贵高华,一展无遗。 傅瑢璋沐光而席,姿态慵懒,眼底深处却难掩的凉薄与冷厉,熹光之下,明暗对比强烈,更显他的气质刚棱冷硬、霸气凌人,让人不敢直视,忽略了他原本的绝伦容色。 第4页 一双细长凉薄的冷眸,缓缓掀起,淡淡地问: 「本王让你们寻的人,寻着了吗?」 「属下无能!尚未寻到那位姑娘,前些日子已再加派五千玄龙卫去寻了。」 卫暝垂首请罪,长睫之下的眸光,满是担忧。 傅瑢璋看似轻描淡写的询问,卫暝却知道,这是少见的疯狂。 就凭一个梦境画的画像,没有多余的信息,便不计后果地派出上万精锐的玄龙卫,大海捞针似地寻人。 不是疯狂,是什么? 玄龙卫乃傅瑢璋一手精心培育的暗卫队伍,不仅仅肩负守护皇帝、摄政王府安危之重责,也从事军政情报收集、侦察、逮捕、刑讯、处决等工作,无所不能、无所不作。 玄龙卫权力凌驾于六部,直接向傅瑢璋负责,甚至可以逮捕任何人,不需要报备皇帝。 私养护卫队,又如此凌驾于皇权之上,架空幼帝,实属大逆不道、欺君罔上! 然,如今幼帝才九岁,朝政把持在傅瑢璋的手中,朝中众臣虽颇有微词,却忌惮着傅瑢璋的铁血手腕,敢怒不敢言。 人人都听说过玄龙卫的威名,却没有一个人能探得到玄龙卫的底,不知道老巢设在何处,总计多少人数,都潜伏在何处。 如此重要的一支警卫队,竟用来寻一个现实不存在的姑娘。 只是,卫暝兄弟二人对傅瑢璋的指令,从不质疑。 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也会倾尽全力去寻。 傅瑢璋不咸不淡地扫了躬着身请罪的卫暝一眼,静默地把玩着手指上的黑玉扳指。 他知道卫暝在想什么,但他不必与任何人解释。 夜夜折磨他心神的梦境,是一个女子自缢而亡的画面。 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妾而已。 她的死,凭什么让他梦境里全染上了暗沉之色,成了他不可承受之重? 为了这么一个荒诞可笑的梦境,多费一分心神都是多余的。 然而,那梦境,周而復始,持续了三年,虽只是一个画面,却足以折磨得他越发暴躁狠戾。 从来只有他折磨人,何曾被这般折磨过? 为何梦魇不断,他会查;梦里人,是否当真存在,他也会查!半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 他气息沉了沉,迸出千年寒铁般的肃杀之气,「相府的动静呢?」 卫暝恭敬地道:「相爷行迹依旧并无异常,上朝、归府,两点一线,与往常无甚不同。」 傅瑢璋不紧不慢地往榻几走去,一抹讥讽噙在他削薄的唇边,「呵,无异常。」 无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上官铉这只老狐狸,是名副其实的保皇党,他的忠心,只给了皇位上的那位小豆丁,甚是看不惯他这个代为监国的摄政王,若说头一个想要他的命的是凉王,上官铉必定是第二个。 梦里的女人,那个纹着红梅刺青的女人,便是上官铉给他送的侍妾。 即便上官铉没有可疑,也不代表凉王没有。 这两人,多年来一明一暗,彼唱此和,一里一外,遥相唿应,如一丘之貉。 若非看在这两人对傅琰那小豆丁一片忠心的份上,早就将二人挫骨扬灰,岂容他们像蚂蚱似的,在他跟前蹦跶! 见傅瑢璋气场有些变化,卫暝神色一凛,大气不敢出。 「沂州那边呢?」傅瑢璋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敲了一下杯盏,盏中水纹打着圈儿慢慢晕开。 见他神色缓和了,还带了几分慵懒,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卫暝暗松了一口气,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 「禀主子,沂州确有异动,凉王又派了一百十二名刺客,尚在路上。」 「还不死心吶。」傅瑢璋啧了一声,满是嘲弄意味。 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 敢动手的,没几个。 动了手,还活着的,更是屈指可数。 唯独凉王,他是难得的有兴致,就陪他慢慢玩。 「玄龙卫正暗中跟着,属下这就传令将他们……」说着,卫旦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留给你玩。」傅瑢璋轻抿的薄唇微扬。 「领命!」卫旦眸光一亮,这个玩,是伺机而动,坐等猎物上门,拿下后做人皮灯笼,再送回给凉王。 此番人数如此之多!都制成灯笼,凉王府还挂得下么? 不管挂不挂的下,摄政王府送去的人皮灯笼,凉王都得挂上,哪怕他暴跳如雷,他也抗拒不得。 病弱的凉王,日日对着这些灯笼,也不知道熬不熬得住。 傅瑢璋摩擦了几下黑玉扳指,扳指上的夔纹,泛着冷硬之芒,吩咐道:「换多几个花样,做精緻一些,免得凉王看不上。」 抓在手里的耗子,得摁在地上慢慢磋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玩。 「属下得令。」卫旦像嗜血妖兽嗅到了血,兴奋难抑。 「人,重点往沂州郡内寻。」 卫暝知道他说的人,是指谁,立即行礼领命:「属下遵命。」 随后,内侍进来,伺候傅瑢璋更衣。 整饬妥当后,他便进宫去了。 是夜,正在批阅奏疏的傅瑢璋,刚微微阖眼休憩片刻,就又陷入了梦境。 ******************** 梦里,徵禧十五年冬。 那个女人一身素色绸缎寝衣,跪在地上,哭着求他,扶风弱柳一般,楚楚可怜。 第5页 屋内还瀰漫着一股欢爱过后的独特香味,伴着丝丝缕缕的幽檀香味,旖旎而暧昧。 「你是在求本王?」 原来她的热情与主动,是有目的的。 他冷冷地看着方才还在他身下承欢的女人,心头有说不出的讽刺。 寒冬腊月,穿得这般单薄,她也不怕冷着了! 「上官铉卖女求荣,将你一个堂堂嫡女送给本王,丝毫不顾你死活,你却为了他,找本王的不痛快?」 「求王爷看在妾身两年来尽心尽力伺候的情份上,放过上官一门的性命,求您了。」 他缓缓起身,冷漠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一字一句道,「你的情份,不值钱。若非你是本王的女人,何来的机会在此求本王?」 「王爷……」地上的娇媚人儿,依旧跪地不肯起。 「上官妘娇,你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区区侍妾,贱妾而已,连侧妃都不是。 妘娇弯身磕了磕头,泣不成声。 「妾身一直铭记着自己的身份,从未僭越,只是,妾身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上官满门抄斩,求王爷发发慈悲。」 「慈悲?」他有吗? 没有的。从四岁起,他就没有了。 母妃一条白绫将自己挂在冷宫的悬樑上,没有人管他们母子死活,他茕然一人,一边靠宫人从狗洞递进来的残羹馊饭活着,一边眼睁睁看着母妃的尸体逐渐腐烂、生蛆…… 从那个时候起,没有谁的命,在他眼里是值钱的。 如今的上官铉,更是犯了致命大错! 小皇帝傅琰想要他的命,可以,那是他们叔侄的恩怨,但不能是上官铉一个外人来怂恿。 当上官铉将鸩毒偷偷递送给傅琰用来杀他的那一刻起,就该清楚,自己押上的,是上官一门一百三十六条人命! 想要杀他的人,都可以从金銮殿排到长街了,但凡他有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他都活不到现在。 在他这里,同情心,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他亲自下的令,上官府,满门斩立决,三日后行刑。 如今,留她一条命,已是最大的恩了。 岂会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改变他任何决定! 她从进府以来,便与相府老死不相往来,更无交集,如今,居然在两人欢好后,趁机为上官铉求恩典! 偏偏是上官铉! 这时机,选得当真是巧妙。 可惜他傅瑢璋不是可以任人吹枕头风的酒色之徒! 傅瑢璋颇带失望的眸光,冷冷扫了她一眼,起身便出了荔花苑,不愿再逗留。 原本还在声声哀求的女人,见他决绝离去,也不再求,只沉静地匍匐跪地,磕了磕头,颤着声,轻唤了一声,「王爷……」 ******************** 那一声王爷,甚是哀绝,如重锤狠狠捶在他心口,一阵剧烈闷痛,让他瞬间从梦中醒来。 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与平日的,不甚相同。 这些日子,逐渐做着不一样的梦了,但来去,依旧是围绕着那个女人! 却也带出了其他的讯息。 梦里。 那女人是相府嫡女。 他一心辅佐的傅琰,想要他的命。 傅瑢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墨玉扳指,正闭眼仔细回想梦境细节与有用线索。 这时,卫暝敲门声响起,一向淡定严肃的声线多了几分焦急,「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进。」 卫暝推门而进,行了行礼,急切地道,「主子,寻到人了。」 傅瑢璋不甚在意地问了句,「谁?」 「玄龙卫在沂河镇寻到了画中姑娘,那姑娘,与画中人,一模一样。」 傅瑢璋勐地睁开了眼。 指间的墨玉扳指骤然裂了一条缝隙。 「备马。」 他要亲自去见一见那个女人! 第3章 、红梅刺青 从京都到沂河镇,快马加鞭也需要两日的路程,傅瑢璋不顾劝阻,不眠不休策马赶到沂河镇时,已是傍晚。 余霞成绮,苍穹映着一帘锦缎,实属难得一见的锦绣美景。 傅瑢璋心底却一阵发寒。 沂河镇就在凉王封地沂州境内! 一想到即将见到梦中女人,一股道不明的陌生情愫就在心头疯狂涌动,难以抑制。 他从未被女人牵绊过,后院形同虚设,却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魂牵梦绕。 一切诡异到让他心惊。 倒是小看了凉王,手段居然如此诡秘阴毒,他被动了手脚都不知。 正好,他倒要看看,这女人,与梦中人,到底有多像!看看她跟凉王究竟有没有关系! 接应的玄龙卫,早早在沂河镇官道候着,一路给傅瑢璋引路。 到达目的地,他利落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立刻有玄龙卫上前来捧过马鞭。 「人呢。」 「禀主子,那姑娘就在前边的那处小院落,这会正在火房里忙活。」 顺着玄龙卫指的方面,见到的是一座破旧寒酸的土坯房,时有炊烟飘起。 傅瑢璋蹙眉,梦魇中的那抹姝色是那样妩媚动人,实在是与火房联繫不到一处。 落日余晖晕染在他玄色蟒袍上,织金云纹华光流转,与身后破旧简陋的农舍形成了强烈对比,更显得他矜贵不凡、气度逼人。 第6页 然而,他眉目间的冷厉,看得玄龙卫直发憷,忙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将人带出来见您。」 「不必。」 他径直往小院落走去,毫不在意织锦云皂罗靴踏在泥泞之中。 绕过粗木栅栏,进入内院,他在火房门前朝里望去。 一方土灶前,一抹纤细身形侧坐在柴堆旁,灶火正旺,不时有火星噼里啪啦的飞溅。 白腻纤长的玉指正往灶里添柴,那双仿若从未做过粗活的柔荑利落地折断了柴枝,熟练地添进了炉灶里。 好像这是她做了千百遍的事情,再熟悉不过了。 火光映红的的侧颜,粉嫩如春桃,虽是布衣荆钗,却难掩绝色。 傅瑢璋正欲走进去看个清楚。 「你们是谁!」 周氏忽然喊叫了起来,「这又招惹了什么野男人!你个丧门星,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娶了个报应!」 「守寡都守不住你这个狐狸精了是吗?」周氏气急败坏地从堂屋出来,颤颤巍巍抄起院里的扫帚,往火房挥来。 「放肆!」 玄龙卫瞬间上前牵制住周氏,「竟敢袭击摄政王!可知是死罪!」 听闻眼前这位正是传闻中暴戾恣睢、狠辣兇残的摄政王,原本还在叫骂的周氏整个人愣住了,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什么人后,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慌忙跪了下来,连求饶都说不出来…… 「婆母!」妘娇听到了动静,急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赶了出来,正好与立在门口的傅瑢璋打了个照面。 一张清妍娇艷的面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傅瑢璋的眼帘。 四目相接。 那一瞬,他眉宇微不可见地拧了拧,心口的骤然剧痛,像被人拿刀子狠狠剜了又剜。 他眼前闪过一幕,梦中的女人媚眼如丝躺在他怀中,蝴蝶骨上那一朵红梅刺青,在承欢之时,妖艷至极,直教他意乱情迷。 眼前人,与他梦见了千百回的容颜,重合了。 一如梦中人,她依旧美得令人窒息,只是,眼前的她,多了一分静雅,少了一分妖娆。 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紧张兮兮环视着众人,娇娇怯怯。 看向他的眸光,尽是陌生、防备,不似梦里那般世故、炽热。 这样的眸光,傅瑢璋清醒了几分。 须臾,他眸色暗了暗,咽下了涌上喉头的血腥味。 凌厉淡漠的眸光,紧紧盯着妘娇,一步步向她逼近。 妘娇从未见过这般冷戾的眼眸,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麋鹿,下意识地往后退。 「你、你要干什么……」带着哭腔的嗓音,尾音颤了颤,莫名增添了几分娇媚。 沉着嗓子,傅瑢璋淡淡命令道:「都退下。」 玄龙卫是何等精明人物,立即押着周氏往院外退去。 周氏一边挣扎一边叫骂,玄龙卫直接一手刀噼晕了她。 吓得妘娇整个人都怔住了。 「你成亲了?」 冰冷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看她的眼神也十分冷漠,妘娇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也仿佛与往日的那些登徒浪子并不相同。 下一瞬,她却听到他说:「把衣裳褪了。」 他的语气极轻,眸色毫无波澜,却不容置喙。 妘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但从他俊美无俦的面上看不出半点儿开玩笑的痕迹。 「不脱。」傅瑢璋瞥了眼院外待命的玄龙卫,「杀了那老婆子。」 轻飘飘地一句,淡漠至极。 尽管婆母时常辱骂,但终究给了她容身之所,几年来也是仰仗婆母的百般庇护才保住清白,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婆母被杀? 小叔子何正阳正在外地营生,一时半会根本回不来,眼下无人能护她们婆媳。 妘娇紧紧攥住衣襟,死死咬着下唇,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砸出一朵朵小水花儿来。 「本王没什么耐心。」 他嗓音的温度几近结冰似的,冷得慑人。 玄色蟒袍衣摆垂落在地,繁复金丝暗纹流光冷冽,光影中伫立的男人,身姿修长清朗,一身摄人心魄的威仪,像极地狱里来修罗…… 就在此时,外头又传来周氏一声惨叫,妘娇蓦地瞪大了双眼,她在这个角度看不到院外的情况,但周氏悽厉的声音,让她心头紧了一紧。 「不要伤我婆母!」她紧紧抓着衣襟的手倏地松了松,又惊又惧,带着哭腔求道。 外头的玄龙卫似乎停了动作,安静了下来。 妘娇颤抖着环顾了四周,现下即将入夜,正是周遭渐有居民劳作而归,见到这座被玄龙卫围个水泄不通的小院,有些人还探头探头地偷看发生什么了。 见她慢吞吞,傅瑢璋的脸色越来越沉。 「在、在这里么?」她有些哽咽。 一阵燥郁堵翻滚涌入胸腔,将他仅有的耐心击散,凉薄的眸中,瞬间浮起汹涌戾气,一把将她带进了火房。 随着柴门缓缓关上,屋内只剩下傅瑢璋与妘娇两个人。 逼仄的环境,又是独独面对他,让妘娇越发窘迫和害怕。 傅瑢璋冷冷看着她,意图不言而喻。 眼前这个冷戾修罗一般的男人,似乎也没什么耐性了。 耳旁隐约听到婆母痛苦的呻吟声。 她做不到不顾婆母的性命。 第7页 别无他法了。 她狠了狠心,颤巍巍地抬手,将外裳的系带一根一根地解了起来。 每解一步,她的心就绝望一分。 手上动作,紧张又迟疑。 彻底失去耐性的傅瑢璋,挑剑挥了挥,她的外裳系带瞬间碎成段,外裳缓缓而落。 一抹粉红肚兜展露而出,胸前的胜雪柔软,唿之欲出。 微凉的空气,触及肌肤,她微微颤了颤。 「啊!」白皙玉臂急忙抱胸,转身,在角落蹲下,将身前的一大片春光遮掩。 难堪与屈辱感不断在她心头蔓延,像一发不可收拾的藤蔓,逐寸逐寸将她紧紧缠绕。 那么一瞬,她心如死灰。 忽然,听到男人抬脚走了过来的声响,她怕得要命,死死抱胸:「求求你,不要过来……」 妘娇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此时,恐惧支配了她的全部,浑身抖得厉害。 忍不住抽噎了起来,慌乱又不安。 傅瑢璋压根不理会她的哀求,沉默着,径直往她走去。 走到了她的身后,才停住了步伐,低着眸,浓黑的睫毛下,一片黯淡阴寒。 淡淡盯着她后背,眸色微动。 那光滑腻白的玉背上,如绸墨发垂坠着,衬得她的肌肤细腻,白得晃眼。 他静默的片刻,妘娇却如芒在背,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像尖锐的荆棘条,一寸一寸在她后背拖笞着,火辣辣的。 他抬起了剑柄,抵在了她的肩胛处。 玄铁剑柄上蓝宝石的冰凉触感,像一条滑腻的毒蛇,触及她肌肤的剎那,她浑身一抖,本就惊恐的情绪,瞬间被逼到了崩溃边缘,忍不住又尖叫了一声。 像是看不见她的恐惧似的,傅瑢璋淡漠地用剑柄一挑,缓缓撩起了她的墨发,露出精緻性感的蝴蝶骨。 傅瑢璋怔住了,眸底略过一丝失望。 她的背,白皙如瓷,光洁无暇,不见梦里那绚丽的红梅刺青…… 她神态,眼神,刺青……通通都不像。 并不是她…… 第4章 、那般熟悉 他提剑随意钩起地上的外裳,抛到了她身上,转身出了院门。 翻身上马,狠狠地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 见傅瑢璋离开,玄龙卫迅速跟随而上,乌泱泱的一群人,很快消失在小镇的尽头。 小巷又恢復了往日的宁静,除了尚在屋内哆哆嗦嗦穿着衣裳的妘娇和伏在院外地上的婆子,和往日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屋内哭了不知道多久的妘娇,拢好衣服后,才强撑着身子出去外面检视周氏的情况。 见大队伍离去,原本躲着不敢出来的不少居民渐渐围了过来,方才妘娇的那一声尖叫,都让他们浮想联翩。 如今,见到妘娇的鬓髮微散,像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想似的,开始指指点点了起来。 「啧啧,终究守不住了。」 「看她那妖媚样,迟早守不住的。」 「可不是,还以为她多坚贞,不过是从前那些地痞流氓入不了她的眼罢了。」 「要我看,若是个忠贞的,早该往沂州河一跳,以死殉节了。」 妘娇闻言,脚步顿了顿,整个脸火辣辣的,咬着唇的力道越来越大,樱唇都沁出了血珠。 须臾,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深唿吸一口气,弯腰扶了扶周氏,「婆母……」 昏迷又被击醒的周氏,自然也听到了妘娇的叫声,如今听得人们这般议论,脸色更黑了。 一把挥开了前来扶她的妘娇,「滚开。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如今又险些害死我。」 周氏本就虚弱,又受了内伤,手上并没有太大力气,妘娇无心计较她的气话,搀起她回了屋内。 刚扶着周氏坐下,就听到周氏道,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走吧,脏了的媳妇,我何家不要了。」 没再疾言厉色,反而一改常态,语调平和,但毫无温度,带着无言的嫌弃,像冷冰冰的刀子,直插她的心窝子。 妘娇脚步顿了顿,苍白的唇瓣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深唿吸了一口气,向火房缓缓走去。 晚膳还没有着落呢。 况且,她能走哪去?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就像一叶扁舟置身迷雾笼罩的汪洋,不知来处,不知去路。 「现在就收拾东西,给我滚。」周氏见她没有反应,气得捶床尖喊。 这一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妘娇本就娇弱的肩膀,彻底压垮。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屈辱、无助,以及对未来的茫然,种种情绪齐齐迸发,瞬间涌上她的心口。 下一瞬,火房里传来妘娇几近崩溃的哭声。 与此同时,正在回京路上的傅瑢璋,脑海里全是今日那女子。 她的身影,与梦境里的身影不断重合、切换,反覆翻腾,挥之不去,让他极度的心烦意乱。 心口又剧烈疼痛了起来,与方才见到那名女子时一样。 痛着痛着,喉头涌上了一阵腥咸味,心口的血气勐地上涌,他喷出一大口血来。 扬起的血雾,染红锦绣蟒袍。 「主子!」 卫暝一抽马鞭迅速上前,扯住了傅瑢璋的马匹,令马匹停了下来。 第8页 接过卫暝递过来的手帕,傅瑢璋随手拭去唇边的血迹,眸色冷得几乎能凝结出冰来,「去,把她带回王府。」 --- 见天色渐暗,妘娇痛哭了一阵后,抽抽噎噎地用袖子泪水轻轻拭去,深深吸了一口气,鼓励自己赶紧振作起来。 这三年来,她经歷的磨难,教会了她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事,生活都还要继续。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她麻利地摘菜、洗菜,下锅煮了起来。 她虽弄不来美味佳肴,但她擅长熬粥,熬出来的粥又绵又软,周氏只有喝她熬的粥时,脸色才会缓和那么一会。 周氏常年缠绵病榻,未曾教过她如何打理家宅,伊始,她对柴米油盐一窍不通,对着锅碗瓢盆束手无策,靠自己摸索,磕磕碰碰中,倒也摸出了门道。 何家本也不富裕,住的也是粗糙堆砌的土坯屋,简简单单的三居室,加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至少,她有瓦遮头了。 周氏类似肺痨的病,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妘娇的护身符,否则,就凭这不堪一击的土坯房、木篱笆,根本拦不住那些登徒浪子。 实则,周氏并非肺痨,而是多年前上山砍柴坠崖,被树枝刺穿了肺,又因家境贫寒,无钱医治,便落下了病根。 不明所以的邻居,都以为她得的是肺痨,一传十、十传百,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要避让着她,免得被传染。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觊觎她的美色,不惜当一回牡丹花下的风流鬼,当真正见到病入膏肓的周氏时,大多都吓得清醒,落荒而逃。 即便如此,妘娇依然备受困扰。 周氏虽然日夜辱骂她,却也是一张能护住她清白的护身符。 她也理解周氏,毕竟儿子惨死,又死因不明,哪个当母亲的,都难以接受,但至少,周氏是收留了她的,给了她容身之处。 如今,春暖花开,万物充满生机,总有一天,她也能迎来新生,一切困境都会过去的,只要撑到小叔子何正阳武举回来,便可求他帮忙,替她寻亲。 只要撑到那个时候…… 正想着,外院的栅栏「咔「的一声响,她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了,小脸煞白。 这些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又有登徒子潜进来了!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悄悄拿起了一把菜刀,慢慢往门后面捲缩,蹲了下来,将娇小的身影给隐藏了起来。 从火房门框缝隙往外一看,见到了十数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鱼贯而入。 一行人来势兇勐,杀气腾腾。 妘娇吓得腿脚直发软,躲着角落里一动不敢不动。 没想到,来的不是登徒子,而是强盗! 炉灶里的火很旺,火烧得噼啪作响,火焰摇曳明亮,将火房照地通亮。 带头的黑衣人听到了房里的动静,举着剑,防备地缓缓走来。 妘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这里根本藏不了人,她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听着矫健的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妘娇屏住唿吸,大气不敢出,浑身瑟抖,压根都不敢想像,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样的遭遇。 倏地,粗矿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把头抬起来。」 震耳欲聋的嗓门,冷冷一吼,吓得得妘娇勐地抬头。 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满是惊骇,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麋鹿,我见犹怜。 只这一眼,黑衣人震惊了。 花容月貌,惊为天人。 穷乡僻壤里,居然有这般绝代姝色,怪不得会引得摄政王不远千里赶了过来。 黑衣人大步上前,直接将妘娇拎了起来。 「啊!」妘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黑衣人扛在了肩上,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 妘娇拼命挣扎了起来,大力地捶打黑衣人的背部,大声疾唿,「救命啊!」 黑衣人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大步往前走,他的肩膀顶着她的腹部,颠簸中,她的头朝下,晃得她直想吐。 刚一出院子中庭,就听到了一阵打斗声,黑衣人扔下了她,像拎起刚收穫的猎物一般,将她提了起来,一把利剑比在了她的脖子上。 「住手!否则,我就杀了她!」 如镜刃身,映着一张惊白了的小脸。 妘娇甚至能感觉到剑锋上流动的寒意,吓得她唿吸一滞。 连一句救命都喊不出来了。 一个玄色身影飞身而来,如昂扬矫健的出水蛟龙,只一瞬,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了她的脸颊。 那人的剑一刺一送,所有动作行云流水又优雅矜贵,最后,慢条斯理地拭去剑上的血,才开口道:「还没人敢威胁本王。」 那语气,那神态,就好像在说,今日天气很好。 她死死盯着他捻在指尖的血珠,头脑一片空白,机械木然地看向来人。 对上了一双冷漠疏离的眼瞳。 他眼底深处尽是绝对的肃杀与冷厉,她震住了。 下意识地转了转头,僵硬地往一旁望去,只见挟持她的黑衣人被一剑穿喉,血汩汩地从那血洞中涌出。 下一瞬,黑衣人扑通倒地,魂归西天。 「血……」 妘娇两眼一黑,也晕了过去了。 傅瑢璋神色微微变了变,大手一捞,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娇躯。 第9页 怀中的小身板,娇娇软软,似软绵婀娜的水绸,又似轻盈曼妙的柳絮,抱起来,没什么分量。 他下意识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一股熟悉的玉蕤香涌入鼻。 眼前闪现了许多两人欢好的画面,抱着她的触感都那般熟悉,好似已经歷过千百遍,对她的每一寸肌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这一切,那么的不同寻常。 若按他往日的性子,哪里容得这些事怪力乱神之事乱了心神,直接一把拧断了她细嫩的脖子,一了百了。 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犹豫了,这比那些梦,更诡异! 他沉眸扫了一眼昏迷的人儿,正巧见她衣襟处露出了半截红绳,红绳那一头,隐约见到玉牌的形状,隐在中衣之下。 抬手抽出红绳,一看,玉牌上镌刻着让他梦里梦外都心口滚烫的两个字:妘娇。 「快,传郎中。」 第5章 、又梦前世 很快,玄龙卫领了郎中回来了。郎中道是惊吓过度,一时半会还醒不来,施针后,开了几副药。 见她没有大碍,傅瑢璋没有耐心再等了,吩咐道:「把人带走。」 清理完现场的玄龙卫,领命迅速撤离。 随着大队伍的离开,整个小院安静了下来了。 此时已入夜,四周阒然无声,只闻春虫时有时无的声响。 周氏躲在堂屋的床底下,瘫软着,半点儿劲儿都使不出来。 听到彻底没有了动静,她缓了过来,才悄悄爬出来。 方才,就这样看着一群黑衣人被杀,尸体又被迅速清理,那阎王一样的男人,将妘娇掠走,她却半点声都不敢出。 甚至都不知道,满脸血污的妘娇,是生是死。 被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带走,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周氏顾不上妘娇,急急忙忙收拾细软,不敢再留在此地。 驿站里,安顿好妘娇后,傅瑢璋坐在书案旁,撑着额,稍事休息。 毫无徵兆地,他又陷进了梦境。 ******************** 梦境里,大雪纷飞。 今日是上官满门抄斩的日子。 听到侍卫禀报了她的异常,他如箭一般冲进了梅园。 沿路雨雪纷纷扬扬,凛冽寒风夹杂着鹅毛大雪,肆虐地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的眸光穿过纵横交错花枝,疯狂地寻找她的身影。 耳畔全是震耳欲聋的风雪唿啸声,像在怒号,又在像呜咽。 终于在梅林深处的亭台旁,见到了一抹娇小的身影。 只见她白绫覆眼、脚下凌空,正悬挂在梅枝上…… 一袭白裙,在空中,随风摇曳。 那一瞬间,仿佛风停了,雪也歇了,整个天地出奇地静谧。 傅瑢璋缓缓走近,微微抬头,异常冷静地望着她的纤细的身子,在劲风中飘荡。 没有命人解救她下来。 当年,他的母妃,也是这般悬挂在冷宫高高的房梁之上…… 苍凉又可笑。 都以为自己的命是什么?这般轻贱? 他就这样冷冷看着,一言不发。 凉薄至极。 直到侍卫迅速沖了上前,割断白绫,将妘娇解了下来。 他才幽幽出声,「她都不在乎这条命,你们救来作甚?」 几瓣霜雪飘然落在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上,将他眸色缀得越发阴冷。 梅园里暗香浮动,淡淡蕴香,甚是醉人。 遒劲若龙的梅枝上,一撮撮淡梅,凌寒傲放,风雪瀌瀌之下,朵朵梅瓣缀霜,玲珑娇艷,像极恬静时的她。 此时此刻的妘娇,平躺在雪地里,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 毫无声息的。 唿吸也没有了。 她的小脸,惨白如透明薄纸,一身白裙铺陈在雪地里,浑然成一色。 他冷漠地看向了地上的人儿,望向她的脸,这才留意到,她眉眼之上缚着一条白纱。 格外的扎眼,也扎心。 此时此刻,傅瑢璋的心,比皑皑白雪更冰寒。 大翟民间有一种迷信说法,人在临死之前,若以纱覆眼,黄泉路上,便不会遇见不想见到的人。 他震怒,抬手扯了那一抹轻纱,露出那一张绝美的容颜。 「相府对你不闻不问,将你当成玩物送给了本王,竟值得你这般对待本王?」 地上的人儿没有回应,回应他的,是一阵刺骨寒风,萧瑟而过。 滚落在地上的瓷瓶被劲风催得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傅瑢璋循声望去,那是专门用来装鸩毒的青花瓷瓶!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她,拇指轻轻抹了抹她柔软的唇瓣,随即,她的唇角溢出的一抹乌黑血迹,与惨白的脸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顷刻,傅瑢璋心口钝痛了起来,像无数把钝刀在往心口勐凿。 傅瑢璋唇角漾起一抹嘲讽冷笑。 鸩酒加白绫,她的死意到底是多决绝,才会如此彻彻底底地不留一线生机! 随后跟来的侍女,见状,双双瘫软在地。 卫暝也赶到了,一见,神色大惊,不知晓妘娇是什么情况,吩咐道:「快,寻太医来。」 傅瑢璋淡淡道:「不必了。」 人都死透了。 这般决绝,神仙难救。 第10页 此时,卫暝见到了亭台的石桌上,镇纸押着一封书信。 「王爷,这里有一封信。」 傅瑢璋微微抬眸,有那么一瞬,他是希望能从信中知道她究竟是在想什么,为何这般对他。 怨他什么,又凭什么怨他。 接过卫暝递过来的信,展开一阅,还未看完,他抬手就将信撕毁,随手就扬了。 不过寥寥几句,却字字句句皆剜心。 满地纸宵,都在讽刺,从前的那些风月恩爱时光,不过是虚妄。 「你以为,你算什么?」 他居高临下,冷冷睥睨着她,眸光里尽是嘲讽。 须臾,他阖了阖眼,将眸子里的悲呛掩了下去,再睁眼时,双眸只剩冷戾。 他冷眼看着她,任她躺在冰冻的雪地里。 「不必厚葬了。」他喉头尽是晦涩。 「一帘卷席裹尸,扔去乱葬岗!荔花苑众人,全部赐死!」 轻易就折了自己性命的人,他也不必放心上了。 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霎时间,梅林里哀嚎求饶的哭喊声一片。 卫暝疾步追了上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一出梅林,傅瑢璋捂着心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座梅园,是专门为妘娇而建的。 她爱梅,阖府皆知。 在他的默许下,管家便做主将摄政王府后苑空旷之地种满了梅花,上千株各色梅花。 到了冬季,百梅争艷,宛如香雪海,此等盛景,曾闻名大翟朝。 然而,她却选在了梅园自缢。 【但愿郎君千千岁,生死两忘莫相逢。】 留在雪地里的遗书,一笔一墨都如尖刀,刺得傅瑢璋心口发疼。 这是要他好好活着,她在黄泉路便不会遇见他,她不愿! 每每想起她的遗言、她的死,他便一口一口鲜血的吐。 妘娇所不知的是,他早已中了毒,药石无灵。 谁下的手,他并不在乎。 从他登上摄政王之位以来,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 就连他一心辅佐的小皇帝,都想要他死。 人人都说他狠辣无情,却无人知晓,她的死,给他打击有多大。 连他都想不到,他爱她,竟深入骨髓。 这一口一口的鲜血,几分是因那致命毒药,几分是因他接受不了她的死,他比谁都清楚。 见他又吐血,卫暝只红着一双眼,端来了解毒的汤药,道:「主子,喝口药吧。」 看了一眼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傅瑢璋淡淡扯了扯唇角,「药石无灵了,还喝来做甚?」 「主子请恕罪。」卫暝扑通地一下跪在了他的榻前,一向冷淡严肃的脸,再也忍不住悲伤,哽咽道:「属下对不住您,属下错了。」 「起来吧,你没有做错。」 他知晓卫暝想要说什么,兇手乃被抄斩的上官铉,他从小皇帝手上截取到鸩毒,却没有想到,上官铉还在上官妘娇身上动了手脚,利用上官妘娇杀他。 等他发现之时,为时已晚。 他处决了上官铉却没有怪罪妘娇,卫暝心里是怨恨妘娇的,只是,为了他,卫暝却从未表露,最后还是替她收了尸,心底怕是也不好受。 「属下知道,主子对妘娇姑娘不一般,那日不过是主子悲极之举,属下便自作主张寻了个风水宝地,将妘娇姑娘厚葬了,可……」 「本王知道。」说着,他便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之所以没有阻止卫暝,是因为,即便没有卫暝自作主张,他也做不到真让她横尸野外。 这些年,他何曾亏待过她? 居然以这样决绝方式…… 她怨他,他何尝不怨她? 收回思绪,抹去唇角的血渍,他嘶哑地道:「将遗书拼凑回来,等她头七,一併烧回给她。」 这遗书,他不收。 不想在黄泉路上遇见他? 他偏不答应。 怕是她都不知道,她亲手绣给他的金边梅株锦缎香囊,放了毒粉。 他毫无防备。 因是她给的东西,他从未怀疑,才让上官铉有机可乘。即便如此,他处决上官铉,并不是因为上官铉给他下了毒,而是上官铉不该勾结凉王,蠢得做了凉王的筏子而不自知! 这样的人,便不必留在小皇帝的身边了。 他在死之前,想着的也只能是,要为小皇帝铺平一条康庄大道。 这是他的活着的唯一意义。 杀上官铉,势在必行。 然而,她却因他处置上官铉,搭上了自己一条命! 他如今时日无多。 这样也挺好的。 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她都逃不开他。 ***************** 傅瑢璋醒来的剎那,像溺水者濒死之际,忽然得到了救命空气一般,大口大口地唿吸着,浑身冷汗。 梦境与现实转换的剎那,有一种剧烈的撕裂感,让他脑袋瞬间要爆炸了似的,各种画面在他眼前飞旋,又似歷歷在目,又似杂乱无章。 直到身边传来了一声娇哼,才让他的思绪彻底拉回了现实。 他又做梦了。 这一次的梦,和以往的有些不一样,不再是单单一个情景了,将他的人生走马观花似的,全都放映了一遍。 第11页 脑海里涌进来的所有回忆和经歷,告诉了他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是重活一世的。 恍然如梦,却让他无比清楚认知到,那些梦境,并不是凉王动了手脚! 那都是他确确实实经歷过的。 抬眸再看向远处塌上的人,就连睡梦都睡不安稳。 如今遇见的她,与上辈子所见,为何反差如此之大? 如果这辈子他没有寻到她,按上辈子轨迹,在往后的三年里,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彻底转了性子?她的红梅刺青,又是何时纹上的? 「来人,传令京兆尹,严查丞相之女上官妘娇失踪之事。」 第6章 谁来救她 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嘤嘤的啜泣声,他循声望了过去,见到床榻上的人儿也像是在梦魇似的,揪着胸前衣襟,喃喃喊着什么。 他起身,绕过案桌,走到了床前,无声地垂眸看着她的睡颜。 小姑娘眉头紧蹙,睡都睡不安稳。 小手在空中乱抓一通,不知怎么的,就抓住了他的指尖。 染了浓墨的眸微动,他顺着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望了过去,一只嫩生生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食指。 他指尖动了动,小姑娘手劲儿又加大了几分,握得更紧了。 本想甩开她,最终,他还是没动,任她抓着。 不知是得到了安抚,还是怎么的,不过须臾,小姑娘就安静了下来。 绵长均匀的唿吸传来,此起彼伏。 忽然,他想起了记忆里的细节,抬手翻开她中衣的衣襟,一看,上头果然绣了一朵金色细骨梅花。 一朵梅花一缀霞。 与上辈子她绣给他的香囊,一模一样的花色与针脚。 上辈子,她并没有嫁他人。 这辈子,他重生了,提前五年找到了她,她却在三年前嫁人了。 依旧晚了三年。 前些日子,玄龙卫已经彻底调查过,妘娇从三年前出现在沂河镇,并没有接触过凉王的人,就连凉王也未曾派人去过偏僻的沂河镇。 但,她在沂河镇之前的行迹,却是一片空白,玄龙卫查无可查。 她是如何从京都走失,如何遇上她现在的夫君何正耀,又是何时成的亲,何正耀因何而死,这些,玄龙卫暂时还查不出来。 昨夜派来抓她的黑衣人,是凉王的人,从黑衣人拿她威胁他的反应看来,凉王是因他去过沂河镇,对她产生了兴致,才派人一探究竟。 若她是凉王的人,凉王不必等三年,也不必将人安置在犄角旮旯里。 她不是凉王的人。 至少,此时不是。 就在此时,只见妘娇眉头动了动,轻轻挠了挠光洁的额头三下。 傅瑢璋看着她的小动作,一言不发。 从前,她每次醒来,也都有这样一个小动作,不多不少,就三下。 这厢,缓缓醒来的妘娇,一睁眼,毫无徵兆地,见到的竟然傅瑢璋那一张阴沉得几乎能掉冰渣的脸,尖叫了一声。 整个人吓得弹了起来,迅速往床内躲了去,顿时清醒。 「别……别杀我。」 「嗤。」 方才睡梦中抓着他手指不放的女人,此刻一脸防备,傅瑢璋嘲弄地笑了一声,他若要杀一个人,那人是连一句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的。 她陌生的眼神,就像一根刺,深深扎痛他。 听到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眸色骇人,妘娇又是一抖,眼前全是他杀人时的模样。 一剑穿喉,果断又狠绝。 他杀黑衣人,并非为了救她,她不会傻到以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会亲自出手救一个村妇。 若非黑衣人出口威胁、挑衅他,估计就算黑衣人一刀抹了她的脖子,眼前这个矜贵肃杀的男子,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 想着,妘娇下意识地环顾一下周遭环境,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是何家! 瞬间,她感觉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她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 「这……这是哪里?」 「驿站。」傅瑢璋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我婆母呢?」 她都忘了问自己为何会在驿站,这又是哪里的驿站。 傅瑢璋听着这一句婆母,特别刺耳,不想应她。 「王爷,我婆母呢?」她又问了一声。 「你说呢?」傅瑢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凉凉地道。 说着,淡淡看了一眼她颈上戴着的那一块五瓣梅雕羊脂玉牌。 妘娇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睁大了杏眼望向傅瑢璋,又惊又悲,「死了吗?」 闻言,傅瑢璋不愿意再搭理她。 一双好看的水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眼眶,迅速沁满了泪水。 「我婆母怎、怎么死的?」 「闭嘴!」傅瑢璋实在忍无可忍,怒斥了一声。 听着她口口声声关心的都是婆家人,明明自己已经吓得半死,都没关心自己的处境,尽是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他心口怒意便滚滚而涌,抑都抑不住。 妘娇顿时噤声。 「今后不许在本王面前提与沂河镇有关的人和事!」 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惊胆颤的威压,让妘娇心口颤了颤。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强忍住了哭意。 第12页 她是真怕他,怕得要命,只想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傅瑢璋并没有因为她的妥协而息怒,反而怒气更甚了。 这惊惶的娇怜模样,像极了金笼里逃无可逃的金丝雀。 明明胆怯恐惧,眼神都不敢看着他,偏偏倔强得不肯吭声。 前世的她,可不是这样。 梦里,她一袭曳地绮丽锦裙,一双艷眸,每每望向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明目张胆。 媚眼如丝。 在一夜又一夜的缠绵中,如玉长腿,勾着他的腰身,迎合他,媚态妖娆。 哪里是眼前这般光景。 随即,脑海里闪现了许多画面,梅园、白绫、遗书,一幕幕,尽是令人窒息的画面。 还有那满腔排解不去的怨恨。 顿时,喉咙涌起一阵熟悉的咸腥味。 他缓缓闭上了双眸,自虐似的,感受着那些画面带给他的痛苦。 自从遇见她,这画面越来越具体,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蚀骨的疼。 再睁开眼时,他的眸底一片猩红,直勾勾地看着她。 隔了两世,哪怕他怨恨她以那样方式离去,依旧迫切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 天知道,他回想她今生已嫁人时,心头的嫉恨多浓烈!恨不得即刻去将何家村都扫平。 可恨她两世都不属于他! 就看她此刻的眼神,那么防备,那么疏离…… 妘娇不明白傅瑢的怒气从何而来,更怕他那直勾勾的烫人眼神,她大气不敢出,悄悄地往后一退,退到了床角,抵紧墙壁,恨不得能穿墙而逃。 她逃离的动作,真是刺眼。 「就这么怕我?」 傅瑢璋一双凉薄冷漠的眼,冷冷看着她,满是嘲弄意味。 妘娇喉咙咽了咽,又往里缩了几分,看似以为自己往里缩逃了很多,其实根本没有挪动多少。 妘娇早就吓得腿软,挪不动。 傅瑢璋轻笑地看着她的动作,缓缓倾身而上,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形成了一个逼仄的空间,将她禁锢在他的身下。 冰凉苍白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讥讽又轻慢,「想逃哪去?」 前世今生,梦里梦外,她都想逃!她都在逃离他! 如今,还想再逃? 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不要。」妘娇被他的眼神吓得忍不住哭了起来,「王爷,求求您,不要。」 「不要什么?嗯?」 他眸色阴狠深沉,藏着几分灼人的欲念,茧如沙砾的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细嫩的下颌。 妘娇身子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阵又一阵地轻颤,不由自主的。 他深邃如潭的眸光,与从前她所遇到的那些登徒子满是欲望的眼色不大一样。 像是通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但,终究还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其中的灼热感,意味着什么,妘娇多少是懂得的。 今日,怕是真躲不过了。 她挣扎不过,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您放过民妇吧,您的大恩大德,民妇铭记在心,愿青灯古佛,终生侍奉菩萨,为王爷祈福,求您了……」 一口一个民妇,听得傅瑢璋脸色越来越沉。 她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像极一朵被风雨肆虐的娇花,楚楚可怜,让人越发想狠狠地蹂躏。 「本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与其侍奉菩萨,不如侍奉本王。」 上辈子,她没有爱他,也依旧主动委身于他,以色侍人,这辈子,不如也这样!他既然得不到她的心,那便得到她的人! 傅瑢璋铁臂穿过她柔若无骨的腰肢,拦腰将她往他怀里一带,让她感受着他身体的变化,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地说: 「这样的恩宠,才是你该铭记在心的。」 她虽未经人事,却也能明白傅瑢璋想做什么,整个人惶恐得直哭,「不要……」 他压在她身上,如一座巍峨大山,她的抗拒,渺小得如那撼树的蚍蜉。 鼻息里全是这个男人的灼人气息,滚烫而强烈,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绝望又无助的泪珠,顷刻从她的眼角缓缓滚落,滴落成一朵朵水花,像小小的白色梅花骨朵儿…… 谁来救救她? 第7章 一觉无梦 想到接下来她会发生的可怕遭遇,又想到不明不白死去的周氏。 她情绪再也绷不住,绝望到崩溃,啜泣声越来越大,最后泣不成声, 姣好的面容,泪眼婆娑,如被风雨蹂躏的海棠花,堪堪欲碎。 梦里梦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她,傅瑢璋心口一紧,敛了敛心绪,松开了她,起身,冷眼定定看着她。 上辈子,她只有在被他压在身下一次又一次狠狠欺负的时候,才会哭。 那样情形下的哭,让他欲罢不能,只会让他欺负得越狠。 眼前,她这样的哭,每一滴泪都像滴在他的心坎,滚烫滚烫的。 上辈子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从不知道,女人哭起来,这么揪人心的。 劫后余生的后怕,让她压根剎不住眼泪,依旧哼唧哼唧哭着。 见她完全没有要停的节奏,傅瑢璋心头一阵烦郁,不耐烦地唤了一声:「卫暝。」 妘娇被他冷冷的嗓调吓得眼泪一收,憋着不敢再哭,生怕惹烦了他,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来。 第13页 卫暝即刻进来,「主子。」 「备马车,回京!」 「回主子,马车早已备好,即刻可以启程。」卫暝回道。 「把她带走。」 傅瑢璋抬手,指了指她。 饶是淡定如卫暝,再一次看清楚妘娇的脸时,依旧震惊不已,他们找了三年的人,居然是真的存在的。 也只怔讼那么一瞬,卫暝即刻缓过神来,向妘娇行了行礼:「姑娘,这边请。」 躲过一劫,妘娇不敢再有半分挣扎,生怕惹怒了他,没有好果子吃。 不一会,她略略洗漱后,便战战兢兢上了马车。 让她窒息的是,傅瑢璋也坐了进来。 她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每一根毛孔都处在警备的状态。 好在傅瑢璋也没搭理她,上了马车,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便闭目养神了起来。 妘娇大气不敢出,安安静静躲在马车角落,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宽敞的马车里,放置着一张紫檀木案几,案几放置着数碟精緻茶点,座位上铺着细软的弹墨抱香软垫,奢华而雅致。 大队伍缓缓而行,比妘娇想像中要慢一些,可她希望能再慢一些。 回京都,等待她的是什么,她不敢想像。 更何况车上还杵着一个气场迫人的男人,她完全都不敢阖眼,强撑着精神防备着。 一打瞌睡,她就狠狠掐自己的大腿一把,虽疼得她暗暗咬牙,倒也提神了不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疲惫到了极点,依旧不敢放松。 她偷偷瞄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才发现,他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可惜,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累?」 傅瑢璋突然出声,冷沉的嗓音,吓了她一大跳。 妘娇勐地摇摇头,扑闪扑闪着一双诱人水眸,屏住气的模样,像一只萌蠢的小白兔。 「距离京都,尚有四天的路程,你确定四天都不睡?」傅瑢璋依旧没有睁眼,话里话间,讥讽意味十足。 原来这么远啊?妘娇心下一沉,这才半日,她已经疲惫不堪,怎么撑得住四天? 可他就在身旁,她真真不敢阖眼啊。 傅瑢璋蓦地睁开了星眸,倾身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怀里一带。 她一个不稳,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上半身的动人曲线,与他精瘦遒劲的身躯紧密相触,毫无缝隙。 坚硬的胸膛,磕得她的下巴直疼。 「在防着本王?」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 妘娇倒吸一口气,勐地摇了摇头,「没、没……」 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紧紧绷着,像极弓起腰竖着小尾巴的狸花猫,就差呜呜叫出声了,他轻笑了一声,逗弄似的轻轻咬了一下她粉嫩可餐的耳垂。 「若本王现在要了你……」 你以为反抗得了? 「不要。」妘娇身子轻轻一颤,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又被他死死按在了怀中。 鼻息全是他清冽而醇厚的阳刚气息,她耳尖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酡红云霞瞬间飞上了她的姣容。 她不自觉地往后后挣了挣扎,试图脱离他的怀抱,奈何只能微微拉出一点儿距离,小手趁机抵着他硬实的胸膛,又羞又怕,「民妇已嫁作人妇……」 一听到嫁作他人妇,傅瑢璋莫名的烦躁了起来,脸色顷刻沉了沉,逗弄的心思顿时歇了,不耐烦地将她摁到了一旁坐垫上,「闭嘴。」 「立即给本王闭眼,睡。」 傅瑢璋也闭上了眼,掩住了眸底满满的疲惫。 妘娇不敢反抗,乖乖闭上了双眼,一会又悄悄睁开,想瞅准时机,挪一下位置,远离他。 主要是,他的气场太强大,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她是真不敢阖眼放心睡啊。 明知道防备无用,明知道他若想动手,她根本反抗不了的,但还是做不到高枕无忧。 感觉到她的动静,傅瑢璋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妘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没敢动。 半晌,大手一托,抬起了她精緻小巧的下颌,逼着她与他对视,「不愿意睡?」 粗砺的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摩擦着她方才磕红了的地方,眸光暧昧又炽热,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本王有的是法子…… 「我睡!」 生怕他做出什么来,妘娇顿时像入定了一样,慌忙闭上了眼,闭得紧紧的,就连小粉拳也握得紧紧的,捏了满手心的汗。 长而密的睫毛不停颤动着,像为了逃命而拼命煽动翅膀的小雨蝶,彻底暴露了她的慌张。 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听话。 爱睡不睡,不睡累死便就地埋了。 傅瑢璋冷冷扫了她一眼,懒得再管她。 昨夜整整一夜,他被梦境折磨得他精疲力尽,就连这一路,他但凡闭眼,脑海里全都是她自缢的那一幕。 他甩都甩不掉。 疼得连唿吸都不畅。 从前都没试过,醒着闭眼也会出现这些画面,并让他越来越窒息! 他忽然意识到,似乎是在遇见她以后,便开始加剧的。 他就该离她远远的,省得被她折磨得人都快疯掉了,偏偏他做不到。 重活一世,更加不可能放手!她就是死,也得跟他死在一块! 第14页 妘娇即便闭着眼睛,也不敢睡,在强撑着精神。 一缕缕清冽的龙涎香,继续萦绕在她鼻尖。 这都是他的味道。 她躲不开,只好僵着身子,窝在他身旁,就连唿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身旁的人。 她几次欲睡又暗暗打起精神。 一定是紫金狻猊香炉里龙脑安神香作祟,让人昏昏欲睡。 这般想着,妘娇终于顶不住,还是昏睡了过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身旁就传来了妘娇均匀的唿吸声,傅瑢璋转头看了一眼,她抱腿捲缩着,白皙滑腻的小脸,在日光映衬下,能看到细细的小绒毛。 恬静娴雅,倒有几分乖巧。 虽已是春日,依旧有几分寒意,他淡淡扫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裳,本不想管她,见她又缩了缩身子,他沉着脸拉起了身旁的毯子。 许是他倾身靠近带了热量的缘故,睡梦中的人儿,警觉地往一旁躲了躲。 这是得多防备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傅瑢璋嘲讽地「嗤」了一声,冷眉看了一眼手上刚摊开的墨竹羊毛薄毯,随手砸到了她身上,没轻没重的。 睡梦中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不一样的温暖铺天盖地而来,扯着薄毯将自己盖个严实。 马车依旧平稳地奔驰着,他靠着车壁,闭上了双眼。 等傅瑢璋睁开双眼时,日辉已经从马车的这一边车窗,挪到了另外一边了。 有那么一瞬,他有些茫然,很快,他反应了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时,他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身旁的女人。 方才,他竟一觉无梦,安安稳稳睡到了自然醒! 三年来,头一遭。 看着看着,他发现了她面色似乎有异样,伸手往她额头一探,烫手得很。 「妘娇!」他将她揽了过来,轻轻唤了唤。 怀中人儿像一滩水似的,摊在他的怀里,面色潮红,唿吸粗重,似是很难受,时不时低吟了声。 一声声难受的闷哼,像小猫儿一样,可怜兮兮。 「卫暝!」傅瑢璋喊了一声,语调中带了几分他自己都不察觉的急切。 「主子。」卫暝掀开了车帘,恭敬地应道。 傅瑢璋本想命他找郎中,见到四周皆是葱郁大树,不见人烟,改问道:「此处是何地。」 「禀主子,还在沂州境内,预计要下半夜才能到达淮阳郡,才有落脚的地方。」卫暝答道。 下半夜?妘娇已病得不省人事,马车颠簸若继续折腾到下半夜,没个休息,恐她撑不住。 「就近寻个地方驻营落脚。」傅瑢璋环视了一圈,此处偏僻,入夜后驻营,若遇到毒瘴勐兽,便危险重重。 卫暝迟疑了片刻,才道:「再往前走一百里,便是灵拓寺了……」 快马加鞭都要两日才到京城,为了迁就妘娇,换乘马车,脚程自然比原来慢了一倍。 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住人又近的,就只有淮阳山上的灵拓寺。 可灵拓寺,乃傅瑢璋的禁忌。 听到灵拓寺三个字,他微微顿了顿,低眉看了怀中人一眼,她似乎越发严重了。 「即刻前往灵拓寺。」 「是。」 一行人赶到灵拓寺,便已入夜。 云灯大师一见傅瑢璋,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单独辟出一座禅院出来给他们落脚。 经过一番打点,终于将妘娇安置妥当。 所幸,灵拓寺的主持云灯大师略懂岐黄之术,为妘娇诊脉,不过是惊吓过度,又染了风寒,喝了药,好好休息,等发汗便能好了。 卫暝端来了熬好药,傅瑢璋亲手给她餵了,她虽哼唧哼唧的,倒也配合,餵到唇边的药,悉数吞咽了,比醒着时,乖巧多了。 喝了药后,她终于彻底沉沉睡了过去。 傅瑢璋一言不发地看了她片刻,才出了禅房。 灵拓寺虽地处偏僻,却是大翟朝数一数二的大寺庙,常年香客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灵拓寺之所以闻名,在寺庙之北,乃云灯大师开闢的陵墓园,专门收纳一些无法葬入家庙的人。 傅瑢璋的生母容妃便葬于此。 宫妃自戕乃重罪,容妃的死,不仅连累整个容氏家族被株连九族,就连她自己都不得葬入皇族妃陵。 傅瑢璋恨极了母亲的懦弱和不孝不慈,这么多年以来,未曾来拜祭过。 哪怕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没有一个人敢提给容妃修陵的事。 他立在禅院,听着不远处出来了诵经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唢吶声和哭丧声。 又有人入葬了。 大翟的民俗,夭折的、横死的不得葬入祖坟,可这些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死者家人都期盼他们能入土为安,得一方安息之地。 云灯大师此善举,让这些死者得以安息,不知慰藉了多少家属,可谓是功德无量。 若是在上辈子,傅瑢璋是不屑一顾的,任何人的生与死,又与他人何干?谁还管生前身后事。可经歷过妘娇之死,他似乎隐约能体会到了这些家属之所愿。 正是曾经经歷过她的死,如今面对着这样的妘娇,明明在眼前,抓又抓不住的缥缈感,他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无措。 他望着禅院壁画上的三世佛,讥哂一声,「知道了前世、今生和来世,又当如何?」 第15页 晚风徐徐,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有壁画上的鎏金题字在石灯笼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万法不离方寸。」。 似乎在回答他的疑惑。 「主子。」卫暝走了过来,喊了一声。 「何事。」 「相爷及其家眷也在寺中,今日是上官夫人下葬的日子。」 妘氏死了? 傅瑢璋眸色一凛,下意侧首向妘娇休憩的西禅房望去。 第8章 娴静乖巧 傅瑢璋这才想起,上辈子,徵禧十年春,上官铉嫡妻妘氏上山拜佛,失足跌落山脚,横死野外。上官铉与上官韬父子双双告了丧假。 上官府发了讣告,百官纷纷前往弔唁。 当时,他派人代表小皇帝傅琰送去弔唁赏赐。 今日,正好是徵禧十年二月十六,春分。 听到妘氏逝世的消息,他本能地看向妘娇的禅房。 相府于她,究竟是福还是祸? 按上辈子,三年后,徵禧十三年,傅琰十三岁,上官铉为了让他在两年后顺利还政于傅琰,机关算尽,无所无不用其极。 其中就有上官铉保皇一派的官员,为了讨好和迷惑他,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各色美人,敬献给他。 他都照单全收了。 只是,奇珍异宝被他悉数锁在了库房蒙尘,女人扔在了后院发霉。 见他不为所动,上官铉将自己艷冠京华的嫡女送给他,为妾也在所不惜。 众多胭脂水粉当中,独独只有她入了他的眼,鬼使神差的。 最初,他不过也就仅仅是入了眼,谈不上入心。 相比其他人,她终究是最特别的一个,是唯一一个上了他的榻的女人 然而,这个女人在徵禧十五年自缢身亡了。 不长不短的两年里,她不仅入了他的心,还融进到了他的骨与髓。即便是现在,那感觉,依旧那么铭心刻骨、痛彻心扉。 只是,上辈子的妘娇,与他如今所遇见的妘娇,仿若两人。 上辈子的妘娇,就像是被刻意雕琢过的商品;而这辈子的妘娇,如璞玉,纯臻绝伦却未经雕饰。 如今,他提前三年找到了妘娇,才能得以见到两人前后如此大的偏差,那么,徵禧十年到十三年间,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竟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 想起她身上那块有着妘氏家族徽记的玉牌,傅瑢璋眸色沉了沉。 「给相府送去輓联。」 「遵命。」卫暝领命便去了。 傅瑢璋走进了西禅房,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一言不发。 明明如此乖巧娴静的一个人,却总给他一种抓不住的感觉。 他自嘲地笑了笑,回了东禅房。 翌日,傅瑢璋如往常一般,依旧是从令他窒息的梦境中醒来。 他还是没能摆脱这个梦境。 昨日在马车里却一觉无梦,当真是稀奇了。 早已习惯了的傅瑢璋也没甚在意,正欲起身盥洗,便传来了敲门声,「主子,您醒了?」 卫暝大抵是听到了他的动静了,试探着问。 「进。」傅瑢璋淡淡地道。 卫暝端着一盆水进来,放在了盥洗架上,恭恭敬敬上前伺候他更衣洗漱。 他从不让侍女近身伺候,都由内侍负责,这次外出得急,出行简易,只能由卫暝伺候了。 一阵忙活,等他洗漱得差不多好了,卫暝才道:「上官大人求见,已在外头候着了。」 傅瑢璋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嗯。」 没说见或不见。 卫暝随侍多年,深知他的性子,知晓这是同意见的意思,只是,凉着,晚点儿见而已。 「她醒了吗?」傅瑢璋问道。 「回主子,姑娘尚未醒,云灯大师来看过了,热退了,已无大碍,待休息好了,便能醒了。」 她到底是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才会昏睡这般久。 听着卫暝的禀报,傅瑢璋不置可否。 见傅瑢璋已盥漱妥当,卫暝便命人送了早膳进来。 都是一些斋膳,却很精緻,其中翡翠坚果羹就很当眼,他不慌不忙尝了一口,羹汁细滑绵密,口感极佳。 想起上辈子的妘娇,喜爱绵软的膳食,正要吩咐备多一些给她,想起她嗜甜,改吩咐:「命人炖些冰糖燕窝给她,加桂花蜜。」 她,最爱吃这个。 卫暝怔了怔,糖加蜜?还未见过这样的吃法,但也没有提出质疑,恭敬领命,便退了下安排去了。 待傅瑢璋安置妥当,出到正堂,便见上官铉领着家眷,恭候在外院。 傅瑢璋出现,身后随从浩浩荡荡。 明明是气定神闲的步伐,却偏偏似君临天下一般,神态威严,帝王气势尽显,这让上官铉心下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傅瑢璋确实比傅琰更像一位帝王。 上官铉凛了凛神,携相府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下官上官铉,携家眷特来觐见与拜谢王爷。」 傅瑢璋并不喊起,径直走到正堂客的上位,缓缓坐下,才回应他:「上官大人,节哀。」 「下官谢王爷厚爱。」上官铉又领着众人行了一次礼。 傅瑢璋扫了一眼众人,不见上官韬。 半晌,他没出声,慵懒地坐在八仙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黑曜石扳指,面容冰冷,看不出喜怒。 第16页 外头艷阳高照,相府众人却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气,像一条冷滑的毒蛇,从脚底穿过嵴樑,缓缓往头顶窜。 不清楚这位大翟最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相府的人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都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这生杀予夺的活阎王给剥皮做成灯笼。 阖府惴惴不安。 昨夜收到傅瑢璋的輓联,还是有监国之权的摄政王送的。上官铉吓了一大跳,等天一亮便急忙带着家眷前来谢恩。 谁知,等到了日上三竿,这才见到人,见了人,也没个指示。 傅瑢璋向来喜怒无常,众人纵是有不满,也不敢显露半分。 傅瑢璋扫了一眼匍匐跪了一地的众人,将他们的表情一一收归眼底。 「听闻令嫒走失了? 上官铉微微一怔愣,没想到傅瑢璋会过问这种事。虽说大翟没有什么能躲过傅瑢璋的耳目,他会知晓上官妘娇走失并不稀奇。 但,断断没想过一向视人命如蝼蚁的傅瑢璋,会过问上官妘娇。 不知道养在深闺的女儿,是如何被傅瑢璋惦记上的,更摸不准他询问妘娇的意图是什么。 上官铉斟酌两下,才回道:「回禀王爷,小女确实失踪三年了,至今仍然生死不明……」 为着妘娇的名声,相府这些年都是暗中寻找,不敢宣杨。 奈何倾尽全力寻找多年,连影子都没见到,上官妘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年随伺的乳母、侍卫,也都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闻言,傅瑢璋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的冰凉黑扳指,凉薄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 须臾,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卫暝将画像递给上官铉。 卫暝领命后,一脸肃然地将画像展开,上前展示给上官铉辨认,「请相爷辨一辨画中人,可是上官姑娘?」 见到画像,上官铉的面色铁青一片,蓦地站直了腰,深唿吸一下,视死如归似的梗直了脖子,道:「摄政王如若要拿捏下官,有的是雷霆手段,何必如此侮辱小女?」 上官铉话音未落,卫旦带锐锋的剑已经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差分毫,便能削断他的颈。 一旁几个女眷吓得脸色一阵惨白,纷纷抱头捲缩成一团。 傅瑢璋缓缓从上位走了下来,冷睨了上官铉一眼:「侮辱?」 更侮辱上官妘娇的事儿,你上官铉都做得出来。 如今,只凭画中人不甚安分的装扮,便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来。 当真是认不出来么? 不,画上的妘娇双十年华,虽说眉目间皆是世故而妖媚的成熟韵味,比起妘娇走失之时,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确有些出入,但容貌轮廓是有的,又肖似上官夫人,不至于完全认不出来。 上官铉却半分疑惑都没有。 这是一个寻找女儿多年的父亲该有的反应么? 只不过,迂腐如上官铉,他更关心的是他的信仰抱负以及上官府的名声,若他女儿失了清白,成了人尽可夫的女人,他是宁愿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女儿,也不会认的! 傅瑢璋算是明白了,为何上辈子的上官铉将女儿当玩物一般献给他。 送入摄政王府,或许还能混个侧妃噹噹,都比失了名节强! 若妘娇能近得了他的身,上官铉得到的东西,会更多,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上官妘娇,你看看,就是这样的父亲,也值得你拿命相赔?! 他嘲弄地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这一声冷笑,让上官铉头皮一阵发麻,也彻底清醒过来。 众所周知,摄政王有两大侍卫,卫暝杀人不见血,卫旦擅长剥人皮,整张人皮完整落地,人还是活着的。 如今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的,正是卫旦,只要卫旦利剑轻挑,当场就将他剥皮拆骨。 上官铉唇瓣动了动,说不出求饶的话,却也理直气壮不起来,整个人僵直而立,一动不敢动。 他都忘了,傅瑢璋嗜血如命,招惹不得,他不该枉顾阖府上下的人命,顶撞于傅瑢璋。 傅瑢璋不紧不慢走回上座,一双冷淡幽深的眸光逡巡在上官铉身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竹纹梨花木八仙桌,许久,才出声,「卫旦,不得无礼。」 上官铉这只老狐狸,是名副其实的保皇党,他的忠心,只给了皇位上的那位小豆丁,甚是看不惯他这个代为监国的摄政王,若说头一个想要他的命的是凉王,上官铉必定是第二个。 但为了保全上官一族,上官铉明面上并不敢与他作对。 见到上官铉忍气吞声的模样,傅瑢璋饶有兴味地轻笑一声。 他向来最喜的,便是看着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忠臣,如蝼蚁般苟且,明明看不惯他,偏偏又奈何不得他的样子。 这时,卫暝走了过来,在耳畔低语了几句,傅瑢璋脸色顿变,咬牙切齿道:「给本王追!」 第9章 永劫不復 听到妘娇逃走了的消息,傅瑢璋阴沉着脸走出了正堂。 浑身骇人的气场与威压,将在场的人都震慑住了,没人出声。 见傅瑢璋走了,卫暝:「上官大人,王爷有要事,您暂且告退吧。」 上官铉听到这话,暗暗松了一大口气,伴君如伴虎,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第17页 何况这位还不是真正的君,便已浑身帝王之气。 谁也保不准,哪日他忽然起了心思,想要那九五之位。 如若他想要,恐怕大翟没有一个人敢与之抗衡。 想到此,上官铉心头沉甸甸的,暗暗思忖,要加大力度扶植幼帝才行。 「一群废物!」傅瑢璋看着空空的床铺,抬手一挥,桌上的茶盏茶壶一扫而落,瓷碎飞溅了一地,「堂堂玄龙卫,竟然看不住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见到傅瑢璋震怒,为首的卫旦更觉得羞耻,急忙跪地请罪,「姑娘说要解手,让属下等人站远一些,属下等了许久觉得不对劲,这才发现,姑娘不在了。」 一群玄龙卫都是大男人,就连这灵拓寺也都是和尚,就她一个姑娘家,脸皮又薄。 她要解手,不想被听到动静,希望玄龙卫站远一些,若是其他人,玄龙卫是不管你脸皮厚薄的,只管把人看住。 偏偏她身份特殊,玄龙卫上下无人不知,这女子是主子找了三年的,加之她病中虚弱,玄龙卫便大意了,站远了一些守着。 谁知,灵隐寺的净房,竟有一个小洞,她身材娇小,很轻易便钻了过去,逃走了。 「她跑不远,就在这方圆几里找。」傅瑢璋的眸光阴沉得似深幽的潭底,透不进一丝的光。 他给她准备的换洗衣物,她一件都没有带走,但她随身的东西,倒是一件不落,怕是早就做了随时逃走的准备啊! 当初就该直接打断她的腿,用铁链栓在身边,就跑不掉了。 妘娇醒来后,进了净房洗漱,发现寺庙的净房设有净手台! 台上有水槽、水舀,台侧是挨着墙位置,放置了一个镬锅,冬日烧热水用的。 但貌似从未用过,没有烧火的黑灰痕迹。 有锅势必有灶台,她挪开一看,发现果然内有干坤,墙外连着的是火头寮,若要烧开水,便是从这里添柴烧火。 找了个解手不想被听到动静的藉口,支开了玄龙卫,她从这灶口钻了出去。 她身材娇小,毫不费力就出来了。 闲置的火头寮,用来囤存柴火了,火头寮后门正好是一片杂草丛,她就这样逃了出来。 她怕弄出动静,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走了两步,想了想,掏出手帕蒙住了脸。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往偏僻的地方跑。 走着走着,她穿过一片松林,一出林子,就听到了一阵笛声,莫名就吸引了她。 她不自觉地往笛声方向走去,见到了一男子穿着镐素丧服,立在塔松之下,长身玉立,失神地吹揍着笛子,似在缅怀什么人。 不远处居然是墓山,她向来胆小,抬眼见到满山的累累坟冢,心下咯噔了一下。 她默默朝着墓山鞠躬了三下,悄声转身欲走,正巧踩到了一枝枯枝。 听到声响,上官韬停下动作,转头看了过来,「谁?」 妘娇被这突然的男声,吓得后退了几步,嗫嚅道:「抱、抱歉,惊扰到您了……」 见到是一身素衣的小姑娘,面上蒙着纱巾,简单的髮髻上插着一支木雕梅花簪子,煦和微风下,如瀑青丝随意垂在腰间,朴素而不失雅致。 仅仅露出的那一双眉眼,如江南水墨画,静雅娇柔,颇有几分熟悉之感。 「姑娘也来缅怀先人?」 来此的人,无非也是因这满山一坯坯黄土之下躺着割捨不下的人,上官韬语气比方才缓和了几分。 闻言,妘娇怯怯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像极了他妹妹上官妘娇养的那只小松鼠,惹得上官韬轻笑了一声。 「公子,方才您吹揍的曲子,是何曲?」见眼前这个如玉男子似乎挺温和的,也亲切,她不自觉就攀上了话。 「你也懂曲?」上官韬眸里带了一点惊讶,看她衣料是粗麻布,一眼便瞧出是农门出身,没想到会懂。 「不懂。」妘娇摇摇头,眉眼轻轻弯了弯,「曲子很好听。」 「这是小时候母亲给我和妹妹吹揍的摇篮曲,叫韶徵曲。」上官韬说着,望向了母亲坟冢的方向。 只可惜,他把这两个人都丢了。 母亲去了极乐世界,妹妹也生死不明。 他都没有保护好她们。 「令堂一定是一位慈母,公子与小姐,真有福气。」妘娇歆羡地道。 春风微动,腮边几缕青丝,轻柔拂在她的面颊上,整个人娇小柔弱,惹人爱怜。 上官韬轻轻一笑。 清朗如春日的暖阳,这是妘娇有记忆以来,感到最温暖的的笑容了。 不知为何,妘娇莫名地觉得眼前这个人,或许可以帮她。 「公子,请帮帮我。」说着,妘娇跪了下去。 声调急切,带着微微发颤的哀求。 上官韬上前虚託了她一把,「你先起来回话。」 「谢公子。」妘娇站了起来,福身行了行礼。 「你遇到了什么难处?」 妘娇准备将挂在颈上的玉牌掏出来,「请公子帮我寻……」 「帮你什么?」一道熟悉而凉薄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这嗓音,妘娇再熟悉不过了,她顿了顿动作,惊恐地回身看了一眼。 见到傅瑢璋一袭青袍,风仪矜贵的王者气息,夹杂着迫人的冷峻,踏着日光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重重踩在她的心尖上。 第18页 她本能地往上官韬身旁躲了躲。 这下意识的动作,看在傅瑢璋眼里,相当的刺眼。 「过来。」 傅瑢璋语调淡淡,看她的眼神也淡淡的。 妘娇反而更害怕了,脚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动了。 阳光照耀在她身上的暖,与傅瑢璋浑身令人生畏的冷,交织着,她仿若置身冰火两重天。 上官韬察觉到妘娇的惶恐,缓步上前,挡在了妘娇身前,向傅瑢璋行了行礼,「下官见过摄政王。」 妘娇蓦地抬头,瞪大了一双杏眼。 他认识傅瑢璋? 方才他自称下官…… 像是被人淋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她方才求救的举动,与送羊入虎口无异,多可笑。 其实,她压根逃不掉的,是么。 就算她没有折回来,她也躲不过傅瑢璋的追捕。 见上官韬护着妘娇的举动,傅瑢璋瞳眸微微眯了眯。 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像伺机扑向猎物的勐兽,充满危险。 见到傅瑢璋不虞的神色,上官韬挺直了腰板,生生扛住了他阴沉得能让人脚底生寒的目光。 傅瑢璋没有理会上官韬,径直越过了他,走向妘娇,抬手扣住了她细嫩的脖颈,将她往怀里一带,语调淡漠。 「该回去了。」 他冰凉的手,掐着她的脖子,像她以前在菜地了不小心摸到的毒蛇,那触感,让她险些唿吸停滞。 压不住心底的恐惧,她眼眸里瞬间浮起一层水雾,迅速汇聚成一湾江洋,似乎下一瞬就能轰然决堤,一溃千里。 她腿都软了,压根走不动。 傅瑢璋嘲弄地一笑,方才对着其他男人不是很自如么?独独见了他,如见勐兽,腿都走不动了。 她还懂得用纱巾遮住那一张祸水一般的脸,他倒是小瞧了她。 不再言语,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抬步就走。 突然被人腾空抱起,她吓得胡乱攀住了他的脖颈,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何处后,又赶紧放了下来。 「王爷。」上官韬见他抱走了妘娇,下意识喊了一声。 傅瑢璋冷冷睨了上官尹一眼,直接无视了他。 他冷眉看向怀里的人,略带警告的语气。 「手呢,不知道怎么放?」 妘娇压根不敢反抗,也不想连累上官韬,怯生生地抬了抬手,顺着他的眼神,又迟疑了一瞬,才圈住了他的脖颈。 上官韬没想到,他们竟是这样的关系,自己也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女子,与傅瑢璋作对,遂躬身行了行礼,「恭送殿下。」 回到了禅房,妘娇刚从他身上下来,逃荒似的迅速退开到了门后的位置,紧紧抓着门板,似乎这门板能给她庇护似的。 借着门板挡去了他的骇人的目光和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场。 只听见「啪」的一声,傅瑢璋一手将门勐力关上。 「啊!」紧紧抓着门的她顺势被带了上前,直接往傅瑢璋怀里而来。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铁臂掐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阴鸷地看着她。 「还是想逃?」 真该打断她的腿,就哪儿都去不了了! 「痛!」他恨不得要掐断了她的腰似的,她疼得眼泪都飈出来了,不停捶打着他,「放了我。」 他钳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腕,猩红着双眸,一字一顿地道:「做梦。你便是死,骨灰都是我的!」 说着,傅瑢璋一把扯掉了她的面纱,将人扣在门后,掐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她对他避之如蛇蝎,却宁愿相信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男子!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哥哥,他也受不了!她只能是他的!她只能依附他! 妘娇第一次被男人吻着,力道狂野,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狠狠煎皮拆骨,吞下腹。 她生怕傅瑢璋会作出更进一步的事情来,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用尽全力捶打傅瑢璋,想要逃离这样恐怖的遭遇。 可她不知道,她越是挣扎,傅瑢璋越吻得狠,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当场就让她彻彻底底成为他的人。 没人能体会傅瑢璋此刻的惶恐。 是的,他恐惧,愤怒,心底空洞洞。 她和上辈子一样,抛弃他,逃离他! 此刻,他只想要紧紧抓住她,只想将空落落的心底给填补上。 想要拉着她一起沉沦,一起下地狱。 永劫不復。 一直在挣扎的妘娇,最后发现,不过是徒劳。 逃跑有何用?挣扎又何用? 这男人太强大,她根本逃不掉。 感受妘娇忽然没了动静,他停下了动作,俊逸如玉却带着偏执与疯狂的眉眼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只见她垂着眸,眸光绝望而空洞,静静望着地面。 没了声息。 眼前闪过梅林里的那一幕。 傅瑢璋心口一滞,疼得发慌。 第10章 各取所需 上一世,她也是这般安静。 出奇的静。 那夜,缠绵情潮退去之后,她跪求他放过相府,他不允。她也没再求,只是,眼神没有了往日的谄媚,沉静得就像一渊深潭。 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当时,他心头莫名地漾起一丝不安。 可也就那么一丢丢,像船过水无痕。 第19页 她本就是以色事人的侍妾,从初次进府,她便主动向他靠近,主动邀宠,极尽魅惑。 对于她来说,事后以情事邀功,与他讨人情,再正常不过了。 从前他也不在意,美人恩,再销魂,他也受得起。 