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表谜题》 第1页 《字母表谜题》作者:[日]大山诚一郎【完结】 内容简介: 讲的是一个公寓里房东和三个住户,遇到四个案子,并对案件进行推理的故事。 其中房东峰原,在前三个案件中,扮演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安乐椅侦探角色。 只听其它三个人说说案情,就能轻松破案。 节选: 「你们有碰到过深信自己会被毒杀的人么?」 听到奈良井明世的话,三个朋友都不约而同转过来看着她。 「当然有啊!」 后藤慎司回答道。 「不止毒杀,相信自己会被绞杀和被枪杀类型的人也有呢。每个月都有人向警视厅报案,说自己会被杀。这样的人总是很亲切,让我们满怀同情但他们总用断然接受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安慰他们,要他们放心。但紧接着他们总会和你的愿望背道而驰,依然坚持相信自己会被杀。现在报案说自己会被杀人的例子中无一不是如此。」 「时常在门诊室碰到这样的患者。这些都是得了被毒杀妄想症的。」 微笑着回答的是竹野理恵。 第1章 p的妄想 1 「你们有碰到过深信自己会被毒杀的人么?」 听到奈良井明世的话,三个朋友都不约而同转过来看着她。 「当然有啊!」 后藤慎司回答道。 「不止毒杀,相信自己会被绞杀和被枪杀类型的人也有呢。每个月都有人向警视厅报案,说自己会被杀。这样的人总是很亲切,让我们满怀同情但他们总用断然接受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安慰他们,要他们放心。但紧接着他们总会和你的愿望背道而驰,依然坚持相信自己会被杀。现在报案说自己会被杀人的例子中无一不是如此。」 「时常在门诊室碰到这样的患者。这些都是得了被毒杀妄想症的。」 微笑着回答的是竹野理恵。 「被毒杀妄想症?」 「就是总是妄想自己的食物和饮料被人下毒。他们总是相信食物和饮料中有奇怪的味道和气味,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被加入,味道和气味都是他们的幻想。」 「在你认识的人当中。有相信自己会被毒杀的人么?」 说话的是房东峰原卓。 「嗯,确实有的。在我的同业者中有个叫西川珠美的人。因为家族很有钱的缘故,在目白一座古朴的大宅中居住。她就被毒害妄想附身了,妄想自己会被自己的保姆毒杀。」 东京三鹰市井头公园附近,有座名叫「ahm」的四层公寓楼。 这栋外观贴满茶色瓷砖的建筑总给人某种沉稳肃穆的感觉。 因为离车站和商店街都很近,因此居住条件可以说得上是相当优越。 「ahm」这个名字可能显得有点奇怪,但只要看到被刻在入口花岗岩上「apartment house of minehara 」文字,疑问立即消释了。 公寓已经建成十年了。每层楼可以入住三户人,全部都是2dk的屋子。现在住有十户人。 四层楼只住了十户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整个顶层全部是房东自己的住所。 七月四日,星期五的晚上。 奈良井明世和他的三个朋友,惬意地坐在顶层的房间里。 因为「ahm」每层都是2dk的三间房,因此顶层合三为一的房东住所显得相当广大。 玄关、起居室、书房、厨房、卧室、客厅,相比之下每一个都很宽敞。 明世他们现在就呆在房东的书房里。 书房的面积大概有十二畳。 毗邻西面和北面的书架上放着房东自己写的歌词,除此之外,还密密麻麻摆着法律、美术、文学、歷史等各类书籍。 通往起居室的房门开在南侧墙面上,墙上还挂着古董时钟、房东的律师资格证书和一张老妇人的相片。 东面有一扇向外打开的大窗户,因为起居室的窗帘被拉上了,因此这里是中午眺望井头公园风景的最佳场所。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沙发旁的玻璃桌上放着房东亲手为他们沏的红茶和一碟小饼干 明世是一位翻译,住在公寓的三层。 坐在他旁边,举止优雅地喝着红茶的是竹野理惠。她是中央医科大学付属病院的一名精神科医生,住在二楼。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后藤慎司真张着大口吃着饼干,看他的吃相绝对和优雅沾不上一点边。他也是公寓的住户,住在一层。 这三个人全部都是三十二岁。 跟他们在一起的这栋公寓的主人房东峰原卓脸上洋溢着微笑,享受着红茶带来的阵阵茶香。 他今年大约五十五岁左右。 峰原身材精廋,身高近一米八。 峰原有着迥异于日本人的面容,显得很有立体感,平常目光总是沉稳安详,但偶尔也会露出让人大吃一惊的冷峻目光。 他的声音低沉响亮,说的话十分睿智。 大概去当话剧演员他也可以获得成功的。 峰原过去长年担任一名民事律师,后来因为获得伯母的遗产辞去了律师的工作,来此地建了这栋公寓。当起了房屋管理人,过起了悠闲自在的生活。平常的爱好就是专心于犯罪的研究。 因为三个人的工作关系的原因,他们对犯罪也很有兴趣,因此和峰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峰原时常会邀请他们到他家来做客。 第2页 今天和以前一样依然喝着峰原给他们泡好的红茶,漫无目的地谈天说地。 现在他们正在就明世突然想到的一位熟人的事讨论了起来。 「西川珠美夫人为什么深信自己会被毒杀呢?」 理惠萌声细雨地问道。听她说话,不管什么话题都显得那样轻松。当然这主要源自于她长期担任精神科医生的缘故。职业要求他们待人接物要温柔体贴。 「具体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倒是知道毒杀她的那个人。那就是跟她居住在一起的女僕富樫加寿子,这是她对我说的」 「请详细说明一下。」 「我知道她有妄想这件事是在一个月以前.我想要借向她借一本稀有外文原版书所以到她家去访问。她拿出了红茶来招待我,但那些红茶实在让人疑窦丛生。」 「如何疑窦呢?」 「就是她招待我的是罐装红茶。」 听到此话,慎司露出了完全不屑的表情。 「这哪里有什么疑窦,很正常啊。」 「可是珠美夫人是一个过惯了资本家生活的富人啊。富人和平民最大的差别不就是讲究格调嘛?所以她喝红茶是很讲究的。无论是大吉岭1还是阿萨姆2亦或是乌巴3,都是要把这茶叶放入玻璃制的小杯子里,每天用英式的方法沏好茶。热水的温度和时间都要精确地把握。茶壶和杯子也很讲究,都只用royal dulton4这个牌子的。这样的人会喝罐装红茶,不觉得很奇怪么?」 听了明世的这一席话,峰原也来了兴趣了。把手上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用他一贯沉稳的语调问道。 「为什么喝红茶的理由她说了么?」 「嗯,问她的时候她就说了一句『用轻便的罐装红茶一点都不奇怪吧。』就搪塞过去了。她说的时候表情很僵硬,声音也很不自然,怎么看都像是在说谎。以上这些听起来可能会有些失礼,毕竟都只是我的臆测,完全没做什么调查。不过在将要告辞的时候,加寿子她……」 「就是先前提到的那个女僕吧。」 「是的。就是那个在珠美夫人的房子里已经服侍她将近二十年的老僕人加寿子,在我离去的时候对我说了几句悄悄话,她表情痛苦地说道:『夫人啊,她认为我会下毒害他啊。』」 峰原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明白她和罐装茶的用意了。像茶壶、茶杯这样的容器投毒可能都太容易了,使用易拉罐就不用害怕了。因为使用易拉罐甚至连注射投毒都做不到。而且易拉罐口很小在被打开以后投毒也很困难。」 「加寿子在告诉我珠美夫人妄想的时候,眼神里真是充满了悲伤。毕竟伺候珠美夫人这么多年,居然被主人怀疑成一个要下毒害人的罪犯,是个女僕都是不能接受的。」 「珠美夫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加寿子有说么?」 「是从今年的三月二日开始的。珠美夫人找茬说加寿子给她泡的红茶有奇怪的味道然后就不喝加寿子泡的红茶。从第二天开始就自己出去买罐装红茶回来。这样加寿子当然不能忍受了,就问她这么做是为什么。珠美夫人怒瞪着加寿子说『你想下毒害我啊!』非常义正词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加寿子当然一脸茫然,解释说这都是不可能的,但珠美夫人充耳不闻。『你憎恨我,就横下一条心悄悄下毒害我,要夺我的遗产。』在拒绝喝加寿子准备的红茶的同时,连加寿子做的饭菜也再也不吃了。完全只吃外卖。显然,这样的饮食结构是失衡的,但加寿子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暗自嘆气了。反正从此以后,只要是加寿子经手做的东西,珠美夫人是一概不吃。」 「在三月一日以前珠美夫人都还没有这样不正常么?」 「嗯,就是从三月二号的早饭开始突然变得不正常的。看得寿美子那种心力交瘁的样子,真的很同情她。在夫人的家里服侍了近二十年,到头来还是被主人怀疑成下毒的罪犯。」 「碰到这样的情况,珠美夫人怎么不报警呢?」 慎司问道。 「像这样的事。警察去了除了自己去试毒以外,还能做什么呢?他们也是告诉她叫她好好保护自己罢了。」 「警察如果不来的话,反倒麻烦了。警察来的话,对她一顿说教,告诉她毒杀是何等愚蠢的想法。要是不去怎能说教呢?」 「那么关于先前说到的被毒害妄想,理惠你能详细说明一下么?」 明世向理惠询问道。 毕竟这是理惠——一个精神科医生来说,这是她的专业领域。 「被毒害妄想,英文称作delusion of poisoning,是综合失调症的一种」 「综合失调症?」 「以前这种疾病被称为精神分裂症,临床表现为容易妄想,常常产生幻觉,有思考障碍,感情变得冷漠抑郁,言谈有障碍,对生活和工作缺乏积极性等等。当然一个患者不会表现出上述的所有症状,具体到每一个人临床症状都是有所不同的。」 「那妄想具体的实例都是怎么样的?」 「总是认为有人要害自己的叫迫害妄想,总是怀疑另一半会出轨的叫嫉妒妄想,总认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久于人世的叫心病妄想,认为自己犯了罪的叫犯罪妄想,认为自己心里的想法被他人读出的叫思考传播妄想,道路上垃圾飞落就认为世界快要末日这样把一些完全不搭界的是联繫在一起的叫关系妄想,认为自己是神或者名人后代的叫做血统妄想,除此之外,妄想内容还被分成了其他各个种类。 第3页 像被毒害妄想这种情况,患者总是把下毒和一些很琐碎的事情联繫在一起。食物味道有一点奇怪,这是被下毒的证据。器皿摆放位置不对,这也是被下毒的证据。总之,一切的事情都可以成为下毒的证据。虽然在旁人看来感觉这个人很奇怪,但至少在患者的主观世界并没有混淆虚拟和现实。症状进一步发展的话,就会产生幻觉,但其实那些气味和味道跟本就不存在。这样无论对患者来说还是对患者周围的人,都是非常难受的体验。」 理惠笑眯眯地说着。 外表和说话的内容实在是太不平衡了。 「那得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说实在,至今也不是很清楚得病的具体原因。但是,经过研究发现得病患者的脑内总有一种在神经细胞之间传播神经刺激的物质多巴胺5会含量过高。多巴胺过高主要是性格上面的原因,压力过大或是性格过于极端都被认为和患病有着复杂的关系,不过具体的机理现在还不清楚。但归根结底多巴胺过剩是十分容易患病的,外部压力使多巴胺活性化,多巴胺的分泌又会不断强化外部压力使症状恶化。踏入恶性循环。」 「有治疗的方法么?」 「如果进行适当的治疗是可以被治癒的。综合失调症患者的比例只占到总人口的百分一左右,绝对不是什么特殊的疾病。十二指肠溃疡和胃溃疡的患者加在一起差不多和这个病差不多。是很常见的一种疾病,并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疑难杂症,恐怖疾病。」 「如果请医生诊断的话,综合失调症是不是会被诊断出来?」 「你说的是要她来我们医院做一次检查么?」 「要是这样就好了。现在要是跟她说什么要她去就医的话,她大概会生气吧。现在这种情况,需要一个自尊心高的人在恰当的时候……」 立即,明世想出了办法。 「这样,明天她在家里会有一个茶会,我也在邀请之列。理惠要是可以的话,悄悄地帮她看一下病怎么样?」 「好的,不过茶话会一定是英式的咯?」 「是的,她的祖父年轻的时候曾留学英国,养成了喝下午茶的习惯,回国以后依然保留这个习惯。珠美夫人很得她祖父的喜爱,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自然就把这个习惯传给了她。所以现在经常会邀请认识的人到她家来喝下午茶。峰原先生要一起请么?」 明世试着邀请房东先生。 会产生这种想让房东参加的孩子气的想法大概是明世觉得房东长身绅士的形象跟英式茶话会很契合吧。 「十分抱歉,我拒绝。我跟着你一起去恐怕怪异了点。」 房东微笑着回答。 「我跟着一个去吧?」 慎司问道。 「你就拉倒吧。像珠美夫人她们那么麻烦的礼仪做派,想你这样粗鲁的人肯定不行的。」 「我哪里粗鲁了?你也不怎么样啊。跟理惠比,你不是也难说优雅啊。」 「烦死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工作么?好好工作吧。」 结果还是明世和理惠两个人去参加了茶会。 我们的刑警还是没份参加。 註:1大吉岭:红茶的一种,产于喜马拉雅山麓大吉岭高原。 2阿萨姆:红茶的一种,产于喜马拉雅山麓阿萨姆帮 3乌巴:红茶的一种,产于斯里兰卡乌巴 4royal dulton:瓷器品牌 5多巴胺:脑内分泌的神经传导物质,主要负责大脑的情慾,感觉。 2 第二天下午三点前。 从jr目白车站走出来的明世和理惠,在站前叫了一部计程车。 只说了一句:「去西川夫人的宅邸。」司机立马就理解了。 珠美夫人果然是很出名啊。 只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午后,夏日的阳光倾泻在周围。 明世要是还跟往常一样,蓝色牛仔裤配t恤一副休闲的打扮,参加茶话会肯定是不行的。 今天她上身穿白色衬衫,下身套一条西装裤,显得素雅大方。 同伴理惠则是一身白色长连衣裙的打扮。 虽然理惠很讨厌夏日炎热的暑气,但在同性的明世看来被灿烂阳光照射到的理惠依然显得那么的漂亮。 计程车向目白大道以东开去,不久向右拐了个弯。 一条闲静的马路慢慢延展开,眼前绵延着一道极富年代气息的混凝土墙。极为夺人眼球。 那就是珠美夫人的宅邸。 房子的面积大概有一千坪之多。 珠美夫人虽然和明世一样同为翻译,但她工作完全不是为了生计,纯粹只是拿这个当做兴趣罢了。 在混凝土墙中央,有一扇装饰着藤蔓花纹的铁质大门。 显然这就是正门了。 司机在门前停了下来。 在宅邸对面的空地上,挖掘队正在进行着挖掘工事。 看样子,这里又要建一座高层公寓楼了。 一下计程车,被闷热的暑气包裹的身体很快就出汗了。 推开大门,踏在由石子铺设的小道上,两旁是种满黄杨的树丛。 小道前方是一座砖砌的二层洋楼。 整座洋楼是以法国新艺术派的风格装饰的。 窗子是古朴的上下窗的设计,从尺寸大小来看,天花板应该会显得 第4页 比较高。 墙壁和周围的地面上完全看不到一丝的杂草和常春藤,想是经常修剪处理的结果。 在黄杨树丛两旁的广阔空地上,有个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的花园。 因为夫人的宅邸正面是朝南向的,所以不会遮挡到照射到在房子前面空地的阳光,因此花草树木都生长地非常好。 不过宅邸对面即将建起一栋高层公寓楼,阳光就找不到花园了。 明世不经有了一丝担心。 现在这季节,花园里的各色蔷薇正争奇斗艳地竞相怒放着。 两人入迷地看着这样华丽的光景边走近宅邸。 「这真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能出现的房子啊。」 理惠边说着边迈出优雅的步伐向前走着。 最好能配给她配一把阳伞,那一定很契合她的气质。 她的容貌也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 「那个西川地产你知道么?这个公司一直到昭和四十年一直都是日本贸易公司的骨干力量,不过现在已经被更大的公司收购了,不存在了。这宅邸是在昭和十年,珠美夫人的祖父担任社长的时候建的。珠美夫人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一直把这座房子当做她的心灵花园,心中圣地,非常注意房子的陈设和打理,任何一点简陋粗鄙都会让她非常生气。理惠在这里你要做什么工作?可要说实话哦。」 「自行车修理工啊」 「自行车修理工,么?」 理惠微笑着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鼓捣机械呢。」 「不行啦,换一个,这里根本就看不到啊。」 「那就画画吧。」 「画得好么?」 「若是让我画一个南瓜,一定会被搞错成成西红柿的啦。」 「在我小的时候。幼儿园的保育员阿姨也曾让我们画过南瓜,跟理惠很像哦。」 在石子路上又走了二十米,到了玄关前面。 玄关门的材质是厚实的橡木,镶着一个青铜狮子的门把手。 明世开始叩门。 等了一会门被打开了,是女僕开得门。 加寿子已经过了四十五岁,一张圆脸,有点微胖。 可能是因为被珠美夫人怀疑的缘故,多少显得消瘦了一点。 「快请进吧。」 「请这边走」加寿子头压得很低,领着两个人往前走。 玄关前面就是大厅。 走进房内,身体一下被凉爽的空气包裹住了。 在远处陈设着一座宽阔大气的木制楼梯。表面翻出米黄色的光泽。 不过在旁边还建了一座和楼梯极为不协调的小型电梯。 这样的设计主要是因为珠美夫人十年前遭遇了交通事故,造成下半身残疾,余下生活都需要在轮椅上渡过。 这座电梯就是方便她上二楼的工具。 不过视房子是自己生命的珠美夫人貌似还是相当反感电梯的设置的,但为了日常生活的顺利地通行她还是得心不甘地使用它。 加寿子打开了大厅东面双开的大门,明世他们走了进去。 门内是餐厅。 中央放着一张木制的圆桌,四个人围着它坐着。 「明世小姐,欢迎你的到来。」 在四人当中的珠美夫人用她尖锐高亢的声音说道。 她的体形丰腴,坐在轮椅上。 到今年她应当要五十五岁了。 「这位是我的朋友竹野理惠小姐,是跟我住在同一座公寓的。」 明世介绍道。 珠美夫人一看到理惠,发出了极为夸张的欢迎声。 「真是个美人啊。既然是明世小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随便一些千万不要拘束啊。」 说完又用极其戏剧化的举止指向了余下的三个人。 「我给理惠小姐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律师顾问古泽清吾先生。」 古泽清吾已过六十岁,身穿完全没有一点褶皱的西服,显得相当严谨认真。 他只是斜眼瞥了一下理惠,说了一句「欢迎」而已。 「这是我的外甥真一。他任职于综合医院,是一名内科医生。现在也是我的主治医师。」 真一个子很高,四十岁左右。 虽然是个美男子,但一副骄傲自大的样子就摆在脸上。 看向理惠,说道「明世,你的朋友真是所谓人们说的完美女性啊。你是演员么?抑或是模特?」 理惠莞尔一笑,「我现在是幼儿园的保育阿姨」 「保育阿姨么?跟小朋友在一起不觉得很难受么?」 「当然不会,我很快乐呢!各位请不要对我再有什么无谓的想像了,不觉得无聊么?」 「无谓的想像?」 真一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明世慌忙用手肘碰了一下理惠要她闭嘴。 「这位是我的侄女福岛芳子。现在在经营一家义大利产品商店。」 福岛芳子微胖,大约三十五岁左右。 穿着品味不怎么样的橘色连衣裙。 「这座房子就是意式的,看到了么?真是超群绝伦啊。我每次来都任意地到处参观,非常值得学习的。」 之后对着珠美夫人说道:「对了,刚才到客房看了一下,发现地毯不见了,怎么了么?」 珠美夫人看着加寿子,用跟刚才截然不同冷冷的话语问道。 第5页 「加寿子,怎么回事?」 「实在对不起。刚才在做卫生的时候弄脏了,现在被我拿去洗了。」 「请注意一点吧。想想你在这房子里都已经干了多少年了。去把准备好的茶水端来。」 「我知道了。」 加寿子离开餐厅去了旁边的厨房,之后很快回来了。 要照以前,端过来的应该是放在托盘上royal dulton牌子的茶杯和茶壶。不过今天加寿子拿来的却是冰桶。 加寿子把冰桶放在了桌子上。 冰桶中铺满了碎冰,里面放着罐装纯味红茶、奶茶和柠檬茶各两三罐。 之后加寿子又把盛松饼的大盘子端了过来。 这些松饼应该是珠美夫人在常去的那家面包店买的。 可以确定不是加寿子做的,珠美夫人也明白的在这种场合加寿子不能在这里让她有机会下毒。 「因为夏天要来了,就准备了一下冰镇凉茶。偶尔喝喝罐装红茶也是不错的。请大家随意,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珠美夫人环视各位来客对他们说道。 明世内心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珠美夫人完全不像是有被毒杀妄想的样子。 但是贸然地深入调查也是不高明的。 珠美夫人现在说这个勉强的谎言,还是为了掩饰自己对寿美子要毒杀自己的恐惧。 这种恐惧她是不会明说的,因为这对她来说是个莫大的耻辱。 「偶尔喝罐装红茶也很不错的。」 带着讨好般的笑容,明世拿了一罐柠檬茶,理惠拿了一罐奶茶。 罐的冰镇的效果很理想,外表面都渗出冰水来了。 无论真一还是古泽还是芳子,好像都事先从加寿子处知道了珠美夫人有被毒杀妄想这一档子事了。 对于和罐装红茶的事,没人询问珠美夫人理由为何,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把手伸向了冰桶。 真一拿了柠檬茶,古泽拿了纯味红茶,芳子拿了奶茶。 最后拿的是珠美夫人,她拿的是纯味红茶。 「那么请各位享用吧。」 珠美夫人话说完,大家一起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 古泽的不快写在了脸上,真一只是苦笑,芳子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最大方还是理惠,她的微笑依然写在脸上。 大家一齐举起了易拉罐,然后把红茶送入咽喉。 喝完又不约而同地同时把空罐放在了桌子上。 这场面真是太滑稽了,明世禁不住这样想到。 说实话只知道喝下午茶的礼仪举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能把罐装红茶喝出优雅来了,明世想到。 嘴里冒出了一句《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里的台词:「从来没经歷过这样愚蠢的茶会。」 这时明世注意到珠美夫人悄悄地观察着茶会上的每一个人。 一面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一面毫不惹人注意地观察着客人们。 珠美夫人害怕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说在客人当中存在珠美夫人认为会毒死她的人?难道珠美夫人的妄想对象不只寿美子一个? 看来调查的对象的范围又扩大了。 3 首先挑起茶会话匣的是真一。 他的口才相当出众,将作为内科医生所遇到有趣见闻一件件地娓娓道来。 每次说到好笑的地方,福岛芳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连严肃的古泽清吾先生偶尔也听得不仅微笑起来。 只有珠美夫人碍于情面笑得十分僵硬。 到了下午五点,珠美夫人提了一个请求。 「实在对不起,我大概需要失陪一段时间了。因为年龄的问题,感觉有些疲劳了。」 在下午五点到六点这一个小时时间休息一下,一直都是这几年珠美夫人的习惯。 一听到女主人的说的话,加寿子立马就从厨房现身了。 推着珠美夫人的轮椅离开了。 不过,因为太慌张的缘故,重重地撞在了餐厅的门上,把珠美夫人从轮椅上摔了出来。 「你在到底在干什么啊?你是打算把门撞坏么?」 珠美夫人怒眼瞪着加寿子粗暴地质问着她。 加寿子连忙把珠美夫人扶了起来。 「实在抱歉。」 「这件错误,我不想再碰到了!」 整个场面显得颇为凝重。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加寿子珠美夫人接下来很有可能就要质问她下毒的事了。 明世赶忙站了起来。 「要不然的话,我来送珠美夫人回去。」 「这样也好,辛苦你了。」 珠美夫人的语气马上变得和善起来。 「让你来送我回去我就放心了。跟你比啊,我的那个僕人加寿子啊……」 看样子珠美夫人又要接着吐槽加寿子了,明世赶快推着轮椅离开餐厅。 明世推着轮椅进了楼梯旁边的小电梯上了二楼。 走廊向着东西向延伸开。 在南面(房子正门那一侧),并排着几扇房门。 那几个房间全部都是客房。 推着轮椅向西到走廊的尽头,那就是珠美夫人的房间。 珠美夫人的房间有两个小房间组成。 靠着走廊的那间是她的画室,靠里面的是她的卧室。 因此,要想到达卧室必须穿过画室才行。 第6页 明世推开了房门,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把房间的灯点亮了。 画室的面积有八叠,墙上挂着各种名家绘画。 都是些像莫奈、德加、雷诺瓦等印象派画家的小品画作,都是她那位贸易商的祖父战前购买收集来的,现在是她的个人财产。 在入门的左手边,那侧朝南墙上镶着透明的大玻璃。 从玻璃往外望向宅邸的庭院花园,可以看到这个蔷薇盛开季节窗外的一片美景,不过很不凑巧藏青色的天鹅绒窗帘完全把玻璃挡住了。 因为画室的性质,这个房间没有放置任何的家具。 地板铺着表面短毛的纯白地毯。 本来以前铺的是长毛质地松软地毯,但因为在十年前的事故导致珠美夫人未来需要用轮椅生活,长毛会使轮椅的移动不便,因此就用另一块地毯把它替换了。 明世打开卧室的门,把轮椅推进了卧室。 里面的卧室面积也是八叠,有床、沙发、衣柜、化妆檯、藤椅等各种家具,铺着和画室一样样式的地毯。 「可以把我抱到沙发上么?」 珠美说完,明世抱着她从轮椅移到了沙发上坐。 珠美夫人把身体深深地靠在了沙发上。 「太感谢你了,我年纪大了,到时候就很疲劳需要休息一下。等了六点还要拜託你再来接我下去,我不喜欢再让加寿子把事搞砸了。」 「我知道了,不过……」 「怎么了?」 「用不着对加寿子如此严苛吧。她一直都很拼命地为你工作,像她那样的优秀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 对于珠美夫人存在着对加寿子的被毒杀妄想,明世隐晦地表达了劝告。 珠美夫人只是嘟嚷了一句「是么?」,然后闭上了双眼。 一句话也没再说了。 明世内心又深吸一口气,走出了珠美的房间。 一返回餐厅,古泽清吾和福岛房子对珠美夫人奇特的举止谈了起来。 「我从加寿子那里听说了。竟然偏偏害怕加寿子给她下毒,实在令人担心啊。」 古泽清吾说道。 福岛芳子频频点头表示同意:「竟然现在会拿罐装红茶来招待我们。叔母过去可是一个对红茶非常讲究的人,真是不幸啊。」 虽然福岛说话的意思带有惋惜,但语气却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理惠这时正被西川真一缠着不断跟她搭讪。 看到此景,明世向理惠走近「我有些话想我的同伴说下。」 这话算是帮理惠解围了。 把理惠拉到了角落,小声问道:「看到珠美夫人现在的表现你怎么想的?真是被毒杀妄想么?」 「如果是的话要採用什么治疗方法好呢?」 「主要还是要靠药物治疗。最有效的药物过去是氯丙嗪,现在是氟哌啶醇。就像我昨天说的,引起综合失调症主要是因为脑内在神经细胞之间传递神经刺激的多巴胺过剩导致的。使用这两种药物都是为了抑制多巴胺的工作。不过,这些药都只是尽可能地彻底减轻症状。重要的是通过减轻症状,能够使得患者的身体和心理恢復自信和自我调解能力。」 「那假如用这些药物还是没有治疗效果会怎么样?」 「症状会不断加重,社会生活也很越加困难,最后将导致人格荒废。」 理惠说这样可怕的事情仍然是一脸笑意。 「人格荒废?这太可怕了……必须想办法让她接受治疗。以后我们该怎么做呢?……」 接着就到了六点,明世心中的不安越发膨胀。 古泽清吾在五点十分的时候,说要去图书馆就离开餐厅了。 五分钟以后,福岛芳子说要看看宅邸的房间也离开了。 西川真一还在尝试骚扰理惠,不过看到明世睁眼瞪着他,他也不自讨没趣地离开了餐厅。 明世看着他走到了庭院无所事事地散步,偶尔把脸凑在蔷薇上,像是在闻蔷薇上的花香。 不过很快明世就看不到真一的身影了。 加寿子来把桌子上的冰桶处理掉,依然勤勤恳恳地打扫和清理餐厅和厨房。 明世和理惠仍然留在了餐厅,漫无目的地闲聊着,时不时帮加寿子点小忙。 到了六点,加寿子从厨房出来。 「要去接珠美夫人么?」 明世问道,加寿子应了一句「是的。」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我去接吧。珠美夫人今天心情不太好。」 加寿子苦涩地笑着。 「那好,拜託你了。」 「我也来帮忙吧。」 理惠也站了起来。 然后两人走出了食堂,上了大厅的楼梯,来到二楼的走廊。 明世打开了画室的门,走了进去。 这时,注意到地毯上竟然摆在一个奇怪的东西。 明世和理惠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 在进门的右手墙边,有一个红茶易拉罐。 口已经被打开,红茶色的液体流了出来,就像是罗尔沙赫氏测验1描绘的样子把纯白的地毯染上了脏污。 应该流出一段时间了,已经完全印染在地毯上了。 对这座房子特备在意的珠美夫人,不像是会把易拉罐扔在地板上的弄脏地毯的人。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页 明世和理惠绕过了易拉罐向里走去。 进门的左手墙上的玻璃依然跟往常一样被藏青色的天鹅绒窗帘完全遮住了。 明世敲了一下卧室的房门。 「珠美夫人,可以进来么?」 没有回应。 再敲了一下门仍然没有反应。 明世再次跟理惠面面相觑。 「是在睡觉么?我们打扰了。」 明世把门打开,走进了卧室。 珠美夫人整个人倒在沙发边上。 嘴边有呕吐物的痕迹。 明世吓得腿软不能动。 理惠迅速靠近珠美。 举起了她的右手腕,摸了一下脉搏。 紧接着把而凑近胸口,最后拉开了闭上的眼睑观察她的瞳孔。 不愧是医生,面对这种情况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理惠把头转了过来,平静地看这明世。 「已经死了。」 「真的么?」 「嗯,从没有外伤和嘴边有呕吐物来考虑,恐怕是中毒身亡。」 「中毒?被毒杀妄想附体的珠美夫人,喝下了毒药……」 明世惊呆了。 害怕被毒杀的人没想到真的喝下了毒药。 如果这样的话…… 这时理惠说道:「珠美夫人恐怕是被毒杀的。下毒的就是画室地毯上那个被打开的罐装红茶。」 「无论如何现在先通报警察吧」 明世拿出了手机,拨通了110. 註:1罗尔沙赫氏测验:罗尔沙赫氏测验是指把被测试者对10种标准墨迹的解释作为情感、智力机能和综合结构的检测方法来分析的投射测验方法。 4 明世和理惠首先把女主人身亡的消息告诉给了富樫加寿子,然后在让其他三位客人知道。 古泽清吾坐在一楼西侧的图书室中,正在看一本放在桌子上的大开本图书,听到珠美夫人死亡消息的时候他的眉毛微微得动了一下,马上合上了书,跟着明世他们一起去找其他人。 西川真一正坐在庭院的板凳上抽菸。 一听到这个消息,医生的职业病就犯了「真的死了么?我要去确认一下。」 说完就朝着屋子的二楼跑去。 找到福岛芳子花了一点时间,我们不清楚她具体在哪。 不久以后,在二楼东侧的客房找到了她,她正在盯着屋里的室内装饰入神地看着。 一听到她伯母的死讯,发出了极为强烈的惊叫声。 他们在餐厅一起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真一从二楼走下来,向着大家摇了摇头。 「没救了。大概是服毒身亡。死亡时间离现在大概过了三十分钟。」 警察在报案后的十分钟,敲响了玄关的大门。 加寿子过去开门,把警察们引进家门。 来的是所管辖区域的地方警署的警察。 他们被引进来后,就到了二楼现场。 二十分钟以后,警视厅的搜查小组到达现场。 领头的是一个大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身材虽然矮小瘦弱,但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强势。 随后令人惊讶的是竟然在搜查队中看到了慎司的身影。 难不成今天是轮到慎司担班搜查? 明世举起了一只手向慎司示意,慎司却假装没看到。该死,明世心里暗暗骂道。 那傢伙,摆什么臭架子啊。 警视厅的警察和地方警署的警察像是在交流着什么,然后那个小个子的中年男子和慎司走进了餐厅。 小个子男子拿出了他的名片,他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大槻警部。 慎司站在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本。 「首先,请各位报上自己的尊姓大名和现场发生的案发情况。」 警部用像匕首般粗暴尖锐的声音说道。 小孩听了一定会被吓得哭出声来的。 明世们介绍完自己后,就说了珠美夫人邀请他们参加茶会的情况。 「伯母的死因具体是什么?」 西川真一问道。 「是被氰酸钾毒死的。氰酸钾在地板上那个红茶易拉罐中被发现的。死亡时间是五点半。发现尸体是哪几位?」 明世和理惠举起了手,简单说明了发现尸体的情况。 五点的时候明世带珠美夫人上楼的时候,画室地板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物品。 当六点明世和理惠接珠美夫人下楼的时候,红茶易拉罐却把画室右手边强角的地板上的地毯染脏了。 两人进入卧室时,珠美夫人已经气绝身亡。 大槻警部边听边随声附和道,慎司则以一个怪异的表情做着记录。 「珠美夫人的死是她杀么?」 明世诚惶诚恐地问道。 警部赶快把他瞪视着明世的目光移开。 「是的。珠美夫人的死,主要就是因为那个在画室被发现的加入氰酸钾的红茶易拉罐。氰酸钾是速效的剧毒物质。在珠美夫人在卧室喝下红茶之后,毫无疑问是易拉罐红茶是被人走的时候放在绘画室的。也就是说把易拉罐放在画室的就是兇手。当然在易拉罐我们只发现了珠美夫人的指纹,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人的指纹。而且在流通道路理应存在的指纹也完全没有,这就说明兇手在作案后做了细緻的擦拭,把指纹都擦掉了。五点到六点之间,犯人来拜访珠美夫人,并让珠美夫人喝下了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无论是在拜访珠美时见机投毒还是事先就就把毒物加入在打开的罐头里,哪一个结果都是一样的。珠美夫人被毒杀。之后犯人在确认珠美已死之后离开了珠美夫人的房间然后粗声大意地把留在画室而不是杀人的卧室。」 第8页 「我考虑此为他杀其实是其他的原因。」 「喔,那是什么理由?」 「那就请专家说明一下」明世对理惠说道。 「专家?」 西川真一讶异地皱了一下眉头。 「咦,你不是幼儿园的保育阿姨么?」 理惠扑哧笑了起来。 「事实上我是精神科医生。」 古泽和芳子听到这个消息都惊讶地看着理惠。 真一饶有兴趣地说道。 「哎呀,像你这样的女性是精神科医生,在你们的医院神经科应该也有像你同样特质的人员存在才对。那为啥要隐瞒自己是精神科医生这一事实呢?」 「是明世拜託我过来给珠美夫人诊断是否是被毒杀妄想。」 美男子的内科医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被毒杀妄想应该就是一种综合失调症。我想她确实是被毒杀妄想」 这时大槻警部假装干咳了一声。 「别歪楼了,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他杀的原因」 「所以原因就是被毒杀妄想啊,警官先生。」 「被毒杀妄想?这是什么?」 「想知道是么?」 真一就向大槻警部详细说明了有关被毒杀妄想的各项事宜。「叔母患上了这种叫做被毒杀妄想的病。以前的茶会上总是使用英式的茶杯、茶壶和泡法。但今天招待我们的却是罐装红茶。我想应该就是害怕有人在容器里给她下毒。」 「罐装红茶真的么?」 明世点头表示贊同,因此警部渐渐接受了被毒杀妄想的说法。 「确实这是很有力显示他杀的证据。一个害怕被毒杀的人是不可能自己服毒自杀的。既然是这样,那么被害者到底是在害怕谁给他下毒呢?」 令人尴尬的长时间的沉默出现了。 不过之后,加寿子 还是决心开口承认。 「害怕的是我……」 大槻警部长久地注视着这个女僕人。 「你么?」 「是的,从三月初的早饭开始,她指责我泡的茶中有某种奇怪的味道。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自己买罐装红茶回来,我问她原因。她说是不能让我有机会给她下毒。不管我否认多少次她就是不肯相信我。这以后只要是我泡的茶做的饭菜她一律不吃,全部都只吃外卖。实在是让我太悲伤了……如果这样的情况再继续下去,我想我要接受这样的空闲才行了。」 「冒昧问一句,你能告诉我一下五点到六点之间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么?」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加寿子的身上。 明世看到警部眼里闪着别样的光。 难道,就凭着幻想认定加寿子是把珠美毒死的兇手? 女僕表情略显僵硬地回答。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餐厅和厨房干活。」 「有什么可以证明你的话么?」 加寿子刚想回答的时候,理惠大方地回答道 「富樫小姐不是兇手。」 「五点到六点之间,富樫小姐呆在餐厅和厨房一步都没有离开。她一直都在我们的视线中。明世,啊不,奈良井小姐也可以证明。本来珠美夫人喝罐装红茶的原因就是认为富樫小姐会毒害她。只要富樫小姐在面前她的视线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易拉罐,而且她也绝对不喝富樫小姐为她准备的罐装红茶。所以富樫小姐下毒是不可能的。」 虽然理惠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但说话的内容却非常有条理。 加寿子淡淡对着理惠微笑说了一句:「谢谢。」 「那她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什么疑问了。」 大槻警部点头称是,然后把锐利的眼神转向了各位来客。 「冒昧也请问各位在案发时间都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古泽清吾的脸色猝然变得难看起来。 「请等一下警部先生。你是认为在我们之中有人是杀死珠美的兇手?」 警部把视线转向律师。 「非常遗憾就是这样。我不认为存在外部人进到屋子里毒杀珠美夫人的可能。」 「但我们为什么要毒杀珠美?」 「你们分别是珠美夫人的外甥女、侄子还有律师。换句话说你们都是她的利益关系人。」 「抱歉等一下。你认为我会为钱毒杀自己的叔母?」 福岛芳子愤怒地喊道。 「就是为了解除各位的嫌疑,才要知道各位在案发时间的行动。」 古泽清吾用极为不高兴的表情答道。 「我一直在图书室。」 「有谁可以证明的么?」 「没有,很遗憾。我一直是一个人,没人能证明。」 西村真一带着冷笑回答道。 「我一直在庭院花园闲逛还有观赏蔷薇,很遗憾我也是一个人。」 福岛芳子不情愿地开口道。 「我一直在各个房间欣赏房间的内部装潢。装饰得实在是太棒了。不过要说我能下毒杀死叔母,那古泽先生还有真一也都可以。难道叔母就没可能是自己 服毒自杀的么?」 「完全不可能。」 大槻警部边说边又用他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各位。 5 「事情就是这样。」 第二天的下午十点多。 明世向峰原讲述了昨晚那起的诡异案件。 理惠毗邻明世而坐。 第9页 昨晚九点多,在结束了警方的调查询问之后,明世和理惠风尘僕僕地回到了住所,都感到极为疲惫。 明世本想直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峰原,但考虑到这个时间点去拜访实在有些不礼貌就作罢了。 等到第二天的早上,她才和理惠一起走上顶楼敲响了峰原的房门。 当然这种情况下少不了慎司,他也在邀请之列,不过他不在家。 峰原端来了浓香四溢的咖啡和小饼干招待各位。 明世边吃着饼干喝着咖啡边把昨晚发生的事件告诉给了峰原。 时不时,理惠会补充到明世没说到的内容,语调依然沉稳大方。 明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对犯罪研究极有兴趣的峰原对于这个事件的看法了。 当她陈述完整件事的时候,玄关的门铃突然响了。 峰原站了起来,把慎司引了进来。 「你们两个果然已经到了,我想你们也一定在这。」 刑警说完坐在了沙发上,脸上还打着呵欠。 「抱歉峰原先生,能给我也倒一杯咖啡么?太困了需要提提神。」 峰原就又倒了一杯咖啡给慎司送了过来。 「啊,非常感谢」慎司说道,喝了一口咖啡,「嗯,峰原先生泡的咖啡果然是咖啡中的极品啊。」 明世其实也很认同慎司的说法,不过一看到他这种奉承谄媚的表情,她就一定想跟他抬槓抬槓。 「餵阁下,这里又不是咖啡店,你一进来就厚脸皮地索要咖啡,不觉得对峰原先生很失礼么?」 「很烦诶。那你也要一杯啊。」 这时候房东和颜悦色地缓和道。 「没关系你们想喝多少都没关系,我对泡咖啡和红茶也很有兴趣,别太介意我了。」 「好了,你看峰原先生都说没事的。」 「你的字典里还真是没有客气这个词啊。还有昨晚我不是跟你打招唿了么?你那个爱理不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这很正常嘛。在有熟人在场的场合,刑警肯定需要排除在搜查行列之内的。要是这种事被警部知道了我肯定不能参加这次的行动的。到了现场以后看到你和理惠在场我也是非常震惊的。」 「震惊的是我们诶。知道你是搜查组的成员,我眼前完全是一片黑暗啊。」 随后明世仔细端详着慎司的服装,「跟昨天衣服穿得一模一样,而且很这样皱巴巴的,难道你还没回家么?」 慎司大大咧咧地点头称是。 「是啊,随后还要参加搜查会议呢,会后就在警视厅和衣而卧了。本来回来是准备换的,但总觉得应该先把事情跟峰原先生说一下,就先过来了。」 「事情我们已经都跟峰原先生说过了。警方的调查情况如何,赶快告诉我们。」 「喂,拜託别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质问的口气啊。」 「你是人民的公僕好么?你们的工资都是从我们交的税金里面来的。换句话说,我们就是你的僱主。僱主的话就是必须服从。」 「交税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个也就是说起来显得很重大」 慎司耸了耸肩「犯人就在古泽清吾、西川真一、福岛芳子,还有奈良井明世和竹野理惠之间,这就是搜查本部得出的结论。」 「怎么?为什么我和理惠还是犯罪嫌疑人。」 「案发当时在场全体人员都应该是嫌疑人,这是非常公平的。」 「等一下,请赶快把我和理惠从犯罪嫌疑人的行列中去掉!」 慎司呵呵笑道「开玩笑的啦。你们两位因为没有动机,已经不被视为犯罪嫌疑人了。」 「这是自然的。」 「犯人到底是那三人中的哪一位呢? 古泽绝对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样老成持重,其实他有许多不良的传闻。其中一件就是曾经暗中挪用委託工作的顾客的资产。 真一作为医生虽然收入可观,但因为在离婚需要支付给前妻高额的赡养费再加上他对外国豪车一直情有独钟,因此在资金上也颇为困窘。 芳子虽然经营上没有问题,但他也有杀人的充分理由。只要杀死珠美夫人,她和真一就能获得巨额的遗产,这样就足够让她铤而走险的了。 犯人知道被害人有会被女僕毒杀的妄想。如果被害人被毒杀那么嫌疑一定会落在女僕人身上。但是其他几位是完全都没有嫌疑的,他们要想给被害人准备罐装红茶,毫无疑问是不可能的。而这三位都是单独行动,古泽在图书室,真一在庭院,芳子在房内某个房间,没人能证明他们的证言。所以他们都有很大的可能暗中走到被害人的房间。」 「那么被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是来自哪的了?是茶会上招待我们的那种牌子的罐装么?当时没有充分的时间观察。」 「不是,是另一个牌子的。是最近发售的一种和着名的英国红茶公司合作的意图打造高级罐装红茶的品牌,这是犯人秘密准备好的。在案发的五点到六点间,犯人带着罐装红茶来到被害人的房间。跟被害人说『这是一种最新上市的高级罐装红茶。』请被害人喝,然后拉开易拉罐拉环,在交给被害人的时候暗中把氰酸钾加了进去。被害人恐怕也没有喝其他饮料,就说了『这种简易的罐装红茶,其实也不难喝的』然后就把它喝了下去。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10页 「在易拉罐上只发现了珠美夫人的指纹咯?」 「是的。犯人没有留下指纹。但因为房间内没有手套。因此犯人应该是在指尖涂了一层胶水,然后等到胶水干了以后,再进行各项工作这样接触什么都不会留下指纹了。」 随后慎司望向峰原,「峰原先生对这次的事件有什么想法?」 房东笑着用他低沉响亮的嗓音说道 「这个案子有一个特别大的疑点就是犯人为什么把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留在了画室而不是卧室。珠美夫人是在卧室被杀的,犯人却把易拉罐带到了隔壁的画室。搞清楚这个是非常必要的。假如珠美夫人是自杀,那些许可能是珠美夫人放的。但现在已经完全排除了自杀的可能。那犯人这么做的理由就完全不可理解了。」 听完慎司回答道 「犯人可能为了早一些离开现场,没时间和精力把这些零碎的东西处理掉。所以放在画室我想应该不是有目的的行为。」 「目的?其实有种目的可以解释的通。」 理惠仍然用她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平静语气问道。 「可能犯人在画室的地毯上留下了某些痕迹,然后用红茶的污渍掩盖掉这些痕迹。」 慎司探出身来。 「你所说的痕迹是?」 「犯人的血迹。可能是因为犯罪太紧张了流出了鼻血,附着在了地毯上。假如被警方发现只有检验血型就能知道谁到过犯罪现场,就能查出犯人。所以犯人用留下的红茶掩盖住留下来的血迹。如果对红茶的污渍做出更精细的检测,说不定就能检测出血液的成分了。」 「这确实是个好想法,我马上拜託鑑识部门调查。」 慎司站了起来准备显得对峰原十分佩服。 「还有再帮我调查一下一下几件事」峰原叫住了急忙要告辞离开的慎司。 峰原用原子笔在手边的记事本上写着什么,写完交给了慎司。 「再帮我调查下这两件事,拜託了。」 慎司看了一眼记事本的内容,露出了极为讶异的表情。 「这些是什么意思?这跟整件事有关?」 峰原成竹在胸地答道 「只要搞清楚这两件事,事件就可以解决了。」 6 两个小时以后,慎司打了电话回来,语气中充满着兴奋和激动,峰原在记事本上写下的两个破案线索已经获得了证实。 遗憾的是,红茶的污渍中并没有检出血液的成分,理惠的说法已经被否定了。 紧接着峰原说出了犯人的名字。 「我马上去准备逮捕令」慎司大喊着切断了电话,这被呆在电话旁边的明世听到了。 明世完全是一脸茫然,她不明白峰原要调查的两个线索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是兇手。 理惠也露出不同于以往的茫然和不解的表情。 峰原微笑着看着两个人。 「不好意思称作很神秘的样子。当在听你们关于整个事件谈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整个事件的推理。只是因为两件事情没有确认,怕要是弄错了会很丢脸才没有说出来,而是拜託后藤先生帮我调查。因为已经确认了,那我现在就把我的推理说一下,请稍等一下。」 峰原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过了一会儿,端着茶杯和茶壶回来了。 「既然话题与红茶有关,那就应该边喝红茶边说。我端来的是大吉岭。」 峰原向茶杯里倒入了透明的橘色液体。 立即飘来一股浓郁的茶香。 明世和理惠还礼后把杯子放在了嘴边。 既不会很苦也不会淡,存在着一种深厚的绝妙味道。 峰原也享受了一会红茶的茶香,然后用他平稳的声音把整件事和盘托出。 「明世小姐昨天曾说过珠美夫人很恐惧被毒杀。因为很喜欢喝红茶,但又害怕被自己的女僕毒杀,所以开始选择喝罐装红茶。当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怀有疑问。因为珠美夫人的行为对于一个有被毒杀妄想的人来说显得非常怪异。」 「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我觉得这是被毒杀妄想的患者该有的行为。」 「换句话说好了,这个行为对被毒杀妄想患者来说显得不合理、不彻底。」 「不合理、不彻底?」 「是的。你们想想假如她害怕被毒杀的话。选熟料瓶装的红茶不是比选易拉罐装的红茶要更好。易拉罐拉环拉开之后就只能那样敞着,而熟料瓶是可以用盖子盖上的。就防毒这点来说,熟料瓶比易拉罐要优越许多。假如她害怕毒杀的话,为什么不选择用塑料瓶这种方法呢?」 听到此话明世显得非常惊诧。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了。 「这种做法对于一个被毒杀患者来说是不合理、不彻底,这是我得出的结论,那么珠美夫人真的是害怕被毒杀么,我开始表示怀疑了。」 「不是被毒杀妄想那她害怕什么呢?」 对珠美下了妄想诊断的理惠,眼睛眨巴眨巴表示惊异。 「假如不是被毒杀妄想,那就请说明一下珠美夫人选择和罐装红茶的理由吧。」 「要想弄清楚珠美夫人不选择塑料瓶装红茶而选择易拉罐装红茶的理由。就必须从易拉罐所有的特性但塑料瓶却没有这一点来考虑。」 第11页 「易拉罐有而塑料瓶没有的特性?」 明世和理惠再次面面相觑。 「是材质么?无论是不锈钢制的易拉罐还是铝制易拉罐都是金属制的。大概金属这点很重要吧。」 如果金属这点很重要的话,那么大概是为了吸附磁铁吧。 不过,不锈钢可以吸附磁铁,但铝是不行的啊。 难道是跟强度有关。 但虽然不锈钢的强度很好,但铝的强度比塑料还弱的。 同样是金属,不锈钢易拉罐和铝制易拉罐有着非常大的不同的。 易拉罐有但塑料没有的特性到底是指什么呢?峰原看到明世她们困惑的表情,面带微笑地说道。 「我注意到的特性是是否有透明性。塑料是透明的,但不锈钢和铝是不透明的。也就是说珠美夫人不使用塑料瓶而使用易拉罐,是不想看到瓶中的内容。这就是我的想法。」 「瓶中的内容?为什么?瓶中的液体出现异常了?」 「不是这样。因为是从商店里买来的,瓶中的液体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我们要考虑不是液体出了问题而是珠美夫人就是不想让我们看到液体。」