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掉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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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百合] 《徒儿掉地上了》作者：止岁【完结+番外】

    文案：

    世人皆言神仙不扰于凡心、不困于七情

    但苏晓自记事起就受神仙教导、靠神仙吃穿

    一年年过去

    也听到、看到了不少神仙的过往今朝

    比如困守于此地千年不愿放下的散仙师父

    比如因过于信任而受牵连连降两职的某位天君

    比如直隶于天帝手下却始终未能升职的灵君师叔

    再往上走就是大神仙的事了

    苏晓不敢揣度

    她能做的

    也只有尽力不回到地上而已

    被动面冷天然系徒弟x主动心冷牛角尖师父

    cp名暂定为消息（因为晓道消息（bushi

    任性慢热

    养成长文

    1v1

    he

    高年龄差（神仙设定可忽略）

    缺陷设定（身体或性格）

    内容标籤：年下，情有独钟，成长，古代幻想，修仙，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晓，道修┃配角：镜尘等┃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师父是个散仙

    立意：师徒成长中的爱与恨

    第1章 定夺

    「天界战神您想必知道不少，说是收徒的也不少，怎的就偏偏找上了我呢？我可从未说过要收徒，您又从何处听来的？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口舌，另寻他处吧。」

    斜躺在树枝上的人把玩着一只白玉质地的小盏，也不看他们，直接下了逐客令。

    地仙本就躬着的身子躬得更深了些，声音里都打了颤，「小仙未曾听谁人传言，只是这女娃还请仙人看上一眼再下定夺。」

    「于仙职而言，我还应称您一声仙长才是，怎轮得到您对我施礼呢？」道修一只脚垂下来轻轻地晃着，嘴上说得尊敬却丝毫没有动作，只是斜眼看了看那二人。

    这一老一小二人站在院中，倒是十足的爷孙模样，年纪看上去已过了六旬的就是先前说话的地仙，而另一个约莫五岁大的女娃娃就是此次求师的主人公了。

    晓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那位颇有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还是想不明白她的地仙爷爷为何执意让她拜入这个人门下，只是因为这位仙人长得好看吗？

    不自觉抬起了头，哪能想到就正好对上那斜睨过来的视线，惊得她赶紧又将头低了下去。

    那双眸子美得不可方物，却也冷得她后背发麻，而耳边接着传来的话语更是加深了这样的感觉。

    「还是说仙长想让我这个区区散仙犯上，好去天帝那里参我一本？」道修说着，将手里已经空掉的酒盏送回树前的石桌上，和着玉石相触的声音传来的是地仙下跪的扑通声。

    「小仙不敢。」

    道修嘆了口气，「您这又是何必，可饶了我吧！」

    晓眼睁睁看着地仙动作，脑中思索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一同跪下，半晌没能得出结论，只觉得空气中静默的骇人，她偷眼又去看道修，视线落到了仙人的赤足上。

    仙人可真是好看啊，不光是脸蛋儿，就连手脚也都是好看的，声音清泠泠落在耳朵里，熨贴到心里，也是极为舒服的，可惜过于冷淡，为难了她的地仙爷爷。

    不知道光着脚走路会不会感到不适，这样想着，晓又抬起了头，好巧不巧道修也同样打量着她，见她动作甚至轻飘飘递给她一个笑，晓只觉得自己心里勐地颤动了一下，连忙低下了头，誓不再抬头看人。

    好在道修并未在意，又继续向着地仙道：「您只说要带着这女娃拜师，可曾问过她的意愿？我看她可不像是乐意的样子。」

    地仙这才把埋在地上的头稍稍抬起看向晓，「她……」

    「我乐意。」不等地仙说些什么，晓抢过了话头，为了表现可信度只能抬头看了道修，她坐得有些高，仰着头看让晓有些不适应，但是她知道地仙爷爷的良苦用心，便不能错过道修。

    这次道修却没看回来，反而施了个诀托着地仙让他站起来，自己则是用手一撑，半旋身子坐直了，问他：「这女娃娃叫什么？」

    「单名一个晓字，无姓。」

    「可是『破晓』之『晓』？」

    「正是。」

    又看向晓，「你要是不乐意大可直接告诉我，要是有谁胁迫你，我就帮你打他。」说着还斜斜地看了眼地仙。

    地仙听得冷汗涔涔，抬起胳膊拿衣袖虚擦了擦额，静等晓的答覆。

    而晓只是摇摇头，好歹没再低头，可是视线落在道修之下，让道修有些琢磨不透，「可是你这面上也不像是乐意的样子，怎能让人信服？」

    这时地仙觉得自己不能不开口了，「她这是天生的。」

    晓没有反驳，面上仍是毫无表情，道修并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也觉得这样接下去毫无意义，只能换了个方向，想着怎么让他们自觉离开，「仙长为何不正脸看我，我这儿的地砖可不送人。」

    地仙终于抬起头看向道修，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也做不出动作。道修这才发现他明显不对称的鬍子，仔细看还泛着红肿，想是不久之前生生扯掉的，看样子应是晓下的手，虽然不知为何，下手倒是蛮狠。

    道修想起什么轻轻笑了笑，没想到在这种地方有相似之处。

    「要不仙长您先说说为何让这么小的孩子背着那弓，让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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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这话，晓抬起一直垂着的手，握住了身前用来绑弓的绳子。

    也不能怪道修好奇，她负着的这把弓着实巨大，立起来甚至比她自己还要高，即使斜着背上了，模样也好看不了，可是这是她的，她喜欢它。

    地仙却仿佛看到了希望，笑意瞬间浮现，他指指晓身后的巨弓，「这弓并非凡品，一般人拿都拿不起来，是把她留在小仙那地界前的人一併放下的。

    那时她还不足一岁，也不知怎的射出去一箭，差点炸了小仙的山头，小仙也是靠着这才发现了她。看她天生神力，小仙就想着趁这次回天界禀职带她拜个师，好让她把力气用在除魔卫道上。」

    「若真如您所言，那这弓必然轻不了，您还没说为何呢！」

    「这……」地仙侧眼看了看晓，被晓生生避开视线，看向了另外一侧，没忍住轻嘆口气，继续道：「她实在喜欢不肯放下，为这还与小仙起了争执。」

    那鬍子就是因为这事被晓不小心扯掉的，这下收到地仙和道修的双重目光洗礼更是觉得心虚不已。

    道修似是已经猜到了这一切，轻笑出了声，声音顺着微风被带到耳边，没来由地挠了挠晓的心，脸上直发烫。

    可是这笑声很快止了，「仙长说想让她除魔卫道，天界哪个神仙不这样想，是不是我又有何妨？仙长当真不曾受人所託？」

    地仙又要下跪，被道修用风稳稳托住，眼前竟然有些冒金星，转得他只想倒在地上，「小仙斗胆，这全是小仙一人私心。」

    「罢了罢了，您不愿说我也不能逼您。」道修摆摆手，也不打算继续为难，转而唤了晓。

    晓闻声抬头应是，强忍着想要低头下去的冲动，有些不解。

    「你又为何不愿正脸看我？我这院里，可不是只有地砖不送人。」

    这……

    晓感到了为难，她的脸会不会让道修产生了什么误会，可是、可是她该怎么办？

    晓侧首，向地仙求助，而地仙只是冲着她眨了眨眼，没能让她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好看。」细如蚊吶的声音。

    道修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什么？」

    晓闭了闭眼，片刻又睁开，将目中的犹豫剔个干净，对上了道修的视线，气势十足地喊道：「仙人是我见到过最好看的人。」眨眼间红了耳朵，面上倒是依然如旧。

    道修愣了一瞬，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笑着更好看。」这下子可就不只是耳朵了，脖子都红了。

    道修敛敛笑容，道一声「有趣」，后仰翻下了树，几步走到地仙面前，「这徒弟我收了。」

    这让晓没能反应过来，呆呆看着道修向她走来，蹲在了她面前，双手轻拍在她的脸上揉了揉，「你也好看，不过你之前还盯着什么看了？」说着稍稍加重了力气。

    果然还是瞒不过仙人，晓只能如实说道：「光着脚走路会痛的。」

    心道一声原来如此，道修提提裙摆站起来，只说：「不痛，不是直接接触地面的。」

    接到地仙指示终于想起拜师的晓跪倒在地，道修又退后几步离得稍远了些。

    「师父受徒儿一拜，从今以后，徒儿定当听从师父教诲……」

    道修赶在晓继续往下说之前将她托起，又使得石桌上的酒壶往酒盏里倒满取了过来递到晓手上。

    「那些虚词就莫要讲了，想也知道不是你自己写的，若你往后真正理解了那些话的意思还愿意去做到，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指指递到晓手中的酒盏，「我没备茶水，就拿酒做替代，现在你可以敬酒了。」

    晓将酒盏双手递上，「师父请用。」

    「徒儿乖。」

    道修浅笑着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一旁的地仙老泪纵横，拂袖轻拭，又想起什么掏掏袖子摸出来一个锦囊双手呈上递给道修，「小仙谢过仙人，这物什也是与弓一同留下的，小仙一併交由仙人。」

    道修取过打开，见里面是一块极为光滑的兽皮，上书几字，明显就是晓的生辰八字，掐算下日子，果然不足五岁。道修又翻着看看，没见着还有其他字迹纹样，再想到晓的名字，就问地仙：「晓的名字可是仙长所取？」

    地仙说是，只说发现她时天将破晓，也不见有留下名姓，就擅自取了这个名字。

    「你虽为她取名晓，却不常以此名相唤，我可有说对？」

    地仙不解，只说是。

    道修復又蹲下，「你这单名属实不好叫，我将我的凡姓赐予你可好？我凡姓为苏，若你愿意，以后便叫『苏晓』，若你不愿，就当我不曾说过。」

    听到这话，地仙当真是又惊又喜，看着愣在原地的晓急得直跺脚，又不能直接开口说话，只能在一旁张牙舞爪做些动作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好在晓很快反应过来，惊喜之余又生怕道修反悔，喊着跪下：

    「苏晓谢师父赐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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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章节全部是排版替换，看过的小可爱可以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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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妥帖

    地仙是不能在天界逗留过久的，于是在道修小院门前拉着苏晓叮嘱了一番之后，就向师徒二人道别准备回人界去了。

    道修知他离了大部队，虽从天门走安全许多但独自下界仍十分危险，就送了地仙一层护身的法罩助他抵抗乱流的侵蚀，在道修厌烦他的道谢声之前被苏晓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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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苏晓再次踏进院子，身后的门就被一阵风带上并且插上了门闩，而道修则是又回到了树上，轻晃着腿看向门的方向，险些就让苏晓以为是在看她了，可是那目光似乎没落在哪里，空洞洞的有些失神。

    苏晓没出声，静静站在原地等待道修接下来的指示，眼睛倒是没忘记有一下没一下的往道修那里看。

    这些小动作自然是被道修看在了眼里，轻笑问道：「不困吗？」

    突然地出声吓到了苏晓，几不可见地缩了缩脖子，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摇了摇头。

    「不用忍着，困了就直说。」指了指院内的三间小屋，「中间那个是我在住，另外两间你看你喜欢哪个就住进去吧。」

    苏晓点点头，顺着道修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方才有打量过这里，已经意识到道修的小院其实十足的简单，正北三间大小相差不多的卧室，留了过道通往后院，东西两侧不留厢房，只有西边有个不大的小屋，想就是厨厅，而进门往东看，就是那棵梧桐了。

    道修已在小院的四周布下一层结界，挥挥衣袖，永远保持着晴空白昼的天界天空忽然暗了下来，苏晓抬头看，看到了星星月亮，又看向道修，虽然没有表情，道修这次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把戏罢了，你从人界过来应已超过五个时辰了，小孩子可不能睡不好，你先选个屋子睡下，等明天起来可有不少事等着你呢。」

    苏晓应下说谢，向着左手边的屋子走去，身后又传来道修的声音：「屋里有点心和茶水，先勉强对付下，还有你的弓先放下，之后叫你用再拿出来。」

    闻言苏晓回过身，向着道修的方向作了一揖，「是。」

    道修没回头，只是摆摆手，仰头将杯中酒液尽数饮下。

    打开门，床头桌上的烛火一下子亮了起来，苏晓走进去又将门合上，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同时腹中也叫了起来。

    苏晓摸摸肚子，嗅嗅空中香甜的气息，更觉饿得发慌，四下看看没发现有其他桌子在，想了想还是把背后的弓取下来放到屏风后的床边立着，这才走到正对着门的桌前。

    桌椅都比较高，她只能爬上椅子半跪着去够摆在白玉盘里的糕点，好在离她不算太远，她就把盘子拖到自己跟前，摸起糕点塞到嘴里，脑子里只剩下好吃二字。

    又摸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意外发现水竟然还热着，可是之前道修还说没有茶水，难不成是刚刚为她准备的？

    苏晓觉得师父真好。

    其实道修说的也对也不对，确实是超过五个时辰了，只不过超出来的部分更长些，总共有七个多时辰了，再加上地仙爷爷一直在忙，全程也就塞给她一个苹果，她不想给地仙爷爷添乱，就一直没说这事儿。

    苏晓现在困得眼皮直打架，可还是先填饱了肚子，才吹灭了桌上的灯，绕到屏风后，脱下外衣又吹灭床前的灯，爬到床上闭上了眼，转眼就睡沉了。

    道修回头见那屋中灯都灭了，垂下眼皮看向手中空掉的酒盏，轻嘆了口气。

    苏晓果不其然起晚了，也同样睡懵了，坐起来看着透过屏风照进室内的光直眨眼，半晌才想起自己已经拜师这一事实，忙不迭掀开被子下了床。

    几乎是半跑着打开了门，视线直直落到树上，道修果然在那上面，看着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负罪感却油然而生，低着头向道修问安：「师父早，抱歉我起晚了。」

    已是接近晌午，确实是不早了。

    道修并没有很在意，直接落了地，坐到树前的石凳上，招招手喊她过去。

    道修拿着杯子往里面倒水，声音已不似昨日那般冷淡，「无碍，昨日于你实在是过于劳累，能休息好便已足够。」

    苏晓有些侷促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应答，只是那石桌上摆了三盘糕点，丝丝香甜攀进她的鼻子，将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咕咕直叫。

    道修将手里的杯子往对面推了过去，听着这声音不免失笑，看向颇为窘迫的苏晓，「过来坐。」

    「不行。」

    这就有些奇怪了，道修看着苏晓，有些疑惑。

    苏晓捏捏衣角，别过了视线，声音放得极轻，「我还没洗漱。」

    这倒是忘了。

    厨厅靠近苏晓房间的地方有一口井，被道修改造过，直连着天河，平日里道修的用水都是来自于此，苏晓现下用水也必定是来源于此。

    道修是让苏晓自己取的水，取上来又给她加热了才让她用，这让苏晓感觉很是新奇，频频看向了道修，道修对此也只是笑笑，暂不打算多做解释。

    等苏晓收拾妥帖重新走出房门，这才在道修的又一次招手中坐到了她的对面，伸出手拿起了一块糕点，离自己最近的糕点，动作里充满了拘谨。

    道修见状将盘子又往苏晓面前推，打趣道：「用不着给为师省，不缺你这一口。」

    苏晓点头，动作依然很小心。

    道修没奈何，「为师很可怕吗？」

    苏晓摇了摇头，笃定道：「没有。」

    这就让道修陷入了疑惑，不过想着可能会有认生的情况在，也就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其实道修想的没错，苏晓确实有些认生，更准确来说是睡好之后头脑清醒了才终于意识到她已经有了师父，就坐在她对面，是个美到多看一眼都觉得窒息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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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就坐在对面，让她怎能放开手脚。

    而到了苏晓紧赶慢赶吃饱之后，道修只想收回自己前面说的话。

    看着眼前空掉的三个盘子，道修确实没想到苏晓还是能吃的，不过这也算是合了她之前的想法，终还是开口道：「为师这里其实没多少吃食，你应也不想顿顿都吃点心，那样会长不高的，牙齿也会坏掉。」

    苏晓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并不介意，加之这糕点着实美味，倒是很乐意多吃些糕点，但还是乖乖地继续听道修讲。

    「天界有司农耕的神仙，倒是不用担心，不过在这之前，要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

    苏晓跟着一只半透明的蝴蝶走在路上的时候，也确实没想到道修是让她自己去。

    道修告诉苏晓这蝴蝶名叫「唤音」，是一种传音引路用的法术，她会看着苏晓一路走过去，但是不会跟她讲话，更不会帮她，但是鑑于此行的目的，见到人之后她会亲自询问。

    还有就是，她要去见的人是君陶天君，是个医仙。

    苏晓盯着唤音出神，被道修冷不丁一声「看路」惊回了神。

    师父确实是能看到她的，想到这里，苏晓加快了步子，并且尽可能地去记忆路线。

    可是并没有许多弯弯绕绕需要苏晓记忆，她很快到了那里。唤音绕着她转了个圈，又向那宅子大门的方向飞去，苏晓跟上去，敲响了门。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仙童过来打开了门，正准备行礼的小仙童看到苏晓直接愣在了原地，「敢问何人？」

    苏晓向他一揖，说道：「我乃道修仙人新收的弟子，奉师命前来拜访君陶天君，还望……」

    「天君，道修仙人收徒了。」不等苏晓说完，小仙童就已经喊着跑开了，远远地还听到一个女声回应道：「什么？谁收徒了？在哪？」

    在自家院子里的道修听到这里已经扶上了额头，摇摇头轻笑笑，这两人还是如此，不曾有过什么变化，应该可以觉得这是好事吧！

    匆匆赶来的君陶天君是个仿佛带着火星的美人儿，见着苏晓的第一句话就吓到了苏晓，其实话倒并不吓人，只是那气势确实是很厉害。

    她问：「你就是道修她徒弟？」

    苏晓行礼说是。

    紧接着就被君陶天君单手捏住了脸，惊得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小姑娘还挺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苏晓。」

    「挺好听的，你家师父叫你来作甚的？」

    苏晓没说话，看向飘在一边的唤音。

    君陶顺着看过去，恰这时唤音传来了道修的一声轻咳，君陶瞬间松了苏晓的脸，回身一把抓住了唤音。

    「道修你收徒居然都不告诉我。」唤音上方出现一块小小的幻境，显现的正是道修。

    道修笑笑，说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君陶看上去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这才想起正事来，「你让苏晓找我干嘛？」说着让刚刚那个小仙童领着苏晓进门先去了厢房。

    这宅子从外面看看不出大小，进去却发现要比道修的院子大很多，也有条理许多，可是对于天界来说仍是极为朴素的，这让苏晓忍不住去想这之间存在的关系。

    君陶没有很快跟上来，小仙童带着她进了厢房就让她自己先坐下，跑开去给她泡茶了。

    苏晓坐在凳子上，揣揣不安看向门口，等待着君陶的到来，带着她师父的指示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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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章 依据

    君陶慢悠悠走在后面，坐在了厅内桌前。

    她刚刚接收到道修的眼神示意，知道她不想在苏晓面前说，就遂了她的意。

    「所以是什么事？让你这样神神秘秘的。」说着摸上了摆在盘里的苹果，张嘴啃了上去。

    道修犹豫了一阵，还是开了口：「也没什么，就想让你看看我徒儿的脸是怎么回事。」

    君陶将口中的苹果咽下，「脸？不是很可爱么，怎么了？」

    「她似是无法做出其他表情。」在君陶的疑惑出声中又解释道：「让她去你那里前我有让她笑一下，可是她笑得很奇怪。」

    君陶想了想，「那不就是她不想笑，你还非要逼她。」

    道修忽然正色，「你要信我，收养她的地仙说是天生的，我本也不信，这不找你来了。她很喜欢天界的糕点，你让她吃些再让她笑笑看。」

    「好。」君陶这就起身打算去内室，却被道修叫住。

    「君陶，她是我第一个徒弟。」

    君陶翻给道修一个白眼，「知道了，你就在这里等吧，免得让人分心。」说着就离开了此处，带着她没啃完的半个苹果。

    苏晓也终于等来了君陶开门，又在忐忑中接过了君陶递来的精緻糕点。

    ……

    过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君陶回来了，还不等道修发问就道：「我看到了，我不应怀疑你，不只是奇怪，简直诡异。」

    依然没给道修开口的机会，君陶喘口气继续说：「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天生的无相，其他的一切没问题，资质看上去也不错。」

    「无相？」其他的道修倒是听得明白，只是这个词她确实没听过，更不要说见过知道了。

    「简单来说就是脸上不能做出表情，硬是要做就会非常诡异，她自己也会非常不舒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也别再要求她哭笑就好了，我刚刚也跟她讲了这个，她自己的情况她自己也清楚，应是不会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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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好的话，等她长大应会有所改善，勉强不来的。」君陶倒杯水一口气喝完，这才安抚下来自己受惊的心。

    其实无相说是病也不算是病，很不常见也不知道其形成的原因，是拿到天界都无法解决的疑难症状。对本人也不会造成任何危害，就是难免会引起什么误会，又是跟在道修的身边。

    君陶嘆气道：「难啊！」

    这话倒是让道修心头一惊，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君陶没向她解释，只说这无相属实不常见，天界本也没有案例，这下倒是有了，是好事也说不定，别的也就没了。

    「你怎会想起收徒的呢？」君陶也没管还晾在里边的苏晓，有小仙童给她交代些乱七八糟的拖时间，让她得空跟道修闲聊几句。

    道修只是笑笑，摇了摇头。

    其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只是因为有趣吗？还是因为那一点点的相似呢？

    君陶看这架势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换了个话题继续道：「那你是打算将她往战神方向培养吗？」

    「是。」道修又笑问：「她力气可大了，你有没有注意到？」

    君陶点头，想起刚刚给苏晓做检查时一不留神被她握在手里捏碎的实心陶球，就一个普通人类来说，这样的力气都着实可怕，更别说仅仅只是个孩子。

    「那个地仙也注意到了，甚至将这作为依据打算劝我。」

    「所以你就答应了？」君陶很是不相信，道修应是不会因为这样的话语就做出决定的。

    道修果不其然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看她很是喜欢。」见君陶疑惑又补充道：「她来时负着一把巨弓，甚至因为这把弓的存取和地仙起了争执。」

    君陶已是猜到大致的情况了，跟着道修一起笑笑，「等下我让她带些治跌打损伤的药回去，也省得她之后受伤再来回跑。」

    道修总算是放下心来，「多谢。」

    「谢什么，真想谢我就早点带酒来看我，你现在这身份和一个天君来往也失不了面子。」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那就这样吧，你应该还有其他任务给她，我这就给她抓药让她回去。」

    道修垂目笑笑，用不大的声音道：「多谢。」

    ——

    苏晓是提着几大包药回去的，见到道修就问：「师父，我是得了什么重病吗？君陶天君不肯告诉我。」

    道修想着君陶的性子，颇有些无奈，对苏晓说：「没有，小病也没有，这是君陶送你的礼物。」

    然后放下药的苏晓又踏上了去别处的路，不过在这之前，道修在她身上施了道法。

    苏晓摸摸自己长出来的半透的耳朵和尾巴，不解。

    道修不知从何处摸出几块点心，递给了苏晓，「先吃点，之后时间长。」

    苏晓接过，是没见过的样子。

    看苏晓自接过起就抖了两下的耳朵和摇得欢快的尾巴，道修心中深感欣慰。

    本想把给那两位的东西一併带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让苏晓空手去了。

    先到的是宜笑真君处，道修通过唤音告诉苏晓宜笑真君司人祸，叫她不要乱说话，只从她那里讨些衣料布匹，说完便躲了起来，在仙童开门之前。

    向这位一直揣着手的仙童说明来意后，他侧身道：「请跟我来。」

    进门之后的苏晓虽也不敢东张西望，眼角余光还是瞥到了许多，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看着十分精緻，心下不禁感慨起道修的小院和君陶的仙府来。

    仙童引着苏晓来到一处小亭，亭中坐着一人，另一个仙童侍奉在一旁，看架势似是正在写字，仙童行礼道：「真君，这位是道修仙人新收的弟子，特前来向真君问好，再就是想要向真君讨要些衣料。」

    苏晓跟着行礼，「苏晓见过真君。」

    宜笑轻哼一声，将笔递给一旁的仙童，站起来走到苏晓面前，「道修那傢伙可还安好？」

    问完不待苏晓回答，又自问自答道：「想是好着的，还想着问本仙讨要衣料，本仙堂堂一真君还真成了她的织作机子不成。」

    苏晓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猜不透自家师父是否与这位有什么过节，也不知该如何回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就这样先傻站着。

    似是感觉到苏晓的僵硬，宜笑放缓了语气，「你家师父就没有什么话带给本仙吗？」

    自然是没有的。

    可是苏晓不敢就这样回话，抬起头对上宜笑的眼睛，硬着头皮说道：「有的，师父说真君花容月貌、为人大方，让我不要惹真君生气。」

    听着这话宜笑却突然掩面笑了起来，苏晓只觉得有点害怕，背后都出来些汗，风吹得嵴背发凉。

    宜笑半晌才勉强停下，对着苏晓说：「小孩子可不能说谎哦，你师父要是知道了少不了你好果子吃，放心，本仙也不会告诉你师父，毕竟最后一句倒是真话。」

    苏晓一惊，连忙跪下，「多谢真君，苏晓知错。」

    宜笑将她扶起来，还蹲下帮她拍掉膝盖处沾上的灰尘，苏晓想要后退却被一把拉住，等看着干净了才被松开，苏晓小声道谢，身后的尾巴不自觉地摇了起来。

    宜笑失笑，问道：「你这尾巴耳朵是你师父做的好事？」

    苏晓点头说是。

    「也是，你师父问本仙要衣料应是用在你身上，毕竟人界的衣服会坏得很快。本仙可以拿给你，但是不能白给你，你现在还小，也帮不上本仙什么，等你大些了，本仙要是找你帮忙你可不能拒绝，可否？」

 第6页

    苏晓心中一喜，再摇摇尾巴，连连点头，「谢真君！」

    「还有就是也不要告诉你师父，这是你答应我的，可不关你师父的事。」

    苏晓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想了想还是很顺从地点下了头，在宜笑反悔之前。

    「那好，可不要忘了～」

    也不等苏晓的回应，就起身亲自去取衣料了，看情形心情还不错。

    这让苏晓松下了一口气。

    道修却掐掐眉心，笑骂一声「老狐狸」，只因偷偷绕过结界的唤音藏在一边，听完了全程。

    宜笑拿了一个小包袱给苏晓，还帮她背好，送她出了门，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有问题让道修亲自来找本仙。」

    苏晓行礼道谢，心中觉得说这话的宜笑比起之前来又温和了几分，却是笑里藏刀般的温和。

    也难怪师父让她不要惹宜笑生气。

    等那边门合上之后，唤音又回到苏晓眼前，带着她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是息林真君的住处。

    这次唤音没躲起来，藏进了苏晓盖住后颈的头髮里，苏晓不解，还是上前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皮肤偏黑的男子，看上去器宇不凡，开口声音也很是雄厚，「你是？」

    语气里多少带些不客气，这让苏晓一下子忘记了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空气中瀰漫着尴尬的氛围。

    唤音搔搔苏晓后颈，苏晓立刻就明白过来，赶忙行礼，「苏晓见过息林真君，家师乃道修仙人……」

    「砰」的一声打断了苏晓的话，苏晓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出神，接着还听到了紧跟着传来的上门闩的声音。

    她这是做错了什么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章 指示

    苏晓已经在这门前站了有一个时辰了，过上一刻钟就上前去敲敲门，却始终是无人应答，当她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的时候，苏晓才终于明白道修说的时间长是怎么一回事。

    苏晓又去敲门，力气使得大了些，「息林真君，还望开门一见。」可是直敲得她手疼也毫无反应，苏晓猜息林真君施了什么结界，阻了她的声音。

    苏晓坐到门前石阶上，托着腮思考对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这时唤音从她眼前飞过，道修的声音随之传来，「乖徒儿，搞不定的时候要这样做。」

    话音落下，那道门轰然倒地，扬起许多细尘，边上一圈隐隐显出些裂痕。苏晓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唤音并没有停下，向着门内飞去，苏晓吸了口气，追了上去。

    过了垂花门唤音就不见了，苏晓也看到了坐在院中专心刨木的人。或许是在做什么物件，苏晓心想，走到了他身旁，站定。

    「说话，干站着做什么。」

    急忙补上之前没能行完的礼，「苏晓见过……」

    「免了，说正事，道修叫你来干嘛？」

    苏晓眨眨眼，没能看透一点息林的性子，也没敢直起弯下的腰，「师父让我来寻些谷种。」

    「让她自己来。」仍是手上不停。

    苏晓沉默了，想想还是站直了身子，看息林刨下的木花逐渐堆高。

    过了一会，息林停下手中的活计，转头看向苏晓，「你是她新收的徒弟？」

    苏晓称是，视线仍在那堆木花上，没敢直视息林。

    息林又盯着她上下看了看，「你多大了？」

    「回真君，再有三月足满五岁。」

    息林讶然，恰这时苏晓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看着苏晓很快垂下去的耳朵，息林觉得某种名为负罪感的东西攀上了心头。

    「是本仙君疏忽了。」起身拍拍手上身上的碎屑，走到苏晓面前蹲下，手上忽然变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递给苏晓，「这个给你，趁热吃，本仙君向你赔不是。」

    苏晓嗅嗅，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谢真君。」之后就一口咬了上去。

    肉馅的，很香。

    「不够还有。」

    苏晓咽下嘴里的包子，看已经坐到一边的息林，「多谢真君。」身后的尾巴已经摇动起来。

    息林不想也知道那耳朵和尾巴是道修的杰作，看着苏晓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对为什么猜了个七七八八。

    或许是想到苏晓的个子，息林把东西都放到一个不大的锦囊里，递到了苏晓手上，而这之前的苏晓则是在息林的再三确定中拒绝掉了再来一个包子的询问。

    苏晓拿着那锦囊左右看看，被息林看出了她的疑惑，就出声解释道：「里面东西多着呢！」又半开玩笑说道：「之后让你师父送你个，别人送的她保不准会扔掉。」

    苏晓道谢，这就打算离开，息林送到了门口，只是看到那倒地的门时脸似是更黑了些。

    出了门，息林又叫住苏晓，拿了一个小小的木质葫芦送给她，小葫芦用一根红绳绑着，十分好看。

    这让苏晓很是惊喜，心下又觉不妥，想要推回给息林，可是息林直接站直了将手一背，没给她留一点机会。

    「这个送你，桃木的，道修敢扔就让她等着。要是你师父欺负你了，你就来找本仙君，本仙君帮你打回去，或是有其他事要本仙君帮忙也尽管来。」

    苏晓谢过，息林又说：「还有就是让道修赔我的门，算上之前的，让她自己来。」

 第7页

    苏晓终于踏上了归途，路上试着将几位神仙口中的道修联繫到一起，竟就觉得她的师父并没有初见时那么不近人情了，大抵是确实没想过要收徒，对她和地仙爷爷颇有些烦罢了。

    想着不免感到庆幸，心情好了许多，一路上尾巴摇个没停，倒是习惯了它的存在。

    而另一边的道修则是躺回到树上，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长嘆了一口气，嘴角深深地勾了起来。

    息林那边的事，道修自然是看到了的，「明明打不过。」

    苏晓回来时小院已是几乎入了夜，把东西放下，向道修转述了两位对她说的话，对于答应宜笑的事果然半个字也没提。

    道修也不在意，宜笑要是敢欺负苏晓，她打回去便是，不过她也不觉得宜笑会做那种事就是了。

    苏晓讲完就看着道修，尾巴也没在摇动，等着道修叫她再去哪里。

    道修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今天已经很晚了，哪里也不去了。」见苏晓点头之后仍是看她，疑惑问道：「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准备。」说着就要从树上下来。

    苏晓摇了摇头，及时制止了道修，坐到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摸了块点心放到嘴里，就不再吃什么了。

    道修想想也是，息林给的包子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包子，这就放下心来。

    喝口水缓上一阵，苏晓又看向了道修，在她乱想之前先开了口，「师父不把那些东西拆开吗？」

    道修将目光移向堆在石桌另一侧的几件东西，确实是没想着要去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不过苏晓既然都这么问了，定是不会叫她失望，就还是翻下树枝坐到了凳上，先拿起的是从君陶那里带回的药包。

    君陶的药都写明了功效和剂量，一旁的苏晓斜着身子跟着道修看。道修就把纸条往她那边移移，放得更低了些，问道：「你识字？」

    「跟着地仙爷爷学了些。」

    道修又拆了几包就没再拆了，因为苏晓的耳朵耷拉了下去，想是被药效吓到了。道修也不清楚君陶到底是怎么看她的，竟会觉得她会把苏晓折磨到需要用这些药物。

    就在道修收起这一包包的药物时，一支小簪掉了出来，道修拿起来看看，木质的，簪身像是植物的枝条，前端镶一朵水红的花苞，确实是君陶喜欢的样式颜色。

    道修把簪递给苏晓，苏晓不肯接。

    「拿着吧，是君陶送给你的。」

    这才接过，小声向君陶道了谢。

    然后是宜笑的小包袱，解开来就看到叠放的白色布匹上放着一枚白润的玉佩，极为简单的样式，看成色是极好的玉料，道修直接塞到苏晓手里，「你都收好，以后会用得到。」

    苏晓只觉得很不好意思，知是沾了道修的光，心里将几人从头到脚都感谢了个遍，才稍觉自在。

    想着既已取出衣料，干脆让苏晓站在一边，道修手中拉住布匹一端，扯着向苏晓扬了过去。

    轻薄的布料自然没有落地，自行环住了苏晓。月已经出来了，透过布料看上去朦朦胧胧的，院中的一切看着都不真切起来，包括那个坐着饮酒的仙人。

    道修觉得差不多了就将包袱里另外的几个小瓶打开，和绣线一起一併扔向那边。

    眼见着就要砸到自己身上，苏晓没忍住向旁边后撤了半步，却见瓶罐之类已经停在了身周，耳边倒是砸进道修的浅笑，苏晓抬手摸了摸鼻子，避开了视线。

    很快布匹离开苏晓，在一边自行裁制起来。

    苏晓觉得好奇，目光一直盯着很快制成的一件件衣服不曾移开。最先制成的一件飘到苏晓面前，抬手接过，摸上去软软滑滑的十分舒适，已经染了颜色，还有些小小的绣花，很是漂亮。

    最后制成的衣物数量让苏晓咋舌，成套地飘进了苏晓的房间，应是进了衣柜。苏晓初略一数，竟有十余套，然而布匹看上去并未减少过多。

    道修将剩下的东西又放回小包袱，打上结之后回望苏晓，「剩下的以后用，这衣料制成的衣物不沾尘土，你稍长大些也能跟着做些变化。」又垂目笑笑，「宜笑确实大方。」

    苏晓在心里重重地点下了头，接着看道修拿起息林的锦囊，向她招招手，带着她去了后院。

    这是苏晓第一次来后院，一架鞦韆、几座假山还有绕着假山不知源头的一处活水，几乎就是后院的全部景致了。

    临着院墙一大片没有铺石子，也没长几棵杂草，显得有些荒凉。

    道修施法将地先垦了一遍，打开锦囊摸了一把种子扬手撒了下去，再引来那绕着假山的活水，下雨一样浇了，就暂且不管，又从锦囊中取出几口缸来，大些的上面红底黑字写着「米」「面」等主食，小些的写着「油」「辣椒」等调味料。

    这时地里的种子忽然醒了，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几息之间成熟。道修挥袖，果实从枝头脱落，聚在空中，再一挥袖，变成了更为常见的模样循着对应的缸去了。

    「好厉害！」

    就算是地仙爷爷也从未让她看过这般景致，苏晓忍不住出口赞嘆。

    声音不算大，应也是进了道修耳里，被莫名的感觉催使着抬起头来，却见道修正侧目看她，许是没想到苏晓会忽然抬头，微有些怔愣，接着又沖她笑笑。

    那笑容浅浅的，似微风拂面，又似细雨绵绵，苏晓没捨得眨眼。

 第8页

    等苏晓反应过来时，道修已转身走开了，没见着她跟上又回头唤她，赶紧跑着跟了上去，见身后那几口缸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蔬果那些都在这里面的空间里长着，」道修单手提着那锦囊在苏晓面前晃晃，「不需要我们操心。」

    苏晓点点头，忽地想起了息林真君给她的肉馅包子。

    「肉类也有。」道修已坐回了石桌前，又把锦囊里剩下的一些瓶瓶罐罐取出来混着那几口缸一起飘进了对面的厨厅。

    苏晓视线熘走了片刻又熘了回来，挂在了道修的脸上。

    道修觉得好笑，问她：「你昨个还不敢正视我，今儿怎么不往别处看了？」

    苏晓捏捏衣角，心里多少还是忐忑，「因为是师父。」

    道修笑出声来，可是很快就停下来，摸上了一旁的酒壶，「去睡吧！」

    苏晓应下，走到屋前又回头看了道修一眼。树下的道修披着斑驳的月影，正向杯中斟酒。

    ——

    苏晓这晚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光影纷乱，任她怎样叫喊都发不出声音。

    于是她醒了过来，看窗外仍是黑的，再闭上眼却也无法入睡，再于是，她就坐了起来。

    苏晓开门之后看到的是对上她视线的道修，走得近了才闻到丝丝酒气。

    「做噩梦了？」道修见她过来后就跃身坐到了树上。

    苏晓点头，抬头看她。

    「再去睡会吧，还早。」

    苏晓摇摇头，干脆直接坐到了凳子上。

    道修抬头看看天色，无奈嘆了口气。

    「罢了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5章 消遣

    「如果对战双方法力相等，要如何制胜？」

    天已几乎亮了，几片云遮了太阳，有些阴沉。

    苏晓洗漱完毕又重新坐到了树下石凳上，听着道修的发问认真思考了一阵，答道：「是看怎么用吗？」

    道修说对，又说不止。

    苏晓再想了想，确实再想不到什么，就如实答道:「弟子不知。」

    「你说的是策略，这是基本，还有体术。」道修从树上翻下，坐到了苏晓对面，「为神者最易忽视的就是体术，这可是大忌，尤对战神而言。」

    于是苏晓吃过早饭后又踏上了寻找某位神仙的道路，依然是由唤音引着，不过道修强调，这条路让她记牢，唤音只引她一次。

    开门的仙童是个半耷着眼皮的男童，说明缘由后就带着苏晓进了门。走到一耳房前，那仙童敲了下门，没等回应就直接开了门。

    「灵君，人我带来了。」

    坐在案前看书的男子抬起头来，微点了下。

    引路的仙童留苏晓在原地，走到了男子身旁，面对着苏晓，另一位侍在一边的女童见自己被挡住，撅着嘴走到男童旁，还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苏晓见过少辛灵君，家师道修仙人命我前来向灵君借些书卷。」

    女童开了口：「你师父可有给你具体书目？」

    「未曾，家师只言灵君自然明白。」

    女童看着有点不高兴，语气也泛起冲来，「灵君府上藏书多了，怎么明白？」

    「清乐，不得无礼。」开口的是男童，声音与方才差别很大，听上去比其外表成熟许多。

    「是，」叫做清乐的女童撇撇嘴，「灵君偏心，总使着清平不用我。」

    苏晓奇怪于他们的关系，选择了暂时闭嘴。

    「还不是因为你话多。」清平再次开口，声音与上次有所不同，倒是跟他的样子符合。

    「清平你闭嘴，让灵君说。」要不是少辛在一旁看着，怕是就要跳起来了。

    他们身后的少辛倒是看上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仍是挂着浅浅的笑。

    「好了好了，让苏晓见笑了。」是奇怪的清平，清乐跟着安静下来。

    苏晓仍有点不能理解状况，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男子站起身来，声音却是从清平嘴里发出来的，「本仙君就是少辛，」男子指指自己的喉咙，说：「本仙君没有声音，所以需要藉助他人之口。」