然而,这一次,他却深感恼怒。 怒拒了她。 往后的几日,他没有等来她的曲意迎逢或奉承献媚。 相反,她在练字,相府满门抄斩之日,也没有停。 一个连笔墨都不会碰的人,竟安安静静地抄了一夜经书。 再联想到,她向来对相府漠不关心,却忽然下跪为上官父子求情…… 不详预感顿生,他冲去了梅园。 至今都记得,那日的天气,阴沉晦暗,漫天浊云,灰濛濛的,沉甸甸的,让人心口压抑难舒。 用一条白绫,她将自己悬挂在了遒劲的梅枝上。 安安静静的。 这样的安静,成了他两世的痛。 *** 此时此刻,她也这样的安静,放弃挣扎、安静又绝望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 「说话。」傅瑢璋轻轻晃了晃怀中人,嗓音夹着有他未察觉的颤抖。 她没有反应。 他抓住她的手又攥紧了几分,生怕一松手,她便会像辞枝而坠的梅瓣,颜色落尽,零落成泥。 半晌,清莹泪珠一颗颗无声从眼角滑落,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即刻碎成了水花,不堪一击,又带着几分倔强。 如若今日他再进一步,过几日,他得到的,也许又会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两世的她,判若两人,唯独这一点,却出奇的相似,才是她骨子里的东西。 从未在乎过谁的性命,偏偏他就在乎她的。 否则,也不会日日恶梦。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不爱他的这个事实,是他两世的执念。 得不到,也放不下。 他不言不语地替将她衣裳一件一件整理好,许久,才松开了她,开门走了。 傅瑢璋从西禅房出来,卫暝神色严峻地上前禀报,「主子,接到信报,京兆尹张大人死了。」 死了?傅瑢璋脚步顿了顿,「怎么回事?」 上辈子京兆尹张玉书这个时候还活着,甚至到后来,他都一直兢兢业业为民请命,算是一个好官,也有几分能耐,正是这样,他才想到安排张玉书去查妘娇失踪之事。 偏偏这当口…… 卫暝低声回禀,「张大人歇在新纳的侍妾的房里,昨日早晨被发现时,浑身赤裸躺在榻上,全身僵硬,小妾不知所踪。」 「仵作验尸了?」 卫暝点点头,「验了,死因是马上风,搜寻了房内,未发现有用了助情之物。」 张玉书为人刚正不阿,向来严格自律,未听说他沉溺女色,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死去,甚是蹊跷。 「之前命他查上官妘娇走失一事,可是有进展了?」 但愿不是他想多了。 卫暝:「尚未有头绪,张大人便……」 难道是他多想了?傅瑢璋沉默片刻,「京兆尹之死,继续查,那逃跑的侍妾,务必找到。」 那侍妾是关键。 「是。」 「派人以皇上名义,送去抚恤慰问金。」傅瑢璋继续吩咐道。 卫暝领命,「属下遵命。大梁郡洪涝动造成的难民,也以圣上名义,安置妥当。」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安置妥当,实则并不简单。 月前,大梁郡突发洪涝,死伤数以万计,百姓流离失所,傅瑢璋亲自督办,拨了数十万白银,派了最信任的宣王与淮阳侯前往赈灾,当中多少波折,只有他身边的人才清楚。 傅瑢璋肃然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待宣王与淮阳侯回京,重赏。」 「是。」卫暝回道,「二位爷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 「传上官韬。」 今日在后山见到了上官韬,倒是让傅瑢璋想起,上辈子他都未曾怎么留意过上官韬这么一个人。 上官韬作为状元出身,文才了得,又有忧国忧民之心,他曾有意让上官韬编修大翟法典,后来,其母逝世,上官韬丁忧去职三年,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这一世,他才留意到,在上官妘娇失踪后,上官韬便为了寻妹,放弃从三品的翰林学士,自请调任从四品的京兆少尹,就为了近水楼台,调查妹妹失踪一事。 如今京兆尹一职空了出来,他顶上是最好不过的了,只可惜,丁忧不得就职。 上官韬对唯一的嫡妹上官妘娇疼爱有加,就是不知能耐几何,能不能护得住妘娇。 在不确定之前,傅瑢璋是不会上官家任何一个人知晓她的下落。 上辈子,上官铉可以为了私慾,将女儿当玩物似的送给了他,那这辈子一样可以送给别人。 这般遭遇,在妘娇心里,怕也是一种痛。 他断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在妘娇身上重演。 片刻,上官韬便赶了过来,一进禅房,见到了傅瑢璋正负手立在窗边,静静望着远处。 暖风涌动,吹得案几上的纸张哗哗作响,他挺拔的身影被日光拉得长长的,只影茕茕。 他的侧脸,被窗外的光映衬成了金黄麦色,泛着冷硬的光晕。暖烘烘的日光之下,依旧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迫人冷感。 第20页 上官韬被这样的一幕晃了晃神,回过神后,他赶忙行礼:「下官参见摄政王。」 见上官韬来了,卫暝上前递给了他一块镂雕团龙纹紫金令牌。 上官韬接过令牌,看清楚了手上之物后,双眸瞪大,震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甚至觉得手上沉甸甸之物,异常的烫手。 傅瑢璋身形未动,淡淡地道:「你留在沂州郡查令妹失踪之事,这枚玄龙令,可调动玄龙卫,助你一臂之力。」 此番话,比他手中的玄龙令,更令上官韬又惊又喜。 惊的是,对于妘娇的失踪,傅瑢璋不仅关注,还出手相助!妘娇失踪,相府从未声张过,此事也不过是寻常案件之一,怎么就引起了堂堂摄政王的注意了? 喜的是,他原就打算在丁忧停职的三年里,去寻找妹妹,如今这有了玄龙卫加持,势必事半功倍。 只是,为何是在沂州郡?妘娇明明是在京都走失的。 「卑职遵命。」上官韬领命了以后,忍不住提出了疑问,「只是,卑职有一疑问,斗胆请示殿下,为何是在沂州郡?可是殿下另有吩咐?」 傅瑢璋转了转黑玉扳指,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卑职为了寻妹,收集了近年来失踪少女的案宗,单从性质和人数上,咋一看,并无异常,毕竟每年全国各地各类刑事案件本就五花八门,然而,臣发现,近五年年均失踪的少女,比以往多。」 「继续。」 傅瑢璋这才缓缓回头,看向了上官韬。 上官韬继续道:「这些失踪案件,发生在全国各地,一个地方,一两年顶多失踪一两名,因此并未引起官府的重视。」 「而这些少女,皆有一个共同点,生的美艷无双,走失的时候,均在十三岁。卑职也曾去过不少城镇查过牙婆子以及青楼买卖记录,并未发现异常。」 「卑职在母亲去世之后,已此情况禀报给了张大人。」 一直一言未发的傅瑢璋听到了关键,「你给张玉书禀报过了?」 「是的,卑职接到母亲意外身亡的消息后,当日便委託了张大人协助调查。」上官韬颔首,禀道。 「张玉书死了。」傅瑢璋眼皮掀了掀,看向了上官韬。 死了?何时?怎么死的?上官韬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傅瑢璋。 张玉书的死,会与他要查妹妹失踪之事有关吗? 傅瑢璋却不愿再多说,「此事你不必理会,上官妘娇失踪之事,你只管去查,就从沂州郡查起。」 想到寻妹有望,上官韬赶紧压下了心头的疑问,跪了下来谢恩:「卑职叩谢王爷。」 「嗯。」 傅瑢璋未见波澜的眸轻轻垂下,浓密如鸦羽的睫毛之下,掩着一抹暗影。 你不必谢我。 若来日你知道,那个曾经站在你母亲坟墓之前听你吹笛的小姑娘,便是你费尽心思要寻的人,你不会谢我。 今日让你去查她失踪的原因,并非无人可用,仅仅是希望,将来得知真相之时,她回头看,她那么看重的家人,也曾有一个人为她殚精竭虑过。 仅此而已。 上官韬虽对傅瑢璋助他寻妹的动机抱有疑惑,但他更清楚傅瑢璋的性子,多问惹怒了他,反而适得其反。 父亲放弃寻找妘娇,但他不会放弃,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他都在所不惜。因此,不管傅瑢璋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愿意给。 要知道,玄龙卫权力比京兆尹大多了,他迫切需要这样的一股势力。 如今,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正好。 上官韬磕了头,便领命告退。 走出禅院之时,隐约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望向了西禅房…… 第11章 心病难医 上官韬没有见到记忆里的身影,自嘲地暗笑了一声,自己是魔怔了,才会产生幻觉。 母亲生前日夜挂念女儿,为了祈求妘娇平安,徒步爬上了灵寿山,才会出了意外。为了母亲遗愿,他要尽快找到妘娇。 妘氏后事已处理妥当,相府众人也要回京了。上官韬按照傅瑢璋的吩咐,并未将自己的任务告知上官铉,以为母守灵的理由,留了下来。 上官铉回京后,他折道往沂州郡赶去。 上官韬退下后,傅瑢璋看了西禅房方向一眼,坐回了书案前,批阅起奏疏。 三四日不在京中,积压了不少政务,小皇帝又少不更事,一些紧急的奏摺,只能往这里送。 东边偏远城镇瘟疫,要派人去支援。西边邻国暴动,起义军混乱大翟边境百姓,要派军镇压震慑。 北边某地凌汛严重,无法耕种,南边某郡冰雹,百姓死伤严重,朝廷要派人拨款赈灾。 还不包其他各种大小政务,桩桩件件处理下来,真真不给傅瑢璋喘口气。 等他忙完,已日落西山。 没人知道,这一日,傅瑢璋是如何撑了下来,生生压下心头对她的挂念,一次又一次克服脑子里闪现的,上辈子她自缢的画面。 从前是入睡才会出现,自从重遇了她,不用入睡,他眼前都会时不时闪现这些画面。 那一次在马车里拥着她入睡,是唯一一次得以安生的片刻了。 「她呢?」 说好不问,还是做不到。 「云灯大师已来过复诊,姑娘无大碍了,只是姑娘胃口不甚好,只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 第21页 傅瑢璋的笔顿了顿,屋内沉静了下来,只隐约听到窗外鹧鸪的叫声。 静默了一会,他才道:「既然她已无大碍,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 「是。」卫暝领命出去了。 傅瑢璋依旧立在窗边,看着她的灯燃起来,不知过了过久,又看着她房内的灯灭了下去。 翌日,大队伍便启程回京了。 出发前,见到她款款而来,那么一剎那,他心口又似有蝴蝶软柔羽翅轻轻刮过,微微发痒。 可见到她那一身妇人的装扮,挽着大翟妇人的髮髻,还在鬓边插了一朵小白花,一副奔丧的模样,傅瑢璋顿时气笑,冷眸嘲弄地扫了她一眼,未发一言。 她这是要告诉他,她是寡妇。 是寡妇,又如何? 便是她丈夫活着,他想要她的人,也有的是手段。 只看他愿不愿罢了。 一路上,傅瑢璋独自骑马,没有再与她同坐马车。 妘娇上马车之前,下意识地看向了傅瑢璋,暖黄晨曦如仙女之手,给天地万物渡上了一层金粉,煦如暖玉,独独映得他的面色又冷又白。 见到他那唇角衔着的那抹嗤笑,她一阵惊慌,迅速钻进了马车。 没有了傅瑢璋在马车里,妘娇依旧没有没办法放松下来,手上的丝巾绞得紧紧的,就连昨日整整一夜,她都睡不安稳。 虽然不知道昨日他为何突然放过了她,但她知道,他现在没有要了她,不代表他以后不会。 这一趟带她进京,他没说带她去做什么,但一个男人要一个女人,要的是什么,她多少能猜到。 只是,她想不明白,堂堂摄政王,要什么女人没有?多少黄花闺女排队等着他挑,为何偏偏要她一个丧门寡妇? 不管妘娇怎么想,队伍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马不停蹄往京城赶去。 傅瑢璋恶梦了整整一宿,就连此刻,但凡闭眼,脑子里全都是那些让他最不堪回首的一幕。 这样状况,比以往都要严重。 卫暝与卫旦,也感觉到了傅瑢璋的不妥,如此不眠不休,不得安生,便是铁人也熬不住。 等到下一个驿站,安顿好后,卫暝提出要请去郎中,傅瑢璋拒绝了,卫暝急忙熬了一碗之前太医开的安神汤药,他也拒绝了。 若是从前,没有恢復记忆之前,傅瑢璋还会以为,是身体出了身体,可如今,他知道,这是心病。 也是遗憾。 上辈子的遗憾。 喝多少药都无济于事。 卫暝、卫旦追随傅瑢璋多年,虽不知道缘由,但却知道他为了马车里的那个姑娘,恶梦多年,也魂牵梦绕多年。 解铃人还需系铃人。 卫旦见不是事儿,一把夺过卫暝手中的药碗,端去了妘娇的房前。 「砰砰」两下粗鲁的敲门声,吓得妘娇又是一阵心悸,颤着声,试探地问道:「谁?」 「姑娘,请开门。」卫旦嗓子向来粗犷,这已经是他刻意压了嗓子后的了,依旧吼得妘娇心惊胆战的。 妘娇听闻是那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本能地想躲了起来,不愿意开门,但她知道,他若是硬闯进来,这一扇薄薄的木门,大抵也是不堪一击的。 无奈,她硬着头皮打开了门,就见到一只碗勐然递到了她的鼻尖,吓得她急忙后退了一步,接着听到那个侍卫说:「端着。」 妘娇身体动作比脑子转得快,听到这样一声命令,她下意识就接过了碗。 她还没来得及问,那侍卫便接着说:「你将这碗药端去给主子。」 「他病了?」妘娇下意识问了问,想到那人骇人的气场和灼烫的眼神,她胆怯了,将碗递了回去,弱弱地道:「壮士,请恕奴家难以从命。」 他就是病了,又与她何干? 「这药,必须得你端去。」卫旦冷眼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碗,语气冷硬,不容置喙。 「凭、凭什么?我、我不过是你们掠来的,要、要我心甘情愿送、送上门,不可能!」妘娇壮着胆,哆哆嗦嗦地道。 卫旦听到这样的话,气得嗓门忍不住大了起来,「若不是主子那日折回头,救了你们,你早被那些强盗掠走制成人皮灯笼了!」 妘娇被他那么一吼,嗓音不由得低了下去,气势虽弱,但道理丝毫不让,「谁、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你们引来的?」 她没有说出的话,还有:若你们没有来,便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如今你们把我掠走,与那些黑衣人,又有多大区别?你们也是强盗! 只是,妘娇胆小犯怂,急了起来,一时半会也没能流利说出来。 她的话,卫旦听得很清楚,她的潜台词,卫旦也听懂了,所以,他顿时气结,居然还反驳不了。 她虽柔柔弱弱、胆小怕事的样子,却看得非常通透,还真被她说对了,凉王的人,确实是他们引了过去的。 她看着柔柔软软,香香甜甜,就像水灵得诱人的水蜜桃,但内核异常坚硬,若一口吞下去,会被哽到吐血。 碰上这么一个主,卫旦忽然心疼起自家主子来,怪不得自家主子到现在都没能将她拿下。 卫旦愤愤不平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碗,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了个精光,完了,还将碗递迴给妘娇,留下看着手里的碗一脸懵然的妘娇,转身就走了。 第22页 守在门口的卫暝,看到卫旦回来的方向,诧异地问道,「你去找妘娇姑娘了?」 「找了。她不肯来,说主子病了,也与她无关。」卫旦忿忿不已。 早就料到的事,卫暝倒不意外,看了一眼卫旦空空的手,「药呢?」 「我喝了。」 卫暝抬眸看向了自家耿直又暴躁的弟弟,「那碗呢?」 「给她了。」 卫暝彻底没了脾气,「自己去领罚。」 「为何?」卫旦不解地看向自家哥哥,主子说了不喝的药,无论如何也不会喝的了,他倒是想当场摔了药碗,但想到那女子是主子看重的,他也不敢造次。 无法发泄的气愤,就只能一口将药给喝了。 卫暝百年如一日板着的脸,淡淡看了一眼他,「罚你不是因为你喝了主子的药,而是你擅自揣摩主子心思又自作主张去扰了那姑娘。」 卫旦这才低下了头,朝傅瑢璋的屋内行了行礼,往驿站外院走去。 屋内的傅瑢璋还未歇下,正端着茶盏正喝着,自然听到了兄弟俩的对话,他自嘲地低眉,正好见到了杯盏中自己的倒影。 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将他放心上,就连曾经相依为命的母亲,也自私地选择自戕,独留下毫无自立能力的他,不管不顾。 他的病,好没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便是死了,也不过尔尔。 上辈子,她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他。 这辈子,她依旧不在乎他,好在,她至少是惜命了。 傅瑢璋轻轻放下了杯盏,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台边的沙漏。 沙漏裹着时光一点一点地落下,他就这样枯坐着,一遍又一遍感受着眼前闪过的那些画面,像被凌迟一般。 画面里,全是她全身冰冷的样子,折磨得他眸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猩红之色。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乌云将天上的玉盘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天地如墨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倏地,天幕忽然闪过一瞬刺眼的银光,像是一条巨大银鞭,狠狠地撕碎天际间乏味逼仄的沉寂,伴随的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啊……」 北边的厢房响起了一道尖叫声。 第12章 被迫进府 听到了妘娇的尖叫声,傅瑢璋疾步往她的房间走去,一把推开了她的门。 就在此时,又一阵闪电,捂着耳朵的她正好抬眼看见了门口的傅瑢璋。 闪电照亮的剎那,银色白光映在了他深沉冰冷的俊颜上。 宛如地狱之门打开后,信步而来的夺命使者。 她整个人怔住了。 惊吓过了度,反而喊都喊不出来了。 傅瑢璋大步流星向案几走了过去,燃亮了灯。 房内瞬间亮堂了起来。 漆黑的房内突然亮起,她一时不适应,她慌忙闭上了双眼,往床角缩了锁,抖如被困的小鹿。 「好了,不怕了。」 傅瑢璋见到这般狼狈的她,心下不由得软了软,就连他的声调,也不自觉地变得轻柔了几分。 上辈子,她也是这般,最怕的便是雷声的,雷雨之夜,她可以整宿不睡,还会将屋子点满灯油灯,照得亮如白昼。 此刻的妘娇紧紧捂住耳朵,又闭着双眼,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 这时,以卫暝为首的玄龙卫听到了动静,也迅速赶来。 见傅瑢璋已经在,便又退到了门外。 傅瑢璋缓缓向她走去,想伸手抱她,想到她那防备惊慌的模样,袖摆下的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只轻轻扫了一眼案几上的青铜三鼎莲花香炉,再看了一眼卫暝。 卫暝立即意会,迅速送来了安神香,上前加到了香炉当中。 「再加。」 她这般模样,怕是一时半会都镇静不下来,他干脆让卫暝下了勐药,助她缓和情绪。 加好了香粉,卫暝便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关上。 外头春雷轰鸣,一阵又一阵巨响,仿佛有人拿着巨鞭在天空中疯狂地抽打着,屋内却出奇的静谧。 妘娇依旧不敢睁开眼,捂着耳朵的力道更大了一些,默默承受着这些恐惧。 带有安神镇静作用的炉烟,氤氲而上,瀰漫而散。 不知过了多久,妘娇捂着耳朵的力道缓缓松了下来。 傅瑢璋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她。 没人看见他血液里暴躁的因子在暴动,压都压不住。 梦里那些画面,依旧在他眼前闪现,一会是上辈子冰冷僵硬的她,一会是眼前紧绷着身子但有着唿吸的她。 许久,雷雨声渐渐变小,她也整个人软了下来,终于昏睡了过去。 看着她摇摇晃晃而倒的身影,他伸手接住了她,温玉软香的身子,倒在了他的怀里。 直到抱到了那温热而柔软的身子,他才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傅瑢璋满脑子都是她自缢的画面,一直被折磨得整个人烦躁不安,唯有此时此刻,抱着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活着的她。 她还活着。 还有温度,有唿吸。 说来也神奇,只这样抱着她,脑海里的那些令他窒息的画面就瞬间消失了。 终于得到安生。 渐渐的,卫暝点的安眠香起了作用,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第23页 待傅瑢璋回过神,已感觉到外头天色露出了鱼肚白。 又一次的,他一夜无梦。 睡得出奇的安稳。 他出神地望着怀中人,侧身蜷在他的怀里,小小的,软软的。 许是安神香的作用,她唿吸均匀又平和,吐息若兰。 她是真的乖巧,整整一夜,就这么一个姿势,宛若春庭银月,恬淡静和。 抬手轻轻拂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忽而,脑海里闪过她畏惧又防备的眼神,他自嘲地冷笑一声,收了手,轻轻放下她,走了出去。 妘娇醒来之时,已日上高空,推开了窗,看到了院落里湿漉漉,这才想起了昨夜被雷惊醒,似乎看到了傅瑢璋。 她心头一慌,急忙转身,环顾了一圈房间,没有发现异常,她拍了拍胸口,松了松口气。 幸好是梦。 她实在是怕他。 听到了她的动静,卫暝就端着早膳过来,「姑娘,用完膳,就要启程了。」 妘娇心头一紧,再抗拒,她也反抗不了,认命似的,僵硬地点了点头,洗漱盥洗,然后,味同嚼蜡一般,用了早膳。 等她上了马车,才发现,不见了傅瑢璋,也没见到那个凶神恶煞的侍卫。 其他人倒是都还在。 之前为了逃跑,她都默默将随行的所有玄龙卫都记了下来,也摸清楚了,卫暝和卫旦是傅瑢璋贴身侍卫,与其他人不同。 两个人都不见了,定是去了哪里了。 即便没有傅瑢璋在,她也逃不掉。 认命似的躺回了靠垫上。 在她满腹狐疑中,马车向京都奔驰而去。 经过两日的路程,终于到了京都,摄政王府。 她缓缓下了马车,刚一落地,就见到门口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鹤髮管家模样的,见到了她,上前行了行礼,正色道:「奴才袁离乃王府管事,见过妘娇姑娘。」 另外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也异口同声地道:「清月、明月见过姑娘。」 训练有素的模样。 妘娇见状,不卑不亢地以同样的礼回了:「袁管事好,二位姑娘好。」 见妘娇虽拘谨却不卑不亢,让袁离顿生好感,这比后院里那些心比天高、认不清自身状况的挂名侍妾要好太多了,主子亲自看上的人,果然就是不一般。 他含笑道:「姑娘,清月与明月今后负责伺候姑娘的,您有什么尽管吩咐。」 妘娇笑了笑,没再言语,袁离正欲说点什么,随后的卫暝打断了他:「袁公公,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已经乏了,尽快让姑娘安置,莫要耽搁了。」 「是是是,是奴才想的不周到。」袁离旋即弯腰,恭敬地道:「姑娘请。」 妘娇抬头望了望庄严恢宏的楠木金漆匾额,进了这华丽牢笼,这辈子,就再也出不来了吧。 她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动了。 见她不动,众人又恭敬请了她一遍。 袁离以为她怕生,继续殷勤地道,「奴才已经打点好了,姑娘就安置在荔花苑,坐向好,光线足,又挨着主子的主院……」 一听到挨着傅瑢璋的院子,妘娇唿吸紧了紧,再看着众人殷切却又容不得她拒绝的眼神,终是没再说什么,迈腿进了府门。 不管妘娇愿意与否,都容不得她拒绝,就这样入住了荔花苑。 她忐忑不安地环顾了一眼寝室,女儿家所用物什,一应俱全,所有家具皆由黄花梨木所制,奢华又低调。 款式花样均是时下女子喜欢的,屋内屋外放置了各色清新高雅的蝴蝶兰点缀,整个荔花苑馨香又灵动,不得不说,袁管家的安排确实很到位,这屋子里的摆设,让她不安的心,微微松弛了一些。 见她紧紧抿着的唇放松了一些,清月便上前,试探地请示:「姑娘,您也累了吧,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早些歇着?」 妘娇侧首,谨慎地看了一眼身旁这个眉清目秀的侍女,见清月眼神诚恳,似是鼓励一般,妘娇这才点了点头。 虽是春分,但一路风尘僕僕,全身都不爽利,能清洗一下也是好的。 清月、明月见她终于点头了,大喜,麻利忙活了起来。 因着清月、明月两人性子稳重,办事牢靠,才被袁离选来伺候妘娇,饶是她们再稳重,在妘娇脱下面纱与衣裳的剎那,都深深倒吸了一口气。 都被妘娇惊艷到了。 光那一身如雪肌肤,宛如春日初绽的花瓣,娇嫩泽莹,似乎能拧出水来,更别提那令人惊嘆的花容月貌。 这是怎样的人间绝色啊。 有些憨憨的明月,再也忍不住,嘆了一声:「姑娘,您真美。」 一时不太适应沐浴的时候有外人在,又被人这样夸了,妘娇的脸顿时发烫了起来,连忙沉入了水中,借着水中花瓣遮掩了诱人春色。 这回不仅仅是明月了,就连清月脸上也一阵滚烫,连连深唿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 这般娇羞得欲语还休的模样,她们作为女子见了,都心痒难耐、热血沸腾,何况男人? 明月怔然地喃道:「王爷很快就下朝了,若见到姑娘这般模样……」 闻言,妘娇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整个人都僵住了,再也没有心思继续沐浴。 这厢的妘娇惶惶不安、心绪不平,却不知,因她的到来,后院却像一潭陈年死水中突然投下一枚巨石,炸起了惊天骇浪。 第24页 后院里统共住了十数位侍妾,全都是各国使臣、朝中各大官员给傅瑢璋赠送的各色美人,这些美人从一进府,就打着一夜春宵后鱼跃龙门的主意,然而,傅瑢璋却从未踏足后院。 所谓后院,形同虚设。 她们就如那些搁置在库房里生了灰的杂物,空有一身美色。 如果所有人都这般待遇,她们倒也认命,然而,她们却得知,摄政王外出带回了一名姑娘。 顿时,所有侍妾都不淡定了。 这些名义上的侍妾,平日相互看不顺眼,互相挖苦,倒也维持着表面的平衡,然而,妘娇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 最早进府的玉梨,在众侍妾当中,资格最老,也是最有资本的,听闻她曾被留夜了,其他侍妾可是见都没见过摄政王,相比之下,她就比所有侍妾更得天独厚。 妘娇的出现,反而让她成为群起嘲讽的对象。 「梨姐姐,你可不是唯一一个伺候过王爷的呢,人家指不定一路伺候过来,不知道多少个夜了。」一个侍妾面上笑着,心下早就厌烦玉梨高人一等的嘴脸。 「那可未必,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呢,是吧,梨姐姐?」 另一个新来的侍妾继续阴阳怪气,话音重重咬在故字上。 这些话,表面上只是就是论事,字里行间却句句带刺,偏偏玉梨一句反驳不得,恨得牙痒痒,冷哼了一声,就拂袖回了房。 因着不甘心,玉梨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打听到了,摄政王带回来的,虽然绝色,却是寡妇,还是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进府的时候,就一副为夫奔丧的模样。 众人才反应过来,并非摄政王不好女色,而是她们没能入得了摄政王的眼! 她们当初进府,都是被当成玩物送进来的,都抱有各自的目的,有人想飞上枝头,有人是为了执行任务,深入王府打听消息。 在不知妘娇是什么来头的情况下,人人自危了起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纷纷过来荔花苑,想要见一见妘娇,一探虚实,结果,都被侍卫拦了。 有些人想送消息出府,又如往常一般,石沉大海。 这些侍妾并不知,在摄政王府里,想要打听消息可以,若要将消息送出去,可就难以登天了。 转眼,三天过去了。 很快,众人就发现,傅瑢璋并非像大家所想像的那样,有多宠爱这个新来的美人,反而是置之不理,问都不问一句,好像忘了自己曾带过这么一个女人回来似的。 众人微微松了口气。 玉梨看着镜子里精緻娇艷的妆容,这些年来,她从未放松过保养,一身勾人的本事也未曾荒废过,但不管她怎么收买王府下人,都没能如愿见到傅瑢璋。 仔细算算,她已经入府三年,却一直没能见上傅瑢璋,王府也一直没有女主人,她还能淡定,可如今傅瑢璋带回了人,居然还是一个寡妇! 她倒要去看看,自己到底哪一点比不上那嫁过人的寡妇? 「来人,再去一趟荔花苑。」 第13章 头等大事 妘娇忐忑不安地等了很多天,藏在袖子里防身用的簪子也捂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松懈。 孰料,傅瑢璋压根都没有进后院。 她日日坐在院井中,出神地望着天上的鸽子飞来飞去,一坐就是一整天。 一开始清月、明月还以为她早已经是摄政王的人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隐约察觉到了妘娇的无奈与惶恐,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怕不是妘娇是被摄政王强行掳来的吧? 姐妹俩对望了一眼,怜悯地看向了妘娇,她们没有告诉妘娇的是,当初一来伺候的时候,就被交代,要一日三回向卫暝禀报妘娇的所有作息。 卫暝是谁的人,又是谁想要知道她的情况,不言而喻。 许是同情她,两人的伺候,更加尽心尽力了起来。 为了让妘娇开心了起来,她们每日都劝妘娇:「姑娘,不如去府里走走逛逛?散散心也是好的。」 妘娇轻轻笑了笑,拒绝了。 她不想出门。 三年来,她最怕的就是见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而她,永远是那个是非的漩涡中心。 无他,只因她长了一张祸水般的脸。 见妘娇一直盯着鸽子看,明月问道:「姑娘喜欢鸽子?奴婢去问袁公公要几只来养养?」 妘娇摇头,「不了,看它们自由自在飞着,挺好的。」 今日数了数,又少了一只,近些日子,鸽子似乎一天比一天减少了。 「要不,奴婢们陪姑娘在院子里,外院的海棠花已经开了,可美了。」清月又道。 荔花苑是三进院,占地仅次于傅瑢璋的主院,若要逛完,也要大半个时辰,只要妘娇愿意,也是足够她散心的。 见到姐妹俩这么热心,妘娇不忍心再继续拂了她们的心意,戴起了面纱,跟着她们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为了让妘娇更自在一些,清月屏退了其他侍女,只留她与明月两个人陪侍。 摄政王府从来无正经女主人,就连传闻中的未来摄政王妃端阳郡主都没机会进内院,妘娇是个例外,自然炸起了千层浪。 王府上下都知道,她将来必定荣宠不断,都巴不得能来荔花苑伺候。 对于能伺候妘娇,清月与明月都与有荣焉,也知道这是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差事,自然尽心尽力,使尽浑身解数,哄妘娇开心。 第25页 逛起来,妘娇才发现,区区一个内院小苑落,亭台楼阁、池馆水廊样样齐全,玉栏绕砌,极致奢华,更别提,整个摄政王府,该是怎样的气派。 荔花苑的景致倒也颇引人入胜,妘娇逐渐放松了下来,听着姐妹俩讲的小段子,间或也会跟着一起莞尔一笑。 玉梨几次找各种理由进入荔花苑,都被玄龙卫给挡了回去。 荔花苑守卫森严,她进不去,便派人在荔花苑门前蹲守。 她就不信那寡妇是个安分的,能一直躲在荔花苑不出来。 等了六七日,终于等到妘娇,见到她在苑里走动,玉梨急忙命人提着一个食盒,赶了过来。 远远就见到一个纤纤玉影正在海棠花丛中弯腰闻着花香,如花中仙子,融在了华景之中。 玉梨心口一堵,光是看背影,就这般容色了,若正面…… 她想要进荔花苑去,结果被冷脸的侍卫给拦住了,「请留步。」 这些都是玄龙卫,与寻常护院不同,玉梨也不敢叫板。 不给进,难不成还不给出? 她进不去,妘娇能出来也行。 她对着妘娇背影叫唤了起来,「姑娘!姑娘!」 听到了门外的叫唤声,妘娇缓缓回身,疑惑地望了过去,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喊她。 玉梨见到她看了过来,大喜过望,提起了食盒,对妘娇道:「姑娘,妾身玉梨,听闻荔花苑来个新姑娘,特地给姑娘做了家乡美食,给姑娘当见面礼。」 听到了「新姑娘」三个字,那口吻像是在说勾栏院里来了新姑娘一般,妘娇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再看来人的装扮,花枝招展,却又锦衣华服的,想来是傅瑢璋的某一位侍妾,也不好直接掉头就走,便款款给玉梨回了个礼。 「妘娇见过小夫人。」 见妘娇谨小慎微的模样,又听到一句小夫人,玉梨心情大好。 只可惜妘娇戴着面纱,见不到真容,她不甘心,对着妘娇娇甜一笑,「姑娘修养真好,来了多日,怕是不大习惯吧,不如,让妾身进去陪姑娘说会话儿吧?」 妘娇看了一眼门外杵得跟门神似的的侍卫,道:「奴家尚且不是自由身,做不了主。」 她一点儿都不想跟傅瑢璋的人打交道,特别是侍妾之类的。 玉梨一听说她被禁足,心情更好了,这新来的美人,也没有比她们好多少嘛。 对比之下,她玉梨于王爷而言,依旧跟别的侍妾是不一样的。 当初,刚来的第一夜,她在澜庭院跪候了整整一宿,却没能近得了傅瑢璋的身,很是挫败。 她安慰自己,不过是因他接到了紧急政务,忙去了而已。 毕竟他曾特地召了她过去伺候,又是唯一一个被唤过去的侍妾,虽未成功,但也比其他人好。 其他人别说见摄政王,就连主院都未能靠近。 她始终是特别的存在,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想起她来的。 玉梨安抚着自己,只是,摸不清妘娇的来路,她依旧有些不安心。 还是想接近妘娇。 「姑娘,尝尝妾身的手艺,这玫瑰香酱烧乳鸽,可是妾身拿手好菜呢,让侍卫给你带进去?」 「乳鸽?」本想告辞的妘娇动作顿了顿,缓缓看向了玉梨。 玉梨娇艷一笑,指了指头顶飞过的三两只鸽子,「便是这些鸽子,膳房豢养的,皮薄肉嫩,很美味。」 妘娇顺着玉梨的手,抬头望了过去。 豢养。 她就是一只被豢养的笼中雀。 曾经多歆羡这些自由自在的鸽子。 谁知,这些看似自由的鸽子,也不过是被豢养的,何时会被人烹来吃了,都不清楚。 所以,她的命运也捏在别人手里,这辈子也逃不出去了,是么? 妘娇心情莫名低落了起来。 「妘娇谢过小夫人的好意了,妘娇身体不适,没有口福,望小夫人见谅。」 妘娇不等玉梨再说什么,福了福身,「您请自便,妘娇先行告退了。」 见妘娇寒暄都不说多两句就转身而去,玉梨气得脸都青了,「不过狐媚子,高傲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天鹅?就一以色事人的孔雀而已!都说好女不嫁二夫……」 玄龙卫一拔剑,玉梨立马噤了声。 玉梨的低声唾骂,三人都听到了,明月气不过,正欲理论,被清月悄悄摁住了。 这些日子,摄政王都没有来过后院,对妘娇是什么态度,没人看得透。此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姑娘,王爷从未下令禁止您出院子……」清月追上了妘娇的脚步,解释道。 「我知道。」妘娇轻轻应道。 方才不过是推脱之词。 荔花苑不是她的牢笼,摄政王府才是。 清月微微一怔,才反应了过来,妘娇只是不愿意与玉梨纠缠。她这才发现,妘娇虽是一副柔弱不经风的样子,实则极其聪慧,心思也细腻。 她们若要伺候好她,还是要更细心一些。 见清月发怔,明月急忙回头拉着清月赶紧追上妘娇的步伐。 妘娇回了房,就将自己锁在了房内,一直到傍晚没再出来。 --- 在书房批阅奏疏的傅瑢璋,搁下狼毫,捏了捏眉骨。眼前依旧不断闪现着上辈子她自缢的画面,让他疲惫不堪。 第26页 今日的频次比前些日子要频繁。 傅瑢璋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暮色正浓,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眸,掩掉埋藏在眸底涌动如潮的念想。 袁离端了一杯安神茶上来,轻轻搁在了他的案台上。 「她呢?」傅瑢璋问道,「还日日在看鸽子?」 「回禀殿下,妘娇姑娘今日愿意出门了,但在荔花苑外院遇见了玉梨。」袁离恭敬地躬身回道。 傅瑢璋蓦地睁开了眼,冷冷地瞟了过去,「谁?」 他压根想不起这号人物来。 卫暝上前回禀道:「御史周贯周大人送来的侍妾。」 「说了什么。」傅瑢璋端起茶盏,拨了拨茶叶。 卫暝迅速将荔花苑外院发生的细枝末节,一字不漏禀报了。 傅瑢璋端着茶盏的动作顿了顿,阴冷的眸光不轻不重地扫了卫暝一眼,「让你们守着荔花苑,便是这样守的?」 他的人,也只有他能欺负。 什么时候轮到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给她脸色看了?! 确实是玄龙卫失责了,卫暝惭愧地低下了头,「属下这就去领罚。」 袁离也慌忙跪了下来,「是奴才失职了,请王爷责罚。」 「各领五十军杖。」 连同守卫荔花苑的玄龙卫,一併处罚。 五十军杖!不是五十鞭子!这处罚可谓重罚了。 「是。」卫暝与袁离不敢反驳,低头领罚。 「不必留了。」傅瑢璋勐地搁下了茶盏,在沉静的书房内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袁离的心弦一震,后嵴樑直冒冷汗。 「是。」袁离知道他指的是谁,恭敬颔首领命。暗嗤玉莉当真是自寻死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袁离正欲出去,傅瑢璋接着道:「那个院子里头的,哪怕是一只鸽子,也不许再放出来。」 袁离再一次震惊,这是因妘娇一个人,废掉整个后院了。 虽说这后院本就是形同虚设,那只是因为傅瑢璋不放在眼里,连开口下命令处理都懒得开口,直接当成了废弃小院了,如今正式下令处理,还是头一遭。 「奴才遵命。」袁离神色一凛,迟疑了一下:「今日妘娇姑娘自从回了房,便将自己锁在了房内,一整日都未曾出过房门……」 不等袁离说完,傅瑢璋茶盏重重往案几一搁,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阴鸷的眸光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疾步往外走去。 袁离被傅瑢璋浑身透着刺骨的幽冷气场,吓得一阵惶恐,怔愣地看着案几上的茶盏碎片,提着一口气喘不过来。 袁离不清楚妘娇对傅瑢璋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卫暝却一清二楚,他恨铁不成钢似的,指了指袁离,「你!怎么不早些禀报!」 说着,卫暝本就肃然的脸,拧得更严峻了起来,后面的话也不说了,急忙沖了出去,追上了傅瑢璋。 头一回见到险些失了分寸的主子,袁离这才彻底认识到,妘娇便是动一动手指头,都是头等大事! 想到玉梨干的事,袁离恨不得即刻就到后院将她给撕了。 这万一妘娇有个什么…… 袁离不敢想了,急忙起身,也追了上去。 第14章 心跳若狂 傅瑢璋越往荔花苑走,心越慌。 上辈子,她也是这样,一声不吭,最后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至今他都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她到了自寻死路的地步。 只是,这辈子,他不敢再耽搁,生怕再晚了,又是天人两隔的结局。 向来,他对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那些想要拿捏他的弱点和偏好的人,只好各种试探,对于送上门来的任何东西或人,他都来者不拒。 他不置可否的态度,更加让那些人看不透。 至于这些人或物,是怎么处理,他从不关心,就这样不闻不问,压根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对于那些女人的动静,他更加不关心,也从来不阻止这些女人打探任何消息,反正她们打探来的任何消息,一个字也送不出去。 只是,他没想过,会有人胆敢到妘娇面前蹦跶。 那小女人心思重,他人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让她过度思虑、郁结难解。 是他大意了。 当傅瑢璋踏进荔花苑,就听到里头的侍女焦急地大喊:「来人!快!快去请府医来。」 他脚步僵住了。 耳畔响起上辈子卫暝在梅园,也是这样喊:来人,请太医。 就连那一剎那,唿吸也停滞了一般。 眼前全是她挂在梅枝上的画面。 这时,明月急色匆匆地赶了出来,卫暝一把抓住了她,「妘娇姑娘怎么了?」 明月这才留意到傅瑢璋也来了,还脸色沉如墨滴,吓得她心头直发憷,慌忙跪了下来,「妘娇姑娘高热,奴婢正要去请府医……」 一听是高热,不是噩耗,傅瑢璋这才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得以喘气。 「卫暝,请太医。」 「是。」 卫暝领命,迅速飞奔了出去。 傅瑢璋进了房内,见到她平躺在塌上,紧紧抓着被褥,双颊异常潮红,像一枚秀色可餐的粉果儿。 柳眉紧紧蹙着,如蝶羽的长睫毛上凝着泪滴,似落非落,如琉璃,微微颤动中闪动着晶莹光华,因高热而红泽洇润的樱唇,喃喃地喊:「娘……娘……抱抱娇儿。」 第27页 像无家可归、只能蜷缩在屋檐下躲避风雨的小花猫,脆弱又娇怜。 上辈子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从未见过她喊过一句娘,甚至,都未曾见过她生病是什么样子。 从前,下人说她病了,不适合伺候,他就没往她院子去,压根都不会去搭理她怎么病了,看病了没,吃药了没。 她展露给他的,永远是最娇媚、最妖娆的一面。 如今仔细回想,他每次见的,都是她笑靥迎人的模样,除此之外,他似乎没有见过她另外的模样,唯一不同的那次,就已经是她自缢之前了,出奇的冷静和哀默。 原来,他当真是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傅瑢璋收回了思绪,望着她。 一旁的几个侍女忙得焦头烂额的,一个正用数条帕巾蘸着凉水交替给她敷着额头,另一个拧着温水给她擦身子以降温。 她虽唿吸有些急促,但看着情况不算太严重。 他松了一口气。 上前接过了侍女的帕巾,沉声道:「让本王来。」 一众侍女没想到傅瑢璋来了,还要亲自给妘娇擦洗,震惊又惶恐,急忙跪了一地,生怕傅瑢璋怪罪。 傅瑢璋弯腰,轻轻拨开了沾在她腮边的几根髮丝,「是怎么病的?」 语气淡淡,没有波澜,却莫名带着骇人的威压。 其他侍女们勐地磕头,不知道如何应答,当时她们被清月屏退了,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奴婢失职,不该劝姑娘出门散心,许是外出,染了风寒……」 早上还好好的,出去走了一圈,吹了风不说,还遇到玉莉,平白遭了辱骂,回来就病倒了,清月深知自己难辞其咎,只深深躬了躬身告罪。 等待发落的过程,她大气不敢出,只咬牙强作镇定,不敢求饶,怕惹怒傅瑢璋。 傅瑢璋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侍女,兀自在温水里绞着帕子给妘娇擦洗着,动作轻柔。 「暂且伺候着,等姑娘好了,自己去领罚。」 清月惊愕地抬了抬头,原以为自己会被当场杖毙,没想到只是去领板子,有些意外,也有些后怕,深唿吸了一口气,应道:「是。」 「别污了姑娘的眼。」傅瑢璋又道。 「是,奴婢明白。」清月明白这是让她领罚的时候,不要让妘娇知道。 她是因妘娇而被罚,也是因妘娇而逃过一劫,更加明白到,妘娇在傅瑢璋心目中,非同一般。 说着,清月上前,拧了帕子,递给傅瑢璋。 傅瑢璋替换她额头的那条帕巾,妘娇似乎有些发冷,冰凉的帕巾一放上去,她下意识地嘤咛一声,一把拍开了傅瑢璋的手。 侍女们一见,心都提了起来了,为妘娇捏了一把汗。 从未见过摄政王伺候过谁,已经够让她们惊掉了下巴,被伺候的那个,还打了摄政王,这是嫌命长啊! 谁不知摄政王心狠手辣、暴虐成性? 然而,让她们更掉下巴的是,杀伐果断的摄政王,淡定地将被拍掉的帕巾捞了起来,稳稳地摁在妘娇的额头上。 「不许摘掉。」他命令道,嗓音威严,又带着几分轻哄。 睡得晕乎乎的人儿,听到熟悉又可畏的嗓音,像似被点穴了一般,再也没有动了。 很快,卫暝回来了。 带来的不是太医,而是宣王顾文轩。 卫暝正赶着出府,碰巧遇到了刚从大梁郡赈灾而归的宣王顾文轩与淮阳侯苏翊斐,正准备进府给傅瑢璋汇报,就急忙将顾文轩请了过来,让苏翊裴去了主院候着。 顾文轩乃外姓王,祖上乃开国功臣,三代忠君爱国,为大翟立下汗马功劳,顾氏一族,门第显赫,不亚于当朝嫡系亲王。 不仅文韬武略、德高望重,更有一手岐黄妙术,能妙手回春。 找他,比找太医靠谱。 顾文轩一进来,见侍女跪了一地,又见傅瑢璋亲自给一个姑娘擦洗,震惊得半晌反应不过来。 傅瑢璋刚放下帕巾就看到了怔讼的顾文轩,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是来看病,还是看戏?」 顾文轩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非常失礼,一丝不苟地作揖行礼,郑重道:「在下实在抱歉……」 如果要跟顾文轩客套和讲礼仪,可以折腾个三天三夜,傅瑢璋没耐心与他周旋,「给她看看,一直高热不退。」 顾文轩见到榻上烧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再也不敢耽搁,急忙让随从拿出和田玉脉枕,用手帕铺在妘娇手腕上,才开始诊脉。 「这姑娘气血两亏,又偶感风寒,邪风入体便容易多病,要仔细将养。」顾文轩写好药方,一边递给卫暝,一边对傅瑢璋道。 傅瑢璋看了一眼床上瘦弱的人儿,「卫暝,赶紧去抓药。」 「是。」 毕竟是女儿家的闺房,顾文轩也不好多待,压下满腹的疑惑,去了前院等傅瑢璋。 卫暝派人熬好药,就赶紧端了过来。 见药熬好了,傅瑢璋将妘娇横抱了起来了,让她坐在了他的怀里。 刚一碰触到她,一股属于她的馨香,窜进了他的鼻子,熟悉又陌生,让他唿吸一滞。 娇娇软软的身躯,就这样瘫软在他怀里,像一团貂绒,抱起来温温软软,却一点份量都没有。 上次抱她,似乎还没那么轻,这才十来日,她竟然轻了这么多! 第28页 此时已经屏退了无关人等,就剩下清月和明月两人留守了,清月接过了药碗,上前给妘娇餵药。 「苦。」妘娇才喝了一口,苦得她柳眉紧蹙,紧闭的眉睫顿时沁出泪珠来,随后,紧紧咬着牙关,再也不肯喝第二口。 一旁的傅瑢璋脸色一沉。 清月感觉到傅瑢璋的骇人气场,既焦急又惶恐,哄道,「姑娘,良药苦口,就一小口……」 就差喊姑奶奶您行行好了。 奈何妘娇一动不动。 「张嘴。」傅瑢璋冷道。 「不要。」 妘娇意识有一些了,但还不甚清明,模模煳煳中听到了一个男声,以为是自家兄长,娇嗔似的摇了摇头,揪着傅瑢璋的衣襟,往他怀里钻了钻,意图像小时候那样撒撒娇就能逃避喝药。 傅瑢璋身子微微一僵,眸色深了深,再一看,臂弯里的小姑娘病弱的模样,也怪招人疼的。 只是,若不好好喝药,怕是更好不了了。 自从重遇她以来,这都第几回高热了?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哪里能熬得住这三天两头的病? 二话不说,傅瑢璋直接夺过药碗,端起就喝了一口,低头印上了她略有些苍白的粉唇,将药渡进了她的口中。 源源不断的苦药汁往她口喉而来,一开始她本能地咽了两口,再多她就不乐意了,抵着他胸口,挣扎着。 实在是太怕苦,她想逃跑。 结果,她被傅瑢璋的铁臂紧紧锢住,压根逃不掉,抗拒间,她微微呛了呛,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如蒙了一层水雾的杏眸,似真似幻地看着傅瑢璋。 「还喝吗?」傅瑢璋问。 妘娇摇摇螓首,「不了……」 话音刚落,傅瑢璋给渡了一口药。 她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反倒难得地生气,娇怒中带了一丝嗔怪:「不是说了不喝了吗!!」 傅瑢璋没有说话,又给她渡了一口药。 她被药汁苦得浑身一颤,再也不肯吞咽。 呜呜,太苦了! 她才不要喝。 一边推拒着傅瑢璋,一边要把药吐出来,扑腾中将药汁反哺给傅瑢璋。 傅瑢璋毫不客气地将药汁吞了,顺势攫取住她的丁香小舌,惩罚式地缠绕了一圈。 感觉到不对劲,她蓦地睁开了水眸,映入眼帘的,居然是让她避之不及的傅瑢璋,整个人吓得顿时清醒了。 她的脑袋瞬间一阵空白,只听见心口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 就连唿吸都屏住了。 然而,托着她后脑的大手力道并没有松开的打算,端起碗将药汁一含…… 见他又要用这样方式给她餵药,急忙喊了起来:「别……」 这、这般餵药,太羞耻了。 她挣扎着想躲,奈何病得全身无力,推拒傅瑢璋的力道,如扶风柳条拂过,毫无着力点。 一口又一口,就这样,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终于见了底。 她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喝完了一碗药。 傅瑢璋将她放回到了床上。 见她怔讼懵傻的模样,他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淡淡睨了她一眼,「下次再不好好喝药,本王继续用这样的方式帮你餵药!」 她的粉颊蹭的一下滚烫了起来,不争气地酡红一片。 第15章 杀鸡儆猴 妘娇没想到傅瑢璋居然这样给她餵药。 本就因高热而潮红的脸,越发红得像娇艷欲滴的水蜜仙桃。 脑子也来不及思考,她抬手,用手背用力地拭了拭樱唇,想要将苦涩的药汁擦掉。 见着她那像是嫌弃一般的动作,傅瑢璋唇角噙着的笑意顿时凝固…… 傅瑢璋嗤笑了一声,真是管她都多余的。 那么多日以来,哪怕他想她想得快疯了,却也没有轻易来见她,不愿意见到她那防备而陌生的眼神,也不愿意她把自己逼到角落。 谁知,她还是将自己给生生逼到病了! 她就这般怕他?就这么惦记着她的「亡夫」?誓死为他守节?! 经歷两世,他竟没发现,她这么一个娇弱如蒲柳的小姑娘,虽胆小谨慎,心性却一点儿都不薄弱,是个有心骨儿的,每根骨刺儿都往他心尖上扎,毫不留情。 「盯着她喝药,若不肯喝,即刻来报,本王多的是让人喝药的法子。」 扔下一句话,人就出去了。 啊?妘娇一听,还要喝那黑得几乎能比镜子还反光的药汁,柳叶细眉瞬间拧成一座座小驼峰。 「蜜、蜜饯……」妘娇看着他渐去渐远的身影,想说的话也越来越小声了:「可、可以么?」 奈何傅瑢璋没听见。 见傅瑢璋阴沉着脸拂袖而去,在荔花苑伺候的人,大气不敢出,不知道房内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再妄自猜测。 撇去吃药这件事,妘娇其实更怕傅瑢璋,见他出去,其实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见他,依旧像小鹿见到猎人,心底瘆得慌。 方才病中,她做了一个荒唐梦,梦里他竟然亲自给她擦身子降温,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珍宝。 与他平日见她带着情欲的灼烫眼神不同,带着她看不懂的怜惜。 是的,怜惜。 堂堂摄政王,怎么会对她一个徒有美貌的乡村寡妇心存怜惜。 偏偏在那一瞬间,她的心底竟淌过一湾暖流,汩汩的,氤氲着温存。 第29页 这感觉很陌生,但她不排斥。 这认知让她吓一跳。 一定是因发高热,将她脑子给烧懵了,才做这样的梦! 对着一个对自己豪取抢夺的人,她怎么会生了这样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唇口到现在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龙涎香。 想着,她的脸又一阵一阵发热。 一旁的清月将妘娇的神态全都看在了眼里,以为她还在因玉梨的话而难受,几次欲言又止,鑑于妘娇还未退热,如今又天色已晚,她便也没再吭声,静默地给妘娇擦拭身子。 宣王的药确实有奇效,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妘娇就出了一身虚汗,热度终于降了下来。 清月终于松了一口气,见到妘娇精神好转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姑娘,您是因为玉梨的话,才气病的么?」 「什么?」妘娇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怎么会?」 难听的话,她听过不少,只是,玉梨的话更刺耳一些,但还不至于因为一两句不堪入耳的话便病倒。 她是身子骨不大好,若是心神不安休息不好,便会容易生病。 倒是玉梨提到的家乡风味,勾起了她心头最遗憾的事。 想起不知是否还存在的家人,一时心绪低落,才又病倒了。 「清月,你家乡哪里的?」她看向了这个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侍女,问道。 清月摇摇头,「奴婢五岁便被家人卖给了牙婆子,那时还不大记事,记不清家乡在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了。」 闻言,妘娇感同身受,轻轻拍了拍清月正在给她擦拭身子的手,表示安慰。 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见妘娇没再说话,清月只顾伺候着她,也没有说话。 静默间,妘娇出神地望着门帘旁的星月纹松漆花几上的兰花盆栽,许久,才喃道:「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亲人。」 「姑娘可以让王爷替您寻亲呀……」清月用丝帕轻轻给她擦了擦拭额头上的虚汗。 妘娇顿时将眼神收了回来,转向清月,若有所思,傅瑢璋肯替她寻亲吗? 「奴婢还从未见过王爷如此紧张过一个姑娘,您昏睡的时候,都是王爷亲手给您冷敷散热的……」 闻言,妘娇怔住了,「真的吗?」 那不是梦,而是确实是傅瑢璋照顾的她? 清月不知道妘娇迷煳中有感知到傅瑢璋悉心照顾,继续道:「真的,您这荣宠,在摄政王府后宅里,是头一份!姑娘不如趁势,让王爷给您寻亲,依着王爷对你的宠爱,不是难事。」 宠爱?傅瑢璋对她只是对玩物的喜爱罢了。 他想要她。 赤裸裸的。 她心里很清楚。 他并不会顾及她意愿,轮不到她说「不」。 之所以惶惶不安,是因为不知道那一日傅瑢璋会强行要了她,也是因为不想平白做了别人的玩物。 好在,最近傅瑢璋似乎很忙,只将她放在了府内,极少出现在她面前。 这让她很庆幸,也让她松了大大一口气。 恨不得傅瑢璋彻底忘了她这么一个人。 没想到,自己病了,他就来了。 难道他真能帮她? 想起傅瑢璋炽热而震慑心神的眼神,她勐地摇摇头。 让她自己送上门去,她做不到。 还是离他远点吧。 亲人,就靠她自己去寻吧。 想着,她缓缓躺了下来。她赶紧将身子骨养好才是正道。 清月见她睡下,给她掖了掖被角,便将房内的烛火灭掉,只留一两盏照夜。 另一厢的袁离带了人去了后院最偏僻的小院,那一帮侍妾全都住在了那里。 一进院落,就见到一众侍妾围着玉梨,有人还讨好地给她递了杯热茶,听到她那过分娇嗲的嗓音传来,「那寡妇就是个狐媚子,勾搭了王爷,偏偏又故作清高,本夫人费尽心思弄的吃食,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有人见到了袁离带着人进来,却没有提醒玉梨,反而阴阳怪气地道:「玉梨姑娘,你这一声夫人,是从何而来啊?」 玉梨瞪了瞪那侍妾一眼,怒极而笑,「我好歹还伺候过王爷,你呢?王爷怕是连你长的几只眼睛,几张嘴巴都不知道!」 「哦?你给咱家说说,你伺候过王爷什么了?」袁离唇角扬着嗤讽的笑,冷冷地盯着玉梨。 「你这贱婢,就是这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谁给你的胆子?!」 袁离喝了一声,尖细的嗓音拉高了起来,迴响在不甚明亮的院落里,带着莫名的阴森之感。 不仅仅是玉梨,就连其他侍妾也吓得跪了一地。 其中,玉梨最是心惊胆战,平日她再怎么自恃高人一等,也只敢在这一帮侍妾跟前得瑟,哪里敢在袁离面前招摇。 袁离是什么人?那可是摄政王跟前随侍的红人,那晚她别说伺候摄政王,她根本没见到他的人,只见到衣摆。 如今这样的谎言,被袁离当面捅开,玉梨顿时觉得有些难堪,讨好似的,对着袁离娇娇一笑,「原来是袁公公大驾光临,不知公公前来,所谓何事?」 「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来——」袁离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玉梨,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扒、你、的、皮。」 第30页 话音刚落,一群侍卫涌了上前,摁住了玉梨,往院子中庭拖去。其他侍卫迅速摆了板凳、捆绳、各色刀具…… 其中柳叶刀、破风刀最是当眼,刀身那么细那么长,刀尖锋如严霜,在院落石灯笼里摇曳的灯光映照下,泛着阴森的冷光。 虽没见过刑具,大抵也能猜得出来这些是什么,意识到袁离并不是开玩笑,是真要来扒她的皮的,玉梨吓得尖叫了起来,「放开我!袁公公,饶命!」 「饶命?」袁离冷笑一声,若是荔花苑那位娇客有个三长两短,头个遭祸的,便是他了! 他险些就被这女人害了,岂会轻易放了她? 如今得了傅瑢璋之令,不必留她,那便是要处死了。 至于怎么个死法,傅瑢璋没有发话,便是无所谓了,他袁离想怎么动手,便怎么动手,能死便成。 那些侍卫不管玉梨怎么叫唤都没有松手,直接将她摁在了刑櫈上。 「本夫人是王爷的女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放开我!放开!」 玉梨拼命挣扎,大喊大叫。 哪门子的女人?袁离直觉得玉梨可笑至极,不过是因为她是第一个送进来的人,他当初按规矩将她带了过去给主子过目,哪料主子看都不看一眼,她便真当自己是一棵菜了? 她多少次想要往府外送消息,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须不知,她的每一份情报,都被玄龙卫截了下来了。 她能一直蹦哒,不过是因为傅瑢璋从未将这样一只蚂蚱放眼里,连处置都懒得搭理。 能活到今日,就该感恩戴德了,偏偏要作死,去招惹荔花苑的娇客! 袁离弯身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颌,在她耳畔低声道:「好女不嫁二夫,是你说的吧?」 话音刚落,玉梨顿时停止了哭喊与挣扎,不可思议地看向袁离。 居然是因为这个缘由,才要处置她的?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 第16章 放在心尖 如果玉梨知道,就因为自己讽骂了一句话便惹来如此下场,她是绝对不会去荔花苑招惹那寡妇儿的! 袁离慢慢向玉梨靠近,阴冷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让玉梨浑身一颤,本能地喊了一声:「不。」 就听到袁离那如魔鬼的嗓音,缓缓传来:「就该将你送去勾栏院,尝尝人尽可夫的滋味的,正是念在你怎么也算是王爷名义上的玩物,为免污了王爷的声名,这才给你一个体面,好好感恩戴德吧!」 说完,袁离直起了腰,大手一挥,就有人上前用一块破布,将玉梨的嘴堵上。 这里远离主院,也远离荔花苑,袁离倒不是怕声音传到前头去,只是免得她聒噪,听得人烦。 见到这样的架势,将满院子女人,噤若寒蝉。 袁离下令行刑,玉梨就被摁压住,她看到侍卫举着柳叶细刀向她走来,曾经如花的容颜,顿时失了颜色。 「呜呜呜!!」她瞪大了瞳孔,呜咽着挣扎。 袁离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你还是莫要挣扎的好,这帮护院的剥皮手艺,断断比不上玄龙卫,剥得不利索,你就活受罪了。」 玉梨又惊又恐,甚至瞪着袁离的眼神满是愤恨,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 袁离不用猜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在宫里浸淫多年,有的是杀人不见血的阴私手段对付玉梨,但他偏偏选了最折磨人的。 别怪他阴狠,他是一点都不想再过回原来的日子了! 没人知道,他爬到今时今日这样的地位,花了多少心血,小心翼翼了多少年,生怕出了差错,丢了身家性命,如今,差点被这不知好歹的女人连累了,他哪里这么容易吞下这口怨气! 他很小就进宫,因家境贫穷,没钱收买那些掌事太监和带班太监,他干的永远是最不讨好的差事,被人任意□□践踏,活得猪狗不如。 给冷宫里傅瑢璋母子送膳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他的头上。 他不甘心,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人人都对冷宫里的容妃母子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他却宁愿赌一把。 没有跟着踩踏,也没有刻意讨好施恩,只是在御膳房给的又馊又臭的饭菜中,将沙石挑了去,才给冷宫端去。 然而,正是这么一个举动,在傅瑢璋翻身以后,他便得到了提拔,往后他便知道,只要忠于傅瑢璋,唯命是从,他便不会再活得像地底泥。 他知道玉梨罪不至此,但他就是心里不舒坦,他不能再让这些无谓的人,有机会连累了他。 他要杀鸡儆猴,永绝后患。 「你们都给咱家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就是不安分的下场!」 袁离环顾了一圈,冷冷地吩咐道。 一众女人,花容失色。 侍卫开始动刑。 过了三炷香的功夫,玉梨已经奄奄一息,院子里的那帮女人,有些扶着抄手游廊的栏杆干呕,有些背过身去,有些直接晕倒在地…… 没有袁离的命令,谁也不敢离开,就这样看着,又承受不了这般血腥。 一开始还有人幸灾乐祸玉梨有此下场,毕竟,她们当中,看不惯玉梨的人大有人在,然而,当亲眼看到最后,心下惊惧却越来越浓烈,似乎看到的是自己的未来…… 终于行刑完毕,一众侍卫迅速清理现场便撤退,临走时,袁离吩咐看守的门房,「从今以后,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 第31页 这是要将整个院子圈禁起来了,从此,这里就成了囚牢!她们这些人若出这院门,大抵是横着出去的时候了。 那帮女人虽心下怨着玉梨害了大伙,却也不敢反抗,也没人敢出声,看到玉梨的例子,她们知道,老死在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好歹还能好吃好喝,保住一条小命,不该再幻想能飞上枝头或者完成什么任务。 出了院子,袁离满意地看了一眼侍卫手上的皮衣,这玉梨的蝴蝶骨上纹着一朵红色虞美人刺青,倒是为这皮囊增添了不少精緻之感。 随后带着皮衣送到主院去,听候发落。 摄政王府,前院书房内。 傅瑢璋与顾文轩下着棋,苏翊裴则在一旁喝着小酒,三人一面消遣着,一面谈着政事。 听到荔花苑来了人,傅瑢璋便打住了,示意来人赶紧汇报,「说。」 底下跪着的人,赶紧一一将妘娇的情况禀报了一遍。 因着每两刻钟就有人前来禀报一次妘娇的情况,顾文轩与苏翊裴二人已经习惯了,也对摄政王府后院的人没有兴趣,在一旁并没有吭声。 得知妘娇已经退热,也安稳地睡下了,傅瑢璋冷凛的神色终于缓和一些,听闻在他走后,她吃了满满一小碟的蜜饯,再想起她抹唇时紧蹙的眉头,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挥手让来人退下。 今日谈话,都被打断了数次,一直没有问及妘娇的顾文轩,见到傅瑢璋这般神色,终于忍不住了,偏头睨了傅瑢璋一眼,失笑道:「头一回见你如此紧张一个人。」 闻言,正抿了一口酒的苏翊斐咕咚一下将酒咽了,咂了咂嘴,「摄政王府后院又添新人了?」 还是一位颇让傅瑢璋在意的人,稀奇啊。 傅瑢璋神色淡淡,没有回答两个挚友的话,只盯着棋局,一子落下,直吞了顾文轩六子。 「嘶。」顾文轩浓眉一挑,倒也不介意棋局失势,「她便是您凭梦寻得的那位?」 「嗯。」傅瑢璋轻声一应,又落一子。 「下回开的药方,不要苦的。」 「嗯?」顾文轩正欲落子的手顿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傅瑢璋说的是他给妘娇开的药方。 「良药苦口,哪个大夫开的药是甜的?」 以为他是糖水铺小二么?开药还能开甜汤? 说着,顾文轩修长指尖拈着白子落到棋盘,看着自己扳回一城的棋局,他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吃了傅瑢璋七子。 「同等药效的药材,不能替换?」傅瑢璋目光盯着棋盘,轻描淡写地说着。 上回云灯大师开的药,她没这么抗拒,此番的药,她难得地耍性子不肯吃,他尝过,确实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闻言,顾文轩将棋子放回云雷纹青瓷棋罐,正襟危坐地看着傅瑢璋,「殿下,苦口良药利于病……」 见顾文轩的架势,怕是又准备长篇大论了,傅瑢璋都忘了他为人刻板,囿于教条,急忙摆摆手,阻止了他:「若没有,下次制成蜜丸。」 顾文轩倒吸口气,他不是大夫,一身医术不过是平素的爱好,业余专研学成的,怎么就要起炉灶制药了呢? 「不是,方才讨论的不是梦里的姑娘?」一旁的苏翊斐越听越懵,不大明白,怎么话题就变成药方了? 因着礼数,顾文轩看诊的时候,并未留意妘娇长得怎么样,倒是对她的脉象颇有印象,没有搭理苏翊斐,一本正经地对傅瑢璋道,「那姑娘心神郁结,身子骨的底子也不好,须得好生将养,否则……」 心神郁结? 傅瑢璋动作一顿,落子的大手,指节分明,指尖在烛火之下泛着微微冷感的白光。 见傅瑢璋这状态,是真将人放心上了,苏翊斐的心思彻底从酒中转移了出来,捞过杌凳,拖到了棋桌旁坐下,饶有兴味地问道:「真是殿下梦了三年的姑娘?殿下是怎么寻到的?」 他们与傅瑢璋乃多年好友,自然知晓他被恶梦困扰多年,也知他凭着梦境里的画像,寻人多年,如今居然还真寻到了人,很是好奇。 「掠来的。」傅瑢璋平淡地道。 「掠来的?」顾文轩大惊,刚抓在手上的白子,滴滴答答跌落至棋盘,与苏翊斐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以及……恨铁不成钢。 从未见傅瑢璋对哪个女子上心,好不容易上心了一回,居然直接动手豪夺强取!这倒像极了他的行事风格,只是,这行事,把人姑娘直接给吓病了。 「您这是强抢民女啊……」苏翊斐嘆道,真想见见这姑娘是何方神圣,他看向了顾文轩,「这事,你礼部管不管?」 顾文轩轻笑一声,「礼部管不了,怕是你兵部也管不了。」 「怎么?需要替你们喊刑部的来?」傅瑢璋淡淡扫了一眼卯足劲调侃他的两人。 苏翊斐摆摆手,「此事还没轮到刑部,得先经京兆府……」 提到此,苏翊斐顿时停了下来,都忘了,京兆尹张玉书已经死了。 京兆尹一职正悬空着。 方才他们尚未谈完的正事之中,还剩这一项议题。 所以,今日傅瑢璋命人传令他们速速回京,是因为此事? 「殿下该不会想……」苏翊斐指了指自己和顾文轩,这是希望他们两人,其中一个顶上这个职位? 傅瑢璋摇了摇头,指着苏翊斐,他只属意他一个。 第32页 苏翊斐满脸惊讶,为何属意他,满朝文武,怎么可能还找不到一个胜任的? 「张玉书之死,有蹊跷?」苏翊斐若有所思,「抑或,王爷另有任务?」 傅瑢璋赞赏地看了一眼苏翊斐,抬眼看了一眼卫暝,卫暝即刻捧着一张皮纸上前。 苏翊斐与顾文轩一看,上头画着一枚红梅刺青。 第17章 又见刺青 傅瑢璋扫了苏翊斐一眼,「你查一查这红梅刺青的来歷。」 这是他按着梦里所见画下的,他日夜梦见,早已牢记于心,就连细节他都能画出来。 上一世与这一世,妘娇有如此之大的区别,皆源于往后三年的经歷,这枚刺青是很大的线索,他甚至怀疑,妘娇后来的自缢,是否也有其他缘由? 他不能再让妘娇悲剧重演,就必须查出这刺青是出自何人之手,为何会纹到妘娇的身上。 只是,这刺青,是三年后才纹上的,如今尚未发生的,想要追查刺青的来源,只能追查同类刺青或从刺青技艺的源头下手,难度不小。 世人只知淮阳侯苏翊裴骁勇善战,乃摄政王的左右手,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表面放荡不羁,实则为人心思缜密,擅长用兵,更擅长推理。 此事,由他来查,再适合不过了。 见顾文轩与苏翊斐两人都一脸疑惑,傅瑢璋一一道出妘娇相府嫡女的身份、上官韬追查妘娇失踪事宜的任务,以及他对张玉书之死的怀疑。 「上官韬追查上官妘娇失踪一事,头三日还有消息传回来,如今十来日却再没有消息,给他的玄龙令也一直没有动用,本王担心他也遭遇不测了。」 也已派出了几队玄龙卫正加紧搜寻上官韬。 「也?」苏翊斐听出了傅瑢璋的话中意。 傅瑢璋点点头,「本王怀疑,张玉书之死,极有可能与此事有关,与刺青有关,你敢接这烫手山芋么?」 言及此,苏翊斐敛了敛神,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调调,起身正色道:「微臣领旨。」 就在此时,袁离端着玉梨的皮衣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行礼,「启禀殿下,奴才已奉命处置那不知好歹的侍妾,但发现了她身上有刺青,特前来禀示殿下。」 一听美人刺青,三人的神色均一变,「呈上来。」 袁离见这三人神色异常,心下也咯噔了一下,没想到这刺青还真有问题,急忙呈了上去。 玉梨不过是卑贱的侍妾,傅瑢璋只说不必留了,至于怎么处理,他是不关心的,若是寻常情况下,袁离处置了也不必二次来报。 只是,他见这刺青乃彩绘的,手法又精緻,不像是寻常水墨刺青;加上大翟国崇尚身体髮肤受之父母,除去人犯,寻常人不会轻易在身上绘制刺青,因此,他便留了心眼。 傅瑢璋见到这红色虞美人刺青,那熟悉的技法,熟悉的着色,无不在说明,与妘娇的红梅刺青,系出同一人之手。 「人呢?」傅瑢璋急声问道。 袁离急忙道:「在后院,尚有一口气吊着。」 「宣王,救人。」傅瑢璋冷声吩咐道,说着便起身往外走,「淮阳侯准备审讯。」 「是。」 顾文轩示意侍从带上诊具,与苏翊斐一同跟了上去。 袁离急忙上前带路。 傅瑢璋等人到了后院,见到玉梨尚有气息,顾文轩命侍从给她餵下一粒提气参丸以及止痛药散。 好受了许多,玉梨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来人,见到来人衣着不凡,看向了为首的那一位,盯着傅瑢璋腰间眼熟的镂空螭龙翡翠玉佩,眼睛蓦地一睁,唿吸不顺了起来,「王、王爷……」 她虽没见过傅瑢璋,但当年傅瑢璋从她身旁走过,她认得这枚玉佩。 玉梨本能地想拿东西遮盖住血淋淋、不堪入目的自己,多年来,她每日都精心打扮自己,用最好的姿容示人,为的是有朝一日遇到傅瑢璋时,能博得他看一眼,然而,多年来,她连他影子都见不着,如今见了,自己却已经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你是什么人,你背后之人是谁?入摄政王府的目的是什么?」傅瑢璋盯着玉梨,冷冷地问道。 「王、王爷说什么呢,奴家……听、听不懂。」 玉梨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自嘲地扯了扯唇,是她想多了。 还担心自己这个鬼样子会让他更加厌恶,不成想,在他眼里,自己就跟一个死物没有区别,或许,若不是经此一遭,她有生之年都见不到他呢,何谈她要执行肩负的任务? 见玉梨死鸭子嘴硬,苏翊斐蹲了下来,指了指她皮衣上的虞美人刺青,「事已至此,姑娘何必再装傻,你已难逃一死,不如藉此与王爷作个交易?」 玉梨见到原本属于自己身上的刺青,神色大变,想到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别、别过来……」 见到刺青,像是想要躲避什么,玉梨勐地翻身,从担架上跌落了地上,地上的砂石刺痛了她失去屏障的血肉,疼得她嗷嗷大叫。 侍从想要扶起她,一碰她就又疼得惨叫了起来,侍卫不敢再碰她。 「给她止疼。」 傅瑢璋眉头紧蹙,不愿意玉梨就这样疼死了过去,他还要从她嘴里撬出关于刺青的消息,哪怕只一丢丢,他都迫切想要。 顾文轩领命,命人再给玉梨涂餵止痛药物,双管齐下,以最快速度缓解她的痛苦。 第33页 这样情况,指定救不活的了,能在死前缓解苦痛,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 终于止了疼,玉梨趴在地上,已经有些出气多进气少了。 「可好些了?」顾文轩轻声问道。 玉梨听到温润嗓音传来的问候,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她竟觉得,这里头是含了善意的。 她深知,这些人是想要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才会让她临死前好受一些。 比起记忆里那些拼命想要忘掉的遭遇,眼前的痛,就算不得什么,甚至是一种解脱。 踏进王府之初,她原希望能近得傅瑢璋的身,博得他的恩宠,好脱离苦海,然而,接触不到傅瑢璋,又收不到下一步指示,她就像个聋哑人置身人群,茫然不知去路。 在五年日夜煎熬中,她心急了,也忘了本分,她不该去找妘娇的不痛快的。若是像其他人一样在院子里安安分分,何尝不是另一种归属? 是她妄想了不该妄想的东西。 袁离的酷刑也将她的不甘彻底给碾碎,如今,她只求能得一好死。 见玉梨沉默,傅瑢璋不愿再耽误时间,抬眸看了一眼苏翊斐,苏翊斐立即会意,「这刺青,何人给你纹的,因何而纹?」 「若、若奴家知无不言,能葬回故里?」玉梨虚弱地道。 「准。」傅瑢璋道。 言罢,垂眸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螭纹扳指,不在意似的。 「你最好言之有物。」 不知为何,玉梨看着他转动扳指的指尖有些发白,一转一动都像凝着一股巨大的劲儿,玉梨直觉,若她敢煳弄他,下一瞬他拧转的就不是扳指,而是她的脑袋,直接将她挫骨扬灰都可以的。 玉梨赶忙点了点头,很配合地回答苏翊斐的问题,「奴家自、自小被卖,艺满出师后,每、每人皆会纹上花型刺青,以做代、代号。」 傅瑢璋手上动作一顿,冷声问:「艺,是指什么艺?」 「媚术。」 玉梨话音刚落,就听到扳指「咔嚓」一声,瞬间碎裂。 闻声,苏翊斐与顾文轩齐齐望向了傅瑢璋,不太明白为何他反应会这般大,这种送到达官贵人后院的美姬,哪个没有一身的媚术与百般淫巧? 众人并不知,妘娇前世今生两张容颜,忽而娇怯又纯美、忽而妖娆而娇媚,不停在傅瑢璋脑海中切换,让他心口疼得发慌。 他不敢想像,上辈子妘娇在未来三年,一身媚术是如何被人训练出来的,经歷了什么才会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半晌,傅瑢璋喉结滑动了几下,直到妘娇的面容暂时从他脑海中褪去,才道:「继续。」 第18章 原来如此 苏翊斐将视线从傅瑢璋身上收了回来,继续审问,「谁训练你们的,在何处训练?多少人?」 「是教、教头姬娘。」玉梨答道,「在苑里。」 「院里?是何处?京都?」 玉梨摇摇头,她并不知那里是哪里,从进到出,都被蒙着眼,但她似乎没什么力气回答了。 「御史周贯周大人,与你有何关系?」苏翊斐又问,此人将玉梨送进王府的。 玉梨疑惑地抬了抬眸,「不、不识。」 作为货物的美姬或瘦马,其中被辗转几手都不知道,何谈知道买主是谁,大概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苏翊斐也只是循例问一问,博一个万一而已,见玉梨体力有些不支,他尽快进入重点,「送你进摄政王府的人是谁,交代给你的任务什么?」 玉梨眼神逐渐有一些涣散,「勾、勾引摄政王,寻机等、等指示……」 见状,苏翊斐看向顾文轩,想他还有没有法子延长她的寿命,哪怕半刻钟都好。 顾文轩摇了摇头,表示无力回天。 「罢了,送她好走吧。」一直没有出声的傅瑢璋,难得地说了这么一句。 向来他从未将人命放眼里,更没有好死或不得好死的意识,也许是因妘娇上辈子也曾有过与玉梨一样的遭遇,他动了一丝的恻隐之心。 可也就这么些,没有更多了。 苏翊斐领命,看向了玉梨,「你故里在何处?」 方才她交换的条件是,能葬回故里。 玉梨说了句什么,苏翊斐听不清,「你说什么?」 没想到玉梨竟然摇了摇头,「不、不知。想家,但不记得了……」 说罢,便彻底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来。 「这……」若不知她的故乡,如何兑现这个承诺?苏翊斐看向了傅瑢璋。 「厚葬了。」傅瑢璋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继续查她的身世,查到再移灵便是了。」 他还不至于对一个死人食言。 「是。」 侍卫很快就上前将玉梨抬走。 妘娇也不记得连自己的家人和故里,两人都有花型刺青标记,同样对过往失去了记忆,同样进了摄政王府,怕是并非偶然的。 只是,玉梨是三年前进来的,而妘娇是三年后,也就是徵禧十三年,中间差异了六年,这背后之人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筹谋! 若他没有提前寻到妘娇并带回府来,玉梨没有去辱骂妘娇,没有被他处置,那玉梨上辈子的人生轨迹又是怎么样的呢?对于他与妘娇的悲剧,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抑或她像现在这样,传不出信息,又收不到背后之人的指令,就这样像仓库落了灰尘的货物一般,困死在摄政王府的后院? 第34页 他仔细回忆,上辈子玉梨是一个什么角色,然而,他一点都想不起来,说实话,他对送进来的美姬,是圆是扁都未曾留意过,记不得玉梨很正常。 但今日也并非毫无收穫。 起码知道了,妘娇上辈子的刺青,并非个例,极有可能有组织在背后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思及此,傅瑢璋面色更冷了,「所有送进王府的人,逐一彻查。」 不仅美姬,就连丫鬟侍女都查。 一旁的玄龙卫即刻领命,迅速分队进入院落各个厢房开始查,顿时整个后院躁动了起来。 傅瑢璋嫌太吵,蹙了蹙眉头,一旁的袁离见他这样神色,心下又是一抖,在玉梨死后,已经开始战战兢兢,生怕傅瑢璋会落罪,想着要将功补过,试探地道:「主、主子,奴、奴才也想搭把手。」 「嗯。」傅瑢璋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没将袁离的小心翼翼放眼里。 见傅瑢璋没有怪罪的意思,袁离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带人一同开始排查工作。 其实,对于袁离採取残忍的手段处置玉梨,傅瑢璋是没有任何看法的,除了妘娇,他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就连他自己的命都不在意,他是不可能对玉梨的惨死有任何的怜悯之心。 就连方才的那一丢丢同理心,也仅仅是因为妘娇。 更何况,若没有袁离发现玉梨的刺青,又警觉地向他禀报,他们也不会得知,妘娇的刺青并非仅此一例。 「派人盯紧御史周贯。」傅瑢璋忽然想到了道送玉梨进府的人。 「是。」又一队玄龙卫领命而去。 现下,一时半刻也不会这么快查出什么来,傅瑢璋便让顾文轩与苏翊斐先行回府,他自己往荔花苑走去。 此时,已是下半夜。 月牙儿高悬夜空,窗外时不时传来虫鸣之声。 对于后院发生的一切,妘娇并不知晓,她睡了一觉,发了汗,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都爽利了起来,终于不再晕晕沉沉的。 明月端了一碗冰糖燕窝粥过来案桌上,一旁放置了一面盛有桂花蜜的百花纹白玉碗,晶莹剔透的桂花蜜在烛光下透着精緻的流光,诱人垂涎。 「姑娘,您吃一点吧。」明月以为妘娇又没有胃口,带有哀求语气。 从生病到现在,她未曾有胃口,如今身子见好,妘娇自然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遂点了点头,「嗯,好。」 见妘娇愿意吃,明月喜出望外,麻利就给妘娇布置。 「呀,宣王的医术,当真是高明,姑娘这么快便好了这么多。」明月见妘娇吃得挺香,忍不住嘆道。 「宣王?」妘娇疑惑地看向明月。 「是的,姑娘。」明月明媚一笑,「王爷对您是真真看重,竟请的宣王给您看病,宣王身份贵重,不轻易给人看诊的。」 妘娇闻言,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过是王爷豢养的笼中雀,玩宠罢了,谈不上轻重。」 「雀?」明月似乎不大理解妘娇说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再看看妘娇的碗,一本正经地摇头。 「不,姑娘,您肯定不是鸟儿。」 见到明月再认真不过的神情,妘娇也忍不住问她,「为何呀?」 「没有鸟儿会吃鸟窝的。」 鸟窝?她什么时候吃鸟窝了?妘娇愣了一下,看向面前的碗,反应过来明月说的是燕窝,妘娇再也端不住,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美的容颜如花盛开,露出了甜甜的小虎牙,眉眼弯成了苍穹之上的小月牙,璨似星辰。 明月见状,整个人都呆了。 就连走在门口的傅瑢璋见了,也怔住了。 原来她笑起来,竟是如此娇俏动人。 从梢间出来的清月,见到了傅瑢璋立在院落中,望着正在次间用膳的妘娇,急忙走了上前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傅瑢璋没有出声,静默望着灵动的妘娇,他多日不得安息,又忙了一整夜,已疲惫不堪。 甚是念想她,便走到了荔花苑来,没想到,竟见到了这般鲜活的她。 听到了清月的动静,妘娇与明月齐齐望了过来,见到长身玉立的傅瑢璋,均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都下半夜了,傅瑢璋还会到这里来。 双双急忙起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这时,傅瑢璋已经迈着大长腿,进了屋子。 听到妘娇也自称奴婢,他脚步一顿,一言不发地盯着妘娇。 他的眸色黑得纯粹,带着些许不虞,但终究也没发作。 明月急忙退了出来,留下傅瑢璋与妘娇二人。 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忽然又要独自面对傅瑢璋,妘娇莫名的心慌,架不住小心脏狂乱跳动,粉拳不知所措地悄悄揪住裙摆,惴惴不安。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傅瑢璋恐惧少了,慌乱多了。 