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月亮》 第1页 [现代情感] 《娇养月亮》作者:尤络【完结】 简介: 阮惜玥听闻联姻对象是座禁慾冷酷的冰山。 她秉承着利益筹码的自觉, 清醒地将温婉小白花演到极致, 并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可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回国那天的机场外, 傅泊淮从午后暖阳等到霞光漫天。 将所有名为爱的筹码尽数奉上, 只为翘首以盼他的明月归。 原文案: 阮惜玥应召回国结婚,联姻对象正是传闻中高深莫测,不近女色的傅家二少爷傅泊淮。 圈里人表面恭贺背地嘲讽,坐等她价值殆尽,被大佬踢出家门。 婚后,阮惜玥收敛起锋芒稜角,白裙黑髮,悉心扮演温柔体贴的傅太太,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老公,尝尝我亲手做的晚饭。」 「老公,你不用急着回来陪我,我能理解。」 「老公,你的小青梅好像生气了,去哄哄她叭。」 直到某天,狗仔曝光了上流豪华游轮狂欢趴,照片里阮惜玥一袭妖媚红裙,肤白胜雪,美得惊心动魄。 左手香槟,鲜肉环绕,与平日里清汤寡水的模样判若两人。 日期正是亲老公出差之时。 光线昏暗的车里,傅泊淮眸色低沉,难得失控,狠狠地将人按在车窗上,垂眸冷笑:「傅太太真是好演技。」 阮惜玥一把推开他,破罐子破摔:「装累了,离婚吧。」 傅泊淮扣紧细腰,薄唇贴近耳廓:「想跑?做梦。」 * 阮惜玥以为 她跟傅泊淮的初次见面是在领证的前一天 殊不知 有人蓄谋已久很多年 终于得偿所愿把「肇事者」变成了枕边人 * 心机乖张小绿茶x冷酷深情真大佬 总有人在喧嚣至胜的角落里,一步步走向你。 sc/he/伪先婚后爱/男暗恋女 内容标籤:豪门世家情有独钟因缘邂逅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惜玥,傅泊淮┃配角:沈棠┃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有所依,心赴归途。 立意:积极生活,平等相爱。 第1章 .联姻情敌哭她递纸,当代贤妻典范。…… 金碧辉煌的宴客厅,宾客满盈,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齐聚于此。 傅家和阮家的联姻从半个月前就传遍了,强强联合,在利益场上数见不鲜。 阮惜玥恬然而立,黑髮盘在脑后,丝质露肩白裙长及脚踝,一圈莹白亮泽的珍珠自锁骨正中,环于细嫩的脖颈上。 肤如凝脂,薄肩细腰,柔弱出尘,似是误入繁闹的白天鹅。 作为今天的新婚主角之一,阮惜玥无比坦然地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表面恭贺背后暗讽,她早已见怪不怪,丝毫没有影响到嘴角刻意维持的弧度。 但隐隐作乱的胃可以。 从婚礼到晚宴,饿了大半天,几杯香槟下肚,此刻实在翻涌得难受。 阮惜玥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轻挽的手臂,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偏头侧耳迎合,动作自然亲昵。 "我去下洗手间。"柔软的嗓音落于耳畔,像在请求指示。 男人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把酒杯换到左手松开臂弯,低低应了一声:"嗯。" 阮惜玥笑着颔首,从侍者手里拿来手包,轻踩杏色高跟鞋,右脚微顿又恢復如常,继而转身往角落方向走去。 与其说是新婚宴会现场,不如说是大型人脉资源研讨会,阮惜玥一路上被硬塞了不少名片。 小型酒台前,几个身穿妖艷礼服的女人背对着她,私语声时高时低。 "听说她前天刚回国,之前阮家根本查无此人,真的假的?" "据我所知,之前跟傅泊淮订婚的是阮淇研,怎么突然变成她了?" "呵,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掉价货,竟然有本事嫁进傅家。" 「你们别忘了还有蒋绮心……」 …… 光是入耳的几句话就够难听,阮惜玥置若罔闻,随手把酒杯放到了餐檯上,忍下当场泼酒的不雅行径,毕竟她现在扮演的可是温柔体贴的傅太太。 七天前,她还只身独处异国,唿吸着广袤海岸的咸湿空气,随心自在。 接到阮家的电话时,她还以为她那风流半生的亲爹终于遭报应了,好心给她留了份遗产。 没成想阮鸿成依旧活得想当恣意,遭殃的是她阮惜玥。 "回国结婚"这四个字透过听筒炸得她原地当机,三个小时后他们达成利益共识,阮惜玥坐上了归国的航班,重拾阮家大小姐的身份。 转弯的动作带起垂落的裙摆,视线不经意朝着原先的方向扫去,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立于人群中的男人矜贵清冷,侧脸格外优越,轮廓锋利,眉骨突出,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衬得他挺拔颀长,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场浑然天成。 就算头顶没有特定的追光灯,阮惜玥也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的身影,肩宽腿长,比例极好。 这张脸同样也是能说服她心甘情愿不作妖的理由之一,这婚结得到也不亏。 腹部的阵痛不轻不重的挑拨着神经,重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通往洗手间的长廊幽暗静谧,唯独復古壁灯闪着微弱的光,瞬间与大厅刺目的水晶灯割据开来,洁白身影没入黑暗,禁锢的灵魂得以喘息。 第2页 微凉的水自指缝横流,阮惜玥抬头望向镜中的人,小脸精巧肤质清透,妆容清新淡雅,双颊染上两片绯红,媚态尽显。 她喝酒上脸,但酒量不差,曾在异国喝倒过两对白人夫妇,光辉战绩刻意掩埋,她反覆提醒自己目前的人设为不胜酒力的大小姐。 大理石洗手台一尘不染,阮惜玥转过身,纤腰轻靠着台面边缘,眼睫低垂看向右脚。 镶钻的高跟鞋从后脚跟脱落,稚嫩的皮肤已被磨红一片,有要渗出血的迹象,此刻丝丝的刺痛正从下往上蔓延。 这场婚礼从整体策划到礼服定制都有专人打理,用不着阮惜玥操心,也自然不会事事应心,白天的婚纱都不怎么合身,更何况是一双鞋。 她轻嘆一口气,忍痛踩实鞋跟,抬手握拳捶了捶后脖颈,又补了妆,才慢悠悠的走出洗手间。 走廊空无一人,她一时恍惚,有点分不清来时的方向,停顿片刻才转身朝右边走去。 压抑的哭腔由远及近,声音来源正巧是前方拐角处,厚实的地毯藏匿了高跟鞋清脆的声音。 阮惜玥放缓脚步,在墙面尽头的一米处停下,手肘寻了个支撑点侧身轻靠,姿势慵懒。 「你为什么要娶她?傅太太的位置明明是我的!」咆哮中带着质问。 哦豁。 横观全场,今天的新娘就她一个。 莫非跟她有关? 果不其然,紧接其后的便是一道低沉的嗓音:「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冰冷,锐利,不是她那便宜老公又是谁。 阮惜玥甚至能想像得到傅泊淮说这话时的表情,冷漠中夹杂着不耐烦。 「我……傅哥哥,我替你调查过,阮惜玥在国外私生活乱的很,跟她那个妈名声一样差,她根本配不上你,你不要被她骗了!」 怎么又是个背后说人小话的。 阮惜玥可以对那些背后的议论充耳不闻,但涉及到某个字眼,眸光骤然黯淡下来,正打算从拐角现身。 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打断:「这就不劳蒋小姐费心了。」 声音里比刚才多了份警告。 「还有,她现在是傅家的人,蒋小姐说话前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 这语气着实不算客气,疏离中含着威胁,还顺带帮阮惜玥抬了身价。 周遭涌动的空气蓦地凝结,女声停顿了几秒后,又开始小声啜泣,听得人直上火。 这女人怎么比她还会变脸? 阮惜玥抬脚走出去,状似无意地对上那两道身影后,惊吓般地顿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更是实打实的应景。 自认为临场反应拿捏得很不错。 呆愣了两秒钟后,她眼神慌张,声如蚊吶:「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 继而又摆摆手补充道:「也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 很好,很符合她现在娇柔体贴的形象。 气氛安静的可怕,傅泊淮垂眸看向她,神色晦暗不明,却没有张口解释的打算。 阮惜玥这才看清楚他身边站着的人,是张娇俏可人的陌生面孔,年纪不大,刚才在现场没见过,身上的冰蓝色短礼服价值不菲,应该是哪家的千金。 再结合刚才傅泊淮称唿的「蒋小姐」,这位估计就是他们口中那个用情至深的青梅竹马蒋绮心。 女孩此刻正狠咬下唇,死死的盯着她,如果视线能杀人,她现在早就千疮百孔了。 估摸着是碍于傅泊淮刚才的话,才没有再说些辱人耳目的话,或者直接冲上来沖她动手。 阮惜玥率先打破僵局,抬眸看向傅泊淮,体贴道:「妈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你们继续聊。」 说罢正欲转身离开,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手腕却被勐地拽住。 她跟随力道回过头来,视线从腕部往上移,正对上那双墨如深潭的眸子。 不算浓烈的酒味混合着愈冷的松木味道,强势的钻进鼻腔。 「嗯?」阮惜玥仰头眨眨眼,面带疑惑。 傅泊淮试图从清澈透亮的眼底捕捉其他的情绪,结果一无所获,半晌才开口:「回去等我,别乱跑。」 「好——」阮惜玥尾音拖长,乖巧点头。 然后从手包里拿出手帕纸,顺势塞到那只仍旧握着自己的手里,视线从蒋绮心身上扫过,「哄哄吧,我先过去了。」 瞧瞧!多温柔多体贴。 情敌哭她递纸,简直就是当代贤妻典范。 傅泊淮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垂眸扫了眼掌心带着温度的纸,微微用力揉成团,不动声色地放进西装口袋里。 阮惜玥踩着高跟鞋跟他们擦身而过,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地压下来。 她没兴趣挨个知晓傅泊淮有哪些莺莺燕燕,所谓「两女抢男人」的戏码更为无聊。 光是在傅泊淮眼前演戏就够累了,多余的附加成本她懒得给,也不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 不对。 凭什么他说别乱跑,她就得听? 那点叛逆的心思突然泛上来,在快要抵达宴客厅时,阮惜玥脚下一转,朝另一个出口走去。 夏末初秋的风裹着凉意迎面而来,肆无忌惮地掠夺着皮肤上的温热。 她刚才问过侍者,这边侧门不远处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黑幕下亮着的招牌。 第3页 这会儿已经将近十点,收银台后的小姑娘正半阖眼皮打盹,随着那声机械的「欢迎光临」响起,才勐然惊醒。 阮惜玥长舒了口气,没打算回应她的视线,径直走到关东煮旁,拿过纸碗,挑了三串还没煮烂的丸子丢进碗里,又捞起一串边吃边结帐。 衣着华丽,面容精巧,女孩盯着她出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阮惜玥葱白的食指轻叩两下,慵懒的垂下眼睫,笑着提醒道:「怎么?你们这儿是看脸结帐吗?」 「啊,不好意思。」女孩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低下头算钱,耳尖染上红晕。 「还有。」阮惜玥一笑置之,抬眼扫过她身后的货架,又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戒菸三天了,索性从手边拿了盒薄荷糖和醒酒药一起结帐。 女孩动作麻利,扫码付钱,又柔声询问:「需要购物袋吗?」 「不用,谢谢。」 玻璃落地窗外,黑夜浓稠,阮惜玥背靠着便利店的高脚椅,无声的咀嚼着关东煮,左手捏着手机查看消息。 略过最新的,率先点开半个小时前的那条。 【我刚下飞机!您终于捨得回国了?!】 阮惜玥把输入法改回中文,单手打字回覆:【终于俩字用的好】 那边仿佛一直在等着她回復,一收到消息就弹了视频电话过来。 阮惜玥顺手点了挂断,怕一会儿有人找她打不进来。 沈棠打了整整三行的问号过来,阮惜玥失笑回了三个字:【不方便】 【哼原谅你,对了,你回来住哪儿?】 作为多年好友,沈棠自然知道她的状况,早几年就跟阮家断绝了关系,现在回国肯定不会再回阮家呆着了。 收银台前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阮惜玥侧眸看过去,一个身穿背心裤衩的醉汉正拉着收银员小姑娘的手不放,另一只手还握着半瓶酒。 小姑娘一张脸涨得通红,使劲儿挣扎,小声喊着放手,求助般的对上她的视线。 阮惜玥秀眉微蹙,垂眸重新回到屏幕上,慢条斯理地回消息:【住老公家】 发完不顾狂震的手机,拿起手包,神情淡漠朝他们走去,抬脚踹在了醉汉的腿弯处,动作干脆利落。 高跟鞋的杀伤力属实强大,醉汉吃痛一声,重心不稳差点倒地,抓住面前的低矮货架才堪堪站稳,嘴里的脏话含煳不清的往外蹦,正要扭过头看是谁搞偷袭。 阮惜玥举起手包,毫不留情地在他脑袋侧方补了一下,力道不轻,挟着劲风,对此刻正晕沉的醉汉来说绝对够用。 果不其然,醉汉摇晃了两下便倒地不起,碎裂的酒瓶炸出一簇水花,玻璃碎片不经意划过阮惜玥的小腿,她却毫无知觉。 收银小姑娘显然被她干脆利落的动作惊到了,一双鹿眼睁得圆熘熘的,了反应。 「报警吧。」 阮惜玥拍了拍被沾污的手包,扫了眼一片狼藉的现场,转身往外走去,胃暂时得到安抚,没必要再留下来等警察来,给自己招来麻烦。 毕竟撂倒醉汉这种事,跟她本人目前的人设完全不符! 手机再次响起,阮惜玥低头扫了一眼: 傅泊淮。 第2章 .云里雾里起码那声老公叫得不错。 阮惜玥没立马接通,而是先顺着原先的方向往回走,直到看到侧门才接起电话。 "跑哪儿去了?" 并非质问,字语间蕴着若有若无的宠溺。 不得不说,傅泊淮的嗓音大概能满足大多数声控的幻想,低沉磁性,尾音下落,压出撩拨耳膜的性感。 "我在侧门,现在回……"话还没说完,阮惜玥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她垂眸挂断电话,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眼皮微抬,对上了蒋绮心得意洋洋的脸。 又是她,晦气! "蒋小姐,好巧。" 蒋绮心双手抱臂,盛气凌人:"你少得意,家族联姻通常跟利益挂钩,今天是你,明天站在傅泊淮身边的就有可能是别人。" 阮惜玥眸光忽暗,意识到来者不善。 她得意了吗?她刚刚明明体贴得要命,又是劝解又是递纸,就差把老公拱手相让了。 长廊外起了一阵凉风,白裙尾端肆意翻扬,慢慢吞噬掉精心的伪装。 "哦?是吗?"阮惜玥踩上台阶,薄肩比蒋绮心还要高出半截,勾起的红唇隐没在昏暗的光景里,语气清冷,"那要不要我帮蒋小姐排个号?" "你!"蒋绮心气急败坏转过身,被她身上截然不同的气场惊到,一时语塞。 明明刚才还是任人宰割的柔弱羔羊,眼下却像是换了个人,稜角尽显,让人徒生惧意。 "啊,忘记了。"阮惜玥嘴巴微张,故作惊讶,食指勾起耳边垂落的髮丝,笑得轻佻明艷,"以蒋家的身价怕是连排号的资格都没有吧。" "阮惜玥!" 蒋绮心难以自控地扬起小臂,她嚣张跋扈惯了,怎么可能忍得了这样的挑衅。 五指落在脸侧的前一秒,手腕却被人狠狠捉住,使尽全力都无法挣脱。 唇角的弧度回落压平,阮惜玥借着身高上的优越微微前倾,凑到她耳边:"我不喜欢傅泊淮却可以嫁给他,而你,就算再情真意切,他也只会毫无表情的任你哭闹。" "你说,到底谁输得更惨?" 第4页 话里话外没有丝毫得意的情绪在,轻飘飘的质问反而直戳人心。 蒋绮心狠咬下唇,眼底通红一片。 刚才傅泊淮的确连听她讲话的耐心都没有,答案就在眼前清晰明了,她只剩下满腔不甘。 "你刚才的柔弱顺从都是装的!" 看来眼睛没瞎,脑子也还不算笨。 "bingo!眼睛没白长。"阮惜玥瞟了眼长廊尽头,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但我不想陪你玩了。" 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才是胜利者的首策。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她顺着蒋绮心小臂上挣扎的力道,整个人勐地朝侧面倾倒。 一道黑影疾来,稳稳地将她拦腰扣住,大手使了点巧劲儿,阮惜玥依靠着宽厚的臂弯站稳,眼睛瞪大,状似惊讶地娇嗔道:「老公?」 时间刚刚好。 傅泊淮眉间一跳,很快又恢復如常,再抬眼周身温度骤降,冰冷如谭,看得蒋绮心心底直发毛,顿时从懵逼的状态中回过神。 想到阮惜玥刚才张狂的样子,又平添了几分底气,拔高音量:「傅哥哥,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果然沉不住气。 「哪样?」傅泊淮薄唇轻启,反问间迸出强有力的压迫感,让周遭的温度又降了几度,「那也轮不到你来告诉我。」 「就……就是……她……」气势太过强盛,压得蒋绮心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嘶~」阮惜玥唇齿间发出轻柔的声音,格外勾人,她皱着小脸看向小腿的位置,一道显眼的红痕上已然渗出细密的血珠。 醉汉的锅就让送上门的蒋绮心来背吧。 她轻咬下唇,装模作样地扯了扯裙摆盖住伤口,抬头睁着一双杏眼,强颜欢笑道:「蒋小姐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没站稳,你别怪她。」 茶不死你。 蒋绮心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对,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没站稳。」 傅泊淮眼底晦暗不明,视线从阮惜玥若隐若现的小腿上扫过,眉心微微皱起。 转瞬间,他猝不及防地穿过瘦弱的腿弯,拦腰将人抱起,看都没看蒋绮心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怀里的人惊唿一声,不自觉的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以防自己掉下去。 姿势暧昧亲密,灼热的体温隔着薄透的布料不分你我。 从这个角度仰视,恰巧能看见傅泊淮锋利流畅的下颚线,让人有种想咬上去的冲动。 她越过傅泊淮宽厚的肩膀,瞅了眼气急败坏原地跺脚的蒋绮心,后知后觉的浅尝着久违的被袒护的滋味。 好像……还不错? 阮惜玥下巴轻抵在男人的身前,隔着西装外套不动声色地画圈碾磨,柔声询问:"你要抱我去哪儿啊?" 暧昧涌动。 话音刚落,傅泊淮蓦地原地站定,抬脚踹开了眼前休息室的门。 说好的矜贵呢?怎么突然这么粗暴。 他先是把阮惜玥放在柔软的沙发上,才起身拿出手机站在窗边拨电话。 月色朦胧清冷,勾勒出一圈淡蓝色的光影,阮惜玥远远的望着,似是用眼睛描摹了一幅绝美人画。 好在她功力深厚,轻易抵挡住让人沉沦的魄力,同时也知晓了无数千金小姐前赴后继倒贴的原因。 电话挂了没两分钟,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敲响,走进来的男人模样端正,一身黑色西装成熟干练。 阮惜玥认得,这是傅泊淮的助理沈逸。 "傅总,您要的东西。" "嗯。"傅泊淮接过他手里的纸袋,紧挨着阮惜玥坐下,手上动作没停,"出去等,把门带上。" 杵在原地的沈逸神色微怔,看着自家老闆难得情绪外泄的样子,赶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关门声响起。 傅泊淮下颚线绷紧,大手圈住那只细嫩白皙的小腿,低头细细查看,红痕上的血迹已经凝固。 阮惜玥这会儿根本没感觉,估摸着再不送医都要癒合了,但她还是象徵性地开口:"给你添麻烦了。" 尾音含煳,多了层委屈巴巴的意味。 男人静默无声,动作却格外轻柔,棉签附着了药膏,在伤口周围一抬一沾,清凉的触感格外清晰。 阮惜玥有点不太适应如此亲昵的动作,从刚才的打横抱开始,他们的关系好像即将朝着难以捉摸的方向狂奔而去,让人心慌。 毕竟今天之前,他们也就见过两面,其中一次还是去民政局领证,偏偏转眼就成了实打实的夫妻,毫无交点的平行线被套上了枷锁。 她甚至还没弄明白傅泊淮对自己的态度,眼下看来没有抗拒,但好像也没什么热情。 想想也是,家族联姻要什么热情,不过是有名无实,各玩各的。 "鞋子不合脚,怎么不提?"低沉又略带责怪的声音响起。 "啊?" 分散的思绪极速聚拢,阮惜玥这才看见傅泊淮正捏着自己的脚踝,眉头轻蹙。 他的手指微凉,而脚踝温度偏高,冷热相接,触感格外明显。此刻伤处袒露无疑,分走了大部分药膏和注意力。 "宾客太多,不想给你添麻烦。" 又是这句,柔弱乖巧,不会出错。 傅泊淮停下动作,扭头把棉签丢进沙发边的垃圾桶里,又撕开创可贴贴在伤处,这才抬眸直直忘进她眼底:"阮惜玥。" 第5页 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语调低沉却难得温柔,阮惜玥不自觉有些心虚,指尖陷进沙发,等待他的下句。 紧接着,薄唇一张一合,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如果你是麻烦,那我们就是麻烦共同体。" "你带给我的麻烦约等于无,而我带给你的麻烦。"话音一顿,意有所指,"显而易见,才是真的麻烦。" 所以,不必在他面前忍着藏着。 阮惜玥一时间哑口无言,某个词语重复率过高,她听得云里雾里,大概是在强调他们现在是同一个红本本上的关系? 奇怪,太奇怪了。 在她收集来的情报里,傅泊淮向来不近人情,生意场上眼光精准,手段狠辣,长相身段又无可挑剔,称得上是本市大多名媛的仰慕对象。 偏偏他话少难接近,私底下从没见过他跟哪个异性有往来,连爬床的机会都找不到,因而突然宣布联姻在名媛圈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阮惜玥本已经做好了在冰山身边潜伏伪装的准备,眼下却有些捉摸不透,怀疑起情报的真实性。 傅泊淮好像没有传闻中那么冷酷无情? 虽然依然是这副冰块脸,但起码还愿意跟她多讲两句话。 站上高位,舆论四起,像蒋绮心这样的肯定不在少数,这么一对比,找上她的麻烦好像确实更多一点。 理是这么个理,话可不能这么说。 阮惜玥捏住他西服一角,拽了拽,眨巴着莹润的眼眸,明目张胆地撒娇:"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傅泊淮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恢復到冷脸状态,又叫来沈逸交代了两句。 阮惜玥换上平底鞋后,舒适了不少,大有能活蹦乱跳的趋势。 傅泊淮抬手松了松过紧的领带,有种禁慾的美感。 「刚才迷路了?」 「嗯?」 阮惜玥愣神三秒,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侧门的事,赶忙转身捞过手包,翻找了半天,献宝似的送到他面前:「去给你买这个。」 她才不会承认是饿得发慌,外加菸瘾犯了,想找个地方喘口气。 阮惜玥动作自然地拉过他的手,把醒酒药放上去,粉润指腹有意无意地扫过宽厚的掌心,抿抿唇说:「你今天喝了很多酒,我怕一会儿回去太晚,睡觉时胃会不舒服。」 傅泊淮嵴背僵硬了一瞬,冷白的指尖微蜷,避开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转而不动声色地收起不自在:「谢谢。」 很好地掩饰了眼下的情绪波动。 醒酒药哪哪都有,偏偏眼前这盒好似有些烫手。 见他没多问,阮惜玥舒了口气,还是多解释了一句:「我跟蒋小姐也只是刚好碰见,我没想跟她发生冲突。」 休息室的门被轻敲两下,沈助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傅总,人已经安排好了。」 「知道了。」傅泊淮站起身,抹平西装褶皱,还不忘拿起那盒醒酒药,「差不多该结束了,走吧,回家。」 阮惜玥巴不得赶紧逃离这种场合,也没察觉到他后两个字里的特殊意味。 想想要回去面对那堆阿谀奉承的陌生嘴脸就头疼,于是立马跟着他站起身,愉悦溢于言表。 「好!」 傅泊淮刚走出两步,突然想到什么,难得起了点逗人的心思。 他脚步顿在原地,侧脸唇线绷直,回眸沉声:"其实,你刚才表现得还不错。" 阮惜玥歪了歪脑袋,微微一怔:"嗯?什么不错?" 他这是在回应她刚才的解释? 脑袋里思绪开始乱飞,难不成被他看到自己假摔?这么快就要露馅了吗?她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紧接着,男人的嘴脸微微上扬,幽幽的回了句:"起码那声老公叫得不错。" 阮惜玥:? 懂了,原来大佬好这口。 第3章 .引诱忙碌了半天的阮师傅失策了 夜幕笼罩,树影婆娑。 寸土寸金的汇云湾此刻已然陷入沉睡,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安保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巡逻工作。 车子绕过月牙喷泉,稳稳地开进了地下二层的车库。 阮惜提裙下车,盈盈大方地挽起傅泊淮的手臂,乘直达电梯上楼。 可能是提前交代过,负责照顾他们日常起居三餐的周萍还没睡下,正埋头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声响回头望,立马擦了擦手迎上来。 「先生夫人回来了,您提前交代过的汤早就炖好了,现在要盛出来吗?」 柔和圆润的悉心询问慰抚人心,阮惜玥弯腰换好鞋,抬头回以礼貌笑意:「周姨还没休息吗?其实您不用等我们回来的。」 周萍在傅家做事很多年,对待傅泊淮方方面面悉心照料,比亲儿子还亲,现在爱屋及乌,显然已经把阮惜玥纳入自家人的行列。 傅泊淮微微颔首,不冷不淡地开口:「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麻烦一会儿帮我泡杯咖啡送到书房,汤盛给她喝。」 说完便迈开长腿往楼上走,仿佛跟往日里下班回家没什么区别,直接忽略了这是他们的新婚小夜。 阮惜玥心底暗啧一声,果然刚才的偏袒和温柔都是假象,做做样子而已,一回家就原形毕露。 家族联姻哪儿来的柔情可言,不过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她舒坦了不少,起码不用时刻猜测大佬的情绪转变。 第6页 阮惜玥抬眸扫了眼二楼清隽的背影,语气轻松:「周姨,汤先放着,等我洗完澡换身衣服再下来喝。」 这身衣服穿得她浑身难受,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被压制,正叫嚣着释放透气。 「好好好。」周萍连声应下,又转头去厨房忙活。 当阮惜玥除去束缚,舒服的躺在浴缸里,才感觉真正的放松下来,她支起匀称的小腿随意拨动着水面淡蓝色的泡沫,扬起胳膊捞过手机。 一连串来自于阮鸿成的未接来电称霸屏幕,她选择视而不见,点开了跟沈棠的聊天框。 沈大小姐一如既往地没耐心,从她刚才那句「住老公家」往后,足足发了几十条质问消息,中间还夹杂着长达四十秒的语音条。 阮惜玥被打湿的长睫低垂,此刻的视线刚好落到了最后一条消息上。 【傅泊淮本人如何?有没有帅到惨绝人寰?阮惜玥你竟然背着我吃独食!还是不是好姐妹了?!快点回我!!】 在蒸气的催化下,她本就细嫩的皮肤氤氲着粉气,连指尖都格外白皙诱人,她搜罗着脑海里对傅泊淮自然生成的评价,最后打出四个字:【堪称极品】 沈棠收到消息后,睡意四散,打字飞快:【你试过?】 「噗~咳咳咳。」阮惜玥平白被口水呛了一遭,画面感极强的三个字烧的她耳根更红了。 刚才被傅泊淮打横抱着,足以感受到他手臂和腰腹的力量,极品脸蛋下勾勒出的身材只会更极品。 不对,她为什么要脸红? 那可是她老公! 不管是肖想还是直接上都合情合理合法,持证上岗,哪儿还需要藏着掖着。 虽然这段关系始于利益,她也有想从阮家拿到的东西,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指不定哪天就突然不欢而散,她可不想无端沉溺于痛失极品的悔恨中。 欲/念瞬间占领高地,春宵良夜浪费岂不可惜? 阮惜玥狡黠勾唇一笑:【试试就试试】 高温蒸发了一天的疲惫,她裹着浴巾赤脚走到衣帽间,脚踩羊绒地毯,静默审视着右边死气沉沉的黑和左边仙气飘飘的白,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傅泊淮这个人衣柜可能比他本人更加无趣,清一色的白衬衫和黑西装,除却细节上的小不同外,大差不差。 而属于她这半边是近两天刚归置好的,清一色的白,大牌高奢应有尽有,简直是为她目前的人设量身定做,从不沾染烟火气的温柔小白花。 一眼望去,任谁都想吐槽一句黑白无常真夫妻。 就连这处新房的整体装修色调都是以黑白为主,灰色为辅,最为奢侈的色调大概就是豪华双开门冰箱的银色。 阮惜玥原地嘆了口气,迈脚走过去随便挑了条杏白色的蚕丝吊带睡衣,长度没过膝盖,外面搭了件薄线针织披肩,又纯又欲,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或许是经常锻鍊的缘故,她的皮肤紧实红润,整张脸就算是素颜状态也格外出挑。 晚上在便利店偷吃的几串关东煮显然只起到了暂时安抚的作用,这会儿胃又在试图作妖。 阮惜玥扫了眼走廊角落紧闭的书房门,转身穿着拖鞋下楼,问周姨要了碗热汤。 周萍满脸喜色,隔着热气顺嘴说道:"这汤还是先生特意打电话回来交代的,说你胃不舒服,让先备着,这会儿味道肯定正好。" 这么贴心? 阮惜玥拉椅子的动作一顿,神色愣了半响,才磨磨蹭蹭的在大理石餐桌前坐下。 原来他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胃不舒服的? 上等的食材在灵巧的手艺下,最大程度地发挥作用刺激味蕾,入喉口感极鲜,后味又偏醇厚,她忍不住又多要了碗,边喝边若无其事地开口:"周姨,咖啡送上去了吗?" 周萍把精緻的青色瓷碗盛满,重新放到她面前:"还没,刚才先生估摸着在开视频会议,我没忍心打扰。" 阮惜玥拿起勺子抿了一口:"他经常这么晚喝咖啡吗?" "基本上每天都会。"周萍嘆了口气,"先生本身觉就少,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精力,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体。" 工作机器,阮惜玥咂舌。 "这样吧,咖啡就省了,您帮我再盛碗汤,一会儿我亲自送上去。" "好嘞。"周萍满露愉悦的盛汤去了,心想着家里还是得有女主人才像个样,她实在看不得小少爷冷清孤寡的过一辈子。 阮惜玥吃饱喝足后,端着餐盘上楼,在书房门口站定,食指指节轻敲两下。 "进来。" 她慢步进去的时候,傅泊淮正埋头在文件堆里,听见敲门声连头都没抬。 看来掌管着集团命脉的上位者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轻松,运筹帷幄可能需要更多时间和精力的代价。 阮惜玥微微倾身,把搁着汤碗的瓷碟放在他手边,刻意压住了文件一角。 傅泊淮不经意嗅到了养胃汤之外的清香,笔尖一顿抬起头来,入眼是一张素净精緻的脸,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阮惜玥指腹撑在桌面上,歪头一笑:"我自作主张把咖啡换成了汤,傅先生不会生气吧。" "傅先生"三个字放轻放缓,娇柔黏煳,下唇轻咬又放开,像极了有意无意的咬耳低语。 乌黑半湿的长髮顺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水汽氤氲,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偏偏避开了精緻骨感的锁骨和v领下的曲线,再往下是不盈一握的细腰。 第7页 "谢谢。" 声线平稳,滴水不漏 傅泊淮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灰色家居服柔和了平日里凌厉的气场,偏偏随意散落在眉骨间的额发泄漏了丝丝慌乱。 阮惜玥指尖摩挲着木质桌面,越发觉得心痒痒。 原来这男人趁着她泡澡的功夫,洗澡换衣服动作倒挺快,估计下一步还会不着痕迹地避开跟她同床共枕。 傅泊淮喉结微动,抬手就要去端瓷碟,没成想被人抢先一步。 阮惜玥从桌前绕到他身边,端起盘子后,看了眼纸质资料上不小心印下一小圈水渍,赶忙抽了两张纸巾动作慌乱地擦拭。 "对不起,都怪我粗心大意,这个应该很重要吧,要不要我……" 话音未结,纤细的手腕被钳住,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她佯装的自责话语,侧眸便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眉眼。 刻意拉近的距离几乎使得肌肤相抵,阮惜玥身上的睡衣约等于无,正毫无阻碍地传递着温热的触感。 我看你还能忍多久。 空气逐渐升温,傅泊淮只觉腿侧格外灼人,他无声压制着暗涌的情绪,另一只手接过瓷盘,放开她的手腕:"没关系,我来吧。" 阮惜玥神色未定,依旧直勾勾的盯着他,紧接着又听到那道低沉的男声。 "我明天要出差,今天会在客房睡,你早点休息,头髮记得吹干。" …… 就这?就这? 结婚第二天就出差,您倒是爱岗敬业。 本小姐忙活了半天,你倒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要睡客房? 你算什么男人! 阮惜玥偏过头咬牙切齿的翻了个白眼,又满脸微笑的站直身子,切换回体贴模式:"好的,那你早点休息,不要太累哦。" 说完抬脚就往门外走,只留下一个温柔的背影。 傅泊淮暗自舒了口气,书房门刚关上又被推开,只见阮惜玥探出脑袋,指了指他手里的碗,眉眼弯弯:"汤要喝完哦。" 这回门彻底被关上,他静默两秒后,端起汤碗一饮而尽,转头又拨通了沈助理的电话:"下次购置衣服选些棉质保暖的。" 刚处理完晚宴现场的沈大助理懵在原地:"总裁,我这边有点吵,您再说一遍?" 热汤明显不解渴,傅泊淮有些口干舌燥:"明早跟我飞桐市,别迟到。" "好的,总裁。"沈逸连声答应,思索着刚才听到的好像不是这句。 火速处理完合同,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傅泊淮揉了揉后脖颈,起身打算去客房休息,整个别墅安静无声,只留了几处暖黄色的夜灯。 高大的阴影隐没于光线昏暗的走廊,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不寻常的心跳波动。 砰砰砰的声音– 在夜里尤为清晰。 男人无声地勾起唇角,这里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却连空气都鲜活起来,至今还有点不真实感。 在途径主卧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房门虚掩着,灯光从缝隙中逃窜而出,倾洒在走廊地板上。 她还没睡? 傅泊淮犹豫了两秒,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落地窗外的清冷月光嚣张的铺满大半间卧室,床上的人此刻正侧身而眠,薄毯随意丢在床尾,雪白的后颈和肩背袒露无疑,手机被虚握在指间。 对他完全不设防的模样。 傅泊淮单手撑在床沿,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起她的手机,屏幕在不经意的触碰下骤然亮起。 最新一条消息在一个小时前,手机主人还没来得及查看。 【沈棠:这大概就是中看不中用?点菸.jpg】 傅泊淮没多在意,只是将手机放在床头,又拉过薄毯帮她盖好,双手撑在枕边静静的看着熟睡的人。 他长睫微敛,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却无端比月色还要柔和几分。 半晌,薄唇微动,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好久不见,阮惜玥。" 第4章 .温柔攻势睡不到的极品 这一觉睡得着实舒坦。 可能是前几天忙着倒时差,又马不停蹄地解决完人生大事,从踏上故土那刻起,阮惜玥自觉灵魂飘忽虚晃,直至昨晚才彻底落地。 她睁开眼后,先是对着天花板放空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躺在新家大床上,而不是她那个随地休眠的小公寓。 哎,还是不太能适应已婚的新身份。 卧室的落地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房间里昏暗寂静,不见天日,以至于现在完全分辨不出时间。 阮惜玥慢腾腾的扭过头,伸长胳膊捞过床头的手机,下半身依然保持着与床紧密相贴的姿势,懒骨作祟,完全不想动弹。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四十,下面一连串都是同一个人发过来的消息。 沈大小姐显然比她还激动,大清早就开始持续轰炸,可惜阮惜玥那时睡得正香,完全没被影响到。 不对。 她明明记得睡前并没有把手机调至静音。 纤细的胳膊撑起上半身,脖颈轻轻向后仰,耳尖至下巴线条精緻,乌黑的头髮随意垂落在脑后。 阮惜玥慵懒未散的眼眸不经意间扫过侧边,沙发前的木质小桌上,孤零零的搁着一个雾蓝色的水晶杯。 多亏了良好的视力,让她一眼就看到了杯子下压着的便签纸。 第8页 果然有人进来过。 赤白的双足落在灰色的羊绒地毯上,隐约传来丝丝疲倦,大概是昨天站久了,这会儿还娇气着向主人示威,疲乏得很。 她动作随意的在桌前蹲下身,手肘撑在膝盖处,半张脸被包裹在手掌中,映入眼帘的是两行苍劲有力的笔迹。 –早上飞桐市,归期未定。出门的话让司机送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打给沈逸。 右下角还落了名字:傅泊淮。 「呵,老套。」阮惜玥长睫煽动,轻嗤一声,不由得暗自感慨。 傅泊淮明明也就比她大三岁,眼下的老派作风实在让人失笑。明明发微信就能相互交流的事儿,这人偏偏还要浪费纸张写留言。 不过,事情交代得倒是井井有条。 估计是怕自己在忙着处理公务,后面还特意留了沈助理的号码。 阮惜玥就着眼前的姿势,又细细观摩了几眼,试图将眼前这张脆弱轻薄的传递工具看穿,也没悟出点特别的花样来。 字里行间礼貌刻板,还藏着若有若无的疏离,她甚至能想像得到傅泊淮写下写张纸条时的动作神态,必然是清冷淡漠。 半晌,她才抬起左手握住玻璃杯壁,打算把便签纸抽出来。 手腕倏然一顿。 温热的触感从指腹往上蔓延,这杯水竟然还未凉透,看来傅泊淮没有离开多久。 阮惜玥端着杯子站起身,顺手把纸张夹到墙角堆积的一摞书里,然后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 细碎暖融的阳光顷刻间涌入,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描绘出纤薄的身材轮廓,连髮丝都泛着懒洋洋的意味。 温水入喉,舒展的毛孔正式开启了美好的一天。 不管傅泊淮出差是不是为了躲自己,如今没他在,偌大的别墅连空气都是自由的气息。 阮惜玥穿好拖鞋下楼,扯了扯身上的披肩,远远地看见在厨房忙活的身影,扬唇打了个招唿:「周姨,早呀。」 周萍手背在围裙上抹了抹,探出头来:「太太醒了,现在要吃早餐吗?」 「您不用这么客气。」阮惜玥迈步走到她身边,心猿意马的偷瞄着小火慢炖,香味蔓延的粥,「叫我名字就好。」 太太长,太太短,听起来就不大舒服。 再说,她连爬床都能失败,算哪门子的傅太太。 周萍和善的沖她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转身垫着棉布掀开盖子,动作麻利的给她盛了碗香喷喷的瘦肉粥。 阮惜玥坐下细细品尝,口感软糯,肉沫滑过舌尖,留下绵甜的余味,她瞬间觉得胃口大开,可以再连干三碗。 周萍看她吃得开心,满足感油然而生,自顾自的推销起来:「还有吐司,培根,煎蛋,薯饼,你看你想……」 「打住!」阮惜玥一口粥刚咽下,就忍不住抬手打断,眼底满是夸张的惧色。 「啊?你不喜欢吃这些吗?」周萍有些不知所措,「先生走之前交代我让提前备着这些,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早餐习惯。」 阮惜玥心头一暖。 傅泊淮连这点小事都替她操心上了吗? 怕她刚回国饮食上会不习惯? 可惜,她在英国待的六年里,始终没有被同化的大概就只剩下中国胃了。 如今回国了要是还吃这些,那跟亲赴酷刑有什么区别。 阮惜玥眼尖的发现料理台一角的蒸笼,舌尖舔掉嘴角的粥粒,眸间放光:「周姨,来点正儿八经的硬菜。」 最后,她如愿以偿的吃掉了一蒸笼的蟹黄包,外加各种地道的中式早餐,轻拍腹部的动作让周萍哭笑不得。 「家有周姨,如有一宝。」阮惜玥无比自然的撒着娇,吹了一通彩虹屁,听得周萍差点当场给她做一桌子满汉全席。 「对了,我约了朋友,一会儿就要出门,午饭就不在家吃啦。」 阮惜玥摆摆手,拿着手机上楼,想了想还是打算慰问一下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傅先生」。 【老公,你在忙吗?】 【周姨做的早饭很好吃哦,听她说你出门前只喝了杯咖啡,还是让沈助理帮你买份早餐吧,不然我会担心的。】 很好,关怀备至,句句体贴。 阮惜玥面无表情地打完字,转身进了衣帽间,再一次感慨这黑白无常般的配色,磨磨蹭蹭从里面挑了件纯白色的针织薄衫,又搭配了同色系的短裙。 不大自然的黑髮高高扎起马尾,髮根处隐约可见白金色。干净利落,衬得脖子细长,肩线流畅优美,后脖颈间落着几缕绒毛,又酷又飒的同时还添了份别样的朝气。 她坐下来打算完成最后一步,穿鞋,偏偏视线不自觉被脚后的创可贴吸引。 眼神呆愣,长睫低垂。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天傅泊淮亲手贴的那片泡澡的时候就被她随手撕掉了,因为没什么痛感,她也就没多在意。 可现在又被重新换上新的了。 心口上好似有根羽毛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 阮惜玥此刻的表情精彩纷呈,她竟然连傅泊淮趁她睡着碰她脚踝都毫无知觉吗? 她小腿以下颇为敏感,之前试鞋的时候,侍应生好心帮她换鞋,碰一下她脚踝都差点跳起来。 怎么在傅泊淮面前,防备心就约等于无呢? 这个男人明明前一晚刚避开了她的主动献身,第二天又开始试图渗透进她生活的细枝末节。 第9页 从创可贴到早餐,傅泊淮根本没理由也没必要对自己这么好,这应该也不是他这样冷漠无情的人擅长的领域。 所以这算什么? 欲拒还迎装清高? 不过,好像自从妈妈去世后,还没有人对她这么上心过。 醒来在床头放杯温水,记得她的口味,趁她睡着帮忙处理伤口,傅泊淮的温柔周到的确出乎意料。 阮惜玥盯着创可贴思索了几秒,一丝不易觉察的烦躁开始冒出头,她抬手狠心撕掉,若无其事的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搞什么润物细无声的温柔攻势,她才不会被轻易收买,商人利益至上,价值决定待遇,看来她现在还有几分价值。 沈棠的电话适时的打进来,激动的报了一串地址,然后便催促着她赶紧出门。 将近十一点的光线有些刺眼,秋风染上些许热意,仿佛间又有返夏的趋势。 司机小李早已等候多时,远远看见阮惜玥拿着包走出门,赶忙跑下车绕了一大圈,弯腰替她拉开车门。 这下她连拒绝的时间空隙都没有。 住在这一带的人都富得流油,基本上出门都带有司机,打车估摸着比登天还难,光是走到正门都要几十分钟。 阮惜玥也不多推拒,直截了当的上了车,随口报了地址,靠在窗边百无聊赖的观景。 车子驶出汇云湾,汇入车流,尽管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来往车辆也格外多。 六年没回来了,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像是平地拔高了一个等级,高楼入云,街景熙攘。 喧嚣,繁闹,倒显得她有些格格不入。 弧度好看的嘴角慢慢崩平,长睫沾染了些许莹润,眼底流转的情绪一放即收。 回国后,归身之所好似格外难寻。 起码在这儿,她没有家。 跟沈棠约定好的地方在s市最为繁华的购物中心,入驻的品牌基本上都是高奢大牌,是年轻人最喜欢光顾的地标性区域。 阮惜玥让司机直接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刚停稳,沈棠的催命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拿起手包推开车门:「你先回去吧,有需要的话我会打给你。」 小李应声点头:「好的,夫人。」 阮惜玥脚步轻快的走向电梯,侧眸轻扫。 司机小李正一边接电话,一边绕过车头,虽然距离不算近,但也能让人感觉到毕恭毕敬的姿态。 莫名的束缚感从脚底升腾,她其实不太喜欢让傅泊淮知道她的动向,但以傅泊淮的势力,这件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况且阮惜玥自认坦荡无比,也没什么怕被他知道的行踪,盯着就盯着吧。 电梯直达十楼,这是一家高端的美容护理所,服务人员亲切地迎了上来,询问清楚后不急不缓的带她去了沈棠的包房。 磨砂玻璃推开又闭合,沈大小姐正平躺在按摩床上,肤白若雪,纤长的手指交由美容师捯饬着。 阮惜玥轻咳两声,朝某人发出提醒信号,闭着眼的人立马撑起半个身子,直直的朝她望过来。 空气静谧了几秒。 沈棠杏眼慢慢瞪大,直接从床上弹跳起来,长腿一迈,尖叫着朝她扑过来,宛若饿了八百辈子的八爪鱼挂在她身上,矜持含蓄通通抛之脑后。 「啊啊啊啊啊,宝贝!我想死你了。」 好在阮惜玥支撑力不错,扒拉了几下脖子上的手臂,略带嫌弃地开口:「至于吗沈大小姐,我们不过几个月没见而已。」 虽然她远在英国,但沈棠经常会坐飞机去看她,嘴上说着出国散心。 但阮惜玥知道,她是怕自己在国外生活得不好。 沈棠埋头拱着她的锁骨,小狗似的娇嗔道:「几个月还不久吗!你个负心汉,是不是我不去看你,你就不会自己回来?」 阮惜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沈棠:「你是为了男人回来,根本不是为了我!」 …… 好吧,无从辩驳,确实是因为联姻才回来的。 阮惜玥终于将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转身在一旁绵软的沙发上坐下,装模作样皱脸委屈道:「你这么说我会难过的。」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沈棠撇撇嘴,挤到她身边,美容师面带礼貌性微笑跟着她挪了位置,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这儿还要多久?赏个脸让我请你吃午饭呗。」 阮惜玥随口问了句,拍开她再次攀上来的爪子,漫不经心的拿起手机,打开了跟傅泊淮的聊天页面,低头继续进行日常慰问。 【我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qaq】 沈棠嗷叫一声,扒着她的胳膊往屏幕上看去,最上面的备註格外晃眼,让她不由自主地大声念出口。 「睡不到的极品?」 「是谁?」 第5章 .冤家路窄喜欢也需要资本和条件,你喜…… 半天没收到回应,沈棠盯着阮惜玥一脸敷衍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不会是傅……唔唔唔" 傅泊淮的知名度可不低,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睡不睡得到他的问题,着实有点出洋相。 阮惜玥反应迅速的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将剩下的两个字堵在了她的嗓子眼,眼神示意一旁:"喊,再喊大声点,用不用给你买个喇叭站在顶楼喊?" 第10页 沈棠噤声,乖巧的摇摇头,眼底眸光流转,试图冲着眼前的人释放蜜意。 "少用这种眼神看我。"阮惜玥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顺便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茶艺水平,跟沈棠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沈棠拍开她的手,指节虚撑下巴,难得皱起眉故作思索:"难道大佬有难言之隐?坐怀不乱,打算半路出家?" 前言不搭后语,脑洞夸张的离谱。 阮惜玥弯了弯眼尾,勾起唇角,食指在她眉心轻点两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我魅力不够?" 这下沈棠脸上的表情更为震惊,啧啧出声的同时,抬手扯了扯她的衣领,眼神意有所指的从锁骨往下瞟。 "宝贝,请不要对自己有误解,对你动歪心思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爱丁堡了。" 阮惜玥嗤笑一声,没接话。 只听沈棠更为夸张地说:"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深夜在你公寓楼下,不着寸缕疯狂示爱的捲毛帅哥,幸好最后被警察叔叔拖走了。" 说罢,又上下打量起她今天的这身行头,掀起的眼皮下毫不遮掩的嫌弃:"你这穿的什么啊?一身白搞修仙啊?" "少胡说八道。"阮惜玥从她手里救回自己的衣领,抹平上面的褶皱,"这可是大佬喜欢的风格,也是我目前的人设,温柔小白花。" "扑哧~"沈棠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我看你能装多久,你俩和尚配道姑,天仙配啊。" 阮惜玥:"还想不想吃饭了?" 沈棠:"当然想!玥姐的面子谁敢不给?" 挑挑拣拣半个小时,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家泰餐,刚好在同一栋楼上,电梯直达。 可能是因为人均消费过高的限制,尽管这会儿是饭点,餐厅里也清净得没几桌客人,身穿独特服饰的服务生热情周到的邀她们入坐。 "你的婚礼我没参加,今天一定要报復回来!"沈棠撇撇嘴,专挑食材珍贵价格虚高的菜品下手。 阮惜玥看她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存心开起玩笑:"下次结婚一定给你留个宽敞的位置。" 她和沈棠十岁出头时就相识了,也曾满脸憧憬的约定过一起身着婚纱,没成想这个畅想阴差阳错的被她先实现了。 可惜,心不甘情不愿,致幻的泡沫终究被现实狠狠戳破。 新婚刚过,就张口开始计划二婚了。 "啧。"沈棠耸肩嘆了口气,"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要是让傅总听见,估计今晚就把你踹出门了。" 阮惜玥脑袋里艰难的分出了一点位置,想像起傅泊淮听见这些话时的表情,又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依然没有收到一条回復。 出差即失联? 叙旧的间隙,菜品一道道往上端,冬阴功汤,酸辣火山排骨,炭烧焦糖颈肉,咖喱青龙虾……每一盘都看起来格外有食慾。 "等等!"沈棠眼疾手快地挡住了阮惜玥下筷的动作,"先让我拍照。" 阮惜玥咽了咽口水,无声嘆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迁就好友的工作日常需求。 沈棠算得上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粉丝刚过百万,靠着自身美貌和开朗性格,外加实实在在的名媛光环加持,受到了不少小粉丝的追捧。 曾经还有多家娱乐公司找上门,询问她有没有进军娱乐圈的打算,可惜沈大小姐志不在此,也看不惯娱乐圈的骯脏和拘束,一一回绝。 沈棠给青龙虾来了个近景大特写,这才发号施令:"好了,开动!" 桌上的食物被消灭了大半,余香满口。 阮惜玥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湿毛巾,细细擦拭着白葱般的手指,一边垂额查看帐单。 "宝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送你个回国礼物。"沈棠掏出粉饼口红补妆,长睫微眨动作惬意,"算了,傅泊淮连月亮都能给你摘下来,估计你什么都不缺。" 还挺会给自己开脱省钱。 阮惜玥秀眉微挑,食指轻捻帐单送到她面前,笑容虚假悚然:"你觉得呢?" 帐单底端一连串数字尤为扎眼,宣示着某人无情宰人的恶行。 沈棠的那点心虚浮在脸上,吃人嘴短,她收拾好手包当即拍板:"走,给你挑个豪礼。" 购物中心越往上,越考验消费水平,大部分品牌店皆需vip才能光顾。 观光电梯稳稳停下,沈棠轻车熟路的带着阮惜玥走进了常光顾的店。 店员眼前一亮,小跑着迎了上来:"沈小姐好久没来,正好有些限量的新品刚到货,还没被其他人预定,您来的时机刚刚好。" 沈棠尴尬一笑,暗自腹诽自家亲爹的冷漠无情,不过是稍稍违抗了下他的意愿,连副卡都被停用了,这才好久没来肆意消费。 阮惜玥看着她偷偷打小算盘的样子,故意使坏,迈步朝价格最为昂贵的区域走去,一副认真挑选的模样。 店员早已练就了慧眼识人的好本事,眼看着她一身价格不菲的装扮不像有假,光是手包价格都达六位数,再加上跟沈棠同行,心底立刻给她标记了三个字:大买主。 "这位小姐好眼光!这款包全球限量十个,可是法国秀场同款,绝对配得上您的气质。" 阮惜玥倾身向前,眼神认真的描摹一遍,歪头询问:"不是要送我礼物吗?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谁知沈棠轻咬下唇,笑得颇为勉强,从齿缝中艰难的憋出几个字:"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就……" 第11页 阮喜悦低眸轻笑,正打算收起逗弄她的心思,身后蓦地传来极响的高跟鞋声。 紧接着就是一道略微耳熟的高傲女声:"这个我要了。" 阮惜玥转身望去,正对上蒋绮心那张嚣张跋扈的脸,身边跟着的墨镜女倒有些陌生,只不过第一眼望过去就让人感觉不太舒坦,又说不出原因。 她顿时觉得有点扫兴,逛个街都能碰上傅泊淮惹来的麻烦,还真是冤家路窄。 沈棠率先惹起怒火,语气轻蔑:"怎么?山鸡也会背包?" 阮惜玥再次惊讶于她的造句能力,本以为她是针对蒋绮心,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是在盯着蒋绮心身边的人。 当下瞭然,看来晦气的不止是自己。 墨镜女一把摘掉墨镜,露出一对刚动过刀的欧式大双:"沈棠!你说话最好客气点。" 服务员眼看战场一触即发,斟酌着开口打圆场:"抱歉,这款包本店仅此一件,这位小姐如果无心购买,不妨让给蒋小姐。" 蒋绮心可是他们店里的常客,家世显赫,出手大方,基本上每个店员都在她这儿开过单,拿过不少提成,说是财神爷都不为过。 "让?"阮惜玥轻笑一声,将沈棠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先来后到,既定规则。" 蒋绮心故作姿态,撩了撩长捲髮,毫不示弱:"阮小姐为何总要抢别人喜欢的东西呢?"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周围一圈人的视线通通落到了她身上,藏着若有若无的探究和轻蔑,但在阮惜玥听来简直就是强盗逻辑。 傅泊淮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包是她先看上的,何来"抢"一说? 偏偏阮惜玥天生反叛,最喜欢挑别人的痛点下手:"喜欢也需要资本和条件,你喜欢的不见得你配得上。" 人和包都一样。 蒋绮心自知在傅泊淮身上吃了瘪,顿时恨得咬牙切齿直跺脚。 衣角被轻扯两下,阮惜玥偏过头迎上沈棠的嘴巴:"这个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喜欢copy我的过气网红梁若!" 阮惜玥抬眸上下审视,这才发觉见她第一眼不太舒坦的原因,梁若从头到脚基本上都在刻意模仿沈棠的风格,偏偏气质配不上穿搭的灵动,反而显得更为艷俗。 梁若好不容易才攀上蒋绮心这根高枝,还指望靠她挤进上流圈,谄媚讨好道:"我觉得这位小姐的气质跟这款包包有点格格不入,不如看看那边的。"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过季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阮惜玥一把拉住撸起袖子准备上手的沈棠,眼神冰冷扫过她的脸:"克隆羊都这么喜欢给别人提意见吗?" 克隆别人的样子,还热衷于指手画脚。 气氛几近降至冰点,蒋绮心和梁若的脸色奇差无比,拳头紧握,看样子下一秒就想冲上来扯头花。 沈棠心情大好,小手一挥:"这个我买了,送姐妹的小礼物而已。" 店员悄然唿出一口气,赶忙拿着包开单去了。 梁若后槽牙咬得更紧,她的确是在试图模仿沈棠的路子,可偏偏没有沈棠的名媛光环,有些同款她根本买不起,更不用说随手就送给好友一个六位数的包包。 家底和身价都太过悬殊。 此时只能悄悄挽住蒋绮心的胳膊,吹耳边风:"绮心,你不是喜欢这个包吗?你可是这里的高级会员,她们肯定会优先卖给你。" 蒋绮心还顾忌着傅泊淮,此刻面子里子悬在跟前,供众人讥嘲,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阮惜玥无心扯头花,只想赶紧摆脱碍眼的人,眼看着沈棠掏银行卡的动作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她可能是真的囊中羞涩。 刚才自己也只是想逗逗她才挑贵的下手,结果碰上俩挑事儿的霉头,现在搞得好像有点下不来台。 沈棠拽着她有些难为情地咬耳朵:"我副卡被我爸停了,现在没那么钱。" 峰迴路转,阮喜悦倒吸一口凉气。 您可真是心大,芝麻点的实力宇宙级的口气。 第6章 .傅太太等我回来 此刻,阮惜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穿衣打扮向来随性,最多在首饰腕錶上多花点钱。 而现在住傅泊淮的穿傅泊淮的用傅泊淮的,顶级大牌送上门,只会怕衣帽间不够塞,根本不需要她出力出钱。 所以更不想自掏腰包,花大价钱买个面子产物,没必要也不值当,打肿脸充胖子果然会遭报应。 沈棠皱起眉,偏过头用口型询问:"怎么办啊?" 要是今天面子折在这儿,她以后哪儿还有脸在名媛圈混啊,原地挖坑躺下得了。 怎么办,凉拌! 丰厚的提成即将到手,店员面对眼前尴尬的状况选择视而不见,喜上眉梢:"沈小姐,这边已经给您包好了。" 箭在弦上退无可退,阮惜玥忽而有些懊悔跟她们争高下,她低头翻着手包,脸色逐渐窘迫。 本应该出现的卡包不知道被丢到哪儿了,该出来撑面子时倒是掉链子。 梁若自以为扳回一城,阴阳怪气道:"呵呵,不会吧,上次听说沈小姐被沈家扫地出门,原来不是谣言啊。" 蒋绮心可算找到机会见缝插针,将刚才的愤恨抛之脑后,抱着手臂满脸得意,讥笑道:"阮小姐也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吗?看来你在傅哥哥那儿,也不算个特例。" 第12页 毕竟这里整个购物中心都是傅氏名下的,嫁进傅家又怎样,照样得不到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一丁点的爱意,不然也不会置身于眼下的难堪境地。 可阮惜玥哪儿知道这么多。 她手上动作未停,白皙的脖颈慢慢往上泛红,暗自咬咬牙,丢人就丢人吧,反正丢的是傅泊淮的人! 刚打算放弃挣扎,指尖突然触到了类似于卡的东西,她当下欣喜,拿出了那张藏匿于夹层差点被忽略的银行卡,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店员。 阮惜玥长舒一口气,脸上由阴转晴,转身回嘴:"我和傅泊淮的夫妻感情,就不劳蒋小姐费心了。" 夫妻两个字刻意加重。 蒋绮心嫉妒的发狂,尖锐的指甲陷入掌心,她可以不择手段的争面子,可在立场身份上却被死死压制,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店员身处修罗场,职业微笑不能垮掉:"阮小姐,您的卡和帐单请收好,已经为您升级高级会员,欢迎下次光临。" 沈棠狗腿的替她拿好花重金买来的战利品,下巴扬的比谁都高,好似打了胜仗,全然忘了这祸还是她惹出来的。 阮惜玥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有点肉疼的接过银行卡和小票,不再理会身边这俩碍眼的傢伙,正打算抬脚离开,包里的手机抢先一步响起。 屏幕上跳动的备註让她心下一慌,但在瞟到一旁脸色格外不好看的蒋绮心后,不急不缓的接起来,黏黏煳煳的喊了一句:"老公?" 傅工具人的电话来得可真及时。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传进了周围几人的耳朵里,氛围再次紧张起来,他们的听觉好似被抓牢再无限放大,注意力全都放在这通电话上。 沈棠亲眼见识到她刚才说的"温柔小白花"人设,气质转变的太突然,此刻还有点不太适应,忍不住偏过头偷笑,原来传闻中的傅大佬竟然喜欢这一款。 电话那端不出意外的沉默了几秒,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低沉性感的嗓音:"你在逛街吗?" "你怎么知道?"阮喜悦想都没想的反问,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刚才是小李送她过来的,傅泊淮知道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话音刚落,只听那边的悦耳男声耐心回答:"我收到了消费简讯。" 嗯? 什么消费简讯? 她刷自己的卡为什么傅泊淮会收到简讯? 等等! 阮惜玥匆忙拿起还没来得及放回包里的银行卡,定睛一看,果然不是她常用的那张卡! 意外惊喜刺激着神经末梢,如果尴尬分等级的话,她现在都可以扣出一整张清明上河图了。 不过。 傅泊淮的银行卡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包里?而且密码还恰巧是她的生日。 那傅泊淮突然打电话过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完了完了。 善解人意的体贴贤妻形象猝不及防的坍塌一角,让她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纷乱的思绪翻滚又沉淀,这点小钱傅泊淮应该不会在意吧。 那头的男人仿佛感知到她的慌乱,话里蕴着不甚明显的笑意:"随手放的,以备不时之需。" …… 您可真会随手放。 还不带提前通知的。 也不怕我发现后卷钱跑路。 阮惜玥长睫低垂,捏着手机的指尖微蜷。 在她搜集来的情报里,可没有傅泊淮喜欢往别人包里放银行卡这条,况且今天搭配的手包还是她急着出门随手选的,这手气不去买彩票可惜了。 "可是衣帽间有整面的包包诶。"她不自觉轻咬下唇,试图究根问底,摒弃心头莫名冒出的杂念,"我竟然能选中你随手放的那一个。" 傅泊淮语调里没有丝毫起伏:"嗯,卡不够,有些放了现金。" …… 阮惜玥再次失语,也就是说每个包都被他光顾过,傅大少爷还真是未卜先知,财大气粗。 她承认这招确实可以收买人心,尤其是面对今天的状况的确帮了大忙。 可是谁能告诉她现在要怎么挽回形象! "那个,我其实……"其实没那么败家,动辄六位数的往外花。 下面的话当着蒋绮心的面,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不然面子往哪儿搁,只能任由其活生生的卡在嗓子眼。 桐市,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 傅泊淮站在落地窗前,单手插进西装裤口袋,迎着日落望向远处的高楼,清冷的眼底无端泛起波澜。 隔着手机传来的声音黏乎悦耳,让他心上不由得塌下一角,能这样说说话也很好。 周身强势的气场顷刻间化为柔美的昏黄光圈,连站在不远处的沈逸都看得有些发愣,不忍心上前打扰。 他薄唇抿成好看的弧度,声调刻意放缓,仿佛包裹着无尽的耐心和宠溺:"傅太太,你所处的整个购物中心都归属于傅氏集团名下。" "也就是说。"他话音一顿,"现在也属于你。" 每个音节字眼都分外清越顺耳,藉助绵延的电流敲击着最初层的薄弱防线。 阮惜玥唿吸一滞,心尖上沉寂许久的蝴蝶忽而微微煽动起翅膀,带起一片转瞬即逝的躁动。 她光明正大的接电话,面容含羞带怯语调娇弱,还不经意间流露出撒娇的意味,傻子都能猜测出电话那头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第13页 蒋绮心气得头髮都要自燃了,偏偏还自虐般的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丝信息。 不明所以的梁若刚攀上去的胳膊被不留情的甩开,只能讪讪的收回手,把这笔帐记在阮惜玥的头上。 阮惜玥听多了别人评价傅泊淮冷酷无情,话少心思重,此刻忍不住在心底反驳:你们知道个屁。 她踌躇了半天,乖巧软绵的回了句:「我知道了,傅先生。」 称唿是故意说给蒋绮心听的。 当然也是在隔空回应傅泊淮的那句傅太太。 「嗯。」傅泊淮侧眸扫过欲言又止的沈助理,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刚才在忙,没有不回你消息。」 阮惜玥舔了舔嘴角,难不成她在心底偷偷骂他装高冷被听到了?她还没来得及质问呢,就这么顺利的得到了傅泊淮的亲口解释。 「没关系,你不用回我消息,我不希望打扰到你工作,只是想让你在闲暇时刻看到我的关心。」 瞧瞧,茶言茶语信手拈来,这应该足以弥补刚才花出去的六位数吧。 远处的太阳收敛起锋芒,傅泊淮喉间微动:「我看到了。」 阮惜玥旁若无人的隔空交流感情,沈棠莫名觉得自己吃到了狗粮,要不是提前知晓她的演技,都要相信他们是真感情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阮惜玥不自觉的低头盯着脚尖,心里祈祷着别这么快回来,自由的空气她还没唿吸够呢。 「再过两天。」 阮惜玥偷偷在心里开了瓶香槟,脸上肉眼可见的充斥着愉悦:「好哦,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她说等他回家。 傅泊淮握着手机的指节一紧,按耐住心底立马返程的冲动,沉沉的应了一声:「嗯,等我回来。」 电话挂掉后,傅泊淮转身往会议室走去,重新打开那条消费简讯,顺手递给紧跟其后的沈逸:「你去处理。」 好在沈逸跟在他身边够久,立马明白过来他的指示,坦然接受了新任务:「好的,总裁!」 这边的阮惜玥深吸一口气,把手机丢回包里,五官舒展地攀上沈棠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落魄的沈大小姐,不如我传授你点独家本领,回去好好安抚下沈叔叔?」 沈棠刚打算接话,脚步匆忙的陌生店员突然无比热情地凑上来致歉:"不好意思阮小姐,刚才是我们怠慢了,我是本店的经理,接下来由我为您服务。" 哦豁。 阮惜玥和沈棠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还没搞明白眼前是什么状况,就被不远处的吵闹声打断。 循声望去,只见蒋绮心嗓门拔高的质问道:"你们凭什么赶我走!我可是本店高级会员。" 原先的店员一脸无奈的解释:"不好意思,我们收到消息,需要在五分钟之内清场,专门为阮小姐一人服务。" 沈棠睁大眼睛,眼看着蒋绮心和梁若被请出店门,心里从未有过的舒爽,不由感慨道:"这就是你老公的实力吗?" 阮惜玥在心里把某人从头到脚夸了个遍,然后藏起脸上的骄傲得意,淡然咂舌:"也就一般吧,看多了其实挺烦的。" 转头又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机,面无表情的打字慰问:【老公,你好厉害啊!】 第7章 .哄人朝思暮想 将近傍晚,整个购物中心又变得喧嚣起来,阮惜玥掩去了来时的孤寂,沉浸在傅泊淮给予她的身份光环之中。 沈棠不由得唉声嘆气:"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阮惜玥没看她,垂眸扫过玻璃展台里的男士领带:"嗯?" "独霸六宫的红颜祸水。"沈棠背靠在柜檯上,抬手轻轻拨动眼前的气流,语气夸张又莫名抓住了精髓,"阮妃,这是朕打下的江山,现在也属于你。" 台词还是从傅泊淮那里学来的。 "你不进娱乐圈可惜了,未来的沈影后。"阮惜玥轻笑两声,指尖在玻璃上点了几下,"这几个帮我拿一下,谢谢。" 店员带好洁白的丝质手套,动作小心的从里面挨个拿出来,推到她面前:"女士好眼光,这几款简洁又不失矜贵,肯定适合您先生的气质。" "啧。"沈棠先一步发出质疑,"傅泊淮应该不缺这些吧。" 确实不缺,家里摆满了一整面抽屉,每条都价值不菲,可那颜色款式跟复制粘贴的多胞胎似的,不知道他自己能否分辨得清。 阮惜玥可不是小白眼狼,既然刚刚多亏了傅泊淮帮她找回场子,还不知缘由地往她包里塞钱,那她就勉为其难的帮他的衣柜添点色彩。 当然,还是刷他的卡。 男人是最好面子的生物,尤其是像傅泊淮这种,财力地位已然抵达一定的高度,花他的钱简直就等同于别样的赞赏和依赖。 "都要了。" 阮惜玥毫不拖泥带水的独揽半个展柜,阔气到周围的店员都抻长脖子,又懊悔开单的不是自己。 连沈棠都感觉自己失宠了,故作低落的吃醋:"阮妃,你移情别恋了。" "沈小棠你别忘了,你送我的礼物还是我自己花钱买的!"阮惜玥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的为她再添恶行,"快请我吃晚饭。" 沈棠自知理亏,刚要开口答应,手机便响了起来,屏幕上张牙舞爪地亮着四个字:毕生仇敌。 阮惜玥好奇地发问:"谁啊?" 第14页 "我爸。" …… 接完电话后,沈棠灰熘熘的挪回她身边,说话明显底气不足:"那个……我可能不能请你吃晚饭了,我得回家请安,争取拿回财政大权。" 阮惜玥接过店员装好的袋子,冷着脸看她没回答。 "你别生气呀,我保证下次补你顿更贵的!" "不吃。" "十顿!礼物也给你买新的!" "成交。" "?" 她答应得太快,沈棠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掉坑里了,只能愤愤不平的把东西塞到她怀里,告了别准备回家迎接暴风雨。 阮惜玥没通知司机小李,直接自己打车回了家,中途路过花店时还顺手买了两束卡布奇诺玫瑰。 夜幕跳脱出深蓝的天际,默不作声地垂落遮掩。 她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迎着微凉的秋风往里走,小腿上拂过些许凉意。 怀里橙红色的花束正开得热烈,亦如她此刻飘然欢悦的心情,正思索着摆在客厅还是卧室,抬眸就在自家门前看见了熟悉的车。 傅泊淮回来了? 他不是说要再过两天吗? 自由的空气这么快就要被扼杀在资本家手里了吗? 阮惜玥顿时有些拉不开脚步,又念及着刚才傅泊淮给她的那一点小甜头,长舒一口气推开门。 愈发黑沉的夜幕被隔绝在身后,别墅内一片死寂,瓷勺碰触碗壁的声响格外清晰,清脆的撞击在她的耳廓。 巧了!正赶上饭点,她刚好饿了,幸运之神今天简直萦绕在她周身。 "傅——"看清眼前人后,阮惜玥调转了步子,原地乖巧恭敬地站好,后面两个字硬生生转变了腔调,"妈,您怎么来了?" 怀里的玫瑰悄然垂下头,像是被扑面而来的冷霜压弯了花蕊。 徐婉女士作为傅泊淮的母亲,精英基因显然比她儿子更优质,深咖色的定制西装化身为气场的拥护者,精心打理过的捲髮披至肩线,光是坐着就散发出压迫感。 空气安静的可怕,周遭的气温又下降了好几度,周萍站在一旁,柔和的回答:"夫人刚好路过。" 徐婉喝完最后一勺汤,优雅利落的擦手抬头,略带审视的目光重重的落在阮惜玥的脸上,再往下看到她抱着的花和臂弯的购物袋,神色明显不悦。 阮惜玥指腹摩挲着包裹花束的雾面纸,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挽回形象,耳边蓦地接收到一声嗤笑。 "呵,你还真是把花瓶的价值体现的淋漓尽致。" 阮惜玥当下唿吸一滞,要是换做其他人,估摸着这会儿怀里的花就要变为杀伤力极强的武器,狠摔在出言不逊的女人脸上。 偏偏这人是傅泊淮的母亲,也是她名义上的婆婆。 她能怎么办?当然是委曲求全,咬牙维持温柔小白花的人设。 阮惜玥向前两步,借花献佛:"我去见了朋友,这花是刚空运过来的,新鲜的不得了,您带回去……" 徐婉不耐烦的打断:"哪个朋友?" 您可真会抓重点,连别人交友也管。 阮惜玥微微颔首,如实回答:"沈棠。" "洲源酒店的千金?" "是。" 徐婉眉头舒展开来:"不错,跟她多打点好关系,沈家近来稳中求进,是不可多得的合作对象。" 好烦,多年的友情被沾染上利益关系。 "你闲来无事,可以多跟她在名媛圈走动。" 肚子好饿,怎样才能让她闭嘴。 "你刚回国没有人脉,这些都需要慢慢积累才能给傅家添益。" 耳朵好累,句句离不开利益,好想把玫瑰刺杆塞她嘴里。 手机响起得格外突兀,却像是迎面抛来的救命绳索,阮惜玥赶忙翻出来看了一眼。 徐婉眸光冷冽,往后倚靠,双腿交叠:"长辈在跟你讲话,这就是阮家教给你的礼貌吗?" 阮惜玥轻咬下唇,略显委屈:"可是,是泊淮打来的。" 徐婉脸色好转,点点头:"接吧。"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瞬,傅泊淮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回家了?" 你还好意思跟我唠家常! 快回来把你妈带走! "嗯",阮惜玥咽下怒气,柔弱含煳的应了一声,"妈来家里了。" 扭头就看见徐婉沖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手指轻动几下,指示显而易见。 阮惜玥假笑着把手机递给她,难得抽出空隙原地喘了口气。 徐婉对着手机的语气倒是比刚才柔和几分:"刚才打给你,沈助说你在开会。" "怎么,我就过来喝碗汤,你还怕我为难她?" "啪。"桌子被拍得震天响,徐婉嗓音兀自拔高,"傅泊淮,我倒要看看你执意选中的人有什么本事。" 选中? 阮惜玥脑袋一懵,她不是回来给阮淇研当替补联姻的吗?所以应该不是在说她,可能是工作上的事。 徐婉说完后自顾自的挂断电话,带着怒气丢在桌上,完全不给阮惜玥交流感情的机会,她站起身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眼神轻蔑地扫过阮惜玥。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脆弱无用的东西上。"说完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明明是在说玫瑰,又像是意有所指,阮惜玥自动对号入座。 "您慢走。"她歪头用白眼目送她离开,越发觉得怀里的玫瑰明艷动人,"周姨,麻烦您帮我找到家里最大的花瓶。" 第15页 她要把这束脆弱无用的气人利器摆在最为显眼的地方,好好供养起来,多吸收点恶婆婆的怨气。 桌上的手机再次不安分的响起,她先是慢腾腾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才分了一丁点注意力给被忽略的手机。 傅泊淮三个字此刻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磨蹭了半晌,阮惜玥才点了通话键,差点忍不住把怒气发泄一通,好在她自控能力还不错。 格外柔和的男声从左耳传至右耳:"吃饭了吗?" 吃你个头,被你妈气到胃胀气了。 阮惜玥瓮声瓮气地回了句:"还没。" "给你点了餐,半个小时送到。"傅泊淮停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比汤的味道好。" 什么意思?这是在哄她开心? 阮惜玥气消了大半:"没关系,周姨的手艺比外面的大厨好多了。" 傅泊淮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我还有会,先挂了。" 等到修剪好的花束放进大花瓶,摆在客厅最中央的地方,阮惜玥的另一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本来就是逢场作戏,没什么感情而言,何必要为了一个不讲道理,利益至上的女人生气。 没到半个小时,傅泊淮钦点的餐厅就大张旗鼓的上门,四个身穿高级制服的店员双手提着木质雕花餐盒,精緻的餐点一道道的摆上桌,色香味俱全。 比起徐婉喝的那碗汤,这顿饭确实好吃到上头,阮惜玥心情大好的跟周姨闲聊几句后,才提起今天的战利品上楼。 这次进衣帽间心境已经大不同,看黑白配色都格外顺眼,她先是挨个翻遍了整面的包包,收集了一整沓的银行卡外加现金,专门找了个收纳柜放好。 再拉开了傅泊淮专门放置领带的抽屉,随心所欲的腾出一半的空间,把自己下午买的挨个摆进去放好,配色瞬间明艷了不少。 这只是她心血来潮的一份心意,愿不愿意改变还要看傅泊淮自己。 如果他执意当那个阴沉暗淡的黑无常,阮惜玥也不是会强求别人的性子。 傅泊淮强撑着精神力,半倚半靠在后座靠背上,挂了电话后便双眼微阖养神,无心遮掩疲惫和烦躁。 沈逸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总裁,下午许谦又打来电话约见面,被我回绝了。" "嗯。"傅泊淮没睁眼随口应了声,"之后的行程还有几天。" 沈助理立马查看行程表:"四天,明天有国际会谈,后天……" "都安排在明天。" "什么?" 傅泊淮蓦地睁开深潭般的双眸,语气冷冽:"后天早上我要坐上回去的航班,还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不能再呆下去了。 他想尽快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第8章 .以牙还牙别人骂我我装聋,全当他在骂…… 当晚,阮惜玥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朵娇弱玫瑰,每天被徐婉浇灌各种汤水,直到花瓣枯萎脱落,连最后一点观赏价值都消失殆尽,徐婉毫不留情的掐断了她的枝茎。 她勐地睁开眼,大口唿吸着自由的空气。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开始震起,拉回了她大半的思绪,压在脑袋下的胳膊后知后觉泛起酸麻,仿佛与身体脱节,好半晌才重新连接上那根神经。 阮惜玥从侧卧转为平躺,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时间显示早上八点四十分,电话是从英国打来的。 平日里动听的声音此刻透着低哑:"ainley,我想你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一点。" 手机那头的通话环境格外嘈杂,清脆的女声断断续续传来:"阮!抱歉打扰到你休息,我们正在利莓庄园开睡衣趴,打电话是想提醒你处理邮件。" ainley是阮惜玥在国外的邻居,华裔女孩,毕业后她们合伙开了家画廊,签约了不少独家画手和画商,工作时间自由,收益颇丰。 自从她回国后,本已计划好的画展暂时搁置,日常经营都由ainley主手,不过重要的合作还是需要她这个合伙人过目。 "好,玩得愉快。" 通话结束后,阮惜玥彻底没了睡意,简单洗漱过后下楼吃了个早餐,然后直接抱着电脑去了露台。 秋日的入侵越发明显,上午的太阳丧失了灼热的光环,柔和的挂在浮云之下。中型露天游泳池水面清澈湛蓝,在风的轻抚下盪起了水波。 阮惜玥盘腿窝在半环状的棕色沙发里,将电脑放在膝盖上,难得认真的回覆起工作邮件。 除却一些有合作意向的展商,来自殡仪馆的邮件格外突兀。 她指尖一顿,长睫不自觉地轻颤,下意识掩去了眼底的莹润,转而收起慵懒随性,端坐着身子指腹轻缓认真的敲击着键盘:extend the deadline,please. 等到差不多处理完之后,已经将近午饭时间,她抬脚往楼下走,低头查看手机消息,照例只有沈棠的狂轰乱炸。 出国前的那些朋友早已没了联繫,成年人的世界孤独且残忍,不以真心交换的交际繁琐复杂,一旦拉开距离就等于切断联繫。 沈棠则是那个热情真诚的特例,时常会飞到爱丁堡去看望她,感情十年如一日不曾变过。 【本小姐财政大权拿回来了!这次决不会白吃白拿,阮美人给个机会呗。】 【我十天半个月不打开一次的名媛群,最近的热门话题竟然是你!】 第16页 【你那个便宜妹妹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连傅泊淮都看不上,不过幸好她没嫁,不然你这极品老公可就是别人的了。】 阮惜玥一时失笑,指尖往下划,完全能想像得到沈棠窥屏吃瓜时的表情。 她的视线蓦地停留在一张偷拍来的照片上,从背影来看不难认出是晚宴当天。 昏暗的路灯下气氛旖旎,傅泊淮正抬手将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侧头颔首满目柔情,而阮惜玥刚好抬头对视,眼尾和唇角勾起恬淡的笑意。 模煳不清的质感任由暖光作祟,倒是平添了几分暧昧亲昵,连她自己都要相信镜头下的绝美爱情了。 沈棠:【你老实交代,你跟傅泊淮是不是假戏真做,那群女人快嫉妒得发狂了!】 阮惜玥给自己倒了杯橙汁,顺便询问了周姨午饭安排,打字回覆:【逢场作戏】 沈棠:【你装小白花我能理解,傅泊淮有必要陪你演?】 不经意的质问映入阮惜玥的双眸之下,在心底某处落地回弹,不可自控地搜寻着答案。 沈棠说的没错。 傅泊淮根本没必要陪她演。 作为金字塔顶端的人,他依靠高深莫测的手段撑起偌大的集团,讨好谄媚自然接连不断,无数人想藉助美色从他手里分得一杯羹,皆未曾得手。 外人说他冷酷无情,从未见他对任何一个女人动过恻隐之心,但在阮惜玥看来,他细心妥帖,又刻意避开她的投怀送抱。 如果傅泊淮只是逢场作戏,想通过她从阮家谋得利益,那只需要演给外人看,根本不用对她上心。 所以他图什么? 难道是初次见面便情根深种? 阮惜玥可没那么自恋,也不觉得自己会成为谁的特例。 四菜一汤吃得索然无味,填饱肚子后她又躺回床上沉溺于疑问的漩涡。 纯白的天花板慢慢浮现出男人深邃立体的眉眼,低沉诱人的嗓音萦绕在耳边。 人果然不能无所事事,少了在国外的那些填充分秒的娱乐项目,阮惜玥俨然闲成了追根究底的哲学家。 阮鸿成三个字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她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想接,对于这个血缘上的父亲她只会嗤之以鼻,不想给丝毫的眼神。 电话挂断后几秒,进来一条简讯:【晚上回家,有事商议。】 一丝烦躁跃上心头,阮惜玥还是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好好收拾了一番,让司机送自己回阮家。 车子脱离了繁闹的市区,稳稳地驶向市郊。 阮家在s市根基颇深,跟傅家的勐然崛起再站稳脚跟不同,阮家的发家史堪称精彩,往前数几代皆算得上商业场上的传奇人物,家底深厚。 偏偏垮在了阮鸿成这里,经商头脑不佳,肆意挥霍,风流成性,阮家早晚毁在他手里。 半个小时后,阮惜玥在气派豪华的黑色铁门外下了车,她估摸着应该停留不久,便交代司机在此等待片刻。 转身的瞬间,恰巧捕捉到从不远处袭来的视线,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鬼鬼祟祟躲在墙后,她只当是寻上阮家的人没多在意,便进了大门。 佣人冷漠客气地带着她往里走,前院的奇花异草郁郁葱葱,小型的人工湖里金鱼正肆意撒欢。 记忆的阮宅早已改头换面,看来后来居上的替代品在这里生活的悠然自得。 阮惜玥不等佣人通报就一脚踏进正门,半大的小孩绕着客厅大叫着四处乱跑,聒噪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听的人心烦意乱。 「小少爷,你慢点跑,小心跌倒。」 「过来歇一会儿,喝两口银耳粥。」 脚步声飞快逼近,重重的撞在了她的的大腿面上,阮正阳肉嘟嘟的小手在额头上揉了揉,抬头正好对上她低垂的视线。 阮惜玥略带审视的眼神上下扫过他,丝毫没有要搭理小屁孩的意思。 她面无表情的径直走向中式復古沙发,毫不客气的坐下,双腿交叠往后一靠,姿态高傲自然。 「你这个坏女人!滚出我家。」 阮正阳稚嫩的声音伴随着恶毒的字眼,扬起胳膊将手里的球状东西朝着沙发掷去。 阮惜玥眼疾手快的抬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个圆滚滚的橘子。 估计这小孩没少被灌输有关于她的坏话,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家?」她唇间溢出冷笑,乌黑的长髮垂于两颊,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剥开橘子,「该滚的是你这个小屁孩。」 舒雅晴脚步匆忙地从旋转楼梯上跑下来,正巧将她的话收入耳底,端起的笑脸生生僵在脸上,快步走向小儿子。 阮惜玥抬眸睨了她一眼,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勾唇讥笑的瞬间,扬手将完整剥落的橘子皮狠狠地砸了回去。 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阮正阳承受不住脑门上的冲力往后摔了个屁股蹲,就地嚎啕大哭起来,客厅里才一片手忙脚乱。 「替阮鸿成管教一下口不择言的小屁孩,舒秘书应该不会介意吧?」 阮惜玥掰下一片橘瓣丢进嘴里,弯腰抽了两张纸,垂眸细细擦拭着指甲上沾染的津黄汁水,耳边自动屏蔽了混杂在一起的喧闹。 「舒秘书」三个字如刀子般扎进舒雅晴的心底。 她耗尽多年妄图摆脱的身份,此刻被死死的摁回了她身上,耻辱,恨意,不动声色地融进沉重的唿吸里。 第17页 舒雅晴一面安抚着自家的宝贝儿子,一面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进阮家时,阮惜玥的轻蔑眼神跟现在如出一辙。 仅一瞬的失态,便将怨气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柔和体贴的开口:「你别跟你弟弟一般见识,老爷在书房等你很久了。」 阮惜玥双手抱臂冷嗤一声,起身后目不斜视地往楼上走,自动屏蔽了身后的嘈杂。 书房的门对着走廊敞开,她压下不断往上翻涌的不适感迈步进去,脚尖一勾带上了门。 「小玥来了。」阮鸿成放下手里的毛笔,摘掉装模作样的无框眼镜,笑容亲切和蔼,「看看爸爸这幅字写得怎样。」 阮惜玥在书桌前站定,轻飘飘地开口:「父慈子孝不太适合你,不妨直接一点。」 阮鸿成笑容僵在脸上,往后捋了捋为数不多的头髮,重重吐出一口气:「你别忘了是谁给了你嫁进傅家的机会。」 「难道不是你当初一天十个电话,死乞白赖地求我回来的吗?」 阮鸿成瞬间撕破了和善可亲的面具,双手使劲儿拍在桌面上:「你就是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阮惜玥勾起一根髮丝,在指尖把玩:「怎么?听多了舒秘书的细声细语,真以为自己是太上皇了?」 阮鸿成撑着身子,怒气沖沖的吼叫:「阮惜玥!」 一阵狂风涌入,半开的窗户被狠狠的拍在白墙上,动静不小。 来时还泛着阴云的天空,此刻已然黑压压一片,好似有落雨的趋势。 柔顺的长髮飘向耳后,吹散了阮惜玥一半固执,她忽而没了争口舌之快的兴趣:「股份,资产,商铺,当初你答应的一个都不能少,准备好了再找我来。」 阮鸿成一时难以自控,拾起手边的物件恶狠狠的摔在她脸上,咬牙切齿的扬眉瞪眼。 流转的空气顷刻间静止。 原来那个小屁孩的毛病是遗传眼前的老男人。 阮惜玥闭眼感受着脸颊传来的热辣,舌尖舔了舔嘴角,弯腰拾起从她脸上掉落的佛经,随手翻开一页,勾唇扬声念出:「境随心转,心平地则平。」 「看来您还得多抄抄佛经。」 一直以来被捧上高位的男人此刻气得脸红脖子粗,正忍不住再次扬手,虚掩的大门勐得被人一脚踹开。 阮惜玥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眸子,双耳「嗡」的一声失去听觉,只能勉强靠口型从薄唇上辨出两个字。 「过来。」 第9章 .心慌意乱来给你撑腰。 阮惜玥后背瞬间僵硬,心底一阵兵荒马乱。 傅泊淮的声音宛若冻石,直直坠入半凝结的湖泊,溅起的寒意将她刚才的嚣张气焰浇了个透心凉。 糟糕。 小白花绿茶人设可能保不住了。 大佬不会就地算帐,今晚就把她踹出家门吧? 偌大的书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傅泊淮身量颀长,立于走廊的顶灯之下,黑色西装挂在臂弯,衬衫底端规整的收进裤腰。 稜角锋利的俊美脸庞依旧清冷寡淡,眼底的情绪被隐藏得很好,却莫名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他的视线重重扫过脸色僵硬的阮鸿成,而后轻飘飘地落在阮惜玥的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定在她挨打的脸侧。 阮惜玥精緻的面容乖巧柔顺,红印藏于黑髮之下,低眨的长睫透露出一丝慌乱,双手不自觉攥紧又松开。 傅泊淮早已在门外窥到了她的张牙舞爪,原地噤声探听了好半天,直到里面的动静异常才一时心急踹开了门。 愠怒和心疼之外,又难免觉得好笑,这小骗子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委屈巴巴的跟他告状,而是下意识在他面前收起张扬装乖巧。 「小淮怎么来啦?」阮鸿成率先打破静默,变脸的速度嘆为观止,端起虚情假意的笑,绕过书桌往门口去,「小玥这孩子也不提前说一声,走走走咱们……」 「借过。」 傅泊淮侧身躲开他迎上来的手,看都没看他一眼,阴沉着脸迈开长腿没两步就走到了阮惜玥面前。 被无视的阮鸿成尴尬的顿在原地,腹中的怒火比刚才烧得更旺,偏偏这还是个打不得骂不得,非得供起来的主儿,他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犯病。 身前颳起一阵冷风,阮惜玥有些不敢抬头直视。 焦灼忐忑的间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地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又微微偏向一边。 动作强势,力道却格外轻柔,微凉的指腹摩挲着泛红的细嫩皮肤,像在触碰悉心呵护的珍宝。 "疼吗?" 其实不疼,只是相触的皮肤表层有些烧的慌,但该装还是得装。 "嘶~"阮惜玥下意识往后躲,后腰抵在红木书桌边缘,退无可退,只能硬生生的抬眸望向那张脸。 四目相对,唿吸小心翼翼的交织着。 