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看到瓶中的液体呢?」 峰原微笑着把茶杯稍微倾斜了一点。 杯中透明的橘色液体表面慢慢也倾斜了。 「液体是可以当表面水平校准器用的。」 明世彻底惊呆了。 「水平校准器……难道说……」 「这些懂了吧。珠美夫人害怕的不是被毒杀。她害怕的是让别人知道房子倾斜这件事。」 「房子倾斜了。」 「是的,这就是我拜託慎司调查的第一件事。在先前的电话中已经证实房屋存在倾斜的问题。专家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房屋从正面向背面倾斜了大约五度。这大概是地基局部发生了被称为不均等下陷的现象导致的。因为地下水从旁边流失,失去水分的部分地基下陷,因此建筑物连续着发生了倾斜的现象。这栋房子在昭和十年建成以后,应该都没发生过异常,产生突然的不均等下陷,主要是因为最近附近要进行大范围的地基挖掘和填充工事,必须先行抽出地下水造成的。」 明世想到了到珠美夫人宅邸时的情境。 「这么说的话,当时在屋子的对面确实有在进行为了建造高层公寓的挖掘工事。」 峰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恐怕就是因为这次的工事导致地基发生了不均等下陷。你们作为来客到达宅邸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房屋倾斜了,那是因为倾斜的方向是前后而不是左右。因为是前后倾斜,从房屋正面看的话,是不会注意到房屋倾斜的。如果是为了隐瞒房屋倾斜的问题,那就能解释珠美夫人前前后后奇妙的举动。假如用茶杯倒红茶的话,那么倒入茶杯的同时也暴露了屋子倾斜的事实。不使用塑料瓶子而使用易拉罐瓶子,也是因为这样会暴露屋子倾斜的事实。珠美夫人一直都是打心里热爱这栋陪伴自己从出生到成长的房子,她是不能容忍房子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的。然而,今年房子却因为地基的不均等下陷造成了倾斜,我想珠美夫人要隐瞒房屋倾斜这件事不是没有可能。但既然要隐瞒房屋倾斜这件事,在这样的当口开茶会还招客人那肯定是非常危险的。红茶倒在茶杯中,恐怕就会暴露房屋倾斜的事实。但珠美夫人又不想中止这次的茶会,受到疼爱自己的祖父的影响,自幼就养成了品茶的习惯。既要隐瞒房屋倾斜的事实,又必须召开茶会。珠美夫人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解决这种两难的问题,就是在茶会上使用易拉罐装红茶。珠美夫人在茶会上一边喝茶还一边暗暗地观察着来客,这就是因为她害怕谁注意到房屋倾斜的事实,内心充满着不安。因此珠美夫人根本没有害怕被毒杀,这是有人在扯谎。」 「是加寿子?」 「是的。她对于珠美夫人的奇异举止,对明世说是因为害怕被毒杀。但实际上珠美夫人是为了隐瞒房屋倾斜这件事。首先我们考虑珠美夫人有意向加寿子说谎的可能,但加寿子理应很轻松就识破珠美夫人的谎言。每天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做饭、洗衣服、洗澡、盥洗,有不计其数的机会接触到水,她不可能没注意到倾斜这一事实。因此她一定知道珠美夫人怪异举止的理由。加寿子说珠美夫人怀疑她下毒,这显然是她煞有介事的谎言。珠美夫人讨厌加寿子做的饭,所有的饮食都叫外卖这也是加寿子的谎言。珠美夫人是只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才喝罐装红茶。 而且加寿子的谎言也不很不容易被戳破。但凡注意到珠美夫人古怪举止的人都会问她『为什么喝罐装红茶啊』而珠美夫人也笃定不会说实话的,只会以一句『简易的罐装红茶也是很好喝的。』」搪塞过去。因为加寿子从那听来的原因是夫人害怕被毒杀,这样的事如果是从暗中得知的,大部分人都会吓一跳的,也不会再把罐装红茶作为话题提出来。当着珠美夫人的面质问她『你是害怕被加寿子毒杀』的人是很少的。」 是这样啊。 明世恍然大悟。 「关于加寿子说谎的理由,我想到这样的解释。未来珠美夫人因为喝下易拉罐红茶被毒死的时候,让警方产生这样的想法——被害者害怕被加寿子毒杀,绝对不会喝加寿子递给她易拉罐,所以加寿子不是罪犯。珠美夫人对加寿子怀有的被毒杀妄想完全只是虚构的,这是加寿子使用的一种心理不在场证明诡计。」 第12页 「那也就是说兇手是加寿子……」 「是的,没错。」 「她作案是不可能的。犯人在五点到六点之间走进珠美夫人的房间,让她喝下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随后把易拉罐放在画室的地板上。可是那段时间加寿子一直呆在厨房工作,一步没有离开。」 「珠美夫人并不是死于画室那罐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如果考虑到珠美夫人实际是死于加入氰酸钾的胶囊的话,那服毒在死亡时间之前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因此在五点到六点那段时间加寿子根本就没有去珠美夫人房间的必要。」 「是这样啊。那地毯上出现的流出红茶污渍的空易拉罐又如何解释呢?那可是犯人曾经踏足犯罪现场的证据啊。」 「只要在五点到六点这段时间,用某种方法让空易拉罐出现在地毯之上,犯人不就可以不去现场了。」 「要怎么让它出现呢?难道有共犯?」 「不是的。假如有共犯的话,根本就不需要造不在场证明了。其实只要用一个小机关装置就能做到。」 「机关装置?我和理惠六点进屋的时候,没有看到什么装置啊。」 「因为你们进去的时候装置已经消失了,这种机关是在达到作用的同时能一起消失的。」 明世又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加寿子是这样设置机关的:首先,在珠美夫人不在房间的时候,在地毯上再盖上一重相同的地毯。这可以从其他房间先挪过来。在茶会开始之前,福岛芳子不就曾经问过客房为什么少了一块地毯。加寿子回答是清扫的时候被她弄脏了拿去洗了,实际上是被盖在了画室的地毯之上了。在茶会之前,加寿子把加入氰酸钾的胶囊伪装成药物来珠美夫人服下。因为珠美夫人根本没有什么被毒杀妄想,所以毫不怀疑地就接受了加寿子给她的胶囊。随后加寿子前往画室,打开易拉罐,把氰酸钾掺进去,让红茶水留在房间右手墙边的地毯上。当然这是上面的第一块地毯,下面的第二块地毯还是保持非常整洁的。之后她把第一块地毯从右往左捲起来。画室完全没有家具,所以这是可以做到的。但马上因为地板倾斜的缘故地毯会重新展开恢復原状。因此可以放入碎冰当阻塞器来阻止它恢復原状。在茶会上不是有用来冷却罐装红茶的冰桶么?里面不就放着碎冰么?这时就可以派上用场了。然后把空的红茶罐放在卷好的地毯中心的空洞内。保持地毯画室的左端。因为地毯的毛很短,所以可以很容易卷得很小很紧密。因为左侧的墙面是整块的大玻璃,并被窗帘挡住,所以卷好的地毯就被藏在了窗帘背后,不注意看的话就不会被发现。 下午五点,明世带珠美夫人返回她的房间,因为窗帘遮挡视线,无论明世还是珠美都没有发现画室左侧卷着一块地毯。明世看到的是画室原本的那块干净整洁的地毯。五点半,珠美夫人胃中的胶囊溶解,氰酸钾立即起反应把她毒死。另一方面,画室中起阻塞器作用的冰溶解。因为地板倾斜,所以卷好的地毯自动展开返回原处。于是,空的易拉罐和红茶污渍就出现在右侧墙壁的地毯上了。」 峰原很清楚地解释了作用同时消失的装置的始末。 「这之后,到了六点,明世和理惠到珠美夫人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犯人之前布置的现场状况。我要慎司调查的第二件事就是确认画室的地毯是不是铺了两层。调查结果果然是这样。地毯和冰都是常见的家庭用品,的确很适合让女僕完成不在场证明。而且在让阻塞器中的冰融化后捲起的地毯能多少程度返回原处,她应该已经反覆实验过多次了证实可行才这么做的。 因为女僕知道珠美夫人每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会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所以只要正确地把握胶囊溶解的时间,那么获得不在场证明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本来在五点送珠美夫人回屋,六点再接她下楼的工作,都要加寿子来完成。在这种情况下她需要找到一个第三者代替她完成这些工作,以便造成她没有目击到易拉罐凭空出现的状况。因此她在五点送珠美夫人回去的时候,故意让轮椅撞上餐厅的门上。那么神经质的珠美夫人一定会对她的行为非常不满,找另一个人代加寿子送她上楼。加寿子也很了解明世喜欢助人为乐替人雪中送炭的性格,因此在茶会的客人中,至少明世会替她完成送珠美夫人上楼的工作。」 明世现在心情真是极度复杂,不知是喜是悲啊。 「说了这么多了,那加寿子为什么要杀珠美夫人呢?」 「关于动机,这可能要让加寿子自己亲口说才知道。她曾说过珠美夫人曾经责备过她,说过这样的话『你憎恨我,就横下一条心悄悄下毒害我,要夺我的遗产。』,当然这句话是加寿子虚构的,不是事实。但反过来想,说不定这就是事实。刚才只是听明世的介绍,就知道珠美夫人对加寿子可算是百般刁难,冷面无情。加寿子长年为珠美夫人工作,但女主人这样对待她,对珠美夫人产生憎恨,希望她死掉以获得她的遗产我想这没什么奇怪的。说谎的同时,其实也不自觉地把实话说了出来。」 明世深深地对加寿子感到哀嘆,但内心依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在三人都静默了许久以后,理惠重新鼓足干劲说道。 「假如把这次的事件写成推理小说的话,我想用 第13页 为题。」 「为什么呢?」 「我对珠美夫人作出的诊断是她有被毒杀妄想delusion of poisoning,但其实这本身才是妄想——精神医生的妄想delusion of psyshiatrist,还有字母『p』也暗示了犯人才採取的不在场证明诡计。」 「暗示了不在场证明诡计?」 「请想像一下吧卷好的地毯展开的情境。从侧面看的话,你们能想到什么?」 理惠又嫣然一笑,用手指在桌上摆了一个造型——那是横躺下来的字母p。 翻译的几点想法: 1、这文估计熟悉几位日文原版控的大大都知道,他们都说强力推荐的,当然我初看完也是觉得甚为惊艷。虽然是老梗,但胜在推理的切入点确实高妙,而且线索的串联也颇为老道,作为一篇短篇小说,这是非常不容易。虽然结尾有些雷,但也算是新本格推理的精品了。 2、不过呢,看完之后再细想的话,会觉得这篇推理颇为不现实。黄金羊毛亭就质疑这个推理,他的意思大意是文中提到房屋倾斜了五度,正弦五度是0.087,那么地面的高度差,会有8.7cm,这样的高度差呈现出来的就是一个斜坡,那根本不用液体,目测就能发现房屋倾斜了。那么文章的中心推理「选择罐装红茶是为了隐藏房屋的倾斜」就不成立了。 3、然后他有提到,假如我们把房屋倾斜想像得很平缓的话,那后来的通过房屋倾斜让地毯消失的诡计就又不成立了。因为地毯的材质较重后,捲起来它所需克服的摩擦力很大,那么卷好的地毯要想让它再自动展开成原状是非常困难(就算人来展开都需要施很大的力),所以这个诡计是很难完成的。当然这些都只是羊毛亭的一家之言,毕竟是新本格,太认真你就输了。 第2章 f的告发 1 夜晚冰冷的空气中,警车的灯光将建筑物的墙壁染成了猩红。周围的森林在黑夜中若隐若现。 后藤慎司从警车上走了下来,打了个哆嗦,整了整大衣的下摆。可即便如此寒意仍然浸染到身体里面,他顿时怀念起开着暖气的搜查一课的办公室。 接着,大槻警部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大槻警部接近五十岁,身材矮小瘦弱,只是勉强达到了警官的规定身高。 但是,他的脸上闪烁着倔强的光芒,看起来比常人更好强,更加不愿服输——一旦捉到了嫌犯,绝对不会放走第二次。 部下们秘密的给他起了个绰号——「军鸡」。 「到了这个年纪还在夜里搜查真是很辛苦啊。。。。。。」刑警部长森川一边关上警车的门一边说道。 森川将近六十岁,个子很高,眼光也很敏锐,怎么看都是一副刑警应有的气质。 他是大家公认的大槻警部的左膀右臂。 「鬼之森川(可能是大槻警部给森川起的外号)也有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啊,看来你自从孙子出生之后就变得有些畏首畏尾了呢。」大槻警部说道。 森川笑着说道:「没有,我孙子相当可爱。最近还。。。。。。」 大槻警部苦笑着说:「炫耀孙子的话还是留到回了本部再说吧,走!」 搜查班一行向案发现场步行而去。 这是1月27号星期二,凌晨0点23分。 大槻警部率领警视厅搜查一课第三班的人员刚刚到达杀人现场。 昨天是1月26号,轮到慎司所属的第三班值夜班。 对于经常有事件「飘过」的搜查一课来说这是难得的平静的一天,就在大家认为这一天即将相安无事的过去之时,恰巧在凌晨零点,搜查一课的静谧被打破了。 警视厅的通信中心打来了一通电话。 「一名叫做室崎纯平的学员被人杀死在仲代雕刻美术馆的特别收藏室里面」,对方说完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据接线员说,对方的声音像是用手帕捂住了嘴而发出的,而且事发突然,所以没法判断出是男是女。 虽然有可能是恶作剧,但为了慎重起见,值班的第三班还是联络了仲代雕刻美术馆。 大槻警部试着给仲代美术雕刻馆打了电话,尽管是深夜,仍然有女性职员接了电话。 那位女性职员一开始显露出半信半疑的口气,说道:「室崎先生一直在好好的工作着啊。」 大槻说道:「请叫室崎先生来接电话。」于是对方立刻去叫室崎了。 大约三分钟以后,对方再次拿起电话,声音听起来非常狼狈。 「找不到室崎纯平先生。」 对方说道,「要不要拜託馆长把特别收藏室打开?」 大槻警部阻止了对方的提议,要求那位女性职员在警察到来之前什么都别做。 看来零点打来的电话并不是恶作剧。 仲代美术雕刻馆位于杉并区善光寺公园旁,是一栋用钢筋水泥建成的两层楼高的白色长方体形建筑物,占地约为五百坪(註:日本面积单位名,等于一日亩的三十分之一,合3.3057平方米),周围被森林环绕着。 房屋周围覆盖着草坪,上面到处摆放着现代雕刻。 搜查班从正面的玄关进入大厅后,顿时感到身体被温暖的空气包围了。 慎司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大厅里三个职员表情不安的站在那里,分别是看起来超过五十岁的秃头男人,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和一个大概三十五岁出头的男人。 第14页 大槻警部亮出了警察证件,说道:「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大槻。」 三十五岁出头的男人一边神经质的咳嗽一边回答道:「您辛苦了,我是这里的学员神谷信吾。」 然后他介绍到那个秃头男人:「这位是馆长仲代哲志。馆长数年前遭遇了一起事故,导致声带被切除,不能发声,只能用掌上电脑和各位交流。」 这位馆长面颊肥大,中等身材,虽然头上的毛完全掉光了,但是嘴上的小鬍子却十分滑稽。他的胸前用皮带繫着画家素描时用的画板,画板上放着掌上电脑。 「先前接电话的是你吗?」大槻警部向那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询问道。 女人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不安的神情。 「我叫香川伸子,是馆长的秘书。」 「你们都没看到室崎纯平吗?」 三人一起点头。 「特别收藏室在哪?」 馆长伸了伸手,带头向前走去。 香川伸子留在大厅,神谷信吾则跟在馆长后面,搜查班的刑警们也跟了上去。 大厅的一角,有一扇写着「staff only」(就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朝两边开的门。 打开门之后,有一架大型电梯。 这架电梯面积很大,纵深有三米的距离,恐怕是为了搬运美术品才造这么大的。 一行人进去之后,馆长按了下降按钮。 走出电梯,外面的走廊大约有十米长。走廊的左右有好多写着「收藏品室」的门,分别用编号加以区别。 走廊最里面有一扇写着「特别收藏品室」的门。 馆长在那扇门前停住了脚步。搜查班一行人也带上了手套,因为马上就要从这里进入现场。 慎司咽了口吐沫,感觉到心脏跳得越来越厉害。 大槻警部试图打开这扇门,却只能蛋疼的摇了摇头。他发现这扇门和其他收藏室的门不一样。其他收藏室的门虽然也是两扇式的,但都有把手,这扇门却连合叶都没有,把手也没有。 看起来像是滑动式的。 「这扇门怎么打开?」大槻警部问道。 馆长指了指掌上电脑的画面,慎司他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住,这才知道了开门的方法。 馆长因为已经习惯了打字,所以打起字来非常迅速。 接着屏幕上浮现出的文字发生了变化。(屏幕上的文字内容应该是教大家如何打开这扇门) 原来这扇门具有指纹记忆功能,只有被记忆过的指纹的主人触碰了这个传感器,门才能打开,也就是说,能打开锁的不是钥匙,是指纹。 f正是fingerprint的缩写。 然后馆长指了指门旁边的墙壁上装着的奇妙装置。 那是一个长十厘米,宽七厘米的长方形的箱子。箱子表面有一个结实的液晶屏幕,屏幕下方是一个椭圆形的凹槽。 警部的脸上显现出不快的神色,因为他是个高科技小白(去找伽利略同志吧,亲)。他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笔记本电脑,据说在家里连录像都不会,让他那上中学的女儿吃了一惊。 馆长用食指触碰了一下那个椭圆的凹槽,那个凹槽看起来很像一个传感器。 伴随着轻轻的一声「p」的电子音,液晶画面上显现出「ok」的字样,接着门就滑开了。 馆长踏入了室内,搜查班一行紧跟在后面,再往后则是一脸衰样诚惶诚恐的神谷信吾童鞋。 这是一间大约有二十榻榻米(註:一张榻榻米的面积是1.65平方米)大小的房间。因为是在地下,理所当然的没有窗户,但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房间里并列着许多铁架,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收藏品,有古希腊和古罗马的雕像,古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浮雕,古欧洲的武器和宝剑,古中国的动物形状的青铜器以及模样精巧的青铜镜子。。。。。。 「这个房间真不愧是特别收藏室啊,里面保管的都是非常贵重的收藏品吗?」警部问道。 馆长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只有这间房间装备了f系统。 搜查班兵分两路,沿着铁架两侧的道路向前走去。 一个三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穿着茶色的毛衣,浅茶色的裤子倒在地上。 他的左胸被血染成了黑红色,身体周围有大量的血迹,周围的架子上也到处都沾满了血。 应该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因为周围的血迹已经干了。 「这是室崎纯平先生吗?」大槻警部向馆长和神谷信吾两人问道。馆长的表情沉闷,而神谷信吾则脸色苍白。 兇器就在尸体的咯吱窝旁边,这是一把刀柄上刻着复杂花纹,并且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刀刃已经被血染成了赤红色,但仍保持着优美的线条,很明显是一件优秀的艺术品。 「难道这把刀也是收藏品之一?」部长刑事森川问道。 馆长点了点头。 ——这把刀是十五世纪土耳其贵族们用来护身的,极为的贵重。 这座美术馆把这样的刀也看作是雕刻艺术的一种收藏起来。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神谷信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向门的方向走去(这是片山转世吗,晕血?)。 他用手指按了一下门旁边的传感器,门打开之后,他便飞一般的逃了出去。 第15页 看来不论是进门还是出门,都必须用手指按下那个传感器。 下面就是监识科的工作了。他们在尸体周围撒了检验指纹用的粉末,然后拍了许多尸体及其周围的照片。 监识科的工作结束后,便轮到法医杉田进行尸检了。 房间里时不时发出轻轻地哼歌声——杉田医生一边检查着尸体一边哼着歌(什么心态),好像格伦?古尔德(註:加拿大钢琴演奏家。。。尼玛这个单词我查了大半天才查到)。 杉田先生大概55岁左右,是个性格乖僻而且冷淡的人,但是尸检的手段非常高明,在推定死亡时间这方面更是有极为高超的技术。 「怎么样,医生?」大槻警部大声问道。 「嗯,死因是失血过多。被害人的左胸被刀刺了三次,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 警部点了点头,再次转向馆长,问道:「说起来,这间屋子装了f系统,那么是不是只有指纹被记忆过的人才能进来?」 ——是的,不论是进来还是出去,不经过传感器进行指纹识别,门是开不了的。 「指纹被记忆过的人有哪些?」 ——我和神谷信吾君,还有不在这里的松尾大辅君,以及死掉的室崎君。」 「出入记录有保存吗?」 ——当然有。 「我可以看一下出入记录吗?」 馆长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慎司这时终于明白了大槻警部在考虑什么——既然出入犯罪现场的人是有限的,那么只要对照出入记录逐一查看,马上就能找到犯人。 案子已经解决了,他想到——原来实际上是这么简单的案件。 但是,他的期望大大的落空了。 2 在馆长的带领下,搜查班一行人回到了楼上。 神谷信吾正脸色苍白的坐在大厅的长椅子上。 馆长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然后又低下了头。 大厅的接待室后面,有一扇写着「事务室」的门。搜查班的刑警们跟在馆长后面进到了这间屋子里面,神谷信吾也一起跟了进来。 这是一间有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屋子,房间里有两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桌上型电脑。房间的一角有一座用来保管文件的书柜。 香川伸子表情不安的坐在椅子上。 刑警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她突然抬起了头。 作为女人来说,她的身体有些魁梧,看起来将近170公分。 但是在拘谨的氛围下,她却显得不怎么显眼。 虽然几乎没有化妆,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她有一张姣好的面容。 馆长朝她微微一笑,然后把画板上的画面给她看了看。 ——香川君,f系统的屏幕你打开了没?为了确认被f系统记忆过的指纹,我们想看看昨天特别收藏室的出入记录。 香川伸子转向电脑,点了点滑鼠。随着她敲击键盘的声音,屏幕的窗口逐渐出现了变化,显现出表示「f系统」的画面。 画面上并列着几个图标,每个图标的右边都有「登录作业」,「登陆者一览」,「出入记录」之类的说明。 香川伸子点了点「登陆者一览」的图标。 画面出现了变化,有四个人的名字显现了出来。 姓名 登录时间 仲代哲志 2000年2月19日 松尾大辅 2000年3月27日 神谷信吾 2000年4月11日 室崎纯平 2000年5月16日 「这里出现了名字的人就是指纹被记录过的人吗?」大槻警部问道。 ——是的,就是这上面显示的四个人。 这样一来,除了被害人室崎纯平以外剩下的三个人都是嫌疑人了。 「昨天出入现场人员的记录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香川伸子动了动滑鼠,点了点「出入记录」的图标。 电脑画面再次出现了变化,这次显现出来的是写满了日期的窗口。 她输入昨天的日期,也就是2004年1月26日。写着「1月26日出入记录」的画面显现了出来。 姓名 入室时间 退出时间 神谷信吾 20:07      20:23 仲代哲志 20:34      20:56 松尾大辅 21:11      21:18 这是三个嫌疑人出入犯罪现场的记录。 「昨天这三个人都进出特别收藏室了呢。这个记录可以删除吗?」 ——不能删除。这个系统一旦进出房间被记录下来,绝对不可能删除或者取消。也就是说,昨天进出特别收藏室的,只有这里写着名字的三个人。 大槻警部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矮小瘦弱的身体也在不觉中逐渐变得看起来很高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犯人肯定在这三个人之中,并且犯人是带着被害人进入了特别收藏室然后杀害了他。被害人的死亡推定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三人之中只有松尾大辅的出入时间是在被害人的死亡推定时间之后,所以可以排除他的嫌疑。剩下的两人就是仲代哲志和神谷信吾了。」 馆长脸上现出一个沉稳的微笑。 ——我不是犯人,我没有杀害室崎的动机。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们去问医生就会知道,我的右肩扭伤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做出挥刀这种动作的。 第16页 「右肩扭伤了?这个我们接下来会调查。」 神谷信吾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确实我进出特别收藏室的时间恰好是室崎君被杀的时刻。但是我也不是犯人,我没有杀害室崎君的动机。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我患有尖端恐怖症,刀之类的东西只要看见就会受不了,更不用说握住刀杀人了。」 「尖端恐怖症?」大槻警部一脸的怀疑。 「是真的。其他的人请听我说,你们应该目击过我在餐馆看见刀和叉脸色便会变得非常难看。」 ——神谷君确实患有尖端恐怖症。馆长用键盘打出这几个字来。 ——这在我们这儿的职员当中早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听说只要是尖的东西都不能碰。 「关于这一点我们接下来也会调查。仲代先生,昨晚你都干了什么?」 ——晚上七点以后到美术馆来,然后就和香川小姐一直在馆长室工作。 「馆长室在哪?」 ——就在这间事务室的旁边。 「从8点34分到8点56分之间,你进过一次特别收藏室呢。」 ——是的,因为要用一件收藏品。 「当时你没有感觉到特别收藏室里有什么异常吗?如果神谷是犯人的话,那么在你进入特别收藏室的时候,被害人应该已经在室内被杀害了。」 「我不是犯人。」神谷信吾提出抗议。 ——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我要用的东西在第二列的铁架上,所以并没有去室崎君被杀害的第五列铁架旁。 「在那之后呢?」 ——回到馆长室继续工作了。午夜零点刚过,隔壁事务室的电话突然响了,香川君出去接了电话,然后我从你们警察口中得知室崎被杀害了。我和香川君开始都以为是哪个无聊的男人的恶作剧,但为防万一还是去室崎君的房间看了看,结果没看到他,这时我们才感到奇怪。结果,听说你们警察马上要来,于是我就出了大厅,在门口等待大家到来。 「为什么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到午夜零点?」 ——明天,不,是今天,从今天27号开始将会有新的展览,我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原来如此。神谷先生,你呢?」 神谷信吾神态慌张的一股脑儿的说道:「因为昨天午后我要加班,所以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其他的研究员们应该正在清点自己的房间。」 「你的房间在哪?」 「一楼。」 「你在8点07分到23分之间进入了特别收藏室?」 「嗯嗯,但我不是犯人,我真的有尖端恐怖症,请相信我。」 「但是如果你不是犯人的话,犯人就应该是仲代先生。」 「不,不是那样的。。。。。。」神谷慌乱的转着眼睛,「对了,犯人是松尾君,因为他和室崎君的关系非常恶劣。我和馆长绝不是犯人,犯人只可能是剩下的松尾君。」 「但是,松尾有不在场证明啊。他进出特别收藏室的时候,被害人已经死了。」 「也有可能是这样:松尾先在外面杀害了室崎君,然后再将尸体搬进了特别收藏室。」神谷信吾喋喋不休的说道。 看来神谷对松尾大辅这个男人相当厌恶。 大槻警部摇了摇头。 「那是不可能的。正如你刚才看到的那样,现场血迹横流,铁架上也染上了很多血迹。从这点来看,被害人肯定是当场被杀害的。话说回来,松尾先生一直都没有出现过,看来应该已经回去了。昨晚他干了什么,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神谷信吾不屑的说道,「那个男人经常会突然消失。馆长经常加班到夜里很晚,而他却常常擅自回去了。」 这时,香川伸子拘谨的说道:「松尾先生昨晚9点40分左右在馆长室里出现过一次,和馆长还有我打了声招唿就回去了。」 「原来如此。可以把松尾先生叫来吗?毕竟他也是出入的现场三个人其中之一,虽然现在是深夜,但非常抱歉,我们想找他来问问话。」 馆长看了看香川伸子,敲了敲笔记本的键盘。 ——打个电话给松尾君吧,就说深夜非常抱歉,可以立刻来美术馆一趟吗。 伸子回答道:「是。」,然后拿出了手机。 「喂,是松尾先生吗?我是香川。。。。。。睡了没?那个,实在对不起,实际上美术馆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们刚刚发现室崎先生被人杀死了。。。。。。不,是真的。现在连警察都已经来了。问题是室崎先生被杀害的场所是特别收藏室,而进出过那个房间的只有几个人——除了室崎先生以外还有馆长,松尾先生和神谷先生。所以警察想找松尾先生你问话。这么晚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馆长问你可以马上到美术馆来吗?什么,你现在不在自己家里?在女朋友家里?她不让你来?要等到早上才能来?那样的话,我有点为难啊。。。。。。啊,他挂了。」 香川伸子嘆了口气,对馆长摇了摇头。 馆长现出一丝苦笑,转向警部, ——实在抱歉,看来松尾君不能来这里了。 警部突然大笑起来,这笑容如果让小孩子看到,恐怕会吓哭吧。 「看来这个松尾大辅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啊。」 「妈的,他就是个连常识都没有的烂人」神谷愤愤不平的说道,「馆长,为什么你对那个男人那样放任不管?那个人从来都不守规矩,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把同事都当傻瓜,而且只要馆长在的时候他就请假。。。。。。这种人老早就应该开除了。」 第17页 馆长安抚的拍了拍神谷的肩膀。 ——松尾君虽然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绝对没有恶意。而且工作上他也非常优秀。 大槻警部又用眼睛扫了一遍三个职员。 「总之,警察知道这个案件是因为午夜零点的一个电话——一名叫作室崎纯平的研究员被人杀死在仲代雕刻美术馆的特别收藏室里。打电话的人肯定是今晚在这个美术馆里的人,也就是你们三人之一或者松尾大辅先生。如果是你们其中之一打了电话的话,还请如实的告诉我们。」 馆长,神谷信吾,香川伸子都保持着沉默。 「打电话的那个人一定是目击到了犯人将室崎纯平带入特别收藏室,或者自己进入特别收藏室的时候看见了室崎先生的尸体,因此才会报警。我知道你们不想告发在一起工作的同事,但是如果一切能够明了,最终也是为了犯人。所以打电话的童鞋,请表明身份吧。」 即便如此三个人依然保持着沉默。 「仲代先生,昨晚8点34分到56分之间你进出特别收藏室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到室崎先生的尸体吗?然后没向警察通报吗?」 馆长缓缓的摇了摇头。 「神谷先生,香川小姐,你们俩都没有看到犯人把室崎先生带进特别收藏室吗?」 「没看见。」香川伸子回答道,「我一直在馆长室或者事务室,没有靠近过特别收藏室。」 「我也没有看到过犯人。打电话的绝对是松尾君。」神谷信吾说道,好像要把责任都推到松尾身上。 大槻警部扫了三个人一眼,换了一个问题:「你们最后看到室崎先生都是在什么时候?」 馆长敲了敲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晚上7点刚过,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在大厅里看到了他。 「神谷先生,你呢?」 「7点半左右,在卫生间里偶然碰到他。」 「当时室崎先生看起来怎么样?」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说起来,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香川小姐,你呢?」 「大概下午3点刚过,我在开水房看到了他,没想到是最后一眼。」 「可以说说有关室崎先生的经歷吗?」 ——室崎君是四年前,也就是2000年5月来我们美术馆的。我从二十岁左右起便一直在美国生活,五年前回国建造了这座美术馆并且招募研究员。那时,第一个应招的是松尾君,第二个便是在这里的神谷君,第三个是室崎君。现在这个美术馆还算是小有名气,但创立之初真是谁也不知道,所以非常感谢室崎能来这。 「室崎先生在那之前在哪里工作呢?」 ——大田区美术馆。在那里遇到了一些人际关系上的麻烦于是便辞职了。 「室崎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实,有礼貌,工作很踏实的类型。因为他的专业是欧洲中世纪到近代的雕刻,所以通过他我们才能和海外有名的美术馆交涉,向它们借来那个时期的展览品。那时候的特别展出盛况空前呢。当然,他还在美术杂志,纪要之类的上面发表研究论文。 神谷信吾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说起来,室崎君一周之前委託我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 「他把沉睡的狮身人面像交到我手里,问我能不能帮他看看那座雕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沉睡的狮身人面像是什么?」 「是一座保管在特别收藏室里的青铜像。作者不明,只知道是十七世纪义大利的作品。」 「那有什么奇怪的吗?」 「室崎君的专业就是欧洲中世纪到近代的雕像,沉睡的狮身人面像也在他的看管范围之内。那为什么他要问我这个门外汉呢?我的专业是东方雕刻啊。」 大槻警部和馆长还有香川伸子对视了一眼。 「你们呢?」 「室崎君对我也说过同样的话。」香川伸子畏畏缩缩的说道。 ——也对我说过。馆长敲了敲键盘。 ――我听到神谷的话突然想起来了,确实在大概一周前,碰巧室崎来这儿,把「沉睡的狮身人面像」拿给我看,问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们还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没?」 三个人一起摇了摇头。 「可以让我们看看那个沉睡的狮身人面像吗?」 于是大家又再一次去了地下的特别收藏室。 馆长用手指触碰了一下传感器,门开了。 虽然室崎纯平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但神谷信吾还是一副提心弔胆的样子。 沉睡的狮身人面像就在从门开始数起的第三个铁架上——希腊神话中的女神斯芬克斯闭着眼睛蹲坐着,四肢弯曲着,翅膀摺叠着。身长约30厘米,高度约20厘米,宽度约10厘米。 雕像表面非常光滑,闪烁着光泽。 根据神话,斯芬克斯喜欢给路上的行人出谜题,然后杀掉回答不出来的人。 看来这次,沉睡的狮身人面像也像询问路上的行人一样询问着室崎纯平——你注意到了我这里有点奇怪吗? 3 馆长和神谷信吾,香川伸子三人,凌晨三点终于从警察的盘问中解放了出来,一脸疲惫的回家去了。 搜查班也决定只留下几名看守现场的警察就回警视厅了。 第18页 深夜的道路上,大槻警部在警车里问慎司:「午夜零点那个电话你怎么看?」 手握着方向盘的慎司打了个哈欠,说道:「午夜零点的电话?」 「就是『仲代雕刻美术馆特别收藏室里面有个叫室崎纯平的研究员被杀了』这个电话,你怎么看?」 「应该是职员当中的某个人目击到了兇手将被害人带进了特别收藏室或者自己进入特别收藏室的时候看见了尸体,所以才通报了警察。」 「不,我不这么想。」 「为什么?」 「刚才在三个职员前面的时候,我们问了是不是有个善意的第三者知道了室崎的死然后通报了警察,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打电话的就是兇手。」 「兇手?为什么这么说?」 「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是午夜零点,假如是偶然发现了尸体才去通报的话,不会正好在那个点打过来,通报的时间应该是个更模煳的时间。正好在零点打来,总感觉是计划好了的。所以打电话的一定是兇手。」 慎司恍然大悟。 大槻警部率领着警视厅搜查班,显得很不起眼。(註:这一句的原文是「大槻警部が警视庁の捜査班を率いているのは伊达ではない。」我也不知道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还请大家批评指正。」) 「所以说问题是?」 「犯人打过来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难道不是想让我们早点发现被害人的尸体吗?」 「一般来说确实会这么想。但是如果是想让我们早点发现尸体的话,应该更早打电话啊。被害人的死亡推测时间是晚上8:00到9:00之间。为什么犯人要在事件发生过后三到四个小时才打电话报警呢?」 「犯罪后必须等三到四个小时才报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吧。」 「隐情?什么隐情?」 「嗯。。。。。。可能犯人在现场留下了某种痕迹,要消除这种痕迹需要三到四个小时。」 「什么样的痕迹?」 「这我就不知道了。警部的意见是?」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犯人推迟报警的时间,这一点是解决案子的重要线索。」 在警视厅补觉的搜查班一行人,上午十点一过又再次赶赴现场。 当然美术馆已经闭馆了,来参观的人们看到正面的玄关上贴着「休馆」的纸条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大槻警部和森川部长刑事对看守现场的警察说了声「辛苦了」,便从正面玄关进入大厅了,部下们也随即跟了进来。 大厅里聚集了五六个职员,大家没有完全隐藏住心里的恐惧,低声的交谈着。 馆长,神谷信吾还有香川伸子三个人可能是因为打算今天休息,因此没有在场。 虽然看到了搜查班一行人,但职员们还是一起保持着沉默。 其中一人向搜查班的方向大步走来。 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的男人,头髮一直留到肩膀旁边,嘴角浮现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打了一个打哈欠之后,他用轻佻的口吻对大槻警部说道:「不是想见我吗?让你久等了。」 「你是?」 「松尾大辅。零点过后你们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女朋友家里,她不让我过来。所以请你们不要多想。 警部皱了皱眉头,脸上仿佛写着这几个字——噁心的混蛋。 「话说回来,现在还能去特别收藏室吗?我想去拿个收藏品,让警察跟着也行哦。」 森川部长刑事和慎司两人陪伴着松尾大辅向特别收藏室走去。 松尾用手指触碰了一下传感器,门便开了。三人进入了室内。 松尾从第二排的铁架上用左手取下了一个青铜镜,貌似他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来的。在他伸左手的时候,劳力士手錶从袖口露了出来。 「室崎是在哪里被杀的?」 森川部长刑事稍微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在第五排的铁架后面。」 松尾朝那边走去。 大量的血流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描画尸体轮廓的白线也还残留在那里。 松尾看了看那里,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原来如此,室崎是在这里被杀的啊。」 旁若无人的他,此时却突然显出一副生发出某种感慨的样子。 「昨晚9点11分你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室崎纯平的尸体已经在这里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面对部长刑事的质问,松尾耸了耸肩,说道:「很抱歉我没注意到。这个房间里面并列着好几排铁架。现在看来,尸体是在第五排铁架的背阴处。昨晚9点11分我进入这个房间是来拿第二排的收藏品的,没有去第五排铁架那边,所以不可能发现尸体。而且我有不在场证明,室崎是在昨天晚上8点到9点之间被杀的,而我出入这个房间是在那之后,怎么可能是我杀的?」 松尾说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不好意思,昨晚女友没让我睡。」 「那应该和案子无关吧。」部长刑事一脸的不悦,说道:「依你看来,室崎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看起来正正经经的样子,实际上很奸诈狡猾,喜欢暗地里到处捣鬼。」 「听说你和室崎先生的关系很不好啊。」 第19页 「是神谷那个混蛋说的吧。我和室崎的关系确实不好,但只是室崎单方面的讨厌我。对我来说室崎搞毛都不关我鸟事。」 「神谷先生和室崎先生貌似都很讨厌你呢。」 「我受馆长青睐所以他们嫉妒我呗。」 「嫉妒?」 「是啊。馆长每个月只会到这里来两三次,运营之类的全部交给我们职员来做,但是其中他对我最为信赖。」松尾一脸无赖的说道。 看来他是真的从心里相信馆长对他是特别刮目相看的。 「室崎先生大概一个星期之前给同事们看了一座名叫『沉睡的狮身人面像』的雕塑,让他们找找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给你看了没?」 「啊,给我看了。平时他尽量减少和我说话的必要,像这种帮忙之类的话更是绝对不说。所以那次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沉睡的狮身人面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我对他说我的专业是古代中国的雕像,十七世纪义大利的东西给我看我当然不懂,我这样说着就把雕像还给室崎了。」 「昨晚你都做了些什么?」 「昨天下午5点我开始值班,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工作。因为要用特别收藏室里的东西,所以在9点11分到18分之间进入了特别收藏室。这之后大概四十分钟左右,我去馆长室和馆长还有香川打了个招唿便离开直接去了女朋友家。——我们出去吧。」 松尾说着用手指按了一下f系统的传感器,门开了之后,他左手拿着青铜镜迅速的走了出去。 而门就要这样自己关上了。 森川部长刑事和慎司慌忙追了出去。 4 室内飘散着沁人心脾的红茶香味。 虽然窗户外面凛冽的风声唿啸,但因为挂着厚厚的窗帘,室内却依然很温暖。 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天的疲劳都能从心底被治癒。 峰原卓将1米8的又瘦又高的身体深深地埋进沙发里,闭着眼静静听着慎司的话,稜角分明的脸仿佛正在冥想一般。 一旁的明世却不停地打岔, 因为留着极短的头髮而且还穿着牛仔裤,一眼看上去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个声音高亢的少年。 理惠则稍微歪了歪留着长长直发的头,一边微笑着一边静静地倾听着。 「——就是这样。」 慎司说完之后,朝三个人望了一圈。 「从f系统的记录来看,兇手肯定是仲代哲志,神谷信吾,松尾大辅三个人其中之一。尽管如此,三个人却都因为某种原因被排除了嫌疑。向医生询问的结果证明了仲代哲志右肩确实扭伤了,挥刀之类的动作是肯定做不出来的,况且仲代还是个右撇子。神谷信吾的尖端恐怖症也被证实了,不管是职场的同事还是学生时代的朋友都异口同声的说神谷患有尖端恐怖症,所以他应该也不可能挥刀。松尾大辅出入现场是在被害者的死亡推定时间之后,因此也不可能作案。而从流血的状况来看,被害者千真万确是在现场被杀害的,在别的地方作案之后再将尸体运到现场这种可能性完全不用考虑。」 事件当日,出入了现场的三个人却都不可能是犯人。搜查因此陷入僵局,大槻警部现在急得团团转。 2月14日星期六,晚上八点刚过。 地点仍然没变,「ahm」最上层峰原卓的书斋。 慎司,明世,理惠,峰原四人围坐在玻璃桌旁。 桌上的杯子里依然是峰原泡的红茶。 慎司把事件的前后和大家说过之后,急切的想要得到大家的意见——准确的说,是峰原卓的意见。 去年七月发生的那起西川珠美毒杀案(详见《p的妄想》),就是峰原用完美的推理揭示出了真相。 慎司期待着峰原还会像上次那样做出漂亮的推理。 「仲代哲志出生于1950年。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做过寿司店的店员,在农场干过活,总之各种各样的职业都做过。三十五岁的时候,与俄克拉何马州的暴发户的一个女儿结了婚,六年前妻子因为癌症死亡。五年前,他回到了二十年不见的日本,用从妻子那儿得到的一千万美元和巨大的遗产中的大半投资设立了仲代雕刻美术馆。据说他的性格沉稳,对人和蔼、但不怎么喜欢见人。尽管是馆长,一个月却只会在美术馆露两三次脸,运营基本上已经完全交给职员们去做了。 神谷信吾出生于1965年,在大学的美学美术史学科当过助手,2000年3月,以研究员的身份进入了仲代美术雕刻馆。 松尾大辅出生于1963年,在神奈川县的美术馆工作过一段时间,2000年2月以研究员的身份进入了仲代雕刻美术馆。貌似他和仲代以前关系就很好,仲代建立美术馆的时候还去找他商谈了很久。据说是松尾十年前去美国旅行时结识了意气相投的仲代。 明世开口说道。 「首先我想再次确认一下:登录了f系统的真的只有这三个人吗?没有其他人登录过?」 「没有。我们找到了当初设计这个系统的负责人,调查过后可以确定登录了这个系统的只有这三个人,而且也没有任何追加登录或者取消登录的痕迹。」 「你们亲眼看见了三个人用手指触摸过传感器之后门就开了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在想有可能是有人假借他们的名字登录了传感器?那是不可能的。我们都看到了这三个人用手指触摸过传感器之后门被打开,所以这三个人一定是确确实实的用指纹登录过。」 第20页 「有没有可能有人把三个人的指纹用橡胶之类的东西粘下来,再去开门?这样的话,其他的人也可以打开门了。」 「那也不可能。搜查班也抱有同样的怀疑,于是去问了这个系统的设计师,才知道这个传感器的灵敏度非常高,如果没有检测到活人手指特有的弹力,湿度是绝对不可能有所感应的。」 「就像确认这个一样,我们必须得搞清楚作为推理前提的事实。——我认为犯人是神谷信吾,尖端恐怖症这个我总感觉无法让人信服。理惠小姐,真的有这种病吗?」 理惠是中央医科大学的精神科医生,她笑了笑说道:「有的。恐怖症是一种对某种特定事物比一般人感到更加强烈的恐惧感的症状,有对人恐怖症,禁闭恐怖症,高处恐怖症,不洁恐怖症,乘车恐怖症,回家恐怖症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可以作为诱发症状的刺激源。」 「假如有尖端恐怖症的话,真的会连刀都不敢握吗?」 「每个人不一样。后藤先生,神谷信吾的症状已经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了?」 「从职场的同事和学生时代的朋友的话中得知,他的尖端恐怖症相当严重,去餐馆吃饭的时候只要看到装有刀叉的小筐脸色就会发青,去医院打针的时候也会像个小孩一样大哭起来,怎么看也没法让人觉得他是装的。」 明世抱起胳膊,说道:「嗯。。。。。。这么看来神谷信吾应该不是犯人。下一个是仲代哲志,虽然你们问了医生,仲代的右肩被扭伤了,但那个医生可能是仲代的专属医生,会不会和仲代串通好了?」 「你也太看轻警察了吧。我们还让警察病院的医生去看了,结果证实了仲代的右肩确实被扭伤了。虽然右手的手指能动,但绝不可能用右手举起东西,更别说用手挥刀了。而仲代又是右撇子,不可能用左手作案。」 「剩下的是松尾大辅。如果不是因为现场有大量血迹,可以考虑兇手是在外面杀掉被害人之后再将尸体运到室内的可能性。。。。。。现场的血迹真的是从伤口喷出来的吗?犯人将被害人的血迹保存下来,之后再泼洒到犯罪现场,这种可能性没有吗?」 「没有。那些血迹怎么看都是从伤口中直接喷出来的。」 明世耸了耸肩,说道:「这样看来,出入过犯罪现场的三个人都不可能是犯人啊。。。。。。呜,我投降了。」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弄明白,警察也不会都两个星期还这么烦恼了。」 「你们警察就只会掩饰自己的无能。」理惠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我们可以这样来考虑下,有没有可能是仲代哲志和松尾大辅两人相互交换了指纹登录?」 「交换指纹登录?」明世一脸惊讶。 「仲代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门,却用松尾的名字登录。松尾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门,却用仲代的名字登录。如果是这样的话,仲代的记录:8点34分到56分之间出入了特别收藏室实际上是松尾的行为。