只觉得傅瑢璋的眼神,就像三伏天里的烈阳,一寸一寸火辣辣烧在她的身上,实在令人难以忽视他。 度秒如年。 妘娇架不住他眼神的烤炙,只好硬着头皮打破沉默,「王、王爷,您怎么来了……」 「本王不能来?」傅瑢璋直勾勾看着她。 「天、天色已晚……」 未等她说完,傅瑢璋径直截了她半截话:「天色早点,本王就能来?」 第35页 「不、不是这样……」她连忙摆摆手,涨红了一张俏脸。 「那是怎样?」 傅瑢璋见她脸色好了许多,想来身子大好了,又难得见到这般灵动的她,便起了逗弄之心。 妘娇脸颊滚烫,不知如何应答。 「嗯?」傅瑢璋缓缓向她走近,抬手轻轻颳了刮她绯红如血的耳垂。 「是这样?」 他指尖的冰凉,妘娇不由地颤了颤,娇怯喊了一声:「别……」 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音,似猫儿小嫩爪,在傅瑢璋心尖上轻轻挠过。 似有若无间,撩人至极。 傅瑢璋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几步,俯身向她靠近,两人唿吸几乎交缠了在一起。 他贪恋地想要汲取她身上那熟悉的淡淡玉蕤香。 傅瑢璋的突然靠近,妘娇脑海闪过像那日在沂河镇他举剑飞身向黑衣人刺来的画面,让妘娇心头一紧,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见到她眸中突然涌起的惶恐,傅瑢璋疑惑地看着她。 毫无徵兆的,傅瑢璋脑海里又涌现了上辈子梅林的那一幕,不断在他梦里出现的那一幕。 他似乎许久没怎么闪现这些画面了。 似想起了什么,他印证似的一把将她拉进了怀中。 脑海中夜夜戳戮他的心的画面顿时消失。 他轻笑出了声,「原来如此。」 第19章 于礼不合 原来,她是枷锁,也是钥匙。 想起那日在马车里与她同眠,他也神奇地睡上了几年来第一次好觉。 正好他也已多日未眠,乏得很,今日他便再印证一次,看看她是不是就是解开他执念枷锁的钥匙。 这时,妘娇也有些乏,忍不住捂住了嘴,打了个哈欠。 打完她的脸更红了。 娇憨又可爱。 傅瑢璋忽地一声笑了。 「既然都乏了,一同歇着去吧。」 说着,他弯身拦腰将她抱起,往正间的卧室走去。 「啊!」妘娇冷不丁被他抱起,惊唿了起来,扑腾了起来,「我、我还不困……」 「是么?」 这都即将天亮了,傅瑢璋自然不信她的话,顾文轩说了,她要好好养着。她白日高热,未吃东西,此时饿了醒来,不代表睡足了。 任妘娇挣扎,他并没有停下脚步。 傅瑢璋向来行事只随他的心情与喜好,在他意识里,她是他的女人,整个人都是他的,两辈子都是。 这是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的这点挣扎与抗拒,纯属毫无意义的抵抗。 还不如早点接受这个事实。 候在门外的清月与明月,见到这样情形,小脸忍不住一红,急忙往一旁退让出一条道。 到了寝室,傅瑢璋将她放到了塌上,开始自行宽衣。 「你干、干什么!」见他一件一件脱外衣,妘娇吓得紧紧揪着自己的前襟,向角落捲缩而去,「不、不要脱了……」 「不脱怎么就寝?」傅瑢璋神色难得的平和,脱衣服的动作慢条斯理的,语气裹着些许戏嚯,「本王没有穿衣服就寝的习惯。」 不、不穿衣服? 妘娇睁大了一双水眸,大气不敢出。 紧张兮兮盯着傅瑢璋脱衣的动作,好像他在脱她的似的。 剩下中衣时,他终于停了动作。 妘娇见他没有继续脱,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说的是,不穿外衣就寝。 谁知,刚松了的一口又提了起来。 只见傅瑢璋不紧不慢地掀了被衾,径直躺了下来。 一阵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笼罩着她。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盯着他。 傅瑢璋也抬眸望向她。 四目交汇。 傅瑢璋轻笑了一声,便收回了目光,闭上了眼,看起来像是单纯要睡觉而已。 方才他的眼神很是清明,不似之前那般带着让她惊惶不已的欲色。 多年来,被太多的男人觊觎,妘娇见过太多带有欲念的各色眼神,她又生性敏感,早就学会看一个男人的眼神究竟是包含着什么,唯独傅瑢璋的,她总是看不透。 不明白为何他会那般深沉看她,那些眷眷爱意,又何所起。 就像此刻,她就看不懂,一个对她暂时没有非分之想的男人,要抱着她一起睡觉,看起来还只是单纯的休憩。 太不可思议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傅瑢璋好笑地看着躲在榻里头一脸怔讼的小姑娘。 「就这样?」妘娇懵然。 闻言,傅瑢璋挑了挑眉,坐了起来,长臂随意搭在了曲起的膝盖上,别有意味地问道:「不然呢?」 「你想发生点什么?还是……」 他故意拉长了调调,嗓音带有点点沙哑,说这话时,故意拖长了尾音,语调慵懒,神色玩味,「你在期待什么?」 「我、我没有……」妘娇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话,竟带着这样的歧义,俏颜瞬间染上了绯色,娇美如春日里的奼紫嫣红。 「好了,歇了吧。」傅瑢璋拍了拍一旁的玉枕,示意她赶紧休息。 妘娇摇了摇头,带着哀求:「王爷,此举于礼不合,您回您屋歇,成么?」 要她如此心安理得与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做不到。 第36页 「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歇你屋里,哪里不合?与什么礼不合?」 傅瑢璋抬手就捻了捻她绯嫩若滴的耳垂,带着挑逗意味。 妘娇向来敏感,被他这么一逗弄,身子不由自主颤了颤,微微一缩,躲开他的大手,硬着头皮道:「与、与周公之礼不合,与道德伦常不合。」 不是夫妻,又没有名分,如何能同榻? 闻言,傅瑢璋坐直了身,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似乎是要穿透她的眼底,看清她心底所思所想, 他看到了她的认真。 她是真这么认为的。 他带她进府,仅仅只是想要将人栓在身边,从未想过名分的问题。 他带一个女人进府的消息,外头早已传遍,各种传言也纷至沓来。 有人以为她是妾,有人以为她是外室,外头的人说什么,他无所谓,只要是他的女人,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上辈子他们也这样,即便没有名分,她也是他唯一的女人,她并没有表现出不满。 可如今妘娇这一番话,让他意识到,也许上辈子,她不是不在意,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想起了上辈子,在她死后,下人收拾她的遗物时,曾将她的笔墨拿了过来问他如何处理。 厚厚一大摞纸,来来去去写着了一段话。那时他才知道,她平素都有练习的习惯。 他隐约记得,她写着的是: 结其缡,嫁郎君。 云鬓挽,画娥眉。 闲庭看海棠,岁岁又年年。 当时他何其不屑,自然没有放心上。 如今,他似乎懂了什么。 沉默了许久,傅瑢璋才缓缓出声,轻声道,「原来,你还有这讲究。」 「好,本王知道了。」 说着,拉过绣缀绒花丝绸锦被坤一半盖在了她的腿上,他便闭上了双眼。 妘娇一脸懵,他知道什么了? 知道了还在她的塌上睡了过去? 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同榻,虽是和着衣,却也是让妘娇的心跳如雷,窘红着一张俏脸,不知所措。 他身上的龙涎香裹着淡淡的茶香,一阵一阵往妘娇鼻尖钻,像是春日里种子破土冒芽一般,直直往她心尖上钻。 甚是好闻。 她轻轻推了推他,娇软的嗓音带着饶人的呢侬意味:「王爷……」 傅瑢璋指尖轻轻动了动,没有应她。 见到他稳稳噹噹地睡在她的塌上,当真是睡着了的模样,妘娇也不敢真的弄醒他,生怕他一个不愉快,又对她作出什么来。 等了片刻,猜想傅瑢璋已经熟睡了,她才微微动了动身,想起身去别的卧室。 不料,她的手才刚撑在床榻,还未起身,傅瑢璋宽厚的大手就伸手了过来。 一把抓过了她的手,紧紧握在了手里。 带着微微的冰凉感。 妘娇挣扎了几下,他手上的力道更紧了几分,道:「本王就握着。」 「安心歇了吧,本王不动你。」 他没有睁开眼,但握着她的手,也不容抗拒。 感觉到今日的他,似乎很疲累,妘娇下意识地放弃了挣扎,乖巧地待在一旁,没再打扰他。 床榻上突然多了一个男人,她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便默默打量起他精緻的容颜。 安静沉睡的他,浓眉依旧英挺,却有了一身的凌厉气息,眉眼也柔和了起来。 一张俊脸,在烛光映耀下,光影浓的浓,淡的淡,宛若一幅静谧的水墨画。 不知过了过了多久,妘娇也扛不住瞌睡虫来袭,缓缓闭上了眼,滑软了下去。 很快,破晓之光冉冉而起,天已大亮。 一夜好眠。 傅瑢璋醒来时,全身一阵清爽。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果不其然,那些梦,都是他戒不掉、挣不脱的执念,而他的执念,便是她。 她在身旁,填补了他内心缺了的一角,他自然便不会受那些梦所困扰。 傅瑢璋回头看向了蜷缩在他怀里熟睡的小姑娘,如出水芙蓉的小脸,耷拉在榻上,像刚出生的小豚鼠,又娇又萌,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搓揉一顿。 想起她睡前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她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就算同眠一榻,她也要倔强地与他划出个楚河汉界,以表立场。 然而,一睡着,就本能寻找热源,直往他怀里钻,感觉到舒适暖和了,便再也没有动,安静乖巧地睡了。 她的本能,倒是比她嘴巴实诚。 因她这个变化,傅瑢璋心情更愉悦了。 轻轻将她从怀里捞了出来,放到一旁的枕上。 似是被扰了清梦,她像小兽一样嘤咛了一声。 就在傅瑢璋以为惊醒了她之时,只见她扯了丝被卷了卷,将自己裹成了蚕蛹,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他唇角弧度微微扬了扬,凝视了她一会,弯下腰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深深吻了吻,才下了床,穿戴好,开门。 守在外间的侍女们,见傅瑢璋出来,赶紧端了盥洗一应用品上前伺候。 清月不知道妘娇醒来了没有,想要请示傅瑢璋,发现不知该如何称唿妘娇。 妘娇来的时候是一副丧夫的装扮,一众下人也不敢乱喊,便喊姑娘,如今她与傅瑢璋同房了,再叫姑娘也不合适,犹豫片刻,才道:「王爷,小夫人……」 第37页 傅瑢璋冷冷抬了抬眸,扫了她一眼,「动静小些,不得扰了王妃好眠。」 话音甫落,如惊天一道天雷砸落,一众侍女惊住了。 第20章 敲山震虎 傅瑢璋那一句王妃,如石落天惊。 王妃! 摄政王妃! 这是天大的恩宠啊! 此时此刻,荔花苑随侍的一干人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了呢? 以后妘娇便是摄政王府的女主人了。 昨夜后院袁离带人处置玉梨的事,在阖府的下人之间早已传遍,再一联想玉梨曾得罪过妘娇,便有了这样的下场! 众人暗暗对妘娇越发恭肃了起来,再也没有人敢置喙或者暗地里讨论她的寡妇身份,甚至暗下决心,今后的伺候要更加落心落力,小心别出错,以免脑袋不保。 仍在熟睡的妘娇,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早已悄悄发生了变化,不知道在摄政王府奴僕心目中,她的地位已经上升到等同傅瑢璋那般高度,不可冒犯。 傅瑢璋刚出正间的门,发现卫暝早已候在院子里,他发顶蕴了一些濛濛小露珠,想来天未亮就候着了。 「可是有结果了?」 卫暝:「是的,主子,经过严密搜查,只有玉梨有纹身,其他人没有。」 傅瑢璋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这说明,总共只有玉梨和妘娇两个人进了摄政王府,上辈子因着他一直凉着府里的侍妾,玉梨没有机会,对方才又派来了妘娇。 期间时间跨度几乎是六年,对方花这么长时间,布这么大的局,就是为了杀他,可谓心机叵测。 这辈子他提前找到了妘娇,若对方如上辈子一样送人过来,会送什么人过来? 见傅瑢璋沉思,卫暝犹豫了一瞬,接着禀报:「御史大人,也死了。」 闻言,傅瑢璋勐地抬眸,盯着卫暝。 「周大人死在了书房,被下人发现时,人都僵了,当晚没有宣谁伺候。」 「不是派了玄龙卫盯着了吗?没有发现可疑?」傅瑢璋问。周贯的死,倒是和张玉书的不一样。 「玄龙卫一直守在暗处并未发现可疑,周大人用了晚膳,与往常一样,进了书房,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倒是两日前,有一房姨娘与人私奔了,不知所踪!周大人曾大怒,派人寻了。玄龙卫已查过,那侍妾已经进府七年,一直颇受宠爱。」 又是侍妾! 傅瑢璋的眸光幽暗冷冽,整个人如巍峨山巅上积存万年的白雪,带着恨不得吞噬整个世界的气场,「通知淮阳侯,去周府。」 苏翊斐也接到了报案,准备带人上门验尸,得知傅瑢璋也前往亲自督验,便在周府府门候着。 众人进了周府,见周贯的尸首正停放在周府堂屋。 家属得到通知需待京兆府验尸后方可下葬,便只设了灵堂,其他都不敢动。 经过查验,没有流血,直接趴在案桌上死去的,现在尸体都僵硬着,抻都抻不直,倒像是突然猝死的。 周贯已年俞五十,为人世故又圆滑,在朝堂贡献不算大,作为也中规中矩,但他左右逢源,能起到调和派系党争之用,傅瑢璋便也留用了。 按傅瑢璋预估,假若是背后之人动手的话,针对的应该是对傅瑢璋有用的官员,这周贯,实在排不上号。 他的死,也许只是意外。 只是,玉梨一死,他一派人盯着周贯,周贯便死了,也死得太巧了。 傅瑢璋盯着周贯的尸首,思忖着,隐约像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为何会有香味?」 苏翊斐嗅了嗅,「是么?不过是寻常胭脂香,没甚不同。」 尸首已经停放了几个时辰了,尸体身上仍残留着有女人的胭脂水粉的香味味,确实有些异常。 苏翊斐仔细再查验,发现可能是周贯衣物上的薰香,没有其他可疑。 没有头绪,傅瑢璋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 周贯的死,倒没有像张玉书的死那般,让傅瑢璋惋惜,只是,朝中重员接二连三折损,傅瑢璋断不能再坐视不理。 一声令下,全国各地玄龙卫迅速将朝中重臣、五品以上官员、外派驻地官员、各地方要员的所有家宅包围了起来,派了女玄龙卫进行逐一搜身。 搜查并不仅限家宅后院的,就连暗养在外的外室、青楼里长顾的姑娘、姘头都逐一搜查。 但凡男女关系固定的或有一些时日的,都查。 此番行动,迅如雷霆,声势浩荡,又是同时进行,打得各级官员措手不及。 玄龙卫查得也很有技巧,不仅仅搜身,也搜查屋子,混淆视听。没人知道傅瑢璋究竟在查什么,只知道所有女眷都被严查了,也抓捕了一些人。 都以为查的是人,而不是其他东西。 查了两日,众人渐渐反应过来傅瑢璋查的对象是什么人,后知后觉中,直感嵴樑发寒。 搜查对象精准,几无遗漏。 某些官员自以为藏得住的特殊癖好,都被玄龙卫搜查了。 朝野上下不仅进一步见识到了玄龙卫的实力与势力,更让官员们明白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掌握在了玄龙卫的手中。 虽然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但却是第一次如此深切体会到,他们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傅瑢璋。 很多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官员被吓得心惊肉跳的,生怕被捅出来,不但家宅不宁,还极有可能丢了乌纱帽! 第38页 好在玄龙卫也只是查探,没有问题的,并没有进一步行动,也没有公之于众。 个别的官员,因家宅女眷无端被查,深感被冒犯了,自然义愤填膺,连着几日纷纷向小皇帝傅琰进言。 弹劾摄政王此番作为,实属扰民,打着清查细作的名头,行的是打压之实。 其中谏言的官员,就以相国上官铉一派为首。 可进言的,也就那小部分人,绝大部分人不敢吭声,小辫子都握着傅瑢璋的手里,哪里敢吭声。 附和声极小。 十岁的傅琰,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进言的官员,一脸懵懂与天真无邪:「皇叔此举,乃为国出力,清查细作,亦是玄龙卫之责,你们身正不怕影子歪,何须惊慌?」 皇帝少不更事,皇权几乎都落到了傅瑢璋的手里,如今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傅瑢璋就是能一手遮天。 这些大臣心下更急,一直盼着皇帝能早日亲政。 对于上官铉之流的行径,傅瑢璋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番雷霆之举,目的就在敲山震虎。 不仅仅震了虎,还颇有收穫。 总共揪出了十二名官员的侍妾或外室、青楼或伎艺馆里六名尚未□□新雏儿、头牌等,带有类似美人刺青。 「审讯结果如何?」傅瑢璋问道。 苏翊斐没有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神色有些严肃。 「这些女人的来歷并无共通点,来自各地牙婆子,看不出规律来。有些官员的侍妾,亦如御史周贯的侍妾一般,养在后宅多年,表面看不出异常来。若非要找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这些官员对这些侍妾均宠在了心尖上。」 傅瑢璋沉吟了一声,「宠爱的原因,无非是能讨得男人的欢心。」 「是的,这些女人手段、身段、容貌、性子各有千秋,却讨得这些官员的欢心,就像量身定制似的,身上每一个点都长在了他们的心坎上,自然让人慾罢不能。」 苏翊斐自己说着,都觉得后背发凉,这背后的组织,怕是不小的势力,目的也不简单。 傅瑢璋一言不发。 苏翊斐的那句欲罢不能,真是说对了。 他就对妘娇欲罢不能,跟着了魔似的,深陷其中。 由最初的欲念动,到最后的情思起,身不由己。 但他却很清楚,一开始的欲,在他见到妘娇的第一眼起的,也确实与妘娇的手段有关,但后来的情,便不是人为能左右的了。 上辈子,他们的结局,倒是如了这背后之人的愿了。 只是,这背后之人,断断想不到,他重生了!更想不到他提前这么多年,将那背后之人培植多年的人,清除了一遍。 他真想看看,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能将他的喜好摸得如此透彻,这辈子还会给他量身定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送来。 「让你列举了这些官员的官职,名单呢?」 苏翊斐迅速呈上了名单,傅瑢璋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将这些官员的官职仔细一对比,发现均是傅瑢璋有意培植给傅琰的要员。 这背后之人,目的大抵也看出来了,不是针对他傅瑢璋,便是想要那九五之尊之位了。 「在张玉书与周贯之前,往年去世的官员,名单有了么?后宅可有异常。」 苏翊斐也想到了这一层,自然也彻查了,「自徵禧元年至今,各地逝世官员共有一百六十八人,有因公殉职、生老病死的,也有死于各种意外的,彻查了这些官员后院女眷,有三名官员有侍妾逃跑了的。」 「从前没有留意到这些官员后宅情况,因府中顶樑柱到了,树倒猢狲散,侍妾逃跑另抱别枝很正常,就没有人留意其中异常。」 「而这三名官员死因也雷同,各种原因猝死的。」 听完苏翊斐的禀报,傅瑢璋心下瞭然,下令玄龙卫继续搜查,背后之人定不止培养了这么些人,可能还有许多未出师的。 经此一役,这背后之人怕是已经气到发疯了。 可惜,上官韬依旧没有联繫上。 对于上官韬的失踪,傅瑢璋有预感他定是查到了什么,或被什么给困住了,甚至,极有可能凶多吉少了,否则,怎么会无端端失联了? 「将这些纹有花刺青的女人,与失踪少女比对一下。」傅瑢璋眉头紧紧拧着。 「是。」苏翊斐领命。 若上官韬真有三长两短,不知妘娇将来得知真相,该是多伤心?想着,傅瑢璋出了周府,便策马回荔花苑。 第21章 强词夺理 正如傅瑢璋所料,远在沂州郡的凉王傅瑢现,正气得将书房的案桌给掀了。 下方跪了一地的幕僚。 默默承受着他的怒气,不敢吭声。 「废物!一群废物!」脸色苍白阴郁的傅瑢现扶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往下滑。 傅瑢现本就有先天心疾,情绪不能过于起伏。 一旁的随从急忙翻出药瓶,倒了药丸,端上水,给他餵上,「主子,您莫气,免得气伤了身子……」 傅瑢现推开了随侍地上的茶盏,只接过药丸干咽了下去。 干涸的药丸卡着咽喉,他自虐似的闭上了眼,等药吞下去,再睁开眼眸时,他眼里残暴戾气半分未减,反而越来越浓。 他辛辛苦苦筹谋了十年,培植了这么多年的人,被傅瑢璋说端就端了,他怎能不气? 第39页 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让傅瑢璋能如此精准地将人全都逮了。 难道出了奸细? 傅瑢现狐疑地扫了地上跪着的幕僚一眼。 想着也不太可能,若是出了奸细,此刻傅瑢璋就该来拧断他的脖子了,而不是天上地下的搜寻。 不是出了奸细,那便是别的。 傅瑢现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睨着下方的人。 「说说,你们出了多少纰漏了?」 跪在地上的一众幕僚、随从低下了头。 三年前掳人,竟误将丞相之女给掳回来,掳回来便算了,餵药去了记忆便是了,谁知,竟让人跑了! 这么多年都未能寻回来。 当年她见到了多少,有没有带走什么证据,无人得知,为此,傅瑢现已经大怒了一次。 京兆尹张玉书无端端在查上官妘娇下落,若只是按寻常个案去查,傅瑢现是不用担心的,可张玉书竟调阅往年失踪案件,还让他摸出了头绪来。 若让他顺藤摸瓜,按张玉书的能耐,迟早能揪出他埋的这些暗桩。 他只好先下手为强,命令潜伏在张府的暗桩杀了张玉书。 当然,这暗桩完成任务后,他自然也让她人间蒸发了。 了无痕迹,任谁也查不到。 刚死了个张玉书,为避免打草惊蛇,傅瑢现下令所有人都按兵不动。 谁知,埋在周贯身边的暗桩,居然误杀了周贯,杀了人还逃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两个官员接二连三死亡,又都有侍妾逃了,势必会引起傅瑢璋的疑心。 这不,还真让傅瑢璋几乎将他老底都起了,十年心血付诸于水。 甚至,他不知道傅瑢璋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 会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来。 此时此刻,他只想抓到那女人,将她挫骨扬灰了! 「那个贱人,还没找到吗?」 「据报,她往西边跑了,属下们已经尽力追了。」 「不是尽力,是务必!若是还抓不到人,你们提头来见!」 「是。」随从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随从一打开门,傅瑢现就见到院子里的游廊,挂着一个个人皮灯笼,画的是精美绝伦,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傅瑢现气得又将书桌一把扫了。 他陆陆续续派了不少人摄政王府,那么多次的刺杀,目的并不仅仅在于杀傅瑢璋,更为了接触玉梨,然而,全都鎩羽而归! 三年了!都没办法能与玉梨接头,根本不清楚她在摄政王府是什么情况,她也一个字儿的消息都传不出来。 若是玉梨这枚棋子已经废了,那他就又要重新培植新的人去接近傅瑢璋了。 培植一个尤物暗桩,花了不少代价,他不想轻易放弃。 想要寻一个能入傅瑢璋眼的女人,实在难以登天。 但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听闻前些日子傅瑢璋就看上了沂河镇的一个绝色寡妇,后来又折了回去将人掳回王府。 这可是头一遭啊。 可恨的是,他派去试探的人,全被傅瑢璋杀了,就连京都的人都没人能见过那寡妇长什么样。 傅瑢现恨不得咬碎了后牙槽。 倒是三年前抓的那个小姑娘,小小年纪便长得国色天香、身段撩人,若好好打磨,绝对是能勾掉所有男人魂魄的尤物,只可惜,让她逃了! 还是要抓紧把人抓回来。 想着,傅瑢现又下了几道令下去。 这厢的傅瑢璋,心心挂念着妘娇,马不停蹄往荔花苑赶。 近些日子在查探美人刺青的过程,几乎都在时刻提醒着他,上辈子的悲剧。 案情吐露的信息越多,他便越心疼妘娇。 终于,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了,他只想早些回府,将她抱在怀里。 傅瑢璋不仅是这样想,也确实这样做了。 人刚一进荔花苑,见到正在屋里练着字的妘娇,一把将她扯到了怀里。 上一瞬还在提笔练字的妘娇,下一瞬就落入了男人的怀里,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 「王爷!」 说着,用力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 因费力的缘故,她的俏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如莳花绝色,灼若芙蕖,透着一股春日里勃然生机,灵俏动人。 娟秀的眉,清润的眸,莹白的肌肤,衬得那樱唇,愈发娇艷若滴,诱人採撷。 傅瑢璋情思一动,圈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弯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见到这样的阵仗,原本随侍的人,迅速退了出去。 见到侍女识趣又习以为常的迴避,妘娇的小脸蹭的一下,更红了起来,嫣红之色迅速从腮边向耳尖蔓延。 这人怎么二话不说,上来就乱亲人? 当真是无奈之极,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傅瑢璋明白,这样是于礼不合的? 「王爷,奴家已嫁作他人妇,不、不能这般……」 傅瑢璋抱着她的力道,一点儿都没有放松,反倒是用好整以暇的态度问她:「是吗?婚书呢,你拿出婚书来。」 妘娇瞪大了双眸,没人告诉过她,成亲是有婚书的。 她哪里见过什么婚书?! 「谁都知道我嫁、嫁了人的。」 「哦?这里谁能证明?」傅瑢璋轻轻一笑。 头一次见傅瑢璋这样的笑,妘娇怔了怔,这尊阎王笑起来,竟是这样好看。 第40页 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妘娇气结,这里是他的地盘,谁能给她证明?谁敢给她证明? 不知是气他还是气自己竟被他的笑颜给勾得走了神,妘娇有些恼羞成怒,话都不由得结巴了起来,很没底气地反驳着。 「沂、沂河村的村民能证、证明!」 「你确定,沂河镇的人见过你拜堂?」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拜的堂、成的亲,怎么确定啊? 「噢,那就是没人能证明。」 傅瑢璋漫不经心地应着她,眸光落在了她微微发红的耳尖,粉嫩圆润,瞧着挺可口的。 妘娇涨红着一张芙蓉面,「你、你……强词夺理。」 傅瑢璋终于将眼神从她的耳尖收了回来,落到了她的眸底,唇角噙着淡淡笑,带着魅惑的嗓音,轻声道:「岂止,本王还强夺豪取。」 说着,他的吻就像雨点落了下来。 妘娇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偏了偏头,避开他的吻,「王、王爷,强扭的瓜不甜的。」 「是吗,本王就觉得你很甜。」 傅瑢璋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吐露在了她的颈边,惹得她又是一颤。 傅瑢璋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吻她。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没有从前那般抗拒他了。 吻着吻着,他掐住她的腰,轻轻一提,将她抱坐到了案几上,埋首在她的颈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啮着她的肌肤,迷恋地闻着她馨香甜腻的味道。 妘娇见他举止越来越孟浪,她有些惊慌,也有些无措,她对自己身体的反应,很陌生,抗拒不了,便生了怒气。 「王爷究竟当我什么?是可以肆意消遣的玩物吗?」 她嗓音天生绵娇软侬,就算是带着怒气,听来也似娇嗔,低回轻柔,带着一股子媚。 傅瑢璋喉结微动,倒也不似上辈子那样忽视了,低眉锁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缱绻:「本王,就你一个女人,你这辈子也只有本王一个男人,我们之间,从无别人,以后也如是,这是玩物能有的?」 说着,傅瑢璋缓缓俯身含住了她的耳垂,嘶哑着嗓音,含煳不清地道:「你就是本王的劫。」 妘娇被他舔得浑身一颤,推又推不开,在他身下哆哆嗦嗦,并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力量,意识到他接下来可能要做什么,她吓得不行,忙喊道:「王爷,不行,如此乃无媒苟合,世俗不容……」 堂堂摄政王妃,怎么能是一个二嫁的寡妇? 妘娇以为能用这个就能搪塞傅瑢璋。 傅瑢璋停了动作,「你说的,是指名分?」 她上次也说过如此不合周公之礼,周公之礼乃夫妻敦伦,要亲热,前提必须是名言正顺、符合婚义七礼的夫妻。 多次听到她这么说,想必是非常介意。如今看来,这恐怕也是上辈子的她从未宣之于口的愿景。 「没听到她们怎么喊你的?」傅瑢璋看着她的双眸,深邃而坚定:「本王娶你,三书六聘,十里红妆。」 「给你一个名分,从前未能给你的,现在给你。」 妘娇欲哭无泪,她要的是名分吗?她要的是自由啊! 还有,什么从前未能给她,什么时候有过这个从前,她没听懂。 本来想用这藉口拒绝傅瑢璋,没想到他竟是认真的,这两日侍女们喊她王妃,还真是他授意的,并非随意而起的。 这下好了,从前若从了他,顶多是露水姻缘,可真嫁给了她,这辈子便是困在王府,再也不得自由了。 「王爷,您放了我,好不好?」她软声细语,哀求道。 顿时,傅瑢璋整个人的气场沉了下来,「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了你。除了离开,你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既然她这么在意名分,那他便用名分绑住她。 娇被他迫人的威压,震慑住了,心里头憷得慌,只是话都谈到了这份上,下次她未必再有胆子讲了,干脆趁现在一鼓作气摊开讲:「王爷,您这样,留住人,也留不住心啊,何必……」 傅瑢璋悲凉一笑,「人心?这玩意儿最是虚无了,本王从不妄求。本王要实实在在的,就要你的人,你的身子。」 看得见。 摸得着。 温的。 妘娇沉默了片刻,缓缓抬了抬头,红着眼问:「所以,你要用强的吗?」 第22章 颓败之感 妘娇红着眼,颤抖着手,问他是不是要用强的时,傅瑢璋脑海里又开始涌现前世的记忆。 傅瑢璋苦笑了一声。 他算是摸准了,妘娇心里若对他恐惧加深或者有疏离,这些前世让他痛不欲生的画面,便会在他脑海里涌现。 实在玄乎,但事实确实如此,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已经不能用凑巧来解释了。 他以为许了正妃之位,便是她要的。然而,她由始至终,都只想着逃离他。 这辈子,在妘娇身上,他体会了太多太多的无力感。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与他交锋。 她明明娇弱胆怯,偏偏生了一颗核桃心,硬邦邦的。 上辈子但凡他对她深入了解多一分,也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在她问他这句话的时候,傅瑢璋只定定看着她,沉默不语,气息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妘娇一度以为,他又要发怒。 第41页 谁知,许久,他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知道,我不会。」 这一瞬,妘娇的心,莫名刺痛了一下。 他眼里有着她从来没见过的颓败之感。 说实话,自从进了摄政王府,她的境遇,比从前不知好过多少倍。 她不用像以前那样寝食难安,不用因为有人会半夜来敲她的窗子或想要潜进她的房间而担惊受怕。 傅瑢璋对她,其实算是很好了。 除了不让她离开,几乎找不到半点他对她的不好。 好吃好喝供着,嘴上说想要她的身子,但终归没有到那一步。 他若想要,她也是抵抗不得的,可他没有。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傅瑢璋居然许她正妃之位。 正妃代表着正妻,是要入皇家玉牒的,岂能儿戏? 他若是将她当成玩物,那大可不必。 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她一个乡野寡妇…… 傅瑢璋见她不出声,似是嘆息了一声,无声地将她拥进怀里,喃喃道。 「别离开,行么?」 「这辈子,我们好好过,行么?」 妘娇没有作声,说不出拒绝的话,小手不自觉地揪紧了他身侧的蟒袍。 不知何时起,她想要逃的念头,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强烈了。 更没想到,此时此刻,对眼前这个男人,她心底却涌起倍感陌生的柔弱,有那么一瞬心疼他。 这也是妘娇始料不及的。 这认知,让她心底慌乱一片,急忙推开了他,「你、你先放开我,我、我只是想寻我的家人,没想……」 闻言,傅瑢璋眉头蹙了蹙:「别寻,听话,这对你没有好处。」 「为何没有好处?」妘娇不明。 傅瑢璋喉结动了动,淡声道:「别问。」 上官铉不是好父亲,这亲,认不得。上官韬是什么情况,现在他也不知晓,很多情况不明朗,很多谜团还未解开,这时候让妘娇知晓他们的存在,并无好处。 若还是如上辈子一样,以卖她求荣,这亲,还不如不认,免得更伤怀。 傅瑢璋不让她寻亲,妘娇只当他想要囚着她,明面上不反抗傅瑢璋,心底却打算悄悄寻。 待傅瑢璋走了以后,她继续在想法子怎么寻亲,倏地,她瞪大了双眸,她想起了方才她脑海里曾闪过玉牒一词。 此时,清月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进来,见到妘娇勐然瞪大了眼,也咯噔了一下,「姑娘?怎么了?」 这两日,在妘娇的坚持下,清月等人还是称唿回姑娘了。 妘娇问:「你听说过玉牒吗?知道是做什么的么?」 清月点点头,轻笑了一声,「奴婢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听过啊,通俗一点,便是皇族族谱。」 「以前你听说过吗?」妘娇又问。 「奴婢家境贫寒,大字不识一个,哪里听过这些?」说着,清月将桂花蜜搅拌到了冰糖燕窝里,递给了妘娇。 这就对了。 若是从小长在乡野或者普通商贾人家,大抵是不会听说过玉牒是什么。 可她却知道。 刚一想到正妃之位,她下意识知道这是要入皇家玉牒的身份。 是否说明,她原来成长的家境,或许比她当初想像的人家更加要显赫? 隐隐约约知道要从哪个方向寻亲后,妘娇的心脏就像是要跳出心口一样,分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 她想出府。 她可以尝试着自己去寻找。 只是,她不知道傅瑢璋给不给她出去。 「清月,我想出府逛逛,派人去问一问王爷,可否?」妘娇问了问清月。 清月疑惑道:「「王爷没有说不许姑娘出府。」 妘娇愣了愣,这让她很意外。 很快,清月就将此事禀报给玄龙卫了。 傅瑢璋得知后,沉默了一会,「她想出便出吧,好生护着。」 她还是想着寻亲。 也罢。顾文轩说她心神抑郁,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很快,妘娇便顺利出府了。 随行的,自然并不止清月和明月,还有一小分队的玄龙卫,这齣门的阵仗,可谓不小。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傅瑢璋怎么可能让她就带一两个侍女就出门的? 能出府,已经是一个进步了。妘娇深唿吸了一下,浩浩荡荡出了府门。 到了长街,这里的繁华与热闹,都是她记忆里那穷乡僻壤所不能比拟的,但她心念着寻亲,倒也没怎么上心。 至于去哪里,她也不大懂,只说逛一逛京都女子会去的地方。 清月等人立即意会,将各类吃喝玩乐、安置採买的名铺数了数。 妘娇最大的目的地是玉器铺,想要查一查她那一块玉牌,出自哪里,一般会流通到哪里,价值如何,什么人会用。 为了混淆视听,她先是去了几家胭脂水粉铺,买了几款新款香脂,后来想想,她觉得还是要採买多一些东西,就又折去了布庄。 京都丝绸布庄的花样比沂河镇的不知精緻多少倍,她仔细研究,发现自己的针脚款式,与京都卖的刺绣有些相似。 想当初,她在沂河镇,便是靠着她精緻新颖的针脚与花样,挣了不少银子。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懂这样花色,此番一比对,她忽然有了一种念头,她会不会就是京都人士? 第42页 就在她正站在其中一个布柜前出神地研究着绣工时,感觉到脚下裙裾有异样,她退了一步低头一看,布柜架底下钻出了一个小脑袋,她吓得倒抽一口气,险些叫了出来。 只见一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用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里尽是哀求之色。 妘娇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她这个位置正好在店内的角落,店家人手不足,正在招唿其他人,没人留意到她这里的动静,只有一旁的清月看到了。 清月也瞪大了眼,与妘娇对望了一眼。 躲在布柜柜裙下方的姑娘,咋一看,以为是个小男孩,仔细一看,明眸酷齿,面若桃花,妥妥的美娇娘。 就是头髮凌乱了一些,瞧着很是狼狈。 见妘娇不出声,清月也没有出声,往前挡了挡妘娇,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忽然,就听到了店门外一阵嚷嚷叫喊之声,一群凶神恶煞的护院跑过,「往这边追!」 妘娇与清月大气不敢出。 小姑娘立马躲了进布柜,直到这些人叫骂的声音渐渐远去,才钻了出来,深深唿了一口气,「哎呀,憋死老娘了。」 妘娇被这粗俗话语唬得一愣一愣的。 定睛一看,眼前这个小姑娘并不「小」,是与她同龄的姑娘! 小姑娘对于自己吓到了姑娘的,有些愧疚对着妘娇展颜甜甜一笑,语气豪爽:「姑娘,谢啦!」 半晌没反应过来的妘娇,眨巴着眼,「姑、姑娘,这是怎么了?那些恶人是……」 「他们是妓院的打手。」小姑娘秀娟削减的下巴努了努,不屑地道。 妘娇心下可怜小姑娘是不是被逼良为娼,担忧地问道:「为、为何要抓你?」 小姑娘撸了撸头上的乱蓬蓬男子髮髻,「还能有啥,说我喝花酒不打赏呗!」 妘娇:「……」 「哎呀,不和你多说了,本姑娘有要事先走,谢谢姑娘仗义,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以后有缘再会。」 说着,往妘娇手里塞了一块东西,急匆匆走了出去,左右探了探,才猫着腰走了。 直到不见了那娇小身影,妘娇才回过神,低头一看,手上是金灿灿的金元宝! 有些傻眼了。 清月顺着妘娇眼神一看,也愣了。 这齣手大方的,居然吃花酒不给赏钱? 妘娇不由得笑了笑。 这不过是一场小插曲,妘娇没有放在心上,继续逛了几家布庄,最后才折去了京都最大老牌玉器铺:琅悦斋。 琅悦斋的掌柜在敲打着珠算盘,听到门前的动静,掀眉一看,怔了片刻。 见到一个脸蒙轻纱的姑娘,聘聘裊裊而来,虽看不见面容,可一双如水杏眸,似一泓清水,盈波濯濯,清醇动人。 端凝美艷。 似一株人间富贵花。 掌柜的眼尖,看到了门外的阵仗,他便知道是贵客来了,急忙放下手上的活计,上前迎接,「姑娘,想採买点什么?正巧小店近期进了一批稀珍珠玉,您可要看看?」 清月上前了半步,「可有上好的首饰?」 掌柜忙不迭地点点头:「有有有,姑娘会宾室请,小人将拿给您挑选。」 妘娇没有说话,顺着掌柜的指引,进了一旁的会宾室,坐了下来,等候掌柜。 这时,一旁的会宾室传来的喁喁私语声,听到其中一个姑娘拔高的嗓音传来。 「同被邀参加春日宴,凭什么她端阳戴牡丹缀翠金步摇,本郡主连牡丹金钗都不能戴了?就因为传闻她与摄政王有婚约?她就一定是摄政王妃了吗?」 「郡主,小声些!小心祸从口出。」 许是一旁的人劝说了,隔壁再也没有传来大动静了。 妘娇却有些懵懵的,抬眸看向了清月,「端阳是谁?」 清月踌躇了一瞬,「端阳郡主,沛国公府嫡女……」 正要往下解释,掌柜就进来了。 正事要紧,妘娇深唿吸了一口气,敛了敛神,压下心头那连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 掌柜端了各色金银首饰、玉饰过来,笑吟吟:「姑娘,不是小人托大,整个京都,就数小人这里的首饰最是精美名贵。」 妘娇看了一眼满盘琳琅昂贵的首饰,指了指玉兰白玉簪子,「白玉,可还有更名贵的?」 清润甜糯的嗓音,如玉音婉转,让掌柜晃了晃神,再顺着妘娇纤纤玉指指着的玉簪,不由得暗抽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他店里价格排上前茅的玉饰了,可人家看不上。 掌柜试探着问了问,「您大概想要什么样水头的白玉?」 妘娇正想掏出颈上的玉牌,后来想了想,将手缩了回去,「玉质糯润,晶莹无瑕之中透着粉雾感的,可有?」 她的玉牌,就长这样。 只是,她不知道这样描述能否让掌柜的明白她说的玉质,但她不敢贸贸然拿出来,不知暴露了玉牌是祸是福,还是谨慎一些好。 琅悦斋三代经营玉器的老牌玉铺了,掌柜从小耳睹目染,见过珍玩无数,对于妘娇描述的玉质,应当是存世极罕的羊脂玉。 掌柜的遗憾地摇了摇头。 「姑娘说的,想来是极品羊脂玉,小店最好的玉都在此了,不如姑娘留个名贴,小人若进了新的货,便派人上门通知姑娘。」 第43页 妘娇知道,这样问不出她想要的东西来,也不能真的留下名帖,思忖片刻,问掌柜要了笔墨纸砚,将玉牌上雕刻的纹路和徽记画了下来。 「店家可见过这类玉牌?可知出自哪里的?」 琅悦斋掌柜见到画后,神色变了变,但他很快就压了下去,不动声色地道:「小人没见过,不过小人可以帮您留意留意。」 妘娇道谢了之后,便出了玉器铺。 一走出玉器铺,见到一辆紫铜鎏金马车停在了门前,妘娇怔了怔。 只见掀起的银螭青缦下,映着一张眉眼如山水墨画的俊脸,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玩腻了么?」 「本王接你回府。」 第23章 惯会威胁 傅瑢璋正慵懒地斜倚在马车里,玄色朝服上的绣五爪金龙龙爪雄劲,威风逼真,与他浑身令人生畏的王者威仪和与生俱来的矜贵,相得益彰。 浓眉之下的星眸,黑得深不见底。 正看着她。 随后,他拍了拍一旁的石青色团龙纹坐垫儿,示意她上马车。 「上来。」 妘娇袖中握着丝绢帕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人没动。 没想到傅瑢璋会来接她,像是被抓包了似的,妘娇有些心虚,脚就挪不动了。 感到傅瑢璋似是暗嘆了一声,下一瞬,人就从马车下来了。 挺拔身姿霍然立于妘娇眼前,她心跳漏了几拍,不由自主地微微仰了仰头。 四目相交。 只见他缓缓勾勾唇,一阵失重感向她袭来,还未来得及喊,她就稳稳噹噹躺在傅瑢璋的怀里了。 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中,被他抱上马车。 银螭青缦车帘缓缓垂下,掩去了马车里的双双俪影。 傅瑢璋在妘娇的身旁坐下,摘下她的面纱,递了小吃食过来,只目不转睛盯着她看,没有出声。 忽然置身逼仄环境,又是与傅瑢璋单独相处,在他灼热的眸光下,妘娇心头再已兵荒马乱。 僵着后背,不敢动。 「王、王爷,你怎么来了。」 妘娇有些无奈,每次都是要她打破沉默,否则,他就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脸红耳赤,实在受不住。 「下朝了,顺路。」 傅瑢璋见她拿着吃食小盒不动,接了过来,将一粒糖豆塞进了她的口里,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 车外的卫旦听了,眨了眨眼,心道,一点儿都不顺路,一东一西相反方向,主子想要来接人,兜了小半个京都了。 「王爷日理万机,不必如此劳累的。」妘娇低头绞着手帕。 傅瑢璋目光依旧锁着她,吐出两个字:「不会。」 她找不到词寒暄了。 也不知是心虚的,还是怎么的,她都有些冒冷汗了。 「今日可有收穫?」傅瑢璋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没有。 妘娇是有些失落,但她神色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以为傅瑢璋问她今日买了什么,淡淡应了一句:「嗯,採买了不少。」 「本王指的不是这个。」 傅瑢璋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转头从旁边拿过一条薄毯给她盖上。 妘娇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 「寻亲,打听到什么了?」他不紧不慢的嗓音,从身旁传来。 闻言,妘娇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竟猜到了! 亏她还在街上辗转了一个多时辰,以为这点儿小心思能瞒得过傅瑢璋,谁知是自欺欺人。 妘娇压下心头的慌张,破罐子破摔似的的,咬了咬唇,「有无收穫又如何?王爷过问,可是要帮民妇忙?」 他微弯的唇角倏地抿直,浑身气息骤然低沉了下来,「把自称改了。」 这时,妘娇才想起,他已经允诺了娶她为妻,他不惜用正妃之位困住她,让妘娇很是想不明白,他对她的执着,从何而来。 妘娇想起了两人初见,他带人冲进院子,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成亲了?」 第二句才让她脱衣裳。 这不是寻常初见的方式。 从前只顾着惊慌,来不及细想,如今再一推敲,她忽然意识到傅瑢璋并非单纯的见色起意。 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是不会上来就问她成亲的事。 他是直冲她来的。 「从一开始,在沂河镇时,王爷便知道我是谁了,是么?」 傅瑢璋有些讶然,他没想到妘娇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怔了一瞬,避重就轻地道:「本王并不知。」 「所以,王爷一见面就要我脱衣裳,是想要印证什么,是么?」 傅瑢璋缓缓转头,盯着她的眼,「你想说什么?」 「王爷发现,我身上没有你要找的印记,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所以走了,是么?」 没等傅瑢璋开口,她继续道:「王爷去而復返,是因为你要找的人,与我长得很像,是么?」 所以,她是替身,对么? 见傅瑢璋神情,便知自己没有猜错,妘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声音都发颤了。 怪不得,他上次说从前没能给的名分,所以现在给。 原来,不是给她的。 其实,是不是,于她而言,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又在介意什么呢? 见她自问自答,完全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傅瑢璋气笑了。 第44页 平时与他相处,话都说不利索,此时此刻却一句接一句的灵魂拷问,竟还毫无偏差地推断出他当初的心境和行为,也不知道该夸她聪慧,还是气她心思敏感。 「所以,你最终的结论是什么,嗯?」 说这么多,她最终想说什么?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唇角只噙着一抹惨笑。 又是这样。 她心底不知又给他判了什么刑了。 她每每不说话,做出的行为,总能给他狠狠一击,扎得他满心血淋淋。 「你莫想着做一些想不开的事情,你若出事,陪葬的便是整个荔花苑的人。」 妘娇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难受,心底像针扎一样,一抽一抽的疼。 听着他的威胁,竟没有像以前那样惶恐,「王爷惯会威胁人,我就是从了,又如何?我婆母不也一样断送了一条命?」 傅瑢璋被她这句堵得心口闷疼,实在想不明白,怎的好端端,她今日一直在计较初见时的种种不愉快? 软绵绵的嗓音说的话,怎么这么扎心呢? 傅瑢璋抬手勾了勾她的下颌,轻捏住了她尖细娇嫩的下巴,在她唇瓣上轻轻咬了咬,「本王竟不知,这张小嘴是如此伶俐。」 妘娇没想到他什么都不解释,上来就动嘴,小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挣脱他。 偏偏她那点缚鸡之力,推他的胸膛,就更揉他似的,这欲拒还迎的模样,哪个男人受得住? 傅瑢璋的眸色瞬时深了深,又咬了咬她的丁香小舌。 本只打算惩罚似的咬一咬她,可刚一尝到她口中的甜蜜与柔软,他禁不住想要更多了。 他一开始还是浅浅啄吻,渐渐力道越来越大,毫不客气地攫夺着她的甜香。 唇舌间的缠绵不休,让妘娇脑袋瞬间空白,没有了思考能力。 身子也越来越软,没多久,便软成了一滩水。 只有一双小手本能地堪堪揪着他的衣襟。 这予取予求的娇媚模样,刺激得傅瑢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花了很大力气,傅瑢璋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 这会儿的妘娇,眼神还有些迷离,气息紊乱,还未缓过来,只有那润着水泽的娇唇又红又肿,直勾得傅瑢璋想当场就摘了她这一朵娇嫩花骨朵儿。 忽地,马车路过一个小摊,摊贩大声的吆喝叫卖声传了进来。 妘娇彻底醒过神来,小脸腾的一下似被火烧,红霞一片,绚美若霓练。 「停、停车。」 她要坐回自己的马车。 实在太不争气了,竟被他一个吻就吻得找不着北。 车夫听到了她的叫声,停下了马车。 她像逃难似的,慌忙想往车外钻,但傅瑢璋所坐的位置靠外,她在里,一双健硕修长的大长腿挡住了她的去路,想要下车,就得从他身上跨坐过去。 傅瑢璋身子未动,唇角噙着笑,就这样直勾勾看着她为难的样子,饶有兴味地道:「下车啊,怎么不下?」 这让她怎么下? 「你让让……」 傅瑢璋稳坐如山,岿然不动,英挺浓眉挑了挑,「马车就这么大,往哪儿让……」 他摆明是不想让,她也不可能真的抬腿跨他身上过去。 妘娇将小脸偏到了一边,不肯说话了。 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傅瑢璋唇角一扬,将她拉到了身上。 「不下?那便回府。」 马夫听到了命令,旋即驱马往摄政王府赶。 就在准备下马车的时候,傅瑢璋附在了她的耳畔,说了一句:「本王没有杀沂河镇何氏。」 妘娇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看向了他,就在此时,他又补了一句,「本王要找的人,不是长得与你很像,而是,根本就是你。」 妘娇整个人都懵掉了,不知如何反应。 傅瑢璋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竟让她半天没回过神来。 按他的性子,是不屑于解释的,他自认为所作所为已经能证明一切,何必再要开口解释? 这一路,他眼前都有前世的画面出现,他便知道,她心里有事,方才问的那些问题,便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想了一路,他找到了今日她说话的几个关键点。 从不习惯辩解或解释自己行为的傅瑢璋,尝试着给她解释了。 眼前幻影顿时消失,恢復清明,让傅瑢璋确认自己做对了。 这让他又醒悟了一点,是不是上辈子她也有过很多次对他的误解,她所问的,他都没有给过她想要的解释? 傅瑢璋抱着还在晕乎乎的妘娇下了马车,刚下马车,便有紧急公文送了过来。一进后院,傅瑢璋命卫暝护送妘娇回荔花苑,他自己折去了书房。 待妘娇平安进了荔花苑,妘娇踌躇片刻,喊了卫暝一声。 卫暝回身,疑惑地看向她,「娘娘有何吩咐。」 「我婆母……她去了哪里?」 「她还活得好好的,不管姑娘的死活,早卷了铺盖投奔儿子去了!」 说完,卫暝便告退而去。 闻言,妘娇如释重负。 婆母还活着,她心头像是放下一块大石,松了不少。 她这些年挣的银子,都留在了何家,婆母拿走,也算全了这么多年的恩怨了。 第45页 妘娇想起自己误会了傅瑢璋,心情复杂。 这么多次,他都未曾解释过!亏得她难受了这么久。 就连方才,在马车上,她质问的那些,他也一句解释都没有,还将她吻得晕头转向,都忘了这茬! 想到自己的不争气,妘娇的脸,蹭的一下,又红了。 接下来的几日,傅瑢璋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回府的时候,妘娇都已经歇下,两人几乎没有碰面。 妘娇倒也乐得清净,只是偶尔她也会朝着苑门口望了望,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就算到花园逛逛,也会往书房方向望两眼。 她并不知道,那日傅瑢璋去接她,又当街抱着她上车,在整个京都都炸开了锅。 摄政王会如此宠一个女人,这样的事,对许多人来说,可谓平生第一次见。 稀奇到用「见鬼」形容都不为过。 印着摄政王府徽记的马车那么当眼,无不印证着,那人确实是摄政王。 两人即将大婚的圣旨还未颁布,这还只是见到他宠爱妘娇,就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从前,不少人送了侍妾进摄政王府,却像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讯,众人怀疑那些侍妾怕是早已经被折磨死了。 因此,当初妘娇妆扮素淡,一副奔丧守节的模样,众人都在猜测,她才刚丧夫就进了摄政王府,怕是被掳来的,甚至就连她的夫君可能是摄政王直接杀了的。 很多人都等着看妘娇会不会被虐死,然而,并没有等来妘娇被虐死的消息,等来的却是狠戾残暴的摄政王当街抱了她进马车,那神采,明眼人一眼便知,她得尽了恩宠。 这给了全京都的人一个信号,摄政王不是不爱女色,而是那些女人,入不了摄政王的眼而已! 一个寡妇都有这样境遇,若是他们献上品貌更上乘、风情更婀娜的世家女子岂不是得到更高的位份? 正妃之位,断断不可能给一个寡妇的。 这寡妇便是再受宠,顶天也就是封个侧妃。 见王妃之位尚空缺,很多人歇了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然而,这些人并不知道,正妃之位,已经给了他们认为最不可能的人。 第24章 入v三更合一 不管外头的人心思如何活络,怎样打摄政王正妃之?位的主意,都註定是要落空的了。 自从向妘娇提出嫁娶之事后,傅瑢璋很?快就命人两人的亲事提上议程。 出身钟鼎世家的顾文轩,秉持家训,遵循礼法,为人严正到几乎刻板的程度,若傅瑢璋想要找人操持婚礼,给妘娇一个正式而隆重的婚礼,顾文轩便是最佳人选了。 傅瑢璋两辈子都没娶过亲,对娶亲事宜,几乎一窍不通,在顾文轩问及有何要求时,他只有一个要求:按照大翟的礼俗来。 闻言,顾文轩顿时豁然开朗了,心下也?松了,笑问傅瑢璋:「殿下怎地开窍了?」 他最怕的就是傅瑢璋让他违背礼俗。要知道,在他所得到的信息里,妘娇是傅瑢璋掠来的,又是寡妇身份,如今,妘娇便相当于是二嫁了。 按大翟的习俗,大婚与二嫁,所用礼俗是完全不一样的。 然而,傅瑢璋的下一句话,顿时让他笑不出来,傅瑢璋说:「所有宗室新婚女子有的,她都要有,按最高格的筹备。」 这与顾文轩从小到大所秉持的观念不一致,他掌管宗族事务多年,刻板周正到从不允许出现任何的意外,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可他又必须按照这个安排。 顾文轩一边纠结地着手安排婚礼事宜,一边因筹备庙祭事宜忙得手忙脚乱。 傅瑢璋这边也已请了赐婚圣旨,待挑个良辰吉日,便贴皇榜,告示天下了。 等到圣旨下的那日,又将震掉了无数人的眼珠子。 外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摄政王府,更有不少人又开始想着法子给傅瑢璋送各色美人和侍妾,傅瑢璋全都拒了。 因玉梨的事,王府上下进行了全面整肃,留下的都是信得过的心腹,再加上,傅瑢璋不愿意任何人给妘娇找不痛快,自然不会再放一个人进后院。 当然,也?有一些不死心的,频繁的送,傅瑢璋当面杀了几人,当即让这些人都歇了往王府送人的心思。 只有一个人的心思,还未歇。 那人便是沛国公了。 端阳郡主的父亲,沛国公。 因傅瑢璋的母妃容妃,与沛国公夫人,也?即是傅瑢璋的姑母三公主,乃手帕之?交,姐妹两人曾戏言,将来要结儿女亲,只不过,后来容妃出事,沛国公自然不会再提儿女亲事。 然而,无人料想得到,傅瑢璋不仅从冷宫里出来,还一步步走到了摄政王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经歷皇权倾轧之?战,傅瑢璋的雷霆手段,逐步掌控朝政,一些皇权蛀虫自然也被傅瑢璋清理。 毫无建树又后继无人的沛国公府,被傅瑢璋架空后,日渐衰落,沛国公便把主意打到了傅瑢璋婚约的头上了。 被尘封多年、已被人遗忘的陈年旧约,就被翻了出来。 经沛国公有意无意的渲染下,世人都隐约知道这么一件事,但也?仅仅是一个传闻。 因傅瑢璋从未回应过,态度如他平素那般,不置可否又无所谓,朝臣摸不准傅瑢璋的态度,便也没人敢正式提到了面上。 第46页 在沛国公看来,依着傅瑢璋杀伐果断的性子,他不否认,便代表着同意了,便让沛国公夫人带着端阳多去摄政王府走动。 沛国公夫人并非受宠的公主,对傅瑢璋的照拂也?有限,在他最难的时候,没能给到太多助益,自然也不愿意在他最高位的时候去讨便宜。 更何况,当初所谓的娃娃亲,也?不过提过一嘴,端阳还是在六年后出生的,距离容妃已经死去两年。 傅瑢璋不回应,一是看在沛国公夫人与容妃的交情上;二是无风捉影的事,压根不值得他搭理。 沛国公见三公主不愿配合,便私下安排,逼着端阳去摄政王府。 可沛国公蹦哒多年,也?依旧没有得到傅瑢璋一句回应。 此番得知傅瑢璋对一个寡妇如此宠爱,再想到自己按着世家女子最高风范精心培养多年的女儿,哪里能输给一个乡下来的妇人。 许久不曾登门的端阳郡主,又在沛国公要求下,登门了。 妘娇惦记着寻亲,出府很?多趟,每次都失望而归,又连着多日见不到傅瑢璋,心头总像空落落似的。 听清月说府中的西府海棠开了,她便到花园走动散心。 近些日子,傅瑢璋之?所以如此忙,因接到信报,各地流进了大批「御灵散」,所谓御灵散散,原是普通治疗伤寒的方子,用寻常的五石散添加了许多不明药物改制而成,又在几名道士的渲染下,霍然演变了助长性力的房中药。 若是少量助兴,倒也?罢,偏偏,有人居心不良,在御灵散中加多了剂量,不仅致幻,还会对房事越发上瘾。 这药转眼成了青楼、伎馆笼客的隐秘手段。 也?因此引发了不少伤亡,甚至不少人家破人亡。 若不加以遏制,怕越演越烈,最后伤及国本。 上辈子虽然有御灵散,也?屡禁不止,但都是小范围,一些贵族纨绔子弟才会用,并没有出现这样大规模的使用或食用「御灵散」的情况。 这样异常情况,让傅瑢璋不得不联想到,是否与尤物暗桩一事有关,因他清缴抓捕了那人隐埋多年的暗桩,让他大伤元气,狗急跳墙,就利用御灵散,意图动摇国本? 傅瑢璋急忙命苏翊斐彻查张玉书与周贯之?死是否与御灵散有关。 紧接着,傅瑢璋迅速召集玄龙卫进行严查,可这些药的来源,甚是隐蔽,想要彻底杜绝,不亚于难以上青天。 此事极其棘手,整个京兆府的人都焦头烂额的,傅瑢璋这边也忙得不可开交。 忙了几日,傅瑢璋得知凉王派了几波人意图潜进摄政王府,都被玄龙卫制服了,并未惊扰到妘娇,他依然放心不下,便抽了个空回府。 正往荔花苑赶的时候,途径中庭的花园,遇见正在候着他的顾文轩与端阳。 心里挂念妘娇,不想再被其他事情耽搁,傅瑢璋骤然冷沉下来的气息,让两人深感来得不是时候。 偏偏又必须要来找他。 心头直发憷的端阳,僵直着身子,缓缓起身,给他行礼:「端阳见过王爷哥哥。」 一声娇滴滴的嗓音传来,吸引了在远处赏花的妘娇。 妘娇听到如此娇柔的嗓音,再又听到那一句「端阳」,她心下倏地沉了沉。 下意识地望了过去,便见到一女子身着宫缎曳地长裙,端庄秀雅,一身贵气。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端阳郡主,傅瑢璋有婚约的摄政王妃,果然天姿佳容。 只是,端阳瞧着分外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她端详了端阳的容貌,疑惑地看向清月,「端阳郡主,瞧着很?是眼熟,你见过吗?」 清月也?觉得很?眼熟,虽听其他侍女讲过端阳郡主偶尔会进府,但她从未见过。 两人正疑惑着,那日在布庄布柜下的那一张灵动狡黠的俏脸出现在里两个人的脑海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缓缓向远处的端阳郡主往了过去。 一脸的不可思议。 同一张脸,却是两个不同的人。 一个离经叛道,一个温婉端庄。 这是孪生姐妹么? 远处的三人似乎在谈着什?么,妘娇探究的目光一直看着端阳。 一旁的傅瑢璋感觉到目光来源了,下意识回头一看。 正好见到了正在似锦花丛中的妘娇,一双水眸迷濛困惑的模样,人比花娇却带了些许的憨,宛若在花海中迷失了的小仙子,傅瑢璋心头一动,疾步向妘娇走了过去。 妘娇没想到会惹来傅瑢璋的注意,见他走了过来,她想掉头就跑,也?来不及了,硬着头皮等着他一步步向她踏来。 看着他信步而来,眉目依旧清朗,一张俊脸,好看得过分。 怪不得还能招惹那些个妹妹! 她压抑不住如鼓的心跳,又有些赌气,慌乱之下,头轻轻一偏,将视线挪到了一旁的西府海棠花上。 傅瑢璋见状,剑眉微不可见地挑了挑,这是在闹性子了? 自从那日接她回府,两人就没打过照面了,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月上高空,他每次去荔花苑看她,她都已经沉睡了。 是怪他没去看她? 这断断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那便是其他了。 想着,傅瑢璋便走快了两步,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垂眉,眸光沉炽,定定看着她。 第47页 她依旧没看他。 傅瑢璋轻笑了一声,抬手託了托她的精巧下颌,逼她看向了他,笑问:「看哪呢。」 被他这么一问,又是那样灼热的眸光,妘娇小手紧紧捏了捏,有些无措。 也?不知为何就对他生了闷气,垂了垂眸,对着他行了行礼,「见过王爷。」 见她规规矩矩行礼,他气笑,用拇指轻轻捻了捻她娇嫩的唇瓣,「本王突然很想想尝尝这小嘴能不能好好说话……」 妘娇瞥见见顾文轩与端阳已经走了过来,深怕他当众亲她,急忙捂住了嘴。 款款走来的端阳郡主,温婉一笑,望向了傅瑢璋,又望向顾文轩,询问道。 「王爷哥哥,这位是……」 顾文轩见端阳望着的是他,微微颔首,点头致敬,继而向端阳介绍:「郡主,这位是未来摄政王妃,妘娇姑娘。」 这时,傅瑢璋微微回身,错了半个身位。 闻言,端阳眸光越过傅瑢璋,投向了妘娇。 见到妘娇面容的那一瞬,端阳的眸光亮了亮,随后,那一抹惊艷之嘆瞬间消失,又露出了端庄娴雅的笑容。 这一微妙变化,速度之快,妘娇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王妃嫂嫂好。」 端阳嗓音轻柔,字正腔圆,让人如沐春风。 再看她举止大方,一看便是受过良好教导的大家闺秀。 听到端阳的问好,妘娇也?行了个礼,算是回礼了。 妘娇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回礼的动作非常到位,在她残缺的记忆里,是没有学过的。 端阳却发现了,妘娇行礼的动作规范端庄,竟然挑不出半点差错。 听闻傅瑢璋从沂州郡带回了一个农门寡妇,没想到妘娇仪态款款,端阳怔愣了一下。 要知道,她可是学了多年,才勉强练出这一身气度来,这乡下来的姑娘才在这十来日,学成这样,可谓极其聪慧了,除了人聪慧,想必教的人也不俗。 思及此,端阳往妘娇身旁侍女看了看,当目光与清月相撞时,眼睛都瞪大了,一双明眸眨巴眨巴,在妘娇与清月之?间来回看。 顾文轩诧异地看了端阳一眼,「怎么,端阳郡主见过妘娇姑娘?」 端阳急忙敛了敛神?,摇了摇头,轻扯朱唇,漾出一弯清婉如月的弧度,「端阳第一次见姑娘,被姑娘的花容月貌,惊艷了。」 妘娇与清月对望了一眼,心下都明了,眼前这个端庄典雅的端阳郡主,便是那日那个女扮男装吃花酒不打赏的小姑娘! 又见到端阳这温婉一笑,妘娇瞠目结舌。 这小姑娘实在太会装了! 前后对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就连气度都不同。 一旁的清月则心下凉了凉,替妘娇担忧。 看这端阳郡主,在王爷面前,竟装得如此贤淑稳重,俨然一副名门贵女的气度风范,哪个世家贵胄谁娶当家主母,不都偏好娶这种的? 自家姑娘心善又软弱,哪里是端阳郡主的对手啊! 傅瑢璋扫了端阳一眼,再看妘娇这惊讶的模样,就知道她已经发现了那日她帮的小姑娘就是端阳了。 那日的事,玄龙卫早就一字不漏的禀报了,在妘娇进布庄之?前,玄龙卫已经发现了端阳躲的位置,端阳这些行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玄龙卫已经习惯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两个姑娘,竟会有交集。 一旁的顾文轩因婚期出了特殊情况,正急着找傅瑢璋才进的府,如今闲话几句,已深觉耽误了不少时辰。 他焦急地看了看傅瑢璋:「殿下,借步说话?」 傅瑢璋见顾文轩神色焦虑,也?担心是婚礼出了岔子,遂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妘娇,颳了刮妘娇的下巴,「待会再找你,莫到处乱跑,嗯?」 妘娇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似很满意妘娇的反应,他唇角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转身走了。 眼尾扫都没扫端阳一眼。 见傅瑢璋走了,端阳紧紧绷着的肩膀,勐地松垮了下来,不着痕迹地唿了一口气。 吓死她了,每次遇见傅瑢璋,都跟小鬼遇见阎王似的,她心血少一点,都扛不住。 似想到了什?么,她又抬眼看向了跟随傅瑢璋一同远去的墨蓝色身影,原本晶亮的眸光暗淡了下来。 收回视线的瞬间,来不及掩下的情绪,全数落到了妘娇的眼里。 妘娇诧异地拧了拧眉,疑惑不解。 端阳回头,正好与妘娇眸光对上。 两人一时无话。 妘娇不爱与人周旋,便福了福身告退。 端阳愣愣地看着妘娇行礼告退,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以为妘娇会给她一个下马威,却见她淡定如斯,还有礼有节地行了行礼告退,一点都没将她端阳放在眼里似的。 难道她就不担心她是来与她抢夫婿的? 端阳也满脸疑惑,这与她所见的后宅女人不大一样。 这样淡定的人,是怎么将阎王似的的摄政王给俘虏了呢? 「难道王妃嫂嫂就没听闻过,我是什么身份么?」 端阳忍不住,对着妘娇的背影,喊了喊。 闻言,妘娇缓缓转身,看向了她,不卑不亢地道,「我知不知道很?重要?」 端阳微微抬了抬下颌,端高了姿态,「我与摄政王从小便有口头婚约了哦。」 第48页 「然后呢?」妘娇淡定地看着她,反问。 「能有什?么然后?」原本还端着架子的端阳一怔。 「然后就是,你醋海生波,向我宣布主权,宣布你才是真正的摄政王妃,王爷哥哥是你的,然后将我赶出府啊。」 妘娇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抿嘴笑了,「郡主是话本看多了吧?」 端阳说完就后悔了,她贤良淑德的仪态,没了。 没想到自己一贯的伪装就这样在妘娇面前破了功。 对着妘娇这样一张娇媚极妍却又带着纯臻的脸,她竟不自觉就将伪装与防备卸了下来。 见妘娇不甚在意的态度,她很诧异,深觉妘娇太单纯,不知人心险恶。 「你不相信我是来跟你抢王妃之?位的?」 从小到大,见惯了女人各种拈酸吃醋的手段,她不信哪个女人面对来抢自己男人的女人,会无动于衷。 妘娇轻轻笑了声。 「王府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挺好的,郡主不妨多多欣赏,妘娇先行告退了。」 说完,行了行礼便真的告退了,片刻都不耽搁。 端阳:「……」 真不担心啊?还是不屑于担心啊? 端阳有种被忽视的感觉。 她快步走了上前,与妘娇并排而走,两人相撞的臂袖之?下,端阳悄悄勾住了妘娇的手指,低声问道:「以后我还可以常来王府,可以来找你么?」 端阳在外一直是端庄秀雅的模样,自然不能让人看到她向妘娇示好。 妘娇直觉好笑,这扭捏的模样,是妘娇见到端阳的第三副面孔了。 因着一开始便对端阳印象比较好,妘娇也?没有拒绝她。 见到妘娇点头,端阳欣喜若狂,这意味着,以后她可以常来摄政王府了。 端阳开开心心就出府去了。 就在此时,赐婚圣旨颁布,傅瑢璋迎娶妘娇一事布告天下,择日完婚。 这时的端阳,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暴风雨。 得知消息的沛国公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整个书房里的东西都遭了殃,依旧没能平息他的怒火。 他断断想不到,傅瑢璋居然会娶一个寡妇为正妃! 端阳一回沛国公府,就听到侍女禀报:「郡主,国公爷找您,在书房候着了。」 她眉头紧紧一拧,没有出声,径直折往书房去,在门外,她就看到了屋内一旁狼藉,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深唿吸一口气才进了书房。 果不其然,她刚踏进了书房的门,「啪」的一声,如铁似的巴掌,狠狠扫在了她的俏脸上,力道之?大让她站都站不住脚,跌倒在了满地的杂碎之中,破碎的瓷片扎进了她的手心。 沛国公咬牙切齿地道:「没用的东西!」 她冷静地低眉将手心的瓷碎片拔了出来,没有应答。 因掌刮的力度过大,她的耳蜗里一直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沛国公说什?么,但也?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她慢悠悠地掏出了丝巾,抹了抹唇角的血。 见到她这般态度,沛国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又要给她一耳光之?际,闻讯而来的沛国公夫人一把上前抱住了沛国公,「老爷,你是想打死她吗?好歹是你的女儿啊!」 「老夫没有如此没用的女儿!连一个男人都勾搭不了,竟被一个寡妇夺去了正妃之?位。」 沛国公怒骂着,又想打端阳。 沛国公夫人急忙拉住了他:「那是一般男人吗?」 闻言,沛国公这才冷静了下来。 沛国公夫人继续劝:「这么多年,几个人能近璋儿的身?端阳能自由出入摄政王府,已经是其他女子无法企及的了!」 显然,沛国公夫人这句话起了效果,沛国公这个人的神?色都缓和了过来。 许久,他才缓缓道:「既然正妃位置没有了,那就去争取侧妃的。」 一直没有吭声的端阳,嘲讽地抿了抿唇,也?不知自家父亲哪来的脸和底气想要做摄政王的主! 还以为如今的沛国公府还是上几代的沛国公府? 傅瑢璋没有削了他的爵位,大抵是看着看在他姑母、沛国公夫人的份上。 可她的父亲却依旧认不清现实,没有本事,又偏偏眼高手低,不思进取,只想不劳而获,甚至不惜卖女求荣。 而她的母亲,身为三公主,一切以夫为天,她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不分是非,又助纣为虐,连自己亲生女儿都护不住。 在沛国公眼里,女儿不过是货物,端阳作为沛国公府嫡女,并不比其他庶女好太多,仅仅是因为母亲出身的原因,多了一个郡主身份。 不愿意成为沛国公手里的货物,她拿着沛国公夫人给她的嫁妆里的几家铺子,用来经营,为自己筹谋。 同时,这些铺子的位置都很特殊,就在宣王府附近或在顾文轩进宫的必经之路。 这些年,她乖乖听话,一次又一次厚着脸皮去摄政王府,纯粹是因为顾文轩的缘故。 顾文轩经常出入摄政王府,只有在摄政王府,她才能光明正大见得到他,其他地方,她只能在暗处,见他一眼以解相思。 她从小便喜欢顾文轩了,那光风霁月的男子。 可惜,即便顾文轩已经贵为宣王,可她的父亲也?看不上这个只有清名、没有大权的外姓王。 第49页 加上,顾文轩对她也无意。 她与顾文轩的婚事,几乎没有可能。 沛国公希望她嫁给傅瑢璋,她深知傅瑢璋看不上她,那她便打着想嫁傅瑢璋的旗号,借着找傅瑢璋的机会见顾文轩,只要摄政王府还允许她上门,她父亲便不会让她另嫁他人。 这样挺好的,两全其美。 于是,顾文轩喜欢端庄温婉的女子,她父亲需要端庄大方、能有主母风范的女儿,她便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性子,装成了他们想要的模样。 今日妘娇不计较她这个前来「抢夫婿」的女人,还同意对她以后可以自由进府,这便解了她的后顾之?忧,对妘娇又多了几分感激。 傅瑢璋与顾文轩确定了婚期,敲定了婚礼上部分细节,等回过神?,夜幕已悄然降临。 忙完,他便往荔花苑赶去,一进院落便问:「王妃呢?」 守在外间的是明月,「王妃正在净室沐浴,奴婢这就进去禀报一声。」 「不必了,让她玩着吧。」 上辈子她就很?喜欢泡着花浴嬉水,通常都要洗上个把时辰,傅瑢璋不想扰了她的兴致,便在正间的外间候着了。 已经多日没见他,等了好一会的傅瑢璋,没有耐心再等,起身,径直进了内室。 「奴婢见过王爷。」 听到了侍女们的声音,妘娇才知道傅瑢璋来了。 就在下一瞬,妘娇就眼睁睁看着清月与一众侍女便退了出去,都来不及出声。 紧接着,听到他将近的脚步,她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吵了起来,被热水熏得嫣红娇艷的小脸,越发滚烫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便是起身穿衣,都来不及了。 净室与内室相连,只隔了一个屏风,从屏风的缝隙,隐约见到了傅瑢璋的身影,感觉到他脚步声似乎就在耳旁,一个侧身就能绕过屏风进来了。 生怕傅瑢璋就这样闯了进来,她急忙潜进了浴桶里,喊了起来,「王、王爷,请留步。」 傅瑢璋脚步一顿,本来他就没打算进去,听到她紧张得嗓音尾音微微娇颤,心头微痒,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怎么?摄政王府还有本王不能去的地方?」 听他这么一说,妘娇都快哭了,「我、我很?快好了……你别进来。」 傅瑢璋唇角弧度忍不住一弯,「你怕本王看了你?」 她身子还有什?么地方,他是没看过的? 想起上辈子两人缠绵的画面,傅瑢璋唿吸不由得重了重,不想惊吓到了她,他还是停驻脚步了,就在屏风一旁的桌椅上坐了下来。 「本王就在这候着,你慢慢洗。」 怎么慢慢洗啊?妘娇欲哭无泪。 整个内室,就他们两人,虽隔着屏风,可他的存在感真的太强,让人无法忽视。 妘娇咬着唇不知道如何作?答,好在,见他没有再进来的意思,心稍稍安了一些。 她想快些洗,可她一动,水声的动静,在静谧的室内,显得特别的清晰,出奇地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 深唿吸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洗着,动作自然也慢吞吞了起来。 听到这动静这么小,怕她着凉,傅瑢璋淡淡的嗓音又响起:「这般慢吞吞,是要本王亲自给你洗?」 「不、不是,我这就起来了。」 这人当真难以伺候,也?是他让她慢慢洗,现下又嫌她慢吞吞。 说着,妘娇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声响了,迅速洗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妘娇才发现,衣裳并没有放在净室里头!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并不知道,透过紫檀嵌黄杨木透雕番莲屏风,可以隐隐约约见到了她白皙滑腻的肌肤、玲珑娇艷的曲线。 虽看不太真,正是这朦胧感更让人挠得人心发痒。 傅瑢璋的眸色已沉了沉。 偏偏又传来了她娇软绵柔的嗓音,娇滴滴的,带着几分娇怯与难为情的哭腔,「王、王爷,能递一下您一旁的衣裳给我么?」 傅瑢璋往身旁的案桌一看,确实放着一叠衣裳与一盒浮雕蕖花棱形脂膏瓷盒,最上头赫然在目的是一件海棠色肚兜。 傅瑢璋喉结微微一动,轻声道:「不能。」 「王爷!」妘娇急了,嗓音带着娇嗔。 里头的妘娇都快哭出来了,平日她喜爱嬉水,为了避免弄湿衣裳,清月都是在她沐浴好了,再将衣裳与她惯用的梅香美白身体脂膏拿给她,现下清月出去了,衣裳就在傅瑢璋的身旁。 傅瑢璋存心想要看她笑话,不肯拿衣裳给她,她不可能就这样裸着身子出去。 当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见她有些急了,傅瑢璋也?不逗她了,「拿给你可以,本王帮你穿。」 妘娇:「……」 这还不如不用他拿呢! 恼羞嗔怒之?下,妘娇干脆潜进水里,与傅瑢璋耗着。 如今虽是春日,但入夜依旧有些凉,傅瑢璋怕让她裸着身子,会着凉了,还是起身将衣裳从屏风一侧递了进去。 妘娇见到了他递进来的衣裳,有些犹豫,「王爷保证不看?」 「嗯。」傅瑢璋嗓音嘶哑。 若他要看,直接就进去了,岂会与她周旋这般久? 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子,究竟有多诱人。 第50页 此刻他又忍得多辛苦。 上辈子,他最初便是从迷恋她的身子开始的,最后才身心俱陷。 感觉到她动作还是有些慢吞吞,傅瑢璋咬了咬牙,威胁道:「你再磨磨蹭蹭……」 话未说完,便感觉到手上一空。 随后便听到了妘娇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傅瑢璋唇角忍不住扬了扬。 妘娇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戴好,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 傅瑢璋缓缓抬眸,她的衣裳只是简单的轻薄蚕丝寝衣,身前的曲线唿之欲出,若隐若现的,似娇且媚的,勾人得很?。 湿哒哒的墨发垂在她的胸前,发末还滴着水珠,在烛光下,如晶莹的晨露,光华流动,别有一番风情。 妘娇知道他目光所及,也?知道清月给她准备的寝衣太单薄,她羞赧不已,但也?比不穿要好了。 在傅瑢璋火辣辣的眼神下,她硬着头皮走了出来,看都不敢看傅瑢璋,径直经过傅瑢璋身旁,往衣柜走去,开柜,取出了帕巾,开始动手绞发。 一只触感微凉的大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柔荑,妘娇身子一僵,一动不敢动。 他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巾,将她往他胸前拉了拉,给她绞着发。 动作一下一下的,极轻极慢,似缱若绻。 傅瑢璋的阳刚气息,裹着她身上的阵阵花香,交织着,涌进了她的鼻息。 她薄薄的寝衣,几乎能感受到傅瑢璋滚烫健壮的身躯传递来的、男子特有的力量之感。 还有他越来越重的唿吸。 妘娇娇靥上的绯红,已经从脸颊蔓延到了耳垂,耳尖红如血滴。 她想躲,躲不掉。 最不争气的是,她的小腿,竟然有些发软。 心还砰砰直跳。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反应,傅瑢璋垂首,在她耳畔问道,「怎么了?」 说着,傅瑢璋将她身子转了过来,轻轻一拉,她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 瞬间,她便感受到了他身上令她陌生又慌乱的反应,她吓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傅瑢璋铁臂本就圈着她,她这几步,退跟没退,是没有区别的。 听到傅瑢璋嗓音低哑,带着砂砾感,问她,「逃什?么呢?」 「还绞不绞发了?」 妘娇咽了咽口水:「……」 这是绞发么?这是要绞了她,生吞了。 傅瑢璋被她吞咽的动作勾了心思,再也?克制不住,弯了弯身,吻上了娇艷若滴的樱唇。 他的吻,忽深忽浅,辗转又缠绵,一点一点在蚕食着她的神?智。 唿吸也像被他吸走了。 这一次,她似乎忘了挣扎,发软的腿脚,像是要千斤石坠拴住了脚,拖着她不停地沉沦,没有着力点。 傅瑢璋感受到了她的反应,微微松开了她,「没力气了?」 妘娇眼神逐渐迷离,已经反应不过来他说什么了。 轻笑了一声,傅瑢璋拉着她的手,圈上他的颈项,「要这样……」 说完,微微俯首,继续加深了他的吻。 唇舌交缠,极尽缠绵。 妘娇腿脚一软,没有着力点,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攀着他的肩颈。 许久,傅瑢璋才放开了她。 紧紧将她抱在了怀里。 妘娇的神?智终于回笼,方才所有的画面和细节也?纷纷往她脑海里涌。 想到方才自己竟也?生涩地回应着他,顿时羞红了脸。 她怎么能作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太羞人了。 她连忙想要推开他,谁知,耳畔传来了他黯哑的嗓音:「别动。」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了她的颈侧,也?让她彻底感受到了傅瑢璋身上的力量,她身子僵了僵。 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不能再点火,像被点了穴,一动不敢动。 许久,妘娇试探地问了问:「好了么?」 傅瑢璋拉过她柔软的小手,嘶哑着的嗓音,尽带魅惑。 「娇儿,帮我……」 妘娇意识到他让她怎么帮时,杏眸顿时瞪大了…… 等到傅瑢璋完全好了以后,妘娇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待傅瑢璋从净室出来时,妘娇对上的便是傅瑢璋那一张满足中带着点点戏嚯的俊脸,逃跑似的,掀被子钻了进去,将自己裹成了蝉蛹。 