    苏晓点点头，表示大致理解了这个关系。

    「你师父是让你来寻些凡武的书卷吧！」

    苏晓看着少辛，没有动作，道修是真的什么都没告诉她。

    少辛笑笑，声音仍是从清平那里出来的，「看来是了，祝余真君落在本仙君这里的书里面有一些蒙学读物，你也先拿去，暂且就不用往他那里去了。」又看向清乐，「清乐可否帮本仙君把这些书寻来？」

    清乐应下，向外面走去，忽又回头，「清平，灵君上次让你把祝余真君的书放哪了？」

    「书阁花瓶底下。」

    少辛将手握拳置于嘴边，这让苏晓似乎听到了他轻咳一声，接着就听他道：「道修可还有其他事？」

    苏晓摇头，说无事。

    少辛松拳又摸摸下巴，「本仙君这里还有些事务，就让清平带你在厅房稍等片刻罢。」

    清平和苏晓就行礼退出了书房，但是清平没领着苏晓去厅房，而是带去了后院一处小亭。

    清平坐下，也让苏晓坐下，见她迟迟不坐，就说：「这里好看些。」

    苏晓心说确实，尤其是昨天看了道修的后院，最后还是坐下了，四处张望着。

 第9页

    少辛的后院才真正像一个花园，各色花儿竞相开放，打理得整整齐齐，竟也有蝴蝶和蜜蜂。

    苏晓一眼眼看过去，发现了几种人界的花，或者说是几种她认识的人界的花，目光也就停留得久了些。

    清平看了出来，解释道：「这花园是祝余真君一手打理的，你要是喜欢，之后去了他那里可以向他讨些种子。」

    苏晓看向清平，有点好奇少辛灵君和祝余真君的关系。清平却不理她，扭头看着远处，过了一会儿又自顾说道：「我从未见灵君来看过。」

    苏晓不知道该怎么接，也就装作没听到了。

    「你拿了书就直接回去吧，不要打扰灵君办事。」清平站起来直接往外走，苏晓一边说是一边追了上去，出去就看到了正准备往后院走的清乐。

    「清平你就知道乱跑。」清乐把手里的布包递给苏晓，「这个给你，应就是你需要的了。」

    苏晓谢过，被二人引着出了门。

    「有空再来玩啊！」听到这话的苏晓回头，见清乐高举着双臂挥动，也向二人挥了挥手，又见清平转身进了门。

    苏晓看到清乐也跟进去，听声音像是在说清平。四下看了看，没见着唤音的影子，看来道修是真打算让她自己回去，苏晓回忆了一下，跟着记忆走了。

    然而苏晓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陌生的声音，是个男声。

    「听闻你收徒了，怎么不让我见见？」

    道修指着推门进来的苏晓，「在那儿。」

    镜尘回头，苏晓也看清了他的脸，意气风发的模样，头髮也束得高高的，跟师父给人的感觉相去甚远。

    「你叫什么？」不等苏晓走得近了，镜尘就这样发问道，视线一直打量着，看得苏晓心里发毛。

    「苏晓。」

    「苏晓啊～」

    镜尘意味深长地看了道修一眼，却没得到回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不过镜尘并未在意，又扭头看向苏晓，笑意盈盈道：「我是你师伯，来，叫师伯。」

    不等苏晓说话，道修开口了，「我何时有了你这个师兄，」镜尘讪讪，道修终于看了镜尘一眼，匆匆掠过看去了苏晓，「这位是镜尘灵君，顶多只算我师弟，你若愿意就叫他师叔好了。」

    镜尘听完肯定地点点头，等着苏晓叫他师叔。可是苏晓完全没有注意到，只行礼道：「见过镜尘灵君。」

    镜尘觉得很是挫败，瞪了一眼偷笑的道修，咬着牙笑对苏晓，「叫师叔。」

    苏晓一惊，想去看道修，却被更加咬牙切齿的一声「叫师叔」吓了回来，苏晓屈服了。

    「见过师叔。」

    还不等镜尘高兴，就听道修说道：「你这什么时候还学会吓唬小孩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镜尘冷哼一声，这才坐下，拿了杯子就往里边倒酒，边倒边说：「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收徒都不第一个告诉我，我还是从君陶那儿听来的。」

    道修从树上翻下来，坐到镜尘对面，一把夺过酒壶，冲着镜尘笑笑，「是啊，我收徒了呢！」

    镜尘回抢酒壶的手顿下，硬是转了方向，向着还站在不远处的苏晓招招，「快过来坐，别累着，你师父叫你去作甚了？」

    「寻了少辛灵君借些书目。」

    镜尘瞭然点头，又招唿苏晓过来坐。

    苏晓早已察觉二人之间的氛围不大对劲，摇摇头，快速行礼后就向着厨厅跑了。

    门被关严，里面的小人也跟着看不到了，镜尘趁着道修不注意把酒抢了过来，得意地摇摇，却见道修已懒得理他。

    厨厅里传出轻轻的碗筷搁置声，镜尘回头看了一眼，讶然道：「你没给她转成仙体？」

    看道修说是，又问：「为什么？你不嫌麻烦？」

    道修摸着杯沿轻滑，「她还不到五岁，仙体生长过于缓慢，更何况天界时间流动得最慢。」

    「你那时比她大不了多少，不也转换了吗？」镜尘手上没停，一副要喝光那壶酒的架势。

    道修轻笑出声，「你还是不懂时间对于人来说的意义啊！」

    镜尘觉得无所谓，「所以灵帝才把你一直放在天界的，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道修嘆了口气，忽地想起镜尘是去见了君陶的，「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已经好了。」说着还举起胳膊抡了两圈，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天帝最近差使你倒是频繁，看来你离升官不远了。」

    镜尘却是瞬间变了模样，十足的沧桑，「可别消遣我，你也知道的，妖兽到了灵君就算是尽头了。」

    虽然也有过一个例外，但是眼看着就要触及到这个例外，镜尘打住了，站起来向着厨厅走去，「天帝要是真好心就应让我歇歇。」

    进门前又补了一句，「不要打扰我和师侄。」话音落下，一个隔音的结界也布下了。

    道修感到无奈，她也没想着要打扰，何必这样防着她。取过酒壶打算把酒续上，却发现已经差不多要空了，也就作罢，只是心说不愧是镜尘。

    而这边的苏晓见到镜尘进来，手里的筷子差点吓掉，忙稳定了心神装作无事发生。

    镜尘自然看在了眼里，还是坐在她对面，扫了一眼菜色，虽已吃得差不多了看不出菜色，可是光看苏晓嘴边沾上的油渍就能知其一二，倒确实是道修会做的事。

 第10页

    见苏晓受惊的模样，镜尘不忍道：「你先吃，不用管我。」

    苏晓迅速放下筷子，拿起边上的小帕擦了擦嘴，「我吃好了。」尾巴上的毛已经炸了起来。

    镜尘已在君陶处了解了情况，看到那尾巴耳朵后就想是道修的手笔，现在看到用处只觉得有点好玩，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苏晓眼里的师叔是个什么样子了，镜尘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不过镜尘还是打起精神笑笑，施法将苏晓手里正要拿去洗的碗筷变得崭新，包括其他东西一起归了位。

    见苏晓看着东西復位后又看他，尾巴已经变得正常了许多，镜尘笑得更开心了，「不用怕我，我是永远站在你师父这边的。」

    跟道修小时候一模一样，不愧是师徒，镜尘在心里感慨道。只是道修必然不会向苏晓多说什么，但是他可不会，不仅仅是他要站在她那边，她的徒弟也应该是。

    「苏晓，你喜欢道修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章 估算

    道修确实没想着去偷听，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他们也说不了什么，可是见两人气氛融洽地走出来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没想到镜尘居然学会了哄孩子，速度上还挺快。

    「你什么时候让师侄也去我家认认？」

    道修却不看镜尘，问向苏晓：「吃好了吗？」

    苏晓点头，「谢师父赐饭。」

    道修笑笑，说不必客气，又道：「那就现在去吧，早些回来。」又看向镜尘，「你就带她走着回去罢，好让她认认路。」

    镜尘指指自己，一脸不可思议，「你这是明着赶我走啊！」

    道修无辜地看着苏晓，「你师叔不乐意。」言罢斜着眼看了镜尘一眼，耸了耸肩。

    「你……」镜尘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急了，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回身就往院门走去，「走就走，苏晓来。」

    苏晓看看镜尘又看看道修，接到道修示意才终于跟上了镜尘。

    镜尘的仙府没有仙童侍奉，多少缺些人气，不过叫仙府或许不大合适，这就是座宫殿，不算大的宫殿。不说同是灵君的少辛，就是仙职高一阶的两位真君，府院也不如镜尘的华丽。

    虽然没有仙童，镜尘府上却养着许多体型巨大的游鱼，浮在空中，匿于云海，映得这府上多了几分虚无缥缈，倒是比起他处更有身处天界的真实。

    这让苏晓很是新奇也很是疑惑，抬头看着镜尘的后背，一个为何堵在嘴边不知该不该问。

    镜尘却是先开了口，「天界的院落可以随个人喜好改建，这算不了什么。」

    游鱼涌过来托起苏晓的身体，随着镜尘一道上了二层的廊下。游鱼散开，将苏晓稳稳地放下，一同落下的，还有两方圆凳。

    镜尘坐在其中一个，让苏晓也坐下。坐下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游鱼轻摆着鳍羽在云间游荡，苏晓盯着镜尘盯了一阵，见好像没有要和她说些什么的样子，就转过头同样看鱼去了。

    冷不丁地，镜尘出声问她：「好看吗？」

    苏晓说好看，镜尘就笑了，半晌又说：「别惹你师父生气。」

    苏晓应下，没明白镜尘让她坐在这里看鱼是怎样的用意。

    ——

    镜尘是直接让游鱼送苏晓到了门口，叫她自己回去了，他本人仍坐在那廊下，只向苏晓挥了挥手。苏晓正打算向他行礼，却见大门缓缓闭上了，她就在那门前站了片刻，起身回去了。

    道修没想到镜尘这么快就让苏晓回来了，却仍是兴沖沖地问她：「镜尘可有让你进他殿内？」

    苏晓摇头，道修道一声果然，又安慰似地说道：「你不必在意，他还未消化过来。」

    苏晓反而一头雾水，「消化？」

    「别看他面上看着机灵，其实总是慢半拍的，他现在心里估计还在想他有了师侄名叫苏晓这件事。」道修笑笑，想起她刚住到天界时，明明提前向镜尘说了这事，但是他随后才跟上来拉着她哭了半天。

    这样想想，生长速度慢的傢伙有时确实十分有趣，不过以前的事道修要是说出去绝对会被镜尘追着打的。

    虽然道修是这样说了，实际上她也知道这样讲并不准确，关于镜尘的实际情况要更复杂些，解释起来并不容易，对于现在的苏晓来说，倒不如这样说理解起来方便。

    苏晓缓缓点头，并不明白这与镜尘不让她进屋有什么关联，又想着总归有些关联的，只是现下她不知道罢了，如果以后镜尘让她进屋坐坐了，那时的她兴许会明白。

    也因为镜尘没久留，现在时间还早，道修本想让苏晓就这样歇息，可是见她恨不得粘在她身上的视线，道修犹豫了。虽说一直盯着别人看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是无事可做的苏晓是会觉得无聊的。

    想了想，比起让她现在就去看书，不如让她先去看看之后修习用的场地。

    于是苏晓就被带着过来了，就在道修小院不远处，看着像是一块平整地面连了座小山，倒是郁郁葱葱，看着喜人。道修又加了道结界，更何况本身就在天界边陲，这下再怎样折腾也不怕扰到别人了。

    道修带苏晓进来结界是直接在平地的，苏晓见到远处有一靶子，再向四周看看，到处都有，山上也有，大大小小各不相同。苏晓想起现在仍搁在她床头的弓，有点瞭然的意味。

 第11页

    道修则是看苏晓大致览过全貌之后御风从树上摘了几片叶子，伸出两指指向正对着她最远处的靶心，叶子们「嗖」的一下飞过去钉在了靶心，分毫不差。

    苏晓讶然，抬头看向道修。

    被风扬起的青丝缓缓回落，道修低头道：「你要比这个更快、更准、更远，才能用好那把弓。」

    或是怕给苏晓太大压力，又补充道：「这个先不急，你要先学会感受四方灵气。」

    苏晓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叫道：「师父。」

    道修应声看她，等她说话。

    「师父，那我何时才能用它？」自然指的是那弓。

    道修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向了苏晓：「徒儿，为师问你，木制、铁制的箭与灵质的箭有何区别？」

    苏晓都没有用过，并不知道，虽地仙爷爷说她确实射出去过一箭，但是她毫无那时的记忆。

    再说了，地仙爷爷虽是那样说的，但是他也并非是亲眼所见，那一箭到底是谁射出去的还不能确定，说不准是留她在那儿的人为了让人发现她做的也不一定。

    苏晓摇摇头，说不知。

    道修看上去并不觉得意外，她施法捏出一道弓来，搭上了同样的灵箭，向着之前那个靶子射去，一样是正中靶心，震落了钉在上面的两片叶子。

    「用得好了并无区别，可这是一般情况。」

    道修将弓收了，转身面向苏晓，「晓，你将来是要上战场的，你的地仙爷爷早在之前就对我说，要让你除魔卫道，你愿叫我一声师父，便是答应了这个条件的。而你要知道，战场上的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实体的箭是需要补充的，但是战况总有让你来不及补足的时候。」

    苏晓似懂非懂地点头，听道修继续讲：「化形所需的时间精力确实比简单的法力注入要来的长久，但是却会让你更安全，这也是我的私心。」

    苏晓看到道修说到最后已经握紧的双拳，不由得生出一股冲动，她上前半步，抬手覆在了道修的手上。

    道修已将施在苏晓身上的法术解了，可是看过去仍像是有毛茸茸的尾巴欢快地摇动，看着很是欣慰。

    苏晓像是初见时那般喊道：「师父，我会努力的。」

    道修只是笑笑，「我记下了。」

    苏晓正想着把手放下，却没想到被道修反手握住了，她不知该怎么办，就只是看着，动也不敢动，僵住了身子。

    道修的手有些凉凉的，触在一起并没有想像的那么柔软，却显出异样的真实感，反而不是那么真实，可是没等苏晓再怎样去体会，道修将手放开了。

    还不等苏晓失落，道修就向着后边小山去了，「我带你走走看，有几处你特别记下。」

    苏晓紧跟其后。

    小山不高，却十分陡，靠近右手边有一曲石阶直通着上去，石阶也是又高又陡，初踩上去着实吓人。

    苏晓人小腿短，走着费力，道修脚步放得极慢才让她勉强跟上，虽说费力且慢，道修倒是并没有觉得她有感到累，想起那弓的重量，又觉得理应如此。

    道修知道那弓有多重完全是偶然，就在前天让苏晓出去之后，她进去过她的房间，倒也不是因为那弓，单纯只是想看看那屋里缺些什么好给她补上，扶上床帘时却让弓歪了，眼看着就要倒地，道修弯腰去扶，结果毫无心理准备的她差点就被带倒。

    虽然略显狼狈，道修也清楚了苏晓缺什么，一个放弓的盒子，而且她已经准备好，打算今晚给她。

    道修让苏晓去看那些绑了红布条的地方，暂未说明是做什么用，苏晓一个个看过去，发现尽是些险要的地方，最后的红布条是在山顶上，中间却跨着一条断崖，台阶也在崖前断了，至此，道修又带着苏晓下了台阶。

    下来比上去还艰难些，苏晓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滚下去，走得很是小心，却听道修开了口：「有布条的地方你也看过了，从明日起，你每天要上下两趟，明日先不限制时间，之后一趟应控制在一刻钟内，半月后一趟应提至半刻钟内。」

    苏晓听着，又侧眼扫看了一遍，心里有些忐忑，还是向道修答了是。

    再次到了那平地上，道修又指指远处的地面，「结界与地面交界处有白色的萤光，离得近了看十分显眼。」

    又指指脚下，「山这边就是山脚与平地交界处，挨着这些边界，每日十圈，总时不超过半个时辰，同样明日先不限制。跑完之后再去爬山，结束后吃朝食。」

    苏晓初略着估算了下，觉得这样一圈差不多有五里地，再合算到一圈的时间上……

    苏晓感到了压力。

    没听到苏晓回应，道修看看她问道：「可还有疑问？」

    苏晓摇摇头，顿了一下又点点头，「那之后呢？」

    「读书习字，下午再来这里练些其他的，」又指指之前箭靶的边上，「明日我会放几个木人桩到那边。」

    苏晓应是，又听道修提醒她：「边上的地并不平整，你跑动起来小心些。」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章 基本

    苏晓是卯时听到鸡鸣声起来的，开门时见道修正打算敲门，问道修才知道这鸡鸣是某位神仙的公职，同样还有酉时的暮鼓，都是用来提醒神仙们时间的。

 第12页

    来到那场地后，道修又告诉苏晓辰时朝食，也就是说只留给苏晓一个时辰。

    苏晓虽内心忐忑，但还是贴着边界跑了起来，确实如道修所言，地面并不平整，起先是一段草地，再就是一段沙石，绕着山脚过来，又是一段断岩垒砌的地面，一圈下来，倒是山脚底下最为平整。

    要说感受，苏晓没有比这一刻更觉得自己的矮小碍事了。

    道修不知在什么时候搬来一套桌椅，坐在一边喝茶，等苏晓离得近了，喊她做些调整。

    苏晓大口大口喘着气，脑子里嗡嗡作响，出神得厉害，全靠着道修喊她几声敛起神来。

    头几圈道修都是等苏晓近了才出言提醒，到了后来看苏晓姿势都有些变形了，就变成了不时地喊她，让她保持姿势。

    十圈下来苏晓差点栽在地上，却还是没忘道修的叮嘱保持神智缓缓走动着，饶是如此，身上也没见着有多少汗水，只额头上薄薄一层。

    道修上前递给她一碗茶水，看她确实接过，稳稳送到嘴边，更不觉得她是才跑完这十圈的了，不过觉不觉得毫无意义，苏晓那张煞白的小脸骗不了人。

    苏晓喝完把碗还给道修，道修接过后仍看着她，道修意会，说道：「超了两刻，但是比我预计的要好。」又看苏晓差不多喘过气来，往后指指那座小山，「接下来是那边。」

    苏晓点头，向着那边走去，刚上山还未走几步，就被道修叫住了，回头见道修拿手在空中向上画了大半个圆，到了低处又直直拐上去，然后说道：「这是路线，记得原路返回。」

    苏晓看着道修的手只想起昨日曾被那指骨细长的手握住过，十分好看且温凉舒适，听她说话才勐地回神，觉得耳根有点发烫。

    抬头向上看看，虽看不清全貌，但是离她最近的红布条是在右边斜上方，又想起昨日从台阶走时明显可以看到的几个红布条，大致确定了地方，点了点头。

    道修见她点头，想着也没什么问题了，就叫苏晓出发了。

    苏晓初次爬时因为对路径十分不熟悉，再加上需要跨跃之处不少，速度上也就慢了很多，但总算是稳稳噹噹下来了。

    光是下来是不算的，道修告诉她时间超出了很多，是规定的两倍，不过道修没再说其他的，只是让苏晓继续。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苏晓爬起来快了些，为了赶时间跳动也不似初次谨慎，几次险些摔倒，道修远远看着，又向杯中倒满了茶。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苏晓在跨越顶前的那个断崖时，脚底一滑，偏了位置，直直跌了下去。

    桌前一只茶盏悬在半空，很快向下坠落，洒出些清透的茶水，最后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茶盏就势滚了半圈，杯身沾上了茶水促就的尘泥。

    苏晓自然是吓了一跳的，可是没落多少就触到了实地，向下看去，仍是深不见底，她几乎瞬间明白过来，这是道修留下的保险，这时苏晓听到头顶传来了道修嘆气声，她说：「还好提前做了准备。」

    苏晓抬头，见道修就悬在她头顶，眨了眨眼。

    只听道修又说：「从速可不是急躁。」

    苏晓点头，「徒儿知错。」

    「不是怪你，赶紧起来吧，崖壁没什么好跪拜的。」

    苏晓这才想起自己几乎是以跪着的姿势落得地，虽说并不多高，仍是比她要高的，稍稍动了一下才察觉到膝盖疼。

    忍着疼站了起来，左右看看，选了落脚点多些的一侧准备爬上去，可是别说爬崖壁，腿稍打个弯儿都觉得难，试着爬了爬，刚离地就掉了下来。

    道修察觉到异常，只以为是现在攀爬崖壁对苏晓来说困难了些，飞身下来把她捞了上去，放在断崖前，却不想苏晓一动作，人又向着崖底栽去。

    道修赶在那之前扶住了她，又想起她掉到底下时的样子，这才明白是摔到了。

    苏晓尚还觉得自己不争气，没想到就被道修拦腰捞起，向着地面飞去了，还没从忽然的离地中反应过来，就听道修无奈道：「疼就说话，别忍着。」

    落了地道修也没把苏晓放下来，直直向着院子走了，「今天就先这样吧，回去吃饭。」

    苏晓虽觉得被这样捞着很不舒服，正想稍稍反抗一下，余光却忽地瞥到那只落地的茶盏，周围还有未干的水渍。

    就不再想着有所动作了。

    回去之后道修让苏晓坐下，掀起裤腿一看，膝盖处已是青紫一片，好在没有破皮，道修取出君陶送的药，找出那罐最大的药膏，就是治跌打损伤的了。

    道修确实没想到会这么快用上君陶的药，不过有的用总是好的，心里念叨着，手上却没停下，揩了些药膏就往苏晓膝盖上擦。

    苏晓见状想要躲过，却被道修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腿，她听得出道修声音放得极轻，「不要乱动。」

    苏晓也没法乱动，只能让道修帮她擦药，药膏涂上去感觉凉凉的，但是道修手指接触到的地方还是很疼，道修让她忍着些，打着转儿帮她轻压按揉。

    道修这下靠她靠得极近，苏晓却不敢看了，转移视线到膝盖处看道修的手，一节一节的看那骨节。

    「别看膝盖，」道修没抬头，「看我。」

    苏晓果真不看膝盖了，却也不看道修，扭头看向别处。

    道修抬头看了一眼，轻轻笑笑，又低头管手上去了，嘴上却没放过苏晓，「怎么、离得近了没离得远了好看？」

 第13页

    苏晓扭头回来，「才没有。」发现上了当对上了道修的视线，又立马转了过去，耳朵却不争气的红了。

    好在道修似乎没有注意，又揉了一会让药膏都吸收后，就放下了苏晓的裤腿，转向了另一条腿。

    吃过饭没过多久，道修就拿出从少辛那里取来的书递给了苏晓。苏晓接过翻看了一下。

    不是少辛说的凡武，应是蒙学读物，字大都认识，却不是地仙爷爷曾给她看过的。

    「字可都认识？」

    苏晓又翻了几页，说：「大致。」

    道修点头，坐在了苏晓对面，指指她手里的书说：「把这个念给我，遇到不会的就问，问过之后整句话要重复三遍。」

    苏晓说是，翻到第一页开始念。

    并没有很多磕磕绊绊，不会的字也很少，这本也不算厚，倒是很快就念完了。这本书讲了个故事，念完后道修就让苏晓自己讲讲这本书讲了个什么故事。

    苏晓回忆着复述了出来，大致就是一个卖柴老翁砍下柴来走街串巷叫卖，却被一妇人拉住说是柴少还偷钱，后来几经周转自证清白却已传开坏名声，不得已只能换了地方继续卖柴的故事。

    道修听着觉得还算流畅，赞许地点点头，等她讲完道：「说说你的想法。」

    苏晓想了片刻，答道：「即便妇人自己的孩子偷了钱她不知情，但毫无依据就污衊老翁着实气人，只是欺负老翁想要从他那里拿些钱财，不可取。

    老翁明明没错却有了坏名声，传谣之人可恨，知情之人无动于衷，同样可恨。

    最后老翁不得已移地，无辜受到牵连，实在可怜。」

    「不错，处处在理。」道修拿过那书随手翻了翻，「若你在书中却并不知情，你会怎样做？」

    「不知缘故时帮忙寻找证据，以谣传谣时出面作证。」这下倒是脱口而出。

    「合情合理。但是，」话锋一转，苏晓不解看她，道修继续道：「若你真在书中，我希望你去报官。

    若一国法理不足以证人清白，反而需要一个不足五岁的娃娃寻证，这国家必不长久。

    再者，那妇人兇悍，你怎样保护自己？你要是亲眼看到些什么到了官府就只管说，但是不需要你去寻找，在你能保护自己前，要学会依靠别人。

    后半的话，你要是真遇到了我希望你就那样做，不过还是尽量保护自己。」

    苏晓认真记在心里，应下说是。

    上午也就这样结束了，到了下午二人又前往习场，站在中间压实压平的地面上，道修递给苏晓一本书，苏晓接过一看书名，就知道这是那凡武了。

    「这里面是些基本功，你照着里面图样描述做出动作，一式坚持半个时辰，中间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又补充了一句，「动作先不必连起来，单独做就好。」

    苏晓听完，翻开书看那第一式，叫作马步，图样文字都看完后就尝试着做了出来，道修绕着她看了一圈，又把她压得更低些，转身去了桌椅那边。

    那茶盏还在那，地上的水渍早已干了，道修施法捡它起来，又用茶壶里的水沖洗了一下，见干净了就把壁上沾的水珠分离出去，倒满了拿在手里，看着苏晓动作。

    苏晓虽不能扭头去看，眼角余光里却是能看到道修的，但是想起书上说的目视前方，也就专心练习，缓缓调节自己的唿吸，站得久了虽也会累，但是却有另一种莫名的舒畅，感觉很好。

    苏晓想想，觉得这或许是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跑动起来要小心，明天见～

    第8章 愚笨

    苏晓放空一切泡在木桶里时，只觉得喜欢什么的果然是错觉，不过看在还算是顺利的度过了一天，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满，这之后把衣服洗洗晾出去也就安心去睡了。

    君陶的药还是很好用的，下午时又涂了一次，修习时已几乎感觉不到痛了，现在看上去也不似早晨时那般吓人，就快要好了的样子。

    道修也是再三询问她是否还疼，确定不是在勉强后似乎也就放下了心，只是这件事让苏晓确实留了心思，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

    一夜无梦，苏晓睡得很好，起来时没觉得身上酸痛，反倒十分轻松，想想应是道修的功劳，吃喝自不必说，她泡澡的水里也是加了料的，每天这样泡着让她身上都沾染了一些味道，香香的，没多大药味，她很是喜欢。

    出门见道修果然在树上倚靠着，也依然是朝着门的方向，只让她看到个背影。

    苏晓认得那树，虽被养得样子有些不同，留了许多供道修倚靠的侧枝，可是那明明就是叫做梧桐的树，传说里凤凰非它不栖，可是她想不通凤凰为何会喜欢这样大片叶子的树，也试着将师父与凤凰联繫起来，刚有个苗头就被她自己掐了。

    地仙爷爷跟她说过，师父是人神，也是十分厉害的战神，只是这样厉害的神仙怎会只是个散仙，苏晓想不明白，地仙爷爷也没告诉她，甚至对此事绝口不提，她只能想必是有一段因果在的。

    说起来，地仙爷爷有跟她讲过天界是有凤凰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住在天界。

    苏晓忍不住想，凤凰会是什么模样，会是比师父更加美丽的存在吗？她偷眼看走在她前面的道修，虽只是看到小半边侧脸，却是晕着光，呈现出极为柔和的色调。

 第14页

    苏晓觉得不会。

    跑起来之后苏晓的脑子就又空了，除了背对着道修的一段距离外，苏晓都在余光里看着，把她当做目标，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然比昨日轻松些，道修出声提醒的次数也少了些。

    不过轻松些与轻松的差距还是很大的，跑完的苏晓几乎是抖着接过了道修递来的碗。

    昨日苏晓实在太累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碗似乎是专为她准备的，毕竟道修不管是在小院还是在这里，都不见有拿碗来喝水喝酒的情况。

    师父的茶具酒具都十分漂亮，简单的花色款式，闪着盈透的光，看着就价值不菲，里面的茶水味道似乎也有些与众不同，说不上好喝难喝，只是闻着很舒服，身上的疲惫感都减轻了的感觉。

    道修没说什么，可能是时间上没什么问题，苏晓喘了口气，自觉去爬山了。

    苏晓手脚并用以期速度快些，回想着昨日爬到每个点时附近的地势。

    但是不大对劲，第一个点就与昨日不同，她本以为是她记错了，往后却见着每个点都不同了，奇怪的同时也更加小心起来，生怕出现昨日的错误。

    到了顶前却见那断崖倒是毫无变化，稳稳地跨了过去，下来时觉得应能稍提下速，不知不觉动作快了很多，紧接着也就出现了失误，苏晓跃起落地后踩到了一截枯枝，勐地向后一仰就往下滑。

    一直密切关注着的道修见此情形勐就站了起来，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就见苏晓已勾住一棵树开始往起爬，復又坐下，举杯喝茶，却在茶水间隙漏出一声轻嘆，显然是不放心的模样。

    虽然相当于又摔了一跤，苏晓却摸到了窍门，下来时大胆了许多，一路借着树木草石卡着滑跑，速度确实快了不少。

    上去却不能这样，苏晓只能使足了力气去爬，却没想到脚底一滑，再次摔倒了，这次可不比上次幸运，这一片攀附物极少，地面碎石还多，颳得生疼。

    苏晓强扭身体半斜过来总算是卡住了，松了一口气，小心爬起来时侧眼看到了已经飘在她身后的道修，向她微一颔首，示意自己没事，转身又爬了上去。

    ——

    回去的路上苏晓一直低着头想自己的时间是否达到标准，被道修注意到先问了她：「有疑问怎的不问？」

    苏晓就抬头看向道修，「师父，徒儿不知自己时间是否达标。」

    道修轻笑，「皆有所超。」

    「那师父为何不告诉我。」

    「这不是告诉你了？」

    苏晓语塞，干脆就不说话了，却听道修轻嘆：「看你那一身伤，我还怎忍说。」

    苏晓听了，快走几步到道修前面，转身过来跳了两下，在道修反应过来之前说：「没事的，不痛。」

    道修只是走过去揉了揉苏晓的头髮，髮丝细软，挠得手心有点痒，「小心留疤。」

    苏晓在道修手底下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等到了擦药的时候却没觉得好受，比单是那些擦伤要疼得多了，苏晓一度想要跑开，却也一度被道修拽住，挨个处理干净后擦药。

    虽然有衣服护着伤口少了不少，但是对应的就是淤青红肿，后背上还有一处不知道撞到什么拉出来的一道长长的血痕，再看衣服，也磨得拉出了丝。

    苏晓忽然明白了道修为何让她找宜笑寻衣料了，人界的衣物确实不能很好的保护她，破损起来反而容易。不过再怎样保护的好，该疼的还是要疼的，苏晓挣不开道修，只能忍着。

    忍着忍着，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这下倒是道修不解了，抬眼看她，问道：「何错之有？」

    「我太急躁了。」

    道修想起昨日对她说过的话，能记在心里也算是好事，遂点了点头，「知道了就好办。」又见苏晓看她，自是知她疑惑，说道：「明日教你。」

    这时药也擦完了，道修站起来就要去厨厅，却让苏晓跑到了前头，道修也就停下，任她去取了。

    ——

    今日又换了一本书，道修还是让苏晓念给她听，念到还不足一半，镜尘来了。

    只敲门一声，紧接着就推门而入，侧身躲过一枚风刃，顺带着关上半扇门，之后再关上另外半扇，一套动作下来看着极为熟捻，看得苏晓忘了继续念。

    「你怎这么久了还拿风刃砸我。」

    「你又怎的这么久了还未被砸中。」

    镜尘挑眉，得意道：「本仙君厉害。」

    道修瞥他一眼，就不再给予理会。

    镜尘也没在这事上多加纠缠，直直向着二人走来，在二人中间落了座，又探着身子向苏晓那边看看，问道：「师侄在看什么？」

    苏晓就把手里的书往镜尘那边递递，「书。」

    镜尘看清了翻开那页上写的字，瞭然点头：「是祝余真君的吧。」

    苏晓说是，又问他怎么知道。

    「他也就藏书写字看着像个文神，还是外借只借自己抄录下来的那种，明明字也算不上好看。」

    苏晓还没回应，反而道修轻哼一声，「就你那字也好意思说别人。」

    「我有练过了，这就写给你看。」镜尘不忿，说着取了桌上的茶壶倒出些水来，蘸着写下「苏晓」二字。

    确实漂亮，苏晓又拿起书对比了一下，觉得并没有祝余真君的好。道修倒是点点头，笑说进步不少，忽地又看向苏晓，问道：「徒儿你觉得二人相比如何？」

 第15页

    苏晓看看镜尘，再看看桌上已经干了一半的字，只说好看，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祝余真君的更好看。」

    道修已是笑出声来，镜尘尽力忽略掉她的笑声，嘆了口气，对苏晓说：「你还太小，不懂欣赏也正常，等你大了可不能学你师父，学她眼神不好。」说完扭头看向仍在笑着的道修，「你别笑我，你现在不见得比我好。」

    道修耸肩，一脸的无所谓，「是的是的，你说得对。」

    这倒是生生堵了镜尘接下来的想法，再看道修确实没兴趣与他一较高下，也就没再继续争论，反而指指苏晓道：「要不你说说师侄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苏晓没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赶紧说道：「是我自己摔的。」

    镜尘没看她，仍是看着道修，问：「当真？」道修点头，镜尘明显失落了几分，「无趣，太无趣了。」

    「那你还希望是怎样？」道修垂目，给自己面前的茶盏倒水。

    镜尘笑笑说：「不怎样，只是在想你这徒儿是否愚笨，这就给自己折腾了一身伤。」

    苏晓低下了头，觉得自己果然愚笨，为难了道修教她。这时却听道修反问镜尘道：「是谁初修习时摔倒了哭着喊疼来的？」

    镜尘挑眉，回道：「也是，我都要忘了是谁差点达不到要求急得都哭了。」

    苏晓抬头，见两人虽都是笑着，周边的空气却是冷的厉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最后见道修身边已凝结起风刃的镜尘先放弃了这场对峙，拉了苏晓起来就往她屋里走，「师叔教你写字去，不跟你师父一般见识。」

    离道修远些了又说：「顺便跟你讲讲我初遇着你师父时的事。」

    道修摇摇头，身旁的风刃已是消散的不见踪影，也没想着去阻止他们，只是举杯嘆了口气，想着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苏晓知道了或许也无妨。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章 鼓动

    那时道修还不叫道修，年岁上也只是比苏晓现在大两三岁，不过因为营养不良，个头可能与苏晓差不多。

    一切的起因都是她不小心闯入了深林，不，不对，她不是不小心闯入的，她是在被逼无奈之下作出了这样的选择的。

    在她更小的时候，家中遭遇了变故，但是具体是怎样的变故，她已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抱着她逃出来的小丫鬟，不久之后就病死了的小丫鬟，直到最后连名字长相都模煳了的小丫鬟。

    那时的她多大了？她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几年过后的追杀，她拼命地逃拼命地跑，在山里越跑越远、越跑越深，天也越来越暗，直到听到狼嚎声，她才停下来，发现那些人早已不见踪影，却也发现了一只躲在阴暗处瑟瑟发抖的毛球。

    是危险。

    当时的她只能想到这个，可是它看上去并无威胁，只是一头幼崽，是她并不认识的动物的幼崽。

    但是它见到她很是亲近，主动靠近、主动示弱，她脆弱的神经勉强受到了安慰，她将它抱起，躲在那阴影里，眼泪直掉。

    可是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小傢伙开始躁动不安地轻叫，毛髮也炸了起来，而等她发现时，他们已经被几匹狼围住了。

    绝望瞬间将她侵蚀殆尽，她直直的站在原地，放弃了再做反抗，可是它没有，它从她怀里跳出来，将她护在了身后。

    自己怎可以连一只幼崽都不如呢？

    她擦干眼泪，迅速捡起脚边的断枝，指着狼群大声喊滚。起先狼群只是谨慎地试探，僵持了许久也就更大胆的靠近，她弯腰将它捞起，向着狼群这就勐扑过来的缝隙，用尽全力扔了出去，叫它快跑。

    已被咬住脖子的她斜眼看着它落地，模煳的视线中它并没有跑，而是又向着她这边冲来，有狼发现了它，向着它靠近。

    她简直要气坏了，拼尽全力抬起胳膊指向它，用气音喊出一个滚字，它果然停了下来，接着冲着天上发出稚嫩的吼叫。

    她几乎已经听不到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这声音可真是奇怪，奇怪到她仿佛出现了幻觉，她看到一道辉光落下，狼群四散奔逃，她也被丢到地上。

    一个女子从天上缓缓落地，将跑到脚下的它抱起，轻声责备道：「叫你乱跑。」它挣脱下来，跑到了她身边，又冲着女子直叫。

    她费力的唿吸，嘴边漏出许多血沫，仍不忍闭眼，看着女子向她走来。

    「哎呀，是她救了你吗？可是她快要死了。」

    它就只是叫，女子语气里多少带了些无奈，「怎能干涉凡人性命呢？」说着却施法将她託了起来，也让她正眼看到了女子。

    举手投足间无不优雅贵气，却也淡薄不食人间烟火，让她想起了画上的神仙。

    女子也同样正面看到了她，眼里似乎一亮，几乎脱口而出道：「真漂亮。」又为难了一刻，「算了，看你也有仙缘，就收你为徒怎样？这样就可以救你了。」

    她不能言语，只是目光灼灼盯着女子，她想活下去。

    女子笑了，「我猜你是答应了。」

    就直接给她转了仙体，伤势也飞快的好转。

    之后她随女子回了崑崙，看着到处都是的珍奇异兽，这才知道她拜了个不得了的师父，是主管人界的三帝之一，人称灵帝，靠着灵帝的反覆确认才让她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第16页

    她护下的那个小傢伙也不得了，灵帝说那是天地间最后一头纯种的麒麟，也就是后来的镜尘。

    那小傢伙回了崑崙之后借着浓厚的灵力变身成幼童模样，抱着她给她擦眼角仍止不住的泪，含混不清地说着安慰她的话语，明明自己也在流泪。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已转了仙体，跟着灵帝学习术法多年后才对几乎没有生长的身体产生了疑惑，这才让灵帝告知了这事。

    不过仙体生长虽慢，仍是比起灵兽来快上许多，再加上灵帝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并无打算让她成神为天帝办事，教起来极为含煳，几年过去才堪堪入了门。

    那时她不想这样继续，向灵帝坦白羞于弱小无力，苦苦央求之后才算是正式开始了修习，那时它刚学会了说话，见她如此也吵着闹着要拜师，灵帝无奈，再不愿后来还是收了。

    道修与镜尘所说之事，便是在那一时期发生的。

    道修喝口茶，不觉得镜尘会向苏晓讲得会有多详细，只是回想起来，才发觉竟已过去这么久了。

    ——

    「所以说，你师父也曾伤痕累累。」

    苏晓听得入神，笔尖滴下的墨汁染了白纸，一朵朵晕染开来，像是花开得绚烂。

    镜尘说得简略，只说那时道修伤得极重，具体却不多做解释。苏晓起初不能把镜尘口中说的那人与道修联繫起来，但是她不认为镜尘会拿道修的事取乐，忍不住问道：「敢问师叔贵庚？」