仲代右手扭伤了不可能行兇,但是松尾可以。两个人可能是共犯,他们以前的关系不是很好嘛。」 「不愧是理惠小姐,好聪明。」明世欢声说道,「一定是这样没错,事件已经解决了。」 慎司苦笑道:「实际上,搜查班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和理惠小姐不一样,花了三天才想到。当时我们也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调查过后发现依然错了。」 「怎么说?」 「我们拜託了松尾,特地让他进出了一次特别收藏品室,然后在系统设计师那查了当天f系统的入退室记录,发现松尾的记录都是以他自己的名字记录的。所以不可能发生松尾和仲代互换指纹和名字这事。」 理惠笑道:「又推理错了呢。」 「不,即使如此,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这番推理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和明世完全是天壤之别。」 「等等,为什么我又中枪了?」明世敲了敲桌子,装着红茶的杯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明世慌忙向峰原道歉:「不好意思。」 公寓主人却一直笑而不语。 理惠询问道:「有关杀人动机这方面有什么线索吗?」 「室崎多半是发现了沉睡的狮身人面像那座雕塑上有些奇怪的地方,所以才会到处找同事询问。但是他究竟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这点我们完全弄不明白。」 「比如说,有可能他发现沉睡的狮身人面像是赝品。实际上,三个嫌疑人中的一个人,要么是自己伪造,要么是在哪找到这个赝品,然后让美术馆出高价购买,而多余的钱则进了自己的腰包。室崎注意到了这件事,所以惨遭杀害。」 「不可能。我们走访了其他美术馆的研究员,那座沉睡的狮身人面像是真的,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慎司把目光投向峰原。 公寓主人到现在一直把身子深深地埋在沙发里,对于房客们的争论一直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 「峰原先生,你怎么看?」 峰原舒展了一下身体,用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声音问道:「你的上司对于犯人恰好在27号午夜零点给警察打来电话这一点抱有疑问。一般来说,应该是因为犯人希望被害人的尸体早点被发现。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在犯案之后已经过了三到四个小时的午夜零点打电话过来呢?这一点看起来很不可思议。」 第21页 「嗯。」 「然后呢?谜题解开了没?」 「没有。我们认为犯人一定是在现场留下了某种痕迹,消除这种痕迹需要三到四个小时,但到底是什么痕迹我们一点也弄不清楚。这之后就没什么进展了。」 峰原点了点头,稜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犯人为什么要在作案之后经过三到四个小时才打电话给警察的理由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理由?」 「如果不那样做的话(註:指兇手推迟三到四个小时打电话这件事),兇手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 慎司,明世,理惠三人相互看了看对方的脸。 「——峰原先生,难道你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嗯。接下来我要拜託后藤先生严密监视一个人的行动。」 「谁?」 峰原的嘴中缓缓的吐出了一个名字,正是三个嫌疑人当中的一个。 挑战读者(我自己编的啦) 1.杀害室崎纯平的兇手到底是谁? 2.兇手为什么要在作案之后三到四个小时的午夜零点报警? 5 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2月21日星期六晚上八点。 那几个人像往常一样坐在峰原的书斋里。 杀害室崎纯平的兇手已经被逮捕了,并且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今天大家在这里集合,是为了听峰原详细说明他是如何知道犯人是谁并且找到事件的真相。 慎司已经从犯人的自我陈述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而明世和理惠连犯人是谁都不知道,好奇心更是高涨。 「峰原先生让我严密监视松尾大辅的行动,你是怎么怀疑到他的?」慎司问道。 峰原用沉稳的语气开始说道:「让我在意的是,松尾大辅的行为有点脱离正轨,不是吗?不守规则,目中无人,把同事们当傻瓜,不听从馆长的指示。不仅如此,只要馆长一到美术馆来他就休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工作的美术馆是私立的,不是公立,并没有公务员那种优厚的待遇保证。馆长一念之下立马就可以将他解僱,而松尾却丝毫不为自己随时可能被炒鱿鱼而感到不安。」 「我知道了!」明世两眼放光,说道,「松尾手里握有仲代的秘密,因此不管松尾如何目中无人,仲代也不敢将他开除。」 峰原微笑着说道:「原来如此,这样考虑也有道理。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只要仲代一来美术馆他就休假呢?要是他真的一直牛叉哄哄,那就更应该在馆长面前装叉啊,要知道如果不管他对仲代如何粗鲁无礼,仲代也不敢反抗,这场面比把同事当猴耍不是远要来的让他满足吗?」 「嗯,确实是这样的。」 「在思考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 「大胆的假设?」 「仲代哲志和松尾大辅,实际上是一个人。」 「——一个人?」明世和理惠一齐惊唿道。 「是的。为什么只要仲代哲志来美术馆的时候松尾大辅就休假,因为他俩是同一个人。仲代在的时候,松尾当然不会在。松尾故意表现的目中无人,是为了和仲代产生显着的区别。沉稳的仲代和狂妄的松尾——为了强调这是两个人,他故意表现出两个极端。当然,能够显示出仲代=松尾这一点的线索还是有的。事件发生之后的第二天,松尾看见搜查班一行人,便对大槻警部说道:「听说你们想见我,恭候多时了。」但是,仔细一想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明世一脸的惊讶。 「搜查班的人全都穿着便服,连徽章都没带。而且四十多岁的大槻警部身材矮小瘦弱,而部下五十多岁的森川部长刑事身材高大,目光锐利,反而更像一副刑警的样子。而应该是初次和他们碰面的松尾第一眼就看出来大槻警部是上级。为什么?因为他已经以另一个身份——仲代哲志和警部会过面了。」 「啊。。。。。。」 「案发后的第二天,去美术馆执勤的松尾哈欠连连,那并不是因为他本人说的那样「昨晚女朋友不让我睡。」而是因为他以另一个身份仲代哲志一直配合警察的问话直到黎明,根本没法睡觉。松尾左手腕上戴着手錶,也就是说他是个右撇子。但是,案发后的第二天,在特别收藏室他却是用左手取下的青铜镜。既然是右撇子为什么要用左手?那是因为松尾变身为仲代的期间,把右肩给扭伤了。」 「但是,仲代和松尾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仲代的脸很大,头上一毛不拔,嘴上面有小鬍子。而松尾的头髮很长,一直垂到肩膀。」 「想让脸颊看起来大很容易,只要在嘴里含些棉花就可以了。而且松尾本身也是秃头,当他以馆长的身份活动时就保持原状,以松尾的身份活动时就带上假长发。当然小鬍子也是黏上去的。松尾大概四十岁左右,在脸上画些皱纹啊斑点啊之类的,就可以伪装成五十多岁的样子。仲代因为事故去除了声带,不能说话这肯定是假的。容貌姿态可以通过变装达到伪装的目的,但声音却不这么容易伪装。如果不是专业的声优,很难做到把声音分开来使用。因此,为了让仲代=松尾不被人发现,松尾决定让仲代这个身份不能说话。仲代对被害人室崎纯平的评价是「诚实正派,懂礼貌,踏踏实实工作的类型」,而松尾的评价却是「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看起来正正经经的样子,实际上很奸诈狡猾,喜欢暗地里到处捣鬼」。两人的评价截然相反,这也是为了让人觉得仲代和松尾是两个个性完全不同的人。」 第22页 明世和理惠依然一脸的茫然。 「太难以置信了,但却是事实。」慎司插嘴道,「我们按照峰原先生的嘱咐日夜监视了松尾大辅四天。松尾回到中野的公寓一个小时之后,仲代就从那座公寓走了出来。我对仲代喊了一句「松尾先生」,他一瞬间想否定的样子,但是之后就像绝望似的点了点头。 「仲代和松尾是同一个人。。。。。。那到底哪个才是本体?」理惠眨着眼睛问道。 「仲代把美术馆的运营交给职员,每月只在美术馆现身两到三次。这样看来,松尾大辅才是他的本体。与其说他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不如说仲代哲志这个人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松尾平时以本来的面目在美术馆上班,一个月只有两三次变装成仲代哲志以馆长的身份在美术馆现一下身。当然,在此期间,松尾必须缺勤。」 「那么,仲代哲志触碰f系统的传感器的时候。。。。。。」 「系统将他认作松尾大辅开了门。」 「这样的话,仲代先生的指纹就应该是别人的了。」 「是的。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三个嫌疑人都不可能犯罪这一谜团就很容易解开了。三个嫌疑人——松尾大辅,仲代哲志,神谷信吾之中,松尾是在犯人的死亡时间之后进去的,所以不可能作案。神谷有尖端恐怖症,所以也不可能作案。剩下的仲代右肩被扭伤了,还是不可能作案。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了仲代哲志就是松尾大辅。扭伤了右肩的是松尾,而拥有仲代哲志指纹的另有其人。我们将仲代哲志从犯人候补名单中排除的条件是他的右肩扭伤了,而这一点显然不适用于仲代哲志指纹的真正持有者。也就是说,持有仲代哲志指纹的人就是兇手。」 「那么,持有仲代哲志指纹的人到底是谁呢?」 「到此为止,跟松尾大辅和仲代哲志两人都见过面的是谁呢?」 「谁?」 「香川伸子。她曾说过这样的话「松尾先生昨晚9点40分左右在馆长室里出现过一次,和馆长还有我打了声招唿就回去了。」这明显是在说谎。总之,她必须要保守仲代=松尾这个秘密。这样看来,她正是给仲代哲志提供指纹的那个人,而这个指纹的提供者就是犯人。」 慎司不得不再次感嘆峰原的头脑之灵活,从搜查班都没有注意到的一小段话,峰原就指出了犯人。 明世开口问道:「室崎纯平把『沉睡的狮身人面像』交给同事,问他们有没有看出来『沉睡的狮身人面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室崎把雕像交给同事,是想採集他们的指纹。」 「採集指纹?」 「室崎可能因为某个契机,开始怀疑仲代哲志和松尾大辅是同一个人。确认两人是一个人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指纹是否一致。『沉睡的狮身人面像』是青铜制品,表面很光滑,很容易附着指纹。室崎把这个铜像交给别人,然后採集对方的指纹。事实上只要採集到仲代和松尾的指纹目的就达成了,但是只把铜像交给这两人——不,实际上是一个人,不是很容易让人起疑嘛。为了掩盖真实目的,他必须也把铜像交给其他职员。室崎就这样确定了仲代=松尾。室崎的下一个疑问是:给仲代提供指纹的到底是谁?那时他的脑子里浮现出香川伸子的模样。香川伸子肯定以前也说过在和馆长一起工作的时候,松尾大辅过来打招唿之类的话。室崎仔细一想就知道伸子是在说谎,然后很快就明白了她要保守仲代=松尾这个秘密,而且还给仲代哲志提供了指纹。从伸子的角度来看,这是为了强调仲代和松尾是两个人才这么说的,而最后却反过来要了自己的命。1月26日晚上八点过后,室崎把香川伸子叫到特别收藏室前面,然后强行用她的手指按住了f系统的传感器,结果门打开了。这样一来,已经确认了香川伸子是仲代哲志的指纹提供者的室崎便在特别收藏室里面要挟她。伸子在一时冲动之下用收藏品当中的一把十五世纪的土耳其刀刺杀了室崎纯平。清醒之后,她丢掉了刀子,慌张的跑出了特别收藏室。f系统上显示的8点34到8点56之间,仲代哲志的的出入记录实际上是香川伸子出入了特别收藏室才对。」 慎司又补充道:「根据香川伸子的供述,室崎强迫她和他交往。室崎估计伸子会为了庇护松尾而牺牲一下自己。松尾和伸子,哪个更容易被要挟,当然是伸子。」 「原来如此。伸子跑出特别收藏室以后,对松尾大辅坦白了自己的罪行,而松尾大辅下定决心要保护她。」 松尾首先为了确认现场的情况进入了特别收藏室。这就是f系统所记录的松尾在晚上9点11分到18分之间进出了特别收藏室。这段时间里,松尾仔细检查了有没有可能让伸子罪行暴露的残留痕迹。擦除刀上指纹的可能也是他。而因为伸子在8点34分到56分之间出入特别收藏室这件事被f系统记录成了仲代哲志的行为,所以仲代哲志随后必须要在美术馆现身。如果仲代没有出现,仅仅留下了出入记录,就会让人起疑心。于是松尾在馆长室里又变装成了仲代哲志。——对了,听说在馆长室里找到了变装的道具?」 慎司点了点头,说道:「馆长的衣服,塞进嘴里让脸看起来变大的棉花,小鬍子以及一些变装必备的化妆品都已经找到了,似乎是为了能随时变装成仲代哲志而常备在那里的。」 第23页 「变装成仲代哲志的松尾,在神谷信吾面前现身,对他说自己晚上7点以后来美术馆然后一直在馆长室和香川伸子一起工作。然后再补充一句,在8点34分到56分之间进出过一次特别收藏室,整个证词就完美了。神谷对馆长非常尊敬,对仲代哲志说的话肯定深信不疑。而另一方面,必须要伪造松尾回家了这一假象,因此香川伸子才谎称松尾大辅9点40分在馆长室露了一面就回家了。香川伸子在搜查班面前用手机给松尾大辅打的那个电话完全是逼真的演技。电话那头其实根本就没人,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在演戏。搜查班想找松尾来问话,但松尾现在就是仲代哲志,当然没法立刻现身。于是伸子就假装成打电话的样子,让警察以为松尾在恋人那里,只有天明之后才能过来,其实那个恋人根本就不存在!而天明的时候,仲代应该已经从警察的搜查当中解放出来,被准许回家了,这样他就可以以松尾大辅的身份再次登场。他早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警察叫去问话,所以教伸子用电话表演骗过警察。」 明世感慨颇深的说道:「松尾为了彻底的保护伸子,甘愿冒着被当做从犯的危险,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难不成,松尾和伸子是恋人?」 「正是如此。」慎司回答道。 「松尾和伸子在高中时代就是恋人了。因为一些小事分手后,进入了不同的大学,各自结了婚。这之后过了很多年,直到五年前才在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上再次见面。那时,松尾的妻子因为事故死亡,而伸子因为丈夫不忠而离婚。两人因此像过去那样重新开始了交往,而且看上去互相深深爱着对方。现在两人为了能使对方的罪行减轻不惜互相包庇,甚至做假证。」 「松尾大辅最开始的时候到底为什么要一个人扮演松尾和仲代两个角色呢?」 「松尾十年前去美国旅行的时候偶然认识了仲代,两人意气相投。六年前,仲代的妻子因为癌症而死亡,两人想用仲代妻子的遗产在日本建立一座美术馆从而实现梦想。为此,五年前仲代返回日本。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之后仲代突然猝死。貌似他的心脏本来就不好,所以突然导致了心力衰竭。最糟糕的事情是,仲代没有留下遗书,这样下去他的遗产会被没收为国有,于是松尾开始了他「松尾——仲代」的一人两角的生活。虽然这个计划很大胆,但仲代在美国生活了20多年,在日本的熟人只有松尾一个,于是事情变得好办起来。仲代的遗体被松尾在深夜用车运到山里埋掉了。然后美术馆完成了,在f系统里必须要有仲代哲志的指纹,于是伸子便将自己的指纹提供了出来。仲代哲志这个人能够得以存在,一是靠松尾变装的肉体,二是靠伸子提供的指纹。两个人共同合作创造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存在』。」 「27日凌晨零点整给警视厅打来电话的到底是谁?」 「是松尾。打电话的目的是他想让警察尽可能准确的推断出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如果尸体被发现的太迟,推断出来的死亡时间也会更加模煳。这样一来假如松尾出入现场的时刻也在死亡时间推定范围之内,他自己就失去了从犯人候补名单之中被排除的条件。为了不让事情变成这样,他必须让警察们能够尽可能准确的推断出死亡时间。」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为什么要在案发之后三到四个小时的午夜零点才打电话?越早打电话不是越好吗?」 理惠也点了点头,说道:「峰原先生曾说过,如果兇手不这么做的话很快就会暴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公寓主人闻了闻红茶的香味,放下杯子,微笑着回答道:「既然越早打电话越好,那么为什么犯人要等到案发之后三到四个小时才打电话呢?那是因为,犯人希望警察到了27号再开始搜查。」 「希望警察到了27号再开始搜查?」 「嗯。仲代哲志触碰了f系统的传感器,被当做松尾的行动而记录了下来。警察一到现场,必定会让作为馆长的仲代哲志做现场「导游」,当然触碰f系统的传感器是在所难免的。如果那时候还是案发当日的26号的话会怎么样?警察一定会调查26号这天的特别收藏室的出入记录,然后就会发现仲代哲志带领他们进入现场的时候触碰传感器的那一瞬间被f系统当做松尾的行动而记录了下来,仲代=松尾这件事立马就会暴露。为了避免这一点,仲代哲志在带领警察进入案发现场触碰传感器的那一刻必须是27号,这样一来,只关心26号的出入记录的警察就不会发现这个秘密。因此,犯人必须等到案发之后三到四个小时,日期改变之后再打电话。」 第3章 c的遗言 1 从日之出码头(注1)出港的「拉维尼亚号」观光船,眼下正穿过东京湾上的彩虹大桥(注2),在通往御台场的水路上平缓地航行着。 阳光落在水面上,反射出一片光影。位于船只右侧的码头上,并排搭建着许多仓库,红、白两色的起重机就像是巨大的长颈鹿一般,林立其中。而在左舷方向的御台场区,则耸立着各式设计前卫的旅馆和电视塔。更远的羽田机场方向,飞机正徐徐起降。 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这些无不透出秋日午后的静谧之感。 此时,许多乘客正聚集在「拉维尼亚号」的露天甲板上,注目着船只两侧的风景。 第24页 奈良井明世、竹野理绘二人站在右舷位置,眺望着品川码头,以及正逐渐接近的大井码头。 理绘身着白色的女士衬衫,外套一件黑色对襟毛衣,下身则是一条镶有黑色碎花图案的黄底荷叶裙。阳光下闪耀着光泽的笔直长发,更是与理绘原本就颇为白皙的面色相互衬托。这幅姿态,哪怕是同为女性的明世,也不禁看得入了迷。而明世的装束,只是一件米色束腰上衣,搭配一条蓝色牛仔裤而已。 附近的乘客们不时将目光瞟向理绘、明世的方向。 「那位留着长发的姑娘好漂亮呀,该不会是模特吧?」 「那名短头髮的姑娘呢?」 「应该是模特小姐的助理吧。」传到耳边的也有像这样的话语。 欸,谁说我是助理啊!明世顿时觉得很是郁闷。 但一想到理绘的美貌,她便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理绘就这样伫立在露天甲板上,微笑地注视着缓缓掠过的码头风景。 这一幕,好像是电影里的场景。 「那边的起重机,真想操纵试试呀。」这样奇怪的话,理绘却说得很自然。 存在于明世幻想中的电影场景,随之轰然崩塌。 「诶诶诶……理绘你是说想试着操纵一下那个起重机?」总爱说些和外表不搭的傻话,这也是明世身旁的这位友人的一大特质。 「没错哦,这看起来是不是很像超大型的抓娃娃机呢?我想最初设计这款游戏的人,肯定也是因为想亲自尝试操纵起重机的感觉吧。」 「说不定是这样啦。不过,这可不是娃娃机,要是货物不小心掉下来的话,真的会造成让人脸色刷白的事故呢。」 注1:东京地名,一直是非铁金属、化学药品等的内贸据点。由日出栈桥(日之出栈桥)可搭乘往台场等地的水上巴士与东京湾航线等。用地内有长椅与望远镜,是观赏东京港夜景的知名景点。 注2:日本首都东京一条横越东京湾北部,连接港区芝浦及台场的吊桥,正式名称为东京港联络桥。桥体全长798米,桥跨570米,于1987年动工,1993年落成,同年8月26日通车。 九月二十七日,星期六,下午三点三十五分。 明世和理绘两人,正是看中了这条从下午直至日落时分的东京湾游览路线,才选择搭乘这班「拉维尼亚号」观光船。 三点三十分,观光船从日之出码头出港,向着东南方前进,之后将沿着海萤人工岛(注1)巡游,接着向北方进发,直到东京迪士尼乐园出现在右手边时,再转向西方,最后折返日之出码头。航程的总时长大约是四小时。下午的四点和六点,船上的餐厅会分别开始供应下午茶和晚餐。在此之前,乘客们都会一直在船上散步以作消遣。 「拉维尼亚号」是一艘总重一千九百三十二吨,全长六十七米,幅宽十三米的观光游轮。船体由四层甲板组成,除开最上层的露天甲板,其余每层都配有相应的餐厅。明世、理绘有时会一道出门探索美食,而这次她俩便打算换换样子,改在船上品尝佳肴。 「对了,理绘用的化妆品是什么牌子的?」有感于友人出众的容貌,明世问道。 「我吗?我用的是『cosmetics·chitose』(注2)这个牌子。」 「欸,这样吗?其实我用的也是这个呢。」 用的明明是同款的化妆品,差异到底是在哪里呢? 明世在心里牢骚道。果然是两人原本的容貌就有所差别吧? 「粉底膏、腮红,还有口红,全都是『cosmetics·chitose』的产品呢,明世也一样么?」 「嗯,我也是。口红的话,尤其喜欢『fawcett』系列的那款『caramel-beige』。」 「我用的是这个系列的『flower-pink』呢。」 就在这时。 「两位小姐也有在用我家的化妆品吗?真令人高兴啊。」 突然,背后传来颇为沉稳的女子声音。 明世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去。 只见身后站着一位年纪大约六十五岁的女性,样子颇为端庄。她穿着一身看似朴素实则价格不菲的西服,背挺得笔直,向后拢成一束的青丝里夹杂着几缕白髮。 女子面对明世与理绘,微笑着说道:「实在抱歉,因为听到两位也在用我家的产品,不由地高兴过了头……还请容许我自我介绍。」说着,女子从西服口袋里取出名片。 明世接过以后,赶忙扫了一眼。 只见名片上用手写体印着「cosmetics·chitose」的字样。与其他几个小写字母比起来,两个大写的c格外夺人眼球,这是熟悉的品牌「cosmetics·chitose」的logo。 「诶?」看着名片上的自我介绍,明世不禁发出一声感嘆。 因为下面写着「cosmetics·chitose社长千岁百合子」。 「……您竟然就是社长女士?」 据说千岁百合子是从普通的销售员做起,硬是把一家成立之初的小公司发展成了大型的化妆品企业,而她本人也因此闻名。这么说来,在杂志上还曾看见过她的照片呢,明世想道。 「鄙公司『fawcett』系列的新款口红,很快就要发售了。如果可以的话,不知能否麻烦二位小姐替我们试用?产品就放在我的房间,二位方便一起过去吗?」 「您在船上预订了房间么?」 「对,我和鄙公司的四位董事一起待在贵宾室。」 第25页 千岁百合子所谓的贵宾室,指的是位于露天甲板后部的vip室。在网上预订此次「拉维尼亚号」观光船游览门票的时候,明世曾瞥过一眼关于vip室的图像资料,印象中有着令人震撼的奢华装潢。 能够租到这样的房间,到底是大型化妆品企业的社长呢。 「可您是因为工作原因才预订的房间吧。我们俩冒昧拜访的话,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呢?」 「没有这种事啦,现在我们也很想听听年轻人的意见。」 「年轻什么的,我们两个也快要过三十岁了……」 「说什么呢,三十多岁怎么了?在我看来还是梦一般美好的年纪呢。还望二位小姐不要顾虑,一定赏脸。」 这可怎么办?明世用眼神示意着理绘。只见理绘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明世答道。 注1:东京湾海萤人工岛休息区,具体位置及状况可参考后文的描述。 注2:cosmetics即cosmetic的复数形式,意为化妆品。chitose即日语「千岁」的罗马音写法。此处保留原文中的品牌名称写法,不作转译。 2 贵宾室位于露天甲板的后部,但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可用的通道。 一番自我介绍过后,明世、理绘二人在千岁百合子的带领下,首先沿着楼梯从露天甲板往下层走去。下层的位置是一处大厅,在船头方向有一家名为「menuetto」的餐厅,后方则是通往上层贵宾室的专用电梯。 于是,三人进入专用电梯,按下按键。 电梯开始上升。不久,门打开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藉助间接照明技术调节光线而显得色调柔和的宽敞房间。面积大约十米见方的样子吧。明世、理绘紧跟着千岁百合子,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 地板上铺有深绿色的绒毯,能够完全吸收脚步声。透着麦芽糖色光泽的木制墙壁上,挂着几幅印象派画家的作品。而在房间的中央位置,建有一条朝上方延伸的螺旋楼梯。左手方向的墙边,设有专用的饮酒台,玻璃柜中并排陈放着许多看上去就颇为昂贵的酒水。右手方向则摆着一架衣橱,大概是用来存放上衣和随身行李的吧。而在身后电梯的一旁,则设有男女分用的洗手间。不过因为设计美观的缘故,一眼看去很难想到这会是洗手间。 「贵宾室由三个房间组成,现在我们所在的这间是queen,隔壁那间是king,楼梯往上的那间叫做sun。好啦,我先给你们介绍鄙公司的几位董事吧。」千岁百合子说道。在电梯对侧的这边墙壁上,嵌有一扇橡木质地的厚重大门,上面镶着用烫金文字标註有「king’sroom」字样的金属板。只见百合子社长敲了一下门,随后开门进入。 king房间在靠船尾的这一面,安装着半圆形的玻璃窗。在这里,可以环视观光船后方180度的风光。 「拉维尼亚号」在水面划出的白色航线,以及愈来愈远的御台场区,这些都尽收眼底。 房间内共有四名男女,好像原本正围着中间的桌子讨论着。由于千岁百合子开门进来的缘故,现在都已起身看向这边。 「诸位,我带了两位客人来。这位是翻译家奈良井明世小姐,以及精神科医生竹野理绘小姐。她们两位都很喜欢我们公司的产品,所以我想请她们试试『fawcett』系列的新品,听听她们的意见。」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明世、理绘二人朝几位董事低头行礼道。 千岁百合子看向那四名男女,说道:「这四位就是鄙公司的董事。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租借这儿的贵宾室来度假休息。」之后,千岁百合子开始替明世、理绘二人一一介绍。 她首先指着一旁身穿深蓝色西服的六十岁前后的男子,说道:「这位是鄙公司的专务,奥村智头雄先生。从我三十八年前创办公司开始,他就一直在协助我了。」 「鄙公司的产品能够得到二位小姐的厚爱,在下不胜感激。」奥村智头雄向明世、理绘低头行礼着,说道。夹杂着几缕白髮的七三分髮型、黑色的粗框眼镜以及总是一脸认真的神态。奥村智头雄给人的感觉,和他作为化妆品企业专务的身份有些出入。 接着,千岁百合子指着一位五十岁前后的女子说道:「这位是专务——茶山诗织女士。」 这位名为茶山诗织的微胖女性,摆出一副爱恶作剧的妖精般的表情,端详着明世与理绘,说道:「二位小姐好,虽说各自是翻译家和精神科医生,但不知有没有兴趣担任鄙公司宣传志的模特呢?」 明世显然有些吃惊,下意识地看向理绘的方向。 茶山诗织一脸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我可没有在开玩笑呢,很认真的说。」 「但是……理绘姑且不说,我这样子……」 「确实,明世小姐不是理绘小姐那样的美人,不过却给人一种从过去欧洲电影里走出来的不良少年的感觉,这也很不错呢。」 相当难以理解的比喻。 大概是被夸奖了吧?明世这样想着。 但是,模特什么的,果然还是不行的吧。如果因为个人的原因,让这家公司的营业额缩水的话,就连明世自己肯定也无法接受的。 「很高兴您能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做不到呢。」明世回答道。 一旁的理绘,则是以相当沉稳的语调说道:「要是哪天有被害妄想症的患者跑来控诉我,说发现我在宣传志里面监视他们的话,我会觉得困扰的呢。」如此,用让人难以理解的话拒绝了。 第26页 「这样啊,真是可惜呢。」茶山诗织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被介绍的是,年纪大约四十五岁,戴着眼镜的一脸知性的女子。从她与普通日本人有所差别的五官来看,应该是个混血儿。 「这位是鄙公司的常务——绮撒特·库盎特女士。」 「奈良井明世小姐,您是不是曾经翻译过「席德&南希」系列的书?」绮撒特·库盎特以沉着的口气询问道。 「诶,您也知道那个系列吗?」 席德&南希」是由美国女作家撰写的幽默推理系列小说。小说中的席德是一只馋嘴的短腿小公犬,而饲养它的主人则是一位爱打扮的女侦探南希,也就是小说的主人公。因为一场事故,女主人公和小狗的意识开始在彼此的身体里轮番替换,大致的设定就是如此。为此,女侦探一度陷入了绝望,不过她很快就活用了这个状况,她在附身小狗期间,藉助其身体展开人类办不到的搜查。一系列的推理轻喜剧,在作者轻松愉悦的笔调下,由此展开。 「我非常喜欢那个系列的作品,已经拜读完了所有的故事呢。」 「真令人开心,作为译者不胜感激。」 最后被介绍的是,将近四十岁却还一副娃娃脸的男子。男子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脸上也泛着和气的笑容。 「这位是鄙公司的常务——千曲悟郎先生。」 「奈良井小姐用的『fawcett』系列的『caramel-beige』和竹野小姐用的『flower-pink』,和二位都很相配呢。」千曲悟郎只是盯着二人看了一眼,就准确地说道。 能够做到如此精准的把握,果然是自家公司的产品呢。 「千曲先生,『fawcett』系列的新品,您应该随身带着吧?」百合子社长向这位娃娃脸的千曲悟郎问道。 「没错,就放在我包里。」 「那么就麻烦您给二位小姐挑选合适的颜色吧。」 千曲悟郎盯着明世、理绘看了一眼,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迈步走向隔壁的queen房间,大概他的包就放在那边的衣橱里吧。 千曲悟郎前脚刚走,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女服务生就走进了房间。 「几位客人,打扰了。午后四点开始会是我们的下午茶时间,不知诸位到时都想喝点什么呢?」 「不知道这边有没有dy·grey』(注1)?」千岁百合子问道。 「很抱歉,我们这边能提供的只有大吉岭、阿萨姆、威尔斯王子茶,还有的话就是香茶一类的苹果茶、以及『earl·grey』(注2)了。」 「那么,就麻烦你给我准备阿萨姆。」千岁百合子说道。 「我的话也是一样,阿萨姆。」奥村智头雄开口道。 「我要苹果茶。」绮撒特·库盎特说着。 「这样的话,请给我大吉岭。」茶山诗织说道。 千岁百合子转而对明世、理绘说道:「二位贵客不来点喝的么?」 明世道:「无妨,我们俩就去餐厅那边找点喝的好了。」 说话间,千曲悟郎已经回到了房间。 「这些就是『fawcett』系列的新色号了,我试着挑选了我觉得适合二位的颜色,希望两位小姐能屈尊使用。」说着,千曲悟郎分别递给两人一支口红。 「哇,真是太感谢了。」明世二人向千曲悟郎道谢后,取过口红。 「千曲先生,您也要来点红茶吗?」千岁百合子问道。 「啊,好的。请给我来一份锡兰吧。」千曲悟郎说道。 「很抱歉,我们这边能提供的只有大吉岭、阿萨姆、威尔斯王子茶,还有的话就是香茶一类的苹果茶、以及『earl·grey』了。」 「这样啊,那就拜託给我阿萨姆吧。」 「我明白了。」女服务生应声道。她似乎隐约地皱了皱眉,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由我带二位参观sun房间,请随我来。」说着,千岁百合子就带着明世、理绘二人折返先前的queen房间。 注1:伯爵夫人茶,即后文提及的earl·grey(格雷伯爵茶)的其中一种。 注2:格雷伯爵茶,一类以红茶为茶基的调味茶的通称。 接着,百合子带头走上了房间中央的螺旋楼梯,好不容易抵达了目的地。 明世不禁为眼前的房间所震撼。 sun房间的外观是直径接近四米的圆柱形,房间四周安装着三百六十度的玻璃窗。伴随游轮的行进而愈见开阔的东京湾,在此一览无余。 「这儿就是sun房间了。」千岁百合子说道。 和房间的命名一样,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洒遍了整间屋子。 sun房间位于queen房间的上层,因此在窗边可以俯视queen房间前方露天甲板上的风景。不过,如果不是恰好待在窗边的话,是没法看见露天甲板的。同样地,从甲板那里也无法看到sun房间内部的布置,总之就是这样一种相当注重隐私的设计。 在sun房间的后方耸立着的就是「拉维尼亚号」游轮的烟囱,整艘船上比sun房间垂直高度更高的,也就只有这个烟囱了。所以站在sun房间的窗边,视野所及几乎没有任何遮挡,可以环视周围三百六十度的风景。 明世盯着东京湾的景色看得入迷,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挪到sun房间内的摆设上来。 地板上铺有胭脂色的绒毯,螺旋楼梯在靠近房间后部的位置,楼梯的周围安装着用以防止行人坠落的铁制围栏。在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直径大约一米的圆桌,以及一张光泽夺目的黑皮沙发。明世、理绘二人耐不住千岁百合子的美意,才在沙发上坐下。 第27页 圆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那上边放着一只青铜材质的菸灰缸和一只透明的玻璃花瓶,旁边还有一只普拉达(注1)的女式手提包。菸灰缸里扔着两支薄荷烟的菸蒂。至于玻璃花瓶,则是线条颇为优美的细长构造,尽管其中并没有盛放花朵,但单论花瓶自身就已经是一件堪称精美的艺术品了。 千岁百合子从女式手提包里取出一支薄荷烟,正打算用打火机点菸。 不过,她好像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似的停下了手,转而向明世二人问道:「二位小姐也吸菸吗?」明世、理绘都告诉千岁百合子,自己没有吸菸的习惯。听完,百合子显得有些失望地将薄荷烟收了起来。 「无妨的,还请您不要顾忌我们两个。」明世见状连忙道。 千岁百合子回答说:「不,还是算了吧。」 「因为吸菸是相当糟糕的习惯,我也总想戒掉,不过偶尔还是忍不住会犯菸瘾呢。」 之后,千岁百合子开始向明世、理绘询问起关于使用『cosmetics·chitose』产品的感想,又问了些像是平常怎么化妆之类的问题。千岁百合子听着二人的回答,不时认真点头。看到她这种真挚的态度,明世不免对千岁百合子生出好感。 「对了,今年份的『百合子精选』似乎迟迟没有发售的消息呢,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先前话题暂告一段落时,明世这样问道。 「cosmetics·chitose」在每年的十一月都会推出名为「百合子精选」的产品,实际上就是出售社长千岁百合子尤为钟爱的几款香水。明明十一月快要到了,可今年份的精选香水却还没有任何宣传的迹象,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呢。 「实际上呢,是我想要渐渐远离公众的视野。我今年马上六十六岁了,想着再过两三年就该从社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不论是董事中的哪一位接了我的班,如果到那时公司还无法摆脱我的影响的话,新任的社长估计也会觉得很棘手吧。所以,我想也是时候不再出售以我的名字冠名的产品了。」 「但是,可可·香奈儿(注2)不也曾经把自己喜欢的香水命名为香奈儿5号么?那款产品到现在,也就是她去世以后都十分畅销呢。」明世说道。 千岁百合子闻言微笑道:「我哪能和可可·香奈儿相提并论?我不是她那种生来就有领袖气质的人,一味拘泥在创办者的风格上,只会让后继者觉得进退两难罢了。」 「社长。」这时候,螺旋楼梯的方向传来绮撒特·库盎特唿唤千岁百合子的声音。 往那边一看,才发现绮撒特·库盎特身后,还跟着之前的那位女服务生。 「女士,下午茶已经准备好了。」 「诶,已经到下午四点了么?」百合子说道。 明世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八分。 「我们俩也差不多该告辞了,口红就冒昧收下了,实在是不胜感激。」说着,明世和理绘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和年轻人交谈让我觉得很开心呢,之后还请二位多多关照鄙公司『cosmetics·chitose』。」 明世、理绘两人向百合子致意过后,便经过端着摆有下午茶的托盘的女服务生和绮撒特·库盎特的身边,沿着螺旋楼梯向下走去。 注1:普拉达(prada)是义大利奢侈品牌,由玛丽奥·普拉达于1913年在义大利米兰创建。 注2:加布里埃·香奈儿(1883-1971),出生于法国的索米尔,早年以歌女身份谋生,艺名为「coco」,后来成为着名的法国时装设计师,香奈尔品牌的创始人。 3 明世、理绘搭乘贵宾室的专用电梯往下,来到位于第二层甲板的大厅。 二人走进正对面的「menuetto」餐厅。餐厅里有不少年老的夫妇以及年轻的恋人们、或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的家长,又或者像是明世、理绘这样由女孩子组成的小团体。许许多多的游客正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看起来十分开心地相互交谈着。 明世与理绘在先前预定好的左舷窗边的位置坐下,从这个角度看,窗外碧蓝色的大海显得尤为开阔。 「还得到了馈赠的口红,这趟旅行很值得呢。」明世说道。 「是啊,光是想着回到家就能体验新品的效果,就觉得欢欣鼓舞呢。」 「刚才的那位社长女士,真的是个很酷的人呢。给人一种很有威信的样子,而且看起来非常有才能。希望我到了那个年纪,也能成为像百合子女士那样的人。」 「明世现在的样子就很酷了哟。」 「哎呀,谢谢你这么说。」 这时,女服务员走来向二人询问需要什么下午茶,明世和理绘都选了大吉岭红茶。 不久,盛有红茶的茶壶、烤小圆饼、水果蛋糕就被送到二人手边。 明世将红茶倒入杯中,端起饮了一口。 「很好喝诶,不过果然还是比不上峰原泡的呢。」想起自己和理绘所居住的公寓的房东——峰原卓所调制的红茶,明世这样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水果蛋糕还真不赖。」理绘说着,一边满脸幸福地叉起一块蛋糕送入口中。 看着这样的理绘,让明世也觉得幸福了许多。 就这样,两人一边眺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东京湾晚景,一边继续饮着红茶。 不久,在海面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物体。 第28页 看来,坐落于东京湾上的海萤人工岛休息区,就快到了。 在神奈川县的川崎市与千叶县的木更津市之间,有一条横贯东京湾的高速公路。在这条被人们称为东京湾跨海公路的道路中央,便是海萤人工岛休息区的所在了。从海萤岛到川崎的部分属于海底隧道,而连接木更津市的部分则是水上高架桥。 在海萤岛右侧较远的海面上,能够看到两个青白花纹的巨大三角形建筑物。 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巨大帆船的风帆一般。这两个通常被称为「风之塔」,也就是海萤岛至川崎部分海底隧道的换气设施。 而在「风之塔」的对侧,也就是海萤岛的东端延伸着一座巨大的桥樑,这部分就是通往木更津市的水上高架桥了。桥樑在海萤岛的反侧大幅度向上隆起,使得桥樑下方足以通行两千吨级别的船舶。 「拉维尼亚号」游轮从水上高架桥的下方通过后,便绕着海萤人工岛的四周顺时针迴旋航行。 海萤岛的长度大约是六百五十米,宽度接近一百米。岛上五层楼高的建筑里包含了停车场、餐厅一类的公共设施。比起明世二人所在的观光游轮,这座人工岛绝对是更为庞大的存在。在岛上码头的位置,还能看到许多用于防护海浪侵蚀的消浪装置。 明世瞥了一眼手錶的时间。 下午五点整。 和预定的时间完全一致,明世不禁感到有些敬佩。 接着,观光船继续绕岛航行,在左舷方向能够看见「风之塔」侧面的时候,整艘船只才开始转为直线航行。 从这个方向看的话,「风之塔」并非青白两色夹杂,而是单纯的白色三角形状。 明世开始在脑海中描绘起观光船的航线,此前一直向着东南方行驶的「拉维尼亚号」游轮,大约围着海萤岛顺时针迴旋行驶了二百二十五度左右,之后才变道往北航行。 「简直就是豪华客船呢。」眺望着正在逐渐远去的海萤岛,明世这样说道。 显然,观光船的航线是为了方便客人们观光旅行而特意设计的。 「确实如此。不过这船吃水很深,就像是一艘快要沉没的豪华巨轮……诶,像是铁达尼号么?」理绘笑嘻嘻地说着这种不吉利的话。 喝完下午茶后,两人便走出了餐厅。 在六点的晚餐时间到来之前,明世、理绘打算和其他游客一道在露天甲板上散步来消磨时间。 太阳渐渐沉入西边的地平线,将天空与海水一齐染成赤色。带着海水味道的晚风正拂面吹来,让人感到一丝凉意。明世回头望向位于露天甲板后部的贵宾室,以及它上方的sun房间。 现在,sun房间三百六十度环绕的玻璃窗,被愈渐西沉的落日照得通红。 不过,从这个位置望去,顶多只能看到玻璃窗的窗框位置而已,房间内部的环境则完全看不见。现在,千岁百合子社长应该还独自待在那个房间里头吧? 六点的晚餐时间很快就到了,明世、理绘准备折返回餐厅。 两人刚乘电梯回到二层甲板的大厅,突然,贵宾室的专用电梯门打开了。神情大变的奥村智头雄从电梯里飞奔而出。 「得赶紧找医生。」只听见他这样自言自语地说道。 奥村智头雄眼看就要撞上正发呆看着四周的理绘,急忙地停下脚步。 「之前的口红,实在是太感谢了。」理绘镇静地开口道。 「您,当真是医生没错吧?」奥村智头雄像是有事相求的样子,抓住了理绘的手臂。 「嗯没错,我是精神科的医生。」 「只要是医生的话怎么都好,请快跟我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世插话道。 「社长出事了,总之请赶快随我走一趟。」奥村智头雄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理绘的手臂。没办法,两人只好随着他一起搭乘专用电梯。 待电梯抵达queen房间后,奥村智头雄快步登上螺旋楼梯,明世两人也紧跟其后来到sun房间,却被映入眼帘的光景弄得茫然不知所措。 下午四点曾和明世、理绘打过照面的女服务生,正被吓得瘫倒在地板上。 在她身旁,则散落着好像是用来装晚餐的碟子、玻璃杯、餐刀、叉子和勺子、托盘一类的东西。而在螺旋楼梯的附近,茶山诗织、绮撒特·库盎特、千曲悟郎则像是被冻结一般呆立在原地,而在众人视线的前方,千岁百合子正脸朝下伏在桌子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明世问道。 绮撒特·库盎特开口道:「之前女服务生推着手推车,准备来收拾大家喝完的下午茶,顺便摆放晚餐用的餐具,从我们所在的king房间离开后,她就往社长的房间去了。然后很快我们就听到她的惨叫声,接着就尽快赶来了……」 理绘越过众人走上前去,她检查了千岁百合子的右手脉搏,又伏下身体将耳朵贴近百合子的左胸位置,最后又撑开百合子闭拢的眼睑观察瞳孔的状况。亦即将通常死亡会伴随的三种现象——唿吸停止、心脏停止、瞳孔放大,一一确认完毕。然后,理绘看起来很悲伤地摇了摇头。 「您不是医生吗?请千万要救救社长!」奥村智头雄朝理绘喊道。 「很抱歉,我帮不上任何忙。社长女士已经过世了。」 「怎么会……为什么社长会……」奥村智头雄原本那认真耿直的神情,如今已被悲伤所扭曲,有泪滴从他的眼角滑落。 第29页 明世抑制住从内心涌起的恐惧感,瞥了一眼千岁百合子的情况。尸体的头部沾有红黑色的血迹,一旁的桌子上则摆有百合子点的下午茶、青铜质地的菸灰缸以及那只女式手提包。百合子用过的茶杯里还剩有半杯以上的红茶,像是烤圆饼、水果蛋糕之类的,百合子也完全没动过。菸灰缸里还扔着两支薄荷烟的菸蒂。 明世感到某种微妙的违和感,却又完全说不上来。 在桌子的上面以及周围的地板上,散落着十几枚玻璃花瓶的碎片。千岁百合子应该是被人用花瓶击打了头部吧。 「……诶,社长好像写下了什么……」绮撒特·库盎特小声说了一句。 只见千岁百合子的右手向前伸着,手中紧握着一只打火机。然后,在她右手前方位置的桌布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烧焦痕迹。 看来千岁百合子被花瓶砸中头部之后,似乎还留有意识。 千岁百合子在临死前,用右手紧握着自己的打火机,在桌布上烫下了这个痕迹,应该想藉此传达些什么吧? 到底是什么呢?大概是犯人的名字吧。 明世注视着那个黑色的焦痕。 这个粗细约五毫米,直径则接近二十厘米的曲线焦痕,看起来就像是字母表中的「c」。 4 警视厅搜查一课第四暴力犯罪搜查第九组抵达日之出码头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零三分了。 在东京临海新交通线<百合鸥号>高架(注1)的东侧,建有容量颇为庞大的停车场。一辆接一辆的警车在这里停下。只见后藤慎司与森川部长一道,从警车上下来。同时,搭乘其余车辆的第九组刑警也陆续下车。 在组长大槻警部的带领下,搜查组众人穿过候船室,随后就看见了码头以及夜晚昏暗的海面。 有四层甲板高的白色观光船被拴在岸边,船窗在夜色中透出明亮的光。 在登船的扶梯口监视巡逻的制服警官,转身面朝搜查组的众人敬礼迎接。 简单点头致意过后,第九组的搜查队员便经由扶梯登上观光船。 登船口位于从下往上数的第二层甲板位置,进去之后很快就能看到设有服务台的前厅。东京水上署辖区的几名刑警正在那里等候。 「诸位辛苦了。」不到四十岁的东京水上署刑警——柴田警部补向众人说道。 「听说死者是位六十六岁的女性吶。」大槻警部这样问道。 柴田警部补点头道:「死者叫做千岁百合子,据说是化妆品公司『cosmetics·chitose』的社长。」 「『cosmetics·chitose』?是经常能在gg上看到的那个公司么,命案现场在什么地方?」 「在名叫sun房间的瞭望室里头。死者和其公司的其余四名董事一道,租用了船上的贵宾室,而案发的这个瞭望室好像就是贵宾室的一部分。」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 「是名女服务生。她现在和其他相关人员一起,在空房间里等待问话。」 「其余的乘客呢?」 「贵宾室以外的那些客人,因为都在餐厅里预订了位子,所以就让他们暂且留在那里。」 「那么就先带我去命案现场看看吧。」 大槻警部一行人跟着柴田警部补登上前厅的楼梯,来到了从下往上数的第三层甲板处。从楼梯一上来就能看见大厅。在这里,摆放着许多造型精緻的沙发,以及随处可见的观赏植物。在船首的位置,似乎有可以通往餐厅的两开式大门。大门前面站着东京水上署辖区的刑警,应该是为了不让乘客随意离开而进行着监视。在船后部的电梯门前面,同样有刑警在看守。 「这就是通往案发现场的专用电梯。」 「原来只有vip室,才有专门直达的电梯啊。」大槻警部有些惊讶地观察着电梯门周围的布置,忽然视线停在了天花板的位置。 「诶,这里有监视摄像头,可能把犯人的行动拍摄下来了也说不定,一会儿得检查这里的录像。」 专用电梯无法容纳第九组的所有队员,因此便由大槻警部、森川部长、柴田警部补、后藤慎司四人首先搭乘前往现场。 注1:百合鸥号又常称红嘴鸥,也称为「百合海鸥号」,正式全名为东京临海新交通临海线「百合鸥号」,是日本东京的一条轻轨运输系统,由百合鸥株式会社拥有并经营,用以连接东京市区内的新桥地区和东京临海副都心台场以及丰洲一带。 电梯上行,不久门打开了。 眼前是铺着深绿色绒毯的宽敞房间,左手边设有饮酒台,右边的位置放着西式的衣橱。在房间的中间,则设有通向上层的螺旋楼梯。 「从这个楼梯上去就是作为现场的sun房间了。」柴田警部补说道。 后藤慎司等人随他一道走上楼梯。然后,众人不由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是个安装有三百六十度环绕玻璃的房间。夜间的海面和码头,在这里一览无余。东南方的位置,水上高架桥正在夜色中闪耀着光芒。桥上的车辆交错穿行,形成了无数的光点。 假如这不是从命案现场看到的夜景的话,真算得上是美好的一幕了。 身穿西服套装的六十五岁上下的女性死者,脸朝下伏倒在桌子上,往后拢成一束的青丝混杂着几缕白髮。大概是命案兇器的玻璃花瓶的碎片,散落在桌子和周围的地板之上。而在桌子的上方,还摆着茶壶、茶杯、烤圆饼、水果蛋糕。看起来死者死前还在享受下午茶时间,茶杯里的红茶还剩有半杯以上的分量,至于烤圆饼和水果蛋糕,则完全没有动过的痕迹。一旁,青铜质地的菸灰缸里,还扔着两支菸蒂。 第30页 不过,还有比这些更引人注目的东西。 「这到底是……」大槻警部哼了一声。 死者的右手向前伸着,手里紧握着一只打火机。而在一旁的桌布上,有一个像是用点燃的打火机烫出的痕迹。一个线条粗细大约五毫米,直径约二十厘米的曲线焦痕。 「这痕迹看起来像是字母『c』的样子呢。」 「没错。死者好像想传达什么吶。当然前提是这痕迹确实是死者留下的。」 「假设这是死者留下的讯息,那么她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首先该考虑的就是兇手的名字吧……与死者相识的人里,有没有姓名是c打头的,这有必要进行调查。」说着,大槻警部环顾了一眼房间的布置。 「房间既然安装有三百六十度的玻璃窗,那么从外面应该也能看到内部。说不定外面的乘客中,会有人碰巧目击到死者和兇手之间的争执。