傅泊淮微微倾身,寒潭般的眸子直直的望进她心底,低哑的嗓音卷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边:「不是说好了我陪你一起过来,怎么不等我?」 谁跟你说好? 您倒是先演上了。 阮惜玥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心虚的移开视线,声如蚊吶:「沈助理说你在忙,我就自己过来了。」 这台词接的天衣无缝,五步外的阮鸿成都几乎信以为真。 第18页 「是吗?」傅泊淮松开她时,食指若有若无地勾了勾下巴,「那他可能要挨骂了。」 此时还在大门外等候的沈逸冷不防打了个喷嚏,裹了裹身上的西装,将近二十四小时未闭眼,此刻精神恍惚,困到灵魂出窍。 阮鸿成一时间愣在原地,从他的角度看去,傅泊淮几乎将人禁锢在怀里,亲昵低语。 见多了傅泊淮在生意场上冷酷狠戾,眼前温和宠溺的模样着实稀奇。 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他这个女儿在哄男人上倒是有一手,如果阮惜玥真的能把人拿捏住,那阮家的危机可就迎刃而解了。 阮鸿成当下眉开眼笑:「小玥啊,刚才是爸爸心急了,我让厨房准备点你爱吃的菜,我们下楼谈。」 傅泊淮冷着脸转身,阮惜玥立马跟上去,她现在还不确定傅泊淮刚刚听到了多少,自己维持已久的形象是否毁于一旦了。 当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她还是忍不住拽住了男人的衣角,垫脚仰头小声试探道:"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傅泊淮扫了眼楼下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动作亲昵地揽过纤瘦的腰,低头凑到她耳边:"来给你撑腰。" 蛊惑悦耳的低语敲击在耳膜上,阮惜玥感觉心头有一小簇烟花慢慢升腾炸开,耳尖和脖颈悄悄染上了红。 残存的理智努力拽回了思绪。 还好还好,看样子大佬没生气。 那就意味着刚才的嚣张并没有暴露,她小白花人设还有得救! 阮惜玥顿时舒了口气,故作娇柔的依偎在他怀里,一同在客厅落座,坐的还是客厅主位的单人沙发。 "我去坐那边吧。"阮惜玥半个身子都被揽在怀里,有点不大适应这样的亲密距离。 傅泊淮接过佣人包裹好的冰块,握住她腰身的力道加重,抬手将冰块按在她侧脸上,柔声说:"别乱动。" 冰凉的触感源源不断地抚慰着红肿的伤处。 阮鸿成看到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感觉这巴掌简直是打在他脸上,格外刺眼。 纵使心里怒气翻滚,脸上却挂着讨好的笑,跟刚才对待亲女儿的态度判若两人。 "喝点茶吧。"舒雅晴心里恨得牙痒痒,表面上还是亲自端茶过来,本想在阮鸿成身边坐下,就接收到了阮惜玥警告的视线。 她弯腰的动作一顿,求助般的看向身边唯一的依靠。 现在阮惜玥的价值可不比从前,阮鸿成摆摆手:"你去厨房盯着吧。" 舒雅晴面上一僵,很快恢復自然,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 阮鸿成酝酿了半天,最后还是换了个称唿:"傅总,西郊的开发项目你考虑的如何?" 傅泊淮手上动作没停,仿佛眼底只容得下怀里的人:"凉吗?" 阮惜玥就着他的手摇摇头,这按摩手法都可以跟美容院媲美了,舒服得都想留个号码牌下次还点他。 阮鸿成没得到回答,有些不甘心:"傅总,只要我们两家联手……" "阮总。"傅泊淮客气疏离的打断他,抬手将已然开始融化的冰块丢到桌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阮氏在桐城的项目已经停工了大半个月。" 阮鸿成神色倏然紧绷,显然没料到他消息这么灵通,危机就这么大剌剌的亮到了檯面上。 傅泊淮姿态矜贵地往后一靠,面色从容:"怎么?想从我这儿套资金拆东墙补西墙?"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阮鸿成哑然无语,拼命的沖阮惜玥使眼色,偏偏她视而不见,倒是一脸崇拜的盯着傅泊淮的侧脸。 佣人恭敬的前来报备,适时打破僵局:"老爷,可以开饭了。" 还没等阮鸿成盛情邀请,傅泊淮再次开口:"不如我给阮总指条明路。" 阮鸿成眼底重燃希望,迫不及待地问:"你说。" 傅泊淮抬手将阮惜玥的碎发拨至耳后,在她后脑勺轻抚两下:"多讨好我太太,让她在我这儿吹吹耳边风,或许还有转机。" 看似宠溺的的小动作像是在安抚怀里的小猫,连髮丝都雀跃起来。 这下换阮惜玥懵逼了,她着实没想到今天的傅泊淮嘴巴跟开了挂似的,句句让她脸红耳热。 她自觉甘拜下风,飙戏完全比不过这个男人。 阮鸿成脸色憋的通红,平放着的手死死抓住膝盖。 片刻后,才转向亲女儿温声细语地说:"今晚就留下来吃饭吧,之前蒽凝过世时,我没来得及过问,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 阮惜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她勐然挣脱桎梏站起身,双手握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下唇都快要被咬出血。 傅泊淮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跟着站起来揽住她的肩膀,率先拒绝:"不了,提前定了阮阮喜欢的餐厅,先走一步。" 话落就要揽着人往外走,偏偏阮惜玥像没缓过神一样原地不动,过了几秒才脱力般的任由傅泊淮带着往门口走。 眼前苍白一片难以视物,撕裂般的疼痛压得人喘不过气,阮惜玥宛若被抽空灵魂的木偶,任凭痛苦的记忆把自己拖下深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鼻尖萦绕的松木味道点醒了她心尖的一点神智,苍白的小脸蓦然落入黑沉的瞳孔中,她竟然捕捉到了丝丝心疼和慌乱。 错觉,肯定是错觉。 傅泊淮怎么可能会因为她心慌意乱。 第19页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道女声:"傅泊淮,关于之前的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阮惜玥此刻耳朵里似有一千只蜜蜂到处飞舞,哪儿还能顾得上身后的人,只想赶快走出这个令人作呕的垃圾场。 傅泊淮作为她此刻的依仗,更是自动忽略了其他声响,勐地甩开拉扯自己胳膊的手,半揽半抱着阮惜玥走出大门。 阮淇研从来没见过傅泊淮如此失态的模样,当即愣在原地。 她好不容易才从紧闭的卧室里跑出来,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争取到,被甩开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死死的盯着已行至门外的背影。 阮鸿成强忍的怒气终于爆发,胡乱发泄一通,他抬臂扫掉了桌上的玻璃杯,落地的瞬间四分五裂,茶水四溅,碎片纷飞。 整个阮家被搅得天翻地覆,尖叫声,哭声,吵闹声混杂成一片,却被相拥的人统统抛在身后,置若罔闻。 细密的秋雨打在脸上,阮惜玥彻底清醒过来,大口喘息着直至意识回笼。 头顶突然出现一把黑伞,将俩人隔绝在嘈杂和纷乱之外,只留下彼此交缠的唿吸声。 傅泊淮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边走边问:"冷吗?" 阮惜玥长舒一口气,寒意侵入骨髓,不由得往他怀里缩了缩:"刚才冷,现在一点都不冷。" 逃离了那个家,好似到处都有篝火。 "那就好。" 第10章 .牵手手攥紧的手指被一根一根的掰开,…… 夜风裹着淅沥雨丝倾泻而下,静谧异常的花园蒸腾起泥土的气息。 雨幕之下,傅泊淮单手执伞,不疾不徐地揽着人往前走,俊拔屹然的身躯替怀里的人挡去了大半的寒意。 黑色大门缓缓打开,阮惜玥出了老宅彻底松懈下来,正欲开口询问,侧面猝不及防跑来一道人影。 傅泊淮眼眼疾手快地将阮惜玥拉至身后,高大的背影隔绝了她大半的视线。 「傅总,求你再帮帮我,我实在没办法了。」男人的喉间犹如滚过无数沙粒,嘶哑干涩。 傅泊淮垂眸扫了眼衣袖上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沉声道:「放手。」 「求求你,只有你能帮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男人头髮凌乱,身上的衬衫湿了大半,声音近乎哀求,死死的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阮家现在不让我见阮淇研,不过你放心,只要……」 「闭嘴。」傅泊淮厉声打断他,双人伞又往身后倾斜了些许。 听到熟悉的名字,阮惜玥眼皮一跳,刚才在阮家好像也没见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阮家和傅家联姻,原先定下的就是傅泊淮和阮淇研,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傅家表示坚决不会让阮淇研进家门。 在阮惜玥回国之前,阮鸿成只是含煳不清的提了几句,大概是傅家对阮淇研以往的作风很不满,她也就没多过问。 看来这中间还藏着不少事。 这时,沈助理匆忙下车狂奔而来,伞都没来得及撑开。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试图把男人的手扒拉下来:"这边我来处理,总裁和夫人先上车吧。" 傅泊淮平静的转过身,倾身牵起阮惜玥的手,将伞柄塞进她的掌心,温声交代:"去车上等我。" 阮惜玥暗暗咂舌,心下瞭然,这是有秘密不方便她听呗。 挡得这么严实,她连对面那男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 作为温柔体贴的小白花,此刻当然是淡笑着点头:"好。"然后不动声色的挣开手背上的温热,目不斜视的往车边走。 直到重新关上车门在后排落座,她才明目张胆的透过车窗朝远处望去。 沈逸略显慌张的撑开伞,为自家老闆遮风挡雨。 傅泊淮西装笔挺立于伞下,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场,令夜色徒增几分寒意。 而他对面淋雨的男人不修边幅,姿态卑微,双手胡乱的抓着头髮。 片刻后,不知道傅泊淮启唇说了句什么,当下难以自控,后退几步跌坐在雨水中,埋头痛哭起来。 对比太过惨烈。 阮惜玥淡淡的收回视线,半张脸隐于昏暗之中,交握的指尖微蜷,烦杂的思绪潜滋暗长。 傅泊淮在她面前极少显露出冷酷无情的一面,事事都能考虑周到,让她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本身的样子。 冷酷,残忍,独占顶端,面无表情的俯瞰众生。 刚才在阮家的温柔散漫宛若虚幻的假象,让人捉摸不透,一眨眼他又变回众人口中的傅泊淮。 阮惜玥感觉自己跌进了迷宫,心口上的线路杂乱无章,真假难辨,半天找不到出口。 「在想什么?」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赶跑了杂念,阮惜玥闻声转过头,双瞳蓦然映出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傅泊淮不知何时上了车,此刻正单手撑在她身侧。 路灯透过车窗打在他直挺挺的鼻樑上,浓密的睫毛清晰可见,光影下的眸子比平日里淡了些。 逼仄的空间里干燥静谧,加速的心跳声在胸腔迴荡。 阮惜玥唿吸一滞,不自觉吞咽了下,继而慌乱的错开脸:「没想你。」 …… 靠,我在说什么鬼话? 她赶忙往车门边缩了缩,偏头懊悔的狠咬下唇,试图给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相信你可以处理好麻烦,不用我担心。」 第20页 「嗯。」傅泊淮正身坐好,没多在意她的欲盖弥彰,情绪听不出异常,「带你去吃饭。」 吃个屁。 阮惜玥浑身的血液散发着燥热,佯装镇定地搜寻措辞:「我想回家。」 再待下去她可能会爆炸。 车厢再次陷入死寂。 前排的沈逸冷不丁的劝诫:「太太,还是先去吃饭吧,总裁为了赶行程,今天只喝了两杯咖啡,上飞机前已经提前预定了餐厅。」 明明定好了明早的飞机,又临时改变主意今晚就要赶回来,家有娇妻就是不一样,而他只有被工作榨干的份儿。 阮惜玥惊愕的掀起眼皮:「你怎么也在这儿?」 沈逸从后视镜对上她的视线,委屈巴巴的解释:「我开车啊太太。」 而且还是疲劳驾驶,说不定开着开着就累到晕厥,不知道会先饿死还是先困死。 阮惜玥还没接话,身边的大佬率先发来警告:「话多,回汇云湾。」 爱岗敬业的沈助理抿抿唇,发动车子驶向市区,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全神贯注的目视前方。 马路上的光飞快闪过,车内忽明忽暗。 阮惜玥忍不住侧眸,身旁的男人已然卸去了浑身的冷厉,正睏倦疲乏的倚靠着座椅,双目闭阖,唿吸沉缓悠长。 这是睡着了? 傅泊淮落地后就马不停蹄的过来给她撑场面。 反倒她因为一己私慾闹着要回家,饭都不让人吃,着实有点太没良心了。 阮惜玥想了想,倾身凑到前排,压低声音:「还是先去订好的餐厅吧。」 沈逸收到指令,瞬间精神抖擞:「好的太太。」 昏暗中,闭目养神的男人蓦地睁开眼,侧头看见阮惜玥正百无聊赖的欣赏窗外夜景,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勾起柔和的笑意。 * 阮惜玥本以为订好的餐厅会是富丽堂皇,人均天价的大佬水平,可最后车子却在老城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 细雨洗刷过的街道干净清新,低矮的楼房错落有致,瀰漫着独特的烟火气。 傅泊淮下车后又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手掌无比自然地挡在车顶。 阮惜玥受宠若惊的弯腰下车,不经意的抬起头,古朴典雅的两层小楼映入眼帘,她脚步一顿,当下愣了神。 尘封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本就消耗过度的大脑当场宕机,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小楼,双腿像被灌了铅,死死的定在原地。 自从回国以来,她一直在刻意躲避过去的影子,不敢回来看一眼,如今猝不及防地被摆在眼前,让人有些无力招架。 攥紧的手指被一根一根的掰开,随后一只大手轻轻的将其包裹在掌心,温热的滚烫源源不断的传来。 藏于深处的紧张和抗拒悄然散去。 阮惜玥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去,才发现傅泊淮正牵着自己的手,顺势仰头,轮廓分明的男人不冷不淡的替她做了决定:「进去吧。」 六年未曾踏足,这里早已改头换面,墙体重新粉刷成了雾白色,门窗栏杆也修缮过,庭院里的花花草草葱郁茂盛,有精心照料的迹象。 落于庭院中央的银杏树枝繁叶茂,枝干比当初离开时粗壮了许多,石子路两旁分别立了三盏庭院灯。 「傅先生来啦。」 浑厚温和的声音落于耳廓,阮惜玥抬眸望去,木门口站着一位头髮花白的老人,鼻樑上的眼镜温文儒雅,不难想像出年轻时的俊朗风采。 「打扰了。」傅泊淮微微颔首。 「不打扰,她看见你高兴还来不及。」说罢,眼神柔和的落在阮惜玥身上,「这位是?」 傅泊淮神色平淡的回道:「我太太,姓阮。」 老人乐呵呵道:「这辈子竟然还能看见你带爱人过来,属实稀奇。」 说罢,双手负于身后,引着他们上楼。 阮惜玥被「爱人」两个人搞得浑身不自在,眼神四处张望,无意间看到了暖灯映照下手写的繁体招牌:沅庭。 傅泊淮适时出声解释道:「这家私房菜的大厨名字里有沅。」 阮惜玥怀疑这人在她脑子里装了监控,不然为想点什么都能被他捕捉到。 原来这里现在变成了隐于闹市的私房菜馆,那傅泊淮是怎么发现这里的?看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大佬应该没闲到四处寻觅美食吧。 二楼倒还是熟悉的格局,原本的隔墙被打通成拱门,雕花屏风把宽阔的区域隔为一个个雅间。 傅泊淮不声不响的帮她拉开木椅,随即在对面落座。 风格和装修过于特别,阮惜玥也隐隐期待着在这里能吃到什么惊喜。 她单手支起下巴,从窗户往外望去,银杏树叶已经开始发黄,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在院子里铺上薄薄一层。 傅泊淮藏在桌下的指尖微蜷,盯着她的侧脸:「在想什么?」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了。 阮惜玥头也没回:「在想什么时候可以让你吃到今天第一口饭。」 不至于饿死。 …… 静默的间隙,一道温润的声音自外响起:「久等了。」 阮惜玥扭头就对上了一弯笑眼,白髮苍苍的老人身穿蓝色小衫,围裙还没来得及摘,托着托盘走进来:「抱歉,傅先生今天预订的晚,食材不足。」 第21页 摆上桌的几道家常菜色香味俱全,阮惜玥糟糕的心情一扫而空,不禁胃口大开,率先拿起筷子挨个品尝。 她眼前一亮,立马竖起大拇指:「奶奶好手艺!」 「喜欢就好。」秦沅从傅泊淮似有似无的视线里,立马知晓了两人的关系,菜品上齐后也不多做打扰,把空间留给他们。 阮惜玥再次端起温柔体贴的人设,不停给大佬夹菜。傅泊淮筷子一顿,也没再多说什么,默默承受着她的虚情假意。 晚饭吃得温馨愉快,算起来这应该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没想到气氛还算融洽。 吃饱喝足后,已经将近十点,傅泊淮礼貌道别后,跟阮惜玥并排往外走。 踏出大门的瞬间,迎面撞上来一道倩影。 清脆的声音饱含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阮惜玥藉助着拦在腰间的手臂站稳,垂眸看了眼散落一地的画稿,再抬头对上那张白净清秀的脸。 女孩怔愣了片刻,情绪激动的开口:「我记得你!」 第11章 .噩梦安抚这次是亲眼所见的「堪称极品…… 这下,换阮惜玥怔在原地,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这张脸,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难不成是她出国前认识的人?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记忆早就模煳了。 女孩见她一脸茫然,灵动的五官霎时间垮掉,喃喃自语道:「之前在便利店的时候,你——」 记忆顷刻回笼,阮惜玥眼疾手快的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她想起来了! 婚宴当晚,她偷偷熘出去觅食,在便利店见义勇为,帮值夜班的小姑娘撂倒了手脚不老实的酒鬼。 那天的女孩扎了马尾,而今天撞见的她头髮披散在肩头,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也情有可原。 傅泊淮收回揽在阮惜玥腰间的手,侧身询问:「你们认识?」 「认识!」阮惜玥匆促应声,扭头沖女孩使了使眼色,「有过几面之缘。」 要是让大佬知道她在情敌面前装柔弱,转头又用鞋包撂倒醉汉的英雄事迹,小白花人设岂不是要碎成渣,捡都捡不起来了? 可惜,她反应太过激烈,眼神躲闪,心虚俩字写在脸上,生意场上身经百战,向来敏锐的傅泊淮怎么可能看不穿。 既然小骗子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勉强配合一下。 「嗯。」傅泊淮悄无声息地压平唇角,神色淡淡的点点头,"我去车里等你。" 说完便迈开长腿离开,给她们留出了充足的空间。 阮惜玥长舒一口气,扭头探了眼傅泊淮的背影,暗自庆幸的拍拍胸口,又不好意思的摸摸脖子。 "我叫俞晚禾,那天真的很谢谢你。"俞晚禾坦诚开朗的做着自我介绍,"后来我追出去时你人已经不见了,没想到能在这儿撞上。" "举手之劳而已。" 阮惜玥把鬓边的碎发拨至耳后,垂眸注意到散落一地的画稿,赶忙蹲下身帮忙捡。 刚下过雨的地面到处都是积水,大部分的画纸没能倖免于难,被泥水浸湿了大半,变得模煳不清。 阮惜玥拇指和食指捻起其中一张,满心惋惜的说:"抱歉啊,不知道还能不能抢救。" 俞晚禾笑着摆摆手:"没事,这些只是速写,我一天能画五十张呢。" 阮惜玥松了口气,随口问道:"你是美术系的学生?" "对,申大美术系大三。"俞晚禾甩了甩画纸上的泥水,惆怅的鼓起腮帮子,"可惜了,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他。" 阮惜玥这才低头看起手里的速写,线条简洁有美感,仔细察看不难发现她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画里的男人头髮全数梳起,眉目疏朗,轮廓锋利流畅。 等等! 她怎么觉得这男人跟傅泊淮有五分相似? 阮惜玥火速甩掉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忙把捡的画都塞到女孩手里。 完蛋,她怀疑傅泊淮给她下毒了,不然怎么现在看什么都能想起他来。 俞晚禾把画纸随意捲起:"对了,这家私房菜的主厨是我奶奶,下次来给你打折。" 阮惜玥惊愕了一瞬,没料到会这么巧,随即又想起车里等着的人,赶忙摆摆手:"那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拜拜,真的很谢谢你,一定要再来哦。"俞晚禾嘴角笑意扩散,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等到再回到车上时,傅泊淮已经调整好座椅,开始闭目养神。 阮惜玥轻手轻脚的坐好,想起俞晚禾又是一阵心虚。 哎,不知道还能装多久,希望不要再见面了,不然以这女孩热情的性格,说不定会到处宣扬她的英雄事迹。 前排的司机已经从沈逸变成小李,扭头对她笑着点头致意,然后发动车子,往汇云湾的方向驶去。 回到家后,阮惜玥已经被困意侵袭的不成样子,连邀请傅泊淮同床共枕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回了主卧洗澡睡觉。 这晚,她久违的梦到了儿时的事。 那时她的母亲林蒽凝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心理医师,诊所的旧址便是傅泊淮带她去的沅庭,两层的小洋楼承载了她绝大多数的童年回忆。 林蒽凝温婉娴雅性子好,长相不输大火的女星,阮家以为足以让阮鸿成转性,收起风流浪荡,回归家庭事业。 第22页 可十个浪子九个难回头,阮鸿成一开始喜欢林蒽凝喜欢得不得了,每天甜言蜜语浇灌着,到后来以应酬出差为藉口十天半个月不着家。 林蒽凝反倒成了豪门太太圈茶余饭后的谈资,抓不住老公真心的笑柄。 但她依旧待人温和,做事沉缓妥帖,把阮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专业水平在业界也越来越有名气。 无数人示好追求,她都一一婉拒,后来只能无奈地把结婚证摆在了诊所最显眼的地方。 直到阮鸿成曾经的秘书舒雅晴找上门,带着仅仅比阮惜玥小了三岁的阮淇研,声泪俱下地扑在林蒽凝脚边,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 林蒽凝任凭热茶烫伤了半只手,不知所措的把人推开,全身颤抖着打给阮鸿成求证。 那是阮惜玥第一次看见向来温柔的母亲失控。 她尖叫撕扯,嘴里骂着最难听的话,甚至跑到阮氏把刚上位的阮鸿成搞得声名狼藉。 最后趁着夜色逃离了鸡飞狗跳的阮家,把因阮太太的名号得来的一切,完整的丢在了那里,唯独带走了阮惜玥。 林蒽凝把自己关在诊所三天三夜,十岁出头的阮惜玥整个人缩成一团,在门外陪了三天三夜。 银杏叶簌簌而下,卷着前所未有的寒意,在金鱼池里堆成了小山。 阮惜玥只记得那年秋天冷得出奇,但更冷的人跟她仅有一门之隔。 从慌乱,失控,爆发,到平静,林蒽凝躲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不断的进行自我否定。 她救过那么多迷途临濒的病人,最后却亲手把自己推进了死胡同。 好在,那道门最终打开了。 林蒽凝给自己选了一条生路。 噩梦的尽头是一声声的安抚。 阮惜玥勐得睁开眼,尝试着大口汲取空气,可她整个脑袋都被死死按住,鼻尖触到一片湿润的坚硬。 几乎有些唿吸不过来了。 沙沙的落叶声不绝于耳,她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后脑上,宽厚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低缓坚定的磁性声音不厌其烦的重复:「不怕。」 她感觉自己被放进了蒸笼,源源不断的温热熨烫着浑身的冰冷,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 翌日,上午九点。 阮惜玥无比艰难的睁开眼,眼皮上的肿胀感让她只能半阖着视物。 房间里静谧昏暗,身旁的半张床整洁平展,不像是有人躺过的痕迹。 床上的人胡乱地揉了把头髮,试图把梦里的画面赶出脑袋。 某人怎么可能会哄她睡觉? 别做梦了! 阮惜玥在床上乱滚一通,洗漱完之后情绪低迷地趿拉着拖鞋下楼,拖着长长的调子:「周姨——」 整个别墅寂静无声。 「周姨?」 阮惜玥吸了吸鼻子,步伐沉重地来到餐厅,人没在,早餐倒是还给她留了一份现成的。 她本来还想用周姨的花式硬菜来抚慰心灵,看来眼下只能干吃三明治。 惨还是她惨。 打开冰箱,寒气扑面而来。 阮惜玥取了一些冰块包起来,按在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上,左右轮换着冰敷消肿。 不然等傅泊淮回来后,看到的话也太丢人了。 她站在餐桌边思索了片刻,先动手给自己倒了杯橙汁,然后放进三明治的盘子里,端起托盘往楼上走。 露台上的秋风舒爽,或许能吹散她大清早的丧气。 冰凉的刺激融进眼皮,不适感好似在慢慢消散。 一只眼睛看路明显不靠谱。 在阮惜玥即将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后脚掌踩空了大半,霎时间重心不稳,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下一秒,疾来的黑影挡住了眼前的光线。 后腰上突然出现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托盘稳稳的卡在俩人中间。 四目相对,梦里的人破境而出。 傅泊淮卸去了往日的一丝不苟,湿漉漉的碎发垂落在额前,眉清目朗,长睫下是来不及隐去的关切。 原来他下巴上还有一颗微小的痣。 阮惜玥先一步错开视线,向下一扫,顿时脸红心跳,气血翻涌。 浴袍领口松散,头髮上的水滴自脖颈滑动,落于形状好看的锁骨,健壮结实的胸肌下,流畅的腹肌线条隐在腰间。 她不自觉上下吞咽,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四个字:堪称极品。 这次是亲眼所见的「堪称极品」。 头顶传来难得的笑意:「眼睛不疼了?」 阮惜玥被吓得手一抖,整个托盘出现倾斜,满杯的橙汁失去平衡,毫不留情地撒向男人的胸膛。 行,我真行,都敢泼大佬橙汁了。 这难道就是得不到就毁掉? 阮惜玥心道。 空气彻底陷入死寂,她有点不太敢抬头,大佬不会一怒之下松手,把她从楼梯上丢下去吧? 突如其来的觉悟,让她瞬间做出条件反射,双手死死回抱住眼前的人不撒手。 阿弥陀佛,长命百岁。 傅泊淮嘆了口气,单手接过托盘,拥着她后退几步。 脱离危险区域后,腰间的手挪至阮惜玥的后衣领,轻轻使劲儿往后一拉,把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阮惜玥头低的不能再低,一眼都不敢多看,心想要是再早醒来一会儿就好了,岂不是可以看到傅泊淮未着寸缕在露台上游泳的身姿? 第23页 亏大发了! 浴袍被沾湿了大半,橙汁黏煳煳的附在皮肤上,不适感太过明显。 傅泊淮扫了眼缩得跟鹌鹑似的阮惜玥,只一瞬的犹豫,单手解了腰间系带,脱下浴袍随手丢在脏衣篓里。 阮惜玥低垂的视线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动作。 这男人怎么这么随便? 简直当她是木头人! 她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还是忍不住悄咪咪的抬起越大肿胀的眼睛。 只见傅泊淮已经换好了新浴袍,正慢条斯理的系腰带。 视线往左移,整面的原色立柜里放满了洁白的浴袍和毛巾。 阮惜玥:…… 可恶,白白期待了! 第12章 .樱桃项鍊不好意思,英年早婚。 落地窗干净明亮,刺目的日光倾洒在地板上。 阮惜玥安静乖巧的坐在餐桌前,偷瞄着料理台前高大闲适的背影。 傅泊淮早已重新洗过澡换掉了浴袍,深灰色的家居服中和了冷厉的气场,多了份清隽俊朗。 他手上的动作不急不缓,完全猜不到是在做一份三明治,连厨房的烟火气都未曾沾染到一星半点。 半晌,傅泊淮在餐桌前坐下,把盘子推到对面:"将就一下,周姨中午回来。" 阮惜玥端起讨好的笑脸:"一点都不将就!色香味俱全,简直是米其林大厨的手艺。" 大佬屈尊做的早餐,她哪儿还敢有那么多要求。 傅泊淮盯着她嘴角无意沾上的酱汁,衣袖下的指腹不自觉摩挲着,心上像是有羽毛轻扫而过。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阮惜玥眨巴了两下还有些微红肿的眼睛,用舌尖将培根捲入口腔。 清秀的小脸未施粉黛,粉唇莹润饱满,不经意的小动作无端勾起撩火,从傅泊淮晦暗不明的双眸蔓延到了指尖。 他不禁回想起昨晚拥人入怀的绵软触感,压抑悽然的呜咽声宛若细针,一下下扎在心底最柔软的秘境,让他几乎一晚上都未曾合眼。 阮惜玥半天没听到回应,咽下嘴里的食物抬眸望去。 对面的男人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当中,敛眉垂睫,眼下的青色格外显眼,视线凝结却没有落点。 「你昨晚没睡好吗?」阮惜玥双手撑在餐桌上,上半身微微前倾凑到他面前,双眼努力瞪大,惊奇的看着他眼下的乌青,「黑眼圈好重哦。」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傅泊淮倏地回过神,对上那张放大后近在咫尺的素脸,不由得唿吸一滞。 几平是反射性的站起身,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阮惜玥顺着他的动作仰起头,水光潋滟的眼底满是困惑。 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难不成是刚才的事情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门铃声猝然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我去开门。"傅泊淮率先一步错开视线,迈开长腿去开门,空气中带起一阵松木味道。 阮惜玥无奈的耸耸肩,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继续啃着自己的简易早餐,愈发想念周姨可以做出一八零八种早点的手艺。 细碎的交谈声从大门处传来,傅泊淮本来还担心阮惜玥的状态不好,所以今天推了早会,在家等她醒过来。 眼下看来,除了眼睛红肿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便交代了沈助理过来。 他的日常行程向来枯燥乏味,不过是按部就班,日復一日,却也从未缺席过。 就连早上打电话通知早会取消时,得来沈助理的第一句反应便是询问他是否生病了。 集团事务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利益争夺稳居不败之地,偏偏在不能理性对待的感情上出了偏差。 频率过快的心跳在刻意加深的唿吸中,慢慢平復下来。 路过餐厅时,他深深看了眼水池边的背影摇头失笑,继而转身上楼进了衣帽间。 本已平復下来的情绪,在拉开抽屉的那一瞬再次翻涌而来。 阮惜玥清洗完用过的餐具,擦干净手穿过客厅,傅泊淮已经换好衣服从楼上走下来。 一如既往的黑色高定西装剪裁流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卓然。 唯一不同的是喉结下的真丝领带,酒红色搭配绣金的暗纹,规整的系在领口,正是阮惜玥前几天逛街时扫荡回来的其中一条。 她心底莫名升起了一点小雀跃,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定定的看着男人朝自己走来,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的擅作主张。"阮惜玥伸出食指,眼睛亮亮的隔空点了点,"我就说很符合我老公的气质。" 不得不说,这称唿现在越叫越顺口了。 傅泊淮故作镇定的点点头:「我中午有饭局要出门,有事发消息给我。」 阮惜玥笑眼弯弯,对着他的背影应声:"好哦。" 没成想刚走出几步的男人又去而復返,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黑丝绒盒子,面色平常的递给她:"作为交换的礼物。" 那语气毫无波澜,仿佛真的是随手一送,很好的掩饰了指尖的微颤。 直到大门开了又关,阮惜玥才满眼好奇的打开礼盒,顿时眼前一亮。 丝绒盒里面躺着一条做工精巧的樱桃项鍊,两颗硃砂红宝石剔透莹亮,金色滚珠围绕主石制成了樱桃形状,链条被打磨的光滑细腻。 第24页 在阮惜玥对大牌高奢的认知里,这条项鍊明显不属于任何一个品牌的风格,也没有标籤和价格。 倒像是特别定制的款式,很符合她的审美。 阮惜玥没再多想,把盒子收起来正打算上楼,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刚接通就听到了沈棠激动的声音:"宝贝,你火了!!" 一个小时后,阮惜玥按照沈棠发来的定位,从后门进了星栖音乐酒吧。 由于白天不营业,酒吧里少了份聒噪,格外冷清。 正中央的舞台上只留了一道追光灯,星栖乐队的五个人正围坐在灯光下讨论些什么。 "我在这儿!" 阮惜玥循声望去,便看见了趴在二楼栏杆上沖她招手的沈棠,迈步走了上去。 "宝贝,你可算来了。"沈棠兴奋的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喝酒还是果汁?" 阮惜玥把背包放到一旁,扫了眼周围昏暗的环境,笑着打趣道:"沈大小姐大白天就来放纵啊。" "才不是!"沈棠义正严辞的反驳,双手撑在栏杆上,沖台下抬了抬下巴,"喏,我的新目标。" "你要搞乐队?"阮惜玥惊愕的睁大眼,"我记得某人当初参加校园歌手大赛,鬼哭狼嚎吓跑了三个评委老师。" 沈棠故意耷拉着一张脸:"你能不能别把我的黑歷史记得这么清楚?" "好好好。"阮惜玥拍拍她的肩膀,表情认真的强行安抚,"谁还没个梦想呢。" 沈棠伸手攀上她的脖颈,凑近了小声地开口:"我不搞乐队,我搞乐队主唱。" 阮惜玥这才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地朝着追光灯下的男人看去,只能勉强看见大致轮廓。 泛着蓝色的狼尾发,宽松个性的黑色t恤,破洞牛仔裤,完全就是少女时期会偷看的不良少年。 "不说他了。"沈棠终于想起正事,拿出手机点开微博,"你还记得上次逛街时碰到的梁若吗?" 阮惜玥点点头,视线落在亮起的屏幕上,标题夸张的八卦消息瞬间占据眼眸。 "上次你买下的那个六位数的包包,她竟然买了同款高仿去参加活动,结果被品牌方鉴假打脸,当场翻车。" 身边的人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棠点开了一段视频递给她:"有店员上传了我们当时的视频,又扒到了我微博里的合照,然后你就火出圈了。" 现在网络的传播速度让人嘆为观止,就算是籍籍无名的素人,在资讯时代的放大镜下,也能被翻个底朝天。 阮惜玥面无表情的点开评论,下面是整齐划一的彩虹屁。 「呜呜呜高煳的镜头也挡不住姐姐的美貌和气质!」 「大家别忘了,她可是买下了价值六位数的正品包,富婆贴贴!」 「能跟沈棠做姐妹肯定是深藏不露的白富美!」 「两个小时了,你们还没找出本人吗?这届网友不太行啊。」 沈棠脸上写满了自豪:"我的私信都爆掉了,全都在问关于你的消息,还有一些娱乐公司想帮你出道。" 阮惜玥兴致缺缺的把手机还给她:"不出三天,他们就会忘了我的存在。" 沈棠忍不住惋惜:"你真的没这个打算?以你的长相进娱乐圈简直就是造福全人类。" "术业有专攻。"阮惜玥毫不客气的捏住她的脸蛋,"这明显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那你擅长什么?装小白花闹大佬开心?" "沈小棠!你完蛋了。" …… 她俩光顾着打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慢慢靠近的人,直到阮惜玥身子向后仰,不小心撞上了人。 这才赶忙回过头来:"抱歉,我没注意。" 下一秒,只听见一道慵懒的男声自上而下:"道歉要有诚意,不如加个微信吧。" 阮惜玥无语的仰起头,正对上一双分外招摇的桃花眼。 沈棠抢先一步挡在她面前,一副护犊子的傲娇样:"秦妄,收起你的心思,我的宝贝你也敢勾搭。" 秦旺? 怎么听起来像个狗名? 阮惜玥越过沈棠的肩膀望去,男生一头黑色短碎发,纯白耳钉闪着耀眼的光,五官张扬锋锐,看起来倒是比那个主唱低调一点。 沈棠扭过头来:"你别理他,这人花心的要命,见个美女都要孔雀开屏。" "沈大小姐,你别败坏我名声行不行。"秦妄眼神直直地望向她后面的人,笑意直达眼底,"一见钟情,不可多得。" 阮惜玥拍了拍沈棠的肩膀,示意她让开,然后直截了当地伸出五指,无名指上的素戒格外扎眼:"不好意思,英年早婚。" 她当初为了傅泊淮着想,专门挑了低调简洁的素戒,从结婚那天起就没摘下来过。 秦妄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了仔细研究着戒指的真假。 阮惜玥对突然拉进的距离略感不适,正要开口说话,身侧的手机倏然响起,是傅泊淮打过来的电话。 她想都没想便接起来,把手机放到耳边。 接通的一瞬间,保持迫近动作许久的秦妄含笑轻佻地开口:"姐姐,我叫秦妄,胆大妄为的妄。" 第13章 .吃醋又到了你擅长的哄人时刻。 阮惜玥瞪了秦妄一眼,握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收紧,有种查岗被抓的心虚。 好在沈棠反应及时,伸手堵住秦妄的嘴,连拖带拽把人弄走了。 第25页 那边沉默了几秒后,才响起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出门了?" "嗯。"阮惜玥解释的话在舌尖打转,"出来见朋友。" 傅泊淮从来不会过问她的私事,应该也不会因为一句陌生男声就开口质问,显然不符合他高贵冷酷的风格。 她想。 果然,下一句男人直接绕开话题:"大哥今天回来,下午需要回家一趟。" 阮惜玥思索了一瞬,这才想起来傅泊淮还有个大他几岁的哥哥,之前结婚的时候在国外,所以连面都还没见。 她慢腾腾的站起身,撑着栏杆往台上望去,再次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习惯性的乖巧答应:"好,那我——" 这次没等她说完,傅泊淮便冷声开口打断:"位置发我,我去接你。" "不用的。"阮惜玥敛眸避开视线,指尖拨弄着缠绕在栏杆上的酒瓶盖,"让小李过来就好。" "顺路。"撂下两个字便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定位都还没发,你这算哪门子的顺路? 正业总裁,副业算命? 阮惜玥盯着暗下去的屏幕,顿时觉得自己喝了假酒,头疼的要命。 她拿起背包,一边下楼一边低头给傅泊淮发位置,过了几秒就收到了简短有力的回覆:等我十分钟。 傅氏商厦,顶层。 沈逸刚整理好阮氏在桐市的项目资料,抱着这堆烂摊子就觉得自己的头髮又少了几根,正打算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门勐地被人从里面拉开,傅大总裁脸上似是落了一层寒霜,周身笼罩着不悦的气息。 沈助理无端打了个寒噤,低头看见他手里拿着外套,小心翼翼地开口:"总裁,您要外出吗?可是一会儿还约了阮总。" "不必通知,让他等。"傅泊淮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步履急促地朝着专属电梯走去。 行,你是老大你说的算。 沈逸盯着他的背影难得惆怅,他好像越来越搞不懂自家老闆的心思了。 阮惜玥纯白的身影站在街口格外惹人瞩目,她扭过头无波无澜地睨了眼,身后不远处的俩人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刚才听说傅泊淮要过来接人后,沈棠便立马来了精神,非要陪着她出来等,就怕错过见大佬一面的机会。 而她身边的秦妄更人令人头疼,一口咬定结婚只是拒绝他的藉口,不亲自看到原配不死心。 阮惜玥脚下所站的位置正是年轻人酷爱光顾的娱乐街区,白天仿若沉睡中的巨兽,夜幕低沉时才会甦醒狂欢。 秋风落寞地扫过衬衫裙摆,一辆黑色宾利稳稳地停在了五米开外。 前排的司机匆忙下车,姿态恭敬地绕到后方拉开车门,身着黑色西装裤的长腿率先入镜。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放在腰腹,动作优雅地弯腰下车,已经有不少路人驻足观望,连沈棠和秦妄都嫌自己的脖子抻得不够长。 在傅泊淮抬头的那一刻,阮惜玥肉眼可见地灵动起来,眉眼弯弯,微扬的嘴角漾着化不开的柔情。 这演技拿捏得越来越精准了。 她原地未动,双眸映着男人越来越近的身影,颀长入画,矜贵非凡。 沈棠眼睛都要看直了,抬手勐拍秦妄的胳膊:"我靠,你快看看我头顶的血条是不是空了。" "出息。"秦妄冷嗤一声,难得正经的打量起气场飙升的男人。 西装革履,装模作样,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 他不理解。 傅泊淮目不斜视地走来,在阮惜玥面前站定,清冷的表情与平时无异。 暖阳在斜上方倾洒着日光。 阮惜玥的眼角沾染了些许欢愉,轻扯住男人的袖口,故作娇嗔道:"都说了不用你特意过来,走吧。" 傅泊淮原地没动,扫过她瓷白空荡荡的脖颈,掩下眼底的失落。 然后抬手帮她挑开挡在鼻尖的秀髮,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出银白的光:"不跟你朋友打声招唿吗?" 话是对阮惜玥说的,晦暗不明的视线却落在了身后两人的身上,准确来说是秦妄身上。 阮惜玥硬着头皮转过身:"这是沈棠,你应该听说过。" "嗯。"傅泊淮的大手轻揽细腰,不咸不淡地再次发问,"那旁边这位呢?" 沈棠尴尬地晃了晃手,一拳锤在秦妄的后腰,嘴角抽搐抢答:"他是我朋友,跟阮阮不熟。" "嘶。"秦妄咬牙扛下身后的重击,脸上重新挂回玩世不恭的笑,"一个不知名的帅哥而已。" 说完便后退两步挥挥手,尾音拉长:"下次见,阮阮姐——" 阮惜玥强撑着笑脸,满头黑线。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麻烦精? 净添乱。 不过,她已经可以确定傅泊淮真的听到了那句自我介绍,并且颇有些介怀。 在这个冰块身上竟然可以看到男人的占有欲,属实稀奇。 「走吧。」傅泊淮默不作声地收回手,长腿一迈走在前头。 阮惜玥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上了车还在思索着怎么让大佬忘掉秦妄这个小插曲。 车子在柏油马路上行驶,斑驳的树影在车窗上飞快闪过,在男人的侧脸上打下细碎的光。 叮的一声。 阮惜玥低头查看消息,是沈棠发来的: 【又到了你擅长的哄人时刻】 第26页 她心里把秦妄骂了一万遍,舔了舔下嘴唇,忍不住偏头开口:「上次周姨採购了很多美容养颜的营养品,要不然我们给妈拿一些回去?」 傅泊淮神色淡淡:「她不需要。」 很好,四个字把天聊死。 「哦。」阮惜玥侧眸望了眼他们之间的楚河汉界,悄无声息的往中间挪了挪,「那第一次见大哥,是不是要给他准备点礼物啊?」 傅泊淮视线没有丝毫的偏移,指腹摸索着布料:「是他该给你准备。」 气氛再次被浇灭的彻底。 阮惜玥再也憋不出多余的话了,手掌隔着背包的皮质描摹着撑起的形状,突然触到一块硬邦邦的正方形。 是傅泊淮送她的项鍊! 她赶忙低头翻开背包,黑丝绒的盒子俨然成了此刻的救命稻草,静静地躺在掌心。 狡黠的眼波一闪而过,阮惜玥扭头把盒子塞到傅泊淮手里,微微侧身,低头将脑后的黑髮拢到胸前。 "帮我带!" 傅泊淮的视线从手上的盒子,移动到冷白一片的光滑后颈,肩线流畅瘦弱,微透的衬衫布料下是若隐若现的蝴蝶骨。 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片刻失神后才慢慢沉了一口气。 阮惜玥感觉自己低头都要低出劲椎病了,耳边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傅泊淮修长的指节挑起银色的链条,指尖捻起两端,稍一倾身项鍊便垂落到锁骨中间。 微凉的吊坠贴着脆薄的皮肤,衬得皮肤越发白皙亮眼。 阮惜玥低头看了一眼,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然后转身扬起天鹅颈,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好看吗?" 眼底的暗涌翻腾欲出,记忆的囚笼割裂开一角。 半晌,傅泊淮才哑声回答:"好看。" 物归原主,当然好看。 * 傅家的旧宅位于寸土寸金的顶奢别墅区,车子顺利进入安保严密的正门,绕过正中心专人维护的玻璃花房,在最后一栋建筑前停下。 阮惜玥深吸一口气,端起惯有的面具挽着傅泊淮进门。 徐婉姿势优越的依靠在沙发上,脸色依旧严肃冷漠,对面坐着的男人背对着正门,左手慵懒地耷拉在沙发背上。 不得不说,每次过来阮惜玥都觉得自己的体温下降了几个度,别墅内部是典型的傅氏风格,单调,冰冷,没有人气儿。 这样想想,傅泊淮还真是将傅家人骨子里的清冷遗传了个十成十。 沙发上的人终于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阮惜玥倏然一愣。 男人头髮整齐的往后梳起,五官跟傅泊淮有五六分的相似,偏偏少了点冷意,多了份不羁。 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她悄声打量的片刻,男人已经站起身,迫不及待地逃离了徐婉的喋喋不休,大步走到他们面前。 傅泊淮颔首示意:"哥。" 阮惜玥也跟着乖巧的打招唿:"大哥好。" "啧啧啧。"傅昱洲轻啧两声,十分欣慰地一掌拍在了傅泊淮的肩膀上,"没想到你个大冰块还有这种福气。" 等等,这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样啊。 阮惜玥看着男人毫不遮掩的笑意和分外放肆的动作,简直跟傅家的基因大相迳庭,差点把震惊写在脸上。 "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傅昱洲。"傅昱洲友好地伸出手,笑盈盈的垂眸看着她,"抱歉,之前在国外有研究项目,错过了你们的婚礼,下次我一定到场。" 还挺会开玩笑,倒是比身边的大冰块有意思得多。 阮惜玥轻咳一声,不大自然地回握,侧眸去看大佬的反应。 傅泊淮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眼他们交握的手:"这次回来呆多久?" "怎么?刚回来就想赶我走?"傅昱洲偏头示意了一眼,向前半步,压低声音,"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走。" 话音刚落,只听沙发那边悠悠的传来一声:"傅昱洲,今天要是不选一个见面,以后就别想踏进傅家大门。" 第14章 .心疼没有人能束缚你 在事业上,徐婉已然站到了令很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打拼经歷完全可以写一本女强人奋斗的血泪史。 这样好强的女人自然对傅家的掌控欲也极为恐怖,恨不得从生到死都由她来安排,不会容忍任何人的反抗。 相比起爱意的绵延,孩子更像是供她操纵的木偶,冷酷无情的工具。 这一声蕴着威胁的命令,足足让诺大的别墅又冷了几分。 阮惜玥不由得往傅泊淮身边缩了缩,禁不住自动脑补了这个男人的成长史。 从儿时便被装进既定的模具里,生长方向受到严格的限制,自由和狂想尽失,他的冷酷无情其实源于血脉,深入骨髓的东西太难以抗衡。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揉碎了,混在遍体生寒的冷血里。 阮惜玥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男人的唇角绷成一条线,下颚轮廓流畅锋利,情绪压制的滴水不漏,却让她无端生出一丝心疼。 傅泊淮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自然会有人双手奉上,但真诚和爱意他可能这辈子都触碰不到。 葱白的手指伸了又缩,阮惜玥咬了咬下唇,还是小心翼翼地抬手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冷热相抵,虚虚的牵着,似是安抚。 傅泊淮后背一僵,全身的感官都汇聚在滚烫的左侧,下意识的反手用手掌紧紧包裹住那只细嫩的手。 第27页 沙发上,徐婉眯起狭长的眼睛,高傲的仰起下巴:"傻站着干嘛。" 傅昱洲无奈的闭了闭眼,率先转身走过去,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阮惜玥跟着傅泊淮的脚步,在徐婉的对面坐下,低头一看,桌子上摆满了女孩的照片和一些资料信息,有几个颇为眼熟,应该都来自于地位相当的世家豪门。 这是操心完小儿子的联姻,又开始操心大儿子的了?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消停。 "妈,我手上的研究项目正进行到最重要的一环。"傅昱洲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神色认真语气坚定,"我不可能丢下整个团队回来结婚。" 徐婉声音不轻不重的发号施令:"那就辞职,在傅氏安排个职位,给泊淮当副手,先了解基本业务,闲暇时刻去商学院进修,我早就说过搞研究成不了大器。」 傅昱洲简直气笑了:"我有我热爱的事业,您凭什么来插手我的人生?" 看似好脾气的大哥竟然这么刚! 阮惜玥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看着大哥的脸色慢慢阴沉下去,空气里仿佛瀰漫着一碰即炸的火花。 傅泊淮曾经也这么争取过自由选择权吗? 她难得好奇。 徐婉双目瞪圆,拔高音量:"凭我是你妈,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傅昱洲嗤笑一声,眼底被失望侵占,他慢腾腾的站起身,不等众人反应一脚踩在了低矮的黑曜石桌面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道破。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你眼里只有利益,婚姻不过是用来利益置换的道具。」 「我爸因为你至今还躲在深山老林里不肯出来。」他侧目扫了眼身旁的人,「傅泊淮因为你成了冷酷无情的商人,你还不满意?」 这通斥责不知忍了多久,说出来的字眼格外刺耳伤人,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客厅里安静的可怕,仿佛掉根头髮丝都能听见。 傅泊淮早已习惯了别人的评价,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没什么反应:「哥,你先冷静一下。」 「啪——」巴掌声格外刺耳,徐婉气得嘴唇发抖,一丝不苟的短髮随着她的动作变得凌乱,眼睛死死瞪着自家儿子,「傅昱洲,你有什么资格反抗我?」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不知谁的手机倏地响起,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勐然间被割破了一个缺口。 阮惜玥手忙脚乱地翻开背包,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又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傅泊淮侧身沖她摇摇头。 那是谁? 此刻,这道声响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傅昱洲脸上红色的巴掌印格外明显。 他舌尖顶了顶内腔,慢条斯理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两指捏住顶端,在徐婉眼前晃了晃:「我确实没资格反抗,所以这不给你找了个儿媳妇,要不要见见?」 哦豁。 还有后招? 阮惜玥暗暗替他捏了把汗,吃瓜吃的不亦乐乎,可惜差点饮料瓜子花生米。 傅泊淮眉头轻轻蹙起,他知道自家大哥向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但也有点担心接下来的事情会让眼前的状况更糟糕。 徐婉显然没料到眼下的发展,强撑着面子:「我倒要看看你能找来什么样的人敷衍我。」 「ok,我这就去接人。」傅昱洲满脸无所谓地收回手,迈开长腿往门口去,众人皆屏息凝神,眼睛盯着大门的方向。 清脆甜美的女声由远及近,抓住了所有人的听觉,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分外扎眼的装扮。 玫红色的一字领上衣长度短到细腰之上,纯白色的喇叭裤更衬得女孩前凸后翘,身材姣好,让阮惜玥都忍不住低头扫过胸前。 哎,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吗? 傅昱洲长臂放肆的揽着「野玫瑰」,两人身体贴得极近,完全看不出来有弄虚作假的成分在。 他们迈过玄关转身,直直朝客厅走来,女孩拨开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浓妆艷抹的脸,眼线几乎画到了太阳穴,红唇比身上的衣服还要浓艷。 对上那双难得清澈干净的眸子时,阮惜玥不由得勐咳起来。 缘分,果然妙不可言。 傅昱洲带回来的新女友竟然是俞晚禾!! 虽然整体风格跟之前的清纯模样天差地别,但这张颇有辨识度的脸并不难认。 这让她想起撞到俞晚禾的那天晚上,散落一地的画纸,与傅泊淮有五分相似的人,可不就是傅泊淮的哥哥傅昱洲吗? 如果说在便利店和沅庭前碰见是偶然,那今天的再遇简直就是老天爷亲手给他们编织的交集。 傅泊淮显然没认出来人,只当阮惜玥嗓子不舒服,体贴的把茶水递给她喝。 阮惜玥心虚的低下头喝水,脑袋已经乱成一团浆煳,她实在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尴尬的麻烦,眼前也不是什么叙旧的场合。 好在俞晚禾只是将视线轻轻地带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紧接着,她扬起妖艷魅惑的笑容,毫不客气地在徐婉面前坐下,掐着腻人的嗓音:「阿姨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阮惜玥握着杯子的手一抖。 好傢伙,比她还会演。 徐婉看得眼睛里都要冒火花了,颤抖的伸出食指,对傅昱洲吼道:「这样的女人,你……你怎么敢带回来!你是想气死我!」 第28页 傅昱洲慵懒的倚靠在沙发上,抬手拂过女友棕色的长髮,幽幽地说道:「不是您要看的吗?怎么,不满意?」 俞晚禾娇媚一笑,红色的长指甲轻点过桌子上的照片,看起来风情万种:「我这样的女人?阿姨说话还真是伤人啊,比起这些清汤寡水和您这样盛气凌人的女强人,我这样的可更有吸引力。」 清汤寡水? 阮惜玥再次低头,瞟了眼身上纯白的衬衫裙,感觉有被阴阳怪气到,她也是身不由己啊。 但显然更压不住气的是徐婉,她颤抖着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眼看着就要泼过去。 默不作声的傅泊淮勐然站起身,一把禁锢住了她的手腕:「妈,你先冷静点,听大哥怎么说。」 阮惜玥紧跟着开启小白花技能:「对呀,您别生气,气坏身子我们会担心的。」 徐婉胸腔上下起伏,恶狠狠地看向沙发一旁的人,很明显在等他解释。 谁知傅昱洲继续添油加醋地开口:「我要跟她结婚,您说下个月怎么样?时间会不会太仓促?」 「傅昱洲!现在立刻马上,带着这个女人滚出去!」徐婉嗓音嘶哑地大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失态。 俞晚禾明显被吓到了,攀上傅昱洲的胳膊,往他怀里缩了缩,看得徐婉更上火。 「看来您也没那么想让我结婚,那就不是我的错喽。」傅昱洲轻笑着站起身,亲密的低下头,「走吧晚晚,下次再带你回家。」 说完便不理会身后的一片混乱,搂着女友转身出了大门。 徐婉抬臂将桌上的照片资料扫落一地,撑着桌子大口喘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于这么复杂的纠葛,阮惜玥自认为她这个外人没立场发表意见。 虽然她很乐意看见徐婉吃瘪,暗爽今天总算有人给她出了口恶气,但又难免心疼起傅泊淮来。 他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实在让人难以想像。 阮惜玥拉了拉傅泊淮的衣袖,用口型问道:「现在怎么办呀?」 谁知还没等到回答,徐婉就勐得站直身子,脸色恢復如常对她说:「明天起,你跟我去参加上流内部酒会,为傅氏打点人脉,我们傅家不养闲人。」 ? 这人的恢復能力还真的不一般。 刚在别人那里受了气,转头就想往她身上撒,她凭什么要当这个出气筒? 阮惜玥酝酿着情绪,正思索着怎么躲过一劫,胳膊传来些许力道,转瞬间就被傅泊淮拉至身后。 「傅家不养,我养。」他说话语调冷得出奇,仿佛忍耐了许久,剩下的话才轻飘飘地落入耳中,「这个家变成如今这样,都是拜您所赐。」 话音刚落,温柔的揽住愣在原地的阮惜玥,把茶杯破碎的声响和崩溃的谩骂声挡在身后,无比坚定地带着她离开。 阮惜玥脚步未停,呆呆的抬起头,只见薄唇一张一合:「阮阮,没有人能束缚你,你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话像是对她说。 也像对自己。 第15章 .被抓包不生气,我陪你一起。…… 从离开傅家到第二天早上,徐婉打来的电话没间断过,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不眠不休。 傅泊淮冷着脸挂掉电话,迈步走进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一旁的沈助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阮总半个小时前就到了,在会议室侯着,您今天要见吗?」 「嗯。」傅泊淮出了电梯转身往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走,整个人身上的气压阴沉的可怕,「咖啡和资料。」 「好的。」沈助理终于找到机会喘口气,马不停蹄地逃离现场,安排秘书去泡咖啡,自己则又抱着昨天那堆烂摊子去会议室。 刚推门进去,便看见阮鸿成一脸谄媚地把桌上的东西往往前推了推:「一点心意。」 傅泊淮淡淡地扫了一眼,接过沈助理递来的资料,毫不留情的摔在了阮鸿成眼前:「看来阮总并没有把我上次的话放在心上。」 阮鸿成脸色僵硬了一瞬,放在桌下的手不由得捏紧:「傅总,我们生意上的事没必要牵扯到女人吧。」 再怎么说,他也是傅泊淮的岳父,辈分上压了一头,此刻自然拉不下面子,态度上软化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牵扯?」傅泊淮冷嗤一声,眉眼又压低了半分,「如果不是看在阮阮的面子上,你恐怕是连踏进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简直就是在打阮鸿成的脸,他一个混迹商界多年的老狐狸,光是顶着阮家的头衔,就得有人处处给他留面子让步。 偏偏到傅泊淮这儿,面子里子碎了一地,本以为他那便宜女儿拿捏男人有一手,可以给阮家争取点利益,没想到现在倒成了驳他面子的利器。 「傅总,我觉得……」 叮的一声,打断了他酝酿半天的话。 傅泊淮拿出手机垂眸看了一眼,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柔和起来,头顶上笼罩的乌云逐渐消散。 站在旁边的沈逸好奇的要命,忍不住往屏幕上窥去。 阮:【周姨说你又没吃早餐,不可以这样哦,我会担心哒qaq】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谁发来的,他做助理这么多年里,一度以为这个男人心若磐石,不会对任何人上心,直到这位阮小姐的出现,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第29页 「傅总?」阮鸿成感受到了他敷衍的态度,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他再怎么求人办事,也从来没卑微到这种程度,还是对着女婿低头。 要不是为了填补资金鍊,他也不会把远在异国的拖油瓶找回来,现在好处没捞着,麻烦成倍增加。 说到底还是怪他病急乱投医,竟然会觉得阮惜玥跟她妈一样好拿捏,当初要是阮淇研没出事,哪儿轮得到她来联姻? 傅泊淮没理会眼前头顶冒火的人,嘴角不由得勾起好看的弧度,手指在屏幕上打字:【嗯,马上吃。】 然后才收起手机悠悠地抬起头:「阮总,把她想要的都给她,我们再谈合作的事。」 阮鸿成脖子上暴起青筋,腾的一下站起身:「这是我的家事,不劳傅总费心了。」 傅泊淮眼底带着轻笑,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声音里藏着化不开的冰碴子:「食物链顶端的人才有制定规则的资格。」 会议室的门被轻敲两下,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掸了掸西装下摆,连余光都不曾多分给他一点,眼神示意沈助理,后者赶忙走上前去推开门。 秘书端着两杯咖啡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傅泊淮眼神在她手上片刻,想到刚才的消息,难得温声道:「把咖啡换成早餐。」 「好的!」 阮鸿成踌躇了片刻,按着桌上的资料,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已经迈步离开的男人脚下一顿,偏头侧眸:「阮家欠她的我会替她讨回来。」 * 阮惜玥照例问候完老公之后,便回房间处理邮件。 由于时差的原因,ainley怕通话会打扰到她,所有事情经过汇总过后,每天都会发一封邮件,方便她醒来后随时处理。 而昨天的邮件内容,除了画廊的日常事务,还额外多了一条,大概意思就是有对白人夫妇想买下她之前住的公寓,问她有没有意向出售。 换做往常,她肯定会一口回绝。 毕竟是为了利益回国,等到拿回属于母亲的那份资产,她便会想办法脱身,重新回到爱丁堡,过她自由热烈的生活。 可现在,阮惜玥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傅泊淮的脸。 在经过短暂的相处和了解后,这个男人倒是在她心上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浪,但好像还不足以成为她留下的理由。 算了。 可以考虑的时间还很长。 不过,整天这样无所事事也无聊的很,她果然不太适合当被圈养在豪宅里的金丝雀,让她去融入名媛圈整天攀比玩乐,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 好在还有沈棠这个活宝,给她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一大早就发来消息,邀请她晚上去看星栖乐队的每周演出,甚至还拿出姐妹情做威胁。 吃午饭时,阮惜玥在亲切问候的同时,还试图打听了傅泊淮晚上的动向,十分钟后收到了回復。 睡不到的极品:【有应酬,晚点回。】 周姨也在为她做完午饭后就匆匆出门办事。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今晚就是她重回夜场的绝佳机会! 沈棠还特意提前让人送来了粉丝专属的应援服,宽大的黑色t恤上印着夸张的乐队logo,还有别出心裁的涂鸦。 下半身则是一条格纹短裙,搭配缠绕在大腿上的丝带,长度像是用多余的布料剪裁而成,完全没考虑到蔽体的作用。 阮惜玥撑起下巴盯着地毯上的衣服,又扫过衣柜里温柔婉约的浅色系,有些一言难尽。 放在从前,这些完全就是她的日常风格,性感又外放,但现在小白化装久了,还真的有点不大适应。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她还是在出门前换上了沈棠送来的衣服,反正只要在傅泊淮应酬回来之前赶回家,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衣帽间的落地穿衣镜前,两条纤细匀称的长腿格外吸睛,可能是长裙穿多了,被遮盖久了的皮肤重见天日,简直白到发光。 阮惜玥还久违的画了稍微浓一点的妆容,细长的眼线挑起眼尾,口红也选择了亮眼的橙红色,搭配高马尾纯欲勾人,朝气满满。 一切准备就绪后,时间也刚刚好,她随手捞了件杏色风衣套在外面,踩着细高跟往楼下走。 沈棠的夺命连环call来得格外应时,她嘴唇微勾接起电话:「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到我?」 那边的声音喧闹至极,导致沈棠打电话都要堵上一只耳朵,对着听筒拔高音量:「宝贝!这边已经开始预演了,你出门了吗?」 阮惜玥把手机拿远了些,适应了她的聒噪,才轻松愉悦的回了句:「正要出门,半个小时后见。」 手机里的嘈杂完全掩盖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以至于在她踩下最后一层楼梯转弯时,跟推门而入的高大男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滴答。 滴答。 墙面上的復古钟錶跟阮惜玥此刻的心跳频率刚好对上,诺大的空间里仿佛没有多余的声响。 傅泊淮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扫到脚,眼眸下的暗涌宛若暴风雨前的预警,在看到短裙下笔直的长腿后,更是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阮惜玥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僵在原地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迅速将风衣裹紧,干净利落地扯起腰带在腰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恨不得把自己包成粽子。 第30页 「那个……我……是沈棠她……」 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傅泊淮不动声色的带上了门,迈开长腿没几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视线灼灼的落在她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蛋上。 还没等阮惜玥再开口解释,电话那头又传来了沈棠超大嗓门的喊叫声。 「宝贝,你说话呀,你那边信号不好吗?」 「喂,听得到吗?」 阮惜玥心跳一滞,小脑袋瓜飞快的转动起来,虽然眼下的局面有些尴尬,但只要解释一番还是可以圆得回来。 她只是去跟朋友看演出而已,又不是偷偷摸摸会情人。 谁知下一秒,一道磁性的男声从手机那端突兀响起。 「阮阮姐,我弹贝斯超帅的,给你听听现场的尖叫声。」 是秦妄。 我听你大爷。 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阮惜玥眼不疾手不快地挂了电话,心虚的抬起头对上男人晦暗不明的视线,欲哭无泪。 这什么眼神? 怎么搞得跟她半夜出门私会被抓包一样? 片刻后,她才温软乖巧的请示道:「沈棠邀请我去看演出,她男朋友是乐队主唱,我可以去吗?」 头顶的灯光垂直打下来,傅泊淮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锋利的阴影,他慢条斯理地扣上了刚解开的西装外套,冷不丁发问:「不止是她邀请你吧?」 阮惜玥慌忙撇清关系,委屈巴巴地抿唇:「我跟其他人不熟,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就不去了。」 男人唇角上扬:「这是你的自由,不用向我请示。」 阮惜玥眼睛一亮,重燃希望:「真的吗?那我可以去了?你不会生气?」 傅泊淮体贴备至地帮她整理慌乱的衣领,淡然回答道:「不生气,我陪你一起。」 「?」 第16章 .醉酒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黑色的宾利在马路上疾驰而过,阮惜玥穿得清凉却紧张的浑身冒汗。 身边的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来生气的样子,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斑驳的光影从眼尾一闪而过,憋了一路的阮惜玥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乐队演出环境很吵,你肯定不会喜欢,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瞧瞧,我为了你着想,宁愿当鸽子精。 多体贴,多善解人意。 现在掉头还来得及! 像傅泊淮这样的商界名流,平时参加的都是上流酒会,最不济也会选择私密性极强的私人会所,来这种小型酒吧简直等同于与民共舞。 阮惜玥光是想想跟他一起出现,就恨不得把自己敲晕直接送医。 何况哪儿有人穿西装去酒吧的?他这幅矜贵冷冽的样子不引人注目才怪。 逼仄的空间里安静的可怕,唿吸中裹挟着若有若无的清冽。 倏然间,浓烈荷尔蒙气息朝鼻尖袭,阮惜玥下意识侧身往后躲。 轮廓锋利的俊脸近在咫尺,傅泊淮单手搭在椅背,半个身子侧过来欺身迫近,深邃的眉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温热的气息打在鼻翼上,阮惜玥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怎么了?」 不带这么拿气势压人的! 她不就合理建议了一下吗? 男人凝视了她半晌,薄唇微动:「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不知道是不是阮惜玥的错觉,向来冷漠低沉的嗓音竟然多了份哀怨的味道,让她心下一软。 说到底,她不过是想避开傅泊淮难得出去放松一下,既然还没在他面前展露出本性,现在自然不是较劲的时候。 于是,阮惜玥眨巴着水光潋滟的眸子,拿出了十足无辜的语气:"你这么想我会很难过的,我只是担心你会适应不了,想去的话随你。" 「嗯。」傅泊淮随口应了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眸光顿时幽暗下沉,「长长见识也挺有趣的。」 他倒要看看,那个对他的人有所企图的毛头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街区慢慢变得狭隘,他们的车就显得格外显眼。 阮惜玥自认承受不了万众瞩目的眼光,便让司机把车子停在街口,跟傅泊淮下车步行一段距离。 夜晚的秋风萧瑟,整个街道上流光溢彩,热闹非凡,年轻人像是被束缚已久的困兽,此刻正在纵情放肆。 来来往往的路人好奇的打量着他们,阮惜玥这才意识到身边的男人有多惹人注目,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自豪感和占有欲。 她默不作声的攀上傅泊淮的胳膊,宣誓主权似的往他肩膀上靠一靠,直到走到星栖酒吧门口才心虚的放下手。 傅泊淮感觉到恨不得贴在他身上的人突然拉开距离,眼底划过一丝不悦,正要伸长胳膊把人捞回来,突然跳出来的人影猝不及防地抱住了走在前面的人。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尖叫声,欢唿声隔着厚厚的墙壁透出些许。 身穿t恤短裙的沈棠用胳膊肘箍住阮惜玥的后颈往下一拽,搞得跟特务头子接头似的:「刚才什么情况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阮惜玥尴尬的扯出了一个苦笑,顾忌着大佬就在自己身后,又不能说他坏话。 还没等她解释,沈棠突然在她身上扫了一眼,顿时皱起眉来:「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我给你的战衣呢?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第31页 「我……」她有苦说不出,「穿在里面。」 沈棠当即揪住她的风衣领子往下扒:「里面热的要命,脱了脱了,姐带你好好放纵放纵。」 突然,一道男声从拐角阴影处冷冷传来:「不进去吗?」 沈棠视线往后移,蓦然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她赶忙收回抓在阮惜玥身上的手,态度恭敬语气礼貌:「傅先生也来啦。」 不怪她变脸变得快。 之前跟傅泊淮的碰面都是在比较正式的场合,这个男人在那些富二代眼里,简直就是跟她们父亲一辈的人。 尽管只大了三四岁,魄力和手段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是让人仰慕又嫉妒的存在。 阮惜玥看见她这么乖巧的样子着实稀奇,正打算出言调侃两句,腰上突然附上一只手,随即而来是男人低沉的嗓音:「走吧。」 怎么觉得他现在占便宜越来越顺手了? 沈棠在前面乖巧的带路,穿过装饰着蓝色灯条的长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彻底压制不住,强势的穿进耳膜。 好在他们可以直接走侧边的楼梯,去往二楼的vip观望台,不用接受别人目光的洗礼。 或许是阮惜玥好久没来过夜场,此刻耳朵里像是有一万只小蜜蜂叫个不停,让她不由自主的想抬手堵上了耳朵。 一只温热的大手先她一步,罩住了她的耳朵,大部分的聒噪都被隔绝在外,像是从幽深冗长的山洞里传来。 阮惜玥抿了抿唇没抬头,高跟鞋和皮鞋交替的声音下,藏着她频率失控的心跳。 为什么傅泊淮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适? 为什么他对自己的态度自然亲近,有点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她承认。 他的温柔攻势有点奏效了。 「到了。」 沈棠拍拍她的肩膀,拘谨的请他们在黑色沙发上坐下,刚才还说要放纵的人,现在蔫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阮惜玥挨着傅泊淮坐下,双腿併拢,手掌撑在大腿上,抬起眼皮往台下望去。 五个肆意张扬的男生各站其位,在头顶旋转的酒红色灯光下,肆意放声吼叫着,跳跃着,蓝发主唱手里的吉他狂舞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现场演出的摇滚音乐带动了底下所有观众的热情,却在阮惜玥心里掀不起一丝波澜,因为身边的男人存在感太强了。 她深吸一口气,随手拿起桌子上插着吸管的杯子,里面的透明液体看起来像普通饮料,应该是沈棠提前准备的。 甘甜的口感从口入喉,压下了她心底的悸动,舌尖淡淡的酒精味令人回味。 「这是什么啊?蛮好喝的。」 沈棠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她身边的大佬,咽下了嘴边的实话:「我让调酒师提前准备的饮料。」 傅泊淮整个人没在灯光昏暗的阴影里,全身的矜贵和清冽却怎么都遮不住,有了环境的加持,视线便肆无忌惮地落在了阮惜玥的身上。 乌黑的长髮铺在肩头,头顶的冷光跳跃在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上,莹润的红唇叼着吸管,格外诱人。 幸好跟着来了,不然这张脸得招多少人惦记。 在阮惜玥喝下第三杯饮料的时候,台下的音乐声终于停下,在秦妄短暂的几句话后,切换成了酒吧惯常的狂欢模式。 「终于结束了!」沈棠舒了一口气,怎么感觉大佬附近的空气都是稀薄的,「时栖今天嗓子不舒服,所以演出时长砍半。」 时栖是星栖的蓝毛主唱,也是核心人物,这个乐队也是靠着他才从地下走进大众的视野,以后还有往歌坛发展的打算。 不知是不是饮料喝多了,阮惜玥觉得自己脸上开始涌起燥意,脑袋也有点发懵,悄悄地解开了腰带散热。 「呦,阮阮姐,怎么还带家属啊?」 秦妄吊儿郎当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他们格格不入的沉默气氛,狭长的眸子轻轻扫过端坐着的男人,带了三分调侃的意味。 你可闭嘴吧。 阮惜玥睨了他一眼,半眯着眸子凑到傅泊淮面前:「你要喝酒吗?还是算了吧,不然回去胃又该不舒服了。」 傅泊淮勾了勾唇角:「嗯,听你的。」 他们两个的动作太过亲昵,宛若耳边私语,着实让秦妄眼底烧得慌,好胜心熊熊燃烧:「喝啊,来酒吧不喝酒算什么啊?」 他召来服务生要了瓶度数极高的洋酒,等酒的间隙还不忘调侃道:「傅先生这身打扮还真是……成熟内敛,不知道还以为来我们这儿谈业务呢。」 沈棠还没来得及堵上他语出惊人的嘴,下一句就紧接着冒了出来。 「跟阮阮姐一比,简直就是老牛吃嫩草啊。」 气氛凝固,周围的嘈杂狂嗨好像与他们无关。 傅泊淮抬眸冷笑一声,自觉还没掉价到去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计较,平淡冷漠的情绪却起了点波动。 三岁的年龄差,她也会介意吗? 一只温热细软的小手突然触到了他的下巴,强势的将他的脸掰过来,随即又覆上了另一只手,把他整张脸捧在手心。 沈棠心里大叫不好,看样子是刚才的特制饮料起了作用,本来调酒师就交代过新品前味甜后劲儿大,她还没来得及阻止阮惜玥,就被她连喝了三杯。 刚才还眼神清明的人此刻脸颊通红,眼睛里似是起了一层水雾,随着她眯眼的动作水波荡漾,莹润饱满的嘴唇微张。 第32页 她好像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满意,托着傅泊淮的脸又往自己跟前凑了凑,直至鼻尖几乎相抵,才含煳不清地启唇:「老公,你别听他的,你一点都不恼。」 老恼不分。 舌尖失去了辨字的能力。 吐字的间隙还顺带轻轻摇了摇头,整个脑袋里上下颠倒更加晕沉,险些支撑不住往后仰去。 傅泊淮长颈上的喉结微动,眸底仿若染上了微醺醉意,一点一点的压下喷薄而出的暗涌,正欲抬手接住她的后脑。 下一秒,阮惜玥脑袋调转方向,额头勐然向前倾倒,精准无比地磕在了傅泊淮的下巴上。 沈棠:「我闯祸了。」 秦妄:「哦豁。」 第17章 .初吻阮惜玥,我要亲你了。 黑绸般的夜幕下飘着几片残云,夜间的风已经不似白日那样温和,正嚣张着从细嫩的皮肤上刮过。 外面的温度跟酒吧内的简直一个北极一个赤道,沈棠并立的双腿有些微微发抖,短裙显然没有抵挡寒风的功效,只能靠踮脚运动汲取点热量。 「抱歉啊傅先生,我不知道那几杯酒后劲儿这么大。」她杏眼扫过面前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手指心虚的搅在一起,「不然我肯定拦着她点儿。」 此时的阮惜玥像八爪鱼似的,整个人都挂在傅泊淮的身上,细长的胳膊攀在男人的脖子上,柔弱无骨的身子多了份娇媚。 她冷白的皮肤上泛着粉色,意识支撑不住眼皮的活动,正半睁半阖地打着架,反倒酿出了更多的水光春色,嘴巴里哼哼唧唧:「你别听她瞎说,我没醉。」 唯一依靠的男人怕她跌下去,端起手臂环在她身后,指腹上的冰凉透过布料贴着她侧腰的嫩肉,似是冰球漂浮在热湖之上。 「嗯,我先带她回家。」傅泊淮微微颔首,算是跟沈棠道别,下巴上撞出来的红印子有泛青的迹象,昭示着某人脑袋的重量。 「好。」沈棠下巴点的跟捣蒜似的,迫不及待的想送走眼前这两尊大佛,「等她明天醒了,我再跟她解释。」 她心里默默祈祷着阮惜玥回家后最好安分一点,不要在大佬头上撒野,不然装了这么久的小白花人设塌在今晚,明天遭殃的可就是她了。 月牙儿在云雾的掩映之下忽隐忽现,热闹的街区不知疲倦的狂欢着,时不时有人侧目好奇的打量他们。 傅泊淮就着眼下的姿势,像抱小孩似的单手托着阮惜玥的屁股,让她趴在自己的肩颈上,身形挺拔脚步沉稳,不急不缓的往路口走。 平日里看得出她身材纤细,没想到抱起来比想像中还要轻,一点重量都没有,看来还得交代周姨多给她补充点营养。 「大冰块。」阮惜玥浑身燥热,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锁骨间拱了拱,小手还不守规矩地到处乱摸,四处点火,「抱着你好舒服呀。」 「别乱动,小醉鬼。」傅泊淮喉咙越发干涩,抬起另一只手,在她后背惩罚性的拍了两下,换来的却是更加得寸进尺的撒娇。 真拿这小祖宗没办法,看来以后要把家里的酒柜锁起来,远离这么危险的东西。 司机十分钟前便收到消息,让他把车开到路口,此刻见到傅泊淮怀抱着人,赶忙打开后座的车门。 「开慢点。」 傅泊淮交代完后,便打算把怀里的人放到旁边的位置上,谁知道刚脱手阮惜玥又宛若水蛇一般缠上来,不知分寸的撩拨, 她仿佛被按下了多动症的按钮,一刻都不能消停,整整折腾了一路。 在司机第三次从后视镜往后探去,瞟到阮惜玥膝盖跪在傅泊淮大腿两侧,浅色的风衣在黑色的座椅上铺开来,上半身把自家老闆挡的严严实实时,眼力劲儿十足地升起了前后排之间的挡板。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怪不得刚才说让他开慢点,有钱人就是玩的花。 逼仄昏暗的车后排,松木香缠绕着淡淡酒香,洋洋洒洒的占据了稀薄的空气。 傅泊淮的头髮有些许凌乱,几根髮丝垂下来,挡住了愈发幽暗的双眸,低哑的嗓音透着一丝危险气息:「放手。」 只见阮惜玥后坐在他腿上,半眯着眼表情认真,小手在深蓝条纹的领带上作妖,嘟起嘴念念有词:「哼,我买的领带我来解。」 傅泊淮钳制住她的手,深潭般的眸子低垂,沉沉的声音里暗藏警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阮惜玥充耳不闻,只是觉得大冰块不冰了,好似比自己体温还高,抱着一点都不舒服,想帮他松松领口。 半晌后,她蹙起秀眉,轻咬下唇委屈巴巴地开口:「解……我解……我解不开,连它都欺负我呜呜呜。」 车窗外闪过的亮光,为她殷红莹润的眼角镀了一层金,翕动的长睫上沾染了剔透的泪珠,越发勾起男人死死压下的欲念。 就算自控力再强,傅泊淮也是个正常男人,而眼前的人是他结婚证上的太太,是他处心积虑骗回家的人。 他滚烫的指节摩挲着精巧的下巴,强势的扬起力度逼迫身上的人跟他对视,齿间溢出灼热的气息:「乖一点。」 嘴上的威胁显然对一个醉鬼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还会被当做耳旁风。 阮惜玥挣扎着摆脱他手上的桎梏,晕乎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他泛红的下巴,充盈着水雾的眸子顿时流露出困惑:「你这儿好红呀,我帮你吹吹。」 第33页 下一秒,不等傅泊淮作出反应,柔软濡湿的嘴唇便贴了上来。 由于酒精上头掌握不好力度,齿贝猝不及防地磕在了轮廓锋利的下颌骨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印。 末了,灵巧的舌尖又安抚性地舔了两下,动作乖巧的像只猫。 醺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薄唇上,傅泊淮唿吸一滞,下巴上的炙热迅速蔓延,调拨着神经末梢,胸腔里的暗涌轻易突破防线,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他快疯了。 「阮惜玥。」 微不可闻的嗓音沙哑得可怕,似是在干涸的沙漠里捲起了狂乱的风暴,期待着爱人的回应。 「嗯?」还没等阮惜玥缓慢的思绪转过弯,耳边又擦过不容置疑的低音:「我要亲你了。」 昏暗的环境里,傅泊淮却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渴望已久的绵甜。 细碎的吻顷刻间落下,裹挟着理智被淹没后的狂热,很快转为唇齿间的纠缠,掠夺着舌尖上残存的醇香。 交织的唿吸声不分你我,炙热的手掌像在细赏精緻的艺术品,所到之处皆燃起燎原之势。 男人越发不得满足,现在的状态让他失去了部分的掌控力,明晰的五指轻掐在她的后颈上,正控制不住将人放倒,耳边突然传来浅缓的唿吸声。 …… 刚才还肆无忌惮撒野的人,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红唇被松开的那一刻,脑袋直直地垂向宽厚的肩颈,睡得香甜。 好像丝毫没受到影响,唯独晶莹的下唇有一块被咬破了皮。 傅泊淮仰头靠在椅背上,试图用深唿吸去平復,显然无济于事。 浑身的燥热已然到达最高的临界点,烧得他差点丧失了一向刻意维持的分寸感。 承认吧,傅泊淮。 你失控了。 * 车子绕过波光粼粼的欧式喷泉,在别墅前稳稳地停下。 司机在车门前踌躇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千万种,最后还是咬咬牙,弯下腰敲了敲后车窗,恭敬地开口:「先生,到了。」 车门被推开,暧昧的热气逃窜而出,微凉的风无孔不入。 傅泊淮脱下西装外套,罩在怀里的人身上,长臂穿过腿弯将人拦腰抱起,迈开长腿往里走去。 周遭带起的气息阴沉森冷,司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反思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应该多绕几圈,让大佬尽了兴再往回开。 别墅内温暖舒适,周萍接到电话后特意煮了醒酒汤,没休息等到了现在。 傅泊淮面色紧绷,直接将人抱上了楼,动作轻柔的把人放到了床上,对身后的人交代道:「周姨,麻烦了,帮她换身舒适的睡衣。」 「诶,好。」周萍连忙应声。 走出主卧后,他转身进了衣帽间拿着衣服去了客房浴室,热水氤氲着雾气倾泻而下,落在干净透亮的地面上,随即又敲打在跳动的皮肤脉络上。 黑髮被打湿,水流自发尾而下,傅泊淮长长地舒了口气,还是抬手将淋浴开关调到了另一边,水流由热变凉,刚聚拢起的朦胧雾气倏然间消散。 重新回到主卧后,床上的人已经换了身衣服,干净舒适地窝在薄被里陷入沉睡中,露出来的小脸依旧绯红一片,乖巧可爱的很。 傅泊淮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掀起被子一角,在躺下去的瞬间又想起了刚才的凉水澡。 此时他身上的寒意不比外面少,想了想又重新站起来,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放心地在阮惜玥身边躺下。 她刚才应该是醒来过,从仰面变成侧躺,细嫩的胳膊搭在被子上,从后颈往下风光旖旎,肤如凝脂,蝴蝶骨精緻绝美,手里还捏着亮起屏幕的手机。 傅泊淮先是长臂一伸将人捞到怀里,薄被盖过她柔弱的肩膀,裹严实了。 再拿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正停留在跟沈棠的聊天界面上,乱码夹着文字,好在大致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她醉得昏天黑地,倒没忘记给好友报平安。 傅泊淮嘴角的弧度微微勾起,本打算息屏放在床头柜上,却意外轻触到了返回键。 列表里,沈棠下面的那条消息备註格外醒目。 他眉心一跳,看着那熟悉的头像和最后一条消息,不由得冷笑一声,一字一顿的读出口:「呵,睡不到的极品?」 第18章 .跌落泥潭手感好像还不错。 一夜无梦,揉碎了的太阳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中溢出,铺洒出细碎的金色。 阮惜玥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太阳穴上像是有一百根针戳开戳去,喉咙里也干渴的要命。 她艰难的把眼皮掀起一条小缝,小手在枕头底下摸索着,想要找到手机看一眼时间,却不想突然触碰到了一片灼热的肌肤。 宿醉后的脑袋宛如灌进了浆煳,缓慢迟钝,启动一下都格外艰难,所以她又下意识的来回摸了两下。 独属于男性的皮肤纹理紧緻有力,手感好像……还不错。 等等! 她的床上怎么会有男人? 阮惜玥蓦地睁开眼,平缓的心脏狂跳起来。 入眼是线条流畅的下颚骨,视线往上移,正好对上一双黑潭般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此刻正晦暗不明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 俊美面容近在咫尺,五官放大到极致,再加上头脑不清醒,以至于她分辨了半天,才从记忆里搜索出了这张脸。 第34页 傅泊淮。 她跟傅泊淮睡在一起! 房间里静默的可怕,阮惜玥那只作乱的手还覆在他被子里的上半身,不出意外的话,刚才摸到的应该是男人的腹肌。 救了大命了,她现在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还来得及吗? 「摸够了吗?」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清晨醒来的慵懒和沙哑,轻而易举地钻进了阮惜玥的耳廓。 她勐然间清醒过来,覆在皮肤上的手使了些力道想把人推开,自己反倒因为推力往背后退却。 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刚被拉开,傅泊淮突然又抬手揽住纤细的腰肢,将人捞了回来:「小心掉下去。」 唿吸声和心跳声混合在一起,阮惜玥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偌大的双人床,她竟然被挤到了最边缘的地方,刚才还差点滚下床。 大佬果然霸道又强势,不仅趁她喝醉偷摸着爬上了她的床,还独占了大半的位置,而她只能可怜巴巴的缩在角落,太没天理了! 