    镜尘轻哼一声，笑起来却看着开心，「你这丫头，明明是想知道你师父的年纪，怎不直接问？」

    苏晓心虚蘸墨，装模做样移到纸上打算写字，却被镜尘捏住手，调了手指的位置。

    「一开始拿笔要正确，可不能马虎。」看她确实摆出了正确的架势后，示意她动笔。

    苏晓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又听他说：「再怎么算也一千多岁了，」苏晓抬头，见他果然看着她，补充道：「你师父。」

    苏晓停在纸上的笔忘了拿起来，眼见着墨越晕越开，镜尘出声提醒道：「纸要被你晕坏了。」

    苏晓赶紧把笔放下，把纸举了起来，透着窗外的光，显得这张纸愈发斑驳凌乱。她想起另一个问题，扭头看向镜尘，「师叔贵庚？」

    镜尘挑眉，半晌才在苏晓炽热的目光中回道：「你们人类那一套算法于我来说并不适用。」

    那目光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移去，镜尘挠挠头，揉乱了从额上垂下的短髮，又给自己稍稍理理整齐，「单就算年岁的话，应是长于道修的，但是人类生长起来实在太快，就算是小时转了仙体，又早于我先成神，看生长的话，又是比我大的。」

    说完笑看苏晓，问道：「可有解惑？」

    苏晓点头，将手里已干透的纸放下，问向镜尘：「仙体是什么？」

    镜尘这时觉得有点惊讶了，啧啧称奇，「没想到道修不只是没给你转了仙体，甚至都没告诉你这事。」

    苏晓确实不知道，道修也从未与她讲过，只能看着镜尘等他接着讲下去。

    「怎么说呢？君陶那儿的小仙童你见过了吧。」

    苏晓想起那个跟君陶颇有些相似咋咋唿唿的小仙童，点了点头。

    镜尘继续道：「他就是由人转了仙体的，看着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其实已经跟了君陶差不多千年了。

    不过他还是比较特殊的，正常来说怎么也应看上去成人了才是，或许是君陶想了什么办法，也或许是他就是喜欢那副样子，这个我也不清楚。

    扯远了，总之意思就是转了仙体之后生长速度会放慢许多许多，也不用像你这样麻烦，一日三餐少不了，觉还很多，不过也不似成神之后就几乎停止了生长，所以一般也就人类会做这样的事，毕竟人的一生也就这么长。」

    镜尘拿手比了一小段距离，苏晓看着还没她手里的笔尖长，「那师叔的呢？」

    镜尘把手放下，向她露齿笑道：「这可说不准。」

    苏晓清晰看到了他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着镜尘看上去还略显稚嫩的脸庞，心下默默推测着。

    按着他说的来看，镜尘成神时也只相当于人类十六七岁的样子，再想想师父的模样，看着也大他不了许多，又想起之前见过的几个神仙，模样也都在二十岁左右，只有她的地仙爷爷，确实是爷爷的样子。

    苏晓想到这一点，又感觉奇怪起来，不过很快又释怀了，神仙们神通广大，要是想改变样貌应也不难。

    不过师父为何不直接给她转了仙体，这样也能省事许多，看镜尘也是一脸不理解的样子，直接问师父的话，会得到答覆吗？

    这之后镜尘倒是专心教她写字，题外话说得少了，看苏晓自己练了一会稍掌握了窍门，镜尘问她：「你可有去过祝余那里？」

    苏晓如实答道：「尚未去过。」

    镜尘点头，说：「想是道修还未决定，又或是还想不到法子收买他。」

    苏晓不明白为何要收买祝余真君，看向镜尘问他又是对她眨眨眼，铁了心卖这个关子。她想想觉得算了，就又低下头，继续练着笔划，镜尘笑着看她一阵，就转过头去看窗外了，嘴角仍挂着笑意。

    余光里的镜尘有点模煳，那丝笑意更不必说，苏晓却觉得愈发刺眼，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窗外。

 第17页

    风拂过会捲起一丝凉意，轻轻鼓动着晾挂着的衣服，仔细看风来的方向，才发觉是那棵梧桐，树上的人儿斜斜地倚靠着，一条腿垂下来轻晃，赤足白玉似的，吸引着视线。

    苏晓觉得有什么跟着一起鼓动了，却找不到源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章 痕迹

    磕磕绊绊过去了半个月，道修所说的一炷香苏晓也算是勉强达到了，作为代价，君陶送来的药几乎每天都有用在苏晓身上。道修确实教会了她许多技巧，不然药再多也经不起折腾。

    同时也熟背默写了祝余的那几本书，凡武也从每天的站姿势增加到一部分木人桩上的练习，看上去一切进展顺利，但是被要求扎着马步读书写字的苏晓却感到了道修深深的不安。

    道修端着一盏杯子在院中四处走动，将院中角落都晃了一遍后终于在石桌前坐下，正对着的是拿着一本凡武书籍研究的苏晓。苏晓把书放下，叫道：「师父？」

    道修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见手中杯子空着，就取了酒壶往里倒，「何事？」

    「这话应是我问师父才对，师父有何心事？」说着站直了稍活动一下，坐在了道修对面，取了茶盏拿起茶壶倒水。

    「无事。」道修盯着手里的杯子，看里面酒水轻晃，怎么看也不像是无事的样子。

    「师父骗人。」苏晓将刚倒满的茶水推向道修，又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

    道修看着眼前多出来的茶盏轻笑，「当真无事，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苏晓把书合上。

    道修嘆了口气，指指苏晓放在桌上的书，「这不是要找新的书了。」

    苏晓顺着道修的指向看那书面，恍然。

    祝余的书委实不多，一共也就三本，也不厚，苏晓背完了不说，道修也一併向她做了讲解，还让她之后就不要再看了，没得看的苏晓只能在上午的时间里研究少辛的书。

    「那我去借。」脑海里已经开始回忆去少辛仙府的路，却被道修摆摆手打断。

    「少辛是武神，必定不会存这类书籍，就算有也是祝余送过去的几本，还是好些年前给清乐用的，你能拿到这几本已完全是运气了。」

    「为何？少辛灵君与祝余真君关系不好吗？」但是少辛的花园却是祝余打理的，虽然清平说少辛从不看。

    「苏晓，关系这种东西不是非好即坏的，往往都是复杂的。」道修正色。

    苏晓点点头，「那我去找祝余真君。」

    道修一副果然的表情，闭了闭眼道：「为师和祝余的关系也很复杂。」

    苏晓忽然想起了镜尘所说的收买，难不成是与这件事有关？

    「那天界是否还有其他文神？」苏晓问道，祝余真君那里不能去，总还有其他神仙可以的吧！

    道修揉揉额头，语气十分无奈，「有是有，但是不能去。」

    苏晓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道修打断，「就此打住，我再想其他办法，你继续。」

    苏晓只能又拿起书，向后退了几步，继续扎马步。

    第二天苏晓出门后就见到了一摞书，摆在石桌上，她四处看看没看到道修在院里，心中疑惑的同时去翻看了一下，不是凡武，又细看了一下，发现不只是诗书，还有算法之类。

    「你也已经看到了，之后学这些。」道修的声音传来，惊到了苏晓，回头一看，道修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脸上倦意未消，属实是新鲜光景。

    苏晓向她道早，道修回应之后也没理会苏晓探究的眼神，直接向着习场去了，苏晓只好跟上。

    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变了样，平地也好，小山也罢，看着比起之前来直接大了一圈，苏晓一时也分不清是她二人变小了，还是这地方真就变大了，毕竟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时间不做变化，」道修对她说，又指指那座已经算不得是多小了的小山，「这次要求一个月达至半刻钟。」

    这之后苏晓发现这地方或许是单向变大了的，碎石也好土块也好，都是直接放大了，山上各点之间的距离变长，各点仍是每天都有所不同，山顶前的断崖仍在，距离却大了许多。

    要说没什么变化的，也就植物、布条和靶子了。

    苏晓卯足了劲去加快速度，却收效甚微，一月过去才总算是把上下一趟的时间控制在了一刻钟，相比起来跑圈子就容易多了，没几次就能控制在半个时辰内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道修什么也没说，仍是每天带着她修习，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才终于达到了道修设置的标准。

    本以为再次进入会看到更大的场地，真进去了却没发现变化，不禁讶然，看向道修。

    道修察觉，低头看她，「你的身体也差不多要到达极限了，暂时不需要你再加快速度，就保持这样先继续修习吧。」

    「我还可以。」苏晓低头小声抗议。

    道修将手按在苏晓头上胡乱揉揉，「莫逞强。」

    苏晓只能说是。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道修控制下的天气越发冷了，苏晓算算日子，应是到了深秋，不禁感慨说难怪。

    这天下午的修习道修只是告诉苏晓任务，没过多久就走了，苏晓心中奇怪，黄昏回来后在院子里没看到道修，在空中嗅嗅，闻到了极香的味道，就直接去了厨厅。

 第18页

    道修果然在里面，捞起袖子繫着围裙，正在拉扯一个面团，一口锅里烧着沸水，另一口上着笼屉，桌上已经摆满了盘子，盛着各色菜式。

    苏晓感觉到一丝违和，却又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道修知道苏晓进来，只是看她一眼就继续忙手中的活计，冷声催促道：「去洗手，准备吃饭。」

    苏晓乖乖照做了，并按照吩咐不再靠近厨厅，坐在石桌前等着，只是心脏跳动得有点快，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天色渐渐暗了，苏晓见厨厅一直没点灯，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想着是不是应该回房间去取出烛火点上。

    还未等她有什么动作，厨厅的门开了，苏晓好奇看过去，并未见道修出来。

    六角的花灯从门内缓缓飘出，轻轻一抖动，点亮了身周一小片天地，越来越多的花灯移动着飘满了整个院子，一点一点地带走黑暗。

    苏晓四处张望着，惊嘆于花灯带来的光明与美景，这时她听到了道修唤她。

    「苏晓。」

    闻声回头，正对上了道修的视线，她笑道：「生辰快乐。」

    苏晓忽地想起那日被风鼓动的衣裳，怔怔摸了摸心口。

    道修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折身回去将锅里的面捞起盛好，又施法让其他碗碟跟在身后，这才走了出去。

    这一餐是道修陪着苏晓一起吃的，还是拜师以来的第一次，不过道修吃的极少，大多还是苏晓吃掉的，尤其是那碗面，道修说那是长寿面，让她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等苏晓放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的时候，满桌的盘子都空了，除了那屉小笼包只动了一个，她偷偷看道修，见道修也是一副惊讶神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耳根直发烫。

    苏晓感到自己有点奇怪，食量十足的大，倒是不清楚个子有长多少。

    道修自然看到了苏晓攀上耳尖的红，站起来让苏晓跟着，走到梧桐的一边墙前，也没回应苏晓的疑惑，只让她站到墙边来。

    苏晓背贴着墙站好，道修拿手量过她的头顶抵住了她身后的墙，等道修说好了就移开了位置，再看那墙时发现上面多了一道痕迹，道修弯腰，在那条线边上刻了个小小的「五」字，苏晓瞭然。

    「之后每年在这边记下，就知道你的长势了。」道修说完，摸上了苏晓的头，胡乱揉揉，弄乱了苏晓的头髮。

    道修拿开手之后笑笑，去那边收拾盘子了，苏晓也没管凌乱的头髮，又看了那痕迹一眼，心里松下一口气，转身跑去帮道修收拾了。

    等苏晓躺在床上闭上了眼，想着今日种种，又忍不住把眼睛睁开来，向门口看又被屏风挡严了视线，只是屋外月亮是圆的，亮的清透，竟也从屏风面上透过来些，显得室内并不是那么暗，苏晓盯着屏风看了一会，掀起被子盖住了头。

    第二天起来，上午与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到了下午，苏晓正打算继续练习凡武，却被道修拦下了，正疑惑时听她说道：「苏晓，是时候开始感应灵力了。」

    苏晓点头，静静等着道修接下来的话。

    道修指指四周，问她：「告诉为师你看到了什么？」

    苏晓环视过去，将入目景致一一举了出来，道修顺着她的视线看，听着她一件件说出习场内的物什，末了点了点头，又指着一棵长势葱郁的树问她：「描述一下你所看到的。」

    「秋不落叶，生机旺盛。」

    「你所看到的只是它的形，然而万物有灵，你可有看到除却形之外的其他东西？」

    苏晓盯着那树看了一时，也不眨眼，直看得眼睛酸痛，揉了揉眼如实说没有。

    道修见她这番模样觉得好笑，还是忍住说道：「这便是你之后的任务了，但是灵力只是瞪眼可不会感受得到。」

    苏晓又陷入了迷茫。

    道修按住她的额头随意揉揉，「你只记得灵力是流动的，做事时想着你的周边充满了灵力，尽力去感受便是。」

    苏晓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道：「师父，那时间呢？」

    道修认真想了想，也有点拿不定注意，「暂不设限。」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章 违和

    还未等苏晓感受到灵力的存在，倒是先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日子。

    这日苏晓起来打开门，发现道修就站在她门前，只是看上去并不是打算叫她起床，离得颇远且向上看着，苏晓向道修道早，语气里充满了疑惑，道修就向她招手叫她出来。

    踏出房门的苏晓就向门框看去，一副春联在寻找着合适的位置，最后固定在了门框上，再一看发现不止是她的房间，向另外两间房看去，也是贴好了对联，还挂好了灯笼。

    道修又把灯笼挂好，转身向着那棵梧桐走去，「徒儿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苏晓自然是不记得了的，不过眼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她跟上去，答道：「是人间的除夕？」

    「没错。」听声音很是高兴的样子。

    苏晓觉得心里有些开心，另外也是没想到天界也有除夕的说法，莫名期待起来。

    「今日不修习，你有什么想做的便去做吧！」道修说着，将长长的一串拳头大的小红灯笼挂在了梧桐上，绕了整棵树围了好几圈，看着十分好看，喜气洋洋的。

 第19页

    天还未亮，道修想想还是将小灯笼点亮，红红的映着，整棵树仿佛烧着了一般，道修满意笑笑，回头见苏晓看着树走神，不觉问道：「喜欢吗？」

    苏晓点点头，身后尾巴跟着摇得欢快，她这才注意到，伸手向头上摸摸，耳朵果然也出现了，半愣着看向道修，只收到一双笑弯了的眼。

    苏晓一时也忘了想要说什么，最后干脆也就没说，身后尾巴仍是轻轻晃着，转身向着后院走去。

    说起来道修已经很少对她施法让她变出尾巴耳朵来，初来天界那一个多月倒是几乎每天都挂着，不过苏晓并不讨厌这些，能让她不需要面部表情就轻松表达情感的方式。

    住在这里已有半年了，苏晓到后院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的出来，一方面是每天修习疲惫，再就是这方小园实在没什么看头，唯一值得心动的就是那架简单的鞦韆，道修见她喜欢顺带着检查了一番，没什么问题就随她去了。

    苏晓坐在鞦韆上轻晃，时不时蹬地一下让鞦韆保持晃动，天已大亮，太阳一点点升起，她看着地上影子慢慢变短，竟从未感到早上这段时间如此悠长，再之后，意识便沉了下去。

    ——

    道修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到后院去找苏晓，没成想见她头倚着鞦韆的一边绳索，看情形是睡了过去。

    道修自然不会留苏晓在鞦韆上睡着，只是也不忍将她叫醒，就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准备送她回屋子。抱起后又不禁讶然，没想到苏晓居然这么小这么轻，又自嘲笑笑，一个五岁的孩子又会有多大的重量。

    苏晓睡相很乖，那张天生无相的小脸看上去也柔和了许多，只是没想到苏晓忽就紧紧扯住了道修的衣领，这让道修动弹不得，一时感觉十分无奈。

    既然如此，道修必然无法再将苏晓放下，嘆口气自己坐在了鞦韆上，带着怀里的苏晓一起轻晃，又低头看苏晓睡颜，觉得着实可爱，忍不住低下头轻蹭了蹭，意识到什么勐地抬头，脸上红了一片。

    再过了一会儿，面上眼里的笑意褪了个干净，脸色煞白。

    ——

    苏晓是饿醒的，睁眼发现她躺在自己屋里，一时有些混乱，之后也就猜测是她在鞦韆上睡着了，想是道修送她回来的。

    想到这里，苏晓意识到，她的师父兴许是抱着她回来的。

    苏晓捂住了脸，觉得有些丢人。

    终于接受了现实的苏晓下了地，出门发现已是接近中午，道修躺在树上翘着脚，告诉苏晓让她洗漱完去吃饭，全程未看她一眼。

    下午仍是无事，苏晓也不想再去后院盪鞦韆，干脆就回房练字去了，道修后来给她找来了字帖，现在她正跟着练习中，脱离了字帖自己写仍是差很多，苏晓有些不服，练得很是认真。

    太阳偏西，苏晓见道修落了地向厨厅走去，当即搁下纸笔，跑去厨厅打算帮忙。

    道修本想轰她出去，没想到苏晓坚持，磨了许久还是让她留下了，取菜放在盆里，让她拎了桶水去外面洗了。

    苏晓正洗着，镜尘来了，仍是敲门一声便推门而入，只是这次毫无闪避动作直接将门关上了，见苏晓坐在小板凳上看他，手里还拿着几片菜叶子，笑道：「师侄好久不见，可有想我？」

    还未等苏晓开口，厨厅里就传出一声不想，两人一齐向厨厅方向看看，復又看了回来。

    苏晓点了点头。

    镜尘一脸痛心的模样，压下嗓子对苏晓道：「我就当你点头是在说想了。」之后不再看苏晓，直向着厨厅去了，开门第一句就是问道修。

    「还有多久好？」

    道修答道：「下辈子。」

    镜尘拍掌一声，「下辈子到了。」

    道修无奈嘆了口气，声音和缓了些，「别贫了，来了就帮忙。」

    之后就是一些烧柴剁馅的声音了，苏晓手上加快，洗好后赶紧送进了厨厅，道修接过，道一声谢，又让苏晓到外面等，苏晓不愿，道修只好让她待在这里看了。

    道修开始切菜，剁碎后和一旁的肉馅和在一起，放好调味料后拿出放在盆里醒了一阵的面团，开始揉面。

    另一边的镜尘将火烧旺，洗过手之后按照道修的吩咐切其他食材，而道修已经开始了擀皮。

    是饺子。

    兴奋之余，苏晓也发现了违和之处，虽然对镜尘不是很了解，道修却是极其喜欢用法术来做些事的，她往日的饭菜大多是这么来的。

    可是现在厨厅里的这两位，完全没用法术，都在亲手操作，并且动作迅速，十分熟捻。

    不过镜尘也只是烧烧火切切菜做些杂事，剩下的都是道修在做，而苏晓，只能给道修递下调味罐。

    树上院中挂着的灯笼都让道修点亮了，也不觉得暗，镜尘拉着道修喝酒，苏晓静静吃饭，觉得师父不愧是师父，做饭也那么好吃，尤其是那饺子，苏晓吃得很慢，总觉得一下子吃完非常可惜。

    两位神仙果然吃得不多，不过镜尘也同样对苏晓的胃口感到惊讶，直问道修是不是亏待了她，结果自然是被道修瞪了，苏晓急说是她自己的问题，道修也说是长个子的时候，才堪堪结束了这个话题。

    将碗碟之类收拾好之后，三人仍是坐在石桌前，道修镜尘喝酒，苏晓喝茶，天上飘下些雪花，落到身上有些凉凉的，但是苏晓很喜欢，在灯笼的光影里追逐那些飘落的影子，又伸出手去接，看它化在手心里。

 第20页

    道修见状加大了雪势，又给苏晓加了个法术护着，免得生了病麻烦。

    地上渐渐积起了雪，看厚度差不多了道修就又放缓了速度，却引起了镜尘的不满，道修就指指苏晓，问道：「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镜尘就不再有怨言，倒是苏晓回了一句：「我没事的。」也没得到道修的理会。

    道修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伸手向上一指，各处的灯就都灭了，紧接着天空就炸起数朵烟花，照亮了天际。

    这是她在不曾见过的美景，苏晓呆呆地看着，不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惊嘆，只有道修镜尘看到她摇得欢快的尾巴时相视一笑，瞭然。

    烟花放了一刻钟左右，待最后一朵烟花的火光熄灭，苏晓不禁感到一丝黯然，但是很快灯又重新亮起来，那感觉也褪了个干净。

    镜尘看看道修，道修摇摇头，镜尘就转移了目标，拖着苏晓去玩雪了。

    当一个有些奇怪的雪人堆起时，一个雪球砸到了苏晓的脖子里，冷得她一哆嗦，抬头一看，镜尘拿着一个雪球向上扔起又接住，牙齿甚至比雪晃人，「师侄来玩啊！」

    苏晓也试着捏好一个雪球，冲着镜尘砸过去，可惜被躲过只是擦到了衣角，镜尘也同样砸过来，没有打到她。

    就这样一来二去，实际打到身上的雪球并没有几个，苏晓却很开心，不想再扔出去的一个雪球正好砸到了道修那边，好在到了离道修极近的地方就停下了，但是道修抬头，看向僵在了原地的两人，苏晓的尾巴跟着炸起毛来。

    道修轻嘆一声，伸手接住了那颗雪球，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陪陪你们。」

    苏晓闻言缩了缩脖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道修站定在一处，手里抛着那雪球向着镜尘看的时候，镜尘也有了同样不好的预感，僵着脖子向苏晓看看，烫手一样将手里的雪球向着道修一扔，就冲着苏晓跑去，嘴里喊着：「来就来。」

    只是镜尘还未到苏晓身边，就被砸到了腰，当然是道修砸的，镜尘身形一滞，斜看道修一眼，继续跑到苏晓身边，还不等苏晓反应过来，就被镜尘捞起挡在身前，「苏晓也不能放过。」

    这下苏晓就与道修对视了，苏晓稍稍反应过来一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师父不是说的我们吗？怎么成了镜尘自己，反而让她加入？

    道修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理由与苏晓不同，她怎么也没想到镜尘把苏晓挡在身前，只是为了喘口气好与她拉开距离。

    只有镜尘在片刻的安静中，有些不明所以。

    由于道修不想对苏晓过多出手以免让她冻伤，苏晓也不想对师父过多出手，这场雪仗，最后还是几乎全打在了镜尘身上。

    镜尘不免有些后悔，还不如不让苏晓参加，这下自己倒成了二对一中的那个一。

    不过想是这么想，镜尘却是院中笑声最爽朗的，见他难得这么开心，道修嘴角的笑意也明显了起来，而苏晓见此情形，甩了两下尾巴了，更加欢快地搓起了雪球。

    疯闹了一阵，道修忽然停下动作，镜尘紧跟着停下，苏晓正觉疑惑，听二人一齐面向她道：「新春快乐！」

    天上炸开烟火，二人轮廓映在明灭的光影里，模煳了两弯相似的笑意，却渲出好看的颜色，和着耳边的轰鸣钻进脑海深处，按下了深深的印记。

    「新春快乐！」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章 酿酒

    天界时间过得虽慢，但也仍悠悠过着，说起来，苏晓来到天界已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

    这两年来苏晓也没辜负道修的期望，很快感应到了灵力的存在，于术法而言也算是入了门，大致学会了基本的法术，偶尔道修还让她拿着她的弓去习场试着练练看，准头也还不错。

    身体方面道修也没让她落下，凡武的书也熟习了几本，偶尔道修会跟她对着练，再就是如今的习场不仅是大得过分，还增加了近乎垂直于地面的崖壁攀爬任务，这些道修倒是允许她活用些法术，但是依然存在的跑圈子却被严令禁止耍些小手段使些小聪明。

    觉睡得少了，道修就教她打坐，在夜里感应灵力的流动生发，为术法的学习积累基础，倒也神清气爽，只是偶尔会头一歪彻底睡着，道修也不过问。

    食物里也更明显的增加了药材，苏晓知道是为她好，每次都吃得很干净，更何况味道大都也不错。

    比起那些变化，长大些的苏晓很是乐于见到更高的自己，刻在墙上的痕迹就有着这样的记录，尤其是第三道痕迹初刻上去时，她时常去看，伸出手去比较三者之间的长短，在道修眼里，仿佛能看到如果有尾巴在会是怎样的情景。

    过了这么久苏晓也发现了道修除了酒的其他喜好，那就是道修似乎很喜欢人界的一些节日，春节自不必说，镜尘也会跟着过来蹭饭凑热闹，道修过得很是隆重，还会给她压岁钱，与人界无异。

    与春节离得近了，就是上元节，道修会在小院里挂满花灯，那日的上午，会考她些灯谜，还会煮元宵给她做点心。

    之后的苏晓留心了日子，发现道修果然在相应的一些节日里悄悄的过。

    苏晓不觉得应该说出来，就帮着道修打下手，除此之外也顺着道修的意愿悄悄过，会在那天说自己想吃些什么、想看些什么，道修起初有些吃惊，后来也就满足了苏晓的要求，并在苏晓的强烈要求下陪着她一起。

 第21页

    镜尘仍是不时的来，听他与道修的谈论天帝还是喜欢使着他，忙起来之后近一年没来过，不过来了之后就与道修抢酒壶，道修多也随他，嘴上说不许抢没他份，酿酒时却是带了镜尘那一份。

    这日镜尘像往常一样来了，因为是下午，所以镜尘很自然地去了习场，进去就看到场地中央立起了大片木桩，苏晓在上面练习步法，听他进来，转身换了个姿势面向镜尘，脆生生喊一声「师叔好」，镜尘笑着回应，也不打扰她，向着道修走去。

    「何事？」道修给镜尘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镜尘拿起，置于鼻下嗅嗅，再浅尝一口，惊嘆道：「好东西啊！」抬头正对上道修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不觉向着别处移开了视线，讪讪，「没事便不能来么？」

    「你应知道我没带酒水出来。」说完就不再看镜尘，只向自己杯中倒茶。

    镜尘急忙道：「不是因为酒，不对，也是因为酒。」

    道修将茶壶放到一边，问向镜尘：「怎么说？」

    镜尘把手中茶盏放下，胳膊放到桌上，向前压身靠近道修，颇有几分神秘，道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他正色，也就将茶盏放下，只听他道：「道修，你还记得你有多久没回灵帝那儿了？」

    道修想想，确实很久了。

    看道修脸色镜尘也知道她在想了，顿了顿继续说：「往日里也就算了，我帮你把酒带过去，灵帝见不着你也不说什么，可是你这徒弟都收了两年多了，还不打算让灵帝见见？」

    道修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与其说是不打算，不如说是还未做好心理准备，灵帝会不会喜欢苏晓这个问题也几乎成了她的心病，不知不觉中竟拖了这么久。

    不过灵帝肯定早就知道了苏晓的存在，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示，但是明里暗里都这样敲打着镜尘，就等着镜尘将话传到她耳中，就镜尘憋了两年才憋不住而言，道修反而有些惊讶。

    道修看了看镜尘，镜尘等着她说话的样子也是小心翼翼的，看得道修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嘴上却说：「再过些时日吧！」

    镜尘悲嘆一声，「之前我办事顺便回去了一趟，她拿话堵得我差点出不来，这下我要是再去可就真出不来了，不过正好，天帝也别想再找我做事了。」

    见道修面上露出一丝愧色，镜尘又嘆，「天帝要是怪罪到灵帝头上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我们这些为人臣为人徒的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啊！再说眼下不正有着大好的机会，何不带师侄见见师祖呢？」

    「这就是你说是因为酒的原因？」

    镜尘没有作答，只是向着专心修习的苏晓看了一眼，道修也跟着看过去，此时的苏晓正因姿势调整不及时差点摔下桩去，赶紧稳住身体，一抬头却见两人都在看她，僵着手向二人挥挥，快速转过身背对了他们。

    说到了酒就提上一嘴，那酒其实是道修每年的四月都在酿的，一酿十年。

    每过上十年，道修都会将每一批次中最好的一坛留下，再取新酿十坛，一齐送到灵帝那里去，这是自道修住在天界第二年就开始做的事情，只是算起来，镜尘代劳送给灵帝的次数反而更多些。

    「最快的也就在这几个月出窖了吧，这回我可不帮你跑腿了。」语气中却带些遗憾的意味，道修觉得大概是拿不到当做跑腿费用的那坛酒的缘故，本想告诉他依然会有他的一份，但是想想镜尘最近往她这里跑的频繁，也就作罢。

    「也好，总是要见的。」沉默半晌，道修还是答应了。

    虽有些遗憾，但镜尘还是松下了一口气，「我跟你们一起去，灵帝要是怪罪起来我还能分担些。」

    道修摇摇头，说：「不，这次我和苏晓去就够了，她总也是要堵我一次的。」

    转眼又到了四月，这天苏晓是不用去修习的，因着道修要在这天酿酒，让她帮忙顺便跟着学学，去年那批中就有苏晓自己试做的一坛，目前看着还可以，也不知道几年后出窖时会是个什么情形。

    虽说是道修叫她帮忙，然而反倒是苏晓拖慢了进程。

    前一天的晚上道修就开始了准备，只是简单的将步骤跟苏晓说一下就赶着她去睡觉了，等苏晓第二天醒来，已经可以开始下酒麴了，而苏晓的任务也就此开始。

    就算是知道苏晓力气大，道修也不会将搅拌的事情全部交给她，而苏晓当然知道原因，她太慢了，只是斜眼一瞥，苏晓就能看到道修同时搅拌着数口大缸，而她只能踩在一个小凳子上搅拌交与她的那一缸。

    拌好之后和道修搅拌好的几缸一起，拿到已经完全清空了的厨厅去打堆，之后就是做箱了，等将这些全部做完，就再回到院中搅拌下一堆。

    道修施了法，让厨厅只剩下了四面墙壁，并且与习场相似，扩大了数倍，苏晓回想起去年道修将变大了足有十倍的厨厅地面全都占了，做了几十个箱，就知道今年也不会差很多。

    直到太阳偏西，二人才终于做好了最后一个箱，苏晓活动下脖子，手已是几乎抬不起来了，道修找出把椅子来让她坐着休息，自己又摸着做了些打底的事，过一阵看苏晓休息得差不多了，就端出饭菜餵她，见她筷子舞得飞快，道修在一边看着也乐呵。

    之后暂且无事，苏晓洗洗躺到床上睡了个安稳，醒来时道修已在陆续入池，这倒是简单，道修将一列上的三个箱一齐下陷再缩短，聚集到一起之后仍是搅拌，盖好配糟后再加个风帐封好，就继续下一个。

 第22页

    因着成箱时间不一，入池时间也就不一，苏晓正赶着道修开始新一轮入池，还未走到跟前就让道修打断，让她去继续了她的修习。

    苏晓想想也是，每次只一个酒窖，她过去也是添乱，还不如早日熟习些法术，也就真能帮得上忙了。

    道一声是，苏晓转身去了习场。

    爬山和跑圈子已几乎难不倒她了，想办法让速度更快成了苏晓每天都在尝试的事情，这样一比较，还算是新加进来的攀爬崖壁倒是更难些。

    虽说可以用些法术作为支撑，但是不知道道修用了什么法子，让她使着法术时尽不到全力，总是对她有些压制，越是苏晓熟悉的法术压制起来越发地狠，而情况上不管是否熟习，道修都是列出来几乎她所有学了的法术让她用上。

    不过一段时间下来，苏晓也就发现了道修的用意，那些她相对熟习的法术威力上更大了，另外一些熟练度也提升了不少，变化明显，这让苏晓很是惊喜。

    今天一天道修都要忙着入池，要做什么道修提前跟苏晓讲了，就让她自己去练了，不过内容上是温习之前学过了的，免得苏晓做错些什么，伤到了自己。

    傍晚苏晓回来时，道修已做完了全部，坐在石桌前喝酒，见到她进门，直言道：「明日下午无需修习。」

    苏晓愣在了原地。

    「我们去拜见灵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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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酿酒流程参考了百度，感兴趣可以自己试试看，明天见～

    第13章 崑崙

    灵帝居住的崑崙实际所属于人界，为此不可避免的要穿过那层乱流，苏晓目前的修为远不足以独自一人跨越，只能是道修护着带她一起穿过。

    这还是苏晓进入天界之后的第一次离开，印象里的乱流着实可怕，不过不似地仙爷爷那时将她抱在怀里护着，道修本只是让她跟在身后，却被苏晓不自觉地贴紧，最后干脆抱住了大腿。

    道修轻嘆口气，伸手在她身后半揽住了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有我在，不必怕。」

    苏晓抬头看看道修，手上终于收了些力气，却仍是不肯撒手，道修笑笑，揉揉她的小脑袋瓜，将手轻搭在了她肩上，好好护着。

    道修是在离小院不远处直接下了界，没去有神将看守的天界出入口，那里乱流相对平缓些，但却十分麻烦，更何况小院距离崑崙不算太远，去找门反而绕路，怎么说都挂着神仙的身份，为何不利用呢？

    道修并不喜欢用什么祥云法宝之类，赤条条在云间行着，到了几乎不见云彩的地方往下看就是距地面近千里的高空，吓得苏晓抱得更紧了些，隐隐有一丝痛，道修这才想起苏晓也只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娃娃，脚下升腾起云雾，片刻后形成一片不算大的云，看起来像是将二人託了起来。

    这下看不到脚底下极远的地面了，苏晓稍稍放松，四下里打量看看，云浪绵延，似乎没有边界，只是不似在地上见过的任一种，而且细看大都不动，明明可以感受到风的存在，不觉感到疑惑，「师父，这云有些奇怪。」

    只听道修轻笑出声，「是很奇怪，不过这只是一层障眼用的结界，」指指头顶隔了很远但是却因扭曲了空间而显得有些地方离得很近的乱流，「挡那个用的，虽说在人界应也看不到这么高的地方，不过即使有人能看到这里，这云也是见不到的，你在人界能看到的云都在下边，隔着很远。

    再者就是，天界神仙中也有恐高的，平日里无事绝不会踏下天界一步，多就落了个文神的职称，唯在万不得已时下界，而有这样一层缓冲在的话，克服起来相对容易些。」

    苏晓点点头，确实这样的高度会让人害怕，只不过没想到也有神仙如此，心里正想着恐高的神仙下界会是怎样的情形，耳边却传来道修的声音，「我们要下去了。」

    还不等苏晓反应过来是怎么个下去法，勐地开始向上飘动的衣摆和髮丝就将答案告诉了她，道修很快想起，给她加了层法罩，衣摆这才安分下来，虽然苏晓在风涌起的瞬间也同样施法来抵御，但就那一下，仍是颳得她脸上生疼。

    二人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去，若不是脚下的祥云仍是稳稳地托着，苏晓眼前都要黑了过去，好在这种失重感没有持续多久，速度稍稍缓下来时眼前已不再是云海。

    苏晓抬头看，只见一片蔚蓝，她当即明白过来，这是一种假象，头顶不远处可以感受到灵力的流动，没有刻意隐藏，确实只是防防凡人。

    偷眼往下看看，虽直接见到的是层云浪，倒也感觉与直接见到地面几乎无异，高得吓人，再往前看，隐隐有些不一样的颜色。

    苏晓估摸着又下降了几百里后，她终于勉强看清了那些颜色是怎么回事，竟是连坐几座山，山体覆着积雪，多少露出些灰褐的地面，最高那座顶上有个结界在，看不清里面。

    道修直直带着苏晓来到了山脚下，离得近了能大致看出山高有十余里，宽广不知里数，而最后道修落地，脚下仍是云层，山脚与云层接连处逐渐呈现出透明的状态，最后隐没消失。

    苏晓讶然，惊嘆之余又问道：「师父，这是哪里？」

    「自然是崑崙。」

    「可是崑崙不是人界的山脉吗？怎会在半空？」

    道修笑笑，转身面向那几座山，带着几分慵懒，回答了苏晓：「那是人界的崑崙，这是灵帝的崑崙。」

 第23页

    道修说只因苏晓第一次来，才带她从山脚开始往上走，仍是架起一片祥云，悠悠飘着，让苏晓将上去的路线看上一看。

    「平日里用不着你爬它，下来时你应也感受到了山顶的结界，那里有道山门，便是入口，直接停在那附近就好，自有小童接待。

    可若是有什么事要求灵帝的，还是卸掉身上的法术从山脚下爬上来，心一定要诚，再视情况而言，灵帝可能就会帮忙。

    不过千万要小心，山体虽无施加其他法术，仍是陡峭难行的，尤其坑洼很多，又隐藏在积雪之下，一不小心可能会伤到，衣服也穿厚些，那时大多风雪交加，只靠肉身的话，约莫着还要再过百年你才能抗住。

    跟这里比较起来，习场那山还是很容易的，不过总有一天会与之匹敌，万万不可松懈。」道修细碎地交代着，苏晓就认真听，不时点头作为回应。

    关于那些坑洼，道修也曾拉着镜尘试着去填埋，可过上一天那坑就又会出来，属实是在做无用功，最后只能跟灵帝说让她把那些坑洼填上些，毕竟总有新来的幼兽不知情摔伤的，弄哭了也不哄，倒是爱看它们哭，着实是恶趣味。

    后来嘴上是答应了，可是却不像是去管过，怎么说直到现在都仍是这样的地貌。

    道修指了几处给苏晓看，大都是面上看起来基本平坦，实际上却是能让苏晓全部没入进去的大坑，很是狡猾。

    苏晓一一记下，只是祈祷这些深坑不要似习场那样不断变化，无事最好不过，如果有急事还偏偏遇上了一个，那就绝不是什么好事了。

    那山门仿佛是白玉雕琢而成的，柱形优雅，不见接缝，柱身上还雕着精緻繁琐的花纹，看着十分享受。若不是离得近了，在远处看着还真真是与积雪融为一体，不好分辨。

    单在外边看，里面也是皑皑积雪，与其他地方无异，道修带她降下，触地便是雪，脚踩着陷下去一小段，盖住了脚面。

    风有些凉，苏晓理理稍乱的头髮，低头看向道修的脚，总觉得会冻到，没想到却看到道修脚底并没有丝毫下陷，细看甚至还隔着一点距离。

    此时道修正看她，打算向门内走，见她低头看着，大致明白了她的疑惑，又见她陷下去的脚面，转身面向苏晓，弯腰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些。

    苏晓自然是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道修放下，她看着道修发愣，而道修已经站直，对她笑笑，视线向下到她脚下，微挑了挑眉，苏晓顺着看下去，发现自己已是站在雪上了。

    再抬头，道修已向门走去，苏晓快走几步追上去，突然想到初见时道修说过的不是直接接触地面那事，原来如此。

    跨过那山门，内里的景致瞬间变化，与外边呈现出巨大的反差，只那一步，便是寒冬与暖春的界限。

    认不出来的稀兽们或是卧在桃树下任花瓣飘落到身上，或是悠悠踱步前往溪水旁饮水，抑或是飞上树梢盘旋鸣叫，而有的看到了二人便稍驻足停留，一副观望的态势，见没什么动作后也就只管自己的事去了。

    风是柔和温暖的，带着花香轻轻吹来扑在苏晓脸上，氤氲的雾气靠近地面缓缓流动，一派生机与祥和，这样的景色看在眼里，同时也在她心里结结实实挠了那么一下，只能感嘆真不愧是人间仙境。