这一点需要和外面的乘客们作确认。」 这时候,鑑识课人员已经由螺旋楼梯来到了房间,验尸官衫田也在其中。 和在场的众人打过招唿后,鑑识人员和衫田很快开始着手调查。衫田还一边像格伦·古尔德(注1)那样哼唱起乐曲。 眼下,命案现场的鑑识工作是第一位的。 趁着这段时间,大槻警部和慎司一道前往空房间与相关人员会面。至于森川部长和其余成员,则和东京水上署的警官们一起,前去向留在餐厅里的乘客确认是否有目击到任何可疑的人物。 大槻警部和慎司跟着柴田警部补,来到了安置相关人员的空房间,屋内的七名男女一齐看向刚进门的三人。 待慎司看清其中两人的面容,差点当场瘫倒在地。 注1:格伦·古尔德(1932-1982),加拿大钢琴演奏家,以演奏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乐曲闻名于世。格伦·古尔德有一些广为人知的古怪习惯,尤其是他总在弹奏时喃喃哼吟。 一眼看上去像是十八九岁少年模样的短髮女子,以及外表十分文静的长髮女性。也就是和慎司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奈良井明世和竹野理绘两人。 她们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起来明世和理绘两人也发现了慎司,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明世好像有话想说的模样,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总之,和明世、理绘原本就认识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大槻警部知道。因为在有熟人牵涉案件的情况下,相关的警察是会被排除在搜查组之外的。 看见明世、理绘两人的大槻警部眯起了眼睛,好像在搜索脑海中的记忆似的。 「莫非,二位小姐是去年七月发生在目白(注1)的那起案件时的……(注2)」 听了大槻警部的话,明世一脸严肃地点头答道:「是的,如您所说。」 而理绘则是微笑道:「好久不见了,警部先生。」说着很是优雅地朝大槻警部低头行礼,完全像是和很久不见的熟人打招唿一样。 大槻警部听了也像是搭错神经一样,跟着开口道:「我也很久没见到……」忽然又干咳一声,道:「这次又是在相当奇怪的情况下碰面吶。」 说完,大槻警部朝剩下的五名男女转过身去。年纪在三十岁到六十岁区间的大概有四人,剩下的一名则是年纪大约二十五岁的女服务生。 「和死者一起搭乘这艘观光船的『cosmetics·chitose』公司的董事,就是你们几位吧?」大槻警部对除女服务生外的四人问道。 「的确如此。」一名五十岁上下的女子回答道。她看上去就像是个长大了的爱恶作剧的小女孩。 「请诸位挨个自我介绍一下吧。」 「那么,就从我开始好了。我叫做茶山诗织。」那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子说道。 「奥村智头雄。」这么说的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看上去相当老实的男子。他戴着有些土气的黑框眼镜,留着夹杂有几缕白髮的七三分的髮型。 「我是绮撒特·库盎特。」年纪大约四十五岁、戴着眼镜的一脸知性的女子说道。从她的名字、以及富有异国感的容貌来看,估计是个混血儿。 「我的名字叫做千曲悟郎。」一位将近四十岁却还长着一副娃娃脸的男子说道。 怎么会这样?慎司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 和死者有密切关系的四名嫌疑人全部都有以c开头的姓名部分。 茶山(插yama)诗织、千曲悟郎(chikuma)两人的姓,以及绮撒特(chisato)·库盎特和奥村智头雄(chizuo)的名字部分,全部都是c打头的。如果说留在桌布上的那个「c」形焦痕是死者为了指证犯人而留下的话,那么就没法知道她到底想指认的是谁。 接着大槻警部又看了看那名女服务生,询问了她的名字。 「友永里美。」女服务生这样答道。 「你就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 「是,是的。快到六点的时候,我推着手推车,准备来收拾大家喝完的下午茶,顺便摆放晚餐用的餐具,先是去king房间收拾好之后,就来找sun房间的这位客人了,结果……」说着,友永里美忽然颤着声沉默了。 「之后,我们听到她的惨叫声,就急忙从king房间往这里赶过来了。」绮撒特·库盎特用沉着的语调说道。尽管她脸色也很苍白,但表情和声音相比友永里美,显得稳重多了。 第31页 「你们几个,今天是因为公司的原因才一起搭乘这艘船的么?」 「是的,这是每年一次的固定项目。社长每回都以度假的名义,把我们几个邀请到这艘观光船上来。」 「可以请诸位把今天从登船开始发生的事,说给我听么?」 注1:东日本旅客铁道山手线的铁路车站名称。 注2:关于大槻警部在这里提及的案件内容,可参考同系列短篇『pの妄想』。 四人开始轮流讲述今天发生的事情。 ——下午三点半之前,千岁百合子带着四人来到贵宾室,之后就一个人去了sun房间,很快又下楼来了,说着要去船上走走就出了门。大概十分钟之后,千岁百合子就带着奈良井明世和竹野理绘两人回到了贵宾室。百合子向这两位客人一一介绍了在场的四名董事,其间千曲悟郎还从自己的包里取来新品送给明世和理绘。这之后,千岁百合子带着两位客人上楼去了sun房间。与此同时,四名董事则待在贵宾室最里侧的房间——king房间闲聊了一会儿。 快四点的样子,女服务生友永里美推着装有下午茶的推车前来,等她给四名董事分完之后,就在绮撒特·库盎特的引导下,去给在sun房间的千岁百合子送下午茶。这个时候,明世、理绘两人藉机向众人告辞。之后,千岁百合子就一个人呆在sun房间里头,四名董事则是在king房间享用下午茶。四点十分时候的茶山诗织、四点四十分时奥村智头雄、五点十分时的绮撒特·库盎特以及五点半时候的千曲悟郎,都分别因为要去queen房间的洗手间而起身离席过,但具体去了多久,以及实际上是否走出过queen房间,在场的四人都已经记不得了。 快六点的时候,服务生友永里美推着手推车,准备来收拾众人喝完的下午茶,顺便摆放晚餐用的餐具而进入贵宾室,之后在前往sun房间的时候发现了社长千岁百合子的尸体。听到友永里美的惨叫声的四名董事急忙赶到sun房间,奥村智头雄为了找医生而跑出贵宾室,然后在大厅遇上了奈良井明世和竹野理绘两人,之后便和两人一道赶回案发现场…… 如果事情的确如他们所说的话,那么千岁百合子的死亡时间的大致区间,就在最后被目击存活的四点之前的那会儿,一直到尸体被女服务生发现的六点前这个范围内。 大槻警部转身面对明世二人。 「你们两位具体是怎么和千岁百合子女士结识的呢?」 明世、理绘二人便将在露天甲板被千岁百合子叫住,然后被她邀请到贵宾室的始末告诉了大槻警部。她们两人的模样都是相当引人注目的类型,因此会招来化妆品公司的社长的注意,也是能够理解的事。慎司心中这样想着。 「二位在四点前离开sun房间的时候,没有发现千岁百合子女士有任何异常的状况吗?」 没有任何异状,两人点头答道。 大槻警部又看向女服务生友永里美的方向。 「在她们两人走后,也就是你放好下午茶离开房间的那会儿,千岁百合子女士也没有任何异常么?」 「一切正常,」友永里美点头道,继而露出有些害怕的神色,「难,难道说,警部先生怀疑人是我杀的么?我放好茶具之后,就和这位绮撒特·库盎特女士一起离开sun房间下楼去了。所以我是不可能杀人的。」 「她说的没错,她和我是一起从sun房间下楼的,像这样子立即离开的话,想要杀人是不可能的。当然,之后我也直接到king房间去了,所以也同样没有机会杀人。」 「原来如此。说起来,千岁百合子女士死前曾经点燃打火机,把桌布烧焦了一部分,留下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字母『c』的痕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诸位心里可有线索呢?」 「会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们,兇手的姓氏或者名字是c打头的呢?」茶山诗织这样说道。 一旁的千曲悟郎忽然很是震惊地说道:「姓氏或者名字以c打头的话……?诶那我们四个岂不全都有可能?」 「说不定,兇手就藏在我们几个人中间。」 「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啦。这种事情完全不可能的不是么?」 「的确,我们几个人里头,应该不会有人想对社长下手才是。」奥村智头雄盯着茶山诗织,这样说道。 「可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我们几个里面藏着真正的兇手,这种假设的可能性才比较高吧?毕竟,外面的那些乘客是没法进到贵宾室里头的不是么?」这么说的人是绮撒特·库盎特。 「为什么说外面的人进来贵宾室是不可能的呢?」奥村智头雄反问道。 「没错,尽管贵宾室四周的窗户都是固定封死的,但门的位置却没有特别上锁,所以外面的人只要想进就能进来的吧。一定是外面来的小偷悄悄潜入贵宾室,在他到sun房间准备偷东西的时候,被房间里的社长女士给发现了,因此他在慌乱中将社长杀死了。肯定是这样没错。」 「这样说起来的话,在直通贵宾室的专用电梯前面的大厅天花板的位置,安装着监控摄像头。只要看看那边的录像,是不是就能知道是否有外人进到贵宾室里头来了呢?」茶山诗织这么说道。 「多谢诸位的合作。一会儿再来向大家请教。」大槻警部说着,便和慎司等人走出了房间。 大槻警部叫来了观光船的船长,是个和白色制服、制帽很相配的五十多岁的男子,不过表情却很是僵硬。在船长的引导下,大槻警部和慎司以及柴田警部补走进了位于船桥一角的警备室。负责警备工作的副船长眼下正在进行相关的操作,以便调取监视摄像头的录像。 第32页 「请问乘客最早是什么时候上船的呢?」 「是船出航不到二十分钟的时候——也就是三点十分。」 「这样的话,就麻烦您替我调取今天下午三点十分开始的录像吧。」 副船长点了点头,一边按下几个操作面板上的按键。 液晶显示器上立马跳出相关的影像。监控摄像头的监视范围,大约是专用电梯门周围三米的区域。只见画面右下角的时刻显示为15:00,并开始一秒一秒地跳动。 「能否麻烦您快进一些,然后在电梯门有人出入的时刻,将速度调回正常的模式呢?」大槻警部开口道。 副船长又操作了几个按键,右下角的时间跳动频率变得快速起来。 三点二十五分,千岁百合子和四名董事在男服务生的带领下,搭乘直通贵宾室的专用电梯,之后很快男服务生就独自出来了。 三点三十一分,千岁百合子独自从专用电梯里头出来,三点四十分的时候,她带着明世、理绘二人再次踏进电梯门。 三点五十分,来送下午茶的女服务生推着推车走进电梯。 三点五十八分,奈良井明世、竹野理绘二人走出电梯门。 从这之后大概两小时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使用过专用电梯。尽管录像里拍到了不少往来走动的乘客和船员的身影,但没有任何人开过电梯门。 录像再次出现变化,是五点五十七分的时候。推着推车的女服务生再次搭乘专用电梯,这次是来送晚餐的(注1)。 之后六点零三分,专用电梯的门再次打开,奥村智头雄从里头跑出来,之后很快又与明世、理绘二人折返,几乎飞奔着进入电梯。 看到这里,大槻警部便让副船长停止了播放。 「和我们预想的完全一致呢。」警部如此说道。 「确实如此,」慎司点头应声道,「在死亡推测时间范围内,也就是四点前直到六点前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有人使用过专用电梯。也就是说,有机会前往sun房间杀害千岁百合子的,就只有待在贵宾室里的四名董事了。看来犯人就在他们中间呢。」 注1:原文如此,疑有误。根据前后文推断,作者在这里应该遗漏了女服务生友永里美第一次搭乘电梯离开贵宾室时的描写。 5 大槻警部、慎司以及柴田警部补一起回到了贵宾室。登上螺旋楼梯踏进sun房间的时候,衫田验尸官的检视工作恰好结束。 「死亡时间大致是什么时候?」大槻警部有些焦急地问道。 「下午四点多一点到六点之前,这个范围之内。」可惜,目前已知的死亡时间区间完全没有缩小。 「作为兇器的花瓶上可有採集到指纹?」警部向鑑识课人员问道。 「尽管我们已经把散落的花瓶碎片一片片都调查过了,但很不凑巧完全没有採集到指纹。大概是,兇手在杀害死者之后曾经一一拾起擦拭干净了吧。花瓶的碎片一共只有十三块,即使一片一片擦拭也不是完全办不到的事情。」 「花瓶是这个房间原本就有的摆设么?」大槻警部这么问道。 只见柴田警部补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据船长所说,花瓶好像是今天刚刚摆设在那个房间里头的。」 「今天刚摆上去,结果立马就被用作兇器了么。」 警部接着又向鑑识课人员问道,「菸灰缸里的那两个菸蒂,的确是死者留下的没错吧?」 「没错,菸蒂的滤嘴附近还沾有死者的口红。」 「桌布上那个像是字母『c』的焦痕,果真是死者留下的讯息么?或者说那只是兇手随意捏造的东西?」 「光从鑑识搜查的角度来看,无法作出判断。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地方。『c』形焦痕的上端的烧焦程度,比其他部分要更严重一些。看来死者唯独在那个地方,用打火机烫的时间尤其长一些。」 「字母『c』的上端位置?」 大槻警部将头凑近桌布,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看起来确实是这样没错呢。」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慎司心想。如果『c』形焦痕的确是死者留下的话,她应该先是用打火机在某个位置烫了相当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继续用打火机书写这个字母『c』的。可是,死者究竟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奇特的书写方式呢? 「你怎么看?字母『c』真的是死者留下的东西么?」大槻警部向柴田警部补提问说。 「我认为这只是事后伪造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想呢?」 「如果死者只是为了留下文字的话,那么她完全没有必要选择用打火机在桌布上烫出焦痕来形成文字,这样一种迂迴麻烦的方法。比如说,用口红在桌布上直接写出文字,难道不是更好的方式么?女性总是会把口红放在包包里的。而死者的手提包就放在桌上,要快速地取出口红也很容易。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这样一来,这个焦痕文字,就只能是兇手随意捏造的伪证了。大概是为了将罪名嫁祸他人,或者只是为了扰乱警方的搜查方针。」 「可是,即使这是兇手伪造的假线索,那么他又是为什么选择用打火机将桌布烫出焦痕这种麻烦的做法呢?对兇手来说,当然希望尽快离开命案现场。这样一来,採取更简单的方式不是更好么?用口红直接在桌布上写下文字,这才是合理的做法。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第33页 「兇手应该是男性,一下子想不到女性会把口红放在手提包里头,所以才特意使用打火机这种方式。」 「兇手就在那四名董事之中,就算是男人,毕竟也是化妆品公司的职员,应该会第一时间想起女性放在包包里的口红才对。」 柴田警部补抱着胳膊思考着,说道:「看起来的确如此呢。如果这是兇手伪造的东西,那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偏偏要选取这样麻烦的方式。或者说,这果然还是死者所留下的东西么?可是,同样的问题依旧存在。」 这时候,正在把验尸工具收拾进包里的衫田忽然开口道:「作为验尸官或许不该插话,不过我也贊成将这个看作是犯人留下的假线索。」 「哦,这是怎么回事?」 「濒死的被害人要首先考虑的,应该不是如何指证兇手,而是先试图挽救自己的性命吧。如果她尚有足以写下遗言指认兇手的时间,那肯定会先想办法向他人唿救。这么想的话,就不会觉得这是死者留下的遗言了。」 原来如此,慎司心想,的确是相当敏锐的发言。 「会想尽办法向他人唿救……」大槻警部小声自言自语道,忽然,他脸上露出十分兴奋的神情。 「……原来如此,总算搞明白那个焦痕的意思了。衫田先生,你刚才说的话一点也不错。」 「焦痕的意思?那难道不是兇手伪造的么?」 「不,这不是兇手伪造的假线索,而的的确确是死者所留下的。」 「哎呀哎呀,你这不是完全不同意我的看法么?」 「衫田先生,和你刚才所说的一样,濒死的被害人第一要考虑的,应该不是如何指证兇手,而是先试图挽救自己的性命。本案的死者也是这么考虑的。因此,她是为了向他人唿救,才选择用打火机烧焦桌布,想藉助产生的烟雾或者小火,来启动房内的火灾报警器。」 「警部的说法就像是亲眼目睹过程一样,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就是,字母『c』上端部分的烧焦程度要比其他地方更严重这个事实。这是死者为了制造烟雾或者小火,而长时间用打火机在同一处炙烤的结果。然而,光是烫焦桌布的程度还没法启动火灾报警,也就不会有人过来救助。被害人这时候才认识到,自己可能没法得救了。然后,她选择了放弃唿救,留下遗言来告诉我们兇手是谁。但具体要怎么写下讯息呢?这个时候,被害人千岁百合子已经没有力气从手提包里取出口红了。所以只剩下了一种方法,那就是继续用手中的打火机烫烤桌布,留下文字。这样一来,为什么非要用打火机这种麻烦的方式,也就能够理解了。」 「原来如此……」慎司感嘆道。大槻警部毕竟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组长之一,决不是泛泛之辈。 「如果说『c』是死者留下的,那么她应该是写下了兇手的姓名吧?」 「理论上应该是那样。然而,在场的四名嫌疑人,他们的姓氏或者名字全都有以c打头的。如果死者只是写了一个『c』的话,那就无法知道她具体想指认的是谁。这样的话,死者恐怕不会只写完c就停手。比如说,如果死者想指认的是茶山诗织,她应该会在c后头写上ha。然而,却在写下h之前就死去了。或者她是想分别写下兇手姓氏和名字的首字母。比如奥村智头雄的话,就写下co(注1)。可是呢,也在写o之前不幸死去了。这就导致,被害人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字母『c』。」 「因为不知道被害人写完c究竟接着想写什么,所以也搞不懂她想指认的兇手是谁呢。」 「真是遗憾吶。」 大槻警部、慎司及柴田警部补三人,一道返回相关人员所在的房间。 察觉到真兇可能就在他们之中,四名『cosmetics·chitose』的董事之间有着某种紧张的气息。 明世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那四人的举动,而一旁的女服务生友永里美则不时东张西望着。唯一神态始终如一的就要数理绘了,眼下她正出神地想着什么。 「那个……我有件事情一直挂在心上。」理绘用颇为轻松的语调对大槻警部说道。 「是什么事情呢?」 「有关菸灰缸里的菸蒂的数量。」 「菸蒂的数量?」 「下午四点前,也就是我们离开sun房间的时候,那会儿菸灰缸里就有两支菸蒂了。可是呢,六点前我们看见百合子女士的尸体的时候,菸蒂的数量还是两支。百合子女士看起来菸瘾很重,很难想像她在那么长的时间里能够忍着不吸菸。这该怎么解释呢?」 明世听了,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么说来,发现百合子社长的尸体的时候,我也觉得桌子上的东西有些怪怪的地方,原来是这个呀。确实像理绘说的,我们两个告辞的时候也好,见到社长尸体的时候也好,菸灰缸里都只有两支菸蒂。」 大槻警部对这一点似乎颇感兴趣,向四名董事确认道:「千岁百合子女士确实有很重的菸瘾么?」 「没错,」茶山诗织点头回应道,「社长她一天能抽两盒呢。因为我们几个都没有抽菸的习惯,所以也曾经反覆劝她把烟戒了怎么样。不过社长她总是笑着和我们说:『这可是我仅有的坏习惯哟。』一点也没有要戒掉的意思。」 「奈良井小姐和竹野小姐离开sun房间的时候,是四点前。而发现百合子女士尸体,则是六点前。确实,对于一个菸瘾重的人来说,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完全不吸菸是很难想像的。要是这样的话,千岁百合子女士就是在抽第三根烟之前就被兇手杀害了——也就是说是在奈良井小姐和竹野小姐离开之后不久就被杀害了。」 第34页 「就在我们离开之后不久么……」明世有些茫然地小声说道。 「你们几位可以先回去了。」大槻警部对明世、理绘和女服务生友永里美说道。 离开之前,明世用眼神示意慎司,「之后要把经过告诉我们啊。」 而理绘则微笑着和众人道别,一旁的女服务生友永里美好像还是很害怕似的,颤着步子离开了房间。 少了三个人的房间,紧张的气息变得更浓了。 注1:奥村智头雄的日文罗马音拼写为chizuookumura。 「首先,有些事情必须告诉各位。千岁百合子女士的死亡推定时间,是在四点过后到六点之前的时间段内。此外,我们还调取了大厅的监控录像,证明了这个时间段内,没有人使用过贵宾室的专用电梯。并且,贵宾室的四周的窗户都是固定死的。所以,外人侵入犯案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能够杀害百合子女士的就只有你们几个人了。」 「——是说兇手就在我们之中?」奥村智头雄像是喘着气问道。 「如您所说。在这种情况下杀人的话,嫌疑人圈子就会被限定在你们四个人身上,所以应该不会是有计划的犯罪才是。兇手没有提前准备兇器,而是用了放在sun房间的玻璃花瓶,也说明了这次犯罪的无计划性。当然,如果事前知道sun房间放有玻璃花瓶的话,兇手有计划地将花瓶用作兇器也说得通,这样就不能完全否定计划犯罪的可能。但是,作为兇器的花瓶,是今天第一次被放在sun房间里头。因此,兇手不可能事先知道花瓶的存在,将花瓶作为兇器就应该看作一种冲动行为。进一步来说,也就证明了本次犯罪的无计划性。恐怕,兇手和百合子女士之间临时发生了冲突,兇手在冲动之下用手边的花瓶打死了百合子女士。」 大槻警部来回看着眼前的四人,「那么,兇手究竟是谁呢。从奈良井小姐和竹野小姐的证词来看,下午四点前她们告辞的时候,以及六点前发现尸体的时候,sun房间桌上的菸灰缸里始终都只有两根菸蒂。也就是说,下午四点过后,百合子女士就没有再抽过烟。对于一个重度菸瘾者来说,这么长的时间不吸菸是很难说通的事情。也就是说,千岁百合子女士是在奈良井、竹野两位小姐走后不久被杀死的。关于此点,还有其他证据可供参考。那两位小姐告辞离开的时候,好像正碰上服务生来配送下午茶。检查案发后的茶具,可以看到杯子里的红茶还剩下半杯多,烤圆饼和水果蛋糕则几乎没有动过。因此,千岁百合子女士是在拿到下午茶后,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用的情况下被杀害的。」 「原来如此,」千曲悟郎点头回应,「在奈良井小姐和竹野小姐告辞后不久么?这样的话,兇手就是能够在死亡推定时间段内靠前的时刻实施犯案的人。也就是四点过后,我们几个里面最早单独行动的人。而那人就是……」 董事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而那人——茶山诗织却耸了耸肩,说道:「你们难道想说我就是兇手?的确,四点十分的时候我因为要上洗手间而离席过,在死亡推定时间段内也许是最早可能犯案的人。可是,杀害社长的事情我可决没有做啊。」 「没有说茶山专务您就是兇手哟。」 「兇手可能是故意让警方这么想,实际上却把原先扔在菸灰缸里头的菸蒂拿走了一些,只留下两根。好让我们觉得,社长的确切死亡时间是在推定时间段内靠前的位置。这样想的话,真正的兇手就应该是在我之后曾分别离开king房间的你们三人之中。」 「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呢。」大槻警部点头道。这是为了让嫌疑人互相争吵以便使他们暴露内心真实想法的策略。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犯人不就必须知道奈良井小姐和明世小姐离开时菸灰缸里只有两根菸蒂这件事么?如果不知道那时候的菸蒂数量,兇手又怎么可能知道应该从积攒的菸蒂中具体带走多少呢?」 「是那样没错呢。」茶山诗织点头应道。 「奈良井小姐和明世小姐离开时,是否有向你们提起过菸灰缸里的菸蒂数量呢?」 「没有这件事。」 「这样的话,知道她们离开时正确的菸蒂数量的兇手,就不是从她们二人口中获知的,而是直接目睹到的才对。就是说,兇手是在她们离开的时候或者之后不久,亲自前往sun房间而目睹到了菸蒂的数量这一事实。你们之中符合这一条件的是哪位呢?」 茶山诗织闻言,像是搜寻记忆似的闭上眼睛,说道:「在那两位小姐离开后紧跟着进入sun房间的人,就只有端着下午茶的女服务生,以及给她带路的……」 董事们的目光再次汇集到一个人身上。 「是我没错。」绮撒特·库盎特神情镇静地说道。 「啊,是你呀。那个时候,你和女服务生进入房间之后肯定看见了菸灰缸的情况。然而,在百合子社长的死亡推定时间段内,根本无法进入案发现场的服务生,不可能会是犯人。所以犯人只可能是你了。」 听完这番话,绮撒特·库盎特脸上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神情,「不错,那时候我确实看见了菸灰缸,也注意到里面有两根菸蒂这个事实。如果是我杀死了社长,我的确能清楚地知道该从现场带走多少数量的菸头。不过,我可不是兇手。兇手带走多余菸蒂的说法,只是一种假设而已吧,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持吧?只是基于这种没有证据的假想,就把我当作犯人的话我也没办法。说起来,社长的下午茶点几乎没有动过的痕迹吧?如果我是犯人的话,那么我能够犯案的时间,也就是离开king房间前往洗手间的五点十分左右。这样一来,百合子社长从四点前开始,到五点十分,就一点也没动过下午茶不是么?应该是这么考虑吧?与其相信这种勉强的猜想,不如说社长在四点过后不久就被杀死了,更说得通吧?那么,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四点十分左右独自离开king房间的茶山专务了。」 第35页 四名嫌疑人之中,至少这两名女子看起来思路颇为清晰。她们互相靠着很有说服力的推理,来指证对方是本案的兇手。两人看起来绝非是歇斯底里的争吵,反而彼此都将据理力争视作一件趣事似的。至于另外两名男士,千曲悟郎似乎很担心似的,注意着两名女士间的交锋。而奥村智头雄那边,似乎是还无法接受社长死去的重大冲击,感觉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人的争论似的。 6 「——就是这么一回事。」 明世、慎司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汇报,正告一段落,二人拿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杯中泡的是「earl·grey」。 十月一日,星期三,晚上八点过后。如往常一般,在公寓四楼,峰原卓住所的书斋里,明世、理绘、慎司三人正会聚于此。 尽管明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关于自己和理绘在船上偶遇的杀人案件,峰原究竟会作出怎样的推理。但因为搜查方面的情报不足,所以在事件的隔天就用邮件联繫了慎司,慎司表示正忙于搜查抽不出时间,得等到十月一号才有空。好不容易等到这天,明世便邀上了理绘、慎司一起来到峰原的住处。 听完明世等人关于事件的叙述,峰原卓以舞台剧演员一般响亮的声音说道:「我是从报纸和电视上知道东京湾的观光船上发生了杀人事件,不过想不到你们二位也被卷进了这次事件。明世、理绘你们两个是继去年夏天以来,第二次被捲入杀人事件了吧。想必当时很震惊吧?」 明世点头道:「的确,真的非常惊讶。几十分钟之前还在交谈的人忽然就被人杀死了,真的是被吓到了。」 「该说被吓到的是我才对吧。」慎司说道,「为什么她们俩总是会和我搜查的案件扯上关系呢?真是让人伤脑筋呢。」 「我们可不是自己乐意被卷进来的呢。说什么总是,我和理绘被卷进你参与搜查的案子,从去年夏天西川珠美(注1)女士的案件算起,这也才第二件好不好?」 「得在警部面前装出一副不认识你们俩的模样,真是很累呢。」 「这是我俩的台词拜託。」 峰原卓苦笑着,说道:「总之,明世、理绘你们俩没遇上危险,就比什么都好了。」 说着,峰原又往众人已经见底的茶杯里注入红茶。 「有劳了。」 说着,明世几人将茶水送到嘴边,闻着茶香饮下一口。一天下来的疲惫感在愉悦中渐渐消解。 注1:前文大槻警部提及的目白事件的被害人,可参考同系列短篇『pの妄想』。 明世环顾着房间的四周。在北侧和西侧的墙边,放着一个橡木书橱,里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律、美术、文学、歷史方面的书籍。而在房间南面的墙上,则挂有古董时钟、律师资格证,以及一位相貌温和的老妇人的照片,那就是赠送给峰原巨额财产的人——峰原卓的伯母。东侧的部分设有飘窗,垂挂着米色的窗帘。明世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这个房间总能让人觉得心神舒适。 不过,让人觉得更加安心的却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也就是公寓的房东峰原卓。接近一米八的瘦削身形,温和的目光以及和日本人相异的深邃面容,还有他那低沉而响亮的声线。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就会让人感到心情安逸。 「说起来,警方的搜查现在怎样了?」明世向慎司问道。 「菸灰缸里只有两根菸蒂而已,下午茶也几乎都没动过的样子,所以案发时间应该是四点左右。因此,我们警方将四点十分左右离开房间前往洗手间的茶山诗织,锁定为本案的第一嫌疑人展开追踪调查。但茶山诗织自始至终都否认犯行。说到底,菸蒂的数量和现场的下午茶的状态,都不过是间接证据而已,想要将茶山诗织定罪相当困难。」 「四名董事都是有可能犯案的吧。」 「啊,四人在king房间喝茶的时候,都曾经藉口上洗手间而离开过一次。茶山诗织是四点十分,奥村智头雄四点四十分,绮撒特·库盎特是五点十分,而千曲悟郎则是在五点半离开过一次。而且,他们都不记得除自己以外的人,具体离开了多久。因此,这四人全都有可能在离开的时间里,上楼杀死百合子女士。」 「这四个人是否都有杀害百合子女士的动机呢?」 「关于这点,我们在后续的调查里发现了一种可能。千岁百合子女士好像发现在四名董事里,有人在服食毒品。」 「毒品?」 「我们在千岁百合子位于高轮(注1)的独居住所里,发现了她写的日记。根据上面关于今年七月八日的记述,当天千岁百合子在结束与四人的会谈后,在会议室的地板上发现了沾有不明粉末的纸袋。就和电视里看到的包毒品的袋子一模一样,百合子女士当时不敢相信,但还是将纸袋中的粉末交给相识的药剂师去化验成分。之后被告知,那粉末的确是毒品没错。恐怕是那四名董事中的某人在吸食毒品,暗中把装着毒品的纸袋放在衣服口袋里了吧。结果开会的时候一不留神,纸袋掉在了会议室的地板上。不过,千岁百合子在日记中写道,她也无法确定这人到底是谁。因为她不认识检测指纹方面的专家,所以也没法对纸袋上附着的指纹进行调查。恐怕那天,千岁百合子女士在船上发现四名董事中的某人在服食毒品,并向其进行了质问。而某人,就这样在冲动中,拿起手边的花瓶打死了百合子女士。」 第36页 明世在脑海中回想四名董事的模样,但其中似乎并没有什么举止特别可疑的人。 注1:日本地名,位于东京。 「理绘,这么说来那四人之中,有看起来像是经常吸毒的人么?我是没注意到啦,不过如果是理绘你的话……」 身为精神科医生的理绘歪了一下头,说道:「我也没注意到有这样的人,如果说那四人里确实有人在吸毒,那么他也应该是刚开始有服食毒品的习惯。」 明世向慎司询问道:「我听说呢,毒品内的成分会在服食者的头髮上逐渐积蓄。你们警方只要暗中把四人的头髮取来化验一下,不就都清楚了么?」 只见慎司一脸愁苦地摇了摇头:「那我们也试过了,不过很可惜,四个人的头髮都没有检测出毒品的成分。按鑑识人员的话来说,如果只摄入过几次的话,毒品似乎并不会在头髮上被检测到。恐怕兇手吸食的次数还不算多吧。而在犯案之后,可能也猜到警方会检测头髮的成分,有意识地控制了吸食的次数。」 「千岁百合子女士那天在船上,知晓了四名董事中的某人在吸食毒品,但是她具体是怎么获知的?关于这一点你们警方是如何考虑的呢?然后,既然百合子女士知道了具体是谁,那么为了向他质问,就应该会以某种形式把那人叫到sun房间去才是。可能是直接去king房间通知他,或者是打电话过去,又或者是发邮件之类的。这方面的调查可有进展?」 「我们还没搞清楚,死者究竟是怎么锁定具体谁是吸毒者的。此外,据四名董事所说,社长上楼去sun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king房间。我们也调查了她的手机,但是从船只出港的下午三点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或者发过邮件。因此,也没办法从这方面查明兇手。」 「其他乘客的目击证词呢?像是百合子女士和四名董事中的某人发生过口角之类的?」 「很遗憾没有这方面的证词,你既然去过sun房间也应该明白,那个房间是在露天甲板后部的贵宾室的上层,因此除了烟囱那里就是全船最高的地方。所以,如果不是恰好站在房间的窗户位置,从外面是没办法看到的。不过,我们倒是得到了很多船只出港后,百合子女士在舱内独自散步时的目击证词。根据目击者的记忆,似乎那时候百合子女士的举止有些奇怪。」 「举止有些奇怪?」 「据说她当时东张西望地看着周围。就好像是,在搜寻着谁的样子。」 「她到底是在找谁呢……」 「我们也问了四名董事,不过他们都说没有头绪。」 「那么关于在桌布上留下的『c』形文字,警方又是怎么考虑的呢?千岁百合子女士,打算在写完c以后继续写的文字——是子音h加上一个母音的组合,又或者是另一个首字母,但没能写完就死去了。百合子女士究竟想接着写下的文字是什么呢?你们弄明白了么?」 「很可惜,我们没能搞明白。死者在写下c之后还想写的究竟是什么,完全没有可供推测的余地。不清楚这一点的话,我们也没办法获知死者想指认的兇手究竟是谁。」 「如果之后想写的字母是h的话,可能没办法知道具体指的是谁。但如果她想写的是另一个首字母的话,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知道的吧?」 「怎么说?」 「如果是代表姓名缩写的首字母的话,应该是先写名字部分,然后再写姓氏部分这样的顺序。所以『c』就是名字部分的首字母了,这样一来,兇手就在名字是c打头的绮撒特·库盎特和奥村智头雄两人之中。」 「在书写姓名缩写的时候,先写名的部分再写姓氏,应该是名字在前姓氏在后的欧美人的习惯。既然死者是日本人,那么她的书写习惯或许应该是先写姓再写名。这样的话,犯人应该是姓氏部分c打头的人,也就是茶山诗织和千曲悟郎中的某人。」 「就因为死者是日本人,所以写缩写的时候,一定会按照先姓氏后名字的顺序么?这个反驳我无法信服呢。」 「总之,死者在写完原本应该接在c后头的文字之前,就死去了。所以,她留下的讯息怎么看都是不完整的。」 这个时候,一旁的理绘用一贯轻松的语调,插话道:「那个……千岁百合子女士,真的有打算在c的后面接着写什么吗?接在c后面的字母,原本就不存在吧?」 「接在c后面的字母,原本就不存在?为什么理绘你会这么想呢?」慎司问道。 「如果不仅要写c,还要补上之后的字母的话,就太费时间了,恐怕会在没写完的情况下就死去了,我想百合子女士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这样,在考虑写下兇手姓名的时候,就应该不会选用四人之间共通的c打头的部分,而应该记下不以c打头的姓或名的部分才对吧?这么做的话,哪怕只写完一个字母就死去了,也能够避免让人搞不清楚到底是在指认谁的事态发生。」 「不以c打头的姓或名的部分?但是,事实上,死者留下的就是c呢。」 「千岁百合子女士并没有打算写下c,而是为了留下别的字母——不以c打头的姓氏或名字部分的首字母,却在书写的过程中死去了。结果让人以为她写下的是c,怎么样呢?」 「在写别的字母的过程中死去了?比如说?」 「比如说,是在写字母g的过程中死去的呢?因为在写g的横槓部分之前就死去了,看起来就像是写了c。这种情况下,兇手就是千曲悟郎(goro)先生。」 第37页 明世恍然大悟般感嘆道:「原来是这样呀,的确,如果百合子女士想留下的是字母g,代表兇手姓氏或者名字部分首字母的话,就只有千曲悟郎了。和写c不一样的是,只要写下g这一个字母就可以指明兇手了。相比起写下四人之间共通的字母c,认为死者想写的其实是g才比较合理。」 不过,这时又出现了不同的意见。 「也不能就这么断定死者想写的是g吧?比如说在写字母o的过程中死去,也有可能啊。」 「没错,那样子的话,兇手就是奥村智头雄先生了。姓氏、名字的首字母含有o的就只有他了,这样也可以只写一个字就指出兇手。或者,是想写q也说不定,这样想指认的就是绮撒特·库盎特(quant)女士。再来,看起来像是c的部分其实是死者想写的s的上半部分。如此的话,兇手就是茶山诗织(shiori)女士。q也好s也好,都分别只能对应到绮撒特·库盎特和茶山诗织两人,也只要一个字母就能指认出来。」 明世显得很失望,说道:「就算知道,看起来像c的讯息,其实是因为死者想写别的字母却没写完,可还是搞不清她想写的首字母,究竟是四个人里谁的呀。」 「结果就是这样呢。」理绘一边笑着说道。 「但是,现在的着眼点应该是不错的。的确如理绘所说,写c的话就必须写下后面的字母,未免太费时间了,百合子女士也肯定清楚这一点。因此她留下的,应该不是c而是别的字母,而且是一个可以直接指认兇手的字母。只是因为没能写完才像是写了c,这样考虑比较合理吧?」 慎司抱着手臂,道:「原来如此,的确是很有说服力的推理。如果这个说法是正确的话,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百合子女士究竟想写完整的那个文字是什么。到底是g还是o,或者是q或者s呢?」 「嗯,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但四名嫌疑人都有相适用的可能性这一点,还是没变呢。」 这时,明世转而注视着一旁,始终在默默倾听三名房客交谈的公寓房东。 「峰原,你又是怎么考虑这个『c』的呢?」 峰原卓只是微笑着,以低沉而响亮的声音答道:「我的话,完全没把这个『c』当一回事。」 这一句意外的回答,让明世等人觉得很是惊讶。 「诶诶,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明明是本次案件里最大的线索才对吧。」 「关于这个『c』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以作出很多的推测,会有看起来很合理的,也自然有一些滑稽可笑的附会。如果一味着眼在『c』的意思上,恐怕会就此踏入具有无穷解释可能的思维迷宫。所以我觉得,应该有意识地避开这方面的考虑,而去找寻其他的突破口。」 「其他的突破口?究竟是什么呢?」 「死者的香菸。」 7 「——死者的香菸?」 明世、理绘以及慎司三人,都盯着峰原。在此之前,峰原曾经漂亮地命中了两起事件的真相。因此,三人对峰原的推理几乎是坚信不疑。 峰原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千岁百合子女士在和明世、理绘聊天的过程中,曾经掏出香菸准备用打火机点菸,不过因为顾虑明世你们而作罢了。」 「是这样子。」 「不过我听到你们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千岁百合子女士真的是因为顾虑你们才不抽菸的么?」 「什么意思?」 「『无妨的,还请您不要顾忌我们两个。』明世是这么和百合子女士说的。既然如此,那么百合子女士就没有必要再顾虑了,应该会自在地开始吸菸才对吧。可是呢,她却始终没有吸菸。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对这一点很是在意。」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千岁百合子女士没有吸菸?」 「她就算想吸,也没法吸吧。」 「就算想吸,也没法吸?」 「这么说的意思,不是手头没有烟,就是打火点菸的东西出了毛病。从本案的情况来看,香菸是有的,所以就是打火的方面出了问题。也就是说,打火机的汽油用完了。千岁百合子原本是打算抽菸的,但忽然想起手头的打火机已经没油了,这才作罢的不是么?」 「手头的打火机已经没油了……」 「千岁百合子向明世、理绘你们询问『二位小姐也吸菸么?』并不是想藉机询问自己能否在那里吸菸,而是想着如果你们俩也是吸菸者的话,就可以从你们那里借到打火机点菸了。当你们回答没有吸菸习惯的时候,千岁百合子所露出的失望表情,也不是因为她觉得不适合在非吸菸人群面前吸菸,而是她知道没法从你们那儿借到打火机这个原因。千岁百合子登船之后,在sun房间抽完两支烟之后,就注意到手头的打火机没油了。因为不是在自己家里,所以手头也没有可供备用的。而四名董事又都没有吸菸的习惯,所以自然也不会随身带着打火机,也没法从他们那儿借到。这里也没有售卖一次性打火机或者火柴的地方,想到这里,她只能在船舱内来回走动。根据刚才慎司说的乘客的目击证词,从船只出港之后,千岁百合子就好像在找人似的,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一个人随便走着。我想她应该是在看周围有没有卖打火机和火柴吧。但是很不凑巧到处都没有卖的。无可奈何,她只能在登船的这段时间里忍耐菸瘾了。顺带一提,千岁百合子女士在露天甲板上叫住明世、理绘你们俩,应该就是在船上搜寻打火机和火柴的时候吧。」 第38页 慎司看起来有些惊讶地说道:「那么,在sun房间的菸灰缸里之所以只有两支菸蒂,既不是因为死者在死亡推定时间段内较早的时候就死去了,也不是由于兇手为了故布疑阵而拿走了多余的菸蒂,单纯只是因为死者的打火机已经没油了,所以也没法吸更多的烟啊。」 「就是这样。接下来,是关于现场看到的像是千岁百合子用打火机烫下的死亡留言字母『c』。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死者的打火机已经没油了,既然打不着火,自然就不可能留下那个字母c了。另外,一直呆在king房间的四名董事也都没有吸菸习惯,自然也没有带着打火机。这样一来,千岁百合子也不可能在被害前,借到打火机,然后烫下字母c的死亡留言了。也就是说,桌布上的c,实际上是除打火机以外的某种东西造成的。话虽如此,但千岁百合子的死状,仍是一副用手紧握着打火机,在桌布上烫下字母c的模样。也就是说,死者的动作实际上是兇手故意伪装的结果。是兇手故意让我们以为那个c是死者留下的记号,因此,实际发生的事和表面上刚好完全相反,字母c既不是用打火机造成的,也不是死者千岁百合子留下的。」 明世等人只是一脸茫然地听着,峰原的这番论证,几乎推翻了之前几人推理的前提。 「如果不是千岁百合子记下的,那么就是兇手留下的么?可是,兇手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呢?仔细想想,就算是为了陷害某人,但就如我们之前讨论的那样,四名嫌疑人中的每一个都适用于c的情况,所以到头来谁也没法陷害不是么?就算是兇手留下了c,可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举动有什么意义。而且,四名嫌疑人又都没有吸菸习惯,不会随身带着打火机。兇手又是怎么留下记号c的呢?」 峰原点头应道:「如你所言,这样一来就会造成两个谜团。不过,一旦注意到除了打火机以外的东西,也可以造成这个字母c,那么谜团就会瞬间消解了。」 明世歪着脑袋,「除了打火机以外的东西,也能造成这个字母c……?除了打火机以外,真的还存在别的可以烫焦桌布的东西么?」 「是存在的。如同sun房间这个名字所昭示的那样——是从天空落下的太阳光。太阳光只要经过透镜的聚拢作用,就能够烧焦桌布了不是么?」 「但是,sun房间里并没有透镜这样的东西存在呢。」 「不是透镜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起到透镜的效果就行了。」 「能够起到透镜效果的东西?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于sun房间吗?应该不是玻璃窗,玻璃窗是无法让光线曲折的才是。」 「sun房间里,能够让光线曲折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被用作兇器的玻璃花瓶。玻璃花瓶是曲线状的,根据光线入射角度的不同,是完全可以起到透镜的作用的。」 「的确,或许是可以起到透镜的作用……那么,兇手是将花瓶当做透镜来使用,然后在桌布上烫下记号c的么?」 「不,我不认为兇手知道应该从哪个角度让光线透过花瓶,从而使其起到透镜的效果。」 「诶,那么……」 「玻璃花瓶之所以会聚拢太阳光线而烫焦桌布,我想这不是出于兇手的意图,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罢了。玻璃花瓶被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碰巧在桌布上形成了一个太阳光的焦点,以致于烧焦了桌布。傍晚的时候,太阳在天空的位置会逐渐下降,那时候太阳光应该能照射到花瓶的位置吧?」 「可是,焦痕是c的形状哦。这么一来,如果没有人拿着玻璃花瓶一边移动,是不可能造成这种形状的吧?如果这是单纯的事故结果的话,为什么焦痕会是c的模样呢?」 「那是因为——案发现场自身在旋转的缘故(注1:此处原文为加点句)。所以,载着玻璃花瓶的桌子也开始迴旋,连带着桌布上的光点也以花瓶为中心,开始像描绘圆弧一般移动。这样作出的痕迹,不就看起来像是一个字母c了么?」 「案发现场自身在旋转?怎么会……啊,原来是这样!」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呢。案件不是发生在不动的地面上,而恰恰是在移动的船上,请你们几位想起这一点。花瓶在桌布上形成光点的时候,观光船本身正在大幅度地迴旋,这样如何呢?在观光船的航线中,船体发生大幅度迴旋的的所在只有一处——也就是在海萤人工岛附近,船只从原本的东南航嚮往北调转,而绕岛顺时针航行的时候。这时,观光船绕着海萤岛周边大约迴旋了二百二十五度。伴随着这种迴旋,案发现场的桌子也随之发生了相应度数的移动。也就是说,在桌布上形成的光点,也以花瓶为中心划出了约二百二十五度的圆弧状焦痕。而这,就是那个c形的焦痕。」 「啊……」明世想像着那时的场面,不由地为那份壮大而感嘆。 「如果是小一点的船,那么迴旋很快就会结束,桌布上的光点就会快速移动,也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烫焦桌布了。但是像这种总吨数有一千九百三十二吨的大船来说,光是迴旋就要费不少时间。加上是观光船的缘故,为了让游客能够近距离地眺望海萤人工岛,应该会比通常更加慢速地迴旋才对吧。因此,桌布上的光点也会很缓慢地挪动,从而烫出一个c形的焦痕了。顺便一提,c的上端部分之所以比其他部分的烫焦程度更深,也是因为玻璃花瓶最开始是在那个地方聚拢阳光、形成光点的,直到船只开始迴旋之前,光点都停留在那个位置。因此,那部分就比其余地方,受到更长时间的太阳光的灼烧。如果明白了桌布上的c形焦痕是这样形成的,那么之前『兇手留下的c形记号没有任何意义』的谜团也就自然消解了。留下字母c的,既不是兇手也不是死者千岁百合子,这只是自然现象的结果。」 第39页 「自然现象……到头来c没有任何意味啊……」 这时,明世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但是,这不是很奇怪么?桌布开始被烧焦的时候,千岁百合子应该会很快闻到气味,这样在形成c形焦痕之前,不就能打断阳光烫焦桌布的进程了么?」 「那是因为千岁百合子的嗅觉已经不灵敏了,所以完全没注意到桌布正在被阳光灼烧。」 「嗅觉不再灵敏了?」 「『cosmetics·chitose』公司在每年的十一月,似乎都会推出名为『百合子精选』的由千岁百合子亲自挑选的香水以供销售。不过今年并没有发售,她本人给出的理由是,这是为了继任者而做出的考虑,不希望自己作为社长继续在外界活跃。实际上,她是因为嗅觉已经不再灵敏,而无法挑选香水了吧。恐怕,这也是因为知道了四名董事中存在吸毒者,而加重的精神压力所致。根据日记,百合子知道毒品这件事,是在七月八日。或许,那时已经预定进行香水的最终挑选了,从日期上来看也是符合的。」 「啊,是这样……」 「千岁百合子,当时应该是为了欣赏观光船围绕海萤岛航行的风景,而将目光始终对着窗外,导致没有注意到玻璃花瓶的情况吧。再加上,她的嗅觉已经不灵敏了,自然也闻不出桌布烧焦而散发的气味。直到观光船终止迴旋,她将目光移回屋内时才注意到焦痕。这时候她急急忙忙拿起花瓶,这才阻止了桌布的继续灼烧。」 理绘插话道:「能够烫下c形焦痕的地点,除了海萤岛之外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么?」 「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请再考虑一下观光船的航线吧。船只从日之出码头出发,沿着东南方向直线进发,之后绕着海萤人工岛完成迴旋,然后转向往北航行,直到看到右手边的东京迪士尼乐园才掉头往西,折返日之出码头。除了海萤岛以外的地点,观光船无论怎样转向,转角也不会超过九十度。而如果只是九十度的转向,是不可能在桌布上造成c形的焦痕的。要想造成这样形状的焦痕,船只必须经歷极大程度的迴旋航行。而能够完成这种迴旋的,就只有在船只为了从东南掉头往北,而顺时针迴旋的海萤岛了。」 「啊,是这样啊……」 「再者,玻璃花瓶在桌布上烫出焦痕的时机,很明显是在兇手犯案之前。如果是犯案之后的话,那时候花瓶已经碎掉了,也就不可能起到聚拢阳光的透镜的作用了。换言之,兇手的犯案是,发生在玻璃花瓶烫出c形焦痕之后——也就是观光船围绕海萤岛迴旋航行之后的事情。那么,船只绕着海萤岛迴旋的时刻大致是?」 「是在五点的时候,」明世答道,「刚好五点,那时候我和理绘正在船上喝茶。我还记得自己当时看了一眼手錶,因为和预定的时间完全一致,当时还大为钦佩呢。」 「观光船围绕海萤岛航行的时间是在五点的话,兇手的犯案时间就是那之后,以及六点之前的时间段内。