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之心魔》 第1页 [仙侠魔幻] 《修真之心魔》作者:苏慕清【完结】 文案: 书言因仇入道,被困心魔,与名满修真界的剑圣反覆纠缠,不死不休。 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大道尽头,除了你死我活,亦有剪不断的温柔。 「杀我还是嫁我?」——褚云倾。 「先口口再口口。」——书言。 女主日常:打怪、升级、杀心魔。 女主性格:报仇之外,皆是浮云。 男主特徵:一朵浮云。 一句话简介:相爱相杀。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书言,褚云倾 ┃ 配角:陈默风,周卿,展颜,欧阳明远,李靖阳 ┃ 其它:女主升级流,he ============== 第一卷:血海深仇 第1章 不共戴天 「三十块中品灵石、十张剑气符,丹药按照雾霭峰的规矩折算成八百门派贡献度,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赶紧拿走。」执事弟子冷冰冰地说道。 书言扫了一眼案上的东西,摇摇头:「没问题,多谢师兄。」 将东西装入储物袋,转身之际,执事弟子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落入眼中,她没有说什么,默默地离开。 每次来领门派资源都是这样的待遇,三个月下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其实也不怪执事弟子,像她这样练气三层便被元婴真君破格收为亲传弟子的,在天一派还真是史无前例,由不得人不嫉妒。 她嘆口气,又有谁知道,那个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师父,其实从来就不喜欢她呢? 她是纯净的变异冰灵根,悟性也不错,所以当初听说第一练丹师、元婴中期修为的止水真君要收自己为徒的时候,她以为璞玉终于被人发掘,忍不住窃喜。 然而拜师礼上,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师父对她极其冷漠,甚至还带着几分莫名的敌意。她举着茶杯跪了足足半个时辰,师父方才接了过去,并且一直到拜师礼结束也未喝过一口。 入门三月,师父没有给过她任何功法、秘诀,也不曾有过半句教导,只是每隔几日便要求她去采一些药草,而那些药草生长的地方,对她来说无一不是危险重重,每次都要九死一生才能完成任务。 师父收她为徒,显然不是栽培,而更像是惩治。她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哪一次不能平安回来,师父那张冷漠的脸上一定会露出笑容。 知悉内情的嘲笑讥讽她,不明真相的嫉妒诋毁她,整个门派再也找不到比她更落魄的亲传弟子了,而她甚至不知何时得罪过师父,以至于他要将她留在身边,不断地折磨。 不过她并不是太在意这些,六岁被卖入青楼,人心的自私凉薄早已见得多了,师父虽然对她不好,好歹给了她亲传弟子的身份,让她每月可以领到三十块中品灵石,而这正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三年前,义父最后一次筑基失败,宣告着修仙之路从此断绝。 他是豁达之人,崇尚自然之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从不强求。但书言不肯放弃,义父是她唯一的亲人,仅有的温暖,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寿元走到尽头?何况,当初若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丹田受损,以至于不能筑基。 三年来,她放弃了修炼,放弃了一切可以获得门派贡献度的机会,想尽办法挣灵石,只为替义父买一颗延寿丹。 摸了摸储物袋,这半月来卖药草、兽骨存的十七块中品灵石,加上刚在门派领的三十块,刚好够足四千之数,她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嘴角扬了起来,她脚步轻快地出了山门,往家走去。 其实,所谓的「家」不过是一个租来的洞府,八块中品灵石一个月,位置偏僻,灵气也稀薄,却给了她六年幸福生活的回忆。 那个青衫鹤髮的男人,总是一脸和煦从容,仿佛即使天塌了、地陷了、修真界要灭亡了,也不能让他产生一丝惊慌。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困难,他都不会怨天尤人,能做则尽最大努力去做,不能做则坦然接受它所带来的后果。 在书言十三岁的人生中,义父便是她全部的信仰,她爱戴他,崇拜他,可是却无法像他那样对一切都安之若素。 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更不愿失去,这是她的执念,放不下也不能放。 。 离「家」还有百来丈,她倏然停住了脚步,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其源头似乎便是那座简陋的洞府。 不安在心中升起,这山上没有高阶妖兽,低阶妖兽根本破不了义父设下的禁制,这个时候义父应该在家里制作符箓才对,那么这血腥味…… 她加快了步伐。 越靠近洞府,血腥味便越浓,为了谨慎起见,她用了一张传音符,若是义父安好,必定会第一时间回復她,否则便是出了事。 传音符很快被人打开,却一直没有等到义父的回覆,她的心直往下沉。 她没有再沿原路往上,而是用了一张隐藏神识的符箓,绕到了洞府后方。那是义父的卧房,侧面开了一扇窗,透过窗户望过去,眼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 屋里一大摊已经变得暗红的血迹,义父躺在血泊中,身首异处,头和颈至少隔着三尺的距离,满头华发胡乱地缠在脸上,半个头颅都被染成了红色。 第2页 失去头颅的身子因为流了太多血而显得干瘪,往日总是牵着她的温柔大手此时无力地垂在地上,苍白而僵硬。 两摊血迹之间站着一个谪仙一般的年轻男人,眉似利剑,目如朗星,脸部线条硬朗,薄薄的唇透着一股子淡漠。即使站在满屋的血腥中,浑身上下仍无一丝血渍,仿佛任何污浊都无法沾染其身。 他的右手执着一炳寒光闪闪的银白色宝剑,剑身上全是血迹,一滴暗红的血珠凝结在剑尖,在阳光下反射着妖冶的光芒。 书言拼命捂住嘴巴,将哭声压抑在喉咙中。义父练气大圆满境界,犹死在那人手上,她只有练气三层,若被发现必死无疑。 义父的救命之恩、养育之德,她没能报答半点,如今兇手就站在屋里,她却无能为力。她不怕死,可她不能死,她要替义父报仇! 死死盯着那人的脸,她要将他刻在脑子里,刻在每一块骨头上,总有一天,她要用他的鲜血来祭奠义父的亡魂! 仿佛只过了片刻,又仿佛过了千万年,那人将剑收了起来,俯身拾起义父的头颅,和身子放在一起,三昧真火出手,将遗体烧成了灰烬。 泪水迷煳了双眼,胸腔里空空的,仿佛心已经被人挖去,书言强撑着靠在墙上,看着那人转身往门外走去。 叮—— 他腰间的玉牌撞在了石壁上,泪光中书言看得分明,那玉牌和她的那块一模一样,是天一派内门亲传弟子才有的身份象徵。 兇手竟然是她的同门! 她不认得此人,更不知他为何行兇。义父一向与人为善,他们亦没有任何令人觊觎的宝物,虽说修真界强者为尊,高阶修士视低阶修士的性命如草芥,但杀人起码应该有个理由。 她跌坐在地上,无法相信几个时辰前还言笑晏晏的义父,如今已经成为一堆灰烬。那个将她从火坑中救出来,给她无限关爱的男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悲痛、绝望、刻骨的仇恨交织在心头,她唯一的依靠没有了,帮助义父修復丹田、重登仙道的憧憬也泡汤了。六年的美好岁月仿佛梦境一般,如今她又成了孤儿,孑然一身。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亲生父母将她卖入青楼,让她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好不容易被义父救出,以为能与他相依为命一辈子,为什么连这一点温情也要夺去?她明明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义父常说要顺应天道,可是她不甘心,凭什么自己的命运要由天道来主宰?既然天道不惩恶,那么她便亲自动手! 她擦干净眼泪,站起身来。 义父的遗物不多,枕头底下放着两个储物袋,一个装着三年来他们攒下的3953块中品灵石和135块下品灵石,另一个里面是数百张还未来得及卖出的中低阶符箓,再加上几件破旧的法衣和制符的工具,这便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她含着泪、咬着牙,将灵石和符箓全部放入自己的储物袋中,又找了一个小瓷瓶,装了满满一瓶骨灰,挂在脖子上。剩下的那些,连着法衣一起,埋在洞府不远处的山嵴上。 她没有立碑,怕兇手去而復返,损毁义父的坟墓。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头,她轻声说道:「义父,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心中有恨,但我放不下,我一定要报仇。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活下去,手仞仇人。」 清风拂过,树叶沙沙,女孩带着决绝的神情,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如今她已经一无所有,再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她。 爱我的,已然离我而去;欠我的,必将拿命来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本文设定如下: 修士境界: 练气(一到九层,大圆满) 筑基(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 金丹(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称号为真人元婴(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称号为真君化神(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称号为天君飞升,称号为尊者。 功法、术法、任务等级:天、地、玄、黄。 法器品级:道器、灵器、仙器、圣器,每一种又分为下品、中品、上品。 药草、材料品级:低阶、中阶、高阶 妖兽:1到10阶 本文的功法、术法几乎都是作者凭想像虚构,对于法修、剑修、剑阵等的描述也是天马行空,可能与其他修真文的设定不符,还请接受这些设定,作者在此鞠躬感谢,祝小天使们看文愉快~~ 第2章 狠心师父 天一派十八峰,雾霭峰是最陡峭的一座,一万三千五百零七阶台阶直通峰顶。峰主止水真君立下规矩,凡雾霭峰弟子,上下峰必须用脚一步一步走过这些阶梯,不许使用任何飞行法器,连金丹真人也不例外。 书言站在最下面的台阶上,抬头望去,峰顶云雾缭绕,看不真切。 义父没了,家也没了,如今她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处,便是那无半分温情的山峰。不是没有想过逃得远远的,等自己有实力了再回来报仇,可她已经是第一大派的弟子,若是反出师门,不但没有任何门派敢收留她,天一派也会全派诛杀她这个叛徒。 何况,兇手也在不断进步,绝不可能停在原地等她,那么充分利用大门派的资源,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报仇才会有那么一点可能。 就算再艰难,也得一步一步走下去。 第3页 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师长的看重,她唯一能倚靠的,便是那颗坚定的心。 照例先去师父那里报到。止水真君一生只收了两名亲传弟子,大弟子陈默风如今已是金丹初期修为,掌管着雾霭峰大大小小的事务,是后辈之中的翘楚,深得止水真君钟爱。另一个便是书言了,一个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 「弟子见过师父。」她恭敬行礼。 止水真君正在研究药方,闻言连头都没抬,直接扔过来一卷玉简:「去采十株铁甘兰回来,地图已经拓在玉简上了。」 书言将玉简收好:「是,弟子告退。」 止水真君没有回应,她低头退了出去。 铁甘兰是一种中阶药草,主要生长在距天一派三百里之外的月霁山。月霁山灵气充足,中阶药草很多,妖兽骨皮也比较值钱,因此许多筑基以上的弟子常去那里,甚至一些金丹真人也会踏足。 为了确保安全,他们一般都是三五成群前往,像书言这样修为低下,又是单身一人的,几乎绝无仅有。 对她来说,如何在妖兽手中抢得药草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拿到药草后如何平安离开。在修真界,杀人越货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区区一个练气三层的弟子,被人随手杀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止水真君或许是真不想让她活着回来。 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可以靠自己。 将玉简收入储物袋中,她往峰下走去,却在半路遇到了陈默风。后者一身黑衣,玉簪束髮,腰间别着一炳墨笛,脸色紧绷,整个人冷得像块冰。 「弟子见过师叔。」书言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开道路。本以为陈默风会如往常一般一声不响地走过,谁知他却停了下来,沉默片刻,问道:「去哪里?」 「师父吩咐弟子去月霁山採铁甘兰。」她如实答道。 陈默风两条冷眉同时蹙了起来,在天一派的传统中,练气中期以下的弟子是不能下山歷练的,何况还是月霁山那样危险的地方。 不过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掏出一张符箓递给她:「捏碎此符,可以瞬间传送至百里之外,自己小心。」 书言惊讶地抬起头,她在雾霭峰三月,上至师父,下至刚入门的弟子,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有过好脸色,更别说给她保命的符箓了。 眼前这位师叔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和她根本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他会担心她有危险? 或许只是师父派来试探她的吧。 她再施一礼:「多谢师叔,只是这等高阶符箓,给弟子浪费了。」 陈默风脸上尴尬的神色一闪,随即又恢復了正常,若无其事地将符箓收起,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往峰上而去。 止水真君还在书写药方,见他进来,停下了笔,脸上带着笑意:「默风,这一趟收穫如何?」 「回师父,本命法宝已经铸好。」他取下腰间的墨笛,呈了上去。 止水真君见那笛通体乌黑,隐隐散发着一股冷气,正是修习冰系术法最好的法器,笑道:「玉庭真人果真名不虚传,那块九天寒铁总算物尽其用了。」 将墨笛递迴给陈默风:「是否附带秘技?」 陈默风点头:「可以将周围的一切凝固,无视任何防御法宝,凝固时间视对方修为而定,弟子试了试,金丹期的话大约在五息之间。」 「很多时候生死便在一瞬间,这个秘技可以帮你抢回一线生机,要好生练习。」 「是。」陈默风恭敬一揖。 「这趟奔波不易,想来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止水真君和蔼地说道。 「师父,弟子还有一事。」 「何事?」 「弟子刚才来的时候遇到书言,据她所说,师父让她去月霁山。」陈默风的声音低了两分,「她才练气三层的修为,只学了两门入门术法,甚至连件法器都没有,月霁山对她来说甚是兇险……」 一般亲传弟子拜师时,师父都会赠送法器,书言却没有这个待遇,至今使用的仍是两年多以前成为外门弟子时,门派统一发放的铁剑。 止水真君脸色一沉:「每月的灵石,为师不曾剋扣过她,低阶法器她自己买得起,一直用那铁剑,焉知不是故意向为师示。威?」 「师父……」陈默风的声音更低了。当日之事书言是无心之失,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造成了怎样的后果,师父将怒气发泄到她身上,似乎有些过了。 他对师父一向尊敬,断不会直言师父之非,只想在师父面前为那个小丫头求取几分谅解,让她以后的日子能过得稍微好点。 素来冷面冷心的玄素真人,那颗心也是肉做的。 止水真君半晌不语,最后挥挥手:「下去吧。」 。 书言下了山,准备先去一趟市坊,买一件低阶的飞行器。以前每次师父吩咐去採药草,她都是走着去的——低阶飞行器虽说只要几块中品灵石,可她捨不得。 那三年,她对自己特别吝啬,特别狠。进试炼谷杀妖兽,就用那几招低阶术法和妖兽死磕,不到万不得已连符箓都不愿用,总想着少用一张,就可以多卖一张。 别人不要的那些最低阶的药草、妖兽骨皮,她全部捡起来拿去卖掉;门派给未辟谷的弟子发放的灵食、灵果,有一半以上都被她转卖。 第4页 她那么辛苦才攒够四千块中品灵石,却在同一天永远地失去了义父。 。 东晋大陆修真界,第一大市坊半云间。 一条横贯南北的大道将市坊分割为泾渭分明的两块,西面是门派、世家开的各种店铺,这些店铺货品齐全,服务质量上乘,价格也算得上公道,一般怕麻烦的修士都会直接选择这些店铺。 而东面则是散修们摆的小摊位,售卖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多不齐全,质量也无法保证,唯一的优点便是便宜。所以那些有眼力又有闲心的修士会时不时来这里闲逛,希望能淘到一些被埋没的宝贝。 当然,更多的则是没什么家底的散修。 书言不识货,也没有时间去淘宝,于是径直去了西边,随便进了一家店铺。这里是自由开放的,所有售卖的东西都摆放在透明橱窗里,旁边附有简短的介绍,由客人自行挑选,若是选中,可以拿着号码牌直接去柜檯结帐。 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摇动橱窗上的铃铛,立刻便会有店员出现,提供周到的服务。 这家叫做飞钰楼的店铺共分为三层,售卖法器和飞行器,从下往上分别是低阶、中阶、高阶。书言的灵石不多,而且修为低下,无法驭使中阶以上的飞行器,因此打算在一层看看。 这里的飞行器有很多,形状颜色各异,外形并无优劣之分,主要看个人喜好。书言虽是法修,却一直偏爱剑类,在一层转了一圈,看中了一炳白色的窄剑。 这把剑名为却环,外形和手感都让书言很喜欢,加上速度也是同阶飞行器中数一数二的,便将它买了下来。 花了十块中品灵石。 奇怪的是,她竟一点也不觉得心疼。从前对灵石有种几乎病态的偏执,然而当执着的理由不復存在,灵石对于她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出了店门,她径直往月霁山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随时有五万以上存稿,请小天使们放心跳坑~~ 第3章 月霁山上(一) 月霁山一共有五座山头,地图所示,铁甘兰生长在左边第三峰。书言飞到峰下,将却环收了起来。 这里往来的修士众多,而且基本都是修为比她高的,她虽有一些隐身符箓,却容易被人察觉,到时候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索性便不做掩饰,大大方方走着上山了。 天一派元婴真君达三十八人,掌门更是化神期修为,门下精英弟子众多,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大门派。书言相信来月霁山的门人绝对不止她一个,只要装作与同门失散,其他人见到她身上的亲传弟子玉牌,多半会忌惮。 即使不受师父待见,到底还有师门声望可以仰仗。 途中一共遇到四拨修士,最多的一拨有八人,最少的一拨只有三人,见到书言一个练气三层的小弟子独自上山,都有些惊讶,不过倒并没有人对她下手。 走到半山腰,山路分成两条岔道,她拿出玉简看了看,选了左边那条。 玉简中只标明了道路和铁甘兰所在之处,但书言知道这峰上妖兽可不少。果然,往前行了三里,便见到几个筑基期修士在围杀一头三阶妖兽青蛰。三阶妖兽相当于人修筑基中期的修为,但灵智较弱,不懂变通,攻击手段比较单调,被几人打得有些无还手之力。 妖兽的骨皮、妖丹都是值钱之物,为了避嫌,书言远远地绕开了他们。 半个时辰后,她找到了第一株铁甘兰。长茎碧绿、其叶如花,跟玉简上的一模一样,她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夹住铁甘兰的根茎,轻轻往上一提,便将它连根拔起。 还没来得及将药草放入储物袋,突然感觉前方一股冷气袭来,她立时判断出有水系或者冰系的妖兽袭来。迅速将铁甘兰往储物袋中一塞,取出铁剑,默念法诀,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冰盾。 一头冰狮出现在视野中。冰狮是二阶妖兽,实力比青蛰弱,但也相当于人修的筑基初期,对于练气三层的书言来说,根本是个不可战胜的对手。 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面对比自己修为高的妖兽了,冰狮顾名思义便知其使的是冰系术法,书言是冰灵根,自然知道其弱点。 山上没有水,冰狮的惯常手段是将空中的水汽凝结成冰锥,再进行攻击。只要不让它有足够的气流,很多大招便放不出来。 书言当机立断点燃一张烈焰符,这是义父制作的中阶符箓,主要是用来攻击水系、冰系、木系的敌人,但书言此时则是用来燃烧水汽,因此并未将其掷向冰狮,而是在自己身前一丈处点燃。 果然,冰狮气势汹汹的攻击,一触到烈焰符便缓了下来,加上烈焰符本身对冰系攻击的抵抗,到达书言时威力只剩下不足一成,只让她的冰盾裂开了两道口子。 她如法炮制,第二张烈焰符又掷了过去,同时将冰狮刚才攻击自己的冰锥化开,再用自身灵力凝结成一把把小冰剑,反向冰狮打了过去。 如此反覆数次,冰狮未能伤到她一分一毫,反被她打得多处流血。冰狮恼羞成怒,不再使用冰锥攻击,而是纵身扑了上来。 妖兽肉身强横,绝不是书言这个身娇体弱的小小法修所能抵挡的,好在山间树木众多,她仗着身形灵活,带着冰狮到处乱窜,冰狮几次撞在了大树上,更加激得它凶性大发。 第5页 书言也不轻松,逃跑中被冰狮的利爪抓伤,左臂一直在流血,而冰狮却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长此以往,等她灵力耗尽,就只能成为冰狮口中之食了。 自己对付不了,唯有藉助外物,她转而向刚才见到筑基修士群殴青蛰的地方跑去。几名修士已经成功击杀了青蛰,正一边剥皮剔骨一边闲聊,勐然见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沖了过来,还没看清是什么,后面跟着的冰狮已经扑到。 书言也不含煳,直接跑到一男修身后躲了起来,男修猝不及防下被冰狮扑倒在地,好在他是筑基后期修为,身体甚是强健,且临危不乱,就地一滚,右手金钩出手,冰狮的脚被勾住,往前一栽。 周围那几个修士见状,立刻各执兵器法器上前,剑气、法术、符箓,纷纷打在冰狮身上,不一会儿功夫,冰狮就受了重伤。 趁着众人攻击冰狮,书言后退两步,就要逃跑。谁知先前那男修迴转身子,金钩袭击她腰部,将她勾到了自己身边,一掌便拍碎了她的左肩胛骨。 「臭丫头,敢暗算我们,找死!」 书言暗暗叫苦,果然人比妖兽难对付多了。对方一共五人,每一个都可以碾杀她,落入他们手中,兇险至极。 「这位道友,你们连三阶青蛰都能杀死,我就算想暗算你们,也不会带一只二阶冰狮过来。」她忍着痛说道,「只是我与师叔走散,遇到这冰狮,打不过,想到众位可能需要它的骨皮妖丹,于是带了过来,一来救自己性命,二来给众位送宝。」 「你师叔是谁?」男修问道。 说话间,冰狮已经被众人打死,一娇小的女修扯了扯男修的袖子,示意他看书言腰间玉牌。 天一派的弟子服是统一的,区别身份的是玉牌。众人初初见到她,以为只是个修为低下的外门弟子,没想到从玉牌颜色来看,不但是内门,还是亲传弟子。 「师叔道号玄素,不知众位道友是否听过?」 若对方是大门派、世家的人,多半都听说过陈默风的名号,然而他们却是些散修,如今修真界繁荣,金丹真人何其多,道号玄素的他们真没听过。 书言察言观色,知道陈默风震慑不了他们,唯有将师父搬了出来:「雾霭峰峰主止水真君是我恩师,亦是玄素师叔的师父。」 止水真君元婴修为,第一练丹师的名头响彻整个修真界,即便是散修,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几人都面露讶然之色,不敢相信眼前这小丫头竟是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 「哼,止水真君何等样人,怎么会有练气三层的弟子?」男修首先质疑。 「止水真君为何不能有练气三层的弟子?」书言反问,「谁不是从引气入体开始修炼,道友难道天生就是筑基修为?」 她看向那娇小的女修:「想必这位道友认得我腰间玉牌,乃是天一派亲传弟子所有,就算我不是止水真君座下,难道天一派其他真人真君就是好惹的么?」 男修冷笑:「你这倒是提醒了我们,天一派得罪不起,若是事情泄露,我们必然没有好果子吃,唯有斩草除根了。」 「慢着——」眼看他举掌就要往自己天灵盖击下,书言冷冷地说道,「你不会愚蠢到以为,天一派亲传弟子连点保命技能都没有,一离开长辈就任人宰割吧?」 男修的手掌停在了空中,她接着道:「今日之事本是我利用你们击杀冰狮在先,道友伤我不过是误会,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若你们想取我性命,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不说天一派的势力,就凭玄素师叔一人,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散修本就不大敢招惹大门派,无端与天一派为敌简直是找死,她这话又软硬兼施,首先承认是自己的过失,算是给了对方台阶,对方若是聪明,便该就此收手。 「师兄,算了吧。」娇小女修劝道。 男修还未表态,山路那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气氛顿时有点紧张,不多时,一群大约七八个修士出现在视野中,个个身着白色法袍,与书言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 男修脸色骤变,来不及查看对方的修为,便将书言往前一推,手中金钩变大,将几个同伴一起捲住,瞬间往前蹿了十来丈,很快便在山道转弯处消失不见。 书言也没想到会如此巧合,刚好有一队同门出现,而且都是内门弟子。虽然对外她可以借用天一派的名头,但是在内门她可是最不受欢迎的人。当下不欲与他们相见,将冰狮收入储物袋后,转身便走。 「哟,那不是雾霭峰的书师妹么?怎地见了我们连个招唿也不打,如此没礼貌。」一个眼尖的女修认出了她。 对于这些冷嘲热讽,她早已习惯,根本不放在心上,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 「喂,叫你呢!」女修飞过来拦住她,「这一众同门你都视而不见不成?」 书言冷冷道:「不知这位师姐有何指教?」 「本门门规,禁止以下犯上,你一个练气三层的小弟子,见到我们这些筑基期的师兄师姐,为何不主动上前拜见?」女修不屑道,「这就是你们雾霭峰的规矩?」 天一派十八峰,相互之间的私怨也不少,这名女修叫做江雪,是沉月峰峰主悦来真君的亲传弟子,沉月峰与雾霭峰素来不对付,因此一见到书言就上来为难。 雾霭峰的管事弟子乃是玄素真人陈默风,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重规矩,江雪这话,讽刺的意味太浓。 第6页 「雾霭峰规矩是不如沉月峰,不过玄素师叔倒没有教过我们以大欺小。」书言回敬。 她话音未落,突然一股金丹修士的威压迎面袭来,只片刻便将她压得跪了下去。 第4章 月霁山上(二) 威压越来越厉害,书言被迫贴在地上,几乎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七孔也开始流出血来,对方却还没有收手的迹象。 两个大境界的差距,绝对的实力碾压,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脱困。 她知道对方铁了心要羞辱自己。在他们眼里,练气三层的人根本不配做亲传弟子,她腰间挂着那块玉牌,对他们来说就是屈辱,何况她还是雾霭峰的人。 在书言的记忆中,无论是之前在青楼为了活下去,还是跟了义父之后想要他活得久一点,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把尊严这个词看得特别重要。 尊严是什么?它是那些衣食无忧、高高在上的人用来显摆的玩意儿。当你吃不饱、穿不暖,别人一句话便可以让你去死的时候,尊严就啥都不是。 所以,她并不在意别人的讥讽、嘲笑,因为那些东西根本伤不了她,它们的威力远不及老鸨手中的棍子、护院腰间的皮鞭。 在尊严和性命两个选项中,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因为只有保住性命,才有机会反过来践踏别人的尊严。 但她偏偏不能向眼前这些人屈服,因为他们是沉月峰的人。 不管如何被师父冷落甚至厌恶,此时她都代表着雾霭峰的脸面。若她屈服,沉月峰的人必会大肆宣扬,趁机打雾霭峰所有人的脸。 她对雾霭峰没有什么感情,可她要是敢丢雾霭峰的人,止水真君会活剥了她。 如今的她太弱小,必须要倚仗天一派和止水真君的威名,才能保全自己,并且逐步强大起来。曾经忍受过那么多非人的虐待,还不是一样活过来了,如今又有什么不能忍? 沉月峰的人再猖狂,也不可能在这月霁山将她杀了,戕害同门的罪名他们背不起,也不会蠢到去背。 「这丫头倒是挺倔。」威压突然消失,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书言跌倒在地,满脸都是鲜血,整个人像被剥皮拆骨一般,痛得几乎无法动弹。之前被那男修拍碎的肩胛骨更是雪上加霜,半分力气也使不出。 施压教训她的是悦来真君的师侄凌霄真人,生得十分清丽脱俗,如出水芙蓉一般。她倒并非故意欺压小辈,只是见她面对一众修为比她高的师兄师姐,半点怯意都欠奉,想看看她到底有多「硬」罢了。 一番试探,她心中对这个小丫头倒是有了几分好感。只是她身为沉月峰的人,决不能对雾霭峰的弟子产生哪怕一丝同情,于是故意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往山下而去。 一众弟子对书言唾弃了一番,纷纷追随凌霄真人而去,唯有江雪一直等到众人走远,这才俯下身,狠狠捏了捏书言受伤的肩胛,然后带着狰狞的笑容,抬脚将她往左边的山崖踹去。 书言毫无反抗之力,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砰地一声摔到了崖下的石头上,就此晕了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在扑腾,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见到一只喜鹊在她左手边拼命扇着翅膀,却始终飞不起来。她愣了好久才发觉,自己压住了它的脚。 艰难地侧了侧身,喜鹊终于脱困,嗖地一下飞到了她的肚子上,一对小眼睛闪着灵光,眼珠子滴熘熘转,好奇地望着她。 在经歷了散修和同门的恶意之后,面对这即使被压住也没有排斥自己的小喜鹊,她突然有点感动。 抬起还能动的右手,她轻轻摸摸小喜鹊的头,小喜鹊亲昵地蹭了蹭那沾着血迹却仍然柔软的小手,突然飞了起来,小脑袋左摇右摆,似乎在逗她开心。 她将右手撑在地上,尝试数次终于勉强坐起身来,全身各处都在痛,肩胛倒是没有流血了,但若不及时医治恐怕要成残废。赶紧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努力引导周身灵气在四肢百骸游走,去修復受伤的经脉。 止水真君号称第一练丹师,却十分不贊同利用丹药提升修为,因此他所炼的全部都是疗伤药,据说只要没有元神离体,无论多重的伤,他都能救回来。 低阶疗伤药是雾霭峰弟子的常规配备,虽说书言不讨止水真君喜欢,但基本的福利还是有的,在这方面,他向来一视同仁。 大约半日功夫,身上的痛楚便减轻了不少,她站了起来,准备去找两块树皮固定住肩胛。小喜鹊扑闪着翅膀飞到她没受伤的右边肩膀,似乎打定主意要跟着她。 这处山崖不是很高,但崖底光秃秃的,她看了看路,远处似乎有一条小溪,想到自己满身污秽,于是走了过去,打算先清洁一下自己。 溪水映出满脸可怖的血渍,额前长发被暗红的血污凝结住,眼睛内外一片猩红,嘴角的血迹直拖到锁骨,整个人就像是吃人的鬼怪,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书言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捧起溪水将脸洗干净。因为从未将心思放在修炼上,她只会两门入门术法,诸如净衣咒、干衣诀这等人人都会使的小法术,她却全然不懂,因此只能将外袍脱下来,用水清洗,然后湿漉漉地穿上身。 师父交代采的十株铁甘兰才采了一株,过了这么久,那些散修和沉月峰的人应该已经离去,她收拾好肩胛的伤处,召出却环坐了上去,准备赶紧采完,好回去疗伤。 第7页 「小喜鹊,你我相识一场,亦是缘分,等他日我再到此处,定会来寻你。」她拍拍肩头的小喜鹊,心里有些不舍。 小喜鹊转着眼珠子看了她片刻,突然飞到了却环上,她将它捉下来,它不肯,又飞回去。如此数次,她便放弃了,这周围都没有树木,更别提鸟窝,小喜鹊或许也是摔下来的,想回上面去找妈妈。 一人一鸟坐着却环往崖上飞,书言一直琢磨着如何才能避开其他修士,不防小喜鹊突然跳起来,狠狠啄了她的大腿一下。 好痛…… 她凝眉看着小喜鹊,正要责备,却发现它正对着旁边的石壁拼命点头。仔细一看,石壁中竟然有个洞,洞口处生长着数十株铁甘兰。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大喜,立刻指挥却环稳稳地停在洞门口。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什么危险,这才伸手将铁甘兰一株一株採下来。 这些铁甘兰比她之前采的那一株大了不少,颜色也更加鲜艷,中阶药草价值不菲,如果拿去换门派贡献度,或许够学一些厉害的术法了,因此采够十株之后,她并未停手,直到全部采完,这才准备离开。 谁知她刚一转身,就发觉腰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回头一看,一条碗口粗的大蛇在离她只有两尺的地方嘶嘶地吐着信子,而缠住她的正是蛇身! 果真贪心是没有好下场的! 那蛇也不含煳,吐了两下信子便攻了过来,书言伧惶之下,本能地给自己套了个冰盾。但大蛇的攻击太勐,冰盾瞬间破裂,眼看蛇口已近在咫尺,避无可避,书言铁剑出手,灵力汇聚,堪堪挡住大蛇的又一次攻击。 大蛇对眼前突然出现的铁剑不屑一顾,蛇头一偏,绕过铁剑又攻了过来。书言早在出剑的时候已经开始默念口诀,此时数十把冰锥同时出现,嗤嗤嗤全部射入了蛇头。大蛇痛得一阵翻腾,险些将她颠下剑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发动了第二波攻击,这次大蛇有了防备,冰锥悉数被它躲开,接着身子一绕,将她连人带铁剑缠在一起。 书言气息一滞,灵力竟然运转不过来。 眼看大蛇张开大口,就要将她连着两炳剑一起吞入腹中,一直被忽略的小喜鹊突然箭一般往蛇眼冲去,尖尖的嘴巴狠啄,「笃」的一声,大蛇的一只眼睛顿时被啄瞎,没等它反应过来,小喜鹊再次出击,「笃」,另一只眼睛也瞎了。 书言一怔,刚才这两下攻击隐隐带着法威,小喜鹊竟像是修炼过的。 「唧唧——」小喜鹊见她发呆,赶紧出声提醒。她暗骂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功夫走神,赶紧凝结冰锥,往大蛇已经瞎掉的眼睛射去。 大蛇急剧摆动身体,书言赶紧指挥却环往上飞去,眼看离崖顶只有半尺,大蛇突然调头往崖下摔去,书言腰被捲住,随之下落,小喜鹊焦急地叼起她的衣领,奈何一人一蛇实在太重,它根本叼不住。 书言看着被缠住的两把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门派发放的十张剑气符还没有用过,赶紧掏出一张,对着大蛇捏碎,金光骤然亮起,空中出现七把宝剑,旋转着刺入蛇身,大蛇立刻被斩成了两段,下半截依然缠在她的腰上,上半截则连着铁剑一起往崖下坠去。 书言一提气,却环带着她飞到了崖上。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一个声音道:「咦,那是师父的剑气?莫非他也来了?」 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出现在视野中,身上皆穿着天一派弟子服。 第5章 月霁山上(三) 书言有苦说不出。 虽说自己从小就没什么好气运,但一日之间被冰狮追、被散修拍碎肩胛骨、被沉月峰金丹真人教训、被大蛇袭击,已经够倒霉了,谁知刚脱离苦海,便迎来了第二波同门。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她面前。男的约莫二十出头,眉清目秀,一脸正气,背上背着一炳宝剑,剑鞘上花纹古朴;女的和他年岁相当,眉眼弯弯,嘴角带笑,看起来活泼娇俏,背上亦有一把剑,却是比男修的小巧精緻许多。 见到书言的狼狈样子,男修右手拔剑出鞘,刷刷刷,缠住书言的半截蛇身顿时变成了许多薄薄的肉片,纷纷扬扬地落地。 「哎呀,师兄你真鲁莽,搞得这位师妹浑身是血,多难看。」女修嗔怪地说道,一边说,一边俯身将书言扶了起来,「师妹,我师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帮你,你别怪他。」 男修望了书言一眼,脸色微微有些红。他长年在门派修炼,很少出门,不大懂得人情世故,刚才急着救人,也就没有去想会弄得人家姑娘一身血这种事情。 书言见女修热情,男修腼腆,跟沉月峰的那些人完全不同,心中稍微放松了一点。天一派门人众多,内门弟子虽然相对较少,亦有上万之数,当初她被止水真君收入门下,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但也不乏许多闭关修炼或者不爱打听八卦的弟子不知道这事,恐怕眼前这两人便是了。 女修帮她整理好衣服,用了个高级净衣咒,书言的法袍顿时变得纤尘不染。她对女修颔首:「多谢师姐。」 女修道:「我与师兄是天玄峰清徽真人座下,刚才察觉到师父的剑气外泄,于是寻了过来,想必是师妹用了剑气符?」 书言这才知道为何那男修甫一出现就说「那是师父的剑气」。剑气符,顾名思义,就是将修士的剑气存于符中,用的时候再施放出来,其威力和剑气主人的修为有直接的关系。如今天一派官方的剑气符都来自天玄峰的清徽真人褚云倾,书言拥有的这些是门派统一发放的,自然也不例外。 第8页 天一派博取众家之长,派中除了法修,还有剑修、体修等,天玄峰就是剑修一系。剑修主修剑术和剑阵,讲究人剑合一,剑强则人愈强,同一个大境界中,剑修几乎可以横扫法修和体修,因此他们对修为不是特别看重。 当然,若是没有相应的寿元,哪怕剑术登峰造极,亦只是昙花一现,所以他们还是要努力修行。 而那位清徽真人,金丹大圆满修为,是掌门莱烨天君唯一亲传弟子,据说其人俊美无比,风华绝代,堪称当今修真界第一美男子。剑术更是超群,一套七星九转剑法纵横修真界,用一句话形容就是「打遍金丹无敌手,元婴见了绕道走」,被众多仰慕者尊称为「剑圣」。 书言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不知传言是否可信,但刚才一道剑气符便将兇勐的大蛇噼成了两半,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崇拜之情。 「师妹?」女修见她不答,唤道。 她回过神来:「师姐说得对,刚才危急时刻,我的确用了一张门派下发的剑气符,这才脱困,原来这剑气来自清徽真人,若有机会,倒是要谢谢他老人家。」 女修捂着嘴笑了起来:「师父可不是老人家,他七十岁便结丹,如今也才一百三十岁,模样没比我们大多少呢。」 一般修士看起来都比实际年轻,周卿和展颜其实都三十出头了,但相貌只得二十来岁,褚云倾比他们进阶快得多,的确不可能是「老人家」。 书言有些尴尬:「是我失言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男修终于插话:「不知师妹是哪一峰哪位长辈门下?」 书言抬头看他,后者顿时一怔。刚才他顾着不好意思,并没有看清书言的相貌,此时看过去,这小姑娘只得十二三岁年纪,纤细瘦弱,肤色略苍白,看起来如弱柳扶风,自有一番韵味。不过在遍地美女的修真界,这样的容貌算不得十分出众,引人注意的是她的一双眼。 那双眼非常大,足有常人的两倍,黑如点漆的眸子像两块黑宝石,镶嵌在两汪清泉中,睫毛浓密细长,阴影直覆到鼻翼上,眨眼时几乎能听到羽睫扫过的刷刷声,不动时又如展翅欲飞的黑蝴蝶。 这样纯澈的一双眼,本应是一望到底的,然而望的人却像是陷入了一口古井之中。古井太幽深,根本无法探到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反而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进去,一时之间无法自拔。 「雾霭峰止水真君门下书言,见过师兄、师姐。」书言施了一礼。 「哎?你叫做舒颜?我叫展颜,咱俩的名字是一个意思。」女修惊奇地说道。 书言愣住,脑子里响起了义父的声音:「言儿,我给你取这个名字,与舒颜同音,是希望将来你能日日舒颜,喜乐无限。」 和义父相依为命的六年,虽然过得清贫,但她的确不时舒颜。义父就像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不管她有多少伤痛,遇到怎样的困难,都可以在他那里得到安慰和保护。 只可惜她的幸福太短暂,从此以后,该不会再有舒颜的时刻了。 「师妹,你怎么了?」展颜问道。 书言赶紧摇摇头:「没什么,展师姐,我的名字是读书的书,言谈的言。」 「原来是这样。」展颜略失望,不过很快又笑起来,「没关系,同音亦是缘分,师妹日后若是有空,便来天玄峰寻我们玩吧,我和师兄都很欢迎,师兄,你说是不是?」 那男修却犹陷在书言的眸中,闻言并没有回答。展颜见自家师兄一眼不眨地盯着人家小姑娘,仿佛丢了魂似的,简直不能更失礼,赶紧捅了捅他。 男修终于恢復正常,望着展颜:「嗯?」 展颜恨不得拍他一巴掌:「这是雾霭峰止水真君的弟子书言书师妹,师妹,我师兄叫做周卿,就是个呆子,你别见怪。」 书言颌首:「见过周师兄。」 周卿这时总算有了点师兄的自觉,赶紧道:「师妹不需多礼。」 展颜怕自家师兄再丢人,将他挤到一边,拉着书言的手问道:「师妹怎地一个人来此地?」 展颜练气八层,周卿则是九层,两人是剑修,虽是练气期,实力却比得上筑基初期的法修,这才敢结伴前来,而书言一个练气三层的小弟子,独自出现在此处,未免有些不可思议,故有此一问。 「师父命我来采些药草。」书言如实答道。 「止水真君竟然让你一个人来?难道他不知……」 周卿打断她:「止水真君也是你能编排的?他这样做自有其深意,书师妹定有什么过人之处,真君才会放心让她前来。」 他是褚云倾的大弟子,虽说因为很少下山,于人情世故上不太通达,但到底还有些大师兄的范儿,自己师妹当面指摘对方师长,这可要不得,因此出言斥责。只不过他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即使训人,神情也甚是温润。 「是是是,我乱说话,师妹别放在心上。」展颜赶紧道歉。 书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师妹需要的药草已经採好了吗?若没有,我和师兄帮你吧。」展颜体贴地说道。 书言道:「已经採好了,我正准备回去。」若不是他们打岔,可能她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我们也要回去,不如一起?」 书言不喜欢别人太过热情,但自己受了伤,一路上又不太平,有两个比自己厉害的人同行,也可少些风险,便答应了。 第9页 周卿的飞行器是一艘船,可以四人同行,展颜热情地邀请书言同坐,书言的却环只是低阶飞行器,也就不打算拿出来丢人了,和两人一同坐了上去。 周卿正要起飞,一只喜鹊突然飞了上来,停在书言腿上。 刚才书言用剑气符斩断大蛇之后,周卿、展颜便即出现,她也没顾上那小东西,此时见它突然出现,忍不住有些内疚。将它提起来仔细看了看,见它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这才放了心。 「这是师妹养的喜鹊吗?好可爱。」展颜凑了过来。 书言摇头:「之前我不幸坠崖,这才见到它,后来被大蛇袭击,它还帮忙啄瞎了大蛇的眼睛。」 展颜贊道:「真是厉害的小傢伙,你要带它走吗?」 书言抚摸着喜鹊的羽毛:「小喜鹊,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喜鹊飞到她肩头,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脖子。 「好吧,那你以后就跟着我。」 飞行船的速度很快,眨眼之间便到了天一山下,天玄峰和雾霭峰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展颜拉着书言又说了会儿话,末了互相留了对方的神识记号,好发传音符,这才分开。 书言先回自己的洞府。没错,她虽然修为低下,但雾霭峰数百洞府,她身为峰主的亲传弟子之一,按照规矩是会分配住处的。 止水真君是练丹师,富得流油,因此这洞府虽然只有常规配置,却比义父租下的华丽很多,光是石室便有四五间。她将其中一间略做收拾,给了小喜鹊居住——虽说只是一只小鸟,毕竟是第一件属于自己的活物,自然不能亏待它。 小喜鹊显然对自己的新住处十分满意,扑闪着翅膀飞了许久,一头栽到石床上,翅膀捂住脑袋,睡着了。 书言轻轻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脱去法衣,见到受伤的肩胛骨一片殷红血迹,用来固定的树皮也被染红。伤势太重,她没办法自己处理,必须去找陈默风才行。 想了想,她决定先把铁甘兰交给止水真君,再去治伤。否则若是止水真君知道她回来了,却许久未去復命,恐怕会被扣上「不敬师尊」的罪名。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褚云倾师徒三人的年龄,对剧情无影响~~ 第6章 冷面热心 到达大殿的时候,止水真君正在殿里和陈默风说话,她不敢打搅,唯有在殿外等候,谁知一等就等到了天黑,正当她犹豫着是否第二日再来的时候,陈默风走了出来。 「师叔。」她躬身行礼。 陈默风眯着眼打量她,后者眼底布满血丝,眉头深锁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气息也有些不稳,看来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受伤了?」他的目光停在她左肩。 「是,不知师叔明日是否有空,弟子想请师叔替弟子看看伤处。」她恭敬地说道。 「你见过师父就来我的洞府。」陈默风说完便离去了。 书言愣了片刻,旁边的药童冷声提醒:「师妹若要见真君就快去吧,迟了真君恐怕要歇息了。」 「哦哦。」她赶紧道,「我马上就去。」 止水真君正在收拾案上的药方,见到她,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回来。 「弟子拜见师父,师父让采的铁甘兰已经採到。」书言双手捧着十株铁甘兰,对止水真君行了个礼。 止水真君淡淡道:「放下吧。」 「是。」她走过去,将铁甘兰小心地放到案上,「不知师父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止水真君目光扫过,见到那些铁甘兰个头很大,茎叶都十分饱满,与平常所用的有明显差异,问道:「在月霁山采的?」 「是。」 止水真君再看了看她,眼里明显带着几分怀疑,书言面不改色地站着,这些铁甘兰的确是在月霁山采的,她并没有说谎,用不着心虚。 「你先下去吧,最近不用过来了,若是有事,为师自会让药童通知你。」 「弟子告退。」书言再一揖。 等她出了门,止水真君拿起铁甘兰仔细看了起来。他是练丹师,经他手的药草不计其数,这些铁甘兰看起来只是大了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却认得出它们是变异的品种。 铁甘兰与妖兽同生,通常都是一二阶的低阶妖兽,比如厥鼠、冰狮什么的,只有少数是三阶以上的。这些妖兽所在的地方,灵气比别处浓郁许多,同生的铁甘兰因为灵气的滋养,药力起码高出十倍。 书言一个练气三层的弟子,竟然能採到变异铁甘兰,他着实有些意外。再看铁甘兰上暗红色的血点,仿佛见到她如何与兇勐的妖兽浴血奋战,如何在重伤之下奋力採摘这些药草,他心中那份厚重的厌恶突然就淡了一些。 。 从大殿出来后,书言径直去了陈默风那里。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所以不敢有半点耽误,唯恐迟了会惹陈默风不快。 站在洞府外,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陈默风唤道:「进来吧。」 禁制解开,她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陈默风这里,身为金丹真人,雾霭峰掌事弟子,他的洞府却空荡荡的,除了桌椅石床等必需之物,其他几乎什么都没有。 「过来坐下。」陈默风坐在桌前沖她招手。 第10页 她依言走过去:「有劳师叔。」 因为要疗伤,她不得不解开衣服,露出左肩,好在她年纪幼小,陈默风又一向正直,因此倒并不觉尴尬。陈默风用法力将她粉碎的骨头一块一块拼好,再敷上生肌復骨的灵药,用木板固定住,叮嘱她不可乱动,十二个时辰后自会痊癒。 「多谢师叔。」书言躬身道谢。 陈默风皱眉,她来雾霭峰三个月,除了回答长辈问话,说过的话不足十句,多是「弟子见过师父/师叔/师兄/师姐」、「有劳师父/师叔/师兄/师姐」、「多谢师父/师叔/师兄/师姐」、「弟子告退」。永远一副恭敬规矩的样子,对一切都逆来顺受。 天一派的亲传弟子,身上都带着天之骄子的光环,唯有她如此卑微地活着,只因她的师父并非真的想要收她为徒,而是要以师尊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折磨她。 那件事造成了太大的影响,而罪魁祸首正是书言——诚然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师父还是把这笔帐记到了她的头上。 书言没有得到回应,以为陈默风不想理自己,识趣地说道:「弟子告退。」 「慢着——」陈默风转身进了内室,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有东西给你。」 书言惊讶,有东西给她?这个月的资源已经领过,就算没有,也不会是陈默风亲自发放。或许是要给她疗伤药?她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却见陈默风捧着一个长匣子和两卷玉简走了出来。 「你修为低下,要勤于修炼,这两卷是冰繫心法和术法,你拿去自己参详。」他将玉简递了过来。 书言受宠若惊,她现在只会《冰盾》和《凝霜术》两门入门术法,还是当外门弟子时,用门派贡献度在藏书阁兑换的。拜师后师父根本没传授她任何术法口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的修炼。 她珍而重之地将玉简接过,正要道谢,陈默风又道:「匣子里装的是一把冰剑,叫做傲霜,是我结丹之前的法器,如今我已锻造本命法宝,这把剑就送给你吧。」 书言惊呆了,他竟将用了那么久的法器送给她? 「师叔,此剑太贵重,弟子……」 陈默风将匣子塞到她手中:「冰灵根很少见,所以能用的法器和功法、秘诀也很少,傲霜算得上金丹期以下最好的法器,当初也是师父给我的,如今我用不着了,便该给你,物尽其用。」 一听说是师父给的,书言更不敢收了。 「弟子修为低下,实不敢用此好剑,多谢师叔好意。」 陈默风猜到她的心思:「雾霭峰虽然有上千内门弟子,却并没有你这样纯净的冰灵根,给你用最合适不过。何况你是师父的亲传弟子,若是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别人还以为是师父苛待于你。」 这话委实有点重。若书言再推辞,便是认了对师父不满的罪名,虽然师父的确苛待她,但为人弟子,又怎可指摘师尊? 「弟子……多谢师叔。」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陈默风挥挥手。 「弟子告退。」 。 回去的路上,书言心潮起伏不定。陈默风性子冷淡,不苟言笑,掌管雾霭峰事务数十年,一直是铁面无私的形象,被他责罚过的弟子不在少数,书言也被训斥过好几次,全没想到在那张冷漠的面孔下,亦有一颗关爱晚辈的热心。 一把冰剑、两卷玉简,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义父之外的人所赠送的礼物。原来除了义父,这个世上还有别的人会关心自己吗? 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连亲生父母都可以将自己卖入青楼,而之后遇到的人,无论是老鸨、龟公、妓子,还是嫖客,只会咒骂她、虐打她。及至被义父救出,两年半以前成为天一派外门弟子,亦无人与她交好,欺负她的倒是不少。再后来上了雾霭峰,从师父到药童都对她没有好脸色,师父甚至恨不得她能死在外面。 除了义父,从来没有人给过她哪怕一丝温暖,她一度以为,人心便是如此了。可是那位冷面师叔却用行动告诉她,从别人身上得到关爱并非不可能。 心绪不平,周身灵气也跟着躁动不安,好不容易将之压了下去,却发现经脉在缓缓扩张,竟隐隐有了进阶的迹象。 她是因为灵根纯净,跳过了记名弟子的阶段,直接被选为外门弟子的。天一派门规,凡外门弟子,若一年内能到练气三层,便可进入内门,等到练气六层以上,更有机会成为金丹真人、元婴真君的亲传弟子。资质差一点的,若是五年内能到练气五层,再通过考核,也可以成为内门弟子。 凭书言的灵根和悟性,本该一年后便进内门的,但她要挣灵石,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花在修炼上,虽亦曾在义父的督促下用功,但道心不稳,进境缓慢,两年半的时间也不过只到了三层。 本来打算买了延寿丹以后就专心修炼,争取在五年期限时进入内门,谁知突然被止水真君钦点,成了他的亲传弟子——整个门派修为最低的亲传弟子。 她的主要问题不在修为,而在道心,今夜陈默风赠送礼物,她心境开朗,便显出了进阶之象。 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洞府,将冰剑和玉简放到桌上,在石床上盘膝坐了下来,周身灵力迅勐运转,要将那层桎梏冲破,浑身经脉在灵力沖刷下剧烈地疼痛起来。 第11页 剧痛越来越无法忍受,她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受伤的左肩仿佛要整个从身体剥离出去,脑子里许多画面快速滑过,将她带入了幻境之中。 她的心魔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呜呜…… 另,因为我是用ipad码字的,用的九宫格键盘,「女修」和「女主」,「男修」和「男主」是同样的拼音,有时候会打错,如果小天使们看到,麻烦告诉我,因为正文是不会出现「男主」和「女主」这样的词的。 第7章 心魔深重 义父去世之前,她的心魔幻境中,要么是一堆永远也抓不到的灵石,绕着她不停地转圈;要么是无数卖不出去的药草、骨皮,将她淹没其中,让她无法唿吸。 而这一次,幻境中只有一个人。白衣墨发,绝世无双的俊脸上毫无表情,狭长凤目盯着她,眼神晦涩难明。风起,衣袂飘飘,猎猎作响,手中银白色的宝剑缓缓抬起,指着她的胸口。 「送死。」她听到他说。声音太轻,也不知是真听到了还是她的错觉。 她拿着那把破旧的铁剑,毫不犹豫地沖了上去,然后毫无意外地躺倒在他的脚下。剑尖仍然指着她,鲜血一滴一滴从剑上落下,滴在她的大眼中。 那是她的血。 他的衣摆在她的脸颊边飘扬,割得她生疼,然而那骯脏的血污却始终沾染不到他的白衣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身姿颀长、高高在上,明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似乎根本看不到她,又或者她这样的小人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毫无还手之力,然而书言不甘心。 没有人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决定别人的生死! 她捡起铁剑,一跃而起,胸前的伤口汩汩流着血,她不管不顾,同样的招式,更大的勇气,再次向那人攻了过去。 嗤—— 伤口旁边再添新的口子,她拄着铁剑,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敌人眯着眼睛打量她,似乎对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十分不解。 书言不理,再次挺剑而上。 一连五次,她被刺了五个血洞,排成一朵梅花的形状,每个血洞都血流如注,静默的空间中,只有血滴落地的声音。 嘀嗒,嘀嗒,嘀嗒…… 她头髮散乱,满身鲜血,狼狈不堪。对方却始终纤尘不染,浑身上下无一丝血污。 铁剑插在地上,浑身的力量都落在铁剑上,她还没有倒下,还能够继续战斗! 她勐然提气,铁剑却终于支撑不住,啪地一声从中间折断,她随之栽倒,断剑从右臂对穿而过,将她钉在了地上。 对方收剑回鞘,金丹修士的威压扑面而来,她几乎立刻就要跪下去。 不,决不可以对仇人下跪!她运起全身的灵力对抗那股威压,然而却无济于事。 膝盖一寸一寸接近地面,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止不住那趋势。眼看就要跪到他面前,她勐然使力,将断剑从右臂拔出,随即挥起,咔擦,将自己的膝盖砍了下来。 鲜血如涌泉一般喷向对面的白衣人影,后者在血光中慢慢变淡,直至消散…… 书言清醒过来。 艰难战胜心魔,她从练气三层直接进阶五层,左肩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受过伤。体内灵力却几乎耗空,虚弱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她轻舒一口气,歪倒在石床上。 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以后,小喜鹊在身旁跳来跳去,她的心一暖,坐起身将它捧在手中:「饿了吗?不好意思我忘记要餵你了。」 她不知道喜鹊该吃什么,但它似乎有法力,想来灵食什么的应该能吃。 雾霭峰的内门弟子中,不乏有练气初期的,还未能成功辟谷,需要进食,因此峰上有专门的食堂提供灵食和灵果,凡练气六层以下弟子,每日可免费领取一份。 领灵食的时候自然又遭遇了许多白眼,也是,堂堂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竟然稀罕食堂那些普通灵食,怎么看怎么丢人。 书言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领了灵食便直接回到洞府,小喜鹊闻香而来,就着她的手将灵食啄得干干净净,之后便打着饱嗝,仰面倒在石床上,唿唿睡了过去。 书言:「……」所以你醒来就是为了吃么? 没再去管小喜鹊,她拿出陈默风给她的玉简看了起来。其中一卷是玄级心法,可以一直用到筑基大圆满境界,比她之前练的门派统一发放的入门心法要高明得多。另一卷则是冰系地级术法,叫做《化冰诀》,分为上下两卷,上卷练气初期可以修习,下卷要筑基后期才可以。 《化冰诀》的原理,并非将冰融化,而是将冰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形态,而每一种形态都会有专属的攻击方式和各自的优缺点。 举几个例子,若是变成斧,便可以用来噼;变成剑,就可以用来刺;变成盾,则可以用来防守。这就是攻击方式的不同。而同等灵力下,斧头威力大却不灵活、剑招千变万化但攻击力略逊、盾防御能力强却很难用于攻击,这就是各自的优缺点。 这是基本原理,还可以继续延伸。比如随着修为的精进,可以用剑组成剑阵,用盾拼成盾阵,当然,要想冰阵的威力强大,除了涉猎剑修,便是辅修阵法了。 总的来说,若是学得好,这门术法可攻可守,比她之前学的《凝霜术》和《冰盾》厉害多了。 第12页 如今她唯一的目标便是报仇,所以心思都放在了修炼上。有了好的功法、术法,凭她的资质和悟性,修为进境应该会很快。 她将玉简摊开,置于脑门,功法术法顿时印到她的脑海中,以后只需照着修炼即可。 静坐了一会儿,待脑海中恢復清明,她将那把冰剑拿了出来,竟是一把上品灵器!剑身通体透明,一圈白雾裹在周围,摸上去冰凉刺骨,明明天气很热,但冰剑却毫无融化的迹象,显然其中凝聚着很强的灵力。 书言是冰灵根,最不怕的就是冷。手执冰剑,挥舞了几下,一个比平时大得多,也厚得多的冰盾出现在身遭,像冰剑那样冒着冷气,久久不化。 书言大喜,这冰剑对冰系术法的加成很厉害,可以说是冰灵根修士绝佳的武器。 师父暂时没有别的吩咐,她得抓紧时间修炼,正准备打坐,门外的禁制突然被触动,她走出去,见到一道传音符。原来是展颜发来的,说自己和师兄准备去逛市坊,问她是否要一起去。 她本想拒绝的,突然想到两人都是剑修,若是能向他们请教一些关于剑阵的知识,对自己修习《化冰诀》是很有好处的,而逛市坊正是一个好机会。 跟两人约好了时间,书言从一万多阶台阶上缓缓走下去。 以前她很烦这些阶梯,因为太长了,走一趟需要许多时间,要是能像别的峰那样设置传送阵就好了。然而自从义父不在了,她却突然喜欢上这种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行走的感觉,每走一次,内心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展颜和周卿在山门等她。 展颜一如既往的热情,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周卿则对着她笑了笑。 「几日不见,你竟然一下子晋了两阶!」展颜惊嘆。 「不过是一时明悟罢了,跟你们相比还差得远。」书言谦虚。 「怎么会?我如今才八层,师兄也才九层,我们剑修不如你们法修进阶快,你很快就会超越我们了。」 「超越了还是打不过。」 展颜哈哈一笑:「我很好对付,师兄就难点。」 几人各自召出飞行器,往市坊而去。书言本来担心他们嘲笑自己的却环低阶,没想到两人根本半点都没提。 他们是整个天一派她打过交道的人中,对她最友好的了。 当然,陈默风是不算在那些人中的。 「书师妹进阶这么快,可以和我们一起参加一年后的秘境夺宝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周卿问道。 「秘境夺宝?」书言不解。 展颜解释道:「如今修真界实力最强的有三大派三大家,这你知道吧?三大派指的是咱们天一派和锦绣宫、泰虚门,三大家则是戚家、顾家、北堂家。其中,三大派以本门为首,三大家以北堂家为尊,皆因我们和北堂家都有化神期天君坐镇。 「三大派三大家私下里争斗不断,表面上却结着盟,而这秘境夺宝便是三派三家联合举办的赛事,每三年一次,分为练气期和筑基期,分别争夺三件宝物。每派每家会在每个境界挑选三百人参加,最后夺宝最多的即是赢家,有非常丰厚的奖品,而所夺的宝贝也归各自所有。」 书言有些沮丧:「每个境界只有三百人,我修为这么低,选不上的。」 展颜笑道:「不需担心,天一十八峰,每一峰都有五个固定名额分配给亲传弟子,五个给峰主推荐的弟子,剩下一百二十个名额,才是由擂台比斗选出来的。据我所知,你们雾霭峰只有止水真君、墨玉真人和玉矶真人有亲传弟子,而练气期的弟子加起来刚好五人,所以你是可以直接参加的。」 书言点点头,亲传弟子的确有许多别人没有的福利,从这一点来说,她应该感谢止水真君。 「那你们呢?」她问道。 「我们天玄峰人可多了,光练气期的亲传弟子就有二十三人,师兄是练气期的第一高手,不用说肯定会有名额,至于我,就比较悬了。」 「周师兄如果参加比斗,有把握拿到名额吗?」 「那是当然,师兄可是很厉害的。」 周卿被自家师妹当面夸奖,耳朵尖红了起来。 书言道:「既然如此,那周师兄将名额让给展师姐,然后再去参加比斗,不就稳稳地都能参加了吗?」 第8章 市坊淘宝 展颜偷偷瞥了周卿一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书言顿觉后悔,今日大家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相互之间并不了解,也不知他们师兄妹感情如何,贸然开口实在太唐突了。 任何时候都应该谨言慎行的。 「这个办法好,我竟没有想到。」周卿道,「确定名额之前,我会去跟师父说。」 「师兄……」展颜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很有点不好意思。 「到时候我们三人一起,至少要寻到一件宝物,给门派长脸。」周卿道。 展颜重重点头:「嗯!」又道,「多谢师兄。」 周卿笑笑:「怎地突然如此见外?平时欺负我时也不见你有半分客气。」 「师兄!」 书言见到二人相处融洽,心中酸楚,雾霭峰那么多师兄师姐,可从来没有人对她温言软语,更别说转让名额这么重要的事了。 「书师妹,你怎么了?」周卿在她面前不如上次拘谨,不过也不是特别放得开,问完之后便转开了目光,看着有些心虚。 第13页 书言没往那方面想,只以为是两人不熟的缘故。 「没什么,周师兄,这次去市坊,想要买什么?」 「想买一件灵器。」周卿答道,「对修士来说,法器是非常重要的,可以大大增强术法的威力,而对我们剑修来说尤其如此,若能得到一把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宝剑,对敌之时便能心随意转、如臂使指。」 书言点头:「说起来,我对剑修一直很感兴趣,特别是你们的剑阵,变化无穷,令人十分嚮往。」 「书师妹若有心,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布阵之法。」周卿道,「只不过你学的术法,恐怕不能令法器幻化分。身,无法发挥剑阵的威力。」 「真是巧了,我刚学了一门《化冰诀》,可以用冰幻化出任何法器,且可同时操纵多件。」她看向周卿,「原本便是因为这化冰诀才向师兄提起剑阵的,师兄不会怪我吧?」 她如此坦诚说出自己的目的,周卿非但没有怪她,反而对她多增了几分好感。 「怎会怪你?本门藏书阁中就有不少有关剑阵的书籍,只要用门派贡献度便可借阅,并非剑修不传之秘,师妹肯向我提起,令我受宠若惊。」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不要这么见外好不好?我听得牙都酸掉了。」展颜嘟起小嘴。 说话间,市坊已经到了,书言和周卿对望一眼,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三人下了飞行器,书言道:「想必师兄是想去那些大商铺?」 「不。」周卿道,「我们去东边。」 「为何?」 展颜道:「昨日一位师弟在一个小摊位上淘到了一件下品灵器,价格便宜了至少一半,据他所说还有好几件珍品,因此师兄决定来碰碰运气。」 「原来如此。」 展颜在前面带路,三人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来往的人很少,只稀稀落落摆着三五个摊位,展颜所说便是其中之一。 周卿一眼就看到摊位上一把黑黝黝的宽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拿起来细细查看。展颜回头招唿书言,却没有见到她的人影,左右一看,发现后者竟驻足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 「书师妹,你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 书言摇头:「没什么。我不懂剑,看不出好坏,便在这里等你们吧。」 展颜见她似有心事,也不好勉强,说道:「我们很快就好。」便往周卿那边而去。 书言抚摸着木桌粗糙的纹路,几乎要落下泪来。这里曾是义父售卖符箓的摊位,过去六年间,她几乎每日都会来这里帮忙,可以说她的幸福回忆除了那座简陋的洞府,基本都在此处了。 木桌犹存,义父却不在了。 她坐在桌上,脑袋低垂,任鬓髮将小脸遮挡起来。她从未想过追求大道、长生,只想和义父一起过些平淡幸福的日子,为何连这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她恨杀了义父的兇手,恨所有高高在上,自以为有权裁决别人的修士。如果有一日,她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一定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 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她不能哭。不管今后的路有多坎坷,都必须一个人坚强地走下去。 。 周卿手里这把貌不惊人的黑剑竟然是一把中品灵器,剑柄上刻着「曲水」二字,黑沉沉的剑身隐隐散发出一股威压,周展二人的佩剑在这种威压下不停抖动,似乎有些扛不住。 周卿脸色一变,实没想到竟会在这不起眼之处见到如此宝物。拔剑出鞘,剑上一股灵力从剑炳直达手心,竟给他一种此剑要与自己合二为一的感觉。 「这位道友,请问这把剑怎么卖?」他向摊主问道。 摊主是个邋邋遢遢的中年修士,翘着脚躺在一把摇椅上,神态慵懒,闻言道:「你出多少?」 周卿一愣,买东西通常都是卖家开价,哪有让买家出价的道理?不过想到此人竟然有能力弄到中品灵器,想来也是一位高人,高人有些怪癖在所难免。他转头问展颜:「师妹,你带了多少灵石?」 「只有一千上品灵石。」 一千上品灵石相当于十万中品灵石,天一派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每月派发给练气期弟子的也不过几十块中品灵石而已,十万实在是个不小的数目。 然而相比于一把中品灵器,就显得太少了,在市坊西边的那些大商铺,同品阶灵器的价格起码上万上品灵石,而周卿师兄妹两人的全副身家加起来也才三千而已。 虽说小摊位的价格不可能跟大商铺相比,但实在差得太多,周卿根本不好意思开口出价。 「师兄,要不我们回去再借一些吧?」展颜见周卿很喜欢那把剑,而此等灵器又可遇而不可求,因此出主意道。 周卿苦笑着摇头。他们两人的父母都是修士,家底不算差,才能有这么多灵石,别的练气筑基期弟子,能有几十上百上品灵石便算是小富了。找谁借?难道能找师父或者师祖吗? 「算了,这把剑跟我无缘,我们走吧。」他恋恋不捨地将剑放了下来。 展颜望了望书言,心想这不是还有个人么,这位师妹可是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止水真君随便炼一颗上品疗伤药就不止这个价,他的弟子绝不可能会穷。 周卿猜到她所想,立刻便要阻止,先不说他们跟书言并不熟,贸然开口实在唐突,而且他对书言有着一点别样的心思,自尊更不允许他向她借灵石。 第14页 但展颜可是个雷厉风行的姑娘,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展颜已经拉着书言过来了,直言不讳地说道:「书师妹,师兄他想买这把剑,但灵石不够,不知你可否借一些应急?」 周卿臊得低下了头。 书言道:「我还有三千多块,够吗?」 展颜大喜,若她能借三千,一共就是六千,已经是市价的一半以上,说不定摊主便肯卖了。 「道友,六千可以么?」她问道。 摊主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六千拿走吧。」 三人各自掏灵石,然后都愣住了。周展二人掏出的自是上品灵石,书言的却是中品。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书言极其尴尬,「我只有这些,真的很抱歉……」 展颜惊讶地望着她,要知道修士的储物袋可以放很多东西,所以一般灵石都会随身携带,难道堂堂止水真君的弟子,全副身家才三千多块中品灵石? 周卿赶紧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让书言难堪。 展颜也意识到自己实在失礼,打着哈哈道:「其实这剑也不怎么样,不如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三千上品灵石,速速拿走。」摊主突然起身,连剑带鞘扔到周卿怀里。 周卿还没反应过来,摊主对着书言招手:「小姑娘,我这里有一本术法秘籍很适合你,只要三千中品灵石,你要不要?」 「什……什么秘籍?」书言还在尴尬中。 「冰系地级术法。」摊主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卷玉简,显然这秘籍并非普通售卖之物。 书言低着头走过去,见玉简封面写着两个大字「冰域」,想来应该是防御类术法,摇摇头道:「前辈,这类术法我已有了,多谢。」 「这冰域是灵护。」摊主说道。 书言眼睛一亮,所谓灵护指的是护体的灵气,是修士的最后一道防线,它不需临阵施放术法,只要修习相应秘诀,灵护便会常驻体内。灵护亦分金木水火土冰风雷暗,其中前五种的秘诀很多,后四种则比较少见,一本地级冰灵护甚至比一些中品灵器还贵,绝不可能只要三千中品灵石。 「前辈,这太贵重了,晚辈不敢……」 「我是卖家,我愿意怎么卖就怎么卖,说吧,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卖给其他人了,反正又不是卖不出去。」摊主有些不耐烦。 对方显然是高人,书言也不再矫情,立刻将灵石递给他:「多谢前辈。」 摊主将灵石收起,又将摊位上的其他物品一併收入储物袋,看了看天,抬腿便走,竟连摊位也不要了。 「我是你义父的至交好友,他的死是意外,你保重。」书言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传音,她抬头望去,那摊主早已不见踪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被晋江搞疯了,改一个错别字,一直一直抽…… 第9章 闭关修炼 书言愣在原地,义父的好友?意外? 她跟义父相依为命六年,从未见过他的什么「好友」。至于义父之死,她不管是不是意外,杀人就该偿命,哪怕并非有意,她也决不会放过那个兇手。 「书师妹,我们回去吧。」周卿走到她身边,因着刚才的尴尬,展颜有些无颜面对她,唯有周卿出面——虽然他也很不好意思。 「嗯。」书言收回思绪。 三人沉默地往回走,展颜不时捅周卿一下,示意他开口,周卿倒是想说点什么,奈何找不到话题。 「周师兄,展师姐,我没事。」书言主动说道,「这东晋大陆的修士比我穷的也不少,我并不以为耻。」 「书师妹,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周卿吶吶地说道。 「不要再说这个了好吗?」书言皱眉。 「好好好。」周卿赶紧道,「不如我们送你回雾霭峰,路上顺便给你讲讲简单的剑阵,如何?」 雾霭峰弟子必须徒步行走那一万多阶台阶的规矩,整个天一派都是知道的。 「好啊,我先谢过师兄。」书言行了一礼。 三人谁也没有再提灵石的事,气氛虽然仍有些僵硬,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了许多。 剑阵说起来简单,但对于一个完全不了解剑修的法修来说,要理解其精髓实在不易。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洞府,书言不过只学了最简单的两种,而且并未完全消化。 「离秘境夺宝只有一年,我的修为太低,想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书言对两人道。 「也好,那我们就不打搅了。不过出发之前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我建议师妹提前一到两个月出关。」周卿诚恳地说道。 书言点头:「我会注意的,多谢师兄。」 长时间闭关要向掌事弟子汇报,两人走后,书言便去了陈默风的洞府,将自己想闭关十个月的事说了。陈默风没发表意见,只给了她一瓶辟谷丹,叮嘱她不可太过急进,以免走火入魔。 说起来,自十岁引气入体,书言从未闭关修炼过,因此没什么经验,很多事都未考虑齐全,回去以后才发现如何安置小喜鹊成了一个难题。 她如今已近练气中期,服食一粒辟谷丹起码可以坚持一个月,但小喜鹊可是要日日吃东西的,怎么办呢? 小喜鹊见她托着腮、皱着眉,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知道定是在愁如何安置自己,往前跳了两步,突然口吐人言:「别担心,我饿不死。」 第15页 书言生生被吓得目瞪口呆:「你……你会说话?」 「当然,我都修炼五百多年了。」 书言:「……」 虽然见过它出手,知道它有法力,但见它既不能说话,更不能化作人形,便以为只是初初入道罢了,没想到竟然已经五百多岁了。 「那你为何要跟着我?」她抓住它的翅膀,将它按在桌上,「说,有什么阴谋?」 小喜鹊委屈道:「我爹骂我,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刚好遇到你,就跟你一起来玩玩。」 妖兽的寿元比人类长得多,灵智却普遍低下,五百多岁也就相当于人类十来岁的孩童,比书言还要年幼。 她嘆口气:「你也『玩』了这么多天了,该回去了,外面很危险,你爹一定很担心你。」 小喜鹊突然哭了起来:「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眼见它胡乱扇着翅膀,一边哇哇大哭,书言着实头大:「完全记不起来?你家的大体位置你总知道吧?」 「知道,知道,我家在一棵三丈高的大树顶,是附近最大的鸟窝。」 书言:「……」 「我遇到你的地方,是否离你家很近?」她不死心地问道。 小喜鹊摇头:「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家飞了十几天了。」 书言彻底放弃:「好吧,既然暂时找不到,那你就先待在我这儿吧,不过我这十个月要闭关修炼,你怎么办?」 「我睡觉好了。」 「你能睡十个月?」 「我最长的一次睡了两年呢。」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东西智商这么低了! 。 有了好的心法,书言的修为进步很快,不到三个月便可以突破六层,然而她被心魔幻境拖了足足一个月,日日在其中与杀父仇人死战,最后以四肢皆废为代价,终于破了幻境,甦醒过来,之后又休息了一个多月,才能继续修炼。 突破六层后,她没有急进,而是花了许多时间研究《化冰诀》和《冰域》。 结合闭关前从周卿和展颜那里学到的一些浅薄的剑阵知识,加上自己的钻研,她自创了北斗七星阵和二十八宿阵。 这两种阵与天玄峰的传统剑阵颇为不同,天玄峰的剑阵,布阵人是以自己的一炳剑幻化出多炳,形成阵法,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如指挥一把剑一般。而书言的剑阵,每一把剑都需要她用灵力幻化,分开控制,对神识的要求很高,一旦神识范围有疏漏,剑阵便会立刻露出破绽。 至于冰域,这门术法非常难练,首先要将无形的灵气化为有形的冰霜,接着再消除冰霜的形,令其成为护体的灵气。这转换的过程若是把握不好,耗尽体内灵气也无法形成冰灵护。书言练了许久,也只练得薄薄一层。不过每练一次,心中都有新的感悟,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闭关快八个月的时候,她开始冲击练气七层。这次心魔幻境中的战斗更加惨烈,直打了七七四十九日,最后她抱住对方同归于尽,这才能走出幻境。 之后一直到出关,她的修为再无进境。 她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每个修士都有心魔,可从未听说过练气期进阶,心魔也会如此厉害。若这种情况持续,那日后她筑基、结丹,岂不是光在心魔幻境中便得呆上许久?而且成功进阶之后,亦会有好长时间无法修炼。 仇人早已是金丹修为,她这样如何追得上? 出关那日阳光灿烂,她的心情却十分灰暗。在修道这条孤单的路上,没有任何人能替她解惑,只能靠她一个人去闯荡和摸索,她不怕苦不怕难,可是怕自己的时间不够。 。 小喜鹊还在沉睡中,她去了一趟陈默风的洞府,告诉他自己已经出关,接着去主殿拜见师父,看看他是否有什么事需要她去做,谁知药童说道,真君去了万里之外的茂枫山採药草,还没有回来。 虽然进阶练气七层,但境界不稳,她暂时没有修炼的打算,见天气不错,于是从峰前台阶上来回走了两遍,心中烦闷舒缓,想起离秘境夺宝只有两个月,要着手做准备了,于是发了一张传音符给展颜,问他们何时有空,她想去请教关于夺宝的事。 展颜回消息很快,约她第二日上午去天玄峰一叙。 自从她入了内门,成为亲传弟子,还从未有过什么朋友,自然更没有到别的峰做客的经歷,天玄峰又是主峰,峰主莱烨天君身居掌门之职已近千年,峰上内门弟子数量之多,堪比一般小门派全派。 书言的压力很大。 修为低下,唯有靠门派庇佑,她不敢出半点差错,唯恐止水真君一怒之下将自己逐出师门。可是一个从出生起就在最底层挣扎的人,如何能在那些天之骄子面前做到不卑不亢、宠辱不惊、大方得体? 她又想起义父,一个修炼了一百多年都未能筑基的修士,他没有俊朗的外表,骄人的资质,一生也未做过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认识他的人决不会忽略他的存在——因为他的从容不迫、云淡风轻。 那是一种神仙般的气质,温润、和煦,让人如沐春风,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 而这些东西,她半分都没有学到。她只是因为曾经遭遇过太多的嘲笑和侮辱,从习惯到漠然,于是便不在意了。但那种不在意是由太多的无奈和心酸堆出来的,和义父的处之泰然完全是两回事。 第16页 她自嘲,既然学不会,又何必去学?她与义父本就不是同一类型的人,她只需做自己即可。 再说,她不过是去见展颜和周卿,哪里就严重到要被师父逐出师门的程度?她虽不知师父为何收自己为徒,但堂堂止水真君总不会那么儿戏,好不容易收个亲传弟子,一时生气便又逐出门墙。 她放松下来,觉得明日只是一场平凡的聚会罢了。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天玄峰上,见到心魔幻境中的那个人。 那个与她有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敌人。 第10章 仇人相见 到达天玄峰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展颜的拥抱,十个月不见,这姑娘还是这么热情。 「书师妹,你练气七层了,好厉害!」展颜拍拍她的肩膀,「个子也长了,是个大姑娘了,师兄你看,她是不是比以前更水灵?」 周卿沖书言腼腆一笑:「书师妹。」 书言有些不好意思,她比两人小了十几岁,虽然长了点个子,但在他们面前仍然显得小小的。至于修为,两人也有进阶,展颜已经练气九层,周卿更是到了大圆满境界,估计不日便要筑基了。何况剑修本来就不重修为,凭两人现在的实力,恐怕一般筑基初期的修士都敌不过他们。 「书师妹,你闭关的这段时间,师兄设计了好几种适合我们三人的剑阵,我们抽空练一练,为秘境夺宝做准备。」 「适合我们三人的剑阵?」书言不明白。 「是这样的,剑阵既有单人的,也有多人配合的,你之前不是说有门术法可以幻化剑阵吗?师兄就想着我们三人或许可以组一个大剑阵,守望相助,互为屏障,威力会陡然增强数倍。」展颜耐心解释。 书言心中一暖,他们是真的把她当朋友,连秘境夺宝都将她视为不可或缺的一份子。看惯了其他同门冷漠的嘴脸,这份友谊更显得难能可贵。 「谢谢你们……」她低声说道。 「谢什么!师兄说我们两个都是剑修,在术法上有短板,有你加入我们便胜算大增,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呢。」展颜拉着她的手,「走走走,我们去师兄的洞府探讨探讨,看看如何能将剑阵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书言被拖着往前而去,展颜那急切的模样,仿佛怕她一回过神来就不干了。 到底是谁占便宜,书言心里又怎会没数呢? 身为剑圣的大弟子,周卿的洞府位置却在灵气稀薄之处,十分偏僻。一路走来遇到不少天玄峰的弟子,都很亲热地跟周展二人打招唿,言谈中看不出丝毫客气或者讨好,竟像是一家人一般。 自然也有很多人问起书言,展颜介绍说是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亦是她和周卿的好朋友。书言本以为他们会瞧不起自己,毕竟止水真君待她如何,天玄峰上不可能无人知晓,谁知恰恰相反,那些弟子对她都很友好,既不冷漠,也不过分亲热,让人觉得很舒服。 「天玄峰的弟子平日便是如此和睦么?」她问展颜。 虽然她的语气很平静,展颜还是从其中听出了几分羡慕。市坊的尴尬事件后,她与周卿便打听过书言的情况,知道止水真君待她不好,雾霭峰的其他弟子亦时常欺负她,此时听她问起,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于是敷衍道:「也就那样吧。」 书言没有再问。 周卿的洞府大而空旷,里面的物事竟比书言的还少些。展颜解释说,为了更好的练习剑阵,所有剑修的洞府都是如此,师父清徽真人那里更是连桌椅石床都没有,七间石室打通成了一间练剑室。 书言想起传说中的「七星九转剑法」,不由得甚是嚮往。 「师姐,清徽真人的剑术都传授给了你们吗?」她问道。 展颜摇头:「师父是剑修奇才,独创了许多剑阵剑招,无一不是高深之极,我们这些未筑基的弟子只学了一些皮毛,只有师兄一人涉猎较多。」 「那你见过真人的七星九转剑法吗?」 「没有。」展颜的神色颇为遗憾,「这套剑法威力奇大,师父也很少使呢。」 「哦。」书言难掩失望。 展颜安慰道:「等师兄结了丹,师父定会传授于他,到时候让师兄使给你看。」 周卿哭笑不得:「师妹,我还没筑基呢。」 「筑基对你来说又不难,要不是为了秘境夺宝和同门大比,你现在便可以冲击了。」 「同门大比?」书言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 「秘境夺宝之后就是同门大比啊,师妹你不知道吗?」展颜惊讶。 书言是真不知道,或者说她从未关心过这些。 从前她一心扑在灵石上,连修炼都顾不上,更不用说别的。再说那时她只有练气三层,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去参加。可如今不同了,她要报仇,修为固然必须跟上,实战经验也不可或缺。这些夺宝、大比都是很好的锻鍊机会,无论胜败,她都要去试一试。 据展颜所说,同门大比也是分境界进行的,每个境界的前五名有宝物奖励,或是灵器,或是丹药,都非常珍贵。而这一届的练气期弟子中,周卿是最有可能夺魁的人选,唿声很高。 天一派练气期的内外门弟子有数十万之众,周卿的实力可见一斑。 「大比的事等秘境夺宝之后我再同你细说,现在还是先顾着眼前的事吧。」展颜看向周卿,示意他接着说。 第17页 周卿的思路其实很简单,他和展颜的剑术走的是刚勐的路子,威力大,对上同境界的法修、体修可说是摧枯拉朽,但他们有个致命的缺点,便是灵力远远不如法修,虽说剑修的很多招式都可以少用甚至不用灵力,但这些招式攻击范围相对狭窄,若遇到多人混战,是极为不利的。 秘境夺宝,每个境界只有三件宝贝,却有一千八百人争夺,显然不可能几场战斗便决出胜负,所以在他们法力不济,无法施放大招的时候,便要靠书言这个法修了。 天玄峰一系的剑阵中,有一阵名「回灵阵」,布阵之人可以通过剑阵吸收空气中的灵气,纳入体内。但剑阵的范围再大,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吸收到太多灵气,何况剑阵用于吸灵,便无法攻击,对敌之时根本得不偿失。 而周卿却被此阵启发,创了另一剑阵,叫做通灵阵。此阵可令阵中之人共享灵气,书言是法修,灵力相对来说充裕很多,自动回復速度也很快,有了她,两人便可以多撑一段时间。 当然,既是剑阵,自然也要有剑才能施行,剑修的剑只有一把,用于此阵不划算,但书言不一样,她可以用冰化出许多把剑,这些剑跟她的法器是没有关联的,所以她还可以同时进行攻击防守。 而其他几种剑阵都是以通灵阵为基础,由周展二人负责攻击,书言则布阵防御,使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这样既能发挥剑修攻击力强大的优点,又能改善其不足,可谓完美。 书言看周卿的眼光中多了几分欣赏,剑圣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若是三人配合得好,秘境夺宝还真是有很大希望。 三人一探讨就是一整日,眼看天色已晚,书言便向两人告辞,约定第二日开始练习剑阵,两人坚持送她下峰,她没有推辞。 天玄峰不如雾霭峰陡峭,却宽广得多,否则也容纳不下那么多弟子。下峰的路上,展颜不时给书言讲解峰上景色,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我们天玄峰有一奇景,只有这个位置才能看到。」展颜拉着她跃上自己的飞剑,飞到旁边的山涧上空,「你看,那边几朵白云长年不散,状如宝剑,酉时三刻夕阳斜照,剑身就会金光四溢,非常壮美。现在离酉时三刻不到半刻钟,我们便等一等吧。」 书言好奇地往那云剑望去。 云朵洁白无瑕,纯净得仿佛能将世间所有的罪恶、骯脏、血腥统统融化掉,而且每一片都那么柔软,虽然形如宝剑,却并不锋利。那不是一把诛恶的剑,而是悬在修士心头劝人向善的剑。 夕阳的光辉一点一点照射过来,剑身逐渐染上金光,夸张耀眼的光芒并未将其纯净掩盖,白色与金色相互交织,一柔和一张扬,却展示出惊人的和谐。 而在这把剑的下方,一人踩着细碎的云朵而来,白衣广袖、衣袂飘飘,如瀑黑髮未经束缚,随风飘扬。因为背着光,面容显得很模煳,更增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美,仿似谪仙一般。 周围不时有云朵飘过,他就那样静静地走着,远处霞光四射的地平线、峰峦叠翠的群峰,就像一幅巨大的画框,将其镶嵌其中。从画中来,到画里去。 他不是仙,却比仙更出尘;他并非神,却比神更令人敬仰。看到他,便忍不住想要膜拜,却又不敢轻易接近,生怕亵渎了他。 白衣仙人越走越近,夕阳的余晖散去,他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脸庞或许算不上完美,神情也太淡漠了些,高挺的鼻樑亦有些异于常人,组合起来却非常耐看。双眸璨若星辰,剑眉却微微蹙起,似悲悯又似无情。 这一张脸,书言曾经见过无数次,在她的心魔幻境中,他就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她,只要她还能唿吸,便永远都无法摆脱。 她眼前一黑,从飞剑上跌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剑阵的设置,不影响剧情~ 第11章 直面仇敌 寒意浸骨的冰剑一次又一次狠狠出击,却被银白宝剑轻描淡写地挑开,白衣男子拿剑指着书言,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蝼蚁。」 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她的意志如断线的纸鸢,随风飘走。这一次,即使拥有同归于尽的决心,亦无法撼动眼前之人半分。 心潮起伏,躁动的灵力犹如尖刺,冲击着每一处经脉,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冰剑再也撑不住身子,书言砰地一声跌倒在地,下意识地翻滚着,然而那痛仿若附骨之蛆,怎么用力都甩不掉…… 无法逃避的剧痛使得她神志不清,只觉自己的骨头已经全部粉碎,甚至能看到一身衣物裹着粉末的可怕景象。 突然,平地颳起一阵狂风,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风吹散的时候,那风却灌入了她的身躯,使她逐渐鼓涨起来,血液快速流转的汩汩声清晰地传来,细如蚕丝的一缕灵气从头顶注入,顺着经脉缓慢游走,每游走一圈便壮大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灵气竟完全将经脉填满,如潺潺流淌的小溪,给周身带来浸人的清凉。 好舒服…… 她咋咋嘴,任疲惫将自己吞噬。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室中,石室非常大,其间空无一物。而她身下垫着一块雪白的锦缎,上面隐隐有柔和的光芒渗出,摸上去光滑柔软,显非凡物。 这是什么地方?她疑惑地坐起身,回想之前发生的事,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头立刻剧烈地疼了起来,她拍了拍脑门,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第18页 「别动,你还未完全康復。」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修士站在石室门口,身材颀长,气质十分清冷,凤眸中却带着两分温柔,浑身似有仙气环绕,令简陋的石室蓬荜生辉。 他迈步向书言走来,后者惊恐地往后退了退,伸手去摸自己的冰剑,却发现冰剑早已不知所踪。 恐惧笼罩着她,手脚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然而她仍然下意识地躲避着。 白衣修士剑眉微蹙,也不知是为她的不听话而生气,还是因她莫名其妙的举动而疑惑,思考片刻,出口的仍旧是:「别动。」 书言怎能不动?此人是她的杀父仇人,是她心魔幻境中无法战胜的强敌,她怎会乖乖听话,坐以待毙? 白衣修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刚进阶,境界不稳,若是不想再走火入魔,便不要动。」 进阶?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昏迷前的练气七层进阶到八层了。 「师父——」洞外传来一声唿唤。 白衣修士停下脚步,道:「进来吧。」 一个明眸皓齿的女修走了进来,正是展颜。 「咦,书师妹,你已经醒了?」她快步走到书言身边,关切地问道,「没事了吧?」 书言看看白衣修士,又看看她:「展师姐,这里是……」 「这是我师父的洞府。」展颜沖白衣修士努努嘴,「喏,那就是我师父清徽真人,三日前你突然从飞剑上掉了下去,好在师父及时将你救下,谁知你跟着就走火入魔,师父便将你带回来,用灵力帮你疏通经脉。你呀,也真是的……」 展颜还在絮絮叨叨,书言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清徽真人」四个字在不断迴响。 她的仇人竟然是名满修真界的金丹修士,化神天君的亲传弟子,元婴大能亦不敢轻易招惹的剑圣…… 一个令无数男修崇拜、女修爱慕的传说般的存在,强大到无法撼动的敌人。就连她自己,也曾在听展颜提起他时,偷偷地膜拜过。 一颗心变得冰凉。 恐惧和绝望攫住了她,她几乎忘记了在仇人面前应该掩饰自己,只是本能地后退,似乎离他远一分,便会安全一分。 褚云倾微眯双眼打量这个小姑娘,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害怕自己。 而展颜更是想不通,自家师父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哪个女修看了不心生爱慕,为何书师妹却好似见到什么可怕的怪兽一般? 难道说,几日前她竟是被师父吓得掉下去的? 她摇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最后只能归结于书言年纪还小,情窦未开,所以对师父无感,又因为师父是金丹修士,她压力太大,才会如此紧张。 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师……师姐,我想回……回雾霭峰。」书言抖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你现在很虚弱,先在师父这里休息几日,等好了再回去吧。」展颜压低声音,「你别看师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他对所有晚辈都很宽容的。」 书言的目光往褚云倾瞟去,后者淡淡说了句「好生歇着」,便离开了石室。 他一走,展颜立刻嘆口气:「师妹啊,你可知能在师父的洞府养伤,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师父可是修真界第一美男子,怎地你对他非但没有亲近之意,反而像是老鼠见了猫?」 书言默然。乍然知道自己的仇人竟然是褚云倾,她根本无法冷静,此时想起来忍不住想给自己两巴掌。对方明明不知自己和义父的关系,这样不是徒然惹对方怀疑吗?若是褚云倾去调查一番,恐怕回来就要杀人灭口了。 他只要抬一抬手指便能杀了她。 不,她不能死,要是死了,谁替义父报仇? 天一派禁止同门相残,处罚非常严厉,褚云倾又是掌门的徒弟,山门之内应该不会动手。可是出了山门呢? 「展师姐,清徽真人对你们好吗?」她问道。 「当然好啊,师父虽然很忙,但总是抽空亲自指点我和师兄剑法,也会督促我们的功课。他还曾带师兄下山游歷呢,可把其他弟子羡慕死了。」 「他很器重周师兄?」 展颜重重点头:「嗯!师兄天赋好又勤奋,连师祖都说将来要将衣钵传给他,师父一直都是按照未来掌门的标准在培养他。」 「原来如此。」 书言心中有了计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或许褚云倾的软肋便是周卿。不管是想保命,还是报仇,周卿都是一个突破口。 「师姐,我出关后还未拜见过师父,我怕他老人家会生气,所以想先回雾霭峰去。」再抬头时,她已经恢復了平静。 「你昏迷之时,师父便吩咐我们去雾霭峰向玄素真人禀报过了,玄素真人让你安心将养着。至于止水真君,他还没有回来,你不用担心。」 书言是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她怕自己会在褚云倾面前露出破绽,但展颜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若她坚持要走,反而惹人怀疑。 何况,若不能克服对褚云倾的恐惧,又如何能够战胜他?虽然他如今已是金丹大圆满境界,或许不久便要结婴,但只要他一日未飞升,她都还有机会。 没有道理因为敌人太过强大,就连尝试也不敢。 「师姐,我在这里打搅真人,是否不大好……」她故作惶恐地说道,仿佛之前的惊慌皆因剑圣太过高高在上,令小弟子惶恐不安。 第19页 展颜便觉自己果然猜对了,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褚云倾仰慕者甚众,她也是其中之一,虽说褚云倾从未给过任何人机会,但她心中总存着一丝幻想——自己身为亲传弟子,接触他的机会比别人多得多,说不定会日久生情呢…… 若是好朋友也喜欢师父,她心里未免会不舒服。如今得知书言对他无意,自是欢喜无限。 「师父既然主动带你回来疗伤,自然不会介意,你且放宽心。」展颜帮她理了理头髮,「你昏迷的时候突然进阶,陷入心魔幻境,虽然被师父救回,但内里仍是受了重创,留在师父这里,他可以随时帮你打通经脉。」 「可是师姐刚才也说了,真人他很忙……」 「师父这段时间都会留在峰上,照顾你也是顺便,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好吧。」书言嘆口气。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展颜叮嘱她好好休息,等伤好后好一起练习剑阵,之后便离开了。 书言查看自己丹田,发现这次进阶之后经脉突然拓宽了很多,想来是得益于褚云倾的灵力了。她暗自冷笑,若他知道所救之人想要杀了自己,不知会有何感想。 曾经清徽真人在她心里所有的好印象,都在得知他身份时轰然倒塌。义父和他无怨无仇,两人一是散修,一是大门派精英弟子,八竿子也打不着,而凭义父那种性格,也决不可能得罪他。那么,一定是他心狠手辣,仗着修为高深、剑术出神入化,便不把低阶修士的性命放在眼里。 她想起心魔幻境中他口中的「蝼蚁」二字,强烈的恨意涌出,将先前的恐惧、惊慌、绝望等种种情绪完全覆盖。 如今的她在他面前的确只是一介卑微的蝼蚁,但总有一天,这只蝼蚁会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第12章 仇人点拨 独自打坐了两个时辰,书言站起身来。石室里面除了那块锦缎,什么都没有,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想不到这里竟会是褚云倾的洞府。 走出洞门,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巅,向下一望,天一派十八峰尽收眼底,这洞府竟然不在任何一座山峰上。她心中疑惑,褚云倾难道不该住在天玄峰吗? 天空碧蓝如洗,白云朵朵绕山顶盘旋,视野非常开阔,令人心旷神怡。她深吸一口气,之前还隐隐作痛的丹田暖融融的,充盈的灵力在各处流转,将经脉上细小的撕裂伤痕逐渐修復。 练气八层了呢。 从引气入体到练气三层,她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而从三层到八层,却不过只有一年半,听起来似乎很快,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三层之后的每一次进阶,都异常艰难和血腥,只因她的心魔是那个强大如斯的褚云倾。 一个练气期小弟子,面对一位惊才绝艷、举世瞩目的天才,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动摇了吗?她问自己。其实她并非坚硬如铁的人,她也会软弱、害怕,渴望有人保护自己,不用单枪匹马冲锋陷阵。可是她没有任何倚仗,唯一的亲人遇害,师父恨不得自己去死,新交的两个朋友又偏偏是仇人的徒弟。 「在想什么?」褚云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恨意袭上心头,她紧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恢復平静。片刻后,转身对他行了一礼:「弟子见过真人,多谢真人救命之恩,之前不知真人身份,多有得罪,还请真人原谅。」 褚云倾颔首:「不需多礼,你是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唤我师叔即可。」 「是,师叔。」 褚云倾走到她身边:「这里的景色,和你平时看到的有何不同?」 书言不知他此言是何意,敷衍道:「弟子只觉高处虽然风景独好,但却异常孤寂。」 褚云倾负手看着峰下:「大道无情,修仙本就是孤独的,若是耐不住寂寞,不如做个凡人罢了。」 「可是一旦踏上这条路,便再无回头的机会。」 「是不能回头,还是不想回头?」褚云倾转头看她,「你的每一步都由你自己选择。」 「师叔一生顺遂,大概不能理解,许多人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能够选择,她一定会和义父去凡人的城镇生活,跟他们一起生老病死,而不是在这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如蝼蚁般苟且偷生。 「你又怎知我一生顺遂?」褚云倾摇摇头,沉默地看着峰上云捲云舒。 书言心中冷笑,他要是还算不上顺遂,那自己和义父岂不是一直身在苦海?对大多数人拥有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他还想怎样?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褚云倾道:「你的心魔太重,长此以往,进阶会越来越困难,必须想办法克服。」 书言觉得眼前的情形太可笑,她的心魔竟亲口对她说,要她克服自己。 「若能克服,便不会成为心魔了。」她答道。 「你的心魔是一个人?」虽是问句,褚云倾的语气却很肯定。 书言承认:「不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凭我的修为根本无法战胜。」 「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切勿妄自菲薄。」褚云倾指了指天玄峰的方向,「你觉得我师父莱烨天君厉害吗?」 「当然。」莱烨天君是修真界唯二的两名化神天君之一,离得道仅有一步之遥。 「那你可知他是金木土三灵根?我从引气入体到结丹不过数十年,师父他老人家却花了一千零五十年,寿元将近才堪堪能够结丹,之后结婴花了两千八百年,又修炼了三万年才至化神。换作是你,你能几万年如一日地坚持下去吗?」 第20页 书言耸然动容,虽然也曾听过一些这位天君的传说,但因为离自己太遥远,便没有放在心上,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三灵根尚且能至化神,自己是纯净的变异冰灵根,又有什么理由放弃? 她微微扭头看了看褚云倾,今日这番话语重心长,他就像一位尽责的长辈,在点拨被心魔所困的弟子,若两人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她定会感动,只可惜…… 若他真的这般和蔼良善,就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让义父身首异处。一边做着恶事,一边却扮演慈祥的师长,端地让人噁心。 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恨和怒,她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多谢师叔指点。」 「回去吧,你的伤还没好。」褚云倾率先走进了洞府。 。 书言又将养了三日,期间褚云倾曾两次用灵力帮助她修復受损的经脉,令书言惊讶的是,他虽是剑修,灵力却十分充盈,且带着一股柔和的力量,并非像他的剑招那般刚勐。 想来是因为他是水系单灵根的缘故吧。 伤一养好,她便向褚云倾辞行,后者只淡淡点头,便让她去了。她走出石室,赫然发现室外并非那日所见的峰顶,而是在天玄峰山腰,不由得十分奇怪,不过并没有回头问褚云倾。 既然是仇人,还是少说话为妙。 本想去向展颜和周卿告辞,却不记得他们洞府的方位,只得罢了。回到雾霭峰,她径直往大殿而去,想看看师父回来没有,毕竟出关已经好几日,早该向师父请安了,她可不想被止水真君抓住小辫子。 谁知刚走到正殿外面,便被人拦住。 「你就是书言?」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修,身材高大,神色傲慢,修为是练气期大圆满。 书言以前从未见过此人,但见他玉牌同自己一样,应该是哪一峰的亲传弟子。 「这位师兄找我有事吗?」她客气地问道。 「我叫夏侯从渊,是玄素真人门下。」 书言皱眉,她刚来雾霭峰的时候,陈默风结丹不久,境界不稳,后来又忙着打造本命法宝,一直没有收徒,如今却突然冒出个亲传弟子,而且似乎来者不善…… 「原来是夏侯师兄。」她施了个礼。 「我今日找你,是为了秘境夺宝之事。」夏侯从渊开门见山地说道,「每峰有五个亲传弟子名额,雾霭峰却有六名人选,其中两个练气大圆满,三个练气九层,你是修为最低的一个。」 言下之意,她应该主动放弃。 书言没想到会节外生枝。若说之前她是为了积累实战经验才要参加夺宝,那么在知道褚云倾便是自己的仇人之后,夺宝的初衷已经改变,周卿和展颜成了她的主要目的,她可以放弃实战,但不可能放弃接近两人的机会,夏侯从渊的要求她决不会答应。 「师兄,我记得秘境夺宝的规则中,并没有『练气八层的弟子不得参加』这一条。」 夏侯从渊冷笑:「反正你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何不把机会让给更有能力的人?」 「师兄觉得自己练气大圆满就更有能力?你信不信剑修七层以上修为的许多弟子都比你厉害?」书言反驳。 夏侯从渊恼羞成怒。 他之前并不是天一派的,而是出身一个中型修仙世家,因家主与止水真君相识,才能拜入陈默风门下,直接成为亲传弟子。他是变异雷灵根,从小被长辈宠着惯着,自以为人见人爱,谁知来了雾霭峰之后却不太受陈默风重视,便存了在秘境夺宝中大显身手,向师父证明自己能力的心思。 他打听过,书言拜入止水真君门下的时候才练气三层,因此被一众同门嫉妒,在雾霭峰人缘极差,止水真君对她更是冷若冰霜,甚至不时刁难。原本以为恫吓几句她便会乖乖放弃名额,怎知她竟然不肯就范。 剑修是天一派很重要的一系,他们修为进境比法修慢得多,但战斗力却普遍强大,练气七层的剑修他还真有可能打不过。 「呵,在清徽真人的洞府养了几日伤,便以为自己搭上了剑修?」他讽刺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清徽真人会看得上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书言的脸色变了变,转身就走。 她受惯了冷言冷语,本就不欲理睬夏侯从渊,反正名额的事又不是他说了算,何况他竟提起褚云倾——她根本不想和褚云倾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站住!」夏侯从渊见她竟然藐视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法器噬魂鞭出手,向她捲去。 书言急急后退,傲霜出鞘,架住长鞭:「夏侯师兄,你可知本门禁止同门相残,违者必受重罚?」 夏侯从渊冷笑一声:「门规可没说师兄不能教训师妹。」 鞭子往回一撤,绕开冰剑,带着断金裂石的气势,往书言腰上打去,竟似要将她拦腰斩成两段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设定不完整,下面补充一点: 引起入体之后,寿元增加300年 筑基以后,增加800年 结丹以后,增加3000年 结婴以后,增加5万年 化神以后,增加8万年 这是我参考部分修真文后做的设定,可能跟其他文不一致,希望小天使们看这篇文的时候以此为准,多谢大家理解~~ 第13章 夺宝名额 第21页 此处离大殿不远,如此公然相斗,若是被任何一位长辈知道了,定然都难逃责罚。书言有自知之明,知道两人一起犯错,止水真君必然会罚她更重,因此并不还击,只一味躲避。 但夏侯从渊修为比她高,下手又异常狠厉,她很快便招架不住。 「夏侯师兄,请你立即停下来。」她喊道。 夏侯从渊狞笑:「怕了吗?怕了就叩头认错,然后主动放弃名额,我就饶你一次。」 说话间,书言一个不察,左臂中了他一鞭,顿时火辣辣地疼。 她是很能忍耐的人,来雾霭峰那么久,无论别人怎样嘲笑讥讽,她从未与任何人发生过正面冲突。但此时的情形,若她不放弃名额,夏侯从渊根本不可能罢休。 此等心高气傲的莽夫,一旦冲动起来,什么门规戒律早就抛诸脑后了,无法跟他讲道理,便唯有反击。 她修炼冰域进步不大,但高阶术法即使学个半吊子,亦足以应付同等境界修士的多次攻击,为了尽快让夏侯从渊罢手,她没有多做防护,直接使出了化冰诀。 二十八把冰剑按照二十八宿阵排列,将夏侯从渊团团围住,在傲霜的加持下,威力倍增。夏侯从渊没料到她竟然会使剑阵,猝不及防之下着了道,等想要退出去的时候,剑阵已成,只要阵不破,他便无法伤到书言。 书言留了很大的余地,并未主动攻击夏侯从渊,只是将他困住,只要他肯放手,她便撤了剑阵,双方可以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但夏侯从渊哪里肯就此认输?他本就不大瞧得起书言,骤然被困,只当自己千里马失蹄。他本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何况从小受家族重视,手里宝贝亦不少,此时祭出一把紫金铜锤,法咒出,铜锤飞到空中,突然雷声大作,紫色雷云霎时之间将整个剑阵罩住。 书言暗道糟糕,作法让剑阵的包围圈往四周扩散,堪堪避过雷云发出的闪电。但很快雷云的范围也跟着扩张,再次将剑阵覆盖。 书言当机立断,捨弃这二十八把冰剑,再次召出十四把,分成两个北斗七星阵,上下夹击雷云。夏侯从渊没防备她反应如此之快,只顾着对付先前的二十八宿阵,破阵的同时,雷云也被北斗七星阵击碎。 十四把剑片刻不停,向夏侯从渊削去,他不懂阵法,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好在书言没打算伤他性命,片刻之后便将剑阵停住,说道:「夏侯师兄,我们不要再打了吧。」 夏侯从渊此时已知对方实力并不比自己弱,斗志很有些动摇,但面子上就是过不去。一咬牙,趁书言不备再拿出一把上品灵器雷灵弓,嗖嗖嗖几箭毫不留情地往她射去。 书言一再忍让,但泥人也有土性,何况夏侯从渊招招致命?她有冰灵护护体,又紧急召了冰盾挡在身前,接着傲霜一横,十四把剑陡然一亮,北斗七星阵迅速转动起来,将夏侯从渊卡在死门位置。 弓箭射到书言身上,冰盾立破,冰灵护也险些被击碎,她嘴角溢出血来,后退几步卸了力,指挥北斗七星阵绞杀夏侯从渊。 眼看夏侯从渊不死也要重伤,突然一丛青藤凭空出现,将十四把剑统统缚住,捆成一捆摔在地上,同时一股元婴大能的威压扑面而来,两人承受不住,同时跪倒在地。 「好大的胆子!谁许你们同门私斗的?」止水真君刚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陈默风,两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夏侯从渊立刻道:「回真君,是书师妹先动手的,弟子不过是自保,请真君明鑑。」 止水真君望着书言:「你怎么说?」 书言平静地答道:「是夏侯师兄先动手。」 「你胡说!是你想要秘境夺宝的名额,所以让我退出,我不同意,你便出手攻击,我迫不得已才迎战的。」夏侯从渊颠倒是非。 雾霭峰上下都知道止水真君厌恶书言,若今日阻止他们的是陈默风,他必不敢如此信口开河,但面对止水真君就不一样了,后者多半不会相信书言。 止水真君冷冷地看着两人,并未再问。 书言也没有试图辩解,师父那么讨厌自己,就算知道真相也不可能替自己撑腰,何况看他此时的态度,显然并没有查探真相的打算,那么自己又何必浪费唇舌? 一旁的陈默风道:「无论谁先动手,同门相斗都是大罪。」 止水真君丢下一句「都在这里跪着思过」,便甩手回大殿去了。 陈默风冷声道:「若是再犯,就自己去摩星峰领罚。」 摩星峰是天一派执法堂所在,歷来犯了重罪的弟子才会被送到峰上受罚,执法堂长老钰衍真君为人严厉,弟子们都很怕他,摩星峰也因此成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 陈默风这话并没有针对谁,听起来像是在教训两人,夏侯从渊却无端觉得师父是在警告自己,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书言不被止水真君待见,他的师父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 。 两人被罚跪了三日,三日后,各峰秘境夺宝的名单出炉,雾霭峰亲传弟子名单的最后一个,是夏侯从渊。 得知消息时,夏侯从渊望着书言得意地笑了,笑容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怕书言恼羞成怒立刻对他动手,到时候可真的要受重罚了。 书言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洞府。 第22页 小喜鹊已经醒来,见到她,高兴地飞到她的肩膀上,小脑袋使劲蹭她的脸蛋,十分亲昵。书言没有心情同它玩耍,坐到石床边,双手抱膝,头埋在膝盖上,一句话也不说。 虽然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可心里还是很难过。 止水真君一向厌恶她,她早就不在意了,令她难过的是陈默风的态度。这位师叔掌管雾霭峰事务,向来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上次却送心法和冰剑给她,她以为,他终究是有几分偏着她的,却原来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明知只有五个名额,她和夏侯从渊一个来得最晚,一个修为最低,势必有一人不能入选,而因为止水真君的成见,她从一开始就处于弱势,除非有人帮忙,否则根本就没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可名额还是给了夏侯从渊,而她甚至连一个敷衍的藉口都没得到。 大约,别人家的师父都是护短的吧。 「你在哭吗?」稚嫩的童声传来,是小喜鹊在说话。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去帮你揍他。」小喜鹊在她面前跳来跳去,「我跟你说,我可厉害了,你别看我个子小,打起架来可是一把好手。」 见她仍不理睬,小喜鹊歪着脑袋看了半晌,突然跳起来狠狠啄了她的小腿一下。 「你做什么?」书言吃痛,终于抬起头来。 「原来你没哭。」 「我为什么要哭?」 「没哭你干嘛不理我?」小喜鹊十分不理解。 「我凭什么理你,你以为你是谁?」书言吼道,一边吼一边眼眶就湿了。 是啊,以为自己是谁呢?不过是雾霭峰众多弟子中的一个,还是很不讨人喜欢的那一种,陈默风凭什么要帮她?再说秘境夺宝是六家争夺,自然要派实力更强的弟子参加,夏侯从渊是练气大圆满,而她不过才八层,一般人都会选择夏侯从渊,虽然她其实并不比他差。 她揉了揉眼睛,就算一直不受重视又如何?她完全可以靠自己。不就是没有给她名额吗?还有门内的公开选拔,又不是没有机会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抬眼见到小喜鹊缩在自己脚边,似乎刚才被吓到了,她内疚地将它捧在手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 小喜鹊立刻抖了抖脖子上的毛:「没关系,你心情不好嘛,我不怪你。其实我真的很厉害的,我可以帮你揍那些欺负你的坏蛋。」 书言好笑地扯了扯它的羽毛,虽说见识过它啄瞎大蛇眼睛的勇勐,然而五百多年的修炼只有这点本事,明显是资质极差的那种,而且这么大了竟然还会迷路,甚至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智商也是堪忧。指望它帮自己出气,还不如指望师父能回心转意呢。 「嗯,你很厉害。」她顺着它说道。 小喜鹊听她语气明显不信,不高兴地别过了头,走到一边。书言要考虑参加门派选拔的事,也没心思理它,由它去了。 本来和展颜、周卿说好了三人一起闯秘境,如今自己却不知能否拿到这个资格,她重重地嘆了口气。 无论怎样,总得先跟他们说一声,她拿出传音符,正准备传信,便听到洞外传来声音:「书师妹,你在吗?」 她走出去,见展周二人正站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小天使们看我看我看我~~ 第14章 准备夺宝 「展师姐,周师兄,我正准备去找你们。」她将自己设的简单禁制撤去,请两人进了洞府。 「之前听说你受罚,我们都担心死了,又不敢来找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地会和那夏侯从渊打起来?」展颜问道。 书言将事情经过大概讲了一遍,末了说道:「我准备参加门内选拔,就是不知道能否通过,若是不能……唯有等下次了。」 展颜和周卿面面相觑,展颜道:「你在雾霭峰峰主推荐名单上,你不知道吗?」 书言吃了一惊:「展师姐,你所说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亲传弟子名额有五个,峰主推荐亦有五个,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展颜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见到你时你一脸失落,合着你以为名额被夏侯从渊抢去,所以自己没机会了?」 书言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在心里琢磨是止水真君还是陈默风将自己的名字加上去的。 「唉,你这傻丫头。」展颜嘆气,「你也说止水真君和玄素真人回来的时候,你正要重伤夏侯从渊,两位前辈又怎会看不出你的实力高过他?峰主推荐名单多是由各峰掌事弟子拟定,再上报峰主批覆的,玄素真人素来公正,又怎会不推荐你?」 她心头一暖,原来师叔并没有只顾自己的徒弟。 「离夺宝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我们要抓紧练习剑阵。」周卿见书言心情放松,这才出声。 「可是周师兄,你不是要参加选拔吗?」书言问道,她记得他之前说过,要将名额让给展颜。 「哈,不用了。」展颜道,「师兄把亲传弟子名额让给我之后,师祖直接推荐了他,还将他叫去鼓励了一番,让他争取夺到宝贝,为门派争光呢。」 书言看向周卿,眼神深邃。能得莱烨天君看重,此人果真了得,自己选择他作为报仇的突破口,是无比正确的。 周卿与她目光一触,脸色微红,赶紧转头看别的地方。 第23页 书言曾沦落青楼一年,虽然那个时候才六七岁,但看得多了,对于男女之情也便懂了些,知道周卿这种表现,便是对自己有意了。说起来,两人第一次相见,周卿就特别腼腆,当时她以为他生性如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后来相处久了,也听展颜说了很多他的事,才知道他在别人面前并非如此。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相貌并不出众,修为又低,性格也是坚硬有余温柔不足,他如何会对自己上心? 不过她并没有去深究其中缘由,只要能利用这一点便足矣。 周卿是无辜的,但她没有办法,因为凭一己之力想要报仇,机会实在太过渺茫。谁让他是褚云倾的爱徒呢,就当是替自己师父赎罪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都怪我,若不是我莫名其妙走火入魔,就不会耽误这许多时间。」她歉疚地看着两人。 展颜大方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又不是你自己想的。再说你因祸得福,修为再晋了一阶,我们夺宝就更有把握了。」 书言点头,这次进阶得到了褚云倾的帮助,她的经脉比之前又拓宽了不少,所容纳的灵力也更多,从结果来看,倒的确是一件好事。 这十来日,周卿又想出了两种可以三人共用,攻守兼备的剑阵,他详细讲解后,三人便来到洞府外练了起来。 周展二人一向关系亲密,互相之间默契十足,而且是同出一脉的剑修,对剑阵的参悟能力都很强,所以他们主要练习的,是如何将书言这个法修容纳进来,用剑修的强大战力掩盖法修身娇体弱的缺点,用法修的充沛灵力弥补剑修持久力不足的短板。 在门派一向独来独往的书言,自从认识了两人,便时常受到照拂,如今修炼剑阵又需互相之间心意相通,一时竟有种三人是莫逆之交的错觉。 当然,也仅仅是错觉罢了,「仇人的亲传弟子」这个身份,使得她永远无法同两人交心。 大道无情,谁又会陪谁一直走下去? 。 大概是为了让书言做准备,这段时间止水真君一直没有再吩咐她做任何事,她便整日和周卿展颜一起练习剑阵。 离秘境夺宝还有三日,周卿说道应该养精蓄锐,叮嘱书言好好休息,并给了她一张纸鹤,让她进了秘境后原地呆着别动,他们自会凭纸鹤来寻她,她这才知道原来秘境是随机传送的,每个人传到的地方都不一样。 雾霭峰参加夺宝的,除了每个境界五名亲传弟子,五名峰主推荐弟子,另有练气期三人,筑基期八人通过了选拔。夺宝前一日,止水真君召集所有人到大殿听训,陈默风以及另外两位金丹修士墨玉真人和玉矶真人也都在场。 夏侯从渊见到书言,眼里如要冒出火来,书言不屑一顾,只静静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止水真君训话。 「这次用于夺宝的秘境叫做魂照,分为内外两层,筑基期弟子在内层,练气期弟子在外层。魂照秘境有许多地方都设有迷惑人心的幻境,若是心智不坚定,迷失了本心,便无法出来,唯有等夺宝结束后各派的金丹修士进去解救。如果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便只有陨落的下场,本座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有想退出的,站到本座的左手边来。」 修道之人,少有一帆风顺的,或多或少都会遇到危难,秘境虽然危险,但相应的机遇也有很多,好不容易才取得资格,众人自然不会轻易退缩。 止水真君等了片刻,见无人出列,欣慰道:「很好,我雾霭峰的弟子都是勇往直前之辈。这次夺宝,除了三派三家设置的六件宝贝,秘境中亦有不少天材地宝,甚至还有中品上品灵器,你们可以各凭本事夺取。另外,若是能夺得那六件宝贝其中之一,本座另有重赏。」 众人均脸露喜色,要知道止水真君可是修真界第一练丹师,他的疗伤药据说必死之人都能救得活,修道路上多险途,可以保命的药谁不想要?只是凡止水真君亲手炼制的丹药,可以说有价无市,他们这些金丹以下的小弟子根本不可能得到。如今听说有「重赏」,想到这「赏」多半是极品丹药,自是欢喜无限。 止水真君见士气高涨,便不再多说,给三十一人分别发了一瓶中品疗伤药,便让他们自己下去准备。 众人齐齐拜谢,止水真君却突然道:「书言留下。」 待众人离去,书言上前施礼:「不知师父有何吩咐?」 止水真君看着从未教导过的徒儿,一年半的时间,从练气三层进阶到了八层,这种资质无论放在哪个门派都该是精英弟子,自己本也是惜才之人,可是一想到当初因她之故,不但邪王逃脱,自己炼的十颗结婴丹也被抢走,心里就无法原谅她。 虽然事后邪王手下的四大护法被全数诛杀,但结婴丹却一粒也没有追回,那是极品丹药,起码能增加六成的结婴成功率,若是突然多出那么多元婴邪修,可说是修真界的灾难。这两年他总是提心弔胆,陈默风也时常在外打探,便是担心那些邪修突然重出。 书言虽非有意,却是这场大祸的直接推手,即使过了两年,止水真君的恨意仍然无法消除,但偶尔亦会因为她的隐忍和逆来顺受而心软,以至于此时,他这个做师父的,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心情起伏不定,元婴大能的威压无意中透了出来,书言以为师父还在因她与夏侯从渊私斗而生气,因此要出手惩戒,并没有试图抵抗,直接跪下了。 第24页 十四岁的少女,身子还未完全长开,看起来只是小小的一团。眼睑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将大眼完全覆盖,一张小脸被垂落的长髮遮住了一半,看不清表情,却无端让人心疼。 「起来。」 书言不知师父为何要施威压,又为何让她起来,只是顺从地执行他的命令——从拜师那日起便是如此。 止水真君烦躁起来,他修行数千年,道心坚定,所做之事从不后悔,如今却对一个小丫头有了愧疚之意,实在是生平头一遭。 「这固魂丹能护住元神,抵御神识攻击,你收好,危急时刻或可救命。」他将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书言惊讶地望着自家师父。她虽不懂丹药,但固魂丹名声太大,她是听说过的,据说可以抵御化神以下的所有神识攻击,即使元神受到致命伤害,只要没有散去,都可治癒。 炼制固魂丹的药材种类繁多,其中有好几味极其罕见,即使在大型市坊也难觅踪迹,因此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小型修真世家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一粒。 而止水真君竟轻易便将它给了一名练气期弟子,而且还是他一直很厌恶,恨不得其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的那一个。 「师父……」书言不敢去接。 止水真君皱着眉,将瓷瓶塞入她手中,冷声道:「下去吧。」 长袖一挥,直接将她拂到了殿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正式进入副本,打怪升级了! p.s.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书言,后面会有很大的篇幅详细解释,也是本文的一个高|潮部分~~ 第15章 秘境夺宝(一) 第二日辰时,六百名弟子在山门集合,分坐两艘飞行船,往魂照秘境而去。带队的是三名金丹修士,分别来自天玄峰、沉月峰和摩星峰。 因为人数太多,所以弟子们都按照山峰列队,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着。十八峰中,每一峰的练气、筑基弟子都在十五名左右,但天玄峰的筑基弟子竟有八十名,练气期亦有近七十名,可见其实力。 剑修修为进境缓慢,天玄峰的金丹真人和元婴真君人数不多,但总体实力却是天一派最强的,皆因他们战斗力十分强大,筑基后期的弟子几可与金丹初期的真人打成平手,这是法修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书言和雾霭峰的人站在一起,并没有一个人理她,她也不甚在意,只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风景。 众人到达魂照秘境的时候,锦绣宫和戚家、顾家都已到场,只剩泰虚门和北堂家还不见踪影。几位领队仅仅互相点头致意,隐隐都带着一股敌意。 周卿和展颜找了过来,书言见展颜脸色不大好,问道:「展师姐,怎么了?」 展颜沖左前方努了努嘴:「锦绣宫的人狂妄自大,进了秘境定要叫他们好看!」 原来二人刚才经过锦绣宫的队伍时,一名练气期的男修竟出言讽刺周卿,说他绣花枕头一包草,不过仗着师父的威名罢了,其实没半分真本事。展颜大怒之下,立刻便要动手,却被周卿阻止,憋了一肚子火。 「师妹,何必跟他们计较?」周卿劝道。 「哼,你身为剑圣的大弟子,被人当面讥讽却不反驳,如此窝囊,岂不堕了师父威名?」展颜狠狠瞪他。 书言恍然大悟:「原来展师姐并非因为周师兄受辱而生气,而是因为那些人竟敢不把清徽真人放在眼里。」 展颜顿时有些心虚:「都……都有啦!」 书言心中瞭然,原来这位师姐竟暗恋仰慕自己的师父,也难怪,修真界有几个女修能不对褚云倾动心? 「展师姐,周师兄有没有本事,轮不到他们来评说,若每个人的态度我们都要计较,那该多累?」书言的目光往锦绣宫那边一瞥,便即收回,「若今日他们面对的不是周师兄,而是清徽真人,恐怕连开口都不敢。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的实力不足以让他们忌惮,若然有一天我们也能傲视整个修真界,那么这些人定会主动消失在我们眼前。」 两人没料到她小小年纪竟能说出如此深沉的话,都有些发愣。周卿更是想到她平日在雾霭峰受尽冷遇,恐怕那些弟子说的话比锦绣宫的人更难听十倍,不由得甚是心疼。 「书师妹……」他想安慰几句,又觉自己虽然痴长几岁,却没有这个小师妹想得通透,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书言轻轻摇头,一双大眼如望不到底的深潭,里面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复杂得根本无从辨别。周卿痴痴地望着她,直到展颜捅了他两下才回过神来。 自家师兄情窦初开,对一个小姑娘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展颜岂能看不出来?两人一如兄长,一如亲妹,她自是乐得他们在一起,只是书言似乎对周卿并不上心,又或者根本就未察觉到他的心思,周卿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盯着人家,实在是失礼之至。 「对了,书师妹,你养的那只小喜鹊呢?」为了缓解周卿的尴尬,她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大概在我的洞府睡觉吧。」书言答道。昨晚收拾东西时,小喜鹊一直在石床上唿唿大睡,她也没有管它,反正秘境夺宝只有十五日的时间,它又饿不死。 谁知她话刚说完,一道灰影嗖地从眼前划过,接着停在她的肩膀上。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带我?没义气!」 第25页 书言将那小傢伙一把揪下来:「别闹,进了秘境我可没精力保护你。」 小喜鹊语带不屑:「谁要你保护了?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书言头疼:「反正我是不会带你进去的,况且你又不是我的灵兽,我也带不了你。」 「那我们现在就订下契约,这样我就可以进你的灵兽袋了。」小喜鹊扑闪着翅膀,努力想挣脱她的铁掌。 「不要。」书言干脆地拒绝。这傢伙又不是孤儿,迟早要回家的,跟她订立契约算怎么回事?「你现在就给我回家去。」 一人一鹊对峙着,那边却传来喧闹声,原来泰虚门和北堂家的人都到了,眼看人已到齐,秘境即将开启,书言厉声道:「不听话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小喜鹊垂头丧气,停止了挣扎。 书言见它模样可怜,正想安慰几句,谁知它突然挣脱,并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她的灵兽袋中。 书言:「……」未订立契约也可进灵兽袋? 「周师兄,展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解地问道。 周卿沉吟:「或许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书言默然,要说这笨得要命又嗜睡的小喜鹊是高手,她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众弟子听令。」一个清亮的男声压过了现场的喧譁,清晰传入众人耳中。书言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着北堂家服饰的金丹修士立于半空,其他各家各派带队的真人都站在他身后。 「魂照秘境即将开启,夺宝的规则想来你们各自的师长已经详细告知,我就不多说了。此行兇险,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虽说是三家三派的比试,但也要本着同道相亲的原则,得饶人处且饶人。十五日后秘境会再次开启,好了,都去吧。」 十八位金丹修士共同作法,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光圈,这便是魂照秘境的入口了,各家各派的弟子陆续走了进去。 展颜对书言道:「师兄给你的纸鹤可带好了?记住,进去就站在原地别动。」 书言点头,三人一起踏进了光圈。 眼前顿时一花,恢復清明时,书言发觉自己竟然站在一间石室中。石室简陋,一张残破的木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符纸,青衫鹤髮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前,右手执笔,在一张符纸上画着什么。 「义父?」她不敢相信地叫道。 男人抬起头,看到她,顿时嘴角上扬:「言儿,你回来了。」 正是她的义父书培文! 而这间石室,便是他们住了六年,每月八块灵石租来的那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是平常的粗布衣服,并非天一派弟子服,而腰间也没有悬挂玉牌。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她还未加入天一派的时候。 冥想间,书培文已经起身走到她身边,抬起袖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嗔怪道:「说了多少次,叫你不要着急,慢慢走,义父一个人又不是做不完。」 两年没有见到义父,陡然相逢,又听到他宠溺而温柔的声音,书言的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书培文见状,赶紧道:「别哭,别哭,义父并非是在责备你。」 书言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小脸埋在他怀中抽泣起来。 「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书培文一边抚摸着她的长髮,一边柔声问道。 「义父,我好想你……」 「傻孩子,不过半日不见,怎地如此多愁善感起来?」 「孩儿一刻也不要和义父分开。」她将他抱得更紧了。 虽然明知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可是那真实的触感却让她没有办法推开。她对自己说,放纵这一次吧,只要重温一遍和义父的日常,便离开这里。 她松开手,擦了擦眼泪:「义父,我来画吧。」 书培文知道义女的性格,并未阻拦。书言坐到桌前,熟练地画了起来,书培文则向画好的符纸中灌注灵力。父女俩没有再交谈,各自专心做着自己的事,然而气氛却丝毫不觉沉闷,反而有种平淡的温馨。 书言的心里很不平静,跟义父在一起的那几年,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如果真的能够回到过去,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言儿,画错了。」温润的气息袭来,她一抬头,义父已经近在咫尺,大手抓起她的小手,将画错的地方细心纠正过来。 「天色不早了,先休息吧,这些已经够卖几日的了。」义父直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义父,我不累,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言儿长大了,很快就要离开义父了,怎可如小时候一般腻歪?」义父说道。 「我才不要离开义父,我要一辈子和义父在一起!」她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义父温和地笑着,语气却冷了下来:「如果义父变成这样呢?言儿还要和义父在一起吗?」 眼前场景陡然一变,义父的身子仍然站在她面前,脑袋却飘到了空中,断颈处汩汩地流着血,笑容变得狰狞无比,声音更如地狱中的鬼魅:「言儿,既然你如此依恋义父,不如随义父去吧。」 书言惊得后退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还在吗?求收藏,呜呜~~ 第16章 秘境夺宝(二) 义父死的时候身首异处,她是亲眼看见的,此时的情景便如当初一般,只不过那时义父躺在地上毫无知觉,此时却站在面前伺机进攻。 第26页 她没有办法对义父动手,哪怕是眼前这样的也不行。急召了冰盾护住自身,她在狭小的石室中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言儿——」书培文殷殷叫道。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不断蛊惑着她,即使他此时满身鲜血、形容可怖,她却仍能透过那凶神恶煞的面容看到往日和蔼可亲的义父。 书培文的攻击越来越勐,一味闪躲令到书言身上多处受伤,腾挪间头上蓝色的缎带被他扯住,头髮顿时散了开来。 那是义父买给她的缎带,俗世的姑娘们喜爱的那种,没有任何灵气,因为用得太久,已经有些泛白。眼看断头的义父双手一用力,便要将缎带撕成两截,她立刻叫道:「还给我!」 书培文狰狞地笑了起来,却并没有停手,书言着急之下祭出傲霜,来不及召唤剑阵,数把冰锥朝着他激射而去。 书培文没有料到她的攻势如此之快,顿时着了道,双手被冰锥所伤,鲜血淋漓,缎带随之飘落。 书言立刻操纵一根冰锥,勾住缎带飞了回来。 缎带上沾满了血,却并未被损坏,她松了口气,将它紧紧攥在手中。 「你这个不孝女,竟敢对义父动手?」书培文咆哮。 书言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脑中一片清明:站在眼前的义父是虚幻的,而手中的缎带才是真实的。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义父都已经死了,如果一味沉溺在回忆中,只会丢了自己的小命,永远也不能替他报仇。 她用缎带将头髮绑了起来,举起傲霜,北斗七星阵瞬间汇聚,将书培文笼罩其中。 书培文在阵中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身上暴虐的气息逐渐收敛,慢慢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慈祥男人。 「言儿,到义父这里来。」他朝她伸出右手,「来,让义父仔细看看我的言儿。」 书言别过头不去看他,心一横,催动了剑阵。肉体炸裂的声音传来,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没有石室,也没有义父,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一片空地上,飒飒风起,将她的长髮吹乱,她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义父不在了,无论遇到什么都只能一个人去面对。 也不知哭了多久,神识突然察觉有人接近,她赶紧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视线中出现一群身着天一派服饰的人。 秘境夺宝是按门派定输赢的,因此除非有私仇,又或者到了争夺宝贝的最后关头,否则一般人都不会对同门动手,所以书言见到他们,轻轻舒了口气。 众人越走越近,逐渐分散开来,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们团团围住。 竟然是沉月峰的人。 对方有八人,修为都在练气八层和大圆满之间,她虽然得周卿指点,对剑阵有了一些心得,但要同时对付这么多人,却是半点胜算都没有的。 若是在外面,他们不一定敢对她下手,但秘境之中本就危机重重,死人再平常不过,根本就没有人会追究她是怎么死的。 周展二人肯定会来找她,剑修战力强大,若是合三人之力,别说突围,就是直接收拾了这些人都是有可能的。但秘境是随机传送,说不定他们所在的地方离这里十分遥远,等他们来救显然是不现实的。 「众位师兄师姐不去寻宝,围着我却是何故?」她故作冷漠地问道。 对方为首的是一个叫做聂莎莎的练气大圆满女修,闻言笑道:「寻宝之前来点开胃菜也不错,书师妹你觉得呢?」 知道说不通,书言也没有试图跟他们讲道理,只问道:「师姐待要怎样?」 聂莎莎脸上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我们也不欺负你,你看我们这里有八人,你随便挑三个出来挑战,若是三战二胜,我们便放你走,如何?」 书言寻思,自己怎么着也有练气八层的修为,沉月峰的人不傻,不可能托大到认为随便谁对上她都有必胜的把握,那么,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有恃无恐呢? 见她不答,聂莎莎嘲笑道:「怎么,不敢?」 此时的形势,如果书言不答应,显然他们会更不客气。一对一总好过一对八,她点头道:「好。」 「挑人吧。」 书言随意指了个女修:「就这位师姐吧。」 那人叫做钟菲,在这群人中实力算是中等。聂莎莎沖钟菲点点头,将手中一物抛了过去。书言早料到他们定有宝物防身的,那东西看着像一把扇子,应该是把下品灵器,她自己的傲霜是上品,倒是不惧,只不知此扇是否有何特殊用处。 「书师妹,请。」钟菲对她拱了拱手。 书言不敢大意,先召唤冰盾,再幻化出数十枚冰锥,向钟菲攻去。 钟菲的法器是一条珠索,一头繫着一个小铃铛,很长,攻击范围特别大,冰锥还未到身前便被其一一盪开。钟菲趁势而上,珠索如毒蛇一般缠了过来。 书言没有防御法器,只有冰盾和冰灵护护体,一旦灵护被破,她便再无倚仗,因此不欲与钟菲正面相碰,而是幻化出数条长鞭,去缠她的珠索。她于剑阵上小有所成,同时驾驭几条鞭子并非难事,钟菲左躲右闪,却仍然被她缠上。 她加大灵力,鞭子变长,与珠索纠结在一起,钟菲只觉手上越来越沉重,竟渐渐控制不住,眼看珠索就要被书言夺去,她抛出了聂莎莎给她的那把扇子。 第27页 扇子在空中陡然增大数倍,发出强烈的白光,将书言笼罩其中。书言急急后退,那扇子却如影随形,根本无法摆脱,而她的灵力也顺着白光被吸入了扇子当中。 她脸色一沉,怪不得聂莎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只要她的灵力被吸光,便只有任他们宰割的份。别说三场,她根本一场都赢不了。 顷刻间,她的灵力便被吸走了一小半,钟菲并不出招,只负手看着她,脸上笑意阴冷。 书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之前她与周卿、展颜练习通灵阵,只要身在阵中,就可以共享灵气,而决定灵气流向的便是她这个布阵之人。 如果…… 她不再理那扇子,却迅速化出数十把冰剑,形成一个大阵,将钟菲等八人尽皆罩住。接着运起法诀,令他们的灵力全部流向自己。这样一来,她从八人身上吸来的灵力远比被扇子吸走的多,转眼之间,自身灵力便回復如初。 沉月峰的人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术法,别说钟菲,就连聂莎莎都未及时反应过来。直到书言再次攻向钟菲,而后者准备出招却发觉自己的灵力竟无法汇聚的时候,才勐然意识到书言的剑阵不是摆设。 「姓书的,你竟敢使邪法吸人灵力?」她怒道,「你就不怕回去后受重罚吗?」 聂莎莎也回过神来,赶紧指挥着众人退出剑阵的范围。 书言首次在实战中运用这通灵阵,本就生疏,对方人数又多,剑阵太大,她有些控制不住,此时更无力再扩大范围,只得将剑阵收了回来。 「既然你敢修炼邪法,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聂莎莎招唿众人,「大家一起上,将这个小贱人拿下!」 众人刚才被书言的通灵阵吓得胆战心惊,都想好在聂师姐反应迅速,否则若是灵力被吸完,在这秘境中可谓寸步难行。惊吓过去,愤怒汹涌而来,个个都想要狠狠教训这个狠毒的臭丫头。 包围圈再次形成,此时没有人愿意单打独斗,各自举起自己的法器,各种术法毫不犹豫地向圈中的书言攻去。 冰盾瞬间就破了,冰灵护倒是撑过了第一轮的攻击。然而第二轮跟着就来了,她根本都来不及喘口气,更遑论补充冰盾。 难道我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么?她黯然想道。 沉月峰的人见她无力反抗,尽皆面露喜色。眼看她就要命丧他们的术法之下,谁知异变陡生,一炳黑黝黝的长剑从远处飞来,霎时分成八把,分别抵挡住八人的攻击。 八人同时加大灵力,那八把剑竟纹丝不动。 「这是剑修的剑阵!」聂莎莎叫道。秘境外层都是练气期的弟子,能以一炳剑抵挡住八个法修的攻击,便只有剑修能够做到。 第17章 秘境夺宝(三) 来人自然是周卿,那把剑便是他与展颜、书言一起在半云间市坊买的曲水剑。 展颜曾说周卿是这届同门大比最热门的夺魁人选,绝非虚言。别说他此时已是练气大圆满境界,便是练气七层、八层,也能横扫眼前这些法修弟子。 化神天君属意的掌门接班人,堂堂剑圣的亲传弟子,其剑术造诣绝非一般人所能比拟。见到八个同门围攻自己的心上人,他心中大怒,人未到,剑先至,替她将所有攻击都挡了下来。八把剑随即发动攻击,八道剑气如闪电一般噼下,击得八人连连后退,修为差的已经口吐鲜血。 周卿御剑飞到,落在书言身旁,扶住了她。 虽然一起练习剑阵很多次,但这是书言第一次见识到周卿的真正实力,惊骇之余,忍不住深深地忧虑——徒弟尚且如此厉害,身为师父的褚云倾简直就是无法战胜的存在。 如今褚云倾是金丹大圆满境界,已经有很多元婴修士不敢招惹他,等他结了婴,恐怕整个修真界能与之匹敌的寥寥无几,即使自己也到了元婴境界,多半仍然敌不过他。何况自己如今才练气八层,结婴根本遥遥无期。 周卿见她脸色苍白,以为是被那八人所伤,心疼地问道:「书师妹,你没事吧?」 书言轻轻摇头:「我没事。」声音喑哑,仿似受到沉重打击。 展颜此时也赶了过来,进了秘境后她与周卿也分开了,不过因为有纸鹤,很快便成功会合,一起来找书言,谁知远远便见到沉月峰诸人围攻书言,周卿立刻上前营救,展颜便慢了一步。 展颜是直率的性子,见到众人以多欺少,欺负的又是自己的好朋友,顾不得向书言打招唿,便挺剑而上,一招杀招星落九天,剑气纵横,往八人攻去。 众人没想到她一来就动手,猝不及防下纷纷被击中,就连聂莎莎都受了伤,嘴角溢出血来。 展颜得理不饶人,第二招又欲出手,书言急急叫道:「展师姐,慢着!」 展颜听出她气息不稳,赶紧收了剑气,回头看她。 书言道:「展师姐,算了,都是同门。」 她虽非恶毒之人,却也不愿放过想害自己性命的兇徒,但这些人肯定带有逃命的法宝,只要逃脱一个,便会后患无穷,毕竟戕害同门是大罪,何况还牵涉到了三个峰的人。若是追究起来,自己便是罪魁祸首,周展二人也必受重罚,不如暂且息事宁人,以后再清算这笔帐。 展颜想的没她多,闻言气道:「这些人想杀你,你还要我饶他们?」 第28页 「他们毕竟没能得逞,如今也受到教训了,算了。」当着所有人的面,书言不好将心中所想讲出来,唯有扮演一个善良的愚人。 展颜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她,不过到底没有再出招。 周卿见八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冷声道:「还不快滚!」 他甫一出现,聂莎莎的视线便粘在他身上,如此青年才俊,自然有许多仰慕者,聂莎莎便是其中之一,但他经常闭关修炼,偶尔出门游歷,也一直带着展颜,旁人连跟他说话都没机会。 此时在这里相见,他又替书言出头,连正眼都不看她们一眼,聂莎莎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儿。展颜也就罢了,那是他的正宗师妹,两人一起拜入褚云倾门下,一起长大,便如亲兄妹一般,可是这个书言算什么?相貌、修为皆不出众,人缘也极差,周卿怎么会如此关照她? 「周师兄——」聂莎莎柔声唤道,她是沉月峰练气期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不信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 展颜立刻回过头来,向周卿问道:「师兄,这个女人是谁?」 周卿摇头:「不知道。」 展颜又问书言:「你认识吗?」 书言道:「今日第一次见。」 展颜笑:「原来是个无名小卒啊,那倒不用为她费神了,我们走吧。」 聂莎莎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周卿不认识她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很少关注修炼以外的事,但沉月峰和雾霭峰一向是死对头,自己又是如此出众的人物,书言不可能不知道她,显然是故意给她难堪。 她倒是冤枉书言了,后者进内门不过两年,其中有一年多的时间在闭关修炼,雾霭峰上尚且有许多人不认识,更别说沉月峰的弟子了。 周卿扶着书言,往左前方而去,展颜给了聂莎莎一个挑衅的眼神后,跟着去了。 聂莎莎站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 。 「哎,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脸色?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走出大约一百丈,展颜就忍不住笑弯了腰。 「展师姐……」书言嘆气,这位师姐真如小孩子一般。 「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展颜正色道,「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用实力打败她,而是让她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当她以为自己是对方的劲敌时,对方却告诉她,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这种蔑视带来的心灵上的打击,可比身体上的创伤严重多了。 「他们也并非针对我,不过因为我是雾霭峰的人罢了。」书言嘆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展颜很直接:「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下次见到直接打残,看他们还敢不敢猖狂!」 「展师姐,同门相残是要受重罚的……」 「管它呢,先打了再说,反正也是他们先挑起的。」展颜一点也不怕。 周卿道:「等夺宝结束,我倒是要去沉月峰好好向他们讨教一番。」 展颜拍手:「师兄好样的!」 「周师兄,展师姐,算了,若是再生事端,闹得几峰不睦,我……」她想说的是,你们有掌门和师父护着,就算闯祸也不打紧,但我却没有任何人撑腰,一旦出事,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但两人是为了她出气,这话还真说不出口。 展颜这才想起她在雾霭峰的尴尬地位,暗自责怪自己没有替她考虑,赶紧道:「好吧好吧,不理他们了,我们开始寻宝吧。」 「你们可有什么线索?」 「秘境夺宝向来不给任何提示,只说可以在秘境中寻找线索。不过我想既然是宝贝,总不能随随便便放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我们只需往隐秘处走即可。」展颜望向周卿,「师兄,你觉得呢?」 「这里到处都是幻境,随便乱走很容易陷入其中,浪费时间不说,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周卿皱眉,显然也没什么思路。 书言道:「既然此秘境是由大大小小的幻境构成的,说不定宝贝正是放在某些幻境之中,倒不一定是浪费时间。」 展颜点头:「也有道理,只是听说其中一部分幻境是死境,只能进不能出,要是误入可要被困死在里面了。」 书言又道:「我想,凡阵法必有阵眼,亦有生门死门,这幻境要成形,并且一直维持,想必需要灵力支撑,那么幻境周围必有灵力波动,只要我们细心查看,总能发现一些端倪,不至于陷入其中而不自知。」 展颜贊道:「书师妹真聪明!」 书言轻轻摇头,转而看着周卿。 周卿道:「法修对灵力的感知比剑修灵敏,这探路之事恐怕要麻烦书师妹了。」 书言也不推辞,走到两人之前,一边放出神识小心翼翼地查探。 大约行了数十里,三人站在了第一个幻境的入口处。 说是入口,其实只是一团稍微浓一点的雾气,若不仔细看,说不定会直接忽略。但书言察觉到周围的灵气在缓慢地向这团雾气处汇聚,因此判断此处是入口。 「书师妹,可否探出里面的大体状况?」展颜问道。 书言摇头:「幻境之中的景色大多与人的心境有关,可能我们每个人看到的景色都不一样。」 「那可麻烦了,若是我们见到的东西不一样,如何互相帮助?」 第29页 书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试试通灵阵吧,此阵能让我们共用灵力,或许神识能互通也说不定。」 「万一这是死境怎么办?」展颜不放心。 「应该不是……吧。」 「怎么看出来的?」 书言指了指周围:「若是死境,没有出口,吸取的灵气便会全部存于幻境之中,那这附近的草木应该会因为灵气稀薄而枯萎才是,可是这些草木却只是较平常的矮小一些,想来此幻境应有出口,灵气在境中绕行,最后从出口释放,才能维持这些草木的生长。」 展颜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周卿眼神里也尽是欣赏之色。 既然不是死境,又确定了入口,自然要进去查探一番,展颜一马当先走到那团雾气跟前,说道:「我先去……」 话还未说完,她已经被幻境吸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我卖萌: 。 。 。 。 怎么样?萌吗?觉得我萌的话就收藏我吧~~ 第18章 秘境夺宝(四) 怕展颜出事,书言和周卿立刻跟了进去。 一进幻境,书言就脚底踩空,扑通一声跌入了一片水塘中。好在水不算深,只到腰部,她走了几步,跳到了岸上。 进天一派四年,她最初只学了入门心法和一门最简单的冰系术法,后来陈默风给了她地阶心法和《化冰诀》,在半云间市坊,那中年修士又低价卖了她一本《冰域》,这便是她全部所学了,甚至连低阶的干衣咒都不会,只能任衣服湿嗒嗒地贴在身上。 往四周看了看,只见展颜蹲在前方不远处,正在查看地上的什么东西,周卿则在水塘对面的一座凉亭下方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因为不知道这幻境在两人眼中是什么模样,她无法猜测他们意欲何为,见展颜的位置比较近,便向她走了过去。 「展师姐,你在看什么?」她问道。 展颜回头见到是她,高兴道:「书师妹你看,这里竟然有株千年以上的金珠草。」 金珠草是炼制结丹丸的重要药材之一,结丹丸可以增加结丹的成功率,可谓价值不菲,炼制所需的药材自然很昂贵,千年以上的金珠草,起码能卖到数千中品灵石,差不多相当于一把下品或者中品灵器了。 书言低头一看,潮湿的泥土地面上,真的长着一株生气勃勃的仙草,叶子是锯齿状的,非常锋利。至于是不是金珠草,她就不认得了。 「展师姐,金珠草是这样的吗?」她将自己所见大致描述了一番。 展颜惊讶地望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幻境,两人见到的景物可能并不一样,答道:「正是如此。」 书言沉吟:「这就怪了,我们心境不同,没理由看到相同的物事,可若说是幻觉,又怎会出现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展颜想了想,道:「这里会不会是虚幻和真实相结合的那种?」 「有可能。」书言望向周卿的方向,「周师兄为何不过来?莫非他看不到我们?」 展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惊道:「那是……锦绣宫的弟子?」 这下书言也大吃一惊:「展师姐,你看到的是锦绣宫的人?可我看到的是周师兄,他站在一座凉亭下方——不对,他怎么突然开始练剑了?」 两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书言仔细观察,发觉周卿并非在练剑,而像是在和谁打斗,只是她看不到他的对手罢了。难道说…… 「展师姐,你看到的那锦绣宫的弟子在干嘛?」 「他……挥舞着一把大锤,像是癫狂一般,在乱捶前方的花草。」 「你详细告诉我他的招式和出招方向。」 展颜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对她一向都很信任,尤其是进了秘境之后,发觉她既聪明又细心,更是无条件地听从,当即便依她所言描述了一番。 事情如书言所料,锦绣宫的弟子果真是在和周卿打斗,奇怪的是她和展颜能互相看到对方,却只能看到周卿和那弟子其中一个。 她将事情告知展颜,后者很是担忧:「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幻境都会这样,如果是就麻烦了,师兄不在的话,凭我们两个根本无法夺宝,恐怕连生存都很困难。」 「展师姐,你这样想不对。」书言诚恳地说道,「周师兄固然很强,我们也并非一无是处。没有人可以永远让我们依赖,最靠得住的是自己。」 展颜看着她,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将这个小师妹看明白过,那双看似清澈的大眼里总是装着太多东西,没有少女的天真,却带着看尽一切的通透,让人很难把她当做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 她知道书言的经歷很坎坷,师父厌恶冷落她,同门也不时嘲笑和讥讽,沉月峰的人甚至想要害她的性命,但她从未自怨自艾,反而坚强独立地活着,就像磐石一般。 反观自己,十岁便和师兄一同拜入师父门下,师父耐心教导,师兄陪伴爱护,天玄峰的同门又相处和睦,自己就如一株被人精心照料的娇花,根本没经歷过风雨。 就如此时,周卿一不在身边便觉心慌,根本没去想凭藉自己的力量也可以走出这幻境。 「书师妹你说得对,如果真的和师兄分开,只能各自想办法,出去再会合。」 第30页 「去他们打斗的地方看看。」书言拉着她的手往凉亭而去。 周卿和锦绣宫弟子的打斗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便以周卿的胜利告终。展颜告诉书言,锦绣宫的弟子被杀了。 「周师兄——」书言招唿道。 周卿受了点轻伤,正想坐下休息,听到书言的声音,抬头望去,脸色顿时变得很古怪。 书言以为他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是她看不到的人,问道:「周师兄,怎么了?」 周卿欲言又止,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书师妹,你怎地……怎地不穿衣服……」 书言低头看看裹在身上的湿衣:「……」 虽然知道彼此所见不同,但她真没料到自己在周卿眼里竟是个裸女,若非他性格正直,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在调戏。 「书师妹,师兄他怎么了?」展颜见她神色尴尬,忍不住问道。 书言突然想起什么,拽着展颜的手:「展师姐,你能帮我把衣服弄干吗?」 展颜奇道:「你的衣服又没湿,弄干从何说起?」 书言:「……」 那边周卿很君子地低下头,不去看她。她想了想,对展颜道:「展师姐,你对我用个干衣咒吧。」 「哦。」 衣服干了,书言再次招唿周卿:「周师兄,你抬头看看我。」 周卿的脸直红到脖子根:「书师妹,我……你……这样不大好……」 明显是误会她要他看她的裸体,书言既好气又好笑:「我穿衣服了。」 周卿这才抬起头来,见她果然衣衫整齐,大大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潮也褪了不少。 「书师妹,我刚才听到你跟师妹说话,她人在哪里?」周卿和展颜互相看不到,仿佛身边根本没有对方存在,但书言的话他们两个都能听到。 书言道:「周师兄,展师姐,你们听我说。这幻境有古怪,我们只能看到这里的一部分人,而且看到的也不全是真实的模样,我想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人,在没有找到出口之前,你们要跟紧我,否则一旦和我走散,就得独自行动了。」 