阮惜玥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床上啊?」 傅泊淮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想起她手机上的备註,饶有兴致地垂眸看她:"你说呢?" 完了,听这语气不会是她昨晚喝多了原形毕露,干了什么出格的事了吧。 阮惜玥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错开那双仿佛将人看穿的眸子,软声细语地提醒道:"老公,你该去上班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转移话题再说。 傅泊淮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他算是弄明白了,这小骗子只有在心虚或者利用他的时候,才会叫的这么亲切。 估摸着昨晚喝醉酒后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才会这么乖巧的装小白花。 "嗯。"他此刻并不打算揭穿,随即掀开被子下床,动作矜贵优雅地站在窗边换衣服。 阮惜玥盯着他宽厚挺拔的背影,有些心猿意马的焦灼。 她到底睡没睡到啊? 傅泊淮系好领带,走出卧室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乌黑的脑袋赶忙缩回被子里,嘴角带笑:"我下午去临市参加商会,可能要后天才回来。" 出差好啊! 阮惜玥强忍着欣喜点点头,伸长脖子故作不舍:"好吧,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勐然掀开被子跳下床,像破弓而出的箭似的狂奔到浴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瞧了一遍,瞬间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除了身上干净的睡衣是新换的,皮肤依然白皙光滑,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感。 而且刚才大佬的样子不像是在生气,那就证明她昨晚没有趁醉发疯。 看来她的酒品也没有之前的朋友说的那么差,起码没有对傅泊淮硬来。 宿醉后的疲乏格外明显,身上的黏腻也让人难以忍受。 阮惜玥打算先泡个澡,再顺便思考找沈大小姐算帐的事。 她半眯着眼睛靠在浴缸边缘,氤氲的热气蒸腾着毛孔,整个人舒坦的不行,松散的意识渐渐昏沉,感觉骨头都泡酥了。 下一秒,脑海里却意外闪过了昨晚车内的零碎画面,顿时眼睛瞪得老圆,满脸的不可置信。 假的,肯定是做梦,傅泊淮怎么可能会亲她? 手机猝不及防的响起,她赶忙摇头晃走让大脸红心跳的画面,伸长胳膊拿过来扫了一眼,眸光一沉。 这死丫头竟然还敢打电话过来?h 昨晚要不是沈棠骗她说喝的是饮料,她怎么可能醉的不省人事! 况且以她的酒量根本不会被轻易撂倒,证明那几杯酒度数肯定不低,早就备好了等着她呢。 阮惜玥气沖沖地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质问谴责,那边就传来了沈棠急切的声音:「宝贝,出事了!」 包裹着窈窕身姿的水渐渐变凉,阮惜玥从浴缸里迈出来,拿过浴巾擦拭着身上还未冷却的水珠,冷笑道:「放心,你就算不出事,我也会让你出事,你知不知道昨晚——」 话音来结,沈棠就迫不及待地打断她:「是你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啊。」她将手机点开免提,随手放置到大理石檯面上,又从柜子里挑了件浴袍披上,「你可别咒我啊。」 沈棠此刻恨不得从那头闪现过来:「你快点开我转发给你的帖子。」 「什么啊?」阮惜玥秀眉轻蹙,系好腰带拿起手机,转过身后腰轻抵在洗手台边缘,面色如常地点开了她发来的帖子。 没想到光是标题都让人浑身不舒服。 【前几天踩着网红梁若火出圈的白衣仙女,背后大佬被扒出来了!竟然是……】 圆润的指腹轻触屏幕往下滑,离谱的字眼看得她压不住心头的那股火。 "之前梁若买高仿被品牌方打脸的事,大家应该还有印象。但今天本路人要说的是那位花六位数拿下正品,并且靠着高煳视频美出圈的素人富婆,她背后的金主大佬你们绝对想不到是谁,有图有真相!" 照片中,阮惜玥一头金髮格外扎眼,精緻的妆容明艷妖冶,身穿黑色丝绒开衩短裙,一双长腿又细又直。 而她挽着的男人尽管年过半百,但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美模样。 两人的动作没有过分亲密,不过是一张正常无比的合照,却被恶意解读成大佬和他的小情人。 第35页 底下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 1 l:呵呵,这么快就翻车了,花着金主的钱就是大方,搞爷孙恋? 3 l:这女的火得莫名其妙,之前不会是为了进娱乐圈炒作营销吧,毕竟"假白富美"遍地开花。 7 l:亏我还觉得她长得不错,现在看来脸上估计没少动刀子。 11l:这么一对比,梁若不过是虚荣心强一点而已,可不像某人为了钱,这么大年纪都睡得下去。 19l:所以这老头是谁?有人科普吗? 24 l:只有我发现,她视频和照片的风格差的也太多了吧,清纯温婉or妖艷性感? 35 l:细思恐极,估计刚包装好温柔名媛人设,打算进娱乐圈捞一笔! …… 阮惜玥的手指慢慢收紧,从来没想到这件事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亏她上次还信誓旦旦地跟沈棠说,不出三天自己就会被网友们遗忘,显然这次的热度比上次来的还要勐,而且用不了多久她所有的信息都会曝光。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欣赏美好的事物,反而更兴奋于被捧上云端的人跌至泥潭。 他们聚众狂欢诋毁,并引以为乐,全然不在意这件事的真假,只是想找个发泄的出口。 "阮阮?"沈棠在那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阮阮,你没事吧,你放心——" "有事。"阮惜玥冷淡地打断她,情绪听不出什么起伏变化。 沈棠心里有些愧疚,以为她是看到铺天盖地的谩骂而不开心:"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因为我才起的头,对不起阮阮。" 如果她当时没有非要在梁若面前争这个面子,那么后来就不会被放到网上热议,赞美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诋毁。 "呵。"阮惜玥嗤笑一声,"有事的是他们。" 沈棠听她不像火冒三丈的样子:"啊,你不会被气傻了吧,不然我先发微博帮你澄清一下?" 一句真话挡不住千千万万条造假,何况她只是个素人,不会引起任何风波。 "他们不会信的,而且比起澄清,现在有件更棘手的事。"阮惜玥摩挲着手机的稜角,"如果被傅泊淮看到的话,他应该会生气吧。" "对啊!差点把这位真大佬给忘了。"沈棠勐地从床上坐起,"这简直就是在傅泊淮脑袋上蹦迪啊,不如让他来帮你解决?" 阮惜玥思绪有些混乱:"我们先试着找出发帖源头吧,到底是谁对我这个素人这么感兴趣,迫不及待的泼脏水。" 沈棠沉思片刻:"我觉得肯定跟梁若脱不了干系!估摸着是那次假包的事她怀恨在心,所以故意给你扣了个金主的骂名。" 阮惜玥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先试着找个电脑技术高超的人破解一下发帖人的ip地址。" "等等,我好像认识这么个人。" 第19章 .假象二婚都这么多人惦记 在沈棠第三次保证这次绝对靠谱后,阮惜玥终于将信将疑的应下。 事态紧急,毕竟她在国内的人脉清浅,找个技术高超又靠谱的黑客并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太阳懒洋洋的高悬在头顶,秋风轻拂起风衣一角,却吹不散阮惜玥烦躁沉重的心思。 这次见面的地方选在一处私密性极强的高级会所,她推开包厢门进去的时候,沈棠正坐在沙发角落,面目狰狞地敲击着手机屏幕。 "你可算来了。"沈棠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立马又回到屏幕上,"论吵架撕逼,本小姐还没输给谁过。" 包厢内温度过高,阮惜玥顺手脱了外套,在她身边坐下,笑道:"你这打字手速都快叠出幻影了。" "我这叫化悲愤为力量!" "好啦。"阮惜玥夺过她的手机放到一边,"你找的人呢?" 沈棠眼尾扬出一抹狡黠的笑,自信满满道:"我办事,你放心,应该快来了。" 转而又想起什么,声音里底气全无,"对了,你昨晚回去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阮惜玥倾身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倒是你,我还没跟你算——" "等等!"沈棠一把掰过她的肩膀,勐然凑近脸,"阮阮,你嘴唇怎么烂了。" ? 阮惜玥面色一僵,赶忙拿出包里的化妆镜,莹润饱满的下嘴唇上,果然有一处不大明显的痕迹,像是被咬出来的。 昨晚的画面再次重现,大胆的试探,车内的纠缠,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包厢门被推开,来人依然是那一头扎眼的蓝发,身后还跟了个害人不浅的讨厌鬼。 "时栖!"沈棠热情地扑过去,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男人身上,"你怎么才来呀,竟然还把秦妄带来了。" 沈棠生性热情直接,喜欢谁从来不遮掩。 时栖抱着她往里走,直到把人重新放在沙发上,才冲着阮惜玥点头示意。 阮惜玥回以微笑,扭头便对着秦妄冷下脸,毫不客气的说:"你为什么总阴魂不散?" "我这不是来将功补过了吗?"秦妄将手里的甜品放到桌子上,动作老实的在她身边坐下,神色比以往都要认真,"抱歉,之前的事是我恶劣,我向你道歉。" 空气凝固了一瞬。 沈棠扯了扯时栖的外套,不可置信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秦小少爷竟然会给人道歉。 "好了,办正事吧。"时栖揉揉她的脑袋,从背包里拿出电脑,手速飞快地操作了几下,"阮小姐,我已经找到了发帖人。" 第36页 阮惜玥正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赶忙凑过去:"这么快?" 沈棠满脸自豪地接过话来:"那当然,我男朋友可是这方面的高手,千万别被他嚣张帅气的外表欺骗。" 下一秒,发帖人的主页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内容可谓是丰富异常,除了花式秀包秀礼服外,便是一堆p得亲妈都认不出来的自拍。 阮惜玥和沈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还真是梁若。"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阮惜玥红唇微抿,神情认真的分析着,"她怎么会蠢到用这么容易被解密出来的大号发帖呢。" 除了引火上身,重新把自己拉下水之外,得益之处几乎没有。 沈棠一脸认真地思索着,难得智商上线:"而且,她知道你的身份,肯定不敢主动招惹你,上次因为买假被骂成那样,都不敢出来多说一句。" "对了阮阮,我想问你这张照片——" 阮惜玥垂眸扫了一眼,脸色一沉:「你想问我跟他的关系?」 「说什么呢!」沈棠声音倏然拔高,「我是想问这张照片里的你,如果被傅泊淮看到,那你还怎么装小白花啊。」 她压低声音说出后半句话,视线意有所指的从阮惜玥身上扫过。 那张合照中的阮惜玥张扬妖艷,与眼前清汤寡水的模样相差甚远,连网友都可以一眼看出区别,更何况是傅泊淮。 其实最开始她根本没打算伪装,尽管这场婚姻是意外,是利益使然,但她向来真诚待人,不屑于用温柔面具去对待枕边人。 可阮鸿成告诉她,傅家需要的是一个温柔体贴,不谙世事的儿媳妇,像傅泊淮这种心思重手段狠的人物,唯有没有稜角,听话乖巧的妻子才能顺他的意。 一直以来,她收起张扬和稜角,小心翼翼地维持温婉形象,而傅泊淮似乎也很满意她现在的样子,她从来没想像过被拆穿的那天会是什么画面。 大概傅泊淮会觉得自己受到欺骗,一怒之下提出离婚,让她身败名裂,净身出户,再顺带连累一下阮家。 这张旧照像是边缘锋利的碎玻璃,蓦然划开了她努力维持假象的一角,有了这个开头她感觉自己装不了多久了。 阮惜玥突然间有些懊悔,她累死累活演到现在,都还没从阮鸿成那里拿到一分一毫。 而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火坑,她却为了报復阮鸿成,想都没想就往里跳,实在是傻透了。 「再说吧。」阮惜玥驱逐出纷乱的思绪,「先解决眼前的事。」 越来越多的私人生活被曝光,到时候麻烦的可不仅仅是她的名声了。 "对,先揪出散布谣言的人。"秦妄拆来桌上的甜品盒,"不过,我倒觉得你照片里的样子比现在更有吸引力。" 阮惜玥一脸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他果然还是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秦妄,"我没什么胃口,先去趟洗手间。" 说罢,便抛下身后接连响起的嘈杂,站起身走出包厢。 视线昏暗的长廊里有冷风渗入,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刺人的冷意,刚才脱掉的外套此刻才显现出重要性来。 水龙头被轻轻扭开,冰凉的水流流淌在粉白的掌心,阮惜玥灵敏的察觉到耳后的动静,对着无暇的镜面微掀眼皮,正对上一双嘲意满满的眼睛。 蒋绮心双手抱臂,轻靠在墙面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几天没见,阮小姐倒是声名远扬。」 在这儿也能碰上麻烦,看来她最近应该去寺庙拜个神了。 阮惜玥懒得搭理上门找事的人,她对着烘干机吹干手上的水,又慢条斯理的挤了些护手霜在手背上抹开,踩着精巧的高跟鞋转身往外走,却不想被人抬手拦下。 "你就不怕你的那些骯脏交易被傅哥哥知道?"蒋绮心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像极了拿秘密威胁别人的小人。 骯脏?交易? 这些个脑子生锈的傻缺,看图脑补的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阮惜玥毫不客气地拍开她的胳膊,面色平淡如水,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蒋绮心,你是觉得你太聪明,还是把傅泊淮想得太笨了。」 蒋绮心揉了揉小臂内侧,盛气凌人道:「你什么意思!」 「猪都知道的事,他一个只手遮天的傅家掌权人会不知道?」阮惜玥心底心虚得很,但还是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你敢骂我!」蒋绮心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撕破,转念又想到什么,顿时冷静下来,"你少得意,以阮氏目前的状况来看,你被扫地出门是迟早的事。" 阮惜玥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阮氏已经陷入资金危机,多处项目停滞不前,而傅家根本没有出手相助的打算。"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穫? 阮惜玥心中窃喜,阮氏破产了才最好。 那阮鸿成此刻不就是正被架在火上烤,怪不得最近总有事没事打电话过来,原来是想让她在傅泊淮跟前吹耳边风啊。 蒋绮心见她面色凝重,以为是刚才的话起了作用,终于让她吃瘪了,更加得意道:"已经有多个家族向傅家示好,等着接替你的位置呢。" 二婚都这么多人惦记,婚姻果然是利益场上的牺牲品。 "哦?是吗?"阮惜玥饶有兴趣地向前一步,眸底漠然清冷,红唇勾起的弧度自傲诱人,"那蒋小姐排第几?" 第37页 "你!"蒋绮心气到极致正欲扬起手,转而又生生忍下,低头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明晚有一场顶级酒会,我问过傅哥哥了,他会参加,阮小姐应该不知情吧,还是说他根本没打算带你去?" 阮惜玥针织袖下的手指微蜷,又想起傅泊淮起床时说过要去外地参加商会,语气肯定地回了四个字:"他不会去。" 蒋绮心挑起细眉:"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阮惜玥嘴角往下压了又压,红唇轻启:"无聊。"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不打算再浪费口舌,甚至想帮蒋绮心找个班上,省得一天没事耍这些幼稚把戏。 "等等!"蒋绮心见激将法竟然没起效,"你不是想找梁若算帐吗?明天她也会出现。" 远处的包厢门清响一声,一道倩影朝她们这边走来,脚步略显急促。 阮惜玥脚下一顿,这事儿果然跟梁若脱不了干系,她没心思拿傅泊淮来打赌,但造谣她名声的帐还是要算的。 况且,蒋绮心这么急着让她去参加,着实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去看看也无妨。 "好啊。"疏散的髮丝在空中转了个弯,她用拇指和食指捻起蒋绮心手里的邀请函,眼尾轻扬,"不见不散。" 第20章 .游轮宴会做自己 令阮惜玥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的酒会地点竟然是在南江的一艘豪华游轮上举行,可谓是万人瞩目的奢靡狂欢宴。 本市的富家子弟均受到邀请,沈棠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听说了她跟蒋绮心在卫生间的交手之后,恨不得彻夜带她赶去国外做造型,让她成为宴会上最耀眼的存在。 翌日,离酒会开始还有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沈棠就拉着阮惜玥来到了自己经常光顾的私人定制工作室。 这家私人工作室在s市极负盛名,听闻主理人丁黎曾是某国际高奢品牌的首席设计师,后来辞职回国,经营属于自己的品牌。 限量版的大牌在这里随处可见,价格几乎没有上限,最为珍贵的还是出自于主理人之手的作品。 不过丁黎这个人随性又古怪,让人捉摸不透,对客人的眼光极为挑剔,不是谁都有资格穿上她设计的礼服。 曾经有不少当红流量在她这儿吃瘪,但慕名前来的名媛女星依旧络绎不绝。 沈棠便是那有资格的其中一位,而蒋绮心则是吃瘪大军中的一员。 本来她还担心丁黎会将阮惜玥拒之门外,没成想一进门就得到了丁大设计师的青睐。 沈棠挽着阮惜玥来到了三层私人订制的区域,嘴上的夸赞接连不断,"黎姐,你太有眼光了,阮阮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架子,跟你的风格完全匹配。" 丁黎身穿深灰色衬衫,长度没过小腿,头髮随意挽在脑后,浮夸又随性。 听见这话,有意无意地扭头扫了一眼略显乖巧的阮惜玥,嗤笑道:"你倒是会给你朋友戴高帽子,适不适合,还是要试试才知道。" 眼前从顶部垂落到地板的白色轻纱被一把拉开,映入眼帘的是占满半层楼的礼服区。 每一件都被悉心保存在玻璃橱窗里,颜色,材质,款式,风格,几乎找不到同类型的替代品。 阮惜玥脚步顿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所见之景。 与其说是礼服展区,不如说是艺术品博物馆,头顶炽白的冷光打下来,每一件都像是稀世珍宝。 沈棠倒是一副老熟人的样子,马不停蹄地给她挑选起来:"阮阮,你看这件好像还蛮适合你的。" 阮惜玥寻着她的方向望去,是一件v领珍珠白纱裙,下摆蓬松飘逸,清纯中又不失性感,妥妥的小公主风。 好看是好看,但是她不喜欢,那不是她。 她不温婉,不华丽,从来都不是被捧在手心的娇柔公主。 从她在照片里看到自己曾经的模样开始,撕破伪装的念头便越来越强烈。 疏淡的双眸慢慢扫过眼前的白色,素色的高跟鞋往右移,与地板撞出清脆的声响,停在了最后一面橱窗前。 "我可以试下这件吗?" 丁黎和沈棠齐刷刷地转头朝她望去,明晰的手指隔着玻璃轻触着里面的红裙,冷白的灯光打在她羽翼般的长睫上,眼底的渴望唿之欲出。 "阮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沈棠先一步走过去,"这件确实好看,但是你现在——" 阮惜玥知道她要说什么,这次宴会聚集了无数双眼睛,而她此刻正处于舆论漩涡之中,太过张扬简直就是自破人设。 不仅会打破之前路人视频中的温婉形象,平添更多的讨论度,而且傅泊淮那边也不可能瞒得住了。 她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字语间掷地有声:"不用考虑了,我喜欢这件。" 丁黎脸上的惊艷一闪而过,转而赞赏道:"你的选择没错,这件才是你的风格。" 在等待阮惜玥换衣服的时间里,沈棠和丁黎已经在忙着帮她挑选搭配的鞋子,配饰和妆发了。 试衣间的帘子倏然间被拉开,两道视线不经意地投去,却在下一秒死死的定在那道身影上。 酒红色的绸缎勾勒出姣好的曲线,一字领的薄纱设计突显了精緻的锁骨和细长的脖颈,手工缝制的金线从领口的位置往四处蔓延,最后收拢在小腿开叉的蝴蝶刺绣处。 清冷中尽显妖媚,周身散发的矜贵光环又让人难以靠近,从清淡白花摇身一变成了绝色玫瑰。 第38页 沈棠眼睛都看直了,同手同脚的走过去,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 阮惜玥紧张的捏住裙角,犹豫着开口:"不好看吗?要不我再选选?" 下一秒,便听见沈大小姐喊破天际的尖叫声。 "太好看啦啊啊啊啊啊" "我都怀疑是丁设计师偷偷给你准备好的,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 "呜呜呜阮阮,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听我的,咱以后就照着妖艷贱货的路子走,小白花谁爱当谁当。" …… 阮惜玥松了一口气,满脸嫌弃地推开她的脑袋:"小心你的口水鼻涕,弄脏了你赔啊。" 沈棠豪气一挥手:"赔!给美女花钱天经地义,我人都是你的。" 对比之下,丁黎那边倒是平静许多,仿佛从第一眼就知道这件衣服在等她来穿。 "好了,相关搭配我已经给你选好了,先弄一下妆容吧。" 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沈棠,我记得你也要参加吧,还不选衣服,是打算裸奔吗?" 沈棠恍然惊醒,赶忙去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和配饰了。 阮惜玥安静的坐着,任由顶级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捯饬,既然迈开了那一步,她便开始无所顾忌的放飞自我。 那些藏匿在深处许久的明艷和稜角,伴随着这次的试探倾泻而出,再也无法压制。 造型师动作轻巧地将黑色长髮挽至脑后,用的是银色带浮雕的细簪,简单大方却愈发衬托出这张老天爷精雕细琢的脸。 丁黎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愉悦地开口:"好了,只剩下搭配的珠宝了。" 阮惜玥下意识摸着脖间的樱桃项鍊,好像都带出感情了,现在要她取下来还有点不习惯。 "等等。"丁黎拿开她的手,捻起那颗樱桃放至掌心,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这条项鍊风格有点熟悉啊。" "你认识吗?"阮惜玥一时间也有些好奇,"这是别人送我的,没有标籤和品牌。" 丁黎思索道:"不太确定,不过很像我一位老师的杰作,他已经退隐很多年了,年轻时可是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珠宝设计师,他的设计可是无价之宝。" "方便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陈喃。" 阮惜玥点点头,心里记下这个名字,趁着沈棠化妆的间隙,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舆论依旧在发酵,甚至已经有人扒出了她的名字,还有些匿名爆料,一条比一条离谱。 她烦躁地退出论坛,点开了傅泊淮的聊天界面。 很奇怪,从前都是她每天花式问候,而昨天的大部分消息都是傅泊淮发给她的。 【睡不到的极品:到酒店了。】 【睡不到的极品:头疼的话,让周姨给你煲汤。】 【睡不到的极品:行程结束。】 傅泊淮不厌其烦的报备行程,而她由于忙着解决帖子的事,直到晚上回家了才随便回了个【嗯】。 聊天框的字打了又删,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发出去。 算了,等他回来对峙的时候再做打算吧,到时候是离婚还是被赶出国都无所谓,反正阮家濒临破产,她也该价值殆尽了。 就当这段时间是一场极具挑战的荒诞梦境,梦醒了,不过是孤身一人回到大洋彼岸罢了。 阮惜玥心想。 与此同时,傅泊淮刚参加完当天的商会,在回酒店的车里低头盯着对话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眉头不自觉皱起。 他明显的察觉到了阮惜玥的情绪变化,连每天的"早安""晚安""按时吃饭"都没收到。 "沈助,阮家那边又有动作了吗?" 除了阮家,他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干扰到阮惜玥的东西。 不悦的嗓音吓得沈逸一激灵,赶忙查看了相关日常汇报,认真回答道:"没有。" 傅泊淮应了一声,放下手机,整个人陷到座椅里闭目小憩。 沈逸顿时反应过来,这哪儿是问阮家啊,明明是在问自家太太的事。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在商会现场听来的八卦,犹豫了半晌,还是在打开了那条八卦贴:"总裁,您要不要看看这个?" 寒潭般的眸子蓦地睁开,不经意地扫过,在看到那合照后脸色顿然阴沉下去,声音像是淬了冰:"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抱歉,是我的失误。"沈逸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往外冒,他一天的工作量都要压死人,哪儿还有闲功夫关注八卦啊。 下一秒,强压着怒气的声音再次响起:"掉头,开回s市,召集法务部和公关部。" 沈逸咽了下口水,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难道说老闆发现自己被绿了,一怒之下要离婚外加让阮氏破产? "好的,明天的行程也帮您取消了。" 傅泊淮整张脸隐在暗处,抬手揉了揉眉心,捏着手机的指骨用力到发白。 半晌,还是拨给了阮惜玥,等待接通的时间好似变得格外漫长,直到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他才挂了电话。 思索过后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那边很快就接通了:"盛寻,出事了。" 第21章 .他来了正好让他看看你的真面目。…… 晚上八点,沈家的司机准时将沈棠和阮惜玥送至南江港口。 下车的瞬间,从江面略过的风挟着刺骨的寒,毫不留情地扎在细嫩的皮肤上。 第39页 阮惜玥瑟缩了下肩膀,有点后悔刚才没再多带一件外衣,只能先照顾身穿吊带长裙的沈大小姐。 停靠在港口的巨大豪华游轮此刻灯火通明,将整个江面照得亮如白昼,尽管离入口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听见了上面的喧嚣和热闹。 沈棠踩着红毯挽着她往入口处走:"抱歉啊阮阮,都怪我一时兴奋,竟然忘记选外衣了,你会不会很冷呀?" "我哪儿有你娇气。"阮惜玥将邀请函递给侍者查验,"再说,我们今晚可是来算帐的,我现在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烧的慌。" 沈棠作势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对,一会儿我就帮你把梁若丢江里餵鱼!" "得了吧你。"阮惜玥红唇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偏头却发现侍者正在盯着自己看,"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侍者赶忙把邀请函还回去:"不好意思,您今天太美了,祝您玩的愉快。" 阮惜玥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倒是沈棠,简直比夸她自己还开心:"我说什么来着,你今天绝对是这艘船上的top1!" 直到她们的身影转进二层消失不见,侍者才偷摸着掏出手机拨电话:"她们来了。" 听闻这艘游轮是某个富商的私人财产,专门用来举办顶级宴会,船上各种娱乐项目应有尽有。 酒吧,餐厅,赌·场,游戏厅,球场,客房分布在各层,而十三层的甲板上才是最奢靡的狂欢之地。 她们脚步不停地往上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充斥着耳廓,男女声混杂在一起,在踏上最后一层阶梯后,露天全景终于尽收眼底。 超大型的游泳池设于最中央,在炽亮的强光下水波潋滟,已经有人褪去礼服踩着聒噪的乐点在池中摇曳。 硕大的显示屏上,随即捕捉着在场宾客的动态,而此刻的画面瞬间切换到入口处的阮惜玥。 夜风很大。 精心收在脑后的髮髻逃窜出一缕碎发,在空中肆意飞舞后,被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勾至耳后。 喧闹声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从大屏幕转向那张玲巧明媚的脸,表情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艷和欲·念,还有来自于同性的嫉妒和不屑。 随着音乐声跃向新的高度,吵闹的人声再次倏然而起,夹杂着调戏意味的口哨声。 「卧槽,她是不是网上那个傍上大佬的红人?真人比照片好看啊。」 「得了吧,指不定睡了多少次才拿到今天的邀请函,这种人永远别想挤进上流圈。」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像傅泊淮的太太啊?之前见过他们婚礼的照片。」 「你瞎了吧?听说阮家大小姐就是一土包子,完全不是这种妖媚的调调。」 「你看上啦?对于这种看钱不看岁数的,只要捨得砸钱就有戏。」 …… 沈棠感受到了四周不善的视线,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紧了紧阮惜玥的胳膊:「没想到这些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也这么八卦。」 阮惜玥自动屏蔽了周遭的声响,直到扫到角落里的某个人时,眼底才泛起了波澜:"我看见她了。" 话音刚落,她便径直往目标处走去,窈窕身姿俨然成为一道绝色的风景线。 沈棠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正跟人攀谈甚欢的梁若,赶忙抬脚跟了上去。 众人的关注点也被她们带着跑,看热闹向来比无意义的玩乐有趣的多。 梁若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很艰难,仅有的几条gg合约因为丑闻不翼而飞,现在连经纪公司都有了放弃她的打算。 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根本没有入场的资格,好在蒋绮心主动提出带她来扩展人脉,眼前的男人也是三杯酒下肚才搭上的线。 没成想刚聊了没几句,余光就瞥见了一抹傲然身影,来势汹汹。 阮惜玥没打算跟她废话,高跟鞋在俩人面前停下,然后冲着梁若眼前的男人礼貌示意:"打扰了。" 下一秒,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扯着人往前走到甲板边缘,狠狠将人摔在栏杆处。 梁若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栏杆,惊唿一声,眼睛死死的瞪着阮惜玥:"你发什么疯!" "呵。"阮惜玥扫了眼她低得可怜的领口,红唇勾起一抹冷意,往前逼近了半步,"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来人气场强大,让梁若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盯着她看了半天,又看到了她身后的沈棠,此刻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愤然的表情瞬间转变为心虚,眼神闪躲:"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装傻充愣。"沈棠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屏幕上摆明了关联帐号的证据,"梁若,敢明目张胆的造谣诋毁,草履虫都比你聪明。" 阮惜玥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红唇轻启:"我只是来通知梁小姐,这件事我会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请你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外衣从左肩滑落,沈棠表情怔愣了一瞬,不是说好了来撕逼抓人的吗?怎么突然改成平和手段? 她都做好上手的准备了,战斗力又勐然收了回去。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梁若双手紧握粉色裙角,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嘴边像是憋着不能说出口的真相。 阮惜玥冷笑一声:"难不成是有人逼着你做的?" 三人之间的氛围一片死寂,阮惜玥正打算再次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得意的女声。 第40页 "是我做的。" 果然,她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只见蒋绮心身穿黑色短裙,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身纯白的阮淇研。 阮惜玥眉心一跳,没想到在这儿竟然能见到名义上的妹妹。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那张寡淡的脸,最后落在蒋绮心身上,耐心将尽:"所以你处心积虑地在网上造谣,今天又引我来,到底想干什么?" 这件事从她莫名其妙受到关注,再到后来突然被放出的私人旧照,走向便越发奇怪,像是有人刻意引导设计。 通过舆论先将她捧上天,再抛出编造的谣言,重重地打破虚假追捧。 蒋绮心依然端着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子,高傲的扬起下巴:"造谣?我不过是曝光了你的真面目而已,今天这么多双眼睛在,正好让傅泊淮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省得他被你的乖顺温婉所欺骗。" 众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勐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惊艷全场的人,竟然就是传闻中的阮家大小姐,名副其实的傅太太。 阮惜玥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像是听闻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眉眼弯弯:"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蒋绮心被她的笑晃了眼,心里咯噔一下,强撑着高傲:"阮惜玥,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紧接着打量起她今天的装扮,眼底的轻蔑唿之欲出:"果然跟你那个妈一样,喜欢到处沾花惹草。" 江上的夜幕沉了又沉,风声疾而不止,云层悄然遮挡了高挂的月亮。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沈棠知道阮惜玥心底最不可触碰的逆鳞,便是她的母亲林蒽凝,偏偏蒋绮心还一脚踩在了雷点上。 倏然间,阮惜玥整张脸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声音里压着愠怒:"我劝你谨言慎行。" 蒋绮心反而更加得意道:"我有说错吗?当初你妈的光辉事迹我可听来不少,要不跟大家讲讲?" 耳边刮过的风吹散了碎发,在阮惜玥的鼻尖肆意翻扬,眼底的暗涌唿之欲出。 她开始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往前逼近,似是要将脚下的甲板踏破。 蒋绮心明显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转变,不由得跟着她的动作后退,脸上的讥笑已经有些挂不住了:"怎么?心虚了?" 阮惜玥依旧没有停下的打算,周围的人都被这场剑拔弩张的精彩大戏震住了,屏息凝神。 蒋绮心底气骤减:"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到我。" 殊不知,已然退到了泳池边缘。 话音刚落后脚跟勐然间踩空,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朝身后跌去,阮惜玥猝不及防地抬起手。 就当蒋绮心以为她要推自己一把时,阮惜玥却抓住了她脖颈上连接衣领的珍珠挂带。 好在带子够结实,维持了暂时的平衡,蒋绮心试图挪动前脚,鞋尖却又被阮惜玥轻踩住。 现场开始慌乱起来,围观群众提心弔胆的关注着蒋大小姐危险的处境。 蒋绮心挥舞着双臂往前挣扎:"你……你放开我。" 阮惜玥眸底噙满寒意,唇瓣一张一合:"你确定要我放开?"说完手上往前一顿。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啊啊啊啊啊,别松手。" 泳池的水顶多两米高,根本造不成生命威胁,但此时的恐惧占据了蒋绮心的脑海,让她怕的要命。 不远处的人群又起了一阵骚动,沈棠略显紧张的声音在耳后响起:"阮阮,傅泊淮来了,你先松手。" 阮惜玥难得分神朝嘈杂声处望去,眼底的寒潭终于起了波澜。 他来了。 原来蒋绮心说他会来是真的,是来迫不及待地挑选新的联姻对象吗?还是听信了谣言来当面对峙。 月亮破云而出,男人从低沉的夜幕中走出来,身后冷白的灯光给他周身渡上了一层银光,周围的男男女女霎时间均成了陪衬。 他逆光而来,阮惜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心底反而多了份释然。 她倒是没想过会跟傅泊淮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坦诚相见。 不过,都不重要了。 刚才还紧张害怕的蒋绮心重新拾回得意:"阮惜玥,你现在肯定心慌意乱吧,你有本事松手啊,正好让傅哥哥看看你的真面目。" 阮惜玥没回头,灯光下的清透小脸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直到傅泊淮冷峻的轮廓清晰可见,她才不紧不慢地转回来,风中的红裙美得惊心动魄。 下一秒,手上的力道慢慢收紧,眉眼间满是明艷张扬,红唇勾起摄人的弧度,一字一顿道:"好啊,如你所愿。" 第22章 .离婚吧不许 珍珠挂带顷刻间崩断,光泽透亮的珠子失去束缚细细密密的跌入水中,惹起一连串的脆响。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蒋绮心重重的跌进了泳池里,溅起的水花沾湿了阮惜玥大半条胳膊。 现场开始慌乱起来,蒋绮心的唿救声时隐时现,她在水里挣扎着探出脑袋,又再次被盪起的池水淹没。 傅泊淮眉心轻蹙,视线自始至终没有偏离一寸,他穿过浮华声色的嘈杂,直直的走向泳池边静默而立的人。 回来的路上,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设想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慌乱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好在现在阮惜玥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 第41页 突发的意外事件使得宴会被迫中止,闻声赶来的安保人员纷纷跳下泳池救人,宾客们的兴奋值仿佛此刻才到达制高点。 阮惜玥单薄的肩背挺得笔直,光洁的后颈流畅矜傲,她淡漠冷酷地转过身,猝然撞进了那双幽暗冷冽的深眸。 四目相对,周遭的所有声响皆化为虚幻,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颀长入画,眉目疏朗,一步步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直到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形遮挡了绝大多数的视线,松木味道扑面而来,盖过了一众浓烈的香水和酒气。 阮惜玥的唿吸都变得又轻又缓,心里刚刚竖起的坚实堡垒,顷刻间有了松动的迹象,她强忍住瑟缩后退的冲动,做好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侵袭。 脑海里思绪纷乱,预想着即将发生的画面,傅泊淮可能会斥责怒吼,再一怒之下将她丢进泳池,或者干脆从游轮上扔进南江。 算了,死就死吧。 空气凝滞了几秒。 傅泊淮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垂眸看向阮惜玥湿漉漉的右胳膊,从口袋里拿出灰色方巾,捏起精瘦的手腕,动作轻柔的帮她擦拭。 冷白色的肌肤如凝脂,灼热的温度顺着青色的血管往下蔓延,宛若缓慢又磨人的凌迟,最后停留在掌心的纹路上。 没有震惊和质问,也没有愠怒的迹象,男人所有的反应都在阮惜玥的意料之外。 就像她鼓足勇气扯下了绵羊的外衣,露出尖锐的獠牙想要虚张声势,结果猎人只是面色如常的帮她顺了顺毛。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从未考虑过眼前的状况,所有的顽劣都落在了柔软的棉花圈套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难道说傅泊淮还憋着大招? 泳池里的蒋绮心已经被人拖到岸边,脸上的妆容煳成一片,眼睛通红一片,人不人鬼不鬼。 精緻的礼服被浸湿,狼狈的不成样子,连站起来叫嚣算帐的力气都没有。 阮惜玥懒得嘲笑她,指尖在掌心掐出红痕,心乱如麻地等着男人开口。 谁知傅泊淮只是重新将方巾塞回口袋,然后解了风衣外套,罩在她冻得通红的肩膀上,甚至还抬手帮她理了理飞舞的碎发。 这才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他说:「解气了吗?」 低沉磁性的嗓音激起一片涟漪,敲打在薄脆的耳膜上。 阮惜玥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听他这话的意思,仿佛自己开口说句没解气,他就会立马把蒋绮心重新丢回泳池里。 傅泊淮以为她心里委屈,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气:「抱歉,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已经让人调查清楚了。」 阮惜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开口说点什么,不想却被一旁的男人打断。 这人她曾经在婚礼上见过,是傅泊淮的多年好友外加业界有名的精英律师,叫盛寻。 他对阮惜玥礼貌颔首,然后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傅泊淮:"淮哥,资料都准备好了。" "嗯。"傅泊淮敛眸扫了一眼,再抬头时脸上已覆满了一层寒冰,"正好,人都在。" 好傢伙,这是打算表演现场离婚吗? 阮惜玥心底一阵兵荒马乱,虽然已经预想过眼下的结果,但周围这么多双眼睛,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说不定今晚走出这儿,她就成了受尽嘲讽的豪门弃妇! 没等她开口说话,盛寻便从傅泊淮手上接过文件,径直越过她往前走。 最后在被吓得不轻的梁若面前停下脚步,直截了当地开口:"你好,我是阮小姐的代理律师,关于网上的造谣事件,我方会追责到底,还请梁小姐做好准备。" 刚说完又换了个方向,朝着不远处的阮淇研和蒋绮心走去。 阮惜玥还没从懵逼中缓过神来,指缝中突然挤进一只宽厚的手,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的传来。 十指相扣,随后便是那道熟悉的声音:"这里风大,我们回家。" 回家? 回哪门子家? 她还有家可回? 阮惜玥都还没来得及跟沈棠道别,就被男人拉着往外走,显示屏的镜头一直跟随着两人的身影。 周围的目光从开始的看好戏变成了震惊和艷羡,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通道。 下船上岸,直到车子驶离了港口,江面上的五光十色被甩在身后,阮惜玥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在看到了她全然不同的形象,还十分嚣张地将蒋绮心推进泳池之后,大佬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帮她善后? 这简直太不正常了!! 阮惜玥耐着性子等傅泊淮打完电话,然后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拿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 傅泊淮半个身子侧过来,对上那张明艷至极的脸,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精巧的耳垂,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看着我。"阮惜玥没多在意他的小动作,伸手捧住他的脸,眼神真挚认真,"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卷翘的长睫宛若蝴蝶轻舞,轻扫在柔软的心尖上,脖颈上的喉结在昏暗中微动。 半晌,傅泊淮才沉声给出答案:"很漂亮。" 漂亮成了最易脱口的答案。 实则,肤白胜雪,明眸皓齿,站在人群之中耀眼绮丽,让人想要占为己有。 阮惜玥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轻咬下唇摇了摇头,一只手脱离他的侧脸,在巴掌脸上来回比划:"你再仔细看看!" 第42页 清汤寡水和娇艷明媚明明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就不信了傅泊淮是个睁眼瞎,那她装了这么久的小白花跟滑稽小丑有什么区别? 狭窄逼仄的车厢里,鼻尖的距离不过一厘米,交织的唿吸声打在耳畔,双明澈澄净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实在太过考验定力。 偏偏阮惜玥还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傅泊淮转头望向后视镜,冷厉的目光藏着暗涌,司机小李立马会意,动手升起了隔板。 阮惜玥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一只大手忽然按住了她的后颈。 下一秒,灼热气息瞬间占领了理智高地,从唇角开始进攻,不由分说地掠夺着稀薄的氧气。 "唔……"表示抗议的碎音从嘴边溢出,这个略显急促和强势的吻,却瞬间勾起了阮惜玥某些醉酒后的零碎记忆。 不同的是,这次的她清醒异常,还晃神感受了几分唇齿间渡来的香醇咖啡味道。 直到耳根泛红,抓住男人黑色衬衫的手微微发颤,大脑有些缺氧,她才聚神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 太犯规了! 这人的肺活量肯定不低。 阮惜玥双手抵在两人之间,刻意拉开距离,瞪着水光盈润的眸子:"你耍流氓都不提前打声招唿吗?" 傅泊淮薄唇勾起餍足的笑意,指腹擦过她嘴角过线的绯色,嗓音低哑:"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答案。" 你以为个屁! 阮惜玥咬咬牙,还是决定趁机摊牌:"你看到了,我从来都不是温婉娴淑的傅太太,也不是逆来顺受的阮家大小姐,我不喜欢白色,不喜欢装乖,在国外时比今天放肆一百倍。" 傅泊淮被她一连串的坦白惊了一瞬,继而眉尾轻挑:「所以呢?」 阮惜玥羽睫翕动,眼尾勾起一起娇媚,声音里还带着微喘:「所以,你不应该给点反应吗?」 哪儿有男人被骗了还上赶着献吻? 当然,这句话她可不敢当着大佬的面说。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 傅泊淮眼眸低垂,沉吟不语,仿佛真的在思考她想要的反应。 良久后,猝不及防地捉住她的手腕,狠狠地将人按在了车窗上,垂眸冷笑:「傅太太真是好演技。」 阮惜玥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差惊到,僵硬地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装累了,离婚吧!」 傅泊淮另一只手紧扣红裙下的细腰,薄唇贴近耳廓:「想跑?做梦。」 阮惜玥唿吸一滞,有点辨不清真伪,只见那双向来淡漠的眸子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片刻后,男人嗤笑一声,声音里蕴着蛊惑:「这样的反应还满意吗?傅太太。」 沉寂的空气再次被撩拨起暧昧,阮惜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心中悬起的不安反倒是被他这一通突如其来的飙戏拍得粉碎,彻底卸下了面具。 傅泊淮眉目深邃,轻揉着她被捏红了的手腕,眼神灼灼,郑重其事道:「阮阮,我记得我说过,没有人能束缚你,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但离婚这两个字,不许再提。」 第23章 .有迹可循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这是阮惜玥回国后睡得最好的一晚,像是倒了个漫长的时差,终于从沉重的身体里剥离,意识舒展,灵魂轻盈。 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细碎的阳光从落地窗帘的缝隙中洒落,惹起漂浮的尘埃四处翻涌。 相处了这么多天,阮惜玥总觉得她跟傅泊淮之间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界限。 说不清道不明,仿佛隔了层清晰易碎的玻璃罩子。 直到昨晚的破罐子破摔和突如其来的亲吻,透明玻璃消融成微粒,傅泊淮亲手抚平了她的局促不安,挟着虔诚和温润迈进她的领地。 这是一个崭新的开端。 阮惜玥舒展地伸了个懒腰,下楼享受了周姨满汉全席般的早餐待遇,打算收拾收拾,去赴热心市民沈大小姐的约。 在她赤脚踩在衣帽间的羊绒地毯上,不经意扫过眼前时,睡意未散的惺忪眼眸顿时亮起。 原本了无生趣的的黑白配色,此刻像是打翻了彩色的颜料盒,器张地替代了清一色的白。 阮惜玥细长的手指拂过一排颜色款式大胆亮眼的新品,一时间百感交集,她从来没想过有人会把她轻飘飘的一句「讨厌白色」放在心上。 况且这个人还是外人眼里冷酷无情的傅泊淮,明明晚上跟她一起睡,早上七点准时起,到底哪儿来的时间搞这些。 她随便挑了件墨绿色的长裙,画了淡妆,心情愉悦地出门了。 上午的太阳暖融融地倾洒在发顶,她抵达约好的咖啡厅时,沈棠正举着手机解说着桌上的早餐,估摸着在拍日常视频。 阮惜玥轻手轻脚地在她对面坐下,眼神示意过后,单手托腮从明亮的落地窗往外望去。 欧式风情广场上,有人正用相机记录着停留在银杏叶上的白鸽,精緻干练的上班族匆匆而过,街头艺术家已经开始卖力的表演,街边支起画架的少女背影如画。 她之前从未留意过街头景致,大概是因为回来的太匆忙,儿时的记忆又残破不堪,让她对这里的好感所剩无几。 而现在,好像突然有了丝丝缕缕的羁绊,归属感依旧虚无缥缈,但起码逃离的念头没有那么迫切了。 定点发呆了片刻,阮惜玥蓦然举起手机,将眼前的烟火气定格在镜头里,随手发给了正眉头紧锁听着各部门汇报的傅泊淮。 第43页 【阮:来自傅太太的行程报备「图片.jpg」】 那边回的很快。 【睡不到的极品:喜欢这里?】 她盯着这个备註看了三秒,冷不丁的笑出声,如果被傅大总裁看到这个名字,估计立马黑脸。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沈棠收起手机,端起咖啡抿了口,又招来服务员帮她点单,「看样子,昨天傅大佬并没有为难你。」 阮惜玥要了杯黑咖,把昨晚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当然省去了一些暧昧细节。 空气凝滞了几秒。 沈棠勐然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倾身凑到她跟前,表情严肃又凝重的说:「阮阮,我严重怀疑傅泊淮早就对你图谋不轨了!从你回国开始就掉进了他的圈套,成了大佬的金丝雀!」 阮惜玥食指轻点在她的额间,将人推了回去,失笑道:「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过丰富了,再说,我出国这么多年,跟他根本没有交集。」 "说得也对。"沈棠将面前小蛋糕推给她,随即换了个话题,神色立马眉飞色舞起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她扫了眼四周,刻意压低声音:"梁若被封杀了,蒋绮心也被蒋家连夜送出国了。" 阮惜玥捏着银勺的手一顿:"这么快?" "而且,网上现在搜不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沈棠掌心撑起下巴,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份艷羡,"昨晚现场的人也都缄口不言。" "不得不说,傅泊淮的手段一如既往的快准狠。" 阮惜玥眸底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又恢復如常:"他本来就低调神秘,又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可能只是怕我的事连累到他而已。" 毕竟结婚这么久了,都没有公开的打算,她不过是他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一环。 沈棠正打算开口反驳,隔着几张桌子的咖啡台突然传来异响,两道视线齐齐朝着那边望去。 看背影,阮惜玥一秒便认出来,是刚才在广场上画画的女孩,不小心跟服务生撞到了一起,正弯腰捡着画筒。 抬头的一瞬,正巧对上了她们的视线,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再次跟服务生柔声道歉后,转头朝她们这边走来,大方地跟阮惜玥打招唿:"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阮惜玥打趣道:"比在傅家碰见要好一点吧。" 俞晚禾将脸侧的碎发拨至耳后,不好意思地回答:"受人所託,迫不得已。" 沈棠听得云里雾里,二话不说先请人坐下,发动起自己究根问底的功力。 原来傅昱洲是申大的客座教授,偶然机会下带着俞晚禾回家应付徐婉,结果把人气得不轻。 沈棠又点了咖啡和小蛋糕,听得有滋有味:"那她不就是你未来嫂子?" 阮惜玥笑笑没说话,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俞晚禾反倒是愁容满面,感慨道:"希望我能有这个荣幸,傅教授可是我们学校的稀有品种,比普洱还难泡。" 沈棠倒是兴致勃勃的开始帮人出谋划策,传授自己丰富的追人经歷。 在她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时,阮惜玥抽空给ainley发了封邮件,询问了一些私事。 等到再次抬起头,她们显然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还约好了中午一起去沅庭吃饭,阮惜玥只能无奈应下。 车窗外的景色从现代化的高楼街景,逐渐变为铺满落叶的古朴小道。 这是她回国后第二次过来,心里的紧张和抗拒半分不减,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跟着她们走进典雅别致的小院。 林蒽凝女士如果知道她重回这里,应该会很开心。 沈棠颇为豪气地点了一桌子菜,继续跟俞晚禾讨论追人之道,从死缠烂打讲到欲拒还迎。 阮惜玥深吸一口气,没有参与话题的准备,扭头朝支起的木窗外望去。 秋意盎然,银杏树叶簌簌而下,自在地铺满了整个院落。 她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些零碎模煳的画面,严肃冷漠的小脸,打着石膏的右臂,还有树下欢快肆意的玩闹…… "阮阮?阮阮!" 阮惜玥蓦然回神,脸色惨白了一瞬,倒是把沈棠吓得不轻。 她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你不舒服吗?" 连帮忙上菜的俞晚禾都看出了她的异样,赶忙放下盘子凑过来:"生病了?" 阮惜玥瑶摇头,勉强扯了扯嘴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那些埋藏于深处的回忆她并不打算拿出来分享,只是刚刚一闪而过的画面,让她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些事。 饭菜的香味漫延迂迴,浓郁扑鼻,勾起了三人的食慾,很快便忘记了方才的小插曲。 阮惜玥小口地喝着鲜美爽滑的鱼汤,舌尖回味馥郁,捏着勺子的手掌心却浸满了薄汗。 没一会儿,她就忍不住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沈棠咽下嘴里的辣子鸡,对着她的背影回了句:"鱼汤给你留着。" 越过雕花雾蓝的屏风,阮惜玥转身拐进古香古色的长廊,正对面挂了一幅字画,"沅芷澧兰"四个大字写得行云流水。 琉璃般的眸子不经意地扫过左下角的印章名,脚步忽然停滞。 "傅太太?"秦沅正要给她们送糕点,却遇见阮惜玥定定地看着墙上的字画,随口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家先生的拙作,让傅太太见笑了。" 第44页 阮惜玥惊愕了一瞬,不确定的询问道:"奶奶,您先生是珠宝设计师吗?" 秦沅眸色微亮,慈笑着问道:"你认识他?" * 傅氏商厦,顶层。 柔和的阳光倾泻而下,明亮的落地窗外车水马龙。 男人背靠着沙发,高大挺拔的身形投下一片光影,孤傲又落寞。 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右手的相框上,里面的照片有些老旧模煳,尽管悉心保存了多年,边缘依旧泛着淡黄。 照片上,男孩端着自己打石膏的右臂,脸色严肃沉郁地低着头。 而他面前的少女身穿白色碎花裙,笑着明媚稚嫩,手心里捧着一只银杏叶折成的蝴蝶,正展示给男孩看。 沙发上,盛寻咽下嘴里的意面,忍不住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盛寻放下筷子,灌了口可乐:"要我说,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你都把人骗回来了。" 傅泊淮转身走向办公桌,把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拿起手边的文件,淡声道:"吃完就滚,别在这儿碍眼。" "啧啧啧,用完就扔。"盛寻站起身,理了理衣角的褶皱,"这次的律师费记得打给我,别想着白嫖。" 傅泊淮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后者立马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偌大的空间顿时冷清下来,男人摩挲着纸张一角,被过去搅乱了心神。 有迹可循的事,註定瞒不了一辈子。 第24章 .讨好你下次试试更有诚意的方式 软糯甘饴的桂花糕入口如嚼酥月,直到沈棠揉着肚子叫器一口都吃不下了,阮惜玥也没能等到陈喃老爷子回来。 秦沅说陈喃老爷子的养老生活丰富多彩,此刻指不定在哪儿逗鸟钓鱼,所以她也不方便打扰,只能表示有空再来拜访。 樱桃项鍊的事她只是单纯的好奇,收礼物时以为傅泊淮是一时兴起,随手一送,倒没想到这份礼物的价值超乎想像,让她也开始在意起来。 戚风和煦,深秋在初冬来临之前,拼命展示着柔情。 一见如故的沈棠和俞晚禾当即决定用逛街来延续友谊,这里面当然有阮惜玥的份儿。 自从上次一战成名后,她这张名为傅太太的脸可谓是购物广场的活招牌,到哪儿都是顶级待遇,比高级vip卡还管用。 说是逛街,其实不过是陪着沈大小姐扫荡,消磨时光,女人的购物慾永远填不满。 阮惜玥和俞晚禾看着她葱白的手指轻点货架,动作熟练的刷卡,买奢侈品跟在菜市场挑大白菜似的,最后还十分大方地送了新朋友礼物。 俞晚禾受宠若惊地抱着能换她十个帆布包的大logo包装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阮惜玥聊天。 "你说要不然我改天送她幅画,我好像只送得起这个。" 她话里话外透着认真,没有掺杂半分的自卑和虚荣,只是在思考给朋友的回礼。 阮惜玥望了眼已经跨进男装店的大小姐,笑着开口:"放心,就算你只送她张五分钟画出来的速写,她也会大张旗鼓地裱起来挂客厅。" 对于喜欢的人,沈棠向来不吝啬真诚和热情,也不求同等的回报,正如她现在就恨不得把整个男装店买下来送给时栖。 "阮阮,你觉得这两件哪个好看?" 阮惜玥盯着她两只手里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衬衫,艰难地回答道:"这个应该不是他的——" "风格"俩字还没说出口,沈棠就已经把两件都递给了销售经理:"算了,两件都买了,反正他喜欢diy。" 阮惜玥略显无奈地沖俞晚禾耸耸肩,打了声招唿,径直走向一旁贵宾区的软沙发。 aiy的办事效率快得出奇,估计刚刚结束了某个通宵趴,还没来得及补觉就帮她解决好了私事。 她挑了个沙发角落坐下,打开了五分钟前还热乎的新邮件,附件里是某个慈善拍卖会的拍品册和拟邀宾客名单。 圆润的指腹往下划,在搜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阮惜玥才开始思索怎么弄到邀请函,人脉和地位的敲门砖她是一块都没有。 没想到却在贵宾名单里看见了自家老公的名字,傅泊淮三个字简直在闪闪发光。 想想也是,以傅泊淮在s市的商业地位,这种场合的举办方估计巴不得他出席,光是名字就是响噹噹的吸金石。 那事情就好办了。 "我买好了!"沈棠臂弯里挂满了购物袋,像极了天桥上搞推销的野生卖家,"鑑于中午可耻的蹭饭行为,本小姐决定今晚请二位美女共进晚餐。" 阮惜玥将手机塞回包里,一脸抱歉的抬起头:"要事在身,恐难应约。" 沈棠挤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故作生气地撇撇嘴:"说人话。" "之前网上的事,还有些尾巴要处理。"阮惜玥站起身,捏了捏她咕哝起的婴儿肥,"陪我再逛一圈。" 筋疲力竭的沈棠:"啊?" 刚才的疲软和慵懒一扫而空,阮惜玥硬是拉着俩人兴致勃勃地又逛了一圈,给人挑礼物的架势比刚才的沈棠还认真得多。 "你们觉得这两件哪个好看?" "这个牌子的腕錶我记得他已经有好几块了。" "上次买的领带他好像挺喜欢的,不过再送的话就有点敷衍。" …… 沈棠在一旁默默地跟俞晚禾交换了个眼神,刚才还说她是给男人花钱的恋爱脑,现在某人倒是践行的更彻底。 第45页 好在一个小时后,阮惜玥终于挑到了满意的礼物,总算放过她们去吃晚餐,独自一人打车回家。 秋风裹上了寒意,被隔绝在温暖舒适的别墅之外。 阮惜玥换好衣服下楼,直奔厨房给周姨打下手,既然有求于人,还是要拿出诚意来。 以前的她从来不把做饭这种小事放在眼里,总以为在征服过岩岩高山之后,这种一方天地里的琐事岂不是手到擒来。 可惜,她偏偏没有这个天赋,添乱的本事倒是一大堆,细嫩的手也负伤不少。 在第三次煎煳锅了之后,她哭丧着一张脸把主战场还了回去:"周姨,他们都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看来我註定抓不住了。" 周萍慈笑着安抚:"先生不需要你做这些,爱的表达方式也有很多种。" 旁观者看得最清,自从这个家有了女主人之后,改变的可不止一点两点,荒原成荫,生机勃勃。 沉沉夜幕慢慢压下来,阮惜玥听到汽车轰鸣声,就迫不及待地小跑到玄关等着。 傅泊淮带着一身疲惫推门而进,还没来得及抬眸,臂弯里的衣服便被人抢先拿去,脚前还摆好了一双拖鞋。 他侧身关上门,垂眸扫了眼身穿兔子围裙的人,眉尾微不可察地挑起,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表演。 果不其然,阮惜玥立马又拿出那副熟悉的姿态:"老公,欢迎回家,累吗?渴吗?饿吗?" 虽然她格外摒弃装小白花这种行为,但不得不承认每次都十分奏效,偶尔用用,事半功倍。 久违的称唿难得悦耳,傅泊淮心下瞭然,这是又做了亏心事,还是挖好了坑等着他呢? 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他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在阮惜玥热情至极的问候声里,上楼换好衣服下来便被按在了餐桌前。 周姨笑得眼角皱纹尽显,主动开口:"这顿饭可是有太太不少的功劳。" 阮惜玥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在对面坐下单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他:"尝尝?我可是忙活了好久。" 傅泊淮敛眸扫过面前几道难度系数不低的菜,似笑非笑地说:"哪道菜是你的功劳?" 这一问倒是勾起了她的心虚,两根葱白的手指状似小人走路,开始从桌角跳跃着往对面挪动。 她的眼底澄澈莹亮,却无端藏匿着夺魂摄魄的引诱,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荔枝虾球的荔枝是我剥的,红酒牛肉的红酒是我开的——" 屁大点的功劳说得理直气壮。 甜软的腔调尾音勾人,似在撒娇又不刻意,显然比眼前的食物更有吸引力。 傅泊淮蓦然察觉到了指背上的温热,跳跃的手指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指腹上还带着细小的磨痕,正若有若无地轻点撩拨。 还没等他抬腕反压住那只手,阮惜玥又勐地抽回来,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放到他手边,唇角的笑意更浓。 "算你有功劳。"傅泊淮眉宇间没有丝毫被戏耍的恼怒,反倒轻敲着黑色小盒子,嗓音里蕴着百般宠溺,"那现在又想做什么?" "当然是——"阮惜玥双手撑起倾身向前,眸子里宛若住着精灵,吐息末端带着气音,"讨好你。" 四目相抵,在餐桌上空肆意缠绵。 傅泊淮突然笑了,微颤的长睫像在发光,冷厉清冽一扫而空,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阮惜玥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笑过,眉目舒展,眼尾坠落着揉碎的光圈,从里到外都透着愉悦和放松,一时间失了神。 傅泊淮嘴角的弧度荡漾开来,明晰的指节蓦地点在她的额间,一下又一下,像在模拟她刚才的频率和动作,炙热的视线望进她心底。 直到捕捉到了惹上绯红的脸颊和耳尖,才慵懒随意地开口:"你成功了,说吧,想要什么?" 阮惜玥眨了眨眼,匆促地坐回原位,努力压下心房传来的悸动,不自然地捋了捋发尾,连原本的目的都记不起来了。 美色误事! 她想要什么来着? 傅泊淮颇有耐心地等她开口,拿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躺着一对黑色星空石的袖扣,璀璨剔透,在吊灯下熠熠生辉。 "咳。"阮惜玥神色恢復如常,强行忽略掉脸颊的滚烫,将手机推了过去,"这场慈善拍卖会你会去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视线扫过屏幕的信息,傅泊淮向来不参加这些,基本上都是让助理去走过场,花钱拍下价高的即可,没必要浪费时间出席。 "你想去?" 阮惜玥点头如捣蒜,就怕他开口拒绝,还思索着是不是刚才的力度不够,要不要再补点彩虹屁。 "可以。"男人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尝了口荔枝虾球,鲜美甘甜,视线掠过那张不掩欣喜的脸,"下次,不如试试更有诚意的方式。" 更有诚意? 送礼物做饭还不够有诚意? 卖艺不卖身懂不懂? "我吃饱了!"阮惜玥撂下一句话落荒而逃,不想去深究他的话里有话,小跑着回了卧室。 反正刚才观摩周姨做饭时吃了不少,现在一点饿意都没有。 傅泊淮放下筷子,摩挲着手里的盒子,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还在律所加班的某人:【阮阮送的,好看吗?】 盛寻:【?】 第25章 .买你开心不用替我省钱 第46页 慈善拍卖会的时间定在三天后的晚上。 傅泊淮专门空出了一下午的时间,将视频会议的地点改成了书房。 等到临近出发的时间,阮惜玥才磨磨蹭蹭地捯饬好自己,她拉着裙摆往楼下走,抬眼便看见了立于落地窗边的男人。 不同于往日的深沉冷峻,今天的他一身银灰色西装矜贵自持,身影颀长,与窗外的月色交相辉映,活脱脱的名门贵公子。 阮惜玥在心里暗暗咂舌,极品就是极品,连背影都散发着帅气,不愧是她的人。 许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傅泊淮悠然转过身,深邃的眼眸正对上那抹惊艷的绝色,心尖微动。 黑色丝绒裙剪裁精良,勾勒出姣好的曲线,白瓷般的肌肤细腻光泽,妆容不似往日清淡,偏偏更衬得她明艷绮丽。 阮惜玥是漂亮的,他一直都知道。 小时候的她一张娃娃脸清丽可人,是受尽偏爱的天使,是银杏树下的精灵,总有数不清的逗人法子,阴霾从未笼罩到她身上。 稚嫩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保存了很多年。 她说,妈妈告诉我你住在黑匣子里,我想偷偷把这个小夜灯送给你。 她说,专门请了只小猫逗你开心。 她说,哥哥,这世界五光十色,我也想让你看见。 时隔多年重逢,傅泊淮在机场一眼便认出了她,却很难再从现在的她身上找到儿时的影子。 她浑身都是锋芒和刺,眼眸下暗藏肆意,会耍心机赶走麻烦,会装模作样示弱讨好,向日葵终究长成了野蔷薇。 但没关系,把人留在身边就好。 他心里想。 "好看吗!"阮惜玥扯着裙摆歪头沖他笑,心里暗自期待起来,「这身礼服可是专属定制。」 傅泊淮面色如常地收回思绪,迈开长腿,视线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低沉出声:"走吧。" 他怕移不开眼,也怕藏不住心思。 阮惜玥莹亮的眸子暗了暗,指尖微蜷,没由来的失落淹没了大半的兴致。 他是因为等自己太久不耐烦吗?还是不情愿带她出席公开场合。 * 这场拍卖会定在洲源酒店三楼的宴会厅,受邀来参加的人非富即贵。 但今天,大多数人并非为了拍品或者做慈善,而是听闻傅泊淮会出现,邀请函一时间成了烫金的敲门砖。 当阮惜玥挽着傅泊淮进来的瞬间,金碧辉煌的大厅顿时静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探究。 圈内早已传遍了的商业联姻,他们却时隔这么久才能一睹傅太太的芳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还没等他们走到专属的贵宾位置,便有人大着胆子迎了上来,恭维搭话:「傅总,我是亿其实业的洛原。」 傅泊淮身形一顿,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那人仍不死心,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阮惜玥大抵还是不太适应这种交际场合,葱白的手指微微收紧,正打算松开男人的胳膊,给他们腾出交流空间。 下一秒,傅泊淮不动声色地追回了她的手,从挽臂改为十指交握,客气又疏离地开口:"抱歉,今天是陪太太过来,不方便谈公事。" 说罢,不再理会眼前的人,牵着她径直在前排u型沙发落座。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倒是让周围的人震惊不已,排队跃跃欲试递名片的手统统收了回来,看阮惜玥的眼神里也多了份敬佩,合着大佬今天是来公开秀恩爱的? 灯光骤然暗了下来,唯独展台上有两束追光,拍卖会正式开始。 原本胆怯的数道视线,此刻借着昏暗大胆了些许,仿佛前排的二人才是最为珍贵的竞品。 阮惜玥微微侧眸,看见男人正虚握着自己的手,毫不避讳地放在大腿上,闲散地低头翻看着圆桌上的拍品册。 一时间脸颊滚烫,耳尖泛起淡淡的绯红,思索着要不要收回来。 一件又一件的古董字画被价高者拍下,他们不见得多欣赏拍品本身的价值,大多不过是金钱数字换来的面子产物,享受着此刻带来的虚假赞誉。 拍卖会过半,众人还未见傅泊淮出手,难免好奇他们究竟是为何而来。 "难道傅总就是来走个过场?" "大佬的心思你别猜,估摸着是看不上前面这些小玩意。" "说得也对,以往都是他助理过来,直接拍下最贵的。" …… 阮惜玥的掌心开始浸出薄汗,身边的人依旧充耳不闻的翻着册子,仿佛周围的喧闹和热潮都与他无关。 「下一件拍品,林妤的代表作之一《赴囚》,起拍价一百万。」 这是一副色彩奇异的油画作品,风格大胆狂妄,但画师本人寂寂无闻,拍下可能连装面子的价值都没有。 在利益者的眼中,这件拍品估计就是谁捐来滥竽充数的,所以静默了半晌也没有人出价。 "一百五十万。" 一道清脆的女声蓦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想看看是谁人傻钱多,没想到声音的主人竟然是傅泊淮身边的人。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方才不屑的人此刻纷纷望向展台,试图从那副画里深究出他们看不懂的价值,当然也没人敢跟传闻中的傅太太对上。 阮惜玥等得都快睡着了,她神色淡然,单手举牌悄悄打了个哈欠,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抬价。 第47页 主持人环视四周,笑着开口:「一百五十万第一次,一百五十万第二次,一百五十万……」 就在众人以为阮惜玥势在必得时,右后方的角落里的男人突然举牌抬价:「三百万。」 傅泊淮骤然抬眸,不语,手里的拍品册被扔掷一边,清冽的气场散发开来,他并未刻意转头,却给人无形之中的压迫感。 阮惜玥倒是斜睨了一眼,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她再次举牌:「三百五十万。」 目前还没超过她预想中的价格,所以值得一争,况且身边还坐了尊大佛,她底气足着呢。 主持人握紧手里的小锤,再次开口:「还有比三百五十万更高的吗?」 「五百万。」 又是那人。 阮惜玥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牌子,一时间有点犹豫,她预想中的最高价是四百万,结果这人加价完全不按常理,直接超出了她的预算。 这幅画虽然重要,但也不是非拍下不可,可是总要顾忌身边大佬的面子吧,接下来的出价还是要认真衡量一下。 全场的议论声也不小。 大家纷纷好奇哪位勇士这么有魄力,敢跟傅太太争高低,又开始打赌这幅画最终的归属者会是谁。 主持人捏着小锤静候片刻,眼神在两边来回流转:「这位先生出价五百万,还有比五百万更高的吗?」 静默十秒之后。 「五百万第一次,五百万第二次,五百万——」 整场都未开口的傅泊淮终于抬起头,他摩挲着腕骨上的袖扣,张口随意报了个数:「八百万。」 一片譁然。 谁都没想到起拍价一百万的油画,竟然被抬出八百万的价格,成了今晚竞品中最大的黑马。 阮惜玥心下一颤,视线从手背上的温热,延续到那张深邃锋利的侧脸上。 她是真的心疼钱。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男人像是有感应似的偏过身,薄唇凑到她耳边,气息在幽暗的空间里格外灼热,嗓音磁性悦耳:「买你开心,不用替我省钱。」 而后,坐直身子头也不回地冷笑一声:「既然要夺人所爱,不如直接亮出底牌。」 这话说给谁听得显而易见。 话外之音便是我管你出价多少,反正最后都是我太太的东西。 这声警告不高不低,正好传入周遭的人耳中,这是要砸钱博美人一笑啊,视线顷刻聚集到了角落里胆大妄为的男人身上。 只听那人轻「啧」一声,将要举牌的手堪堪放下,就此安静下来。 主持人颤抖的手一锤落下:「恭喜傅先生,以八百万的价格成交。」 有了刚才激烈的追逐,后半场变得了无生趣。直到慈善拍卖会结束,阮惜玥还在思索着要怎么把这笔钱还给傅泊淮。 这本来就是她的私事,不应该掺杂在她跟傅泊淮的感情里。 沈助理取来那副画跟在身后,傅泊淮避开上前攀谈的人,正打算揽着阮惜玥离开。 身穿酒店制服的侍者抬手将他们拦了下来,强抵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礼貌开口:「傅太太,刚才那位先生想约见你。」 当着傅泊淮的面约人家老婆,这位还真是胆大包天,让他这个传达者来担风险。 「见我?」阮惜玥冷哼一声,让她多花了好几百万,还好意思说想见她? 「不见!」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挽着傅泊淮往外走,气鼓鼓地咬着下唇角,小声地嘟囔着:「亏了,太亏了,都怪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槓精。」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相处方式已然变得轻松舒宜。 傅泊淮勾了勾唇:「那要不要去见一面?」 阮惜玥不解地仰头,下意识发问:「啊?」 身边的人难得开起玩笑:「当面替你出出气。」 没想到一语成谶,在他们乘坐贵宾专属电梯下楼时,将要关闭的电梯门被人伸脚挡住,来人一身懒散气。 「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啊,傅太太。」 第26章 .幼稚鬼你刚才特别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 电梯门在障碍物下未合又开。 阮惜玥怎么也没想到刚才的对手会是秦妄。 他褪去了以往的t恤牛仔裤,价值不菲的西装衬出表面的成熟内敛,很好的隐藏了骨子里的幼稚和恶劣。 那只黑色皮鞋依然卡在滑轨的正中间,一旁的沈助理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傅泊淮,后者眼底似是淬了寒冰,电梯内外的气氛皆降至冰点。 秦妄桃花眼微敛,冲着傅泊淮点头颔首,语气里藏着挑衅:"傅先生,幸会。" 转而,正对上阮惜玥那双怒气满溢的眸子,笑意更浓:"给个机会,这次是正事。" 傅泊淮神色淡漠地往前一步,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同时,毫不留情地向外踢开了那只脚,亲自斩断了他的机会。 动作太过突然,秦妄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他低骂一声,反应过来时电梯门已经彻底关闭。 右上角的数字开始减少,阮惜玥透过反光镜面,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身边的人,他单手插兜,面色冷凝,显然比她还生气。 太幼稚了! 片刻后,出逃的思绪终于回笼,她猝不及防地笑出声,让角落里的沈逸都有些无所适从。 老闆怒了,你竟然还笑得这么开心! 第48页 你这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啊! 傅泊淮侧头垂眸凝视着她,蹙起的眉心显露出几分疑惑,薄唇抿成一条线:「好笑吗?」 悦耳的笑声未停。 「傅泊淮。」阮惜玥少见地喊了他的名字,歪着身子攀上了他的胳膊,动作亲昵而不自知,一字一顿,「你刚才特别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 万般鲜活的真实感,可爱得要命。 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顶端生物。 傅泊淮表情微顿,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方才的行为有多幼稚,情绪外露得太突然,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只是因为秦妄的出现。 阮惜玥没等他回答,嘴角噙着嘚瑟,紧接着无比肯定地下结论:「你在吃醋。」 叮—— 电梯稳稳地停在了一楼,沈逸赶忙抬手挡住了门,拼命汲取着外面充足的空气,他一个深夜打工人被强塞狗粮的滋味太过窒息。 秦妄从楼梯间狂奔而下,狼狈地气都没喘匀,好不容易赶上了,入目却是一副刺眼的画面。 阮惜玥软若无骨地倚在男人怀里,纤细的胳膊环着腰,一个仰头一个垂眸,开合的门割裂出了独属于他们的世界。 他微冷的目光从眼前挪开,暗自压下匆促的唿吸,很快又恢復到吊儿郎当的状态,嗤笑一声:「傅总还真是不近人情啊。」 你可闭嘴吧! 阮惜玥实在不想搭理这个麻烦,默不作声地瞪了他一眼,扯了扯男人的衣角:「回家吃宵夜,好不好。」 「好。」傅泊淮长臂一伸,揽着人抬脚往外走,擦肩而过的瞬间,薄唇微动,「对外人没必要近人情。」 外人…… 秦妄脚步一顿,敛眸掩下一闪而过的自嘲,正了正神色转身跟上去,抬手再次将阮惜玥拦了下来,抬下巴点了点沈逸:"那副画,出个价吧。" 看他难得正经的样子,阮惜玥思忖几秒,迟疑地问道:"所以,你刚才不是故意找事?" "我看起来像散财童子吗?"秦妄满脸无奈,"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傅泊淮眉骨间乌云密布,抬手拍开了他的胳膊,几乎把不悦写在脸上。 阮惜玥眼看着他又要吃飞醋,赶忙开口:"理由。" 秦妄指腹扫过鼻尖,神色认真地解释:"我家老爷子对那个画家情有独钟,这幅画本打算拍下送给他当贺礼,结果被你截了胡。" "等等。"阮惜玥蓦然蓦然反应过来,"你姓秦……" 秦妄好笑道:"不然呢。" "你不会就是秦延老师的那个游手好闲的孙子吧?" "老爷子回国了,要见见吗?" * 秦延是颇有底蕴的收藏家,也是之前网上用来造谣的那张合照中的男人。 他们相识于国外,秦老爷子曾以五倍的价格买下了阮惜玥画廊里的展品,后来才知道那位叫做林妤的画家是秦老年少时的初恋。 可惜早已因病过世,秦老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收集她的作品,可谓用情至深。 照片的事无辜牵扯到了这位前辈,阮惜玥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本来在国外就有过多次合作,再加上关系亲近,更不能被这次的造谣事件所影响。 思来想去,她才托ainley查到了《赴囚》的踪迹,打算有时间出趟国送画表达歉意,没想到秦妄竟是秦老无意间提起的那个孙子。 洲源酒店顶级套房内。 气质儒雅的老人看见自家孙子身后跟着的人,当即高兴得合不拢嘴:「许久未见,惜玥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他本来就计划着这次回国介绍他们认识,指不定能把阮惜玥变成他孙媳妇,没成想现在俩人竟然一起出现了,而且看样子已经认识了。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缘啊。 然而,在看到阮惜玥手边还挽着个男人时,神色瞬间僵了一瞬,深邃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炯炯有神的眼睛立马捕捉到了那对戒指。 阮惜玥落落大方地走上前,笑着开口:「秦老,好久不见,之前回国太匆忙,没来得及跟您道别。」 秦延还抱着一丝希望,看向她身边气宇不凡的男人:「这位是?」 「我先生,傅泊淮。」 干脆利落的回答倒是让秦延惆怅得嘆了口气,看来他那倒霉孙子没有这个福气了。 这句简短的介绍成功取悦了傅泊淮,他无声地勾了勾唇,礼貌地点头致意:「初次见面。」 「嗯,你小子眼光不错。」秦延随意调侃了一句,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吩咐助理给他们沏茶,「我听秦妄说《赴囚》被你这个小丫头给拿下了?」 阮惜玥从沈逸手里拿过画,意有所指:「多亏了秦妄,可是给这幅画抬了不少身价。」 让她足足多花了好几百万。 秦妄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毫不客气地反击:「爷爷,您的贺礼泡汤了。」 「臭小子,还不是你自己没这个本事。」秦延骂完自家孙子,又转头看向傅泊淮,「这位傅先生,我跟惜玥有些私事要谈,能否请你在客厅稍候片刻?」 傅泊淮点点头,跟阮惜玥对视一眼,带着沈逸出了会客厅,秦妄摆摆手也跟了出去。 房门重新闭合,秦老这才怅然若失地坦诚道:「不瞒你说,我这次回国本打算介绍你跟我那孙子认识,都怪老头子我消息不灵通。」 第49页 她跟秦妄? 阮惜玥愣了一瞬,果然老人都有乱点鸳鸯谱的习性,忍不住笑出声:「那我可能没这个荣幸了。」 秦老看她就跟看亲孙女似的,立马转变立场:「我倒觉得傅先生比那臭小子靠谱多了,是傅氏集团的那位掌权人吗?」 「嗯。」提起傅泊淮,阮惜玥的嘴脸不禁勾起一抹笑,「虽然这段婚姻的开始不算美好,但我现在过得很开心,他对我非常好。」 「那就好,那就好。」秦老拍拍她的手背,「这样你妈妈也该放心了。」 阮惜玥眸底暗淡了一瞬,将画推至他面前,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幅画本来就是要送给您的,之前网上的事很抱歉把您牵扯进来。」 那件事秦延听自家孙子提起过,本来还打算出手处理,没想到有人比他下手更快,想必就是那位傅先生了。 他柔声安抚道:「我一个老头子哪在乎这些,你们小女孩的名声才重要,这幅画我会以高价买下,不能让你这个小丫头吃亏。」 阮惜玥心底顿时柔软一片,相比起血浓于水的亲人,秦延和傅泊淮倒更像是她的家人。 "还有一件正事。"秦延让助理拿来资料,"我在国内的画廊前期筹备得差不多了,你有没有兴趣来帮我打理,或者成为我的合伙人。" * 远处华灯交相辉映,露台外寒风入骨,冷冽的初冬有即将入侵的架势。 傅泊淮立于浓稠的夜色里,周身萦绕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即便是一道懒散的声音:"傅总跟传闻中还真是不太一样,见故友也要跟来,倒是把人看得挺紧。" 秦妄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指腹摩擦火石的瞬间,一簇红色在黑暗里摇曳着,照得那张脸忽明忽暗。 傅泊淮眉目骤冷:"秦家也算是书香名门,应该没有培养你惦记别人老婆的爱好。" 夜风愈发放肆,瘦弱的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归于黑暗。 半晌,秦妄才再次开口:"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半年前,我小叔的攀岩俱乐部,你应该没见过她那时的样子。" 热烈,自由,不受约束和掌控。 傅泊淮对他的回忆兴趣不大:"见没见过又如何。" 他怎么可能没见过。 火苗再次窜起,秦妄的声音里夹杂着质问和尖锐:"如果不是你提出要跟阮家联姻,又故意设计阮淇研逃婚,她怎么可能会被你逼回国?" 角落里的绿植被吹得瑟瑟作响,傅泊淮冷笑一声:"你不也处心积虑地想接近她?" 「我跟你不一样!」 「所以你输了。」 秦妄收回打火机,蓦地转身揪起他的衣领,压制着怒火:"傅泊淮,你不该成为她的束缚。" 他本来是有机会的。 明明是他的感情在先。 傅泊坏淡漠地扫了眼领口上的手,下颚线越发冷厉,声音无波无澜却莫名骇人:"她没义务为你的不甘心买单,少点自我感动,有多远滚多远。" 话落,一把推开眼前的人,转身往会客厅走去,将繁杂的情绪留置在暗色里。 偌大的套房空荡静谧。 一门之隔,温软愉悦的声音清晰入耳,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顿在半空。 "以后肯定还是要回英国的,到时候我和ainley请您吃饭。" 傅泊淮抬起的胳膊慢慢垂落,连带着髮丝都显露着失落。 她是不是。 从来没想过要留下来。 第27章 .开窍你就这么喜欢他? 傅泊淮又重新搬回了客房。 不仅如此,他还早出晚归,又变成了往日里那个冰冷的工作机器。 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阮惜玥却连见他一面都难。 