也就是说,兇手是在五点到六点的时间段内不具备完整不在场证明的人。这样的人有谁呢?」 「绮撒特·库盎特,以及千曲悟郎,」慎司回答道,「绮撒特·库盎特在五点十分左右,千曲悟郎则是五点三十分的时候。两人都曾分别藉口去上洗手间而离席过。」 「不错。这样,兇手就在他们二人之中。但是,究竟是哪一个人呢?让我们再次考虑一下,桌布上留下的焦痕吧。兇手为了掩盖桌布焦痕的真相,故布疑阵让我们以为,是死者用打火机烫下了c形的死亡留言。仔细想想的话,除了这种方式,直接把桌布拿走也是一种好办法。也就是说,在面对如何掩盖焦痕真相的问题上,兇手存在两个选择,一是利用打火机来故布疑阵,二是直接将烫焦的桌布带离现场,然而兇手选择的却是前者。这样我们就能明白,兇手是不知道百合子女士手头的打火机已经没油的人(注2:此处原文为加点句)。如果他知道这一点的话,就应该不会选择利用打火机来伪造死者留下死亡留言的样子,而是会选择直接拿走烫焦的桌布才对。然而,绮撒特·库盎特在三点五十八分,曾经为了给女服务生带路而造访过sun房间。此前在警方听取证词的时候,绮撒特·库盎特曾经说过,那时候她曾注意到,sun房间的菸灰缸里扔着两支菸蒂。如果她是犯人的话,当她再次来到sun房间的时候,应该会注意到菸灰缸里还是只有两支菸蒂。这样一来,也就会顺带着注意到,千岁百合子在这期间没有抽过烟——也就是说,她手边的打火机汽油已经用尽了。如我刚才所言,兇手是不知道百合子女士的打火机已经没油的人。所以说,绮撒特·库盎特不是兇手。换言之,剩下的那个人——千曲悟郎,正是本案的兇手。」 精妙绝伦的排除法,明世现在愈发钦佩起峰原的头脑了。 「千曲悟郎是在玻璃花瓶造成c形焦痕以后,才来到sun房间的。两人之后发生了争吵,在最后关头,千曲悟郎拿起手边的玻璃花瓶,打死了千岁百合子。之后,他才注意到桌布上的焦痕。或者是,在发生争吵之前,他就从千岁百合子那里获知了花瓶烫焦桌布的事。而这对于千曲悟郎来说,是致命的焦痕。因为,这个焦痕显然是在船体发生大幅度迴旋的时候造成的。而在航线上,可以发生这种幅度迴旋的地方,就只有海萤人工岛了。这样也就能够知道,死者被玻璃花瓶砸死,是发生在船体绕海萤岛迴旋之后的事情。因此,犯案的时间就是在下午五点以后。千曲悟郎估计也注意到了安装在大厅天花板位置的监控摄像头,只要警察调取那边的录像,就能知道有机会犯案的人只有一直呆在贵宾室里的四名董事了。加上犯案时间是在五点以后,那么可能犯案的就只有千曲悟郎自己,以及绮撒特·库盎特两人。原本四个人的嫌疑圈,一下子就被锁定到只剩两人。为了防止事态变成这样,千曲悟郎只好故布疑阵让我们以为c是死者留下的讯息,他将尸体移动到能够烫下c的位置,然后让尸体右手握紧打火机。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打火机已经没油了吧。这对千曲悟郎来说,真是很不幸的变故。不过要说不幸的话,或许从事件当天乘船开始,千曲悟郎就註定了不幸吧。能够将他锁定为兇手的,就是玻璃花瓶聚拢阳光,而造成焦痕的事实。而那个玻璃花瓶,据说是事件当天第一次被装饰在sun房间的。要是他们提前一天登船的话,玻璃花瓶就还没被摆在sun房间里头,也就没法造成焦痕,自然也没法被用来锁定兇手了。如果晚一天登船的话,运营船只的公司就会注意到,玻璃花瓶所造成的焦痕。这样就会撤掉玻璃花瓶吧,同样也无法锁定兇手吧。也就是说,正因为千曲悟郎是在事件当天登船,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被锁定为兇手了。」 第40页 明世不禁嘆了口气,开口道:「尽管是陈腐之言,不过我还是想说,感觉到了名为命运的存在呢。——对了,剩下的谜团就只有动机了。千曲悟郎之所以要杀害千岁百合子,就是因为他在船上被百合子女士揭穿了作为吸毒者的身份吧。」 「这样考虑应该是没错的。」 「千岁百合子究竟是在什么契机下,发现这件事的呢?是在船上目击到千曲悟郎吸食毒品了么?还是说,和此前百合子女士察觉到四人中有人吸毒那次一样,千曲悟郎又不慎掉落了装毒品的纸袋呢?」 「我想应该都不是。即使要在船上吸毒,应该也会选在类似洗手间这种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吧,所以应该不会被千岁百合子目击到。此外,千曲悟郎已经不慎掉落过一次装毒品的纸袋,应该不会再有同样的疏漏。」 「那么,千岁百合子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呢?」 「除了在吸毒的时候被人目击,以及不慎掉落装有毒品的纸袋以外,吸毒者应该还有其他被暴露身份的契机。那就是,被人目击到进行毒品交易的时刻。」 「进行毒品交易的时刻?也就是说,千曲悟郎是在船上取到了毒品?」 「不错。恐怕,秘密的毒品交易系统就在那艘观光船上。」 听到这里,慎司不由地探出身子,说道:「这可不得了,必须赶快通知厚生劳动省的毒品取缔部门。秘密的销售人到底是谁?」 「就是那名女服务生。想要拿到的毒品的人,只要登上这艘观光船,和前来询问点单的女服务生说出接头暗号。然后,女服务生就会在给那人送下午茶或者晚餐的同时,暗中将毒品交给对方,就是这样的一个交易系统。而在本次的事件中,女服务生在四点前给贵宾室的客人送下午茶的时候,将装有毒品的纸袋贴在了托盘的内侧,准备将其暗中交给交易的对象。然而,原本应该递给千曲悟郎的藏有毒品纸袋的下午茶,却被误给了千岁百合子。」 「误给?为什么会误给呢?」 「这是因为,千岁百合子碰巧说出了秘密毒品销售人和购买者之间的接头暗号。」 「接头暗号?」 「千岁百合子曾经问过女服务员,『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dy·grey?』而服务生则回答说:『很抱歉,我们这边能提供的只有大吉岭、阿萨姆、威尔斯王子茶,还有的话就是香茶一类的苹果茶、以及earl·grey了。』之后千岁百合子说『那么,就麻烦你给我准备阿萨姆吧。』像这样点了单。实际上,像这样由购买者询问菜单上没有的茶水,经由销售人告知无法供应后,再由购买者选购阿萨姆茶,这整个流程就是毒品购买者向销售人自证身份的接头暗号。而千岁百合子,只是碰巧地说出了这个暗号。因此,女服务生就将她误认为是毒品购买者了。而千曲悟郎,在百合子女士说出暗号的时刻,恰好为了给明世和理绘取新品口红而离席了,因此也不可能注意到千岁百合子说出暗号这件事。等他回来之后,又再次向女服务生说出接头暗号。那名女服务生当时应该很困惑吧,毕竟说出接头暗号的有两个人啊。」 明世这时才想起,听完千曲悟郎的点单之后,女服务生不知为何隐约地皱了皱眉。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因为遇上两名说出交易暗号的人,而感到的困惑。 「女服务生也弄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购买者,不过最后还是将第一个说出暗号的千岁百合子认定为购买者,然后在送去给她的下午茶的托盘上贴了装有毒品的纸袋。而百合子女士在喝红茶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纸袋。因为她曾在今年的七月八日,在公司的会议室发现过一个装毒品的纸袋,并把它交给了认识的药剂师化验成分,因此当她看到贴在托盘上的纸袋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然而,她不能将此事通报给船上的工作人员,她从以前就怀疑公司的四名董事中藏有吸毒者,因此她很快就明白,这原本应该是要交给别人的毒品,因为搞错才到了自己手上。如果通报给船员的话,那么『cosmetics·chitose』公司有董事吸毒的事情,就会被人知晓。这样,她一手创办的公司就会遭到重创。因为害怕事态变成这样,她没有选择通报给船员知晓,而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烦恼着,究竟谁是这个吸毒者,以及今后又该如何应对和处理此事。她的红茶、烤圆饼以及水果蛋糕之所以看起来一点也没动过的样子,也是因为她当时在烦恼毒品的事,没有了任何吃东西的心思的缘故。而另一方面,千曲悟郎发现自己的下午茶点并没有附带着毒品纸袋,因此想到是被服务生误给了其他人。然而到底给了谁,他一时间也无从知晓。因为百合子碰巧说出暗号的时候,他并不在场。不过茶山诗织和绮撒特·库盎特分别点了大吉岭和苹果茶,因此毒品不会被送到她们那儿去。奥村智头雄点的是阿萨姆,所以,毒品有可能是被误给了他。等到千曲悟郎不动声色地刺探出奥村智头雄一开始并没有点不在菜单上的茶水的时候,距离毒品被误送给他人,已经是过了大约一小时后的五点左右了。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过来,毒品不是被误给了董事们。换句话说,只可能是拿给了千岁百合子。这时,千曲悟郎藉口去上洗手间,实际上是去sun房间打探情况。已经注意到毒品的千岁百合子,开始质问千曲悟郎。而千曲悟郎在冲动之下,犯下了罪行,事后又将毒品带离了现场。」 第41页 第4章 y的绑架 原作:大山诚一郎/联合民翻 第一章鸣瀬正雄的手记(2004年3月写于病房) 1 在我的床头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放有一张照片。 那是在发生那件事之前不久,香苗给我们拍的。 那天是春日的一个下午。 三个人站着鸭川的河岸边。 那是还很年轻的一对男女和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们背靠着绿茵茵的北山连峰、糺ノ森、贺茂大桥以及在河堤边闪烁着淡淡光芒的一排樱花树。 沐浴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三个人对着相机微笑着。 那幸福的样子和寻常普通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同。 那是十二年前的我、早纪子和悦夫。 要是在那时有个预言家对我说在不久的将来你最挚爱的那个人会被人夺走离你而去,我一定会一笑了之置之不理。 因为在我身边连一片不幸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无知傲慢啊。 就像春日西斜的太阳黯淡无关一样,命运突然在人的前路投下了阴影。 正在读这篇手记的各位,你们能想起多少十二年前的人或事? 1992年。 那年巴塞隆纳举办了奥运会。 游泳和马拉松选手的出色发挥,让日本举国为之疯狂。 也就在那年的四月,我的儿子被人绑架了。 四月十八日星期六 这天的天气非常晴朗。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大地。 和煦的阳光下,一股清新的微风吹过,庭院盛开的映上红在风的助力下慢慢摇动起来。 悦夫现在已经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 因为附近没有公立校,要到离家较远的私立校上学,因此悦夫每天都是独自坐公共汽车去上学。 虽然对一个七岁的小孩独自去上学还有些许担忧,但悦夫却对这样每天早上一次的冒险活动感到兴奋,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一大早,悦夫还和平时一样八点准时出门了。 「我走了啊。」悦夫对着正在看报纸的我说道,在他娇小的身躯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双肩书包,实在让人感觉很不相称。 「爸爸,今天一定要教我骑自行车啊。」 悦夫出门的时候就嘱咐了我这么一句。 这天本来是和悦夫约定好,等他回来带着自行车我们一起开车去鸭川的河边,练习骑没有辅助轮的自行车的。 「好的,爸爸答应你。这次一定会去的。」 之前曾经承诺了好几次,都因为工作太忙,总是让悦夫失望。 「一定要去啊!」 「一定会去啦。一定!」 「太好啦!」 悦夫一边满足地笑着一边向修学院道公交车站跑去。 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得悦夫奔跑中背上双肩书包发出的轻脆的嘎达嘎达的声音。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儿子活着的样子。 那以后,我一次成千上百次地拷问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再多看儿子几眼。 要是我能知道那是我见悦夫的最后一面,我一定把他的音容笑貌牢牢地镌刻在记忆里。 不,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让悦夫迈出家门一步。 但是,命运欺骗了我,让我在那天送悦夫出了家门。 于是——早上十点,噩梦开始了。 把悦夫送走之后,我待在书房,悠闲自在看书。 突然,客厅的电话响起来了。 早纪子拿起电话不知应答了什么,突然惊讶的大声一叫。 妻子面色发青的走入了书房。 「――悦夫还未到学校」 「什么?」 「班主任桧山老师打电话来。说悦夫还没来学校」 我把书扔了,马上跑进客厅拿起电话。 「电话被换了,我是悦夫的父亲。到底怎么了 「悦夫并不是由于急病要休息。今天早上,如平时那样出门了。」 那是家长会时所听到一个40岁女老师的声音。 「是,和平时那样出去了。」 「课外活动结束后一小时悦夫还没来,我想也许是有急病要休息。请告诉我您的电话……」 「说不定是迷路了。」 抑压着涌上来的不安感说。 「我到悦夫的上学路线试着找找。」 「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悦夫君只是在途中游荡吧。」 桧山老师好像也拼命尝试抑压着不安。 「悦夫来了的话,请打电话连络。」 「这边也是,如果找到悦夫也马上打电话给我。」 听筒挂了。 「开车去找找吧。」 旁边坐立不安的早纪子说。 「我也要去。」 从客厅拿了车的钥匙,正打算出去的时候。 突然电话开始响起来。 看墙上的钟,正好上年十时。 大概是班主任吧。 是不是有悦夫的消息? 但是,然而期望马上消失了。 拿起听筒,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我是成瀬。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沉默片刻,不过,看样子好像传递了到过去。 我再说一遍。 「我是成瀬。请问您是哪位?」 第42页 「是〈medianow〉的社长 成瀬正雄是吧?」 总算有声音了。 那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 「你的儿子在上学途中被绑架了。如果想平安无事归来,请付钱。」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恶作剧的话请给我滚。」 那男人嘴角含春似的笑起来。 「不是恶作剧哦。去看看信箱是不是有你儿子的名牌。」 「什么!?」 我放下听筒,留下被吓到的早纪子飞奔出客厅。 跑到门前的信箱,用颤抖的手打开盖子。 「没错。」 『二年三班 成瀬悦夫』――是早纪子写的漂亮的文字。 是悦夫的名牌。 我再次返回客厅,拿起听筒。 那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样,看懂了状况了吗?」 我打从心底的恐怖和愤怒渗出来了。 「――你没有对我儿子怎么样吧?」 「如果不接受这边的要求,我可不知道会干些什么出来。」 「给我听听悦夫的声音。」 「不行。」那男人冷酷地说。 「那么,想见儿子的话,就付钱吧。请明天下午四时之前,用旧的一万日元纸币准备一亿日元。」 「明天下午四时之前一亿日元?怎么可能,这根本就做不到。」 那男人冷笑。 「吵死了,你好歹是个社长。想想办法解决吧。」 「但是――」 「孩子的命还想讨价还价吗?不管怎样都要准备。」 「——明白了。我会想办法解决」 「钱就预先塞入旅行袋。你应该有2个的。这以后的事再等我的电话。警告你,绝对别让警察知道哟。」 「是的。」 「如果你没付钱,并告知警察,我来告诉你儿子会变成怎样。监禁你儿子的地方放着一枚定时炸弹,明天下午七时就会爆炸。如果你照着我所说的去做,定时炸弹就会解除。但是,如果被我知道你违反约定――你知道会发什么事么。他会变得跟地下的木屑一样。」 我紧握着听筒。 我感受到自己的脸也变得苍白。 「想找儿子被监禁的地方也是徒劳,是找不到的。再重复一次,明天下午四时之前用旧的纸币一亿日元。那些钱用两个旅行袋预先装好,不可以告知警察。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天再联络。」 电话挂断了。 我茫然紧握着听筒。 如果不是幻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但是,对方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 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啊。 我这才意识到旁边的早纪子在看着。 已经无需再说明电话的内容了。 早纪子白皙的皮肤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注视着我。 妻子也是清楚听得见电话的内容。 「——悦夫是被绑架了?他已经被绑架了。」 「啊啊啊!!!!」 我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不,现在想要冷静的是我。 「如果支付赎金就不用担心,悦夫会平安归来的。」 我详细地向妻子讲述与犯人的对话。 「――明天下午四时之前能准备一亿日元吗?」 「如果将这个家拿去抵押,应该能借到一亿日元左右。」 在失去一亿日元之后的经济状态,我没考虑那么多。 但是,为了取回悦夫,就算要付2倍的金额我也愿意。 medianow是明応银行的客户,但今天是星期六,明応银行没有营业。 于是,给京都市店的分店店长打了电话。 拜託支店长帮忙,以他家作担保,在明天下午四点前借到一亿的日元。 担保必须的土地和房屋的证过一会必定拿到,但首先要借到一亿日元的融资。 支店长好像对我过分的要求感到可疑,并拼命询问钱的用途。 这也是逼不得已,我儿子被绑架了。 支店长无言以对,并准备了钱。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确保赎金能够凑足。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不向警察通报真的没问题吗? 犯人要求不可以告知警察。 可是我对什么后盾也没有就和犯人交渉感到不安。 这些失败是无法挽回的,怕最后不能取回悦夫,是不是? 我问自己怎么做才好? 到底怎么做才好?从大学时代开始,与好友柏木武史创立〈medianow〉五年以来,好多次有面临犹豫不决的选择的时候。 如果如果决断错误,事业就会失败,这种状况也是逼不得已的。 可是,从来没有如此困苦的选择。 赌上的不是公司的命运,而是比那个更重要,是悦夫的生命啊。 不能考虑那么多了。 最后,我还是挤出那句出来。 「——通知警察吧。」 早纪子惊讶的看着我。 「但是,犯人知道我们告知警察,那悦夫……」 显然,妻子也考虑过通知警察。 我初步是这么想的。 「而且,警察应该不会做出能让罪犯察觉警方正在介入此案的蠢事。」 第43页 「万一警察败漏了呢?」 就在刚才下的决定,我已经动摇中了。 自问自答似的说。 「――只能相信警察了。」 早纪子那总是信赖我的美丽的瞳孔,现在已经装满着不安的颜色。 不久,妻子微微地点头了。 「――对呢,就和你说的那样。」 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心里的说话不断在脑中徘徊。 但我把那些声音压下来,再次拿起听筒,播打110。 把事情都告诉听筒另一端的刑警,在那之后那边立即派遣刑警过来。 在不久之后,我衷心将会为这个时候的决定感到后悔不已。 2 在报警后二十分钟,有四个刑警从后门进来。 位于最前的看似四十多岁男人出示了警察身分证。 「我是京都府的警察搜查一课的岩崎,是这个被害者对策班的指挥。」 眼前的刑警是个不胖不瘦、中等身材、非常平凡脸孔的男人。 如果混入人群之中肯定不会轻易被发现。 毫无表情的脸中,有一双闪亮尖锐的眼睛。 刑警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名片递给我,看到阶级是警部侯补。 「辛苦您了,请先进家来休息一下吧。」 「不要紧,我还要先去确认附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或是车辆。」 刑警们脱下鞋子进来了。 通过客厅时,坐在桌子前的早纪子突然仰起脸。 岩崎警部补关怀地向早纪子打招唿。 「请问您是孩子的母亲吗?」 「是的。」 「孩子的事请不必担心,我们务必会把他救出来。府警已经设立勒索赎金的诱拐事件的搜查本部。还有,因为与记者协会之间签订了报导协议,直到孩子被平安救出时,所有採访和报导都不会播出。」 「——拜託你们了。」 「首先,是不是要把窗帘关上呢?这稍微能减少被犯人发现察的介入的危险性吧?」 我和早纪子把全家的窗帘都拉上了。 之后岩崎指着客厅的电话。 「犯人是不是从这个电话连络的?」 「是的。」 警部补把目光投向年轻的刑警。 「水岛,准备!」 被称为水岛的刑警,从手提袋拿出大型的机械器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接电话。 之后水岛告诉ntt发生了诱拐事件,要求合作调查。 结束那个之后,岩崎介绍余下的两名刑警。 那位粗壮的体格,令人联想到柔道黑带三十多岁男子是大庭刑事。 另外一位身材短小,相貌毫不起眼,看起来经验丰富的50多岁的男人是会田部长刑警。 我和早纪子看到岩崎警部补作好笔记的姿势。 「那么,可以详细说明事情的经过吗?」 我向岩崎警部补说出十时时接到的电话内容。 而岩崎一边随声附和,一边在作笔记。 听到有计时炸弹时,刑警们表现得格外紧张。 「有支付一亿日元的打算吗?」 「是的,已把这个家作担保,并向银行取得连络,要求他们明天下午四时之前一定要拿来。」 「准备好旅行袋吗?」 「还未,待会去买。」 「关于孩子被的监禁地方,犯人有没有什么暗示过?」 「不,什么也没有。」 「犯人的声音有听过吗?」 「第一次听的声音。」 「有口音的吗?」 「不清楚是不是关西的地方口音,我是关东出身,感觉不到区别。」 「犯人的声音背后有没有发出其他声音?例如,汽车的引擎声和车站的广播等。这可以成为犯人在哪里打电话的线索。」 我陷入深思,回想几十分钟前的记忆。 可是,我完全想不起那男人背后有什么声音。我咬住嘴唇沉默的摇摇头。 「有悦夫的照片吗?」 早纪子拿出相册,取下几张交给岩崎。 是在梅小路蒸汽机车馆的机车面前拍的照片,照片中的悦夫手拿着喜爱的篮子。 岩崎把照片传真到搜查本部。 之后开始就关于悦夫的询问。 早纪子代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身高110cm 体重25kg 今日的衣着是黄色衬衫、蓝色牛仔短裤。 私立东邦小学的二年级学生。 放学是独自一个人回来。 今天早上正好八时正出门。 在教堂的公交车站乘坐市内公共汽车,到达五条坂的小学要二十分钟……。 岩崎问完后,取出无线通信机,把关于悦夫的情报转达给搜查本部。 在京都中,一个庞大的调查机构,应该正在寻求着悦夫的身影。 「对了,成濑先生的工作呢?」岩崎问道。 「〈medianow〉公司的经营者。」 「就是那个〈medianow〉对吧!」 水岛刑警发出惊讶的声音,另外三个刑警望向了那边。 年轻的水岛似乎熟悉计算机,其余三人好像不太了解。 受到前辈刑警注视的水岛,一边脸红,一边说明。 「所谓〈medianow〉,是在个人计算机业界中着名的softwarehouse。」 第44页 「softwarehouse?」 大庭刑警的脸上露出疑惑。 「是柔软的家这个意思吗?我不太懂是什么。」 「所谓的soft呢,可以在计算机上运行的电脑程式,把那个制作出来的公司称为softwarehouse。」 这是大学时代的朋友--柏木武史和我二人在五年前创立的公司。 我们在大学信息工程系毕业之后,就在大坂的植松电器总公司就职了。不过,我们在六年前就辞去,然后创立了〈medianow〉。 随着个人计算机的普及,公司发展得很顺利,当时一年的销售额达八亿日元,公司职员达三十人。 作为风险型企业的旗手,曾几次被经济杂志视为特别情况。 「能遇到〈medianow〉的社长,实在抱感光荣。」 「你!别忘了,在这里是为了搜查。」 被大庭批评了,水岛挠了头。 「计算机吗?这方面实在不太行啊……」岩崎苦笑道。 「失礼了,请问有没有因为工作而被人怨恨呢?从使用定时炸弹的手法来看,工作上结下怨恨的可能性很大。」 「我完全想不起来我有得罪过什么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攻击我。」 「会是辞退职员引起的麻烦等等吗?」 我探索记忆的深处,摇摇头。 「直至现在,有接过令人厌恶的信和电话吗?」 「曾经有几次。但是,对于知名的公司来说,那种程度不就在所难免吗?而且这些让人讨厌的傢伙只是呈呈嘴上的功夫吓唬吓唬罢了,根本就不会付诸行动。」 「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调查下吧。信和电话的内容都有保存下来吗?」 「公司的总务部保管着。」 「请一会给我过目。」 岩崎的目光转向早纪子。 「夫人怎样?有没有想起和谁结怨的记忆。」 「没有。」 「失礼了,与隔壁发生的争执呢?像您的孩子的父母之间的纠纷?」 早纪子困惑的摇摇头。 那个时候。 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一瞬间,唿吸快喘不过来。是犯人吗?四名刑警快速地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带着旁听接收器的岩岩崎警部侯补小声说道。 「请尽量延长通话,反追踪需要一些时间。」 我点点头,然后深唿吸,拿起了听筒。 「我是成瀬。」 「我是桧山,悦夫还未到,你那边呢?」 我吃了一惊。 忘记把绑架事件告诉学校了。 我用手捂住听筒,低声私语的问岩崎。 「是儿子的班主任,可以告诉她绑架的事吗?」 「请告知。但是,对同学转答说悦夫感冒请假了。然后,向校长说,请他联繫警方的调查总部,捜査本部会指示学校的应对措施。」 对桧山老师传达这些。 她听到绑架的事就喘不上气来。 「我明白了。学校这边也会好好地预先对应,请不用担心。悦夫一定会平安地回来,别难过,无论什么时候请联络我,我们也会背后支持,也请转告给夫人,我们会支持她的。」 我挂掉电话说了声谢谢。 那个之后,我去附近的体育用品店买旅行袋。 湛蓝的天空,阳光倾泻而下映照着街道。 这光景让人无法信相那件事。 这时候,岩崎警部侯补用无线通信机与搜查本部联络。 悦夫上学的路线已经开始搜查。 悦夫正好八时正从这个家出发,跑了去教堂的公交车站。 但是,到公交车站询问司机,说悦夫没乘坐八点七分的巴士。 所以悦夫是从八时正到八时七分之间被诱拐了的。 可是,八时七分时没有谁目击到,也没有目击到可疑的人物。 这七分钟,简直像异次元空间吞噬一样,把我的家人分隔了。 「不去追查悦夫被监禁的地方吗?」 岩崎遗憾地摇了头。 「现在的话很困难。悦夫从八时正到八时七分被诱拐,另一方面,从犯人打电话来是十点。总之,犯人带悦夫去监禁现场有两小时的余裕。犯人应该使用车,如果乘车跑两小时的话,能走一百公里。搜查半径一百公里的范围,从时间和人力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再说,犯人打电话的时候,悦夫可能还未被监禁。或许,在通电话的时候仍困在车上,之后再运到去监禁现场。这个情况,监禁地方也有可能是更远的地方。」 「就装置计时炸弹这件事,不是可以考虑某程度的地方吗?」 「是的。可是,因为范围没有缩小,所以没有特定的地方。而且,计时炸弹是谎言的可能要考虑,说不定监禁地方是某公寓的一室也不奇怪。」 警察认识到自己的极限。 我焦噪过分的咆哮。 「尽说是些消极的事,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刑警们和妻子望向这边。 岩崎的双眼浮现出怜悯的颜色,告戒的说。 「对不起,现在只能等犯人有动静才能採取行动。」 「但是,儿子被绑架,我已经坐立不安了……」 妻子轻轻碰了我的手臂。 她看起来很胆人的样子。 我唿一唿气说,「不要紧」,并露出笑容。 第45页 我对自己说,要冷静下来。 警察说得没错。 「现在要找出悦夫的监禁的地方几乎不可能,现在只能等犯人的行动。」 我和妻与刑警们围着桌子住着,一片沉默。 有时岩崎用无线通信机与搜查本部对话,接下来还是沉默一片。 阳光从窗帘的间隙一点点灌入来,下午过后,暮色的黄昏到来,不久外面被黑色一片全面涂抹。 下午七时已过,早纪子站在厨房,制作了六份晚饭。 刑警们礼貌地道谢,只是,我和早纪子都没有食慾,稍微动了下筷子。 「悦夫已经睡了吗?」 到十点了,早纪子闪过墙上的钟喃喃自语。 平时悦夫都是这时候睡觉。 我想知道悦夫现在在哪里。 不会是肚饿了吧? 能好好睡觉吗? 到了凌晨,岩崎警部劝了我和早纪子去睡。 「明天就要交赎金了,无论如何都要睡一睡,好好休息,明天稍微要准备。」 我和妻子上了二楼的的卧室。 在卧室里也有分机,如果犯人突然在深夜上打电话也能接到。 躺卧在床上,不久,睡魔来袭。 肉体筋疲力尽,意识异常地清醒。 旁边的妻子在呜咽。 从早上开始绷紧的线终于断开。 「没事的,悦夫一定平安地回来。」 我对自己嘟嘟囔囔。 3 醒过来的时候,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 带着悦夫去散步吧。 天气也不错。 这样心不在焉地想着。 这时,前一天的记忆一下子涌进脑海。 感觉突然间掉进了无底深渊。 不能带着悦夫去散步了。 悦夫昨天被绑架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床,没看到早纪子的身影。 下到一楼,四位刑警正在电话前严阵以待。 早纪子正在厨房做早餐。 早纪子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妻子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 前一天凭着一股刚强接受侦讯,过了一个晚上,可能会突然休克吧。 还好吧?我问。 嗯。早纪子脸上浮现出虚弱的笑容,这样回答。 很显然她说的有些不太现实。 等待的时间仍在持续着。 一亿日圆银行应该会在下午四点前送过来。 犯人还没有来拿钱,我也只能枯等。 我感到一股焦躁的情绪,快让我发狂了。 上午十点刚过,通过玄关那里的内线电话的摄像头,看到了柏木武史和香苗。 怎么是这两个人?我来到玄关打开门。 「姐夫,早上好啊。」 香苗的声音很开朗。 「啊,早。今天怎么过来了?」 香苗用她的大眼睛瞪了我一眼。 「今天怎么了?很抱歉身体不好? 说好偶尔一起去吃饭的,姐夫忘了吗?」 吃了一惊。 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香苗注意到了我的样子十分反常。 「姐夫,怎么了?脸色都青了。」 「——实际上,悦夫昨天被绑架了。」 「——绑架?」 香苗和柏木屏住了唿吸。 柏木像实际家人一样马上问道: 「和警察联络了吗?」 「啊,联络了。现在警察们正在我家里。」 「要多少赎金?」 「一亿。」 「——一亿?真的没关系吗?」 「还好。用这个家做抵押,从银行借到了钱。今天就能拿到钱。」 带领两人返回起居室。 早纪子吃惊地抬起头,嗫嚅道:「香苗……」 香苗应了一声,来到早纪子身旁。 「姐,不用担心。悦夫很快就能回来的。」 于是香苗把手搭在早纪子的肩上,像哄小孩子一样在她耳边说一些让她安心的话。 「这二位是……」 岩崎警部补用锐利的目光寻视着。 「这是妻妹香苗,还有她的丈夫medianow的副社长柏木武史。可以把事情告诉他们吗?」 岩崎以阴沉的表情点了点头。大概很反感搜查现像有多余的人员出没吧。 「——可以。请柏木夫妻对于这件绑架事件绝对不要说出去。」 「明白。」 柏木武史和香苗回答。 我把和犯人通话的内容详细地说了一遍。 「……定时炸弹?」 柏木十分震惊,声音也提高了。 之后柏木追问岩崎警部。 「不知道悦夫被监禁的地方吗?可疑车辆的目击情报呢?」 岩崎以阴沉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知道监禁现场哪里,范围太广了,根本无法估计,而可疑的车辆也完全目击者看到。」 柏木在椅子上坐下不动,拼命控制住着焦躁。 柏木很喜欢小孩子,而悦夫也很招人喜爱。 他们夫妻两个现在还没有孩子。 下午一点刚过,玄关的内线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是明央银行的人。 来了。 我走到玄关打开门。 外面是京都支店的支店长,他的脚下放着的铝箱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第46页 一进到起居室,支店长看到桌子旁围着四个刑警而大惊失色。 岩崎告诉支店长他们在处理绑架事件,并要求他严守秘密。支店长连忙点了几下头。 我在藉用合同上按下手印之后,取过放钱的铝箱。 「万分抱歉,请尽快送交抵押的权利书。」 「我祈祷令公子可以平安归来。」 支店长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便离开了。 姑且,赎金的事情算是可以确保了。 之后,必须将铝箱的钱转移到旅行袋里。 前一天买了两个旅行袋放在桌子下面。 我刚要伸手去拿旅行袋, 「等一下。」岩崎说道,「必须要记下钞票的号码。」 「钞票的号码?可是,犯人说在下午四点要联络。记下号码的时间恐怕——」 「不用担心。」 岩崎朝水岛刑警的方向看了一眼。 水岛点头,从包里取出照相机。 用这个可以一次拍摄多个号码。 我将铝箱打开,取出捆好的钞票,解开钞票上的捆带,开始一张一张摆放在桌子上。 水岛对着钞票照相,岩崎则将钞票塞到旅行袋里。 这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下午三点半很快就到了,眼睛和手都感觉到了疲累。 岩崎用无线电向搜查本部报告赎金已经准备好了的情况。 下午四点刚到,电话响了。 四个刑警立即各就各位。 我做了一个深唿吸,拿起电话。 「我是成濑。」 「是我。」 是绑架犯的声音。 「一亿圆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让我听听儿子的声音,要确认他没事……」 「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你要做什么你要听好了。东山三条之南,有一farruca的咖啡店。四点十分之前必须赶到那里。」 「请再说一遍店名——」 电话切断了。 「追查到打电话的人了吗?」 一边避开从旁收听用接收器的岩崎,一边询问了水岛。 水岛摇了摇头。 「不行啊,通话时间太短了。」 「总之,还是由于电话打得太急了。」 我拎起两个旅行袋。 一瞬间感觉到了相当重的重量。 跳动急速上升,微弱的噁心往上沖了。 「等一下。」 岩崎取出一个像钮扣状的东西。 「请把这个东西放在身上。」 「这是……?」 「这是局部地区无线和被称作的超小型的无线麦克风。请到胸口袋放入这个。我们不清楚犯人今后的态度怎样,不过直接遇到犯人的地方,这个麦克不仅仅是你的声音,还有犯人的声音也收到。如果用电话对犯人说,请复述对方的言词的要点。怎么样?」 点头的话,请把麦克风放在在胸口袋。 「为了接收你的无线麦克风的电波,我们让会田刑警潜藏在你的车后部座处下。会田会把听到的内容用数字无线机发送到警察综合对策室。然后,请让我们的覆面车随后跟着。」 「覆面车吗?」 我正犹豫着。 「请不要这样,这样太危险了。」 「多开几台车就不怕被犯人发现的,拜託您了。」 「我明白了,但是,请留心注意。」 早纪子露出一双恳求的眼神。 「一定要把悦夫救出来。」 妻子抬起头看着我。 「小心。」 「一定会顺利的」香苗说 「直到悦夫回来,不然,不让你不跨过这个家的门坎。」柏木开玩笑地说 二人的鼓励已经深深感受到。 双手拿下两个提包,与会田刑警迈向车库。 悦夫的小自行车孤零零地被放在眼前。 没有被心惊肉跳的来袭了。 我对自己说:这算不了什么。 一定会顺利的。 沃尔沃的助手席上放着装钱的旅行袋,后座下面的狭窄空间横躺着会田刑警。 仪錶盘上的时钟正指示着现在的时刻是四点零二分。 与到指定的咖啡店的时间剩下不到八分钟了。 开动引擎,踩下油门踏板,从修学院的自宅快速开出来。 只顾穿过白川路。 右转进入丸太町路,在熊野神社的十字路口左转进入东大寺路。 天空开始微微地混合了蓝色。 所指定的咖啡店在东山三条十字路口二十米稍过一些的地方。 正好是四点十分。 车刚一停到店前,马上飞奔到路上。 后面的车鸣着喇叭,我完全不顾这种状况飞奔进店。 店里的女服务员正一脸困惑地在在各餐桌前走动着。 成濑正雄先生吗?女服务员正在询问着。 「我是。」我举起手。 女服务员脸现询问的神情,我们接到了打给您的电话,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带着我来到收银台处的电话那里。 我接过电话。 「我是成濑。」 「出来没迟到吗?」 对方的声音好像被激怒了。 「若是再迟到五秒的话,我就打算切断电话了。」 「找这家店费了些时间。」 第47页 「难道你不是出门前去和警察碰头了,所以才迟到的吧?」 我紧紧握着听筒。 「不是。我没有叫警察。」 「做得不错。如果你叫警察,你的儿子必死无疑。」 我想坦白地说,叫来警察,还要请求犯人的准许吗? 表面上说与完全没有联络警察,其实暗地里已经和警察部署好一切。 但是,那个考虑实在是过分,而且非现实。 既然让警察介入了,就已经不能回头。 「真的没叫警察!」 声音搀杂着微弱的犹豫和不安。 「先相信着吧。那么,以下就说联络的地方。」 「下一个联络地点?哎,还打算到什么时候――」 「北山的植物园前,有一家射muraki的西餐厅。现在是四点十二分,四点三十分之前必须赶到。」 电话被切断了。 一挂上电话,完全不顾带着怀疑目光惊呆了的女服务员立即飞奔出店。 进入车中,急忙向东大寺路进发。 「犯人都说了些什么?」 从后座下面传来会田刑警询问的声音。 兴奋过度忘了传达信息。 「说要在四点三十分之前,必须赶到北山植物园之前射muraki的西餐厅。」 会田开始通过无线电汇报情况。 我向右转入小路,出三条路。 会田说完「了解」之后,结束通话。 「射muraki的周边还有店内,将布署搜查员伪装成路人和客人。犯人若是来这家西餐厅的话,马上就将他逮捕。」 「不怕犯人会盗听到你们的无线电通话吗?」 「没关系。」 会田这样断言道。 「这是数字无线电,想要盗听极为困难。可以这么说,根本就不会出现被犯人盗听的可能性。」 4 与预期相反,并不是在〈射·muraki〉交易。 四点三十分正好跑进〈射·muraki〉的店内,收银员的电话开始响起。 是犯人的电话。 犯人跟随jr二条站附近的咖啡店下面,近铁十条站旁边有间便利店,那个下面西京极上下班公园前的餐厅……犯人指定转播地点、时间内接听电话。 会田刑警说,这个是诱拐犯经常採取的手段,探听警察有没有介入,并甩开警察的跟随。 下午五点五十六分,在jr山科站前的餐厅。 「好歹,警察好像真的没介入。」 对方说。 「从刚才开始就那样说着。」 对方的语调渐渐提高。 「好。今后说赎金交收的地方,要认真地听,不是搞错。」 终于来了。 全力集中。 「国道161号线知道吗?是在琵琶湖的西岸走的道路。」 「啊。」 「来到161号线的下坂本的附近的话,经过太间町的公交车站的地方转右。大约三百米左右,就会看到大宫河,靠着大宫河这边然后向右拐弯。」 「是靠着大宫河这边向右拐弯?」 「那里有去年倒闭的井田证券的疗养设施。船库位于琵琶湖的岸边。」 「船库?」 「对了。卷闸门关上了,但没有锁,向上拉就能进去。里面放了一艘游艇,把赎金放进游艇里,走的时侯一定要拉下卷闸。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我的声音用无线麦克风传到会田刑警那边,会田应该用数字无线机传达到京都府的警察的综合对策室。 「计时炸弹下午七时爆炸。要尽快哦,再见!」 电话切断。 我马上跑回车上。 国道1号线出,向东走。 「警察之后怎样做?」 向对在后部座位下的会田问了。 「已经派出搜查员去问题的疗养设施的付近。当然,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那么会顺利吗?」 「我们曾经很多次取得成功。」 这句说话像切断这边的不安一样的语调。 「指示把赎金放进船机库的游艇里,犯人打算乘游艇在琵琶湖逃走吗?」 「恐怕是那样吧,但是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向滋贺县警察要求合作,这边几艘警备艇已经包围现场。」 进入滋贺县国道1号线。 正如京坂电力铁道京津线那线并跑着,驶入东山连邦。 在道路和线路的左右,绿叶成荫的群山耸立着。 人们在人烟稀少的山脚下生活。 逢坂的y字路向左拐进入了国道161号线。 远离群山,人也多了。 从京津线的道口过去,穿过新干线的高架,再越jr东海道本线的上面。 接着,一边缓慢地下坡道,一边穿过了大津的街道。 在右方一边看京坂浜大津站和琵琶湖游览船的出入,一边向左拐,然后琵琶湖的西岸开始北上。 右方湖畔的建筑物每次间断都能看到湖面。 也有几艘游艇和小船停泊着。 从那个对面,游艇立起白帆优雅扬起地航行,波浪上行走的水上摩托车。 晴朗的周末,黄昏时的琵琶湖。 人们享受着的微薄的幸福,作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够得着的东西。 「这里是总对策室」 六时十二分,无线机搜查员的声音响起。 第48页 「报告交收现场监视班的状况。」 「这边交收现场监视队,一切安排好了。」 另一个搜查员插嘴。 「设施周围的树林,两个地点监视着船机库,距离是大概一百米,现在没有异常状态。」 「了解,跟踪队呢?」 又有另一个的搜查员发出声音。 「现在四号车保持五十米的距离跟随着赎金车,再经过中陆上自卫队大津驻屯所的视线下,并没有任何可疑的车辆和摩托车。」 「了解,到达交易现场之前离开。」 倒后镜映出三辆车跟在后边。 一辆是白色的coro,一辆是红色的familia,另外一辆则是计程车。 如实说道、「计程车是警察这边的。」 会田回答道。 「搜查员还会乔装成司机。」 「我还真的没发现呢。」 「会有几辆车尾随着我们,因为长时间只有一辆车跟着的话会被犯人发现,所以我们事先准备几辆车相隔一段时间交换跟随。」 警察实在考虑得很周全。 但也有可能被犯人悟出吧。 从在左边耸立的东山联邦中,可以看见了格外高昂的山——比叡山。。 不消一会,太间町的车站进入眼帘。 犯人指定大街就在前头的向右拐。 腋下淌出的汗水逐渐扩及全身。 这是大宫河吧。 再向前面转右的弯道,就发现疗养设施的建筑物。 铁门关上了。 我把车停在门前。 混凝土的柱子刻上「井田证券琵琶湖庄」的字眼。 我走下车,把手放在门上。 门没有锁上,轻轻地推开门,传来微弱的吱吱嘎嘎响。 打开门后,再次返来车上,向里面进发。 那里大小能容纳五辆车的停车场,把车固定好,然后关了引擎。 仪錶板的钟显示:下午六点二十分。 占地约六百坪,周围被松木包围着。 该地的右手有一座两层高的建筑物。 很大的窗子,附有雅致的白阳台,但是有点荒废的样子。 杂草遍地横生。 已经半年没好好打管吧。 剩下用地的一方面向着琵琶湖。 金黄的夕阳西下,铺映在江水之中;夕阳的照射下,江面上波光粼粼。 遥远那边的对岸是草津的大街,而且对面那个耸立的群山,寄予着小小的期望。 岸边有一座两屠高的活动组合屋。 那个是犯人指定的船库吧。 附近不找到一个人影。 「请当心!」 会田沉默细语地点头。 打开车门走下去,到副驾驶座拿起两个手提包。 拿着手提包朝向岸边的船机库走去。 当接近湖面,风变强了。 茂盛的杂草微微摇动。 小波浪扑到岸边,扑通扑通地发出着声音。 岸边的前面用混凝土固定的水路,这样容易从船库拿出游艇。 犯人一定打算乘这个船库的游艇逃走。 恐怕是从哪里,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压抑着环视附近的冲动,继续前进。 拉起船库的卷闸门。 出入口因为面向东,拉起卷闸门也没有太多光射进,里面有点暗。 因为墙身有开关就试着开启,没有预期点亮天花板的灯。 白色的游艇在放在车轮附着的台里。 墙角排列一桶桶游艇的燃料。 按犯人的指示,把两个手提包放在游艇的底下。 船库的角落有升降到二楼的楼梯。 一瞬间的思绪闪过:上不上去呢?想想还是打消念头,别轻举妄动比较好。 就如犯人说的那样,悦夫一定平安归回。 从船库出来,卸下卷闸门,然后返回车上。 靠在驾驶座上,后座的会田刑警小声的问。 「船机库中犯人呢?」 「没有任何人,只有一艘白色大型的游艇。说不定犯人从哪里监视着我们。」 「之后的工作就交给现场监视班吧。一定要好好地监视。」 起动引擎,踩踏离合器,掉头往来的路线回去。 沐浴在夕阳下的白色建筑物渐渐消失于后视镜之中。 我想:终于结束了。 能做我全都做了。 但是,还没放下心头大石。 数个不安的思绪脑海里捲成旋涡。 如果犯人注意到警察的监视怎么办?说不定还是别通报警察好。 如果没有关系的第三者偶然到那个船库,神经过敏的犯人与刑警误解了那个怎么办?如果犯人夺走赎金金之前发生事故和急病变得不能动,那定时炸弹岂不是解除不了?我一边抱不安,一边在暮色中持续奔驰。 5 六时四十分,京坂浜大津站前向右拐。 五十分前通过了岔路的公交车站。 但是,现场监视班的报告并没有任何关于犯人的情报。 「到底怎样了?」会田刑警问道。 「说不定,犯人已经注意到了警察的介入……」 但是,那样回答的会田却渗透着苦恼的颜色。 不安渐渐演变成恐怖。 身后感到汗流浃背。 第49页 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在冒汗 五十三分,五十四分……针的跳动提醒着每时每刻接近限定的时间。 尽管如此,依然没有犯人的踪影。 如果总是在意看表的话,很可能会发生交通事故的。 「稍早休息下吧。」 经过京瓷公司的办公大楼,会田刑警打个招唿,并在国道1号线的路边停了车。 深唿吸一口气,想让心情平伏下来,但没有多大的效果。 「犯人的动向呢?」会田刑警向搜查本部进行询问。 我急急忙忙地带过。 会田用无线机对综合对策室问。 但是,并没有预期的回答。 我发现综合对策室的搜查员的声音瀰漫着不安。 到了五十六分。 说不定当初不应该报警的。我紧咬着嘴唇想到。 一边咬住嘴唇,一边思考着。 但是,这也无可奈何了。 事到如今,警察再也不能就手旁观。 前一天的上午十点过后,从决定通报警察时开始,我就把精密的机器的开关打开了。 一旦起了动了开关,再也不能把机器停下来。 六时五十七分。 心脏跳动得更加激烈。 心脏像快要从喉咙飞出来了。 看着表不停地跳动,内心就可怕得无法离开表的视线,无论如何也从那里不能放开眼。 六时五十八分。 心中恳求着犯人出现领取赎金。 如果想要钱的话,多少也给,无论如何也要出现。 六时五十九分。 一定要把悦夫救出,从家里出来时就向早纪子发誓的言词不断在脑海里徘徊。 悦夫要是什么损伤,该对妻子如何道歉才好? 六时五十九分三十秒。 我伏在方向盘上,嘟哝着悦夫。 悦夫会平安无事的。 于是,到了下午七时。 数秒后,从无线机听见了会田刑警的喊叫声。 「这边交易现场监视班!船库爆炸了!拜託叫消防车!」 爆炸?为何船库会爆炸?下一瞬间,我理解了那个意思。 从脸上感觉不到任何血气。 监禁悦夫和安置定时炸弹的地方,除了那个船机库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犯人从远方打听并确认船机库安全,解除定时炸弹,再到小船取得赎金往琵琶湖逃走的吧。 但是,犯人察觉到警察的介入并没有解除定时炸弹,而是逃走。 和我想的一样吗? 「然后,救护车也拜託您了!」从无线机听见了。 在后座位下的会田刑警喘不上气。 「了解,马上安排消防车和救护车到那边去。」综合对策室惊慌失措的声音从无线机发出。 「船库打不开吗?」 「试过了但是进不去,整个船库火势窜烧勐烈。」 「混蛋,试着做点什么!」 当我意识到时候,油门已经一踩而尽。我马上扭向方向盘拐去右边,尖锐的煞车声划破长空,车身转向180度。 受到对面车辆喇叭的鸣按,我再次踩下油门,向着下坂本驶去。 我心中的绝望和悔恨挥之不去,一直祈祷着悦夫还活着。 而犯人发现了警察介入,并没有解除了定时炸弹。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发现了呢?从犯人最后一通电话来看,应该还没发现警察介入的。 如果在现场监视班来到之前,犯人就开始监视着船库,那就说得通了。 难道是犯人察觉到了那些在周围监视的刑警? 显然警察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话虽如此,到底困禁悦夫的地方在哪里呢?回想起来,船库的角落还通往二楼,我想悦夫一定是被关在楼上的。 要是那时候我能上二楼的话......对自己的愚蠢,无法压抑的愤怒在胸口膨胀了起来。 不顾四周的斥责和剎车的声音,我驶过国道一号线和一六一号线。 无视红灯,危险地擦过行人,把在我前面行驶的车辆强行超过 会田刑警在后座底下站了起来,开始安慰着我,但我几乎听不入耳,只剩下那吵杂的声徘徊在耳边。 当我回到下坂本时,只见黑夜中那被片染红的天空和浓烟滚滚。 一把「井田证券琵琶湖别墅」的门打开,那光景就立刻跃入眼帘。 在燃烧着。 船库在如红莲般的火焰中燃烧着。 像是所属现场监视班刑警的两人,正茫然地注视着火焰。 我急忙剎车,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背后传来会田刑警阻止我的声音。 骇人的热浪飞扑而来。 我的喉咙迸发出尖叫,胡乱朝着火焰奔去。 不知是谁抱住我的腰把我按在了地上。 抬头一看,发现是现场搜查班的刑警拼命阻止着我。 为了甩开刑警我开始挣扎。 「危险!别这样!」刑警叫着。 「我儿子还在里面!」 「已经不可能得救了!请放弃吧!」 力量像被从体内全部抽走一般。 是啊。 受到了炸弹爆炸的直接冲击之后不可能会活下来。 身处这样的大火当中不可能会活下来。 这不是应该在炸弹爆炸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的事情吗。 第50页 我只是不想承认这现实罢了。 突然我心里涌出了一股愤怒。 我抓住刑警站起来,抓住他拼命摇晃。 「在我放下赎金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刑警一边掩饰着狼狈一边回答:「你开车走了以后,我们就一只等待着犯人现身本来有对于不会被犯人发现我们很有自信......但是犯人却没有出现......结果到了七点,船库爆炸了......本想把孩子救出来,可船库一下子全烧起来了......「 我把手紧握成了拳头。 「-他发现你们了。」 「我们本来有自信不会被发现的。」刑警依然固执地摇着头。 