周卿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到刚才竟然见到书言赤身裸体,莫非是因为自己对她有肖想,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一时羞愧不已,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书言也甚是尴尬,又怕展颜看出端倪,赶紧道:「周师兄,你走在我的左边,展师姐,你走在我的右边,我们一起去找出口。」 两人点头答应,依言走到她左右两边,书言将自己见到的周围的地貌详细告诉了他们,三人商量后,决定往凉亭东边而去。 那边是一片农田,再远处是一座山丘。走了两步,书言神色郑重地说道:「周师兄,展师姐,等下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你们一定要护住我不让我跌入水中。如果我真的跌了下去,展师姐要马上用干衣咒将我的衣服烘干。」 她可不想再被看成是裸女了。 两人虽然觉得她的话很古怪,但都给予了绝对的信任,并没有追问缘由。 刚走出农田的范围,周卿突然道:「前面有泰虚门的人,一男一女。」 展颜道:「我看到的也是泰虚门的,不过是两个男的。」 书言看到的也是一男一女,但却是展颜看到的两男其中之一,加上周卿看到的那个女修。 她说道:「目前我们能看到的一共有三人,两男一女,现在我们将其按照男修一号、二号和女修来命名,以最快的速度击败他们,然后在前方的山丘会合。」 展颜能看到男修一号和二号,周卿看到的是男修一号和女修,书言则是男修二号和女修。三人商议后决定,先由周卿和书言一起将女修收拾了,接着周卿和展颜解决男修一号,最后展颜和书言解决男修二号。 这是一场非常需要默契的战斗,好在三人之前一起练习过一个多月的剑阵,配合还算过得去,当下便一起往对方冲去。对方也已发现了他们,此时正在商量对策,顿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三人怕夜长梦多,一出手就是大招,两男一女顺利被制住,等了片刻,并没有其他人出现。书言说道和这三人无仇无怨,不如直接打晕了扔在一旁,周展二人都表示同意。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书言突觉背后一阵罡风袭来,此时周展二人在她身旁,她无法往两边闪躲,只得冒险后退一步,刚好踩在了袭击者的脚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约还是隔日更,偶尔会加更,作者菌存稿多多,大家放心跳坑~~ 第19章 秘境夺宝(五) 后退之时,书言已经紧急召唤了冰剑攻击,身后那人反应也是迅速,立刻便侧身躲过,书言趁机往反方向遁出几步,这才回头去看袭击者。 根据之前的经验,能否看到是互相的。也就是说,如果你能看到对方,对方一定也能看到你,此人袭击书言,书言自能看到她。 是一名身着北堂家服饰的女修,容貌非常美丽,看起来娇滴滴的,但刚才那一下偷袭出手狠辣,可见其性格和外貌完全不符。 周展二人见书言突然后退出招,立刻知道现场还有别的敌人,不过既然他们看不到,那对方显然也听不到他们说话,于是都开口询问书言是否需要帮忙。 此时那女修双手各持一把匕首,似乎随时准备攻击。书言暗自寻思,刚才与泰虚门的弟子打斗时,此人明明不在,看来定是用了什么隐身的术法或者符箓,自己无法侦破隐身,在这个古怪的幻境中处于劣势。 第31页 自己这边虽有两个帮手,但相互看不到的人,无法对对方造成伤害,因此尽管周卿和书言战力强大,却无法帮助自己。而对方说不定还有其他隐身但可以看到自己的同伴,形势真是非常不利。 她用神识传音问周展二人是否带有堪破隐身的符箓,周卿答并没有,但有一个显隐剑阵可以使范围内修为不高于自己的人现出模煳的身影。 「展师姐,显隐剑阵你会吗?」 「会。」 「好,现在你们分别在我前后十丈处各布一个显影阵,若能看到敌人,注意保护好自己。」 两人很快便布好了剑阵,书言前后望了望,竟然见到还有三个身影,都是北堂家的,一个男修两个女修,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若没有这显影剑阵,自己对上一个,再被另外三个偷袭,必死无疑。 不过虽然能够看到,形势也并未好转。对方一共有四人,就算不偷袭也能直接将她收拾了。 「书师妹,我这边有两个敌人。」周卿沉声道。 书言和他合计了一下,发现他们见到的是不同的人,可见这里北堂家的人实在是多。 展颜那边倒是没有。 书言突然想起自己储物袋中还有许多门派发放的剑气符,这些符上的剑气来自褚云倾,根本不是眼前这些练气期弟子所能抵挡的,若是逐个对付,必能将他们全部击败,但若对方群起而攻之…… 她略一思索,化出数条长鞭,往先前偷袭过自己的双匕女修捲去。 其他几个敌人不知自己身形已经暴露,只要她不露出破绽,慢慢诱敌深入,说不定可以各个击破。 双匕女修一直戒备着,书言一动,她便立刻出招,一股黑色龙捲风平地而起,将书言裹在其中。不过书言出手之前已经看准了地形,此时假装惊慌,往身后退去。双匕女修乘胜追击,书言再退两步,已经离身后埋伏的那名男修只有三尺来远。 男修以为书言看不到自己,见她主动撞了过来,自是大喜,正待出手,谁知一道凌厉的剑气突然袭来,他只觉心脏剧痛,下一刻便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师姐,好样的!」书言出声道。 因为有龙捲风做掩护,双匕女修看不清她身后的情形,她故意出声叫师姐,双匕女修顿时以为还有别人能看到那男修并将之击杀,根本没发现是书言用了剑气符。 一击成功,书言却并没有大意,双匕女修灵力很强,若非有冰灵护护体,恐怕她已被那龙捲风所伤。再召了冰盾护身,接着幻化出二十八把冰剑,排成二十八宿阵,主动向双匕女修攻去。 双匕女修也连连出招,各种风暴袭来,书言仿佛一片树叶在风中东摇西晃,根本看不清道路,只按着自己先前估算的位置,用剑阵攻击双匕女修。 不过她的目的并非击败她,而是先解决另外两名埋伏的女修,因此一边诈做无法抵御,一边往那两人的方向逃去。 大团风暴虽然遮挡了她的视线,但反过来亦是极好的掩护,她如法炮制将两名女修也击杀了。双匕女修慌了神,刚才书言和周展二人交谈,他们这边也在商议,被杀死的一男两女三名修士,都只能看到书言一人,如今却被别人所杀,看来对方也有隐身在一旁的高手。 心中怯意一起,双匕女修的攻击便露出了破绽,书言抓住机会,二十八宿阵将风暴撕开一角,人跟着脱困而出。双匕女修立刻便想补刀,但书言没有给她机会,此时能看到自己的敌人已经尽诛,她并不怕暴露剑气符,一道剑气过去,双匕女修便倒地身亡。 那边周卿也已经将两名敌人收拾下来,三人再度会合,迅速往前面的山丘而去。 后面传来乒桌球乓法术相交的声音,显然又有人过来了。奇怪的是,他们进来的那个入口明明很隐蔽,短时间内不可能被许多人探出来,这幻境中却出现了好几拨人,莫非入口不止一个?那么出口是唯一的吗? 周卿见书言沉吟不语,以为她是第一次杀人,心里不安,安慰道:「书师妹,刚才的情形,若你不杀他们,他们一定会杀你。杀人固然不是好事,但为了自保而杀人却无可厚非,你不需放在心上。」 书言:「……」 虽则她很少出去歷练,但杀人这件事并没有让她感到太大的压力,事实上,早在七岁的时候,她就亲手杀过一个虐待自己的青楼女子,那一次,她被老鸨扒光了吊在树上,护院手持皮鞭,将她全身打得鲜血淋漓。 也是那一次,她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义父书培文。 书培文不忍一个小姑娘受此折磨,将她救出,却被青楼中嫖妓的一名修士打伤了丹田,所以后来才无法筑基。 不过她并没有向周卿解释什么,在他面前弱势一点,对于自己的復仇计划是有利的。 「周师兄,我没事,就是有点……不习惯。」她故意皱了皱眉头。 柔弱的女孩不想朋友担心,故作坚强,周卿更是心疼,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 三人很快到达山丘脚下,发现那里竟然有一个小小的传送法阵,他们尝试往两边走,都被一道无形的禁制挡住了,看来除了进入传送法阵别无选择。 本来秘境夺宝就是机遇与风险并存,三人来此之前早有心理准备,自然不会退缩,于是一起走了进去。 第32页 传送法阵将三人传到一个大厅之中,里面三五成群站着十来拨人,将三人吓了一跳。 「我的天哪,这里这么多人!」展颜惊唿,转头去看书言,却越过她看到了周卿,更是惊讶,「师兄,我能看到你了!」 周卿道:「我也是。」 「恐怕这里的人都能互相看到。」书言指了指前方。那些先到的人都望着他们,其中人最多的一拨竟是雾霭峰的人,夏侯从渊赫然在列。 天玄峰亦有两名男修站在角落,周卿徵求书言的意见后,走过去与他们会合。 两人一个叫陆君宜,一个叫霍乘风,半个时辰前便已经来到。据他们所说,这厅里的人都是从不同的入口进来的,有些经歷了打斗,有些是被传到山丘前,通过法阵进来的,还有一些则是一进秘境便直接被传到了这里。 大厅没有出口,但上方长椅上摆着数个盒子,盒子上刻着古老的花纹,看着像是盛宝物的。厅里的人既想抢夺,又忌惮旁人,因此一直对峙着。 「周师兄,你看那里面会不会有三派三家设置的那些宝贝?」书言问道。 周卿摇头:「不会,用作比赛的宝贝有三派三家联合设置的阵法禁制,上面那些却没有。」 「这里人多,我们并无胜算,何况这只不过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幻境罢了。」她低声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放弃那些宝物,另找出路离开这里?」 「对。」 「师妹,陆师弟,霍师弟,你们怎么看?」周卿徵求其他人的意见。 展颜道:「我自然是跟着师兄和书师妹的。」 陆霍二人则表示,自己实力不算太强,恐怕无力争夺三派三家设置的宝贝,只想随便捞点好处,所以不打算放弃眼前这些,就不跟他们一起走了。 两拨人再度分开,书言道:「我们周围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厅里众人见他们沿着墙壁查探,都暗自戒备,谁知他们却离长椅越来越远,似乎并没有觊觎宝物的心思,都逐渐放松了警惕。 「周师兄,展师姐,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书言双手扒着墙壁,传音给两人。 第20章 秘境夺宝(六) 其时三人的位置已经看不到摆放宝物的长椅,除了个别生性谨慎的人还在观察着他们,其他人都将注意力放回宝物上了。 「什么东西?」周卿问道。 书言用神识查探后,回道:「好像是玉简。」 一般玉简上所书都是功法或者术法,都说秘境之中多奇遇,若是能得到一些高阶功法、术法,也是很不错的,尤其这方面还是书言的短板。 「周围还有三个人监视着我们,玉简恐怕不容易得到。」展颜皱眉。 书言突然大声道:「展师姐,纵然你和周师兄一起入门,一起长大,他也并非你的私人财产,你凭什么不许他照顾我?」 展颜愕然:「书师妹,你在说什么?」 书言上前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得撞在墙上,哭道:「我讨厌你!」 自从相识以来,她在展颜眼里一直都是早熟、沉稳的,从未这般失态过,展颜性子直率,一时想不通,见她朝自己扑了上来,既疑惑又无奈,一边抓住她一边问道:「你疯了么?」 书言哭得更大声了:「没错,我就是疯了,我……我跟你拼了!」 展颜怕伤到她,不敢太用力,顿时被她挣开,旁边傻愣着的周卿回过神来,赶紧去拉她,三人顿时闹作一团。 动静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众人见不过是两女争一男的庸俗桥段,便都不大关心了,就连先前监视他们的三人也转过了头去。 拉拉扯扯间,突然白光一闪,三人原地消失不见。 。 眼前竟是一座大花园,百花盛放,幽香扑面而来。三人跌入了一片白色花丛中,周卿第一个爬起来,条件反射便要去扶书言,又觉自己太过唐突,于是将左手伸到展颜面前,右手伸到书言面前。 两女拖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书师妹,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展颜有些委屈,三人相识并非一日两日了,她对周卿无意,书言不可能看不出来,为何突然吃起醋来? 「傻丫头,书师妹不过使了个障眼法罢了。」周卿道,「若非如此,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来?」 书言颔首。 原来刚才她探到墙壁有一处中空,里面放着一卷玉简,其后更有淡淡的灵力波动,于是传音给周卿,让他配合自己演一场戏,这才有刚才那一幕。至于展颜,因其不擅作伪,所以他们并没有告诉她,目的就是让她能表现得更加自然。 本来以为那灵力波动是因为玉简上载有什么高深术法,书言的目的也只是趁人不备将玉简收入囊中而已,谁知那里竟又是一个传送法阵,直接将他们传了出来。 展颜得知真相,烦闷尽消:「书师妹,快看看玉简上记了什么。」 书言将玉简拿了出来,摊开,三个脑袋一起凑上去,只见上面写着《冰阵》两个大字,下面画着许多图示,简单复杂的都有,细看之下竟是一门瞬间增强神识的天级心法。 之前书言所用的剑阵传自剑修,虽然得其形,威力也不算小,但跟剑修一剑化万剑,一缕神识控万阵有本质的区别,她剑阵中的每一柄剑都是实质存在的,并非剑气,如今练气八层的修为,最多也就操纵二十八把剑,还不能长时间战斗。 第33页 而这本《冰阵》讲的却是如何復用神识。举个简单的例子,之前书言使用二十八宿阵,需要将神识分成二十八缕,分别控制二十八把剑,每把剑上的神识只有二十八分之一。而修习冰阵后,她只需用神识控制其中一把剑,这门心法便可以将这把剑上的神识復用到其他剑上,每一把剑上的神识都不会减少。 也就是说,她的剑阵有多少把剑,冰阵便可以将她的神识增强多少倍。 这功法可谓十分恐怖,要知道对于法修来说,神识是非常重要的,神识强的人感知更为灵敏,修为进境更快,更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神识弱的人,所以法修都很重视神识的修炼。若能无限增强神识,便可以轻易击败高阶修士。 当然,《冰阵》也有个致命弱点,创立这门功法的人是冰灵根,所以所有復用都需要冰系介质,只有冰灵根的修士才可以修炼,并且此玉简不可拓印,无法与他人共享。 怎么看都像是为书言量身定做的。 展颜十分惊喜:「想不到我们运气这么好,书师妹快快学了它!」 书言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这功法本是我们三人共同所得……」 展颜拍了她的头一掌:「别傻了,师兄是金灵根,我是木灵根,我们拿这功法做什么?」 「可是……」 周卿也道:「书师妹,你莫不是还把我们当外人?」 书言心里有点难受,他们是她杀父仇人的徒弟,本就不该深交,可他们同时又是她仅有的两个朋友,她无法做到不动感情,只是纯粹的利用他们。 尽管从小经歷了很多风雨,早已养成了坚强的性格,面对别人的嘲笑和敌意都可以处之泰然,可毕竟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温暖。 那种不带任何目的的关爱,是她一直以来所嚮往的。 她没有再客气,将玉简贴在额头,心法霎时渗入她的识海,玉简随之变成一片空白。 周卿在周围查看了一番,说道:「这里没有别的人,书师妹不如暂且打坐几个时辰,学一学这心法,虽然未必就能立刻掌握其精髓,但就算只领略一些皮毛,亦可对接下来的探宝之旅有所裨益。而且任何心法、术法都是在战斗中才能更好地领会,这秘境可说是绝佳的修炼之地。」 展颜担忧道:「此等天级心法,若未能参详透彻便贸然使出,会不会有危险?」 周卿笑道:「不是还有我们吗?」 展颜立刻点头:「对,我们可以保护她。」 书言深觉周卿之言有理,她本也有此打算,此时周卿主动提出,也就没有矫情地说什么怕耽误大家时间之类的话了,当即席地而坐,双目紧闭,开始消化起识海中的心法来。 《冰阵》是一门循序渐进的心法。最初是通过冰系介质復用神识,在这个阶段,神识陡然增加许多倍,看似实力暴涨,但若有心人将介质清除,则此法立破。而且復用的神识不能直接叠加,就像一个人拥有很多把相同的武器,她可以让这些武器同时进攻某一个人,却不能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到其中一把武器上进行攻击。 这点比起剑修的剑阵来说差了很多,厉害的剑修既可将一把剑化为无数把,分别进行攻击,亦可将整个剑阵合而为一,集中攻击。 《冰阵》的高级阶段同剑修便有些相似了,可以将神识復用到同一把法器的不同部位。比如说,可以分别復用到傲霜的剑尖、剑身、剑炳,那么使用傲霜时,神识便是原来的四倍。而随着修为的提升,介质可以越来越小,哪怕是剑尖那一块地方,也可復用很多次。这个阶段只需一把法器便可横扫敌人的神识。 而《冰阵》还有最终阶段,那时已经不需要用幻化出来的有实质的物体做介质,只需用无形的灵气皆可,到了这个阶段,只要灵力没有衰竭,便可随时随地增强神识,若对上法修,可说是无敌了。 书言一打坐就是一日一夜,倒不是她故意,而是因为《冰阵》的初级阶段与她现在修习的剑阵有太多可融合的地方,一开始修炼便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而周展二人也没有打搅。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只觉这功法实是妙用无穷,堪称见过的最好的东西,就连傲霜相比之下也是黯然失色。 如果能修到顶级阶段,即使褚云倾是剑修,报仇也并非没有可能,她信心大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天哪,书师妹,原来你也会笑!」展颜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般惊叫道。 周卿则已经看傻了眼。在他的印象中,书言一直是个清冷的人,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大眼里的神色复杂得让人看不懂,却又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无论是在月霁山差点葬身蛇腹,还是在雾霭峰被夏侯从渊为难,即使昨日得到《冰阵》之时,她的神情也无多大变化。此时虽然只是嘴角一个小小的弧度,但那清浅的酒窝和洁白的贝齿,使她整个人如绽放的昙花一般,美得惊人。 她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容貌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却自有一股同龄人所没有的风姿。周卿那颗本已悸动的心,更是深深陷了下去。 书言被展颜一喊,顿时又恢復了清冷的模样。本就不是爱笑的性子,即使是跟义父在一起的那些年,心中平安喜乐,却也很少会表现在脸上,刚才的笑容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第34页 仿佛生长在空谷的幽兰,美而不自知,却令观赏的人心醉。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萌的小行家~~滚地卖萌求收藏,求留言,篮球足球桌球各种球~~ 第21章 秘境夺宝(七) 小小的插曲过去,三人继续夺宝之旅。 周展二人已经查探过,这里就是一座连着一座的花园,无穷无尽,既没有妖兽,更看不到人影。 书言皱眉沉思,任何有形的物质都不可能无穷无尽,很明显又是一个幻境,但这里看起来并无一丝危险,总不会是想让误入的人沉浸在美景中不愿出去,永远困在这里吧? 来夺宝的人都是奔着宝贝去的,何况修真界美景极多,这里也并没有美到让人沉溺的地步,想来也不会有人傻到停留在这里。 她走到一个花圃前,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些花草。看了一会儿,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里的花都跟普通的差不多,草却异常茂盛,她甚至在其中发现了一株铁甘兰,比她在月霁山蛇窝里采的那些起码大了一半。 她曾经为了挣灵石,多次在天一派的试炼谷採集药草,但因为修为有限,不敢去太危险的地方,因此对中阶以上的药草不熟,只认识大约十几种,还是因为那些是止水真君让她採过的。 她挨个花圃看过去,又发现了两种认识的药草火灵草和赤金须,都比她採过的大很多,叶瓣根须看起来亦非常饱满,显然是上上品。 周展二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双双脸现疑惑,展颜问道:「书师妹,这些草有什么不对劲吗?」 书言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们,末了说道:「说不定这些都是珍贵药材,它们长得这么好,看来一定有浓郁的灵气滋养,若我们找到灵气的来源,说不定就能出去。」 「那我们把这些草全部採回去吧。」展颜磨拳擦掌。 书言的师父止水真君是炼丹大师,若是采些珍贵药材献给他,说不定他以后会对书言好一点。 周卿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人一起望向书言。 书言道:「这么多我们无论如何采不完,何况也不知道采了以后会对这里造成什么影响,但入宝山焉有空手回的道理?我们各自採集一个花圃吧,如果有异动就立即停止。」 二人自然无异议,各自选了一个花圃开始採集。 书言一边採集,一边全神戒备着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但直到将整个花圃的药草採集完毕,也没有任何异状发生,周围仍然风清气和,幽香阵阵。 她坐在花圃旁边,托着腮望着近前的那株芍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芍药的花朵好像变大了些。 再看稍远处的月季,似乎也比刚才更加娇艷。 她站起身正要细看,那些花朵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并且所有花骨朵都开始盛放,看起来华美又诡异。 周展二人那边情况也差不多,两人立刻掠到她身边,拔剑准备。 异状持续了大约一刻钟,三个被採集过的花圃中,简直可以用繁花似锦来形容。若单纯从欣赏的角度,眼前情景着实让人惊嘆,但一想到这里是危机四伏的幻境,三人哪里还有心思欣赏美景?俱都脸色郑重,随时准备出招。 半晌,一朵脸盆大的牡丹摇了几摇,花瓣向四周分开,一个粉红衣衫的小小身影出现在花蕊中。 是个小姑娘模样,五官端正,四肢俱全,只有一尺来高,一出来就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对三人道:「多谢你们替我拔除了那些讨厌的杂草,我已经上百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了。为了表示感谢,我送你们每人一片花瓣吧。」 也不等三人答话,她便从身边拔下三片花瓣,小手一挥,花瓣分别飞到了三人面前。三人犹豫片刻,伸手接过。 「这花瓣可以当做飞行器使用,三片合起来则是一个随机传送法阵,传送距离大约在数千里之内。」小姑娘给他们简略介绍了一下,又道,「好了,我们互不相欠了,你等速速退去吧。」 书言听她的口气,似乎若是他们想走便随时都能走,但周围明明没有任何类似出口的地方,正在疑惑,突然察觉灵兽袋一动,一道灰影飞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向牡丹花中的小姑娘飞去,两只翅膀前伸,将小姑娘抱住,又飞快地飞了回来。 「你做什么?」书言惊愕。 小喜鹊笑嘻嘻地答道:「这小妞儿好漂亮,做我的媳妇儿正好。」 小姑娘瞪着它:「敢亵渎我牡丹仙子,定让你魂飞魄散!」 随着她的话音,所有花圃中的花朵瞬间绽放,每一朵中间都露出一个小人儿,所不同的是,那三个被採集过的花圃中的小人儿个头跟那小姑娘差不多,其他则要小得多。 「给我杀!」小姑娘恨声道。 所有小人儿各自祭出稀奇古怪的法器,各种术法齐向三人打来,别看他们身材小,法力竟然不弱,三人赶紧出招抵御,书言沖小喜鹊喊道:「快放了她!」 小喜鹊却不但不听话,反而抱着小姑娘嗖一声钻入了灵兽袋中。书言想将小姑娘放出来,谁知灵兽袋竟然打不开。 小姑娘进入灵兽袋后,整个地面都开始抖动,跟着便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三人一边与小人们打斗,一边防备着脚下,一时之间都有些狼狈。 第35页 「书师妹,怎么办?」展颜喊道。 书言见远处的地面还是原状,略一思索,道:「跟着我往前沖。」 三人且战且逃,那裂缝竟像是有灵智似的,紧追不捨,到了后来,那些小人儿都被甩掉了,裂缝犹自追着他们不放。再这样下去,他们的灵力迟早得被耗光,到时候便是死路一条。 「展师姐,周师兄,用牡丹花瓣!」书言对两人道。 两人一听便懂了——刚才那自称牡丹仙子的小姑娘说道,三片花瓣聚在一起便是一个小型传送阵,赶紧将花瓣都拿了出来,花瓣互相碰撞,一道白光闪过,他们被传送到了别的地方。 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沙漠,头顶是灼热的骄阳,三人甫一来到,便觉周身燥热无比。 幻境竟然一个套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走出去,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师兄,书师妹,我们干脆一直用花瓣传送,直到传出去为止。」展颜提议。 周卿看向书言,后者摇头:「展师姐,传送阵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可能一直使用。」 展颜将三片花瓣放在一起,果然传送阵无效了,不由得甚是烦恼:「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能用。」 书言道:「我们是来参加夺宝的,说不定宝贝就在这幻境之中,何必急着离开?」 「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倒是有个想法。」书言望了望天上炽烈的太阳,「在大厅中,你们天玄峰的那两位师兄说道,大家是通过不同的途径进去的。所以我猜想,这秘境定然有无数个入口,而无论从哪个入口进去,只要不断闯过沿途的幻境,便能殊途同归,进入最后的夺宝之地。」 她补充道:「当然,途中也有可能会遇到宝贝。」 这个猜想有几分道理,但是…… 「那我们刚才闯入的花园又是怎么回事?」展颜问道,「那里面除了我们可没有别的人。」 「或许是个意外吧。」书言嘆气,线索太少,她也没办法做出精准的判断。 「我们往前走走,如果能遇到其他人,说明书师妹的猜想多半是正确的。」周卿提议。 展颜抬腿便走:「出发。」 三人之中,周卿战斗力最强,书言则最聪明,而展颜自知能力不足,一向无条件听从他们的安排,因此几乎没有发生过意见分歧的情况。 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问书言:「书师妹,在第一个幻境中,我和师兄都看不到你的敌人,你是如何杀死他们的?」 这件事当时她就很疑惑,只是一直没机会询问,此时大漠寂寥,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周卿怕书言又陷在自己杀了人的可怕景象中,暗自沖展颜摇头,让她不要再提。 书言如实答道:「用的是剑气符。」 展颜恍然大悟:「怪不得,剑气符上的剑气都来自师父,练气期的弟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书言心一沉,自己虽然得到了《冰阵》这样逆天的心法,但面对褚云倾,短时间内仍然毫无胜算。何况自己还是练气八层,褚云倾已经金丹大圆满,很快便要结婴,恐怕自己还没追上他的脚步,他便已经飞升上界了。 周卿见她脸色不好,想安慰又怕自己嘴笨,会适得其反,只好转移话题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他本是见前方有个小沙丘,随意一指,谁知等展书二人转头望过去时,那小沙丘竟然活了过来,先是左右摇晃,接着从地上慢慢撑起,变成一个满身黄沙的怪物。 只见其身躯庞大,约有三丈高,十丈长,四肢都很粗短,头非常小,只有一只眼睛,眼睛两边各生着一只锋利的黑角,看起来怪异而恐怖。 「是沙鲭。」周卿沉声说道。 沙鲭是一种生长在沙漠中的四阶妖兽,性子非常烈,只要有人侵入它的地盘,定要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这点和睚眦很像,不同的是,一旦招惹到后者,不将它打死便无法脱身,而要摆脱沙鲭,只需离开它的势力范围即可。 展书二人都不认得沙鲭,周卿还来不及同她们介绍,那沙鲭已经快速沖了过来。 第22章 秘境夺宝(八) 沙鲭的速度很快。四阶妖兽相当于人修筑基后期的实力,虽说剑修战力强大,周展二人联手对付筑基中期的妖兽不在话下,但面对沙鲭却是险象环生。 虽然还有个书言,但她是法修,身娇体弱,若被沙鲭击中,不死也会重伤,何况沙鲭的境界压制很厉害,周展二人那边还不明显,她却感觉十分吃力,似乎灵力运转都慢了许多。 「书师妹,我和师妹拖着沙鲭,你试试用花瓣远遁。」周卿喊道。 书言的飞行器还是那把低阶的飞剑却环,速度在沙鲭面前完全不够看,唯有试试新得到的牡丹花瓣了。 她立刻将花瓣拿了出来,抛到空中,花瓣骤然长大,约莫有一艘小船大小,她跳了上去,用神识操控,瞬间便飞出了数十里,这花瓣的速度竟胜过上品飞行灵器。 周卿见她离开,松了口气,杀招使出,将沙鲭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让展颜好有喘息之机。 说起来,展颜也是天玄峰练气期弟子中的精英之一,虽说实力不如周卿,但和其他弟子比起来绝对是佼佼者,只是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实战的机会不多,遇险之时未免惊慌,无法发挥出真正实力。 第36页 「师妹,沙鲭皮糙肉厚,普通的攻击伤不了它,直接上剑阵。」周卿一边攻击沙鲭,一边指点展颜,展颜听师兄声音镇定从容,也逐渐冷静下来,将自己所学一一施展开来。 周卿有意引导沙鲭往远处而去,只要能脱离它的势力范围,它便会放弃追踪,否则凭他们两人,想要脱困几乎没有可能。 他与展颜本就默契十足,展颜很快察觉了他的意图,两人配合着越打越远。期间展颜一个不小心被沙鲭的利爪所伤,右手火辣辣地痛,几乎连剑也握不住。周卿看了看地形,估摸着已经快要脱离危险地带,正准备让展颜先走,谁知黄沙下突然冒出一群北堂家的弟子来,二话不说便向他们动起了手。 北堂家是东晋大陆第一修真世家,由化神天君坐镇,家族人才辈出,虽不及天一派,但也绝对不容小觑。此时这队人的领头者,正是家主北堂月明的嫡系重孙北堂沐,此时只得十五岁,已是练气大圆满境界,深得北堂月明看重,是用法宝、丹药堆出来的光耀人物。 秘境夺宝,三派三家互为竞争对手,他们对周展二人下手,虽有趁人之危之嫌,倒也无可厚非。 周展二人本就左支右绌,展颜又受了伤,被沙鲭和北堂家的人两面夹击,顿时便招架不住。周卿急召剑阵护身,将摇摇欲坠的展颜扶住,北堂沐毫不留情,法器星辰玲珑塔祭出,璀璨星光将两人罩住,从空中直压下去。 周展二人都有防御法宝,周卿的是腰间那枚玄玉佩,展颜的则是头上的云雷步摇,此时都自动飞出抵御星辰玲珑塔的攻击。 两件法宝都是中品灵器,一般的法器根本破不了这双重的防御,然而星辰玲珑塔竟是一件下品仙器,只片刻便将玄玉佩击碎,眼看云雷步摇亦岌岌可危,空中突然出现二十八把冰剑,盘旋着飞到星辰玲珑塔的下方,将攻击全部接下。 一个大眼少女脚踏一片大型花瓣极速飞来,正是书言。 「书师妹,快走!」周卿大喊。 此时沙鲭还在不断攻击他和展颜,北堂家的人则全部站在沙鲭的势力范围之外虎视眈眈,就算多一个书言,他们也毫无逃生的希望,周卿自是不想她一起送命。 书言不答。 星辰玲珑塔威力虽大,却最是消耗神识,北堂沐只不过是个练气期弟子,根本不可能长时间操纵它,而神识却是书言的强项。 刚才她用花瓣飞遁,只是为了试验其飞行速度,本来立刻便要回来救援,谁知途中遇到顾家三名弟子的阻挠,她以一敌三,仗着花瓣速度奇快,艰难逃脱,之后便即赶了回来,正遇到北堂沐趁人之危,于是用二十八宿阵拦住。 堂堂下品仙器,显然不是她的冰剑所能抵挡的,她也只是想拖住星辰玲珑塔片刻而已。就这片刻之机,她已经幻化出了上百把冰锥,每一把上面都復用了她的神识,一起攻向北堂沐。 北堂沐本可以击杀周展二人,谁知半路杀出个书言,阻住了他。眼看周展二人被沙鲭攻击,根本无法逃脱,他当机立断,指挥星辰玲珑塔攻击书言。 书言虽有冰盾和冰灵护护身,但她浑身上下连一件防御法器都没有,根本扛不住星辰玲珑塔的哪怕一次攻击。 然而她占了先机,星辰玲珑塔的光芒还未到达,北堂沐已经同时被上百把冰锥击中,百倍于书言本身的神识攻击瞬间让他重伤昏迷,星辰玲珑塔失去控制,跌落在地。书言踩着花瓣飞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变起仓促,现场很多人,包括展颜都未反应过来,北堂家的人更是想不通为何他们所向无敌的大师兄竟然被个小姑娘一招重伤,连仙器都被夺去,看书言的目光就像在看什么可怖的物事一般。 其实《冰阵》虽然厉害,但书言初学,并不能熟练使用,刚才一击得中,不过是因为早了一步动手,若非北堂沐的注意力在周展二人身上,她根本没有机会发动攻击。 北堂家的人发愣,她可没有。其时周展二人还在艰难地抵御沙鲭的攻击,情况危急,尤其是展颜,右手和大腿都受了伤,只能躲在周卿身后。 沙鲭天生神力,攻击威力巨大,且不太需要神识操控,冰阵对它并无太大用处。书言踩着花瓣冲过去,一手提着展颜,一手提着周卿,飞快往远处遁去。 打斗之处已是沙鲭势力范围的边缘,沙鲭自然没有再追来。而等北堂家的人回过神来,要去追的时候,三人已经在百里开外了。 沙漠一望无际,除了一些沙丘,空无一物,根本无处可藏。花瓣虽快,毕竟载了三人,北堂家的人一定也有厉害的飞行法器,说不定很快便会追上来,因此虽然暂时脱险,但危机并未解除。 而且展颜的伤势很重,必须及时疗伤才行。 书言掏出出发前雾霭峰统一发放的中品疗伤药,倒出两粒递给展颜,又对周卿道:「周师兄,你带展师姐找一处隐蔽的沙丘疗伤,我去引开北堂家的人。」 周卿断然拒绝:「不行,怎能让你去冒险?你带师妹去疗伤,我去引开他们。」 「周师兄,你听我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书言劝道,「刚才那个北堂家的少年既然能拿出仙器,想必一定还有许多别的法宝,他是法修,我用冰阵对付的话胜算很大,再说我刚才露了那一手,他们必定胆怯,我便可以先下手为强。」 第37页 周卿仍然摇头:「我决不能让你去冒险。」 展颜内疚道:「都怪我连累了你们。」 「展师姐,若此时受伤的是我或者周师兄,你会觉得我们是累赘吗?」 「当然不会。」 「所以我们也不会觉得你拖累了我们。」书言道,「既然无论我和周师兄谁去引开敌人,留下的人都不会放心,那我们干脆冒险一试。」 「要怎样做?」两人齐声问道。 「我们在前面的沙丘停下,然后我幻化出尽可能多的冰锥,等他们一来到,便用神识控制全场,周师兄你趁机将他们全部拿下。展师姐需要尽快疗伤,这样逃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周卿看了看展颜,虽说服了书言给的疗伤药后脸色好了很多,但外伤亦需及时处理,书言的办法虽然冒险,总还有一线生机,就算失败,大不了他拼着性命不要拖着敌人,让她们逃走。 于是点了头。 三人飞到前方一座大沙丘前,正准备降落,突然见到沙丘下聚集着大约十来人,都是天一派的弟子。书言大喜,赶紧指挥花瓣落到众人面前,这才发现他们都来自天玄峰,一共有十二人,其中两人受了伤,正在打坐,四人分列东西南北替他们护法。 天玄峰弟子一向团结,见到展颜受伤,除了疗伤和护法的,其他人都围上来嘘寒问暖。周卿问起大家的情况,才知道他们都是从那大厅出来的,大厅中的宝物有两样落入了他们手中。宝物被抢完之后,突然出现一个传送法阵,他们便来到了这片沙漠之中,而受伤的两人正是在大厅中被泰虚门的弟子打伤的。 书言逐一看过去,发现先前见过的陆君宜和霍乘风也在其中。两人见到她,沖她笑了笑,她也点头致意。 有这么多战力强大的剑修在,那几个北堂家的弟子便不足为虑了,书言松了口气,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如果雾霭峰的弟子也能如此相处,该多好。 第23章 秘境夺宝(九) 北堂家的人一直没有追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其他人拖住了。展颜和那两个受伤的弟子经过几个时辰的打坐,都已经痊癒。 霍乘风对周卿道:「大师兄,此处敌人不少,又有妖兽,不如大家同行吧,也好有个照应。」 周卿徵求书言的意见,书言光杆司令一个,自然不会反对,众人便结伴而行。 剑修注重实战,天玄峰的弟子经常出去歷练或者做门派任务,因此基本没有穷人。此时各自祭出飞行器,最差的也是上品道器,好在书言有新得到的牡丹花瓣,否则真要无地自容了。 因为还摸不清这片沙漠的情况,众人也没有什么目的地,一边飞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看是否能找到类似传送阵的东西,好离开这鬼地方。 大约飞了半日,沙漠仍然一眼望不到头,奇怪的是竟也没遇到其他人。 书言将神识外放,并未查探到任何异状。她虽是法修,却只有练气八层的修为,冰阵虽可復用神识,却只能用于攻击,而不能增强她本身的神识。 期间又遇到一只沙鲭正在追杀一名男修,那男修浑身是血,衣衫破破烂烂,但看得出是天一派弟子,众人自然出手相救。沙鲭的确厉害,一群剑修对着其狂攻,仍然坚持了两个时辰才令其毙命,并且还伤了三人,幸好都不是重伤。 陆君宜将那侥倖逃生的男修扶了起来,书言本来准备去送药的,却发现此人竟是夏侯从渊,脚步顿时滞住了。 夏侯从渊的伤非常重,小腹被沙鲭抓出一道很深的口子,一直在流血。右肩和后背似乎被什么法器所伤,焦黑一片,灵力也几乎耗尽,若不是陆君宜相扶,他自己肯定站不起来。 夏侯从渊是雾霭峰弟子,身上肯定带有疗伤药,书言没再理他,走到了一边。 周卿和展颜也认出了夏侯从渊,周卿走过去陪着书言,展颜则很不客气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仗着修为高欺负师妹的无耻之徒,还以为本事有多大呢,怎地搞到如此狼狈?」 天玄峰众人都知道这位师姐的脾气,一向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因此听到她的话后,看夏侯从渊的目光便不一样了。 有个弟子问道:「展师姐,他欺负谁了?」 展颜道:「这次秘境夺宝每峰有五个亲传弟子名额,大家都知道吧?本来雾霭峰的练气期亲传弟子只有五个,这位夏侯师兄半年前才被玄素真人收入门下,是入门最晚的一个,本不应争这名额,谁知他却私下里威胁书师妹,要她自动退出,书师妹不答应,他便公然在大殿前行兇,结果却又不是书师妹的对手。」 「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并没有。」展颜鄙夷地看着夏侯从渊,「这个不要脸的人,竟然在止水真君面前诋毁书师妹,说是书师妹先向他动手,害得书师妹和他一起受罚不说,还将原本属于书师妹的名额抢了去。你们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败类?」 夏侯从渊被她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反驳,一来展颜说的都是实情,二来他现在身受重伤,若是这些同门不救他,必死无疑。 一众平素相亲相爱的弟子都看不惯夏侯从渊这种行径,天一派十八峰,不乏有矛盾甚至结仇的,比如雾霭峰和沉月峰,但对同峰师妹做出这种事就让人鄙夷了。何况夏侯从渊的师父玄素真人也是止水真君门下,他和书言本该很亲近才对,却公然欺负陷害于她。 第38页 一时之间,谁也不理夏侯从渊,任他一个人坐在地上喘粗气。 后来还是霍乘风问道:「止水真君是炼丹大师,难道没有给你们疗伤药?」 夏侯从渊苦笑:「路上遇到锦绣宫的人,被抢去了。」 众人又陷入沉默当中。疗伤药嘛,他们也是带了一些的,效果虽然不如止水真君的好,但天玄峰峰主可是掌门莱烨天君,他峰上的弟子不可能用太差的药,要治疗夏侯从渊肯定是没问题的,最多也就比用止水真君的药慢一点罢了。 只是此人欺负书言,他们都很不齿。何况书言是大师兄和展师姐的好朋友,若是救他,便是公然和周展二人对着干,他们才不会因为一个无耻之人得罪师兄师姐。 书言心里很复杂。漠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物,是她一直以来的做人准则,所以她不去落井下石,但也没有良善到主动救治敌人的地步。 只是,夏侯从渊是陈默风唯一的徒弟,陈默风对她很好,她怎能看着他的徒弟陨落?况且此时并非身处危难,救夏侯从渊只需两粒伤药即可,如果不救,她过不了自己那道关。 掏出药瓶递给展颜,她低声道:「麻烦展师姐拿给夏侯师兄吧。」 展颜惊讶地望着她:「你竟然要救他?」 书言道:「我只是看在玄素师叔的面上罢了。」 展颜想起书言的亲传弟子名额被抢走,后来能上峰主推荐名单多半是陈默风帮的忙,便有些理解书言了,只是她仍然不愿意搭理夏侯从渊,于是推给了周卿。 周卿也讨厌夏侯从渊,因为他欺负自己的心上人,但展颜不去,他总不能让书言自己去。唯有亲自出马,将药送了过去。 夏侯从渊没想到书言竟会主动赠药,偷偷瞥了瞥她,低下了头。 服了疗伤药,又粗粗将伤口包扎了一番,他不好意思再耽误众人的时间,便说道自己可以走了。众人再次启程,正要往原来的方向而去,夏侯从渊却道:「那边去不得,北堂家、锦绣宫和泰虚门的人大多集中在那边,估计有五百来人,我们若是去了,定然讨不了好。」 霍乘风问道:「他们聚在那里做甚?」 「他们三家在那边黄沙下发现了一个地洞,里面放着不少灵器和天材地宝,附近还有一个小型传送阵,因此将同门都召了来,共同商议如何分赃,至于其他门派的弟子,一靠近便会受到他们的攻击。」 听说有灵器和天材地宝,众人都是眼前一亮,虽然敌人很强大,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想要宝物肯定要冒一定的风险。何况,那边也不是一家独大,北堂家和锦绣宫私下里也有不少仇怨,谁知道分配的过程中会不会打起来?说不定鹬蚌相争,会让他们渔翁得利呢。 周卿也有些心动,秘境夺宝并不止冲着最后那三件宝贝而去,途中遇到的同样不可放弃,若是能得到一些像冰阵那样贵重的物事,即使最终夺宝失败,也不枉来这一趟了。 他将书言和展颜拉到一边,低声说了自己的打算,展颜自己没什么主意,见师兄想去,也便同意了,但书言却有自己的想法。 「周师兄,展师姐,你们觉得那些宝物好,还是三派三家设置的宝贝好?」她问道。 「这个倒不一定。」周卿答。 「我觉得三派三家的宝贝好。」书言说出自己所想,「首先既然是联合赛事,谁家也不会拿出不入流的宝贝丢自己的脸,所以那些宝贝一定不会差,而且若能拿到,门派还另有丰厚奖励。最重要的是——」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够听到:「那边那些宝物有太多人争夺,最后花落谁家谁也不敢保证,不如我们直接放弃,去寻找最终的宝贝,你们看如何?」 「书师妹,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好主意了?」展颜问道。 书言点头:「你们想啊,宝物谁都想要,若是能将本门之外的大部分弟子都留在这里,我们则直接从传送阵离开,那争夺最终宝贝的对手就会少得多。」 「可是现在只有北堂家、泰虚门和锦绣宫的人,其他人并未集中,零星到来的很容易就被他们三家消灭了。」 「其他人没来,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如果我们想个办法将消息散布出去,你们说,结果会怎样呢?」 展颜两眼放光:「自然是大混战。」 「对,到时我们便趁机从传送阵离开,如果可能再将其毁掉,这样其他人就算想来也只能寻找别的传送阵,时间上便比我们晚了很多。何况两派三家实力相差不大,要分出结果估计要很长时间。」 「好,就听书师妹的。」周卿拍板,「书师妹,你安排吧。」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那边霍乘风过来问他们是否去争夺那些宝物,周卿说道人太多,怕是不好得手,因此不打算去。霍乘风遗憾地表示其他人都想去,只能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至于夏侯从渊,他重伤未愈,不敢单独行动,书言等人肯定是不会带上他的,唯有跟着霍乘风他们。 于是众人作别。周卿怕他们出事,再三叮嘱要保护好自己,若是形势不对立刻遁走,不可贪心,性命要紧云云。众人齐声答应,谢过大师兄的关心,便纷纷祭出飞行器离开了。 书言望着他们的背影,说道:「我们也上路吧。」 第24章 秘境夺宝(十) 第39页 三人各自召出牡丹花瓣坐了上去。 这无意中得到的飞行器竟是难得的宝物,丝毫不逊于那些上品灵器。书言一直很穷,只买得起却环那样的,对这花瓣自是十分喜爱。而此物在周展二人眼里却另有一层意义——他们三个各拥有一件,相互之间的关系又亲密了很多。 驾驭着花瓣在方圆千里之内巡视,三人利用书言从北堂沐那里抢来的星辰玲珑塔为饵,将戚家和顾家的大部分弟子都诱了过去,如今还在各处游荡的差不多便只有天一派的人了。 他们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同门去送死,不过也不希望他们与自己抢夺最终宝贝就是了。 「书师妹,这星辰玲珑塔还真是好用呢。」展颜笑道。 可不是,异宝一出,人性的贪婪顿时被勾了起来,若不是牡丹花瓣的速度太快,恐怕三人早就不知道被围攻多少次了。 「可惜咱们的神识不够强大,无法抹去北堂沐留下的痕迹,这塔虽好,也就只能用来诱敌罢了。」书言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遗憾。 「那有何难?等回到门派,随便找个金丹期的师叔便可以抹去了,我不信北堂沐的神识还能比金丹修士更厉害。」 书言嘆口气:「此等仙器,北堂家敢给一个练气期的弟子使用,必然有特殊的秘法使它无法轻易易主,说不定还有那位化神天君下的禁制,想要控制它根本不可能。何况,他们又怎会任宝贝落到我们手中?如果我猜得不错,一出这秘境,北堂沐便会禀告家主,到时候自会有人替他上门讨要。」 「斗法输了,失了法器,岂有再要回之理?」展颜想不通,「难道堂堂北堂家,会这么无耻小气?」 周卿道:「人家只会说这是误会,是小辈弟子的打闹罢了。本门虽说实力强过他们,却也不愿与月明天君为敌,这星辰玲珑塔是一定要送还的。」 展颜急道:「那咱们先毁了它!」 「傻丫头,此物若物归原主,北堂家必定会有补偿,反之若是我们将其损坏,北堂家的人绝不会罢休,到时我们就是整个门派的罪人。」 展颜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我就是看不惯北堂沐那小子,要将星辰玲珑塔还给他,我心里不爽。」 书言拍拍她的肩膀:「展师姐,有朝一日我们三个都至化神,别说北堂家不敢得罪,就是整个修真界都得唯我们马首是瞻。」 想到三人于天地间肆意遨游,行事随心所欲,展颜不由得悠悠嚮往,又暗暗想道,若有师父一起就更好了。 「好了,先别做白日梦了。」周卿提醒,「如今两派三家的弟子应该已经在那边对峙,我们也要赶紧行事了。」 两女同时点头,三人一起往夏侯从渊所说的沙丘飞去。 还没到达,便见到黑鸦鸦一片人头,大约有七八百人,除了天一派,其他进入秘境又活到现在的弟子大部分都在场。 参加夺宝的练气期弟子本来有一千八百人,经过了前几轮的淘汰,只剩下了一半。而眼前的这场争斗必定又是腥风血雨,最终有多少人倖存实在是未知之数。这大概也是修真之人众多,但高阶修士却稀少的缘故吧。 从踏上大道的那一刻起,便会不断面临各种机遇,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并不是每一次都能侥倖活下来。也不知那些陨落的修士,在临死前是否会后悔选择了这条漫长而艰辛的路。 众人仍然对峙着,五家各派了一个代表,就宝物的归属问题进行商议,却一直未能达成共识。随着到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先前发现宝物的修士都开始烦躁起来,人群中不时发生小规模冲突,又被各自的领头人约束住。 传送阵在人群东南方大约二十丈处,虽然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那里,但毕竟距离不远,若是被发现,众人群起而攻之,他们三人估计会尸骨无存。 「书师妹,你的冰阵能同时对付这么多人吗?」周卿试探着问道,冰阵虽然厉害,但书言只是初学,要控制这么多人绝非易事。 果然,书言摇头道:「这些人大多是法修,神识未必比我弱,控制一人可能要用两枚以上冰锥才行,我的灵力根本不够幻化出那么多冰锥。而其中只要有一名神识超强者,我们立刻就会暴露,到时候……」 展颜忍不住皱起眉头,都到了这一步,要是不能从传送阵离开,那就太可惜了。 「书师妹,真的没办法吗?」她不死心地问道。 「办法倒是有一个。」 「快说!」 书言指了指人群,向周卿道:「周师兄,你能布一个通灵阵将这些人全部罩在其中吗?」 周卿想了想:「人数太多,我的剑气无法覆盖这么大的范围。」 「那尽你最大的努力能覆盖多少?」 「大约三分之一吧。」 「好!」书言道,「星辰玲珑塔反正最后也不会归我们所有,不如直接不要了。北堂家和锦绣宫私下里有仇,等下我们将星辰玲珑塔放到锦绣宫弟子的身上,引起他们两家的矛盾,周师兄趁机用通灵阵覆盖住北堂家的人,吸他们的灵气,他们必定以为是锦绣宫的人作怪,等他们大打出手,我们便趁乱冲去传送阵那边。」 「怎么把星辰玲珑塔放到锦绣宫弟子身上?」周卿不放心,怕她去冒险。 「方法有很多,比如用高阶隐身符大大方方走过去将塔塞给他们。再比如,用法术攻击人群,制造混乱,再用剑气把塔带过去。又或者直接将塔扔到锦绣宫那边,他们想来是认得此物的,必定会哄抢……」 第40页 周卿:「……」 展颜:「……」 「如何?」书言望着两人。 周卿拿出一张高级隐身符:「好吧,我刚好有。」 书言点头:「周师兄你小心。」 三人之中,周卿修为最高,战力最强,他本也不欲两位师妹涉险,自是当仁不让。与两人约好会合的路线,便手持星辰玲珑塔,捏碎高级隐身符,向众人靠了过去。 人群中央,五名代表还在讨价还价,一名锦绣宫的弟子突然被人拍了肩膀,回头一看,一个小巧玲珑的塔浮在自己身旁,塔有九层,里面隐隐闪着星辰的光芒,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旁边正跟他说话的人见他扭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顿时冒出绿光:「这是……星辰玲珑塔?仙器?」 真是个识货的人。 「可不,就是星辰玲珑塔。」不知哪里来的声音证实了他的猜测。 「怎么得来的?」那人一眼不眨地盯着小塔。 「从天一派小丫头手里夺来的呗。」 锦绣宫旁边就是北堂家的人,早在他们提到星辰玲珑塔的时候,那边便有人注意到。北堂沐的宝物被夺,气急败坏,见谁都没有好脸色,一众弟子敢怒不敢言,自是巴不得他赶紧寻回那塔,免得自己受池鱼之殃,因此一听说星辰玲珑塔又被锦绣宫的人夺去,顿时开始鼓譟起来。 周卿立刻使出通灵阵,将锦绣宫和北堂家的一部分弟子罩住,灵气在阵中流转,被周卿引导,两边对流。 两家弟子都察觉自己灵气外泄,北堂家以为锦绣宫使妖法欲夺他们的仙器,锦绣宫则认为北堂家是非不分胡乱杀人。而泰虚门、戚家、顾家的人则趁乱去夺沙丘下的那些宝物,场面很快失控。 周卿见展颜和书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传送阵前,赶紧沖了过去。刚才出言挑拨的自然是他,本来以为要多费一番唇舌,谁知区区两句话便达到了目的,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众人混战中无暇他顾,但毕竟人数众多,还是有人发现了三人的踪迹,但其时他们已经到达了传送阵里面,传送阵的光芒开始亮起,书言召了许多冰盾挡在传送阵四周。 一边是现成的宝物,一边是可能会有的夺宝机会,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前者,来追他们的并不多。展颜同时捏碎了一把剑气符,一时间剑气纵横,离得近的人纷纷受伤,追兵们脚步一滞,眼睁睁看着三人消失在眼前。 一阵天旋地转,三人胃里剧烈翻腾,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吐出来。半刻钟后,他们到达了另一处地方。 待看清眼前的情形时,三人同时惊呆了。 只见一间静室之中,一共站着六个人:周卿、展颜、两个书言和两个褚云倾。 第25章 秘境夺宝(十一) 周卿还是那个周卿,展颜也还是那个展颜。 而两个书言一个是本人,另一个嘴角带笑,眼波流转,神色温柔。 至于两个褚云倾,其中之一负手而立,玉簪束髮,衣袂飘飘,光是一个背影便让人如痴如醉;另一个则目光冷峻,面无表情,右手执一炳银白色长剑,浑身充满煞气。 书言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因为她对那执剑的褚云倾太熟悉了,自从义父过世后,每一次修为进阶,她都会在心魔幻境中与之苦战,直至同归于尽。 没错,这里是心魔幻境,他们三个人的心魔同时出现了。 温柔带笑的书言想必是周卿幻想中的心上人,尽管书言本人一向清冷,却并不妨碍她在周卿心中柔情似水的形象。 而那谪仙一般的褚云倾,自然是展颜一直仰慕的师父。 书言的心直往下沉,杀父之仇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如今却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周展二人眼前,若他们知道她的心魔竟然是自家师父…… 不,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周卿和展颜虽然不如她心细睿智,但自己的心魔却不可能认不出来。周卿是因为无颜面对书言,因此一直低着头。而展颜的暗恋对象虽然不在现场,但心事陡然被摆到明面上,直羞得满面通红,一时之间哪里会去想别的? 必须先发制人。书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假装迷惑不解:「周师兄,展师姐,你们怎么看?」 两人总算抬起头来,神色却仍有些讪讪。 书言故意道:「那个是假的,我才是真的,你们别被骗了。」 两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书师妹似乎还没发现这里是心魔幻境?正想委婉提示,陡然见到竟有两个褚云倾在场,都吃了一惊。 另一个师父是谁的心魔?书师妹的?她的心魔怎会是师父? 一连串的疑问使得两个人危机感顿生,这里可是魂照秘境,一不小心就可能丧命,那些儿女情长的东西还是先不要考虑的好。 展颜艰难地开口:「书师妹,这里似乎是……心魔幻境,那些是我们的……我们的……」 书言蹙眉:「心魔幻境?怎地我没有见到自己的心魔?你们的心魔为何有三个,而且其中两个都是清徽真人?」 两人懵了片刻,同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书师妹,你的心魔是怎样的?」展颜急急问道。 书言神色一黯:「是我的义父,我们一直相依为命,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她虽是演戏,仍然忍不住一阵伤心。周展二人从未听她提起过书培文,但见她此时的神情,知道义父之死必定是她心头最沉重的伤痛,俱都心疼起来。 第41页 两人互相示意一番,展颜正待开口安慰,就见书言深吸一口气,悲痛的神色顿时收敛,声音也恢復了平素的冷静:「周师兄,展师姐,不管是何原因导致这里出现了三个心魔,有一点我们必须明白,只有打败他们,才能走出这幻境。」 周展二人肃容,心事暴露的尴尬令到他们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好在有这样一位冷静沉着的师妹提醒。 「书师妹,你有什么想法?」周卿问道。 书言凝眉望着心魔书言和两个褚云倾,她不知道能否攻击别人的心魔,若是不能,事情就糟糕了。 她的心魔太过强大,进阶练气七层的时候,足足打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走出心魔幻境。如今她已达到八层,想必心魔也会随之增强,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击败他。 魂照秘境只开放半个月,而他们进来已经有三四日,如果一直被困在这里,别说夺宝无望,多半还要等外面的长辈进来解救才行。 唯有先试试再说。 「周师兄,展师姐,你们互相攻击对方的心魔,只出一招,我看看情况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三人之中一向都是书言充当智囊,周卿和展颜从不质疑她的决定,闻言都举剑开始攻击。两个心魔战斗力并不强,一招之下便受了伤——毕竟一般人都不会把自己的心上人想像成凶神恶煞。 书言大喜,既然心魔可以被其他人攻击,那么集三人之力,要诛杀她的心魔就容易得多了。 「将他们杀掉,不要心软!」她一边喊,一边加入了战团,数十枚冰锥向周卿的心魔攻去。 现场有两个自己实在太怪异了,先杀掉以免扰乱自己的心神。 在三人的合力攻击下,那两个心魔轻易就被消灭掉了。 对于最后一个,周展二人并没有太放在眼里,但书言知道他的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见周卿要挺剑而上,赶紧阻止:「周师兄,等一等!」 必须让他们意识到敌人的强大才行。 周卿转头看她:「怎么?」 书言道:「我总觉得事情透着一股子怪异,首先这里像是心魔幻境,却并没有出现我的心魔,反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清徽真人。虽然前两个心魔很容易便被消灭了,但幻境应该不会如此易破才对,这最后一个可能会非常厉害,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不如你们先不要出手,由我试探攻击,可好?」 她的话合情合理,从他们踏入第一个幻境开始,便一直没有走出去过,而是不断地从一个幻境进入另一个幻境,每一个都充满了危险,那么这里也没有理由能轻松闯过。 周展二人收剑退到一边。书言祭出傲霜,幻化出七把冰剑,形成北斗七星阵,勐地向心魔褚云倾攻去。 剑阵不断旋转,光芒将褚云倾全身笼罩,只见他右手微抬,长剑出击,只一招便将剑阵绞碎。 周展二人大惊失色,这最后一个心魔竟如此厉害。 「书师妹,这……」展颜完全没有主意了。 书言又试了几招,都被褚云倾轻易破去,间或使一些小伎俩,后者也不跟她斗智,只简单粗暴地用实力碾压。 「不能力敌,也无法智取。」书言退到两人身边。 「唯有从长计议了。」周卿嘆道。 然而,褚云倾并没有给他们「从长计议」的机会,书言退回去不久,他便挺剑攻了过来,好在周卿反应迅速,一把将书言推开,这才使她逃过一劫。 褚云倾一击未中,再次欺近书言,周卿、展颜急急来救,四人顿时战成一团。 周展二人战力强大,书言缓得一缓,立刻召唤冰盾护在三人周遭。褚云倾是剑修,神识攻击对他并无太大效果,但书言仍旧使用了冰阵——不攻击褚云倾的神识,却可以控制多把冰剑同时进攻,也等于将自己的实力提升了若干倍。 一轮急攻下来,三人各有受伤,周展二人因为用了厉害的大招,灵力几乎耗尽,书言虽然是法修,但冰阵太耗灵力,也已所剩无几。 而褚云倾却只是受了轻伤。 三人心里都涌起强烈的挫败感,敌人实在太过强大,而且根本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很快又开始抢攻。 勉力支撑片刻,周卿突然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心魔很多剑招都不会。」 这是书言的心魔,是她想像中的敌人,在认识周卿展颜之前,她对剑修一无所知,那个时候,心魔幻境中的褚云倾根本不会任何招式,只是利用金丹修士的威压令她无还手之力。 后来她与周展二人渐渐熟悉,接触到了一些剑修的功法,心魔也随之开始使用剑术。 可以说,她对剑修了解得越多,心魔会的招式便越多。 所以癥结在她自己身上,周展二人只能辅助,唯有她才能战胜他。 脑子里升起一个模模煳煳的念头,仿佛只要抓住,难题便可迎刃而解,但褚云倾的攻击越来越勐烈,她根本没有余暇去深思,那念头便像一尾滑熘熘的鱼儿,一次又一次从她手中逃脱。 「师妹,排山倒海!」周卿喊道。 排山倒海是剑阵的名称,展颜对他很是信任,想也不想便使了出来。褚云倾被困阵中,倒退了两步。周展二人大喜,加大灵力催动法阵,书言赶紧用通灵阵替他们补充灵力。 眼看成功在望,谁知下一刻,褚云倾竟也使出了排山倒海,强大的剑气霎时间笼罩了大半个幻境。周卿急急捲起二人,意欲遁到阵外,但同样的剑阵,褚云倾使出来威力比他们大得多,周卿无法抵挡,三人同时被击飞,摔倒在地爬不起来。 第42页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天使端午快乐~~爱你们~~这个能否攻击队友的设定,是因为码字的时候想起网游里面,有些怪只能自己一个人打,有些可以队友帮忙打。曾经我玩天下三,建了个冰心号,小号的时候很多怪我都打不死,好不容易找到大号帮忙,人家根本没法攻击,唉,说多了都是泪…… 第26章 秘境夺宝(十二) 书言脑中灵光一闪,褚云倾本来并不会排山倒海阵,但周展二人使出来后,他也跟着会了——这是因为她亲眼看到他们出招的缘故。反之,如果她没看到,那么心魔便不会使。 可以说,心魔之所以强大,都是她赋予的力量;心魔会使的招式,都是通过她的眼睛学到的。只有从这两点入手,才能打败他。 她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说道:「周师兄,展师姐,你们用我所不知道的招式和剑阵攻击他,先撑一会儿,我想想办法。」 周展二人咬牙起身再战,书言抛出傲霜自动攻击,自己则原地打坐,闭目敛神。 要想战胜心魔,首先必须直面他。 她开始回想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那一日,她好不容易凑足了可以购买延寿丹的灵石,兴沖沖跑回家,却见到令自己痛彻心扉的一幕:义父身首异处,而褚云倾则执剑站立一旁。 他没有发现她,但身上仍隐隐透出一股迫人的威压,从那个时候起,她便知道他很强大——至少是她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战胜的存在。 一方面恨他恨到骨头里,潜意识里却又惧怕着他,心魔便是这样产生的吧。 练气三层的小修士,在修真界就如蝼蚁一般,高阶修士随便抬一抬脚便能将她踩得粉身碎骨,所以她唯有将仇恨埋在心底,努力修炼,等到自己与仇人实力相当时再考虑报仇之事。 可是接着她就认识了周卿和展颜,并在天玄峰上见到了他们的师父,这才知道仇人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厉害得多。化神天君唯一的亲传弟子,名满修真界的剑圣,或许终她一生,都无法和他站在同一高度。 就这样放弃吗?不!义父的仇一定要报,即使仇人修为比她高,进境比她快,但只要他一日未飞升,她便一日都还有机会。 何况,就算他飞升,她也未必就不能,大不了到了仙界再解决这段恩怨! 「没有人是不可以战胜的」,这是褚云倾亲口对她说过的话。既然谁都可以战胜,那么他也不会是例外。 若他本人在场,即使合他们三人之力,也不可能撼动他半分,然而这只是心魔幻境,这里的褚云倾是她幻想出来的,和本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几块灵石补充灵力,再站起身来时,脑中一片清明。 周卿和展颜拖了这么久,都受了重伤,已是强弩之末。她幻化出两条鞭子,将两人扯到自己身后,傲霜剑尖一抖,上百枚冰锥同时攻向褚云倾。 银白长剑飞到空中,化作九九八十一把,盘旋在褚云倾头顶,蓄势待发。 这是天玄峰最难练的顶级剑阵九天雷火阵,可攻可守,威力巨大,而且不限灵根。低阶的只有九把剑,随着剑术精进可以逐渐增加,周卿和展颜都资质过人,修炼也很勤奋,但展颜却还停留在最初阶段,而周卿也只能控制十八把剑。 八十一把,那是九天雷火阵的极致。 初初面对心魔褚云倾的时候,为了速战速决,周展二人都曾使出来过,根本没料到褚云倾也因此学会了此阵。 眼见九天雷火阵往书言袭去,两人大惊失色,别说她只有练气八层,便是元婴真君也抵受不住。若是正面对上,断然没有半点生机。 「书师妹,退后!」周卿挣扎着站了起来。无论如何,他要护她周全。 书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召唤冰盾护住自己,直接沖入阵中。 头顶惊雷阵阵,身旁火焰炙烤,每一块骨头都在痛,似乎下一刻就要被烧成灰烬。但书言知道自己绝不能退缩,否则就真的万劫不復了。 她并不知道如何破阵,但知道面对心魔的时候,只要自己的意志还在,就不会死。 强忍住身上的剧痛,她不断幻化冰锥攻向褚云倾,冰锥大多还未到达他的身前便被火焰烤化,剩下的那些只是在他衣服上划了数道痕迹而已。 实力太过悬殊。 书言的目的并不是用冰锥伤他,而是借着进攻之机一步一步逼近,直到灵力几乎耗尽,终于走到了他身前。 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竟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褚云倾的凤目盯着她,轻视和不屑之中,又带了些许惊讶,似乎不相信她竟能穿越雷火走到自己面前。 看似孱弱的少女,身体里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令她一往无前,永不退缩。 两人对视良久,少女脸上的坚毅不曾褪去半分,褚云倾突然轻声一笑:「即使走到我面前又能如何?不过是送死罢了。」 「不错,是送你去死。」书言冷冷地说道。 褚云倾望了望头顶的雷云,将剑收了起来,负手而立,似乎在等着看她如何「送他去死」。 赤裸裸的蔑视并未对书言造成任何影响,天雷击在身上,她身子一晃,吐出一口血来,却很快再次站直。 没有褚云倾的控制,九天雷火阵再无变化,八十一把剑上的天雷依次击中书言,每击中一次,便有一把剑消失。 第43页 第九把剑的时候,书言被击倒在地,头髮和皮肤都被烧得焦黑。 第十八把剑的时候,皮肤翻卷在外,鲜血淋漓,已经没有人样。 第二十七把剑的时候,所有经脉都被刺破,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外泄,无法再用任何术法。 第三十六把剑的时候,经脉彻底破裂,形同废人。 第四十五把剑过后,再无一丝动静。 早在她冲进九天雷火阵的时候,周卿和展颜便硬撑着过来救她,然而他们根本无法进入阵中,甚至连里面的情形也看不清楚,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后来,那些剑竟一把一把消失,他们以为书言想到办法破阵,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一眼不眨地盯着剑阵。 然而一切突然停止了,最后三十六把剑还高高悬着,雷和火依然在肆虐。 两人对望一眼,心头都涌起不祥的预感,莫非书言已经…… 他们再次沖向剑阵,却被一道无形剑气弹了回来,双双坠地晕倒。 。 鲜红的血液不断淌过焦黑的肌肤,无法忍受的剧痛使得少女眉头紧皱,却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无尽的黑暗中,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言儿,起来。」 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此亲切,似冬日暖阳,又似三月春风,轻抚少女的伤口,安慰着她的心灵。 她终于蓄积力气,开了口:「义父,是你吗?」 「是我,言儿,站起来。」 「义父,我好疼……疼……」 「言儿不怕,站起来,杀掉你面前这个恶魔,以后都不会再痛了。」 少女的身子艰难地动了动,却始终爬不起来。 「义父,我……我做不到……」她沮丧地说道。 「不,你能做到,一定能。」那声音越发温柔,「我的言儿是最勇敢的姑娘。」 少女将手掌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体只离开地面一寸,便跌了下去,伤口处又开始汩汩地流起血来。 「起来,言儿……」耳边不时传来义父鼓励的声音,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温润的气息萦绕在身遭,少女再次费力地撑起身子,这一次,她终于坐了起来。 「言儿真棒。」声音里带着由衷的赞嘆。 然而她的力气已经彻底耗尽,双手无力地垂在一旁,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眼前仍然没有一丝光亮,却传来翅膀扑闪的声音,少女干裂的嘴唇被掰开,接着一颗药丸塞入口中,她下意识将它咽了下去。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直达丹田,之后顺着全身各处经脉游走,所到之处,破裂的经脉被逐渐修復,并迅速往外扩张,疯狂地吸收着某一处流过来的灵气。 疼痛比刚才更加剧烈,灵气的大量涌入使得她浑身如要爆裂。 终于,灵气的吸收达到了极点,风暴慢慢止息,被撑得薄如蝉翼的经脉慢慢变厚,将狂乱的灵气逐步吸收。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一切都平静下来,连那剧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女睁开眼睛,轻松站起身来。 天雷淬体,因祸得福,她的修为瞬间达到了练气大圆满的境界! 被天雷击中的痕迹和满身的鲜血还在,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暗红的焦炭,十分可怖。然而一双美目却亮得惊人,仿佛黑暗中最闪耀的明珠。 傲霜举起,光芒瞬间将黑暗击退,她仍然站在九天雷火阵中,站在褚云倾的面前。冰剑出,悬在头顶的三十六把剑纷纷破碎,并迅速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过一般。 下一刻,傲霜刺入了褚云倾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呜呜…… 第27章 秘境夺宝(十三) 幻境轰然倒塌,书言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石洞前面,周卿和展颜倒在不远处,不省人事。 她走过去将两人扶起,又拿出疗伤药餵他们服下。顺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果然见到止水真君给的那粒固魂丹已经不在,而自己这一年来在门派领的数百块中品灵石也一块都没剩下。 她拍了拍灵兽袋,轻轻说道:「谢谢。」 在她身受重伤,已然无幸的时候,是小喜鹊沖了出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固魂丹从储物袋中取出,并餵她服下,之后又引导她吸取灵石中的灵气,她才能逃过一劫,并且修为大进。 小喜鹊得意的声音传来:「我都说了会保护你。」 书言心中一热,这个偶然相遇、来歷不明、莫名其妙赖着她的小傢伙,竟会在最危急的时刻救下她,实在让她始料未及。谁说她是孤独的呢?陈默风、周卿、展颜、小喜鹊,都曾给过她温暖,即使将来他们和她分道扬镳,甚至互为仇敌,那些温暖却会一直存在她的心底,永不磨灭。 大道无情,修仙路上或许没有什么是永恆的,但曾经得到过,也便够了。 这一刻,她的心志更坚定,境界也更稳固。 。 周卿和展颜一睁眼,便见到一个浑身焦黑且沾满血污的人背对他们站着,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动静,书言转过身来,美目灵光闪动,璨若星辰。 「周师兄,展师姐,你们醒了?」她的声音不由得带了些温度。 若不是那双大眼和熟悉的嗓音,两人断然认不出她来。 第44页 「书师妹,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展颜惊讶地问道。 书言语气轻松:「被雷噼了呗,你们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两人虽然受伤甚重,但剑修肉体强健,又服了止水真君的疗伤圣药,性命已然无碍。不过也需要休养,暂时是没什么战斗力了。 「书师妹,你……进阶了?」周卿问道。 展颜这才发现书言的修为竟比自己还高,已是练气大圆满了,惊异道:「怎么回事?」 书言解释:「天雷淬体,经脉扩张,灵气疯狂涌入体内,好在我有师父给的固魂丹,这才能保住性命,并侥倖地进阶了。」 她说得轻巧,但周展二人岂能想像不出其中的兇险?若非她心志坚定,恐怕根本不能坚持到最后,早就爆体而亡了。 「书师妹,我真的很佩服你。」展颜诚心诚意地说道。 书言的修仙路比她和周卿坎坷许多,但她从未放弃过,即使再困难,也决不退缩。想起她冲进九天雷火阵时的决绝,心知是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拯救了他们三人,也造就了一个一往无前的书言。 灵根、悟性、勤奋、心志,无一不是决定能否到达长生彼岸的因素,前三者她和周卿都不缺,可是心志这一项,却比书言差了很多。 书言有些不好意思,若当时没有小喜鹊的帮忙,她也不可能安然度过,不过此时不适合谦虚,因为他们并未取得最后的胜利。 她转移了话题:「周师兄,展师姐,你们重伤未愈,就留在这里等我,我去石洞里面打探一番。」 周卿望了望黑乎乎的山洞,语气里满是担忧:「这秘境处处透着古怪,恐怕石洞中也有不少危险,你一个人进去我们怎能放心?」 然而若是跟着一起进去,不但不能帮书言,还会成为她的累赘,着实为难。 展颜突然道:「不知花瓣传送阵可不可以用了。」 周书二人都是眼睛一亮,离上次使用已经过了两三日,说不定已经可以再用了。三人凑到一起,纷纷拿出花瓣,三片花瓣聚在一起,代表传送阵的灵光亮了起来,三人俱都大喜。 「我们三个一起进去,遇到危险便立即传送离开。」展颜高兴地说道。 石洞从外面看黑乎乎的,谁知一踏进去,却突然亮了起来。也不知道光线是从哪里来的,并不刺眼,却连脚下的碎石块也被照得清晰无比。 既来之则安之,三人一起缓缓往山洞深处走去。 书言走在最前面,一直全神戒备着,奇怪的是,周围并无任何异状发生。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山洞便到了头。 方圆两丈左右的石室,中间是一张圆形石桌,上面放着三个式样古朴、大小和形状各异的匣子,匣子上面有五彩光芒顺着繁复的阵纹流转。 周展二人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震惊。 法阵是三派三家联合设置的,这些匣子里装的便是此次秘境夺宝的最终宝物。 竟然放在一起,竟然没有在途中设置任何障碍,就这样被他们找到。 书言不认得那阵法,见两人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周卿道:「这便是我们要夺的宝贝了,想不到竟在此处。」 展颜担心:「会不会有诈?我总觉得太容易了些。」 的确,相比于上一个幻境的九死一生,这里显得太过平和,所谓反常必有妖,说不定有更大的兇险在等着他们。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决没有放弃的道理。」书言率先走上前去,「这些宝贝我们必须拿到。」 她将手放在其中一个匣子上,令人惊讶的是,并没有发生任何异事,她轻易便将匣子拿了起来。顺手将其放入储物袋,再去拿第二个,这一次匣子却纹丝不动,任她如何用力都不能移动半分。 「看来每个人只能拿一个,周师兄,展师姐,你们也来拿吧。」 周展二人见书言安然无恙,紧绷的弦终于放松。刚才他们怕书言出事,都拔剑戒备,此时才将剑收了起来。 果真如书言所言,这匣子每人最多拿一个,周展二人分别将匣子放入自己的储物袋,从头到尾未有异状。 竟然真被他们拿到了。 三人正觉不可思议,石洞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他们顾不得细想,三片花瓣放到一起,传送阵亮起,瞬间将他们传了出去。 落脚之处是一个山谷,灵气充盈,鸟语花香,令人神清气爽。 书言打开储物袋看了看,装宝贝的匣子还在,看来宝贝真的属于他们了。 「下一步怎么办?」展颜也跟着查了储物袋,神情兴奋。 「秘境开放十五日,我们进来大约有六日了,我看我们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一直到秘境再次开启为止。」书言说道。 「说得对。」展颜转头看周卿,却发现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奇道,「师兄,你怎么了?」 周卿道:「我们已经在秘境外面了,这个山谷在秘境东南两千里处,我跟着师父游歷的时候曾来过此处。」 「难道说拿到宝贝就会被传送到外面?」书言惊讶。 「恐怕正是如此。」 与此同时,秘境入口处,留守的十八位金丹真人突然察觉里面有剧烈的灵力波动,本来需要施法才会显现的传送法阵突然出现,一群又一群练气期的弟子被传了出来。 第45页 众真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练气期的三件宝贝都已经被人夺得,可是秘境开启至今不过六日,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这一届的参赛弟子竟如此厉害。 被传送出来的弟子们都不明所以,茫然四望,一众金丹真人赶紧招唿本门弟子来到自己身边。进去的时候一千八,出来时却只有六百不到,而且不少还受了伤,折损比往年多了很多,看来争夺着实激烈。 秘境开启前训话的北堂家真人问道:「是哪几位小友得到了宝物,麻烦站出来。」 秘境夺宝的争斗只限秘境之中,一旦出来,是不可以再动手的,因此即使身怀异宝也不用担心有人觊觎,各家会有金丹真人负责护送。 现场这些弟子被传送出来前,大部分还在争夺沙丘下的那些宝物,转眼却到了秘境入口,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听说宝贝已经被人夺得,无不羡慕嫉妒,都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幸运儿。 谁知半天不见有人出来,那真人以为弟子们不知规则,于是解释了一遍,却仍然没有人应声。一众真人脸色都有些沉,恐怕其中出了什么变故也未可知。 真人们纷纷向自己家的弟子询问,但众弟子都一脸茫然,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焦头烂额之际,一艘小船突然从远处飞了过来,船上坐着两个身着天一派服饰的弟子和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形物体。 天一派带队的真人中有一名来自天玄峰,一眼便认出那两人正是周卿和展颜,至于另一个…… 飞行船的速度很快,转眼便到了众人面前,众人这才看出那焦黑的物体竟然是一名少女,从腰间玉牌来看,是天一派的亲传弟子。 三人下了飞行船,周卿带着两女走到天一派几位真人面前,躬身道:「回禀众位真人,此次的三件宝贝已被弟子等三人夺得。」 说着,三人分别从储物袋中将装宝物的匣子拿了出来,呈给几位真人。 另外两派三家的人都恨得牙齿痒痒。要知道虽然天一派在修真界实力最强,但他们几家也并没有相差太多,谁知三件宝贝竟然都被天一派弟子夺得,实在让人不忿。 第28章 黑炭凯旋 恨归恨,却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 金丹真人们顾着各自的风度和脸面,都违心地上前道贺,天一派的三位自是志得意满,不过嘴上都很谦虚,说道几个弟子只是侥倖罢了。 客套完毕,开始做正事。因为筑基期的夺宝还未完成,必须留人在现场守候,一众金丹真人商议过后决定,每派每家派一名真人将练气期弟子带回,剩下两人则原地等待筑基期的夺宝结束,再一同回归门派。 练气期活着出来的弟子中,天一派最多,其他门派几乎都不足百人,天一派却有两百余人,包括五十多名剑修,这其中固然有书言等三人的功劳,也跟他们自身的实力分不开。 来的时候,练气期和筑基期弟子一共六百名,同坐一艘飞行船,回去自然也是这艘船相送,两百人只占了一个角落,看起来空旷了许多。 不过飞行船并没有立即启程,因为书言等三人身上有宝贝,难保途中不会遇到觊觎之人,天一派的真人已经传音给掌门,掌门派了自己的得意弟子褚云倾来接。 有剑圣在,谁还敢打他们的主意? 其实三派三家屹立修真界这么多年,哪家的宝贝也不会少,一些核心弟子诸如北堂沐之流,身上连仙器都有,这几件宝贝还不至于让他们重视到这种地步,之所以有长辈来接夺到宝贝的弟子这个惯例,主要还是为了鼓励和嘉奖。 而莱烨真君之所以派褚云倾前来,多半是因为他的两个亲传弟子都是夺宝者了。 褚云倾来得很快,脚踩灵剑从远处飘然而至,广袤的天空下,所有景物都沦为背景,唯剩他白衣飘飘的身影,超凡脱俗、肆意洒脱。 众人都被他的天人之姿震慑,现场一时之间静得落针可闻。直到他走下飞剑,向众位金丹真人见礼,众人才回过神来,弟子们纷纷躬身作礼,真人们也口称师兄。 褚云倾不是喜欢应酬的人,见礼毕,便与带队的天玄峰真人一起往飞行船而去。宽袍广袖,随着他的走动似翻飞的浪花,一头墨发垂到腰际,被风吹得飘起,丝丝如锦缎。 褚云倾的美,不在精緻的五官、俊逸的脸庞、挺拔的身姿,而在于那种超脱世外的气质,令人只敢远观,半分亵渎的念头都不敢有。 展颜偷瞥自家师父,无论见过多少次,仍然会心如鹿撞,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大概便是拜在他的门下,能不时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书言默默地现在周展二人身后,眼神望着远方。褚云倾确实不凡,当初不知他便是自己的仇人,她也曾嚮往和仰慕,可是如今…… 每次见到他,那股恨意就要从骨头里蹦出来,她要非常小心才能不让它泄露,以免打草惊蛇。 说起来,她可能是一众弟子里见他最多的人了——在心魔幻境中,他就那样风华绝代地站着,随便动一动指头便能让她一败涂地。 不过,经歷了天雷淬体,她一下子成熟了很多,那样艰难的境地尚且能够将他击败,以后她都不会再怕他。 要战胜敌人,首先便要战胜自己,这一点她已经能够做到。剩下的,便是努力修炼,提高自己的实力,直到有一天让他血债血偿。 第46页 飞行船平稳地飞行着,作为主角之一,书言跟着周展二人上前拜见褚云倾。 褚云倾这才见到她一身焦黑的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书言淡定回答:「回真人,弟子在幻境中被天雷淬体,暂时还未復原。」 「可有服疗伤药?」 「有的。」 褚云倾颔首:「等下回到门派,你们三个便直接去见掌门,不过不用紧张,掌门只是循例问一问,并给你们颁发门派奖励。」 三人齐声答应。 秘境夺宝是为了鼓励弟子勤奋修炼,高阶修士固然是门派的根基,但要想发展壮大,便不能忽视对后辈的培养。天一派的惯例,凡夺宝的弟子都会受到掌门的亲自接见和勉励,除了夺到的宝物归他们各自所有,门派给的奖励亦十分丰厚。 回到天一派,其他弟子各自回峰,书言等三人则跟着褚云倾来到了天玄峰的掌门大殿。莱烨天君正端坐上方,各峰峰主和核心弟子都在下首,大约有五十来人,都是金丹以上修为,场面不可谓不大。 雾霭峰峰主、书言的师父止水真君赫然在列,陈默风则垂手站在他的身后。 众人一早接到通知,来这里见本次夺宝的三位练气期弟子,谁知却看到白衣翩然的褚云倾领着两人一黑炭走进来,不由得都面露惊疑。 而止水真君和陈默风则很快发现,这块黑炭正是书言。 陈默风:@_@ 止水真君:╰_╯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书言身上,莱烨天君沖褚云倾使个眼色,问他这黑炭是怎么来的。 褚云倾禀道:「师父,各位真君,这便是此次夺宝的三名练气期弟子。」他指着周展二人,「这两个是我的亲传弟子,周卿和展颜。」再指向书言,「这一个是雾霭峰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书言,因为在秘境中遭遇天雷,所以……」 天雷?陈默风再次望向书言,这才发现她竟然已是练气大圆满境界,看来这一趟颇有收穫。 虽然,这副模样看着是寒碜了点…… 止水真君曾经收一个练气三层的小女娃为亲传弟子的事,现场这些真君真人大多听说过,本以为定是惊才绝艷的人物,没想到竟是一块黑炭。 书言身上的血迹已经被展颜用净衣咒去除,但天雷灼过的痕迹却不知为何总是弄不掉,她又没有别的衣服可换,索性就穿着这一身回来了。 反正,不管她是黑炭白炭,这些长辈都不会喜欢她,又何必为了讨好他们而浪费时间? 「这三个孩子不错。」莱烨天君和蔼地说道。 他已经活了两万多年,却只得四十来岁模样,美髯长须,一看就是一位慈祥的长辈。书言今日是第一次见他,本以为一派掌门必定霸气外露、不怒自威,断然料不到他竟会如此随和。 莱烨天君的目光落在书言身上,眼前的女娃虽然浑身焦黑,但一双眸子灵气逼人,眼神沉静从容,倒比他那两个嫡系徒孙还要稳重些。 他身为掌门,对各峰天资过人的弟子多少也知道一些。当初止水真君收书言为徒,根本不合规矩,但他并未干涉,止水真君既然收她,想必有甚过人之处,谁知入门后却并不得止水真君欢心,也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也便没有再关注了。 此时一见,不过两年的功夫,她便已从练气三层进阶到大圆满境界,即使在整个修真界,亦是十分罕见的。如此优秀的弟子,止水真君却为何不喜? 「卿儿,夺宝的时候你们三人在一起吗?」他转头问周卿。 周卿躬身行了一礼,回到:「启禀天君,弟子等三人从进入秘境起便一直在一起,期间闯过了许多兇险的幻境,之所以能走到最后,多半都是书师妹的功劳。」 「哦?何出此言?」莱烨天君奇怪。他可是知道自己徒孙的实力的,本以为定是他们照拂书言,没想到周卿却说多亏了她。 「弟子和师妹战力虽强,却无法破除幻境,而书师妹则是我们三人中的智囊,遇到困境时,她总能凭藉自己的智慧和细心找到出路,特别是在最后的心魔幻境中,是她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等才能脱困,继而得到那三件宝贝。」 众人看书言的神色顿时都变了,想不到小小女娃竟如此厉害。坐止水真君旁边的岳庭真君道:「止水师兄门下先有惊才绝艷、百岁之内结丹的玄素,后又有这智勇双全的书言,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止水真君脸色不大好,只礼貌地点头道了声谢。 书言道:「周师兄谬赞,我只不过有点小聪明罢了,是你们一直照顾我,不嫌我是累赘,才能成功夺宝。」 莱烨天君捋须微笑:「三个娃儿齐心协力,同门情深,本座甚感安慰。你们夺得的三件宝贝自是归你们所有,门派再每人奖励一件中品灵器,你们可以自行去藏宝阁挑选,另外还有一万点门派贡献度和在藏书阁阅读玉简三日的资格。」 三人躬身:「谢天君。」 莱烨天君又勉励了几句,有人提出想看看他们夺得的是何等宝贝,三人献上匣子,莱烨天君将禁制去除,发现展颜的是一串金铃,上品攻击灵器,主要作用是震慑敌人的元神;周卿的则是一块白玉小印,上品防御灵器。 而书言的竟是一把下品仙器——规木阳剑。 第47页 第29章 丰厚奖励 此剑属木,自带木系灵力,还能使所有攻击都附带短暂的束缚功能。束缚类的法器在修真界很少见,而这把剑兼有攻击和束缚的作用,实属难得。 而且还是仙器。 在座的各位真君真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仙器虽然稀少,他们也并非没有,但对于一个练气期的小弟子而言,可就是逆天的存在了。众人看书言的目光更加深邃了。 三件宝贝展示完毕,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夺宝比赛而已,众人也就散了。止水真君临走前对书言道:「申时来大殿,为师有话对你说。」 歷来夺宝的弟子,除了门派奖励之外,峰主亦会有额外的奖赏,止水真君虽然不喜欢书言,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何况这次书言大出风头,各峰都看着,他也不愿意让外峰的人说闲话。 书言恭敬应是,止水真君便带着陈默风离开了。 一众长辈相继离去,殿里只剩下书言和周展二人。 「书师妹,我们送你回去吧。」周卿说道。 书言却望着展颜:「展师姐,你那串金铃很好看,而且能震慑元神,对我来说很有用,我想用规木阳剑和你交换,可以吗?」 展颜惊呆了:「你要跟我换?」 要知道一把下品仙器的价格起码是上品灵器的几百上千倍,而且数量稀少,有灵石也不一定买得到,她与书言虽是朋友,但如此贵重的东西…… 「可以吗?」书言祈求地望着她,「你也知道我的冰阵是神识攻击,若能先镇住别人的元神,对敌之际就更有把握了。况且我是冰灵根,又非剑修,这把木属性的剑对我来说根本没用,还不如师叔给我的傲霜呢,你就答应吧。」 展颜的眼眶顿时便有些热,书言不止不吝惜自己的仙器,甚至连理由都帮她想好了。虽说这把剑的确不适合她使用,但她尽可以拿去卖掉,再买别的堪用的法器,法修本就身娇体弱,她至今连一件防御法器都没有,全靠冰盾和冰灵护支撑,却随手就将仙器送给她…… 「书师妹……」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若是推辞,辜负了书言的一片心意,接受吧,又实在受之有愧。 书言拉着她的手:「要不是你们,我根本不会参加秘境夺宝,就算去,单枪匹马的,恐怕性命都难保,更加不可能得到这把剑。在秘境时,你们因为我是冰灵根,便将冰阵让给了我,那么这把剑不是应该给木灵根的你吗?」 她转头看周卿:「周师兄,你说是不是?」 周卿点头:「师妹你就拿着吧,以后我们在一起歷练的机会还很多,若有适合书师妹的法器,你再让给她。」 展颜犹豫着将剑接了过来,又将那串金铃戴在书言的左腕上,轻声道:「书师妹,谢谢你。」 书言摇了摇手,金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因为没用神识驱动,只相当于普通的装饰品,倒是挺好看。 她嘆口气:「我长这么大,总算有件饰品了。」 因为周展二人伤势未愈,书言又一副黑炭的模样急需换衣服,三人约好有事传音符联繫,便各自回去了。 回雾霭峰,自然又要徒步走过那一万多阶台阶,书言一步一步慢慢往上,步伐十分坚定。 经歷了这一次的秘境夺宝,她不但收穫顶级功法,进阶练气大圆满境界,心志也更坚定了,可谓是大有收穫。 修道修心,很多天资过人,修为一日千里的修士,最终却未能得窥大道,甚至终生无法结丹的也不在少数,究其原因,便是心境难以突破。而莱烨天君只是三灵根,却能至化神境界,皆因他意志坚定,心胸豁达。由此可见,修心有多么重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道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关键是能否对自己的道从一而终。就如这万阶台阶,因着雾气缭绕,从峰下往上是看不到尽头的,若是道心动摇,便无缘最终的风景了。 当初止水真君定下这个规矩,估计也有歷练弟子的意思。 书言很喜欢一个人走这些台阶,因为走的过程中可以思考很多问题。她灵根纯净,悟性过人,这些是优势,但光靠这些显然远远不够,她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关爱她的师长,机遇、气运这些亦不是她所能左右,唯有坚定的信念和一往无前的勇气能够陪着她走到最后。 想明白了这些,她的心情豁然开朗。 回到自己的洞府已是未时二刻,她匆匆换了件衣服,便往大殿而去。 天一派内外门的弟子服是一样的,区□□份的是玉牌。她在外门时,门派统一发放了一件弟子服,到雾霭峰后,又领到一件,这便是她的全部了。 当然,门派并未要求他们着弟子服,尤其是内门弟子,很多人都穿着师长所赐的法衣,不仅不容易损坏,还有防御的功能。一直穿弟子服的,除了像她这样穷得买不起法衣的,便是想借门派护佑的,还有就是如秘境夺宝这样的比赛中,为了区分,弟子们一般都着本门服饰。 如今书言唯二的两件衣服坏了一件,必须要去买了。否则一旦这件也损坏,便会衣不蔽体。 她摸了摸储物袋,重重嘆了口气,在秘境中进阶时,所有灵石都被她吸光了,如今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哪里买得起衣服? 看来要想办法挣点灵石了。 到达正殿的时候刚好申时,止水真君和陈默风都在。书言上前行了礼之后,便低头站着——她虽换了衣服,但身上被烧焦的皮肤并未完全復原,怕止水真君见了会更加厌恶自己。 第48页 「这次夺宝你表现很好,为雾霭峰争了光。」止水真君淡淡表扬了两句,将一个瓷瓶递了过来,「这是十粒润脉丹,是本峰对你的奖励。」 润脉丹是一种极品疗伤药,可以修復受损的经脉,哪怕经脉全部爆裂,服用此药亦可恢復如初。要知道对于修仙之人来说,经脉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们是灵气的容纳场所,如果经脉被毁,那么修仙之路也就到头了,因此这润脉丹可谓十分珍贵,止水真君一次给了她十粒,算是非常大手笔的奖励了。 「多谢师父。」书言恭敬地将药接了过来。 「好了,没事的话就下去吧。」止水真君似乎十分不想见到她。 好在书言早已习惯了,也不甚在意,对着他和陈默风各行了一礼,便即退下。 想想最近也没什么事,不如先去把门派奖励领了。贡献度是记录在玉牌上的,在天玄峰的时候已经搞好了。她便先去了藏宝阁,打算选好法器之后,直接去藏书阁看三天书。 因为是掌门亲自颁发的奖励,藏宝阁的执事弟子相当客气,还给她大致介绍了一下藏宝阁的情况。 天一派创派这么多年,底蕴不可谓不深厚,藏宝阁宝物众多,据说连上品仙器都有,不过仙器自然是保存在隐秘之处的,执事弟子也不清楚。 仙器以下,上中下品灵器都不少,更别说一般的道器了。不管是法修、剑修还是体修,也不管是什么灵根,在这里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法器。 书言的奖励是中品灵器,又分为攻击、防御和辅助三大类。攻击类多为刀枪剑戟、长短鞭、斧钺之类,防御类有盾、印、罩、镜等,辅助类则包括迷魂钟、毒雾巾、幻影琴等,还有极少量的束缚类法器。 书言有傲霜和金铃,对攻击类和辅助类法器的需求不大急迫,但却非常需要防御法器,因此便选了这一类。 执事弟子将她带到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防御类法器。执事弟子离开后,她便逐一看了起来。 说实话,这里的很多法器都让她动心。或许这便是许多人想加入大门派的原因吧,大门派有更高的起点,更好的资源,这些都是散修无法比拟的。 虽说止水真君不待见她,但因着这亲传弟子的身份,她也得了不少好处:每月发放的资源、高阶功法术法、参加歷练的机会、丰厚的奖励等等。若她只是一名散修,这些便都可望而不可及。 当然,她自是不能跟周卿、展颜这样的天之骄子相比,但能有目前的待遇,她已经很满足。毕竟止水真君不欠她什么,没有义务为她的修炼和前程操心,能给她一个身份已是恩德。 人必须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才能坦然面对一切不合理。 第30章 影子师妹 书言慢慢从屋子的一头走向另一头。义父曾说过,法器都是有灵性的,修士在挑选它们的时候,它们也在挑选修士,所以只要用心去感受,便会知道彼此是否契合。 一路走过去,有她看上,但却看不上她的,亦有看上她,她却没感觉的,最后她停在了一个狭长的紫色匣子面前。 匣子毫不起眼,破败陈旧的外表令它淹没在一屋子的光华之下。书言觉得它跟自己很像,在雾霭峰,她也是低到尘埃里的那一个,永远不被认可。 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实力不济的人便如蝼蚁一般,但是谁能断言蝼蚁就不能有得道的一日?谁规定了蝼蚁就不能撼树呢? 她偏要让褚云倾这棵苍天大树折在自己面前。 她将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紫色的缎带,其上没有任何点缀,过于简洁的样式反而透出一股高贵清雅,纤指划过,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 惺惺相惜。那么,便是它了。 她拿着匣子去执事弟子那里登记,后者看她的眼神有些怪。这匣子起码在藏宝阁放了数百年了,也有不少人打开看过,却一直无人选择,并不是因为它太普通,而是它从来不肯臣服任何人。 又不是令人惊艷的仙器圣器,谁会要如此桀骜不驯的一条缎带? 眼前的少女不过是个练气期弟子,却能轻而易举将它带出来,显然是其自愿的,看来法器和修士还真是要讲求缘分。 执事弟子将缎带登记好,书言道了谢,便转身离开了。执事弟子看着她的背影,窈窕纤细,长髮及腰,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只有一条蓝色的缎带将两边鬓髮束于脑后。 女修虽大多不如俗世女子爱打扮,但如此素净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或许这便是那灵器缎带选择她的原因了。 出了藏宝阁,书言将头上的蓝色缎带取了下来,将紫色的换了上去。蓝色那条是义父买给她的,只是普通的饰物,没有任何灵气,会随着使用变旧甚至损坏,她捨不得。 珍而重之的将其放入匣子收入储物袋,她平静地往藏书阁而去。 两年过去,她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起义父时也不会像当初那般痛彻心扉。每个人都会成熟,只不过她的成长之路较旁人更为坎坷罢了。 。 因为奖励是可以在藏书阁呆三天,所以书言没有急着寻找高级术法,而是先将净衣咒、干衣诀、引火诀等等小法诀全部学了一遍,终于不用连小事都要求人了。 因为冰灵根的人很少,相应的功法术法也很少,她找遍了整个藏书阁,只找到一本地级术法《冰气诀》。这门术法与《化冰诀》不同,《化冰诀》是用灵力幻化出各种武器,《冰气诀》则是将寒冰之气蕴于灵力之中,不需任何武器便可以攻击,与《冰阵》的最终阶段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49页 用《冰气诀》的灵力附上《冰阵》復用的神识,不但强大,还可以杀人于无形。而若是再结合剑阵,变化多端,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试想想,再厉害的剑修,其剑阵也是有形的,而且不可能附带强大的神识,但书言的三门功法却可以做到。当然,要真正达到那种境界,必须将每一门功法都吃透,并且将三者完美地融合起来才行,就她目前所掌握的这些,还差得太远。 应该多加强自己的实战经验了,不能一味只注重修为。等这三天一过,她便接一些门派任务,出去锻鍊锻鍊自己,顺便也赚些灵石,如今她可是连一块下品灵石都拿不出,穷得叮噹响。 除了《冰气诀》,再没有任何有用的功法,她便将目光转到了剑修那边。因为掌门莱烨天君是一名剑修,因此天一派剑修一系一向繁荣,功法剑术剑阵的玉简都相当多。功法她自是用不着,至于剑术,她一个法修学了也发挥不出其威力,但剑阵却对她大有裨益。 因为周卿和展颜的缘故,她对剑阵的了解越来越多,魂照秘境的心魔幻境中,又因为两人和褚云倾的对敌感悟颇多,算是已经入了门,会有针对性的挑选适合自己的剑阵功法了。 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她只选了三种来学——用于攻击的六芒玄冰阵和一字流星阵,还有用于防守的叶落纷飞阵,都是地级功法,她一时还参详不透,唯有日后慢慢体会了。 除了功法术法剑阵,她还特意留了一天时间去翻看前辈所书的修道感悟。修道之人,心境是很重要的,她拥有纯净的灵根,修为一般不会遇到太大的阻滞,制约她进阶的唯有心境。心境跟不上,则永远突破不了。 修真界已经数万年无人飞升,连化神亦只有两人,因此这些心得大多是元婴真君、金丹真人所写,包括对某一门心法的感悟、锻鍊心志的诸般法门、如何赚取灵石等等,可谓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歷练时写的游记,包含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和遇到的趣事,令书言看得津津有味。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她虽意犹未尽,却也只得离开。 回到自己的洞府,她将储物袋取了下来,准备好好整理整理。一趟秘境夺宝,她多了牡丹花瓣、金铃、紫色缎带等法器,止水真君给的十粒润脉丹,还有在那花园中採集的许多药草。 当初采的时候,她是打算将药草都给止水真君的——其中很多她都不认识,更不知道是否值钱,与其冒着被坑的风险卖给药店,不如献给止水真君这个练丹师,为自己博得一点好感,使以后的日子过得顺心一些。 想到这里,她将药草分门别类装好,往大殿而去。 照例请药童通传,药童却道止水真君今日新收了个女弟子,现下正在行拜师礼,问她还要不要进去。 她这才想起来,又是一年一度挑选内门弟子的时候了,只不知被师父看上眼的,是怎样惊才绝艷的人物。 「既然师父有事,我就不进去了,多谢师兄。」她正准备离去,却听大殿里传来止水真君的声音:「进来吧。」 她愣了愣,虽说本门有新弟子拜见师兄师姐的惯例,但自己这样的身份地位,如果出现在师妹的拜师礼上未免失礼,不知师父为何竟要让自己进去。 她自是不敢违抗师命,低头走了进去。 只见止水真君坐在主位上,陈默风垂首立在一边,一个少女正跪在殿中,手里举着茶杯,听到她进来,并未分心,脆生生地说道:「师父请喝茶。」 止水真君立刻就将茶接了过去,饮了一口后放在旁边案上,拿出两件法器道:「起来吧,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书言瞥了瞥,竟是两件中品灵器。 新来的师妹恭敬地道了谢,将法器收了起来。止水真君望向书言,神色冷淡地问道:「何事?」 书言走过去,躬身道:「弟子在魂照秘境时,机缘巧合下採集了一些药草,想要献给师父。」说着便将药草全部拿了出来。 止水真君脸上讶色一闪,其中竟有三味炼制固魂丹的极难寻的药草,每种都有十来株,且都是变异品种,效果比一般的起码好上五成。 除了这三味,另有十多种炼制极品疗伤药的珍稀药材,很多都有价无市,她竟然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 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从未关怀过她,连基本的教导都未曾有过,她为何将这些价值不菲的药草献给自己,莫非另有所图? 他打量着她,后者目光低垂,态度恭谨,与以往并无不同。 是了,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逆来顺受,温顺得仿佛一只绵羊,却又从不肯讨好奉承他,倔强得如一头野驴。 哪怕亲眼见到新入门的师妹得他欢心,仍旧平静无波,似乎对师父的偏心完全不在乎。 止水真君突然就烦躁起来,挥手道:「药草放下,你下去吧。」 书言再施一礼:「弟子告退。」 离开的时候,新来的师妹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书言猝不及防与之对视,双方都呆住了——这位师妹跟书言的容貌竟有六七分相似,身材也差不多,只是眼睛不及书言的美,只比普通人略大一些罢了。此时虽然神情惊愕,但眼角眉梢的笑意仍未褪去,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明媚,与书言的清冷完全不同。 第50页 一旁的陈默风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这名新弟子的名字十分贴切。 秦书影,可不就是书言的影子么,呵。 作者有话要说: 秦书影的的确确是个女人,猜她会不会是男主的小天使们…… 第31章 门派任务 书言率先回过神来,沖秦书影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大殿。 若说心中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虽然和止水真君之间并无感情,毕竟有师徒的名分在,如今一个和自己长相相似、气质不同的女孩得到师父青睐,衬得她的地位更加尴尬。 已经被取代的人,还有必要存在吗? 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到峰顶,此处云深雾绕,少有人来,她坐到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托腮看着远方。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雾霭峰的那一万多阶台阶,在雾中若隐若现。两年前,她第一次踏上这些阶梯,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从此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现实却无情地将她的美梦击碎。 靠山是有,却不是她的。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活了十四年,唯一依靠过的人只有义父,他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一个小女孩所需要的全部关爱,并且教会她爱和坚强。即使如今他不在了,她还有自己可以依靠。 连亲生父母都可以狠心将自己卖入青楼,又凭什么要求毫无血缘关系的师父疼爱自己呢? 。 陈默风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双手抱膝望着远方。 小小的一团,雾气掩映下看不清面貌,朦朦胧胧中,唯有一双大眼亮得惊人。峰顶风大,将她的长髮和衣角都吹了起来,身影素白,头上紫色缎带纷飞,成为仅有的一抹亮色。 一如既往的沉默,即使遭遇不公也从不抱怨,甚至连一丝不平的神色都没有。然而两年前,她也曾有过期待的。 那一日,他亲自将她带上了雾霭峰,小小女孩神色忐忑,眼神中却露出几许嚮往,想来也知道能被一峰之主、元婴真君看中,收为亲传弟子,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在走完那一万多阶台阶的时候,小姑娘有些气喘,嘴角却不由得弯了弯,非常微小的弧度,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但唇边若隐若现的浅浅梨涡证明那的确是一个微笑,世间最美的微笑。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她笑。 之后在拜师仪式上,她恭敬地捧着茶杯,却被止水真君无情地漠视,直跪了半个时辰才被接过,没有半句温情的话语,一句「默风带她下去寻个住处」便将她打发。 他拜师的时候,师父一出手便是上品灵器傲霜,再加天级功法、术法,并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了许多话,对他的期待、勉励、叮嘱,及至之后数十年的悉心教导、倾囊相授,让他受益匪浅,不到百岁便结金丹,在炼丹一途上也小有所成。 如今秦书影拜师,师父亦送了两件中品灵器,并且态度和蔼仿若慈父。 唯有书言,担着亲传弟子的名分,却不过是个被报復的对象罢了。他是清楚师父的性格的,后者始终无法接受那件事带来的灾难般的后果,所以将火气都撒在了这个小姑娘身上。可是书言就那样平静地接受了,没有反抗,没有抱怨,无论师父怎么对她,她都默默承受着。 师父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对于书言他是有愧的。但骄傲如他,必不会承认,所以才收了那个长得像她的秦书影,作为自己的补偿对象。 秦书影只是一个小小修仙家族家主的庶女,并不纯净的金灵根,进入天一派外门的时候已经练气四层,一年过去,也不过堪堪突破五层,显见得悟性并不算好,修炼也不勤奋。止水真君只是循例过去走一趟,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就脱口而出说要收她为徒。 从此以后,恐怕书言的地位将会更加尴尬。 他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在想什么?」 刚才他收敛了气息,所以书言并未察觉他的到来,此时听到声音,赶紧起身行礼:「弟子见过师叔。」 陈默风颔首示意她免礼,又问:「在想什么?」 书言垂目:「弟子这几日在藏书阁阅读玉简,有许多参详不透之处,于是来这里坐一坐,想一想。」 「这两年你修为进境太快,切记欲速则不达,千万不可冒进。」 「是,弟子谨遵师叔教诲。」 态度恭敬却无半分亲近之意,也不知是因为他素日冷面冷心的形象,还是因为他是师父最钟爱的弟子,所以被她划为必须远离的那一类。 陈默风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见她并没有主动与自己交谈的打算,便也不再勉强,丢下一句「若有疑难之处,可来寻我」,便离开了。 书言望着那俊逸的身形隐没在云雾之中,竟无端有种他是特意来安慰她的错觉,不过她并未多想,陈默风何许人也?金丹真人,止水真君最得意的弟子,在整个天一派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跟自己这个被师父厌弃的练气期弟子有着天壤之别。她不能因为他曾给过她傲霜和《化冰诀》,就幻想他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脚踏实地。 她轻轻嘆口气,往麓苑峰而去。麓苑峰设有执事堂,负责发放门派任务和兑换物品。如今她穷得连一块灵石都没有,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不得不去采草药、杀妖兽赚取灵石,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任务可以做——门派贡献点可以兑换功法、法器、符箓、丹药等,且对本门弟子十分优惠。 第51页 执事堂的院子里摆放着四排长长的任务板,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其中天级任务要元婴以上才能接,地级要金丹以上,玄级练气七层以上,黄级则没有限制,不过也特别註明要量力而行。 书言大概看了看,玄级任务大多是斩杀妖兽,从一阶到四阶都有,四阶妖兽已经相当于人修筑基后期,是玄级任务里面最难的那一种,筑基中期以下的弟子不准单独接取。亦有採集中高阶药草、上交中高阶符箓或者丹药的任务。 而黄级任务则是採集低阶药草,挖掘矿石居多,任务没有什么危险,但相应的,贡献度也不高。 她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接取几个斩杀二阶妖兽的任务。二阶妖兽相当于人修筑基初期,实力比她高,但差距不是很大,在她可以应付的范围之内,而且二阶妖兽的骨皮、爪子、羽毛等物价格都不低,任务一般只要求上缴其特定部位,剩下的便可以拿去换灵石,可谓一举两得。 选定了任务,将自己的玉牌放在任务名称上,玉牌就自动将任务记录下来,等将来交任务的时候,执事弟子会将相应的贡献点划入玉牌,十分方便。 她接的任务分别是杀鼠胆蛟、银枪蛎和通鳍鱼,这三种妖兽都生活在天一派南部三千里的珏漠河中,且都不喜群居,若是一只一只杀,凭她的实力应该没问题。 她在执事弟子那里领取了一份珏漠河的地图,回到自己的洞府,准备好好休息两日再出发。 勐然想起小喜鹊,还有那日被他强抢的牡丹仙子,赶紧用神识查探灵兽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小喜鹊,只有一个玉雪可爱、三尺来高的男童和牡丹仙子并肩坐着,正在低声絮语。原本很兇的牡丹仙子一副羞答答的神情,时不时偷偷瞥一眼旁边的男童。 书言:「……」 两个小人儿在自己的灵兽袋里谈情说爱这种事,她一时真无法适应。 男童想必就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小喜鹊所化,想不到它竟有这种本事,短短几日便将牡丹仙子哄到了手。两人一般的粉雕玉琢,怎么看都是一对金童玉女,书言也就没有打搅他们,潜意识中,她只把小喜鹊当做一名暂时寄居的过客,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干涉它的任何事情,所以大部分时候都随它去了。 不再去理那两个小人儿,她走到石床,开始打坐。如今她已是练气大圆满境界,只要机缘一到,随时都可以筑基,当然,若是无法突破心境,便会一直阻滞不前。义父便是在练气阶段停留了许多年,后来终于突破心境,却又因丹田受伤无法筑基,直到被褚云倾所杀,还是练气期修为。 一般弟子到了练气大圆满,师父或者其他长辈都会好好教导一番,再针对他们的性格安排一些歷练,以锻鍊他们的心志。止水真君自然是不管书言的,她唯有自己制定一些计划,以期能寻到突破的契机。 十来日后。她神清气爽地站起身来,仔细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便准备出发去珏漠河。谁知一出去,便见到一个娇俏的身影站在洞府门口,神情忐忑,似乎想上前却又不敢。 正是新来的师妹。 第32章 师妹心计(一) 书言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事实上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师妹找我有事吗?」她客气地问道。 她的话让对方不再犹豫,上前施一个晚辈礼,恭敬地说道:「秦书影见过师姐。」 「不必多礼。」书言不知她意欲何为,再次问道,「师妹找我何事?」 「书影拜入师父门下已有十日,一直未来拜见师姐,因此……」秦书影稍稍抬了抬眸,眼底带着两分惶恐,两分仰慕,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 书言本来对她无感,虽则两人长相十分相似,又同为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但从拜师礼便可看出这位师妹有多得师父喜爱,自己与她就像与陈默风一般,应该并无多少交集才是。 不,应该说,她们的交往比与陈默风还少才正常,毕竟后者是雾霭峰掌事弟子,有许多不得不打交道的地方。 十日前大殿的那一眼,秦书影的神色并无异常,只是单纯的讶异而已,但书言因为经歷坎坷,对于世故人情十分敏感,立时便察觉到一股不友好来。 能被修真界第一练丹师收为亲传弟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自己当初不也曾因此欣喜?秦书影只是个练气五层的弟子,想必亦不能免俗。 拜师礼上,师父一出手便是两件中品灵器,足见对她的重视。谁知转头却见到一个和自己容貌相似,修为却高出甚多的师姐,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她自是容不得师姐和她争宠的,眼角眉梢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些许敌意,正好被书言捕捉到。 书言并没有要和她一争高下的心思,一来自己的敌人太过强大,必须努力提升修为和实力,哪有时间去理旁的事情?二来,不管有没有秦书影的存在,师父的疼爱都不会分给自己半分,她早就对此没有任何期待,又有什么好争? 只是,这位师妹似乎并不这样想。 书言是不愿多生枝节,可并不代表会放任别人暗地里给自己下绊子。若秦书影只是为了争宠,想必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根本对她构不成威胁,那么这横空出现的敌人也便不復存在;而若她另有企图,自己就要全神戒备了。 第52页 「师妹太客气了。」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本该请师妹进去坐坐,奈何我有事要外出,唯有下次了。」 秦书影惶然道:「对不起,师姐,我不知会打搅你。」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需放在心上。」书言将语气放柔,「你刚入门,想必师父会有一番教导,去找师父吧,别耽误了修行,有空咱们师姐妹再在一块说话。」 秦书影垂目道:「师父给了我功法,让我自行修炼,有些晦涩之处本想请教师姐的,既然师姐没空,我就不打搅了。」 「我虽比你修为高一点,但我修习的都是冰系功法,对于金系全然不懂,师妹不如去请教玄素师叔。」书言试探。 除了止水真君,陈默风可也是一个很好的争宠对象。 谁知秦书影却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多谢师姐指点,我先告退了。」 除了那似有若无的敌意,她的表现可谓无懈可击,若非书言自身敏感,或许连敌意都察觉不到,多半会以为这位师妹只是礼貌地上门来打个招唿。 她甩甩头,决定暂时不去理她,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正要按原计划出发,忽见眼前飞来一张传音符,原来是周卿准备同门大比后冲击筑基,最近想出去歷练,展颜自是要同行,便问她去不去。 书言接门派任务,固然是为了灵石和贡献点,但也有歷练自己之意。此去珏漠河,虽说那三种妖兽自己单打独斗还算有几分把握,但潜在的危险可也不小。会不会惹到高阶妖兽,或者遇到打劫的修士,都是未知之数,如果有两个战力强大的伙伴同行,风险便会大大降低。 何况,他们是褚云倾的亲传弟子,和他们在一起,对自己的復仇计划有利。何乐而不为? 她立刻发了传音符给展颜,说道自己接了门派任务,正准备去珏漠河斩杀妖兽,问他们是否要一道去。 周展二人本来没什么目的地,一听说她要做门派任务,也便去接了相同的任务。 一万多阶台阶下,三人会合,展颜见书言的伤势已经痊癒,完全恢復了往日的清秀模样,十分欢喜。问起各自所得的奖励,书言才知道莱烨天君亲自授了他们一套威力强大的剑法。 「所以师姐赶着下山试招么?」书言打趣。 展颜大方承认:「我们剑修本就注重实践,自然要多试招。」 「那等到了珏漠河,我只需看你们施为即可,你们顺便帮我把任务也做了吧。」 「那可不行。」展颜正色道,「还有半年就是同门大比了,我们的目标可是前三名,书师妹你绝不能松懈。」 「哦?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如此远大的志向?」书言故作不解。 展颜跺脚:「我不管,总之我们三个必须拿到前三名,书师妹你若是敢拖后腿,我……我就打你。」 周卿道:「书师妹,你别怪她。同门大比后师父会闭关冲击元婴,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见不到他,所以师妹想拿到一个好成绩以慰恩师之心。」 书言的心一沉,褚云倾竟然要冲击元婴了。如今他只是金丹修为,许多元婴修士已然不是他的对手,等结婴成功,恐怕关于剑圣的传说要改为「打遍元婴无敌手」了。 自己还是练气期修为,并且没有进阶筑基的徵兆,就算筑基成功,筑基和元婴的差距也如天堑般难以逾越。为义父报仇的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 若能阻止他结婴就好了。 同门大比后冲击元婴……若是大比中,他的得意弟子出事,想必他的计划一定会有所改变,说不定连心境都会受到影响,虽说他天赋过人,但自古能结婴者寥寥无几,天一派数十万弟子,便只有三十多位元婴真君,可见结婴之难。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不但失败的机率大大增加,甚至就此陨落都有可能。 她瞥了瞥周卿,后者是练气期弟子中最优秀的,也是同门大比夺魁的热门人选,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对她有情,若是能好好利用这一点…… 当然,在对上他之前,她必须保证自己不被淘汰才行。归根结底,还是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两年她进阶太快,境界并不稳固,实战经验也少得可怜,别说对上周卿展颜,便是同等境界的其他法修,也不一定能赢。 所以此次珏漠河之行,她还真不能偷懒。 她嘆口气:「展师姐,我说笑的,我只怕自己连前十都进不了,让你们失望。」 周卿安慰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书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说了会儿话,纷纷拿出牡丹花瓣,准备往珏漠河而去,却突然听到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师姐!」 竟然又是秦书影。 书言语气淡漠:「秦师妹。」 一旁的周卿和展颜见到秦书影那副和书言有七分相似的面容,都愣住了。 脸型几乎一模一样,高鼻、小嘴、皓齿,五官看上去比书言还要精緻些,一双眼睛虽不如书言的美,但眼神清澈,眉目含笑,十分娇俏可爱。 书言极少会笑,周卿常常暗自想像她若是开怀大笑会是何等情形,不料眼前便出现一个带笑的「书言」,但不知为何,他却并未有心愿达成的欣喜,反而对这笑有种不适感。 单从容貌来说,秦书影是胜过书言的,且浑身气质明显比书言更具亲和力,娇滴滴的模样也容易让男子心生怜惜,但周卿总觉得书言身上比她多了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一时想不明白,但知道这便是书言吸引自己的地方。 第53页 「书师妹,这位是谁?」展颜回过神来,问道。 「这是我师父新收的亲传弟子,秦书影秦师妹;秦师妹,这两位是天玄峰清徽真人门下的周卿周师兄和展颜展师姐。」书言分别给他们介绍。 秦书影乖巧地行礼:「书影见过周师兄,展师姐。」 展颜一听是止水真君的弟子,顿时便有些神色不善。书言在雾霭峰什么地位,她清楚得很,止水真君冷落书言也就罢了,如今弄来一个和书言长得如此相似的人,是想让她彻底取代书言的位置? 她本是护犊的性子,又一向把书言当做亲妹,对这秦书影自是没有好感。 「书师妹,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别浪费时间。」她看也不看秦书影一眼,直接对书言说道。 周卿虽然也有点不自然,不过倒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对秦书影笑了一笑,和气地道:「师妹免礼。」 展颜狠狠瞪了他一眼,拉起书言便要走。 却听秦书影道:「几位师兄师姐,我接了门派任务,要去往靖阳山採集药草,却不小心将执事师兄给的地图玉简弄丢了,请问你们知道如何去靖阳山吗?」 靖阳山在珏漠河南面两百里之处,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李靖阳吗?没错,下一个地图他就会出现了。 不管是对书言还是整个剧情,他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第33章 师妹心计(二) 天下巧合之事甚多,但「巧」到这种地步的还真是少见。书言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秦书影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师妹,靖阳山离这里有三千里路,你一个人去吗?」她问道。 秦书影瞪大了眼睛:「竟有这么远?我……我刚进内门,并无相识之人……师姐,这任务接了能退吗?」 「既然你无人同行,那不若和我们一道吧,我们要去珏漠河,刚好路过靖阳山。」 展颜捅了捅她,显然不愿意三人行变成四人行,尤其同行者还是这个讨厌的秦书影。 秦书影瞥了瞥展颜,迅速低下头:「我修为太低,又无好的的飞行法器,只会拖累你们,就不去了,多谢师姐。」 「没关系,周师兄有飞行船,速度很快。」书言假装没看出展颜的不满,向周卿道:「周师兄,能带上我师妹吗?」 周卿不如展颜敏感,虽也不大喜欢秦书影,但她毕竟是书言的师妹,书言又已开口,他怎能拒绝?于是点头道:「可以。」 展颜还要说什么,书言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自己有分寸。 四人便一起坐上了周卿的飞行船,秦书影倒是很守规矩,坐得离三人远远的,一副谨小慎微的表情。 展颜传音给书言:「书师妹,干嘛带上她?」 以往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很随意,如今多了一个外人,说什么都不方便,真是一肚子火。 「在你们传音给我之前,她便来找过我,我只是想看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当然是抢走你的一切,取代你的位置!」展颜没好气地说道。 书言很平静:「她能从我这里抢到什么呢?师父的宠爱?这个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同门之中的地位?恐怕雾霭峰再也没有比我人缘更差的了。我所拥有的除了我自己,便只有你和周师兄这两个朋友,这些她能抢去吗?」 展颜很心疼她:「书师妹,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你不用在乎他们的看法。」 「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倒是师姐挺在意。」书言望着远处辽阔的平原,「这位师妹大概真如师姐所说,是想同我争抢那些东西,那么让她知道我从未得到过,以后就不会再来烦我了。毕竟,我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展颜见她自己有主意,并非被秦书影蒙蔽,也就放了心。 周卿旁观二人神色,知道他们在传音,便没有打搅,而是转头去看秦书影。他爱慕书言,自然便会防备着对她有威胁的人,可是这个秦书影从表面上看又并无不妥。 不同于书言的清冷,她身上少女气息更浓,顾盼之间眉目生情,却又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刻意,仿佛天生就是那般娇俏。此时独坐一旁,面色有些不安,大概是因为打搅了别人而内疚,显见得是个十分懂事的姑娘。 照理,秦书影比书言更容易让人喜欢和怜惜,但周卿心里却并无一丝涟漪。少年情窦初开,一颗心早已失落在书言身上,哪怕别人再美好,在他看来皆不如她。 展颜见他一直盯着秦书影看,气不打一处来,轻咳了两声,传音给周卿:「师兄,这位秦师妹不错哈?」 周卿没注意她的神情,随口答道:「还可以。」 展颜顿时气沖脑门,站起身,勐地推了周卿一下。周卿其时正坐在船舷边,被她一推顿时跌了下去,好在他反应迅速,立刻召出飞剑,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地落在剑上。 但飞行船本是他用神识操控的,这一跌落,飞行船失去控制,顿时开始颠簸,展颜赶紧拉着书言跃了出去,秦书影则无人理会,被巅得从高空直坠而下。 书言甩开展颜的手,祭出牡丹花瓣,极速飞过去,将她救了下来。 空无一人的飞行船咚地一声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四人分别从飞行器上下来,周卿上前检查,发现飞行船感应主人神识的部位已经损坏,暂时无法使用,不由得嘆了口气,自家师妹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蛮不讲理的性子不好。 第54页 此地离靖阳山还有五百来里,秦书影没有飞行器,周展书三人又无别的多人飞行器,一时之间如何行路倒是成了一个问题。 秦书影见三人都皱着眉头,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说道:「师兄师姐,你们不用管我了,我可以自己过去,你们给我指个方向就行。」 书言倒是不想管她,但这里并非天一派的势力范围,她一个练气五层的弟子,身上还带着两件中品灵器,如果被人觊觎,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若她出事,师父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秦书影既然处心积虑接近她,出发之前必定会让人知晓她和她在一起,想要隐瞒此事根本不可能。 「周师兄,展师姐,我们既然是出来歷练的,那么这里也好,珏漠河也好,都没有分别,不如我们就从这里走去珏漠河吧。」 「书师妹,你……」展颜气道,带秦书影到这里,已是仁至义尽,干嘛还要为了她耽误时间? 周卿怕她又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秦书影难堪,书言面上也不好看,赶紧道:「书师妹说得对,随处都可以歷练。」掏出玉简看了看,「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妖兽,我们只需沿大道而行即可。」 「既然没有厉害妖兽,那秦师妹一个人也就没危险了。」展颜最不爽的便是周卿迁就秦书影,在她看来,师兄和书师妹才是一对,秦书影不过是个赝品罢了,就算长得再像,也不能取代书言。 他们是书言仅有的两个朋友,书言那么相信他们,认为他们无论如何不可能被秦书影抢走,他们怎能辜负这份信任? 周卿就算再迟钝,从刚才展颜推他下船和此时的表现也猜到她的想法了,顿时大为尴尬,条件反射地望了书言一眼,生怕她也误会自己对秦书影动了心思。 「展师姐,虽说没有妖兽,但靖阳山上有噬灵草,价值不菲,既然我们机缘巧合落到此处,何不去采一些?」书言出声解围,又压低声音道,「不瞒师姐,如今我储物袋中一块灵石都没有,这次出来固然为了歷练,却也想顺便挣点灵石。」 展颜知道她穷,注意力立刻便被转移了,责备道:「怎地你不早点告诉我和师兄?」说着塞了两百块中品灵石给她,「你先拿着,若是遇到需要灵石的地方,我和师兄会帮你付。」 书言大方地将灵石接了过去:「师姐若是真想帮我,就不要再跟周师兄使小性子了,我们三个应该一条心,怎能因为外人生了嫌隙?」 这亲疏有别的话让展颜很是受用,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沖周卿撇撇嘴之后,便将刚才的事揭过了。 书言转向周卿:「周师兄,我们走吧。」 周卿见她神色未有不愉,这才松了口气。 四人徒步向靖阳山走去。展颜自是腻在书言身边,而因着她刚才的过激行为,周卿也不敢靠近秦书影,于是便形成了四个人分成三路的情形——周卿开路,书言和展颜断后,秦书影则被保护在中间,倒是挺安全。 四人中,书言的神识最强,一边走一边用神识往周围扫去,以便能及时规避风险,毕竟他们虽然人多,但却都是练气期修为。 眼看快走到山脚,书言突然察觉到前方有强烈的灵气波动,仔细一探,发现那边大约有四五名修士,且修为都在筑基以上,赶紧招唿众人停了下来。 「怎么了?」周卿退回她们身边,轻声问道。 「前面有高阶修士在斗法。」书言沉声。 秦书影似乎颇为害怕,眼神里闪过几丝慌张,不过仍然强自镇定。 「我们绕开吧。」展颜道。他们实力薄弱,得罪高阶修士可不是明智之举。 书言却摇头:「我能探到他们,他们自然也能探到我们,此时绕路徒然惹人怀疑,不如直接上前,表明我们只是路过。」 她一向是周展二人的主心骨,秦书影才练气五层,也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书言带着三人往左前方行去,一刻钟后,终于见到了正在打斗的一群人。 准确地说,是四名蓝衣修士正在围攻一名青衣修士,五人都是筑基期修为,而其中一名蓝衣修士竟是在魂照秘境见过的北堂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很多都抛弃我了,唉…… 第34章 欧阳明远 半个月前,魂照秘境中,北堂沐还只是练气期修为,竟这么快便筑基成功了,着实令人惊讶。 书言和周展二人互相望了望,脸色都很郑重。那三名蓝衣修士跟北堂沐穿着一样的衣服,显然都是北堂家的人,四人对付一人,实力太过悬殊,青衣修士断无幸理。等收拾了青衣修士,多半便轮到他们几个了,毕竟在秘境中,他们可是让这位北堂家的少爷吃了大亏。 说起来,那一次书言能从北堂沐手中抢到星辰玲珑塔,纯属侥倖。北堂沐本身实力不俗,又有异宝傍身,若不是书言出其不意用冰阵进行神识攻击,可能早就被北堂沐收拾了。 世家嫡子,可不都是纨绔子弟,单从他短短半月便能筑基,就可以看出来。 这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四人到来,打斗中的五人都分心查看了一番,其他人见他们都是练气期修为,便没有太在意,只有北堂沐脸上露出狠厉的神情,显然认出了他们。 书言看了看场中的情形,青衣修士以一敌四,虽然败象已露,但神色沉静、临危不乱,双手各执一炳两尺来长的短剑,身上套着一层水域,在四名修士的攻击下衣袂飘飘,有种说不出来的潇洒。 第55页 她脑中念头叠闪,此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跑之机,带着秦书影这个拖油瓶,他们无论如何都跑不远,而若是丢下她,回去师父恐怕要撕了自己。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办法。 「周师兄,展师姐,上!」她祭出傲霜,「师妹,你退到一边,保护好自己。」 周卿和展颜是剑修,比一般练气期弟子实力强很多,尤其周卿,独自对付一名筑基初期修士毫无问题,展颜略逊一筹,但也可勉力一战。至于她自己,若是单打独斗,北堂沐又有防备,她肯定不是对手,但此时是多对多,有周卿和展颜作掩护,她尽可以躲在他们身后布阵,给敌人使绊子。 几乎在她出口的那一瞬,周展二人便拔剑攻了上去,秦书影一边后退,一边因为两人毫不犹豫执行书言的命令惊讶不已。 北堂沐见三人竟敢对他们动手,恨声道:「天一派的小鱼,今日新仇旧恨一起跟你们算!」 三人也不理他,一上来就出了大招。周卿的曲水剑在空中便分为十八道剑气,旋转着将打斗中的五人全部笼罩,正是心魔褚云倾使过的九天雷云阵;展颜立刻配合着使出了排山倒海阵,她的规木阳剑本是下品仙器,威力惊人,两人的剑气一从上而下覆盖,一四面八方席捲,霎时便形成巨大的云团巨浪,其间还夹杂着滚滚天雷。 借着两人的掩护,书言用了一半的灵力,幻化出百来把冰锥,用冰阵復用神识,向北堂家的人攻去。 这是她修习冰阵后,首次对阵筑基期修士,并不知道效果如何,本应该先试探一番,但北堂沐吃过他的亏,一旦向另外三人提示,那么这术法便算是废了,因此她一上来就出招,并且不惜耗费一半的精力,以期能够伤敌。 北堂家的四人都是法修,如果神识受伤,无法动用大招,他们的胜算便会大增。 北堂沐深知冰阵的厉害,三人甫一攻击,他便传音提醒,然而周展二人并不是吃素的,两大剑阵逼得四人不得不迎战,书言的冰阵他们便没有防住。不过四人毕竟是筑基修士,对于法修来说,不同境界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四人只是受了轻伤,这还是因为冰阵是天级功法的缘故。 书言灵力消耗过半,不敢再用冰阵,幻化二十四把冰剑,每六把一组,使出自己新近习练的六芒玄冰阵,将四人分别困住。 她知道实力悬殊下,六芒玄冰阵只能支撑片刻,而她要争取的亦是这片刻之机。傲霜举起,又是数十把冰剑祭出,将现场除秦书影在外的所有人都罩在其中,形成一个形状怪异的剑阵。 六芒玄冰阵破,同时有四道光芒在傲霜剑尖形成,一股向周卿而去,一股向展颜而去,剩下两股则沿着傲霜往下,进入书言体内。 正是共用灵力的通灵阵。 北堂家的四人猝不及防下着了书言的道,体内灵力狂泄,心中俱是一凛,攻势便缓了下来,周展二人趁机集中剑气重伤了其中一人,那青衣修士亦是个擅于审时度势的,立刻攻向四人中最弱的一人,亦将其重伤。 北堂沐和剩下那人很快反应过来,同时对书言释放威压,书言摇摇欲坠,通灵阵立时被破去,她也摔倒在地。 「书师妹,你退下!」周卿喊道。 一旁的秦书影见书言七孔流血,倒地不起,大着胆子上前,想要将她拖出威压范围,谁知一靠近便晕了过去。 青衣修士沖周展二人道:「你们顶住!」说着收起双剑,欺到书言身边,俯身将她抱起,往外冲去。经过秦书影身边时,顺手将她捞了起来。 将两人放在安全位置,他迅速回到原地。周展二人面对两名筑基修士的攻击,都受了伤,剑阵已经摇摇欲坠,青衣修士挺剑上前,将那名蓝衣修士的攻击接了过来,让两人专心对付北堂沐。 北堂沐虽然天赋过人,毕竟刚筑基不久,境界还不是太稳固,比起另一人来容易对付些。若是周卿灵力充足,一人便足以对付他,但九天雷云阵几乎将他本就不多的灵力耗尽,又受了伤,好在有展颜帮忙,才堪堪和北堂沐打成了平手。 而另一名蓝衣修士却不是青衣修士的对手,不一会儿便左支右绌。北堂沐没想到今日竟然败在天一派几个练气期弟子手上,大是恼怒,勐地祭出一条黝黑的长鞭,竟然又是一件下品仙器! 长鞭带风,来得极快,周展二人受伤后身形不灵活,眼看展颜便要被鞭子打中,周卿一道雷电将她扯到身后,自己却被鞭子击中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跌倒在地。 「师兄!」展颜心中大恸,体内力量陡然激增,排山倒海阵威势大了一倍不止,同时规木阳剑上冒出绿藤,往黑鞭缠去。 北堂沐早看出展颜手中的是仙器,怕自己的喋血黑龙鞭不敌,立刻又祭出星辰玲珑塔,往展颜压去。 展颜其时已是强弩之末,眼看星辰玲珑塔已经到了头顶,知道避不过,不顾自身安危,扑过去护住周卿。千钧一髮之际,一股大力突然袭来,将两人卷出了星辰玲珑塔的攻击范围。 原来青衣修士已经杀死了那名蓝衣修士,正好将两人救下。 此时两边都伤亡惨重,各剩下一人还能战斗,而青衣修士显然实力高于北堂沐,北堂沐不敢恋战,迅速招回喋血黑龙鞭和星辰玲珑塔,又祭出一碗状法宝,法宝发出剧烈的光芒,等光芒消失,他和两名受伤的蓝衣修士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具尸体在原地。 第56页 剩下众人都松了口气,展颜扶着周卿来到书言和秦书影那边,秦书影已经悠悠醒来,见到大家虽然受伤,但都无性命之忧,神情一松,轻轻拍了拍心口。 书言刚才已经服过疗伤药,此时再掏出三粒,分别给了周卿、展颜和青衣修士,至于秦书影,她一晕倒便被青衣修士救走,倒是没怎么受伤。 青衣修士接过药丸服下,拱手道:「今日多谢几位仗义相助,他日若有用得上我欧阳明远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书言道:「我们与那北堂沐本就有仇怨,参战不过是自保罢了,欧阳道友不需放在心上。」 欧阳明远也不矫情,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告辞离去,反而有些欲言又止。 「欧阳道友有话不妨直说。」书言左右看了看,「我们师兄妹都不是外人。」 欧阳明远的目光在她和秦书影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她的身上:「这位道友,请问你是否叫做书言?」 书言讶异:「你认得我?」 「我只是见过你的画像。还记得在半云间市坊低价卖功法玉简给你的那个人吗?他是我爹,也是你义父的好友。」欧阳明远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悲痛,「不过他已经不在了,杀了书伯父的那个人也杀了他。」 书言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响。 第35章 血海深仇 原本以为此事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没想到先是有义父的好友给她功法,现在又遇到好友的儿子。 义父遇害那日的情形又出现在脑海,一片血色中褚云倾的身影清晰无比,她几乎就要跌入心魔幻境中,好在及时控制住。 眼前的人素未蒙面,他的话有几分可信还未可知,自己怎能如此失态? 「道友请借一步说话。」她指了指前方的密林。 欧阳明远点头,书言对周展秦三人道:「请稍等片刻。」 「慢着!」周卿拉住书言,「我等与欧阳道友乃是初识,书师妹不可掉以轻心。」 萍水相逢,又是比自己高阶的修士,有戒心是人之常情,欧阳明远并未露出不快的神色,解释道:「事关家父和言妹妹的一些隐秘,所以我们才避开诸位,不过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对她不利的。」他将自己的一对短剑递给周卿,「这法器虽只是中品灵器,但我用惯了,很趁手,断不会不要,就先放在你这里吧。」 刚才他与北堂家的人打斗之时,的确一直使用这对短剑,用做抵押可见其诚意,但那声「言妹妹」让周卿极度不爽。 只是书言都未表示反对,他自是找不到理由驳斥,只冷哼了一声。 「书师妹,小心。」展颜也甚是担心。 书言沖他们点点头,示意自己有分寸,便和欧阳明远一起往前而去。 她对欧阳明远自然也是有戒心的,但前方道路笔直,两人要去的地方仍然在周展二人的视线范围之内,况且她自己也不是全无反抗之力,手上可以震慑元神的金铃和头上的防御缎带都未曾使用过,支撑片刻并非难事。 估摸着三人已经听不到他们说话,书言停下了脚步。 欧阳明远深深地看着她,良久才道:「言妹妹,书伯父出事的那日你并不在现场,我本想一个人报了这血海深仇,但今日机缘巧合下见到你,竟发现你与仇人之徒为伍,所以才想将真相告知于你。」 书言故作惊讶:「仇人之徒?」 欧阳明远点头:「不错,杀害你义父和我爹的人,便是你们天一派天玄峰的清徽真人,也是你身边那两个剑修的师父。」 书言摇头后退了一步:「不可能!清徽真人被称为剑圣,在修真界名头响亮,一向诛奸除恶,怎会滥杀无辜?」 「问题便是出在『诛奸除恶』这四个字上。」欧阳明远道,「我们是鬼修,两年多以前我爹途经沥海,恰巧看到几名泰虚门弟子的尸体,因他本身带着阴寒之气,被褚云倾认定为杀人的邪道,一路从沥海追到半云间市坊,后来遇到你义父,到你们的洞府躲避。 「褚云倾很快追了来,书伯父对他说道事情另有隐情,望他查探清楚,但褚云倾虽然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心高气傲,认定了我爹是兇手,根本不听书伯父解释,便要狠下杀手。关键时候,书伯父拖住了褚云倾,让我爹逃走,但他与褚云倾实力相差太远,只片刻便死在了褚云倾手上。我爹说,他离开前望了一眼,书伯父他……已经身首异处……」 欧阳明远有些哽咽,深吸了一口气,才续道:「我爹很是内疚,知道书伯父有个义女在天一派,于是一直隐匿在半云间市坊,希望能找到你。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果然遇到了你,并将偶然间得到的功法传给了你,他和我的想法一致,不希望你背负这仇恨,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也就是那一日,他终于被褚云倾发现,惨死在他的剑下……」 书言身子发颤,欧阳明远说的和她那日看到的,以及后来在市坊的遭遇都对得上,她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言妹妹,你在天一派一定要小心,若褚云倾知道你是书伯父的义女,我怕他会斩草除根。他的两个徒弟,你也要尽量远离才好。」欧阳明远像大哥哥一样拍着她的肩膀,「你不用伤心,总有一日我会杀了褚云倾,给我爹和书伯父报仇。」 书言望着他:「欧阳道友,令尊与我义父是何时认识的?怎地我并未听义父提起过你们?」 第57页 欧阳明远拿出一张传影符递给她:「我知自己空口无凭,很难让你相信,这是我爹和书伯父以前相交时所记录的,你可以看看。」 书言将传影符打开,只见几株桃花树下,义父和一个黑衣男子相对而坐,面前案上摆着一壶清茶,两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一个少年从远处走到二人面前,躬身叫道:「爹、书伯父。」正是欧阳明远。 「这是什么时候录的?」她问道。 「大约是五年前的四月吧,这个地方叫做落英园,在落嘉山脚,以前我与爹便居住在那里,书伯父每隔五年都会来一趟,你若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不过那些桃花因为无人打理已经衰败了。」 五年前,书言刚被天一派选中作为外门弟子,那几日门派要求他们听金丹真人讲道,义父说既然她不能回家,他便也去拜访一位老友。若欧阳明远所说的日子无误,那么应该就是那一次了。 看着符中鲜活的义父,书言紧紧咬住下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欧阳世兄——」她改了称唿,「传影符可以给我吗?」 这张符并非一次性的,而是可以反覆观看,她想留作纪念。 「你留着吧。」欧阳明远说道。 书言将符箓珍而重之地放入储物袋,心中却还有一个疑问:「欧阳世兄,当时为何会用传影符?」 「因为那时书伯父说道,他筑基无望,寿元将近,也不知下次能否赴约,于是我爹便用传影符将当时的情形记录下来。」 原来如此。想起和蔼可亲的义父,书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欧阳明远犹豫片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这两年来,书言独自守着义父被害的秘密,过得很是辛苦,突然之间遇到欧阳明远,得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跟她有着共同的目标,忍不住便对欧阳明远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她在别人面前都很坚强,此时却忍不住伏在欧阳明远怀里哭了起来。 欧阳明远轻轻抚摸着她的秀髮,并未出声安慰,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这一幕被远处的三人看到,周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爱慕书言两年,从未和她如此亲密过,而欧阳明远只不过是初见罢了! 展颜本就是爱憎分明的性子,见他们这般,自家师兄又在一旁生闷气,立刻便要冲过去将欧阳明远杀了,好在周卿还有理智,怕她吃亏,赶紧拉住了她。 书言哭了直有半个时辰,一双眼红得像兔子一般,这才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欧阳世兄,我失礼了,对不起。」 欧阳明远温柔地替她擦掉泪痕:「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还小,我不该将这些告诉你,让你伤心难过。」 「从义父遇害的那一日,我便长大了。」书言说道,「我有权知道真相。」 「言妹妹,如今你身在天一派,只要不暴露身份,褚云倾不会把你怎样。报仇的事我自会解决,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冲动,知道吗?」 书言点头:「你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又道,「世兄亦不可急躁,现在我们与褚云倾修为相差太多,先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正道。」 「我省得。」欧阳明远替她理了理鬓髮,「我们过去吧,免得那两个剑修起疑。」 两人互相留了神识记号,约定有事传音符联繫,欧阳明远又道:「那个跟你长得挺像的女孩子,不是省油的灯,之前和北堂家的人打斗时,她根本未进入威压范围,便假装晕了过去,不可不防。」 「我从一开始就防着她,她没机会害我。」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走回周卿等人处,书言道:「周师兄,欧阳世兄与我乃是世交,请你将短剑还给他吧。」 周卿默然不语,直接将短剑抛了过去,欧阳明远接过,对书言一抱拳:「言妹妹,我走了,你保重。」 书言挥手:「世兄保重,后会有期。」 见她一直望着欧阳明远的背影,周卿别过了头,展颜却直言问道:「书师妹,这个欧阳明远真的没问题吗?」 「我已确认过,真的没问题。」 「那他说的伯父遇害一事……」 「展师姐,天色不早了,我们速速赶去靖阳山吧。」书言迈步前行。 展颜想起她刚才哭过,想必便是为了此事,直怪自己多口,竟触她的痛处,见她不欲多谈,只得跟了上去。 第36章 靖阳山中(一) 靖阳山并不高,但很深,参天古木将整座山遮得密密实实,林中幽静,偶尔传来一些妖兽的吼叫,阴森恐怖。 噬灵草便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草如其名,以吞噬灵力为生,凡经过的修士,皆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吸去灵力。 虽然道路昏暗,但书言一行人可以暗中视物,倒是没有太大影响。周卿照例在前面开路,展颜则腻在书言身边,有她在,秦书影自是不敢接近书言,唯有紧跟周卿的步伐,连头都不敢抬。 书言一直若有所思,上山不久,却突然停住脚步,「咦」了一声。 「书师妹,怎么了?」展颜立刻问道。 「我在想,噬灵草可以吸人灵力于无形,我们的通灵阵是否亦可如此?」现在的通灵阵虽然可以由布阵者控制灵力流向,但别人一旦意识到灵力被吸,立刻就会反抗,若能找出噬灵草吸取灵力的秘密,再改进通灵阵,在战斗中无声无息吸取敌人的灵力,那么面对法修,胜率便会大得多。 第58页 如今的东晋大陆,法修在所有人修中起码占六成,剩下两成剑修,一成体修。散修、魔修、鬼修一共占了一成。 也就是说,面对法修的机率比其他修士大得多。 周卿沉吟道:「也许可以。」 「关键是搞清楚噬灵草吸灵的秘诀。」书言道,「若是人修,要让对方于不知不觉间失去灵力,须得神识碾压才行,但一颗草也会有神识吗?」 周卿沉默,展颜道:「书师妹,你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一个,若是连你也想不明白,就更别指望我们了。」 「好吧。」书言嘆口气,「先採集一些,回去再研究。」 奇怪的是,几人一直走了五个多时辰,愣是没有见过一棵噬灵草,秦书影任务要求的那些药草倒是采了不少。 「事情有点怪。」书言说道。 其实不用她说,众人都察觉到了。噬灵草数量虽少,但靖阳山是其产地,不可能一棵都找不到,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周师兄,展师姐,你们看那是什么?」书言指着路边杂草上的痕迹问道。 周卿蹲下身仔细检查后说道:「像是毒蛇的唾液。」 秦书影一听有毒蛇,吓得扑过来抱住了书言,被展颜抓住衣领扔到了地上。 「师姐,我怕蛇……蛇……」她浑身发抖。 书言沖展颜摇摇头,过去将她扶了起来,说道:「你跟紧我,别怕。」 秦书影躲到她身后,紧紧拽着她的袖子,这才舒了口气。展颜看不惯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正想发火,周卿赶紧捅了捅她,示意她不要让书言为难。展颜负气瞪了秦书影一眼,终究没有发作。 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噬灵草和毒蛇上,书言道:「一路走来我都暗自戒备,却并未发现自己的灵力有一丝一毫的外泄,可见并非我们找得不仔细,而是真的没有噬灵草存在,但每隔一段距离,总会有这样的痕迹留下,如果真是毒蛇的唾液,那么是否可以推断,噬灵草是被毒蛇整个吃掉了?」 展颜吃惊:「啊?难道噬灵草要绝迹了?」 噬灵草是好几种金丹期丹药必不可少的药材之一,若是绝迹,修真界可能会迎来一场大风波。 周卿道:「这靖阳山许多人都来过,从未曾听说有此等毒蛇。」 书言反问:「要是见过的人都死了呢?」 展颜和秦书影俱是一凛。 书言又道:「我想去看看,你们若是不想去,就在山下等我,最多一日我便回来。」 展颜立刻道:「我和师兄当然要和你一起,师兄,你说是不是?」 周卿毫不犹豫地点头。 三人向来一起行动,书言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但是如何安置秦书影就比较棘手了。看秦书影的神态显然是不愿意去的,而她也不想带上这个既拖后腿,还随时可能给她下绊子的人。 但要是把她丢下,她一个练气五层的弟子,无论是妖兽还是心怀不轨的修士都有可能让她丧命。若秦书影死了,她毫不怀疑止水真君会杀了自己,而且还会用很残忍的手段。 秦书影似乎生怕她不带上自己,赶紧表决心:「师姐去哪,我就去哪。」 书言没有说什么诸如「是你非要跟着,出了事别怪我」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即使说了,一旦出事,秦书影必定会怪她。 「不要擅自行动,一切都听我的。」她说道。 秦书影拼命点头。 四人沿着那些痕迹一直往前,途中几次失去了线索,又被书言循着蛛丝马迹找到,等他们终于来到痕迹的终结之处,全都惊呆了。 只见一条十来丈长的大毒蛇,正紧紧缠住一株斗大的噬灵草的根茎,噬灵草的六片叶子全部伸展着,如刺一般嵌入毒蛇的身体,叶片上不断闪着光。 「噬灵草在吸毒蛇的精气。」周卿说道。 书言也看出来了,但噬灵草的情况并不乐观,草木由于形体所限,不能离开生长的土地,因此它没有办法逃走。毒蛇虽然精气渐失,但就快将噬灵草的根茎勒断,一旦与泥土失去联繫,噬灵草便再无生还希望。 这棵噬灵草是他们见到的唯一一棵,个头又如此巨大,说不定正是草王,若能得到可谓好处多多。虽然毒蛇并不易对付,但对于修士来说,机缘总是与风险并存的,很少有人会因为害怕风险而放弃大好机缘。 「周师兄,展师姐,我们杀了那毒蛇。」书言将秦书影往旁边一推,「师妹,你去那边躲着,不要靠近。」 「好!」周展二人同时拔剑。 毒蛇感受到来自三人的威胁,蛇尾立刻甩了过来,三人各自往旁边一闪,避了开去。周展二人随即施展精妙剑法,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地攻向毒蛇。 书言则幻化出数十把冰剑,使出一字流星阵,冰剑排成一列,一把接一把刺向毒蛇的左眼。 毒蛇身子粗壮,皮糙肉厚,周展二人攻它腹部,一时仍未奏效。可眼睛是薄弱部位,它不敢不防,一边偏头躲避,一边伸出信子去勾书言。 书言岂能让它得逞?一字流星阵每把剑首尾相接,只要第一把击中,后面的便很难再躲开。 话说毒蛇避开了剑阵的第一击,正在攻击书言,却不料剑阵掉了个头,倏地飞了回来,对着它的信子径直斩下。毒蛇猝不及防下着了道,数十把冰剑接连斩过,它的信子被斩成了三截。 第59页 剧烈的疼痛使得它疯狂摆动身子,书言虽然得手,自己却也被击飞到数十丈外,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秦书影赶紧过来相扶,她塞了一粒疗伤药到口中,叮嘱秦书影不要乱跑,自己则踏着牡丹花瓣飞了回去。 周展二人还在和毒蛇苦斗,癫狂之下的毒蛇力度陡然增强了许多,蛇尾扫过,罡风阵阵,两人浑身被扫得生疼,眼睛也睁不开,只能凭剑修的本能战斗。 眼看两人情况危急,书言急提灵力,幻化出一百零八把冰剑,九把一组,形成十二组一字流星阵,又隐隐合成两个六芒玄冰阵,飞快地往毒蛇的眼睛攻去。 毒蛇不得不躲避,但一字流星阵除非击中目标,或者被摧毁,又或者布阵之人灵力耗尽,否则不可能停止攻击。毒蛇虽然厉害,但灵智不高,书言又是阵中套阵,很难完全避开,艰难对战之际,周展二人压力顿减。 书言的剑阵看似厉害,但比起剑修的剑阵,不但控制起来十分损耗神识,对灵力的消耗也是巨大,因此只支撑得片刻,剑阵的威力便弱了下来。 她暗暗着急,原本对周展二人很有信心,没想到这毒蛇的防御能力如此之强,两人攻击了许久,攻击部位又是蛇腹,却只是给它造成了一些轻伤。自己的灵力已经不足以再幻化任何剑阵,神识亦十分疲惫,再这样下去,己方三人都要葬身蛇腹。 唯有冒险一试。 幻化出来的冰剑攻击力有限,但她手里的傲霜则是上品灵器,坚硬无比。她紧握剑炳,踩着牡丹花瓣,离弦的箭一般沖向毒蛇的眼睛。 毒蛇躲避剑阵时,对冰剑的攻击力大概有了一个概念,见书言攻来,以为傲霜也如那些冰剑一般,大意之下,被书言得手,傲霜扑地一声插入它的右眼,顿时血流如注。 第37章 靖阳山中(二) 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毒蛇这下是彻底疯了,浑身疯狂扭动,头尾乱甩,周围几丈以内,但凡被扫到的树木、山石全部粉碎。 那株被缠住的噬灵草本来根茎便已受损,此时被蛇身扯得左右乱晃,眼看便要折断,突然绿光一闪,它竟主动将鬚根从土里拔了出来,接着叶片收拢,缩成一根棍儿的模样,奋力往上,脱离了蛇身的束缚。 毒蛇其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初衷,几乎是无差别的攻击,噬灵草虽然暂时脱困,但离了泥土它很快便要枯萎,实在太可惜。 书言击杀毒蛇,本来就是为了它,又怎甘心放弃?立刻飞到噬灵草旁边,想要将它抓住,放入储物袋中,谁知噬灵草竟然一下跳到了她的头上,身子骤然缩小到普通草的大小,六片叶子散开,牢牢贴住她的头髮,远远看去就如一朵绿色的头花一般。 书言:「……」 叶片如吸盘一般吸得太紧,书言一连扯了三次都扯不下来,那边毒蛇的攻击却是越来越勐,只好先不管它,对付了毒蛇再说。 她的灵力差不多已经耗尽,全靠牡丹花瓣的灵巧才能及时避开毒蛇的攻击,谁知噬灵草跳到她头上后,她的灵力竟悄无声息地开始增加,不一会儿便全部恢復。她略一思索后大喜过望——定是噬灵草将自己体内的灵力转移给了她! 精神大震,她挺起傲霜,不断幻化出冰剑,组成一个又一个剑阵,毫不停歇地向毒蛇剩下的左眼攻去。 那边周展二人终于合力在毒蛇腹部划下了一道大口子。毒蛇失血太多,攻击力度减弱,书言趁机指挥剑阵强攻,很快,毒蛇的左眼也被刺瞎。 垂死挣扎的毒蛇将周围搞得乱七八糟,周卿的曲水剑、展颜的规木阳剑还插在毒蛇腹部,两人顶住压力,分别执剑往相反的方向掠去,将毒蛇的伤口越割越大,直到割了一丈多长,两人这才被毒蛇扫到了一边。 书言立刻指挥剑阵往毒蛇腹部的伤口而去,冰剑插在柔软的肉上,书言极速后退出了它的攻击范围,远距离神识操控冰剑,不断往肉里绞去。有噬灵草提供灵力,冰剑不断深入,直至没炳,毒蛇又坚持了半个时辰,终于不动了。 书言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赶紧上前查看周展二人的伤势,展颜被击中心口,伤得很重,周卿则伤了右腿。书言分别餵两人吃了疗伤药,发现瓶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粒了——这瓶丹药还是去魂照秘境前,止水真君给弟子们统一发放的。 秦书影见毒蛇已死,也走了过来,想帮忙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书言先帮周卿包扎了伤口,接着布了个剑阵替展颜护法。虽然她自己也受了伤,但早已服过丹药,又有噬灵草补充灵力,经脉自行运转灵力疗伤,已然无碍了。 这一战虽然十分艰难,但好在结果还算让人满意,毒蛇的蛇皮、毒牙、蛇胆、妖丹都是很值钱的东西,而且还有噬灵草。 她再次伸手去扯头上的噬灵草,却仍然扯不下来,噬灵草就像在她头上生了根一般。她拔得急了,它便轻轻抖一抖,送点灵力过来,似是在讨好她。 秦书影瞧着有趣,说道:「师姐,这噬灵草莫不是把你当土了?」 书言郁结,噬灵草能给她补充灵力,她自然喜欢,但长在头上也未免太怪异了吧? 奈何这该死的草就是拔不下来! 她哪里知道,这棵噬灵草已经生长数千年,因为地方偏僻,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若无人打搅,她很快便可脱离泥土,随处行走,谁知这当口被那毒蛇发现,差点成为它腹中的美餐。 第60页 危急时刻噬灵草主动脱离泥土,强行切断与大地的联繫,根茎已然受伤,即使再种到土里,也不能吸取养分,唯有以后都寄居在书言头上了。 「书师妹,噬灵草到你头上以后,你体内可有异常?」周卿问道。 因为秦书影在场,书言不欲将噬灵草能提供灵力的事公开,于是摇了摇头,一面却传音给周卿,告知此事。 「噬灵草形状好看,如若能再小一点,就可以当做一件饰品了。」周卿嘆道。 他话音刚落,噬灵草勐地一抖,接着就开始不断缩小,果真缩到一朵头花大小,又挪了挪位置,刚好压在缎带的结上,并逐渐变成和缎带一样的紫色,看上去就如一体一般,倒使得书言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态。 秦书影惊奇:「这草还挺通人性!」 书言摸了摸头上,虽说不喜欢戴头花,但暂时也拿它没有办法,只好先不理,走到毒蛇的尸体旁边,动手将蛇皮剥了,周卿帮忙将毒牙、蛇胆和妖丹都取了出来。 「书师妹,这些东西由我拿去卖吧,到时候再分灵石给你。」他主动说道。 书言的窘境他自然是知道的,有心帮她又怕伤到她的自尊,「分钱」便是一个很好的藉口,反正她又不会看着他卖,多少灵石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书言自然不会反对,当即将蛇皮也交给了他。那边展颜已经打坐完毕,睁开眼睛见到眼前只剩下一堆蛇肉,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一抬脚,将蛇肉踹到了旁边一个坑中。 「啪嗒——」 蛇肉落地的巨响中,夹杂着一阵类似鸡蛋破壳的声响,很轻,但书言却听到了,走到坑边,蹲下身查看。 破壳的声音持续不断,这下连周展秦三人都听到了。 「那是什么?」展颜疑惑。 书言摇头:「不知道,也许坑里有什么东西被蛇肉压破了。」 展颜在旁边拣了根粗壮的树枝,挑起蛇肉,使了个法诀,将它抛到了远处。 坑很大很深,坑底和四周壁上的杂草都被蛇肉压扁,然而却有一个很大的白色的蛋躺在那里,蛋的顶端已经破开,且裂口还在不断扩大,里面隐隐约约有个长条的东西想要钻出来。 「好大的蛋,我从来没见过呢。」秦书影一脸震惊,「我下去看看。」 书言正想出声阻止,她已经跳了下去,许是力度没拿捏好,她摔倒在了坑中,手指也被石头划得流出血来,而她仿佛没看到自己的伤口,一脸欣喜地伸手去摸那个蛋。 谁知她还没碰到蛋壳,一堵冰墙突然出现,将她和蛋分隔在两边。 书言跟着跳下去,将蛋抱了起来,抛给上方的展颜。周展二人这才回过神来,这蛋恐怕是那毒蛇偷来的,说不定是什么稀罕的妖兽,若不是书言反应迅速,秦书影的血滴了进去,蛋里的东西便会认她为主了。 他们三个九死一生杀了毒蛇,秦书影一分力气都没出,竟然还敢抢夺他们的战利品,实在是可恶! 展颜是直性子,当即怒道:「秦书影,你不要脸!」 秦书影吃惊地望着她,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片刻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委屈道:「展师姐,你是怀疑我想抢这个蛋吗?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奇,所以下来看一看,至于我的手受伤是意外,请你相信我。」 展颜当然不相信她,还待再骂,被周卿拉住了,后者低声道:「别让书师妹为难。」 秦书影是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若是他们撕破脸,她回去以后在止水真君面前说书言坏话,可得不偿失。 展颜恨恨地睕了秦书影几眼,抱着蛋转过了身。 坑底,书言撤去冰墙,淡淡地说道:「师妹,下次要小心了。」说完也不理她,自己跳了上去。 展颜将蛋放在地上,噼啪声再次响起,蛋壳突然裂了很大一块,半个灰黑色的身子钻了出来,尖尖的小嘴,灰扑扑的翅膀,短毛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这个……」周卿不敢相信,「喜鹊?」 可不就是一只喜鹊! 「不可能,喜鹊哪有这么大?何况如果真的是喜鹊,那毒蛇没理由将它藏在这里吧,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展颜不同意周卿的看法。 