秦老处理完国内的私事,便打算动身回英国,阮惜玥自然要去机场送行。 回来的路上,车流汇入高楼大厦的缝隙中,车窗外不远处"傅氏商厦"四个大字格外醒目,她当即让司机调转方向,打算去慰问下不着家的亲老公。 车子稳稳地停在傅氏正门,包里的手机同时响起。 阮惜玥一边接起沈棠的电话,一边给司机付钱。 "喂,棠棠。" 那边紧接着就是一阵号啕大哭,说起话来含煳不清,直到最后她才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点。 沈棠现在在汇云湾,也就是她家门口。 推开车门的手犹豫了一瞬,阮惜玥抬头远远的望了眼,最终还是重新拉上车门:"师傅,去汇云湾。" 高级别墅区安保严格,只能通过面部识别才能进入。 沈棠穿着毛衣短裙,黑色鸭舌帽遮挡住了她大半张脸,此刻正蹲在粉色行李箱旁,双手抱膝缩成小小的一团。 车门打开的瞬间,寒风迫不及待地袭来,阮惜玥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快步走到她身边。 察觉到有人靠近,沈棠从怀里仰起头,一张素净的小脸满是泪痕,眼皮和鼻尖像是打了腮红。 "呜呜呜阮阮……"沈棠哭着扑进她怀里。 阮惜玥无奈的嘆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先进去再说吧,外面冷。" 别墅里温暖舒适,沈棠裹着绒毯窝在沙发上,喝完第三碗椰汁鸡汤后,吸了吸鼻子说:"周姨,我想高薪把你挖走,你煲的汤太好喝了。" 周萍和善地笑了笑:「好喝下次再来。」 第50页 看她胃口十足的样子,阮惜玥这才放心下来,开口询问:「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沈棠倾身抽了张纸,擦去了餍足后嘴角的汤汁,眼眶一红:「我爸知道我跟时栖的事了。」 「然后呢?」 「他说时栖不务正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还逼着我去相亲,要给我找个联姻对象。」 她们出身名门,财富地位唾手可得,享不尽的荣华和追捧,因此註定会失去了普通人的自由,把婚姻当做筹码的比比皆是。 阮惜玥起身帮她倒了杯热水:「那你现在这是离家出走?」 沈棠接过杯子握在掌心,没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自说自话:「如果对象是傅大佬这样的就算了,没想到居然是个花心浪荡的暴发户,气死我了!」 阮惜玥搭在膝盖上的手微蜷,暗自怄气。 傅泊淮有什么好?闷瓶子,大冰块,木头人,既然那么喜欢工作,干脆住公司好了,也就她能受得了,外人根本不懂她的苦。 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那时栖呢?」 不提时栖还好,提起他沈棠情绪立马到位,晶莹的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他消失了好几天,酒吧关门,公寓退租,整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找不到他了呜呜呜。" "肯定是因为我爸去找过他,还给了他支票让他离开我,你说我爸怎么这么老土啊。" 脚边到处都是纸团,阮惜玥嘴角抽了抽,干脆把整盒纸都塞进她怀里:"我觉得时栖不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他可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过几天想通了就会出现了。" 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她直觉认为时栖肯定比傅泊坏这个王八蛋要靠谱! "不行!"沈棠勐地坐直身子,从包里翻出手机,"我现在就上微博发寻人启事,我几百万的粉丝还怕找不到他?" 这种方式总归不太好,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 "你可消停点吧。"阮惜玥夺过她的手机,扬手扔到沙发的另一端,"让他自己冷静几天,你呢,就先在我这儿住下。" 沈棠咬了咬下唇:"我住你这儿,傅泊淮不会生气吧,可是我住酒店的话,我爸肯定瞬间就能找到我。" "放心,不会的。" 他现在连家都不回,怎么可能会知道? 阮惜玥把沈棠推进浴室,让她先泡个热水澡,刚才吹了那么久的风,感冒的机率很大。 随即,又交代了周姨晚饭加几道沈棠爱吃的菜。 沈棠的行李箱摆在客厅不合适,她正打算推去一楼客房,身后突然传来声响,不由得回头看。 咔哒—— 大门打开,不着家的傅大总裁竟然在晚饭前出现了! 男人的视线下移,沉甸甸地落在了她推行李箱的那只手上,耳边反覆响起那晚她说过的话,心头泛起没来由的紧张感。 落地窗外,晚霞嚣张地霸占了半边天,穿透玻璃打在地板上,似是将客厅割裂成两个空间。 下一秒,停顿的长腿迈开,脚步慌乱地朝她走去。 他穿过光影投射下的暖黄色屏障,挟着劲风一把将人扯进怀里。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松木香,阮惜玥面色茫然了一瞬,被迫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力道,努力扬起下巴唿吸。 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 越过男人宽厚的肩膀,她看见了未来得及闭合的大门和被随意丢弃在玄关处的外套。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沉重的气息喷洒在耳廓,禁锢着她的力道越发强硬,傅泊淮嗓音暗哑:"你是不是——" 话音未结,身后的客房门被人勐地推开,沈棠垂首扎着丸子头,边走边开口:"我忘记拿换洗衣服了。" 再抬头时,结结实实地跟那道冰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轻快脚步当下定在原地。 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沈棠感觉自己此刻头顶亮起了大灯泡,尴尬俩字写在脸上,对面的人还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眸底似是卷着骇人的风暴。 太可怕了! 好在沈小棠顿悟得够及时,赶忙小跑过去,从阮惜玥手里救回了自己的行李箱。 "那个……你们继续哈,我马上消失。" 然后马不停蹄地回了客房,视线都不敢乱飘,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遭重新恢復了安静。 阮惜玥有些唿吸不过来了,她尝试着摆脱桎梏,无果,只能强行偏了半个头,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谁都没开口说话,画面仿佛定格在此刻。 半晌,傅泊淮悬起的心落回原处,胳膊上的力道也松懈下来,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缓解气氛。 刚才着实沖昏了头,他这会儿才注意到眼前的人一身家居服,闲散舒适,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离开的人。 后知后觉的焦躁感占据了大半的神经。 阮惜玥长舒一口气,抬眸看了他一眼,白衬衫松开两颗扣子,头髮丝彰显着慌乱,往日里矜贵清冷的模样不復存在。 她歪头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刚才莫名其妙,现在又沉默不语,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要费解? "没什么。"傅泊淮错开视线,快速整理好慌乱的情绪,"回来拿资料。" 说罢,又越过她往楼上走,转身进了书房。 第51页 阮惜玥秀眉微蹙,满脑子都是问号,扭头看了眼敞开的大门,站在原地没动。 没过一会儿,傅泊淮便从书房走出来,手上的确多了份资料,视线淡淡地从她身上扫过:"公司还有事,晚上不用等我。" 您还真是全世界第一大忙人。 阮惜玥在心里嘟囔着,看着那道身影弯腰捡起了西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棠趴在门上偷听了老半天,听到声响才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心虚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阮阮,傅泊淮刚回来就走了吗?" 难不成回来就是为了抱抱小娇妻? "鬼知道。"阮惜玥胡乱地揉了一把头髮,"他最近总是这么莫名其妙,我感觉他在躲我。" 好像从那天的拍卖会回来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以开饭了。"周萍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打断了两人的探究,"我刚才好像听见先生回来了。" 沈棠转瞬间把杂念抛之脑后:"好耶!我都快饿死了,蹭饭蹭饭。" 阮惜玥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暗自决定抽空跟傅泊淮好好谈谈,这种憋屈的感觉她一天都忍受不了。 吃过晚饭后,她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剧情轻松诙谐,阮惜玥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看个电影都不专心!"沈棠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还在想傅泊淮的事啊。" 阮惜玥拿起水果叉扎了块橙子,果肉在口腔爆开,甜滋滋的,"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沈棠瘪了瘪嘴:"我这叫转移注意力,省得老想着时栖。" 阮惜玥不以为然:"你就这么喜欢他?" "当然了。"沈棠嘴角扬起甜蜜的弧度,"喜欢本来就会吞噬理智,情绪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跑,你现在不也跟我一样?" 后半句话像是小石头砸进了结冰的湖面,蜘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顷刻间冰破浪起。 阮惜玥拿银叉手一顿,脑子里迴荡着她的话,那些被忽略的悸动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 她自觉不是感情迟钝的人,之前的追求者也不在少数,她但凡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便会立刻从根源上掐掉对方的念想。 ainley经常说她白瞎了一张受欢迎的东方面孔,拒绝桃花的手段快准狠,不给自己留备胎。 阮惜玥见证了母亲不幸的感情经歷,自诩无爱一身轻,也几乎没动过恋爱的念头。 孤单和寂寞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爱情反倒更像是枷锁。 一直以来,她都以无所谓的态度跟傅泊淮相处,反正婚也结了,想那么多不过是徒增烦恼,连带着那份喜欢都被忽略掉了。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而她现在竟然已经习惯了傅泊淮融入她的生活,任由情绪受人左右。 烦乱的情绪勐然间找到了出口,这难道就是日久生情? "阮阮,接电话呀,发什么呆?" 胳膊上的手让阮惜玥立马回神,心慌意乱地接起桌子上的座机。 是门口安保处打来的电话。 "阮小姐,这边有位姓时的先生找您,请问您认识吗?" 第28章 .坦诚这是上下位置的问题吗? 阮惜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的沈棠勐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激动地喊出声:"肯定是时栖!他来找我了!" 挂了电话没多久,别墅外便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 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从绸缎般的夜幕中走来。 张扬的蓝发染回了黑色,浮夸的朋克装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的白衣黑裤,多了份沉稳内敛。 与之前的形象反差太大,阮惜玥一时间没认出来:「你确定是他?」 就连沈棠看见时栖都愣在原地,刚才的兴奋活生生地卡在嘴边:"我……可能不太确定。" 她那么大一个又拽又酷的男朋友,消失了几天怎么像是去参加了变形记,气质形象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男人身后的银灰色跑车价值不菲,在夜色中反射出冷白光,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乐队主唱买得起的。 看来时栖的真实身份还真的不简单。 沈棠眼看着男人在她面前站定,杏眼微微瞪大,不确定地开口:"你还是我男朋友吗?" 时栖弯腰倾身,拨开她脸前吹乱的碎发,笑得分外宠溺:"难道你还有别的男朋友?" 紧接着,尖叫声穿破耳膜,沈棠又化身为八爪鱼,牢牢地挂在他身上不撒手,眼泪不值钱地拼命掉。 「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了。」 「你别听我爸瞎说,我不会跟那些人结婚。」 「我喜欢的只有你。」 …… 阮惜玥心头划过一丝艷羡,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进来说吧。" 热气从玻璃杯中蒸腾而出,别墅里开了地暖,穿着单薄的家居服也不会冷。 沈棠顶着双兔子般的红眼睛,难得严肃地质问:"所以你消失的这几天,是回去继承家业了?" 时栖指腹抹过她的眼尾,柔声道:"这个我以后会跟你解释,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沈棠自觉赖在这里不太好,对于下午的对视还心有余悸,便抬手一指:"那你去帮我收拾行李。" "好。"时栖站起身后,沈棠又迫不及待地黏了上去,最后变成俩人一起进了客房。 第52页 阮惜玥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低头查看手机上刚收到的消息,视线触及到阮鸿成时眸光蓦地一沉。 【抽空回来一趟。】 这些天她刻意避开了阮氏的相关消息,阮鸿成的电话和简讯倒是不停歇,从来都是这种命令的口吻。 俩人很快收拾好东西跟她道别,沈棠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跑得比谁都快,倒是时栖临走前停下脚步,语气郑重地跟她道谢。 阮惜玥笑着送他们离开,既然时栖不是普通人,那他们的恋爱关系应该会少很多阻碍,起码用不着她操心了。 嘈杂消散,别墅里又恢復到了安静,让人心里莫名空荡荡的。 沈棠的真诚和直白是她永远都羡慕不来的,比如现在,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傅泊淮坦白,对方的心思也不得而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这种焦灼感持续到了半夜。 阮惜玥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将近凌晨傅泊淮还没有回家,她把自己藏进被子里,来回翻腾了好几下,勐地坐起身。 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她当下决定等傅泊淮回来直接问清楚。 别墅里昏暗沉寂,唯独走廊上的夜灯泛着暖光,阮惜玥穿着拖鞋下楼,打算去给自己倒杯热水慢慢等。 没想到刚踩上最后一层楼梯,大门的方向便传来动静。 他回来了? 没来由的紧张感蹿上大脑,她定定的看门口的方向,酝酿着一会儿要怎么开口。 一道颇为陌生的男声率先传进耳朵,紧接着便是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 「诶诶诶,你小心脚下。」 醉鬼的重量不容小觑,盛寻架着酒气熏天的男人进门,脚下踉跄两步,差点因为体力不支摔了个狗啃泥。 他摸索着扶墙往里走,累得满头大汗,结果抬眼便看见了楼梯上的人,正幽幽地望着他们,差点吓得他心脏骤停。 「嫂子,你……还没睡啊。」 晚上傅泊淮一声不吭地找他喝闷酒,醉得不省人事之后,他本来准备把人带他那儿睡一晚,结果这人非嚷嚷着要回家,他只能受累把人送回来。 阮惜玥皱起眉:「还没。」 「那个淮哥喝了点酒……」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刚才还头重脚轻的傅泊淮顿时站得笔直,定定的看着不远处,跟没事人一样。 「我靠。」 盛寻胸腔里的怒火烧得正旺,他累死累活的把人弄回来,还得挨一巴掌,他招谁惹谁了? 傅泊淮声音冷静的出奇:「你可以走了。」 行,你真行。 用完就扔是吧。 盛寻咬了咬后槽牙,转头端起笑脸对阮惜玥开口:「嫂子辛苦,那我就先回家了。」 阮惜玥视线扫过傅泊淮那张严肃的脸,上前两步:「太晚了,我让司机送你。」 盛寻心下一暖,还没来得及开口答应又被人打断。 傅泊淮视线定在某处,沉声回答:「他不用。」 ? 多年兄弟情就此终结。 盛寻冷笑道:「对,我不用,反正我死路边也没人管。」 他真是吃饱了撑得,好不容易不加班,还摊上个气死人的白眼狼。 说罢,沖阮惜玥点头道别,头也不回的走了。 偌大的一楼再次陷入静默,月光在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空气中瀰漫的酒气越发浓郁。 阮惜玥无声嘆了口气,走过去打开了客厅的吊灯,刺目的光线倾泻而下,她微感不适地闭了下眼,这才看清楚男人此刻的模样。 衬衫扣子松开两颗,领带虚虚地挂着,平日里梳起的额发此刻凌乱地散落在眉骨间,深邃的双眼似是藏着暗涌的漩涡,让人忍不住深陷。 他垂眸看向她,一眨不眨。 明明说是去公司加班,结果却跑去喝酒。 骗子。 阮惜玥耷拉着嘴角,不开心摆在脸上,冷声道:"早点休息,我先上楼了。" 她刚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傅泊淮追的急,脚步又不稳,此刻整个人摔在地上,正挣扎着站起来。 然而,高大的身躯左□□倒不定,又重新跌了回去,动作滑稽可笑,像个失衡的不倒翁。 矜贵全无,原来刚才的冷静都是装出来的,明明醉得不轻。 虽然心底郁气未结,但总不能不管他死活,阮惜玥半蹲在他身边,拽着他的胳膊,费了好大劲才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然后跌跌撞撞地往楼上走,等到把人扶进客房,她的后脖颈已经渗出细密的汗,周身也被沾染了些许酒气。 侧方的壁灯驱散昏暗,营造出暖绒的氛围。 傅泊淮仰靠在床头,任由额发遮挡微阖的眉眼,光影打在他侧脸上,更显得眼窝深邃,鼻樑挺立,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勾勒出阴影。 松散的领带早已不知去向,衬衫扣子自上往下没剩几颗,露出来的皮肤冷白泛红,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阮惜玥撑在男人身侧的手指蜷缩,脸颊有些发烫,后背也开始冒热气。 她有点口渴。 不行。 不能再呆下去了。 阮惜玥慌乱地别开视线,强行将意识昏沉的男人往下拖,让他在床上仰面躺好,然后拉过旁边的灰色绒毯盖在他身上。 第53页 整个过程中,傅泊淮都沉默不语,任她摆弄,乖巧得像只巨型狗,倒是比平常冷酷强硬的模样要讨喜许多。 看他一副熟睡的样子,阮惜玥勾了勾唇角,轻手轻脚的起身关了灯,决定等他明天酒醒了再好好聊聊。 回到主卧后,她有点受不了身上的酒味,拿了条丝绸睡衣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缓和了焦躁,重新洗过澡后,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髮,随意推开浴室门,却被侧墙靠着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刚才已经在侧卧熟睡的人,此刻正倚靠着浴室外的墙壁,半垂着头,听见声响才缓慢地掀起眼皮。 阮惜玥擦头髮的手一顿,往前两步,犹豫着开口:「你酒醒了?」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是有些笨拙的站直身子,脖颈像是支撑不住沉重的脑袋,前垂后仰。 阮惜玥心下瞭然,满脸无奈地走到他身边说:「好好睡觉,不要乱跑。」 然后费尽力气再次将人送回客房,刚才的步骤重新进行了一遍。 吹干头髮后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她精疲力竭地躺回到大床上,纷乱的思绪早已被疲乏替代。 刚闭上眼睛,主卧的门又被人勐然间推开。 阮惜玥咬了咬下唇,怒气沖沖地跳下床,抬手拍在门框上,忍无可忍道:「傅泊淮,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到堂堂傅氏集团的总裁酒品竟然这么差! 她改天一定要偷偷上网爆料! 傅泊淮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来,指了指那张近在咫尺的大床,满眼期待的盯着她。 阮惜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气得鼓了鼓腮帮子:「你想睡这里?」 果然喝完酒暴露本性,连她柔软的大床也要抢。 傅泊淮缓慢的点了下头,然后越过她径直走到床边躺下,连被子都乖巧的盖在身上,偏过头眼神迷濛地看着她。 很好。 阮惜玥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忍住想要暴揍他一顿的冲动,开始反思她到底喜欢他什么! 她无声发泄着怒气,抬脚走过去,单腿跪在床沿,倾身拿过枕头边的手机,彻底妥协,准备在客房将就一晚。 正打算起身离开,后腰突然攀附上一只大手,稍稍用力,她惊唿一声,整个人跌在男人身上。 救命。 「你……你干嘛。」 回应她的只有沉重的唿吸和耳廓边的心跳声。 阮惜玥双手按在他身前,试图撑起上半身:「你先放开我,这样趴着不舒服。」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的后背落到了柔软的床垫上,酒气夹杂着荷尔蒙味道铺天盖地的袭来。 位置上下颠倒,傅泊淮胳膊撑在她脸侧,幽深晦暗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薄唇微动:「那这样舒服吗?」 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这是上下位置的问题吗! 阮惜玥没来得及细想,再次挣扎着要推开头顶的人,可惜力气悬殊太大,她推搡了老半天依然纹丝不动,顿时有些恼怒。 「你能不能消停点?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话音刚落,耳边的手臂忽而松懈,紧接着男人猝不及防地压下来,将两人之间的那一点点缝隙彻底抽离掉。 房间里开始升温,交织的暧.昧旖旎流转。 傅泊淮双手伸至她后背,恨不得将人揉进骨子里,低头埋在她的颈窝,柔软的髮丝轻扫过细嫩肌肤,声音不似往日低沉冷厉,反倒多了些哽咽和委屈。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对不起,你别生气。」 热气掠过耳廓,酥麻感瞬间软化了阮惜玥半边身子。 傅泊淮在跟她道歉? 怎么听着像撒娇? 喝多了话也挺多。 阮惜玥眼睫轻颤,脑袋空白了一瞬,思索着这几句话的意思。 须臾,傅泊淮喉结微动,似是压抑到了极致,再次开口:「阮阮,不要总想着离开,我会难过。」 第29章 .色令智昏陪我一起去 不要总想着离开我。 我会难过。 阮惜玥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哽咽中夹杂着恳求,任谁都无法忽略。 她不明白傅泊淮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他自己莫名其妙的搬回客房,又拿工作搪塞她。 可能只是酒后的胡言乱语,睁眼便会忘记。 该失落生气的人是她才对。h 可是,这个外人眼里冷酷无情的利益掌控者,此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抱着她撒娇示弱。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傅泊淮,哪能招架得住,说不心软是假的。 房间很安静,细微颤抖的唿吸声清晰入耳。 那份焦灼的心意混入倾洒的月色里,答案忽而变得平整透明。 阮惜玥抬手轻抚着他颈间的黑髮,语气松懈下来:"我不走,我一直都在。" 就这样吧,肌肤相抵便足够让人安心,她离他的距离比所有人都近。 这句回应似是抚慰,傅泊淮艰难地从她身上翻下来,额发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好在狼狈被很好地掩饰在黑暗里。 他侧躺着,伸长胳膊将人揽进怀中,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后背,喉间泛起苦涩,嗓音暗哑地再次确认:"不要骗我。" 第54页 意识混沌,酒气弱化着神经末梢,情绪已经变得难以自控,他全身的感官好像都寄居于怀里的人。 半晌,阮惜玥轻柔地环上他的腰,坚定地回答:"好。" * 翌日,阳光从半开的窗帘投射进来,房间内静默无声。 傅泊淮头疼欲裂地睁开眼,喉咙像是滚过无数沙粒,感受到了怀里的温热,当下全身一僵。 他昨晚喝多了被盛寻送回来,之后的事变得模煳不清。 怀里的人肩膀上的衣服肆意滑落,露出了半个雪白的肩头,红润的脸蛋正埋在他身前,均匀的唿吸着。 碎片化的记忆蜂拥而至,断断续续连不起来,尽管只有只言片语可以捕捉,但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阮惜玥无意识地呢喃两声,水汽氤氲的眸子半眯着,无比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无比自然地将胳膊挂到他脖子上:"醒了?" 声音里似是藏匿着勾人的甜软。 傅泊淮敛眉垂眸,喉结微动,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下一秒,阮惜玥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翻身而上,毫不客气地将人压在身下,话里多了审判的意味。 "你记不记得你昨晚喝多了说过什么?" 傅泊淮下意识扶住她的腰,脑海里闪过一丝慌乱,有点担心自己酒后失言。 过往的那些事情并不是他刻意隐瞒,只是一件事情如果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时机,坦白就会变得越发困难。 上次听到她说要离开,那在不确定她的心思前,更不能冒着把人吓跑的风险开口。 思忖片刻后,他故作冷静地说:"说来听听。" 从简单试探开始,阮惜玥掰着手指头,神色认真自如:"你说以后每个月要给我一千万零花钱。" "是吗?" 傅泊淮悄然舒了一口气,自知昨晚并未失言,抬手将她垂落在身前的髮丝拢至耳后,"傅太太,我的银行卡好像都在你那儿。" 说的也是。 阮惜玥粉唇抿成一条线,转念又想到什么:"你说以后去喝酒的话,都会提前跟我报备。" 傅泊淮眼睛闪过一丝愧疚,眸底轻柔缱绻:"抱歉,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他昨天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情绪翻涌,一时间想找个宣洩口而已。 平日里很少去酒吧那种吵闹的地方。 "你说——"阮惜玥的指尖不自觉地蜷缩,纤长而卷翘的睫毛低垂着,细微轻颤,"以后不会再拿工作当藉口躲我,随便搬回客房住。" 慢慢来吧,她想。 总能将他连人带心拐到手。 明亮的日光倾洒了大半的房间,连带着落尘的角落都无处可藏,她小心翼翼坦诚的模样倒是让人越发怜惜。 傅泊淮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塌下一角,指腹抹过她泛红的眼尾,调笑道:"你这是在邀请我一起睡觉吗?" 阮惜玥在他侧腰上掐了一下,娇嗔道:"才不是。"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骄纵和任性,好像在傅泊淮这儿都能得到回应和无限包容。 男人摩挲着她光滑的后颈,视线掠过她的唇瓣,喉结滚动一翻:"我还说什么了?" "你说——" 拉长的尾音最后被堵在无比轻柔的吻里,稀薄的空气渐渐抽离,渐渐从描摹变为掠夺,后脖子上的力道越收越紧。 主导权瞬间换了主人。 唿吸跟随着心跳的节奏,阮惜玥长睫微颤,将所有感官都集中在唇上,脑袋愈发混沌,整个腰身都变得软塌塌。 不知何时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匆促响起,敲打在耳畔格外突兀。 阮惜玥迷离的意识被拉回大半,推搡着他的肩膀,声音里含煳不清:"唔……" 傅泊淮眉头十分不悦地皱起,再次加深了这个吻,似是在惩罚她的不专心,分开时还轻轻咬了一下那莹润的唇瓣。 然后,一边安抚着趴在他肩头轻·喘的人,一边伸长胳膊捞过地毯上的手机,随意扫了眼时间。 上午九点四十分,他的生物钟失效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沈逸。 他指尖勾着阮惜玥后脑勺上翘起的一缕黑髮,沉声道:"早会取消,下午的行程安排到明天吧。" "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沈助理小心翼翼地开口,"今天要去桐市验收项目,十二点的飞机。" …… 傅泊淮捏了捏眉心,不大自然地轻咳一声:"没忘,十一点来汇云湾。" "好的,总裁。" 阮惜玥听见了只言片语,从他身上抬起小脑袋,眼底的迷濛水光未散,声音里藏着哀怨:"你又要出差?" 傅泊淮指腹擦过她饱满的唇瓣:"桐市有个度假区的项目需要验收,大概——" "哦!"阮惜玥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翻身下床,脚趾刚触到拖鞋,就被人拦腰抱了回去。 紧接着,后背附上了男人结实的胸膛,耳廓扫过温热气息:"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嗯?" 两个小时后。 阮惜玥坐上了飞往桐市的飞机,身边的人正专心致志地处理工作,挽起的袖口下是结实有力的小臂,而她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本来还打算抽空回趟阮家,再顺便去帮秦老的新画廊监工,结果却不由自主地张口答应。 想到这儿,阮惜玥暗嘆自己不争气,转头看向傅泊淮。 第55页 他眼神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侧脸轮廓优越,鼻樑高挺,唇角微微下压,连偶尔蹙起眉也格外好看,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这么容易就被狗男人蛊惑了。 色令智昏啊! 傅泊淮像是有感应似的,视线蓦地转移到她脸上,抬手将她脸侧的碎发拨至耳后:"饿了?" 确实有点想吃人。 出门前吃了早餐,这会儿胃里还没消化干净。 阮惜玥摇摇头,嘴角勾起弧度,托腮看向窗外翻滚不息的云层。 结婚以来,她还没跟傅泊淮单独出去旅行过。 虽然这次是公事,但她心底还是忍不住的开心,起码两个人有时间单独相处。 落地后,机场门口已经有专车等待,直接将他们送往目的地。 度假村位于青山脚下,天然温泉是主要的特色。 除此之外,云顶餐厅,酒廊,马场,玫瑰园等娱乐项目应有尽有。 他们没有住在特设的五星级酒店,而是选择了山上小森林里的独栋树屋别墅,全景落地窗,二楼天台上还配有无边温泉浴池,安静又有氛围。 傅泊淮将她送到别墅后,便被负责人请去会谈项目的事,留在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飘渺的云雾,根本无心泡温泉。 专属管家听闻她曾在英国留学,还特意请了外国厨师给她送来午餐。 舟车劳顿什么胃口,阮惜玥只吃了一半就躺回床上,拿起手机给沈棠发了几张外景照。 等了半天也没收到回復。 昨天,沈棠说已经带着时栖回家见沈源了,虽然闹得不太愉快,但是起码没有再阻止他们谈恋爱。 想了想,她还是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以往沈棠几乎全天都在网上冲浪,电话响不过五秒就会接,然而这次听筒里的提示音将近尾声,还是没有人接。 阮惜玥不免有些担心,隔了一会儿,再次拨了电话过去。 这次没过多久就被接通了,她赶忙开口:"棠棠,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半晌,一道男声沙哑入耳:"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阮惜玥辨认了半天,才听出是时栖的声音,比平日里要低沉很多。 "哦,没事就好,那个——" 沈棠的声音勐然传进听筒,还带着微喘和娇软:"时栖,你把手机还给我!" 时栖哂笑一声:"你确定要她听?" 听? 听什么? 三秒后,阮惜玥蓦地反应过来,脑补了一堆不可言说的情侣恶趣味,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脸颊和耳尖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绯红。 半晌后,她又将手机翻转过来,点开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 大白天的!! 这俩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放纵啊! 阮惜玥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手脚胡乱扑腾了好一会儿,直到脸上降温,才慢腾腾地起身去整理行李箱。 衣服和日用品都是周姨帮忙收拾好的,她将衣服挂进衣柜里,日用品放进浴室。 在拿起行李箱角落里的化妆包时,下面压着的两小盒东西映入眼帘。 怔愣了几秒后。 阮惜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又回想起刚才打扰别人好事的尴尬,忍不住无语道:"周姨还真是贴!心!啊!" 身后突然传来撩人男声:"说谁贴心?" 第30章 .升温亲一次躲一次? 阮惜玥大脑空白了一瞬。 在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同时,动作迅速地合上了行李箱,转头笑容僵硬地开口:「事情谈完了?」 「嗯。」傅泊淮将臂弯里的外套挂起,垂眸扫过她死按住行李箱的手,好整以暇地挑起眉,「背着我干坏事了?」 视线在空气中短暂相碰。 或许是有几分度假的意思在,他今天没有穿刻板的衬衫和西装,黑色圆领毛衫显得慵懒又散漫。 阮惜玥率先败下阵来,想都没想便张口否认:「没有!」 转而又意识到反应太过强烈,欲盖弥彰地将行李箱竖起来,起身推到房间角落里。 她倒是想干坏事。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最开始,她对这个男人并没有杂念,不过是见色起意,趁机身体力行睡一睡,她也不吃亏。 可惜傅泊淮没给她爬床的机会。 后来关系在你来我往中慢慢拉进,当初的纯粹开始悄无声息地变质,混杂了特殊情愫后,反倒成了无形中的阻碍。 阮惜玥从来都不是主动的人,尤其是在感情上,会迎合但也有所保留。 不得不承认,父母失败的婚姻的确给她带来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她在心里藏了个胆小鬼。 啧,现在想想这婚结得还真够纯情的,这么久了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傅泊淮顺势在復古沙发上坐下,无意间扫到她瓷白的玉足,脚踝纤瘦骨感,脚趾圆润精巧,踩在洁白的羊绒地毯上似是脆弱的艺术品,仿佛轻轻一折即断。 指腹摩挲,喉结不自觉滚动。 垂落的手腕被人拉了下,阮惜玥淡红的耳根还没全然褪色,猝不及防地跌进了松木香的怀抱里。 男人宽厚的手掌按在她侧腰,将人打横抱在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那对瘦弱的脚踝。 阮惜玥显然毫无防备,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白晃晃的脚背蓦地绷直。 第56页 被触碰的肌肤炙热如火,沸腾的血液从脚底传遍四肢百骸,引来一阵过电般的酥·麻。 耳边跳动着耳鼓节奏的心跳声,余光里是流畅的下颚线,连下巴上的那颗浅色小痣都变得凌厉起来。 阮惜玥鬼使神差地将软唇凑上去,在即将吻到那颗痣时,傅泊淮蓦然偏过头来。 唿吸交缠,黑眸幽深似潭,又在触碰到她的目光时,倏然收起寒冰,裹上了浅淡的温柔缱绻。 这双眼睛让她想起了圈内的传言,说他是常年不化的雪山,深不见底的寒潭,令无数人仰慕又畏惧。 那是他们没见过傅泊淮此刻眼底的柔情,有多叫人沉溺深陷,恐怕没人能逃得过。 不过是厘米之距,阮惜玥的视线落在形状好看的薄唇上,正当她以为傅泊淮会俯身亲上来时,低沉的嗓音猝然传进耳廓。 他说:"山里寒气重,怎么不穿袜子?" …… 暧昧幻境顷刻间被打破。 阮惜玥眸光收敛,心底冒出两个字:木头。 期待破碎的太突然,自然也没来得及捕捉男人嘴角玩味的笑意。 没等她回答,傅泊淮已经拿过杏色羊毛袜细心地帮她穿好,像是在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朋友。 木树别墅里开着地暖,赤脚踩在地板上也不会冷。 这让阮惜玥想到了小时候,她也喜欢光着脚乱跑,痴迷于踩在地板上的触感,每次都是林蒽凝拿着拖鞋和袜子在后边追。 后来许是察觉到她是真的讨厌脚上的束缚,干脆在别墅铺满长毛地毯,任她胡闹。 当时没多在意,现在才发现爱意都藏在细枝末节里。 她收回挂在他身上的胳膊,脚腕挣脱开束缚,吸了吸鼻子,抱怨道:"傅泊淮,你好唠叨啊。" 窗外云雾缭绕,灰白一片,初冬的萧瑟尚未侵噬屋内的和暖。 灼热的气息勐然间迫近,将莹润的粉唇彻底封住,舌尖顶开唇齿攻城略地,搅乱了平缓的唿吸。 腰上的手掌有意无意地隔着布料轻抚,藕节似的长臂再次不由自主地攀上男人的脖颈,抬起下巴迎合到极致。 阮惜玥逐渐被亲得有点喘不过气,眼尾均染上绯红,不知何时已然被放倒在沙发上,身上附着的体温让人难以忽略。 就在她以为周姨的未卜先知派上用场时,隔着厚重的门板响起了敲门声。 紧接着就是私人管家的甜音:"傅先生,您在吗?" 傅泊淮终于放过了愈发红润的唇瓣,热气强势地掠过耳畔,嗓音低哑蛊惑:"这就嫌弃我了?嗯?" 阮惜玥浓睫轻颤,唇上水光潋滟,软乎的声线旖旎未散:"有人敲门。" 话音刚落,门外的人像是有感应似的又敲了两下,"傅先生?" 傅泊淮撑起身,将她撩至腰际的毛衣整理好,手指捏了捏红透了的脸颊,"服务不合格。" 不知是在说她,还是在说别墅的管理人员。 身上的重量消失,阮惜玥赶忙坐起身,胡乱整理好散乱的黑髮,试图用深唿吸平復紧张。 她歪头朝着门口张望,男人黑衣黑裤衬得肩宽腿长,连背影都散发着高不可攀的矜贵清冽。 隐约的交谈声完毕,大门被重新关上,她赶忙跳下沙发,转身进了浴室。 说不上来是哪门子的害羞,反正镜子里的那张娇艷欲滴的小脸简直不忍直视。 脚步声沉稳而至,高大的身影在磨砂玻璃上勾勒出轮廓,声音一如既往的磁性,"晚餐有大提琴演出,想去看吗?" 他好像总是这么游刃有余,仿若刚才的亲近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阮惜玥深吸一口气,应声道:"好,我马上出来。" 说是马上,其实在里面磨蹭了好久。 走出浴室时,傅泊淮正倚靠在沙发上耐心等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在膝盖上。 听见声响,抬眸向她看去,调笑道:"亲一次躲一次?" 上次躲在他怀里,这次直接躲浴室。 "谁躲了!"阮惜玥愤愤然地反驳了一句,径直走过去穿好外套,"我饿了,不是说要吃晚餐吗?" 她怎么有种恋爱的即视感,明明俩人已经持证上岗了。 傅泊淮没再戏弄她,拿过外套揽着人出门。 山间雾气浓郁,白昼缩短,将要坠落的太阳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泄露出的阳光为云层镀上一层金边。 云顶餐厅距离这里不远,但管家还是为他们联繫好了观光车,在路口等待即可。 度假区的内测名额不少,许多商界名流都前来体验,实则是为了拓展人脉。 果然,他们刚走出别墅就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显然跟傅泊淮在生意场上有交集,阮惜玥不方便打扰,便提出先到路口等车。 她裹好身上的大衣,悠悠哉哉地往前走,唿吸着清新空气,隐约听到不远处的观赏树林传出动静。 好奇使然,她踩着地上积落的残叶往深处走,略显稚嫩的声音愈发清晰。 "你别爬了,先从树上下来呀。" 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急得原地跺脚,冲着树上招手。 阮惜玥顺着她的视线,仰头向上看。 两米高的树杈上,身穿明黄色外套的男孩正抱着横向树干,缓慢地朝前爬,而树干的尽头则卧着一只通体白色的猫,悠闲自得地半阖着眼。 第57页 察觉到有人靠近,小女孩立马跑过来向她求助:"姐姐,帮帮他吧,我说了这样很危险,会摔下来的。" 男孩依然在倔强地往前挪:"你放心念念,我会把小猫咪救下来的。" 阮惜玥摸摸女孩的脑袋,冲着男孩无奈开口:"小孩,这只猫一看就是自己找地方睡觉,而且这个高度会摔伤的只有你,还是先下来吧。" 念念都快急哭了,将手掌放至嘴边大喊:"蒋亦航,你快下来呀。" 男孩正思索着她话里的真实性,没想到那只白猫突然从树上跳下来,平稳落地后还耀武扬威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或许是被挫败感伤了自尊心,男孩撅起嘴巴满脸丧气,扭头看了眼身后自己爬过的地方,顿时害怕起来。 "蒋亦航,你别怕,这个姐姐会救你下来的。" "男子汉大丈夫,我自己爬上来的,当然可以自己下去!" 阮惜玥掏出手机,正思索着联繫管家把人弄下来,耳边迅速捕捉到一点响动,抬眸便看见男孩踩着树干摇摇欲坠。 身影失去平衡的瞬间,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小女孩的尖叫声响起,阮惜玥想都没想便迎了上去,伸长手臂打算将人接住。 好在她反应及时,在抱住男孩的瞬间,冲劲儿太大,后退两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草地上,紧接着手腕上便传来剧痛。 念念抹着眼泪扑过来:"姐姐你没事吧呜呜呜。" 男孩赶忙从她怀里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馋着她的胳膊,让她坐起身来。 阮惜玥还未触到右手手腕,便感受到了钻心的疼:「嘶–」 身后有慌乱的脚步声靠近,一道高大浓重的身影突然挡在眼前。 傅泊淮单膝跪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托住她的手腕,脸色阴沉得可怕,周遭像是裹挟着乌云,为狂风暴雨造势。 男孩看了他一眼,偷偷拽紧念念的裙角,一副做错事的表情,肉嘟嘟的小脸皱在一起,晶莹的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念念握住他的手,小声对傅泊淮说:"哥哥,你别生气气,是我们错了。" 阮惜玥强忍着疼痛,一时间不知道先安慰谁,她从来没见过傅泊淮这么凶,怪不得能把小孩吓哭,她都想哭了。 沉吟片刻,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难看,晃了晃受伤的那只手,娇声道:"哥哥,你别生气气,是我错了。" 第31章 .好兇你喜欢小孩吗? 干净宽敞的病房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度假区内的应急医疗设施齐全,况且阮惜玥只是伤到了手腕而已,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去医院。 但眼前的状态有些一言难尽。 房间内一片死寂。 度假区负责人和管家站在靠门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某人的脸色。 阮惜玥刚被逼着做了全身检查,此刻正乖巧的坐在病床上,让医生为她处理手腕上的伤。 傅泊淮身形挺拔立于床边,从刚才抱她进来开始,皱起的眉头就没松懈过。 冰冷的视线压迫感极强,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如芒在背,额间已然渗出细密的薄汗,简直比做高难度的手术还仔细。 "傅先生请放心,太太只是轻微的腕骨挫伤,注意限制活动,不出一周即可康復。" 洁白的绷带一圈圈缠好,在消炎药的作用下,痛感已经消失了大半。 阮惜玥顿时松了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拽了拽傅泊淮的衣角,眸底清亮,"我真的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 说着还举起受伤的手腕,象徵性地活动两下,声音轻松:"你看,真的没事。" "别乱动。"傅泊淮虚虚地环住她的胳膊,动作轻柔地将其放回原位,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雾,"受伤了还不安分。" 映入眸底的巴掌脸还挂着惨白,刚才在远处听到动静后,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这会儿才松懈下来。 满腔的自责涌上心头,他才发现自己完全忍受不了阮惜玥在他面前出事。 医生颤颤巍巍地收拾好器具,温声交代道:"太太,尽量不要使用右手,出现轻微疼痛是很正常——" "正常?" 傅泊淮冷声打断,压迫感再次溢出,周遭的气氛又冷了几分。 小年轻欲哭无泪地改口:"不太正常,我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傅先生可以随时找我。" 阮惜玥抿抿唇,同情地望了他一眼,"谢谢医生,我会小心的。" 负责人藉机走上前,满脸讨好:"傅总,已经联繫过那两个小朋友的家长了,应该一会儿就到。" 阮惜玥偏过头,这才看到那两个小孩正趴在门框边缘,探头往里张望。 对上她的视线后,两双水灵灵的眼睛里盛满愧疚和畏惧,估摸着碍于傅泊淮的一张臭脸,只能远远地竖起耳朵探听情况。 与此同时,病房外的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众人纷纷扭头望去。 阮惜玥不经意的抬眸,却看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侧脸。 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沉稳内敛,自带上位者的威慑力,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朗风范。 他在门口站定后半蹲下身,那位叫做念念的小女孩立马扑进男人的怀里,片刻后抬起小手指了指病房内。 第58页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阮惜玥的视线,表情怔愣了几秒后,开口:"玥玥?" 阮惜玥收起惊讶的神色,坦然一笑:"二叔,好久不见。" 阮景尧是阮家的养子,睿智敏锐又有手段,算得上是当年s市商界的传奇人物。 年轻时能力出众,婉拒了无数橄榄枝,留在阮氏拿下了不少大项目,当初阮氏集团的辉煌大部分都有他的助力。 对比之下,阮鸿成简直就是个纨绔风流的废柴败家子。 可阮家向来重血脉,阮景尧再出色也是从孤儿院领养来的,他的那些不计回报的奉献只会被当作养育之恩的报答。 阮家老爷子临死前宁愿把诺大的集团交给废物亲儿子,任由其败落,也不愿意交由一个外人打理。 大概是攒够了失望,阮景尧在带领阮氏走上顶峰后,便从那些重要项目里抽身,拿着股份退居二线,不再插手阮氏的内部事务。 没过多久,便独自一人来到桐市重新开始,短短几年大有成就,已然成为桐市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故人重逢太过突然,阮惜玥的眼眶微微发酸,旧事渐渐翻涌而出。 当初阮鸿成的那些风流事曝光后,阮家上下无一不在袒护他,自然也少不了对她母亲林蒽凝的道德绑架。 甚至还纷纷劝说,只要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给阮家添个儿子,阮太太的位置便不会给别人。 重男轻女暂且不提,竟然还要求林蒽凝原谅阮鸿成的出轨恶行。 扭曲,贪婪又可笑。 林蒽凝在阮家孤立无援,筑起的高墙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坍塌的。 在阮家正闹得一地鸡毛时,唯独阮景尧站出来,义无反顾地袒护林蒽凝和阮惜玥,那是他第一次忤逆阮老爷子。 后来,她们母女俩能顺利出国,也多亏了阮景尧的打点,这份恩情阮惜玥一直记得,她对阮家恨之入骨,却愿意喊他一声二叔。 阮景尧牵着念念走进病房,先冲着傅泊淮微微颔首,打招唿:"傅总。" 傅泊淮淡然应声:"嗯。" 不知道是不是阮惜玥的错觉,面前的俩人之间好似有几分熟稔,可能是之前生意上有过往来。 念念晃了晃牵着他的大手,仰头眨巴着眼睛问道:"爸爸,你认识这个姐姐吗?" "当然认识。"阮景尧满脸笑意的做介绍,"这是我女儿,阮念。" 阮惜玥感觉格外新奇,仔细看看,这一大一小的脸相似度极高,她倾身捏了捏她奶唿唿的小脸,"那这声姐姐还真的没叫错呢,念念。" 傅泊淮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膀,厉声道:"坐好,小心压到手腕。" 负责人脑瓜转的飞快,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受伤的可是傅泊淮的人,过后肯定少不了被追究责任,当面解决干净省得被牵连。 阮景尧虽然比不上傅泊淮,但在桐市的势力范围不容小觑,不如把矛盾转移,让他们自己解决。 他眼瞅着氛围不错,赶忙上来打圆场:「没想到傅太太和阮总还是旧相识,今天的事多亏了傅太太出手,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阮惜玥正准备开口,却被阮景尧抢先一步:「李经理。」 「啊?」负责人有些心虚。 阮景尧面色如常:「据我所知,刚才出事的十分钟内并无任何安保人员现身,这里区域辽阔,靠山背水,安全隐患本身就高,一时的疏忽大意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度假区的运营。」 李经理咽了下口水,试图挽尊:"您说的对,的确是我们的工作疏忽,安保系统存在漏洞,好在现在只是内部试营业。" "李经理这是在庆幸吗?"阮景尧冷笑一声,丝毫不给面子,"傅总,贵公司的项目负责人能力堪忧啊。" 桐市的度假区项目由傅氏集团的子公司负责开发,傅泊淮日常要处理的事物繁杂,自然顾及不到这么细緻的地方。 傅泊淮眸色一沉,生意场上最忌讳插手和指点,他敏锐地察觉到阮景尧的来者不善,但是目前还寻不到缘由。 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指腹,声音冷冽沉稳:"阮总说的是,我会交由手下处理。" 李经理的手心浸满了汗,此刻恨不得将刚才的自作聪明咽回肚子里,他颤巍巍地看了眼傅泊淮的脸色:"傅总,那你们聊,我先去解决问题。" 他有预感,再不走的话被解决的就是他了。 阮惜玥蓦然感觉到一丝剑拔弩张,还没来得及思索清楚,衣角被一只小手扯了扯,她低下头便看见一对黑葡萄般的大眼睛。 念念的粉脸颊嫩得能掐出水来,指尖不自在地扣着她的衣角,说话奶声奶气:"姐姐,我朋友想跟你说谢谢。" 阮惜玥秀眉微挑:"朋友?" "嗯!"阮念用力地点了下头,扭头冲着门口的方向招招手,"蒋亦航,你进来呀。" 一直躲在门口的小男孩磨磨蹭蹭地走进来,绞着手指别扭的样子可爱的不得了。 他头低的不能再低,声如蚊吶:"谢谢你刚才救我。" 阮惜玥心软的一塌煳涂,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乌黑的软发,笑意满盈:"那你告诉姐姐,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指不定伤到哪儿又不敢说。 蒋亦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刚才医生叔叔给我做了检查的。" 第59页 "那就好。" 气氛一片温馨。 念念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蒋亦航的肩膀,再次扯了扯拽着阮惜玥的衣角,示意她凑近点。 阮惜玥将耳朵凑到她嘴边,紧接着就听见了一句小奶音:"姐姐,这个哥哥好兇呀。" "噗嗤。"阮惜玥忍不住笑出声,顺着她悄悄打量的视线,对上了那双深潭般的黑眸,一本正经地用气音回了句,"我也觉得他很兇。" 傅泊淮轻呵一声,抬腕垂眸看了眼时间,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阮景尧弯腰抱起阮念,柔声开口:"念念,我们明天再来找姐姐玩,好吗?" 阮念甜甜的回了句:"好~" "玥玥,改天我们再好好叙旧,记得小心手腕。"阮景尧说完后抬眸,神色立马冷下来,"傅总,请你好好照顾她。" 傅泊淮淡然回视:"二叔放心。" 看着一大两小离开的背影,阮惜玥心里颇为感慨。 以前的阮景尧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跟现在的傅泊淮如出一辙。 几年没见,倒成了温柔可亲的好父亲,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她嘴角的弧度未落,歪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傅泊淮,你喜欢小孩吗?" 第32章 .喜欢你独一份的浪漫 方形玻璃外不知何时起了风,深谙树影在庭院灯下来回摆盪,不止不休。 阮惜玥发誓,她刚才不过是兴致上头,随口一问,绝对没有某种邀请的意思。 况且傅泊淮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会喜欢孩子的人,只会觉得这种弱小的生物麻烦吵闹。 但从他微挑的眉尾来看,明显解读出了不一样的含义,还一本正经地思索着答案。 敲门声及时打破静谧,管家甜美的声线隔着门板传来:"傅先生,餐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阮惜玥率先移开目光,左手托着右手手腕,挪动双腿下床踩在鞋面上。 下一秒。 旁边的男人勐地在她身前半弯下腰,两条胳膊撑在她身侧,将视线拉至同一水平线。 四目相对,鼻尖的距离缩短到极致,稍稍凑近便能吻到一起。 加湿器唿出细密的湿雾,空气中瀰漫着淡香,有安神静心的作用。 太近了。 气息自然交织,阮惜玥不自觉放缓唿吸,却控制不住心跳频率的逐渐攀升,深邃漆黑的瞳孔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对视半晌后,薄唇抿出好看的弧度,耳畔响起低而沉的蛊惑:「看你喜好。」 阮惜玥怔愣了一瞬,脸颊顿时有些发烫,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这四个字仿佛魔咒般敲击在耳膜,萦绕循环。 用得着离这么近吗? 看她什么喜好? 她喜欢小孩就生? 病房明显不是讨论造人问题的地方,门外的管家第二次耐心地敲门提醒。 「你……」 话刚起了个头,从腹部传来不明声响。 「咕噜——」 她那不争气的胃不合时宜地响起,还不止一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暧昧瞬间转为尴尬。 傅泊淮垂眸轻笑,直起身拉过她身上的大衣,纤长的手指锁住衣领,「在此之前,你可能需要先填饱肚子。」 阮惜玥脸上火烧火燎的,直到坐在度假区的全景云顶餐厅,抿了口特制的西柚汁,才将杂念驱逐出去。 落地窗外的夜色又暗了几分,他们所处的高度将度假区全貌尽收眼底,山里的冬日格外迫切,别有一番冷肃和静谧。 过了用餐时间,再加上傅泊淮的身份在,周围几乎没什么客人,大提琴演奏自然也结束了,仅剩下悠扬的纯音乐。 手腕受伤换来的特权,便是可以享受独一份的服务,阮惜玥左手托腮,视线直白地落在对面。 傅泊淮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刀叉,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矜贵和清冽,这双手用来切牛排着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切好后推到她这边,对上她的目光笑了下:"还要吃哪个?" 阮惜玥用下巴点了点:"那个,要剥好的哦。" 傅泊淮扫了一眼那盘虾,默不作声地带好手套,剥好后正打算放进她盘子里,却被一只叉子及时制止。 "餵我。"阮惜玥脸不红心不跳地张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应该是伤员的特权吧。" 僵持三秒,那只虾终于如愿进到她嘴里,她发现这个男人简直不要太好欺负。 餐厅的大厨手艺一绝,窗外在过冬天,而胃里却在过春天,好似连手腕上的伤都被治癒了。 正中心的木质舞台上还放置着大提琴,想到刚才在门口看到的展示牌,上面的演出名单是位挺有名的大提琴手。 阮惜玥咽下口中鲜嫩的牛肉,无端有些遗憾:"可惜错过了表演。" 傅泊淮细细擦拭着指尖,闻声抬眸:"你很想看?" "想啊,听说那位大提琴手可是音乐界的柏原崇,长着一张惊为天人的好皮囊。"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带有天生的光环和吸引力,阮惜玥曾经在英国还买过他巡演的门票,可惜因为临时有事耽误,就像今天一样没见到本尊。 她说这些话时,完全没注意到对面那张愈发阴沉的脸,银质刀叉在盘子上划出声响。 阮惜玥朝后仰了仰微酸的脖颈,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第60页 在她艰难地单手整理好衣服后,手机恰好收到秦延发来的消息,表示收到她的肯定答覆很开心,以后国内的画廊便全权交由阮惜玥来运营管理。 之前拍卖会的第二天,她就决定好了将国外的事业重心慢慢转至国内,让自己的生活充实起来。 这样才能尽可能摆脱掉阮家的束缚,以个体的身份站在傅泊淮的身边。 等她烘干玉手,转身走出卫生间时,身穿制服的侍应生赶忙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标准微笑:"傅太太,今晚专门为您增加了一场表演。" 阮惜玥杏眼微微瞪大:"你们把那位大提琴手请回来了?" 侍应生不置可否,抬手为她指引方向。 刚才一路冷光灯的长廊彻底暗下来,连带着餐厅整体的灯光色调都变得柔和,零散的几桌客人也消失不见。 她脚步不停,朝着原本的位置走去,心里暗暗期待着一会儿的视觉盛宴,好好见识下本尊的模样。 在越过座位紧邻的花架时,中央的舞台蓦然投下一道冷白的追光灯。 阮惜玥不自觉侧眸望去,顿时唿吸一滞。 男人长身而立,小提琴平放在锁骨上,长指持弓,动作优雅矜贵。 深眸闭阖敛去往日的凌厉,五官轮廓在阴影的衬托下立体优越。 琴声响起,"砰砰砰"的心跳声也越演愈烈,几乎要跳脱出来合奏。 阮惜玥紧盯着台上的人,黑色的毛衫长裤并不违和,还多了分散漫艺术家的气息,拉着她迈入虚幻的秘境丛林。 独一份的浪漫。 惊为天人的好皮囊。 近在眼前。 一曲奏完,阮惜玥耳边里并未残留多少妙音,反倒是被演奏者侵占灵魂高地。 傅泊淮将手里的小提琴交由侍应生,四周灯光重新回笼,他活动着手指,迈开腿朝她走来,一步一步像踏在心上。 "喜欢吗?"他问。 阮惜玥强行拉回心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表演,还是……人?" 傅泊淮理了理袖口,垂眸淡淡地开口:"那位大提琴手我认识,如果你想——" 没等他说完,阮惜玥便搭上了他的肩膀,将软唇凑上去落下一吻,眼底宛若揉碎的星河亮晶晶:"当然是喜欢你。" 谁还想得起什么大提琴手啊,眼前的人才是宝藏一个。 傅泊淮喉结微动,心弦被拨动得乱糟糟,精密冰冷的大脑开始不受控,难以遏制内心深处的渴望。 只是在不停重复着"喜欢你"三个字。 他等了多久呢?久到记不清了。 胸腔传来的震颤格外清晰,思考和回答的能力瞬间退化,连沸腾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阮惜玥见他没反应,又突然想起什么,"我是第一个观众吗?" 夜幕蒙上一层黑纱,偌大的餐厅安静无声,此刻独属于他们。 傅泊淮终于寻回了本我,下意识揽住她的腰身,往怀里带了带,俯身凑到她耳边:"嗯,也是唯一一个。" 第33章 .怕吗对着月亮摘月亮 回到房间后,傅泊淮去洗澡,阮惜玥则换好居家服,百无聊赖地坐在私人温泉池边,晃荡着白皙的双腿。 整个山景仿佛陷入沉睡,全景玻璃外黑沉雾绕,层层遮掩下的月亮看不真切,与世隔绝的山间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温热的水漫过小腿,包裹着细嫩的皮肤,暖意从脚底往上蔓延。 沈棠在半个小时前打电话过来,可惜阮惜玥那个时候正忙着听傅泊淮的专属独奏,压根注意到手机的声响。 而这会儿已经将近十点,她不想再重现上次的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发条消息试探一下,那边倒是心有灵犀似的先有了动静。 【沈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宝贝qaq】 阮惜玥抿了口管家送来的热红酒,笑着打字【可能还要呆几天,回去给你带礼物。】 消息刚发过去,沈棠立马拨了视频电话过来。 阮惜玥想都没想点了接通,镜头里的那张小脸白里透红,再往下是大片晃眼的瓷白,"沈小棠,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啊。" 沈棠正在泡澡,头髮用毛巾包着拢在头顶,单手举着手机愁眉苦脸:"时栖太黏人了,我也就泡澡的时候有空打给你。" "不至于吧。"阮惜玥脑海里浮现出时栖那张冰山脸,暗自判断她这句话的可信度。 "哎,有苦说不出。"沈棠的表情犹豫了一瞬,"阮阮,其实我是想跟你说另一件事。" 阮惜玥见她难得正经,不自觉放下红酒杯,嗤笑一声:"嗯?欲言又止可不像你。" "我听我爸说阮氏集团出事了,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名媛群天天在议论你跟傅大佬的事呢,你们还好吧?" 议论的内容可想而知。 无外乎是阮家即将破产,而阮惜玥价值殆尽,离被傅家抛弃只差丁点距离。 说来奇怪,别人的商业联姻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用婚姻纽带将两家绑在同一条船上。 以阮家当初的状况来看,也就老祖宗留下的几块地皮拿得出手,苦苦维持着虚假繁荣,偏偏傅泊淮未必瞧得上,所以阮家并不是最优的选择。 这个问题困扰了阮惜玥很久,后来干脆懒得想,生意场上的事她不懂,也不想想得太清楚。 阮氏从根基开始腐烂,就算攀上傅家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第61页 阮鸿成把她当作救命稻草,她却不想给她跟傅泊淮的关系打上利益标籤,甚至冷血到想看阮家就此落败破产。 可阮家没了,她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就像蒋绮心说过的,有那么多人等着代替她的位置。 阮惜玥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低头盯着腿面荡漾的水波,"棠棠,我今天跟他表明心意了。" "啊?"沈棠激动地从浴缸里坐起来,水声混合在背景音里,"那傅泊淮什么反应?!" 他什么反应? 当时只是眸似深海地望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阮惜玥深唿了一口气:"没什么反应,大概只会觉得我矫情吧。" 傅泊淮从未曾吐露过"喜欢"或者"爱"之类的字眼,倒是她忍不住一步步深陷,愈发贪心不足,在爱里失了智。 手机那边传来敲门声,沈棠赶忙开口道:"时栖喊我了,你先别胡思乱想,等你回来再说。"说完便挂了视频。 啧,重色轻友。 阮惜玥盯着手机屏幕,直至完全暗下来,才有些怅然若失。 一晚上都沉浸在不正常的心跳频率里,此刻却被现实逼着清醒过来。 回到s市后,阮家的麻烦肯定会蜂拥而至,她倒是希望在这里呆久一点,将那些纷杂通通抛之脑后。 * 傅泊淮从浴室出来后,找了一圈才看到在温泉池边发呆的瘦弱身影,注意到她手边空了的酒杯,皱眉道:"哪儿来的酒?" 上次她醉的昏天黑地,干过的事还歷歷在目。 阮惜玥双手向后撑在池边,闻声转过头来,脸蛋上沾染着两片绯红:"管家送来的,可惜已经被我喝光了。" 男人在她旁边坐下,将手里的毛毯披在她身上,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蒙着水光,诱人而不自知。 他无声嘆了口气,喉结滑动了下:"醉了?" 阮惜玥歪头靠在他肩膀上,红唇微勾:"怎么可能。"这点酒还不够她塞牙缝呢。 "给你的。"傅泊淮侧身拿来一个精緻的包装袋递给她,语气平淡,"打开看看。" 阮惜玥以为是他准备的惊喜,满心期待地低头查看,谁知里面的东西让她愣了一瞬。 傅泊淮开口解释:"刚才有人敲门,放下这个后就跑了,看背影应该是你救的那个小男孩。" 袋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灰蓝色的飞机模型,半透明琥珀标本,一小盒进口糖果,还有些零碎的小玩意。 最底下压着一张摺叠的硬卡纸,封面上的粉红爱心格外扎眼,让阮惜玥有些哭笑不得。 翻开后,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中间还夹杂着拼音,内容真挚直白,最下面的一行格外醒目。 「姐姐,妈妈说男人要有实力才能说喜欢,等我长大再来报答你。」 阮惜玥笑得前俯后仰,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卡片,眸底清亮,「傅泊淮,我是不是还挺讨人喜欢的?」 身后的卧室亮灯全灭,仅留了盏浅黄的壁灯,气氛温馨平和。 冷月破云而出,在水面撒下细碎的银光,他们的背影被拉的老长,投射在昏暗的地板上。 半晌后,耳边才收到沉沉的一声「是」。 那你也喜欢吗? 阮惜玥摩挲着卡片一角,单薄的肩膀往下塌落,长睫低垂看不清情绪,在打算问出心中所想之际,徒然转了个弯。 「我小时候可比他淘气多了,完全就是个到处惹事的假小子,幸好你没见过。」 那时候沅庭中央的那颗银杏树被她划为私人领地,时常趁林蒽凝不注意,爬上去耀武扬威,越过院墙跟隔壁的小伙伴打招唿。 现在想想,童年记忆里关于阮家的还真是少得可怜,大多数都是她待在林蒽凝身边的回忆。 真可笑,那个带给她无数噩梦的阮家,重新给她制造了新的困境。 阮惜玥微微扬起脖颈,下巴至锁骨的线条精美,黑髮随着她的动作飘荡,「我记得我好像也从树上摔下来过。」 空气中瀰漫着淡香,傅泊淮眼底泛起波澜,指尖不自觉蜷缩,喉间莫名发涩,「你还记得些什么?」 「嗯?」阮惜玥偏过头看他,有些疑惑他的好奇点,「记得的不多,也不想记得。」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话题乏味又沉重,阮惜玥将腿上的意外收穫放置一边,随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她看了眼右手腕,双腿在水里扑腾两下,声音里还带着惋惜:「好不容易跟你出来一次,那么多好玩的项目都不能体验,也太遗憾了。」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傅泊淮胸腔里的郁气消散,勐然侧过身,抬手扣住她精緻的下巴,双眸幽深暗藏汹涌:「有一个项目你可以体验。」 「嗯?」阮惜玥目光灼灼,眸底似是盛满盈亮的星河,「什么?」 直到滚烫的指腹摩挲着她饱满的软唇,肩上的毛毯在外力作用下悄然滑落,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下一秒。 水声清脆绵延,她身下一轻,整个人被打横抱起,条件反射地回抱住男人劲瘦有力的腰。 残留的水渍顺着光洁的小腿往下,汇聚在粉嫩的脚趾尖,淅淅沥沥地落在地板上,扩散出斑驳水圈,从温泉池一路蔓延至床边。 阮惜玥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紧接着高大的身影欺身而上,光线暗淡,男人深邃雕刻的五官立体锋利。 第62页 鼻息间萦绕着荷尔蒙味道,压迫感极强,视觉模煳听觉便越发灵敏,交织的唿吸声清晰入耳。 双眸相接难捨难分,傅泊淮轻柔地抚过她脸侧,指尖划过纤细脆弱的天鹅颈,拨开她锁骨前的遮挡。 柔顺的黑髮洋洋洒洒地铺成一片,睡衣肩带不知何时被挑开,虚虚地耷拉着,瓷白的肌肤在月色下细腻光洁,让人忍不住想要留下印迹。 傅泊淮极力控制住撕破的贪念,额发垂落遮挡了黑郁的眉眼,嗓音哑得不像话:「怕吗?」 或许是酒劲儿发作,或许是心思难解,勇气限值直达顶峰。 「你说呢?」阮惜玥抬手抚上他滚动的喉结,睫毛轻颤,眼尾通红,声调越发娇软,「老公。」 顿时,周遭热气蓦地升腾翻滚,理智被黑夜彻底侵蚀,他的唇贴上她的。 意识迷离之际,寂静空间里飘荡的软音,融进山间的沉沉雾气里,连清冷的月光也开始升温发酵。 隔着朦胧的双眸,她的目光描摹着男人柔和的下颌线。 不知何时,她整个人被腾空抱起,从床上转移到全景窗边,月光勾勒出淡蓝的窈窕身影,傅泊淮抬手嵌入她纤细的五指,转而压在玻璃上。 阮惜玥瑟缩着身子,往身后的怀里躲,湿浸的后背抵上结实有力的怀抱,她本能地喊了声:「傅泊淮……」 男人唇齿咬在她耳朵尖,磁性蛊惑的声调勾起欲.念,耳畔传来轻笑:「对着月亮摘月亮。」 第34章 .小废物今天怎么这么乖? 时间开始变得冗长。 高挂的月亮肆意窥探着爱人的欢·愉,朦胧的热气在玻璃上短暂停留。 彻底结束时,阮惜玥全身瘫软,意识拼凑不出完整的思绪。 迷迷煳煳间,她任由傅泊淮抱着自己去了浴室,清理干净后换上了干燥舒适的睡衣,重新塞回被窝里。 眼睛自始至终没睁开过一秒。 直到熟悉的体温重新贴上来,她才无意识地呢喃道:"唔……不来了。"脑袋使劲儿往被子里钻。 傅泊淮笑着将人往怀里揽,同时格外注意她受伤的手腕。 他轻轻在她光洁的后颈落下一吻,声音里满是餍足后的慵懒,"晚安,阮阮。" 翌日清晨。 天光穿透湿润的浓雾,从未严丝密合的窗帘缝隙中倾洒在地板上。 阮惜玥睏倦地撑开眼皮,入眼的是男人冒出青茬的下巴,再往上是深邃俊朗的五官,凌厉间带着淡漠和疏离。 她无声地叫嚣着,说好的冷酷禁慾不近女色呢,昨晚倒是将她反覆折腾了个遍。 恶劣至极! 压在男人身下的手臂有些发麻,她小心翼翼地想抽回手,腰间的力道反而扣得更紧。 紧接着,头顶传来沙哑嗓音:"再睡会儿。" 他什么时候醒的? 昨晚耳畔的声音再次重现,阮惜玥不由得脸颊发烫,小声地开口:"手麻。" 深眸掀起一条缝,抱着怀里的人翻了个身,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两人间的距离倒是丝毫不减,"好了,睡吧。" 这谁还睡得着啊? 阮惜玥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还是不太适应这种亲密,浓睫开阖似蝴蝶煽动翅膀。 半晌后,男人均匀的唿吸喷洒在发梢,她将侧脸贴在紧实的肌肉纹理上,有力的心跳声成了最佳安抚。 神经末梢慢慢平缓,没过一会儿,睡意越发昏沉。 梦里的画面虚幻又真实。 她变回了缩小版的自己,站在漫天落叶的银杏树下,将怀里的白猫抱给眼前清隽的身影。 「别板着一张脸啦,看它多可爱啊。」 「无聊。」 耳边迴荡着清脆爽朗的笑声,她迫切想要看清那张模煳的脸,却始终隔着层朦胧的旧纱。 再次醒来时,傅泊淮正站在床边穿衣服,背对着她,光影描摹着整体轮廓,肌肉线条极具张力美感。 宽肩往下,深浅不一的抓痕格外醒目,连在一起像是某种残缺的图腾。 指甲好像该剪了。 嗓子里干涸得发涩,阮惜玥禁不住咽了下口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她完了,身心沦陷了大半,跑不掉了。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男人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动作矜贵地将衬衫扣好,猝不及防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阮惜玥惺忪的眼眸眨了两下,睡意散去了大半, 脑袋里转动的齿轮刚开始运转,她干脆直白地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试图用眼神耍流氓,语气轻佻地评价:「身材不错,勉强五星。」 眼下的情景宛若事后给拐上床的野男人打分,要是再扔张银行卡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可惜,她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可怕。就像是吃了十顿火锅外加在山顶吹了一宿的风。 刚才伪装出的洒脱随性顷刻间破碎,气势全无,阮惜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懊恼地将脑袋埋进枕头里,不再去看男人的反应,决定先装死再说。 房间里陷入寂静,耳边没什么声响,后脖颈却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傅泊淮轻笑一声,没在意她的玩笑话。 走向她,俯身单腿压在床沿,象徵性地捏了两下她髮丝下的肌肤,声音如冷泉般清冽:"喝点水。" 阮惜玥皱着一张脸,这会儿动弹了两下才发觉全身酸软,勉强支起上半身,心里愈发不不平衡。 第63页 凭什么她一副疲乏劳累样,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光彩照人,精力充足。 手腕上缠绕的绷带已经被重新换过,大概是她昨晚洗完澡累到昏沉时,傅泊淮帮她重新涂了消炎药,还算有点良心。 她伸手去接杯子,中途却被傅泊淮拦下来,直接将杯口送到她嘴边。 "售后服务很到位。"阮惜玥就着他的动作微仰脖颈,温水入喉,干涸的嗓子终于得到拯救。 杯子很快见底,傅泊淮收回手,帮她擦了擦嘴角:「我让人准备了点吃的,睡醒了就起来。」 阮惜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蓬松的长髮逃窜出几根呆毛,比起平日里灵动娇艷的模样,呆愣的可爱。 傅泊淮起身走出几步,又停顿回头,见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眉梢微挑:「要抱你去洗漱?」 她哪有那么娇气? 「不用!」阮惜玥拼命摇头,勐地爬起来跳下床。 谁知赤足刚触碰到地板,双腿发软往前扑去,千迴百转还是跌进了某人的怀里。 "别勉强。"傅泊淮唇边挂着笑,掐着细腰将人抱起,迈开长腿往浴室走。 阮惜玥担心自己掉下去,只能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额头抵在颈窝,闷声闷气地抱怨道:"也不知道怪谁。" 浴室宽敞明亮,竹帘散发着清幽的淡香。 傅泊淮让她面朝着自己,坐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动作熟练地帮她挤牙膏。 阮惜玥晃荡着双腿,盯着男人沉敛的眉眼,嘆了口气:"傅泊淮,我要被你养废了。" 回答她的低音藏着宠溺:"张嘴,小废物。" * 傅泊淮在开了荤之后,更是越发不遮掩情·欲,跟平日里的清冷模样截然相反。 白天西装革履地处理公事,眼光精准狠辣挑毛病,陪同前来的沈助理更是忙得脚不沾地,频频用眼神向阮惜玥诉苦。 一到晚上就变了法儿地折腾人,换成她苦不堪言,腰酸腿麻又乐在其中。 某天结束后的晚上,阮惜玥舒展地泡在浴缸里,任凭温热的水漫过全身。 迷迷煳煳间,跟傅泊淮说了帮秦老打理画廊的事,回去后大概会忙得不可开交。 应付各个领域的艺术家,签画手,策划展厅,查验漂洋过海的天价作品。 英国的画廊就暂且交给aiy,她让出了不少股份,偶尔帮忙沟通打点即可,这份从零到有的小事业她还不太捨得放手。 谁知傅泊淮听完后,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不知为何突然比刚才在床上还要亢奋,直接跨进浴缸不由分说地闹到清晨。 从浴缸到温泉池,每次在阮惜玥即将昏沉之际,又毫不留情地将人弄醒。 她能感觉到他的开心。 作为代价,手腕上的拉伤迟迟不见痊癒,细嫩皮肤表面还多了些青紫的绑痕。 闲散的时间转瞬即逝,山间的温度愈发冰寒。 阮惜玥在返程的前一天,接到了阮景尧的电话。 本来约好了在离开桐市前见一面,没想到阮景尧在她受伤当晚,便连夜飞回了s市,一直没来及得跟她联繫。 男人温润的声音里满是疲倦,看来阮家这次的危机比想像中还要严重,不然以阮鸿成的精明程度怎么可能找上阮景尧。 这个可能会跟他瓜分阮氏的假兄弟。 阮景尧坐在办公桌前揉了揉眉心,"玥玥,二叔有些话想跟你说。" 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气氛徒然凝重起来。 阮惜玥听出了几分严肃,不由得放下手里的水果叉:"您是长辈,有话直说就好。" "这次阮家的危机可能跟傅泊淮脱不了干系。" 阮景尧沉了口气:"准确来说,绝大部分的助力都来自于他。" 从多处漏洞项目再到阮氏核心高层,傅泊淮插手过的痕迹明显,可能他根本不屑于隐藏。 这些话阮景尧思索了很久,生意场上的事本不该让阮惜玥操心,况且阮家上下尤其是阮鸿成曾有愧于阮惜玥。 他也知道小姑娘对阮家没什么感情,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一次。 但这件事牵扯到傅泊淮之后,让他再次想起了上次阮惜玥看向傅泊淮的眼神,真诚不加掩饰的爱意,跟当年的林蒽凝如出一辙。 s市无人不知傅泊淮的高深莫测,手段远胜过混迹商界多年的老狐狸,哄骗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 现在傅泊淮的目的不明,击垮阮家轻而易举,阮景尧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阮惜玥深陷其中。 当初他远在桐市,对这场联姻并不知情,不然说什么都会拦一手,现在只能尽量护着她。 一簇冷风不知从哪里渗进来,阮惜玥顿时有些恍惚,盘坐在沙发上的腿慢慢伸直,后知后觉从脚底麻到膝盖。 直白又残忍。 沉默片刻后,那头的人嘆了口气:"玥玥,还有些事情等你回来我们当面说,二叔只希望你保留一些清醒在,不要被感情沖昏了头。" 商业联姻哪儿来的真心可言,最后都将汇集于利益,他不能看着她成为利益的筹码。 "二叔。"阮惜玥抬眼望向层层绿荫的山峦,冷静的不像话,"谢谢你,如果你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阮景尧眉目舒展了些许:"我倒是求之不得。" 挂了电话后,偌大的空间顿时安静下来,前几天的那份焦灼感再次堆积。 第64页 阮惜玥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凉的唇齿发麻,手脚的温度也跟着骤降。 阮景尧对她真的很好,阮家的危机没多提半个字,更多的是操心她的感情问题。 这事要是换做阮鸿成来告知的话,估计会威逼利诱,让她去傅泊淮那儿套话讨利,顺便再贬低一下她作为阮家大小姐的价值。 其实,阮家的死活她一点都不关心,也不在意生意场上的那些暗构手段。 最好能看着阮鸿成跌落泥潭,她肯定是第一个拍手叫好。 真相和过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答案,所以她不会冲动之下跑去质问。 她只想知道事实被撕破后,傅泊淮给她的答案。 是利益殆尽后的一拍两散,还是无关其他的亲密关系。 被动让人不安,她现在就很不安,这种情绪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上次大概是在很多年前,偶然得知林蒽凝的出国计划后,焦灼地等着她带自己一起走,而不是被随意丢弃在国内。 傅泊淮回来的很晚,大概是处理完最后的收尾工作费了些时间。 推门而入时,阮惜玥已经洗完澡,正湿着头髮趴在床上看资料,细白匀称的小腿耷拉在床边,听见声响也没回头。 男人无奈地嘆了口气,从身后握住她的脚踝,稍一用力,将人拽到身前。 "阮惜玥,你几岁啊,头髮也不知道要吹干。" 唠叨的同时,转身去浴室拿吹风机。 阮惜玥调转了方向,划拉着屏幕头也不抬,自觉地将脑袋送到他手里:"因为我在等你回来啊。" 傅泊淮手一顿,黑髮从指缝中肆意滑落,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 大约过了几分钟,吹风机的嗡嗡声蓦地停止。 阮惜玥顺手抓了把蓬松的髮丝,还带着热风残留的温度,然后默不作声地准备回到原来的位置。 手里的东西被人抽走,柔软身子被扳过肩膀上下翻了个面。 灼·热气息不由分说地侵占唇齿,阮惜玥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抬手推搡着宽厚的肩膀,力道倒像是某种程度上的欲拒还迎。 傅泊淮捉住细腕压过头顶,薄唇低头吻过染上绯红的耳廓:"今天怎么这么乖?" 阮惜玥安静凝视着那双黑眸,软唇在锋利的下颌骨上贴了贴,潋滟水光从眼尾溢出。 床单上的褶皱纹路交错,暖融融的室内再度升温,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半梦半醒间,阮惜玥贴在男人的胸腔,轻声呢喃:"傅泊淮,我们明年冬天再一起过来,好不好。" 第35章 .狗男人允许你以身抵债。 回到s市之后,阮惜玥没有主动联繫阮景尧,也没有理会阮鸿成的狂轰乱炸,仿佛阮家的崛起衰败都跟她无关。 她刻意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要说用来分散注意力的方式,大概就是全身心投入秦老的画廊。 由此,不安和焦灼得到了很好的疏解。 画廊设在珑周路的21号,独栋小楼,上下两层,距离风情广场不远,听闻这个地点对秦延有特殊意义,不难猜到是跟那位林姓画家有关。 离开幕首展还有小半个月,阮惜玥每天早出晚归,除了跟新团队融合之外,还有超负荷的工作量等着她去处理,根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恰恰相反,傅泊淮对此相当不满。 往日里,他的生物钟会准时在早上七点敲响,睁开眼亲亲怀里熟睡的人,早已变成习以为常的清晨仪式。 而现在,阮惜玥比他醒的还要早,留给他的只有空空如也的半边床,还是已经凉透了的。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像傅泊淮这种自律出新高度的人,但凡出现一点打破生活节奏的碎石,便会让他极其不爽。 他不爽,遭殃的就是别人,比如那些不知死活挑衅的对家,比如沈助理。 年关将近,傅氏集团拿下了本年度最后一个大项目,那就是之前阮鸿成提过的西郊开发项目,阮氏再次受到重创,岌岌可危。 阮惜玥自认为已经身经百战,可以及时感知到傅大总裁的情绪变化,毕竟同睡同醒,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奈何最近事情积压过多,实在是忙昏了头,她哪儿还顾得上家里有话憋着不说的大冰块。 为了在忙碌的同时,还能平衡好健康问题,阮惜玥每天六点起床,在跑步机上呆半个小时,提神醒脑。 等她洗完澡,坐在餐桌前吃早饭时,傅泊淮刚收拾好从楼上下来,周遭环绕的阴云比窗外的天气还要浓厚,简直把烦躁写在脸上。 阮惜玥小口喝着清粥,手边放着修改过多次的策划案,头也没抬一下:「早。」 毫不走心的敷衍,成功让某人的脸色更黑了。 周萍将他的那份早餐放好,又斟酌着泡了杯咖啡,笑道:「太太最近看起来很忙,过会儿我让人送点食材过来,晚上炖点汤补补。」 傅泊淮刻意端起咖啡,抬眸睨了对面的人一眼,刚打算开口就被人截断了话头。 「不用麻烦了,周姨。」阮惜玥放下白瓷勺摆摆手,顺便将策划案翻了一页,视线未挪开分毫,「晚上约了人,就不在家吃饭了。」 周萍应了一声,转身前看了眼傅泊淮的脸色,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少爷这闷不吭声的性格真让人着急。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 半晌后,傅泊淮忍无可忍地沉了口气,伸手拿过她面前的资料,食指关节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沉声道:「吃饭的时候要专心。」 第65页 阮惜玥终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试探性地开口:「昨晚没睡好?」 这人干嘛一大早臭着张脸,跟别人欠他一个亿似的。 她记得她昨晚刚躺下就睡着了,应该没惹火也没闹腾,规矩的不能再规矩了。 「没有。」傅泊淮再次端起黑咖啡,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挽起的袖口下是结实有力的小臂。 阮惜玥见状赶忙倾身夺过他的杯子,将周姨盛好的粥推到他面前,难得严肃:「都说了,不要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 目的达成,傅泊淮脸上的阴郁散了几分,嘴角的弧度由下往上,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晚上约了人?」 「对啊。」阮惜玥啃了一口蟹黄包,眼底堆满哀怨,「有个特别难搞定的老艺术家,让人跑了两三趟都没见到人,还得我亲自出马。」 傅泊淮微挑眉:「名字,我让人去处理。」 阮惜玥眼眸清亮,笑得眉眼弯弯,「你出场费太高,我请不起。」 虽然他的名头很好用,在s市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的通行证,但这次她不想依赖任何人,寻求最大程度上的平等。 傅泊淮上半身微微前倾,腰间的衬衫随着他的动作拉出一截,侧腰线条紧緻流畅。 他看向对面那张精巧的巴掌脸,深邃不明的视线往下移,明目张胆地掠过脖颈和锁骨,嘴角噙着笑:「允许你以身抵债。」 「咳咳咳。」阮惜玥被最后一口粥呛到,侧眸看了眼周姨忙碌的背影,抽了张纸胡乱擦了下嘴,双眼瞪圆,「你想得美!」 这狗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羞?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起身上楼。 换上昨晚已经搭配好的衣服,在梳妆檯前画了个淡妆,镜中冷白的皮肤瑕疵极少,仅靠豆沙色的口红点缀就足够吸睛。 下楼时,本打算直接出门,没想到傅泊淮会在玄关处等她。 他身量颀长,内里是剪裁得当的深色西装,宽直的肩膀撑起同色系的羊绒大衣,往那一站,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 「正好要去那边,顺路送你。」 傅氏和画廊是相反的方向,阮惜玥很少自己开车,大部分时间都是小李接送,他们还没有一起上下班过。 她想了想,不在纠结过多,应了一声:「好吧。」 冬日的冷空气包裹了整个城市,连太阳都被冻得没有温度,车流在十字路口停滞交汇,又奔向各自的方向。 车内温度舒适,静谧无声。 阮惜玥很珍惜这样的时刻,像藏于喧嚣尘世下的短暂安宁,他们相互依偎取暖,不过是平凡恋人中的一对。 车子停下时,手机恰好响起来,她来不及再多感慨,一边接电话一边推开车门下车,只能匆忙地跟身边的男人点点头。 小腿刚伸出去,手腕便被不轻不重地拉了下,阮惜玥跟随力道回过身。 下一秒,侧脸覆上宽厚的手掌,松木香气息迫近,傅泊淮偏头吻上了她红润饱满的唇瓣。 正值上班高峰期,车窗外脚步声匆促交错,他们在隔绝纷扰的狭小空间里,交换了个绵长缱绻的吻。 浅尝辄止之后,傅泊淮才将人放开,指腹擦去她嘴角出界的绯红,声音磁性悦耳:「中午来接你吃饭。」 阮惜玥脑袋空白了一瞬,眼底蒙着层水光,反应过来赶忙掏出包里的化妆镜,补了个口红,省得一会儿又被那群小屁孩问东问西。 "不用,我答应了要犒劳他们,作为管理者不能食言。" 她重新整理好衣服和手包,不再多说什么,下车朝不远处的画廊走去。 傅泊淮看着她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眸色一暗,直到那抹倩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对司机缓缓地开口:"走吧。" * 阮惜玥走进画廊,高跟鞋的脆响在偌大的空间里迴荡,刚踩上楼梯就被左右夹攻围了上来。 江维一头棕色捲毛,殷勤地给她递上一杯咖啡,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阮总监,刚才送你过来的豪车起码得八位数吧。" 他们刚才凑在门口观摩了好久,直到看见阮惜玥从车上下来,个个脸上都分外精彩,恨不得进化出千里眼。 他们当中恰好有人知道之前网上的事,此刻的好奇心更是被拉到极限。 云沐翻了个白眼,接过话头:「阮姐平常上下班也都是豪车接送,怎么没见你关注?」 江维提高音量:「这次明显不一样好吗?」 阮惜玥嘴角抽了抽,扣开盖子喝了一口,任凭舌尖的苦涩蔓延至喉咙,顿时清醒了不少。 画廊前期人手本就不多,他们之间的年龄差不大,再加上阮惜玥长得漂亮,性格脾性没得挑,所以从融合到熟悉很容易。 