他挖了几下,都未能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便也没有再继续逼她,等她安静的时候,傅瑢璋才缓缓开口,「婚礼定在下个月。」 这么快? 妘娇懵然了片刻,才掀开被衾,将脑袋探了出来,疑惑地看着傅瑢璋。 「为何这么仓促?」 她原以为成亲至少是年底的事,但她断断想不到,居然在下个月! 傅瑢璋笑了笑,「着急娶你啊。」 婚期如此仓促,是妘娇的母亲妘氏逝世不到百日,按大翟的风俗,亲人逝世,需守孝三年,若要办亲事,要么在百日孝期之?内,要么等三年后。 今日顾文轩着急找傅瑢璋,正是因为傅瑢璋让他翻翻黄历,百日内有无吉日。 虽说妘娇没有了记忆,但他也?不想让她将来内疚,自然是要顾虑妘氏刚逝世的事。 让他选择婚期,他是不愿意再等三年,允诺了娶妘娇,无端延迟三年,也?解释不过去。 第51页 恰巧下个月便有吉日。 于是婚礼便定在了下月。 「王爷要娶的人,真的是我?没有弄错?」妘娇不确定地问了问。 傅瑢璋垂着眸,目光望进了她的眼底,沉声道:「本王说过了,由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没有别人。」 听到了这个答案,妘娇感觉到了心底有些孔隙的地方,似乎在慢慢被填满,还想说着什?么,傅瑢璋大手轻轻扫了扫她的眉眼,「早些休息。」 妘娇眨了眨眼,长而密的睫毛,像两只小蝴蝶在扇动着小彩翼,一下又一下划着名他的手掌心,也?划在了他的心尖。 「还不睡,是想要本王再与你做点什么……」 傅瑢璋还未说完,妘娇急忙闭上了眼,她的手现在还酸着,可不想再劳累了…… 见她已经安分了下来,傅瑢璋也?躺了下来。 忽然闻到了周边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像是她专用的玉蕤香,又不像。 「什?么香味?」 见傅瑢璋一问,妘娇从一旁的玉枕镂空的地方,掏出了一个香囊,「王爷说的可是这个?」 妘娇一直将这香囊与衣物放在一起,近日才将它放在了枕头里头,以为太香薰着他了。 傅瑢璋接过香囊嗅了嗅,神?色一沉,「这香囊,哪里来的?」 妘娇摇了摇头,「从我记忆起便在身上了,一直贴身藏着,想来是很重要的,所以,我一直妥善保管。」 她醒来的那日,香囊与肚兜下方的绳子紧紧繫着,与她随身携带的。 没有人会将香囊系在肚兜上,她猜着这东西很重要,否则,失忆见到自己,不会这般藏着。 傅瑢璋再次嗅了嗅,很?确定,香囊里头的有一股香味,有些像他那日在周贯尸首上闻到的香味…… 第25章 隐隐期许 等妘娇睡了以后,傅瑢璋连夜紧急宣召了顾文轩、苏翊斐。 顾文轩与苏翊斐两人,火急火燎的赶到摄政王府时,天才刚蒙蒙亮。 两人刚进傅瑢璋的书房,就闻到了一股异香,像胭脂水粉味,又?似麝香味,味道甜腻,又?透着一股子旖糜味,让人浑身血液沸腾。 很?诡异。 两人急忙捂住了口鼻,向傅瑢璋望去,只见傅瑢璋静坐在书案旁,面色潮红,盯着案几上的一块褐色不明物体,那块东西的旁边,还有一把小刀和一些褐色粉末。 「殿下?」顾文轩见傅瑢璋的神?色不太对劲,喊了一声。 傅瑢璋没有反应。 顾文轩与苏翊斐对望了一眼,急忙上前摇了摇傅瑢璋。 这?时,傅瑢璋才如梦初醒一般,抬了抬眼,看向两人。 见他眸色逐渐清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文轩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留意到了桌面上的东西,用指腹拈了拈,神?色大变。 「来人。」 卫暝听到了书房里的动静,疾步走了进来,「宣王殿下。」 「速速将此物用牛皮纸包起来,放坛盒里,密封好。」 闻言,卫暝都意识到此物非比寻常,迅速去办了。 苏翊斐也用小指沾了一丢丢,顾文轩都来不及阻止他,他已经放到了鼻尖。 一闻,顿时感到有些头脑发热,一阵热浪从下腹往脑门沖,他急忙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 缓过神?了后,他啧了一声,「殿下,这?虎狼之物儿,您哪儿弄来的?幸好微臣只沾了一点,若再多一点,微臣今日怕是找几个花魁都泄不?了这?火了……」 傅瑢璋面色冷沉,方才他就险些着了这?玩意的道?。 「此物是何物?」 顾文轩神色凛了凛,「这?便是咱们一直在寻的,御灵散中另外一味不明药的原材料,蘼思香。」 御灵散用五石散改制而成,比五石散多了一味媚药,摇身就成了房中神?药,会越用越瘾,用量过大,会七孔流血而亡。 若让这?药大量流传民间,后果不?堪设想。 制药之人,用心颇毒。 可多出来的一味药,傅瑢璋召集太医院以及顾文轩,析解了大量御灵散,都找不出来。 导致寻找药源一事,也停滞不?前。 如今,竟然在妘娇的香囊发现了。 意外有了重大发现。 苏翊斐兴奋不?已,要知道,他已经被这该死的御灵散弄得焦头烂额,头都要掉了。 「殿下是如何发现这玩意的?」 「王妃的香囊里,她三年前失忆前醒来便发现香囊贴身藏着。」 顾文轩与苏翊斐眼睛都瞪大了。 要知道,方才那块蘼思香,不?过二指大小,已经足以能制出上千份御灵香了。 只稍看刚苏翊斐不?过沾了点粉末,就差点没回过神?来。 「为何此物会在王妃的香囊里?」顾文轩问。 「难道是王妃失忆之前,逃出来或被人救出来时,从某处带出来的……证据?」苏翊斐推测,极有可能是如此。 细思极恐。 如果此事为真,说明妘娇当年被困的地方,便是制作御灵散的毒窝! 三人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几乎能想像,那该多兇险!顿时为当年妘娇捏了一把冷汗。 傅瑢璋透着冷白感的指尖,有些微颤。 若按这?辈子的轨迹推算,没有他提前将妘娇带回来,上辈子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妘娇,极有可能在未来的某日,被抓了回去。 第52页 被抓回去之后,必定是受尽折磨,才会性情全变了样。 「御灵散,怕是与刺青美人有关。」傅瑢璋嗓子沉哑,有些晦涩,「重查张玉书与周贯之死。」 「殿下此话怎讲?」毫不知情的苏翊斐,不?甚明白傅瑢璋是如何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的? 「难道王妃身上也有刺青?」苏翊斐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 上辈子妘娇确实身上有刺青,但傅瑢璋不?愿将话题引到妘娇身上来。 「你查便是了。」 这?时,苏翊斐才想起,周贯验尸当日,傅瑢璋也提过闻到了一股的香味,当时未能发现异常! 顾文轩抬了抬眸,盯着苏翊斐,「据医术所记载,生?长于淮阳之南……」 淮阳郡乃苏翊斐的家乡,淮阳之南就毗邻沂州郡。 忽然有了破案指向,苏翊斐顿时神采飞扬了起来,拍了拍顾文轩的肩膀,「走走走,赶紧回府睡个回笼觉,起来大干一场!老子就不信了!」 顾文轩苦笑了一声,别说他从小没有回笼觉这?种规矩,就单单从他要忙的事项而言,傅瑢璋的婚期就在下月,时间紧迫,事务繁重,他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堂堂摄政王大婚,除了常规必不?可少的「六仪」,还有一堆繁琐而复杂的仪式与程序,没有一件简单的。 在苏翊斐走了,顾文轩与傅瑢璋过了一遍关于迎亲、婚礼的流程与细节,才告退。 傅瑢璋拿着顾文轩刚带来的蚕丝绫锦烫金合婚庚帖,又?派人去了一趟库房,才折去了荔花苑。 比较浅眠的妘娇,隐隐约约听到了动静,缓缓睁开了双眼,见清月带着一众侍女正守在了榻前。 见她醒来,清月急忙上前,将鲛纱帐幔挽了起来,挂在了螭纹帐钩上,笑道?:「姑娘,王爷在外头候着您呢。」 他候着便候着,为何侍女们似乎很?开心,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妘娇一边狐疑着,一边在清月伺候下洗漱。 等装扮好了以后,妘娇一出寝屋,到了正间,见到了满屋子的箱子,愣了愣。 原本正坐在上位等着妘娇的傅瑢璋一见她,便走过来,牵着她走到了金楠木雕花八仙桌旁,将满桌的百宝盒悉数打开,往妘娇手上塞了一大串钥匙。 「这?是库房的钥匙,那些是地契、铺子、庄子的文契,以及本王的金印,本王的全部家当,悉数交到了你手上了。」 妘娇捧着险些端不住的一大摞钥匙,懵了。 傅瑢璋转身,将她拉进了怀里,拉起她捧着钥匙的双手按在了他的心口,用力地摁了摁,郑重地道,「就连本王的下半生?,一同交给你了。」 妘娇怔然地望着他,粉唇动了动,满脑思绪,好似有很?多话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不?想要?如若不想要,便都毁了吧。」傅瑢璋低眉看着怀里的人儿,唇线微抿,「是留是毁,都归你处置。」 他的目光,疯狂而沉炽,没有半分说笑的成份,妘娇感觉,她若说不?要,他便会将这?些东西连同他自己一起毁了。 「好端端的,这?怎么可以……」 她嗫嚅了一句,嗓音软糯轻柔,带着一股子娇,听得傅瑢璋喉间发痒。 她娇啼的声音,他曾听过不?少,何其销魂。 每每都勾得他险些失控…… 「你只说,要,是不要。」傅瑢璋微微弯了弯腰身,向她逼近。 他的气息自上而下,紧密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就像渔夫,撒下密密麻麻的渔网,网住她这只小鱼儿。 避无可避,她嘴巴比脑子快,下意识地,怔怔地应了一句,「要。」 「要谁。」他微微弯腰,继续逼视着她。 这?下妘娇清醒了几分,难为情地将头偏向了一旁,她回答不?出如此令人羞耻的话。 傅瑢璋见她羞赧不已的模样,情思微动,眸光紧紧锁着她,抬手将她鬓前的几根髮丝轻轻往到了耳后,指尖微凉,她身子微微颤了颤。 他的指尖并没有收回的意思,顺着她的耳廓,耳垂,腮边、粉颈……冰凉的触感却似带着滚烫,一路燎原放火,一直到了她颈窝下方的锁骨才停了停动作。 妘娇浑身发烫,屏住的唿吸,一动不敢动,生?怕他的手,还会继续往下。 「嗯?」傅瑢璋眼尾已染上了一抹潮红,眼里的欲念,毫不遮掩,「要谁?」 妘娇紧咬住唇瓣,涨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瞧着可怜兮兮的。 「不?说?」傅瑢璋微微往上,含住了她如红碧玺珠滴的耳垂,「那你可知,本王想要谁?」 妘娇抓住他的蟒袍的小手紧了紧,娇哼了一声。 娇滴滴的,似小猫爪子挠心,哪个男人收得住? 「想要你。」 傅瑢璋低首轻轻咬上了她的锁骨…… 妘娇手上的钥匙霍然落地,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即便铜锁落地的动静这?么大声,她也无暇顾及了…… 等傅瑢璋将她松开她的时候,半躺在案桌上的妘娇,意识终于回笼。 也不?知偌大的八仙桌的大半的那些百宝盒何时被他扫落在地了。 肩膀传来的凉意,她侧首一看,正好看到不远处琉璃,映着她香肩微露、欲诉还羞的娇媚模样。 第53页 她侧目,正好看到自己白皙滑腻的肩头上,有着他留下的几枚痕迹,红粉绯绯,娇冶如桃花瓣。 恼怒间夹着羞赧,狠狠瞪向了上方的男人。 这?男人,是越来越控制不住分寸了。 再?这?样下去,不?必等到新婚之夜,他极有可能会提前洞房了…… 傅瑢璋难得见到她娇嗔的模样,心情大好,好心替她整理好衣裳。 整理好了以后,傅瑢璋指了指一旁仅剩的两个百宝盒中的其中一个镂金梅雕百宝盒道?:「其他东西,让袁离替你搬离到指定的地方或库房,这?一盒东西,你亲自保管。」 这?里头装着他摄政王的金印、摄政王妃的金册以及他们的合婚庚帖,用她真名与真实生?辰八字写的婚帖。 妘娇虽然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还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给你在城东置了一座宅子,婚礼之前,你暂且住那边,地契也在这些箱子里。」 妘娇意识到,她是要从那边出阁,想起了别人出阁都有父母施衿结缡,而她却不知他们都在哪里,神?色不由得暗淡了下来。 也还是点了点头。 对于成亲,她似乎并不?反感,心头还隐隐期许,但遗憾,也还是有的。 若是从前的傅瑢璋,是压根不会留意到她这?样的细微情绪,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放心上,可如今不?一样了。 以为她不愿意,他虽板着个脸,却是带着微哄的语气。 「你若不愿住,就在王府出阁也行。不?必理会顾文轩那小子的那一套礼教风俗!」 妘娇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迟疑了一会,她还是问了出来,「王爷,真的寻不到我的家人吗?」 傅瑢璋想起了不?知所踪的上官韬,沉了沉声,「在寻了。」 伊始,妘娇听了后,沉默了半晌,回味了一下,眸光亮了起来。 他说在寻了,而不?是说不?许她寻! 妘娇眉眼霎时间弯成了黄昏柳梢头上的月牙儿。 见她豁然开朗,傅瑢璋神?色也染上了晨曦微光的暖。 两人用了早膳后,傅瑢璋便忙去了,妘娇则启程去了城东。 等她去到了城东,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宅子…… 第26章 缔结良缘 妘娇一进这府邸,莫名就有一种熟悉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座宅子。 傅瑢璋给她置的这个?宅子,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宅子,而是妘娇的母亲妘氏年轻时住过的地?方?,当年她也是从这座宅子出阁的。 妘氏一族无人入仕,但数代贵为?皇商,富贵显荣。妘氏从小过的是钟鼓馔玉的日子,这座宅子便是当年的妘府。 妘家深知?,钟鼎山林皆浮云,新皇登基了以后,妘氏一族为?了避免朝堂纷争,举家搬离京都,迁居淮南水乡。 这座府邸便空置了出来。 自打?决意娶妘娇开始,傅瑢璋便着人去了淮南水乡寻妘家人,花费了不少功夫,才盘下了这座府邸。 妘娇小时候也偶尔随母亲回来这里居住过,也算是有她儿时成长的痕迹。若她从这里出阁,将来想起,方?不会遗憾。 妘娇并不知?道傅瑢璋为?她花的这些心思,但她看到这雕樑画栋、楼阁台榭的院落,每一处布置都花了心思的,便也知?道,傅瑢璋是真将她放心上的。 傅瑢璋早就命人打?理好,妘娇直接便可入住。 府中奴僕下人一应配备了得力的人手,就连玄龙卫也全?是一等一的精英,将妘府保护成了铜墙铁壁,以保妘娇安然无恙、舒适惬意。 当晚,傅瑢璋忙完,径直便折去了妘府,连摄政王府都不回了。 妘娇以为?迎亲之前都不用见到傅瑢璋,不必每夜都被?他弄得脸红耳赤,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在妘府的日子也过得越发自在。 在净室洗了个?把时辰的香浴,才悠哉悠哉起身,也不用担心傅瑢璋会进来。 沐浴后,如?往常一般,喊来了清月。 很快,就有人递了棉巾与鲛纱过来,她接了过来,用棉巾将身上的水滴拭干,再用鲛纱轻轻裹了腰腹,遮住了后腰玲珑浑圆的曲线。 和平素一样,她接过梅香美肌脂膏,准备涂抹。 她并未察觉有异常,只微微感觉到今日递过来的东西?,比往常的位置高了一小节,她没放心上。 纤纤玉指轻轻勾了一小团晶莹软棉的膏体?,她一点一点往自己身上涂抹,均匀来回,从粉颈、玉臂到面前的一片起伏山峦…… 一一涂抹到位后,她才将脂膏瓷盒往身后轻轻一递,「后背还是你来吧。」 因着她脸皮薄,大多数都是自己涂抹,只是后背有些难以触及均匀,后来,她便交给了清月帮忙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渐渐习惯沐浴的时候清月来帮她忙了,这次坦然交给了她。 身后的人无声接过了梅香瓷盒,剜了一大块膏脂,将她如?绸青丝从后背轻轻推拨到了前面,将梅香膏涂在了她的颈后。 冰凉的膏体?,骤然触及她刚被?热水泡得微微发红的肌肤,她身子也随之抖了一抖,嘟囔了一句,「清月,抹多了……」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顺着膏体?慢慢推抹,从蝴蝶骨、嵴樑到腰下。 第54页 润滑的膏体?触及如?雪的肌肤,滑腻感更甚。 身后的人的手,一直在她后背流连…… 她未留意到身后的人,唿吸有些浑浊了。 只当抹太多了,需要推久一些才能融化和吸收。 渐渐的,她感觉身后的人似乎越来越往她身上靠近,手上的温度也越来越热。 她终于发现了异常,心下咯噔了一下,想要回身看的时候,那一只在她蝴蝶骨流连的大手,裹着润滑的膏脂,像一只狡猾的泥鳅往前滑去…… 蓦地?,她勐地?冷抽了一口气,瞪大了水眸。 下一瞬,她留落入了一股熟悉而滚烫的怀抱中,而傅瑢璋粗重的唿吸声,带着温热喷薄的唿吸,也同步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心跳如?鼓,急忙抓住了不安分的大手,「那、那里涂过了,不、不用了……」 「是吗?」一直没沪出声的傅瑢璋,低笑了一声,埋首在她的颈旁,轻轻吐了吐音,「真不用了?」 嘴里是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却轻拢慢捻的,妘娇小脸涨红得厉害,带着微微娇怒,喊了一声:「王爷!」 尾音娇吟颤颤,当真好听。 见佳人恼羞成怒了,傅瑢璋慢条斯理收回了手,将她身子扳过来,面向他:「好吧,不用涂就不涂了。」 猝不及防被?他转过身子,与他正面相对?,妘娇吓得急忙抱臂,护住了面前的风光。 与此同时,他收回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似轻轻一勾,她裹腰的鲛纱随之落地?。 这下好了,她护得了上方?,就护不了下方?,险些气哭了,情急之下踮了踮脚尖,捂住了傅瑢璋的眼睛。 不让他看,才是最有效的了。 温软暖唿的小手将他的视线遮掩了,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更明显了,她身上幽香淡雅的梅香裹着她房间内独有的玉蕤香,萦绕在他的鼻息,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圈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因两人身高悬殊,妘娇踮着脚的动作,无意间反而将自己的身子与他的贴得更紧。 很快,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后,妘娇也意识到了了这个?问题,真是哭欲无泪。 迅速松开了手,蹲下拾起鲛纱,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裹了起来,往塌上而奔去,掀了锦被?将自己过了个?严严实?实?,恼嗔地?道:「王爷,不是说好,成亲前,不好见面么!」 被?窝里传来了她带着鼻音的委屈声。 听到她这样,傅瑢璋脚步只好顿住。 无奈苦笑,早知?道不逗弄她了。 这下子好了,他身上的火,上不去,也下不来,偏偏这火还是自己撩的,当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了,本王不看你,你先出来,衣裳穿好,将头髮绞了。」 「王爷走了,我自然穿衣绞发。」 躲着的妘娇哪里还会信他的鬼话。 见她不肯动,傅瑢璋笑了笑,「若本王要做点什么,门?板都挡不住本王,你这薄薄的被?衾能挡住?」 妘娇羞怒,「王爷,婚前不能失仪失礼,这、这不成体?统!」 她的嗓音娇糯,偏偏这语气调调,刻板得像极了顾文轩的论调。 想起她之前那般在乎名教?条与礼俗,他顿时被?噎住了。 傅瑢璋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样子哪里还出得去? 「本王在这沐浴了就走。」 王府没有水沐浴吗?非要在这沐浴。 听他语气,颇有些无奈,倒像是真的退让了,妘娇便也同意了。 见她不反对?,傅瑢璋这才沉着嗓子唤人:「来人,备水。」 「冷水。」 妘娇搬来妘府,不许傅瑢璋见面,不仅苦了傅瑢璋,也苦了顾文轩。 就因顾文轩秉持新婚夫妇婚前不得见面的习俗,傅瑢璋见不到妘娇,心头自然异常的不舒坦,他不舒坦了,自然就不能让顾文轩舒坦。 顾文轩就得两边来回袍,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端阳被?沛国公扇肿的脸,终于消肿。 她也解禁了。 只要打?着去摄政王府的旗号,她出入都很自由的。 等她去了摄政王府,才发现妘娇已经不在摄政王府住。 先前她才与妘娇示好,若现在妘娇不在摄政王府,她却频繁在王府出入,显得很不地?道。 虽说她目的是想要见顾文轩,但毕竟打?着的是见摄政王的旗号,被?妘娇知?道了,总归不好。 以前没有妘娇的时候,她进府,傅瑢璋只是不搭理她,压根都不管她怎么去勾搭顾文轩说上话。 可自从有了妘娇,傅瑢璋每次见她,那股淡漠劲儿和极度不欢迎的态度,让端阳一度以为?,他随时会将她打?断腿丢出去。 总结下来,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若她还想进府,还是得抱妘娇的大腿。 三思后,她硬着头皮去找傅瑢璋,求见妘娇。 傅瑢璋看着她就来气,自然眉眼扫都不扫端阳一眼,当她不存在。 他都不能去见妘娇,凭什么她却可以? 上次妘娇见端阳时,她笑就笑了两次!她从没对?他笑得这么开怀!想到这,傅瑢璋看端阳,更加是看哪哪都不顺眼了。 毫不知?情的端阳,被?傅瑢璋那股阴沉淡漠的态度,唬得拔腿就想跑,想到了心心念念的顾文轩,忍住了。 第55页 各种说服。 「王爷哥哥,我去了,能给王妃嫂嫂作伴,解解闷儿。」 「哭嫁我也在行的。」 这聒噪的声音,听得傅瑢璋更加烦躁,正要发怒,准备命人扔她出去之际,端阳急忙喊了喊:「谁出嫁没个?姐妹相伴在侧的?就让我去陪陪嫂嫂?」 闻言,傅瑢璋终于神?色松动了些许。 许久,才出声,道:「来人,去问问王妃意思。」 端阳终于松了口气,等她出了主院,她腿都险些软了。 娘亲,傅瑢璋这般男人,可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 准备出王府,她瞥见了远处走来的靛蓝衫男子,温文尔雅,眉目如?画,正是她惦记了好多年的男人顾文轩。 她正想上前招唿,只见他匆匆往主院而去。 想必是有要事了,想到没能与他打?到照明,她失落地?低了低头。 抬眼之际,看到了浓云滚滚的天,顿时心生一计。 顾文轩正赶着要回宫处理要事,没想到居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幸好来时,随从给他备了一把伞。 正要撑伞出府,就见到了同在屋檐下躲雨的端阳。 他上前唤了一声:「端阳郡主?」 端阳等这一声等了好久了。 听到了他好听的声音,她深唿吸了一口气,缓缓回眸,给了他一个?百媚生的笑,端庄又?得体?地?给他行了行礼,轻轻唤了他一声:「见过宣王殿下。」 顾文轩见只有她一个?人,不见了丫鬟和轿子,诧异地?问,「郡主的轿子呢?」 轿子和丫鬟自然都是赶走了啊,难道留着过夜? 端阳心里头是这样想着,嘴上却是可怜兮兮地?道:「轿子坏了,轿夫回去换了,丫鬟奉命去给我拿伞,还没回。」 说着,装着发冷,哆嗦了一下。 顾文轩见状,便道:「不如?郡主先坐在下的轿子回去,免得着凉了。」 端阳假装犹豫了片刻,才迫不得已答应似的。 见她点头,顾文轩将手中的墨伞递给了她,她愣住了。 她稀罕这一把伞吗?她稀罕的是他的人啊!给伞给她有什么用? 没想到顾文轩给伞,让她自己撑去轿子里,亏她还想与他雨中漫步来着!不过想想,一向秉持礼教?的顾文轩,自然不会与她有半分暧昧,她无奈接过了伞,娇矜地?道了声谢。 往台阶一走,故意将自己的脚崴了一下,谁知?真崴了,疼得她眼里顿时飈了出来。 顾文轩见她受伤了,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急忙扶住了他,「可伤到了?」 她娇弱地?点了点头,「疼。」 顾文轩医者父母心,见有伤患,便赶忙蹲了下来,「给我看看。」 说着,便动手轻轻脱了她的绣花鞋,露出了一双圆润白皙的小脚,嫩生生的。 他专心致志地?给她查看,按揉。 温暖的指腹触及她的脚踝,她心砰砰直跳。 虽说对?正在行诊的顾文轩而言,这跟看男人的脚是没有区别的,但她的脸还是忍不住热了起来。 见她确实?伤了脚,也不好让她自己走去轿子前。 「能走吗?在下扶你过去?」顾文轩关心地?道。 假装轻轻一走,然后,「嘶」的一声,好像很痛似的。 端阳的脚其实?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痛了,就算能走,她也要说不能走啊。 顾文轩纳闷地?蹙了蹙眉,「应该没伤得在这么重啊?」 端阳向四?周环顾了一下,「王爷,也不远,您就行行好,抱我过去,成么?真的疼,走不动……」 抱?顾文轩怔愣了一下。 男女授受不亲啊。 「您是大夫,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说着,又?挤了几滴眼泪。 她这一句大夫,成功卸下了他的顾虑,又?见她可怜兮兮,在看看四?周,确实?也不好让小厮搭手,想了想,弯身走在了她身前,蹲了下来。 这是要背的意思。 端阳撇了撇嘴,好吧,背也行。 想着,便趴到了他的背上。 在他站起来时,她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多谢宣王。」 馨甜的女儿香,瞬间钻进了他的鼻尖。 顾文轩耳尖瞬间红了。 随着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的推进,婚期也渐近,这近一个?月,傅瑢璋没能忍住不去见妘娇,但想着她如?此注重礼俗,只能在她入睡了以后才去见她。 近些日子,御灵散的销禁一事,也有了一些进展加上婚礼临近,他越发忙了。 婚礼前一夜,他从宫里出来,都已经二更天了,出了主街道,正欲往城东,去妘府见一见妘娇。 不料,却遇上了突袭。马车外瞬间响起了兵械打?斗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了卫暝喊了一声:「护住主子。」 傅瑢璋掀开车帘一看,对?方?来了至少百号人,来势汹汹,看样子是筹谋已久的了。 对?方?人多势众,还带了□□手。 然而,傅瑢璋此趟出门?,随行的玄龙卫不多,傅瑢璋这一方?显得有些寡不敌众。 就连傅瑢璋也亲自下场厮杀了。 双方?激斗了许久。 东街已经血流成河。 玄龙卫折损了大半,而对?方?的人虽多,但伤亡也最重。 第56页 傅瑢璋带着玄龙卫等援兵,苦苦撑着。 就在即将胜利之际,躲在暗处一直观察的另一方?人马,悄悄拉起了弓箭,对?准了傅瑢璋,一射而去。 一支细小锋利的短箭,破风而来,直往傅瑢璋心□□来,直中他的心口。 闷哼了一声,傅瑢璋应声而倒。 卫暝与一众玄龙卫,眼睁睁看着傅瑢璋中箭而倒,完全?来不及反应。 幸好,卫旦终于带着援兵终于赶到。 现场刺客全?部阵亡。 一队玄龙卫迅速顺着短箭射来的反向去追兇徒了。 卫暝抱着昏迷的傅瑢璋,急忙捂住傅瑢璋心口的汩汩而涌的血口,疾色道:「快,赶紧找宣王。」 接着,吩咐玄龙卫急忙带傅瑢璋去就近的妘府,傅瑢璋此刻急需救治,回王府太远,来不及了。 也顾不上会不会吓坏妘娇,卫暝便做主去了妘府。 新婚前一夜,新嫁娘一堆的仪式,这时候的妘娇已经被?唤醒,开始准备梳妆了。 却听到了前院的动静,听到下人禀报傅瑢璋受伤了,她腾地?整个?人吓得站了起来,急忙赶去了前院。清月以及一群婆子急忙跟随而上。 妘娇去到前院,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奴才与侍女们?一盆盆血水往外端,她顿时一阵晕眩。 她本就有一些晕血,得知?这都是傅瑢璋的血,她更受不住了。 心里牵挂着傅瑢璋,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稳住心神?。 这时顾文轩也赶了过来,见到在门?口的她,微微颔首,算是致礼了,转头就进了前院的内室。 妘娇也要跟进去,卫暝知?道她胆小,怕吓着她了,便拦住了她,「王妃,里头血腥重,您且在外头坐着,待宣王诊治完毕,属下再带您进去见王爷。」 妘娇知?道她进去除了着急外,什么也帮不上,确实?不宜添乱,便留在了外头候着。 顾文轩进去,见到傅瑢璋,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只见他神?色发青,唇色白成了纸,不但失血过多,还中毒了。 情况危殆。 明天就是婚礼了…… 顾不上这么多了,顾文轩赶紧敛了敛神?,用剪子将傅瑢璋的蟒袍剪开。 这时,苏翊斐也赶了过来了,见到了傅瑢璋心口上又?短又?黑的箭矢,顿时心口一滞,也怪不得傅瑢璋与玄龙卫都防不胜防。 箭矢是用玄铁特制的,又?细又?短,在伸手不见黑夜的晚上,又?是那样混斗的场景,不容易被?察觉,如?何防备? 见顾文轩不动,苏翊斐急了,「你发什么愣,你倒是动手啊!」 顾文轩看了苏翊斐一眼,才道:「箭头有八条回钩……」 言下之意,若将箭头□□,等于要将傅瑢璋的心口剜了一大块下来。 下手的人,是下了狠心,想要傅瑢璋的命啊。 若不拔,傅瑢璋一样不能活。 这下苏翊斐也不敢催他了。 顾文轩深唿吸了一口气,才开始下手。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努力,终于将傅瑢璋的命保住。 坐在外头的妘娇,见到进进出出的侍女们?,心头早已慌乱如?麻,可她强制让自己镇定,不添乱。 终于等到顾文轩说她可以进去见一见傅瑢璋,才发现到自己的腿软了。 一进内间,就闻道了浓浓的血腥味,满地?还有很多染了血的纱布来不及收拾。 见到傅瑢璋面色青白,躺着毫无声息的样子,妘娇心口疼得发慌。 她的心都碎了。 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怎么止也止不住。 「王爷……」 她低低唤了一声,见他没有回应,顿时泣不成声了。 在她心目中,那般强大的男人,此刻却没有了声息,虚弱得好似随时就能消失了一样。 心口前所未有地?发疼,疼得她快要昏死过去。 虽说最初自己是被?他掳来的,当初她也百般抗拒,时刻想逃离,但不知?何时起,她心底悄悄发生了她都未曾发现的变化。 生怕今后再也见不着他了。 这样的恐慌,让她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在她心尖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她深深爱上了这个?男人。 心下越发悲凉了起来。 「王爷,你醒醒,好不好?」 「你再不醒,我们?的婚礼就赶不及了。」 「我答应你,这辈子,我们?好好过,你醒醒,好不好?」 「你再不醒,我就改嫁别人了啊。」 她没说完,已经哭成了泪人。 他昏迷了一整夜,在天破晓之际,终于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婚礼……」 听到这句话,妘娇再也扛不住,大哭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他只惦记这个?,心心念念着他和她的亲事,哪怕意识都还没完全?清醒。 这是什么样的执念? 妘娇抹了抹蒙了眼的泪水,又?悲又?喜,抬手抚上了他苍白的脸:「婚礼赶不及,那便晚些时日,你的命不比这个?更重要?」 「你比我命重要,娶你也是。」 傅瑢璋喃道。 他说这话时,还是意识不太清明。 妘娇心酸不已,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第57页 傅瑢璋听到了她的哭声,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哭声,让他心疼不已。 使劲全?力,抬了抬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可他却虚弱得很,力气全?无。 妘娇急忙握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侧,「王爷……」 「莫哭,本、本王已经无碍了。」 「嗯。」妘娇知?道他在安抚自己,急忙应他,让他宽心。 「顾文轩。」傅瑢璋喊了喊。 守在一旁的顾文轩急忙上前,「殿下,臣在。」 「婚礼照常举行。」傅瑢璋一字一顿,很费劲地?说着。 「殿下!」 不仅顾文轩,就连苏翊斐都急了,他这样的情况,明显没办法撑过婚礼。 妘娇更是不愿意他带伤举行婚礼,「殿下,我愿意嫁,不急的,等你好了……」 「不碍事的。」傅瑢璋拇指轻轻摩挲了她娇嫩的肌肤,缓缓道,「乖。」 说完,又?看向了顾文轩,「想、想法子……务必……」 不等傅瑢璋说完,顾文轩红着眼应了:「好,臣想法子。」 别人不知?,但顾文轩却是知?道傅瑢璋在顾虑什么的。 见顾文轩意会,傅瑢璋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婚礼,必须举行。 一是他不想再等三年,一刻都不愿意再多等。二是若他重伤到连婚礼都举行不了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朝堂怕是要震盪不安了。 顾文轩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玉瓶,倒出了几粒丹药,给傅瑢璋餵上。 这药有副作用,能不用最好不用,但如?今,事从权急,没法子了。 吃了药的傅瑢璋,神?色果然好转了许多。 婚礼早就准备妥当的了,就差新郎新娘,妘娇见傅瑢璋神?色好了很多,也知?道若是要赶上吉时,必须要赶快梳洗了,但她割捨不下傅瑢璋,一直不愿意放开他。 依依不捨中,还是被?清月与一众婆子带走了。 在梳妆的时候,才发现,妘娇因哭得太久太伤心,眼睛有些红肿,一众侍女惶恐不已,生怕被?傅瑢璋怪罪,好在,喜婆却道,这正好应了哭嫁的风俗,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因傅瑢璋的伤,很多繁复的仪式,都删减了,保留了最核心的几项仪程。 迎亲队伍按照吉时,如?约从王府出发,浩浩荡荡向东街而来,长长的红绸,从王府铺到了妘府,极尽奢华。 不仅婚礼豪华,就连这顶八抬大红花轿,都是傅瑢璋命人精心锻造的,每一处细节都用了心思的。 花轿顶端乃用一枚大红宝珠镶嵌,四?周朱金雕刻层层点缀,美奂美轮。 而轿檐则用红琉璃、红流苏、红绣片悬缀,并挂满了小小红灯笼,仔细一看,便能看到小灯笼上用金丝绣着精緻的「囍」字,点缀着小小红梅花瓣,巧夺天工。 最值得一提的是,四?面轿面,雕刻了龙凤、喜鹊以及石榴百子,每一处都包含着美好的寓意,且前后左右对?称。 一时间,京都万人空巷,都出来围观这一桩盛世大婚礼。 万众瞩目之下,喧天锣鼓声、惊天动地?的鞭炮声中,妘娇穿戴着傅瑢璋亲自督制的凤冠霞帔,坐上了他精心准备的八抬大红花轿,走上了新的人生歷程。 轿子外喜意盈盈,妘娇却担心着傅瑢璋的伤势,满心焦虑。 从踢轿门?,到跨火盆,她都有些心不在焉,险些出错,好在傅瑢璋请的是京都最有名望的喜婆,见惯大场面,临危不乱,带着妘娇稳稳噹噹完成了一应流程。 直到两人进入拜堂环节,妘娇才得以接近傅瑢璋,两人虽手牵红绸,妘娇却悄悄往傅瑢璋靠近,借着宽大袖子,将小手伸进了他的掌心,与他十指交缠,似在确认他是否安好。 他微微一怔,紧紧回握了她纤细的小手。 文武百官、满院宾客却见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一幕:一向狠戾阴鸷的摄政王,唇角漾着满足的暖笑,堪堪比将世间最明亮的颜色都比了下去。 没人知?道傅瑢璋内心是怎样的激动,别说今日是他与妘娇的大喜日子,就单单凭方?才妘娇主动牵他,就让他觉得,这一箭,值了。 若能换得妘娇的倾心,命都可以给她。 其实?今日这场婚礼,持续到现在,傅瑢璋的伤口已经裂开,头脑昏唿唿,喉头也涌起了一阵阵腥甜血味,他都生生咽了下去了。 妘娇这一举动,瞬间给了他撑下去的力量。 顾文轩也知?道傅瑢璋撑不下去了,迅速加快了流程。 两人在满堂各怀心思的宾客面前,顺顺利利拜了堂。 特地?从沂州郡前来观礼的凉王,冷冷地?看着傅瑢璋如?常的面色,恨得有些咬牙切齿。 昨夜他派了上百人围剿傅瑢璋,都被?傅瑢璋堪堪躲了过去,如?今竟然还毫髮无损地?拜堂成亲,他却折损了上百晶莹,让他如?何不恨?! 拜完堂,下一步自然是送入洞房了,妘娇也感觉到傅瑢璋的手在隐隐发抖,知?道他撑的很费劲,她暗暗扶着傅瑢璋,给他支撑。 大抵也猜到了傅瑢璋的情况,苏翊斐也走近了傅瑢璋。 顾文轩迅速招唿宾客,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这对?新人走回洞房途中,在拐角处,傅瑢璋终于撑不住,身子微微软了软,一旁的苏翊斐急忙託了他一下,妘娇也扶紧了他,就连盖头掉了,都没察觉。 第58页 在堂屋外,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傅瑢璋身影的凉王,意外见到了掉了红盖的妘娇,眼睛瞬间都瞪圆了。 一旁的凉王妃见到了凉王的神?色大变,也顺着凉王的眼神?望了过去,见到妘娇时,也惊了。 第27章 百般滋味 新房就?设在主院澜庭院,众人扶着傅瑢璋,一进澜庭院,傅瑢璋便晕了过去。 「王爷……」 众人顿时慌成了一团。 妘娇这才发现?,她扶着傅瑢璋的手?,全染了他?的血。 他?火红的喜服晕染了一大片的暗影,摸起来湿漉漉的。 那都是他?流的血。 瞬间?,妘娇泪如泉涌。 从新人进后院开始,卫暝已带人将澜庭院围了起来,将宾客隔绝在外。 按着婚仪,现?在的流程应该是合卺礼、结髮礼,加上又有顾文轩这个司仪跟随,傅瑢璋回新房时间?长一些,不?会引人猜疑。 外人只会以为顾文轩这个礼教典范在走流程。 顾文轩不?敢耽误,急忙给傅瑢璋治疗,苏翊斐则带着袁离出去招待宾客。 这一次妘娇没有再迴避,怔怔地看着顾文轩带着两个信得过的太医,极尽全力在救治。 昨日的救治,她不?在场,并不?知道,原来他?竟是伤得这般重?。 她死死咬着唇,端坐在一旁,在场的人无人发现?她的异常。她有晕血症,此?刻正晕眩心悸和冒着冷汗。 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怀疑,新房里的人不?多,却都很忙碌,走出走进,但她只看到了模煳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耳边也似空无一声?,只有傅瑢璋血淋淋的模样,清晰无比。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终于听到顾文轩似乎松了一口气,模模煳煳的嗓音传来,「殿下总算熬过去了,当真是奇蹟。」 她感觉到有人将她轻轻拉了起来,傅瑢璋被挪回了他?们?的新床,再后来,就?听到众人告退。 清月唤了她几声?,她怔怔地应了应,给她更?换了干净的衣裳之后,扶着她坐上了新床,便也退了出去了。 一时间?,整个新房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俩了。 新房内,龙凤红烛流光耀映,妘娇静静看着双目紧闭的傅瑢璋,许久,才缓缓躺了下去,躺在了他?的右侧,拉起他?的大手?,放在了她的脸颊下。 他?的手?总是那样冰凉。 这正是这样一双大手?,给过她恐惧,也给过她心安。 在她仅有的记忆里,她一直过得是颠沛流离、心惊胆战的日子,没有一日安生。 家人不?知何?处,就?连她的婆母都抛弃了她,如若傅瑢璋也有个三长两短…… 晶莹滚烫的泪水,顺着眼眶氤氲而出,滚落到了傅瑢璋的掌上。 傅瑢璋的手?,似是有感应似的,动?了动?。 她并未留意,眼泪继续往下流。 忽而,似乎感觉到他?似乎微微翻了翻身?,就?听到了他?一声?闷哼。 以为傅瑢璋出什么事了,她蓦地转头看了过去,正好看见傅瑢璋正侧着头,蹙着俊眉,看着她。 四目相接。 她一阵惊喜,「你醒了?」 说着,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我去喊宣王来。」 傅瑢璋右臂一抬,圈住她纤细的肩膀,将她拉了下来,躺在了他?的手?臂上,「不?必喊了,你在,比什么药都管用。」 说着,顾不?得伤口的疼,紧紧将她拥在怀里,闻着属于她的独有馨香。 昏迷中那些让他?难以唿吸的梦境,总让他?分不?清真假,还以为,她又用那样极端的方式离开他?了。 此?刻,她躺在他?的怀中,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妘娇生怕压着他?的伤口了,正想挪一下身?子,就?听到他?说:「别动?。」 因昏迷时间?长,他?的嗓音晦涩黯哑,似干涸许久的荷塘,没有生气。 听到他?这样说,妘娇也不?敢动?了,小脑袋微微一仰,望向了他?,小手?摸了摸他?有些干裂的唇,「我给你倒杯水去。」 傅瑢璋揽着她,手?劲半分未松,答非所问:「我是谁?你又是谁?」 怕不?是失忆了?妘娇心底咯噔了一下,瞪大了眼,紧张地打量着他?,「王、王爷……」 傅瑢璋忍着痛轻轻挪了下身?子,侧了侧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上了一记,唇线微弯,「说吧,我是谁?」 话音一落,这戏嚯的语气,妘娇哪里还听不?出来? 绯红云霞蹭地一下爬上了她的粉颊,咬着唇,不?吭声?。 「嗯?」傅瑢璋又向她挪近了几分,语调缱绻,「说给本王听听?」 他?的气音,喷射在了她的颈上,她感觉微痒,缩了缩肩膀,几番张了张嘴,许久才难为情地抖着嗓子,应他?:「夫、夫君……」 跨越两辈子,终于换来了这一声?夫君。 傅瑢璋心头百般滋味,半晌不?出声?。 听不?到动?静,妘娇以为他?又晕了,抬眸又看到了他?眼里糅杂着她看不?明白的情绪,正困惑着,就?听到他?无比遗憾地说: 「欠你的洞房花烛夜,要晚些才能?补给你了……」 妘娇:「……」 京都凉王府。 第59页 入夜,傅瑢现?静默坐在书房内,半盏灯都不?许下人点,浑身?散发着骇人的阴鸷气息,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下人们?都不?敢靠近。 傅瑢璋大婚,作为兄弟的凉王,不?管两人私下如何?斗个你死我活,在明面?上,他?都要回京祝贺的。 「本王应该出席的是他?的葬礼,而不?是婚礼!」傅瑢现?冷笑了一声?,阴森森的。 下方跪着的幕僚,抖了抖,「王爷您说,见到了当年逃出去的那个小姑娘了?」 傅瑢现?阴恻恻地盯着下方的人,带着阴阳怪调,慢悠悠地说着:「是啊,她成了摄政王妃了!」 幕僚倒抽了一口气。 傅瑢现?冷哼了一声?,「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 当他?见到了摄政王妃,居然是当年从他?地宫逃出去的小姑娘,几乎惊掉了眼珠子。 摄政王妃!何?其?尊贵的身?份!傅瑢璋岂会随随便便娶一个乡野寡妇?! 「莫不?是摄政王已知晓了我们?的秘密了?」 傅瑢现?幽暗的眸底,杀意涌动?,「你以为呢?」 所以,傅瑢璋才能?几乎将他?培植多年的尤物暗桩清剿干净! 就?连当年她从地宫里携带出去的小块蘼思香,势必也给了傅瑢璋,否则苏翊斐不?会在短短几日,便不?再四处搜寻,而是直奔淮阳! 幸好他?的人警觉,发现?得早,撤退及时,那些证据也销毁了。 只是,损失惨重?! 多少御灵散就?这样白白倒进了井底! 想起这,傅瑢现?就?恨得咬牙切齿,偏偏派了这么多人,就?是弄不?死傅瑢璋! 幕僚摇了摇头,「不?,殿下,小人对家传的催眠术有信心,没那么容易恢復记忆,小人唯恐是其?他?咱们?不?知道的……」 傅瑢现?唇角冷冷一扬,「是与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当年,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姑娘,能?从机关重?重?的地宫逃出去,此?事亦很是蹊跷。」 「是啊,本王也觉得蹊跷得很呢!」傅瑢现?舌尖抵着后槽牙,眸光放向了东厢方向。 「且先退下吧,这些日子都给本王小心些。」 傅瑢现?霍然起身?,吩咐了一句,就?往东厢走去。 东厢里的凉王妃苏翎月,刚沐浴完,从净室走了进来,就?落入了一个怀抱,吓得她险些叫了起来。 见到是傅瑢现?,唿吸一滞,全身?都僵了,就?像小白兔见到了勐兽。 「真香啊……」傅瑢现?埋首在她的颈边用力地嗅了嗅,闻着她身?上花露皂膏的香味,情不?自禁地喟嘆了一声?,一双大手?缓缓钻进了她的寝衣。 天生气血不?足的傅瑢现?,常年面?带青白的病态之色,在昏黄烛光之下,显得越发的阴冷。 一阵恶寒从脚底直窜脑门,苏翎月浑身?抖了抖,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强作镇定却依旧控制不?住嗓音里的恐惧与厌恶,「王、王爷,你、你说过,不?会碰我……」 傅瑢现?摸到了她身?上泛起的点点粗粒感,糅杂着她肌理的滑腻,他?恶趣味地冷笑了一声?,「你我夫妻敦伦,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苏翎月急忙摁住了他?的大手?,「王爷,您答应过妾身?,妾身?帮、帮您调香,便不?会动?我。」 「本王说过的话,得看本王心情,心情若好,便作数,否则,便作不?得数。」傅瑢现?的嗓音阴柔,说的话也阴恻恻。 苏翎月因恼怒,涨红了一张俏脸,正要发作,就?听到傅瑢现?缓缓道:「本王许你养娈宠,养私卫,给你王妃的便利,还不?够?」 原来,这就?是他?以为的恩宠啊?苏翎月心底一阵悲凉。 见到了她又是这般死鱼一样的神情,他?心里的魔鬼似乎就?要从牢笼里脱出,唿吸越来粗重?。 「今晚,就?由你来伺候本王吧。」 苏翎月心头大慌,他?已经接近两三年未曾踏进她的房了,不?知道为何?今晚突然这样对她,「王爷,发生何?事了?」 傅瑢现?一把将她推到了案几上,紧掐住她的脸,俯身?在她耳畔,一字一顿,「何?事?莫不?是你三年前,干的好事?」 苏翎月脑海里闪现?了今日婚礼上见到的那一张让她难以唿吸的脸,反应了过来,他?始终怀疑,是她放走妘娇,再听他?此?刻的语气,不?管是不?是,他?都认定是她了。 他?认定是一回事,她认不?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妾、妾身?不?知您说什么……」 「装么?」傅瑢现?冷笑了一声?。 常年不?见日光的缘故,傅瑢现?的手?苍白如纸,手?背青筋浮现?,指尖又冰又凉,像滑腻的毒蛇,从她腰间?的肌肤滑过。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她身?上的寝衣传来了丝帛被撕裂的声?音。 那些难堪屈辱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她拼命挣扎了起来。 她越是反抗,他?下手?越是阴狠。 与从前那般,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倏地,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望向了敞着细缝的衣柜,急忙摁住了傅瑢现?的手?,喊了起来,「王爷,住手?!」 第60页 眼里布满猩红之色的傅瑢现?,从不?会在兴头上停手?。 见傅瑢现?不?肯停,她忍不?住哭了起来,「王、王爷,不?、不?要在这里……」 傅瑢现?哪里会管她? 苏翎月绝望地望着衣柜的反向,心如死灰。 这就?是她用尽手?段要嫁的男人啊。 当初能?嫁给他?,她是多么的欢喜。 谁知,他?不?仅不?能?人道,还极其?变态阴狠。 成婚以来,她过的都是非人的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傅瑢现?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浑身?是伤,半躺在案几上,眼神涣散空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许久,静谧的房内,传来了一声?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她才缓过神来,缓缓下了地,发现?已经没有一件衣服能?蔽体的了。 她哆哆嗦嗦地往衣柜走去,打开衣柜,眸光正好对上柜子里头的那一张俊脸。 四目相接。 她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从柜体上方,拿出了衣裳。 衣柜下方的男人,被绑着,口里塞着布团,全身?无力,但目光如炬,看着她的眼,眸光复杂。 即便她这副模样,他?依旧目不?斜视,眼梢看都不?看一眼不?该看的地方。 苏翎月慢条斯理地穿着衣裳,穿戴好了以后,才道:「讽刺吧,这便是我拒了你的求亲,费尽心思要嫁的男人啊。」 她慢慢地蹲了下来,与上官韬正面?而对,看着那一双清明温润的眼,自嘲地笑了声?,「你说,当年若我嫁给了你,是不?是就?过得很幸福了?」 她与妘娇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与上官韬青梅竹马。 上官韬为人正直,温润如玉,从小就?喜欢她,若嫁他?,必能?得到他?以诚相待。 可她看不?上他?,只喜欢身?份矜贵的凉王。 可惜啊,已经没有如果。 「你一定不?知道吧,当年是凉王的人掳走妘娇的,我亲眼所见,但我没有救她。」 上官韬瞬间?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第28章 投桃报李 上官韬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苏翎月与上官妘娇两人虽相差数岁,但从小形影不离,情同?姐妹,可正是这样的一个闺中密友,在妘娇遇到危险,居然选择了沉默,三年来,只字不提! 苏翎月看着上官韬面色变幻,仿佛不曾认识她一样,眸里溢满了愤怒、失望,甚至怨恨。 她淡漠地?抽出了塞在上官韬口中的绢布,取出了一粒药给上官韬餵下。 从沂州郡到京都?,为了不让上官韬闹出动静,她给他下了药。 上官韬追查妘娇的下落,不慎被凉王的人追杀,苏翎月出手救了他,却也囚禁了他,困在了她的院子里。 在凉王进京参加傅瑢璋的婚礼之际,她就这样一路将他从沂州郡运送了到了京都?。 上官韬想不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咽下药丸的片刻后,上官韬终于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了,只是,此刻依旧浑身?无力,动了动,怒问:「妘娇呢?现在人在哪里?」 「逃了。」苏翎月轻飘飘吐了两个字出来。 不是她救的,只是,她也没有通风报信就是了。 就如当初,她不想得罪凉王,惹他不快,她没有救妘娇。到后来,她不想帮凉王,便也不会透露妘娇的行踪。 「妘娇逃到哪个方向去?了?」听闻妘娇逃了,傅瑢璋心下大喜,希望能打听到妘娇的下落。 「逃哪啊?不太清楚,但听闻,她嫁人了,成了寡妇,如今又被摄政王娶为正妃,听闻宠如命呢。」 苏翎月呵呵了一声,喃道:「她的命,真好。」 听闻妘娇嫁了人又丧夫,上官韬眼眶泛红,心底也隐隐作疼,他与母亲放在掌心中宠的娇儿,失踪那会,才多大啊! 小小年纪竟这般坎坷,都?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傅瑢璋什么人?亲眼看着母亲尸体腐烂都?不曾掉一滴眼泪的人,怎么可能对已经?嫁过人的妘娇好? 想到这,上官韬看着苏翎月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带着几分?从来不会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冰冷。 是他眼瞎,心也瞎,这么多年,他竟都?没有看清过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妘娇对你不差,你不该那般冷血自私。」 「人不为己,为什么?」苏翎月冷笑一声,妘娇从小天之骄女,她是什么?家道中落、寄人篱下的孤女。 她不为自己筹谋,谁为她筹谋? 只可惜,当年凉王愿意娶她,就是贪图她苏家的密香蘼思香以及她的制香术。 自从发现她所嫁非人,她的日子也就没了盼头?。 上官韬深觉她已经?疯魔了,不愿意再?与她谈她的话题,「凉王的人掳走妘娇是要做什么?」 「不知。」 苏翎月确实不知。 凉王在沂州郡偷偷自建了一个地?宫,用来做什么,她无从得知。 上官韬并不信她,但也拿她没有办法,深唿吸了一口气,「那你困着我?,又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发现救他的人,是她的时候,他是多么欣喜若狂。 这么多年来,思念都?不曾减少。 第61页 谁知,竟是这般让人心念成灰的境地?。 「能为什么呢?自然是为了这个啊……」说着,苏翎月转身?,从她的梳妆奁了一枚镂雕团龙纹紫金令牌。 见到玄龙令居然在苏翎月的手中,上官韬神色大变。 「这东西,怎么在你手上!」 低眉一看,他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了新的鞋子。 当时,为了藏好这令牌,他悄悄将玄龙令缝纳到了鞋底,避免丢了。 没想到,居然还是被苏翎月找到了。 这女人的心思,当真是细腻得可怕,对他也搜查得这般彻底。 忽然,上官韬想起给了这枚玄龙令给他的傅瑢璋,是他引导他到沂州郡来寻妘娇的。 这才短短一个多月,傅瑢璋转头?就娶妘娇,那便说明,傅瑢璋早就寻到了妘娇,却故意隐瞒了他,还误导了他。 妘娇从未与傅瑢璋有过交集,说他无端端宠爱她,上官韬是不相信的。 想到妘娇落在了傅瑢璋的手里,不知又要受到什么磋磨,他慌了,心急着要逃离出去?,愤恨地?向苏翎月扑去?。 然而,他身?上的药效并没有散,整个人从衣柜里跌落,却没有力气爬起来。 苏翎月神色微变,手动了动,想要过去?扶他,但还是顿住了。 狠下心肠,不去?看上官韬。 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一开始,我?很想不通,你一介文官,毫无武功,一定不是玄龙卫,可你为何会有玄龙令?」 苏翎月摆弄着玄龙令,脑海里闪现贵为摄政王府的妘娇,顿了顿,「现在,我?却明白了!」 这玄龙令,只能是傅瑢璋给的了。 想来,傅瑢璋对他的王妃,很是看重啊。 也许,她能去?和傅瑢璋,谈谈交易。 妘娇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时,看到自己还枕着他的胳膊,勐地?坐了起来。 他受了重伤,被她压得这么久,也不知到有没有加重了。 抬眼看他的时候,却发现傅瑢璋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唇角噙着淡笑。 「醒了?」 这眸光,比外?头?的春晖还耀眼逼人,她脸颊,迅速缀上了一朵红霞。 「嗯。」她赧着脸,小声应着。 她的肌肤向来白皙胜雪,此刻,粉颊正像雪后的红日,红白交映,煞是好看。 他喉结微动,想要拥她入怀,动了动手,发现手麻了,无奈地?笑了笑,「本王想抱一抱你,都?难。」 妘娇以为他伤口又裂开了,慌了神:「妾、妾身?这就去?喊宣王。」 傅瑢璋喊住了她,「手麻而已,新婚第二?天就请医,是想要外?头?的人,猜测咱们新婚之夜是有多激烈?」 闻言,妘娇的脸,瞬间?滚烫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应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袁离的敲门声。 「王妃,药已经?熬好了。」 「妾身?去?开门……」妘娇逃难似的沖了过去?开门,袁离端着药走到了床前,恭敬地?道:「王爷,该喝药了。」 为避免伤口又裂了,顾文轩特?地?交代过傅瑢璋不能多动,袁离伺候惯了人,躺着餵药还是很在行。 汤匙刚动,准备给傅瑢璋餵药,就听到傅瑢璋说,「让王妃来。」 袁离应了应,将药碗地?递给了妘娇,妘娇接过了碗。 就听到傅瑢璋吩咐:「退下吧。」 袁离还是头?一回听到傅瑢璋的声音,有了点儿温度,心下大喜,看了一眼妘娇,欢快地?告退。 妘娇给何氏餵了三年的药,给躺着的傅瑢璋餵药,并无难度。偏偏,在她将药汁递他唇边,傅瑢璋却不肯张嘴。 「王爷……」妘娇喊了他一声。 「王妃就打算就这么餵?」傅瑢璋没动,淡淡扫了一眼她手里的碗盏。 妘娇一怔,不甚明白,「不这样喂,要如何餵?」 「不知道要投桃报李?」傅瑢璋掀了掀眼皮子。 妘娇懵然:「?」 「当初本王是怎么餵你的,你就怎么餵。」 妘娇脑海里蹭的一下就想起了,那会他是用嘴,给她餵的…… 想着,妘娇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红了起来:「这……」 唇舌缠绵间?的触感,她印象深刻,要她主动再?来,她万万不能。 「那本王起来自己喝。」 「别!」见傅瑢璋作势要起来,妘娇急忙按住了他! 哪能让他起来?这一动,万一伤口又裂了,该如何是好? 「知道怎么餵?」 妘娇怎么会不知道,红着脸,跟他谈条件,「王爷保证安安分?分?喝药,不乱动?」 「嗯。」 听到傅瑢璋应了,想到他手麻了,动不了,也做不出什么,房里也就两人,想着,她低首含了一口药,俯身?印上他的唇,缓缓给他哺了进去?。 她的唇柔软温凉,像炎炎夏日里解津的水蜜桃,汁甜如蜜。 在唇瓣相接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又一次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娇香暖玉在旁,他能看不能吃。 傅瑢璋僵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起身?又俯下,一口接一口地?往他嘴里餵。 几缕青丝时不时调皮地?从她肩上滑了下来的,飘落到了他的脸上,挠得他脸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第62页 一口一口苦涩难饮的药汁,他悉数吞咽而下,他只记住了她的甜,以及她的香。 见他果然安安分?分?地?喝药,妘娇松了一口气,也暗嘆,他如此安分?,倒是稀奇,苍白无血色的俊颜,瞧着,还是有几分?可怜的。 果然,受伤的男人,最是惹人心疼。 拿起手绢,给他擦了擦嘴角,就听到他说,「药太苦,让人拿点蜜饯来。」 刚忙完的妘娇,听到他这么说,才感觉到舌头?上的苦味怎么也消不下去?,药汁的苦涩难饮,她小脸不由?得皱了起来。 确实苦。 她急忙喊了人。 很快清月送了蜜饯进来,就退下了。 妘娇端到床边,打开瓷罐一看,是色泽鲜艷的玫瑰露蜜丸,芳香甜腻,入口即化,是她平素最爱的零嘴。 估计清月以为是她想吃,就送了来。 「给本王餵上。」 她犹豫地?道:「是、是玫瑰露蜜丸……」 也不知道他吃不吃。 见傅瑢璋示意她餵上,她硬着头?皮将一粒拇指大小的玫瑰露蜜丸餵到了他的嘴里。 正不安地?盯着他的表情,突然就被他大手一捞,摁住了她的颈。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男人微微仰头?,顺势含住了她唇,迅速攻占她的齿关。 他舌尖的蜜丸,裹着玫瑰香,绞着她的丁香小舌,在她的唇齿,吮吸、辗转、勾缠,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吞裹下腹。 妘娇含煳不清地?抗议着,怕伤着他的伤口,动作又不敢太大。 他压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还是没有发现,傅瑢璋向来掌控欲极高,她越是反抗,越等?同?于撩拨。 等?她自由?的时候,发现她全身?使不上劲,正鼓着腮帮子,瞪着他,像极了刚上跑下窜、用尽力气的毛茸小豚鼠。 见她一动不动,傅瑢璋暗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着她的耳垂珠子玩儿。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本王都?还没怎么着……」 身?子骨这么弱,若是动真格的话,可怎么办好? 妘娇抗议似的,哼唧了两声。 不是说手麻不用动了? 不是说安安分?分?,不乱动么? 见到她这样模样,傅瑢璋又笑了。 从前,她是极怕见他,每次都?浑身?发抖,躲他都?唯恐不及,此刻,竟会跟他闹脾气了。 她的脾气,顶多就哼唧哼唧,但终究是有变化了。 只是,就不知道何时她才会对他动心。 思及此,傅瑢璋自嘲地?笑了笑,他是越来越贪心了。 竟然开始妄图她的心了。 能将人好好栓在身?边,就已经?是他上辈子可望不可及的了。 想要杀他的人太多,他怕有一日会护不住她。 他必须得尽快将上辈子她自杀的最深层原因找出来,避免悲剧重演,同?时,为她铺好后路。 正想着,听到了卫暝的敲门声,「殿下……」 一般卫暝无要紧事,不会贸然打扰他,想必是有要紧事了,他掀了掀被衾,轻轻盖掩住了妘娇。 「进来。」 卫暝进了房,手上正拿着一块玄龙令,恭敬地?道:「殿下,凉王妃求见……」 第29章 玉软花柔 见到了那一枚给上官韬的玄龙令,傅瑢璋瞳孔缩了缩,用尽力,撑坐了起来。 「本王见她。」 傅瑢璋重伤,昨日婚礼上折腾一番,伤口再裂,此刻实在不宜动弹,听到他还要会客,妘娇急忙掀开?了锦被,阻止他。 「王爷……」 细细软软的一声,站在门边的卫暝愣了,下意识地退出了房门,迴避了。 他跟随傅瑢璋十余年,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出现在傅瑢璋的床上。 好一会,卫暝才反应过来,是了,昨日已经大婚,从今往后,摄政王府,多了一位主母了。 傅瑢璋看到她从被窝里露出了半个小脑袋,微微扬了扬唇,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安抚了下。 「乖,不碍事。」 他语气虽平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妘娇自知劝不动他,嘆了嘆一口气。 「此人是有多重要,才让王爷连命都不顾了?」 傅瑢璋以为她介意,心底漾起了波澜,面上却不动声色,「王妃是不希望本王去见别的女人?」 妘娇方才见他神色便知,定是有要事,摇了摇头,「妾身知晓王爷有要事,但,还请王爷顾着自己的身子。」 对于傅瑢璋要见什?么人,她压根没往男女之事上想,她担忧的是他的身子。 傅瑢璋看她的眼神总是蕴含着沉甸甸的情愫,从前她想不明白,那是因为她没往傅瑢璋爱她这件事上想。 前些日子,她在外面听了不少风声,她寡妇的名声,转眼嫁作摄政王妃,冷嘲热讽的人不少,但后来全都销声匿迹了。 她知道,定是傅瑢璋压下去了。 这一路走来,傅瑢璋说想娶她,只要她一个,并非兴致所起,命都不顾,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从前想不明白的地方,自然也都明白了。 正如她,情不知何所说起,她深有体会,便也不会再去问为何。 只是,傅瑢璋并不知妘娇内心的转变。 妘娇平静的反应,在傅瑢璋的意料之中,只是他的心底,多少还是掠过一丝失望。 第63页 顾着自己身子。 自他记事以来,从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 心知她只是心善,对谁都有恻隐之心,但能得她一丝怜惜,也是好的。 「嗯。」傅瑢璋轻声应了她,转头对外唤了一声,「来人,伺候王妃洗漱。」 一会,清月与明月便进来。 妘娇想说的话,便收了回去,怔怔地下了床,随便清月与明月怎么捯饬。 傅瑢璋向来没有用侍女的习惯,袁离见清月等人已经进了房,便也进?了来,「王爷,奴才伺候您……」 刚要点头,傅瑢璋便瞧见了妘娇有些蔫蔫的,改口道:「不必了,让王妃来。」 一直心不在焉的妘娇,听到这句话,彻底精神了,「为何?」 「闺房乐趣,不行?」 闻言,袁离意会地抿了抿嘴,悄悄告退。 这时,妘娇也梳洗差不多了,一众奴僕很快就将盛满水的月白釉海棠式洗、绵柔布巾、衣饰等一应物品准备好了以后,很有眼色地告退了。 一下子,房里就只剩夫妻二人了。 妘娇流落在沂河镇有三年,一般家务,大多也能做,但头一回伺候男人,还是这么一位日日对她虎视眈眈的男人,她踌躇了半天,没动。 她脸皮薄,傅瑢璋越发忍不住逗弄她,忍着痛,站了起来,向她微微张臂,「来,你帮本王梳洗,待会本王帮你画眉,投桃报李。」 一提这个词,妘娇就想起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妘娇涨红着脸,慢吞吞走过去,看了看,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估摸着与女子的程序差不离吧。 摸索着,拧了拧面巾,仰起了小脑袋。 傅瑢璋身量挺拔,与娇小的她相比,如巍峨高山,她不够高,只好垫了垫脚尖,下一瞬,轻而暖的面巾,覆在了他的脸色。 她一点一点地替他擦拭着,不知觉中,她的身子贴到了他的身上,她身上的玉蕤香,似有若无地往他的鼻尖钻,馨香诱人。 又香又软。 她指腹偶尔触碰到了他的肌肤,温温软软的,傅瑢璋想起了那晚,她那一双嫩生生的小手,是怎样帮他。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词:玉软花柔。 她倒是一丝不苟,心无旁骛,难为他早已心猿意马。 架不住心口涌动的情思,他双臂微微箍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他怀里带了带,埋首在她胜雪的颈边,贪婪地吸着她的娇香。 他鼻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似熨斗,灼烫在她的心尖上,熨出一圈圈迤逦的褶皱。 惦记着他的伤,不好大力退开?他,颤着音,喊了一声,「王爷,客人在等着呢。」 伤口传来的阵阵剧痛,他不捨得松开她,却也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嘆了一声。 「怪道牡丹花下死……绝非枉然。」 又说这孟浪的话了! 昳丽红霞又一次漫上了她白皙的脸,恼羞成怒地拧了一下他的腰,傅瑢璋低笑了一声,放开了她。 从他怀中挣扎了出来,妘娇转身拿了一件月牙白雅致竹叶花纹锦袍,看着他,示意他抬手。 活儿还是照干,就是人儿嘛,站在了离他在一丈开?外,傅瑢璋好笑地看着她,「你不帮本王脱了寝衣,怎么换外衣?」 哦,原来还要脱寝衣啊。 妘娇硬着头皮上前,这时,她看到了他的寝衣上,似乎沁出了血渍,心知他伤口又裂了,她神色一变,「王爷……」 定是方才抱她的时候,用了力。 傅瑢璋低头一看,不甚在意地扬了扬唇,「顾文轩今日会来换药,不碍事的。」 听闻宣王会来诊治,她才松了一口气,轻轻脱下寝衣,替他将锦袍换上。 倒是那镶绣金线祥云纹腰封,让妘娇有些为难,想了想,她抬眸,盯着他,语气认真到不能再认真。 「王爷答、答应妾身,不、不许再乱动!」 就这点气势,怎么唬人嘛? 傅瑢璋唇角含笑,不可置否,倒也难得「听话」地张开?了上臂。 妘娇上前,环过他的腰,将腰封扣好,才刚要松手,就被人摁在了怀里,感受到男子的阳刚之气向她笼罩而来,紧接着,一双微凉的唇,印上了她的。 她就知道! 他哪会安分?! 许久,妘娇意识即将混沌的时候,他才松开了她,抬手在她被他弄得有些红肿的唇瓣上,捻了捻,「好了,本王先走了,你让人收拾东西,准备去太庙。」 去太庙?妘娇懵了懵。 傅瑢璋去了书房。 久候了的苏翎月,倒也没什么怨言,一见傅瑢璋,面色略显苍白,但身上却有着比凉王更盛的淡漠与凌厉气势,她下意识地颤了颤。 想到自己是来谈判的,赶紧敛了敛神,起身给他行礼。 傅瑢璋冷冷扫了她一眼,并不想与她寒暄,更不想单独见她,只是因为,妘娇重视的人,在她手?上,他便给了她一个说话的机会罢了。 「上官韬在你手?上?」 苏翎月不是一般女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莞尔一笑,「正是。」 说着,傅瑢璋从她身边走过,隐隐传来了玉蕤香的味道,她怔了怔。 这玉蕤香是她当年根据妘娇的体质专门给她调制的脐香。 此香幽香清雅,若非与妘娇亲近,基本不会染上。 第64页 苏翎月心下更淡定了一些。 傅瑢璋信步向案桌走去,慢条斯理坐下,才撩起眼皮看苏翎月,「最好想好了,你有什?么资本跟本王谈条件。」 不管玄龙令,还是上官韬,傅瑢璋都没有放心上,特别是玄龙令,若没没有他的受命,别人拿着着玄龙令,与废铁无异。 换言之,上官韬的玄龙令,只有上官韬能用,其他人拿了,没用。 苏翎月自然知道,区区上官韬,不算筹码。 「妾身知道,这玄龙令,不过是敲门砖。」 傅瑢璋没想到苏翎月倒是有几分?聪明,也有自知之明,「说吧,你想要什?么。」 苏翎月也不啰嗦,直奔主题,「妾身可以替王爷潜在凉王身边,查王爷想要查的东西,但条件只有一个,事成之后,王爷助妾身脱离凉王。」 「方才本王便说过,你要想清楚,你,有什?么资本,敢与本王谈条件。」傅瑢璋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耐心似乎有告罄的架势。 「一是妾身擅长调香,让王爷头疼的御灵散,便是凉王让妾身所调,凉王想要筹得更多资金,便得依赖妾身。二是当年摄政王妃失踪真相,便是被凉王的人误掠走的。三是凉王在沂州郡建了地宫,意图何为,相信王爷心中有数。」 苏翎月缓缓抬头,目光笃定地望着傅瑢璋,「不知,王爷觉得,这样的资本,够不够妾身换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闻言,傅瑢璋神色一变,终于坐直了身子,凌厉目光如鹰隼般,盯着苏翎月,「你如何知晓,王妃的身份?又怎知她曾失踪?」 妘娇名字载入玉牒后,他派人严密看管了起来,严防妘娇身份泄露,必定不是这个环节出的差错。 「妾身与摄政王妃,一同长大,她的模样,妾身刻骨铭心。」 苏翎月最擅长的便是趋利避害,自然不会说自己曾对妘娇见死不救。 「王爷早已寻到王妃,还让上官大人拿着玄龙令,到沂州郡寻找王妃,不难猜出王爷想要查什么?」 傅瑢璋虽早就怀疑凉王,但没想到,刺青美人竟真是凉王培植的。 更没想到苏翎月竟是淮阳南调香世家苏家的传人,靡思香乃苏家独有的。 苏家早在十数年前已经没落,后继无人,苏翎月竟是成了「遗珠」。 以苏翎月这样的身世,能让凉王力排众议娶了她,便知这女人也没少花功夫,这才短短几年,便想要逃离,倒也令人意想不到。 至于其他,她的话,傅瑢璋并没有全信。 「本王要的信息,你若能做到,本王即刻便可派人护送你离开大翟,并赠你千金,助你在异国改头换面过新生活,保证凉王寻不着你。」 苏翎月见有转机,心下大喜,「妾身愿闻其详。」 「除了靡思香,凉王何来如此多的五石散原料。本王要地宫的地图。凉王身边擅长刺青的幕僚,是何人。」 苏翎月愣住了,傅瑢璋想要知道的东西,与她方才说的,有什?么关系? 靡思香她知道,但五石散原料,她不知道;地宫在何处,她可以查,但地图,不好拿。傅瑢现的幕僚,更是不好接近。 而这些,都不是她轻而易举能办到。 但她知道,她要的东西,于傅瑢璋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否则,她也不会特地来这一趟。 这交易,她必须得做。 「王爷说的,妾身定会做到,也望王爷遵守承诺。为了确保妾身的利益,上官大人便暂且押在妾身这里吧。」 傅瑢璋冷冷扬了扬唇,不置可否。 按大翟皇室习俗,皇子大婚后,要去太庙祭祀,太庙远在京郊百里之外,这正是傅瑢璋养伤的好机会。 妘娇方才听到说要去太庙,当下就懵了,正临时临急想要吩咐人收拾行李,才发现,所有东西已经全都打点妥当。 她只需要把自己带上即可。 压根不需要她做什?么。 她倒是轻松了,可傅瑢璋受着伤,还要这般奔波。 想着,她心头漫上了一丝心疼。 第30章 回门之礼 接到侍女?们的禀报,傅瑢璋很快便会忙完,妘娇早早在外院的庭院候着。 如今正值草长莺飞好时节,王府里?种满了各色奇花异草,倒也赏心悦目,就是后山有大片空地,若用来种植梅花,到冬季,定?是又是一番美景。 妘娇最爱的便是红梅,不?与百花争艷,凌寒自开,在一片萧条的冬景之中,是最美的一点暖了。 她问过袁离,得知?,原本府里?有几株腊梅的,只是三年前,傅瑢璋要求砍了,王府不?得栽值梅树,一株苗苗都不?许留。 除了梅,其他都可以种。 摸不?准傅瑢璋的心思,袁离也不?敢擅做主张,后山便留空了出来,王府里?就种一些应季的、富贵大气?的花草。 正想着,就听到了几声奶声奶气?的狗叫声,妘娇侧目,正好见到一个八九岁五官精緻、衣着华贵的小童,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狗,好奇地打量着她。 见她正望了过来,小童便问:「你?就是那传闻中美若天仙的皇婶婶?」 说?完,点评似的点点头,「嗯,果然美。」 天真可爱,又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妘娇忍不?住弯了弯唇。 听到了那句「皇婶婶」,妘娇即刻猜到了他的身份,向他行了行礼:「妘娇见过皇上。」 第65页 「平身吧。」傅琰下巴微扬,看着妘娇的眼神,与他怀中的狮鬃犬一样,天真无邪,乖巧呆萌。 倒是他身后跟了一大群宫人,其中一个怀里?也抱着一只小犬,只是还?很小,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 妘娇看到这些萌物,心都软了,「皇上的这些小犬长得当真趣致。」 「你?喜欢?」傅琰歪着小脑袋,瞅着她,「那便赐你?一只,当做朕给?你?的新婚之礼。」 妘娇没想到傅琰这么爽快,当场送她一只如此可爱的小犬,一时未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接与不?接的好,正要婉拒,傅琰已?经命人将狗子放到了她的怀里?。 她下意识就抱住了,正不?知?所措。 身后传来了一道凉凉的嗓音,「皇上。」 听到了傅瑢璋的声音,傅琰身子抖了抖,勐然回头看向来人,怯怯地喊了一声,「皇叔……」 「皇上今日的功课做了?通鑑背了?」 傅琰惭愧地低下了头,弱弱地道,「尚未……昨日婚宴,没见到新娘子,朕想看看,就……」 还?未说?完,他怀里?的狮鬃犬吠了一声,挣脱了傅琰的怀抱,一跃而下,在地上跌跌撞撞打了个滚,似乎受到了惊吓似的,四处乱窜,跑得太快,误往傅瑢璋撞去。 「敖狼!」傅琰喊了一声,上前去抓狮鬃犬,一切发生得太快,慌乱中他撞上傅瑢璋的腰腹。 傅瑢璋被撞得后退了一步,眉头蹙了蹙,冷冷地吩咐了人:「抓住它?。」 很快,狮鬃犬就被抓了回来。 傅瑢璋脸色沉如墨滴,盯着看似天真又懦弱的傅琰,半晌,只冷冷地吐了几个字,「皇上,玩物丧志。」 傅琰垂着头,不?敢出声。 傅瑢璋定?定?看了他片刻,没在说?什么,只命人将他送了回去,吩咐帝师加强课业的督促。 送走傅琰,傅瑢璋也与妘娇便出发去太庙祭拜。 摄政王大婚祭拜太庙,并非小事,一应祭祀用品几大车。 随行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着京郊缓缓而驶,渐行渐远。 反方向的龙辇那端,傅琰眸光清冷,冷笑了一声,淬了毒的八钩玄铁箭都弄不?死傅瑢璋,真是命大。 但是…… 下一回,就未必了。 上了马车后,妘娇见傅瑢璋面色不?虞,也不?敢出声,不?知?道是怎么招惹了他,就有些可惜了那只小毛犬。 瞧着就很可爱,她很喜欢,但傅瑢璋不?许她养。 妘娇向来也随缘,倒也不?是很在意,见他不?说?话?,她乖巧地坐在一旁,安安分分的。 渐渐,她发现?傅瑢璋的面色有些异常,她担忧地坐近到他的右侧,「王爷,伤口?疼了吗?」 傅瑢璋一声不?吭,只紧紧握住了她的柔荑。 妘娇低头一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冰凉发白。 她反握了回去。 马车一出都城,才听到傅瑢璋喊了一声,「传顾文轩。」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随行的顾文轩上了马车,一解开傅瑢璋的衣裳,神色大变。 妘娇这才知?道,傅瑢璋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裂了,里?衣又沁满了血,一路强忍到了出城。 见到血淋淋的伤口?,妘娇手脚开始冰凉,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异样,傅瑢璋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了。」 傅瑢璋却感觉到了捂着她的眼的手,有些湿润了。 她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溢了出来,樱唇微微颤抖。 「别怕。」 顾文轩头一回听傅瑢璋语气?这般轻柔,忍不?住看了小两口?一眼,没有吭声,敛了神,迅速为傅瑢璋处理伤口?。 「王爷,微臣不?是已?经嘱咐过您,不?要大力,伤口?再裂,容易感染了。」 傅瑢璋一言不?发,眸色越发清冷。 傅琰看似无意的那一撞,虽撞的是他的腰腹,但力气?并不?小,直接震裂了他原本就没有癒合的伤口?。 他原以为,上辈子,十五岁的傅琰是在上官铉怂恿下,才对他下手的。 没想到,早在六年前,年仅九岁的傅琰已?对他生了杀心。 小小年纪,藏得倒是深。 这些年来,他用尽全力去守护这片江山,就是为了傅琰在亲政之时,他交给?他的是一个海清何?晏、国富民强的大翟。 尽心尽力培养傅琰,亲自教习督导,就是为了他能坐稳江山,励精图治。 即便明知?道,上辈子就是傅琰杀的他,他也没有放心上,本也不?在意这条命。 所作所为,只因,当年他承诺过的,便会做到:护住傅琰,保住他的江山。 深知?他的强势,势必会对傅琰造成了威胁,但他必须要强大,才能震住朝纲。 这一世,他在重要的国事决策上,都带着傅琰,教他、指点他,没想到,傅琰都用他教他的,运用到了他的身上, 那日躲在暗处的刺客,他排查了所有可疑的人,早已?猜到了是傅琰,但仍不?敢相信。 一个九岁的小孩,已?经有这般能耐,在他眼皮子地下,培植了自己的人,还?伤了他。 傅琰今日之举,是要试探他的伤情,也是要接近妘娇。 从苏翎月口?中得知?,凉王也认出了妘娇,说?明,婚礼当日,保不?齐也有其他人认出来了。 第66页 即便没有,也多得是像傅琰那样的,打妘娇的主意,藉以对付他。 顾文轩给?他重新包扎伤口?、上了药,啰啰嗦嗦交代了一堆,在傅瑢璋准备踹他下车的时候,才终于?走了。 日暮时分,才到了太庙。 本来也是走形式,加上傅瑢璋有伤在身,便一切从简。 夫妻俩祭拜了以后,傅瑢璋便对外声称,要留在了太庙,与妘娇一同斋戒沐浴,为大翟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袁离等人留在了太庙。 傅瑢璋带着妘娇,暗地换乘马车,从密道而出,去了距离太庙十里?外的庄子。 随着马车渐行,妘娇闻到了一阵暗香,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入眼满眼全是樱粉之色。 暮云绮丽漫天,宛若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半山腰的桃林,灼灼如火,宛如人间仙境。 没想到,傅瑢璋带她去的庄子,竟是这样美。 车窗外的桃树鳞次栉比,花影摇曳,光华飞旋流动,偶尔还?有花瓣,飞进了车内,似蝶似雪。 「王爷,是要在这里?养伤吗?」妘娇看了看他心口?的位置,偏头问道。 想想,这几日,他都被折腾得数次伤口?再裂,再这样折腾下去,铁人都扛不?住。 「嗯,住上一段日子。」傅瑢璋盯着她殷红诱人的唇,轻声问了问,「喜欢吗?」 「喜欢。」 这里?环境甚好,是个养人的地方。 他该好好养养了。 她娇靥漾着笑意,人比花娇,看迷了傅瑢璋。 马车缓缓上山,妘娇以为只是个小庄子,没想到竟是一个大庄园,并不?比王府占地小。 只是这里?装置摆设,不?似王府富丽堂皇,没有那些高墙瓴瓦,四周建筑零零落落围成的庄园,田园气?息浓烈,却又似世外桃源,幽静雅致,远离尘嚣。 沿路小道上,都种满了桃树,甚是美不?胜收。 主宅的庭院中央,有一个温泉小湖,湖心中央有一座亭台,四处垂挂着轻纱帐幔,徐风而起时,坐在亭子里?的人,能看见四周的桃花盛景。 妘娇很是喜欢,晚膳后,一直在庭院看花,入夜才依依不?舍回房。 等到妘娇熟睡了以后,傅瑢璋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才轻手轻脚起身,披了一件外衣便出了门。 去到了密室,见到了上官韬。 今早,见过苏翎月后,大约猜到了上官韬的下落,他便派了人潜入凉王府,救了上官韬。 上官韬见到了傅瑢璋,神色复杂,他一直记得,玄龙卫救了他以后,便听到为首的人是这样对苏翎月说?的:「王爷给?凉王妃留了一句话?,敢留本王的人做抵押的,只有死人,望凉王妃好自为之。」 他隐约猜到了苏翎月与傅瑢璋达成了什么交易,但要将他作为抵押。 转头,傅瑢璋就将他给?救了。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傅瑢璋。 对于?上官韬不?愿行礼,傅瑢璋没有怪罪的意思,只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在上位坐了下来,未提半分寒暄,便单刀直入, 「这些日子,查到什么了?」 虽不?满傅瑢璋强娶了妘娇,但他其实也奈何?不?得他,上官韬梗着脖子,不?甘不?愿地行了行礼,才作答。 「下官在追查失踪女?子的行踪时,到了沂州郡凉王府周边,线索便断了,下官在蹲守凉王府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凉王疑似在招兵买马。」 正是查到了这些,上官韬被凉王的人发现?了,立即封锁全城,四处搜查他。 他本想着最危险的地方,乃最安全的地方,便伪装潜进了凉王府,即将被发现?的时候,被苏翎月救了,也被她囚禁了。 至此,傅瑢璋大致了解了事件的脉络,那些御灵散,便是傅瑢现?筹集钱财的手段,用以招兵买马,他已?彻底起了反心了。 至于?那些尤物暗桩,便是用以瓦解傅瑢璋的势力或者掌控朝中重员的手段。 目前,依旧没有找出,究竟这些尤物暗桩是如何?培养成的。 他一直以为,上辈子,妘娇自缢的导火线是因他处置企图谋反和谋杀他的上官家一门。 这辈子,他一边打压与提防上官铉,一边阻止上官铉与傅琰结盟,也始终没有处置上官铉,留他一条贱命,任他像只蚂蚱上窜下跳。 然而,随着美人刺青案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再见识到妘娇原本的性子,他便开始怀疑,她自缢,恐有其他缘由,而这缘由,与这尤物暗桩的培植过程,有极大关?系。 「线索断了以后,那些少女?,不?知?去向了。」上官韬恨自己没能查出缘由来,没能找到妘娇。 思及此,他想起苏翎月说?的话?,看向了傅瑢璋,想要求证真假,试探地问了问,「下官的亲妹……」 「本王确实娶了妘娇为妃。」 亲耳听到了这个消息,上官韬还?是愣了愣,百般情绪涌上了心头,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才终于?挤出了声音,跪了下来,「求王爷让下官见见舍妹,三年多未见了,那会才她那么小……」 「你?已?经见过她了。」 上官韬震惊得连自称的礼仪都忘了,「我、我见过了?」 「那日,灵拓寺后山。」傅瑢璋淡淡道。 第67页 傅瑢璋的话?,像巨雷,在上官韬脑海里?轰然一声炸。 那个向他求救的小姑娘! 他本该可以救她的,但他没有,还?亲手又将她送回了傅瑢璋的手里?! 太可笑了。 上官韬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来。 「王爷,娇儿本不?愿意嫁你?的吧?