说话间,蛋壳整个破开,书言看得清楚,那的确是一只喜鹊,不过却比普通喜鹊大得多,难道是变异的品种? 见到喜鹊,她又想起自己灵兽袋里的那一只,忍不住有些头痛。 大号喜鹊出来后,左右看了看,突然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展颜道:「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不是喜鹊,哪有喜鹊一出生就会飞的!」 说着她便朝大号喜鹊伸出手,示意它过来,后者迟疑了片刻,飞过去停在她的手臂上。展颜正在得意,熟料那傢伙突然扬起尖尖的喙,笃——啄了展颜一下。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第38章 靖阳山中(三) 大号喜鹊伤了展颜,立刻飞到她的手臂下方,血正好落在它的头顶,它满足地摆了摆身子,嗖地一声钻入了展颜腰间的灵兽袋中。 书言:「……」 周卿:「……」 展颜:「!!!」 所以这是已经认主了? 展颜黑着脸将它从灵兽袋中抓了出来,它立刻用身子去蹭展颜的手掌,态度非常亲昵。 第61页 秦书影已经从坑里爬了上来,见到那蛋竟然敷出这么一个丑玩意儿,心里顿时平衡了,偷偷撇了撇嘴,正好被展颜看个正着。 展颜心里立时便起了护短的心思,这「喜鹊」虽然长得丑,毕竟是她的灵兽,怎能容许秦书影这么个品性低劣的人轻视?她主动摸了摸「喜鹊」丑陋的羽毛——应该说是绒毛,说道:「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弃你,你放心吧。」 望了秦书影一眼,又道:「别理那些贱人!」 秦书影的脸色立时就变了,显然没料到展颜如此不留情面,当面辱骂她。只是,周卿和书言都站在展颜那边,自己修为又低,何况还另有目的,因此不敢和她顶嘴,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师妹,你的门派任务完成了吗?」书言不想闹得太难看,转移了话题。 秦书影的声音很低:「还差七株芥蓝草。」 「一起去找找吧。」书言率先往山顶而去,秦书影赶紧跟在后面。 芥蓝草是一种常见的药草,本来黄级任务就不可能太难,很快最后七株也收集齐了。展颜道:「书师妹,既然她要的东西已经齐了,就让她自己回去吧,我们还要去珏漠河猎杀妖兽呢,别耽误了。」 秦书影脸色苍白:「师姐……」 这里离天一派差不多三千里,她一个练气期五层的弟子,又没有好的飞行器,想要独自回去可谓困难重重。 书言道:「珏漠河很危险,你跟着我们,我们也顾不上你。不如这样吧,我传讯给师叔,让他派人来接你,如何?」 秦书影虽然不愿意,但怕继续跟他们在一起的话,展颜会暗算她,唯有点头同意。书言发了张传音符给陈默风,说道在山下等他,几人便一起下山。 经过斩杀毒蛇的地方,书言突然停住脚步,说道:「师叔暂时还来不了,我想去蛇洞里探探,你们的意见呢?」 展颜一头雾水:「蛇洞?什么蛇洞?哪里来的蛇洞?」 书言道:「我们杀的那条毒蛇,在附近一定会有蛇洞。天地万物相生相剋,凡是毒蛇出没的地方,一定会有解毒的药材,我们不妨进去看看。」 「走!」展颜很干脆。 周卿不反对,秦书影没有发言权,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本来立在展颜肩头的「喜鹊」一听说要找蛇洞,立刻扑闪着翅膀往前飞去,飞出一丈远又回头看他们,似乎是让他们跟上。 几人犹豫着跟了上去,不多时,见到「喜鹊」停在一座山壁前,山壁上生着许多杂草,上方一棵大树的树根伸展下来,完全看不出有类似「洞」的地方出现。 几人一起望向书言,书言走过去,仔细观察起来。杂草没有被碾压过的痕迹,显然那毒蛇近期都没有来过这里,但这些草是往两边生长的,而树根也很光滑,明显是长期有爬行动物从这里经过。 她想起那些消失的噬灵草,以及毒蛇和草王较劲的场景,顿时便明白了:此处就算不是蛇洞所在地,定然也是毒蛇时常经过之处,只不过最近它一直在各处捕食噬灵草,所以没有回来这里罢了。 扒住草根仔细查看,果然见到草丛中隐藏着一小块毒蛇褪下的皮。她抓住树根,往崖上攀去,周展秦三人疑惑地跟在后面。 上了崖,找到了那棵大树,树下尽是乱石,书言招唿几人动手将石头全部搬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便露了出来。 「看来这便是那毒蛇的老窝了。」书言说道,「大家先在这附近找找是否有解毒药草,我怕洞里有会有毒气。」 展颜问道:「书师妹,你所说的解毒药草是指什么?」 书言:「……」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药草能解那毒蛇的毒。 「看着不像是杂草的那种吧。」她唯有这样回答。 展颜、周卿、秦书影:「……」 于是四人开始在洞口寻找不知道是什么的药草。 书言虽是第一练丹师的亲传弟子,但师父从未传授过她任何炼丹技巧,便是药草也不曾教她认过,她所知道的那些,除了从药童那里听到的、从图鑑上看到的,便只有以前止水真君叫她採过的那些。 但她坚信附近一定会有解毒药草。 「师姐,是这些吗?」秦书影怯怯地指着面前的几株草问道。 书言走过去一看,那些草个头很小,叶片又细又长,呈锯齿状,掩映在周围的杂草中,并不起眼,但她直觉这些草并非凡品。 「书师妹,我觉得这些看着才像是解毒草。」展颜道。 「我觉得……我这边的也有可能。」周卿也道。 书言分别过去看了看,然后发现自己的直觉似乎坏掉了,因为直觉每一次都告诉它,这些药草便是她要找的。 一时无从判断,她一咬牙:「全部采了吧。」 每一种药材的数量都不多,大约在八棵到十二棵之间,书言让大家每一种都带一点在身上,这才回到了洞口。 「我先下去。」她说完便欲往下跳——探蛇洞是她提议的,没理由让别人先去冒险。 周卿一把拉住她:「有师兄在,还轮不到你打头阵。」说完他便跳了下去。 书言心中一暖,她一直很坚强独立,但并不意味着不渴望被人保护。相反,正是因为不敢奢望,所以才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 第62页 周卿下去后片刻,沖他们喊道:「暂时没危险,下来吧。」 秦书影先下去,接着是展颜,最后才到书言。 下面竟是一个甬道,起初一片漆黑,好在四人能够暗中视物,这才能前行。转过两个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两边石壁上镶嵌着一颗颗夜明珠,将甬道照得如同白昼。 甬道尽头是一间石室,布置得富丽堂皇,十六颗巨大的夜明珠悬在空中,发出柔和的光芒,照着中间的石桌,桌上摆着三个样式古旧的小箱子。 四人的心都砰砰直跳,这里布置得如此华丽,那些箱子里面的肯定是宝贝,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机缘。 周展秦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书言,等她示下。 书言凝眉:「这里看着竟像是人修的居所,那毒蛇并未化形,莫非这里另有主人?」 众人神色都凝重起来。 只是都进来了,没有理由看着宝贝而不出手,何况这里根本感觉不到丝毫危险,那些宝贝就像是在等他们伸手一般。 「书师妹,怎么办?」展颜一向是没有主意的,何况有书言这个聪明人在,她只需要听她的就行了,用不着自己费神思考。 「我想想。」书言托腮。 正当众人静默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几位小友既有缘来到这里,想必老夫那不成器的看门蛇已经被你们杀了,如此,便来取这些宝物吧。」 石桌后方突然出现一个白须白髮的灰衣修士,书言是练气期大圆满境界,却根本探不出他的修为,想来起码也是金丹期了。只是他的身形并非实体,而是呈半透明状,看着像是一缕残魂。 金丹以上修为,便是残魂也足够碾压他们,何况人家还是这里的地头蛇?书言当即恭敬一揖:「晚辈等见过前辈,因行至山间,不幸被毒蛇袭击,为了自保,不得不合力将之击杀,却不知竟是前辈的守门蛇,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灰衣修士捋了捋长须,笑道:「这位小友倒是会说话,老夫很喜欢。那懒蛇一直不肯勤奋修炼,这么多年毫无长进,死在你们手中也是它的劫数,老夫不会计较。老夫命它在此守候,本是为了寻有缘之人,既然你们能来到,说明同老夫有缘,桌上的三件宝物是我昔年游歷时所得,便赠予你们吧。」 「前辈,所谓无功不受禄,晚辈等自不能白得前辈的好东西,不知前辈是否另有吩咐?」 灰衣修士哈哈一笑:「你这女娃娃很有意思,甚得老夫之心。不错,在拿到这些宝物前,老夫设置了两重考验,如果通不过,不但拿不到宝物,连性命也可能送在这里,你们是否要试一试?」 又道:「你这么聪明,老夫就再为你多设置一道关口,若你能通过,老夫的那块万年玄冰就是你的了,你是冰灵根,将来打造本命法宝,这玄冰可是绝佳之物。」 书言看了看桌上的三个箱子,再看看周展秦三人,说道:「前辈,我已知你的第一重考验为何了。」 第39章 靖阳山中(四) 灰衣修士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哦?你倒说说是什么。」 「四个人,却只有三个箱子,这第一重考验便是看我们是否会因为这些宝物起争斗。」书言皱着眉头,「只是晚辈不明白,若我们只有三人,不就形同虚设吗?」 灰衣修士笑道:「若是那样,老夫便只会放置两件宝物。」 并未否认第一重考验。 「那若是只有一人呢?」书言继续问道,「便只给一些线索么?」 「女娃娃,你竟像老夫肚子里的蛔虫,老夫想什么你都知道。可惜了,若老夫还未飞升,定要收你为徒,将一身本事都传给你。」 飞升?周展秦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书言却不为所动:「前辈并非飞升,而是陨落了吧?」 灰衣修士立刻横眉怒道:「无知小辈,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书言毫不惧怕,指着周围道:「前辈这里的装饰倒是挺华丽,可惜俗气得很,一点都不像是超凡脱俗的高阶修士。再说了,若真的飞升,又岂会在乎下界的这些凡物?晚辈看前辈不但已经陨落,而且生前和晚辈一样穷。」 秦书影被她吓呆了,竟然对一个修为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出言不逊,难道不怕对方捏死自己? 相比之下,周展二人就淡定得多了,皆因他们知晓书言决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想必心中另有主意,他们只需相信她即可。 灰衣修士听书言竟敢当面骂自己又俗又穷,立刻欺身过来,强大的威压霎时将她笼罩,她双腿一软,几乎本能地便要跪下去,却硬是凭着坚强的意志挺住了。 只是这股威压非同寻常,很快她便觉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似乎也都移了位,想反抗但使不出半分灵力,身子一点一点矮了下去。 就在双膝将要触地的那一刻,头顶一股强大的灵力传来,她精神一震,勐地站了起来。 「咦——」灰衣修士收了威压,打量着她。 书言冷冷道:「前辈欺压一个练气期晚辈,真好意思!原来不止俗和穷,还很无耻!」 灰衣修士哈哈大笑:「老夫很久没见过如此有意思的女娃了,这样吧,如果你能通过第三重考验,不止万年玄冰,另几样打造本命法宝的材料也一併给你,并且老夫还收你做记名弟子,待你飞升上界,再行拜师之礼。」 第63页 书言无语:「前辈,晚辈已有师尊,就算没有,也无意拜入前辈门下。」 「女娃儿先别说大话,等你通过考验,看到老夫的那些宝贝,就知道能拜老夫为师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灰衣修士退回石桌之后,「当然,若是通不过,死在老夫的洞府,老夫也不会可惜。」 说完他的身影便逐渐消散了。 「书师妹,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展颜望着桌上的三个箱子,要照她的意思,直接将秦书影踢出去就好,此人修为又低,人品也是极差,她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书言道:「师妹,你先去挑一件,剩下的两件周师兄收着,算我们三个人的。」 「凭什么!」展颜气道,「我们任何一个都比她强得多,凭什么她独得一份,我们却只能三人分两份?」 书言传音给她:「因为她是外人。」 展颜一怔,这亲疏之分倒是让她十分受用。 表面上,书言却道:「这只是第一重考验罢了,若是后面再遇到其他宝物,我们优先挑选,如何?」 「好吧。」展颜妥协。 秦书影心中自是大喜,生怕她们反悔,立刻跑过去将一个箱子抱在手里。 书言和周展二人也走了过去。三个箱子本在不同的方位,秦书影拿到之后就没有动,展颜站在她身边戒备着,以防她再抢夺别的。周卿收起了一件之后,又去收第二件。 书言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突然发现他脚下的地似乎动了一下,一股危机感在心底升起,她想也没想便扑过去抱住他:「小心!」 只听轰隆一声,石桌周围那一圈整个塌陷,四人同时掉了下去。 眼前是绝对的黑暗,即使用法力也看不到一丝光亮,书言仍然抱着周卿的腰,两人一起往下坠,间或撞到周围的石壁,可见这洞并不宽敞。约莫过了一刻钟,两人终于落到了底,一前一后跌了出去。 周围陡然亮了起来,一座华美的水晶宫殿出现在眼前。 书言顾不得看那水晶宫,先问道:「周师兄,你是否有受伤?」 适才两人互相搂抱,虽然处于不可预知的危险当中,但周卿仍然羞得满脸通红,此时听到书言的问话,深吸一口气,答道:「没……没有……」 书言心下稍安,再查看时,却发现展颜和秦书影并不在附近,回想跌落那一瞬间的情形,两人似乎跟他们跌进了不同的洞穴。 「展师姐和师妹现时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唯有先想办法出去才能寻找她们。」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水晶宫门口。 一眼望过去,这里的屋顶、墙壁、窗户、地板、桌椅用具等等,全都是用各种各样的水晶做成的,每一块都在闪烁,光芒交相辉映,美如仙境。 一低头,地板上清晰地映出一个大眼少女的身影,鬓髮略有些凌乱,紫色的噬灵草安静地伏在头顶,缎带则飘到了两边。 那边周卿已经收敛心神,走到她身边,问道:「书师妹,可看出什么端倪?」 书言答:「我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那位前辈真俗,太俗了!」 周卿看了看眼前流光溢彩的水晶宫,只觉得美,想不明白书言为何要说那灰衣修士俗。 「我们进去看看吧。」书言迈开脚步,周卿赶紧跟了上去。 谁知刚踏进去,还未站稳,迎面便刮来一阵狂风,紧接着电闪雷鸣,宫殿里竟哗啦啦下起了大雨。书言一个不查,被风颳到了空中,好在周卿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但狂风暴雨越来越可怖,惊雷阵阵几乎要将人的耳朵震聋,两人手拉着手,仿佛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根本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前行了。 「退回去!」周卿一边喊,一边拽着书言往门口走去。两人跌跌撞撞,摔了不知多少交,才退到门外。 外面仍是一片祥和宁静,与里面仿佛两个世界。 书言和周卿对望一眼,都被对方狼狈的样子逗乐,继而同时皱起了眉头。 周卿道:「为何第一重考验如此简单,第二重却似根本过不了?」 书言坐在地上,努力回想灰衣修士的每一句话。 周卿接着道:「莫非是因为他原本希望我们为了那几件宝物争得头破血流,却未能如愿,因此将第二重考验改了,故意为难我们?」 书言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灰衣修士说过会根据人数来调整放在石桌上的宝物数量,蓦然明白了:「不,刚才那个根本不是第一重考验,现在才是。」 周卿疑惑地望着她。 「周师兄,把刚才那两个箱子打开来看一看。」 周卿从储物袋中将箱子取出,上面并没有任何禁制,很容易便打开了。令他惊讶的是,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一个碗状的法器,而另一个竟然是空的。 「果然如此。」书言咬牙切齿地说道。 「书师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老混蛋,他根本没打算轻易给我们宝物,如果我没猜错,这东西只能用一次,并且最多让一个人通过这座宫殿。我们在外面没有起争斗,他便要我们在这里斗个你死我活。」 她接过「碗」,抛到周卿头顶,顿时出现一个防护罩将他在其中。书言走近,却怎么也进不了防护罩。 「你是怎么想到的?」周卿不解。 第64页 「很简单,他自称已经飞升,但守门蛇并不是特别厉害,洞口也不算难找,何以这么多年并没有人将石洞中的宝物拿走?因为那些根本就不是宝物,只是有特殊用途的一次性法器罢了,真正的宝物定是放在宫殿后的什么地方,但寻宝的人走到这里,便会因为那些一次性法器大打出手,自相残杀。」书言解释道。 「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得逞。书师妹,你拿着这碗先过去,我是剑修,身体比你强健,应该可以过去。」周卿将「碗」递给了她。 「不,你先过去。」书言神情严肃,「我是冰灵根,又曾在魂照秘境经歷天雷淬体,风雨雷电对我的影响比你小。何况那老混蛋对我有兴趣,一定不会让我这么容易过关,万一我用法器通过的时候,他在背后做什么手脚,我们岂不是白白失去了这个机会?所以,你先过去等我。」 周卿仍是不同意:「你也说他不会轻易让你过关,那么在风雨雷电中做手脚的机率更大,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书言嘆气:「周师兄,如今我们是一体,必须将整体的风险降到最低。而且,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必须听我的。何况,进来之前我已经给师叔发了传音符,他很快便要到了,若我们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你也知道我在雾霭峰是什么地位。」 最后这句话让周卿的心隐隐作疼,终于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双开的另一篇甜文: 大家放心,这篇文不会坑的,只是因为没有榜单,所以更新比较慢。 文案: 英俊多金的禁慾系总裁为何会被一个小职员征服? 她貌美如花?气质卓绝?亲和力爆表?都不是! 总裁大人:因为她比别人更能加班。 小职员:我觉得书房可以重新装修了。 【手动再见】【手动再见】【手动再见】全文轻松不虐,女主呆萌,男主腹黑。 且看小兔子如何一步一步堕入大灰狼的陷阱。 第40章 靖阳山中(五) 周卿用了那「碗」,很快便通过了水晶宫,「碗」随即消失不见。宫殿外面是一条水晶铺成的小路,前方有一个雾状的结界,不知道通向何方。 他回头望了望殿内,完全看不到书言的身影,唯有在原地焦急等待。 书言没有急着前行,灰衣修士设置这一关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现下仍被她用「谦让」这一招破去,但若她无法通过水晶宫,他的目的也便达到了。 望着华美的宫殿,她的脑子极速转动起来。 靖阳山数万年前就已经存在,这么长的时间,肯定有无数修士进来过,但却从未听闻有人拿到过什么宝贝,总不可能所有人都看不出灰衣修士的阴谋,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未看到宝贝前便自相残杀。况且,就算自相残杀,全部同归于尽的可能性也很小,终究还是会有人通过的。 那么,究竟是何缘故呢? 一个可能就是这里其实根本没什么宝物,大家都被耍了,又因为面子问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噤声;第二个可能就是有人通过,但是灰衣修士耍赖了。可若是捨不得,又何必放他们进来呢? 一时想不通其中缘由,想到陈默风可能就要来了,不能再耽误,她立刻站起身,踏进了水晶宫的大门。 修士的一生都在寻找各种各样的机缘,没有理由放弃寻宝的机会,况且她此行本来就是为了歷练,就算最终空手而归,但在过程中对功法和道心的感悟,亦是一种收穫。 一进宫殿,风雨雷电立刻袭来,举步维艰。 书言身子轻,几乎就要被颳走,赶紧给自己套了个冰盾,然而冰盾只片刻间便被惊雷和闪电击碎。她闭上眼睛,不理身上刀割般的痛楚,用心去感受风雨雷电的袭击,企图找出其规律。 然而一连坚持了半个时辰,她浑身上下都布满了伤口,却根本没有任何发现——风雨雷电全都是杂乱无章的。 难道只能硬拼?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地上已经积了很深的水,她的血被暴雨沖了下去,闻起来有淡淡的血腥味,但那水却甚是清澈,看不到一丝杂质。 水?暴雨?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是冰灵根,最擅长便是凝水成冰,这里暴雨不断,对她极其有利,她竟然一直没有想到。 任风雨雷电不停地击打自身,她将全身的灵力都运转起来,待到脚下的水涨到腰际,她勐然躺到水中,化冰诀出手,周围的水顿时变成了冰,只剩最底层两尺来高的空间给她活动。 厚厚的冰层将风雨雷电暂时隔绝在外,她赶紧往前爬去,一边爬,一边继续用灵力结冰。用水化成的冰虽不如她用灵力幻化的坚硬,但胜在很厚,而且是就地取材,可以不断凝结。 冰上暴雨倾盆,很快又再积了很深的水,而这些水又被书言如法炮制化成了冰。雨越大,冰层便越厚,尽管雷电兇勐,一时也无法将之击穿。到得后来,除了书言所在的那一层,整座宫殿几乎都被冰填满,雷电再没有空间施展,暴雨也落不下来,书言不再分心二用,喝了许多水之后,终于从入口爬了出去。 她的样子非常狼狈,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线条一览无余;头髮散乱,一缕一缕湿嗒嗒地往下滴着水,不过噬灵草头花和缎带倒是丝毫无损。 第65页 周卿等得很是焦急,见她出来,立刻上前相扶,谁知书言手软脚软,一时站不稳,跌入了他的怀中。周卿本能地去抱她,双手触到她纤细的腰肢,两团柔软随即贴在了他的胸膛,少女的馨香缠绕过来,让他心神荡漾。 他是正常男子,又一向对书言情有独钟,此时面对这样极致的诱惑,如何把持得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俯下身,双唇落在了书言的额上。 书言在出来的那一刻便意识到不对劲,虽然在宫殿中耗了太多灵力,但还未至枯竭的地步,何况还有噬灵草可以补充,但她一离开宫殿,便察觉浑身酸软,无法动弹。 风雨雷电有古怪!她虽然成功出来,却终究还是着了那灰衣修士的道。而周卿虽然凭藉「碗」轻松通过,恐怕心智也受到了影响,否则一向正直的他,决不会趁人之危轻薄无法动弹的自己。 她猜得没错,灰衣修士的确在宫殿里做了手脚,凡是利用他给的法器通过的,都会暂时迷失心智;而凭藉自身通过的,则会浑身酸软,在一定时间内只能任人宰割。 此时周卿理智尽失,心中原本只有一点的欲望被无限扩大,眼里只看到心上人娇柔无力地靠在自己怀中,仿佛在鼓励他进一步行动。 他将书言抱了起来,轻轻放到地上。此处虽然出了水晶宫,但地板仍是由水晶组成,身姿窈窕的少女躺在晶莹透亮的水晶上,仿佛一颗发光的宝石,不断引诱着他。 周卿的手滑到了书言的颈脖,光滑的质感令他的唿吸越发急促,只听嗤啦一声,书言的衣服被他撕到了胸口。 书言急得差点要晕过去,此时她不但无法动弹,亦不能出声,若不赶紧想个办法唤醒周卿,他真的会在这里把自己吃了! 周卿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一时倒没有别的动作。书言瞪大眼睛,不断用眼神示意,希望他能清醒过来,但事与愿违,绝美的双目反而刺激了周卿,他勐地俯下了身,压在她身上。 此时此刻,书言只想杀了他!然而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任周卿施为。 衣衫撕裂的声音传来,小时候在青楼所见那些嫖客强要妓子的情形,一幕幕从脑海中滑过。屈辱使得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却并未引起已经意乱情迷的男子的怜惜。 腰间的储物袋和灵兽袋都被取了下来,就在衣衫彻底离开身体的那一刻,灵兽袋中突然飞出了一个灰影,见到眼前的情形,它口中立刻念念有词,破烂的衣衫自动将少女美好的身体覆了起来,同时,还处于迷煳中的周卿额头遭受了剧烈的一击,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小喜鹊伸出爪子抓住周卿,勐地摔到地上,直接将他摔晕过去。 一直躺在地上的书言并不能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感觉到有人出手相救。很快,一阵清幽的花香传来,她浑身一激灵,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动弹了,赶紧坐起身,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两尺来高的精緻小人儿,正是被小喜鹊抓到灵兽袋里的牡丹仙子。 「是你救了我?」她问。 牡丹仙子似乎不想理她,神色冷冷的,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而对着她挥了挥手,她眼前一花,再看时,发现自己身上竟穿着一件由牡丹花瓣做成的衣服,美丽而清香。 牡丹仙子的手放在其中一片花瓣上,顷刻间,所有花瓣都消失不见,衣服变得和她平时所着的天一派弟子服一模一样,不过那股香味却留了下来。 牡丹仙子指了指旁边昏迷不醒的周卿,说道:「刚才的事,本仙子已经抹去了他的记忆,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当然,若你想杀了他,现在就可以动手,他绝对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说完她也不等书言回答就钻进了灵兽袋中。 书言先将衣服和头髮弄干,整理好仪容,这才走到周卿面前。刚才她是真的想杀了他,虽然知道并非全是他的过错,但他心中对她肯定也是有肖想的,所以才会这么快迷失心智。 杀一个轻薄自己的登徒浪子,天经地义,何况他还是仇人的徒弟,如果杀了他,褚云倾必定会受到影响,那么结婴就可能失败,起码也会推迟。她本来便打算在同门大比的时候重伤周卿,可是正面对敌,哪怕使阴谋诡计,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伤到他。 眼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是她下不了手。 自从两年前相识以来,周卿和展颜便是她仅有的两个朋友,他们一直在用真心待她,而她却在享受这份温暖的同时,谋划着名利用他们来对付褚云倾。 她对他们是有愧的,又怎能狠得下心来杀周卿? 一边暗骂自己不够心狠手辣,一边却又贪恋着周卿和展颜带来的温暖,她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膝盖上,努力让脑子一片空白,试图逃避这艰难的抉择。 她决非优柔寡断之人,但亦不是铁石心肠,面对周卿,着实纠结。 也不知牡丹仙子给周卿施了什么法术,周卿一直都没有醒来。书言静坐了半个时辰,终于站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周卿快要把持不住了…… 第41章 靖阳山中(六)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周卿,他的眉眼都很柔和,身为剑圣的弟子、掌门的徒孙,他身上并无太多霸气,反而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第66页 温柔、包容、谦和,他就像是一个大哥哥,一直纵容着她和展颜。她们胡闹的时候,他站在一旁淡笑;她们闯祸的时候,他便挺身而出保护。 他的话一向很少,大部分时候都在听她和展颜说——尤其是她,每当三人遇到需要决断的时刻,都是由她说了算,他和展颜一向无条件地信任和支持她。 他生活在阳光下,那么美好,不像她有诸多心思,诸般算计。她的心早已陷入泥沼,所以更嚮往那些纯净的灵魂。 她突然觉得,能被周卿这样的男子喜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周师兄,醒醒。」她轻声唤道,一边替他处理额前的伤口。 周卿迷迷煳煳间,只觉一双柔软的小手在轻触自己的额头,酥酥麻麻,十分舒服,只希望那手能一直抚摸着下去才好。可惜书言处理伤口太快,他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她的手已经离开,同时再次唤道:「周师兄——」 他睁开眼,正对上书言的一双美目,距离太近,他顿时跌入那眼波当中。看似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神秘莫测,每一次探寻都有不同的发现,让他的一颗心越陷越深。 书言被他痴痴的目光盯得脸上一红,站起身,背对着他说道:「周师兄,我们该走了。」 周卿蓦然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着实无礼,窘迫至极,但见书言已经转移话题,为了避免尴尬,自是不敢再提,赶紧道:「你通过水晶宫的时候,没有受伤吧?」 书言摇头,简略地将过程讲了一遍,至于出来后被他轻薄的那些事,却绝口不提。反正牡丹仙子已经消除了他的记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周师兄,这里没有别的路,前方像是一个结界,看来只能从那里通过了。」书言指着那雾状物说道。 「好。」周卿走到她面前。 不管过去之后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已经到了这步,放弃是不可能的,他要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全力保护她。 「我先过去吧。」他说道。 「一起。」书言的语气不容拒绝,「走。」 两人同时迈步,穿过了结界。 眼前大雾瀰漫,脑子里飞速闪过一幕幕的画面。书言看到自己和周卿都成功结了婴;看到莱烨天君飞升,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周卿;看到自己盖着红盖头,由喜娘牵着入了洞房,而那位面如冠玉的新郎,正是新任掌门。 她甩甩脑袋,一定是幻觉,自己不过才练气大圆满境界,哪有那么快结婴?又怎么可能嫁给周卿?实在是太荒唐了! 「言妹,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好找。」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眼前的大雾倏然散开,露出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来。 而她站立之处,正是天玄峰之巅。 她回过头,见到周卿站在面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周师兄?」她疑惑地叫道。两人不久之前明明还在靖阳山的蛇洞中,怎地竟回到了天玄峰?而周卿对她的称唿更是…… 周卿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说道:「成亲这么久了,你仍是改不了这称唿。」 书言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成亲?成什么亲?」难道周卿和她产生了一样的幻觉? 周卿神色一黯:「言妹,你近日精神愈发差了,不如找止水天君看看吧。」 「周师兄,你醒醒,我们如今身在迷境,所经歷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我们要闯蛇洞,拿宝物,你不记得了吗?」她急急说道。 心里不由得咒骂那灰衣修士,先是让周卿轻薄她,这次更过分,竟直接让两人在幻境中成亲了!如果有一天再相见,她一定要把那老混蛋骂得狗血淋头! 「嘿嘿,小丫头,竟敢在心里辱骂老夫。」灰衣修士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书言立刻往四周一看,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不用看了,老夫用的是传音。」灰衣修士的声音很邪,「小丫头没让老夫失望,心志坚定,连老夫的幻术都对你无效,可惜你那位师兄却已经彻底迷失,对那些幻觉深信不疑,而要破除这迷境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唤醒他,要么杀了他,你看着办。」 书言恨得咬牙切齿:「无耻的老匹夫!」 「哈哈哈哈,老夫就喜欢你这么辣的小姑娘,这个徒弟老夫收定了,可别让老夫失望哦。」 「给我滚出来!」书言大叫。 灰衣修士却再无声息,不知是走远了,还是根本不愿意理她。 「言妹,你在骂谁?」周卿惊讶地问道。他听不到灰衣修士的声音,却能听到书言的。 书言对他也来了火气:「我已经跟你说了,这里是迷境,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根本就没有成亲,听明白没有?」 周卿紧紧握着她的柔荑,表情很是受伤,却没有反驳她,只说:「我们去见止水天君吧。」 书言气道:「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你快给我醒醒!」 周卿低着头,拽着她往雾霭峰而去。 雾霭峰那一万多阶台阶还在,周卿带着她踏了上去,沿途不断有弟子向两人行礼,口称「掌门」、「掌门夫人」。书言想要甩开周卿,奈何修为不如他,根本甩不脱。 到达大殿门口,迎面一个人撞了过来,却是秦书影,她已是金丹修为,手里捧着几株药草,在撞击下叶毁茎损。秦书影眼眶一红,转身回到大殿,对坐在上手的止水真君哭道:「师父,师姐她……」 第67页 周卿拽着书言走了进去,止水真君已进阶化神,该改口叫天君了,周卿虽是掌门,却也要执晚辈礼,当即躬身道:「见过止水天君。」 止水天君见自己的爱徒哭泣,顾不得理周卿,走过来对着书言就是一巴掌,直打得她眼冒金星。 书言:…… 老混蛋你够狠! 这里的一切,除了她和周卿,都是灰衣修士幻化出来的,那么止水天君打她,肯定也是他安排的。在没有唤醒周卿之前,她必须按照灰衣修士的安排演下去,因为她根本没得反抗。 「孽徒!整日只知道欺负师妹,仗着自己是掌门夫人便耀武扬威,为师今日若不教训,你便要无法无天了!」止水真君话音刚落,反手又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让人光听着都觉得生疼。 灰衣修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哎哟,不好意思,老夫几万年没打过人了,一时没控制好力度,小丫头,你没事吧?」 见书言咬牙不回答,他又道:「不过你可别怪我,我这样做只是想让戏演得更逼真罢了。何况这些人本就是老夫循着你的记忆创造出来的,你这位师父对你可没半分师徒之情,快快改投老夫门下。」 那边周卿闪身挡在书言身前,说道:「撞到秦师妹的是我,天君要罚的话便罚我吧。」 「哼,身为掌门,不务正业,整日耽于儿女情长,你真是越发出息了!」止水天君骂道。 「天君教训的是,晚辈知错了,不过今日来是有事麻烦天君,还请天君开恩。」周卿的话十分谦逊,气度上倒并未辱没他掌门的身份。 「何事?」 「言妹近日精神恍惚,时常陷入幻境之中,晚辈想请天君赐些灵药。」 止水天君看了看书言,眼神里流露出强烈的厌恶,不过大概是碍着掌门的面子,终究扔了个瓷瓶过来,挥手道:「退下吧。」 「多谢天君。」周卿接过瓷瓶,带着书言出了大殿。 「言妹,疼吗?」他看着她肿胀的双颊,心疼地问道。 书言本不欲理他,但他的神情太过温柔,令她狠不下心来。虽然是迷境,虽然他的记忆都是假的,可他的人是真的,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我没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吧。」她得好好思考一下如何走出迷境的问题。不想杀他,便只能想办法唤醒他。 「那……你早些回来。」周卿低声道,「我一直等着你。」 书言的怒气又来了,心想我说了想静一静,便是不想任何人打搅,你等我做什么?莫非还想和我同床共枕不成? 等等,在这里他们是夫妻,那么…… 第42章 靖阳山中(七) 如果此时有能力杀死那老混蛋,书言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她不再理周卿,转身快速下峰而去。 本想去外面走走,谁知走到山门处,却怎么也出不去,看来这个迷境仅限于天一派的范围。她找了个偏僻之处,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白云,心中烦恼无限。 迷境最考验人的心志,只要稍有动摇便会迷失本性,她自己倒是无碍,但周卿因为喜欢她的缘故,情不自禁便陷了下去,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唤醒他。 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美丽的梦——接任掌门,迎娶心爱的女子。因此即使心中尚有怀疑,他仍旧自欺欺人地沉溺其中。 若想让他走出这个梦,就必须残忍地将这一切破坏掉。 据灰衣修士所说,这里的其他人都是按照她的记忆创造出来的,那么是否也可以利用他们将迷境打破呢? 诚然她在周卿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但他在乎的并非只得她一人,还有褚云倾和展颜。而若是按照她的记忆,那么展颜应该仍然暗恋着褚云倾。 记忆只是过去,已存在的事实并不能主宰即将发生的一切,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就连老混蛋也来不及阻止。 打定主意,她起身回到了天玄峰。随便找了几个弟子,不动声色地套了话,得知如今褚云倾已是化神修为,而展颜堪堪到达元婴初期。 她曾在褚云倾的洞府疗伤,大概还记得位置,当即取出牡丹花瓣坐了上去,同时给周卿和展颜各发了一张传音符。 褚云倾的洞府外面有禁制,书言朗声道:「弟子拜见清徽师叔。」 「进来吧。」褚云倾的声音仍如往常一般波澜不惊。 禁制解开,书言走了进去。褚云倾刚才大概是在练剑,洞府里满是凌厉的剑气。 「你找我有事?」褚云倾淡淡地问道,洞府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连桌椅都没有,他便也没有让她坐。 书言低着头,半晌不语。 褚云倾的口气和蔼了两分:「有事不妨直说。」 「师叔——」书言抬头,一双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弟子想与周师兄解除道侣关系,还请师叔应允。」 修真界不像凡人界,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十分重视直系师长的意见,褚云倾是周卿的师父,此事禀报他并无不妥。 褚云倾剑眉微蹙:「为何?」 「弟子从未喜欢过他。」书言的声音低了下去,「弟子心中另有他人,还望师叔成全。」 「卿儿一直待你很好,当初亦是你自愿和他结为道侣,既然从未喜欢过他,为何要应承这门婚事?」 第68页 书言跪下道:「弟子自知有错,甘愿受罚,只求师叔答应弟子所求。」 褚云倾负手:「若你没有合理的解释,别说我,整个天一派都不会答应。」 书言沉默许久,说道:「弟子喜欢的是……师叔。」 褚云倾似乎没听明白:「哪位师叔?」 书言一字一句:「姓褚,名云倾,道号清徽。」 「言妹,你在说什么?」门口传来周卿极度震惊的声音,在他身后,一向热情开朗的展颜身子颤抖、泫然欲泣。 书言却没有理他们,仍然望着褚云倾,继续道:「那次在师叔这里疗伤,弟子的心便失落在了师叔身上,弟子知道,师叔对弟子也并非无情,只是碍着自己的徒弟……」 「不许胡说!」褚云倾一向淡漠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 「是。」书言再度低头。但看在周卿和展颜眼里,分明是两人之间有了默契,书言不想让褚云倾在两个徒弟面前尴尬,故而闭了嘴。 展颜一句话也没说,掩面而去。周卿则犹自不敢相信,上前抓住书言的双肩:「言妹,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书言不说话。 周卿后退两步,摇头惨笑:「你一定是骗我的,一定是!」说完他再不看她一眼,直接冲出了洞府,仿佛没有听到书言的回答,便说明她果然是在骗他。 「卿儿!」褚云倾唤道,然而周卿已经跑得人影都没了。 他回头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书言:「为何要这么做?」 书言站起身:「师叔说周师兄一向待弟子极好,可是却没有问过弟子是否对他有情。难道因为他喜欢弟子,弟子便必须喜欢他?」 「是你亲口答应这门婚事。」 书言不想跟一个虚幻的人有过多的争执,转身就走。 「站住。」褚云倾的宝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师叔若想杀了弟子,便请动手。」 「回去告诉卿儿,你刚才全是胡说。」褚云倾道,「卿儿一定会原谅你的。」 「师叔若不杀弟子,很快整个天一派便会知道,掌门夫人暗恋掌门的师尊,并且曾和他行苟且之事。」 「你!」褚云倾剑尖微颤,却始终没有办法对她下手,毕竟造谣生事罪不至死,他并非残忍嗜杀之人。 对于书言来说,这是一场豪赌,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褚云倾本就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她赌的是,灰衣修士给她的考验是能否唤醒周卿走出迷境,她如此陷害挑拨,褚云倾可能会发怒教训她,却不会杀她。 她赌对了。 褚云倾收剑:「我自会澄清此事。」 书言径直离开了。 她并未打算将此事宣扬出去,周卿最在乎的便是褚云倾的态度,而褚云倾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势必难以面对自己的徒弟,更遑论向他解释这种桃色误会。 回到周卿的洞府,她发现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以前这里比她的洞府还要简洁,如今却布置得如同俗世的闺房一般,显然是特意为她做的改变。 周卿正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双手交握置于膝前,原本温润的脸庞此时苍白憔悴,仿佛所有生气都已经被抽走,只剩下一具空壳。 书言的心一疼,唤道:「周师兄——」 周卿抬起头,一脸茫然。书言走到他身边:「我有事跟你说。」 周卿仿佛突然回过神来,起身紧紧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语气沉沉:「言妹,你回来了……」 「我们好好谈谈——」 周卿立刻打断她:「言妹你累了,先休息吧,我还有门派事务需要处理,晚些时候再来陪你。」说完便急急走出了洞府。 书言追上去,却发现只片刻之间,周卿便已设下了禁制,她根本无法踏出洞府一步。 「周师兄,你听我说!」她大声喊道。 然而周卿早已去得远了。 她颓然坐倒在地,原本以为让他误会自己和褚云倾有私情,他就会清醒过来,谁知他竟如此固执,完全不肯与她谈论此事。 除了褚云倾和展颜,她再也找不到周卿的任何弱点,一时之间彷徨无措。 靖阳山离天一派只有三千里,陈默风接到她的传音符后,最多两三个时辰便可以到达。而现实中的展颜和秦书影也不知道怎样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止水真君真的会杀了她。 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 「既然唤不醒他,何不直接杀了?」灰衣修士鬼鬼祟祟的声音再次响起,「难道说你捨不得?」 「滚!」书言烦躁地吼道。 「哈哈,哈哈!小姑娘果然还是沉不住气。」 书言的心一凛,自己一向沉着冷静,无论别人怎样议论贬低自己,都从未放在心上过,怎地在这里却三番五次发火?看来那老混蛋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致使她神魂受到影响。 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想到这里,她开始盘膝打坐,灵力在体内运转,脑中一片清明,无论灰衣修士说什么,都对她再无影响。 等她打坐了几个周天,天色已黑,房里并没有点灯,但她能夜中视物,转头便见到周卿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两人目光一触,周卿温柔地说道:「你的精神好多了。」 书言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道:「周师兄,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个老混蛋给我们制造了一个迷境,我们必须清醒过来,才能走出去。」 第69页 周卿将止水天君给的瓷瓶拿了出来:「言妹,你又产生幻觉了,来,把这粒丹药吃下去,很快你就能恢復正常了。」 书言一把把药打掉:「其实你一直是清醒的,对不对?你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却心甘情愿沉溺其中,不愿离开。」 周卿捉住她,强行将药塞了下去:「乖,听话。」 书言剧烈咳嗽,那药却顺着喉咙滚了下去,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她身子一软,倒在了周卿怀中。 周卿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床边走去。 第43章 靖阳山中(八) 这次的感觉和水晶宫外不同,那个时候她完全无法动弹,并且口不能言。而此时只是四肢酸软,灵力无法运转而已。 「周师兄——」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软软糯糯,带着几分勾引的味道,仿佛在诱惑和鼓励周卿进一步行动。 周卿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面颊,痴痴地说道:「言妹,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以后我们还是好好的在一起。」 「周师兄,你心里是明白的,我们要是留在这里,展师姐怎么办?她那边还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危险,我们难道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一直沉溺于虚幻的梦境吗?」书言也不管自己的声音如何销魂蚀骨,继续道,「等我们出去,说不定将来……将来会有双修的那一日,何必留恋一场梦呢?」 周卿身子一颤,很快又恢復了原状,但书言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继续「循循善诱」:「你师父是剑圣,我师父是第一练丹师,我们门当户对,而且我又一向同你和展师姐交好,我如要选择道侣,第一个便会考虑你。」 佳人如水般温柔,直击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周卿的头脑开始清醒过来。 书言大喜,声音比刚才更柔:「周师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那时我被大蛇缠住,你一个剑阵就将大蛇削成了片,从那一刻起,你便是我心中的英雄,唯一的英雄。」 大眼中波光潋滟,直直地望着痴心男子:「那么,这一次你也保护我,好吗?」 周卿不由自主地点头。 眼看即将大功告成,灰衣修士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傻小子,虽是迷境,人却是真的,何不就在此地和她生米煮成熟饭?难道你不怕她出去后会反悔吗?」 「书师妹不会骗我。」 「说你傻还真傻!那丫头只说,说不定会和你双修,又没说一定会和你双修,明显是找藉口拖延。」灰衣修士的声音充满蛊惑,「你可知世间女子皆会在意自己的第一次,若你在这里得到她,出去后她仍会念着你,否则这便只是一场梦罢了,你捨得吗?」 周卿看向书言,似乎想从她哪里得到什么保证。书言叫苦不迭,这老混蛋真是可恶,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明明说是考验,却又不断介入给她制造麻烦,直让人恨得牙齿痒痒。 「周师兄,不可被外人挑拨。」她提醒。 灰衣修士哈哈大笑:「老夫并没有挑拨你们,只是不忍心这小子的一片真心被辜负。我说丫头,既然你也对他有意,那么老夫便替你们做媒如何?只要你们真正结为道侣,老夫立刻放你们出去。」 书言怒道:「是否结为道侣,是我和周师兄的事,与你这个老匹夫有何关系?」 「丫头,你心虚了。」灰衣修士语气肯定,「否则便不会恼羞成怒。」 「我没有!」书言转向周卿,柔声道,「周师兄,别相信这个老混蛋。」 「这样吧,老夫愿意让一步,不成亲也行,丫头你以心魔发誓,以后一定会嫁给这傻小子,老夫便算你们过关。」 修士之中,背信弃义者不少,但以心魔发誓,关乎道心,若是违背,以后都会被心魔困扰,很可能再也无法进阶,所以没有人敢儿戏。书言本就心魔深重,自然更不敢胡乱发誓。 见周卿盯着自己,她心里一阵阵发虚,一时之间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搪塞。 灰衣修士立刻道:「傻小子,看到了吧,她刚才那一席话根本就是在骗你,快快与她生米煮成熟饭,她以后便只能嫁给你了。」 周卿的眼神迷茫起来,书言大急,喊道:「周师兄,你醒醒!」 然而周卿很快再次陷入迷煳当中,灰衣修士不断在旁边引诱:「去吧,去吧,你的心上人将永远属于你……」 周卿纵身扑了过来,将书言压在了身下。 灰衣修士嘿嘿笑着,声音渐渐远去。 「言妹别怕,我会很温柔的……」感受到身下人儿的颤抖,周卿轻声安抚。 「周师兄,你真的喜欢我吗?」书言问道。 「当然。」 「既然喜欢,为何不尊重我,却对我如此无礼?」她质问。 「对不起,言妹,我必须得到你,事后我再向你赔罪。」周卿一边说,一边去撕她的衣服。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衣服根本撕不破。 这是牡丹仙子用花瓣做成的衣服,跟她以前穿的天一派弟子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周师兄,若你现在停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周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见衣服撕不开,突然微微一笑,不再使用蛮力,而是轻轻将它解开,脱了下来。 诱人的胴体呈现在眼前,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还忍得住?粗暴地将自己的衣衫扯去,覆在了她的身上。 第70页 书言双目含泪,屈辱、憎恨令她几乎将红唇咬破,在水晶宫外还有牡丹仙子相救,此时储物袋和灵兽袋皆不在身边,根本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以为可以利用褚云倾和展颜让周卿醒来,却不知他已经对自己情根深种到这种地步,不顾一切也要和自己在一起。 除了那两人,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是他的弱点,而且就算想起,也来不及了。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弱点,弱点,周卿的弱点……她勐然惊醒,周卿的最大的弱点便是她! 「周师兄,永别了。」她悽然说道,说完牙齿一合,往舌头上咬去。虽然手脚酸软,灵气无法运转,但咬舌自尽是受辱女子的本能,并不需要灵力。 鲜血从嘴角溢出,像一朵开在悬崖的绝美花朵,情热如火的周卿眼神顿时清澈起来。看着眼前玉体横陈的心上人,他不禁惶然后退,自己竟然做出如此禽兽之事! 眼看书言双目紧闭,鲜血从嘴角滑到锁骨,妖冶的鲜红刺着他的眼,他颤抖着跳下床,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就沖了出去。 书言那一咬,虽然流了血,其实只是咬破了舌尖,并不算严重。奈何周卿以为她真要自尽,一时受不了打击跑了出去,留她一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 「老混蛋,我跟你势不两立!」她恶狠狠地骂道。能将一向冷淡的她激怒到这个地步,灰衣修士是第一个。 「哎哟,乖徒儿,怎地开始辱骂起为师来了?」灰衣修士无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你……你别进来!」书言急道。 「放心,我不会进来,只是乖徒儿难道不知,无论我在哪里,都可以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 「不过乖徒儿不用担心,为师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当然前提是你要承认老夫这个师父,否则你便只是一介普通女子,老夫对于送上门来的艷福,一向都是来者不拒的。」 「……」 「咦,乖徒儿怎么不说话?莫非已经幸福得晕了过去?」 书言挣扎半晌,才咬牙切齿道:「是气晕的。」 「哈哈,乖徒儿,你真有趣,为师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谁是你徒儿?」书言怒道,「老混蛋你听着,总有一日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乖徒儿有志气,为师深感欣慰。为师一向疼爱徒儿,虽然你对为师不敬,为师也不会怪你,只要你能通过第三关的考验,为师的好东西任你拿。」灰衣修士的声音低了下去,「好了,现在起来准备吧,乖徒儿可别让为师失望哦。」 等声音彻底消失,书言蓦然发现自己能够动弹了,赶紧起身把衣服穿好,准备出去寻找周卿。虽则周卿两次对她无礼,但都是因为中了灰衣修士的圈套,的确不可原谅,却还罪不至死。 只是,出去后必须要再麻烦牡丹仙子消除他的记忆,否则两人真不知要如何相处了。 一边想一边往门外走去,谁知一踏出去却发现自己并非在天玄峰,而是在一间非常宽敞的石室里,周围摆满了各种天材地宝,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已经离开了第二关的迷境? 她正在惊讶,灰衣修士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身旁还站着一个神情高傲的年轻男修,修为在筑基中期。 灰衣修士拍拍那男修的肩膀,说道:「徒儿,这女娃是为师看中的下一任弟子人选,为师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上吧。」 眼看男修祭出一炳方天画戟,就要向自己攻来,书言喊道:「且慢!什么规矩,你们倒是先说一说,我不想无缘无故与人打斗。」 灰衣修士对男修道:「徒儿,你给她说道说道。」 男修面无表情地解释:「师父门下,永远只有一个徒弟,若师父看上新的弟子,两人便需进行公平决斗,胜者留下,败者自行了结。今日你我二人只有一人能活,动手吧!」 「等等!」书言道,「第一,我没有兴趣拜他为师;第二,我练气大圆满,你筑基中期,这是哪门子的公平决斗?」 男修道:「只要师父看中你即可,你是否有兴趣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至于是否公平,由师父说了算,他既让我们决斗,便一定是公平的。」 说完他再不给书言拖延的机会,方天画戟一抖,已然攻了过来。 第44章 靖阳山中(九) 书言暗骂这师徒俩都是疯子、混蛋,却不得不迎上男修的攻击。 男修并未直接出招,而是先用威压试探。他是法修,若对上的是周卿,后者赢的机率要大一些,就是展颜,也还是有胜算的。可书言也是法修,对于法修来说,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几乎不可逾越,因此只一个照面,她便落了下风。 更为不利的是,男修是火灵根,并且已经炼成了紫阳神火,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克星,她召出的冰盾连一个回合都支持不住,就消散在火中。好在她的花瓣衣服和头上的缎带都有防御功能,所以暂时还未受伤。 此战关乎生死,男修并未因书言修为低下就放松警惕,紫阳神火将她逼得节节后退,大招「天雷地火」立刻出手,滚滚天雷夹杂着熊熊烈火顿时将书言包裹其中。 不得不说,灰衣修士看上的人,实力果真不俗,这雷火的威力只比她在魂照秘境中经歷的九天雷云阵稍小。 第71页 然而这等大招固然威力奇大,但灵力和神识的消耗都非常大,只要能保住性命跟男修耗下去,最后败的一定是他。 她调动全身灵力,不断召唤冰盾,形成盾阵护住自身,虽则只能抵挡片刻,但因为有噬灵草的存在,灵力可以不断得到补充,而男修招式的威力却一直在减弱,此消彼长,她便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雷火虽然没有直接伤到她,但法威仍旧让她肉体受损,浑身经脉剧痛无比,好在此时储物袋已经回到身边,她赶紧掏出一颗润脉丹服下。 润脉丹是极品圣药,只片刻功夫,受损经脉俱都修復,灵力流转,暖洋洋地十分舒服。 男修见她竟然在天雷地火的袭击下毫髮无伤,心中更是忌惮。执着方天画戟看着她,神色阴晴不定。 而书言亦未趁机抢攻,她所学的《化冰诀》、《冰阵》、《冰域》都是极厉害的术法,然而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没有能制敌死命的大招,其他招式对于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来说,根本无法伤到其根本,索性也就不做无谓的攻击了。 要致胜并非没有可能,但必须出其不意。所以她决定,敌不动我不动,后发制人。 两人对峙了大约有半刻钟,男修再次出手。 这次他使的是一招「野火燎原」,火焰一出,便飞快往外延伸,转眼便烧到了书言的脚下,并且继续往两边扩张,霎时间,整间石室变成了一片火海。 早在他刚出手的时候,书言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紧急召唤叶落纷飞阵护住自身,踏着牡丹花瓣飞快地往男修冲去,一边沖一边幻化冰剑,六芒玄冰阵、一字流星阵、北斗七星阵、二十八宿阵一起向男修攻去。 男修没料到她竟然会使剑阵,更没料到牡丹花瓣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说到就到。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召出紫阳神火护身,然后使出「漫天火舞」去烧她的剑阵。 虽然接触剑阵已有快两年的时间,但因为涉猎并不是很多,而且每次对阵都有周卿和展颜在旁边配合,因此书言的剑阵造诣并不算高。但她的目的并非是想伤到男修,而是趁他抵御剑阵之机,幻化无数小冰锥,环绕在他的身遭。 因为这些小冰锥攻击力都不强,同剑阵相比,威力几可忽略,男修用火融了几枚之后,便不再理会,专心对付起剑阵来。 他破阵甚快,但书言召唤冰锥也快,待到四阵齐破,已经有近两百把冰锥围住了他。书言的灵力几乎耗空,若不是头上的噬灵草及时补充,根本不能继续战斗。 男修破阵完毕,方天画戟立刻转向了她,说时迟那时快,书言左手金铃一摇,一股强大的威压袭向男修,他顿时身子一僵。 震慑神魂的上品灵器,即使面对金丹修士亦会奏效,何况男修只是筑基中期? 书言趁机扯下头上的缎带抛了过去,将男修牢牢缚住。 岂知那男修也是有些宝贝的,腰间突然飞出一炳双刃刀,锋利的刃口立时便向缎带割去。书言大是心疼,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其召回,冰阵出,两百把冰锥上同时附上她的神识,齐齐往男修攻去。 虽则两人差着一个大境界,但书言的神识陡然增强了两百倍,男修又被缎带束缚,根本无法躲闪,神识霎时便被重创。 书言一击得中,顾不得去看男修的伤势,立刻作法召回缎带,堪堪躲过了双刃刀的攻击。 男修身子失去束缚,轰然跌倒在地,由于神识受伤太重,他七孔汩汩地流着血,双唇颤抖,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书言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后招,召出冰盾护住自己,戒备地看着他。 「真是废物!」一直旁观两人打斗的灰衣修士走过去,居高临下望着他,「你拜入老夫门下已有两年,这两年败于你手的共有三人,老夫本以为你是人中龙凤,没想到竟被一个练气期的小丫头击败了。」 男修终于能够出声,却是口齿不清:「师……师父……」 「老夫门下不留废物,你既然败了,便不再是老夫的弟子,『师父』二字岂是你能叫的?」灰衣修士冷笑。 男修脸上现出死一般的颓败之色,灰衣修士的这几句话,似乎比被书言击败对他的打击还要大。他静静地看了灰衣修士片刻,嘴角突然弯了弯,随即整个人砰地一声炸开,现场顿时到处都是血肉。 目睹这血腥残忍的一幕,饶是书言一向坚强,也有些受不了,只觉灰衣修士真如地狱中的魔鬼一般可怖,自己的徒弟不过败了一场,便要赶尽杀绝,无半分人情味可言。 灰衣修士杀了男修,转头看向书言,脸上的阴冷顿时消失不见,笑着掏出一个储物袋道:「丫头,你成功通过了老夫设置的三道关卡,正式成为老夫座下弟子,这是老夫答应给你的万年玄冰和另外几样打造本命法宝的材料,若你能活到结丹,便去天水城找一个叫做魅影的道人,报上老夫的表字怀宣,他自会为你打造最适合的本命法宝。」 书言将储物袋接了过来,冷冷地说道:「这是我们先前约定之物,是我该得的。至于拜师之言,还请前辈不要再提。晚辈早有师尊,就算没有,也无意拜你这魔鬼为师。」 灰衣修士捋着鬍鬚,笑道:「数万年来,只有你这丫头敢当面辱骂老夫,偏我李靖阳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第72页 「李靖阳?哪个李靖阳?」书言惊讶。 「便是这靖阳山的李靖阳,丫头,你听说过没有?」 书言震惊:「李靖阳不是早就飞升上界了吗?」 传说中,三万年前,东晋大陆有一位惊才绝艷的修士李靖阳。他十岁筑基,三十岁结丹,不到百岁便结婴,进阶化神时只有三百七十岁,是东晋大陆修真界数百万年来的第一人。 众人本以为他很快就会飞升,谁知他却突然对收徒起了兴趣,先后将数百名天资卓绝的修士收入门下,但这些人后来全都消失无踪,有传闻说这些徒弟皆被他亲手杀害。 据说他的第七百三十九名弟子失踪后,他便不再收徒,只在一座山中隐居——这便是后来的靖阳山,是修士为了纪念他而特地命名的。 数千年后,他于山中飞升,飞升前曾留言说山中留有他在下界的所有宝贝,于是各地修士蜂拥而至,几乎将整座山翻了过来,却一无所获。时间长了,大家便以为是这位脾气古怪的尊者故意愚弄他们,于是来寻宝的人越来越少。 几万年过去,李靖阳早已成了修真界的传说,见过他的恐怕只有天一派掌门莱烨真君了。 书言瞥了瞥灰衣修士,这变态的性格倒是同传说中的李靖阳有几分相似,只是她实在想不出飞升的尊者突然回到下界的原因。 或许此人是故意如此行事,假冒李靖阳。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不信?」灰衣修士笑道。 书言冷声:「前辈是否李靖阳,跟晚辈一点关系都没有。晚辈已经通过了三关,请前辈放我等出去。」 「你已是老夫的弟子,这称唿得改一改。」 书言扭过头不理。 「若你不肯拜入老夫门下,老夫便去毁了你雾霭峰。」 「就算前辈是飞升的尊者,但一缕分魂便想摧毁雾霭峰,实在是痴人说梦,要知道我天一派也是有化神大能坐镇的。」 「你说莱烨那小子?他见了老夫也得恭恭敬敬行晚辈礼。」灰衣修士一点都没把莱烨天君放在眼里,「另外,站在你面前的并非分魂。」 书言脸色一变。 灰衣修士继续道:「老夫也不逼你,等老夫毁了雾霭峰,你自然知道老夫所言非虚,到时候再行拜师也不迟。」 他说得斩钉截铁,书言不免有些心虚:「这是我和前辈之间的事,跟雾霭峰无关。」 「怎么无关?你现在的师父不是雾霭峰峰主吗?小小结婴修士竟敢跟老夫抢徒儿,该死!」 书言:「……」 到底是谁在跟谁抢? 「要我相信很容易,你直接摧毁靖阳山不就行了?」书言冷笑。 若他是冒充的,断然不敢摧毁此山,得罪李靖阳那个变态。若他真是本人,那么至少不会将战火引到雾霭峰去。 灰衣修士笑看着她:「丫头,你很狡猾嘛。」 第45章 靖阳山中(十) 书言挑衅地挑了挑眉:「前辈不敢么?」 灰衣修士道:「你不用激老夫,这靖阳山是以老夫命名的,老夫在这里居住了几千年,你一句话就要老夫将其摧毁——」他话风一转,「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之后你必须正式拜老夫为师,如何?」 书言琢磨着哪种后果更严重。 如果不答应他,他可能真的会去雾霭峰闹事,虽说他是李靖阳本人的可能性很低,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她真的给雾霭峰招来这场祸事,不仅止水真君,掌门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而若是答应他,这老混蛋如此变态,万一转头就看上个更厉害的要收为徒弟,那她岂不是会像那个男修一样,被老混蛋直接弄死? 「前辈,你对晚辈的厚爱,晚辈铭感于心,可是晚辈已有师尊,不能改投别人门下,还请前辈见谅。」她语气放软,试图和灰衣修士讲道理。 本来修真界就有尊师重道的传统,既然已经拜师,除非罪大恶极被逐出师门,否则是不能随意脱离师门的。 「没关系,老夫不会和止水那个小辈计较,你拜老夫为师后,照样可以对他执弟子之礼。」灰衣修士「大度」地说道。 书言:「……」 该计较的应该不是他,而是止水真君才对吧? 「要不,我去跟止水谈谈,让他主动将你逐出师门?这样你就不用为难了。」灰衣修士「体贴」地建议。 「不、用、了!」书言咬牙切齿,这老混蛋明知师父对自己不好,根本就不在乎有没有她这个徒弟,这样说真是赤裸裸的威胁。 若她被逐出天一派,不但没有大门派的资源和背景,还要应付他看上的其他弟子的挑战,岂不是比一般的散修还不如? 灰衣修士对她很有耐性,捏着下巴等她决断。 「前辈,若晚辈拜你为师,此事可否保密?」书言问道。 「可以。」灰衣修士爽快答应。 「那好,若你真的摧毁这靖阳山,晚辈便相信你是李靖阳,拜你为师。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保证我那三位同门的安全。」 「一言为定。」 灰衣修士一挥手,将石室中所有的天材地宝全都收入手上的储物戒指中。书言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经身在半空的一朵白云上,随即一声巨响传来,巍峨的靖阳山竟生生被噼成了两半,中间足足隔了有百来丈远。 第73页 书言:「……」 这老混蛋竟然真的是李靖阳! 灰衣修士很快出现在她身边,笑道:「乖徒儿,磕头拜师吧。」 「等等,晚辈还有一个疑问。」书言道,「传说中那位尊者三百多岁便进阶化神,照理应该很年轻才对,而前辈你……」 灰衣修士皱眉:「你们小姑娘就喜欢年轻的,也罢,既已入我门下,为师便给你见见真面目吧。」 眨眼之间,白髮白须的老道就变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相貌并不英俊,在修真界只能算是中等。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年轻的脸上尽是沉稳之色,那是歷经沧桑、看透世事才能够拥有的气质。 他浑身上下并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却又似乎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去接近,去依靠。 书言惊讶地望着他,全没想到自己心中的老混蛋竟然长得这样一副相貌。 「看够了?」灰衣修士道。 书言脸一红,低下了头。 「快行拜师礼。」灰衣修士催促,「你那几位同门已经和你们雾霭峰的人会合,等下该来寻你了。」 书言心中挣扎了一下,终是乖乖跪下磕了三个头:「拜见师父。」 「乖——」灰衣修士摸摸她的头,将手上的储物戒指递给她,「里面是为师在东晋大陆收集到的所有天材地宝,还有无数极品、上品灵石,乖徒儿尽管使用。为师已经在戒指上设下禁制,别人就算抢了去也打不开。」 书言不接:「所谓无功不受禄,晚辈——徒儿不能白拿师父的东西。」 「这是为师的规矩,凡入我门下,皆可以使用这戒指,你不用觉得不安。」灰衣修士将戒指戴到她手上,「你要担心的,是如何应付其他弟子的挑战。为师的规矩你是懂的,指不定哪天为师就看上别人了,到时候你若是打不过,为师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脸上带着笑,神情也十分温和,但书言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种随时都有人想干掉自己,却偏偏无法阻止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好了,起来吧。」灰衣修士将她扶起,说道,「你所学冰阵是一门非常好的术法,但你的神识不够强大,冰阵的威力便大打折扣,为师这里有一本锻鍊神识的秘籍,你拿回去自己参详。另外,这是为师特制的传音符,若是有事要找为师,传音即可。不过,为师平时不大喜欢人打搅,又爱考查弟子功课——」 他拿出一卷玉简和一叠传音符给她,眼神中端地是「有问题自己解决,若敢来烦为师,你死定了」的意思。 书言巴不得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他,接过玉简和传音符,行了一礼:「弟子告退。」 「去吧。」灰衣修士长袖一拂,她立刻以倒栽葱的姿势从云朵上跌了下去。 「老混蛋!」书言咬牙切齿地爬起来,才发现周围站着许多人,止水真君、陈默风、周卿、展颜、秦书影全都在,秦书影正抓着止水真君的袖子,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哭过,后者则在柔声安慰。 书言:「……」 那老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她赶紧爬起来,对止水真君和陈默风行礼:「弟子见过师父、师叔。」 止水真君见到她,脸色顿时一沉:「你可真有脸!」 书言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只能猜测自己发传音符给陈默风以后,止水真君担心爱徒,所以亲自来接秦书影,而之所以对她发火大概是因为她耽误了太长时间。 她是被止水真君骂惯了的,当下也不争辩,乖顺地低下了头。 只听秦书影说道:「师父,今日之事不怪师姐,师姐是好心要帮弟子寻找药草,在进蛇洞前她亦有徵询弟子的意见,是弟子心甘情愿跟她进去的。在洞里,师姐也一直在保护弟子,是弟子不争气,才会……」 说着她娇弱地呻。吟了一声,书言这才发现她腿部受了伤,忍不住心中冷笑,她这番话说得十分巧妙,看似是在维护,实则句句都在指责她。 首先,她一个练气五层的弟子,是决不应该来这几千里外、危机四伏的靖阳山的,书言身为师姐,不但没有尽告知的义务,还将她带到此处,此乃一错。 第二,明知蛇洞有危险,身边跟着修为低下的师妹,便不应该去探寻,起码也要等陈默风来到,可她却直接进去了,秦书影独自在外面甚是危险,唯有跟着她。 第三,秦书影受了伤,她却完好无损,很明显她根本没有照顾师妹。 果然,止水真君听了秦书影的话,更加怒不可遏,骂书言道:「不分轻重,置师妹于危险之中,你可知错?」 他大概忘了,曾经有很多次,他都让书言独自出去採集药草,那些地方也并不安全,而且那时她才练气三层。 书言低着头跪下。 旁边的展颜看不下去,出声道:「真君——」但只说了两个字,便被周卿制止了。如今止水真君在气头上,她若是出言指责秦书影,只会让书言所受责难更重。 展颜负气地跺了跺脚,转过身去。 止水真君看着书言,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这丫头看似乖顺,从不违抗他,无论他怎样对她都逆来顺受,其实从未真正臣服过。比如此时,他问她是否知错,她不回答,却直接下跪,表面上给足了他面子,其实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对抗。 第74页 ——我没错,但你是我师父,所以你要罚我的话,我接受。 「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 书言低声道:「师父,弟子接了门派任务,要去珏漠河猎杀妖兽,不知可否完成后再领罚?」 「你还敢跟为师讨价还价?」止水真君怒道。 书言暗暗嘆口气:「师父请息怒,弟子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她站起身,抱歉地看了一眼周卿和展颜,取出牡丹花瓣,往天一派飞去。 止水真君黑着脸,带着秦书影去了。 陈默风望着几人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今日他收到书言传音的时候,正和止水真君在附近办事,于是便一同前来。 其实止水真君不准书言去珏漠河,并非真的因为她犯错,而是靖阳山突生异变,恐怕这附近都不安全。 他们已经向各派各家发了消息,让一众弟子都退出方圆千里之外。 师父平素并非苛刻之人,但在书言面前总是很容易发火,师徒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实在让人唏嘘。 「你们也回去吧。」他对周展二人招唿一声,便迳自离开了。 展颜冲着他的背影撇嘴:「雾霭峰除了书师妹,就没一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作者菌的生日,书言也终于有第二位师父啦~~本章留言发小红包,无论是正分、零分还是负分(人身攻击和无理取闹除外),当然正分就最好啦~~大家放心,我虽然双开,但是不会弃坑的,有榜单就更多点,没有就稍微少点,亲们可以养肥~~ 第46章 掌门问话(一) 靖阳山突然被噼成两半,整个修真界都震动了,已经沉寂了几万年的关于李靖阳的传说又开始风传,三派三家都要求金丹以下弟子全部撤出,但其他门派世家,以及无数散修却蜂拥而至。 飞升尊者的宝藏,谁不想要呢? 书言回到自己的洞府,心中烦恼无限。倒不是因为被罚闭门思过,或者不能猎杀妖兽赚取灵石,甚至也不是因为惹上了灰衣修士那个老混蛋,而是因为周卿。 迷境中发生的一幕幕,使得她根本无法坦然面对周卿,如果不消除周卿的记忆,恐怕两人连见面都很尴尬。 可是她刚和他们会合,就被止水真君责罚,连和周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让牡丹仙子帮忙消除他的记忆了。而等到一个月后她受罚期满,再消除周卿的记忆,已经没什么用了。 正皱着眉头坐在桌前,门外突然飘来一张传音符,是陈默风发来的,让她立刻去天玄峰掌门大殿,说是掌门要询问他们几个关于靖阳山的事。 书言的心一沉,靖阳山的事……周卿想来不会如实禀告,但两人同时在场,定会十分尴尬,掌门是化神大能,若是起了疑心,直接用搜魂术便能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她和周卿…… 她打开灵兽袋,沖里面说道:「牡丹仙子,你能帮我个忙吗?」 牡丹仙子正在和小喜鹊卿卿我我,陡然被打搅,自是十分不高兴,恶声道:「什么事?」 「我想请你再帮我消除一次周师兄的记忆。」等下见到周卿,她就先发制人,故意靠近他,只要他的记忆被消除,关于迷境中的事,便由得她说了。 「李靖阳下了禁制,我消除不了。」牡丹仙子干脆地拒绝。 书言不信:「不是已经消除过一次了吗?」 化身为男童的小喜鹊道:「是真的不行,第一次的时候李靖阳没料到,后来便特意下了禁制,他是飞升的尊者,牡丹根本破不了他的禁制。」 开玩笑,早在书言和周卿进入迷境的时候,那老匹夫就严重警告过他,若是再敢插手,就揭穿他的身份,他才不要多管闲事! 书言颓然坐倒在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坐了好一会儿,仍然想不到好办法,陈默风却已经发了第二张传音符过来催,她吓得赶紧跳起身,出门往天玄峰而去。 这一耽误,等会儿又得挨师父好一顿骂! 到达掌门大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好些人:掌门莱烨天君坐在上首,师父止水真君和褚云倾分别坐在他左右两侧,而秦书影一手捂着大腿的伤处,娇娇弱弱地靠在止水真君身上,再往下才是陈默风。 周卿和展颜则站在殿中。 书言走上前,躬身行礼:「弟子见过掌门、师父、两位师叔。」 止水真君神色不善地冷哼了一声,倒是莱烨天君说了声:「免礼。」 「谢掌门。」 「本座今日召你们前来,是想询问靖阳山异变之前,你们是否发现了什么异状。」莱烨天君神色和蔼,「书言,你是四人中最后一个出现的,你说说你们进入蛇洞后发生了何事。」 「是,掌门。」书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在蛇洞中遇到灰衣修士等情形说了,一直说到她和周卿通过了水晶宫,进入那雾状结界。 「一踏进去,弟子就觉得头脑晕沉,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同时很多虚幻的景象从弟子眼前划过,很快弟子便神智模煳。等到再次清醒,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另一间石室中,灰衣修士和一名筑基中期的男修也在场。灰衣修士让弟子和男修决斗,如果赢了,就送弟子几样打造本命法宝的珍贵材料,若是输了,便要杀了弟子。 「弟子无奈,唯有迎敌,苦斗良久,最终战胜了那男修,于是灰衣修士便给了弟子这些东西。」她将装有万年玄冰的储物袋拿了出来,呈给莱烨天君。 第75页 莱烨天君接过去看了看,说道:「你是冰灵根,这些对你来说的确是打造本命法宝的绝佳材料。你且说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是。弟子拿到材料之后,便听到一声巨响,心中大骇。灰衣修士却面不改色,转身将先前与弟子决斗的男修杀了,又提着弟子出了石室,将弟子往外一丢,弟子便跌到了师父师叔面前。」 她隐瞒了很多事情,但所说的都是实话,莱烨天君并未表示怀疑,转而问周卿:「卿儿,你与书言进入那雾状结界之后发生了何事,你可还记得?」 周卿快速瞥了一眼书言,答道:「回师祖,当时弟子和书师妹被卷进了一个迷境当中,弟子也如书师妹那般产生了许多幻觉,弟子猜测是有人在攻击我们的神识,书师妹是法修,因此扛不住,而弟子是剑修,虽则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却始终神智清醒,强撑着破了迷境。只是,弟子随即便被传送到了山下,身旁有一个匣子,里面装着一件中品防御灵器,书师妹却不知在何处,刚才听她说起,才知她去了那间石室。」 莱烨真君微笑着点头:「你做得很好。」 能在迷境中保持清醒的神智,可见他道心坚定,果真没有让他们失望。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好徒孙究竟做了什么,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暴打周卿一顿。 「颜儿,你和书影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莱烨真君问道。 书言一怔,随即想到他是在叫展颜,是「颜儿」,不是「言儿」。自从义父去世,再也没有人如此亲切地叫过自己了,忍不住神色一黯。 原来展颜、秦书影跟她和周卿分开后,被传送到一个通道中,他们在山上杀死的那条毒蛇突然出现,两人猝不及防下差点被吞入蛇腹。展颜先反应过来,眼见通道狭窄,前方又看不到出路,只好拔剑迎敌。 打斗一会儿,她发现此蛇只是外形同原先那条一样,其实实力弱了很多。饶是如此,她一个人对付起来也甚是艰难,而秦书影见毒蛇的注意力在她身上,不但不上前帮忙,反而一个人逃跑了。 通道尽头是一道锁着的门,秦书影用法器强行去噼,直噼了半个时辰才噼开。此时展颜灵力几乎耗尽,只能用普通的剑术与大蛇周旋,见门打开,松了口气,一边打斗一边往那边退去,谁知秦书影通过之后,竟反身将门再次锁上。 展颜没有办法,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以不要命的架势和毒蛇死磕,终于将它斩于剑下。之后用规木阳剑将铁门戳了个窟窿,直接钻了过去,却见到那边是一个空旷的广场,上方不断有石头坠落,而秦书影则被一块大石压住了下半身,动弹不得。 「那广场十分兇险,弟子本来不想救那等陷害同门之人,但想到她毕竟是书师妹的师妹,而书师妹一路上又对她多有照顾,这才冒着性命危险,将她背在背上,逃了出来。」展颜鄙夷地看着秦书影,「秦师妹,我所说可是事实?」 她还有一些没说,便是出了那广场后,两人也如周卿那般,身边各有一个匣子,而她直接将两个都据为己有。 反正若不是她,秦书影必定会死在广场中,她救了她的性命,拿她的宝物是理所当然的。何况在最初那间石室,书言已经给过她一个箱子。 至于那箱子里的「宝贝」只能在洞中使用,并且只能用一次,她就不得而知了。 展颜的师父是清徽真人,师祖是莱烨天君,可不像书言那样无人撑腰。再说秦书影本就理亏,自是不敢揭穿她抢夺自己宝物之事,只得微微点了点头。 雾霭峰弟子做出如此丢人的事,止水真君和陈默风的脸色都很不好。 莱烨天君说道:「虽则惊险,倒也是一种歷练。只不知那灰衣修士是何等模样?」 四人中只有书言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不过若是说出去,很多事就瞒不了了,因此她并未吭声。展颜将灰衣修士苍老的相貌描述了一通,莱烨天君沉吟不语。 秦书影突然道:「师姐,我们在第一间石室的时候,灰衣修士曾说对你很有兴趣,若你能通过第三关的考验,便收你做记名弟子,不知道后来他收了没有?」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书言。 第47章 掌门问话(二) 书言是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只要没有被逐出师门,就不能拜其他人为师,一旦改投他人门下,便是整个门派的公敌,这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 刚才书言和周展二人的讲述中都没有提到这一茬,此时被秦书影提起,旁人不免会觉得书言故意隐瞒,而周展二人因为与她交好,便包庇于她。 陈默风的眉头皱了起来,就算拜师确有其事,也是他们雾霭峰的内部问题,应该回去以后再行解决,秦书影却故意当着掌门的面提起,显然是想拉书言下水,这样师父的怒气就会转移到书言身上,没有精力再过问她陷害同门之事。 书言面不改色地答道:「师妹,在第一间石室,灰衣修士只放了三件宝物,我为了避免同门相残,直接将其中一件分给了你,并且让你先挑,剩下两件由我与周师兄、展师姐共同拥有,是也不是?」 秦书影以为她定会急着替自己辩解,没想到竟是答非所问,一时不知她意欲何为,只得答道:「的确如此。」 「在此之前,我们在山上合力击杀毒蛇,师妹你修为太低,我为了保护你,便让你在一旁侯着,所以你未曾出过半分力。杀死毒蛇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灵兽蛋,你觉得『有趣』,所以第一个跑过去,又『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差点将血滴进蛋里。我当时觉得展师姐出力甚多,这蛋应该给她,所以用冰墙阻止了你,有没有这回事?」 第76页 周卿和展颜都转头望着秦书影,秦书影一阵心虚,结结巴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的确是不小心……」 「我本来也相信师妹你并非故意,哪怕在听到你陷害展师姐的时候,也觉得你只是太害怕了,才做出如此欠考虑的事。可是——」她平静地看着她,「现在的你虽然伤势未愈,但一直在师父身边,掌门和两位师叔也都在场,此处又是掌门大殿,该不会有任何危险,你为何要故意污衊我?」 「我没有计较你抢夺灵兽蛋,遇到宝物直接分你一份,因为你是我师妹。」书言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从未想过同你争宠,你一定要除掉我才能安心吗?」 从始至终,她的语气里都没有伤感、失望、委屈等情感,仿佛只是平静地诉说,与她平时的形象毫无出入,更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秦书影急道:「师姐,我并未陷害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怎可血口喷人?」 一旁的周卿和展颜都反应过来。 展颜做出一副愤慨的样子:「秦师妹,你明知我们要去珏漠河,便故意说自己要去靖阳山,非要粘着我们,我早知你有别的目的,只是书师妹一直护着你,我也不好说什么。可你竟然恩将仇报,反过来诬赖书师妹。什么灰衣修士要收书师妹为徒,怎地我和师兄并未听说过?」 周卿也道:「师妹所言句句属实,若各位长辈不信,弟子愿意让师父施行搜魂之术。」 他在长辈眼中一向都是沉稳可靠的,莱烨天君本就对他信任至极,况且搜魂之术下真相无处遁形,他既敢这么保证,便说明展颜所说确是事实。 止水真君一直没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书言知道他是大大生气了,并且这火多半会发到自己身上,然而她却不得不这样做。 止水真君虽一向厌恶她,却从未怀疑过她的人品,可是一旦背叛师门的罪名落实——不,哪怕止水真君只是存疑,那么她便前途堪忧,指不定哪天止水真君一个不顺眼,就将她逐出师门了。 所以她宁愿他因为她与秦书影丢雾霭峰的人而恼怒,亦不能让自己与这条罪名沾上任何关系。 一时之间,现场静得有些可怕。 半晌后,褚云倾开了口:「师父,既然事情已经问完,不如让他们先下去休息吧。靖阳山之事恐怕另有内情,弟子想亲自去查探一番。」 莱烨天君点头:「也好,那你自己要小心。」又看向其他人,「都散了吧。」 止水真君起身对他行了一礼,便转身往殿外而去,陈默风扶起秦书影,给书言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一起走。 雾霭峰那一万多阶台阶并未让止水真君的火气消减半分,一回到大殿,书言还没站稳,便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 书言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想起在靖阳山迷境中挨打的情形,忍不住苦笑。明明做错事的是秦书影,明明丢人的是秦书影,最后这责罚还是要由她来承担。 陈默风见到书言挨打,放开秦书影,闪身拦在她面前,说道:「师父息怒。」 止水真君指着书言:「去给我面壁思过三个月,不得出洞府一步!」 书言低声答道:「是。」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气很晴朗,却无端颳起一阵狂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让她睁不开眼。待风止后,她抬手搓了搓眼角,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的洞府而去。 。 书言挨打受罚,秦书影自是欣喜,原以为自己犯下大错,师父一定会重罚自己,没想到竟有个替罪羔羊。 眼看书言离开,她转头望着止水真君,扑通一声跪下,脸上珠泪纵横:「师父,都是弟子的错,弟子让雾霭峰蒙羞了。可是在蛇洞中,弟子的确是因为太害怕,所以才想把毒蛇关在那边,并非有意要害展师姐……」 相似的容貌,不同的性格和态度。 书言总是逆来顺受,从不在止水真君面前流露哪怕一点感情,更不会像一般的徒弟那样对师父撒娇,师徒之间没有半分亲近之意。 而秦书影则拥有书言所欠缺的一切,她柔弱娇俏,时时向师父寻求保护,把他当成自己坚实的依靠。 止水真君已有两千六百多岁,并非轻易被蒙蔽之人。他心里清楚得很,书言品性良善,秦书影则表里不一,可是良善的那个偏偏被他厌弃,虚伪的那个反而尽得他宠爱。 他突然有点烦躁。 秦书影见他不理自己,并没有继续扮委屈,将眼泪都收了起来,低着头,做出一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悔恨万分的模样——她很懂得察言观色和适可而止。 「回去想想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止水真君打发她走。 「是,弟子一定好好思过。」秦书影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反覆数次,终究什么也没说,乖乖离开了。 「师父,今日之事……」陈默风虽然一向尊敬师父,但这次的事明显是秦书影的错,师父反而重罚书言,实在太不公平了。 「你又想替书言求情?」止水真君神色不悦。 「当日师父让弟子执掌雾霭峰事务时,告诫弟子不可因个人感情而影响对事情的判断。弟子认为,秦书影先是在蛇洞中陷害展颜,后又当着掌门天君的面污衊书言,罪无可恕,不得不罚。」 止水真君沉默良久,终究认可了他的说法:「你是掌事弟子,自己看着办吧。」 第77页 「是。」陈默风躬身道,「师父若没有别的吩咐,弟子先行告退。」 止水真君奇道:「你不替书言求情?」 「书言虽无大的过错,但却惹得师父不悦,师父责罚她乃是天经地义,弟子……不能替她求情。」 「你下去吧。」止水真君心绪烦乱。 。 「下次若见到秦书影那个贱人独自出现,我非将她打得满地找牙不可!」出了掌门大殿,展颜愤愤说道。 「师妹,慎言。」周卿提醒。 天玄峰是主峰,人来人往,若是被人听到她这番话,传了出去,定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那秦书影不是省油的灯,止水真君又一向不喜书言,若是闹将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书言。 展颜却没有想那么多,见师兄不帮自己,怒道:「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那个秦书影本来就是贱人,不但抢我们的东西,想害死我,还当着几位长辈的面污衊书师妹,我骂她怎么了?她不该骂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你和书言是好朋友?」 展颜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注意说话的人是谁,语气很沖地说道:「是又怎么样?」 「因为是好朋友,所以就要不折手段维护她?」那个声音道,「当着掌门的面撒谎而面不改色,你们三个真够可以的。」 展颜这才意识到不对,这个声音…… 周卿已经躬身行礼:「师父。」 「师师师……师父……」她吓得哆嗦起来。 「你们两个随为师过来。」 看着师父白衣飘飘的身影,展颜和周卿对望了一眼,彼此脸上都写着两个字:完了。 第48章 修炼神识 两人跟随褚云倾来到他的洞府,虽然后者平常很少责骂他们,惩罚更是少之又少,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在他们心中的威严形象,眼见师父脸上没什么表情,两人都不由得有些惴惴。 「你们可知那灰衣修士的真正身份?」褚云倾问道。 两人同时摇头。 「也难怪你们不知,毕竟已经过了几万年。」褚云倾嘆口气,「此人极有可能就是李靖阳。」 展颜傻乎乎地问:「哪个李靖阳?」 「靖阳山有几个李靖阳?」 两人同时大吃一惊:「已经飞升上界的那位尊者?」 「不对。」周卿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传说中李靖阳的相貌十分年轻,可那灰衣修士白须白髮,看起来垂垂老矣,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卿儿,修士想改变自己的容貌很容易,何况是靖阳尊者。」 「可他既然改变相貌,师父何以知道那人便是李靖阳呢?」周卿仍是不解。 「靖阳尊者喜欢以不同的形象出现在人前,而灰衣修士正是其中之一,你师祖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因此听了你们的描述之后,便猜测是他。」褚云倾踱了几步,「除了他,谁能轻易将靖阳山噼成两半?又有谁敢这么做?」 展颜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问道:「但他已经飞升数万年,为何会突然出现?」 「传闻中此人十分喜欢收徒。」褚云倾剑眉微蹙,「他曾经有过七百多名弟子,据说这些人最后全部死在他的手上。」 周卿惊道:「师父,你是说书师妹她……」 褚云倾神色严肃地点点头:「恐怕他这一次是真的看上书言了。」 「那书师妹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你们替她隐瞒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褚云倾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严厉,「再说书言和秦书影都是止水真君的弟子,是非自有她们的师父决断,哪里轮得到你们两个小辈插手?」 展颜不服气:「止水真君一向偏心,在靖阳山下就不分青红皂白责罚书师妹,若是信了秦书影的话,书师妹就惨了。」 褚云倾斥道:「放肆!止水真君也是你能随便指摘的?」 展颜一向崇拜师父,自是不敢顶撞他,何况止水真君毕竟是长辈,对长辈不敬是大错,因此乖乖低下了头。 褚云倾的语气放缓了一些:「止水真君或许是严厉了一些,但对书言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那秦书影若是一直活在师长的宠爱之下,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如书言。」 展颜垂眸:「弟子明白了。」 周卿的心思全在书言和李靖阳身上,见师父神色缓和,问道:「师父,如果灰衣修士真的是李靖阳,那书师妹怎么办?」 「你们将详细经过告知为师,为师再想办法化解。」 周卿的神色顿时有些扭捏,迷境中发生的事,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哪怕面对一向尊敬的师父,他也决不可能说出口。 好在展颜无意中替他解了围:「师父,灰衣修士只在第一间石室的时候说过要收书师妹为徒,之后我们便分开了,师兄也未能和书师妹一起进最后一间石室,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灰衣修士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褚云倾打量了她一眼,后者眼神清澈,显见得并未说谎。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李靖阳看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逃脱的,你们觉得书言一个练气期的小弟子在他面前会有胜算?」 「师父的意思是……」展颜心中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褚云倾良久不语,就在展颜忍不住想再询问的时候,他终于出声:「但愿是为师搞错了。你们都下去吧,为师要亲自去靖阳山查探一番,为师刚才的话不许外传。」 第78页 两人躬身答应,正要出去,褚云倾又道:「你们撒谎欺骗长辈,陷害同门,回去各自将门规抄写两百遍,抄完之前不得出门。」 两人颓然应道:「是,师父。」 。 书言被罚闭门思过,倒并没有觉得难熬,反正此番出去也算是一场很好的歷练,只是没有挣到灵石有些烦闷罢了。 如今她身上只有展颜给的两百中品灵石,虽然灰衣修士给她的储物戒指中有不少极品、上品灵石,但她并不打算动用——她心里是没有接受他这个师父的,何况就算是师父,也不该白拿他的灵石。 当然,那捲修炼神识的玉简她是一定要学的。万一那个老混蛋转眼就看上一个筑基甚至金丹期的修士,对方找上门来,她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所以,最关键的是赶紧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之前她一心想要杀褚云倾报仇,心志可谓异常坚定,但那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的,所以她告诫自己不可冒进,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可此时的情况又不相同,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她必须时时警惕,同时抓紧一切时间修炼才行。 若是性命都没了,又谈何报仇? 按照玉简上的指示,她盘膝打坐,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自己的识海,发现里面竟然十分美丽。 波光粼粼的大海中,漂浮着一只小小的木筏,而她便躺在上面,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舒服得想伸懒腰。她将手伸到海水中,清清凉凉的感觉传来,有鱼儿游过,蹭得她的手麻酥酥的。 识海中的景象与人的心境有关,她不明白自己的识海为何会是这样。在她十五年的生命中,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情景,更没有如此刻一般放松。 管它呢,趁机休息一下也好。 周身舒适令她暂时忘却了自己进入识海的目的,轻轻闭上眼睛,以手为浆,带着木筏慢慢往远处而去。 不知何时,周围响起了美妙动听的歌声,仿佛传说中的人鱼唱晚,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书言想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然而眼皮异常沉重,根本睁不开,片刻之后,她便昏昏欲睡。 迷迷煳煳中,突然感觉周身都痛了起来,她倏然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已被一大丛荆棘裹住,连身下的木筏也伸出了不少尖刺,不断往她的身体里刺。 很快她身上便出现了无数个血孔,同时汩汩地流着血,而她却无法动弹,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默默忍受那越来越剧烈的疼痛。 尖刺很快从她身体的另一侧穿了出去,却并未停止,掉头再次刺了过来。书言只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疼痛无比,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可是她躲不开,又晕不过去,只能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一点刺穿的恐惧。 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也就是这样了吧?那种无法躲避的疼痛几乎将她的意志碾碎,只能利用残留的理智努力运行灵力,去修復受伤的地方,可是修復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受伤的速度,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 不,我不能放弃!她心中大喊着,哪怕明知可能是徒劳,她仍然用自己渺小的力量去对抗。永远不能向任何人或事屈服,哪怕这条路上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在孤独战斗,也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一旦被激发,便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即使身体的伤势越来越重,但灵力的运转毕竟带来了一丝生机,反反覆覆地折磨中,她慢慢摸索出了疼痛的规律,并按照这个规律,让灵力避开重伤部位,先将受伤轻的地方修復,再慢慢向外扩张,进而吞噬那伤害自己的力量。 她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留意时间的流逝,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对抗身上的尖刺。终于有一日,灵力修復的速度超过了尖刺刺伤的速度,身上的伤渐渐好了起来。 疼痛不再那么难忍,她尝试着用灵力攻击那些荆棘,并惊喜地发现它们弱了下去,在她坚持不懈地努力下,终于全部被摧毁了。 她自木筏上站起身来,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中,但周围的一切并无变化,仿佛剧痛和重伤都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但她整个人却仿佛获得了新生,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活力和欢欣,心知自己定然大有进益,赶紧退出识海查看。 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她的神识竟然比之前增强了好几倍,周身经脉也拓宽了许多,灵力充盈得几乎要冲破经脉。 她本已是练气大圆满修为,一直在等待筑基的契机,此时时机已经成熟。 不过她没有立刻闭关冲刺,而是打算等同门大比后再行筑基,凭她此时的修为,要进入前十名应该不难,同门大比的奖励可是十分丰富的,对于穷困潦倒的她来说,不容错过。 她将自己的身体和衣服清理了一番,走出洞外,顿时被密密麻麻的传音符惊到。其中大部分都来自展颜和周卿,一张比一张急切。 她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闭关了半年,而同门大比也已经进入了最后百名争夺战!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章本来应该昨晚发的,但是昨天太忙,所以没来得及,请大家见谅。 第49章 同门大比(一) 她正在着急,就见陈默风出现在门口,二话不说将她拽了起来,御风往主峰而去。 第79页 「师叔?」她惊异地叫道。 「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如果不能及时赶到比赛场地,你就失去了参加同门大比的资格。」陈默风责备道,「闭关之前便应做好计划,既然决定参加比赛,就要留出时间准备。这次若非展颜来请我替你报名,你就错过了。」 虽然她和周展二人因为秘境夺宝表现突出,可以直接进入同门大比的前一百名,但赛前也是需要报名的。这个规矩书言倒是知道,但她没想到自己在识海中一呆就是半年,以为离同门大比还有一段时间呢。 当然,她并没有为自己分辩,而是恭敬答道:「师叔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陈默风灵力全出,书言只觉耳边唿唿风响,根本看不清路。等两人到达比赛台前,计时的清香还有半星红点。 总算是赶上了,陈默风松了口气。 此时台上已经站着另外一名女修,见到书言,脸色一沉。本来只消再过得片刻,她便可不战而胜,谁知书言来得如此及时,她不得不多费一番力气了。 书言还未站稳,裁判便宣布比赛开始。女修没有给书言任何喘息之机,手中长鞭一挥,一头碧玉蝎便出现在台上。 碧玉蝎是三阶妖兽,相当于人修筑基中期的修为,全身碧绿,呈半透明状,唯有蝎尾是妖艷的红色——那是它最具攻击力的部位。 女修大概是想速战速决,又召出一头三阶铁爪狼。铁爪狼擅于近身攻击,两只前爪坚硬无比,灵器以下的法器根本伤不了它。 这女修明显是一名驭兽师,书言从未和这样的人对战过,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女修已经指挥碧玉蝎和铁爪狼攻了过来,若是被它们近身,凭书言练气期的修为,断然是没有胜算的。她一边召出冰盾护住自己,一边掏出牡丹花瓣,飞到了空中。 比赛台周围都设有禁制,以防打斗双方伤及台下观众,但里面却十分宽广。碧玉蝎和铁爪狼都是生活在地面的,并无翅膀可以飞翔,书言这一飞,顿时便脱离了它们的攻击范围。 女修见状,立刻又召出一只二阶秃鹫和一只三阶斑鹰,两者都是兇勐的飞禽,当即扇着巨大的翅膀朝书言攻了过来。 书言仗着牡丹花瓣速度够快,险险避过了威势强大的第一击。 四只妖兽体型都不小,两只在地上,两只在空中,书言活动的空间便大大减少。这些妖兽实力都很强劲,硬拼是绝对不行的,但也并非没有克制之法。 驭兽的女修不过练气大圆满的修为,竟然能同时驾驭四只超越自己境界的妖兽,显然神识十分强大。但就算是惊才绝艷之辈,毕竟还是会被修为所束缚,指挥四只妖兽非常消耗神识和灵力,除非有什么法宝加持,否则很难持续太长时间。 而书言的牡丹花瓣看似没有品阶,但其速度极快,远远超过一般的上品灵器,说它是仙器也不为过。只要她一直躲避,等到女修神识支撑不住,或者灵力耗尽,再行攻击,女修便无还手之力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她修习《化冰诀》和《冰阵》已有一段时间,对其领悟越来越多。 这半年她在识海中与荆棘痛苦搏斗,神识增强了许多,相应地,冰阵的威力也会大增。 这次的同门大比,她的目标可是夺魁唿声最高的周卿,她可不想在遇到他之前就被淘汰,眼前这神识高于常人的女修正好可以用来试招。 她一边躲避四只妖兽的攻击,一边暗暗幻化冰锥。因为化冰诀的修炼小有心得,所以幻化出来的冰锥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细。 女修见她在如此勐烈的攻击下还行有余力,不由得暗暗着急,平日里跟一众同门切磋,她一般只召唤两只妖兽便足矣,这次为了保险,同时召唤了四只,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竟然拿不下书言。 随着打斗的持续,她越来越疲惫,已经用上品灵石补充了好几次灵力,仍然有些坚持不住。 她看着书言脚下既美丽又超快的牡丹花瓣,眼里如要冒出火来,忍不住出言讽刺:「这位师妹只是一味躲避,不知敢不敢正面迎敌?」 台下观看比赛的大多是这女修同一峰的弟子,早就看得窝火,听了女修的话,顿时开始起闹,喝骂嘲笑不断。 而其他人,除了雾霭峰来看书言笑话的,也有部分是别的峰想看精彩比赛的,见书言从上场到现在都没发动过一次攻击,只觉十分憋屈,便也跟着鼓譟起来。 雾霭峰的人脸色很难看,对书言的厌恶又增加了不少——此等丢人现眼的东西,根本就不该获得直接参加百强赛的资格。 书言早就习惯了讥讽嘲笑,台下观众的反应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她又躲了一会儿,已经对四只妖兽的实力有了全面的了解,估算了一下自己进攻的速度和时机,她决定开始反攻。 女修见她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大怒之下心绪不稳,骂道:「师妹还真是沉得住气,就不怕被众位同门的唾沫星子淹死吗?」 书言一边继续幻化冰锥,一边说道:「师姐,同门大比从来没有规定说不许只守不攻,难道规则有改动?那我回去可要重新研读了。」 「你!」女修气得直喘粗气。 「这位师姐如此厉害,不知待会儿若是输了,是否有脸回去见自己的师长呢?」台下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骂别人之前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要不是书师妹让着你,你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了,还好意思骂人,这脸皮之厚也着实让人佩服。」 第80页 书言扭头一看,展颜和周卿并肩站在人群之前。 原来两人久等书言不至,又怕她正在修炼的关键时刻,不敢贸然闯进去打搅。眼看时辰将到,唯有先去参加自己的比赛。周卿实力超群,很快便赢了;展颜则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终究还是打败了对手。 两人的比赛一结束,便急急忙忙跑过来,见到书言站在台上,顿时松了一口气。经过魂照秘境和靖阳山两次歷练,他们对书言的实力都很有信心,因此见到她一味躲避,知道她肯定是另有打算,便没有出声,只安静地站在台下观看比赛。 谁知那女修一再出言讥讽书言,还带动台下观众一起向她施加压力,展颜是个急性子,忍不住便反驳了回去。 女修听了展颜的话,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只要她敢与我正面对敌,一刻钟内我必定将她打下台去。」 书言接口道:「好,我和你打,如果你输了,要当众向展师姐道歉。」 「如果你输了呢?」 「那我就给你叩头赔罪。」 台下一片譁然,众人都觉得书言疯了。女修能同时驾驭四兽,可以说在练气期弟子中绝对是一流水准,而书言从上台到现在,一直都在躲避妖兽的攻击,若不是仗着飞行器厉害,恐怕早就输了,此时却敢如此大言不惭,莫非是个傻子不成? 一时之间,众人都起了看好戏之心,尤其是雾霭峰的人。 女修将四只妖兽全部召到自己身边,冷冷道:「一言为定。」 她不信自己还收拾不下这小丫头!等下赢了她,定要尽情羞辱才行! 书言举起傲霜:「得罪了。」 话音一落,顿时有无数冰锥往女修射去,冰锥细小,自四只妖兽中间穿过,攻到女修面前。女修冷哼一声,身上的防御法袍光华大绽,将冰锥悉数挡在三尺远外。 她正要指挥妖兽攻击书言,岂料神识突然一痛,竟连手中长鞭也无法控制了。她一惊,正要后退,疼痛却开始加剧,很快就变得无法忍受,令她不由自主丢下长鞭,双手捂住脑袋,痛苦地呻吟起来。 那边书言稍微加大攻击力度,女修立刻倒地,昏迷不醒。四只妖兽没了主人的指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同门大比的规矩,只要本人无法再进攻便判输,因此书言根本不必理会那些妖兽。 裁判等了片刻,女修依然没有醒来,便判了书言胜利。台下观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是说正面对敌么?怎地还未开打,女修就昏迷了? 书言可不负责给他们解惑,裁判宣布结果以后,她便跳下了台子,朝周展二人走去。 两人都很为她高兴,同时迎上前去,谁知异变陡生,一红衫女子突然从人群中沖了出来,扑上去抱住书言,激动道:「师姐,你好厉害,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 正是上次见面还和她互相陷害的,她的正宗师妹秦书影。 第50章 同门大比(二) 书言忍不住皱起眉头。 经过掌门大殿的事件,她以为秦书影再也不会来烦她了——毕竟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止水真君有多厌恶她,若秦书影的目的是争宠,便不该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谁知半年不见,这位师妹依旧这般「热情」,实在令人费解。 她哪里知道,就在她被止水真君责罚以后,陈默风也罚了秦书影面壁思过半年。 陈默风在止水真君心中的地位,以及他在雾霭峰的威信,都让秦书影十分忌惮。 虽说陈墨风是按照规矩责罚她的,但她总有一种错觉:他是想替书言出气。因此她便想与书言搞好关系,藉此博得陈默风的好感,等自己在雾霭峰站稳脚跟了,再慢慢收拾书言。 「不要脸的人还真多!」展颜毫不客气地将秦书影拉开,冷冷道,「上次没把你师姐害死,你还不死心是不是?」 秦书影侷促地站在一边,眼角含泪,一脸委屈:「展师姐,你误会了,上次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错了,这半年被罚面壁思过,我常常想起师姐对我的好,后悔不已。所以今日来当面向师姐道歉,希望她看在师父的份上原谅我。」 书言挑眉,被罚面壁思过半年?师父捨得重罚她? 展颜道:「若当初你陷害成功,书师妹早就被逐出师门了,岂是你一句道歉便能揭过的?快快收起你那副无辜的嘴脸吧,没得让人噁心!」 「展师姐……」秦书影嘴一扁,珠泪点点而下,看着甚是可怜。 刚才书言突然伤了女修,赢了比赛,观众都没反应过来,此时见几人吵了起来,好奇心被勾起,纷纷上前将他们围住,雾霭峰的那些人也不例外。 书言是不在乎别人的议论,但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和秦书影内斗,丢了雾霭峰的人,恐怕就不是被罚思过三个月这么简单了。 她拉了拉展颜,示意她不要再闹,又对秦书影道:「过去的事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师妹且宽心吧。你如今只有练气五层,应该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别因为其他事耽误了。我与展师姐和周师兄有话要说,这就告辞。」 说完不等秦书影回答,便拽着展颜往人群外走去,周卿紧随其后。 展颜本想教训秦书影的,却被书言拉走,嘴巴翘得能挂上一个油壶。等到离人群已远,她停下脚步,问道:「书师妹,你干嘛对她如此忍让?」 第81页 书言不答反问:「师父真的罚她面壁思过六个月?」 展颜撇嘴:「才不是,是玄素真人罚的。」 「原来如此。」 若非师叔一向公正,恐怕秦书影最多被师父斥责几句吧。想到自己当初挨的那一巴掌,书言的神色黯了一黯。 「书师妹!」展颜跺脚。 书言很快恢復了平静:「展师姐,若今日我与她在众人面前争执,她又是那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你觉得师父知道后会怎样?我无过的时候尚且被罚,真要闹出什么事……」 「书师妹,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听了她的话,展颜后悔极了。 书言沖她摇摇头:「没关系,不要再提秦书影了。我闭关太久,差点错过比赛,多亏了展师姐帮我。」 展颜看着她,半晌不语,眼眶却红了。 「怎么了?」书言惊讶。 「书师妹,你这半年是不是在冲击筑基?你……失败了?」 书言哭笑不得。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展颜这样猜测实在是人之常情,她从魂照秘境出来便已经是练气大圆满境界,只待一个契机便可筑基。而有什么能让她连同门大比都抛到脑后?除了筑基还真是很难想到别的原因。 「展师姐,我这半年是在修习增强神识的功法,不知不觉沉迷其中,才会误了同门大比的报名,并非是在冲击筑基。」 展颜大大松了口气,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你真是吓死我了,以后有什么事要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唿,免得我们担心,听到没有?」 要知道筑基是仙凡的分水岭,筑基成功,便脱离了肉体凡胎,真正踏入了修真的大门。东晋大陆修士数以亿计,终生无法筑基,含恨而终的大有人在,因此这一步是非常重要的,若是筑基失败,定会损伤经脉,故而展颜才如此紧张。 书言对着她施了一个晚辈礼:「是,师姐。」 展颜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笑出声来,转头向周卿道:「师兄,怎地你一句话也不说,莫不是半年不见,便与书师妹生分了不成?」 周卿神色有些尴尬。 当日在靖阳山迷境中,他对书言所做的那些,虽然是受了迷境的影响,不大清醒,但若他心中对她无半分亵渎之意,灰衣修士便不会得逞。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书言,尽管书言说道自己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周师兄怎会同我生分?是展师姐一直在说话,根本没给周师兄开口的机会。」书言替他解围。 展颜吐吐舌头,转移了话题:「下一场比赛在三日后,对战名单下午才会出来,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饮一壶灵茶放松放松,你们觉得如何?」 「好啊。」书言爽快答应,「不过我穷得很,可没有灵茶招待,你们看着办。」 「既然是我提议,总不会让你破费。」展颜拉起她就走,「我们去师兄的洞府。」 「咦,为什么是去周师兄的洞府?」 「因为他那里有上好的灵茶啊。」 书言:「……」 周卿:「……」 。 书言第二场的对手是沉月峰的聂莎莎。两人当初在魂照秘境中见过一面,聂莎莎带领沉月峰的人围攻书言,后者却被周卿救下。聂莎莎心仪周卿,自是恨死了书言,这一次同门大比对上,凭她那股狠劲儿,书言恐怕不易取胜。 展颜很是担心:「那女人早已把你当成情敌,这种人一旦发起疯来可不得了,书师妹你要小心了。」 书言问道:「上次我与她其实并未真正交手,对她的实力也不了解,你们可知她有什么弱点?」 「弱点就是师兄呗。」展颜不假思索地答道。 「师妹!」周卿脸上带着薄怒。 「我说得不对吗?」展颜一摊手,「她爱慕你可是众所周知的事。」 「书师妹现在实力强劲,聂莎莎虽然是沉月峰的佼佼者,未必就能取胜,你瞎担心什么?」 「你不担心?你不担心干嘛巴巴地去查人家的底细?」展颜掏出一卷玉简递给书言,「这个是师兄给你的,书师妹你要好好参详,可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周卿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我……我不过是……偶然间得……得知……」 展颜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连人家的招式、法宝,甚至打斗中的习惯都查得一清二楚,还真是够偶然呢。」 「你……敢对师兄不敬?」 「哟,摆起师兄的架子来了,对你不敬又怎样?要罚我抄写门规吗?哼!」 「……」 周卿是个谦谦君子,很少发怒,展颜又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情同兄妹,那句「对师兄不敬」已是他的极限,展颜不买帐,他便拿她没有办法了。 书言在一旁看着两人斗嘴,只觉心中暖融融的。雾霭峰的师兄,可从来没有一个对她像周卿对展颜那般,她委实羡慕得很。 展颜见周卿偃旗息鼓,见好就收,转头对书言道:「书师妹,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三日后把聂莎莎打成猪头,给师姐我出这口气。」 书言:「……」师姐,跟聂莎莎结仇的人明明是我。 周卿那捲玉简非常详细。聂莎莎是沉月峰练气期第一人,雷灵根,出身一个中型修仙世家,家底丰厚,法宝数不胜数。且容貌俏丽,性格张扬,最喜欢使用华丽绚烂的大招,身上随时携带上万上品灵石,供她补充灵气。 第82页 书言心中有了底。 聂莎莎虽然厉害,但张扬的人一般城府都不深,要知道这种比赛可是斗智斗勇,除非像周卿一样能凭实力碾压,否则谋略上的欠缺很容易便会导致失败。何况,如周卿所说,就算不用其他手段,她的实力也并不输于聂莎莎,只不过没什么宝贝护身罢了。 既然聂莎莎喜欢出风头,那她就成全她,让她成为比赛场上一颗闪亮的星星。反正自己的目的并非夺目耀眼,而是取得最终的胜利。 第51章 同门大比(三) 这边三人商议对付聂莎莎,后者自然也不会闲着。 书言因为练气三层便被止水真君收为亲传弟子的缘故,在内门挺出名,要打听她的消息非常容易。她的冰剑傲霜、飞行器牡丹花瓣、防御法器紫色缎带都不是秘密,相比于其他任何一个亲传弟子,她的法宝都少得可怜,这是她的劣势,也是聂莎莎的优势。 因为聂莎莎正是以法宝层出不穷闻名的。 书言对聂莎莎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便安心等待比赛日的来临。 她没有早早的便来到比赛场地,而是快开始了才到达。在路上还遇到一个小小的意外,摩星峰的一个筑基期男修踩着飞剑往山下沖,跟她撞了个正着。 天一派规矩,内门之中,金丹以下的修士是不允许飞行的,唯有摩星峰的执法弟子除外,这名男修大概急着赶路,气息不稳,一个没注意,从空中跌了下来,刚好将书言砸倒在地。 「这位师妹,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摩星峰弟子岳穹,执法长老派我出去执行紧急任务,等回来我再去向你赔罪。」说着他再次御剑,飞快往山门而去。 人家并非有心,书言伤得也不重,何况她一向不愿惹事,因此便没有计较。 只是不知怎地,她心头竟涌起一股淡淡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但究竟是什么,又怎么都感觉不出来。眼看比赛时间快到,只得先往天玄峰而去。 因为聂莎莎的缘故,台下来了许多沉月峰的人,而雾霭峰却只来了两个人——夏侯从渊和秦书影。 上一次与那女修的比赛,雾霭峰来了不少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来看书言笑话的,谁知最后却被她逆袭,自是不爽。 这一次她的对手是沉月峰的人,沉月峰和雾霭峰有过结,雾霭峰的人若是到了现场,肯定会跟沉月峰的人发生冲突,倒像是替书言造势似的,他们才不会这么傻。 不过因为书言上一场的表现,以及这次对手的强大,倒是有不少其他峰的弟子来观看比赛。书言到达的时候,只见到黑鸦鸦一片人头,不过她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倒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比赛开始,聂莎莎二话不说,便抛出一个小鼎罩在自己上方,又有一条绿色丝绦环绕在身遭,形成翠绿的保护光环。台下观众一看,乖乖,两件都是上品灵器,果真不愧是聂莎莎! 书言的防御法器只有头上的缎带和身上的花瓣衣服,见对方随手就是两件上品灵器,忍不住有些羡慕。不过也就仅止于羡慕罢了,大道三千,各人有个人的缘法,她没有强大的法宝,但可以用自身的实力补足。 她刚祭出傲霜,就见聂莎莎刷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根金黄色的狼牙棒,竟然是一件下品仙器! 台下传来阵阵惊唿,要知道仙器可不是有灵石就可以买到的,还需要很大的机缘才行,这聂莎莎果真不简单。 三件法宝一出,众人心中已经认定聂莎莎是胜利者了。而这,也正是聂莎莎的初衷——先从心理上击败对手,接下来的打斗便会轻松许多。 但书言可不是脆弱的人,坎坷的经歷早就将她的一颗心锻造得坚强无比。聂莎莎不过仗着法宝之利罢了,就算再厉害,总不可能比得过心魔幻境中的褚云倾,面对褚云倾时她尚且从未退缩,又怎会被聂莎莎几件法宝击溃? 「书师妹,我要出招了。」聂莎莎的语气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 她知道周卿一定会很快战胜对手,过来观看书言的比赛,因此决定先发制人,重伤书言,接着再慢慢折磨,定要周卿看看她是如何的狼狈不堪。 「聂师姐,请。」书言很平静。 见自己的法宝似乎没有起到应有的威慑作用,聂莎莎断定书言只是故作镇定,冷哼一声,狼牙棒一挥,层层叠叠的雷云顿时出现在空中,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书言席捲而去。 竟是一上手便出了大招。 书言召出牡丹花瓣,飞了起来,但雷云的覆盖范围特别广,很快便将她罩在其中。书言早有准备,数十面冰盾形成数个六芒玄冰阵,护在身遭。 随着她神识和灵力的增强,冰盾的防御能力也强了许多,加上有盾阵的加持,同以往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雷云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聂莎莎本以为书言会抵挡不住,就算能抵挡也会左支右绌,谁知雷云退去以后,却见到她好整以暇地站在空中,脚下的牡丹花瓣美丽缥缈,一头青丝被风吹得飘起,紫色头花和缎带衬得她精緻的小脸有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意味,大眼平静无波,静静地望着自己。 她心头惊异,终于对书言起了忌惮之心。狼牙棒再次举起,这次她直接用了自己的得意招式,整个比赛场霎时间被闪电的光芒充斥,滚滚惊雷震得人耳朵轰鸣。雷系地级术法在仙器的加持下,威势着实惊人。 第83页 若是一般弟子,见到这等大招,心中先就起了三分怯意,但书言在魂照秘境中曾经歷天雷淬体,那一次的雷可比聂莎莎的更为恐怖,因此聂莎莎的大招并不能吓倒她。 只是,这雷电的范围实在太广,整个比赛台都被覆盖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被雷击中,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必定会受伤。 书言如今最厉害的攻击术法便是冰阵,但她的冰锥根本扛不住如此厉害的惊雷,一召出来就会被雷击碎。而剑阵虽然不至于如此脆弱,但在雷电的打击下,攻击力也大打折扣,没办法对聂莎莎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她採取了最保守的做法,利用牡丹花瓣躲避惊雷,不断靠近聂莎莎,利用头上的噬灵草去吸取聂莎莎的灵力。 聂莎莎的大招固然厉害,但灵力消耗太大,早在第二次出招以后她便开始用上品灵石补充灵力。不单止书言,便是围观群众都不由得感慨,有钱人就是好啊,消耗上品灵石就像喝水一般轻松。 噬灵草吸取灵力是悄无声息、毫无徵兆的,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何况聂莎莎连出大招,灵力消耗巨大,因此根本就没注意自己的灵力被吸,只是见书言不断靠近,断定她有什么阴谋,立刻拿出一把浑身通透的碧玉弓出来,迅速拉开,一支由闪电组成的利箭嗖地往书言射去。 书言灵巧地往旁边一闪,谁知那箭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紧追着她的背心不放,若非牡丹花瓣速度够快,恐怕她已经被射了个对穿。 台下众人又炸开了锅,那弓竟然是传说中的逐日弓,上品仙器,虽说看样子上面还有封印未解开,但威力已然不容小觑。 哪怕是修仙大家,也没有理由将此等仙器给一个练气期小弟子使用,这聂莎莎背后也不知有什么势力支持,身上的法宝竟然一件比一件可怕。 传说中,逐日弓所射出的箭,不见血是决不会停下来的,可以说自从那支箭射出,聂莎莎就已经胜了大半。台下观赛的沉月峰弟子自是兴高采烈,而其他人则暗暗替书言捏了一把冷汗。 秦书影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没有人喜欢身边有一个长得跟自己如此相似的人,何况对方天赋比自己好,修为比自己高,还有玄素师叔在背后默默撑腰。 如果书言能立刻死在众人眼前,该多好! 一旁的夏侯从渊瞥了她一眼,将那抹淡淡的微笑收入眼底,却什么也没说,转头又看起台上的比赛来。 覆盖全场的雷云和闪电已经消失不见,但书言却并不轻松,那箭一直契而不舍地追着她,她根本连喘息之机都没有。 此时聂莎莎灵力几乎耗尽,灵石也来不及补充,若是趁机发动攻击,她多半没有还手之力,但这该死的箭令书言自顾不暇,哪能抽空去对付聂莎莎? 她不知道牡丹仙子给的这件花瓣衣服,能否承受得住仙器的攻击,不敢贸然去试。因为若是衣服被毁,她便只剩下头上的缎带可以防御,聂莎莎的法宝恐怕还有很多,形势对她将更为不利。 如果…… 她略一思索,往聂莎莎沖了过去。聂莎莎有两件上品防御灵器,她无法轻易攻破,但那箭却可以!反正箭只要见血便会停下来,又不是非要她的血才行。 聂莎莎起先没明白她的意图,以为她想趁自己灵力不足发动攻击,因此只冷笑着看着她,待发现事情有异,已经来不及躲开。 书言带着箭唿啸而至,到聂莎莎身边时故意停了一停,待箭头触到后者的衣服,突然弓身避开,牡丹花瓣打了个旋,将她颠了下去。 而那箭直直地射向了聂莎莎的胸口。 第52章 同门大比(四) 仙器果然不同凡响,聂莎莎的小鼎和丝绦的防御瞬间被破,好在她反应迅速,千钧一髮之际侧了侧身,那箭没有刺中要害,而是插入了她的肩头。 聂莎莎并未重伤,那箭只插入了两寸便停住了,随即消失。众人已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是上品仙器,聂莎莎不可能抵挡得了,除非…… 她有同品阶的防御仙器! 想明白的众人:「……」 台上的书言:「……」 她突然觉得,在魂照秘境时,聂莎莎对她真是手下留情了。不,应该说若不是周卿及时赶到,聂莎莎想给心上人留个好印象,恐怕那一次她便已经死了。 背上冷汗直冒。 虽说那箭没有给聂莎莎带来致命的伤害,但毕竟还是见了血,对书言来说危机暂时解除。可是更大的问题来了,聂莎莎的防御如此强劲,如何攻破? 此时聂莎莎的灵力只恢復了少许,暂时没有办法进行攻击,但若是书言一直不能破她的防御,她尽可以等灵力补满,再次上演刚才的戏码。 书言的神识攻击虽然厉害,但谁知聂莎莎的防御仙器有没有保护神识的作用?只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试探一番了。 她幻化出上百把细小的冰锥,环绕在聂莎莎身遭一丈处,为了保险,她先用左手的金铃震慑对手,聂莎莎随着金铃的响动颤了颤身子,很快又恢復正常。 书言皱眉,指挥所有冰锥一起攻击她的神识,这一次,聂莎莎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些,额际有细密的汗珠冒出,却也仅止于此。 书言的神识比同等境界的人强很多,又復用了上百次,竟然拿不下一个练气期的法修,着实令人懊恼。 第84页 她却不知,此时的聂莎莎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一直很关注周卿,之前的很多年,周卿身边都只有一个展颜,两人情同兄妹,看得出并无男女之情,虽然还有不少别的仰慕者,但周卿从来也没把谁放在心上,所以她觉得自己是很有机会的。 为了引起周卿的注意,她行事高调,用华丽的招式,带很多法宝,视上品灵石如粪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在一众同门中显得高高在上又实力雄厚。 原本打算同门大比中跟周卿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战,藉此表现自己,之后再向他软语表明心意,他多半便会接受自己。 谁知上次在魂照秘境,她竟发现周卿有了心上人,还是一个相貌并不出众,实力也很一般的小丫头,然而他竟当着那丫头的面故意忽视自己。从那时起,她便把书言当成了情敌和仇人。 这一次两人在比赛中相遇,她打定主意要让书言出丑,所以没有任何保留,法宝尽出。本想让周卿看看书言被箭追着四处逃窜的狼狈模样,却被书言暗算,到头来反而是自己吃了亏。 而周卿也于此时来到,正好看到她中箭的情形,忍不住便对书言笑了笑——虽然书言的注意力一直在对手身上,根本没发现场下的周卿,但她还是怒不可遏。 此时她的灵力不足以再发动任何大招,虽则已经用了上品灵石补充,但似乎比以往的速度慢了很多。 不过她倒是不担心,自己身上还有仙器护体,凭书言一个练气期的弟子,根本不可能伤害到她,她便好整以暇地站着,故意给书言攻击的机会,像耍猴一样地耍她。 果然,书言手上专门震慑元神的金铃对她并无太大影响——那可是在魂照秘境拿到的宝物,她忍不住洋洋得意。 岂料书言接下来的攻击竟然突破了她的防御,伤到了她的神识,虽则只是轻伤,她仍惊骇不已。 若是被她这样不停地攻击,等不到自己灵力復原,便要伤在她的手上。 好在,她仍有后着。 虽则书言的攻击并没有太大作用,但她并不气馁。噬灵草一直在暗中吸取聂莎莎的灵力,她想要恢復还要很长的时间,在此期间,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就算不能重伤她,也必然让她神识疲累,无法长时间控制仙器。 她从小就没有太大的气运,能修炼到如今多是靠自己的努力,因此并不因眼前的形势而烦躁,反而心平气和地不断召唤冰锥攻击聂莎莎。 于是众人眼中便看到这样一副情形,聂莎莎站在原地,神态悠闲地用上品灵石补充灵力,而书言则像扑火的飞蛾一般,不停地攻击,失败,再攻击,再失败……从头到尾,聂莎莎根本就没理会过她,使得她的行为看起来那么幼稚可笑。 秦书影心头大喜,巴不得陈默风也在现场,亲眼看到书言是多么无用! 夏侯从渊则单手捏着下巴,眯着眼睛思索。他可不相信书言会做毫无意义的事,虽然因为离得远,他看不清聂莎莎的具体情形,但直觉她气势上弱了一些。 书言真的不简单。从当初两人在雾霭峰大殿前相斗,他便有这种感觉。而在魂照秘境中,一千八百人争夺三件宝物,最后竟全部归于她和两位同伴之手,若说是因为同伴太强,他是不相信的,因为在沙漠中相遇的时候,他明明见到另外两人对她言听计从。 若是站在人群中,你很容易就会忽略她的存在,因为她沉默、低调、隐忍,可是只要看一看她的那双眼,你便会知道,这个女孩绝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她只是把一切都藏在心里而已。 他相信,她一定会给大家奉上一场精彩的逆袭。 。 书言还在攻击,聂莎莎扭头看了一眼台下,展颜也已经过来,正在和周卿说着什么,后者一边点头,一边望着书言,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容。 好温润的男子,可惜他的微笑却不属于自己。聂莎莎心头一股无名火起,虽然灵力只恢復了两成,却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 只见她再次拿出逐日弓,弯弓搭箭,朝书言射去。 灵力瞬间抽空,箭的威力也比第一次小了很多,饶是如此,若是书言被射中,也一定会重伤。书言顾不得攻击她,立刻驾起牡丹花瓣逃跑。 这一次,箭的速度赶不上牡丹花瓣的速度,书言压力没那么大,但一直被追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故伎重施,带着箭往聂莎莎奔去。 台下观众以为又要上演先前那一幕,都有些兴致缺缺,谁知异变陡发,书言离聂莎莎还有一段距离,突然丹田一痛,全身灵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无法驾驭牡丹花瓣,直直从空中跌了下去。 箭随后便追到,关键时刻头上的缎带飞出,扯住了箭尾,但没能将它的力度完全卸去,箭头摆动了几下,扎进了书言的手臂,随即消失。 书言的伤口汩汩流着血,显然受了重伤。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被暗算了,却想不起来是怎么着了对方的道。 聂莎莎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书师妹,你输了。」 如今她哪怕不用灵力,直接用狼牙棒砸,也能将书言砸死。 就当众人以为这场比赛便要如此结束,已经开始离座的时候,令人吃惊的事情再次发生:落在地上的紫色缎带突然飞了起来,迅速变长变粗,将聂莎莎捆成了一个粽子。 第85页 聂莎莎此时灵力全无,被束缚以后也不能再用灵石补充,虽然身上有防御仙器,却没办法用于攻击,还真就无法脱身了! 书言吞了一颗疗伤药,蓄积力量艰难地站起身,一脚将聂莎莎踹倒在地,喘着气说道:「若一直爬不起来,就是你输了。」 聂莎莎一脸震惊:「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还有灵力驾驭这缎带?你明明被岳……」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她赶紧住口。 书言终于知道自己是何时中了暗算:「所以之前是你暗算我?让摩星峰的弟子故意将我撞倒,趁机在我身上做手脚,等到比赛时抽空我的灵力,我是法修,又穷得很,断然没有可能像你一样随时补充灵力,你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聂莎莎脸色苍白,同门大比绝不允许使这等骯脏的手段,自己一不小心露了陷,如今台下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定会受到重罚。 书言得到了答案,没有再问,此时的她非常虚弱,还要站到规定的时间结束,说话实在太浪费精力了。 一时之间,现场十分安静,沉月峰的弟子也都消停了。 时间到,裁判宣布书言获胜。书言松了口气,再也支持不住,砰地一声倒在了台子上。 夏侯从渊条件反射地要上去扶她,但周卿和展颜比他速度更快,已经到了比赛台上。他缩回了迈出的右腿,苦笑,哪里轮得到他献殷勤呢? 第53章 同门大比(五) 书言伤得很重,虽然射日弓并未完全解开封印,聂莎莎当时又只有两成灵力,但也不是她这个练气期小弟子所能承受的。 周卿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受伤的手臂上全是血,心疼地将她抱了起来。已经脱离束缚的聂莎莎站在一旁,看着他对书言柔情似水,直恨得牙齿痒痒。 展颜注意到她的目光,张嘴就准备喝骂,周卿沖她摇摇头,对聂莎莎说道:「聂师妹,今日之事我周卿记下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神情却明明白白写着「这口气我会替她出」的意思。聂莎莎大急:「周师兄,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 「卑鄙无耻之徒,在背后搞么蛾子,害得书师妹重伤,这件事我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展颜终究还是没忍住。 书聂二人的比赛是本轮打得最久的一场,听说这边出事,很多原先在其他比赛台的参赛弟子和围观群众都涌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聂莎莎被指责使下流手段残害自己的对手,偏偏又无可辩驳,要知道刚才书言受伤以及她说那番话时,周展二人已经在场,他们可是掌门的嫡系徒孙,说话比她有分量得多。 ——何况,这事她并不冤枉。 聂莎莎平时太过张扬,在沉月峰时,因着师父的宠爱,别人都让她几分,但其他峰的弟子可不买她的帐,当即便鼓譟起来。 周卿和展颜已经带着书言离开,她留在台上,几乎要被观众的唾沫星子淹死,好在沉月峰的同门还算有义气,一起上台,护着她往回走去。 「师兄,书师妹伤得太重,等我们走上那一万多阶台阶,她早就撑不住了,不如我去请玄素真人下来替她诊治吧?」展颜神色焦急。 「事急从权,顾不得止水真君定下的规矩了。」周卿拿出飞行船,抱着书言走了上去,这船上次在去靖阳山的途中损坏,后来颇费了一番力气才修好。 「可是止水真君若是追究起来,书师妹她……」 「无妨,只要将此事禀报玄素真人即可。」周卿将她也拉上来,飞行船即刻启动,他这才接着说道,「上一场比赛,书师妹差点误了时辰,便是玄素真人直接御剑带她过去的,可见这雾霭峰的人也并非都是那么死板。玄素真人是止水真君的爱徒,只要他替书师妹说几句好话,止水真君必定不会追究。」 展颜这才放了心。 还未飞到陈默风洞府外,他已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见书言昏迷不醒,立刻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上品疗伤药,这才抱起她回到了洞府。 周展二人知道疗伤的时候不能打搅,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在门外等待。 且说陈默风查看了书言的伤势之后,不由得暗暗吃惊,她的左手臂有一半的骨头被洞穿,除了最大的那个血洞,周围还密密麻麻布满了血孔。奇怪的是,都伤成这样了,她的袖子却完好无损,明明两面都有血污,却愣是一个破洞都没有。 顾不得去想这其中的缘由,他立刻帮她处理起伤势来。雾霭峰最不缺的便是疗伤药,书言虽然伤重,却并不致命,就算被伤得只剩一口气,止水真君的丹药亦能将她救回来。 此番陈默风将最好的伤药毫不吝啬地用在她身上,内服外敷,估计三日之内便会好得七七八八,但要痊癒就得多等一段时间了。 处理完伤势,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她的袖子上。这件白衣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门派弟子服,但他知道,弟子服只是普通的法袍,防御能力非常弱,可抵御不了太强的伤害。 显然,这衣服有古怪。 可是无论他怎样检查,始终看不出它与其他弟子服有何不同。思考了一会儿,他将墨笛拿了出来,运起灵力对着衣摆勐烈一击。灵力透过衣摆将石床击了一个大坑,但衣摆不但没有破损,根本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衣服竟是一件极好的防御法器。 第86页 书言被这一击震得醒了过来,睁眼见到陈默风,艰难地叫了一声「师叔」。陈默风衣袖一挥,将石床恢復原状,一边对她说道:「你的伤势并无大碍,先歇一会儿吧。」说着念了个昏睡咒,书言很快又睡了过去。 陈默风走出洞府,见周展二人正在焦急张望,说道:「书言不要紧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展颜正要开口,被周卿阻止了——她性子急,恐怕叙述时会带上不少个人情感,可信度便大大降低。 周卿将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言语之中并无偏颇,末了说道:「还请玄素真人替书师妹主持公道。」 陈默风点头:「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们二人最好不要插手,若有执法堂的人传你们问话,只需实话实说即可,不得添油加醋。」 同门相残,自会有摩星峰执法长老处置,周展二人若是干涉,会将天玄峰也牵涉其中,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躬身答应,陈默风说道现在不能打搅书言,便打发他们离去了。 「师兄,看来三日后的比赛书师妹要缺席了。」展颜说着又来了火气,「都怪聂莎莎那个贱人,本来凭书师妹的实力肯定能进前十名的。」 其时两人正从一万多阶台阶上慢慢走下去,周卿道:「等下午出了对战名单再说,说不定书师妹康復得快,可以勉力参加呢。」 「那可不行!」展颜立刻反对,「万一再遇到一个狠的呢?那书师妹岂不是会伤上加伤?比赛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因此不顾性命。」 「此事我们不可以替她做决定,还是等她自己拿主意吧。」周卿重重嘆了一口气。 展颜心中憋闷,却又无可奈何。下午对战名单一出来,便火急火燎地拉着周卿去看。然而等看到书言下一场的对手名字时,两人禁不住面面相觑。 竟然是周卿。 两人愣了片刻,神色都轻松起来,尤其是展颜。 她很庆幸,若是遇到别人,不打吧,书言不甘心;打吧,又会影响她的伤势。而周卿实力比她高很多,无论她是否带伤,结果都不会改变,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去探望书言,书言伤势稳定,已经搬回了自己的洞府。听说下一场的对手是周卿,她轻舒了一口气。 越往后,对手便越强,她受了伤,下一场多半会被淘汰,如此便无法和周卿遇上,她的计划就只能搁置。如今上天眷顾,让两人有机会相遇,她自是放了心。 周展二人不知她的心思,以为她跟自己想的一样。 展颜道:「书师妹,不如你直接弃权吧,好好养伤,反正同门大比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书言摇头:「虽然对上周师兄,我必输无疑,但也该上场尽力而为才是。咱们修道之人,一生会遇上无数的坎坷挫折,若是轻易放弃,将来遇到更大的困难时,如何能一往无前?这可是关乎道心的大事,不可疏忽。」 「可是你的伤……」 「无妨,我自会量力而行。」她转向周卿,「周师兄,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受伤就让着我,若是抵挡不住,我会及时出言认输,我相信周师兄能收放自如,也请周师兄尊重对手。」 周卿肃然起敬,如此女子,既让人怜惜,又让人佩服,他若是敷衍了事,如何对得起她的信任? 「书师妹放心,在你认输之前,我定会全力施为。」 书言颔首。 。 比赛如期进行。 周卿的仰慕者一向众多,虽则这一场的对手书言三日前被聂莎莎的仙器所伤,带伤上阵无法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但仍然有许多人前来观看比赛,将台下挤得满满当当,而那些挤不进去的人,也都发了传影符到比赛台上空,自己则在远处查看传影符传来的景象。 台上,周卿和书言面对面站着。前者五官柔和,神情温润,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后者则苍白娇弱,楚楚可怜,如风中弱柳。 光是看两人的气势,便知此战胜负毫无悬念,只看书言何时支持不住罢了。 裁判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周卿对书言一抱拳:「书师妹,请出招。」 书言也不跟他客气,当即祭出傲霜,说道:「周师兄,得罪了。」 剑尖一抖,四十二把冰剑出现在空中,每七把形成一个北斗七星阵,再组合成一个很大的六芒玄冰阵,缓缓向周卿攻去。 上两场比赛,第一场书言用神识攻击,只一招便将驭兽师女修拿下;第二场虽然持续时间长,但她用得最多的依然是幻化冰锥,神识攻击。因此除了在魂照秘境中交过手的那些,其他人都没料到她竟然会使剑阵。 「她的法器是冰剑,又会使剑阵,莫非竟是剑修不成?」有人疑惑地问道。 第54章 同门大比(六) 台上的书言没注意到观赛弟子的动静——她从来就没有关注过他们,她的眼里只有对手——驭兽女修、聂莎莎,还有周卿。 那边周卿举剑相迎,她勐地加大灵力,剑阵快速运转,霎时间将周卿笼罩其中。 晶莹剔透的冰剑,其上光芒四射,互相辉映,虽然是白天,仍然耀眼无比,美轮美奂。而剑阵隐隐透出的法威,即使隔着禁制,仍然令人心惊。 喧闹声立止。 现场有些人是看过书言的全部比赛的。第一场与驭兽女修的比斗,她一直在躲避,最后一击即中,赢得了比赛。第二场与聂莎莎,后者的法宝和大招都大出风头,书言从头到尾都被打得四处逃窜,最终用了一个很无赖的法子击败了聂莎莎。 第87页 虽然两场比斗都取得胜利,但观赏性实在太差,在他们看来,书言不过是投机取巧。直到此时,方才见识到她的真正实力。 那样复杂的剑阵,那样骇人的法威,在练气期弟子中绝对是佼佼者。这个瘦弱苍白的女孩,她不简单。 当然,他们并不认为她这样就能击败周卿,只不过败得没那么早,没那么狼狈罢了。周卿,那可是剑圣的亲传弟子,夺魁唿声最高的人! 书言催动剑阵,无数光芒直射到地上,像一把把利剑形成的大网,将周卿困住。 周卿右手一抛,曲水剑飞到空中,随即化为二十七把,滚滚雷云将六芒玄冰阵整个盖住,正是天玄峰的得意剑阵九天雷云阵,亦是魂照秘境中书言所遭遇的那个剑阵。 那时周卿还只能控制十八把剑,半年多过去,已然增加到二十七把,威力自然也比当初大得多。 书言站在远处,周卿也一直没有挪动脚步。 包含六个北斗七星阵的六芒玄冰阵,和二十七把剑组成的九天雷云阵,不断发生勐烈的碰撞。一时黑云笼罩不见天日,一时光芒突破云层,耀眼夺目。 比赛台的禁制数次被撞得咔咔作响,连裁判都不得不离远了些,而台下观众则集体后退,许多人直接被挤到了场外。 众人看不清周卿的情状,但见书言脸色越来越苍白,知道她灵力消耗过大。本来法修催动剑阵便比剑修更耗灵力,何况她同时催动了七个,即便法修灵力充沛,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陡然之间,台上一片漆黑,周卿的雷云终于将冰剑的光芒彻底压制住。冰剑破裂的声音接连传来,砰砰砰,仿佛重锤敲击在众人心头。 待到黑云散去,众人都以为书言会受伤认输,谁知却见一束光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卿攻了过去,却是书言趁着黑云蔽日,使出了一字流星阵。数十把冰剑像一束流光,霎时便攻到了周卿胸前。 周卿没料到她重伤未愈还能支持这么长时间,并未做任何防备,仓促间举起曲水剑,剑尖对准一字流星阵的第一把剑,堪堪将剑阵的攻势止住。 书言岂肯让他得逞?傲霜一抖,一字流星阵换了个方向,再次向他攻去。 周卿并非浪得虚名,片刻之间便已调整过来,曲水剑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一部分挡住一字流星阵的前方攻势,另一部分则绕到后方,两面夹击。 书言剑尖连点,一字流星阵不断变换方向,灵活地躲避着曲水剑的分。身,却终究还是敌不过周卿的攻击,一把接一把被击碎。 书言皱起眉头,周卿果然不好对付。 若是法修,她可以用噬灵草或者通灵剑阵吸取对方的灵力,也可以用冰阵进行神识攻击,这本是她最大的杀招,可是对周卿却并无多大用处。 对于剑修来说,没有灵力意味着他们不能使用大招和威力强大的剑阵,若是多人对战,这是一个致命的短板,所以当初为了魂照秘境夺宝成功,周卿设计了通灵阵。但是一对一的比赛场上,即使灵力耗尽,剑修亦可以用剑术击败对方。 剑修的长处,便是法修的短处,身娇体弱的法修若是与剑修正面交战,一旦受伤便立刻处于劣势。 神识攻击是同样的道理,哪怕剑修神识受伤,也可以凭藉强悍的身体和剑招取得胜利。 书言与周卿、展颜相识已快三年,三人曾多次在一起练习剑阵,魂照秘境和靖阳山中又一起经歷了许多劫难,可以说相互之间都很熟悉对方的招式、习惯。 但那是作为队友来说。 这次的同门大比,书言和周卿第一次站在对手的立场上,两人都知己知彼,胜负便成为未知之数。 当然,论实力周卿更为强劲,但决定胜负的向来并非只有实力,否则比赛也就没有必要进行,直接按照实力排名即可。 书言的一番试探,看似无功而返,却让她对周卿的攻击力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周师兄,说好要尽力而为的,怎地不主动出招?」见周卿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她故意抬了抬下巴,「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来吧。」 小小的身子迎风而立,仿佛随时都会被颳走,说出的话却气势十足,柔弱之中带着倔强,让周卿心疼,也让他佩服。 「好,接招吧。」曲水剑再次飞到空中,化出无数分身,剑气纵横,如惊涛骇浪,翻滚着往书言捲去,正是威力巨大的排山倒海阵。 书言立刻幻化数十面大盾,护住自身。 本来决定冰阵威力的便是神识和灵力,经过半年的神识修炼,她早已今非昔比,而因为噬灵草的存在,在很长时间内,她的灵力都不会枯竭,不必操心如何分配灵力的问题。 凝聚着强大灵力,受到神识操控的盾阵,在排山倒海阵的疯狂冲击下岿然不动。 台下观众惊讶莫名,先前见到书言攻势兇勐,以为她擅于攻击,拙于防守,全没想到她在如此大阵下依然能够安然无恙,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书言见盾阵坚固,立刻便开始进攻。 数不清的冰剑被召了出来,每七把形成一个北斗七星阵,每六个北斗七星阵形成一个六芒玄冰阵,每二十八个六芒玄冰阵组成一个二十八宿阵,无数的二十八宿阵排成一字流星阵…… 第88页 众人只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排山倒海阵很快被她的连环阵击得粉碎,接着片刻不停地往周卿攻去。 冰剑布满了整个比赛台,每一把都呈半透明状,闪闪发着光,就像无数长条形的星星,美丽得让人转不开眼去。 台下不乏筑基期的弟子,甚至一些金丹期的真人,却没有人见过这般奇景,全都被震慑得默然静立,状若痴呆。 当初书言以练气三层的修为被止水真君收为真传弟子,轰动了整个门派,一众内门弟子——尤其是修为比她高,却没能成为亲传弟子的那些,又是嫉妒又是愤愤不平,觉得她根本就没资格拜入真君门下,所以一直诋毁她、嘲笑她、欺侮她。而她一贯的沉默和逆来顺受,更让众人觉得她卑微胆小,丢亲传弟子的脸面。 可这个看似弱小的女孩,却在魂照秘境中和周卿、展颜一起,在一千八百人的残酷争斗中,将三件宝物都收入囊中;也是她,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练气三层进阶到了大圆满境界;今日,她又在剑圣大弟子面前显示出了自己惊人的实力。 而且她身上还带着伤,三日前遭聂莎莎暗算,由仙器逐日弓的箭留下的伤。 那些曾经瞧不起她的人,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而那些本就嫉妒她的人,直恨得牙齿痒痒,恨不得能立刻夺去她所拥有的一切。 就连周卿亦未料到她身上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如果说他先前一直存着让她的心思,那么此刻已经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败在她的剑下。 曲水剑光芒大作,剑圣的弟子使出了一般练气期弟子绝无可能驾驭的万剑归宗阵。一剑化万剑,万剑合一剑,心随意指,不仅威力奇大,而且潇洒不羁。 冰剑晶莹剔透,美若水晶;曲水剑黝黑阴沉,气势十足。这是美和力的较量,是柔和刚的碰撞,胜负似乎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们给观众奉献了一场最好的比赛。 书言并未打算追求胜利,但她必须让周卿失败。 就在众人以为场上的争斗势均力敌,暂时分不出胜负的时候,一声可怕的破裂声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向了脸色苍白如纸的书言。 第55章 同门大比(七) 破碎的是她手中的傲霜,原本闪着寒光的冰剑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摊冰水,自她指尖慢慢滴落。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傲霜可是一把上品灵器,而周卿的曲水剑不过是中品灵器罢了,竟然轻易便将它损毁? 一片譁然中,只有两人神色不变。一是坚信书言决不会轻易落败的的夏侯从渊,一是对傲霜瞭若指掌的陈默风——书言带伤上阵,对手又是周卿,他不放心,于是过来看看。 傲霜被毁,书言的剑阵顿时便露出破绽,没有法器的支撑,虽然灵力源源不绝,也只能维持剑阵不散,攻击和防御都大为降低。 来不及去心疼傲霜,她咬着牙,灵力汹涌而出,不再防守,全力出击! 周卿还在因为傲霜的碎裂而震惊。 之前书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太过强劲,以致于他完全不记得她重伤未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全力以赴,击败对手。 此时的他内疚极了,书言的法宝本来就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用的还是门派统一发放给外门弟子的铁剑。陈默风将傲霜送给她之后,她一直都视若珍宝。如今他却将傲霜损坏,如何对得起她? 他这边还在懊恼,那边书言的剑阵已经全部攻了过来,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 他心中一凛,以为书言因为傲霜被毁恨上了他,要跟他拼命。他岂能伤害她?万剑归宗剑阵立刻撤下,合成曲水剑回到他手中,竟是要生生受了这一轮攻击。 没有傲霜的加持,书言的剑阵威力大减,但若是不抵抗,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一字流星阵已经攻到周卿胸前,却硬生生停住,书言冷冷的声音响起:「周师兄,你这是做什么?瞧不起我么?」 周卿勐然惊醒,比赛前她便说过,让他不要因为自己受伤就谦让,请他尊重对手。此时自己这么明显的相让,恐怕她会认为是一种羞辱。 「对不起,书师妹。」他举起曲水剑,万剑归宗阵再次成形。 「这才像样!」书言一边说,一边催动剑阵攻击,又召唤出无数细小的冰锥,踩着牡丹花瓣,向周卿扑了过去。 周卿虽然出击,但始终怕伤着她,悄悄将剑阵的威力减少了一半,当然,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娇小的女孩带着强烈的寒气袭来,周卿调动一部分剑气回来抵挡,剩下的那些则继续和她的剑阵对抗。 众人都觉得书言疯了,法修身娇体弱,战斗时最忌近身,而且她的对手还是以肉体强健着称的剑修,她偏偏不管不顾,沖得那么决绝。 难道是因为法器被毁,激动之下失去理智了?可是看她刚才在千钧一髮之际还能对周卿手下留情,却又不像。 或许,是觉得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有希望取胜吧。 没有了傲霜,不仅剑阵威力骤减,连盾阵也弱了许多。周卿只用了三成实力,冰盾便纷纷破裂、消失。 这下书言彻底暴露在了周卿的攻击之下,她不再有任何的保留,将剑阵的攻击集于一点,朝周卿的胸口一指,所有冰剑立刻唿啸而至。 第89页 等剑阵全部消失,她总该认输了吧?周卿想着。刚才傲霜碎裂已经让她颜面尽失,此时断不能再让她难堪了。 他假装反应不及,在剑阵及衣之时才堪堪将曲水剑撤回。冰剑一把接一把撞上曲水,碎成碎片,落到地上。很快他身前便积了半人高的碎冰,仿佛破裂的水晶,带着凄绝的美丽。 伴随着最后一把冰剑的破裂,周卿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场比斗比他前两场要激烈得多,他虽体魄强健,却也有些疲累了。 「书师妹——」他轻声提醒,只要她开口认输,比赛便宣告结束,她便可以好好休息,安心养伤了。 谁知他话刚出口,突然察觉浑身经脉一痛,像是有许多细小的钢针同时在刺他一般。 修道之人,经脉是非常重要的,若是被毁,仙途便从此断绝。他大惊之下,本能地运起灵力想要护住经脉。 可是一运力才发现,体内灵力竟然已经枯竭,剧痛使得他浑身发颤,连曲水剑都握不稳,直直地倒了下去。 而另一边的书言手中举着傲霜,脸色凝重,冰剑上的寒气越来越重,逐渐形成了一层白雾。而随着白雾厚度的增加,周卿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包括夏侯从渊在内。只有陈默风脸色如常,线条凌厉的下巴微微抬起,嘴角上扬,似是欣慰,又似赞赏。 别人看不出事情经过,他却清楚得很。 比赛一开始,书言便祭出了傲霜,但先前破裂的却并非是此剑,而是她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幻化出来的一把冰剑——傲霜可没这么容易被毁。冰剑破裂,不止是台下观众,就连周卿也被她矇骗,以为她失去了法器,所以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 之后她仿佛拼命般飞身而上,与周卿近身战斗,周卿以为她是心伤法器之故,既内疚又怕伤到她,于是不敢出全力。书言的剑阵攻来,他也只是被动防守,因为他知道,书言已经没有办法再布如此复杂的剑阵,只要剑阵一破,她应该便会拱手认输了。 谁知书言的傲霜其实完好无损,一旦再度祭出,那些一早便被她召唤出来的冰锥攻击力立刻暴涨,全数刺入了周卿的经脉之中。 有勇有谋,知道审时度势,在关键时刻给对手致命一击。陈默风对书言的表现甚为满意,想到她以受伤之驱击败剑圣的亲传弟子,师父知道了,多半会对她另眼相看,心中自是安慰。 眼看周卿已无还手之力,书言本该立即停止攻击,等他认输。谁知她却根本没有停手的迹象。雾气越来越厚,将她的面貌完全遮掩,而地上的周卿则满头大汗,嘴角已经开始溢出血来。 意识到书言要做什么,陈默风大惊之余,直气得七窍生烟。当即顾不得比赛的规则,直接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墨笛出手,将比赛台周围的禁制打破,随即人也落到书言面前,墨笛横扫,将她连人带剑击倒在地。 变起仓促,一众观赛弟子还沉浸在书言反败为胜的震惊中,又被陈默风出人意料的举动骇住。 陈默风怒不可遏,上前狠狠给了书言一巴掌:「孽障,你做什么?」 书言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只要重伤周卿,褚云倾担心自己的爱徒,闭关冲击元婴的计划便得搁置,毕竟经脉受伤关系着周卿的一生,褚云倾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而周卿决不会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不管是因为一直以来的爱慕,还是靖阳山迷境中冒犯过她的愧疚,他一定会保护她。 可她没料到的是,陈默风竟然会来观看比赛,而且看出了她的伎俩。陈默风掌管雾霭峰事务数十年,众人皆知他铁面无私,此时自己峰的弟子企图绝同门的经脉,如此恶毒,他必定会严惩。 书言没有回答。 既然做下了恶事,便要承担相应的结果,天经地义,她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玄……玄素真人,书师妹她……她重伤未愈,一时收……收不住势,并……并非故意……」那边周卿艰难地站起身来,没有查看自己的伤势,却替书言求起情来。 陈默风上前两步扶起他,将一颗护脉丹塞入他口中。 书言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刚才她差点让周卿成了废人,他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替她求情。 自从知道褚云倾是自己仇人的那一刻,她便将周卿当做復仇的一颗棋子,可是这个傻瓜却丝毫不察,仍旧对她一往情深。她书言如此卑鄙之人,何德何能被这样痴情的男子爱慕? 一直傻愣着的裁判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虽然貌似是书言赢了,但看陈默风的反应,似乎她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裁判其实并未看清其中缘由,只得宣布比赛结束,而结果要等他上报摩星峰峰主之后再行定夺。 周卿的经脉受到了重创,不过看得出书言手下还是留了情的,否则周卿应该已经被废了。