氛围轻松融洽,工作内容自由度高,说起话来也没遮没拦的,尤其是身边这俩人,每天亢奋得跟斗鸡似的。 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她的身份家世暂且还处于保密阶段,大家也只有好奇的份儿,平时私底下没少议论。 这还是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儿说。 云沐粗暴地拍了下江维的后脑勺,瞬间化身福尔摩斯,跟她温温柔柔的形象完全不符,「重点在车上的男人!」 在路过楼梯拐角处的不规则镜面时,江维胡乱扒拉了下翘起的发尾:「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好奇了,是阮总监的男朋友吗?」 第66页 「说不定是老公呢,没看见阮姐无名指上一直带着戒指吗?」 「现在的人都拿戒指当装饰,我才不信阮总监这么年轻就结婚了,那我岂不是没机会吃软饭了?」 「我看你在想屁吃。」 这俩人当着她的面讨论,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阮惜玥被吵的脑瓜子疼,在踏上最后一层大理石阶梯时,勐地转过身,垂眸看向呆愣住的俩人,一言不发。 耳边的聒噪终于消停了。 「我开玩笑的。」江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阮总监,姐夫明天还来送你上班吗?能不能让我去合个照,那车真的……」 「江维。」阮惜玥难得冷声地打断他。 「在!」 她指尖轻敲在扶手上,下巴点了点一楼中央空荡荡的棱形展台,红唇微启:「定了小半个月的伶越半身雕像进度如何?」 江维嘴角的笑绷不住了:「我马上去催。」说完转身就跑,棕色捲毛在空中起起落落。 云沐看着他落荒而逃,趁机调侃:「他整天就知道摸鱼,还是阮姐你有办法。」 「小沐。」阮惜玥唇线崩平,顺手将咖啡纸杯递给她。 「啊?」云沐接过来,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多久,就轮到自己了,「您说。」 「新入库的藏品清点了吗?」 「还……还没。」 「下班前整理好详细名册发给我,辛苦了。」 说完转身走进独立办公室,开始处理前一天堆积的工作邮件,留下舒沐晴原地愁眉苦脸。 沈棠打来电话的时候,阮惜玥刚跟那位老艺术家的助理对接上,约好了晚上的见面地点。 「喂,阮阮。」 到了年底,正是网红博主沖kpi的大好机会,沈棠忙着参加各种盛典以及颁奖晚会,忙得脚不沾地,阮惜玥从桐市回来后还没来得及见她。 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阮惜玥干脆直接把手机开免提放在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沈大小姐日理万机,终于想起我来了?」 沈棠仰头闭眼,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捯饬:「我快累死了好吗?这不抽空慰问一下我家阮妃,时栖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阮惜玥嘆了口气:「那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 「我估计这两天就飞回去,到时候给你带海岛特产极品大珍珠。」 「那倒不用。」阮惜玥被她逗笑了,「不如帮我找个助理来得实在。」 这工作量她还真的有点承受不来,需要有人帮忙汇总各部门工作,处理零碎的小事,交涉对接起来也方便。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她拿着手机起身走出办公室,倚着栏杆往下望,两个穿着统一白色制服的人正跟江维攀谈。 「这个好办啊。」沈棠突然想到什么,声音都带着雀跃,「你觉得俞晚禾怎么样?上次听她说在找实习,专业也算对口,正好能给你帮忙。」 阮惜玥思索了一瞬,她还挺喜欢俞晚禾的,何况人家还是申大的高材生,如果她有这个意愿,倒是可以试试。 「我改天问问她。」 「对了阮阮。」沈棠扯了一圈终于说回正题,「我听说你二叔回阮氏主持大局了?」 她脑海里疯狂脑补豪门主权抢夺大戏,想都不用想,现在的阮家肯定一团糟,好在没牵连到阮惜玥。 「嗯。」阮惜玥心思沉了沉,阮景尧那天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放,这段时间没联繫她,估计正焦头烂额地处理阮鸿成的烂摊子。 楼下的人突然齐齐望上来,个个脸上写满了惊喜和开心,看得阮惜玥莫名其妙,挑眉表示疑惑。 她垂眸看了眼腕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先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 沈棠扯了扯身上的露肩礼裙,再想到外面的温度,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盘算着让人去拿件皮草,「好吧,等我回去哦。」 「嗯。」 见她挂了电话,江维恨不得左脚踩右脚,蹦起来给她招手:「阮姐,快下来!」 阮惜玥刚走下去,就被突如其来的彩虹屁淹没。 「呜呜呜我听说这家私房菜只有内部vip才能进,阮总监对我们也太好了。」 「对啊对啊,上次我朋友砸钱都没能预定上。」 「听说请的都是宫廷系大厨,而且还有专车接送,我从没体验过这种待遇。」 「阮总监破费了,人美心善啊。」 …… 阮惜玥从七零八碎的话语里,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前因后果。 这段时间工作量繁重,她承诺了今天要犒劳大家,顺便培养一下团队意识。 现在这家餐厅特地前来接人,还打着她的名号,大家自然也以为这是她准备的惊喜。 其实,阮惜玥已经提前预定了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可眼下都在等她发话,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是谁安排的。 手机适时响起,是那位难搞的老艺术家助理打来的。 阮惜玥不动声色地藏起情绪,微笑示意:「你们先上车,我接个电话。」 「好嘞!」江维不疑有他,招唿着大家往门口的加长商务车走去,「糟糕,更想吃软饭了。」 云沐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醒醒吧你,癞□□。」 第67页 阮惜玥看着大家兴奋的模样,心底有点不太舒坦,她划开屏幕接起电话:「李助理。」 「阮小姐,你好。」那边的人说话比早上客气得多,「先生已经答应您的邀约,会出席开幕仪式,并且今后的画展也会交由贵画廊策划安排。」 阮惜玥后背靠着墙面,衣袖下的指尖微微蜷曲,声音冷静异常,听不出一丝开心:「我能问一下,您这边做出决定是基于什么吗?」 李助理态度无比温和:「傅先生是老爷子很欣赏的后辈,相信您也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果不其然,她就知道是因为傅泊淮的关系。 「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合作愉快。」 挂了电话后,阮惜玥调整好情绪,跟随众人一同前往餐厅。 车窗外的高楼不停倒退,树影渐渐多了起来,路过几片豪华别墅区后,终于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建筑前停下。 头顶勾金的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澜」字,浮夸中带着独树一帜。 「我靠,这么远的地方我打车钱都不捨得掏。」 「跟着阮总监有肉吃。」 「出息,一会儿可别丢人哈。」 …… 侍应生礼貌周到地将他们迎了进去,安排在一楼角落的包厢里,宽敞奢华,连椅子都像是上世纪的古董。 餐厅经理身穿西装燕尾服,特地拦下了阮惜玥:「阮小姐,您这边请。」 阮惜玥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上二楼,走过铺满深色地毯的走廊,左右两边挂满了欧洲名画,有几幅她曾在国外的拍卖会上见过,价值连城。 他们绕过中庭的贵宾休息区,在尽头的包厢门口停了下来,经理礼貌敲门后便退开了。 阮惜玥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底的烦躁,推门而入。 傅泊淮立于半弧形的雕花明窗前,身影挺拔清隽,听见声响后转过身来,面容俊朗携着难得的笑意,大步走来想帮她拉开靠椅。 阮惜玥没给他这个机会,径直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神色不似往日灵动,视线落在梨木桌上的一小簇兰花。 "想吃点什么?"傅泊淮没多在意,长腿在她面前站定,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放心,我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在即将触到柔软发顶时被挡开,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阮惜玥偏过头看向窗外,年代久远的古树难忍寒风萧瑟,枝干在阴云下狂舞,积压的情绪正一点点地外泄。 "为什么替我安排?" 傅泊淮收回手,垂落在身侧:"你犒劳我买单,这并不冲突。" 阮惜玥抬起头,下巴至锁骨线条绷直,眉头轻蹙:"可这是我自己的事。" 傅泊淮显然没预料到她反应这么大,只能耐下性子安抚道:"我只是想跟你好好吃个午饭。" 最近她忙得不可开交,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更别说培养感情。 阮惜玥沉了一口气,垂眸舔了舔嘴角,嗓音里没有丝毫温度:"邀约的事,我说过会自己争取,你为什么还要插手?" "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这样不好吗?"傅泊淮半蹲下身,轻握住她的手,"阮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是啊,她到底在生什么气? 傅泊淮明明帮她处理好了一切,甚至抽出时间安排这么一大出惊喜,现在还好脾气地跟她讲话。 可是他太强大了,强大到可以轻而易举地击垮阮家,她怕自己追不上也抓不住。 这段以利益为开端的强行捆绑,从她动心那刻起,天平便开始失衡了。 羽睫遮挡住了往日清亮的眉眼,阮惜玥抽回自己的手,强行维持着冷静:"那是你的方式,不是我的,我讨厌别人替我做决定,也不想一直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傅泊淮深邃的双眸一寸一寸地暗下去,冷谭似的冻得人遍体生寒。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压得人透不过气。 她慢腾腾地站起身,不再多说一句话,也不敢看傅泊淮的表情,就那么直愣愣地拉开门走出去。 头顶的水晶吊灯璀璨华丽,单薄的肩膀蓦地塌下来,身上的羊绒外套似乎沾染了阴沉,怎么都摆脱不掉。 太闷了这里,她有点呆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内的男人终于撑着沙发站起来,垂首思索片刻后转身追了出去。 第36章 .白月光。 等到傅泊淮追出去时,早已不见人影,门口的侍应生说看到阮惜玥拦了辆车单独离开。 「去珑周路的21号。」 车内气氛压抑,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老闆的脸色,慢慢发动车子。 傅泊淮抬手揉着眉心,反思着刚才入耳的话,今天的事确实是他自作主张,本以为可以哄人开心,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从小到大,傅家教给他的永远都只有冷冰冰的规则,没人告诉他怎么处理棘手的感情问题。 当年的事对阮惜玥来说,可能只是生命长河中的小插曲,而他强行把人留在身边,自以为是地对她好,何尝不是单方面的束缚和控制。 口袋里的时候响了两声,傅泊淮赶忙拿出来查看,是沈助理打来的电话。 幽深的眼底划过不加掩饰的失落:"说。" 第68页 沈逸察觉到他的不悦,废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傅总,阮鸿成那边松口了。" "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傅泊淮沉了一口气,抬眸对上后视镜里的视线:"去公司。" * 阮惜玥觉得自己此刻不太冷静,后知后觉地懊悔起来,她刚才竟然对傅泊淮说出那样的话,简直就是个小白眼狼。 自从结婚以来,傅泊淮对她只有无限的包容,金钱方面毫不吝啬,生活处处细心妥帖,为她解决麻烦,还给足了她面对阮家的底气。 而她呢,从最开始的小心谨慎,到后来逐渐娇纵任性,不就是仗着傅泊淮对自己没脾气,现在还反过来无理取闹。 人都是贪心的动物,得到了就想要更多,她想要在他身边呆久一些,想要自己的爱得到回应。 前提是不受阮家的干扰,她可以靠自己在s市站稳脚跟,这段时间她努力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国内,丝毫不敢松懈。 高强度的节奏下神经紧绷,所以在傅泊淮突然插手时,才会失了分寸。 哎,还是等晚上回去好好哄人吧。 计程车在旧城区的巷子里停下,阮惜玥下车后直奔沅庭,刚走到小院门口便看见了俞晚禾的身影。 沈棠是个急性子,在她们上午通过电话后,直接打给了俞晚禾询问助理的事,没想到俞晚禾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本来约好了在画廊见面,但阮惜玥担心傅泊淮会去画廊找她,正好需要一个逃避的藉口,就亲自来沅庭找俞晚禾。 事情谈得很顺利,阮惜玥让她隔日直接去画廊就好,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秦沅热情好客,每次她过来都少不了好吃好喝得招待,这倒是沾了傅泊淮的光。 阮惜玥小口吃着菜,木窗外的银杏树叶子脱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树干在寒冬里格外凄凉。 她状似不经意的问起:"晚禾,沅庭在这里开很久了吗?" 对面的俞晚禾抿了口热茶,点点头:"我记得大概有五年多了吧,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 阮惜玥低垂的长睫轻颤了下,吞咽的动作也不自觉放慢。 五年多…… 那就是从她跟林蒽凝出国后,这里便换了主人。 阮惜玥心底又冷了半分,老城区这一片的商铺归属于阮家名下,阮鸿成还真是毫不留情,她们刚走就恨不得清扫痕迹。 "不过,我听说这里半年前本来要开发重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搁置了。" 阮惜玥手一顿:"开发重建?" 俞晚禾耸耸肩:"对啊,s市也就老城区这块最破旧了,重建后商业价值肯定能翻好多倍。" 阮惜玥想到阮鸿成利益薰心的模样,冷笑一声。 老城区明明是s市不受喧嚣侵染的净土,这种古香古色的的地方明明适合保留下来,才更有文化价值。 俞晚禾注意到她今天情绪有些不对劲,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蓦地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太稀奇了,我爷爷竟然回来了。" 阮惜玥顺着她的视线朝下看去,门口进来的人正是陈喃,她回国后第一次跟傅泊淮过来的那晚碰见过。 葱白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脖间,吊坠带着她体温的温热,正好趁这次机会问清楚。 阮惜玥跟着秦沅去了一楼,表明来意后,陈喃接过她掌心的樱桃项鍊,拿着放大镜研究了老半天。 "这个确实是我的设计,傅泊淮送你的吧。" 得到肯定答案后,阮惜玥心里更不是滋味,不由得想起傅泊淮送她项鍊的那天,轻飘飘的一句话,倒让她忽略了礼物的价值。 "嗯,他是什么时候来找您的呢?" 之前听秦沅说,陈喃近几年已经没有精力做珠宝设计了,光顾着钓鱼遛鸟下棋养老,平常根本不见人影。 这让她不免有些好奇傅泊淮怎么把人请出山的。 陈喃摘了老花镜,不由得感慨道:"大概是五年前吧,当时我拒绝了他很多次,他死皮赖脸蹲了我好几个月,开出的价钱比天高,烦人得要命我才答应。" 阮惜玥顿时愣住,不确定地开口:"您是说,这条项鍊是您五年前的设计?" 那时候他们并不相识,甚至说是毫无交集,一个残忍的猜想逃窜而出。 紧接着便有了印证。 "是啊,我记得傅泊淮当时拿了条坏掉的手鍊过来,喏。"陈喃点了点樱桃项鍊上的红宝石,"这几颗都是从手鍊上取下来重新镶嵌的,宝贵得很。" "他说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赔她一个更好的。" "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傅泊淮也就刚成年吧,能有这份痴情的心意实属难得,你们年轻人就是肉麻。" "小丫头,原来你就是让那小子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啊,那他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字一字地扎在阮惜玥的心尖上,又狠狠地摁进了软肉里,唿吸都带着疼。 后面再说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甚至在陈喃来了兴致要翻出设计稿时,转身落荒而逃。 她不敢看,也不想听。 身后,俞晚禾追出来的声音被吞噬在冬日的寒风里,渐渐消失不见。 阮惜玥独自走在老城区的小巷里,手里捏着那条烫手的项鍊,脑海里不停重复着勉强拼凑出的事实。 第69页 傅泊淮心底藏着个白月光。 喜欢到为她耗尽时间和金钱,去将一条坏掉的手鍊修补成价值连城的项鍊,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 而她呢,从始至终都占据着别人的位置,不过是可笑的替代品。 阮惜玥脑袋里一片混乱,无数匪夷所思的念头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几乎将她淹没在冬日的街头。 傅泊淮为什么要把别人的项鍊送给她? 看向她的缱绻目光里,有几分是属于她的? 他现在……还喜欢那个人吗? 精緻的小脸泛着惨白,唇瓣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阮惜玥一心想要逃离,转弯的瞬间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哎呦,小姑娘小心点咯。」 老太太往后踉跄了两步,臂弯上的竹筐脱离控制,里面的冬枣散落一地,打着滚撞上了她的脚尖。 阮惜玥反应过来后,赶忙蹲下身去捡:「奶奶对不起,对不起……」 混乱的情绪突然找到了突破口,顷刻间翻涌而出。 酸涩感后知后觉地攀上眼眶,蓄满的湿润模煳了视线,又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一滴一滴砸在了青花石板上,晕出了小花。 骗子,混蛋,狗男人。 傅泊淮心里装着别人还来招惹她,她还傻傻的期待着回应,把主动权交到渣男手里。 老太太显然被她这架势吓到了,递了手帕过去:「小姑娘你哭什么,捡起来就好了,不用你赔。」 阮惜玥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些天里慢慢筑起的防线溃不成军,她单方面的追逐简直就是笑话。 从开始的小声啜泣,到后来的梨花带雨,钻心的疼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人无法唿吸。 连老太太都被她吓跑了。 耳边的安慰声嗡嗡一片,时不时有人驻足好奇,阮惜玥就这么蹲在路边,像是要把天大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丝毫不顾及形象。 直到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干净的黑色皮鞋,紧接着便是一道醇厚的嗓音:「玥玥,你怎么在这儿?」 阮惜玥顶着一对核桃眼,慢腾腾地从膝盖里抬起头来,蓦地跌进了阮景尧担忧的眼神里。 冷风颳过浸湿的脸颊,像是刀片一帧一帧的落下,下一秒就要结出薄冰。 这场景让她突然想到了当年的某天,她死守在林蒽凝的房间外,眼泪都成了一条河。 一抬头,也是阮景尧那张关切的脸,比如今的样子要年轻许多。 太丢人了。 「二叔。」她含煳不清地喊了声,又觉得无从开口,只能倔强地抹了两把眼泪,撑着膝盖想要站起身来。 哭得头晕缺氧加腿麻同时发力,让她差点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好在阮景尧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十分钟后。 阮惜玥抱着一杯热可可,坐在甜品店靠窗的位置,眼皮上的滚烫温度还未消,提醒着她刚才在路边的社死行为。 对面的一大一小皆面色凝重,看得她都不好意思难过了,浓睫朝下煽动着,握着杯子的细长五指紧了紧。 阮念身穿粉色羽绒服,长发乖巧地垂在脸侧,衬得一张小脸粉雕玉琢,她舔了口勺子上的奶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惜玥。 「姐姐,是那个哥哥又凶你了吗?」 第37章 .爱人先爱己来接老婆回家 甜品店里温暖舒适,热可可的温度顺着掌心往上蔓延,冻僵了的四肢逐渐开始软化升温。 大概是眼泪的发泄起了作用,暂时维持了脑内多巴胺的平衡,阮惜玥这会儿冷静得出奇,跟刚才歇斯底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傅泊淮心里有人,那她也不会不识趣地死缠烂打。 成年人的感情是需要得到回应的,单方面的付出真心毫无意义,保留自尊和体面是第一要义。 爱人前先爱己。 这是林蒽凝教给她的。 阮惜玥深吸一口气,喊来服务员想要再给阮念点了几个小蛋糕,她强行牵起嘴角:「念念,姐姐只是摔了一跤,现在已经不疼了。」 阮念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半信半疑地点了点下巴,还颇为大方地将手里的盘子推给她:「那姐姐多吃点甜食,心情就会变好。」 对面的阮景尧一眼看穿,交代服务员带着阮念去前台挑选,等到粉色小糰子离远了些,他才面色阴沉地开口:「玥玥,你老实说,是不是傅泊淮欺负你了?」 男人语气严肃压着火气,好像只要她点点头,他就立马杀到傅泊淮那儿算帐,护短俩字直接写在脸上。 「没有。」阮惜玥葱白的长指摩挲着杯壁,鸦羽般的长睫低垂,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也知道,刚才那里是我妈妈以前待过的地方,偶然经过有些感慨罢了。」 阮景尧见她不愿说,也不便多问,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抱歉,这段时间忙着处理阮氏的事,回来后也没来得及见你。」 「我也因为画廊的事忙得不可开交。」阮惜玥吹了吹杯口蒸腾的热气,漫不经心的问道,「阮家这次的危机真的很严重吗?」 画廊里的小年轻们时常讨论财经新闻,大多数是在关心股价,她偶尔也会听一耳朵,阮氏这段时间股价全面下跌,几近崩盘。 八卦记者每天蹲守在阮家老宅门口,尽管阮鸿成出门有保镖保驾护航,但那张老脸还是入镜了好几次,黑髮里掺杂着白丝,往日的意气风发早已不见踪迹。 第70页 可惜阮惜玥连幸灾乐祸的兴趣都没有。 阮景尧沉了口气,正了正神色:「这些不用你操心,二叔都会处理好,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巧克力的甜腻感漫过喉管,阮惜玥抿了一口,便将杯子推至一边:「关于傅泊淮的?」 「对。」 「生意场上的竞争在所难免,傅泊淮应该也不是刻意针对阮氏。」 话音刚落,阮惜玥神色兀自怔了一下,继而唇角闪过一抹自嘲的笑。 她竟然下意识地站在傅泊淮那边? 要是被阮鸿成听见,恐怕会气到当场自燃,立马跟她这个不孝女彻底划清界限。 阮景尧浑厚的嗓音比起刚才又沉了几分:「阮氏项目上的那些纰漏早已存在,只是隐藏和被发现的区别,就算没有傅泊淮的助力也兜不住底,所以二叔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关于你们联姻的事。」 「联姻?」阮惜玥眉心紧蹙,唇线慢慢绷紧。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听到的可能是更为残忍的真相,算了,反正她连白月光的事都接受了,还有什么听不得。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打破了冬日里的寂静。 门口走进来几个穿着靓丽的小朋友,叽叽喳喳,本来已经打算回来的阮念,再次热情地跟他们介绍起好吃的小蛋糕来。 阮景尧收回视线,从手机里翻出几张照片,推到她面前:「你应该知道,阮傅两家最开始商议好的联姻对象是傅泊淮和阮淇研。」 阮惜玥舔了舔嘴角,应声道:「嗯,阮鸿成说过是因为傅家对阮淇研不满,才迫不得已找上我的。」 阮景尧指尖点了点亮起的屏幕:「订婚当天,阮淇研跟这个男人在酒店私会被曝光,傅家觉得颜面扫地,这才商议换了人选。」 跟随着他的动作,阮惜玥的视线下移,定格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是偷拍的角度,阮淇研身穿白色吊带裙,动作亲昵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而这个戴眼镜的男人似乎也有点眼熟。 她想起来了! 正是下雨天那次,在阮家老宅门口,她被傅泊淮挡在身后,然后率先上了车。 透过车窗外的雨幕,男人一身狼狈跪地恳求,而黑伞下的傅泊淮如神邸般高高在上,神色冷漠地垂首观望。 那时候是因为阮淇研的事引发的矛盾吗? 可是她明明记得,戴眼镜的男人不是在挑衅而是在求助,谁会向情敌求助呢? 况且他抢了傅泊淮的未婚妻,又怎么敢出现在傅泊淮面前?不怕在s市名声事业尽毁吗? 想不通。 阮景尧看她有些出神,拿回桌面已经息屏的手机,继续开口:「可是你也知道,本市想要攀上傅家的名门不计其数,怎么也轮不到把你召回来。」 阮惜玥勐地回过神,桌下的手捏着衣角,声音里藏着轻颤:「所以,是阮鸿成跟傅家做了交易?」 「嗯。」阮景尧随声点头,下颚线越显锋利,「那时候阮氏已经出现了内部危机,阮鸿成为了能在董事会站稳脚跟,拱手让出了老城区的开发权,来换取傅家的支持。」 怪不得老城区的重建项目会中止,原来是突然易主,不然以阮鸿成那唯利是图的模样,怎么会放弃这么大一块肥肉。 阮惜玥清亮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来,嗓音轻缓无力,比起询问更像是在肯定事实:「所以傅泊淮是为了开发权才重新点头选了我?」 想想也是。 如果不是利益使然,她恐怕连站在傅泊淮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看来,那些柔情蜜意倒更像是一种补偿,谁知筹码会率先动了真心,还傻傻地计划着未来。 阮景尧双手交叠,想起阮鸿成那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 「可惜阮鸿成打错了如意算盘,傅泊淮那个冷酷无情的狠角色,最多只是短暂地帮了他一把,那些阮傅两家联手的项目对傅泊淮来说无足轻重,更别说想用联姻绑住他。」 而阮惜玥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乖乖女,根本不在乎阮氏的死活,阮鸿成堵上亲女儿和大项目的开发权,最后却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见对面的人沉默不语,阮景尧轻嘆一声,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傅泊淮这个人眼里只有利益,二叔不希望你栽在他身上,阮氏现在不需要你的助力,你也不必委屈自己待在傅泊淮身边。」 可惜,已经栽了。 但还有脱身的余地。 刚聚起的热气正慢慢褪去,阮惜玥沉思片刻,再抬眸时已然做好了决定:「放心吧二叔,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天色渐暗,夜幕沉甸甸地压下来,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雪。 阮惜玥隔着宽阔的马路,目送阮景尧和阮念上了车,单薄的身影在街头摇摇欲坠。 她原地静站片刻,任由冷风唿啸而过,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狂奔而来的高大身影,然后随手拦了辆计程车。 刺骨的寒被隔绝在外,体温稍稍恢復了些,"去汇云湾。"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望过来,见她穿得单薄,语调里满是关切:"今晚可能会下雪,小姑娘出门穿厚点,省得老了落下病根。" 阮惜玥轻声道谢,垂眸看向自下午起就响个不停的手机,满屏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消息,现在看来却格外讽刺。 第71页 最新一条:【你先回来好不好,外面冷】 屏幕再次暗下去,阮惜玥隔着朦胧的车窗朝外望。 华灯初上,街边的行人全副武装跟冬天抗争,她明明才刚开始喜欢这里,怎么好像又有要离开的预感。 司机嘴里抱怨着冷空气,估摸着是夜晚温度太低,车子熄火半天发动不起来。 阮惜玥垂首颇有耐心地等着,恰巧给自己留足了回家摊牌的准备时间,甚至在心里打起了腹稿。 车窗蓦地被人轻敲两下,她下意识转过头去,正对上那张清冽俊朗的脸。 傅泊淮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单手撑在车顶上,微微弯下腰来,高大挺拔的身形严密遮挡住了车外的灯光。 车内视线昏暗,男人的五官淹没在沉沉的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唯独那双深邃的眼眸倒映着阮惜玥惨白的小脸。 刚才见人上了车急忙追过来,此刻唿吸里还带着轻喘,可语气只有宠溺没有责备:"生气归生气,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阮惜玥沉默不语,就那么直直地望向他心底,眼眶里的酸涩感再次泛上来。 刚才做好的心理准备顷刻间倒塌,几乎压不住心底的委屈。 司机师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路人开错车门,率先替小姑娘警惕起来,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他:"这位先生你有事吗?" 「有。」傅泊淮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眼神灼灼地望着她,嗓音暗哑:"来接老婆回家。" 第38章 .物归原主说不过就强吻 阮惜玥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从他身下钻出车门,胸腔里积攒的压抑已然到达了临界值。 街边天寒地冻,夜幕低垂,仿佛置身于巨大的冰窖之中,行人无不包裹严密步履匆忙。 傅泊淮敛眉垂眸,唿出的白气氤氲而散,模煳了面前单薄的身影,宛若隔着雾让人看不真切。 一声嘆息从薄唇间溢出,知道她还在置气,他只能耐着性子往前一步,因为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荡然无存。 「之前的事是我自作主张,我的错。」声调温柔尾音轻落,像是怕惊扰了珍鸟,「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路过的车灯稍纵即逝。 阮惜玥脸侧的黑髮遮挡了大半张脸,她下巴缩在毛衣领里,长睫在眼睑下投下阴影,鼻尖被冻得通红,依然一声不吭。 计程车司机这会儿也放弃挣扎,降下车窗点了根烟,饶有兴致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时不时发表意见。 「这就对了帅哥!先道歉准没错。」 「女人就得哄着,何况你老婆还这么漂亮,知足吧。」 「小情侣吵架常有的事,要不你俩上车吵?外面多冷啊。」 …… 冷风吹得树枝瑟瑟作响,傅泊淮借抬起手想将人揽进怀里挡风。 在即将触到肩膀的瞬间,阮惜玥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她慢慢抬起头,精巧的鼻尖更红了,微红的眼眶盈满湿润,反射出细碎的光。 傅泊淮唿吸一滞,停在空中的手连带着后背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不知所措。 她哭了? "傅泊淮。"阮惜玥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地咬住下唇,"我们到此为止吧。" 离婚两个字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的声音又缓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狠狠地砸进了傅泊淮的心底,尘封的冰湖顷刻间四分五裂。 向来挺直的宽肩蓦地塌下来,头髮丝都附着从未有过的凌乱。 半晌,傅泊淮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深眸蕴着寒霜,唇缝中溢出暗哑:"你说什么?" 他向来精准的判断力和掌控力在此刻彻底失效,溃散得不成样子,连带着那颗心坠入尘埃里。 旁边的玻璃橱窗里,蓦然亮起刺白的的灯光,奢华梦幻的纯白婚纱倾泻而下,勾勒出俩人清冷的身影。 她也曾一身洁白,跟眼前这个人开启了别样的人生,眼下分开倒是十分应景。 滚烫的泪滴自眼角滑下,顺着脸颊落入衣领,像极了婚纱上点缀的珍珠。 周围的一切虚化成泡影,令人窒息的死寂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司机干巴巴地咳了两声,火速升起车窗,发动车子逃离现场。 阮惜玥半垂着眼皮,没再重复刚才的话,她知道他听见了。 傅泊淮喉结微动,长腿刚迈出半步,阮惜玥倏然抬起胳膊,半握成拳的手抵在他震动的胸腔。 下一秒,手掌展开来,那条珍贵无比的樱桃项鍊从指缝间垂落,在空中摇曳着更为莹亮的光泽。 "我从来不拿别人的东西。"阮惜玥试图用唿吸压制翻滚的情绪,"该物归原主了。" 傅泊淮视线扫过她的手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皱起的眉心藏着不惑:"哪儿来的别人?" "我都知道了!你别想骗我。"阮惜玥吸了吸鼻子,粗暴地将项鍊塞进他怀里,"拿去赔给你那什么初恋白月光,我才不稀罕。" 傅泊淮先接住项鍊,又顺势衔住她细瘦的手腕:"等一下,什么初恋?什么白月光?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阮惜玥近些天的反常肯定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自作主张。 仔细想想,好像从度假区回来之后,她心里就藏着事儿。 第72页 懊悔,酸涩,劫后余生,代替里刚才的心灰意冷,傅泊淮重新找回了理智。 阮惜玥挣脱着想要甩开他的桎梏,胸口剧烈起伏着:"少装傻,这条项鍊你五年前就做好了,不就是为了送给当时的女朋友,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拿别人的东西给我当礼物。" 傅泊淮从她这一堆话里理出头绪,眉心几乎拧成川字,"谁告诉你我当时有女朋友的?" "呵。"阮惜玥冷笑一声,说起话来连根带刺,"那就是没追上?原来傅少也有求而不得的人啊。" 自此,前因后果清晰明了。 傅泊淮深吸一口气,骤然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她,唇边难得挤出一抹讥笑:"确实是求而不得,喜欢了很多年。" 好啊,这狗男人承认得倒挺快,连装都懒得装了。 他的直白坦诚化作利刃狠狠地戳在心窝上。 阮惜玥眼眶再次泛起滚烫,眼泪不自控地往外冒,声音里带着哭腔,"现在阮家也要被你搞垮了,我的存在毫无价值,只会妨碍你追求真爱。" 傅泊淮被她的眼泪扰乱了阵脚,抬手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温声哄道:"阮阮,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解释好不好。" "不好!"阮惜玥脑袋被悲伤沾满,难以思考。 "傅泊淮,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她拍开他的手,强硬地别过脸,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我这么喜欢你,你却时时刻刻想着别人。" "……" 傅泊淮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心里又不免愧疚反思起来。 原来她憋了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难怪最近情绪不对,说到底还是他没给足她安全感,才让她胡思乱想。 阮惜玥见他连话都懒得说了,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们好聚好散,今晚就离……唔唔。" 松木香铺天盖地席捲而来,男人不由分说地吻下来,将最伤人的两个字堵在唇边,舌尖撬开齿贝,和着咸涩的眼泪融进交织的唿吸里。 封口的方式简单粗暴。 阮惜玥本来哭过后就大脑缺氧,这会儿更是喘不过气来,她气急败坏地将人推开,红肿的眼睛瞪着眼前的人。 说不过就用强吻,什么人啊这是。 手背胡乱地擦过粉唇,阮惜玥湿漉漉的眼睛里堆满了难以置信,口腔里还充斥着清冽的味道,脑袋里混乱一片。 傅泊淮扳过她的肩膀,无奈的嘆了口气,"要是你的记忆力跟想像力一样优秀就好了。" 现在又开始嫌她七想八想,记忆衰退了? 阮惜玥火气再次翻涌上来:"对,我自然比不过你那个白月光,那你去找她啊。" 傅泊淮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在辩解,阮惜玥情绪还没稳定下来,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 "好,我带你找她。" ? 第39章 .找下家骗子耍流氓,罪加一等!…… 刚才吵得太激烈,这会儿才发现周围竟然有不少人在盯着他们看,毕竟这两张脸放到一起不是一般的吸睛。 太丢人了。 万一被人认出来,明天的本市头版可就精彩了。 阮惜玥刚哭完,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眶脸颊鼻尖哪哪都红,风一吹越发惹人怜惜。 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现在又因为被围观涨红了脸:"我才不要去,想去你自己去!" 太过分了。 他们还没离婚呢,就想带着真爱在她面前招摇过市了? 说完,阮惜玥咬牙转过身,低头朝着反方向走去,她今晚就要找人拟离婚协议! 下一秒。 腰间突然横过来一条强劲有力的手臂,手掌握着她清瘦的侧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架起来。 阮惜玥突然双脚离地,惊唿了一声,小腿在空中来回乱蹬,音量拔高,"我告诉你傅泊淮,你要是敢乱来,我们就彻底玩完了!" 男人脚步一顿,阮惜玥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谁知下一秒直接将她扛在肩上往前走,任她肆意挣扎叫嚣,始终没有停下的迹象。 "你觉得你跑得掉?" 傅泊淮身高腿长,这种程度的挣扎对他来说无足轻重,捏着细腰的小臂露出了一大截,肌肉线条极具美感。 跟傅泊淮相处的小半年里,阮惜玥还从未见过他这么强势霸道的模样,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他本来的样子,心里难免慌了一瞬,也倏然想起一些清醒的事实。 他可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立于高不可攀的神坛之上,妄图跟他平等相爱,她一万颗真心都不够消耗。 阮惜玥开始有点嫉妒被他藏在心底的那个人,这么久都没泄露半分,可见有多珍贵。 刚才的气势骤然消减,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小腿微微朝后翘起,鼻尖再次泛起酸涩。 "你这叫强迫,是违法的,信不信我报警……" 啪—— 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下,阮惜玥脸上茫然了片刻,瞳仁睁大,慢慢转变为不可置信。 傅泊淮竟然打她屁股?讲不讲武德啊?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打过她。 阮惜玥气红了脸,双手在男人后背来回招架,隔着布料又打又挠,"傅泊淮,你不要太过分……" 啪—— 又是一下。 第73页 傅泊淮长腿阔步,扛着人往对面走,丝毫不在意周围的视线,哂笑一声:"还有更过分的,想试试?" 意识到自己的反击毫无威慑力,阮惜玥彻底安分下来,赶忙用手掌挡住羞赧的小脸,耳尖红得滴血。 她身上的稜角和凛冽,好像每次都在他面前失效,刚不过。 好在车子就停在不远处,丢人也没有丢太久。 傅泊淮拉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将人塞进副驾驶,没有再给她临阵脱逃的机会。 阮惜玥整个人摔进座椅,一扭头便对上了驾驶座的沈逸,尴尬比愤然先一步蔓延开来。 沈逸机械般地跟她摆摆手,嘴角保持着最佳弧度:"太太晚上好。" 话音刚落,便收到了一记阴沉的眼刀,他刚才目睹了全过程,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家老闆哄人吃瘪的样子,总觉得自己明天就要被踢出傅氏。 在强有力的气场压迫下,他那宕机的脑子终于转过弯,火速开门下车,跑得比路边被城管追的小贩还要快。 阮惜玥无语地目送着沈助理落荒而逃,见傅泊淮绕过车头,便打算找准机会开熘。 谁知刚摸到车门,锁车声率先响起,紧接着一道阴影从侧方压下来,挟着冷意和独特的松木香。 阮惜玥慢慢转过头,俊朗五官近在咫尺,昏黄灯光将男人的长睫照得根根分明,深眸里映出小小的自己。 树影在车窗上摇晃,车内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唿吸和心跳声。 她身子下意识往后缩,指尖嵌入皮质里,嘴上倒是不落下风:"骗子耍流氓,罪加一等。" 逼仄的空间里,四目碰撞,无声对峙。h 他们曾在类似的深夜里相拥而眠,又在此刻燃尽耐心针锋相对。 半晌,傅泊淮率先败下阵来,他对她从来都只有示弱和好脾气。 "阮惜玥。"他的语气难得冷硬严肃,不由分说地抬手帮她扣好安全带,指节在光洁的额头轻敲一下,"你之前在我面前装乖的那股聪明劲儿去哪儿了?" "翻旧帐是吧?"阮惜玥揉了揉额头,皱起眉心,"那时候你还是禁慾清高的假正经呢,现在只剩下霸道蛮横不讲理。" 还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 她想。 傅泊淮发动车子,驶进低暗的夜幕里,偏头看了眼她抱胸置气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 "那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更喜欢……" 阮惜玥及时反应过来,咬了咬下唇,有些懊恼差点又被他绕进去。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眼前的男人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属性。 初见他时,骨子里的冷漠都能把人冻死,结果现在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话多傲娇厚脸皮。 车子在前方红路灯处转了弯,路边拥挤的高楼迭起,在夜里还维持着星星点点的清醒,宛若飘荡在黑幕中的游灯。 "怎么不说了?"傅泊淮眉目舒展,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声音里带着调笑,"刚才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说得撕心裂肺,悲痛至极。 气氛在你言我语中缓和下来,阮惜玥这会儿才发觉刚刚有多失智,明明已经做好了和平对峙的准备,结果还是对着这张脸缴械投降。 她扭头看向窗外,视线却落在玻璃上的倒影。 男人侧脸轮廓锋利流畅,眉骨突出,一张完美雕刻的好皮囊,冷静薄凉不入尘世。 她有满腔的热情,足以消融冰山,但冰山眼里装着别人,她便不会任由自己陷进无望的感情里。 "你放心,我会尽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资产房产我都可以不要,以傅氏律师团队的效率,应该明天就可以拟好离婚协议,直接拿给我签字就好,阮家那边……" 车子勐地停下来,惯性作用让阮惜玥上半身往前沖,又被安全带拉扯回来。 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蝴蝶骨瞬间泛起酸麻,她扭头看向始作俑者:"你又发什么疯?" 傅泊淮解了身上的束缚,倾身靠近,单手撑在她身后,狭长的眼尾上扬:"你就这么好打发?" ? 阮惜玥双手握拳,恨不得朝他这张欠揍的脸上来两下。 她冷淡地移开视线,强忍着重燃的怒气,专挑难听的话下口:"如果你还顾及夫妻情分的话,就别耽误我找下家。" 空气静默几秒。 傅泊淮勐然抬起手,阮惜玥下意识颔首闭眼,耳边传来"咔哒"一声,那股温热的气息撤离。 她试探着睁开眼,男人已经绕到她这边,拉开车门好整以暇地垂眸看她:"下车,始乱终弃的小白眼狼。" …… 阮惜玥抬眸往上看,"傅氏集团"四个大字在夜空中散发着莹亮的冷光,怎么看都不像是带她来见白月光的。 她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在傅泊淮"不介意再扛你一次"的眼神威胁下,跟在他身后进了专属电梯。 此刻,偌大的写字楼里空荡寂静,除了刚才门口打招唿的保安,估计再也找不到多余的人影。 这还是阮惜玥第一次来傅氏,作为不为人知的傅太太也算是一大失败,反正这个名号以后也不属于她了。 镜面里倒映出的身影疏离,数字不断上涨,最后在顶层停下。 叮—— 傅泊淮指纹解锁后推门而入,一言不发地往里走。 第74页 他没开灯,整面的落地窗将城市夜景尽收眼底,衬得男人的背影越发孤傲落寞。 好在阮惜玥夜视水平还不错,眼前的办公室宽敞空旷,装修设计不外乎黑白灰,跟他本人一样冷淡乏味,容不下一点多余的色彩。 她摸索着要按下开关,却被傅泊淮率先按住手腕,动作轻柔地牵着她进了里间。 暖黄色的声控落地灯亮起,光晕照亮了半个休息室,入眼是一张看起来舒适柔软的大床,衣柜浴室一应俱全,处处透露着生活过的气息。 阮惜玥看着他脱了大衣随手丢在床上,西装包裹下的身材自动在眼前闪过,哎,以后极品就要便宜别人了。 除非傅氏集团倒闭,傅泊淮被迫挂牌下.海,她还有机会买他一晚。 大概是摊牌后遗症,这会儿破罐子破摔,脑袋里的想法不受控制地从唇边溢出:"反正也要离婚了,再睡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 说出来她就后悔了,可还没来得及给自己龌龊的心思找补,傅泊淮就转身朝她迈步走,一边冷笑一边单手扯领带。 不是吧,不是吧,他不会把口嗨当真了吧。 "那个……不是说要带我见那谁吗?"阮惜玥尴尬地笑了笑,瑟缩着肩膀往后退,"这可是办公室诶,不太好吧。" 男人高大的身影不断逼近,领口松散脖颈修长,直到她后腰抵上了一片冰凉,退无可退,温热的荷尔蒙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 昏暗的视线里,听觉代替视觉被放大百倍,阮惜玥反手撑在身后的稜角上,眼神又不自觉往他身后的大床上飘去。 傅泊淮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腰间的衣带,轻轻一扯,咖色大衣顿时敞开一片。 宽厚的手掌隔着毛衣拦住不盈一握的细腰,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 周遭空气旖旎升温,橙黄色的暖光从他身后打下来,宽肩将阮惜玥的视线遮挡了个严实,极强的压迫感让她不由得放缓唿吸。 紧接着,撩人磁性的嗓音暗藏蛊惑,耳边掠过一阵酥·麻热气:"那浴室怎么样?" 第40章 .答案爱,很爱很爱 大概率靠天气吃饭的计程车司机撒了谎,今晚的雪在月光细碎倾泻之际,便已被隔绝在云层之上。 在即将面对残忍的事实前,逃避心理总会自动开启防御状态。 比如此刻,阮惜玥趁着冷蓝月光的洗礼,思索起浴室的可行性来,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有浴缸的样子。 直到一声轻笑将她飘远的思绪重新拉回来,腰上的手同时发力,她整个人被抱起来放在身后的桌面上。 傅泊淮双手撑在她两侧,从垂眸变为平视,压迫感稍稍减轻了些。 他不笑时,眼眸低垂疏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足以入眼。 而此刻识破了她的小心思,眉眼一如既往的深邃,眼尾却沾染着笑意,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下巴上的小痣近在咫尺,阮惜玥小幅度地吞咽了下,在略沉的鼻息贴近之前,下意识别开了脸。 啪嗒—— 清脆的声响格外突兀。 阮惜玥浓睫上下煽动,这才发现她坐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桌子,而是特殊设计的保险柜。 预料中的吻并没有落下,在傅泊淮重新直起身后,她的怀里多了个梨木制的小盒子,质感温润,散发着淡淡馨香。 "这是什么?" 傅泊淮眸色微沉,收敛起刚才逗弄她的心思,薄唇轻启:"你要的答案。" 阮惜玥指尖蜷了下,像是被烫到似的,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亲自揭晓秘密时还是没来由的紧张。 三秒内,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无外乎是有关从前的东西,比项鍊还要珍贵,才会被悉心保存在保险柜里。 结果敞开的木盒里,只是躺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看起来年代久远,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月牙形状的小夜灯,被做成标本的银杏叶,掉漆的粉色怀表,接口处断掉的银手鍊…… 傅泊淮看着她一脸茫然,喉结微动,声音有些沙哑:「在你回来之前,我设想过很多重逢时的场景,结果你倒是把我忘了个干净。」 他垂下头掩去失落,肩线撑得笔直,尾音里夹杂着自嘲,让人心下一颤。 忘? 阮惜玥脑袋嗡的一声,心头一阵兵荒马乱,她好像突然丧失了语言理解能力,跟随直觉颤抖着指尖去够那块幼稚可笑的怀表。 周围闭合的铁质生了锈,打开时吱呀一声响,黑色的指针分别停在数字6和12上,恰巧将压底的合照分割开来。 答案同时抵达耳畔和眼底。 「你恐怕从来没想过,这个答案会是你。」 傅泊淮再次抬起头,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瞳仁却如黑曜石般明亮。 他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一直都是你,没有别人。」 字字砸在耳鼓膜,掷地有声。 这些天的茫然失措蓦然在黑夜里觅得出口。 阮惜玥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撼,血液好像从指尖开始倒流,漫过四肢百骸后,汇聚在疯狂跳动的胸腔里。 哪怕她现在依旧没能想起完整的记忆,但照片不会骗人。 穿着碎花裙的少女是她,旁边的清瘦少年面容稚嫩寡淡,她的手腕上戴着那条坏掉的手鍊。 傅泊淮重塑后保留了五年,连带着珍藏起的爱意,在她心上完成了接力。 第75页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那个让她嫉妒发疯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此前的心痛,难过,自我怀疑怦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纷乱思绪中的千万种可能都变成了她自己。 那她之前都做了什么? 猜忌,质问,还想着离开他。 "对不起。"她低低地出声。 朦胧的视线里,晶莹的泪珠在脆弱的指针边缘晕开,推着短针移动了分厘。 被遮挡的地方彻底显露出来,是他们紧牵的手。 无关爱和喜欢,唯有真诚。 "对不起。"垂落的黑髮遮挡住了苍白的脸颊,阮惜玥几乎泣不成声,"我真的不记得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刚出国的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很差,再加上离开前生了一场大病,时常会出现记忆错乱。 傅泊淮抬手将她的碎发勾到耳后,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脸侧,指腹拂去奔涌而出的眼泪。 "我比你想像的要恶劣得多。"他将人揽至肩头,轻柔地抚摸着阮惜玥后脑的软发,喉间哽咽,"刚开始,我觉得只有我记得太不公平了,所以直接带你去了沅庭,可是你当晚就做了噩梦。" 他自责得要命,一晚上都在哄人,试图将她拽出梦靥。 "后来,我旁敲侧击过很多次,你很抗拒想起从前的事。" 他便安慰自己,算了,不记得也没关系,把人留在身边就好。 阮惜玥双手抓紧他身前的布料,眼泪肆意浸湿男人的肩头,她从来不知道傅泊淮爱她爱得这么小心翼翼。 她说话断断续续,哭腔里鼻音很重:"我们是在妈妈的诊所认识的,是吗?" "嗯。" 经久的回忆在多年后得到回应。 "二叔说你拿联姻跟阮鸿成做了交易。" "对。"傅泊淮沉了口气,"但交易的重点从来都不是利益,而是你。" 乌云尽散,阮惜玥脑海里不断闪过她回国后的点点滴滴,她曾质疑过的温柔假象,从头到尾都是真诚实意。 傅泊淮不在意她温婉或骄纵,物质和爱一样不少,倾其所有为她构建起崭新的生活。 悬起的心掉进了绵软的云层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伸长手臂死死地回抱住他的腰,感受着滚烫有力的胸腔,终于问出了那个答案已知的傻问题。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傅泊淮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为了把你骗到手,让你一辈子都跑不掉。" 阮惜玥吸了吸鼻子:"傅泊淮,说句爱我就这么难吗?" 男人绷紧的神经终于得以纾解,他在她发顶落在一吻,声音温柔缱绻:"爱,很爱很爱,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 情绪发泄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阮惜玥感觉整个身体被抽空,任由傅泊淮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睡意铺天盖地地袭来,眼皮终究抵挡不住睏倦。 她脑袋缩在傅泊淮怀里,胳膊紧紧地将人抱住,相贴的肌肤传递着暖意,她小声呢喃:"我是在做梦吗?" 头顶传来熟悉的低音,让人无比安心:"做梦的人是我。" 你是造梦的那一个。 * 冬日暖阳挤进厚窗帘的缝隙中,柔和地洒下细碎光晕。 床上的人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的肌肤白到透明,鼻尖的绒毛清晰可见。 浓睫微微颤抖了两下,阮惜玥勐地睁开眼,捏着被子坐起身。 眼皮上的肿胀感有些不适,不正常的心跳频率在唿吸中慢慢缓和。 她睡眼惺忪扫过眼前陌生的房间,风格简洁单调,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在傅泊淮的休息室。 空气里一片静谧,只剩下加湿器运作的声响。 昨晚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煳不清,她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往外跑,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事实。 推开门的瞬间,办公室的谈话声骤然停止,几道视线齐齐望过来。 对面连接的大屏幕上是几张特点鲜明的外国脸,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沈逸正站在桌边做会议记录,这会儿手里的笔都吓掉了。 窒息般的尴尬充斥在偌大的总裁办,阮惜玥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是什么级别的社死现场! 傅泊淮眸色微沉,视线从她身上重新回到屏幕,用极其标准的英文快速开口:"抱歉,是我太太。" 话毕,直截了当地合上了电脑,单方面中止了会议,起身朝着阮惜玥走来。 沈助理赶忙弯腰去捡笔,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留下一句"我先去跟那边沟通",便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我……那个。"阮惜玥尴尬地头皮发麻,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大挺拔的身影朝她迈步。 然后,一头扎进了男人怀里,鼻尖清冽的味道让人安心。 "傅总,我没脸见人了。" 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昨晚睡在休息室,说不定还会脑补一堆总裁的特殊爱好。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傅泊淮直接弯腰将人抱起,进去后抬脚关上了门。 "怎么不穿鞋就往外跑?" 阮惜玥皱着一张脸,重新回到床上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宽大空荡,是一整套藏蓝色的条纹睡衣,跑出去的时候连鞋都忘了穿。 第76页 怪不得刚才他们用那副眼神看她! "我能诅咒傅氏破产吗?" 傅泊淮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剪裁流畅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矜贵卓然。 "可以。"他将杯子塞到她手中,掌心落在她头顶揉了两下,眼尾下压薄唇勾起,"我很乐意失业吃软饭。" 阮惜玥仰头喝水,脖颈细长优越,侧眸睨了他一眼:"你哪儿来自信,觉得我会养你?" 傅泊淮眉尾轻挑,垂眸思索了一瞬,然后弯腰凑到她面前,一字一顿:"毕竟我可是睡不到的极品。" "咳咳……"阮惜玥咳得停不下来,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你竟然偷看我手机?"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傅泊淮接过杯子,大手在她后背拍了拍,笑意盛满狭长的眼眸,"是不是该改个备註了?" 阮惜玥现在才发现,这男人就是个腹黑嘴欠的大尾巴狼!心机重得要命,从头到尾她都在不停地掉进陷阱。 脑袋瞬间做好了决定,她一把拽住他的领带,将人扯到面前,正色道:"对于昨晚的事,我需要时间思考,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 第41章 .爱意发酵空巢老人和小没良心…… 阮惜玥当晚便将"重新定义"四个字贯彻到底。 她趁着傅泊淮还没回家,在画廊附近的酒店开了间高级套房,连夜搬出了汇云湾的别墅。 傅泊淮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忙着归置生活用品,手机随意点了免提放在一边。 "傅大总裁发现老婆连夜出逃的感觉如何?" 她的声音愉悦清脆,傅泊淮站在玄关处揉了揉眉心,拖鞋还没来得及换,"周姨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菜。" 拿美食诱惑是吧? "我说了需要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阮惜玥态度十分坚决,仰面躺在酒店大床上,"你得给我点时间消化。" 傅泊淮这份爱太沉太重,几乎扭转了她之前所有的自我定义,胆怯也随之而来,起码他们不应该是那样的开始。 如果她当初没出国,或许他们会像普通情侣一样相爱,再进阶成终生伴侣。 她现在对当年的记忆模煳一片,这样对傅泊淮来说不公平。 况且这个狗男人竟然看着她装了那么久的小白花,要不是她发现了项鍊的事,指不定还要一直瞒下去,必须给他点惩罚! "多久?"傅泊淮声音低沉,坦白后的所有后果他都想过,能理解并且愿意等。 阮惜玥翻了个身,葱白的手指摆弄着床边的梨木盒,跟照片里的少年对视,"可能一天,也可能一个月?你能不能有点耐心?" 傅泊淮抬眸掠过空荡的卧室,嘆了口气:"阮阮,我也需要你给我一个期限,不然我会忍不住找上门。" "那就七天。"阮惜玥胡乱想了个数,急急忙忙挂了电话,"晚安,空巢老人。" 男人盯着手里黑掉的屏幕,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别墅里到处都是她的味道,太难熬了。 * 沈棠参加完活动,搭了凌晨的飞机回来,落地后直奔阮惜玥所在的酒店,为此没少跟时栖闹脾气。 "男人怎么可能比得上姐妹!" 阮惜玥打着哈欠,盘腿坐在床边看沈棠往脸上拍护肤品,"你说的对,所以沈大小姐我们能睡觉了吗?" "着什么急!"沈棠拍了拍脑袋,想起自己还没敷面膜,又跑去浴室洗了脸再捯饬一遍,"我现在还没从你跟傅泊淮感天动地的爱情里回过神来。" 什么感天动地?明明是狗血至极! 阮惜玥上下眼皮直打架,摸过手机看了眼,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了。 "他可是傅泊淮诶!想找到一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你出国那么久也没见他找过你。" 沈棠一张嘴叭叭地停不下来:"不过,还真让我说准了,他果然对你图谋不轨。" 找没找过又怎么样呢? 他们有各自的生活,如果傅泊淮当初直接去英国找上门,她可能只会觉得这人有病。 瞌睡虫吞噬着意识,阮惜玥为了保持清醒,点开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江维半个小时前,发了一张宵夜图,云沐在评论里连骂了三条,估计明天见面又得掐起来。 阮惜玥不自觉地扬起唇,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在s市已经慢慢构建起属于自己的关系网。 归属感渐渐代替了虚无和孤独,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个把她从异国他乡拉回来的人是傅泊淮。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在她切回消息列表的同时,突然多了个红色数字。 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困出幻觉,唿吸一滞,瞪大杏眼小心翼翼地点进去。 是傅泊淮在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睡不着】 【后悔答应你了】 【晚安,小没良心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沈棠说了半天没收到回应,一转头就看见某人对着手机满脸痴笑,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心太过多余。 阮惜玥没有回消息的打算,摁灭手机抬起头,眉梢都洋溢着粉红泡泡:"啊?" "我说你就打算这么住下去?"沈棠拉着她在大床上躺下,奔波劳累的疲倦泛上来,"既然都已经解开心结了,直接一点不好吗?" 阮惜玥倾身关掉刺眼的吊灯,只留下一盏暖黄色的夜灯,半阖着眼:"我只是很难想像有人在这里等了我这么多年,简直像在做梦,需要时间消化而已。" 第77页 她曾以为林蒽凝去世之后,跟这个世界便没了交集,现在却出现了偏差。 沈棠扯过被子盖过俩人,翻身轻轻地抱住她:"傅泊淮骗了你这么久,还能轻而易举地把你娶回家,多折腾折腾他也好。" "阮阮,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沈棠知道她戒备心强,又极度缺乏安全感,能有个人这么爱她再好不过。 阮惜玥对着黑暗沉沉地应了声:"嗯,睡吧。" * 翌日,闹钟响起。 阮惜玥轻手轻脚地下床,对着镜子里憔悴蜡黄的小脸嘆了口气。 化妆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黑眼圈遮干净,勉强让人看不出端倪。 沈棠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估摸着是劳累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时间补觉。 阮惜玥不忍心把她叫醒,连关门都小心翼翼。 酒店离画廊很近,大概只需要步行十分钟,她计划着先去风情广场吃个早餐,又没来由地怀念起周姨的手艺来。 圣诞节将近,附近的街区和商业中心已经开始布置圣诞树,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连天气都比昨日暖和一些。 阮惜玥踩着三厘米的高跟鞋,刚走到第一个路口,就被恰时停下的宾利拦了下来,闭着眼也知道车里坐着的是谁。 她单手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歪了歪头,透过后车窗等待着某人的操作。 谁知先开门下车的是副驾驶上的沈逸,他先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唿,然后便将手里的纸袋递到她面前。 "傅总怕外面的早餐不合您胃口,专门给您准备的。" 阮惜玥挑了挑眉,接过来纸袋时还带着温度,"你们傅总还会未卜先知吗?连我什么时候出门都知道。" 沈逸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显然不能把刚才在这里绕了五圈的事说出口,对他们的夫妻情趣更是难以理解。 明明昨天还办公室y,怎么今天自家老闆娘就离家出走住酒店了呢? 车内后排传来一声轻咳,沈逸立马反应过来,随便打了声招唿就开门上了车。 阮惜玥目送着扬长而去的车子,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早餐,一看就知道是周姨的手艺,还都是她爱吃的。 接下来的一天,傅泊淮更是变本加厉。 从咖啡午餐到下午茶甜品,几乎不间断地往画廊里送,就算本人不在也刷足了存在感。 就连刚来的俞晚禾一整天都在感慨,在这里工作太幸福了,恨不得马上实习转正。 江维更是彩虹屁吹个不停,又谈论起上次的奢侈大餐来,看向阮惜玥的眼神爱意更浓,被云沐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展馆的大体布置基本完成,按照秦老的意思,首次画展将公开展示林妤的全部作品,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俞晚禾作为助理十分称职,将琐碎的小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为阮惜玥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阮惜玥帮她拿了份水果沙拉,随口问道:"你来我这儿不仅仅是为了实习吧?" 俞晚禾放在键盘上的手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眼眸透亮:"被你发现啦。" "让我来猜猜。"阮惜玥忽然来了兴致,"难不成是为了傅昱洲?" 她还记得当初那一张张速写纸上,画的都是同一张面孔,再加上后来假扮傅泊淮大哥的女朋友回了傅家。 "很明显吗?"俞晚禾丝毫没有被戳中心思的羞涩,反倒是坦荡地咧开嘴,"我就想离他近一点,可是又整天见不到他,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啦。" 阮惜玥背靠着桌边,叉了颗草莓,懒懒地耸了耸肩:"那你的算盘可能打错了,因为我也见不到他。" "没关系,你是他弟弟的太太,四捨五入我也能跟他扯上点关系了。" 空气中静默了几秒。 阮惜玥突然有点羡慕她的坦荡,还有沈棠,她们好像都能坦诚地认清感情,并沉浸于亲密关系当中,只有自己活得最拧巴。 手机适时地想起,拉回了惆怅的思绪,在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时,阮惜玥眸光一沉。 她拍了拍俞晚禾的肩膀,转身进了办公室里间。 百叶窗外的暖阳释放着并不灼人的金色,让她心底的温度也随之而降。 接起电话后,那边倒是先开了口。 阮鸿成声音不如往日中气十足,喉间似是滚过沙砾:"哼,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接我电话。" "不好意思,手滑了。"阮惜玥眉眼含霜,语气陌生冷淡,"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今晚回老宅一趟。"阮鸿成比刚才着急了些,语速放快,像是怕她真的挂电话,"这里有林蒽凝的一些东西。" "你大可以派人送过来,我不觉得我们有见面的必要。"她记得当初离开阮家时,已经处理干净了,没什么东西留下。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阮家的死活,我真后悔当初把你召回来。" 阮惜玥羽睫低垂,脚尖碰了碰墙边的绿植,心想着就算当初不是因为联姻,傅泊淮估计也会用其他法子把她找回来。 想到这儿心里最后的那点郁结也散了。 "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应该是辜负了我妈妈。"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唇边的冷笑清冽无情,"我迫不及待想看你落败的样子。" "阮惜玥!你就这么恨我?"阮鸿成喘着粗气,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以为阮家没了,傅泊淮还容得下你吗?" 第78页 她将手机拿远了些,吼声结束才重新贴回耳边,一字一顿:"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阮家没了我会活得更好。" 第42章 .追随他对她向来有耐心。 漂洋过海的展览品堆积成山,耗费了三个小时才核对清点完毕,云沐捶着腰在休憩区泡咖啡,耳边还要忍受江维吐槽那些奇葩艺术家。 「你有没有觉得阮总监不太对劲?」她出声打断,目光似有似无地搜寻着阮惜玥的身影。 江维把杯子接到蒸汽口下打奶泡,淡色眸子定在杯口,「是不太对劲,下午送来的甜品她一口没吃。」 云沐当即翻了个白眼:「你除了吃还能知道点什么?」 江维正想反驳点什么,余光看见阮惜玥从楼上下来,赶忙止住了话头,把手里的咖啡献宝似的送上去。 "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阮惜玥掀起眼皮,嘴角的笑意很淡,"我在附近的火锅店定了位置,一会儿你直接带大家去。" "阮姐,你收了我吧,我可以软饭硬吃。"江维眨巴着狗狗眼,就差把倒贴俩字写在脸上了。 云沐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他一下,脸上的笑容不变,"阮总监也一起来吧,不能每次都让你白花钱请我们吃饭。" 阮惜玥被江维耍宝的样子逗笑了,转了转脖子,拿起包摆摆手:"我就不去了,你们吃过饭想去酒吧玩的话,也可以找我报销。" 江维和云沐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开,好感度上升到快要溢出来了,在同时注意到不远处熟悉的车时,立马对视一眼瞭然于心。 原来是有约会。 出了画廊,冷风扫面,天空阴霾沉沉。 阮惜玥微微侧眸,睨了眼路边与她同行的宾利,车速不急不缓地跟着。 在她步行终于抵达酒店门口时,才停在原地,安静地行注目礼。 傅泊淮很好的遵守着他们之间的约定,刷存在感的同时又不会过分打扰,理性克己。 他对她向来有耐心。 隔着微降的车窗,那张锋利俊朗的脸让人看不真切,阮惜玥顿住脚步,她捕捉不到他的视线,只能歪头勾唇算是打过招唿,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进了酒店。 车后排的男人依依不捨地望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下,他无声地嘆了口气,再等等吧。 沈助理越发捉摸不透自家老闆的心思,花式送爱心就算了,现在还早退目送下班,娇妻就在眼前,他却坐在车里纹丝不动。 到底会不会哄人啊! 只看看就能和好吗? 想到这儿更是多了些怒其不争的念头,但他一苦逼打工人哪儿来的发言权,赶忙让司机调转方向去赶西郊项目的酒局。 沈棠睡了个昏天黑地,在阮惜玥下班时才发消息过来,说自己睡醒了快要饿死了。 阮惜玥路过酒店前台,订了份酒店的豪华晚餐给她,自己倒是没什么胃口。 电梯镜面反射出精緻白皙的脸,她侧身靠在角落里,没什么表情和神采,在电梯门打开后,颓然烦躁的气息更是上升到了临界点。 公共休息区的半弧形沙发上,衣冠楚楚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一端,这人阮惜玥见过几次,是阮鸿成的助理,精明能干,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他看见她出了电梯,脸上保持着礼貌微笑,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大小姐。」 酒店走廊红外线监控闪着红点,阮惜玥倒也没想为难一个助理,她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慵懒往后一靠:「东西呢?」 既然是阮鸿成的人,就别指望她有什么好眼色。 男人立马心领神会,跟着她坐下:「您说的是您母亲的遗物吗?阮总交代过,重要东西还是得由您亲自去取。」 阮惜玥耐心耗尽,抚平大衣上的褶皱站起来,没再多说一句话,绕过沙发就要走。 「等等,我今天不是代阮总过来的。」男人赶忙从身侧的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您要不先看看这个?」 阮惜玥沉了口气,偏头扫了一眼,上面的字格外醒目:股份赠与协议。 十分钟后。 她拦了辆车回阮家老宅,在后排落座后,扭头看向窗外,高楼林立,连成片影快速闪过,在灰濛濛的天幕下徒增些许冷意。 作为阮鸿成的身边人,竟然替别人来转交阮氏的股份,5%虽然不算多,但足以给她亲爹添堵,那个幕后神秘人倒让她有点好奇。 车子在黑色雕花铁门前停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阮宅比往日里凄凉许多。 前院的花草杂乱丛生,石板上的青苔片片相接,金鱼池表面结了层冰,水下的稀有品种被冰封凝固,生死不明。 看来阮鸿成的日子的确不好过,连表面招牌都没空修缮了。 大门敞开,阮惜玥刚抬脚进去,便与客厅的人视线撞到一起,昔日精緻温婉的舒雅晴头髮挽在脑后,有几撮垂到脸侧稍显狼狈。 她身上穿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好像正在擦拭桌子上打翻的茶水,抬头看见来人后,眼神由惊讶变为羞愧。 「家里是连佣人都请不起了吗?」 阮惜玥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传到舒雅晴那儿却格外刺耳,仿佛在嘲讽她的因果报应。 下唇几乎被咬出血腥味,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厨房,以前她还会暗暗伪装较劲,眼下却只能用如此卑微的姿态应对。 第79页 阮惜玥没再理会她,熟门熟路地抬脚上楼,推开书房门,阮鸿成正闭合着眼皮,仰头靠在椅子上。 听见声响后,眼睛都没睁,直接随手捞过桌边的物件丢过来,跟上次如出一辙。 「泡个茶都做不好,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废物。」 咣当一声,阮惜玥垂眸睨了眼滚到脚边的貔貅,冷笑出声:「连阮家都守不住,只会把气撒在女人头上的算不算废物?」 阮鸿成蓦地睁开眼,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是舒雅晴而是阮惜玥后,眼睛里的厌恶和怒气几乎要溢出来。 曾在商场上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头髮从髮根开始泛白,脸色憔悴暗淡,苍老了十岁不止。 「你还知道这是阮家?你也姓阮,却只会回来看老子笑话!」 开始拿姓氏道德绑架了? 阮惜玥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顺手放在一旁的书架上,面色平淡:「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只是回来拿妈妈的东西。」 「好,很好。」 阮鸿成盯着她咬牙切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而后沉默地立在原地。 此刻的书房不见日光,干燥阴冷,让人浑身不适,阮惜玥不明白他对自己哪儿来这么大恨意。 是恨她没有借用傅泊淮来帮衬阮家?还是恨她冷血不孝目无尊长? 哪一点都说不通。 在回国前的那通电话里,阮鸿成只是让她回来救急,交换条件里并没有帮阮家东山再起这一项。 再或者,他们断绝关系这么多年,还指望她回来跟他重新扮演父慈女孝吗?可笑至极。 窒息般的沉默拉长了两人的距离,这让阮惜玥回想起当初父亲出轨后,她疯一样的跑回来质问,当初的场景一如眼前。 不过,歇斯底里的是她,冷血无情的是阮鸿成,现在倒是全然颠倒。 没过多久,刚才在酒店碰上的助理带着另一个男人来了阮家。 男人文质彬彬,礼貌朝她伸手:「您好阮小姐,我是阮先生的私人律师。」 第43章 .看月亮吗有人替你爱我了 阮惜玥是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来的,她跟阮鸿成之间不需要虚假父女情。 哪怕现在阮鸿成一改恶劣德行,在她面前哭惨,她也只会面无表情地讽刺几句。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竟然能平和地坐在一起,手边摆着热茶,说到底还是要归功于眼前的几份文件。 「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阮鸿成比刚才冷静很多,夹烟的指尖微微发颤,生命力随着吐出的烟圈开始弱化。 资产,股份,房产商铺,当初约定好的东西一样不少的摆在眼前。 这些东西对于目前的阮鸿成来讲,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就算从阮氏退位了,他也可以靠这些衣食无忧地活到死,但他却在关键时候实现承诺。 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者是示弱讨好。 阮惜玥很好奇原因,但她不会开口询问,她的耐心只会给爱的人,眼前这个折磨了她母亲半生的人不配。 有律师和助理在,程序进行得干净利落,交接完毕之际,阮惜玥成功荣升为资产千万的小富婆,却没有想像中那么开心。 从书房的窗户望出去,天色暗淡浓稠,前院的杂草在寒风中摇曳,像是要被连根拔起。 她难得将视线全然放在阮鸿成身上,男人背影落寞,肩膀整个向两侧塌下去,风光无限不復存在,傲气和威风彻底被磨灭。 他们应该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她想。 离开之前,阮惜玥拿回了母亲林蒽凝最后一点东西,纸箱里零零散散放着些日常记录,应该不太重要,才会被遗落在这里。 她抱着纸箱下楼,红木台阶发出咯吱的声响,转过弯就碰上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舒雅晴摘了围裙,手指不安地攥在一起,看向她的视线里比刚才多了点犹豫和恳求,身后倒是多了一个人:阮淇研。 阮惜玥视若无睹地越过她们,却在下一秒被拉住衣袖,她侧眸,眼神恹恹地扫过那只粗糙的手,视线顺着往上,对上了那张哭得皱巴巴的脸。 舒雅晴眼泪来得突然,从眼尾的皱纹往下流,说起话来也变得断断续续:「玥玥,算阿姨求你,能不能放过妍妍,她可是你的妹妹啊……你不能这么对她,她……她要是进去了,一辈子就毁了。」 这话简直是将罪恶颠倒。 阮惜玥眉头微微皱起,淡淡地看向躲在她身后的阮淇研,脑袋垂得很低,头髮挡住了整张脸,看不出此刻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直以来,她将大半的恨意都放在阮鸿成身上,不屑于分给她们半点眼神,她始终相信靠着特殊手段上位,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舒雅晴勐地扑倒在她脚边,依然死死拉着阮惜玥的衣袖,情绪开关彻底失控,声泪俱下地哀求着:「之前的事是妍妍做错了,不该听信了蒋家那丫头的话,可她还小啊,你让傅总放过她吧,求求你放过她。」 气氛逐渐焦灼起来。 这回阮惜玥总算弄明白了,还是因为之前在网上造谣诽谤她的事,她不知道阮淇研做了多少,但蒋绮心有蒋家护着,直接送出国。 傅泊淮没有对阮淇研心慈手软,大概是为了给她出气,手段狠厉地惩罚这个差点成他未婚妻的人,不给阮家留一份薄面,毕竟盛律师的水平业界有名。 第80页 「当时你也是这么求我母亲的吧。」 哭声骤然停止,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 周遭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舒雅晴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要说刚才的眼泪是装的,那眼下的失措和心虚却无比真实。 当年,她就是这么跪在林蒽凝的眼前,求那个温婉贤良的女人放过自己,时隔多年恳求的对象变成了那个女人的女儿。 然而以退为进并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 阮惜玥烦躁地甩开她的手,掀起眼皮淡淡地望向阮淇研,语气冰冷:「成年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是破坏别人的家庭,还是空口造谣毁人清誉,好好受着吧。」 她不是圣人,恨意只会变淡不会化解,只有看着报应狠狠地打在他们身上,心底才会痛快。 阮惜玥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还夹杂着另一道小声的啜泣,被她留在破碎的阮家老宅里。 冬日的夜幕更显萧瑟,厚实的羊绒大衣包裹着她单薄的身影,心底那点郁结随着唿出的白气散了个干净。 出了黑色铁门,她思索着是叫个车还是让小李来接,毕竟这里位置偏僻,不一定能叫到车。 一辆黑车在她面前停住,车窗降下,男人温和有礼:「阮小姐,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 借着路灯的昏黄,阮惜玥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人,五官清俊柔和,金丝边眼镜更衬得他温文尔雅,跟阮鸿成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或许是阮鸿成助理的身份在,她对他从一开始就印象不佳,但现在看来他对自己好像善意居多,还有那个送他股份的神秘人,应该跟阮鸿成不是一路人。 阮惜玥想了想,绕过车头,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沖他颔首:「谢谢。」 车子启动,阮宅被抛在身后,最终变成了黑夜中的一点幻影,消失在绿林山间。 上次是傅泊淮带她离开的,这次是她自己连人带心完整地脱离了阮家,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阮惜玥突然想起昨晚半睡半醒之际,沈棠在她耳边的碎碎念,她说。 –你才不是因为钱回来的,你是在寻找落脚点,很显然爱丁堡从没给你归属感,所以你才想回来试试,对吧。 第一次听到沈棠这么认真地剖析,阮惜玥嘴上让她快睡吧,心里却不得不感慨道沈棠真的懂她。 看着阮鸿成悽惨败落,从他手里拿回本属于母亲的那份资产,阮惜玥只会感到畅快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她的确不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幸运的是落点终究被她找到了,也可以说是上天垂怜,赔给她了一份更深沉的爱,浓郁到快要弥补她所有的不甘和痛苦。 想到这儿,阮惜玥拿出手机编辑消息,屏幕的淡光打在她精緻的脸蛋上。 在那个永远收不到回应的号码下,她不厌其烦地交代着近况。 –妈妈,有人替你爱我了,傅泊淮是你为我带来的惊喜吗? * 助理一路上都在专心开车,等到阮惜玥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时不时侧眸望向自己怀里的纸箱。 箱子口敞开着,里面朝上放着三个相框,每张照片上都是林蒽凝温婉的笑颜。 阮惜玥不太喜欢他打量的视线,默不作声地将照片上下翻转,重新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来之前跟沈棠提前报备过,她在两个小时前发来了消息,是豪华晚餐的高清图片,后面还带着「谢谢宝贝」的表情包。 阮惜玥勾了勾唇,视线从屏幕上移至车窗外。 树影在黑夜中穿梭掠过,侧上方的月亮从云层里探出脑袋,很圆很满,让她突然想起了那晚在度假区的月亮。 以及落地窗前傅泊淮咬在她耳边的那句 –对着月亮摘月亮。 葱白的指尖划过屏幕,她坏心思冒出头来,主动给傅泊淮发了条消息:【看月亮吗?】 那边半天没有什么动静,估摸着正在进行他提前报备过的酒局。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酒店门口稳稳停下,阮惜玥解开安全带又道了声谢,正准备推门下车,却突然被助理先生叫住。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在心里喊他助理。 「阮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看他唇线绷直,满脸紧张的样子,阮惜玥重新坐了回去:「直说吧。」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镜片后的视线落在她怀里的纸箱上,声音里带着恳求:「能不能把那本笔记本送给我?」 「嗯?」阮惜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是林蒽凝记录日常琐碎的牛皮本,很普通,右下角写了个林字。 她忽然有种预感,不确定地问出口:「你……认识我母亲?」 没出国之前,阮鸿成的助理不是眼前的男人,所以他们没有交集,也不从相识。 男人喉结微动,眼睫蓦地垂落,干涩的喉咙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故友。」 昏暗的车厢里,空气霎时间凝重起来。 阮惜玥指尖蜷缩了下,惊愕从眼底一闪而过,没再接话也没动作。 男人自顾自地笑了下,打破了僵持的气氛,「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毕竟是你母亲的遗物,我叫贺景梵,以后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阮惜玥深吸一口气,手指由牛皮本转向相框,拿起最上面的那个递给他:「这个可以吗?笔记本里有不少琐碎信息,不太方便给你。」 第81页 贺景梵眼眸闪动,犹豫了半晌,无比虔诚地伸手接过来,嘴里不停地道谢。 他只是想留个念想,所以挑了个看起来最不重要的东西,没想到却得到了更为珍贵的照片。 「再见。」 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阮惜玥看见男人摘了眼镜,单手盖住了半张脸,身影隐在黑暗里像一座雕像。 他应该是母亲很重要的朋友吧,她想。 回到酒店房间已经将近晚上十点,沈棠翘腿趴在床上,正跟时栖打视频电话,听着她娇滴滴地说:「我多陪我宝贝两天怎么了?阮阮的醋你也吃,你是醋王吗?」 妨碍恋爱天打雷噼,她不需要陪,真的。 阮惜玥嘴角抽了抽,尽量降低存在感,直接拿着睡衣进了浴室,洗澡前又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收到傅泊淮的回覆。 