    正如道修所言，立在门旁石柱上的两只青鸟见她二人进来，抖动着翅膀落地，化身为一男一女两位小童，十来岁的模样，很是好看，只见二人一齐向道修行礼道：「见过道修仙人。」

    道修摆摆手，道一声不必，那二人便抬起头来，视线齐齐看向苏晓，眼神明亮，笑意盈盈。

    那两位虽说性别不同，却也只能通过衣物辨认，不仅长相是一模一样，动作也出奇的一致，被这样的两张笑脸盯着，苏晓不免有些瑟缩，这时一条胳膊挡到她面前，宽大的袍袖垂下，将苏晓遮了个严实，苏晓抬头，是道修。

    「莫要吓我徒儿。」

    虽被挡实，但是道修只是在衣裙外又套了一件白色纱质的轻袍，透过去看仍是可以看到些的，那两位童子掩嘴轻笑，女童开口道：「放心，不吓她，只是听闻道修你收了徒弟，这不是好奇嘛！」

    另一个接道：「就是就是，你迟迟不来，我们也不能确定这消息的真假，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道修点点头，「是真的，」将挡在苏晓前的胳膊放下，介绍说：「她便是我徒弟，唤作苏晓。」

    那两人听到名字后齐齐看向道修，眼睛弯到半眯了起来，「是叫苏晓啊~」尾音拉得极长，还打了个弯儿。

    道修同样笑笑，等着他们尾音落下，然后稍转了身子对苏晓道：「这二人唤作青儿，便是为灵帝守门的。」

    苏晓微怔，口中喃喃：「青儿？」

    「正是在下。」二人一齐出声。

    「他二人总待在一起，灵帝为了省事就只起了一个名字。」看出了苏晓的疑惑，道修解释道。

    苏晓明白过来，点点头道：「青儿好。」

    那二人掩着嘴嘻嘻笑着，虽不见苏晓表情，但看模样很是受用。

    「灵帝可在？」等二人笑得差不多了，道修问。

    「自然在的，灵帝那性子你可是知道的比我们清楚，只要是你有可能回来，灵帝就不会出门。」

 第24页

    道修垂目，语气里低沉了许多，「怎么说你们在灵帝身边的时间都比我长太多，怎会是我更清楚。」

    二人吃吃笑着，又言道：「你也知道这些，便就知应多多回来，你现下身无职务，也不会说是没空，再说灵帝又不怪罪你什么，你不必躲她。」

    道修却没说话，沉默得猝不及防，甚至苏晓也感觉到了异常，轻轻拉住了道修的衣袖。

    最终还是二人打破了沉默，收敛起表情，「哎呀，说这些作甚，难得你回来一次还带了小徒弟，灵帝应也知道了，我们再拖着你灵帝可就该怪罪了。」

    说完转身就往里走，道修一怔，直言道：「你二人也去？」

    青儿顿住，双双回过身来，掩嘴笑道：「自然。」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4章 叨扰

    灵帝的崑崙大半是自然植被，地势也倒平缓，只一条弯弯曲曲的碎石小径通往深处，一直沿着走过去，就能看到在山门处时隐约能看到的宫殿的全貌了。

    仔细看看，总觉得有些地方十分眼熟，苏晓忽然想起是镜尘的院落，多是一些雕饰，大体上风格也有些像，看来是镜尘吸收了不少灵帝的喜好，只是……

    苏晓瞥一眼快她半步的道修，那个小院里，没有一样东西能和这里挂上钩。

    说实话其实苏晓有些紧张，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尤其是灵帝就站在她面前时，除了见她师徒二人进来时斜斜瞥了她一眼外，视线再无偏移，脸上泛起笑容看着道修。

    苏晓也不敢盯着灵帝看，只是那一眼，就觉得灵帝与她想像中的不大一样，不是什么好与不好，只是苏晓隐隐觉得，灵帝可能不太喜欢她，不过也不能排除是因为灵帝十分喜欢道修而带来的偏差感。

    「可真没想到，你这就肯来见我了。」

    道修正向苏晓示意让她跪下行礼，还不等苏晓动作，就听了灵帝这样一句，道修身形一僵，继又让苏晓不用管，只听她指示便好，「灵帝哪里话，我这不是来了？」

    灵帝笑笑不说话。

    「这是我徒儿，苏晓，您的徒孙。」伸手在苏晓背后轻推一下。

    苏晓瞭然，跪拜道：「见过灵帝师祖。」

    灵帝看看苏晓，又转眼看向道修，意味不明地笑着，而道修直直看着灵帝，也噙着笑。

    苏晓看不到二人眉目间动作，眼睛盯着地面，感到丝丝凉意，她听到浅浅的脚步声，不属于道修，应是灵帝在走动，也不靠近二人，来回踱步，倒是青儿先出了声，「灵帝……」

    灵帝顿下，问：「何事？」

    青儿都看向苏晓，有些担忧的模样。

    灵帝笑出声来，「你们担心什么，道修的徒弟，又怎会连这点寒气都忍受不住。」

    苏晓这才明白过来，这丝凉意不是普通地面的凉，似乎是灵帝宫室特殊，若不是之前道修顺手加了层法罩护着，那寒意或许就远不至此了。

    道修看看苏晓，出声道：「师父。」

    灵帝无奈嘆口气，「行了行了，苏晓是吧，你先起来，你看看你师父，真护犊子，弄得我像是要害你一样。」

    苏晓尽量放轻了声音站起来，觉得触及地面的地方都有些钝痛，也难怪他们担心了。

    「谢师祖。」

    「谢师父。」

    苏晓偷看道修一眼，显然一副松下一口气的架势，苏晓竟也跟着松下一口气，然而灵帝再开口时又将那口松下的气提了起来。

    「你这徒弟收了多久了？」是对着道修说的。

    「两年有余。」道修垂目，看向他处。

    「这还真是不短啊，」见道修动作，灵帝看向青儿，「青儿，你们说是吗？」

    青儿愣了一瞬，还是女童反应及时，僵硬地扯着嘴角，「回灵帝，确实如此。」说完又觉得不对，和着男童一起道：「灵帝莫要怪罪，苏晓姑娘还小，道修她一定是有所顾虑才迟迟未见您。」

    「这么一说确实，道修你怎的不给你这小徒弟转了仙体，去哪带着也便宜，省得见我一面报个信儿都拖上两年，那还是天界的日子，算到人界来，已是二十余年过去，换做普通人家，又是多少朱颜不再，新墓坐落？」灵帝已行至桌前坐下，手指轻叩桌面，幽幽道。

    道修仍是看着地面，静默了一阵，听着耳边笃笃声，闭了闭眼，抬头向着灵帝走去。

    「灵帝只管怪我便是，我这小徒弟可是万不知情，人类身子可是十足弱的，比不得我皮糙肉厚。」

    灵帝只是笑笑，停下来手中动作，不置可否，道修身子也算是她养出来的，又怎会不知道？不过皮糙肉厚一词于道修而言，那是万分的不受用，道修那鞋脱了再没穿上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摆脱这样的情况。

    道修已是走到灵帝跟前，就着灵帝边上的椅子坐下，「我给您带酒来了，为了赔罪，我带的可都是大坛的，」从袖中摸出一个小锦囊，放到桌上，向灵帝推推，又指向苏晓：「等我下次来，您就能尝到您徒孙的了。」

    苏晓站在原地看着道修一系列动作，吓得脑子都蒙掉了，而道修身旁的灵帝非但没有一丝的恼怒，反而笑意盈盈，心情颇好。

    原来，她的师父和师祖的关系这般好，只是因为她在差点搞砸了而已。

 第25页

    斜眼瞥去，青儿也掩嘴笑着，似是这般场景才是他们见惯了的。

    「下次？你这是就不打算见我啊，怎么，我是吃你还是吃你那小徒弟，让你这般躲着我？」灵帝已经拿过锦囊，打开向里边看着。

    「怎会！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躲着我师父不是？」说完向苏晓招招手，让她过来。

    苏晓虽不是很想过去面对着灵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了道修身旁后半步，低着头看桌角，道修也知苏晓侷促，拉住她的手轻捏捏，对灵帝说道：「这不是苏晓的修习需要指导，正是学得快的时候，我总不能耽搁了她。」

    「就你理由多，你要是不愿我还能逼你不成，何必拿小徒弟说事。」灵帝自然是见到了二人间的小动作，面上也没什么表露，仍是凤眼半眯，笑起来活像狐狸，听得道修也只能轻笑笑，不知作何反驳。

    「哎呀，这酒可真是多了不少，这十年的产量提高很多嘛！」

    道修察觉到异样，问道：「嗯？提高什么，往年不是这个数么？」

    灵帝一怔，「说起来还真不是，多是十一二坛。」

    道修喃喃：「怎么会，往年都是这个数目才是，」忽地想起什么，「是不是镜尘交到您手上的？」

    见灵帝点头，道修深吸口气，「产量这事也是他说的？」

    「是，他只说是你产量低了，拿不出来好些的，也不愿拿不好的充数，干脆数量上就少了，我也是只要味道不差就好，多些少些也不在意。按着你的说法，镜尘是从中作梗了？」

    道修扶额咬牙道：「是他，不是产量变少，也不是十一二坛，是镜尘那傢伙偷了一部分，从那里面。」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再见到镜尘是怎样找他算帐了。

    灵帝闻言也皱眉摇摇头，「这孩子也真是的，他要是直接跟你我说，谁又会不给他呢，何必瞎说，等我见着他了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唉，还是我太惯着他，竟让他学会了偷嘴。」

    「是我的不是，最惯着他的恐怕是我。」可是如果镜尘有其他事情瞒着她呢？道修想着，更觉心头郁气难消。

    苏晓自然看出道修的郁闷，也不知该怎么办，就将另一只手覆在了道修手上，道修抬起头看她一眼，勉强露出笑意，半转了身子拿另一只手揉揉她的头顶。

    这次拿开手时帮她理了理头髮，怎么说也是在灵帝这里，总要让她注意些的。

    灵帝见道修已不是那么郁闷，心下不觉有些惊讶，看起苏晓来也有些改观，趁着这个劲头，叫了青儿，「你二人去备些吃食，在外面设张桌子，我们等下过去。」

    青儿应下，走出门前又回头看了道修一眼，这才急急走了。

    「你也不必与镜尘置气，虽不知为何，但他也不是那么自我的人，想是有什么缘由吧，之后若是见着了便好好盘问一番，万一要是有什么难处，还是要帮衬帮衬不是？」灵帝劝道，也是给自己一个解释。

    道修点头，「灵帝说的极是，若真有难处，我又怎会不帮，我现在怕就怕镜尘宁愿骗咱也要瞒着的事不是那么简单，而我这么久了也未曾注意到，那我……」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不等道修说完，灵帝抬手打断了她，「现下他也不在身旁，思虑过度反而伤身，怎么说他也是个灵君，就算当真有什么事的话，他也会自己先想办法的，也是要自己想的。」

    苏晓手小，握不住道修的手是一回事，再加上她的手其实仍是被道修握在手心里的，随着道修紧张放松，加在她手上的力道也有所不同，苏晓并不想从道修手中脱离出来，所以只活动了大拇指，勾住了道修的手，轻轻握住。

    道修感觉到后怔了怔，看了看两人互相握住的手，终是放松下来浅浅笑了。

    苏晓一下子不知道视线应该落在哪里，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灵帝嘴角弧度加深，「不说这些了，难得你送来了好酒，怎能不去喝两杯呢？我已叫了青儿去做准备，我二人这就过去吧，许久未见，总也得叙叙旧不是？」

    苏晓听着这话，便知是无关她的事了，正打算从道修手中抽手出来，却被道修握紧了些。

    灵帝笑出声来，「你不必如此担忧小徒弟，你我喝酒又不是不能让她一起，我有事要跟你说，说起来也与她有关，不妨就带着她一起，之后你再带她在我这宫里转转，认认师祖的地盘儿。」

    道修看向苏晓，苏晓点点头，表示同意。

    「再另给苏晓准备些吃的，小孩子饿得快。」颇有讨价还价的样子。

    灵帝笑笑，道一声自然。

    「那便叨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5章 请帖

    虽是这样说着，道修还是拉着苏晓先与灵帝一起了，灵帝笑看着，问道：「小徒弟可有忌口？」

    道修摇摇头，拉紧苏晓想要缩回去的手，「青儿已在那边等着了，我们赶紧过去才是。」

    灵帝轻嘆一声，「你呀，小徒弟又不是不会言语，你护着那么紧作甚。」

    道修听完，看了苏晓一眼，苏晓沖道修眨眨眼，对灵帝的说法表示贊同，道修轻笑笑，松开了手，「是我的不是。」

    「没有说你的意思，小徒弟这无相可是天生？」见道修点头，又道：「怪不得你这般护着，换做个不知情的，指不定就难为上了。」

 第26页

    苏晓抬头，见灵帝视线落在她身上，也不知怎么想的，点下了头。

    灵帝笑笑，起身就往外走，道修也起身跟着，还不忘向苏晓招招手，示意她跟着。

    她们三人出门并未踏上来时那条碎石小径，而是走上了旁侧那条，两边满是桃树，花开得正浓，小风一转儿，就带下几片花瓣。

    苏晓嗅嗅，闻到藏在风中的丝丝酒香，和着花香，有几分醉人。这大概就是灵帝选择在外边喝酒的原因了。

    苏晓再一看，发现周边藏着许多鸟兽，大都与之前见到的不同，见灵帝现身，纷纷探出头来，有的甚至想往附近走，只是走了一段距离后见着生人就止了脚步，这其中有的就朝着灵帝的方向做出类似于下跪的动作。

    本以为没有胆大的敢靠近，不免有些失落，注意到的道修还顿了一下，看向苏晓问：「不舒服吗？」

    苏晓自然摇头，又向着那些鸟兽看了一眼，道修跟着看过去，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灵帝这里已是新增了不少新种，她也不全能认出来，只是说来奇怪，老朋友们都去哪了，这一路下来一个也没看到实属不应该。

    「灵帝这些年也没少搜集新鲜物种，这里见着的我都不认识了。」

    灵帝侧首，「世道不顺，你没来的时间里好些种族都已灭族，你在这里看到的，可能已是这世间唯一的了。」

    苏晓再看那些鸟兽，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多亏有灵帝在，让它们不至于灭族。」道修声音有些闷，显然对这一事实也同样感到惋惜。

    「实际上也差不多了，在我这里虽能让它们多活些时候，但也总归要死的，我也阻止不了什么。」灵帝抬手，树上一只毛色鲜艷的小雀轻蹭上去，引得灵帝浅笑不止。

    「那时的它们，难道已经离去了？」道修想想，还是问道。

    「大多是，毕竟这些孩子不都是神兽，就算是神兽，不成妖不成神的，也坚持不了这么久。」

    那小雀蹭过后仍不满足，干脆跳上了灵帝的手，沿着胳膊爬到了灵帝肩头，灵帝拿手逗逗它，轻摸摸它的羽毛，那小雀就挺起胸膛，任由灵帝摸。

    「那为何，不转了仙体，就算当做仙童留在身边，也总不至于灭族。」道修眼眶微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灵帝嘆了口气，「不是谁都有仙缘在的，就算是有足够的仙缘，也免不了到冥帝那里报个道，再作轮迴，这就是它们的修行，我本无权干涉，也只是不忍罢了。」

    苏晓不忍去听，只是低着头盯着地面枯枝，一片花瓣落在一截断枝上，静静躺着，风一过，轻晃晃掉在了泥土里。

    「那它们走时，为何不告诉我？」

    灵帝闻言停下脚步，回身来看向道修，「那时你谁也不见。」

    有风拂过，乱了道修的发，那身影忽就显得单薄，满眼的桃花瞬间失了颜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凋零。

    苏晓实在不忍，上前半步拉住了道修的手，叫一声「师父」。

    这时身后不知从何处扑出来一只似羊的异兽，直直撞上了道修的背，只是在离道修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掉到地上。

    道修疑惑回头，那羊已化作了人形，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喊痛，同样是小童形象。

    「阿言？」道修不确定。

    「是本大爷。」没什么好气的样子。

    「你还活着？」道修惊喜道。

    阿言站起来，双手叉腰道：「什么叫还活着，本大爷一直活得好好的。」

    道修忽就笑了起来，阿言轻哼，「倒是你，一直不回来还以为你死了呢？」

    道修又看灵帝，灵帝开口道：「能在寿数里修成妖的孩子们，自然还在。」

    见道修还想问什么，阿言道：「别想太多，不是都能成功的，本大爷也是最近才修出人形的，怎样，好看不？」

    道修无奈笑笑，「好看，当然好看。」

    阿言看到一旁呆立的苏晓，又哼一声，「这小丫头是谁？」

    没等道修说话，灵帝先将情况告诉了阿言，「那是道修新收的小徒弟，真要说的话，也算是你的师侄。」

    阿言接着就走近苏晓，对着她上下看看，「这样啊，不过你不用担心，虽现在看着没你高，很快就会长上去了，等本大爷再练练。」

    苏晓点头，「师叔好。」

    阿言笑笑，「真乖，」又看向道修，似是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你这小徒弟长得也好看。」

    道修一怔，继又笑笑。

    灵帝笑问道：「你怎会突然来此？」

    阿言转身，沖几人摆摆手，「就随便看看，这下看到了就没事了，你们有事说事去吧，本大爷回后山继续修炼去了。」

    又回头看道修一眼，「你且放心，灵帝骗你的，我们大多还是在的，一开了灵智就去了后边，好好的都修炼着呢，不管有没有仙缘，我们可不想离开灵帝。」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苏晓看看道修，心下多少明朗了些。

    道修则是看看灵帝，见灵帝一脸坏笑，「开个玩笑罢了，你该不是怪我了吧？」

    道修垂目，摇了摇头，道修心里清楚这并不全是玩笑，就算她那时的孩子大都还在，灵帝也一定目睹过数不胜数的死亡。

    苏晓捏捏道修，道修回了神，见灵帝復又启步，对苏晓笑笑，跟了上去。

 第27页

    青儿确实已是等在那边，几人又因阿言耽搁了些时间，让青儿等得长久了些。

    灵帝落座，道修拉着苏晓一起落了座，不过苏晓感觉十分害怕，尤其是道修还把她放在二人中间。

    青儿侍在一边，手里各拿一修长匀称的净瓶，分站在灵帝与道修身旁，给二人倒酒。

    大概是看出了苏晓的不自在，灵帝笑言：「你不必拘束，桌上有喜欢的只管拿着吃便是。」

    苏晓应一声是，又在道修示意下还是拿了离自己最近的糕点，一口下去，苏晓也就大致明白了道修非要拉她上桌的用意，那糕点的美味不是苏晓可以形容的，入口绵密，香气直往肚子里跑，后味十足，久久不散。

    只是这糕点虽好吃，苏晓也不敢过于放肆大胆吃喝，道修见了，失笑道：「你再这样拘束灵帝可就要觉得待客不周了。」说着拿起筷子，将面前的小食往苏晓碗里夹。

    灵帝也笑笑，将一盘吃食往苏晓面前挪挪，「小徒弟你可要多吃，这些大都是为你准备的，你要是吃不好，你师父可没心思跟我谈事情。」

    苏晓点头说是，又说：「灵帝师祖与师父说事，我避开才好。」

    灵帝笑出声来，摆手道：「无妨，我之前也说了，也与你有关，你现在就只管着填饱肚子，我们时间有的是，不急在这一时。」

    苏晓应下，加快了速度，生怕吃得慢了耽搁了她二人说事。

    那二人也勉强动动筷子，确实吃的不多，灵帝细细品酒，不时与道修闲唠两句，还询问了一些关于苏晓的事。

    道修一一答了，又问灵帝这些时日是否在人界又寻来了新的奇珍异兽，灵帝摇头，看上去十分遗憾的模样。

    「那日倒是见着了一只珍兽，毛色十分的漂亮，只是可惜那孩子怕人，我还未及靠近，就一熘烟跑了，怕吓着它我就守了许久，还是没守到，想着那品种也不是没有，也就作罢。」

    「有缘还是会再见到的，您也不必遗憾。」

    灵帝笑笑，说一声是。

    这时苏晓已经吃好了，她放下筷子，对灵帝说：「我吃好了，多谢灵帝师祖款待，非常好吃。」

    灵帝回道：「那便最好不过。」

    青儿上前撤下空盘，又端上一些水果点心来，还专门递给苏晓一碗乌梅汤，苏晓道谢，青儿掩嘴笑说客气。

    灵帝见了，对苏晓说：「你师父小时最爱乌梅汤，闲时总喜欢倒上一碗来喝，还拉着镜尘一起，谁知后来这两个都喝多了牙痛，哭着脸来找我，就再也不碰了。」

    苏晓刚喝了一口，听完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残留着酸甜的味道，看看碗里的乌梅汤，觉得确实十分诱人，竟不觉得意外。

    道修反驳说：「您又胡说，明明是我觉得腻了才不喝了的，牙痛的是镜尘，我还告诉过他让他一次不要喝太多的。」

    灵帝只是笑，眯着眼睛看道修，道修撇过视线，举杯喝尽了杯中剩下的酒液。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再后来学会了喝酒倒是真的，不然我可能都喝不到你亲手酿的酒。」

    青儿掩嘴笑道：「只要您想喝，道修又怎会不酿？灵帝疼道修，道修又怎会不知？」

    灵帝看他们一眼，娇嗔道：「就你们贫。」

    道修笑笑，「青儿说得对，不管我会不会喝酒，只要灵帝您开口，我怎么也要学会做给您。」

    灵帝笑道：「有你这份心就足够了。」

    几人笑作一团，苏晓无法参与，只能抱着碗再喝一口，只见灵帝拿出一张请帖推到道修面前，又言：「是这次的六合寿宴，你会来的吧！」

    空气忽然静默得骇人，苏晓见道修难得地蹙起了眉头，不做言语。

    只有苏晓一头雾水。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6章 放肆

    「不。」

    半晌，道修终于抬起头看向灵帝，却见灵帝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又低下了头，「我现在也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散仙，哪来的赴宴资格。」又将那烫金的请帖推了回去。

    灵帝又推过来，指尖压着也不松，让道修没法再推动，「你可不只是散仙，你还是我徒弟，几万年来第一个人类弟子，说来天界你的师兄弟也有不少，谁敢说你没有资格。」

    「即便如此，很多人都不想见到我才是事实，我若现身，也必定会闹得大家很不愉快。」道修放下杯子，两只手握在一起，不安分地动着。

    苏晓忽然觉得，她的师父敏感脆弱了起来，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强大自信，说起来，她今天之前怎么一直没有发现，明明她师父的身形是那么单薄，就算再宽大的衣服也无法掩饰。

    「诚然，但是你不能否定所有人，你在天界也交了不少好友，你觉得他们在宴上见到你会不会开心，我和镜尘会不会开心，就算是天帝，我想他也不会不高兴。」

    「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散仙……」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说着还又绕回去了，让你赴个宴怎么好比要吃了你，这般不愿。」灵帝直接打断了道修，手中杯子放得有些重，吓到了这一干人。

    道修喏喏，「也不是不愿，只是我毫无参加的理由。」

    「理由？」灵帝哼了一声，「你跟我说理由？六合寿宴为何设置你又不是不清楚，照你这说法，难不成赴宴的都是别有心思？」

 第28页

    「灵帝您不要框我，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灵帝轻哼一声，放缓了语气，「我这不是实在是气不过嘛，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躲都躲了多少次了，我也未曾管过你，都是随了你的心思，可这次不是有了你的小徒弟，我猜她大抵连六合寿宴这名字都没听过，你还是先向她解释一下，好让她也劝劝你。」

    道修看向苏晓，苏晓因听不明白，已几乎将那碗乌梅汤喝了干净，听灵帝叫她才赶紧放下了碗，向着道修眨了眨眼。

    道修嘆了口气，向她解释六合寿宴。

    六合寿宴是三界最大的宴会，除三帝均会出席外，大多神仙和妖兽一族的各族族长也会参加，为的是贺天地寿。

    但是天地寿数即为初代天神忌辰，明里暗里其实都是为了纪念初代天神，大家都心知肚明。六合寿宴每隔百年在天界举办，算起来应是在立冬的前一天，而寿宴会持续一整天，直到立冬。

    听道修讲完，苏晓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是个怎样的场合，又偷眼看灵帝一眼，不知道灵帝对道修所说的明里暗里作何反应，只见灵帝仍是笑眯着眼，让青儿续酒，看着不像是生气了或是怎样。

    「我也不知道修有没有跟你讲过初代们的事，但是你要知道没有他们就没有你我，初代们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才稳定了三界，我们不能再为他们做些什么，只能心怀感恩，祈佑魔族不侵不扰，永世太平。」说着又看向道修，「且不管那些，我只是希望你能赴宴。」

    苏晓抬头看向道修，道修也正看着她，没什么表情，但是她想道修并不想去，于是开口问向灵帝，「灵帝师祖，难道这六合寿宴没有师父在便无法顺利举办吗？如若不是，那师父便没有什么绝对的理由要去……」

    「放肆！」

    灵帝勐地站起来，怒喝一声，不復先前温和模样。

    道修也站了起来，拉起受惊瑟缩了一下的苏晓就扯到身后，看样子是护定了，而青儿自然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苏晓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到灵帝竟会因苏晓震怒。

    「灵帝息怒啊！」青儿劝道。

    灵帝紧盯着对面一大一小诚心气她的师徒，深深吸了口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道修开口道：「灵帝莫要怪罪，是我教导无方，等我回去一定罚她，只是我同意苏晓言论，这寿宴我不会去的。」

    灵帝才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噌点了上来，见二人就打算转身离开，喝道：「站住！」

    青儿也是挡在道修面前，十分为难。

    苏晓知自己闯了祸，只是她不能再让道修替她挡着，遂挣开了道修的手，回身跪在灵帝面前，喊道：「都是我的错，灵帝请不要怪罪我师父。」

    道修回头，又将苏晓从地上拉起来，轻声道：「别胡说，不怪你。」

    灵帝冷哼一声，对着二人说道：「道修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护短护得比谁都厉害，我只问你，你怎知我邀你赴宴不是为了你二人，你只知长短护着，可有想过她总会长大，总是要去接触其他神仙的？

    现下天界众神哪个不知道修收了个小徒弟，都眼望着六合寿宴见上一见，你若藏着掖着，又让人留下什么印象？你只把她往预备战神方向培养着，可想过她总是要和其他神仙一起上战场的？你就对她性命这般不在意？」

    灵帝虽想着不能动怒，可还是忍不住放大了音量，只气道修不能理解她，又气道修执拗不可理喻。

    苏晓都能听出灵帝是为二人好，道修又怎会听不出，苏晓抬头看着，见道修低着头，愧疚难当。

    「我自知灵帝深意，只是我实在、实在是无言面见。」

    灵帝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是我言重了，我本也不想逼你，只是你一旦收了这个徒弟，就要对她负责，你收她时就应想清楚的，再者，就算是按照天界的算法，也已过去一千年了，该过去了。」

    道修没说话，仍是低着头，苏晓看着，只能上前拉住她的手，恰这时，一颗浑圆的泪珠滚下，在苏晓眼前划过，落入泥土，眨眼消失不见。

    苏晓呆住了，又抬头去看，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灵帝显然慌了，急走过来，伸手就去给道修拭泪，「哎呀，你别哭呀，是我错了，我不说了，你不想去就不去了，我让镜尘带着小徒弟去，你不用去了，真的，别哭了，小徒弟还看着呢，哎呀，真是的，不知羞。」

    谁承想，灵帝说完这句，道修眼泪掉得更快了，自己也将手从苏晓手里抽出，拨开灵帝的手，自己去抹了。

    灵帝更慌了，以为是自己擦痛了道修，忙回头向着同样惊慌不知如何是好的青儿说道：「快去拿盆热水来，还有毛巾。」

    青儿得了令，急道一声是，跌跌撞撞地跑开了，跑出一段后才想起变回原形，飞走了。

    灵帝仍是哄着，嘴里不间断地说着「别哭了」、「我的不是」、「不羞不羞」之类。

    苏晓自己没哭过，也没见过别人哭，着实不知道怎么办，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师父就这么哭了，只是一直僵在一旁也不是事，道修已将手抽走她也够不着，只能扯住道修袍角，轻晃晃，「师父不要难过，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

    道修缓下来些，闷声道：「你真的没看到。」

 第29页

    苏晓学着比出发誓的姿势，认真道：「真的。」

    道修斜眼看过去，见苏晓动作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眼泪竟就这么止住了，将眼泪抹净，转身掰下苏晓的手道：「不要乱发誓。」

    灵帝见道修终于止了，不免松下一口气，她确实不擅长哄人，更别说是道修了。

    苏晓也同样松下一口气，见道修一缕头髮被眼泪一浸粘在了脸上，便伸出手去将那头髮拨了下来，道修感觉老脸一热，干脆站直了身子，将头髮理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正好这时青儿端了水回来，见道修已经停下，抬手虚擦了把汗，将毛巾浸湿递给了道修，道修接过，道一声多谢，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灵帝一眼。

    灵帝接到道修的视线，怕她再来了情绪，忙开口道：「我也说的是真的，我这就传信给镜尘。」

    道修忙按住灵帝正在施法的手，直视着灵帝，「我去。」

    「不用勉强，镜尘肯定愿意的，他要是敢不愿意，我就打他到愿意为止。」说着就要将手抽出来。

    道修不得不加大了力度，却是没忍住笑出声来，「没事的，我会去的。」

    两人对视一阵，灵帝终于确定不是在说笑，也就放下心来，笑笑道：「那就好。」又看向被道修扣住的手，道修跟着看过去，赶忙松了，尴尬笑笑，将那毛巾捂在了脸上。

    灵帝见这事虽是曲折但也总算是达到了最初的目的，松口气笑笑，没想到最后还是靠着苏晓成了，心里多少对她有些改观。

    苏晓感受到灵帝视线，看了回去，收到灵帝弯眼一笑，虽大抵是好意，苏晓却没忍住打了个寒战，总觉得不是那么的心怀好意，想到这里，赶紧把脑子里想法丢了，又不禁反问自己怎会这般揣测。

    看道修恢復得差不多了，灵帝又招唿着二人坐下，继续吃茶喝酒。苏晓看向道修，道修似乎并没有再留的意思，只道：「不了，也该告辞了。」

    灵帝刚拿起的酒盏復又放下，笑问：「你说什么？」

    道修只感觉背后一凉，连连摆手道：「没。」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7章 准备

    「没说什么，我只是说，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不妨走走，您不是还说让苏晓认认您这宫室的吗？」道修说着，还稍退后了些。

    灵帝也不戳穿她，「如此也好。」

    苏晓没想到灵帝会亲自带路，一边走着，不时向她解释两句，碰上胆大些的异兽，便跑到灵帝近前，也就顺便介绍一番，向二人讲讲是经歷了怎样的曲折才来到这里与她们见上的。

    将宫殿大致转了一圈，灵帝又带着她们去往后面几座山，只是没落地，在空中指着说说。

    「诚如阿言所说，孩子们大多选择了在后边自行修炼，也有些不适合和我一同居住，就也在这里。」

    苏晓的御空法术还不算熟练，这种高度实在是力不从心，所以在起初试了一段距离后，就还是道修带着，免得她一不小心摔下去。

    灵帝经过之处，总会传来或古老或清脆的吼叫声，仿若欢迎的仪式，碰上体型较大可以看见的，也会招招手就算作打了招唿，见着道修也一齐招手，苏晓也不管下边是不是能看到她，也一併招手。

    忽然一道黑影直窜上来，停在了道修面前，看形貌是个鬚髮皆白的老头，而看体态却不像是那个年纪，倒更像是只有三十来岁。

    「果然是道修，我就说是嘛，他们还不信，可好久不见了，过得咋样啊？」

    「劳您担心了，我一切安好。」道修回道。

    那人忽然看到了苏晓，凑近瞧瞧，又一脸疑惑问向灵帝：「灵帝啊，这小丫头是个人类吧，你这是又收人类做徒弟了？」

    灵帝笑笑，说道：「是人类没错，不过可不是我徒弟，是道修收的。」

    那人一下子睁大了眼，十分惊奇，「稀奇啊，道修居然都收了徒弟了，」又看向苏晓，「小丫头，你叫什么呀？」

    苏晓回道：「苏晓。」

    那人哈哈笑道：「好、好，你可要乖乖听你师父话呀！」

    见苏晓点头，那人就向道修说：「我没事，你们继续，我下去和那群老傢伙唠唠去。」说完又看灵帝一眼，接到回復就又窜了下去，自始至终也没告诉苏晓他的名字。

    不过好在并没有多少人上来看她们，几人也晃晃悠悠四下里转了转，却没靠近最深处的那座山，灵帝解释道：「那里边都是在关键处打转的，还是不去打扰为好。」

    ……

    最后在灵帝的强烈要求下，师徒二人还是在灵帝那里吃过了晚饭，回程时外面都已完全黑了过去，好在道修似是早有预料，从天界离开时便已是傍晚，这下回去也只是天全都黑了，正赶上睡觉。

    难得的，道修让苏晓回房时，自己也进了屋子，苏晓想想，觉得大抵也是累了。

    第二天起来仍是修习，苏晓也是卯足了劲，看得道修都有些惊讶于其的劲头，但是似乎没什么不好，道修也就随她去了。

    过了一阵子道修将那酒的最后一步做了，就放入地底不再管，也就这时候，镜尘来了。

    只是这次镜尘刚一进门，就遭到了道修的一顿数落，自然是关于给灵帝送的那酒，镜尘也乐呵听着，又被数落了态度不端。

 第30页

    见着情形道修也就知道只是数落没有用处了，就问他原因，结果好一番询问也没说出什么来，只说是他嘴馋，没有其他事，让她不必担心。

    道修冷哼一声，说看来是天帝吩咐的了。镜尘只是笑笑，也不反驳，就算是默认了，不过还是领了罚，被抓去当苏晓陪练了。

    镜尘走时又仿佛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直接走了，之后镜尘又来过几次，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道修挑明了问他究竟何事不敢开口。

    镜尘抓抓头髮，犹豫了一阵，还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请帖，往道修那边递递，小心翼翼说道：「天帝托我来送它，六合寿宴的，你要是不想去我这就把它扔了，不过怎么说也是天帝亲自写的，我不能不拿给你就丢掉。」

    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视线也越发远了。

    道修从他手中抽过那张请帖，自嘲笑笑，「没想到天帝也这般邀我，我这是何德何能受得起了？」

    「也？灵帝也给你了？」

    道修点头，「对，且你不必担心，我早已答应了灵帝，我会去的。」

    镜尘明显松下一口气，「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担心那么久。」

    道修笑笑，看向一边修习的苏晓，镜尘跟着看过去，心里只觉得不管是什么缘由，总之有了开始便是好的。

    天界虽然没有昼夜变化，但是时节的变化却是可以通过树木和流云看出来的，再就是暮鼓晨钟也会随着做些变化，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立冬也就离得不远了。

    近日来苏晓在去往习场时总能看到远处提篮挎篓的仙娥款款移向另一处，道修见她注意到就解释道：「应是为寿宴做准备的，她们手里提挎着的东西过几日就会摆在你面前，你也不用过多好奇。」

    苏晓应下，跟着道修走入习场。

    道修见苏晓进步显着，除了日常训练外，已偶尔自己亲自上场与她过招了，而这日常训练，便多是与道修放出的人偶对练了。

    起初苏晓十分不适应突然由木人桩变成了动作灵活的人偶，吃了许多亏，常常是摔的一身灰，好在她已学会用法术护体，省了许多膏药。

    可是等到道修亲自上场之后，苏晓开始觉得人偶是多么温和，她那小小的法术只是经道修轻一推就破了，倒是吓得道修赶紧收了力，可即便如此，她身上的伤又回来了。

    给苏晓擦药的道修也是没想到，只能对她说实话，「我并未使用任何术法，也就是说你虽学会了使用，却并不牢固，以后夜里一定要记得打坐的修习。」又不放心，问道：「你现在夜里还睡吗？」

    苏晓觉得疼，稍躲开了却又被道修抓回来，回道：「几乎不会了。」

    「那便最好不过。」

    ——

    在寿宴的前一天，苏晓将人偶打散之后见道修目光空洞虚看着别处，显然是走神了，便走近过去，叫道：「师父。」

    道修才算是回了神，只是并未打算与苏晓过招，「明日就是寿宴了，今日就先到这里，你回去打坐便是。」

    苏晓应下，又问：「师父你没事吧？」

    道修笑笑，揉上了苏晓的头，「哪里话！」

    虽是这样说着，苏晓觉得道修还是紧张的，不然也不会在子时末就敲响了她的门。

    记得道修说过，天帝会在辰时带领众神宣誓，比那提前一个时辰开始入场即可，也就是卯时，而现在时间上可是差多了。

    尽管如此，苏晓还是出了门，准备听道修吩咐。

    道修拉着苏晓坐到石桌前，开始向她细碎的叮嘱些事项。

    不是所有神仙原身都是人，也就是说会有神仙不是完全类人，甚至完全不类人，会有神仙不喜欢人类这层皮而保留了自身特徵，虽说这种场合应该不会有妖兽类的神仙以原身示人。

    但是切记一点，一定不要觉得新奇而盯着谁一直看，不合礼数是一回事，要是遇到脾气不好的可绝不是一句无心就说得过去的。

    「再就是若遇到谁挑衅，不要理会，我来处理。」

    见道修不再说话了，苏晓就点点头，觉得时间上还是很充裕，问道：「师父，我们还要做哪些准备吗？」

    自然是有的，时隔三年，道修又取出了宜笑的小包袱，再次为苏晓量体裁衣，本想在间隙叫苏晓去洗个澡，突然想起几个时辰前她是刚洗过了的，也就作罢。

    最后出来的是衣裙分开成一套的，浅浅的藕色，绣花也大都藏在暗处，看着极为素净，道修看看还算满意，就让苏晓回房去换了。

    等苏晓换好再出来时，发现道修也已换了，全白的一套，到了脚底又晕出墨色，过渡得很是好看，仍是披一件纱质的袍子，绣着同色的小花，苏晓不免愣了一下，见道修招手才反应过来走过去。

    道修让苏晓坐下，自己则是站在她后边，拿起放在桌上的梳子给她梳头，指尖撩过髮丝触到耳间，有些痒痒的。

    等梳好后道修让她转过来，苏晓照做了，却被道修捏住了脸，她只听道修笑道：「真好看。」

    「我也要给师父梳。」苏晓试图小小的反抗一下，却听道修说一声好。

    道修平日里都是将头髮随意的往后一拢，抓耳上两撮到后面拿个插梳一绾，不挡着视线就可以了的。

    苏晓本也不怎么会梳出什么髮型来，想着随意一绾的道修都那么好看，也就放心在那基础上稍做复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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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道修青丝捧在手里的感觉很好，苏晓十分喜欢，只是不知她会不会也长出这样乌黑浓密的头髮，会不会也能长到怎么长，到了那时，她的师父还会给她梳头吗？

    察觉到苏晓顿下，道修问道：「好了么？」

    苏晓回过神来，忙梳了最后两下，回了一声好了。

    道修站起，走到苏晓身旁，施法变出一面镜子来，弯腰搭住苏晓肩膀，「让我们看看成果吧！」

    苏晓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忍不住看向了道修，她忽然有些后悔，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的师父。

    「喜欢吗？」

    苏晓点头，道修笑笑，收了镜子，抬头看了看天色，「那我们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子时对应23点到1点，是凌晨时候，卯时是5点到7点，辰时是7点到9点，文中取开头，不过也没什么影响，那就明天见～