当务之急是为他疗伤,陈默风暂时没有时间处置书言,只吩咐她「去执事殿跪着等我回来」,便带着周卿急急往止水真君的洞府而去。 书言慢慢走下比赛台。 不明所以,只知道师兄受了重伤的展颜冲过来,拉着她的手问道:「发生了何事?」 书言摇摇头,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第56章 书言受罚 书言在执事殿冰冷的地上跪了一日一夜,陈默风才回来。 第90页 他的脚步声很轻,也很稳,哒哒哒哒,跟平常并无不同,却仿佛重鼓一般敲击在书言心头。 脚步声停在了殿外,虽然背对着门口,书言仍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 直冷得她遍体生寒。 过了许久,陈默风终于走了进来,径直踱到她面前,说道:「告诉我,为何要这么做?」 书言一早便想好了理由:「弟子想拿第一,一时求胜心切……」 「说实话!」陈默风显然没有这么好骗,「若只是追求胜利,你早就停手了,可你的架势分明是要废了周卿全身经脉!」 金丹修士的威压扑面而来,书言知道,今日若不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决不会善罢甘休。 「弟子嫉妒周师兄。」她故意沉默良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同样是亲传弟子,清徽真人疼爱他,倾尽所有教导他,掌门天君更是对他寄予厚望,可是我呢?师父从未关怀过我半分,给我的只有冷漠、厌恶和刁难,哪怕是别人犯错,最后受罚的仍然是我。」 她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眸:「师叔是天之骄子,大概永远都体会不到弟子心中的酸楚。我一直很努力,却仍旧一无所有,师叔觉得我狠毒,可是一个得不到关爱的人,你凭什么要求她心中有爱呢?」 陈默风冷声道:「周卿和展颜一直将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敢说他们没有给过你关爱?是,我承认师父的确对你太过严苛,但这就说明所有人都漠视你吗?」 他蹲下身,直视着她:「因为师父不重视你,你就要报復其他人?」 「我……」 「周卿重伤之后仍然护着你,怕我重罚,急急忙忙替你开脱,你对得起他吗?」陈默风直起身,「之前聂莎莎算计你,即使有悦来真君护着,仍旧被抓到摩星峰挨了二十鞭子,被罚面壁思过两年。你以为若是天玄峰的人追究起来,你所受责罚会比聂莎莎轻?为何你此时还能好好地跪在这里?」 周卿在莱烨天君和褚云倾面前,坚称书言是因为重伤未愈,收不住势,才会伤到他,并恳求前来治伤的止水真君不要责罚书言。 而陈默风也一再向止水真君求情,后者才没有亲自出手惩戒,而是交给他处置。 书言心中酸楚,她并非偏激之人,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欺骗陈默风,好为自己的恶行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罢了。周卿待她的好,她岂能不知?可是褚云倾实在太过强大,她唯有从他的徒弟身上下手,才有取胜的可能。 对立的立场,註定她与周卿终将决裂。 陈默风见她低眉垂目,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以为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脸色稍霁。 初初听到书言的那些话,他心里是很失望的。她在雾霭峰三年,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关注了她三年,虽然没有给过她太多明面上的照顾,但暗地里替她着想的事却不少。 三年中,她一直是个柔顺乖巧惹人怜爱的弟子,从未有过任何抱怨。他以为她心思通透,将来定有大成,谁知今日才知,她并非不在意,而是一直默默地压在心底,直至最终爆发。 只是转念一想,一个小小女孩,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有这样的心思不足为奇,自己不应对她太过责难,更不能就此放弃她。 「罚你打扫上下峰的台阶半年,在此期间不得离开雾霭峰半步,你可服么?」 「弟子恭领师叔责罚。」 一万三千五百零七阶台阶,平时是用法阵清洁的,若是人力打扫,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书言和周卿的那场比赛,最终执法长老判定书言获胜,凭她的实力,极有可能跻身同门大比的前五名。不能离开雾霭峰,就意味着失去了参加余下那些比赛的资格。若她真的「求胜心切」,这个惩罚算得上相当严重。 其实此事并没有人追究,她本来可以不用受罚,可是陈默风要磨她的性子。修道修心,若是道心受阻,以后的路必定走得艰难无比,他宁愿她受一时挫折,也不愿她将来遇到更大的劫难。 同门大比三年一次,她还有很多机会参加,若这一次能明悟,对她的修炼有利无害。 况且,她的确存了害人之心,本就应该受罚思过。 那日比赛台上的事,除了两位当事人和陈默风,别人都不清楚内情。书言击败了最有希望夺魁的周卿,众人都对她接下来的比赛非常感兴趣,谁知接着就传来她受罚的消息,众人只觉陈默风过于严苛了——比赛之中为了取胜而伤人是人之常情,根本不能和残害同门相提并论。 明明周卿都说了书言是收不住势,并非故意。这个陈默风,真不通人情! 。 书言拿着扫把,从最上面一阶台阶往下,仔细地清扫着。雾霭峰有逾千名弟子,因为止水真君是练丹师的缘故,每日来拜访的人也不少,没有了法阵的清洁,台阶很容易脏,她扫了大半日,也只完成了一小半。 期间不断有弟子来嘲笑她、讥讽她、辱骂她,甚至有人拿东西扔她。 从前,她在他们眼里修为低下、性子又懦弱,他们嫉妒的同时也瞧不起她。可她却在短短三年内从练气三层进阶大圆满境界,又在秘境夺宝和同门大比中大放异彩,「修为低」已经不能作为他们安慰自己的理由,嫉妒开始疯狂滋长,而「品行卑劣」则成了一个很好的藉口。 第91页 什么,你说她并非有心伤害周卿?那为何会受罚?玄素师叔一向公正严明,定是发现了她的劣迹,这才会加以惩戒。 特别是周卿的仰慕者,本就对她得到周卿青眼极为不满,如今她竟然还敢伤害他,绝对不可以原谅。 自诩正义的人们,用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办法尽情地羞辱着这个,他们从来没有喜欢过的女孩。 但不管他们说得多难听,书言都毫无反应;即使被他们扔的东西砸中,也没有进行过任何反抗。这种态度令那些一心想看她笑话的人极度不爽,行动也因此更加疯狂,到得傍晚,书言身上多处地方都受了伤,一身白衣骯脏无比,整个人就像是街边的乞丐一般。 夜幕降临,那些人终于退去,书言的任务却只完成了三分之二。她并未休息,而是坚持将台阶全部打扫完毕,这才回到自己的洞府。 用净衣咒将衣服清理干净,她摸了摸被砸得淤青的额头,神色平静。 从那些弟子的喝骂中,她得知周卿如今在褚云倾的洞府养伤,而后者闭关冲击元婴的计划也暂时搁置。 虽然内疚,但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 这一刻,她的内心无比清明。既然选择了復仇之道,就不该贪恋周卿和展颜给予的温暖。他们那么美好,根本就不是她这种从泥淖里走出来的人应该结交的,与其将来背叛,不如趁这次机会一刀两断。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这条大道,註定要由她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没有留恋,亦没有牵挂。 她感觉丹田中一股热流勐然蹿到了经脉中,并沿着四肢百骸游走,知道自己已经找到筑基的契机,于是盘膝坐了下来,引导灵气冲击经脉。 从魂照秘境出来,她便已是练气大圆满境界,之后又经歷了靖阳山的歷练,以及识海中长达半年的修炼,身体早已做好了准备,如今道心稳固,正是冲击筑基的绝好时机。 灵气越聚越多,不断沖刷着经脉,刺痛的感觉使得她满头大汗,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强忍疼痛,努力将胡沖乱撞的灵气引回正途。 随着灵气的充实,在经脉的压缩下,无形的灵气逐渐变成了有形的水流,刚开始只是一股涓涓细流,随着她的导引慢慢流淌。在流淌的过程中不断有新的水流加入,最后汇集到一起,一次又一次勐烈地冲击着经脉,要将它拓展到能容纳全部液体的宽度。 如此反覆若干次,身体的变化逐渐完成,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最艰难的一步。 褚云倾,我们又要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师叔真的是一片苦心呢~~ 第二卷:爱恨交织 第57章 筑基成功 一进入心魔幻境,书言便发现,这里比以往多了几分闲适,少了几分肃杀。 白衣广袖的修士依然执剑而立,眉目之间却隐隐透着一股浅淡的愁绪,就如悲天悯人的神佛一般。 也不知有多少人被他这副皮囊所矇骗。 「褚云倾——」书言第一次同他打起了招唿。 她只是随口一叫,没想到褚云倾竟然会回应她:「为何不叫师叔?」 书言笑了起来,大眼里水波荡漾,仿若清风拂过的湖面,左右分别映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美男子。红唇微翕,贝齿若隐若现,灵动的梨涡衬得她娇艷如花。 活了十六年,她为数不多的几次笑容都是浅尝辄止,很多时候甚至不记得自己会笑。每每看到展颜肆无忌惮的开怀捧腹,她都很是羡慕,因为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可是此时她却做到了。 「师叔?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啊。」她的笑容更加灿烂,「你知道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躺在血泊中是什么感觉吗?义父于你只是蝼蚁,于我却是唯一的亲人。褚云倾,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 「所以你故意伤害卿儿,就是为了让我心痛?」褚云倾皱眉。 「不错!」 「可是卿儿没有错。」 「义父也没有错!」书言举起傲霜,「不必多说了,出招吧。」 褚云倾身形不动:「杀了卿儿,你不会开心。」 「只要能让你难过,我就会开心。」 「你错了。」褚云倾肯定地说道。 书言不欲再与他废话,冰阵出,一字流星阵快速攻了过去。褚云倾不闪不避,任剑阵洞穿自己的胸膛,整个人慢慢消散在她眼前。 书言十分讶异,从前的每一次进阶,她与褚云倾都是不死不休,这一次筑基,修为将会提升一个大境界,没理由会如此轻松。 她很快便发现了异常。 褚云倾消失后,心魔幻境竟然并未随之破碎,她仍然被困其中。 难道说,这里除了褚云倾,还有别的人? 她环顾四周,发现心魔幻境原来非常大,除了她和褚云倾站立的这块土地,远处还有小桥流水,清幽竹舍。只因以前她眼里只有褚云倾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因此竟未注意过此等美景。 反正暂时出不去,不如过去看看。 竹舍十分精緻,一共有三间,外面青石铺路,两旁是绿油油的草坪,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十分赏心悦目。 她沿着小路一直走到第一间竹舍,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张由青竹编织而成的方桌,四只竹凳摆放在周围,桌上一壶清茶,两个白瓷茶杯,杯中隐隐冒着热气。 第92页 「书师妹,你来了。」珠帘声响,一人从里间走了出来,正是周卿。 书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事情实在太诡异,熟悉的心魔幻境中,褚云倾并没有和她拔剑相向,周卿却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由不得她不戒备。 周卿见她后退,神色顿时一黯:「书师妹,进来饮杯清茶可好?」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之意,那么卑微,书言没有办法拒绝。 她走过去,坐到桌前。周卿眼中欣喜的神色闪过,赶紧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书师妹,你尝尝。」 书言接过来,低下头啐了一口,周卿问道:「如何?」 「周师兄,我是俗人,不懂得饮茶一道,在我看来,茶能解渴,这便是它的作用了。」书言慢慢将一盏茶全部喝了下去,抬头望着周卿。 周卿也执起茶杯品了两口,说道:「书师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三岁,娇小瘦弱,只有练气期三层的修为,却出现在月霁山那样危险的地方。」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从那时起,我便很想在你身边保护你。」 书言虽不知他何时倾心于自己,但对于他的心思一早便已明了,此时听到他的真情告白,并不觉惊讶。 周卿怅然道:「你虽看似弱小,实则既聪明又坚强,并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原以为,只要时常守候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却不知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根本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书言想说不是的,在她第一次上天玄峰前,她是真的把他和展颜当做好朋友的。不过她终究没有说出来,造化弄人,他们偏偏是她仇人的亲传弟子,註定不可能永远做朋友。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让他误会,从此一刀两断罢了。 周卿见她不答,以为她默认了,苦笑着将茶饮尽,说道:「我活了三十三年,人生一直很顺利,父母疼爱,师父师祖看重,一众同门又相处和睦,因此你一直都觉得我无法体会你的心境,但我真的有努力去做。」 在修真界,很多东西都可以凭藉实力去争夺,唯独感情不可以。若周卿不是褚云倾的徒弟,等书言有一天报了仇,觉得累了,或许会投入他的怀抱,在他的保护下安心地生活——她曾经那么眷恋他和展颜的美好。 可是褚云倾的杀父之仇註定了她和周卿不可能有结果。杀不了褚云倾,她会一直痛苦;杀了褚云倾,她无法面对周展二人。 这是一个死局。 「周师兄,对不起……」她只能对他的情意表示抱歉。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周卿痴痴地望着她,仿佛要把她刻到骨子里去。 书言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片刻后,殷红的血迹从周卿嘴角滑落,他也随即跌倒在地。 「书师妹,一命还一命,我死后,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师父报仇,你不是他的对手……」 书言大吃一惊,起身扶住他:「周师兄,你怎么了?」 周卿摇摇头:「师父的债由我来偿还,此事不要告诉师妹,今后你……好好活着……」 书言的目光瞥过桌上的茶杯,惊道:「你在茶里下了毒?」 不,应该说是在他的那个杯子里下了毒,否则她不会安然无恙。 「为什么要这么做?」书言又气又痛,「那是我和褚云倾之间的仇怨,谁死谁生都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横插一脚?」 「你们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是我的心上人,我不想你们……你们有事……」 毒性发作,曾经温润如玉的脸庞逐渐变得铁青,再不復往日的神采。剑圣亲传弟子,天一派未来的掌门人,爱慕者众多的青年才俊,就这样陨落在她面前,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勐地丢开周卿的尸身,掩面跑了出去。 义父去世以后,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坚硬,再也不会为任何人伤心难过,可是刚才周卿在她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只觉心里闷闷地痛,就像有人用一把钝斧在不停地砸。 明知这里是心魔幻境,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一想到那日若非陈默风及时现身阻止,周卿很有可能已经死在自己手上,她就忍不住后怕。 她不爱周卿,却不能否认他于自己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曾经带给她太多温暖,即使他是褚云倾的徒弟,她也没有办法讨厌他。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发现自己站在小河边,身着白衣的褚云倾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书言冲过去,发疯般撕扯着他的衣服:「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为什么?」 褚云倾任她胡闹,自岿然不动,声音也很平和:「是你告诉他的。」 「我没有!」 「你有。」褚云倾直视着她,「除了报仇,你没有任何理由伤他,你以为他猜不出来么?」 书言颓然蹲下身,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褚云倾将她扶起:「卿儿是无辜的,你若想报仇,尽管来找我便是,但不要再利用他了,否则有朝一日你定会追悔莫及。」 「为何要同我说这些?」书言抬起泪眼,望着他俊美无双的脸庞。 褚云倾轻轻嘆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便如之前一般消失了。同时,心魔幻境轰然倒塌,书言一睁眼,发现自己好好地坐在石室当中,而且已经筑基成功。 第93页 她还沉浸在刚才心魔幻境的那一幕当中,并未因筑基而欣喜,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足足坐了半日,她这才平静下来,突然想起自己被罚打扫阶梯,这次进阶也不知耽误了多久,若是师叔以为自己故意抗罚可就糟了,赶紧起身走出洞府,却见到陈默风正站在门外。 「师……师叔……」她惊得声音都发抖了。 陈默风脸上没什么表情,沖她点点头,说道:「你三日未去打扫,受罚期限延长半个月。」 「是。」 陈默风转身便走。 书言有些发愣,他掌管雾霭峰事务,自己也要修炼和炼丹,一直忙得很。亲自来她这里,就为了告诉她要多受罚半个月?这种事,不是知会执事弟子一声就可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没有申榜,以后估计也不会申榜,所以更新比较慢,对不起大家,还在追的小天使们可以养肥再看,我不会坑的~~ 第58章 路见不平 她哪里知道,三日前她陷在心魔幻境中,未能按时去打扫阶梯,负责监督的执事弟子立刻便去禀报了陈默风,并幸灾乐祸地等着她受罚。 陈默风觉得奇怪,书言一向逆来顺受,就算对他的处罚不满,也不可能公开抗罚,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将执事弟子打发走,立刻去了书言的洞府,后者设下的粗浅禁制自是拦不住他,他进去后才发现她竟然在冲击筑基,这个时候决不能受到任何打搅。于是退到门外,给她设了一个更高深的禁制,犹不放心,每隔两个时辰就要过来查看,今日刚好遇到书言出关。 他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暗中关怀,于是便假作是来责罚她。 书言匆匆赶往阶梯处,执事弟子见到她,直接一鞭子甩了过来,骂道:「受罚还敢偷懒,谁给你的胆子?」 书言没有躲避,硬生生受了,鞭子在脸颊划过,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执事弟子见她乖顺,怒气消了大半,正想再教训几句,突然发现她竟已筑基成功,虽说自己是筑基中期修为,但眼前的女孩只有十五六岁,这样的修炼速度着实让人震惊,恐怕不久的将来她便会赶上并超过自己,若是想报今日之仇……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的气势顿时矮了下去。 书言倒并未放在心上,一来她的确犯了错,二来这执事弟子虽说势利傲慢,倒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何况,雾霭峰上那么多对她不好的人,若是一一报復,她哪有那么多时间? 经歷得太多,在意的事情便少了。 「对不起,师兄,先前我突然进阶,没能及时向你告假,是我不对。玄素师叔已经命我多受罚半个月,若师兄还有别的责罚,我愿意接受。」 虽然此人没有做朋友的可能,但也没必要为敌。她已经有褚云倾那么强大的一个敌人,不想再树敌了。 其实执事弟子跟她接触并不多,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前者只是嫉妒她练气三层便被止水真君收入门下罢了,此时见她挨了打却并未怨恨自己,反而向自己道歉,心中的恶感顿时减轻不少,加上有些忌惮她,于是便没有再找茬,只说:「自己小心着,若是再犯,我不会轻饶你。」 「是。」书言恭敬答道。 执事弟子离去后,她认真清扫起台阶来,经过的弟子仍然冷嘲热讽,不过因为她筑基成功,那些人收敛了很多,动手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们的行为对书言自是没有影响,她一边打扫,一边琢磨着自己那几套术法心法,冷不防一个粉色人影扑了过来,大叫:「师姐!」 又是秦书影。 「师妹有事吗?」书言的声音很冷。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从未得到过师父的疼爱,而秦书影一来师父就各种关怀教导,就连她犯错,也是自己受罚,她到底还想怎样? 就因为争宠,便非得将她踩到泥里去? 秦书影瞪大眼睛看着她:「师姐你怎么受伤了?这是……鞭痕?」 「师妹如果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如今正在受罚,没空与你闲谈。」 「师姐,我是听说你筑基成功,特地来祝贺你的,怎地你竟对我如此冷淡?是否我有什么地方做错?如果有的话请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秦书影的语气无比真诚,「我们长得如此相似,又都拜在师父门下,理应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才对。」 书言冷笑,所以我就必须时时对你笑脸相迎,否则便是不友爱同门? 「师妹,我性子冷淡,不喜热闹,你若是有空,可以去找别的师兄师姐玩,雾霭峰上一千多内门弟子,总有与你合得来的,虽则他们并非师父门下,但本门弟子都是一家人。」书言冷声道,「或者你可以去找玄素师叔,他亦是师父门下,并且深得师父钟爱,与他交往想必益处多多。」 这话正中秦书影痛处。上次的事,师父虽然生气,却也只是斥责几句,陈默风却重罚了她,可见是站在书言那边的。 他是掌事弟子,在雾霭峰地位超然,她要想彻底将书言踩在脚下,就必须争取他的好感。 所以她做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又屡次缠着书言,便是想让陈默风知道她知错能改,与师姐相亲相爱。 书言逆来顺受的性格整个雾霭峰都知道,她以为只要自己示好,书言一定会拾级而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却没想到书言对她如此不客气。 第94页 「师姐,我只是想同你亲近,你为何如此……如此拒人千里之外?」秦书影的眼泪说来就来,她本就生得娇滴滴的,这一来更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要多楚楚可怜有多楚楚可怜。 两人面容相似,但一柔弱一冷漠,经过的人下意识便觉得是书言在欺负秦书影。他们本来就不喜欢书言,这下更是有了藉口,不一会儿功夫就聚集了好几人,齐声指责书言以大欺小。 秦书影惶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们搞错了,师姐没有欺负我,是我曾经做错事,令到师姐无辜受罚,我是诚心来道歉的,你们不要误会师姐……」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众人的态度更加恶劣,甚至有人开始用污言秽语咒骂书言。 书言一脸淡漠,如果秦书影觉得这样就可以伤害到她,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她在意这些人的言语,那么在秦书影拜师之前,她便该羞愤自尽了。 她唯一烦恼的是,这些人阻住她的去路,令她不能继续打扫,恐怕今日又要劳作到深夜了。 「这里好热闹,不知众位同门在讨论什么?可否说出来让我也参详参详?」一个高亢的男声突然压过了众人的议论。 书言循声望去,只见夏侯从渊从高处走了下来。 两人之间有过结,夏侯从渊特意来落井下石不足为奇,让书言惊讶的事,他竟然已是筑基中期修为,并且看起来境界十分稳固。 无论在哪一峰,亲传弟子的地位都是要高于其他内门弟子的——只有书言是个例外,何况夏侯从渊的师父还是陈默风。 现场的这些弟子都是没有师承的,修为最高是筑基初期,见到夏侯从渊来到,齐齐行礼,口称「师兄」。 当初夏侯从渊和书言为了争秘境夺宝的名额,在殿前大打出手,双双被责罚的事,众人都是知道的,因此理所当然地以为,夏侯从渊一定是来给书言难堪的,既然玄素真人的亲传弟子在此,他们自是乐得让他出头,当即便有人添油加醋将书言欺负秦书影的事说了。 夏侯从渊看了秦书影几眼,后者仍是一副雨后梨花的模样,嘴里却在替书言辩解:「不是的,师姐她并没有欺负我。」 「我想也是。」夏侯从渊接口,「否则当初在靖阳山中,她便不会救你,你此时也就没有办法站在这里,颠倒是非,博取众人同情。」 秦书影吃惊地望着他,显然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围观的那些弟子也个个目瞪口呆,他竟是来替书言打抱不平的? 秦书影的珠泪大滴大滴滑出眼眶,哭着说道:「夏侯师兄,你误会我了……」 夏侯从渊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别装了,有这演戏的时间,不如回去好好修炼。你如今才练气五层,就算把你师姐搞到声名狼藉,你的修为也不会因此提高。」 秦书影被他说得羞愤难当,掩面而去。其他弟子摸不清夏侯从渊的心思,又不想得罪他,于是纷纷找藉口离去了。 只剩下书言和他相对而立。 「多谢夏侯师兄。」书言行了个礼,继续打扫阶梯。 夏侯从渊被冷落,却并未生气,反而道:「为何任他们胡说?」 书言语气淡淡:「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什么且由得他们。正如师兄所讲,有那计较的时间,不如用来修炼。」 夏侯从渊默然,他最欣赏她的便是这一点,大道无边,凡事何需斤斤计较?那些人以为自己的恶言恶语能伤到她,却不知她根本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过。 「师妹心思通透,是我多事了。」 书言突然抬头看他:「夏侯师兄为何要帮我?」 她是真的很好奇,两人之前还剑拔弩张,夏侯从渊却突然转性维护她,由不得她不怀疑。 「秘境夺宝的时候,若非你相救,我必然没命出来。或许你只是一时心善,但于我却是大恩。」夏侯从渊答道,「你对我尚且心存善念,又怎会故意伤害自己的朋友?想必是有苦衷的。」 书言苦笑,这雾霭峰上,竟然还有人真心觉得她善良。 第59章 再次相见 自从那日夏侯从渊替书言打抱不平,其他弟子都收敛了很多,秦书影也是一连多日没有见过人影,书言的生活慢慢平静下来。 每一日,迎着朝阳从第一级台阶开始打扫,傍晚的时候踩着夕阳将最后一级台阶清理完毕,然后一步一步从下往上走。一万三千五百零七阶台阶,一眼望不到边,却并非遥不可及,只要脚踏实地走下去,总会走到终点。 就像修仙这条大道,无论其中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永不放弃,终有一日会达成所愿。 展颜来找过她一次。因为她和周卿都没有参加同门大比后面的比赛,摩星峰的一名弟子拿到了第一名,而展颜也成功进入前五。 展颜将一块玉佩塞给她:「这是一件上品防御法器,师兄说你攻击力挺强,但防御严重不足,为了这块碧灵佩,我最后一场可是故意输了。」 她并不知道当初书言是故意重伤周卿,待书言仍如过去一般。 书言将玉佩退给她:「对不起……」 展颜奇怪:「怎么了?」 「周师兄受伤,是我有意为之。」书言说道。 展颜根本不信:「说什么气话?别人不相信你,我和师兄还不相信你吗?别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师兄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师父命他闭关冲击筑基,等他出关,我们三个再去珏漠河,把上次没完成的门派任务做了。不过你们两个都筑基了,我还是练气修为,以后我得叫你师姐了,你说……」 第95页 书言打断她:「展师姐,你回去吧,我和你们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吧。」 展颜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病了?怎地胡言乱语起来?」 书言狠狠心:「你和周师兄是掌门的徒孙,剑圣的亲传弟子,而我不过是一个不受师父待见的普通人罢了。我和你们在一起,别人都说我故意讨好巴结你们……展师姐,我也是有自尊的人,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搅我了。」 「你……你怎会这样想?」展颜抓住她的肩膀,「我和师兄一直都把你当做自己人,你怎可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和我们绝交?」 「在你们面前,我一直都很自卑。」书言低下头,「所以我才会伤害周师兄,因为我嫉妒你们。」 「我不信!」 「玄素师叔一向公正严明,如果我并非故意,他怎会重罚我?」书言推了她一把,「你走吧,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展颜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推到在地,气道:「你真是疯魔了!」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去了。 那块玉佩跌落在地上,书言将它捡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如今玄素师叔觉得她心肠歹毒,周卿展颜又已决裂,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给她温暖。 之后展颜没有再来过,三个月后,天玄峰传来消息,周卿筑基成功,很多弟子都去祝贺他,热热闹闹庆贺了两日。 书言仍在雾霭峰受罚,每日沉默地打扫着那一万多阶台阶,再不与任何人交谈。 这一日,打扫完最后一级台阶后,她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双手抱膝坐在台阶上。 太阳就快落山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拖下了长长的影子。一人一影,孤单地陪伴着彼此。 她一直望着远处的地平线,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去,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日升月落,周而復始,看似亘古不变的事物,其实每一刻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而当你多年后回望,才发现自己永远回不到当初了。 夜幕降临,她站起身,一转头,却发现一个儒雅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上方的台阶上,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她神色一黯,随即若无其事地拾级而上,却在经过那人身边时,勐地被他拽住。 「书师妹——」 书言没有回答。 筑基时心魔幻境中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眼前,眼睁睁看着周卿为了成全和保护她而服毒自尽,那种伤痛在她心中烙下了很深的烙印。 此时再见,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还在,真好。 可是若她不远离,那一幕很可能便会成为现实,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你明知我是故意的。」她冷声说道。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周卿握着她冰凉的手指,「我今日来,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并非来找你算帐。」 书言奋力将手抽了出来:「我很好,如果你不来打搅的话会更好。」 「我知道自己定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所以你才恼了我,可是我太笨,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你告诉我,好吗?」 一如既往的温柔,书言忍不住想重拾曾经的温暖,好在理智及时阻止了她。远离周卿展颜的决定早已经过深思熟虑,并非一时冲动,此时若是动摇,便前功尽弃。 她抬起头来,眼里带着讥讽:「你真的不知?」 周卿摇头。 「在靖阳山的迷境中,你曾对我做过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周卿身子一颤:「你……」 书言冷笑:「我假装不记得,你便也心安理得的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周卿,我曾以为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没想到你竟如此下流!」 「对不起,当时我……」 「当时你心智被迷,所以身不由己?」书言反问,「若你平日对我并无肖想,又怎会做出那等无礼之事?」 周卿哑口无言。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她扭头不再看他。 「对不起,我回去后会向师父自请面壁思过百年,向你赔罪。」周卿黯然道,「若非当初入了迷境,我也不知自己竟对你有如此龌龊的念头,你恨我是应该的,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搅你,保重。」 曾经温润如玉的男子,此时心如死灰,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剑圣弟子的气度。书言的心剧烈一痛,在自己还能狠下心来之前,故作从容地转身离开。 「咦,两个小娃儿好似闹了别扭?」一团灰影骤然出现在书言身边,将她制住。 「是你!」本来还沉浸在伤心之中的周卿,见到书言遇险,立刻拔剑相救。 「是我,你待如何?」来人正是当日靖阳山中的灰衣修士,此时他一手将书言提了起来,傲慢地看着周卿。 「放下书师妹!」 「小子,你竟敢对老夫唿三喝四,你可知你们掌门在老夫面前,亦要自称一声晚辈?」灰衣修士冷哼。 「此处是天一派,由不得你撒野!」周卿挺剑而上,九天雷云阵出手,顿时将灰衣修士和书言笼罩其中。 灰衣修士岿然不动,身上威压释放,周卿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立时被压得跪倒在地,浑身骨骼咔嚓嚓响,似乎下一刻就会被碾得粉碎。 「别伤害他,我跟你走。」书言开口。 她很清楚这位师父的恶劣性格,无端闯入雾霭峰,想必是有事找她,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没有拒绝的能力。周卿的阻挠,除了给他本人惹来极大的麻烦,根本于事无补。 第96页 灰衣修士给了她一个「乖徒儿,你很识相」的赞赏眼神,撤了威压,抓起她驾云而去。 「书师妹——」周卿召出牡丹花瓣追了过来。 「这小子真讨厌。」灰衣修士衣袖一挥便要将周卿打落,却被书言阻止,「不过是个傻小子罢了,师父何必与他计较?」 灰衣修士笑道:「你倒是心疼他,不如为师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书言淡然道:「师父是飞升的仙人,他哪里配得上你的徒弟?」 「乖徒儿真是越来越会讨为师欢心,看在乖徒儿的份上,为师便饶他一次吧。」他一挥手,隔空将周卿抓到面前,「小子,回去告诉莱烨,老夫有事要这丫头去做,若她做成了,老夫即刻送她回来;若她失败,老夫也会将她的尸体带回,你们且放心吧。」 说完也不等周卿回答,将他随手一扔,便带着书言飞速离开了天一派。 「师父找徒儿可是有事?」书言冷冷地问道。 灰衣修士神色不满:「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乖徒儿了?」 「师父曾说自己很忙,要徒儿没事就不要去烦你老人家。」 「乖徒儿将为师的话记得如此清楚,为师深感欣慰。」灰衣修士捋了捋稀疏的鬍子,说道,「此次来找你,自然是有事。」 「那就请师父吩咐吧。」 「乖徒儿你一直绷着脸,为师看了心情不好。来,先笑一笑。」灰衣修士捏她的脸蛋,「明明是个小姑娘,非要装得像老太婆,你累不累?」 书言将他的手打开:「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师父身为一代尊者,竟占自己徒弟的便宜,也不嫌丢人!」 灰衣修士瞪了她片刻,见她一点也不怕自己,嘆气道:「唉,为师不过想与你亲近一些,你不必如此敏感。」 「师父找徒儿到底所为何事?」 灰衣修士摸了摸她的头,这才道:「是这样的,数日前有一晚辈对为师不敬,为师想要教训他,但他师祖的师祖的师祖的师祖曾与为师有过数面之缘,为师不愿被人指摘以大欺小,因此特来找乖徒儿替为师出手。」 书言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接问道:「这位『晚辈』如今是什么修为?」 灰衣修士的语气颇为不屑:「不过初初结丹罢了。」 书言:「……」 第60章 七星九转 「有这样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乖徒儿一定很开心吧?」灰衣修士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书言冷笑:「开心,怎么不开心?等我被那人杀死,这辈子可算是摆脱你这个老混蛋了!」 灰衣修士脸一沉:「怎地对为师如此无礼?」 书言真想扇他几巴掌,奈何人家连手指都不动就可以将她碾死,唯有负气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灰衣修士见她不答,衣袖一挥,直接将她拂下了云朵。书言一惊,立刻便想召唤飞行器,谁知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灵力半分也使不出来,根本没办法打开储物袋。 砰—— 她狠狠砸在地上,整个人呈狗啃泥的姿势,全身多处肌肤骨骼受伤,嘴角也破了一块,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双手手肘处更是痛得厉害。 灰衣修士驾着云,慢腾腾地落到她面前:「乖徒儿,你没事吧?」 书言气得咬牙切齿。 「看你的样子应该伤得不重,快起来吧,这样趴着太难看。」 术法解除,书言这才能够动弹,艰难地爬起身,只见两只手肘都被摔破大块皮肤,一碰就疼得不行,嘴角破损的地方一直延续到下巴,一摸都是血,整个人灰头土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灰衣修士似是被她的样子取悦,望着她哈哈大笑。 书言用了个净衣咒,将身上清理干净,咬着牙转身便走。 「等等,乖徒儿你去哪里——」灰衣修士追了上来。 「回天一派!」书言恶狠狠地答道。 「你不随为师去教训那小辈了?」 「不去!」 灰衣修士奇道:「为何?」 书言不答,暗暗召出牡丹花瓣,就要逃跑。然而她的举动又怎能逃得过灰衣修士的法眼?刚踏上牡丹花瓣,她便发现自己又不能动弹了。 「徒儿不乖,看来为师要教训教训了。」灰衣修士左右看了看,这里是一处荒野,地势平坦,不远处几株大树生得十分繁茂,顿时有了主意。 走过去折了一枝树枝,他将书言提起扔到地上,刷刷刷抽了她的屁股几记。 书言:「……」 痛还是其次,关键是这种责打让人十分难堪,她的脸直红到了脖子根。 灰衣修士一看乐了,原来徒儿怕这招。手下不但没停,反而打得更加起劲。 「师父……」虽说现场没有其他人,但书言仍然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嗯?」灰衣修士继续抽。 「徒儿知错了,徒儿跟你去教训那个人。」 灰衣修士又抽了她几下,这才停了下来,想了想,意犹未尽地说道:「徒儿,你听好了,以后你若是再敢不听为师的话,为师就将你带到人多之处,扒了裤子当众责打。」 书言:「……」 「听到没有?」 「师父,徒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书言气道。 「哦?你今年多大?」 「十六!」 第97页 灰衣修士叉腰道:「为师今年三万一千九百七十五岁,你连为师的零头都没有,好意思在为师面前称大人?」 「……」书言咬牙,「师父可以放徒儿起来了吗?」 「为师觉着,你还是继续趴着思过吧。」灰衣修士翘着腿坐在她面前,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草根,浑身上下连一点点高人的风范都看不到,整个就是一流氓无赖。 书言刚才摔伤的地方未经处理,屁股上也火辣辣地痛,还以这样一个屈辱的姿势趴在地上,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见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事一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你过去收的那些徒弟,除了被你玩死的,其他都被你气死了吧?」她冷声问道。 「乖徒儿真聪明。」灰衣修士以抚摸小狗的姿势摸了摸她的头,「所以你要争气一点,活久一点,别让为师那么无聊。」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朗声说道:「你这小辈来得倒挺快。」 话音一落,书言便见到一个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因为趴在地上,需仰视才能看清对方的全貌,那熟悉的人影显得比过去更加挺拔。 翻飞的衣摆,宽大的长袖,时常披散的墨发此时被一支玉簪所束,衬得那张原本俊美的脸更加风神俊朗。幽深的凤眸在书言身上扫过,停在了灰衣修士身上。 「莱烨天君门下褚云倾,见过靖阳尊者。」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即使在飞升尊者面前,他仍是一副淡然的神色,仿佛眼前之人并非高出他几个大境界,又或者,尽管知道,却并不在意。 书言狼狈地趴在地上,看着翩然若仙的褚云倾,忍不住自惭形秽。这样出尘的一个人,哪怕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也没办法生出亵渎之心。 灰衣修士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莱烨那老鬼别的不行,收徒弟的眼光倒还可以,你这小子不错,不错。」 「尊者谬赞。」褚云倾道,「此女乃本门弟子,还请尊者看在家师的面上,容晚辈将她带回,若她有得罪尊者之处,晚辈在此向尊者赔罪了。」 「她倒没有得罪老夫,只不过老夫有事要她去办,等办完自会放她回去。」 「此女刚筑基成功,修为低下,恐怕会将尊者的事情搞砸。不如尊者放了她,由晚辈替你效劳,如何?」 书言勐然抬头望了他一眼,后者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平常的小事。 莱烨天君与李靖阳相识,既然褚云倾称唿灰衣修士为靖阳尊者,那么他的身份已然无可置疑。李靖阳其人有多变态,想必褚云倾比她清楚得多,虽则他有剑圣之名,但李靖阳可是修真界数十万年来的第一天才,又比他高着几个大境界,轻易便能让他魂飞魄散。 本门弟子被掳,他身为掌门的亲传弟子,追来解救天经地义,但他并非她的师父,不久前,她甚至还重伤了他最钟爱的大弟子,他为何要用自己来交换她? 总不会因为要假装高风亮节,便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灰衣修士道:「老夫所谋之事兇险异常,虽则你实力不弱,但也可能有去无回,如此,你还愿意代替她吗?」 褚云倾点头:「自然。」 灰衣修士不解:「为何?」 「我虽非她同峰师长,好歹也得她唤一声师叔,自然应该护她周全。」 书言心潮澎湃,她是雾霭峰弟子,雾霭峰除了止水真君,另有两名元婴、四名金丹修士,却无一人前来解救,反而是褚云倾这个天玄峰的外人以自己为筹码,换她平安。 就凭今日之恩,若他不曾杀害义父,哪怕他十恶不赦,书言亦会崇敬仰慕。然而义父于她是至亲,此仇不能不报。 灰衣修士道:「你这个建议不错,但此事须得这女娃儿才行,你且回吧,看在莱烨那老鬼的份上,老夫不为难你。」 说着他俯身提起书言,就要驾云而去。 「尊者请留步——」褚云倾往前追了两步。 「莫非你想动手不成?」灰衣修士冷哼。 「晚辈自知修为与尊者相去甚远,但若尊者执意要将她带走,晚辈唯有勉力一试。」 「好,就让老夫看看你的实力究竟如何。」灰衣修士将书言扔到云朵上,回身看着褚云倾,「出招吧。」 「得罪了。」 银白宝剑出鞘,直上云霄,片刻后,带着万点星光席捲而来。夜幕下,星星点点的光芒煞是好看,方圆数百里如九天银河一般,光华璀璨。 星光中,白衣身影傲然而立,浑身洒满清辉,仿佛被众星环绕的明月,高贵、淡漠。 这是书言第一次在心魔幻境之外见到褚云倾出手,如此震撼而绝美的画面,令她暂时忘却了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深深沉醉其中,就像被摄去了魂魄一般。 她还没回过神来,宝剑已经再次腾空而起,瞬间化作七把,分列七个不同的方位,无数星光汇聚到剑身周围,形成七颗巨大而闪亮的星辰。 「七星九转剑法,不错不错。」灰衣修士拍手。 书言勐然惊醒,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七星九转剑法,是她曾经渴望却不得一见的修真界最有名的杀招。 她抬头望去,发现又有变化。 数不清的星光再次将夜空填满,七颗星辰随即全部一分为二,变为十四颗,星光汇聚,十四颗星辰比刚才更加闪亮耀眼。 第98页 星光不停汇聚,星辰不停分裂,二十八颗,五十六颗,一百一十二颗……到了最后,夜空中仍是星光璀璨,而星辰已经变成了八百九十六颗,每一颗都由无数的小星星组成,一闪一闪,美得令人心醉。 七星九转剑法,一剑化七星,九转而成剑阵,每转一次,威力增强七倍,全力施为下,便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也挡不住此阵一击。 褚云倾广袖轻挥,阵法转动,无数星光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华美的剑网,将方圆数百里全部笼罩其中,却独独避开了书言。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你们喜欢褚云倾吗? 第61章 玄素来救 灰衣修士——此时书言已知他确是李靖阳,神色由最初的玩世不恭渐渐转为凝重,显然对这七星九转剑法也有些忌惮。 星光耀眼,一片璀璨中,白衣修士的身影清晰可见,无论周围再夺目,始终没有办法掩盖他的光辉。灵力出,剑网逐渐收紧,八百九十六颗星辰旋转着汇聚到一处,一个闪亮的光点冲着李靖阳极速攻去。 李靖阳站在原地不动,光点打到他身上,骤然散开,仿佛被击碎一般,金光四射。待光芒退去,银白宝剑回鞘,褚云倾脸色略有些苍白,李靖阳却身形踉跄,后退一步才能稳住。 七星九转剑法,即使能击杀元婴修士,到底无法对飞升尊者造成大的损伤。但以金丹大圆满的修为,能逼得李靖阳后退,可见这套剑法确实不凡。 李靖阳摇头嘆气:「你这小子果真不错,只是性格不大对老夫胃口,否则老夫倒有兴趣收你为徒,可惜,可惜。」 褚云倾负手而立:「尊者已经见识过晚辈的实力,可否考虑一下晚辈的提议?」 「这件事非这小丫头不可,你回去吧。」 褚云倾无奈,李靖阳修为实在太高,哪怕是莱烨天君,在他手下也走不了几招,若他不肯放人,他们根本毫无办法。 既然说不通,他唯有从别处入手:「尊者,此女年纪尚幼,还不大懂事,若有得罪尊者之处,还望尊者海涵,不要同她计较。」 李靖阳心想这死丫头贼胆包天,对师父无半分尊敬之意,若是不与她计较,岂不是要被她活活气死?使不得,绝对使不得。 当然,表面上他还得顾着自己尊者的身份,因此装作大度地说道:「你让莱烨那老鬼放心,小事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对师父不敬可是大事! 褚云倾担忧地看了书言几眼,似是想叮嘱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顾着自己的性命。」 书言点头:「多谢师叔。」 李靖阳有些不耐烦,召了云朵,抬腿便要离开,却又听褚云倾唤道:「尊者请留步——」 他回头恶声道:「小子,你还想怎样?」 话刚说完,他便察觉到不对,自己竟然被定在了原地。三个人影倏然出现在书言身边,却是陈默风和周卿、展颜。 本来凭李靖阳的神识,万里之内便能扫到他们的存在,但刚才褚云倾使七星九转剑法,令他忌惮,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三人又用了隐藏身形和神识的仙器隐形斗篷,因此竟未察觉。 早在褚云倾全力一击的时候,陈默风已经传音给书言,让她做好准备。此时他用了本命法宝的附带秘技,将李靖阳冻住。周展书三人立刻拿出牡丹花瓣,三片花瓣凑在一起,传送法阵立刻转动,三人的身影随即消失。 说起来似乎是个漫长的过程,其实不过就是一瞬间。褚云倾唤李靖阳,后者回头,被陈默风冻住,三个晚辈被传送阵传走,秘技随后失效。 李靖阳看着褚云倾和陈默风,冷笑两声,一股灵力对准周展书三人消失的地方射去,片刻之后,已传送到千里之外的三人竟被他生生拽了回来,摔在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策,在李靖阳面前,竟如儿戏一般。 「老夫本不想同你们这些小辈计较,没想到你们如此不知趣,非要惹老夫生气。」李靖阳右手一指,一道金光朝陈默风打去。陈默风虽也是后辈中的翘楚,然而比起褚云倾就差得多了,何况他才金丹初期的修为,哪里承受得住飞升尊者的一击? 金光虽无形,却带着嗖嗖风声,气势磅礴,若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千钧一髮之际,书言起身挡在了陈默风身前。 她在赌,赌李靖阳没有找到下一个合心意的徒弟之前,不会轻易让自己死。赌赢了,她和陈默风都会没事;赌输了,激怒了李靖阳,现场所有人都得死。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唯有那束金光速度丝毫不减,转眼便打在书言胸口。气血翻涌,她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后的陈默风赶紧扶住她。 「多谢尊者……手下留情……」她强撑着说道。若非李靖阳中途减了力道,刚才那一击足以将她的心脏洞穿,绝非吐血这么简单。 「一群后辈,不要挑战老夫的耐心。」李靖阳警告。 陈默风待要说话,书言赶紧拽住他的胳膊:「师叔,尊者不会把我怎样,你们回去吧。」 陈默风也知救出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传说中极其变态残暴的李靖阳手中? 他试图和李靖阳谈判:「尊者,晚辈想——」 「想都别想!再废话老夫将你们全部捏成灰!」李靖阳神色不善。 第99页 「尊者,师叔的意思是想叮嘱晚辈几句,还请尊者应允。」书言抢着说道。 「真麻烦!」李靖阳一甩袖子走到一边,显然是默许了。 周卿和展颜已经互相扶着站了起来,书言怕再激怒李靖阳,并未理会他们,而是拉着陈默风走到了一边。 她先前被李靖阳从云朵上摔下来,刚才又受了一记重击,受伤着实严重,脸上、手上的伤处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珠。陈默风掏出一粒伤药塞入她口中,责备道:「谁让你替我挡的?不过刚刚筑基罢了,你以为自己修为有多高,能挡得住尊者的一击?」 书言心说难道你又挡得住?你们为了救我而来,我怎能看着你们因我丧命? 但她和陈默风都是清冷的性子,如此直白温情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只道:「师叔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陈默风望了望李靖阳,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不可能将书言带回去了,嘆口气,掏出两个瓷瓶:「这是师父让我交给你的极品疗伤药,一瓶治疗外伤,一瓶修復元神,你要照顾好自己,靖阳尊者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凡事忍耐,保住自己的性命,我和师父会再想办法来救你。」 书言接过瓷瓶,心中却是雪亮——这药绝不会是止水真君给的。 「师叔……」她有些哽咽,上次她伤了周卿,陈默风曾直言看错了她,她以为他从此也会像止水真君那样待她,没想到他竟然冒着生命危险赶来救援。 还有周卿和展颜,在她说了那么决绝的话后,仍然没有放弃她。 若非她拜了李靖阳为师,后者对她还有兴趣,恐怕今日他们全都要死在这里,可他们仍然义无反顾地来了。 自己并非孑然一身,而是有朋友,有师叔,他们都在默默关怀着她。 她心中突然充满了勇气:「师叔,弟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陈默风颔首。 「你们说完没有?」李靖阳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书言朝他走去:「说完了。」 「说完了就走吧,别磨蹭了。」李靖阳将她提上了云朵。 她回过头,见陈周展褚四人分列三处,同时看着她。陈默风眉头紧皱,褚云倾淡漠的眼神中隐隐带着担忧,周卿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要冲过来和李靖阳拼命,展颜则靠在周卿的身上,抹着眼泪。 绝对的实力差距摆在面前,他们竭尽全力亦无法救她,但他们都没有放弃,包括褚云倾在内。 书言勐地背转身子,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啧啧,原来你也会哭。」李靖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一般。 「只有那些铁石心肠的变态老混蛋才不会哭。」书言回敬。 李靖阳歪着脑袋看她:「止水那小子对你那么差,你在他面前却毕恭毕敬;老夫如此平易近人,你却屡屡出言不逊,到底是何故?」 书言一怔。的确,她在止水真君面前总是小心翼翼,无论他对她怎样都逆来顺受。但面对李靖阳,她却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心思,常常直言骂他是老混蛋。 若说是因为她并未真正把李靖阳当做师父,但她对止水真君也并无崇敬之心,之所以表现得那么乖巧,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 真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得罪止水真君的后果远比得罪李靖阳更加严重。 这一比较,她忍不住心中酸楚。杀徒无数的李靖阳尚且会对她手下留情,而止水真君这个名正言顺的师父,恐怕恨不得她死在李靖阳手上。 「师父,在你眼里,徒弟是什么?」她问道。 李靖阳想了想:「大概是能勾起为师兴趣的人吧。」他反问,「师父在你眼里又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她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第62章 幽鬼森林(一) 师徒俩没有再交谈。 书言虽然服了陈默风给的疗伤药,内伤得到缓解,但外伤依然十分严重。两人行了大约五百里,李靖阳偶一回头,见她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这才察觉。 也难怪他,一向都把徒弟当做好玩的物事,只要没被玩死就继续折腾,哪里管过他们是否受伤或者不适? 反正弄死了一个,还会找到更多替代品,想做他李靖阳徒弟的人,绕靖阳山几圈都排不下。 可眼前这小丫头才十六岁,若是不管她,似乎有虐待小孩子的嫌疑,他皱眉想了想,将云头按落,停在一条河边。 书言疑惑地看着他,后者故作嫌弃道:「把你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难看死了。」 书言摸了摸脸上的血迹,走到河边,捧起河水将脸清洗干净,又在手肘上敷了些药,至于屁股上的伤…… 算了!大不了多疼一会儿,总不能当着李靖阳的面涂药。 李靖阳见她突然脸红,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故意逗她:「要为师帮你上药吗?放心,你在为师眼里就是个小豆丁,即便赤身裸体站在为师面前,为师也不会有那种心思。」 书言冷冷地说道:「多谢师父好意,不必了。」 「为师劝你还是先把伤养好。」李靖阳的语气里含着浓浓的威胁意味。眼看再过半日便要到达幽鬼森林,他可不想她连第一关都过不去,那样多没意思。 书言知道跟他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指不定他真将自己扒了裤子再打一顿,只得忍气道:「虽则师父并无那种心思,但徒儿毕竟是女子,还请师父迴避一下为好。」 第100页 李靖阳不满:「小孩子哪来那么多讲究?」 书言冷笑:「也是,在靖阳山迷境的时候,师父已经借着周卿的眼,将徒儿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遍,徒儿的确没有必要再避嫌!」 李靖阳脸上难得的出现了几丝尴尬:「那时为师并没有窥探你们。」 「那师父的意思是,现在要大大方方地看?」 「你这死丫头!」李靖阳甩甩袖子,气愤地往远处走去。 书言望着他的背影冷笑,在不要脸的人面前,只能比他更不要脸。 她伸手摸了摸屁股上的伤,大概有十多条肿起的稜子,每一条都有食指粗细,不由得暗骂那老混蛋下手真重。将伤口清洗干净,上了药,却不好包扎,想想自己没那么娇弱,索性只将药膏搓化,不包扎了。 「师父,我们可以走了。」她找到李靖阳。 天快亮了,她望着高挂的启明星,心事重重。 「徒儿,你在想什么?」李靖阳很好奇,这小姑娘总是一脸深沉,身上几乎完全看不到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天真和俏皮。 「师父,清徽师叔的七星九转剑法能破吗?」 「世上没有任何一门术法剑法是破不了的。」 书言转头看他:「师父能教徒儿破解之法吗?」 李靖阳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你跟他有过结?不像啊,若有过结,他为何要来救你?」 「没有过结就不能破解他的剑法?那徒儿还和师父说的那位『晚辈』没有过结呢,是否可以不用去『教训』他了?」 李靖阳被噎了一下,这徒儿实在讨打,不过这个时候倒不能伤她,唯有先记下,等到了那边再好好教训。 他装作没听出书言语气中的讽刺,说道:「若你能打败那人,为师就教你破解之法。」 「好,一言为定!」 书言没有问若是不能打败会如何,因为李靖阳不会留一个没用的徒弟,失败即是万劫不復。 只有筑基初期修为的她,败在金丹真人手上的机率起码在九成以上。至于为何不是十成?因为李靖阳再闲,也不可能浪费时间找一个註定失败的人去送死,他既然让她去,便说明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师徒二人再次上路。 李靖阳驾云的速度很快,大约午时时分,两人来到了一处森林的入口。虽是正午,但林子里阴森森的,以书言的修为,只能看到数十丈远的事物。 偌大的森林,参天大树比比皆是,照理里面勐禽野兽肯定不少,却是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书言直觉其中肯定潜伏着巨大的危机,压抑着心惊问道:「师父,这里是哪里?」 「幽鬼森林。」 书言大惊:「幽鬼森林?!」 东晋大陆的修士,除了人修以外,还有妖俢和鬼修,三者分别拥有自己的地盘,正常情况下互不干涉。其中人修的地域最广,占了东晋大陆一半的幅员,剩下的则由妖俢和鬼修分别占据。 妖俢主要生活在东晋大陆南面的栖月山脉一带,与人修之间隔着宽阔的弱水河;鬼修则集中在西面的冥影大峡谷,幽鬼森林便是通往那边的必经之路。 传说中,数万年前,人修和鬼修曾在幽鬼森林爆发了一场大战,无数高阶修士陨落,他们的魂魄全部被锁在森林的法阵当中,永世不得轮迴。而这法阵,是上古时候由两位飞升尊者联合设置,如今的修真界无人能破。 书言有一股非常不祥的预感:「师父,你说的那位『晚辈』是鬼修?」 李靖阳点头:「不仅是鬼修,还是一只真正的鬼。」 大道三千,不乏有人修炼鬼道,但更多的则是因各种原因身亡,又带着沖天怨气无法转世的真正意义上的鬼。这些鬼修因着自身的阴气和戾气,比由人入道的那些更难对付。 书言觉得,自己先前估计有一成胜算,还是太乐观了。这老混蛋明显比止水真君更狠,不但要她去送死,根本连魂魄都不想给她留。 她甚至要怀疑,他是否已经找到了下一任徒弟,所以巴不得她赶紧消失。 「师父,你如此相信徒儿的能力,徒儿真是感动。」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靖阳竟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徒儿终于意识到师父的信任,让他十分欣慰。和蔼地拍了拍书言的肩膀,说道:「徒儿,去吧,别让为师失望。」 书言一惊:「去哪里?」 他的意思不会是让她一个人通过幽鬼森林,然后到达鬼修地界去「教训」那位金丹期的鬼修吧? 李靖阳指着前方:「当然是进幽鬼森林啊,你修为太低,不能像为师一样直接飞跃,唯有老老实实从地面通过了。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这森林方圆只有五千里左右,你是法修,灵力充足,若是途中不耽误,大约半个月就能走出来了,为师再宽限你半个月,一个月后要是没有在出口见到你,为师可要打你屁股哦。」 书言瞪着他,这老混蛋的不要脸程度简直让人嘆为观止。不但不考虑她的安危,竟然还限定了时间,他怎么不去死! 她没想到的是,后面还有更无耻的。 「为了锻鍊徒儿的实战能力,为师已经将你的牡丹花瓣下了禁制,在这森林中暂时不能飞行,不过你那把低阶的飞剑还可以使用。怎么样,乖徒儿是不是已经跃跃欲试了?」李靖阳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第101页 「师父的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 若有一日她修为超过这老混蛋,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乖徒儿既然明白为师的苦心,那就去吧。」他衣袖一挥,一股劲风直接将书言刮进了幽鬼森林。 刚一进入,书言便感觉周身汗毛倒竖,阴冷的气息萦绕在身遭,原本的安静也不復存在,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或悽厉或哀怨的鬼语。 回头去看入口,却发现入口早已不復存在,自己就像是身处一座封闭的鬼屋,根本连方向都辨不出。 她虽是修士,到底年纪不大,又是女孩子,对阴森恐怖的东西天生有种恐惧感,然而此时却无计可施,那老混蛋既然故意将她扔进来,就决不会再心软将她救出去。 一切都得靠自己。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昏暗的林中摸索着找到一根树枝,用引火诀点燃后,缓缓往前走去。 这幽鬼森林似乎能吸收光线,不但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就连点燃的树枝也只能照亮方圆一丈左右。 耳边鬼语不绝,她强自收敛心神,将那些声音一一摒弃在外——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些鬼魂罢了。 往前走了数十丈,她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有几只手同时在抚摸着自己的秀髮,但回过头去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这些都是幻觉,只要不理它,自然就会消失。她不停地低声念叨。 「你听。」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那么清晰。书言一惊,左右看了看,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 正在心惊,一阵美妙的歌声突然从前方传来,声音缠绵悱恻、哀婉动听,不知不觉间慑人心魄,书言发现自己竟然不受控制地朝那歌声走去,顿时大骇。 第63章 幽鬼森林(二) 传说中,陨落在这森林里的大多是金丹以上的修士,人修和鬼修都有。他们被永世困在这里,经过了几万年,自是怨气冲天。 书言只有筑基初期修为,虽则有冰阵这等地级术法,又有李靖阳所传的增强神识的心法,但毕竟修炼时间尚短,遇到实力悬殊太大的,便凶多吉少。 而原本可以用来逃命的牡丹花瓣,又被那个老混蛋下了禁制,遇到危险连逃命都不能。 此时她身不由己地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直直走去,身边开始有半透明的影子飘来飘去,有些甚至停在她的身边,沖她的脸庞和耳垂吹气。那是完全不同于她本身冰气的阴森冷气,直让人每一个毛孔都变得冰凉。 一刻钟后,她停在一棵大树前。 起码七八人才能合抱的大树,鬚根从地面蹿了出来,形成一个鸟窝形状的凹陷。火光太弱,看不大清楚,只隐约见到无数树枝倒垂下来,长长的叶子挂在上面,阴风起,沙沙作响。若不是周围环境太过诡异,倒有些「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感觉。 而在那「鸟窝」中,坐着一个身着红衣的艷丽女子,长发从右肩一直垂到脚踝,颈边露出两块精緻的锁骨,白皙修长的手指执着一炳玉梳,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整个人看起来风情万种。 此时她正一边梳理头髮,一边哼着动人的歌谣。明明声音很轻,却能一直传到远处,并且将书言摄了过来,可见这女子绝非善类。 书言暗自戒备,然而歌声中她不止无法动弹,眼皮也异常沉重,很快便昏昏欲睡。她心中清楚,一旦自己睡了过去,便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但那歌声魔力实在太大,她越来越抵受不住…… 就在眼皮将要合上的那一刻,她汇聚全部神识,驱动手腕上的金铃,金铃发出铃铃铃的声音,女子的歌曲滞了一滞,她顿时清醒过来,全身的束缚感也褪了个一干二净。 她知道机不可失,立刻使出一半的灵力,霎时间凝结了数十把冰锥,冰阵出,神识復用,朝着红衣女子的识海攻去。 红衣女子轻咦了一声,似乎对书言竟能抵抗自己的歌声十分惊讶,不过她反应也是迅速,梳子往空中一抛,发出耀眼的白光,分击书言的冰锥。 书言本也没奢望能轻易制住红衣女子,在出手之时已经想好了后着,当下不去理会那些冰锥,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幻化出二十八把冰剑,形成二十八宿阵将女子困住,自己则朝着左边的小路狂奔而去。 跑了好一会儿,身后并无脚步声追来,她抹了抹汗,刚才打斗之时,点燃的树枝被她扔下,虽然修士能在暗中视物,但这森林十分古怪,极大地限制了她的视线,身前五六尺以外便看不清楚了。 这样不辨方向的乱走显然是不妥的,如果迷了路,别说一个月,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当务之急是要找个标志性的地方,以之为起|点,往一个方向走,才可能离开这里。 她思考片刻,在身旁的大树上刻下了「靖阳」两个字当做记号,一边暗自祈祷那老混蛋的名字能够辟邪。 刻好后她随意选了个方向,径直往前而去。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勾住,低头一看,却只见到黑乎乎的一团。 「小妹妹,奴家只不过想请你帮个小忙罢了,何必如此慌张?」柔柔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书言这才发现,许多个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而缠住自己脚的,正是她的长髮。 第102页 书言强自镇定,问道:「帮什么忙?」 「我在此修炼已有数万年,只差一个生魂便能脱离此处。小妹妹,让我吞噬了你的元神可好?你放心,我的动作很快,决不会让你察觉到痛苦。」 极度温柔的声音,诉说着极其可怖的事情,书言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便召了盾阵护身。 「没用的,小妹妹,你修为这么低,根本逃不出这森林,与其死在别人手上,为何不成全了姐姐我?他日姐姐飞升,定会将你的尸身带回给你的亲人长辈,如何?」女子的语气仿佛是在耐心劝导桀骜不驯的小妹,若忽略其中的内容,倒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书言暗暗着急,这女子看起来是一抹怨魂,虽无实体,但毕竟修炼了几万年,看她的架势,似乎对自己的元神志在必得,要逃脱委实不易。 「小妹妹,你的元神被我融合以后,你就是我的一部分,我飞升即是你飞升,不用你那么辛苦再从筑基期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爬,岂不是好?」女子的声音越发柔和,仿若春日暖阳,在这阴冷黑暗的森林中暖人肺腑。 书言不知不觉便陷入了那温柔当中,心中竟无法兴起抵抗的念头。 「来吧,小妹妹,来,姐姐疼你……」正对着她的那个红衣女子分|身向她招了招手,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仿佛书言真是她至亲的妹妹一般。 书言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她迈去。 眼看两人之间只有三尺的距离,女子眼中现出狂喜之色,上前一步,大口一张,便要将书言的元神从身体里吸出来。谁知神识蓦地一痛,她停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被一把冰冷刺骨的剑砍断。 原来,刚才书言蓦然想到,这林中有上古飞升尊者设下的法阵,几万年来都无人可破,若这女子真的只需一个生魂便可脱离,必定是实力超凡之辈。但若真有这样的实力,又何需用声音蛊惑她,跟她说这么多废话?应该一见面就直接吞噬了她才对。 所以,这女子绝对是在虚张声势。 她敢用声音迷惑人,想必神识一定很强大,一般人对于自己的强项都容易掉以轻心,何况她刚才屡屡得手,必然以为书言的神识不如自己。 而书言自从练了李靖阳的功法之后,神识增强了许多,筑基以后虽然未再进入识海修炼,但平时亦有意无意锻鍊,因此神识比同境界修士要强得多。 神识操控非常容易疲累,这女子既然见她轻易受制,想必不会耗费更多神识来控制她,她趁女子得意忘形之时,果断出手,果然一击即中。 女子肉体早已消亡,只有魂魄,这森林中灵气稀薄不说,还受到上古法阵的限制,修炼极其艰难,几万年过去,也不过相当于人修的金丹中期修为。当然,对付书言这个筑基初期是绰绰有余了,奈何她一时大意,被书言斩断了双手。 她一身修为都集中在魂魄上,虽则被斩断的双手还能再长出来,但却要耗费很长时间,且断手后修为也随之流失了一部分,惊惧之下,便没能立即反攻。 书言岂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早在出手的那一刻她便想好了对策。女子分|身虽多,但都是用来迷惑敌人的,真身受伤后,分|身必定要回归,她趁机用傲霜割断了真身的长髮,随即用北斗七星阵将女子罩住。 女子的头髮本是一件大杀器,却不防被书言割断,修为顿时去了大半,此消彼长之下,书言逐渐占了上风。她灵力充足,又有噬灵草随时补充,继北斗七星阵以后,六芒玄冰阵和一字流星阵也召了出来,女子开始悽厉地惨叫,用全部神识不顾一切地攻击书言。 这个时候书言的短板就显示出来了,她虽攻击强劲,然而防御手段太少,仅有的两件防御法器——身上的牡丹花瓣衣和头上的紫色缎带,虽然防御能力都不错,却无法阻止神识攻击,在女子同归于尽的打法之下,她的神识也受到了重创,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 女子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如尖刺一般,刺得书言神识剧痛,几乎下意识地便想躺在地上打滚,将那痛楚甩开。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退缩,否则必定会败在女子手上,被她吞噬掉元神。强忍着剧痛爬起身,紧急召唤出数十枚冰锥,全数攻向女子的识海。 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失去了双手和头髮的魂魄逐渐变淡,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书言神情一松,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片刻后,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她身前,俯身查探之后,抓起她的头髮,拖着她往来时的反方向而去。 虽说是拖,却又有些小心翼翼,尽量避开那些坑坑洼洼的不平之处,遇到有大石拦路,还会停下来将她抱过去。 纷杂的鬼语中,黑影的脚步声那么清晰。 嗒,嗒,嗒—— 第64章 幽鬼森林(三) 书言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冰冷的东西上,因为全身都被缚住,她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但能感觉到一阵阵沁骨的清凉,对于冰灵根的她来说,着实舒服。 她扭头左右看了看,原来自己是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 这树生得奇怪,枝叶全朝着她这一面,就如伞盖一般,将上空遮得严严实实。枝叶间挂着许多小小的珠子,发出柔和的光芒,将附近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第103页 这是哪里? 她回想先前之事,只记得自己杀了那红衣女子,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无论是被何人带到此处,对方心存恶意都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便不会绑住她。 她暗暗运转灵力,想要将身上的绳索绷断,却发现这绳索竟然能够吸收灵力,几番尝试之下,一小半的灵力都被它吸了去,而束缚却更紧了,赶紧停止施为。 周围很静,之前萦绕耳旁的鬼语此时半点不闻,书言无法动弹,唯有躺着数头顶那些星星一般的小珠子。 堪堪数到三千四百三十二的时候,脚步声在左前方响起,同时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声:「你醒了?」 书言之前吃了那红衣女子的亏,此时对声音好听的人戒备心十足,闻言并没有回答。 片刻后,一个青衣华发的男子出现在眼前,看面容只得三十来岁,眉眼都生得十分柔和,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书言的目光给人一种慈祥长辈在关爱晚辈的错觉。 青衣,华发,书言立刻想起了自己的义父。眼前的男子虽然相貌和义父相去甚远,但关爱的神情却十分相似,书言心中一酸,眼角便有泪光闪烁。 青衣男子柔声道:「别怕,我只问你几个问题,若你据实回答,我便放你离开。」 书言强自镇定,问道:「什么事?」 「靖阳尊者还好吗?」 书言一惊。传说中,这森林里的人该是几万年前便已陨落,认识李靖阳不足为奇,但为何会向自己问起? 「你不必否认同他相识,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他的徒弟吧。」青衣男子望着她手上的储物戒指,「只有他看中的人,才会得到这枚戒指。」 书言暗道晦气,此人多半又是李靖阳的崇拜者之一,巴不得拜入他门下,见到自己竟然拥有李靖阳的储物戒指,便将自己抓了起来。 青衣男子见她不答,兀自说道:「你在林中刻下他的名字,是希望他能看到记号,前来相救?这么说他也在这幽鬼森林当中?」 书言琢磨着怎么说才对自己比较有利。 若此人曾想拜李靖阳为师却被拒绝,那么嫉妒之下多半会杀了自己;反过来,若他是李靖阳的敌人,那么将仇记在他的徒弟身上天经地义,所以仍然会杀了自己。 总而言之,只要暴露「李靖阳的徒弟」这个身份,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靖阳尊者一万年前便已陨落,你不知道吗?」她撒了个谎。 青衣男子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小丫头骗人,看你骨龄不过十五六岁,若他万年前便已陨落,你如何能得到这戒指?」 书言故作疑惑:「这戒指很了不起吗?当初我是在靖阳山中採药时偶然捡到的,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回去以后问过师父师叔,他们都说这戒指是神物,需要机缘才能开启,让我先戴着,或许某一天能遇到机缘也说不定。」 青衣男子凝眉,似乎在考虑她的话有几分可信。靖阳山是李靖阳修炼之地,若他真的陨落,戒指失落在那里的可能性很大。此戒必须得李靖阳认可才能认主,除了其主人,任你修为再高也打不开,这丫头的话听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疑点。 只是,他始终不相信李靖阳会陨落。那可是修真界数十万年来的第一天才,光凭名字便足以震慑整个修真界。 「他是如何陨落的?」 书言假装回想了片刻,才道:「我听派中长辈说道,飞升并不是修仙的终点,之后还要经歷炼神,还虚,合道三个境界,并且熬过四九天劫,才能真正得道成仙。这位晋阳尊者陨落前便已是合道修为,有一日他突然回到靖阳山,似是有什么要事,谁知天劫突至,将靖阳山噼成了两半,他也未能成功渡劫,一代尊者就此陨落。对了,我这个戒指,便是在靖阳山东边那半座捡到的。」 修仙之人,任你再惊才绝艷,都有可能陨落在天劫之下,即使对象是李靖阳,也只是令人多几分唏嘘罢了。 「你敢以心魔发誓,刚才那番话都是真的吗?」青衣修士盯着她,「若敢发誓,我便放了你。」 修士中不乏奸恶不守信之辈,但绝没有人敢将心魔之誓当做儿戏。因为这关乎道心,一旦背誓,将来多半会被心魔所困,难以进阶。 书言脸上现出慎重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这才道:「我以心魔发誓,若刚才所说是假话,就让我与师父之间心生芥蒂,再不能和谐。」 反正她无论是跟止水真君还是李靖阳都从未和谐过,就算应誓,也没有太大影响。 如果她刚才毫不犹豫地发誓,青衣男子倒是会怀疑,毕竟心魔发誓并非一定会应验,说不定便有那等道心坚定之人不受心魔影响,但书言故意迟疑,又是以师徒之情发誓,让他的怀疑大减。 「好,我信你。」青衣男子将绳索解开。 书言摸了摸酸痛地骨骼,缓缓坐了起来。 「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这戒指送给我做纪念?」青衣男子神色中带着几抹悲伤,让书言十分不解。 「他既陨落,这戒指便再无人能打开,姑娘留着也是无用。」他又道。 书言故作戒备地看着他,双手交握,将戒指死死按住。 青衣男子苦笑:「你不用怀疑我的话,我是靖阳尊者的徒弟,这戒指我也曾拥有过。」 第104页 书言吃了一惊。 青衣男子背转身,幽幽说道:「你大概也听过一些师父的传说,他十分热衷收徒,当年我能有幸拜入他的门下,自以为天资卓绝,假以时日,除了师父定然天下无敌。谁知我入门仅三年,师父便看中了另外一人,他说道,他向来只要最优秀的弟子,要我与那人决斗,赢了的话可以继续留在他门下,输了便需自行了断。」 书言对李靖阳这恶劣性子是深有体会,当初她便是杀了那筑基修士才能活命的。 青衣男子继续道:「我与那人当时都是筑基修为,实力在伯仲之间,打了三日三夜仍未分出胜负。正打得难捨难分之际,突然出现一名金丹修士,称自己想拜入师父门下。师父将规矩讲了,金丹修士立刻对我俩动了手,我俩剧斗三日,灵力消耗巨大,如何能敌得过金丹修士?于是双双被杀。因为我们打斗之处便在这幽鬼森林之外,身陨之后魂魄被吸入林中,再也不能出去。」 书言暗骂李靖阳变态,嘴上却故作惊讶:「金丹对筑基,太不公平了,靖阳尊者也不干涉吗?」 青衣男子转过身来,苦笑:「师父的性格便是如此,他曾说过,不是每个人都会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若你灵力耗尽之时遭遇强敌,别人也会给你时间恢復么?因此他只看结果。」 「你恨他吗?」书言问道。 青衣男子摇头:「师父虽然看似不近人情,其实那三年中教了我很多。他总是用残酷的法子来磨鍊我,但是真的很有用,否则我也不会以筑基初期的修为和那筑基大圆满的人斗了个旗鼓相当。至于最后的结果,只能怪自己运气不济,怨不得旁人。」 书言真的没想到,此人明明是被李靖阳害死的,但说起他来仍是一脸崇敬,竟连半分怨怼都没有。换作是她,怎么都做不到,事实上,从靖阳山中第一次相见,她就对李靖阳恨得牙齿痒痒。 「我听说——」书言偷偷瞥了青衣男子一眼,说道,「靖阳尊者曾收过七百多个弟子,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他的手上。」 「不,师父不会杀他们,他们只是被后来者取代了。」青衣男子肯定地说道。 「那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因他而死。」书言愤愤不平,「他若不愿,何必收徒?既然收了,却又一个个将他们害死,简直就是混蛋!」 「姑娘,请慎言!」青衣男子厉声道,原本温润的面容瞬间变得十分严峻。 书言吓得后退一步:「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青衣男子嘆口气:「对不起,我并非故意要凶你,只是听你辱及师父,一时心急才……师父虽然有随时更换徒弟的癖好,但每个徒弟在他门下时,他都会悉心教导。不仅是我,便是那个被我所杀的师兄,临死之前也仍然崇敬师父。」 书言实在没法理解他们的这种感情,但也不好再跟他争执,反正他死都死了,就算把她杀了,也没办法再入李靖阳门下,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她是李靖阳的徒弟。 她正要开口让青衣男子履行承诺,放她离开,树后却突然转出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声音娇嗲,似要滴出水来:「师兄,这小丫头哄你呢,你的防备心太低了。」 第65章 幽鬼森林(四) 师兄?书言心中一凛,莫非又是李靖阳的徒弟? 「你并未拜入师父门下,师兄二字从何谈起?」青衣男子皱眉。 妖娆女子扭着腰走到两人面前,一双桃花眼盯着书言看了许久,直看得她毛骨悚然,这才对青衣男子道:「我与师兄在这林中相伴数万年,师兄一直对我不假辞色,只是因为我并非你的正宗师妹么?」 青衣男子还未回答,她已伸手捏住书言的下巴:「怎地正宗师妹到了眼前,你却不跟她好生亲近亲近?」 青衣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放开她。」 「偏不放!」妖娆女子沖青衣男子抛了个媚眼,「还是说,你一早就知这丫头是师父的弟子,所以对她手下留情?」 书言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她与青衣男子交谈良久,对方一直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这女子不过初初见面,怎会一语道破? 「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你别伤害她。」 「小丫头?小丫头能轻易得到这储物戒指?小丫头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幽鬼森林?」妖娆女子冷笑,「师兄若是轻易放她走,岂不是辜负了师父歷练她的一番苦心?」 她手一翻,掌中出现一条锦带,如蛇一般缠上了书言的脖子。书言还搞不清楚形势,决定先看看再说,便没有试图反抗。 青衣男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张美娇,你敢动我师妹一个指头,我定让你魂飞魄散!」 张美娇哈哈一笑:「霍显扬,你终于肯承认你早就看穿了吗?你以为放她走,她就会在师父面前提起你,让师父记挂你吗?真是愚不可及。」 书言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原以为自己谎话说得高明,连心魔之誓都发了,对方应该不会起疑,全没想到人家只是在逗她玩。 「你师妹生气了。」张美娇捂着嘴巴咯咯娇笑。 事到如今,书言再否认也没什么意义,她看着霍显扬,问道:「果然不愧是老混蛋的弟子,跟他一样恶劣。」 霍显扬喝道:「不得对师父无礼!」又道,「我并非故意瞒你,只是见你不愿说,想必是有什么苦衷,我自然不好勉强。」 第105页 「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书言问。 霍显扬指了指她手上的储物戒指:「此戒必须认主后方可戴到手上,所以我一看便知你是师父的弟子。师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切不可对师父不敬,知道吗?」 书言撇撇嘴,想说那老混蛋哪里有个师父的样子,不过又不好在这个死了几万年还记挂着师父的人面前说李靖阳坏话,只得闭嘴不语。 张美娇道:「霍显扬,既然你们师兄妹相认,你便不能坏了师门规矩出手相助,得让这丫头自己闯出去。」 霍显扬点头:「我自然不会干涉,不过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同师妹说,你先退下。」 张美娇翘着兰花指道:「好吧,就依你这个冤家!」说完扭着水蛇腰往树后而去。 书言望着霍显扬:「你要对我说什么?」 「你连师兄也不肯叫一声吗?」霍显扬神色黯然。 书言这一生,除了周卿展颜两人,从来没有师兄师姐对她有过好脸色,夏侯从渊虽然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不再与她作对,但两人也并无深交,因此这倒是第一次有师兄想同她亲近。 虽说是死去几万年的人,但不知怎地,她心头竟是一热,「师兄」两个字便脱口而出。 霍显扬看起来很高兴:「虽则不能再见师父,但能见到师妹亦是缘分。这幽鬼森林方圆五千里,林中有如我这样死后被困的,也有一些鬼修进来歷练,势力范围十分复杂,我虽在此数万年,亦只能自保罢了,不能护你出去。何况若是相帮,师父知道了定然生气,一切还得靠你自己。」 书言本也没想过要依靠谁,闻言并不失望,却道:「若有一日能离开此处,师兄会去寻师父吗?」 霍显扬摇头:「师父不喜欢失败的人,我没有脸见他。」 书言默默为这迂腐的师兄嘆了口气,说道:「那师兄自己保重,若我没被师父折腾死,说不定日后还会再相见。」 霍显扬道:「熬过去便是大道,熬不过去也怪不得旁人,不可心存怨恨。」 书言苦笑:「师兄不知,我同你们不一样,我并非自愿,而是被师父强行收入门下的,所以对于师父的『培养』,我是真的不想要。」 霍显扬嘴角上扬:「我起初也是被逼的。」 书言惊讶:「那为何……」 「等你与师父相处多了,便知他是一位多么难得的良师。」霍显扬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她,转移了话题,「这幽鬼森林中到处都是鬼魂,你一个人行走太过危险,我虽不知道你为何会进来,但总盼着你能平安出去,这块息隐镜能隐藏你的气息,算是师兄送给你的见面礼。」 「这……师兄的美意我心领了,可是俗话说无功不受禄……」 「师兄知道你的储物戒指里堆满了各种天材地宝,想要打造怎样的宝贝都可以,师兄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送你,也就息隐镜还能拿出手,师妹是嫌弃么?」霍显扬声音里带着几分悲凉。 书言心一软,终于将息隐镜接过,对着霍显扬行了一礼:「多谢师兄。」 霍显扬点头:「张美娇便是当初与我大战三日三夜,后来一起死在金丹修士手上的那人,她到死都未能拜入师父门下,心里自是愤恨不已,这些年总是时不时便要与我争斗。此人心胸狭窄,知道你是师父的现任弟子,必不会放过你,你要小心了。」 「多谢师兄提醒。」书言感嘆真是飞来横祸——都是那老混蛋昔年造的孽! 「你去吧。」霍显扬挥挥手。 「师兄,你好好修炼,如果有机会,我会求师父来救你。」 霍显扬一怔,随即摇头:「不必了,在哪儿修行都是一样,你别看我现在只是一缕魂魄,其实我的修为比一般金丹期的鬼修还要高。我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能飞升,到时候便可以离开这里了。至于师父那边,你不要提起我。」 「好吧。」书言也不好勉强,「师兄保重,再见了。」 霍显扬拍了拍她们肩膀,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一笑:「你既是师父选中的徒弟,想必自有过人之处,为了让你更好的歷练,师兄给你增加了些小难度。这枚透骨钉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取出来,否则便半个月无法使用灵力,师妹要加油哦。」 书言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钉到了骨头里面,想必就是霍显扬所说的「透骨钉」了。 正要开口大骂,霍显扬长袖一挥,一阵劲风将她刮出了数百丈远,再回头时,那缀着珠子的大树已经看不到了,霍显扬自然也不见踪影。 「果然是老混蛋教出来的小混蛋!」书言咬牙切齿地骂道。 她本来对霍显扬和张美娇都充满戒备之意,但后来身份暴露,与霍显扬师兄妹相认,霍显扬表现出极大的亲近之意,提起李靖阳时又甚是伤感,甚至还送了息隐镜给她,她便放松了警惕,谁知此人如此狡猾,竟在最后关头暗算她。 被钉了透骨钉的左边肩膀已经开始酸麻,她立刻召了冰盾护身,又设了一个禁制,原地打坐调息,想将透骨钉逼出来。 然而这东西一钉进去就像是和她融为一体一般,灵力一次又一次的沖刷,耗了一大半,才将它移出了寸许来长,还有五寸仍在她的骨头中,左手几乎抬不起来。 她不敢继续冲下去,此地危机重重,若是灵力耗尽之时突然有敌人来袭,就算是噬灵草也无法立刻将灵力补满,实在是太被动了。况且这种方法并无明显效果,她需要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第106页 刚起身准备观察一下地形,便闻到一阵馨香,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堪堪躲过了一记狠厉的杀招。 张美娇看着她,眼里被嫉妒和愤怒填满,脸上却巧笑倩焉:「小师妹啊,为了增强你的实力,师姐连美男都没时间招唿,就来陪你试招,是不是很感动?」 书言:呵呵。 果真老混蛋看中的人没一个是正常的——除了自己。 张美娇看了看她左肩。 书言的衣服是牡丹仙子用花瓣所化,同门大比时,她曾被聂莎莎的仙器所伤,手臂受到重创,衣服却完好无损,可见其不凡,透骨钉自然也损伤不了,但血却可以透过衣服渗出来。 张美娇笑得更欢了:「原来师兄已经陪你练过了,还真是尽责呢。小师妹,来来来,让师姐看看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入师父的法眼。」 说完她双手作爪,往书言扑了过来。 第66章 幽鬼森林(五) 劲风扑面,颳得书言脸庞生疼,这张美娇着实不可小觑——几万年前便被那老混蛋看中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书言急急避开,祭出傲霜,顾不得防御,立刻一剑刺向张美娇要害,攻敌之不得不救。张美娇的攻势果然缓了一缓,书言趁机快速布了个一字流星阵,和张美娇拉开了距离。 但她右肩被透骨钉所伤,不但不能使力,连灵力运转也受到了影响,出招比平时慢了许多。 张美娇攻势非常凌厉,两只手犹如鬼爪,书言一个不小心,被她抓中左肩,后者随手一拍,将已经逼出一寸的透骨钉又拍了回去。 书言暗暗着急,拼着再挨一击,总算又召出了二十一把冰剑,形成三个北斗七星阵,分别从三个方向夹击张美娇,无论她从哪里进攻,总有一个剑阵的死门卡着她。 张美娇大概对剑阵没有什么研究,一时之间倒无法破解。书言得了喘息之机,脑子迅速转动起来,苦思脱身之计。 她的主要攻击术法是《化冰诀》和《冰阵》,冰阵已经修炼到可以在同一把冰剑的不同位置復用神识,可是天级功法修炼起来十分困难,她如今也只能在剑炳、剑身、剑尖三个部位分别復用。也即是说,一把冰剑可以附上三倍的神识。 而如果使用冰锥,虽说冰锥不能成阵,但体型却比冰剑小得多,召唤一把冰剑的灵力和时间可以召唤大约十把冰锥,单从神识攻击的角度来说,还是冰锥的攻击力更强。 然而她既需要剑阵拖住敌人,又需要冰锥来进行神识攻击,自己却被透骨钉牵制,根本无暇分|身。 危机重重之下,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何不把两者集合起来呢?剑阵召出来后,若她不进行控制,亦会自动攻击敌人,只不过攻击的方式比较单一,容易被人破解,但她却可以同时用剑阵的冰剑进行神识攻击。 这一分心,那边三个剑阵都出现了破绽,在张美娇的攻击下摇摇欲坠。书言立刻用神识控制,让剑阵牢牢锁住张美娇,并继续召出冰剑形成二十八宿阵。 张美娇久攻不下,改变了策略,掏出一把黑色丝带,挥舞着去缠那些冰剑。丝带数量太多,周围光线又暗,一时之间书言根本看不清她在攻击哪个剑阵,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片刻后,一个北斗七星阵天枢和摇光两个位置的冰剑被丝带绞断,书言还来不及指挥剩下的五把剑成阵,它们就被丝带分割在五处,很快就被各个击破。 书言心念一动,假装心慌意乱,剩下的二十八宿阵和两个北斗七星阵都开始不成章法。张美娇脸露微笑,丝带数量陡然增加,将每一把剑都分隔开来,剑阵立时便被破了。 她用丝带将冰剑全部卷到身前,正准备全数奉还给书言,冰剑突然全部爆裂,同时她的神识受到了百来道强劲的攻击,猝不及防下直接晕了过去。 为了稳妥,书言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再召了数十把冰锥进行神识攻击,确定张美娇再无还手之力,这才走上前去。 她与张美娇本来无怨无仇,可后者有杀她之心,又是这幽鬼森林的地头蛇,她必须将其除去,决不能留下后患,以防遇险之时被其趁人之危。 她并非心狠手辣之辈,但对方既然要杀她,她也就不客气了。 总归自己的性命更要紧些。 她执着傲霜走过去,正准备给张美娇当胸一剑,奇怪的事突然发生,张美娇的身体竟然往右前方移动了半尺,她心中一惊,正要退后,张美娇却突然坐起,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大腿。一股极大的吸力扯着两人往右前方而去,急切之间她根本脱不了身。 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前方隐隐有一些发光的条纹出现,像一扇巨大的光门,要将两人吸过去。 书言大骇,灵力全出想稳住身形,却始终不能如愿,眼看已经被吸到那「门」的前面,旁边突然飞来两把短剑,刷刷两声将张美娇的双臂斩断,同时一个蓝衣身影沖了过来,抱住书言,凌空踏了一脚,转身往前狂奔数十丈,这才停了下来。 书言一颗心砰砰直跳,扭过头看那人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欧阳世兄?」 救她的正是在靖阳山下见过的欧阳明远。 欧阳明远颌首:「言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欧阳世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书言惊讶地发现欧阳明远已经是筑基大圆满境界了,明明一年前见面的时候才筑基中期,这进阶速度也着实太快了些。 第107页 欧阳明远答道:「我在这里歷练。」 「在这里……歷练?」书言想不通为何竟会有人自愿在这阴森恐怖又危机四伏的地方歷练,虽则实战经验很重要,但性命才是第一位的。 「我是鬼修,这里很适合我。」欧阳明远拉着她的手,「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再说。」 书言在这里连方向都辨不出,欧阳明远却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自在,带着她东弯西拐,来到了一处山泉旁边。 一路上,欧阳明远给她讲了不少这森林中的情况。 原来刚才她和张美娇所在之处,正是覆盖森林的上古阵法的死门。此阵只有一个生门,由三只上古神兽镇守,因为林中灵气稀薄,虽然有很多魂魄被困于此数万年,期间不停修炼,却比外面进阶速度慢得多,至今无人能击败神兽,从生门逃出。而除了那一处生门,其他都为死门,一踏进去便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书言不由得一阵后怕,若非欧阳明远及时出手相救,她和张美娇就得同归于尽了。 欧阳明远扶她在泉水旁边的山石上坐下,说道:「自上次分别后,我便来了这里,虽则危险不少,但机遇也有很多,我找到一处上古秘府,得了仙家传承,修为大进,相信不久之后便可以结丹了。」 「恭喜欧阳世兄。」书言诚心诚意说道。 俗话说气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森林中那么多鬼魂在游荡,反而是欧阳明远这个以人身修炼鬼道的人得了传承,可见是天意。 欧阳明远笑了笑,问道:「言妹妹为何会独自来到此处?」 书言苦笑:「大约……也是来歷练的吧,不过不是自愿,是被一个老混蛋扔进来的。」 她没有详细说明的意思,欧阳明远也识趣地没有再问,毕竟两人虽然算得上世交,还有共同的杀父仇人,其实不过才第二次见面,相互之间并不熟。 「你打算历练多久?」他问道。 书言嘆口气:「我是很想立刻出去的,可是找不到方向。」 「不如我送你出去吧,反正我也并无特定目标。」欧阳明远提议。 「这……」书言本能地便想拒绝——她不愿麻烦别人,只是又想到刚才欧阳明远救了她一命,已经欠了人家天大的一个人情,也不在乎多加一点了。何况这里不仅有数不清的鬼魂,还有会让人灰飞烟灭的上古法阵,一个不小心小命就得玩完,自己可不能逞强。 「那就麻烦欧阳世兄了,这份恩德我自会记在心里。」 「言妹妹,言伯伯和我爹都遇害,我们在这世上再无别的亲人,我心中早已当你是亲妹妹一般,你不需跟我客气。」欧阳明远语气真诚。 书言心里有些酸,自从义父去世后,她便孑然一身,无人依靠,欧阳明远虽然年纪大些,但丧父的悲痛决不会比她少,独自在这危机重重的幽鬼森林歷练,想必也是想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好早日得报杀父之仇,其间的艰辛自不必说。 她点了点头:「如此我便不见外了,我这边事情比较紧急,若欧阳世兄方便,我们可否即刻上路?」 「不急,我见言妹妹左肩似乎受了伤?不如先处理了伤口再走。」 书言这才想起自己还被钉了一枚透骨钉,皱眉道:「此伤似乎很难处置。」她将受伤的过程讲了一遍,关于自己和霍显扬的关系自然是隐去了,末了说道,「我曾试过用灵力冲击,但耗费大半灵力,却只能将它逼出来一寸。」 欧阳明远道:「言妹妹不识其中关窍,自是觉得困难,我却有一法子,可以立刻帮你解决,不过会比较痛苦。」 「哦?是什么法子,还请欧阳世兄告知。」 「透骨钉透骨而入,灵力是无法逼出来的,若是十二个时辰不能逼出,灵力便无法运转,要等到七日后透骨钉熔化在骨头里,才能恢復正常。」欧阳明远掏出一个瓷瓶,「要加快这个过程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具有腐蚀性的药物将其熔掉。」 他没说出口的是,能熔掉透骨钉的药物,自然也会将她的骨肉一起熔化。 第67章 幽鬼森林(六) 「既然有法可行,就麻烦欧阳世兄帮我熔掉它。」书言神情轻松。 「可是——」 「可是会伤及骨肉,我知道。」书言接口,「欧阳世兄不需担心,我有生肌復骨的疗伤药,不会有大碍的。」 欧阳明远点头,既然她刻意不提及其中的痛楚,就说明她做好了准备,自己若再多言,反而有轻视她的嫌疑。 书言将衣服褪到手臂的位置,脸上忍不住烧了起来,虽说修士不如凡人那般讲究男女之防,且又是疗伤需要,但毕竟要肌肤接触,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会羞涩。 欧阳明远见她别过了头,侧脸一片红云,清冷之中多了几分妩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欧阳世兄?」没等到想像中的疼痛,书言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 「你忍一忍,我尽量快一点。」欧阳明远收敛心神,左手放在被透骨钉打出的血洞上,快速将周围的瘀血清理干净,右手瓷瓶一倾,药水准确无误地滴进了血洞中。 嗤嗤嗤—— 透骨钉和骨肉同时被药水腐蚀,饶是书言忍耐力强,也无法抑制身体本能的颤抖。欧阳明远伸手握住她,一股强大而柔和的力量从他的手心传到她的身上,轻易便将战慄压了下去。 第108页 书言回过头来看他,后者沖她笑了笑,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就像一剂见效极快的镇痛剂,将骨肉腐蚀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药水的剂量算得很准,将整根透骨钉腐蚀殆尽后便即用完,血洞只比之前阔了大约半指,算是将伤害降到了最低。 之后欧阳明远又用另一种药水将被腐蚀的透骨钉和骨肉、脓血全部清理干净,敷上书言随身携带的生肌復骨药,用柔软的布将伤口包扎好,柔声道:「好了,等骨头长好就不会痛了。」 书言小心地将衣服理好,勉强笑了一笑:「多谢欧阳世兄。」 欧阳明远见她脸色苍白,体贴地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他的语音很平淡,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似乎有他在,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而她永远都是安全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只见到他身姿潇洒,气度沉稳,虽身处劣势却毫不慌乱。此时相处,方觉他还有如此温柔却强大的一面,让人忍不住便想去依靠。 她望了望他,后者一双鹰目,眸光深沉。如果说她的眼睛是幽深的古井,让人望不到底,那么他的便是浩瀚的大海,让人望不到边。 四目相对,古井明显处于弱势,几乎要被大海吞噬,并成为它的一部分。 一阵阴风吹过,书言头上的紫色缎带飘了起来,拂过她的脸庞,她悚然一惊,回过神来,心中隐隐觉得欧阳明远的眼神有些诡异,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我没事,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她率先站起身。 「好。」欧阳明远道,「这林中道路古怪,你要紧跟着我,若是走散,就在原地等着,我会想办法找你,千万别乱跑。」 书言点头:「知道了。」 欧阳明远对道路很熟,虽然走得小心翼翼,但速度却并不慢。大约行了半日,两人来到一处山谷。山谷的入口非常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欧阳明远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阵盘,脚下踏着奇怪的步子走了几步,又回到原地,说道:「这里有一个小型隔绝阵,所以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此阵只能绕,不能破,你踏着我的脚印走,一步也不能错,否则就可能被传送到别的地方。」 书言奇道:「欧阳世兄还精通阵法?」 「略懂一些皮毛罢了。」欧阳明远右手执着阵盘,左手很自然地牵起她,「走吧,别看此阵小,起码要半日才能通过。」 书言本能地有些抗拒这种亲密接触,但欧阳明远神情坦荡,此处又极是兇险,若是拒绝未免有些矫情,于是便没出声。 大概是阵法太过复杂高深,接下来欧阳明远一直都没有说话,一边看着阵盘,一边小心计算着脚步,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不过神情倒不见有多紧张,察觉到书言手心里冒汗,还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如此,大约四五个时辰后,两人终于走完最后一步,踏入了山谷。 里面非常宽阔,两边山壁大约有百来丈高,怪石嶙峋,其上生长着一些碗口大的七色花朵。山壁之间是一条十丈宽的道路,凹凹凸凸,并不平坦,有些地方甚至有很大的水潭,其间黑水如墨,看着像有剧毒。 最奇怪的是,明明幽鬼森林光线黯淡,这里却非常明亮,直让人怀疑是否已经身在林外。 「这是出森林的一条捷径,如果从其他地方出去,最快也要一个月,这里却只需二十来日,不过近虽近,但危险却比别处更甚,绝不可掉以轻心。」 书言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因为道路宽阔,两人可以并肩而行,欧阳明远一路走一路给她讲解可能遇到的危险。 这山谷中还有几处厉害的阵法,按照他们的速度,大约会在第七日、第十三日和第十七日的时候遇到,不过欧阳明远自有破解之法。 除此之外,这里的妖兽也不少,其中有不少都是四阶以上的。四阶妖兽相当于人修筑基后期的修为,不过大多灵智未开,以两人的实力,对付起来并不难。 四阶到五阶,就像人修筑基到金丹,是一道鸿沟,五阶妖兽灵智已开,且相当于人修金丹初期修为,如果遇上就凶多吉少了。五阶以上则更不必说,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在书言有霍显扬给的息隐镜,欧阳明远又是鬼修,本身便有修习隐藏气息的术法,妖兽不容易发现他们,前两日一直有惊无险。 第三日,两人行到山谷的转弯处,原本宽阔的道路骤然变得狭窄,两旁峭壁紧逼,让人感觉十分压抑。壁上光秃秃的,那种七色花朵已经不见踪迹,不过两边道路的交界处倒是长着一株。 书言从第一眼见到这花便十分喜欢,只是其生长之处太高,採摘不易,她怕若是自己表现出喜爱之情,欧阳明远会迁就她,替她去摘,这样不但耽误行程,还可能会有其他危险,欧阳明远肯带她出去已是大恩大德,她又怎能如此不懂事?于是便没有提起过,只是偶尔见到时多望两眼罢了。 此时见到它就长在脚下,触手可及,自是欣喜,俯身便想将它摘下来。身旁欧阳明远急道:「不可!」 然而已经迟了,她的手指碰到花瓣,顿时一阵头晕目眩,来不及招唿欧阳明远便晕了过去。 迷迷煳煳间,她感觉有人抱着自己在行走,身子一直在摇晃,又仿佛不是走路而是在坐船。也不知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身子接触到一个坚硬平坦的物事,像是石床之类,清凉的感觉袭来,她只觉浑身精疲力尽,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09页 睡梦中,似乎一直有人在不远处说话,仿佛隔着一层屏障,声音显得粗砺而低沉,根本不像是人声,却又分明说的是人话。 书言被梦魇压住,动弹不得,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不成句子。 「动手吧。」 「邪王命魂。」 「迷幻花。」 「不急。」 「欧阳。」 「时机未到。」 「……」 瓮声瓮气的交谈根本完全听不懂,书言的脑袋很疼,只想把那声音从耳边赶走,却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语音也加快了不少,每个字都像利箭一样快速从耳边划过,听着像是在争吵。 书言只觉自己整个人像是置身一个由声音组成的巨大的球里面,这个球在不断地膨胀,眼看就要爆炸,而她也即将随之被炸成碎片。 手脚突然能动了,她痛苦地捂着脑袋,嘴里发出悽厉的叫声:「啊——」 争吵声骤然停了下来,周围变得寂然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她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太过沉重,始终无法成功。 片刻之后,脚步声清晰地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的身边。她知道一定是有人进来了,却感觉不到丝毫人的气息,想开口询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嗓子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 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第68章 幽鬼森林(七) 那手冰凉刺骨,饶是她具有纯净的冰灵根,也被激得打了一个冷颤。 在她额头上停留片刻后,大手往下抚去,掠过眼睛、鼻子、嘴巴后,停在她的脖子上。 书言勐地睁开眼睛,只见身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人,而是活脱脱一具骷髅!此时骷髅的指骨正卡在自己的喉咙,两个空空的眼洞望着自己的方向,也不知看不看得到。 这一惊非同小可。 回想昏迷之前的事,只记得自己本来和欧阳明远一起在赶路,后来自己摘了一朵七色花,然后就晕了过去,醒来便已在此处。 她用力掰了掰骷髅的手指,根本纹丝不动。骷髅的头左右动了动,却并没有立即向她发起攻击,她趁机观察了一下,此处是悬崖,她身下似乎有一张石床,而骷髅的脚下却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说,她连着石床和骷髅,一起飘在空中…… 别说她不一定打得过这骷髅,就算将他打成一堆碎骨,万一自己从这石床掉下去了呢?如今她的牡丹花瓣被李靖阳施了禁制,唯有一把低阶飞行剑却环可以使用。若这山崖很高,却环肯定承受不住那冲力,她不跌死才怪! 怎么办? 她浑身并未被束缚,但那骷髅卡着她的脖子,她怕自己一动就会被它捏死,只敢轻微动一动头部,观察周围的环境。 目光停在骷髅身后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刚才自己明明听到它的脚步声,若它悬空,脚步声却是从何而来? 行动受限,看不真切,她索性闭上眼睛,神识外放,感知周围的一切。 原来骷髅并非凌空站立,在他脚下有一条几乎透明的小路,一直延伸到悬崖之上。小路很窄,还没有骷髅的身子宽,不过总算是一个出路。 她试着运转灵力,惊喜地发现灵力并不受限制。暗自计算了出招的方位,趁着骷髅还未发起进攻,她果断祭出傲霜,一剑便将骷髅的手指斩断,随即一跃而起,数十把冰剑出现在空中,形成四个一字流星阵,分别往骷髅的各处要害打去。 骷髅似是并没有什么灵智,只会机械地躲避,很快便被剑阵所伤,白骨一块又一块被卸了下来,须臾之间便连架子也撑不住,散了。 书言大喜,望望脚下是万丈深渊,赶紧顺着小路往悬崖上面跑,谁知刚到悬崖边,便结结实实撞到了一个人怀中。 抬头一看,此人长着一双邪魅的桃花眼,脸蛋比很多女修都娇艷,小巧的红唇充满诱惑,嘴角一勾,便令人心跳加速。若不是因为他有喉结,书言还真不能确定其究竟是男是女。 「小姑娘,你想去哪里?」邪魅男人的声音也非常魅惑,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来,对着书言的脖子舔了一舔。 书言:「……」 「别离开好不好?我带你去做这世上最令男人和女人快乐的事。」他凑到书言耳边,低声引诱。 「可是我要修炼,没时间跟你玩。」书言答道。 邪魅男人笑了起来,美丽的脸蛋如同三月春花迎风摇曳,要多惑人有多惑人。笑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说的那种事,是可以一边玩一边修炼的,你们正道不是也推崇男女结为道侣双修么?」 正道?书言凛然一惊,此人莫非是邪修不成? 「若我不愿意呢?」她冷声道。 邪魅男人挑挑下巴,眼神里都是淫邪:「那我只好用强了。看着弱女子在自己身下辗转呻吟,那滋味也是妙不可言。」 书言眉头紧皱,此人敢如此出言不逊,显见得对于拿下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她对邪修的手段完全不了解,此人的修为她看不出来,说明至少也是金丹以上,硬拼没有胜算,智取一时也想不出法子。 唯一能做的便是拖延时间。 「你是什么修为?」她问道。 「嗯?」邪魅男子不解。 第110页 书言故作嫌弃:「我是名门弟子,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跟我双修吗?」 邪魅男子再次笑了起来,这种带刺的姑娘最有趣,征服起来也格外有成就感。 「金丹中期,可还配得上你?」他捏住书言的下巴,贴到她唇上又舔了一下。 书言指着深渊道:「你跳下去,我看看你会不会摔死,如果摔不死,我便与你双修,如何?」 邪魅男子顺着她的手指望了望,满不在乎地说:「可以。」 书言没料到他如此爽快,正准备以不变应万变,谁知邪魅男子突然伸手揽住她,然后纵身一跃,两人一起往崖下坠去。 「姑娘,你还满意么?」 耳边是唿唿的风声,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书言感觉自己就要被压成一张薄纸了,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 邪魅男子见状,手不规矩地往她衣内探去,书言强迫自己镇定,暗暗运起冰气诀,灵力汇聚,带着极寒之气往邪魅男子的丹田击去。 邪魅男子骤然遇袭,反应也是迅速,侧身一避,灵力从衣衫擦过,竟是毫髮无损。 但书言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击不中,已然变招,幻化十数枚冰锥,冰阵出,神识復用。左手摇动,金铃声响,冰锥同时出击,邪魅男子神识剧痛,终于还是着了书言的道,后者趁机脱离了他的控制。 此时她已经离地面不远,肉眼可见下面怪石嶙峋,若是撞上去定然尸骨无存。赶紧运起灵力,往地面打去,借反弹之力卸去冲劲,稳住身形,终于慢慢落到地上。 邪魅男子刚才受了点伤,不过毕竟两人修为相差太远,书言的攻击对他根本就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一落地,他便立刻朝书言欺了过来。 蓦地,空中盘旋着飞来两把短剑,带着一股阴寒之气,堪堪挡住邪魅男子的攻击。 书言心中一松,欧阳明远终于来了。 虽然欧阳明远只有筑基大圆满修为,但他是鬼修,在这幽鬼森林中有优势,何况他曾得到秘府传承,肯定比一般筑基期修士厉害得多,合两人之力,说不定能击败金丹中期的邪魅男子。 邪魅男子见来人只不过是筑基期修为,根本没放在眼里,随手将双剑拂到一边,继续往书言攻去。岂料双剑另有干坤,被拂开之后突然又飞了回来,气势更比刚才凌厉了十倍,邪魅男子脸上现出戒备之色,一块玉印从丹田飞出,与双剑战在一起。 欧阳明远趁机来到书言身边,问道:「言妹妹,你是否受伤?」 书言摇头:「欧阳世兄,我们先将此人拿下,其他事之后再说。」 「好!」 欧阳明远的双剑正在与邪魅男子相斗,他祭出一把长尺,与书言一左一右上前夹击。 书言与张美娇相斗时,悟出剑阵和神识攻击同步进行的法子,此时正好用在邪魅男子身上,一来可以体会更深,二来这种法子更容易取胜。 欧阳明远则在剑阵中穿梭来去,长尺挥舞,身形潇洒,说不出的好看,竟不像是在进攻,而是在起舞。 邪魅男子起初还算从容,在两人的攻击下丝毫不露败象,谁知欧阳明远突然招式一变,邪魅男子顿时脸色大变:「裂魂术?」 「不错!」欧阳明远一边答话,一边加大了灵力。 书言见邪魅男子额头渗出冷汗,想想「裂魂术」这个名字,多半也是神识类的攻击,当即配合着使出冰阵。她神识本就强劲,邪魅男子两面受袭,立时左支右绌,沉着脸扔出一颗黑色小丸子,轰地一声在原地腾起一股黑雾,人随之消失不见。 书言和欧阳明远仍旧原地戒备,过了好一会儿,现场再无动静,这才放松下来。 欧阳明远见书言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言妹妹,那人没把你怎样吧?」 「没有。」书言不欲提起自己被非礼的事,反问道,「欧阳世兄,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为何会在此处?」 原来那七色花具有致人晕迷的效果,无药可解,书言接触到以后立刻昏了过去,欧阳明远正要将她抱起,找一处安全的所在,等她醒来,谁知突然来了一群邪修,二话不说便与他打了起来。 他以一敌众又要护着书言,未免施展不开,最终书言被人抢去,他也受了重伤,好在有保命法宝,这才能够逃脱。 之后他就一直在此处养伤,刚好遇到书言和邪魅男子从天而降。 「欧阳世兄,我昏迷了多久?」书言问道。 「大约四五日吧。」 书言:「……」 她以为不过半日之间,谁知竟已过去了这许久,算算时间,进这幽鬼森林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了,李靖阳只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自己迟到,那个老混蛋绝对不会轻易罢休,当着欧阳明远的面打她屁股都有可能…… 她一想起来就觉得生不如死。 「言妹妹既然急着出去,我们这就上路吧。」欧阳明远十分善解人意,「这几日我一边养伤一边打探路径,发现只要通过一片密林,便可回到当日你昏迷的地方,不过……如果绕路的话,虽然会耽误一些时间,但没那么危险。」 「密林中有什么厉害的物事?」 「七阶妖兽爆炎虎。」欧阳明远补充,「两只。」 第69章 幽鬼森林(八) 七阶妖兽相当于人修金丹后期修为,别说两只,就是一只他们都对付不了。 第111页 「如果绕路大约要多花多少天?」 「比原来多十来天吧。」 十来天,加上昏迷的五天就是半个月,出去李靖阳那混蛋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她。书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从密林里过吧,我有息隐镜,你也能隐藏自身气息,说不定能不被爆炎虎发觉。」 「好。」欧阳明远并未反对。 书言心里有些内疚:「欧阳世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绕路也是可以的。」人家不求回报,浪费时间带她出去,她还让人家去冒险,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走吧。」欧阳明远转身上路。 书言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跟了上去。 两个时辰后,两人站在了密林前面。 「言妹妹,两只爆炎虎一公一母,公的擅长进攻,母的擅长防守,如果不小心惊动了它们,你先拖住母的,我击杀公的。」欧阳明远沉声道。 「欧阳世兄,你是否有厉害的杀招,能重伤爆炎虎?」 「有,我的鬼影幢幢就可以,不过使一次要耗费我三分之二的灵力,最多只能用一次,必须先用其他术法跟它磨,到最后再致命一击。因为若是未能杀死,爆炎虎狂怒之下攻击力会暴增,我们更加不是其对手。」 「鬼影幢幢用几次可以击杀爆炎虎?」 「没有试验过,大约三次吧,最多不会超过四次。」 书言思索,自己因为修炼李靖阳给的心法,不仅神识比同境界的人强大,经脉也拓宽了不少,虽是筑基初期,恐怕和欧阳明远也差不了多少,若自己使用通灵阵,加上有噬灵草补充,让他使用三次鬼影幢幢应该没问题。但此举有些冒险,若是三次以后公虎还没死,他们就岌岌可危了,何况母虎虽然攻击力不强,毕竟也不可忽视。 「言妹妹?」欧阳明远唤道。 「欧阳世兄,我有个不太稳妥的法子,你看看是否可行。」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欧阳明远听了之后点头道:「可行。我可以用灵石补充一部分灵力,言妹妹你是冰灵根,与爆炎虎互相克制,只要你先用冰气封住它片刻,我的鬼影幢幢便可以增加两到三成的威力,三招以内,必定将它拿下。」 两人商量了一下具体事宜,便各自隐藏气息进了密林——能不惊动爆炎虎,还是不惊动的好。 林中昏暗,两人又走得很小心,因此速度极慢。爆炎虎所在的位置在密林的东北角,两人差点误入,好在欧阳明远及时发觉,赶紧拉着书言转向,这才避免了危机。 「咦,竟然有鬼骨竹。」欧阳明远低声惊唿。 「鬼骨竹?」书言不解。 「是一种可以隔绝鬼气的竹子,若用它制成防御法器,可以很好的抵御鬼修的攻击。」 书言想到自己即将去「教训」那位金丹期的鬼修「晚辈」,觉得这竹子实在太适合自己了:「欧阳世兄,我们可否收集一些?」 「可以,不过动作要快,若是被爆炎虎发现可就糟糕了。」欧阳明远一边说一边取出双剑,对着竹子左右一绞,本来以他的修为和实力,这一绞应该直接将竹子绞断才是,谁知竹子却只是多了两个印子罢了。 更糟糕的是,那边原本正在互相捋毛的爆炎虎一下子转过头来,见到他们,同时怒吼一声,沖了过来。 「糟糕,这是鬼骨竹王,爆炎虎应该是在守护它!」欧阳明远喊道。 书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能碰上鬼骨竹王实在是难得的好运气,但本可以安然通过这密林,却因竹王惊动了两只爆炎虎,不知最后是否能有命逃出去,称得上悲剧一桩。 不过此时她并没有时间多想,按照事先和欧阳明远约好的,一人斗公虎,一人斗母虎。母虎皮厚攻击弱,书言用盾阵护住自己,母虎暂时破不了她的防御,她立刻召冰剑布下通灵阵,将自己和欧阳明远笼罩其中。 「言妹妹,动手!」欧阳明远喊道。 书言立刻对公虎使用了冰气诀,带着极寒之气的灵力霎时将公虎罩住,公虎本在全力攻击欧阳明远,不防被书言偷袭,待要反击已然中招。 而欧阳明远早在喊话的时候就开始出大招鬼影幢幢,书言只能将公虎冻住片刻,术法一解除,鬼影幢幢的灵力已经杀到,公虎腹部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发出一声悽厉的嘶吼,纵身往欧阳明远扑了过去。 这边母虎见公虎受伤,急急赶来相救,不理书言的阻拦,直接冲到了欧阳明远身边。 眼看欧阳明远便要被扑中,周围突然出现数十面冰盾,将他团团罩住。母虎焦急之下力道很勐,却仍然无法突破盾阵,但公虎却一爪子便拍碎了两面。 书言踩着却环飞到欧阳明远身边,暂时将公虎的攻击接下。欧阳明远后退两步,鬼影幢幢再次出手,这次公虎的四肢都受了伤,身子不稳,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通灵阵快速转动,书言的灵力不断输入欧阳明远体内,他一鼓作气,第三次使出鬼影幢幢。母虎疯了一般勐攻盾阵,竟被它一举击破,眼看公虎即将被击杀,而欧阳明远也会受重伤,书言勐地将灵力吸了回来,顷刻便召出百来面冰盾护住欧阳明远。 公虎没有死,欧阳明远也没有受伤。 「言妹妹?」欧阳明远不解。 「欧阳世兄,你说,这爆炎虎能收服吗?」 第112页 欧阳明远倒是没想到这个可能,见公虎几乎已无还手之力,说道:「你去试试。」 「还请欧阳世兄帮我拦住母虎。」 「使得。」 书言跑到公虎面前,说道:「你若是愿意做我的灵兽,我们便饶你一命,否则今日你们夫妻必定命丧于此。」 七阶妖兽灵智早开,自然能听懂书言在说什么,公虎犹豫了片刻,沖书言点点头。 倒是挺识时务。 母虎见公虎妥协,也不再攻击欧阳明远,而是退回到公虎身边。 书言转头问欧阳明远:「欧阳世兄,你要公虎还是母虎。」 欧阳明远走过来:「这两只爆炎虎是一对,它们不会愿意分开,如果我们一人一只,它们宁死也不会同意的。」 书言皱眉:「原来是这样,那……它们都归你,我要鬼骨竹王。」 欧阳明远笑道:「我不喜欢老虎,再说这幽鬼森林中还有更高阶的妖兽,等我结丹后会想办法捕捉,两只爆炎虎和鬼骨竹王都归你。」 书言立刻拒绝:「这怎么可以?如果没有你,我绝不可能……」 欧阳明远打断她:「言妹妹,你我之间不需客气,再说我知道什么最适合自己,这两只爆炎虎我是真的不合用。你如果觉得不安,那接下来的路途中遇到的天材地宝都给我好了。」 书言见他态度坚决,只得罢了。自己和他有共同的杀父仇人,能增强彼此的实力,对报仇也有好处。 她当即与两只爆炎虎定下了契约,又将鬼骨竹王连根拔起,收到了储物袋中。 「欧阳世兄,我有个主意,不如我们治好公虎,然后一人骑一只,骑出这幽鬼森林。」 「好啊。爆炎虎速度快,而且一般低阶妖兽都避之不及,我们要走的那条路也并没有高过七阶的妖兽,如此,可以节约大约三日的时间。」 接下来的路程,书言本以为还会遇到不少危难,没想到一路还算顺利,只碰到过几个鬼修散修和几只三四阶的妖兽。经过几处阵法死门,也都有惊无险。在她进入幽鬼森林的第二十八天下午,终于来到了森林的边缘。 「欧阳世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分别在即,书言想起这段日子同甘共苦的经歷,心里有小小的失落。 「我会继续在森林里修炼,直至结丹,之后或许会去冥影大峡谷,在鬼修的地界呆上一段时间。」 书言没有告诉他自己也要去冥影大峡谷,毕竟她拜李靖阳为师是个秘密,如果泄露出去会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因此只道:「那我们便在此分别吧,欧阳世兄,后会有期。」 欧阳明远盯着她看了几眼,突然问道:「言妹妹,我能抱抱你么?」 书言:「……」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纯粹的哥哥抱妹妹。」欧阳明远解释道,「不知下次何时再相见,我们已无别的亲人,只能一个人坚强,所以……」 书言被他说得有点难受,主动抱了抱他:「欧阳世兄,保重。」 「言妹妹,保重。」 两人都没有表现出依依不捨,各自转过了头,欧阳明远回到幽鬼森林当中,书言则朝林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将两只爆炎虎收入了灵兽袋中。 李靖阳果然如他所说,在林外等她,此时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块大石头上。 书言正要加快脚步走过去,却听灵兽袋中传来一声惊唿,接着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谁这么缺德,竟然扔了两只老虎进来,吓着我家牡丹怎么办?」 第70章 师徒相斗(一) 随着声音,两只爆炎虎又被扔了出来。 书言十分头大,她竟忘了自己的灵兽袋中还住着两个霸王,明明没有订过任何契约,就这样白白住下,现在连她的正宗灵兽都不能住进去了,这是个什么事儿! 「小喜鹊,你给我出来!」她怒道,「带着你的牡丹滚远点!」 灵兽袋里没声音了,那傢伙根本没打算理她。书言威胁:「不出来我就把灵兽袋扔了,以后眼不见为净,随你们怎么潇洒。」 「你倒是扔扔看。」小喜鹊好整以暇。 书言当真取下灵兽袋,随手抛出去,却发现灵兽袋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又飞回了她腰间。 书言:「……」 只好带着两只爆炎虎朝李靖阳走去。 李靖阳其实早就发现她了,以他的神识,就连幽鬼森林里发生的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不过他并不打算干涉小喜鹊。 「徒儿拜见师父。」书言冷冷地说道,语气里没有半分恭敬之意。 李靖阳看了看两只体型庞大的爆炎虎,笑道:「乖徒儿果真没让为师失望,不仅提前出来了,还给为师带来两个玩物,真是孝顺。」 「这是徒儿刚收的灵兽,不是给师父玩的。」书言毫不客气。 「哦?那为何不收进灵兽袋?」李靖阳明知故问。 书言嘟着嘴不说话。 李靖阳笑眯眯地看着她:「要为师帮忙吗?」 「要啊。」 「快求为师。」 「求师父。」 李靖阳惊讶:「乖徒儿今日怎地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书言冷笑:「师父既然开口叫徒儿求你,徒儿敢不求吗?」 李靖阳摇摇头,一副「徒儿你真无趣」的神情,随手一挥,两只爆炎虎便进了灵兽袋中。 第113页 「是谁?」怒吼自袋中传来。 「是我。」李靖阳轻描淡写地说道。 灵兽袋中再无声息,刚才气势汹汹的小喜鹊一听到李靖阳的声音,就怂得不行了,典型的欺软怕硬。 「师父,我们可以上路了吗?」书言一点都不想在路上耽误了,谁知道这老混蛋还有什么损招,这次在幽鬼森林好在有欧阳明远相救,不然她就要葬身在里面了,这样的「歷练」要是多来几次,她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折腾。 李靖阳伸个懒腰:「乖徒儿啊,为师有点累。」 书言知他定是又要耍什么花招,故意道:「那徒儿背师父如何?」 「好啊,为师就知道乖徒儿最孝顺了。」李靖阳毫不客气地跳到她背上,两条长腿夹住了她的腰,以免拖到地上。 书言:「……」 她真是低估了这老混蛋不要脸的程度! 「走吧。」李靖阳像骑马那样拍了拍她的屁股,「为师还有事要跟你说。」 书言:「……」 眼见这老混蛋一点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她唯有背着他往前而去。 「徒儿啊,那个欧阳明远不是好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师父眼里有好人吗?」 「有啊。」李靖阳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为师不就是个大好人吗?」 书言:呵呵。 李靖阳语重心长:「这小子城府很深,来头也不小,不是你所能对付的,以后见到他要绕道走,知道吗?」 书言冷声:「谁有师父你的来头大啊?」坑徒弟几万年,都坑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女大当嫁,为师并不反对,不过那小子的确来歷可疑,为师这可都是为了你好。」李靖阳化身慈父,「为师属意的女婿人选是褚云倾那小子,徒儿你怎么看?」 书言勐地将他往地上一摔,却没能成功。 只听他继续说道:「那小子是莱烨老鬼的亲传弟子,虽然身份低位比你差些,但天资卓绝,悟性也不错,在下界也算是人中龙凤了。」 「徒儿不嫁人,徒儿还要给你老人家送终呢。」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死! 李靖阳嘆口气:「徒儿有这份孝心,为师很感动,不过为师也不是那等自私之人,徒儿的终身大事为师还是很关心的。」 「师父,终身大事可否以后再说?现在要往哪边去,麻烦师父指条路。」出了幽鬼森林的范围,前面出现数条岔路,书言不欲再与他浪费时间,直接问道。 李靖阳的语气顿时蔫了下来,似是因为徒儿不理解自己的好心,受到了严重打击,随手指了条路,说道:「往前一百里有座城镇,为师先睡一会儿,到了再叫我。」 书言:「……」所以她要背着这老混蛋走一百里路? 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想法,李靖阳头一耷,贴着她的颈脖睡过去了。 百里外是一座鬼修的城镇,叫做龙归城,甫一进城,书言就觉一股阴气扑面而来,周围形形□□的人群,大约有九成以上都是真正的鬼,只有不足一成是以人身入鬼道的修士。 大约因为她身上带着鬼骨竹王的缘故,虽觉阴冷,却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其实抛开鬼修的身份,街道上的这些修士行为举止和一般的人修并没有多大区别。 见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背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众人免不了指指点点,书言感受到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灵机一动,突然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说:「爹,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你老人家一定要亲自挑一副棺材再死啊,否则女儿可挑不到你合心水的,只能随便买张草蓆将你裹了!」 众人不自觉地给这对奇怪的父女让出一条路来。 有些人说,老爹要死了,丢下闺女可真惨啊,看这小姑娘娇娇弱弱的,以后一个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另一些人说,这老爹也挺不容易的,临死了还得操心自己的棺材,自己没选就只能草蓆裹尸…… 真是听着伤心,闻着落泪啊。 李靖阳:「……」徒儿你够狠! 他默默地封了自家徒儿的灵力。 书言气息一滞,灵力无法运转,就如一介凡人一般,根本背不动李靖阳那一百多斤的重量,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徒儿,前面左转往巷子里去,如果你不想一直跪在这里,就给为师老实点。」 书言听他语气阴冷,暂时不敢再惹他,唯有咬牙一步一步将他背到那边巷子。李靖阳从她背上下来,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书言立刻道:「徒儿知错了。」 反正她在他面前早就面子里子都没有了,何况凭他尊者的身份,她这个小辈向他示弱根本就不丢人。 李靖阳嘆了口气:「徒儿,你太调皮了。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错,为师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为师认识一个炼器大师,走,去将你的鬼骨竹王打造成法器。」 书言没有问他如何知道自己有鬼骨竹王——恐怕自己在幽鬼森林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视线,否则又怎会提到欧阳明远? 师徒俩一前一后走到巷子尽头,书言这才发觉那里竟然有个小小的铺子,门前挂着一块牌匾,写着「申屠」二字,想必这便是此间主人的姓氏了。 门是关着的,李靖阳说了一句:「申屠小子,老夫来了。」便一脚将门踹了个稀巴烂。 第114页 书言:「……」 师父你这么简单粗暴真的没问题吗?我要是主人,别说给你炼器了,我得直接把你轰出去。 ——当然,轰不轰得出去是另外一回事。 能被李靖阳看中的炼器师自非庸手,而一般高阶炼器师都有怪癖,书言正琢磨着等下这位炼器师要是宁死不从,她该怎么哄他回心转意,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看起来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跑了出来。 书言有些疑惑,一般在炼器、炼丹、制符、阵法等方面有天赋的人,修为进境都比较缓慢,因为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修炼。像止水真君那样既是练丹师,修为又至元婴中期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况且,止水真君也是两千岁左右才结婴,又花了一千年才到元中境界。 眼前这人看骨龄不会超过百岁,就算天赋卓绝,毕竟经验不足,怎会入得李靖阳的法眼? 她这边还在诧异,那边年轻男子见到李靖阳,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书言无语,炼器师的傲气呢? 「弟子申屠飞叩见太师祖,叩见师叔祖。」 书言被这两个称唿弄得目瞪口呆,眼见李靖阳已经很自来熟地往内室而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上。 申屠飞见她没动,走到她面前,躬身一揖:「师叔祖,请随徒孙来。」 书言:「……」所以师叔祖是在叫她喽?! 第71章 师徒相斗(二) 书言十岁开始修仙,在见到申屠飞之前,最高的辈分也就是师姐,陡然变作了师叔祖,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 修真界强者为尊,她不过筑基初期修为,哪有资格做什么师叔祖?这申屠飞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徒儿,进来。」李靖阳在里间叫道。 书言莫名其妙地跟着申屠飞走了进去。 李靖阳对申屠飞道:「你师叔祖有鬼骨竹王,你替她打造一件防御法器吧。」 「师父,这师叔祖之称……」她还想挣扎一下,听着一个百岁男人叫自己师叔祖,她心脏有些受不了。 李靖阳直接把她的话忽略了:「快将鬼骨竹王交给申屠小子,然后去外间等着,为师还有事要吩咐他。」 这老混蛋一向是不容别人反对的,书言唯有将鬼骨竹王拿出来,递给申屠飞,然后默默地去了外间。 大门已经被破坏,不过这么偏僻的地方少有人来,她想想在幽鬼森林的这些天都没有时间修炼,此时反正也无事,便盘膝而坐,开始运行灵力绕转周天。 修士一打坐,时间似乎就过得特别快,等她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日午间。百无聊赖的她正准备去外面逛逛,突然见到李靖阳和申屠飞走了出来,想来防御法器已经打好,她心里升起一股期待,不知鬼骨竹王打造出来的法器是何等厉害。 申屠飞见到她,恭敬地将手中的匣子呈到她面前:「师叔祖,法器已经炼制好了,请师叔祖查看。」 书言接过来,打开,然后彻底傻眼了:「这是什么东西?」 一根竹制的戒尺躺在匣子里,不用怀疑,就是凡人界私塾先生最喜欢用的那一种。 申屠飞理所当然地答道:「是师叔祖的防御法器,太师祖已经给它取好了名字,叫做『打孽徒尺』。」 书言:「……」 她转身就走:「师父既然喜欢就留着吧,就当是徒儿孝敬你老人家的!」 「哎哎哎——」李靖阳拿起竹尺追了上来,「乖徒儿,你听为师说!」 书言气得想杀人,就知道这老混蛋睚眦必报,什么「为师不跟你计较了」都是放狗屁!好好的鬼骨竹王,被打造成这个鬼样子,还取了个令她一想到就要吐血的名字,真恨不得将那老混蛋撕成碎片! 「徒儿,你再不停步为师可要不客气了。」李靖阳威胁。 书言:呵呵。 说得你老人家好像客气过似的! 眼看已经走到人多的地方,李靖阳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书言的步子立刻便迈不出去了,李靖阳走过来,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骂道:「你这个不孝女,整日就知道忤逆你爹,真要把你爹气死你才安心么?」一边骂,一边假意咳嗽了几声,周围的群众立刻被吸引了过来。 书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老混蛋曾说过,「如果以后你再不听话,为师就将你带到人多的地方,扒了裤子当众责打」。 他他他不会是来真的吧? 果然! 「今日我就打死你,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忤逆女!」李靖阳一边说一边俯下|身,竟真的要扒她的裤子。 书言立刻爬了起来,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哭道:「爹,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再不敢把你逛青楼的事告诉娘了,爹你别打我,我真的不敢了,呜呜呜……」 李靖阳:「……」 围观群众:「!!!」 李靖阳抓住她,竹尺一挥,啪,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一记。 书言咬牙,老混蛋,既然你不给我留脸面,那干脆大家都不要脸了! 她哭得更卖力了:「爹,我错了,求你别打了,若是女儿伤了不能做工,你的嫖资却到哪里去找……」 十六岁的少女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围观群众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都纷纷出言指责李靖阳,有人甚至上前推搡他。 第115页 李靖阳活了数万年,这是第一次吃瘪,想到这死丫头说不定还有更狠的招数,当即抓起她,使出缩地成寸,瞬间便遁到了千里之外的一条大河边。 「徒儿,你本事可不小呢。」他将书言扔到地上,右手竹尺在左手掌心轻轻敲击,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好女不吃眼前亏,书言立刻服软:「师父,徒儿知错了!」 「徒儿能勇于承认错误,很好,为师很欣慰。」李靖阳的笑容更加和煦,「不过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样以后才不会再犯。」 书言灵力被封,无法动弹,被迫趴在地上,结结实实挨了李靖阳二十竹尺,后者美其名曰:「为师替你的法器开光。」 老混蛋下手很重,书言被打得爬不起来,李靖阳将竹尺递给她:「乖徒儿,收好了,以后时刻想着今日的教训,不可再忤逆为师,知道吗?」 书言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遇到李靖阳之前,她无论何时都很隐忍,哪怕被人当面羞辱也从未发过火,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弱小,不能多树敌。何况,她的仇人那么强大,她要修炼要歷练要报仇,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与那些人计较。 可是对上李靖阳,她却时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总是忍不住与他为敌,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自己吃亏。 李靖阳几万年前的修为,已足以将东晋大陆的所有修士踩在脚下,更不用说此时了。自己既然成了他的徒弟,就应该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好早日报仇,怎地竟处处与他为敌? 想通了这些,她心中的愤恨顿时消失,平静地将竹尺接过,放入储物袋,答道:「徒儿知道了。」 她的这番神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李靖阳的眼睛,见她能如此拿得起放得下,李靖阳深感安慰。 其实并非书言冲动,而是他每次都故意扰乱她的神识,再行事激怒她,只因他的手段太过高明,所以书言才一直没有发觉,只以为自己面对他时控制力太差。不过即便如此,她仍然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如此人物,将来必有大成。 打也打了,徒儿又诚心认了错,李靖阳也便没有再为难。 往东再行两千里,便是他们此行的终点了,李靖阳总算开恩将书言的牡丹花瓣解了禁。书言屁股挨了打,受伤不轻,只好趴在花瓣上,跟着李靖阳的云朵,往东而去。 鬼修的地界,空气里全是阴冷之气,天空永远灰濛濛的,时不时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周围飘荡,一般人来到这里都会觉得不适,不过书言经歷了幽鬼森林中的种种,倒是不怎么怕了。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不到一日功夫,便到达了目的地,而书言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鬼修「晚辈」。 果真是晚辈!样子比她还小着两岁,神情倨傲,看起来就是个叛逆期少年。 李靖阳一见到他就说:「小子,你进阶金丹中期了?」 书言:「……」说好的「初初结丹」呢? 那人点头:「十日前进阶的。」打量了书言几眼,「这位就是尊者的爱徒?」 那目光着实大胆,赤裸裸的,像是要把看的人扒光,书言心里不爽,不过嘴上也没出声,反正人家又不是在问她。 「不错,这便是老夫的乖徒儿书言,徒儿,这小子姓越,你叫他小越就行了。」 书言嘴角抽了抽,小越……这要是放在人修的地界,人家是金丹中期修为,她得管人家叫真人或者师叔。 小越也是一阵无语,他虽看起来年幼,其实已经好几百岁了,只不过他练的功夫能够返老还童,每次进阶之后就会回到刚开始修炼的年纪。 李靖阳竟然让一个骨龄只有十几岁的小丫头叫他小越…… 不过他虽然不满,倒是不敢在李靖阳面前放肆,李靖阳何许人也?东晋大陆化神期的两位天君在他面前都得伏低做小,自称晚辈。书言既是他的徒弟,叫自己小越也就勉勉强强吧。 「好了好了,箇中缘由你们都很清楚,老夫也就不多说了,这就动手吧。」李靖阳退到一边,手一挥,示意两人开打。 书言心中暗自戒备,此人是金丹中期,自己却只有筑基初期,修为相差太远,从常理来说,她的胜算几乎为零。可李靖阳又不是白痴,总不可能让一个必败之人来替他出气,一定有什么法子能够战胜此人,只是自己一时没想到罢了。 小越本来在等书言出手,却见她手执冰剑,一直看着自己,既不说话,也不出招,有点不耐烦,于是直接朝她走了过来。 书言举起傲霜,正准备召唤剑阵,一股强大的威压突然袭来,她硬挺着坚持了片刻,便被压得跪了下去。 小越转头看李靖阳:「她输了。」 书言:「……」 开头、过程、结局,她一样也没有猜中。 第72章 严苛师父 李靖阳很淡定:「半年后还在这里见面。」 书言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师父,半年后见面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半年你好好修炼,半年后你俩再打过。」 书言扶额:「实力差距这么大,师父你真的觉得徒儿半年后就能胜过他?」 李靖阳摸摸她的头:「没关系,半年后不行就再等半年,一直到你打得过他为止,为师有的是时间。」 第116页 「……」书言默了半晌,问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一直打不过,就得一直打下去,在此之前师父都不会放我走?」 「徒儿啊——」李靖阳语重心长,「做事要从一而终,不可半途而废,知道吗?」 书言:「……」 「好了,这半年你便呆在识海幻境里好好修炼为师给你的心法。」李靖阳想了想,又道,「不过上次你半年才修炼了一个轮迴,太慢,为师帮你一把,两个月一轮迴吧。」 书言最后为自己争取人权:「师父,做人不宜太执着,小越是晚辈,不懂事,师父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不行!」李靖阳一口回绝,「那样为师的修仙史上将会留下一个永恆的污点,而你作为为师唯一的徒弟,也将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从此道心不稳,无法进阶。」 「不会的师父,徒儿心智坚定,决不会因为此等小事就道心不稳,徒儿——」 李靖阳一瞪眼:「嗯?」 书言立刻改口:「徒儿……徒儿一定要弄死那个小越,凡是对师父不敬的,就是我书言的仇人,必杀之而后快!」 「徒儿乖,快去修炼。」 书言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李靖阳一脚踹进了识海幻境当中。如上次一般的大海,小船,荆棘,却比上一次痛得多。 她终于明白李靖阳说的两个月一轮迴是什么意思了。上一次整个过程持续了半年,这一次却只持续了两个月,时间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相应的,痛楚就比原来加重了三倍。 她几乎要被那痛折磨得疯掉,巴不得自己快点痛晕过去,然而奇怪的是,明明痛楚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偏偏就是晕不过去,身体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被剧痛碾压,疼得她几乎连唿吸的能力都失去了。 两个月后,她从识海幻境中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血,花瓣衣服虽然没有破损,却脏得不像样,积累了两个月的血腥味,将路边的野草也熏得枯萎了。 李靖阳倒是没有嫌弃她这副骯脏污浊的样子,反而用高级净衣咒替她清理了一番,又带她到附近一处温泉去泡了个澡。 书言不禁有些感动,若是止水真君见到她这副模样,恐怕会厌恶到极点,李靖阳虽然大部分时候行事都比较混蛋,但那只是他的性格,绝非有意针对她,而且他肯教她天级术法,还督促她练习——虽则手段残酷了点,动机似乎也不是很纯,于她已经很是难得。 她决定,以后对这位师父好点。 洗完澡,上了岸,李靖阳在不远处等她,她刚叫了声师父,李靖阳又是一踹,她都来不及喘口气,又被踹进了识海幻境当中。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难熬了,她甚至在对抗疼痛的同时,还能抽空思考如何将冰阵和冰气诀两门术法融会贯通,虽然因为精力大部分放在忍痛上,效果并不明显,但她仍然很高兴。 这次出来以后,李靖阳照例带她去泡温泉,她却没有立即下水,而是拽着他的袖子央求:「师父,可以让徒儿歇几日吗?」 虽然这种修炼方法对于增强神识十分有用,但她真的需要休息,抵抗疼痛使得她整个人都非常疲惫,连续不停的话,她担心自己会坚持不住。 李靖阳点头:「可以。」 书言刚松了口气,就听他又道:「不如为师让你一直休息下去,如何?」 书言立刻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想逃跑,李靖阳手一挥,她便飞到了空中,并且越飞越高,然后砰的一声摔了下来。 书言:「……」不是无语,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眼看李靖阳的手再次举了起来,她赶紧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晚了!」李靖阳话音刚落,她立刻又飞了起来,这次飞得更高,摔得更狠,半天都爬不起来。 「如此懒惰的徒儿,我李靖阳要你何用?」 书言不记得自己到底被摔了多少次,只知道最后几乎全身散了架,身上多处血肉模煳,整个就是个血人,最后带着重伤被李靖阳踹进了识海幻境。 「若不能平安出来,就死在里面吧,免得给为师丢人!」 书言曾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重伤使得她根本没有力气抵抗那剧痛,只觉得荆棘已经将自己刺成了碎片,血也快流干了,极度疲惫和虚弱之下,她甚至产生了幻觉,见到义父就站在身旁。 「义父,我好痛……」她喃喃说道。 泪水从眼角滑过,她只觉心里很苦,从小到大所受的苦难一一从脑海中闪过。亲生父母的冷漠绝情,青楼里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欺凌侮辱的悲惨生活,拜入天一派后师父的厌恶、同门的排挤和欺侮,义父遇害、身首异处…… 曾经被她努力隐藏起来的伤痛,突然一起袭来,她变得很脆弱,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悲伤吞噬,然后永远沉沦下去。 「义父,带言儿走……」她恳求。 身旁的义父俯下|身,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言儿,不要放弃,义父相信你一定能够熬过去。」 「不,义父,我不想再坚持了,我好累,好痛,也……好孤独。」 「你怎么会孤独呢?义父一直陪着你。」书培文柔声道,「义父一直在你的心里。」 「义父,只要我放弃,我们便可以在地府相会了。」她哀哀地说道,「义父,我真的好想你。」 第117页 「言儿,你听着。」义父的口吻突然变得很认真,「义父已经死了,去了地府,入了轮迴,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义父已经不存在了。义父能来见你,和你说话,只因你还牵挂着义父,一旦你放弃了自己,义父就会消失在天地间,永远不会重现了。你明白吗?」 「义父……」 「言儿,振作起来,义父相信你一定能行的。」书培文的声音逐渐消失,「记住,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能放弃……」 决不能放弃吗?书言迷迷煳煳地想着,可是很痛怎么办?义父呢?义父去了哪里?他好像……已经死了,是的,他死了,褚云倾杀了他。 褚云倾!她蓦地清醒过来,大仇还未报,褚云倾还活得好好的,她怎么能死? 荆棘刺穿身体的痛,又怎及得上失去义父的痛?荆棘再厉害,又哪里怎及得上剑圣?面对褚云倾时她尚且毫不退缩,面对荆棘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 李靖阳双手枕着头躺在草地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旁边一个中年修士一直在摇头嘆气:「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你对她太过严苛。」 李靖阳不屑:「既然选择了修仙这条路,便要经得起考验,惊才绝艷却最终陨落的人那么多,她并非其中最优秀的一个,若是熬不过去,死了也不可惜。」 「可若她没有遇到你,便不会遭遇这么多痛楚。」 「没有遇到我的人那么多,最终得道的又有几个?」李靖阳侧了侧身,背对着中年修士,「老鬼,你修炼了几万年,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但也要看她自己是否愿意。」 「我管她愿不愿意,我李靖阳看上的人,要么一直坚持下去,得道成仙,要么被我亲手拍死,总之决不能丢我的脸。」 「她是止水的徒弟。」 「别提醒我去杀那小子。」 「……」 。 无边无际的漫长的痛苦一点点消逝,书言从死亡边缘挣扎着活了下来。 外面的天空依旧灰濛濛的,她费力望了一眼,扑倒在地。 听到身后的动静,李靖阳和中年修士同时站起身,走了过来。 浑身是血的少女缩成小小的一团,脆弱得不堪一击,仿佛初生的婴儿,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抵抗力。原本又大又亮的眸子此时微微眯着,神情涣散。小脸被深浅不一的血污掩盖,已经看不清轮廓。 但她还活着。 「言儿——」中年修士轻声唤道。 「掌门天君……」书言努力抬起头,正对上莱烨天君和蔼的面容。 剧痛之下她无力去想掌门怎么会在这里,刚才他唤的是「颜儿」还是「言儿」——应该是「颜儿」吧?展颜是他的徒孙,他和褚云倾都是这么叫她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义父,大概不会再有人叫她「言儿」了。 她头一耷,晕了过去。 莱烨天君俯身抱起她,对李靖阳道:「她必须休养一段时间,我先带她回天一派。」 「你敢带她走,我就将你天一派十八峰统统夷为平地!」 「李靖阳!」一向亲切和蔼的莱烨天君第一次发了火。 李靖阳冷哼一声,伸手将书言接了过来:「我自己的徒弟,自己会疼,慢走不送!」 第73章 靖阳吃醋 书言发起了高烧,烧得人事不知。 尽管她十岁便引气入体,如今已有六年,并且已经成功筑基,但识海幻境几乎将她的身体和意志全盘击溃,想要恢復并非一朝一夕可行。 面色时而苍白,时而潮红,大部分时候并无意识,眉头皱得很紧,大眼一直没有睁开过。偶尔会将守在床边的李靖阳的衣角死死拽住,仿佛那是落水之人所能抓到的唯一一根稻草。 身体的病好治,意志力的搏斗却无人能够帮她,即使李靖阳身负毁天灭地之能,亦无法令她清醒过来。 小小女孩侧了侧身,长得不像话的睫毛颤抖不已,嘴里轻轻叫出两个字。 李靖阳起初以为她是在叫「师父」,仔细聆听后才发现是「义父」,不由得一怔。 他收过七百多个徒弟,每一个都曾悉心教导,却从未关心过他们的身世和过往,包括书言在内。 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候想到的,便是心底最渴盼、最思念的人吧? 「义父,我会为你报仇的,一定会。」小姑娘的声音清晰了一些,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李靖阳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报仇,那么她的义父已经…… 他凑近了些,书言却没再说什么,等了半晌,他才发觉她又晕了过去。 她也迷迷煳煳提到过师父,不过不是他,而是止水真君。 「义父,师父打我。」小姑娘憔悴的面容带着几分委屈,补充道,「很重的一巴掌。他还罚我闭门思过……可是,犯错的明明是师妹……」 也曾提到陈默风。 「言儿做错了事,玄素师叔以后会像师父那样讨厌言儿了。」 周卿展颜也有提及。 「周师兄和展师姐对我很好,可是……」话并没有说完。 义父、止水真君、陈默风、周卿、展颜,脆弱的少女念叨着自己身边的人,却没有一句提到过父母,更没有李靖阳。 在别人面前不苟言笑、宠辱不惊的女孩,在他面前倔强叛逆、老是惹他生气的徒儿,清醒的时候总是戴着坚硬的面具,决不会露出如此委屈、脆弱的神色。越是坚强的人,脆弱起来越是比旁人更甚。 第118页 活了三万多年,李靖阳面上嬉笑怒骂、肆意妄为,其实内心静如止水,他以为自己早已勘破了世间一切,然而在这一刻,他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类似父亲的情怀,很想去保护这个坚强又脆弱的少女,让她平安喜乐。 这一想,他不免恼怒起来。自己也是她的师父,可她念叨了那么多人,连止水那个混蛋都提到了,偏偏对自己不置一词。止水打了她一巴掌,就被她记到如今,自己也不知打了她多少次了,怎地连一句也不曾被提到?莫非自己打得不如止水有份量? 尊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 书言是在第十日退烧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薄如蝉翼的被子。她虚弱地坐起身,见床头摆着一杯清茶,顿觉喉咙里要烧起来,赶紧抓过杯子,几口便将茶水饮尽。 屋里突然一暗,她抬头一看,李靖阳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问道:「醒了?」 书言心想你都看到了还问,废话真多。 当然,表面上她是不敢这么说的,老混蛋心狠手辣,她可不想再被惨无人道地整治一番。于是恭敬垂眸,答道:「是。」 李靖阳走到床边,挑眉看着她:「哟,在心里咒骂为师呢。」 「徒儿不敢。」 「好了就起来吧,为师带你出去逛逛。」 书言抬头:「师父,我们这是在哪里?」 「鬼修城池龙归。」 书言觉得奇怪:「师父,我们不是和小越约好半年后再战吗?」她在识海幻境修炼了三次,每次两个月,出来又病了一场,怎么着也得半年多了。 「过几日等你大好了再去。」李靖阳瞪眼,「现在为师要带你去逛市坊,你有意见?」 书言撇撇嘴:「没有。」 她还未完全康復,不过不敢在李靖阳面前磨蹭,迅速下了床:「师父,我们可以走了。」 李靖阳掏出一物,套到了她的右手腕。她仔细一看,是一个竹制的手镯,打磨精细,大小正合适,看起来青翠欲滴,衬着白皙的肌肤煞是好看,一点都不输于上好的玉镯,只是材质略有些眼熟…… 「这是……」 「申屠小子用鬼骨竹王给你打造的防御法器,为师给它取名叫震鬼环。」 鬼骨竹王打造的?怪不得眼熟,然而之前那「打孽徒尺」又是怎么回事? 李靖阳看出她的疑惑,抬手给了她一个暴栗:「那竹尺是普通竹子所做,为师用来逗你的,死蠢……」 书言:「……」 「走吧。」李靖阳将自己的修为压到筑基后期,拉着她出了门。 原来这里是一处清幽的宅院,有个非常大的花园,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 「师父,这是谁家的院子?」她奇怪。 「为师买的。」 「我们要在这里常住?」 「不。」李靖阳轻描淡写地说道,「过两日我们还去小越那边,这里先空着吧。」 书言:「……」 她忍不住一阵心酸,想自己曾经为了给义父买延寿丹,每日辛苦採药草、杀妖兽、画符箓,三年也才攒了四千块中品灵石,李靖阳这个混蛋却随手就买了这么大一所庭院,然后让它荒废。 出了院门,走了大约十来里路,便到了市坊。鬼修相比于人修来说,数量少得多,但因为市坊也很少,所以每一间的规模都很大。 跟人修的市坊不同,鬼修这边比较乱,没有人修那些整洁明亮、货物齐全的大店铺,都是些独立的小铺子,质量没有任何保障,完全靠买家自己火眼金睛鑑定。 书言不明白这地方有什么好逛的。李靖阳修炼数万年,见过的宝贝肯定不计其数,就算需要什么,也该是到上界去淘,这里还有他能看上眼的东西? 李靖阳停在一个铺子前,看着一个五瓣梅花状的飞行器,皱着眉头思索。书言觉得奇怪,在她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驾云的,根本不需要飞行器,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若是坐在一朵梅花上……画面太诡异,不敢深想。 「徒儿,把它买下来。」李靖阳忽然指了指那飞行器。 书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师父,你让徒儿买?」 「废话!」 「徒儿有牡丹花瓣,不需要梅花了。」