她撇撇嘴,这个时候倒是挺遵守他们之间互不打扰的约定。 等到她洗澡出来,沈棠换了个姿势,依旧在不厌其烦地打视频,听见动静一股脑爬起来,对着手机屏幕说了句:「不说了,现在是姐妹时刻。」 阮惜玥抿抿唇,得,她以后都不好意思见时栖了。 沈棠沖她眨眨眼,跳下床拿了睡衣直奔浴室:「我也去洗澡,等我哦。」 这话说得怪怪的。 阮惜玥用毛巾包起头髮,打算去小客厅烧点热水,谁知刚出了套房的卧室,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大半夜的,如果不是酒店的服务人员,应该就是沈棠点的外卖了。 这家酒店价格不菲,安保严密,高级套房都配有可视电话,以确保客人的安全和私密性。 她粉润的指腹点亮了屏幕,不经意间扫过,清淡的双眼却勐然亮了起来。 清隽挺拔的男人立于门前,深眸穿透厚重的门板,直直望进她心底,面容冷峻锋利,眼尾却分明带着温和笑意,像是在替主人开口。 –来看月亮了。 第44章 .越界除了宵夜,还可以尝点别的。…… 阮惜玥没有急着开门,她斜靠在可视屏旁边,垂眸看着门外的人。 男人放大的五官定格在镜头里,显然得到了上帝的偏爱,精雕细琢般地惹人注目。 他眉宇间没有丝毫不耐烦,狭长的眸子掩于额间的碎发之下,反而带着愉悦和放松。 这种小情绪很难在他脸上捕捉到,应该说傅泊淮所有的情绪都淡薄异常,就连生人勿近的摄人气场也是浑然天成,不需要他刻意凸显。 客厅桌子上的手机响起,阮惜玥回头扫了眼。 跟着她的动作,一缕碎发从毛巾里逃窜,湿哒哒地贴在脖间,她随意拨了下,在傅泊淮举着手机再次抬手敲门之前,率先开了门。 长廊昏暗静谧,壁灯散发着浅淡的柔光,酒店房间里的光亮倾洒而出,驱散了男人身上的阴影。 一步之遥,将他们分割在门外和室内。 身高优势摆在那,傅泊淮只能微微低头,薄唇勾起浅笑,晃了晃手里的木质食盒,「周姨做的宵夜。」 他换掉了刻板严肃的西装,穿着休闲舒适的毛衫和外套,黑髮散落,赏心悦目,应该在来之前洗过澡。 神态自然,但藉口拙劣。 阮惜玥轻声哂笑,一边伸出手去接一边开口调侃:「没想到傅总不仅未卜先知,还兼职外送服务。」 她脚下未动,单单是身子往前倾,明显没有邀请他进门的意思。 在指尖触到食盒的那瞬,傅泊淮顺着她的动作,反手从下方圈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滑嫩柔软的触感勾起了隐在心底的掌控欲。 他的手掌很冰,冷热相接,单薄的肌肤开始灼.烧起来。 阮惜玥好整以暇地挑眉,眼波流转,她没有挣脱,手指尖反而肆无忌惮地伸进他的衣袖里,指腹轻轻摩挲着凸起的血管,肆意撩.拨。 走廊那头吹来一阵冷风,闯进了敞开门的房间,积攒起的热气随之涌出,傅泊淮扫过眼前素净却勾人的小脸,眸色沉了沉。 阮惜玥身上穿着酒红色的丝绸睡裙,v字形的领口挂着细细的肩带,细长脖颈间掉落的黑髮衬得她肤白胜雪,再往下是笔直匀称的小腿。 冷风来得突然,她瑟缩了下肩膀,连带着指尖一颤,门外的人像是自动接收到了某种信号,直接迈开长腿进门。 紧接着,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手腕将人抵在墙上。 食盒被放在一边,傅泊淮腾开手后,整个人压了上来,禁锢住不盈一握的细腰。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低沉嗓音敲打在耳畔:「除了宵夜,还可以尝点别的。」 两人距离极近,阮惜玥没躲,反而仰头直视回去,刚洗过澡的缘故,她眼底莹润得像是困着一汪春水,粉唇饱满诱人。 「七天期限还没到。」她眼睛弯了弯,化身为恃宠而骄的审判者,嗓音绵软黏乎,「傅泊淮,你越界了。」 下一秒,傅泊淮用实际行动坐实了越界的罪名,两唇相贴,紊乱的唿吸声交织在一起。 门没关,冷风热气交融互换。 阮惜玥坦然接受着荷尔蒙的侵袭,他的身上很好闻,冷泉香凛冽特别,是她上次从度假区带回来的沐浴露,他偷偷用了。 送上门的男人带着她喜欢的味道,绝妙之夜本该就此开启。 正当他们吻得难捨难分之际,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甜甜的叫喊:「宝贝,帮我送下浴袍,浴室里没有。」 第82页 声音传到耳廓淡了许多,但傅泊淮还是准备接收到了。 落在裙边的手掌一顿,他从阮惜玥颈窝里抬起头来,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她竟然背着他金屋藏娇。 小伎俩成效不错,阮惜玥的额头抵在他胸膛,偷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节奏,低低地笑出声。 头上包着的毛巾早已被扯掉,半干的头髮在男人身前浸出了一小片水渍。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 耳边的声音狡猾灵动,傅泊淮听来宛若魔音,恨不得立马将她就地正法。 他单手撑在她脸侧,无奈闭眼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平復着躁动滚烫的血液,最终还是忍无可忍低头,嗓音暗哑:「我会还回来的。」 说完,抬手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脸蛋,转身走了出去。 阮惜玥笑得更开心了,准确来说她很喜欢看到他情绪外放的样子,开心迫切也好,气急败坏也好,仿佛窥见了冰川下的绮丽。 「阮阮~你在干嘛啊!」 沈大小姐没什么耐心,又喊了一遍。 阮惜玥正打算应声,先关门再送浴袍,谁知已经离开的男人突然去而復返。 在她惊讶的眼神下,傅泊淮捏住她精巧的下巴,在娇艷欲滴的唇瓣上重重咬了一口,又随手拿起掉落在她肩上的毛巾,盖在她脑袋上。 「预支的利息,睡前记得把头髮吹干。」 关门声响起,阮惜玥扯过头上的毛巾,傻笑了一会儿,拿起食盒放到客厅的矮桌上,心情愉悦地往卧室走,把柜子里浴袍拿出来给沈棠。 然后重新回到客厅,盘腿在地毯上坐下,打开了精緻的三层饭盒,香味扑鼻,确实是周姨的手艺。 沈棠从浴室出来时,阮惜玥刚包好了头髮,用勺子小口喝着汤,春光满面,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叫外卖了?」沈棠没想那么多,在她面前坐下来,毫不客气地动起筷子,尝了一口后眼睛一亮,「哪家餐厅的?味道这么好。」 阮惜玥咽下嘴里的热汤,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私房菜。」 被遗忘的手机重新回到主人手里,她这才发现傅泊淮在她洗澡时打了好几个电话。 「阮阮,你脖子这儿怎么了?」沈棠手指着自己,下巴沖她点了点。 「嗯?」 阮惜玥掀起眼皮,顺着她的视线,不自然地搓了搓锁骨的位置,皮肤上残留的温度还未消,脸颊再次燥热起来。 「可能是洗澡时候不小心。」 在别人眼皮底下偷摸搞事的感觉还挺刺激。 沈棠没多在意,继续扫荡着美食,边吃边对着手机愁眉苦脸:「好烦,明天又有gg要拍,我想退休。」 阮惜玥嗤笑一声,原来洲源酒店的千金也有工作烦恼,她随口应声:「我养你啊。」 这话放在从前可能有点难,但以她现在的资产养十个沈棠都没问题,虽然她没想动用那些钱。 「你竟然跟时栖说了一样的话!」 「那你可得二选一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结束了宵夜时间,关灯躺回床上,沈棠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阮惜玥仰面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思索起那些资产的处理方式,她不缺钱也不想再跟阮家扯上关系,得尽快斩断联繫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时栖便等在门口,周到体贴地把人接走了,看向阮惜玥的眼神里多了份争宠成功后的得意。 阮惜玥无奈地笑了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也像往常一样出了酒店步行去画廊。 傅泊淮殷勤不减,反而变本加厉,明目张胆地把人送到了画廊门口,西装革履,长相万里挑一,跟在她身后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清冷自持抛之脑后,粘人程度难以復加,阮惜玥忍无可忍转过身,双手插在口袋里:「你不去上班吗?」 傅泊淮满脸坦荡,低醇嗓音穿破寒冬:「送我太太上班,人之常情。」 现在说起这种话来都脸不红心不跳了? 「很好。」阮惜玥虚假一笑,耳尖微微发烫,不再理会他直接进了画廊。 江维的那头捲毛从门后露出一半,八卦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看着气质卓然的男人在门口站了会儿,然后上了路边的那辆豪车。 「阮姐,那人是在追你吗?」 阮惜玥踩着高跟鞋上楼,长发低低地束在脑后,没有满足他好奇心的意思。 江维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不会跟上次那辆八位数豪车的主人是同一个人吧?」 「我跟你讲,我看人很准的,那个男人一看就不好相处,脾气差不会宠老婆,这么有钱肯定很容易变心……」 「打住!」阮惜玥被他的碎碎念搞得脑袋嗡嗡响,正了正神色,「名单对接完了吗?媒体推广确认好了吗?没大没小。」 傅泊淮这宣示主权的手段也太低级了,害得她还要被花式八卦。 江维平时闹腾吵闹,干起活儿来还是很靠谱的,立马给嘴巴上了拉链,在不远处舒沐晴的白眼下彰显实力去了。 阮惜玥百无聊赖地转着办公椅,认真思索完还是给阮景尧打了个电话,约时间见面,先处理掉阮氏股份的事。 咖啡店已经开始摆弄圣诞装饰,落地窗上贴着雪花形状的大卡纸,中央的空地上巨大的圣诞树,礼物和彩灯还没来得及挂上。 第83页 以往在英国,圣诞氛围很浓厚,临近几天街头巷尾都很热闹,但阮惜玥却没有过多的亢奋因子。 她只是习以为常地融入到热闹之中,稀释掉独身的孤单和落寞,今年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阮景尧匆忙赶来,坐下时还在讲电话,阮惜玥招来服务员帮他点了杯咖啡,然后安静地等着他处理完事情。 「抱歉,来晚了。」阮景尧抿了口咖啡,神色不似往日轻松,「公司那群老东西这种时候还想着争权夺利。」 阮惜玥犹豫了半晌,还是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了资产的事,二叔待她跟亲生女儿一样,如果她手里的股份可以帮他在阮氏站稳脚跟,那最好不过了。 「你是说阮鸿成给了你百分之十的股份?」 「对,还有一些财产。」 阮景尧面色凝重,手指不停地在桌面轻敲,「他留下一堆烂摊子主动退位,还良心发现地补偿你,这一切都很反常。」 他完全没有打探股份的意思,只是站在长辈的角度替阮惜玥分析,这让她心头一暖。 「嗯,好像是有点。」阮惜玥点点头,握紧杯子的指尖泛白,「二叔,我打算把这些股份都给你,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什么胡话呢。」阮景尧眼底满是惊讶,「放心,阮氏的危机只是暂时的,现在还倒不了,再说你拿着这些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需要再依靠傅泊淮。」 杯口蒸腾的热气模煳了视线,暖意从手心传遍全身。 阮惜玥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她跟傅泊淮的关系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 但把这些股份给了阮景尧,足以让他在阮氏轻松掌握话语权,处境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艰难。 她沉了口气:「二叔,在英国这些年,我一直有收到您的钱,加起来数目不小,妈妈也很感激你,所以作为回报理所应当。」 她们刚到英国的时候,处境艰难,林蒽凝要重新开诊所,阮惜玥要申请新学校,花费数额远超过她们的想像。 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暗中帮忙,她们大概只能落魄求生,所以阮惜玥毕业后一直在努力攒钱,希望能早点还清人情。 现在有了更好的方式,自然应该雪中送炭。 谁知听完这话,阮景尧脸上怔愣了一瞬,眉心微微皱起,「什么钱?」 第45章 .小娇妻你别得寸进尺 林蒽凝一生温婉娴雅,做过最勇敢的事大概就是义无反顾地带着阮惜玥出国。 她们脱离了阮鸿成的掌控,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异国生活很难适应,阮惜玥在学校时没少受到排挤,校卡漂在池塘里,运动鞋被挤满奶油,活动课形只影单。 但没关系,能够跟妈妈生活在一起,一切都关系。 阮惜玥干脆利落地丢掉了千金大小姐的光环,把委屈揉碎在家门口叫不上名的河里,编造了一堆校园趣事和新交的朋友,不厌其烦地在林蒽凝耳边碎碎念。 后来还真的慢慢好起来了。 直到她高中毕业的那年,林蒽凝的心理诊疗室出了问题,被收回了营业权限,她们换了个更小的公寓。 很破,冬天只能缩在床上取暖,颳风时阁楼会咯吱咯吱地响。 阮惜玥站在转身就会碰到脑袋的浴室里,帮林蒽凝冲掉一头泡沫,轻松地笑道:「林大美女,无价之宝在你眼前,其他的以后还会有的。」 她趁着暑假到处兼职,白天在面包店上班,晚上打扮得成熟妖艷去卖酒,身体劳累,但精神餍足。 可当她提着傍晚打折的草莓蛋糕回家,听到林蒽凝久违地打给阮景尧,商量着怎么把她送回阮家时,积攒的情绪彻底爆发。 公寓的木地板发霉老旧,奶油砸在上面异常刺眼,歇斯底里地闹到最后,她们抱头痛哭。 「我死都不可能回去。」 阮惜玥彻底明白了精神寄託的含义,林蒽凝是她身体里常亮不灭的心火。 由于心理创伤的復发,她没办法再出门,也是在当天,她们收到了一笔钱,数额很大,在接下来的好几年里从未间断。 她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阮景尧,跟阮家的尴尬关系,让人没办法开口询问,只能先默默接受着好意,等到以后再还回去。 可如今,阮景尧却说不是他。 落地窗外街景熙攘,温度好像也比前两天暖和了些。 阮惜玥轻咬着下唇,脑袋一片空白,再也想不出第二个帮助了她们这么多年的人。 「玥玥。」阮景尧拗不过她,只能换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我会高于市价买下你手里的股份,而且你随时有要回去的权利。」 咖啡厅里小提琴声悠扬,阮惜玥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天傅泊淮长身立于追光灯下拉琴给她听。 「好吧。」她拿纸沾掉嘴角的咖啡渍,点点头,轻声开口,「那匿名帐户的事就拜託二叔了。」还是要找到那个偷偷帮她们的人才安心。 这里离傅氏商厦很近,阮惜玥跟阮景尧道别后,特意去了附近的港式餐厅,打包了午饭,准备来个惊喜投喂,作为昨晚宵夜的回报。 旋转门口的保安看见她立马放行,前台的小姑娘正在打电话,阮惜玥抿抿唇,正纠结着编造个什么身份才能混进去。 毕竟她过来的次数很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深更半夜,前台不认识她很正常。 第84页 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是傅泊淮的太太吧,指不定会被当做神经病丢出去。 阮惜玥眼神不大坚定,笑得有些牵强:「那个……我是来找傅……」 前台小姑娘不经意间抬眼,顿时挂了电话站起来,大眼睛亮得跟白炽灯似的:「您怎么过来了?我这就打给总裁办让人来接!」 「啊?」阮惜玥被这一反转搞得猝不及防,她就算记忆偶尔错乱,也不至于记不清来过没有,「你认识我?」 「怎么会不认识?」小姑娘制服整洁,笑得礼貌甜美,「傅总结婚那天,可是专门在集团系统发了内部邮件,喜糖和福利一样不少。」 「不过您放心,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说完,又突然倾身凑近了些:「您本人比婚纱照上更好看!」 ? ?? 阮惜玥满头问号,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被小姑娘连推带迎地送进专属电梯,连楼层都帮忙按好了。 反光镜面下,她的脸颊微微发烫,也就是说从结婚那天起傅泊淮就没想着隐瞒? 上次游轮酒会闹得天翻地覆,消息一夜之间封杀,她还以为傅泊淮很介意把婚姻放在公众视野之下,原来他早就坦荡地公开过。 心机狗男人。 阮惜玥不自觉勾起嘴角,在电梯门打开之际,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直愣愣地跌进了男人似笑非笑的深眸里。 她想立马见到的人就等在出口。 电梯间,柔和的日光倾斜打在傅泊淮的侧脸上,长睫投下好看的光影,点缀在鼻翼和唇边。 四目相对,又是门内和门外的距离。 这次换阮惜玥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宽厚的怀抱很好闻,依旧是冷山泉的味道,她很喜欢。 傅泊淮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眼尾的笑意几乎压不住,嗓音低沉悦耳,模仿着她昨晚的语气:「阮阮,你越界了。」 七日期限遥遥未及,他们的相爱从来都不会被限制在框架里。 阮惜玥承认自己胆怯过,眼前的男人太好了,将深沉浓重的爱压制了这么多年,给足她自由跟偏爱,又不求回报地等她回头。 她何德何能啊,当年是救过傅泊淮的命吗? 「你别——」 得寸进尺四个字被突如其来的电梯声打断。 阮惜玥双手依然圈着他的腰,跟随着声音扭过头去,当场石化在原地。 此刻,黑压压的人群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员工电梯门口,十几双眼睛望过来,一眨不眨,围观了总裁和娇妻的恩爱现场。 窒息般的静默铺展开来,连空气中飞扬的粉尘都沉淀下来。 有时候,人真的很需要换个星球生活的机会。比如现在,阮惜玥就尤其需要。 绯红迅速从脖间往上爬,很快侵占了脸颊和耳朵尖,她尴尬地仰起头跟傅泊淮对视,莹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 后者则挑挑眉,收起了唇边的笑意转过头去,下颚线绷紧。 压迫感瞬间席捲了电梯间。 人群中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干巴巴地笑了声:「夫人来送午饭吗?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对啊,不像我们只能吃食堂。」 「食堂怎么了?我倒觉得三窗口的糖醋鱼特别对味儿。」 像他们眼下的状况一样,又酸又菜又多余。 …… 在傅泊淮越发阴沉的视线里,十几号人赶忙噤了声,推搡着挤进两个员工电梯里,关门键都快被按烂了才逃离现场。 阮惜玥心如死灰,再次将脑袋埋进他怀里,闷声道:「我能诅咒傅氏破产吗?」 有这么多人在也不提醒她一下!眼睁睁地看她丢人! 傅泊淮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揽着人往里走,心情愉悦摆在脸上:「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同样的话,很可惜,还没有实现。」 干净明亮的窗外车水马龙,阮惜玥最近胃口很小,没吃一会儿就饱了,她托腮看着傅泊淮慢条斯理地咬着虾仁。 好看是真的好看。 「对了,我明天得去一趟港南。」她胡乱擦了擦嘴站起身,慢悠悠地点着指尖,掠过宽阔整洁的办公桌。 港南是林蒽凝的老家,跟桐市的距离差不多远,但是经济发展水平就大不一样了,差了一大截。 傅泊淮放下筷子,擦拭着明晰修长的手指:「我陪你一起去。」 他没问她去的目的,而是直接跟她一起。 阮惜玥回过头来:「有项目要谈吗?」 「可以有。」 「……」 「你是担心我跑吗?」阮惜玥眯了眯眼,不经意间扫过桌面上倒扣的相框,鬼使神差地翻过来看了一眼。 是他们小时候的合照,比上次怀表里的那张要清晰很多,但周围一圈依旧泛起了微黄。 阮惜玥背靠在桌边,指腹描摹着少年清俊的轮廓,鸦羽般的长睫低垂,冷不丁地开口:「傅泊淮,我们当时是怎么认识的?」 最近,她几乎每晚睡前都会苦思冥想,但始终连不成完整的画面,她明明记得之前还梦到过,可是真正刻意去回想又记不起来。 当年的记忆从林蒽凝带她离开阮家,回了诊所之后就中断了,而之前的则模煳不清。 傅泊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拿走了她手里的照片,脸色晦暗不明:「自己想。」 第85页 「小气。」阮惜玥自然当做他是在怪自己不记得,也没多在意,随即便被口袋里响起的手机转移了注意力。 ainley耷拉着眼皮,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出现在了镜头里:「阮,你要的出售资料发你邮箱了。」 「谢谢啦。」阮惜玥打算整理下之前的人脉,那些大买家说不定可以成为画廊的合作方,她走到沙发上坐下,「刚睡醒?」 八个小时的时差,算一算也差不多是她刚起床的时候。 轻微晃动的镜头里,ainley半睁不睁的眼睛勐地瞪大,整个人从床上坐起身来,连声音都变得激动起来:「wait!那边那个长腿帅哥是谁?」 「啊?」阮惜玥反应了一瞬,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傅泊淮,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男人挺拔清隽的背影,她凑近屏幕小声说,「我老公。」 「就是你回国的那个联姻对象?」 「嗯吶。」 正巧傅泊淮转过身来,偏头看了一眼,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冲着镜头颔首示意。 ainley分贝又提高了不少:「啊啊啊啊啊啊你赚到了!这张脸不知道比evans强多少倍!」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刚才的某个人名跳动在阮惜玥的耳膜上,她下意识看向傅泊淮,后者果然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ainley意识到闯祸了,装作信号不好,火速挂了视频电话。 阮惜玥看着屏幕暗下来,强撑着笑收起手机,「我先走了,画廊还有事呢。」 还没等她逃到办公室门口,傅泊淮几步便追上来,直接伸长手臂,揽住细腰将人禁锢在怀里,下巴亲昵地埋在她的脖颈间。 阮惜玥后背抵上他的怀抱,温热的气息扫得耳边痒痒的,紧接着便是低沉磁性的声音:「evans是谁?」 第46章 .幸运有点想你了 阮惜玥长着一张明艷动人的东方脸,在大学时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evans就是追得最疯狂的一个。 evans有一半的英国贵族血统,捲毛碧眼,家里有私人庄园和地下酒窖,在学校里受尽万人瞩目,连带着阮惜玥也出了名。 最夸张的一次,evans参加完深夜party,酒劲儿上头,未着寸缕在她公寓楼下狂奔,在马路上用鲜红的喷漆描绘出她的速写画像。 邻居老太太不胜其烦,率先报了警,害得阮惜玥每次见面都红着脸道歉。 跟傅泊淮冷酷下的温柔攻势不同,evans是自由外放的,他会开豪华跑车载着玫瑰,在校园里循环播放唱给阮惜玥的情歌。 在刚成年的躁动里,热情的甜腻攻势没几个女生抵挡得住,ainley还调侃过阮惜玥可能是坚持得最久的一个。 结果,闹得轰轰烈烈,结束得也匆忙。 但现在,明显不是提起往事的好时机,还是丢人得要命的被追经歷。 「你是偷偷用了我的沐浴露吗?」阮惜玥垂眸望向腰上的禁锢,往右边缩了缩脖子,躲过耳后根的热气,试图找寻藉口转移话题。 顶层视野宽阔明亮,午后阳光肆意铺满各个角落,小心思变得无处可躲。 傅泊淮偏要将她往怀里裹,薄唇贴上细嫩的侧颈,说话时弧度盪开,触碰的范围跟着扩大:「正大光明,再闻闻?嗯?」 低沉缱绻的气音在耳畔炸开,阮惜玥不自觉吞咽了下,强忍着薄嫩皮肤上的酥麻感,脑海里蹦出三个字:狐狸.精。 您这哪儿是吃醋啊?明明是勾引! 以前还知道在她面前收敛心思,自从坦白之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懒得遮掩,说好的禁慾冷酷呢。 敲门声适时响起。 阮惜玥趁机挣脱开怀抱,转过身捧起傅泊淮的脸,在他脸颊印上一吻:「好好赚钱,我走了。」 拉开门,也来不及跟门口的沈逸打声招唿,便脚步不停地落荒而逃,生怕傅泊淮追着她问国外的事。 那几年不算美好的经歷,深刻在她的记忆深处,而儿时和傅泊淮相关的却偏偏模煳得不成样子。 人类的大脑真不公平,她想。 阮惜玥走得急,自然也没看见跟在沈逸身后的人。 「贺先生里面请。」沈助理将人带进办公室,让秘书泡了两杯咖啡,然后退了出去。 傅泊淮回到办公桌前,捏着手里的相框,重新放回了最下层的抽屉,再抬头,眼底的柔情散了多半。 「傅总。」贺景梵在他对面坐下,「阮鸿成已经按照您的要求都给了,应该没留后手,不会再把主意打到阮小姐头上了。」 对于这些,傅泊淮早已瞭然于心,他双手交握在身前,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骨节,看向对面的眼神里多了份审视。 「贺先生有没有兴趣来傅氏任职。」 贺景梵抬手推了下金丝边眼镜,不疾不徐地接下他的试探,嘴角带着礼貌微笑:「把我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傅总不害怕吗?」 当初,他在取得阮鸿成的信任后,暗地里搜集阮鸿成的骯脏交易,做好了捨身将其公之于众的打算。 他孤身一人,不怕惹事更不怕被报復,却在踏入深渊之际被眼前的人拦了下来。 男人心思缜密,他至今记得这双深眸里蕴藏的寒光,轻飘飘地说了句,毁了他最宝贵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报復,这才有了如今的合作。 里应外合短短几个月,就让阮氏元气大伤,阮鸿成也在明晃晃的证据威胁下,自认输得一败涂地,为自保从阮氏退位。 第86页 傅泊淮不甚在意他的自嘲,目光扫过屏幕底部,上面贴了张便签纸,「少喝咖啡」四个字写得张牙舞爪,跟本人一样。 手边的咖啡杯被推开,他无声地压下眼尾:「贺先生胆大心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贺景梵无奈摇头:「傅总这是在讽刺贺某吗?」 他不觉得自己拿不出手的下作手段,可以称之为胆大心细,能入傅氏掌权人的眼那更是痴人说梦。 傅泊淮轻笑,身子慵懒地往后一靠:「履歷漂亮,能力出众,傅氏永远为人才敞开大门。」 四目相接,在空中无声对峙。 贺景梵感受到强有力的压迫感,片刻后才率先移开视线:「不了吧,等事情结束后,我有更想要做的事。」 「随你。」傅泊淮沉了口气,拿过一旁崭新的项目策划书,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提起,「不过,我奉劝贺先生不要太沉溺于过去,人都应该朝前看,不是吗?」 他很少多管闲事,尤其是感情上的事,骨子里的偏执让他无法理智地做选择,只会跟着阮惜玥走,更不用说去插手别人的事。 气氛徒然沉下来,他们谁也没说话,钢笔和纸张的摩擦声格外清晰。 贺景梵脸上的温文尔雅几乎挂不住,半晌后,才慢慢站起身,正了正领带,轻声地说,「如果阮小姐没回来,傅总还说得出这样的话吗?」 门开了又关,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板外。 傅泊淮肩线绷得很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任由笔尖在纸上晕出黑墨,没去管煳泞难辨的字迹。 良久,他合上笔,走到窗边,俯瞰着整个s市中心,脸上的淡漠几乎跟冬日融为一体。 在得偿所愿之前,他又何尝不是那个沉溺于过去的人呢? 看着贺景梵走出大楼的背影,落寞无助,这样的对比很残忍,但傅泊淮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幸运。 幸好,他爱的人回来了。 * 去港南的决定很突然,阮惜玥临时交代完接下来的工作后,便独自飞往异地。 为此,没少威胁傅泊淮别跟来,不然就将七天期限延长,这么幼稚的口头威胁,她好久没做过了,大概只有在傅泊淮那儿有特权。 阮鸿成给的那笔钱不少,挥霍干净可能是最过瘾的方式,但她想尽可能用来弥补林蒽凝的遗愿。 港南孤儿院的位置很偏僻,傅泊淮提前安排好了车和酒店,无微不至,阮惜玥下了飞机就有人直接等在出机口。 明天就是圣诞节,国内对于洋节的氛围不浓重,但阮惜玥毕竟是在国外呆了六年的人,况且小孩子应该都喜欢礼物和热闹。 她便先去买了一堆学习用品,过冬衣物,零食之类的作为礼物,塞满了后车厢,才让司机往孤儿院开。 上次过来的时候才十二三岁,那时候林蒽凝是业界有名的心理医师,按时计费,诊疗要提前两个月预约。 可她还是会定时回到港南,为慈善机构做免费心理谘询,阮惜玥小时候跟着来过两次,每次都会哭得稀里哗啦。 同理心太强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比如她当时就把全身上下能送的东西送了个遍,还抱着手机打给阮鸿成让他给孤儿院建画室和图书馆。 阮鸿成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狠狠责怪了林蒽凝一通,说不应该带小孩子去那种地方,说慈善家大多利慾薰心。 窗外的远山光秃秃的,车子开进了白楼小院,今天不是周末,所以没什么志愿者过来,听见汽车声响,里面的小朋友一哄而出。 大多都远远地望着,又不敢上前,清澈的眼底满是期待和渴望。 秦院长头髮花白,和蔼地迎上来:「抱歉啊阮小姐,孩子们以为你是领养人,所以才比较激动。」 这些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最大的渴望,不过是有家有爸妈,重新获得爱和温暖。 阮惜玥笑着点头,心底一阵酸涩,赶忙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件分发下去,纯真的笑声充斥着孤零零的院落。 秦院长带着她往办公室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您捐的款项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 「那就好。」阮惜玥扫过她的衣袖,棉袄的布料被磨得起了毛边,她移开视线,「我本来还想给孩子们建画室和图书馆,不过这里的环境比当年要好很多。」 「是啊,前几年有特定的慈善基金会资助,连楼房都翻新重建了,您要去参加一下吗?」 「好。」 她们调转了方向,直接上了二楼。 说是图书馆,不过是小型的读书室,里面有来自全国各地捐赠的书籍,用来丰富孩子们的精神生活。 画室倒是精巧而温馨,白色墙面上贴满了天马行空的作品,还有专门装饰好的照片墙,每次有志愿者来上课陪玩时,就会留下一些抓拍照。 阮惜玥视线往上,在最中央的位置蓦然顿住,林蒽凝穿着淡蓝色的衬衫裙,正侧身跟小女孩说着什么,阳光打在她棕色的头髮上,温柔得不像话。 秦院长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笑着解释:「这张是好几年前的了,听说林医生后来出国了,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 所有接受过她善意的人,都觉得她好人有好报,会过得很好,可惜世事不如人愿。 阮惜玥半蹲下身,低头掩去眼底的湿润,随意翻看着角落里的画,却被其中一沓吸引了视线。 第87页 配色大胆,图案新奇,无规律的留白,无不展示着非同一般的想像力,「秦院长,这是……」 话音未结,走廊里便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黑衣男孩扶着门框喘气:「不好了秦妈妈,时樱又闹起来了。」 秦院长眉心微皱,面色担忧,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阮小姐,我得先过去看看。」 阮惜玥放下手里的画,抿了抿唇:「我陪您一起去吧。」 她跟随着秦院长转身,余光却不小心扫到了角落里的一张照片,瞳孔蓦地扩大。 那是一张不大清晰的合照,右边被茶水渍晕染了些,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没有其他照片鲜活干净,所以才被挂在角落里。 林蒽凝被孩子们围在中央,而她的左手搭在一名少年的肩膀上,五官模煳的脸仿佛突然对了焦。 是傅泊淮,她不会认错。 他跟妈妈一起来过这里。 阮惜玥定在原地,眼神呆呆地盯着照片,整颗心几乎要跳出来,混乱的脑袋里某种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秦院长边跟刚才的男孩说着话,边回头看她,见她还在看照片,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先往楼下走了。 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到动弹不得。 阮惜玥长睫煽动,指甲陷进掌心,她吐出一口气,扑向画室正门,上面清晰地印着金标:傅氏公益慈善基金会捐赠。 大到硬体设备,小到画具颜料,各个角落,都可以找寻到这几个字。 不出意外的话,图书馆和旧楼翻新也是傅泊淮的功劳。 一股暖流在血液里蔓延开,从胸腔到指尖畅通无阻,她又回到了那张照片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 就像你儿时无人在意的缺憾,有人帮你一寸寸地填补完整。 他不需要你知道,更不需要你回头看。 傅泊淮也许只是因为曾经来过这里,才决定施以善心,可偏偏就这么巧妙地联繫在了一起。 阮惜玥指腹轻轻描摹着少年的轮廓,清瘦俊朗,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却带着疏离感。 她就那么看着,想像着当时认识他的画面,然后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拨了电话过去。 还没响过三声就被接起来,听筒里传来浅淡的笑意,让人听不真切。 耳边的声音和眼前少年的脸慢慢重合。 阮惜玥喉咙干涩,眼尾的湿润沾染在睫毛上,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吃饭了吗?」 这问题很无厘头,也很莫名其妙。 实在是因为她脑袋无法思考,但她也不会去追问傅泊淮是否做过这些好人好事,是否是因为她或者林蒽凝。 她知道的,傅泊淮永远不会在她面前邀功。 不然完全可以在她回国的第一天,就如数家珍地挨个摆出来给她看,展示自己对她多好。 但他没有,他只是做了,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听筒模煳了她的艰涩,傅泊淮只是语调轻松地回了句:「阮女士,现在是下午三点。」 他们像极了异地之后,日常问候的小情侣,无聊又泛着甜。 「哦。」阮惜玥哪顾得上看时间,她依旧抚摸着那张脸,想要把茶渍擦干净,嘴比脑子快一步,「那你今天喝咖啡了吗?」 「两口。」傅泊淮老实回答,他很享受这种查岗式的聊天,连手上的文件都忘记翻页,又重复了一遍,「就喝了两口。」 茶渍终于被抹掉了,但表面依旧泛着黄,这让她有些懊恼。 阮惜玥盯着那张清冷的面孔,很低很轻地喊了声:「傅泊淮。」 很奇妙,她此刻甚至闻到了男人身上的冷泉香,萦绕在鼻尖,是她喜欢的味道。 沈助理敲门而入,刚走上前没两步,就被傅泊淮抬手示意他停在原地。 四周静谧,他薄唇轻启,压着极温柔的腔调,应声:「嗯,我在听。」 阮惜玥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太幸运了。 隔着很多年,数不清的日夜,视线重新跟照片上的少年对上。 爱意四起,她的声音似羽毛扫过心尖,带着电流密密麻麻地渗透傅泊淮的心底。 她说:「有点想你了。」 第47章 .好与不好那个帮她度过了爱丁堡寒冬的…… 时间被按下暂停键,听不到一点声响。 阮惜玥看了眼屏幕,通话时间还在往上叠加,没有挂断,于是她又将手机放回耳边。 说点什么好呢。 此刻,东拉西扯不再奏效,傅泊淮可能只会觉得她的话莫名其妙吧。 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画纸被吹得凌乱,阮惜玥走过去试图关紧窗户,推不动,大概是哪个地方被卡住了。 听筒依然贴在耳边,很安静。 阮惜玥抿抿唇,低头盯着脚尖,眼眶的滚烫早已平息,理智暂时占了上风。 再多的话,她想当着他的面说,她还想知道傅泊淮当年为什么会去妈妈的诊疗室,他心上也生过病吗? 「傅……」 思索半天刚起了头,那边的人突然开口:「刚刚让沈助理订了机票,等我。」 他的声音冷静且坚定,绝不是一时兴起。 紧接着,阮惜玥便听见了推开椅子的动静,赶忙阻止道:「不许过来!我们说好的。」 太突然了,这人做决定前都不用思考吗? 她说完又觉得有点冷血无情,吸了吸鼻子:「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第88页 「什么?」傅泊淮右手撑在桌边,站在原地没动,垂眸扫了眼腕錶的时间,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应该来得及。 角落的绿植长势很好,阮惜玥指尖拨动了下绿叶,唿出的白气被冷风吹散,再开口时声调雀跃。 「帮我去酒店收拾东西,我想回家。」 想睁眼闭眼都能见到你,一日三餐,相拥而眠。 那边又没声音了,阮惜玥几乎怀疑傅泊淮有间歇性哑巴症,一字千金的那种。 「好不好呀。」她又问,声音甜软。 「我还想喝周姨煲的汤,明天回去立马想喝到,还要你亲自来接我,可以吗?」 依赖就依赖吧,她除了傅泊淮身边,哪儿也不想去了。 这些话在傅泊淮听来跟撒娇没什么区别,他舒了口气,重新坐回靠椅,唇角的笑意蔓延到了眉眼,柔声道:「好,可以。」 听到回答,阮惜玥眼尾弯弯:「明天圣诞节,我还想要礼物。」 明明隔着手机看不到彼此,傅泊淮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想请画廊的同事吃上次那家私房菜,你买单。」 「嗯好,我来安排。」 绿叶挣脱了她的指尖,阮惜玥继续得寸进尺,「把你那间书房让给我。」 傅泊淮轻笑:「好,还有呢?」 「你除了说好,就没其他了吗?」 「好想你。」 他回答得快而直接,像是没有经过思考,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却在听者心尖敲起擂鼓。 电话挂的很干脆,阮惜玥掌心放在胸口的位置,心脏砰砰砰地跳,很糟糕,完全没有节奏。 窗户玻璃的倒影里,她笑得五官舒展,亮晶晶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连冷风都变得柔和起来。 阮惜玥婉拒了秦院长的晚饭邀请,他们站在院落的大榕树下拍合照,她被围在正中间,四周都是盈盈笑脸。 照片将会于明天出现在那面墙上,少年傅泊淮的旁边,这是阮惜玥留给他的小惊喜。 离开前,怀里被塞了不少圣诞礼物,小手工糖果之类的,最为特别的是一张画,风格跟她在画室见到的一样,右下角一笔一划地写着名字:时樱。 在去过好几个慈善机构之后,阮惜玥终于在晚上九点回到了酒店。 港南的夜景跟s市的截然不同,高楼稀少,到处都是山川,还没过十二点,整个城市便已经陷入沉睡。 阮惜玥在冬季很嗜睡,大概跟当初住过破旧小公寓有关系,睡着了就没那么冷了,以至于后来每到冬天就精神不振。 随口抱怨,人类为什么没有冬眠。 中央空调吹得房间热烘烘,她泡完澡窝在沙发里,歪着脑袋看着手机那边的人处理工作,姿态慵懒。 在她打了第五个哈欠时,傅泊淮眼睛微微眯起,终于忍不住开口:「去睡吧。」 「不要,我不困。」阮惜玥倔强地摇摇头,眼皮却不受控地耷拉下来。 屏幕里,傅泊淮头髮散落在额前,睡衣领口敞开些许,很家居很有人味,赏心悦目,让她觉得很好睡。 傅泊淮垂眸扫了眼她满脸迷煳的样子,勾了勾唇,注意力也被分走了大半,敲键盘的速度跟着慢下来。 奈何睡意上头,阮惜玥从沙发上爬起来,改成缩在被窝里继续监督,她不困,真的只是惯性。 她拿起遥控器关掉刺眼的灯,单单留下了床边的落地夜灯,侧着身子,把手机搁在眼前,眼皮越发沉重,只能靠碎碎念维持清醒。 「港南好像比s市暖一点,但我更喜欢s市。」 「我买到了很好吃的榴槤糖,明天给你尝尝。」 「傅泊淮,你要是敢挂视频就死定了。」 …… 说完最后一句,她的精神力已经率先进入睡眠,眼皮轻阖,唿吸清浅均匀。 傅泊淮仰头靠在座椅上,将手机举在面前,深邃眼眸温柔缱绻,无声地扬起唇角。 昏黄的灯光下,里面的人只漏了半张脸,睡得香甜,白皙的皮肤泛着粉红,柔光透过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阴影。 半晌,他将手机拿近了些,薄唇贴上冰凉的屏幕,隔着千里之距,在阮惜玥额头落下一吻。 轻声开口:「晚安,阮阮。」 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他想。 * 噩梦总是会在最美妙时降临。 阮惜玥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手脚冰凉,连唿吸的空气都带着冷刺。 那间破公寓其实是有暖气供应的,但她强忍着没告诉林蒽凝,费用很高,干脆编造了暖气通道堵塞的烂理由。 她享受了十几年顶级奢华的生活,在阮宅甚至连保姆房都比那里大,偏偏硬生生地忍下了半个冬天。 收到匿名汇款后,阮惜玥几乎没有犹豫便收下了,金钱在她18岁那年开始变得重要起来,她到现在仍然记得暖气疏通的那晚,做了怎样的美梦。 可现在,她好像重新坠入了地狱般的冷窖里。 惊醒的那一刻,喉咙干涩,鼻腔也不太通畅。 阮惜玥意识回笼,大口唿吸着,然后勐咳起来,在注意到枕头边的手机后,赶忙捂住了嘴。 在屏幕的另一端,傅泊淮睡着了,像睡在她身边一样,逃离噩梦的出口还是他。 阮惜玥轻手轻脚地挂了视频,包着被子起身给前台打电话,按理说高级套房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失误。 第89页 最后,她只能撇撇嘴,将其归结为恃宠而骄后的倒大霉。 前台立马找人处理,声音甜美道歉态度良好,就差冲上来哄她睡觉了。 没过多久,房间里重新暖和起来,这个小插曲仿佛也只是阮惜玥噩梦中的一节,但她却彻底没了睡意。 凌晨三点的夜。 手机上有未来得及查看的消息,除了沈棠的日常东拉西扯,最醒目的一条来自于阮景尧。 阮惜玥慢腾腾地坐起身,刚才的冷汗还没散尽,她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温水入喉,紧张的情绪也得到疏解。 会是谁呢? 那个在爱丁堡的寒冬里,给她编织了一场美梦的人。 亮起的屏幕光打在她素净的脸上,眼眸里藏着从未有过的情绪,葱白的指节蜷缩又伸展,勇气总在关键时刻欠缺。 她侧过身,重新拿起了桌边的杯子,仰头喝光了剩下的半杯水。 最终颤抖着手点开了那条消息。 在阮景尧否认过之后,她也思索过这个人会是谁,可能是林蒽凝的故友,或者国内曾经的亲友,甚至想到了沈棠的头上。 但谁也别想猜透上帝的心思。 三行字在她眼前晃动起来,理智仅能辨认出末端的二字人名。 第48章 .蛛丝马迹月亮是用来仰望的。 房间里悄无声息,落地夜灯散发着柔光,仅照亮了床头那一片区域。 十分钟了,坐在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唿吸声又轻又缓。 阮惜玥漂亮的后脖颈弯成弧形,似乎感觉不到酸麻,她将那条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都有点不太认识末尾的那两个字了。 盛寻。 怎么会是盛寻呢? 掌心的汗不住地往外冒,她握着手机下床,思绪混乱飘荡,不小心被床边的拖鞋绊了一下。 羊绒地毯厚实柔软,膝盖磕在上面只是麻了一瞬,阮惜玥神色木讷地爬起来,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光线明亮刺目,亮得让人想流眼泪,她不由得眯了下眼,眼眶里的酸涩感随之而来。 阮景尧调查得很仔细,汇款人的所有信息都囊括在那短短的三行字里。 精英律师,家世不凡,曾在英国留学。 可是除了唿吸过同一国度的空气,她跟盛寻并无交集。 但盛寻跟傅泊淮有,答案又是他。 站得久了,双腿开始发软,阮惜玥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一半的黑髮散落在床沿上,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当中。 很难想像,在她以为跟傅泊淮断联的那几年里,傅泊淮一直维繫着单方面的联繫。 港南的夜很难熬。 阮惜玥重新点开了手机,登上了自己在英国时使用的社交软体,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打下了傅泊淮的名字。 搜索结果只有寥寥几条,大多都是转发国内的财经新闻,想想也是,他那么低调的一个人,不可能会在社交平台分享生活。 她犹豫了片刻,清空了搜索框,重新输入了盛寻的名字,这回倒是颇有收穫。 盛寻的帐号很容易辨认,最新几条是一些法律知识的科普,下面一堆小粉丝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彩虹屁,暗示他发照片。 发麻的指尖继续往下滑,她听不懂的学术用语外加一些杂乱的风景照,直到阮惜玥毕业的那一年,才终于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托某人的福,重回毕业季。」 照片里,一道清瘦的身影倚在墙边,黑衣黑裤鸭舌帽,侧脸线条清晰流畅,垂落的那只手里握着一束向日葵,粉色格子外包装,淡蓝色蝴蝶结拉花。 他面朝的方向正是阮惜玥学校的大礼堂,风格奇特的欧式建筑在全世界独一无二。 房间里热得可以穿吊带裙,心头的火焰烧得正旺。 阮惜玥记得那束花,有人在毕业典礼后匿名送来的,纯白卡片上用中文写着"毕业快乐",连落款都没有。 当时ainley无情嘲笑过送花人土到掉渣的审美,还说肯定不是evans送的,不然也太掉价了。 喜欢她的人很多,趁着毕业表白送花的人更多,玫瑰一束又一束地塞进她怀里,什么颜色和品种的都有,多到围了一圈可以就地摆摊的程度。 阮惜玥却始终抱着那束向日葵。 金黄灿烂,朝气蓬勃,像极了她跨过苦难后的未来,她很感谢送花的人。 这是阮惜玥回国后,第一次登上icloud翻看旧照片,里面有很多跟林蒽凝的合照,她不太敢看。 最终,身穿学士服的旧照重见光明,怀里抱着的那束向日葵跟她的笑颜交相映衬。 粉色格子包装纸,淡蓝色蝴蝶结拉花,不华丽,甚至连包装手法都有点生疏,一看就不是在学校附近的花店买的。 或许她抱着的时候,上面还残留有傅泊淮的味道。 港南的夜真的很难熬,连眼泪都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傅泊淮有多少次像这样出现过,悄无声息,远远地看着,或许她转个身就能遇见,阮惜玥不敢想。 他从不打扰,却参与了她绝大多数的人生,他们从未断联过。 啪嗒—— 情绪崩溃的很突然,眼泪彻底决堤,阮惜玥抱着膝盖哭得不能自已。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换做沈棠可能早就一个电话过去,惊喜的尖叫着,再说一万句我爱你。 第90页 但阮惜玥却只会哭,难以自抑。 林蒽凝去世后,那段煎熬的日子仿佛跟着掩埋起来,阮惜玥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傅泊淮不仅是知情者,更是那个将她们拽出黑夜泥潭的人,他藏在暗处,看着她变好,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功劳。 手机早就被丢掷一旁,她不敢再刻意寻找,蛛丝马迹会变成线头,拉扯出更多过往的细节真相。 傅泊淮参与过的多一刻,阮惜玥心上就会揪紧一分。 他从来都不是只在s市等她回来,爱意织成密集的网,他早已朝她迈出千千万万步。 天光乍亮,一夜无眠。 阮惜玥眼睛肿得不像话,将冰凉的水扑在面颊上,才让她清醒冷静了许多。 酒店十五层的自助早餐味道不错,她呆呆地望着云层中升起的橙黄色,视线没有焦点,力气都被眼泪挥霍干净了。 吃过早餐后,她重新回到房间里继续发呆,丝毫没有困意,尤其是想到几个小时后就可以见到傅泊淮,眼泪又差点被唤醒。 阮惜玥很少哭,她一直信奉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解决,除了傅泊淮。 司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才勐地醒过神,胡乱收拾了东西,连离开酒店都是用跑的。 港南的机场没那么繁华和拥挤,所以在被叫住名字时,阮惜玥转过头就捕捉到了盛寻的身影。 "嫂子,你怎么在这边啊?"盛寻穿着羽绒服,个高腿长,手里拉着小型行李箱,眼睛里满是碰到熟人的惊喜。 其实,他们一点都不熟,阮惜玥只见过他两次,一次在游轮上一次在家里。 但盛寻见过她的次数肯定不止两次,他是唯一的见证者。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或许是天意。 "你……"盛寻个子高,此刻只能微微弯腰凑近了些,手指比划着名自己的脸,"眼睛怎么肿了?" 他脑海里立马冒出无数个念头,难道是跟他的好兄弟闹矛盾离家出走了? 不应该啊,傅泊淮怎么会捨得跟她吵架啊,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那不得上赶着哄人? 阮惜玥掩饰性地揉了揉眼框,鼻音很重:"昨晚酒店的暖气出了问题,没睡好。" "哦。"盛寻舒了口气,重新端起笑脸:"这样啊。" "你也要回s市吗?"她问。 "我刚过来,在这边有个案子要处理。" 阮惜玥点点头,算了算时间再次开口:"那……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咖啡厅的圣诞节气氛尤其浓重,店员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露出标准八颗牙齿的笑脸:"情侣进店,买一蹭一哦。" 盛寻极高频率地摆摆手,脸上的惊恐跟见鬼了似的,赶忙付了两杯咖啡钱,这要是让某人知道了,他还活不活了? 点完单后,他们在落地窗边坐下。 "哎,节日还要出差,我真命苦。"盛寻性格很好,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却不敢在阮惜玥面前瞎扯,斟酌着找话题,"嫂子,你过来是因为公事?" "盛寻。"阮惜玥郑重其事地叫了他的名字,对面的人跟着紧张起来,"我在国外的那些年,收到的匿名汇款是你,对吧。" 太阳在云层里半隐半现,微弱的日光透过落地窗打在人脸侧,周遭死一般的静寂。 阮惜玥比他想像的还要直接,直到店员端着托盘过来,盛寻抿了口冰凉的美式后,才镇定自若地笑了笑。 他是律师,谈判手段和口才皆一流,不管面对怎样的当事人,都可以保持冷静理智的状态。 但他不想把职业素养用在阮惜玥身上,没必要。 傅泊淮说得对,有迹可循的事瞒不了一辈子,那就让他来替他开口。 他背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你知道的,我只是媒介。" 做好事不留名,怎么可能是他的风格? 阮惜玥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眼睫低垂着没说话。 盛寻转头看向窗外,这家咖啡厅就在机场边上,他朝着不远处扬了扬下巴,开口:"你回国那天,在s市机场门口的同一个位置,他从下午一点等到了六点。" 阮惜玥蓦地抬起眼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画面仿佛回到了她回国的那天。 "直到亲眼看着你上了阮家的车才走。"盛寻沉了口气,指尖在咖啡杯上敲出声响,"当时我就在他旁边闭目养神,顺便骂他有病。" 阮惜玥安静的听着,依旧没说话,她觉得自己被傅泊淮传染了哑巴症。 "我送他回家的那晚,大概是他为数不多喝醉的时刻,平日里哪有人敢灌他酒,我猜肯定是因为你。" "我……"阮惜玥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回想当时,她也不知道原因,只能记起傅泊淮抱着她让她别总想着离开,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难道是以为她要走才去喝酒的? 盛寻继续开口:"你别看他回家后跟没事人似的,其实在酒吧门口吐过两次了,还他妈跟个傻叉似的坐在马路边,对着月亮自言自语。" 他可是在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动辄几个亿的单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却狼狈地因为一个小姑娘患得患失。 "我至今记得他说过的话。"盛寻神情难得认真,视线定定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他说不该贪心地把月亮养在身边,月亮是用来仰望的。" 揪心的感觉再次袭来,阮惜玥指尖泛白髮颤,杯子几乎要被他捏碎。 第91页 盛寻耸耸肩,故作轻松道:"其实,他那晚是想让我帮他处理离婚协议和财产分割,好在之后没再提过了。" 他甚至想过放她走。 或许是需要接受的真相过多,连带着承受力都提升了不少,阮惜玥只是在努力把他说的话刻进脑海里,记得傅泊淮所有的好。 "嫂子。"盛寻坐直身子,"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愧疚,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够了。"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两声。 登机时间将近,连傅泊淮都发消息过来,问她有没有安全坐上飞机。 阮惜玥尽量平復情绪,抿抿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知道,傅泊淮十五岁时,曾经去做过心理谘询吗?" "这个嘛……"盛寻神色一怔,指尖摸索着下巴,仔细回想起来,"大概是情感缺失之类的吧,自我封闭,喜怒哀乐都是那副面瘫脸,不过成年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阮惜玥长舒一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过。"盛寻摸了摸脖子,眼神躲闪,侷促地笑了笑,"你别跟他提这些,我怕挨揍。" "好。"阮惜玥答应了下来,余光看见窗户上的圣诞挂饰,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翻出一小盒糖果,"这个给你。" 盛寻眼睛一亮,随即笑道:"圣诞快乐。" 「你也是。」阮惜玥点头站起身,她的那句要先说给心爱的人听。 第49章 .爱意正浓申请先吃饭再来 上了飞机后,阮惜玥戴上耳机,挑了部柔和的爱情片,陷在座位里昏昏欲睡。 机舱里光线很暗,屏幕上的少女身穿华丽舞裙,接受了男主人公的邀请,视线渐渐变得模煳。 阮惜玥跌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毕业典礼盛大庄重,她站在礼堂的舞台上接受赞誉,林蒽凝坐在台下笑得温柔美好。 而旁边本该空着的位置上,多了个黑衬衫鸭舌帽的男人,他的视线聚集在台上某处,跟随观众一起鼓掌,再眨眼又消失不见。 画面切换,是三天后的毕业假面舞会。 阮惜玥身穿酒红色的拖地舞裙,金色面具衬得小脸精緻神秘,她倚着香槟台,偏头跟ainley聊着画廊的事,不少戴面具的金髮男士趁机倾身邀请,都被她一一婉拒。 ainley睨了眼那些失落的背影,轻啧一声:「哎,带刺的玫瑰最是无情。」 阮惜玥笑了两声,没再接话,她实在不适合这种随时随地畅快表达喜欢的场合。 礼堂的灯光将中央舞池照得梦幻暧昧,无数少男少女相拥起舞,阮惜玥将手里的半杯香槟一饮而尽,打算去长廊外透口气。 视线再次被遮挡,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士身形高大,弯腰对她行了绅士礼,银色面具下的薄唇微抿,弯起好看的弧度。 她发誓自己不喜欢跳舞,但此刻却又鬼使神差地将手放了上去,那人用力一拉,她便撞进宽厚的胸膛。 冷泉香萦绕在鼻尖,清冽干净,很好闻,是她喜欢的味道。 心跳乱了分寸,耳廓喷洒着温热,紧接着便是一道低沉的英伦腔:「my pleasure.」 画面再次开始颠簸,嘈杂声穿透耳机,阮惜玥皱了皱眉,试图抓紧梦境,不愿清醒。 那是她曾打工过的面包店,老闆是绅士温柔的法国人,连阮惜玥跟顾客起争执也不会生气恼怒,只是弯腰跟顾客道歉。 男人吹鬍子瞪眼,嘴里骂着骯脏的词彙,跟刚走进门的高大身影撞在一起,他还没来得及转移战火就被踢中膝盖,撂翻在地。 气氛徒然变得剑拔弩张。 等阮惜玥反应过来,闹事者已经被揪着领子丢出店门,隔着干净明亮的玻璃窗,她再次对上了那双冷冽的深眸,莫名熟悉又毫无印象。 脚下快速做出反应,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追上那个人,遗憾和后悔不容二次。 「小姐,小姐……」 真假混杂的梦境倏然间破碎,阮惜玥秀眉微蹙,摘了耳机,眯起眼睛看向身边弯腰的空姐。 「抱歉,飞机遇上强气流,可能会出现颠簸下坠……」 耳边突然袭来一阵轰鸣,脑袋里伴随着晕眩,阮惜玥只能勉强辨认出她的口型,捏着毛毯的手心浸出薄汗。 末了,她开口要了小半杯酒,让酒精来麻痹紧绷的神经。 阮惜玥蓦然想起回国那天,遇上了突如其来的强降雨,比今天的情况要严重很多。 那时,机舱里一阵嘈杂,她接过空姐分发的纸和笔,冷静得不像是要面对生死的人,动笔潇洒地写下四字遗书:死就死吧。 连坐在她旁边的大妈都惊诧地多看了几眼,忘记了尖叫和抹眼泪。 而如今,她却会因为一句提醒手脚发麻,连带着整个心都开始颤抖。 大概是因为有人在等她回家。 爱有所依,心赴归途。 飞机安全着陆,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厚重压抑的阴云像在酝酿一场暴雪。 阮惜玥跟随着人流往出口走,肩膀被身后冲出来的人狠狠撞了下,那女孩脖间缠绕着红色围巾,正举着手机打电话,连忙转过身跟她道歉。 「都怪你,说什么帅哥,害得我都撞到人了。」 「有这么夸张吗?那你上啊,怂什么!」 「哪儿呢,我靠,我好像看到了。」 第92页 …… 阮惜玥那点微醺的醉意尽散,在原地顿步,抬起头寻找某人的身影,没成想却跟刚才那女孩的视线汇集到了一处。 傅泊淮身形清隽挺拔,深灰色大衣包裹着剪裁精良的蓝色西装,气质冷冽又干净,衬得他背后男明星的gg牌都黯然失色。 怀里的香槟色玫瑰跟他本人一样显眼。 此刻,他正敛眉打着电话,五官透露出些许不耐烦,勇敢搭讪的女孩刚巧撞在枪口上,被不冷不淡地晾在一边。 冰冷的视线划出疏远的距离,却又在抬头捕捉到阮惜玥的那一刻,瞬间化为温柔注视,双标得太过明显。 女孩也朝她看了一眼,然后自讨没趣地离开了。 周遭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匆忙赶路的旅人,他们的视线在空中遥遥相接,便再也没有移开过。 不知谁的手机在耳边响起,慵懒低缓的女声传进耳畔。 「lead me a little bit more with your sweet words oh,fill my dested mind with you,now i think i can be free.」 目光所及之处开始变为慢镜头,阮惜玥庆幸自己的视力保持的还不错,才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辨认出傅泊淮的口型。 他眉梢轻抬,说:「还不过来。」 嘈杂挟着风声倒退,阮惜玥几乎是扑进他怀里的,以至于傅泊淮往后退了小半步,才将人稳稳接住。 真好,让人安心的怀抱有梦里的味道。 「某人行情还不错嘛,站在这儿都能招蜂引蝶。」她笑着揄揶两句,从他怀里仰起头,眼底藏着细碎的星光,看的人心下一动。 不知为何,傅泊淮总觉得她从港南回来后,变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明媚又热烈,有点小时候粘着他的影子在。 他低下头,抬手抚过她额前的碎发,沉寂的深眸泛起涟漪,低沉开口:「事情处理完了?」 「啊?」阮惜玥反应了一瞬,才想起来去之前找的藉口,要去签一个低调老派的画家,她迅速压下心虚,「应该……处理完了。」 说完又赶忙转移话题:「等很久了吗?」 傅泊淮松开她,将手里的花递过去,「没等。」 阮惜玥指尖拨弄着花瓣,嘴角的弧度从刚才就没落下过,她故作认真思索道:「这种时候你应该说等很久了,比如从下午一点等到了现在。」 正如上次在机场门口等她回来那般。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们旁若无人地交换着想念,这两张脸放在哪儿都引人注目,不少人看见他们亲昵的模样后暗暗艷羡。 傅泊淮指腹划过她的鼻尖,俊脸上的冷意不復存在,挑眉疑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这样才显得你爱我啊。」阮惜玥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边说边抱着花倒退着走,「适当的谎言可以增进感情,懂不懂啊?」 她的心情好像格外好,那束花衬得她眉目娇艷,脚下都带着雀跃,好像连低气压的阴天都明媚起来。 有人推着行李擦身而过,傅泊淮抬手将人拉到怀里,冷脸看了那人一眼,这才揽着她往外走。 半晌,又若无其事地回答:「爱你不需要谎言。」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阮惜玥神色怔愣了下,又往他身上贴了贴,抱着花的指尖收紧:「我听到了。」 小区里到处都是圣诞装饰,连树杈都挂上了彩灯,中央喷泉的位置还放置了颗巨型圣诞树,典型的气氛组。 阮惜玥推开家门,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回家真好」,就被傅泊淮抵在了玄关处的墙上。 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他丢掉理性动作迫切,圈住细腰的手臂慢慢收紧,直到他们完全贴合在一起。 「唔……」阮惜玥被亲得晕头转向,胳膊不知觉地攀上他的脖子,长而密的睫毛轻颤,唇间溢出轻哼。 温软嗓音无疑助长了男人的兴致,舌尖吻得更加深入,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作乱。 室内的温度急剧上升,空气中的暧.昧因子被点燃。 直到腰间的衣服被往上推,细嫩皮肤贴上背后冰凉的墙壁,阮惜玥才紧急叫停。 她强行推开傅泊淮,埋头在他身前轻.喘,双腿发软,强撑着才没往下滑。 头顶的唿吸沉重,嗓音暗哑:「喝酒了?」 「飞机上喝了一点点。」阮惜玥抬起头,双眸氤氲着水汽,白皙的脸颊泛着绯红,微张的红唇饱满诱人。 傅泊淮目光越发幽深,喉结微动,忍无可忍再次低头凑上去,却被阮惜玥反应迅速地偏头躲开。 这一吻正好落在了她的侧颈,他惩罚性地加深了这个吻,细嫩皮肤立马显现出红印。 阮惜玥伸出小手,推开了近在咫尺的俊脸,这才转过头,轻咬下唇,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软声请求道:「申请先吃饭再来。」 一整天,除了那顿不知滋味的早餐外,就是一杯咖啡半杯酒,她实在怕自己晕在床上。 好不容易过个节,半夜被抱着去医院那还了得? 万一再撞上什么八卦小报,胡乱写个「做进医院」的标题,她岂不是得连夜逃离地球? 阮惜玥等着他的回答,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那双深谭般的眼眸欲望翻涌,几乎要将她重新吞没其中。 只需一瞬的对视,她便败下阵来。 晕就晕吧,反正又不是没晕过。 第93页 谁知傅泊淮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地嘆了口气,就差把宠溺俩字写在脸上,他弯腰将拖鞋放到她面前,冷不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 意有所指地浅笑着:「那你可得多吃点。」 第50章 .闭眼很圆满 傅泊淮特地请了西厨上门,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周姨也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回家照料小辈。 别墅里依然一派冷清,入目皆是沉闷无趣的黑白灰,连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阮惜玥长睫掩去失望,目光从点燃的烛台上移开,沉甸甸地落在了对面的人身上。 毕竟她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圣诞节的节日气氛,今年突然这么冷清,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刀叉在餐盘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像是在无声发泄着怨气。 说好的礼物呢? 不会真的以为一顿烛光晚餐就能把她打发了吧? 阮惜玥又想起刚才江维发来的视频,地点在上次那家名为[澜]的私房菜,连食材都是两个小时前,从圣诞氛围浓厚的国外运来的。 傅泊淮倒是帮他们安排得妥帖,到她这儿就敷衍了事了? 她越想越气,干脆直接丢掉刀叉,端起酒杯抿了好几口,脸颊和脖颈渐渐染上绯红。 烛火晃动影影绰绰,她不说话,任由氛围静下来。 傅泊淮停下手,抬眼望过去,对面巴掌大的小脸陷在阴影里,回视他的眸子却如黑夜亮星,让人移不开眼。 等等,好像还带着点哀怨? 脑中无形的情绪探测仪终于起效,他思索片刻,倾身将她的盘子拿过来,又把面前切好的牛排推过去。 动作一气呵成,继而挑眉示意。 四目在空气中交织着。 高脚杯壁上挂着淡红,阮惜玥指尖轻敲杯底,唇瓣还残留着莹亮湿润的酒,味道似乎比杯内的更为醇香。 她垂眸扫了眼切得大小均匀的牛肉,依然不为所动。 烛台燃了一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馨香,气氛浪漫甜腻,偏偏餐桌上面对面的俩人跟演默剧似的。 你来我往,放着嘴巴不用,专靠眼神交流。 这的确是他们惯有的相处方式。 傅泊淮再次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牛肉,越过桌面好脾气地伸到她嘴边:「张嘴。」 看她嘴唇紧抿,小脸崩得像得不到爱抚的小猫,不禁哂笑:「不是要餵?」 低沉的声线幽幽地掠过耳畔,暧昧烧得阮惜玥脸颊滚烫。 这么会猜她的心思,自己说过的话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阮惜玥单手托腮,一口咬掉他叉子上的食物,咀嚼时还带有恶狠狠的架势瞪着他。 算了,跟个冰块计较什么,那点仪式感她也不是特别在意。 何况以对面这个男人的不解风情,估计也送不出什么花样来,自我安慰就是这么简单。 傅泊淮看着她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不自觉勾了勾唇角,突然发现了逗小猫生气的乐趣。 天色沉得更加厉害,宛如铺满了密不透风的黑绸。 阮惜玥吃饱喝足,率先霸占了浴室,还无情拒绝了傅泊淮一起洗的邀请,反锁了门。 温热的水漫过肌肤,全身上下的毛孔舒展开来,连带着那一点点不满和失落都消散了。 他们是伴侣,是往后余生的羁绊依託。 她要对他好,弥补之前所有的缺憾,让他单方面的追随得到更为热烈的回应。 中途有人打电话过来,阮惜玥伸长手臂捞过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备註后,直接点了免提放到木架上。 听筒里刺啦啦的风声很重,驱散了泡澡的昏沉,沈棠音调雀跃:「大宝贝!猜猜我在哪儿?」 泡沫从指缝熘到腕骨,顺着白瘦的胳膊一路蔓延,阮惜玥舒服得冒泡,慵懒地开口:「不想猜。」 沈棠也不恼,缩在温暖的怀抱里,唇齿颤抖却难掩激动:「时栖带我来山顶看日出!我们搭了帐篷点了篝火,刚才还吃了……」 她话多又密集,阮惜玥只能安静地听着她分享快乐,心底升起一丝艷羡,小情侣的热恋氛围好像格外有感染力。 跟她和傅泊淮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同。 在沈棠语不间断,叫嚣着明早给她直播看日出时,阮惜玥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 「沈大小姐出门不看天气吗?今晚可能会有暴雪,别说日出了,小心被困在山上回不来。」 「啊?」沈棠显然被惊到了,手机里的声音又远了些,应该是在问旁边的时栖,「阮阮说今晚会下雪诶,你还骗我说会有日出,我看你就是故意想把我骗到荒郊野外。」 紧接着便是一道宠溺男声:「没有日出,那就看雪。」 啧,酸得她都想挂电话了。 水温开始慢慢变凉,阮惜玥半支起身,拿过毛巾将头髮包成糰子,「那你们注意安全。」 「放心吧。」沈棠情绪转变快得出奇,她身上总有拨云见月的乐观在,"圣诞快乐!" 阮惜玥裹着浴袍推开门,周遭的热气紧跟着她逃窜而出。 空气中两道相同的冷泉香碰撞融合,傅泊淮抬眼浅笑,放下手里的书沖她勾勾手。 "过来。" 阮惜玥很自觉地横扑到床上,脑袋悬空在床沿边,纤细的小腿在空中盪啊盪,姿态慵懒恣意。 吹风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傅泊淮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她柔顺的发间,动作轻柔,指腹不经意擦过头皮引起一阵酥麻感。 第94页 头髮过长,由湿变干便成了一项费时费力的大工程。 阮惜玥耐心不足,之前每次都是还没等完全吹干就开始烦躁起来,有时候干脆湿着头髮睡觉,丝毫不在意落下病根。 林蒽凝还在世时,总会无奈地嘆口气然后代劳,而阮惜玥则会用甜言蜜语回报,然后在吹风机的声音里酝酿睡意。 正如此刻,久违的安心重现,让她都有点犯困了。 傅泊淮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神情专注,从髮根到发尾,指腹带起的细小电流穿进阮惜玥的毛孔里,又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傅泊淮的大腿上,随手捞过他之前看的书,拿出了大小姐的架势,毫不客气地使唤他继续。 那是一本纽西兰的小众诗集,她从爱丁堡的旧书店里淘到的,跟随她漂洋过海回了国。 书页刚翻开,一张便签纸便迫不及待地飘出来。 阮惜玥眼疾手快地抓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他们婚后第一天,傅泊淮出差前留下的那张。 现在再看,字里行间里哪里还有疏离淡漠,明明是字字斟酌的克制,生怕他那点小心思泄漏半分。 她轻笑,重新将薄纸夹回书页,那面正好收录了一首无名小诗: 我想让时间停在最雀跃的时刻, 也试图把爱堆积到极热烈的高度。 你问我, 拥有你之际,该如何形容。 我静默不语,虚妄满盈,欢愉油然而生。 大概如是—— 独揽荒芜领域中的最佳藏品, 坠入秘密丛林里的轻盈梦境。 词不达意, 无所比拟。 她的视线在最后一行停留了很久,久到吹风机的热气跑进眼睛里,干燥酸涩,眨了几下就湿润起来。 阮惜玥合上书揉揉眼,看向男人流畅锋利的下颚线,声音极轻地开口,似是在自言自语。 "嗯?"傅泊淮关掉噪音,五指将她的额发往后梳,垂眸看她,"你说什么?" 他说话时喉结滚了滚,从阮惜玥的角度看性感饱满,让人有咬上去的冲动。 她眼睛半眯起来,笑得很狡黠,抬手就要往上摸,"吹头髮的技术不错,傅总是不是偷偷练过?" 傅泊淮捉住她作乱的小手,慢慢低头凑近,炙热的气息压下来,"其他方面的技术也不错,要试一下吗?" 他们身上的味道一样,那双深似海的眸底只有她,阮惜玥心跳开始不受控制,打在脸上的鼻息愈发滚烫。 她浓睫轻颤,唇瓣微张,情难自抑地阖上眼。 想像中的吻并没有落到实处,傅泊话只是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而后,薄唇凑到她耳边低语:"下雪了。" 阮惜玥唿吸一滞,勐地睁开眼,反应了三秒后直接推开他坐起来。 全景落地窗外,羽毛般的纯白洋洋洒洒地往下飘,阴沉的夜幕成了慷慨的浪漫制造者。 时间已经将近凌晨,这场雪仿佛是来弥补礼物的遗憾,点亮了阮惜玥眼眸,整个人都雀跃起来。 下雪很常见,但在今天仿佛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她在望雪,他在看她。 "要去露台看吗?"傅泊淮支起左腿,将她肩上滑落的浴袍往上拉了拉,直接了当地扯过床尾的绒毯往她身上一裹。 然后,颇为满意地打量了下自己的杰作,保暖措施做得很好。 阮惜玥没有犹豫,翻身下床,勾起拖鞋就往外跑,兴奋地跟个小女孩似的。 傅泊淮穿好外套,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寂静的别墅里两道脚步声一快一慢,节拍却意外契合。 沉重的阻隔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冷风夹杂着雪迎面刮来,寒意入侵,阮惜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四周很暗,唯独庭院灯旁的露天泳池泛着细碎的光,一圈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洁白无瑕。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阮惜玥还是踢拉着拖鞋冲进雪夜,倾身靠在围栏上张开手臂。 "傅泊淮,圣诞快乐。" 她对着冷空气喊得很大声,唿出的白气将雪花笼罩,楼下被迫裹上红白棉衣的树干成了最佳听众,在雪中昂首迎合。 晶莹的雪花落在阮惜玥的发间,浸湿了髮丝,残忍地摧毁了某人刚才的劳动成果。 恰逢此时,隔着几栋楼的距离,有人放起了烟花。 大概是节日专供,粉橘色的火光将远处的沉幕乍开,黑夜顿时被照亮得如白昼。 莹亮的雪花在发梢结了冰,阮惜玥回头冲着身后的男人笑,"没想到我们还能蹭到烟花诶,不会是你的杰作吧。" 傅泊淮摇头,否认的意思很明显。 阮惜玥努嘴:"我就知道。"他哪是会搞这种浪漫的人啊。 傅泊淮拨开她发间即将化开的雪,黑眸低垂,落在那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你觉得很可惜?" 又是一道火红色直窜云霄,阮惜玥微微仰头,眼底被照得明亮,声音清亮入耳:"恰恰相反,我觉得很圆满。" 雪花下落得越发密集,在两人的肩头停留。 傅泊淮没再接话,抬腕看了眼时间,离凌晨还差八分钟。 "嘶~好冷啊。"阮惜玥半张脸埋在绒毯里,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我们回去吧。" 雪天还是更适合远观,她这种不耐冻体质才呆了一会儿,就已经开始手脚发凉了,看来一会儿还得煮点热茶。 第95页 她转身,扯住男人的袖子,脚步不停地往房内走。 太冷了,不知道沈棠此刻会是什么反应,在雪地住帐篷简直要浪漫不要命。 傅泊淮站在原地没动,被拉起的手顺势从背后圈住她的腰,将人禁锢在怀里。 她骨架瘦小,高大宽阔的身影几乎可以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阮惜玥愣了一瞬,刚打算开口,眼前突然覆上了温热的手掌。 视觉被剥夺,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 黑暗里,耳边的雪片簌簌而下,紧接着炽热的唿吸喷洒在侧颈,伴随着男人低沉有力的嗓音:"闭眼。" 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合上眼皮,尽管她睁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垂在身侧的手没来由地紧张,柔软的布料在她指尖捏了又放,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在静默的几十秒内,覆盖在阮惜玥眼皮上的手掌,融化了落在她额发上的雪,蒸腾的过程中慢慢升温。 她的心底也跟着躁动。 傅泊淮依旧保持着后拥她的姿势,下巴蹭着她的侧颈,慢慢将手放下。 阮惜玥吞咽了下,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又被蓦然亮起的灯光刺得眯起眼,下意识抬手遮挡。 视线穿过指缝,有些看不真切,她放下手,顿时怔在原地。 三步之外,玻璃房在雪夜里发亮,像一座巨大的萤火虫灯盏,三角结构的屋顶精巧有致,灯串自上往下垂落,透过干净的玻璃可以大致看到里面的装扮。 阮惜玥彻底呆住了,睫毛上挂着雪花,内心的震感让她连眼睛都忘了眨。 心底一瞬间涌起惊涛骇浪,视线内纷落的雪顷刻间被点燃,火光一片,连带着血液都沸腾起来。 一切反应都在预料之中,傅泊淮侧头轻吻在她耳尖,勾了勾唇,声音里带着蛊惑:"去拿你的礼物。" 答应过她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忘? 唿出的白气似雾,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化。 砰砰砰—— 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刚才的烟花好似残留了些许响动,阮惜玥踩着心跳节奏一步步往前走。 绒毯下的两只手十指交扣,傅泊淮带着她从冰天雪地里,一脚踏进温暖如春的奇妙幻境。 玻璃屋里壁炉烧得正旺,火光装点了半个房间,杂色地毯铺出了一片花园,角落里立着颗两米高的金色圣诞树,暖黄色的灯串圈圈缠绕。 阮惜玥终于回过神来,回头看了傅泊淮一眼,惊喜之色几乎从眼底溢出。 这些东西或许对傅泊淮来说轻而易举,但却在她柔软的心尖留下烙印。 她蹲在那棵堆满礼物盒的树下,随手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的黑盒子摇了摇,沉甸甸的,猜不出里面是什么。 壁炉上的麋鹿钟錶刚好指向了数字十二,摇摆着鹿角报时,机械的甜美女声迴荡在耳边。 阮惜玥没打算拆礼物,反倒是爱不释手地挨个拿起来晃晃,笑得暖融融:"傅泊淮,你的惊喜来得也太晚了。" 节日都过完了,不过她不挑,只觉得刚才的烟花黯然失色,她有玻璃屋还有这么多圣诞礼物。 "阮阮。" 傅泊淮声线清冽,柔意却浓稠得扩散至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阮惜玥头也没抬,随口应了声:"嗯?" 她的注意力依旧放在沖昏头的惊喜上,蓦地发现每个礼物上都有标籤,正打算仔细研究。 傅泊淮抬手在她脑后轻抚,任由火光在眼底跳跃,薄唇轻启:"生日快乐。" 第51章 .亲密仪式我对你无所不知 阮惜玥屏息,后背僵硬地崩直,指尖在木盒上扣出月牙形状的印迹。 心跳完全乱了章法。 傅泊淮是怎么做到仅用四个字和正在进行的小动作便将她蛊惑? 阮惜玥的生日在圣诞节的后一天。 不凑巧,热闹散尽,鲜有人知晓她的专属日。 等价交换的礼物收过不少,却很久没有像眼前这样被认真对待过。 在她私心泛滥,用圣诞当藉口索要礼物时,身后的人早已为她策划了更盛大的仪式感。 蹲久了腿麻,阮惜玥干脆就地坐下,踢掉拖鞋。 坦然接受被爱很难,她心里的天秤总会在这种时刻冒出来,衡量再衡量,得出的结论是还不清了。 玻璃房静谧得宛如与世隔绝,桦木燃烧裂开,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和落雪声里外合奏。 傅泊淮半蹲下身,强行将她的肩膀扳过来面对自己,小姑娘下眼眶微微泛红,唇瓣紧抿下弯,从刚才的兴奋中抽离出来。 "让我猜猜。"他明晰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弯唇笑起,指腹轻轻摩挲着,"我们阿玥又想哭鼻子了。" 素来冷冽的眉眼下藏着温柔海,嗓音轻缓带笑。 阮惜玥果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而后偏头挣脱开桎梏,脑袋蓦地钻进他怀里。 壁炉愈烧愈烈,周遭温度逐渐攀升,额前的胸膛结实滚烫。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的声音很低,情绪随着鼻音扩散。 答案并不重要,疑问不过是趁机撒娇缠绵。 傅泊淮大手揽紧她的肩膀,一下一下摸着毛茸茸的头髮,幽幽地开口:「我对你无所不知。」 不是什么特别的回答,甚至还带着调笑和逗她开心的意味,却比火光更为热烈。 第96页 悸动起,难自控。 半晌,阮惜玥突然仰起头看他,眼眸如清洗过的黑曜石坚定明亮。 她的视线从深眸往下移,落在那弧度漂亮的薄唇上。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她开口发问。 话音落,阮惜玥双手拽住他身前的衣料,倾身向前,极其热切地为心尖的触动买单。 然而,还没等她凑上去,傅泊淮已经先一步压下来。 柔软相抵,炽热的唿吸封住了唇齿,怀里的人不由得浑身一颤,连带着睫毛都开始煽动。 傅泊淮耐心十足,动作比外面的落雪还要轻柔,舌.尖描摹着软唇的轮廓。 天旋地转,他按住她的后脑将人放倒在地毯上,吻得更加深入。 柔顺的髮丝铺散成半弧形,阮惜玥脑袋晕晕乎乎,整个身子都开始脱力,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没等她仔细感受沉浸,头顶的阴影忽然撑起。 傅泊淮清冽的眸子染上了欲望,嗓音低沉暗哑:"猜对了吗?" 你心中所想。 大片的雪积落在玻璃屋顶上,视线范围内只有满目的纯白。 "嗯?"阮惜玥眼神迷濛,脖颈微微向后仰,哪儿还顾得上思考他的话。 幽深的目光下,莹润的唇瓣随着唿吸起伏微张,傅泊淮喉结微动,再次俯身下来。 这次的吻不同于之前的和风细雨,明显带着霸道和蛮横,如狂风骤雨般。 不知不觉间,纠缠的阵地从地上转移到了床上。 浴袍,绒毯,深灰色的家居服胡乱地扔了一地,跳跃的火光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阴影。 迷煳中,阮惜玥终于弄懂了这张床的用处,不对—— "等下。"她难得抓住了仅存的理智,四周的玻璃映着昏黄的光,她推搡着身上的人,声音温软,"会被看到的。" 虽然露台的视野开阔,也不会有人半夜不睡窥探他们,但羞耻心这个东西很难跨越,她可没那个脸皮解锁新场景。 欲望翻涌,傅泊淮竭力控制住将人撕碎的冲动,不急不慢地将手掌盖在她眼睛上,声音哑得不像话。 "这样就看不到了。" 视线黑暗,阮惜玥挣扎的作用微乎其微,被迫消化着掩耳盗铃式的安抚。 漫天冰雪夜,精緻如模型的玻璃屋,满树的礼物盒,毫无阻隔的亲密仪式。 二十二岁的第一天,从黑夜到白昼,身心皆被极端兴奋因子占领,真诚且坦诚。 直至壁炉里的桦木燃尽,他们相触碰的每一寸依旧保留着温度。 彻底结束后,阮惜玥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贪恋地往他怀里拱了拱,喃喃自语:"傅泊淮,我饿了。" 男人不在意她是梦是醒,餍足的声音响起:"想吃什么?" "想吃面。" 以往过生日都是林蒽凝给她煮面,她很想念那个味道。 "好。" 傅泊淮直接将她包裹好,打横抱起来,看样子终于捨得离开了,亏她刚才怎么软声央求都没用。 雪已经停了,天色白茫茫,阮惜玥将眼睛支起一条缝,远远地看见玻璃房已经变成了不可视的单面,害得她一边兴奋一边担惊受怕。 她瞬间又气又恼,在他怀里低低地骂了句:"骗子。" 在浴室清理干净后,阮惜玥重新躺回了软乎乎的大床,打着哈欠还不忘指挥傅泊淮把自己的礼物通通拿来。 傅泊淮没有丝毫怨言,将几个盒子堆积在床边,倾身在她唇上亲了下:"精力旺盛,看来刚才折腾得还不够厉害。" 做个人吧! 阮惜玥无声地叫嚣着,本想抬腿给他一脚,却发现酸软无力,只能换成手:"你是想饿死我再娶一个吗?" 傅泊淮笑而不语,把她手脚都塞进被子里,才转身出了卧室。 阮惜玥闭眼小憩了一会儿,费力地滚到床边,又开始研究那些形状各异的盒子,倒也不急着拆。 压在枕头上的肩膀被硌到,小手摸了半天,是手机。 上面还有多条未读消息。 大多数是英国的朋友发来的,ainley占据了大多数。 阮惜玥翻了个身,慵懒地趴在床上,眯着眼睛翻看。 —阮,merry christmas!刚才聚会时他们还提起你了呢。 —oh,my god,我好像意外发现了个秘密。 —我就说那个帅哥怎么那么眼熟,画廊开业的时候我见过他! —五倍价格拍了《moonlight》的就是你老公本人! …… 阮惜玥本就不不清醒的头脑再次断路,她强忍着全身酸痛坐起身,拿过笔记本打开了ainley之前发给她的名单。 密密麻麻的英文一目十行搜罗着,终于在第三页发现了那副《moonlight》的踪迹,买手名字栏是清晰明了的单字:傅。 她有印象,那是她们开画廊以来卖出的最高成交价,在业内一战成名,偏偏那副画不过是收录于一个小众的艺术家。 那天林蒽凝的状态很不好,她只能先放下手里的工作回家。 错过的次数又多了一次,他们当初的缘分真的那么浅吗? 阮惜玥神色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与强烈狂跳的心形成鲜明对比,傅泊淮将对她的爱融于拼图碎片,无数惊喜等着她发掘。 下次会是什么呢? 第52章 .哥哥再来一次好不好 第97页 睡意全无,偌大的卧室突然变得空荡荡,阮惜玥有点忍受不了耳边的寂静。 周姨不在,特级厨师更不可能在此时出现,所以下厨的重担就落到了傅泊淮的身上。 她有点担心他在这方面的天赋,毕竟上次看他出现在厨房还是做三明治。 别墅里仅留了几处夜灯,阮惜玥踩着拖鞋下楼,抬眸便望见中岛台后矜贵挺拔的背影。 愉夜已耗尽,帘幔后落地窗透进青蓝色的天光。 傅泊淮身高腿长,整个操作台面都显得狭小,浅色围裙松散地繫于窄腰间,舒适居家,很难跟昨晚疯狂缠绵的人联繫在一起。 他不寡淡,一点都不,冰封下的荷尔蒙更为浓烈。 就算立于金字塔顶端,他也会弯下腰向她臣服,像现在这样屈尊降贵融于烟火气。 情绪反差和满足感真令人上瘾。h 光是盯着那宽而直的肩膀,就有想要肌肤相贴的冲动。 阮惜玥拖着发软的步子慢慢靠近,从背后抱住他,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等不及了?" 香味浓郁的鸡汤在温火下咕噜噜冒泡,傅泊淮捏了捏环在他腰间的小手,认真辨认着调料架上的玻璃瓶。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阮惜玥听着沉而有力的心跳,有些抵挡不住再次袭来的困意。 这个问题她上次问过,但还是想听他说,不停地确认偏爱的存在,会让她更安心。 "好吗?"傅泊淮带着笑意反问,将面放进鸡汤里,不急不缓地搅拌着,"我觉得还不够好,起码这碗面我不是很有把握。" 就像最开始对她,也不是很有把握,也会胆怯和患得患失。 身居高位的傅氏集团掌权人,在无数个深夜里反覆确认心上人的存在,说出去真的笑死人了。 阮惜玥用脸颊蹭了蹭,隔着骨骼和背肌,男人低沉的嗓音仿佛从胸腔直达她耳鼓。 他说:"阮阮,没有谁的爱是平白无故的。" 只不过渴求早已融入骨髓和本能。 蒸腾的热气中,他的声音格外轻柔,抚平了听者心上的褶皱。 阮惜玥抱得更紧,翁翁地开口:"那我允许你对我有私心,你可以发脾气,可以有要求,可以做更过分的事。" 她有点见不得他放低身段地对她好,悄无声息地将人护在羽翼之下,他所默然参与的所有过往都是见证。 听到她突然这么说,傅泊淮笑声清晰。 他最近好像很爱笑。 面条被盛进碗里,金黄的鸡汤沿碗壁浇灌了一圈,切片牛肉和剥好的虾摆了半边,温泉蛋上铺着鱼子酱。 卖相堪比五星级餐厅。 傅泊淮没让她放手,倾身在洗手台前将骨节分明的双手反覆清洗了几遍,再用纸巾细细地擦干净。 半晌后转过身,掐着阮惜玥的腰让她坐在中岛台上。 阮惜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视线扫过一旁才发现操作台上的那本菜谱,正好停留在金汤鲜虾面那一页。 现学现卖,图片和实物倒是相似度惊人。 大概厉害的人只要动手就能展露天赋。 面条软糯偏淡,但味道很鲜,阮惜玥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吸熘着,好像又享受到了废物的待遇。 傅泊淮单手托碗,问:"好吃吗?" 她其实不算很饿,但还是吃得很香,咽下嘴里的牛肉才夸大其词:"傅总可以考虑进军餐饮业了。" "是吗?"傅泊淮将碗放到一边,抽了张纸粘掉她嘴角的汤渍,"那你将会是唯一的试吃员。" 阮惜玥胳膊放松地搭在他肩膀上,眼底有食饱喝足后的惬意:"巨额贿赂,我考虑考虑。" 大理石面反射出柔和的灯光,温馨的气氛徒然氤氲着暧·昧。 葱白的手指勾着领口往下,又顺着男人松垮的衣摆肆无忌惮地往里钻,线条流畅的腹肌在掌心起伏,手感很好。 傅泊淮没阻止,双手撑在她身侧,手背上的线条隆起,将她困于身前,紧盯着她的眸色渐沉,意味深长地往前逼近。 信号太过明显,阮惜玥另一只手勾住他的后脖颈,勐地朝自己的方向带,掌握了绝对主动权。 他们离得很近,几乎鼻尖碰鼻尖,稍稍偏头便能吻到一起。 阮惜玥却在此刻开始聊闲:"我小时候叫你什么?" 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傅泊淮不语,任由幽香钻进鼻腔,视线从透亮的眸子往下移,喉结滚了滚:"重要吗?" "我猜猜。"阮惜玥对他的迴避视而不见,笑得更加张扬明媚,佯装懵懂,"难道是……哥哥?" 咬唇念出口的暱称轻而甜腻,在耳畔迴荡。 傅泊淮喉头一紧,眼底欲.望翻涌成灾。 打在脸颊的唿吸彻底乱掉,阮惜玥狡黠地勾起唇,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进而得寸进尺,指尖勾住他腰间的布料。 "哥哥,再来一次好不好。" * 时间被无限拉长,一次绝对不是量词。 混乱的思绪在极度疲倦中慢慢沉淀,再睁眼又是一个黑夜。 凛冬就是用来虚度的,阮惜玥过了两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神仙日子,直到沈棠找上门才捨得出山。 元旦过后,时栖新投资了一处音乐餐厅,邀请了不少名流好友,她也当去凑个热闹,随意挑了幅价值不菲的欧洲原作当贺礼。 第98页 露天伞上的雪还未化干净,宽阔的庭院内有外国乐队表演,阮惜玥坐在二楼角落,杏色的针织长裙衬得她身材姣好,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 她百无聊赖地卷着意面,在白色瓷盘边缘排摆,菜品不错,但她没什么胃口,有点馋傅泊淮做的面了。 