那日她本来是向下官求救的。」 傅瑢璋身上的气?息顿时冷冽了几分,一言不?发地看着上官韬。 「求王爷放过妘娇。」说?着,上官韬扑通的一下,磕了磕头,「王爷一时兴之所起,可,那耽误的,却是妘娇的一生啊。」 闻言,傅瑢璋手上青筋泛起,整个人瞬间迸发出令人惊骇的强烈杀意,缓缓向上官韬走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上皇族玉牒,是儿戏?如若本王对她,只是一时兴起,何?苦大费周章!」 「让你?去沂州郡,为的便是查她失踪的原因,本王想知?道,她曾发生了什么。但你?太无用,并没有查到本王要的东西。」 此时,上官韬终于?反应过来了,想起了那日,妘娇蒙着脸,他认不?得;他模样未变,她也同样不?认得他! 「妘娇失忆了?」 见上官韬转过弯来了,傅瑢璋神色缓了缓,多了几分耐心。 「被傅瑢现?抓去的那些少女?,会抹去记忆,培养成尤物暗桩,授以媚术,再安插进官员的后宅,成为杀人工具。」 这般骇人听闻的做法,手段过于?阴私,上官韬闻所未闻,震惊得说?不?出话?。 也心疼起妘娇来。 「今日救了你?,又与你?说?的这些,并非本王善心,替你?解惑。」说?着,傅瑢璋垂下了眼眸,墨色羽睫之下,一片冷峻而幽寂的颤影。 「明日乃三朝回门之日,本王将给?妘娇摆设回门宴,如若你?真心为她好,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按婚礼习俗,明日乃妘娇回门之日,上官韬作为妘娇的亲兄,他的出席,才能让她回门宴,变得名副其实。 上官韬再一次懵了。 傅瑢璋费尽心思做的这些,只是为了妘娇回门之礼? 第31章 初承雨露 喜鹊在窗外的桃枝上叽叽喳喳地叫,妘娇缓缓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想起傅瑢璋的伤要换药,她连忙坐了起来,一看,不见?了傅瑢璋。 摸了摸身侧的位置,已经凉了。 她心头一慌,环顾了房内一圈,见?傅瑢璋正半躺在外间的罗汉榻上,侧首批阅奏疏。 见?他无碍,妘娇暗暗松了一口气。 再仔细看他,埋首的样子,认真笃定?,时而蹙眉,时而抿嘴,似乎遇到棘手的事?了。 重伤如斯,依旧要为国事操劳,妘娇心头漫上一阵心疼。 她静静地打量着他,他的眼眸细长,睫毛却又浓又密,轻微遮瞳,若是正面看,冷感十足,透着冷漠和?沉稳。 但他的侧颜,线条柔润,完全想不到,看起来很冷硬的一个人,却有一个线条很好看的侧脸。 她正出神看着,一道淡淡的嗓音,从外间传了进来,不急不缓,过分?的好听:「好看么?」 妘娇像是被人抓包了一般,脸瞬间似火烧,正欲转身走,就听到他说:「过来。」 闻言,妘娇身子一僵,好一会才慢吞吞转身,眉梢轻抬,就看到他又向她招了招手。 躲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妘娇一走近,他就将人扯在了怀里。 她身子轻巧,轻轻一拉,很轻易就将她拉了过来。 人一入怀,傅瑢璋低头就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猝不及防就被亲了一口,妘娇急忙用手背挡住了唇,不让他更进一步。 晶莹透亮的杏眸,只看了他一眼,便红着俏脸,慌忙转移了视线,掩去了眼底难以抑制的慌乱。 傅瑢璋就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上吻了吻,「怎么?只许你偷看,不许本王偷亲?」 妘娇听出了他语调里的戏嚯,越发端不住脸,微微一挣扎,从他怀中熘走了。 被他这一番打岔,她都忘了问他伤口怎么样了。 见?她娇羞模样,傅瑢璋也没有再继续逗弄她。 方才扯她进怀的动作,幅度并不小,伤口扯得发疼,傅瑢璋连吭都不吭一声,面上看不出异样来。 比起那些年日夜梦魇与痛不欲生,这点痛,根本算不得痛。 如今,活生生的她,就在他的身边,就算心脏被剜,他也无所畏惧。何况,这次的箭伤,还是偏离了心脏,没有伤中要害,算是幸运了。 待妘娇洗漱好,两人才一同用早膳。 见?吃得差不多了,傅瑢璋才道,「今日回门,如今这情形,断断回不了门了,本王命人摆了宴席……」 三朝回门啊,是要回娘家呢? 可她连家里有什么人都不清楚,何谈三朝回门? 妘娇掩下了眼中的失落,抿嘴轻轻一笑,「王爷安排就好。」 等到了晚间,妘娇才知道,回门宴就摆在桃花亭。这宴席,并非只有他们二人,还有其他人。 除了苏翊斐、顾文轩,还见?到了端阳,妘娇心头的不快,一下全都散开了。 婚前,多亏端阳常常来妘府与她作伴,一个月下来,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 第68页 此番,为了回门宴热闹一些,傅瑢璋便派人接了端阳过来。 确实如傅瑢璋所料,妘娇一见?端阳,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挣开了他的手,向端阳走去。 傅瑢璋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怔愣了片刻。 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她撇下了! 当场他就想立即将端阳给送走。 沉着脸的傅瑢璋,快步上前,将妘娇牵走,径直往桃花亭走去。 没搞明白髮生了什么,妘娇在懵然中,就被牵走了。 「哎……」 听到后头传来了端阳抗议,傅瑢璋回头冷冷地瞟了端阳一眼。 见?到端阳即刻噤声,被他冰凉的眼神一扫,冷不丁就打了个冷颤,再也不敢上前。 傅瑢璋淡淡收回了视线,捏了捏手心中温软的小手。 小小的一只,柔若无骨的触感,却瞬间充盈他的手心以及心房,宛若握住了人间最美的韶华。 妘娇抗拒不了傅瑢璋,对被撇下的端阳,很是过意不去,频频回头,眼神里全是歉意。 端阳环视了四?周,见?没有其他人留意她,便对着妘娇眨了眨眼。 正巧,桃花亭的纱幔被风吹起,正在亭台中央的顾文轩,正好见?到了端阳这俏皮的模样。 灵动活泼,与平日端雅的模样,大相迳庭。 顾文轩的心口似乎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乱了节奏。 很快,一行?人便到桃花亭,苏翊斐、顾文轩等人已经在等候了。 一到入席,妘娇没想到会见?到了上官韬,愣了愣。 上官韬终于见到了他费尽心思寻了三年的人儿,也怔住了。 心头百感交集,整个胸腔像是被塞满了棉花,胀胀的,却又软软的,眼眶微微泛红。 许久,才哑着嗓子,问了三年来他最想问的话,「你……王妃,可还好?」 除了妘娇与端阳,其他人皆知上官韬与妘娇的关系,对他的反应,并不诧异。 对于这个当初没有救自己的男人,即便明知当时的情形,他压根不是傅瑢璋的对手,妘娇的心里,依旧有些不太舒服。 所幸傅瑢璋并非歹人,万一他是恶人,如今她过的,便是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妘娇淡淡地笑了一笑,微微点头,算是应了他的问候,客套又疏离。 上官韬见她反应这般冷淡,心底泛起了一阵苦涩。 当时若知晓,她就是他的妹妹,他便是拼了命也会救的。 终究他还是没有救。 不怪她心里有怨。 回门宴得喜气洋洋的,哪能是这样的气氛?苏翊斐见?这样情形,急忙招唿大家尽快入席。 这场宴席,倒也和?和?乐乐。 有苏翊斐在,一般气氛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除了傅瑢璋受伤不能饮酒外,顾文轩与上官韬都被苏翊斐灌了不少。 妘娇想着要照顾傅瑢璋,即便给她上的是桃花酿,她也还是滴酒未沾。 反倒是端阳,端庄地坐着,不多话,聘聘裊裊的模样,手里的酒盏倒是没有停过,一小口一小口,慢慢轻酌。 桃花酿喝着甘甜顺口,但易上头,后劲儿也足,不知不觉中,端阳便喝下了整樽。 顾文轩在席间,几次有意无意看向了端阳,脑海里,全是方才她俏皮的模样。 夜空的一轮明月,已经爬上了高空。 一场宴席下来,最清醒的,就数滴酒未沾的傅瑢璋夫妇了。 顾文轩向来克制,没喝太多,虽有醉意,意识却还清醒,其他人都已经醉醺醺。 散宴了以后,便各回各房了。 见?端阳走路都有些不稳了,妘娇正要命人将端阳送回房,便听到傅瑢璋淡淡地道:「请宣王送端阳郡主一趟吧。」 妘娇:「?」 不仅妘娇不解,顾文轩有些不解,但还是领命,转身对一旁的端阳道:「端阳郡主,请。」 见?端阳身子有些摇摇晃晃,勉勉强强站得稳,顾文轩有些担忧。 想着男女大防,顾文轩只微微抬了抬手臂,递了过去,让端阳扶着。 端阳看了一眼递过来的手臂,咽了咽喉,恨不得一把抓了上去,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伸手。 我要端庄,要矜持。 端阳默念了好多遍,才将目光从他的手臂收了回来。 压根都并不知道,自己醉醺醺,像螃蟹一样的走姿,已经没法端庄了。 更不知道,她默默念叨的那些话,已经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一字不漏地传进了顾文轩的耳朵里,一开始顾文轩怔了怔,一会,便笑出了声。 顾文轩顺着她,没有走近一步。 两人就这样,以不远不近的诡异距离,往庄子走。 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端阳在险些摔到之际,顾文轩心急之下,还是扶住了她。 手臂传来了他指间的温度,让端阳脸颊蹭的一下发烫了起来。 他身上的竹松香窜进了她的鼻尖,浑身被男人的气息笼罩着,还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男人,端阳已经控制不住心跳了。 微醺的脸颊,绯红如火,她不自觉地向他的怀中靠了过去。 顿时,暖香入怀,顾文轩身子僵了僵。 顾文轩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柔软香甜的唇瓣,印上了他的唇。 他整个人怔住了。 第69页 翌日,众人便离开了挑花庄,傅瑢璋与妘娇留了下来养伤。 在苏翊斐他们离开之?前,端阳早早就醒了,醒来了以后,发现自己正扒在了顾文轩的身上,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事?情后,吓得直接就跑了。 顾文轩醒来,发现已经不见?了端阳,脸色瞬间都青了。 外头的苏翊斐,一个劲儿地催促顾文轩尽快上了马车,没有留意到向来温润的顾文轩沉着的脸,都可以挤出墨汁来了。 上官韬比众人更早离开了桃花庄,但他没有回京都的上官府,而是进行?了伪装,去了凉王府。 不管苏翎月的目的是什么,最起码,此刻他们要做的事?情,殊途同归。 对于上官韬的决定,前晚两人已经深谈过,傅瑢璋没有反对。 一下子,桃花庄便恢復了宁静。 虽然没有喝上桃花酿,但妘娇还是被那股清香甘醇味道吸引了。 她决定自己动手酿。 经过採花、清洗、晾晒、浸泡、封存,一番折腾,终于完工。她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一小排酒埕,等足月,便可以饮用了。 等待的日子,总是无聊的,她想要再邀端阳来做伴,却被傅瑢璋拒绝了。 没多久,就收到了上官韬托人送来的一只毛色棕白相间的小松鼠,瞧着莫名有一些熟悉感,妘娇一眼就喜欢上了。 有了这只小松鼠作伴,加上在桃花庄的日子,惬意逍遥。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月余过去了,桃花已经谢了了,结出了毛茸茸的小桃子。 就连庭院里的温汤,也换成了沁清的温泉水,池子里种?满了荷花。 通过暖泉,提前两三个月催开了荷花,整个庄子,瞬间更有意境了起来。 傅瑢璋的伤口,也逐渐痊癒。 得知傅瑢璋再也不用药,妘娇喜上眉梢,想起之?前酿的桃花酿,便命人取了来,庆贺一番。 晚膳后,如往常一般,夫妻二人就在桃花亭里的软塌上赏着花,石柱圆几上摆着一些小吃食,两人相酌对饮。 说是对饮,其实就只有妘娇一个人在喝,桃花酿甜腻,男人们一般都不爱喝。 见?妘娇兴致这么高,傅瑢璋倒也没有拦着她。 桃花酿粉泽剔透,桃花的清醴香气与酒香碰撞融合,瞧着就可口。 也不知是酒醉人还是景醉人,妘娇贪杯,便喝多了两杯。 傅瑢璋见?她又拿起酒樽往杯盏里倒酒,急忙握住了她的手,「再喝你就醉了。」 「桃花酿,怎么会醉呢?」 妘娇无辜地眼神,不解地看着他,像极了她养的那只小松鼠的小眼睛,纯净又呆萌。 偏偏她又长了一张极妍绝美的脸。 且纯且欲。 傅瑢璋眸光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他的伤早就好了,他本想等回王府,他们的新房,再补她一个合卺结髮礼与洞房花烛夜。 此刻,他的旖旎心思被勾起,心头似乎有一头被压抑许久的小勐兽,在蠢蠢欲动。 桃花亭外更深露重,纱帐裊裊,随风飘曳轻舞,亭外若隐若现的荷香,飘了进来,惬意醉人。 不知何时,乌云悄悄遮了映月,飘起了濛濛细雨,天地宛若铺陈了一层朦胧的蝉纱。 妘娇见?了,眸光一亮,月夜荷塘赏雨,这是诗集里才有的画景啊。 「啊,下雨了。」明亮水眸裹着止不住的雀跃,往亭外一指,回头对着他莞尔一笑,「王爷,看。」 「嗯。」傅瑢璋漫不经心地应着,看她的眼神却是直勾勾。 她润泽的唇瓣,潋滟如桃花瓣,深深浅浅,裹着桃花酿香甜,分?外诱人。 傅瑢璋喉结动了动,灼热的眸光锁在了她的唇上,许久才道,「桃花酿好喝吗?」 「好喝。」妘娇认认真真地点了个头,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傅瑢璋,似乎在说,真的好喝,不信你试试。 「是吗?那本王试试。」 说着,弯身覆上了她的唇,一寸一寸入侵,慢慢品尝着这世?间最醉人的芳香。 唿吸逐渐变得灼热,傅瑢璋费了好大劲,才松开了她。 「好喝吗?」 见?他停了动作,醉醺醺的妘娇,还以为他是尝了桃花酿,很认真地反问了他。 水眸蒙上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想极力看清他的容颜似的,一下又一下眨着,眼底的光华流转,欲语还休似的。 「嗯。」傅瑢璋喉咙微痒。 抬手抚了抚她微肿的唇,倾身吻了吻她的长而密的睫毛,哑着嗓子问她。 「知道本王是谁吗?」 「知道。」 他的唇又往下了几寸,诱惑似的,问道:「是谁?」 「夫君。」 听到她笃定?的回答,傅瑢璋的胸膛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跃而出,不再多言,他弯身拦腰抱起了她。 紧接着,吩咐了一声,「退下。」 外头的桃树一阵飒飒响动,随后迅速恢復了安静。 傅瑢璋就着软塌,倾身而上,轻轻捏着她的下颌,与她的视线对视,再一次问她,「再看清楚,我是谁?」 妘娇醉意颇深,眸光微醺,但意识还是有的,许是酒气壮胆,她抬起了指尖,点在了他的眉心,指尖顺着他的鼻樑,缓缓往下滑,轻轻笑了他一声,「夫君啊。」 第70页 这一声夫君啊,像是某种?指令。 傅瑢璋随手灭了石柱圆几上的烛火。 霎时间,四?处阆夜无声。 傅瑢璋微凉的唇瓣,覆了上去,唇瓣相印。 亭外夜色阑珊,烟雨濛濛。 菡萏染上了薄薄的雨珠,清润晶莹,柔光若腻。 荷塘里飘起蕖香阵阵,芬芳旖旎。 妘娇唇角的轻吟,被傅瑢璋悉数吞了去。 不知何时,夜风逐渐疾起,吹得纱幔飞起,像滚滚浪涛,一层又一层。亭外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没有停歇的迹象。 荷塘的水芙蓉似乎承载不住这磅礴大雨的力量,在暴风雨中不住地颤抖,找不到着力点。 妘娇意识朦胧间,望向了纱幔之?外的风景。 豆大的雨滴,顺着荷叶的纹路,滚珠一般,倾泻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云层散开…… 中天之?上,躲在云后的皎洁银盘,终于露了脸,光华依旧,肆意泼洒在天地间,清辉万丈。 荷叶尚有少许雨滴逗留在上面,在月光映照下,染上点点湿润晶莹。 初承雨露,妘娇在傅瑢璋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压根没有心思再去观赏那一池雨中荷塘月色…… 第32章 手染血腥 一场春雨过后,甜润的气?息瀰漫在整个庄园,桃树上的翠绿小?毛桃,还挂着几?滴小?水珠,透着几?分青涩的娇俏。 窗外一轮银月挂高空,清辉如洗,阵阵清风裹着柔润透进?了?屋子里来。 傅瑢璋吩咐了?人准备热水。 清月一众侍女麻利端了?上来,正打?算伺候妘娇,傅瑢璋却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小?姑娘的眉睫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睫毛湿漉漉的,宛如昨日被骤风骤雨侵袭了?的水芙蓉。 细细汗珠,沁在她的额头,几?缕青丝湿漉漉贴在她的脸颊,瞧着都?可怜兮兮的。 这个样子,怕是也不好入睡,他轻轻喊了?一声,「来,擦一下。」 感觉到被人扰了?清梦,小?姑娘无力地推了?推他,尾音娇颤,带着哭腔,「困……」 傅瑢璋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应了?应,「嗯,知道了?。」 天色也不早,傅瑢璋迅速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 一身爽利的妘娇,一着床,下意识就翻身进?了?被窝,习惯性地将自己裹成了?蚕蛹状,就沉沉睡了?。 上辈子,他似乎都?不曾在意过这些细节,他只?管自己,倒头便睡了?,从来没有管过妘娇是怎么样的。 妘娇都?是自己去净室清理的。 她向来爱整洁,哪怕累得眼睛都?睁不开,都?要爬起来去清洗了?才肯睡下。 上辈子,她都?是自己拖着打?颤的腿,去了?净室。 听到动静,模煳间,傅瑢璋间或看了?一眼的,但他没有放心上。 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没有他去伺候人的。 别说他折腾了?一整夜,就连力道,他也没有轻过一分。 然而?,今夜,他听着她的啜泣,在昏暗中,他停下了?动作,透着微弱的光,凝视着她的眉间,才发现,她是真的很疼。 饶是铁石心肠的傅瑢璋,心也软了?。 只?一回,就放过了?她。 天色刚蒙亮,傅瑢璋便接到了?呈报,有重要政务,必须他亲自回去处理。 简单打?点就上路了?。 妘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马车里,正在回京的路上了?,一脸懵然。 才想起,他们出来已经一月有余,也该回去了?。 这些日子,傅瑢璋也没有空闲过,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回京都?可能会更便利一些。 妘娇身子娇弱,初经人事,全身的酸疼让她依旧缓不过来,在马车颠簸便一路睡过去。 到了?晌午时分,妘娇才缓缓醒来。 途径驿站,一行人准备在此落脚,用个便饭再赶路。 卫暝迅速打?点好,傅瑢璋带着迷迷煳煳的妘娇落座,准备用膳。 妘娇没精打?采地坐着,一动不动。 还要半日才能回到京都?,不用膳半路会饿,见妘娇还是很乏的样子,也不指望她会吃多少,傅瑢璋端起碗,给她餵了?一口饭。 一旁的卫旦瞪大了?眼。 傅瑢璋见妘娇乖乖张嘴,就像她养那只?萌宠,一下子找到了?投餵的乐趣,餵得更起劲儿了?。 妘娇本来也饿,就是有些乏力,不想动,就着傅瑢璋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也将一碗饭吃完。 见她吃完,一副餍足慵懒的模样,他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凑在她耳畔,「王妃这身子骨,弱不禁风,本王得多锻鍊锻鍊……」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有意无意咬在了?「锻鍊」二字上。 妘娇懵了?懵,他锻鍊,对她的身子骨又何帮助? 须臾,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说的锻鍊,是指什?么,身上的血液带着滚烫,瞬间往她脸颊倒灌。 见他还要再说什?么,她红着脸一把捂住了?他嘴,生怕他又说出了?什?么羞人的话。 傅瑢璋抓下了?她的小?手,捏着她的指尖,刚咬了?一口,外头传来了?一阵哀求哭声。 第71页 玩闹的动作顿了?顿,夫妻二人齐齐望了?过去,见到一对婆孙似乎要进?来讨要一碗饭,被侍卫拦住了?。 隐隐约约听到,老妪刚丧子,家中就剩下婆孙二人,那孩童才七八岁,婆孙两人无依无靠,来讨一口吃的。 妘娇见了?,动了?恻隐之心,起身想要出去看一看。 傅瑢璋将她拦住了?,「不必你亲自去。」 说着,傅瑢璋眼神?示意了?一下守在一旁的卫旦。 卫旦领命,接过妘娇装了?满满一大碗的饭菜以及一袋银两,便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卫旦见那孩童神?色有异,神?色惊骇,迅速拔了?护刀,刀起刀落。 这厢的妘娇,听到「哐」一声,碗盏落地的声音,只?见卫旦走到婆孙跟前?,下一瞬,便拔了?刀,一刀刺向了?那孩童,再紧接着,又给了?老妪一刀。 婆孙瞬间倒在血泊了?,再也没有动弹。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又太?血腥,妘娇整个人都?怔住了?,眼前?满是触目惊心的一幕,顿时腿一软,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傅瑢璋神?色大变,迅速伸手接住了?她。 妘娇浑身颤抖,推了?推开扶着她的大手,缓缓地转了?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傅瑢璋,「她只?是要一碗饭,你何苦要她命?怎能这般残忍?」 是他把卫旦喊过去的,若没有他的命令,卫旦怎么会动手术杀人? 说着,她泪水滚落而?下,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道水痕。 「本王要她的命?」 她眼中的失望与恐惧,刺痛了?傅瑢璋。 一如当初,他杀了?挟持她的黑衣人,她也是这般眼神?看着他。 原来她都?是这般看他的。 在她眼里,他就是个残暴不仁、滥杀无辜的暴君。 「难道不是……」 妘娇还未说完,就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阵兵器打?斗声。 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很多黑衣人涌了?出来,隐在暗处的玄龙卫纷纷现身。 双方?厮杀了?起来。 驿站里的衙役,原本恭敬的嘴脸,忽然变得兇狠起来,抽了?刀剑,径直向傅瑢璋与妘娇刺来。 傅瑢璋急忙将妘娇护到了?怀里,拔剑毫不留情地向那些伪装成衙役的杀手刺了?过去。 妘娇吓得急忙闭上了?双眼。 一时间,刀剑撞击之声,不知哪方?人马受伤的惨叫声,桌椅倒地的声音,充斥在妘娇的耳朵里。 她以为自己会被血腥吓倒,然而?,她脑子里却闪现的,全是方?才傅瑢璋心痛的眼神?。 她好像误会他了?。 许久。 打?斗声终于停了?。 她神?情恍惚,在晕晕乎乎中,被傅瑢璋带出了?驿站。 路过那对婆孙的尸体旁时,她见到了?那小?童手放在腹部的位置,正是握着一把小?小?却极其锋利的刀刃,似乎还未来得及拔出来,就被当场杀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杀手。 傅瑢璋冷着脸,将她抱上了?马车,他没有上车,立在了?车外。 妘娇被那些血腥的画面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心口的惶恐还未缓过来,坐在马车里,心有余悸。 很快,外头的动静,小?了?很多。 听到卫暝与卫旦过来向傅瑢璋禀报:「王爷,现场已清理完毕。」 听到傅瑢璋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这回是傅瑢现的人,还是傅琰的?」 语调里尽是漫不经心,仿若方?才那些人不是来杀他,是来问候请安一般。 卫暝道:「是凉王。属下查验过了?,这些人虽刻意做了?伪装,化去标识,武功路数也做了?改动,但依旧能辨识。很确定,不是上回射伤您的那帮人马。」 两人还讲了?什?么,妘娇没再听进?去。 只?有几?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上一次伤他的人,居然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皇帝,而?这次企图杀他们的人,是凉王,听这语气?,不是一回两回了?。 所以,他的这些亲人,一个个都?想要他的命吗? 在这养伤期间,她不止一次见傅瑢璋命人督促小?皇帝要学习课业,那些批阅了?的奏疏,都?用硃砂笔做了?细緻的备註,命人送回宫让小?皇帝学习。 他对傅琰的悉心教导,她都?看在眼里。 还是在明知那个人一心想要自己的命的情况下。 他依旧一心辅佐他。 妘娇心疼不已。 心疼傅瑢璋。 方?才她都?没问清楚,就直接质问他,他心里该多痛? 想起他那刻的眼神?,妘娇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 傅瑢璋忙完,一进?马车,就见到妘娇泪流满面。 他目光顿了?顿,她就这般介意他杀人吗? 介意,他也改变不了?了?。 如果他心肠不硬,他早已做了?垫尸底的那个。 如果他手段不狠辣,他护不住傅琰的江山。 这些年?来,他杀人如麻,註定了?他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他满手的血腥。 傅瑢璋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还残留着杀手的血迹,自嘲地笑了?笑。 连走近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72页 她心地善良,对谁都?有怜悯之心,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住他这样的人。 他从小?过的日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年?从冷宫里出来,他才四岁,偌大的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容不下他这小?小?的身板,是他的皇兄傅瑢珏,在继位后,一次又一次护住了?他。 他十四岁那年?,继位没多久的傅瑢珏,那位置还未坐稳就驾崩了?,传位给刚出生没多久的傅琰。 傅瑢珏临终前?,要他护着傅琰,护着大翟的江山。 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有显赫的母家作为后盾,没有实权,怎么守护傅琰,守护大翟? 这些年?,他就为了?这一句承诺,硬撑了?下来。 满手尽染血腥。 傅琰想要他的命,全因他这些年?做得太?狠,势头太?勐,感受到威胁了?。 但他无所谓,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只?做他要做的。 这些都?是他抹杀不掉的过去。 如果她现在开口,让他放她走,他又该如何? 见到他进?来,却没有向她靠近,妘娇哭得更凶了?。 傅瑢璋深唿吸了?一下,不想再刺激她,转身欲走之际,感觉到袖口被拉住了?。 他喉结滑了?滑,不想听到她求他放了?她的话,又不止该怎么开口。 逼仄的马车里,传来了?他压抑低沉的嗓音,带着妥协的意味。 「下次不会了?。」 不会再让你见到这些血腥。 妘娇缓缓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哽咽着,「我?不该那样说你。」 「嗯。」傅瑢璋平静地应了?一声。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她知道了?这些人想要杀他,他只?是自卫反杀,才觉得误会了?他。 如果见到他不问原因,也杀了?对手以绝后患之时,她便会知道,他就是她所认为的、种残暴不仁的人。 这不会是他最后一次杀人。 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异常低落,妘娇圈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你抱抱我?……」 第33章 鼻尖发酸 终于回到了京都。 傅瑢璋安顿好妘娇,便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妘娇刚歇下不久,就听到了袁离来禀报,太皇太后宣她进宫。 婚前?傅瑢璋派来的教习嬷嬷,有提过太皇太后这个人。 不管是作为后宫之主,还是作为傅瑢璋的嫡母,按礼俗,他们婚后第二日,就该进?宫觐见?太皇太后的。 但?傅瑢璋早早就带她离京了,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确实于礼不合。 莫不是太皇太后怪罪了吧? 妘娇心头咯噔了一下,抬眼看了下天色,日昳了,太阳已偏西,有什么不能等明天,非要在这个时间?且还是趁傅瑢璋不在府中的时候。 幸好傅瑢璋留下了卫暝,心怀忐忑不安,她带着卫暝与清月,进?了宫。 一路匆匆,眼见就快到了。 临近凤仪宫旁拐弯的小道,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盒衣饰,急沖沖赶了过来。 不小心撞上了妘娇。 卫暝神速拔了刀剑,指着那宫娥,「大胆!」 好在力度不大,清月急忙扶着了妘娇,检查她有没有伤到。 尖锐带着刀锋的剑就在眉尖,那宫娥吓得急忙跪地,勐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冲撞了贵人!求贵人饶命!」 只是轻轻揩到了,没有任何撞击力,妘娇虽受了小惊吓,倒也没什么大碍。 她缓过神来后,见?到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想来是刚进?宫,莽撞一些?,也人之常情,便挥了挥手,「好了,无大碍了,你忙去吧。」 那小宫娥又是一阵叩头谢恩,才仓皇离去。 卫暝神色凝重,看了宫女一眼,转身向妘娇行礼:「王妃,还安好?」 妘娇温和一笑,「无碍,小事一桩。」 见?妘娇确实没有大碍,一行人继续往凤仪宫赶。 刚到了宫门,迎面见到了一个身着螭纹锦袍的男子从凤仪宫出来。 一进?一出,正好打?了个照面。 那男子面带病容,正勐烈地咳嗽着,见?到了妘娇,急忙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从他的装扮,想必身份不低,妘娇也不好直接越了过去,只好停驻了脚步。 这时卫暝微微上前?,低声道,「王妃,这位是凉王殿下。」 闻言,妘娇心头涌起惊涛骇浪,一时间,今早的那一场厮杀迅速涌现到她的脑海里。 便是这个人,三番四次想要杀了傅瑢璋。 如今见?到了真人,她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须臾,才缓缓缓过神来,「妾身见?过凉王殿下。」 傅瑢现倒不意外,止住咳嗽后,放下了手帕,扬了扬唇,「见?过皇嫂嫂。」 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阴冷之感,与傅瑢璋身上带有迫人威压的冷感不同。 阴鸷的眼神,带着不达意眼底的笑意,正盯着她,就像蛰伏的毒蛇,玩味地盯着猎物,让妘娇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感觉,妘娇似乎在什么地方经歷过,有些?熟悉,但?她想不起来。 妘娇本能地想跑。 强作镇静,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致意了。 第73页 妘娇正欲走,听到傅瑢现继续道:「皇嫂嫂也是来给母后请安的?」 妘娇看向了他。 是了,傅瑢现的生母是当今太皇太后,她当年虽贵为皇后,却因傅瑢现病弱,错失皇位,皇位传给了傅瑢珏,傅瑢珏驾崩,皇位传给了傅瑢珏之子傅琰。 如今又被傅瑢璋把持了朝政。 哪怕她贵为太皇太后,这九五之尊,依旧与傅瑢现一脉无缘。 这凤仪宫,想来是龙潭虎穴啊。 妘娇有些?后悔了,她应该提前派人去知会傅瑢璋一声的。 还是得赶紧走。 「妾身奉旨进宫觐见?太皇太后,如今天色渐晚,耽搁不得,妾身先行告退了。」 妘娇走了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让她浑身发毛的阴柔嗓音:「皇嫂嫂,这可是你掉的香囊?」 妘娇低头一看,腰间的香囊确实不知何时已经掉了。 回头看向了他,见?到傅瑢璋苍白得几乎能见到青色血管的手,正握着她的香囊,放在了鼻尖嗅了嗅。 妘娇眉头拧了拧,压住了心头的不适,福了福身,「正是妾身的,谢过凉王殿下。」 卫暝便走了过去,从傅瑢现手中接过了香囊。 就在妘娇转身之际,傅瑢现呵呵地冷笑了一声,「皇嫂嫂当真不记得本王了吗?」 妘娇回头,狐疑地看向了他,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皇嫂嫂记不得最好啊。」傅瑢现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她。 被他这个笑,盯着得妘娇寒毛都快竖了起来了,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再也不愿再寒暄,急忙进?凤仪宫去了。 见?到她仓皇而去的背影,傅瑢现阴冷地笑出了声。 她的香囊,确实有蘼思香的味道,隐隐的,不靠近仔细闻,闻不出来,说明成装过蘼思香的。 但?当年被她拿走的那半块蘼思香,却不见?了。 只能说明,她已经给了傅瑢璋。 自从他在婚礼上见?了她,他就想要试探她究竟记不记得当年在地宫的事情?,也想确认,她拿走的蘼思香,是不是已经给了傅瑢璋。 谁知,因为傅瑢璋带着妘娇离开京都一个多月,他不确定的情?况下,不敢妄动! 按照惯例,封王回京贺喜后,须尽快回到封地,为了留在京都确认此事,故意停掉了药,将自己的病弄严重,拖延了一些?时日。 加上太皇太后的寿诞就在六月,他这一病,自然不便于来回跑,他便得以留了下来。 这一个月来,他所有计划全都搁置了。 近些?日子,边境动盪又起,傅瑢璋军中有要务,怕是不得闲了,他才得以让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单独宣了妘娇进?宫。 一进?凤仪宫,卫暝便将香囊递过来,请示妘娇,「王妃,此香囊……」 妘娇瞅着香囊,想起了方才险些撞了她的那个小宫娥,再想起傅瑢现拿着她香囊嗅了嗅的动作,浑身一阵恶寒,紧抿着唇角,道:「毁了吧。」 卫暝领命。 妘娇进?了凤仪宫,就见到了太皇太后正坐在大殿之上,即便神色慈祥,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妘娇记忆里?鲜少见?到这些?人物,正惴惴不安,担心出错,连累了傅瑢璋。 深吸了一口气,她款款走近了大殿,按着婚前?教习嬷嬷教导的礼仪,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太皇太后在见到她的昳丽容貌以及诱人身段之时,震惊了;再见?到她行云流水般行着礼,恭敬又得体,心下又是大惊。 怪不得傅瑢璋为她神魂颠倒,宠在心尖。 她原以为,妘娇只是一介徒有美色的村妇,上不得台面,傅瑢璋宠些?日子便会腻了,所以,即便听闻傅瑢璋宠着,她从来没有派人去问候过一句。 没想到,妘娇端庄肃雅的模样,不输那些世家贵女分毫。 这一身气度,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成就的。 太皇太后收起了轻视之心,缓缓从上座走了下来,走到妘娇面前,拉起了她的手,面带赞赏,「起身吧,不必拘泥。」 说着,吩咐了一句:「来人,备膳。」 妘娇有些?懵圈,不太明白太皇太后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为哪般,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只好弯身行礼,「谢太皇太后厚爱,臣妾惶恐……」 太皇太后似乎不在意她的难为情?,抿嘴一笑,「哎呀,哀家这是高兴啊,转眼璋儿就娶媳妇了。」 拉着妘娇坐到了一旁的杌子上,像是在回忆似的,嘆了一声,「时间过得当真是快啊,当年哀家将他从冷宫带出来时,才那么点儿大,如今,都成家立室了……」 妘娇愣了愣,当年是太皇太后将傅瑢璋从冷宫救出来的? 怪不得凉王三番四次杀他,他都没有对傅瑢现下杀手。 妘娇鼻尖有些?发酸。 外间人人皆道他冷酷无情?、六亲不认,其实,他比任何人都在意这些?亲人的吧。 当年皇权倾轧,他确实有杀了不少皇室子弟,但?那是形势所逼,他不反击,死的便是他了。 想着,妘娇越发心疼起傅瑢璋来。 太皇太后自顾自地说着许多傅瑢璋小时候的有些?事,妘娇都一字不漏地听着,但?她不敢全信。 自从意识到了那些人都想要杀傅瑢璋,她不敢大意,谁也不相信。 第74页 很快,宫人们便将膳食端了上来,想来是早就备好了。 确实如妘娇所料,太皇太后就为了凉王的一个请求,才宣召妘娇,若不备好膳食,怕傅瑢璋那里交代不过去。 正想着,傅瑢璋就来了。 见?到傅瑢璋火急火燎的赶来,她嗤笑了一声,这是怕她吃了他的王妃不成? 她面上不显。 当目光与傅瑢璋不带温度的冷漠眼神正对,她满脸慈祥的笑容一僵,端不住了。 压下憷得发慌的心绪,一笑,「璋儿来了?巧了,哀家宣了娇儿来陪哀家吃饭,你就来了,来来来,一起用个膳。」 「不必了。」说着,傅瑢璋拉起妘娇,转身就走。 妘娇也不敢耽搁,跌跌撞撞中,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见?到傅瑢璋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连请安的客套都省了,就这样将人从她宫里?拉走,她气得暗自捏紧银箸。 她忍。 她的亲儿凉王身子太弱,还需要仰仗傅瑢璋,她忍。 哪怕看不惯,她也不敢说。 当初,她只是想派人去看看容妃死了没,得知容妃的惨状,她心下是暗喜的,为了表现她的善解人意与心慈,便在当年的大行皇帝面前透露了她对傅瑢璋的怜悯。 就这样,将傅瑢璋救了出来,养在了膝下。 然而,等见?到傅瑢璋时,却被他的眼神骇住了。 不像是一个四岁男孩该有的眼神,冷漠得不像一个人,让她心惊。 一直到现在,她都悔不当初,不该救了傅瑢璋,如今他已长成了勐兽,威胁着她与她儿子地位了。 一出凤仪宫,傅瑢璋怒气?就忍不住了,立即停驻了脚步,冷冷地道:「没脑子?凤仪宫的东西,你也敢吃?」 妘娇脚步没剎住,一头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就将人给抱住了。 搓了搓被撞疼的脑门,妘娇怔怔地看向了傅瑢璋,「什么?」 见?到他唬着脸,眼里全是担忧的眼神,她眉眼瞬间笑弯成月牙,「你这不是来救我了么,怕什么?」 听到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方才得知她独自在凤仪宫,险些慌了神的傅瑢璋,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第34章 慑人杀意 傅瑢璋见到她这般模样,到嘴边的斥责说不出来了。 无声牵起她的小手,往宫外走。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初夏的夜晚,夏虫鸣叫声此起彼伏,越发热闹了。 今日的月光,似乎也格外明亮,人的影子也格外清晰。 妘娇跟在了傅瑢璋后头,亦步亦趋,小碎步踩着他的影子,也能给她很踏实的感觉。 傅瑢璋感觉到身后的人儿,似乎特别安静,回头看了一样,发现她正踩着他的影子玩。 第一次见到她这般孩子心性的,他唇角微微弯了弯。 「好玩吗?」 「嗯?」妘娇没想到自己被抓包了,耳尖迅速红了起来。 偷偷瞄了傅瑢璋一眼,见他没有逗弄的意思,才点点头,眉眼漾着笑意,应了声,「嗯。」 傅瑢璋一见,不由得怔了怔,总觉得她变了,但说不出哪里不同了。 晌午经歷刺杀,她情绪都还不稳定,却在进宫后,心情飞扬了起来。 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傅瑢璋自嘲地笑了笑,似乎他从来没能让她这样的开怀。 「今夜……为何这般开心?」 「王爷来接我了啊。」妘娇仰头看向他,眸光澄净清澈。 傅瑢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怔了怔,「就这样?」 「发现了王爷是好人。」 他闻言,缓缓转回了头,沉默了。 他是好人么? 显然不是。 出到宫门,两人便上了车马。 马车徐徐而行。 这个时辰,还未到宵禁,主街上依旧很热闹,妘娇第一次夜里出行,外头的热闹,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掀开了车帘小小的角,看着街景。 走马观花似的,她也看的津津有味,可熙熙嚷嚷的人群中,她霍然看见了一个人影,正狞笑着盯住她。 就像今日在宫里那样的眼神。 仔细一看,是傅瑢现! 吓得她迅速放下了窗帘。 心跳疯狂地波动着,仿佛下一瞬就从心口跳了出来。 见到她煞白的脸色,傅瑢璋赶紧掀起了窗帘,没看到什么异常,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妘娇摇了摇头。「无事。」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无事? 傅瑢璋转头对着马车外,冷冷喊了一声,「卫暝。」 卫暝早就听到了马车里的动静,即刻领命带人追了过去。 当晚,妘娇就做噩梦了。 梦醒后,勐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有些陌生?地看着四周,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这里是哪里。 转头看向了窗外,天色刚蒙亮,脑海里闪现的都是方才的梦境。 梦见她被人抓了起来,关到了一个密宫里,与她在一起的,还有死去的玉梨。 就在那里,她见到了傅瑢现,高高在上地坐在了的龙椅上,也如今日这般,阴沉的眼神,噙着冷笑,一寸一寸地从头到脚,像扒光了一样,盯着她…… 这梦境太真实了。 第75页 「醒了?」听到了她的动静,傅瑢璋也醒了,迷煳间,意识抬了抬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 妘娇没有吭声。 傅瑢璋习惯性地抚了抚她的脸颊,摸到了一片湿漉漉,整个人都清醒了。 径直坐了起来,仔细盯着她的脸,问道:「梦魇了?」 低沉的嗓音里,裹着微不可察的温柔,妘娇再也绷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半晌都喘不过气来。 傅瑢璋听着她不停抽噎的可怜样子,心头一软,将人抱了起来,拍着她的后背,轻哄着。 睡前,他得到卫暝的禀报,傅瑢现今日也在凤仪宫,而他的行为,明显就是在试探妘娇。 他试探,恰恰证明了妘娇的失踪,便是他所为! 就连今晚在大街上,妘娇也是见到了他,才吓成了这样。 傅瑢璋拍着妘娇背部的动作轻柔,眸光却迸出了慑人的杀意。 只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妘娇哭累了,模模煳煳睡了过去,傅瑢璋便也跟着睡了下去。 直到阳光从窗墉爬了进来,妘娇缓缓醒来,感觉到自己的腰腹搭着一条铁臂,侧头一看,自己正面对面,蜷在傅瑢璋的怀中,他均匀的唿吸在她的头顶,独属于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紧紧包围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似乎将昨夜噩梦带来的不安,一扫而空了。 心绪一动,正想回抱傅瑢璋,倏地,她勐然想起,他都是卯时就起床,就连受重伤那会,也从来没有试过睡到日上三竿的。 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他迥然有神的眸光。 果然,他早就醒了。 紧接着,她脸蹭的一下红了。 方才抬头看的动作,她的唇,正好划过了他下颌青灰色的鬍渣。 又硬又粗。 粗粝感在她唇瓣留下的点点灼感,逐渐在发酵。 她的耳垂瞬间红如血滴。 这般娇态,傅瑢璋唇角弧度扬了扬。 晨曦之下,他灼热的眼神,像点亮了的渔火,暧昧而漂忽,迅速迷了她的眼。 妘娇整个人愣住了。 她眯瞪的模样,甚是娇俏,傅瑢璋眸光微动,低头咬上了那两片温润柔软的唇瓣…… 等妘娇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傅瑢璋。 想来他又忙去了。 好在,端阳来了。 两人本来就有说不完的话,一起又有伴,日子也很?好打发。 然而,渐渐日落西斜,端阳还是没走。 妘娇有些不解,「今日,不急着回去?」 平日她来王府很?勤快,走得也早,今日有些不对劲。 端阳不知如何回答,笑了笑,又东扯西扯了起来。 她是很急着走啊,可侍女都出去前院好几趟,打?探到顾文轩还坐在王府前院中庭的亭子里。 将公务就摆在了石桌上,就在亭子里办公。 那架势,摆明就是堵她的。 明明见到他进宫了,她才来找妘娇,谁知,她前脚进了王府,顾文轩后脚就也进来了。 来了就一直没走。 她都等了一日了,他还在! 那亭子,是出府的必经之路。 她若出府,毕竟会?撞见他。 可她不敢见他啊。 想到月前在桃花庄的那一夜,她就想买一块豆腐撞死。 那夜,顾文轩将她送进了房,就在顾文轩准备喊她侍女来的时候,她仰头用唇堵住了他。 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力气,也不知是不是桃花酿太醉人。 她将顾文轩给扑了。 翌日醒来,见到自己与顾文轩在同一张榻上拥睡着。 顾文轩还未醒。 两人衣裳还算完整,可他的唇,染着她的唇脂,零零碎碎,都在明明白白告诉她,昨天他们曾经也有过那么一刻的情不自禁。 后来,是顾文轩及时止步了。 是她扒着顾文轩死活不撒手?,顾文轩没有办法,只好随她了。 醒来后,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文轩,她只好跑了。 至今还在躲着顾文轩。 她才发现,平时看着挺勇敢,原来自己好怂。 有贼心,没贼胆。 「王府,后门开的吧?」端阳见天色不早了,心下也有些急了。 妘娇不明所以,「不甚清楚,后门怎么了?」 端阳眨眨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是,堂堂王妃又不走后门,怎么知道后门开不开? 端阳决意不问了,先从后门走。 端阳带着侍女,顺利从后门出了王府,心头正窃喜,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润温和,但尾音似乎比往常拖了一些。 「打?算往哪儿逃?」 端阳头皮一紧,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顾文轩,「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再一看,他正坐在马车里,淡定自若地盯着她。 一旁立着几个玄龙卫…… 她忘了,他可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她在摄政王府的所有动静,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见她怔然的模样,顾文轩低笑了一声,从马车下了来,信步往她走来。 端阳下意识,想跑,见到他身后的玄龙卫,便不敢动了。 她有预感,如果她跑,下一瞬,就被玄龙卫抓回来,那便更难看了。 第76页 跑是跑不掉的了,她硬着头皮转身,对着顾文轩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端阳见过宣王。」 习惯性的。 仪态万千,端庄肃雅。 「……」顾文轩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别装了。」 端阳的脸色,瞬间窘得发红,将脸别了过去,不敢看他,装太久了,本能就对着他端庄了起来,偏偏他早就见过她孟浪的一面。 就在端阳以为他会?说道一堆礼义廉耻之时,听到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端阳郡主,本王的清白,你打?算怎么负责?」 端阳瞪大了眼看向他:「?」 「原来,你不打?算负责?」顾文轩负手?而立,垂首定定看着她,「撩完就跑,你这是要始乱终弃?」 这语气太正经了,正经到她以为自己就是那些话本里的负心汉。 他语调里,似乎还带着些许委屈? 端阳怔怔地回道:「没、没有啊……」 「没有就好。」顾文轩说着,拉起了她的手?,往她手上套进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碧玺玉镯。 「明日,本王便携官媒到国公府,正式求亲。」 顾文轩将她送到了沛国公府的巷口,便折了回去。 坐回沛国公府马车里的端阳,俏脸滚烫着,温度一直降不下去,心跳也砰砰跳个不停歇,险些无法唿吸。 她赶忙掀开了车帘透透气。 街景往后倒,端阳还有些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是他说的话,他看她的眼神。 摹地,她忽然想起沛国公那一张钻营的嘴脸。 不,他若来求亲,一定会?吃闭门羹的! 她的父亲沛国公不但不会?同意,还会?明嘲暗讽,对他一番羞辱。 光风霁月的他,怎么能遭受此等羞辱? 断断不能让顾文轩就这样上门。 「回头。」端阳急忙喊住了车夫,想要追上顾文轩。 沛国公府距离主街不远,但必须要经过一个长巷,此刻暂时无法掉头的了,只能往前走,再绕道了。 端阳焦虑地看着车外,就在十字长巷的交叉处,她隐约见到了几个人,似乎拖着一个小姑娘往深巷子里走。 「停。」她喊住了车夫。 待她仔细看清楚那一幕时,端阳惊住了。 那姑娘嘴上被堵着破布,正在拼命挣扎。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歹徒,正好也抬头,与端阳目光相接。 就见到那歹徒,咧了咧嘴,狰狞一笑。 端阳整个人都呆住了。 一旁的侍女也看了过来,问她,「郡主,怎么了?」 端阳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完全说不出话来。 其中一个歹徒松开了那个姑娘,似笑非笑地看了端阳一眼,缓缓向她的马车走来。 端阳这才反应了过来,用尽全力喊道:「快跑。」 可车夫并没有反应,端阳掀开的车帘,正想看怎么回事,车夫的尸体就应声倒了进来。 「啊!」端阳吓得惊叫了一声。 一双粗糙的手?从车窗伸了进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同时,她眼睁睁看着就在她对面的侍女,刚起身,也被另外一双手?从另一边车窗伸了进来,一刀抹了脖子。 端阳来不及挣扎,意识就渐渐模煳了过去…… 第35章 不祥预感 后脑阵一阵剧痛传来,端阳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见到不远处有两个男人,似乎在吵架,嗓门?很大,听?得她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疼,像是被人用锥子狠狠地钻。 「让你抓的是东巷的那个,你怎么抓了两个回来?!」 「何爷,您没发现,这妞儿的小模样,比东巷那个更诱人么?」其中一个人指向?了端阳,「她见到了属下等?人了,本想?连她也杀了。」 端阳全身无力,眼皮沉得睁不开,她缓缓阖上了眼。 听?到那人说?:「小的仔细一看,可不是普通尤物可比拟的,这便带了回来,请主人放心,小的都处理干净了,没有人发现。」 「瞧瞧,这身段,这肌肤,就像在牛乳中泡养大的,跟三年前逃掉的那个差不离,主人不是一直遗憾再也找不到这等?绝色了么?这正好?……」 话没说?完,就听?到另一个人一巴掌甩了过去,吼道:「混帐!你还敢提!」 「上回的那个,你可知?是什么身份!这个,你看看又是什么身份?!一看就是世?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姑娘,你惹祸了,知?不知?道!」 「主人再三叮嘱了,不得碰官商人家的姑娘!更何况,这个年纪瞧着都十十六七了,不好?调教!」 「一碗药下去,怎么摆布都行,十二三与十六七,有甚区别?」那人嘿嘿了两声,「如果不能留,反正都是要处理掉,不如,先给小的玩一玩?小的保证处理干干净净,不留手尾。」 端阳听?到这,清醒了大半,强撑着让自己清醒,微微睁开了眼,看到了那两人自顾自在吵,没有留意到她这边。 她小幅度抬了抬手,想?拔下髮钗让自己清醒,却发现身上锐利一点的饰物全都没有了! 另外一个人道:「你等?着!我去请示一下,下回你再自作主张,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听?到那人迟疑了一下,「这个,若留下,会结算酬劳给属下的吧?」 第77页 听?到石门?转动的声音,就没再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动静了。 端阳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密室,她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绝望的滋味漫上心头。 再一看,身边还躺着一个小姑娘,就是她在巷子里见到的姑娘,着装淳朴,可平常素衣之下,都掩盖不住她身上的动人曲线。 翌日,顾文轩如约去了沛国公府提亲,然而,却被拦在了门?外,门?房道沛国公重病,卧病不起,不能见客。 他未能见到沛国公。 按沛国公的为人,若真不愿意这门?亲事,也不敢这么明明白白将他挡在门?外,更不会这样迂迴推拒。 本以为沛国公应该是真病了,顾文轩便折去了摄政王府,然而,苏翊斐却带来了坏消息。 「沛国公天不亮就悄悄来京兆府,声称端阳郡主不见了,昨夜国公府派人找了一夜,都没找着,就连随行的车夫与侍女都不见了踪影。」 为端阳名声着想?,国公府不敢声张,暗地来找苏翊斐了。 顾文轩一听?,脸色倏地一白,整个人站了起来,「本王将她送到了东巷口了!她没有进?府?」 东巷距离沛国公府不过数百米,向?来治安良好?,怎么就凭空不见了人? 顾文轩袖口里的手,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若非端阳坚持,担心人多口杂…… 他若将她送到府门?口的,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苏翊斐知?道,今朝顾文轩要去沛国公府提亲,所以特地赶了过来,将消息告知?他。 也知?道,桃花庄那夜宴会后,小姑娘躲他连门?都不出?了,顾文轩为了截堵小姑娘,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终于将人堵到,即将议亲,人却失踪了,搁谁都担心,赶紧安抚他。 「接到报案开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稍安勿躁。」 一旁的傅瑢璋,听?着,一言不发,眸色却越来越沉。 又是连同侍女车夫都不见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当年妘娇也是这样。 「不必等?了,带人往沂州郡追吧。」 顾文轩与苏翊斐齐齐抬头望向?了傅瑢璋,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端阳去了沂州郡。 「王爷怀疑凉王?可凉王最?近不都在捣鼓御灵散的事么?这般贸贸然前往……」 他们都知?道傅瑢璋截了五石散的原料,凉王的御灵散也彻底断了来源,他不死心,还在四处搜刮原材料,压根闹不起风浪来。 地宫的地图尚未拿到,现在就直接攻进?去,怕会打?草惊蛇,拿不到证据,也就没有证据指证凉王了。 他们这些日子按兵不动,便是想?万全之策再行动。 「端阳等?不起了,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留守京都搜查,一部分人赶往沂州郡,直捣黄龙,若发现证据,杀无赦。」 傅瑢璋端坐在案桌后,半垂着眸,深色的瞳孔,静幽如千年深潭,透出?的点点光,让人捉摸不透。 没人知?晓他此刻的心境,心尖都在微微的颤抖。 对于端阳的失踪,傅瑢璋是无所谓担不担心的,但?她失踪一事,与妘娇失踪之时,有些相似,他心底的莫名恐惧源源不断的往外涌。 这种不祥预感,让他很不安。 三人正在商讨如何更快找到端阳,苏翊斐的随从就进?来了,「见过二位王爷、侯爷。」 「接到报案,东巷柳家的闺女,不见了,就在昨夜。」 在场的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又是东巷。 再一仔细查问,与端阳失踪是时间差不多。 顾文轩再也坐不住了,即刻随卫旦的玄龙卫,赶往沂州郡。 哪怕顾文轩等?人拼命追赶,也赶不及了。 已经在沂州郡地宫里两日的端阳,瞪大了双眼,看着与她一起被抓的小姑娘,被人往嘴里灌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听?那些人的画意,这是绝子汤,喝了下去,这辈子都毁了。 还有一碗不知?道什么药。 「住手!她还这么小!」端阳想?要扑过去,但?她被人紧紧锁着,动弹不得。 「你不是想?逃么?!那就让你亲眼看一下,你们逃跑后的下场是如何的?」为首的那人,凉凉地笑了笑,「你放心,下一个就是你了,清醒一些看着。」 如果是苏翎月在,她就会发现,这个人就是一直跟在凉王身旁的幕僚何正阳,但?端阳没有见过这个人,自然不认识。 端阳哭成了泪人。 今早醒来,她见密室里没有人,起身想?办法逃跑,刚巧小姑娘就醒了,两人便一起逃出?去。 之前,那些人在密室里出?出?进?进?,端阳看到了他们按的机关?位置,便记住了。 趁没人逃了出?去。 然而,这里像是迷宫,重重机关?,她们逃出?了关?着他们的那扇门?,却逃不出?其他的机关?。 就这样,她们被抓了回来。 那小姑娘被灌了两碗药,整个人奄奄一息。 很快,小姑娘眼神越来越迷离,脸色也越来越潮红。 听?到一个人说?,「何爷,差不多了,要等?主人亲自回来『教导』吗?」 何正阳阴笑了一声,「不必了。」 话音刚落,石室里又进?来了几个壮汉,小姑娘被提了起来,衣裳也被一件件剥落。 第78页 端阳摹地瞪大了水眸,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开始在摆弄那个小姑娘,而小姑娘原本迷煳的眼神,开始变得越来越妩媚,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些人身体力行地教,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小姑娘一一照做,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让做什么做什么。 看着眼前景象,端阳整个脸都刷白了,不见半点血色,只有下唇被咬得沁出?了血珠,成了白雪中的一点红,她都不自知?。 何正阳抬眼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端阳,冷冷笑了一声。 随后,看了一眼小姑娘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吩咐那一群人,「小心些,别破了身子。」 「破了身子,卖价就不值钱了。」何正阳一字一顿对着端阳说?着,一步步慢慢向?她走了过去,「轮到你了。」 「给她灌药。」 看着向?她端来的碗盏,明明刻着的是百花纹,她却看着像夺命符。 端阳拼命挣扎,用尽全力,对禁锢着她的□□打?脚踢。 钳住她的壮汉火冒三丈,抬手就是一巴掌,径直扇向?了她,她应声而倒,皓腕上的碧玺玉镯砸落在地,碎了。 端阳看到玉碎的剎那,似乎看到了她曾憧憬的她与顾文轩的美好?未来,就这样,梦碎了。 后来的事,她就再也不能控制,那些苦不堪言的药汁,吞了下腹,火辣辣的,险些将她的五脏六腑烧成灰烬。 她手里紧紧握着一块镯子碎片,死死掐住,玉碎尖锐的裂角穿进?了她手心的血肉里,疼的她喊不出?声来,却帮她保留住了最?后一点意识。 随后发生的一切,与方才?那个小姑娘经歷的一样,不同的是,她是清醒的。 一地残碎的布料与她的玉镯残骸,屈辱与绝望,将她的世?界里所有色彩一一抽离,只剩灰败。 终于,一切都停止了。 那些人都出?去了,石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就连尘埃都安静了。 方才?那个小姑娘已经认不得她了,淡定自若地穿起那些人留下的露骨衣裳,好?奇地眼神看向?了她。 后来,外头似乎传来了很大的动静。 端阳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 每当即将晕过去的时候,她的手就握紧了几分。 手心的血迹干涸了又流,眼泪却流不出?来了。 她曾想?护着顾文轩送的手镯,但?可惜,护不住。 就好?像,她护不住自己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似乎看到了顾文轩向?她走来,眼里全是心疼和悲切…… 不仅看到顾文轩,她也看到了傅瑢璋,如阎罗王,浑身杀气?,从地狱,信步而来。 第36章 异常冷静 在顾文轩去沂州郡之时,傅瑢璋调拨了?上万玄龙卫前往支援顾。 本来傅瑢璋并不打?算赶往沂州郡,在接到?上官韬派玄龙卫送来的地宫机关图,以及当初张玉书与周贯皆是死于御灵散的证据之后,他就想,当年的妘娇,有没有在他身上也用过这?些药? 然而,这?些,註定没有答案。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他必须要去一趟。 傅瑢璋赶到?时,顾文轩与玄龙卫将地宫方圆十里都围了?起来,逐一排查,搜索各个出入口?,同时一队人马从地宫入口?开始围攻。 虽说?上官韬的图纸,不是地宫的地图,机关图册还是起到?作用,玄龙卫参照图册,终于取得了?进展,成功解锁机关,攻破了?地宫。 地宫里的人,听到?动静,往外逃窜,自然也暴露了?地宫所有出入口?的位置。 居然有八个之多,可谓是狡兔三窟。 当年建宫的时候,设计者便设置了?机关,如果地宫的秘密被泄露,就毁宫走人。 然而,玄龙卫攻势太勐,这?些逃窜的人,走得太急,有些摁下了?机关,有些顾不上,人就跑了?。 当玄龙卫攻进地宫,已经有许多宫殿坍塌了?,里头的东西毁得差不多了?。 依稀还是能?识别出来,地宫占地数里之大,有些宫殿藏有大批量珠宝、兵器、火药等。 有些宫殿摆满了?各色瓶瓶罐罐,加工器具,还有许多泡在水缸里来不及融化的御灵散粉末。 想来是那些人听到?攻打?地宫的动静,忙乱之下,想要销毁证据。 另外一部分宫殿,则分成了?很多间?石室,隐约能?见到?有些密室里头画满了?各色春宫图,有些装满了?满室铜镜,不知何用;还见到?有各种训练歌舞、形体的器材…… 全是培训教导才艺歌舞、琴棋书画等各种淫巧,以及帐下风情之用。 残垣断壁之下,虽不能?完全还原,但如管中窥豹,足以可见一斑。 正如他们所料,强攻地宫,确实会毁掉很多证据。 可端阳已经等不及慢慢从长计议。 确实等不及了?。 即便他们已经採取了?雷霆手段,依旧来迟了?一步。 顾文轩抱起破布偶一般的端阳,心如刀绞。 急忙脱下外衫将衣不蔽体的端阳裹了?起来,紧紧抱在了?怀里,安抚着她。 端阳就静静窝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眼神?涣散,不知在看什么。 随后赶过来的傅瑢璋,见到?这?个模样的端阳,脚步顿住了?。 第79页 虽然他从来没有怎么关注过端阳,却也大抵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也知道她三天两头到?摄政王府来,是为了?谁。 然后,眼前的端阳,就像换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外头玄龙卫清理现场的各种熙攘与端阳的静默,成了?强烈对比。 密室里壁火摇曳,火影映着她的脸庞,苍白如雪。 顾文轩问都不敢问她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默默抱着她。 尾随进来的卫旦,见到?这?样景象,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因为在方才在清理现场时,见得太多了?。 看到?这?间?密室只有端阳与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躲在角落里,惶恐地看着他们。 卫旦似乎抱着最后一点?侥倖,指了?指小姑娘,「她还能?认人吗?」 一直不出声的端阳,终于有了?反应,「认不得了?。」 顾文轩颤颤巍巍地捧起端阳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认得我吗?」 端阳神?情没有动,只紧紧握了?握手心,玉髓碎片又刺进血肉几分,感不到?痛似的,许久,才道:「嗯。」 顾文轩松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听到?他话,端阳喃喃地应了?一声,「不。」 「这?里,是魔鬼窟,是地狱。」端阳机械地应着他的话,似乎在自顾自地说?,「进来的人,不会没事的。」 她很冷静,就像被抽了?灵魂,像一个木偶,一字一句,将所有经歷,所见所闻,逐一地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们就是这?样,将姑娘们的羞耻心,一点?儿一点?儿地磨掉……」 「那一碗碗汤药,很苦很苦,喝下去后,从此再也没有资格当娘亲了?。」 顾文轩红着眼眶,听不下去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带你回?家?。」 对于顾文轩的话,端阳没有反应,似自虐一般,不管身边的人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只顾说?自己的,仿若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没有孩子便不会有顾虑,便能?一直被他们操控。」 「那些药,会让人忘了?前尘后事,任由?他们洗脑和灌输他们想要的内容。」 顾文轩满眼的心疼,抱着这?样的端阳,泣不成声。 傅瑢璋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端阳,仿若也看到?了?前世的妘娇,所以,当年的妘娇,也曾遭遇过这?些悲剧, 原来就是这?样,从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的真相,原来是如此。 端阳固执地讲着,顾文轩爱怜地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正想要握她的手时,发?现她的手心紧紧握着他送的手镯碎片,都已经有一半深深插进了?她的血肉了?。 血肉模煳。 她就是靠着这?个让自己意识清醒的? 直到?顾文轩用尽全力,将她手心掰开,取出碎片,她的眼泪才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 依旧一言未发?。 包下一间?客栈,顾文轩开了?安神?的药方,端阳才终于睡了?下去。 傅瑢璋独自负手站在屋檐下,满脑子都是端阳那句,「他们就是这?样,将姑娘们的羞耻心,一点?儿一点?儿地磨掉……」 原来,上辈子,妘娇那让他着了?迷的万般妖娆,便是这?样被人训练而来。 就连她自缢之前,依旧那样取悦他,风情万种。 床榻之上,他从不会怜惜她半分,她也都受了?,从来没有反抗过半句。 然而,今世的她,完全是另外一个性子,明?明?娇弱胆怯,却带着一股子心气儿,有些自己的小固执和坚持,总让他一次又一次撞南墙。 思绪飘忽着,傅瑢璋想起,上辈子的妘娇,自缢之前的种种表现,也是这?样与从前不同,就像今日的端阳,出奇得冷静。 一阵不祥预感涌上了?心头,急忙转身进了?屋内,就见到?顾文轩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从火房走了?进来,忙问:「端阳呢?」 顾文轩喉结动了?动,苦涩的嗓音很艰难才终于挤出声音来:「睡下了?。」 刚说?完,抬眸见到?傅瑢璋神?色不对劲,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哐」的一下,扔下了?药碗就往二楼的厢房沖了?过去。 一推开门,就见到?端阳,正悬挂在了?房梁之上。 一袭白裙,摇曳不止。 不仅顾文轩,就连傅瑢璋也再一次感受到?了?全身血液一瞬间?凝固了?。 上辈子,妘娇死的那一幕,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原来,这?才是妘娇自杀的原因…… 后来的妘娇,必定是恢復记忆了?。 那样有心气儿、有骨气的姑娘,心性贞烈,如若清楚记得自己曾经歷过什么,无法自处之时,便只能?走上这?样极端的绝路。 顿时,傅瑢璋眼底一片猩红,傅家?人骨子里的嗜血残杀的血液在暴动,压都压不住。 听到?动静的卫旦等人,沖了?过来,一同救下了?端阳。 好在,端阳尚有气息…… 远在京都的傅瑢现,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巢被端了?,更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到?临头了?,正慵懒地坐在了?梨花木罗汉榻上,看好戏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对人儿。 第80页 地上的两人,脸色涌着不一样的潮红,唿吸气促。 傅瑢现舌尖顶了?顶腮帮,懒懒地道:「做啊,就当着本王的面。」 苏翎月紧紧揪着自己衣襟,愤恨地看向了?凉王,咬牙切齿强忍着身体里的躁动,一字一句地往牙关外蹦,「傅瑢现,你不是人!我是你妻子,你怎么能?……」 蘼思香对女子没有作用,傅瑢现便对她下了?软骨散,浑身使不上劲,等药性发?作,上官韬无法自控,她便如砧板上的肉,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太狠了?,这?个男人。 听到?苏翎月的叫骂,傅瑢现冷笑了?一声,指了?指地上伪装成另一副模样的上官韬,「你养的娈宠嘛,本王也想看看,他们满足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苏翎月气得想冲过去撕了?他,奈何身子软绵绵的,动弹不了?,「你明?知的,那些人养来做什么的!」 傅瑢现口?中的娈宠,便是专门养来试香的,否则御灵散里的蘼思香的剂量,怎么能?如此精准,恰到?好处地让人慾罢不能?,又不会要人性命? 可,她何曾与这?些人有染? 三年来,她一颗心就扑在了?他的身上,为他牺牲了?一切,连道德情谊、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即便是最后心灰意冷,她也只是想离开而已,并没有想过找别的男人。 然而,这?个男人,竟这?般待她! 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情意,错付给?了?这?样的狼心狗肺,苏翎月悲凉地大笑了?起来。 「你很是捨得在你养的那些人身上用药,但,只这?一个人,你倒是挺疼惜的,本王就看看,他用了?药,还疼不疼惜你!」 一旁的上官韬,浑身血液在倒腾,咬了?咬牙,不做声。 他不能?暴露。 御灵散的药性,在他血液里奔腾着,咆哮着,搅动着一波又一波热浪。 他浑身燥热得像置身烤炉。 身旁的苏翎月,身上的胭脂水粉的香味,一阵一阵往他的鼻尖倒灌,带来些许的舒缓,他知道,只要将近在咫尺的女人拉了?过来,身上的火,就能?灭了?。 但,他不能?这?样做。 苏翎月转头,见到?上官韬似乎很痛苦,心下不忍,用尽全力,一点?一点?往上官韬的身上靠:「别忍了?,真会死的。」 「就算……我不会怪你的。」 「不!」上官韬咬牙避开了?她贴过来的身子,意识逐渐有些模煳,「趁人之危的事,绝不做,伤害你的事,更不能?做。」 听到?这?句话,苏翎月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少?年,曾窘着脸对她说?,「我心悦于你,嫁我,我会对你好的。」 眼泪模煳了?她的双眼。 苏翎月正想向他靠近时,见到?上官韬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抬手拔下了?她头上的发?簪,一把插进了?大腿肉。 血流如注。 剧痛也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眸光清明?了?起来。 苏翎月怔住了?,半晌后,反应过来后,蓦地笑了?,笑着笑着就放声哭了?起来。 她当年是有多瞎啊? 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要? 再也忍不住,苏翎月咆哮了?起来,「傅瑢现,你究竟要干什么?!能?不能?像个男人,要杀要剐,爽快一点??!」 傅瑢现抬了?一只脚到?罗汉塌上,玩味地盯着她的双眸。 「本王再问你一遍,那日,你去摄政王府,究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他从不信任何人,但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爱他,倒也不曾防备她。 只是,近些日子,她眼神?似乎有些不同了?,他虽不是很在意,但也见不得她眼里装下了?别的事。 闻言,苏翎月顿时瘫软在地。 原来,他看出端倪了?。 按他性子,断断不会放过他们,此刻,不过是猫捉耗子,玩腻了?,便杀了?。 好在,他们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 可惜,被傅瑢现发?现了?,一切都完了?。 既然如此,欠了?上官韬兄妹的,就由?她来还吧。 她扬起了?明?媚动人的笑靥,缓缓道,「王爷,不如您过来,妾身悄悄告诉您,那日去见摄政王,是为了?什么?」 闻言,傅瑢现的笑,顿时僵住了?,被背叛的感觉,往脑门沖,眸光冰寒,凉凉地看着苏翎月。 杀意涌现。 就在此时,一个侍卫进来,在傅瑢现耳语了?几句,傅瑢现眸中精光一闪。 起身临走前,指了?指地上的两人,「扔到?水牢里去,本王回?来再处置。」 傅瑢现匆匆往外赶,想到?妘娇惊慌的神?色,他就觉得有趣。 如猫爱极了?手到?擒来的小鼠,总要抓在手心磋磨,看着小鼠绝望又惊掉了?魂儿的样子,就让人心头髮?痒。 她唯一一个能?从他地宫里逃出去的,不仅逃了?出去,还将证据交到?了?傅瑢璋的手上,累他损失惨重?! 他哪能?如此轻易放过她?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她出府门。 毫不知情的妘娇,前脚刚抬步跨进进琅悦斋的门,身后就传来了?一个让她浑身起汗毛的嗓音:「皇嫂嫂,好巧啊……」 第81页 第37章 如释重负 妘娇出?门带的人不多,这样难得的机会?,傅瑢现?正欲将她堵在琅悦斋,谁知?,居然让她逃了。 他围着?周边寻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人,刚一?进琅悦斋后巷的废庙,玄龙卫就将废庙包围了。 行动之敏捷,他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人就给玄龙卫全杀了。 来势汹汹,前所未有。 他仓皇逃进了庙里,却发现?,没?有去路了。 傅瑢璋拖着?长长的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凉凉地盯着?他,眼底深处尽是绝对的肃杀和冷戾,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这样的眼神,傅瑢现?第一?次见,不安像深渊底下的毒藤蔓,迅速在他心头蔓延,缠勒得他有些难以唿吸。 「傅、傅瑢璋,你要干什么!」 傅瑢璋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脚步也没?有停下里,一?步一?步地像他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天灵盖,将他往地底下踩,有种即将灭顶的感觉。 不安逐渐演变成?了恐惧。 不自觉地往后退,被蒲团绊倒,想要逃跑,才发现?,他的腿软了,站都站不起来。 「这里是佛堂!你竟然杀光了我的人!污了佛门境地,你不怕下地狱吗?」 傅瑢璋依旧一?言不发,地狱么?他在地狱里好些年了,还会?怕再下地狱么? 「傅瑢璋,你个冷血无情的怪物!!那些兄弟,你几乎残杀殆尽了,现?在还想杀本王吗?」傅瑢现?色厉内荏地咆哮了一?声,打颤的嗓音,怎么也掩盖不住他的恐惧。 「也是,能亲眼看着?母亲的尸体?腐烂,都无动于衷,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本王都替你可?怜……」 「三年前,你对她做了什么?」傅瑢璋冷冷打断了他。 她?谁?傅瑢现?愣了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了,傅瑢璋指的是谁,呵地一?声笑了,「你说你的王妃?」 倏地,傅瑢现?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本王三年前见过她?苏翎月那个贱人告诉你的?」 「你的王妃,可?真?是尤物呢……」 傅瑢璋眸光一?暗。 果然,是他掳走妘娇的。 他查到?的事实,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傅瑢现?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渐渐的,傅瑢璋眼底的暴戾与杀意,如潮水缓缓而退,替而代之的是冷漠疏离。 他慢条斯理地振了振臂,只见挥起的剑锋一?进一?出?,傅瑢现?血溅当场,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张着?嘴,似乎要说着?什么,只有猩红的血液,从他口中汩汩而涌。 至死傅瑢现?都想不到?,傅瑢璋真?的会?杀了他! 这么多年,他刺杀他这么多回,傅瑢璋都不曾起过杀心,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杀了他! 想不明白为什么,濒死前的不甘,让傅瑢现?的眼睛瞪大如牛铃,死不瞑目。 傅瑢璋伫立着?,漠然地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傅瑢现?,直到?他咽了气,才缓缓收回了剑。 终于,他终结了两辈子的仇怨,亲手杀了导致妘娇悲剧的始作俑者?。 今生?,妘娇不必再重蹈覆辙了。 就在即将转身之际,佛像前的彩丝绣着?三世莲的幡帐,被风吹起,他见到?妘娇睁着?了一?双杏眼,惊愕地看着?他。 莹润清透的水眸,眼底尽是惊骇,俨然木雕泥塑的一?般,呆立不知?动弹。 傅瑢璋浑身血液像结了冰,从头凉到?了脚。 为什么妘娇会?在这里? 她究竟看见了多少?又听?见了多少? 「娇儿……」 半晌,傅瑢璋低低喊了一?声,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声音都发不出?来。 妘娇眼底一?黑,整个人软了下去…… 傅瑢璋箭矢一?般,沖了过去,接住了已经昏死过去的妘娇。 太医给妘娇诊治,开了药方,就告退了。 妘娇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受了不小惊吓。 傅瑢璋的心,宛如被一?只手紧紧揪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心疼妘娇。 却也深觉悲凉。 只要想到?妘娇如小鹿遇见猎杀者?的惶恐眼神,他就心如刀绞。 她向来胆小,如今更加惧怕他了吧? 即便找到?了上辈子她自缢的原因?之一?,又如何?他怕是依旧要失去她。 说好不在她面前杀人了。 转头就让她亲眼目睹他亲手手刃自己的兄弟。 她自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傅瑢璋沉默不语,起身去了净室,将血腥清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裳,走回他们的婚床边,抬眼便见金丝楠木鎏金双凤拔步床挂檐上,朱金雕刻着?「鸾凤和鸣」四个字。 这样的美好愿景,大抵与他们无缘了。 收回视线,傅瑢璋静静坐回他们的婚床边,守着?她。 手心紧紧握着?她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生?怕她就这样从他手中熘走。 意识模煳间,妘娇被手心传来的痛感弄醒,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张俊脸迅速映入眼帘。 「王爷……」她低低喊了一?声,嗓音呢哝,带着?一?股子勾人心魄的娇。 第82页 傅瑢璋心尖涟漪微动,哑着?嗓子应了应:「你醒了。」 妘娇有些懵懂,不解地看着?傅瑢璋,「王爷不是去沂州郡了吗?怎么在这……」 话未说完,她想起了佛寺里发生?的那一?幕,惊惧涌现?眼底,一?闪而过。 精神恍惚了一?下。 手心传来力量,让她回过神了。 见到?傅瑢璋,心下淡定了许多。 若让她单独回想,那样的血腥场面,她还是承受不住。 她定了定神,想让自己尽快忘了那一?幕,生?硬地弯了弯唇角,强颜扯出?了一?抹笑,「王爷用膳了吗?」 傅瑢璋没?有应答,目光在她的脸上缓缓逡巡了一?圈,终究捨不得她惶惶不可?终日,他垂下了眼帘,替她掖好被子,「好好休息。」 说罢,起身欲欲走,就感觉到?小手指似乎被勾住了,转身一?看,是妘娇。 他微微惊讶,掀了掀眼帘,不解地望向她。 妘娇红着?脸,扯了扯他的手指,就着?力道?,将他往下拉了拉,「弯一?下腰。」 傅瑢璋怔了怔,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顺势弯了弯腰。 撑着?床坐了起来,妘娇试探着?地扬起手臂,越过他的肩膀,圈着?他的颈,缓缓靠近,抱住了他。 其实,主动向他跨一?步,也不是很难。 方才见他的眸色黯淡得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她心都揪住了。 他容忍了傅瑢现?那么多年,都未曾下死手,此番终于下手了,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了。 亲手杀自己的兄弟,哪里会?好受? 