「事到如今居然还说这些......」 我拼命与自己心中想把眼前这刑警狠狠揍一顿的冲动斗争着。 下了车的会田刑警察觉到了这边的气氛,立刻把我的手拽住了。 但是我最终没有挥拳却并不是因为会田刑警。 而是因为在脑中一直迴响的声音。 杀了悦夫的人是你。 那声音这样说着。 如果当时没有报警的话,悦夫就不会死了。 抓住刑警的手无力地垂下,我茫然注视着依然在燃烧的船库。 从远处传来了消防车的警报声。 到达现场的三辆消防车联合作业,十分钟后,大火终于被完全扑灭了。 被烧焦的建筑物破损扭曲着,到处都是灭火剂的白色泡沫。 过了一会儿,几台巡逻车停到了空地上。 车门依次打开,以岩崎警部补为首的十几名刑警下了车。 之后,我看到了跟在大庭刑警身边的早纪子的身影。 岩崎和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迈着比木偶还笨拙的步伐向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不知要说点儿什么才好,实在是应该向您道歉犯人恐怕是注意到警察的介入了但是之后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把犯人逮捕还请您......」 刑警部长开始了啰嗦的谢罪。 但是,现在这只会令人厌烦。 「-能不能暂时让我安静一下。」我这样说着,向着早纪子走去。 她从大庭刑警身边离开了。 妻子的站姿如同暴风雨中的花朵。 泪水静静地划过脸庞。 我一定会就出悦夫-离开家的时候我这么向妻子发誓。 但是我却没能遵守自己的承诺。 「早纪子,求你原谅我。如果听你的话不报警,悦夫现在一定还活着.....」 妻子很勉强地摇了摇头。 「悦夫不会死的。肯定是哪里搞错了。悦夫肯定在别的地方......」 虽然这么说着,早纪子的脸上依然淌下了泪水。 她无法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6 等到废墟渐渐冷却,现场取证可以开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 我和妻子在一辆巡逻车里暂时休息。 虽然警察劝我们回家,但是怎么也不想回去。 船库的白色残骸,在一片黑暗中浮现出来。 设置在周围的几台照明灯被点亮了。 戴上了安全帽的鑑识人员和消防员,开始清理被损毁后迭在一起的建筑材料。 在白色的灯光中工作的人,看起来就像是正举行着安魂仪式的古代僧侣一样。 就这样过去了四十分钟左右。 一名鑑识人员突然兴奋地指着脚下,开口不知叫喊着什么。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围拢过去。 我感觉喉咙干燥,心跳加速。 身旁的早纪子把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们打开车门,几乎是无意识地向着鑑识人员聚集的地方走去。 腿一直在抖,快连路也走不了了。 一踩上船库的废墟,脚下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建材碎片破裂的声响,也能感到从废墟传来的,依然没有散尽的余热。 一名鑑识人员转过身,带着一脸惨痛的表情退到一边。 终于能看见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东西了。 在建材下面有一根黑色的棒子。 那不是黑棒。 那是一截被烧焦的左臂。 当破损的建材渐渐被拨开,躯干,头颅,右臂和两条腿都能看到了。 无论哪里都被烧焦了,脸上也已经辨不清五官。 这,这真的是悦夫吗?悲伤涌出,我的心都碎了。 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压在胸口,身体也无法停止颤抖。 只能一直站着攥紧拳头,要紧牙关忍耐。 早纪子开始呜咽。我沉默着把她抱在怀里。 早纪子的泪水已经把我胸前的衬衫浸透,我也能感到她如涟漪一般的颤抖。 从狂乱汹涌的悲伤当中我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憎恨。 这是一种我至今为止的愤怒都无法相比的强烈情感。 我憎恨着杀害悦夫的兇手。 憎恨着那些失态的警察。 而我最为憎恨的,是无视了兇手警告的自己。 接下来在废墟当中被发现的,是大块的已经开始熔化的白色塑料。 在那旁边是大量纸币的余烬。 那是游艇和赎金的最后下场。 为了凑齐赎金我抵押了房子。 这么大的损失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巨大的打击,可这些事如今都已经无所谓了。 第51页 没能救出悦夫,这些赎金被收回还是被烧掉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紧紧地握住了正咬着渗血的嘴唇,好像一放手就会永远消失的妻子的手。 一名鑑识人员委婉地让我们稍微离开废墟一点。 我和早纪子后退几步,茫然地注视着在灯光的照射下继续进行的作业。 一名鑑识员正为悦夫的遗体拍照,其他的人正继续在残骸中翻找着细小的证物。 「......这之后要把遗体送往京都府立医大附院去。」不知何时站到我们身边的岩崎警官说道。 望过去,一辆灰色的货车到达了现场。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抬着担架走向船库残骸。 他们把悦夫的遗体装进等身的袋子里,拉上拉链,之后用担架抬上了货车。 装有悦夫遗体的货车离开了现场。 岩崎注视了一会儿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尾灯,终于向这边转过身来:「鑑识科现在正在全力搜索遗留物品,一定会发现能够指向犯人的线索。」 「我们一定会将犯人逮捕。」警部补一脸苦楚的如此断言,接着看了一眼手錶。 「虽然很难开口,但是......悦夫君被杀害之后,再过两三个小时我们不得不解除报导限制。虽然对各个媒体都提出了到明天早晨为止不要採访的请求,但记者早晚是会蜂拥而至的。到那个时候为止还是回家稍稍休息一下比较好吧。会田刑警会送你们回去」 「......回去吧?」我问,妻子擦掉脸上的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岩崎警官叫来了会田刑警,我们一起向他的车那边走去。 在离开之前,我又一次回头。 在灯光之中,还能看到隐匿在黑暗中那形状奇异的白色物块。 那是我的无力和愚蠢的证据。 是直到我死去也无法消失的悔恨的墓碑。 回到修学院的家时已经是午夜零点了。 被孤零零地放置在车库角落的悦夫的小自行车映入我的眼帘。 我想起了之前的早晨,说好要与悦夫去练习骑没有辅助轮的自行车的。 能骑那辆自行车的人已经不在了。 留下看家的人是柏木武史,香苗和水岛刑警。 水岛的娃娃脸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既没有电话也没有来访者。 会田刑警把水岛刑警带到一边,开始小声地描述起现场的状况。 「姐姐......」虽然香苗叫了早纪子一声,可那之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能沉默地抱着早纪子开始哭泣。 柏木一脸愤怒地向会田刑警逼近。 「怎么会这样!警察的行动不是都被犯人发现了吗!你们到底都干了什么啊!」 「实在是万分抱歉。」刑警们深深低下了头。 柏木虽然继续瞪着眼,最后还是紧绷着脸把嘴闭上了。 接着,他朝我这边走过来。 「......成濑......到底应该说点儿什么呢......啊,抱歉......这还是第一次,我没办法好好表达我的心情......」柏木痛苦地抓着头髮。 从他那庞大的身躯里散发的活力消失了。 「......现在可能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休整一下别去公司了。公司的事情我先替你处理一下。」 我对他说了谢谢。 会田刑警和水岛刑警正一脸尴尬地撤下跟电话连接着的搜查工具。 这在这时。 电话突然间响了起来。 那是彷佛能让所有人都受到惊吓望向那里的,不祥的铃声。 会田和水岛瞬间对视了之后,会田带上了旁边的接收器。 我拿起了听筒。 「我是成濑。」 「是我。」 是诱拐犯的声音。 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逆流了一样。 「你为什么杀了我儿子!我已经把赎金放到那里了!」 「是,我看见你来了,也看见你把旅行包放在了游艇旁边。」 「那你为什么没有解除定时炸弹!」 「你还问我为什么?别开玩笑了!」 诱拐犯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你是觉得我看不到有人一直监视着船库吗?你要我怎么把赎金拿走?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报警。是你自己没有遵守约定!你儿子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害死你儿子的是你自己!」 电话挂断了。 那是给这彷佛没有尽头的痛苦地一天的最后一撃。 7 那天晚上香苗住了下来,柏木武史和会田刑警,水岛刑警都回去了。 我失眠了。 杀了你儿子的人是你......兇手的话一直痛苦地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理智上明白这话只是犯人的挑衅,但心里却依然能感觉到尖锐的痛楚。 如果我没有报警的话,悦夫就不会死吧。 在这个意义上,犯人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天快亮的时候迷迷煳煳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是在早上七点多。 头脑一清醒过来,昨天晚上的情景和悦夫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事实,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全身。 我不由呻吟了一声,抱住脑袋将身体缩成一团。 醒过来太痛苦了。 活着太痛苦了。 我独自沉溺在痛苦的海洋里。 第52页 「......正雄?」 从旁边的床传来了战战兢兢的声音。 早纪子坐起身,不安地看向这边。 她是多久之前醒过来的呢。眼睛因为哭泣已经红肿了。 我想,我还有同伴。 我和妻子像是在海面上摇曳的小船上仅有的两名乘客。 但并不孤独。 妻子微笑着站了起来。 拉开窗帘之后却呆住了。 带有出版公司标志的车和电视台的直播车把道路几乎沾满了。十几名记者和摄影师聚集在了玄关前面。 凌晨的时候报导限制被解除了,在搜查本部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之后,各路媒体就纷纷过来採访了。 下到一楼,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香苗向我问了早上好。 香苗并没有刻意说什么安慰人的话语,态度也没有任何不自然。用的是克制着的平常的语气。 这让我很感激。 好像有谁注意到了二楼的窗帘被拉开,很快门铃就响起来了。想要採访的请求不断从门外传来。 本来想要彻底无视的,可门铃声却停不下来。 终于被激怒的香苗打开了玄关的大门,抄起面前的水桶泼向了记者。 瞬间从外面传来了记者的悲鸣。 吃过早饭以后,我和早纪子因为不知道该做些是什么,就那样一直坐了一会儿。 承担了所有工作的是香苗。 接听因为看了事件报导的亲戚打来的电话向他们说明情况;联繫殡葬公司安排守夜和葬礼的时间。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香苗我们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下午三点左右,京都府立医大附院归还了悦夫的遗体。 在运送人员抬着装有遗体的棺木进入玄关的时候,摄影师全部按下了快门。 四点多钟,岩崎警官和大庭刑警来了。 两个人深深低下头,再次为警察的失误道歉。 「还是想麻烦您去府警那边一趟好吗?想要确认一下赎金的事情。」 留下香苗看家,我和早纪子随警察一起出了门。 依然围拢在玄关前面的记者们突然骚动起来。 摄像机纷纷对准我们,面前也突然出现了数支麦克风。 「成濑先生,这是要准备去哪里呢?」 「请说一句吧!」 提问声和快门声不绝于耳。 我和早纪子彷佛罪犯一样被岩崎和大庭夹在中间,低着头上了巡逻车。 到了京都府警本部之后,被带到了一间屋子。 房间中央铺着蓝色的塑料布,上面堆积着纸张的灰烬。 「请节哀顺变。」 明央银行京都支行长站在房间的角落,看见我们之后深深鞠了一躬。 「这些就是赎金的灰烬吗?」 「实在非常抱歉,因为已经完全烧毁了,所以无法更换......」 也就是说我损失了一亿日元。 但是,悦夫不在了,这些事就都无所谓了。 以媒体现在的业绩,总会把一亿元赚回来的。但是悦夫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和早纪子转移到了接待室去听岩崎警部的报告。 「对父母来说可能是比较痛苦地话题,可以开始吗?」 「没关系,了解孩子的死因,也是我们作为父母最起码的义务。」 「那我们从监禁悦夫的现场说起吧。监禁地点在船库的二楼。悦夫被绑在椅子上塞住了嘴巴。脚下被放置了定时炸弹。死亡时间是在炸弹发生爆炸的晚上七点。是当场死亡。」 我握紧了自己的手。 跟我当时猜想的一样。 在我去送赎金的时候,悦夫就被关在二楼。 如果我那时去二楼的话,悦夫就能得救了。 脚下被放置了炸弹,那时他该有多害怕呀。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彷佛要逆流了。 只有指甲刺进手掌的痛楚,才勉强能让我保持清醒。 「悦夫被诱拐之后,犯人有好好地给他吃饭吗?」妻子小声地问道。 「在死亡几小时前,犯人给他吃了面包和牛奶。这么推断的话,之前也应该有定期给他吃饭。」 「悦夫他......没有受到什么暴力对待吧?」 「我们并没有发现悦夫身上有被暴力对待过的痕迹。」 但是,这答案并不能成为安慰。 从悦夫被诱拐到去世,他精神上遭受的折磨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暴行。 「那个保护机构是属于井田证券的吧?」我问。 「是的,去年井田证券破产之后,银行就受理了担保。因为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人进入,犯人就选那里作为接头地点了吧。」 「犯人的遗留品呢?」 「非常遗憾并没有发现。因为船库发生了火灾,所有物品基本都被烧毁了。因为库房里放了几个燃料桶,爆炸发生之后被迅速引燃了。」 「那犯人是从什么地方监视的呢?」 「在犯人打来的最后那通电话里我们发现了线索。犯人说看到了旅行袋被放到了游艇的旁边。那个船库没有窗户,想要看到里面的情况就只有通过出入口的捲帘门。这样说的话,犯人就是通过出入口来监视成濑先生的行动的。也就是说,犯人的监视地点就是琵琶湖了。犯人从船上拿望远镜监视着成濑先生你的行动。如果确认了安全之后就靠岸,进入船库把赎金取走,之后再乘船从琵琶湖逃跑。但是......」 第53页 岩崎警部补表情苦涩地没在继续说下去。 ......但是,犯人察觉到了监视着船库的警察,放弃了赎金逃走了。 一个幼小的孩子就这样没能逃脱被炸死的命运。 8 悦夫的葬礼和告别式,于二十一日下午两点,在位于六条山山脚下的京都市中央殡仪馆举行。 那天天气晴朗,天空澄澈,从环绕着殡仪馆周围的树木上能听到小鸟的鸣叫声。 来参加葬礼的人数很多。 悦夫的同学和他们的家长,班主任桧山老师和校长,邻居们,媒体现在的客户企业代表和京都工商会议所代表。 还有柏木武史和香苗。 为我们准备了赎金的明央银行京都支行,虽然支行长因为要参加近畿地区的支行长会议无法出席,却依然派来了作为代理的银行职员。 搜查本部方面,岩崎警部补也带领着其他四名刑警出席了葬礼。 接待处的记帐等工作,就拜託了媒体现在的职员来帮忙。 我和早纪子坐在了丧主的位置,旁边是柏木和香苗。 面前的祭坛上放置着棺木和被黑框包围的悦夫的照片。 我们把悦夫春游时拍的照片放大了。照片上的悦夫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无邪地笑着。 按照我的意愿,葬礼办成了无宗教式。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明明不信奉神明,却找来僧侣或是神父为悦夫祈祷,会被认为是对悦夫的亵渎吧。 如果有天堂的话,悦夫一定可以去那里。 天堂如果并不存在,那么悦夫能继续活在人们的回忆中就好。 悦夫是个坦率善良的孩子,被很多人爱着,所以一定可以留在人们的回忆中。 在巴伯的「柔板」的乐曲声中,献花仪式开始了。 在桧山老师的带领下,悦夫的三十七名同学为悦夫献了花。 每一张幼小的脸都显得那么严肃,女同学中好像还有的哭肿了眼睛。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有身边的人去世吧。 我希望在他们长大成人之后,心中的某个角落也能残留着小学时代曾有一名叫成濑悦夫的同学的记忆。 我这样许着愿。 献花仪式结束之后,我用快要崩溃的声音勉强向来宾表示了感谢,葬礼就这样结束了。 我和柏木,还有另外两名媒体现在的职员,从祭坛上将小小的棺木抬得下来,穿过会场向出口走去。 棺木轻得让人难过。 已经等在出口的两名工作人员接过棺木之后将棺木放上了灵车。慢慢地驶向了火葬场。 我们一直沉默着。 彷佛宣告着周围没有任何不幸降临一般的阳光倾洒在四周。 是啊,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本来就没有发生任何不幸的事情吧。 遭受这些的只有我们罢了。 来到了火葬场的炉子前,工作人员就将棺木滑了进去......最后静静地关上了炉门。 来参加葬礼的人多数都回去了。只有我和早纪子,柏木和香苗进入了遗属等待室。 我们呆坐在铺着榻榻米的房间中,等待着领回悦夫的骨灰。 过了一会儿,身穿丧服的岩崎警部补出现了,对我们说了句请节哀顺便。 接着,在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小声对我们说:「能不能耽误您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在我旁边的柏木瞪着岩崎:「喂,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也稍微考虑一下遗属的心情吧」 柏木本来就不喜欢警察,在事件中警察的失态就更是火上浇油了。 岩崎回看了柏木一眼。 「我们有必须尽早向成濑先生报告的事情。就当是搜查人员为悦夫君献上的祭品,请一定听听吧。」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制止了柏木,向岩崎问道。 「其实,我们已经发现了有关兇手的强有力的线索。」 「......有力的线索?」 无论是我和妻子,还是柏木和早苗,全都向岩崎望去。 「分析了打到您府上的犯人的电话之后,我们得到了大概的犯人情况。犯人年龄约在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身高约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应该是在京都南部长大的。」 「......为什么连这些情况都能知道?」 「协助我们调查的声音科学研究所,正在进行声音和身体特徵关系的研究。研究表明,人的声音可以反映出口腔和喉部的肌肉的老化状态。犯人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大概在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 另外,人的身高越高,声音的频率就越低;而人越矮小,声音的频率就越高从这种反比例的关系判断,犯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至一米七五的范围内。 当然这只是在分析了几十万人的声音之后得到的平均结果,特例据说也是有的。」 如今的科学搜查已经发展到了外行人无法想像的地步了。 我们只能傻傻地听着。 「接下来是鑑识科分析定时炸弹之后得到的结果。定时炸弹由五管硝化甘油炸药和一根雷管组成。定时器设定了六个小时。既然是六个小时,那犯人肯定是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启动了炸药。并且,犯人可以得到硝化甘油和雷管,必然是施工现场或是化学品制造部门的工作人员。」 第54页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岂不是很快就能锁定犯人了?」 「是的。最近几天我们就会公开犯人情况和诱拐电话的录音。我们认为能从犯人的关系者那里获得情报的可能性很高。」 这时候殡仪馆的职员走进来,通知我们悦夫的骨灰可以领回了。 这之后的夜里,犯人为了逃脱追查做出了决定性的行动。 而我们知道这件事,已经是那之后的两天了......。 9 葬礼之后的第二天,我和早纪子从早上就开始整理悦夫的房间。 虽然如削骨一般心痛,但现在不做恐怕就永远也不会做了。 房间里面,还和四天前的早上悦夫出门上学时一样。 电车模型。 龙的布偶。 乐高积木。 我们把悦夫喜欢的玩具都放到了地板上。 我和妻子就这么看着那些玩具呆了一会儿。 我们无法相信这些玩具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到现在我们都还觉得背着双肩背包的悦夫会马上推开门,对我们说「我回来啦」。 我把乐高积木拿在手上。 正在做的是一条船吧。 飞机,房子,机器人......从悦夫那双灵巧的手里能诞生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这种才能的话,那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设计师或者雕刻家吧。 想到这,我不禁嘲笑着自己。 我这明明就成了熊家长了。 这样想下去悦夫都可能是神童了。 但是,这样想想有又什么不对呢? 不是挺好吗。 悦夫已经不在了。 至少让我尽情想像一下孩子的未来吧。 早纪子拿起了悦夫书桌上用书立摆着的儿童专用学习手册。一册一册心不在焉地翻阅着。 我站到妻子的旁边,也开始一起看。 数学。 国语。 综合科目。学校指定的每周一都要上交的日记...... 每一本上面都是小孩子特有的那种奔放的字迹。 四月十七日(星期五) 明天,爸爸要教给我如何骑自行车。是不加辅助轮的自行车骑法。 我太期待明天啦。 这之后就是空白了。 而这些空白再也不会被填满了。 早纪子开始哭泣。 我的脸也被泪水浸湿了。 我紧紧抱住了妻子的身体。 在这一下子回归寂静的房间里,我和妻子就像是在倾听悦夫的声音一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岩崎警部补和水岛刑警的突然来访,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一看到刑警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了新的进展。 年轻的水岛刑警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神情,而岩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带着一种嗅到猎物的猎犬般的锐利。 在接待室里,我和早纪子和刑警们面对着面。 「你们认识一名叫柳泽幸一(yanagizawakouichi)的男人吗?」岩崎刑警若无其事地问到。 「柳泽幸一?」 「住在出町柳,三十三岁,是从事印刷业的。没看到新闻和报纸的报导吗?他是盗窃杀人案件的被害人。」 「最近我们已经不看电视还是报纸了。因为都是关于悦夫的报导,就好像是往我们的伤口上撒盐一样。」 岩崎紧闭着嘴唇点了点头。 「确实如您所说,父母的话,的确无法观看。」 「那个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调查的结果表明,这个男人就是诱拐事件的犯人。」 「-犯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犯人中的一个。」 对话中的信息量太大我有点儿跟不上了。 「请等一下,能不能从头开始详细说明一下呢?」 「昨天晚上九点过后,在柳泽幸一位于出町柳的家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是一名快递员来送快件时发现,虽然好像没有人在家但门却没有上锁。本想打开门碰碰运气却发现了倒在厨房地板上的柳泽。柳泽先是后脑被人用钝器击晕,之后是被兇手拿绳子勒死的。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在那之前的二十一日晚上十一点左右。」 「-二十一的晚上十一点吗?」 就是悦夫葬礼的那天夜里。 那天晚上十一点,应该正是我和早纪子疲惫不堪准备上床休息的时间。 正好那时候,作案的共犯被杀了。 「在柳泽的房间里四处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信用卡和存摺都被拿走了,犯人还从钱包当中取走了全部纸币。当时,调查组觉得这是一起行窃案件。但是,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一件所有过着正常社会生活的人应该都有的物品在现场却没有被发现。」 「也就是说?」 「就是地址目录。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地址目录。只能认为是犯人把目录拿走了。所以,犯人的目的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与柳泽之间的联繫。只是普通强盗的话并没有做这些事的必要。 这次的盗窃案,很可能只是为了隐藏犯人真正目的而进行的伪装。调查组在深入调查时发现,柳泽三年前曾在亲和化工工作过,而且是被分配到了炸药部门。更值得注意的是,柳泽是在京都长大的,今年三十三岁,身高一米七二。到这里,负责柳泽被杀案件的调查员察觉出柳泽的特徵完全符合诱拐悦夫的犯人条件。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与我们调查组进行了联络。在让认识柳泽的人听了诱拐电话录音之后,所有人都肯定那是柳泽的声音。已经可以确定柳泽就是打来诱拐电话的人不会错了。而且,有很多人表示,柳泽曾说过最近他会有一笔大收入。」 第55页 岩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照片,放在了玻璃茶几上。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带着眼镜。 柳泽幸一吗。 第二枚照片上,男人的五官比想像中还要带着强烈的信念。 男人薄薄的嘴唇,给人一种像是在宣洩他的才能不被世间认可的不满一样的感觉。 脑中又迴响起听筒另一边的声音。 原来就是这个男人吗。 杀害悦夫的就是这个男人吗。 「那为什么说还有一个共犯呢?」 「那是因为柳泽在悦夫被诱拐的时候和为了拿走赎金而监视着船库的时候,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悦夫被诱拐是在十八日早晨八点之后的七分钟之内,而在那个时候,柳泽正在住家附近的一家名叫【把戏】的咖啡店吃早餐。在咖啡店八点开门之后柳泽就露脸了,然后到八点半左右他一直在跟老闆还有其他一些熟客聊天。另外,在第二天也就是十九日,我们认为犯人从下午六点到七点之间一直在监视着船库,而柳泽在那个时候,也在【把戏】吃晚饭。」 「咖啡店老闆的证言可信吗?」 「可信我们询问得非常深入,确实是可以相信的证词这样看来,这个案件就应该是团伙作案了柳泽负责打威胁电话,而另一个人-。我们觉得应该是案件的主犯-负责诱拐监禁悦夫和夺取赎金」。 「也就是说分工行动,好互相确保不在场证明?」 「没错。十九日的夜里,主犯本来是企图在确认成濑先生您把赎金送到之后就把赎金夺走的。 但是,他发现了监视着交易现场的警察,没有去拿赎金就逃走了,然后他把赎金夺取失败的情况告诉了柳泽。那之后柳泽就给府上打了终止交易的电话吧。这之后,两个人起了争执,主犯就把柳泽杀害了。」 「在柳泽认识的人当中有可疑的人吗?」 「非常遗憾,现在仍没有找到。但是,从他把地址目录拿走这一点来看,主犯必定和柳泽有着某种程度的关系。现在,我们正在全力彻查柳泽的交际关系。主犯肯定就隐藏在这些人之中。」 第二天的报纸和新闻,都报导了诱拐事件的主犯把从犯杀害的消息。 柳泽幸一被害,好像加深了媒体对这个事件的狂热。 收取赎金失败。 年幼的人质被杀。 同伙间的矛盾。 毫不留情把共犯者杀害的冷酷主犯。 这个事件确实集中了所有可以令媒体沸腾的要素。 警方大概是想从导致人质被杀害的失态中多少挽回些颜面,便积极向媒体公开了关于柳泽幸一的情报。就这样,之后的两三周时间里,被灭口的愚蠢共犯的话题一直充斥着各个电视台的娱乐节目和周刊杂志。 然而,我却怎么都不想看。 纯粹是因为兴趣而被报导的新闻,只会给我带来痛苦而已。 与此相对的,岩崎会定期过来告诉我关于柳泽调查的新进展。 根据岩崎告诉我的情况,柳泽幸一生于1959年。 在京都上完高中后,考入了一桥大学经济学部。 大学毕业后进入亲和化学公司,被分配在广岛分公司的制品管理科。 但是十年后,由于个人原因辞职。 综合柳泽上司和同事的证言来看,柳泽虽然优秀,但完全没有协调能力,经常与他人发生摩擦。 在辞职之后,柳泽回到了町柳老家,继承了老家的印刷厂。 两年后,柳泽的双亲在能登旅行时遭遇交通事故去世。 在经营自家的印刷厂期间,柳泽依然不断跟周围发生冲突,在双亲去世后,印刷厂的五名工人立刻辞职了。 在那段期间,柳泽像是过着相当颓废的生活。一月上旬好像还因为在居酒屋里跟邻座客人发生争执把人打伤,导致伤者住院两周而被以伤害罪逮捕了。 但是那个时候柳泽并没有被起诉。 然而,从了解到的这些情况来看,还是有一个让人疑惑不解的问题。 那就是柳泽为什么会把我家选为目标呢。 这一点,警察和媒体虽然对柳泽进行了彻底的调查,还是没能查到柳泽和我家的联繫。 柳泽对于我们来说完全是陌生人。 无论是柳泽以前就职的亲和化学公司,还是他在老家经营的印刷厂,都和【medianow】没有任何业务往来。【medianow】的职员当中也没有认识柳泽的人。 柳泽曾经就读过的学校,也与我和早纪子、悦夫就读过的学校不同。 柳泽的居所以及印刷厂的位置,也与我家与【medianow】的公司地址相距很远。 柳泽的家和印刷厂在出町柳,而我家在修学院,【medianow】在崛川丸太町。 以夺取金钱为目的的诱拐,即使诱拐犯和被害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繫也会发生。 只要是知道被害人家庭富裕的人,都有可能犯案。 但实际情况中,诱拐犯和被害人之间存在联繫的情况占大多数。 因为想要实施诱拐,犯人必须了解被害人的家庭情况和资产状况,熟悉想要诱拐的对象的日常行动。 所以,犯人必然会把目标定在离自己较近的富裕家庭上。 虽然由于怨恨而发生诱拐案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诱拐目标就更会是离犯人较近的家庭了。 第56页 但是,我家却和柳泽没有任何联繫。 在京都市,资产丰厚的家庭也有很多。 那当中,容易被当做诱拐对象的有小孩的家庭应该也不在少数。 为什么柳泽会选上我的家庭呢?既然没有任何联繫,到底有什么原因呢?还是说,与我家有联繫的并不是柳泽,而是主犯。 也许柳泽确实与我家没有任何联繫,他只是听从主犯的指示罢了。 但是,警察和媒体的搜查,并没有发现柳泽身边可能是主犯的人物。 10 葬礼过去一周之后,我第一次回到【medianow】上班。 职员们纷纷对我表示了慰问。 我谢过了他们,就埋首于工作之中。 到了休息日,柏木和香苗带着我和早纪子出去转了转。 我跟柏木聊公司的事,香苗聊了她现在正在进行的翻译工作的事。 之后,聊到了我和柏木两人与香苗和早纪子两人相遇时候的往事。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小孩子唿唤父母的声音,打断了我们原本还算愉快的对话。 那个瞬间,我和早纪子都把他错当成了悦夫,想要回头看看。 可那个孩子不是在唿唤我们,不会对我们微笑,也不会朝我们跑来。 我们站在那里,记起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短暂的幻想消失了,只剩下寂静的悲伤将我们包围。 事件过去两个月之后,警察们不懈的搜查终于有了一些成果。 他们查到主犯曾在柳泽身边现身过一次。 那天晚上,岩崎刑警也为了向我报告搜查近况拜访了我家。 「现在正在对柳泽的交际关系进行地毯式的搜查。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时代的朋友。还是他在亲和化学公司上班时的同事、经营印刷公司时有业务来往的客户,总之只要是柳泽认识的人全部要彻底调查。」 「那么发现可疑人物了吗?」 岩崎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发现。但是,我们再次找【插rade】的老闆调查的时候,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前去问话的搜查员刚听到时并没怎么重视,只是因为掌握的情报很有限所以才在搜查会议上发表了。但是,之后却意外地顺着这个消息得到了线索。」 「奇怪的事情?」 「【插rade】的老闆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下午,在京都车站的鸟丸出口遇到过柳泽。柳泽说他正准备乘坐新干线去广岛。老闆和柳泽去买票的时候,去往广岛的那班新干线正快要发车。 这时,柳泽突然说忘记买土产了。他让老闆先走,然后去了售票处附近的卖店买了传统点心【八桥】。因为用掉了1分钟左右的时间,所以当柳泽买好车票走到月台的时候,新干线已经发车了。因为老闆是要到东京去,所以和柳泽告别上了其他班次的新干线。所以柳泽之后的行动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你没有觉得柳泽的行动有些太刻意了吗?」 「刻意?」 「听好了。柳泽买的土产是【八桥】。这种点心不光只有售票处附近,月台的卖店也有在销售。因为是大量生产的商品,所以所有的卖店销售的都是同种口味。既然新干线很快就要发车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在月台附近买更好吗。」 我恍然大悟。 正是这样。 「那么,柳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柳泽演了一齣戏故意错过了列车。去买土产的目的,只能是认为柳泽是为了错过列车而争取时间。」 「但是,柳泽为什么必须要错过列车不可呢?」 「恐怕是柳泽跟什么人约好在鸟丸口见面吧。但是,对方还没有到。所以柳泽才必须错过一班列车。」 「可那样的话,柳泽直接向老闆说明因为要等的人还没来所以必须坐下一班列车不就好了吗,不用特意去买土产争取时间也可以啊。」 「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是这样的。但是,如果柳泽正在等的人不能被人看见的话呢?」 「-----如果正在等着的人不能被人看见?」 突然,一个不得了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了。 「----柳泽是在等待诱拐事件的主犯吧。」 「我们也觉得是这样。柳泽和主犯约好在鸟丸口见面然后一起去广岛。在那里柳泽偶然遇见了老闆。但是主犯那个时候还没有现身。柳泽不得不错过这一班列车了、但是,又不能向老闆如实解释原因,因为那样的话老闆一会儿说不定会看见那个人。主犯当然不能暴露在老闆的面前,所以柳泽决定假装忘记买土产以争取时间,既不用向老闆说明缘由又错过了列车。」 「但是,柳泽为什么要去广岛呢?」 「是为了弄到作案时要用到的炸药和雷管。柳泽在亲和化学工作的这七年中,一直被配属在广岛分公司的制品管理科。亲和化学公司在广岛有火药工厂,柳泽就在那里从事制品管理工作。所以柳泽对于炸药和雷管的保管地点,肯定是十分熟悉的。柳泽藉助着主犯的帮助进入工厂仓库盗取了材料。我们向广岛分公司调查取证的时候,发现四月末分公司进行数量调查时,少了5支炸药和1支雷管。」 第57页 「从他们约在京都站北侧的鸟丸口而不是南侧的八条口这一点来看,可以考虑主犯居住在京都站北侧吧。」 「是的。这样就大幅度限定了主犯的居住区域。今后我们会对左京区、右京区、中京区、上京区和北区进行重点排查。」 我感觉到有些兴奋。 这一来可以确定主犯身份的两个有力条件就有了。 第一是,主犯居住在京都站以北。 第二是,主犯在四月八日下午没有不在场证明。 岩崎警部补犹豫地开口说:「其实,从老闆那里我们还听到了一件事。只是,目前还不知道那件事跟这起事件有没有联繫……」 岩崎警部补的语气像是在犹豫这件事有没有对我说的价值。 「是什么事情呢?」 「事件发生的一周前,也就是四月十一日,柳泽在即将离开【插rade】的时候,说了奇怪的话。他说『谁都没发现,其实y那傢伙是假货。」 「「y那傢伙是假货……?」 「谨慎起见,我们调查了柳泽身边有没有名字是y字母开头的人,但是一个也没有发现。果然,到底还是和诱拐事件没什么关系吧。」 确实让人觉得和诱拐案没什么联繫。 但是,柳泽是案件的从犯。 所以说,他的任何言语都可能跟事件有关。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到了跟主犯有关的重大线索。只要进一步调查柳泽的人际关系,肯定能发现主犯的。离逮捕他不远了。」 11 但是,事情却没有按我们的预期发展。 那之后,搜查行动就走入了死胡同。 诱拐犯无论是在监禁悦夫的地方还是在杀害柳泽的现场都没有留下一丝线索。 所以一直没能查明主犯的身份。 在柳泽的关系网中虽然有数人住在京都站以北,但是那些人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那天全都没有去过广岛。 在悦夫被诱拐的时间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这些人也没有金钱方面的困难。 就这样过了半年、一年。 虽然警方拼命调查,但还是没能查明主犯的身份。接着,第二年、第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最终,我和早纪子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从外表虽然不易察觉,但悲伤却一点点将我们的心撕裂了。 直到四年前-----2000年十月十五日。 在家附近买完东西,走在白川路上的早纪子,看到由于司机疲劳驾驶而驶向人行道的汽车就快要撞到上幼儿园的孩子,便飞扑过去。小孩子只受了一点擦伤,而早纪子却没有避开驶来的汽车。 之后,早纪子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在公司上班的我接到医院的通知匆忙赶去的时候,早纪子的急救手术刚刚结束。 我联络了正在自己船冈山的家里进行翻译工作的香苗,香苗也马上赶到了医院。 我们在医院大厅里向负责手术的医生询问我妻子的状况。 妻子除了右臂和肋骨骨折、脑震盪之外,还因为汽车撞击而伤到了内脏,并且还有多处擦伤。 我紧抓着医生的衣襟询问着情况。 医生低垂着眼睛,用慎重的语气回答我:「——手术成功了。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 我摇晃着医生的肩膀,医生的脖子颤颤晃动着。 「拜託您了,请一定要救救我妻子。」 医生被气势汹汹的我惊得后退了一下。 「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所能的。」 这样说着,医生便慌张离去了。 我们走到病房前的长椅上坐下,不安地继续等待着。 妻子不仅失去了独生子,现在连自己也身负重伤,连明天的情况也无法想像。 为什么早纪子非要遭遇到这种不幸不可呢?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不愿看到任何人受到伤害的妻子,为什么居然要面对这种命运?直到傍晚,负责的医生才带着护士进入病房。 过了一会儿医生从病房出来,向着我和香苗说:「如果只是五分钟左右的话可以进去看一看。」 我们立刻站了起来。 当手指触到门把手的时候,我感到了些许的不安和胆怯。 早纪子也许已经面目全非了。 但是,不论变成什么摸样,早纪子还是早纪子。 我慢慢打开病房的门。 妻子躺在病床上,毛毯盖到胸口位置。 头上包着绷带,右臂打着石膏,左手上插着输液针。 早纪子察觉到门被打开,躺在枕上的头动了动,看向了我和香苗。 虽然脸色苍白,但还在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姐姐你真是笨蛋!」 香苗快步走向病床,突然爆发出怒吼。 「突然冲到车前面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呀。要是死了怎么办!」 「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 「对不起要是有用的话就用不到警察了。要不是看你现在受了伤真应该敲敲你的头。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 香苗一口气说完,突然留下了眼泪。 接着转过身去,拿出了纸巾擦拭了起来。 我尽力调整着语气说:「总之没事真是太好了。你裹着纱布的样子也很漂亮呢。」 「恩,谢谢!」 「但是,这回的事情有点欠思考呢。你又不是短跑运动员。」 第58页 「真的是对不起。可是,当车撞向那孩子的瞬间,我就把那孩子看成悦夫了。就想着,一定要救悦夫啊、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是,因为运动神经太迟钝了,所以自己被撞到了。我还真是太笨了……」妻子苦笑着。 接着妻子又一脸担心地问道:」我说,那个孩子没事吧?」 「嗯。听说只是点擦伤。」 「太好了……」 明明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只顾着担心别人。 就是这点让人放不下。 香苗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吸了吸鼻子,故意假咳了一下。 「电灯泡就先退下了。你们俩人慢慢聊吧。」 香苗故意用装傻的口气说着,离开了病房。 我和妻子就这么凝视了一会儿对方的脸。 「拜託了,以后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你再离开的话,我就孤独一人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绝对不会死的。我会连悦夫的份也一起活下去。直到头髮苍白的那一天,我也会陪你活着的。」 「真的吗?你能跟我保证吧?」 「我保证。我到现在为止有哪一次没有遵守约定吗?」 「那,你和我拉钩吧。」 接着我们就像小孩子一样,拉住了对方的小指。 妻子的小指纤弱白皙。 我的全部力量都能通过小指流入早纪子的身体就好了,我衷心这么企盼着。 门被打开,护士走了进来。 「患者已经很疲倦了。今天的探视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万分不舍地离开的了病床。 在走出病房之前,我向着妻子的方向回过头。 「我明天再来。」 早纪子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妻子的笑脸。 那天晚上我无法入睡,直到清晨才勉强睡着。 早晨七点过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早纪子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突然间我感到世界一片黑暗。 柏木和香苗也在我之后赶到了病房。 柏木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香苗咬着嘴唇流下了眼泪。 早纪子陷入了昏睡状态,医生和护士正在病床前紧张地忙碌着。 据说是被伤到的脑血管破裂了。 病床旁边放置着心电图仪,伴随着有规律的电子音在显示屏上描绘着波形。 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昨天还能清醒着交谈的早纪子,今天早上连说话也做不到了。 接着,在上午十点五十一分。 心电图上的光线不再有波形,像无风的海面一般。 从此再无起伏了。 早纪子的表情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那像是床单一样苍白的脸色,却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医生宣布死亡的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走了。 我的视线模煳,身体开始颤抖。 周围人的存在从意识中消失,我和不会再改变的妻子就漂浮在白色的阴暗之中。 早纪子去世了。 十七年来陪伴在我身边,与我真心相爱的妻子死去了。 这就如同我自己死去一般。 忽然想起早纪子说过的话。 直到头髮苍白的那一天,我也会陪你活着的。 唯独这个约定她没能遵守。 无论谁,都有不可替代的存在。 给自己的世界赋予意义的存在。 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就是恋人,对音乐家来说就是音乐吧。 对我来说,不可替代的存在就是悦夫和早纪子。 当这两人被从世界上夺走的时候,对我来说,世界就丧失了意义。 在早纪子的葬礼之后,我就如字面意思一般地,失去灵魂,变成了一具空壳。 那个时候,我四十二岁。 不过多久,就会变成五十岁,六十岁,衰老死去吧。 到那时为止都将不得不过着没有早纪子和悦夫的空虚的岁月,想到那种时光的漫长,我方法就要发狂了。 为了从那种想法中逃离,我埋头于工作中。 柏木每天早晨在medianow和我碰面时,都显露出担心的神色,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然而我噤口不语,把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 对我来说这样比较好。 不想听遗憾的话语。 窗外,西边广阔的天空渐渐染成赤色时,我的不安就会增加。 是对回家的恐惧。 对回到一个人也没有的,空空荡荡的家的恐惧。 我每天都在办公室留到很晚,直到员工一一向我道别,我不管旁人的目光,只管扑在工作上。 柏木则一直陪着我。 在拉下了百叶窗,回復寂静的办公室里,我们几乎不交换语言,就这样敲击着键盘。 过不了多久,柏木也开始偷瞄时间,随后发出一声长嘆,起身开始做回家的准备。 嘟囔着告别的话,友人离开了办公室。 是为了回到有香苗夫人在的,温暖的家中。 午夜零点时分,我终于也离开了办公室。 驾车行驶在深夜的道路上,回到没有一盏灯亮着的家里。 也不吃什么象样的食物,就开始喝酒。 喝着喝着,就失去了意识,落入泥醉的睡眠。 第59页 早晨,伴随着头痛醒来,洗手池的镜中看见的自己,苍白、瘦削、衰弱,眼中还带着血丝,是一张鬼魂一样的男人的脸。 最令人无措的是假日。 无法忍受待在一个人也没有的家里,但是如果去办公室的话,会被大楼的保安用惊愕的表情迎接。 我时而乘车,时而步行,漫无目的地在京都的街道中游荡。 但是,这种行为就像是用舌头舔舐痛楚的牙齿一样。 京都的街道,所到之处尽是让人想起早纪子和悦夫的回忆之所。 和早纪子初次接吻的,有着树荫的京都御苑。 经常和她一起去的新京极电影院。 两人紧挨着走过的鸭川河岸。 租借了一天用来举行结婚仪式的北山饭店。 两人开始共同生活的下鸭的公寓。 悦夫出生的北大路的医院。 带着悦夫一起去的四条河原町的百货商店……。 不论到哪里,都会勾起我的回忆,让我想起已无法回到身边的两人。 能让我的心安宁的地方,哪里都没有。 12 警方调查停滞后,已经过去了相当的日子。 空虚的生活仍在持续,在不久之后就会确立了时效法规,最终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忘记这件事..。那是我开始思考的时候。 同时我在在接受癌症检查时,发现已经受到恶性胰腺癌的侵蚀。 胰腺癌不像胃和结肠癌,往往很难及早发现,在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我的情况也是一样。 〈medianow〉的社长之位退让给了柏木,之后我立即办理京都大学医院入住。 直到今天,也就只剩下半年时间了。 跟大多数癌症病人一样,一开始我完全不敢相信。 也问了医生很多遍是不是误诊。 当我发现我没有被误诊的时候,眼前就被被恐怖来袭似的。 有一瞬间也有追随着早纪子和悦夫而去的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 或者这一刻不可能立即死去,但陪随着随时死去的恐惧却是挥之不去。 其次的是愤怒。 为什么要死的人我,而不是别人。 才30岁而已,我这就要死去了吗? 对这个世界充满从未见过的怒火。 我不得不压制住对周围的人发泄愤怒的冲动。 我想多活一会儿。 接着我在网际网路上寻找的各种医疗网站,寻找着一丝的希望。 我想活多一阵子,一个多月甚至一个星期也好。 但愿如此,我问医生还有什么方法能医治。 当我了解到没有人能够延长生命时,那一刻我的心忧愁得像跌落到一个无底洞似的。 我面无表情,像自闭症那样封闭了自己。 我的一生,到目前为止做所一切,似乎毫无意义了。 纠结到最后,我终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那一刻我的世界再也黯淡无光。 从病房窗户外的风景,有鸟儿鸣叫的声音,有人们的喧闹声,还有骤雨后泥土的气息,一切都是清新美丽的光景。 有一瞬间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我像一个婴儿那样一样看着这个世界。 之后我想到该做些做什么了。 那就是把自己的想法都记下来。 死亡最残酷的不是肉体的消逝,而是我的感情再也荡然无存了。 曾经享受过的那些喜悦‵愤怒、悲伤,和那个发自内心地爱着的人感情都会消失了,伴随着死亡,一丝痕迹也没有了。 