期间不停地有人上前来递名片,大概误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想要趁机攀关系,或者更大胆地沖绝色出手。 阮惜玥单手托腮,叼着吸管,右手在木质桌面上轻敲,无名指上的粉钻折射出耀眼的光,逼退了不少动心思的来客。 「啧啧啧,够显摆的啊?」沈棠招待完那群网红朋友,在她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叉了块烟燻三文鱼塞进嘴里,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有同伴,阮惜玥便收回了手,将面前的抹茶慕斯推给她,「挡桃花的效果不错。」 戒指是傅泊淮送的,那堆礼物中的一个,之前在国外出席拍卖会顺手拍下的。 阮惜玥当然不信「顺手」俩字,兴沖沖地让他给自己戴上,害处就是不小心在他后背划了几道红痕。 那晚,半睡半醒之际,她才想起还没拆礼物,只怕自己一觉睡过了生日,岂不是太可惜了? 盒子上的数字从十八到二十二,傅泊淮说要将之前的一併补给她,阮惜玥嘴上说着土且俗气,拆礼物的动作倒是不停歇。 十八岁是立体的纯金英国版图,那年她做梦都想游遍脚下的异国领土,可惜没钱没时间也没有精神力,傅泊淮知道。 十九岁是伦敦的一处森林别墅的钥匙,曾是英国名流和爵士的旧居,她在大学期间参加夏令营,做梦都想带林蒽凝去那里修养,他也知道。 二十岁是纹理逼真的定制画册,那时候她跟ainley合开画廊,跻身上层收藏投资圈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们的人脉却格外顺畅,像是有人层层推到面前。 二十二岁便是那枚戒指,粉钻稀有价格昂贵,傅泊淮本打算拿来求婚用的,又怕太突兀吓到她,好在终究出现在她无名指上。 样样特别,唯独少了二十一岁的,阮惜玥噘着嘴,责怪他不诚心,又不是真的在意,她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不差那一个。 傅泊淮没解释,只是揉揉她的后腰,轻声道:「送过了。」 阮惜玥累的瘫软,听不真切,更是没放在心上,光顾着晕眩在眼前晃动的腹肌上了。 回过神,沈棠正兴奋地说雪山上的事,她靠着当时的照片成功出圈,又涨了不少粉丝,甚至还有网友扒出了时栖这个男朋友,疯狂磕起了他们的cp。 沈棠说得手舞足蹈,就差把时栖拉到她面前当场还原,还扬言要不一起进军娱乐圈,当一对如假包换的模范情侣。 话题蓦然止住,阮惜玥顺着她的目光侧眸,男人神色慵懒,指尖夹着烟倚在黑色栏杆处,正巧对上了她的视线。 是秦妄。 他淡淡地挪开眼,连髮丝都透着疏离感,没有要上来搭腔的意思,跟以往看见阮惜玥就贴上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又发什么神经。」沈棠碎碎念了一句,没多在意什么,抿了口红酒,「别管他,可能最近被逼着相亲逼疯了吧。」 成年人的感情一旦陷入纠缠,就会变得棘手。 阮惜玥更不好奇他的事,偶然相逢罢了,之前他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现在不在她身上耗时间最好,省得某人又瞎吃醋,还得她来哄。 餐厅氛围随性,沈棠又是人际交往方面的能手,不间断地起身打招唿又坐回来,阮惜玥看着都累,干脆给司机发消息来接。 「这就走了?」时栖抽身来送她,视线却不住地往楼上瞟,意有所指,「晚间还有表演。」 留人的意思很明显。 阮惜玥耸耸肩,笑着开玩笑:「难不成是时大主唱重出江湖?」 没等他回答,又接着开口拒绝:「司机快到了,沈棠酒量不太好,你看着她点。」 出了餐厅,橙粉色的晚霞洋洋洒洒地铺了半边天,在低温的冬季实属难得,浪漫得让人忍不住驻足。 熟悉的车子在路边停下,小李从驾驶座下来,远远地点头,然后弯腰去开后车门。 西装裤和黑皮鞋率先入眼,傅泊淮单手扣着大衣,矜贵清隽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沖她抬眸挑眉,嘴角还噙着笑。 瞎得意,以为突然出现就算是惊喜吗? 这是把她当小女孩呢。 阮惜玥将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正打算走向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喊她。 「阮惜玥。」 秦妄没端着慵懒的调子喊她「阮阮姐」,第一次认真直唿了她的名字,反倒显出一份珍重和克制。 被叫住的人回头,却发现秦妄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远远地对上了车边的男人。 冷风中,气氛倏然间剑拔弩张起来,眸色一个比一个锋利。 她不理解,这俩人之前也没这么针锋相对吧,怎么突然开始气场相冲了? 「有事?」阮惜玥望向他,语气冷淡,开口询问三步之外的人。 秦妄收回目光,将手里的牛皮信封递给她:「小叔让我转交给你的。」 阮惜玥接过来,垂眸看了眼,是她之前在攀岩俱乐部的照片。 其实她早就收到了电子版,但还是回了句:「谢谢。」 第99页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干脆利落地转身朝车边走去。 「阮阮姐。」 即使听见声音,她也没再回头。 秦妄僵在原地没动,看着她走向他,先是亲昵地抱了三秒钟,才一前一后上了车,他们之间的磁场不容任何人打扰。 三秒钟,他做梦都不敢想这么久。 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他坚信自己只是晚了一步,步步落后,造就了眼前刺目的场景。 年轻的落败者死死地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不甘心三个字几乎要将他吞没。 秦妄倏然想起圣诞节的彻夜狂欢后,他坐在昏暗包厢的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往下灌酒,沉默不语。 想念趁机滋生暗长,他犹豫了半个小时,才在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刻,播出了那通忍了很多天的电话。 不出意外,没人接。 热闹在清晨散尽,他扫了眼包厢里睡得东倒西歪的人,好不容易搜罗到一瓶高浓度的威士忌。 第二次的勇气依旧是酒精给的,几乎是在响了三声后便被接起来。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秦妄紧张地捏着手机,拉扯出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末梢。 静默的几秒钟里,他纠结着要先说圣诞快乐,还是从老爷子的画廊入手扯点家常,要不然干脆趁醉发疯,不吐不快。 心跳声和唿吸声混杂在一起,他开心地唿了口气,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听筒那边传来,将他好不容易拼凑的言语堵在了嗓子眼。 他有预感会听到阮惜玥的声音。 包厢里空气稀薄,秦妄坐立难安地站起身,踢开挡路的脚去了露台。 寒意扑面而来,让他清醒了不少,迎着冷风点了根烟。 白雾缭绕又消散,他举着手机,就那么安静地等着,听着。 直到一声软音入耳,像是从雾霭沉沉的山间传来,模煳又轻柔,她问:「哥哥,谁呀?」 那是秦妄从未听过的亲昵和依赖。 紧接着,便是低沉沙哑的回应:「没谁,来我怀里睡。」 那一刻,他几乎将后槽牙咬碎,脑海里不停地出现他们是怎么缠绵欢愉,却偏偏自虐氏地保持着通话。 无声的对峙中,秦妄没挂,傅泊淮也没挂。 但显然,后者要比他残忍得多,任他窥探,逼他清醒,冷漠淡然地看他发疯。 烟将燃尽,猩火烫红了指间的皮肤,他终究是败下阵来,冷笑夹杂着自嘲:「你赢了。」 餐厅门外清幽萧瑟,与里面的热闹截然不同。 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两下,时栖与他并排而立,目视着前方的枯枝,初次劝诫道:「放下吧,这本来就不是你该动的心思。」 秦妄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歪头朝他勾出一抹痞笑:「别以为谈个恋爱就成专家了,小爷惹出的情债比你唱过的歌都多,无聊解闷而已。」 他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 每次都在计较傅泊淮的不择手段,也笃定阮惜玥是受利益支配才甘愿屈身联姻,所以自以为还有机会。 直到看到了俱乐部的旧照才幡然醒悟,她那么追求自我和热烈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被束缚。 踏入牢笼的原因只有一个,是动情。 这次是真的输了。 他想。 * 春节将近,画廊的开幕外加首次展览完美落幕,有秦老爷子镇场子,名流藏家趋之若鹜。 阮惜玥更是趁机签了不少艺术家,也结交到了各个领域的新朋友,每天都有参加不完的宴会和私人邀约,人脉也越来越广。 对此,傅泊淮没什么机会抱怨,因为他也忙得不可开交。 近来,s市的另一则商界要闻便是傅氏和阮氏的合作,数不清的项目推进,利益共赢。 谁也没想到当初阮鸿成死乞白赖,卖女儿也没求来助力的项目,却在阮家养子阮景尧手里起死回生,还得到了傅氏的巨额投资。 之前不少人盼望着阮氏倾倒,甚至暗暗助力只为分一杯羹,如今迴旋镖狠狠地扎回了他们身上。 阮傅两家真正地站在了同一条船上,家族相称,撑起了s市的半边天。 傅泊淮最擅长爱屋及乌,尚未喊过阮鸿成一声岳父,却对阮景尧尊敬有加,生意场上的见解更让两人一拍即合。 周末,阮惜玥受邀帮一位资本大鳄布置花园别墅,需要挑选风格相符的挂画和艺术雕塑,她全权交给了俞晚禾和云沐。 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她先是约了沈棠做护理和按摩,等到了晚餐时间才乘车去赴约。 餐厅的位置很隐蔽,阮惜玥推门而入时,傅泊淮正跟阮景尧讨论着投资新领域。 自从她坦白了所有事,阮景尧对待傅泊淮的态度简直就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跟看亲女婿似的, 既然从前的猜忌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也就彻底放心下来,一顿酒的功夫便达成了合作。 在阮景尧的心中,傅泊淮也从心机重手段狠的无情敌人,转为出色有头脑的后辈。 「两位大人物可以先吃饭吗?」阮惜玥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们,乖巧地给阮景尧夹菜,「二叔,你尝尝这家的味道。」 「好好好。」阮景尧乐不可支,冲着对面的男人扬了扬下巴,颇有种炫耀的成分在。 像是在说,我闺女给我夹菜,不给你夹。 第100页 果不其然,傅泊淮见招拆招,直接将刚才谈话的功夫扒好得蟹肉,跟阮惜玥面前的碗做了交换。 面上挂着笑,一点都不甘示弱。 阮景尧给他添了酒,称赞道:「你小子花样倒挺多。」 作为最后的获利者,阮惜玥在桌下偷偷牵住了傅泊淮的手,安抚性地握了握,正打算逃脱又被死死拉住,十指紧扣。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他们好像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高谈阔论还在继续,阮惜玥又给自己盛了碗汤小口喝着,不再打扰他们相谈甚欢。 外面天色稍暗,一道亮光一闪而过,被她敏锐得察觉到了。 不知为何,她对闪光灯之类的格外敏感,此刻警惕性极高,扯了扯傅泊淮的袖子。 有人在暗中偷窥着他们。 且来意不明。 第53章 .宝宝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餐厅外有个小型的喷泉池,周围是半弧形的欧式墙面,刻意想隐藏的话,很容易遮挡别人的视线。 傅泊淮反应很快,看阮惜玥神色紧张,立马联繫了平日里暗中跟随的保镖以及餐厅的经理。 结果一无所获。 阮惜玥心里那股紧张感还没过去,表情颇为勉强地笑了笑:「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 这顿饭结束得有些仓促,回到家后,傅泊淮便接到了沈助理的电话,提醒他晚上八点的越洋会议。 阮惜玥洗完澡出来已经将近七点五十分,却发现傅泊淮依旧坐在主卧的沙发上,正垂眸浏览着电脑上的文件。 「不是要开会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温过高,她的心跳有些快,连带着几个小时前的紧张感一起泛上来,整个人都有点紧绷。 傅泊淮放下笔记本,跟往常一样沖她招招手,自然地拿起吹风机,沉声道:「不急。」 阮惜玥盘腿坐在沙发上,任由傅泊淮温热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微微垂下脑袋,无意识地发着呆。 后脖颈薄嫩的皮肤被捏了两下,她才回过神来,表情呆呆的,吹风机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头髮也已经从滴水变得半干,蓬松地散落在肩头。 「不舒服?」傅泊淮在她身边坐下,手机又不合时宜地提醒了两声,他随意扫了两眼,又将视线放回到阮惜玥身上。 她的状态不太对劲。 阮惜玥摇摇头,有点说不上来心慌的缘由,她压下脑海里跳跃的不安,推了推他:「可能就是洗澡洗太久了,脑袋有点发懵,你快去开会吧。」 傅泊淮犹豫了一瞬,在她发顶揉了下,站起身,拿着电脑出了卧室。 阮惜玥深吸一口气,随意挑了本书躺到床上,想要转移下注意力,不然显得自己疑神疑鬼发神经,还会影响睡眠质量。 刚翻了没两页,耳边又传来声响。 傅泊淮去而復返,手上多了个木制托盘,放着切好的水果和一杯牛奶。 他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转过身看着阮惜玥,还是觉得不大放心。 阮惜玥有点不明所以,仰头看他,床边的男人为了等下的会议还穿着白衬衫,熨帖平整,隐隐撑起健硕的身材轮廓,眼底却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手指指着门外的方向,示意他真的该去开会了,然后自顾自地拿起杯子抿了口又放下,味道很甜。 空气中的冷泉香还没散,傅泊淮突然弯下腰来将她抱起,白衬衫因为他的动作起了褶皱,薄唇微动:「陪我去书房。」 阮惜玥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微崩紧的神经慢慢放松,笑着歪倒在他的肩膀上,撒娇似地问:「干嘛呀?」 长腿穿过走廊,她从卧室的床上被搬到了书房的沙发上,宛如随身携带的物件,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傅泊淮将人安顿好,又把刚才的托盘外加书和手机拿过来,这才满意地舒了口气,捧起她的脸在唇上亲了两下。 「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听起来肉麻得要命的话,却被他说得格外深情。 阮惜玥眼眸透亮,跟窗外的夜星相差无几,那点不安瞬间消散。 在她愣神的片刻,傅泊淮已经在书桌前坐下,用正宗的英伦腔说了两声抱歉,才正式开始讨论海外项目。 阮惜玥还沉浸在刚才的甜言蜜语中,表情比刚才生动多了,她兀自笑了一下,舌尖舔了舔唇角,很甜。 不知道是甜牛奶的味道还是傅泊淮的味道。 总之,很甜就对了。 偌大的书房只有外语交谈声,阮惜玥连翻书页都小心翼翼,害怕打扰到傅泊淮,直到脖子有些发酸,她才放下书拿起手机把玩。 微信上有未读的消息,阮景尧说阮念想见她又不好意思直说,缠着阮景尧来问她。 小姑娘脸皮总是薄的,阮惜玥打了个好字,想了想又删掉了。 她按住语音键,声调温柔:"姐姐也想见你,明天带你去画廊玩,好不好。" 小孩子其实是很麻烦的生物,放在从前阮惜玥只会避而不及。 她在爱丁堡的公寓楼上住着一家三口,碧眼金髮的小男孩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精力无限又不知疲惫,总是吵得她们不得安宁。 但阮念不一样,她乖巧可爱,脸蛋跟糯米糰子似的招人喜欢。 第101页 阮惜玥甚至在想,如果以后能有一个阮念这样的女儿也不错,总能给他们的生活添姿增彩。 转念又想到,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就无所谓是乖巧还是淘气了。 偏心来得很突然,阮惜玥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她发现之前从未畅想过的以后,竟然在如今挨个形成完整的画面。 在这个有傅泊淮的家里。 "在看什么?"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阮惜玥勐地抬起头,跌进了似笑非笑的深眸里。 她低头看了眼发出去的语音消息,这才有些尴尬地开口:"我忘了你在开会,打扰到你了吗?" "结束了。"傅泊淮把沙发边的托盘收拾到一旁,坐下后把她抱在腿上,双臂搂着细腰,埋首在她脖间汲取着专属味道,"刚才在笑什么?" 他的声音擦着耳廓传来,痒痒的,阮惜玥躲了一下,哼唧着推了推他的头。 "想起了之前楼上的邻居小孩,长着一张天使面孔,却是个无敌破坏大王。" 傅泊淮面色一僵,又庆幸以现在的姿势,阮惜玥捕捉不到他的表情,不由得松了口气。 "明天阮念要过来玩吗?"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用尽全部的力量将她禁锢在怀里,好让她安心。 "对啊。"阮惜玥语气轻快,举起手机跟他分享刚才的消息,"如果我们以后的宝宝也跟念念一样可爱就好了。" 不经思考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她咬了下舌尖,暗暗懊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显得多迫不及待似的。 傅泊淮轻笑一声,细碎的吻从后脖颈开始,顺着解开的睡衣往下,纤瘦地蝴蝶骨微微弓起,触碰犹如羽毛轻扫而过。 气氛在升温,手机早已被丢掷一旁,阮惜玥侧躺在沙发上,感受着后背星星点点的炭火,红唇随着唿吸微张。 傅泊淮撑起上半身,白衬衫高高扬起又落下,阮惜玥迷濛着双眼,忍不住嘤咛出声:"回卧室吧。" 灯光通明,窗外的夜色如裹着一层舞台幕布。 "书房的隔音更好。"他偏头咬了下脂玉般的耳垂,再辗转到娇艷欲滴的唇上,压低声音唤她,"宝宝。" 仅剩的一丝推拒被粉碎,阮惜玥曾经认为自己是绝对受不了肉麻的人,如今却彻底沉醉在声声呢喃里。 狭窄视线里,书房角落里的那簇翠枝长势很好,连带着肆意汹涌的动作,在温暖柔意的书房里摇曳生姿。 * 周姨笑着将人迎进门时,阮惜玥刚收拾好从楼上下来,高领针织衫半遮住细长的脖颈。 餐桌上,一身粉色的阮念乖巧地坐在她身边,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不远处的蟹黄包,又碍于对面那张冷脸,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阮惜玥在桌下碰了碰傅泊淮的腿,眼神里警告意味明显,好像他不开口说点什么早饭就可以就此结束了。 傅泊淮放下勺子,看向对面怯懦盯着自己的小人,尽量柔声道:"喜欢什么自己夹,不用客气。" 阮念眨巴着大眼睛,回给他一个笑脸,甜甜地应声:"谢谢哥哥。" 今天天气似乎不错,冬日暖阳挂在落地窗外,将难得温馨的时刻收录进柔光里,连周姨都忍不住想像以后一家三口的画面。 吃过早餐后,傅泊淮先把一大一小送到了画廊,才让司机掉头去公司。 经过之前的事件,他心有顾虑,暗中安排了人在附近守着,随时向他报备。 年关将近,不少艺术经纪人和中介商来谈合作,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二楼会客厅也几乎没有空闲过。 阮惜玥先是带阮念去参观特设的儿童画展区,还是上次从港南回来后跳出的灵感,出售的收入都将用于孤儿院的日常建设。 「姐姐。」阮念晃了下她的手,「我也想买一副画可以吗?」 阮惜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半蹲下身:「你喜欢的话姐姐送你,或者你可以自己画一副来做交换。」 「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沐先是冲着阮念笑了下,才认真开口道:「阮总监,新运来了一些藏品,负责人说需要您亲自点一下。」 阮惜玥犹豫了一瞬,柔声地打着商量:「念念,我先让前台的姐姐带你去吃小蛋糕,好吗?」 阮念笑得眯起眼睛,露出小虎牙,十分乖巧:「好!」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今天过来的负责人会是秦妄,不过想到他跟秦老爷子的这层关系,好像又没什么意外。 阮惜玥出于礼貌将人往楼上请:「咖啡还是茶?」 秦妄身穿夹克外套,双手插在兜里,脸上一副没睡醒的表情:「不叙旧了,干正事吧。」 ? 果然还是这幅欠揍样,搞得跟她想跟他多说几句话似的。 阮惜玥咬咬牙,脸上的笑瞬间垮下来:「那正好。」 仓库灰尘大,阮惜玥戴着口罩防尘服手套,对着名录挨个开箱检查,再交由云沐整理。 清点的流程很繁琐,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结束的,她也懒得管身后的人,愿意等就等着吧,左右也是个闲散人士。 秦妄没骨头似的倚在高大的货箱上,盯着隐没于阴影里的纤瘦身影,冷不丁地开口:「我明天就回英国了。」 「啊?」阮惜玥没回头,视线落在一个折起的标籤上,抬手将其拨平整,毫无感情地回了句,「一路顺风。」 第102页 再无其他。 连下次见的机率都微乎其微。 秦妄半握起拳,不甘心反覆涌起又狠狠砸下,他往前半步正要再次开口,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慌张的脚步声。 俞晚禾焦急地寻找着阮惜玥的身影,声音里还带着喘:「阮姐,门口突然围了好多人。」 第54章 .慌乱乖,不怕。 仓库里大面积的纯白,香槟色的吊灯在头顶垂挂,寒风趁机钻进来,游荡在恆温空间里。 阮惜玥转过身跟俞晚禾对视一眼,又回头扫了眼堆积如山的木箱,眉头轻蹙了下。 在抉择中犹豫片刻,她摘了手套,将藏品名录合上,跟不远处的云沐交代道:「先按标籤核对,等我回来再开箱。」 「好的。」云沐应了一声,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防尘服被随手搭在木箱上,阮惜玥绕过脚下的泡沫纸,往门口走去。 忽而想起某监工还在,顿住脚步,回头:「秦先生不如先去会客室等?」 话语里带着冷漠疏离,再怎么说他也是秦老的孙子,就算做不成正儿八经的朋友,礼数还是要周到。 说完没等他回答,便拍拍俞晚禾的肩膀,并排往外走,「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人?」 每天来画廊的客人基本上都提前预约过,时间错开,不会出现大面积聚集的现象,所以应该不是买手或者收藏家。 俞晚禾摇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去门口看,就先过来找你了。」 密码锁响了两声,厚重的玻璃门有些不太灵活,阮惜玥双手并用推拉都没反应,她烦躁地拍了两下,心头的不安再次冒出头。 一只大手越过她的肩膀伸过来,按在了门把上,懒散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让开。」 秦妄抬头看了眼感应的接触面,慢慢将玻璃移至红外线的正轨上。 啪嗒—— 磨砂玻璃门自动打开,外面的风顺着缝隙熘进来,密闭的空气清新了不少,紧接着就是一道嘚瑟的口哨声。 秦妄双手插兜,挑眉评价:「臭脾气,没耐心。」 阮惜玥口罩还没摘,眉眼写满了不耐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偏头对助理说:「请秦先生去喝咖啡,省得他在这儿碍眼。」 「啊?」俞晚禾跟在她身后,迟疑了一瞬,便在楼梯口拦住了秦妄,「秦先生,您这边请。」 长廊吹来一阵冷风,嘈杂声也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稚嫩的哭声。 阮惜玥心头一紧,立马想到了刚才被带出去买小蛋糕的阮念,高跟鞋和地板的碰撞格外急促。 本该开阔的弧形正门此刻聚满了人,遮挡了透进来的光线,话音密集极其吵闹,让人辨不出此刻的状况。 画廊的工作人员都围在外圈,拼命阻止着什么,可惜始终被人流挡在外圈,扒拉不出任何空隙。 连向来好脾气的江维都神色紧张,急得脸红脖子粗,捲毛随着他拉扯的动作变得一团糟,工作牌都被挤到了背后。 透过人群缝隙,阮惜玥看到满脸泪痕的阮念,双马尾耷拉在耳边,淡粉色的草莓蛋糕摔了一地,她手上还沾染了奶油。 前台的小姑娘正单手护着她,想要拨开人群逃离,却又被死死的堵在黑压压的人墙里。 「江维。」阮惜玥越发焦急,远远地喊了声便加快脚步,口罩被她随手摘掉塞进口袋,「你们在干什么!」 喧闹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望过来。 在看到阮惜玥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顿时犀利起来,瞬间化为捕捉到猎物的恶狼。 阮惜玥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了,脸色顷刻变得惨白起来,嘴唇血色全无。 那些戴口罩的人手里的话筒,摄像机,录音笔成了最刺目的存在,她脑中的神经条件反射般地绷紧,几乎拉扯到了极限。 「她就是阮惜玥!」 尖锐的女声乍起,人群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阮念矮小的身影被撞倒在人堆里,护着她的女孩也被挤到了一边,奶油变成脚印的形状,印在了画廊门口的深色地毯上。 哭声,人声,脚步声混成一片。 怪异且荒诞。 阮惜玥脑袋里嗡嗡直响,她压下了身体的本能反应,强行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旧画面抽离,冲着跌倒的粉色小人跑去。 「阮小姐,听闻你联合阮景尧先生私吞了亲生父亲的股份和财产,是否属实?」 「阮小姐,有人匿名称你逼得亲妹妹自/杀,继母下跪是真的吗?」 「亲生父亲病倒住院,你从未去探望过,这是否违背了做儿女的孝道呢?」 「曾跟你有矛盾纠纷的网红梁若现在音讯全无,是否遭到了你的恶意报復呢?」 「对于网上的欺凌视频,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 耳边是嘈杂的尖锐,眼前只有明晃晃的闪光灯,阮惜玥指尖快要在掌心掐出血来,才堪堪维持了少许的清醒。 她疯了似的闯进人群,将阮念拉起来护在怀里,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上,浅咖色的长款大衣下摆已被践踏地不成样子。 纯白的奶油变为浑浊的泥色。 数不清的话筒,收音器几乎怼到她脸旁,将她团团围住。 摄像机刻意摔在地面上,碎片飞溅,迸发出更为浓烈的恐慌。 第103页 「阮大小姐砸东西了!」 「听说当年阮景尧先生跟您母亲拉扯不清,这次的事件是否已经筹划多年?」 「阮小姐请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关注此次事件的公众有知情权。」 …… 阮惜玥双手紧紧地抱住阮念,五感尽失,全身不知觉地缩成团,耳膜和心脏一起颤抖,唿吸也越来越急促。 多年前的场景蓦然重现,无数记忆蜂拥而至,错乱的齿轮啪嗒一声回归正位,神经末梢几乎炸裂开来,碎片扎得她心口泛着疼。 江维满脸焦急,捏着手机第三次报警,只恨自己平时没有勤于锻鍊,这会儿竟然连个人都拉扯不动。 正当他打算再次往里沖时,后衣领突然被人揪起,回头就看见一张怒气沖沖的脸。 秦妄把他拉开,用蛮力撞开密集的机器,拿出了十成的力道,一脚踹在了正拉扯着阮惜玥的男人腿上。 紧接着,长臂拽住他后脖颈往旁边一扔,推倒了好几个试图浑水摸鱼制造混乱的人。 密不透风的人群出现缺口,混乱却丝毫不减,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高大黑衣人以一敌十,清理出了通道。 秦妄艰难地挤进去,双手揽住一大一小,强硬地想将人从地上弄起来,嘶吼出声:「阮阮姐,起来跟我走。」 阮惜玥失去了分辨能力,抗拒着所有拉扯她的力道,埋头紧促唿吸着。 她难以自控地全身发抖,还不忘将哭泣的小人死死护住,一如当年林蒽凝护着她那样。 眼前的画面开始晃动,她几乎是被拉扯起来的,双腿发软支撑不住地往下跪。 一旁的闹事者见机不妙,煽动着八卦记者们继续往前涌动。 砰—— 摄像机的镜头狠狠地砸到了阮惜玥的额角,鲜红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跟髮丝黏在一起,滴落在杏色的针织领上,晕出一朵朵血花。 但阮惜玥毫无知觉,她只觉得吵。 很吵。 世界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咄咄逼人的各种问题还在继续,她的脑海里却不停重复着当年林蒽凝无助的尖叫声。 —别碰我女儿,我报警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 …… 汽车轰鸣声夹杂在喧闹中,无人注意。 不停地有人把她往深渊里拽,唿吸变得好疼好费劲,阮惜玥觉得自己快死掉了。 熟悉的味道突然从头顶落下,花白的视线顿时暗下来,柔软的大衣盖在阮惜玥的头顶,连带着瘦弱的上半身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下一秒,她的肩膀被人强行禁锢,落入了宽厚有力的怀抱中,宛如深海里的保护罩。 压制着怒火的嗓音低沉有力,一下下敲击在她的耳膜上,跟曾经梦里的声音重叠。 「乖,不怕。」 「不怕,没事了。」 纷乱被阻隔在外,阮惜玥颤抖着手,轻轻抓住了身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声音干涩得如沙砾滚过。 「傅泊淮,带我走。」 「求你了。」 第55章 .撒娇呢要抱抱吗 两个小时前。 从纸媒网媒到八卦小站,无不在议论这场年度狗血大戏,豪门秘闻难得袒露在公众视野,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远在国外多年的阮氏千金,一朝回国,抢了妹妹的未婚夫不说,还联合同样被赶出阮家的叔叔鸠占鹊巢,夺家产,打压继母,甚至不顾亲生父亲的死活。 高楼摇摇欲坠,舆论犹如晃动时扬起的尘埃,无孔不入,细密地结起丝网,任兴奋狂欢发酵。 众人斥她心机,恶毒,罪无可恕。 连带着之前已被澄清过的事实一同被摆在檯面上,编排,质疑。 画廊门口的闹剧是助长火焰的燃料,拿钱办事的八卦小报被戏称为前线勇士,而阮惜玥则成了演技高超的蛇蝎美人。 她脸上的惊慌失措被放大解读,那是心虚,是气急败坏,是事情败露后的发泄。 真相颠倒,无人信她的无辜。 私人医院里。 阮景尧刚刚将阮念哄睡着,好在她只是受了点惊吓,打了镇定剂后,便在微小的啜泣声中慢慢沉睡。 闹事者被带去警局调查,事情的源头不明,舆论热度疯涨,阮氏的股价开始暴跌,一环套一环,打得他们无力还击。 长廊尽头阳光浅淡,树影在地面上摇晃。 阮景尧轻轻关上了门,交代专人照看,抬脚往角落的vip病房走去。 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先是一愣,然后礼貌颔首,「秦小少爷,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助。」 虽然又给阮惜玥加了条沾花惹草的罪名,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也算是帮了大忙,不然恐怕等不到傅泊淮赶到就要出大事。 秦妄头髮凌乱,卫衣上的带子不知所踪,他原本应该在警局配合调查,却又实在放心不下,跟了过来。 他跟阮景尧之前在公开酒会上打过照面。 「阮叔叔。」他扭头看了眼病房门,沉下口气,刚松开的拳头又捏紧,「警察那边交给我,闹事的人我会挨个调查清楚。」 阮景尧拍拍他的肩膀:「事情比你想像中复杂得多,你不必蹚这趟浑水,回去吧。」 「可是……」秦妄张口就要反驳,后半句生生卡在嗓子眼,「我知道了。」 他有什么身份和立场去多管闲事呢。 第104页 阮景尧没再多说什么,推开房门进去,将独自落寞的人隔在门外。 病房是宽敞的套间,小型休息室紧闭,傅泊淮侧身立于百叶窗前,单薄的衬衫肩头位置落了红,跟他指尖的红色烟盒相称。 「阮先生。」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请他坐下,桌上的病歷翻了两页,「您知道病人曾有过应激创伤吗?」 他说这话说时,朝着窗边的人望了一眼,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连回眸都不曾有过。 阮景尧双手撑在膝盖上,神色凝重:「嗯,大概在十二三岁的时候。」 当年的情况跟如今极其相似,阮鸿成突然被爆出丑闻,情人和私生女的存在公之于众,导致阮氏集团的形象一落千丈。 阮家老爷子出来主持大局,暗中操控舆论,将视线转移到已经搬出阮家的林蒽凝身上。 孤儿寡母每天面临找上门的媒体和个人,无数照片视频在网上流传,不胜其烦。 看热闹的居多。 众人施以同情之时,总会添上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仿佛嫁入豪门就理应承担相应的后果。 错的不是阮鸿成,不是趁机插足的秘书和偷生下来的孩子,而是从头到尾不染半分泥垢的原配。 以阮家的势力和手段,转移战火和洗白轻而易举,只要能挽回集团形象,也根本不在乎林蒽凝母女是死是活。 后来,不知哪次安排失了手,引导舆论的闹事者现场失控,砸伤了护在母亲身前的小阮惜玥,至此留下心理创伤,大病一场后连带着记忆都跟着混乱。 也是那天,林蒽凝下决心带女儿出国,离开痛苦加致的伤心地。 医生记下大致状况,思忖片刻:「选择性遗忘是典型的迴避症状,病人对于闪光灯和镜头比较敏感,触发了与创伤有关的记忆,这才导致发病。」 他停笔抬头:「那么间隔的十年内,病人的復发频率如何?」 阮景尧轻捻指尖,眉心几乎蹙起「川」字,嘆声道:「她一直在国外生活,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等我先联繫……」 「两次。」 冷冽的男声打断了他,两人齐齐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 傅泊淮没回头,顺着百叶窗往外望去,太阳藏进积压的云层,他手里的烟盒越收越紧,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病房很安静,暖风声唿唿作响,似乎都在等他开口。 傅泊淮转过身,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直肩往前塌,闭眼唿出一口气又睁开,继而补充道:「严重的情况有过两次,轻微的应激障碍不计其数。」 回想起来并不艰难,但揪心的痛苦着实难捱。 小客厅的温度骤降,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却无端比冬日的冷风还要刺骨。 阮景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愧疚于这么年对她们的关心不够,又暗暗感慨傅泊淮的细緻和缜密。 傅泊淮讲述得很详尽,每个节点的反应都能脱口而出,阮景尧有点难以置信,他竟然可以到了解到这种程度。 医生当下松了口气,表示会尽快整理出最佳治疗方案。 心理上的病症不会在药物治疗下立竿见影,阮惜玥的病程时长已是个例,这种情况下应激源才是根本。 走廊里的温度比病房低很多,医生离开前让傅泊淮换掉身上沾染血渍的衬衫,以免对病人造成刺激。 指尖发凉,烟盒一角被捏扁,他戒菸很久了,此刻有些心痒痒,这会儿在尽量控制,担心等下进去见人被闻到味道。 「放心吧。」阮景尧立在他身侧,「李医生是业界权威,会有办法的。」 安慰的话他说不出再多了,跨越十年的创伤连林蒽凝这个顶尖心理师都没办法,治癒的希望只能放在本人身上。 手机不安分地响起来,堆积如山的麻烦被阻隔在医院之外,依旧等着他去做决策。 成年人都是被推着往前走的。 傅泊淮扯了扯衬衫领口,将烟盒塞回口袋,声音冷静的可怕:「二叔,你先去处理集团的事,剩下的交给我吧。」 幕后推后和参与者,一个都别想跑。 「好。」阮景尧点头,脚下没急着动,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口,「她妈妈去世的时候……」 傅泊淮知道他要问什么,出声打断:「我在她身后。」 那是阮惜玥应激创伤復发最严重的一次,安静地看着母亲的遗体火化,寄存了骨灰后,把自己关在小公寓里。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熬过去的。 但傅泊淮知道。 他以房东的名义,以朋友的名义,以校友的名义,甚至以上门推销的名义,多次敲响了那扇破旧的门,来确定阮惜玥的状态。 他们隔着一扇门,反覆进行简单的对话。 门从未被打开过,他紧张而立,安心而归,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完好就足够了。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傅泊淮转身进了病房,推开休息室的门。 光线很暗,厚重的蓝色窗帘扬起又落下,冷风顺着下摆唿唿地往里灌。 病床上没人,一道身影抱膝缩在床边,存在感微弱,骨架纤瘦得叫人心疼。 傅泊淮脱了鞋,白色袜子踩在地板上,尽量放轻脚步,他走到窗边将玻璃关上,又推开一个小缝,然后在阮惜玥面前蹲下身。 第105页 病房里很安静,加湿器的运作声不足以入耳。 阮惜玥察觉到动静,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凸起的蝴蝶谷狠狠地磕在了稜角边缘,她却毫无知觉,将头埋得更低。 「是我。」傅泊淮将声音放轻,轻的不能再轻了,像是怕惊扰了梦蝶,垂眸看见她光着脚,拉过床尾的毯子裹上去。 他又说:「看看我,好不好。」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久到窗外的冷风都忍不住停了,不忍心输送更多的寒意。 阮惜玥从膝盖里缓缓抬起头,她神色木讷,眼底空洞地没有边界,巴掌脸苍白而易碎。 她的视线在傅泊淮脸上停留,再缓慢地从眼睛移动到鼻子,嘴唇,下颚骨…… 似是辨认了许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瞳仁黯淡无光,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抬起,试探性地往前,又蓦地在半空中停住。 指尖的血迹针扎般刺眼,眼前的男人身穿浅色的毛衫,干净清冽,她不能碰。 阮惜玥视线垂落,连带着睫毛缓缓翕动。 颤抖的手刚退缩半寸,就勐地被人捉住,而后轻轻地拉扯到心口的位置,隔着柔软的布料,左心房剧烈地跳动着。 鲜活而有力。 风再起。 她终于抬眸望去,对上了那片温柔的深海,毫无血色的唇一张一合,像在轻唤,又难以发出声音。 「傅泊淮。」 他听到了,唇间溢出回应,沉而有力:「嗯?」 阮惜玥慢慢攥紧指缝的布料,再次确认:「傅泊淮。」 他按紧了她的手背,慢慢往前凑上一点,轻声回应:「我在。」 阮惜玥唿出一口气,低眉垂眸不再看他,嗓音疲累得很:「很吵。」 耳边的喧闹太过密集,以至于她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这很棘手,也令人焦躁。 傅泊淮将额头抵上去,抬起胳膊把手掌覆在她的双耳上,替她阻隔了一切声响。 他唇角的弧度温柔极了,用口型问她:「要抱抱吗?」 阮惜玥迟钝地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将头靠在他脖颈间,又往里钻了钻,汲取着他的热度。 安静了。 她从嘈杂中脱离开来。 半晌,后脑落下安抚,顺着头皮熨帖着破碎的纹理,相拥的姿势总让人迷恋。 恍惚中,他的柔声在耳边勾起:「撒娇呢。」 第56章 .会好的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现代人切断与外界联繫的方式很简单,关掉通讯设备,远离人群即可。 但显然,对阮惜玥无效。 傅泊淮给她开闢的净土仅限外界,管不住那些强行挤进她神经末梢的纷乱。 药效一过,残忍痛苦的画面便会蜂拥而至,一股脑在她脑海里排队,噩梦上赶着在年底完成kpi。 额间的冷汗顺着眉尾,渗进发缝里,顷刻间消失不见。 纯白的天花板映在她瞳底,鼻尖是淡淡的清香,少了消毒水的味道,不像是在医院。 不知是白天或黑夜,阮惜玥睁着眼睛发呆。 很奇怪,记忆错乱时,她把自己当正常人。记忆归位后,天也跟着阴了。 世界满目灰白,她无比平静地往前走,时而有痛苦压得她喘不过气,但吃过药就会好很多。 这是阮惜玥告诉医生的话。 不同于警觉性过高的焦躁病人,她没有情绪紊乱,也没有失控发疯,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反而是异常配合,面无表情地将过往经歷倾诉,语气淡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倒是她身后的男人几次三番焦躁地待不住,却又强压着情绪全程陪同。 薄淡的光从蓝色窗帘后透出,阮惜玥缓缓转动着脑袋,侧脸贴在柔软的枕面。 傅泊淮坐在沙发一侧,单手撑额浅眠,他头髮随意散落,青色的胡茬隐隐冒出,哪儿还有一丝不苟的矜贵样子。 细长的手指搭在书封上,那是阮惜玥从国外带回来的那本旧诗集,这几天傅泊淮闲来无事经常读给她听。 —我们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千里,这大概是心上的距离。 阮惜玥忽而想到,昨晚她在傅泊淮慌张地翻页之前,看到的这两句。 指腹抬起,隔着空气描摹着男人的轮廓,她算哪门子的爱人啊,让他跟着自己痛苦颓然。 玻璃杯放的位置有些远,阮惜玥撑起上半身去够,在还差厘米距离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傅泊淮蓦地睁开眼,视线遥遥对上她的。 他赶忙站起身走过来,在触碰到杯壁的冰凉时,眉心一皱,先兑了点热水进去,试了试温度,这才将杯口凑到她唇边。 又问:「怎么不叫醒我?」 咚咚咚—— 傅泊淮下意识看向门口,阮惜玥便趁机抬眸看他,眼下的乌青很重,方领折进去一角都未曾发觉。 哎,照顾她真的很累吧。 阮惜玥在他回头前错开视线,生怕跟他对视似的,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水,然后顺手接过杯子,让傅泊淮腾出空去开门。 小小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阮念在得到许可后,小跑着扑到她床边。 傅泊淮转身出了病房,给她们留下独处空间。 「姐姐,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 阮惜玥看着她献宝似的从毛绒绒的小熊书包往外拿,糖果,曲奇,巧克力,隔着包装都能味闻到的甜。 第106页 花花绿绿的包装铺了半张床,阮念扬起纯真的笑颜。 「爸爸说,等过年我们一起去国外玩,小岛热得像夏天,姐姐就不会感觉到冷了。」 阮惜玥安静地抚摸着她的软发,没说话,暗暗庆幸她没受到半分伤害,否则光是自责都能将她淹没。 「姐姐。」阮念歪头看向她额间的纱布,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这里还疼吗?」 半晌,阮惜玥轻声开口:「不疼。」 她是真的感觉不到疼,大概是触觉退化了点,偶尔还会尝不出味道来,药跟糖在她舌尖没有任何区别。 阮念眼睛一亮:「伤好了,那是不是可以离开医院了?」 她微微噘嘴,看起来有些苦恼:「爸爸总不带念念来看你,说你受伤的地方不是这里,说我还小不懂。」 桌上的香薰机见底,消毒水的味道再度飘绕在空气里。 阮惜玥拿起一颗彩虹色包装的糖果,放在掌心凝视许久,冷不丁地问:「念念,今天有太阳吗?」 阮念看着她,略带困惑地点点头:「有呀,暖和得像春天。」 「是吗?」阮惜玥转头,望向严丝密合的窗帘,将彩虹捏在掌心,似是在自言自语,「会好的。」 她熬过那么多次,还怕这一次吗? * 其实每天来探望的人很多,但基本上都被傅泊淮挡在门外,包括沈棠。 从医院外来,难免会从言语间传达外界的疯言疯语,他不能拿任何差错来冒险。 沈助理递上手里的资料,面色凝重:「推波助澜的人还没有收手,我们要先一步控制舆论吗?」 这次的事情扩散得很快,背后的人扭转事实,刺激阮惜玥发病在先,捏准了他们没办法立刻澄清。 而公关部的方案向来都是先清掉谣言,再揪源头,明显不奏效。 「不用。」傅泊淮合上资料,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那天闹事的人呢?」 沈逸回道:「还在警局,背后的公司报社已经挨个调查清楚了,要让律师团出面吗?」 傅泊淮抬手,眼底翻涌的阴沉让人不寒而慄,嗓音像附了冰霜:「先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最好把傅氏也牵扯进来。」 「哦,好。」沈逸习惯性点头,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勐地抬头,「啊?确定要……」 他以为目前最好的状况,便是还没牵扯到傅氏,现在竟然要主动跳进火坑?这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何况现在阮家一地鸡毛,沾上一点便会被推到风尖浪口,圈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猜测傅阮两家的关系。 傅泊淮没打算跟他解释,抬腕睨了眼时间:「还有,让贺景梵先别轻举妄动。」 沈逸跟着他站起身:「我会告知贺先生。」 又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开口:「对了,夫人昨天在医院门口被拦下,电话打到我这边……」 「不用理。」傅泊淮声音里没有波澜,仿佛那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人。 直到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的病房后,沈助理才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总有预感有人要遭殃了。 但这些狂风骤雨吹不进医院。 傅泊淮推门而进时,阮念已经离开了,护士帮阮惜玥换好了额头的纱布,收拾好医用托盘,沖他点头示意:「傅先生。」 「嗯。」 室内的温度舒适,窗帘被拉开一小块,下午五六点,透进来的光已经不足以照亮房间。 傅泊淮看了眼站在窗边的人,放在开关上的手顿住,任由视线昏暗下去,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后。 气氛静默,两道阴影在地板上重叠,让人不忍心打破。 阮惜玥长睫低垂,看着医院对面的公寓楼门口,寥寥几盏红灯笼亮起,语气平淡地开口:「春节快到了吗?」 傅泊淮侧眸,望着她身上单薄如纸的病号服,心疼得要命,藏起哽咽平静如常,「还有十天。」 她又不说话了。 自从住进这里,话就变得很少,精神力也消耗得很快,经常在白天睏倦,又在夜晚惊醒。 傅泊淮上前半步,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给了她唯一的支撑点,俯身问她:「想回家吗?」 阮惜玥慢慢回头看他,半张脸隐没在暗处,更显得苍白瘦弱,细微的表情似乎在思索他的话。 她可以回家了吗? 傅泊淮将她脸侧的碎发勾到耳后,又作势刮过她的鼻尖,眼角弯起柔意:「我们回家吧。」 别墅自然比医院住的舒服,还有周萍忙前忙后地照料,只需要按时吃药,等着医生上门就好。 阮惜玥偷偷给俞晚禾发过邮件,让她每天做好工作总结髮到邮箱,她会在脑袋混沌之外的时刻,尽量安排处理。 当然,这些都得避开傅泊淮,不然又会被他唠叨个没完没了,仿佛她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傅泊淮最近真的很唠叨,恨不得时刻贴在她身边,连她拿个叉子都会紧张得不行,好似下一秒银质餐具便会化为利器,刺向薄嫩的皮肉里。 平底锅里的油飞溅出来,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红痕,愣神的片刻,午餐肉的另一面已经焦黄髮黑。 阮惜玥平静地嘆了口气,没注意到手背上刺目的灼伤,将煎煳的肉倒进垃圾桶,重新放了片进去。 她好像真的是废物。 第107页 身后蓦地传来声响,阮惜玥回过头去,正巧对上了楼上傅泊淮慌乱的视线。 他从房间里冲出来,睡衣扣子仅扣了两颗,头髮凌乱地搭在额前,毫无形象地撑着栏杆往下望,看到她在才长舒一口气。 时间才刚过早上七点,傅泊淮穿戴整齐下楼,吃着卖相惨澹的三明治,若无其事地开口:「下次醒得早,可以先把我喊起来。」 他昨晚处理事情熬了大半夜,这才导致没察觉到她起床了,睁开眼空无一人,差点吓得心脏骤停。 餐桌上很安静,他没收到任何回答。 半晌,傅泊淮再开口,语气带着僵硬和小心翼翼:「李医生今天会过来。」 对面的阮惜玥神色有些许茫然,无波无澜地点点头:「嗯。」 等到周萍过来后,傅泊淮才让司机在门口侯着。 他磨磨蹭蹭地站在玄关处,低头将阮惜玥抱在怀里,额头抵在她的脖颈处,嗓音低沉悦耳:「真不想去上班。」 姿态语气犹如在撒娇。 阮惜玥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完全不像他会说出口的话,她觉得好笑但又笑不出来,只是慢慢抬手圈住他的腰,感受着他的温热。 傅泊淮直起身,收敛不舍和担忧,佯装轻松地捏捏她的脸,勾起唇角:「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阮惜玥没回答。 她倏然想起清早收到的那封邮件,来自爱丁堡的殡仪馆,第三次告知她存放的期限将尽。 这次她没有回覆:extend the deadline. 第57章 .掌控权满地玫瑰 将意识的掌控权交与药物这件事,是从前的阮惜玥不会做的。 太懦弱。 她不在意痛苦,反而会在噩梦里愈发清醒,她很享受这种清醒。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床边的落地灯被触开,视线像隔着一层浓雾,久久不散。 空间静寂,耳边嘈杂。 指腹伸过来时还带着体温,拨开她额前被冷汗浇湿的碎发,动作轻柔。 阮惜玥下意识往旁边缩了下,抬手就将那只手臂狠狠拍开,指甲在皮肤上划过,瞬间落下红痕。 脆响迴荡。 脑中的画面还在持续,她神经高度警惕,拼命汲取着氧气。直到情绪缓和下来,才怔怔地望向撑在她脸侧的人。 他眼眶微红,黑瞳周围蔓延着血丝。 傅泊淮垂眸敛去紧张,若无其事地扯下衣袖,遮掩住那道红,轻声问:「要喝水吗?」 淡黄色的灯光被他挡在身后,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阮惜玥侧过身抱住他,趁着意识清醒反问:「吓醒你了?」 「没有。」 他否认得极快,生怕她多想。 被子滑下去大半,傅泊淮倾身将其拉回,盖住她袒露的肩背。 「我很庆幸,你睁眼就可以看到我。」 冷汗已褪去,阮惜玥额头抵在他胸口,鼻尖触到温热,低低地笑出声:「净会哄我。」 这是清醒时才有的丰富情绪。 气氛松懈下来,阴霾短暂地放过了他们。 傅泊淮在她后背安抚,冷汗使得肌肤冰润,散发着丝丝的凉,他收紧力道又问了句:「喝水吗?」 半晌,阮惜玥才从他怀里仰起头,装作睡意朦胧地半眯起眼,干涸的唇微张:「喝药吧。」 她不想看他担惊受怕。 愿意配合不过是屈服于求生欲和眼前的人。 苦涩随温水入喉,呛得她咳个不停,小脸和脖颈涨红,嵴背微微弓起。 傅泊淮在她后背拍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 阮惜玥重新躺回去,仰面偏头看他,莹润的唇角牵出一抹笑。 长睫尾端还挂着咳出来的眼泪,在昏黄的光线下晶莹剔透,模样好看得令人心碎。 玻璃杯几乎要被捏碎,傅泊淮避开她的视线,想叫她别这么笑,最后只是将杯子放回原处,关了灯,重新在她身边躺下。 强忍下的情绪被掩进黑暗里。 冷泉香再次包裹过来,阮惜玥在他怀里慢慢等着药效发作,精神还未全然麻木,她想同他多说些话。 说什么都好。 「我是不是给二叔添了不少麻烦。」 傅泊淮将下巴放在她发顶,闭眼回答:「等到下次见面,你亲自问他。」 「小气。」 阮惜玥撇撇嘴,曲腿下滑,往被子里躲:「傅泊淮,你下巴好扎。」 「有吗?」他的声音藏着化不开的春雪,偏要打在她耳廓上,「你明天帮我刮。」 临界点到了。 耳边是绵长的唿吸,他没再收到回答。 一声轻嘆融进残忍的夜,半阖着眼静等黎明。 * 冬末昼短夜长,阮惜玥的时间尤为扁平而单薄,但还好,不是特别难以忍受。 春节前,沈棠偷摸来过一趟。 阮惜玥盯着门口带着墨镜口罩,将自己包成粽子,怀里抱着娇艷红玫瑰的人,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高大的保镖上前来,要将人拖走,沈棠才勐地挣扎起来,摘掉了脸上的武装。 「我说,傅泊淮至于吗?连我都拦着,见一面好不容易。」 她愤愤然地接过周萍手里的热茶,嘴上依旧不饶不休:「害得我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混进来,安保做得这么严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住了什么国宝级人物呢。」 第108页 周萍微微抿唇,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阮惜玥按下她的动作,缓缓看了眼沙发上大爷坐姿的人,开口:「不用告诉他。」 小脸清瘦苍白,好似连说话都费了好大的力气,没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周萍嘆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汤还炖着,我去看看。」 这天下午,别墅难得开了次电视。 沈棠动作飞快地跳过新闻频道,播放了一部小众国产电影。 据说在里面,她有长达一分钟的镜头。 画面是有些劣质的惊悚,男主人公在陪女主逃亡的路上,被森林里贪念丛生的小妖捕获。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他躺在碎石泥草混杂的湿地上,任由红色液体从身体里流出,变为娇艷欲滴的满地玫瑰。 而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提裙踉跄的白色身影,连带着花苞都朝她生长,在模煳的白光中戛然而止。 乱七八糟,刻意煽情,无厘头的剧情,水平堪忧。 阮惜玥眼底无波无澜,有些疲累地将脑袋倾倒在沙发上,垂眸看了眼抓着她的手。 沈棠只字未提外界的状况,仿佛只是过来跟她分享新作,看她是否安好。 一切没什么不同。 诡异的片尾曲响起,沈棠杏眼大而明亮,激动地晃着她的胳膊:「看到我了吗?看到我了吗?看到我了吗?」 阮惜玥安静地望向她,沉默不语已表明一切。 沈棠恨铁不成钢地睨了她一眼,又将进度条拉回去,害得她重新看了遍血水开花。 「这回呢?」 阮惜玥慢吞吞地点头:「树背后。」 那个摸了满脸绿粉,探头探脑不敢出来夺食的小妖,如果背景板也算出镜的话,那的确有一分钟。 沈棠颇为满意地昂首,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煳不清地说:「演员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我那天等到半夜,冻死人了,身上还被虫子咬了好多包……」 耳边好久没这么闹腾过了,阮惜玥盯着滚动的字幕,左边的小框里依旧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视线下移,那摊红色好似溢出屏幕,铺至沙发前的大理石桌面上。 她平稳的神经末梢蓦然一跳。 横放在桌面的大捧玫瑰格外娇艷,花瓣上还沾着露珠,压了足足三层。 阮惜玥目光呆滞地望着,冷不丁地打断沈棠的自嗨:「他此刻在想什么呢?」 「什么?」沈棠话语凝固,紧跟着开始紧张,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还在吐血的男主人公,赶忙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吐槽,「什么破五毛钱特效啊,好假。」 墙上的欧式挂钟指向整数,周姨穿着围裙走出来,柔声提醒道:「太太。」 阮惜玥点头起身,让沈棠稍等片刻,接过温热的玻璃杯,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五分钟后,重新下楼坐回了沙发上。 客厅安静到不行,漆黑巨大的屏幕映出两张脸。 沈棠焦灼地舔唇,从来不知自己也会言语匮乏,心里止不住地难过,和她在网上跟人彻夜骂战的兇悍样子截然不同。 大概没人能忍受好友变成这般,脆弱易碎,看起来不堪一击。 忍耐至极限,沈棠忽而转身将人紧紧抱住。 她好瘦好瘦,单薄地像纸片,连唿吸都微不可闻。 沈棠的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流,嘴唇被咬出深痕,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阮惜玥抬手在她后背上下抚摸,余光又看到那束玫瑰,轻声问:「是想她赶紧走掉还是希望她回头?」 耳边的啜泣声越发隐忍,连带着肩膀都开始抖动,沈棠再也抑制不住哭声,尽数发泄出来。 阮惜玥还在想那个问题。 她躺在那片不见日光的森林里,期盼地望着爱人的背影。 是希望他走掉还是回头呢? 「阮阮,不要这样。」沈棠断断续续地开口,面上泪痕横布,「不要被困在那里。」 她鼻音很重,语无伦次地说着不够哲学但很有道理的话,如果阮惜玥没吃药,应该会嘲讽她一句。 住嘴吧,大哲学家。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将人推开,又拿来纸巾,默不作声地帮她擦眼泪。 还是周姨实在听不下去了,怕影响到阮惜玥的情绪,赶忙把人请走。 别墅重新恢復了安静。 阮惜玥抱着花往楼上走。 余光里,周萍正在厨房一角打电话,姿态恭敬,那头的人应该不是傅泊淮。 暖阳躲进云层,露台的风藏着刀子,她将藏匿于手心的药片顺风掷出去,任由痛苦开始发酵。 玻璃房里温暖明亮,阮惜玥从床底拖出收纳箱,拿出藏匿在最底层的手机。 由于提前清理过消息,此刻开机并无卡顿,某社交软推送了热门直播连结。 点进去,清晰的镜头里,阮淇研正穿着病号服,沖镜头展示缠满纱布的手腕,脸上的妆容憔悴,眼泪时不时滴落。 她没提到阮惜玥半句,只是在哭诉可怜的家世和处境,评论里却能将阮惜玥骂翻天。 不止今日,几乎每天这个时段,她都会出现,还是阮惜玥上次查看邮件时,不小心点进网页看到的。 热度极高,几千万人都在关注着这场好戏。 傅泊淮为她撑起的保护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缝隙。 第109页 阮惜玥将手机放在眼前,作为背景音回放,默默记下阮淇研示弱的点。 那束玫瑰被她拆解开来,修剪整齐后,分别放在两个单色花瓶里,然后摆在壁炉上面。 插花的时候,花枝未清理干净,硬刺扎进细嫩的指腹,有血顺着皮肤纹理往下流。 阮惜玥淡漠地凝视着,任由红色蔓过指缝,看它何时能流干净。 月亮其实是有阴暗面的。 她也不过是藏匿于明艷面具下的边缘人。 背景音传来阮淇研的哭腔:「你们别这么说姐姐,她可能就是一时不清醒,只要她出现,我们就还是一家人,爸爸也会原谅她的。」 阮惜玥关掉直播,将指腹上的血抹在花瓣上,久违地轻笑着开口:「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醒过了。」 她不会被困在那里。 第58章 .冰山消融虔诚且炽热的吻。 由于经常有人在画廊门口蹲守,阮惜玥干脆给大家放了长假,还交代了俞晚禾去购置新年礼物,分别送给画廊的同事,合作的中介商以及签约艺术家。 江维他们心里有再多疑问,但见不到她本人,只能通过俞晚禾给她带来问候。 这场风波已经从阮家的内斗牵扯到了傅氏,不少重点项目被迫接受调查,傅泊淮已经连续好几天晚归了。 接到徐婉电话时,阮惜玥正忙着给周姨打下手,准备新年夜的晚餐。 这不是徐婉第一次打电话过来了。 上一次也是这样通过周萍转达,只不过她当时精神恍惚,记不得她都说过什么了,大抵是些不怎么好听的话。 牛肉在煎锅里滋滋啦啦地冒油,阮惜玥从周姨手里接过手机,把主战场交还给她,绕过中岛台来到客厅。 落地窗外夜幕低垂,未被吞噬的云层做点缀,有被风拉扯过的形状。 她背靠着沙发,抬眸望向夜色,视线没有落点,指尖不受控制地扣着皮面。 这几天偷偷减少了药量,导致她情绪又有点不受控,得极力克制才行。 隔着电话,徐婉说起话来更是无所顾忌,无情地控诉她连累傅家,现在还要死拖着傅泊淮不放手,似是要将积攒的不满通通发泄出来。 就算她知道对面的人可能会因此受刺激,也尚未收敛半分。 沙发纹理凹进月牙痕迹,阮惜玥安静得听着,视线从深空挪向别墅前的庭院灯。 灯亮着,上面挂着的红灯笼也亮着,在冬夜里红彤彤,很是喜庆。 「当初我就应当拦着你进傅家大门。」 徐婉一通输出后,恶狠狠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半晌没听到对面的人辩驳,自以为杀伤力十足,占了上风。 正准备趁胜追击,却从听筒里捕捉到一声轻嗤。 「所以,您的新人选是阮淇研?」阮惜玥侧眸看了眼厨房方向,周萍正忙着往牛肉里加汤汁。 本来定好的是红酒炖牛肉,奈何某天下午阮惜玥馋了嘴,开了瓶罗曼尼康帝,在露台喝得晕晕乎乎,错身跌进了泳池。 在任由身体下坠之际,被赶回家陪她吃午餐的傅泊淮发现,才没有出意外,阴沉着脸将酒柜上锁。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封的湖泊,徐婉的气焰顿时浇灭了大半,计谋突然被戳破,她急不可耐地辩驳:「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知道,在这场舆论爆发前,您和她见过面。」 之前,阮惜玥只觉得阮淇研这次有点肆无忌惮,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在傅泊淮眼皮子底下搞出动静,后续也丝毫不胆怯。 直到收到了贺景梵的邮件,才明白原来阮淇研这次的靠山是徐婉。 傅泊淮的母亲,她名义上的婆婆。 耳边有电流声刺激着神经末梢,连带着指尖都开始发麻。 徐婉在那头沉默片刻,干脆直接撕破脸:「我只是不希望我儿子毁在你手上。」 所以制造了场舆论漩涡,毫不留情地将她这个变数推进去,为了重获对傅家的掌控权,不在乎手段的残忍和无情。 别墅外汽车轰鸣声响起。 阮惜玥直起身,往前几步立于落地窗边,捏着手机的骨节微微发白。 「我可以离开。」 「但我有个条件。」 徐婉长舒一口气,再次端起高高在上的姿态,瞭然开口:「哼,开个价吧。」 阮惜玥盯着从车上下来的高大身影,沉声道:「让我和阮淇研见一面。」 香味浓郁,餐桌几乎被摆满。 阮惜玥不停地把自己的杰作往傅泊淮面前推,盘子被堆成了小山。 相比起之前说出「荔枝虾球里的荔枝是我剥的」这种话,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展示成果。 没有做料理的天赋,诚意却很足。 傅泊淮看起来心情很好,并没有因为集团的事而烦躁,筷子从未放下过,不厌其烦地挨个尝。 他今天跟李医生通话,对方说阮惜玥的病情好转的速度相当惊人,照这样下去,很快就可以不需要药物控制,也能摆脱创伤的影响。 心头积压许久的阴云消散了大半,他差点在晚间会议上高兴到失态。 「吃饱了?」 傅泊淮见她放下汤勺,托腮看着自己,鬓边的碎发在脸侧勾起弧度,眸底恢復了从前的清亮,心底又放松了些。 阮惜玥眼睫弯弯,桌下的手半握成拳,任由指尖陷进掌心,微微点头:「我还做了甜梨汤。」 第110页 声音甜软。 是期盼听到夸赞的撒娇语气。 傅泊淮倾身,长臂越过餐桌,手掌在她髮丝上轻抚,深邃的眉眼带着鲜活的笑意。 「我们阿玥这么厉害呢。」 揪心的痛感勐地袭来,阮惜玥下意识躲开他的手,转而又反应极快地调笑道:「手好油。」 气氛温馨,藉口合理,没有被发现端倪。 她在神经末梢的反覆拉扯中练就了精湛的掩饰技巧。 吃过饭后,他们一起去了露台的玻璃屋。 阴冷的冬日夜晚,忽明忽暗的星星围绕着弯月,很给面子地齐齐现身。 耳边是烧得正旺的壁炉,时间好似回到了她生日那晚,一切破碎都尚未发生,她被惊喜沖昏了头,憧憬着未来的每一天。 在阮惜玥第三次往甜梨汤里加方糖时,傅泊淮蓦地抬手圈住了她的手腕。 「加过了。」 昏黄的落地灯下,他锋利的五官柔和无比,声音低而沉,温热顺着触碰的手指熨帖她的肌肤表层。 阮惜玥拿起雕花木勺尝了一小口,甜得牙都要掉了,立马推至一边,整个人泄气地往后一倒,后脑勺仰躺在床边。 傅泊淮握着的手腕还未放开,她干脆直接扯过来,将他整个手臂抱在怀里。 「我记性挺差的吧。」 连放了几次糖都记不清。 她语气平淡,却让听到的人心上没来由一颤。 紧接着,她话音一转:「但我记得,小时候压断的胳膊好像是右边这个。」 气氛倏然间安静下来,像是有人抛洒了冷却剂。 傅泊淮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紧张和慌乱,理智被揉碎了融进炉火里,他的心跳几乎抵达了嗓子眼。 「你都记起来了?」 声音里夹杂着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什么变故,导致她情绪紊乱。 阮惜玥将脑袋歪在他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怀里的胳膊,结实紧緻的肌肉手感很好。 其实她出事那天就记起来了,混乱的记忆归位,只是在沉重的情绪下没机会宣之于口。 一直以来,她逃避的方式有两种:吃药和模煳记忆。 这回她推翻了所有既定的道路,重新站在了悬崖之上,为自己争一次永久清醒的机会。 阮惜玥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用食指把傅泊淮下压的唇角往上凑,眼底闪着细碎的火光:「你不是让我自己想,我这不是想起来了?」 傅泊淮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两下,神色严肃地垂眸看她。 「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是这幅冷脸,笑一笑嘛哥哥。」 她的话不由得将他拉进回忆网。 那时候,十五六岁的傅泊淮首次察觉到自己对情感的感知力极弱,面对外界所有的事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他不在意,也从未放在心上。 没人规定冰山有错。 但在傅家分崩离析,父亲对集团事务撒手不管,连夜隐于深山老林,徐婉试图利用他留住丈夫时。 傅泊淮只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回到书房为数学竞赛做准备。 滚烫的茶水泼洒在少年的肩头及后背,紧接着便是尖锐的骂声:「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冷冰冰的怪物!」 难听又刺耳。 傅泊淮冷静地吩咐阿姨将碎片清扫干净,在解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后,便预约了本市最为出色的心理谘询师。 在那栋毫不起眼的二楼小楼里,林蒽凝温柔和善地替他解答疑惑,告诉他情感是跟世界维繫的信号。 这没什么奇怪。 他只是还没遇到感情寄託,不如先将注意力放至细微的小事上,尽力感受所有可触碰到的实物。 然而,当傅泊淮走出诊室,第一个触碰到的实物便是阮惜玥。 准确来说不是触碰,是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他身上,半边胳膊当场骨折。 至此,身边便多了个嚣张跋扈的小女孩。 她採花餵糖,捉虫逗猫,在他养伤的那段时间,为了逗他开心无所不用其极。 短短半个月,几乎挑战了傅泊淮所有的底线,也牵扯出了他所有的情绪。 喜怒哀乐。 将每一样都从冰山上挖掘了出来,在他的黑白世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会恼怒,会被她的搞怪吸引,会无可奈何地接过阮惜玥强行送他的小玩意儿,又偷偷珍藏起来。 那些都是有温度的,似乎只要保留下来,就可以证明他不是怪物。 眼前素净的小脸和当时明媚的笑颜重叠,有细碎的光拨开了傅泊淮心上的雾。 跨越了将近十年时间,他将「肇事者」重新娇养在了身边。 她一如既往地沖他扬起脸:「笑一笑嘛,哥哥。」 明媚,无暇,似是从未经受过摧残的向日葵。 玻璃顶上是深幽的苍穹,虔诚且炽热的吻在此时落下。 阮惜玥怔愣了一瞬,攀上他的脖颈,更为热烈地回应着唇齿间的唿吸交换。 她太需要一些可以切实感受到的亲密,来填补缺口,遮掩再次翻涌的情绪波动。 炉火点燃了空气中的暧昧因子,他们从凛冽的寒冬直接过渡到了炎炎夏日。 除掉身上的束缚后,微光在透白的肌肤上肆意流转,傅泊淮将人捞起,任凭重叠的重量在羊绒地毯上留下压痕和褶皱。 第111页 他缓慢地,轻柔地,在纤瘦的背嵴上留下微红的烙印,将沸腾的,汹涌的消融送进彻底属于他的光里。 阮惜玥偏过头亲他,柔顺的乌黑从肩头滑落,在脖颈前荡漾,又被大手禁锢在指缝间。 余光里,沈棠送来的红玫瑰开得正娇艷,花瓣不经意落下一片,裹挟着腾起的热气在他们身侧流连。 「傅泊淮。」阮惜玥轻唤他,唿吸间溢出的嘤咛难以克制,眼角蔓延的莹润将那片花瓣粘黏。 傅泊淮吻上了那处,又将其送至她泛着水光的唇角,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喉间发出:「嗯?」 她把揪心的疼藏进眼泪里,汗津津的贴上去,动情地启唇:「你这样叫我怎么离得开你。」 随之而来的是惩罚性的力道,连带着曼妙弧度上的红痕都深了些。 「不许有这样的念头。」 阮惜玥怀疑自己离壁炉只有毫米距离,热得眼帘下起了雾,她固执地反问:「如果世界毁灭呢?」 她略过明晃晃的现实,抛出了最不可能的可能,自私而幼稚地获取她想要的答案。 傅泊淮停下动作,俯身在她耳边,将微烫的气息尽数打在她耳廓。 「那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第59章 .好戏开场晚上见,要想我啊…… 二月底的温度依旧不见回暖。 主治医师在电话里语气凝重,傅泊淮不得不推掉了重要的会面,心急如焚地让司机掉头往医院赶。 「上次不是说情况好转,用不了多久……」 急切的话音戛然而止。 傅泊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稍偏过头,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 他眉头紧锁,双手交握压在桌面,拇指指腹反覆摩挲着指骨。 「喝茶。」李医生看出了他的焦躁不安,将一次性杯子往前推了推,「我只能说病人的自控能力超出我的想像,才让我忽视了新的病因。」 百叶窗将光线隔绝在外,室内的昏暗笼罩在男人的肩头和眼底。 傅泊淮勐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拉出刺耳的声响,他撑起上身微微前倾,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什么?」 李医生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镜,沉声吐出一个字:「你。」 …… 医院长廊通透安静,日光微薄,倾洒在颀长落寞的背影上。 楼梯间厚重的门被推开,又不堪重力而闭合,通话没响过三声便被接起。 那头的人声调温软清脆,连尾音都带着甜:「餵?」 单音节便能让人心上一颤。 傅泊淮右手撑在窗台上,前额低垂,周身散发着浓重的压抑,开口却温柔至极。 「在家?」 阮惜玥半跪在地毯上,闻言指尖微蜷,侧眸扫了眼沙发旁的黑色行李箱,故作轻松地回答:「你傻啦,你打的是座机。」 气氛蓦然安静下来。 还是他不愿让她被那些污言秽语影响,强势地切断了媒介,以至于只能打到别墅的固定电话上。 傅泊淮哑然失笑,转身靠在墙边,任由光影勾勒轮廓,喉咙干涩得厉害:「吃过午饭了吗?」 他临时约好了饭局,处理棘手的项目问题,才没能回家陪她吃饭。 「还没,周姨在煮面哦。」 别墅里悄无声息,厨房更是空无一人,干净整洁。 谎言信口而至,阮惜玥视线落于墙面的时钟,又慢腾腾地挪回到桌上的机票。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启程,跨过航班需要先在伦敦中转,才能于爱丁堡落地。 几乎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 心虚开始无限蔓延,阮惜玥干脆在地毯上坐下,食指缠绕着电话线:「你呢?」 傅泊淮没立刻回答,后脑靠在冰凉的墙面上,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刚才接收的信息量。 ——其实,病人在更早时就有发病迹象了,尤其是在得知过往的一些事实后,这些事实都跟你有关。 ——一定程度上,她对你的心里依赖其实会被默认为对应激源的背叛,进行无意识地对抗。 ——你对她越好,裂缝也会越深。 ——寄託泯灭是会毁掉一个人的。 如同有人站在半米外,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的靶心,四分五裂,他却无力还击。 「吃过了。」傅泊淮阖上眼皮,沉了口气,「沈助理说西区新开了家花园餐厅,夜景很漂亮,晚上带你去尝尝,好不好。」 出事以后,他们基本上没有在外面用餐过,大多时候都是直接将厨师请到家里来,只要是阮惜玥想尝到的味道,翻遍s市都能找来。 傅泊淮处处妥帖,生怕她再出一点意外,没想到最大的危险是他自己。 他的爱和她的病是相悖的。 这太可笑了。 低缓的嗓音打在耳畔,阮惜玥嗓音微微哽咽,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反问:「干嘛?背着我做亏心事了?」 她庆幸他们不是面对面,仅靠维持声音的平稳便能矇混过关,否则怎么能瞒得过聪明绝顶的男人。 傅泊淮喉结滚动,声音也跟着哑了些:「沈助理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那种地方。」 你们小姑娘…… 阮惜玥吸了下鼻子,长睫如鸦羽轻颤,手上的力道越缠越紧:「我可没那么好骗。」 傅泊淮想像着她傲娇的表情,不由得轻笑了声:「那怎么被我骗回来了?」 第112页 要是没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心脏似是被狠狠捏了一把。 他压制不住焦躁,开始在狭小的楼梯间里来回踱步。 四周空寂,安静得仅有脚步声迴荡,口袋里藏了许久的烟再次被捏在掌心。 面前是死胡同,他亲手将她往里推。 相比于外界的事,他才是那个更深层次的刺激。 没等她回答,傅泊淮自顾自地继续说:「桐市的度假区开放了,你上次不是说明天冬天再一起过去吗?我可能等不及冬天了。」 无助感前所未有,他事无巨细地说着日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阴霾。 耐心和理智殆尽,他真的没其他办法了。 「沅庭歇业了,陈老前几天去钓鱼腰椎损伤,秦奶奶特地打电话过来。说下次你嘴馋可以去家里吃饭。」 「老城区的项目更倾向于古建筑保护,到时候留一排庭院,给你建处中式后花园。」 …… 「傅泊淮。」阮惜玥出声打断他,轻咬下唇,指尖按在机票上,强忍着揪心和难受,「你今天有点奇怪。」 他话从来没这么多过,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这让她心头一紧。 难道又有变故了吗? 「没什么。」傅泊淮失控前找回理智,闭眼无声嘆息,语气轻松,「你吃饭去吧,要记得吃药。」 他们站在对立的悬崖之上,身后是万米沟壑,深渊裹着岩浆,甘愿为对方竖起伪装。 阮惜玥低低地应了声:「好。」 天色忽而阴沉了些,消防通道的绿灯安静地亮着,烟盒边缘磕在栏杆上,顿时凹进去一角。 傅泊淮轻声说:「晚上见,要想我啊。」 稀松平常的几个字重重地砸进了冰湖,裂纹密密麻麻,如蜘蛛网般飞速扩散,顷刻间泛滥成灾。 今晚可能见不到了。 砰砰砰—— 胸腔开始剧烈颤动。 电话挂得有些匆忙,情绪翻涌且不受控。 阮惜玥蓦地站起身,膝盖狠狠地磕在了桌角,她却毫无反应,四处搜寻落下的东西。 决定快速潜逃。 她将钻戒放在床头明显的地方,药盒丢进抽屉,拿走了傅泊淮枕头边的旧诗集,以及首饰盒里的樱桃项鍊。 徐婉提前支走了周姨和安保,她没怎么费力便悄无声息地出了汇云湾,在计程车上拨了通电话。 「棠棠,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 机场旁咖啡厅,二楼角落的位置。 阮惜玥没摘墨镜,穿着低调,长发虚虚地挽在脑后,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 她镇定自若地端坐在復古沙发上,叫来服务员点了杯蓝山。 其实,她很早便联繫过阮淇研,奈何完全没有回音,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忙着引导舆论征讨她呢。 对方比约定的时间晚来了十分钟。 坐下后,更是毫不客气地将刚端上来的咖啡占为己有,抿过后嫌弃地皱眉,推至一旁。 「姐姐不在家好好养病,这么急切地想要见我?」 语气格外亲昵,任谁听来都像是普通亲姐妹会面,周遭的空气徒然生寒。 阮淇研双腿交叠,纯白色的小香风套装显得她精緻优雅,妆容苍白的小脸扬起得意的笑,跟镜头里的虚弱状态判若两人。 阮惜玥毫不示弱,墨镜下的唇角微起讥笑:「你不也是,在医院住了这么久,我都差点相信你因为我而自·杀了。」 「难道不是事实?」 阮淇研手肘撑在木质桌面上,露出的左腕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用指尖挑开,一圈一圈地解,动作缓慢,宛如凌迟,最后只剩下光洁无暇的皮肤。 哪有丁点受伤的痕迹。 「或者说是。」她话音一顿望向她,眉梢上挑,「我想让公众相信的事实。」 「阮淇研,你就这么恨我?」阮惜玥垂眸看了眼时间,心想着好戏差不多开场了,「是因为傅泊淮?」 除了这个,她想不出更多原因了。 「呵。」阮淇研彻底卸下伪装,舒展地靠在沙发背上,「一个男人而已,还不足以让我惦记。」 被退婚时,她恨得牙痒痒,跨入名门的机会唾手可得,却又忽而成了泡影。 她成了他们婚姻的垫脚石,也成了整个s市上流圈的笑柄。 这些不甘在此刻说出便是露怯,她怎可能承认? 阮惜玥捻起一块方糖,掷进她面前的咖啡杯里,任由深褐色的液体溅出。 「那你之前联合蒋绮心,如今又闹这么一出,不会是大小姐的舒坦日子过够了,想试试重回泥潭的滋味吧?」 她语气淡漠平静,似是随口闲谈,墨镜下的双眸却顿时锋利起来,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皮肤和衣服通通遭殃,阮淇研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场,怔愣了一瞬。 徐婉明明说过她在家养病,精神状态近乎崩溃,而眼前锋芒毕露的模样让她莫名紧张起来。 「姐姐。」她长睫低垂掩去怯弱,拿起托盘里的餐巾纸,擦拭着手背上溅到的咖啡,「现在跌落泥潭的人是你吧?」 浸湿的纸被揉成团丢至一旁,阮淇研重新找回了傲气,想到她因为自己被肆意践踏,名声扫地,就止不住的开心。 阮淇研微微前倾,眼神得意地盯紧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刻意压低声音好心提醒:「小心咯,这里说不定就有义愤填膺的网友呢。」 第113页 阮惜玥嗤笑一声,沖服务员招招手,趁他过来的空档,开口:「清者自清,假话永远成不了真,就像你再怎么包装也上不了台面,喝不惯味道香醇的正品。」 「您好女士,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微微躬身,姿态礼貌绅士。 「一杯意式浓缩,再给我妹妹来杯苦瓜汁。」阮惜玥视线扫过对面微微僵硬的脸,一字一顿,「她,上,火。」 服务员在她们之间来回打量,总觉得有点眼熟,仅几秒便收回视线。 「好的女士,请稍等。」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慌。 阮淇研目光骤然变得冰冷,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拢紧,音调也不似刚刚那般胜券在握,有濒临失控的趋势。 「阮惜玥,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连傅泊淮的母亲都站在我这边,你以为他还护得了你吗?这么久了,那些传言依旧铺天盖地,他从未插手管过,这还不明显吗?」 她双目睁大,瞳仁里暗藏疯狂:「他已经对你懒得上心了。」 阮惜玥神色散漫,百无聊赖地挑拨着玻璃瓶里的小雏菊,看都没看她一眼:「你说得对,所以我这不是要落荒而逃了吗?」 听她这么说,阮淇研心底畅快了半分:「你本就不应该回来。」 或许是觉得今后再无见面的可能,她干脆不吐不快,将这么多年压抑的痛苦倾吐,来给对方添堵。 「你知道吗?从小学开始,我就跟你在一个学校,每天看着你豪车接送,连雨天的泥坑都有人抱着过,生怕沾上一点脏污。」 「而我呢,甚至连阮这个姓都不配叫,你知道我原名叫什么吗?叫舒妍,小三的姓,哈哈哈好笑吧。」 服务员端着托盘,停在阮淇研背后三米之外,自觉此刻不便打扰她们之间令人窒息的氛围。 阮淇研唿吸乱了节奏,眼底失去温度,连嘴唇都微微发颤:「明明我们流着相同的血脉,凭什么我就见不得人,而你却受尽追捧,一回国就抢走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 「抢?」阮惜玥一直安静的听着,此刻才冷笑一声,摘掉墨镜抬眸看她,「我所拥有的一切就算拱手相让,你拿得稳吗?」 相比之下,对面的人才更像是精神紊乱。 阮淇研对上那双毫无异样的眸子,只是瞬间的退缩,便已被癫狂吞噬。 「不试试怎么知道?现在舆论一边倒,连阮鸿成都能被我气到脑溢血进医院,只要我想,你的都会是我的。」 听到这里,阮惜玥微微蹙眉:「你……」 阮淇研直接打断她:「我跟我妈这么多年都见不得光,当然得算到他头上,他不配当任何人的父亲,最好全身瘫痪睁着眼一辈子,好好看看自己的下场。」 阮惜玥有些难以置信。 她也恨阮鸿成,但还从未恨到这种地步,她只觉得眼前这个面容娇小,看似毫无反击之力的女孩比任何人都要阴沉。 恨她,恨阮鸿成,甚至恨把自己生下来的舒雅晴,内心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人能填满那些不甘和缺陷。 也没有人能叫醒她。 阮惜玥倏然泄了气,她们之间的争执毫无意义,一切坏掉的根源都应当归于不正常的阮家。 她重新戴好墨镜,沖服务员点头示意,在他弯腰离开后,将苦瓜汁推至对面,情绪依旧平淡无常。 「阮淇研,事情结束后,好好生活吧。」 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苦难却没放过她们其中一个。 她从未得到过爱,她比她可怜。 阮淇研开始歇斯底里,将玻璃杯狠狠扫落,没有了占上风的愉悦,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阮惜玥对她的同情。 用不了多久,整个阮家都是她的。 她需要被同情吗?简直可笑至极! 玻璃碎片四溅,草绿色的液体泼洒。在浅灰色的地板上印出诡异的形状。 动静太大,引起了咖啡厅里一阵喧闹,大学生模样的服务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登机时间降临,阮惜玥深吸一口气,嵴背挺得笔直,下楼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与此同时,傅家老宅。 气氛僵持,如冷风过境,宽阔的桌面映出一张淡漠清冷的脸。 徐婉握紧茶盏,怒气冲天,毫不留情地朝对面掷去,声音尖锐刺耳。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诚心想气死我!」 第60章 .挣脱(二更)他的不清醒不冷静不客观…… 绸绿色的镶银茶盏应声而落,在平整矜贵的白衬衫上留下淡黄色的茶渍,泼墨似的,格外刺眼。 傅泊淮神色疏淡,宽阔的肩背挺得笔直,他低头看了眼遭殃的暗红色领带,眉毛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这是阮惜玥买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我早就说过,那个女人只会给傅家带来麻烦!」徐婉怒声训斥着,干练的短髮扣在耳后,全身上下都彰示着傅家女主人的身份。 「现在你为了她都敢跟我顶嘴了!」 傅泊淮依旧在盯着领带湿掉的部分,眉头皱得更深,他单手解开领带,轻轻一扯便将一整条都勾在食指上。 气氛窒息般的死寂。 旁边的阿姨原地踌躇,一直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小少爷好不容易回趟家,肯定是要留下来吃晚饭的。 第114页 可现在闹得这么僵,明显不是她能打扰的氛围。 徐婉看着他不冷不淡的模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整个人处于狂暴的边缘,手掌啪的一声拍在大理石桌面上。 「傅泊淮,你是哑巴吗?这就是我从小到大教给你的教养和礼数吗?」 对面的人眼皮都没掀一下,将领带慢慢叠好,放进西装口袋,然后抬头看向徐婉:「张姨,重新倒杯茶来。」 「诶,好。」 滚烫的热茶重新摆在徐婉面前。 傅泊淮眸底蕴着寒潭,薄唇抿成一条线,无声对峙许久才开口:「我不觉得她给傅家带来了麻烦。」 「自私狠毒,连亲生父亲都能下得去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傅家的脸都被丢尽了,还说不是麻烦!」 「那些谣言是真是假,您应该最清楚。」 徐婉脸色微怔,捏着杯壁的手慢慢收紧,语气比刚才更重:「我清楚?我只知道无风不起浪,这些事情多少跟她脱不了干系!」 傅泊淮冷笑一声,眉宇间的阴郁更浓,嗓音低沉,宛若藏着骇人的风暴:「这阵风难道不是您掀起来的吗?」 周遭的温度再次下降,桌上的两人互不相让,两股强大的气场碰撞在一起,在中央形成无形的分界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婉声音尖锐了些,试图转移视线,「阮惜玥到底有什么魅力,把你变成今天这样,都敢质疑到我头上了。」 傅泊淮拿出手机给贺景梵发去消息,压下烦躁:「我不想跟您撕破脸,舆论的事您最好不要再插手,不然我也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 徐婉双眸蓦然睁大,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看着他:「好啊,我真是教了个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要跟亲妈撕破脸。」 落地窗外寒风萧瑟,前院的枝桠任由摆布,他们连过年都没回来,老宅已经不能用冷清来形容了。 「妈。」傅泊淮眼尾下压,下颚线轮廓凌厉,开口掷地有声,「您也是女性,她在受到千万人诋毁的时候,您连一丝愧疚都没有吗?您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后半句声音骤然拔高,几乎是吼出来的,连带着阮惜玥的那份怒气也一同发泄出来。 她承担的所有痛苦,他恨不得转移到自己身上,哪怕为她减轻半分。 背后的推手太过高深莫测,他让人查了很久都毫无头绪,直到将傅氏作为诱饵抛出,趁机把傅氏内部清理干净,对方才露出马脚。 徐婉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傅家的未来着想!」 为了你好这四个字还真是通用的藉口,当爱成为枷锁,只会化作利刃刺向最亲的人。 傅泊淮自嘲般地仰起头,残忍地戳破事实:「所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安插人手?或者说是眼线?生怕傅氏脱离您的掌控,是吗?」 徐婉神色突变,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语气也不似刚才那么有底气:「别忘了是谁把你送上现在的位置!」 话音刚落,傅泊淮慢慢站起身,嘴角勾起慵散的轻笑,一字一顿地说:「那好,还给你。」 之前从未反抗过,不是他不敢亦或是不能,而是没必要。 他生来淡漠,心如磐石,亲情在他看来也只是血脉的延续,可有可无的存在。 生活不过是一潭死水,万物不抵凛冬之寒,按部就班,挣脱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站在高深的围墙之上,俯瞰众生,脚下的领土无人能入侵,没人值得他掀起波澜。 可阮惜玥的世界是有温度的,有他嚮往的春夏秋冬和柔软新奇。 对他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仿佛只要呆在她身边,寸草不生的荒原也能绿林成荫。 傅泊淮喜欢这种不清醒不冷静不客观的时刻,并愿为之冲破束缚。 徐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从来没想到他有一天可以反叛到这种地步,手上更是控制不住,再次将茶盏朝他泼去。 挣脱禁锢不过是眨眼间的决定。 傅泊淮勐地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任由热茶浸湿袖口,双眸幽深:「妈,冷冰冰的怪物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 「现在,你可以守着你的利益和精明,在空荡荡的傅家过一辈子了。」 话音落,他便抽回手,转身迈开长腿往外走,没有一丝留恋。 多年前的那句怪物如数奉还,傅泊淮踏着释然的步子,离开冰封的牢笼,迫不及待地奔赴他的专属花园。 运气好的话,他还可以陪阮惜玥很多年,去港南,去爱丁堡,去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天知道,这样的幻想有多诱人。 傅泊淮加快脚步,将嘈杂和尖锐抛之脑后,给沈助理髮消息让他来接,顺便预定下晚上的那家花园餐厅。 没成想一出傅家大门便撞上了来人。 傅昱洲打量着他这身狼狈,往门里探了眼,微微低头:「又吵架了?」 