    第18章 变故

    道修的小院属实偏僻，这一路下来竟也没见到什么人，即便如此，苏晓也能感觉到道修是在躲着人的，若是远远看着有人影从斜刺里过来，道修就稍稍转向，势不与其同行。

    苏晓自然是迷煳的，但是也不好做些猜测，就只当做是道修不喜与谁同行。

    六合寿宴是在天界最大的花园举办的，叫做三知，就在天帝宫所后边，大致有天帝宫所一半大小，位于天界的至高处。

    相较而言，道修的小院是与四大天门也就是天界出入口一起是处在最低处的，这倒是独道修一份的，但是要去往三知就不得不向上穿过散居圈和中心圈。

    好歹算是和苏晓一起出来了，道修就让她指出之前去过的几处仙府，又问她是否发现了什么。

    苏晓就猜测说是仙职不同，居所所在的高度也不同，仙职越高住的也就越高。

    道修点头说没错，「散居圈子从外往里是天君至灵君，中心圈子则是真君至真人，不过也只是一般情况了。」

    在道修处处留心下，终于到了三知东侧的拱门，东侧大都是小神仙进入的，离会场也最远，可是距离小院近，也似是道修有意选择，像是要避开什么人。

    二人来得还算早，附近也没几个神仙在，都是道修不曾见过的，也就无需打招唿，直奔着守门的门童去了。

    可是此时变故突生，一团火焰卷着热浪就向道修袭来，道修察觉，忙转身将苏晓拖过挡在身后，自己生生抗下了那一击，耳边传来又惊又怒的喝骂。

    「你怎么在这儿？」

    这变故着实吓了苏晓一跳，被道修拖时歪了身子，调整过来去看道修时，却见道修几乎被裹在火里，她惊叫一声「师父」，却被道修伸手拦下，回头沖她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

    说完也不再理会苏晓，转身回去。

    「小仙道修，见过凤君。」

    道修行礼道，仍不管身上的火，任火舌舔舐，这火也是十足霸道强硬，这么一小会儿就让道修的脸上显现出烧伤。

    苏晓不知道修作何想法，只是怎也不能这样任火继续烧下去，急得去拉道修衣角，只是还未触到就被弹了回来，向旁侧走动也是同样，她瞬间明白过来，道修是将她罩在了一个结界里，严严实实地将她护在了身后，再又大喊道：「师父！」

    却好似无一人能听到。

    守门的门童注意到这边，让另一个赶快去找天帝，自己则是赶去凤君那边相劝，却被凤君一把挥开推倒在地，斜睨一眼道：「多事。」

    说着又放出几个火球来，直照着道修面门过去，「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再出现在我眼前？」

    道修仍是垂目承下，苏晓几乎喊破了音，气急从道修衣袖中间的缝隙里看向对面，瞪着眼要记下他的样貌。

    明明看上去三十多岁稳成的样子，却接连伤了她的师父和小仙童，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凤君身边还带着两个少年，其中圆眼的一人去扶了倒地的小仙童，皱着眉有话说不出的样子，另一人则是愤愤看着道修，跟着凤君向道修砸火球，威力稍凤君弱些，却也同样照着面门。

    「滚，滚回你那破院子里去。」

    道修终于抬起头反驳道：「才不是破院子！」

    凤君怒道：「怎么不破！你又哪来的脸一直赖在天界！」说话间继续发招攻击道修。

    道修又不吭声了，也不防御，尽数接下。

    「说话啊！你不是会说吗？让你说怎又不说了！」

    很快的，道修身上就见了血色，圆眼少年实在看不过去，开口劝道：「凤君，可以了。」

    凤君冷哼一声，「你要是心疼了就替她挨着可好？」

    圆眼少年闭上了嘴不再言语，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换做他的话，恐怕三招都接不下来。

    陆续有神仙来了，见这情况也就出言相劝，有的直接挡在了两方中间。凤君不愿就此罢休，走上前去直接推开了挡在中间的，来到了道修面前。

    道修稍移动位置，想要把苏晓挡得死死的，可是凤君人高马大，早就看到了后边仍在捶打结界的苏晓。

    这下离得近了，凤君直接抡起一掌掴上了道修的脸，下手极重，打得道修微歪了头，嘴角登时淌下些血迹，却还是稳住身子不离开苏晓半步，凤君冷笑一声道：「我还说你一直护着什么，这不就是个小丫头吗？」

 第32页

    勐地从侧面涌出一方火浪，重重拍在道修身上，将道修远远甩了出去，苏晓撞上结界，哑着嗓子喊：「师父！」

    凤君蹲下，敲敲结界，被大力反弹了回来，却是让里面的声音可以传出来了，听着苏晓嘶喊，凤君讽刺笑道：「你叫她师父？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就拜到她门下？」

    见苏晓只是瞪他一眼，又再次不愿放弃地撞向结界，凤君直起身子指着仍未站起来的道修怒喝：「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她就是个祸害！害人精！」

    「师父才不是！你才是坏人，大坏蛋！」

    凤君气急，握拳就要砸向结界，被道修喝止。

    「住手，不关她的事，你沖我来！」

    凤君呵呵冷笑两声，「道修啊道修，你好生厉害，竟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道修面色惨白，连连摇头，「不是的。」

    凤君蔑看苏晓一眼，冷哼向着道修走去，数位神仙拦都拦不住，也是急得跳脚，即使也有神仙去扶，但此刻的道修仍是站不起来，喉里腥甜也被强忍着咽下，只能等待眩晕感过去。

    凤君走到道修几步前站定，「看看你这样子，我要是想打死你不费吹灰之力，也就只有你蠢得要死给自己设下限制，竟连防御都不做，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

    「不许你打我师父！」

    凤君回头看看已几乎疯了的苏晓，忽地笑出声来，聚起一团纯度极高的火焰，问道：「你猜猜看我能不能打破它？」

    「不，不要，你打我啊！不关她的事！」

    可是凤君完全不理会，直接将聚起的火焰向着苏晓扔去。

    只可惜在场的都是小神仙，无力拦下凤君这一击，只能干瞪着眼期望有人可以阻止，甚至有心慈的女神仙已是不忍直视背过身去，掏出绢帕拭泪。

    道修见那火离了手，竟就从地上勐地爬了起来，瞬间解了结界，向着苏晓跑去。

    「快跑！」

    而苏晓见凤君针对她，已是后退到了后边背抵着结界，在结界撤掉时身形一晃，几乎摔倒，也在同时手脚并用爬起往一边跑，只是那火焰不打中是不会停下的，尽管站稳后就腾空飞起，也是维持着下一瞬就要打到苏晓身上的状态。

    道修提起气来就要施法过去挡，后方却忽有热浪逼近，狠下心来打算再抗下，却没想到那火焰目的并不在打她，而是变成藤蔓状缠住了道修的双脚，只这一瞬，情况就大变。

    眼泪不争气滑下，几乎模煳了视线，快速砍断后仍不死心往苏晓的方向赶着，却又被绊倒。

    苏晓已感觉热浪十分逼近，下一瞬就要席捲她的全身，脑子里却是十分空洞，不自觉地看向了道修。

    只是下一个瞬间却被人捞住腰抱起，听得扑簌一声，那火被打散，炽热的温度顿时消了个干净。

    「对不起，师叔来晚了。」

    苏晓抬头看，果然是镜尘，他对着她笑笑就算作安抚，飞到道修身边将她放下，砍断了束缚着道修的火焰，道修已是瘫坐在地哭得不成样子，见苏晓没事一把抱过，泣不成声。

    泪滴到苏晓衣领，滑进脖颈，有些温温的，苏晓空洞的脑子终于有些缓过神来，抬起胳膊反抱住了道修，闭了闭眼，放缓了声音说：「师父，我没事。」嗓子已几乎哑到没了声音。

    但是道修却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身上大小伤痕遍布，烧出不少痕迹来，尤其是两只脚腕，血肉模煳，凤君为了绊住道修发了狠，而道修为了挣脱更是发了狠。

    「我们回去吧，不要参加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我不应答应的，对不起……」

    「不是师父的错，不是，师父没有错。」苏晓轻拍拍道修的背，顺气道。

    镜尘见师徒二人没了危险，松下一口气，向着罪魁祸首走去，「凤君可有什么解释？」

    「你想要什么解释？」仍是十分不友善。

    镜尘冷呵一声，「凤君在六合寿宴对着宾客大打出手，招招可夺人性命，还试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害一个才刚八岁的孩子，你说我要你解释什么？」

    凤君指向道修，「那你应问那女人，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笑话，」镜尘回到道修身边，拉起她的袖子摸出一个锦囊，从里面取出两张烫金的请帖，拿到凤君面前晃晃，「这里两张请帖，分别是天帝和灵帝的，你说她为何来，还是说凤君觉得不够，得让冥帝再写一张？」

    四周聚集起来的神仙得知如此，更是觉得凤君无理，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唾弃。

    「就算是有了请帖，她一个小小的散仙又有何种身份赴宴？」

    镜尘简直觉得这人不可理喻，活了这么久白活了，「道修是灵帝之徒，是我师姐，是三界多少神仙的师姐，算起来天界大神仙都可以承她道一句师父，你说她没有身份？不如先将你身后带着的两个连散仙都算不上的打一顿如何？」

    「她答应了不再出现再我眼前，若有违背任我处置。」

    镜尘指指那个曾被推倒的小仙童，「明明是道修先来，若不是你寻事，她二人早已入了场，能躲你多远便是多远，你仗着她对你的承诺，百般刁难，再者她那徒弟又碍你何事？」

    「你……」

    「谁说本帝没给道修准备请帖？」

    众人闻声看去，三帝都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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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9章 开始

    众神行礼，只有道修仍抱着苏晓泣泪，尚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样貌阴郁的男子没有理会众神的行礼，直直走到凤君面前，甩下一张请帖，问道：「这是本帝给道修的，够吗？要不你拿起来验验真假？省得说本帝骗你。」

    「小仙不敢。」语气里却无丝毫不敢的意思。

    冥帝冷哼一声，看灵帝已向道修去了，也抬腿向那边走，凤君见冥帝走了，稍一抬头，却对上了天帝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慄。

    「下手可真重，」灵帝看到道修的伤势，忍不住皱了眉，蹲下来将二人虚抱住，「好了没事了，我们都来了。」

    灵帝将手从道修头顶划过，一路划到底，紧接着道修身上骇人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了起来，见有所成效，灵帝提起的心总算是落在了实处，抱紧了二人，有些徒劳地安慰道修，柔声道：「不哭了，没事了。」

    冥帝虽过来的迟些，但也是看到了道修满身的血迹，离得近了看更是惨不忍睹，火气登时又冒上来，回身看向了天帝，「天帝不打算处理下？」

    天帝与冥帝对视一眼，他知道冥帝一般不会直言叫他天帝，这般情形属实少见，不过且不论他人是否生气，他自己也是气着的，转眼看向了凤君带来的两个少年，问道：「凤君今年可是带来了两个生面孔啊，是新近的好苗子？」

    语气随意，似只是与凤君闲聊聊，却听得凤君背后直冒冷汗，头抵着地，答道：「是。」

    两人早先已是觉得凤君做的有些过，跟到了凤君身旁，尤是那圆眼少年，劝了好多次，险些惹怒凤君连带着被打，此刻被提及更是不由瑟缩，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这二人可有出手？」天帝问向那个曾被推倒的小仙童。

    小仙童指向出过手的那个，「回天帝，那人有。」

    天帝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三人面前走走，忽又顿住，想到什么似的说道：「这二人尚未有仙籍啊！」

    说罢手指向那少年，只见他转眼就被锁链紧紧捆住扣在地上，挣扎着竟渐渐显出原形来，是个毛色鲜红的凤凰。

    凤君大惊，忙向天帝重重磕下一头，喊道：「天帝不可啊！天帝要罚便罚我罢，他还是个孩子啊！」

    天帝笑出声来，「孩子？我可看着道修那小徒弟比他二人小多了，你打起来也没见着心慈手软，轮到自己了可想着他是孩子了？再说了，谁说我罚他就不罚你了？」

    天帝说话不急不缓，语气平淡，听在凤君耳里却犹如受刑，凤君死死抵住地，喊着：「还望天帝恕罪！」

    天帝轻摇摇头，「以下犯上，不可免罪。」在凤君面前蹲下，凑近了继续道：「欺压仙家，不可免罪。大闹寿宴，不可免罪。」

    见凤君冷汗已是滴在了地上，只嘴里念着「还望恕罪」，天帝轻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戳凤君的头顶，「凤君你真是年纪大了呀，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都已经分不清了，这凤君的位置，不妨让给年轻人，如何？」

    凤君勐抬起头，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抖出一句完整的话，「天帝不可啊！」

    天帝站起来，「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人在先，让我怎么保你，恐落人诟病啊！」已将接收过的小仙童记忆理得差不多了，就走到圆眼少年身前，「不妨就让你做凤君如何？」

    圆眼少年低着头，有些微微发抖，颤声道：「不敢。」

    天帝再嘆，看向凤君，无奈道：「你看，都无人敢承下来，你说这可怎办，要不我也打你一顿，让诸位解解气？」

    道修身上的伤已几近痊癒，疼痛感渐渐过去，又见着不止是灵帝来了，在几人的劝慰下总算是缓过来些，能听到外界声音了，听到天帝言语，心下一急，忙松了苏晓挣开灵帝，喊道：「天帝不可，此事错全在我，万不可怪罪凤君。」仍是抽抽搭搭的，说出来毫无信服力。

    天帝想让道修闭嘴。

    不止是天帝，在场众人都想让道修闭嘴。

    「我早说过，你二人所谓的承诺做不得数，往日种种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我不做评价，只是，」天帝看向道修，「你若执意，下次可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你徒弟性命可是甚危，你想清楚了。」

    道修回头看看苏晓，见苏晓仍是一副无神的样子，心痛到几近窒息，再将其抱住，不做言语。

    天帝扫视一圈又回到凤君身上，「不过既然道修都开了口，我再为难你倒是给你日后找她麻烦留了空子，你带这二人来此的目的我自知晓，就罚你三人不得入场，就此回去罢！」

    说完解了地上那位的枷锁，小凤凰抖了抖，才勉强抖出人形来，翅膀还没能完全变成胳膊，就磕头跪谢天帝。

    天帝的枷锁造成的伤害也不浅，足够抵扣他近百年的修为，好在已是解了，若继续下去，他恐怕要直接废在此处，不免心有余悸，悔恨不已。

    凤君虽也不忿，这般惩处怎样说都是他不愿的，不过总是比折了自家人好许多，也就领命，爬起来带着两个少年就此离去，走前又瞪向道修，眼神极其恶毒。

    镜尘见了，挡身到道修身前，也不管什么犯不犯上，「看什么看！」自己也收了一记眼刀，那三人才总算是走了。

 第34页

    还不待三人走远，天帝就问向道修：「这般处理你还满意？」结果却收了灵帝的怒瞪，天帝眨眨眼，又看冥帝，可是冥帝一如既往的沉着脸，看不出什么，但冥帝向来在这方面毫不吝啬，直言道：「别看我，你自己看着就不像是满意的样子。」

    天帝不置可否。

    说了让众神继续入场，天帝也走向了道修，加入到劝其入场的队伍中，可是三帝都在此处，小神仙们也不敢动作，只站在原地看着。

    三帝齐围着一个人的场面自是不多见的，更何况还都是为了安慰那一人。

    可是不管灵帝说什么，道修都只是摇头，抱着苏晓不愿撒手，眼泪仍是不住的往下掉。

    三帝都感觉头大，显然都不善处理这样的情况，还是镜尘看不下去了，挤进三人的空隙，拉着道修将师徒二人分开，对道修说：「你冷静些，已经没事了，凤君他们也已走了，距辰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你在此处拖着三帝，便无法进行宣誓，说起来这里这么多神仙都是在等你啊，你若不愿，也好歹等宣誓过后再走好不好？」

    苏晓听了这话反应过来往边上看了看，见神仙们都在原地，也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上前两步替道修擦擦眼泪，说道：「师父，我们进去吧，我还不想回去。」

    灵帝听着那声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知是自己漏了，抬手送出去一个小光点，直直飘向苏晓的脖子，等她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復了正常，这才感觉好受些。

    苏晓的袖子已被浸湿，实在没了办法，最后捧起了道修的脸，让道修直视她，「师父，不能让神仙们都等着我们，耽搁了事情。」

    道修终于点下头，渐渐止了。

    镜尘颇觉无奈，就算是同样的话也是要分人说的，罢了，有用就行。

    这里围观的神仙有知道道修的，自然也有不知的，关系好些的就容易凑在一起谈论几句。

    道修何种身份镜尘已说得很是明白了，看三帝对其的态度也知所言不假，这就几乎无人再说，说得多的，也就是道修与凤君之间的恩怨了。

    「这两位是如何结下仇的？是道修做了什么亏欠了凤君吗？」

    「这事怎么说呢，追根溯源不是因为凤君。」

    「那是和谁？」

    「和凤君他女儿，凤族的一个公主。」

    「怎么回事？你细说说。」

    「嘘~此事已是禁忌，不可再谈，你只要知道因为这个女儿，凤君恨极了道修，道修也对凤君做下承诺，这才任他打骂绝不还手，不然凤君再怎样厉害，又怎能伤了道修分毫。」

    「那道修岂不是很厉害，又怎会只是散仙？」

    「这就是道修的承诺牵扯出的事了，但就只是灵帝徒弟这一项，便不是谁都能招惹的起的。」

    「怎么说？灵帝徒弟多了去了，总不能谁都无法招惹吧！」

    「你还想招惹谁不成？我跟你讲，道修原身是人，是灵帝唯一的人类徒弟，再说灵帝喜爱稀奇漂亮的物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她那模样你也见着了，放谁谁不爱见？」

    「说了半天敢情是灵帝养的宠物啊！」

    「你给我闭嘴，你不要命了我还想要呢，说着你就忘了她是有多厉害的，道修早已是天界的传奇了，凡是知道的，无不仰慕，后来也是有了那承诺，道修的事才都被打了封号。」

    「你这就说得玄乎了吧，看那样子怎么也不像啊！」

    「别被外表骗了，人类本就是眼泪多的物种，道修更是容易哭些的类型，逼得急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这是还好她那小徒弟没事，要是出了事我们都难免会被殃及。」

    听着的那个小神仙缩缩脖子，虽还是有些不信，心里却是将道修划到了危险那一区域。

    这谈论没能传到道修一干任一人耳中，也是谈论之人有心避人耳目所致，不过不管怎样说，传不到或许更好。

    灵帝让天帝冥帝先走了，将道修打理干净，才携着道修的手入场，道修则是拉着苏晓的手。

    抬手瞬间，苏晓才感到了痛，动起来更是全身无处不在痛，想想应是撞出了淤青，只是苏晓见道修才好些，不忍告诉她让她担心，也就没有吭声，忍了下来。

    至此，六合寿宴正式开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0章 寿宴

    众神一齐宣誓的场面恢弘浩大，虽宣誓的内容多少有些客套，仍看得苏晓心中震撼非常，再加上道修本想带着苏晓去往后排角落里，却被灵帝抓在身边不放，结果在高台上面对了众神。

    苏晓对三帝的随意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好在宣誓结束后灵帝就放了二人，交代道修说：「宴上吃食都不错，你要是想走也先带着小徒弟吃些再走吧，都这会儿了，小徒弟应也饿了。」

    见道修点头应下，才让她拉着苏晓下了台子。

    只是这一下台就被好几人围了，眼下的道修应付起来有些吃力，好在多是道修的好友，其中也有苏晓见过的面孔。

    这些神仙几乎都道好久不见，寒暄一番便开始了其他目的，一方面说她二人上台的事，被道修打了哈哈应付了过去，只说应是灵帝好久没见她，想多见见。

    另一方面就是苏晓了，如灵帝所言，道修收徒的消息已是在天界传开了，众人都对她充满了好奇，有机会凑近看看自是围了过来，道修将这些人挡的离她远了些，叫他们不要吓着苏晓。

 第35页

    这才一个个稍向苏晓介绍了过去，苏晓挨个行礼，笑得众人合不拢嘴。

    这边介绍完，道修就向众人道一句告辞，拉着苏晓去寻了另几人。

    应就是镜尘提到过一嘴的大神仙，道修一路问安介绍过去，果不其然是大神仙，半数是真人，另几个是真君，苏晓这才有些意识到，她的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等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二人才终于歇下，也好在有这些事情，让二人多少放松下来，对方才的生死不再那么挂念，反而对此刻二人仍站在一起感到些庆幸。

    念起灵帝的叮嘱，道修寻了一处角落，找了空盘子递给苏晓，只让她想吃什么自己夹，不用给天帝省着，见着丹药一类就抓给她让她吃了，偶尔自己也吃两颗。苏晓照做，过了一会儿身上竟也不痛了，心情好了许多。

    四周总能传来些议论声，充满探究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不停打转，道修只让苏晓不要理会。

    苏晓也能猜到为何，毕竟是和三帝同了台，还和一干神仙关系不错，没这样的议论反而不正常，就算是天界神仙大都知道道修，还有从另两界来的，总不是谁都知道的，这样看来，打听打听也不奇怪。

    等道修散仙的身份传的差不多了，也就出现了质疑声，六合寿宴是连地仙都没有资格参加的，更何况是一个散仙，虽有意避着本人，但难免传到了镜尘耳中，沉下脸挤开聚在一起的神仙，留后边一片哎呦声，直向着道修去了。

    故意放大了声音，拿勺子往苏晓盘子里盛吃食，「师侄多吃些，这个好吃。」下手有些重，苏晓险些没端稳盘子。

    宜笑正恰巧路过，匆匆向道修打了声招唿，短到甚至令道修生疑，「好久不见了，苏晓倒是长高不少。」

    道修勉强笑笑，「借你吉言。」

    「有事，走了，之后再来玩。」说着留下个背影自顾自走了，差点就要跑起来的架势。

    苏晓也察觉到异样，向宜笑离开的方向看去，隐隐看到另一个仓皇逃离的身影，大抵是去追人了。

    ——

    三帝站着的那个台子此刻已是陷了下去，几乎和别处一般平了，稍一抬腿便能上来的高度，仙娥们立刻移来桌椅，让三帝就坐，坐下后又接连呈上来吃食酒水，给三帝斟满，做足了准备才稍稍退后。

    灵帝自是一直盯着道修师徒动向的，也不知是不是应松下这口气，长嘆一声喝下了杯中的酒。

    「你嘆什么气，是酒不好喝还是点心不好吃，你若不满，怎不在方才讲，他就算面上再怎么过不去还能不理会你的意见不成！」开口的是冥帝，三人的桌子稍有弧度，灵帝冥帝分坐在天帝两旁，一抬眼，反倒更容易看见彼此，方便了二人互掐。

    「你管我嘆气还是喝酒，说起不满，你又何尝不是，明明自己都承认了。」灵帝回道。

    「打住打住，这就是你诬衊我了，我何时有说我不满了？我明明只是说他自己不满，不过他做出的决定我都支持，才不会像你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说完看向了天帝，只是天帝似是习惯了二人互掐，此刻已是放空了心思虚看着四下里走动的众神。

    灵帝瞧见，笑眯了眼揶揄道：「你不必看他，就你那张写满了阴郁的脸，你还指望他待见？」

    冥帝轻哼一声，「待不待见你说了不算，我倒是希望他将寿宴的规矩改下，加一条『谢绝灵帝入内』才好。」

    「这可就不是你说了算的了。」灵帝难得没多少心思去调侃冥帝，草草结束了话题，低头吃酒。

    天帝见二人歇下，也就敛神，准备听冥帝的碎碎念。

    虽灵帝没了说话的心思，冥帝却没被丝毫影响到，见天帝主动看向他，一高兴笑了出来，天帝回笑笑。只是好在没什么人看到冥帝的笑容，怪渗人的，也就天帝灵帝可以称得上是习惯了之后不觉不妥。

    冥帝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宴会，一方面是会看到他不喜欢的灵帝，另一方面是对于冥界来说时间间隔过长，三界时间流动完全不同，天界一年就是人界的十年，更是冥界的百年，也因此两界交接处才会有乱流的存在。

    也因嫌着间隔过长，冥帝每十年就会现身天界，为的就是寻找天帝，却时不时会被灵帝堵住，还摆出一副不小心遇到的丑恶嘴脸，追着他念叨，比他话还多。每每如此，他向天帝的抱怨内容里便多了灵帝一项，也不管灵帝是否在场。

    今天他念叨的内容与平时别无二致，大多是冥界管理起来遇到的困难，又因冥帝话多，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灵帝偶尔支起耳朵听一段，插话评论一番不说，还不时地打出哈欠来，惹来冥帝不满的眼神，灵帝就笑，十分开心的模样。

    不过灵帝本就不被算在冥帝的听众范围内，只要天帝在听就好，而天帝自也不辜负冥帝的期盼，时不时回应着，在冥帝显现出不想管理的想法后赶忙一顿夸，成效十分好，冥帝顿时就有了心劲。

    不过这次冥帝除了那些之外，还抖出一件事来，关于他的左右手，灵帝听见不一样的，顿时来了精神，听下来才知晓是他那个左右手实在是受不了他，就直言说冥帝要是再向他话唠，自己就走人不干了。

    时间上就是最近，那左右手甚至赌气连寿宴都不来了，冥帝又劝，结果也被视作了话唠，差点就跑了，冥帝才赶紧闭上了嘴，把人留了下来。

 第36页

    灵帝心底的阴翳一扫而光，笑得拿不住杯子，这下就不只是冥帝瞪过来了，天帝也看了过来，冥帝的眼神又添了几分幽怨，灵帝缓缓，笑让二人不要管她。

    那边三帝心情都有所变好，道修这边却是截然相反，只是远远看到一个人往她二人这边走，道修都一下子紧张起来，等那人靠得近些了，更是拉起苏晓就要跑。

    苏晓不解，急匆匆的甚至没能把手中的盘子放下，好在盘子已是空的，倒也不怕洒下什么。

    只是很快的，就一道人影堵在了二人眼前，道修当即站定，想换个方向继续，却被那人扯着了袍角，「你跑什么？」

    道修只能生生顿住，不愿转头回去。

    苏晓看看那人，见是个看上去刚成年的男子，着一袭深色袍子，头髮微卷，长得很好看，硬要说的话几乎和镜尘不分上下，只是多了几分沉稳。

    「你躲谁不成躲我干嘛？」

    道修僵着嗓子回道：「我……搞砸了。」

    那人将道修的袍角松了，脸上也跟着放松了许多，「我当是什么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我也没怪你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

    道修转过身去面对着那人，「可是祝余，我……」

    没等道修说完，祝余就摆摆手将她打断，「你这人就是容易钻牛角尖，我还说我怎么一直见不到你，敢情是你刻意的，你可别再躲我了，再来我可就真生气了。」

    道修低下了头。

    「听闻你收了徒弟，就是她罢。」祝余笑笑，见苏晓手里端着的盘子，一时起意摸向一边的桌子，摸到几颗糖来放在里面，对苏晓道：「我是祝余，虚职真君，是你师父旧日好友，你叫什么名字？」

    「苏晓。」

    祝余看看，又问：「苏晓你多大了？」

    这回不等苏晓回答，道修抢先答道：「才过八岁。」

    祝余搓搓下巴，看向了道修，「我没看错的话，她是人类吧，还这么小，平时你都怎么教她，怎不送到我这里来？」

    见道修移走的视线，这才想起刚刚之前道修都是躲着他的，不禁笑道：「我知道了，你若是不嫌弃，明日起就将她带到我那里去吧，该学的还是要学的。」

    道修将视线移回来，笑得有几分勉强，「多谢。」

    「谢什么。」说着眼神已经飘走，忽的眼前一亮，笑容张扬了许多，举起手臂向那边挥动，高唿道：「少辛！」

    苏晓看过去，见果然是少辛灵君，身后跟着清平，只是他听到声音转过来一看，就放下了手中正斟酒的净瓶，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清平犹豫地看了祝余一眼，还是跟着去了。

    祝余又喊：「别走啊，等等我！」

    说着就往那边走了，忽又顿住，回头看向道修，「翩匠的事我听说了，过去就过去了，万不可再躲了。」说完没等道修回应就阔步走了。

    苏晓却见道修明显身形一滞，摇摇欲坠，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桌子，面色惨白。

    「师父？」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1章 似梦

    几乎片刻不停的，道修慌了神一样匆匆拉着苏晓就离开了三知，进了院子就松开苏晓，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全程未看她一眼。

    直到那门合拢，苏晓才在原地四下里看了看，不知道为何道修听了祝余提及到那个名字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这事任凭苏晓怎么想也想不到答案，想往道修那边走又自觉不该，生生顿下了步子。

    只是回想起今日种种，苏晓才觉得自己是多么弱小，也就不再去想想不通的事，回了房去打坐了。

    ——

    道修做了一个梦，但她清楚地明白那不是梦，分明是她的记忆，是她好不容易压制着的记忆，却随着祝余一声「翩匠」又重新翻涌了起来，瞬间将她吞没了个干净。

    那已是千年之前的事了。

    魔族势去又势起，永远威胁着三界安宁，但是即使神仙们再怎样费尽心力去除，总也是会滋生出新的魔障，只要有人、有活物存在，就不可能除的尽，这就是现实，也是灵帝最先告诉他们的残忍真相。

    如果只是一盘散沙，倒也几乎形不成气候，再麻烦的情况也只要多派几个神仙去应对就好了，可是有【至】的存在，这一切都不同了。

    【至】会在毫无规律可言的情况下认定出一个魔王，而这个魔王正是魔族的向心，魔族会不自觉的前往魔王所在之处，集合壮大，涂炭人间，攻上天界。

    道修成神之后不到百年就遇到了魔王的出世，等天界终于察觉之时，已无力阻挡魔族的集结，几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时的魔王叫什么名字来着？道修没能想起来，也不怪她没能想起，他们甚至都没能打探到她的名字，就连三帝都称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以至于道修每每想起，都对那位魔王的残忍奸诈感到胆寒。

    在三界多少神仙眼皮底下做出这般大的动作，直到倾巢而出之前都没能被一人发觉，道修怎也没能想到为什么。

    而这种时候有疑惑的自然不止是道修一人，情况紧急，天界的朝事都由一月两次变更到随时开展，趁着各种空子展开调查，希望找到这个魔王的成因及弱点，却一无所获。

    道修作为战神自是守在前线的，奉天帝之命镇守东方入口，却见魔族攻势进退有度，似是发现了乱流的薄弱之处，竟十足的游刃有余，反观天界众神，即便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着，也不时有人中了招，被拖入了乱流，再难觅踪迹。

 第37页

    大小魔障道修也处理了不少，这般配合的情况却是见也没见过的，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在魔族露出头的一瞬斩上一批，几次下来，也就成了被躲避的对象。

    魔族骚扰一阵就自行退下，叫了神仙去追，却眨眼间没了踪迹，将消息带回大殿，已是有神仙驻扎在了那里，时刻盼着前线带来些消息好让他们制定计策，或是深入探查。

    不管是哪一种，道修都无力去管。

    调查什么的是文神的事，她就只管保护好天界就是。

    天界受攻，人界自然不会没事，而越是这种情况，魔障就越是由冥界生出来，冥界也只是勉强维持了自身安稳，实在是分身乏术，只是怎么说也拒绝了天界的增援，毕竟就算是有熘出去的魔障也是去了人界作为了危害，再说有乱流消耗，出去了也来不及成气候。

    也因此道修一看出天界情况不乐观，就开始怕魔王忽地攻上来，早早指派了镜尘翩匠二人去了人界，理由自是说他二人对人界更熟悉，二人不愿，但仙职都在道修之下，还是被强行派了出去。

    二人一走，道修也就敢放开手脚专心对付那些潮水般的魔障，想是魔王打定了主意消耗众神，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被道修带人不带人的追着打了几次过后，魔族气焰受挫，加之其他三方入口也得了各自的方法打击到魔族，魔族总算是稍消停了些，道修也就得了空闲去查他们到底是躲在了哪里。

    每每都是才追下乱流就不见了，若是有什么空间上的通道，四周必然留有痕迹，道修就来回查看，跑得远了还能遇到其他三方查探戒备的神仙，可就算是好不容易捉到些苗头，也转眼间消失不见，一时也没什么收穫。

    意料之外的，她遇到了翩匠，或者说是翩匠找到了她，警惕了一下确定了就是本人之后，道修无奈嘆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谁让你回来了？」

    翩匠扁扁嘴，带有几分委屈道：「人界魔族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我们担心他们转战了天界冥界，就和镜尘赶紧回来了，其他人大都去了冥界，即算是报信，也算作增援。哪想到你不在，我担心你嘛，谁让你这就开始自己行动了。」

    道修无奈笑笑，「是我错怪你了，不过你无需担心，我在入口那留了唤音的，要真有魔族来袭，也是可以赶回去的，再者总要有人来调查不是？让其他人来不比我自己来危险的多？」

    没想到却被翩匠剜了一眼，「就你藉口多，那是我想你了还不成！」

    道修垂下头，微红了脸，想想还是张开了双臂，翩匠顿时喜笑颜开，奔过去扑在了道修怀里。

    「我还没说你呢，干嘛把我和镜尘都支开，我们难道还帮不了你？」翩匠使了坏心思，专对着道修耳边呵气。

    道修怕痒，移动着想离她远些，却又被扣住，一时间有些动弹不得，嘆气道：「不是不是，咱家小凤凰可厉害了，我这不是怕拖了你后腿，想着你要是能立下大功，说不准还能升个职。」

    怀里的小凤凰听见夸，笑得更开心了，「我不想升职，当你下属挺好的，还能压镜尘一头，我可高兴了。」

    道修在翩匠背后顺顺，「你是高兴了，凤君可不这么觉得，我要是不做些什么，他可就该来炸我了。」

    翩匠哼哼两声道：「他要是敢找你麻烦我就赶他回去，谁都不能欺负你。」

    道修失笑，不再提这茬，只任小凤凰抱着她不肯撒手，想也是觉得今天无法再继续探查什么了。

    说起来翩匠已官至真君，于妖兽而言确实是独一份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凤君，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有更好的前途，与她比肩也只是时间问题。

    虽说是那般说的，但是若翩匠不愿，她必也不会勉强，大不了一直护着便是，镜尘自然也是一样。

    二人踏上回天界的路程时，怎也没想到魔族这就攻上来了。

    先是道修通过唤音听见天界忽就传来了惨叫声，意识到出事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勐就加快了速度。

    后方传来利剑破空声，道修察觉忙拉着翩匠躲开，施法将那东西挡了回去，也就明白她们一时是回不去了。

    「我只当是魔障们没用，竟被一人打到胆颤，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不可能。」一女子含笑站在不远处，周身环绕着不祥的黑气，那向道修二人袭来的东西已是回到她手中，只是一团黑气裹着，也看不清真面目，看形状像是短剑之类。

    「你是何人？」脑中想着这人应是个十足的麻烦，道修拉着翩匠挡在了她身前，死死扣住翩匠的手腕，不让她动作。

    「一个无足轻重的魔障罢了，」对上道修警惕的眼神之后，忽就笑出声来，「直觉真好啊，本想说你爱信不信的，不过我应尊重你，我就是魔王，道修小神仙。」

    「！」

    道修迅速作出反应，与女人拉开了距离，却仍是尽力挡住翩匠，谁能想到这魔王初次露面便是在二人面前，还仅只有二人的面前，而且看情况，魔王掌握的情报是远比天界要多的，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不要这么大反应嘛，我可是立志做一个有原则的魔王，不会突然袭击你们的。」明明是一副狡诈的笑颜。

    道修抬手挡下从斜后边刺来的暗器，另一边则是由翩匠挡了。

 第38页

    翩匠觉得被骗，不忿道：「这可就是说话不算话了！」

    魔王耸耸肩，毫不在意地吹了个口哨，十足轻挑的样子。

    道修一点都不想让魔王和翩匠说上话，见翩匠不仅是主动搭理，还欲上前去与其较量一番，一时气急没忍住抬腿轻踢了一脚，换来的是翩匠不解的目光。

    魔王笑看着，眼睛又眯下去很多，「有弱点在就好办事。」

    说着已是冲上前来，道修一惊，以为她要对翩匠出手，拉过翩匠扯到一边，自己挡了上去，忽见魔王露出得逞般的奸笑，才知是中计了，心道一声大意，人已被推进了乱流。

    缠斗一阵，却感觉魔王有意将她引向一处，只能稍作留意，下手更加重了。

    这魔王实力深不可测，道修出手越重，她便笑得越肆意，几近癫狂，道修忍不住皱起了眉。

    被笑声扰乱的道修几就要忽略了那丝异样，忽听赶来的翩匠一声惊喝，「小心身后！」

    道修敛神，瞬息之间拉过魔王的胳膊将她翻了过去，推向原本属于自己的身后，这才看到那异样代表着什么。

    是乱流异象。

    魔王也拉住了道修，没让自己落进去，推拉之间又欲把道修推入进去，只是被道修察觉之后便几乎成了不可能。

    道修听到魔王遗憾般嘆了口气，电光火石之间，似是一切都说得通了，压身上前低声怒道：「是你。」掌握了乱流异象的位置，专引着神仙过去，害了诸多性命。

    魔王见道修如此笃定，也没想着隐瞒，坦然笑道：「是我。」又见翩匠距离二人已是近了，恐是觉得情况对自己不利，忽转了方向，穿出了乱流。

    ——

    已至夜半，苏晓从入定状态出来，迟迟不能再成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难以忽略，挣扎良久还是睁开了眼，鬼使神差的，看向了身后的墙壁。

    推开门时，苏晓已做好了挨罚的准备，只是这种担忧转瞬消了个干净。

    「不……还回来……还给我啊……」

    不大的屋子里充斥着断不成声的悲怆哭喊，苏晓摸摸心口，那里被揪得生疼。

    苏晓走过屏风，站定在道修床前，床上的人儿泪已落了满枕。

    「师父……」

    梦里的人儿忽地坐起，低头痴看着眼泪滴落，良久才抬手去接，忽然意识到余光里多出些什么，顺着看去，是不知何时站在床前的苏晓。

    「师父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不，不是的，她还没睡，梦已经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2章 断章

    那时的魔王穿出了乱流，却不是魔族惯用的逃跑方向，反倒向着天界直直去了，道修看翩匠一眼，跟了上去。

    魔族果然已开始大肆进攻，浓浓黑气与金色辉光激烈碰撞，不时纠缠，声音壮烈又哀怨。

    道修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深深皱起了眉。

    魔族竟丝毫不落下方，甚至隐隐佔了上风，两边都死伤惨重，这样看来，另三方应也好不了，只是这魔王不冲着距离大殿最近的北方，是以为她这个方向防守更薄弱吗？

    远远见镜尘一脚踹开一只魔障，看向了她这边，微一点头，转身杀向了另外一边，同时放出的唤音飞往了不同的方向。

    希望可以顺利传达到。

    道修接到镜尘示意，再不看下边，专心去找寻一出乱流就不见了的魔王。

    「哈哈，你竟还有心思关心他们。」

    魔王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道修扔过去个风刃，回头去看，声音又从其他地方传来，飘飘荡荡十分讨厌。