穷人买不起好吗? 「你那牡丹花瓣是单人飞行器,这个梅花却能坐五个人,而且花瓣上有阵法,合拢时可以与外界阻隔。虽然只是中品灵器,但只要拿去让申屠小子改造升级,决不会亚于一把下品仙器。快快买下来,这东西就适合你们这种小姑娘。」 书言不为所动:「徒儿向来孑然一身,无人同行,牡丹花瓣已够用了。」 「你这死丫头,为师说它好,你偏要跟为师唱反调。你防御法器少,这梅花除了能飞,还可以用作防御,别磨蹭了,快买下来!」 「不买。」书言拉他的袖子,「师父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师徒俩在殿门口吵闹拉扯,店老闆跑出来,见两人一个筑基初期,一个筑基后期,修为不高还妨碍他做生意,恶狠狠地说道:「你们到底买不买,不买趁早滚蛋!」 「买!」 「不买!」 两人同时说道。 李靖阳单手将书言提了起来:「为师再说一次,买下来。」 第119页 书言直言:「买不起!」 她的全副身家就只有当初展颜给的两百中品灵石,加上这一年来门派领的一千多块,加起来还不到两千,这梅花不仅是中品灵器,还是多人飞行器,价格起码好几千上万中品灵石,她哪里买得起? 就算买得起,她也不会把灵石浪费在不需要的物事上。 李靖阳怒:「为师给你的灵石呢?」 他的灵石一向没有确切数目,但知道给书言的储物戒指中起码有上百万上品灵石,极品灵石起码也有好几万,买个飞行器不过九牛一毛,何来的买不起?这徒儿真是守财奴。 书言一怔,储物戒指李靖阳已经给她很久了,她知道里面有非常多的灵石,还有各种天材地宝,但她从未想过要动用——那些东西是李靖阳的,与她无关。 「那不是徒儿的灵石,徒儿不能动用。」 「为师给了你,便是你的。」 书言摇头:「师父是给自己徒弟的,不是给我。」 李靖阳瞪眼:「有区别?」 「当然,也许下一刻这戒指便要易主,我只不过是代为保管而已。」 店主见两人争论不休,不耐烦道:「快滚,快滚,别挡着我做生意!」 李靖阳与书言对峙片刻,口念法诀,从储物戒指中取了灵石丢给店主,将梅花飞行器买了下来,黑着脸往市坊外走去。 第74章 遭遇刁难 一直到回到那所庭院,李靖阳都没有再说话,浑身气势凛冽,平时的玩世不恭一丝也看不到。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什么,只觉烦闷得很,想打人。 书言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暗自琢磨等下他若是发火,自己该如何应对。 走到花园尽头的时候,李靖阳倏然停住了脚步,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就算为师没有给你灵石,你也不至于买不起一件飞行器吧,你的灵石都花在什么地方了?」 书言答道:「徒儿这两年忙着修炼,没有时间去採集药草和猎杀妖兽,因此没什么进项,只有门派每月派发的那些,如今全副身家只有一千多块中品灵石。」 李靖阳不相信:「止水从未给过你灵石?」 书言反问:「他为什么要给我灵石?」 的确,一般做师父的,都会给弟子功法、术法、法器、灵石等等,这些都是亲传弟子该有的福利,可又不是所有师父都会这样。她拜入止水真君门下已有三年,除了雾霭峰统一发放的那些疗伤药,止水真君唯一给她的,便是那粒固魂丹。 他甚至,都不曾对她有过一句教导。 李靖阳不是蠢人,立时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他想起她高烧时说的那些话:「师父打我,很重的一巴掌,他还罚我闭门思过……可是,犯错的明明是师妹。」心里忍不住有些疼。 「你如今是我李靖阳的徒儿,为师给你的东西,你尽管用,不用那么抠门,知道吗?」他没有再提止水真君,不愿去撕开她的伤口——他还清晰记得她脸上的委屈。 书言敷衍地点点头,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像他这样一生顺遂的天子骄子,想必从来都不知道为几块下品灵石而辛苦奔波的滋味,她怎能期待他理解自己? 李靖阳道:「你先去休息吧,为师去找申屠小子,将这飞行器锻造升级。」他本来打算用给她的那枚储物戒指中的天材地宝,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想给她更好的。 储物戒指中的那些是他在东晋大陆收集来的,放在下界,足以令任何修士觊觎,可是比起他在上界得到的那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他第一次想送徒儿礼物,自然不能随随便便。 他带着梅花飞行器去找申屠飞,说道:「我要你将它改造成一件上品仙器,有问题吗?」 「只要有足够的器材,便是改造成极品仙器,甚至器王都有可能。」申屠飞皱眉说道,「不过此物只适合改造防御属性,速度方面不会有太大的改善,除非将极品飞行器融入其中。」 李靖阳立刻想到书言的牡丹花瓣。 他大概给申屠飞描述了一下,问道:「你看可行么?」 「听太师祖这么一说,倒是可行的,只不过……那牡丹花瓣品阶很高,此等珍宝不会轻易臣服,若要两者融合,恐怕需要很长时间。」 「多长?」 「短则几年,多则几十年吧。」申屠飞神色有些紧张,生怕这位脾气古怪地太师祖突然发飙。 李靖阳沉思了片刻,说道:「你可以选择任何天材地宝,无论多长时间都行,我只要最好的。」 大不了,在没打造好之前,他一直护着她。 「太师祖放心。」申屠飞拍着胸脯保证,「如果不是最好的,你揍我。」 。 李靖阳出门以后,书言独自练了会儿功,便开始静坐沉思。 虽则在识海幻境中大有进境,但她和小越之间的差距还很明显——何况人家也在不断地进步,想要战胜他,硬拼修为显然是不行的。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震鬼环,这东西能得老混蛋看上眼,想来并非凡品,只是没有经过实战,并不知晓其防御能力究竟如何。何况一味防守并非良策,总归还得找到制胜之法才行。 对方修为比她高着一个大境界,她的神识暂时还不能战胜他,若他一上来就使用威压,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除非她能先发制人。 第120页 然而即使抢得先机,如果没有可行的后招,仍旧无济于事。 鬼修,鬼修,鬼修……她秀眉微蹙,怎样才能打败鬼修呢? 早知道她应该多向欧阳明远请教的,唉! 不过虽然想不到什么有效的办法,但相生相剋的道理总是没错,如果她有至阳的法宝,说不定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呢。 要不再去市坊逛一逛? 鬼修不能使用至阳法宝,说不定还能淘到便宜的——她仍然不打算动用李靖阳的灵石。 再次来到市坊,她有点无所适从,这里的东西都是胡乱标价的,根本无法从价格来判断法器的好坏,她并没有信心能挑到好的。 怎么办? 她一边在各个摊位之间闲逛,一边思考着对策。义父说过,人挑法器,法器也挑人,既然自己挑不好,那不如让法器选择自己? 她放慢脚步,用心去感受每一件法器的灵气,看能否与自己契合。 然而一连几个时辰都毫无所获,本来在鬼修的地界找适合人修的法器就很难,何况还要找至阳的? 她把市坊整个逛了一圈,正在失望之际,一股似有若无的灵气飘过来缠绕着她,似乎想留住她的脚步。 是法器和修士之间的感应! 她循着灵气走过去,发现其是从一条不起眼的珠索上发出来的。珠索被随意挂在摊位上,索身缠绕,大约一丈来长,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个破旧的铃铛挂在其中一头,被风吹得偶尔叮铃一声响。 书言知道,很多时候越是不起眼的法器越是厉害,何况这珠索还主动亲近自己。她指着珠索问摊主:「道友,这个怎么卖?」 本来正在招唿其他客人的摊主抽空回了她一句:「一千中品灵石拿走。」 书言伸手摸了摸珠索,一股暖流从手上直传到了心里,似乎是在向她示好。好的法器她并非没有见过,像她的傲霜、紫色缎带,周卿的曲水,还有展颜的规木阳剑,但如此有灵气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还不知道其到底有多厉害,但就凭这份牵连,一千中品灵石就不算贵。然而她全副身家也就一千多,如果能以更便宜的价格买下来就最好了。 「五百卖吗?」她跟摊主商量。 摊主斜着眼打量她,片刻后打量她:「九百。」 这珠索是他偶然间得到的,其上一点阴气也无,根本不为鬼修所喜,本身也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因此挂了很久都无人问津,他只求将其卖出去,至于多少灵石本不在乎。不过生意人嘛,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眼前的小姑娘一看就没什么经验,多半比较好骗。 「五百。」书言坚持。 「小姑娘,这里是龙归城,不是你们人修的地盘,想在这里找到适合你使用的法器可不容易,九百灵石的价格真是很便宜了。」 「我只有五百灵石,卖不卖?」书言并不上当。 「八百,不能更低了。」其他顾客已经买了东西离开,摊主专门过来应付她。 「五百,我真的没有多余的灵石了。」 两人又僵持了片刻,摊主嘆口气:「唉,你这小姑娘,五百就五百吧——」 正准备将珠索递给她,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五千灵石我买了。」 书言扭头一看,来人是个相貌英俊的翩翩佳公子,神情打扮都和人修并无不同,但身上带着一股极寒的阴冷之气,显然是个鬼修。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男人,神态恭谨,估计是他的随从。 摊主见到此人,脸上立刻浮起一个讨好的笑容:「见过魅古真君,文森、文渊真君。」 书言一愣,刚才她有查探那公子的修为,发觉根本探不出来,说明此人至少是元婴以上,却没想到连他的随从亦是此等修为。 此人明显是故意找茬,她虽然很想要那珠索,却不欲招惹这些地头蛇,于是沖摊主点一点头,便准备离开。 「慢着——」魅古真君走到她身边,「姑娘,不如我将此物买下来送给你如何?」 他伸手挑住书言的下巴:「当然,作为报答,你要陪我三天。」 他的手指冰凉,激得书言打了个寒颤,手腕上的震鬼环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不稳,立刻射出一道金光,将魅古真君的手弹开,同时在书言身遭形成一道光环,将她整个护在其中。 魅古真君没想到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在自己面前竟有反抗之力,一时大意被弹开,面子上顿时挂不住:「好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本事!」 他使出元婴修士的威压,周围百丈内凡是元婴以下的修士都被他压得跪了下去,一些修为低的更是直接晕厥。 震鬼环感受到威压,立刻光芒大涨,护住书言,与魅古真君对抗。 却只见金光一闪,随即便暗了下去,原来书言见今日之事恐难善罢,对方既然能有两名元婴期的随从,可见背后的势力肯定很庞大,自己身上也就这震鬼环能与之对抗,真正对战并无十足逃生的把握,不如主动示弱,息事宁人罢了,于是将震鬼环限制住了。 她装作承受不住魅古真君的威压,对着他跪了下去。 第75章 靖阳发威 然而她的示弱并未让魅古真君消气。 他是这龙归城城主的长子,天赋甚高,还有整个家族做后盾,各种资源、法器都不缺,修炼进度自然很快,他本身亦是勤奋之人,因此七百岁上便结了婴,哪怕放眼整个修真界,也算得上是翘楚。 第121页 修真界强者为尊,他家族势力又庞大,在这龙归城几乎可以横着走,从未有人敢与之对抗,早就养成了目中无人的习惯。 今日闲逛至此,见到书言小巧可爱,本想挑逗一番,谁知书言却用法器将他弹开,令他失了面子,虽则她很快便臣服,但他仍未消气。 一个瘦不拉几的筑基初期小丫头,他能看上她,和她玩玩,已是她的福分,竟敢如此不识抬举,非好好教训不可。 他伸手拽住书言的头髮,将她扯得抬起头来:「谁给你胆子,在本座面前放肆?」 书言并不是逞强的人,忍痛道:「真君息怒,我初来贵地,不知规矩,得罪了真君,在此向真君赔罪,还望真君不要与我计较。」 「赔罪?」魅古真君冷笑,「那你可要拿出诚意来才行。」 「真君如何才能消气,还请明示。」 魅古真君转头将珠索拿了过来,缠在书言的脖子上,将她拖得摔倒在地:「求本座怜爱你。」 书言艰难地说道:「求真君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魅古真君对于她的态度显然很不满意,扔下珠索,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到空中:「不会讨好男人?要本座教你?」 「请真君开恩。」书言一边说着,一边暗做好备,一旦他放松,她便拿出牡丹花瓣逃跑。 魅古真君再次将她摔到地上,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他已经蹲下身,伸手拽住她的领子,使劲往下一扯。 原本以为这下肯定能让她春光乍泄,谁知牡丹花瓣衣只是变皱了一些,并没有受到大的损伤,魅古真君的脸色更加阴沉,三昧真火直接烧了过来。 衣服变得焦黑,却仍未破损。 魅古真君浑身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双手一用力,将衣服直接往下扒去,书言的上半身顿时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书言咬住下唇,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滚出来——软弱和哭泣在此时毫无用处,魅古真君决不会因此就放过她,只有保持冷静,才有脱身的可能。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一边拼命去拽自己的衣服,分散魅古真君的注意力,一边暗暗运起灵力,准备打开储物袋将牡丹花瓣拿出来,谁知灵力刚开始运转便即停滞,浑身也变得僵硬起来。 魅古真君笑道:「小丫头,想在本座面前耍花样,未免也太小看本座了。」 他的手放在了书言的贴身衣物上,这些衣物只是普通的布料所做,并无任何防御作用,轻易便被他撕开,锁骨下面的部位已经露出了一半,魅古真君一脸嫌弃:「真难看。」放开她,转头对两名随从道:「赏给你们了,不必带回去,就在这里尝尝味道吧。」 「多谢少主。」文森、文渊躬身作揖。 文渊道:「师兄,你先请。」 「那为兄就不客气了。」文森一边说,一边走到书言身旁,捏住她的柔软,将周围累赘的布料直接用鬼火烧成了灰。 「真君……」书言颤声叫道。 文森一笑:「放心,我会让你很快活的。」 他头一低,便往她咬去。 书言灵力被限制,储物袋又打不开,没有任何一样法器可以驱动,根本无计可施,很快胸部便传来剧痛,原来已经被文森咬住了蓓蕾。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筹谋脱身之策,但文森那禽兽根本没给她喘息之机,剧痛很快侵袭全身,而他显然并不满足自己的「杰作」,伸手便欲将她的衣服全部扒下来,好当众为所欲为。 谁知他刚伸出手,蓦地一道灵气袭来,他的双手从手肘部位齐齐被截断,啪的一声同时掉到了地上,鲜血随之狂涌而出。 变起突兀,就连魅古真君也愣住了。 一道灰色的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书言身旁,手一挥,书言的衣衫自动恢復原状,随即整个人都落入了他的怀中。 正是李靖阳。 「你是何——」魅古真君喝道,然而「人」字还未出口,只见李靖阳袖子一抬,他和文森、文渊已经倒地气绝身亡。 三个元婴遁出肉体,被牢牢锁在空中。 周围的人全都吓傻了。鬼修不如人修繁盛,至今修为最高的便是元婴大圆满,而龙归城只有一个,就是魅古真君的父亲羲和真君,抬抬手便能击杀元婴修士,后者却毫无反抗之力,这种事他们真是闻所未闻。 书言靠在李靖阳怀中,不知怎地,心中竟升起一股莫名的安定。 自从义父去世,再无人用这种保护的姿态抱过她,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独立,原来内心深处仍旧渴望着一个安全的怀抱。 只可惜,这个怀抱不可能永远属于她。 她不动声色地往外倾了倾身子,和李靖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李靖阳立刻便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本就肃杀的眼神中更多了几道凶光,望着空中三个巴掌大的元婴说道:「冒犯本座徒儿者,杀无赦!」 森冷的语调激得现场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前辈请手下留情——」一人踩着飞剑急速赶来。 「晚辈龙归城城主羲和见过前辈。」来人行至李靖阳身前一丈,躬身一揖,「晚辈教子无方,致使孽子行兇,晚辈自会好生管教,求前辈高抬贵手,放过他的元婴。」 李靖阳冷笑:「此等孽子留着也是祸害,今日本座就替你清理门户。」 第122页 「前辈——」 「再废话本座屠了你全城!」 羲和真君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空中的三个元婴,他一共有十五个儿子,其中长子魅古是修为最高,术法最厉害的一个,但此子傲慢无礼,屡屡惹祸,他曾多次警告责罚,也未见有半点收敛,今日终于闯下了大祸。 眼前的灰衣修士刻意将修为压制筑基后期,他根本探不出其真正实力,但一招便能让三个元婴修士殒命,别说他自己,恐怕连化神修士也无法如此从容。 此人得罪不起,他心里清楚得很。 他不愿意大儿子魂飞魄散,但如果不放弃他,自己的其他孩子以及这龙归城满城的百姓,可能都得全部陪葬。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考虑。 他一咬牙:「孽子得罪前辈,晚辈罪责难逃,愿亲手处置他。」 李靖阳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魅古真君三人的元婴被李靖阳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羲和真君一步一步走进,却连认错求饶都不能。 眼看羲和真君举起了自己的法器,书言突然道:「慢着!」 羲和真君回头看她,书言对李靖阳道:「师父,他们已经知道教训,况且……也没真把徒儿怎么样,不如算了吧?」 她并非愚善之人,被欺侮的时候也恨不得将那三人碎尸万段,但如若李靖阳真的灭了他们的元婴,羲和真君必定怀恨在心,一旦失去李靖阳的庇护——这是早晚的事,她根本无法应付羲和真君的报復。 何况,如果事情闹得太大,难保不会传到人修那边,到时人人都知道她背叛师门,另行拜他人为师,她在东晋大陆将寸步难行。 已经有一个强大的敌人褚云倾,她不愿意再树任何敌人,今日她替三人求情,他日若真栽在羲和真君手里,说不定他念着今日之恩,能够给她留一线生机,这就够了。 李靖阳显然没料到她会出言求情,脸色非常难看。按他的性格,不仅不会饶过那三人,甚至连羲和真君也想一起杀了,但小徒儿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想到她刚才所受的委屈,他的心顿时软了。 「这次徒儿求情,本座就放你们一马,如果哪个没长眼睛的敢再招惹她,别怪本座屠城!」 他丢下狠话,带着书言驾云而去。 一路上,书言被他浑身的戾气所笼罩,心中很有些惴惴。 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魅古真君三人求情,李靖阳身为尊者,恐怕会觉得颜面受损吧。其实她也想快意恩仇,把那些欺负自己的人全部杀掉,可她没有李靖阳那样的实力,凡事只能忍耐,谁又能体会她心中的苦楚? 回到庭院,李靖阳直接将云朵按落到院中,吩咐书言:「跪下!」 书言低头照做,李靖阳看了她片刻,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去。 书言苦笑,李靖阳对她其实真的不错了,换作是止水真君,绝不止罚跪这么简单。不,止水真君根本就不会来救她,或许等她被魅古真君等人凌虐致死,他还会拍手称赞。 心里酸酸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她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难过软弱于事无补,她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哄李靖阳消气。 第76章 别扭徒儿 算起来和李靖阳相识的日子也不短了,后者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在徒儿面前一向嘻嘻哈哈,不满了就直接教训责打,从未像今日这般独自生闷气的经歷。 书言并不懂得如何哄人,尤其是哄师父——在李靖阳之前,她就止水真君一个师父,而这个师父显然是不需要她哄的。 以前倒是哄过义父,不过义父从未真正生气,她每次只需撒娇即可。这个她倒是有经验,可是却做不到在别人面前撒娇,而李靖阳肯定也不喜欢那样的她。 他收过七百多个弟子,还有更多的人巴不得入他门下,唯有她自始至终都是抗拒的态度,或许正是这一点吸引了他吧,否则他又怎会看上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 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办法,正在烦恼,突然眼前一暗,抬头一看,李靖阳正站在她面前。 其时她的大眼里还带着些许泪光,总算给常年冰冷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少女的天真,李靖阳望着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她受人欺侮的画面,心中一疼,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师父……」书言小声唤道。 「为何不向为师求救?」李靖阳问道,「你有为师给的传音符,只要捏碎它,为师片刻之间便能赶到,却为何半分消息都未曾传达?」 书言一呆。从魅古真君找茬,到后来差点被文森侮辱,中间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可是她竟从未想过要向李靖阳求救。 一路独自走来,她习惯了凡事依靠自己,没有人能真正让她信赖,李靖阳自然也不例外。 「回答为师!」李靖阳见她沉默不语,忍不住喝道。 修道几万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这是得道后第一次被徒弟激怒,一想到她当时衣冠不整被人当众侮辱,而自己这个师父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保护他,心头那股无名火就怎么都压不住。 书言深吸一口气,答道:「徒儿当时觉得此等小事,不应该麻烦师父,所以……」 「小事?」李靖阳更加恼怒,「你一个姑娘家,被人当众……你觉得是小事?」 书言神色黯了黯:「徒儿六岁时曾被父母卖到青楼做丫鬟,被老鸨妓子们扒光衣服虐打的事……也是常常会有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徒儿也在乎名声,可终归还是性命要紧些,所以才不想树敌。徒儿让师父失了颜面,请师父责罚。」 第123页 「你……」李靖阳气急,合着他心疼了半天,她却根本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什么颜面不颜面!她以为他是沽名钓誉的人,把颜面看得比徒儿的命还重?若非那几个小子欺负她,他又何需同他们计较?他活了几万年,什么人没遇到过,岂会轻易动怒? 他气的是自己没能及时保护她,更气她对他根本毫无信任。 可他却又没办法责备她。六岁就被父母卖到青楼,受尽虐待,她对其他人充满戒备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应该做的,不是沖她发火,而是好生安抚,令她放下戒心,主动依靠师父。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柔了下来,弯下腰,望着她的眼睛道:「徒儿,你记住,不管对方是谁,师父都可以保护你,以后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师父,知道吗?」 书言点头:「知道了,师父。」 她的神情很是乖巧,但即使掩饰得再好,眼底的敷衍又岂能逃出李靖阳的法眼? 他的话她根本半分都不曾相信。 李靖阳拉着她在石桌前坐下,说道:「徒儿,来我们谈谈心。」 书言觉得奇怪,他收她为徒不过是一时兴起,怎会浪费时间与她谈心? 「徒儿,跟为师讲讲你以前的生活。」李靖阳和蔼地说道。 书言猜想他大概是因为自己刚才提到被卖去青楼,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所以想要安慰她一番吧。然而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早已不再是那个软弱的小女孩,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抚。 何况,义父早已将那些伤口治好了。 她淡淡说道:「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只知道六岁的时候父母为了筹钱给哥哥娶妻,将我卖去了青楼。后来义父路过,见我可怜,将我救了出去,十岁那年我进了天一派,两年半后成为雾霭峰的亲传弟子。后来那些,师父在靖阳山迷境的时候已经探过了。」 李靖阳脸上露出几丝尴尬之色,当时他的确查探过她的记忆,才能制造出那迷境,不过只是探了天一派的那些,而且并未深入。但此时说出来她显然是不信的,自己也没有必要多做解释。 「你义父呢?」他问。 「义父他……寿元已尽。」 想起义父遇害时的情形,书言的声音有些哽咽,又怕李靖阳发觉,低头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虽说得淡漠,李靖阳心中却没来由的一疼。 他曾经的那七百多个徒弟性格各异,乖巧的、刁钻的、唠叨的、寡言的、对他毕恭毕敬的、向他撒娇耍赖的……应有尽有,他悉心教导他们,尽自己所能给他们最好的资源,却很少去了解他们的内心,更从未打心眼里心疼过任何人。 初初见到书言,他只觉得这小丫头有趣,加上她能破解他一路设下的关卡,足见是有几分本事的,他便给了她一个机会,谁知她对做他的徒弟竟毫无兴趣,他并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但见她灵根纯净,道心坚定,一时起了惜才之心,这才强行将她收入门下。 之后一路相处,这丫头表现出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坚强、独立,对他这个厉害师父并无半分崇敬,更没有想过要将他当作靠山。 即使今日被人当众侮辱,她仍不愿向他求助——或许她当时根本没把他列为可以求助的对象,这个认知让他非常气闷。 他李靖阳的徒儿,怎能与他如此生分? 然而当面跟她说起显然是没用的,因为她一定会乖巧应是,转头继续我行我素,唯有用心去关怀她,让她对自己放下心防,师徒俩才能真正交心。 他摸了摸她的头髮,暗暗将自己的一缕分魂注入她的体内。如果将来她再次遇险,不管她是否向他求救,只要他还在下界,就能立即感知。 放开手,他又恢復了往日嬉笑的面容:「徒儿,以后师父就是你的父亲,师父疼你,你可要乖乖的。」 书言:「……嗯。」 他说的「疼」大概就是「打得她很疼」的意思吧。 「师父,你不生气了吗?」她问。 「生什么气?」 「徒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那魅古真君求情……」书言小声说道。 李靖阳眉毛一挑,叉腰道:「生气,当然生气,你被人欺负却不懂得反击,丢了为师的脸,为师决定要揍你。」 书言低头:「那就请师父动手吧。」 「趴到桌子上去,打屁股。」 书言:「……」 她乖乖照做,双手交握,闭上了眼睛。 等了许久,却没等到想像中的疼痛,反而听到李靖阳的声音:「徒儿,你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吗?」 书言老实回答:「不知道。」 李靖阳:「……你就不能向为师撒撒娇,求为师不要责罚你?」 书言:「求师父不要责罚徒儿。」 李靖阳:「……」 所以为师的前半句话被你吃了? 「不撒娇你就一直在那里躺着。」他冷哼。 书言:「撒娇。」 李靖阳:「……」 徒儿你赢了。 他将她拉了下来,问道:「为何要去市坊?是要买什么东西?」 「徒儿想买一件至阳的法器对付小越,所以去逛一逛,谁知至阳的没找到,倒是有一条珠索和徒儿灵气相通,徒儿正在和摊主议价,魅古真君突然来到……」书言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 第124页 「那珠索很贵?」 书言点头:「摊主开价一千中品灵石,徒儿想五百买下来,摊主已经妥协了,可惜最终还是没能买到。」 李靖阳:「……」 中品灵石他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他给书言的储物戒指中上品灵石有几百万,极品灵石也有好几万,可是倔徒儿竟然为了五百中品灵石跟人议价,简直太丢人了。 「徒儿,下次你要是再因为这么一点点灵石跟人家议价,为师就把你的屁股打肿。」他宣布。 「知道了,师父。」书言答得很爽快。 经歷了这一场大祸,只要还在鬼修的地界,她大概不会再去买东西了——本来她那点身家,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就是可惜了那条珠索,修士要找到跟自己灵气契合的法器不容易。 「好了,徒儿你也累了,去休息休息吧,三日后与小越一战。」李靖阳道。 「是。」 第77章 厉害法器 第二日一早,书言便起床准备去院子里练练功,虽说她是法修,最注重的是修为和灵力,但术法亦需要时常练习。 她刚来到院子,便见到李靖阳坐在石桌旁饮茶。 鬼修地界常年被阴气笼罩,就算有太阳,也并不觉得温暖。此时朝阳的微弱光辉洒在李靖阳的身上,他唇边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落在右手的茶杯上方,神情淡漠,却无端给书言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在褚云倾以外的人身上发现这种气质。 「徒儿,过来。」李靖阳唤道。 书言走上前去,行了个礼:「徒儿见过师父。」 李靖阳抬起下巴往石桌上指了指:「这就是你看上的珠索?」 书言顺势望去,见到昨日那条珠索被揉成一团摆在桌上。 她的眉毛略微向上一扬,很快又恢復正常:「师父帮徒儿买回来了?多谢师父。」 李靖阳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这要是换了别的徒弟,就算是性格沉稳之人,起码也会趁机讨好夸赞几句,以期师父日后能给自己更好的东西。可是到了书言这里,就只是眉毛动了一动。 他安慰自己,眉毛动了也是一个进步,至少说明她还是会高兴的。 「拿去吧。」他说。 书言将珠索拿在手中,上面淡淡的灵气溢出,钻入她的手心,瞬间便和她融为一体。 竟如此有灵性! 「徒儿,你可知这珠索是何来歷?」 「徒儿不知。」 李靖阳指着旁边的石凳:「你坐。」 书言看了看他的茶杯,先替他斟了茶,这才过去坐着。 「徒儿,可曾听说过轻月尊者?」李靖阳问道。 书言摇头。 「也难怪你不知,为师入道不久,她便飞升了。为师与她,也只有一面之缘。」李靖阳望着阴霾的天空,幽幽说道,「那时为师年少轻狂,自以为惊才绝艷,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后来在她手上吃了一个大亏,被她用这条珠索捆缚了很长时间。」 书言一惊:「这珠索竟是轻月尊者的法器?」 李靖阳点头:「轻月尊者捆住为师后,坐在旁边讲道七日七夜。为师能顺利结婴、化神、飞升,以至于得闻大道,长生不死,多是受益于她。」 「那为何这珠索……」 「因为为师当时尚不能理解尊者的深意,因此并不服气,尊者讲道之后又捆了为师足足一个月。那一个月中,为师想通了许多道法道心上的阻滞之处,脱困后去找她,谁知她已准备飞升,这条珠索被她随手一扔,为师便再也没有见过,想不到竟会流落到鬼修的地界,又被你遇上。」 书言没想到这样一条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珠索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头,而更难得的是,它竟然肯亲近自己。 「这珠索本名玲珑索,上面的铃铛既能攻击亦能防御,是非常罕见的集攻击、防御、捆缚于一体的法器。」李靖阳补充,「而且,它是仙器。」 书言:「……轻月尊者随手就将仙器扔了?」 「她术法修为都远超一般的尊者,法器于她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书言突然想起一事:「说起来,师父好像也并无法器?」 「为师飞升前用的是一把剑。」李靖阳说道,「在上界修炼悟道,便捨弃了法器,如今万物皆可为为师所用。」 这样的境界书言自认达不到,法器对于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因此没有顺着李靖阳的期望悟道,而是将注意力转回了玲珑索上。 「师父,既然轻月尊者不要了,那徒儿是否可以让它认主?」 「可以。」李靖阳将珠索接了过来,「不过为了表示对轻月尊者的尊重,还是将它变一变吧。」 他的手一翻,书言再看时,发现珠索已经焕然一新,成了一个带铃铛的项圈。 「徒儿,来,戴在脖子上。」李靖阳将珠索扔给她。 书言:「……」 「师父,徒儿不是小狗。」她闷闷地说道。 「这珠索曾被轻月尊者施了术法,可以掩藏其锋芒,化作饰品的话,对敌之际不会引人注意,可以让你立于不败之地,这个道理徒儿你可明白?」 「可是……这样太难看了。」就算是狗项圈,也没有这么大的。 李靖阳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原来徒儿也在意外表?看你的打扮不像啊。」 第125页 书言:「……」 她真怕这个老混蛋不管不顾非要她戴这个狗项圈,想了想,软语道:「师父,徒儿求你……」 「好吧。」李靖阳手一翻,珠索再度缩小,「不想套在脖子上,那就套在脚上吧。」 他的话音一落,珠索已经飞到她脚边,嗖一声钻了进去。书言微微一抬脚,铃铛便响了起来。 「师父,你老人家是想我走到哪里就响到哪里吗?」她气愤地问道。 或许跟他就不应该来软的! 「你手上已经有金玲了,不就只能套脚上喽。」李靖阳摊手,「要它不响也简单,用你的神识感应和控制就行,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 书言这才明白李靖阳并非故意逗她,而是用心良苦,忍不住有些动容。 李靖阳整日没个正形,其实在教徒这件事上非常严厉,但这种严厉和止水真君有本质上的区别,前者是真的为了锻鍊徒弟,后者却是看徒弟不顺眼,巴不得她死在外面。 从前她一直很羡慕周卿和展颜,因为他们有一个倾囊相授、和蔼可亲的师父,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这位尊者师父亦是难得的良师,那份关爱掩藏在嬉皮笑脸和残酷不讲理之中,却仍旧被她发现了。 心里突然就觉得很幸福。 她抬起脚踢了踢:「徒儿一定会尽快学会如何控制它。」 李靖阳眼里带上了笑意,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刚才那个动作带着少女的天真和调皮,让李靖阳这个做师父的打心里眼里高兴。 书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师父,你也是法修吗?」 除了和褚云倾、魅古真君的两次对阵,她从未见他出过手,而那两次也根本看不出什么——他的修为实在太高,因此对他的真正实力一无所知。 「为师是法、剑、体三修。」李靖阳懒洋洋地说道,「即使三修,仍有许多时间不知道如何打发,为师常常觉得很无聊,所以才热衷于收徒弟。」 书言:「……」 如果她也能像他那样天资卓绝就好了,虽然她的灵根也很纯净,但比起李靖阳就差得太远。不过转念一想,修真界数十万年来便只有一个李靖阳,她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师父,徒儿对剑修也很有兴趣,不知可否指点徒儿一二?」她问道。 李靖阳眯着眼睛打量她:「徒儿你天资不错,懂得将剑阵融入术法当中,为师本也有意传授你剑术,但现在你的修为太低,如果将精力分到剑修上,反而于你不利。为师已经替你计划好了,这段日子你仍是以修习神识为主,等你的神识能与小越匹敌,再修习剑术,将法修与剑修融会贯通,才有可能击败他。 「徒儿你的体质不适合体修,即使将来术法有成,体弱仍将会是你的致命弱点,但弱点如果能充分运用,便可能成为致胜的关键。你明白吗?」 书言想了想:「师父的意思是要徒儿善于隐藏自己的实力,在将法修与剑修融合之后,仍将自己伪装成纯粹的法修,这样便可以出奇制胜。」 「徒儿果然聪明,为师正是这个意思。」李靖阳站起身,「好了,这几日你先试着与玲珑索沟通,然后尽快认主,三日后午时准时与小越一战。」 「是,师父。」 玲珑索是书言真正拥有的第一件仙器——秘境夺宝时她曾得到一件下品仙器规木阳剑,后来给了展颜,仙器都是有傲气的,何况曾经的主人还是一名尊者?她原本以为得颇费一番功夫才能让它认主,谁知玲珑索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抗拒。 或许,这就是缘分。 和小越比斗的前三日,第一日她用来感受和玲珑索之间的牵连,第二日尝试着用灵力操控它,第三日用来试验有多少攻击招式可以用它来发动。 三日后的午时,小越准时出现在院落。半年多不见,他已经完成了整个返老还童又长大成人的过程,书言见他的相貌大约和周卿差不多,有点不好意思再称唿他为「小」越。 两人对面站着,李靖阳随意一挥手,示意他们开始。小越本来还想说什么的,结果书言一刻都没耽误,李靖阳话音一落,她的玲珑索便飞了出去,直接将小越捆住,接着右手摇动,震鬼环形成一道屏障,将小越的鬼气整个包裹住。 这是她这几天想好的招数,玲珑索限制小越的行动,震鬼环隔绝鬼气的侵袭,她便可以趁机布下剑阵冰锥,用冰气诀攻击他的神识。 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她还没来得及召唤剑阵,便觉神识一痛,下一刻直接倒在了地上。 原来小越骤然被缚,反应迅速,直接用金丹修士的威压伤她,金丹中期对筑基初期,即使她在识海修炼已有成果,仍不是小越的对手,因此只片刻便即落败。 书言:「……」 这场比试真是太不公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书言会越来越厉害的,毕竟李靖阳带她来鬼修这边可不是为了浪费时间的,大家不相信我也要相信靖阳尊者,哈哈~~p.s.各位小天使,因为作者菌病了很久,现在在老家休养,所以留言没及时回復,还请大家见谅,我都有看的,多谢你们~~ 第78章 当年旧事 小越赢了书言以后,便想将玲珑索挣断,然而左右施法都不能撼动其分毫,于是喊道:「喂,你输了,快给我解开!」 第126页 书言被他压得根本站不起来,见他无法脱离玲珑索的束缚,不由得大喜,看来玲珑索将成为她的一件秘密法宝,她得好生想想怎么将它运用到实战中才行。 小越见她不理,气道:「你以为拖延时间就可以反败为胜吗?」 他加大了威压,书言顿觉全身灵气受到阻滞,根本无法运转,随即经脉传来剧痛,似乎要被捏碎一般。那种痛楚,几乎能赶上她第一次进入识海修炼时一般。 她大惊,这小越的威压竟比同境界的法修还厉害! 她曾在月霁山被沉月峰的凌霄真人教训,当初她只有练气三层的修为,所受的伤却远不如今日。小越的修为只比凌霄真人高了一个小境界,而她却提高了一个大境界,神识更是比当初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然而胜败之势却也更加清晰,可见小越的威压有多厉害。 小越偷偷瞥了李靖阳一眼,见后者只是冷眼旁观,根本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于是威胁道:「再不放开,我可不客气了!」 书言考虑了一下,就算一直捆着他,自己也没办法反败为胜,既然败局已定,又何必浪费时间?于是将玲珑索召了回来,玲珑索再次变成一个小环,套到了她的脚踝。 小越走到她身前,对她伸出手来,她犹豫片刻,搭上他的手站了起来。 「比上次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过想战胜我,还差得远。」小越冷哼一声,对李靖阳一拱手,「晚辈告退。」 说完也不等李靖阳回答,就径直去了。 书言仍然浑身剧痛,歇了好一会儿,才向李靖阳道:「师父,徒儿又输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李靖阳毫不在意地说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如果能胜过他,那他该自刎了。」 书言:「……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太大,半年之内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师父为何不直接跟他约几十年后再战?」 「任何术法招式,都必须在实战中才能掌握精髓,一味闭门苦修并非良策。毕竟修真界充满危机,一不小心便可能会身陨道消。」 师父用心良苦,做徒弟的自然不能不知好歹,书言点头:「那徒儿继续去识海修炼了。」 「先不必去,我们有客来访。」 「是师父的客人?」书言问。她自己是没什么朋友的,不可能有人来拜访她。 「是褚云倾那小子。」李靖阳沖门外喊道,「进来吧。」 白衣修士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迈着闲淡的步伐走了进来,对李靖阳一揖:「晚辈见过尊者。」 说完抬起头来,对着旁边的书言微微一点头,眸子里带着几分暖意。 「你来做什么?」李靖阳不客气地问道。 「家师吩咐晚辈来看看书言。」褚云倾语气恭敬。 「这倒好笑了,莫非老夫还会苛待徒儿不成?」李靖阳冷哼,「再说为何是你这个天玄峰的人来探视,雾霭峰的人都死绝了?」 「雾霭峰止水真君和玄素师弟几月前有事外出,短期内大约回不来。」 「玄素小子也就罢了,那个止水死在外面就最好。」 因为止水真君是书言名正言顺的师父,李靖阳一直看他不顺眼,褚云倾心知肚明,并不反驳。 「好了,你看也看到了,这就滚吧。」李靖阳挥手。 「晚辈想单独与书言一叙,还望尊者应允。」 李靖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仍旧关心她?」 「晚辈是她师叔,自然关心。」褚云倾淡笑。 「那你们出去走走吧,记得将她完好地给老夫送回来。」 「谨遵尊者之命。」 书言本不欲与褚云倾交谈,但他之前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此时又来探望,她要是表现得太过冷漠,未免让李靖阳怀疑,于是顺从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出门不远便是一条小河,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着。 「近日可好?」褚云倾和蔼地问道。 「弟子很好,多谢师叔记挂。」书言的语气礼貌又疏远。 褚云倾不以为意,仍旧很温和:「跟着尊者想必吃了许多苦头,但看得出你的修为也大有进境,世事皆是祸福相依,你能拜尊者为师,到底是福多过祸的。」 「弟子明白。」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书言问道:「师叔,玄素师叔还好吗?」 褚云倾微微蹙眉:「他和止水真君去查探一股邪修的下落。」 书言紧张地问道:「很危险吗?」 褚云倾转头看着她,不答反问:「你可知止水真君为何一直对你那般严苛?」 书言神色一黯,摇了摇头。 「止水真君被誉为修真界第一炼丹师,可他却极少炼制增进修为的灵药,你身为他的亲传弟子,想必也是知道的。可是四年前,他曾炼过十颗极品结婴丹,这些结婴丹起码能增加六成的结婴率。」褚云倾一边走,一边说道,「邪修战力非常强大,同等修为下,连剑修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因为修炼方式的缘故,他们的修为进境比剑修还要慢得多,许多人一直到元寿耗尽也未能结丹,结婴的更是寥寥无几。」 书言直觉他要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心里有些紧张。 只听他继续道:「东晋大陆的邪修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两三百人,由邪王统帅。整体实力虽然比不上三派三家,但跟其他二流门派世家比起来,却一点都不逊色。他们的主要桎梏便是修为,因此听说止水真君炼制了十颗极品结婴丹,便起意抢劫。」 第127页 书言觉得奇怪,此事如此重大,她却只字都未听说,难道…… 「这些年邪修不断壮大,但一直行事低调,所以各派各家并未引起重视,反而各自窝里斗,比如说我们天一派,和北堂家就有不少的矛盾。」褚云倾嘆了口气,「那十颗结婴丹原本是给北堂家的,因为沉月峰几名金丹真人打死了明月天君的两名嫡亲重孙子。」 书言立刻想起北堂沐,原来两家还有这等仇怨,怪不得秘境夺宝的时候,北堂家的人见到他们,脸上皆是愤恨之色。 「想来那十颗结婴丹应该顺利送到北堂家了?」书言问。 褚云倾摇头:「此事甚是机密,不料却被邪修得到了消息,全体出动,半路抢劫。止水真君本以为万无一失,为了低调行事,只带了玄素师弟和另外两名元婴、三名金丹修士同行,自然不敌。危急之际,他仗着灵丹妙药支撑,拼着神魂俱灭的风险,伤了邪王,自己亦受了重伤。 「邪王趁机夺了结婴丹,负伤逃走,玄素师弟拼命护着止水真君突围,追击邪王,想要将结婴丹夺回。谁知途中突遇一本门弟子,邪王当即元婴脱壳,钻入了那弟子的泥丸宫中。 「当时若止水真君当机立断杀了那弟子,邪王便难以逃脱,但他面对无辜之人,一时下不了手,那弟子被邪王控制,带着结婴丹逃走,止水真君身受重伤来不及追赶,唯有回头诛杀其他邪修。因为正邪双方实力相差太大,邪修很快占了上风,几名元婴、金丹修士都不幸殒命,后来师父得知消息,带我赶去增援,将邪王手下四大护法尽数诛灭,但我们要顾着止水真君和玄素师弟,因此有数十名邪修成功逃脱。」 书言低声惊唿,此战竟如此惨烈,邪修果真不容小觑。 「邪修只得邪王一人结婴,已经如此难对付,如果再多几个,对整个正派都是一场大灾难,这几年止水真君和玄素师弟一直在查探邪修的下落,我亦时常留意,但竟未找到蛛丝马迹,直到最近才发现了一些端倪。」褚云倾的眉头越蹙越紧,「正邪大战想来已经不远。」 书言嘆气:「如果当初师父能狠一狠心,杀了那个弟子,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褚云倾顿住脚步:「那她此时便不会站在此处同我说话了。」 书言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师叔,你是说……」 「不错,那个弟子便是你。你心地善良,见邪王化为一位老人家,起了恻隐之心,上前搀扶,却被他趁机制住。」 书言惊得后退一步:「是我?怎么可能?我完全记不起来。」 「邪王消除了你的部分记忆,因此你并不知晓。」褚云倾道,「止水真君怕你再次落入邪王手中——毕竟他的元婴曾入住你的泥丸宫,因此将你收入门下,亲自看着。他之所以对你严苛,多半便是因为此事,当初他一时心软才让邪王逃脱,这些年颇为自责,自然也迁怒了你。」 书言低下头,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这么说来,止水真君并非真正严苛之人,因为换作他人,恐怕早已将她诛杀,止水真君却留了她一命。 她虽是无心之失,却为修真界引来了一场大祸,相比起止水真君的苛待,着实算不了什么。 「当日之事原也不怪你,你不必内疚。」褚云倾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派的未来,不该落到一个小弟子的肩上,天塌下来还有我们顶着呢,你只需跟着尊者好好修炼即可。」 第79章 致命诱惑 书言低着头,要很用力才能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没想到褚云倾不但没有责难,还反过来安慰她。虽说她是无心之失,却给修真界带来了一场极大的灾难,恐怕知情人都会认为她是罪人吧。 走火入魔的时候,救她指点她的是褚云倾;被李靖阳抓走,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的是褚云倾;如今旧事揭晓,安慰开解她的仍是褚云倾。 如果他不是她的杀父仇人该多好。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收敛心神,对褚云倾行了一礼:「多谢师叔。」 「求道途中艰险重重,不可松懈。」褚云倾叮嘱。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褚云倾道:「我这便回去了,你自己保重,不可违逆尊者,凡事小心。」 「弟子记住了。」 褚云倾再看她一眼,御剑而去。 书言走到河边坐下,望着水里的倒影,心里始终平静不下来。 从小生活坎坷,她比同龄人成熟坚强得多,许多事她都能安之若素,哪怕之前被魅古真君等人当众侮辱,她亦能冷静思考对策,可是面对褚云倾,却根本做不到心无波澜。 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无法将心底深处那股隐秘的仰慕摒除。在未曾蒙面之时,剑圣亦是她崇敬的对象之一;在为数不多的接触中,他的和蔼可亲、他的闲淡气度、他的谪仙之风,无一不让她心折。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魅力,根本无人可以抵挡。 就连她也不行。 她恨自己,怎能对不共戴天的仇人生出这种情愫?无论他对她怎样,他杀了义父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他们之间的结局只有一个,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任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衫。 。 书言回去的时候,李靖阳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她在石桌旁默默坐了一会儿,决定继续修炼神识。 第128页 要战胜小越,更要战胜褚云倾,她一刻也不能松懈。 进入识海后,她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剧痛很快袭来,她努力摒弃那些不该有的感情,全力与疼痛对抗。 原本以为自己很快便能进入状态,谁知第一波剧痛便抵挡不住。 灵气在体内左突右沖,杂乱无章地冲击着各处经脉,剧痛内外夹击,完全无法控制。 她大惊,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在天玄峰上第一次见到褚云倾时便曾遭遇过。只是当时尚有褚云倾相帮,此时却只得她一人。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走火入魔归根结底是因为心绪不稳,因此越是慌乱便越是兇险。如果能控制心绪,那么最坏的结果便是修为被废,自己只得十七岁,还有很长的寿元,哪怕从头开始修炼亦来得及。 还没到最绝望的时候。 她很快便镇定下来,强忍剧痛,开始引导体内灵气归位。 这个过程非常艰难,原本抵抗剧痛已是不易,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导引灵气,意志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只要稍微一放松便是万劫不復。 好在她从小经歷了太多挫折,心志坚定,竟是一路坚持了下来。然而就在灵气快要归位的时候,一波难以忍受的剧痛突然将她吞噬,同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唤:「书言,书言……」 那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就像魔鬼一般引诱着她。 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再也压制不住,夹杂着伤痛、绝望、内疚、期盼……种种感情夹击,将她本已强弩之末的意志全盘击溃。 放弃吧,只要松了那口气,便可以摆脱这无尽的痛苦。强大到无法战胜的敌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背负着重大的罪恶,这样孤单无望的人生,还坚持什么呢? 「书言,书言,书言……」那个声音还在唿唤她,带着无尽的诱惑。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终于放弃了反抗。 无尽的黑暗中,她像一片没有实体的云朵,四处乱飘。也不知道飘了多久,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周围骤然亮了起来,白衣修士静静站在她的面前,有力的双臂将她护在怀中,渴望已久的气息萦绕着她,她微微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和颈脖。 「褚云倾……」她喃喃地叫道。 这一刻,她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却了自己背负的沉重的復仇枷锁,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依偎在心上人的怀中。 在她十七年的人生中,鲜少有如此平安喜乐的时刻。仇恨、杀戮、背叛、决绝……她早已忘却人世的欢欣,人生即是苦,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得报大仇,登上仙路。 然而,她总是孤独的。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周身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足够强大,且完美得令人窒息。她无法不贪恋。 相拥良久,褚云倾低头看她,眼里竟带着几丝邪气:「你不想杀我,对不对?」 书言依旧神色恍惚。 他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为何不顺从自己的心?」 强烈的男子气息让书言勐地清醒过来,她在做什么?眼前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却和他相偎相依,将义父的血海深仇抛之脑后。 她伸手想要推开褚云倾,后者却不松手:「你的心里早就有了我的影子,为何不承认?」 「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你喜欢我。」褚云倾笑。 「那又如何?」 「你承认了。」褚云倾拉她的手,「放下仇恨,可好?」 「决不!」书言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样呢?」褚云倾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问道,「还要杀我吗?」 书言奋力将他推开,只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的仇人笃定她下不了手,因为她可耻地爱上了他。 不,她书言决不会对仇人屈服,决不! 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褚云倾。下一刻,傲霜从他背嵴穿过,又刺穿她的胸膛。 「你……」鲜血急速涌出,褚云倾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书言脸上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褚云倾,我们……同归于尽。」 一切再次归于黑暗,她抱住身前的男子,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向灰濛濛的天空竟然挂着一轮耀目的红日,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床上,照着女孩苍白的容颜。 她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浑身一点生机都寻不到,长长的睫毛无力地耷拉着,唇色比脸色还要灰败,裸露在被外的手臂上,肌肤呈半透明状,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的血管,里面有鲜红的血液在流动。 她还活着。 窗外是花园,石桌旁两位修士对面而坐,左边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是当今修真界第一大派天一派的掌门,东晋大陆仅有的两名化神修士之一莱烨天君;右边一身灰衣,神情轻佻、玩世不恭的,是谁也惹不起的魔王李靖阳。 「她已经没有大碍了吧?」莱烨天君问道。 李靖阳嗤笑一声:「难道本座连自己的徒儿都保不住?」 「那就好。」莱烨天君站起身,「晚辈先告辞了。」 「慢着——」李靖阳慢悠悠地说道,「老鬼,你不会以为本座千里迢迢把你叫来,就是让你来看看本座的徒儿吧?」 第129页 「尊者有话还请直说。」莱烨天君再次坐下。 「褚云倾那小子可曾定亲?」李靖阳将手中的茶杯递到莱烨天君面前,示意他替自己斟茶。 莱烨天君早知他的性格,也不以为忤,拿起茶壶细心斟了,这才道:「未曾。」 「那正好,本座决定把徒儿许配给他,你回去准备聘礼吧。」 莱烨天君惊讶:「尊者为何突然关心起书言的婚事来?又缘何会点名云儿?」 「本座关心徒儿的婚事,你有意见?」李靖阳凶神恶煞地问道。 「晚辈不敢,不过……」莱烨天君斟酌了一下措辞,「书言年纪尚幼,修为也不高,此时并不宜双修,尊者想必也是知道的。」 「那也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李靖阳瞪他,「你就直说吧,愿不愿意?」 「事关云儿的终身幸福,我虽是他师父,亦不能替他做主。」 「那就把他叫过来当面询问。」李靖阳伸了个懒腰。 「尊者……」莱烨天君试图讲道理,然而李靖阳显然没有耐心跟他废话。 「怎么,本座的徒儿配不上你的徒儿?」他瞪大眼睛,一副「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天一派十八峰全部夷平」的架势。 莱烨天君对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尊者无奈,只好给褚云倾发传音符,让他尽快赶来。 褚云倾其时正在查探邪修下落,接到传音符时甚是疑惑,但师父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必是有紧要之事,于是一刻不停地赶了过来。 莱烨天君将李靖阳的意思说了,问道:「徒儿,你的意思是?」 褚云倾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好。」 第80章 定下婚约 莱烨天君看着他:「你考虑清楚了?」 一旦答应,是绝对不可以反悔的——李靖阳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褚云倾平静地说道:「师父,徒儿这些年一直潜心修炼,并未考虑过终身大事,但想道途漫漫,有个人相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你和书言接触并不多,互相都不了解,如果贸然结为道侣……」 莱烨天君很是担忧,因为不管将来如何,褚云倾都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徒儿虽与她交往不多,但一直很欣赏她。」褚云倾语气认真,「她是徒儿见过的心智最坚定的女子,从不因外物而喜悲,将来一定能荣登大道之巅。徒儿虽未曾有过结道侣的念想,但如果对象是她,徒儿愿意试一试。」 莱烨天君神色严肃,直言道:「尊者的徒儿,可不是你想试就能试的。」 褚云倾点头:「徒儿明白。」 李靖阳道:「既然你已经想清楚,那婚事就这么定下了。」他拿出一对玉佩,「这对连心佩是本座在上界得到的,能感知对方的位置和心意,如今就给两个娃儿做定情信物吧。」 「尊者,如今书言还昏迷不醒,是否应该等她醒来再做定论?」莱烨天君望了望屋内。 「不必。」李靖阳大手一挥,「本座的徒儿,本座自能做主。」 他笃定书言对褚云倾有意。 从她第一次问起如何破解褚云倾的七星九转剑法,他便有所察觉;这一次她走火入魔,迷迷煳煳间一直在叫褚云倾的名字,他更能确定她的心思了。 褚云倾如今已臻元婴境界,是东晋大陆名闻遐迩的剑圣,而书言不过是筑基期,大概觉得自己配不上褚云倾,所以从未表露出自己的心思。 而这层障碍在李靖阳眼里显然是不存在的——只有别人配不上他的徒儿,哪有他的徒儿配不上别人之理? 他既这么说,莱烨天君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虽则书言仍是天一派弟子,然而有了李靖阳这样一位师父,天一派的长辈已然无权过问她的任何事情。 莱烨天君将其中一块玉佩接了过来,递给褚云倾,后者直接将它挂到了腰上。 李靖阳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以后你们就是道侣了,不过本座的徒儿如今修为还比较低,等她结丹以后你们再成亲吧。」 褚云倾一躬身:「但凭尊者安排。」 李靖阳挥手:「你们可以走了。」 褚云倾道:「尊者,师父,弟子可否去看看书言?」 莱烨天君看看李靖阳,后者一指书言的房间:「去吧。」 褚云倾站在床前看了看书言,很快便走了出来,对莱烨天君道:「师父,弟子探视完毕,我们可以走了。」 莱烨天君沖李靖阳行了个晚辈礼,两人随即御剑而去。 。 书言艰难地睁开眼睛,黄昏时分,夕阳斜照,窗棂反射着淡淡的金光,并不算刺眼,但她仍然不适应地别过了头。 这一动,那一直蛰伏着的剧痛仿佛突然被唤醒,一起向她袭来,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我没死。」她想道。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和褚云倾同归于尽,为何还活着? 她下意识便叫道:「褚云倾。」 「乖徒儿,你醒啦?那小子已经走了,等他有空自然会再来探你。」李靖阳从门外走了进来。 书言脸一红:「他来探我做什么?」 「你们是未婚道侣,他来探你不是天经地义吗?」李靖阳问。 书言大吃一惊:「什么未婚道侣?」 「你昏迷的时候,为师和莱烨老鬼已经替你和褚云倾定下了婚约,等你结丹以后便可以和他成亲了,乖徒儿是不是很开心?」 第130页 书言:「……」 她顾不得浑身的剧痛,勐然坐起身:「师父,事关我们的终身大事,为何不徵求我们的意见?」 「你一直对那小子有意,为师又不是看不出来,如果问你你肯定会害羞,不如为师直接替你做主罢了。」李靖阳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么清徽师叔呢?也不用问他吗?」 「是他亲口答应这门婚事的。」李靖阳皱眉,「徒儿,你不开心?」 书言:「……」 「清徽师叔为何会答应?」她问道,「师父你是如何威胁他的?」 她实在想不出褚云倾会答应这门婚事的理由。 李靖阳怒道:「是他自愿的,为师何曾胁迫过他?徒儿你这样说是不是想为师揍你!」 书言不信:「他为何会答应?」 「当然是因为他想娶你!」李靖阳将褚云倾的话复述了一遍,气道,「徒儿,等你的伤好了,为师非狠狠打你一顿屁股不可!」 书言失神地望着他。 褚云倾对她有意?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心底深处有一股隐秘的欢喜勐地涌了出来,然而刚刚冒出个头,就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和杀父仇人有婚约这件事。 她和褚云倾根本不应该有任何感情上的牵连,他们之间应该永远是敌对,不死不休。 心情激盪之下,暂时忘却的痛处再次勐烈袭来,她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再次晕了过去。 李靖阳立刻上前握住她的双手,一边助她导引混乱的灵气,一边疑惑地望着她。 为何她听说与自己心上人定亲,脸上却无一丝欢愉,反而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这决然不像是少女初恋的羞涩,褚云倾这个名字仿佛成了洪水勐兽,让她避之唯恐不及,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想不通,难道自己真的会错意,误解了她的心思? 他重重哼了一声,哪怕是他老人家犯了错,但婚事已经定了下来,绝不能再更改了。反正小徒儿此时也并非另有心上人,就算之前对褚云倾无意,之后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如果说东晋大陆还有一个人配得上他李靖阳的徒儿,那么就是褚云倾那小子了。 不管了,事情已成定局,徒儿喜欢与否不在考虑之列! 。 书言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 窗户开着,她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李靖阳仍如之前那般在石桌旁饮茶,姿势闲淡,仿佛即使天翻地覆、海枯石烂亦无法令其动容。 他在她面前时从来不是这样的。 插科打诨、玩世不恭、撒泼耍赖,这是她对他的印象。所以她常常会忘却他尊者的身份,对他毫无敬意。 师徒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短,但她其实并不了解他——那个掩藏在为老不尊面容下的真实的他。 潜意识中,她从不认为他们的师徒之情会长久,自己终究会被下一个弟子所取代,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这个日子来得晚一些,至少要拖到报仇以后。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李靖阳并无一丝感情,可是当她被魅古真君等人当众侮辱,几乎连清白都保不住的时候,他的及时出现让她开始对他产生了依恋。 而这次走火入魔,亦是他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如果他不在身边,她可以肯定自己早已殒命。 或者真如霍显扬所说,尽管他换了那么多徒弟,其实对他们每一个都尽了师父之职,尽心教导他们、关爱他们,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徒弟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所以当有更好的出现时,他便抛弃了他们。 她突然很伤心,自己动心的那个偏偏是杀父仇人,仅有的两个朋友又是仇人的亲传弟子,而除了义父之外唯一依恋的师父也不能长久。 「徒儿,醒了就起来走走吧,你刚进阶,境界还不稳,短期内不宜再过度修炼。」李靖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书言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进阶筑基中期了,原来上次见到褚云倾竟是在心魔幻境中? 她艰难地起身下床,来到院子里。 李靖阳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坐。」 「多谢师父。」书言对着他行了一礼,也不知道是谢他让自己坐,还是谢他帮自己进阶。 李靖阳笑:「多谢为师?为师记得你昏迷之前可是很恨我呢。」 书言立刻又想起自己和褚云倾定亲的事,深吸一口气,用祈求的语气说道:「师父,我和清徽师叔的婚约可否解除?」 「你真的不喜欢他?」 「不喜欢。」 李靖阳迷惑地问:「那为何你走火入魔的时候一直叫那小子的名字?」 书言身子一颤,原来自己昏迷之时已经暴露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李靖阳。 「师父难道不知,有时候并非要喜欢一个人,才会将他放在心里?」 「哦?还有这种事?」李靖阳一副探讨的神情,「你跟为师说说,还有什么原因让你将他放在心上?」 书言望着天空:「徒儿嫉妒他。」 她幽幽说道:「清徽师叔名满修真界,是人人景仰的剑圣,在天一派地位超然,而我只是一个在底层苦苦挣扎,为师父所厌,被同门唾弃的小弟子,我所得到的只有憎恶、不屑、嘲讽、侮辱……所以当我见到高高在上的清徽师叔,我的心中便遏制不住地涌起一股深深的嫉妒。」 第131页 她对着李靖阳跪了下来:「求师父准许徒儿解除婚约。」 第81章 故地重游 李靖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徒儿,你知道打败一个人最快的方法是什么吗?」 书言抬起头:「是什么?」 「是得到他。」李靖阳将她扶了起来,「得到他,探出他的致命弱点,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毕竟你们的实力悬殊太大,其他方法对你来说成功的可能几乎为零。」 书言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李靖阳修行几万年,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极准的,连他也说她无法超越褚云倾,那么便是真的无法超越了吧。 「怎么样徒儿,考虑一下?」李靖阳笑眯眯地问道。 「不!」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即使无法超越他,即使永远报不了仇,她也不会去欺骗他的感情。 因为,她更不想欺骗自己。 李靖阳脸一沉:「此事已经铁板钉钉,无可更改,你敢让为师出尔反尔,为师就把你扒光了扔到那小子床上去!」 书言:「……」 这种事他真的做得出来。 书言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面对李靖阳的时候她不应该来硬的,因为她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强硬的资本。此事若是他不松口,她便反抗不得。 「师父,徒儿如今修为低下,就算真如你所说……也不可能击败清徽师叔。」她语气放软,「何况徒儿还要跟在师父身边尽孝,怎可这么快便嫁人?」 李靖阳嗤笑:「死丫头,说得好像你真有这般孝顺似的,不过这话为师很爱听,以后要多说。」 他继续坐下饮茶:「为师已经同他说过,起码要等你结丹以后再成亲,如今你要做的是打败小越,离成亲还远着呢。」 书言松了口气,无论是结丹还是打败小越,都不是短期内所能完成的,至少也得几十年后,这么长的时间,她总能想到办法解除婚约。 「师父,我和清徽师叔的婚约可否暂时保密?否则凭他在修真界的地位,恐怕徒儿以后都没清净日子过了。」 「你放心,此事便只有莱烨、褚云倾和你我师徒四人知晓,虽说为师并不觉得公开有何不妥,但莱烨老鬼跟你有一样的顾虑,为师已经答应他,在你和褚云倾成亲之前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书言点点头。 「你先休息几日,为师带你去凡人界走一走。」李靖阳道,「修仙修心,进阶之后应该出去歷练一番,才能让自己的境界更加稳固。」 书言奇道:「为何要去凡人界?师父曾说要在实战中体会心法术法,那徒儿不是应该出去猎杀妖兽才对吗?」 「徒儿你错了,猎杀妖兽提高自己的战斗力固然是修行必备,但你现在需要的是修炼道心。」他望着她,「你的道心已不如先前稳固,否则即使走火入魔,也不会轻易陷入绝境。」 书言的脸一红,这次褚云倾的出现给她带来了太大的冲击,如今又得知与他定下婚约,她心潮起伏,根本无法平静下来,短期内的确不适宜修炼术法。 「好了徒儿,你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罢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也情有可原,不需自责。随为师去凡人界走一趟,或许你会有很大的收穫。」 「是,师父。」 书言将养了大约五日,内伤便已痊癒,师徒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直接上路了。 他们去的是位于东晋大陆最北边的一座凡人城镇,正是书言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书言七岁便跟随义父离开了此地,还是第一次回来。以往看起来巍峨无比的城门,如今却显得有些矮小——相比于雾霭峰的雄壮,着实差得太多。 「徒儿,你在想什么?」李靖阳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 「师父,徒儿当年离开凡人界的时候,曾回头张望,总觉得城门好高好高,如今却觉得不过如此。」 李靖阳摸摸她的头:「那是因为你的眼界高了。」 是的,当一个人站在高处,从前的鸿沟就变成了小沟壑。如果仍然无法逾越,只能说明自己的境界还不够高。 她望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师父,我们进去吧。」 城门口有人把守,两人装扮成凡人,很快便混了进去。 「徒儿,我们随便逛逛?」李靖阳说道,「你小时候失去的,为师补偿给你。」 书言一怔,原来这才是他带她来凡人界的目的吗?因为她之前说起自己被卖进青楼,后来被义父带走,所以他要她再体验一次凡人的生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委实不必了,因为凡人界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 「师父,徒儿如今已经长大,孩提时代嚮往渴慕的东西早已忘却了。」 「那为师帮你回忆回忆?」李靖阳带着她来到一条巷子里,她正在狐疑,就见他手一挥,然后她便成了头顶双髻的五六岁女童模样,身高还不到他的腰部。 书言:「……」 「师父——」她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成了童声。 李靖阳蹲下身,扯了扯她头上的包包,「原来徒儿小时候这般玉雪可爱,为师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书言:「……」 「走吧,为师带你去买孩童喜欢的物事。」李靖阳牵起她的手。 第132页 书言看着街道两边的小摊档,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的情形,可是无论怎么想,始终没有半点记忆。 小时候父母眼里只有比她年长十岁的哥哥,甚至为了替哥哥筹钱娶妻而狠心将她卖入青楼,又怎会带她来闲逛?更别说为她买东西了。 她抬头望望身边的李靖阳,突然很希望自己真是一名六岁的孩童,而他是她的亲爹。 见徒儿的小手紧紧拽着自己,李靖阳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这一趟是来对了。 「师父,我想要那个。」书言突然指着一个金鱼风筝说道。 她想起来,小时候每到春天,隔壁那对兄妹就会在院子里放风筝,各种各样的都有,有一次一个金鱼风筝落到了他们这边,她捡起来想要放,却被哥哥骂了一顿,风筝也被送了回去,让她失落了好久。 然而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有银子吗? 李靖阳飞升太久,估计不记得凡人界是用银子而非灵石的,如果他掏灵石给人家,会不会被当做疯子? 正想说自己不要了,李靖阳却已经将风筝拿了过来,并随手从怀里一掏,掏出一串铜钱,问摊主:「怎么卖?」 「两个铜钱。」摊主答道。 李靖阳付了钱,一手拿着风筝,一手牵着书言:「待会儿再出城放风筝,我们继续逛。」 「师父,你哪里来的钱?」书言奇怪。 李靖阳轻描淡写地扔下四个字:「劫富济贫。」 书言:「……」 她觉得更有可能是顺手牵羊。 「徒儿,为师有的是钱,今天你想买什么都行。」李靖阳十分豪气。 既然做师父的这么说了,书言也就不跟他客气了,一路走一路买,不一会儿,师徒俩的手里便塞满了各种小玩意儿。书言起了童心,一样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其实那些小玩意儿并非真的那么好玩,只是她小时候一直渴望却不可得,因此有一种别样的情怀。每个都玩了一遍之后,还捨不得扔,全都收进了储物袋中。 「徒儿,走,吃东西!」李靖阳带着她往小食街走去。 书言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连饭都吃不饱,那些可口的糕点自然从未尝过,虽说她早已辟谷,不需要进食,但仍是被吃食的香味引诱,敞开肚子大吃了一通。 李靖阳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慈爱,仿佛她是自己的小女儿,让他忍不住去疼爱。 如果当初带她离开青楼的不是她的义父,而是他,又或者后来她义父去世的时候,他们便相遇,那么她便不用在雾霭峰艰难度日。 一想到这点,他就对止水真君充满了愤怒,若非看在莱烨天君的份上,以他的性格,非要教训他不可。 「师父,我好饱啊。」小书言摸了摸已经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嘟起嘴巴,「还以为自己能随便吃呢。」 她的脸上带着孩童的天真,说话的语气也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李靖阳第一次见她如此,不由得想,干脆让她永远这么大算了。 「徒儿,刚买的都买了,刚吃的都吃了,接下来我们去乐一乐。」李靖阳指了指城西的方向,「那边有不少杂耍,走,过去玩玩。」 书言的眼神勐地一黯,随即又恢復正常,主动牵起李靖阳的手:「师父,我们走。」 她一路都低着头,任由李靖阳带路,直到后者问道:「地上有钱?」她这才微微抬起头来。 一抬头,便见到一座破败的青砖瓦房。围墙很矮,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缺口。大门上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透过门缝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杂草丛生的景象。 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原来这些年他们过得并不好吗? 第82章 最后牵绊 「徒儿?」李靖阳转头看着她。 「师父,我可以过去看看吗?」她指了指那边的房子。 「当然可以,不过那里有什么好看?」 「那里……」书言的眼眶突然湿润了,「是我曾经的家。」 虽然她离开的时候才六岁,可是「家」这个词在她心中的分量太重,重到她在青楼的那一年,每天半夜都会朝着它的方向哭泣。 「那就去看看。」李靖阳带着她往那边走去。 「师父,你有隐身符吗?我不想他们看到我。」书言咬着嘴唇。 父母好像从来就没喜欢过她,他们所有的爱都给了哥哥,她以前想不明白,后来终于懂了。在父母眼里,她迟早会出嫁,是别人家的人,就算对她再好,她也不能奉养他们终老,只有儿子才是靠得住的。 李靖阳并没有用隐身符,凭他的修为,想要带着小徒儿隐身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两人身影消失的那一刻,书言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院子里。 东厢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书言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一位老人躺在床上,正在捂着嘴咳嗽,床前坐着一位老太太,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双手不停地颤抖,药几乎要被抖得洒出来。 「来,再喝一点。」老太太沙哑着声音说道。 书言倚在门框上,双手紧紧地交握着。 十一年未见,他们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却已垂垂老矣。密密麻麻的皱纹和佝偻的身形,昭示着岁月的侵蚀和生活的艰辛。 第133页 李靖阳看她的神情,大概猜到这两位老人是谁,于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去打搅。 书言看着老太太伺候床上的老人将药喝完,抬手擦了擦眼泪,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见到一对男女走了过来,男的约莫三十出头,女的则是二十七八,两人衣着朴素,脸上的神情也很恬淡。 那男子正是书言的亲哥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两人进了屋,走到床前,男的说道:「爹,娘,孩儿在城外遇到一位神医,爹的病应该很快就能治好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开开心心过日子。」 女的柔声道:「儿媳还想好好侍奉公婆,多让你们享几年福呢。」 说着她上前替老人掖了掖被角,转头对丈夫说道:「最近天冷了,爹娘的被子不够厚,看来要为他们做一床新的了。」 「明天我就去找城东的廖师傅做,今晚先把我们的给爹娘吧。」 「我这就去拿。」 在书言的记忆中,哥哥一直不大孝顺,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道沖爹娘抱怨发火,想不到这些年竟变了这么多。 听着他们温情的话语,她苦涩地笑了笑,真是幸福的一家子呢,虽然生活仍旧清贫,但能相亲相爱便是最大的福气。 虽然她身上流着和他们相同的血,但早已经被这个家遗弃,如今这里更加没有她的位置,她还留着做什么呢? 她扯了扯李靖阳的衣角,示意他离开。 出了院子,李靖阳撤下术法,两人现出了身形。 「徒儿,为师带你去放风筝吧。」李靖阳说道。 「好啊。」书言笑着回答。 师徒俩没有再耽误,径直往城外而去,书言迈着两条小腿跑到李靖阳的前面,本就小小的身影看上去那么孤单和无助。 「徒儿——」李靖阳唤她。 书言隔了好久才出声:「师父,你喜欢男徒弟还是女徒弟?」 李靖阳道:「为师喜欢你。」 「为何?」 他扯了扯她的包包头:「这么小的徒弟,又漂亮又可爱,多好玩啊。」 书言:「……」 所以徒弟就是用来给你玩的吗?! 不知怎地,被他这么插科打诨,她的悲伤好像少了一点。 师徒俩来到城外的一座山上,找了个比较平坦的地方,李靖阳抓着风筝,书言则拿着轴线往远处跑,李靖阳看着距离差不多了,将风筝放开,随手一道灵力过去,风筝立刻扶摇直上。 「师父,风筝飞得好高啊。」书言叫道。 她话音刚落,风筝立刻飞得更高了些。 手中的线轴咕噜噜直转,转眼就到了头,风筝飘在上空,金鱼的尾巴随风飘荡,煞是好看。 书言满足地嘆了口气,儿时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呢,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如此肆意地放风筝,没想到竟然以孩童之身做到了。 她望了一眼「家」的方向,暗中用了个术法,风筝往那边飘去。 刚才走得太匆忙,她并不知道「家里」如今都有些什么人,但当年她被卖便是为了哥哥的婚事筹钱,他结婚这么多年,想必也该有几个孩子了,不知道那些侄子侄女是否像她当初那般,对一个挂在树上的风筝渴望至极呢? 「师父,我们晚上住哪里?」她走到李靖阳身边问道。 「为师无所谓,随便找棵树就可以过一晚,徒儿你想去哪里?」 书言想了想:「那徒儿也住树上吧。」 「你不怕蛇虫鼠蚁?」李靖阳故意吓她,「说不定睡到半夜会有大蟒蛇爬到你的脖子上。」 书言耸耸肩:「师父如果让大蟒蛇爬到徒儿身上,徒儿明天就背叛师门!」 李靖阳:「……徒儿你竟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该打!」 「哦。」书言浑不在意。 反正他想打她的话总会找到藉口。 「走吧,去找一棵能让咱师徒二人都满意的大树。」李靖阳率先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书言撇撇嘴,这话说得好像他们要找棵大树上吊似的。 她快步跟上去,发现李靖阳在一棵起码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前停了下来。抬头望去,大树在一丈来高的地方分了两个叉,两根粗壮的枝丫与地面几乎平行,如果躺在上面想必感觉不错。 「徒儿,你先选。」李靖阳大方地说道。 书言随便指了指左边的枝丫:「就这个吧。」 「好,那你上去吧。」 书言暗运灵力,准备飞上去,谁知却发现灵力根本无法运转。 「师父!」她咬牙切齿地叫道。 李靖阳笑眯眯的:「怎么了,徒儿?」 「为何封了徒儿的灵力?」 「徒儿手短脚短,爬起树来想必会很有趣,快爬给为师看看。」 书言:「……」 如果不是打不过,她真想狠狠把他揍一顿! 「徒儿,你不听为师的话,是想为师打你屁股吗?」李靖阳故作恼怒。 书言无奈,这师父性子恶劣,他要看她爬树,就一定得看到,否则发起怒来,最终还是她受罪,只好走过去开始爬树。 好在大树的小枝丫不少,她费力攀着,艰难地往上爬去。 爬了足足一刻钟,她才爬到分叉的地方,刚松了口气,身后突然一股大力袭来,直接将她扯了下去,摔在树下。 第134页 「师父,你老人家玩够了吗?」她负气问道。 李靖阳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一脸怒气,忍不住哈哈大笑,许久才道:「徒儿这么好玩,为师怎么玩得够?徒儿快继续爬。」 书言躺在地上:「不爬了!」 「不爬为师可要打你屁股了。」 「你打呀!」 「好,为师满足你的愿望。」李靖阳随手摺了一根树枝,走到她面前,「把裤子脱了。」 书言:「……」 「哟,你个小不点还害羞?刚才不是挺硬气的么,快脱!」 书言霍地一下站起身,往远处逃去。然而她又怎么逃得出李靖阳的手心?刚跑出几步,便咚地摔倒在地,随即咕噜噜往山坡下滚去。 山坡并不陡峭,但她的灵力使不出来,李靖阳又故意整她,途中不断被石头硌到,被锋利的草叶划到,身上到处都在疼。 果然「疼」她呢。 她没有再试图反抗,一直滚到了山坡底下,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总算停了下来。 头上被撞了一个大包,她摸了摸,生疼生疼的。 李靖阳驾着云轻飘飘落到她身前:「徒儿,服了吗?」 书言:「……服了。」 「为师最喜欢徒儿这样知趣的人。」李靖阳将她扶了起来,丢到云上,正准备再次上山,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喝骂的声音。 凭李靖阳的神识,如果他想听,方圆十万里之内的声音都可以听到,但他鲜少会做这么无聊的事,而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声音,是因为它很熟悉——两个时辰前才在书言家中听到过。 他再次隐了自己和书言的身形,往声音来处而去。 书言听出那个声音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声音主人的面前——本就相隔不远。 她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年迈的父母此时正躺在地上,原本和气孝顺的哥哥嫂子分别伸出一只脚踩在他们的胸膛。 只听嫂子骂道:「两个老不死的,一身都是病,连孙子都照顾不了,还要我们花钱给你们买药,简直就是累赘,趁早死在外面吧!」 哥哥也道:「爹、娘,你们一向最疼我,如今家里的境况你们也是知道的,就不要成为我们的负担了,安心上路吧,儿子会好好安葬你们的。」 李靖阳察觉书言浑身都在发抖,赶紧握住了她的手。 第83章 了无牵挂 两位老人老泪纵横,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大概是心灰意冷,一心求死了。哥哥和嫂子脚上加大了力度,他们的神色顿时更加痛苦,不一会儿,嘴角便溢出血来。 书言想要上前相救,奈何被李靖阳制住,动弹不得。 待到两位老人奄奄一息,哥哥和嫂子这才冷笑几声,相携而去。 李靖阳撤了法术,两人现出身形,书言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师父……」她回头叫道。 两人受伤虽重,但若李靖阳肯出手相救,定能将他们从鬼门关扯回来。 李靖阳传音道:「为师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再决定是否相救。你将这两粒续命丹给他们服下,可让他们在半个时辰内如正常人一般。」 书言接过续命丹,走到两位老人面前,见他们神色已经开始涣散,只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戚——眼前的人是她的生身父母,却又狠心将她卖入青楼,她曾经很恨他们,希望他们遭到报应,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却并没有任何復仇的快感。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先用术法让两人昏迷,将药给他们服下,这才解了术法,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两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爹爹说道:「孩子他娘,这小姑娘好生面熟。」 娘道:「跟小二子长得很像。」 书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二子」指的便是自己。她在父母身边长到六岁,直至被卖入青楼,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她俯身查探两人的伤势,发现他们的五脏六腑新伤叠旧伤,显然是长期受到殴打所至。 哪怕再恨父母,她亦从未想过要亲手杀死他们,而那个从小受尽宠爱的哥哥,却做出此等忤逆之事,简直天理不容。 她站起身:「我去杀了那个不孝子!」 「小姑娘——」娘唤道,「别去,你打不过他。」 李靖阳走到她身边,随手一挥,左前方轰的一声出现一个大坑:「要杀他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两人愣愣地看着那大坑,等回过神来,同时摇头:「不能杀!」 书言不解:「为何?」 「他是张家的独子,如今他膝下只得三个女儿,尚未有儿子传宗接代,如果杀了他,我们张家岂不是要绝后?」爹爹说。 书言强忍悲戚,问道:「即使他如此不孝,你仍要保他,只因为他能替你们传宗接代?」 「只要他能替张家延续香火,就是最大的孝顺了。」爹爹说道,「至于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如今已经没用了,死了也好,不用拖累儿子。」 「混蛋!」李靖阳听不下去了,「这种儿子留着只能祸害人间,应该直接剁成肉酱!」 「仙人,求仙人开恩!」娘叫道,「他平日里对我们很孝顺,只是最近家境艰难,实在养不起我们,所以才……」 书言反驳:「你们身上的伤是长期受虐所致,这样也算孝顺?」 第135页 娘道:「小姑娘,你爹娘没教过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儿子才能继承香火,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人,等你长大嫁人就会明白了。」 书言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到如今,父母仍固执地认为儿子才是最可靠的,而女儿则是帮别人养的。 李靖阳一摊手:「徒儿你看,你永远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这样的人你还要救吗?」 书言咬住嘴唇,半晌向两人问道:「你们是否曾经有一个女儿,被你们卖入了青楼?」 爹点头:「是的。」 「你们后悔这样对她吗?」 娘道:「不后悔,如果不卖她,儿子怎么能娶到媳妇儿?张家的香火怎么延续?」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六岁的孩子在青楼会是什么样的境况?」书言不死心地问道,「她毕竟是你们的亲生骨肉。」 娘嘆了口气:「谁叫她是女儿身呢,只希望她下辈子托生成男儿,可以继承香火。」 书言转过身,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她随手擦了擦,大踏步往前而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李靖阳追了上来,告诉她:「他们已经去了。」 书言的眼泪更加汹涌,诚然父母对她并无半分感情,到死也没有丝毫愧疚,但她毕竟见死不救,任他们曝尸荒野。 「徒儿,你没有对不起他们,是他们对不起你。」李靖阳柔声安慰,「何况救了他们又如何?那孽子能害他们一次,就能害他们第二次,何必给他们增添痛苦?不如让他们好好地去吧,为师在最后时刻用幻术制造了一个美梦,梦中他们儿孙满堂,两人是含笑离去的。」 书言勐地抱住李靖阳,将脸伏在他的腰间,任泪水肆意流淌。 如今她在世间唯一的牵绊也没有了,从此以后便是真正的孑然一身。都说大道孤独,可是她才十七岁,便已经失去了一切。 「师父,可以抱抱徒儿吗?」她哽咽着说道。 李靖阳将她变回原来的模样,紧紧搂在怀中:「徒儿别哭,还有师父在你身边。」 书言更加悲戚。这一刻他还是她的师父,或许下一刻,他便会冷漠地看着她死在别人手上。 其实她的渴求是那么简单,只需一个能给她温暖的人即可,可是义父遇害了,朋友决裂了,自己唯一依恋过的师父也并不能长久。 她的心好苦。 从六岁被卖到青楼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这样哭过,压抑了十多年的悲伤和痛苦突然一下子爆发了出来,直哭了一个多时辰才止住。 李靖阳替她擦干眼泪,带着她回到先前的地方,一起坐下。书言挪了挪身子,将头靠在李靖阳的大腿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李靖阳以为她哭得太累,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听她喃喃道:「师父,你为何要收那么多徒弟?」 李靖阳想了想,没有瞒她:「因为不同的徒弟有不同的特点,不断换人就永远不会重复,为师不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 「可是师父,一个徒弟从入门到最后得窥大道,她所经歷的每一个阶段,也都是不重复的呢。」书言的声音像是呓语,「你就从来没考虑过收一个关门弟子吗?」 李靖阳沉默了。 书言苦笑,是自己僭越了,靖阳尊者这样的高人,怎会将她一个小丫头放在心上?之所以收她为徒,不过是觉得她有趣罢了,一旦他厌倦,她也便如先前那些弟子一样,连性命都堪忧。 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为何竟会对他抱有这样的幻想?总归是此时太脆弱了吧,于是急切地寻找一个可以永远依靠的人,可是亲生父母尚且这样,又怎能奢望他人? 她所能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可是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心底深处仍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失望拼命往上涌,并且逐渐蔓延开来。她侧了侧身子,让眼角的泪水滑落到地上。 「徒儿,你很想做为师的关门弟子吗?」李靖阳问道。 书言没有回答。明知自己的意愿并不能改变什么,又何必再确认一次?那无疑是在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心灵上再狠狠地插上一刀。 她屏住唿吸,努力让自己睡过去。 过了很久很久,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李靖阳的声音低低传来:「徒儿,等你打败小越并成功结丹,为师就收你做关门弟子。」 声音很轻,她听得并不真切,竖起耳朵想要确认的时候,却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是自己的错觉吧,她暗暗嘆了口气。 。 四十年后。 书言手中的傲霜剑尖刚刚抬起,浑身便已无法动弹,浓郁的鬼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团团围住,震鬼环在几步远外,被小越的分身缠住,无法回来救援,书言抵抗良久,终是不敌倒地。 小越收了法术,将她扶起:「如果你能稍微再快一点点,就可以阻止我召唤分身,这场比试便是你赢了。」 书言冷哼一声,将震鬼环召了回来。 小越拍拍她的肩膀:「再努力半年,下次你应该可以击败我。」 书言奇怪:「你好像很期待能败在我手上?」 「废话,我早已金丹大圆满,等完成和尊者的约定,便可以闭关冲击元婴了,谁愿意一直陪你浪费时间?」 「什么约定?」 第136页 「你不知道?」小越皱眉,「尊者给了我几颗极品结婴丹,条件是我必须一直陪着你修炼,直到你能击败我为止。」 书言吃了一惊:「难道不是因为你得罪了师父,所以他才让我来『教训』你的?」 小越嗤笑:「你初时不过刚筑基而已,而我已经金丹中期,你能教训我?」 书言愣愣地看着他。 小越继续道:「你也不想想,这东晋大陆谁敢得罪靖阳尊者?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尊者的安排。唉,原来他磨砺你的一番苦心你竟全然不知。」 书言不敢相信地问道:「那师父为何会挑中你?」 正如他所说,两人初时的修为相差太大,好在她心志坚定,才能一直坚持下去,若是换作其他人,说不定早就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被击溃了。 「当然是因为我知道尊者的真实身份。」小越解释,「我师祖的师祖的师祖的师祖,曾与尊者有过一些交往。尊者在下界行走之时,不喜表露身份,要找人磨鍊你,自然要找熟人。」 「你倒是挺不错,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并且也很勤奋。」他笑道,「不枉尊者耗费那么珍贵的结婴丹。我走了,你好生修炼吧。」 书言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 第84章 再遇剑圣 原来他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才收她为徒,原来在那玩世不恭的面容下,亦有一颗爱徒之心。 而这四十年来,她竟对他的苦心一无所知,一心只以为他是太小气,睚眦必报,所以才逼着她与小越一次又一次交手,却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如果她可以成为唯一的那个,永远享受他的宠爱,该多好。 深吸一口气,她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该奢望的东西就不要去奢望,否则失去的时候只会更难过,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李靖阳一早就出门了,并没有说去哪里,只说傍晚回来。她看看天,如今只是午时时分,他起码得三个时辰以后才会回来。 今天和小越的比斗从早上一直打到现在,是四十年来最长的一次,好几次她都差点赢了,却又被小越扳了回去,应该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应对了,下次一定要赢他。 她一边沉思一边出了门,走到河边坐下,望着河水发呆。 这四十年,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识海修炼,如今她的神识已经超越一般的元婴修士了,等到结丹,或可与化神天君匹敌。除此之外,她还在李靖阳的教导下学了好几种剑阵,是真正属于剑修的剑阵,而非她自创的用冰剑代替剑气的那一种。同时,李靖阳还用了雷火帮她淬体,教她体修的修炼方法。 可以说,如今的她,虽然还是法修,但兼具了剑修和体修的优点,实力比过去翻了不知道多少倍。然而,她的修为却一直停滞不前,自从二十年前达到筑基大圆满境界,直到如今都没有再进阶。 并非她道心受阻,而是故意所为。 李靖阳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拥有无数最顶级的术法和功法,跟着他一日,胜过自己修炼一年。但他不可能永远留在她身边教导,等她结丹,他或许便会离开。他让她看到了赶上褚云倾的希望,她又怎会轻易放手? 除了修炼大受裨益,内心深处对这位师父的依恋,也是她不愿意和他分开的一个重要原因。而最最重要的是,一旦她结丹,就得面对和褚云倾的婚事。 「褚云倾……」她低低地叫出这个名字。 两人已经四十年没有见过面,期间他来探望过她两次,她都以修炼为由拒绝相见。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修为又到了何等境界。 「你还好吗?」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书言一惊,回头便见到宛若谪仙的白衣修士。 「本不想打搅你,不过见你在思念我,所以……」褚云倾解释了一下。 书言对着他施了一礼:「弟子见过师叔,师叔大概误会了,弟子只是在想今日同小越的切磋,并未念及师叔半分。」 褚云倾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尊者说这连心佩可以让双方互通心意,当其中一人在思念另一人之时,对方的玉佩便会发光。」 书言望过去,果然见到连心佩隐隐闪着红光。 「师父最爱跟小辈开玩笑,此等言语师叔不必放在心上。」她找了个差劲的藉口。 「原来如此。」褚云倾并没有同她争论,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近来可好?」 「很好,劳师叔记挂了。」 话题就此中断,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书言低着头,努力不去看他。 良久,褚云倾说道:「我与师父已经探到邪王的下落,如今邪修中多了六名元婴修士,实力大涨,恐怕不易对付,我……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了,你自己要保重,不可离开尊者,以免有意外发生。」 书言勐然抬起头:「你要深入邪王巢穴?」 褚云倾点头:「不剿灭他们,终究是个祸患。」 「可是……那样会很危险。」 褚云倾微微一笑:「我等修士,若只管自己修炼,不顾世人安危,同凡人又有何区别?既然身负修为,便该担起这份责任。」 书言身形一震:「师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吗?」 「只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世人做些事罢了。」 第137页 书言冷声道:「师叔是想将邪修一网打尽?难道邪修中便无好人?师叔不怕错杀?」 褚云倾疑惑地看着她。在他的印象中,她性子清冷,为人淡漠,除了上次在天玄峰走火入魔,平时极少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刻,如此疾言厉色,却是何故? 书言见他神色,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不自然地转过身,说道:「正道中有坏人,邪修中想必亦有好人,弟子只是不忍有人无辜丧命罢了。」 ——就如她的义父。 如果当初褚云倾没有一意孤行,义父就不会惨死在他的剑下。如今他却站在她的面前,说着大义凛然的话语,她如何能够不恨? 褚云倾久久都没有作答,书言也不想再听他的答案了——即便他此时幡然悔悟,也无法改变他杀了义父这个事实,他们终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师叔,弟子先回去了。」她再对他行了一礼,快步往回走去。 「好。」褚云倾的声音远远传来,听起来极不真实。 书言只觉心中一痛,眼眶便不由得湿了。 她回到院子里,在石桌旁打坐,好不容易才让紊乱的灵气重回正道。自从上次走火入魔之后,李靖阳便传授了她导引灵气之法,嘱她心绪不稳时便及时行功。 平静下来后,她开始思考目前的形势。逃避了二十年,终究还是要面对。与褚云倾的婚事暂且不论,邪修之祸却迫在眉睫。 虽则邪修抢夺结婴丹早有预谋,但若非她无意中犯下致命错误,邪王就不会逃脱,结婴丹也不会被夺走。可以说,如今多出六个邪修元婴都是她的过错。 她无法像褚云倾那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是自己造下的孽,总不能置之不理。 如今她的神识已经接近化神期的法修,又兼具剑修和体修的优势,李靖阳曾说过,同等境界的邪修绝不会是她的对手,而若是出其不意,更有九成的把握击败修为高深的邪修。 然而她空有实力,却因筑基期的修为限制了发挥,这也是她一直不能战胜小越的原因。如若结丹,突破了那层藩篱,恐怕就可以直逼当初的褚云倾。 她将连心佩从储物袋中拿了出来,发现上面隐隐有些红光。 他在思念她吗? 他们之间明明毫无感情,除了他两次相救,亦无太多交往,他当日为何会答应这门亲事?可怜她吗?并不像。他面对她的时候,神情无半分悲悯、同情,两人一直处在平等的位置。 或许是被李靖阳所迫?总不可能是真的喜欢她。 她闭上眼睛,努力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摒除。再睁眼时,连心佩的红光已经消失。 或许刚才是她看花眼了吧。 。 这座房子周围都被李靖阳下了禁制,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入,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书言给李靖阳留了一张传音符,便开始运行灵气冲击金丹。 她的身体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最困难的那一步,仍旧是心魔幻境。 从她亲眼见到义父躺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起,褚云倾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便不仅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是她求道路上最大的障碍,若是不能战胜,她将永远无法问鼎大道之巅。 四十年前,她进阶筑基中期的时候,曾在心魔幻境中与褚云倾同归于尽。那时她刚明白自己的心意,仇恨和爱意夹杂在一起,令她无法面对,最终只能做出决绝的选择。 经过这四十年的歷练,她的心境自是比当初稳定了许多,就如李靖阳所说,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褚云倾也一样。自己需要做的,便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下去,而非怯弱地望山止步。 那么来吧,褚云倾! 这次的心魔幻境与以往哪一次都不同,她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着大红的喜服坐在床边,凤冠霞帔已经被揭了下来放在枕上,几步远外,是同样一身喜服的褚云倾。 此时他双手分别执着一个酒杯,正微笑着向她走来。 温柔的眼波瞬间便让她陷了下去,等她回过神来,两人已经互相勾着对方的脖子,两个酒杯瞬间空了,她下意识地啧了啧嘴,发现满嘴都是酒香。 褚云倾揽住她,带着几分凉意的薄唇落到了她的唇上。 她几乎可以听到他轻微的唿吸声,交杯酒的酒香和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人意醉神迷。 下一刻,褚云倾带着她倒在了床上。 第85章 成功结丹 书言身子一僵。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温柔地吻着她,完美无瑕的脸庞近在咫尺,深邃的眸子里此时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那墨黑的长髮……从前那样遥不可及的修真界最出色的男子,如今正与她肌肤相亲。 而这一切,只要她放下心中的仇恨便可以永久地拥有。 不管褚云倾答应这门亲事的动机是什么,像他那样信守承诺的人,必不会背弃自己的誓言。而她将成为唯一能和他携手大道,唯一能名正言顺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 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定,可是当这样极致的诱惑出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明知是心魔幻境,可是谪仙般的男子抚摸她的肌肤时,触感是那样的真实,仿佛一切并不是一场梦,而是唾手可得的幸福。 第138页 她几乎就要沉溺在这快乐的假象中了,可是神智却该死的清醒着,不断提醒她眼前之人并非同她相知相爱,而是有着血海深仇。 她勐地勾住褚云倾的脖子,狠狠吻住他,衣物被一件一件除下,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肌肤炙热,灼烧着她那颗脆弱的心。 她将头伏在他的颈间,泪水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流。 「褚云倾,我恨你!」她咬着牙说道。 寒光闪烁,傲霜从褚云倾的小腹直透而过,从背后穿出。他微笑着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便倒在了她的身上。 那样凄绝的笑容,仿佛到死都不相信她竟会对他下手,又仿佛即使死在她的手上,仍然毫无怨言。 。 李靖阳回来的时候,书言正坐在院子的角落,双手抱膝,头埋在膝盖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凌乱的长髮在清风的吹拂下胡乱摆动,就像水中漂泊的浮萍。 他下意识地查看她的修为,发现已经进阶。而距离她冲击金丹,不过只有两个时辰。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成功结丹,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这个徒儿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 然而她却似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般。 「徒儿——」李靖阳走过去,轻声唤道。 书言抬起头来。此时她满脸都是泪水,两只眼睛红红的,显见得哭了很久,几缕鬓髮缠绕在嘴角,看起来狼狈不堪。 李靖阳的心一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书言,这个早熟的徒儿性子冷硬,尤其是在他面前,鲜少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刻,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师父——」书言哀哀地叫道。 李靖阳蹲下身,替她擦了擦眼泪:「怎么了?」 此时的书言前所未有的脆弱,扑过去抱住他,凄声问道:「师父,你是不是不要徒儿了?」 李靖阳愕然,这闹的是哪出?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 他拍拍她的肩膀:「师父几时说过不要你?别胡思乱想。」 「徒儿已经结丹,师父是否要离开徒儿了?」书言紧紧抱住他,似乎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李靖阳:「……」 「师父,不要走……」书言哭着求道。 李靖阳很是为难,为了书言,他已经在下界呆了四十多年,也是时候回上界看看了,但若此时说要离开,书言定会以为自己要彻底抛弃她了,小徒儿很少如此示弱,他又怎能狠下心说那样的话? 书言见他不语,把他抱得更紧了。 「徒儿,你还想做为师的关门弟子吗?」李靖阳问。 书言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 「为师收你做关门弟子,可好?」李靖阳再次问道。 书言像是在梦呓:「师父不会让其他人取代徒儿,也不会杀徒儿了吗?」 李靖阳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徒儿这么好,为师怎么捨得杀你?以后为师就你一个徒弟,谁也不可能取代你。」 书言直到此时方才清醒过来,但仍旧不敢相信:「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为师以心魔起誓,刚才所说无半句假话。」李靖阳神色郑重。 「师父……」书言哽咽着抱住他,「徒儿好欢喜,终于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抛弃徒儿了。」 「傻丫头,除了师父,还有褚云倾那小子,他……」 「师父,我们不要提他好吗?」书言咬着嘴唇,含泪望着李靖阳。 「好。」李靖阳揉了揉她的头髮,「快去洗洗脸,你现在这副花脸猫的样子可真好笑。」 书言别过了头。 心魔幻境中的那一幕,在她心里刻下了很深的烙印。她和褚云倾的最终结果不是你死我活,便是同归于尽,没有第三条路可选。而那点隐秘的感情与深沉的恨意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她,令她的精神异常疲惫,也就没有心思去回应李靖阳的打趣。 她偷偷瞥了瞥身边的灰衣修士,他似乎很偏爱这个形象,四十年来都没有改变过,若非知道他便是修真界无数人顶礼膜拜的靖阳尊者,她真的看不出他有何高人的特徵。 单从外表气质,他远远不及只有练气期的义父,然而就是这个人,在她失去义父以后,用一种近乎蛮横、残酷的方式,给了她实实在在的依靠和温暖。 如今,在她饱受感情折磨的时候,又是他承诺不离不弃,挽救了她那颗濒临死亡的心。 从这一刻起,他将是除了义父之外最重要的人。 。 书言在屋里磨蹭了半个时辰,才整理好容颜走出来。李靖阳说道:「徒儿,你如今已经结丹,是时候打造本命法宝了。」 本命法宝是修士最重要的法器,平时可以养在丹田中,吸收修士的灵气而成长,而且会在战斗中与修士建立密切的关系,直到气息相通,融为一体,成为修士最大的助力。反过来,若本命法宝损毁,修士的修为也会跟着受损,严重时甚至有陨落的可能。 所以本命法宝是绝对不可以疏忽的,几乎每个修士都倾其所有,只为打造一件合适的本命法宝。 早在靖阳山迷境中,李靖阳就将几样非常珍贵的材料给了书言,并嘱她去天水城找魅影道人打造。魅影道人本是东晋大陆数一数二的炼器师,比申屠飞还略胜一筹。但如今他却改变了主意,决定将材料交给申屠飞。 第139页 只因那梅花飞行器和牡丹花瓣已经被申屠飞融合到了一起,经过三十年的不断打磨修整,已经快要出炉。据申屠飞所说,这件防御飞行法器极有可能成为器王,而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在其中加入了李靖阳从上界带来的极品器材。 由此李靖阳想到,若是在书言的本命法宝中也加入上界的东西,说不定她就能拥有两件器王,她如今的实力已不输于一般元婴初期的修士,若再加上极品器王,就算遇险,自保总是足够的。 而要让防御飞行法器和书言的本命法器互相和谐,那么由同一个人打造就最好不过了。 「徒儿,今日你好生歇息,明日为师带你去打造本命法宝。」李靖阳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书言往后一躲:「师父,徒儿今年已经五十七了,你不可以再这样摸徒儿的头。」 李靖阳叉腰:「你知道为师今年多大吗?为师——」 「师父今年三万两千零十六岁,徒儿一直记着呢。」书言赶紧截断他的话头。 「若你以后再在为师面前装大人,为师就让你永远做一个小不点,听到了吗?」 「哦。」书言答道。 「好了,滚回去睡觉。」李靖阳挥挥手,像打发一条流浪狗一样打发她。 书言撇了撇嘴,乖乖去了。 说是书言的本命法宝,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李靖阳在替她拿主意,用什么材料,如何打造,哪些方面需要加强等等,她根本插不上话,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法宝的外形和为法宝命名。 「师父,我喜欢剑。」书言说道。 她最早拥有的一件灵器便是陈默风送给她的傲霜,加上她曾与周卿展颜一起修习剑阵,李靖阳又传授了许多剑修的术法功法,因此她对剑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李靖阳问申屠飞:「有问题吗?」 申屠飞摇头:「万年玄冰打造冰剑是很合适的,还请师叔祖替法器取个名字。」 书言想了想:「就叫千殇吧。」 褚云倾的剑叫做「无伤」,她的剑便要叫「千殇」。 「一切就交给弟子吧。」申屠飞拍胸口。 「师父,那我们先回去吧,徒儿还要进识海修炼呢。」书言说道。如今她已经结丹,再修炼半年,应该可以将小越打败,到时他们便可以离开这里了,她得先去处理邪修的事。 或许……师父大人肯出手帮一帮忙?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去,却听李靖阳道:「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呆着,直到法宝打造完毕。」 书言奇怪:「为何?」 「因为为师在这周围步下了禁制,无人可以进出。」 书言:「……」 第86章 器王诞生 「师父对炼器也有兴趣?」她试探着问道,因为实在是想不出他要做什么。 「为师对炼器没有兴趣,只对器王有兴趣。」李靖阳施施然坐下。 申屠飞赶紧奉上一盏热茶,一边向书言解释道:「四十年前太师祖给了弟子两件法器,要弟子替师叔祖打造极品防御飞行器,还有这次的本命法宝,太师祖都命弟子加入上界的珍稀器材,弟子有八成的把握这两件法器会是器王,每次器王现世都会引发异变,太师祖这样做是不想此事为外人所知。」 书言这才明白李靖阳的苦心,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拥有两件器王,惊喜交加:「多谢小飞。」 李靖阳一声轻咳:「不用多谢为师了?」 书言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轻摇:「多谢师父。」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让李靖阳十分受用,不过面上还是要摆出师父的架子,冷哼一声,不理她。 书言不自觉地微微一笑,一边的申屠飞从未见过她的笑容,不由看得呆了。 李靖阳伸手狠狠拍了一下申屠飞的脑袋:「看什么!这是你师叔祖,你也敢有非分之想?」 申屠飞赶紧低头:「弟子知错,请太师祖责罚。」 「滚去炼器吧,炼不出好的,你就等着满地找牙。」 「是是是,弟子这就去。」申屠飞一熘烟跑掉了。 书言:「……」 一连许多日,申屠飞都守在炼器室,一次也没出来过,书言从最初的笃定逐渐变得忐忑起来。申屠飞只说有八成的把握,那么还有两成的可能会失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的焦躁越来越严重。 李靖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见她如此,安慰道:「即使打造失败,为师亦有足够的材料让申屠小子重新炼制,你担心什么?」 书言想到他已经飞升数万年,想必在上界也搜集了不少好东西,顿时松了口气。 「安心修炼,你和小越也比斗了四十多年,再打不过他,他还以为为师教徒无方,到时候为师丢了颜面,哼哼——」 「徒儿这就去修炼!」 这一日,她一早便开始打坐冥想。这四十年来,《冰阵》和《冰气诀》两门术法她已经练得十分纯熟,可以做到用灵气幻化冰剑或者冰锥,且能在其之上的任何部位復用神识,瞬间攻敌要害,收放自如。 她如今的神识已经堪比元婴修士,又可无限復用神识,加上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实战经验,对阵之时若能先发制人,在东晋大陆的法修中可以说罕有敌手。 当然,她的劣势亦十分明显,就是攻击方式太过单一,虽有李靖阳传授剑阵,但毕竟主要精力没有放在那上面,而是侧重将剑阵和《冰阵》、《冰气诀》两门术法融合,并未像周卿展颜一般精通各种剑阵,并且有剑术补足。 第140页 严格说来,她其实并无任何攻击招式,除了刚入天一派时修习的那些低阶术法,后来的高阶术法皆是增强、復用神识,以及如何进行神识攻击,虽说剑阵对此有一定的补充,但遇到法宝多的人未免会吃亏。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她想起李靖阳的话,他说:「在凡人界,有一种江湖侠客,他们内力深厚,即使不出招式,飞花摘叶亦可伤人。徒儿,为师希望你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她琢磨了好久,才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有招式便会有破绽,即使是天玄峰的万剑归宗阵,也不可能无懈可击。进一步说,招式越简单,破绽便会越少,那么……1她蓦然明白了,优势和劣势有时只有一步之遥,如果运用得好,便能将劣势扭转成优势。 正待深想,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炸裂声,她赶紧起身跑出去,发现整栋房子都被乌云笼罩,惊雷阵阵,电光闪闪,着实让人心惊。 天现异象,难道说…… 她跑到炼器房,李靖阳已经先她一步赶到,正站在门口。 「师父——」她急急叫道。 李靖阳沖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等候。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申屠飞才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冰剑和一个花苞形状的法器出来,整个人都呈焦黑状,一头长髮被炸得倒竖起来,看起来既悽惨又好笑。 「弟子不负太师祖所託,两件法器都是器王,请太师祖过目。」他似乎完全没有发觉自己此时是如何的狼狈,献宝一般将法器呈给了李靖阳。 李靖阳接过去仔细查看,书言紧张地望着他,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才道:「不错,申屠小子,老夫要奖赏你,你说吧,要什么?」 申屠飞还来不及高兴,书言已经将两件法器都抢了去。 那冰剑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器材打磨而成,剑柄刻着「千殇」二字,周身一点冰气都无。单看外表倒是还远远不如傲霜,但是触手生寒,丝丝冰气从手上直往全身各处钻,很快便与她体内的灵气融合在一起,同时她心中升起一股柔柔的感觉,仿佛是冰剑在安抚和亲近她。 器王果真不同凡响,看起来毫不起眼,却不但身负法力,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与她心灵相通。 再看那花苞法器,发现其呈半开状,一共有五片花瓣,每片花瓣都由无数细小的牡丹花瓣组成,并不规则,看着像是一个繁复的法阵。她伸手摸了摸,花瓣慢慢绽放,花蕊上方飘着一团团白色的雾气,缥缈空灵,异常美丽。 「师叔祖,这法器外面是极品防御法阵,可以抵御三次化神修士的攻击,而即使法阵被破,法器本身的防御仍在,可再抵御三次同等程度的攻击;里面是个治疗法阵,可以治疗外伤,亦可修復元神,我将太师祖给的源灵珠嵌到了花蕊中,只要没被人拿走,治疗法阵就永不会枯竭。」 书言没料到这法器竟如此厉害,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申屠飞继续道:「这法器一共打造了四十年,加入了许多极其珍贵的器材,上面的法阵则来自太师祖搜集的上古法阵,从品级上来说,是超越仙器的圣器。而千殇却只不过是一把上品仙器,相比之下逊色许多。」 李靖阳笑道:「申屠小子信口雌黄,上品仙器在东晋大陆岂会逊色?」 书言不由得点头,尽管如今的修真界法宝众多,但仙器毕竟还是极少的,何况还是上品?而且千殇是本命法宝,还会随着她的实力增加而成长,等她结婴甚至化神,千殇说不定也能达到圣器的级别。 申屠飞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太师祖教训的是,是弟子思虑不周,胡乱言语。」又道,「太师祖,这防御飞行法器还未取名,你看……」 李靖阳想了想:「既然冰剑叫千殇,这法器就叫千御吧。」 「太师祖是取其防御之意?弟子觉得,其实『千行』更好,毕竟它除了防御还有飞行器的作用,而『千行』二字比『千御』更为动听,古人云——」 申屠飞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凌空往门外飞去,砰地一声撞在门口的大树上,又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师父,徒儿觉得千御好,就叫千御吧!」书言赶紧道。 靖阳尊者是从来不许别人反驳的,这申屠飞看来在他手下吃的苦头还不够多,竟敢当面驳斥他老人家,简直是找死。 李靖阳望着摔得七荤八素的申屠飞,笑眯眯地问道:「古人云什么?」 申屠飞吃了个大亏,自然学乖了:「古人云,太师祖所言即是圣诫,不可违背。」 书言:「……」 李靖阳给了他一个「小子,算你识相」的眼神,转头问书言:「徒儿,这小子替你打造了两件极品器王,你说,老夫该赏他些什么?」 书言脑子转了转,答道:「师父,小飞是晚辈,替师父效劳是分内之事,依徒儿之见,就不用奖赏了。」 申屠飞赶紧道:「是是是,师叔祖说的是,这是弟子应尽的本分,能让太师祖和师叔祖满意,便是弟子最大的荣耀,不需要再奖赏了。」 「既如此,老夫便不赏了。徒儿,我们走!」 书言悄悄撇嘴,师父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小气。他手里好东西无数,随便给申屠飞几样都可以让他欣喜若狂,估计原本也打算好好奖赏一番的,谁知申屠飞却在关键时刻得罪了他,快到手的赏赐就这样没了,真是悽惨。 第141页 走出申屠飞的房子,书言深吸了一口气,这半年完全与世隔绝,她几乎已经不记得外面的气息了。 两人回到先前居住的院落,李靖阳伸了个懒腰,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你和小越的比斗之期,徒儿好生修炼吧,为师去睡觉。」 「师父——」书言在身后唤道。 李靖阳转过身:「嗯?」 书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连磕了七八个响头,这才道:「徒儿谢师父厚爱。」 作者有话要说: 1,借用下金大大「无招胜有招」的武学理论~~书言的实力终于全面提升啦,这卷也快要结束了,下一卷是最高潮了~~让相爱相杀来得更勐烈些吧! 第87章 回归门派 书言十五岁拜李靖阳为师,如今已经过去四十二个年头,其中有四十年师徒俩朝夕相处,可以说,她人生中的大部分时光,是和李靖阳一起度过的。李靖阳于她,其实比义父还要亲近。 而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对他下跪。 李靖阳明显地一怔,平日里他总是和徒儿斗智斗勇,然后看着她败在自己手上而沾沾自喜,此时徒儿如此郑重其事地道谢,他反而很不习惯。 「起来吧。」他一时想不到别的话说,因为知道书言谢的不止是那两件器王。 书言仍旧跪着,叫了一声「师父」之后又沉默了。 李靖阳走到她身前,将她扶起:「有话就说,在师父面前不需顾忌。」 书言低着头,轻声说道:「师父,有你在,徒儿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孤儿了。」 自从义父去世后,她便孑然一身,苦苦挣扎。虽说她性格坚毅,但毕竟是女子,又怎会没有柔弱的时刻?如今终于有一个人可以一直让她依靠,她的心里注入了一股暖流,再也不似以往那般空虚。 「为师的徒儿永远不会是孤儿。」李靖阳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准备下一场比斗,为师去歇一歇。」 「是,徒儿不打搅师父了。」 。 和小越的最后一场比斗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书言未结丹时便和他实力相当,如今修为更上一个境界,又有两件极品器王,击败他是意料之中的事。 比斗结束,小越大大松了口气,走到观战的李靖阳身前,行了个礼:「尊者,你交给晚辈的任务完成了,晚辈可以走了吧?」 李靖阳点头:「去吧。」 「多谢尊者的结婴丹。」小越再一揖,转身离去。 书言收起千殇,笑着问李靖阳:「师父,你还满意徒儿的表现么?」 「满意便怎样,不满意便怎样?」 「只许满意。」书言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李靖阳故作无奈:「那为师就假装满意吧。」 书言嘟起嘴巴,李靖阳笑了一笑,淡淡道:「徒儿,为师大概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了。」 书言一惊:「师父要去哪里?」 「为师在下界呆了太久,上界有事需要为师处理。」李靖阳摸摸她的头,「徒儿如今长大了,也该自己去歷练一番,为师处理好事情之后便来同你会合。」 书言原本亮晶晶的眸子瞬间便黯了下去,低低答了声:「哦。」 「徒儿……」李靖阳唤道。 书言抬起头:「师父放心,徒儿没事,就是有些不捨得师父离开。」 她倒并未说假话,李靖阳既然承诺收她做关门弟子,那么便不会抛弃她。他身为尊者,肯定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教导她——何况这四十年来,他该教导的都已经教导,正如他所说,她也是时候独自歷练了。 邪修之祸或许正是歷练的好时机,若能平安度过这一关,想必她的修为和道心都将达到一个新的境界。 李靖阳说道:「徒儿,为师知你心中对褚云倾那小子有芥蒂,但如今你们乃是未婚道侣,你若有事,大可去找他帮忙,不可太过倔强,知道吗?」 书言点头:「师父放心,徒儿会照顾好自己。」 「你现在有何打算?」 「徒儿想先回天一派一趟,离开了四十年,也不知如今是一副怎样的光景了。」 「也好,有莱烨老鬼在,为师也放心些。」李靖阳想了想,「不过,你不可和止水那小子太过亲近。」 书言失笑:「师父是吃醋了么?」 李靖阳冷哼:「为师是怕你受委屈,真是不知好歹!」 书言拽了拽他的衣襟:「师父,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将徒儿当作宝吗?在止水师父眼里……」 「那是他瞎了狗眼,看不出徒儿有多么宝贝。」李靖阳安慰。 书言抱住他:「徒儿有师父一个就够了。」 李靖阳顿时觉得自己圆满了。 师徒俩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李靖阳说道要送书言回天一山,让她去收拾东西。书言回到自己的卧房,左右看了看,其实并无任何需要收拾的东西,修士的全副身家都放在储物袋或者储物戒指,只是在这里住了四十年,突然要离开,还是有点伤感。 说起来,除了她和义父居住的石室,这里便是她的另一个家了。 「徒儿,你收拾好没有?」李靖阳在房外问。 她赶紧走了出去:「好了。」 「那我们直接去天一山吧。」李靖阳架起了云。 「师父,我们以后还可以再来这里吗?」书言问。 第142页 「你喜欢这里?」 「这里像一个家。」她老实回答。 「家」这个字让李靖阳的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又恢復正常:「这房子是为师买下的,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这里的禁制只有为师和你能够破除。」 书言拍手:「太好了。」 她近来常常在李靖阳面前表现出自己天真的一面,其实她今年已经五十七岁,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女孩,可她的面容仍如十五六岁的少女,在李靖阳这个三万多岁的人眼里,她永远都是一个孩子,前者很喜欢被她依恋的感觉。 「徒儿,储物戒指里的灵石很多,你以后出手大方一点,别让人觉得我李靖阳的徒弟很小家子气。」 书言吐了吐舌头:「师父不怕我变成败家子?」 「灵石为师有的是,你尽管败。」李靖阳很豪爽。 书言笑道:「好。」 师徒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赶路,李靖阳的速度很快,只半日功夫两人便到了天一山下。 「徒儿,咱们就在此分别吧,等为师办完事再来寻你。」李靖阳叮嘱,「凡事小心,紧要关头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上,天大的事有为师给你撑腰,别怕。」 书言扑上去抱了抱他:「师父放心,徒儿可怕死了,遇到危险一定第一时间用千御逃命。」 李靖阳笑:「要记得才行。」 「记住啦,师父真啰嗦。」书言撇嘴。 李靖阳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书言站在天一派巍峨的山门外,周围人来人往,都是生面孔,她并不觉有异,即使当年一直生活在此,她也鲜少与人交往,除了雾霭峰那些整日找她茬的弟子,其他人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她径直往雾霭峰走去,一万多阶台阶还在,峰上也依旧云雾缭绕,看不真切,而她的心中却不再迷茫。 她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台阶。 走完最后一阶的时候,她回头向下望去,台阶上的人看起来是那样渺小。当一个人心境豁达,便不会再被凡尘俗世所困扰。从前她不回应别人的讽刺嘲笑,是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如今却是真正不在意了。 她迈着从容的步伐来到大殿,殿门敞开着,止水真君正在和一个修士说话,她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夏侯从渊,他也已经结丹了。 她离开的时候,夏侯从渊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四十年,对于修士来说,其实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普通修士从筑基到金丹——如果还能成功结丹的话,一般要在七八十年以上,由此可见,夏侯从渊亦是天资卓绝之辈。 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轻狂,神色郑重、气度沉稳,俨然已经是一位高人。 书言在门外侯了片刻,见两人毫无停止的迹象,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听止水真君道:「进来。」 她只好走进去,下跪行礼:「弟子拜见师父。」 止水真君刚才只是察觉有人在外,并未仔细看来人是谁,此时方发觉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下意识查看了她的修为,随即惊讶转为了震怒:「你结丹了?」 书言默然。别人家的师父见到徒弟结丹,都会欣喜,唯独她的这位师父反而对她发火,仿佛她结丹是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止水真君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威压,旁边的夏侯从渊猝不及防,直接被压得跪了下去。 书言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如今她的神识早已强大到不输于化神初期的修士,止水真君的威压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但若她表现得若无其事,令止水真君颜面受损,那她所受的责难想必会更重,因此只得装作承受不住威压的样子。 然而止水真君并没有罢休,似乎释放威压不是为了警告徒弟,而是真的想要教训她,因为下一刻,他的本命法宝便从丹田飞出,悬在了空中。 那是一柄黑黝黝的捣药杵,因着止水真君极少出手,许多人都没见过,书言也只是听说,这是头一次见到法宝的真身。 捣药杵在空中旋转,分出无数金色光线,将书言罩在其中,光线触及书言的肌肤,割得她生疼。 她苦笑,止水真君忍了她四十多年,如今终于忍不住要出手杀她了。 第88章 最后相见 金色光线的范围越收越小,带着凌厉的攻势往书言绞去。丝丝光线如利刃一般刺入她的肌肤,很快她周身便都流出血来。 书言闭上了眼睛,并没有躲避,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会反抗,因为她想知道止水真君究竟能狠到何种程度。 鲜血浸出,将她的牡丹花瓣衣染红,她紧紧咬住牙关——即使如今修为大进,并且因为修习体修之术的缘故,身体比从前强健了不知多少倍,然而还是会疼的。 止水真君是元婴中期的修为,他的本命法宝经过两千多年的滋养,早已是仙器级别,在他的全力施为下,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摔碎成一朵朵血色的花,惨烈又悽美。 就在光线深入书言皮肉一寸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殿里静得可怕,夏侯从渊匍匐在地,已然昏迷,书言则一直都没有抬头。 良久,止水真君手一挥,捣药杵飞回他的丹田,同时一个疗伤法阵裹住了书言,慢慢将她身上的伤口修復。 「去殿外跪着。」止水真君冷冷说道。 第143页 书言低低应了声「是」,起身走到殿外跪下。 远处两个药童对着她指指点点,她低头看着冰冷的台阶,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彻底离开了。 从前她是因为天一派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有着数不清的资源,是一个强大的靠山,对于孤苦无依的她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栖身之所,所以即使止水真君苛待她、一众同门排挤她,她仍然咬牙坚持着。 而如今她虽然只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实力却已不输于一般的元婴修士,何况她是靖阳尊者的关门弟子,拥有两件极品器王、数不清的天材地宝,还有许多上品、极品灵石,再不需要仰仗天一派。 当然,她亦有放不下的东西,陈默风一直以来的关爱、周卿展颜的深厚情谊,一旦她脱离天一派,这些或许都将不復存在——他们想来不会与叛徒为伍。 是时候跟这一切做最后的告别了。 她正在沉思,脚步声突然自身后响起,又蓦然停住。 「书言?」陈默风的声音传来,「你回来了?」 她转过头,陈默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但语气里明显透出的欣喜让她心头暖融融的。这雾霭峰上,毕竟还有一个人会关怀她。 「师叔——」她叫道。 陈默风再看了看她:「你已经结丹了?」 「是。」 陈默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刚好被书言捕捉到,后者心中一凉,难道因为邪修之事,便连陈默风也觉得她该死? 陈默风望了望殿内,大概也能猜到她为何会跪在此处,将她扶起,说道:「你先回去歇着,晚些时候我去洞府找你。」 书言没有去想自己离开后,止水真君是否会更恼怒。她不想再去考虑那么多,陈默风是掌事弟子,他叫她回去,她便回去。 洞府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落了许多灰尘,看起来一片衰败。 四十年,对于修士漫长的生命来说,只是一小段时光,然而它仍然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义父过世后,这里曾一度是她唯一的栖身之所,即使遭遇不公,也只能百般忍耐,但如今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安身立命,不必再藉助天一派的庇护。况且莱烨天君早已知晓她拜李靖阳为师的事,却从未阻止过,即使她叛出天一派,想必他也不会追究——毕竟谁也不敢招惹李靖阳。 她枯坐了足足有半日,在天一派的种种一一从脑海中划过,这里她牵挂的唯有三个人,陈默风已经见过,看起来同往常并无分别。那么,见一见周卿展颜便即离开吧。 她给展颜发了一张传音符,只片刻她便即来到,见到书言,在原地呆呆地站了许久,这才扑过来抱住她:「书师妹,你还好吗?」 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带着展颜特有的热情,书言的心一暖,答道:「我很好,展师姐,你和周师兄都好吗?」 展颜松开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眶突然红了:「师兄说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向师父自请面壁思过百年,如今还在摩星峰的思过崖。无论我如何询问,他总是不肯告诉我实情,书师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书言被她的话震惊,原本以为周卿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竟真的自责至此。事情过了四十多年,她早已没有放在心上,何况当初和周卿决裂,也并不是因为他对她无礼,而是因为她不愿意再利用他对付褚云倾。 想起褚云倾,她突然又想到,如今自己与褚云倾有婚约在身,如果展颜知道她是她的准师娘,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书师妹?」展颜见她不答,唤道。 「展师姐,我与周师兄之间纯属误会,如果不是你提起,我早已记不起那点纠葛。」书言的声音很伤感,「我想去见一见他,可以吗?」 「好,我带你去。」 思过崖并不是指一座崖,而是由很多断崖构成,一共分为四层,就像一间间牢房。最下面的一层数量最多,来这里的大多只是犯了小错,受罚期限一般不超过一年;中间的那层数量少一些,在这里思过的弟子大多桀骜不驯,思过的年限也长些,不过大约也在十年以内。 被关入第三层的是一些犯了大错或者背叛师门的弟子,受罚期限非常长,有些甚至长达数百年。 最后一层则是关押罪大恶极之徒的地方,由莱烨天君亲自施下禁制,基本上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而周卿所在的便是这一层。 书言站在禁制之外,心中酸楚,几乎要落下泪来。周卿本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却在这冰冷孤清的崖上度过了四十多年,虽说是他自愿,可当初若非她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他又怎会沦落至此? 展颜并没有跟上来,将时间留给他们单独相处。 书言犹豫了很久,这才轻声唤道:「周师兄。」 里面立刻就传来周卿的声音:「书师妹?」 尽管四十多年未见,他仍是单凭一个称唿便认出了她。 「是我。」书言哽咽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书师妹,你被靖阳尊者带走之后,可曾受苦?」周卿关切地问。 书言很想告诉他自己拜李靖阳为师的实情,但她打算脱离天一派,暂时不宜泄露自己与李靖阳的关系,起码也要等到他从上界回来再说。 「尊者他对我很好,不但不曾苛待我,反而教了我很多。」她唯有这样说。 第144页 周卿自然是不信的,李靖阳的传说听得多了,无一不是说他脾气暴虐,喜怒无常,而周卿与他的几次短暂接触中,李靖阳的表现也的确如此,由不得他不担心。 只是他们两人一在崖中,一在崖外,无法见面,所以他也无从判断书言如今的镜况。 「都怪我不好,当初在靖阳山迷境,若是我能……」 「周师兄——」书言打断他,「当日我不过是一时气话,其实从未怪过你,你不必如此自苦。」 「不,我确实……」 「你已在此思过四十多年,当年那点小小的罪过早已赎清,出来吧。」 周卿苦笑:「当初若我能心志坚定,同你一道破除迷境,你就不会引起李靖阳的注意,更不会被他所掳,流离失所四十多年,这份罪孽岂是我面壁便能消除的?」 对于他的固执,书言多少有几分无奈,她既不能告诉他关于李靖阳的事,更不能坦承自己是因为褚云倾而利用他。 「周师兄,世间女子千千万万,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何苦为了我耽误自己的大好年华?」她轻声劝道。 这次周卿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书师妹,你先回去吧。」 「今日一别,或许后会无期,周师兄,保重。」 「你要去哪里?」周卿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异常。 书言没有回答,径直去了。 此去解决邪修之祸,她不知自己能否活着归来,就算安然无恙,与褚云倾之间那不死不休的仇恨,也让她没有办法面对周卿和展颜。或许让周卿留在此处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不用面对师父和心上人的殊死决斗。 展颜见她下崖,迎上去问道:「师兄还是不肯出来么?」 书言点点头,说道:「展师姐——」 展颜摆摆手:「如今你已是金丹修为,而我只不过筑基后期,应该称唿你一声师叔,先前是我失礼,还请师叔见谅。」 书言心中更加难受:「原来展师姐也与我生疏了。」 「是你同我生疏在先!」展颜仍是那个直率的性子,「我们三人曾经亲密无间,可是你和师兄之间发生了何事我却全然不知,你知不知道看着你们这样我有多难受!」 书言垂首,过了好久才道:「当日在靖阳山迷境,周师兄无法抵挡靖阳尊者的术法,心志被迷,曾对我无礼,我当时假作不知,后来却又因此事责难他,所以他才……」 「原来如此,那你如今是否仍然怪他?」 书言摇头:「我当初不过是一时之气,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了,倒是他不肯放过自己,展师姐,还请你去劝劝他。」 「好。」展颜一口答应,「既然知道癥结就好办,我自会想办法开解他。」 书言握住她的手,低低道:「展师姐,在我心中,你们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使将来拔刀相向,这份情谊仍不会改变。」 展颜急道:「你胡说什么?我们怎会同你拔刀相向?」 书言勉强一笑:「我只是随口一说,展师姐,我有些疲累,想回去休息了。」 「嗯,你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寻你。」 书言望着她:「你还叫我师妹,好吗?」 「好,书师妹,再见。」 「展师姐,再见。」 书言转过身,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第89章 邪王命魂 雾霭峰大殿。 止水真君负手而立,眉头深锁。陈默风侍立一旁,良久,说道:「师父,书言心志坚定,绝不会被邪王命魂所左右,我们应该相信她。」 「我们赌不起。」止水真君神色严峻,「四十五年前,若非邪王被清徽打伤,恐怕已臻化神之境,当时他将命魂寄存在书言体内,一直被书言的修为所限制,如今书言已经结丹,恐怕邪王命魂不久之后便会觉醒,到时候一个化神加上六个元婴,对于修真界来说是怎样的灾难,想必你自己也很清楚。」 「邪王命魂想要甦醒,必须打败书言,但书言本身神识强大,又善于神识攻击,若能将邪王命魂消灭在自己体内,邪修群龙无首,即便有六个元婴修士,亦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邪王是邪修中唯一的法修,当年便已是元婴修为,书言神识再强大,毕竟只是金丹初期,如若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风险实在太大,我们承受不起失败带来的后果。」 陈默风望着止水真君:「可是师父,书言是无辜的。」 「惨死在邪修手下的无数修士,也是无辜的。」止水真君道,「杀了她,便可以永绝后患,这是最好的办法。」 「师父,当年你留了她一条性命,看着她从一个练气三层的小弟子一步一步艰难地修炼、成长,如今你还能下得了手吗?」陈默风问。 止水真君不语,若当年能狠下心来将她诛杀,就不会有今日之祸,说到底是他错了,错在恻隐之心太重,不顾大局。如今,他又怎能一错再错,任事情往无法控制的发向发展? 「默风,你跟随为师已有上百年,为师的性子你很清楚,这一次,书言必须得死。」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去将她带过来。」 「师父……」陈默风跪下道,「徒儿愿意一直看着她,若然她有任何异动,即刻亲手将其诛杀,求师父给她一个机会。」 「默风!」止水真君怒喝。 第145页 「师父,书言一向敬重徒儿,有徒儿在,她决计不会乱来。」 「为师是怕你到时候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徒儿以心魔起誓,一旦书言被邪王命魂控制,便即动手诛杀,若出尔反尔,则永世被心魔所困。」陈默风态度决绝。 「你!」止水真君咬牙,「罢了罢了,就依你。」他拿出一粒药丸地给他,「这粒药丸可以让她神魂俱灭,紧要关头便逼她服下,总之绝不能让邪王命魂逃出她的体内。」 陈默风将药丸接过:「弟子谨遵师父之命。」 。 陈默风到来的时候,书言正准备离开,陡然见到他,不免有些心虚。 「师叔,你找弟子有事吗?」她问。 「如今你已经结丹,与我同处一个大境界,该改口叫师兄了。」陈默风望了望她,「你要去哪里?」 「弟子……我……准备出去走走。」 陈默风一看她的眼神便知她在撒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他面前仍如过去一般,恭谨又怯弱,就像做错事的孩子面对严厉的家长。 「是打算以后都离开雾霭峰,离开天一派,对吗?」他问道。 书言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他:「师……兄,当年的事清徽师叔都告诉我了,邪王之祸是由我引起的,应当由我来结束。」 陈默风皱眉,当初邪王率众抢夺结婴丹的事,除了他和止水真君,还有莱烨天君、褚云倾和北堂明月三人参与,而邪王命魂之事却只有他和止水真君知晓,褚云倾告诉书言的,应该只是她无意中救了邪王一事。 「所以你准备去找邪修火拼,然后死在他们手上,以此赎罪?」陈默风厉声道,「当年师父没有杀你,你便应该珍惜自己的性命,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怎地还如此冲动?这四十年来跟着尊者,都白学了吗?」 书言低头不语,她决定深入邪修腹地,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并不认为凭一己之力便能将邪修全部消灭,所以打算以天一派叛徒的身份加入邪修行列,从内部分裂他们,再各个击破。 但其中的风险有多大,无法预料,她根本没把握能熬到李靖阳回来。 如若实话实说,陈默风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去冒险的——即使止水真君已有杀她之心,她仍然相信陈默风是关心自己的。 「这段日子你先跟着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雾霭峰半步。」陈默风命令道。 「是。」书言躬身答应。 陈默风如今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若她真要走,他根本拦不住,但书言不愿意跟他公然决裂,她心中毕竟还贪恋着陈默风给她的温暖。 。 邪修暂时没有动静,东晋大陆仍如往常一般平静,但褚云倾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六名元婴邪修如今分散在人修、鬼修、妖修地界,秘密活动,诱人入伙,邪修的人数迅速增多,或许不久的将来就会有大动作。 而且他们的行踪非常隐秘,凭褚云倾的本事,也只探到他们的两处窝点。莱烨天君决定由他和褚云倾分别去捣毁那两处巢穴,将两名元婴邪修击杀,止水真君和陈默风则继续查探,若能探到下一处,便通知北堂明月前去击杀。 「师父,邪修中鬼修最多,冥影大峡谷曾是鬼修的老巢,书言被靖阳尊者所掳之后,一直生活鬼修城池,对鬼修有一定的了解,不如我带她去冥影大峡谷查探。」陈默风对止水真君道。 「你那么信任她?」止水真君不同意,「这四十年她究竟经歷了什么,我们完全不了解,焉知她是否仍如过去那般纯良?」 「掌门天君说靖阳尊者之所以将书言掳走,是因为一个晚辈得罪了他,而他又不好教训那晚辈,因此才让书言替他出手。」陈默风解释。 「尊者为何偏偏看中她?她当初不过是个刚筑基的小弟子而已,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大概是她在靖阳山迷境中的表现让尊者很满意吧。」 止水真君犀利的目光扫了过来:「你是否对她动了情?否则怎会一而再再而三替她说话?」 陈默风面上并无一丝异色,躬身道:「弟子待她如妹,并无男女之情,还请师父明鑑。」 「希望你能坚守本心,不要意气用事。」止水真君挥手,「下去准备吧,明日你和书言出发去冥影大峡谷。」 书言听说陈默风要带她去查探邪修的踪迹,不由得甚是吃惊,她还以为他上次的意思是将她禁足雾霭峰。 「师兄,你……不怕我跟着会坏事吗?」她问。 「你会吗?」陈默风反问。 「我不知道。」书言的神色很不自然,在受到止水真君的极度苛待之后,面对陈默风的信任,她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如果陈默风知道她另拜他人为师,早在四十多年前就背叛了止水真君,不知会作何感想。 「只要始终心存善念,就不会成为恶人。」陈默风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人可以强迫你违背自己的良心,除了你自己。」 书言有点心虚,她曾为了阻碍褚云倾结婴而故意重伤周卿,将来还会诛杀褚云倾——如果她有这个能力的话,不管她的动机是什么,一旦做了,在陈默风眼里便是「恶人」。 她没有回答,因为实在无法当着他的面撒谎。 陈默风知道她有心事,但她不说,他也不好追问,她的心结他只能从旁引导劝解,终归还是要她自己才能解开。 第146页 「此行兇险,我们要多带些法器符箓,你所学与我不同,需要什么明日告诉我,去库房领了再上路。」 「法器我并不缺,跟着尊者虽吃了不少苦,但也得了不少好处。」书言将千殇和千御拿出来递给陈默风,「这两件便是尊者奖赏给我的。」 陈默风见那两件法器看起来并不起眼,怀疑地问道:「都是尊者给的?」 书言点头,指着千殇道:「这是我的本命法宝,当日在靖阳山中,尊者便将所需的材料给了我,后来打造的时候,他又多加了一些珍贵物事,所以练出了仙器;至于另一件飞行防御法器则是圣器,其中的一种材料便是当日我与周师兄和展师姐一同得到的牡丹花瓣。」 陈默风吓了一跳:「一件仙器、一件圣器?」 「是。」 陈默风将两件法器仔细看了,说道:「尊者考虑周祥,以你如今的修为,如果被人知道你手上有如此宝贝,必定会有无数人起意争夺,尊者将它们打造得毫不起眼,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尊者他……的确对我挺好的。」 「虽然本门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但仙器圣器也不是随便就能拿出来,倒是不用再给你找别的法器了。」陈默风想了想,「你近年所学可需要符箓?」 「尊者教我修炼神识,又传授了几套天极功法,却从未涉及过符箓。」书言想了想,「他说道,法器可以与修士心灵相通,符箓却不能,若是过度依赖符箓,只会让修士本身的修为停滞不前,所以从不许我使用符箓。」 「既然如此,那我替你准备疗伤药即可。」 「多谢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过年啦,祝大家新年快乐~~ 虽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看,但这章留言的都发小红包,只是个小意思,大家乐一乐吧~~ 第90章 故人之言 陈默风走后,书言的思绪有些烦乱,本来已经打定主意离开天一派,独自行动,可是陈默风却不许她走,而她也不想违背他的命令。 若只得自己一人深入虎穴,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可是有陈默风同行,做事便会束手束脚——在他面前,她必须保持一个正直和善良的形象。 她不在乎止水真君怎么看待自己,但不愿意毁了自己在陈默风心中的美好印象。她在雾霭峰的那些年,便只有这位掌事师叔给过她温暖,让她如何捨得下? 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无论如何,她要陈默风平安归来。 出发的日子定在第二日的辰时,今日天色已晚,她也没有别的打算,便走出洞府,准备四处逛逛。 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她看着云雾缭绕的雾霭峰,心中颇有几分伤感。曾经她多么渴望这里会是她的家,可是从上峰的第一天,她便知道永远不可能了。 止水真君的暴虐,归根结底是因为她犯错在先,师徒之间从来没有过情分,也无从分辨谁对谁错。但她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被收入门下,而是像其他弟子一般,止水真君对她是否会有几分疼爱? 念头一起,她不由得苦笑,事到如今自己竟然还对止水真君有期待,真是愚不可及。 终究是个贪心的人呢,有李靖阳这样一位好师父了,仍然渴望那些同自己有关的人能给予温暖。陈默风、周卿、展颜、止水真君,还有那个终究要拔刀相向的人,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些恩怨情仇,她便不会如此自苦。 她来到那一万多阶台阶处,一步一步往下走。经过的弟子大多是练气筑基期的,见到她纷纷行礼退让。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发现很多都是生面孔,偶尔有几个以往时常对她冷嘲热讽的,则有些神情闪烁,似乎生怕她报復。 她觉得好笑,当初他们露出丑恶的嘴脸欺辱她的时候,竟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站在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俯视他们吗? 她没有理会这些人,径直走了下去。 「师姐!」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一看,见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同她生得颇为相似的女子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喜。 是秦书影。 随着修士修为的提升,寿元会不断加长,修为提升越快,修士的面容会越年轻。就如书言,她十七岁便筑基成功,五十七岁已经结丹,此时看起来仍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而秦书影足足花了四十年,才从练气五层达到筑基初期,因此看起来比书言还大了不少。 秦书影奔过来,本想拥抱她,却被她清冷的眼神吓住,在她身前两步远外顿住了脚步,再次叫道:「师姐。」 书言没有答话。 秦书影此时的面容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个子比书言高了大约三寸,身材玲珑有致,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比过去更加迷人。 书言实在想不明白,秦书影为何老是缠着自己,明明当初就没有丝毫同门之情,又四十年未曾相见,她为何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呢? 她的冷漠令秦书影脸上现出了几分尴尬,犹豫了片刻,躬身行礼:「弟子刚才僭越了,请师叔见谅。」 是了,她们如今连辈分也不同了。 面对秦书影,书言心中不可能完全没有芥蒂,毕竟两人同为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待遇却天差地别,不过她早已习惯了不在无谓的认身上浪费时间,于是沖她点点头,继续往前而去。 第147页 「师叔——」秦书影急急唤道。 书言停下脚步:「有事吗?」 「师叔这些年可还好?」秦书影殷切地望着她,「弟子很是想念师叔。」 书言无语。秦书影明明对她颇有敌意,非要装得跟她相亲相爱,何必呢?因着邪王之祸,止水真君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她根本就没有可能和秦书影争宠,可后者还是不放过她。 「好好修炼吧。」她淡淡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师叔——」秦书影再次追了上来。 书言的声音有些冷:「我不喜被人打搅,你止步吧。」 秦书影的神色很是委屈,却终究没有说什么,行了个礼,默默地离开了。 「这四十年来她享尽真君的宠爱,在雾霭峰混得风生水起,见你回来,怕自己的好日子到头,因此前来试探,也是人之常情。」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书言转过身:「夏侯师兄。」 