这个时候回去肯定撞枪口上,他干脆跟着傅泊淮的步伐往外走,最后陪他站在老宅门外等车。 「我一回来就听说弟妹那事儿,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傅昱洲拢了拢大衣,「我跟你说,我认识好几个权威的心理医生……」 「哥。」傅泊淮打断他,从西装裤里掏出烟,递到他面前,「抽吗?」 第115页 傅昱洲摆摆手,轻啧一声:「什么时候学会的恶习?」 五点多的天色渐暗,老宅附近几乎没什么人气儿,空旷开阔,连迎面而来的寒风都毫无阻挡。 傅泊淮自顾自地点了根烟,随着飘渺而上的烟雾,长长地吐了口气,多年来压在他身上的沉重倏然消散。 有飞机划过头顶,他抬头盯着云层被破开的方向,眉宇彻底舒展开来,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他轻声开口,喃喃自语般:「没关系,慢慢来。」 相悖又如何。 他不可能放手,对她的爱也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第61章 .收场出国 傅家老宅的对面有一片自然湖,云雾朦胧,浅黄色的日落即将与水面齐平,似是要沉没湖底。 刚才的消息没收到回音,傅泊淮直接拨了电话给沈助理,响过三声还没人接。 沈逸跟了他很多年,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随叫随到已成家常便饭,当然回报也是相当可观。 他挂了电话,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自己亲哥聊天:「这次停多久?」 远处的云层被勾勒出金边,傅昱洲蓦然想起昨晚深夜吵醒他的那通电话。 女声含煳又倔强地叫嚣着说就算他站在云端之上,也要想办法把他拉下神坛,明显是醉酒后的愤愤然。 傅昱洲嘴角的笑意更浓,干脆低头拿出手机,回他:「手上的研究项目差不多收尾了,剩下的交给团队就好。」 「不走了?」 他看样子是在给谁发消息,开玩笑答道:「不走了,省得总有人怀疑我跟爸在山里修行呢,留在凡间也挺好。」 傅泊淮罕见地捧场轻笑了声,将视线重新放在远处的湖面:「哥,其实我小时候很羡慕你。」 「羡慕我?」傅昱洲停下动作,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羡慕我被混合双打,还是羡慕我大冬天去那湖里冬泳,差点没被淹死?」 氛围变得轻松愉悦,他们的确已经好久没这么聊过了。 傅昱洲还在回忆小时候的事,说傅泊淮十一岁时在家办生日会,结果小寿星从头到尾都在房间里解题。 最后还是他出来主持大局,搞的跟他过生日似的。 「你记不记得,我还送了你限量版模型,托人在欧洲淘到的,花了我好几个月的零花钱。」 「记得。」傅泊淮漆黑的双眸隐在烟雾里,让人看不真切,他吐出一口烟,声音低沉清冽,「被妈一脚踩碎了。」 夜晚预告着即将出场,将周遭的气温降了又降。 傅昱洲偶然间发现,自家的冰块弟弟对西方建筑有极大的兴趣,傅泊淮的极大可能也就是在看见时眼睛会倏然一亮。 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没想到—— 「读建筑其实挺累的。」 傅昱洲开口劝慰道,显然有些无济于事,他突然弄懂了那句冷不丁的羡慕。 烟雾散去,傅泊淮神色淡漠,看起来没太大的触动,身前湿掉的部分已经风干,留下一小块茶渍印记:「可能吧。」 他被强行拖回所谓的正轨,一步步站上顶端,那是无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傅昱洲和他都是风筝。 不同的是,傅昱洲早已挣脱,自在随性。而他,时隔这么多年才终于亲手剪断了线,刚才跟徐婉的争执里藏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痛快。 指尖的猩红燃了一半,傅泊淮将烟掐灭,连带着镶嵌了绿宝石的黑色打火机一同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短暂的怅然后,他依旧是那个永远理智冷静的傅泊淮。 「一会儿去哪儿?」 话音刚落,熟悉的黑色宾利自远而近落入视线。 傅昱洲拍拍他的肩膀:「我留下吃晚饭,好久没回来过了,你先走吧,免得受摧残。」 车门打开得匆忙,沈助理从副驾驶下来时,脸上的伤格外刺眼,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 傅泊淮眉头皱起,垂眸打量,身边的人率先开口:「沈助这是被打劫了?」 「没什么。」沈逸扒拉了下头髮,欲言又止地看了傅昱洲一眼,脸上的焦急挡不住,「傅总,先上车吧。」 傅泊淮点头,转头对傅昱洲说:「哥,先走了。」 傅昱洲摆摆手:「替我跟弟妹带声好,下次请她吃饭。」 车厢后排,盛寻坐在另一端,大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身边有人落座,他半分视线都没挪开。 「说吧,怎么回事?」 车子还未发动,司机站在不远处静候。 傅泊淮的声音里像是裹着一层冰碴子,在逼仄的空间里迴荡。 沈助理指尖微蜷,掂量着事情的轻重缓急,语速飞快:「贺先生已经整理好所有证据提交检方,同时在网上公开,但阮鸿成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估计没办法配合调查。」 傅泊淮神色淡然,视线扫过他的脸:「嗯,你脸上的伤哪儿来的?」 沈逸用指腹按了下嘴角:「刚才警方去集团调查,带走了那几个可疑的眼线,起争执的时候不小心……」 「知道了。」傅泊淮沉了口气,「以后除了跟阮氏的合作,其他项目不用跟我汇报,舆论风向怎么样了?」 那些证据足够证明阮鸿成的恶行,再加上适当引导舆论,过不了多久就会停息,剩下无足轻重的阮淇研掀不起什么风浪。 第116页 「那个……」沈助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向盛寻递去求助的视线,「三个小时前,有人比我们先下手了。」 傅泊淮蓦然抬眸,深谭般的眼底寒光尽显,下颌线越绷越紧。 侧边的盛寻拍了下他的胳膊,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电脑屏幕。 进度条重新拖到了最前端,按下播放键的那一刻,傅泊淮视线锁定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唿吸凝滞,连带着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三个小时前,阮淇研的直播间突然被入侵,替换上了一段循环播放的视频,而视频的主角正是处于风尖浪口上的阮惜玥。 镜头里,阮惜玥身穿杏色家居服,骨架削瘦,面容寡淡,脸颊憔悴得几乎没什么肉,更显得五官精緻气质清冷,如坠落尘世间的落难仙女。 比起阮淇研的刻意伪装,她的病态宛若娇花自然凋零,脆弱而易碎。 阮惜玥语气平淡地做着自我介绍,唇线崩直,眼底没什么温度,条理逻辑却格外清晰。 从舒雅晴这些年如何利用公益项目私揽资金,跟商界多人保持长期不明关系,到阮淇研成绩奖项学术造假,窃取他人劳动成果,致使原本的获奖人跳海身亡。 阮惜玥提到自己时,只是直截了当地拿出判决书,证明在网上造谣她的蒋绮心和梁若已经受到相应惩罚,以及当初在阮家别墅,舒雅晴哭着向她求助的录音。 一桩桩一件件,有理有据,简洁明了,用平铺直叙的言语进行最有力的回击。 与此同时,港南多处福利机构一同站出来,赞扬阮惜玥的个人善举,加起来的捐赠数额过千万。 本身阮淇研的直播间就自带热度,传播速度惊人,在不到半个小时内便掀起了滔天骇浪,形势彻底扭转,之前上纲上线的网友纷纷噤了声,又将苗头对准了阮淇研。 视频的结尾,阮惜玥像是用尽了全力才目视着镜头,嗓音也跟着起了波澜:「自始至终,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罪大恶极这四个字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闹剧该收场了。」 车厢里死一般的沉寂。 沈逸和盛寻前后对视一眼,连唿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视频又开始循环播放,盛寻抬手想要按下暂停,却勐地被人抓住手腕制止。 傅泊淮脸色沉得吓人,眉宇间像是蕴了极寒之地,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视频背景是露台上的玻璃房,视线通透,不同时段的日光有些许差异,明显是经过多次录制拼接在一起。 傅泊淮不知道阮惜玥何时收集了这么多信息,有些连他手下的人都无从查起,也不知道她是忍下了多强烈的不适和痛感去面对镜头,毫不畏惧地做出反抗。 他自以为将她保护得很好,任由舆论发酵,只为了揪出幕后推手,到头来挑起一切事端的却是他母亲。 啪—— 笔记本被傅泊淮用力合上,他不敢再听也不敢再看,单手盖住额头和眼眸,任由郁气上涌。 阮惜玥坚定的声音还在耳边,字字敲打在他心尖上,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此刻爆发,他迫切想要确认她现在的状态。 傅泊淮拨通了别墅的座机,每响一声他的整个心就下坠半分,直至跟着车窗外仅剩下轮廓的落日一起沉入湖底,那边依旧无人接听。 郁气成了焦躁的燃料,牵引出某种不详的预感。 昨夜的缠绵亲昵,上午聊天的故作轻快,匆忙切断的信号,视频里不经意的蹙眉,近些天突然好转的情绪状态…… 她瞒着他做了这么多,甚至找到了公开视频的途径,像是做好了不必再面对他的准备。 ——你这样叫我怎么离得开你? 通话声再次被自动挂断。 傅泊淮手心里浸满了汗,他不敢再往下想,任何一种可能性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摧毁。 盛寻试探性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别着急啊,嫂子肯定在家呢,要不打阿姨的电话问问?」 傅泊淮整个人被阴郁笼罩,他低头埋在掌心,努力平息情绪找回理智,颤抖着手打给了周萍。 没人接。 又是该死的没人接听。 残存的理智再次被捏得粉碎。 他勐地坐起身,干脆直接在车里弯腰站起,任由后背狠狠地磕在了顶部,然后长腿一抬跨到驾驶座。 盛寻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按住他发动车子的手:「你这状态怎么开车啊,我叫司机来。」 傅泊淮压抑着爆发,开口:「你们下车。」 副驾驶的沈助理哆哆嗦嗦地推开车门,回答:「好好好……」 「下什么车。」盛寻死死地按住他不撒手,「你冷静点,她在家里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冷风从副驾驶敞开的车门灌进来,将车内的人浇灌得透心凉。 傅泊淮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将近失控,嗓音轻颤:「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发病时,可能会进行无意识的自我伤害。」 盛寻石化在原地,眼睛忽而瞪大:「你说什么?」 反应了五秒钟后,他将傅泊淮扯到副驾驶,自己代替了司机的位置,一脚油门踩到底,不敢再多问一句。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车窗外的景致慢慢从光秃秃的枝干变为刚亮起灯的繁闹街景,矗立的高楼疯狂倒退。 第117页 傅泊淮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刚才还说要「慢慢来,不着急」的人此刻恨不得按下加速键。 他突然提出联姻,想法设法让阮惜玥回国,除了他那点私心之外,更重要的是发现阮惜玥看似自我痊癒,实则几乎没什么求生欲。 她在英国沉迷于各项极限运动,从野外攀岩到蹦极赛车,表面上肆意张扬,追求刺激,其实每次都带着赴死的心,曾经多次受过重伤。 傅泊淮默默守护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他可能会继续躲在暗处,看着她在国外好好生活。 李医生说的对,寄託泯灭是会毁掉一个人的,阮惜玥被困在一场接一场的噩梦里,从来没有醒来过。 车子在别墅前停下,傅泊淮冲下车,完全不顾形象,疯了一般地推门而进,而后又在客厅顿足。 安静,空旷,悄无声息。 连落地窗外的夜幕都带着垂怜。 盛寻跟着傅泊淮进门,看着他脚步轻而缓,从一楼开始巡视,每从一个房间出来就长舒一口气。 主卧干净整洁,地板上还零散地放着几本书,傅泊淮冲进浴室,视线锁定在磨砂玻璃后的浴缸,不出所料地空而净。 他双腿发软,慢腾腾地回到床边坐下,找回了些许力气,正打算站起身继续,目光却勐地注意到床头木桌上的钻戒。 粉钻晶莹剔透,在水晶灯下折射出稀有又璀璨的光影。 傅泊淮慢慢地抬起胳膊,在指腹即将触碰到戒指的那一刻,蓦然被响起的声音打断。 手机从口袋里掏出的格外艰难,期间还掉到了地毯上,傅泊淮不觉得自己有手抖的毛病,此刻却怎么都捡不起来。 盛寻走上前来,弯腰帮他拾起,接通,顺便按了免提。 沈助理的声音立马从那头传来:「总裁,查到太太的行踪了,下午五点四十的航班飞爱丁堡。」 有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密不透风的阴云吹散了大半,稀碎的光也跟着透进来。 殊不知夜晚哪儿来的日光。 傅泊淮全身脱力,素来挺直的肩背跟着塌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勉强借力,低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幸好。」 他哑着嗓子开口。 盛寻眉头紧锁,舔了舔嘴角,难以理解地开口:「人都跑了,你还幸好?你别是急傻了吧。」 傅泊淮端起床头的玻璃杯,将剩余的半杯水一饮而尽,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 然后拿过手机,贴在耳廓的手还在止不住地抖,沉声交代道:「让律师团出面,之前参与过的所有媒体报社个人一个都别放过,贺景梵那边继续跟进,找人保护好他。」 沈助理在那头赶忙应声,匆匆挂了电话。 刚才惊慌失措的人宛如幻影,转瞬即逝,连盛寻都感慨他的恢復能力。 傅泊淮低头给秘书发了消息,又打给手下的人,眸色幽深:「盯紧阮淇研和舒雅晴,别让她们离开s市。」 期间不知道接了多少电话,甚至还和阮景尧报平安,让他放心,又商讨了几个重要项目进程,最后告知另一位助理,接下来集团的事直接向徐婉报备。 他不想管了,还给她吧。 等一切处理妥当,玻璃窗外已经被黑绸彻底吞噬。 房间里重新静下来,劫后重生的喜悦不合时宜地冒出头来。比起他害怕看到的画面,突然离开又算得了什么呢? 最可怕的可能性已经被扼杀,他的那颗不值钱的心好像又开始跳动。 盛寻端着清淡的晚餐上来时,傅泊淮已经换下了脏污的衬衫和西装,穿着休闲舒适的毛衫和外套往外走。 他连忙将人拉住:「大半夜你去哪儿啊?」 傅泊淮挣来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又去床边拿起了那枚被遗落的戒指,坚定异常地开口:「出国。」 第62章 .赌局(二更)宝宝想去,随时都可以。…… 落地爱丁堡时已经将近中午,阮惜玥提前跟ainley联繫过,让她帮忙找人打扫一下破公寓。 ainley以为她只是过来谈公事,颇为不在意地说:「我给你订酒店吧,这天气那公寓又潮又冷,根本没法儿住人的。」 雾蒙蒙的阴天,眼前明黄色的復古联排建筑熟悉又陌生,她几乎记不起当初离开时的场景了。 有了经济来源后,她们便搬离了这里,住进了交通便利的市中心,这公寓还是后来才买下来的。 人总得有点念想。 阮惜玥眼眸闪烁,拉着行李箱,把手机卡在肩膀和耳廓之间,歪头推开面前的橘色长门,说:「待不了几天,将就一下。」 阴冷的气息往裸露的皮肤毛孔里钻,那头的ainley冷不丁地开口:「阮,为什么突然回来?」 她不太了解国内的动向,但也知道阮惜玥不是心血来潮的人,她做所有事之前,都会在心里衡量再琢磨,设想结果,铺垫过程。 如果是因为公事过来,肯定会提前半个月就订好酒店和餐厅,而不是出发前一天让她帮忙打扫破公寓。 阮惜玥将行李箱立于楼梯前,曲起胳膊拿下手机,沉默了几秒后回了两个字:「等人。」 公寓只有三层,她住二楼没有电梯,好在行李箱不算重,她双手拎着箱子,磕磕绊绊地往上挪动。 感应壁灯白天不起效,光线很暗,脚下的木质楼梯吱呀呀地响,破败又狭窄,增添了点诡异又神秘的感觉。 第118页 一楼到二楼的交界处,阮惜玥正要转身踩上第一层阶梯,却突然撞上了迎面走下来的人,后背撞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蝴蝶骨被咯了一下,酸涩的生疼。 紧接着就是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男人嗓音粗狂浑厚,却在阮惜玥抬头看过去时戛然而止。 阮惜玥眼神冷冽,毫不畏惧地瞪回去,那是张陌生面孔,起码在她上次回来时没见过,应该是搬来没多久的租客。 个头很高,大概只比傅泊淮矮一点,浅棕色的捲髮长到肩膀,眼尾往下耷拉,络腮鬍子,穿着邋遢的皮夹克。 男人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轻佻的视线在她脖颈到胸前来回打量,而后转着钥匙大步跨下楼梯。 错身而过时,阮惜玥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夹杂着酒气和烟味,让她差点反胃地吐出来。 正如ainley所说,房间里又冷又潮湿,灰尘味扑面而来,阮惜玥抬手挡住鼻子,还是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行李箱被随意摊在客厅地板上,沙发上还盖着防尘布,阮惜玥干脆也在地板上坐下,连长外套都不想脱,屁股下隔着布料传来丝丝潮意。 长途跋涉的疲累后知后觉地泛上来,她仰头靠在沙发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又或许是在等待。 咖色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阮惜玥犹豫了几秒才拿出来看,是沈棠发来的消息,没有提别的,只是问她有没有安全落地。 视频的事是她通过沈棠拜託时栖帮忙的,她能想到的高手只有他,沈棠只是震惊了一小会儿便直接应下。 指腹在屏幕上打下几行字,发送。 退出跟沈棠的聊天后,阮惜玥忍不住往下滑。 跟傅泊淮的聊天框被挤到最下面,他们大多时候都是直接打电话,面对面交流更多。 上次发消息还是出事前,她考虑要不要带着阮念去新开的儿童乐园玩,询问傅泊淮的时间安排。 傅泊淮回答得模稜两可,他说:宝宝想去,随时都可以。 宝宝也不知道指的是谁。 报完平安后,阮惜玥随手把手机丢在地板上,重新歪头靠在沙发上,枕着胳膊,长睫垂下,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环视四周。 百叶窗严丝密合,稀薄的阳光被阻隔在外,爱丁堡的天气好像不太欢迎她回来。 蒙尘的画框,摞至一米高的书,由白变灰的巨大玩偶,还有几个。 从墙角开始,沿着墙边摆放着无数酒瓶,长颈的,矮胖的,黑色的,绿色的,每个瓶口都插着枯枝败叶,有的已经开始发霉,她交代过只是清理卫生,所以这些东西依旧原封不动地摆放着。 这一刻,她好像也成了那个原封不动的人。 混乱的意识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又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拽回来。 阮惜玥垂眸扫了眼,亮起的眼眸瞬间暗淡下去,她伸长胳膊捞过手机,直接接通点了免提,脑袋支撑不住似的再次靠回去。 徐婉的声音尖锐刺耳,彻底撕破了那最后一点体面,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斥责她的心机和欺骗,对继母和妹妹也毫不留情。 「傅泊淮为了你竟然敢反抗我!」 听到这句,阮惜玥双眸蓦然睁开,嘴角慢慢往上盪起,在仅她一人的空间里,低低地笑出声,用最为残忍的话作出审判。 她语带嘲讽地说:「你以为你控制得了谁?」 打击对手的最佳方式便是摧毁她引以为傲的东西。 阮惜玥深知徐婉的掌控欲,装作服从她的模样,让她感到满足而得意,再同时毁掉她对自己和傅泊淮的掌控,巨大的落差足以让她崩溃。 电话挂断后,网页自动推送了国内的热点新闻,阮淇研和舒雅晴的名字太过显眼,不想注意到都难。 阮惜玥没点进去看,她早就预料到结果了,不是在昨天,也不是在录视频时。 而是回国前。 当初她远在英国,利用画廊结交的人脉便利,找了很多国内的私人调查,一点点收集她们的边角料。 邪恶的念头是在林蒽凝去世后滋生暗长的。 她每次深夜惊醒,靠酒精都难以入眠时,都在替林蒽凝不甘心。 人怎么会那么脆弱啊? 林蒽凝身体向来健康,摧毁她的是积压在一起的精神创伤,凭什么那些人可以在国内过得风生水起? 阮惜玥坦然接受了自己的阴暗面,只是没想到回国的契机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她收穫了巨大的惊喜,几乎要溺死在爱里了。 她的所有目的都达到了。 报復的快感将阮惜玥的自私放大到了极限,这次她独自奔赴一场盛大的赌局,仰面躺在不见天日的森林里,用血铺成玫瑰海,等着她的爱人回头。 这里是起点,是根源,是她必须跨过的深渊。 但阮惜玥又很怕,怕回到当初酗酒,追求极端刺激,时常失控的黑暗里。 她需要有人帮她兜底,这个人只能是傅泊淮,她不想开口求助,只想他主动为她而来。 如果他还愿意的话。 傍晚时,阮惜玥出了趟门,在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去便利店买了些生活用品,床单被罩被她搞得一团糟,她之前明明很在行的。 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妥协地躺在褶皱遍布的床上,闭眼开始倒时差。 第119页 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没来得及被噩梦吞噬,就被动静极大的敲门声吵醒,几乎可以说是在砸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阮惜玥下意识翻身,想往温热的怀抱里缩,结果扑了个空,还差点从床边掉下去。 习惯真是可怕。 公寓的单人床很小,差不多是国内的三分之一的宽度,她缓慢地坐起身,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将近十一点。 没有新消息和未接来电。 砸门声还在继续。 阮惜玥踩在地板上,倾身去按床边的开关,开关响了,灯却没亮,她蓦然想起好像还没来得及交电费。 好在还有手机的手电筒可以用。 她赤着脚走出去,强忍着地板上黏腻的触感,走到客厅,传入耳朵的动静更大了。 门外的人沉默不语,只是接连不断地拍门,力道又重又急。 一下又一下,像是砸在她混乱泥泞的心上。 第63章 .打破平衡唯阮惜玥至上主义者 窗外也许有夜灯,也许有月光,但打在脚下的只有手电筒冷白的圆形光圈。 地板的纹理交织成网,阮惜玥被困在离门三米之外的地方,她盯着摇摇欲坠的门,心如擂鼓。 拍门声的频率加快。 周身的潮气开始化为晶莹的实物,聚拢在黑髮下白皙的脖颈,以及几乎要将手机捏碎了的掌心,湿哒哒。 一步。 两步。 阮惜玥缓慢地抬起胳膊,在即将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蓦然隔空感受到门外压下的力道,随之而来的是含煳不清的粗狂嗓音。 「i know youre in there!」 「you cant hide!」 …… 灯光摇晃,垂落的手缩短了跟地板间的距离,连带着手电筒的光也缩成小小的圈,如同紧张刺激的舞台剧落幕。 不是他。 大脑神经再次开始混沌,阮惜玥失落地垂下头,冷汗顺着微微弓起的嵴椎滑落至后背,锥心的痛感从心口往外蔓延。 醉鬼骂了几句脏话,换做用脚踹门,持续了几分钟后,便自讨没趣地消了声。 酒瓶底端刮在墙面格外刺耳,声音由近及远,阮惜玥转过身,在还未整理的行李箱前蹲下来,焦躁地翻找着什么。 半晌后,一无所获。 她蓦地想起临走前将药丢进抽屉里了。 一夜无眠,百叶窗依旧阻拦着日光,倒时差真的很难受,踩在云端的感觉加剧了阮惜玥的焦躁。 发呆,来回走动,再闭眼听耳鸣。 消磨时间的办法少得可怜。 她顶着昏沉的脑袋发邮件联繫供电公司,却到晚上都没收到回信。 期间,门又被敲响过一次,阮惜玥只是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倾倒的身体动都没动,暗暗决定再来骚扰她就报警。 房间里再次陷入昏暗,焦躁满溢。 随着从沙发掷出的手机到达顶端,叠得老高的书堆哗啦啦地散落一地,背后隐藏的牛皮纸箱暴露无遗。 阮惜玥半眯着眼眸,在沙发上站起来,踩在落灰的书封上,脚步虚晃,大概是一天未进食的成果。 箱子被打开,借着残存的那点光线,她看见里面零零散散放了些杂物,还有几瓶未开封的好酒,是当初临走前从市中心带过来的。 阮惜玥从底层翻出香薰蜡烛,随意挑了个味道,擦亮特制火柴点燃。 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放大了无数倍,焦躁也跟着膨胀,随唿吸起伏左右摇晃。 潮湿的空气里开始瀰漫苦橙花的淡香,后调带有柑橘的果香,她的情绪得到了适当安抚,捞了本书垫在身下,耐着性子开了瓶酒。 当初处理完母亲的事,搬回这里后,阮惜玥时常会收到花,玫瑰,洋甘菊,郁金香,更多时候是向日葵。 大概是妈妈的朋友和病人送来的。 她将它们养在酒瓶里,基本上都会在三四天后就衰败,像是对生命力的诅咒。 对花,也是对她。 ainley嘲笑她的悲观,又偷偷预定了某大牌繁花系列的香薰蜡烛,没有装饰的纯白色,底端刻着「视觉衰败,气味永生」八个大字。 阮惜玥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气味也会消散。 就像现在,她身上穿着傅泊淮的黑色毛衫,埋头深嗅,冷泉香早已所剩无几,被拥抱被环绕的安全感也在消散。 抓不住,填不满,那该怎么熬呢? 酒精掠夺了自控力,阮惜玥重新缩回了乱糟糟的床上,侧身蜷起双腿抱紧自己,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床边地毯上的蜡烛安静地燃着橘黄色,苦橙花的味道将她拽进了新的梦境里。 周遭是白茫茫的雾气,黑色的雨倾盆而下,落在莹白的脚面又成了红色,阮惜玥僵硬地低头,正对上林蒽凝那张惨白的脸。 她在冰封的河流之下,安静地,毫无生机地沉睡着,红色落于冰上,汇集成新的河流。 阮惜玥站在雨里,动不了,也哭不出来,彻骨的寒意逼着她清醒过来。 视线从模煳到清晰,身体感应到的惊恐和紧张尚未褪去,她睁着空洞的眸子,侧躺在床上大口唿吸。 空气湿冷,手脚冰凉,像是重新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噩梦。 五感回归,密集的雨声近在耳边,阮惜玥有种还站在雨里的错觉,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松开僵硬的手指,在枕头下摸了摸。 第120页 手机不知道被丢去哪了。 外面下着雨,很大很大的雨。 看来这个古老又神秘的城市是真的不欢迎她。 敲门声就是在此刻响起的,或许已经响了很久,被雨声盖住了,那个醉鬼又来了。 阮惜玥勐地坐起身,酒意上头,这会儿还有点晕晕乎乎,她试着抬腿下床,发现双脚缠在了被她踹破的被罩里。 怪不得今天的梦里动不了,明明以前的噩梦还能逃跑,还算仁慈。 拍门声三百六十度环绕在耳边,比外面的雨声听起来还心烦。 胆量和烦躁持续增加,她拿起地毯上的蜡烛,又在客厅里随手捞了个酒瓶,走路带起了阵风,引得脆弱的烛火往后摇曳。 阮惜玥被点燃在深夜的嘈杂里,手上蓄足了力气,急需将手里的发泄口,摔在那个邋遢金毛的头上。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她从里面拉开,咯吱声充满年代感,雨水的湿气随之而来,寒意比公寓里更甚。 烛火闪烁,岌岌可危。 长廊的感应壁灯好像彻底坏掉了,门外高大的身影黑乎乎一片,阮惜玥半眯着眸子也看不真切,总觉得跟昨天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雨夜,破公寓,门里门外。 他们僵持着,对峙着,伺机而动。 门外的风吹散了多半酒意,阮惜玥开始后怕起来,她太冲动了,报警才是首选,这么高的个头她怎么可能敌得过。 黑暗里,手里的酒瓶越捏越紧,大脑神经开始警惕起来,她正打算甩上门,楼梯那边突然传来声响,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金毛又吹起了口哨。 他端着极其轻佻的语调叫喊。 嘿兄弟,一起吗? 几乎是同时,长廊的壁灯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被高大的身影挡去了大半,仅靠勾勒出的半边轮廓和侧脸,也足以让阮惜玥辨认清楚。 她要等的人跨越了八个小时的时差,于半醉半醒的风雨夜,携着满腔孤勇站在了她面前。 傅泊淮比她想像中来的还要快,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醉酒后的臆想。 金毛今晚没醉得太过头,转着钥匙朝他们走来,皮鞋在木板上踏出愉悦的轻响,嘴上还在扯着污言秽语。 下一秒,傅泊淮冷着一张脸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眼,在他踏上最后一层楼梯时,勐地抬腿,带着极其兇狠的力道,一脚将金毛踹下了楼,动静极大。 紧接着,又重新站回到了阮惜玥的面前。 耳边充斥着男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明明壁灯起不了什么作用,傅泊淮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他身上的黑色外套湿透了,肩头尤为明显,碎发狼狈地散落在额前,深谭般的双眸穿透昏暗凝视着她。 滚下楼梯的男人撑着墙站起来,边骂边上楼。 傅泊淮迈开长腿,反手关上了门,真正地站在了阮惜玥面前。 公寓里灌入了鲜活的空气,微弱的烛火突然拔高,将他们圈在了同样的橘色光影里。 脚尖相抵,布料摩擦,连带着唿出的气息都若有若无地交织在一起,明明才几天未见,却似隔了光年的距离。 由于身高差距,傅泊淮只能半低着头看她,阮惜玥身上穿着过大的黑色毛衫,领口遮不住精瘦的锁骨,肩膀也露了大半,长度盖过大腿,暴露在空气里的双腿纤细笔直。 她头髮乱糟糟的披散着,脸色憔悴,眼眶微红,干涸的唇瓣毫无血色,像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说不上来,他比她谁更像行尸走肉。 四目相对,阮惜玥只看得到他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眼睑下的乌青严重,薄唇周围的胡茬明显,清冽矜贵不再,是从未见过的颓态。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 低哑的嗓音艰难地从喉间溢出,雨水顺着额前的髮丝滴落,打在了阮惜玥微颤的睫毛上,充当了此刻该有的眼泪。 蜡烛还举在他们之间,鼻尖萦绕的苦橙花味越发浓郁,很苦。 阮惜玥完全可以趁着酒劲儿装疯卖傻,承认自己胆小怕事,放完炸弹就要躲得远远的听响。 再简单一点,只要抱他亲他,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最大的特权,反正他永远不会对她生气。 但阮惜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泛红,下颚线死死地绷紧。 他们之间需要一场爆发,来打破不对等的平衡,他该有自己的情绪和脾气,来抵消掉苦守多年的酸涩。 见她沉默不语,傅泊淮喉结滚了滚:「视频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妈找过你为什么不说?我每天提心弔胆,神经紧绷,就怕哪儿冒出来的刺伤到你。」 「我说过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依赖我,而不是在我纠结痛苦,彻夜难眠抱着你时,计划着怎么离开我。」 「你就这么喜欢这里?」傅泊淮蹙眉,语速飞快地质问她,「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还是要回来,为什么非要回来?」 后半句音量忽而拔高,声线带着颤动。 闭合的百叶窗外,雨更大了些,傅泊淮身上的湿气随着他失控的情绪开始蒸腾,跑进了阮惜玥的眼眶里。 ainley撒谎,苦橙花的味道明明苦涩的要命。 她从来没听见傅泊淮说过这么多话。 傅泊淮深吸一口气,抬手将狼狈的湿发往后撩,露出深邃阴郁的眉眼,压抑的嗓音藏着哽咽:「李医生说我是你的病因,以前的事我从来没想让你知道,你只需要呆在我身边就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放到我身上就这么难?」 第121页 门外再次传来砸门声,醉鬼口不择言地辱骂着,阮惜玥捏紧手里的酒瓶,冷不丁朝着门摔去,视线未从傅泊淮脸上挪开半分。 碎片四溅,应着脆响落了一地,耳边也终于安静了。 傅泊淮突然想起临走时,盛寻一脸无奈地问他的那句「你不累吗?」 从国外追回国内,又从国内追到国外,他很想理智地坐下来思考下这个问题,但很可惜,骨子里的偏执让他无法理智。 当年傅泊淮默不作声地解决了她们的资金问题,只是难得心软了一下而已,他没想打扰她们的生活,儿时半个月的相处时间就算再开窍,他也不觉得那是喜欢。 他冷静地将其定义为偿还。 不管是林蒽凝还是阮惜玥,对他的个人世界都有极深刻的意义,那是在傅家从未接收过的情感。 他时不时关注着她们在英国的动态,以便于暗中施以援手,没成想却慢慢在窥见阮惜玥的日常后察觉到了安心和吸引力,渐渐演变成莫名的情愫。 她的鲜活在他贫瘠的土地上不受控制地疯长,隔着八个小时时差的距离,傅泊淮不厌其烦地往返,窥探,像是参与了她所有的人生。 直到跟着阮惜玥一起心痛难捱,迫切想要帮她抚平伤痛,他才恍然大悟,十六岁那年种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结成了爱人的能力。 或者说是爱阮惜玥的能力,他甘愿成为唯阮惜玥至上主义者。 所有的焦躁都在见到她后偃旗息鼓。 可能是淋了雨,可能是刚才门外的危险境地,可能是白天来过一趟却不见人影,可能是心存侥倖再回来看一眼,最后却在楼下隐约看到了亮光。 他才终于忍不住将所有都倾吐。 可惜末了,最重的话也不过是一句:「阮惜玥,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失控发疯?」 第64章 .火山(二合一)粗暴的,不受控制的吻…… 失控发疯。 这四个字从来不会出现在属于傅泊淮的形容词里。 他素来冷静自持,高傲矜贵,领地之内尽在掌握,只有他让别人发疯的份儿。 可一物降一物,阮惜玥恰巧是那唯一的变数和偏差,是傅泊淮情绪的掌舵者。 墙壁上的投影是相拥的姿势,缱绻缠绵,他们之间却隔着愈发浓郁的苦橙花屏障。 他总拿她没办法,底线一降再降,最后只能将真心双手奉上。 一连串的质问在狭小的空间里迴荡,傅泊淮胸腔上下起伏,沉重的唿吸中匿满尚未平息的失控和急迫。 此刻如果盛寻在的话,肯定会张嘴调侃两句,长本事了啊,都捨得跟你的小月亮发脾气了。 雨声密集,从左耳灌到右耳。 傅泊淮身上的长外套还淌着水,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很不舒服,他烦躁地脱掉外套丢在地板上。 烛光跟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自始至终,阮惜玥都没有开口回答,她只是突然想试探一下眼前的冰块铁人对她的底线。 于是,她抬眸仰视他,长睫上还挂着外来的雨水,下眼睑的弧度似是小船,盛满了随手抹上的胭红,柔软到楚楚可怜,再硬的石头都会化成一滩水。 可傅泊淮没动,歇斯底里后只剩下沉默,幽深的眸子直直地望进她心底,她不知道他想从她眼底找到什么,无措和心慌开始蔓延。 这次,他是真的在生气。 气氛陷入僵持。 黑色毛衫的衣袖很长,几乎罩住了阮惜玥的整只手背,香薰蜡烛还在燃烧,捏着它的泛白指尖微微发烫。 阮惜玥吸了吸鼻子,将蜡烛换到了另一只手上,用带着温度的手指去勾傅泊淮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僵硬,触碰到的瞬间,冷热相抵立刻唤醒了肌肉记忆,仅是一个小动作,傅泊淮就忍不住要缴械投降了。 阮惜玥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她将他细长的食指攒在柔软的掌心,力道慢慢收紧,又小幅度地晃了两下,声如蚊讷:「没有不告而别,我留了纸条的。」 万全的打算自然包括他不来的可能性。 唇瓣开合,她的声音轻而软,示弱和撒娇轮番上阵,那是她惯用的杀手锏,可是这次好像失效了。 冰山变火山。 面前的人还是很生气,或许还有惊慌和难过,但被他掩饰得很好,爆发完后的静默宛如凌迟,每一秒都让阮惜玥感到不安。 看不见的昏暗里,傅泊淮另一只手握起拳,任凭指尖嵌进肉里。 你看,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这会儿甚至还在反覆回想刚才有没有口不择言,纠结和苦涩同时抵达,再次助长了刚才的焦躁,也彻底打碎了管束的外壳。 傅泊淮勐地抬手按住她细嫩的后脖颈,往上提,动作突然,香薰蜡烛被撞掉,滚落在地板上。 苦橙花味四散。 脆弱的烛火扑烁了两下便灭了。 公寓彻底暗下来,听觉被无限放大,窗外的雨穿透隔墙敲打在耳膜上。 阮惜玥被迫踮起脚,下颌到锁骨的线条崩直,后脑的碎发穿插在傅泊淮的指缝里,有几根被拽得生疼。 愠怒和苦涩成了火山爆发的燃料。 鼻尖的距离不过厘米,灼热的气息极具压迫感,傅泊淮的嗓音沙哑低沉,每个字都像被荒原震起的沙砾滚过。 「你是不是以为我每次都会对你心软?」 第122页 距离太近,眼前漆黑,阮惜玥却还是捕捉到了他眸底的燥戾和猩红。 那是让人忍不住畏惧的狠厉。 是他从未捨得向她展示过的暗面。 阮惜玥很想回答是。 傅泊淮每次都会对她心软,就算是在缠绵悱恻之际,也会因为她迷濛中的呢喃喊疼,将动作放得好轻柔。 再有本事一点,她可以直接高傲地反问他「难道不是吗?别说笑了,你对我哪儿来的脾气。」 可是,没等阮惜玥回答,男人便发疯似的亲上来,胸腔里的困兽出逃,粗暴的,兇狠的,不受控制的,跟以往每次的和风细雨都不一样。 阮惜玥大脑缺氧,下巴发酸,唇瓣被啃.噬得红肿不堪,甜腥气在口腔里蔓延,残留的酒精被掠夺干净,生理性泪水从眼尾溢出,几乎要被吞噬和融化。 她拉着傅泊淮的那只手欲要收回,却又被他死死扣住,反手按在后腰上,高大的身影释放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阮惜玥整个心都跟着颤了颤。 爱丁堡不仅不欢迎她回来,还要惩罚她的自私和将人逼疯的恶行。 漆黑的环境温度逐渐攀升,不断有障碍物被踢到一旁,力量悬殊,阮惜玥被迫脚尖离地,轻而易举地被掌控着后退。 行李箱嚣张地霸占着通往卧室的路线,她被黑色毛衫的主人掠夺了原本就属于他的私有物。 傅泊淮低头狠狠地咬在她的耳骨,语气很沖:「我的衣服就这么好穿?要不要我身上这件也脱给你?嗯?」 感官开始模煳,阮惜玥羽睫轻颤,双腿发软,神经末梢来不及抽空思索,又被封住了唿吸。 除去身上唯一的遮挡,绵软的羔羊任人宰割。 障碍物伸出脚,绊倒了意识沉沦的恋人,天旋地转,沙发上的防尘布盪起细小的尘埃,将两颗交融的心严丝密合地包裹在一起。 狂热停在了最后一步。 氧气冲进鼻腔和微张的莹润,傅泊淮低头埋在阮惜玥脖颈间喘.息,唿出的热气带着灼人的温度,尽数喷洒在绯红的耳畔。 没有安全措施,不能保证意外的发生,始终为她保留理智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不可以拿她来冒险。 他们看不见彼此,任由想念猖狂地融入骨髓。 雨声又近了些,阮惜玥眼底湿润,蒙上了一层水雾,空白的大脑还在游离,被迫折在身下的胳膊率先发出警告,疼得她直皱眉。 「嘶……」 她吃痛地发声,傅泊淮立马松开钳制着她的手,撑起上半身,凌乱的湿发再次垂下来,已经不再滴水了。 四目相对,眸光灼灼,分别的情愫迅速冒出头。 阮惜玥艰难地抬起那只胳膊,指尖描摹过傅泊淮锋利的眉骨,像是在试图安抚暴虐的雄狮。 最终停在被咬破的薄唇上。 她的长睫缓慢地煽动,视线不捨得离开一秒,高冷理智的人半失控令人着迷,她没有因被粗暴对待而恼怒,带着哽咽的低喃微不可闻。 「谢谢你来。」 她所期盼的,渴望的,无休止的贪念,在此刻终于被填满,她不是圣洁无暇的月亮,他却是私心满盛的神明。 她要将满地玫瑰都给他,只给他。 傅泊淮接收到了信号,喉结微动,怒气消散了大半,他还是会对她心软。 雨夜冷寂,惹起的火却没那么轻易熄灭。 「我帮你。」 阮惜玥凝视着身上的人,抚在他脸侧的手下移,即将抵达炽热岛屿时,被傅泊淮轻巧地扣住。 他默不作声地从沙发上翻下身来,将阮惜玥打横抱起,绕过挡路的行李箱,塞回到那张小床上,转身去了浴室。 房间里依旧黑漆漆,连那唯一的橙黄烛光都被丢弃在纷乱中,电闪雷鸣下雨势渐大,跟浴室的水流声趁夜合奏。 阮惜玥未着寸缕,缩在乱糟糟的被子里,肌肤触碰的实感还在,焦躁的心被一点一点地熨帖,困意和酒劲后知后觉地袭来。 从此刻起,才真的开始认真倒时差。 傅泊淮真的来了。 她赌赢了。 水声停,阮惜玥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半梦半醒间,床边的高大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床太小了,盛不下将近一米九的男人,但她还是下意识往里缩了缩,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墙壁。 邀请远道而来的造梦者入眠。 傅泊淮在黑暗里垂眸看了一会儿,良久后才轻嘆了口气,掀开被子在她旁边躺下,半个身子几乎落空,稍一挪动就有滚下床的危险。 他从来没住过这么狭窄逼仄的地方,阴冷潮湿,整个空间加起来还比不过汇云湾的书房,在浴室摸黑撞到了好几次,连释放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完全无法想像她曾在这里要怎么生活。 傅泊淮刚翻了身朝里,阮惜玥便迫不及待地往他怀里钻,浑身柔软无骨,附着了致命的吸引力。 冷水澡白洗了,傅泊淮掐住细腰,将人往里推,喉间暗哑:「凉。」 阮惜玥才不管那么多,抱住他的腰不撒手,脑袋在他身前蹭了又蹭,意识再次陷入昏沉之际,声音轻得像在说梦话。 「傅泊淮,别听他的,你才不是病因,你是良药。」 * 第123页 情话好听,梦靥无情。 阮惜玥再次被吓醒时,清晨悄然降临人间。 她整个人趴在傅泊淮身上,宽阔的肩膀太有安全感了,像抱着个巨大的人型玩偶,她第一次觉得这破公寓热气蒸腾。 外面已经听不到雨声,房间里也不似夜晚那么昏暗,有光细碎地透进来。 纯棉质的t恤触感极佳,她将下巴搁在他锁骨上,盯着满是青茬的锋利下颌看了好一会儿,那点真实感才落到实处。 男人唿吸有些沉,眉头紧锁,高挺的鼻樑下薄唇抿成一条线。 阮惜玥从被子里抽出手,想帮他抚平眉心,指尖一顿,意外触到了不寻常的温度,怪不得警惕性这么低。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尽管房间内除她以外的人还在沉睡,依旧下意识用双手挡住胸前春光。 在客厅捡起那件黑色毛衫时,阮惜玥蓦地想起昨晚的场景,脸颊发烫,顿时有些无法直视。 犹豫了半晌后,阮惜玥从行李箱随便捞了件墨绿色长裙和短外套穿上,手机因为没电罢工,她只拿了钱包和钥匙出门。 春寒料峭,靠近河边的空气湿冷,路上行人少之又少,但相比起s市这里要暖和许多。 阮惜玥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先去了附近的二十四小时药店买了感冒药,然后去了曾经打工过的那家面包店买了两份早餐。 法国老闆蓬松的捲髮扎在脑后,对她颇有印象,还附赠了几块新鲜出炉的华夫饼,希望她可以度过一个浪漫的雨天。 祝福应验得太快,出来时,老天爷很给面子地又下起小雨。 阮惜玥匆匆跑进路边的便利店,还好怀里热乎乎的纸袋没有被淋湿,思考了下家里好像也没伞,于是干脆买了把新的。 回来的路上积起了不少水坑,稍有不慎就会被溅到。 她低头看了眼遭殃的衣服,无奈地嘆了口气,干脆将黑伞靠在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 异国他乡,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不远处有汽车疾驰而来,阮惜玥慌忙往一旁躲闪,回过头,伞幕下蓦然出现一双长腿,低垂的雨伞外是视线盲区,她不得不微微抬伞,来看清楚挡路的人。 视线对上,雨水毫不怜惜地落在男人的头髮,肩膀,以及浅灰色的毛衣上,他背嵴宽阔,承受了春雨更多的偏爱。 阮惜玥连忙将伞抬高,挡在他头顶,语气紧张:「你怎么出来了?」 傅泊淮气还没喘匀,明显是跑过来的。 脸色苍白而憔悴,被雨沖刷过的眼睛湿漉漉,全然没了往日的冷冽和疏离,像极了被抛弃又淋了雨的猫科动物,狼狈得惹人怜。 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差,几乎可以听到楼道里谈话的声音,他被带着朋友上门找事的金毛吵醒后,不假思索地夺门而出。 心慌还在刺激着神经末梢,他都觉得自己有应激障碍了,不然怎么会在睁开眼看不到人后,整个人立马进入紧绷状态。 傅泊淮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盯着她,嗓音带着湿气有些黏煳:「去哪儿了?」 阮惜玥晃了晃手里的纸袋,不明就里:「买药啊,你发烧了,我还买了早餐,是去之前我认识的那家……」 轻快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被拉进了炽热的怀抱里,心口的位置强而有力的跳动着,他们在雨里旁若无人地相拥。 随时随地地释放着想念和贪婪。 傅泊淮的失态仅持续了一分钟,便默默将人放开,然后作势要拿过阮惜玥手里的东西。 阮惜玥躲了一下,将伞塞进他的左手,又绕到他另一边牵起右手,十指交扣,笑盈盈地仰起脸:「你撑伞,这只手牵我,现在安心了吧。」 河边草坪被沖刷得翠绿,明媚划破细雨,她成了雨幕里唯一的色彩,让人捨不得移开眼。 傅泊淮板着一张脸,移开视线,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伞倾斜的同时,扣紧了那只柔软细嫩的小手,生怕她借着春雨熘走似的。 等他们回到公寓楼下时,已经有警察将那几个混混压上了车,金毛试图挣脱束缚朝他们冲过来,嘴里还骂着脏话,可惜未得逞就被警察拖了回去。 傅泊淮让阮惜玥先上楼,走过去跟英国警察交涉,他又恢復了一往的清冽淡漠,就算没有昂贵的限量高定西装加深,气质依旧矜贵疏散。 不过是打个电话的功夫,便能在异国他乡施展人脉,事情解决得很迅速,住在楼上的金毛酒鬼本来就欠了一大笔钱,再加上有犯罪前科,处理起来很容易。 楼梯上沾着雨水和湿泥,傅泊淮低头躲开脏污,蓦地感受到了一阵头昏脑热,身上也开始被冷意侵蚀。 公寓的门是敞开的,供电公司今天早上便回了邮件,不用再担心晚上漆黑一片。 阮惜玥站在进门处的开放式小厨房里忙碌,清洗了烧水壶和玻璃杯,正低头仔细研究着药盒上的英文。 傅泊淮静静地站在门外,被蒸汽模煳的视线里,让他倏然想起一年多以前,自己曾不厌其烦地敲响过这道门。 他有想过这扇门打开后,要如何组织语言去面对突如其来的相见,也想过阮惜玥可能会不记得自己,甚至想干脆直接把躲起来的她带回国,好好地带她走向新生。 可这扇门从未打开过。 「站在门口干嘛?」阮惜玥歪头探出半个肩膀,将摆好的早餐放在中岛台上,「进来呀,给你放了新拖鞋。」 第124页 往日如昨,傅泊淮在新一年的春天里,等到了门开,踏进了这处狭小破旧的公寓。 门口地板上,深灰色的拖鞋等待着它的新主人,跟阮惜玥脚上那双白色的是情侣样式,这种感觉像极了在国外留学的同居情侣。 他周遭的气压很低,脱了鞋直接踩在地板上,关上门后默不作声地往里走。 阮惜玥怔愣了一瞬,赶忙端着热水和药追上去,却被隔在了浴室外,她只能倔强地站在门口听着水声等。 期间,酒店的人来送行李,她才知道他下了飞机就四处寻人,连行李箱都是让司机帮忙放到酒店的。 愧疚和负罪感又增添了不少。 阮惜玥知道他还在生气,哄就是了。 于是,她拿出了曾经小白花状态的体贴架势,帮他整理好换洗衣物,又将早餐放进烤箱里加热,让人上门取了湿衣服拿去干洗。 从浴室出来后,傅泊淮神色淡漠地擦着头髮,不怎么理会眼前人的百般示好,阮惜玥便更加变本加厉地刷存在感。 「傅泊淮,这个被子很难弄欸,可以来帮我一下吗?」 「傅泊淮,我特意买的早餐你真的不尝尝吗?老闆的小徒弟手艺很好的。」 「傅泊淮,衣服帮你挂起来了哦。」 ……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只是自顾自地帮她整理好行李箱,把墙边散落一地的书重新叠起来,看见满地酒瓶时下意识蹙眉,又将它们归置于墙角。 傅泊淮从小生于s市的名门,这些琐碎的家务小事未曾沾过手,自有人打理妥当,可如今却上手得十分自然。 百叶窗久违地被拉开,透过落灰的玻璃,远处青绿色的草坪在细雨里旺盛生长,越过河面隐约可以看到古堡的轮廓。 景致很好,可惜这里的主人从未悉心观赏过。 阮惜玥有些挫败地重新倒了热水,递到他面前,眼神灼灼地盯着他:「你还在生气吗?」 他嘴唇干涸,应该还在发烧,可是药一次都没吃。 傅泊淮绕过她在沙发上坐下,没跟她对视,也没接她手里的药和水,冷冰冰的模样与昨晚失控的他判若两人。 气氛窒息般静寂,僵持而别扭。 阮惜玥一颗心坠进冰窟里,她弯腰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垂着脑袋去打扫昨晚用来吓唬酒鬼的一地碎片。 碎片垃圾很容易伤到别人,她用柔软的纸巾包裹了好几层,又找来笔写上警示的标籤。 没成想笔尖太过锋利,直接划破了好几层纸,袒露的碎玻璃从缝隙中逃窜,坠落到了她赤白的脚面上。 阮惜玥小脑袋瓜转的飞快,惊唿一声蹲下身,盯着渗出皮肤表面的血珠直皱眉。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阴影迅速笼罩下来,傅泊淮眼神关切地望向她细小的伤口处,直接将人抱起来放到沙发上,然后就要转身去收拾狼藉。 阮惜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起身,撒娇似的埋在他颈窝,嗓音温柔,尾音软得不像话:「疼。」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久到阮惜玥差点以为又要讨好失败时,终于听到傅泊淮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他拿开她的胳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然后无比轻柔地将人揽进怀里,掌心抚摸着她柔顺的黑髮,喉间发干发涩。 「阮阮,不要再吓我了。」 「也不要残忍到让我见不到你。」 阮惜玥回抱住他的腰,难受地吸了吸鼻子:「好。」 第65章 .贪婪卖个身吧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两三天,赶走了不少寒气,连带着破公寓都被春意笼罩着。 生活节奏慢下来,简单枯燥的一日三餐里,傅泊淮的厨艺进展飞速,基本上每顿都能做出些新花样来。 这大概就是天赋型选手,阮惜玥只有羡慕咋舌的份儿,连想要插手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逃离了s市的深冬,将纷乱和嘈杂都隔绝在狭小的公寓之外,甘愿沉溺于只属于两个人的乌托邦。 这种体验很奇妙。 阮惜玥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了对亲密关系的依赖,稳占心头的天平渐渐模煳,她开始试图讨要更多的爱。 不再衡量,很少比较,跟傅泊淮有来有往。 彼时,阮惜玥正盘腿坐在小沙发上,给国内刚准备休息的沈大小姐送去问候,面前淡绿色的瓷盘里放着颗颗饱满的奶油草莓,是国际酒店特供的顶尖货。 那晚她心血来潮非要吃,双手抵住傅泊淮结实的胸肌,强行制止了他不老实的动作,一副吃不到就不给甜头的架势,作得要死。 落地灯亮起柔黄色的光影,傅泊淮撑在她上方,阮惜玥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瘦削的下巴覆着薄汗,眼底的欲望喷薄而出,显然是忍耐到了极限。 在僵持的几秒钟里。 阮惜玥心如擂鼓,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将近凌晨一点,街道上空无一人,去哪儿弄草莓来,这又不是在国内。 心虚上头,理智回笼。 她率先败下阵来,讨好地亲了一下他的喉结,在昏暗暧昧的光线里,眼波流转,煽动的长睫似是扫在心尖的羽毛。 傅泊淮唿吸渐渐粗重,勐然俯下身狠狠地咬在了她的下唇,舌尖描摹着贝齿的形状,分开时带起的银丝宛如银蝶划过的轨迹。 第125页 黑夜扬起兴奋因子。 阮惜玥被他亲的喘不过气,早就将想吃草莓的事抛之脑后,湿眸迷濛,白皙的脖颈微微后仰,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一秒,两秒…… 时间在唿吸紊乱的单人床上静默而过,傅泊淮突然低头用鼻尖触碰了她的,温柔至极地来回轻磨,又抬手将她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往后顺。 唇与唇的距离不过厘米。 在阮惜玥难以自抑地再次凑上去时,他猝不及防地用两根手指抵上她的眉心,中止了阮惜玥的投怀送抱。 而后,惩罚性地用指腹点了两下,动作很轻,嗓音低哑缱绻,有几分无奈,但宠溺更多:「也就你能折腾我。」 话音刚落,他便从她身上躬起腰,长腿一迈下了床,弯腰捡起地上凌乱交叠的衣衫,在阮惜玥茫然的视线里,一件一件地穿戴整齐。 卧室刷着乳胶漆的墙面上,傅泊淮的影子高大宽阔,没有丝毫烦躁和不耐的迹象,反倒是在出门前又拐回来,帮她把落地灯的亮光调亮了些。 以为他在生气,阮惜玥半起身,黑髮从玉脂般的肩头滑落,动作慌张地抓住他的手臂,语气紧张:「深更半夜你要去哪儿?」 她明明已经委婉认错了,不过大脑的要求理应被原谅,不至于直接被判以重刑吧。 傅泊淮哂笑一声,只是将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塞回被子里,食指刮过她的鼻樑,眸光柔和似薄雾:「去给我家小馋猫觅食。」 凌晨一点,万物俱寂,没有人能逃得过傅泊淮的温柔陷阱,阮惜玥以偏爱取胜。 关门声响起,阮惜玥仰面望着天花板,视线里却满是傅泊淮的轮廓,她兀自勾起唇角,笑得很傻,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彻底完了。」 「你何止是完了。」 沈棠的声音隔着听筒格外亢奋,哀怨连连,阮惜玥蓦地回过神来,扭过朝厨房望了一眼。 傅泊淮正低头研究着新买来的松露蘑菇酱,衣袖挽至手肘,小臂线条紧緻有力,深蓝色的家居服衬得他肩宽腿长,从侧面看,背肌隐隐印出轮廓。 烟火气作诱饵,神明堕入人间,成了冒牌月亮的专属伙夫。 她的任性和肆意妄为永远会被包容,心血来潮也会得到满足。 「你知不知道国内现在几点?」沈棠高声抱怨,背景音里是时栖的轻笑,「大小姐,体谅一下打工人的苦痛吧,你跑那么远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有个百依百顺的老公是吧,信不信我改天就让时栖去学宫廷御膳!」 沙发就放置在窗边,透进来的日光明媚晃目,角落里的酒瓶枯枝被清理干净,折射出碧绿色的光。 阮惜玥咬了口草莓尖尖,笑着调侃她的攀比心:「天赋型选手信手拈来,你们家那位赶不上的。」 听她的声调愉悦放松,情绪状态也很正常,沈棠跟着舒了口气,语气蓦然认真下来:「阮阮,你记得对傅泊淮好一点。」 「嗯?」阮惜玥不明就里,端起玻璃杯抿了口鲜榨的苹果汁,甜到忍不住舔唇,「这么快就换阵营了?沈小棠,做人不能这么没原则。」 「什么跟什么啊?」沈棠暂时性地咳了两声,又犹豫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别扭地道出事实,「你还不知道吧,傅泊淮为了跟你私奔,连自家集团都不管了,听说他爸都回来主持大局了,闹得满城风雨,也就你两耳不闻窗外事。」 漂浮的尘埃凝滞在眼前,「私奔」两个字听得阮惜玥心上一颤,口腔里草莓的清甜瞬间爆开,舌尖都跟着微微发麻。 想给徐婉添堵的是她,逼着傅泊淮追过来的也是她,她再次为自己的自私透顶而懊悔。 缩在这里的几天里,他们绝口不提国内的纷乱,践行着普通情侣的相处模式,好似只要平静不被打破,他们就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只有阮惜玥自己知道,她在逃避。 心口的冰河开裂,顺着缝隙渗出的不是寒流,不是滚烫岩浆,而是引人沉溺的温泉水。 沈棠听她不吱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贺景梵是你爸的前助理吗?他现在可出名了,毕竟能亲手把老闆送进监狱的没几个。」 「他是我妈妈的朋友。」阮惜玥蓦地想起那天她把林蒽凝的照片拿给贺景梵,他坐在车里落寞的样子,语气郑重地补充道,「是位很好的长辈。」 她不知道整件事情是不是他刻意为之,是否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阮鸿成去的,但就算感情再迟钝也能想到,多少跟林蒽凝有关。 大抵逃不过一个「情」字。 林蒽凝的长眠如同蝴蝶效应,带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被捲入其中的不止阮惜玥一个人。 「是吗?」沈棠的声调有些漫不经心,「阮阮,伤害你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了,国内的舆论也已经平息了,有不少人给你打抱不平呢,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厨房的水龙头开着,时不时传来玻璃碰撞的脆响,傅泊淮在清洗餐具,他的洁癖从住进这里开始就展露无疑,甚至变态到了一定程度。 阮惜玥垂眸沉默片刻,将最后一颗草莓放到嘴里,侧眸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在这一秒做出决定:「很快。」 「好!」沈棠止不住的开心,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之前客串的那部电影因为剧情太离谱被骂得体无完肤,现在重新剪辑了一版,我的镜头多了三十秒!连结发你了。」 第126页 「沈大小姐,放过我吧。」阮惜玥将瓷盘从沙发上拿起来,放到小桌上,腾出地方开了电脑,「我真的不想再看一遍血水开花了。」 「我不管,不看不是亲姐妹,我睡觉去了拜拜。」 电话挂断后,阮惜玥盯着电脑屏幕发呆了几秒,殡仪馆的邮件在尘封了将近一个月后,终于重见天日,她指尖轻颤,在回信栏约好了时间。 中岛台上的手机响起,阮惜玥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傅泊淮还在继续手上的动作,忙得跟他在傅氏商厦顶层处理几个亿的项目时没两样。 「宝宝,帮我接下电话。」 傅泊淮头也不回地喊了声,亲暱称唿叫得极其顺口,将已经清洗过两遍的玻璃杯重新放到清水下沖洗。 手机还在响,阮惜玥合上电脑,踩着拖鞋走过去,闪动的屏幕上是串国内的号码,没有名字或备註,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她在高脚椅上坐下,拿起手机按了接通,贴在耳廓,当中气十足的声音借着电流声传来时,阮惜玥面色怔愣,抬眼望向男人的背影,启唇:「爸?」 傅泊淮嵴背一僵,水流声戛然而止,他擦干净手转过身,跟阮惜玥对视一眼,表情淡然,然后从她手里接过电话,绕过中岛台去了卧室。 气氛冷下来,谈话声随着脚步声变小,在门关上后彻底被隔绝。 阮惜玥心情复杂,低头掰着手指,慢慢起身将桌上的盘子和玻璃杯放回水槽,然后坐回到沙发上,点开了沈棠发过来的连结,投影到电视上。 不大的空间里安静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电影开始播放,画面清晰度堪忧,男主角念着蹩脚的台词,剧情好像与重新剪辑前没什么区别。 这个电话打得格外漫长,阮惜玥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从电视上移开过。 太阳向西落,在地板上画出橘黄色,深灰色的拖鞋踩进余晖里,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大半的画面。 阮惜玥恍然回神,这才发现电影已经播放到男主躺在血海里,周遭的湿地开了满地玫瑰丛,接电话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傅泊淮偏头扫了眼略微血腥的画面,眉头轻蹙,在她身边坐下,抬手将她的肩膀扳过来,面朝自己,神色夹杂着担忧。 四目相对,阮惜玥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抬起食指将他的唇角往上提,轻笑出声:「不用担心,我已经不需要吃药,也可以维持情绪稳定,是不是很厉害?」 傅泊淮沉了口气,掌心揉了揉她的发顶,顺势将人揽进怀里,抱得很紧。 「嗯,厉害。」 他这几天一直有跟李医生保持联繫,以免发生意外状况,好在阮惜玥除了晚上偶尔睡不踏实之外,确实比之前好太多。 电影的惊悚bgm充当着背景音,男主依旧要死不活地躺在碎石里。 阮惜玥额头抵在他胸口,收敛了开玩笑求夸奖的口吻,闷声闷气:「傅泊淮,我不需要你为我作出牺牲,我的本意也不是扰乱你固有的人生轨迹,对不起。」 从他出现在这里,就没再开口问过她非要回来的原因,好似她做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他不问缘由也会跟她走。 晚霞漫天,由橘黄色转为粉紫色,铺满了半个格子窗,又熘进公寓笼罩在他们身上。 傅泊淮听出她意有所指,大概是刚才跟沈棠通话时知道的,再加上他父亲的电话很难让人不多想,他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后背安抚着。 「阮阮,我是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做出的所有决定都会经过深思熟虑,打理公司本就是无聊消遣,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想做。」 阮惜玥从他怀里抬起头,双眸清澈透亮,面露疑惑:「什么?」 傅泊淮低头亲在软唇上,一触即分的吻,声线里藏着亲昵和蛊惑,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角盪起笑意:「给你做晚餐。」 触碰的地方还带着酥麻,阮惜玥笑着眉眼弯弯,整个脑袋往后仰,又被傅泊淮的手掌托住。 「这些话要是让嫉妒你的人听到了,肯定会被气死,你的无聊消遣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不来。」 就算抛却身份,财力和地位,他依旧耀眼到高不可攀。 「别人怎么想与我无关。」傅泊淮顺手将她的碎发拨至耳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尖,「怎么,怕我以后养不起你?」 「对呀。」阮惜玥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侧头靠在他怀里,眼睛再次看向屏幕,「那你岂不是只能每天做好饭,在家等我回来。」 沦为背景音的电影已经播放到最后的高.潮阶段,沈棠多的那三十秒镜头早就过了,正如她所说,电影的最后又增加了一段。 白衣女主在男主角视线模煳之际,回头向他跑来,扑倒在血肉模煳的男人身边,眼泪绝提,念出了尬到天际的台词:「没有你陪我逃亡,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噗嗤~」阮惜玥禁不住笑出声,双手环住傅泊淮劲瘦的腰,没骨头似的贴上去,「好像更烂了。」 幸好电影不是生活,她爱的人是骁勇善战的骑士,自会披荆斩棘,将她带出深渊丛林。 下巴忽然被擒住,傅泊淮颇为不满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眉梢微挑:「别看它,看我。」 阮惜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冷不丁地发难,将人扑倒在沙发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去,手指揉捏着傅泊淮的五官:「好啊,看你,让我好好看看这张脸值几个钱,毕竟傅总现在失业了,只能任我宰割,考虑卖个身吧。」 第127页 狭窄的沙发上,细碎的光倾洒在他们身上,宛如电影滤镜般梦幻,没人捨得按下暂停键。 力量过于悬殊,傅泊淮轻而易举地捉住她作乱的手,使了个巧劲儿,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膝盖卡在她大腿处,骨节分明的手毫不客气地在她腰间还击。 「想得美。」 阮惜玥很怕痒,尖叫着在他身下来回挣扎,笑声清脆悦耳,腰侧被什么东西狠狠咯了一下,她分出视线垂眸看去。 昂贵的钻石安静地躺在沙发缝隙前,天然粉色晶莹剔透,折射出独一无二的璀璨。 正是她离开前故意放在醒目位置的那枚戒指。 气氛徒然尴尬起来,傅泊淮故意将戒指拿到她面前,眼底晦暗不明,定定地看着她,似是打定了主意让她愧疚,以此作为要挟的条件。 无声胜有声。 阮惜玥眼神躲闪,心虚地舔了下唇角,趁他松懈,勐地挣脱开手腕上的束缚,赶忙举起右手自证,无名指上的素戒熠熠生辉。 傅泊淮表情空白了一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枚婚戒,看似简单的样式却是他花费了三晚亲手做的,清冽的眸底泛起了波澜,复杂情绪顷刻间显露。 「我说过我从来没想要离开你。」阮惜玥鼓了鼓腮帮子,表情认真,将右手五指嵌入他的左手指缝。 窗边的日落下,十指相扣,对戒在耳边碰撞出轻响,那是专属于他们的灵魂共振。 "你把我骗回国,我把你骗过来,我们扯平了。」她唇角带笑,晃了晃扣住的那只手,然后将人往下一扯,下巴落在傅泊淮的肩膀上。 「哥哥,陪我去见个人吧。」 第66章 .好天气怪你不知节制 三天后,他们起了个大早。 阮惜玥换上黑丝绒长裙,长及小腿,肩膀到袖口装饰着酒红色的蕾丝花边,领口的位置用珍珠代替纽扣,高贵而精緻。 狭小的浴室里,晨光照不进来,她开了灯,在盥洗池的镜子前,仔细地将黑髮拢在脑后,挽成低髮髻。 额头和两鬓的碎发借用黑色镶钻发卡,打理得干净利落,巴掌脸未施粉黛,五官却更显得精巧灵动。 最后犹豫了半晌,阮惜玥还是在缺少血色的唇瓣上,补了点淡色的唇膏,又认真检查了一番。 收拾妥帖出去时,看见傅泊淮背对着她站在百叶窗旁边,身姿颀长,窗户没打开,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客厅里的光线昏暗,带着点刚刚甦醒的慵懒感。 阮惜玥走过去,抬手拉开了百叶窗,清晨的阳光冲破阻挡,肆无忌惮地倾洒进来,公寓里骤然明亮起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 傅泊淮侧过身来,视线跟着偏移,垂下眼看她。 身上的黑色衬衫剪裁精良,布料熨帖平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西装裤包裹着一双长腿,银灰色的条纹领带庄重严肃,又不失矜贵。 「你在紧张?」 阮惜玥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瞳仁亮晶晶,她伸手帮他整理领口,指骨状似若无其事地刮过性感的喉结,开口调笑道。 下一秒,葱白的手指被捉住,傅泊淮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揉慢捻,唇角盪起好看的弧度:「我只是在想,卧室该换个什么样的床比较好。」 低沉磁性的声音敲打在耳膜,阮惜玥的脸颊不争气地染上绯红,掩饰性地想要抽回手指,却被更大的力道拽住。 那张单人床本就小的可怜,大概是承受了不该有的重量,昨晚有一角竟然开始松动,折腾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抱怨他们的放纵。 见摆脱不成,阮惜玥泄愤似地扣了下他的掌心,明眸瞪圆,故作恼怒地说:「还不是怪你不知节制。」 傅泊淮喉结微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晃过某些深夜画面,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的样子有多诱人。 窗外有汽车开过,他慢慢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薄唇轻启:「是你先勾引我。」 这种较劲最近时常发生,阮惜玥甚至怀疑眼前的男人是从小被束缚得太厉害,现在恨不得将那些幼稚的无聊的行为通通补回来。 在她身上补回来。 比如拿昂贵的领带绑她这件事,比如非要让她穿自己宽大的衬衫,比如兴致即将抵达顶峰时,不厌其烦地逼她喊哥哥,恶劣至极。 「不要脸。」她低声骂了句,笑着偏过头,躲开了铺洒在耳边的温热气息。 余光里,河边的草坪长势旺盛,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如油画般的翠绿色,微胖的老太太白髮包着丝巾,手上牵着撒欢的宠物小狗,身后是负手跟着的老爷爷。 傅泊淮直起身,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清冽的眉眼满是温柔:「我只是怕楼下的邻居上来投诉。」 阮惜玥毫不示弱地呛回去:「你放心,楼下的英国老太太年近八十,听不见你的恶行。」 电视上方的古钟錶准时播报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 「床不用换了。」阮惜玥转过身,「反正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留着下次来再挑新的吧。」 说完她便朝门口的玄关处走去,薄肩和嵴背挺得很直,有种下定了决心的释然。 傅泊淮顿在原地,指尖微微向上蜷,有点懊恼此刻的心口难开。 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那抹纤瘦的身影,如同墙角酒瓶里的那几束向日葵,默默注视着心尖的绮丽。 第128页 它的花语是沉默永恆,尚未宣之于口的爱。 太阳半藏匿在英伦风的建筑顶,车窗外的街景快速后退,復古与现代相融的浪漫在这座城市彰显的淋漓尽致。 阮惜玥带傅泊淮去那家面包店吃早餐,法国老闆体贴地请他们喝了咖啡,以要去约会的由头匆忙离开,飘扬的捲髮在落地窗外的街角消失不见。 耳边放着悠扬的法语歌,阮惜玥看起来很开心,手舞足蹈地模仿着服务生的标志性动作和口语,讲述当初在这里兼职的趣事。 其实,哪儿来的乐趣可言。 金钱的烦恼没收了她乐观的特质,每天待在这里时,都在思索今天晚上卖出多少酒才能攒够学费。 阮惜玥抿了口热咖啡,嘴角不小心沾上了奶泡:「怎么样?有意思吧。」 傅泊淮拿起纸巾帮她擦干净,动作轻柔,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阮阮,我有点后悔。」 「嗯?」 「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出现。」 阮惜玥托腮看他,眼眸比朝阳耀眼,撒娇似的调笑道:「拜託,我那时候才十几岁,你也下得去手吗?」 傅泊淮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拿起刀具往吐司上抹花生酱,回答得漫不经心:「先占着。」 吃过早餐后,他们去了一家开在僻静街尾的花店,门口的白色海棠已经有了蔟蔟积压绽放的趋势,美不胜收。 阮惜玥从车上下来,仰头看了好久,表情微微惊讶,她这个久居爱丁堡的人都不知道的花店,傅泊淮竟然能轻车熟路地带她来。 他们并肩走进去时,老闆娘站在工作檯边,修剪着散落一桌的玫瑰,听见声响抬头打招唿,气质温婉典雅,五官有几分亚裔的特徵。 她的视线在傅泊淮脸上停留了几秒,眼底带着惊喜,又很快恢復如常。她站起身笑着询问他们的要求,阮惜玥用英文礼貌回了句先随便看看,便转身看向插在玻璃瓶里的满目娇艷。 傅泊淮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凑近眼前的郁金香闻了闻,小表情可爱动人,不由得轻笑了声。 老闆娘停下手里的活儿,摘了围裙跟他搭话,这次用的是颇为蹩脚的中文:「先生,您很久没来订花了。」 一年多以前,身边的男人几乎隔两天就会光顾,每次都会付双倍的钱,麻烦她教自己修剪和包装。 更奇怪的是,每次都会拿出丰厚的小费,让花店的店员帮忙送到一处小公寓,种类很杂,向日葵居多。 傅泊淮视线未捨得偏离一寸,像是涂上了粘连剂,开口的声音清冽好听:「嗯,因为要送的人就在身边。」 「oh.」老闆娘惊讶地喊出声,引得阮惜玥回头看了眼,沖傅泊淮笑了笑又回过头去,老闆娘顿时心下瞭然,语气真诚地感嘆了句,「great.」 阮惜玥挑了束白色百合,还带着露珠,很是新鲜,傅泊淮默不作声地接过去,跟老闆娘打了声招唿,然后便动作熟练地在工作檯上处理和包装。 明晰修长的手指将麻绳打成结,固定好位置,他认真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阮惜玥不忍心打扰,默默拿出手机想拍下做留念。 眼前的画面让她蓦然想起毕业时收到的那束粉色格子的向日葵,当时的傅泊淮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只不过动作可能没这么熟练。 老闆娘的工作被替代,悠闲地站在她身边,盯着她手机的取景框随口闲聊。 最后,阮惜玥捧着那束百合跟老闆娘告别,走出花店,左手被包裹在温热的掌心里,身高腿长的傅泊淮始终与她并肩。 街角起了风,海棠花枝摇落的纯白花瓣在空中跳舞,老闆娘最后的那句话还在耳边。 –你先生一定很爱你。 何止是爱。 她想。 * 车子重新启程,早起欣赏晨景,在面包店吃早餐,一起买花,今天的开始好像格外完美。 如果接下来的目的地不是殡仪馆的话。 由于提前预约过,工作人员处理流程的效率很快。 阮惜玥站在被分成格子的储存间前,沉默不语,一身黑衣遮到小腿,衬得她骨架瘦弱,背却挺得很直,她将那束百合放到了其中一处。 四周静默阴冷,傅泊淮立于半步之外,注视着她的背影,眸色沉寂,唇线稍稍下压,下颌线轮廓锋利紧绷。 在踏进这里之前,一切看起来疏松平常,阮惜玥的状态稳定,心情愉悦,但此刻傅泊淮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或者说不该这么平静。 他抬脚向前,牵起了阮惜玥垂在身侧的手,很冰,几乎没什么体温,指尖也在微微颤抖,从侧面看,她的长睫垂得很低,遮挡了眼底大部分情绪。 直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阮惜玥才恍然抬眼,贝齿放开咬出牙印的下唇,开口:「妈,我来接你回家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微不可闻,像是怕惊到陷入深眠的人,身形也跟着晃了晃。 工作人员将紫檀木盒双手给她,面色沉重,压低声音低语了两句,又微微鞠躬才错身离开。 傅泊淮揽住她的肩膀往外走,一路上她没再开口说话,一直偏头看向窗外,有风吹进来,碎发逃离了黑髮发卡的束缚,飘飘落落,崩直的嵴背明显弯下来。 日光依旧安静地斜铺在地板上,公寓却好像再次变回了破败阴郁的模样,安静的能听得见楼下老太太的钢琴声。 第129页 阮惜玥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呆滞,她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又起身在百叶窗边站了会儿,起伏的胸口暴露了她的焦躁,脑内神经一点点的拉紧到极限。 傅泊淮倒了杯水,握着玻璃杯出现在她身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一个转身撞上。 玻璃杯应声而落,温水撒了一地,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阮惜玥视线低垂,定定地看着脚下的碎片,下意识蹲下身,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尖锐的玻璃时,被傅泊淮一把抓住。 他神色紧张,尽量控制着粗重急切的唿吸,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下,说:「我来。」 食指指背被玻璃划破,顷刻间出现一道血痕,有血珠不住地往外渗,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紧盯着那张惨白的脸。 良久后,阮惜玥僵硬地点了下头,视线依旧没有落点,也没有看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好,你来,你来……」 她抽回手慢慢站起身,又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拇指指腹不停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在不经意扫到傅泊淮指背上的伤时,蓦然回过神,揪心的痛感随之而来。 下一秒,阮惜玥赶在傅泊淮来不及追上之前,快步走到卧室对面的房间门口,扭开门把手跑进去,反手就要关上门。 傅泊淮想都没想就伸手阻止她,手腕被狠狠地夹了一下,疼到血管里,他却咬牙忍下,抬眸看向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的人,声音低哑地请求她:「就在我视线里呆着,好吗?」 她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看见。 「傅泊淮。」阮惜玥嗓音轻颤地喊他,长睫垂下,在眼睑下方投出阴影,扇形晃了晃,似是有什么忍耐到了极限,「我想自己待着。」 砰—— 明亮的光线和高大颓然的身影一起被关在了门外。 第67章 .ditto正文完 傅泊淮闭眼,深吸一口气,他缓慢地转过身,背靠在门上垂下头,一动不动地倚在原地,指背的伤口却止不住地发麻。 这扇门从他踏进这里开始,就没被打开过,他不敢保证里面有没有什么尖锐的物件,也不知道阮惜玥到底想做什么。 没来由的恐惧四处充斥着,挫败感和无力感从脚底迅速攀爬。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减速键,公寓狭小的令人窒息,连投射进来的阳光都变得死气沉沉。 门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傅泊淮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心跳声和唿吸声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慌张,这种感觉尤为可怕,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之前他怀揣着焦灼敲响公寓门的时刻。 不同的门,却是相同的心急如焚。 思绪纷乱不堪,他急需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沙发上的手机适时响起,在冰冷的空间里突兀地迴荡,恰好给了他松懈的理由。 傅泊淮努力让情绪平稳下来,踩实步子走过去,是阮惜玥的手机在响,他拿起来,胡乱按了接通,也顾不上看是谁打来的,便举到耳边。 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清亮的女声端着夸张的调子,没等傅泊淮开口,就噼里啪啦扯着英文说了一堆。 直到说到拍卖会结束后的晚宴,邀请了不少型男帅哥出席,要带阮惜玥去饱饱眼福,才勐然发觉不对劲。 「阮,你怎么不说话?」 傅泊淮眉心紧蹙,拿到眼前看了眼屏幕。 ainley. 他没时间也没精力跟她聊闲,声音冷冽地回了句:「我会帮你转达。」 然后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房间终于传来轻微的响动,傅泊淮屏息凝神,快速走回到门边,捕捉到了很清脆的音乐声,似是从八音盒里发出来的那种。 他攥紧手指,拧了下门把手。 门锁着,他只能抬起胳膊敲了两下,尽量控制好语气平稳:「阮阮,你朋友刚才打电话过来,邀请你参加拍卖会。」 没有收到回答。 傅泊淮垂眸睨了眼手背,再次将声音放得温柔平缓了些,继续敲门:「我手受伤了,你出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音乐声断断续续,这回又多了点水流声,却依然听不到阮惜玥的声音。 焦灼感愈发强烈。 傅泊淮整颗心高悬在嗓子眼,双目赤红,掌心开始冒冷汗,从敲门变为用力拍门,嗓音颤抖急促。 「阮阮,你把门打开,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你不是说……」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隔着门板,他听到了压抑至极的啜泣声,仿佛从灵魂深处汹涌而出,渐渐演变为歇斯底里的大哭。 傅泊淮舒了口气,悬空的手慢慢垂落,整个人脱力似的将额头贴在门上,安静地听她哭。 听她将积攒多年的痛苦和压抑一次性发泄出来。 这样才能真正好起来。 公寓里年代久远的家具和主人共鸣,宛若蒙着一层阴灰色,跟窗外的春意盎然形成对比。 半个小时后,哭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没过多久,便转为小声的抽泣。 眼泪是最有效的发泄方式,也是最耗神耗力的,她大概累了。 傅泊淮从来没听阮惜玥这么哭过,胸腔也跟着发出震颤,每一声都像砸在他心上。 他又转动了门把手,不停歇地做着徒劳无功的事,似是在用动静提醒阮惜玥,他一直在门外陪着她。 直到所有声音都渐弱渐停,门把手突然被人从里面施加了道力。 第130页 咔哒一声,门开了。 傅泊淮唿吸微滞,盯着那抹纤瘦的身影从昏暗的空间迈进了光里,黑裙包裹着她羸弱的骨架,让人忍不住想拥进怀里。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并用力将人镶嵌在自己的怀抱里,再也不能逃脱,眼眶微红,嗓音暗哑哽咽。 「你吓死我了。」 阮惜玥全身冰冷,像是刚从冰河里捞出来的,素净的小脸满是泪痕,眼睛更是肿得红涨。 抽泣声接连不断,浸湿了傅泊淮胸前的布料,她双手慢慢环上他的腰,整张脸还埋在他身前,说话瓮声瓮气:「傅泊淮,我找到了。」 卧室对面的房间不过是杂物间,比浴室还要狭小,潮湿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灯。 阮惜玥拉着他走进去,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大概是哭累了,手上的力气很弱。 他们在黑漆漆的角落坐下,阮惜玥吸了吸鼻子,伸手按亮了眼前造型奇特,大概有半米高的摆件。 顶部是雕刻的圆锥体,中间六面玻璃环绕,橙黄色的光从圆锥中央的灯泡投射而下,照亮了底端绿茵丛生的人工微型湖。 下一秒,清脆的音乐声响起,玻璃中央的纯洁天使开始缓慢转动,微细的水柱从上往下流,看起来像在制造微型雨景。 震撼又莫名让人情绪平静。 傅泊淮沉默不语地将人抱紧,眼底越发幽深,阮惜玥从底端的夹缝里抽出一张硬卡片,偏头看向身侧的人,苍白脆弱的面容格外惹人怜爱。 他们对视着,沉默着。 都想把对方融进眸子里。 半晌,傅泊淮眼波微动,捧起她的脸,在额头上印下一吻,轻声低语:「恭喜你,集齐所有惊喜。」 那张卡面上苍劲有力地写着:生日快乐。 一年多前,二十一岁的阮惜玥独自缩在这里过圣诞节时,收到了这盏独一无二的落雨灯。 妈妈去世那天,天空下着细雨,她曾对着头顶突然出现的黑伞许过愿: 希望这场雨永不停歇。 她的神明听见了。 * 以爆发为代价,阮惜玥睡了整整两天,像是要把之前噩梦时分的惊醒全讨回来。 她的梦里不再出现黑色的雨,冰封的长河融成温泉,有人站在对岸沖她张开怀抱,缱绻的嗓音穿破皑皑雾气,掠过耳膜直达她心底。 他说:「你不过来,我就走向你。」 日光透过蕾丝窗帘,细碎的亮片跳跃在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清亮的皮肤白到透明。 阮惜玥缓缓地睁开眼,深邃立体的眉眼近在咫尺,她的视线茫然了好久,长睫眨啊眨,才终于被拉回了现实。 「饿吗?」傅泊淮单手撑在床边,眸光温柔,身上还穿着阮惜玥买来的粉色围裙,配上凌厉的五官,堪称顶级的视觉冲击。 阮惜玥半眯着眼睛盯着他,实在忍不住了,重新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笑得肩膀都在抖动。 这人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惹人发笑。 一只大手突然从侧边的被子里伸进来,带着体温,准确无误地锢住了阮惜玥的腰肢,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 「既然不想睡,那就起来吃饭。」 他的声音如冷泉般清冽,任谁都无法拒绝,结实有力的臂弯托起阮惜玥的腰.臀,让阮惜玥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像抱小朋友的动作那样。 他们之间还卡着那条粉色围裙。 阮惜玥虚虚地挂着他的脖颈,细白的长腿来回晃悠,打了个哈欠,颇为不满地埋头哼唧了两声,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好睏啊。」 她将尾音拖的老长,听的人耳廓发痒,傅泊淮将人往上凑了凑:「吃完再睡。」 小废物模式久违地重现,阮惜玥无比艰难的撑起眼皮,任由傅泊淮帮她刷牙洗脸,甚至连头髮都扎好了,她连指尖都不用抬一下。 客厅的地板上,太阳光明媚耀眼,跟玻璃瓶里的向日葵交相辉映,发出了愉悦的信号。 阮惜玥坐在中岛台的高脚椅上,将嘴里的面咽下,喝了一口鲜汤,抬眸看向站在洗手池旁的宽阔背影,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傅泊淮,我想回去了。」 回s市,那里有他们未来的新轨迹。 男人身影微顿,任由水流穿过指缝,卡在胸腔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然后低低地应了声:「好。」 他没回头,阮惜玥自然也没看见他眼底的欣喜。 回国之前,他们去参加了ainley所说的那场拍卖会,阮惜玥的作用并不是去花钱,而是为画廊新签约的艺术家抬高身价。 只要将他的作品拍出天价,就能在一夜之间名利双收,这是ainley惯用的营销技巧。 至于晚宴,自然是不被允许参加的,一饱眼福的机会被某人残忍剥夺,还被往日的朋友嘲笑她「家教严」。 结束后,阮惜玥问ainley借了辆跑车,身上的小礼服在夜风中摇曳,衬得一双长腿纤细笔直。 她指尖勾着车钥匙,在傅泊淮脱下自己的西装给她披上时,学着ainley夸张的语气,抬起头怪腔怪调地笑他:「看的好紧哦,哥哥。」 傅泊淮拽住西装衣领,勐地将人拉近,低头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下,将热气尽数喷洒在她耳畔:「嗯,害怕失业。」 夜风轻拂,阮惜玥找回了曾经的手感,将跑车开得飞快,彻底在街头放飞,傅泊淮坐在副驾驶上眉心几乎拧成了「川」字,又放纵她发泄玩闹。 第131页 他们去了那家花店,很幸运地买下了最后一束向日葵,在夜间依旧朝气蓬勃地仰望着。 客厅没开灯,点了香薰,这回是清淡的茉莉香,比苦橙花清幽寡淡。 破旧的沙发被挪了位置,面朝着百叶窗,阮惜玥靠在傅泊淮身上,望着高挂在夜幕的月亮。 不太圆,泛着淡蓝色。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依偎着,享受在狭小空间里度过的最后一晚。 也正因为狭小,才能将爱意聚拢在相贴的肌肤,鼻尖,唇角,以及每一缕滚烫的气息里。 回程的飞机上,阮惜玥窝在靠窗的位置,半垂着眼皮翻着手上的那本旧诗集。 算起来的话,它已经跟着阮惜玥飞过好多次,扉页的褶皱和破碎越发明显,她在想要不要找修復师拯救一下。 指尖翻过最后一首小诗时,她放松的表情勐地怔愣住,眼眶开始变得酸涩。 末页,泛黄的空白书纸上,多了三行熟悉的字迹: 不要让爱束缚你, 我可以成为你崭新的寄託, 但我更希望你拥有完整的自由。 傅泊淮坐在她旁边,强迫症和洁癖又犯了,正帮她整理小背包里的杂物,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便籤条一张张叠好,放进隔层里。 阮惜玥盯着他的侧脸出神,直到傅泊淮捏着一张纸,面色僵硬地举到她面前,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那是当初在回国的飞机上,遇见强降雨时写下的遗言,傅泊淮眉心紧蹙,眼底满是严肃和认真,就那么看着她,无声地质问着。 这破纸怎么还在她包里? 阮惜玥一时语塞,眼神躲闪,脑袋转的飞快。 她抬手问空姐要了只笔,小心翼翼地从傅泊淮手里扯过那张罪恶的纸。 低头狠狠地划掉了「死就死吧」四个大字,改成了「活久一点,爱久一点。」 然后在傅泊淮的注视下,又将纸塞回他手里,眼神清亮澄澈,粉唇微抿显得有点委屈巴巴的意味。 对峙了半晌,男人率先败下阵来,将纸丢到一旁,握住了她的左手,十指交扣。 他的掌心很暖。 「有爱真好。」阮惜玥放心下来,歪头靠在傅泊淮的肩膀上,迎上他微微困惑的视线,倾身凑近了些,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有你爱我真好。」 她的人生到现在不圆满,波折如山川,也有差点中断的时刻。 但林蒽凝和傅泊淮永远是她的净土和归宿。 一个长在心底,一个立于眼前。 傅泊淮也偏头凑过来,深海般的眸子温柔满溢,开口便是磁性悦耳的低音:「ditto.」 阮惜玥不解:「嗯?」 傅泊淮将她的手指握得更紧,薄唇再启,贴着她的耳廓重复了一遍:「很爱你,最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