为了对抗这个命运,只能把这些都写下来了。 通过写作,把一个人思想感情都寄存在当中,突破死亡永远存留下来。 是我敲打着键盘。 记录妻子和儿子被剥夺了那种不合理的悲伤和愤怒。 藉此来记录对他们两个人的爱。 从病房的窗户外可以见到东山连邦的那位新娘在春的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往来的人们的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 用笔记本计算机开始写这个手记之后已经近一个月了。 今天把公证人请来病房,并订立遗嘱。 遗嘱内容是把我手上〈medianow〉所有的股份、银行存款、土地和房屋等全部都赠给柏木。 全部算起来,市场价值在5亿日元。 我的肉体将会消逝,但我的心血〈medianow〉会存留下来。 成为我一部份继续生存下来。 我的地狱之旅终于可以结束了。 现在我把所有的思绪都写在这个手记上,我的心就像婴儿拥抱在我母亲的怀抱里一样平静。 然而,只有那个案件不解决的事情折磨着我。 调查组中的人,包括岩崎警部补,仍然会到访医院,向我报告调查进展。 调查至今已经有5000人参与了。 但仍然查不到犯人到底是谁。 只见他们嘴唇口念那看起来令人懊悔的宣告。 突然想到,如果请柏木和香苗小姐把这个手记在网站公开的话,或者有一天,会有人读到这篇手记,并可能会从与警方不同的角度调查这个事件。 说不是那个时候,案件就会解决。 但我可能活不到那天来到了。 身体的疼痛日益变得愈来愈严重,癌症已经扩散到全身,止痛药已经没有效了。 第60页 这一刻我已经感受到自己离死亡不远。 望着床边妻子和儿子的照片,那是十二年前的春天,摄于鸭川的岸边。 早纪子。 悦夫。 再过一阵子我就来见你们了。 我们三人将会一直生活下去。 萌芽在湖边的树木。 晴朗湛蓝的天空。 能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季节死去,真是不错呢。 第5章 再调査 1 「十二年前的春天,还记得当时的事吗?」奈良井明世说道,三个人互相打望。 「十二年前?」 慎司回答说:「当年我是大学二年级生,每天都流在麻雀馆里,几乎没有去上课。」 「想必父母会非常失望,像你这样子你成为刑警根本无法令人相信。本科是?」 「法学部。」 「从上法学部开始就不是最差的学生。理惠小姐能顺利毕业,当然是有认真上课啦。」 理惠莞然微笑:「是的,我是医学部的二年级生,每天都有去上课,学习人体的结构,实习或者解剖,这些都非常有趣。」 「温文尔雅的理恵小姐说这种事真是超现实的。峰原先生呢?」 高级公寓业主拿着一杯红茶说道:「我是一个律师,正忙着一单很大的民事诉讼案。明世小姐呢,是做什么的?」 「我也是大学二年级生,作为交换生在英国留学了一年时间。」 5月15日星期六晚上,一如既往的在ahm的顶层峰原的书房。 慎司、明世、理恵、峰原四人围着玻璃桌,在沙发上放松着。 桌子上摆放着峰原泡的红茶,今天他们四人去了吃法国餐,之后就来到这里住下来。 面向东边有着一个大的窗台,风吹进来,令人心境舒畅。 吃得真的太饱了,这样的气候也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真嗣感到轻松平静。 明世的恶言相对真的毫不在意。 「那么,你在十二年前的春天做了什么呢?」 当真嗣问道,明世等待着。 「你还记得在京都发生的绑架儿童事件吗?」 「绑架儿童案?我不记得了,每年都有那么多绑架事件发生,不是什么大案子或者是个悲剧事件,就难以记得这件事。 「你真的是个警察吗?绑架事件那么多,还不是因为警察无能。」 「在日本绑架案解决率有90%,这不叫无能。」 「那个男孩因为这事件中被炸死了啊?」 理恵被打住 「没错,就如理恵那说,我记得很清楚。」 「对于那个男孩真是感到非常抱歉。我每天都有为他祈祷。」 如果其他人把这事当玩笑的话,惠理可是很严肃的。 「我记得了。」峰原点头说道。 「我记得在电视和报纸上报导,这是个的大交易。真是个悲剧吶,在我所属的东京律师协会中可是个热话呢,那件事到底怎么了?」 「其实,被诱拐的孩子的父亲,用网际网路公开着手记」 「是?,手记吗」 「其实呢,被绑架的父亲把事件写成了手记,在网络上公开了。」 「哎,是手记吗?」 峰原那轮廓清晰的面庞,浮出了微弱的惊恐的颜色。 「我现在做的工作是替犯罪者的自传作翻译,所以我有搜寻那些犯罪相关网站,偶然在一个网站看到那个手记的事,我打算今天看那篇手记的,所以把手提电脑也带来了。」 明世把手提电脑从包里拿出来,放在玻璃桌上并启动手提电脑,接着把sd卡插进手提电脑读卡器里。 明世接着连接到网际网路,并点击了我的最爱书籤。 慎司、峰原、理恵盯着手提电脑的屏幕。 白色的画面中显示了一张照片。 春日午后 河川敷上站着三个人 看起来有30岁的男人、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他们后面的是青山、森林和桥樑,,还有两岸盛开的樱花。 三人在温暖的阳光下向这边笑着。 这样一个多么平凡而已司空见惯的家庭。 照片的顶部显示着网站的名称——「喜欢龙的男孩」。 照片下面有4个仿龙的图标,分别是:「关于本网站」、「事件的概要」、「成瀬正雄的手记」和「请提供线索」四个标题。 开设日是今年的四月十四日,而画面右下方的计算器多达1000人访问。 有不少的人访问过这个网站。 明世点击「关于本网站」的图标,画面发生变化,最后显示一篇文章说明。 「1992年四月十八日,京都小学二年级生的一名少年被绑架了。犯人把男孩锁在琵琶湖的一个船库里,要求赎金并装置了定时炸弹。而父亲交付了赎金,但犯人注意到有警察的介入,并没有解除定时炸弹,最终犯人逃走了,而少年死了。事件至今也尚未解决。少年的名字叫成濑悦夫,是成濑正雄和早纪子夫妻之间的独生子。成濑正雄于今年2004年四月,因为胰脏癌以四十六岁的年纪英年早逝了,而临死前他写下了这个手记。这里介绍这个手记的网站,我们是这个网站的管理员柏木武史和香苗夫妇,柏木是成濑正雄的好友,而香苗是早纪子的妹妹。我们受到成濑正雄的遗愿,在这个网站公开着他留下的手记。十二年前的春天,一个幸福的家庭的悲剧,我们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希望集思广益来解决这个案件,请大家有任何消息或者情报能题供给我们。」 第61页 明世继续点击「事件的概要」,画面再次转变。1992年四月十八日的早上,成濑悦夫由被绑架之后翌日的下午七点到死亡的事件的经过和地文都归类成文件。 慎司也终于想起了。 虽然刚开始都有去上课,但之后都流连在麻雀馆的生活了,但是巨额赎金、炸死孩子这样的残酷的手法,在朋友之间也成为了一时话题。 当时我从没想过我将来会成为一名警察呢。 明世接着点击「成瀬正雄的手记」。 由acrobat阅读器打开一个pdf档案。 「2004年3月 在病室」从这样的开头开始看起来,成濑似乎在住院治疗胰腺癌时写了下这个手记。 当慎司问道,明世那恶作剧的表情:「不如看完这个手记再来试试推理交戦吧,反正网站的管理员也想大家提供线索嘛。」 「推理交战?」 「嗯。到目前为止,我们不是已经解决了「珠美小姐」和」仲代雕刻美术馆」这两起事件吗?」 「不是我们,是峰原先生才对吧?」 慎司的吐嘈让明世哈哈大笑:「没错,是峰原先生,不过即使名侦探也需要要华生这样角色来引导正确的推理吗?不管怎样,我只是借峰原先生的智慧来认证自己的推理而已,如果能有新的捱理,就给网站管理员发邮件吧。」 明世期待的看着峰原。 但是,峰原苦笑地摇头。 「遗憾的是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哎——怎么回事,峰原先生也太谦虚了吧。」 「并不是什么谦虚,这件绑架事件和那两件事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没错,「西川珠美事件」和「仲代雕刻美术馆事件」是限定舞台,嫌疑犯也只有几个人。这就是为什么,对于我这位外行一样的侦探也能应对,推理也有起作用的余地。但是绑架事件就没那么简单了。假如有人知道被害人是富裕家庭,那么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疑犯。极端的去想的话,在日本谁都可能是嫌疑犯,而这个犯人就像沙滩里的幼沙一样,基本无迹可寻。这样搜索犯人就如在一望无际的沙滩里寻找一粒幼沙,应对这样事件需要投入庞大的人力和时间资源,也只有警察的组织力才能一人一人的搜查。而我这个外行侦探应付不来的。当然,也有可能通过推理来缩小犯人的范围,但仍有数以千计万计的人是合符对象。对于这样的事件,业余侦探是无能为力。」 「哎,是那样……吗?」 明世露出失望的表情。 作为警察的慎司觉得应该为警察的名誉辩护一下:「警察不是笨蛋,警察解决不了的案件,外行侦探就能解决吗?」 「你这样都还没被开除,我真的对警察的信赖大失所望。」 明世反驳说道。 理恵微笑地说:「但是,明世先生好不容易拿来手提电脑,我们试试读这手记不是挺好的嘛。」 「谢谢你,理恵小姐,你是真好呢。」 慎司和峰原对理恵的提议没有意见。 于是全体靠着明世的两肩一起看着pdf 这是一份沉静又悲伤的手记。 他用淡漠的笔触描绘着儿子和妻子被无理的夺走。我们感受到成瀬正雄的悲伤更强烈地传递到胸膛。 向与此同时,慎司心里庆幸当时自己不是京都府的警察。 尽管至今他还没有加入过绑架案件的调查组,但对搜查一课的警察来说,没有比绑架案更为紧张。 谋杀、伤人和盗窃已经是发生了的案件,但绑架案正在发生的案件。而这案件是否平安终结,还是人质平安归来,全部取决于搜查的警察们的判断。 如果一次错误的判断,就会形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举一个例子吧,又或者是坏例子。在格力高?森永事件中,搜查员看到疑似嫌犯的狐目男,但让他逃走了。最终犯人发现到现场有监视的警察而终止交易。 确认大家都看完pdf之后,明世pdf并返回到顶部页面。 慎司想再看看成濑一家的照片,注意那个手记的开头的宣告。 十二年前,事发之前柏木和香苗在鸭川的河岸边拍摄的。 成濑死前把照片放在床边装饰的。 成瀬正雄个子高大,相貌英俊,享年46岁,那时候我34岁。 短而修整的头髮,宽阔的额头,带有智慧的眼神。 嘴角绷紧,表现出强烈的意志。 早纪子就在他的右边。 有着苗条的的身材,头髮乌黑铮亮,看起来比丈夫小二、三岁的样子,皮肤细白如雪和矮小身材非常相称。 眼睛灿若星辰,小而雅致的鼻子,脸儿浑圆,笑逐颜开。 拘谨而又美丽带有温暖的心。 年幼的少年站在二人前方。 他就是悦夫。 看起来聪明伶俐,眼睛像母亲,嘴角像父亲。 父亲和母亲的手放在悦夫两肩,正以一本正经的表情凝视这边。 沐浴于春天阳光下的三人,完全没有不幸的影子,是个非常幸福的家庭。 但是,谁会知道紧接的悲剧会摧毁了这一家。 「怎样?大家看完有头绪了吗?」 明世回头说。 这不是一个故事,怎会那么简单就推理出来。 第62页 慎司有点感到惊讶:「读这个手记知道的有限,事后京都府的警察就彻底进行搜查,至今犯人还没抓到,只是读了手记的外人根本难以推理。」 「峰原先生怎么看?」 高级公寓业主微笑的摇头。 「我是不行的了,过去两件事件只是我碰巧猜中吧。」 「峰原先生也不行……吗。那理惠呢?」 女精神科医生望天打挂并没有回应。 明世在理惠的面前扬了扬手。 「理惠小姐,不要紧吗?怎么一直在发呆。」 理惠回神过来笑道。 「嗯......我没事,就是这份手记有两点比较在意的。」 明世探出身子。 「哪两点比较在意的?」 「第一点:犯人指定把赎金放悦夫的监禁的地方。」 「这很奇怪,明明犯人就把赎金夺走再引爆定时炸弹,这样一举两得,犯人不是更省心了吗。」 理惠感到疑惑 「省心?真的是那样吗?把赎金放在悦夫的监禁的现场,结果最后怎样呢?」 因为警察监视那里,犯人不但没能夺去财产金,而且也不能解除定时炸弹,最后悦夫死了。事态如此,犯人应该预测到了,但犯人指定赎金放在悦夫的监禁的地方。这不是很奇怪吗?」 「……的确如此。」 「犯人为什么不把赎金和悦夫监禁的地方分开呢?即使如此,假如赎金有警察监视的话,犯人可以就解除定时炸弹为由,要求这笔交易重做啊。人质对犯人来可说很重要,只要有人质在手才能要求赎金。如果人质死了,所犯的罪就变得更严重了,所以犯人更加要避免人质死去。那么,为什么犯人要制造了一个人质无法解除定时炸弹的局面呢?」 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理恵真是表里不一的女性呢,到现在为止,慎司们都表示很同意。 「我觉得......犯是有心想交易失败。」 「有心想交易失败?为什么想交易失败,这有点不合理啊。」 「是不合理呢。」 「那么在意的第二点呢?」 「第二点:装置定时炸弹的实际性。」 「装置定时炸弹的实际性有什么问题?」 「就算你要安装一个定时炸弹作为威胁,但也没有必要真的去安装,只要令他们相信会有定时炸弹的存在就好。例如,把定时炸弹寄去成瀬先生的住处,威胁他儿子监禁的地方也有定时炸弹。而且,赎金交易因为某些原因而取消,如果装置了定时炸弹,还要不得不解除它,犯人也清楚未必一次就能完成交易。尽管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装置定时炸弹呢?」 两人默默聆听,这时峰原开口了。 他简直像舞台演员一样,那股声音环绕着整个书房。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就从第二点得出结论来说,只有一点:犯人不打算要赎金, 而杀害悦夫才是真正的目的。」 2 慎司一开始没有听懂峰原在说什么。他慢慢消化着峰原的意思,惊讶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明世则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理惠刚才提出了两点疑问,也逐渐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 峰原平稳的声音继续着。 「我们先从第一点看起。为什么要把赎金的交付地点指定在悦夫的监禁现场呢?这样做的话,警察势必会监视交付地点,犯人无法解除定时炸弹,不仅拿不走赎金,连重要的人质也会失去。但如果犯人的目的是杀害悦夫,这个疑问就可以得到解释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得到赎金,他期待的结局,就是定时炸弹没有解除,从而夺走悦夫的生命。借用理惠的说法,犯人就是希望这场交易能以失败告终。 第二点,以定时炸弹相威胁,关键是让成濑正雄相信定时炸弹的存在,何必一定要制作一个真的呢?如果以杀害悦夫为真正的目的,这个问题也能迎刃而解。要想杀害悦夫,制作定时炸弹自然就是非做不可的事了。 另外还有一点也值得一提。成濑交付赎金时,犯人为什么指示他走的时候一定要把船机库的卷闸拉下来?那是因为卷闸门关闭了,定时炸弹爆炸时就来不及救出悦夫,从而确保悦夫会被炸死吧。 犯人不仅有杀死悦夫的动机,而且这个动机一定十分明显,显眼到如果只是单纯的杀人,恐怕立刻就可以从动机入手,进而锁定犯人。所以犯人才杜撰了一段『绑架交付赎金失败导致人质死亡』的故事。一旦悦夫被认定是在绑架过程中身亡,搜查人员就不会再多加考虑犯人的动机了。 犯人---不如说主犯,为了伪装成赎金绑架案,需要一个共犯,于是他选中了柳泽幸一。听说柳泽向不少人暗示过最近将有一大笔收入。我不知道主犯向柳泽透露了多少犯罪计划。也许是明确告诉他要帮忙杀害悦夫,然后许诺了他一大笔钱,也许让柳泽一直以为绑架的目的就是得到赎金。」 慎司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身为刑警所积累的经验让他无法接受如此离奇的结论。但是峰原的推理逻辑完备,一点也找不出破绽。 即便如此,慎司还是试着反驳了一下。 「你说犯人的目的是杀害悦夫,但是,会有人对这么小的孩子抱有如此强烈的杀意吗?甚至不惜伪装成绑架?」 第63页 「动机只有一个。」明世目光炯炯的说道,「杀害小孩子的动机,只有一个哦。」 「是什么?」 「消灭继承人啊。」 「消灭继承人?」 「成濑正雄可以说是相当有钱吧。悦夫是他的继承人。如果悦夫死亡,成濑的资产就会被其他人继承。」 「柏木武史和香苗吗?」 「没错。他们两人把作为继承人的悦夫杀掉,然后再杀死成濑正雄和早纪子,遗产不就全部变成他们两个的了吗?成濑的手记末尾有这样的表述:『今天公证人来病房,制作了遗嘱。我把我名下的公司、银行存款、土地、房屋全部赠与柏木。全部加起来,大概折合5亿日元。』成濑死了以后,作为合伙人的柏木武史继承了遗产哦。当然,如果成濑死在早纪子之前,遗产就归早纪子所有了,所以还要先杀了早纪子才行。不过嘛,就算等早纪子继承了遗产再杀了她,香苗作为她的妹妹,再继承她的遗产也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多付一笔遗产税,所以自然按顺序杀掉他们两人是最好的。 不过,柏木夫妇非常幸运,成濑和早纪子相继因为事故和生病死去了,不需要他们直接动手。而且更巧的是,连他们死去的顺序都和预期一样。 撇开动机不说,也可以看出柏木夫妇是犯人。主犯让柳泽用电话联络,是为了确保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主犯是在柳泽打电话时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案件发生第二天,在成濑家的柏木夫妇完全满足这个条件。犯人往被害者的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留在被害者的家里,这不是最棒的不在场证明吗? 制作成濑正雄手记的介绍网站,大概是柏木夫妇最低限度的赎罪吧。或者,考虑的险恶一点,他们在网站上唿吁大家提供和案件有关的情报,也许是为了确认是否有人不巧目击到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原来如此。」慎司钦佩的说。 虽然并不能完全相信明世的推理能力,不过这次差不多就要接近正确答案了吧。 但是,峰原歪了歪头表示不解。「这种说法有点难以接受。」 「哪里不能接受?」明世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柏木夫妇杀害了成濑的继承人悦夫,再杀害成濑和早纪子,就可以独占遗产了对吧?但如果是这样,杀了悦夫之后就一定要赶紧杀死成濑和早纪子。因为悦夫死的时候,成濑和早纪子才三十岁左右,还有生第二胎、第三胎的可能性。所以一定要在新的继承人出生之前,把他们两个杀死吧。不过,早纪子在事件发生八年后才因交通事故身亡,成濑则在事故发生十二年后因病身亡。在此期间犯人并没有任何试图杀死他们两人的行动。这就说明,柏木夫妇犯人说是站不住脚的。」 「这个样子啊???」明世垂头丧气的说,「如果不是为了消灭继承人,犯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理惠用悠闲的语气说道:「那个,打断一下可以吗?根据手记,案件发生一周前,柳泽先生在即将离开【插rade】咖啡店的时候,对店主人说『谁都没发现,其实y那傢伙是假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用「先生」来称唿共犯者柳泽幸一,这点还真是理惠的风格啊。不管什么时候语气都恭敬的过分。 「和事件没有什么关系吧。」慎司回答道。 「在我的记忆里,媒体也没有对这句话进行大规模的宣传。不知道是媒体虽然知道这句话,但觉得没什么价值才不愿报导,还是京都府警从一开始就没有告知媒体。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句话都是被看作和案件无关、毫无用处的情报吧。毕竟,y那傢伙是假货,这种话和儿童绑架---不,儿童谋杀案之间又会有什么联繫呢?」 「那我们设想一下,假如这个y是案件的主犯,会是什么情况呢?」 「案件的主犯?」 「悦夫多多少少知道了主犯被称作『假货』的理由,主犯为了封口而杀了他。要么伪造了名字,要么伪造了身份,才会被称作「假货」吧。。从封口的角度考虑,杀害小孩子也说得通了。」 慎司勐然一惊。 正如理惠所言。 明世拍了下手,叫道:「就是这个,封口!」 「我想,柳泽先生大概是个比较轻率的人。主犯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秘密,他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惜杀害了小孩子。而柳泽先生泄露给店主的,就是这个秘密---『y那傢伙是个假货』。他大概想着,y是主犯姓名的首字母,所以不会有人知道主犯的身份,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峰原君,这个推理怎么样?」 高级公寓的主人微微一笑。「精彩。我也认为封口说是正确的。」 明世用兴奋的语调说,「如果悦夫是因为封口而被杀的,嫌疑人就很有限了。既然悦夫可以知道主犯的秘密,主犯一定是悦夫身边的人。嫌疑人已经被限定了,那即使是外行侦探也可以进行再调查了吧。」 「再调查?」慎司惊讶的问道。 「没错,再调查。推理到现在,我们已经得出了一些结论吧。第一,犯人的真正目的是杀害悦夫;第二,犯人因为悦夫知道了自己被称为假货的理由而将其封口;第三,犯人姓名的首字母是y。仅仅是读了手记,就推理到这一步了啊。就这样结束未免太可惜了。我们应该到京都去一趟,进行再调查。说不定,可以彻底查明主犯的身份。」 第64页 「喂喂,真是有点夸张的妄想啊。」 「手记里不也写了吗?『或者有一天,会有人读到这篇手记,并可能从与警方不同的角度调查这个事件。那个时候,大概可以解决这个案件吧。』各位,我们或许可以完成成濑正雄的遗愿啊。进行再调查吧。理惠你的看法呢?」 「一起去吧。」理惠微笑着说。 慎司被明世的鲁莽惊呆了。「抱歉,我可不贊成。把我们现在推理出来的结论告诉京都府警就足够了。剩下的工作交给他们不是更好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仅仅是读了手记,就让案件瞬间发生了逆转,而京都府警调查了十二年还是一无所获。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后续调查交给那样的傢伙。我们既然可以逆转案件,也就一定可以彻底找出主犯来。你要是不去的话,那我就和理惠两个人去吧。峰原你呢?」 峰原稍稍思考了一下,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也一起去。」 「太好了!」明世欢唿一声,转向了慎司,「你考虑好了吗?」 「这个案件是由京都府警管辖。警视厅的刑警加入再调查总觉得???」 「只要不让人知道你是警视厅的刑警不就行了吗?像你这样的小警察,京都府警并不会认得你的脸吧。反正不管你来不来都不会对案件有什么帮助,就把你排除在外算了。」 你自己也半斤八两吧。慎司沉下脸,不由自主的说了句「那我也去吧」。 峰原说道:「那么,先讨论一下再调查的对象吧。」 明世屈指数着:「首先,是成濑的遗族柏木夫妇。然后是悦夫的班主任。悦夫知道什么秘密,他也许会有线索。还有咖啡店的老闆,知道共犯柳泽幸一相关的情况。然后,还要去见见京都府警的搜查官,向他询问一下搜查的进展状况。虽然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告诉我们。」 峰原点点头:「再调查分成两组效率会高一点。我和明世一组,后藤和理惠一组怎么样?」 慎司他们都同意了。 峰原继续说道:「那么,我和明世这一组负责悦夫的班主任和咖啡店的老闆,后藤和理惠负责京都府警和柏木夫妇如何?」 「哎,我和理惠这组负责京都府警和柏木夫妇吗?我因为自己立场的原因,不太想去警察那里哎。如果可以的话,峰原你们这一组??????」 「其实,读了手记之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假说,有必要向悦夫的班主任和咖啡店的老闆确认一下。很抱歉,京都府警那边还是拜託你们了。」 「读完手记以后想到了一个假说?那是什么?」明世急不可耐的问道。 峰原摇了摇头,露出沉稳的微笑。」现在还不能说,必须得到充分的确认才行。」 3 走出地铁升降口,那里是四车道彼此交叉形成的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的四角分别是麦当劳、家庭餐厅、办公楼,以及古老的石墙所包围的一块地方。 石墙旁边,就是白墙黑瓦屋顶的日式派出所,看起来很有京都的风格。 古老的石墙绵延不断,望不到尽头。 好像是块相当广阔的土地。 这块地上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 这里大概应该就是京都御苑了。 五月二十三日星期日中午前。 天空晴朗,四周洒满惬意的阳光。 乘新干线到达京都车站的这一行人,在那里分道扬镳,慎司和理惠这组乘坐地铁乌丸线,在丸太町站下车。 理惠沐浴在阳光中,露出幸福的笑容。 慎司不由地看得入了迷。 今天的理惠穿着布满了大波斯菊花的黑色连衣裙和白色对襟毛衣。 手里提着米色的手提包。 慎司穿着蓝色系衬衫和米色棉质长裤。 「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吗?」 或许是太过盯着她看了,理惠诧异地问道。 「啊,不不,什么都没有。」 慎司咳嗽一声,慌忙拿出地图,「嗯……这里是京都御苑,这条路是丸太町通(日语中的「xx通」,相当于中国的xx大街,xx路),这条路是乌丸通……京都府警就在这里。」 他催促理惠,一起沿着京都御苑走向乌丸通。 「不得不和明世两个人一起行动,峰原先生太可怜了。现在明世一定吵个不行,肯定闭不上嘴巴。」 慎司一边回想着明世在京都车站分手时的情形,一边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峰原一起行动很开心,明世总是笑眯眯的。 「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后藤先生和明世小姐的关系很好吧?」 理惠稳重大方地说道。 慎司吃惊地说:「关系很好?别开玩笑了。」 「可是,总有人这么说。」 「因为那傢伙矛头会对准过来,所以我只是应战罢了。」 理惠哧哧地笑了。 「应战吗?简直就像在打仗。」 「我想,上辈子我们两个一定是死对头。」 从御苑西侧往北走乌丸通,在红砖教堂的一角向左转,进入了有地下卖场和路标的道路。 经过看似学校的建筑物,走了几百米,那里就是京都府警本部了。 这是一座包含警察情报中心、府警宣传中心、综合谘询室、京都交通违规通告中心等职能部门的现代化的六层建筑物。 第65页 而标记为主楼的,则是一座三层楼的建筑物,让人联想起大学的旧校舍。 但是这里是一个包含通信中心的现代化的六层建筑物。 在包含着通信中心的建筑物前停下了脚步。 往里面看去,玄关左边坐着一个前台的制服警官。 「理惠,要进去了,觉悟还好吧?」 理惠呵呵地笑着回答:「很好。」 慎司低声说着我是普通市民,然后打开自动门走进里边。 戴着眼镜的制服警官说话了。 「你们有什么事吗?」 这声音听来真的是和和气气。 或许是想要表明自己是受人爱戴的警察吧。 「事实上,对于十二年前发生在京都的一起绑架案,我们有很重要的情报,所以想跟负责的刑警先生说一下……」 「请稍等。」 制服警官在内线电话里开始说起什么。 慎司一看到这情景,真想一熘烟地逃走。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景象:京都府警方原本不可能知道像自己这样平凡刑警的脸,却还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向警视厅抗议,受到上司大槻警部严厉地斥责。 毕竟大槻警部「军鸡」这个外号不是徒有虚名的。 (註:看外号猜出他是性急的,喜欢打架的人。军鸡是一种鸡,很好吃,但有脾气特别大的特徵。从取这个外号看来,可以想见他性格强硬,不认输。——感谢阿井幸作兄的解释。)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理惠,然后像往常一样以一副痴呆的脸,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 这个女人似乎把慌张、狼狈之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不久,一位快60岁中等身材的男子出现了,向这边走来。 他的头髮花白,脸也很普通,但目光锐利。 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优秀的刑警。 对部下严厉胜过对自己严厉的类型吧。 「你们有那个事件的新情报?」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是的,我是后藤慎司。」 「我是竹野理惠。」 他一边意识到自己在被对方不经意地观察着一边作着自我介绍。 男子递出名片。名片上写着「京都府警搜查一课警部补岩崎光也」。 在成濑的手记中经常出现的岩崎刑警就是这个人。 慎司和理惠被引导至会客室。 刚坐到沙发上,岩崎就问: 「那么,是什么新情报呢?」 「说是新情报,其实是我读了手记才注意到这件事……」 「手记?」 「您不知道吗?就是成濑正雄临死前留下的手记。现在发布在网站上。」 「啊,那件事啊。搜查本部也有把手记列印出来当成资料。」 「从警察的角度看过之后,是怎么想的呢?那份手记写得准确吗?」 「非常准确。关于警方的搜查部分,成濑正雄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我是读了那份手记之后才注意到这件事……」 慎司列举了两个疑点,说出从中推导出主犯的目的是为了杀害悦夫的假说。 「杀害小孩子才是真正的目的?」 岩崎吃惊地说。 「是的。警方怎么看?」 「怎么也无法相信哪。」 他的语气很冷淡。 「为什么?世上不是也有发生杀害小孩子的案件吗?」 「确实。但是,大部分杀害小孩子的,都是因为吵闹、厌烦、嫉妒等等的原因,而进行的一时冲动、大脑短路的行为。按你的说法,犯人花了相当的一段时间伪装了赎金绑架案。这样有计划的犯罪不可能只是为了杀害小孩子。」 「做为共犯的柳泽幸一,在事件发生的一个星期前,对经常光顾的咖啡馆的老闆说『y那傢伙是假货』。称为y的犯人怎么样了?悦夫因为知道犯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而被杀——我们是这样认为的。那么,兇手伪装赎金绑架案杀害悦夫,也就可以理解了吧。」 「如果有伪装赎金绑架的时间的话,为什么不马上杀害悦夫呢?」 「大概,悦夫是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告诉谁或是写下来了吧。当然,悦夫没有注意到这是重大的秘密。在这种情况下,单纯杀害悦夫,听到了秘密的人也许……会注意到吧。或者是发现了写下秘密的东西的时候,犯人马上就会明白。正因为如此,伪装成赎金绑架才有必要。」 「你们的说法过于天马行空了,现实中的罪犯不会注意到这种地步。我认为赎金绑架并非伪装,而是犯人真正的目的。」 「但是,让人把赎金送到悦夫的监禁现场不是很让人费解吗?警方监视着监禁现场的话,犯人甚至无法取走赎金,更不能解除定时炸弹,悦夫就必死无疑。若要解答这个疑问,只能认为杀害悦夫才是犯人的目的吧。」 「在那之前,兇手让成濑正雄在咖啡馆、餐厅、便利店(conveniencestore)到处转。因此,他们完全确认了是没有警方的介入的。所以,刑警埋伏在悦夫的监禁现场是犯人所想不到的。」 慎司发自内心地嘆了口气。岩崎可能是很有能力的刑警,不过,对自己的经验过于拘泥,不能灵活的思考了,不是吗?更何况,警察是注重面子的组织机构。 第66页 来自外界的指摘,这是很难让他轻易改变坚持了十二年的搜查方针的。 让京都府警承认杀害悦夫才是犯人的目的,这比想像中还要困难。 「在柳泽的周边,有发现y这个人吗?」 「一个人也没有。不仅没有首字母是y的人,就连外号是y的人也没有啊。」 岩崎讽刺地回答。 「可以问一下调查的进行情况吗?」 理惠语调温婉地问道。 岩崎稍微改变了表面殷勤内心却瞧不起的态度。 「既然主犯在柳泽被杀现场带走了通信簿,主犯肯定就在柳泽身边。但是,怎么搜查也找不到主犯。警方彻底清查了柳泽的交际关系。从幼儿园开始,小学、中学、高中、大学时代的朋友和老师、亲和化学(公司)的同事和上司,继承了印刷公司之后的顾客,全部挖地三尺。与柳泽有关系的人的清单全部列出来,有百人以上。还调查了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和经济状况,并跟踪了一些可疑的人。但是,却没能找出一个认为是主犯的人。」 「柳泽先生在京都站乌丸口与主犯碰头时的目击者,最终没有找到吗?」 「是啊。那里每天来来往往几万人,这太难办到了。」 慎司和理惠互望一眼,嘆了口气。 「新情报只有这些吗?」 「……啊」 「我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你们就不要模仿业余侦探了。我们也很忙,差不多你们该回去了吧。」 4 窗外是五条(注)辅路的高架桥,在另一边可以看到西大谷本庙广阔的用地。 (註:京都仿唐朝的长安。街道横平竖直,分为小路和大路两种。小路以人名命名,其实就是该街道所住的贵族的名字,比如近卫小路、春日小路。而大路则是用一条、二条、三条(以此类推)命名。从京都御苑向南排列的,东西道路第几条大街就是几条。日本古城特别是京都的道路特称,一般南北道路称「xx筋」、东西道路称「xx条」。) 近代高架桥与古代的美丽寺庙的组合虽然看上去很不协调,但明世认为这种不协调恰恰是京都的魅力之一。 同一天的同一时间。 峰原和明世正在五条坂的十字路口附近的一家叫「坂屋」的咖啡馆里。 在京都站与慎司和理惠分开后,明世他们在站前乘坐市公交,来到五条坂。 在五条坂的公车站,很多观光客好像都要去清水寺。 峰原偶尔喝着咖啡,思考着什么。 今天穿是茶色系的长袖衬衫,同是茶色的灯芯绒裤子。 明世穿的是灰色的风衣配蓝色牛仔裤。 她喝的是冷的抹茶牛奶。 「一定不会输给慎司和理惠这一组吧。不过,只要峰原先生在,肯定没问题。」 明世一边回想着在京都站分手的两人的样子,一边说道。 理惠总是发呆,一旦被什么吸引,就会将目光投向那里,明世必须注意不要撞到在车站里面来来往往行走的人们。 慎司不知道能否和理惠一起愉快地行动,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两人都很优秀。后藤先生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理惠小姐则是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两个人的工作都必须要拥有优秀的头脑。」 「嗯,确实是这样。」 明世认为理惠是难得的闺蜜,但听到峰原赞美她,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法爽快地贊同。 难道是在嫉妒吗?这时,门开了,一个50出头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身材苗条,穿着米色套装。 那深邃的五官,乍一看去似乎难以接近。眼里充满了柔和的光芒,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 女人环视店内,目光停留在明世和峰原这边,以毫不犹豫的步伐走近过来。 「请问……你们是为了採访那个事件的吗?」 峰原站了起来。 「我叫峰原卓。这位是我的助手奈良井明世。这次非常感谢您特意来见我。」 说着,礼貌地低下头。 明世慌忙站起来,也低下头。 两天前,他们打电话到悦夫曾就读的东邦小学,发现担任班主任的桧山辽子现在还在那里工作。 峰原自称是调查案件的自由记者,并对她说「能不能见个面?」 起初,她似乎不愿见面,但是峰原那柔和而知性的声音发挥出了魔法般的效果。 讲了两分钟左右的电话,桧山辽子终于同意见面。 然后指定这个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作为见面的场所。 桧山辽子似乎看了峰原第一眼就对他产生了信任。 「你是自由记者吗?」 「是的。您知道悦夫君的父亲的手记发布在网站上的事吗?」 「嗯。我自己不太懂网际网路,不过同事帮我列印出来了。」 「我们是在阅读了手记之后,想独自採访这个事件。」 峰原举了列举了两个疑点,说出从中推导出主犯的目的是为了杀害悦夫的假说。 「——目的是为了杀害悦夫君?」 桧山辽子瞪大了眼睛。 「您不相信吗?」 「呃……悦夫君是个诚实、聪慧、不会让人讨厌的孩子。这样的孩子究竟为什么会……」 「我们认为,悦夫君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兇手的秘密才被杀害的。那样的话,就算悦夫君没有让人讨厌的理由,也能理解他被杀害这件事了。」 第67页 「——你说犯人的秘密?」 「悦夫君有说过关于y这个人的事吗?」 「没有。y是……」 这时,桧山辽子好像突然想起来了,「这么说来,手记里写到的事件的共犯说过什么y那傢伙是假货的话,是那个y吗?」 「是的。我们在想y不是主犯吗。悦夫君所知道的秘密,也就是y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 「什么意义上的假货?」 「比如,有人冒名顶替或是伪装身份,诸如此类的。」 桧山辽子想了一会儿,仍然摇了摇头。 「——不,完全没有悦夫君说过那种话的记忆。」 「可以告诉我一下事件发生当时的事吗?」 「星期六的早上,由于悦夫君没来学校,所以我向成濑的府上进行了两次询问,才知道了绑架的事。得到了负责搜查的京都府警的指示,在和校长商量之后,告诉班上的孩子们,悦夫君因为感冒请假休息。并说,悦夫君的父亲说因为得的是重感冒,怕被传染,所以也不要来探望。第二天是星期日,但是所有的教职员工从早上开始就在办公室待机等候。下午六点半左右,接到警察的联络,说悦夫君的父亲平安地将赎金送到了,教职员工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过了七点,却被告知收取赎金失败、船库爆炸……」 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事情,桧山辽子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第二天星期一,不得不告知孩子们悦夫君的死讯。好几个孩子都哭了。悦夫君在同学当中还是很有人气的。男孩子当中,也有发誓将来成为警察一定要抓住杀害悦夫君的那傢伙的孩子。星期二,带领学生们参加了悦夫君的葬礼。在我的教师生涯中,再没有比这更让我痛苦难受的事了。悦夫君的父母变得非常憔悴,憔悴到让人不忍心看。之后,我每年都会在悦夫君的忌日那天去拜访他的父母,为悦夫君祈祷冥福。虽然悦夫君的父母的悲伤逐渐得到了缓解,但是,由于悦夫君去世,两个人的人生永远地改变了。」 桧山辽子呆视着窗外小声说。 「我至今还会从以前的教过的孩子们那里收到贺年卡。悦夫君的同学们,现在也已经成为大学生,或是就业成为社会人。但是,悦夫君仍然是七岁的少年。在人们的回忆中,永远不会长大。虽说理所当然,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残酷而又悲哀的事情……」 5 柏木家位于离船冈山很近的幽静的住宅区的一角。 是两层楼的建筑,却比其他住宅要大上一圈。 medianow的业绩似乎很好。 按下玄关的门铃,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打开了门。 身体丰腴,又长又柔软的头髮呈轻微的波浪状。 在「爱上龙的少年」的照片中看到的成濑早纪子和她的长相有些相似,所以立刻就可以知道她是早纪子的妹妹柏木香苗。 与早纪子那种在原野里绽放的雏菊般纤弱之美相比,香苗则是大朵玫瑰般的华丽之美。 「我们是用邮件和您联繫过的后藤慎司和竹野理惠。」 慎司和理惠低下头。 「感谢你们特意跑一趟来见我们。」 香苗仔细地打量着慎司他们,然后就像是检验合格了一样笑了笑,用爽朗的声音说: 「即使现在,只要有人关心这个事件,我就很高兴了。请两位进来吧。」 慎司他们在香苗的带领下走进客厅。 一个快50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 是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男人,有着一张硬朗的脸。 就算是奉承也算不上是美男子,不过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和力。 「这是我先生柏木武史、我姐夫的好朋友哦。」 慎司和理惠也与柏木互道寒暄。 「啊,你们是说有了事件的新情报吗?」 柏木用快活的声音说, 「你们在邮件上说这是很重要的情报,完全勾起了我们的好奇心。」 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为独占遗产而杀害年幼继承人的人。 以作为刑警的经验,就会明白从外表是不能判断一个人的,但总觉得明世提倡的柏木夫妇犯人说果然是错误的。 「您看了网站上发布的手记了吗?」 「是的,我认为这是一篇充满安静与悲伤的手记。尤其一想到这是面对死亡的人留下的东西,就感到浑身绷得紧紧的。」 「姐夫于去年十月住院的时候开始,把笔记本电脑带进病房,在网上游览各种各样的病房网站(病栋サイト)。之后就是今年三月,自己也开始写起什么了。那时候已经被诊断仅剩下几个月的生命了,与时间做斗争,姐夫每天都在敲键盘,就好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大概三周左右——也就是三月二十一日——姐夫说这是关于事件的手记,等到自己死了让我们把这篇手记公布到网站上。手记中写着『通过书写,人的思想将超越死亡和时间永远存续』,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到自己的所思所想。」 「面对死亡,这是具有抑制(死亡)效果的笔调。如果是我的话,绝对做不到那样。」 「姐夫原本就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当被告知是晚期癌症的时候,当然也会有内心纠葛。不过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改变。像这样的具有强烈自制心的患者十分少见,就连主治医生也很吃惊。」 第68页 「成濑先生是在四月去世的吧?」 「准确地说是四月十日。癌症转移到全身,镇痛药也几乎没有效果。这是一种超出想像的痛苦,姐夫却未说出一句怨言。九日傍晚开始陷入昏迷,十日上午七点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香苗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之后,像是很羞愧于沉浸在感伤中的自己一般收紧了脸, 「对了,你们说是有什么新情报?」 「说是新情报,其实是我们读了手记才注意到这件事……」 慎司列举了两个疑点,说出从中推导出主犯的目的是为了杀害悦夫的假说。 「兇手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悦夫吗?」 香苗和柏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从两个疑点当中只能推导出这个结论。做为共犯的柳泽幸一在事件的一个星期之前曾说过,『y那傢伙是假货』。y是主犯,悦夫君因为知道犯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而被杀——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香苗和柏木都以认真的表情思考着。 会像京都府警察那样,一笑置之吧。 慎司陷入不安的等待当中。 终于,香苗和柏木点了点头。 「……尽管是非常离奇的说法,不过说得很有道理。哪里都没有问题。或许这种说法才是正确的。」 「我也这么想。以前竟然谁都想不到,真是不可思议。」 总算是被接受了。 慎司松了口气。 「悦夫君有没有说过谁是假货,或是y这个词?」 香苗和柏木都考虑了一会儿。 两人互相看向对方的脸。 「怎么样?悦夫说过那种事吗?」香苗说。 「不,我有点想不起来。」柏木说。 「犯人之所以创作赎金绑架这个虚构故事,是因为害怕仅仅杀死悦夫君就能立刻察觉到动机。也就是说,犯人的动机是很容易理解的。」 「很容易理解的……?但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犯人不会马上封住悦夫君的口,绑架的伪装也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从这一点考虑,悦夫君应该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对谁说了或者记了下来。」 「就算你这么说,不知道的东西还是不知道。」 「悦夫君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日记……?」 香苗一惊, 「这么说来,悦夫是有写日记的。依小学的方针,为了增强国语能力,都有让写日记,每周一交给老师。我想悦夫的遗物当中可能有。等一下,我去找找。」 大约十分钟后,香苗拿着小学生用的学习笔记回来了。 慎司接过来,翻开笔记。 笔记里边果然是小孩子一样稚气的文字。 日记的记述从四月六日开始。 令人钦佩的是,日记每天都有坚持。 4月6日(星期一)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我已经是2年级的学生了。 回家的路上,和真君还有小满,在公园里玩zhuomicang。 在我cang起来的树旁边,两个人坐在长椅上liao天。 有时还会提起家人或亲戚的话题。 4月8日(星期三) 爸爸去一个叫仙台的地方出插i,给我买回来了土te产。 是竹叶鱼gao哦。 (註:将海鲜做成竹叶状后烤制而成的鱼糕,是日本仙台地区的特色食品。) 4月11日(星期六) 今天,在吃了午饭之后,爸爸妈妈还有柏木阿姨,我们一起去了鸭川jiaoyou。。 ying花很漂亮。 我们拍了很多zhao片。 4月17日(星期五) 明天爸爸会教我qi自行车的方法。 是没有fuzhu轮的自行车。 盼望明天快些到来。 那之后都是空白的页面。 第二天,悦夫就被绑架了,再也没能回来。 「四月六日的记述让我有些在意。悦夫君在公园里玩捉迷藏的时候,发现有两个人在旁边的长椅上聊天。或许,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就是y,悦夫君可能在这个时候,发现y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了吧?」 「有可能啊。」 香苗认真地点点头。 「不过,日记里只写着『有两个人』,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悦夫因为知道y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而被杀的假说,读了悦夫的日记之后可靠性增加了。 但是,在什么意义上来说y是假货,还有y是谁,还是不知道。 「四月十一日,悦夫君在日记中写了,和父母以及香苗女士一起到鸭川去郊游,还拍了很多照片。成濑先生手记中提到那时候的照片的其中一张,就是发布在『爱上龙的少年』网站首页的那张吗?」 「是的。那是我拍的照片。那个时候,怎么也无法想到一周后悦夫会被绑架。那竟然成了悦夫最后的照片……。姐夫病卧床榻,还把那张照片摆放在枕边,毫无厌倦地看着。对姐夫来说,那张照片是幸福日子的象徵吧。所以,我和柏木在创建介绍手记的网站时,决定在首页发布那张照片。」 慎司让理惠接着提问。 理惠以稳重大方的语调问道: 「事件的第二天,您造访了成濑先生的家了呢。」 「大约在事件的两周前,姐夫说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姐姐和姐夫,那个时候与我和柏木很少有相聚的机会。因此那天上午十点多,我和柏木一起过去,正好碰到悦夫被绑架这件事了。」 第69页 「两位一定吓到了吧?」 「嗯。谁也没想到身边会发生绑架事件。原本冷静沉着的姐夫表情僵硬心神不定,姐姐更是失了魂。我家的柏木很喜欢小孩子,特别溺爱悦夫,也完全受不了了。」 柏木开口了: 「幸运的是,已经准备好了赎金,成濑在下午4点多就开车出去了。六点半的时候,从和成濑共乘汽车的刑警那里,听到已经将赎金放到犯人指定的船库了。这下悦夫肯定会平安回来的……我当时这么想。可是七点多,却听到船库爆炸的联络。早纪子脸色铁青,倒在了椅子上。挤在起居室的刑警们立刻喧闹起来,与搜查本部通过无线电通话。过了一会儿,搜查本部派来了几辆巡逻车,刑警们和早纪子一起坐上巡逻车赶往现场……」 香苗像接力一样,继续柏木的话说: 「就像是做了噩梦一样。由于事情发展太快,让人无法相信这是现实。我和我先生,和留守的刑警一起,耐心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联络。我这么祈祷着,虽然船库爆炸了,但是可能存在着某种差错,悦夫一定不在里边。可是……差错并未发生。过了十一点,就接到从船库的残骸中找到悦夫遗体的联络……」 「午夜零点之前,成濑和早纪子回来了。两人似乎都老了十岁。」 客厅里沉默了下来。 不久,香苗对好像失去了精神的慎司他们说: 「谢谢两位的情报。感觉事件又打开了新的局面。我想你们的说法一定是正确的。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们的朋友,预约好了会与悦夫的班主任老师还有事件的共犯柳泽幸一的熟人见面。之后我们会凑在一起,交换情报。今天,会把我们得到的情报和朋友得到的情报结合起来,说不定会有更大的进展。有了进展,我们再联繫。」 柏木夫妇说那就拜託了。 6 根据成濑正雄的手记,柳泽幸一确保不在场证明的地方,就是他常去的咖啡馆,店名是「插rade」。 (註:原文为シャレード,意为一种看手势猜字谜游戏。) 离开五条坂的「坂屋」咖啡馆,峰原和明世走进附近的电话亭,查看了京都市的电话簿。 幸运的是,事件发生12年后的现在,仍然有「插rade」的店名。 因为住址在出町柳,所以也不太可能是名字正好相同的店。 峰原在记事本上抄下地址,然后举手招唿正好经过的计程车。 一直沿东大路通北上。 上了四条、三条、二条后,终于到了京都大学的校舍、医学部附属医院并排的一带。 在百万遍(注)的十字路口左转,进入今出川通。 (註:知恩寺相传是唐朝东渡日本的僧人所建,号知恩寺。元弘元年(1331),京都疫情严重,知恩寺第八代主持善阿奉勒于寺中念佛百万遍,为万民祈福。