妘娇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给他一?个拥抱,以作慰藉。 突如其来的拥抱,傅瑢璋身子一?顿,心口被剜空了的地方,似乎瞬间被填满。 许久,喉结动了动,他抬手抱紧了她,埋首在她颈边,深深吸着?属于她的馨香。 渐渐的,他的唇慢慢往上移,贴上了她的耳垂,似侵略,又似沉沦。 一?阵酥麻,从耳尖迅速冲上头顶,直击心尖。 腿脚不争气地软了软,整个人软成?一?汪水。 想要逃,他手臂的力道?紧了紧,随即,放到?了绵软凉滑的大红鸳鸯并蒂莲蚕丝锦缎被上,俯身而上,咬了咬她的唇。 妘娇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衫。 他的手臂的力道?有些大,还带着?些许蛮横。 在她唇上辗转了许久,他撑起了身子,垂眸紧紧锁住她的,似在压抑着?什么。 眼尾染上了一?抹妖冶的红,带着?气音儿,在她耳畔道?:「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方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妘娇有些慌乱,抬眼望了一?眼窗牖,初夏里裹着?阵阵石榴香的阳光,从窗花透射了进来,如夏花璀璨,斑驳了年华。 用力推了推他,发现?,他就像一?堵墙,压根推不动,「王、王爷,天还亮着?……」 想来,是知?道?的。 傅瑢璋抿唇轻轻呵了一?声。 不再多话,滚烫的吻,如暴雨,密密而落。 暖风一?阵一?阵地吹了进来,房内的帐帷像一?层层波澜在涌动。 顷刻,传来丝帛碎裂的声音,妘娇的后背感到?一?阵冰凉,不由得勐抽了一?口气,身子颤了颤。 蚕丝绸缎被的冰滑触感,在温热的初夏里,一?冷一?热,似冰火两重天,犹为明显。 妘娇双手低着?他的胸膛,好不容易才从迷乱的意识中抽离出?来,颤着?嗓音,挤出?了几个她自己都听?不太清的字:「窗、窗没?关……」 「那动静,就小一?些……」 「可?是……」 妘娇的话都没?说完,方寸之地就被彻底攻陷了。 院落里绿翳成?片,红得像火焰般纯粹的石榴花,摄了人的心,也燃了人的情。 他轻轻咬着?她的珠圆玉润的小耳垂,力道?不大,却酥酥痒痒的,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粉颈。 她越躲,傅瑢璋追咬得越紧,一?边逗弄着?,喉咙里不时?溢出?的闷哼,在她耳边起伏。 妘娇小脸一?红,被咬的是她,他哼什么? 风摇曳而过,枝叶震了震,撞落了一?朵石榴花,拦不住,重重地将嫣红落下。 夏风裹着?的热浪,彻底席捲了她。 独属她的玉蕤香一?点点在空气中幽幽散开,充斥在整间屋子里…… 一?缕朝气蓬勃的晨曦,穿透夜的黑,唤醒了大地,也唤醒了妘娇。 金黄的光线,在屋内跳跃,妘娇眉睫动了动,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累得不想动。 说好了小些动静的人,闹了一?整宿,她越是求饶,他闹得更凶。 两人新婚燕尔,也没?几次这般孟浪的。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患得患失。 昨日,她前脚一?进琅悦斋,后脚傅瑢现?就跟了进来,倒也没?有越矩之举,好似真?的是巧遇的一?般。 每次见傅瑢现?,他总是不温不火的态度,有礼有节,看她的眼神,却又总透着?一?股子的阴森,说的话阴阳怪气,让她心底发寒,浑身不自在。 如果他态度强硬,她好歹还能让玄龙卫直接制服他,偏偏没?有。 第83页 她也不好直接撕破脸,就只能躲着?他了。 情急之下,她将随侍的人留在了琅悦斋,掩人耳目,藉助看玉的名头,进了厢房,随后,带着?清月从琅悦斋的后门熘走,就近躲进了与琅悦斋只有一?墙之隔的三生?佛寺。 谁知?,这佛寺居然是废弃小寺庙! 她与清月躲了许久,估摸着?傅瑢现?已经走了,才走了出?来。 才发现?,原来傅瑢现?也跟了过来了。 再后来,一?群玄龙卫迅速扳倒傅瑢现?的人,将寺庙围了起来。 傅瑢璋来了。 她正想走出?来,便是她见到?的那些了。 傅瑢现?的死,她确实惊吓到?了。 可?不知?为何,她却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悄悄侧了侧身,偷偷瞄了傅瑢璋一?眼,他还在熟睡。 目光暗自描绘着?他的轮廓,看着?看着?,她想要抚平他拧着?的眉头。 刚一?抬手,发现?被衾下面的自己,身上虽穿着?素锦中衣,但没?有穿肚兜,里头空落落的! 身边还睡着?一?个男人呢! 她怎么也耐不住了。 轻轻挪开了傅瑢璋的手,想要去衣柜拿来换上。 谁知?,还未起身,她就被一?只大手给捞了回来。 第38章 欲哭无泪 「你要去哪里?」 还没反应过?来,妘娇就被他捞进?怀中,感觉到他滚烫的身躯,她身子一僵,不敢动了,结结巴巴地暗示道,「日、日上三竿了……」 闻言,傅瑢璋的?被悬了起来的一颗心?,稍微落回了原处,她还在,就好。 紧紧抱着她,埋首在她颈边,贪婪地闻着属于她的?馨香,他不知道该如何绑住她。 也许血脉可以,但她极有可能也被餵了药,再无子嗣的可能。 只要她还在身边,有无子嗣,他并不在意。 既然她失忆了,那便永远都记不起来吧。 他怕她又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单看端阳便知。 想到这个,傅瑢璋心?口的窒息感又捲土重来,抱着妘娇的?力道紧了紧。 感应到瑢璋情?绪的低落,妘娇抵在他胸膛的?小手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想起街上见过?母亲哄伤心的?孩儿,她迟疑了下,小手缓缓穿过他的?腰,环抱住,在他背上抚了抚。 大概是这样吧? 妘娇不甚确定。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引得一旁的?男人身体一僵,迅速曲解了她的用意。 就在她犹豫间,那只大手已经趁机滑进?了被窝,不甚安分,妘娇忍不住随之颤了颤。 妘娇:「??」 小姑娘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水眸,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不解地摁住那只不安分的?手。 他倒是没有进?一步动作了,反手覆住她的,就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拈着,她的娇嫩,不轻不重的?。 他的?唇缓缓向?上,喷薄的?热气,洒落在她的?颈边,似蛊惑一般,问,「想要?」 啊?!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妘娇欲哭无泪,小脸瞬间热得比盛夏午后热浪更甚。 还没缓过?来,小巧的耳垂又被他擒住了,温濡的?触感瞬间变成了酥麻感,传遍全身。 他的?唇反覆舔舐、逗弄,又带着几分霸道,她躲又躲不掉,话又说不出来,整个人都瘫软了。 傅瑢璋走了以后,妘娇才醒了来,再看看日头,已经晌午了…… 她起身去了净室,慢慢洗漱。 听到了动静,清月带着侍女,才轻手轻脚地进了来,闻到满室暧昧的气味,瞬间红了脸。 刚从净室出来,就见到清月正在淡定麻利地收拾着凌乱不堪的床铺,妘娇脸色一赧。 平时都是她收拾了,才喊人,头一回见到有人在,妘娇急忙走了过?去,「我、我来收拾吧……」 实在是没脸见人。 清月不可能让她动手,「王妃您歇着,奴婢来就好,上回也是奴婢收拾……」 上回她在桃花亭的?软塌上,见到一抹殷红,如红焰,她震惊不已,完全没想到,妘娇是二嫁之身,竟然还是…… 那次激烈痕迹,比眼前更甚,清月已经习以为常,收拾起来,淡定自如。 听到清月说上回,妘娇的?脸,不争气地又红了。 昨日,傅瑢璋是快马加鞭回京的,他根本等不及,就迫不及待要了傅瑢现的?命。 只是,真相未明之前,傅瑢现的?死讯暂时被掩下了。 苏翊斐也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审讯了凉王府以及地宫里的?所有奴僕,採集证据,随后将傅瑢现的?罪证公之于众,地宫里所有的?阴谋,那些死去的?官员,被拐卖了的?姑娘以及那些兵马。 除了铁证如山,还有人证:凉王妃。 一时间,整个大翟朝野震惊了。 凉王自幼病弱,从一出生,就失去了夺嫡的?资格,先帝也最?为宠爱他,为了弥补,也为了保他衣食无忧,特赐了最?富饶的沂州郡为其封地,刚满十二岁便去了封地,做一个闲散王爷。 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他成功躲避了夺位之争,保住了性命。 谁也想不到,正是这样看似最没有野心的?一个,为谋朝篡位,不惜祸国殃民! 第84页 若凉王薨逝,大行皇帝的?子嗣,就只剩傅瑢璋一个皇子了,其他皆是旁支血脉,或与傅琰同辈的?孙辈了。 朝中老臣面面相觑,心?下更加惶惶不安。傅琰才九岁,羽翼未丰,这九五之尊于傅瑢璋而言,不过?是囊中取物。 傅瑢璋压根不管这些?老臣怎么想,声势浩荡就抄了凉王府,彻彻底底将凉王的?羽翼清洗了一遍。 傅家人骨子里都嗜血,傅瑢璋也不例外,已经杀红了眼。 亲眼目睹端阳的遭遇,就如同亲眼目睹上辈子的?妘娇怎么一步步走上绝路,没人懂他心?底的?痛。 不仅屠了凉王府,傅瑢璋还下令,将傅瑢现从玉牒除名,死后不得葬入皇陵,神主牌自然也不得入太庙。 终究是看在同一血脉的?份上,傅瑢璋留了他全尸,准予入土为安。 这点,是傅瑢璋最?后的仁慈,然而,对太皇太后来说,却是晴天霹雳,顷刻哭晕在凤仪宫。 许是因端阳是妘娇的?缩影的?缘故,让傅瑢璋头一回对外人,有了几分恻隐之心?,派了一支玄龙卫重点保护端阳,终生听命于端阳。 在地宫里的?那些无辜姑娘,也被玄龙卫暗自送回了家,家人只知道人找了回来,并不知道她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京都这些?日子所发生的?动盪,顾文轩并不关心,他一直待在沂州郡,等端阳康復,才带端阳回京都。 当?顾文轩抱着端阳进了沛国公府,沛国公眼睛都瞪大了,以为自己的?眼花了。 这可是大翟道德礼教典范,宣王顾文轩啊! 震惊之余,沛国公终于反应了过?来,就算是礼教典范,那也是男人,这传出去,端阳还如何嫁入摄政王府? 男未婚,女未嫁,在众目睽睽之下,宣王抱着端阳郡主进?府,成何体统? 「宣王殿下,辛苦了,小女就交给……」 一向?温润儒雅的?顾文轩,沉着脸凉凉地扫了沛国公一眼,「不必了,本王还不至于抱不动,国公爷带路即可。」 若让顾文轩进了端阳的闺房,便等于彻底断了端阳进摄政王府的?后路了,这怎么行? 就在沛国公正想要拒绝,顾文轩身后迅速列出了一大队玄龙卫,「嚓」的?一下,齐齐拔出了刀,沛国公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急忙让人前面带路。 他跟在了后头,看到威武慑人的玄龙卫,沛国公突然反应了过?来,玄龙卫,不就是摄政王的?暗卫么? 他的?希冀又死灰復燃了。 然而,等到了端阳的院子,他发现,玄龙卫迅速将院子包围了起来,没有端阳吩咐,任何人不得进?。 沛国公又一次傻眼,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他堂堂沛国公,就在他沛国公府里,居然还有他也进?不得的?地儿。 又想到,方才端阳似乎连看他都不看一眼,这般不尊重他这个父亲,顿时,勃然大怒,「放肆!这里可是沛国公府!」 玄龙卫岿然不动。 见玄龙卫不卖他的?帐,沛国公顿觉被人下了面子,对着院子里头吼了起来,「端阳,你这不肖女!翅膀硬了是不是?!别以为伺候了摄政王,就能骑到了老父的头上了!」 他的?声音不小,端阳听到了「伺候」两个字,不堪的感觉,迅速变成藤蔓,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缠住,勒得她无法唿吸。 不能回想。 她要忘掉那日发生的?一切。 然而,根本忘不掉,就连做梦都会梦见。 那日,见到那个小姑娘什么?人都不认得,当?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不能忘了顾文轩!硬生生将玉碎扎进手里,就是为了保持意识,然而,那些发生过?的?屈辱,她同样也忘不掉了。 她没有办法再面对顾文轩。 顾文轩越温柔,她越痛不欲生。 手心?的?疤,结痂了。 但这疤痕,是再也去不掉的?了。 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紧紧闭上了双眼,两行泪无声地划了下来。 「宣王殿下,您请回吧。」 顾文轩见到她这个模样,心?都揪起来了,越发心?疼起她。 从她进?府到现在,沛国公都没有关心过?一句,失踪了这么?多天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半分担忧都没有。 她能寻一回短见,便能寻第二回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敢逼她太紧,她让他走开,他就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着。 现在她让他离开,他自然不会强留,应了应她,「嗯,你睡下,我便回了。」 端阳没再说什么?,无精打采地睡了下来,蜷缩着身子,用被衾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待端阳躺了下来,顾文轩给她掖好被子,才转身走了出去。 见到还在叫骂的?沛国公,顾文轩幽幽地盯着他,不冷不热地道,「堂堂国公爷,信口雌黄,也不怕有失身份?」 在沛国公眼里,顾文轩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外姓王,即便与摄政王走动得勤,但傅瑢璋并没有给他多少实权,便说明,两人关系不过?尔尔。 帮不上沛国公府,那便不能娶端阳。 他冷笑了一声,「宣王,你又是以何身份在此说话?」 顾文轩眸色沉了沉,何身份?他什么?身份都不是。 第85页 他确实没有立场,为端阳说话。 但他若要请一封赐婚圣旨,却也不难。 只是,在回京的路上,端阳和他说了,两人关系,就此一刀两断,她不嫁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断断是嫁不得了。 他说他不介意,端阳却说,她介意。 他不敢逼太急。 更不敢再提婚娶。 此刻被沛国公这么?一质问,他忽然意识到,他不捨得逼端阳,但有人会! 宣王沉着眸色,冷冷地看着他,「国公爷,您确定要与本王,讨论身份高低?」 头一回见到如此威压迫人、气场全开的?顾文轩,沛国公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文轩再无实权,却也是先帝钦封的?宣王…… 「端阳的病,今后都由本王看顾,若有人胆敢扰了她静养,莫怪本王不客气!」 凉王府被抄,在水牢的上官韬与苏翎月,自然也获救了。 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阳光的?上官韬,突然重获自由,陡生了恍如隔世?之感。 上官韬走出凉王府之时,看都不曾看苏翎月一眼,仿若当时他那句不会伤害她的话,不是出自他之口。 苏翎月瞬间明白了,有些?人,天生好人,爱你的?时候,为你掏心掏肺,他不爱你了,也不会狠心?伤你。 只可惜,她没能爱上这样的男人。 即便给她千百次重来的机会,她也还是如当?初那般选择。 就在上官韬转身之际,苏翎月叫住他,「韬哥哥……」 上官韬嵴樑僵了僵,这一声韬哥哥,时隔经年,早已变了味道。 他喉结滑动了几下,没有出声,但脚步终究还是停驻了。 「当?年,上官府是不是有两个侍卫姓何?」 上官韬蓦地转身,盯着苏翎月。 当?年上官府确实有侍卫是两兄弟,这两兄弟一个是他父亲上官铉的?随侍,一个是妘娇的?护卫。 妘娇的?护卫,在当年一同失踪了。 听到苏翎月继续说,「当?年带走妘娇的?人,是一个姓何的?侍卫,我曾见过?他多次偷偷出入凉王府。」 正因那人是上官府的?侍卫,也因那人与凉王有来往,她才没有说了出来。 后来妘娇失踪,上官府也没有声张,她不甚清楚详情,到后来,与凉王定了亲,即将嫁他为妻,更加不可能说出来了。 「那人,近些?日子,我在傅瑢现书房,曾见过?他,他似乎是傅瑢现的?幕僚。只是,时间间隔太久,我已经记不太清,也许是人有相似,但也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上官韬惊住了。 这个拐走妘娇的?人,如果是他父亲的?随侍…… 那妘娇失踪的?缘由,他父亲极有可能早就知晓,所以才一直不找?! 他不敢往下想了。 急忙冲出了凉王府。 第39章 有何不可 凉王一案,查处了不少人,傅瑢现的尸体被送回了凉王府,但并不意味着此事就此了结。 五石散乃御灵散的原料,来源已经被傅瑢璋掐断,傅瑢现的两个府邸以及地宫,也都被傅瑢璋端了,然而,依旧有御灵散流到民间。 上辈子,直到徵禧十五年,傅瑢璋死去,凉王一案都未被揭发,大翟一直有御灵散,且百禁不止。 傅瑢璋一直以为,罪魁祸首凉王一直在蹦跶的缘故,然而,如今凉王提前六年案发?,御灵散也被玄龙卫查处干净,但,依旧有不少人贩卖与食用! 这说明,御灵散的背后,不止凉王一个黑手,又或者说,凉王根本也只是一个棋子! 背后黑手,另有其人! 苏翊斐正在全力查处凉王一案,在傅瑢璋提点下,要着重搜查凉王与朝中官员的关系,其中,重点彻查凉王与上官铉的来往。 上官韬提供的消息,要查的何姓侍卫,与相府有关,正巧与傅瑢璋的指示方向,不谋而合。 如此一来,这个线索,更加具体了,给苏翊斐更明确的查探反向?。 上官韬得知傅瑢璋也怀疑相府,想到了嫁到摄政王府的妘娇,他心?下瞬间沉了几分。 他这个妹妹,怎么就如此坎坷? 这厢的苏翎月,在得知傅瑢现的死讯之?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然而,在见到傅瑢现的棺柩,她才彻底情绪崩溃。 扶着棺柩,哭得肝肠欲断。 本以为自己早就当?他是一个死人,然而,当?真?正亲眼见到了他的尸首,她才发?现,这么多年的执念,根本未曾放不下。 见?苏翎月哭成这样,随行护灵的一些奴僕,心?下也觉得悲凉。 当?真?是可悲又可怜。 偌大的凉王府,经过一番彻底的清洗,宫奴们几乎被遣散殆尽。 留下的人,都是太皇太后另外从宫中划拨过来的,专门来打理后事的。 但凉王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髮指,前来打理后事的宫人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也不甚上心?。 傅瑢璋遵守当?初的承诺,派人送来了足够苏翎月几世都吃穿不完的银票以及地契,这些都是当初她指定要的,但苏翎月拒绝了。 在傅瑢现出殡前的一夜,她轻易就将所有奴僕支出了灵堂,到后半夜,一把火,烧了灵堂。 火烧迅速蔓延,凉王府一夜之?间成了废墟。 第86页 熊熊烈火,照亮了小半个京都。 动静闹得这么大,就连甚少出府的妘娇都听闻了。 若是往常,小指头那么大的趣闻,端阳都会眼巴巴赶来告诉她,她这才发?现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端阳了。 着人一问,才知道端阳病了。 等妘娇去到沛国公府,正好遇见?顾文轩被沛国公拦在了府门外。 这回,沛国公倒是学聪明了,不再与顾文轩硬磕,只以端阳不见?外男为由,将顾文轩挡在了府门外,「宣王殿下,端阳病中不宜见?客,您请回吧!」 端阳的院子被玄龙卫死死严守,比沛国公府的守卫更严,一开始沛国公很是气愤,后来转念一想,玄龙卫乃傅瑢璋受命的,这般护着端阳,必定是极看重了。 就连他作为父亲也进不去,那顾文轩这个外男,更加不能进了。 顾文轩自然不让步,「本王乃奉命前来给端阳郡主诊脉,请恕难从命!」 「奉命?」一听顾文轩是奉命来的,沛国公整个人都精神了,「敢问殿下,是奉谁的命?」 是摄政王吗? 沛国公在想什么,顾文轩哪里会不知道? 见?到沛国公满脸希冀又按耐不住激动的模样,他气得险些内伤。 他不能借辞是傅瑢璋的命令,又不能假传圣旨,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应答时,就听到了一声绵软清甜的嗓音传来。 「宣王乃奉本王妃之?命,前来照看端阳郡主的病情。」 顾文轩回头一看,是妘娇! 心?下一喜,以妘娇的名义,是再好不过了。 沛国公寻声望去,只见妘娇一身淡紫梅花纹罗裙,轻披一件逶迤拖地的月白色金丝蝉翼纱,如熠熠月华自九天倾泻而下。 她正抄着手,睨了过来,三千垂腰青丝,随风微动,气质雅致雍容,气度逼人。 见?到是妘娇,沛国公大喜,以为是傅瑢璋让她来的,毕竟是正妃,摄政王府后院也都归妘娇掌管,她亲自操持为傅瑢璋纳妾,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见?过摄政王妃。」沛国公谄着笑,上前行了行礼,「能得王妃这般看重,实乃端阳的福气啊。」 「端阳乃本王妃义结金兰的好姐妹,自当是看重的。」 妘娇早就看到了二人的争执,既然是来救场的,姿态自然得端得高高的。 义结金兰? 沛国公的笑,顷刻僵在了脸上。 他想当摄政王岳父的美梦,瞬间碎裂。 妘娇乃摄政王妃,没人敢拦,顾文轩就这样,顺利进了沛国公府。 顾文轩对妘娇甚是感激,对她行了行礼,「谢过王妃。」 「宣王是为了端阳,我也是为了端阳,不必言谢。」妘娇见?顾文轩瘦了一大圈,担心?端阳的情况也不好,「端阳如何了?」 妘娇见?到了端阳,整个人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来了,鼻尖不由得一酸,缓缓地向端阳走了过去。 端阳听到了动静,但不想睁开眼睛,「我说过了,谁也不见?。」 「端阳。」妘娇低低地唤了一声。 听到是妘娇,端阳这才睁开了眼,眼眶蓦地红了起来,苍白的唇瓣动了动。 「你这是怎么了?」 妘娇哽咽着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端阳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妘娇怀里,大声恸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压抑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洩口,全都有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说来也可悲,她的爹娘不关心她的死活,疼惜她的顾文轩,她又无法面对,出事以来,她就只能一个人默默扛着。 妘娇算是她唯一的至交了。 所以,一见?到妘娇,就再也无法假装坚强了。 一旁的顾文轩,也红了眼眶。 早知道妘娇能帮上她,他便是去跪求,也要将妘娇请来的。 因着情绪得到了疏导,当?晚,端阳终于安稳睡了过去。 此后,连着大半个月,妘娇每日都到沛国公府来陪着端阳。 端阳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要好。 凉王一事,牵扯甚广,依旧有忙不完的事,再加上边境也不太平,郯国似乎在蠢蠢欲动,三番四次有意挑事,每次动静都很小,但不难猜出,是在试探大翟,正值多事之?秋,傅瑢璋也忙得脚不着地。 终于有了半日空闲,傅瑢璋回了澜庭苑,并没有见?到妘娇,视线扫过正在扫撒的侍女,低声问了句,「王妃还未回来?」 侍女看了看日头,恭敬如实禀报,「尚未,现下时候还早,平日王妃要酉时才回来。」 听到她从早出到晚,傅瑢璋默了一瞬。 她倒是热心,日日去陪伴端阳。 去沛国公府,总比去琅悦斋好了。 见?傅瑢璋不进正间,拐道往次间的书房去,侍女便问了一句,「王爷可要用些茶点?」 傅瑢璋嗓音平淡,「不用。」 说完,转身走了。 石榴树上落英簌簌而下,云纹皂靴踏着地上的碎花瓣上,发?出微微的声响,只一瞬的动静,便有归于沉寂了。 只剩一地落英,碾压成泥。 侍女抬头望向?了傅瑢璋的背影,莫名的,觉得他的身影,似乎沉闷了不少。 傅瑢璋进了书房,坐了下来,静默地望着紫铜鎏金螭兽香炉。 第87页 他收到信报,妘家人借着护送贡品的机会,不日即将回京。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妘家的家主妘奕多年未曾回京,此番回京,怕是为妘娇而来的。 傅瑢璋静坐了半晌,奏疏都未曾打开,就听到卫暝来报,上官韬求见?。 消息真快。 「进来吧。」傅瑢璋淡淡地道。 上官韬一进书房,就被书房内炉香一呛,这才发?现,书房内,门窗紧闭,完全不透气。 「王爷,凉王一案基本尘埃落定,下官想认回妘娇。」 话音刚落,书房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个个都上赶着要认回她。 她失踪了三年,却没有能力将她寻回! 「为何?」傅瑢璋嗓音凉了几分,「本王以为,至少有一个你,是与本王同?一出发点的。」 上官韬道:「难道您要瞒妘娇一辈子?」 傅瑢璋撩了撩眼皮,目光扫了过去,「有何不可?」 「下官得知,妘娇之?前此处寻亲,频频到各大玉器铺询问玉牌的消息,她日日这般奔波,可见是极其渴望知道自己的家人下落,下官听了,实在于心?不忍,哪怕告诉她,她还有下官这么一个哥哥,也是慰藉啊。」 傅瑢璋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将香炉里的灰烬拨了拨,指尖一收拢,螭兽香炉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许久才缓缓出声。 「相认了以后呢?你们能给她庇护?你要如何跟她解释,她是如何走失的?」 上官韬还欲说什么,见?傅瑢璋抬了抬手,便知他不可能同意,上官韬只好躬身告退。 刚一打开了门,就见到妘娇正立在门外,惊愕地看着他。 第40章 和风细雨 傅瑢璋似有感应一般,勐地抬起头,也见到了妘娇震惊的眼神。 浑身血液像在逆流一般,动弹不得。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上官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娇娇……」 「哥哥?」妘娇呆呆地喃了一句。 她心心念念想要找的家人,其实他们就在她身边? 这消息,冲击力太大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一声,上官韬百感交集,抬了抬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小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 妘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蓄满眼眶的泪水,陡然滴落了一颗。 上官韬的手僵在了半空。 「在灵拓寺,你认出我了么?」泪水,又滚落了几滴。 无声无息地,却如雷电,狠狠击打在两个男人的心尖上。 「没有……」 听到上官韬的话?,她当即就明白了,最早知情的,怕是只有傅瑢璋一个人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才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往正间走了。 这…… 上官韬也被她这反应给?弄懵了,以为她会嚎啕大哭,会?大骂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没想到是这个反应。 刚想追上去的时候,就听到妘娇将门落锁的声音。 这一声响,傅瑢璋似乎被点醒了一般,勐地起身,走出书房。 经过上官韬的时候,只淡漠地扫了他一眼,继而凉凉地看了卫旦一眼。 什?么也没说,径直越过了他们,疾步往正间的卧室走去。 卫旦硬着头皮上前,对着呆滞的上官韬道:「大人,请吧。」 按方才傅瑢璋的意思,大抵是不欢迎上官韬了,卫旦赶紧将人请了出去,再慢点,估计他侍卫生涯也就到头了。 向来,在澜庭苑,妘娇可以随意出入,从不用通传,妘娇听闻傅瑢璋回来了,来书房找,他便没有拦住妘娇,谁知,让妘娇撞见了不该撞见的,说到底,还是他失职了。 按着妘娇以往的性子,傅瑢璋知道,她这是又缩回了自己的壳了,就像只小蜗牛,独自在壳里默默承受和消化所有的难过。 他倒是希望她大吵或者大闹,而不是总是无声无息的。 「娇儿,开门!」傅瑢璋拍了拍门。 见里头传来一些动静,他拍得更急了,「我说过的,这门挡不住我。」 「啪嗒」一声,门开了。 傅瑢璋走了进来,妘娇的视线缓缓移到了他的脸上,低声嘟囔了一句,「王爷也说过的,会?帮我找家人。」 幽幽的一句话,像是反驳,也像是质问。 「嗯。」傅瑢璋喉头像是被堵住了,见她转身进去,也迈着大长腿,跟随而进。 「我每日到处去打听,王爷不知道吗?」 妘娇有些不忿,走到一半,顿住脚步,回身瞅了瞅身后的男人。 「知道。」摸不清她的态度,傅瑢璋喉结滑了滑,轻声应了应。 「那为什?么……」妘娇问不下?去了。 为何要瞒她?看到她跟陀螺一样,盲目的瞎转瞎找,怎么还瞒得下?去? 傅瑢璋的唇色,有些苍白,眸光慢慢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许久,才沉声道:「能是为什?么呢?」 「怕你悲剧重演,怕你离开我。」 说着,他唇角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很淡,也很凉。 不知为何,见到他这样的笑,妘娇的心,瞬间缩紧了。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其实她也没有真正怪罪他,语气里的娇嗔,却被他听成了讨伐。 第88页 妘娇微微转了转头,看了一眼梳妆檯上的合婚庚帖,慢慢向他走近,抬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将小脑袋贴在了他的心口。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合婚庚帖上头与傅瑢璋的名字并列的,是上官妘娇,而不是妘娇。 方才她也是忽然想起他有交过一个盒子给?她,与他的金印一起的,似乎有他们的婚书,这才回房翻出来。 回门宴那日,上官韬也来了。 想必也是他安排的。 当时她还很疑惑,为何要请就只有一面之缘的上官韬来,如若她早点看到这婚书,就该猜到了。 那她出阁的宅子,怕也是有来头的。 这男人,其实在默默为她做了许多许多。 「找到我的家人,不代表我会?离开你啊,这两者,不冲突的。」 傅瑢璋黯淡的眸光,微动。 怎么会?不冲突? 当两者一对比,她就会?发现,他是多么的不堪。 上官韬也好,妘家人也好,都是德厚流光、怀瑾握瑜之辈,不比他,冷血无情,暴戾狠辣,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他们最得天独厚的一处是,与她血脉相连,就光这一点,他两辈子都比不上。 如今,她子嗣无望,他没有其他手段能加深两人的牵绊,只有用强硬手段,严防死守,才能将她囚在身边,别无他法。 「我并不是好人。」 傅瑢璋缓缓弯了弯腰,将她用力圈进了怀中,埋首在她的颈间,眉睫轻轻敛着,语调里满是无力感。 「没有人会愿意跟魔鬼在一起的。」 听到这话?,妘娇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把,仰了仰头,踮起脚尖,从他怀中微微撑出一点空间,抬手用指尖轻轻抚着他的眉眼,喃喃道:「你对我很好,我一直都知道的。」 纤细柔软的指尖,绵软的嗓音,轻柔的话?语,像缠绵的细雨,熨贴在他的心尖。 傅瑢璋眉睫微颤,将小姑娘的手抓了下?来,放在了唇边,亲了一下?,才轻轻咬了咬。 「可你也很怕我。」 哪怕她知道他对她好,她还是害怕。 谁对恐惧的东西,都本能想逃离,她也不会?例外。 「我没有……嘶……」妘娇的话?还未说完,指尖就传来了微痛。 「怎么会?没有呢?我杀人无数,嗜血如命,那些朝臣都很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我摘了脑袋,朝堂看起来上下?同心的样子,其实他们并非真心臣服于我,只是他们奈何不得我罢了。」 傅瑢璋握着她手的力道越来越大,唇瓣也缓缓,从上往下?滑,流连片刻后,轻轻咬上了她的锁骨,语调渐冷。 「你压根不知道,我多想关着你,就连这间屋子都不想你出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眸色里的疯狂与偏执,一点一点翻滚,在酝酿着,如巨洪,即将涌泄而出似的。 任由她自由出府,不过只是看不得她可怜巴巴的样子。 看着她对谁都这般好,她心里装了越来越多的人,他的心就越来越空洞,他不知道,她就拳头大小的心,有多少空间是可以给?他。 在这一瞬,他脑子里,甚至晃过一个疯狂念头,与其等她将来离开他,不如现在就抱着她一起入地狱。 妘娇就算看不见他的神情,也能感受出来他的情绪,顾不上被他捏得微痛的手,将手抽了出来,抱住了埋首在她怀中的脑袋,轻轻安抚着。 「你别这样,我不会?离开的,真的。」 傅瑢璋没有说话,只抬了抬头,咬了咬她的唇瓣,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 妘娇嘆了嘆气,主动圈住的他的颈,红着脸反咬了他的唇。 晚风徐徐吹了进来,细细柔柔的,带着一股夏日里特有的燥热。 男人的唇也逐渐滚烫了起来,一点儿一点儿地探进了她的唇齿间,扫卷她绵软的舌尖。 心尖也跟着莫名颤了颤,熟悉又陌生的酥麻感迅速传遍全身,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他的手却扣住了她的后脑。 妘娇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傅瑢璋握着她腰间的力道加重了些,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落入了他的怀中,吻也密密而下?。 他迈着长腿跨进内室之时,反手将门关上。 裙裾的绸带被缓缓扯下,铁臂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妘娇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今日的情绪,真的很不对劲,在这样情况下,她势必要承受万钧暴风雨,她有些害怕,颤着嗓音道:「轻、轻点……」 他眉睫轻敛,眼尾泛起了一阵阵妖冶的红,带着灼灼气息,在她耳畔轻轻应了应:「好。」 没怎么用力,妘娇就被他带到了案几上。 窗外像凤凰火焰一般的石榴花,极尽盛态后,已慢慢凋落,剥冒出了一颗颗小小的石榴,像一枚枚莹翠的绿宝石。 如凤凰,涅槃后会换来新生。 还未来得及出声,她眼前倏地笼下?了一片阴影。 他身后的窗牖半掩着,依旧不妨碍妨碍晚霞钻了进来,极尽炫耀它的美。 万丈霞光将苍穹染成了绮丽之色,映在妘娇水盈盈的眸眼里,绚丽的极致,变成了一道白光。 在昏睡之前,妘娇只有一个念头,天还没黑吶,为什么他总是喜欢白日? 第89页 等到翌日,妘娇醒来,拖着酸疼的腰身,如往常一样,洗漱、用膳、听下人汇报府中事务,忙完正准备去沛国公府,才发现,傅瑢璋将她禁足了! 府里随便熘达,就是不许出大门。 敢情昨晚她的话?都白说了? 不仅陪伴不了端阳,就连她想要去找上官韬,都去不了了。 她难得地恼怒了,喊来了卫暝,「王爷呢?」 她所谓的生气,也就声音稍微扬高了几度,但依旧轻软绵糯。 听到她的召唤,卫暝迅速现身,向她行礼,「王爷吩咐过,如王妃有什?么疑问要问,待王爷下朝回来,会?一一给?您解惑,王爷说,不希望王妃经过别人的嘴得知。」 当初,为了她的安全,傅瑢璋将卫暝拨给了她,此刻回禀,卫暝依旧木着个脸,但傅瑢璋早前就命令不得吓着妘娇,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尽量让自己不苟言笑的脸,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 闻言,妘娇小脸瞬间垮了下?去,还问什么呀?昨天他情绪那样低落,她半句都不敢问,今日依旧不敢问。 这时,她见到了清月提着一个金丝笼子到了院子清理,笼子里头正是上官韬托人带给?她的那只小松鼠。 妘娇起身走了过去,一如往常那样,小松鼠一见她就非常欢快地跳来跳去,很亲昵的样子。 之前她以为是这小东西天生招人喜欢,如今才知道,它应该是认识她的!应该是她从前养过的,上官韬带给?了她,物归原主。 见到这只小松鼠,她心头的所有不快,瞬间消弭了。 即便他们隐瞒了她,但她依旧从方方面面感受到了他们的爱护和关心。 也许,他们是有苦衷的。 但终归是为了她好。 那她也就不必四处去挖这个真相了,总有一天,该知道的,便会知道。 想开了以后,妘娇豁然开朗。 就在她正逗着小松鼠玩时,就传来了奶声奶气的嗓音,「皇婶婶,原来你是有了新欢,才不要小狮子的!」 妘娇寻声望去,见傅琰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嘴嘟得老高,看着她的眼睛,正憋着委屈…… 第41章 涟漪阵阵 妘娇看着眼前这个抱着毛茸茸小犬的孩童,有些懵然?,这天?真无邪的眼神,哪里像是狠心想要?傅瑢璋的命的样子? 「妾身见过皇上。」妘娇敛了?敛神,恭恭敬敬向?傅琰行礼。 「真没意?思。」傅琰小脸立即垮了?,落寞溢于言表,「难道皇婶婶你也要?跟他们一样,要?一直对朕三拜九叩么?」 「这是君臣之礼,不能废呀。」妘娇什么没有,耐心最多了?,又见傅琰的神情,与傅瑢璋的有些相?似,心更软了?。 「这里是摄政王府,又有谁看到?就算看到,又有谁敢追责?」傅琰仰着小脸,笑意?盎然?。 「皇上,此言差矣,古言有云,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不管是在?何处,摄政王府都将以皇上为天?,这是毋庸置疑的。」 「嗯!」 傅琰一边应着,一边敛下眉睫,唇角噙着冷笑,傅瑢璋聪明一世,倒是娶了?个天?真的媳妇儿。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夫君的不臣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他继位那天?开始,他就恨透了?傅瑢璋! 傅瑢璋亲自宣读的杀母留子旨意?,亲手给他母后递上鸩酒,他就恨透了?傅瑢璋! 说什么为防外戚坐大,其实就是傅瑢璋想把持朝政,挟持幼帝! 他尚且年幼,羽翼未丰,便暂时?蛰伏,但他发誓,来?日必定以牙还牙,报杀母之仇! 妘娇向?来?敏感,感觉到傅琰气息不对劲,她有些疑惑看向?了?傅琰,可又看不出他的异样来?,只见他垂首抚摸着小犬,嘴角上扬。 想来?他很喜欢这只小狮鬃犬,便转了?转话题,「皇上,您的这只小犬,当真可爱。」 闻言,傅琰顿时?扬起灿烂的眉眼,笑道,「婶婶喜欢?朕将它送给你。」 妘娇想起傅瑢璋怕她伤着了?,不同意?她养这些,她依依不捨地抚向?了?狮鬃犬,刚想要?拒绝。 结果,毛茸茸的小傢伙突然?对着她龇了?龇乳牙,喉咙刚发出低低的咆哮,声音就蔫巴了?,小脑袋耷拉了?下来?,一边冷冷地瞅了?她一眼,一边倔强地将头扭到了?一边,倒也没有甩掉她的手。 貌似,还挺享受她的安抚…… 妘娇一愣。 这性子,像极了?傅瑢璋对着她雷声大雨点小的模样。 忽然?,她特别想养这只小犬了?。 「皇上,这个……臣妾也做不得主?,能不能养,臣妾得问过王爷。」妘娇依依不捨地抚摸着狮鬃犬的小脑袋,「不如,等王爷回?来?,再定夺?」 傅琰点点头,「小狮子看着奶凶奶凶的,不会伤人的。」 说着,就将小犬放了?下来?。 狮鬃犬下地后,优雅地走了?两?步,不屑地睨了?妘娇一眼,那高傲的神态,与脑袋上一圈圈蓬松的黄毛,非常不协调。 妘娇:「……」 这是在?挑衅她么? 妘娇命清月拿了?一小碟子肉脯过来?,放到它面前,它不甚感兴趣地瞅了?一眼,没动。 妘娇诧异,还有不爱吃肉的狗子? 第90页 蹲了?下来?,拿起一块肉脯,递到了?小傢伙嘴边,它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嗅了?嗅,舔着舌头,优雅地吃了?起来?。 妘娇:「……」 再一次无言以对。 大概摸熟了?小狮子的性子,妘娇就得心应手了?。 小狮子终究还只是个小奶狗,吃了?妘娇几块肉脯,很快就卸下心防,跟妘娇玩了?起来?了?。 很快,两?人一狗玩了?起来?。 傅瑢璋下朝后,又在?议事阁批阅了?大半日的奏疏,忙到夕阳西下,这才发现,一整日未见妘娇,一空闲,就甚是想念了?。 马不停蹄往王府赶,一进府就问:「王妃呢?」 在?门?口恭迎的袁离赶紧禀报妘娇一整日的作息,事无巨细。 傅瑢璋边听边往府内走,在?游廊转角处,就听到了?一阵嬉闹的欢笑声。 只见傅琰逗着狗子,妘娇在?一旁静静笑看。 笑靥如花。 傅瑢璋脚步一顿,远远望着她。 她笑得当真灿烂啊。 就算被禁足了?,依旧可以玩得很开心,似乎任何东西都能进入她的心里,迅速讨得她欢心。 见傅瑢璋停了?脚步,气场倏地阴沉了?下来?,袁离也顺着他的眼神望了?过去,再看了?看傅瑢璋,原本说着的话,声音不自觉地便小声,最后彻底噤了?声。 袁离与随侍在?旁的卫旦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前都是卫暝跟随傅瑢璋多一些,近些日子都由卫旦跟随,多少也摸出了?他的性子,想来?是不会有兴趣再听王妃没有王爷再也玩得很开心的琐碎事,挥了?挥手,让袁离等人退下。 傅瑢璋淡淡收回?了?视线,「查到了?上官铉身边的那个侍卫么?」 卫旦见傅瑢璋谈正事,急忙敛了?敛神,回?道:「尚未,近些日子,上官铉身边的侍卫,似乎换了?人,但已经安排人暗中调查了?,等绘制出临摹画像,便能找人辨识了?。」 傅瑢璋冷笑,跟随多年的侍卫,凉王死了?以后,就在?他们开始查的时?候,就换人了?。 有这么巧么? 「凉王还有近身随侍的人留下了?几个?」 「当时?处置凉王余党时?,留下了?两?个心腹。」卫旦回?道。 当初傅瑢璋吩咐留下几个傅瑢现的心腹,是为了?有备无患。 「待画像出来?,就给他们辨认。」 「是。」卫旦领命。 傅瑢璋瞭眼看向?了?远处的妘娇,心下越发沉重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上辈子傅瑢现是幕后主?谋,上官铉想要?帮助傅琰早日亲政,才勾结了?傅瑢现,以御灵散祸国殃民,意?图谋朝篡位,他也因此杀上官铉以及相?关?一干人等,上官铉的死,成为压到妘娇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以为这辈子只要?将傅瑢现一伙端了?,将上官铉控制了?起来?,防止他再与傅瑢现、傅琰勾结,他便不必处置上官铉,将来?妘娇也不会怪他。 然?而,种种情报显示,傅瑢现不过是一枚棋子。 御灵散之祸,久治无效。 这一切背后还有推手。 苏翎月的情报,更佐证了?这一点,上官铉身边的何姓侍卫,非常可疑。 前些日子,他接到信报,郯国近期胆敢频繁在?边界试探的原因是,郯国太子早已潜入了?大翟,郯国不停在?边界闹事,更似在?转移大翟朝廷的注意?力。 如果这些,也与上官铉有瓜葛,通敌叛国比上辈子贩药的罪名要?更重了?,按律法,这就不是满门?抄斩,而是要?诛九族了?。 「上官铉啊上官铉,你当真是不给你女?儿一条活路啊。」 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傅琰也参与其中。 傅琰想要?他的命,他不怪他,也无所?谓,但如若傅琰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祸害家国,他不介意?真的换个辅佐对象,取而代?之。 又见傅琰逗得妘娇大笑,傅瑢璋心头烦躁突起,转身回?了?书房,便一直忙了?起来?。 其实公务也不是必须要?立即处理了?的,只是,他不能让自己空闲下来?。 一旦空闲下来?,思念又排山倒海而来?。 唯有忙起来?,方能排遣心底的落寞。 一直到夜幕降临,傅琰才肯回?宫。 傅琰走了?以后,妘娇才听闻傅瑢璋已经回?来?了?,正在?澜庭苑的书房,她一阵欣喜,往后院赶了?去。 路上遇见了?袁离提着食盒从澜庭苑出来?,边走边摇头,妘娇诧异地问,「袁公公,这是怎么了??王爷不吃?」。 见到了?妘娇,袁离躬身行了?行礼,「回?禀王妃,王爷自从下朝了?回?来?,便一直在?书房忙,方才送进去的晚膳,也只吃了?几口,就没有胃口再继续吃了?,听侍卫讲,王爷整日都没有东西下肚了?。」 「没有胃口吗?」 妘娇柳眉不由得拧了?起来?,想起昨夜,他心情也不大好,「如若再不吃东西,身子怎么熬得住?」 她拐道去了?膳房。 听闻王妃要?来?下厨,下人们迅速清理膳房,将所?有食材准备妥当。 妘娇在?沂河镇的三年,旁的不会,倒学了?一手熬粥的本事,她一进膳房,吩咐清月迅速挑拣出食材备用,卷了?卷衣袖,便开始下手了?。 第91页 一双小手,指若削葱根,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俨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出身似的,动作却麻利又稳当。 看呆了?一众奴僕。 仿若她就是走下神坛的仙女?。 染上的点点菸火气,竟让她看起来?更加慈眉善目了?。 妘娇埋头在?忙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瞩目的焦点。 她从用料到熬制,用心挑选,精心炮制,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一碗色香味俱全的五彩鸡蓉藜麦粥,终于熬好了?。 当她将粥端进了?书房,将粥搁下,傅瑢现手上的狼毫继续挥走着,依旧头都没有抬,不耐烦地道:「本王说了?,不吃,撤走。」 话音刚落,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玉蕤香,他勐地抬头,见到她正笑盈盈看着他,烛火摇曳,映得她的眉目娇冶,眸光灿若星辰。 「你怎么来?了??」傅瑢璋搁下狼毫,将她扯进了?怀中。 「妾身亲手为王爷熬的粥,王爷试两?口?」妘娇惦记着他还未用膳,倒忘了?自己坐在?了?什么位置上。 「你亲自熬的?」傅瑢现惊讶地问道,拉了?她的小手检查有没有烫伤,「怎么不让下人做?」 「妾身的心意?,不想假手于人。」妘娇将粥舀进了?碗,递给了?傅瑢璋。 听到这句话,傅瑢璋心下早已风起云涌,面上却很淡定,只瞅了?一眼,没有动,反而直勾勾看着她。 妘娇无奈,用汤匙勺起了?一小半匙,轻轻吹了?吹,递到了?他的唇边。 他才慢条斯理地张了?张嘴,将汤匙上的粥,一口吃了?。 忽然?想起,小狮子也这般傲娇,她噗嗤的一声,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他喉结伴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了?一下。 妘娇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喝个粥,怎么竟喝出了?矜贵高雅之感。 「笑什么?」傅瑢璋捏了?捏她香娇玉嫩的小脸蛋。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又滑了?滑。 妘娇心头涌起了?一阵阵涟漪。 好想亲一下他的喉结啊。 傅瑢璋见她有些怔讼,「你用过晚膳了?没?」 「嗯。」其实,妘娇与傅琰玩的时?候,吃了?些甜点,并不饿。 听到她说已经用过晚膳,还盯着他的粥,便问,「你想吃?」 似乎没反应过来?傅瑢璋的话,她呆呆地应了?句:「想。」 傅瑢璋接过她的碗,勺了?一匙,餵到她的嘴边,妘娇才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不、不是想吃着这个。」 说完,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见状,傅瑢璋忍不住低笑出声,轻轻将她托到了?案桌上,微微侧首,看向?她羞赧到险些抬不起的小脑袋瓜,盯着她的眼睛,笑问:「那你想吃什么?」 太丢脸了?,居然?被美色给勾迷煳了?,妘娇急忙摇了?摇头。 傅瑢璋哪里肯饶过她,「想吃我??」 「没、没有想吃的。」妘娇迅速否认,急忙转身,端起了?茶盏,「王、王爷喝口茶。」 傅瑢璋笑而不语,只目不转睛看着她,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深抿了?一口,故意?喝得很大声,那水渍声响,动静大而暧昧,听得妘娇整个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 「不想吃粥了?。」傅瑢璋站了?起来?,一只手撑住了?桌面,一只手扣着她的颈,缓缓俯身咬上了?她的唇,「我?想吃你了?。」 一旁的清月见到这样的气氛,红着脸迅速将粥、碗盏等物什收拾了?,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 妘娇这才知道,自己好像点火了?…… 正在?想着应该怎么样让他冷静下来?时?,他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而下。 口腔也被他柔软滚烫的舌迅速攻占,深深浅浅地勾缠着她,逐渐将她仅剩的意?识全都蚕食殆尽。 不小心触碰到了?一旁的墨砚,墨砚撞了?紫铜鎏金螭兽香炉,发出的声响,以及墨香裹着檀香窜进了?她的鼻息,终于让她的意?识回?笼了?一点点,她慌忙抵住他的心口,「这、这里是书房。」 置若罔闻的傅瑢璋,微凉的指尖轻轻揉拈着她颈边白皙滑腻的肌肤,亲吻也如蝴蝶般轻轻落在?了?指尖游走过的地方。 她的肌肤白腻胜雪,只稍稍用力,就能留下很明显的印记,在?他唇下,红绯如一朵朵娇嫩欲滴的樱花,错落在?了?她的锁骨下。 独属于他的阳刚气息,灼热的喘息声,以及他眼尾那抹情动的殷红,交织成暴风雨,充斥在?她的五官。 仲夏之夜,院子里的夏虫似乎很欢快,一个劲儿的鸣啾,动静交织间,将星夜衬得越发美好。 妘娇在?失去意?识之前,又刷新了?一个新看法,现在?倒是黑夜了?,可他最近似乎很热衷案桌上啊…… 第42章 暖到心尖 回了寝室,傅瑢璋心里头装的事太多,睡不着,单手半撑起了身?子,静默地看着妘娇的睡颜,指尖一?点?一?点?在她的肚皮上揉着。 巴掌大?的小脸,眼梢还挂着几滴晶莹泪珠,如沾上雨点?的梨花瓣,娇嫣如瓷。 胜比芙蓉的玉颜,荧荧烛火映照下,朦朦胧胧,让人?看得不太真实,像飘渺的月光,任他怎么也握不住。 第92页 只有情动之处,她紧紧抱着他时,他才能感觉得到,她那一?刻是属于他的。 他将她禁足了,她都没有生?气,还亲手熬了粥,这让他很想不通。 不是应该生?气,伤心,或者痛恨他吗? 她花了这么多心思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感觉不到喜悦,反而很恐慌。 是的,恐慌。 一?切带温情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就好像他的母妃,明明前一?晚,还给他唱着摇篮曲,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着他入睡,然而,等他醒来,她已经在房樑上了。 任他怎么哭喊,都没有再醒来。 在冷宫的日子,虽然过得很悽苦,但他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因?为有母妃在,然而,他想不通,她对他这么好,是怎么做到,一?句遗言都不留,就扔下了他走了。 长大?后,他从?试图回去冷宫,想要找一?找母妃的遗书,哪怕只有一?个字的都好,但没有。 昨晚那一?碗棉绸润滑的粥,暖到了他的心尖,却让他心慌,生?怕这也是烟花湮灭之前的最后璀璨。 如今的他,已承受不住烟花消散成烟的寂寥了。 迷迷瞪瞪间,妘娇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傅瑢璋那一?张让她心律加速的俊脸。 她微微翻了翻身?,看向了窗棂的方向,外头还很昏暗,她往傅瑢璋的身?边挪了挪,「王爷,您怎么还不睡?」 傅瑢璋替她拉了拉中衣,淡笑,「就睡了。」 见傅瑢璋半躺着,妘娇也撑起了身?子,可一?动,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才发现,她全身?酸疼得厉害,再一?看傅瑢璋,一?点?倦容都没有,他不是忙碌了一?整日么,又带着她在书房里闹腾,都记不得他来了多少回,这体力,实在惊人?。 「怎么,还疼么?」傅瑢璋见她咬着牙,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伸了手进去,想要安抚她。 妘娇急忙抓住了他的大?手,「不、不疼了。」 傅瑢璋倒也听话,也没再动,只默默反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突然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妘娇扬了扬唇,伸手穿过他的后腰,环抱着他,往他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伏在他的心口,侧耳听着他的心跳。 沉稳的心跳声,让她莫名的心安。 傅瑢璋垂眸一?看,只见她眼皮耷拉着,但并没有入睡,反而乖巧安静,「你不问么?」 「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妘娇仰了仰头,看向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想问,做梦都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她还有什?么家人?,但不敢问啊,瞒着她的,不止傅瑢璋,还有她的哥哥,她还能说什?么。 「王爷愿意?将真相,全都告诉我么?」 妘娇抬头,望着他,目光试探,也满是期待。 随着她的动作,一?边肩膀的中衣不自觉地滑落了几分,露出香肩一?小块的肌肤。 傅瑢璋垂着眸,正好见到了这一?片胜雪美景,眸色不由得沉了沉,拇指指腹摩挲着那一?片滑腻肌肤,吐出了三个字,「不愿意?。」 妘娇将他的腰抱得更紧了,「如若王爷不愿意?说,那我便不问了吧。等王爷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 傅瑢璋一?怔,「如果,一?辈子都不告诉你,不让你认亲,也可以?」 「前儿?个不是已经认了么?我知道我有一?个哥哥了呀。」妘娇压下心头对亲人?的渴望,对着傅瑢璋一?笑,「合适时机,王爷会让我认回亲人?的。」 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找到家人?,我也不会离开王爷的。」 这句话,她说很多次了,他也是真的一?个字都不信的。 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想试探,她会容忍到什?么样的程度。 两人?的实力悬殊,他若不让她出府,她就半步走不出去,根本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她只能选择臣服。 傅瑢璋沉默不语,她连闹都不闹,还这般善解人?意?,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堪。 这都第?几回了,他三番四次囚着她,很快又捨不得她难过而丢盔弃甲,偏偏他却似饮鸩止渴一?般,一?次又一?次想要将她拽在牢笼里。 半晌,他才幽幽说了一?句,「你若想出去找端阳玩,便去吧。」 「嗯?」妘娇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就解禁了? 「早点?回。」傅瑢璋翻了翻身?,埋首在她的颈窝,呢喃了一?句。 听得妘娇心底发酸,第?一?次,妘娇有了想要了解他过往的念头,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经歷,让他压根不相信会有人?真心愿意?留在他身?边,相守一?生?。 像是安抚般,妘娇抱住了他,「很快六月六天贶节了,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府里晒衣晒书晒狗子。」 在民间,天贶节的习俗,趁农闲,赶紧晒衣、晒书,倒是头一?回听人?说晒狗子的,想起傅琰给她的那只狮鬃犬,他抓起她的指尖,咬了咬,「你想养就养吧,本王允了。」 那只狮鬃犬还算温顺,如今还小,尚未认主,这类猎犬,一?旦认主,必定守护主人?,忠诚到底,如若它能认妘娇为主,倒也不是坏事。 第93页 一?听可以留下小狮子,妘娇整个人?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圈着他的颈项,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她那带着鼻音的糯软嗓音,乍一?听,像她情动时的娇哼,勾得傅瑢璋心尖微痒。 只感觉到烛火绰影一?阵摇曳,她的樱唇就被他含住了…… 一?连几日,妘娇都没有出府,托人?给端阳送去几封信,端阳也给她回了信。 明明沛国公府与摄政王府,不过几柱香的距离,被这两人?生?生?弄成了相隔十万八千里似的。 端阳近些日子都在抄写经书,慢慢找到了平復心境的新寄託,便开始醉心于专研佛法,妘娇便托人?寻了几本佛经给端阳送去。 傅瑢璋见妘娇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两人?的衣物都不多,她也没什?么书可以晒,很快就晒无?可晒,每日只能带着小狮子、小松鼠一?起晒太阳。 怕她无?聊,傅瑢璋将藏书阁和书房的钥匙给了她。 藏书阁有上千本书和画作,妘娇立马来了劲头,担心有些书画是孤本或者机密,她只带着清月几个心腹开工。 傅琰又来了摄政王府,还是来找妘娇的。 见妘娇在晒书,觉得好玩,也要加入到阵营当中。 堂堂一?国之君,不管是进来找她,还是下手做这个,妘娇都不知如何拒绝的好。 也想不通,明明知道傅琰想要杀他,傅瑢璋却依旧让傅琰进府。 偏偏妘娇每次接触傅琰,又觉得他其实也不是恶毒的人?,但又要防着他,这让妘娇很纠结。 傅琰也没给机会妘娇拒绝,捲起袖子,拿起书卷学?着清月摊开。 远处的傅瑢璋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一?言不发。 卫旦有些不明白,「王爷,皇上时常来找王妃,心思不纯……」 「无?碍,他目标在本王,王妃还有利用价值,他不会伤了她,反倒是本王想看看,傅琰频繁到王府,是想做什?么?」傅瑢璋鹰眸盯着傅琰的身?影,顿了顿,吩咐道,「传令卫暝,务必要护紧王妃。」 「是。」卫旦领命,继续禀报导,「那东西,也放在了藏书阁了。」 「嗯。」 傅瑢璋淡淡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见到,正在院子中央的傅琰,在一?堆装裱书画的锦盒中,打?开了一?幅明黄色的玉轴绫锦,见到上头的落款,整个人?都呆滞了。 第43章 上天恩赐 傅琰彻底病了,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大病。 不仅持续高热不退,还一直梦呓,不停喊着「母后、母后」,小脸苍白,手紧紧捏着背角,睡得极其不安稳。 妘娇心都软了,瞧着就觉得他可怜。原以为他是一个小恶魔,归终结底,也只是一个想要疼爱的?小孩子。 傅琰陪着她一起晒书,没多久便说累,到了亭子里歇息,随后就病倒了。 太医说是中了暑热,妘娇觉得难辞其咎。见他又难受得哼了哼,妘娇忍不住,接过了宫人?手上的?棉巾,替他散热。 小小的?暑热,却这般严重,妘娇不敢掉以轻心。 傅琰是皇帝,又是在?摄政王府病倒的?,朝中老臣本就忌惮傅瑢璋,如今瓜田李下,如若传了出去?,不知?将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偏偏傅瑢璋外出尚未回?府,妘娇便一直留在?厢房照看傅琰,生怕他出事。 守在?一旁的?太医,神色淡然,让妘娇很是不适,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心底却是对太医院的?人?不再放心,宁愿自己盯紧一些。 从晌午到下半夜,妘娇都守在?了塌边,清月看不过去?,走了过来,「王妃,不如让奴婢来吧,您歇一会。」 妘娇摇了摇头,「我?不累,药熬好了么?」 清月点点头,「熬好了,在?晾着呢,盖公公正在?候着,待会就能给皇上送来。」 傅琰今日来,只带来从小随侍在?他身?边的?盖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盖源乃傅琰生母的?宫人?,不放心傅琰的?药假手于人?,便亲自去?盯着了,留下另外一个小太监在?守着傅琰。 「粥呢,也要提前熬好,让人?温着,皇上醒来就能吃了。」说着,妘娇用手探了探傅琰的?额头。 清月:「按王妃吩咐,都已经备好了。」 「退下吧。」妘娇点了点头,让下人?都退了下去?,本就暑热,以免人?多,屋内通风不足,更不利于傅琰的?病情。 「卫暝。」妘娇喊了一声,「王爷回?来了么?」 卫暝即刻进了来,「禀王妃,王爷出京去?了,要明日晌午才赶得回?来。」 妘娇一听,面上尽是焦虑,「那宣王呢?」 「实在?不巧,宣王也一同出去?了。」 这下简直愁坏了妘娇,傅琰的?病情一直都没有好转,太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卫暝看了一眼妘娇,上前低声道?:「王妃,不如将皇上送回?宫中吧?」 「宫中……」妘娇思?忖了片刻,遂摇了摇头,「我?不甚放心,还是等王爷回?来吧。」 说着,又将傅琰额头上的?面巾换了下来,在?冰水中拧了拧,敷了更凉的?上去?。 卫暝踌躇了片刻,傅琰能派人?暗杀傅瑢璋,必定是有自己的?人?的?,回?了宫里,自然会有人?照料他,反倒是留在?王府,怕填了不必要的?麻烦。 第94页 「皇上……有自己的?人?,甚至比凉王的?人?更出色……」卫暝看了看傅琰,又看了一眼一旁留守的?小太监,委婉的?暗示道?。 妘娇即刻意会了,他们婚前一晚,两拨人?暗杀傅瑢璋,玄龙卫抵挡住了凉王上百号人?的?刺杀,却挡不住傅琰的?人?的?暗箭。 看了看天?色,妘娇道?:「那天?明就送皇上回?宫吧。」 卫暝领命,就出去?打?点了。 这时,盖源端着一碗药进来,见到妘娇还在?替傅琰散热,眸光动了动。 见到药煮好了,妘娇坐到了塌边,将傅琰抱坐了起来,靠在?她怀里,欲接过碗盏,「给我?吧,我?来餵皇上。」 见状,盖源有些惊愕,赶忙道?:「这、这哪里行,奴才来就行。」 妘娇本就内疚,又怜悯傅琰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不由分说就拿起了汤匙,勺了药汁,轻轻吹了吹,餵到傅琰嘴边。 奈何傅琰牙关紧咬,不肯松口?喝药。 妘娇心急如焚,还是耐着性?子,轻声哄了哄。 「来,皇上乖,好好喝药,很快就好了。」 许是妘娇的?嗓音柔和清软,傅琰虽是昏睡,在?匙勺抵在?唇边的?时候,还是配合地将药汁吞咽了下去?。 一碗药餵完,妘娇已经满身?是汗。 刚放下了傅琰,就听到外头侍女们喊了一声,「见过王爷。」 她循声望了过去?,就听到傅瑢璋熟悉的?嗓音响起,「王妃呢?」 「回?禀王爷,王妃正在?房里侍疾。」 妘娇听着外头的?动静,心下大喜,从来没有这般想念傅瑢璋的?。 随着熟悉的?脚步将近,很快,妘娇就见到了傅瑢璋长身?玉立的?挺拔身?姿,霍然出现在?眼前,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样,妘娇快步走了上去?。 傅瑢璋刚进屋就见满头大汗的?她,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像失了手的?泼了墨的?画,黑得吓人?。 妘娇忍不住就想扑进他怀里,见房里有不少人?,有些羞赧,脚步到了他的?跟前,就止住了,微微福了福身?,「妾身?见过王爷。」 平日傅瑢璋不许她行礼的?,只是,今日有宫里的?人?在?,又有太医在?,她的?礼数便不敢少,免得给傅瑢璋招来话柄。 她还未行完礼,傅瑢璋彻底黑了脸,及时抬手托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近了身?侧,捏了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低声道?,「娇儿,本王和你说过什么?」 妘娇见他脸色不虞,急忙转移了话题,「皇上病了。」 闻言,傅瑢璋给她一个「待会再收拾你」的?神情,缓步向傅琰的?床走去?,见傅琰难受地蹙着眉头,唿吸声有些重。 他不由地「嗤」了一声。 也就这点能耐,不过看了一卷先帝的?遗旨,就病了? 当初派人?杀他的?时候,倒是眼睛眨都不眨。 虽是凉凉的?一眼,傅瑢璋还是弯了弯身?,将傅琰被角掖好,探了探他的?额头。 热度应当是降了下来了,比玄龙卫禀报的?要好了许多,想来妘娇功劳不小。 这姑娘,倒是对谁都这么掏心掏肺。 傅瑢璋往退了几步,朝门外看了一眼,早已守在?外头的?顾文轩见到傅瑢璋的?示意,即刻领命进来。 看见顾文轩也来了,妘娇吊着的?心,即刻松了下来。 转头就见到傅瑢璋微微张开了手臂,她抿嘴一笑,自动自觉地靠了过去?,赖进了他的?臂弯,「王爷不是说晌午才回?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瑢璋不说话,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训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替她将鬓边的?碎发轻轻拨到了她的?耳后。 妘娇想起方才他风尘僕僕的?样子,殷唇一弯,「王爷特地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挺在?乎这个小侄子的?,妘娇很是开心,庆幸自己没有做错。 「你快些回?去?歇着,王府没人?了么?要你堂堂王妃,守了一天?一夜。」说着,傅瑢璋扫了屋里屋外的?一众奴僕。 下人?们有苦说不出,又不敢反驳。 「是我?要守着的?,不关他们的?事,待皇上无?大碍了,我?便回?去?了。」 妘娇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闻言,顾文轩起身?,行了行礼,笑道?:「那王妃可以早些回?去?歇着了,皇上已经没有大碍,正在?逐渐退热了,明日醒来,便能痊癒了。」 「多得王妃悉心照料啊,皇上退热比原来症状要快很多了。」 听到顾文轩这么说,妘娇彻底放下了心。 因着顾文轩的?话,便只留下盖源守夜,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让傅琰好好休息。 当屋子安静了下来后,傅琰缓缓睁开了湿润了的?双眸。 今日太多冲击了。 看着都是小事,但全都在?他心上撞出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一轴要了他母后之命的?圣旨了。 他没想到,竟是他父皇亲笔拟的?旨!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傅瑢璋想要把持朝政,想要操纵年幼的?他而假借先皇之名。 而妘娇一整夜的?照顾,他都能感知?,当真是细緻入微,像极了他的?母后。 第95页 她的?担忧是真的?。 她的?怜惜,也是真的?。 只有梦境里才有的?温情,他居然在?妘娇这里体会到了。 傅瑢璋夫妇二人?,一回?到澜庭院,便轮流去?了净室沐浴更衣。 直到傅瑢璋带着皂角的?芳香味,躺到了她的?身?旁,冰凉湿润的?水汽,萦绕着她,她就像晨曦里的?小草,被露水浸润着。 她滚到了他的?怀里,贪恋地嗅了嗅。 她才反应过来,两人?还真只沐浴了,这还是婚后第一次! 从前,两人?都在?房内的?情况下,从来没有单纯沐浴这回?事的?,傅瑢璋不折腾到她瘫软成水,都不罢休的?。 娇软入怀,傅瑢璋只在?她的?额头亲了亲。 「早些休息,这两日都不许折腾了。」 体谅她的?辛苦,便没有闹她,将人?锁在?了怀里,就闭上了眼。 「嗯。」 妘娇虽是这般应着,杏眸却出奇地清澈,没有睡意。 累过了头,反而睡不着了,她想和傅瑢璋好好聊聊。 想看看,他与傅琰的?结,还能不能解。 如果?两人?自相残杀,怕是傅瑢璋也不会好过。 毕竟,他重视的?人?,也没有几个,他为傅琰殚精竭虑,付出了不少心血,她都知?道?的?,叔侄二人?,不该是反目成仇的?结局的?。 「王爷,能给我?讲讲,你的?、你的?故事么?」 傅瑢璋紧闭的?双眸,蓦地睁了睁开,而后,又沉沉阖上,哑着嗓子:「睡不着,要本王哄睡?」 「行么?」妘娇晶莹透亮的?眸光,转头望向了他。 散在?他颈侧的?她的?如绸青丝,似有所无?地滑过他的?肌肤,莫名地撩得他痒痒的?。 也撩醒了某只沉睡的?雄师。 傅瑢璋翻身?将人?覆在?了身?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是不行。」 「来,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本王这里都有。」说着,埋头咬上了她的?锁骨,微凉的?唇瓣,瞬间?像点沸水油,烙在?她的?身?上,滚烫滚烫的?。 妘娇哪里还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慌忙抵住了他的?胸膛,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不,不是这样……」 「嗯?不是这样讲故事?」 傅瑢璋停住了动作,垂眸看着她,单手擒住了她的?双手,反剪在?她的?头顶。 不知?何时她寝衣的?绸带已经被扯下,他低沉带磁的?嗓音,蛊惑似的?喃喃道?,「那怎么办?本王的?故事,都是这样讲的?……」 顷刻,一阵阴影笼下,她还未来得及说的?话,悉数被他吞了下去?。 只感觉到一阵微凉,心衣也不知?所踪了。 拔步床楣上悬缀的?珠帘晃动,在?烛光下,摇曳不止。 相撞的?珠子,不停「啪嗒、啪嗒」,直直作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急促气息,交汇成了醉人?心脾的?乐声。 本就所剩不多的?绝美夜色,很快就被晨曦翻了篇。 妘娇被「讲」了许久的?故事,以致后来,只要听到「故事」二字,她的?双腿都直哆嗦。 妘娇没睡多久,就听到外头有人?向傅瑢璋禀报傅琰即将回?宫的?事。 一摸身?旁的?位置,已经凉了。 傅瑢璋估计早就起床了,看样子也没有叫醒她的?打?算了。 虽然傅瑢璋不捨得她劳累,但她还是硬撑起了疲惫的?身?子,唤人?给她梳洗。 没理由皇帝临走,她一介臣妇还在?屋里熟睡的?道?理。 她必须也要送一送傅琰的?。 当妘娇出现在?府门前时,傅瑢璋与傅琰都很意外。 傅瑢璋是心疼,傅琰是惊喜。 特别是见到她满脸倦容,傅琰就想到了昨日她不辞辛苦的?照顾。 「皇叔真有福气,娶了这样的?好婶婶。」 「是的?,上天?的?恩赐。」 傅瑢璋难得地露出了笑颜。 傅琰走了以后,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再来摄政王府。 六月本该是太皇太后的?寿诞,因着傅瑢现的?逝世,她没有了贺寿的?念头,日夜在?凤仪宫吃斋信佛。 正值六月十九,大翟一年一度的?观音诞,信男信女皆会去?祈福、朝拜与放生。藉此机缘,求取姻缘功名或是福乐安康。 太皇太后也会前往普陀山朝拜。 按往年惯例,宫中妃嫔、朝中命妇皆会随行。 但傅琰还未成年,后宫无?人?,妘娇作为大翟身?份最高的?命妇,势必要随行的?。 观音宝诞当日,队伍浩浩荡荡的?,引得一路万人?空巷。 太皇太后领着一众命妇,三步一叩拜,从山下一路到通宝大殿,极尽虔诚。 这般普天?同庆的?盛会,信徒众多,自然很多人?围观。 一身?锦衣华服的?何周氏,也来了普陀山。 正好在?人?群中,见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不可置信地勐地再抬眼,仔细望了过去?,果?然见到了那一张熟悉又膈应的?脸。 是妘娇! 这般娇艷绝色,世间?难以找到第二个,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只见妘娇一身?水雾月白缎裙,纤腰不足盈盈一握,玲珑有致的?身?段,一览无?遗;三千青丝绾成云髻,髮髻侧别着挂坠琉璃帘,一支坠月瓒凤步摇,摇曳生辉,何其雍容妩媚。 第96页 皓腕上带着碧绿晶莹的?玉镯子,碧翠流光衬得她的?手臂白生生的?,容色照人?。 周氏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忍住了咳嗽,侧头问了问身?旁的?侍女,「紧随在?太后身?后的?,是谁呀?」 一旁的?侍女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笑了笑,「回?夫人?,这是摄政王妃呀,听闻还是一个寡妇呢!偏偏摄政王却将她宠在?心尖上。」 侍女并未留意到周氏变得煞白的?脸色,犹自顾自地说着,满脸的?欣羡,「不仅婚礼极尽奢华,入皇家玉牒,还为她散尽后院,后院就王妃一人?,羡煞满城的?姑娘们了呢。」 早就听说摄政王娶了正妃,当时周氏还在?养身?子,怎么也没想过会是妘娇。 原以为妘娇被摄政王掠走,经不住玩弄,早就死了呢,却不成想,她不但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还成为了尊贵的?王妃,估计都忘了,她曾有一个丈夫,为她丧了命。 意难平的?周氏,咳嗽越发激烈了起来,她的?旧伤经过这些日子锦衣玉食的?娇养,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心气一涌,又復发了。 随后的?周氏,再也不记得朝拜祈福了。 一心盯着妘娇,等着接近妘娇的?机会。 第44章 是巧合么 妘娇虽是摄政王妃,但朝中许命妇打心?里?是看不起她?的,看不起她?的出身,也看不过眼她?的美貌。 谁也不相信,她?若没?点手段,如何能爬上摄政王的床,一跃龙门了? 因此?,这一路来,并没?有多少人?与?妘娇搭讪,就算有,也大多也是话里?有话。 更多人?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狐媚子在神明面前,会不会露出尾巴来。 她?与?端阳两个人?,也不想应付这些人?,都?很低调,低调到众人?几乎都?忘掉了她?们的存在。 在外人?心?目中,端阳郡主娴静稳重,她?安安分分,众人?并不觉得稀奇,反倒是,妘娇也文文静静,很多人?都?觉得不可置信。 私下都?在说,倒是会装,也不知能装多久。 偶有的窃窃私语,也有传进了太皇太后的耳里?。 太皇太后攥着一串佛珠,看似潜心?在念经,不理窗外事,但听到了这些议论,唇角还是扬了扬。 观音法会歷来是观音宝诞的盛典,太皇太后向来信佛,这些仪式,自然不能少。 课诵仪式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其他命妇已经疲惫得坐立不安,唯有妘娇依旧端坐,纹丝不动。 终于熬到了仪式结束,只有太皇太后与?妘娇面色如常,其他人?都?暗自龇牙咧嘴,感觉膝盖都?要废掉了。 太皇太后回身看了看妘娇,见妘娇恭谨如斯,神色越发肃然了,对妘娇招了招手,「来,到母后这儿来。」 妘娇撑了撑发麻的膝盖,咬牙站了起来,险些站不稳,清月急忙扶住了她?。 见她?站稳了才松手,妘娇缓步往太皇太后走了过去,恭敬道:「母后……」 「怎么,累了?」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她?似乎有些打颤的腿,关切地问道。 妘娇摇了摇头,「臣妾不累。」 她?向来隐忍,便?是累,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若是撑不住,要早些说,祝祷之事,有心?则灵,也不是非得奋身的。」 妘娇依旧錶示不累,太皇太后才终于露出了赞赏地笑容,「早便?知你是个性?子稳的,璋儿果真好?眼光呢。」 这一声?璋儿,喊得妘娇心?底直发毛,傅瑢璋亲手杀了她?的亲儿,她?怎么可能心?无芥蒂? 见妘娇依旧闷葫芦一样的,她?没?有继续再?寒暄,反倒亲密地牵起妘娇的手,放在了手心?。 「你与?璋儿大婚也有一些日子了吧?也该好?好?求一求观音大士,保佑你早日添丁。」 语气语重心?长?,慈祥得像极了疼宠后辈的老人?家。 妘娇:「……」 他们圆房至今,也才一个多月,便?是吹皮球,也没?这么快便?怀上身孕的。 「向来,民间都?有在观音大士座前供奉红花以祈求生子的说法,哀家便?也替你筹备了,为表诚意,你带头供奉。」 说完,交代了几句,便?回了禅院,留下了妘娇与?一众命妇。 说是供奉,仪式并不简单,长?时间的跪拜定是跑不了了。 她?说得这般情真意切,为儿孙着想,妘娇压根没?法拒绝。 那些宗妇和命妇听说又要继续跪,脸色大变。 「是她?生不出孩子,凭什么我们也要跟着供奉?」户部尚书的正妻陈氏揉了揉酸疼的膝盖。 「可不是!」巡抚之妻李氏低声?附和道,「嫁了两任,都?没?生养,就靠一张脸,看她?能风光多久!」 两人?的话,很小声?,偏偏端阳就在身后,一字不落,全?听了去,脸色也刷的一下,血色退尽。 一张小脸,变得惨白。 满耳全?是生不出孩子、没?有生养,这些字眼,像一个个要命的符咒,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仪式终于彻底告一段落。 所有人?已经感觉脱了一层皮。 普陀寺乃国寺,占地极广,禅院也多,二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以及皇室成?员或宗妇在,则每人?一间,其他人?混住。 第97页 妘娇的禅院与?端阳的挨着,姐妹俩都?乏了,便?各回各的院子。 端阳一回禅院,就将自己锁在了功德房,奋笔疾书,一遍又一遍地抄着经书,单纯的念经,已经不能让她?平復下来。 顾文轩不放心?,也来了普陀山,若是按以往,他必定是不会进女眷的禅院,然而,他却顾不得。 从端阳要来普陀山开始,他就很担心?。要知道,上普陀山的女眷,少不得是要祈求子嗣的,然而,这些,却是端阳的死穴。 打开了禅门,经文散落满地,屋内全?是香火烟味,呛得人?都?透不过气来,端阳却恍若不觉,一直一直不停在写,跟魔怔了似的。 顾文轩心?疼不已,缓步走了进去,将经文一张一张拾掇了起来。 走到了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笔,轻声?道,「别写了。」 端阳一僵。 这是出事以来,顾文轩第一次与?她?肢体接触。 之前他都?小心?翼翼的,都?不敢轻易接近。 他的心?,她?怎么会不知道? 手心?的温度,曾经是端阳渴望已久的温暖,当他的气息笼罩了下来,端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啪啪地往下掉。 终是没?有甩开他的手。 顾文轩似是嘆了一声?,手从她?身后穿了过来,将她?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抹掉。 「端阳,就让我照顾你,好?吗?」 端阳无言地握紧了手心?,掌心?伤疤的粗粝感,从指尖传来,染得心?尖尽是晦涩。 许久,她?很艰难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必了。」 手也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青灯古佛,便?是归属。」 说罢,转回了头,拿起了笔,继续抄写了起来。 顾文轩怔怔地望着空了的手心?,默了,片刻,才轻声?应了一句,「好?。」 端阳的眼泪又像断了线了珠玉,簌簌地滴落。 手里?的笔并没?有停下。 顾文轩也不再?言语,轻手轻脚地从一旁拖了一把杌子过来,像是怕打扰了端阳一般,将拼好?的檀木案几挪了其中一张到端阳的不远处。拿起笔墨,摊开纸张,动笔抄写了起来。 「你究竟要做什么?」端阳实在忍不住,无奈地开口?问道。 「今日是观音诞,你之所愿,我都?帮你求,这些经书,便?是我给菩萨的诚意。」顾文轩低声?说着,目光却在经书上,并没?有抬起。 端阳无力再?与?他争辩,闭着自己镇静,故意不去看他。 两人?都?跟约好?了似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许久,端阳终于沉浸到了经书中,直到寺庙的暮钟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顾文轩当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低头在写着,房内,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很虔诚,也很安静。 每一笔每一画,都?很认真。 他记性?好?,只抄一遍,便?将经文全?都?背了下来,往后都?不需要对照,都?能直接默写出来。 面前厚厚的一沓经文,无不在证明,他当真是一丝不苟在抄写。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她?,如春风细雨一样,润物细无声?。没?有给她?增加半分的压力。 端阳鼻子又是一酸,「你又何苦呢?」 「端阳。」顾文轩搁下了笔,抬了抬眉,定定地看着她?,「我是真心?在抄写经书的,为你祈愿也真的。」 你如若此?生青灯古佛,我便?皈依佛门,伴你修行。 只是,这话,顾文轩不敢说出来,怕给她?造成?更大的压力。 「我只想在你身边,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让你难受,那我便?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就当我不存在就行了。但不管发生什么,你回头,我必定在身后。」 端阳哪里?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院子里?的榕树下,一直有一个身影,守到了天明。 暮钟声?响起,妘娇也被?震醒了。 清月没?想到妘娇这么快就醒了,「王妃,方才太皇太后那边来人?了,斋膳宴还要一个多时辰才开始,您不如再?睡一会?」 想起在回禅房的路上,寺里?有一株百年连理树,许多人?都?会去祈愿,此?刻,香客估计都?已经下山,她?正好?可以去给傅瑢璋与?傅琰祈愿。 妘娇起身洗漱,蒙了面纱,素装便?出门了。 一般单独出门,妘娇大多会蒙上面纱,这次也不例外。 确实如她?所料,香客寥寥无几了,加上她?打扮不起眼,又蒙着面纱,一路倒也没?有引起关注。 但有一个人?,对妘娇这样的打扮,却再?熟悉不过了。 等妘娇祈祷完,身后传来了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的声?音,「怎么?只帮你现?在的夫君祈福,不帮你亡夫超度?」 闻言,妘娇勐地回身,就见到了周氏,正阴沉着脸,看着她?。 「婆、婆母……」 「王妃这一声?婆母,」周氏冷笑,「老妇可不敢当啊。」 