夏侯从渊笑了一笑:「师妹,别来无恙?」 书言点头:「一切都好,师兄呢?」 「我也很好。」夏侯从渊走过来,「一起走走?」 书言想了想:「也好。」 当初她和夏侯从渊为秘境夺宝的名额大打出手,后来她因为伤了周卿受罚,夏侯从渊却出声相助,两人之间的那点芥蒂早已消除。对书言而言,夏侯从渊算是她的一个「熟人」,在离开之际,跟他聊聊天,听他讲一讲这些年来天一派和雾霭峰的变化也不错。 两人并肩而行,夏侯从渊缓缓道:「当日师妹被靖阳尊者所掳,我们都以为你凶多吉少,没想到不但平安归来,修为也提升了不少,可见这世间之事,是福是祸着实难以预料。」 书言笑笑:「当初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她没有说谎,李靖阳虽在靖阳山中便收她为徒,但因为他门下只留一个弟子的规矩,她随时都可能被后来者代替,的确是朝不保夕。谁又能料到,李靖阳竟然对她这么好,不但陪了她四十年,还将她收为关门弟子?如若他的其他弟子復生,恐怕都要对她恨得牙齿痒痒吧。 夏侯从渊见她不愿多说,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师妹回来之后可曾见过周卿师兄?如今他也已经结丹了。」 书言点头:「昨日去思过崖同他说了会儿话。」 「四十年前,你被靖阳尊者所掳,据说除了师父,掌门天君和清徽真君也曾前去救援,却都没能将你带回。那段日子周师兄很是消沉,时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洞府,不久之后,他便向清徽真君自请上思过崖面壁思过。一众同门都传说,你已经死在靖阳尊者手上,周师兄伤心之下便封闭自己。」 夏侯从渊望了望魔星峰的方向:「周师兄七十岁便结丹,与当初的清徽真君不相上下,当然他的剑术比起清徽真君还差着很多,但以剑修之身能这么快结丹,在修真界真可算得上是惊才绝艷之辈了。」 书言很伤感:「周师兄为我误了自己,实属不该。」 夏侯从渊的目光转到她脸上:「师妹,感情的事从来没有是非对错,该与不该。」 书言微微一怔。 「师妹可还想知道其他人的近况?我可以一一替你作答。」 「我在天一山的时间并不长,认识的人也只有你们几个,别的人——」她突然想起一人,问道,「聂莎莎怎样了?」 周卿面壁四十年,聂莎莎想必将她恨到了骨头里。 「她已经陨落了。」夏侯从渊道。 书言吃了一惊:「怎会?」 聂莎莎本身天赋甚高,也很勤奋,而且有一个大家族在后面支持,照理不会轻易陨落才是。 「她练功太过急躁,十年前冲击筑基后期,结果走火入魔,经脉俱断,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就连悦来真君也救不了她。」 修道途中便是如此,随时都有意外发生,许多初时令人惊嘆的人物,都没能走到最后。 书言轻轻嘆了口气。 「师妹你知道吗?我也收徒了。」夏侯从渊道。 「恭喜夏侯师兄。」书言问,「做人家的师父,感觉如何?」 「快被那小子气死了。」夏侯从渊一副烦恼无限的模样,「本来见他天资不错,才将他收入门下,谁知竟是个花花公子,整日与一众师妹嬉戏,不肯好好修炼。」 「那你这个做师父的,可要好生管教才行。」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前方一个身着天一派弟子服的男子风一般跑了过来,在两人身前顿住脚步,对着夏侯从渊一揖:「弟子拜见师父。」 说是拜见师父,目光却不住往书言乱瞟。夏侯从渊轻咳一声,正要向他介绍书言,就听他问道:「师父,这位美女是谁啊?师父新收的弟子吗?」 夏侯从渊神色一变,喝道:「放肆!这位是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玄素真人的正宗师妹——」他转向书言,「师妹,相识这么久,我还不知你的道号……」 一般修士入门都会被师父赐道号,但止水真君一向厌恶书言,又怎会亲自赐名?及后书言拜了李靖阳为师,李靖阳是超然物外的人物,自己便是以名为号的,从未在意过这件事。所以书言一直到结丹,都不曾有过道号。 她想了想,答道:「我道号云殇。」 夏侯从渊向那弟子道:「这位是你云殇师叔,休得无礼,否则为师就将你送去执事殿受罚。」 第148页 那弟子吐吐舌头,垂首道:「弟子知错了,师叔大人有大量,饶过弟子这一次吧。」 书言还未答话,他却又道:「弟子是见师叔生得美丽,这才忍不住想要结识。」 书言哭笑不得,这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 夏侯从渊骂道:「快滚吧,别在这里碍眼!」 那弟子缩了缩身子,一熘烟跑掉了。 第三卷:恩怨情仇 第91章 邪王之祸(一)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书言便即告辞。 第二日一早,她就跟着陈默风上路了。 陈默风给了她好几瓶药,都是极品疗伤药,在治疗内外伤、修復经脉和元神等方面都有奇效。书言将药接过去的时候,手微微有些发抖,她知道这些药都是止水真君亲自所炼,断然不会是给她的。 「师兄,去冥影大峡谷会经过幽鬼森林吗?」她问。 陈默风点头:「那是去鬼修地界的必经之路。」 书言想起幽鬼森林中的霍显扬和欧阳明远,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他们。 上次她和霍显扬分开的时候,被他暗算了一把,若非欧阳明远相救,说不定性命便要交代在幽鬼森林之中。如若这次再遇到,定要让他好看! 陈默风叮嘱:「此去凡事都要依我号令,不许擅自行动,听到没有?」 「是,师兄。」书言垂目答道。 「出发吧。」 陈默风的飞行器便是他的剑,书言坐在千御上,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性子都清冷,除了必要的交谈,几乎一路无话,第三日清晨,两人到达幽鬼森林外围。 陈默风道:「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森林之中。」 书言吃了一惊:「师兄不是说去冥影大峡谷吗?」 「雾霭峰有叛徒,为防走漏消息,我故意那么说的。」 「叛徒是谁?」 陈默风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已经心中有数。」 书言没有再问,皱眉道:「我被靖阳尊者带到鬼修地界之前,曾被他扔在这幽鬼森林中差不多一个月,里面灵气稀薄,到处都游荡着孤魂野鬼,这些人很多都是当年人修鬼修大战时死在里面的,他们的魂魄被森林的法阵锁住,无法逃出,只能在里面继续修炼。一般人进去了,很难活着出来。」 「正因为如此,那元婴邪修才选择此地作为藏身之处。」陈默风望着黑漆漆的入口,「而且林中鬼修多不胜数,正好可以为他所用。」 书言不明白:「此地的鬼修都不能离开,就算归顺于他又有何用?」 陈默风冷笑:「你以为里面只有鬼魂么?还有许多由人身入鬼道的鬼修在此修炼。」 书言立刻想到欧阳明远,他不仅在里面修炼,还曾找到秘府,得了传承,可见此处的确是鬼修的修炼圣地。 「里面处处危机,对方又是元婴修为,我们不熟悉地形,毫无胜算。」她担忧地说道。 想起当初差点被张美娇拉入法阵死门,魂飞魄散,她就一阵胆寒。 「你怕了?」陈默风问。 这个时候书言肯定不能露怯,立刻摇了摇头。 陈默风拍拍她的肩膀:「有师兄在,别怕。我们只是进去查探元婴邪修的踪迹,并非要与他正面对敌,若是遇到危险,逃命总还是可以的。」 书言吐了吐舌头:「有师兄保护我,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陈默风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在他的印象中,书言同他一样都是冷冰冰的性子,从未见过她这般俏皮的模样。 这四十年,除了在识海中修炼的日子,书言都与李靖阳朝夕相处,后者一直努力将她改造成一个会撒娇的小孩,经过这么多年来的调教,书言的性子也的确变了些,在亲近的人面前偶尔也会露出些小女儿的姿态。 「我们进去吧。」陈默风率先迈步。 书言紧跟在后,心里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奇怪的是,进去以后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觉得毛骨悚然,整个人都平静得很。 「师兄——」她唤道。 「嗯?」 「这里好像跟上次不一样了。」书言说道,「不知道有什么古怪。」 陈默风知她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退回她身边,问道:「哪里不一样?」 书言大概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受:「上次我一进来就觉得浑身发寒,周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但此时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恐惧感。」 陈默风松了口气:「那时你修为低下,又是独身一人,自然害怕。如今你已结丹,且与我同行,心境不同以往,便觉周围物事也发生了变化,不必太紧张。」 书言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不过她仍旧有几分不安:「还是小心些为好。」 陈默风点头:「自然。你跟紧了,不能离开我超过三步。」 书言心中一暖,如今她虽然只有金丹初期修为,但是经过李靖阳四十多年的教导,她的神识几乎能与化神法修对抗,虽无厉害的攻击招式,但对术法功法的理解已非常人所能及,何况还有两件极品法器在手,其实已经不需要陈默风保护。但他这样说,她仍然很感动。 「是,师兄。」 偌大的森林,想要查探一个隐身在其中的元婴邪修,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毕竟他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个邪修,就算当面遇到也认不出来——那人既然低调行事,想必会故意压低自己的修为,何况这森林中未必就没有别的元婴鬼修。 第149页 陈默风拿出一个烛台一般的法器,用灵气将其点燃,师兄妹两人借着法器的光芒,慢慢往前走去。 一连走了两个时辰,都未发现任何异状,倒是遇到过一些闲散鬼修。他们之中的大部分,见两人修为不低,直接绕路飘过去了;有胆大些的,在两人身边缠绕了一阵,见无法下手,也走开了。 书言有种漫无目的的感觉,但见陈默风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胸有成竹,又不好多问。 森林里没有别的光线,无从分辨时辰,陈默风一直没有停下来,书言只好继续跟着。估摸着走了有一日一夜的功夫,书言突然停下脚步,并快速扯住了陈默风的袖子。 陈默风转过头来,脸上带着询问的神色,书言道:「师兄,前面是法阵的一个死门,若是被捲入其中,便会魂飞魄散,我们绕道吧。」 此处正是当初她被张美娇缠住的地方,当日若非欧阳明远及时出现相救,她断然无生还之理。 陈默风神色凝重,传音道:「元婴邪修或许便在这附近。」 书言吃惊:「师兄如何得知?」 「清徽真君传讯回来,说道其中一名邪修便在这幽鬼森林中,以法阵的死门作为掩护,只是他和掌门天君要先处置已经探知具体位置的那两个,暂时无暇分身,这才命我前来查探。」 书言沉默了,原来是褚云倾的安排。如果他知道她也在这里,会不会担心? 她还在沉思,陈默风低声道:「我们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歇一歇,看看形势再说。」 「好。」 两人在法阵死门的东北角找了处地方,隐身在数棵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后,收敛了气息。 「先休息一下吧。」陈默风道。 他们走了这么久,一直都在全神戒备,此时已是十分疲累。书言点点头,跃到大树的枝丫上,躺了下来,陈默风则在树下打坐。 书言本想睡觉的,但心绪有些烦乱,辗转一阵,竟鬼使神差地从储物袋中将连心佩拿了出来,握在手中。 褚云倾去诛杀元婴邪修,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虽然厉害,可难保不会发生意外,若是…… 她悚然一惊,自己竟然在担心他,简直是疯了。他若是死在邪修手中,她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正准备将玉佩重新丢进储物袋,却突然发现上面闪着淡淡的红光,她的手一僵,就像做了坏事被抓现行一般,赶紧将玉佩收了起来。 一颗心砰砰直跳,刚才他不会是发现了她在想他吧?她怎么会想他?她只是想他死而已。 陈默风的法器已经熄灭,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她静静地望着那看不清真切的树顶,心里尖锐地疼了起来。 若非两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她的境遇该是多么令人羡慕。毕竟那是褚云倾,名满修真界的剑圣,天人一般的美男子,用所有美好的诗句形容他都不足为过。 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使当初他是无心之失,亦无法改变这个结果。正如她当初无意中救了邪王,于是被止水真君恨了这么多年,甚至差点亲手将她诛杀,都是同一个道理。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解决邪修之祸是她的责任,而承受她的復仇之火,便是褚云倾必须接受的命运。 她与他之间,永远都没有未来。 第92章 邪王之祸(二) 「师妹。」陈默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书言一惊,下意识便擦了擦眼角,果真湿湿的。 陈默风用的是传音,她也同样回答道:「师兄?」 「可是有心事?」 「没有。」 「神识不要外放,会被人查探到。」 书言这才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将神识外放,她神识太强,一外放就被陈默风察觉了,赶紧收敛心神,谁知突然发觉不远处有异动,凝神感知,神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师兄,三十里外有人聚集,其中有两名是金丹修士。」她传音给陈默风。 幽鬼森林里的修士基本都是鬼修,修为本就难进,何况这里灵气稀薄?因此金丹期已经是很高的修为。两人同时想到,说不定便是那故意压低修为的元婴邪修了。 「过去看看。」陈默风道。 书言从树上跳了下去,陈默风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拿出隐形斗篷将两人盖住,往书言说的方向而去。 两人在距离人群大约数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隐形斗篷是仙器,化神以下修士无法发现他们的踪迹。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书言还将震鬼环和霍显扬给的息影镜都拿了出来,随时准备应付各种情况。 此时人群分为两伙,呈对峙状态。 其中一伙大约有七八十人,为首的是一个长相古怪的金丹鬼修;另一伙则有两三百人,大多是游魂野鬼,看样子像是死在这林中的修士,这些人的首领赫然便是霍显扬。 书言心中一凛。若那金丹鬼修便是乔装改扮的邪修,霍显扬那边虽然人多,但也多半不是对手。虽说此人曾暗算过她,但毕竟是同门师兄,还是应该帮一帮的。只是这样一来又会打草惊蛇,着实纠结。 就在她思量间,鬼修那边走出来一个人,两边的人同时静了下来。书言朝那边望去,惊得浑身都有些僵硬——那个人竟然是欧阳明远。四十多年前两人见面时,他便已经是金丹修为,如今只会更加精进,然而刚才她竟然并未探出他来,难道他已经进阶化神? 第150页 此时场面变成了霍显扬和欧阳明远的正面对敌。书言暂时放弃去想欧阳明远的修为问题,只是想欧阳明远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若那金丹鬼修真是邪修所扮,他必不会与之为伍,看来那人应该只是普通的鬼修。 她不禁有些纠结,霍显扬和欧阳明远突然同时出现,而且是敌对双方,偏偏两个人都跟她极有渊源,一时之间真不知该盼哪边赢了。 霍显扬和欧阳明远对视了一会儿,欧阳明远率先开口。书言虽觉得那鬼修应该不是元婴邪修,但仍旧不敢放出神识去查探,因此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两人你来我往交涉了大约半个时辰,双方的人突然同时往两个方向散去,转眼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陈默风将隐形斗篷收了起来,书言看着他,等他示下。陈默风眉头深锁,半晌未语,末了说道:「看样子这里的鬼修并未完全被收服,这样的话,我们的机会就大了。」 「那……我们跟踪刚才那些人?」书言指了指霍显扬等人离去的方向。 陈默风想了想:「你去跟踪他们,我去邪修那边。看准落脚点就行,千万不得轻举妄动,两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合。」 书言很是担忧:「邪修那边实力雄厚,此去兇险至极,不如由我去吧。我有千御在手,至少逃命是没有问题的。」 陈默风坚决摇了摇头:「不必多说,我自有分寸。」 「师兄……」 「来之前答应听我的话,怎么现在想反悔了?」 书言轻咬下唇,陈默风不再理她,往欧阳明远那伙人追去。书言想了想,并没有去追霍显扬,而是远远地跟在陈默风后面。本以为凭自己的神识,哪怕两人相距千里也能探查得到,谁知只跟了半个时辰,就失去了陈默风的踪影。前面似乎有一道屏障,将她的神识完全隔绝在外。 她心中大骇。陈默风歷练多年,经验不可谓不丰富,自己能察觉的东西,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可他仍旧一路追下去了,到底是何缘故? 那层屏障只是隔绝神识,倒是对修士没有阻隔作用,她在外面徘徊,犹豫着是否要跟进去,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她转过身,见到霍显扬正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顿时脸色一沉。 「小师妹看到我好像很不高兴?」霍显扬笑着问道。 书言冷声:「看到你没死,的确不大高兴。」 霍显扬走近了两步:「小师妹都没死,师兄怎么捨得死呢?」他打量了她一番,「能在师父门下活这么多年,小师妹果然是人中龙凤。」 书言没再跟他废话,祭出千殇,瞬间召出数百枚冰剑,復用神识,组成一个个北斗七星阵,往霍显扬攻去。她神识既强,冰剑的威力自然也不容小觑,霍显扬察觉到汹涌而来的灵力,狼狈地后退躲避。 书言得理不饶人,北斗七星阵快速运转,带着唿唿风声,霎时间将霍显扬四面八方统统围住。 霍显扬啧啧赞嘆:「果真不愧是师父看中的人,小师妹,这四十多年你的进步可真大。」书言并未答话,他却又自顾自地说道,「可惜师兄也有些看家本领,这点攻势还不足以让师兄认输。」 说话间,一物自他丹田飞出,一道惨白的光晕将他从头罩到脚,书言的冰剑在光罩上扎了无数个小洞,却始终攻不进去。 出师不利,书言却并不焦躁。她拜在李靖阳门下这么多年,肯定从后者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这点霍显扬当然知道,但他还敢现身,说明至少有保命的本事——上次分别时他可是狠狠坑了这位小师妹一把,不能不防她报仇。 书言将冰剑全部收了起来,嗔道:「师兄你好坏,就知道欺负师妹,四十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霍显扬笑道:「哎哟,小师妹都学会撒娇了,看来这些年师父待你着实不错。」 「那当然。」书言故作得意,「师父传授了我不少功法,有些特别适合鬼修,要不我讲给你听听?」不等霍显扬回答,又道,「不过你必须先就上次的事向我诚心道歉。」 霍显扬道:「功法什么的我倒没什么兴趣,不过听说你收服了两只爆炎虎,此物对我的修炼大有裨益,若师妹肯割爱,师兄便向你赔罪。」 「行啊。」书言一口答应,正要从灵兽袋中将两只爆炎虎放出,谁知里面传来一声爆喝,「老子看中的东西,谁敢抢!」 书言一听这声音就头大,正是安静了许多年的小喜鹊。 这些年他和牡丹从来没有闹过任何么蛾子,书言又一直在李靖阳的督促下练功,很多时候都忘了他们的存在,偶尔想起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不到此时竟会突然跳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那两只爆炎虎是我的灵兽。」她冷冷说道。 只见一灰一粉两道身影嗖地从灵兽袋中钻了出来,落地化为两个成人,正是长大后的小喜鹊和牡丹。书言吃惊地望着他们,牡丹就不用说了,美得倾国倾城,而小喜鹊竟然是一脸冷酷的高人模样,与书言一直以来的印象简直大相迳庭。 两人出来后,两只爆炎虎也被小喜鹊强行带出灵兽袋。书言看了两眼,更是惊讶,爆炎虎竟然已经九阶了! 「这两只爆炎虎现在是我和牡丹的坐骑。」小喜鹊宣布,说完他看着书言,「现在李靖阳不在,你打不过我。」 第151页 书言:「……」 霍显扬皱眉看着小喜鹊,良久,说道:「妖王凤栖石,你竟然没死?」 书言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师兄,你叫他什么?」 霍显扬转头对她道:「妖王凤栖石,数百年前因为属下篡位而失踪,这些年来新任妖王梦寻一直在搜索他的下落,想不到竟然会藏在小师妹的灵兽袋中。」 书言这下是真的惊呆了。妖王凤栖石的传说她是听过的,据说一万年前便已达化神境界,为人潇洒,不拘小节,自身修为倒是镇得住一众妖修,然不善于治下,戒备心又低,最后被座下护法赤练蛇梦寻篡了位。 原以为他早已陨落,没想到这些年竟一直躲在自己的灵兽袋中,书言实在无法形容内心的感受了。 凤栖石笑道:「本座还没收拾那美女蛇呢,当然不会死。」 霍显扬看了看牡丹:「妖王之所以失踪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打探妖后的下落么?」 凤栖石将牡丹揽在怀中:「是啊,多亏了这姓书的小丫头带本座去魂照秘境,本座才能与牡丹重逢。」 「所以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就全都是你的算计?而你现在还要恩将仇报,将我的爆炎虎据为己有?」书言不客气地质问。虽知眼前之人是大人物,然她自己可是靖阳尊者的关门弟子,凤栖石那么怕李靖阳,自然不敢动她。 「爆炎虎是兽中极品,你收服了这么多年,竟然完全不会利用,本座不想你暴殄天物,这才助其进阶。反正你留着也是无用,不如索性做个人情,送给本座罢了。」 「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人情!」 凤栖石笑道:「怎么没有?想当初在靖阳山秘境之中,你差点……可是本座和牡丹救了你。」 他这话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书言脸色一沉,他赶紧又道:「当然,这是靖阳尊者特地给你设置的考验关卡,我会不会乱说的。」 书言瞪着他:「带着你的牡丹和爆炎虎,滚!」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受了外伤,好多天没码字,对不起大家,今天更得有点晚~~ 第93章 邪王之祸(三) 既然知道眼前的人是妖王妖后,霍显扬自然不敢去争那两只爆炎虎。凤栖石和牡丹很快便如书言所愿「滚」了。 「小师妹,其实——」 没等霍显扬说完,千殇蓦地飞到空中,旋转着分开,霎时间变作二十八把,结成二十八宿阵,盘旋着将他罩住。 「剑修的剑阵!」霍显扬吃了一惊。 书言一笑:「对啊,怎么样霍师兄,厉害吗?」说完她便催动剑阵向霍显扬绞去。 她得李靖阳指点了这么多年,于剑修体修颇有心得,但到底比不过法修那般得心应手,因此剑阵并不贪多,只用二十八把,在自己熟练控制的范围之内。一时之间,霍显扬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绽。 刚才的法器还未收回,惨白的光晕继续将他包裹。书言看了看,那物竟然是块玉佩。之前她用冰剑復用神识攻击,玉佩将她的攻势完美抵挡,她便知此物定非凡物。然能抵御神识攻击,却不一定能抵御正面攻击,所以她转用剑修的剑阵,霍显扬果然被逼了个手忙脚乱,那光晕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霍显扬修炼了这么多年,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眼看自己的保命法宝无法抵挡书言的攻势,当机立断以攻代守,他的法器是一根长鞭,甫一祭出便朝着书言直卷过去,根本没理会自己头顶上方的剑阵。 书言虽然识得剑修修炼之法,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剑修,要驾驭剑阵比剑修吃力。霍显扬攻势紧迫,招式飘忽如同鬼魅,逼她不得不自救,剑阵的威力自然就降低了。 书言跟小越斗了四十多年,对付鬼修的经验可谓十分丰富,但霍显扬并非纯正的鬼修,他是法修身死之后,融合了鬼修之法修炼的。因幽鬼森林中灵气稀薄,所以他的招式消耗灵力非常小,书言拥有噬灵草王的优势顿时荡然无存。 霍显扬的攻击时而飘忽无影,时而大气庄重,非常难对付。不过书言丝毫都不慌乱,霍显扬再厉害,总不会厉害得过化神修士,而她的千御至少可以抵挡三次化神境界的攻击,就算打不过,霍显扬也伤不了她。而如此劲敌,正好让她多些实战经验。 她脑中杂念尽去,眼前便是一片清明,霍显扬的一招一式逐渐清晰起来。她沉着应战,不着急出击,只是防守,想要完全摸清他的路数,这才反击。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霍显扬的狡猾程度,正当她觉得他的套路自己都已知悉,想要出击的时候,霍显扬的攻势却陡然一变,一套完全陌生的招数随之使了出来。如此循环往復,一连使了十多套不同的招式,攻势仍旧毫不迟缓。 书言这才知道霍显扬的真正厉害之处,心道莫非自己今天又要栽在他的手上?想到陈默风已经离开许久,也不知是否会有危险,自己却在这里跟霍显扬纠缠,顿时有些着急。心绪一波动,立刻露出破绽,差点被霍显扬一招命中。她定了定神,不欲再在此处浪费时间,直接祭出千御,挡住霍显扬的攻击,接着便抛出了玲珑索,往霍显扬缠去。 霍显扬是个非常识货的人,失声道:「这是轻月尊者的玲珑索?」 「不错,你怕不怕?」书言一边说,一边加大了手上的攻势。她的几件法器都是极品,在东晋大陆罕有能与之匹敌的,霍显扬在这方面吃了亏,顿时束手束脚。半个时辰后,终于被玲珑索缚住,再也动弹不得。 第152页 他嘆口气:「师父真是太宠爱你了,竟然给了你这么多好东西。」 书言轻声一笑:「羡慕吗?」 霍显扬点头:「简直要嫉妒了。」 「告诉你一件更嫉妒的事。」书言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头髮,「师父还收我做了关门弟子呢,以后师父门下永远只有我一个人,怎么样,是不是嫉妒得要发狂?」 霍显扬脸一沉:「你说真的?」 「当然。」书言很得意,「我在他老人家手底下活了四十多年,你们谁能做到?我比你们都优秀,师父偏爱我不是天经地义吗?」 霍显扬见她不似作伪,神情顿时委顿下来。那么多年,那么多弟子,没有一个能彻底打动李靖阳,却被眼前这小丫头做到了,说不嫉妒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原以为,虽然自己身死,但凭李靖阳的性子,谁也不可能长期在他门下存活,那么自己也不算太失败,如今却…… 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书言的兴奋之情顿减。这种被师父遗弃的感觉,她从拜入止水真君门下,就无时无刻不在体验,再熟悉不过了。 「霍师兄,其实……」她决定撒个小谎,「师父也曾提到过你。」 「哦,是吗?」霍显扬明显不信。 书言不知道他与李靖阳是如何相处的,一时也编不出什么话来,只道:「上次跟你见面后,我曾向师父提起你,当时师父道,『哦,他还活着』。」 她瞥了瞥霍显扬,接着道:「虽只一句,但至少说明师父并没有忘记你,不是吗?」 如若她编出一套华丽说辞,霍显扬自然不会信,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倒很像是李靖阳的风格。霍显扬脸上的颓废顿时一扫而空,正要开口,眼尾扫到书言身后,眼珠子滴熘熘一转,说道:「小师妹,你拜入师父门下已经四十多年,可我见你仍旧一身天一派弟子服,难道不怕师父生气吗?」 「师父才没那么小气呢。」书言吐了吐舌头。 说完她便见到霍显扬笑嘻嘻地望着她的身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回头,发现陈默风站在自己身前。 书言:「……」霍显扬这个魂淡! 因为神识被屏障隔绝,她便没有试图外放,刚才又跟霍显扬大战了一场,心思全放在他身上,根本没有发觉陈默风是何时到来的,此时四目相对,她硬着头皮叫了声:「师兄。」 陈默风语气冰冷:「你拜了靖阳尊者为师?」 「师兄……」 「回答我的问题!」 书言一咬牙:「是。」 「什么时候?」 「当年在……在靖阳山中……」 「所以那次掌门天君问话,你和周卿、展颜合伙欺骗众位长辈,并且冤枉秦书影?」陈默风的声音愈加严厉。 书言默默跪下。 「你可知背叛师门,其罪当诛?」陈默风压抑着怒火问道。 「书言知错,请师兄责罚。」 她不想辩解自己当初实属无奈,因为这一层陈默风肯定也很清楚——靖阳尊者的行径早就传遍了东晋大陆。无论怎样,她在拜入止水真君门下之后,又拜李靖阳为师,的确是背叛师门,无从分辩。 每位修士都可能面临两难的境地,但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妥协和隐瞒。陈默风若要因此责罚,她理应承受。她心中虽早就对止水真君这个师父不抱任何期待,但因着陈默风的关系,如若有法可解,她并不想背叛天一派。 陈默风冷冷地盯着她,并没有立即决断。反而是霍显扬先开口:「小师妹,起来!天一派有什么了不起,你可是靖阳尊者的关门弟子,谁敢为难你!」 书言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此时还说这种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霍显扬又道:「靖阳尊者看中的弟子,谁敢不让?师父当初没有踏平天一派,已经给了莱烨天君天大的面子了,若天一派还敢责难你,便是不把师父放在眼里!」 书言没再跟他废话,灵力暗暗运转,玲珑索越收越紧,很快便勒得霍显扬说不出话来。 这边陈默风还在沉默,书言再次道:「请师兄责罚。」 「若我要杀你呢?」陈默风问。 书言咬了咬下唇:「那就请师兄动手吧。」 她在赌,赌陈默风对她下不了狠手。反正她拜李靖阳为师的事,早晚都会传出去,如今既然被陈默风撞破,索性便将此心病一併解决。 她拜师之事虽隐秘,但莱烨天君和褚云倾却是知道的,但他们从未表示过反对。不管莱烨天君是念着旧情也好,不敢招惹李靖阳也罢,总之他都没有追究,陈默风应该也不至于为此就要她的命。 而只要让她留下性命和修为,什么样的惩罚她都愿意接受。 极寒的冰气扑面而来,陈默风的本命法宝墨玉笛飞到了书言上空,空中出现一片由细碎冰粒组成的云。云朵越来越大,寒气也越来越凌厉,书言却只是低头跪着,半点反抗的意图都无。 她脑中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雾霭峰的点点滴滴,师父的苛责和冷遇、同门的嘲笑和排挤,都已经恍若过眼云烟,只有陈默风的关怀和教导还铭记心中。 她突然很难过,如果两人没有走到敌对的地步,该多好。 第94章 邪王之祸(四) 霍显扬没想到书言竟然那么傻,完全不反抗,任陈默风的冰云将她覆盖。冰粒开始不断往下落,明明那么细小,可是砸到她身上的时候,却令她阵阵战慄。 第153页 她竟然心甘情愿死在陈默风手中? 霍显扬很想将她吼醒。虽说他对这位小师妹既羡慕又嫉妒,但毕竟有同门之情,自然不忍心眼睁睁看她被陈默风诛杀,可他被玲珑索制住,唿吸尚且艰难,哪里能出声劝解? 「为何不反抗,料定我下不了手杀你?」陈默风突然问。 其时书言已经浑身剧痛,陈默风出手并未留情,不过到底比不上她在识海修炼时那种钻心蚀骨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气,答道:「是。」 她不愿说谎骗他,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赌的便是他的那一丝不忍。 陈默风召回墨玉笛,说道:「你走吧,从此你我是路人。」 「师兄……」 陈默风冷笑:「身为雾霭峰掌事弟子,你觉得我会与叛徒为伍吗?」 书言说不出话来。陈默风没再看她一眼,径直往来时的方向而去。书言一直跪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也不处理身上的伤口,仿佛完全察觉不到痛楚似的。 霍显扬那边好容易才喘过气来,暂时压制住玲珑索,向书言道:「小师妹,天一派有什么好?为什么你竟如此忠心?」 书言过了许久才答道:「天一派是没什么好的。」可是陈默风不一样,那是雾霭峰唯一一个给过她温暖的人,或许在别人看来那些关怀和教导都微不足道,可于她却是大恩。她可以背叛止水真君转投李靖阳门下,却无法与陈默风为敌。 霍显扬不解:「既然没什么好,你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你不明白。」书言收了玲珑索,「霍师兄,你离开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你……这里危机重重,你现在这样……」 书言傲然道:「靖阳尊者的关门弟子,会轻易着别人的道吗?霍师兄多虑了。」 霍显扬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之前他见书言和陈默风同行,书言口称师兄,猜到陈默风应该是天一派弟子,于是故意挑拨他们的关系,可是此时目的达到,却并不觉得开心,反而很是郁结。 大概是因为书言太重视陈默风,却对这个师兄很冷漠的缘故吧。他虽不知陈默风对书言如何,但知自己可没几分疼爱师妹之心,如今被嫌弃也是活该。 他再看了书言一眼,转身离开。 书言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仍旧没有动,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陈默风这一走,大概不会再回来了,日后相见多半便是敌对双方。这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早就决定要打入邪修内部,解决邪修之祸,如今陈默风知道她背叛师门,她便可以趁机脱离天一派,明明目的达到,却忍不住想要落泪。 幽鬼森林中不辨日夜,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她虽伤心,但警觉性还在,勐地抬头望去,却见陈默风又走了回来。 他走到她面前,良久,说道:「起来,跟我走。」 「师兄……」 「你拜靖阳尊者为师的事,先瞒着其他人。」陈默风说完便转身往前走去。 书言跪得太久,起身时身子有些僵硬,见陈默风并没有等她,赶紧揉了揉膝盖,跟了上去。走动间,两滴晶莹的泪珠却滑落在地。即使她背叛师门,陈默风对她还是那么好,生怕止水真君知道此事后对她不利,所以才叮嘱她暂时保密。 她追上陈默风,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路回到先前藏身的地方。书言犹豫了许久,终于问道:「师兄,你查探到了什么?」 陈默风道:「并未发现元婴邪修,倒是见到了一个元婴鬼修。」 「元婴鬼修?人身入鬼道的那种?」书言问道。幽鬼森林修炼不易,若是这里的原住民,金丹已是稀少,更遑论元婴。 陈默风大概描述了一下对方的相貌,叮嘱:「如若见到此人,须得小心行事。」 书言心中一震,陈默风说的人正是欧阳明远,想不到四十年不见,他竟已臻元婴境界了,肯定是有什么奇遇。 陈默风见她神情有异,问道:「如何?」 「师兄,此人……是我朋友。」她轻声道。 陈默风眼底蕴上一层讶色:「你朋友?」 书言点头:「他爹与我义父原是至交好友,我们算是世交。」 陈默风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人,微微蹙了蹙眉,问:「此人信得过吗?」 书言想起与欧阳明远相处的种种,他对她体贴关怀,却又从不逾越,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可是李靖阳却曾言明要她防备着他,她也不知道该信自己的感觉还是信师父。 只得对陈默风道:「我与他交往并不太深。」 陈默风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人修为如此之高,在鬼修中也颇有威信,若是敌非友,倒是个大麻烦。」 书言虽然觉得欧阳明远不至与她为敌,但陈默风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休息一会儿吧。」陈默风又道。 两人像之前那样,一人找了棵大树栖身。书言想起欧阳明远,不由得便想起义父,随即又想起了褚云倾。 她再次将连心佩拿了出来,温润的玉上并没有任何红光,她心中微微有些惆怅,立马又回过神来。自己在惆怅什么?难不成还期望褚云倾能时刻想着自己,期待两人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她紧紧攥着连心佩,几乎要将它捏碎,可惜这来自上界的玉佩,并不是可以轻易损毁的,她同它较了许久的劲,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第154页 「师妹——」树下突然传来陈默风的声音。书言的手一抖,连心佩直直往下落去,正好被陈默风接在手中。 她赶紧跳了下去,问道:「师兄,有事吗?」 陈默风端详着手中的玉佩,皱着眉道:「这块玉佩,清徽真君似乎也有一块。」 书言:「……」 她本能地便想否认,但陈默风并非爱管闲事之人,既然当着她的面说出口,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这块玉佩跟褚云倾那块是一对。 她唯有点头:「是。当日靖阳尊者将一对玉佩分别给了我同清徽真君。」 「尊者是何意?」 「他……他……」书言嗫嚅了半晌,心一横,说道,「他要我与清徽真君定亲,当时我走火入魔,昏迷未醒,并不知晓此事。只是后来听尊者说道,定亲之时,掌门天君也在场……」 陈默风将玉佩还给她,良久,问:「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自是不愿。」 「为何?」陈默风望着她,「清徽真君名满修真界,修为既高,相貌亦是十分出众,你有何不满之处?」 「便是因清徽真君声名显赫,我这种无名小卒,又怎配得上他?」 「你太妄自菲薄了。」陈默风的语气突然转柔,「你虽不及清徽真君,但亦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若是喜欢他,尽管应了这门亲事,清徽真君并非俗人,自不会有那些俗世之念。」 书言全没想到陈默风竟然会鼓励她和褚云倾在一起,一时失了语。 「师兄刚才唤我有事么?」她转移了话题。 「之前我去那边查探时,因为不知对方底细,所以不敢深入。刚才突然想起你似乎有隐匿气息的法器,想借来一用。」 书言将息影镜和震鬼环都拿了出来,说道:「这块息影镜是……是那与我打斗的师兄霍显扬给我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隐藏自己的气息;震鬼环则是用鬼谷竹王打造,可以将鬼气完全隔绝在外,但那元婴邪修并非鬼修,若是遇上,恐怕……」 陈默风道:「既然可以隔绝鬼气,那如果我们周身鬼气环绕,震鬼环是否可以将我们也同外界隔绝?」 「师兄的意思是……」 陈默风看着她晶亮亮的眸子,颔首:「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先吸取这林中的鬼气,将自身完全包裹起来,再利用隐形斗篷和震鬼环,便能神不知鬼不觉了,哪怕是元婴邪修,恐怕一时也发现不了我们。我们并非是来同他生死搏斗的,只需确认他的大体方位即可,就算被发现,有这些道具阻隔一时,逃跑总是有胜算的。」 「师兄的法子的确周密,只是那边有屏障隔绝神识。若神识不能外放,又如何探查邪修的所在呢?」书言深感忧虑。神识本是她最大的优势,可是却被一道屏障给完全破解了。 「我仔细检查过,那道屏幕大约只有数里宽阔,一旦绕过去,便即恢復正常。」 「那……我们出发吧?」 「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开始可能更新会多一点,大概在日更和隔日更之间,各位小天使久等了,实在是对不起,还请大家见谅~~ 第95章 邪王之祸(五) 尽管做了周密的准备,两人还是走得小心翼翼。 隔绝神识的那道屏障非常奇怪,身在其中时,书言只觉心头平安喜乐,仿佛任何伤心事都被隔绝在了外面,半分争斗之心都兴不起。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弯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陈默风将这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看在眼里,剑眉凝了起来。 这屏障他早前在藏书阁看书时,偶然间见到一本游记上有记载,说是当年人修鬼修大战时,设下法阵锁住那些战死之人魂魄的两位尊者临走前用灵力布下的。 两位尊者是道侣,同时入道,一起修炼,又同日飞升,可谓是神仙眷侣。而他们设下这道屏障原是基于玩心,只要自己喜欢的人亦对自己有意,那么身在其中便只觉快乐,不知悲伤。 看来书言只是嘴上冷漠,心中对褚云倾毕竟还是爱慕的。 他转过头专心行路,不再看她一眼。 屏障并不宽,两人很快便穿过了,前方更加黑暗。书言和陈默风浑身都被浓郁的鬼气包围,更觉眼前鬼气森森。察觉到书言的唿吸有些急促,陈默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害怕。书言勉强沖他点了点头。 再往前行了大约七八里,书言勐地顿住了脚步。 陈默风回头看着她,她低声道:「前方三百里处有两名元婴修士。」 书言自从结丹以后,神识之强已经堪比化身修士,陈默风之前已经嘱她神识外放时千万要小心,但她只是随便扫一扫,便能察觉到三百里外的境况,着实让人吃惊。 不过陈默风转念一想,她可是在李靖阳身边呆了四十年,那位尊者本事那么大,既然收了书言做关门弟子,自然不会藏私。书言有如今的成就,也就不足为奇了。 之前他便曾查探到附近有一名元婴鬼修,据书言所说是她的朋友,那么另一人是谁?这幽鬼森林修炼不易,如若是大战时身死的那些,金丹已是凤毛麟角,何况元婴? 很有可能便是他们要找的那元婴邪修。 「你与那朋友关系如何?」他问。 书言想了想:「虽无深交,但也曾一起经歷过患难。」 第155页 「这林中元婴修士极少,如若其中一名元婴修士是他,而另一名则是那元婴邪修……」陈默风的话没说完,但书言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若欧阳明远是邪修一伙,那么她便得做出抉择。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欧阳明远跟他共享着报仇的秘密,即使两人交往甚少,但仅凭这一点,彼此之间便有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书言是不愿意和欧阳明远决裂的,她相信即使欧阳明远真的和那元婴邪修勾结,也肯定是为了尽快报仇。义父之死令她痛彻心扉,想必欧阳明远亦因父亲之死而无比伤痛,那么想要藉助邪修除去褚云倾也就无可厚非——毕竟她也曾为了报仇利用和伤害周卿。 「做了靖阳尊者的徒弟,便连是非之分也没有了么?」陈默风见她不答,冷冷地问道。 书言立刻回过神来,邪修之祸已经是正道所有人共同面临的难题,在大是大非面前,个人恩怨应该先放在一边,不管他们有多想杀褚云倾,都不应该站在邪修那边。 想到这里,她低头道:「如若欧阳师兄与邪修为伍,便也是我的敌人。」 陈默风的严厉这才有所收敛,说道:「想靠近看一看再说。」 「是。」 书言用神识扫了扫三百里的范围,并无金丹以上修士在近旁,两人便撤了隐形斗篷,书言道:「师兄,我的千御是圣器,飞行速度和防御能力都是一流,不如……」 「那就用你的飞行器吧。」陈默风很干脆。 书言取出千御,两人分别坐在一瓣花瓣上,花瓣微微合拢,掩住两人的身形,远远望去只如一朵半开的大桃花。 三百里转瞬即逝。早在接近的时候,书言便用震鬼环将两人的气息隔绝,下了千御,陈默风再用隐形斗篷盖住两人,往书言探出的方向走去。 幽鬼森林中光线暗淡,两人又不敢太过接近,因此根本看不清两名元婴修士的身形。但书言却很肯定地说道:「师兄,其中一人正是欧阳师兄,至于另一人……」 「如何?」 「四十年前我被靖阳尊者丢到这里歷练,曾被他所虏,当时我堪堪筑基,探不出他的修为,他言道自己是金丹中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陈默风皱眉,若当时两人只差一个大境界,那么书言应该可以探得出来,所以他所说的金丹中期多半是骗人。而若当时那人便已是元婴境界,问题可就严重了。 「他是邪修吗?」他问。 书言点头:「是的,他同我说话时,称我们为『正道』,还说要与我……与我……」她涨红着脸,小声将当初那邪修的话重复了一遍。 陈默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么此人便不是我们要找的元婴邪修,而是……」 书言心里涌起一股非常不祥的预感:「是什么?」 「是邪王。」陈默风沉声道,「因为当时,邪修中便只有邪王一人达到元婴境界。」 书言的心直往下沉,不过静下心来回忆了一番当日的情形,又觉得不像:「若是邪王,当日便不可能让我与欧阳师兄逃脱。」 「那时你便于那欧阳明远在一起?」陈默风问。 书言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师兄是说……」 「或许他们一早便已相识。」 书言不愿意相信:「我当时只有筑基修为,他们若是想要算计我,直接下手即可,又何必在我面前演戏?」 陈默风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若那人真是邪王,那么当初很有可能便是来查看书言身上的命魂是否安好,因她当时刚筑基,命魂无法甦醒,所以他们才没有下手。如今她已经结丹,如若落入邪王之手,命魂随时都会被唤醒,那么…… 他很想立刻将邪王命魂之事告知书言,让她一定要远离此二人。然而她本已因此事深深自责,若是知道真相,万一一时冲动,想要跟邪王拼命,到时候一旦被邪王控制,不但命魂会甦醒,她也会性命难保。 「师兄?」书言见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唤道。 「不管那人是不是邪王,但既是邪修又是元婴,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就回去禀报师父,由他老人家定夺。」 书言虽然心有疑虑,但对于陈默风的命令一向都是无条件执行的,当即道:「好,我们走。」 她再次召出千御,谁知突然听到了一阵哭声,循声望去,竟见到几名鬼修押着三个人修走了过来。而那三名人修分别是:夏侯从渊师徒和秦书影。 她和陈默风对望一眼,心头同时一沉。 他们来此处是秘密行动,除了止水真君,雾霭峰其他人并不知晓,三人被虏应该跟他们无关,难道是邪修察觉到莱烨天君和褚云倾的动作,因此将雾霭峰的弟子虏至此处,以作要挟? 「师兄,之前你说雾霭峰有叛徒,是谁?」书言突然问。 陈默风看了看明显已经被制住,毫无还手之力的三人,说道:「此三人都有嫌疑,此时同时被虏,倒是不好分辨了。」 「那就将他们都救出来。」书言道。 「你的意思是……」 「叛徒不除,以后我们的行动只会更加受限,不如我们主动暴露,引叛徒露出狐狸尾巴。」 「不行!」陈默风断然拒绝。不管谁是叛徒,邪王的目的都很明确,便是将书言引出来,试图唤醒自己的命魂,否则他便不会虏雾霭峰的弟子了。 第156页 「师兄……」书言的眼眶有些红,「邪修之祸因我而起,我不想再有无辜之人丧命了。何况夏侯师兄是你的弟子,秦书影又是师父的爱徒……」 「不行。」陈默风重复,「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师兄你回去找师父,我留在这里,想办法救他们……」 书言的话音还未落,只听「啪」一声响,脸颊随即传来一阵疼痛。她愕然望向陈默风,后者正举着手,脸色非常严峻。 书言在雾霭峰的时候,被陈默风骂过,罚过,但他从未动手打过她,这还是第一次。 她咬着牙低着头,心里就想被人挖了个洞,有凉飕飕的风唿唿地刮过,颳得她遍体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概会日更,最少也会隔日更,希望这个月之内能把这篇文完结。 不知道还有没有小天使在看,有的话,感谢你们不离不弃,爱你们~~ 第96章 邪王之祸(六) 周围静得很,那些时时充斥耳膜的鬼语似乎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了。 陈默风看着自己的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然打了她。实在是因为她……太不听话了。他们出发之前,曾以心魔向止水真君发誓,如果邪王命魂有甦醒的迹象,他就要立刻将他给的药丸逼她服下,令她神魂俱灭。 他那么想保护她,那么不愿给她服下那药丸,可是在她和正道那么多条人命两个选项中,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所以他才要她远离邪王,可她竟然根本不听他的话。 那个乖巧的小弟子,经过四十多年岁月的沖刷,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陈默风打了书言之后就心疼了,可他不后悔,他甚至还想多打她几巴掌,让她变回那个任何时候都听他的话的小女孩。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欧阳明远突然和那疑似邪王的元婴邪修吵了起来。片刻之后,两人分道扬镳。几名鬼修押着夏侯从渊等三人,随元婴邪修而去。 书言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师兄,我想去追欧阳世兄,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吗?」 她的声音里并无委屈、怨恨,甚至连点异样都没有,陈默风强压下心中那股烦躁,点了点头。 欧阳明远并未走远,两人很快便追上了,却见他走着走着却又绕回了原先和那元婴邪修谈话的地方,接着在地上查看了一会儿,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书言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他是想偷袭那元婴邪修? 他们悄无声息地跟了欧阳明远半个时辰后,发现他来到了一处法阵前面。书言在法阵这方面毫无建树,陈默风倒是识得一些,低声告诉她,这法阵似乎并非森林中原本存在的那些,而像是新近有人设下的。 早在书言第一次进幽鬼森林的时候,就知道欧阳明远熟知阵法。此时见他掏出阵盘,凝眉深思,并不觉惊讶。 欧阳明远大约只研究了不到半刻钟,便收起阵盘,直接踏进了法阵。从阵外往里看,只有一片迷雾,书言和陈默风不敢贸然跟进去,因此全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书言看着陈默风,用眼神询问是否要等欧阳明远出来。陈默风想了想,比了个嘴型「等」。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书言一向沉得住气,陈默风亦非急躁之人,只是因为刚才那一巴掌,两人之间有些尴尬。 其实说起来,陈默风是书言的师兄,又是雾霭峰的掌事弟子,别说打她一巴掌,便是重罚她,亦是天经地义。但因着书言的另一位师父乃飞升尊者的缘故,陈默风总觉得自己再责罚她已经不大合适。而书言则因背叛师门的事被陈默风撞破,有点不敢面对他。 两人各怀心事,直到欧阳明远带着夏侯从渊三人出来。 四个人都受了伤,其中欧阳明远伤得尤其严重。他手中仍旧拿着惯常用的那对短剑,短剑从剑柄到剑身全都是血,他的胸口处衣衫破裂,一道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还在汩汩地流着血。而他显然并没有打理自己伤口的打算,带着三人径直向左前方而去。 书言和陈默风对望一眼,同时从隐形斗篷中走了出来,快步追上他们。 「欧阳世兄——」书言唤道。 欧阳明远停住脚步,回头见到她,说道:「言妹妹,你竟在此处,我正要去找你。」再看看陈默风,「这位是?」 书言还没来得及介绍,夏侯从渊和他的小徒弟已经开口。 夏侯从渊:「师父!书师妹!」 小徒弟:「师祖!云殇师叔!」 而秦书影见到两人,则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道:「师叔……」也不知道是在唤陈默风,还是书言。 欧阳明远道:「先别忙着叙旧,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书言祭出千御,说道:「我的飞行器速度很快,可以坐五个人。」 欧阳明远立刻道:「那你们五个坐上去,我自己也有极品飞行器,我们赶紧离开。」 此处是那元婴邪修的地盘,情况紧急,书言立刻招唿陈默风和夏侯从渊三人上了千御。欧阳明远拿出一个叶状飞行器,因为伤势太重,他只能卧在上面。 书言等人对林中地形不熟,欧阳明远在面前带路。大概是因为如今林中邪修太多,欧阳明远带着他们绕了许多路,书言见他的飞行器上已经沾了许多血,就要滴下去了,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控制千御飞到他身旁,说道:「欧阳世兄,我们得找个地方,先给你们治伤才行。」 第157页 欧阳明远不是逞强的人,现场的这些人中,他修为最高,又是鬼修,熟知这森林中的各处法阵、死门。如若他伤重昏迷,他们要带着他躲避邪修的追踪就困难了,因此点头道:「往前十里便是我们上次收服爆炎虎的地方,那里相对比较安全,我们过去歇一歇。」 那里原本是鬼谷竹王生长的地方,如今竹王已经被做成了震鬼环,林中只剩下普通的鬼谷竹。书言跳下千御,径直去扶欧阳明远。陈默风则将夏侯从渊三人扶到一旁坐下。 陈默风是止水真君的得意弟子,自己在炼丹方面也有小成,身上带的治伤良药数不胜数,欧阳明远虽然伤重,但服了他的药之后,很快便好了起来,自行打坐回復灵气,修復经脉。 夏侯从渊三人是雾霭峰弟子,每人都带有疗伤药,陈默风见他们伤势不重,也就没管,而是询问他们为何会来到此处。 夏侯从渊道:「昨日掌门天君发来传音符,言道自己近日无法回来,让真君暂代掌门一职,真君便去了掌门大殿,与其他峰主商议要事。谁知他刚走不久,雾霭峰便被袭击,敌人是三名元婴邪修,当时我正在指点庆华术法口诀,猝不及防之下遇袭,而且对方修为比我们高太多,所以几乎无还手之力,便被敌人击昏,等醒来已经身在这林中。」 秦书影被掳的经过也差不多,只是在进入森林之前,他们互相併不知道对方被掳。 陈默风脸上尽是担忧:「敌人显然知道各峰峰主都在掌门大殿,这才敢突袭雾霭峰。」 秦书影是止水真君的亲传弟子,虽然修为不高,但一向深得止水真君宠爱;夏侯从渊则是陈默风的亲传弟子,而且已经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在雾霭峰众弟子中也算是佼佼者,止水真君也颇为看中他。敌人掳走他们二人,显然是想要挟止水真君。 而夏侯从渊的小徒弟庆华,分量就差得多了,敌人却仍旧将他掳了过来,陈默风不得不多想。 如今邪王可能就在这幽鬼森林,而书言身负邪王命魂,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其甦醒,天一派却内忧外患,现场这些人中,除了书言,他连敌我都分不清,形势委实不容乐观。 书言等他问完,向欧阳明远道:「欧阳世兄,刚才你说正要去找我,却是何故?」 欧阳明远已经打坐完毕,闻言沖她微微一笑,说道:「你听我慢慢道来。自从上次分别之后,我曾去冥影大峡谷呆了十年,之后便回到此处继续修炼。五年前,因为一桩意外的机缘侥倖结了婴,因鬼修至今唯有人至化神,元婴已是凤毛麟角,加上这林中修炼不易,所以我逐渐有了些名声。 「一个月前,林中突然来了许多邪修,驻扎在上次你误采七色花被擒的地方,尊一名为花丞的邪修为尊,很快便收服了林中许多鬼修,势力不断扩张。这些本来同我无关,我独身一人,何处不可为家?因此当他们扩张到我原来居住的地方附近时,我便决定搬家。谁知我突然发现,那花丞便是之前意欲轻薄你的登徒浪子,心中愤懑顿起——」 他讲到此处,大概突然想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描述有向书言表露心迹的嫌疑,赶紧转了话题:「我想着伺机而动,若有机会,便替你报了当日之仇,然而对方的人实在太多,我若是暴露,肯定讨不了好,于是便避了避。」 「那花丞虽嚣张,倒并非无脑之人,知道那处是我的栖身之地,于是带着礼物前来拜访,说道与林中的原住民起了冲突,想要收服他们,请我出手相助。我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假意答应为他助阵,昨日便跟随他同去谈判。」 书言算了算时间,他说的应该是先前她和陈默风在远处看到的那次,当时原住民的首领正是霍显扬。他倒是没有说谎。 或许是师兄多虑了吧,她想道。 第97章 邪王之祸(七) 只听欧阳明远道:「原住民对他们这群闯入者非常反感,死活不肯臣服,双方不欢而散。而后花丞便央我去找为首的原住民霍显扬商议,我见他们只是想扩充势力,似乎并没有别的打算,便不想再蹚这趟浑水,谁知——」 他停了片刻,才说道:「那花丞说道,你此时便在这幽鬼森林中,而他已经将你们雾霭峰的几名弟子掳了来,他们同你关系匪浅,你一定会来相救。若是我不帮他,到时候他将你擒住,然后……然后……」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书言想也知道定然不会是什么好话,问道:「后来呢?」 「我与他起了争执,他让属下将你的三位同门押了过来,放言一定会让我后悔。我假意拂袖而去,然后暗中回头跟踪,发现他们被关押在一处法阵之中,于是便将他们救了出来。不过救援时被法阵所伤,好在遇上了你与这位真人,否则我一个人断然无法将他们安然带走。」 书言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欧阳世兄,多谢你。」 其他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甩了过来,秦书影和庆华一直看着,陈默风只一个眼风便转开了,夏侯从渊倒是多看了两眼。 从前书言身边有个周卿,四十年前两人貌似决裂,周卿封闭了自己,如今却又冒出个欧阳明远,夏侯从渊苦笑,自己那点小心思从来都不曾入过她的眼,自己还期待什么呢? 陈默风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徒弟对书言的感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书言在天一派时从来不是个受人欢迎的主,可是她那么高傲、坚定,将一切的不公和鄙夷都踩在了脚下,一路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这份心性最是吸引那些优秀的修士,夏侯从渊爱慕她实在是人之常情。 第158页 可是有什么用呢?如今她的未婚夫可是清徽真君,名满修真界的剑圣,品貌无人能及,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只能败下阵来。 只是不知清徽真君见到眼前这一幕,是否会吃醋? 欧阳明远似是不觉书言的亲密举动有何不妥,温润地笑了笑,说:「既然知道你定会救人,那么不如先一步帮你救出来,也免得你去冒险。」他压低了声音,「毕竟我们还要做大事呢。」 书言心中一热,大概是这样的温情太少,那一瞬间她只觉与欧阳明远又亲近了不少。有时候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在义父去世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有欧阳明远这个人,可是拜褚云倾所赐,他们有了共同的杀父仇人,单凭这一层关系,欧阳明远在她心中就跟别人不一样了。 她不是多话的人,只是沉默地握着他的手。 几人又歇了一会儿,欧阳明远道:「我们速速离开这幽鬼森林吧,在这里我们势力太单薄,对阵完全没有胜算。」 书言回头看陈默风,后者点头:「好。」 因为书言的千御是最好的飞行器,所以天一派的五人仍旧坐一起。欧阳明远服了陈默风给的极品疗伤药已经无大碍,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往林外而去。 上次他和书言从此地到林外,途中并未遇到太大的风险,但那是去冥影大峡谷的方向。要往天一派那边,得转向绕行,路途非常艰险。 好在有欧阳明远,他修为既高,心思也是十分灵敏,总是能避开不易察觉的危险。 眼看再有半日的功夫便能走出森林,欧阳明远却突然神色凝重地停了下来。 「欧阳世兄,是否有什么不妥?」书言问。 欧阳明远回头看向来路的方向,片刻之后,沉声说道:「我们被跟踪了。」 秦书影失声:「怎么会?我们那么小心!」 欧阳明远看向她:「因为我们之中出了叛徒,在沿途留了信号。」他隔空向一棵大树一抓,一块树皮被抓了过来,只见上面缠绕着几根细细的红丝。林中昏暗,若不仔细查看,还真看不出来。 秦书影见欧阳明远眼神兇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嘴里道:「不是我,真的不是……」 欧阳明远对书言道:「言妹妹,这里的人我只相信你一个,你看怎么办?」 书言想了想:「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里离开,至于叛徒之事……我们五人都出自雾霭峰,师兄是掌事弟子,等出了森林,由师兄定夺吧。」 「敌人一早便已知悉我们的去路,一路上肯定布置了天罗地网,我们只能转向,从别的地方出去,而最安全的,便是我和言妹妹四十年前走过的那条路。」欧阳明远看出书言很重视陈默风的意见,直接对他说道。 「那就先从那边出去。」陈默风道。 书言身负邪王命魂,他实在不敢冒险,凡事只求稳妥,至于去了那边要怎么回到天一派,总得等彻底安全了再说。 「好。」欧阳明远上了飞行器,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们走。」 书言刚启动千御,便听到他的传音:「言妹妹,多多注意你身边的人。」 她不禁有几分惭愧。早在刚来幽鬼森林的时候,陈默风就跟她说过雾霭峰有叛徒,可是这一路行来,她却没有将心思放在注意夏侯从渊三人身上,以致叛徒有了可趁之机,连带着将欧阳明远也置于危险之中。 见她眉头紧皱,陈默风传音道:「叛徒是谁,我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你不需烦恼。」 书言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原来马虎的只有自己一人,师兄一直都在注意着。 对于他们的转向,敌人很快便发现了。既然已经暴露,他们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追了上来,为首的正是花丞。他都亲自出马,可见对他们是志在必得。 书言觉得奇怪,他们五人中,修为最高的是陈默风,金丹大圆满境界;其后是夏侯从渊,金丹中期,她金丹初期。而秦书影只是筑基,庆华甚至只有练气七层。虽则她神识堪比化神法修,又有两件器王在手,但这件事外人并不知晓,那么对方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呢? 之前褚云倾已经探出有元婴邪修在幽鬼森林,凭他的实力,花丞也只有受死的份。这种情况下,他还要追杀他们,不是故意暴露自己吗? 邪王命魂的事,现场只有陈默风一人知晓,所以他也是最忧心的一个。 众人各自想着心事,欧阳明远突然紧急喊道:「慢着!」 书眼立马停了下来。本来她将五个花瓣都竖起了一半,以防敌人攻击,听到欧阳明远的声音后,立刻将花瓣张开了。 只见前方一个闪着光华的法阵迅速铺开,很快便将他们的去路全部截断,并逐步往他们蔓延了过来。 欧阳明远本来跟苏遥隔着几丈的距离,此时已经飞到她身边,语气凝重地说道:「是迷魂阵。若是神识不够强大,心智不够坚定,擅入便有去无回。」 千御上的五人都沉默了。 书言问:「此阵可破么?」 欧阳明远点头:「可破,但是需要很长时间,来不及。」 书言回头看了看,花丞亲自带着上百名修士追了过来,人修、鬼修皆有,看模样打扮倒是看不出是否邪修。 「言妹妹,你带着他们先走,我毕竟是元婴修为,能拖住他们一段时间。」欧阳明远祭出双剑,准备迎战。 第159页 「不!」书言断然拒绝,「你修为比我高,又曾有秘府传承,做那件事比我更有把握。」 她口中的「那件事」自然是杀了褚云倾报仇,欧阳明远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没有改变主意:「你走!」 「走什么?大家一起快活快活不好吗?」花丞转瞬便即赶到,特地走得离书言近了些,媚笑道,「美人,四十多年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书言冷静地回答他:「有。」 花丞笑得倾国倾城:「那你过来,我们去做快活事,我包管你连神仙都不想做。」 「行啊,你放他们出森林,我陪你。」 花丞捏着下巴想了想:「如果你答应以后都陪着我,我就放了他们。」他补充,「你们正道为表示诚意,都会以心魔发誓,来,发个誓给我听听。」 书言正要说话,陈默风突然道:「退下!」 花丞瞪了陈默风一眼:「我跟美人说话,没你的事!」 书言召出几枚冰剑往花丞射去,一边骂道:「谁许你这样跟我师兄说话!」 花丞假意狼狈地躲了躲,笑道:「哎哟,本座最喜欢带刺的美人了。罢了罢了,我这么爱你,便不用你发誓了,过来吧。」 书言毫不犹豫地往他走去,却被陈默风死死拽住。她转头看他:「师兄……」 「不准去。」陈默风的声音都在颤抖,生怕下一刻她身上的邪王命魂就会甦醒,那到时候不但她可能殒命,整个修真界都将迎来一场大的浩劫。 「我有分寸。」书言低声道。 陈默风依旧不放:「我说了不准去。」 花丞不耐烦了:「哎,你这个什么师兄怎么婆婆妈妈的,美人自己都愿意了,你多管什么闲事!」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太忙,竟然忘记放存稿箱了,对不起大家。 第98章 邪王之祸(八) 书言十二岁拜入止水真君门下,当时陈默风已经是掌事弟子,这么多年,她从未违背过他的命令。 其实此时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有千御在手,只要躲进去,花丞根本拿她没办法。可是千御只能坐五个人,她不能丢下欧阳明远。何况雾霭峰的五个人里,还有一个是叛徒,就算他们成功逃走,焉知不会落入更严重的圈套? 所以她第一次没有听陈默风的话。 陈默风的修为虽然比她高着几个小境界,实则她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他,所以一旦她决定过去,陈默风根本阻止不了她。 她走到了花丞面前,说道:「放人吧。」 花丞将她扯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美人,刚才跟你这位师兄传音说了什么?不如也说给本座听听?」 书言冷声道:「你真想听?」 「嗯。」花丞笑容浪荡。 书言挑衅地看着他:「我跟他说:『师兄,让我去吧,没事的,花丞他不行』。」 花丞斥道:「胡说八道的小丫头!本座这就让你看看到底行不行!」 说着他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便往前走去。却不防突然有根珠索冒了出来,将两人一同捆住。花丞微微一惊,立刻停住了脚步。 书言先发制人:「姓花的,我都跟你走了,你捆着我是什么意思?」 花丞怀疑地看着她:「真的不是你在捣鬼?」 书言冷哼一声,别过头。 花丞笑:「小美人放心,一条珠索而已,还困不住我。」 他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疼痛便袭了过来,这下他的脸色终于变了:「裂魂术?欧阳明远,你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为敌了是吧?」 「言妹妹让开!」欧阳明远喊道。 他话音未落,珠索突然松开,书言立刻挣脱花丞的束缚,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千殇出手,霎时间便化为无数把,正是天一派天玄峰的万剑归宗剑阵。当初李靖阳教她剑修修炼之法时,曾为她讲解过,不过这倒是第一次用在实战中。 这四十多年来,在李靖阳的指点下,她的两门术法《冰阵》和《冰气诀》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早已可以做到幻化出来的每一把冰剑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復用神识,进行神识攻击。 而两门术法的最终阶段,都是可以用灵力化为寒冰之气,用来无形之气代替有形的冰剑或者冰锥进行攻击。而她因为跟着李靖阳学了真正的剑阵,已经可以将寒冰之气附在剑阵之上,既可以用剑阵攻击,同时也可以用神识攻击,并且控制剑阵心随意指,令人防不胜防。 四十多年前,书言与花丞第一次相遇,便知她是法修,想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筑基初期到金丹初期,想必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修炼上,怎会料得到她还是个半吊子的剑修?本在抵御欧阳明远的裂魂术攻击,一时之间竟被书言的剑阵闹了个手忙脚乱。 趁着他无暇他顾,陈默风立刻将夏侯从渊三人卷上了千御,五瓣花瓣随即合拢,千御径直往林外飞去。速度之快,几乎如一阵青烟飘过。 几人动手只是片刻间的事,此时花丞的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准备帮忙。陈默风一挺手中的墨玉笛,加入了战团,将这些人的攻击统统接了下来。 花丞失了先机,裂魂术又是他的克星,加上欧阳明远的修为并不比他低,而书言又善于神识攻击,所以一时之间倒真被限制住了。 第160页 书言退后一步,剑阵的范围骤然增大,她用了一半的灵力,陡然发动神识攻击,许多人猝不及防,直接被击得晕了过去,就连陈默风都摇摇欲坠。 书言喊道:「师兄,你先撤!」 陈默风看了看现场,花丞这次并没有带厉害的手下,那些人的修为大多都在金丹以下。刚才见识过书言的神识攻击,他知道她和欧阳明远完全可以应付,自己留在现场只会让她分心,不如先去看看夏侯从渊他们。于是不再理会花丞,迅速往千御离去的方向追去。 刚才书言已经传音告诉过他自己的计划,他往前行了大约二十里,千御就兜了回来接他。然后带着四人直接往龙归城李靖阳买的那座院子而去。 那里被李靖阳下了禁制,便是化神修士也破不了,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边书言和欧阳明远双斗花丞,两人一直占着上风,却始终无法将花丞拿下。同等修为的邪修比剑修还厉害,书言毕竟只有金丹修为,除了神识攻击,其他术法对花丞的伤害并不大。但花丞也是法修,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她不敢轻易使用,因为如若对方神识强过她,她便毫无还手之力了。 何况,她的灵力已经耗了大半,虽有噬灵草补充,但并不能瞬间恢復,因此只是用剑阵试探着攻击。 时间若是拖得太久,花丞的人再度赶来,到时候他得了空隙,再度布下法阵就麻烦了。 「言妹妹,你先走,去我们上次分别的地方等待,我很快过来。」欧阳明远喊道。 书言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欧阳明远断后的确更保险,她说了声:「你自己小心。」便只会剑阵护着自己退开。 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阻滞,不过她没有了千御,只能靠双腿行走,行进速度大大减慢。一边走一边想,等出了这幽鬼森林,定要再去买一件飞行器,以免再出现需要自己走路的情况。 等她走到跟欧阳明远约定的地方,发现他已经提前到了。 「欧阳世兄——」她快步走过去。 欧阳明远用左手抱了抱她:「你没事吧?」 书言低头看了看,他的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袖子上还有一些血迹,问道:「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 「让我看看。」 书言抓住他的袖子,正想查看,欧阳明远已经后退一步,避开了她,一边说道:「真的是小伤,休息几日便可痊癒,我们赶紧离开吧。」 书言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再有任何动作。欧阳明远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嘆口气:「好吧,我是受了重伤,不过还不致命,我怕花丞的人追上来,所以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让我看看。」书言再次道。 欧阳明远将手臂从袖子中伸了出来,臂上几乎有一半的皮肉都被削掉,血淋淋的一片,看得书言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打开储物袋,将陈默风给的上药倒出两粒,让他服下,接着用药膏将伤处全部涂抹了一遍,说道:「这是我师兄给的疗伤药,生肌復肤的,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 欧阳明远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别难过,我没事。」 书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勉强笑道:「我才不难过,走吧。」 没有飞行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好在附近就有鬼修城池,两人再不耽误,径直前往。路上书言说道:「欧阳世兄,先前花丞对我们志在必得,可是我们出了幽鬼森林,他却不追了,这是何故?」 欧阳明远想了想:「大概他的本意是不想让你们回归门派,所以见我们选择深入鬼修地界,便暂时放过了我们。」 「你的意思是,他怕行踪暴露?」 「是的。」 「可是我们可以发传音符回天一派啊。」 欧阳明远停下脚步:「他们在林中布了很多法阵,我试过了,传音符不能通过森林传到别的地方。」 书言一惊:「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和正道那边的人修联繫了?」 欧阳明远点头:「除非我们穿越森林,从你们来的地方出去。」 书言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和陈默风来这里查探,都是褚云倾的意思,现在查出元婴邪修的大致位置,去额不能将消息传回去。褚云倾见他们久不归去,定会前来查看,倒是说不定会中他们的计。 「言妹妹,你在担心什么?」 书言将刚才所想之事告知他,欧阳明远奇怪地问道:「若是褚云倾死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书言愣了愣,是啊,若褚云倾死了,义父的大仇不就得报了吗?为何她一想起这件事,却会觉得很不妥呢? 「欧阳世兄……」她犹豫了好久,说道,「如今突然出现了许多元婴邪修,如若不消灭他们,修真界将面临一场大祸,不知道多少修士会无辜丧命。而褚云倾是诛杀邪修的关键人物之一,我们……」 欧阳明远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去,她无端有些慌张,不自然地别过了头。 「言妹妹,我虽恨褚云倾,但也是分得清大是大非的。何况我们此时的能力也杀不了褚云倾,一切等解决了邪修之祸再说吧。」欧阳明远说道。 「好。」书言并没有回头。 第99章 邪王之祸(九) 两人在最近的城池罗曼逛了逛市坊,书言随便买了一把灵器级别的飞行器,两人便径直赶往龙归城的那座院子。 第161页 千御早已将四人带到,此时正在院中,陈默风不时往一眼门口,直到看到书言和欧阳明远走了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书言将暂时无法与门派联繫的事告诉了陈默风,陈默风沉吟半晌,突然向欧阳明远问道:「欧阳道友,你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欧阳明远明显地皱了一下眉,书言像是想到了什么,惊道:「我给你的药是否适得其反了?」 不等欧阳明远回答,她便径直撸起了他的袖子。只见他的整条手臂都已经变成了漆黑一片,显然是中了剧毒,她抿着唇,内疚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当时她怕花丞会追来,所以只匆匆看了看欧阳明远的伤口,便果断给他敷上了生肌復骨的药,而这些药,将剧毒彻底封存在了他的体内。 她眼眶湿润地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欧阳明远勉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诸如怕你不安全等大家心知肚明的废话,而是镇定地望着她的眼睛,说:「因为很喜欢被你关心的样子。而且你看,你师兄在这里,我相信只要我没死,他都能把我救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额头已经有冷汗冒出来,陈默风道:「你先坐下,让我仔细看看究竟是何种毒物。」 虽说他熟知各种疗伤解□□,但花丞是邪修,他们不止修炼方法邪,药物想必也会很邪,他其实并没有把握能够替欧阳明远解毒。 欧阳明远依言坐下,陈默风帮他检查了很久,最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粒药递给他,说道:「你先昏睡一会儿,我再想办法炼制其他的药。」 书言的心一片冰凉,如果连陈默风都没有办法,那么除了找花丞拿解药,或许就只有止水真君才能救他,可他们却没有办法向止水真君传递消息。 「师兄……」她不死心地叫道。 陈默风没有回答,反而是欧阳明远道:「你们暂时不要去幽鬼森林,因为花丞他……他是邪王。」 院内骤然静了下来,众人似乎连唿吸都屏住了。之前陈默风便曾猜测花丞是邪王,可并不能确认,此时这话从欧阳明远口中说出来,他再也不能迴避这个问题——欧阳明远实力强劲,又有裂魂术这类厉害术法,若花丞只是一般的元婴邪修,断然无法将他伤成这个样子。 书言道:「欧阳世兄,你先治伤。花丞就算是化神修为,他也进不了这座院子,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把消息传回天一派。」 欧阳明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将陈默风给他的药丸吞了下去。只片刻之间,他便头一耷,晕了过去。 书言这才露出眉间的担忧:「师兄,能治好吗?」 陈默风点头:「可以。但目前最严峻的不是他的伤势,我们无法传递信息,日子一久,清徽真君必定会猜测我们是遭遇了不测,然后去幽鬼森林查探,刚好落入花丞的圈套——如果他真的是邪王的话。」 在这一场与邪修的较量中,褚云倾的分量实在太重,如果连他都死在邪王手上,那么正道那边多半支撑不过去。 「我来想办法。」书言道。 陈默风脸色严峻地看着她:「师妹,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以防止你去做傻事。」见书言眼中露出疑惑和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他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当初邪王元神曾入你的泥丸宫,我和师父一直在怀疑,他可能把什么东西留在你身上了,而这个东西可能会对他进阶非常重要,他如今已经是元婴修为,若是进阶化神……所以你一定不能靠近他,更不能落入他手中,明白吗?」 书言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过了好久才道:「那么若是我不幸……那我该怎么办?」 「坚持自己的本心,绝不能被他迷惑心智。」陈默风道。 书言又沉默了许久,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说道:「既然我这么危险,那么我们出来之前,师父应该有什么特别的交待吧?比如……让你杀了我?」说着她又摇了摇头,「师父虽不知我拜入靖阳尊者门下,但我能在传说中的变态手中活那么多年,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师兄你不一定能及时杀得了我,那么——」 她深吸一口气:「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瞬间神魂俱灭,是不是?」 她那样坦荡地看着陈默风,大眼里没有一丝怨怼或者委屈,陈默风无法面对她纯澈的目光,转过了身子。 书言继续道:「这么多年,师父想必无数次想杀我,却终究没有下手,我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有几分师徒之情,但我知道,我能活到现在,一定是师兄无数次在师父面前替我求情。师兄你虽然性子清冷,但那些私下里的回护和栽培,我都懂。」 她顿了顿,走到他面前,说:「虽说当初我是无意中犯下错误,但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如果真的到了抉择的时刻,我希望师兄能遵从师父的命令,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师妹……」陈默风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于冷面冷心的他来说,这是从所未有的经歷。 书言努力将眼角的泪光收住,对他笑了一笑:「没关系的师兄,我在这个世上留恋的东西本就不多,如今大概也只有你和师父——我指的是靖阳尊者。其他人于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了,我只是,只是……有点不甘心……」 陈默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不甘心什么?」 第162页 书言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望了望鬼修城池灰濛濛的天空:「我还有父仇未报。罢了,反正本就希望渺茫。」 「仇人是谁?」陈默风问。 书言摇头:「不重要了。」 若是义父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希望她因为私仇而置正道修士的性命于不顾,她必须等到邪修之祸解决之后,才能考虑找褚云倾报仇的问题。而现在,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需要考虑了,因为邪王一定会来找她,而她一定不能让他的目的得逞,那么,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她直接去死。 「师兄,师父是否有给你灭神魂的丹药?」书言偏着头问他,「有的话不如给我吧,我怕万一情况危急,你会来不及下手。」 陈默风盯着她看了很久。她十二岁便到了雾霭峰,四十多年过去,他才知道她身负父仇。原来他自以为了解的那个小弟子,还有这么多他从来没了解过的东西。那么这些年来,面对师父的苛责,同门的排挤,无人可依,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那么坚强、独立、勇敢,无论多么艰难的境地都从不放弃,一定是报仇的念头在支撑着她吧?可是大仇未报,她却又如此坦然地接受自己即将去死的结局,只因为她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 他突然明白为何连褚云倾这样的人也会看上她,她实在有让任何人倾心相爱的魅力。 他说道:「丹药的确是有,但我不会给你,因为只有我有资格做最后的决定。」他不打算再跟她谈下去,「我要准备炼药救欧阳明远,剩下的几人都在屋里休息,他们现在大概很彷徨,你去安抚一下。」 「师兄——」书言见他走得很快,赶紧叫道,「我并不擅长安抚别人。」 「那就让他们自生自灭。」陈默风头也不回。 书言再次坐下,目光落在自己对面。她跟李靖阳在此居住的时候,她忙着修炼,而他却无所事事,大部分时候都坐在那里喝茶,神态闲淡,身上散发着高人的气息,跟平时游戏人间的老顽童模样完全不同。 她很想念李靖阳,大概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去想那些能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人。可她同样也知道,她不能一直依靠李靖阳,很多事情必须自己去解决,比如此刻面临的如何向门派传递消息的问题。 办法当然有,她有千御在手,可以冒险穿过幽鬼森林。但千御只能帮她抵御攻击,她不懂阵法,万一陷入上古法阵的四门,或者误入邪修的法阵,根本无法保全自身。 或许可以在森林中给褚云倾留下一些记号?他们久不归去,褚云倾必定会来森林中查探,若是她提前示警,说不定他能有所防备。 对,就这么办!或许她无法解决邪修之祸,但只要褚云倾还在,一定会把邪修全部消灭。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信心,但就是无比相信这一点。 而在这一刻,她不用再去考虑杀褚云倾报仇的事,心情无端轻松起来,去幽鬼森林的决定几乎瞬间便确定了下来。 她用李靖阳教过的法子,将院子的禁制提高最高戒备级别,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最后看了一眼陈默风离去的方向,她坚定地迈出了院门。 第100章 邪王之祸(十) 在她与褚云倾并不多的交往中,两人从未进行过任何比较深入的谈话,也没有约定过什么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记号。她所仰仗的,也不过只有李靖阳给的连心佩罢了。 李靖阳曾说过,两块连心佩可以互相感知对方的位置。如若褚云倾道幽鬼森林来找他们,那么必然会用连心佩查找她的位置,佩在人不在,他便该知道他们已经遭遇不测,从而对森林中的形势重新估量。 再次踏入幽鬼森林,书言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她想起数万年前死在这里的那些修士,他们因为森林被法阵锁住,所以连魂魄也无法逃出去,只能一辈子在这里修炼。可是这些人却又比她好得多了,起码他们还能期待明天,而她却可能会在这里魂飞魄散。 这种时刻她忍不住想起那些跟自己有关的人。周卿和展颜肯定会因为她的死而伤心,周卿可能会从此完全封闭自己,而展颜会痛哭失声;陈默风也许不会表现出来,但内心一定会难过。他们一生都会怀念她,她将在他们心中永生。 那么,褚云倾呢? 据李靖阳说,他答应这门婚事的时候,曾说自己从未考虑过终身大事,但若对象是她,他愿意试一试。或许他只是为了保全天一派,所以才随便找了个藉口罢了,毕竟靖阳尊者是不容别人反对的,而他也不想书言难堪,所以勉强应下了。 试一试?试什么呢?就算抛开杀父之仇,心平气和地思考,她也不觉得褚云倾跟她有任何相衬的地方。除了「靖阳尊者的关门弟子」这个身份能与他匹敌,她无论是从修为、实力还是品貌上,都跟他相差太远。 她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几乎要落下泪来。 从前她鲜少去考虑她跟褚云倾之间的地位问题,可现在是特殊时刻,因为那些邪修的存在,她可以暂时抛开那些仇恨,第一次跟褚云倾站在同一战线,那些被仇恨压抑着的仰慕、爱戴、渴望突然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她再也无法否认它们的存在。 如果她在这场正邪大战中陨落,他也会怀念她的吧?毕竟两人曾有过婚约,而他又是个负责任的人。或许他还会为她立一块墓碑,写上「吾妻书言之墓」之类的碑文。 第163页 她想像着那个场景,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既甜蜜又苦涩的笑容。 走到森林边缘的时候,她甚至想到,说不定自己死了,李靖阳会逼褚云倾一辈子为她守身呢。虽然她没能杀他,但是能让他孤独终生,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报仇了。 这样一想,她在这场大战中的结局似乎也算不得太悲惨。 她迈步踏进了森林。 她要决断的第一件事是,将连心佩放在什么地方? 她曾经将连心佩从树上跌下,被陈默风接在手中,可见这玉佩并非只得她和褚云倾可以触碰,那么必须得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在褚云倾找到它之前,不能被任何其他人发现。 并且她得保证,在找到这样的地方之前,她自己不能被花丞找到。 幽鬼森林太大,她又哪里都不熟,所以这件事对她来说委实太难了些。她不是逞强的人,当即便决定先找霍显扬问一问。 霍显扬虽然曾经暗算她,但毕竟两人是同门,他应该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坑她。大不了,她用李靖阳的传音符作为交换,霍显扬如此尊敬师父,想必那些传音符对他应该很有诱惑力。 那么,现在的问题便是,如何找到霍显扬? 她隐匿在一棵大树后,思考了约莫半个时辰,然后将霍显扬给她的那块息影镜挂在了附近的树上——与其去找霍显扬,不如让霍显扬来找她。如今邪修入驻,森林里的原住民不肯臣服,团结在了一起,而霍显扬是他们的头目,想必会有很多眼线。 这个法子果真管用,半日过去,霍显扬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师妹,你找我有事?」他笑眯眯地问道。 书言故意撇了撇嘴:「如今那股邪修抢占了你们的地盘,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霍显扬惊讶地挑了挑眉:「小师妹是在担心师兄我吗?」 书言道:「好歹你也是我师兄,我又怎会坐视不理?」 霍显扬笑问:「所以小师妹是打算留在这里帮我?」 「我只有金丹修为,留在这里不是送死么?」书言向他走近了两步,低声道,「我让师父来帮忙,你说好么?」 霍显扬盯着她看了许久,仿佛是在判断她是否在开玩笑。虽然他在李靖阳门下只得短短几年,并且师徒俩已经有数万年未曾见面,但他心中对李靖阳依旧有浓浓的孺慕之情,突然听书言说要把师父叫来帮忙,他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虽说师父不喜欢被打败的徒弟,但眼前的小师妹可是他老人家亲自收的关门弟子,如若她肯在师父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说不定师父会将他重新收入门下。就算他仍旧对他不屑一顾,那么至少可以见见他。 「小师妹——」他的语音有些怪异,仿佛一直身处黑暗中的人突然见到了一丝光明,尽管看起来那么缥缈,但仍然忍不住去期待,「师父真的会来吗?」 书言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连心佩:「这是师父给我的,如果我把他放在森林中,他必定会前来寻找,到时候你不就可以见到他了吗?」 「你为何要这么做?」 书言望向森林深处:「因为我曾犯下一个严重的错误,邪修能有今日的繁盛都是我之过,可我打不过他们,只能让师父来帮忙。所以,我要把这块玉佩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在他到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把它拿走。」 霍显扬问:「师父现在何处?」 「上界。」 「也就是说,你也不能肯定他能不能即使赶来?」 书言点头:「但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办法当然有,我立刻护送你离开这座森林,然后你回天一派求助。」霍显扬道,「邪修之所以躲在这里,就说明他们还没有做好跟正道开战的准备,一切还来得及。」 「不,来不及了。」书言道,「他们在林中布下了很多法阵,别说离开,便是传音符都发不出去。而且——」她嘆了口气,「邪王在这里,他跟我之间有些恩怨,是绝对不会让我有机会去报信的。我来找你已经很是冒险,放好玉佩之后,便要离开,从鬼修地界绕行,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人修那边。」 霍显扬过了好久才道:「邪王?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邪王便是那日同你谈判的花丞。」 「不可能。」霍显扬肯定地说道,「我虽没见过邪王,但也听过一些他的传说,花丞无论是性格还是修为,都跟传说中不一样。」 「你也说是传说,既然是传说肯定就有偏差。」书言嘆口气,「你知道欧阳明远吧?他不久前被花丞所伤,连我师兄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让他復原,你大概不知道我师兄的本事,他是修真界第一炼丹师的亲传弟子,他……」 「好了!」霍显扬烦躁地打断她,实在不想再听她一口一个「我师兄」,而这个「师兄」指的却是别的人。 书言怔了怔,很快便明白他此举为何,笑道:「师兄,你吃醋了?」 霍显扬冷哼一声,并不否认。 书言道:「其实你心中也并没有多喜欢我这个师妹,只是想见到跟师父有关的人罢了。你帮我办好了这件事,便能见到师父,难道不比见到我这个独得师父宠爱的人好吗?」 她说的是实话。李靖阳的徒弟,其实相互之间都是敌人,因为他们总是会被后来者取代。但霍显扬几万年前就已经死了,又不能离开这幽鬼森林,想要听到李靖阳的消息,便只有通过书言,所以他才对这位小师妹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第164页 若非如此,谁愿意以失败者的身份与最终胜利者相见呢? 「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师父见到我,大概会一掌打得我魂飞魄散吧。」他苦笑着说道。 「不会。」书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叠传音符,「这是师父给我的特制传音符,我给他留个口讯,然后交给你保管,到时候他自然知道不是你的错。」又道:「若你喜欢,也可以留几张做纪念。」 霍显扬惊喜:「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我留一张吧。」 「好。」书言对着其中一张说道,「师父,徒儿在幽鬼森林中多得霍师兄照拂,若他日不幸死在邪王手中,你可要帮徒儿还了这份人情。」然后她将那张传音符和另外一张空白的,一起交给了霍显扬。 霍显扬将传音符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走,我带你去放玉佩。」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100章了,在冷到北极的情况下,我究竟是怎样坚持写到100章的…… 第101章 邪王之祸(十一) 虽然霍显扬在幽鬼森林生活了几万年,几乎对每一处都很熟,但因为花丞等人的到来,林中多了许多他们布下的法阵,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了。 如果说书言之前对花丞是否邪王还有一点怀疑的话,那么在跟着霍显扬在林中行走了许久之后,心中的疑虑已经完全打消了。 若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元婴邪修,断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蛛网似的布置。 「师兄,你们打算向花丞屈服吗?」她问霍显扬。 「当然不。」霍显扬道,「死在这林中的人,当初个个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能坚持数万年还没有泯灭的,早就学会了隐忍和坚持。如今只有一件事能让我们妥协,但花丞显然做不到,所以没有人会臣服于他。」 书言想了想:「那件事就是离开这里,对吗?」 霍显扬点头。 书言忽然问:「你说师父能做到吗?」 霍显扬一怔,显然是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凭李靖阳的性子,怎么可能过问他们这些人的死活? 书言认真地说道:「师兄,若是师父能破除那些上古法阵,我定会求他救你们出去。」 「小师妹……」霍显扬的眼神湿湿的。 书言沖他微微一笑,别过了头。她要将连心佩放在森林中,明明是为了向褚云倾示警,可是却骗霍显扬说是要将李靖阳引过来。霍显扬对李靖阳的一切都看得那么重,她却利用了他这份虔诚的孺慕之心,实在太对不起他。如果她还能活着见到李靖阳,必然要为霍显扬争取一个离开此处的机会。 两人一连走了三日,来到一处地方。周围都是粗壮的大树,却连一片树叶都没有,看起来凄凉极了。 霍显扬道:「这些树会吞噬方圆五里内所有活物的精气,也会主动吸取路过修士的体内的灵气,所以从来没有人会到此处修炼,哪怕是那些邪修,也不敢在此呆很长时间,所以放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书言既然找上他,自然会相信他的判断。当即选了一棵大树,将连心配嵌到树干中,站立片刻,在树皮上轻轻刻下「邪王」二字。 她本想给褚云倾留诸如「走」、「离开」之类的话,但霍显扬在旁边看着,她必须装作是留给李靖阳的,所以最终选择了「邪王」,这样便可假装是请求李靖阳消灭邪王,而褚云倾若是知道邪王在这林中,必然会更加小心在意。 放好玉佩,她想到自己已经离开好几日,陈默风肯定十分着急,于是便向霍显扬告别,匆匆赶回了龙归城。 刚进门,她便见到秦书影在院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到她,立刻扑了过来:「师叔,你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玄素师叔和夏侯师叔吧!」 「发生什么事了?」书言一边走一边问道。 秦书影抹了抹眼泪:「欧阳前辈突然发疯,将两位师叔都打伤了,玄素师叔当时正在给他餵药,因此伤得尤其严重。」 书言一惊:「怎会如此?」 秦书影哭得话都说不出来:「这几日玄素师叔一直在苦思炼药,想要尽快替欧阳前辈解毒,本来已有进展,昨日晚间欧阳前辈还曾清醒过来,谁知今日玄素师叔餵他服下新炼制的药丸之后,他突然睁开双眼,目光凌厉兇狠,一掌正中玄素师叔胸口,将他击倒在地。夏侯师叔急急去救,也被他打伤。之后欧阳前辈往外冲去,却被院外的禁制所阻,一连沖了很多次都没冲出去,后来不知怎地又晕了过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屋内。这座院子很大,房间也很多,此时欧阳明远被秦书影锁在了厢房,而正屋之中,陈默风和夏侯从渊分别躺在床上,庆华在一旁照料着,见书言回来,这个平时放浪的小弟子眼眶霎时便红了,哽咽着叫道:「云殇师叔……」 书言脸上看不出喜怒,其实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原以有陈默风坐镇,这里又无外人能够入侵,想必是安全的,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如今屋里只有秦书影和庆华是清醒的,若他二人其中之一是叛徒,甚至他们两个都是,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最坏的可能是,欧阳明远、陈默风和夏侯从渊都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 她上前探了探陈默风的脉搏,已经微弱到随时都可能停止的地步,夏侯从渊的情况更加糟糕,若非身体还有温度,几乎跟死人无异了。 第165页 书言对于治伤实在没什么经验,想了很久也只能将止水真君曾经给的润脉丹给他们每人服了一颗,转头对秦书影道:「你跟我去看看欧阳世兄。」 欧阳明远双目紧闭,胸口正急剧起伏,仿佛随时会再次暴起伤人。秦书影吓得连连后退,书言也不理她,径直走到欧阳明远身前,查看他中毒的右手。因为她曾给他用过生肌復骨的良药,所以伤口已经长好,但有一条漆黑的线从手臂一直延伸到了颈中。 离他中毒已经过了好几天,若陈默风和夏侯从渊真的伤在他手上,恐怕剧毒已经入脑。 如今她不知道如何救陈默风和夏侯从渊,但欧阳明远只是中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见多识广,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能让他清醒过来,说不定他能将他们救回来。 她只考虑了片刻,便将手覆在他的手臂上,运起灵力,开始吸她身上的毒。 秦书影过了许久才惊叫:「师叔不可!」 书言根本没打算理她,继续为欧阳明远吸毒。这毒甚是厉害,一进入身体就让人有种眩晕的感觉,当日欧阳明远也不知如何才支撑到这里的。 她这些年来,除了神识,冰灵护也是日渐强大。灵护非常难练,它是修士体内的一道屏障,灵护不破,便无法伤到其根本。书言当日得欧阳明远的父亲赠送了《冰域》,其后便开始修炼,但始终不得其法,进境非常缓慢,后来向李靖阳请教,后者传授了她一门心法,可以不必刻意修炼灵护,而是在体内自由运转,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增长。 如今她的灵护早已非一般修士所能及,剧毒入侵,并不能立时将灵护击破,反而有被吞噬的趋势。书言心中大喜,想不到邪王的剧毒竟对自己无效,当即更加速催动灵气,要将欧阳明远体内的毒素一併吸出来。 她却不知,并非她的灵护已经厉害到百毒不侵的地步,而是因为她体内有邪王命魂,命魂在毒素中浸泡得越久,甦醒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她余光瞥到秦书影神色惊慌,脑中突然念头一闪,假装被毒素入侵,身子晃了晃,跌倒在欧阳明远身上。 「师叔!」秦书影惊叫,想要上前扶她,却似又怕她和欧阳明远伤人,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战战兢兢走了过来,试着伸手拉了拉她。 她扮作毫无知觉的模样,任秦书影将她抱了起来。 秦书影看了看仍旧毫无知觉地欧阳明远,咬了咬牙,将门锁上,带着书言到了另一间厢房。如今书言也中了毒,她自是不敢将她和陈默风、夏侯从渊放在一起。 书言如死人般躺在床上,秦书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转身出门。 书言将神识放出来,查探院子里所有人的动向。她神识已经堪比化神修士,而这里修为最高的是元婴期的欧阳明远,只要小心一点,便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到。 她的重点都放在了正屋。欧阳明远既然有伤人的前科,那么不管是秦书影还是庆华,肯定都不会轻易靠近他。而陈默风和夏侯从渊如今危在旦夕,若两人真是叛徒,一定会找机会对他们下手。 照理她本该在两人床前守护的,可她没有办法救他们,还不如趁机将叛徒找出来。 不过虽然理智告诉她要这么做,她也的确这么做了,但心里却难受得无以復加。对于自己几日不归的行径,她真的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若陈默风因此殒命,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多想奄奄一息的那个是自己,而不是陈默风。 足足等了一日一夜,期间秦书影和庆华一直六神无主,商量来商量去都没个主意。后来庆华说:「欧阳前辈的毒被云殇师叔吸走了,说不定很快就要醒来,师姐你去看看他?」 秦书影很是害怕:「我不去,万一他打我怎么办?」 庆华道:「可是你修为比我高啊,你要是不去,我更不敢去了。」 秦书影徘徊了许久,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去看看欧阳明远。庆华目送她走出正屋,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了,突然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粒药丸,来到了陈默风身边。 书言一惊,立刻便想冲过去,谁知床前突然出现一团黑影,下一刻,庆华被人像抓小鸡一样抓了起来,狠狠掼到地上。 第102章 邪王之祸(十二) 那一刻,书言心中狂跳,第一个反应是陈默风其实根本没受伤,而是为了找出叛徒假装昏迷。然而很快她就失望了,抓住庆华的人是欧阳明远。 一时之间,她已经完全猜不到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刻欧阳明远的样子看起来和中毒之前并无太大的区别,可是她刚回来的时候他明明像是无药可救,那么他是假装的吗?为了找出叛徒所以跟陈默风、夏侯从渊合演了一齣戏? 她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顾不上把问题想清楚,立刻便跑到了正屋,将陈默风扶了起来。然而她接着便失望了,陈默风是真的昏迷,此时仍旧人事不知,清醒的便只有欧阳明远罢了。 欧阳明远制住庆华后,向她喊道:「言妹妹——」 她再看了看陈默风,起身走到门口,问庆华:「两位师兄是你害的?」 庆华看着她嘿嘿冷笑,却并不回答,书言突然有点失控,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餵他们吃了邪王的毒药,已经救不回来了,不过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的迴光返照时间,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此时的庆华跟书言第一次见到的完全是两个人,那时他是个浮夸的小弟子,不好好修炼却到处调戏女子,如今却像一条毒蛇一般,还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第166页 书言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你连自己的师父都害?」 庆华被制住,无法躲避,结结实实挨了这个巴掌,他用舌头舔了舔被书言打破的嘴角,冷笑:「夏侯从渊不过金丹修为,有什么资格做我师父?我可是邪王的亲传弟子。」 书言反手又给了他一掌:「把解药交出来,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我刚才不是说了,他们两个已经无药可救,不过夏侯从渊大概能多支撑两日,毕竟我跟他还算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师徒之情。」庆华笑望着她。 书言冷冷道:「邪王明知你若是被揭穿,肯定性命难保,还让你来做内奸,根本就没把你这个徒弟放在心里,你还那么傻!」 庆华仍旧在笑:「师父不会让我死的,至少不会灰飞烟灭。」 「是吗?」书言幻化出无数把冰锥,围在他身遭,灵力出,神识陡然被復用无数倍,她的手一挥,冰锥全部向庆华攻去。 庆华根本连惨叫都来不及,七窍顿时开始汩汩地流血,形容特别可怖。剧痛使得他仿佛疯了一般开始拼命挣扎,甚至一度挣脱了欧阳明远的束缚,可见他所受的伤害之大。 一直躲在角落的秦书影第一次见识到书言神识的可怕,一张脸苍白如纸。如今她与书言修为相差太大,若书言想杀她,真是易如反掌。 就在庆华几乎崩溃的时候,书言撤了冰锥,说道:「刚才我只用了不到一成的灵力,你已经抵挡不住,若我想折磨你,你定会生不如死,我劝你还是乖乖把解药交出来的好。」 庆华好容易才忍住浑身的剧痛,哑声说道:「傻不傻?邪王要杀人,还会留解药吗?」 书言看了看欧阳明远,意思很明显——他之前中毒那么深,如今还不是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 庆华开心地笑了起来:「书言,你好蠢。」 欧阳明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到底有没有解药?」 「没有。」 「好,那你去死吧。」只见两道剑光交叉闪过,庆华的脖子被割开两道很大的口子,鲜血狂涌而出,只片刻间,他便气绝身亡。 「欧阳世兄——」书言神色复杂地看着欧阳明远。 欧阳明远丢开庆华的尸身,解释道:「邪王手段毒辣,手下是绝不敢背叛他的,语气浪费时间逼问并不存在的解药,不如想想法子怎么救你两位师兄。」 秦书影见庆华已死,突然跳出来指着欧阳明远道:「两位师叔都是被你打伤的,你……你……」她转向书言,「师叔,你看他现在好好的,说不定是假装中毒,故意伤害两位师叔,你不要轻信他!」 欧阳明远平静地听他说完,并没有反驳,只对书言道:「言妹妹,我此刻才知他们为何昏迷。」 秦书影仍旧很激动:「如果不是你干的,那你怎么会突然清醒?明明你中毒那么深!」 书言转头看她:「是我把欧阳世兄的毒吸出来的,你当时不是在场吗?」 「我以为……我以为……」秦书影说不出话来。 「以为什么?」书言问,「以为我给他吸毒等于自杀,所以我们两个不可能还好好的?」 秦书影没再说话,低着头缩在墙角。 欧阳明远看着书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末了只道:「下次不可再这样,若你为了救我而死,我唯有与你共赴黄泉。」 书言怔了怔,这话隐隐有同生共死之意,对于两人的关系来说有些逾越。她嗫嚅道:「欧阳世兄——」 欧阳明远握住她的柔荑:「言妹妹,你还不明白吗?我……」 书言勐地甩开他:「我去看看两位师兄。」 欧阳明远望着她的身影,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陈默风和夏侯从渊生死未知,欧阳明远却突然向她吐露心迹,书言心烦意乱,偏偏秦书影还要过来问她:「师叔,庆华的尸身怎么处置?」 庆华死在正屋门口,周身都是血,不可能不处理,可是书言只觉疲累,半点都不想去费心思。她本是个有主意的人,但陈默风在的时候,她习惯了听他号令,此时他昏迷不醒,她也有些六神无主,心底深处更想逃避此时的状况,而不是去面对。 她一直都没有回答,秦书影还待再问,欧阳明远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瓶药粉,洒在庆华的尸身上,只听滋滋声想过,尸体很快便化作了一摊黑水,并逐渐渗入了地下。 秦书影吓得浑身颤抖,连望都不敢再望欧阳明远一眼,更遑论出声了。 欧阳明远处理完庆华的尸身,走到书言面前,轻声说道:「让我来看看吧?」 书言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欧阳明远仔细查看了陈默风和夏侯从渊的眸子,说道:「庆华说得没错……」 书言不死心:「真的没救了吗?」 「看来真是我打伤他们的,因为他们的经脉中已经全是剧毒。」欧阳明远语气沉重,「我能清醒,除了因为你帮我吸毒,我的毒素传到他们身上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对不起他们……」 书言咬了咬下唇:「那时你控制不住自己,不能怪你……」 在她心里,陈默风是比欧阳明远更亲近的,可当日欧阳明远若非为了她而去救夏侯从渊三人,又会中毒?说到底,是因为他们一早便落入了庆华的圈套。 第167页 若非要有人承认责任,这个人也应该是她——欧阳明远中毒昏迷,叛徒身份未明,她却因担心褚云倾的安危,独自跑回幽鬼森林,耽误了三四日。若她没有离开,便不会有今日之祸。 欧阳明远见她神色郁郁,轻声道:「言妹妹,此事并非你之过,你无需如此自责。」 书言强迫自己不去想究竟是谁的错,如今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如何救陈默风和夏侯从渊才是当务之急。 「欧阳世兄,你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救他们的对不对?」她问道。 欧阳明远皱眉:「除非邪王交出解药,或者止水真君在场,否则他们……」 邪王当然不可能交出解药,他们又无法传讯给止水真君,书言一咬牙:「我们即刻带他们上路,从冥影大峡谷绕过去,便可回归人修地界。」 欧阳明远指着夏侯从渊道:「你这位师兄或许可多坚持一些时日,另一位就……」 书言打断他:「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 欧阳明远点头:「好,我们即刻出发。」 书言的千御能坐五个人,本来多出一个的,如今庆华已死,倒是刚好够坐。她跟欧阳明远一起将陈默风和夏侯从渊抬到了花瓣上,书言用神识控制,将花瓣全部合了起来,并开启了疗伤法阵。 若陈默风和夏侯从渊只是受伤,这疗伤法阵或者便能将他们治好,可他们是中了邪王的剧毒,法阵也无法起到作用,书言明知如此,却仍旧固执地开启法阵,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一想到陈默风可能会就此陨落,她的心里就特别慌张,根本不敢去深想。 千御带着五人出了院子,以最快的速度往冥影大峡谷而去。书言闭上眼睛,靠在内壁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第103章 邪王之祸(十三) 五个人中,陈默风和夏侯从渊昏迷,秦书影是个只知道争宠没什么主意的,书言听着身旁欧阳明远平稳的唿吸声,心下稍安。 好在还有他在,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千御的速度很快,几人很快便出了龙归城。这边是鬼修地界,灵气稀薄,阳光惨澹,十分压抑。来到无人处的时候,书言将花瓣掀开了一些,望着天边那轮没有多少光辉的太阳发呆。 她在龙归城生活了四十多年,比别处都长很多,但以往有李靖阳在身边,她又忙于修炼,并不觉得呆在鬼修地界有多难受。此时虽有欧阳明远,但陈默风和夏侯从渊危在旦夕,邪王又在幽鬼森林布下了大阵仗,她和邪王之间的纠葛、和褚云倾之间的恩怨……一切都是那么恼人。 她强烈地想念着李靖阳,若他在身边,就算不出手相助,至少可以让她感觉心安。她实在是害怕这种彷徨无助的感觉,仿佛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命运掌控在手中。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不要自己的悲戚露出来。旁边的欧阳明远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书言眼眶一热,最无助的时候有人为你提供保护,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动的事了。 她忍了忍眼泪,正想说话,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接着千御开始晃动起来,似乎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她立刻将花瓣全部放下,只见一把偌大的锤子正悬在前方,看来刚才撞上他们的就是这个东西。 她的神色一凝。虽则她一路都心神不宁,但神识一直外放查探,并没有察觉到对他们有敌意的人,此时突然被撞却是何故? 「何方道友?请现身。」她朗声说道。 三个人影凭空出现在前方,其中一个道:「小丫头,你这飞行器不错,我家主人看中了,说吧,多少灵石肯卖?」 是三个面生的鬼修,而且竟然都是元婴修为。鬼修修炼不易,如今最高便是元婴,突然同时出现了三名元婴修士,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书言不欲招惹他们,立时将花瓣合拢,准备冲出去。千御速度快,防御能力也很强,便是化神修士也需三次以上全力攻击才能将之击破,完全可以不用理会这些元婴鬼修。 谁知对方大概是看出了千御的特点,并不对他们进行攻击,而是布了个法阵将千御截了下来。千御需要书言神识控制,她不会破阵,千御便无法突破法阵。 「欧阳世兄——」书言叫道。 欧阳明远点了点头,神识外放查看法阵,末了说道:「言妹妹,此阵旨在围困,强攻无效,若要破解,至少需要一日的时间。」 时间,此时正是书言他们最需要的东西,若是拖得久了,陈默风和夏侯从渊就更没有救了。 她还在思考,突然听得外面那人道:「主人,您请喝茶,剩下的我和文渊师弟来就行了。」 书言听到「文渊」两个字的时候明显一怔,蓦然想起了声音,高声说道:「可是魅古真君看中了小女子的飞行法器?」 外面一阵静默,随即一个声音响起:「你是谁?」 书言再次将花瓣掀开,虽然对方三人的相貌都已经改变,但既未否认,那么便是魅古、文森和文渊了。当年他们当众欺辱书言,被李靖阳一招毙命,还是书言替他们求情,才能保得元婴,如今的肉身应该是他们夺舍的,所以书言才没有一眼认出来。 为首的修士盯着她看了几眼,神色冷了下去,说道:「你就是当初那个小丫头。」 第168页 「正是晚辈。」书言拱了拱手,「当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还请真君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吧。」 当初明明是魅古真君自作孽,书言却向他服软求饶,给足了他面子。若魅古真君不是蠢人,便该立刻放他们走,而不是多做纠缠。 魅古真君一时没有回话,书言表面镇定,其实内心有些紧张。魅古真君这么骄傲的人,当初却在她身上栽了个大跟头,谁知他会不会报仇? 等了许久,他身后的文森低声道:「主人,靖阳尊者并不在这附近。」 书言心中一凉,原来他不答话并非在思考跟她之间的恩怨如何抉择,而是在查探李靖阳的存在,看来他们立时便要发难了。 果然,魅古真君听了文森的话后便笑了起来,说道:「小丫头,当年你有靖阳尊者撑腰,把我们整个龙归城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尊者不在,终于也轮到本座整治你了吧。」 书言咬牙,这魅古真君真是吃硬不吃软,好好跟他说话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若她爹羲和真君在此,并不会如此愚蠢。 「真君既知靖阳尊者会护着晚辈,为何还要为难呢?」她说道,「要知道就算你们让我神魂俱灭,尊者也定能查出是你们所为,到时候尊者发威,所有鬼修都面临一场大灾难,岂不是得不偿失?」 魅古真君笑道:「果然不愧是靖阳尊者的徒弟,胆气倒是挺足,不过你多虑了,本座既然敢将你拦下来,就一定有办法不让他知道。」 秦书影低声惊唿:「师叔,你何时拜了靖阳尊者为师?那止水真君,他……他……」 欧阳明远转头沖她一瞪眼,她顿时不敢再出声。此时书言也已经顾不得自己和李靖阳的关系暴露,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是目前最迫切的问题。 对方三名元婴,己方虽有欧阳明远,自己也勉强可与元婴修士一站,但一来他们要护着陈默风、夏侯从渊和秦书影,二来他们此时都被困在法阵中,对方只要催动法阵,就算伤不了他们,也能困住他们很长时间,他们根本耗不起。 书言低声道:「欧阳世兄,魅古真君想要对付的只是我一人罢了,我留下,你先带他们离开。」 「不行。」欧阳明远一口拒绝,「以你之力,绝无可能冲出法阵,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陷在这里。」 「两位师兄已经不能再耽误了,欧阳世兄,就当我求你——」 欧阳明远仍是摇头:「言妹妹,你冷静一点,此时你两位师兄已是凶多吉少,就算我们立时冲出法阵,赶回人修境界,能将他们救出来的希望也很渺茫。何况就算他们生龙活虎,我也不可能为了他们而抛下你。」 「欧阳世兄——」 「不必多说,我试着直接冲破法阵,然后拖住他们,你速速离开。」 书言一咬牙:「那一起沖,若能突围便一起走,若不能便死在一起。」 「好。」 强行沖阵,那便是不顾法阵的生门死门分布,直接选定一个方位,用攻击强行破除。这种方法对于精妙的法阵来说多半无济于事,更有甚者会反伤沖阵者自身。但书言他们此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人低声商议了几句,书言用千御的疗伤法阵裹住陈默风和夏侯从渊,又用震鬼环将二人和秦书影都护在其中。跟着欧阳明远便直接使出了自己的大招鬼影幢幢,片片鬼影像一座座高墙往法阵击去,发出巨大的碰撞之声。 魅古真君几人大概没有想到欧阳明远的招式威力如此之大,一时失察,没有及时转动法阵,竟被欧阳明远强冲出了一丝缝隙。就这片刻之机,书言已经指挥千御往外沖,欧阳明远紧随其后,在那缝隙合拢前沖了出去。 「欧阳世兄,快走——」书言叫道。 欧阳明远却身子一歪,摔倒在千御上。书言这才发觉他受了很重的伤,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脸色苍白如纸,赶紧上前查看。 「走!」欧阳明远推了她一把,自己却跳下了千御,强撑着举起双剑,准备抵挡魅古真君三人的攻击。 一边是一直关爱自己的师兄,一边是屡屡相救的世交朋友,书言一时有些犹豫。 欧阳明远已经迎上了三人,本来他实力强劲,但之前中了邪王的剧毒伤了元神,刚才又强沖法阵,再对上三名元婴鬼修的话,几乎可以断定有死无生。 俗话说是有轻重缓急,当然是救眼前的人要紧,书言也跳下了千御,千殇从丹田飞出,万剑归宗阵立成,无数剑影往魅古真君三人急速攻去。 此时她已经顾不得去考虑什么样的招式对他们最有效,下意识便用了神识攻击。魅古真君三人突然受袭,神识剧痛,文森、文渊直接摔倒在地,魅古真君却拼着元神受伤,对欧阳明远下了杀手。 眼看来不及相救,书言心中大恸,几乎有些失去理智。岂料千钧一髮之际,突然有道灰扑扑的影子沖了过来,捲起欧阳明远飞到了空中,堪堪避过魅古真君的致命一击。 「小丫头,几日不见,你怎地落到此番狼狈的地步?」灰影笑嘻嘻地说道。 第104章 邪王之祸(十四) 魅古真君功亏一篑,怒火中烧:「你是何人?」 灰影带着欧阳明远落地,笑道:「老夫凤栖石,听说过没有?」 「凤栖石?妖王凤栖石?」 第169页 「不错,正是老夫。」 妖王凤栖石的名号响了几万年,虽说跟李靖阳还差得远,但在下界可是让人闻风丧胆,就连魅古真君也不敢在他面前猖狂。 凤栖石转向书言:「小丫头,要不要老夫替你收拾这几个宵小?」 书言看了看魅古真君几人,对凤栖石道:「我两位师兄受伤,前辈能否帮忙看看?」 凤栖石笑着走过来:「第一次听你叫我前辈,还真有点不习惯。」 书言:「……」 现在有求于他,暂时忍耐。 凤栖石很仔细地查看了陈默风和夏侯从渊的情况,指着陈默风说:「这个无论如何都没救了,至于另一个,除非能及时找到止水那小子。」 书言咬着下唇,为什么每个人都说陈默风没救了,她不信! 凤栖石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书言:「这是牡丹的保命药,只有一粒,先给他服下吧。」他指了指夏侯从渊。 书言拿着药丸,却没有动。 凤栖石嘆了口气:「丫头,不是老夫不帮你,你这位师兄是真的没救了。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救另一个,还是让他们一起死。」 书言含泪道:「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牡丹那么厉害,她一定可以救我师兄的!求你帮帮我!」 「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就是靖阳尊者。」凤栖石拍拍她的肩膀,「丫头,修道这么多年,你怎么还勘不破生死呢?」 书言将药丸执在指端,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救命药只有一粒,他们各服一半,听天由命。」 凤栖石看她态度坚决,没有再劝。 书言正要将药丸捏开,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王上,别来无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美丽妖艷的女子凭空出现,对着凤栖石盈盈一拜。 凤栖石冷笑:「梦寻,这是你自己找死。」 来人正是篡夺妖王之位的赤练蛇精梦寻。梦寻笑道:「当日之事多有误会,属下这次便是来接王上回去的。」 说着她的手一挥,周围顿时出现了许多妖修,其中两人挟持着一名女子,见到凤栖石,叫道:「王上,救我——」 凤栖石脸色一变:「放了牡丹,否则我要你们全部灰飞烟灭!」 「王上跟属下回去,我们自然会放了往后。」梦寻朝旁边一抬手,「王上,请。」 回答她的是一阵飞沙走石,妖王凤栖石一向不对任何人妥协——除了李靖阳。梦寻跟了他很多人,自然知道他的性格,早就防备着,并未手忙脚乱,更没有着他的道,而是带人迎了上来。 两人开始交战,那边魅古真君三人见状,赶紧趁机熘走了,书言当然不会自找麻烦去追他们。眼看凤栖石和梦寻的攻击都很勐烈,赶紧将欧阳明远扶到千御上,又招唿秦书影,然后闭合花瓣,飞速离开。 凤栖石和梦寻的恩怨,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别说她现在自顾不暇,便是无牵无挂,也帮不上什么忙。 千御很快带着他们脱离了那边的战场,书言拿着凤栖石给的救命药,心一横,就要捏开。却突然见到身旁陈默风的身子动了动,她大喜,赶紧将他扶起,叫道:「师兄——」 陈默风的脸色依旧很苍白,但是那种濒死的灰败倒是完全褪去了,看起来只是比较虚弱而已,书言心中突然就升起了希望,或许事情并不如欧阳明远和凤栖石说的那么糟糕? 陈默风看了看书言等四人,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药丸,说道:「拿去给从渊服下。」 「师兄——」书言抿唇,有些不情愿。虽说他看上去并无大碍了,但万一有反覆呢?这药丸这么珍贵,给了夏侯从渊就再也没有了。 陈默风说话比较费力:「听话。」 书言仍旧不愿意。 「从渊是我的亲传弟子。」陈默风说道。 书言从未质疑过他的决定,但此时关乎他的生死,她真的下不了决心。陈默风见她犹犹豫豫,噼手将药丸夺了过来。夏侯从渊在他的另一边,他直接将药丸拍入了他的口中。 「师兄……」书言很难过。 陈默风缓了两口气,问:「庆华呢?」 对面的秦书影小声道:「师叔,庆华是叛徒。之前欧阳前辈毒发,打伤了你和夏侯师叔,庆华便趁机给你们下毒,好在欧阳前辈及时醒来,才没有让他最终得逞,他已经被欧阳前辈杀了。」 陈默风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良久,说了声:「哦。」之后,他将目光转向了欧阳明远。 欧阳明远本来被法阵重伤,但千御上一直开启着疗伤法阵,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见陈默风看他,笑了笑:「我还好。」 「那这一路……」 「你放心,我会保护他们。」 「那我就放心了。」 书言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陈默风突然对她说道:「师妹,我给你的傲霜还在么?」 书言点头:「在。」 那是陈默风送给她的法器,虽说她现在已经有了千御,但仍旧好好保存着傲霜。 「拿出来我看看。」陈默风道。 「好。」 书言将傲霜取了出来,交到陈默风手上,陈默风轻轻抚摸着剑身,说道:「你会一直留着它么?」 「我会。」 陈默风抬眼看她:「永远不会丢弃?」 第170页 「永远不会。」 陈默风嘴角溢出一丝微笑,这是书言第一次看到他笑,连秦书影都看得呆了。陈默风却好似并未察觉,将自己的本命法宝墨玉笛也拿了出来,两把法器并排放在一起,他抚摸了良久,轻声道:「等我死后,你将我的墨玉笛带回去给师父。」 书言心头剧震:「师兄,你在说什么?」 陈默风神色平静:「这一路不大太平,不过你有千御在,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若能及时赶回雾霭峰自是最好,若不能,不可为了从渊就不顾自己性命,知道吗?」 「师兄!」书言已经意识到,陈默风清醒并非因为好转,而是迴光返照。 陈默风嘆了口气:「傻丫头,你以后要好好的,凡事量力而行,不是自己的过错千万不能揽到自己身上。」他逐一看了一眼千御上的几人,最后说了一句,「一定要把墨玉笛带给师父。」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师兄……」书言扑在他的身上,眼泪汹涌而出。 这么多年来,她极少在人前流露自己的情绪,此时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是陈默风啊,从她到雾霭峰就一直在暗中关怀她的人,是雾霭峰唯一一个给她温暖的人,他既像是前辈,又像是兄长,因为他,她才没有离开天一派。 可是如今,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陨落,那种锥心之痛就如当初失去义父那般。 欧阳明远默默地看着她,秦书影则在一旁抹着眼泪。 书言正悲痛欲绝,突然察觉傲霜动了动。此时她扑在陈默风怀中,傲霜和墨玉笛被两人夹在中间。她直起身,想到陈默风的叮嘱,将两件法器都收了起来,放入储物袋中。心中一酸,又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听到欧阳明远的声音:「有人追上来了。」 书言勉强收住泪意,问:「谁?」 欧阳明远沉声道:「魅古他们。」 书言一惊,立刻将眼泪抹干,打开花瓣一看,魅古真君和文森、文渊果真追在后面,还多了一个羲和真君。她的心一凛,当初李靖阳要灭魅古真君三人的元婴,是她出言求情,他们才免于一死,原以为羲和真君会记着这份恩情,将来若落入他之手,他可以网开一面,谁知他竟然要赶尽杀绝。 虽然如今陈默风已死,但他将救命药让给了夏侯从渊,书言自然要尽快带他回雾霭峰,找止水真君救治,否则陈默风的牺牲便毫无意义。若是此时被困住,她根本耽误不起。 她看了看欧阳明远,后者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总之我肯定要在你身边保护你。」 书言知他的性格,此时也没有时间跟他争执,当即对秦书影道:「师妹,我跟欧阳世兄下去阻敌,千御会带着你们回雾霭峰。路上无论什么事都不可耽误,回去以后立刻找师父救夏侯师兄,明白吗?」 秦书影神色慌张:「师叔,我……这里离雾霭峰路途遥远,我怕……」 书言厉声道:「怕什么?千御可以抵挡化神修士的攻击,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这些年师父一直很宠爱你,难道你要看着雾霭峰的人全部死在这里,也不敢承担这个责任吗?」 秦书影缩了缩肩膀,这是书言第一次骂她,她想哭又不敢再哭,最后只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叔。」 书言和欧阳明远跳下了千御,千御的五瓣花瓣全部合拢,快速往前而去。 两人对望一眼,迎上了羲和真君等人。 第105章 邪王之祸(十五) 对面四名元婴鬼修,而且毫髮无损,己方欧阳明远重伤未愈,书言虽然神识强大,却只有金丹修为,此时没了千御,便没有了保命的把握,有很大的可能她和欧阳明远会把命送在这里。 「欧阳世兄——」她突然说道,「你觉得报仇重要吗?」 「当然。」 「我们必须得杀褚云倾,对吗?」 「不错。」 书言看向他:「那我们得有一人保住性命。」 欧阳明远挺了挺双剑:「我拖着他们,你快走。」 「欧阳世兄,你听我说。」书言语气认真,「褚云倾已是元婴中期修为,我却只有金丹初期,根本赶不上他。你天赋比我好,修为比我高,报仇比我有把握得多。我们不能意气用事,所以我留下,你走。」 「不必多说,我是决不会丢下你的。」 「欧阳世兄!」书言急道。欧阳明远虽然受伤,但他本事大,保命的招数想必也多,要想逃走肯定是有机会的,可他却这样固执。 欧阳明远望着越来越近的羲和真君四人,淡淡说道:「报仇虽然重要,却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我们只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罢了。」书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除开这点,跟其他人并无不同。」 欧阳明远轻轻「哦」了一声,显然没有跟她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的打算。 说话间,羲和真君等人已经来到面前。 魅古真君沖她一笑:「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 书言看着羲和真君,咬着牙不说话。 羲和真君嘆口气:「姑娘,本座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当日之恩本君一直记在心中。但今日犬子得罪了你,若他日靖阳尊者追究起来,恐怕整座龙归城都要遭殃,本座唯有先下手为强,以免消息泄露,还望你能体谅。」 第171页 当初李靖阳一招立威,初时他们并不知是他,但师徒俩一住就是数十年,他们慢慢打听到了他的真实身份,着实吓得胆战心惊。今日之事本是魅古真君想抢夺书言的千御在先,但羲和真君怕李靖阳知道后会报復,决定先将书言等人诛杀,毕竟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书言冷冷一笑:「你以为杀了我,尊者就不知今日之事了吗?」 她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李靖阳给的特制传音符,说道:「师父,若你回下界时,徒儿依旧未归,便是死在龙归城羲和、魅古真君等人手上,你一定要替徒儿报仇。」 说完她手一扬,传音符瞬间消失不见。 邪王等人在幽鬼森林布下法阵,传音符无法传送,但从此处到龙归城的院子,则并无阻隔,李靖阳的传音符也没有任何人能截得下来,片刻之间便传到了院中。 羲和真君脸色一变:「你是靖阳尊者的徒弟?」 李靖阳的传说下界修士几乎无人不知,那些年他收过许多徒弟,但没有一个人能在他门下存活超过十年。距离上次跟书言起冲突,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他们见书言没死,自然不会想到是他的徒弟,谁知她竟能打破惯例? 靖阳尊者的徒弟,虽则只有金丹修为,但怎么也得有几样保命手段。羲和真君发觉自己真是大意了,不由得瞪了魅古那个孽子一眼,四十多年前的那次教训还不够,竟然不知收敛,继续胡作非为,又撞到了李靖阳的徒弟。 书言的传音符已经发出,就算今日成功将其击杀,他日李靖阳回归下界,也一定会报復他们,到时候恐怕整个龙归城都是哀鸿遍野。 他真后悔没早点处置了那个不肖子! 书言冷笑:「前辈尽可以将我当做是假冒的,反正无论真假,前辈今日都不会放过我们。」 羲和真君修道数千年,第一次如此为难。杀了书言肯定不妥,胆敢挑衅李靖阳那个魔王的人,多半只有神魂俱灭的下场;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放过书言,他日若她向李靖阳提起那么一星半点,后果仍旧不堪设想。 「姑娘,抢夺法器之事,本座在此代犬子赔罪。此事我们再商量商量,你看如何?」羲和真君想先稳住书言再说。 书言骨龄只有五十多岁,跟他们比起来,委实算得上是小丫头。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心思深沉,但肯定比李靖阳好安抚和哄骗。只要将她哄好了,她在李靖阳面前美言几句,撒撒娇,李靖阳必不会再计较。 见书言不为所动,他又道:「你这位朋友受了伤,本座这里刚好有鬼修治伤良药。」说着他便向书言走了几步。 书言淡笑:「好啊,等我朋友痊癒,我再考虑是否同你和解。」 羲和真君听她松口,大喜,赶紧将药递给了欧阳明远,一边说道:「肯定有效,你放心。」 欧阳明远与书言交换了一个眼色。此时羲和真君有意和解,想来不至于给他们毒药,欧阳明远便直接服下了。 谁知药刚入口,欧阳明远便脸色骤变,右手迅速扼住喉咙,想要将药吐出来,然而已经晚了,那药就像是有甚灵性,已经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欧阳明远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书言大惊,立刻上前搀扶,只见他先前已经被千御的疗伤法阵修復结痂的伤口,突然一起爆裂,很快便成了一个血人。书言望向羲和真君,整个人都被愤怒笼罩:「很好,看来我们之间的仇怨是永远无法化解了!」 羲和真君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我给他的药绝不可能有问题!他先前是否有服过其他——」 「你不用狡辩了!」书言愤怒地打断他,「羲和真君,我本想保你龙归城的修士,没想到你欺人太甚。传音符我是不会撤回来的,今日不管我们是否死在此处,他日师父回来,你们都将承受他的怒火!」 欧阳明远已经再度陷入昏迷,书言轻轻将他放在地上,千殇从丹田飞出,旋转着化出无数剑阵,将羲和真君四人全部笼罩其中。 几日的功夫,陈默风陨落,夏侯从渊生死未卜,欧阳明远性命危殆,书言心中的悲愤和无助可想而知。既然面对羲和真君四人她毫无胜算,那么就算是死也要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书言动了手,羲和真君还在犹豫,魅古真君已经迎上去和她战了起来,羲和真君已经再无选择的余地。如今李靖阳不在下界,若杀了书言,他们至少还有逃跑的机会;否则万一她能跟李靖阳联繫,他们立时便得死。 双方开战,书言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靠着冰灵护防御,直接灵力全出,剑阵的每把剑的每个部位都被附上了她的神识,一时之间也不知神识增强了多少倍。她毫不犹豫,直接发动了神识攻击。 虽则羲和真君四人都是元婴修为,但书言的神识本已堪比化神法修,何况復用了这么多倍?四人只觉神识剧痛,包括羲和真君在内,全都被直接压得跪在了地上,一时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 书言虽然一招便占了上风,但她此时灵力已空,虽有噬灵草不断补充,却并不能立时恢復。她拿出几块极品灵石捏碎,灵力陡然增加,她没有再追加攻击,俯身抱起欧阳明远,便跳上飞行器逃跑。 千御已经带着秦书影他们往雾霭峰而去,此时她便只有一件灵器可以使用。羲和真君等人虽然受伤,但这里是鬼修的地盘,难保他们不会派人来追,必须尽快离开才行。 第172页 逃出数百里路,她刚松了口气,便见到前方出现一群人,为首的竟然是花丞。 前后狼后有虎,简直是走投无路。 她停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欧阳明远,后者却已经醒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一股大力抛了起来,接着便落到一把剑上,飞速往斜刺里冲去。 「言妹妹,替我报仇!」她听到欧阳明远的声音。 书言想要回头,奈何飞剑的速度太快,转眼已经离开太远。视线所及,欧阳明远已经被花丞等人围住。 她几乎把牙咬碎。欧阳明远本就非邪王对手,又数度重伤未愈,已经断无幸理。而凭她的力量,哪怕跟花丞拼命,也无法将他救出。若是回头,只能陪着他一起死。 义父和欧阳伯伯的血海深仇还没有报,此时都落到了她一个人的肩上。抛开这层私人恩怨不说,陈默风曾一再交待,让她不要靠近邪王。她虽不知邪王留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但若被他得逞,势必给修真界带来一场浩劫。 无论怎样想,她都没有回头的理由。 欧阳明远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让她帮他报仇,目的便是告诫她必须留着自己的性命,她又怎能辜负他牺牲自己换来的这个机会? 她抹了抹眼泪,别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码字比较多,今天多更一章,啦啦啦~~ 第106章 邪王之祸(十六) 那飞剑其实是欧阳明远的双剑之一,书言以前从来不知道这把剑还是飞行器。不过飞剑的速度虽然很快,相比于千御却是差得远。 飞剑带着她飞了上千里地,她这才勉强收拾起心绪,开始考虑接下来要做的事。 邪王突然出现在幽鬼森林,她得想办法通知莱烨天君,而陈默风也叮嘱她要将墨玉笛带给止水真君,那么看起来回天一派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止水真君本就有杀她之心,如果得知邪王出现,为了稳妥一定会先杀了她。如今陈默风已经陨落,雾霭峰再无人护着她,而止水真君更会因为伤痛爱徒之死,而将这笔帐记到她的头上。她回归天一派,肯定是凶多吉少。 她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止水真君手上。 她死了,义父之仇再不能报;周卿、展颜会伤心欲绝;这也便罢了,李靖阳要是发起火来,恐怕整个天一派都会被他夷为平地。她已经给修真界带来了一场灾难,不想让天一派也跟着覆灭。 当初的确是她犯下的错,所以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因此她不能轻易死去。既然她是邪王想要的人,那么说明她一定有办法让邪王毁灭,她才不会做以死谢罪的傻事。 她着实犹豫了许久,又想到,没有人比陈默风更清楚止水真君有多么恨她,然而他却仍旧要她将墨玉笛带回去,说明他有把握止水真君不会杀她,说不定玄机便在墨玉笛上。 她径直往天一派而去。 大约行了四五日,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任何敌人,但她心中只觉孤单得可怕,有时甚至无法鼓起勇气前行。如今连心佩已经不在她身边,唯有将傲霜和墨玉笛一直拿在手上,才能有一点点安慰。 再往前行两日,已经出了鬼修地界,她总算松了口气。鬼修虽然亦算繁盛,但毕竟数量上跟人修相差太远,不会轻易越界追杀她。她在人修的一座城池休息了两个时辰,再次上路,这次行了不到一日,便见千御紧裹花苞飞了回来。 有千御在手,她心安了不少。千御既然平安归来,说明秦书影等人已经回到了雾霭峰。她心中仍旧存着一丝侥倖,希望止水真君能将陈默风救回来。虽说希望渺茫,但止水真君是第一炼丹师,说不定会有办法。 她坐到千御上,将花瓣全部闭合,选了一条隐蔽的路线,往天一山而去。 千御是下界难得一见的圣器,在人修地界她亦无仇家,想来也不至于遇到什么阻滞。她看着空着的那四瓣花瓣,心中也空落落的。 不久之前,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千御根本坐不下,如今却只剩她孑然一身。除了秦书影应该平安,其他人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尚有命在。 她闭着眼睛,慢慢挪到陈默风先前所在的那片花瓣,双手抚摸着上面反覆的法阵,每一个阵眼里仿佛都还残存着陈默风的气息,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为什么对她好的人要一个一个离开她?为什么不可以让她代替他们去死?难道她的修道之路註定要一直孤单,连半点温暖都无法得到? 她重重靠在花瓣上,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不知何时,她迷迷煳煳睡了过去。梦中她见到了陈默风,他仍旧如往日一般冷口冷面,站在面前,问她:「我留给你的东西看到了吗?」 「什么东西?」书言不明白。 陈默风骂她:「蠢死了!」 「师兄——」书言很愧疚,「还请明示。」 陈默风却什么都没说,身影逐渐远去。她大惊之下想要追赶,却砰地一声撞在了千御的花瓣上,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竟然被撞了一个包,她怕自己将法阵撞坏,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撞击的地方竟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书」字。 她蓦然想到梦中陈默风说留给她看的东西。 可书是什么意思?只是她的姓氏?陈默风不会无缘无故刻这个字,肯定是想告她什么。除了她自己,跟「书」字有关的便只有秦书影。 第173页 她蓦然一惊,陈默风曾不止一次提起雾霭峰有叛徒,而且曾说过自己心中有数,但直到他陨落,都未曾告诉过她叛徒是谁。在最后的时刻,他明明有机会说的,可是却仍旧缄口不提。 他仔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她那时正想将药掰成两半,陈默风却直接将药给了夏侯从渊服下,还说「从渊是我的亲传弟子」,所以夏侯从渊应该不是叛徒。 而庆华之前已被欧阳明远杀死,死前亲口承认自己是内奸,若陈默风所说叛徒是他,那么便不会多此一举给她留下这个「书」字。 那么,便只剩下秦书影了,陈默风是想告诉她,秦书影便是叛徒? 可他为何不直接说出来?秦书影只有筑基初期修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何况还有她还有欧阳明远帮忙。除非他发现了什么秘密,不能当着欧阳明远这个外人说出口,或者秦书影其实修为很高,而这些年一直在止水真君面前做戏。 秦书影拜师的时候,止水真君已是元婴中期的修为,除非秦书影修为比他更高,否则一定无法伪装这么多年,而当初所有邪修便只有邪王一人是元婴境界,既然邪王已经确定是花丞,那么就绝不可能是秦书影,这种可能性大约可以排除。 那就只能是第一种,陈默风发现了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可是他留下的信息实在太简单,一句「把墨玉笛带给师父」,再加一个「书」字。饶是书言一向聪慧过人,也并不能立时想到他要告诉她的究竟是什么。 一时彷徨无措,唯有先回天一派再说。或许陈默风在墨玉笛上做了什么手脚,止水真君可以从中看出端倪,从而猜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三日后,她终于回到了天一派。 她收了千御,站在山门口,想起半个多月前,她与陈默风由此处出发,当时决没有想到那对于陈默风来说,竟然是一条不归路。 她深吸一口气,如今伤心也是无用,尽快将墨玉笛交给止水真君,再将邪王在幽鬼森林的事告知他与掌门天君,才是要事。决不能辜负了陈默风最后的嘱託。 她迈步走进了山门。 刚走了几步,她便察觉周围的气息似有不妥,只听一个声音道:「师妹请留步——」 她一回头,见夏侯从渊站在面前。他比之前清瘦了些,但看起来并无大碍,想来是止水真君给他解了毒。 「夏侯师兄——」书言叫道。虽说跟夏侯从渊之间感情不深,但毕竟也算得上是朋友,见他安然无恙,书言自是心中安慰。 夏侯从渊却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往山门外走去:「秦书影对真君说到你是叛徒,跟欧阳前辈合伙害死了师父和庆华,又差点害死我。真君已经传下号令,要缉捕你,你快走!」 书言大吃一惊:「她竟然如此诬陷我,师父对她的话一点都没怀疑?」 「秦书影交了几张留影符给真君,是欧阳前辈袭击师父和我,之后又击杀庆华,而你们却一路亲密,甚至几度生死与共。她甚至还说——」夏侯从渊压低声音,「你早就背叛师门,拜了靖阳尊者为师,而师父发现了这件事,要杀你清理门户,谁知却被你们所害。」 书言咬牙,若是早知秦书影便是叛徒,她当初便不该放她回来,如今被她倒打一耙,止水真君一向宠爱她,她又有留影符为证,自己真是百口莫辩。 「我一路昏迷,并不知途中发生何事,所以无法替你作证,真君也根本不听我劝告。」夏侯从渊将她往前一推,「快走吧,如今掌门天君不在,真君暂代掌门一职,已经传书三派三家,要捉拿你,你走得越远越好!」 书言踉跄了一步,站稳身子,说道:「我不能走,玄素师兄让我将墨玉笛带给师父,或许师父会听我解释……」 「真君因为师父之死暴怒,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让你给师父偿命。师妹,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他日水落石出,你再回来!」 书言还想说什么,却听一声喝:「夏侯从渊你好大的胆子!止水真君早已下令,若有包庇书言者,一律严惩,你竟敢通风报信,该当何罪!」 来人是摩星峰执法堂长老钰衍真君。他话音一落,山门内霎时出现了一群人,全是天一派的元婴修士,为首的正是止水真君,此时他脸色阴沉,目光落在书言身上,似乎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书言知道,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半夜还更新了一章,小天使们别漏看了~~ 第107章 邪王之祸(十七) 既然逃不了,她便没有试图反抗,否则倒显得自己心虚。 止水真君向钰衍真君道:「师兄,我想单独询问她默风陨落的详情,可否先带她回雾霭峰?半个时辰后,我必亲自将她押到摩星峰受审。」 钰衍真君想了想:「可以。」 陈默风是止水真君最钟爱的徒弟,止水真君对于他的死无法释怀,也是人之常情。虽说此举有些不合规矩,但一来止水真君的心情可以体谅,二来他如今是代理掌门,在莱烨天君回来之前,他的话便是最高号令。 一众真君先去了摩星峰执法堂,书言则跟着止水真君回到雾霭峰大殿。 原本以为止水真君会让她与秦书影当面对质,谁知他却屏退了所有人,独留她在殿中。书言虽不知他意欲何为,但还是乖乖跪了。 第174页 止水真君盯着她看了良久,说道:「你们离开天一山之前,本座曾要默风杀了你,可是默风坚称你心地良善,不会被邪王命魂左右,他果真看错了你!」 书言茫然:「邪王命魂?」 止水真君冷笑:「当年邪王将命魂逼入你体内,这些年因为你修为低下,命魂一直潜伏着。自从你结丹,命魂便随时可能甦醒。这件事难道默风没有告诉过你,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假装懵然不知?」 书言是真的不知。虽则之前陈默风有提到邪王将某样东西放在她身上,却并未告诉她究竟是何物,她怎么都没想到竟是命魂这等重要物事。想来当初她结丹后回归门派,止水真君立时想要杀了她,就连陈默风见到都神色沉重,便是此故了。 止水真君又道:「我曾将一粒可以让人神魂俱灭的药丸给了默风,他为了保你性命,以心魔发誓,若你控制不住邪王命魂,便餵你服下此药。可是如今药丸仍在,默风却已陨落。书言,你让本座如何不恨你?」 书言将陈默风的墨玉笛呈给止水真君,第一次替自己辩解:「师父,秦书影指责弟子的那些,弟子全都没有做过,她才是叛徒。当日夏侯师兄、秦书影和庆华被掳,是欧阳世兄将他们救出,之后又因为掩护我们逃走,中了邪王剧毒。师兄为他解毒疗伤之际,他突然毒发,这才伤了两位师兄。其后我们从鬼修地界一路逃出来,欧阳世兄出力甚多,甚至……为了救我们,落入了一群鬼修元婴手中,如今大概已经凶多吉少…… 想到欧阳明远,她心中甚是难过,又强自收敛心神,继续道:「当日玄素师兄昏迷,庆华想要趁机加害,被欧阳世兄发觉,庆华当众承认自己是邪王的亲传弟子,特地来天一派做奸细,欧阳世兄才杀了他。欧阳世兄并非歹人,至于弟子,哪怕再坏,又怎会伤害一直护着我的玄素师兄?」 说完她抬头看着止水真君,后者竟然一直听她说完,都未打断,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或许师父会明辨是非,相信自己。 谁知止水真君的下一句话就将她打入了深渊:「你早已拜入靖阳尊者门下,还有脸叫本座师父,叫默风师兄?」 书言默然,是了,这件事是她背叛师门的铁证,秦书影很聪明,想必是抓住了这件事大做文章,再拿出别有用心的留影符佐证,止水真君本就宠爱她,自然深信不疑。 她抿了抿唇,说道:「弟子……晚辈无论如何不会害玄素真人,还请真君明鑑。」 止水真君走到案前坐下,将墨玉笛摆放在案上,轻轻抚摸着。墨玉笛上陡然飘起一丝白色的雾气,环绕着他,半晌飞入了他的手心。 书言看在眼里,猜想大概是陈默风临死前留了什么口讯在墨玉笛中。他一早便知秦书影是叛徒,又叮嘱她一定要将墨玉笛带回,多半是知道自己死后,师父一定会怪罪她,所以要告知止水真君实情。 想到这里,她心下稍安。 止水真君久久都没有说话,任书言跪在冰冷的地上。书言蓦然想起自己拜师那日也是如此,她举着茶杯跪在他面前,他却自顾自做着其他事,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勉强将茶接了过去,但自始至终都未曾喝过一口。 她苦笑,就算他相信她又怎样?光凭她和陈默风一起去幽鬼森林,陈默风陨落,她却安然无恙,他便有足够的理由杀了她。更遑论她身负邪王命魂,关系着整个修真界的安危。 果真,止水真君再开口时,已经完全将她当做了叛徒:「欧阳明远即是清徽师弟要你们查探的元婴邪修,你却与他勾结,戕害同门。你可知背叛师门者,其罪当诛?」 背叛师门者,其罪当诛。这话当日陈默风也说过,但他却狠不下心下手杀她。如今从止水真君嘴里说出来,却与诛杀令一般无二。 止水真君走到她面前,恨恨道:「为何死的不是你,而是默风?」 书言没有回答。她的辩解他从来就不相信,那么除了让他更加恼怒,又有何用呢?他甚至都没有让秦书影跟她当面对质,只凭她一面之词便定了她的罪。 止水真君拽住她的手腕,出门往摩星峰而去。 路上书言想了很多。如今陈默风已死,她实在没有理由再留在天一派,那么以叛徒的身份出逃,投靠花丞,再伺机杀了他,便是最好的选择。 好在莱烨天君和褚云倾都不在,剩下这些元婴真君虽然厉害,但大多是法修,她可以用神识攻击,加上千御,逃出去应该不算太难。 雾霭峰离摩星峰虽远,但止水真君行得很快,片刻之间便已到达。 书言暗自计较,执法堂必然要经过会审才会定她的罪,之后就算要诛杀她,也要押解到行刑的地方,她可以趁机突袭逃跑。 她还在想着,止水真君勐地将她往地上一掼,她顾不得疼痛,赶紧爬起来,对着座上的钰衍真君跪直。其他元婴真君都在执法堂中,大概是怕她逃跑,所以一直戒备着。 钰衍真君还未开口,止水真君先道:「钰衍师兄,书言背叛师门,与邪王勾结,我已审问过。如今邪修繁盛,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我建议重刑逼供,让她供出邪王进攻正道的计划。」 钰衍真君道:「师弟所言有理,只是要如何逼供呢?」 他的话就像是一盆冰水,将书言从头浇到脚。天一派执法堂向来公正,钰衍真君更是铁面无私,她原以为自己能接受公正审判,谁知钰衍真君根本没给她受审的机会。 第175页 止水真君看着书言,说道:「我觉得,应该让她上锁魂台。」 书言浑身一震。 上锁魂台是天一派最严厉的刑罚,受罚之人会被锁魂印锁住元神,缚于台上,每个时辰会有三道天雷如鞭子般抽在身上,此雷不但伤身,还会对元神造成致命伤害。 锁魂台刑期为七七四十九天。天一派创派上万年,只有两名元婴修士受过此刑,其中一名只熬了七日,另一名在九日上也神魂俱灭。 止水真君这是恨书言恨到了骨子里。 钰衍真君有些犹豫,书言只得金丹初期修为,或许连一日都熬不过,施此刑实在太过严厉。 止水真君见他神色,已知他起了恻隐之心,立刻道:「师兄,正邪开战在即,若邪王不除,修真界将面临一场浩劫,我们赌不起。再则书言的确犯了死罪,本就当诛,而我们也并非没有给她机会,若她老老实实将邪王的计划供出,我们便留她魂魄,让她能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钰衍真君思考片刻,向其他人道:「众位师兄师弟以为如何?」 书言低着头,听各位真君商议。除了天玄峰的晋元真君持反对意见,其他人无一不贊同止水真君的提议。 「既然大部分人都同意,那么便如此吧。」钰衍真人看向书言,「每日早中晚三次,自有执法堂弟子来询问你是否招供,若你有悔过之意,将邪王的计划全盘托出,我们便让你死个痛快,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书言不语。她还能说什么呢?根本没有人愿意听她辩解,他们一早就断定她有罪,所讨论的只是如何惩罚她罢了。 钰衍真君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一道雄浑的灵力击中她的颈脖,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一个象徵着耻辱和死亡的印记慢慢形成,正是天一派令人胆寒的锁魂印。 锁魂印无法消除,就算书言能熬过酷刑,这个印记也将会伴随她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没看错,我是加更的作者菌,啦啦啦~~ 第108章 邪王之祸(十八) 钰衍真君未下锁魂印之前,书言想过要逃跑的。但眼下有三十多名元婴真君在场,若她不能一次将他们全部重伤,便无法逃出。 灵力无法短时间全部恢復,机会只有一次,她不敢轻易尝试。 被押解到锁魂台的途中,她悄悄试了试,发现元神并未被完全锁住,心中大喜。钰衍真君大概没想到她实力强劲,只是按照她的修为,下了足以困住金丹大圆满修士的印记。 而这,将成为她逃脱的契机。 作为上万年来第三个被罚入锁魂台的弟子,书言的大名很快传遍了整个天一派。她刚上雾霭峰的时候,因为只有练气三层便成了亲传弟子,遭到了许多人的嫉恨和排挤;而后她被李靖阳抓走,虽然暂时销声匿迹,但因着周卿的自闭,她被无数人诅咒和唾骂;及至结丹后回归,那些人不敢再招惹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嫉妒。 如今,她终于得到「报应」了。凡是上了锁魂台的人,就没有能活着下来的,何况她只有金丹修为,大约熬得一两日便会神魂俱灭,他们恨不能大肆庆祝。 这一切书言虽然看不到,但也想得到,只是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那些人的看法,此时更加不会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她一直在熬。 锁魂台上有一张石桌,她的四肢都被缚在上面,无法动弹。每个时辰的三道惊雷,如狠厉的鞭子一般,狠狠抽在她的身上,就连妖后给的牡丹花瓣衣都无法抵挡,很快就被惊雷扯出了一道道口子,如破布一般挂在她的身上。 痛,非常痛,那痛竟超越了她在识海修炼的程度。每一鞭下去,她都觉得自己的魂魄就要裂开。想要挣扎,想要远离那痛苦,然而却无法挪动分毫。 若非她神识强大,大约连保持清醒都不能。 执法堂的弟子每日辰时、申时和亥时都会来询问她是否招供,其他时候,整个锁魂台上就她一个人。有时痛得太厉害,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下了地狱,不然怎么会这么难以忍受呢? 当然,大多数时候,她都咬牙坚持着。 她只分出了一部分神识来抵抗那剧痛,而另一部分则用来戒备。她一直伪装着自己,每次惊雷过后,都像普通金丹初期的修士那般,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好让监刑的真君放松警惕,然后再寻找机会逃出去。 熬不住的时候,她也想过放弃,可终究不甘心——她凭什么要为自己没有犯过的错而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止水真君凭什么可以不分是非黑白,让她受酷刑? 她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委屈,凭什么到了最后还要由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决不! 她的元神并未被完全锁住,但她并没有挣扎过。一来怕被监刑真君看出端倪,二来她要最大限度的保存体力。虽则那些惊雷暂时还没能伤到她的根本,但却一直在消耗着她,若迟迟找不到机会逃跑,她肯定会被慢慢耗干,那样就再无生机了。 锁魂台周围都有禁制,每次执法堂的弟子来问她的时候,禁制会暂时关闭,只要制住执法弟子,便可以趁机逃出去。但那些弟子都受过严格训练,不容易受制,她一连观察了几日,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但随着受伤越来越重,逃跑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低,她不由得有些着急,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176页 这一日,机会终于来临。 蒙皓大约是执法堂最心软的弟子了,尽管他已经进入执法堂三十年,曾对无数犯错的弟子用过刑,但见到那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受锁魂酷刑,仍旧心下恻然。所以每次他来问书言的时候,语气中总是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与别人都不相同。 这次又轮到他,他甚至偷偷给书言带了杯恢復体力的药水。 书言看着他手上的杯子,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肯帮他的人真的不多了,虽只是一杯水,但这份恩德她铭感于心。而正因如此,她才更加不能接受——一旦被人发现,蒙皓必受重责。 她不想连累他。 「师妹,你喝吧,没关系……」蒙皓看出了她的心思,劝道。 书言张了张嘴,声音哑得根本听不出来在说什么。蒙皓将杯子放下,俯身凑到她耳边,终于听清了她的话。 她说:「师兄,谢谢你,对不起……」 蒙皓有些不解,「谢谢」他能理解,可是「对不起」却又是因为什么?他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深想,便觉手上一痛,低头一看,书言正抓着他的双手,交叠之处如被坚冰所刺,痛楚源源不断地渗入他的经脉之中。 他不明白为什么被锁魂印锁住,又被缚住四肢的人,怎么能够动弹,并且攻击自己。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多想,只片刻便晕了过去。 书言用尽灵力挣脱了束缚,从石桌上跳了下来,拿出储物戒指中的极品灵石,一边补充灵力,一边往外逃去。 禁制每次只开启半刻钟,她必须抓紧时间。 眼看就要跑出去,而她的灵力也已经补满,谁知一柄金色的捣药杵突然拦住了去路。她认出捣药杵是止水真君的法器,心下一惊,停住了脚步。 很快,止水真君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钰衍真君和一众执法堂的长老。 