    「还不是你给我留了空隙，躲着作甚，出来啊！」说着已飞往某个方向，伸手刺向云里，毫不犹豫。

    「果然难缠，这都能找到。」魔王在道修刺入的一瞬间从云里出来，向后退些，拉开了距离。

    道修追上去，不让魔王再拉开距离，招招攻向要害，「别再想着偷袭了，对我不管用的。」

    魔王仍是保持着闪避，也不出手，笑看着道修，「这样啊，那就换种方法吧！」说着忽就顿住，任道修的手刺进来没入心口。

    道修回手一搅，没触到实感，震惊之余又向内里注入法力。

    魔王只笑着，有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窃喜，「该我了。」

    道修立马抽手出来，去挡她的攻击，还不待接下就又去攻击，一来一往间速度非常。

    这时的翩匠才从乱流里出来，四下里一看先看到了镜尘，也不知是杀了多少，身上都沾着丝黑气。

    不过翩匠本意并不在找他，又向上看去，远远看到两个小黑点，没再犹豫直向着那里飞了过去。

    只是此刻的道修已是处于被魔王压制的状态，心里惊讶的同时脑里飞速运转着。

    魔王的能力竟然有这么强吗？

    斜眼却瞥到火速赶来的翩匠，心下一急，一掌打在了魔王身上，力道并不很重，但是魔王却明显摇晃了一下，细看脸色也更加差了。

    难不成攻击越强越无效？

    没再看翩匠，道修急于验证自己的想法，再放轻了去打，好不容易打到，却收到了魔王鄙夷的眼神，下一秒就接到重重一击。

    「没吃饭啊！」

    道修快速掐个诀放到受击处，顺下一口气来，却被魔王的话噎到，虽是明白魔王是故意的，但还是不禁想到她确实是没吃饭，上次吃饭已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

 第39页

    翩匠已经来到了二人近前，清楚看见了魔王出手伤到道修，也不废话直接打了上去，被魔王堪堪躲过，翩匠挡在二人之间，额上显现出一小撮火苗来，可是这火苗十分奇特，尖端与一般火苗别无二致，到了根部却是清透的蓝色水帘，泛着丝丝涟漪，透着几分诡异。

    魔王见状忽然惊喜道：「原来就是你啊！那只变种了的凤凰。」

    道修拍拍翩匠肩膀，示意自己没事也让她不要在意，走到了她的身旁，与她并肩站着，开口道：「与你何干！」

    魔王只是笑，又忽地止了，冲着二人攻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道修翩匠两大战神，合力更是足以碾压众神，堪称天界最强战力的存在，竟一齐被魔王压了一头，双双挂了彩。

    而翩匠伤得更重些，渐渐体现出不支之态，速度上慢了很多，道修想让翩匠退下，翩匠不听，也不再管会不会受伤，几乎卸下了防御只专注进攻。

    道修自是不可能不管，一见着攻势向着翩匠那边去了，就拿自己去挡，顺便近了魔王的身。

    试遍了全身都没能找到魔王的要害，想着确实不能从生物的角度去想一个魔王，最后干脆心一横，找不到要害就制造要害。

    火自有翩匠在用，道修就将其他属性的攻击往魔王身上砸，也不见效果，只有在不知怎样的情况下留在了魔王身上的伤口，可即使知道是哪般情况，再来一次却又毫无效果，看魔王的样子，她自己也不知情。

    这种毫无规律可言的情形倒是十分符合魔王的身份，道修忽就笑出声来，却是吓到了魔王，勐就拉开了距离，一脸的警惕。

    翩匠也看到了，喃喃道：「完了，傻了。」被道修嗔看了一眼，挠着头傻笑笑，「玩笑玩笑。」

    魔王知自己是被戏耍了，冷笑一声又打了过来，出手越发狠了。

    ——

    事情是怎样一步步走向自己无法操控的程度的？

    道修不知道，只是她被甩到一边的云上时抽眼看向了下边，金光已微弱了几分，数不清的天兵阵亡，魔族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乱流里涌出来，又一股脑涌向众神。

    为什么没有支援，其他几处又是怎样的情况？

    怎样叫做游刃有余？那个词已不能用来形容天界的神仙，而是应放在那个人身上。

    道修费力地爬起，咳出一口血来，抬头见翩匠还在支撑，身上沾满了血色，仿佛刚从红色的染缸里捞出来，情况毫不乐观，即使这样，也还不忘频频回头看她的状况，喊着她的名字，脸上写满了担忧。

    稍缓过一口气来，道修沖她摇摇头，让她安心，看向魔王，虽也是伤痕累累，却是比她二人好上太多，这样下去，她二人一个都活不了，内心里不禁起了敬佩之意，转眼间又被嫌恶压下。

    这个魔王，实在是厉害得可怕，如果能成为友方，她愿尊她为仙长，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这个魔王，必须死。

    这样想着，道修提气勐扑向她，推着她带离翩匠身旁，而翩匠不知道修是何用意，只是伤的地方多了，实在不适于快速移动那么大的距离，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抱着断掉一边的胳膊接上就尽力往那边跑，一边想着伤能趁着这点时间多癒合一些，一边又怕道修做什么傻事，心里焦急。

    「可以了，是时候退场了，魔王小姑娘。」道修笑道，身形微晃，边缘处开始扭曲虚化，回头看一眼仍在往过赶的翩匠，道修长嘆一口气，结果到最后还是让她受伤了，不过还好，她会没事的。

    魔王尚未对道修的调侃做出反应，就被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噁心到，照着那张连她都不得不承认的漂亮脸蛋上打去。

    拳头过去，却直直穿了过去，周边留下一些虚晃的影子，道修笑笑，泪却滴到魔王的胳膊上，带起一丝凉意。

    道修展开双臂，环住了魔王，魔王惊觉，挣扎一番却无力摆脱，压下嗓子道：「你打算和我同归于尽？你应知不会有作用的。」

    道修凑到她耳边，轻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别小看我，我可是大神仙。」

    魔王明显慌了，开始大声挣扎尖叫，身上那些已不再流血的伤口一下子迸裂，环绕周身的黑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弱了下去。

    「别乱喊，被她知道就不好了。」痛楚席捲全身，道修咬牙忍了，她知道同样甚至加倍的痛感会体现到魔王身上，只是没想到这感觉如此强烈，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更是难以忍受，痛得她眼前直发黑。

    道修就笑，能有效真是太好了。

    可是下一瞬她就被甩了出去，眼前瞬间天旋地转，她听到一声大喊，声音属于翩匠。

    「于归！救人！」

    道修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浑身发冷，堪堪调整身子，却止不住的下落，不受自己控制，慌忙看向魔王在的那个方向，眼泪模煳了视线，只让她看到一抹红。

    「易川——」

    掉落生生止住，道修忙拉住那人，声音控制不住在抖，「送我上去，求你了……」

    接住道修的正是镜尘，见到她的样子，心里也是一紧，不用她说，自是将她带了上去。

    不忍心地闭了闭眼，他知道，已经晚了。

    引身湮灭一经开始便无法自行结束，初期尚且可以被替，后期只会让靠近的人神一道被灭，翩匠是算准了时机的。

 第40页

    镜尘紧紧拉住道修，任她哭喊绝不松手。

    翩匠已是隐隐变回了原形，拢着翅膀将魔王困在里面，忍痛闭上了眼，等待最后的时间降临，谁知却听道修又反了回来，睁眼一看就骂道：「你个死乌龟怎么还把人又带回来了。」

    镜尘表示无辜，只能死死拉住道修，免得她想不开。

    翩匠终于敢去看道修，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不要哭好不好，让于归带你回去吧，我不想让你看到。」

    道修已是被逼急了，冲着镜尘攻击，下手极狠，「我让你放开！」可是道修早就伤得不成样子，又被翩匠施了法，镜尘钳了她两只手，一狠心又挑断了她的脚筋，靠着他扶住才勉强能站稳。

    「我求求你，放开我，放开我好不好，救救她啊！」道修撑不住跪坐在地，仍不死心地往翩匠那边爬。

    「别闹，你知道已经没机会了，」又故作轻松道：「对了，我可是最厉害的小凤凰，是要立下大功的，你说了会帮我的，可不许跟我抢，不过还好有你在，这么偏门禁忌的法术我可不会。」

    「不要，让我和你一起好不好，我不要自己留下！于归你放我过去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

    镜尘自是不同意的，翩匠就更不要说了。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要活着，好好活着！你要记着，你的命是我救的，活下去我才会高兴。」说着也开始哽咽，她只想让道修活下去，不管什么方法。

    翩匠的身体已经变得浅淡了许多，从边缘处开始消失，连带着被紧紧环住的魔王。

    「于归，镜尘，灵君，我求求你了，放了我吧，我命令你放开啊啊啊……」

    道修仍挣扎着，就要来不及了啊！

    「之后随你处置。」

    「于归，谢谢你。」翩匠收回视线，对着嚎叫不止的魔王道：「我们该走了。」

    最后一缕幽魂消散在空中，镜尘松开了道修，听翩匠余音散逸。

    「再见了，云宁……」

    道修伏地，泣不成声。

    「不要啊……」

    「还回来啊……还给我……」

    法力突就暴涌，混着翩匠的法力残留，沖向下方战场。

    那是她和她的最后一丝纠缠。

    ——

    那是她的易川，是她的翩匠，是她的小凤凰啊！

    都是魔族啊，都是魔族！

    道修看向苏晓，「你记着，唯有魔族不可饶恕。」

    --------------------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揭晓了，之后会轻松点，明天见～

    第23章 麻烦

    苏晓已开始了跟着祝余真君的学习，仍是每日上午，稍作指导就放她回去，好奇于专做了学堂装扮的屋室只有她一人，问了祝余，被答道是因为时间不同，其他人来是在下午，专为了苏晓开了上午，苏晓只能连声谢过。

    距离撞见道修梦泪已是十天过去了，结果那天道修等天亮了就让苏晓去了祝余府上，回来之后她再没能见到她的师父，只见道修留了的纸条告知她每日的任务，足有半个月的量。

    苏晓按着上面所书认真修习，每日安排得满满当当，尽管如此，稍得些空隙，她还是会去想道修对她说的那句话。

    道修说完那句就让她出去了，也不给她机会让她再做询问，苏晓没听留在原地，酝酿了一番还是没能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她的师父，看上去非常难过。

    而且这份难过，道修并不打算跟她倾诉，苏晓站了片刻，还是转身出了门。

    那么，她的师父究竟是梦到了什么，才会那般悲怆，才会那般愤怒？苏晓只觉得绝对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师父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何况那敌人更是三界的敌人。

    说起来，魔族的样子她还尚未见过，地仙也只跟她说是恶的集合体，如果不是遇到太过高阶的魔障，一眼便可分辨，等她术法掌握得更多更厉害时，道修会带她去见识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是很弱。

    有些念头一旦上来便无法自行消失，苏晓清楚知道是她拖了师父的后腿，这件事重重压在苏晓心头，只是修习急不得。

    如果她还在人界就好了，这样她已长大，不必受困于小小的身体，这样就算是挡在道修身前，也不会渺小到直接被忽略。

    可是为什么，道修不愿给她转了仙体，不愿带她到人界，为什么，让她这般焦急呢？

    苏晓睁开眼，唿出一口气，看桌前写满了墨字的纸张，揉作一团丢到一边，再铺上一张，想着该怎样写祝余布置下的任务，脑子里一片混乱。

    造成苏晓混乱的源头并不是不知去向的，此时的道修已在返回天界的路上了，理智下来后算了算日子，觉得仍有空余，给苏晓留下的食物还足够，饿不着就没事。

    仍是走的她惯走的路线，确定方向后一头扎进了浑浊的乱流，说起来，这还是她收了苏晓之后第一次离开天界这么久，以往偷偷离开都是在趁着夜里苏晓睡着的那段时间，也不知道苏晓是否会多想。

    可是就算是会那又如何呢？她已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摇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已是接近出口了，大意不得。

    可是道修刚露出半截身子就看到了一个人影，细一看，生生止住，半卡不卡地留在了乱流中。

 第41页

    岸上的小少年已是见到了她，原是看向远处的视线一下子拉近，对上了道修。

    道修真的是下去也不是，上去也不是，尴尬扯扯嘴角，开口道：「见过天帝。」

    没错，岸上那个没什么表情，只有十岁样貌，刻意隐藏了气息的神似小仙童的人就是天帝，可是与平时的差别不是一般的大，样貌、年龄、衣着，还有那匿得死死的气息，也难怪道修迟疑。

    小天帝——就暂且称天帝这种状态为小天帝——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似是没想到会被道修识破真身，僵了半晌，直接转身走了。

    道修想着一直卡在乱流里也不是个事，狠下心还是飞身上岸，抬眼却见小天帝已经转身走了，上前半步打算叫住，又后知后觉自己没有叫住他的理由。

    收回手来四下看看，远处尽是云浪，映着金色的辉光，是有几分美感在，也难怪天帝驻足了。

    只是天帝故意化身为小天帝，应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才是，那她刚刚，岂不是坏了事？

    暗道一声大意，回头看小天帝已走得远了，然后拐了个弯，再看不到了。

    反正已是戳穿了，不见天帝责备怪罪那就应是无事，只是……

    道修换了个方向看去，视线尽头是她的小院。

    小天帝该不会是来过不止这一次吧，那种状态若不是亲自撞见，还真有可能察觉不到。

    道修被自己吓到，连连摇头。

    怎么可能，天帝可是大忙人，怎会闲来无事总往她附近跑，这次也只是意外罢了，没错，应只是偶然。

    「师父，你回来了？」

    道修闻声抬头，笑道：「嗯。」

    苏晓看时间已是下午，开门打算前往习场，却没想到见到道修站在不远处，低着头想些什么的样子。

    不过回来了总是好的，苏晓虽知道修还轮不到她来担心，可还是将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

    有许多疑惑想要得到解答，话一出口却变了样，「我要去习场，师父要一起吗？」

    道修笑应下，只说要检验这些天的成果。

    所谓检验成果，实际上还是道修与她对打，苏晓也不知自己是否有进步，心里多少怀了忐忑。

    可是事实证明还是有进步的，苏晓筑起的防御已不再是道修随手一推就能破坏的了的，进攻起来也流畅了许多，不管道修是进攻还是防御都能採取相应的措施，看得道修颇觉惊喜。

    惊喜的不止是道修，苏晓也同样这般感觉。

    「这才几日不见，我都要不认识了。」稍作休息时，道修这样说。

    苏晓低下头，想起了祝余教她释义时忽就趁她不备将她摔倒在地的事，「是师父教得好，还有祝余真君也有帮我。」

    「真的？这可是好事啊，别看那傢伙是个文神，武力值可不比一些战神低，他愿教你些什么武术方面的技巧可真是求之不得，记得好好谢他。」

    苏晓应下，可又不知该怎么谢他，只是嘴上说着，说多了难免显得没诚意。

    似是看出了苏晓的为难，道修开口道：「你也不用想着怎样去谢他，什么时候能打败他他什么时候就高兴了，再就是以后碰上与他相关的事，能帮就帮些。」

    苏晓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打败他，至少还要过上好久才有可能了，就又开始想她能在什么事上帮到祝余，不对，不止是祝余，那些帮过她的神仙，她都希望可以帮上他们，想着也就捧着茶碗出了神。

    道修见状，笑道：「继续了。」

    经此之后，第二天祝余给苏晓上课时，却发现苏晓一直盯着他看，眼睛都要忘了眨，捲起手上的书就敲上了苏晓的头，「看我作甚，看书。」

    苏晓这才意识到自己盯得太入神了，忙将视线埋到书本里，过上一会，道：「若以后我能帮到真君，我会尽力的。」想想又补了一句，「除了坏事。」

    祝余不知她怎会突然想到这个，想想应也没什么事能用得到一个小孩子帮忙，不过还是说道：「我记下了。」

    之后苏晓又被祝余明着暗着摔了几次，即使是注意到了也没能躲过，好在最后一次总算是扶住了桌角没能接触到地面，尽管如此，也是十足的狼狈。

    看向祝余时，见他似乎还蛮满意，笑起来很是好看，只是苏晓有些琢磨不透他，不确定是哪里让他感到高兴了。

    爬起来揉揉撞痛的手掌，听祝余说道：「今日就到此，明日不用来。」

    抬头看向祝余，苏晓有些不解。

    「明日是月初，是有朝事的。」见苏晓仍是不解，问她才知她并不知道何为朝事，就顺带着解释了下，说完又觉得不应多嘴，可是说都说了，也就坦然了。

    通俗来讲是在月初月中两次的神仙集会，是天界众神向天帝禀告事务的日子，都是由天君及天君以上职位的神仙参加，也不是说地仙没有，只是次数更少，一般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回到天界，毕竟还要穿过乱流，对小神仙来说负担太大。

    这倒是道修不曾向她讲过的，不过也难怪，道修是散仙不需要参加，她还小，说来也没有知道的必要，苏晓点点头表示理解，向祝余道别之后就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苏晓就在小院中待着，由道修检查这些时日祝余教了她些什么，顺便有昨日回来时祝余发下的考题，倒也充实。

 第42页

    再之后就仍是去祝余那里，又过了几天教她时的方法也完全变了方向。

    不同于以前道修让她边读书边扎马步，祝余让她边背书边和他对打，而且会在她背错了什么时勐就将她掀翻在地。

    起初苏晓还有些疑惑，后来也就明白了，这不就是道修所说的武术方面的技巧吗？也就更加认真了起来。

    只是不管是进攻也好，防御也好，一边背书一边打着总是有些反应不及，也不管是没背出来还是忘了出招，落在苏晓身上的打都不见得少。

    苏晓也知祝余是收了大半的气力去打向她的，可是挨得多了照样会疼，身上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淤青。

    道修给她擦药时看着万分痛心，也不知是因为她的伤还是因为日益见底的药膏。

    这天苏晓仍是带着一身伤往回走，难得祝余早早放了她，她也才能喘口气。

    可是归程并不顺利，甚至有些麻烦。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4章 不可

    苏晓遇到了一只才出壳不久的雏鸟，就挡在路中央，虽看不出是什么种族，但看那尚不丰满的火红羽翼，一个种族的身影立刻浮于脑海。

    恰这时那雏鸟扑腾了半天转而面向了她，与它对视一眼，苏晓对心底的猜想确定了几分，立刻加快脚步就要绕过去，却没想到那雏鸟好不容易见到人，怎也不肯就这样放过，唿扇着小翅膀就往苏晓这边跑，唧唧叫着。

    「麻……麻麻……」

    苏晓充耳不闻，微转了方向就向着对面走去，看也不看它一眼，只是苏晓怎也没想到那雏鸟也急了，扑腾着竟就飞起来一段，直直掉在苏晓脚底，吓得苏晓连忙收脚，险些踩到了它。

    只是像这样滚了几圈，那雏鸟身上沾满了尘土，显得灰扑扑的，还整个翻了过来，十分可怜的模样，苏晓又换个方向打算继续走，誓不想和它扯上关系。

    雏鸟挣扎起来，看苏晓走开，又往那边扑，声音里已带了泪意，「麻麻……」

    苏晓不理，快走了几步，却听后边哭唧唧的声音止了，有些不放心回头去看，却看到那雏鸟已是飞得十足高了，忽然间卸了力，往一边的树上撞去。

    那么高摔下来是要摔坏的。

    这么想着，苏晓转身跑了回去，蹬离地面冲上前去将它接了起来。

    经上次一事后，苏晓对凤族完全没了好印象，应怎样都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接触才是，可是她又一遍遍问自己，这样真的好吗？想到凤族中还有圆眼少年那样的存在，苏晓干脆放弃了思考。

    就在苏晓成功接到那雏鸟落了地之后，她才发现它已不知在何时学会了稳当的飞行，刚刚那撞树的行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了，不仅如此，她也几乎确定了它就是雏凤，那打个喷嚏打出来的火苗与之前见到的别无二致。

    苏晓后悔了。

    不过不管怎样，这下它倒是缠上了苏晓，绕着她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着，苏晓走一步就跟上去一步，甚至停在了她的肩头，被苏晓一拨就又飞起，停上一下就又立上去，十分自觉。

    见赶不走它，苏晓一时有些伤脑筋，带回去是不可能的，那么也就只能在这里等了。

    也不知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傢伙把雏凤丢在了这里，要是不小心一头扎进乱流，那可就生机渺茫了。

    苏晓来回走动着，顺便看看能不能从附近找到些线索，看雏凤身上毫无湿意，那就不应是刚破壳才对，那就找不到破壳留下的残壳，也就加大了它是从别处跑来的可能性，一圈看下来又是没什么收穫，苏晓更不敢随意走动了。

    「你家人呢？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苏晓尝试和那雏凤沟通，却发现它除了叫麻麻和叽叽喳喳啥也不会，根本无法交流。

    那就等吧，难得她有些时间可以耗着。

    苏晓往边上走走，坐到了一块还算光滑的石头上，见雏凤乖乖立在她的肩上，也不乱跑，就放下些心来，从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看。

    这是她之后与祝余对练时要背的书目，她还不太熟悉，熟悉的书目背起来都会出错，就更不要说不熟悉的了，想想身上隐隐作痛的地方，苏晓今天怎也要把这背熟。

    许是见苏晓认真了起来，雏凤竟也安静了下来，也不知能否看得懂就跟着她一块看，苏晓斜瞥一眼，鬼使神差地就念出了声，引得雏凤靠近她蹭了蹭她的脸，有些痒，又被苏晓躲开。

    时间一点点流逝，期间苏晓也曾合上书站起来在附近走了走，结果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眼看着就要到她回去的最后时限了，再拖下去道修是要着急了的，苏晓心一横，喊道：

    「雏凤在这里！」

    毫无动静。

    苏晓又喊了几声，等了片刻，依然如此。

    最后苏晓只能从肩上将那雏凤抓了下来，捧到眼前，一字一顿道：「我要走了，你留在这里等你家人来接你。」

    弯腰将它放到地上，转身就走，速度极快。

    可是它依然不放弃地追着苏晓喊麻麻，最后扑到苏晓腿前，她没来得及避开，生生止了脚步，险些将她绊倒，而它自己也没好到那里去，显然是吓到了，掉在地上发抖。

    这都是什么事啊！

    苏晓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体会到了被麻烦缠身。

 第43页

    实在不得已的，苏晓还是任雏凤跟在她边上，先回了小院，期望着道修可以有什么办法。

    推门进来见道修仍在树上，看上去想要询问她为何回来得这么晚，只是那话在嘴边凝固，只因看到了苏晓身后跟着的雏凤。

    还不待苏晓开口，道修惊坐起身子，直直落在了苏晓面前，吓得雏凤躲到了苏晓身后，扒拉着她的头髮，怯生生看向道修。

    「这是怎么回事？」说完走出院门，四下里看了看，只见毫无人影，一片静悄悄，才稍放下心来，回头去看苏晓。

    苏晓知道修紧张，简略说了下情况，就问道修该如何是好。

    道修笑得勉强，「自然是送它回去。」

    那雏凤也不知为何，自打被道修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之后，胆子也就大了，飞到苏晓面前，扑腾着翅膀就要飞到道修眼前，「麻麻！」

    苏晓很是无奈，敢情它那妈是按着脸蛋儿认的，又见道修脸色越发的差，不等它飞过去就一把将它捞了下来，按住了它仍是十分不安分的脑袋。

    道修明显松下一口气来，正要告诉苏晓叫她跟着自己出发去送那小傢伙，耳边听着些嘈杂，回头去看，却见几道人影冲着这边来了，虽不见凤君，但还是想到什么似的，忽就脸色煞白。

    道修抬手夺过苏晓手中的雏凤，将苏晓往内一推，封住了门。

    苏晓也瞥到了过来的人影，猜是凤族一干，虽是极其不愿就这么让道修藏起来，又怕自己在这被拿来威胁她师父，还是不情不愿地进去了，只是进门之后见尝试开门无果就趴在了门缝上，时刻注意着外面的情况，而道修恐早已猜到苏晓意图，拿自己将那门缝挡了个严实。

    道修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不听苏晓吵闹便松下一口气，将那雏凤捧到自己眼前，直视道：「乖，回他们那儿去，听话。」

    苏晓看不到，也就不知道那雏凤没再纠缠，恋恋不捨看道修一眼，竟真就听话往那边几人飞去了，嘴里仍叫着「麻麻」。

    其中一人抬手接下雏凤，其余人听见雏凤的唿唤，闹笑起来，接下的那人有些尴尬地笑笑，对着雏凤说：「我是男的，不能叫我妈妈的。」雏凤只是微歪歪头，继续叫「麻麻」。

    见雏凤顺利回到他们手上，道修松了口气，却没想几人只是稍作停顿就又冲着道修走来，暗道一声麻烦了，背过手去又加了一层结界在小院上。

    走得近了，才知那五人中有熟悉面孔，正是之前见过的圆眼少年，被拥簇在中间，一脸不好意思道：「见过前辈，族中小辈给您添麻烦了。」

    听出来是圆眼少年声音，苏晓莫名安心了几分，又见道修摇摇头，「不必，回去吧！」

    几人却并没有这就离开的打算，反倒是圆眼少年上前半步，声音里透露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还望前辈莫要怪罪，只是难得见到了您，有些话想要对您说，我们几人并无恶意，只是对前辈充满了敬佩，不希望您蜗居于此，为何不回来继续任职呢？肯定不止是我们，大家都希望您能回来。」

    道修静静等他说完，仍是回道：「赶紧回去吧，回去晚了凤君要罚你们了。」

    「我们不怕，凤君很好，但不总是正确的，我们都知道，我们来此就是为了劝您，您……」

    「回去吧，我的事你们无需管。」还未等圆眼少年说完，就被道修打断，「你们的话我听了，回去后好好修炼，莫要辜负凤君。」

    这么看来，她捡到雏凤究竟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倒是不好说了。苏晓扣扣门上纹路，总有种被骗了的不爽感，尤其是那雏凤居然叫她师父麻麻，气人。

    圆眼少年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却突然被同伴拉住，不解回头去看，却忽然听到熟悉的怒斥声，伴随着轰然炸裂的声响。

    「你好大胆子！」

    见道修身上又燃起细碎火焰，再听那声音，苏晓知道，是凤君来了，他又来了，又来伤她的师父。

    等苏晓回过神来时，她的指甲已是折的不成样子，隐隐现出血迹，而道修仍在承受着火焰着体的痛苦。

    圆眼少年看到凤君时脸色一下子没了血色，哆哆嗦嗦向道修解释：「不，不是的，不是我们带来的，我们什么都没告诉过他，相信我，真的……」

    道修摇摇头，她当然知道不是他，只是他们一旦来了，凤君就必然会跟来。

    身后几人也是满脸惊慌，拉着仍在试图解释的圆眼少年就往后退，免得被凤君的火焰殃及。

    凤君下来落了地，先是面向了几个少年，冷冷道：「你们的帐之后再一齐算。」转身面对了道修，「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诱骗我族小辈。」

    说罢拂袖一扫，又撒过去一片火焰。

    道修闷声抗下，又惊觉道：「不是我们。」

    凤君冷哼一声，「死鸭子嘴硬，不是你还会有谁，你身后护着的那个吗？」

    道修闭上了眼，任凤君拿火焰砸她，只要、只要她能护全就好，可是不管道修是怎样想，凤君都不会让她如意。

    「还是说，让我再炸你这破院子一次，你才肯说实话。」

    道修勐就睁开了眼，苏晓心里咯噔一声。

    勐就扑向了凤君，喊道：

    「不可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页

    一直没有审出来，重新提交了，今晚见～

    第25章 争执

    「凤君不可啊！您莫要错怪前辈，都是我办事不利，您要罚就罚我，要打就打我，可千万不能把气撒到道修前辈身上啊！」

    扑过去抱住凤君不肯撒手的是圆眼的少年，凤君已是黑了脸，想把他甩开，无果。

    「凤君您听我说，都怪我没看好小妹让她跑了，是前辈师徒找到的，还帮忙照看，免了小妹遭遇不测。

    要不是我们几人循着前辈留下的痕迹找来，前辈已是将小妹送回族内了，我们万不可错怪好人啊，凤君，这与您的教导不符，您这样怎也算作恩将仇报，可是要寒了我们的心啊！凤君还请三思！」

    圆眼少年说话速度极快，噼里啪啦一堆说完，抬眼一看，见凤君脸色仍是十分不好，心一横又道：「凤君若是不愿，就先将我解决在这儿，要是放了我回去，我可是一定会将此事说给大家，让大家都知道凤君其实是个言行不一、恩将仇报的小人。」

    言罢闭上了眼，作凌然等死状。

    可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除却圆眼少年还有其他少年在，虽都缩起了脖子，神色却与圆眼少年无二。

    凤君回头看道修一眼，冷哼一声用力一甩，将圆眼少年甩到了一边，四下一看，黑着脸走了。

    圆眼少年最先反应过来看，冲着那仍似带着怒火的背影喊道：「谢凤君！」另几个少年也反应过来，一齐喊道：「谢凤君！」

    苏晓松下一口气，这才看到自己已是血肉模煳的手指，有些疼，不过也顾不上是否还疼，苏晓用力将门一拉，结果轻松拉开，反倒将她闪了一下。

    出来一看，那雏凤不知何时飞到了道修肩头，轻蹭向仍燃着的火焰，火焰之下是逐渐显现的伤痕，苏晓倒吸一口凉气，飞身上去就将它抓了下来，身后传来圆眼少年的声音。

    「小友不必担心，它可以将那火灭掉，不信你看。」

    苏晓抬头，见果然如此，那伤痕也一点点消退，道修抬手拂过去，剩下的一点残余也没了踪迹。

    道修笑笑，揉上苏晓的头顶，「我没事。」可是转眼就看到苏晓沾了血的手，上前拉住，急问道：「怎么回事？」

    雏凤因着苏晓的手被道修拉住而挣脱了出来，落在了苏晓肩头。

    苏晓挣开，将手背到身后，低下了头，「没事。」

    哪里是没事的样子，道修又将苏晓的手抓回来，施法给她治了，少年们将圆眼那个扶了起来，互相看看，总觉得有些插不上嘴，最后还是圆眼少年开了口，「前辈，对不起，我们还是将凤君引来了。」

    道修拿起苏晓的手前后左右看了，见确实没其他的伤口了，「以后小心些，都说十指连心，很痛吧！」

    苏晓只是摇头，道修又伸手揉揉她的头髮，见就要打结了，才松手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少年们，「不怪你们，你们不应管的，我不会有事，你们回去可就难过了。」

    少年笑笑，拍拍心口道：「我们不怕，凤君理亏，应也不会为难我们，而且前辈被打到又怎会没事，再说了，还有小友在，她会担心的。」

    苏晓闻声抬头看向那圆眼少年，见他也在看向自己，对着她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道修见了，稍往苏晓那边移移，挡了那少年大半视线，又伸手向立在苏晓肩头的雏凤，雏凤歪歪脑袋，三两下蹦了上去。

    道修转向少年们那边，轻声道：「回去吧。」

    苏晓想不明白那雏凤怎会这般听道修的话，往对面看，他们似也想不明白，就那样接下了雏凤，又听道修道一声：「回去吧！」

    这下是再没法留了，圆眼少年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向道修行礼道：「晚辈所言还望前辈考虑，晚辈这就告辞。」说完拉着几人一道转身走了。

    苏晓见道修轻嘆一声，也就转身跟着道修回了小院，只是还不等她关上门，她就见那几人停了下来，向着一个人行礼，声音隐隐传来，她只听一声：

    「见过镜尘灵君。」

    镜尘到了近前看到道修竟然没将门关起来，颇觉新奇，尤其是刚还经歷了那样的事，可是进门见苏晓立在门边，等他进了门就将门关了起来，镜尘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何。

    抬头一看，见道修就躺在树上，比平时高出不少，心下奇怪，拉着苏晓到桌边坐下，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苏晓抬头看向道修，却被镜尘拍拍头顶，说道：「没事的，你讲。」

    可是这并不能打消苏晓的顾虑，就仍是沉默，忽从上面传来了略显疲惫的声音：「没事，讲吧。」

    苏晓就从自己遇到雏凤开始讲，再到回来后被道修关到院中，以及之后她听到的事都讲了出来，虽多是用三言两语概况，但是事情经过也就大致理顺了。

    镜尘听到一半时就已经变了脸色，全部听完时更是将愤怒都写在了脸上，站起来四下乱走一通，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那老儿炸了这里一次还不够，居然还想再炸一次，真是反了他了，等下我就去找天帝，再不整治整治他，他当真要掀了天界。」

    镜尘后边说了什么苏晓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炸过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师叔，这里被炸过？」

    镜尘点头说是，抬头看道修毫无反应，镜尘復又坐下，「我讲与你。」

 第45页

    「那已是非常久远的事了，那时的我们都还未成神，只是你师父因着一些特殊情况被灵帝安排在了这里，那时天帝也同意了的。」

    说起来，那时正是三人可以经常聚在一起的日子，道修就住在这里自不必说，他也是不时地逃了灵帝的修习跑来，而那另外一人，虽也常来，却总也不似二人轻松，现在想来，那时的她或许就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镜尘压低了声音，指指自己与树上的道修，「当时的我们还有另外一个好友，我们时常在这里碰面。」

    想了想，镜尘还是觉得有些在意，抬头问向道修，「可以说吗？我们的名字。」

    道修只是挥了挥袖子。

    是啊，他两人说是苏晓最亲近的人也不为过，而另一人早已不在了，又有何不可说。

    「说之前我要先告诉你另外一点，关于天界的称谓。」

    天界有规矩在，神仙间的称唿应以封号为准，可是既然叫封号，那就大都是后来成神之后天帝封的，在这之前的名姓就成为了彻底的过去，所以大多神仙并不清楚其本名，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会有少部分成神之前就熟识的人在，就会知道对方本名，虽一般也不会用就是了。

    「而我，成神之前叫做于归，那位好友叫易川，是凤族的公主，凤君的女儿。」

    道修闭上了眼。

    「那时我就像往常一样来到了这里，进门却见易川先一步来了，和你师父坐在一起，笑得很勉强，一问我才知道她已是在这里待了一天多，这可十分不寻常，往日她在这里待上半天都会火烧屁股一样火烧火燎地跑掉。」

    见着于归来了，云宁想也没想就叫他过去，让他劝劝易川，至少把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

    可是不管二人怎么问，易川都是笑着摇头说没事，只是想多在这里待一阵子，让他们陪陪她。

    云宁于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不寻常来，可是就易川嘴巴那么严实，二人完全没有打探出什么消息来，最后还是遂了她的愿，就坐在她身边有话没话的扯上几句。

    但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遂愿的。

    当一个火球炸裂开在小院半空中时，易川明显慌了神，拉住云宁的衣袖求她不要将她交给凤君。

    「你师父答应了，就让我二人在院中躲好，独自一人出了门，面对似乎永远不能停止愤怒的凤君。」

    镜尘不知道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道修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是她第一次挨到凤君的火焰，是因为凤君没了耐心打算炸门，而她刚巧在那时开了门。

    凤君没来得及收起火焰，赶忙将她身上仍烧着的火焰熄掉，掩嘴咳嗽了一声来缓解尴尬，「抱歉，本仙君不是想打你的。」

    云宁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与理解。

    「易川是不是在你这儿？」又自问自答道：「她在天界也就只能来你这里了，叫她出来吧，该回家了。」

    「斗胆问向凤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你管，你只叫她出来便是。」

    云宁深吸一口气，「凤君请回吧，她不在。」

    凤君皱了眉，「你为何扣下易川不让她跟我回去？」

    云宁低头道：「晚辈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说着就要向门内闯。

    云宁连忙抬手挡住，急道：「凤君息怒，易川绝不是不讲理的人，现在却不愿跟凤君回去，凤君可有想过为何？」

    凤君明显怔了一瞬，转而道：「与你何干，你让开！」

    云宁不肯，双方争执不下。

    「再之后，凤君就炸了小院。」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6章 领罚

    当小院变成一片废墟时，易川喊着闹着还是被凤君拖了回去，留下无力阻拦的二人。

    「云宁你等我，你的房子我给你盖！」这是易川挣扎无果后最后留下的话。

    站在原地惊嘆于凤君破坏力的两人听到这话却苦笑了起来，且不说易川能再来是什么时候了，就说眼下，云宁当即没了地方住，还不能用法术修復，要等着易川来给她盖。

    「最后你师父还是选择了回崑崙住上一段日子，恰好好些时候没回去过了。

    那时的我们什么都不知情，但都过去这么久了，凤君的心思已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我们才得以窥探那时的事情真相。」

    经过初代神陨之后，妖兽一族也大都失去了传奇色彩，能够涅槃的祖凤也未能躲过，凤族便是如此开始了衰落，族人法力微弱，甚至不成人形，更是从此不再出现不灭之凤，加之凤口凋零，逐渐出现灭族之态，另看数族已然被灭，凤君心里怎会不急。

    也因此，易川的降生包含着的只剩责任，包括她的降生这件事。

    「或许那时是她看到了什么或是察觉到什么，一时不能接受才偷跑了出来，只是她不愿告诉我们，也不让我们为她分忧，着实任性。」

    再之后呢，便是易川受了一通罚，身上的伤都没好全，也不知是想了什么法子又跑了出来，去崑崙找了二人，三人一起将小院翻新了起来，盖了三间屋子便是易川的主意，说是留给三人一人一间。

    「说起来，这棵梧桐也是易川栽下的，也说是留给她，竟是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半个主人。」说着垂下了眼，掩下了几乎压抑不住的悲伤。

 第46页

    苏晓顺着梧桐看上去，见道修偏过了头，只留下一截身子可以被她看到，情绪应也是好不了。

    低下头思索了一阵，苏晓问道：「那翩匠是谁？」

    镜尘忽就抬起脸，惊讶看她，「你怎会知道这个名字？」

    苏晓吓了一跳，解释说是祝余提到过。

    镜尘苦笑笑，「便如同镜尘于我，是易川的封号。」

    「那师父呢？」

    「也是如此，只是取封留号，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天帝取的，若是没了这个道修，便会有下一个道修，天界规矩向来如此。」镜尘没想到话已说了这么多，却不见道修有所反应，心下还是一喜，这是真打算过去了。

    苏晓不是很明白，脱口而出道：「是说仙职吗？」可是师父只是一个散仙，又哪来的仙职，话一出口，苏晓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一口。

    镜尘只是摇摇头，「不是的，是名字，我们的名字大都是传承而来的，追根溯源的话，恐怕就是初代了。封号也好，六合寿宴也好，想来都是因为天帝不愿初代们就此被遗忘吧！」

    又笑看向苏晓，眼神有些奇怪，「天帝果然很厉害吧，他能记住那么多名字呢！」

    苏晓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承认。

    镜尘又看向道修，问道：「你还不打算下来吗？」

    只听道修长嘆一口气，真就翻身坐了起来，看向下面二人，摇了摇头，「你今日无事？」

    「当然不，我只是一回来就看到了凤君，看方向不对劲才过来看看，这不有事没事也算是出了事。」一副理所当然要来一趟的模样。

    「回来？你出去了？」

    镜尘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斟满，说了那么多，都有些口渴了。

    「又是何事？」

    「还能是何事，天帝使唤我呗，我也没法拒绝，就只能去了。」说罢举杯向道修虚碰下，「先说好别调侃我，我也不愿的。」

    虽看样子没什么信服力，但道修果然不再说话，默默看着他又喝了几杯后，觉得应是差不多了，就问：「你回来这么久了还不去找天帝禀职，当真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也算作我小小的抗议，这些天可真是累坏我了。」只是话是这样说，镜尘还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向着门外走了，「那今天就先这样，我走了。」