清月即刻冷战着脸上前,喝了一声?,「大胆,你是何人?!」 一直藏在了暗处的卫暝,也迅速现?身。 寺里?香客众多,他以为这老婆子也是香客,并不在意,听到清月的喝声?,心?知来者不善了。 第98页 周氏见到唬着脸的卫暝和几个护卫,心?头勐地打鼓了起来,但,向来她?都?是得理不饶人?的,嘴上功夫最是厉害,自然也不会收敛,压下了心?头的害怕,横了妘娇一眼:「能耐了?对着我,你也敢摆架子?」 卫暝拔剑一比,锋利的剑尖,直指周氏的眉心?,「活腻了?」 妘娇上前,轻轻拨开了卫暝的剑,清润温和的眸光投到了周氏身上,「婆母,你再?跟我说一下,你初次见到我时,是什么样情形?」 记得傅瑢璋说过,何家并没?有婚书,户籍也没?有记录,也就说明,她?所谓的丈夫,也都?是别人?一把嘴说了的,那周氏儿子为了救她?而死的事情,又有多少是真的? 周氏被?卫暝这么一下,已经没?有了嚣张气压,又听到妘娇突然这么一问,顿时反应不过来,怔住了。 「我寻到亲人?了,我是被?人?拐走的。」妘娇见她?懵了,继续道:「拐卖妇孺,是犯法的。」 其实妘娇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上官韬是她?的哥哥,但她?并没?有打听出来,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她?又是如何走失的,摄政王府里?,没?有一个奴僕敢多嘴。 简而言之,傅瑢璋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她?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但不妨碍她?推理,她?既然是有亲人?的,又疼她?,那她?必定是有不可抗拒的原因,才会导致她?流落沂河镇! 被?她?这么一问,周氏不由得脸色顿时黑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是说她?的儿子是人?贩子吗?! 「你、你看到了么?」周氏向妘娇展示了一下她?浑身价值不菲的珠光宝气,「我们何家,至于知法犯法吗?」 周氏穷了一辈子,寻到了小儿子何正阳后,才发现?,自己的小儿子在京都?有自己的府邸,还是三进院子!满院的奴僕丫鬟,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她?瞬间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这次出门朝拜,更是恨不得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戴。 见到周氏就像个丑角,一如既往的浅薄,妘娇鼻尖一阵发酸。 她?本也只是试探,听了周氏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才发现?,自己白白内疚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何家,当初是如何穷得揭不开锅,她?忘了么? 一旁的卫暝,当初在沂河镇见到妘娇时,也都?亲眼见过何家是什么光景,也知道周氏投靠去参加武举的小儿子了。 现?下周氏这一身装扮,可不是普通武夫能有的财力。 也是姓何的? 是巧合么? 卫暝带着狐疑的犀利眸光,扫向了周氏。 第45章 信步而来 看着自顾自显摆的周氏,妘娇算是看懂了?,若不是傅瑢璋娶她为妻,而是她被残忍抛弃或玩弄致死,今日锦衣玉食的周氏,断然是不会来质问的。 她若下场不好,周氏多半也不会怜悯半句。 当初她是被傅瑢璋直接掳走的,周氏很清楚,但,从见面到现在,周氏没有一句是关心她究竟过?得好不好。 周氏来找她,不过?是不忿她过?得好罢了?。 「其实,你也说不清,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媳,对不对?」 周氏无?法应答,当她的儿子何正耀浑身是血地抱着妘娇进了?家门,只说了?一句,要她好生待好妘娇,便死了?。 她儿子年?纪轻轻,尚未成家立业,便死了?。这姑娘是他抱着进门,她便自顾自认为,这是他的女人。 见到周氏这样的反应,妘娇顿时明了?了?,深唿吸了?一口气,「大概,我们也就缘尽于?此了?,但愿今后,后会无?期吧。」 说着,妘娇向周氏点头致意,便转身走了?。 这些年?,都是她照料周氏,就连唯一的积蓄,也被周氏拿走,当真不欠她什么了?。 希望,沂河镇的一切,从此告一段落,她再也不愿意回想那三年?过?得多么战战兢兢和举步维艰。 虽然两人对话,看似平平无?奇,卫暝却不敢掉以轻心,立即将?妘娇与周氏的对话,一字不漏写了?信报,派人送下山去了?。 玄龙卫一直在追查凉王那个逃掉的幕僚,傅瑢璋怀疑他与相爷上?官铉的何姓侍卫是同一人,更怀疑他就是潜入大翟的郯国太?子。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妘娇原来所谓的夫家,便是姓何的。 与妘娇的失踪,有些千丝百缕的干系。 如今已是酷暑,即便是日暮时分,妘娇走两步都觉得浑身是汗,粘粘腻腻的,浑身不自在。 回到禅房,她赶紧沐浴,简单整装后,便去了?斋菜阁。 一见妘娇,太?皇太?后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拍了?拍一旁的位置,「来,到哀家这里。」 本?来热热闹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众命妇与贵女们的脸色,倏地变得一言难尽。 本?就姗姗来迟,满殿的人,都在等她一个人。 偏偏太?后对她宠爱有加,一句责难都没有,何德何能? 妘娇立在门前,望了?进去,全都就坐了?,只有她一个人迟到了?。 听到一个命妇凉凉地道,「摄政王妃架子真大啊,不愧是一品嫡妃。」 妘娇不解地看向清月,不是说要晚一两个时辰么? 第99页 明明她比原定时间来早了?半个时辰,怎么还?迟了?? 清月也一脸懵,暗暗摇头,低声道,「确实有嬷嬷来报信,说斋宴推迟了?。」 妘娇虽没有经歷过?这些,大抵也猜到了?有人想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此时,她还?坐到太?皇太?后的身旁,怕是…… 她恭谨告罪,再也不敢多说,乖巧坐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有了?这一番插曲,至少?让她有了?藉口,不必坐到了?太?皇太?后身旁。 太?皇太?后倒没有说什么,命人开宴。 直到月上?西梢,斋宴到了?尾声,她还?是将?妘娇喊到了?她的座席旁,拉着妘娇的手,热情寒暄,满眼露出?藏不住地喜爱。 「你这性子,沉稳懂事,哀家可真是越看越喜欢。」 不知怎么的,话题又说到妘娇的子嗣上?来,「你要早些生育,延绵子嗣。」 说着,从腰间解下了?一枚香囊,挂到了?妘娇腰间,又从嬷嬷手里接过?两个平安袋,递到了?妘娇的手上?。 「这是主持开过?光的平安符,你拿回去,挂在璋儿的床头,保佑你早日三年?抱俩。" 一听,又是这个话题,妘娇的脸不由得热了?起?来,还?是低低应了?应,「嗯。」 「哀家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只是王府就你一个人,也太?少?了?,璋儿又血气方刚的,假若你有了?身子,你也伺候不来,还?要尽早找人分担的好。」 听到这,妘娇一愣,怔讼地看向太?皇太?后,这是要她去找别的女人,来她共享夫君么? 见到她脸色大变,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大翟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璋儿房里迟早是要添人的,你作?为嫡妻,你该多为夫君物色物色。」 说着,扫了?一眼座下的一众命妇与贵女,「随行?的,各世家的小姐,品性好的不少?,你倒是可以从中挑一挑。」 见到妘娇的目光也扫了?过?来,下方的女眷们,大抵也猜到了?太?皇太?后的用意,纷纷拉着自家女儿,坐直了?腰,希望自己女儿能得妘娇青眼。 妘娇一看就是容易拿捏的主,摄政王又长得龙章凤姿,若进王府,还?能分得几分恩宠的话,没有出?身的妘娇,算得了?什么? 都知道摄政王府难进,恨不得太?皇太?后直接一封懿旨赐婚,能省了?不少?周折呢。 至此,即便单纯如妘娇,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原来都是冲着她的夫君来的,冲着摄政王侧妃的位置来的。 怪不得,一个两个对她满满的敌意,原是不服气她坐了?她们梦寐以求的位置。 没有哪个新婚燕尔的女人,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会好受的,太?皇太?后自然对她惨白?的脸色置若罔闻。 只微微倾了?倾身,在妘娇耳旁,语重心长地道:「你挑人,好过?他挑的,起?码你的人,你能拿捏,也能帮你固宠。若是他挑的,不是入眼,便是入心的了?……」 听到这么一番言论,妘娇不可置信地看向太?皇太?后,让她给自己的夫君找女人,分明是给自己心口插刀,如何就是固宠了?? 她是不可能往傅瑢璋的塌上?塞任何女人的! 想到傅瑢璋以后会有别的女人,会亲吻别的女人,会搂着别的女人亲密地「讲故事」,她心口就像压了?一座五指山,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我不会给摄政王纳妾的。」妘娇脸色一片苍白?,微颤着唇瓣,语气轻缓,但说出?的话,却铿锵笃定,「绝不。」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王妃这么善妒,王爷知道么?」 户部尚书之妻陈氏看了?一眼身旁娴静娇俏的女儿,笑着问妘娇。 哪家高门大户的主母,不都得张罗这些,博个贤良的名声。 蓦地,大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凉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本?王知道什么?嗯?」 众人抬头,只见傅瑢璋踏着如银月华,信步而来,在通明的烛火之下,锋芒闪耀,风华逼人。 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大翟找不到第二个。 在座的贵女见了?,粉颊不由得染了?红霞,偷偷用着眼神,面红心跳地打量着他。 其中,最开心的,就数陈氏了?,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这般善妒,偏偏摄政王就看到了?,那妘娇的好日子也快倒头了?,若是摄政王能看上?她的女儿,那就更美了?…… 只是,傅瑢璋精緻的眉眼中带了?几分深沉,一时间,没人敢接他的话。 端正而坐的太?皇太?后,轻扫了?殿内众人一眼,堆起?和蔼的笑脸,「璋儿,怎么来了??用膳了?么?」 傅瑢璋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阴沉着脸,缓步向妘娇走去。 不止一回了?。 妘娇不能生育的事,他想要紧紧瞒着,偏偏某些人,手却伸得太?长了?!一而再再而三催生,找妘娇的不痛快! 他摄政王府的后宅,何时轮到他们插手了?? 杀意在他眼里翻滚,恨不得将?上?座那个老虔婆碎尸万段。 跟随在后的苏翊斐,追随傅瑢璋多年?,哪里不知道他护短?必定看不得妘娇受半点委屈。 第100页 生怕他会这佛门净地打开杀戒,赶紧上?前,暗暗拉了?拉傅瑢璋的袖摆,提醒他不要冲动。 如今朝野皆在传傅瑢璋狼子野心,将?重病的幼帝囚禁王府,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想要取而代之。只是不知何缘故,奸计未遂。 一时间,许多人对傅瑢璋笔诛口伐起?来。 有些肱骨大臣、民间各路文人,都在暗中筹备,随时准备着勤王。 若是个别的,还?能镇压,若是群情汹涌,是如何也止不住的。 傅瑢璋的处境,前所未有的艰难。 如今,更是不能再有任何行?为落人口实了?。 当傅瑢璋目光,与妘娇清润温婉的目光相触。 瞬间,他的杀意敛了?敛。 眸光只专注在妘娇身上?,直到走到了?妘娇面前,牵起?妘娇的手,柔声道,「我来接你回府了?。」 妘娇喉间像是被堵了?一般,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还?是沉溺在他深邃如渊的眸光里,怔然地将?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上?。 太?皇太?后见到傅瑢璋再一次无?视她的时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傅瑢璋一将?妘娇牵到身边,数十名玄龙卫迅速冲进了?斋宴阁,将?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傅瑢璋,你是在干什么?!」太?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傅瑢璋权当耳边风,如冰刀的眸光,投向了?陈氏,慢条斯理地道:「户部尚书修身齐家的功夫,做得是不甚到位啊,想来是缺贤内助的缘故,本?王就替他寻另选嫡妻吧。」 这是要户部尚书休妻的意思?陈氏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傅瑢璋把?持朝纲,拿捏她的丈夫,就跟拿捏一只蚂蚁是一样的。 陈氏没想到傅瑢璋会护妘娇到这般地步,她悔得肠子都要断了?! 若非她去编排和招惹妘娇,傅瑢璋何至于?插手一个臣子后院之事? 怕陈氏并不知道,若换以前的傅瑢璋,她早就脑袋搬家了?。 顾念着妘娇,傅瑢璋才?换了?方式。 但杀一儆百,还?是要的。 傅瑢璋阴沉着鹰眸,凉凉地扫了?一圈,「还?有谁,想做摄政王府的主的?」 所有人被他浑身骇人的气场吓得都噤了?声。 见到苏翊斐谢客的动作?,逃命似的,赶紧起?身离席,生怕走慢了?,小命都没了?。 顷刻,如鸟兽散。 殿内,只剩太?皇太?后与她随侍的宫人。 太?皇太?后瞪着傅瑢璋,心口起?伏的幅度之大,无?不在显示她的暴怒。 然而,傅瑢璋一边把?玩着妘娇的手指,一边轻飘飘地说,「太?皇太?后既然如此看重皇室血脉,今后便就在普陀山,为皇上?祈福,直到皇上?子孙满堂再回宫享福吧。」 「你这是要驱逐哀家出?宫?」太?皇太?后不可置信地指着傅瑢璋,手都直抖。 傅瑢璋头也不回地牵着妘娇走出?了?斋宴阁。 身后传来了?茶盏碎地声音,以及太?皇太?后的震天怒吼,「你个逆子!你会不得好死的!」 见傅瑢璋没有大开杀戒,刚松了?一口气的苏翊斐,见状,又险些想晕倒过?去。 没想到,傅瑢璋直接将?太?皇太?后关了?禁闭。 直到傅瑢璋不见了?身影,他都没缓过?来。 京都何府。 何正阳正端着玄玉茶盏,喝着千金难买的明前云雾茶,抬眼就见到了?周氏气鼓鼓地回了?府,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怎么,谁招惹娘亲了??」 周氏一看到自家儿子,原本?压抑着的怒气,再也憋不出?了?,破口就骂:「还?不是被那个狐狸精给气的!」 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周氏本?想喝一口,深觉不忿,便啐了?一口:「呸!忘恩负义的狐媚东西!竟然说你哥哥是人贩子!」 闻言,何正阳神色一沉,面色的笑容敛了?敛,「哪个狐狸精?」 「就是你大哥那个未亡人,勾搭了?摄政王,如今,人家贵为摄政王妃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何正阳上?来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寒着脸:「你去招惹她了??」 忽然的一巴掌,将?周氏整个人都扇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正阳。 何正阳怒不可揭,勐地手往下一滑,掐住了?她的脖子,眸光里杀意迸发,怒吼,「谁让你去招惹她了??!」 傅瑢璋正怀疑他的身份,四处严查,他都不敢再接触上?官铉。 结果周氏却跑到妘娇面前,耀武扬威去了?。 傅瑢璋何其护短,被他报復是小事,引起?傅瑢璋的关注,彻底暴露了?他,才?是大事! 不用想,很快玄龙卫就会上?门了?。 该死的老太?婆,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们两母子都坏他的好事! 不死也没有用了?。 无?法唿吸的周氏,惊骇地拍打着何正阳的手,挣扎着,「我、我是你娘……」 何正阳冷冷一笑,手劲儿紧了?紧,一字一顿地说,「去死吧。」 面色紫青的周氏,勐缩的瞳孔里,倒映着何正阳狰狞的模样。 第101页 一直到死,她都没想到,自己养育多年?的孩子,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要了?她的命! 等周氏彻底断了?气,何正阳才?松开了?手。 周氏的尸体?瞬间软了?下去,滑到了?地上?。 何正阳踢了?踢,淡漠地吩咐了?一声,「拖下去。」 说罢,自怀中掏出?了?一条金丝锦棉手帕,擦了?擦手后,嫌弃地扔到了?周氏尸体?上?。 「来人,到相府传我口信,是时候去摄政王府坐一坐了?。」 第46章 一诺千金 妘娇被傅瑢璋牵着走出了斋宴阁,也不知道是天气闷热的缘故,还是怎么了,她心头堵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异常难受。 平常,如若不开?心,她顶多也只是沉闷不说话,可不知为何,她现在看着傅瑢璋如山的背影,就很想上前咬他一口。 当她发现自己竟然有这样念头闪过时,吓了一大跳。 明?明?是别人给的不痛快,她却本能地想撒在他身上。 是因他宠爱的缘故吗?所以她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万一那天,他忽然不再纵容着她…… 想到这里,妘娇眼睛蓦地红了起来,眼泪沁在眼眶,欲落不落。 直到感?觉傅瑢璋的背影变模煳了,她才眨了眨眼,眼泪簌簌就掉了下来。 终于知道,自己一晚上的难受,是因何而来了。 她没办法?接受他的眼眸里,装了别人。 光想一想,都能让她心口疼得想哭。 傅瑢璋走在前,终于感?觉到身后的人儿,异常的安静,勐然回头,借着驻在寺庙四周的蟠龙纹水萤石灯笼的莹辉,见到妘娇泪流满面?的,心口一揪,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傅瑢璋低声?问了问,垂首将?人揽入怀中,曲起手指,一下又一下抹着她莹润俏脸上的泪珠。 他越是温柔,妘娇哭得越凶。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凶神恶煞的,像地狱里来的修罗,现在温柔低哄的模样,却宛若九天之上的月华。 让人沉沦。 傅瑢璋原本的笑容顷刻敛了敛,神色紧张又肃然,「有人欺负你了?」 妘娇惊觉自己矫情了,急忙摇了摇头,「没有,你来了,一切都好了。」 这辈子的傅瑢璋,对她的性子,吃得透透的了,有什么都藏心底,哪里相信她没有事? 如果有结不解开?,不知道将?来又会扭结成什么样了。 微凉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小脸,在她眉心,轻轻吻印了一记。 「她们,说的子嗣……你不必放心上。我讨厌孩子,我不想要孩子,只要有你,就够了。」 「我之前就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别人,从前是,以后也是。绝不纳妾,不休妻。」 他这么珍视的一吻,妘娇一阵晕乎乎,心口像藤蔓扭结起来的结节,也随着他的话语瞬间舒缓,得到释放。 他一诺千金,答应了的事情,便是豁出生命,也会践行到底,单看他对傅琰便知道了。 妘娇圈着他的脖颈,拉低他的头,踮起了脚尖,在他的眉心,也回了回吻。 如果可以,她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将?来白首之时,儿女绕膝,享尽人间天伦之乐。 首次得到妘娇主动而及时的回应,傅瑢璋心口似有千丝万缕的光芒溢出,照亮了两人。 灯笼的火影,将?一双俪影拉得长长的,缱绻的气氛,慢慢萦绕着两人。 感?受到他身上的滚烫变化?,像火焰山似的,妘娇红着脸推了推他,「不要,太热了,浑身粘腻,难受。」 如今正直酷暑,普陀山又是修行之地,不似王府里有清凉的冰鉴可以舒缓,只能擦洗,不能泡浴,确实?让人浑身难舒,更何况,此处,还是佛门净地…… 傅瑢璋唇角扬了扬,在她娇嫩欲滴的唇瓣吮了吮,「很难受吗?」 「嗯,等?回王府,要好好沐浴才是。」 「不用等?回王府,也可以的……」他轻声?问了问,「你想不想去?」 「去哪儿?」妘娇话还没问完,就被他抱了起来。 刚走出寺庙,傅瑢璋就将?她抱上了马背,两人纵马而去。 一路黑漆漆,也静悄悄,只有一轮初升弦月。 妘娇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不敢往两边看。 直到马停了下来,她都还窝在他怀里不敢动。 傅瑢璋含笑将?她自怀中挖出来,「你睁开?眼看看。」 妘娇终于从他怀中探了探头出来,这才发现,傅瑢璋带她来到了一个山涧,淙淙作响的水带从半空倾泻而下,在月华映照下,宛如一条雾蒙蒙的银带。 溅起的水雾,扑面?而来,冰冰凉凉的,裹着清润,沁入心扉,与外头的酷暑,成了两重天。 银带下方,有数个泉洼,近的地方,被瀑布溅起了缕缕银丝,四处飞扬。远一点的泉池则波光潋滟,安静得如同一面?无须打磨的镜子。 最神奇的是,满山涧都是点点萤火虫,像仙女的手,挥舞着一盏盏「小灯笼」,或明?或暗的萤光,宛如无数彩灯,织成满天星河。 朦胧之光,宛如镶嵌了无数天然夜明?珠。 泉水清澈,池底的鹅卵石,都能一眼见底。 她惊呆了。 这简直是人间仙境啊。 第102页 傅瑢璋将?她髮簪轻轻扯了下来,「不是说粘腻么?好好洗一洗吧,我给你把风。」 「在、在这沐浴?」妘娇一把摁住了倾泻而下的青丝,不可置信地问了问,她、她没试过在没有遮掩的地方沐浴的,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不,他的目光,比如火暑日?还灼人。 想到往日?在浴桶里,他也没放过她…… 妘娇果断地摇了摇头,「不、不,不洗了。」 可她浑身的粘腻,就连头髮也粘粘的,很不舒畅。 「我不看你就是了。」傅瑢璋笑着转了转身,背对着她,「不是喊着不舒服么?这些都是清泉水,纯净又温凉。」 他此番上山,是听说了晌午她被折腾得不轻,怕是累坏了,专程来接她下山的,并不打算在山上对她做点什么。 闻言,妘娇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掬了掬,清润沁心的水,闪着粼粼之光,透着巨大吸引力,在召唤着她。 她咬了咬唇,回头看傅瑢璋,发现他果真没有看她。 思?忖片刻,她小手缓缓向腰带摸索而去。 很快,衣裳全部落地。 所有的饰物也纷纷卸了下来。 她轻轻下了水,发现池水只有半腰深,她蹲了下来,刚好没到锁骨的位置。 稀里哗啦的下水声?传到了傅瑢璋的耳里,他身形一僵。 傅瑢璋看不见她,单凭听觉,莫名地将?他全身细胞都牵动了起来。 她的掬起的水声?,哗啦哗啦的,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激盪得下腹涌起的热浪,一阵一阵往他脑门沖。 这,简直就是非人折磨。 丝毫未察雄狮已?醒,妘娇傻乎乎地喊了一声?。 「王爷,能递一下玉篦给妾身么?」 妘娇背对着傅瑢璋,正洗着头,发现需要梳子梳理?一下,而她头上的饰物中,正好又一个羊脂玉梅花玉篦,充当梳子最好不过了。 见傅瑢璋没有反应,妘娇侧了侧头,试探地再喊了一声?,「王爷?」 听到她娇娇的一声?,傅瑢璋所有的自制力,顷刻间,丢盔弃甲,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 妘娇将?手往后一伸,触及的不仅仅是玉篦,还是他微凉的手心。 她惊地一下正欲缩了回去,却被他一把抓住,继而听到哗啦啦的一阵水声?,她光滑的后背,便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勐然回身一看,发现傅瑢璋也下水了! 就这样,堪堪落到他的怀抱中了。 妘娇俏脸瞬间滚烫了起来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王爷不是说不看的么!说、说话不算数……」话没说完,见到他眼上缚着她的手帕,怔住了。 就听到他应了一声?,「嗯,没看。」 妘娇这才知道,他跟她玩了个字眼游戏! 他是没看,但?他动手了呀。 不知是羞还是怒,她抱臂挡了挡他探过来的大手,嗔了一句:「王、王爷,你耍赖!」 「没耍赖,说不看就不看的……」他轻轻地咬上了她如珠如玉的小耳垂,带着气音在她耳蜗旁,一字一句说道。 妘娇不争气地哼出了声?,其?余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蝴蝶骨上落下了密密麻麻的滚烫印记,一路而下,她咬着唇都挡不住溢出唇瓣的声?音。 她的气息,宛如点燃了烟花的导火线,瞬间在傅瑢璋的脑海中炸开?,再也不想压制住他惊人的力道了,不想禁锢住想要冲出牢笼的勐兽。 妘娇感?觉到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大,漾起的水花也越来越高,就连满天的萤火虫,也越飞越快。 仿佛整个山涧都在不停的晃动了起来,再后来,她目光所及,全是一阵又一阵花白…… 下山时,妘娇在马车里,一路睡了回去。 山路颠簸,也无法?颠醒浑身乏力的妘娇。 一路很顺畅就回到了京都。 傅瑢璋用手挠了挠妘娇的鼻尖,「娇娇,到了。」 妘娇睁开?了惺忪的眼,又阖了回去。 「你若走不动,我抱你进府……」 抱?一听这个词,妘娇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不不,我自己走。」 傅瑢璋玩味地凑到了她的耳畔,灼热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耳廓里,「还走得动不?」 妘娇一动,腿心传来的不适,让她勐抽了一口气,回头瞪了一旁的罪魁祸首,缓了一会,才咬牙下马车。 「不必王爷劳心了。」 「嗯,劳力的事情,我来。」 话音一落,又换来妘娇气哼哼的一瞪。 傅瑢璋被她恼羞的模样逗笑了,一边用手虚虚护着她,生怕她一时瘫软倒下。 妘娇磨磨蹭蹭好一会才站稳身形。 刚落地,就听到不远处有一个沧桑粗粝的男性嗓音,由远及近传来,「妘娇?娇娇?」 傅瑢璋循声?望了过去,笑容顷刻凝固了。 妘娇也看向了来人,一个身着金玉带紫袍官服的白鬓壮年男子与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缓缓向他们走来。 不知为何,妘娇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心头涌起了不适。 那白鬓壮年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妘娇,「怎么,不认得父亲了? 「父亲?」妘娇蓦地瞪大了眼,看向了来人。 第103页 那人像是后知后觉般,「瞧老夫一时高兴过了头,忘了规矩了。」 说着,转身向傅瑢璋行了行礼,「下官上官铉见过王爷、王妃。」 也是姓上官的。妘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一心想要寻的亲人,似乎就在眼前,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傅瑢璋一把将?妘娇往身后拉了拉,挡住了她的视线,阴鸷地盯着上官铉,再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何正阳。 「怎么?相爷忽然就改了主意,想当本王的岳丈?」 傅瑢璋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上官铉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来宣战的么?不继续装了么? 「不,下官只是来接回女儿……」 当日?,傅瑢璋就接到了各地信报,又有官员死了,死因与张玉书、周贯等?官员的一样,他们以为已?经杜绝了的尤物暗桩,又出现了。 没有了凉王,带着刺青的女人,依旧出现在各大官员的后院,无一不在向傅瑢璋昭示,凉王之外,另有黑手! 如此明?目张胆,丝毫不再像以前那般隐藏。 摆明?着,就是在向傅瑢璋宣战。 当晚,妘娇就做噩梦了。 她喊梦里的那个慈祥的贵妇人为母亲。 那妇人因为她不见了,正哭得肝肠寸断。 前所未有的,第一次这般清晰的梦到了她的家人。 梦境里的其?他影像都很模煳,只有那妇人的泪眼,让她心口闷闷直疼。 「娘亲,娘亲,娇娇在这,在这……」 傅瑢璋听着她的呓语,心底很不是滋味。 虽然今日?她没有同意上官铉的提议,没有回上官府一趟,但?心底压了许久的渴望,终究还是被翻了出来了吧。 「娇娇,醒醒,你梦魇了。」 妘娇在傅瑢璋的轻唤中缓缓醒来,好久才反应过来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许是梦境太真实?,妘娇一见到傅瑢璋,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第一次,她哭着对傅瑢璋说,「王爷,我能见一见我母亲么?我想回家……」 一句回家,彻底将?傅瑢璋深埋在心底许久的惶恐,用力撕裂开?来…… 第47章 不容抵赖 「你母亲……你见不到了。」 妘娇不解地看向傅瑢璋。 傅瑢璋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这个噩耗,踌躇片刻,将她揽进怀里,缓缓道,「你母亲……已经逝世了。」 怎么可能?!梦境那?般真实! 妘娇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可傅瑢璋眸中?的笃定,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眼眶一热。 蓦地,想起,三月之初,她第?一次逃跑的时候,她在灵拓寺的后山,初次遇到上?官韬,他就像是在缅怀什么人…… 「是不是,就是在灵拓寺的时候?」 「嗯。」 傅瑢璋话音一落,妘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了记忆,但,这个梦境,让她无比清晰地记得与母亲的感情,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然?而,当日,她明明就在那?里,就近在咫尺,可是,她连一柱香都没上?,更别提送灵和叩拜了。 向来恬静温婉的妘娇,第?一次发难了,「你知道那?个是我母亲,你知道我也在,你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啊?!」 面对妘娇的质问?,傅瑢璋不知该如何作答。 告诉她,上?辈子她被她的父亲当玩物,亲手送到了他的榻上?? 告诉她,他曾拿着她的画像去试探她的父亲,但她的父亲认都不屑于认她? 告诉她,他是怕她重蹈上?辈子覆辙,所以?,在不确定她父亲是忠是奸之前,他不敢贸然?让她与之相认? 告诉她,他害怕她离开,只想将她锁在身边,所以?,不敢让她与家人相认? 不管是何种缘由,他让她错失与母亲最?后的一次拜别,是事实,不容他抵赖。 两辈子了,她都那?样重视家人,为亲人哭,为亲人心绪不宁,甚至甘愿为亲人陪葬。 而他,却像个怪物,不知道血脉相连是什么滋味…… 见到傅瑢璋不说话,妘娇捶打着他的心口,泣不成声。 「为人子女,不能?这样的,这是不孝啊。」 傅瑢璋沉默不语,揽着她,任她打。 为人子女…… 应该是什么样子? 人人都说他,亲眼看着母亲尸首,无动?于衷,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不孝不忠。 但,没有人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 哭吗? 他在冷宫里哭哑了嗓子,母妃没有醒来,也没有人来救他的母妃。 哭了许久,妘娇才停歇。 「王爷,我想回家了,送我回上?官府,就回去一下?下?,成么?」 傅瑢璋垂眸看着她,须臾,才出声:「以?后吧,不是现在。」 「就给我母亲上?一柱香,就一柱香,也不成吗?」 妘娇泪眼婆娑,近似哀求。 遭到傅瑢璋再一次拒绝后,妘娇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啊?父兄都来认我了,你都不给认,如今,就连一柱香,都不许我上??!」 「不是不许,是以?后再上?。」 「为何?」妘娇非常不能?理解。 第104页 傅瑢璋没办法跟她解释,他如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以?后时机成熟,会告诉你的。」 说完,傅瑢璋吩咐人看好妘娇,抬步出了澜庭苑。 两人的争执,也不算激烈,却像是大吵了一场,妘娇的力气,像瞬间被掏空了一般,无力地坐在了塌上?。 这算是他们最?激烈的一次矛盾了吧。 她很不能?理解傅瑢璋的所作所为,但她也不想恶意揣测他,只希望,再与傅瑢璋沟通多一次。 至于此番又被禁足一事,她倒也没放心上?,毕竟傅瑢璋每一次的禁足命令,都持续不了多少?天,他都会心软解禁了。 然?而,妘娇很快发现,他这次是动?真格了,她连澜庭苑都不许出了! 而她,也真的怒了。 傅瑢璋一出澜庭苑,就增加了上?百名玄最?精锐的玄龙卫将摄政王府护了起来,预防不测。 即将面临一场恶战,他没有精力顾及妘娇,只有将她圈在他认为安全?的地方?,他才能?心无旁骛的应战。 可他也很清楚,这样做,妘娇会恨他。 恨就恨了吧。 也许,这是命中?註定的。 註定了他两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心,註定了他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上?官铉。 他以?为,这辈子提前了六年?,他是可以?解决与她不可调和的矛盾,以?为他将上?官铉控制了起来,他没有机会接触凉王,便不会与凉王勾结,不危及社稷,他便不需要处置上?官铉,便能?与妘娇和和美美的。 然?而,上?官铉的不臣之心,比他想像中?的要早,他所作的恶事,可能?比傅瑢璋想像的还要多;他的爪牙,深埋得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主院的书房,苏翊斐、顾文轩已经在候着了。 「画像出来了么?」傅瑢璋一边问?着,一边往上?位的书案走去。 苏翊斐上?前禀报:「出来了,经凉王的近侍辨认,何正阳确实乃经常追随在凉王身侧的幕僚,擅长催眠,沂州郡地宫里的一切,都是他出谋划策的。」 傅瑢璋这才刚将凉王培植的尤物暗桩端得一干二净,如今,却又有新的尤物暗桩出现,每个都有一样的纹身,就与凉王所用的手段一模一样。 要知道,尤物暗桩的培养,至少?一到三年?才能?学成。 说明,他操作的棋子,不止凉王一人。在凉王之外,也有人在培植这样的人。 只是,不同的是,这些新的尤物,并?不像凉王当年?的那?样,提前很多年?埋线,而都是新入府的,可见也都是后备。 凉王应当是他们操控的主力。 苏翊斐继续道,「此人乃沂河镇周氏的,养子明里是相爷的护卫,暗里是凉王的幕僚。」 「王妃当年?失踪之时,一同失踪的侍卫何正耀,乃周氏的亲子。当时都以?为他也失踪了,如今看来,他早就死了,他在将王妃送到沂河镇便重伤而亡了。 「何正阳与何正耀是兄弟,同时在相府当差,这是体面的活儿,却瞒着周氏与村民,只能?说明,他们干的不是体面的事,但不得而知的是,何正耀为何会与王妃一起,又是如何死的。」 「根据口供,凉王派人追查王妃的下?落三年?,一直未果。尤物暗桩均被灌过药物以?及催眠,一般情况下?,基本没有恢復记忆的可能?,如果王妃只是单纯逃了,不至于会引得凉王倾尽全?力追查,除非王妃看见了或者拿走了什么东西。」 「如今回头看,应当是王妃拿走了蘼思香。」 事实也如此,凉王想知道妘娇透露了多少?给傅瑢璋,结果,还未探出来,就被傅瑢璋杀了。 也多亏了妘娇,他们才得以?迅速查出御灵散的原料与作用,迅速断了凉王的货源,避免了更多御灵散流入民间。 然?而,如今倒下?了一个凉王,还有另外一个。 这个比凉王要棘手多了。 傅瑢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案几,听着苏翊斐的推理,他一言未发,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苏翊斐继续讲着,「何正阳所用的催眠之术,正好是郯国皇室秘术,进一步佐证了,他与郯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已派玄龙卫去郯国,待取得郯国太子的画像比对,便可知他的身份了。」 「如今御灵散屡禁不止,不少?百姓家破人亡,尤其南边已经出现民不聊生的情况,郯国似乎也在深受其害,却又无力禁药,依属下?之见,源头极有可能?出现在郯国……」 一直静默不语的傅瑢璋,罢了罢手,「何正阳不是主谋。凉王筹谋此事近十?年?了,而十?年?前的何正阳,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毛孩,凭什么取信凉王?」 「源头未必就出在郯国,你先去查一查,如今流传市面上?的御灵散成分是什么?」 之前不是已经查过了么?苏翊斐一怔,「王爷怀疑,如今的御灵散,成分不是蘼思香?」 如果是这样,这便解释了,为何他们已经控制了源头,御灵散还是屡禁不止。 他怀疑源头在郯国,却没想过,御灵散有可能?已经换了的成分! 事不宜迟,苏翊斐即可命人取来近期缴获的御灵散,端到了顾文轩的面前。 「兄弟,靠你了。」 第105页 顾文轩一直未曾插话,见到此情此景,不免暗嘆了一声,「御灵散一事,虽急,但也急不过老臣们罢朝啊!王爷是不是更要关注朝中?危机多一些?」 「太后留在普陀山祈福一事传出,朝野纷纷都在传,您是为了挟持太后,为夺位筹谋了!」 「上?官铉等一帮老臣,联名弹劾您意图谋反,先立幼帝是为了将来禅位于您;更是四?处走动?,煽动?文人,制造舆论,如今朝野讨伐摄政王之声不绝于耳,有些将领已经开始动?摇了。」 「不必理会。」 傅瑢璋不甚在意地往紫檀白玉圈椅一靠,「声罪致讨,是他们的套路,也是他们声东击西的计谋。」 他把持朝政多年?,怀疑他的人也不少?,顶多都是小打小闹。 如今,这些事情,却像是有组织一般,桩桩件件,同一时间爆发了。 如若他每一件事都分散精力去应对,对方?打哪里,他就反击哪里,便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不如透过表象,看本质,研究背后之人,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再蛇打七寸,方?能?一击即中?。 御灵散的危害,才是无穷的。 小则毒害民众身心,大则削弱国防战斗力。 另外,世风日下?,滋生罪恶,民生问?题丛生。长此以?往,大翟分崩离析,不过迟早之事。 背后之人的目的,在大翟,不在傅瑢璋。 经傅瑢璋这样提醒,顾文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迅速端过装着御灵散的木盒,从药箱取出刮刀,开始刮粉,研究了起来。 此时,卫暝来了。 「王爷,王妃命属下?送东西来给您。」 傅瑢璋一见,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起来,「呈上?来。」 端眼一看,居然?是一个香囊与两个平安符。 卫暝回禀道:「王妃说,这是太皇太后赐的,她不敢留,让属下?转交给您。」 拿起香囊和平安符,傅瑢璋查看了一下?,放到鼻尖嗅了嗅,熟悉的檀香味传来,他脸色顷刻大变。 「快,派人彻底清查王妃从普陀山带回来的所有物什,所有都要严查!一个都不许漏。」 「王爷,怎么了?」 苏翊斐也上?前接过香囊,正欲研探,被傅瑢璋摁住了手,「小心有毒。」 香囊的味道,傅瑢璋再熟悉不过了。 上?辈子妘娇亲手给他特制的香囊,便是这个香味。 正是这个香囊,要了他的命。 第48章 雷霆手段 听到傅瑢璋这?般说?,苏翊斐的?手即刻僵住了。 顾文?轩也放下?手头的?活儿,走了过来,研究起了这?白玉镂雕石榴式香囊,许久,他才说?,「这?是罕见?的?香毒,巽毒。」 「香囊里?并没有毒,有毒的?是这?两个平安符。」 说?着,顾文?轩将平安符撕开,掉落出许多类似决明子模样的?小粒。 香囊沾染上了平安符上的?味道而已。 「巽毒的?味道,与檀香的?味道相似,但还是会带有一股甜腻味,不仔细闻,不易发现?。」 所以,在平安符乃寺庙之物,染有檀香,再正常不过了,此毒,下?的?是相当隐蔽。 「此香长期近身佩戴,毒性会逐渐渗透到血液当中,等身体?出现?不适之时?,则为时?已晚,无药可救。」 「不适,是指什么样的?症状?」苏翊斐问道。 「先是咳嗽,胸闷,心绞痛,最?后是吐血而亡……」傅瑢璋一字一句缓缓说?着。 重生?后,他就想查这?个毒了,只是,他无法用语言描绘这?香味,没有参照物,则无从查起,但,这?香味,刻骨铭心。 「嗯?您是如何得知的??」 顾文?轩讶异傅瑢璋如此清楚此毒的?症状,忙转头看向了苏翊斐,难道查出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苏翊斐罢了罢手,他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毒,更?不清楚这?样的?症状。 傅瑢璋目光扫向了案桌上的?平安符。 上一辈子,他有咳嗽、胸闷徵兆之时?,太医就诊断出来,他是中毒了,但毒因不明。 经过一番排查,查出了问题出在了妘娇给他绣的?香囊上,但未能?查出是什么毒。 妘娇那一段时?间,只接触过上官铉,当时?他的?意识中,他认定?了是这?父女联手杀他的?。 加之,玄龙卫发现?,上官铉暗中给了傅琰鸩毒,教傅琰如何卸下?傅瑢璋的?心防,再下?手。 随后,又查获上官铉与凉王勾结,他才彻底起了杀心。 即便如此,他没捨得对妘娇动手,但也没有多少疼爱。 直到她的?遗书里?,字里?行间,愿他长命百岁,不愿与他在黄泉里?相遇,他便知,妘娇对毒香囊一事毫不知情,并不知晓当时?的?他命不久矣。 如今重活一世,才知道,当初的?不捨得,是因情根深种了。 如果妘娇说?想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给她的?。 找到妘娇后,他一直想要避免妘娇的?悲剧,不想要再因上官铉一事,与妘娇再起冲突。 原以为上官铉,至少是对傅琰忠心耿耿的?,与凉王勾结也只是为了帮助傅琰早日亲政。 第106页 然而,发现?凉王想要的?是九五之尊,部署了十年,为了筹集更?多的?钱财,铤而走险贩卖御灵散,但他也只是一枚棋子。 所有证据,都指向何正阳。 如若,何正阳是郯国太子,上官铉便是通敌了! 上一世,巽毒是上官铉给妘娇的?,因着妘娇只是一个侍妾,没有机会接触太皇太后。 这?一世,巽毒是太皇太后给妘娇的?,大抵是因上官铉没有机会接触妘娇。 太皇太后身边也有他的?眼线,但从未发现?他们二人有干系,怕是得好好查一查了。 也有可能?,太皇太后也如上辈子的?妘娇一般,被利用而不自知。 「卫旦。」傅瑢璋喊了一声,「调阅太后仅三年的?行踪宗卷。」 卫旦领命就去了。 玄龙卫有专门的?情报机构,潜伏在各地,收集的?情报或者朝野要员的?踪迹,都会记录在档,以备调阅。 这?一世,玄龙卫将上官铉盯得这?么紧,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可见?城府之深。 因此,他昨天忽然自爆他与何正阳的?关系,才显得多么异常。 苏翊斐见?傅瑢璋吩咐人调查太后,脑袋往前伸了伸,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王爷,您是如何认识这?个什么巽毒的??」 傅瑢璋没有应他,目光落到了同样求知若渴的?顾文?轩身上,淡淡地问:「御灵散可有发现??」 这?赤裸裸的?无视,是不打算说?的?意思了。 苏翊斐撇了撇嘴,将脖子讪讪收了回来,睨向顾文?轩,「是啊,查出什么了?」 顾文?轩恍然大悟似的?,「本来没有头绪的?,现?在有了。」 说?着,转头将装着御灵散的?木盒端了过来,又拿了一个空杯,倒满了白开水,将御灵散粉末倒进杯子里?,用刮刀搅了搅。 蓦地,顾文?轩神色一变,还真是他猜想的?那样!他赶紧将杯子递了过去。 「你们闻闻,与这?平安符的?味道,是不是很相似?」 眼前蓦地出现?一个茶盏,傅瑢璋与苏翊斐第一反应是同时?将身子往后仰了仰,避开了那浑浊如乳的?杯盏。 齐齐略带嫌弃地瞅着顾文?轩。 苏翊斐哂了他一句,「什么玩意儿,你都敢往主?子面前怼?」 「呃……这?不是告诉你们进展么?」顾文?轩看了看杯盏,「再者,巽毒不会即刻致命的?。」 这?个傅瑢璋知道。 苏翊斐也知道,目前没有接到食用御灵散即刻暴毙的?案例。 顾文?轩继续解释,「若是长期佩戴在身,一般要大半月才会毒发。若是服用,剂量大,会立刻暴毙,可你们闻闻,这?里?头味道这?么淡,不服用个把月,都死不了。」 正因为剂量微小,又混在五石散里?头,不易察觉,但好在巽毒有个特性,香味遇水则灵,一旦兑水里?,就能?将最?菁纯的?香味,透析出来。 也多亏这?两个平安符,否则,他怎么也不可能?联想得到,御灵散里?可能?用的?是巽毒。 「这?些人,将蘼思香替换成了巽毒,有何用?目的?是为杀人吗?」苏翊斐问。 苏翎月死后,就没有人懂用蘼思香了,这?些人只能?赶紧替换,可是,催情香千千万,为何独独就选了罕见?又剧毒的?巽毒。 这?已经不是谋财,而是想要害命了! 「这?香毒,与蘼思香相似,有助情作用。但不同之处在于,蘼思香只对男子有用,对女子无用。」 「而巽毒则不同,虽有助情之用,但毒性无药可救,且会作瘾,越用越多,让人慾罢不能?,不知不觉往绝路走,比五石散更?歹毒。」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傅瑢璋对妘娇非比寻常的?执着与欲念,不需要藉助任何药物,都有克制不住的?瘾,所以,上辈子他中了巽毒,与妘娇疯狂云雨,也未发觉异常。 「此毒,出自郯国?」傅瑢璋挑了挑眼皮,淡淡问道。 顾文?轩摇了摇头,「回王爷,据古籍记载,此毒出自南边水乡南雍。」 南边水乡南雍?妘娇母亲妘氏便是那边的?南雍人氏。 傅瑢璋下?意识地望向澜庭苑方向,按脚程,妘奕快到京都了吧? 也就恍惚了片刻,傅瑢璋思绪很快收了回来,听着顾文?轩的?话,眉头深深拧蹙成了水墨画里?的?峰峦,气息沉冷。 郯国距离南雍,一南一北,分属大翟的?两端,从未发现?这?两者有任何交集。 「巽毒乃出自一种名为梵巽的?香料树,花粉与种子均有香味,香味有剧毒。不溶于水,但怕火。百姓会用来在田里?灭杀虫害,也因此伤了不少人命,前朝便将这?些树烧毁了。」 「但还有一些杀手组织或百姓有囤到了梵巽种子,用以倒卖,这?些,如有人专程收购,应该是能?查的?。」 傅瑢璋闻言,左手指尖轻敲桌面,顾文?轩见?状,与苏翊斐对视了一眼,知晓他是在思忖和衡量,两人都不敢出声了。 他动作细微,不是亲近的?人,都不会发现?他有这?样的?小动作。 「兵分两路,顾文?轩带人前往南雍,彻查巽毒流向,查买家?,断货源。妘家?作为南雍地头蛇,可先去试探他们的?深浅。」 第107页 顾文?轩颔首领命。 傅瑢璋慢条斯理抬了抬指头,轻指苏翊斐,「待顾文?轩到达南雍,你带人,全力收缴御灵散,凡是有买有卖的?,无论?剂量,一律收监,重者处斩。」 「不可!」苏翊斐与顾文?轩同时?出声反对。 如今,朝中各臣死死盯着摄政王府,但凡有异动,谋反的?罪名,就直接落头上了。 从前,虽有老臣想要分薄傅瑢璋的?集权,对他的?揣测也多有恶意,但傅琰每次都替傅瑢璋辩驳,说?好话,表现?的?都是对傅瑢璋满满的?崇拜和信任,这?么多年来,傅瑢璋也未曾怀疑过这?个皇侄子。 小皇帝都没有意见?,那些老臣即便恨铁不成钢,也无可奈何。 然而,本次的?风波里?,傅琰一直未曾发声。 这?就很微妙了,状况也比从前要严重多了。 这?等于就连皇帝都默认了众人对傅瑢璋的?指控。 即便傅瑢璋扶植的?朝中要员也在奋力与这?些老臣抗衡,但效果甚微。 「王爷,此事需要徐徐图之啊!」顾文?轩满脸焦色,极力劝导。 「大规模出动玄龙卫,不仅会引发各方猜忌,还会让那些贩卖御灵散的?暗中势力,趁机突起反抗。」 如今,贩卖御灵散的?,已经不仅限背后黑手了,他们发展了不少下?线,已经将各道上的?人,都变成了利益方,一旦镇压,便会引起群起反击。 甚至,上官铉连由头都替他们铺垫好了,就差请傅瑢璋入瓮了。 「不用武力,靠徐徐图之?你有他们扩散快?」 傅瑢璋往椅背靠了靠,微微抬了抬下?巴,侧首睨了顾文?轩一眼。 「这?些讨伐,不过是背后之人在推波助澜,意在转移我们的?视线。」 「他们大抵会以为本王会先顾着平息民意,搁任何一位当权者,都会平这?些风波为先,就连你们,也都是这?般劝阻的?。」 傅瑢璋缓缓扫了两人一眼,桀骜地冷笑一声,「可,本王偏要反着来!」 「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已经查出了改制过的?御灵散之成分,正是这?样,才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遏制御灵散,必须雷霆手段,尽最?大限度收缴御灵散。」 「苏翊斐,你一边普及御灵散的?危害,一边将查获的?御灵散,寻一处集中焚烧,号召民众现?场观摩!另外,当场设刑场,贩卖情节严重的?,当众处斩,以儆效尤。」 「一手断货源,一手毁现?货,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功夫来。」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茶杯盖,像是翻云覆雨手在搅动风云,眼底深处涌动着绝对的?肃杀与冷厉。 不紧不慢的?声调里?,霸气全开。慵懒坐姿也掩盖不住他浑身上位者的?运筹帷幄之势。 顾文?轩与苏翊斐哪里?还想不明白?神色霍然变得恭敬肃然,即刻行礼:「臣领命!」 傅瑢璋将两人都明白了过来,疲惫地捏了捏眉骨,也不再多说?,挥手让二人退下?。 背后之人的?目的?,已经不是单纯为了让傅琰亲政了。 如此歹毒的?手段,与杀鸡取卵有何区别? 如若傅琰当真蠢得为虎作伥,任由这?些毒瘤祸害百姓,就当他这?些年在傅琰身上花的?心血,都餵了狗了! 二人刚欲行礼告退,傅瑢璋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将香囊往顾文?轩方向推了推,「此香囊,可还有别的?异常?」 顾文?轩摇了摇头,有些为难地道,「就寻常的?女子香料,有美?颜薰香之效,只是,里?头的?香料,时?日颇久了……」 这?石榴形状的?玉香囊有着陈年玉质的?滑腻之感,明显就是太皇太后自用多年的?贴身之物。 再加上,石榴寓意多子,此乃后宫所有女子皆期盼的?事,愿能?母凭子贵。 此物,应该算得上是太皇太后的?一生?的?愿景与心头好了。 可这?样的?心头好,却送给了妘娇,她的?杀子仇人之妻。 图什么呢? 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傅瑢璋也不愿在这?上头多花心思,命人将香囊放到一边。 太皇太后究竟图什么,待卫旦回来,自然知晓了。 挥手让顾文?轩二人退下?。 这?时?,奉命检查从普陀山带回来的?所有物什的?卫暝,立在了门外,一脸焦虑,似乎有急事见?傅瑢璋。 傅瑢璋抬眼便见?到了:「何事?」 卫暝神色一凛,上前回话:「王妃,将她的?所有行囊都打包好了……」 傅瑢璋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第49章 主动出击 傅瑢璋疾步赶去了澜庭苑,沿路有不少?奴僕拿着粘竿在抓蝉虫,被惊扰了的蝉虫,在枝桠上,疯狂鸣叫。 他?恍若未闻,脑子里一片静默,像置身空旷无垠的雪地之中,白茫茫的一片,仿若世界都掏空了…… 如若留不住妘娇,那?么?,他?如此费劲,是?为了什么?? 抵达澜庭苑时,他?脚步顿住了。 全?然不见方才在书房里的恣意张狂。 亦步亦趋跟随在身后的卫暝,抬头看了一眼傅瑢璋,也不敢出声。 须臾,傅瑢璋才抬步走了进去。 第108页 推门?进了他?们的新房,妘娇正端坐在桌旁,梨花木梅花纹描金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小包袱。 傅瑢璋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小包袱上。 偌大的摄政王府,竟然没有什么?是?她可?以留恋的? 想带走的东西,就只有她来时的那?一小点东西? 这样的认知,比方才卫暝禀报她要?离开?,更让他?窒息。 「你,要?去哪里?」傅瑢璋喉咙,晦涩得像干涸龟裂的泥地,半晌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回娘家。」妘娇回答得倒是?干脆。 平日娇生生的,此刻,她是?很恼怒的,话也比往日要?铿锵了许多。 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妘娇下意识里说的娘家,是?妘府,而不是?相府。 「我不许。」傅瑢璋缓步向她走了过去,垂眸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没我允许,你走不了。」 一听?,妘娇越发气了,勐地站起了身子,小粉拳握得紧紧的,「除了不许,你就没有别的可?以说了吗?」 「什么?理由都没有,你让我如何安心?那?些人,是?我的父亲母亲!不是?别人啊!」 「你说不让我认亲,我姑且相信你有理由,明知道我有父兄,但?我不能认!我都听?你的了,可?如今,你让我背负不孝,连为亡母上一炷香都不许……」 妘娇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傅瑢璋见到?这样的她,心口更是?晦涩难堪。 「你母亲的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不是?不许你去,只是?,要?晚一些,过些时日,我亲自带你去她坟前祭拜。」 烦躁就像逆鳞,拔又拔不掉,顺又顺不了,让他?坐立不安,语气也强硬了不少?。 「不要?。」 若是?之前,妘娇或许还会说服自己,但?此刻,她不想。 一直以来,她与傅瑢璋之间?,似早有牵绊,却又似有无法逾越的沟壑,总是?没办法跨越过去。 这样,两人都极其疲惫。 如若是?其他?,她都已让步,唯独这件事情,她不愿意再让步了。 更何况,她已经让过了。 见妘娇也强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 眼里的倔强,似曾相识,让傅瑢璋心口又是?一阵钝疼。 如今的妘娇,已然与从前不同,与上辈子更不同。 「至于,你父亲……」傅瑢璋顿了顿,「我不让你相认,是?因为,他?有通敌嫌疑……」 傅瑢璋缓缓阖了阖眼,「一旦罪证确凿,我会送他?上断头台……」 闻言,妘娇缓缓抬头看着他?,似乎对断头台三个字半天理解不过来。 须臾,她幽幽地收回了视线,将案几上的包袱理了理,用尽全?力,撑着发软腿脚,慢慢坐回了凳上。 恍若方才傅瑢璋什么?都没有说过似的。 「这些日子,我会很忙……」傅瑢璋见她这样反应,话也说不下去了。 一旦问罪上官铉,他?与妘娇的感情,就走到?头了。 他?比谁都不希望幕后黑手是?上官铉。 妘娇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说实话,她心心念念的家人,她都见到?了,就盼着相认,盼着从此和和乐乐。 然而,天不遂人愿。 见妘娇如此反应,傅瑢璋弯了弯身,有些微微颤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理着她鬓边的青丝。 最后,缓缓扣上了她的颈,往他?的怀里带,用最平淡的声音说:「在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放你离开?摄政王府半步。」 他?轻轻说着,手上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嵌入到?他?的血肉里。 妘娇也不挣扎了,整个人变得很安静。 这不是?还没出结果么?? 万一呢?万一她父亲不是?罪魁祸首呢? 又或者?,他?有苦衷的,最后罪不至死呢? 这样想着,妘娇就平静了。 见到?妘娇这样,他?仔细端详着她的神?色,确认她没有其他?情绪,这才松开?了她。 正巧清月端了一碗燕窝进来,见到?傅瑢璋也在,急忙退到?了门?外。 傅瑢璋瞧见了,「进来。」 清月恭敬走了进来,行了行礼。 「端上来。」傅瑢璋指了指燕窝。 接过碗盏,傅瑢璋搅拌了几下,见颜色不甚对劲,疑惑道:「怎么?换梅汁了?没有桂花蜜?」 妘娇食用燕窝,最爱的就是?拌桂花蜜。 清月回道:「王妃没甚胃口,不想吃甜腻的,今日膳房做了酸甜爽口的杨梅汁燕窝。」 傅瑢璋心尖似被蜂扎了一下,闷闷钝痛。 她心情这般郁结了么?? 没有再言语,勺了一口,餵到?了妘娇嘴边。 妘娇低眉看了一眼晶莹剔透的樱红色,摇了摇头,实在乏力得很,不想吃。 「试一口,若不好吃,再做别的。」傅瑢璋当?她还在恼怒,轻哄道。 妘娇这才开?口吃了。 没有特别惊艷的表情,比起其他?东西,这个勉强能咽下去。 哄着哄着,妘娇也吃完了一碗燕窝。 「王爷,你忙去吧。」 从前,妘娇天天盼着傅瑢璋早些回来,今日,希望他?早点出府,快点去查明真相。 第109页 「你在府里,好好的。」 傅瑢璋也不再继续逗留,交代好她,便出了门?。 见傅瑢璋前脚一走,妘娇就摸回了榻上躺着了。 今早起来,她就感觉特别乏力,没有胃口,甚至眼前也偶尔有些发白。 她都不敢说,她见了最爱的桂花蜜燕窝,居然有些想反胃。 可?能是?暑热的缘故,她这般想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便没有声张。 谁也没有发现,妘娇的身子,悄悄在发生变化,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很快,卫旦带回了太皇太后的情报,过往几年?,她一直待在凤仪宫,与傅琰的关系谈不上亲密,没有与谁来往特别密切,每日作息也很正常。 简而言之,太皇太后没有异常。 巽毒既然出现在她的手上,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他?亲自带了人,再上普陀寺。 与此同时,玄龙卫也在彻查所有普陀寺的所有僧人。 太皇太后正坐在小佛台前念着经,见傅瑢璋来了,心下沉了沉,只是?,把持中宫十余年?所练就的威仪,不允许她向傅瑢璋低头。 也许是?报应,她自私自利,不顾已死的儿子,主动向傅瑢璋示好,才得了报应!她若安安分分在凤仪宫,也不至于落到?如斯田地。 思及此,她冷讽一笑,「怎么?,处置哀家一个老太婆,居然劳驾你堂堂摄政王亲自动手?」 说实话,她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惹怒了傅瑢璋。 她为了拉拢傅瑢璋,真心是?为他?的子嗣着想,不仅替他?操持求子仪式,就连随身佩戴多年?的求子玉香囊都给了他?的王妃,还向普陀寺住持求了两枚求子平安符。 虽然劳累了那?个寡妇,但?她作为王妃,这些都是?她分内之事。 谁知,傅瑢璋却发怒了。 傅瑢璋无视她的冷嘲热讽,将玉香囊与平安符往小佛台上一扔。 太皇太后垂眉一看,冷冷抬眸看着傅瑢璋,「你什么?意思?」 是?因为这些东西,她才被软禁在普陀山的? 傅瑢璋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下巴往小佛台上的茶盏努了努,「你不是?求平安么??用这平安符,泡水喝了。」 「啪」的一声,太皇太后将手上的佛珠放桌上一放,因恼怒涨红了一张老脸,「傅瑢璋,你拿好心当?驴肝肺便也罢,还要?来折辱哀家?想要?哀家的命的话,就不要?再磨叽了!」 「你急什么?呢?」傅瑢璋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本王若要?人性命,给个痛快的,那?都是?赏赐。何况,只是?喝符水罢了,你不敢喝?」 太皇太后气笑了,「原来你是?怀疑哀家在平安符做了手脚。」 她确实恨不得傅瑢璋不得好死,好报哀家的杀子之仇,只是?,凉王已死,她只是?想苟活。 「哀家贵为太皇太后,已是?大翟最为尊贵的女人,不管是?傅琰当?皇帝,还是?你傅瑢璋将来当?皇帝,哀家只要?循规蹈矩,你们都得尊我为太皇太后。」 说着,她将两个平安符都放进了茶盏中,一上一下地颠浮着,慢悠悠地继续道。 「何必以卵击石,自断活路?」 反正她依旧无权无势,虚有徒名。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也坏不到?哪里去,至少?,太后的尊荣,她还是?有的。 既然傅瑢璋觉得,平安符有问题,她便喝给他?看。 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茶盏,正准备喝的时候,外头玄龙卫喊了一声,「王爷。」 傅瑢璋的剑柄一伸,扣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喝下去。 玄龙卫来报,普陀寺死了一个沙弥。 他?前脚刚来普陀山,正欲查平安符的事,负责绣制平安符的小沙弥就死了。 这欲盖弥彰的做法,反而证明了太皇太后的清白。 如若平安符里的巽毒是?太皇太后下的,她早就可?以让小沙弥从此消失,不必等到?怀疑她的时候才动手。 幕后之人,一定想不到?,乖巧如妘娇,比谁都知轻重,遇事基本都会告诉他?,与他?有关的人与事,从不会自作主张。 更想不到?,他?识得巽毒的香味! 同时,玄龙卫还送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前期有人误导,让玄龙卫收集错了情报。 郯国太子压根都没有离开?郯国! 更加没潜入大翟的说法。 等于说,他?们白白瞎折腾了一圈。 有人故意诱导他?们,御灵散遏制不止的源头,是?在郯国! 此时,傅瑢璋不由得嵴背一直发凉,这背后之人,当?真是?居心叵测。 一度他?们都认为,是?郯国不安分。 险些将此事上升到?了两国纷争了。 一旦发生战乱,大翟会更加乱! 如果他?们不是?查出了御灵散换了成分,如果不是?他?坚持攘外必先安内,死死揪着御灵散查源头这条线,他?们就入了对方的圈套了。 这招声东击西,用得当?真是?炉火纯青。 没有了郯国作为幌子,揣摩对方的目的,便更容易了。 傅瑢璋越发坚定了清剿御灵散的决心,迅速快马下了山。 按情报,妘奕应该也到?京都了。 他?要?亲自去见一见妘奕,不管妘家进京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要?主动出击了。 第110页 相府。 满地狼藉。 上官铉正在大发雷霆,「废物?,让你们寻个令牌都寻不到?!」 何正阳与暗卫恭敬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南雍那?边的梵巽子货主,最近半月,居然坐地起价,价格翻了近三十倍! 本来,这玩意,就因稀缺而价格不菲,他?却还要?比从前要?花多三十倍的成本去制造巽毒与御灵散。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御灵散已渐渐渗透到?了军中,更被提那?些官绅了。 再坚持十日,大翟便会乱成一锅粥,傅瑢璋到?时候,顾头就顾不到?脚,顾脚就顾不到?头。 届时,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那?些臣民对御灵散成瘾,只想沉迷幻界,哪里还有精力管这天下之主到?底姓什么?! 偏偏这个时候,越发捉襟见肘了。 当?年?妘氏有一块玉牌,乃妘家的令牌,可?以任意支取妘家在钱庄的银子。 然而,他?暗中寻了很多年?,都不知道被妘氏藏在何处这个块玉牌在何处! 就连妘氏逝世后,他?将妘氏的所有遗物?都翻底朝天,都寻不着。 就在他?又一股怒气泛起之时,随从匆匆跑了进来,「禀、禀报大人,妘家家主妘奕求见!」 第50章 结局(上) 上官铉因南雍商贩无端坐地起价,导致他买不到巽毒的原料:梵巽子?,正大怒着,听到下人禀报,怒气瞬时歇了。 对于妘奕的到来,他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十余年来,他都是扮演着深情夫婿的角色,自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怠慢了妘家人。 疾步赶到堂屋,只见妘奕一袭玄色色冰绸锦衣,腰间束着一条金丝长?穗鸾绦,羊脂玉温润如月,与?他浑身?雅致醇厚的气度,相得?益彰。 唇角噙着浅浅的笑,立在?庭中央,风范成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若非眼角的岁月痕迹与?花白的眉毛过于引人注目,他看起来绝对不像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妘家人,长?得?都很不俗。 别说他的女儿妘娇容颜绝色,就连他的髮妻妘氏,也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 上官铉将思绪拉了回来,往妘奕走了过去,堆起了一如既往的温良淡笑,「不知大舅子?光临,妹婿有失远迎了,怎的不进屋坐着?来,屋里请。」 妘奕没有动,唇角的笑,温润如斯,却也如玉透凉。 「不必了,老夫今日来,只为两件事。」妘奕凉凉地看了上官铉一眼,「娇娇呢?」 「你若要寻她,恐要去摄政王府了,早在?两月前,她嫁作摄政王妃了。」 上官铉面容上依旧笑容如故,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仔细一想,距离上次在?摄政王府见妘娇,已然过去了十日。 听闻上官铉不甚在?意?的语气,妘奕咬牙压住了心口的愤怒,笑了笑,「娇娇出嫁,她的嫁妆,你给?了多少?」 话音一落,上官铉的笑,瞬间冻结在?了唇边。 「没给??」妘奕眉头挑了挑,呵地笑了一声?,「那正好,今日老夫前来,便是来收回清儿的嫁妆!」 「你……」上官铉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腰缠万贯的妘奕口中说出。 虽然嫁妆归出嫁女所有,然而,寻常人家也没有到女儿夫家讨要嫁妆的道理,更何况是作为皇商,几乎富可敌国的妘家! 再者,妘氏的嫁妆,他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近些日子?,御灵散销量极其?的好,他想继续乘胜追击,只可惜,梵巽子?溢价飞快,他正急需大量钱银,断不可能再掏钱出来给?妘奕了! 若那些拖着银款的贩药大户晚些回款,倒是可以千倍顶上这?价值连城的嫁妆,但他不乐意?归还! 「大舅子?,妘家已经?破落至此了么?你妹子?尸骨未寒,你就到她的夫家,讨要嫁妆?」 「那又如何?我妘家便是富可敌国,若不愿意?给?的银子?,一块银碎都不给?。」 妘奕说着,从一旁小厮的手中接过了一卷单子?,施施然地抖了抖,单子?瞬时敞开,密密麻麻一大卷,看得?上官铉险些窒息。 这?单子?,正好就是当?初妘氏嫁过来时的嫁妆单子?! 温润的妘奕,脸上的笑,终是敛了起来,冷冷道:「若我妹子?葬在?你上官家的祖坟,这?些嫁妆,留给?了你,也无妨,然而,你竟让她客死在?外,还葬在?了灵拓寺,成了无主孤魂!」 妘家不差钱,但他就是不想让上官铉好过。 「哦,对了。」说着,妘奕又从一旁随从的手中抽一幅画出来,敞开,将纸张完完整整呈现在?上上官铉面前,「认得?这?个块玉牌么?」 见到画像,上官铉顿时怔住了。 「这?玉牌……」 这?是妘清的玉牌,共有两个图案,乃玉牌的正反两面,正面的五瓣梅雕图案,他见过,但没见过反面,然而,反面赫然刻着的「妘娇」二字。 这?玉佩不知何时刻上了妘娇的名字,那便说明,妘清将玉牌,给?了妘娇。 怎么也没想到,他遍寻多年的玉牌,居然在?妘娇的手中! 在?妘娇手中,就等于在?傅瑢璋手里了! 第111页 上官铉舌尖不由得?顶了顶上颚,当?真是失策了。 「看来,你只认得?这?玉牌,不认人了。」 见到上官铉的神?色,妘奕心底一阵悲凉,提起妻女,一死一失踪,都没能让上官铉心有半点波澜,反倒是这?个象徵着妘家财富的玉牌,让他终于有了反应。 「清儿的嫁妆,老夫是要定了,就宽限你十日!相爷莫要以为老夫无权无势,便奈何不得?你。」 他当?真是心疼他的妹子?和她的两个孩子?,特别是妘娇,有一个这?样丧尽天良的父亲,又嫁了一个同样没有人性的夫君。 他迟早得?将她救出火坑的! 就不知道他手头上的证据,能不能换妘娇一个自由。 天知道,他掌握到这?二人为了政斗,不惜利用巽毒的消息时,是有多愤怒! 既然他们正斗得?火热,那他便添把火! 本?来,上官铉只当?妘奕撂狠话罢了,一介商贾而已,民斗不过官,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并未将妘奕的话放在?心上。 然而,小厮来报,这?才知道,妘奕居然雇了上千人堵着了相府前,他若交不出嫁妆,便出不了这?个门! 如若闹大了,谁都知道,他堂堂一国之相,居然私吞亡妻嫁妆,就成了天大笑话了。 上官铉气笑了。 十日?十日后,这?天下会不会易主还不知道呢! 上官铉慢悠悠进了书房,打开了密室的机关。 相府有密道。 否则,这?么多年,他怎么能躲过傅瑢璋的玄龙卫,暗度陈仓? 这?厢的傅瑢璋,在?接到苏翊斐的信报后,搁置了去见妘奕的计划,转而迅速安排在?京都城门以及大翟各郡郡城前的空地,搭了一个大台子?,同时挖了一个巨坑。 百姓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忍不住出来围观了。 傅瑢璋一通明令下去,全国各地的玄龙卫按照指令,分头行动。 一部分人四处散播御灵散之害,同时鼓动民众前往围观。 一部分人按照规定时间,将抓到的各地贩药头目押往临时搭建的刑场,查获收缴的御灵散集中堆到了各郡城墙前的巨坑里。 等到戌时,夜色如墨,泼临而下,各地同一时间,统一点火焚毁御灵散,同时,将贩药头目斩首示众。 一时间,滔天大火,熊熊而燃,火光映照半边天,恍若白昼。 许多药贩子?没想到,玄龙卫早就摸透了他们的货仓,一直都伺机未动,就等命令一下,迅速直击要害。 御灵散全被没收,人也被控制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傅瑢璋负手站在?城墙之上,婢睨着漫天大火,心情复杂。 前些日子?,顾文轩带着几队玄龙卫到达南雍,传回信报,已经?成功接触到了几个卖家,请示傅瑢璋定夺。 傅瑢璋没想到会如此顺利,顾文轩的清名,与?他痴迷医术的爱好,天下皆知,因此,南边水乡的商贾对他,颇是热情,虽有防备,但不至于排斥。 他的进展比预计的要顺利。 鑑于此,傅瑢璋让顾文轩涨了三十倍的价钱,大批量收购梵巽子?。 比那幕后之人的价格翻了三十倍。 梵巽子?本?就稀少,价格不菲,如今有人出天价,有些人忙不迭卖了,但绝大部分人,待价而沽,不卖了。 这?倒是出乎了众人所料。 这?些年来,傅瑢璋从不拒绝别人送的钱财,积累下来,数额巨大,反正他没动过这?些财物,如今这?些死物正好都派上用场了,谁知竟是这?样的效果。 反倒更好了。 谁也得?不到。 这?也给?了傅瑢璋喘息的机会,因此,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清剿行动推上议程。 就是可惜了,不能看到背后之人气得?吐血的精彩表情。 这?些被焚毁的御灵散,是许多药贩的全副身?家了,如今血本?无归,顿时,哀声?四起。 那些人跪在?了城门下,对着傅瑢璋叩拜磕头,求他手下留情。 傅瑢璋不为所动,冷眼看着,既图不义之财,便不值得?同情。 这?些日子?,他不余遗力在?清剿御灵散,几乎可以想像,晚些时候等待他的,会有多少利益方奋起撕咬他。 又将是一场恶仗。 不管傅琰在?这?场浩劫里扮演什么角色,这?都是他最后一次为他、为大翟了。 只可惜,还有几个大鳄没有抓着,预计还有近千斤御灵散下落不明,但很明确,是集中在?某些人的手中。 十日了,他都没有见过妘娇,每日都有关于妘娇的消息送来,只是,她似乎大半日都在?房内昏睡,其?余时间,偶尔起来走动,偶尔绣绣花。 她的性子?,本?来就恬静,看不出异样,只是胃口不甚好,下人们都变着法子?做各种吃食,哄她吃。 这?让傅瑢璋越发挂念了,深深吐息了一周,才将翻涌的念想,压了下去。 很快了,背后之人,估计很快耐不住了吧。 另则,上官铉煽动朝中文官,弹劾他拥兵自重?,私养暗卫,三番四次催他交出兵权,他都顾念着妘娇,都强忍下来了。 这?厢的妘奕,听到手下的人一五一十的禀报城门所见,花白眉头挑了挑,讶然而道,「居然有这?样的事?」 第112页 此举,利民,但对傅瑢璋非常不利。 他似乎误解了傅瑢璋。 仔细再回想,今日的大翟,在?没有御灵散之前,大翟民康物阜,百姓安居乐业,这?些,傅瑢璋功不可没。 思忖了片刻,他霍然起身?,「来人,随老夫去城门。」 傅瑢璋没想到,妘奕会来求见。 妘奕正欲行礼,他上前托住了妘奕的手,「舅父,不必多礼。」 这?一声?舅父,妘奕一怔。他以君臣之礼相见,傅瑢璋却以晚辈之礼相待。 他是妘娇的舅父,也不过是一介没有功名的白丁,却得?傅瑢璋这?般重?视,不用想,便知,傅瑢璋重?视的是谁。 此刻,他心口欣慰之感溢于言表,敛了敛神?,指了指城门下方的马车。 傅瑢璋顺着他的手势,往城下望了过去,见到上官韬坐在?马车前,向?他挥了挥手。 听到妘奕道:「殿下,千斤御灵散,可收货?」 话音刚落,傅瑢璋黑瞳蓦地一缩,片刻,才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目光,有不可置信,也在?思量着妘奕的目的。 「老夫实?在?见不得?有些乱臣贼子?,太过嚣张,便花百万黄金,囤下了这?些。」 「这?两俩马车里装的,只是囤在?京都货仓的部分,其?余的,分散在?各地,今日,老夫已传令下去,即刻送到玄龙卫手中,如何处置,悉随尊便。」 傅瑢璋若有所思地扫了妘奕一眼,下颌轻轻往火坑方向?努了努,「百万黄金,就这?样烧了?」 百万黄金,不是小数目!饶是财大气粗的妘家,这?般行径,也依旧令人猜疑。 「烧。」妘奕爽朗大笑了起来,「你怕是不知,老夫还欠着上官铉一半的货款!」 若他赖帐,若傅瑢璋给?力,这?烧的是谁的银子?,还不知道呢。 他命人分多头与?上官铉交易,前期交易时,给?的定金极其?丰厚,渐渐建立起合作关系后,他便开始赊帐,每次也都按时付款,这?一次,几个分部同时向?上官铉拿货,均赊帐,一下子?,将上官铉的资金给?套牢了。 正是比所有人都清楚上官铉的困境,他才这?般大摇大摆上门去要嫁妆,膈应上官铉! 傅瑢璋没想到,这?妘奕,倒是个性情中人。 「殿下,老夫再给?外甥女婿送一份大礼,如何?」 说着,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摞帐本?,递给?了傅瑢璋。 傅瑢璋扫了一眼帐本?,心头莫名涌动了起来,似乎有预感,那会是他遍寻许久的东西。 得?到授意?,卫旦上前将帐本?接了过来,傅瑢璋抽出一本?,翻开一看,居然是南雍所有梵巽子?售卖的记录! 这?些东西,其?他人想要,很难。 因为南雍乃南蛮之地,地域保护意?识非常强,又团结,异常排外,想要进去打探消息,便是经?验丰富的玄龙卫,都没有辙。 但妘奕则不同,他乃南雍商会会长?,想要这?些消息,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仔细翻阅,傅瑢璋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飞速地冻结,浑身?发寒。 这?里面採买的人名,都是化名,各色的都有,但都有共同点,他们的画像,都是何正阳,然而,交付银票上的印章,都是妘清的印章! 妘清已死,她的嫁妆,悉数落在?了上官铉的手中,可以支配她的印章的人,除了上官铉,别无他人! 他最不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如今的上官铉,虽不是通敌,却已然是妘奕口中所说的乱臣贼子?,不止祸国殃民,怕是,更是在?肖想不该他肖想的东西了。 他依旧如上辈子?一般,成为了傅瑢璋与?妘娇的死结! 轰轰烈烈的一场御灵散清剿行动,随着火坑里的火慢慢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基本?告一段落。 苏翊斐早就拿着兵符调兵部署,做好镇乱的准备。 只要天一亮,那些没有来得?及惩治的药贩,就会反应过来了,再加上,必定会有人煽动百姓,一场动乱,怕是免不了了。 苏翊斐异常地激动与?兴奋,作为武将,他已经?许久没有上战场了,如今正摩拳擦掌中。 而傅瑢璋一言不发,独坐到了天明。 果不其?然,就在?天刚蒙亮之际,外头的烧杀声?四起。 这?些都是乌合之众,不用多久,便能镇压了。 反倒是宫里,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就在?此时,卫旦拿着卫暝派人送过来的信报,沖了进来,「主子?,皇上下了一道圣旨,将王妃宣到宫里去了!」 第51章 结局(中) 圣旨到时?,妘娇正抱着铜盆呕吐完。 这两日开始,她?每日晨起和晚间都反胃,今日起来,早膳刚下肚,就吐了,整个人?也越发蔫巴了。 就连跪着听旨都有些晕眩。 这样的妘娇,怎么能进?宫? 更何况,如今外头动?乱不安,妘娇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些护卫都无法向傅瑢璋交代。 卫暝对着前来宣旨的盖源,恭敬地道?:「盖公公,您看,王妃身体不适,可否缓一缓,迟些进?宫?」 盖源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冷笑:「如今,摄政王府都比圣上还大了吗?圣旨都请不动?摄政王府的人?了?再者,如果不适,宫里不是有太医么?」 第113页 卫暝正欲说什么,妘娇拦住了他,对着圣旨磕了磕头,「臣妇领旨。」 抗旨乃死罪,即便傅瑢璋是摄政王,也是臣子,这么大的帽子,不能扣在他的头上! 妘娇领了旨,含了一块酸梅,缓解不适,就进?了宫。 正在干晟宫埋头练字的傅琰,见到在宫人?引路下,款款走来的妘娇,手中的狼毫,「啪」的一下勐地搁在了纸上,墨汁迅速晕染满纸,如他眸里的愠怒。 「你进?宫来做什么?!来看朕的笑话?你回去告诉傅瑢璋,想要朕写禅位书和交出?玉玺?做梦去吧!」 妘娇第一次见到发怒的傅琰,懵然地看着他,「不、不是皇上宣臣妇来的?」 傅琰也一怔,「不是皇叔让你来的?」 见到妘娇摇头,他瞬间反应过来了,有人?假传圣旨了。 「上官铉,你好大的胆子!」 愤怒随着血液迅速往傅琰的脸上沖,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 奈何才九岁的脸,稚气未脱,因愤怒涨得通红粉嫩,越发削弱了他的帝王威严。 听到傅琰骂的是上官铉,妘娇心头咯噔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不是傅琰宣她?来的。 想起傅瑢璋跟她?说过,他有通敌的嫌疑! 如今,还假传圣旨。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那他将她?引来宫里,是为了什么呢?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卫暝等侍卫都被拦在了外头,只有清月跟了进?来。 她?心头一跳,该不会?这些侍卫也遭遇不测了吧? 就在妘娇出?神之际,傅琰从高椅上跳了下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走到了妘娇身旁,仰着头,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骂人?的话,就忍了回去,让她?坐了下来。 谁知,妘娇刚坐下,傅琰还是忍不住了,「皇婶婶,你是蠢蛋吗?什么人?喊你,你都来?」 妘娇一噎,前来宣旨的人?,乃他身边随侍的盖源,算是他的心腹了,谁会?没有怀疑圣旨的真假? 正欲看指认盖源,才发现,傅琰身边的人?,都是她?未曾见过的。 傅琰去了摄政王府多次,他随侍的人?,妘娇都认识。 这时?,她?才意识到,傅琰被人?控制起来了。 他的人?,要么倒戈了,要么遭遇不测了。 想起方才进?来之时?,见到他还能淡定练字,可见这孩子心性不一般,怪不得小小年纪,就敢派人?去杀傅瑢璋。 那现在,他还想要杀傅瑢璋吗?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傅琰,「皇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了吧?」 傅琰撇了撇嘴。 「谁知道?呢?!」 傅琰本来就是一个小人?精,哪里还听不懂她?的话? 早在上次在摄政王府,他已经不想杀傅瑢璋了。 但他偏要吓唬一下妘娇。 他始终也只是一个孩子,对着给过他温暖的妘娇,不知不觉中,他平时?极少暴露人?前的小儿心性,便露了出?来了。 见到妘娇神色变了变,他就收起了吓唬她?的心思,哼了一句,反问?她?,「你如何知道?,我们曾经不是一条船的?」 妘娇微微倾身,小声道?,「我们大婚前夜,王爷重伤……」 傅琰满脸骇惊之色,「皇叔一、一直知道??」 妘娇点了点头。 这消息,比他见到先帝下令杀死他母后的圣旨更为震惊。 「为、为何皇叔他知道?了,却没有……」 却没有杀了他?还在重伤期间,一次又一次的将批註好的奏摺往宫里送,丝毫不放松对他的教导? 依旧每日过问?他的功课,每每朝中有大事,傅瑢璋都带着他一同处理。 他每次都能闻到奏摺上的血腥味以及浓郁的药味,那会?,他闻着这些味,就好像嚼着傅瑢璋的血肉,让他兴奋不已。 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他一次又一次暗自讽笑傅瑢璋,都差点死了,还不忘做样子给他看。 原来,傅瑢璋压根不需要做样子给他看。 至此,他才算明?白,如果傅瑢璋想要皇位,只需要将他养废了,或者不知不觉中弄死他就可以了。 怪不得,后来傅瑢璋将干晟宫的玄龙卫撤走了。 他一直以为,那些玄龙卫是来监视他的!以为是他装乖巧,装信任和崇拜,成功取得了傅瑢璋的信任,所以傅瑢璋将人?撤走了。 原来,傅瑢璋见他都能耐伤他了,自然也能耐保护自己,便将保护他的玄龙卫撤了。 正是因为玄龙卫撤走了,他又错信了上官铉,这才落入这般境地。 那些原本看似效忠他的人?,其实都是上官铉的人?! 他已经被禁在干晟宫小半月了。 消息传不进?来,他也传不出?消息,他就像置身孤岛。 如今看来,上官铉软禁了他,又引妘娇进?宫,是为了对付傅瑢璋。 怕是傅瑢璋不知经歷怎样的腹背受敌,又如何在浴血奋战。 所以,才没来救他。 他还以为,傅瑢璋是主谋。 傅琰眨了眨眼,愣是没有将眼泪给收住,忍不住抽噎了起来,「皇婶婶,朕好像做错事了。」 听着傅琰哭着将事情始末以及说了之后,妘娇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她?似乎也做错事了。 