止水真君冷冷道:「拜了靖阳尊者为师,你本事倒是长了不少,竟然能挣脱束缚。不过想要逃走,还差得远!」 书言咬牙望着他,并不打算跟他进行口舌之争。是她大意了,原本以为的机会,却是止水真君布下的陷阱,如今她失去了先机,若是再落入他们手中,钰衍真君必然会增强锁魂印的威力,她只能等死。 这个时候,她唯有把李靖阳搬出来。 「真君既知我是靖阳尊者的徒弟,你们如此为难于我,他日尊者降临,天一派必将遭受大难,何不放我一条生路,也免得尊者大动干戈?」 止水真君冷笑:「到了这种地步,你竟还敢威胁本座?靖阳尊者徒弟众多,没有一个能活到最后,你以为你会打破惯例?或许尊者早就将你抛诸脑后了,你还想狐假虎威?」 书言平静地说道:「既然真君也知尊者的规矩,那么我此刻还活着,便说明尊者还认我这个徒弟。哪怕他不待见我呢,毕竟有这层名分在,若你们杀了我,便是不给尊者面子,到时候有何后果,真君想必很清楚。」 她说的是实话,李靖阳一向以变态着称,如若自己的徒弟死在别人手上,发起怒来,夷平天一派都是轻的。 道理是这样,但止水真君一想到陈默风死在她的手上,而她明明是自己的徒弟,却另拜他人为师,还用新拜的师父威胁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 「靖阳尊者修为高深,却也不能只手遮天!」他恨恨地说道,「要本座放过你,你简直痴人说梦!」 书言淡淡一笑:「靖阳尊者就能只手遮天,真君不知道吗?」 「你!」止水真君暴怒,转头对钰衍真君道,「师兄,请对这个叛徒施以最严厉的锁魂印!」 如今他是代理掌门,钰衍真君虽觉此举有不妥,却也不能违背,犹豫了片刻,走到书言身前。书言因着锁魂印的缘故,实力大打折扣,根本无法逃出重围,只能眼睁睁看着钰衍真君举起了手。 「慢着!」一个清亮的声音蓦地响起。众人回头,见到一个温润的男修站在不远处,正是莱烨天君的徒孙,剑圣的亲传弟子,未来的掌门人周卿。 书言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有见过他,上次见面时她被李靖阳所掳,周卿和展颜、陈默风、褚云倾赶来相救,却最终没能将她救下来。从那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此时相见,周卿比过去清减了许多,双颊瘦削,眼神含着痛楚,但周身带着慑人的气势。尽管只是金丹修为,却似比在场的元婴真君更加让人敬畏。 「你来做什么?」止水真君皱眉。 周卿望着书言:「我来接书师妹出去。」 「放肆!」止水真君冷冷道,「书言是本门重犯,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就凭你是掌门的徒孙?」 「就凭我是掌门的徒孙。只要有我在,定会护着书师妹,你们要杀她,除非先杀了我。」周卿的声音比他更冷,「就让师祖和师父看看,他们在外诛杀邪修的时候,你这个代理掌门是如何草菅人命,因一己之私颠倒是非黑白,活生生将两个无辜的人逼死的!」 「既然天一派已经成了草菅人命的地方,那也不在乎多死这么一个两个了。」一个女声响起,接着另一个惊慌的声音喊道,「师父,救我!」 只见展颜劫持着秦书影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半夜还有一章,小天使们别看漏了~~~ 第177页 第109章 邪王之祸(十九) 书言不是没想过他们会来救自己,但锁魂台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而她也下意识地排斥这个念头,因此便没有去深想。 如今几项死罪落在她头上,执法堂已经判了她接受锁魂之刑,谁都知道她能活着下来的机率极小,但周卿和展颜偏偏不肯放弃,甚至不惜以身犯险,要与她同生共死。 若止水真君不放人,他们真的会杀了秦书影。戕害同门是死罪,即使是掌门的徒孙也无法倖免,书言怎能让他们因自己而死? 现在就看止水真君会不会顾着秦书影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于是同时转头看向止水真君。秦书影受了惊吓,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哀哀地叫道:「师父……」 止水真君静默片刻,对她说道:「书影,今日之事关乎整个修真界,为师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置其他修士的性命于不顾,还望你能体谅为师的难处。」 秦书影的哭声蓦然停了下来,她睁大眼睛看着止水真君,似乎不敢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师父竟然会在关键时刻选择牺牲自己。 书言暗叫不好,她原以为止水真君有很大可能会保秦书影,谁知他竟连她也肯牺牲。他既不肯放了自己,那么周卿和展颜便要拼命了。 心念电转,她趁众人的注意力还在止水真君和秦书影身上,立时开始运转灵力。她的冰气诀已经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将寒冰之汽蕴于灵力当中,不需冰剑或者冰锥亦可进行神识攻击。 所有人都没防备她这一招,神识陡然剧痛,在场的元婴真君们甚至以为是李靖阳驾临了,全没想到是书言集聚所有灵力的一击。 其时情况紧急,但书言还是特别留意了周卿和展颜的位置,攻击独独避开了他们。两人见周围的人都被压得弯腰甚至跪倒在地,脸上同时现出了迷茫之色。 书言顾不得跟他们打招唿,飞快逃了出去。冰气诀虽然厉害,但她的灵力已经全空,而且对那些元婴真君也并没有造成致命伤害,他们不久就会追上来,她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止水真君对她的恨意。即使所有人都认为她下不了锁魂台,他还是在外做了重重布置,大约天一派的元婴真君都用来防她了,除了锁魂台的十来位,其他都在下摩星峰的道上守着,数里便有一道关卡。 书言不断用极品灵石补充灵力,然而她锁魂印未除,实力本就受到限制,一直使用神识攻击,自身神识亦十分疲惫,冲过七八道关卡之后,已到了强弩之末。 她咬咬牙,或许自己今日便要神魂俱灭,可是总要抗争到最后一刻。 她正准备继续往峰下沖,突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师妹,退回来。」 竟然是夏侯从渊。 书言想了想,就算夏侯从渊是止水真君安排来对付她的,应该也比不上那些元婴真君,不如看看他意欲何为,说不定能找到可趁之机。于是,她依言退了回去。 夏侯从渊低声道:「师妹,我这里有一粒变身丹,是很久之前真君给的,你将我打倒,藏在那块石头后面,然后变作我的模样,从别的地方下去。」 他将手里提着的包裹递给她:「这里有几套法衣和一些灵石,是我和周卿师兄、展颜师妹为你准备的,你走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书言没想到他竟然帮着周卿展颜救自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侯从渊道:「我虽不知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但想来凭秦书影的能力,也无法将我从鬼修地界带回,定然是你舍了自己的性命救我们。秦书影此人有问题,我会慢慢让她露出狐狸尾巴,你自己要保重。快走吧!」 书言含泪点了点头:「夏侯师兄,希望还有再见之时。」 。 书言成功逃出天一派不久,止水真君便向整个修真界发出通告,称书言与邪修勾结,戕害同门,请各位道友帮忙缉捕,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那日帮助书言逃跑的周卿和展颜,分别受了鞭刑,暂时被关到思过崖思过。夏侯从渊因为给了书言变身药,惹得止水真君大怒,一直在雾霭峰大殿外罚跪,若非念着他是陈默风唯一的亲传弟子,恐怕止水真君早就杀了他。 书言一路往幽鬼森林逃去。如今她已是众所周知的叛徒,「正道弟子被逼上绝路,无奈之下投靠邪王」,大约也是说得通的。虽然整件事情与她的计划有很大出入,但殊途而同归,最终她还是有了充足的理由接近花丞。 途中经过一个湖泊,她在那里停留了约莫半日的光景。上次经过这里时,她与陈默风曾在湖边小憩,看着湖中鱼儿游来游去,她觉得有趣,不自觉地笑了笑,陈默风道:「师妹,你该多些笑容。」 她不解地看着他,陈默风突然弯了弯嘴角:「你笑起来很好看。」 那是陈默风第一次跟她说这么轻松的话,也是唯一一次。如今他已陨落,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书言看了看他当初坐过的地方,捧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听到身后有人唤她:「书言——」 声音那么熟悉。那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噩梦中,出现在她的心魔幻境的声音。 她擦了擦眼泪,勐地抬起头来。白衣修士颀长的身影遮住了身前的阳光,阴影整个落在她的身上,她根本看不清他的容颜。 第178页 「你还好吗?」褚云倾轻声问道。 书言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千殇从丹田飞出,横在她与褚云倾之间。 褚云倾见到她脖子上的锁魂印,眼神倏然转冷:「是谁下的?」 书言不答。如今整个修真界都知她是叛徒,褚云倾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又何必多此一问。 褚云倾向她走了过来,她喊道:「停步!」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前行。 书言一咬牙,千殇向他直刺过去。褚云倾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任千殇刺入自己的左臂,固执地走到了她面前,伸手轻轻抚摸着锁魂印,一向平和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他们竟敢对你用酷刑。」 书言将他推开:「你是要抓我回去,还是放我走?」 「跟我回去,我必为你讨回公道。」褚云倾道。 书言冷笑:「你确定我是冤枉的?」 「当然。」 「若我告诉你,玄素师兄和庆华的确是我害死的,而我真的已经投靠了邪王呢?」 褚云倾语气坚定:「你不会。」 「我为什么不会?」书言冷冷道,「止水真君是如何对我的,你不是不知道,我嫉妒玄素师兄,所以想要害他,谁知却被庆华发现,于是便将他们双双害死,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褚云倾仍旧道:「你不会。」 书言固执地问道:「若真是我做的呢?」 「那你跟我回去认错,我替你受罚。」 「可我犯的是死罪,你替我受罚,便得神魂俱灭。」 「那便神魂俱灭。」 书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虽则他们有婚约在身,却并没有什么感情,他是名满修真界的剑圣,何必为了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而捨弃自己的今生和来世? 「你真的愿意为了我神魂俱灭?」她问。 褚云倾点头。 「为什么?」 「我是你的夫君,自然要护着你。」 「我们并未成亲。」 「只要你准备好,我们随时可以成亲。」 书言别过头:「永远不可能,我们解除婚约吧。」 褚云倾久久都没有说话,就在书言以为他默许的时候,他突然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玉佩,挂到她的腰上——正是她放到幽鬼森林的那块连心佩。 「你干什么?」书言质问。 褚云倾细心地理了理连心佩的穗子,这才道:「当日你不顾性命,将连心佩放到幽鬼森林向我示警,说明你心中有我。既如此,为何要与我解除婚约?」 「我将连心佩放在那里,不过是怕自己被邪修所杀,想让尊者替我报仇罢了。」 「所以你与邪修并非一伙,对吗?」 书言被他抓住破绽,心一横:「别问了,总之我们不可能。」 「这门婚事是两位师父定下来的,未经他们同意,我们无权私自解除。」褚云倾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去,我定会护着你。」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更不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书言甩开他的手。 「我的连心佩上时常会闪起红光,你明明对我有情,为何要自欺欺人?」褚云倾问。 书言一把扯下腰上的连心佩,往后一抛,扑通一声,玉佩落入了湖中。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算从前有过,如今也没有了。褚云倾,从此以后我们势不两立,你若想抓我回去,就动手吧!」 褚云倾望着湖水泛起的涟漪,没有任何动作。 书言转身便走,很快便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晋江好抽啊,每天都要找客服才能登录,心好累……嘤嘤…… 第110章 邪王之祸(二十) 一个时辰后,书言走了回来,褚云倾已经不见了。 她在湖边坐了很久,然后跳了下去,那块连心佩被她掷到湖底的一块石头上,她很快便将它捞了回来。玉佩湿淋淋的,她用干衣咒将它烘干,捧在手心,痴痴地看了半晌,重新收在储物袋中。 从此以后,同那人之间,便只有血海深仇,再无其他。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幽鬼森林而去。 远处树林中转出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默默地望着她。 。 褚云倾回到天一派的时候,看起来跟往常并无不同。来往经过的弟子对他恭敬行礼,他仍如过去那般温温和和地笑,但那笑容里却总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宽袍广袖的身影拾级而上,淡漠中隐隐含着几丝凌厉。 他没有回天玄峰,而是径直去了雾霭峰大殿。 止水真君正端坐案前,望着墨玉笛发呆,听到他进殿的声音,抬眸望过来:「清徽师弟,你回来了。」 褚云倾看着他,平静地问道:「是你下令让书言上锁魂台的?」 止水真君没有否认:「是。」 褚云倾冷冷一笑,止水真君不禁有些失神——剑圣一向淡漠温润,气质如谪仙,竟也会露出这样冷的笑容。 两人对视片刻,褚云倾的无伤剑突然出窍,嗖地一声穿破殿顶,倏然化作七把。此时是夜里,七颗耀眼的星辰将整座雾霭峰照得透亮。 止水真君脸色一变:「师弟,你要做什么?」 褚云倾没有回答,七颗星辰骤然一分为二,化作十四颗,接着是二十八颗,五十二颗……不到一刻钟,八百九十六颗由无数小星星组成的巨大星辰在夜空中闪烁,天一山方圆千里之内亮如白昼。 第179页 七星九转剑法,由元婴修为的褚云倾使出来,连化神修士也无法抵挡。 整个天一派都被震动了。关于剑圣的传说有很多,而七星九转剑法无疑是其中最神秘的一笔,就连天玄峰的弟子也大多未曾领略过,此时乍然见到,无不被那绝美的一幕震撼。 然而褚云倾并没有容他们欣赏太久,很快,所有星辰汇聚到一起,一个炫目的光点从空中急速而下,勐地击中雾霭峰大殿。 这座大殿上有法阵守护,下有地脉支撑,却摧枯拉朽般倒塌,瞬间便被夷为平地。 一片废墟中,白衣修士傲然而立,宽袍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银白宝剑盘旋在他的身遭,划出道道光芒,片刻后,缓缓归鞘。 褚云倾转身往峰下走去。 莱烨天君回来的时候,褚云倾已经在掌门大殿跪了三日三夜。他的神色很平静,嵴背挺直,头上玉冠卸下,墨发披散,偶尔被殿外的风吹得轻轻飘起,又很快归于沉寂。 莱烨天君走到他的面前。 褚云倾十岁便拜入他的门下,修道多年,从未对任何人发过火,俊朗的脸上甚至连恼色也难得一见。莱烨天君知道,这次止水真君是真触了徒儿的逆鳞。 他轻轻嘆了口气。 褚云倾这才出声:「徒儿犯下大错,请师父责罚。」 「既知是错,又为何要做?」 「因为……」褚云倾低声说道,「徒儿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若为师要你向止水赔礼道歉呢?」 「请恕徒儿做不到。」 莱烨天君将他扶了起来:「诛杀邪王之后,面壁思过百年。」 「徒儿恭领责罚。」 师徒俩沉默良久,莱烨天君问:「对于卿儿、颜儿,你打算如何处置?」 「两人行事冲动,理应受罚。」褚云倾道。 莱烨天君笑了笑:「行事冲动这一点,倒是你这个师父一手教出来的。」 褚云倾惭愧地低下了头。 莱烨天君挥挥手:「罢了,下去吧。明日辰时再召集各峰峰主,商议如何诛杀邪王。现在为师要静一静,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 褚云倾疑惑地望着他。 莱烨天君望着殿外:「若非卿儿、颜儿和夏侯小子相救,书言恐怕已经死在了锁魂台,你猜靖阳尊者知道后,会不会把天一山夷平?」 「若尊者怪罪,徒儿自会一力承担。」 莱烨天君笑:「止水处置书言,你毁了雾霭峰大殿;尊者要怪罪,你又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徒儿啊,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在徒儿心中,两者并不冲突。」 「若是不能兼得呢?」 「徒儿……不知道。」 莱烨天君摇摇头:「为师以为凭你的性子,任何时候就能果断作出抉择,没想到你亦有优柔寡断的一日。不过为师倒是挺欢喜,以往的你太不食人间烟火,虽然温和,却并不容易接近。」 「师父……」 「好了,这次诛杀元婴邪修耗费了你不少精力,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做,好好休息一晚吧。」 「是,徒儿告退。」 离开掌门大殿后,褚云倾径直回了自己的洞府。洞府入口在天玄峰,出口却在天一山巅,他站在门口,望着熟悉的风景,心里泛起了丝丝涟漪。 从前他总是心如止水,也不知从何时起,心里竟有了一个影子。三日前雾霭峰大殿的那一幕,他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意外。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低头看了看腰上的连心佩,此时玉佩正微微闪着红光,他不禁轻轻嘆了口气。 无论如何,他要将她平安带回来。 。 再次来到幽鬼森林外围,书言矗立了良久。这次她以正道叛徒的身份来投靠花丞,可以称得上是深入虎穴,若是露出半点破绽,便是死路一条。 她自嘲地笑了笑,还犹豫什么呢?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好牵挂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正要迈步走进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言妹妹——」 熟悉的独有的称唿让她呆了一呆,过了许久才转过头,只见十来丈外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淡笑着望着她。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良久,飞奔过去,扑到他怀中,这才能够出声:「欧阳世兄……」 欧阳明远轻轻抚摸着她的秀髮,说:「我们又见面了。」 书言抱着他又哭又笑:「你还活着,太好了!」 她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可是本以为欧阳明远早已殒命,却突然重逢,喜悦、痛楚、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她不想再控制自己的情感,只想放纵一回。 欧阳明远笑道:「我才没那么容易死。」 两人各自讲述了一些别后的情形,欧阳明远说道:「言妹妹,你在天一派的事我都听说了,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书言想了想,说:「我想去投靠邪王,你觉得怎样?」 她没有说明原因。虽则与欧阳明远一起经歷了不少危难,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比较牢靠,但她始终记着李靖阳的话——他让她防着他。不管李靖阳是因为什么原因说了这番话,总之书言是放在心里了。 欧阳明远宠溺地笑了笑:「那我也去。」 第180页 书言本以为他会劝阻自己,闻言不由得一征。 欧阳明远解释:「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去处。」 「可是投靠了邪王,会被所有正道追杀的。」 「那我更要和你一起,好保护你。」 「欧阳世兄……」书言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言妹妹,我没有别的意思。」欧阳明远认真地说道,「我这个人并没有太明确的正邪之分,大约属于『帮亲不帮理』的那种。你于我来说是亲人,所以你要投靠邪王,我便同你一起。」 两人共患难这么多次,书言早知欧阳明远不是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当初他宁可死在羲和真君等人手上,也要将她救出,如今又怎会让她只身涉险?她若是一再推辞,倒像真把他当外人似的。 于是她点一点头:「好,那我们便在一起。」 两人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计议已定,便一同踏进了森林。 有欧阳明远在,想要找到邪王并非难事。大约三个时辰后,他们便在一名邪修的带领下,来到了花丞的住处。 花丞看着书言,笑得花枝乱颤:「哎哟美人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书言毫不避忌地说道:「我被正道通缉,所以来寻求庇护,你肯收留我吗?」 「当然。」花丞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美人儿投怀送抱,本座自是求之不得。」 欧阳明远上前将他扯开:「别动手动脚的。」 花丞盯着他上下打量:「欧阳兄终于想通了,也来投靠本座?」 欧阳明远冷冷道:「我只是来陪言妹妹。」 花丞转头对书言道:「原来美人儿还带了护花使者,罢罢罢,本座也不计较了。不过本座要警告你,在本座身边久了,很难不被本座迷倒,到时候你可得求着本座要你。」 书言淡淡说道:「我倒是想看看邪王是怎么迷倒我的。」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花丞眼里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没看错,我是半夜更新的作者菌,啦啦啦~~ 第111章 邪王之祸(二十一) 花丞倒是守信,并不强迫书言,但要求她每日必须跟在自己身边。至于欧阳明远,则被派去守护一处法阵。 幽鬼森林的邪修越来越多,跟原住民发生了好几次大规模的冲突,以霍显扬为首的鬼修誓死不肯臣服。正道还未围剿邪修,森林中已经开始大混战了。 这几日花丞都在与几名元婴邪修商议对策,书言为了避嫌,独自走开。 一个人呆了没多久,便见到霍显扬来找她。最近林中气氛剑拔弩张,书言日日跟着花丞,霍显扬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次来,大约是想跟她谈一谈这个问题。 书言假装没看到他,独自舞着剑。她手中拿的是傲霜,因为舞得太快,剑上的寒气来不及消散,随着她的舞动形成了一幅幅缥缈的图案。 「小师妹——」霍显扬叫道。 书言没有回答,兀自舞剑。 霍显扬便站在旁边看着。书言舞了约莫一个时辰,将傲霜收了起来,转身离去,霍显扬立刻挡在她的身前:「我们好好谈谈。」 「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不必浪费唇舌了。」书言看向他,「当初我就是利用你,那块玉佩根本不是留给师父的。」 霍显扬笑:「我早就猜到你在骗我,可我没想到竟然是留给褚云倾的。」 书言身形一滞。 「是不是觉得奇怪,我怎会识得褚云倾?」霍显扬道,「想不到小师妹本事这般大,竟得到剑圣青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霍显扬的笑带着玩味,「可你放在林中的玉佩跟他腰上的那块分明就是一对。我只是不明白,你既与他有情,如今投靠花丞又是为了什么?」 「两块玉佩本就是他的,我之所以放在那里,只是想还给他罢了。」 「所以是他伤了你的心?」 书言语气沉沉:「霍师兄,你似乎管得太宽了。」 霍显扬冷哼:「虽则我已身死,到底算是你的师兄,如今师父不在,我怎能看着你误入歧途?你现在就跟我离开,不许再回到花丞身边。」 「人家连正宗师兄都不认了,还能认你这个冒牌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外人不知书言是李靖阳的徒弟,自然也就不了解她和霍显扬的关系,霍显扬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一直呆在李靖阳门下,「冒牌」二字着实激怒了他。 看着走过来的年轻修士,霍显扬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月明天君直系重孙,北堂沐。」来人傲然道。 书言转头看他:「北堂沐,你是来送死的吗?」 北堂沐哈哈一笑:「姓书的,这么多年你也不过就是金丹初期的修为,而我早已是金丹大圆满,你到底有什么底气在我面前如此猖狂?」 书言冷冷一笑,威压释放,只片刻便将北堂沐压得跪倒在地。 北堂沐一边同她对抗,一边喊道:「不可能,你只是金丹初期罢了,神识绝不可能如此强大,一定是用了什么厉害法器!」 书言不答,右手一挥,北堂沐直接被压得七孔流血。她身上锁魂印未解,实力大大受限,但要收拾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北堂沐傲慢轻敌,失了先机,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第181页 眼看他就要被压得晕过去,书言撤了威压,骂了声:「废物!」便径直往前而去。 霍显扬没有追上去,而是对北堂沐道:「如今邪王以幽鬼森林为据点,欲与正道一战,我若是你,就不会蠢到单枪匹马挑衅邪王的人。」 。 书言回去的时候,花丞已同手下商议完毕,见到她,笑道:「美人儿,听说北堂家那小子得罪了你,本座替你出气可好?」 他一拍手,两名邪修押着一个男修走了过来,正是北堂沐。 书言一点都不意外,虽则自己投靠了花丞,但他不可能轻信自己,必定时刻都派人监视,那么知道她与北堂沐相遇也就不足为奇了。 既然擒获北堂沐,当然也就知道霍显扬找过她,但花丞却绝口不提这一茬,仿佛对书言的忠心深信不疑似的。 书言淡淡扫了一眼北堂沐,对花丞说道:「随你。」 花丞哈哈一笑:「美人儿来了这么多天,还没见识过我们这些『邪修』折磨人的手段,不如本座让你开开眼界,如何?」 书言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跳到一棵大树上坐下,双腿在空中荡来荡去,一边说道:「行啊。」 北堂沐骂道:「你这个妖女,等到正道剿灭邪修的时候,我一定会将你剥皮拆骨,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书言淡淡道:「诅咒我的人多了去了,你随意。」 花丞站在原地一挥手,只听啪一声响,北堂沐的右脸已经挨了一巴掌:「敢骂本座的美人儿,谁给你的胆子?」 「邪王,你不得好死!」北堂沐诅咒道。 花丞挥了挥手,北堂沐身后突然出现了四个打扮妖娆的女邪修。她们同时欺了过来,阵阵迷人的幽香将他包裹,北堂沐觉得有些头晕,迷迷煳煳间,他全身的衣物已经全部被女邪修们扒了下来。 四双柔软的小手在他身体各处摸来摸去,引得他阵阵战慄。他察觉到不妥,想要反抗,然而周身酸软,半分灵力也使不出来。而身体的敏感部位,却因为那些女邪修的挑逗而起了反应,赤裸裸地将男人的欲望暴露在人前。 花丞蛊惑的声音响起:「这几人可是本座亲自调教出来的,今日便宜你小子了。」 北堂沐想要开口斥责,谁知一张嘴,便泄出几丝轻吟。几名女邪修立刻配合着呻吟起来,北堂沐平时少近女色,根本扛不住她们的魅功,很快便在她们的刻意挑拨下,当着花丞和书言的面泄了。 花丞挥手让几名女邪修退下,只剩浑身赤裸的北堂沐瘫倒在地,转头笑着问书言:「美人儿,你觉得如何?」 书言从头看到尾,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闻言只冷冷一笑:「有什么好看的?」 花丞嘆口气:「本座还想与美人儿试试这一招,没想到美人儿完全不感兴趣,也罢,且让这小子歇一歇,再给美人儿表演别的,万一有美人儿喜欢的招数呢。」 书言随意望了他一眼,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 北堂沐自从被扒光后就没再见过自己的衣衫,此时正全身赤裸被绑在一处山洞门口。山洞就是个淫窟,不时传来男女交欢的淫糜之声,听得他心神荡漾。 说起来,他与书言年纪差不多,却已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可以称得上是惊才绝艷了。但他的修为并不像书言那般,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修炼上去的,而是用了无数灵丹妙药堆砌出来的。根基不稳,实力便比同境界的修士差了许多,而且越往后越是艰难。 他是北堂家的小少爷,北堂家有月明天君坐镇,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这一生极少受到什么大的挫折。当日在魂照秘境被书言抢去星辰玲珑塔,后来败在她和欧阳明远手下,他将此视作奇耻大辱,回去后便拼命修炼,想要找书言报仇。 谁知书言不久后就被李靖阳所掳,四十多年未曾露面,北堂沐气闷不已。这一次天一派探出邪王以幽鬼森林为据点,想要进攻正道,三派三家集结修士,分别从六个方向潜入幽鬼森林,想要将邪修各个击破。他立刻向月明天君请战,想要名正言顺地杀死书言,去除自己的心病。 进了森林以后,他故意和一众同门走散,就是想单独跟书言决斗——他做了充足的准备,带了不少保命法宝,就算遇到邪王,也有极大的把握能够逃脱。 见到书言的时候,他心中大喜,谁知只一个照面就被书言重伤。书言和霍显扬离开后,他还来不及逃跑,便被邪王的人捉住,之后被几名女邪修当着书言的面羞辱了一番,又被绑在这淫窟外,被迫听那些邪修交合,简直羞愤欲死。 可他被邪王用术法困住,连自尽都不能。而且书言都还活着,他又怎么甘心去死?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他身上的束缚突然解开,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爬起来后,他见到身前站着一个青衣修士,正是欧阳明远。 「你想怎样?」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两人之间早有仇怨,欧阳明远又是书言一伙,北堂沐自然恨他。 欧阳明远看着他赤裸的身体,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随手一扬,一件粗布衣服便裹到了他的身上。欧阳明远道:「黄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你家天君真应该把你栓起来,免得你到处乱吠!」 「你!」北堂沐起身要跟他拼命。 第182页 欧阳明远冷笑:「你以为凭你的修为可以胜过我?我好心放你走,你却不知惜命,那就去死吧!」 他的手一挥,北堂沐立时被一股劲风颳入了山洞。里面正在作乐的人围了过来,将他淹没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半夜还有一更,小天使们别看漏了~~~ 第112章 邪王之祸(二十二) 那一刻,北堂沐以为自己死定了,而且还是最屈辱的那种死法。 想他堂堂北堂家正宗嫡孙,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一时之间只觉心灰意冷。此时他浑身酸软无力,根本反抗不得,索性闭上了眼睛。 再度恢復意识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石床上,身上套着一件平常的褐色法衣。一个女子背对着她站在前方的大树下,身姿窈窕,长发直垂到腰间。 他尝试着坐起身,发觉那种无力感已经消失,略略低头看了一眼,关键部位似乎也并无异常。 女子听到他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她脸上蒙着一层轻纱,额头刘海垂落,挡住了大半眼睛。 「姑娘,是你救了我?」北堂沐问。 女子并不答话,只扔了一卷玉简过来,纤纤玉手指了指他的左前方,便转身消失在林中。 北堂沐将玉简展开,却是一幅地图,上面画了两个圈,一个是他现时的位置,另一个则是北堂家修士所在的地方。途中有小字标註,提醒他绕开林中的法阵,字迹娟秀,显是出自女子之手。 北堂沐想不到自己竟会为人所救。他吃了这么大的亏,狂妄的心思早就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四周,并没有发现邪王的人,于是按照玉简所示,往北堂家驻地而去。 他一连失踪了好几日,北堂家的人自是着急,派了好几名元婴修士出去寻他。月明天君倒是镇定,言道这小子平日里歷练太少,经歷些挫折对他有利无害,若是不幸殒命,只能怪他时运不济,旁人也逆转不得他的命数。 北堂沐回来的时候,月明天君正在同莱烨天君商议攻打邪修之事,褚云倾也在场。如今正道以两位化神天君为尊,所有修士都需听二人号令。 先前两人已经让三派三家的人分别潜入,探听消息,如今大致摸清了邪王的所在,却是不敢轻举妄动。短短几月时间,这林中已经布下了大大小小数千个法阵,这些法阵本身就具有极强的迷惑性,其间还被放入了许多特制的迷药,若是不小心陷入其中,肯定会吃大亏。 听说北堂沐回来,月明天君顿了顿,并未理会,一直等到与莱烨天君商议完毕,这才让人将他叫了来。 北堂沐见到曾曾祖父,眼里不由得带了些委屈,不过因为莱烨天君和褚云倾在场,又将情绪收敛了起来。 「沐儿,这几日发生了何事?」月明天君和蔼地问道。 北堂沐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当然他被羞辱的过程只是匆匆带过,倒是把书言和欧阳明远如何与邪王狼狈为奸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末了他恨恨说道:「天君,邪修驻地就是个淫窟,书言与邪王之间暧昧不清,恐怕早就行了苟且之事,只恨弟子修为不够,无法将他们诛杀。」 莱烨天君望了褚云倾一眼,后者神色平静,淡淡道:「书言不是那等浅薄之人。」 北堂沐惊讶极了,不明白他为何要替书言这个叛徒说话。但他是名满修真界的剑圣,一套七星九转剑法可与两位化神天君匹敌,在修真界地位超然,北堂沐并不敢反驳。 月明天君看着褚云倾,微微蹙了蹙眉,说:「书言投靠邪王,已是正派之敌,日后若是对阵……」 「晚辈自会将她带回。」褚云倾道。 「清徽……」 莱烨天君打了个哈哈:「月明道友放心,云儿并非不分轻重的人,书言之事另有隐情。」 月明天君沉默半晌,说道:「莱烨道友心中有数便好,毕竟此事关乎正道气运,疏忽不得。」 莱烨天君点点头:「我还要回去布置,就先告辞了,三日后按计划行事。」 天一派的驻地在北堂家对面,横跨了半个幽鬼森林。一路上褚云倾都很沉默,莱烨天君问:「徒儿,你打算怎么办?」 「徒儿会将书言带回来。」褚云倾重复了一遍。 「你想好了吗?」 褚云倾语气认真:「徒儿是她的未婚夫婿,有责任保护她。」 「仅仅是因为责任?」莱烨天君问。 褚云倾没有回答。 。 这几日,正道试探着发动了一些攻击,他们的人数比邪修多得多,但邪修有法阵掩护,伤亡非常小,反倒是正道那边有十来人被擒。 这次来幽鬼森林的大多是金丹以上修士,一些出挑的筑基期弟子也被获准进来歷练,不过数量很少。被擒的这些人包括八名金丹和两名筑基,分属天一派和锦绣宫。曾在魂照秘境与书言有过数面之缘的,天玄峰剑修陆君宜与霍乘风赫然在列。 一众修士都被缚在大树上,花丞带着书言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问:「美人儿,上次那个北堂沐你不感兴趣,那这些呢?若有看得上眼的,我们可以拿来玩玩。」 众人听他语气直当自己是玩物一般,不由得大怒,纷纷喝骂起来,只有陆君宜和霍乘风不言不语。 第183页 书言面无表情从他们身前经过,最后停在陆霍二人面前。 「师……叔。」两人犹疑着叫道。剑修进阶不易,几十年未见,两人也只是筑基中期的修为,见到书言,自然应该改口叫师叔。 虽则如今整个修真界都当书言是叛徒,但当初周卿和展颜拼着性命不要,去锁魂台救她,陆霍二人也就没把她当坏人。只以为她是受了冤屈,无处可诉,一时自暴自弃,才会投靠邪王。 书言冷冷望过去。在她五十多年的生命中,对她友好的人并不太多,陆霍二人虽无甚交往,当初毕竟也曾同行,因此倒还记得他们。 花丞在一旁问道:「美人儿喜欢这两个?」 书言道:「算不上喜欢,不过以前见过面。」 花丞目光邪恶地看了看他们,说道:「男女交合本座见得多了,突然想看看男男交合,这两个人都生得眉清目秀,想必玩起来一定很有趣。美人儿,你愿意陪本座一起欣赏吗?」 书言耸耸肩:「无所谓。」 陆霍二人脸色骤变,再次叫道:「师叔……」 书言冷冷道:「『师叔』二字还是收回吧,我如今已非天一派弟子了。」 陆君宜不相信她这么绝情,说道:「周师叔和展师姐他们……」 书言看着他,目光冰冷:「他们的确对我有恩,但你这恩情与你们无关,与天一派的其他人都无关。若我落入莱烨天君或者清徽真君之手,难道他们会念着我与周卿、展颜的交情放过我?」 陆君宜和霍乘风同时望向她脖子上的锁魂印。书言本来身材娇小,颈脖纤细白皙,那锁魂印颜色鲜艷、线条繁复,形状更是十分诡异,衬得书言直如鬼魅一般。 锁魂印是何等严酷的刑罚,两人当然很清楚,书言一个金丹初期的弟子,受了这等折磨,心中有恨理所当然,她大概是真的不会放过他们了。 花丞笑着揽住书言的臂膀,说道:「美人儿不需动怒,本座可以替你将印记去除。」 书言道:「不必了,留着吧,它可以提醒我,谁是我的仇人。」 花丞凑到她脖子上,轻轻舔了舔那印记,一面道:「好,那就留着。」回头吩咐自己的手下,「将这两个小子押过来。」 花丞「看戏」的地方是一间宽敞的木屋,是邪修进驻幽鬼森林后,他下令专门修建的。屋中有许许多多的「道具」,大多是用来增加交欢的情趣的。花丞坚信没有人能抵挡肉体的极致欢愉,因为那是人天生的需求,所以他最喜欢看那些性格刚烈的人在各种刑具的折磨下,最终向自己的欲望屈服。 尤其是自诩为正道的那些。 眼前这两个小子是天玄峰的弟子,天玄峰峰主可是莱烨天君,看到他的直系门人露出各种丑态,花丞光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男女双修可以增进修为,不知男男双修会如何呢?」花丞向书言道,「美人儿,你来猜一猜。」 书言冷声道:「我喜欢直接看结果,不喜欢猜测。」 花丞笑:「好,那我们就直接看。」 他正要拉着书言进入木屋,突然见座下四大护法之一的月棠匆匆赶来,禀道:「王上,太虚门来犯。」 花丞沉下脸:「此等小事你自己处理即可,也敢来打搅本座与美人儿看戏。」 月棠低头:「太虚门有破阵高手,已经连破数十个法阵。」 花丞蹙眉,看向书言,歉然道:「美人儿,本座去去就来,等会儿我们再看戏可好?」 书言道:「可我现在兴致高涨,等不及了。」 「那……」 「我一个人看就行了。」书言伸出右手,「我知道你们邪修有一种药粉叫做化尸粉,你给我一瓶,若他们无法让我满意,我便直接化了他们,眼不见为净。」 花丞果真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笑道:「那等本座回来,美人儿再告诉本座,这两人的滋味如何。」 书言随意地点了点头,踏进了小屋。 花丞临走前听到她吩咐:「将他们两个扒光。」 第113章 邪王之祸(二十三) 木屋内,浑身赤裸的陆君宜与霍乘风分别缩在一个角落,不敢去看对方。 书言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窗外的风将她的长髮吹起,单薄的身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剪影,却无端让两人胆寒。 邪王的人已经全部出去了,两人却不敢逃跑。这木屋外面被繁复的法阵锁住,他们根本闯不出去。 陆君宜试着唤道:「师叔……」 书言冷冷道:「带你们进来的邪修没有告诉你们游戏规则吗?怎么还不开始?」 霍乘风忍不住骂道:「你这个妖女!枉你出身名门正派,竟然做出这等骯脏事!」 「名门正派和邪门歪道,行事又有何区别?」书言右手一挥,两块麻布飞过去将他们裹住,她走到霍乘风身前,说,「我从前一直以为天一派的执法堂公正无私,可是我没有经过任何审判就被送上了锁魂台。止水真君器重陈默风,宠爱秦书影,所以秦书影说我杀了陈默风,他便深信不疑,连让我和秦书影对质都不曾。你看,这世间有什么是公平的呢?」 她自嘲地一笑:「你以为你们今日所受之辱难以忍受,可是你想过我在锁魂台上是如何煎熬吗?你们好歹是被敌人所擒,而我却是被自己的师父送上去的,难道我不比你们更难受?」 第184页 霍乘风说不出话来。 书言再看了他片刻,突然戾气暴涨,灵力快速运转,霎时间便召唤出上千枚冰锥,直接发起神识攻击,两人连呻吟都来不及,就晕了过去。 花丞回来的时候,书言正懒懒地躺在长椅上。屋内一摊黄色的脓水,看起来脏兮兮的,旁边是裸着上半身的霍乘风,他身上到处都是鞭痕,此时正跳着脚在咒骂书言不得好死。 见花丞进来,他消停了一会儿,不过仍旧气得胸膛起伏。 花丞走到书言身边:「美人儿,这两人的戏让你不满意吗?」 书言看了看那摊脓水:「嗯,所以我已经化掉了一个。」 「妖女,你会遭到报应的!」霍乘风继续骂道,「将来你落入正道手中,我们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书言笑:「哦,原来你们正道也会让人生不如死,我还以为只有我们邪修会如此呢。」 霍乘风一噎。 花丞似是被她的「我们邪修」几字取悦,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美人儿,你想怎么处置这个大胆狂徒?」 书言歪着脑袋想了想:「让他赤条条地滚回『正道』那边去,你觉得如何?」 「就依美人儿。」 花丞唤来手下,再次将霍乘风剥光,吩咐自己的护法之一亲自将他「送」回天一派驻地。 「美人儿,你闷不闷?不如我们出去走走?」花丞向书言道。 「好啊。」书言起身,也不问他要去哪里,就跟着出了门。 花丞带她去的,竟然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张石床还在,只是周围都被七色花点缀着,美不胜收。 花丞道:「本座见美人儿喜欢这些花,于是费尽心力将花中的毒素去除,移植到这里,想给你个惊喜。怎么样,开心吗?」 当日书言便是因为不小心触碰了七色花昏迷,才落入花丞之手,后来幸得遇到欧阳明远相救,才能逃脱。此时再看到这些花,想起往事,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 当日亦是前路渺茫,却仍旧有人牵挂着她,如今她身边便只剩下了欧阳明远一个。 花丞揽住她的纤腰,跃到石床上坐下。书言不说话,却伸手摘了一朵七色花,将花瓣一瓣一瓣撕下来,扔在地上。 「美人儿……」花丞唤道。 书言一边继续撕着花瓣,一边说道:「花丞,你想要的不过是我身上的那件物事罢了,何必费这么多心机?好像你真喜欢我似的。」 花丞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美人儿果然心思通透,倒是本座多此一举了。」 书言扭头看他:「我猜这件物事须得男女交欢才能得到,对吗?」 「为何这样说?」 「因为我想不出你讨好我的理由啊,总不会是因为你打不过我。」书言将整朵花都抛到了地上。 花丞的一双桃花眼弯弯的,十分勾人:「那我们双修不好吗?」 「不好。」书言摇头。 「为何?」 「因为我讨厌男人。」 花丞哈哈大笑:「美人儿你实在太有趣了。不如我们打个赌,如若本座能让你欢愉,你便接纳本座;如若不能,你便拒绝。如何?」 「我怎知你会不会用强?」 「美人儿放心,若非你全身心接纳,那件物事本座根本无法取出。」 书言想了想:「如今正道来犯,万一我真被你打动,你却死在正道手中,那我岂不是要做寡妇?还是等正邪大战之后再说吧。」 「也好。等收拾了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本座再同美人儿快活。」 。 先是北堂沐,接着是霍乘风,北堂家和天一派受到的侮辱让三派三家都震怒了。而书言也俨然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邪修向来狂浪,毫无廉耻之心,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可书言出身天一派,是正宗的名门弟子,竟也如邪修一般行事,无异于当面打正道众人的脸。 这些日子以来,三派三家分别派人查探,对林中的法阵分布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善于破阵的太虚门甚至破除了好几百处法阵。 但邪修的驻地周围有四处大阵守护,由此向外延伸,许多法阵都互相牵连,形成一张大网,将邪修罩在其中。若不能破除这四处大阵,其余小法阵就算全被破坏,也会很快修復,根本伤不了邪修的根本。 莱烨天君和月明天君召集了三派三家的掌门人、家主共同商议攻打邪修之计。 莱烨天君道:「四处法阵,月明道友、本座、云儿可破其三,但剩下那一处就……」 一时之间无人接口,除开他们三人,现场修为最高的也只有元婴大圆满境界。而邪修那边,虽然有两名元婴修士分别被莱烨天君和褚云倾所杀,但花丞以及其四大护法也早已臻元婴境界,邪修进阶最为不易,但一旦进阶,却比剑修还难对付。同等境界下,他们根本不是邪修的对手。 静默良久,止水真君突然道:「邪修入侵这幽鬼森林不过是近期的事,他们并非森林的原住民。」 莱烨天君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 「几万前的人修鬼修大战,许多高阶修士陨落在这林中,因着上古法阵的缘故,他们无法转世投胎,一直被困在这里。其中不乏有修为高深之辈,若我们与之联合,胜算或可大增。只是……」 第185页 「只是如何?」心急的太虚门掌门问道。 止水真君道:「邪修入驻森林,原住民誓死不肯臣服,为首的那个叫做霍显扬。此人修为高深、心思机敏,对这林中的地形相当熟悉,据说也是破阵的好手。」 「那不正好可以帮我们破第四处大阵吗?」戚家家主也迷惑了。 止水真君:「此人陨落之前,曾是靖阳尊者的徒弟。」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明白了。 顾家家主问:「莫非那邪王曾与靖阳尊者有甚渊源?」 莱烨天君重重嘆了口气:「与靖阳尊者有渊源的并非邪王,而是书言。她曾被靖阳尊者所掳,后来却安然无恙返来……」 书言拜李靖阳为师之事,至今便只有天一派的少数人得知,此时关系重大,若是说出来,恐怕会引起正道恐慌——毕竟李靖阳数万年前就有魔王的名号,所以莱烨天君只说书言与李靖阳有渊源。 饶是如此,众人也有些心惊。 顾家家主担忧道:「如今书言投靠邪王,如若那霍显扬因着靖阳尊者之故,与之联手,那我们岂非更加没有胜算?」 一时之间,众人都没有说话,只闻林中风声飒飒,那风凉凉的,颳得人心冷。 良久,一个声音响起:「我去劝说霍显扬。」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褚云倾。 如若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众人定然不以为然,可是出自褚云倾之口,却都不由自主地信服。 锦绣宫宫主小声提醒:「我们并没有任何筹码……」 褚云倾道:「我曾与霍显扬有过一面之缘,我有把握可以说服他。」 当日他杀了元婴邪修,感应到书言的连心佩在森林中,便来寻她,谁知却只见玉佩不见人。当时霍显扬便在附近,见他取了玉佩,幽幽说道:「原来小师妹想要通知的人是你,并非师父。」 褚云倾不解,霍显扬大致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末了说道:「小师妹甘冒如此大的风险,只为通知你邪王在此,要你小心行事。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 书言投靠邪王是因为在天一派受了天大的冤屈,其实她本性十分善良,若霍显扬真的在意这位小师妹,便不会帮着邪王。 第114章 邪王之祸(二十四) 这是霍显扬和褚云倾第二次见面,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复杂,一如他对书言的感情一般。 最初他是嫉妒书言的,做靖阳尊者的徒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曾经得到过,最终却失去了。因此见到李靖阳现在的徒弟,他差点想要杀了她。 他与李靖阳已经分别几万年,却从未忘记过这位师父,而想要再得到他的消息,便只能通过那个让自己嫉妒的小师妹。所以他一边嫉恨她,一边又恨不得她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若是能将师父引来就最好了。 当他听到她叫陈默风师兄,崇敬他、爱戴他,心里既窝火又恐慌。仿佛她有了别的师兄,自己便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再自认是李靖阳的徒弟一般。 诚然按照李靖阳的规矩,他早就不是了,但当初他和张美娇的魂魄被吸入幽鬼森林,不得转世投胎,他便总是觉得自己和李靖阳之间的师徒缘分并未被完全斩断。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如今他唯一还能跟李靖阳扯上关系的,便是书言了——至少她肯称他一声「师兄」。所以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潜意识里想要将书言比下去,所以才会暗算她,非要她吃点苦头不可;可是当有外人想要对她不利的时候,他身为师兄的责任感立马就被激了起来。 他想欺负她,却又不许别人欺负她。 他嫉恨她,却更嫉恨她身边的人,比如陈默风,比如褚云倾。 书言既然冒险对褚云倾示警,可见褚云倾在她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霍显扬一想到这点就忍不住生气。面对褚云倾时,自然也就没有好脸色,冷冷问道:「你找我何事?」 褚云倾直言:「我想请你帮我们破阵。」 霍显扬不屑:「我为何要帮你们?」 褚云倾没有说什么诛杀邪王对大家都有好处的话,却说:「杀了邪王,我会将书言带回正道。」 霍显扬怔了怔,冷笑:「带回正道?欺负小师妹,逼她投靠邪王的人,正是你们所谓的正道人士,小师妹可不会再与你们为伍!」 「她会。」褚云倾斩钉截铁地说道。 霍显扬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是靖阳尊者替她选定的夫君。」褚云倾说。 霍显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褚云倾道:「四十多年前,在鬼修地界龙归城,靖阳尊者与我师父莱烨天君为我和书言定下了这门亲事。上次书言放在林中的连心佩,便是靖阳尊者亲赐,是我与她的信物。」 霍显扬久久都没有说话,褚云倾默默等待着他的决断,结果等来了他愤怒的一剑。 「你既是她的未婚夫婿,为何任她被人欺负?」他质问。 褚云倾没有躲,那剑直直刺穿了他的肩胛骨,从背后透了出来。鲜血涌出,他只轻轻蹙了蹙眉,说:「此事是我对不起她。」 霍显扬将剑拔出,又在他身上刺了两个血窟窿。褚云倾站在原地,并不反抗。 霍显扬瞪着他。褚云倾道:「我想将她平安带回去,请你帮我。」 第186页 霍显扬咬牙切齿了半晌,终究点了点头。 。 正道来势汹汹,四处大阵接连告急,四大护法先后失手,在外防守的邪修不是被诛杀,就是被擒获。很快,邪修的驻地就被正道四面八方包围。 花丞脸上却看不出哪怕一丝焦急,仍旧在与书言调笑,直到莱烨天君、月明天君、褚云倾和霍显扬站到了他面前,这才转头看了看。 「美人儿,这些人想要杀我,你怎么看?」他问书言。 书言斜躺在长椅上,语气淡淡:「若你有本事,便将他们都杀了呗。」 「那若我要你帮忙呢?」 书言抬头望了望四人:「你要我对付哪个?」 花丞指着褚云倾:「这个怎么样?」 「好啊。」书言站起身,祭出千殇,向褚云倾道,「出招吧。」 褚云倾摇头:「我不跟你打。」 「那可由不得你。」 千殇飞到空中,瞬间化作数百把,将褚云倾团团围住,正是天玄峰的万剑归宗阵。书言也不废话,直接发动了攻击,道道剑影忽而分开,忽而合拢,进可攻,退可守,张弛有度,看着竟比一般金丹期的剑修还要厉害些。 然而无论她如何攻击,都无法撼动褚云倾分毫。白衣修士始终端立阵中,岿然不动。 书言虽然天赋甚高,又得名师指点,但于剑阵一道,却与褚云倾有着天渊之别。剑圣绝非浪得虚名。 书言撤回剑阵,对着花丞摊摊手,坦言:「打不过。」说着便要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谁知脚下却突然升起一个六芒星的图案,同时她周身灵力一滞,竟然迈不开步子。 褚云倾轻声道:「书言,回来。」 书言笑嘻嘻地望着他:「回去做什么?找死吗?」 「有我在,你不会死。」 书言看向远处天一派的人,说:「可是止水真君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呢,你去杀了他,我就跟你回去。」 「止水师兄是你师父。」 「早就不是了。」书言道,「你没上过锁魂台,不会明白我的痛楚和委屈。」 「你跟我回去,我会去锁魂台,把你受过的苦全部体验一遍。」 书言咬牙:「褚云倾——」 他的话却还没说完:「然后我们成亲。」 这句话无疑是一道惊雷,噼得现场众人都呆了。褚云倾成名多年,仰慕者不计其数,却从未见他对任何人有意。如今他突然当众说要跟书言成亲,众人自然难以置信。 书言容貌算不得太出众,修为也只有金丹初期,如今更是叛出天一派,与邪王为伍。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得剑圣青眼? 事情太过不可思议,众人很快便往别的地方想了。大约是剑圣不忍看书言误入歧途,所以牺牲自己来挽救她吧。这样一想,现场的女修纷纷表示惋惜,若早知剑圣会如此,别说做正道的叛徒,便是十恶不赦她们也是愿意的。 然而书言却不愿意。 「我早说过不会同你成亲。」 众人惊讶之余,越发恨起书言来。要知道能跟剑圣成亲,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可这丫头却直言拒绝,简直不识抬举! 褚云倾不再说话,也并不放开书言。 书言直直地看着他,突然开始伸手解自己的衣衫。褚云倾神色微微一变:「你做什么?」 书言向身后的花丞道:「花丞,你总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花丞立刻配合地答道:「当然,我花丞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但没有一个像美人儿你这样让我欲罢不能。」 「你过来。」书言叫他。 花丞走到她身边,书言已经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开始解中衣:「你说过要亲自教我双修之法,不如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如何?也让那些所谓的正道看看,我们有多快活。」 「书言!」褚云倾沉声叫道。 书言并不看他:「清徽真君不想看的话,大可以闭眼。」 说话间,她身上已经只剩下贴身衣物,而花丞的手也已经抚上了她的颈脖。一众正道修士见他们竟真的要当着大家的面亲热,无不恼怒,尤其是止水真君。 「书言,你但凡还有点羞耻之心,便应该立刻停下来。」他怒道。 书言哈哈大笑:「既然你们在我身上留下了代表耻辱的锁魂印,还期待我能有什么羞耻之心呢?」 她勾住花丞的脖子,后者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锁骨,并且一路往下,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书言踮起脚尖,开始和花丞亲吻。 止水真君气得要出手,莱烨天君沖他轻轻摇了摇头。 花丞一边亲吻书言,一边在她身上点火,桃花眼却瞟向了不远处一个青色的身影。那人向他弯了弯嘴角,他于是将书言抱了起来,双手一用力,书言的贴身衣物便被他撕破。 「你们走吧。」褚云倾倏然撤了剑阵。 然而两人此时已清热如火,周围瀰漫着邪修特制的催情花的香味,书言虽然脱离了剑阵的束缚,竟并不打算离开,而是和花丞当着众人的面继续亲热。 正道人士纷纷转开了眼,一众邪修倒是习以为常,看得津津有味。 花丞知书言并非真心献身,只是想气那些正道人士罢了,却仍旧十分配合。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但是像书言这样清冷又迷人的,实在是少见,若非她是那人的…… 第187页 他正在想着,突然察觉胸膛一痛,意乱情迷的眼神立时变得清晰,他惊讶地发现一把剑透过书言的右肩直刺向他的心脏位置,正是仙器千殇。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来不及去想是怎么回事,下意识便要推开书言。然而书言却将他抱得紧紧的,根本甩不脱。就这片刻功夫,千殇已经从他心脏透过,从背后穿了出去。 第115章 邪王之祸(二十五) 花丞的肉身瞬间死亡,他的反应也是迅速,元婴立刻遁了出去。 然而书言的动作更快,元婴刚刚遁出,便被她用千御截住,五瓣梅花花瓣迅速合拢,将花丞的元婴困在其中,随即飞回书言的丹田。 此时她肩头血如泉涌,再也支持不住,摔倒在地。 一众邪修此时才反应过来,四大护法同时抢上前去,想要击杀书言。就在此时,一白一青两道人影同时出现在书言身边。白影伸手去扶书言,青影犹豫了片刻,举起手中的双剑挡住四大护法的攻击。 周围的花香更浓烈了一些,正道诸人茫然地望着场中,有些人脸色甚至开始泛起潮红。莱烨天君脸色骤变,喝道:「大家退开!」 到场的正道修士大多是金丹以上修为,偶有筑基期的弟子也都是天赋异禀之辈,然而却纷纷着了邪修的道。 止水真君掏出一瓶药水,运起灵力洒向空中,暂时将那花香祛除,众人有片刻的清醒,莱烨天君立刻指挥着三派三家的掌门和家主带人退去。 场中,身着白衣的褚云倾已经将书言抱了起来,青衣的欧阳明远则一人独斗邪王手下的四大护法。 褚云倾待要上前帮忙,欧阳明远喊道:「那花香是催情剂,立刻带言妹妹离开!」 见褚云倾不动,他又道:「放心,我好歹也是元婴修为,保命招数还是有一些的。照顾好言妹妹,我脱身之后自会来寻你们!」 褚云倾见书言的伤势实在严重,只得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无伤剑直冲云霄,七星九转剑法运转,无数星辰汇成一个巨大的网,为欧阳明远助阵。网外,白衣修士抱着奄奄一息的书言,踩着巨剑急速离去。 在正道进攻邪修之前,霍显扬曾经来找过书言,劝她离开。无论他如何劝说,书言始终一言不发,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书言突然开口,求他帮忙找一味毒药。 那是她在天一派藏书阁的时候,从一位前辈的游记上看到的。那种毒药毒性并不强,但遇血便会成为剧毒,无药可解。为了给花丞致命一击,她以自己的鲜血为引,终于将其击杀,但自己也中了毒,很快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怀中的身子越来越冷,褚云倾的剑眉也越蹙越紧。 邪王突然殒命,正道人士却因吸入催情剂而失去战斗力,虽然有两位天君坐镇,但邪王手下的四大护法都是元婴修为,极难对付。正道想要保存实力,就必须及时疏散,并由止水真君解毒,一边是正道精英的许多条性命,一边是书言,止水真君决不会选择后者。那么,就算现在找到他也无济于事。 褚云倾看了看周围,此时他们还在幽鬼森林中,下方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他抱着书言,落了下去。 无解的剧毒并没能立即要了书言的性命,冰灵护为她挡去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则被李靖阳留在她身上的分魂暂时克制住。 然而她一直都未清醒过来。 褚云倾将她放在一块大石上,想要将她体内的剧毒吸出,然而那毒已经深入骨髓,融入经脉,无法再分离。 他放弃了徒然的努力,静静地看着面色潮红的书言。她十三岁那年,在天玄峰上走火入魔,他将她带回自己的洞府疗伤,她便如此时一般,颜如春花,生死未知。 她一直被师父苛待,被同门排挤,可她就像是石缝里的花,不管得到的阳光雨露有多少,始终坚定不移地往上生长,没有任何人能打倒她。 她又是那么善良,尽管自己受到了不公的待遇,甚至差点死在锁魂台上,却还是选择牺牲自己,拯救修真界。无药可解的剧毒,她毫不犹豫地用了那么多,根本不给花丞一丝逃脱的机会,也未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或许她也曾害怕过,或许她还有许多心愿未了,可她还是那么做了,义无反顾。 这样的女子,怎能不让人爱慕? 他将她抱到怀中,薄唇轻轻贴在她的唇上。 。 花丞死后,正道差点着了邪修的道,好在止水真君及时反应过来,正道修士撤退得很快,伤亡并不大。等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止水真君来了一趟山谷,这位第一炼丹师在石床前坐了半日,最终沉默着对褚云倾摇了摇头。 临走的时候,他说:「四十多年前,邪王将自己的命魂留在了书言身上。书言结丹后,命魂随时可能甦醒,我曾想过要杀她,但默风阻止了我。他说书言一定会坚守本心,不会被邪王命魂左右,我信了。」 他望着山谷中褚云倾幻化出来的美景,幽幽说道:「我是个恶毒的师父,可是书言的善良和上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我知道默风不是她杀的,可邪王之祸因她而起,解铃还须繫铃人,所以我故意对她用酷刑,将她逼到了邪王身边,她果真如我想像得那般,守住了本心……」 褚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滚!」 第188页 这样美好的书言,止水真君根本连提起她的名字都不配! 止水真君走后,褚云倾一直默默地守在床边,假的太阳一直挂在天边,永远不会落下,阳光洒在书言身上,仿佛沐浴着一层圣光,女孩苍白的唇轻轻动了动,叫出一个名字:「欧阳世兄……」 那一刻,褚云倾整个人都被失望淹没,从未尝过的嫉妒和苦涩从心底升起,他下意识握了握拳头。 只听书言低低道:「杀褚云倾这件事,只能由你去做了……」 如果说刚才那种陌生的感觉让褚云倾不适,那么这句话则像是晴天霹雳,让他无所适从。 她想杀了他? 他俯身凑过去,想要听清楚她接下来的话,她却又沉默了,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神情那般痛苦,仿佛在受什么酷刑一般。 她说:「我好想嫁给他,可他……杀了义父……」 他惊得下意识便放开了她。他从来不知她还有个义父,更不知自己何时「杀了他」。修道这么多年,他自认所杀之人都是罪大恶极的那种,如若她义父是无辜的,他绝不能杀他。 可是……万一他不是无辜的呢? 他的心一凉。 书言不是草率的人,断然不会轻易冤枉他。何况她明明对他有情,若非他真的是她的杀父仇人,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 他怔怔地看着书言。如今连止水真君都救不了她,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如何错手杀了她的义父。这种无奈和烦闷让他几乎窒息,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她能清醒片刻,他便让她杀了自己,好了却她的心愿。 他握住她的手,将头伏在她的身上,满心满眼都是悲伤。 身后却蓦然响起一个声音:「乖徒儿你怎么了?咦,褚云倾你小子也在!」 褚云倾愣了愣,待想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顿时大喜。转身看着来人,急急道:「尊者,书言中了剧毒,你快救她!」 李靖阳本来在上界的,却突然察觉到自己留下的那屡分魂在不断衰弱。起初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猜测大概是书言遇到了什么危难,反正徒儿有两件器王在手,惊险可能有,性命却应该无虞,谁知情况却越来越糟糕,他几乎就要不能感受到分魂的牵引了,当即将其他事都推开,回下界找书言。 此时那屡分魂仍旧吊着书言的性命,却是岌岌可危。李靖阳来不及询问褚云倾详情,立刻上前查看书言的情况。片刻,蹙了蹙眉,伸手抵住她的眉心,运起灵力,一缕细细的黑烟缓缓从书言的眉心溢出,就像抽丝一般不断拉长。 约莫过了半日功夫,李靖阳才停了下来。褚云倾见他额头冒出汗珠,忐忑地问道:「尊者,书言她……」 李靖阳冷哼:「难道本座连自己的徒儿都保不住?」 褚云倾松了口气,却听李靖阳又道:「她为何会中剧毒?你小子给本座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褚云倾立刻想起莱烨天君的话,若书言受锁魂之刑这件事被李靖阳知道,天一派大概就保不住了,但他又不愿说谎掩饰书言受过的委屈,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李靖阳见他神色,便知肯定有内情,正要逼问,却听书言喃喃道:「师父,我真的好喜欢褚云倾,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口中的「师父」是谁,不言而喻。李靖阳见她昏迷中还念着自己,自是欣喜,但听完她的话,神色倏然冷了下来:「小子,是你杀了本座徒儿的义父?」 他神情兇狠,仿佛只要褚云倾点一点头,立时便要将他碎尸万段。 褚云倾低头:「晚辈也不清楚……」 李靖阳怒:「混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来的不清楚?」 第116章 邪王之祸(二十六) 褚云倾道:「晚辈此生杀过不少人,但无一不是罪大恶极之辈,书言的义父是谁,晚辈并不知晓,因此……」 李靖阳瞪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若你真是她的杀父仇人,那她的义父便是罪大恶极之人?小子,你竟敢当着本座的面胡言乱语?」 褚云倾十分无奈,这位尊者蛮不讲理,他却不能同他理论,只得沉默不语。 好在李靖阳也就嘴里说说,倒并未真与他较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道:「此事可有别的线索?」 褚云倾道:「书言昏迷时,曾说道,『欧阳世兄,杀褚云倾这件事,只能由你去做了』。」 「本座早知那欧阳明远不是好人,徒儿定是被他骗了!」 褚云倾深感忧虑,听李靖阳的口气,书言并未将自己的父仇告知他,她性格坚韧倔强,既然不想透露,便是李靖阳也无法令她开口。 李靖阳则越想越气,本以为跟徒儿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徒儿该对他敞开心扉了,谁知如此重要的事,她竟从未向他提起过,甚至在他让她跟褚云倾结亲的时候,也只说自己嫉妒褚云倾,不想应这门亲事。 依着李靖阳的性子,立时便要将书言拖起来打一顿屁股,但此时她犹在昏迷之中,那□□太厉害,虽说他的分魂替她吸走了大部分毒,但渗入经脉的那些却非短时间内可以清除。 同时他也深知徒儿的性子,就算她醒了,肯定也不会将详情告诉自己,这事不能跟她硬来。 他说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能得知事情的真相。」 第189页 「什么法子?」褚云倾问。 「对她用搜魂术。」 「……」 搜魂术可以查看被施术者的所有记忆,如若施行,书言的一切将无所遁形,她那样的性子,肯定不愿意自己的隐秘被人窥见。何况,施术过程中她会相当痛苦,她如今还昏迷着,实不宜施行搜魂术。 「还请尊者三思。」褚云倾道。 李靖阳气不顺,对他就更没有好脸色:「难道本座不知?要你说!」 褚云倾便沉默了。 李靖阳每日替书言抽毒,约莫过了十来日,她身上的余毒才被彻底清除。虽说李靖阳并未提起,但褚云倾见他的神色,便知此番着实耗费了他许多精力,想起他的种种传说,只觉他其实并不如众人口中那般可怕。 也或许,他只是对书言不同。 原本以为李靖阳只是随口说说,不会真的对书言施行搜魂术,谁知书言余毒刚清,还未醒来,他便毫不犹豫地用了。 整个施法过程持续了半日。书言今年五十七岁,五十七年的记忆,半日的功夫便走马灯似的看完了。那些于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只是过眼云烟。 李靖阳看完她的所有记忆之后,久久都没有说话。尽管曾听她说起幼年的悲惨生活,但她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他决没想到竟会看到那么多让他想杀人的事情。 原以为小丫头该对自己放下心防了,可那些伤痛和身负的血海深仇,她却不肯让他分担半点,褚云倾的事,更是只有她和欧阳明远两人得知。 李靖阳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直想把她狠狠揍一顿,可是终究下不了手。 再看了看她脖子上的锁魂印,他的心情更加抑郁。当初之所以没有强迫她退出天一派,是因为他相信莱烨天君会护着她,谁知止水真君竟敢趁着他和褚云倾不在,对书言用这种酷刑。 他俯身抱起书言,径直往龙归城的院子而去。褚云倾不知他意欲何为,只好一直跟在后面。 那所院子被李靖阳下了禁制,别人无法进入,此时该是空置的。谁知一进门,就见一个身着天一派弟子服的男修在院子里徘徊,褚云倾认得是天玄峰的弟子陆君宜,不由有些惊讶。 陆君宜不识李靖阳,一时之间也没看出他抱的是书言,见到褚云倾,大喜,迎了上来恭敬行礼:「弟子见过真君。」 褚云倾颔首:「你怎会在此处?」 当日陆君宜和霍乘风被邪修所掳,后霍乘风全身赤裸被邪修丢了回来,言道两人曾被书言所迫,为她「演戏」,陆君宜不从,被她用化尸粉化成了一摊脓水。 陆君宜道:「回真君,是云殇师叔救了弟子。」 其实事情不难猜测,若非书言安排,陆君宜根本不可能进得来。想到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但没有报復正道,反而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给了花丞致命一击,褚云倾心中既敬佩又心疼。 李靖阳将书言抱回房间,跟着便一言不发准备出门。 褚云倾叫道:「尊者——」 李靖阳并不理会,转眼就不见了人影。褚云倾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想要跟上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出门,想来是被李靖阳所限。 陆君宜见他神色,忐忑地问道:「真君,发生了何事?」 此时他已发现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是书言,但仍不知抱她回来的就是传说中的魔王李靖阳。 褚云倾嘆了口气:「刚才那位是靖阳尊者,我们天一派大概……要被他踏平了。」 陆君宜急道:「可我们并未得罪过靖阳尊者。」 褚云倾苦笑。别说书言是被冤枉上的锁魂台,便是她真因戕害同门而受刑,李靖阳也不会放过天一派欺负自己的徒弟。 如今,只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他。 他快步走进书言的房间,后者余毒已清,但因为被李靖阳施行搜魂术,身子还很虚弱,一直在沉睡。 褚云倾走近床前,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无力地耷拉着,一张脸苍白如纸,连带着往日乌黑的秀髮此时也失了光泽,如干枯的茅草一般随意披散在床上。 这等情形,他委实不愿意将她唤醒,但事关天一派数十万弟子的安危,他不得不这么做。 「书言——」他在她耳边轻声叫道。 书言苍白的唇轻轻动了动。褚云倾以为她想说什么,凑了过去,她却并未醒来。断断续续的唿吸带着几丝热气,轻轻飘到他的脸庞,令他有些心神荡漾。 他左右看了看,陆君宜并未跟来,转头再望向书言时,竟像是被蛊惑一般,俯身快速在她唇上一啄,又立马直起了身子。 大约只有一息的吻,却惊醒了书言,她倏然睁开了眼睛。见到褚云倾,神色一滞。 褚云倾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时刻,下意识便转过了身子。 书言大概还记得自己诛杀花丞时,被褚云倾所救的情形,见他在自己床前,并未太过惊讶。如今邪王已除,她再无牵挂,唯一剩下的便是杀了褚云倾报仇,此时和他共处一室,心情不由有些微妙。 两人俱都沉默无言,直到陆君宜在窗外叫道:「真君——」褚云倾这才回过神来,努力让的心情平復下来,转身道:「靖阳尊者去了天一派……」 书言昏迷中并不知晓是李靖阳救了自己,蹙了蹙眉,随即想道,若非师父来临,又有谁能将她救得回来?褚云倾和莱烨天君一早便知她拜李靖阳为师的事,在他面前无须掩饰,她便直言问道:「师父因何故去天一派?」 第190页 褚云倾还未回答,她已猜到缘由,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锁魂印,说道:「师父是要替我出气么?」 她这话本是问句,语气却甚是肯定。没有听到褚云倾的回答,她抬头望着他:「你想让我去劝师父放过天一派?」 褚云倾嘆了口气。对不起书言的是止水真君,其他弟子都是无辜的,但当初书言又何尝不无辜? 书言又道:「让一个受过酷刑的叛徒去做救世主,你不觉得可笑么?」 窗外的陆君宜看了看褚云倾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云殇师叔,当初真君得知你被送上锁魂台,已将雾霭峰大殿夷为平地了。」 书言勐地转头看他。虽则褚云倾曾数次说过要护着她,但她以为他的意思是不让别人再伤害自己,却没想到他竟会在自己叛出天一派后,替自己出气。 褚云倾对陆君宜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陆君宜见两人之间甚是古怪,不敢多耽,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书言沉默许久,低声道:「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经解除,你实不必因我与止水真君为敌。」 褚云倾不想承认自己对她的感情,只说:「一时冲动罢了。」 书言怎会听不出这是他的託辞?一时之间只觉整个人都苦透了——褚云倾对她是真的好,可他却是她的杀父仇人,是她永远也绕不过去的心魔。 她起身下床:「去天一山吧。」 第117章 扑朔迷离 两人到达的时候,天一派的十八峰已经被李靖阳毁了两座,首当其冲的便是雾霭峰。 那一万多级台阶,被李靖阳抬手就毁得渣都不剩,重新建好的峰主大殿也没能挡下他的一击,整座山峰被拦腰斩成两截,峰上峰下的弟子乱成一团。 他毁的第二座峰是摩星峰,摩星峰是执法堂所在,虽说当初是止水真君下令将书言送上锁魂台,但执法堂也罪责难逃。 就在他将摩星峰夷为平地,往天玄峰去的时候,书言和褚云倾赶上了他。 「师父——」娇怯怯的小徒儿站在褚云倾的剑上唤他。 他脸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书言走到他面前,扯了扯他的袖子:「徒儿想念师父,所以来寻你。」 不得不说,跟李靖阳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书言对他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此时他在气头上,如若她说什么「天一派弟子无辜,求师父放过他们」之类的话,只会让李靖阳更加生气。可她却对他撒娇,一下就将他的火气压了下去。 「师父,徒儿的伤口好疼……」她作势皱了皱眉头。 李靖阳虽知徒儿的目的是阻止自己继续报復天一派,但想起她所受的苦楚,忍不住心软,声音也柔了下来:「去莱烨老鬼那里,为师替你看看。」 书言望着他嫣然一笑:「多谢师父,师父最疼徒儿了。」 李靖阳抓了抓她的一头乱髮,牵着她缓步走上天玄峰。 莱烨天君其实一直都在山上,却苦于无法阻止李靖阳,只得在掌门大殿等待他的驾临。见他与书言一同来到,身后还跟着褚云倾,知道这场大祸终于到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李靖阳自是没把莱烨天君放在眼里,当大殿是自己家一般,让书言坐在椅子上,替她查看起伤口来。 书言的伤口其实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刚才也不过是找个藉口让李靖阳心疼,李靖阳随便看了几眼,并未多说。 「师父,我们回去吧。」书言道。 李靖阳点点头,说道:「你先去看看你的小朋友,我有话同褚云倾那小子说。」 书言知他说的「小朋友」是指周卿和展颜,想起还未问过两人放她走之后是否受罚,正待询问,莱烨天君已经道:「卿儿、颜儿本在摩星峰思过崖思过,如今摩星峰已毁,我也不知道两人身在何处。」 书言:「……」 李靖阳冷哼:「老鬼,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埋怨本座?」 莱烨天君笑道:「晚辈岂敢?」 「你们欺负本座的徒儿,本座只毁你两峰,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若再废话,本座将你天一山一起夷平。」 莱烨天君摇摇头,没再说话。倒不是因为他性子懦弱,而是书言上锁魂台这件事着实让他难安。若非书言是李靖阳的徒弟,学了些本事,凭她金丹期的修为,恐怕早就在锁魂台上神魂俱灭了。 况且,李靖阳虽然生气,一连毁了两座山峰,却并未伤及人命。 书言扯了扯李靖阳的袖子:「师父……」 李靖阳瞪了她一眼:「好了好了,为师不提了。莱烨老鬼,你陪本座的徒儿去找她的朋友,本座有事交待姓褚的小子。」 书言随莱烨天君出去,褚云倾走到李靖阳面前:「尊者有何吩咐?」 李靖阳道:「你来看看徒儿的记忆,或许可以找出真相。」 褚云倾犹疑:「这样似乎不大好?」 李靖阳冷哼:「本座当然不会将徒儿所有的记忆都给你看,本座是那样没有分寸的人吗?」 褚云倾坦然认错:「是晚辈错了。」 李靖阳这才满意,继续道:「你看看她义父遇害时的情形,若有什么发现,立刻告诉本座。」 当年那一幕在褚云倾眼前重现,身首异处的青衣修士,剑尖滴血的白衣剑圣……躲在屋后的小女孩流着泪看着那一幕,等「杀父仇人」走后,这才上前收敛义父的尸首。 第191页 「如何,人是你杀的吗?」李靖阳问。 褚云倾过了好久才道:「还有其他吗?」 李靖阳又将书言在市坊被道人赠送心法,以及第一次遇到欧阳明远的情形都给他看了一遍。褚云倾沉吟良久,说道:「尊者,晚辈怀疑那花丞并非邪王,真正的邪王并没有死。」 李靖阳看着他:「那依你之见,邪王是谁?」 「晚辈以为,就算不是欧阳明远,也必然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么说,徒儿的义父并非你所杀?」 李靖阳回忆道:「四十多年前,止水师兄曾炼了十颗极品结婴丹,要送给北堂家,谁知在路上被邪修所劫,虽则当时重伤了邪王,但结婴丹却一粒也没有追回。邪王负伤逃跑时偶遇书言,利用她躲过一劫,这也是止水师兄苛责书言的原因……」 李靖阳打断他:「这层不必再告诉本座!」 只要一听到止水这个名字,他就很生气! 褚云倾颔首:「是。之后止水师兄、玄素师弟同我,便常在外搜寻邪修的下落。那一日,我偶然发现了邪王的痕迹,于是追踪而去,一直追到那座洞府,那时书言的义父只是重伤,还未气绝。晚辈俯身查看他的伤势,谁知邪王突然偷袭,晚辈一剑伤了他。邪王眼看无法胜过晚辈,再次对书言的义父下手,晚辈相救不及,以致他身首异处…… 「邪王杀了书言的义父之后便即逃走,晚辈待要追踪,却发现洞府外发来一张传音符,问义父是否安好。本座唯恐发传音符的人被邪王所杀,于是留在现场等候,谁知却终究没有等到她现身。」 李靖阳蹙眉:「你既追杀过邪王,便该知他相貌,为何不能确定是否欧阳明远?」 「邪王被止水师兄重伤后,几度夺舍换身,当日又蒙着面,因此晚辈认不出来。」 李靖阳奇道:「那你怎知他便是邪王?」 「因为当时他便已结婴,而所有邪修中,只有邪王有此修为。」 「这么说,你并非徒儿的杀父仇人?」 褚云倾躬身一揖:「确实不是。若尊者不信,可对晚辈施行搜魂之术。」 李靖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本座也曾怀疑那欧阳明远,还叮嘱过徒儿提防他,不过那个孽徒并未把本座的话放在心上。」 「尊者,就算欧阳明远是邪王,也绝非尊者的对手,尊者何不将他抓回来,直接用搜魂术查明真相?」 「搜魂术对他没用。」 「为何?」 「因为他练了一门术法,叫做裂魂术。裂魂术可以将自己的魂魄分裂成无数片,若他将私密之事隐藏起来,就连本座也查探不到。」 褚云倾想了想:「无论欧阳明远是否邪王,但花丞并非邪王却可以确定,书言收了花丞的元婴,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查探。」 李靖阳点头,又道:「等这事查探清楚,徒儿报了父仇,你们再成亲。」 褚云倾躬身:「但凭尊者安排。」 李靖阳道:「事情有了眉目之后,本座再召唤你,现在滚吧,让本座静一静。」 「晚辈告退。」 。 书言找到周卿、展颜的时候,两人异常狼狈。摩星峰被毁的时候,两人都被关在思过崖,山峰陡然坍塌,两人直接被颠到了峰下,展颜甚至被山石埋了起来。好在李靖阳只毁峰,不伤人,那点山石还伤不了他们,因此很快便逃了出来。 见书言还活着,两人自是欣喜,展颜扑过来抱住她,还未开口,眼泪先流了出来。 「展师姐,我没事,别难过。」书言安慰道。 展颜哭了一阵,勉强收住泪意,问道:「是靖阳尊者来了吗?」 书言点头。 「尊者是来替你出气的?你真的……拜了尊者为师?」 书言嘆气:「是的。」 展颜拉着她的手,急急问道:「尊者是否如传说中那般残暴?他有否苛待于你?」 她的语气饱含关切,听得书言心酸:「尊者待我很好,教了我很多厉害的术法,你们不用担心。」 展演这才放心:「尊者既肯替你出气,想来对你也甚是疼爱。有尊者这样厉害的师父,以后止水真君就不敢欺负你了,他……」 一直沉默的周卿打断她:「师妹,慎言……」 展颜气道:「他那样对书师妹,还不让人说了?师兄,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书言赶紧道:「展师姐,你误会周师兄了,他只是不想我为难罢了。」 若她与止水真君再次发生冲突,肯定会激怒李靖阳,到时候天一派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书言并非歹毒之人,又怎忍心这么多人被自己连累? 展颜也意会到周卿的用意,不由得有些惭愧,讪讪道:「对不起,师兄,我错怪你了……」 周卿笑笑:「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展颜跺脚:「你这人!」 隔了四十多年的时光,两人仍如过去那般,可见师兄妹感情之深。书言想起陨落的陈默风,眼中忍不住便起了些泪花。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渣游戏去了,所以更新耽误了,我有罪,我去面壁思过…… 第118章 运筹帷幄 展颜仍旧在絮叨,周卿则敏感地察觉到了书言的异常,赶紧捅了捅她。 第192页 展颜小心翼翼看了书言一眼,书言已经收敛起自己的伤心,说道:「展师姐,你都结丹了,我还未恭喜你。」 展颜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我是在面壁思过的时候突然悟道的,原以为还要等很多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成功了,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夸我。」 书言听她提起褚云倾,心情更加郁卒。 展颜神色娇羞,小声道:「如今邪王已经伏诛,我与师兄又都结丹,或许师父会传授我们七星九转剑法也不一定呢。」 对于这套剑法,她一直嚮往得不得了,只可惜过去她修为低微,根基不稳,褚云倾自然不会传授她。况且这些年,褚云倾一直在外查探邪修下落,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更遑论求他传授自己剑法。 展颜对褚云倾的爱恋,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退,反而愈发浓烈。书言一想到自己不管是杀了褚云倾,还是死在他手上,展颜都会伤心欲绝,只觉这世间事,实在诸多不如意。 她不想将心事表现出来,勉强顺着展颜的话鼓励了几句。 三人正在交谈,李靖阳突然来到。书言看到他,神色间总算有了点欢愉。这点变化没有逃过李靖阳的眼睛,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周卿和展颜愣了一下,立刻躬身行礼:「见过尊者。」李靖阳的修为和恐怖传说摆在那里,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书言笑着走到李靖阳身边,叫道:「师父。」 周展二人本以为她拜李靖阳为师之事是止水真君无中生有,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双双惊讶地望向她。 之前书言一直不愿公开同李靖阳的师徒关系,惹得李靖阳很不高兴,如今她已经脱离了天一派,没什么好再隐瞒了,于是拉着李靖阳的袖子,对周展二人说道:「这是我师父靖阳尊者,师父,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周卿和展颜。」 李靖阳看了看两人,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黑漆漆的东西,递给周卿:「这是本座偶然所得的九天玄铁,同你的本命法宝一起打造,可令其达到仙器级别。」又给了展颜几样材料,「这些是从上界的几种神木上取下来的,你是木灵根,用神木打造本命法宝再合适不过。」 两人显然没想到李靖阳出手这么大方,顿时有些诚惶诚恐。书言连连向他们使眼色,二人才想起要道谢。 李靖阳手一挥:「罢了。你们两个的天赋还算马马虎虎,将来大抵是能飞升的,好好修炼吧。」 这话可比那些天材地宝更让两人惊喜,要知道李靖阳可是数万年前便飞升的尊者,若连他都说他们能飞升,那就一定能飞升。天材地宝再好,又怎及得上飞升的希望呢? 展颜更是想到,若自己能飞升,便能在上界与褚云倾续师徒之缘,一时之间心花怒放。 李靖阳本是看在他们是书言的朋友,又是书言未婚夫婿的徒弟的份上,这才勉励他们的。此时不想再多耽,说道:「徒儿,为师有话同你说。」 书言「哦」了一声,对周展二人道:「周师兄,展师姐,我先走了。」 两人虽对她依依不捨,但不敢惹李靖阳生气,只得与她挥手作别。 李靖阳带着书言来到天玄峰大殿,不客气地将莱烨天君和褚云倾都赶了出去,这才道:「如今你与止水那小子已非师徒,以后不可再唤那两个小朋友师兄师姐。」 书言没想到他到如今还在吃止水真君的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李靖阳脸色一沉:「嗯?」 书言赶紧道:「是,师父。徒儿刚才只是一时顺口罢了。」 李靖阳冷哼一声,没有再计较,说道:「把那花丞的元婴放出来给为师看看。」 当日书言诛杀花丞,他的元婴意欲逃遁,被书言关在了千御中。 她将千御取出,交给了李靖阳。李靖阳打开,只见花丞的元婴已经奄奄一息,他把元婴拎过来一看,神色微微诧异,不过很快便恢復如常,手掌一用力,直接将元婴捏碎了。 书言突然道:「师父,你可曾记得收过一个叫做霍显扬的徒弟?」 李靖阳皱眉:「怎地忽然提起此人?」 「师父还记得他的名字?」 「有话直说。」 书言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霍师兄对师父想念得紧,徒儿对付邪王之时,他又帮了徒儿很多忙,你看能不能……」 李靖阳冷笑:「当初你用来毒死花丞的毒药,就是那小子给你的吧?竟害得我徒儿差点身死,简直胆大包天!」 书言:「……」 原以为提到霍显扬帮了自己,李靖阳多半会开恩去见一见他,甚至想办法将他从幽鬼森林带出来,没想到他竟因此恼了。 她并不知晓李靖阳曾对她施展搜魂术,所以对当初诛杀花丞的事瞭若指掌,只以为自己不说,他便全然不知——毕竟他是在她昏迷后才回到下界的。 「徒儿,你有什么话要对为师说吗?」李靖阳一想起她对自己隐瞒杀父之仇,又开始生气。 书言仍旧不知癥结所在,猜测他大概是因为她不顾自己性命,这才着恼,赶紧乖顺地认错:「师父,徒儿下次定会先保全自己,再也不莽撞了。」 李靖阳心中烦闷,偏偏又不能直言询问她报仇之事,只说:「关于霍显扬那小子,为师自有主张,你不必替他求情。这次的事为师很生气,连你也要重罚。」 第193页 书言低下了头。若是犯了别的错,撒撒娇或许李靖阳就不会计较了,可此事关乎她的生死,无法矇混过关。自己当初也确实有些意气用事,此时想来,不免愧对李靖阳。 「你先回你的……」李靖阳本想说先回你的洞府,又想起雾霭峰已经被自己毁去,她的洞府自然也不復存在,于是道,「你先去褚云倾那小子的洞府等待为师,为师稍后便回。」 他这话带了些试探的意思,书言视褚云倾为杀父仇人,对这门亲事一向很牴触,此时应该拒绝才是。谁知她只是眼底有些抗拒之色一闪而过,很快便看不出端倪,点头道:「好。」 李靖阳看着她离开,沉着脸去找褚云倾。 「本座怀疑花丞只是邪王的一缕分魂。」他直言说道。 褚云倾蹙眉,他倒并未怀疑李靖阳的判断,只是花丞实力不弱,若只是一缕分魂,那邪王可是相当恐怖。 「尊者可猜到邪王真身?」 李靖阳点头:「十有八九,便是欧阳明远。」他稍稍解释了一下,「徒儿曾在半云间市坊逢人赠书,那人自称是欧阳明远的父亲,后来欧阳明远还给徒儿看了一张留影符,是徒儿的义父和欧阳明远父子相聚的情形,但那留影符却是假的,可见欧阳明远从一开始便在撒谎。若他并非邪王,想要取回自己的命魂,又怎会如此处心积虑接近徒儿?」 「这么多年,书言竟丝毫也未察觉?」褚云倾问。 若是别人,大概会轻易着了邪王的道,但书言心智坚定远超常人,怎会中招? 「既是邪王,自然有蛊惑人心的手段。而且他很聪明,只稍稍施展那么一点,实令人防不胜防。」 「依尊者之意,该当如何?」褚云倾问。 「你的意思呢?」李靖阳反问。 「晚辈以为,解铃还须繫铃人。」 李靖阳笑:「本座也正有此意。」 。 书言出了掌门大殿,信步往峰下走去。虽说李靖阳让她去褚云倾的洞府,但她如今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杀褚云倾报仇上,又怎会再同他亲近? 因着李靖阳还在山上,天一派的弟子都如惊弓之鸟——毕竟谁也不知道大魔王会不会一时兴起,将其他十六峰也一併摧毁。 书言想起天一派创派逾万年,一向繁荣,却因自己之故被毁去两峰。虽说自己受了委屈,但送自己上锁魂台的是止水真君,就算算上钰衍真君,也同两峰的其他人无关。心里不由得有些内疚。 下界的修士在李靖阳面前直如蝼蚁一般,就像当初的自己,那么渺小和无力。哪怕是现在,已是金丹修为,但在褚云倾面前,依旧毫无胜算。 她正在惆怅,勐然听到李靖阳的声音:「徒儿。」 她转身,见李靖阳迈着闲适的步伐走了过来。 「师父。」她冲上去抱住他的腰。 李靖阳任她抱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别以为撒娇为师就不罚你了。」 书言撇撇嘴:「师父要如何责罚徒儿?」 「罚你去凡人界歷练。」李靖阳道。 书言抬头望着他,有些不解。去歷练对她大有裨益,何来的罚呢? 第119章 尊者责罚 「为师给你三日时间,若你还有未处理之事,尽快处理,三日之后来掌门大殿与为师会合。」李靖阳甩甩袖子准备走人。 书言呆了片刻,叫道:「师父,徒儿有一事相求——」 李靖阳停住脚步:「何事?」 「当日徒儿能从锁魂台逃出,除了周卿、展颜,另有一人出力甚多,此人乃是金灵根,不知师父是否可以……」 「你说的是夏侯从渊?」李靖阳问。 「额……」书言没料到李靖阳会知道夏侯从渊,一时有些错愕。 「行了,既是徒儿开口,为师便赏那小子一些杂物。」李靖阳挥挥手,「去吧。」 「多谢师父。」书言往峰上而去。 她径直去了掌门大殿,莱烨天君和褚云倾正在谈话,她在门外望了一眼,退到一旁等候。莱烨天君却已经看到她,说道:「进来吧。」 如今她的身份很有些尴尬。虽说从未被正式逐出师门,但之前她逃出锁魂台后,就被止水真君通缉,身上背着叛徒的罪名,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莱烨天君。 进了殿,她对莱烨天君和褚云倾行了个晚辈礼:「见过莱烨天君、清徽真君。」 莱烨天君和蔼地笑了笑:「怎地不称掌门与师叔?」 书言低头:「晚辈已非天一派弟子了。」 莱烨天君道:「是么?为何我这个掌门并不知晓?」 「天君……」 「当日之事止水确有不是,不过云儿和尊者已经先后替你出过气了,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书言勐地抬头:「天君,你不怪责晚辈吗?」 「怪你什么?此事又非你之过。」莱烨天君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摸了摸她的头,「何况能诛杀邪王,你居功至伟,本座应该奖赏你才是。」 书言躬身一揖:「邪王之祸本就是因晚辈而起,晚辈实无面目再呆在天一派。」 莱烨天君道:「也罢,反正你不日将与云儿成亲,到时候亦是我天一派的人。」 书言:「……」 她很想当着莱烨天君的面提出解除婚约,然此事尚未禀过李靖阳,就算莱烨天君同意,只要李靖阳不点头,此事便不能成。何况,她也委实不知该给莱烨天君什么理由。 第194页 莱烨天君以为她是羞涩,也没在意,笑了笑:「云儿,你陪她出去走走吧,先在天玄峰为她寻一处洞府暂住,等你们成亲后再搬到一起。」 褚云倾道:「谨遵师父之命。」 书言道:「天君,晚辈有一事想单独向你禀报。」 褚云倾立刻看了她一眼,书言知他以为自己是要向莱烨天君提解除婚约之事,并未理会。 莱烨天君笑呵呵道:「好。」 褚云倾默默地退了出去。 莱烨天君问:「何事?」 书言踌躇了片刻,说道:「以晚辈叛徒的身份,这番话大概没什么可信度,晚辈也委实拿不出任何证据,但晚辈还是想跟天君说一声,秦书影很有可能是奸细。」 莱烨天君的神色看起来并无变化,只问了一句:「嗯?」 「玄素师……玄素真人曾向晚辈提到,雾霭峰有奸细。后来……经歷了一些事,大约嫌疑是在秦书影和夏侯从渊身上。玄素真人临死前,在晚辈的飞行器上偷偷刻下了一个『书』字,所以晚辈猜测他说的应该是秦书影。」书言顿了顿,「当然,也可能是指晚辈,一切但凭天君决断。」 莱烨天君点头:「此事本座自会查明。」 「那晚辈先告退了。」 「去吧,云儿应该还在外面等你。」 「……」 褚云倾果真在殿外等候,见到她,若无其事地说道:「天玄峰是天一山最大的山峰,虽说弟子众多,但洞府仍旧充裕。有几处都很幽静,我们去看看。」 书言望着他:「不必了,师父让我三日后去凡人界歷练。」 褚云倾颔首:「等你回来住也好,雾霭峰如今已经……」 书言烦闷地打断他:「上次我已同你说过,我们解除婚约。」 「我也说过,我不同意。」 「如果我非要解除呢?」 「那就由两位师父来定夺。」 「……」 书言停下脚步:「我去寻师父了,再见。」 褚云倾道:「很快就会再见。」 书言一边咀嚼着他这句话,一边往峰下走去。其实她并不知该去哪里寻找李靖阳,也没想过要去找他,只是无法跟褚云倾呆在一起,所以才迫不及待地离开。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她忽然记起夏侯从渊。雾霭峰被毁,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两人虽然交情不深,但他当初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她,这么恩情可不能不放在心上。 雾霭峰已被夷为平地,弟子们暂时被安置在其他几座峰上,书言找了许久都未找到夏侯从渊,正要放弃,却见夏侯从渊朝她走来:「书师妹,你在找我?」 书言怔了怔,随即点头:「夏侯师兄,你还好吗?」 夏侯从渊笑了笑:「还好,尊者来的时候,我见事情不对,赶紧逃了。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有经验了嘛。」 书言知他说的第一次指的是褚云倾毁了峰主大殿之事,脸上不由得一红。 夏侯从渊指了指前路:「一起走走?」 书言点头:「好。」 两人并肩前行,夏侯从渊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七星九转剑法,当时我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带着杀气的绝美景象,让人不由自主便要沉沦,哪怕死在这招之下,依然会为它着迷。我想,我总算知道剑圣的真正魅力所在了。」 他的语气里对褚云倾充满了崇敬和爱戴,书言想起自己那次近距离观看这套剑法时的情形,眼前似乎还闪烁着那些星星的光芒。而这剑法两次现世,竟都是因为她。 她的心口忽地一疼。 「师妹,你怎么了?」夏侯从渊问。 「没什么?」书言摇摇头,「只是如你一般,敬仰剑圣罢了。」 夏侯从渊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剑圣可是在替你出气呢。」 书言眸色黯了黯,说:「或许只是为了维护正义吧,换做别人,他一样会那么做。对了,夏侯师兄,你如今安置在何处?」 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夏侯从渊却并没有揭穿,而是顺着她的话道:「在凤来峰上,师妹可要去走走?」 书言摇头:「我愧对雾霭峰和摩星峰的一众弟子,就不要去了吧。」 夏侯从渊没有勉强,只说:「此事非你之过,师妹不需太过介怀。」 「嗯。我还未谢过夏侯师兄救命之恩,多谢你。」 「彼此彼此。」 夏侯从渊见书言无意与自己长谈,识趣地告了别。等他离开后,书言在原地惆怅了半晌,随便找了处无人的地方,打坐练起功来。 三日转瞬即逝,她站起身,往掌门大殿走去。 莱烨天君和褚云倾都不在,只有李靖阳状似无聊地坐在殿里等她。她上前叫道:「师父。」李靖阳点头:「走吧。」 李靖阳依旧是驾云,书言和他站在一起,耳边冷风嗖嗖地吹,不知怎地,心里竟涌起一股不安。 这种不安在两人到达凡人界时更加强烈,她不由得扯了扯李靖阳的袖子:「师父,我们这次是去什么地方?」 李靖阳看也不看她:「不是我们去,是你一个人去。」 书言一惊:「师父何出此言?」 「为师说过要责罚你,难不成还要陪着你一起受罚?那到底是罚你,还是罚为师?」 第195页 书言想起自己被丢进幽鬼森林「歷练」的情形,头上忍不住冒出了冷汗,但她知李靖阳虽然疼她,但在修炼的事上一向严厉,若自己哀求退缩,恐怕他会罚得更重,只好咬牙不说话。 「徒儿,你对为师的安排不满?」李靖阳漫不经心地问道。 书言心中警铃大作:「徒儿不敢,师父你误会了。」 李靖阳转过头来瞪着他:「你腹诽为师,为师都知道。」他冷哼,「孽徒不知悔改,为师可不能轻饶你,去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书言腾空而起,一直飞到高空,然后直坠而下。此时他们正经过一座高山,片刻之后,书言砰地一声摔倒了山脚下。 山下有很多人,好巧不巧,她直直摔在人群中间。 耳边传来李靖阳的传音:「徒儿,把自己当做一名凡人,好好在这云山上歷练,若你的表现不能让为师满意,就得永远呆在这里了。」 书言:「……」 靖阳尊者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反驳,书言默默嘆了口气,爬起身,不顾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抬头望了望那高耸入云的山峰,正想将千御拿出来,这才发现全身灵力无法运转,别说打不开储物袋,便是任何一个小法术都无法使出。 她想,自己的确要做一名凡人了。 第120章 凡界歷练(一) 众人原本都在围观她,外围却突然传来一阵鼓譟,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书言也顺势望去,然而她身材娇小,视线被前面的人遮挡,并不能看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听一道洪钟般的声音道:「尔等都是通过云山派初选的弟子,今日上山便可拜师。但我们云山派的规矩,向来只有师父选徒弟,徒弟不能选师父,若没有师父肯要,那么就得乖乖下山,不得生事,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答道:「明白。」 那洪钟再次响起:「尔等这便随我上山吧。」 众人于是跟着那人上山,脚步碎碎,却无一人出声。书言心想这云山派大概门规森严,所以众人才如此战战兢兢。正在思考师父的意思究竟是让自己在山上随意找处地方修炼,还是加入这云山派,便见一人大步走到自己身前,吼道:「为何磨磨蹭蹭?」 书言这才发现众人已经走开一段距离,打量那人时,只见他身材魁梧,一张脸生得甚是兇狠,眼睛直如铜铃一般,瞪人的时候尤其可怖。 听声音正是刚才说话之人。 书言暗道罢了,且先去那云山派看看再说。于是装作惭愧的样子,跟上了其他人。 此山甚高,约莫走了半日才到云山派的驻地,众人都有些疲累,有的甚至气喘吁吁。书言见惯了天一派的高山雄峰,倒是不觉。 众人直接被带到了演武场,书言环顾左右,见大约有五六十人,都被安排在演武场周围。不一会儿,有几位中年人到来,引路那人恭敬行礼,说道:「今年新入选的弟子便在此处了,请师父和众位师伯师叔挑选。」 领头的中年人点点头,其他人都退到一旁,唯有他开始挨个打量新来的弟子。 如炬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众人都脸色紧绷,显得甚是紧张,唯独书言只是平静地望着那人。大概是这份坦然打动了他,他沖她点点头:「就你吧。」 书言有些犹疑,想自己拜李靖阳为师之前便已是止水真君的弟子,饶是如此,他依旧十分介怀。此时她已是他的关门弟子,若再拜他人为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这云山上的可都是凡人,若李靖阳生气起来,毁了云山,这些人都得跟着丧生。 引路人见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赶紧喝道:「掌门要收你为徒,还不快快磕头拜师!」 众人都看着书言,掌门更是神色不善,书言勐然想起自己如今无法使用灵力,既进了这云山派的大门,若是不从,凭她的身手,很难能逃得出去。 又想道自己莫名其妙从天而降,引路人却不经核实便带她上山,足见草率,此时又逼她拜师,他日若李靖阳发起火来,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想明了这一节,她顺从地跪下磕了几个头:「弟子拜见师父。」 掌门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点点头:「随为师来吧。」 书言跟随他离开了演武场,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他选中的唯一一名弟子,想到刚才他的神色,恐怕自己今后的日子不大好过。 她的担心倒是多余了,掌门余万山虽然看起来严肃,倒是个光明正大的君子,并未因为她的怠慢而心存芥蒂。余万山门下已有七名弟子,四男三女,他带她去拜见师兄师姐,又给她安排了住处,吩咐大师兄姜成乐给她讲解门规,便离去了。 姜成乐是个性子冷硬的人,一张脸总是紧绷绷的。书言看惯了止水真君的冷脸,倒并没有觉得不适。云山派的弟子都是跟随自家师父居住的,掌门的弟子住在一处叫做洪云轩的院子,姜成乐安排她与七师姐魏晨云同住。 书言很是不自在,她不习惯与人相处,尤其还要与陌生人同住。但云山派的规矩便是如此,不可能因为她一个新弟子而改变,只得忍耐。 相对于自由修炼的天一派,云山派显得死板许多,每名新弟子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早课、午饭、下午课、晚饭,都有明确的时辰,甚至连晚上几时熄灯睡觉也都写得清清楚楚,任何人若是违犯,都会受罚。 第196页 云山派是武学大派,掌门余万山武功高强,门下弟子也个个都是佼佼者。书言甚是惊讶他为何会选中自己,毕竟她如今看起来约在十六七岁之间,对于凡人来说,这个年纪才开始习武,似乎晚了些。 她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刻凑到铜镜前看了看,发觉自己竟变作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自己一路心事重重地上山,竟未发觉。 靖阳尊者恼起来,果真不会让人好受。 她嘆口气,默默接受了这个安排。 姜成乐让她歇息一日,第二日辰时便同其他弟子一道,去演武场做早课。她虽无法使用灵力,到底金丹期的身子还在,云山派功课虽紧,她却从不觉疲累。倒是有一点让她不适,便是按时进食。 修士自从筑基以后便不需进食,就算是筑基之前,也是食灵食、灵果,她已经有近五十年没有尝过凡间的饮食了,十分不习惯。 云山派规定了弟子的饭量,不许多吃,也不许剩下,书言每次都吃不下,只好偷偷将饭菜倒到袖子里,回去以后再找个地方倒掉。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她还在学习云山派的入门剑法,余万山突然唤她去前厅。她以为是自己练武没有太大长进,余万山想要教训她,谁知一到前厅便如遭雷击。 余万山正坐在主位,宾位上坐着一位白衣翩翩的美男子,正是褚云倾。 一剎那间,书言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最清晰的一个便是褚云倾究竟是李靖阳派来「歷练」她的,还是自己找来的? 余万山见她呆立在门口,叫道:「云殇,过来。」 云殇是书言登记弟子名录时上报的名字。 她这才反应过来,走上前,施了一礼:「弟子见过师父。」 余万山沖褚云倾抬了抬下巴,道:「云殇,这位是你清徽师叔,刚从外面回来。」 书言不动声色地看了褚云倾一眼,躬身行礼:「见过师叔。」 褚云倾颔首。 余万山道:「你清徽师叔是本门第一高手,但至今未曾收过弟子,以后你便随他习武吧。」 书言:「……」 褚云倾以前恐怕从未来过云山,竟突然成了派中第一高手,实在不得不让书言怀疑,这云山派其实只是李靖阳幻化出来的一个迷镜。 余万山对褚云倾道:「师弟,这丫头天赋一般,为人倒还算勤奋,日后就劳你费心了。」 褚云倾道:「应该的。」 余万山看向书言:「以后你随你清徽师叔住在西苑,今日下午便免你功课,收拾东西搬过去吧。」 书言低头应道:「是。」 褚云倾的出现太突兀,她需要搞清楚来龙去脉,而且也无法反抗余万山,只得暂时答应下来。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不过是云山派发的两套弟子服和一把铁剑罢了。西苑本由褚云倾一人居住,很多房间都空着,她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站在门口,心中十分烦闷。 深吸了一大口气,她这才推门走了进去。褚云倾正在院子里练剑,无伤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好看的剑影,令他犹如九天仙人一般。 剑修的剑不需收入储物袋,所以书言无从判断褚云倾是否也被封了灵力。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褚云倾便收了剑,沖她点点头:「你来了。」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书言突然失了理智,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褚云倾看着她:「你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变成云山派第一高手的?」 褚云倾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大约是由实力决定的。」 书言:「……」 「去安顿吧,需不需要我帮忙?」褚云倾柔声道。 书言见他神色,知他不会告诉自己实情,既烦躁又无奈,只得随便找了个房间将东西放下。 午时,褚云倾过来找她:「云山派弟子每三月会考查一次弟子的功课,你虽然跟着我,却也不能例外,不如练一练剑法?」 书言别过头:「不练。」 褚云倾又道:「若是对云山派的剑法不感兴趣,我可以教你天玄峰的剑法。」 书言冷哼:「也包括你的独门绝技七星九转剑法么?」 「若你喜欢,我便传授与你。不过凭你的剑术修为,得先从简单的剑法学起,循序渐进才行。」 「我就想直接学七星九转剑法,你教不教?」 褚云倾道:「那样便只得其形,无甚威力。」 书言固执地说道:「我就为了好看,不行吗?」 「行。」 作者有话要说: 好烦啊,一直发不出去!! 第121章 凡界歷练(二) 褚云倾回房拿了一把同样银白色的宝剑交给她:「这把剑名无畏,正适合你。」 书言抽出自己的铁剑:「我喜欢这一把。」 褚云倾道:「铁剑只是入门弟子所用,等到考查功课的时候,师长会亲自赐剑,到时候我仍旧会给你这把无畏,何不现在便接受了它?」 书言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将无畏剑接了过来。 褚云倾给她讲解七星九转剑法的要诀。她之前研究过剑修,但仅限于剑阵这一部分,对于剑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新手,七星九转剑法又是极高深的,因此有诸多不明白之处,褚云倾耐心同她一一讲解,有时她烦躁起来,不肯用心,他亦并不苛责。 第197页 自从她搬到西苑以后,便很少出门,褚云倾亦然。有时她不禁有种与他朝朝暮暮的错觉,随即又暗骂自己,竟对杀父仇人动情。 这一日是云山派考查弟子功课的日子。考查很简单,由每位师父门下的大弟子出手,轮流与新弟子们过招,是否过关由负责考查的长老说了算。 不过关的弟子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每日都得多练两个时辰功,直到下次过关为止。若连续两次不过关,则要受罚;连续三次不过关,就要面壁思过。 书言的对手是姜成乐。三个月过去,跟她同时入门的新弟子们大多都学了一两套简单的剑法,唯有她连一套入门剑法都没练好。姜成乐是个死板的人,从不对任何人放水,几招一过,书言便节节败退。 她本想使用褚云倾传授的七星九转剑法,虽然不能击败姜成乐,但至少可以震慑一下众人。可是不经意间瞥到褚云倾一脸淡定的模样,她突然想让他尝一尝丢人的滋味,于是继续用入门剑法与姜成乐切磋。 最后的结果,她当然是众弟子中表现最差的一个。能入选云山派的弟子都是天赋甚高之人,三月时间连入门剑法都未练好,实在让人怀疑其是否用功。 更何况,书言可是由派中第一高手褚云倾亲自教导的。 余万山的脸色很黑,当初他还对褚云倾言道此女虽天赋寻常,却胜在勤奋,谁知却被书言打了脸。他当即将书言叫到跟前狠狠训了一顿,又对褚云倾道:「清徽师弟,我知你为人随和,但该严厉的时候就得严厉,对弟子不能纵容。」 褚云倾欠身:「师兄教训的是,日后我定会严加管教。」 余万山又道:「回去后要重罚才行。」 「是。」 余万山看了看众弟子,将几个表现好的叫出来勉励了一番,便让大家散了。书言自是跟随褚云倾回西苑,离开演武场的时候,她察觉到很多弟子都对自己指指点点,脸上神色不屑,眼底却分明藏着几分嫉妒。 对于他们的反应,书言实在是太熟悉了。在她拜入止水真君门下之后,便时刻享受着这种「优待」。此刻,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止水真君虽是修真界第一炼丹师,威望到底不如褚云倾。 书言若无其事地跟在褚云倾身后,心底却泛起了波澜。原以为自己早已足够淡然,可是当对象换成褚云倾时,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在意的。 路上褚云倾一直没有说话,回到西苑后,这才开口:「看你神色甚是疲累,今日便休息一日吧,不必练功了。」 说完他便迳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书言怔住,眼看他要进门,忍不住唤道:「师叔——」 褚云倾停住脚步,回头:「嗯?」 「今日之事……就这样算了?」书言问。她让褚云倾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还害他被余万山教训,而他亦答应余万山要重罚她,此时却仿佛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令她觉得自己就如一个孩子,在同大人无理取闹。 褚云倾柔声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书言问:「你不是应该罚我吗?」 褚云倾反问:「你想受罚?」 书言气闷。 「那回房闭门思过两个时辰。」褚云倾道。 书言负气回房,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第二日她仍旧不想出门,褚云倾却一早就来唤她:「起床练功了。」 她假装没听到,褚云倾等了一会儿,离开了。然而第三日他又来叫门,书言无奈,只得出去。这一日,褚云倾仍旧传授她七星九转剑法。其实基本要诀她早已掌握,只是苦于无灵力支撑,所以无法令之发挥威力,但见剑影,不见星光。 她练得有些闷。 褚云倾突然道:「我可以帮你解封一部分灵力。」 书言转头看他:「是师父下的禁制。」 言下之意,哪怕他是剑圣,也无法解开靖阳尊者的封印。 褚云倾回答她:「只能解开一小部分,但可以让你试试七星九转剑法。」 虽然不想欠褚云倾人情,但书言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这套名闻遐迩的剑法,多少修士渴望而不得一见,若自己也会使…… 褚云倾笑看着她:「如何?」 她惆怅片刻,终究坚持住了,说道:「若师父知晓,定会重罚。」 褚云倾也不勉强:「那我传授你其他剑术吧。」 书言故意跟他作对:「我想学剑阵。」 褚云倾道:「若三个月后你无法通过考查,便要受罚了。」 书言语带讥讽:「不是有你在吗?难道你不保我?」 褚云倾道:「好。」 「我要学你们天玄峰的九天雷云阵。」 此阵是天玄峰最厉害的剑阵之一,当初在魂照秘境,书言同周卿展颜一同进入心魔幻境,在心魔褚云倾的九天雷云阵之下几乎九死一生,因此对此阵印象极为深刻。 若说剑阵的威力,九天雷云阵与万剑归宗阵在伯仲之间,但九天雷云阵的覆盖范围更大,万剑归宗阵的攻击力更强,各有所长。 书言曾听周卿展颜讲起万剑归宗阵,后又得李靖阳指点,倒是有一些心得。但九天雷云阵却从未接触过,好在褚云倾是个非常耐心的人,但凡她有不明白之处,都会详细讲解。有时她故意闹别扭,假装不懂,他也不恼。 第198页 如此过了十来日,书言一大早便起床准备继续习练,褚云倾却道:「你于剑阵一道天赋甚高,但亦要循序渐进,这两日先停一停,你可以慢慢琢磨琢磨。」 书言「哦」了一声,正想回房,他又道:「你上山这么久,同一众同门却还不熟识,不如与他们亲近亲近?」 书言自是不想同那些人交往,但褚云倾跟着又道:「如今你跟着我,凡事都应该听我号令。当然,若你不愿,我亦不会罚你。」 这话有点让书言下不了台,咬了咬唇,道:「好,我去。」 一众弟子都在演武场练武,书言想起那个黑脸掌门,绝了去凑热闹的心思,一直等到早课结束,众人往食堂而去,她才跟在后面。 排队领了一份不怎么可口的饭菜,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埋头咀嚼着硬邦邦的饭粒,忽觉眼前一暗,抬头只见六七个人一起走了过来,正是她的正宗同门,姜成乐等人。 她起身叫道:「师兄,师姐。」 姜成乐点一点头,率先坐下。其他人却都不回应,脸上反而带着些愤愤之色,尤其是七师姐魏晨云。 书言不知道他们在恼什么,并不理会,继续低头扒饭。 还是魏晨云先忍耐不住,恨恨说道:「云山派创派数百年,掌门弟子中还从未有过考核不过关的,云殇师妹,你可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 对于这种责难,书言早就不为所动了,淡淡说道:「我如今跟着清徽师叔,要丢也是丢他的脸,还轮不到你们。」 魏晨云愤然:「你还好意思说!清徽师叔神仙一般的人物,也被你连累,你当真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么?」 书言听她提起褚云倾,心里顿时不大舒服,依着她以往的性子,不理会魏晨云便罢,此时却忍不住回击道:「怎么?你暗恋清徽师叔,所以不忿我能得他教导?」 魏晨云一拍桌子:「你!」 这一拍,将书言的饭菜全部拍得撒了出来,她索性不吃了,起身道:「众位师兄师姐,我先告退了。」 魏晨云喝道:「站住!」又转向姜成乐,「大师兄!」 姜成乐皱着眉头出声:「云殇,此事确是你之过。」 书言:「哦,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魏晨云:「一句知道了便想走?」 书言冷笑:「那依七师姐之见,还要怎地?」 「跪下,向我们叩头认错!」 「就凭你?」书言冷冷看了她一眼,径直往外走去。 魏晨云刷的将剑拔了出来,架在书言的脖子上。书言看也不看那冰冷的剑刃,径直往前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烦呀,用网页版每天都更新不了!!!! 第122章 凡界歷练(三) 她已是金丹修为,虽则灵力被封,无法使用术法,但却不影响她的体魄。这种凡界的兵器,根本就伤不了她。 魏晨云见她直接撞过去,起初还是有些惧怕的。虽说她是师姐,教训师妹无可厚非,但若是伤了书言的性命,可就是同门相残了,这在任何门派都是大罪,她自然不敢轻犯。 所以她下意识便将剑锋往旁边移了移,堪堪擦着书言的秀髮划了过去,几缕髮丝跌落到地上,书言连眼尾都没扫魏晨云一下,继续往前走去。 魏晨云本来顾忌着门规,没想真的伤她,可她这种漠视的态度实在让她窝火。再想到自己资质过人,又勤奋练功,却没机会得到褚云倾的教导,反而是书言这个庸俗之辈占了便宜,一时怒火攻心,失去理智,挺剑上前便向书言的背心刺去。 书言听到声响,并未回头,故意站在原地不动。魏晨云的剑刺到她背上,却怎么也刺不进去,咬牙换了好几个地方,俱都无功而返。 书言等她折腾够了,这才转过身来,伸手捏住她的剑,一用力,剑身立时断为两截。她执起手中那截,上前一步,直接插在了魏晨云的肩头,然后拍拍手,转身离开。 刚才魏晨云刺书言的时候,虽然几位师兄师姐都觉不妥,但他们对书言也很是不满,既有魏晨云当出头鸟,便都起了看戏的心思,只有大师兄姜成乐想要阻止,谁知跟着就见到书言毫髮无伤,一时呆住,没能及时上前。 直到魏晨云肩头血流如注,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 书言伤了魏晨云,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觉一切都索然无味。饭后是下午课时间,她也不怕被那些师叔师伯看到——反正有褚云倾替她挡着,在山上乱走,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山门。 山门有人把守,见她身着新弟子服,自然不许她出去。她如要硬闯,自然能行,但李靖阳让她来此歷练,她可不敢轻易离开。 只好又回去西苑。 刚走到院外,她便听到余万山的声音:「清徽师弟,同门相残是大忌,这一次必须重罚那孽徒。」 褚云倾的话里透着敷衍:「师兄放心,等她回来,我自会责罚。」 另一个女声道:「师叔,弟子知你宠爱师妹,但这次师妹真的太过分了。弟子也不过就是教训了她几句,她便……」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委屈,听起来楚楚可怜,却是魏晨云。 褚云倾的声音再次响起:「放心,我会向她详细询问。」 第199页 余万山道:「师弟,为兄这次可不能再由着你纵容她。成乐,去将云殇找回来,为师要当面问她。」 「是,师父。」 不等姜成乐出门,书言已经走了进去,径直来到余万山和褚云倾跟前,若无其事道:「弟子见过师父、师叔。」 余万山的脸黑得像锅底,喝道:「孽徒,跪下!」 书言看了看褚云倾,后者轻轻点头,她便依言跪下了。 余万山道:「你可知我云山派禁止同门相残?竟敢对你师姐下手!」 书言假作不解:「我对师姐下手?」 余万山指着魏晨云:「你敢说你师姐不是被你所伤?」 书言打量了魏晨云几眼,淡定说道:「不是。师姐显然是被剑所伤,弟子出门的时候并未带剑,清徽师叔可以替弟子作证。」 褚云倾配合地点点头:「她这几日练剑甚是勤奋,我便让她出去走走,休息休息,的确未携剑出门。」 魏晨云见书言竟敢当着师父的面编造谎言,而师叔明显是要护着她,急得直向姜成乐使眼色。姜成乐道:「禀师父,八师妹当时的确没有带剑,她是夺了七师妹的剑,反伤了她。」 书言反问:「我连考核都通不过,又怎伤得了七师姐?她是废材吗?」 她着重强调了「废材」二字,魏晨云差点被她气死,一时口不择言,说道:「你根本就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庸,我内力已有小成,却无论如何都伤不了你,可见你考核的时候故意隐瞒了实力!」 书言淡淡道:「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先向我动手的?」 「我……」魏晨云后知后觉地望了望余万山,发现师父的脸色更黑了。 「成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喝道。 姜成乐犹疑片刻,将实情讲了出来。 余万山骂魏晨云:「也亏你有脸说!」 魏晨云跪下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褚云倾打圆场:「师兄,想来此事只是一场误会,她们师姐妹之间开个玩笑罢了,不如就这样算了?」 余万山本意想藉此好好教训书言,谁知魏晨云搞了个这么大的乌龙,令他在褚云倾面前失了颜面,虽则褚云倾给了他台阶下,但心里仍旧窝火。当即站起身,匆匆对褚云倾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姜成乐和魏晨云离开了。 书言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消失,正想站起身来,褚云倾道:「谁让你起来的?」 她身形一顿,只听褚云倾又道:「虽则是她挑衅在先,但你毕竟伤了人。凡界不比我们修真界实力为尊,我们既身在云山,便需遵守云山派的规矩,你可明白?」 书言低头不答。 褚云倾道:「既然有错就要受罚,便罚你在此跪一刻钟吧。」 他起身回房。 书言:「……」 明面上斥责,实际上包庇,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意,有什么东西鼓胀着要蹦出体外。只是又想到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暖意顿时变成了自责。愁肠百结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 魏晨云告状不成,反被余万山重罚。其他弟子听说了事情经过,不由得对书言又是嫉妒又是憎恨。不过书言住在西苑,那里并非一般弟子可以进入,也就没人能给她找不痛快。 让她不痛快的,便只有褚云倾一个。 这一日,褚云倾正在给她讲解九天雷云阵的要旨,突然有执事弟子来到,说道书言有访客。书言以为是李靖阳来检查功课,没想到来人竟是欧阳明远。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诛杀花丞的时候,当时褚云倾抱着她离开,欧阳明远则留下来对付花丞手下的四大护法。这些日子她时有担心,但是想到当时两位化神天君都在场,欧阳明远又曾说过自己有保命绝技,加上跟褚云倾朝夕相处,常常心不在焉,便没有过多地考虑欧阳明远,此时见到他,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同时向对方飞奔而去,然后紧紧抱在一起。欧阳明远于书言来说,是一个亲人,因此对于这个拥抱她并没有别的想法,但欧阳明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极不自然。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说道:「言妹妹,我好想你,做梦都想……」 书言此时是十二三岁的女童模样,照理不会让人起什么旖旎的情思,可欧阳明远的声音却含着暧昧,她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他。 欧阳明远立刻回过神来,赶紧将她放开,说道:「对不起,这些日子我一直很担心你,见到你太过激动,这才……请原谅。」 书言便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说道:「欧阳世兄,你还好吗?」 「还好。当日正道在场的人多,加上褚云倾临走的时候曾使出他的独门绝技,替我挡了不少邪修,我终于顺利逃走。」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之后我偷偷去天一派附近打听你的行踪,谁知褚云倾并未带你回去,我以为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要对你不利,于是发疯般地找你。后来才听说靖阳尊者为你毁了天一派的两峰,之后又将你带走了……」 想起寻找她的那段艰难的日子,欧阳明远心有戚戚焉:「我托朋友在人修、妖修、鬼修的地界打听,始终没有你的消息,终于有一日我遇到了妖王凤栖石,他说道你被靖阳尊者带到凡界歷练,我这才能找到你。」 有这样一位朋友一直牵挂着自己,书言很是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道:「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第200页 欧阳明远重重点头:「嗯。」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粉色法衣,「这是妖王托我带给你的,说是由妖后亲手制作,为了感激你那么多年的收留之恩。」 那衣服依旧是由牡丹花瓣做成,外形同牡丹上次给她的那件一模一样,但是伸手一摸,便知其品级比那件更好了许多。书言的心一暖,将衣服拿回房间,轻轻放在床头,端详了半晌,这才出来。 她向欧阳明远问道:「欧阳世兄,如今你有何打算?」 欧阳明远道:「既然你与天一派的恩怨已经清算,那么我们接下来就只有报仇这件大事了。言妹妹,你……」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瞥到书言身后一个白衣翩翩的身影走了过来,脸上讶色一闪,立刻住了口。 褚云倾笑道:「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 欧阳明远颔首:「清徽道友,上次多亏了你的七星九转剑法,我才能脱身,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褚云倾淡淡道:「我与书言是未婚道侣,她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欧阳道友言重了。」说完他转头看向书言,「你带欧阳道友在山上走走吧。」 书言没想到他竟当着欧阳明远的面提起他们的婚事,一时怔住,褚云倾却径直去了。 直到他走远,欧阳明远才低声问道:「言妹妹,褚云倾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123章 凡界歷练(四) 事到如今,书言也不好再瞒他,只得说道:「四十多年前,我师父……也就是靖阳尊者,为我和褚云倾定了亲。我多次想要解除婚约,可是师父不许,我……」 欧阳明远神色黯然:「所以尊者才让他与你一同来这凡界歷练,培养感情么?」 书言一呆。她一直不知道褚云倾缘何会出现在此处,还莫名其妙成了余万山的师弟,若说是李靖阳安排的,那么一切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突然有点心虚。虽则她在褚云倾面前一向态度强硬,并两次提出解除婚约,但毕竟尚未成功,何况她内心深处也确实对他有感情,此时面对同样有血海深仇的欧阳明远,竟有种自己是叛徒的感觉。 欧阳明远见她不答,说道:「言妹妹,你对他……」 书言急急解释道:「我与他之间并无感情,他大约也是被迫的。欧阳世兄,你放心,义父和欧阳伯伯的仇我一直记在心上。」 欧阳明远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傻妹妹,若你真的喜欢上他,我们可以放弃报仇。死者已矣,生者好好活下去才最重要,你……我祝福你们。」 书言拼命摇头:「没有,我没有喜欢上他,我怎么会喜欢自己的杀父仇人?」 说着她几乎要流下泪来,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对欧阳明远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欧阳明远语气认真地说道:「没关系的,言妹妹,你不需自责。当初的事其实并非全是褚云倾之过,他那样品貌俱佳的人物,你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 「不!」书言的情绪很激动,语气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义父的仇不能不报,我一定要杀了他!」 「言妹妹……」 「欧阳世兄,此事我自有分寸。虽说我修为不如他,但他如今对我毫无戒心,我会有下手的机会,此事便交与我吧,你等我的好消息。」 欧阳明远嘆了口气:「好吧。」 书言心里很乱,突然不大想见到欧阳明远,因为他的出现即是在提醒她,她背负着怎样的仇恨。 欧阳明远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说道:「言妹妹,我不宜在此多耽,以免褚云倾起疑。」 书言点点头:「嗯。」 欧阳明远再抱了抱她:「这里被靖阳尊者下了禁制,无法使用灵力,我们不能用传音符联繫。我就在山下往南五里的一间草屋中,若是有事,可以来寻我。」 「好。」 送走了欧阳明远,书言的心绪更加烦乱。她不得不承认,虽说自己一直极力抵抗褚云倾的侵袭,但内心深处却并不排斥与他相处。 一边提醒自己要报父仇,一边却不自觉地沉沦,矛盾的心情下,她不断与褚云倾闹别扭,却又在他的宠溺中越陷越深。 他就像是一个漩涡,她越是挣扎,便越是无法逃离。 之后欧阳明远没有再来过,书言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静——至少表面上如是。她每日照旧跟着褚云倾练功,却越来越心不在焉。 「先停下来。」褚云倾见她一柄剑如银蛇乱舞,无奈地说道。 书言其时正在想心事,并未听到他说话,直到他的大手握住剑柄,她才蓦然回过神来。 褚云倾的手有一股奇异的温柔,热度从他掌心传到她的手上,仿佛能将她心底的坚冰也融化。她的心忍不住砰砰直跳,过了片刻才想到两人过于亲密了,赶紧将手抽了出来。 褚云倾柔声道:「虽则你如今不能使用术法,但灵力仍在你体内流转,若是心思不集中,灵力倒流,便会走火入魔。」 大概是刚才太过暧昧,书言一时之间升不起反抗褚云倾之心,点点头道:「哦。」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好生歇着。」 等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书言突然叫道:「师叔——」 「嗯?」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院外突然有人高声道:「清徽师叔在吗?」 褚云倾望了书言一言,后者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他转过头,沖院外道:「进来吧。」 第201页 来人是一名执事弟子,恭敬地对褚云倾行了礼,说道:「魏掌门回山了,掌门要师叔带云殇师妹去大殿相见。」 书言听到「魏掌门」三个字,忍不住有些疑惑。云山派的掌门人是余万山,这魏掌门却是谁? 执事弟子看她的神情,好心解释道:「魏掌门是二十九代弟子中的大师兄,十年前闭关修炼,便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余掌门。」 书言点点头,执事弟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魏掌门是魏晨云师姐的父亲。」 书言心中咯噔一下,莫非这魏掌门来者不善,想要替自己女儿出气?她不由得望了望褚云倾,后者沖她微微颔首,她这才心下稍安。 魏掌门在云山派的正厅「召见」褚书二人,架子摆得十足。书言第一眼见到此人,便对他没有好印象。倒并非他生得兇恶,事实上他还勉强称得上是个美男子,只是眼中的不屑和高傲让人很不舒服。 余万山和他分别坐在宾主位,魏晨云站在他身后。执事弟子引着褚云倾坐到余万山的下首,书言则站在厅中,淡淡施了一礼:「弟子见过两位掌门。」 魏掌门打量了她几眼,冷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小丫头,原来也不过如此。」他转头看着褚云倾,话却是对余万山说道,「想当年晨云可是整个云山派的宠儿,怎地我不过闭关十年,竟被人欺负到她头上去了?」 书言见他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欺负掌门之女」的罪名栽到自己头上,心知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会一口咬定是自己做错,于是不客气地说道:「那大约是七师姐不如以前讨人喜欢了吧。」 话音刚落,她便听余万山喝道:「放肆!」 魏掌门冷冷道:「当着本座的面都如此猖狂,怪不得敢欺负晨云。余师弟,这丫头是你亲收的徒弟,这位褚师弟亦是你推荐至师父门下,今日你若不给我个交待,我唯有请师父他老人家出山主持公道了。」 书言笑了笑:「魏师伯想要什么样的交待呢?」 魏掌门挑衅地看着她:「向晨云认错道歉,再去执法堂领三十鞭,本座便不与你计较了。」 余万山道:「大师兄……」 魏掌门道:「余师弟,你不必替她求情,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书言戏嚯道:「魏师伯的意思是,不用理会前因后果,总之我得罪了七师姐,就得受罚,对吗?」 魏掌门冷哼。 余万山想要打圆场,向书言使眼色:「还不快向师伯赔罪。」 他只说向师伯赔罪,却不提魏掌门提出的要书言向魏晨云赔罪的要求,明显是想给书言一个台阶下。毕竟她身为晚辈,向长辈低头并无不妥,而魏掌门也不好跟师侄计较。 谁知魏掌门还未表示不满,书言先说道:「师父,我没有做错事。」 这话彻底激怒了魏掌门,他冷冷道:「我们云山派开山逾百年,弟子数千,并不缺你一个。」 余万山见两人之间闹得如此之僵,魏掌门竟想将书言逐出师门,赶紧向褚云倾使了个眼色。 褚云倾微微欠身:「掌门师兄,云殇说得对,她并未做错。」 魏晨云冷笑:「行啊,既然这云山派已无我父女立足之地,那我们即刻离开。」说着他便站起身,往厅外走去,魏晨云自是跟在他身后。 余万山赶紧上前拦住他,说道:「大师兄,此事我们再从长计议,我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魏晨云寸步不让:「总之云山派有我和晨云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我和晨云。」 余万山好生为难,他虽性子严厉,其实把所有弟子都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关怀,只不过爱之深责之切罢了。虽然书言入门后不久便跟了褚云倾,他并未教导过她,但她既是他的弟子,他自然也有维护之心。 褚云倾也站起身,牵着书言的手走到三人跟前,淡淡道:「掌门师兄不必为难,我带云殇离开便是。」 余万山惊道:「清徽师弟,你……」 魏掌门没想到褚云倾竟如此强硬,他的本意只是要逼书言向魏晨云低头。他虽曾任掌门,毕竟退位已久,而褚云倾却是现时门派公认的第一高手,此事若闹到老掌门那里,他定然也讨不了好去。 何况,当初之事本就是魏晨云挑衅在先。 褚云倾道:「若连一个无辜的小丫头都护不住,我也没有脸面再呆在云山派了。」 这话虽不如刚才魏掌门的那番话决绝,但是「有你没我」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正要更新,家里就突然断网了,搞到凌晨两点都没搞定,只好放弃。 早上六点多起床,见网好了,这才能更新,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124章 凡界歷练(五) 余万山虽然课徒严厉,其实是个很正直的人,他心里从一开始就是偏向书言的,只是魏掌门毕竟是他的大师兄,而且又是前任掌门,若是不给他面子,派中的老人未免会觉得心寒,因此才想他们各自退一步,和平解决。 然而魏掌门实在太咄咄逼人,而一向温和的褚云倾竟然也丝毫不让。两人已经势成水火,他身为掌门,必须做一个决断。 他转向魏掌门:「大师兄,这件事是晨云的错。」 魏掌门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为了一个入门不到半年的小丫头跟我翻脸?」 第202页 余万山平静地说道:「入门十年也好,入门一天也罢,都是我余万山的徒弟,我不会厚此薄彼。」 魏掌门气笑:「看来我们父女俩在云山派是没有立足之地了,好好好,既然这里容不下我们,那我们就离开这里!」 褚云倾幽幽道:「大师兄何必让掌门师兄为难?此事不如请示师父吧,你们两个都是他的徒弟,理应由他出面解决。」 他一句话便将矛盾升级到需要老掌门出面的地步,魏掌门嚣张的气焰顿时低了下去。 一直没说话的魏晨云脸色苍白如纸,大概是想到如果事情闹大,最终吃亏的一定是他们父女。此时父亲骑虎难下,唯有她这个做女儿的低头了。 她走到余万山面前,跪下道:「师父,此事都是弟子一人之过,弟子对爹爹撒了谎,说八师妹招惹弟子,其实是弟子挑衅她在先。弟子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魏掌门当然知道女儿为何这么做,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将褚云倾和书言骂了几百遍,并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他们好看。 对方已经低头,书言料想褚云倾会顺势给他们个台阶下,毕竟以他那样淡漠的性子,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太多,谁知却听他说道:「魏晨云,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若是再来打搅云殇,后果自负。」 说完他便牵着书言的小手离开了大厅,剩魏家父女在后面咬牙切齿。 两人沉默地往西苑而去,书言一直心潮起伏。从前她一直羡慕周卿和展颜,因为他们的师父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剑圣,却对他们和蔼可亲,如今在这云山派,她成了褚云倾的弟子,终于尝到了被他护着的感觉。 这样的男子,让人无法不对他动心。可他却是她的杀父仇人,是她永远也绕不开的心魔。他对她的好,令她那样甜蜜,又那样忧伤。 「在想什么?」褚云倾问。 书言看了看他,问了曾经提过的那个问题:「师叔,你是怎么成为云山派第一高手的?」 褚云倾道:「是尊者强行将我插入了他们的记忆之中。」 书言便明白了。李靖阳觉得整个修真界只有褚云倾才能配得上他的徒儿,但她却一直很抗拒这门婚事,所以他便故意将她丢到这云山派来歷练,想让她与褚云倾培养感情。 李靖阳对她真的很好,不仅尽心教导她,还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可她却不能将自己与褚云倾之间的仇怨告诉他,只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太过痛苦。因为那份血海深仇,她不能与朋友交心,不能同师父坦承,而那个不知不觉爱上的人,最后也只有你死我活的下场。 从十二岁起,她的心中便只剩下报仇这件事,从未替自己的将来打算过。其实,她能有什么未来呢?最大的可能就是报仇不成,反被褚云倾所杀。就算能杀了他,也会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那么不如将一切彻底了结罢了。 。 原以为与魏晨云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谁知过了几日,在外云游多年的老掌门突然回山,并将自己的得意弟子褚云倾召了过去相见。 褚云倾带上了书言。 老掌门是个和蔼的老人,书言看到他便想到莱烨天君。 「清徽,来为师这里坐。」老掌门笑着向褚云倾招手。 褚云倾牵着书言走过去,她如今的相貌只得十一二岁,被他牵着并无不妥。老掌门摸了摸书言的头,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书言瞥了瞥另一边的魏掌门父女,眸色微微有些沉。 老掌门对于褚云倾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徒弟非常疼爱和重视,拉着他絮絮地问了许多近况,褚云倾一一作答。过了好半晌,老掌门才仿佛想起要事一般,说道:「对了,清徽,你如今已经年过二十,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他对魏晨云招招手:「晨云,你过来。」 魏晨云依言走过去,老掌门对褚云倾道:「晨云也到了当嫁之年,她虽品貌不如你,但性格纯良,又从小仰慕你,我们云山派也并无师叔师侄不能通婚的规矩,为师的意思是你们俩做一对,你看如何?」 他的话音一落,书言就快速看了褚云倾一眼。只见他眉头一皱,显然没想到老掌门会乱点鸳鸯谱。倒是魏晨云一副羞答答的模样,眉目低垂,却又不时偷偷望褚云倾一眼。 书言心中冒起一股无名怒火,心说就凭你也配得上剑圣? 褚云倾仍旧神色淡然,起身说道:「师傅容秉,弟子早已定过亲了。」 老掌门讶然:「何时的事?」 褚云倾道:「弟子拜入云山派之前,家父便为弟子定了一家姓书的姑娘。书姑娘为人温柔贤淑,世间少有,弟子不日便要娶她过门,还请师父见谅。」 老掌门嘆了口气:「既如此,只能说你同晨云无缘,日后为师会再为她物色——」 他的话还没说完,魏晨云突然道:「师祖,弟子愿意做小。」 魏掌门喝道:「晨云!」 魏晨云泫然欲泣:「爹爹,女儿早已认定了师叔,若不能嫁他,女儿这辈子便……不嫁人了!」 老掌门看了看魏家父女,犹疑地对褚云倾道:「清徽,你看……」 褚云倾道:「师父,弟子很感激魏姑娘厚爱,但弟子的心只能给一个人,若她跟了我,只会耽误她。」 第203页 魏掌门怒道:「你的意思是,晨云给你做妾都不配?」 褚云倾淡淡道:「魏师兄误会了,我并没有轻视魏姑娘的意思,只是不愿意纳妾罢了。」 魏晨云道:「师叔不若问问书姑娘的意思,好么?」 褚云倾拒绝得很干脆:「不必问她,就算她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魏晨云掩面而去。 魏掌门狠狠瞪了褚云倾几眼,起身出门去追她。老掌门望着父女俩的背影直嘆气,书言心里却说不出来的痛快。 虽则她一直抗拒这门婚事,但她却是褚云倾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光这个名分便可以羡煞修真界的所有女修,更遑论这些凡人界的女子。 她突然有点贪恋这种身份。 褚云倾不愿意纳妾,老掌门也不好勉强,又跟他说了会儿话,便放他跟书言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褚云倾有些欲言又止,书言忍不住问道:「师叔可是有话要同弟子说?」 褚云倾道:「刚才的事你别介意。」 书言心里一暖,原来他如此体贴,还顾着自己的感受。 「我不会娶其他任何人,不管发生什么事。」 书言抿了抿唇:「师叔,我知是你个负责任的人,可是我们之间并无感情,你何必……」 褚云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接下来的话忽然说不出口,正想转个话题,褚云倾突然向她俯下身来,下一刻,他温润的唇已经贴在她的红唇上。 书言受到了惊吓。这里是云山派,而且她的模样才十一二岁,褚云倾与她如此亲近,若是被人看到,不知会传得多难听。 她下意识便伸手去推他,却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很快,她的牙关便被他攻陷,那不管不顾的架势,竟像是要当场将她吃干抹净一般。 剑圣一向淡然如水,书言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那吻带着些试探,却又不容拒绝。除了在靖阳山迷境中,周卿因为心智被迷而对她无礼,这还是书言第一次同男子如此亲密。理智告诉她应该赶紧离开,可是情感却早已沦陷在褚云倾的深吻中。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那么恨褚云倾,心底深处却无法拒绝他的靠近。义父的影子不时在脑海里闪过,仿佛是在责备她忘了他的血海深仇。 书言突然起了自暴自弃之心,主动迎上去,要同褚云倾一同坠入深渊。狂风骤雨般的吻,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瞬间便将褚云倾淹没。 第125章 凡界歷练(六) 她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更想不起自己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只是本能地去攫取那甜香。在这甜蜜的映衬下,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天边的浮云,被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沉醉在梦境中的两人勐地惊醒。书言惊愕地望着褚云倾,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这才回过神来,也不敢去看来人到底是谁,便飞一般地往前跑去。 直到跑回西苑,进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牢牢锁上,她的心仍旧砰砰砰跳个不停。 褚云倾不久之后便走了回来,书言将身子贴在门上,听着外面轻微的声响,只觉他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自己身遭,挥之不去。 过了许久,心跳终于逐渐慢了下来,她缓缓跌坐到地上,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罪恶感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她竟然跟杀父仇人如此亲密,全然不顾义父的血海深仇,真是不配做他的女儿! 一边是长久以来的恨意,一边是点点滴滴累积起来的情不自禁,两种对立的感情折磨着她,令她痛苦万分。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心中两股力量始终纠缠不清。 天黑了,天又亮了,她一直都没有抬起头来。 「书言——」门外传来褚云倾的声音,「出来练剑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淡然,书言突然生气起来,他凭什么可以不经过她同意就吻她,又凭什么在吻了之后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难道她书言就是这样被人轻侮的人吗? 她嚯的站起身,拉开门便走了出去,完全无视褚云倾的存在。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褚云倾,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当下不辨道路随意乱走,竟不知不觉迷了路。 眼前是一座清幽的庭院,大约是某位长辈的住所,她正要后退离开,突然听到里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爹爹,女儿总觉得这样不好……」 声音是从内堂传出来的,若是换做普通弟子,断然是听不见的,但书言是修士,即使不能使用灵力,听力也比凡人好很多,因此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魏晨云对褚云倾有企图,她直觉两人的谈话一定同他有关,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于是走到一棵大树后藏好身形,开始偷听两人说话。 只听魏掌门道:「你怎么这么傻!褚云倾那样的性子,若是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一定会对你负责。他家世不错,定下的亲事必定门当户对,那姓书的是芊芊弱质的大家闺秀,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拿捏?」 书言心头火起,想不到魏家父女竟如此卑鄙无耻,想在暗地里暗算褚云倾。虽说褚云倾肯定不会着他们的道,但她仍然忍不住生气。 剑圣也是魏晨云这种人能肖想的么? 第204页 魏晨云听了父亲的话之后久久都没有开口,魏掌门便默认女儿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开始详细教导她如何勾引褚云倾,如何让两人「不小心」发生肌肤之亲。 书言从前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可是来了这云山之后,因着褚云倾的缘故,却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此时听到魏掌门的计划,气愤之下,直想冲进门去,将两人打死。 心神荡漾之下,体内的灵气开始乱窜,她心知危险,赶紧扶住大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往日她引以为傲的定力竟不知去了何处,越是想将灵气收服,越是无法将之收服。 就在她面色如纸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魏家父女同时走了出来,见到书言,俱都神色大变。 「你在这里干什么?」魏掌门质问。 看她的神情不像是恰好路过,况且此处也并非寻常弟子可以出入,显见得是故意偷听他们说话,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番「计划」被她听到了多少。若是消息泄露出去,不但他们父女颜面扫地,女儿的终身幸福更加没有着落了。 魏掌门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书言灭口。 反正此处是他的地盘,附近连巡逻的弟子都没有,只要他与魏晨云不说,此事便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而书言只不过是个小丫头,又刚入门不久,就算天赋异禀,武功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虽然女儿曾败在她手下,但多半是中了她的诡计所至,自己若要杀她,不过是两三招的事。 他一边琢磨着,目中便不由得露出了些许凶光,书言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意图,转身便跑。 如今她灵力被封,虽然一般的凡人无法伤到她,但想要摆脱他们却并非易事。 魏掌门自然不能让她逃脱,立刻便追了上去。后知后觉的魏晨云脸色苍白,愣了一会儿才追着他们而去。 书言慌不择路,跑着跑着便发现自己前面已经没路了,而是一片山崖。 魏掌门狞笑着看着她:「小丫头,告诉我,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书言冷冷道:「你说了什么,我便听到了什么。」 「这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魏掌门慢慢欺近她。 书言知道无法跟他理论,她也着实不想跟他理论,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被苍蝇盯上,噁心极了。 「凭你也想杀我?」她讥讽地问道。 魏掌门怕夜长梦多,并不与她多说,挺剑上前,直刺她的要害部位。书言站着不动任他刺,剑尖抵在她的心口,却无法再前进半分。 魏掌门运起内力,想要刺穿她的喉咙,却始终不能得逞。眼前的小丫头年纪不大,身子却似有古怪,若是杀不了她,后果不堪设想,他不免有些焦躁。 魏掌门又刺了她一会儿,眼见无法杀她,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将剑收了起来,和蔼地说道:「师伯刚才只是在和你闹着玩,怎么可能真要害你性命?」 他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师姐钟情于你师叔,他们两人若是在一起,定是一对神仙眷侣。而且他们成亲之后,你师姐会像你师叔那样疼你。乖,你要成全他们,回去后多多在你师叔面前讲师姐的好话。知道吗?」 书言很想笑,他当她是什么人,这么轻易就会被骗到? 她点点头:「好,师伯与师姐的话,弟子会原封不动地转告师叔,他一定会感激师姐的厚爱,从而纳师姐为妾的。」 一个「妾」字,令刚刚赶到的魏晨云脸色骤变。 虽然做妾是她自己提出的,但此时从书言这个孩童嘴里说出来,却让她觉得无比羞耻。 「住口!」魏掌门见女儿神色,知她伤了心,对书言简直恨得牙齿痒痒。 书言挑衅地看着魏家父女。 「师妹……」魏晨云低着头走到她面前,就在书言以为她要装可怜博取自己的同情,好让自己在褚云倾面前帮她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扬起手,重重一巴掌往书言的脸上打去。 书言反应迅速,瞬间便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后一推:「你敢打我?」 魏晨云道:「打你又怎样?你这个小娼妇,仗着师叔宠爱,便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如果我只有做妾的份,那你便是人尽可夫的妓女,每日在男人身下呻吟!」 书言没先到她竟会说出如此粗俗的话,而且是面对一名孩童。小时候在青楼的种种悲惨生活蓦然涌上心头,她的身子开始微微发颤。 魏晨云见她被自己打击到,更加口无遮拦,污言秽语直往她耳朵里钻。 她本就被心魔侵袭,此时愈加精神恍惚,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当初那个孩童,还是已经长大成人。体内的灵气狂乱地左冲右突,她极力收敛心神,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魏晨云见她似要走火入魔,当下骂得更加起劲。魏掌门见这招奏效,也开始帮腔。 书言脑子里就像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嗡地飞,怎么都赶不走,她几乎本能地便冲到魏掌门面前,拔出了他的剑。魏掌门大骇,书言不畏刀剑,他可是寻常的血肉之躯,赶紧伸手去夺。 但此时书言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是凭本能在保护自己,两人争夺之下,剑卟的一声插入了魏掌门的小腹。声音刺激了书言,她将剑拔出,又连续插了好几下。 满身血迹的人倒了下去,周围的喧闹突然全部停止,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第205页 书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26章 凡界歷练(七) 等她再有知觉的时候,只觉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柔和的灵力在周身缓缓游走,一遍又一遍涤盪着宽阔的经脉。 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是熟悉的摆设,这是她在西苑的房间。 这情形跟十三岁时太过相似。那一年,她在天玄峰上见到褚云倾,心神激盪之下走火入魔,被褚云倾所救,身体的变化便是如此。 而且,那一次她并没有堕入心魔幻境中,这一次也是。 她的心魔帮她度过了心魔难关。 她心头一热,坐起身来,却见褚云倾从外面走了进来。 「师叔……」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褚云倾微笑:「金丹中期了,有惊无险。」 书言低声道:「多谢。」 「起来走走?」褚云倾上前欲搀扶她。 书言突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与魏家父女的冲突,问道:「魏掌门怎样了?」 褚云倾道:「你刚进阶,境界还不稳,先别想那些事,好生休养几日再说。」 他的目光十分柔和,仿佛是在说,就算有天大的事,他都可以替她扛着。她突然很贪恋这种温柔,起了得过且过之心,不想去面对其他事情。 于是她便安心在西苑将养着,褚云倾每日都陪着她,仿佛魏家父女根本不存在一般。但书言知道,执法堂的弟子就守在西苑门外,只不过顾忌着褚云倾,不敢直接进来抓人罢了。 可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不能永远缩在褚云倾的羽翼之下,不能永远靠自己的仇人来保护自己。 「师叔,让执法堂的弟子进来吧。」她说。 褚云倾道:「你再多歇几日。」 「不必了。」书言道,「那日的事并非我之过,我并不怕被执法堂审问。」 「好,那我们一起去见掌门师兄。别担心,有我在。」 他没有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语,却始终在保护她——不管是从前,她还在天一派的时候;还是后来,她叛出天一派,投靠邪王的时候;再到如今,她被李靖阳丢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歷练的时候。 她不敢去深想那背后的原因,因为只要多想一想,便会堕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她问道:「魏掌门是否已经……」 褚云倾摇头:「只是重伤,并未身死。」 「哦,我们走吧。」 执法堂的弟子见到两人出来,对着褚云倾躬身一揖:「见过师叔。」 褚云倾颔首:「你们去通知掌门吧,我这就带云殇去正厅。」 他故意走得很慢,等到达正厅,里面已经来了很多人,老掌门、余万山、执法堂长老、魏晨云等等都在。 他拉着书言过去,向老掌门等人见礼。 老掌门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清徽,坐。」 褚云倾看了书言一眼,走过去坐下。 老掌门对书言道:「云殇,晨云说你伤了你魏师伯,是也不是?」 即使如今身负重大嫌疑,老掌门仍旧对她和颜悦色,书言安心了不少。她如实答道:「是。」 话音一落,旁边的魏晨云便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既然她自己都承认了,还请各位长辈替弟子做主,替家父讨回公道。」 老掌门安抚道:「晨云,你先别急,等问清楚了,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你且起身吧。」 魏晨云又磕了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 老掌门向书言道:「为何要这么做?」 书言道:「弟子无意中听到魏师伯和七师姐在商议做坏事,被他们发现,他们要杀弟子灭口,弟子为了自保,这才不小心伤到了魏师伯。」 「你胡说!」魏晨云吼道,「我们才没有商议做什么坏事,是你因为上次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故意偷袭,重伤了我爹。」 「哦?那请问师姐,我是如何偷袭的呢?」 这些天魏晨云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此时说得极为流利,无非就是说书言因为上次被污衊的事怀恨在心,故意找上门来,假装要跟他们和解,而他们父女也不是记仇的人,当即便与她握手言欢,谁知书言却突然发难,抢了魏掌门的剑刺伤了他。 书言觉得好笑:「魏师伯是本门数一数二的高手,而我不过是个新弟子,怎么伤得了他?」 「因为……你会使妖法!」魏晨云喊道,「上次一众师兄师姐亲眼目睹,我用剑刺你,你却毫髮无伤,可见你不是普通人,能伤到我爹又有什么稀奇!」 褚云倾开口:「你之所以伤不了云殇,并非因为她是妖人,而是她穿着刀枪不入的软甲。那软甲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见云殇体弱,便给了她护身。」 他看向书言:「云殇,将软甲给各位长辈看看。」 书言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穿着一件软甲,想来是沉睡的时候褚云倾给她换上的。他应该一早便想到了这层,所以才用软甲帮她掩饰。 魏晨云显然没料到褚云倾早有准备,一时失了语。 书言趁机跪下,对上座的众位长辈道:「弟子撞破了师姐和魏师伯的奸计,虽然这次侥倖未死,但他们日后一定会加害于我,求各位长辈替弟子做主。」 老掌门问:「到底是何秘密?」 书言咬了咬牙,说道:「魏师伯说要邀师叔去饮茶论剑,趁机在茶中下春药,让他与师姐生米煮成熟饭,师叔便不得不娶师姐了。他还说,只要师姐能进褚家家门,到时候把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小姐暗杀了,她便可以做当家主母。」 第206页 魏晨云急道:「云殇,你别血口喷人!」 书言道:「如果不是你们要杀人灭口,我为何要自己找上门去?魏师伯武功高强,又心胸狭窄,难道我去找死吗?」 褚云倾轻咳一声:「云殇,不得妄议长辈。」 书言低头:「是,弟子知错了。」 一直未开口的执法堂堂主说道:「事发时可有其他人在场?」 魏晨云和书言同时摇头。 执法堂堂主向老掌门道:「师父,如今她们各执一词,又都无人证,无从判断谁是谁非。但是依弟子之见,云殇武功低微,应该不会主动上门挑衅——」 魏晨云脸色一变,执法堂堂主却又转了话锋:「但不管怎样,大师兄伤确是伤在云殇之手,本门最重长幼有序,云殇以下犯上,理应重罚。」 褚云倾道:「敢问二师兄,若当日是云殇不敌,死在大师兄之手,又当如何?」 