连续七日后,疫病终被控制,所以知恩寺又被称为「百万遍」。在京都左京区知恩寺所举办的百万遍手工市集已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深具知名度,早已成为许多外国观光客来到京都时的行程规划之一。参与百万遍手工市集的摊位超过四百多家,主题包罗万象,从日常生活用品如文具、餐具、服饰、皮件等等,乃至食品类的面包、甜点、咖啡、腌渍物、农产品??等等都有。) 在横跨鸭川的贺茂大桥前边往右拐,就是川端通,之后在比叡山电铁(电力铁路的简称)出町柳站前停了下来。 车站对面,蛋糕店、影碟出租屋、拉面店等店面鳞次栉比。「插rade」就是其中一家。 那旁边有河水在流淌着。 河堤上种着柳树做为行道树。 下了计程车的明世和峰原,被水与绿色的组合之美的魅力所吸引,暂且先不去「插rade」,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河上的小桥。 另一边还有一条河,河水流动不息,左手边两条河在此交汇。 河流交汇的一带是绿草地覆盖的三角洲。 「这是鸭川吗?」 峰原望着水面上闪烁的波光问道。 明世回答说她来京都玩过几次, 「准确地说,不是这样的。我们现在穿过的是高野川。对面是贺茂川——汉字写成贺年卡的贺、茂盛的茂的贺茂川。这两条河在那里的三角洲处汇入鸭川。是的,这是很有趣的事情哦。高野川和贺茂川组成y字型汇入鸭川。从地图上看,那是很漂亮的y字。京都的街道正夹抱着这个巨大的y字呢。」 峰原微微一笑。 「夹抱着巨大的y字吗?真有意思。在这个京都还发生过纠缠着y字的绑架案,也让人感到某种因缘。」 接着,两人又望向南边方向,那里两条河与鸭川交汇成一条,再向前流动着。 三角洲草坪上,来野餐的人们铺着垫子坐在那里。 对面是贺茂大桥,车流往来穿梭。 回过头,可以看到下鸭神社内的纠之森,再远方能看到北山联邦。 (註:糺ノ森,是位于京都市左京区的贺茂御祖神社(又名下鸭神社)内的丛林。这片原生树林在鸭川和高野川的汇合处茁壮成长,如今已有12.4万平方米之广。1983年,被登录为日本文化遗产;1994年,下贺茂神社全范围被登记为世界遗产。) 「这么说来,成濑正雄手记上的提到的拍照片的地方,应该是从这里往下游几百米的地方吧。因为照片背景上有北山联邦、纠之森和贺茂大桥。」 第70页 明世忽然醒悟般说道。 十二年前的春天,成濑正雄、早纪子与悦夫也看到过这个景色。 明世和峰原返回比叡山电铁出町柳站,进入「插rade」咖啡馆。 店内没有其他客人。 柜檯里,一位五十多岁的老闆正在擦拭玻璃杯。 女服务生也不在。 峰原和明世坐到吧檯座位上。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 老闆用慢悠悠的声音说。 一口流利的大坂腔。 峰原点了咖啡,明世点了巧克力圣代。 在这个瞬间,觉得生为女人真是太好了。 如果是男人的话会害羞到不好意思点圣代吧。 看到拿过来的圣代,明世感激老闆竟然给了这么多。 峰原喝了一口咖啡,用平静的语调对老闆说: 「听说柳泽幸一先生是这家店的常客。」 老闆停下擦杯子的手。 「……柳泽幸一?客人,你提到的这个名字还真有年头了。你是怎么知道柳泽的事的?」 「实际上,我们是自由记者,正从新的角度重新调查与柳泽先生有关的十二年前的那起事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您能不能谈一下这件事呢?」 「自由记者?」 老闆把杯子放在柜檯上,打量着峰原和明世。 「你们是东京人吧?语言和穿着都很文雅。东京的自由记者也都是这样子的啊。但是,我对新闻工作者却感到非常厌烦。十二年前,发生那个事件的时候,共犯是店里的常客,电视、周刊杂志,还有报社的人大量涌到店里,着实给我增添了很多麻烦。」 可能会被拒绝再次调查。 明世开始不安,用热切的话说: 「我们不会说出这家店的名字,所以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只是想问几个关于柳泽先生的问题,拜託了!」 深深地低下了头,却用力过勐把额头撞到了吧檯上。 发出砰的一声。 老闆慌忙抬起头,露出苦笑。 「是个很有精神的小姐啊。好吧,反正我也很闲,那就聊一聊吧。」 峰原列举了两个疑点,说出了从中推理出的结论。 「杀害小孩子才是真正的目的吗?确实,这样想的话就合理了。柳泽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才参与到犯罪行动中来的呢?」 「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所有我们知道的可能性。在这种情况下,因为柳泽先生暗示这段时间会有一大笔收入,所以主犯就以金钱为诱饵把他拉到杀人案件中来。第二,就是柳泽先生被主犯给骗了,深信可以拿到大笔赎金这种可能性。」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很愿意相信是第二种可能性。柳泽的确不是罪犯,只是个玩世不恭的傢伙而已,我不希望他是在知道真正目的是为了杀害小孩子之后才参与犯罪活动的。」 「柳泽先生参加这次为了拿到钱的犯罪行动,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吗?」 「啊。在事件的三年前,柳泽从亲和化学(公司)退职下来,回到京都继承印刷公司的家业,但是公司的业绩很不理想。提出向银行贷款扩建印刷厂,可他的父母在能登观光旅游的途中因巴士的跌落事故双双去世,贷款的事最终也不了了之。柳泽一直对银行的事很生气,因为柳泽对待工作的态度也不认真,所以银行方面对他会抱有不安,这似乎是真的。 证据就是柳泽刚把印刷公司继承过来,所有员工就都辞职了。看来大家都对柳泽很不满。」 「据说四月十八日早上八点到八点半之间,十九日傍晚六点到七点之间,柳泽先生都在这家店吃饭,确保了不在场证明。当时柳泽先生的情况如何呢?」 「事后想来,很不像平时那样安定啊。很在意时间,如果跟他说什么,他回答得前言不搭后语。如果有那么在意的事情的话,赶紧回去就好了,可他就坐在店里也不走。我当时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柳泽十八号早上来吃早点,这也很奇怪。」 「怎么说?」 「那时候,柳泽完全没有工作可做,过着每天睡到中午的生活。过来吃早点还是第一次。平时都是(下午)一点的时候露个脸,过来吃顿早午饭。所以,在十八日早上看见他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后来警察说柳泽那个时候在店里找到了不在场证明,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峰原看了看明世说:「你也问个问题怎么样?」 明世放下汤匙,开口说道: 「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在京都站乌丸口您碰见柳泽先生了,您能告诉我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吗?」 「那个时候,我要坐新干线去东京。坐公交到京都站进入乌丸口,竟然碰见了柳泽。我先注意到柳泽,拍了他一下肩膀,他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柳泽也坐了同样的公交,但在到达京都站之前都没注意到对方。」 「柳泽先生是在想被其他谁拍了肩膀吧?他那时的样子怎么样?」 「你说的其他谁,简而言之就是事件的主犯吧?嗯,怎么说呢……。那一带我不太熟悉。我离新干线到站还有一段时间,本想跟他聊聊,可是那个男人,自己搭乘的下行的新干线马上就来了,还磨磨蹭蹭的。可是,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又跑去买特产『八桥』(注)。那怎么看都很奇怪。后来,警察告诉我,他和事件的主犯在乌丸口碰面,我想果然是这样。等的人还没来,只好把新干线推迟一班。但是,却不说是和人见面。不那么说,可能是怕我看到对方吧。当然,约好碰面的对方可是案件的主犯,所以绝对不能让我看到。这让他很为难,只好装作忘了买特产拖延了一班新干线。」 第71页 (註:八桥(八つ桥),又称八桥饼,是用米粉,砂糖,肉桂等制作而成的日式点心。是日本京都最具代表性的名点特产。) 「老闆,后来过了多长时间您坐上了新干线?」 「十分钟左右吧。」 明世想,那个时候,如果老闆没坐上新干线,偷偷地观察柳泽的话,一定能看到他和主犯碰面的地方。 若是那样,事件一定是在很久以前就解决了。 「在事件发生的一周前,柳泽从店里回家的时候,曾说过:『谁都没有注意到,y那傢伙是假货』,是不是?」 「y那傢伙是假货……?」 老闆歪着头,突然拍了一下手。 「是啊,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在回去的时候,冷笑着这么说。那真是一种看不起别人、沉浸在优越感中、很不自然的笑法。我还在想你说的是什么。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件事。」 「这是小孩子的父亲在手记上写到的内容。」 「手记……?咦,原来有这种东西啊。」 「y是谁,您有线索吗?」 「嗯,没有啊。那时候,警方也问了我同样的事情,可我完全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柳泽所有认识的人,至少那个男人在这家店里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一个首字母是y的人。」 明世有点失望,只好再重新思考以减少嫌疑人了。 至少在这家店的常客中,并没有y——这个事件的主犯。 峰原环顾店内。 明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侧脸。 她喜欢看峰原的侧脸。 那轮廓很深的侧脸,竟然为此着迷了。 峰原的视线注视着一点。 突然,他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 怎么了呢?明世追随着峰原的视线。 峰原注视的是店门。 那是一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玻璃门。 外面可以看到比叡山电铁出町柳站。 大概是电车刚到站,乘客们从车站陆续涌出来。 「柳泽先生在回去的时候提到y,是吧?」 峰原以平静的语调说。 感觉到他是抑制住了兴奋之情。 「对,就是在收银台付完钱之后。」 「那么,您是说他当时就在门旁边?」 「啊,马上到门的旁边了。」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这样想?——柳泽看到了经过门外的y,才说的『y那个傢伙是假货』。」 明世吓了一跳。 老闆双手交抱,「嗯,这是个有趣的想法。你的想法可能是正确的。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y这个人?」 明世气势满满地说: 「实际上,我们认为y就是事件的主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y是『假货』,这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尽管还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悦夫君却知道了那个秘密。于是,y决定假装成赎金绑架,杀害悦夫君。」 「这么说,那天,事件的主犯有经过这家店吗?」 「您还能想起来柳泽先生说『y那个傢伙是假货』这句话是在什么时间吗?」 「一点半左右吧。刚才也说了,那个男人过着每天睡到中午的生活。一点的时候露个脸,过来吃顿早午饭,吃完大概半个小时。所以,我想那天柳泽回家的时候说了很奇怪的话,应该是在一点半左右。」 一点半左右……。 至此,又增加了一个查明犯人的条件。 兇手是在事件发生的一周前,也就是四月十一日下午一点半左右经过「插rade」店门前的人。 「可是,如果y是假货这件事是个重大的秘密,柳泽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从我已知的柳泽的事情来判断,柳泽是一个非常轻率的人。所以,当y正好经过这家店的时候,不经意地就说出y是『假货』这种话。」 「嗯,柳泽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能充分考虑到。那个男人,还真的是一个轻率的傢伙。」 一个轻率的男人——好像柳泽幸一的墓志铭。 7 下午五点前,慎司和理惠来到预订的河原町御池的酒店,峰原和明世已经登记入住了,现在正在休息室喝茶。 採取峰原和慎司、明世与理惠这样的组合预订的两间双人房。 慎司和理惠把行李放在各自的房间里,加入到峰原和明世当中。 明世得意洋洋, 一看到慎司和理惠就说:「我们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发现。」 「了不起的发现?什么样的发现?」 「又发现了一项查明y——这个事件主犯的条件。是吧,峰原先生?」 明世徵求旁边的房东同意。 峰原微笑着点点头。 「哼。我们也弄清楚了,悦夫什么时候在哪里知道了y的秘密。是吧,理惠小姐?」 女精神科医生微笑着点头。 明世与慎司分别报告了迄今为止他们已经了解到的事情。 峰原和理惠从旁补充。 负责案件的搜查官的故事。 被害少年的班主任的故事。 少年的叔叔和阿姨的故事。 共犯的熟人的故事。 另外,还有少年的父亲遗留的手记。 迄今为止通过媒体报导得知的十二年前的事件,通过这五个故事,开始展现出了事件的多种面貌。 慎司心想,这个事件是个多面体。 第72页 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事件的五个面了。 应该还有更多的面吧。 在我们之中必须要掌握的,是主犯的那一面。 在主犯的眼中,该事件会表现出什么样的面貌呢? 「理惠小姐,你想到了什么推理?」 明世问道。 理惠笑着点点头, 「是的,我想我已经知道兇手了。」 慎司大吃一惊。 自己身为刑警目前仍处于五里云雾之中,外行的理惠像是发现了真相。 明世看着慎司说:「我一看见你那张郁闷的脸,就知道你好像什么都想不到。」 「那你又如何呢?」 明世嘿嘿地笑着, 「我也一样,完全不行。不过,峰原先生是读了手记想到的一个假设吧。他说想确认一下那个假设,……峰原先生,您已经确认过了吗?」 「确认过了。」 峰原回答。 但是,轮廓深邃的脸上没有呈现满足之色,甚至让人感到一丝沉郁。 好像有什么事压在心里。 晚饭后,四人聚在峰原和慎司的房间里。 明世和理惠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峰原和慎司分别坐在各自的床上。 将在附近的坂屋买到的夏普利(シャブリshapley)红酒的塞子拔出来,把酒倒进房间里准备的玻璃杯和茶碗里。 理惠努力打好推理之战的头炮。 理惠浮现出精神恍惚却又远离尘世的笑容喝着夏普利。 这是可以用来宣传红酒的优雅姿态。 理惠将杯子放到桌上,稳重大方地说了起来, 「我对这个事件的着眼点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柳泽先生在京都站的行动。那天,柳泽先生与主犯碰面。但是柳泽先生到京都站时,主犯还没有来。运气不好的是,还碰上了『插rade』的老闆。主犯还没有出现,所以必须推迟一班列车,而且也不能说碰面的事情。老闆可能想看看对方是谁。所以柳泽先生去买特产来拖延时间,也没有告诉老闆碰面的事情,决定延迟一班车……。但是,仔细想想还是很奇怪。就算老闆看到和柳泽先生碰面的那个人,也不会想到他就是主犯吧?柳泽先生正处于搜查线上时,老闆一定不会认为那天在京都站与柳泽先生碰面的人就是主犯吧。」 明世点点头, 「从这个说法来看,确实是这样。柳泽见到的人,不可能断定一定就是主犯。若那样认定的话,世界上到处都是嫌疑人了。」 「那就不能这么想了。换句话说,柳泽先生碰面的人,处于只要和柳泽先生碰面就会被怀疑的立场。」 「柳泽先生——不是吧?只是和柳泽碰面就会被怀疑吗?谁啊,这是?」 「我在想他不会是刑警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唿了起来。 理惠是和颜悦色地微笑着,「是刑警的话,柳泽先生会在搜查线上浮出水面,就存在着老闆被警方询问的可能性。老闆会注意到刑警的脸吧——那不就是那天和柳泽先生碰面的那个人吗? 刑警们总是两个人一起行动。老闆会对那位和柳泽先生碰面的刑警说,你那天在京都站遇到柳泽了吧。另一位刑警听到这句话后,会对同事抱有疑问吧。柳泽先生担心发生那种情况,所以他不想让老闆见到自己碰面的对象。」 这是令人惊嘆的解释。 慎司、明世、峰原都忘了喝红酒,一直在认真聆听。 「到目前为止,我有一件事觉得很不可思议。假设成濑先生没有报警,以警察的监视为藉口把悦夫君给炸死,从而杀害悦夫君的目的就达不成了哦。那主犯是如何迴避那样的危险性呢?如果刑警就是犯人的话,这个疑点就解决了。如果没有报警的话,终止犯行就可以了。至于柳泽先生与主犯的关系,据说柳泽先生于九二年一月上旬,在小酒馆与身旁的客人发生口角,殴打对方使之受到两个星期的伤害,以这样的伤害罪名遭到警方逮捕。有问题的刑警,不就正好在这个时候详细调查了柳泽先生吗?认为柳泽先生是非常适合共犯的人,然后极力笼络把他拉到犯罪中来。那么这个有问题的刑警是什么样的人呢?首先,是京都府警,在搜查一课任职,在发生绑架事件的时候,有可能会加入搜查本部的人物。 再次,可以说那位刑警将会积极地加入到搜查本部中。加入搜查本部的话,就能一手掌握搜查进度了。对犯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加入搜查本部不是很难的事情。如果那位刑警在值勤当天发生案件的话,他将被自动编入搜查本部。第三,可以说柳泽先生负责拨打恐吓电话能够确保主犯的不在场证明,因此有问题的刑警,在柳泽先生打来恐吓电话的时候必然有着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如果要提出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最棒的就是在恐吓电话打来的时间,正好在受害者的家里。有问题的刑警,不就是到访成濑先生家的四名刑警之一吗?那么,是四个人当中的谁呢?」 理惠开始在自己的手包(handbag)里摸索着。 她取出手机,取出记事本,取出钱包,取出小化妆盒pact)和口红,取出创可贴(bandaid),取出手帕(handkerchief),取出纸巾(tissue)。 大家正纳闷她在做什么,最后才取出从岩崎警部补那里拿到的名片。 第73页 「请看一下岩崎先生的名字。光也——三枝箭。(岩崎光也的「光也」,日语假名写作みつや,其汉字还可以写成「三ツ矢」,意为「三枝箭」。)y这个字看起来就好像是三枝箭组合起来的吧。因此y就等于是岩崎先生。根据悦夫君的日记,四月六日,在公园玩捉迷藏的悦夫君,偶然听到在旁边的长椅上有两个人在说话。这个时候,悦夫君就知道了犯人的秘密。其秘密就是,岩崎的警部补的级别是通过不正当行为得来的。 在晋升考试中作弊,或是给人事的负责人行贿。悦夫君是因为知道了那个秘密才被杀害的。柳泽先生所说的『y那傢伙是假货』,他的意思应该是岩崎警部补的级别是假的。」 「但是,岩崎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秘密被悦夫知道了这件事的呢?」 明世问。 「当然是根据悦夫君的日记。悦夫君的班主任桧山老师和岩崎先生的关系很亲近吧。 她不经意地把自己学生写的日记内容说给了岩崎先生。听了之后,他知道了自己和人事负责人说的话被这孩子听到了。为了守住秘密,必须杀害悦夫君。但是,仅仅杀人,桧山老师也许会对日记的记述产生怀疑。所以要把事件伪装成赎金绑架。」 慎司注意到,如果岩崎是犯人,那么今天白天在京都府警中岩崎的应对也将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岩崎之所以不接受「杀害悦夫是犯人的真正目的」的假说,并不是因为考虑到警方的面子,而是因为岩崎就是犯人,无法承认事实的真相。 慎司犹豫地说, 「理惠小姐的岩崎兇手说说得非常好。柳泽在京都站的行动也做了漂亮的解释。我不想承认他同样也是刑警,岩崎可能真的是兇手。——峰原先生您觉得呢?」 房东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但还是温和地回答, 「很遗憾,我不能接受理惠小姐的推理。」 「哇,好有趣啊。」 明世像很兴奋地说,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听听峰原先生的推理吧。」 8 峰原没有马上开口。 他凝视着装着红酒的酒杯,一动不动地思考着。 他那从高个子笼罩下来的沉痛气氛,比刚才更为强烈。 「峰原先生?」 明世担心地说。 峰原嘆了口气,悲哀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让大家着急。只是,我的推理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就算说我是一个大骗子,说我在吹牛,也不能因此责怪你们。。」 开场白太异乎寻常了,慎司他们大吃一惊。 峰原究竟想说什么? 终于,峰原下定决心挺直了嵴背。 他环视着三个同伴,用低而沉稳的声音说了起来, 「听理惠小姐的推理,其推理的着眼点有三点。第一点——『柳泽在京都站推迟一班列车的时候,并没有说出与谁碰面的事实,而是以买特产来争取时间,这是因为不能让老闆看到他与主犯碰面。但是,柳泽为何不愿意让人看到他与主犯碰面呢?柳泽在搜查线上浮出水面,老闆应该不会认为那天在京都站与柳泽碰面的那个人就是主犯。』。 对于这个疑问,理惠小姐的回答是,主犯处于只要和柳泽碰面就会被怀疑的立场。也就是说,主犯是刑警。如果是刑警的话,柳泽在搜查线上浮现的时候,会出现被老闆发现的可能性。老闆看到刑警的脸会说,你那天在京都站和柳泽碰面了吧?刑警的同事听到后会产生疑问吧。第二点,『如果成濑在没有报警的情况下,以警察在监视为理由炸死悦夫,会发现杀害悦夫的真正目的。主犯是如何迴避这样的危险性呢?』。理惠小姐回答了这个疑问,主犯是刑警的话应该没问题。如果没有报警,就终止犯行。第三点——『柳泽之所以负责打恐吓电话,是为了确保主犯的不在场证明。因此,主犯是在打电话的时间里有铜墙铁壁般不在场证明的人』。 理惠小姐举出了那个人,就是岩崎刑警。我认为理惠小姐的推理很好。但是,我在阅读手记时,对这三点提出不同的结论。」 「不同的结论?」 「第一点。理惠说和柳泽碰面的就是刑警,我并不认同。搜查员有好几百人,所以主犯侦讯到老闆的可能性应该是极低的。假设和柳泽碰面的对象是刑警,老闆认出那个人就是刑警几乎不可能。话说回来,柳泽自己浮现在搜查线上,刑警去找老闆问话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有认真思考过吗? 应该认为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既然柳泽如此害怕,就必须考虑到老闆会认出那天与柳泽碰面的人的脸的可能性极高。因此我不认同刑警说。」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慎司问道, 「老闆会认出那天与柳泽碰面的人的脸的可能性极高,那个人就是老闆熟人吗?」 「并非如此。警察应该彻底调查了老闆的熟人。如果熟人中有主犯,肯定早就被逮捕了。」 慎司他们困惑地对望着。 问题人物不是老闆的熟人。 但是老闆会认出那个人的脸的可能性极高。 到底是谁? 理惠突然想到似地说, 「不是老闆的熟人,可又会认出那个人的脸的可能性极高……那个人,是什么名人吗?不是熟人的不特定多数人也能认出他们的脸,像这样的名人。」 第74页 「理解错了。主犯是某种名人——这是唯一的结论。」 明世歪着头说:「但是,总的来说,名人也有很多种啊。对有的人来说是名人,可对另外的人可能完全没名。对足球感兴趣的人,足球运动员就是名人,而对不感兴趣的人来说就什么也不是。 能够无条件地称为名人的,只有当红演员、国民歌手、知名的政治家等一小部分。如果总理大臣是犯人的话,那就厉害了。」 峰原微笑道, 「确实很厉害。可还不至于说到那种程度。」 「总之,无条件地称为名人的人是很少的,对有兴趣的人来说大多都是名人,总之就是名人的范围太广了。」 「的确如此。不过,事件的相关人员中,的确存在着一种无条件地称为名人的人。」 明世用力抓着短髮头,问道:「哎——?哪有那样的名人?」 「试着这样想怎么样?在柳泽与主犯在京都站碰面的时刻,主犯还不是名人。可是,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人就会成为名人。」 「——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名人?」 「柳泽不久的将来会做什么呢?当然是犯罪事件。犯罪事件之后,成为不论谁在电视、报纸、杂志上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的人。」 「——成为不论谁在电视、报纸、杂志上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的人?」 慎司突然愕然。 他终于明白了峰原暗示的人物。 「……被害者家属?」 峰原沉郁地点了点头, 「是的。在这个国家,很悲哀的是,被害者家属是媒体的猎物。请回忆一下成濑的手记中的记述。事件的第二天,成濑家的门口媒体蜂拥而至。成濑夫妇刚一露面,相机朝他们拍照,麦克风也伸到他们面前。那时,成濑夫妇暂时成为了国民的名人了。作为失去了孩子的悲剧主角。全日本的人,肯定都能看到他们两人在电视、报纸或是杂志上的身影。如果老闆在京都站看到柳泽和成濑夫妇中的哪一个人见面的话,那就不得了了。因为老闆在看到媒体报导的瞬间,就会注意到事件的共犯和被害者的父母约好碰过面。柳泽怕的就是发生这样的事态。」 「——柳泽在京都车站碰面的人是成濑夫妇中的一个吗?是说他们夫妇中的一个是这个事件的主犯吗?」 「很遗憾,我只能这么想了。」 慎司、明世和理惠茫然地对望着。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房东看着房客们的脸,露出悲伤的微笑, 「你们不能相信也不能怪你们。就连如此推理的我都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说你们会说我是一个大骗子,说我是在吹牛的所推理出的结论。」 然后,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 「那么,成濑正雄和早纪子当中,谁才是主犯呢?在这里提出第二点。『如果成濑在没有报警的情况下,以警察在监视为理由炸死悦夫,会发现杀害悦夫的真正目的。主犯是如何迴避这样的危险性呢?』——如果主犯自己主动报警,就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报警的人是成濑吧。是说他是主犯?」 「是的。再来看第三点。柳泽打来恐吓电话,有人确保了比谁都强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是和柳泽通过电话交谈的成濑。」 「确实是这样啊……」 慎司嘟哝着。 三个疑点,确实指向了成濑正雄一人。 「根据悦夫的日记,成濑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到仙台出差,确实去了仙台了吧。 但是首先,和柳泽在京都站碰面,再前往广岛,帮助他偷出炸药和电雷管,然后乘飞机飞到了仙台。成濑是社长,和普通的上班族不同,出差的时间应该也相当自由。 另外,成濑家还在修学院。也就是说,在京都站以北。这也满足主犯的条件。」 「……可是,为什么成濑一定要杀害悦夫呢?明明是自己的孩子。」 「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 「不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柳泽说过,『y那傢伙是假货。』假货的意思是,悦夫和他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请稍等一下。意思是说y是悦夫吗?如果是悦夫,英文首字母不是y,是e吧?」 「悦夫的名字除了读成etsuo之外,也可以读成yoshio。柳泽误以为成濑的孩子的名字读成yoshio,而不是etsuo。事件发生的一周前,也就是四月十一日下午一点半左右,柳泽看到y经过『插rade』店门前。另一方面,这天中午过后,悦夫和父母还有香苗一起去鸭川郊游。 成濑的手记中提到的照片,也就是在介绍事件的网站首页发布的照片,就是在这个时候拍的。从修学院的成濑家到鸭川去的话,从修学院站乘坐比叡山电铁,在终点出町柳站下车很方便。另外,『插rade』在出町柳站的对面。那天,柳泽偶然目击到了父母还有香苗带着悦夫出了出町柳站,经过『插rade』。因此他才说『y那傢伙是假货』。」 「y不是事件的主犯,而是被害人吗……」 明世茫然地嗫嚅道。 峰原点点头,继续低声说道, 「我们重现一遍成濑的犯罪过程吧。事件第一天的早上,成濑送走悦夫之后,马上开车追了过去。 成濑跟悦夫约好,教他练习不带辅助轮的自行车。跟他说,今天就向学校请假去练习吧。悦夫听了肯定很高兴地坐上车就去了。成濑带着儿子去了下坂本的『井田证券琵琶湖庄』,把他监禁在船库里。回到家的成濑正如事先约好的那样,在上午十点接到柳泽的电话,确保了不在场证明。然后报警。在手记中,成濑送走悦夫之后,直到上午十点打来电话前都待在家里,这是天大的谎言。早纪子已经去世了,所以就算在手记上写下谎言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在挤满自己家的搜查班的面前,成濑扮演了一名儿子被绑架后痛苦不堪的父亲。谁都没有怀疑到成濑。 第75页 事件第二天下午四点,柳泽打来了第二通电话。成濑接到电话,把赎金装进车里出发了。下午六点二十分过后,成濑走进『井田证券琵琶湖庄』的船库。在手记中,成濑当时还在考虑要不要上二楼,最终还是转头回去了。但是实际上,成濑在那个时候是上了二楼的。 这时,他才启动炸弹的定时装置。定时炸弹是6小时样式的,我们一直以为是在爆炸的6小时前——也就是下午1点左右启动的定时装置。于是,早上起床后一直在家和刑警在一起的成濑,看起来没办法启动定时装置。但是事实上,我们认定启动炸弹定时装置是在爆炸之前。成濑于是实现了关于定时装置的一种不在场证明。在悦夫的葬礼上,成濑从岩崎警部补那里得知了犯人形象已经浮现。成濑马上与在搜查线上浮出水面的柳泽接触,当晚就杀害了柳泽。手记上写着,『那天晚上十一点,应该正是我和早纪子疲惫不堪准备上床休息的时间。正好那时候,事件的共犯被杀了。』实际上,成濑已经对柳泽杀人灭口了。柳泽既然已经知道了悦夫与成濑没有血缘关系,成濑就表明杀害悦夫才是真正的目的,成濑一定答应了会给柳泽大笔金钱。当然,成濑根本没打算付那笔钱。」 「成濑先生和柳泽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理惠问。 「柳泽会弄错悦夫名字的读法,这是一条线索。由此可知,柳泽对于悦夫的名字不是以声音,而是以文字的形式来认识的。正因为如此,才会读错。」 「您是说是以文字的形式来认识的?」 「大概是通过电脑通信的吧。事件发生的十二年以前,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不过已经有电脑通信了。柳泽一定经常在犯罪关系的留言板上留言。 成濑看到留在网上的柳泽的邮箱地址,与他取得联繫,提出了犯罪行为。正因为是通过文字来交流的,柳泽才会弄错悦夫名字的读法。在十二年以前电脑通信并不是一种大众化的事物,所以警察就忽略了调查柳泽的电脑通信。」 明世问, 「悦夫的亲生父亲是谁呢?」 「这里有条线索,就在事件的第二天。成濑于事件第二天的星期日写道,『偶尔一起吃个饭吧』,还约好了在自己家里招待柏木武史和香苗夫妇。如果成濑是犯人的话,会在事件当天把柏木夫妇叫到自己家里来吗?这只会妨碍他的犯行。这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如果考虑到悦夫亲生父亲是柏木的话,疑问就会消除。成濑是为了观察因为悦夫的生命遭受危险而感到痛苦的柏木的样子,才会在事件当天把他叫来自己家里。只叫柏木一人显得很可疑,所以把香苗也一起叫过来了。 请大家想一想手记的记述。柏木得知悦夫被绑架后,询问岩崎警部补调查情况,拼命想掩饰焦躁的情绪。成濑尽管写着,「柏木很喜欢孩子,很疼爱悦夫」,但柏木并没有写的那样冷静,是因为悦夫是自己的孩子。而且当然,成濑也知道那件事,看到柏木痛苦的样子,肯定会在心中大唿快哉。 结婚之后,柏木和早纪子相互吸引,密会了很多次了吧。之后,悦夫出生了。柏木和早纪子担心会破坏彼此的家庭,所以放弃了密会。成濑是怎么知道悦夫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呢,这点还不清楚。说不定,在小学的时候悦夫接受了血液检查。在那之前一直发自内心爱着早纪子和悦夫,得知自己遭到背叛的成濑怒髮冲冠。他杀害悦夫,让早纪子永远陷入痛苦之中。为此,竟不惜将一亿日元投入火焰之中。手记中记录的,无论是对悦夫和早纪子的爱,还是失去两个人的苦恼,一切都是谎言。」 「一切都是谎言……」 「是的。事件发生后的漫长岁月里,毫无疑问成濑一直在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妻子失去孩子后痛苦的样子。 从表面上看,自己在演绎悲伤的同时,也一定在心中嘲笑了妻子的悲嘆。事件发生八年后,早纪子为救幼儿园儿童被汽车撞死。这是被年幼去世的悦夫的幻影所导致的。 成濑和香苗看着被送到医院的早纪子,但香苗在中途离场,没有听到之后的对话。 所以,我不知道成濑和早纪子之间是否真的有如手记所描绘的那样说了那些充满爱情的对话。或许……成濑告诉面临死亡的早纪子,杀害悦夫的是自己。就这样,他给了背叛自己的妻子最后一击。不久,成濑因为胰腺癌也快要死了。这时,成濑採取了隐瞒事件真相的最后手段,那就是手记。为了隐瞒憎恨悦夫和早纪子的事实,在手记里记录了对二人的爱情、失去二人的悲伤。然后,拜託柏木夫妇,在自己死后,让他们在网站上公开手记。」 仿佛眼前浮现出因癌症而衰亡的成濑正雄拼命敲打键盘的光景。 慎司为即使自己死后仍然遮掩罪行的男子的执念而感到不寒而慄。 「我的推理到此为止。」 峰原疲倦地结束说话,站了起来。 拉开窗帘,俯视着窗外穿行而过的御池通。 (註:御池通是京都市主要的东西向道路之一。相当于平安京的三条坊门小路。东起川端通,西至太秦的天神川通,全长4.9千米。但是,途中被二条车站分断,和北侧的押小路通接续。这里是日本最为隆重的祗园祭游行的3条路之一,能够观赏到从乌丸御池站到京都市役所前站的游行。) 第76页 有好一阵子,谁都没有开口。 谁都确信峰原的推理是正确的。 峰原回过头来,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不会阻止你们说给警察。只是,我自己并不打算把这个推理向别的地方传播开去。 我的推理只是毫无根据的假说而已。」 明世下定决心说, 「我决定保持沉默。就算知道杀死悦夫的人是成濑,现在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只会出现悲伤的人而已。而且,犯人已经死了,去了这个世界无法惩罚到他的地方。揭示出真相的意义不存在了。」 理惠默默点头。 三个同伴把目光转向慎司。 慎司也下了决定。 「我也贊成。」慎司说, 「这个事件归京都府警管辖,不归警视厅管。这次的事件对我来说,只是在休假当中作为一名普通市民参与其中而已。没有义务向京都府警报告。」 峰原平静地说, 「那么,这件事尚未解决喽?」 尾声 秋意渐浓。 您是否安康? 前几天我们三个一起搬了家,所以您一定很惊讶吧。 那个时候我们说得很暧昧,但是实际上有着很清楚的理由。 为了说明那个(理由),我们必须再回顾一遍那个绑架事件。 第一个提出来的是,事件的共犯柳泽幸一的行动,以及警察对于那个行动的解释。 咖啡馆老闆在事件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的下午,在京都站乌丸口遇到了柳泽。 柳泽说坐新干线去广岛。 老闆和柳泽一起前往售票处,这是在他乘坐的下行列车到达站台之前。 这时,柳泽说自己忘记买特产了。 柳泽跑到售票处附近的土特产店,买了「八桥」。 因此,柳泽买了车票到站台上时,他搭乘的火车已经发车了……。 警方对于特意在售票处附近买在站台上的售货亭就有得卖的「八桥」一事,认为这是一场为了延迟一班列车而所做的表演。 柳泽本来预定在售票处和谁碰面,但是因为等的人没有来,所以只好假装去买特产,拖延了一班列车时间。 另外,明明说在等人就好了,但特意去表演这么一齣戏,就是不想让老闆看到所要等的人——也就是说,等的人是事件的主犯吧,警察想。 但是我们对警察的这种解释渐渐产生了疑问。 柳泽和主犯为何偏偏要在京都站碰面? 为什么非要乘坐同样的新干线去广岛呢? 主犯应该是想极力隐藏与柳泽的关系才对。 即便如此,为什么还要做出在京都站碰面、乘坐同一辆列车这样的怕被人看见的行为呢? 比如说,先在广岛决定入住同一家旅馆,再在旅馆里初次碰面不是更安全吗? 那一天,柳泽和主犯真的有碰面吗?我们开始怀疑。 但是,如果不是约好碰面的话,柳泽没在站台上的售货亭买,而是在售票处附近买了「八桥」,那他一定有着拖延时间之外的理由。 在售票处附近买「八桥」,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考虑这个问题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发现了那个好处。 其好处就是——在售票处附近买东西,就没有必要通过检票口。 另一方面,如果在站台上买东西,就必须通过检票口。 不要通过检票口,在售票处附近购买特产——这是其好处。 那么,我们来想想柳泽在这里买的「八桥」吧。 警察认为买「八桥」是为了拖延时间,但现在在找拖延时间之外的理由,因此必须要找到别的理由。 什么时候我们会买一件不想买的东西呢? 那就是要把整钱破开的时候。 我们认为,柳泽不是因为买了「八桥」而把钱破开了嘛。 这样的话,结合刚才推导出的内容,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通过检票口之前必须把钱破开。 那么,柳泽是为了买票从而把钱破开吗? 但是,买车票没有必要破钱。 售票机不管是一万日元还是五千日元,只要是纸币都可以受理。 买车票没必要破钱。 尽管如此,柳泽还是把钱破开了。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柳泽所持的纸币,售票机是不能受理的。 总之,这是一张假币。 柳泽经营一家印刷公司。 他用特别准备的纸,用印刷机伪造了大量的假币。 所有员工都因为反对柳泽而辞职了,没有人发现他在伪造假币。 和「插rade」的老闆在京都站乌丸口相遇的那天,柳泽想在售票机买票,发现钱包里只放了假币。 假币可以蒙蔽人的眼睛,但不能骗过机器的眼睛。 售票机不会接受假币。 没办法,柳泽只好在特产店买了「八桥」,把钱破开了。 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买直接换成零钱,但这样一来,肯定会让老闆怀疑。 因为没有必要为了买车票换成零钱。 因此柳泽选择了买特产这种看起来十分自然的行为。 很不巧,预定乘坐的列车正好到站这一偶然,这种看起来十分自然的行为,反而让老闆起了疑心。 第77页 警察认为,柳泽因买了特产才赶不上列车,可实际上恰恰相反。 柳泽为了不要耽误列车,还要拼尽全力。 而这被理解成正好相反,只能说是一种讽刺。 那天,柳泽在京都站并没有与主犯碰面。 尽管确实是去广岛盗取炸药和电雷管,可那只是单独行动。 到这里,就能知道「y那傢伙」是谁了。 yukichifukuzawa——福泽谕吉。 印在一万日元钞票上的人物。 那是假货,意味着一万日元的纸币是假币。 请回想一下,柳泽什么时候对「插rade」的老闆说「谁都没有注意到,y那傢伙是假货」的? 是在他要回家的时候。 回家的时候——在收银台结帐之后。 柳泽一定是为了付款才使用了一万日元的钞票吧。 老闆毫不怀疑地接受了。 他指的是那件事,说「谁都没有注意到」。 据老闆说,柳泽当时做出了「一种看不起别人、沉浸在优越感中、很不自然的笑法」。 柳泽看到眼前的人没有任何怀疑就收了假币,一定很开心吧。 甚至还大胆地透露了这是假币的事实。 柳泽又是悦夫绑架杀害事件的共犯。 很难认为一个人分别插手了伪造假币和绑架两种犯罪。 这两种犯罪一定是有所关联的。 换句话说,假币在绑架事件中一定会以某种形式使用到。 那么,以怎样的形式使用到呢?假币这种东西如果看不见的话就不能发挥效用。 也就是说,如果使用了假币,那应该是纸币暴露在众人眼前的场合。 而且,在绑架事件中,纸币暴露在众人眼前的场合只有一次——从银行送到成濑家的一亿日元,从铝箱中取出来,然后用相机拍下纸币号码,再装进旅行袋的时候。 因此,那时候的纸币已经成了假币。 每一张纸币号码不同,有一万张一万日元的假币。 那么,是谁送了假币过来的呢? 那就是把一亿日元送到成濑家的明央银行京都分行长。 他,才是这次事件的主犯。 分行长从银行的金库里取出一亿日元,前往成濑家的时候,一亿日元是真钞。 分行长在途中换成了相同面额的假币。 很可能是连同装了纸币的铝箱一起更换了。 送到成濑家的是一亿日元的假币。 在通常的绑架事件中,交付赎金对犯人来说是最危险的场合。 因为为了拿到钱,就必须要出现在搜查阵容的面前。 但是在这个事件中,犯人在拿到被害者家之前先把纸币换了,非常安全地抢走了赎金。 这些假币必须以某种形式处理掉。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识破的危险性也会增加,如果就这样被送回银行,在其他职员进入货币柜檯(moneycounter)的时候会发现那是假币吧。 于是,犯人想出了处理假币的方法。 那就是炸死悦夫。 那时发生的事,表面看来是这样的——犯人以刑警在监视为藉口,把监禁在船库里的悦夫用定时炸弹给炸死了。 送到船库的赎金,连带着被烧掉了……。 可是,犯人的意图正好相反。 烧掉赎金才是真正的目的。 为了烧掉赎金——一亿日元假币,犯人用炸弹炸死了悦夫。 谁都没想到犯人是为了烧掉纸币而草菅人命。 这正是恶魔的价值观的颠倒。 船库里放着几个装有船用燃料的塑料桶,由于爆炸起火,导致船库全部烧毁,纸币全部燃烧殆尽,这正是犯人所追求的效果。 犯人选择船库作为监禁地点,正是因为这里就算放置了燃料也不会觉得奇怪。 犯人指示成濑一定要关掉船库的卷闸门,这也是有理由的。 因为如果卷闸门一直开着,那么赎金燃烧的时候假币会被风从船库中吹飞出来,恐怕会有一部分没有烧掉(,从而为警方留下证据)。 接下来再说明一下杀害共犯柳泽这件事。 犯人在炸死悦夫之后,没过多久就杀害了柳泽。 柳泽这个想把假币用于绑架事件之外的共犯,是个非常轻率的人物。 马上决定要杀害他,作为主犯来看,这是理所当然的。 杀害之日和悦夫的葬礼日相同,只能说是不可思议的巧合。 在柳泽的被杀现场,虽有纸币、存摺和信用卡被盗,这并不是为了假装成盗窃杀人。 其真正的目的是,回收柳泽拿回家的一万日元的假币。 若只有一万日元的钞票不见了会让人觉得可疑,为了掩饰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了。 柳泽扮演共犯的角色,给成濑家打恐吓电话,确保了主犯的不在场证明。一直认为这就是事实,但实际并非如此。 其作用是用于准备假币。 柳泽负责打恐吓电话,不是为了确保主犯的不在场证明,而是因为作为主犯的分行长与成濑相识,担心被认出声音来。 分行长和柳泽是怎么认识的呢? 据「插rade」的老闆所说,柳泽的父母生前,提出向银行贷款扩建印刷厂,但父母死后,因为柳泽对待工作的态度也不认真,贷款的事最终也不了了之。 第78页 那时的银行一定是明央银行京都分行。 分行长从部下的报告书中得知,柳泽是个缺钱而又不靠谱的人,员工因为反对柳泽而全部辞职,曾在亲和化学的产品管理课工作过,有爆炸品的相关知识。 即使银行认为他并不适合成为贷款的对象,却认为他适合作为这次分行长计划的犯罪的共犯。 分行长巧妙地接近柳泽,把他拉到计划中来。 分行长在选择绑架受害者的时候,也是从与自己的分行有往来的人中选择的。 要有个年幼的孩子,还能支付得起一亿日元的资产家的家庭。 柳泽和成濑家之间有什么接触点?警方一直没能查明,但他们只有一个接触点——他们是同一家银行的客户。 并且,主犯潜藏在他们的接触点之中。 主犯在犯行中,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立场。 比如说,悦夫被监禁的船库,是破产的井田证券的疗养设施,据说已经移交给了银行接管。 该银行就是明央银行,主犯从内部数据得知船库的存在,肯定会将其用于犯行。 另外,主犯必须知道警方是否介入这个事件。 如果警方没有介入,以警方在监视为藉口炸死悦夫,就会被怀疑。读成濑的手记就可得知,在事件的第二天下午一点多,分行长去成濑家将赎金交给他,看到了在客厅待机的刑警们。 分行长就是在这时确认了警察的介入,判断以警察在监视为藉口来实行计划是没有问题的吧。 在绑架事件中,送交赎金的银行职员是「看不见的人」。 因为太自然了,谁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警察和我们完全将他置于视野之外。 您应该明白我们在书信中叙述事件真相的原因了。 您就是犯人啊,峰原先生。 您是事件当时明央银行京都分行的分行长。 前几天,我们拜访了京都分行确认了这件事。 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就怀疑您是不是有问题的分行长了。 您在再次调查的时候,将自己和明世分成一组,我和理惠一组。 然后,您和明世这组负责班主任和「插rade」的老闆,我和理惠这组负责京都府警和柏木夫妇。 我们有所疑问的是,那时的分组方式。 峰原先生说,想确认一下想到的推理,所以想要负责班主任和「插rade」的老闆。 但是,事后回想起来,这两人和峰原先生的推理——成濑正雄犯人说没有任何关系。 和峰原先生没有见面的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毋宁存在关系。 他们在事件当天,在成濑家和成濑在一起,密切注视着他的言行。 如果想确认成濑是不是犯人,那就应该与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见面才对。 而且,在您的推理当中,柏木武史是悦夫的亲生父亲。 为了确认这一点,去面见柏木武史对您的推理来说不是更是必要吗? 但是您没有那样做。 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们产生了一个疑问。 峰原先生难道不想与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见面吗? 峰原先生和他们认识,而且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呢? 那么,认识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双方的都有谁呢? 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的生活圈完全没有重叠,他们唯一的接触点就是绑架事件的第二天在成濑家和悦夫的葬礼上的时候。 这样,双方都认识的话,峰原先生当时是在成濑家?还是出席了葬礼? 那么,是哪一种情况呢? 这里要重点关注的是,悦夫的班主任桧山辽子。 她出席了葬礼,但是峰原先生在再次调查时却去见了桧山辽子。 您没有避开她。 那么,可以认为峰原先生是没有出席葬礼的。 因此,可以说峰原先生是事件的第二天,也就是在成濑家的那个人。 难道是岩崎警部补以外的刑警中的一个吗? 但是,从成濑的手记的记述来判断,进入成濑家的刑警当中,没有和峰原先生姿容相当的人。 这样的话,剩下的人只有一个——前来送交赎金的明央银行京都分行长。 您在拿到一亿日元之后,辞去银行的工作来到了东京吧。 如果一直待在京都的话,可能会因为突然入手一笔巨款而被熟人怀疑。 您说您以前是律师,那是谎言。 摆放在您书房的书架上的法律书是为了展示您的经歷而特意准备的,表明律师资格的证书也是假的。 您建成「ahm」不是由于伯母的遗产,而是因为从成濑家夺走的一亿日元。 「ahm」建成十一年。 绑架事件发生在十二年前,所以时间上也很符合。 「ahm」这一名称不见得是「apartmenthouseofminehara」(峰原公寓)的缩写。这难道不是一亿日元——「ahundredmillion」的缩写吗? 您挂在墙上的照片中的老妇人是否真的是您的伯母也让人启疑。 我们住的公寓,是建立在年幼少年的死亡和数人的悲伤之上的虚假的乐园。 明世提出用成濑正雄的手记进行推理大战的时候,峰原先生一定很震惊吧。 不见得会揭穿真相,但心情恶劣是确实的。 第79页 您说绑架案的嫌疑人是不特定的多数,只有投入大量人力和时间的警察组织才是有效的,外行侦探的推理是没有什么用的,想让她停止推理大战。 但是在读完手记之后,理惠小姐举出了事件的疑点,将赎金的投递处设定在悦夫的监禁现场以及实际上设置了定时炸弹等。 峰原先生这时应该感到极度的危机了吧。 因为从这两点可以推导出烧掉赎金才是真正的目的这样的真相。 在此峰原先生,以杀害悦夫是真正的目的这样的推理误导了我们。 说起来这次,犯人就在悦夫身边,嫌疑人很有限,即使是外行侦探,也会有活跃的余地。 接着,明世和理惠小姐对再次调查热心起来。 峰原先生担心我们对于事件的疑点万一查到真相,因此下定决心参与这次的再次调查。 参与了再次调查,做出了错误的推理,让我们远离真相。 因此,峰原先生提出了成濑正雄犯人说。 然后,因为真相太具有悲剧性,让我们放弃再次调查。 峰原先生。我们曾经非常喜欢您。尊敬您的知性和稳重的绅士姿态。和您成为朋友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喜悦。告发您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们三天之后,会向京都府警送交写有事件真相的书信。请您务必在那之前自首。 再见了,峰原先生。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您。 二〇〇四年十月二十五日 后藤慎司、奈良井明世、竹野理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