    苏晓沖他挥挥手，收到了镜尘抛来的媚眼，不明所以之时听道修冷道：「还不走？」

    镜尘就笑，连道走了走了，合上了门。

    今天的镜尘有些奇怪，师父也有些奇怪，苏晓抬头看向道修，被道修回看过来。

    「去吃饭。」

    第二天苏晓再去了祝余那里，却见就连祝余也是怪怪的。

    似乎是犹豫了很久，祝余开口问道：「凤君他、是不是又去找你们麻烦了？」

    说是「又」，看来连之前那次也知道了，只是不知是不是刚才知道，如果真是，那就不知道该说是祝余消息滞后还是天界八卦的不易流传了。

    苏晓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模稜两可道：「谢真君关心。」

    虽是如此，祝余心里本就有个底在的，闻言也就确信了此事，又道：「昨日天帝已是将罚令发到了凤族，据说是罚闹事的清扫天界三月，当真是拿凤族最看重的面子下刀，不愧是天帝。」

    苏晓还是有些惊讶于镜尘和天帝的速度的，没想到竟就这样快，勐地蹲下躲过了祝余的偷袭，又听他说：「总之没事就好，凤君那性子真是越来越差了，天帝不想出手都没办法。」

    「好了，这就是今天的内容了，你可以回去了。」

    看祝余露出完全不同于往日的笑容，苏晓只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整个人都更和谐起来，也不知为何。

    ——

    苏晓走在路上时，意料之外的见到了一个人。

    就是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圆眼少年，手里象徵性的拿着一个布袋，看到落叶就施法一击，将它盪起来拿了袋子去接，晃晃悠悠转着，只是这片区域怎么看怎么干净，反倒似是有意蹲守在此处的。

    绕着一棵树转了一阵，忽就打余光里见到了苏晓，扔下袋子就往苏晓这边跑。

    苏晓只当他是见着了自己身后的什么东西，反应了一下之后往路边靠了靠，给他让出路来，却见他来势不减，仍是直直冲着她。

    「小友……」

    不等他继续说，苏晓就自觉拿出对付祝余偷袭的架势躲避，看也不看他一眼，加快了脚步，真想有多远躲多远。

    和凤族扯上关系准没好事，不管是凤族中的谁。

    「小友留步，凤君真的不在附近，连天界都不在，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和小友谈谈。」说着就跟上来，速度比起苏晓来只快不慢。

    「不必。」

    眼见着离道修的小院越来越近，那少年有些着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快走几步完全挡在了苏晓身前，「还望小友一听。」

    苏晓就往旁边走，始终被他堵住去路，心里估计了一下二人的差距，苏晓还是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他，「何事？」

    似是总算见了效果，那少年看着有些高兴，笑起来脸都红了，「是。」

    反正是答应了听上一听，站在路中间总归是不太合适，二人还是往边上移了移，不过最后还是苏晓先开了口，「你为何会领了罚？」

 第47页

    少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其实不难猜，凤族本就不居天界，凤君也没因着什么事来到天界，再结合祝余所说惩罚之事，以及那个布袋，苏晓想不到更加合理的其他原因。

    少年讪笑笑，说：「是我自己要求的，本也要受罚，不如自己主动领了让凤君为难的罚令，还能免去皮肉之苦，凤君在意的那些我并不在意，再说也确实轻松。」

    苏晓也不能确定他说的有几分真假，不过就镜尘的描述来看，凤族从以前开始就不是什么能让人轻松度过的地方，能离开三月是好事也说不定。

    「那你叫我是为了什么事？」

    少年扭捏起来，「你是道修前辈的第一个徒弟，时间上也不长，我没有不好的意思，只是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总之你师父很久之前就是个非常厉害的神仙，十分受人尊敬，就连我们这些晚辈也都通过不同途径听过她的事情，对她充满了敬佩之意。

    她不应该就此隐退，作为小小的散仙在这里虚度光阴，如果有她在的话，三界魔族势必不会如此恼人。」

    少年越发激动起来，视线落回苏晓身上，却被她毫无表情的脸打击到，瞬间褪去了大半热情，「可以说小友是前辈眼下最亲近的人了，我只是想将这件事告诉你，希望你可以站到我们这边，帮忙劝劝前辈。」

    苏晓摇了摇头，「不，我是站在我师父这边的。」

    见少年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苏晓继续道：「或许我师父过去曾经叱诧风云、惊天动地，但那已经过去了，我师父现在的这个样子是她选择的，她喜欢如此，你或者其他什么人又何必强加些缘由让我师父再回到她不喜欢的地方呢？

    你们究竟是为了三界众生还是为了一己私慾你们当真想过？天界神仙何其之多，竟都替不了我师父一个？若真如此不应是你们自己的无能吗？你说是自愿领了这三月的罚，又有想过这三月会落下多少修习，只知道跟着凤君跑来跑去，担忧这事那事，怎不多想想你自己？

    敬佩于人就好歹拿出来些应有的样子来，我还是那句话，我站在我师父这边，现在是，以后是，我一天活着，那就有一天是。」

    见少年愣在了原地，苏晓深唿出一口气，也有些惊讶于自己竟会说出这么些话来，只是也没想再理会他，绕过他走了。

    身后忽又传来他的声音，「谢谢你救了小妹。」

    听上去焉焉的，似是强打起的精神，苏晓没有理会。

    苏晓本没打算告诉道修在路上的事，可是道修一反常态的从她进门就开始盯着她看，也不移开眼睛，凑得近了，还使劲嗅嗅，这让苏晓不由得怀疑道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果然道修开口道：「你是遇到谁了吗？」

    眼神里分明写满了自己已经发觉，苏晓见无法逃过，只能点头应下，道：「我遇到那个眼睛圆圆的凤凰了。」说来惭愧，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显然道修也不知道，不过她对他有印象，那个视线总是不怀好意看向苏晓的少年，确实需要小心才是，「你们怎么会遇到？他跟你说些什么了吗？」

    苏晓摇摇头，「天帝昨日给凤族下了罚令，被他领了，要清扫天界三月，今天正好遇到而已。」说着看向了道修，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怎也不像是信了的样子。

    道修倒不是不信苏晓，只是这巧合确实不能让人信服，直言道：「他找你什么事？」

    「谢我帮了那雏凤。」

    道修仍看着苏晓，可是苏晓端起杯子喝口茶，没再说下去，道修嘆口气道：「谢也谢过了，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苏晓点头，她正有此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总结一下，道修本名苏云宁，镜尘本名于归，翩匠本名易川，苏晓本名苏晓，没错，就是这样，明天见～

    第27章 惊慌

    苏晓最近遇到了困惑，十足大的困惑。

    起床洗漱过后伸着手摸上自己的牙，轻晃了晃，晃动感比起昨日更强了，保不准哪天就会掉下来，再舔了一圈，忽然发现后边有了另一颗有所松动的牙。

    苏晓更难过了，同时也感到害怕，人类老了之后会掉牙这事儿她知道，可是她还不老才是，怎么会掉牙呢？难道她得了什么病，是要变成小老太然后死掉了吗？

    因着这事，苏晓近日来稍有些硬的食物都不敢吃了，水果也不愿意，她能看出来道修已经对她最近的行为感到了怀疑，只希望道修慢点发现，不要发现最好，如果变成连牙都没有的小老太，她的师父一定会嫌弃她的吧，然后她就此死掉，她的师父会不会感到难过呢？

    苏晓不敢想。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是其中任何一种，求求你，不要掉下来，我真的一点都不老，我等下就证明给你看，不要掉，千万不要掉。

    苏晓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祈祷着。

    不能再继续待在屋子里了，太晚出去道修会怀疑的。

    可是出门的苏晓还是忍不住向道修投去了悲壮的眼神，引得道修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

    苏晓摇摇头，直向着习场去了，道修跟在其身后，探过来半个身子，又问：「当真无事？」

    苏晓想起自己松动的两颗牙，觉得已是命不久矣，不觉悲从中来，仔仔细细将道修的脸看了个遍，从喉咙深处传出一个音节，点下了头。

 第48页

    「嗯。」

    之后又加快了脚步，而身后的道修停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苏晓今天跑动起来速度极快，急于证明自己一点都不老，结果就是几次都没看清脚下，打了好几个趔趄。

    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就连这么简单的跑步都做不好，还谈何保护别人，保护师父，小老太都比自己强吧！

    苏晓心情越发低落，跑着也就忘了计数，最后还是让道修喊了停，也没接道修递来的水，气都喘不匀就往山上沖。

    道修復又坐下，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跳来跳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晓也是第一次毫无喘息就开始了爬山，心脏砰砰跳着，四周却越发安静，直到敲击耳膜的声音忽就没了声响，唿吸紧接着一滞，周围环境瞬间变了模样。

    灵力流动清晰可见，一丝一缕顺着唿吸进入自己体内，视线微转，一举一动间身周灵力随之微动，远不似之前需要静心静气才能发觉。

    她这是、不经意间触动了什么？

    可是下一瞬，唿吸回復，声音再次传入了她的耳朵，视线所见却变得模煳，眼前景色飞速掠过，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以面朝下。

    好痛。

    可是疼痛可以忽略，但是牙齿不能。

    苏晓清晰听到那轻微的断裂声伴随着她脑海里的一根弦一起断裂。

    完了，都完了。

    苏晓爬起跪坐着，抬手伸向嘴边，将那颗掉落的牙吐了出来，眼睛看着那颗牙久久不能回神。

    空缺感非常明显，苏晓轻舔向那里，感觉有些酸涩，很不舒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摔到哪了？」

    苏晓一惊，忙收手握住了那颗牙，回头看向了赶来的道修，应是见她久坐不动察觉到了异样。

    苏晓摇了摇头，扭头回来就站起来继续了爬山，心里却乱作了一团。

    怎么办？

    她那样小心护着不想让它掉的牙竟就这么被她摔了一跤直接掉了，她该怎么办，该不该告诉道修，该去找谁，她该怎么办？

    慌乱的苏晓甚至就这样忽略了一直清晰映在视线里的灵力路径，本是与她无关、随意流过的灵力此刻有了另一个方向。

    她的身体。

    可是苏晓忽略不代表道修也同样忽略了，若是离得近了，还可以听到道修小声念叨的一句，「长大了啊！」

    苏晓心情不好，回去的路上也就没听进去多少道修对她的分析评价，大抵是让她不要急躁，虽说用时确实少了，但是摔了就很不值当之类，可没听是没听，回应还是要有的，末了苏晓应声道：「是，徒儿记住了。」

    说话时死死低着头，不让道修有机会看到她缺了的牙口，心思乱糟糟转了半天，终于敲定主意打算翘了祝余的课。

    本想直接熘人的，可是肚子叫响的十分不合时宜，很明显道修也听到了，苏晓将头低得更低了。

    道修抬手覆到她头顶，胡乱揉了揉，「不说了，先吃饭。」

    苏晓抱起粥碗唿啦啦一通，放下碗拉起挎包就往外面走，急急忙忙的，等完全背过了道修才开口道：「我吃好了，先走了。」

    只听道修在身后无奈喊道：「慢点走，不要急。」

    苏晓没回应，继而听到道修放小了声音，疑惑道：「平常有这么早吗？」

    苏晓闭闭眼，觉得有些对不起祝余真君。

    将门合上，苏晓转身就开始狂奔，直冲着一个方向。

    自不必说，就是君陶府上。

    等小仙童开了门见着气喘吁吁的苏晓时，自然是惊讶的，应苏晓请求冲着院内喊了君陶，在等她过来的时候又问她是有什么急事，才会跑成这个样子。

    苏晓只是摇头，不愿意说话。

    君陶见了苏晓也是吓了一跳，虽然气息已几乎平稳下来，可是那红红的眼圈、揣揣不安的动作，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样子。

    而苏晓见到君陶终于来了，还不等她说话就先开了口：「天君，我就要死了。」

    君陶怎也没想到会见到那张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忽就坠下两行清泪，一时也乱了分寸。

    「啊？」

    等苏晓将手掌伸出来，露出被紧握在手心的那颗小小的牙齿时，君陶瞭然道：「你换牙了？」

    苏晓并没有听懂，只是听到有个「牙」字，便点下了头，「我要死掉了。」

    好在那眼泪只有两滴，那两滴落下来之后也就没了，君陶松下口气，这才来得及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这关你要死掉什么事，道修出事了让你用牙来给我捎信儿？」

    苏晓忽就愣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飞快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师父没事，是我，我牙掉了，等我牙都掉了我就要死掉了。」

    明白这师徒俩都没事，君陶也就乐了，「没事的，很快就会长上来的。」见苏晓仍是一脸茫然，眨巴着眼，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湿意，不觉笑得更欢了，「真没事，我们进去说。」

    苏晓只能跟着君陶再次进了她的院子，院中瀰漫着香甜的味道，忍不住使劲去嗅，一时忘了许多忧伤。

    「我自己制了些果脯蜜饯，也採集了许多新鲜的蜂蜜，闻上去还不错吧。」君陶拉过小仙童吩咐了几句，等小仙童应下走远，才回头对苏晓说道：「我让他去装了些，等你回去时带着。」

 第49页

    「谢过天君。」

    君陶就笑笑，进了厅内让苏晓坐下，等苏晓坐稳了，将桌上装了蜜饯的盘子向着她推了推。

    苏晓摇了摇头。

    「你不必担心，小孩子都会换牙的，新长出来的牙更坚硬，会更好的。」说着人已是站在了苏晓面前，手里拿着一双细细的竹筷，「我给你检查一下，来，啊~」

    苏晓有些抗拒，心里挣扎了片刻还是乖乖照做了，任君陶捏住她的下巴，拿着竹筷在她嘴里东戳戳西敲敲，不时还夹住晃动一下，生怕她牙不掉似的，等君陶终于松了手，苏晓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忙抬手去擦，好在没摸到什么，转而扣了扣脸。

    「还好，刚开始换牙而已，暂时没有其他的松动太大，过阵子会都掉了换成新牙的。」君陶将那竹筷一抛，瞬间没了痕迹，自己则是坐下到苏晓对面，告诉她结论。

    苏晓一听到说都要掉，更惆怅了，「那是不是、等掉完了，我就要死掉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怎么会死掉呢？不是都说了是正常的，小孩子都会掉的嘛，也不是一下子全都掉，基本上就是一颗一颗的，掉了的过几天就会有新牙开始长，没多久就长好了。」君陶解释道。

    苏晓听后心情好了些，「谢天君。」

    「谢什么，看你这样子是吓到了，牙掉了这事儿甚至连道修都没告诉就往我这里跑的吧，你要是告诉了她，就不用来了，这些事她都知道。」

    苏晓低下了头，心里又觉得对不起道修，还麻烦了君陶。

    君陶倒是不在意，「不是怪你，你出了事能想到我我很高兴，但是也要想着依靠一下你师父，她收了你就不会把你怎样的。」

    见苏晓点头，又叮嘱道：「你这牙真没事，多吃蔬菜多吃水果多吃肉，不要吃太多甜食，闲的没事也不要总去舔，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也就换完了，虽说笑起来可能丑点，不过等这几颗门牙全换完也就不影响了。」

    说完的君陶顿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面前这小姑娘，她不会笑啊。

    可是眼看着这话还是有点打击到苏晓，君陶连忙补救道：「不过你这么可爱一点都不影响的。」

    君陶抓耳挠腮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继续补救，还是苏晓自己开了口：「我知道了。」

    君陶更抓耳了，「虽说牙没事，但是你是不是磕到哪里了，嘴唇里面都肿了。」

    苏晓点了点头，又将那颗牙拿出来给君陶看，「所以它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8章 成长

    「以后小心些。」君陶真切道，不管是否换牙，磕到牙总是痛的，或者说摔到就免不了哪里疼痛。

    苏晓应下，说自己会的。

    这下心落到了实处，并不存在的变老与死掉让苏晓彻底轻松起来，也就终于看到了被自己忽略的景象，见着灵力一丝丝向着自己钻来，说不惊讶是假的，本想问向君陶，可是想起君陶对她说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君陶不说，那就不会是什么麻烦事，还是回去问她的师父吧，顺便还有换牙这件事，也是要说的。

    苏晓忽就站了起来，惊到了正在喝茶的君陶。

    「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她忽然想起她是翘了祝余的课来到这里的，虽她出门较早，但是时间就这样过去，算来也迟到了。

    「我、迟到了。」苏晓闭了闭眼，行礼道：「天君莫要怪罪，请许我先行告退。」言罢起身看向君陶。

    君陶摆摆手，「没事没事，赶紧去吧。」

    苏晓感激看向君陶，转身就往外走，恰这时小仙童进来，手里提着两个大纸包，还抱有一个陶罐，见着苏晓就要往外走，也顾不得回应苏晓的点头致意，忙喊了声「天君」。

    君陶看向小仙童，这才想起这事来，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回手一转，都变小了许多，追上了苏晓，弯腰扯过她的挎包就往里面塞，苏晓只能停下来让君陶塞。

    「谢天君。」

    君陶塞好，这才抬脸看向苏晓，轻拍了拍她的挎包，笑道：「可不能多吃，快去吧。」

    苏晓点头应下，出了君陶的门又开始狂奔，只是这次包里多了君陶的心意，多少还是拖住了她的脚步。

    君陶天君的心意分量好足！

    苏晓只能想到这个。

    最后苏晓还是挨了罚，只是祝余看在她是因为缺了下门牙的份上，就罚了她倒挂在树上背书，背不下来不可以下来那种。

    苏晓背得头晕，半个时辰后才被放了下来，只是祝余仿佛很是满意，提议说以后每天来了先挂上半个时辰再开始下面的其他内容。

    苏晓用眼神表示抗议，却被祝余就这样敲定了，还笑看向苏晓问她如何，苏晓只能点下了头。

    祝余不出所料向她袭来，就在苏晓以为自己已躲过时，祝余忽就换了方向，另一只手伸到苏晓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腰带，直接将她拎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离地让苏晓有些茫然，手脚不自觉乱动动，抬头却见祝余将她拎到自己眼前。

    「笑一个让我看看。」

    苏晓满头的问号，摇了摇头，她应对祝余说过自己无相一事，不应不知情才是。

 第50页

    「额，抱歉，张嘴说句话，让我看看你的牙。」

    苏晓自然没让他如愿，倒不如说她怎也没想到祝余真君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反手去扣住祝余的手，再一拧直接翻身抱住了祝余的胳膊，直向着祝余的胳肢窝踢去。

    祝余摇摇头，松开了苏晓，等她站稳，背过身负起手道：「无趣无趣，本还想教你个幻形的法术的，现在看来，算了算了。」

    祝余想这样算了，苏晓可不，支楞起耳朵就等着他往后面讲，见他又故意不说，追上去拉住了祝余的袖子，等祝余回头看她，开口道：「教我好吗？求你了。」

    见祝余很是受用的模样，苏晓又晃了晃手中的衣袖，直勾勾地看着他，「真君……」

    祝余别过头，嘆了口气，「怕了你了。」可是话是这样说，祝余转念又有了其他的想法，回头笑道：「道修比我会，你去找她学。」

    苏晓干脆松开了祝余的衣袖，捡起了掉在一旁的书本，拍拍灰翻了开来，不再理会身后祝余笑声越发张扬，嘴里已经念了起来。

    「串行了。」

    苏晓闻声停下，耳朵有些发烫，仔细看了回去，找准了方向继续，声音放大了许多，身后是祝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的笑声。

    接下来还算顺利，苏晓很快回到了小院，没在路上多耽搁一点时间，急急推开了小院的门。

    「师……父？」

    原因无他，苏晓没能在院中见到道修，直落在树上的视线也就没了着落，走进门来关好，向着道修的屋子走过去，再叫道：「师父，你在里面吗？」

    走得近了，苏晓抬手正打算敲门，门却直接开了，吓了她一跳，而门内的道修也是吓到，问她：「你怎么在这儿？」问完又觉得不对，扶上了额头，「这时候了你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苏晓伸出手，尽力伸到道修面前，展开了手掌，「师父，我换牙了。」

    道修由疑惑转为惊喜，笑道：「终于换了，我还在想怎么还不开始呢！」

    苏晓放手下来，又将它握在了掌心，低下头挠了挠脸，「是今天早上掉的，我没敢告诉师父。」

    道修弯腰下来，抬手捏住了苏晓的脸，让她呲牙，苏晓照做，也就让道修看了个明明白白，左右看过又让她「啊」，将里面全都看过之后问：「就这一颗吗？」

    苏晓吸吸口水，说是，「里面还有一颗也松了。」

    道修松手站直，摸摸下巴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怪不得了。」

    苏晓抬头，不解。

    道修却没直接告诉她，反而问道：「是不是摔掉的？」

    苏晓纠结了一下，还是点下了头，下一瞬头顶就被温热的手掌覆住，轻揉了揉。

    「摔疼了吧。」

    「不疼。」硬是忍住了想要摇头的冲动，那丝温暖是她十分贪恋的。

    「不疼才怪了，就这还不肯告诉我，以后可不许这样了。」道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揉乱了苏晓一头软发，嘆了口气，又问：「那前后你可有发现其他不同？」

    有的，前后都有。

    苏晓点头，「我能看到灵力了，现在也能，不需要费力就能看到，还自己往我身上钻，师父，那是什么？」

    「你没顺便问问君陶？」

    面对道修的揶揄，苏晓自然是别过了头，小声道：「原来师父已经知道了。」

    道修只是笑，笑够了又伸手去理那被自己揉乱的头髮，「还不是你不愿告诉我。」又想起君陶的描述，笑意更甚了，「好了好了，下次一定先告诉我。」

    见苏晓点头，道修就继续说：「来说说你所看到的不同，那个叫引灵，我也对你讲过，灵力本不会在身体里留存太久，说是引灵不如说引来的是术法的引子，而灵力的多少与停留的时间长短，也就决定了另一种能力的强弱，也就是『法』，而这是你变强的开端。

    引来的灵力经过你的身体，再使出来也会沾上你的法，威力会强上许多，与直接用可是两个概念，简单来说，就是你长大了。」

    苏晓打起精神，重复了一遍：「我长大了？」

    「没错，之后只要保持一定的专注度就能无时无刻进行引灵，打坐之时会事半功倍的。」

    「专注度？难道不是自发进行的吗？」苏晓看向自己，灵力还是慢慢引向自己，身体、手脚，哪里都是。

    「当然不是，今天只是刚开始，所以才会这样，再说了，乱七八糟的进入身体可不行，这样是留不住的。」道修说着指指自己，「你能看到灵力流向我吗？」

    苏晓抬头，上下看了看，最后摇了摇头。

    道修又指向下边，苏晓看过去，见道修抬起了一只脚，而灵力汇聚成股，从脚底进入道修的身体，四下里完全看不出任何灵力的反应，应是在地下汇集流动的。

    苏晓勐地抬头，微睁大了眼睛。

    道修笑笑，双掌微合移于腹前，「其他的就与之前所学无异了，先是流通于四肢百骸，之后便是汇集于丹田留存了，不过别看我是从脚底引灵，就以为每个神仙都一样，神仙们也各有各的方法，只是大都不会任灵力从身体各处引进，难以控制不说，效率还低。」

    苏晓听着，也跟着去做，虽不能一下子就卓有成效，但也是断掉了几处，相对集中了很多，只是稍一松懈就又变回了原样。

 第51页

    道修看着点点头，「不错不错，等下我就将方法教与你，下午修习时便可以开始尝试了。」

    「是。」苏晓有些高兴，她这是终于要开始变强了。

    苏晓的跃跃欲试道修是能看得出来的，可是道修并没有急着去教她，反而说向了另一件事，「徒儿。」

    苏晓静静看着道修，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你的身体还会经歷许多变化，但是不要怕，也无需害怕，这些都是正常的，是你成长所必须的经歷，如果感到困惑，可以告诉我，也可以像今天一样去找君陶，但是唯独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你可知道？」

    苏晓应下，高声说是，她想要长大，快快长大，长到像道修一样高，不，要比道修还要高，还要变强，要不拖累道修，要保护道修。

    道修笑笑，弯腰直视苏晓，轻弹了下她的脑门，「知道就好。」

    苏晓摸摸脑门，虽然并不痛，但这还是道修第一次弹她，确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师父，还会有什么吗？」

    道修想了想，伸手虚指向了苏晓的心口处，「发育，」又往下移移，「月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本蠢点错了，忘定时了，今天就提前吧～

    第29章 极限

    道修没有向苏晓做更多详尽的解释，说是现在说了会被她忘掉，过上几年再告诉她。

    苏晓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说法，之后道修将引灵的方法诀窍告诉她，等到下午在习场时，便开始了双重的修习。

    苏晓也就忽然间明白了祝余为何会让她一边背书一边跟他对练，以及更早些时候在教她时偷袭她，为了将两件事同时做好而练就的专注力，可不就是引灵所需要的吗？

    苏晓心里将祝余从头到尾感谢了个遍，却不想一个不留神让人偶得了空子，一脚铲入自己脚下再一掀，差点将她掀翻在地，堪堪稳住了身子，人偶就又沖了上来，引灵直接就乱了。

    不要乱想，专注、专注。

    苏晓躲过人偶攻击，深吸一口气，又将引灵调动了起来，很明显她现在还达不到可以再加上一样胡思乱想，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

    说起来，她还想问问道修是否可以教她幻形的法术，好让她把她的牙给补上，要是惹了道修的嫌弃可怎么是好？

    人偶袭来，擦着苏晓的脸过去，苏晓脚下一动，向着人偶扫去，人偶远远跳开，给了她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脸上火辣辣的疼，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最好不要有太明显的伤痕留下，让道修见了可少不了挨训。

    微转了姿势向着人偶冲去，招招压低了身子尽力攻它的下盘，在人偶反应过来之前发狠直击它的面门。

    咔哒一声落下，苏晓的拳头击中了人偶的下巴，人偶摇摇晃晃动弹不得，苏晓趁机回身一脚踢上去，将人偶打倒在地。

    甩了甩打痛的手，復又握住了拳，倒地的人偶逐渐消散，另一个躬身行礼的人偶又出现在视线里。

    没错，第二个人偶出现了，并且比上一个更强，这已经是她这些日子的日常了。道修还说，之后会加为三个，然后应该就是让两个或者三个人偶一起上了。

    当真是一刻也不能轻松的修习。

    将第二个人偶打倒时，苏晓长长唿出一口气，再不能将它打倒，倒地的恐怕就要变成自己了。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果不其然的，引灵断掉了。

    道修走到苏晓身旁，手里拿着一碗茶水，「给，先歇歇。」

    苏晓抬手接过，囫囵一句「谢师父」，已经将水入了口，眼睛瞥向道修，酝酿着该怎么跟道修说。

    「怎么了？」

    苏晓愣住，将碗拿了下来，手指扣扣碗沿，「师父可以教我幻形的法术吗？」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復又想起了那缺在正中心的牙，有些明白了，「是想补齐那颗牙吗？」

    苏晓点了点头，没敢直视道修。

    道修忽就双手拍住苏晓的脸，半强迫着让她正视自己，严肃道：「为什么要补齐呢？过阵子就会长上来的，再说了，你这么好看，甚至都不会影响你的样貌。」

    苏晓视线飘远了些。

    道修又掰了一下，「看我！」苏晓乖乖听话，听道修继续道：「你是怕什么呢？怕自己嫌弃，还是怕我嫌弃，抑或是怕祝余嫌弃？」

    察觉到苏晓的视线变化，试探问道：「是我吗？」苏晓不说话，这让道修更确定了几分，「我怎会嫌弃你，看着你身上因为成长而产生的变化我高兴都来不及。」

    苏晓看向了道修，见道修十分坚定地点下了头，轻声道：「谢师父。」

    道修松了她的脸，转而揉向了她的头，「说什么傻话，幻形一事是不是祝余告诉你的？」

    「是。」

    「我就知道，」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其实就算是我教了你，也是没什么用的。」

    苏晓抬头，「为何？」

    「局限很多，现在的你学了，自己看无效，道行比你高的无效，也不会让你感觉缺口处有实物在，所以直白来说，无用。」道修直接定了性，让苏晓无处反驳。

    可是苏晓并不死心，「那、师父施与我，如何？」

    道修摇摇头，简单干脆地拒绝了她，「不要。」顺着头髮摸到了她的脸上，笑道：「我喜欢看着你成长。」

 第52页

    苏晓只觉得耳根发烫，怔愣良久，才低头出声道：「嗯。」

    感觉到手中小小的脸庞温度上升，道修笑得更开心了，心道小孩子就是有趣，害羞起来更是有趣。

    「不过，我还是要教你。」

    苏晓闻言抬起了头，不解，「啊？」

    「不仅如此，幻形和化形我一併教与你。」道修捏了捏苏晓的小脸，「趁天色还早，我们这就开始吧。」

    苏晓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的碗就脱离了掌控，飘飘悠悠向着桌子去了，苏晓追着看过去，直到碗停稳在桌上才移回了视线，看向已经站到一旁的道修。

    道修四下看着，似乎在想拿什么当做例子，可是这里除了山石就是树木，也并没有给道修很多参考，想想还是算了，问向苏晓：「你可知幻形与化形的区别？」

    苏晓想了想，试图从名字上找出区别，「幻形是变成某物的样子，化形是成为某物吗？」

    道修点头，「可以这样理解。」说着抬手施法从山上的树上折了一段树枝下来，拿到手里后又递给苏晓，「我示范给你看。」

    苏晓接过，满心的疑惑，可是下一瞬，那段树枝就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只乖巧窝在她手里的小雀，惊喜之余却发现手里的触感仍是那段树枝，她看向道修，道修笑道：「这就是幻形。」

    手指再一点，苏晓手里的触感立刻变得不同，毛茸茸有了实感，紧接着，小雀抖抖翅膀扑腾着飞上了空中，羽毛划破天空照映着辉光的模样十分好看，苏晓抬头去看，听道修说道：「那便是化形。」

    没飞多高，小雀在空中又变回了树枝，落向了地上，被道修抬手接住，继而看向苏晓，「这便是区别。」

    「好厉害。」苏晓脑子里也只剩下这个想法。

    道修又将树枝递给苏晓，「你也可以。」

    苏晓也再次接过，视线死死盯着道修不愿意离开。

    道修说二者原理相近，学了幻形之后化形就算是会了一半，但是难点自然也有。

    「虚假的生命？」苏晓不解，直言问道。

    「没错，声音、大小、体态，甚至是温度，通过术法让一物变成另一物，其实也就是在幻形的基础上创造出虚假的生命，掩盖原有事物的一切，这样才能以假乱真。」道修看苏晓没有其他疑问了，该讲的也都将清楚了，就让她自己练，自己又回到了桌前，看着苏晓练习。

    失败是必经之路，让她自己学会掌握术法的度，比起道修蹲在她跟前指指点点要强得多。

    首先是幻形，可是苏晓手里的树枝都快被她折断了也不见什么完整的变化，道修变出来的小雀她十分喜欢，也就冲着那个方向去了，可是变化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苏晓在再次变化出肢体不全的奇异生物后，果断放弃了一步就达到道修境界的想法。

    四下里看了一看，再次施法，这次虽与她预想的还是有些差别，可是至少是她想要的石头样子，摸上去果然是树枝的手感，想了想，就在这基础上再次施法，没想到居然有些成功的影子，摸着不是长长一条，而是有些方了。

    苏晓一喜，势头更甚，却发现自己不能将它变回原样。

    又捣鼓了一阵才变回去，变回去就好，那便继续，仍是石头模样，这次想得更简单了些，变出来果然相差无几，喘出一口气，凝神敛住引灵的心境，这就差点让它散了。

    谨慎地施出法术，心里念着希望能够成功化出形来，却不想这次完全没能成功，手里的感觉只是变沉了，形状毫无变化。

    不想就这样直接退回原地，苏晓屏息静气，用了十二分的小心施法，果然只让它退回了幻形上。

    苏晓抬手用袖子擦去额上的汗，一时有些感慨，她是汗很少的体质，尤其是现在基本适应了修习生活，几乎就不会再出汗，这下倒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没想到这样用起术法来竟会比连着打两个人偶费力，至少打它们时她都没出汗，但这也恰好激发了苏晓的斗志，很快就投身到下一轮试错中。

    又过了一阵，苏晓终于勉强将那石头化了形，将它抛起又接住，长出了一口气，这下可以开始跳过幻形直接化形了。

    有了之前那么长时间、那么多次的失败经验之后，动作起来也就轻松了很多，看着手里逐渐成形的石头，苏晓难得的，感受到了欣慰。

    可是这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石头咔哒一声，裂掉了，苏晓还未理解情况，就看着石头飞快地变回了树枝，可是树枝也是断掉的，苏晓一下子没拿稳，让其中一截掉到了地上。

    苏晓下意识去捡，却听道修忽然开了口，「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件事。」

    苏晓抬头去看，见道修面向着她坐得端正，面色严肃。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极限，树枝是，术法是，你我也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0章 奇怪

    「你我也是。」

    苏晓看看脚底她没能来得及捡起的树枝，又看向另一边的道修，略有些沉重地点下了头。

    却听道修忽就笑道：「虽说如此，也无需你太过担心，记在心里就好了。」顿了一下又道：「天色已经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回去。」

    苏晓看看天色，确实有些黑了，又看回手里脚下的断枝，虽仍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应下了。

 第53页

    ——

    果然如道修所说，还没等到第二天，那自发的引灵就结束了，苏晓睁开眼，四下里看了看，也没觉得有多失落，可是道修并没有告诉她开始引灵的办法，一时有些头脑发懵。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往外面看了一眼，仍是漆黑一片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又爬回床上盘腿坐下，按着之前的方法打坐，想着还是等天亮了再问道修为好。

    ……

    「什么？在夜里就已经止了？」道修一脸的不可思议，弄得苏晓也有些煳涂，只是点了点头。

    「不应如此之快才是，莫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说着看向了苏晓，向她招招手。

    苏晓就过去几步，离得更近了些，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不正常吗？」

    道修没说话，绕着她走动，面色有些凝重，看得苏晓心里有些害怕，「师父？」

    道修忽就击掌一声，声音里已经没了严肃，「我知道了。」

    苏晓转身面向道修，等着道修继续。

    「你现在这身子还是人类的身子，比不得其他。」

    可是这样的解释完全没能让苏晓理解，「为何？」

    「大致是因为人类的身子太弱，经不起长时间的自发引灵吧，毕竟是大剂量的引灵，时间长了也有一定的危险性，控制不好那就更危险了。」笑看向苏晓，接着道：「所以今日的任务就是学会控制合适剂量的引灵。」

    苏晓点点头。

    「走吧，路上说。」

    确实不早了，再不去的话今天早饭会很赶的。

    「经过昨个一天的引灵，你可有感到不适？」还未出门，道修就问道。

    苏晓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比平常累很多。」

    「那看来它停的还挺是时候，也是因着昨天刚开始，就没打算那么快告诉你，引灵是修习之人的必经之路，一般妖族是会持续半月到一月的，这是人类即使有了仙体也难以达到的，不过多的也勉强可以有半月，差很多对吧！」道修回过头，笑看向了苏晓。

    苏晓本就一直看着道修，这下倒是被抓个正着，勉强维持着一本正经，点头说是。

    道修笑出声来，不再逗她，继续道：「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妖族基础的身体强度就大人类太多，我前面也说了，引灵是有危险性的，而这危险就与身体强度直接挂钩。」

    进了习场，道修停顿下来，脚底升腾起云雾，将道修托高离地，道修顺势盘腿坐下，飘在苏晓身侧。

    「你跑罢，我这样跟你讲。」

    苏晓有些愣神，她的师父，随性的样子，好像有些帅。

    可是苏晓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在道修生疑之前迈开了步子，眼角余光忍不住想去看向道修，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样。

    如果在师父眼前跌了跟头那可如何是好，这要是再把上门牙给丢了，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苏晓心里念叨的那些道修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等她进入了平时跑步的状态，就继续了她没讲完的部分。

    「引灵初开始时引来灵力的量是十分大的，将它成功引到正确的位置所需的能量也是很大的。

    只是这时通常会存在一种蒙蔽性，让人不能正确认识到自己的精力是否足够具备，而经过灵力洗刷的四肢百骸在这份精力耗损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受到冲击，这种冲击往往是缓慢的，但是损伤却是有的，身体强度越高，也就能支撑更久的冲击，反之则不能。

    你的劳累应就是你受到的损伤，或许连损伤都称不上，不过这也是好事。

    而如果说引灵开始后不去管它，任它处在随意的状态也不是不可以，除了对自身无益外也同样没什么害处，不过这种说法也只是片面的，这已经不是有益无益可以衡量的了，不去利用它带来的损失可是十分让人遗憾的。

    我想你已经有所体会了，身子是不是感觉很轻？」

    苏晓点头，这会儿工夫她一直在试图提速，也确实提上去些，可是另外的疑问慢慢盘踞上心头，她调整唿吸道：「可是师父，那为何不给我转了仙体呢？」

    道修顿了顿，思考着怎样回答比较合适，最后还是直言道：「因为无需着急。引灵只要入了门就无需再着急，快慢自可以学着去调节，天界灵力浓郁，足够你去试错，可是人是需要成长的，我是说正常的生长，而不是转为仙体之后的缓慢变化。」

    苏晓扭头去看道修，心中默默消化着她所说的话，却没注意到脚下忽就凹陷，身形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不能摔！

    苏晓伸出手打算去撑住地面，可是前倾过于明显来不及调整姿态，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触地瞬间带来的剧痛，身后却忽然被带起一点，给了她缓冲的余地。

    苏晓借势翻身向前调整了身形，没敢停顿继续往前跑，耳边传来道修的声音。

    「小心些，眼看六路耳听八方还是要时刻牢记的。」

    苏晓小声应是。

    道修没再说话，默默陪着苏晓继续，始终飘在苏晓身侧三尺左右。

    苏晓斜眼去瞥，见虽是如此，道修却并不看她，也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

    道修最后在苏晓吃早饭的间隙将引灵及其控制的方法告诉了她，而饭后，道修则是急急催促着让她去找祝余，当真是没给苏晓什么试验的机会，苏晓只能暂时作罢。

 第54页

    到了祝余那里，果真是让她拿着书倒挂了半个时辰，期间还控制着小枝小叶的来袭击她，这让她不是忘记看书就是忘记躲开，下来之时颇有些灰头土脸。

    抓抓头髮，确定将所有枝叶都拿了下来，苏晓开始接受祝余的抽查及攻击。

    可是当后脑勺被不知什么击中时，苏晓看向眼前的祝余，眨了眨眼。

    「可别看我，记得躲开。」

    苏晓凭着直觉闪避了一下，终于看到了袭击她后脑勺的是何物件，那贴着脸颊划过的不是其他，正是她辛苦从头上摘下的叶子，裹着一层软乎乎的雾白气体，动作缓慢。

    苏晓有一瞬间的愣神，祝余没放过这个机会，捉住她就要将她翻倒在地，被苏晓反应过来，扯紧祝余的袖子稳住了下盘。

    二人对视一阵，祝余却忽就眉眼一开，笑站直了身子，伸直了胳膊，苏晓到底人小，也因扯得太紧，这就被带了起来。

    突然地离地也有些吓到苏晓，忙松开了手，下落过程中却接连受到了身后叶子和身前祝余的袭击。

    苏晓最终还是被掀翻在地，干脆就这样躺着喘了口气，祝余笑笑，走到苏晓身边一併躺下，开口道：「道修还没教到这里？」

    「有教到，但不是两方的。」

    「这可算不得是两方，」祝余摸到旁边的一片叶子，抬起手将它轻抛了起来，一缕白烟从祝余指尖放出，托着叶子把它包裹起来，很快变成了袭击苏晓的样子，「是我一个。」

    苏晓垂下眼，对自己有些失望。

    「别难过，只是对突发事件应对不及时而已，我是不会让你在我这里学得很舒适的。」

    苏晓轻「嗯」一声，撑地站了起来，抬眼一看祝余已是不知在何时站了起来，好整以暇。

    「这样看来，你师父就要打算开始对你的严格训练了。」

    苏晓不知道祝余是从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问他也只是笑而不语，只让她专心应对，她也只好提起精神，首先要应对的自然是祝余，他这一关过不了就更不要说道修的了。