执法堂长老道:「这……」 褚云倾又道:「云殇身为晚辈,合该无辜被杀,而一旦反抗,伤及大师兄,便要受罚?」 执法堂长老讪讪道:「毕竟我们无从判断究竟谁先动手。」 褚云倾毫不相让:「可师兄刚才也说了,云殇武功低微,不会主动上门挑衅。」 执法堂长老有些下不来台,脖子一硬,说道:「双方都无证据,此事需由我执法堂来裁决。」 褚云倾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众人都望向执法堂长老,他犹豫了片刻,说道:「云殇以下犯上,重伤师伯,理应受鞭刑五十。」又道,「云殇,若你下次再与长辈发生冲突,且忍耐着,等上报执法堂,自有人替你做主。」 书言冷笑:「如果我还留有命在,一定会爬到二师伯那里,求你为我主持公道;就算我不幸遇害,变成鬼,亦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直到你肯伸张正义为止。」 执法堂长老被她阴冷的语气吓得打了个寒颤,不过他一向高高在上,又怎能在晚辈面前露怯?当即定了定神,冷声道:「对于本座的裁决,你可有不服?」 书言反问:「若我不服,便不用受罚?」 执法堂堂主被噎了一下,索性不再理她,转向褚云倾,问道:「清徽师弟的意思呢?」 褚云倾正要开口,余万山突然轻咳了一声。褚云倾于是道:「二师兄既是执法堂长老,我自应遵从你的裁决。」 书言听到他的话,立刻抬头看他,却听他又道:「这五十鞭我替云殇挨。」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转到了他的身上。 书言叫道:「师叔……」 褚云倾沖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老掌门道:「那就由清徽受刑吧。」 「不!」书言站起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让师叔替我受刑。」 老掌门喝道:「你闭嘴,一切由你师叔做主。」 书言还要说什么,褚云倾突然道:「云殇,你忘记你姓什么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迷茫,因书言入门时登记的名字是云殇,众人便顺理成章地认为她姓云,听褚云倾的意思,她似乎另有它姓? 书言耳边又响起自己叛出天一派时,褚云倾说过的话——「我是你的夫君,自然应该护着你。」 她将下唇咬出了一排印子,终究点了头。 第127章 凡界歷练(八) 她知道那些凡界的刑具根本伤不了褚云倾,可他堂堂元婴真君,无数人敬仰的剑圣,竟要当着众人的面受刑,光是想想都觉得屈辱。 可他就那样坦然解衣,趴到了刑凳上,仿佛为她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别过头,努力不去看他。他是她的杀父仇人,却一直那样宠着她、护着她。对于一直生活在泥沼中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真心相待更让人沉沦的了,她也有七情六慾,她的心并非是铁做的,无法不为他做的一切而感动。 她的心很痛,如果他没有杀害义父,她将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可是隔着血海深仇,他们如何能够相爱? 义父的恩她没来得及报,义父的仇她却不能不报,这是她能为义父做的最后一件事。 鞭子落在身上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她的心也几乎被那鞭子抽得粉碎。 明明只是半刻钟的事,书言却总觉得像是过了几万年,直到鞭子的声音停了下来,她这才发觉自己身前的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摊水渍。 褚云倾从刑凳上下来,若无其事地将衣衫重新穿好,走到她面前,牵住她的小手,对老掌门道:「师父,弟子先告退了。」 厅里静得落针可闻,老掌门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沖褚云倾挥了挥手。 回去的时候,书言一路都低着头,褚云倾紧紧握着她,像是带一个迷路的小孩回家。书言吸了吸鼻子,想说声谢谢,却突然闻到他身上传来一阵血腥味。 她下意识便往他的背上望去,果然见到他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竟像是受了重伤。 「怎么回事?」她惊愕地问。 褚云倾拽了拽她:「回去再说。」 她再问,他并不答,只牵着她往回走去。 等到进了西苑,书言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倔强地望着他:「凡界的鞭子怎么会伤到你?」 褚云倾笑笑:「我没事,不过是点小伤。」 第207页 「告诉我。」书言坚持。 褚云倾嘆口气:「那条鞭子……是靖阳尊者留下的。」 书言不解:「师父早已料到会发生今日之事?」 褚云倾摇头:「我不知道。」 书言拉着他进房:「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真的要看?」 「嗯。」 「好吧。」褚云倾将衣服脱了下来。 书言见他背上纵横交错数十道鞭痕,鞭鞭见血,一时没忍住,眼泪又流了出来。 褚云倾转身看着她:「这点小伤无碍的,别难过。」 书言也觉得自己太过小女儿心思,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扑到他怀中,哽咽着问道:「为何对我这么好?」 「我是你的夫君,我……」 「若你不是呢?」书言打断他。 褚云倾静默了片刻,才道:「书言,我喜欢你。」 从前他便说过喜欢她,可他是高高在上的剑圣,而她却是被嫌弃和厌恶的那一个,他们之间的距离太大,她怎敢相信他的话? 可是现在她信了。因为相信,才更痛苦。 她明明也那么喜欢他,却没办法对他的感情做出任何回应,一想到两人之间最终的结局,她的心就像是在滴血。 褚云倾没有得到她的片言只语,也不介意,柔声道:「去歇息吧,我没事。」 「我给你上药。」书言哽咽道。 褚云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 书言跟随李靖阳那么多年,身上自然有不少好东西,虽然李靖阳并不精于炼丹一道,但他在上界得到的疗伤药却并不比止水真君的差。 褚云倾躺到床上,书言用清水将他身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清理干净,再将药膏细心地涂抹上去。指端下的肌肤明明是清凉的,她却总觉得灼热无比,仿佛有谁在她心里点燃了一道又一道火焰。 察觉到她的唿吸不稳,褚云倾轻声道:「若是觉得烦闷,不如我带你下山走走?听说云山派方圆百里之内风景极佳,就当是去散散心。反正你刚进阶不久,也不适宜继续修炼。」 书言想了想,自己虽然被褚云倾救了回来,但心神激盪,很容易再次走火入魔,出去走走也是。于是点了点头。 褚云倾的伤势虽重,到底是皮外伤,休养了几日便无大碍了,只是那些伤痕依旧狰狞,每每在换药时见到,书言心里都翻江倒海的难受。倒是褚云倾始终淡然,并不以为意。 因为他受刑一事,无论是魏家父女还是执法堂长老,都因为心虚而不敢上门打搅。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褚云倾真的会不屑一顾护着书言,那么要想动书言,就要考虑是否得罪得起褚云倾了。 这次褚云倾甘愿受刑,不过是看在老掌门和余万山的份上,若是再有下次,难保他不会反击。凭他的武功,一旦被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都消停了。 约莫过了十来日,褚云倾的伤势已经大好,便带着书言下了山。 两人随便找了个方向,信步往前走去。其时正是凡人界的春季,草长莺飞,一派兴兴向荣之象,书言心中的烦闷也不知不觉少了很多。 她小时候经歷坎坷,被义父带到修真界以后,又整日因为灵石而奔波,及至义父遇害,之后便一直潜心修炼,意欲报仇,从未有过如此闲适的时刻。 此时回想起来,竟全然不知修真界有何风景,印象中最深刻的,便是在天玄峰初遇褚云倾那日,峰上的奇景。 「在想什么?」褚云倾问。 大约是美景怡人,书言心中有感,对褚云倾的敌意也便少了很多。闻言答道:「其实凡人界的景色不比修真界差啊。」 「凡人界、修真界,甚至上界,风景各有不同。其实谈不上哪里好,哪里差,只是个人的心境不同罢了。」 书言望着远处碧草幽幽,说道:「师叔修为高深,心胸豁达,眼中的风景自然也与别人不同。」 「那么你呢?」褚云倾问,「又是什么挡住了你的眼睛,蒙蔽了你的心,以至于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灰濛濛的?」 书言一惊,下意识便以为他看出了什么,抬头望去,却见他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在向晚辈传道,而非有意针对什么。 只听他又道:「你的心魔还在吗?」 当初书言在天玄峰上走火入魔,褚云倾救了她,之后得他指点时,曾说道自己的心魔太过强大,无法战胜。想不到褚云倾竟然还记得。 她不自然地点点头。 「依旧无法战胜?」 她「嗯」了一声。 褚云倾突然嘆了口气:「若你的心魔是靖阳尊者,我收回曾经的话。」 书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当年她才十二岁,根本从未见过李靖阳,他又怎么成为她的心魔? 褚云倾正色道:「既然你的心魔依旧,为何你的道心却不再坚定?」 这些日子来她的心不在焉,她的愁肠百结,他虽未当着她的面提及,却全都看在眼里。 「心魔之所以成为心魔,便是因为你放不开它。若你只把它当做一个需要达到的目标,而不是横亘在自己修真路上的巨大阻碍,那么,心魔便会随之消失了。」 书言有种霍然开朗的感觉。是啊,就算自己和褚云倾修为境界相同,亦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如今她才金丹中期,而褚云倾却已是元婴中期了。报仇这件事,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在没有能力杀他之前,自己实在不必纠结。 第208页 她专心欣赏起风景来。 两人在原野上缓步而行。褚云倾依旧一身白衣,书言离开云山派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妖后给的牡丹花瓣衣,一白一粉两个身影,虽则书言还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模样,从背后看倒也赏心悦目。 「日后若靖阳尊者肯放人,我带你去别处看看。」褚云倾给她讲了些自己游歷时所见过的美景,书言听得津津有味。 气氛和谐,她神色轻松,甚至调皮地去摘草地上的野花。褚云倾见她少有地露出了孩子的天真,嘴角忍不住带上了一抹笑意。 如果没有在路上遇到欧阳明远,书言的这趟出行大约会很圆满。 当时书言正站在一座山坡上,褚云倾则在离她数十丈的地方负手而立,她看着他白衣翩翩的身影,一股仰慕之情偷偷从心底升起。 褚云倾远远地沖她点了点头,她一时有些羞赧,于是转过了身子。却见另一边的坡下,青衣修士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神色甚是黯然。 仿佛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书言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和欧阳明远背负着同样的血海深仇,本是最亲密的盟友,如今她却与杀父仇人同游,将他一个人抛下。 欧阳明远与她对视良久,竭力掩饰住眼底的苦涩,沖她摇了摇头,低声道:「言妹妹,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半夜还有一更,这章是加更,今晚半夜还有一更,小天使们别看漏了~~ 第128章 凡界歷练(九) 「欧阳世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急急解释道。 欧阳明远打断她:「真的没关系,这些年来我也累了。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我决定去博来大陆歷练,所以来向你道别。」 博来大陆与东晋大陆之间隔着一条江,互不侵犯。 欧阳明远的话让书言十分惭愧,他一直在为了报仇而努力,可她却跟仇人越来越亲密。 欧阳明远走上前,抱了抱她:「言妹妹,我希望你幸福。」 「欧阳世兄……」书言哽咽。她跟褚云倾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幸福呢? 欧阳明远转身就走,步伐果断又决绝,书言想要叫住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 褚云倾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轻声问道:「你们吵架了?」 书言目中含泪,摇了摇头:「没有。师叔,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褚云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片刻后道:「好。」 两人沿原路返回,却再不復来时的轻松。书言整个人都沉浸在痛苦中,完全没有办法面对褚云倾。褚云倾也不主动跟她说话,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云山派的时候,书言仍旧心事重重,褚云倾却突然拉住她:「等等。」 她抬头看他,褚云倾道:「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 书言这才警觉起来,此时他们离山门只有几丈,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口的守门弟子,他们并未如往常一般精神抖擞地站着,而是软软地靠在门柱上,就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般。 褚云倾牵着书言,两人轻轻往山门走去。及至近了,才发现守门弟子面色潮红,双目紧闭,看样子像是中了毒。 书言脸色骤变:「是邪修的毒药,邪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邪王已经死在她的剑下,虽然四大护法上次成功从正道手中逃脱,但毕竟实力大不如前,何况现在天下皆知她是靖阳尊者的徒弟,邪修怎敢来招惹? 褚云倾微微蹙了蹙眉,说道:「恐怕云山派的人已经凶多吉少,我们快去看看吧。」 事情果真如他所料,他们在山上转了一圈,并未见到任何一个门人,包括余万山在内。倒是西苑大门上贴着一张纸条,要他们二人到演武场去。 他们到达的时候,演武场上已经倒伏了上千人,都是云山派的弟子,症状与守门弟子如出一辙。老掌门、余万山、魏掌门等人则被五花大绑吊在横樑上,周围站着数十名邪修,为首的两人是四大护法中的大护法和四护法。 见两人来到,大护法笑着对书言道:「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想做什么?」书言沉声问道。 大护法道:「王上已死,我们来请王后回去主持大局。」 「谁是你们的王后!」 大护法不再理会她,而是转向褚云倾:「我等深知并非剑圣对手,但今日你却必须做出抉择,是让我们带走王后,还是让这一千多人全部死在你眼前。」 说着他沖手下挥了挥手,他们立刻扬起鞭子,开始鞭打被吊起来的那些人。 他们都是云山派的长辈,其中以老掌门辈分最高,已经年逾六旬。老掌门是个世外高人,把一切都看得很淡,虽然此时云山派面临灭门之祸,而他首当其冲被邪修折磨,却仍旧不以为意,未显露出丝毫暴躁。 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魏掌门。他被书言刺伤,还未痊癒,如今又被她连累,连性命都堪忧,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开始污言秽语地咒骂书言。 老掌门脸色一沉,喝道:「闭嘴!」 魏掌门道:「师父,我们云山派创派一百多年,难道今日便要因为这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而覆灭吗?」 其他人也喊道:「清徽,你就算再疼这小丫头,也不能置整个门派于不顾啊!」 第209页 更有人道:「那些人叫她王后,很明显他们根本就是一伙,你要是继续护着她,只会被她一起害死!」 书言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喝骂,并不出声,也不去看褚云倾。 鞭打仍旧在继续,不一会儿,魏掌门先坚持不住,晕了过去。接着便是老掌门。 一直沉默的余万山开了口:「清徽师弟,别的我不多说,但我以掌门和师兄的名义求你救救师父,救救云山派。」 大护法火上浇油:「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那些弟子要是中毒太久,就算有解药也救不回来了。」 褚云倾盯着书言看了半晌,终于说道:「你们带她走吧。」 书言的心中一片冰凉。诚然一边是一千多人的性命,一边是她,任何理智的人都会选择前者,可是褚云倾明明说过喜欢她,要护着她,此时却将她交给了邪修。 别说这里不能使用灵力,便是能,她一个人也肯定不是一众邪修的对手。她杀了邪王,邪修肯定要杀她报仇,这一层褚云倾不可能想不到,可他还是放弃了她。 她的心从未如此尖锐地疼痛过,始知原来心碎是这种感觉。 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感,那些痛苦的挣扎和艰难的抉择,在褚云倾的选择面前,统统变得那么可笑。 本不该为他沉沦的,可他对她那么好,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他。而此时,一切都被他击碎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为了他而痛苦纠结,他们之间只剩下血海深仇。 她转向大护法:「走吧。」 大护法笑道:「王后请。」 褚云倾道:「我已经答应了你们的条件,将解药留下来。」 大护法道:「不是我们信不过剑圣,只是你武功卓绝,若想动手,我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这样吧,等我们和王后平安离开这里,自会将解药奉上,你们可以另派一人随我们而去。当然——」他补充道,「这个人不能是你。」 余万山道:「我随你们去。」 邪修行事邪恶,被选中的人很有可能有去无回,余万山身为掌门,自然要担起这个责任。 「行。」大护法点头,「只要不是剑圣,谁去都可以。」 一众邪修押解着两人下山,褚云倾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书言一直都没有回头,仿佛看他一眼都是多余。 众人下得山来,大护法带头往一条偏僻的小道走去,见书言面色苍白,说道:「是不是后悔杀了王上?那些所谓正道,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喜欢你的时候将你捧在手心,一旦面临抉择,你便是他们第一个要放弃的。」 书言没有答话。 倒是余万山骂道:「一群邪魔外道,也敢评判正义之士!你们那个什么王上,死有余辜,应该被挖出来鞭尸才对!」 书言是他的徒弟,他本就有维护之心;褚云倾在关键时刻放弃书言,他于心不忍;加上此时听说是书言杀了邪王,心里不由得对她甚是敬佩。种种情绪之下,他下定决心,今日就是死,也要护着书言。 大护法讥讽地一笑:「你知道什么!王后被正道酷刑加身,却依旧不肯背叛他们,反而不顾自己性命,要与王上同归于尽。这一切剑圣都很清楚,而且也知道我们带走王后,她肯定会没命,却依旧没有选择保她。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 「别说了!」书言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大护法仍旧在笑:「你总算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了。」 众人继续前行,约莫行了一二十里,大护法突然停住了脚步。余万山以为他要对书言不利,赶紧闪身拦在她身前,谁知大护法手一扬,一股浓烈的香味钻入鼻孔,他身子晃了晃,随即栽倒在地。 大护法将一包解药扔到他身上,带领队伍继续前行。 到得傍晚,众人终于来到邪修的驻地。 大护法道:「王后,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了。王上虽死,但他的命魂依旧在你身上,只要将命魂取出,便能拥有王上化神期的实力,而取出命魂的唯一方法,便是与你交合。」 不等书言回答,他又道:「王上曾说,除非你自愿,否则命魂无法取出,对吗?那只不过是他太过相信自己的魅力,所以才骗你罢了。我可没他那么自负,所以只能用强了。」 他以为书言会情绪激动,会试图逃跑,谁知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甚至在他当众撕开她衣衫的时候,都没有做任何抵抗。 她要自己永远记住这一刻,记住那个人是如何抛弃她,任她被人欺辱。那么以后,她便再也不会对那个人动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她要把自己的心杀死在这里。 第129章 凡界歷练(十) 大护法一边脱她的衣服,一边挑逗着她,周围瀰漫着催情草的幽香,那些邪修都忍不住暗暗咽着口水,唯有书言毫无反应,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就在最后一件衣衫将将离开她的身子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倏然出现,几步便抢到了两人身前,扯过衣衫裹住书言,接着她便落入了那人怀中。 是褚云倾,他来救她了。 大护法淡定地望着他:「你该知道,在你接触那些解药的时候,便已经中了剧毒。现在的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褚云倾点头:「我知道。」 第210页 「那你还来送死?」 褚云倾看着书言:「我来陪她。若生,便一起生;若死,我也绝不会让她孤单上路。」 在一千多条人命和书言之间,他无法选择她,他能做的,便是救下那些弟子,然后陪她一起死。 书言的眼泪汹涌而出,拼命将他推开,质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她已经对他彻底死心;明明,她报仇的心思已经坚不可摧。可是他不顾一切地追来,又让她的决心瞬间动摇。 伤心、痛苦、矛盾、纠结,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她宁愿他绝情到底,真的弃她于不顾,也不愿意两人之间继续这样纠缠不清。 「你走!」她沖他吼道。 褚云倾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无伤剑。 「我让你走,听到没有!」书言情绪激动。 她告诉自己,她这样做只是想跟他决裂,努力将心底深处那个念头压下去——即使事到如今,她对他恨之入骨,却依旧希望他能活着。 褚云倾淡淡道:「你明知我不会抛下你。」 大护法拍手:「好一出情深似海,原来高高在上的剑圣,亦会为一名女子而失去理智,明知即将身陨道消也在所不惜。啧啧,真是个痴情种子。」 「不必多说。」 此处仍处于被封印的区域,众人都无法使用灵力,褚云倾一手揽着书言,一手执着无伤剑,准备迎敌。 大护法道:「剑圣,你看这样好不好?如若你加入邪修之列,我不但可以放过你们,还可以奉你为我们的新王。」 褚云倾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去死吧!」大护法一声唿哨,一直在暗地里埋伏的二护法和三护法突然冲出,四大护法一起将褚云倾和书言围在垓心。 上百名邪修在外重重包围,迷药的香气四处瀰漫。书言虽然没有去看褚云倾,却能感受到他气息不稳。 剑圣之名实在太过响亮,邪修既敢从他手上抢人,想必做好了周全的准备。褚云倾虽然剑术卓绝,但身中剧毒,还要护着她,形势可谓十分艰难。不一会儿,书言便觉脸上一凉,伸手一摸,竟然是血迹。扭头看褚云倾时,才发现他的胳膊已然受伤,而伤口呈现出死一般的灰白。 褚云倾的脸色依旧很平静,剑法也丝毫不乱,无伤剑在空中划出了一大片光影,为她筑起一道安全的屏障。 血迹越来越多,几乎要将褚云倾的白衣染透。书言能明显地察觉到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心知是毒性发作的缘故,她勐地脱离了他的怀抱,将无畏剑拔了出来。 这几个月来,虽有褚云倾的教导,但她时常心不在焉,剑术并没有太大长进,但此时是生死关头,她脑中一片清明,往日那些繁复晦涩的剑法要诀突然变得清晰明了,自动在脑中融会贯通。 无伤无畏,双剑合璧,虽然使剑的两人俱都满身血污,但使出来却说不出的好看,仿佛天生一对璧人。不需交谈,两把剑便是他们的指引,令他们心灵相通。 在这一刻,书言那样深切地感受到褚云倾的爱意。他对她的保护,不止是因为他是她的师叔,也不止是因为他们之间曾有婚约,而是因为他真的喜欢他。 周围的香气越来越浓烈,两人渐渐力气耗尽,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书言的伤口只是普通的疼痛,褚云倾的却因中毒而迅速腐烂。 尽管如此,四大护法并没有放松警惕,眼看两人已经无力抵抗,骤然使出了杀招。书言躲避不及,眼看就要丧身在他们的法器之下,突然身子一紧,被褚云倾扯到了身后。 所有法器都击中了褚云倾,他身上鲜血狂喷,极力想要稳住身形,却终究无力支撑,摔倒在地。 四大护法同时退开,书言扑到褚云倾身上,哽咽着叫道:「师叔……」 褚云倾用最后的力量握住她的手,半晌,才低声道:「书言,你喜欢我么?」 两人定亲四十多年,这是他头一次问她这个问题,她原以为如他这般身份地位的人,是断不会为此纠结的,可他在最后一刻,却执着于她对他的感情,渴望得到她的回应。 原来,即使是剑圣,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会不自信,也会害怕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作多情。 书言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我可以说不喜欢吗?」 褚云倾难得地耍起了无赖:「不可以。」 书言轻轻嘆口气:「那就喜欢吧。」 褚云倾脸上露出了微笑,双目痴痴地望着她,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自己心上,他喃喃地说道:「虽无来生,然……」 话未说完,他的手已经垂了下去。 书言吻了吻他的面颊:「等着我。」 她站起身,望向四大护法:「想要邪王命魂,做梦!」 体内一股力量喷薄而出,灵力陡然脱困,在四大护法反应过来之前,她直接选择了自爆元神。 在最后时刻,她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言妹妹,不可以——」 她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她已经不想理了。 。 仿佛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中书言像是一名看客,看着自己五十七年的人生从眼前一一划过。那些曾经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亲生父母、义父、止水真君、陈默风、周卿、展颜、夏侯从渊、欧阳明远……从远处向她跑来,然后毫不停留地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第211页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那个白衣翩翩的身影,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 她胸口剧痛,忍不住叫道:「褚云倾……」 「徒儿,醒来。」耳旁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就像是一把利剑,将梦境生生噼开,然后将她扯了出去。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眼是李靖阳和蔼的面容。 「师父……」 「为师在,没事了。」李靖阳摸了摸她的头。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床上,奇怪地问道:「师父,我不是……」自爆了吗? 李靖阳的脸色沉了下来:「谁让你那么做的?忘记为师跟你说过什么了吗?若非为师来得及时,你已经神魂俱灭了!」 书言突然想起褚云倾:「师父,清徽师叔呢?」 虽然在她自爆之前,褚云倾便已殒命,但李靖阳既然能将她救回来,想必也能救褚云倾。 「他没事,正在为你们的双修仪式忙碌。」 书言惊得坐起身来:「什么双修仪式?」 「你早已结丹,也是时候跟那小子成亲了。」 「师父,徒儿不想成亲……」 李靖阳瞪她:「当初褚云倾临死前,你不是亲口说喜欢人家?怎地才过了半年,便反悔了?」 「半年?」 「你已经昏迷半年了。」 书言一呆。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成亲不是理所当然吗?徒儿,你在犹豫什么?」 书言无法回答他。当初她以为他们必死无疑,那个时候,什么仇怨都已经不再重要,她才能敞开心扉,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迹。可是如今两人都没死,义父的血海深仇立刻又成为阻隔他们的鸿沟。 「师父,可以容徒儿再考虑考虑么?」她问。 「不可以。双修仪式将于下月初一举行,此事为师已经昭告整个修真界,绝不能再有任何更改。」李靖阳态度坚决。 「师父……」书言拽住他的袖子,轻轻摇晃。 「撒娇也没用!」李靖阳甩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书言苦笑,他既将消息放了出去,那么就算她没有跟褚云倾成亲,她的身上也已经打上了「褚云倾的人」这个烙印。 她不仅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更没有办法面对周卿和展颜。 这些日子以来她倒是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周卿和展颜却一定会因为她和褚云倾的婚事而伤心欲绝。 还有欧阳明远,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又是怎样的心情。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烦恼无限。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昨天大姨妈痛不欲生,晚上十一点才下班,所以没有更新…… 第130章 成亲前夕(一) 三日后便要举行双修仪式了,书言终于走出了这间石室。 石室在天玄峰上,环境清幽,大约便是从前褚云倾说要带她来的地方。这些天两人一直都没有见过面,李靖阳只说褚云倾在准备,至于究竟在准备什么,她却无从得知。 她出门的时候正是酉时三刻,夕阳斜照,从她所处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天玄峰那把白云巨剑,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那一天她在天玄峰上与周卿展颜练习剑阵,展颜带她去看峰上的巨剑奇景,谁知却见到褚云倾从云下走了过来,从此她的噩梦便开始了。 这四十多年来,除却在凡人界朝夕相处的那半年,两人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他却时时刻刻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恨着的,爱着的,始终都是他。 原以为,他们之间的结局要等到很多年以后,她的修为能与他匹敌时才会出现,谁知李靖阳突然插手,不由分说地安排了他们的双修仪式,以至抉择的日子来得如此之快。 她呆呆地望着空中那把巨剑,直到金辉散去,徒留万般惆怅在心间。这风景每日都会重复,而她或者褚云倾,却没有太多的机会看到了。 她慢慢往下走去,却见到周卿和展颜分别坐在山腰一块石头上,不时朝她洞府的方向望望,似乎想去找她,却又犹豫不决。 她停住脚步,略微思索片刻,准备调头回去——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同两人相见。 谁知她刚转身,周卿便见到了她,起身叫道:「书师妹——」 书言背对着他们,并没有应声。 周展二人也未立即上前,周围安静极了,只有风声在耳旁轻响。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一起走了过来。 周卿再次唤道:「书师妹——」 展颜捏了他一把,说道:「弟子见过师娘。」 「师娘」两个字让书言身子一颤,泪水不由得从眼角滑落,一直流到嘴里,涩涩的,就如她的心一般。 如今的她,多像是抢朋友心上人的坏女人!易地而处,她也没办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她极力将痛楚压了下去,说道:「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展颜道:「对于这件事,你没有任何解释吗?」 「没有。」 既然已经没有办法再做朋友,又何必纠缠不休?若提及往日的情谊,只会让展颜所受的伤害更深罢了。 展颜咬牙道:「很好,书言,我真是看错了你!」 她哽咽着往峰下跑去。 周卿唤了两声「师妹」,展颜并不理会,他想去追她,又想同书言说话,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第212页 「周师兄,你回去吧。」书言仍旧背对着他,「这件事我委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一切就如你们想像的那样。当初我接近你们,目的便是你们的师父,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愿,而你们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们。」 「书师妹,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周卿踏上两步,来到她的面前,「师父不会轻易被人勾引,他要娶你,只能是因为他喜欢你。既然如此,我……祝福你们。」 书言脸上的泪渍还未干,她紧咬住下唇,将眼泪憋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想错了,是我师父靖阳尊者逼他答应这门婚事的。你也知道,若是尊者恼怒起来,天一派都会被他夷为平地,清徽真君为了保住门派,所以……」 周卿深深地看着她:「书师妹,承认对师父的感情很难吗?」 书言不答。 「师父神仙一般的人物,师妹可以喜欢他,你也可以。只不过刚好你得到了师父青眼,这并非你的过错,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任何人。」周卿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败在师父手下,我心服口服。」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不要哭,我喜欢看你笑着做新娘,虽然你嫁的人不是我。」 「周师兄……」书言终于忍不住,靠在他肩头啜泣了起来。 如果周卿质问她、咒骂她,她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可他却仍旧待她这么好,她的愧疚越发深重,那颗心疼得几乎不能唿吸。 周卿也是心潮起伏,这大约是她最后一次肯靠近他。以后,她便是他的师娘,别说同她亲近,便是言语中也不能露出丝毫不敬来。 万般不舍,可是终须放手。师父对他恩重如山,而她,是师父的新娘。 「书师妹,保重。」他在她身边轻声说道,然后后退一步离开她,转身离去。 书言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只觉胸腔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那心还在不在腔子里。 一直到天黑,她才重新迈开步子,回到了洞府。 夜里更加静得可怕,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天一派的夜如此凄凉。在石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起身下了床,准备出去走一走,这才发现有个人影静静地站在外面。 是展颜。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终究还是书言先开口:「展师姐。」 展颜抿了抿唇,突然飞奔过来抱住她,温热的眼泪落在她的肩头:「书师妹,对不起。」 书言苦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师兄说得对,你和师父互相喜欢,你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我不能因为自己也对师父有意,便责怪你。」展颜吸了吸鼻子,「师父娶了你,总好过娶别人。」 书言知她口是心非。褚云倾娶任何人,都不会比娶她更让展颜伤心。一边是自己爱慕已久的师父,一边是视为亲人的师妹,她对褚云倾的那些心思书言都懂,正因为如此,书言的「背叛」才更加不可原谅。 可她最终还是和周卿一样,选择了祝福她和褚云倾。 「展师姐……」书言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书师妹,我们去师兄那里喝酒好不好?」展颜问道。 「好。」书言点头。就当是跟过去的日子做一个彻底的告别,从此以后,她与周卿展颜再无可能如当初一般。 两人来到周卿洞府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美酒,显然展颜去找书言之前,两人便已经沟通好了。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褚云倾,只回忆过去在一起的美好的日子。月霁山上初遇、魂照秘境互相扶持、靖阳山迷境共度患难……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都被他们刻意忽略,仿佛三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芥蒂,仍旧是当初肝胆相照的朋友。 展颜喝得最多,她本是三人之中最率真的一个,最不会掩藏自己的心事,索性便喝得烂醉如泥,让自己可以暂时忘却一切烦恼。 周卿也喝了很多,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喝醉。与书言相处的时光越来越短,他想珍惜每一刻。 「书师妹,尊者曾说过,我与师妹都有机会飞升,说不定若干年后,我们会一起在上界相聚。你说,那该多好。」他望着漆黑的夜空说道。 书言笑着点头:「嗯。」 如果真的会实现,的确很好,只可惜那只是他们的一个梦罢了。 周卿站起身,本命法宝断情剑出鞘:「言妹妹,喜欢看星星吗?」 「七星九转剑法?」书言问。 「是。」 「好,你使给我看。」 断情剑飞到空中,倏然化作七把,七颗巨大的星星出现在夜空,接着开始一分为二。周卿的剑法是褚云倾亲传,自然如出一辙。但褚云倾使出来的时候,但见其美,周卿的却尤见其柔。 温润如玉的男子,穿过几十年的时光,屹立在她面前,用自己的所有灵力为她变出满天星辰。 书言望望他,再望望面色潮红,伏在桌上睡熟的展颜,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 多想能永远与他们做朋友,多想时光能停留在初遇的那一刻。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该来的总是要来。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周师兄,我敬你。」 一直以来她都很清醒,正是这份清醒让她痛苦,那么今夜就放纵一回吧,就当是把年少时无人纵容的任性都找回来。 第213页 断情剑化出的八百九十六颗星星依然高挂夜空,周卿走到她对面坐下:「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周卿从来没见过书言笑得这么灿烂,仿佛所有的苦难都已经结束,而等待她的将是一片坦途。他于是释然了,只有师父才能让她欢笑,让她幸福,那么自己真的应该放手了。 书言手中的酒杯摔到了地上,她恍若未觉,长长的睫毛缓缓耷拉下来,盖住了那双美目。即使心细如周卿,也没有注意到她眼底的那丝痛楚。 我即将堕入万劫不復的深渊,只愿你们一切安好。 第131章 成亲前夕(二) 到了最后,三人都喝醉了,这一醉就是两天两夜。第三日是书言与褚云倾的吉日,当周卿和展颜醒来的时候,书言已经不见了。 她去拜祭义父。 修真界虽不如凡人界那般讲究繁文缛节,但婚姻大事亦是由长辈做主。义父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她仍要向他禀报一声。 这些年她很少到义父墓前拜祭,一来是因为大部分时间都跟着李靖阳在修炼,二来是觉得不来拜祭,仿佛义父就还在,只是没有跟她在一起罢了。 当初她怕义父的坟墓被毁,因此并未立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堆,原本以为会杂草丛生,谁知竟然很整洁,不但看不到一根杂草,就连坟墓周围都干干净净的。 她觉得奇怪,当初埋葬义父的时候并无其他人知晓,缘何会有人来打理他的坟墓呢? 想了好一会儿,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罢了。她跪在墓前,却不知该如何同义父诉说。毕竟,她即将嫁的,是杀害义父的兇手。 默默地跪了半日,她终究什么都没说,起身往他们曾经居住的石室而去。那间石室本是租来的,义父去世之后便没有续租,现在大约住着别人,她与义父留下的痕迹应该早就没有了,她却还是想来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石室看起来并不像是有其他人居住的样子,周围也没有任何禁制,她便信步走了进去。 一切都还是当初的模样,却并不灰败,每一个房间都干干净净,就像一直有人在打扫一般。她来到义父的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随即呆住了。 窗边,一个青衣华发的修士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就像小时候她无数次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那般。 她呆了半晌,喃喃地叫道:「义父……」 青衣修士转过身,因为逆着光,她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扑到他怀中。那人轻轻抚摸着她的秀髮,良久,唤道:「言妹妹……」 熟悉的独有的称唿让书言一征,这才发现那人并非义父,而是欧阳明远。 「欧阳世兄,你怎会……怎会……」书言语无伦次地问道。也不知是想问他为何在此处,还是问他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苍老了许多,一头青丝已经全部雪白,额头甚至起了皱纹。要知道修士筑基以后,随着寿元的加长,面容的改变会越来越小,尤其是像欧阳明远这样的元婴修士,别说他们才短短半年未见,便是几十年、数百年,几乎都看不出不同来。 欧阳明远笑了笑:「修炼太过急躁,以至于走火入魔,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以后勤奋修炼,总会恢復的。」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骗她?」一个尖利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书言回头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秦书影。 当初他们从幽鬼森林逃出,途中她让千御带着秦书影、夏侯从渊,以及陈默风的遗体逃回了天一派,却被秦书影诬陷是杀害陈默风的兇手。她一回到天一派,便被止水真君送上了锁魂台。及至后来李靖阳要毁了天一派,她与褚云倾一道回去,她告诉莱烨天君秦书影疑似叛徒。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再见过她。 此时秦书影却突然出现在她与义父曾经的洞府,还一副与欧阳明远熟识的架势,由不得书言不怀疑。她看向欧阳明远,等他解释。 欧阳明远冷冷地对秦书影道:「关你什么事,滚!」 他在书言面前一向沉稳淡定,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发火。 秦书影冷笑:「你以为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就会感动吗?人家马上就要嫁给褚云倾了,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废物!」 书言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向秦书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要嫁给褚云倾是事实,但她凭什么这样说欧阳明远?哪怕他如今因为走火入魔而变得苍老,但也绝对不会是废物! 秦书影还未开口,欧阳明远再次喝道:「我让你滚!」 「好好好,我滚!」秦书影气道,「我等着看人家如何双宿双飞,而你如何因为寿元枯竭而死!」 「寿元枯竭?」书言惊道,「你在说什么?」 秦书影转身就走,书言立刻上前擒住她:「说清楚再走!」 秦书影冷笑两声,欧阳明远手一挥,一道灵力打过去,她却只是身子晃了晃。书言面色一沉,秦书影如今只是筑基初期的修为,欧阳明远竟然伤不了她,可见他的实力已经被削弱到了什么地步。 「欧阳世兄,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告诉我!」 「没事。」欧阳明远仍旧笑得平淡,「走火入魔罢了,不碍事。」 他不肯说,书言唯有问秦书影:「说,欧阳世兄怎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第214页 秦书影恨恨道:「还不是因为你!当初你自爆元神,若非他救你,你还能站在这里?他为了你,修为尽毁,如今也不过只有百十来年的寿元,却还想瞒着你,让你安心嫁给褚云倾。姓书的,你但凡还有点良心,便应该好好待他!」 欧阳明远喝道:「秦书影,我让你滚!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书言愣愣地听着他们的话,半晌问道:「你们先前便相识?」 秦书影的目光冰凉刺骨,像是要将书言吞下肚去:「从靖阳山下第一次相见,我便对他倾心,可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从来都是!无论我对他多好,无论我为他做什么,他都无动于衷!你明明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做亲人,可他却那么傻,一次又一次为你付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元婴期的修为!书言,你让我如何不恨你?」 「所以当初你在止水真君面前陷害我,就是这个原因?」书言问。 「不错!」秦书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不得你能从这天地间彻底消失,所以才会做邪修的内应,然后陷害你,让你被师父送上锁魂台。可惜周卿展颜和夏侯从渊竟然拼着性命去救你,让你有机会逃脱。而我却被莱烨天君察觉,在邪修的帮助下,九死一生才能逃出天一派。」 书言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么说,我与清徽真君在凡人界被邪修围攻,也是你搞出来的?」 「不错。邪修想要你身上的邪王命魂,而我想要你的命,各取所需。」秦书影愤恨地说道,「明明我就要成功了,你已经选择元神自爆,可欧阳明远那个傻瓜,竟然甘愿用自己的修为来换你平安。」 书言望着欧阳明远,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明明……是靖阳尊者救回来的……」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自欺欺人!」秦书影讽刺,「哪怕靖阳尊者推算出你有难,想瞬间赶到你身边救下你,也根本不可能!否则他为何不早早现身?那样你们便不用经歷那场危难。根本就是欧阳明远那个蠢货一路跟着你们,在最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你才能坚持到靖阳尊者赶来!」 书言惊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碰到桌子,这才被迫停了下来。 秦书影还想说什么,却听「啪」一声响,欧阳明远竟然扬起手打了她一巴掌:「秦书影,你于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我喜欢谁,为谁做什么事,你根本无权过问!你以为除去言妹妹,我就会跟你在一起,你做梦!现在就给我滚,以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你就噁心!」 秦书影流着泪倔强地看着他,终于在他决绝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跺一跺脚,恨恨地去了。 剩下书言和欧阳明远默默相对。 还是欧阳明远先开口:「言妹妹,秦书影的话你不需放在心上。」 「若我今日未到此处凭弔义父,你是否打算一直瞒着我?」书言含泪问道,「你以为你偷偷躲起来,我就可以嫁给我们的杀父仇人,然后一直幸福快乐下去吗?」 「言妹妹……」欧阳明远有些手足无措。 书言的眼泪汹涌而出。欧阳明远走近她,想要安抚,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哭着跑出了石室。 如果说她先前还有犹豫和彷徨,那么此刻也已经尽去。义父的血海深仇她背负了那么多年,真的累了,不想再一直背负下去。 那么,一切都在今晚了结吧。 第132章 洞房花烛 剑圣和靖阳尊者关门弟子的双修仪式轰动了整个修真界,许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赶来参加。一是为了一睹盛况,二是看看是否有机会巴结这二人。 书言静静地坐在铜镜前,任展颜帮自己梳妆。镜中的女子身着大红衣衫,头戴凤冠霞帔,美丽又陌生。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新嫁娘该有的羞涩和期待,平静得有些过分。展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不由得问道:「书师妹,你怎么了?」 书言疑惑地望着她:「嗯?」 「你……不紧张吗?」 「紧张什么?」 「因为……因为……你要出嫁了啊。」展颜说。 出嫁是许多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对于修士而言,更关乎以后的修道之路,实在不该等闲视之。 书言反问:「难道清徽真君会苛待我吗?为何要紧张?」 展颜:「……」 她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师父为人温和,对他们都是极好,何况是书言?于是便没有再问。 东晋大陆的双修仪式与凡人界的嫁娶有些相似,需要由男方亲自到女方的「娘家」迎亲。书言没有娘家,这些日子一直居住在天玄峰的洞府,便由这里出阁。 修士虽不如凡人那般讲究,但亦需推算吉时。申时一到,褚云倾准时上门迎亲,身后跟着的是周卿和几位天玄峰弟子,包括陆君宜和霍乘风在内。 身着喜服的褚云倾看上去更加丰神俊朗,眉目之间带着温柔的笑意。书言被盖上了盖头,搭上他的手,两人御风往掌门大殿而去——双修仪式将在这里举行。 主婚的是莱烨天君,仪式进行得庄严又肃穆,到场的宾客,尤其是那些女修,无不对书言嫉恨得牙齿痒痒。无论是「剑圣的妻子」,还是「靖阳尊者的关门弟子」,这两个身份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人嫉妒得发狂。 第215页 书言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一直淡然处之。仪式虽然隆重,倒并不如凡人界那般繁琐,很快便礼成,褚云倾执着红绸,牵引着书言走向洞房。 洞房里一片喜色,褚云倾扶书言坐到床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先坐一坐,我去招唿客人。」 凤冠霞帔挡住了眼睛,书言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他的声音异常温柔缱绻,忍不住有些心神荡漾,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点了点头。 耳听褚云倾脚步轻轻地往外走去,接着门被带上了。书言伸手取下头上的累赘,怔怔地望着燃烧的喜烛。 褚云倾已经离开,可她脑子里全是他的身影。犹记得那年天玄峰白云巨剑下,他谪仙般的踏云而来;魂照秘境外,广袤的天空中,他御剑翩然而至;被李靖阳带走的时候,他广袖翻飞,天神般从天而降…… 记忆中,他一直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今日还是第一次着其他颜色的衣服,而这,是因为她。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唯一有资格陪在他身边,与他共赴大道之巅的人。若他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这便是唾手可得的幸福。 小时候的经歷太过悲惨,她心底一直深深地渴望着幸福,而此时,幸福明明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她却只能亲手将它撕碎。 义父、欧阳明远,两个同样青衣华发的身影,仿佛就在她的眼前。义父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中,欧阳明远失去元婴修为,垂垂老去。这是她背负的债,是她心灵上永恆的包袱,将她与褚云倾隔开,让他们永无携手的可能。 她起身走到桌边,桌上放着清酒杯盏,这是为洞房之夜准备的交杯酒。于别的道侣来说,交杯合卺,一世相守;于她,却是爱恨交织,苦痛煎熬。 她苦笑,已经够了不是吗?虽则她的面容只得十六七岁,其实已经年近六十。若在凡人界,早已是一名老妪,或许儿孙满堂,或许孤独终老。可如今的她,却得到靖阳尊者和剑圣两人的青睐,成为他们唯一的徒弟和道侣,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药,慢慢倾撒到酒壶中,轻轻摇匀。 。 褚云倾回来的时候,书言仍旧衣着整齐坐在床边。随着脚步声走近,一股淡淡的酒香萦绕过来,混合着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让人心醉。 「夫人久等了。」他走到书言身前,柔声说道。 盖头被挑了起来,她看到一身喜服的他,嘴角带笑,眉目含情,深深地凝望着她。红烛映衬下,温柔得一塌煳涂,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勾得人堕入其中,万劫不復。 他细心地替她除下沉重的凤冠霞帔,牵着她坐到桌前,倒了两杯酒,分别放到两人身前。 他说:「谢谢你肯嫁给我。」 书言唤他:「夫君。」 这一生,他们便只有一夜的缘分,谁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褚云倾举起酒杯,探身过来,勾住她的脖子,两人的唇几乎贴到了一起,彼此唿吸可闻,温热的鼻息轻轻喷洒到对方脸上,气氛旖旎,勾人心魄。 他微微颔首:「夫人,请。」 酒杯移到唇边,他笑得那样满足。 书言下意识便道:「别喝!」 褚云倾不解地望着她:「嗯?」 书言一说完便后悔了。她与他之间终须有个了结,而下毒之事她早已经过深思熟虑,并非一时冲动,又为何要阻止他? 只要这杯酒下肚,她与欧阳明远便大仇得报,而她也不用再被爱与恨折磨,一切都将结束了。 「我只是……觉得今夜太不真实。」她找了个蹩脚的藉口。 褚云倾笑道:「我也是。真怕一转眼,你又变回那个冷冷清清,对我爱理不睬的书言。」 书言一怔,顺势将酒杯放了下来:「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般模样?」 褚云倾点头:「你周围好像有一道藩篱,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你。」 书言苦笑,她的冷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让自己在那些独自承受冷言冷语的日子里,不至于失去前行的勇气罢了。而褚云倾,他却有漠视一切的实力和资格。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如果无人靠近,便不会受到伤害了。」她说。 这话包含了太多心酸,褚云倾想起她在雾霭峰上受到的冷遇,心中一疼,伸手握住她:「从今以后,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她却要给他致命的伤害。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实在无颜面对褚云倾。尽管她也爱着他,却无法对他开口说爱——不管她的爱有多深沉,都无法阻止她为义父报仇的决心,那么又何必将这份爱说出口?那样只会亵渎了它。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月光皎洁,一切宁静而美好。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起身走到窗边,假装开始赏月。 她能感觉到褚云倾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却并不觉得难过,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温柔的缘故。 很快,他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同她一起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书言的感觉很奇怪,明明两人什么都没说,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默契和温馨。她不由得往他怀里缩了缩。 夜已深,参加双修仪式的宾客都在主峰休息,此处是褚云倾的洞府,外面设了禁制,无人可以靠近,自然也就无人打搅。 第216页 这是书言这一生中最宁静的时刻,她不由得想了很多。这世间无论人或者物,大抵都不会永恆不变,那么只要曾经拥有过,便足够了。至少在这一刻,她和褚云倾是相爱的,她的一生,于感情一道,并非空白。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直到夜风轻起,微微有些寒凉,褚云倾这才开口:「夫人,我们该就寝了。」 书言转头望着床上的喜被,点了点头。 褚云倾牵着她走到桌边,重新拿起酒杯:「我们喝交杯酒吧?」 书言拿起酒杯,主动勾住他的脖子,率先将酒喝了下去。褚云倾轻轻一笑,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这才饮下了杯中的酒。 书言看着两个空空的杯子,心反而沉静下来。如今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们便只剩下这后半夜的辰光。 「夫君——」她主动扑到了褚云倾的怀中。 褚云倾宠溺地和她额头相抵,将她打横抱起,轻轻走到床边,放下。 衣带被轻轻解开,女子白皙光滑的肌肤呈现在眼前,褚云倾温柔地抚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卡文实在卡得太销魂,所以更新不如之前给力了,抱歉抱歉~~ 第133章 剑圣之死 许久以来,书言一直压抑着对褚云倾的感情,但越是压抑,便越是在暗地里疯狂滋生。而今晚,她可以将那些感情全都释放出来,名正言顺地同他肌肤相亲。 手指划过肌肤的感觉那么新奇,心底深处隐秘的欲望被一点一点勾了出来。男子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身上,带着几分生涩,几分试探,几分怜惜。 书言只觉心中点起了一把火,火势越来越大,逐渐向全身蔓延开去。她挺了挺身子,笨拙地迎上褚云倾,小心翼翼地配合着他,共同去探索那未知的天地。 撕裂般的疼痛袭来,书言疼得掉了眼泪,褚云倾停止了动作,俯身轻轻将她的泪珠吻掉。 「对不起……」他说。 书言的眼泪更汹涌了,明明该说对不起的是她。不管他过去做了什么,至少在这段感情中,他对她是忠诚、坦然、真挚的;而她却隐瞒了太多,甚至最后还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跟他同归于尽。 如果有来生,如果来生他还会喜欢上她,她一定会用自己所有的感情来补偿。 永别了,我最爱的人。 她含着泪,笑着抱住褚云倾,用尽力气去迎合他,与他一起到达快乐的天堂。 激情过后,褚云倾搂着她睡着了。书言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眉眼是那么好看,风华绝代的男子,她从未奢望过能拥有他,却真真切切地拥有了,哪怕只有这一晚。 她将自己的唇缓缓贴上他的面颊。褚云倾,在这一刻,我对你只有爱,没有恨。我的眼里心里脑子里,全都是你一个人,再也看不到其他。 我从来没有如此爱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如此伤心过。 她轻轻抚摸着褚云倾,想要把他的每一根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样来世就可以凭着这份熟悉感去寻找他。 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知道是毒药起了作用,所有的依恋和不舍都已经到了尽头,是时候放手了。 褚云倾,我们来世再相会。 。 日上三竿,本该一早就来掌门大殿向李靖阳和莱烨天君敬茶的新婚道侣,却不见踪影,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无论是褚云倾还是书言,都是清冷的性子,虽说昨晚是新婚之夜,但纵慾过度以至于无法起床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天君,不如弟子过去看看吧?」展颜第一个沉不住气了。 周卿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师妹!」 师父师娘的事,哪里轮得到他们来管呢? 展颜不服气:「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莱烨天君看向李靖阳:「尊者的意思呢?」 李靖阳对于「纵慾过度」这种事并不在意,甚至很是希望他们能日夜缠绵,最好能赶紧给他生几个徒孙来玩玩。闻言只是随意挥了挥手:「想去就去呗。」 展颜立刻便往褚云倾的洞府跑去,周卿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赶紧跟了上去。 展颜一路冲到洞府外,突然停了下来。心里突然有点害怕,如果真像她想得那样,两人是由于昨晚太过激情,所以无法起身,那她贸然前来打搅…… 她这一迟疑,周卿已经到了她身旁。她低声叫道:「师兄……」 周卿无奈地嘆了口气:「既知不该来,又为何如此冲动?如今,你还在期待什么?」 展颜被他说得低下了头,是啊,他们已经成亲,书言是她名正言顺的师娘,她又怎能再对师父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师兄,我错了。」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周卿拉住。 「既然已经来了,此时再走,岂不显得心虚?」 展颜抬头看他:「师兄的意思是?」 周卿走到洞门前,恭敬地说道:「弟子周卿拜见师父师娘,靖阳尊者同掌门天君在大殿等候,还请师父师娘及早赶去。」 洞府内没有任何声响,周卿和展颜对望了一眼,周卿提高了声音,叫道:「师父、师娘!」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书言的声音:「嗯?」 「尊者和天君在大殿。」周卿简短地说道。 第217页 书言:「哦。」 既然消息已经带到,周卿便打算离开,展颜却扯住他的衣袖:「师兄……」 周卿脸色一沉,待要教训,见她神情凄楚,又不忍心了:「师妹,走吧,难道你还想亲眼看着师父师娘卿卿我我么?」 他的话犹如一记大锤,重重敲在展颜心上,她头一低,慢慢往回走去。 。 书言迷迷煳煳中听到周卿在唤自己,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眼是红罗帐顶,她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到想起来自己应该早已同褚云倾一起殒命,下意识便转头望去。 身旁的褚云倾双目紧闭,一脸安详,似乎还在熟睡当中。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有人偷换了他们的酒? 她想下床查看,孰料一坐起身,便见自己全身赤裸,赶紧又缩了回去。因为动作太大,手不小心碰到了褚云倾,冰凉的肌肤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伸手探了探,发现他已无半分气息。 她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褚云倾死了,她还活着。 可他们明明同时喝下了毒酒,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她顾不得自己赤裸的窘态,勐地跳下床,捡起扔在地上的中衣,随意往身上一披,便来到了桌前。 昨晚喝交杯酒的杯子还放在那里,分别盛着些残酒。她先拿起褚云倾那一只闻了闻,的确是自己准备的毒酒;再查看自己那一只时,却发现里面只是些普通的迷药。 昨夜洞房里便只有他们二人,是谁将她的毒酒换走不言而喻。她的手一抖,杯子落到了地上,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是床上的褚云倾对屋里的一切根本毫无反应。 他是真的死了。 既然他换了她的酒,说明他知道她下毒,可他却没有换走自己那一杯,心甘情愿死在了她的算计之下。 她望着他依旧平和淡然的面容,伏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傻,明知我要杀你,却还要成全我?难道你以为,你死了,我可以独自活下去吗? 他们四十多年前便已经定亲,当日她还昏迷着,并不知经过情形,只是料想褚云倾应该是在李靖阳的胁迫下才答应的。其后他虽对她有亲近之意,但他性子清冷,也不过几句关切的话语罢了。 哪怕是在听说在他因为自己冲冠一怒,毁了雾霭峰大殿的时候,书言也只以为他是为了身上背负的那份责任——他是她的未婚道侣,所以要替她出这口气。 而凡人界与她同生共死的经歷,虽然感天动地,但其中无奈的成分居多。若当时有别的办法,他断然不会选择让她殒命。 而这一次,却是他的主动选择。没有任何人逼迫,形势也并不危急。 她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却没有想到,他对她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在他淡然的目光里,在他浅浅的微笑中,到底隐藏了多少深情? 他从未对她说过什么山盟海誓的话语,最多也就「我喜欢你」四个字,可他却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最伟大的丈夫。 她勐地直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喜服穿上,又替褚云倾也穿戴整齐。然后她回到床上,扶着他一起靠在床头。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脖子,她依偎在他的怀中,他们就像一对最恩爱的夫妻。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书言两眼空洞地望着窗外,日升月落,时光依然在流逝,却对她再无意义。 义父大仇得报,最爱的人被自己亲手杀死,她心中已再无牵挂。 。 也不知过了几日,门终于被人推开,周卿和展颜走了进来。 他们的脚步声并未引起书言的注意,她仍旧靠在褚云倾身上,浑身一点生气也无。 周展二人走近床前,周卿唤道:「师父,师娘。」 展颜突然道:「师父他好像……」 她顾不上避忌,径直上前查看,然后惊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周卿也发现了不妥,颤声问道:「师娘,师父他……」 书言这才像是被唤回了神,扭头瞥了一眼已经变得僵硬的褚云倾,突然笑了:「你师父被我杀了,来,替你师父报仇。」 展颜既震惊于师父之死,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书言是因为受了沉重的打击,所以才说胡话,想要安慰她,谁知还未开口,自己的眼泪便先流了出来。 师父死了,师父竟然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书言仍旧和褚云倾依偎在一起,仿佛即使天塌下来也不会分开。 周卿还算镇定,柔声对书言道:「师娘,先将师父放开,好不好?」 书言勐地看向他,语气悽厉:「放开他?不,我不会放手!」 第134章 落英幻境(一) 周卿轻轻掰开她的手:「师娘乖,我们让尊者和天君来看看师父,或许还有救呢。」 书言紧紧抱住褚云倾:「救不了了,那毒是我亲手下的,无药可解。」 展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对师父下毒?」 书言突然笑了起来:「对呀,是我下的毒。你们不知道吧,褚云倾是我的杀父仇人啊,这些年来,我接近你们,接近他,都是为了报仇。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愿了,哈哈,哈哈!」 悽厉的笑声响彻整个洞府,直让人觉得她已经疯了。 周卿率先反应过来,沉声道:「师娘,我知道师父之死对你的打击很大,但你要冷静。」 第218页 「我很冷静。」书言在褚云倾冰冷的面颊上亲了亲,「所以我才会毒死自己的夫君。」 展颜瞪着书言,气得浑身发抖,在周卿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她已经扬起手,狠狠给了书言一巴掌:「姓书的,我恨死你了!」 这一巴掌很重,书言被打得身子一歪,头撞在褚云倾身上,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鲜血,在褚云倾的喜服上晕染开一朵诡异的花瓣。 周卿赶紧上前挡在书言面前,要将展颜拖出去,展颜修为不如他,反抗不了,被拖走的时候一直在喊:「书言,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书言淡淡一笑,永远么?他们再也没有永远了。 周卿将展颜带走之后,返回洞府,对书言说道:「师娘,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了,你先避一避吧。」 以褚云倾在修真界的地位,若他真被书言害死,恐怕很多人都不会放过书言。而凭李靖阳护短的性子,就算他不贊同书言的做法,私下里要重罚,但当着众人的面,一定会护着她。如今这天一山上有数十万弟子和上万宾客,若是有人伤了书言,惹恼了李靖阳,恐怕立时便会血流成河。 不管是书言受伤,还是李靖阳大开杀戒,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书言不肯走。 褚云倾已经死了,她根本不想独活,更遑论同他分开?周卿见她已经有些痴傻,正想强行将她带走,门外突然飘来一缕淡淡的幽香,他心下一紧,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栽倒在地。 一个青衣华发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俯身将已经昏迷的书言抱起,并随手将她身上刺眼的喜服撕掉。再淡淡看了看褚云倾,他脸上露出阴冷一笑,转身带着书言离开。 。 成片的桃林,远远望去是连绵不断的红云。傍晚时分,微风轻起,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身处其间,如梦如幻。 此处叫做落英园,静谧幽远,仿若一处世外桃源,此时便只有一对父女身在其间。父亲青衣华发,神态淡然,正坐在桌前执笔画符箓;女儿约莫十五六岁,身着粉色衣衫,大眼睛忽闪忽闪,一直看着父亲的指尖,模样十分娇俏可人。 林深处,一名白衣修士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模煳的笑容。旁边却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为她做这么多,值得吗?」 白衣修士的神情倏然冷了下去:「不该管的事少管。」 那人是个女子,看相貌倒与那少女很有几分相似,闻言并未闭嘴,反而道:「裂魂术每分裂一次,你的修为便削弱两分,为她变出一个义父,再变出一个莫须有的欧阳伯伯,加上当日的花丞,如今你只剩下一小半修为,若不及时取出命魂,别说对付不了李靖阳,便是莱烨天君也能轻易让你神魂俱灭。」 白衣修士一甩袖子准备走人,女子却拽住他:「她究竟有哪里好,可以让你做到这种地步?生怕她想起褚云倾来,竟还同他做一样的打扮。我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我的真心你就一点都看不到?」 白衣修士冷冷一笑:「你想听实话吗?」 女子被他的笑容冷到,生生打了个寒颤。 只听白衣修士接着道:「我之所以给你几分颜色,不过是因为你同她生得相似罢了。秦书影,看清楚你的地位,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女子不甘心地问道:「所以我在你眼里,一直是个替身?」 白衣修士冷笑:「那你以为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女子在身后恨恨地说道:「你以为给她制造一个幻境,她就会永远留在你身边吗?她早晚会想起褚云倾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白衣修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女子气得跺了跺脚。 「义父,最近你的白髮越来越少了,看来不久便可筑基。」那娇俏的少女正是书言,而青衣华发的修士则是她的义父书培文。 书培文笑着点了点头,神情十分宠溺:「义父倒是快要筑基了,你却只有练气四层,还不快快去修炼,却同我在此浪费时间。」 书言吐了吐舌头:「义父教训得是,我这便去寻欧阳世兄,同他一道修炼。」 「不必寻我,我已经来了。」一身白衣的欧阳明远从林外走了过来,「书伯伯,言妹妹近日修炼大有进步,我想明年应该可以到五层。」 书言拍手:「义父,你听到欧阳世兄的话了吗?凭他筑基大圆满的眼光,一定不会看错。」 书培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欧阳明远道:「言妹妹,我昨日得到一卷心法,很适合你,便传授于你吧。」 书言连连点头。 自从三年前跟着义父来到这落英园,欧阳家父子为义父找了修復丹田的药物,令他有机会重新筑基,而她也有时间修炼,进境飞速。书培文同欧阳明远的父亲欧阳柏是世交,欧阳柏对她甚是疼爱,欧阳明远这个大哥哥又十分宠她,日子过得非常舒心。 只是她心里时不时便会涌起一阵不安,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她这十五年的生命中有任何遗失的记忆,于是时有烦闷。 不过只要跟欧阳明远在一起,他总有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很快便开心起来。就如此时,她说道自己近日不知怎地突然对练剑很感兴趣,欧阳明远便传授了她一套剑修的剑法,她以前虽未接触过剑修,却似是对此道颇有天赋,练起来得心应手。 第219页 欧阳明远坐在花树下看她舞剑,那把剑是他替她寻来的,叫做流年,剑身带着幽幽的蓝色,在空中舞出点点萤光,煞是好看。 他不由看得呆了。 从前她总是清清冷冷的,他一直盼望她多些笑容,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褚云倾已经死了,而他也将她脑中关于褚云倾的记忆全部抹去,从此以后,她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书言舞了一阵,转头问他:「欧阳世兄,我使得如何?」 欧阳明远笑道:「极好。」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道:「我同你一起练。」 书言浑身一哆嗦,下意识便挣脱了他的束缚,说道:「我……那个有点不舒服,不如明日再练过?」 欧阳明远那也不勉强:「好。」 书言将流年收了起来,向欧阳明远道了别,独自往林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暗自纳闷,她并非迂腐之人,与欧阳明远又如亲兄妹一般,怎地却对他如此抗拒? 快走出桃林的时候,她突然察觉自己的储物戒指动了动。她已经不记得那戒指是什么时候套在自己手上的,只是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欧阳明远说只是饰品,并不能真的储物,她见挺好看的,便没在意。 谁知戒指却突然有了异动,她抬起手,见到一把冰剑从里面飞了出来,悬在她的面前。此时天色已暗,但仍可见剑上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气,剑柄上刻着两个字:傲霜。 她正在惊奇,冰剑勐地飞到了空中,绕着她飞了一圈之后,突然变作七把,仿佛七个旋涡,将周围的光线都吸了过来,化为七颗巨大的星辰,接着星辰一分为二,变作十四颗…… 书言惊奇地看着那些星辰不断分裂,空中的星星越来越多,将她整个包围起来,仿佛置身九天银河。 也不知过了多久,星辰终于停止了分裂,她举起手,试探着去触摸身周的星星,那些星星跳到她的身上,就像顽皮的孩子在嬉戏。 她正觉有趣,突然见到身前不远处有一个模煳的白色影子。墨发广袖,看不清面容,却无端让人觉得出尘,就像上界仙人下凡一般。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影子,影子却慢慢变淡,最后消失在眼前,而那些星星也开始黯淡下去,周围重归一片寂然。 傲霜剑从空中飞了下来,停在她的身前,她听到一个声音对自己说道:「书言,醒来。」 第135章 落英幻境(二) 她左右看了看,最后发现声音来自那把剑。 「你是谁?」她问。 「我是你师兄。」那把剑简短地说道,「不要相信欧阳明远,他封印了你的记忆。记住,你已经嫁人,你的丈夫叫做褚云倾。」 书言真的是惊讶极了,没想到自己的储物戒指竟然可以打开,更没想到一把剑竟然会说话,而且还是这么离奇的话。 她正想细细问一问,那剑却倏然钻入了戒指中,再无动静,身后却传来欧阳明远的声音:「言妹妹,为何在此处逗留?」 书言怔了怔,才答道:「没什么,随便看看风景。」 欧阳明远走到她身旁:「我们回去吧,迟了书伯伯该来找我们了。」 「好。」书言暂时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随着他往林外的木屋走去。走着走着,却鬼使神差地问道:「欧阳世兄,你听说过褚云倾这个人吗?」 欧阳明远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听说过。」 「她是个怎样的人?」书言问。 欧阳明远淡淡道:「他曾是名满修真界的剑圣,修为既高,又有天人之姿,是整个修真界仰慕的对象。」 书言注意到他的用词:「曾是?」 欧阳明远点头:「他已经陨落了。」 书言心中一沉:「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会轻易陨落?」 欧阳明远看着她:「新婚之夜,他死在了妻子手中。」 书言「啊」一声惊叫,刚才那把剑说褚云倾是她夫君,现在欧阳明远又说褚云倾死在妻子手中,那岂非是她杀了他? 「怎么了,言妹妹?」欧阳明远问道。 书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想想欧阳明远是知根知底的,这三年来朝夕相处,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得很,断不会骗她。那把剑来歷不明,也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竟来挑拨离间,真是可恶! 她正想告诉欧阳明远那把剑的事,心底突然升起一个念头,竟像是那把剑在命令她不要说出去,她本能地想要反抗,谁知张了张口,却又感觉到那剑上似乎有种令她熟悉和亲近的气息,犹豫片刻,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只说:「我想到他陨落,有些难过。」 欧阳明远拍拍她的肩:「世上不乏惊才绝艷之辈,但能得道成仙的毕竟是少数。剑圣死在新婚妻子手上,也是他的命数,你不需难过。」 书言敷衍地点点头,心思却全在那把剑和褚云倾的身上,若非欧阳明远在身边,她定要将那把剑叫出来好好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欧阳明远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少女,眼底闪过一丝杀机,又很快收敛起来。 两人回去的时候,书培文和欧阳柏正在下棋。见到他们,书培文笑着问道:「言儿,今日练得如何?」 书言勉强将心事藏了起来,故意道:「那义父要问欧阳世兄才行。」 欧阳明远笑道:「大有进步。」 第220页 书培文叮嘱:「不可太过急躁,凡是都需一步一步来。」 书言腻在他身边,撒娇:「知道了,义父。」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书言推说自己有点累,便告辞回房了。一回到房间,她便想打开储物戒指,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响起:「不可,欧阳明远在监视你。」 正是那把剑在同她说话。 她的心砰砰直跳,那把剑又指示:「平心静气,打坐一会儿,然后假装睡觉。」 书言一一照做,在床上躺了许久,终于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好了,他已经离开了。」 书言霍地从床上坐起,问道:「欧阳世兄说,褚云倾已经死了。」 那把剑从储物戒指中跳了出来,悬在她身前,剑身往前倾了倾,看着像是个点头的动作:「是的,你杀了他。」 书言吃惊:「我为何要杀他?」 「因为误会。」那把剑道,「我法力太弱,没办法长时间同你说话,你记住,如今你身陷欧阳明远制造的幻境当中,他修为高深,因此幻境做得十分逼真,但你神识异常强大,完全可以挣脱他的束缚,让意识回归。」 书言皱着眉头想了想,问:「你说你是我师兄?」 那把剑再次点头:「不错,但我已经陨落,临死前将自己仅剩的元神遁入剑中,成为剑灵,需修炼数百年才能脱离这把剑,重获自由。」 书言道:「我与义父和欧阳世兄父子在此居住已有三年,欧阳世兄一直对我很好,我没办法相信你的话。」 那把剑道:「其实你心里是有所怀疑的,所以才会常常感到不安,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那是因为你的神识在同欧阳明远对抗,而你却不自知。若你仍旧不信,可于明日正午之时,寻一处至阳之地,运起神识,你会发现你的记忆中会出现一些其他人和事。欧阳明远是鬼修,午时正是他法力最弱之时,切记。」 书言还在思考,那把剑已经向储物戒指飞去,书言叫道:「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陈默风。」那把剑答道,随即飞入戒指中,再无声息。 书言想把它再叫出来问问,查看储物戒指时,突然见到里面有一块玉佩,触手生温,还隐隐闪着红光。她脑中骤然出现一个白衣翩翩的身影,看不清对方的相貌,却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深深爱意,她不由得喃喃叫道:「褚云倾……」 这个名字一出,她立时吃了一惊,莫非自己真与那剑圣有甚关联? 这些日子以来偶尔的心神不宁,加上陈默风的话,完全扰乱了她的心湖。虽说她仍不相信欧阳明远会对自己不利,但怀疑的种子毕竟已经在心底生了根。 第二日上午她照旧帮义父制作符箓,这是他们很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义父每日都会花几个时辰去市坊售卖,顺便利用摆摊的时间悟道。 欧阳父子则另有营生,他们的修为较书培文和书言都高出许多,主要利用击杀妖兽获取骨皮等赚钱。 等他们一走,书言便到处找寻陈默风所说的「至阳之地」。落英园地处山阴,常年都是阳光斜照,也不知那些桃花缘何会生长得如此茂盛。 她找了许久,一无所获,气闷地坐到石桌旁,托腮冥想。 如果真如陈默风所说,这里只是欧阳明远制造的一个幻境,那么他一定知道其破绽所在,也就会刻意隐藏,不会让她轻易找出来。 那么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将至阳之地伪装成至阴之所呢?又或者,就在他们平常日日经过,却从未注意的地方? 她努力想要摒弃脑子里对欧阳明远的怀疑,可是人一旦有了别样的心思,总觉处处都变得可疑起来。褚云倾这个名字像是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一股涌泉,陈默风的话则像是开了个闸,如今已经压制不住了,她没办法不去探寻。 想到这里,她径直站起身,往自己猜测的地方走去——那是义父和欧阳伯伯每日下棋的地方。 每到傍晚,两人总要泡一壶清茶,对弈三局。书言和欧阳铭远时常在旁边看着,只觉岁月静好。此时却全然想不起那美好来,满脑子都是「褚云倾」三个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试着用神识去感受周围的一切。起初她并未发现有何不同,但是渐渐地,她察觉周遭开始冷了下来,虽未睁眼,却似乎能看到那些原本繁盛的桃花突然之间衰败,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立在原地,凄凉无比。 她正惊异,突然有一股强大的法力从远处缓缓逼了过来,很快便将那颓废的景象从她脑中驱逐出去。她勐地睁开眼,见欧阳明远正站在面前,微笑着看着她。 「言妹妹,你在此打坐,是在冥想棋局吗?」他问。 书言仓促间找不到合适的藉口,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欧阳明远笑:「可是你看书伯伯和我爹下了那么多年棋,都没有学会,怎地突然之间明悟了?」 书言猜测他已经发现自己的异常,若事情真如陈默风所说,眼前的一切都是他变出来骗自己的,那么自己一旦揭穿,可能会有严重的后果,她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寻求真相,却不能将义父置于危险之中。 飞快地想了想,她皱起眉头说道:「欧阳世兄,昨夜我做梦梦到这里突然变成了废园,今日一直心神不宁,也不知是何缘故。」 第221页 欧阳明远不动声色地说道:「大约是近日修炼有些累了,所谓欲速则不达,这几日便先歇一歇吧。」 书言点头:「哦。」 欧阳明远突然笑了笑:「言妹妹,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几天电脑出了点问题,拿去修理,所以一直没有更新,今天双更补上。 小天使们记得倒回去看上一章,别漏了~~ 第136章 落英幻境(三) 书言望了望四周,诚实地回答:「喜欢。」 三年前,义父筑基失败,再无得道的可能,为了增加义父的寿元,她开始四处奔波筹集灵石,好买一颗延寿丹。 可是尽管她那么努力,灵石仍然攒得很慢,就在绝望之际,欧阳明远父子突然出现,欧阳柏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帮助义父修復了丹田。之后她便和义父一起搬到了这里。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义父就快筑基,而她的修炼也大有进步,与欧阳明远父子相处又是那般融洽。正因如此,这三年中,她从未想过这一切竟有可能是幻觉。 可是从「褚云倾」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她便发现自己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这个在欧阳明远口中已经陨落的剑圣,定然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无法置之不理。 听到她的回答,欧阳明远唇边带上了温柔的笑意:「我也好喜欢,真希望我们能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得道成仙。」 书言的心思立刻又动摇了,毕竟跟欧阳明远朝夕相处了三年,他一直对她很不错,她不该轻易怀疑他的。 欧阳明远宽容地笑笑:「你累了,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异常温柔,一下便将书言心中的心勾了起来,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就只有一个温柔如水的白衣男子。 欧阳明远走近她,轻轻抚摸着她的秀髮:「言妹妹,乖,不要离开我,好吗?」 书言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身子逐渐往他倾斜过去。欧阳明远伸手接住她,在她唇边轻轻一吻,说道:「永远听我的话,听到没有?」 书言仅剩的一点意识让她点了点头,随即头一耷,倒在了欧阳明远怀中。 欧阳明远抱着她往房间走去,动作很温柔,眼底却是一片阴霾。秦书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了出来,看着他冷笑:「她很快就会想起褚云倾来了,到时候肯定会把你一脚踢开。欧阳明远,你还不死心吗?」 欧阳明远并不理会,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书言。 秦书影又道:「你到底看上了她哪点?就因为当初她心地善良,无意中救了你一命?」 欧阳明远的思绪顺着她的话回到了四十多年前。那一日,他带领四大护法抢夺止水真君的极品结婴丹,遭到激烈抵抗,虽然成功将结婴丹抢到了手,但他也受了重伤,被止水真君和陈默风堵截。危急时刻,书言突然出现,他立刻幻化成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书言心善,上前搀扶,他便趁机将命魂遁入了她的体内。 后来的那么多年,她一直带着他的命魂生活,虽说因为她的修为低微,命魂未能自动觉醒并脱离,但却能感受到她的每一丝气息。她的隐忍、坚强,她的苦痛、纠结,她的所有情感,他统统感同身受。 在书言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相偎相依许多年。 他是邪王,曾做过无数恶事,从不把世间礼教放在眼里,凡事但求随心所欲。但他的命魂存在于书言体内的那些年,却被她一点一点地感化着。她背负着那样的血海深仇,若依他的性子,早就不顾一切害死周卿和褚云倾,可她却百般纠结,无法下手。 他能深切体会到她的每一种情绪,从最初的不屑,到后来不知不觉被她感动,他已经深深爱上了她。 可她却不可能与他在一起,因为他才是她真正的杀父仇人。 当年虽然成功抢夺了结婴丹,但四大护法全部阵亡,邪修元气大伤。他当时虽已是化神修为,然而命魂无法归位,修为大打折扣,若是在这个时候对上褚云倾,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 他要牵制褚云倾,最好的人选便是书言。毕竟他的命魂在她的体内,他能通过她得知事情的进展,所以他害死了书培文,并设计将褚云倾和她先后引至洞府,让她误会是褚云倾杀了书培文。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书言对褚云倾恨之入骨,想方设法要报父仇。尽管如此,他并不敢低估褚云倾的魅力,所以故意接近书言,不断巩固她报仇的念头。 他成功了,书言的心志异常坚定,尽管爱上了褚云倾,最后仍旧亲手杀了他。他的目的达到,本该即刻取出她身上的命魂,顺便再杀了她以绝后患,可是那一点一滴滋生的情感,已然让一向心狠手辣的他下不了手。 最后他带她来到了这里,耗费修为制造了落英幻境,又用裂魂术分裂出书培文和欧阳柏两人。如秦书影所说,裂魂术每分裂一次,他的修为便要削减两分,加上当日分出的花丞,他的修为早就被削弱到只剩下一小半。如今命魂未回归,别说莱烨天君他们,便是对上随便一个元婴修士,他都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欧阳,放弃她吧,你不可能永远控制得了她,若他日她得知真相,定会恨你入骨。想一想书培文和褚云倾在她心中的地位吧,她不可能放过你的。何况你拖得越久,李靖阳和莱烨天君找到这里的可能性就越大,就算你在全盛时期,也绝无可能是李靖阳的对手,何苦为了一个不把你放在心里的女人,而修为尽毁?」 第222页 道理欧阳明远都懂,可是再看看书言,尽管事关自己的生死,可他依旧没有办法对她下手。 秦书影柔声道:「你可以把我当做她,我不介意做她的替代品,一直陪着你。我只是希望你顾着自己一些,好吗?」 相似的面容,温情的话语,一瞬间欧阳明远几乎动摇,但他很快便清醒过来——他要的只有怀中的女人,可不是秦书影这个赝品。 「我的事不用你管,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出现在这个地方,滚吧。」他冷冷地说道。 秦书影原以为自己定能打动他,谁知他却如此固执,气道:「欧阳明远,你会后悔的!」 欧阳明远冷笑:「我之所以留你活到今日,不过是因为你同她生得相似。秦书影,看清楚你自己的位置,如果再惹我不高兴,小心你的狗命!」 秦书影恨得咬牙切齿,却终究不敢在欧阳明远面前造次,只得愤愤地离开了。 欧阳明远将书言抱回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赶走了秦书影,这幻境中的活人便只剩下他和书言。他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心中的欲望极度膨胀。 邪修之道,便在于随心所欲,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这些年,为了大事他一直忍耐着没有动她,此时一想到她曾与褚云倾肌肤相亲,心里噌地冒起一股无名怒火。 尽管褚云倾未能将命魂转移到自己身上,但他亵渎了她,而这一切正是他安排的,是他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推到了褚云倾的怀中,他的死根本不足以消除这种罪过。 他勐地俯下身,吻住书言的红唇。书言中了他的迷魂大法,自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静静地躺着任他施为。欧阳明远不再压抑自己,狂躁地索取着她身上的甜香。 沉睡中的书言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了自己,那么亲密,几乎本能地便叫出了褚云倾的名字,声音柔柔的,带着点缱绻的味道。 欧阳明远心头火起,动作更加粗暴,书言低低地呻吟了几声,刺激得欧阳明远清热如火,手下不停,开始扒书言的衣服。书言迷迷煳煳中察觉到有些不妥,身上的人似乎并不是自己渴望的那一个,下意识便拽紧了自己的衣襟,反抗着欧阳明远。 欧阳明远一想起她抗拒自己的原因,一向镇定的他突然暴怒,再不顾忌其他,运起灵力便要将书言扒光。 此时的书言在他面前并无太多的抵抗之力,很快便被他扒得只剩下一层贴身衣物。欧阳明远片刻都没有犹豫,便要继续施为,谁知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冰剑突然从书言的储物袋中飞了出来,横在两人之间。 正是傲霜。 欧阳明远只看了一眼,并未把它放在眼里。毕竟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灵器,虽然有剑灵,但此剑灵气息微弱,根本不足为惧。 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傲霜自然也知道凭一己之力不可能阻止得了他,所以它根本就没打算与欧阳明远正面相抗,而是趁着他分神的瞬间,从储物戒指中带出一块玉佩,砸在了书言的脑门上。 也不知那玉佩有何神通,书言倏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对上了欧阳明远。 其时欧阳明远的手还放在她贴身衣物的衣领,似乎随时都要将之撕开,她颤声叫道:「欧阳世兄……」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又渣游戏去了,呜呜,跪求原谅~~其实也是因为写到后面卡文卡得厉害,我就破罐子破摔了。 我争取在这周把它彻底完结,大家相信我,嘤嘤嘤…… 第137章 落英幻境(四) 欧阳明远身子一滞,接着书言便见到另外一个欧阳明远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问道:「言妹妹,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他便脸色骤变,右手一扬,一对短剑便往床上的欧阳明远攻去。 书言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见两个欧阳明远打了起来,两人不但打扮相同,就连使用的招式几乎都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约莫打了一刻钟,一个欧阳明远倒了下去,另一个伸手扶住桌子,哇的一声突出一大口鲜血。 书言怯怯地看着他,试探着又叫了一声:「欧阳世兄……」 那欧阳明远深吸一口气,勉强直起身子,说道:「言妹妹,没事了。」 书言听他声音确是欧阳明远,想要下床扶他,这才发觉自己的窘态,脸不由得烧了起来。欧阳明远见状,立刻背转身子,说道:「对不起……」 书言红着脸将衣服穿好,强自镇定,问:「欧阳世兄,发生了何事?」 欧阳明远已经调匀了气息,蹙眉说道:「近日我在练一门天极术法,叫做裂魂术,此术法可以幻化分身,十分厉害,但若出了差错,很容易会让分身脱离控制,甚至被分身反噬。今日我练功时一时走神,一个分身逃了出来,我却并未察觉,直到练功结束才发觉有异,我立刻便想到你是否会有危险,于是赶了过来……」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分身,低声问道:「言妹妹,你没事吧?」 书言勉强摇头:「我没事。」 她是真的吓到了。本来心中就已经开始对欧阳明远有所怀疑,刚才一睁眼便见到自己衣冠不整,而欧阳明远正欲对自己行禽兽之事,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他。好在另一个欧阳明远立刻赶到,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第223页 明明欧阳明远于她是亲近之人,可当他靠近她,她却总是打心眼里排斥,难道真如陈默风所说,那剑圣褚云倾是自己的夫君,所以才下意识反感别的男人? 那么,她和褚云倾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故事,褚云倾真的是被她所杀吗? 欧阳明远见她脸色很差,柔声道:「别怕,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好生歇一歇,等你睡着我再离开。」 书言立刻道:「不用了。」像是觉得自己的态度太生硬,又道,「你刚才好像受了伤,要不要紧?」 欧阳明远摇头:「不要紧,那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去了。」 「好。」 欧阳明远没有再多说,径直离开了。一离开书言的房间,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刚才书言突然醒来,他怕她起疑,迫不得已之下,立刻幻化出一个分身来矇混过关。虽说这分身只存在了一小段时间,但仍旧伤了他的元气。 他捂住胸口,如今他的修为大约只剩下三成,若再不将命魂取出,不久之后便无法支撑这个幻境,到时候书言一旦发现真相,必定同他拼个你死我活。 他的心一横,既然决裂只是个时间问题,那不如直接得到她,这样既能将命魂取出,又能名正言顺地将她留在身边。 。 欧阳明远走后,书言仍旧惊魂未定。 刚才欧阳明远的一番说辞虽说听不出任何破绽,她却总觉得其中有甚不妥。可是如今的种种猜测怀疑都找不到任何证据,她也无人可以诉说,想将那把剑叫出来问一问究竟发生何事,谁知陈默风刚才因为护她耗费灵力过度,此时已经虚弱到无法交谈。 她只得将疑惑都埋在心底,藉口身体不舒服,不能修炼,一连几日都躲着欧阳明远。 这一日,约莫巳时时分,书培文突然来找她。这几日她同义父没有过任何交谈,想来他是担心她,所以来看看。她自然不能让义父忧心,于是强颜欢笑,叫道:「义父。」 书培文微笑道:「怎地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是因为明远?」 书言听他的语气,显然已经看出来了。虽说她的心事中,褚云倾占了绝大部分,但对欧阳明远的怀疑也不可忽略,因此点了点头。 书培文坐到她身边,柔声道:「言儿,你今年已经十五,若在凡人界,已经嫁人生子了。虽说咱们修士寿元长过凡人,但若有合心意之人,也不妨早日定下亲事。」 书言疑惑地望着他:「义父,你想说什么?」 书培文拍了拍她的肩膀:「昨日你欧阳伯伯向我提亲了。我想着你与明远也算是郎才女貌,所以便答应了。」 他的话于书言就如晴天霹雳。虽说这三年中日日与欧阳明远相处,但她心中对他却并无半分男女之情,只当他是哥哥一般。何况近日同他之间多有芥蒂,这个时候突然提及婚事,她自然十分抗拒。 「义父……」她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我修为低微,若与欧阳师兄双修,必定会阻扰他的修为进度。此事不如日后再议?」 书培文试探地问道:「你不愿意?」 书言犹豫了许久,想到义父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这些年来相依为命,自己可不能同他生分了,于是实话实说:「义父,我对欧阳师兄从未有过那方面的心思,只当他是我的兄长一般。」 书培文皱眉:「或许只是你没想,而并非不喜欢他。言儿,明远会是一位好夫君,你跟着他会幸福的。」 书言很是为难:「义父……」 书培文嘆口气:「言儿,义父不想逼你,可是欧阳家对义父恩重如山,若非他们替我修復丹田,恐怕我已寿元耗尽,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如今他们提亲,凭明远的修为,并不算委屈你,言儿你看……」 他这话实在是抓住了书言的软肋。当年书培文是因为救她,才会丹田受伤,这份恩情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如今恩情转到了欧阳明远父子身上,若她不答应这门婚事,倒像是忘恩负义一般。 别人可以为了爹娘卖身,她却对一门明明是她高嫁的婚事诸多推搪,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终是点了头。 书培文的神色顿时轻松下来:「那我去同欧阳兄商议你们的婚事。放心,义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书言苦涩地笑了笑,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情绪统统收敛了起来。或许,那都是那把剑编造出来的谎言,如果抛开它的话,一切还是那么美好。她与欧阳明远成亲,也并非那么令人排斥。 或许,最近只是做了个梦。欧阳明远那么好,她怎么能怀疑他呢? 她强自将心头的种种不安压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欧阳明远便来探望她。看得出他心情很好,说话比平日里更温柔了三分:「言妹妹,书伯伯说本月十三是黄道吉日,在当日为我们主持双修礼。到时我会教你男女双修之法,你的修为进境会比现在快得多。」 自从义父的丹田成功修復,书言的心思便多数放在了修炼上,若在以往,听说自己的修为能快速提升,她一定会很高兴,可是此时,却无半分欣喜。 欧阳明远见她兴致并不高,心中自是如明镜一般,当下也不勉强,叮嘱她好生歇息以后便离开了。 两人的婚事如此便定了下来。其时已是初八,离吉日便只得五日光景,书言自是烦恼无限,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每日只把自己关在房里。 第224页 而陈默风因为灵力消耗过度,也暂时无法做任何事,只能静静地在傲霜剑中躺着。 两人的双修礼如期举行。虽说并未有观礼之人,但欧阳家父子仍旧搞得很隆重,凤冠霞帔一样不少。书言一直精神恍惚,总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只是偶尔瞥到身着喜服的欧阳明远,又觉陌生得厉害。 虽则身边只有书培文这个义父,但书言曾流落青楼,虽则当时年纪小,但看得多了,对于男女之事便也懂得了一些。只是,欧阳明远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却无一丝羞涩喜悦的情绪,心里满满都是排斥。 欧阳明远见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却始终无法从心底接受自己,眼里蕴上了一层寒光,灵力出,迷魂大法再次将书言迷住。 书言双目迷离,很快便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欧阳明远是老手,熟练地挑逗着她,加上催情香的作用,书言很快便承受不住,开始低声呻吟。 欧阳明远得意地笑了笑,却不知此时书言脑子里全是褚云倾的身影。他们的新婚之夜,他们的肌肤之亲,她带着绝望的深深的爱意,和身上那个情动却仍旧温柔的男子。 就在欧阳明远要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的眼睛倏然睁开,同时一直呆在储物戒指中的连心佩飞了出来。随意一撞,便将修为大损的欧阳明远弹得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前面还有一章,小天使们别看漏了~~ 第138章 恩怨情仇(一) 书言喃喃道:「褚云倾,我的夫君是褚云倾……」 那夜的事她全想起来了,他们在窗边依偎了半晌,然后他喝下了她的毒酒。她那么爱他,可是却还是杀了他;而他明明知道酒里有毒,却还是喝了下去,并且将她的酒换走,要她好好活下去。 若非隔着血海深仇,他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惜…… 她蓦地一呆。血海深仇,褚云倾杀了她的义父和欧阳明远的父亲,那么这落英园中的书培文和欧阳柏却又是从何而来? 「这里的一切全是虚幻。」她想起陈默风的话,再次一惊。 师兄没有神魂俱灭,而是做了剑灵? 「师兄?」她叫道。 「嗯。」在连心佩的帮助下,陈默风虚弱地应了她一声。 欧阳明远已经站起身来,看书言的神情,便知她已经想起前尘往事,本来他可以继续在她面前做戏,说自己只是不想让她太过伤心,所以才封住她的部分记忆,并且为她制造了这个幻境,让她可以忘却痛苦,快乐地活下去。 可是如今这一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她既然想起褚云倾来,势必不可能再同他圆房,那么不但命魂取不回来,她的心和她的人也会慢慢脱离他的掌控。 这些年他运筹帷幄,原以为胜券在握,孰料却算漏了自己的一颗心。他自认对书言的爱并不比褚云倾少,书言却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心里就只有褚云倾一个。哪怕褚云倾死了,她仍旧没有将半分心思转到他的身上。 那就让一切在今日做个了断吧。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要得到她的人。 「言妹妹,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他慢慢走近她,「你可以天天见到你的义父,我也会疼你爱你,助你修炼,同你一起登上大道之巅。为何要将那层面纱撕开,让残酷的事实露出来呢?」 书言戒备地往后退了退,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欧阳明远并不回答,而是自顾自说道:「跟我在一起不好吗?我对你,只会比褚云倾对你更好,为何不肯给我一个机会?难道清醒过来,面对亲手杀了褚云倾这个局面,会比沉浸在我的幻境中更让你开心?」 书言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以前他在她面前一直是个谦谦君子,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此时却微微红着眼,目中全是凶光,似乎想要把她一口吞下肚去。 她颤声叫道:「欧阳世兄……」 「世兄?」欧阳明远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我同你真是世交?」 秦书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接着他的话说道:「书言你这个蠢货,欧阳明远才是真正的邪王!你的义父正是被他所杀,你却一直看不清真相,将褚云倾当做杀父仇人害死了。如今落入他的手中,都是你咎由自取!」 书言惊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床角,过了好半晌,才能问出声:「欧阳世……秦书影说的都是真的吗?」 欧阳明远冷冷一笑,并不答话。 书言仍旧不敢相信:「所以从一开始便是你的阴谋,你杀了义父,然后引我去现场,之后又故意接近我,诱导我误会褚云倾,直到我杀了他?」 他们曾经一起经歷过那么多患难,相互之间的感情并不浅,若这一切都是他可以所为,而他其实才是真正的邪王,那么…… 秦书影道:「你还不明白吗?褚云倾是他最大的劲敌,若不除掉他,他便寝食难安。而他的命魂在你体内,他可以随时感知到你的位置,所以让你来做这件事最好不过。」 书言咬着牙:「欧阳世兄,我不管秦书影怎么说,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酒精如何。」 欧阳明远过了许久才道:「言妹妹,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好,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你,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来我身边,好吗?」 第225页 书言固执地看着他:「是你杀了我义父?」 「死者已矣,你为何一定要执着于此?」 「回答我!」 「是我杀的。」欧阳明远道,「当日我想从你身上取出命魂,被你义父发现,只好杀他灭口。」 不等书言开口,他又道:「若命魂被毁去,我便会神魂俱灭,所以才迫不得已杀了你义父。但我并未下狠手,而是放了他的魂魄离开。他丹田受伤无法筑基,本就命不久矣,我只不过提前让他去投胎罢了。当然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可以补偿,只要你肯原谅我,我——」 书言打断他:「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言妹妹!」 书言含着泪道:「我真是瞎了眼,竟跟自己的杀父仇人如此亲近,还害死了自己的夫君。欧阳明远,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心中的痛苦与挣扎吗?我与褚云倾本来应该是一对恩爱夫妻,可他却死在了我的手上。你欠我两条人命,你觉得我还有可能留在你的身边吗?我只恨自己修为不如你,否则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欧阳明远收起了脸上的柔情,整个人都变得冷冰冰的:「既然知道自己修为不如我,就该向我服软。只要你退一步,便可以做我的王后,享受我的万般宠爱。你义父和褚云倾给你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你为何要这么傻?」 「你给我的,只有屈服和痛苦!」书言蓦地将千殇拔了出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欧阳明远狞笑:「我虽修为受损,毕竟也臻化神之境,凭你金丹期的修为,你以为你在我面前会有胜算?」 书言并不与他多说,千殇飞到空中,整座屋顶被掀翻,两人暴露在天光下,互相对峙着。 从欧阳明远的命魂进入书言体内的那一刻起,他就能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加上其后两人一起经歷了不少为难,对于她的性格,他自是知之甚祥。 一旦她下定决心,便再无迴旋的余地。当初她连褚云倾都能杀,今日更绝无可能与他和解。 那么,只有用强了。 邪修修为进境非常慢,金丹期已经极少,更遑论化神。若欧阳明远在全盛时期,莱烨天君同月明天君亦非他敌手,哪怕如今他修为大损,也不是书言一个金丹中期的法修可以匹敌的。 书言最大的长处便是神识强大,如若出其不意,定会收到奇效。可惜的是,欧阳明远对她异常熟悉,自然不会让她占到先机,而这段日子以来他也有意压制她的修为,因此她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胜算。 几招一过,书言便知道今日无法逃脱,心一横,说道:「你若逼我,我便自爆元神,让你的命魂与我同归于尽!你也知道,褚云倾死后,我早就不想活了!」 欧阳明远笑道:「你以为在你有过想要自爆的经歷之后,我还会放任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你倒是爆给我看看。」 书言试了试,果真无法自爆元神,一颗心直往下沉。 欧阳明远看了秦书影一眼,意思明明白白的,但后者显然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欧阳明远直言:「还不滚?」 秦书影讥讽地笑了笑:「你平日不是最喜欢与众同乐吗?我也来观摩观摩邪王的技术如何。」 欧阳明远脸色骤变,右手一扬,一股浑厚的灵力朝她攻去。就算欧阳明远深知书言性格一般,秦书影也十分了解欧阳明远,知他立时便会发难,却并不躲避,被他击中心口,倒退着撞到门框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不怒反笑:「欧阳明远,你喜欢血染洞房?看不出你有这嗜好。」 欧阳明远喝道:「秦书影,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识相的就滚远点!」 秦书影悽厉地笑了起来,欧阳明远不耐烦了,灵力再次往她攻去。书言冷眼旁观,并不阻止。诚然秦书影很可怜,但她之前做了那么多坏事,如今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秦书影再受重击,倒在地上喘了半天的气,缓缓爬起来,脸上仍旧带着笑容,她说:「欧阳明远,你以为我可以活着看你们双宿双飞吗?今日你若要与她圆房,便杀了我吧。反正我在你心中,也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赝品,一个洩慾的工具罢了。」 「好,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欧阳明远不再留手,秦书影被打倒后再也未能爬起来。 临死之前,她费力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说道:「欧阳明远,你……你记住,是你杀死了……自己的亲……亲骨肉……」 说完她头一耷,就此气绝。 第139章 恩怨情仇(二) 书言望了欧阳明远一眼,他的脸色很难看,大约是没想到秦书影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欧阳明远身为邪王,自然希望有人能继承自己的基业,但邪修因为修炼之法的缘故,极少能有后代,这些年来他有过不少女人,却从未让任何人怀过孕,秦书影是第一个,却被他亲手打死,一尸两命。 他的眼中瞬间就布满了血丝,手一抬,一丛鬼火将秦书影连带她腹中的胎儿一起烧成了灰烬。他转向书言:「以后由你来替我生孩子。」 书言咬牙道:「你做梦!」 「是否做梦,你很快便知。」欧阳明远欺近她,书言想逃,却发现自己脚边出现一个古怪的法阵,令她根本无法迈开步伐。 欧阳明远狞笑着走到她身边,粗暴地去撕她的衣衫,一边撕一边说道:「你本可以享受我的宠爱和怜惜,却非要自讨苦吃。」 第226页 「欧阳明远,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报今日之辱。」 欧阳明远道:「就算我不辱你,你也想杀了我替你义父报仇,既然你一定要杀我,我何不多占点便宜?」他凑到她耳边,淫笑道,「何况我对你早有肖想,能随时享用,何乐而不为呢?」 书言紧咬牙关,如今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欧阳明远施为。但既然不能自爆元神,让欧阳明远的命魂跟她同归于尽,那么她便不能死。 义父的仇,褚云倾的仇,她一定要报。欧阳明远就算再厉害,也绝敌不过李靖阳,只要能脱离她的控制,发传音符给李靖阳,欧阳明远必死无疑。 她的一生中经歷过很多苦难和屈辱,清白固然重要,但报仇更加重要,哪怕是受仇人之辱,也要咬牙忍耐。她不是意气用事的主。 欧阳明远并没有急着与她圆房,事到如今,两人已无和好的可能,他的第一要务自然是将自己的命魂取出。书言毕竟是李靖阳的徒弟,说不定她还有什么后着,而他不允许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命魂从书言身体剥离的时候,就像是锋利的刀片不断从她身上割过,连肉带骨头一片片割下来。若是一般人,定然承受不住这痛楚,但书言曾按照李靖阳的方法,在识海中修炼了几十年,李靖阳是严师,修炼之法的痛楚远比今日更甚,因此她便连晕厥都不曾。 只要命魂回归,书培文和欧阳柏这两个分身也与欧阳明远合体,他的修为便会骤然大涨,直逼全盛时期。 化神期的邪修,便只有两个人敌得过他,一个是李靖阳,一个是褚云倾。当日他掳走书言之后,李靖阳便因急事赶回了上界,这些日子始终没有找来,显然并不知晓此事;而褚云倾这个下界的劲敌,也已经死在了书言的手上。 如今,还有谁能阻止他称霸东晋大陆? 他要霸权,要书言,要孩子,一样都不能少。 就在命魂彻底脱离书言身体的那一刻,欧阳明远突然脸色一变,因为他发现,她的体内竟然有一个胎儿! 她只与褚云倾同房过,那么胎儿的父亲是谁不言而喻。想不到褚云倾人已经死了,却还留下了种。 他的孩子死了,又怎会允许褚云倾的孩子活下来?当即运起一个强大的灵力击向书言的小腹。 书言本来并不知晓自己怀孕,但大约是母亲的天性使然,千钧一髮的一刻,她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硬生生一躲。欧阳明远的灵力击在她的背上,生生将她的嵴骨打断。 剧烈的疼痛令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但右手却下意识地护着腹中的孩子。 欧阳明远冷笑:「你明知我不可能让你留下这个孽种,又何必多做无谓的反抗?」 书言已然无法直起身,只能勉强撑着床沿,不让自己倒下去。她原本修为就不如欧阳明远,如今身受重伤,自然更不是他的对手。但她必须保住褚云倾的骨血,那么便不能同欧阳明远来硬的。 「若你杀了我,我师父绝不会放过你,不如我们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欧阳明远玩味地看着她。 书言并不示弱:「首先,若你杀了我,我师父肯定不会放过你,靖阳尊者是什么脾气,想必你也清楚得很;第二,作为靖阳尊者的关门弟子,我并非任人宰割的主,虽则我修为不如你,但若我相似,自然有一千种方法能成功。」 「你是在威胁我?」欧阳明远冷笑。 书言摇头:「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们是可以平等对话的。」 欧阳明远盯着她看了许久,道:「说来听听。」 书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说道:「若你承诺你和你的属下永远不伤害这个孩子,我便改嫁于你,为你生儿育女。」 欧阳明远微微有些讶异,虽然知道书言的性子能屈能伸,但在得知他杀了她的义父,又设计让她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之后,他以为她只想跟他同归于尽的,没想到她却肯向自己妥协。 再一深想,她之所以提出这样屈辱的条件,都是源于对褚云倾深深的爱,心中的妒火忍不住熊熊燃烧起来。 书言察言观色,猜到他的心思,立刻又道:「就算你杀了我们母子,但你毕竟还是输给了褚云倾,因为你既没得到过我的心,便连人也未得到过。」 欧阳明远恶狠狠地盯着她,书言并不畏惧,坦然地与他对视着。最终,他咬牙丢下一句话:「等这个孽种生出来,你便立刻与我同房。」 。 秦书影死了,书培文和欧阳柏这两个分身被欧阳明远收了回去,落英园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欧阳明远并未撤去术法,这里仍旧桃花盛开,落英缤纷。书言每日在树下散步,同腹中胎儿低低私语,欧阳明远并不来干涉,只独自找一处地方喝闷酒。 只是每次远远看到书言一脸温柔地憧憬未出世的孩子,他的心里就无法平静,有几次几乎无法控制心中的妒火,差点直接上去将书言掐死。 他心里很明白,书言之所以答应改嫁他,都是为了保这个孩子,就算她同他生了别的孩子,也定然不会爱他们。他堂堂邪王,哪怕声名不及剑圣,也不该被如此轻视。更何况褚云倾已经死了,他竟然连一个死去的剑圣都斗不过。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了下去。书言第一次怀孕,身边又没有任何长辈可以请教,只好自己摸索着照顾自己,许多时候都手忙脚乱,好在腹中的孩子给了她极大的安慰,一想到这是她与褚云倾的骨肉,她便既甜蜜又忧伤。 第227页 有时也不禁会想,将来孩子出生,若知道自己的娘亲杀了爹爹,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欧阳明远日日与她相见,但她心思全不在他身上,眼里仿似完全看不到这个人,欧阳明远的怒火越来越盛,恨不得能用眼神杀死她腹中的胎儿。 这种情绪终于在书言临盆的那日爆发。 那时陈默风已经恢復过来,偶尔也能替她拿拿主意。 那一日,她羊水破了,赶紧回房躺在床上,忐忑地等待着孩子的降临。这里没有别的人,欧阳明远当然不会帮她,陈默风积蓄了许多日的灵力,终于幻化人形,准备在孩子出生后帮忙剪掉脐带。 整个生产过程非常痛苦,书言紧紧咬住背角,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怕动静太大会引来欧阳明远,到时候万一他一时起了恶念,伤害孩子,可就糟糕了。 陈默风虽说是剑灵,终究是个男人,不好靠得太近。于是便只有书言一个人在苦苦煎熬,整整两天两夜,孩子终于顺利出声,哇哇的啼哭声仿若天籁,令她喜极而泣。 陈默风赶紧上前帮忙将脐带剪断,将孩子清洗过后放到书言怀中:「师妹,是个男孩。」 小傢伙已经不哭了,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娘亲,书言狠狠亲了亲他皱巴巴的小脸蛋,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师妹——」陈默风正想劝解几句,突然瞥到欧阳明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立刻戒备地退到书言身边,护住他们母子。 欧阳明远径直走了过来,陈默风喝道:「你要干嘛?」 欧阳明远冷冷道:「我不能留下褚云倾的孽种,这个孩子必须得死!」 书言大吃一惊,将孩子紧紧抱住,颤声道:「欧阳明远,我们说好了的。」 「可是我反悔了。」欧阳明远继续向她逼了过来。 陈默风举步上前,傲霜跟着出鞘,但他如今的力量实在太微弱,根本没有对欧阳明远造成任何阻挠,后者很轻易便突破了他的防线,来到书言身前。 「欧阳明远,你若敢伤害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你!」书言声色俱厉。 欧阳明远冷笑:「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不放过我!」 他噼手便去夺书言手中的孩子,书言死活不肯松手,体内的灵气全部爆发,拼死保护自己的孩子。虽则为母则强,但她产后虚弱,根本不是欧阳明远的对手,眼看孩子就要被他夺去,突然周围白光一闪,整个房顶连带四面墙壁都被掀飞。 其时已是子时,夜空中悬着无数明亮的星辰,闪闪烁烁,就像在欢庆孩子的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就快完结了~~ 大家猜猜来的人是谁~~ 第140章 恩怨情仇(三) 书言的第一个念头是周卿来了。 那些星星并非真的星星,而是七星九转剑法所化。褚云倾已经死了,这世间会使这剑法的人,便只有周卿同她。 原本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周卿虽是后辈中的佼佼者,但跟欧阳明远比起来,实力还相差得太远。他那么喜欢她,一定会拼死护她,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他死在欧阳明远手上。 她已经害死了褚云倾,绝不能再让他的大弟子出事。 她身受重伤,怀中又抱着幼子,还要想办法护周卿平安,怎么看都只有死路一条。 欧阳明远或许只是一时冲动,才会要杀她与褚云倾的孩子,说不定只要她多提一些对他有利的条件,他就会改变主意——毕竟他已经忍耐了十个月,一直都没有任何异动。 为了救孩子和周卿,她可以忍受任何屈辱。 她抬头望向欧阳明远,正准备跟他谈判,谁知却见到远处,一名白衣修士于星光中岿然而立,宽袍广袖,宛若九天仙人下凡间。 是褚云倾,那是书言永远不可能认错的人。 她看得呆了,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喝下了她的毒酒,明明早已经陨落,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莫非是她太过思念他,所以出现了幻觉? 就在她惊疑间,白衣修士踩着一地星光,缓缓向她走来。 那边欧阳明远脸色早变:「褚云倾,你没死?」 褚云倾淡笑:「妻儿尚在,我怎捨得去死?」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身影,真的是褚云倾,他没死。书言满腔的委屈突然爆发出来,张了张口,却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事了,我在。」褚云倾径直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怀中的婴儿,神色温柔,令人仿若春风拂面。 书言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但此时欧阳明远在一旁虎视眈眈,并非叙旧聊天的时机,只得强压下去,只说:「是个小子。」 褚云倾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谢谢你,书言。」 书言心里顿时安定下来,诚然欧阳明远实力强大,但褚云倾可是名震东晋大陆的剑圣,连一般的化神修士都非他之敌,他一定能保他们母子平安。 她温柔地靠在褚云倾怀中。 欧阳明远见到两人你侬我侬,直当自己不存在一般,心中怒火更甚,冷笑:「杀了我再卿卿我我也不迟。」 褚云倾对着书言微微一笑,安抚的意味十足,半晌,这才转头去看欧阳明远:「我们之间的帐是时候清算了。」 欧阳明远冷冷道:「我也正有此意。」又道,「既然我们都心仪言……书言,直接决一死战吧。」 第228页 他这话无疑是给褚云倾下套,让他无法接受任何人帮忙——比如李靖阳。虽说褚云倾声名赫赫,但他自己的实力也不弱,两人大可一战。而若是李靖阳插手,他便毫无胜算,所以要先杜绝这种可能性。 褚云倾淡淡道:「如你所愿。」 他站起身,结了一个结界护住书言母子,缓步走到欧阳明远对面。 两人都是东晋大陆的翘楚,褚云倾出尘,欧阳明远阴鸷,这一对阵,气场分明。 欧阳明远那边煞气越来越重,裂魂术分裂出无数分身,大招鬼影幢幢使出,铺天盖地都是漂浮的影子;反观褚云倾则始终淡然,无伤剑出鞘,静静在他身遭盘旋,一人一剑均飘逸无比,令人心折。 欧阳明远灵力尽出,漫天鬼影向褚云倾席捲而去,霎时间便将他重重包围,本就黑的夜更加伸手不见五指。书言的心一沉,她知道欧阳明远实力非凡,却不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架势似乎要将整个修真界拖入地狱,着实惊人。 她不禁为褚云倾担起心来。 其实从第一次听到剑圣的传说到现在,除了在云山派的那次,她甚少见到他出手,而那次是中了邪修的毒计,他在对阵之前便已中毒,所以书言到现在也不清楚他的实力究竟如何。 正在焦急,却见一缕柔和的白光从黑影中钻了出来,逐渐扩大。黑影和白光不断交错、较量,黑影极其霸道,在周围捲起阵阵狂风,一时之间飞沙走石;白光则始终缓缓的,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温柔,却并未被黑影压制住,而是悄无声息地攻城略地,将黑影掀起的风沙慢慢抚平。 这光景应该是褚云倾占了上风。书言向欧阳明远望去,他的身形淹没在重重黑影中,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见黑影的煞气越来越重,想到他是邪王,并不容易对付,书言的心又提了起来。 黑影和白光继续争斗,书言看得十分忐忑,怀中的孩子倒是跟他爹一样镇定,揪着她的衣襟玩了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书言很想靠近一点观战,但又怕伤着孩子,一颗心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褚云倾身上,一半在孩子身上,整个人都十分紧张。 突然,黑影骤然增多,将白光完全包裹住。书言一惊,下意识便站了起来,怀中的孩子被震醒,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看,她强压住心头的不安,勉强对孩子露出一个微笑。 就在这时,包裹住她和孩子的结界闪烁了一下,接着一股灵力传到了她的身上,褚云倾的气息突然围绕在身遭,强烈而柔和,就像是在安抚她和孩子。 她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如此激烈的拼斗中,褚云倾尚有余力顾及他们母子,可见是从容不迫的。 事情果真如她所料,很快白光就再次从黑影中钻了出来,不急不缓地开始扩张,逐渐将黑影压制住住,并开始一点一点蚕食。 眼看着黑影的范围越来越小,周围开始明亮起来,书言的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欧阳明远城府很深,端看他能在她身边掩饰这么多年便可知晓,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被诛杀? 她凝神细看,黑影数度想要突围,最终也不过是徒劳罢了。白光在完全压制住黑影之后,整个夜空骤然一亮,七星九转剑法出,黑影在星光下猖惶逃窜,却无法遁出星光的范围。 就在书言以为这场比斗要结束的时候,周围的景色突然一变,原本落英缤纷、美丽无比的落英园,霎时间露出了它颓败的本象。 桃树倒是不少,却全是枯枝,早已没有了生机,周围阴风煞煞,吹得脸生疼。书言赶紧拉过衣襟,将怀中的孩子牢牢护住。 在阴气的加持下,欧阳明远的灵力增强了许多,黑影又开始疯狂肆虐,逐渐吞噬周围的星光。 然而星光只黯了一黯,便恢復了正常,无论黑影有多厚重,始终无法将星光遮挡。明明看起来那么柔和,偏偏拥有蔑视一切的能量,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仰慕来。 书言痴痴地望着褚云倾的身影。这是她爱了几十年的男子,爱得那样痛楚而深沉,如今她终于能够敞开心扉去面对自己的感情。 黑影最终被星光完全压制了下去,方圆千里内都被照得透亮。褚云倾傲然挺立在星光中,头髮和衣角被风吹起,腰间的连心佩在白衣的映衬下更显通透碧绿,整个人丰神俊朗,令人见之失魂。 欧阳明远已经站不稳身形,扶住一株枯树,一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无伤剑回鞘,褚云倾迈着闲淡的步伐向书言母子走了过去。 眼看他离他们只有两丈远,一堵由黑影组成的强倏然出现,将褚云倾阻隔开。同时欧阳明远的声音响起:「褚云倾,你不会以为我就这么点本事吧?」 「当然不会。」褚云倾淡然说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已经消失的星光突然又亮了起来。 合影星光再次开始交战。欧阳明远先前故意隐藏了实力,想让褚云倾掉以轻心,再打他个措手不及,谁知褚云倾并没有上当,也留了后手,反倒让他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他也就失措了一瞬间,便开始镇定迎敌。 这次的较量比刚才更加兇勐,因为黑影离得太近,虽有褚云倾结界的保护,书言仍觉浑身如刀割般疼痛,赶紧运转灵力,将柔弱的孩子护住。 那边还没分出胜负,这边突然蹿出四条合影,书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团团围住。 第229页 正是欧阳明远手下的四大护法。 刚才欧阳明远向褚云倾约战的时候,意思很明显——这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书言以为堂堂邪王该是信守承诺的,谁知他却另有布置,让四大护法来对付她。 她原本实力不弱,神识尤其强大,但此时产后虚弱,又要保护幼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便被擒住。 「褚云倾,用你的命来换你的妻儿,如何?」欧阳明远狞笑着问道。 褚云倾还未回答,一股强大的灵力突然从天而降,将所有黑影击个粉碎。 「本座的徒儿,也是你想欺负便欺负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结局这里实在太卡,一天只能憋出几百字…… 第141章 恩怨情仇(四) 李靖阳还是过去那副灰衣白髮的装扮,但脸上却少了几分玩世不恭,多了几分飞升尊者的威严和霸气。 书言见到他,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当初她被欧阳明远带来这落英幻境,李靖阳却一直没有出现,她猜测他应该不在下界,否则一定会来救他。所以对于他的到来,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却没想到,在千钧一髮之际,他竟突然出现。 「欧阳明远,本座先前之所以没有插手,是因为这是你和褚云倾那小子之间的事。但你竟然不遵守约定,派你的护法暗中下手,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欧阳明远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一个褚云倾他已经没有胜算,何况李靖阳还是飞升的尊者? 李靖阳轻蔑道:「怎么,不服?」 欧阳明远没再看她,而是转头看着书言。 李靖阳笑了笑:「徒儿,你想手刃杀父仇人吗?」 书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她心里所想唯有报仇一事,因此才会恨了褚云倾那么多年,谁知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一切尽是欧阳明远的毒计,累积多年的恨意自然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何况,他还诱骗她去杀自己最爱的人,他还想杀死她和褚云倾的孩子。 李靖阳走到她身边,将孩子接了过去,鼓励地说道:「去杀他,有师傅在,不怕。」 书言咬着下唇,一步一步往欧阳明远走去。眼前却不断浮现出这几十年间两人相处的情形来,他曾经给过她的那些温暖和依靠,如今看来全是一场笑话。 然而她却不由自主地流泪了。 从小经歷坎坷,真正对她好的人并不多,在那些年中,欧阳明远是在做戏,她却是全情投入,因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而感动。点点滴滴汇聚起来,她对他的感情也变得复杂,最多的是被欺骗的愤怒和伤心。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到他的面前。欧阳明远的脸色已经恢復正常,就像两人不曾决裂的那些日子,轻声叫她:「言妹妹。」 书言努力将心里那些酸楚压了下去,冷冷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有脸这样叫我?」 欧阳明远抬起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苦笑道:「是啊,在做了这么多坏事以后,我怎么还有脸面对你?可是言妹妹你告诉我,失落在你身上的那颗心,我该如何找回来?」 他直直地望着她,眼神之中是掩藏不住的悲伤:「我的命魂一直在你体内,我能感受到你的所有喜怒哀乐,对你的感情早就是我的一部分了。我早该将命魂取出,却一再拖延,反而费心制造了落英幻境,让你忘却所有的痛苦,只做一个天真的少女。」 他自嘲:「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个恶人,可这些年我对你的关怀和爱护却是真的,你是个聪慧的女子,不可能察觉不到。」 书言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半晌才道:「那又怎样呢?你终究无法改变杀了我义父这个事实,不是吗?」 「是。」欧阳明阳嘆了口气,问,「所以你一定要杀我,对吗?」 「不错!」 他突然上前抱住她,就在书言想要出击的时候,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可是我想你跟我一起死,怎么办?」 书言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还来不及反应,欧阳明远已经夺过她的千殇,狠狠插进自己的丹田。 那一瞬间,书言只觉自己丹田狠狠一痛,仿佛那一剑是插在她的身上,忍不住身子一歪,忘地上倒去。不过她并未真正倒地,而是被飞来的无伤剑撑住,同时褚云倾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向欧阳明远望去,只见鲜血一滴一滴从他身上滴下来,很快便将地面染红。而他的神色却十分轻松,嘴角带着坏笑,仿佛做坏事得逞的小孩。 他说:「言妹妹,从知道你怀孕的那一刻起,我就在你体内下了剧毒。若你遵守诺言从了我,与我交欢,那么毒便可以解除,可惜我们最终还是没能做夫妻,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那么,你就随我一起去吧。若褚云倾放了我的魂魄,那么你便也可以转世投胎;若他让我神魂俱灭,你也便会消失在这天地间。」 书言身形剧震。她苦了那么多年,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却很快便被欧阳明远拖入了地狱。 褚云倾紧紧搂着她,柔声道:「放心,有尊者在,没有什么毒是解不了的。」 欧阳明远笑道:「若是八个月前,这毒对尊者来说的确是小菜一碟,可是如今毒早已深入骨髓,无药可救了。哦不,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救她,便是用你们宝贝儿子的心做药引,让她服下。褚云倾,你是留她呢,还是留儿子?哈哈,哈哈!」 第230页 他没有给任何人杀他的机会,说完这席话后,便倒地气绝身亡。 褚云倾望向李靖阳:「尊者?」 他虽是名闻遐迩的剑圣,对解毒却不甚了了。 李靖阳过来仔细查看后,神色凝重地说道:「欧阳明远说的没错,徒儿中毒已深,就连本座,也无法将此毒彻底清除。」 褚云倾的声音有些微的发颤:「如果不能彻底清除,将会如何?」 李靖阳凝眉:「徒儿的寿元,大约不多了。」 「尊者……」 李靖阳无奈地摇了摇头。 褚云倾的目光转向了他怀中幼小的婴儿,书言立刻尖叫道:「用孩子的心做药引,你想都别想!」 褚云倾柔声道:「孩子我们还可以再生,但你不可以有事。」 书言勐地将孩子夺了过去,跑开几步,哭道:「这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儿,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他便是我全部的希望和寄託,让我一直支撑到现在。他这么小,不能开口说话,不能自己做选择,我们做父母的,怎可如此狠心,为了救自己,便要牺牲亲生骨肉的性命?褚云倾,我做不到,也决不允许你这么做!」 「书言,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不听,这件事没得商量,若你敢强行取药,我便死给你看!」 她的态度异常强硬,褚云倾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了,赶紧安抚道:「好好好,我听你的,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好吗?」 他转向李靖阳:「尊者,能否用别的药物压制住这毒,然后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李靖阳道:「可以,但并不能拖延太长时间。」他向书言招手,「徒儿,将孩子给你夫君,为师替你疗毒。」 书言拼命摇头:「不,我不会把孩子交给任何人!」 「徒儿乖——」李靖阳对着她微微一笑,暗地里用灵力缠绕住她。书言只觉一阵睏倦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倒在了褚云倾怀中。 李靖阳问褚云倾:「此事你作何打算?」 「真的无药可解?」 「不错。」 褚云倾蹙了蹙眉,不由得又多望了孩子几眼。 李靖阳道:「若你用孩子做药引,徒儿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褚云倾点头:「晚辈知道。」 「那你打算……」 「这孩子是晚辈的亲骨肉,若他的心可以做药引,那么晚辈的也一定可以。」 李靖阳脸上讶色一闪:「你要牺牲自己?」 褚云倾点头:「欧阳明远给晚辈出了一道难题,而晚辈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他摸了摸书言的秀髮,「晚辈为人夫,为人父,有责任护妻儿周全。」 「可是你这么多年的修为……」 「修为再高深,也不及他们在晚辈心中的地位。」褚云倾求道,「晚辈心意已决,还望尊者成全。」 「徒儿已经经歷过一次生离死别,你还想她经歷第二次?你就不怕她做傻事吗?」 「有孩子在,哪怕她再伤心,也会好好活下去,而这便是晚辈能为他们母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靖阳深深嘆了口气。 褚云倾抱着书言,护着她怀中的孩子,找了一处废弃的石洞安顿下来。书言被李靖阳施了法,安静地沉睡着,他一直坐在她身旁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到骨子里去。 他们的孩子十分机灵,甚少会吵闹,饿了便「啊啊」地叫几声,褚云倾便将他抱到书言怀中,他很快便学会了独自吃奶,从不给父母添麻烦。 褚云倾看着他,目光慈祥又温柔,他多想看着他长大,听他叫自己爹爹,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最后的时刻终于还是到来了,他亲了亲书言的面颊,将孩子抱在怀中逗弄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石洞。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今天能写完的,结果太高估自己了,唉…… 争取明天大结局。 第142章 神仙眷侣(终) 冰棺冒着丝丝寒气,里面躺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衣男子,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祥和,浑身却是一点生气也无。 他已经在这里躺了一百多年。 这些年来,剑圣褚云倾已经逐渐成了修真界的一个传说。众人再也没有见过他,有人说他在闭关修炼,有人说他早已陨落,还有人说他与妻子一起隐居不问世事。 他的儿子褚翎倒是声名鹊起,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便已臻金丹大满园境界,结婴在即,一套七星九转剑法大放光彩,几可与其父比肩。 书言坐在冰棺旁边,痴痴地望着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当年欧阳明远在她身上下了剧毒,言明要用儿子的心做药引才能解救,褚云倾为了保妻儿的性命,毅然将自己的心挖了出来。 李靖阳将他的尸身置于冰棺中,用浑厚的灵气护住。自己则返回上界,在神木凤祥上取了一截,为褚云倾重塑心脏,并将他移到这处灵气充足的地方,让他可以吸收天地精华,让神木心脏早日与他融为一体。 书言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褚云倾何时才会醒来,只是每日除了修炼,便坐在冰棺旁同他说话,不管他是否能听到。 至少,这是完全属于他们的时光,没有任何人打搅。 「再过一个时辰,你的大弟子周卿就要接任天一派的掌门了。他如今同我一样,已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品貌俱佳,是众多女修仰慕的对象。」书言轻声说道,「不过他还不是最受女修欢迎的人,最受欢迎的是我们的孩儿翎儿,他如今可是被人尊称为『小剑圣』,颇有你当年的风姿。」 第231页 冰棺里的褚云倾仍旧静静地躺着,毫无反应。 书言站起身,在他唇上吻了吻:「我去掌门接任大典了,晚些再来陪你。」 接任大典自然是在天玄峰举行,离此地甚远。书言祭出千御,径直去了。 天一派如今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大派,尤其是天玄峰一支,在周卿和褚翎的带领下异常繁荣。这次的接任大典,来了许多宾客,莱烨天君派了许多弟子接待,一切倒是井然有序。 书言这一百多年来都未踏足天一派,已经随着剑圣成为了传说,此时甫一出现,便引起了轰动。靖阳尊者的关门弟子,剑圣的结髮妻子,在修真界亦是个颇有谈资的人物。 虽则她的儿子都已经金丹大圆满,但她的模样还像当初那般,看起来只得十六七岁,一张素净的小脸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丽。其实她的容貌只能算是中上,但气质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倒是与剑圣有几分相似。 众人的目光和议论并未让书言有半步停留,别说她如今是元婴修为,早已波澜不惊,便是初初入道之时,也不曾在意过别人对她的看法。 她到达掌门大殿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她入座了。周卿是褚云倾的大弟子,褚云倾毫无知觉地躺在冰棺中,书言便代他来出席。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周卿。 褚云倾刚出事的时候,她伤心欲绝,谁也不想见。直到李靖阳从带着凤祥神木从上界回来,她才勉强从悲伤中走出来,在李靖阳的指引下,带着褚云倾隐居。 周卿脸上丝毫也看不出当初的稚嫩和羞涩,气度沉稳,俨然已经是一代高人。见到书言时,神态恭谨,完全是小辈见长辈的神情。 书言眉宇间不由得舒展开来,周卿对她的那点感情已经彻底过去了,如今她是他的师娘,他们只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 展颜也来了,跟天玄峰的弟子站在一起,她的修为进境非常缓慢,如今也只得金丹中期,但神色却并无半点颓废,反倒隐隐有种满足感。书言觉得奇怪,当初褚云倾的事对她打击非常大,虽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可是凭展颜那痴情的性子,应该还沉浸在悲痛中才对。 自从当年她亲口说道是自己杀了褚云倾,她与展颜之间就一直颇有芥蒂,如今也不好贸然相问,只得罢了。 谁知就在她将要转过目光的时候,却瞟到自己儿子褚翎走到了展颜身边,右手抬起,很自然地帮她拢了拢头髮。而展颜也像是习惯了他的动作,一点都不觉得唐突,反而向他轻轻一笑,一双大眼含情脉脉。 书言呆了一呆。展颜和褚翎,他们两个竟然成了一对? 虽然修士之间年龄差距往往都很大,褚云倾便比她大了一百多岁,可是在她心中,展颜仍旧是那个热情的师姐,她们两个是同一辈人,陡然见到她与自己的儿子郎情妾意,惊诧可想而知。 褚翎刚出生七日,褚云倾便用自己的心做药引救书言,书言醒来之后虽伤心欲绝,却还是强忍悲痛,每日尽心照顾儿子。褚翎非常懂事,也跟母亲很亲近。书言用了许多留影符记录褚翎小时候的情形,准备等褚云倾醒来,同他一起回顾儿子的成长历程——如果他还能醒来的话。 不过这一切都止于褚翎十岁那年。那一年,莱烨天君将他接到了天玄峰亲自教养。虽说他每半月便会回去探望父母,但毕竟不在书言身边了,她对他的事不再如过去那般了如指掌。而随着他一天天长大,他要修炼,要歷练,与母亲相处的日子便愈加少了。 以至于书言对他与展颜暗中生情这件事,竟全然不知。 她倒不是棒打鸳鸯的迂腐之人,只是过去展颜的心思全在褚云倾身上,她怕她只是把褚翎当做替身。她是展颜的朋友,褚翎的母亲,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她不由得嘆了口气,要是褚云倾在就好了,可以让他与儿子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的谈话,好过她在此胡乱猜测与担忧。 掌门接任仪式盛大又庄严,书言将心思转到了仪式上。 前后约莫持续了三个时辰,繁琐的仪式才算是真正结束。书言上前向周卿道喜,周卿礼貌地谢过,轻声问道:「师娘,师父他最近还好吗?」 书言点点头:「挺好的。」 没有比刚出事的时候更坏,在她看来便是好了。 周卿道:「本想去探望师父,又怕打搅他,所以……」 书言故作轻松:「没事,你要是有空,就跟展师姐一起来吧,有时候我也觉得挺闷的。」 周卿颔首:「好,等我与师妹商议之后,便去探望师父。」 两人分别了一百多年,又有师徒这层身份在,就算相互之间有什么话,也不好在这庄严的大殿多聊。几句寒暄过后,书言便告辞准备离去,谁知却突然听到有人惊唿。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天一山极北之处竟天现异象,滚滚雷云聚集在天边,虽然相聚非常远,但那气势竟让人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惧意来。 「四九天劫。」莱烨天君喃喃说道,「有人要飞升上界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东晋大陆虽有不少后起之秀,但至今仍旧只有莱烨天君与月明天君臻化神之境,他二人都未飞升,竟有人先他们一步? 四九天劫是飞升前最大的一场灾祸,许多惊才绝艷的人就此陨落。看那雷云的架势,今日这场天劫比传说中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恐怕这位歷劫的前辈不大容易过关。 第232页 书言盯着那雷云看了片刻,突然祭出千御,以最快的速度往那处飞去。后面周卿、展颜和莱烨天君都在唤她,她却始终没有回头。 因为她认出,雷云覆盖的地方,正是褚云倾休养之处。 她无暇去想四九天劫因何出现,但知道如今的褚云倾毫无抵抗之力。她已经失去过他两次,再也不能承受那种锥心之痛了。 她虽心急赶过去,却并未灵力尽出。褚云倾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战无不胜的剑圣,如今他躺在冰棺中,唯有她能保护他,她必须尽可能地保留灵力。 千御本就是器王,书言带着褚云倾隐居之后,李靖阳将千御拿到申屠飞那里又锻造升级了一次,无论是防御能力还是飞行速度都大有提升。因此书言虽只用一小部分灵力,但半刻钟不到便已经回到他们的住处。 此时这里已经完全被雷云笼罩,雷云之下狂风骤雨,普通修士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好在书言这些年修炼并没有耽误,再加上李靖阳曾经指点的心法术法,元婴初期的修为几可与化神法修匹敌,因此虽然艰难,倒还是顺利来到了冰棺旁边。 冰棺被李靖阳施过法术,倒是完好无缺,但雷云很快便聚集到了冰棺上空,一道刺眼的闪电骤然亮起,朝着冰棺直噼下去。书言顾不得多想,立刻跃身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下那道闪电。 闪电直接将她的身子击穿,一个硕大的血洞从前胸直透后背,若非有妖后给的牡丹花瓣衣,估计已经重伤难治了。 虽说四九天劫厉害无比,但毕竟刚开始不久,凭她如今的修为,断不会伤得如此之重。难道这并非真正的四九天劫,而是更加厉害的劫数?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找出一颗疗伤药丸吞下,再看褚云倾时,只见他心脏位置发出妖冶的红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她大惊,当初他用自己的心做药引救他,如今胸腔里的那颗是用上界的凤祥神木重塑的。李靖阳曾言道这是他唯一的生机,若不能让神木与自身融合,便再无重生的可能。 此时书言见到那神木似乎出了问题,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周围惊天动地的声响并未将褚云倾唤醒,他仍旧静静地躺在冰棺之中,但随着神木的红光越来越强,他的面色也开始转红,如要滴出血来。 就在书言焦急之际,闪电带着十倍于刚才的声势,再次击了下来。书言立刻扑到褚云倾身上,闪电在她背部削下一块皮肉,啪的一声砸在冰棺上,竟震得冰棺起了好几道裂纹。 书言虚弱地趴在褚云倾身上,心中反而担忧尽去。这天劫如此厉害,连李靖阳的法术都能破去,自然非她所能抵挡,既无幸理,便索性与褚云倾做一对鬼鸳鸯吧。这些年来,她一个人守着他,所有的孤单和无助都只能独自承受,如今这一切终于到了尽头。 第三道闪电很快也噼了下来,书言集聚灵力,结了个结界,将自己和褚云倾都罩在其中。然而这结界根本经不起闪电的一击,闪电贯穿结界之后击在书言身上,先前的伤口被撕开,她的整个背部血肉模煳,鲜血流到褚云倾的白衣上,渲染开一朵朵艷丽的花朵。 第四道、第五道…… 书言祭出了自己所有的法器与雷云闪电对抗,然而这天劫实在太厉害,法器全部被击毁,冰棺也已经碎裂,她像一个血人一般趴在褚云倾的身上,意识已经开始模煳,而闪电依旧在肆虐。 「褚云倾,来世再见了。」她轻声说道。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海誓山盟,最露骨的一句便是「我喜欢你」,然而他们却一直深爱着对方。爱到可以为了对方捨去全身修为,甚至神魂俱灭。 近两百年的风风雨雨,他们一起挺了过来,如今虽不能同生,却可以共死,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褚云倾始终没有醒来过。没有见过他们的儿子长大成人的模样,没有见到他的大弟子接任掌门的情形,没有再亲口说一声「书言,我喜欢你」。 不过也没关系了,他的心意她一早便知,说不说都一样。 雷电继续肆虐,她迷迷煳煳地抱住褚云倾的脖子,等到最后的时刻到来,谁知却突然察觉褚云倾的身子一动,接着便见到他睁开眼来。 她顿时清醒过来,惊喜交加地说道:「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随即又忍不住悲伤,他醒了,可是他们两个就要死了。 褚云倾望了望她,又望了望空中的雷云,在下一道闪电来临之际,翻身而起,将书言护在了怀中。闪电击到他身上,他胸口盪起一圈红光,直接将闪电吸了进去。 书言正在庆幸,却没想到雷云陡然变厚,接着数十道闪电一起朝他们击了过来,那光刺得她根本睁不开眼来,唯有紧紧抱住褚云倾的胳膊。 褚云倾胸口红光大盛,仿佛道道涟漪,不断往外扩散,与闪电对抗着。 书言只觉脸庞被颳得生疼,闪电和红光剧烈争斗,竟发出阵阵碰撞声和碎裂声。褚云倾的大手护住书言,肌肤相触,虽无半句言语,却霎时便将书言心中的不安扫了个干干净净。 他说过,有他在,没事的。 两人站在狂风骤雨中,犹如狂浪中的一叶扁舟,却始终没有倾覆。直到那风雨渐弱,最终一切归于宁静。 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罢了罢了,本座就当是做好事,那截便赠与你吧。」 第233页 褚云倾淡淡道:「多谢前辈恩赐,他日若晚辈有幸飞升,定要当面致谢。」 那声音却又带了点薄怒:「混帐!你吞了本座灵力最强的一截,若还不能飞升,简直是蠢材!」 「死木头,敢说老夫的徒女婿是蠢材,看老夫不烧了你!」一个灰衣人影突然出现在上空,正是李靖阳。 「来来来,我们回上界大战三百回合,谁输了谁是乌龟!」那声音说完,空中嗖一声出现一团绿乎乎的影子,径直向着上空飞去。 李靖阳回头对书言说了句:「徒儿,你夫君已经痊癒,过段时间为师再来看你们。」说完立刻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书言目瞪口呆地倚在褚云倾怀中。 「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我完全听不懂师父和那人在说什么?」她蹙眉问道。 褚云倾扶着她,柔声道:「你伤得很重,先疗伤,我再告诉你详情,可好?」 书言虽然满肚子疑问,但并非心急之人。如今他们堪堪脱险,当务之急自是疗伤,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褚云倾躺了一百多年,修为不但没有退步,反而更上了一层楼,很快便助书言疗伤完毕。书言望着他,他这才道:「刚才那位,便是上界凤祥神木修成的仙人。当初我救你之前,靖阳尊者便言道可取其灵气最强的一段为我重塑心脏,而我必须做『活死人』,否则若被凤祥仙人找到,必会将神木取回,我便唯有死路一条。所以这些年来我假装沉睡,其实每一刻都在不停地修炼,今日我修为突破化神境界,因为身负神木之功,竟引来惊天大劫,被他发现,从上界追了下来,要取回那截神木。」 书言瞪大眼睛:「所以这一百多年来,我每日同你说的话,你都能听到?」 褚云倾笑着点头:「是的,若非如此,我竟不知我家娘子竟对我情深似海。」 书言又羞又恼,气得跺了跺脚,背转了身子。 褚云倾柔声哄道:「我说错了,是我对你情深似海。」 书言冷哼一声,良久才道:「那那位仙人怎地又会放过我们?」 褚云倾望着已经放晴的天空,说道:「大约……是被你的深情所感动吧。」 一百多年不离不弃,生死关头拼命相护,他褚云倾这一生何其有幸,能与她共赴大道之巅。 书言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翎儿和展师姐,他们……」 「嗯?」 「他们……」书言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去看褚云倾,却被他勐地捏住了下巴,下一刻,他的吻便落到了她的唇上。 为了与她长相厮守,他已经忍耐了一百多年,如今凤祥仙人那边有李靖阳周旋,他无需再克制。 以后的日子,让我们闲看云捲云舒,做一对神仙眷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