第114页 如果幕后黑手是她?的父亲,为了顾念着她?,傅瑢璋又受到多少挚肘! 亏她?还日日吵着要认亲,体会?不到傅瑢璋说不出?口的苦衷。 「倒是识趣啊,这么快就哭上丧了?」 一道?带着冷嗤的低沉浑厚嗓音传来。 两人?齐齐转头,妘娇忍不住喊了一声,「父亲?」 傅琰愕然地抬头望向妘娇。 上官铉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听到这一声父亲,仿若回到了三?年前,只不过,他心中微微的波纹,也就漾了这么一瞬,很快就恢復平静了。 冷冷地看到抱在一起哭的婶侄二?人?,原本离间傅琰与傅瑢璋的关系,煽动?傅琰杀傅瑢璋,虽棋差一招,但他还是故意留了信息,让傅瑢璋知道?是傅琰下的手。 还以为两人?会?反目成仇,看这样子,已经冰释前嫌了啊。 真是遗憾。 「父亲,为何要将我骗到宫里来?」 上官铉将手上的一个精緻锦绸包裹,轻轻搁置在了一旁案几?上,慈祥一笑,缓缓向妘娇走了过去,「不将你引到宫里,如何能与你相认?」 「自从你走失,为父寻你足足三?年了,为此,我与你母亲日夜不能寐,你母亲为了上山给你祈福,还因此失足跌落山下而亡。」 「谁知,你竟是被傅瑢璋掠走的!前些日子得知你嫁为摄政王妃,为父早就想去认回你了,只是,傅瑢璋那乱臣贼子不让,他不许我们认你!见都不许为父见你!」 听着上官铉情真意切的说辞,不知为何,妘娇却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她?对这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感到异常的陌生。 从她?第一眼见上官铉,她?就本能地想躲他,今日也不例外。 她?感受不到上官铉那种失而復得的幸福感,也感受不到亲人?之间的血脉感应。 至少,她?第一次见上官韬时?,就本能地信任;她?梦见母亲,也能哭得肝肠寸断,唯独面对上官铉,她?竟然是想逃。 「你不记得父亲了,对不对?」上官铉又往前了一步。 妘娇摇了摇头,心底越发防备了起来。 她?失忆的事,傅瑢璋想必不会?对谁说过;他巴不得她?这辈子都记不起来,自然不会?随意透露。 去寻她?的,为她?涉险的,是她?的哥哥上官韬,傅瑢璋让她?接触的也是她?的哥哥,从没有让她?接触这个所谓的父亲,如若傅瑢璋不许她?认亲,自然连上官韬都不会?让她?接近。 傅瑢璋由始至终,不让她?接触的,只是这个父亲而已。 上官铉轻哄似的,继续说着往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出?生时?,我与你母亲可欢喜了,还为你专门?打造了一枚羊脂玉牌,刻着你的名字,不信,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被他这么一提,妘娇本能将手放到了心口的位置,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玉牌。 上官铉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看,眸光一凛,缓步向妘娇走了过去…… 傅瑢璋在接到妘娇被宣进?宫的信报后,即刻火速点兵,准备进?宫救人?。 卫旦想起苏翊斐与顾文轩之前的交代,瞅了瞅傅瑢璋浑身生人?勿近的骇人?气场,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上前劝阻。 「殿下,淮阳侯再三?交代过,切勿贸然进?宫,如今若带兵进?宫,这便坐实了您起了反心了。谋反乃死罪啊,请殿下三?思啊!」 傅瑢璋恍若未闻,冷寒着脸,翻身上马,勒紧马缰,狠狠夹了夹马腹,纵马而驰。 如若傅琰胆敢伤了妘娇,他便是反了这天下,又如何? 两辈子了,他欠他皇兄傅珏的恩情,也该还完了。 胆敢动?妘娇的,他都不会?再手软。 见到傅瑢璋已经奔驰而去,卫旦自然也不敢再耽搁,急忙派人?给苏翊斐等人?报信,他也随后跟上。 冲到了宫门?,傅瑢璋发现,居然没有人?阻拦,似乎就等着他进?去。 已经顾不得了,他沖了进?去。 上官铉早就下了令,只要傅瑢璋进?宫,就格杀勿论?。 那些潜伏的玄龙卫在见到傅瑢璋进?宫的一剎那,如同得到了军令一般,纷纷奋起,反手与上官铉的侍人?,对抗了起来。 顿时?,一片打杀声四起。 听到了外头动?静,被控制住的卫暝等人?,也不再避忌,奋起抵抗了起来。 干晟宫里的上官铉,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兀自笑了笑,自知他这是以卵击石,斗不过傅瑢璋,他很快就攻打进?来了。 但没关系,他竟然本来就要请君入瓮的。 也多亏傅琰的信任,他才能将干晟宫的人?,全?换成了他的人?。 傅瑢璋一夜烧了那么多御灵散,雷厉风行地全?面禁御灵散,彻底毁了他的计划! 毁掉了他想要灭掉大翟的计划! 既然灭不掉大翟,那便由那不孝子傅瑢璋拿命来偿还。 傅家?的人?,也死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那些闲散皇子王孙,也被御灵散荼毒得差不多了。 等他杀了傅瑢璋,再杀了傅琰,傅氏的江山,就彻底忘了! 谁是江山之主,他不关心,他只想要傅氏王朝灭绝! 原本,他的计划里,妘娇只是引傅瑢璋进?宫的诱饵,但他没有把握,只是赌一把而已。 第115页 他能逍遥这么久,傅瑢璋都没有对他下杀手,也只是压制他,之前原本想不通原因,后来,他渐渐意识到了,傅瑢璋是因为妘娇的缘故。 傅瑢璋深爱妘娇! 当真是稀奇啊,无情无义的怪物,居然会?懂情爱。 若让他心爱的妘娇亲自杀死他,那该多精彩? 杀人?诛心吶。 上官铉见妘娇摸向心口的位置,猜想玉牌就在她?身上,而她?对亲情,是有挂念的。她?从小就重情和善良,也总爱亲近他这个父亲,倒是可以打一打亲情牌。 「娇娇,我是你父亲,与你血脉相连的父亲,可傅瑢璋心怀不轨,他囚禁了你,你所看到的一切,他对你好,都不是真的,你到父亲这里来,好不好?」 妘娇本能地退了退步,摇摇头。 上官铉眸色一变,「为何?」 「夫君不是坏人?。」 闻言,上官铉目光一凛,不想再多言,一巴掌狠狠颳了过去,「不肖女!」 妘娇一个站不稳,跌跌撞撞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摔了下来,傅琰急忙沖了过去,接住了她?,「皇婶婶!」 可惜,傅琰也只是一个孩童,只起到了缓冲作?用,接不稳妘娇,妘娇还是后仰,头磕到了台阶之上,一下子晕了过去。 「皇婶婶!」傅琰哭着抱住了妘娇。 上官铉冷冷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妘娇,喊了一声,「何正阳。」 殿外的何正阳闻声,推开了殿门?,走了进?来,「主子。」 「弄醒她?,给她?催眠。」上官铉轻轻擦了擦发麻的手,淡淡道?。 何正阳的催眠术,郯国皇室秘术,正是上官铉所教。 他虽不是郯国太子,但他却是郯国上下都以为已经意外身亡的三?皇子。 何正阳乃上官铉的死士,没有情感,只听命令,听到命令后,即刻领命,「是。」 「混蛋,你不许动?我皇婶婶……」 傅琰挥手打何正阳,不让他靠近妘娇,话未说完,就被何正阳一下子敲晕了。 正欲动?手之时?,只见傅瑢璋纵马厮杀了进?来。 见到倒在血泊里的妘娇,他眸光瞬间猩红一片。 疯狂的厮杀。 瞬时?,干晟宫血流成河。 「啧啧,真是个疯子。」上官铉颇有些遗憾,来不及给妘娇催眠,杀不了傅瑢璋。 此时?,何正阳银针刺在了妘娇人?中,傅瑢璋急红了眼,眸里杀意汹涌,勐地将手中的剑掷了过来,一剑插在了何正阳的背后。 一剑穿心。 何正阳即刻倒地抽搐几?下,便咽了气。 妘娇悠悠醒了过来,可她?脑子似混沌一般,很多各种各样记忆往脑海里涌,她?难受得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留意到有人?死在了她?的身旁。 上官铉一把将妘娇拖了起来,将她?挡在了身前,狠狠掐住了妘娇的脖颈,阴狠地盯着傅瑢璋,「你敢妄动?,她?就即刻毙命。」 妘娇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身子不由得颤了颤,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你这样掐住了母亲,现在也想掐我吗?」 说着,眼泪瞬间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如倾盆雨,止都止不住。 两人?均是一滞,都意识到妘娇恢復记忆了。 「你闭嘴。」上官铉吼了一声。 「上官铉,你敢动?她?,本王势必将你挫骨扬灰!」傅瑢璋拳头紧紧握着,恨不得上前撕了上官铉。 上官铉冷笑了一声,扔了一个白玉瓶过去,「吃了它?,我就放了她?。」 傅瑢璋一把接住了玉瓶,就听到上官铉道?:「你该是很熟悉它?,巽毒。可惜啊,所剩不多了,但要你一条命,也刚刚够了。」 「不要!」妘娇焦急地喊了喊,但因为被上官铉掐住脖子,说出?来的话,都化成了气音。 傅瑢璋遥遥望了过来,看了看妘娇一眼,眸光里尽是不舍。 「好,我吃。她?是你亲生女儿,望你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放了她?。」 上官铉轻笑,「我想要的,是你的命,不是她?的。」 不!妘娇说不出?来,只拼命地想要摇头,想要阻止傅瑢璋。 然而,除了不停滑落的泪水,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每一滴泪都像滚烫的火星烙在他心上,变得坑坑洼洼。 「娇儿,对不起。」 傅瑢璋后悔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将她?囚在身边,如果他早些放她?走,他们两人?之间起码有一个人?是得偿所愿的。 她?虽没有记忆,但至少不必记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经歷,也能快快乐乐生活下去。 只可惜啊,从前的他,太过于自私了。 从前的他,不在乎她?爱不爱他,只想她?留在他身边,哪怕她?曾百般哀求他放手,他也不为所动?,总认为,若他成全?了她?,谁又来成全?他? 然而,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两辈子都不懂的爱,是成全?。 怪不得,他爱了两辈子,都得不到她?的爱。 如今,若能用他一命,换她?一命,也不枉重活一世了。 带着两辈子的深情,深深看了她?一眼,傅瑢璋将玉瓶中的药粉,一饮而尽。 第52章 完结(下) 第116页 「不!」 妘娇哭喊了一声。 眼睁睁看着傅瑢璋将巽毒粉吞了下去时,她再也绷不住,像网中鱼,不要命似的挣扎,奋尽全力挠打?上官铉。 「你放开我!」 达到目的的上官铉,也松开了手,施施然地看着妘娇,像一只玉色蝴蝶,飞向了傅瑢璋。 妘娇勐地扑进了傅瑢璋的怀里,捧着他的脸,哭喊道:「你吐出来啊,你快吐出来啊!」 巽毒粉粒质滑腻,遇水即溶,本来玉瓶里的巽毒也就一小口,只稍轻轻一咽,就全吞下去了。 「傻瓜。」傅瑢璋捧着她巴掌大的玉颊,「吐不出来了。」 说着,轻柔地将她脸上的血迹拭去,检查她的伤。 妘娇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不给?他动,反倒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嚎啕大哭,「你怎么?这么?傻啊? 她不要傅瑢璋死! 她要救他。 妘娇忍住了哭,强迫自己镇静下了,想要把眼泪和悲伤都咽了下肚。 可翻涌的悲呛依旧像忍不住的咳嗽,从喉头涌了出来,变成了嘶吼,「宣王呢,宣王呢?!」 她曾是多么?娴静温婉的一个人啊,如今却急得歇斯底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傅瑢璋心疼不已。 缓缓将她拥进怀里,抚顺她的背,轻哄,「娇儿?!乖!听我说!」 妘娇趴在?傅瑢璋的肩膀上,看着殿外的厮杀,血肉模煳,但她似乎不那?么?怕了。 也渐渐静了下来。 看着他的人还?在?外头,没办法突围,她也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干着急也是没有用的,眼泪却依旧止不住。 「呵。」上官铉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冷笑了一声,慢慢地向一旁的案几走了过去,将锦绸包裹着的骨灰罈抱在?了怀里。 「这会儿?,倒像是个人了。」 「可惜啊,这巽毒,无药可救。」 听到了上官铉的声音,妘娇就想起?,她被抓走的前一晚,上官铉也是这样,冷冷呵的一声,掐着她母亲的脖子,说着残忍的话,逼她交出妘家的玉牌。 他用她来逼迫傅瑢璋喝下毒药,还?如此说着风凉话,更是怒不可揭,「你才不是人!你这个疯子!疯子!」 「我再疯,疯得过他?」 上官铉像是听到笑话似的,「呵呵」了两声。 「他啊,残暴不仁,连兄弟都杀,是个冷血无情怪物,你知道么?,他眼睁睁看着他母妃的尸首一点一点腐烂生蛆,险些成白骨,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这等不孝子,留着何用?!」 妘娇听不下去了,「你闭嘴!他那?会才多大?他掉泪的时候,你们又谁看见?了?」 「你们都说他残忍,没人护着,就得自强,谁心疼过他?谁心疼过一个四?岁的孩童,亲眼目睹至亲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那?样的年纪,他能?做什么??」 当下傅瑢璋也愣住了,耳畔全是她那?句:谁心疼过他。 妘娇紧紧握紧了傅瑢璋的手,目光幽幽地看着上官铉。 「你口口声声说他冷血无情,是怪物,那?曾经为了达到目的,想要将我送给?他当玩物、当侍妾的你,又是什么??」 说着,妘娇眼中的雾水,又凝结成珠,无声地落了下来。 「我竟不知道,从小就疼我的父亲,其实是将我当货物养着,待价而沽。」 听到这,傅瑢璋紧紧握了起?来的拳头,青筋浮动。 感觉到傅瑢璋的戾气,妘娇不想他的手再沾染鲜血,一手抱着他,另一只绵软小手穿进了他的指间,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即便她再恨上官铉,她也做不到亲眼看着他死在?她面前。 妘娇安抚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上官铉勐哼了一声,她的眼睛就被傅瑢璋有些微凉的大手蒙了起?来。 她听到的那?个声音,就和以前傅瑢璋遇刺时,玄龙卫杀人的声音是一样的。 傅瑢璋淡淡看向了傅琰,看着傅琰持着剑,从上官铉的背后,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同时,也见?上官铉,只闷哼一声,缓缓低头看了看身前的剑刃,在?傅琰抽出了剑之后,一样看不到他对自己的死,有半分惊愕。 似乎早就不想活了,又或者,他不介意是怎么?死的。 他只紧紧抱着怀里的玉色瓷坛,缓缓软下了身子,轻唤了一声:「蓉儿?……」 闻言,傅瑢璋勐地看向了上官铉怀中的瓷坛,才发现,那?是一个骨灰罈,骨灰罈上刻着的,是他母妃的名讳与生卒时间。 他怔住了。 这么?多年来,他恨透了他的母妃,一直未曾拜祭过她,更不知道,上官铉居然将她的遗体火化了! 上官铉慢慢阖上了眼。 他还?是有遗憾的,傅琰还?活得好好的,大翟便不会乱太久,可惜啊,他大意了。方才,他就应该补了一刀给?傅琰。 他乃堂堂郯国三皇子,被奸人所害,流落到大翟,被傅瑢璋母妃容蓉所救,两人两情相悦,然而,天意弄人,皇帝看上了容蓉,纳为妃,可最后还?是受人挑拨,将容蓉打?入冷宫。 上官铉恨透了皇帝,蛰伏了这么?多年,就为了救出她来。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容蓉死讯。 他恨透了皇帝,他想要大翟为容蓉陪葬,谁知,傅瑢璋却一手一脚,将大翟推到了繁荣富强的巅峰。 第117页 在?他看来,这哪里是为人子应该做的? 他便对傅瑢璋也起?了杀心。 这么?多年,他筹谋的一切,不为权,不为名,一心为容妃报仇。 想着,等大仇得报,他便带着她,一同寻一个墓穴待在?一起?,永远陪着她。 然而,现在?是不可能?了。 此时,玄龙卫也终于将上官铉的人全部歼灭,成功镇压了这一场动乱。 那?些文臣,在?得知一切皆是上官铉的阴谋时,又羞又愤,纷纷想要辞官归老。 傅琰全都批准了。 苏翊斐的平乱之行,也频频传捷报。 顾文轩在?妘奕的协助下,彻底将所有的巽毒清剿并毁掉了,虽受了点伤,但无大碍,也在?回京的途中了。 傅瑢璋与妘娇被安置在?干晟宫的偏殿。 太医来了,妘娇急忙让太医赶紧给?傅瑢璋诊断。 傅瑢璋却拒绝了,「先给?王妃看。」 他毒发的症状,与上辈子一样,想来剂量差不多,按样子,许能?撑个半年。 这辈子已经是偷来的了,他不在?乎剩下多少时日。 正好妘奕在?京都,他是妘娇的亲舅舅,又那?般疼她,让他接走妘娇,随他去南雍,也是好的。 在?那?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她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忘了所有的不快。 只是,好捨不得啊。 他静默地看着妘娇,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妘娇有些生气,她虽身子不大舒服,但也比傅瑢璋的好,可傅瑢璋偏要太医先给?她看诊。 可见?傅瑢璋对他自己总是不在?乎的样子,越发心疼了。 他时日无多了,却不甚在?意,丝毫没有濒死的绝望。 究竟是什么?样的经歷,才会让一个人,完全不将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越伤心,她越觉得下腹有些闷痛。 就在?思忖间,就见?太医满脸喜色,起?身行礼,「恭喜王爷、王妃。」 傅瑢璋瞬间黑了脸,冷冷斥了一声,「喜从何来?」 太医吓得一哆嗦,原以为这样喜讯,他会得到大赏,谁知,可能?要掉脑袋,再一见?傅瑢璋一副他说不出所以然来就当初砍了他的架势,即刻跪了下去。 「王、王妃有、有喜了。」 说完,太医吓得忍不住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磕着头求饶。 妘娇愣住了,「我有喜了?」 傅瑢璋也怔住了。 「你说什么??」 那?太医哭得更大声了,他要怎么?说才是对的啊? 喜脉,不都是这些说辞? 还?是摄政王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 那?太医把心一横,「王爷,王妃确确实实是喜脉,确确实实怀有身孕了!已经一月有余了!不管换什么?说法,臣都是这个诊断,要不您给?个痛快吧,留臣一具全尸就成。」 怀有身孕了! 傅瑢璋蓦地站了起?来,在?房内踱来踱去,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消息。 两辈子了,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血脉,他与妘娇共同的血脉。 两辈子了,他也从来没有体会过欢喜是什么?滋味。 所以,他在?得到这个喜讯时,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妘娇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的不适,也反应过来,那?是害喜的症状。 想到傅瑢璋对亲情那?般渴望,对这个消息,怕是一时半会都消化不了。 第一次见?到傅瑢璋这般毛躁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命清月将吓得都快要尿裤子的太医送了出去,并给?了赏银,想着才会再请太医给?傅瑢璋诊断。 太医忙不迭地赶紧告退,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傅瑢璋道:「站住。」 身形一僵,太医又跪了。 娘亲呀,他真要尿裤子了,呜呜。 他行医二十?载,从没试过诊出喜脉,还?惨过上刑台的! 「你说说……」傅瑢璋指了指太医,剩下的话,又卡住,没有往下说了。 「……」 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下文的太医,感觉自己心血再少一点,都看不住了,带着哭音说,「您说……」 「孕妇,日常饮食、作息,有何要注意的?」 「原来您是问?这个呀……」那?太医抹了抹额头的汗,赶紧认认真真、事无巨细地将孕妇的注意事项,全讲了一遍。 终于等太医走了,傅瑢璋才走了过来,坐在?了榻边,从她背后,将她紧紧抱住,嗅着她身上特有的玉蕤香,心头满是留恋。 伸手覆上了她的小腹,似乎在?感受生命的力量、命运的惊喜。 妘娇靠在?他的怀中,也将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与他同悲欢。 此时此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都知道,这孩子出生后,也许无法见?她的父王一面。 「等宣王回来,也许有法子的呢。」 「嗯。」傅瑢璋心知,就连顾文轩都没有法子的,他如今,在?他剩余不多的生命力,用心照顾好妘娇。 他也感知到妘娇很期待这个生命。 这挺好的。 他走了以后,起?码是有人陪着她,他会替她铺好往后一百年的路,假如她能?活到百岁,也无忧的。 过了半月,顾文轩终于回来了。 第118页 当得知,他也对巽毒束手无策时,妘娇忍不住哭了。 但顾文轩也没有放弃,除了每日给?傅瑢璋诊脉,开一些暂时缓解毒发反应的药物,回去就专研起?各类古籍,看能?不能?找到法子。 很快,妘娇抹干眼泪后,在?傅瑢璋面前,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当然,除了孕吐时,哭得稀里哗啦外,她都表现得很坚强。 傅瑢璋每晚掀开她的衣裳,轻轻靠在?她的小腹上,感受她腹中的小生命。 同时也闻着她身上的玉蕤香。 她的味道,让他莫名的心安,巽毒毒发导致的心绞痛,也总能?得到了缓解。 一开始妘娇很害羞,不让点灯。 后来就麻木了,随便他了。 顾文轩每日都来请脉,都将记录记了下来。 随着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傅瑢璋毒发的症状,似乎减轻了。 作为当事人的傅瑢璋,压根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心上,反倒是顾文轩翻看记录本时,发现了这个异常。 连忙将情况告知傅瑢璋夫妇。 这是意外的惊喜。 可问?题也来了。 傅瑢璋究竟食用或接触了什么?,可能?是巽毒的解药? 经过一番排查,傅瑢璋才意识到,似乎是妘娇身上的香味,每次靠近,都让他特别?舒畅。 当然,也总时不时点燃他身上的火。 顾文轩惊喜地道:「王妃可是用香了?」 妘娇却一脸懵然,「太医说,怀有身孕,不可乱用香,只是,小时候,苏翎月根据我的体质,给?我调用过了脐香,只需要一小撮,能?管用很多年。」 「先前也问?过太医,这个是否会有损胎儿?,太医道应当是没有影响。」 「那?,此香是什么?香?」顾文轩的双眸,瞬间泛起?精光了,似乎又有新的突破。 「玉蕤香。」傅瑢璋道。 「你如何知道?」妘娇惊讶地问?道,这名字,是当年,她与苏翎月一同起?的,没有告诉过谁。 傅瑢璋笑而不语,上辈子,她告诉他的。 当时,他也是特别?迷恋她这个味道。 闻言,顾文轩笑颜大展,「可否给?臣看看?」 「不行。」 傅瑢璋凉凉地应了一句。 那?个位置,哪能?给?外男看的? 便是大夫都不许。 顾文轩也反应过来了,耳根子蹭的一下红了。 妘娇笑了笑,命清月去她的妆奁里拿来了一个香囊。 「苏翎月走之前,曾命人送了一封告罪书,以及一袋调制好的玉蕤香。」 那?告罪书里并没有提及为何告罪,但苏翎月说,这玉蕤香,象徵着她们年少的情谊,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顾文轩拿到了这玉蕤香,兴奋不已,即刻带了回去研究。 很快,他就发现了,这玉蕤香里,含有蘼思香。 蘼思香只对男子有助情作用,对女子没有影响。 所以,妘娇用了没有影响。 这蘼思香是苏家独有的,随着苏翎月死去,蘼思香也彻底失传了。 谁知,这蘼思香,居然是巽毒的解药! 顾文轩很快研究出了解毒法子。 至此,傅瑢璋身上的巽毒,彻底解了。 最开心的,当属妘娇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老天爷还?会眷顾他们。 她一直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很怕像是泡沫,会一触即破。 傅瑢璋解毒后的当晚,妘娇生平第一次主动在?他身上点火,想在?他身上找真实感。 「当心孩子。」傅瑢璋急忙握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 「太、太医说、说过,过了头三个月,就、就无碍了。如今,已经五个月了……」妘娇说着,感觉到脸热得快要将她烤熟了。 羞得不行。 「不行。」傅瑢璋翻身在?她的唇上印了一记,「以后孩子出来后,你想怎么?样,夫君都满足你。」 被他这么?一说,妘娇羞红了脸,哪里还?敢再进一步。 乖乖躺了下来。 就是有些遗憾吶。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傅瑢璋轻笑出声。 侧身将她搂了过来,缓缓往她的耳尖轻轻咬了咬,在?她耳畔,蛊惑般带着些许气音儿?,低声道:「其实,别?的还?是可以的。」 妘娇的嫩白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颊边红到了耳尖。 白里透着红,像极了成熟后满溢芬芳的蜜桃儿?。 妘娇难得主动圈住了他的脖颈。 随后,他如糖棉一般绵甜柔腻的吻,纷纷落到了她的身上。 一个个绯红旖旎的吻印,像一朵朵娇妍绽放的桃花儿?。 如人间芳菲,春意正浓。 第53章 番外(一) 窗棂外的桂花,幽香浸染了整个院落,渐渐泛黄的树叶,在绵绵秋雨的撩拨之下,发出?一阵阵簌簌的响声。 伴着喧嚣的秋雨声,妘娇在傅瑢璋的怀中,陷入了梦境。 雨滴连绵成帘,再睁开眼,妘娇发现自己回?到了相府。 那年,她十?三岁,正值豆蔻年华。 她却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咬着唇,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她的父亲知道她曾去过他的书房。 第119页 这是她又一次见到了父亲狰狞的嘴脸。 还未及笄的她,就要被父亲,送去给传闻中嗜血如?命、暴戾狠辣的摄政王当侍妾了。 哭着哭着,她迷迷煳煳中睡了过去,她母亲悄声走了过来,轻轻摇醒了她,「娇娇,醒醒。」 妘娇摁了摁心口的玉牌,听着母亲的谆谆教?诲,带着乳母,悄悄坐上了母亲安排的马车,前往南雍。 等出?了府门,她才意识过来,这是要去逃亡了! 然而,在京郊外,乳母被杀,她落入了凉王的手中。 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宫,她见到了令人生怖的一幕幕,见到了她父亲精心培育的死?士何正阳竟然是凉王的幕僚,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竟然勾结凉王,做出?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 凉王明知道她是相府嫡女,是上官铉的女儿,见到她容貌惊为天人,媚色动人,依旧将她囚在地宫。她与其他人终归不一样,出?入有人跟着,但不像其他姑娘一样受尽侮辱。 她也留了心眼,发现那些助兴药物,竟然与她脐香的味道相似,这可是她的好姐妹苏翎月才有的香啊,想到这些可能会?是证据,她偷了一块,放进了香囊,等将来出?去,有机会?救出?其他姑娘。 当夜,她的侍卫何正耀悄悄潜进了地宫,将她救了出?去。 然而,逃亡的路上,她从山顶滚落,磕了脑袋,失去了记忆。 一路被凉王的人追杀,何正耀为了保护她,受了重伤。 他们?终于?逃里虎口。 何正耀将她送去了沂河镇的何家,最后重伤不治,临死?前,他为了让母亲善待她,谎称了两人的关系。 往后长达三年,她都过得战战兢兢,至此,她才知道,自己美得过分的容貌,是祸害。 但最后,她还是没有躲过凉王的魔爪,又被抓了回?去。 这一次的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被灌了一碗又一碗的药汤,从此无缘成为人母,她的媚色,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暗器。 那些人对摄政王的喜恶,拿捏不准,但大抵猜到他不好女色,她本?就生得娇媚,若连骨子也媚,反倒矫枉过正了,便没有让她如?其他女子一样,歷尽侮辱。 但依旧要学习很多东西,比如?如?何勾人,如?何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她所学的东西,全都是如?何讨好摄政王,熟悉他的所有作?息与喜恶。 长达一年多,那些训练过程,痛苦又艰辛。 本?就没有了记忆的她,不需要被催眠,就能被训练成为了一条听话的宠物。 终于?学成,她被送进了摄政王府。 进了府,她才知道,凉王各种渠道送了不少人进来,环肥燕瘦,各色佳妙皆有,但傅瑢璋看都不曾看过一眼。 至纯至媚的一张玉颜,意外得了傅瑢璋的青眼。 学满之时?,他们?在她的蝴蝶骨上纹了一枚她最喜欢的红梅,这是她终身的耻辱,然而,傅瑢璋最爱的,却是她蝴蝶骨上那一枚妖娆至极的刺青。 每每欢好,他总爱一遍又一遍吻着她的红梅刺青。 还在摄政王府后院辟出?一个院落,专门种满了她最爱的红梅。 傅瑢璋对她,说不上好坏。作?为摄政王府唯一一个能上了摄政王床榻的女人,她的吃穿用度,他给了最好的待遇;但在床笫之事上,从不怜惜。 她的所学所用,也只有这个了。 为了尽快脱离苦海,她倾尽所学,魅惑傅瑢璋,讨他欢心。 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沦陷了。 她喜欢上了傅瑢璋。 无可救药的。 作?为一个玩物,她哪里有资格谈喜欢?偏偏,她还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希望能嫁给他,希望他眼里永远只有她。 梅贵高洁,人贵自知。 她只是一颗不得见天日的水草,生于?污浊、阴暗的水岸,与他的鱼水之欢,如?在黑暗的水底交缠,再多欢愉,也名不正言不顺。 即便是如?此,她还是默默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爱他。 为他缝制贴身中衣、寝衣,为他绣制香囊、鞋袜,俨然一个妻子一般。 然而,她却意外得知,总来摄政王府的端阳郡主,是他的未婚妻。 是同在摄政王府后院的女人玉梨告诉她的。 玉梨经常来荔花苑找她,告诉她,摄政王很快要迎娶端阳郡主了。 郡主啊,多高贵的身份。 确实当得起摄政王妃的身份。 她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玩物。 后来,她的父亲来找她了。他来认亲,傅瑢璋就放他进府了。 他的父亲告诉她,她是相府嫡女,希望她紧紧抓住傅瑢璋,争取成为侧妃。 可惜,她完全没有记忆,对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完全没有亲昵感?。 对于?认亲这件事,本?能的,她很是抗拒,但听到相府嫡女的身份,她原本?死?掉的心,又活了过来了。 是不是,她也能留在他身边,争取个名分? 接下来的两年,她用尽所有去爱他。 然而,她听到卫暝禀报傅瑢璋,说她的父亲伙同凉王意图谋反,将鸩毒给了皇上,唆摆皇上杀傅瑢璋。 在卫暝问他如?何处置时?。 傅瑢璋冷冷地说:「杀无赦!上官满门抄斩。」 第120页 卫暝听后,迟疑地问了一句:「妘娇姑娘那里……」 她听到傅瑢璋不甚在意地说:「区区侍妾,不必理会?。留她一条命,已是最大恩典。」 那一刻,她如?坠冰渊,浑身血液像是倒流了一般。 原来,在他的心目中,她什么也不是。 还以为,他对她,至少是有几?分情意的。 毕竟,这两年来的相处,她大约能感?受出?来。 谁知,原来只是她的幻觉。 如?今,他还要杀了她的家人。 虽然此刻的她,对家人完全没有记忆,但也知道,家人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没有一刻是有顾念过她的。 一刻都没有。 她落荒而逃,跑回?了荔花苑的路上,跌跌撞撞中,她摔了。 脑袋磕上风景石时?,所有的记忆,如?潮水翻滚,全都涌了出?来。 暮日余晖瀰漫的橘红里,她只看到无尽的黑暗。 她不知道是如?何回?到房里的。 当夜,他来她的房里,与往常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要她。 她很想问,他究竟抱着什么心态,怎能一边毫不留情要灭她家门,一边与她抵死?缠绵? 终究,她还是没有问了。 若是不爱,还有什么怜惜可言? 既然,他迷恋她的身子,那她就物尽其用吧。 是夜,她使出?浑身解数迎合他。 终是忍不住,提出?想见一见母亲,他却告诉她,三年前,她的母亲上山求神,意外跌落身亡了。 从不求神拜佛的母亲,怎么会?无端端去拜神? 她的父亲,前些日子来,还与她说母亲安好。 父亲骗了她。 断然不是为了心疼她。 为了什么,答案已清清楚楚。 那晚,她睡得极不安稳,梦了一整夜,全是母亲的音容笑貌。 还梦到了她出?嫁之时?,母亲亲手给施红矜,结丝缡,申戒父母命。 而她,与夫君琴瑟和鸣,儿女绕膝。 醒来,院落已是白雪皑皑。 错金螭兽香炉里,香菸氤氲,缠绵而散。 一切成虚妄。 终究是给了她生命的父亲,还有疼她的哥哥以及无辜的上官满门,她都做不到置之不理。 她爬了起来,好似新?婚出?嫁一般,认认真真装扮自己,以极妍的娇容,去了书房。 欢爱后,她跪求他,念在往日情分,放过上官府其他无辜的人。 他却说,她的情分不值钱。 她默默跪在原地,望着他远走的身影磕了磕头。 辞谢她憧憬过的情缘,辞谢他曾给过的片刻欢愉,也辞谢她曾经的深爱过…… 随后的两天,她静静在房里,一遍又一遍地抄写往生咒。 静得就好像千年冰封的雪山。 终于?到了,上官府行?刑之日。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劲风夹杂着雪敲打着窗牖,刺骨的寒意,从门缝钻了进来。 她一袭白裙,往她最爱的梅园走去。 作?为上官府的一员,她怎能独活呢? 终于?,在幽香浮动的梅枝下,她香消玉殒。 怨他吗? 怨的。 站他的立场,他是没错的,她不该怨,可她还是忍不住,就像忍不住的咳嗽,爱不由己,恨也不由己。 然而,她看到了身前身后事。 看到了他也命在旦夕。 是她害的。 她给他绣的香囊,在绣制的过程,被经常来荔花苑的玉梨暗中下了巽毒。 而这巽毒,是她父亲给的。 她父亲那日进王府,哪里是为了认她?不过是假借认亲之名,伺机与玉梨接头。 守卫森严如?铁桶的摄政王府,他们?无法?互通任何情报。 正因?为是她,傅瑢璋给了她特许,允许她的父亲进府。 这才让他们?有机会?害傅瑢璋。 她的父亲,死?有余辜。 连累上官府满门的,是她的父亲,而不是傅瑢璋。 即便如?此,早在行?刑之前,傅瑢璋还是改变了主意,只处置她的父亲,放了其他人。 那个说不必理会?她的男人,终究还是顾念着她的。 那个说她情分不值钱的男人,后来,在死?后,与她合葬了。 生同衾,死?同穴。 他也怨着她。 所谓爱与怨,没有爱,何来怨。 不,他的爱恋,比他与她所认为的,都要深。 这份执念,换来了重生。 重活一世,他一如?从前,不知爱为何物。 在沂河郡初次见面,他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成亲了?」 那个恨不得拉她下地狱的男人,一生悲凉,没尝过被爱,又如?何懂得爱? 人人都说他心肠冷硬,狠辣无情,但她却在他那里感?受到了小心翼翼。 如?珠如?宝地捧着她,摸索着如?何能爱她。 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大翟最高的执权者,却只敢卑微地留住她的人,连她的心都不敢奢望。 妘娇终于?从睡梦中醒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湿了脸庞。 腹中的小傢伙,一阵抖动,似乎是在打嗝,又似在玩耍。 第121页 拳打脚踢的,她的肚皮总能鼓起一个又一个包,有时?候她去摸一摸那个鼓包,它还会?回?应,鼓一个更大的。 无不都在提醒,方才,她只是做了一个无稽的梦。 所幸,那些不幸,只是梦而已。 她起了起身,才发现,傅瑢璋不在房内。 喊来侍女一问,得知他正在书房,为他们?的孩子制作?玩具。 妘娇起身,去了书房。 见到他正在专心致志地雕刻着什么,乌黑深邃的眸光里,漾着她从未见过的柔软,夜明珠莹辉下,精緻如?玉的侧颜,镀着淡柔暖润的光,惊心动魄,又摄人心魄。 他是真的好看。 每每她都看得着迷。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款款向他走去,笨拙又细緻地替他披上了披风,柔声道:「王爷,入夜,小心着凉了。」 傅瑢璋蓦地抬头,这才发现了,不知何时?,她来了书房,蹙了蹙眉,急忙拉着了她的小手,「怎么不唤人喊我一声?夜路难行?,磕碰了如?何是好?」 虽是怪责的语气,却轻轻捉住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将她拉到了身前,将她抱坐在他的腿上。 「今日,腿脚可还酸胀?」 妘娇五个月的身孕,肚子比寻常孕妇的要大,也比旁人要辛苦得多。 妘娇笑着摇了摇头,「有夫君时?常推拿,好了许多啦。」 见她神色如?常,傅瑢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大手覆上她圆滚滚的腹部,低声问道,「他可还乖?」 方才扑腾了好一会?,总算是安静了,妘娇无奈地笑了笑,「睡了。」 话未说完,腹中小傢伙似乎感?受到了父亲低沉浑厚的嗓音,瞬间活跃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拱他的手。 动作?幅度之大,让妘娇瞬间愣住了。 它似乎很喜欢它的父亲,每每听到傅瑢璋的嗓音,或感?受到他的手时?,它的回?应都非常激烈和欢快。 作?为父亲的傅瑢璋,每每见此状,心口复杂的情愫,都像滚烫而汹涌的岩浆,即将喷薄而出?,摁都摁不住。 血缘里,神奇的心灵感?应,如?汩汩而动的汤泉,在心田流淌而过。 这感?觉,都是他不曾体会?过的,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惊喜命运的安排。 见着傅瑢璋眉眼里的笑意与感?动,她心口也似乎有小小蝶羽在颤动,她缓缓回?了回?身,圈着他的脖颈,轻轻吻了吻他的滑动的喉结,又吻了吻他的下颌,最后,在他温凉的唇上,印了印。 望着他情潮涌动的眉眼,笑盈盈地道:「我有与你说过么?」 「我爱你,很爱很爱。」 傅瑢璋唇角的笑,彻底僵住了。 余光三寸,落在她的眉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大手终于?缓缓地抚上了她的玉颊,指尖在摩挲着她娇艷的唇瓣。 妘娇微微一笑,抓着他的大手,覆上她的心口。 「相思早已入骨,没有告诉你而已。」 娓娓道来的娇柔嗓音,宛若桃花暖溪,在他坑坑洼洼的心间流淌而过。 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给了他两世的圆满。 从此,将他从深不见底的渊潭里拉了上来。 第54章 番外(二) 傅琰听?闻妘娇怀有身孕,已经是三个?月后?。 难怪傅瑢璋对他和颜悦色这般多! 平日功课做错的地?方,傅瑢璋也?只轻轻点出来,没有罚抄,没有责骂。 虽然还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隐隐能感觉到他的不一样?。 原来是有了喜事。 虽然,他不太懂,啥是怀孕,但听?到来报信的人兴高采烈的,肯定是天大的喜事了。 傅琰兴沖沖就往摄政王府赶去。 这一次,他终于如愿见?上了妘娇。 要知道,他已经吃了三个?月的闭门羹了。 这三个?月来,他做梦都想见?上妘娇一面,他以为妘娇再也?不愿意见?他了,毕竟是他亲手杀了她的父亲。 妘娇没想到傅琰会来,很是惊讶,「皇上不用做功课了吗?不是说这些日子都很忙?」 清润嗓音,一如既往的甜柔,傅琰忍不住鼻子一酸,「不是皇婶婶不愿意见?我了么?」 只要坐上金銮大殿的龙椅,他就得掩下所有的心绪与弱点,端出帝王的威严。 每每在妘娇面前?,他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孩子的心性。 闻言,妘娇一愣,哪里是她不愿见?傅琰? 傅琰并?不知道,妘娇压根没有看到他杀上官铉。 他抱着?她哭成?了泪人。 说实话?,他与傅瑢璋一样?,小小年纪便没有了父母疼爱,傅瑢璋虽对他很好,但也?只是传道授业解惑,感受不到温情。 唯独在妘娇这里,他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情和呵护,所以,特别在意妘娇的看法。 在妘娇角度,她也?知道,伤了那么多人命的上官铉,又挟持帝王,祸害了无数百姓,这一条条都是死?罪,不被诛九族,已经是恩典。 所以,也?没有怪罪过谁杀的上官铉。 最初确实有些伤心,也?恨他,他杀了这么多人,连她的母亲也?是他杀的。 她的母亲有什么错呢?成?了他的跳板,还没有好下场。 第122页 这么多人为他的执念买帐。 不被挫骨扬灰,已经算是善终了。 上官铉的骨灰被傅瑢璋送回了郯国,大翟的国土,他再也?不得踏入。 当年,傅瑢璋虽小,但也?还是懂得的,母妃对他的父皇是有情的。 惦念的,也?都是他的父皇。 哪里还容得下上官铉侮辱了他母妃身前?身后?名? 就连他的骨灰,都不许留在大翟。 妘娇性子本就柔软,如今又即将当母亲,心肠越发软了,见?到哭得稀里哗啦的的傅琰,心也?软了几分。 正欲安抚他时,腹中小阿宝抬脚就往傅琰的小脸蛋踹了踹。 咚咚,上下连环踹了两下。 傅琰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不太确认,方才?是什么东西动了他的脸,傻乎乎地?抬眸看着?妘娇,「皇婶婶,你肚子里是什么东西么?」 妘娇还未来得及回答,正巧过来的傅瑢璋听?到这话?,一张如玉俊脸,顷刻黑了黑。 「谁是东西?嗯?」 听?到傅瑢璋凉凉的嗓音传来,傅琰本能地?抖了抖,若是往常,他怕是会噤若寒蝉,但他现在很是担心妘娇,「皇、皇叔,快救救皇婶婶,小狮子钻到皇婶婶的肚子里了!」 小狮子以前?就爱用爪子的肉垫子拍他的脸。 妘娇一听?,噗嗤一声笑了,「皇上,皇婶婶肚子里的是小宝宝,不是小狮子。」 傅琰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去过的地?方,虽然只有皇宫和摄政王府两点一线,途中,他见?过不少东西,书上也?有很多东西,可以开阔视野。 唯独对于肚子里的小宝宝,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想像不出来。 「跟小狮子那样?,毛茸茸的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傅瑢璋派人拎回了皇宫,不,是请回了皇宫。 可怜的傅琰,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惹恼了他的皇叔。 在他的认知里,小狗子,就是顶顶可爱的东西了。 用狗子形容宝宝,有什么错呢? 往后?的几个?月,傅琰常常往摄政王府跑,也?大约懂得了,人的幼崽,跟狗子是不一样?的。 因此,傅琰越发期待小肉包的出生。 他坚持,妘娇肚子里,不止一个?肉包子,单是踹他的动作,那连环踢的节奏,就不像一个?小宝宝能干出来的。 很快,太医也?印证了他的话?,确实有两个?小宝宝。 但太医也?说了,妘娇的肚子,大得异常,怕是要小心一些。 傅瑢璋的心,勐地?一紧。 对妘娇的呵护,细心到了极致。 她就是伸手想要自己倒杯水喝,都有人代办。 妘娇一度以为自己是没手没脚的,所以才?被这般照顾。 唯独可以动的时候,就是多些走动了,说是便于顺利生产。 傅瑢璋就这样?,搀扶着?她,陪她在王府一圈又一圈地?逛着?。 时光如梭,妘娇顺利挺过孕期,终于,胎宝宝作动了。 毕竟是双胎,比寻常孕妇提前?了一个?月。 那些早就候命在王府的稳婆,迅速到了产房。 太医院里但凡有一点妇科医术的太医,都到现场了,全部人严正以待,就连在陪着?端阳在外的顾文轩,也?被傅瑢璋召了回来。 顾文轩医术虽好,但没有接生经验,也?在外间紧急翻着?各种医书。 端阳与傅琰也?在外头焦虑地?等着?。 妘娇疼得直哆嗦,除了忍不住闷哼出来,都不敢太大力的喊叫。 她须得保持体力,才?能顺利扛到最后?,不能将力气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但是,阵痛实在是难忍,后?腰酸坠感一阵又一阵,疼得她头皮发麻。 傅瑢璋一直陪在她身旁,不停地?帮她推拿后?腰,让她好受一些。 六个?时辰过去,妘娇疼得唇都快咬破了,肚子的小傢伙们,依旧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傅瑢璋心疼得要命,恨不得替她受过,然而,他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替她擦汗。 一碗碗催产药喝了下去,都没有见?效。 妘娇的体力也?越来越不支了。 羊水已经破了很长时间,如果再生不出来,大人和小孩都会有风险。 众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顿时,整个?摄政王府慌乱成?片。 大翟接生最有威望的稳婆,见?到守在一旁脸色沉如寒铁的傅瑢璋,战战兢兢地?道:「王、王爷,王妃双胎又难产,如今再耽搁下去,怕是大人和小孩都保不住,请王爷做个?主,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闻言,正在给妘娇餵着?参汤的傅瑢璋,如淬了冰的眸光,凉凉地?扫了过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稳婆见?状,顿时噤声,哪里敢再说。 她怕她还没说完,脑袋就搬家了! 可若再耽搁下去,两个?都保不住,他们一样?也?活不了。 稳婆求助地?看向了在外间的太医。 太医院院首硬着?头皮上前?,「王爷,王妃情况,当真是不、不容乐观……」 话?还未说完,就见?傅瑢璋浑身气场如雷霆高压,迫得众人气都喘不过来。 第123页 接着?,只见?傅瑢璋将手中的空碗一掷,瓷碎片如片片雪花,散落了一地?,一字一顿地?道,「王妃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都要陪葬!」 言下之意,是要保大人了。 稳婆们迅速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接生之时,就听?到妘娇虚弱的声音传来,「不,保、保孩子! 「娇儿,听?话?。」傅瑢璋弯身吻了吻她不见?血色的唇瓣,轻声哄道,「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本来已经体力不支的妘娇,被傅瑢璋掷碗落地?的动静惊醒了,也?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商量保大人还是小孩。 此刻,听?到傅瑢璋这样?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可这腹中孩子,是她怀胎九月的骨肉,她日日夜夜与孩子同在,最能感受到他们的所有的动静,他们有多可爱,她有多期待他们的降生…… 他们就是她的命啊! 她一把抓住了傅瑢璋的手,带着?哭腔,急切地?道:「保孩子,保孩子,求你了,王爷……」 如豆的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低落到了他的手臂上,滚烫滚烫的。 傅瑢璋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他知道,这孩子是要以她的命为代价,他宁愿不要的。 见?傅瑢璋不出声,妘娇慌了,又摇了摇他的手,哭着?说,「王爷,保我们的孩子啊……」 傅瑢璋也?有些哽咽,红着?眼,抱着?她躺了下来,继续轻哄她,「还没到最后?一步,你坚持,好不好?嗯?」 一旁的稳婆也?急忙道:「是是是,王妃,方才?民妇只是问?万一而已,您用力啊……」 妘娇咬了咬牙,吼了一声,「没有万一!若到紧要关头,便是我死?,也?要保孩子,你们,听?到了么!」 此时,顾文轩也?找出了药方,与一众太医商讨一番,觉得这个?确实更适合妘娇,急忙命人去煎煮了。 许是孩子给了妘娇力量,她很快振作了起来。 又许是顾文轩催产药的作用,歷经半个?时辰,孩子终于出来了一个?。 稳婆如释重负,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将精緻可爱的孩子递给了一旁的助手:「是小世子。」 傅瑢璋也?只看了一眼,稳婆便迅速抱去擦洗了。 妘娇喝了一碗参汤,又熬了一会,终于顺利将最后?一个?孩子生了出来。 接生的稳婆喜极而泣,为新生命降生,也?为自己逃过一劫,「是、是小郡主。」 顿时,满屋子的人,跪地?贺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傅瑢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挥了挥手,「快给王妃看看,可有大碍?」 隔着?垂帘,顾文轩诊了诊脉,确认妘娇没有大碍后?,全部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稳稳噹噹落到了肚子里了。 疲惫不堪的妘娇,也?彻底昏睡了过去。 侍女们迅速清理了屋子。 一时间,熙熙攘攘的屋子,就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二?人。 傅瑢璋喉头哽咽,心疼地?帮她理了理因汗湿贴在鬓边的几缕青丝,嘶哑着?嗓子道:「辛苦了。」 以后?,都不生了。 方才?稳婆说要他选择保大人还是小孩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 那一盆盆血水,触目惊心。 他无法想像,如果他的妘娇,就这样?没了,他一个?人,又该怎么活下去。 之前?妘娇还想着?多生几个?,兄弟姐妹多,有伴一些,王府里也?能热闹一些。 他是断断不愿她再遭罪了。 过了数个?时辰,妘娇终于悠悠醒来,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孩子呢?」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傅瑢璋,心头的大石才?落了下来,急忙命奶娘抱来了两个?孩子。 说实话?,他也?还未见?过孩子。 奶娘很快将孩子抱来,后?头还跟着?眼巴巴的傅琰。 他可喜欢这些小包子了,可是,下人们说,他还小,不能抱小包子。 不能抱,看看也?是好的。 所以,这些小包子去哪里,他也?就跟去了哪里。 妘娇见?到小可爱们,心都软了,顿时热泪盈眶,伸手接过了孩子。 可惜,她只有力气抱了一个?,另一个?她抱不了。 见?状,傅瑢璋便抱了过来,与她并?排坐着?。 一家四口,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年画图。 原本对小包子们有些隔应的傅瑢璋,在将小小的一团小包子抱在怀中后?,看着?她粉雕玉琢的模样?,眉眼有七分肖似妘娇,他心头漾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就是妘娇用命生下来的孩子啊。 他与妘娇共同血脉孕育的孩子。 从此,他与妘娇,也?有了世间最难以割捨的纽带了。 他忍不住用手指去动了动小傢伙小小软软的手儿,就如在胎里一般,小傢伙见?到了他,异常兴奋。 小手紧紧回握了他的指尖,还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一瞬间,傅瑢璋的心,顿时软化成?了一摊水。 忽然明白了,为何妘娇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护着?他们。 如若换成?了他,他也?愿意的。 第124页 傅瑢璋侧首看了看妘娇,见?她正爱怜地?逗弄着?孩子,偶尔也?摸了摸他怀里的小傢伙。 忽然,他意识到,他们娘俩,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盔甲。 他有生之年,势必护他们周全,保一世安。 抱了一会,妘娇有些吃不消了。 夫妻二?人,都不曾抱过孩子,动作都僵硬得不行。 抱紧了,怕伤着?,抱松一些,怕摔了。 一旁的奶娘,见?了,深觉好笑,偷偷抿住了笑,「王爷,您抱着?的是小郡主,王妃抱着?的是小世子。」 「小世子眉眼肖似王爷,小郡主的眉眼,肖似王妃,都是精緻的人儿呢……」 妘娇来回看了看两个?孩子,也?抬眸看向了傅瑢璋,四目相接,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翻滚的情绪。 妘娇也?是百感交集,抱到孩子的那一刻,她所受的所有苦痛,都值了。 除了爱情,她一心想给傅瑢璋的亲情,也?通过给孩子给了他。 从前?他所缺憾的,如今,全都得到了圆满。 很快,妘娇就恢復了身子,她便亲自餵养孩子。 虽然傅瑢璋不愿意她操劳,但她还是坚持,她会给予孩子,她所能给的。 转眼,到了孩子百日宴。 摄政王府大肆操办了起来。 不仅上官韬来了,就连妘家也?来了不少人。 从前?冷清得如一座死?城的摄政王府,顿时热闹了起来。 即便曲终人散,依旧热闹如斯。 到了晚间,傅瑢璋静默地?去了书房。 很不巧,这一日,也?是容妃的忌日。 妘娇当时也?见?到了骨灰罈子,看到上头的生卒时间。 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将孩子交给乳母后?,她便来寻傅瑢璋了。 见?他无声地?立在窗台前?,屋内一盏照明都没有。 月华晦暗的浮光,透过窗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容妃的死?,终究是他心头的一个?结。 妘娇缓步向他走了走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宽厚如山的背。 感受到身后?的柔软馨香,傅瑢璋身形,微微动了动。 许久,傅瑢璋才?出声。 「娇儿,你说,她若没有自寻短见?,是不是也?能享尽天伦了?」 「或许,她也?不稀罕这些。」 傅瑢璋自嘲笑了笑。 妘娇抱着?他的手,紧了几分,「生傅珒与傅珮时,我最无畏的,就是生死?,然而,现在,我却很怕死?。」 「我怕我死?了,他们会过不好,我担心,没有人能比我更尽心更好地?照顾他们。」 似乎像是听?懂了什么似的,傅瑢璋缓缓回身,眸光紧锁在她的脸颊,一言不发。 「母妃一定是走到了绝境才?会选择那样?的一条路的,没有母亲割捨得下孩子。」 妘娇的话?,如春雷,在他的脑海里一声作响,春雷后?的倾盆大雨,将他多年来,压在心头的阴郁与怨恨,瞬间沖刷干净。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 他的母妃,也?许是想用自己的死?,换他的出路。 如果她不死?,将会终生留在冷宫。 而他这辈子都要跟着?她在冷宫里长大,将会错过了最好的成?长与学习的时机。 傅瑢璋是没有错的,有错的,只是因为他的母妃是废妃。 如若她死?了,所有加注在她身上莫须有的罪名,也?都会统统烟消云散。 先?帝或许会怜悯傅瑢璋年纪小,放了他出去。 最后?的结局,虽然不是立马有人发现她的死?,但也?不晚。 他终究可以离开了冷宫。 至此,他终于理解了他母亲的一番苦心。 她没有捨弃他,反倒是为了他,费尽苦心。 瞬间,泪涌如泉。 他紧紧抱着?妘娇,埋首在她肩窝,哭成?了一个?孩子。 转眼,三年过去了。 御灵散彻底清除干净。 那些告老还乡的阁老,有本事的,也?被傅瑢璋请了回来,全力辅佐傅琰。 即将十?三岁的傅琰也?正式亲政。 他比从前?更忙了,但一旦有空,还是会往摄政王府跑。 两小只也?很喜欢这个?皇帝哥哥。 皇帝哥哥总有各种各样?的玩意儿,好吃、好玩的,花样?很多。最好玩的,是常常玩骑「驾驾」马儿! 两小只压根都不知道,整个?大翟,也?就他们兄妹俩,敢拿皇帝当马骑。 见?傅琰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傅瑢璋自请回封地?,彻底还政给小皇帝。 傅琰纵有万般不舍,还是应承了。 将南边富庶的郡城,包括南雍,赐为傅瑢璋的封地?。 除了赐城池、金银珠宝之外,还特赐了三枚免死?金牌。 每块金牌,可以用三次,永久有效,可以世代罔替。 这是彻彻底底给了傅瑢璋一家子最大的保障。 送别的那日,傅琰立在城门,久久不动,目送着?他们,一直到看不见?。 他知道,有生之年,想要再见?,次数也?不会多了。 摄政王当政的时代,终将成?为了过去。 朝中众阁老一面开心,一面担心放虎归山。 第125页 傅琰听?了,拍案而起,霸气回怼,「你们一次又一次拔老虎鬚,依旧能喘着?气在此唧唧歪歪,也?不想想,是谁的功劳!不好好干正事,尽想些有的没的!」 「若皇叔有谋反之心,怕是你们坟头草早就青了一茬又一茬,哪里还有你们这些碍事的老傢伙什么事?」 阁老们立刻噤声。 新的摄政王府,建在了清丽婉约、山明水秀的南雍水乡。 这比京都新鲜,两小只可兴奋了。 随着?两小只逐渐长大,五官越发精緻可爱,性子一如既往地?活泼,嘴巴更是像涂了蜜。 阖府上下的侍女们,没有不喜欢他们的。 两小只从不粘人,但凡有点好玩的,迅速就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妘娇有些惆怅,感觉诺大的王府,还是冷清了些。 还可以再添几个?小包子的。 有句话?说得好,好了伤疤,忘了痛。当年生产之痛,她早就忘了。 一心只想要再怀崽崽。 然而,她却发现,傅瑢璋似乎不想再生了。 每次他都用肠衣…… 是夜,临睡前?,她很严肃地?与傅瑢璋开诚布公的谈话?,明确跟他说,她还想要多几只包子。 闻言,傅瑢璋眸色深了深,深受打击似的,「为夫没有满足你?」 「次数不够?」 「还是力道不够?」 「……」 妘娇听?得面如暮日火烧云。 再说下去,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她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我们讲的,都不是同一件事!」 傅瑢璋神色无辜,手却百无聊赖似的,扯下了她的髮簪,「我们讲的,怎么就不是同一件事了?」 看着?她如瀑青丝散落而下,如泼墨,映得她肤色越发润白滢泽,隐隐约约还能见?到前?晚留下的点点红梅。 一时间,他眸底似有什么燃了起来了。 「我说的是,我想再添几个?包子!」 妘娇恼怒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一次表达她的意愿。 「嗯,那你说说,添包子是个?怎么添法?方才?我说的,难道不是?」 一边说着?,傅瑢璋一边将她颈边的肚兜红绳随手挑了一头。 小小细细的红绳,瞬间松落。 只剩青丝半遮半掩的风景,煞是勾人。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且说,我说的对不对?」 妘娇怔怔地?点了点头。 听?着?傅瑢璋的话?,妘娇觉得很有道理,可偏偏又有哪里不对劲。 她毫不自觉自己认真思忖的模样?,反倒显得媚眼如丝。 傅瑢璋眸底的火苗,彻底变成?了漫天大火。 滚烫的火星也?如雨滴,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她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置身花间,听?着?花开的声音,傅瑢璋忍不住喟嘆了一句。 她是真的美。 鲛珠的萤辉,仿若也?在跳动,酣畅淋漓的穿刺,带动着?房内的温度也?逐渐拔高。 妘娇咬着?唇,压抑自己的嗓子眼里即将哼出的声音,恍然间,望着?床楣上律动不止的珠帘,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劲了! 「不对!你说的不对。」 「嗯!说的错了没关系,做的没错就成?了。」 见?她分了神,傅瑢璋咬了咬她的唇,俯身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彻底蚕食了她的意识。 翌日,妘娇才?知道,她就不该挑这种话?头! 恰巧这天要陪两小只逛庙会,她整整一日都酸软的腰腿,更加没有精力陪两小只,恨不得躺倒不起。 后?来,妘娇还是如愿又怀上了包子。 傅瑢璋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哪里出的纰漏。 好在妘娇已是经产妇,毫不费力就生了一只胖墩墩的小包子。 那两小只也?养了好几只狗子。 一时间,摄政王府里,狗子、小包子一堆,跑的跑,爬的爬,好不热闹。 妘娇窝在傅瑢璋怀里,一口又一口吃着?他餵的葡萄,笑看小傢伙们在各种花式扑腾。 忽然觉得,就是要这样?的热闹,才?能越发衬得,岁月静好。 第55章 番外(三) 听?闻妘娇的回门宴,端阳也要来?,顾文轩心头,似乎有一只小小虫蛾在?涌动,痒痒的。 莫名的,很期待。 看见他,她一如既往地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端阳见过王爷。」 她这模样,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坊间许多人?都在?传,端阳郡主?是世家女子学习的模范。 就连他那迂腐刻板的祖父,也都赞不绝口,若能娶到这样的女子,祖上有德,后?世有福。 但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她。 早在?多年前的春日宴,她卷着裙摆,追着小兔子撒欢儿跑的灵动娇俏模样,早就刻在?他的脑海里。 只是,后?来?,她敛了心性,像个精緻布偶。 她时常来?找摄政王,一心想要嫁给摄政王,顾文轩知道,她是奈何?迫于家里压力,不得不从。 在?顾文轩的认知里,父命如山,端阳这样做,是对的。 他便也将自己那无法开花结果的心思,彻底敛了。 每每见到她,他也都恪守礼教,与她保持着距离。 第126页 这次也不例外,他也有礼有节地回应了。 与往常一样,两人?连寒暄都没有几句。 宴上,看着她文静秀雅地喝着桃花酿,模样端着是秀气的,小口小口的抿,看起来?没喝多少,若稍稍留意,会发现,她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一杯又一杯的。 几度他都想要劝她适度,可看她喝完,一脸餍足,还悄悄咂了咂嘴,丁香小舌舔着樱粉的棱唇,他的话?全堵在?了喉咙。 算了,她喝得这么?欢喜,便随她了。 终于散场,看着摇摇晃晃的她,他很想送她回去。 可,他没有立场。 令他意外的是,傅瑢璋居然命令他去护送。 求之不得,却又心生惶恐。 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坏了两人?的界限。 他克制住风不平浪不静的内心,规规矩矩地对伸出了手臂,「端阳郡主?,请。」 端阳艰难地稳住身子,看着他的手臂,跟大白鹅似的,晃了晃小脑袋瓜,摇摇晃晃就走了。 顾文轩忍不住笑出了声。 很明显,她醉得很厉害。 他顺着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生怕她摔了,几次要扶她,都被她婉拒了。 眼?看已?经快要到她的院子了,她反而走得越发不稳了,几次都差点儿磕树干上了,他实在?忍不住,对她伸出了手臂:「我不碰你,你来?扶着我,可好?」 「不要。」端阳摇摇头。 「为?何?不要?」 「我要端庄!我要矜持!」端阳嘟起了嘴,边走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闷声喃道。 顾文轩静默地看着她的身影,轻声道:「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端庄,随性就好。」 闻言,端阳准备跨进院子的脚步,蓦地停驻了,回头瞪了瞪他,「不可以!顾文轩会不喜欢。」 他会不喜欢?顾文轩一愣,正欲开口,端阳上前一步,小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我明明喝的是酒,怎么?就感觉装了满肚子的火呢?!」 「可是,我真的感觉好憋屈啊!」 说?着,一个站不稳,端阳往前跌了跌。 顾文轩急忙扶住了她,「小心。」 她似藤蔓似的,小手顺势攀上了他的脖颈。 因动作太急,她柔软甜香的唇瓣,如蜻蜓点水般,划过他的唇畔。 顾文轩唿吸一滞,身子都僵住了,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没有推开她。 属于她的阵阵甜香,飘进了他的鼻息间,在?他心湖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脑海里,涌现的全是祖父近二十?年来?要他克己復礼的谆谆教诲。 在?这一刻,他似乎不想要遵守礼教了。 一点儿都不想。 端阳感觉眼?前有好几个幻影,往前凑了凑,仰着小脑袋问,「你怎么?长得这么?像顾文轩?眼?前怎么?有好几个顾文轩啊!」 「我就是顾文轩。」顾文轩哭笑不得,抬手将她几缕飘在?她脸颊的碎发拂到一旁,「端阳,你醉了。」 「你不是顾文轩。」端阳松开了他,摸了摸被顾文轩触碰过的脸颊,「他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的。」 「我也不能多说?话?了。」说?着,端阳捂住自己的嘴,「顾文轩喜欢端庄矜持的姑娘,不喜欢聒噪的姑娘。」 「谁告诉你,我喜欢端庄矜持的姑娘的?」顾文轩发现了,她一晚上反覆说?了很多次,他喜欢端庄的姑娘。 「你自己说?的啊!」端阳摸着自己的脑袋,学着他的语气,「你对你妹妹说?,女孩子要端庄矜持些,才?讨人?喜欢。」 顾文轩又是一怔,这模样,倒是多年前在?春日宴,他妹妹调皮捣蛋,他是有摸着妹妹的脑袋,说?了这么?一句话?。 难道是因为?这样,她才?将自己装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端阳越想越觉得不忿,「该死?的端庄矜持,一点儿都不管用!明明他就在?眼?前,我得装端庄,装矜持,因着男女大防,我跟他,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顾文轩默了一瞬,暗哑的嗓子终于出声,「辛苦了。」 「以后?不用这样了,不管你什么?样子,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温柔的嗓音,飘进了端阳的耳里,像极了梦里的场景。 她踮起了脚尖,温软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脸。 顾文轩没有动,定定地看着她。 「果然是做梦。」端阳心戳了戳他的脸, 闻言,顾文轩的心,顷刻柔软成云朵,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他就不该跟一个小酒鬼较真。 「在?梦里,我就能为?所欲为?了。」端阳指尖停留在?他的唇畔,说?道。 他为?人?刻板克制,恨不得与所有女子划出个楚河汉界,哪里允许她这样摸他? 心里头压抑了太多对他的情感,在?桃花酿的催发作用下?,越发捂不住了。 她缓缓靠近了他的怀里,身形有些站不稳,顾文轩刚扶住了她的腰,就听?到她喃喃地道。 「我喜欢你好久了。」 这一句话?,如雷霆,轰隆的一声,在?顾文轩的耳畔炸开。 他的心尖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即将冲破心包,喷涌而出。 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了滑,似乎在?隐忍和克制着什么?。 第127页 端阳却壮着胆子,圈着他的脖颈,从他的喉结,探索似的,一路向上。 他的味道,真好闻。 是竹松的冷香。 「嗯?」端阳像是尝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味道,抱住他,又吻上了他的唇。 刚要松开时,粉唇被人?深深攫住了。 随后?,她身子一轻,被他抱了起来?,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她抵到了屋内暗角里。 一双大手扣住了她的后?脑,滚烫的舌尖,撬开了她的唇齿间,汲取着她的甜蜜。 这是端阳始料未及的。 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燥热,自心尖裹着流动的血液,蔓延至全身。 她熬不住这陌生的感觉,扯了扯她的衣服,想要凉爽一些,想要透气。 顾文轩从她的唇,缓缓而下?,吻着她的锁骨,直到触碰到了那诱人?的柔软,听?到她唇瓣溢出了似有若无的娇吟,他才?清醒过来?。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失控。 也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将外套扯了下?来?,一大片莹润胜雪的风景,赫然入目。 喉结动了动,急忙拉起她薄如蝉翼的夏裳,遮住了诱人?风光。 「好热!」 端阳已?经醉得有些迷煳,身体本能的燥热在?桃花酿的作用下?,越发控不住,扯不动自己的衣服,就去扯顾文轩的。 顾文轩赶忙拉自己的衣服,「不要动……」 「为?什么?不要动?你不热吗?」端阳听?到他的话?,卯足了劲儿槓上了,小手胡乱地扯,也分不清是扯他的,还是扯自己的。 两人?拉扯间,端阳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顾文轩的衣襟扯了下?来?,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两人?都怔住了。 不管不顾似的,端阳歪着小脑袋,对着他甜甜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还未等顾文轩反应,她踮了踮脚尖,抱住了他,小脸蛋贴近了他的心口。 一时间,温凉触感让她灼热的脸颊得到了片刻纾解,不由得喟嘆了一声。 片刻,顾文轩率先反应归来?,一把擒住了那一双到处祸乱的小手,眸色裹着无以名状的深色,咬牙切齿:「你看清楚我是谁了么??知道后?果么??」 「顾文轩啊。」端阳惺忪的眼?神瞅了瞅顾文轩,眼?神迷离,红扑扑的小脸蛋,宛如香甜诱人?的蜜果,让人?忍不住想要採撷。 忍下?了所有冲动,只静静地看着她,希望时光就停止在?这里。 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往榻上走去,脱去她的鞋袜,将她轻轻放置下?去,正松开她的圈着他脖子的小手,谁知她大力一扯,将他整个人?一同扯到了榻上。 「端阳,放手。」 极力的克制,如病毒染了他的嗓子,嗓子越来?越有些沙哑,还带着些许的暧昧气音。 软玉温香在?怀,身体的真实反应,让他心跳加速,血液飞速流动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尖。 「不放。」端阳并不知道自己点了火,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了。 怀里的是自己心爱的姑娘,他又不是柳下?惠,这样的姿势,真会要了他的命。 心口莫名情愫,如光华在?流动,空了又满了,如此反覆,折磨得他难受不已?。 顾文轩深唿吸了一口气,抓住她的小手,就听?到她嘟囔了一句,「顾文轩,我想嫁给你,给你生好多好多个包子……」 顾文轩顿住了所有动作,低眉看着怀中人?。 端阳生涩地探寻着他的唇,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想要更多。 虽然只是微醉,但见到这样的她,秉持多年的克制与定力,瞬间土崩瓦解。 他缓缓俯下?了身子,吻上了上去…… 不知什么?时候,顾文轩也睡着了。 等他醒来?,一摸床榻,发现空了! 出门寻来?侍女一问,得知端阳天不亮就走了。 不,她跑了。 不仅人?跑了,还躲起来?了。 整日往外逛的人?,居然躲在?国公?府不出门!有人?居然当鸵鸟了! 顾文轩气笑了。 问了傅瑢璋调了一队玄龙卫,都堵不住她。 终于等到傅瑢璋与妘娇回府,端阳才?悄悄熘上门找妘娇。 接到玄龙卫禀报,他便上摄政王府堵人?。 端坐在?摄政王府府门毕竟之路,就等着,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谁知,小丫头居然打算从狗洞逃走!好在?狗洞也就巴掌大,她过不去。 还是偷偷摸摸从后?门熘了。 他早就知道她会这样,施施然地将人?堵在?了后?门。 小丫头再也跑不掉。 他将家传玉镯给了她,作为?定情之物。 碧玺玉镯,虽不是价值连城的名贵玉石,但是顾氏家传之物,只传嫡媳。 当他满怀憧憬,准备上门提亲之时。 她出事了。 等他找到她时,她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灵魂。 那样娇俏灵动的人?儿,成了木偶,整日一句话?都不说?。 当她挂到了悬樑上时,他才?发现,他以为?很坚强的小姑娘,其实真的很脆弱,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逼近她。 第128页 她不想见人?,他就躲到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着。 她一心向佛,求一隅安宁,他便也在?一旁默默抄起经书。 在?这期间,他做了很多研究,如何?让抑郁的她能早些积极起来?。在?她日常饮食中,偷偷加了许多药,为?她治疗。 当看到她失魂落魄地看着别?的母亲抱着孩子的样子,他心如刀绞。 这个,他真没办法。 但他不放弃,依然研究各类书籍。 后?来?,他奉命去南雍追查巽毒一事,实在?割捨不下?她,他将她带去了南雍。 一开始,她很抗拒。 对于一直不肯见人?的她来?说?,这是一件难以承受的事情。 但,他就想自私这么?一回。 他不想从南雍回来?,见到的是她的冰凉僵硬的尸体。 也不想她再如从前那样,躲在?蜗牛壳里,独自舔伤。 总该如书籍上所言,不破不立。 她必须要走出一步,才?能走更多步。 他就赌这一把,看能不能让她走出阴影。 南雍是真的很美。 那是一个婉约甜美的郡城。 她很快就适应了。 这里比京都要好。 又或者说?,这里让她远离尘嚣,反而更开朗了。 看到她这些变化,他眼?眶红了。 可追查巽毒一事,兇险万分。 他被上官铉的人?围剿,为?了救端阳,不慎受了重伤。 一度生命垂危。 她哭成了泪人?。 看着她哭,他是真心疼啊。 他忍不住自嘲了起来?,原以为?自己能护她一辈子,谁知,自己竟然这么?快要先走了一步,还惹得她这般心伤。 「端阳,很抱歉,我可能要食言了。」 「如果有下?辈子,你嫁给我,好不好?」 看到端阳哭着点头,忽然觉得,他很期待来?生。 其实,他在?南雍,找到了当地的土药,或许能解端阳身上的毒。 但他没敢提,怕结果不如意,她会失望,只想默默给她暗中治疗。 然而,如今,他没有机会了。 他交代后?事般,偷偷将这件事交代给了身边的人?,替他为?她治疗,希望将来?她能嫁个如意郎君,有个好归宿。 知道她喜欢南雍,花了毕生积蓄,置了房产,就连地契都是署着她的名字。 这事,被端阳知道了。 她大发雷霆,对着意识即将模煳的他,哭喊,「你命都快没了,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说?好的来?生,你让我转头嫁给别?人?,这叫什么?事?」 所幸,他熬过来?了。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回来?了。 昏迷了几日,他醒来?后?,第一句话?就问端阳,试探着问她,「我这算不算是来?生了?」 端阳泣不成声,哭着点头。 「算。」 出事以来?,顾文轩为?她殚精竭虑,她都看在?眼?里。 只是,那道坎,她跨不过去。 如今,经歷生死?,她总算明白了,她割捨不下?的,唯有他。 似乎向他再跨进一步,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难。 她从十?三岁就喜欢顾文轩了,也将这份心思藏得紧紧的。 他在?昏迷前,苍白着脸,抚着她的脸,无限留恋地说?,「早在?徵禧五年的春日宴,你已?经住在?了我这里。」 「这里,除了你,再也容不下?旁的人?了。」 说?着,他指了指心窝。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单向喜欢。 他说?娶她,她以为?,那不过是作为?正人?君子的他,想要为?那一夜的荒唐负责而已?。 即便如此,她也乐意嫁。 都能卑微地暗暗喜欢那么?多年,为?看他一眼?,她什么?都做过了,何?况是得以如愿嫁给他。 后?来?她出事,虽没有到最后?一步,但受的屈辱,以及喝下?去的药,已?经让她彻底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他的不离不弃,在?她看来?,不过是仗义。 正直如他,哪怕是怜悯她,也会将只她一个妻子,会遵守诺言,护她一生一世。 但,她不愿耽误他。 也觉得无颜面对他。 然而,她没有想到,他是爱着她的。 就连在?生命最后?,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哪怕醒来?的第一句话?,惦记着的,也是生怕她反悔,拐着弯问她,她答应来?生嫁他的话?,今生能不能作数。 语气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 她顷刻间,泪如雨下?。 心间曾被无情命运狠狠凿出的坑洞,被他的深情,逐渐填补、修復。 后?来?,收到消息,摄政王中了巽毒,命不久矣,而妘娇怀有身孕了。 想起最难的那段日子,是妘娇陪她走过来?的。 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心疼起妘娇来?。 如果摄政王真的不在?了,妘娇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还怀着孩子,那该多艰难。 她想要回京都。 可顾文轩的身子还未痊癒。 然而,顾文轩得知这个消息,也想要回去,毕竟他与傅瑢璋,情如亲兄弟,他也心急如焚。 第129页 两人?想法不谋而合,便一同回京了。 傅瑢璋中毒一事,并没有宣扬出去,反倒是妘娇怀孕的消息,朝野皆知。 沛国公?已?经歇了的心思,又起了。向来?,正妻怀孕,都是妾室上位的最好时机。妘娇怀孕,傅瑢璋总该会要纳侧妃或者侍妾的吧? 于是,他找了端阳,「你多些上摄政王府,多关心摄政王。」 一开始,端阳没有多想,也都应了。 顾文轩每次千万摄政王府,都会来?沛国公?府接端阳。 沛国公?不是瞎子,前些日子日日来?府里的顾文轩,说?是奉命来?的,可那个眼?神,藏不住。 奈何?他随身都带着玄龙卫,沛国公?拦不住。 如今,端阳身子大好,顾文轩依旧来?沛国公?府,沛国公?坐不住了。 见到端阳出了院子,沛国公?找了端阳,「你说?说?,你与摄政王怎么?回事?!日日让宣王进你的院子,成何?体统?」 端阳这才?发现,原来?他还不死?心,想要当摄政王的岳丈! 「您让我日日去摄政王府,就成体统了?」端阳悲凉地嗤笑了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与沛国公?顶撞。 顾文轩是肱骨大臣,又有爵位,她若嫁过去,还是正妻,不比给人?做妾强? 然而,她的父亲,眼?里只有荣华富贵,不会替她考虑的。 沛国公?哪里受得住端阳的顶撞?他勃然大怒,想要将端阳关了起来?。 端阳第一次动用了玄龙卫。 从前,她不知道为?何?傅瑢璋会给了一队玄龙卫给她,无功不受禄,她也就没有用过,如今,她居然用在?了自己父亲的身上。 沛国公?气得大怒:「反了你!」 再兇狠的沛国公?,端阳都见过,这样的他,她一点都不畏惧,只冷冷地看着他,淡淡道,「父亲,今后?女儿的婚嫁,就不捞父亲费心了。」 「岂有此理!自古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不成,你还想要与为?父脱离关系,自立门户!」沛国公?咆哮着。 端阳压根不管他。 她半辈子,都听?从他的话?,也从未反驳过半句,但经歷过那么?多,她很确定,她没办法嫁给别?人?。 出了沛国公?府,她就找了傅瑢璋与妘娇,请求皇帝赐婚。 赐婚圣旨一下?,沛国公?懵了。 随后?,怒得险些掀了书房。 但他无可奈何?。 却也与端阳父女关系恶劣到了极点,婚事他阻止不了,但嫁娶一应事宜,体面不体面,就另说?了。 得知此事后?,顾文轩去找了沛国公?。 关起了门,不知两人?谈了什么?。 顾文轩出来?后?,沛国公?对端阳的态度,来?个大转变。 端阳心知,必定是顾文轩应承了沛国公?什么?条件,且这绝对不是小代价,否则,她的父亲不会如此态度。 她去找了顾文轩,但顾文轩不肯说?,拥着她轻轻笑了笑,「总不能让你留遗憾。」 每个姑娘家,出嫁之时,都希望能得到家人?的祝福,顾文轩哪里捨得她受这样的委屈? 因着傅瑢璋的毒情,他们的婚期一直没有提上议程。顾文轩也变得很忙了起来?,奋身去为?傅瑢璋解毒。 她每日也都要泡药浴,她不抱希望的了,但她不想辜负顾文轩的一番心思。 每次她与妘娇一起玩她肚子里的小肉包,回来?后?,顾文轩都很小心翼翼,顾着她的情绪。 其实,顾文轩多虑了。她已?经看开了许多,儿女缘也是一种缘分,她强求不来?。 很快,傅瑢璋的毒,意外找到了解药,顾文轩研制后?,成功解毒。 他们都放心了。 后?来?,妘娇生下?了包子们,她简直要住在?了摄政王府了,天天去找小包子们玩,有时候还得和傅琰抢,每次傅琰都用皇帝的身份压她。 这里是家事,不是朝堂之上,论辈分,她还是他的姑姑呢! 傅琰可不管,姑姑照抢。 但每次都被傅瑢璋截胡了。 别?人?是亲爹,他们都得靠边站。 这样玩闹的时光,过得非常快。 她与顾文轩的婚事,也提上了议程。 终于,她如愿当了他的新娘子。 往事随风,子嗣随缘。 后?来?,摄政王府搬去了南雍。 那个郡城,也曾是她嚮往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顾文轩也辞官,带着她一同去了南雍。 在?南雍,顾文轩做回了老本行,开了医寮行医,同时,继续负责大翟礼典的编撰,以及风土人?情等年鑑典籍的编撰。 而她,夫唱妇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