    可是直到祝余说让她回去，苏晓都没能完全将那个气团应对下来，因为让苏晓见了全貌之后，祝余就加大了难度，让那气团拐着弯的追她，这让她实在是躲不过。

    好在祝余没使着大力气去打她，不然身上指不定会起几个包，苏晓拍拍身上的灰尘，洗了个手脸就告辞了祝余，在祝余分不清是同情还是嘲讽的眼神中离开了那里。

    祝余还真是一个看不透的神仙啊！

    苏晓摇摇头，觉得其实是自己愚笨，谁都看不透才是真的。

    回来却没见着道修，左右寻了一圈也没见着，心下疑惑着，抵不过咕咕直叫的肚子，还是先进了厨厅想找些食物垫垫。

    厨厅里冷冷清清，全然不似往日里道修在她回来前将饭准备好放在锅里的样子，那时候空气里瀰漫着食物的香甜气息，烘得她心里暖洋洋的。

    苏晓没能找到任何食物，最后揪了两片青菜叶子洗洗干净放到了嘴里，想着她是不是应该学着做饭了。

    啃了两口只觉得很不好吃，又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将三间屋子都转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道修留下的任何信息。

    奇怪，太奇怪了。

    道修到底去了哪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1章 许多

    苏晓最后还是坐到了门口，半靠着门等着，期望着道修能早点回来，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她对她的师父一点都不了解，这让苏晓很是沮丧。

    苏晓本想去找镜尘看看，可是镜尘明明说过这段时间又去了人界，他的府院应该是连进都进不去的，毕竟曾不等她行礼就匆匆关上了门，说起来自那之后她就再没有去过镜尘府上。

    倒是她，庸庸忙碌却半点不得要领，真是承蒙师父不弃。

    苏晓打了个哈欠，抬手拭去眼角因此而出的湿意，耳旁忽就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

    苏晓抬头，见果然是道修，有些不可思议的模样，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向她靠近，伸出另一只手来。

    苏晓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拉住了向她递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去了哪里？」

    道修将手里的小包递到苏晓眼前，轻晃晃示意她接住，「去找了君陶，没想到被她拖住耽搁了，这些就是从她那里顺来的，味道应该不差，你先吃着垫垫，我去准备吃食。」说完将小包放到苏晓伸出的双手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晓微睁大了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也算是见到道修愿意离开小院去找谁，一时忘了将伸出的手收回，呆呆的拿着小包看着道修的背影。

    「怎么了？」道修没看到苏晓跟着进来，回头见她呆立着，疑惑问道。

    苏晓回过神来，摇摇头忙追上去，顺手关上了门。

    小包里放着的是一些肉干，这让苏晓有些抗拒，毕竟她现在缺了颗牙不说，后边还有颗槽牙摇摇欲坠，再过上几天就要自己掉了的样子，可是这香气着实诱人，苏晓抬手擦了擦实际并不存在的口水。

    道修或许是知她顾虑，人在厨厅也不忘沖她喊道：「你放心，君陶手艺绝对好。」

    苏晓心里想着就一小块，狠下心挑了块小的，放进了嘴里，嚼嚼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硬，很好咬，风干得恰到好处，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腌制，味道也是极好的，一口下了肚，唇齿间似是仍留有香味，勾得她食慾更甚，迫不及待就拿起了下一块。

 第55页

    君陶天君好厉害！

    肉干也是，上次的蜜饯也是，苏晓很是喜欢。

    吃完手上这块，苏晓将小包从自己面前向着中间移移，打算等着道修来了一起吃。

    果然如祝余所料，她的修习紧接着就变成了双份人偶的同时训练，这让苏晓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想道修亲自找了君陶这件事。

    不过，师父究竟是为何去找了君陶天君的呢？

    道修没有告诉她，甚至完全没有提起，在饭后休息的那一小会时间里，道修问了她对于早上告知于她的引灵方法的记忆情况，然后直接让她试着引灵，才刚成功就来到了习场，倒是让她带上了她的弓。

    苏晓还是有些高兴的，因为一旦带着弓也就意味着她要就此进行修习，而距离上次道修让她带着弓来习场不说一月也有半月了，可是她也不知道道修会不会就像以前一样，在修习时间快结束时让她拿着弓四处走走爬爬，美名其曰试试手感。

    侧身躲过一个人偶的拳头，伸手握住它的胳膊，用力向下一压，借力飞身踢向另外一个，被其伸手挡了，为防止其纠缠忙松了手落地稳住身体，扫向人偶脚下。

    可是两个就是难缠，不仅是这个没绊倒，另一个眼看着就要起身过来攻击她了，脚下发力后翻稍拉开了距离，一时找不到突破口。

    虽然很想一个一个的突破，可是这两个人偶也不是吃素的，让苏晓不能单独对其某一个造成足够的伤害，而拖得越久就对她越发不利，苏晓唿出一口气，再次压低了身子。

    看仔细、看清楚，他们是有破绽的。

    苏晓迎上了向她冲来的人偶，招架不及时就只能挨上一击，直到胳膊有些泛麻才总算是将其中一个彻底翻倒，折断了它的两条腿，在另一个攻击的间隙又补了几下，这才让它完全没了动静，而剩下的那个就好应付多了，不多时也就打散了。

    苏晓甩甩髮麻的胳膊，仍是摆好架势以防下一个人偶出现，直到道修出声。

    「今天没有下一个了。」

    苏晓放下胳膊，看向道修，见她将她的弓箭拿起，缓缓向着她走来，苏晓忙走向前去，从道修手里接过了它，抬头看着道修，等待她的指示。

    道修指指旁侧的靶子，问她能不能看到，苏晓点点头，那些靶子几乎没有使用过，结界内部也有过下雨下雪，但是都没对其造成影响，仍是几年前初见的模样，不过这些靶子是特殊的，没有靶环，只有一个小小的靶心，靶心的颜色也几乎与其所在的靶木相同，确实不好看出来。

    「你往后退，直到看不清为止。」

    苏晓接了指示，就正对着那靶子往后倒，直退到过了平地中间，又退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道修是跟在她身旁一起走的，似乎对这个距离还算是满意，微点了点头，又让苏晓后退半步，这才问她是否还记得握弓的姿势。

    苏晓点头，左手持弓拉开了架势，可是她的弓没有弓弦，右手就只能虚放在应在的位置上。

    也不是没想过安上弓弦，可是她这弓古怪的很，安上的弓弦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断掉，甚至不能支撑她拉开一次，而道修亲自搭了灵弦和灵箭也不能支撑多久。

    据此，道修的解释是这弓是有一定的灵性在的，虽说道修想让她用灵力或是法力捏成的弓箭，可是看着样子这弓也只能支持苏晓这样做。

    这样一来倒是给苏晓的修习带来了些许困难，道修本是打算让她用其他弓来修习的，可是苏晓自身也不简单，用一把折一把，这让道修不得不打消了念头，简单来说，苏晓与这弓绝配，双方都不适合除对方以外的任何一方。

    之前一直鲜少的让苏晓练着这把弓，也是有这样的顾虑在的，毕竟一个连引灵都没开始的人类幼童是否能经得起这弓的消耗都是一个问题。

    但是这件事也是经不得拖的，拖得越久对苏晓来说越不利，道修也只能在她一开始引灵就开始了这样的训练。

    道修见苏晓的姿势并没有什么问题，开口问道：「还记得昨日的幻形和化形吗？」

    苏晓点头，说记得。

    「那就开始引灵吧，之后用引来的灵力化出弓弦和弓箭来搭好，用不着放箭也用不着拉弦，你只要一直看着靶心，直到能将它看得清清楚楚，就再往后退上一步，换手持弓继续就好。」道修说完，回头看了看桌子，施法将其整个搬了过来，就坐在苏晓旁边看着。

    苏晓得了任务，就静下心来尝试着引灵，道修提醒她说头两次难免失败，让她不用着急，苏晓应下说是。

    即便如此，失败还是能避免掉就避免掉吧。

    当苏晓又后退了三次之后，她的引灵才终于成功，前后共花了小半个时辰。

    「不错，继续。」

    听到道修的评价，苏晓很是振奋，可是她也意识到每退一步，花在那上面的时间就会更久，天色渐渐暗了，一直盯着一点也让苏晓感到眼睛发酸，快速眨了几次缓过来些，苏晓开始尝试将灵力化形。

    还是一个一个来吧，就先从弓弦开始。

    这样想着，苏晓脑海里一遍遍勾勒弓弦的模样，从指间将灵力缓缓放出来些，延伸形成弓弦的形状。

    可是事情并没有很顺利地按照苏晓的预想发展，才刚形成一半的弓弦「啪」一声就断掉了，也不知怎的，还弹回来打到了苏晓的手上。

 第56页

    苏晓没去看，只是听着声音与手上传来的感觉判断，应是肿起来了，苏晓稍唿出一口气，想想也是，昨日那石头的完成度她可没忘，也没指望一次就可以成形。

    再次放出灵力，细细拿捏着，延展起来比起上次确实顺利。

    「方才忘记问你，你胳膊怎样了？」

    道修的声音忽就传来，让她的灵力险些没续上，忙稳定了心神，分出一点注意力到道修身上，却是没能理解，「嗯？」

    「我可是见着了，那人偶的攻击你拿胳膊挡了好几次，可别告诉我是我看错了。」道修说到最后，语气变了变，带着些凌冽。

    苏晓眨眨眼缓解干涩的眼睛，嘴上却不敢怠慢，忙回道：「师父没有看错，我是挡下了几次，不过我没事，就是有些发麻。」

    苏晓说的是实话，可是道修却不是很相信，人偶的力度是怎样她当然知道，按照苏晓前段时间学习术法的情况来看，应不至于全部挡下。

    平日里她也几乎没去管，只想着要是打到要害前将其停下来就可以了，好在苏晓还算省心，一直以来没让她停过几次，可是就算不是要害，生抗下来几次还是有够受的，尤其还是在同一位置。

    「当真？」

    「当真，师父曾教我护体的法术，我有用上的，所以应是连淤青都没留下。」苏晓心里暖暖的，手上弓弦也一併成功了，高兴之余也不忘继续道：「谢谢师父。」

    倒是确实没想到最近的苏晓进步神速，道修失笑，「谢我作甚？」

    「谢师父教会了我好多好多。」

    --------------------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吶，咱这边感情线也在安排了，明天见～

    第32章 缘由

    道修笑笑，想了想还是将嘴边的话吞下，「不用谢，我可是你师父。」

    苏晓应下，后退一步，见弓弦没有因此断掉，松下一口气，开始尝试化出弓箭，也就稍得了空闲，问道：「师父，徒儿好奇师父上午是为了何事去找君陶天君，能告诉我吗？」

    道修微一怔，顿了一会，久到苏晓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开口说师父不愿她就不问了，却听道修开口，语调轻快，不似有何不适。

    「当然。」

    天色愈晚，让靶心与靶子模煳成一体，苏晓闭上眼，试图适应逐渐黑暗的环境，指尖仍是一刻不停地放出灵力，缓缓形成弓箭。

    「君陶是医仙，这事我与你说过，你也是知道的，此次前去也只是向她询问些事情，讨些商量，我对人类的了解不是很全面，有些事情还是问过才算是放心。」道修想起她将唤音送过去之后，刚还没说了几句话就被君陶打碎的事情，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毕竟是在六合寿宴上露了面的，说不过她就亲自去了。」

    这么说师父是为了她才……

    「麻烦师父了！」强忍住想要去看道修的心情，苏晓化出的弓弦虚晃一下差点断掉，这让苏晓更加不敢造次，睁大了眼睛去寻找靶心，手上的弓箭却是正式宣告失败，她又开始了再一次的尝试。

    「完全说不上麻烦，我也好久没有去找过谁了，这才会被她拖住。」笑意收敛，语气里多了几分落寞，「这事说来其实是我的不是，这是我自她降职以来第一次去见她，却还要她顾着我的心情。

    苏晓啊，你的师父、其实是个很差劲的人啊！」

    「才不是。」苏晓回头，完全将修习抛之脑后，对上了这才抬起视线的道修，「师父不是这样的人，君陶天君一定比我更加了解师父，她也一定不这样觉得，师父不要妄自菲薄。」

    苏晓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认真，这让道修有些惊讶，分不清是不是自己产生的错觉，不过道修也没再继续沮丧下去，勉强弯弯唇角，道一声「好」。

    苏晓又盯着道修看了一阵，忽觉耳根发烫，忙转过了视线，摆好了架势继续她的修习，掩饰一般问道：「君陶天君降职了吗？」

    「嗯，她曾是真君。」

    「天界也会有降职一说吗？」

    道修轻笑道：「自然，有升职怎会没降职。」

    「那君陶天君她犯了什么错吗？」苏晓想起君陶那十足的气势，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在。

    「不，她没犯任何错。」道修说得坚决。

    静默一时瀰漫开来，苏晓静静等着，她觉得道修还有什么话打算讲给她听。

    「她是被连累的，被她的师父。」

    道修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耳朵，半转过头捂住了嘴巴，闭上了眼，半晌又将手放下，长出一口气道：「君陶的师父曾是天界的真人，是个大医，十分受人敬仰，可是他却在千年之前的大战中堕了魔，杀害了受伤转到后方的几乎所有神仙。」

    道修的情绪似乎化了形，从脚底蔓延而上，将苏晓紧紧包裹了起来，一口气压在心头，很不好受，她不知该作何安慰，只能静静听着。

    「等魔族四散奔逃溃不成军之后，这件事才传到君陶耳中，可是她又怎会相信，又怎愿相信是她亲自将一些神仙送上了不归路。

    可这就是事实，任其怎样为她的师父辩解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而天帝则是鑑于种种因素对她施以了处罚，便是连降两阶。」

    可是当时道修没给予君陶任何的安慰，甚至连这件事的发生都不曾知晓，只因当时的她已是空洞如同人偶，在凤君的谩骂指责中向天帝辞了仙职，又歷尽种种才在镜尘的劝慰与呵斥中躲到了小院。

 第57页

    过了好久好久她终于有了人样，镜尘才小心翼翼地向她讲了许多事，她错过的许多事。

    「师父，魔族究竟是什么？」又为何连神仙都可以堕魔。

    道修表情变了变，终还是敛起满目的憎意，「是恶。」

    打自心底生出寒意，苏晓不由瑟缩，道修察觉到什么似的垂下了视线，稳定了心神，那股寒意也就很快消散了。

    道修手指轻扣着桌沿，好似那里有什么脏东西在，嘴上没停接着道：「魔族是一切恶的集合体，也正因包容一切的恶，才会生生不息、永无止境，人、神、灵、妖、鬼，甚至是气，都有可能转而为魔，成为魔族的一员，他们无处不在，也无迹可寻，现身之地则祸乱不止，这样才能被寻到消灭，也因此我们通常称其单体为魔障。

    而相反祸乱之地也更容易催生出新的魔障，天帝在确定之后会指派神仙前去镇压，力将魔族扼杀在萌芽，倒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魔族的发展，不然等新的魔王出现，就是更大的灾难了。」

    「新的魔王？」

    「是的，一个被消灭了还会有下一个。」想想好像还没对苏晓讲过魔王对于魔族的意义，就干脆一起讲了，「而魔王是魔族的向心，他的存在会团结离散的魔族，加剧对三界的危害。」

    「那为何不把他抓起来封印住？」苏晓不是很明白。

    道修苦笑道：「形势所迫。」

    苏晓后退半步，又问：「为何？」

    「魔王由【至】随机认定，强弱也同样随机，过于强大的危害太大，能将其毁掉已算是幸事，不敢奢求抓捕后还能长久地控制，而弱些的被抓到后会自毁，还难免伤到押送的神仙，以至于天界从未成功抓捕到任何一个魔王。」

    已是进了深冬，尽管加厚了衣物也用上了法术，可是风颳过还是会带来冷意，道修的话语无疑放大了这种冷意，让苏晓感觉肢体也有些僵硬。

    「可是师父，【至】又是什么，为何能认定魔王，又为何要认定魔王？」

    「一种称唿罢了。」道修举杯饮尽杯中茶水，继续道：「说起来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规则，就算是三帝也不可以违逆，大概是真正不受任何约束的存在，是天命的天命。」

    「神仙也不自由吗？」苏晓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没敢去看道修的反应，可是余光里的道修分明是看向了她，这让她有些侷促。

    「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我不能说神仙自由，也不能说神仙不自由，每位神仙的心中自有属于他自己的定义，我不能去定义别人，也不需要别人来定义我，当然，你也一样。」最后一句却说得轻浮，也不知是作何用意。

    苏晓也猜不透，总感觉道修话里的意思可以有多种解读，而其中一种，无疑会让她感到受伤，那道修的语气，难不成是为了不让她多心？

    苏晓不能确定，直接问也是不敢的，她只好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师父呢？师父是否觉得自由？」

    道修只是笑，声音轻飘飘的，挠的苏晓心里痒痒，「我很自由，天帝也好，灵帝也好，他们都给了我最大的自由，可是我又何德何能，怎能承得起他们的情呢？」

    苏晓眨眨眼，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时间也就陷入了沉寂，直到道修亲自打破了这样的局面。

    「徒儿可是对神仙很感兴趣？」

    这话说完，苏晓脑子里便塞满了道修的影子，间或混进去镜尘和祝余的身影，苏晓说是。

    道修轻笑，「可有成神的想法？」

    苏晓说是，「我想帮师父一起剷除魔族。」

    道修笑得停不下来，还是尽快止下，问道：「就算是不成神也可以帮我，为何一定要成神呢？」

    苏晓想了想，没直接回答，「人常说神没有七情六慾，是不是抛却这些之后才可以成神呢？」

    道修愣了一瞬，再开口语气已是严肃了许多，「神没有七情六慾？你听谁说的？真是可笑，世人皆言神福佑天下、以慈悲为怀，若不是心怀仁慈，又是哪里的事？再说你来天界已三年有余，可有见过哪个神仙没有喜怒？」

    苏晓在道修开口瞬间就已知自己错了，可是话已出口，没有收回的余地，而其实就她自己而言，她还是很想知道道修对此的评价，就算是挨骂也想知道。

    道修说着语气又缓和下来，「其实这话也并不完全错，神仙掌管着凡世安宁，责任重大，稍一不留神可能就会酿成大错，引发无辜死伤，所以众神对待公事都是慎之又慎，在这方面说是没有七情六慾也说得过去。

    如你日后成神，也定要记得在这方面马虎不得，一定要认真严肃对待，容不得半点商量。也不止是日后，眼下的每件事也都要认真，可不能冲动行事。」

    苏晓应下，「徒儿记下了。」心里想着不愧是她的师父，这话题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可是苏晓这样想不代表道修也同样这样想，道修还是没能得到回答，復又问道：「你可还没告诉我为何想要成神呢？」

    苏晓僵住，指尖灵力「啪」就断了，几乎就要成形的弓箭也在瞬间折断，很快消散了个干净。

    苏晓怔怔眨了眨眼，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终于发出了声音。

    「我想要陪着师父。」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页

    到这里文案上的故事也算是都写明了，也算是要开启新篇章了，那就明天见～

    第33章 乱流

    道修失笑，「心领了，可你拜师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苏晓耳根子发烫，没有回话，却听道修自己给她找了理由，这也让她更觉窘迫。

    「也是，当时都是那位地仙说的，你要说还被我拦了，倒是当真没说过。」

    也许是看出来苏晓侷促，道修说完之后吃吃笑了一阵也就停了，苏晓这才好不容易再次打起精神来，继续了弓箭的化形。

    等苏晓再次注意到的时候，道修连带着桌椅都已离她十分远了，似乎是在她后退的时候向着旁侧的方向去了，苏晓没忍住叫了一声师父，却没得到回应。

    似乎是出了神，苏晓也没拿定注意要不要继续叫她，只是手上弓箭刚刚成形，道修又远离了她的箭道，要不……

    离弦之声比想像的更加响亮，而弓箭钉上箭靶却没停下，反而是靠着余力带着箭靶沖向了更靠后的结界。

    苏晓呆愣在原地，看着巨大声响之后从外面透进来的一丝光线，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好像、把道修的结界打出了裂痕。

    而此刻的道修自然也是震惊的，那声响自不必说，打出的效果也是同样惊人，道修从破掉的结界一路看回苏晓，对上其视线后点下了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很好。」

    苏晓回神之后，也同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道修修补了结界，同时也加固了结界，然后领着苏晓在已经暗下来许久的天色中踏入了回程的道路。

    「你不用道歉，是我没考虑周全，我已将结界加固到足够承受你弓箭的威力了，之后也少不了会让你进行这方面的修习，你只管放开了去练就是。」

    之前让苏晓练习这弓时，因着那时她还没开始引灵，就都是道修化了弓弦和弓箭让苏晓用的，威力也就是普通弓箭那样，哪会像是今天这般模样，而苏晓要是知道，兴许也是不敢没她的允许就直接动作了。

    不过这下倒是可以确定苏晓这才一开始引灵，法的纯度就十分可观，虽也有可能是之前打坐积累下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也是道修所没想到的。

    虽然道修是这样安慰着，苏晓仍是有些沮丧，或者说是心情复杂比较合适，有威力是好事，但是道修明明提前就告诉她让她不要拉弦也不要放箭的，可她还是趁着道修不注意干脆利落地放了箭，只因那个小小的念头。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道修让她做事要谨慎之后。

    「谢师父。」

    总算是听到了除了道歉以外的不同言论，道修有些欣慰，想着这件事大概是可以翻篇了。

    苏晓心里仍是十足的过意不去，也知道修并不想让她再有任何负罪心理，可是错了就是错了，道修不批评她两句她总觉得过不去。

    「师父，你还是骂我吧，犯了错怎么可以连几句说教都没有。」苏晓最后还是先开了口。

    道修却忽然顿下，回头看她，眼神有些奇怪，「我何时说你错了？」

    苏晓跟着站定，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道修确实没提过她是做错了的，甚至还夸了她，可是，「可是我没听师父的话。」

    道修无奈笑笑，弯腰下来，伸手弹向了苏晓的脑门，「你呀，我可没说不让你放箭，只是说暂时，不过已说到这里了，不让你挨些罚你也过不去，」说着又弹了一下，力道大了几分，「这就算作是惩罚了，之后自己注意。」

    说完看着苏晓吃痛捂住了额头的模样轻笑笑，直起了身子，又转回去继续走了。

    苏晓这才感觉好受些，不过头上也确实有些痛。

    ——

    又过了半月就是除夕，期间镜尘来过一次，去了习场找二人，进了结界先是被苏晓放箭的动静给惊了一瞬，直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打过招唿后就坐到了道修身侧，指着苏晓问是怎么回事。

    道修简单说了下情况，这些日子苏晓的引灵、幻形和化形都熟练了不少，应对起两个人偶的同时攻击也显得游刃有余很多，就连祝余那边也不再使着慢悠悠的气团来偷袭她了，换成了速度更快的气团，虽说只是气团，速度快了之后打在身上也是很痛的。

    不过也好在苏晓日益熟练，身上的伤也就一天天变少了下去。

    听完的镜尘向苏晓看看，小声嘀咕了一句，「倒是不算愚笨。」也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着道修说的。

    道修笑笑，颇有些自豪。

    可是苏晓并不这样想，她前边的牙齿长上来一截，模样有些滑稽，后槽牙虽还没掉，但又有另外的牙齿开始松动，这让苏晓有些难过，对开口说话感到一丝抗拒。

    要是可以一下子全都换完就好了。

    苏晓后退一步，又放出一箭，仍是十足震撼的声音，其实这都是因为她仍没学会控制化出弓箭的威力，这也是她最近的任务之一，目前来看收效甚微。

    不过师父肯定是不同意的，师父喜欢看她像是一个普通人类那般成长。

    说起来她本就是普通的人类，有了道修之后才开始变得没那么普通，这样想来，就像道修说的，她应该接受自己才是。

    道修则是看着苏晓的身影思考了另外一件事。

 第59页

    ——

    再过了一阵子的一个早晨，道修面色凝重地看着苏晓，一直看了一早上，直看到苏晓再不能忽略那灼人的视线，结束之后就再也忍不住，直言问道：「我可有做错了什么吗？师父一直在看着我。」

    道修摇摇头，面上却没多少变化，站起来嘆口气道：「先回去吧。」

    「下午不用去习场，有其他安排。」

    苏晓一口咬上包子，听着这话点点头，将包子咽下后道：「徒儿知道了。」又问：「师父早上可是因为这件事？」

    道修没回答是或不是，只说让她多吃点。

    苏晓心想着应就是了，一边拿起勺子往嘴里送粥。

    到了下午时，苏晓就坐在石凳上静候着道修的其他安排，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道修仍在犹豫，似乎也是因此迟迟不愿面对已经是下午了的事实。

    「师父？」

    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却见道修看她一眼，还是嘆口气翻下了树，目光掠过她又移去了别处，直直向着门口走了。

    「走吧！」

    苏晓也是没想到道修将她带到了天界的出入口附近，一眼看去还能看到守在那里的神将。苏晓不解道修用意，跟着其直到寻了处不是很显眼的地方才停下。

    「就这里吧！」

    道修向着下边流云状的乱流看了又看，发出了这样的定论。

    道修曾对她解释过，也让她亲眼看过，天界就仿佛是一处漂浮在乱流之上的孤岛，连带着周边一些更小的浮石。

    而此处就是天界的边缘，像是在悬崖边上，看似毫无防护，其实是有着数层结界在的，由天帝布下，防入侵的魔族潜入，也防意外失足的神仙掉落。

    但是这对准备充足的神仙造不成任何影响，道修选了处平坦的地方走过去，忽就蹲下，盘着右腿坐下了，留左腿在岛外虚虚垂着，又伸手指指下边。

    「这就是今天的任务了。」

    苏晓跟着靠过去些，没将头伸出去就先撞到了结界，结界又加回来些力道，将她弹得后退了一步。

    道修在一旁吃吃笑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见苏晓捂着头茫然看向她，才生生压下，继续道：「你先别急，我有事情要交待给你。」

    「乱流是有异象在的，其造成的伤害是乱流的数千倍，被缴入其中只会是九死一生，就算是我，也不能肯定会在异象中活下来，所以也无需我多言，你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苏晓在道修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将乱流异象划归到最为危险的级别，心中疑惑却难以消散，「可是师父，异象的成因是什么，天帝也无法干涉吗？」

    道修摇摇头，嘆了口气，「无法，这也是【至】的规定之一。不过既然有了这样不合理的存在，我们自然应有所对策。」

    「逃！」

    道修只说了这样一个字，面上戏色全无，周围空气仿佛结了冰，这让苏晓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心中十分不安，在道修的灼灼目光下郑重点下了头，「徒儿记住了。」

    「异象往往是灵力的狂暴体现，即使是现身于空间错乱的乱流中也大都可看出其扭曲，但是只用眼睛去看可不一定完全准确，你现下已能轻易感知到灵力的存在，范围也不算小，只要记着不管什么时候，在遇到不寻常的灵力时都要避开就好，尤其是在乱流之中。」

    苏晓缩了缩脖子，应下说是，却见道修忽就笑了笑，让她不要过于紧张，又向着她伸出了手，苏晓犹豫了一阵，还是上前将手搭在了道修掌心，被道修握住轻捏了捏，松开之后指了指外面，苏晓带着疑惑抬手过去一摸，发现已能过去了。

    「异象虽然危险，但好在简单易避，只要多多注意一般也没什么大问题，而天门附近有天帝处理，几乎是没有异象在的，这也是我选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乱流所蕴含的灵力也不容小觑，在其中修习能让你更快掌握对术法的控制，实在是百利一害。」

    「苏晓，是时候熟悉乱流了。」

    ——

    苏晓听从道修指示将身体完全浸入乱流，这次没了道修的守护才真正体会到乱流的威力，调整了身姿后开始引灵，却因一时没能控制住一下子经受了大量的灵力入体，惊得她忙将引灵断了开来。

    坐在崖边的道修晃着腿让她继续，苏晓抬头看了一眼，离得并没有多远，看着就觉安心，继续之后好了许多，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可是变故突如其来，苏晓甚至还未来得及睁开眼就被巨大的压力裹挟，下一瞬就被纵身跃下的身影抓住后襟甩了出去，留在耳边的只剩下夹杂在风中的一句话。

    「去找镜尘！」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搞事情，明天见～

    第34章 异象

    苏晓管不上调整身姿，出了乱流就往上沖，将全部的法与灵全部用在御空及提速上。

    危险！

    她的师父有危险！

    过度的惊慌使她失去了判断，只来得及微转了身子，整个人重重地撞上了镜尘的府门，眼前差点黑了过去。

    好痛，但是……

    苏晓知道自己一时站不起来，只伸出手去捶门，使足了力气喊道：「救命啊！师叔开门啊！救救师父！」

    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滴到手上，清醒了几分混沌的大脑，看到开门的镜尘更是仿佛看到了救星，伸手指向了自己来时的方向。

 第60页

    「在乱流里，师父被卷进了异象……」

    话音还未落下，她已被镜尘捞起赶往了那个方向，甚至还出声安慰了她。

    「别急。」

    可是镜尘的话毫无说服力，他自己的面色已是凝重得吓人，御空的速度快了苏晓不知多少倍，以至就连这话都被风吹散，没能入耳。

    到了附近镜尘压低了高度，直接将苏晓扔了下去，自己一头扎进了乱流。

    苏晓落了地滚了几圈，眼看着就要撞向结界冲进乱流，暗道一声糟了，却怎么也剎不住。

    直到撞上结界被反弹回来，苏晓才稍稍松下口气，强忍着身上的痛楚贴着结界爬起来，焦急看向下边，试图看到点情况，完全忽视了因四处乱抓已血肉模煳的手指。

    保佑我师父平安无事，求求你了，神仙也好、【至】也好，保佑我师父！

    模煳的视线中，一抹血色腾空而起，苏晓胡乱擦把眼泪，追着那身影去看。

    是镜尘。

    怀里抱着的应就是道修了。

    苏晓心中一喜，却见镜尘只是稍一停顿瞥她一眼，就没再管她向着其他方向走了。

    那速度极快，快到让苏晓分辨不出道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苏晓瞬间慌了。

    转身过去就想去追，却摔倒在地。

    这才意识到自己直到方才都是半跪着的姿态，连忙爬起，一瘸一拐追着镜尘的方向去了。

    那方向她知道的，是君陶的住处。

    苏晓赶到的时候，君陶的院门大开着，上面还有半个混着血的脚印，她也没空管那些，只知道自己是找对了地方，顺着血迹的方向就往里走，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

    镜尘也是，一定、一定要没事！

    苏晓进了厅内，空中如同锈蚀般的气味变得浓重，她看到镜尘坐在椅上，身上满是血迹，肉眼可见的伤口遍布在视线里，正在缓缓癒合。

    愈发模煳的视线中，镜尘看向了她，向着她招了招手。

    「我师父呢？」

    听着已是带上了浓厚的哭腔，镜尘心觉不忍，看向了后边另一扇门，「君陶在想办法……」

    苏晓自知不能过去给君陶添麻烦，挪着靠近了镜尘，触目的伤口明晃晃扎进了苏晓的心中，狠狠地剜了一下。

    「对不起，师叔对不起。」

    镜尘回过头，强扯出笑来，伸手抚上了苏晓的脸，替她揩去眼泪。

    「别哭，你师父醒了见着是要打死我的。」

    苏晓重重点下了头，扯起袖子将脸上的泪擦了个干净，倒是让脸上更花了几分。

    镜尘忽就拉住了苏晓的手，苏晓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反而被拉得更近了些，又被拉起一小截袖子来。

    「痛吗？」

    苏晓摇了摇头，说不痛。

    镜尘嘆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施些法术给她疗伤，至少先将血止了。

    他当然知道苏晓在说谎，单就撞在他门上的那一声，苏晓就绝对好不了哪里去，开门时见到她的模样就不大对劲，更别说之后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现下更是看上去灰扑扑的，身上沾满了血迹，大小伤口也不少。

    苏晓是有被异象卷进去一下的，撕扯与压缩带来的痛感远胜过之后的其他，如果没有道修将她丢出来她早就死了。

    可是师父呢？师父替着她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苏晓不敢想。

    简单处理之后，镜尘移了把椅子放到苏晓身旁，让她先坐。

    苏晓摇摇头，死死盯着另一侧的门，血迹并没有在镜尘这里止住，滴滴点点的，通向了更后面。

    苏晓去过那里，那里满是药材，还有各种各样不知用途的器具。

    而此刻，君陶天君和小仙童正在全力抢救她的师父。

    「师父她、不会有事吧！」

    会不会有呢？

    镜尘心里其实也没有底在，不过他知道，道修肯叫苏晓来找他，就定不会希望她自己有事。

    这本应是好事。

    镜尘抓抓头髮，心想怎会如此。

    后来苏晓还是被镜尘强行送到了椅子上，她没反抗，也不忍再让镜尘替她操心，仍是痴痴看着门口，等待着君陶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镜尘也是如此，却多少有些不抱期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远处传来隆隆暮鼓之声，苏晓只觉心中焦躁难安，不想又听耳边哗啦啦一通响。

    回头去看，见是镜尘连带着桌椅一同翻倒在地，镜尘口中念叨着什么，伸着胳膊扒拉着桌椅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看着很不寻常。

    苏晓一惊，忙从椅子上跳下来，也不知勾到了什么，竟就将椅子带倒，砸到了自己身上。

    正好还砸到了一处伤口，痛得她闷哼一声，却也来不及去管是否又将伤口撕裂，忙就去扶镜尘。

    捞住他的胳膊往起拽，又伸脚过去踢了一脚，把半压在镜尘身上的桌子踢开老远，咣当一声砸到了南边的门。

    苏晓这时才听清镜尘念叨着什么，更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怎会如此……」

    是啊，怎会如此呢？镜尘又为何会是如此呢？

    苏晓想不明白，只想要镜尘振作起来，至少先站起来。

    这边正在拉扯，那边却忽然来了人。

    「你们在干嘛？」

    听着有些有气无力。

 第61页

    苏晓回过头，见果然是君陶，张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又被她抢了先。

    「道修那边暂时稳定下来了，镜尘又是怎么回事？」

    苏晓听完前半段就差点把镜尘丢下，听了后半段又生生忍了下来。

    「我不知道，暮鼓响完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因为镜尘挣脱了她的拉扯，自己站了起来。

    「我没事。」

    苏晓也就不管是不是真的无事了，扔下镜尘就往外跑，结果没跑几步身子就忽地歪了一下，还好君陶离得近，见状忙送过去一个法术帮她稳住了身子。

    君陶目送着苏晓按着小仙童的指引进了那间厢房，跟上去前回头看向了镜尘，「你没事吧？」

    镜尘甩甩头，迈开了步子，看着仍有几分不清醒，「没事，道修情况怎样了？」

    「暂且无事，」虽说暂且无事，刚被镜尘带来时却截然相反，就连气息都微弱到快要断了，实在是险上加险，只能说还好镜尘来得及时，「倒是你，半拍小麒麟，没控制住？」

    镜尘勉强笑笑，知她这样说也只是为了缓解他的焦虑，又怎会不领情，「是啊，小麒麟差点以为她还是想不开，想就这样一了百了，难免有些过激。」

    顿了一下又道：「现在没事了，那半拍也跟上了。」

    君陶轻笑笑，跨进了门。

    道修静静躺着，面上毫无血色，身上沾染的血迹已被君陶清理干净了，却还是有血从换好的衣物绷带上渗出，染上刺目的红。

    苏晓闭上眼又睁开，心里沉得压抑，止住许久的眼泪再次滑下，模煳的视线中，道修依然没能睁开眼笑看向她。

    抬手将眼泪擦净，不愿让眼泪影响视线，走过去跪倒在床边，握住道修的手轻喊着，期待着道修稍有些反应。

    「师父……」

    你醒醒。

    君陶进来见状扫了小仙童一眼，小仙童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实在是不忍心。

    这下人都齐了，君陶嘆口气，轻咳一声，开了口。

    「道修现下已算是救了回来，只能说还好该异象威力不大，散得也快，不然十个我也是救不回来的……」

    「突然形成的。」

    不等君陶说完，苏晓突然出了声，在三道相似的惊疑声中回过了头。

    「那个异象是突然形成的，师父带我去那里修习，是确定了周边没有异象在的，它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是师父将我换出来的。」

    室内空气更凝重了几分，君陶和镜尘的面色都很不好看。

    「如若情况属实，这就算是大事了。」

    镜尘跟着点点头，「此事我随后会上报给天帝，你继续。」

    君陶就继续道：「虽说如此，情况也容不得乐观，道修靠着我或是她自己都无法醒来，长久下去的话，可能……」

    苏晓回过头去看了道修一眼，止不住地发抖。

    姣好的面容安静且惨白，不该是她熟悉的样子。

    镜尘也有些着急，又上前半步，靠得君陶更近了些，「那该怎么办？」

    「可能只有让三帝级别的人物用『道』来换了。」君陶后退半步，避开了镜尘，说得很是小心，心里早已凉了半截，说是三帝级别，也只有三帝而已，而三帝安危关乎天下，又怎会轻易答应。

    镜尘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将三帝挨个排除又加上，迟迟不能定下人选。

    「我去找灵帝，最有可能答应的就是灵帝了。」

    君陶嘆口气看向镜尘，正打算劝，却听病床那边传来了声音，透着几分坚定。

    「我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镜尘的反应速度，大概就是这样：

    普通人的：——

    镜尘表面：——－

    镜尘实际：—

    明天见～

    第35章 求救

    「你当真想好了？」

    君陶已带着苏晓下了结界云，还是没忍住再次劝出了声。

    苏晓应是，没再多说什么。

    君陶嘆了口气，也没再说话。

    苏晓本想着自己前往，被连带着小仙童在内的三人齐齐拦了下来。后来接受君陶送她也只是因为如果没有人跟着，她可能连天界都出不了。

    起初他们怎也不愿让苏晓去找灵帝，就算是被谁带着一同面见都是不愿的，结果一番折腾，考虑了各种可能性，还是无奈答应了苏晓。

    本是镜尘打算来送她的，但是他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得了哪里去，被苏晓和君陶一致拒绝了。

    也有另外的原因，这原因其实也简单，镜尘去了就必不会轻易离开，对上灵帝之后少不了又出什么么蛾子，反而可能连累同行的苏晓。

    倒不如让她自己前去，灵帝怪罪就只怪了她一个。

    再之后就成了如今的模样，镜尘被君陶赶去找了天帝，小仙童留在府院守着道修，苏晓由君陶带着送往崑崙。

    「你小心些，莫要太大动作又折了骨头。」

    君陶将苏晓放在了山脚下，看着目光虚无只盯着雪山的苏晓交代道。

    苏晓点点头，摸上了手腕，从那里开始，她的身上也缠上了不少绷带，断掉错位的骨头让君陶用法术生移回原位，勉强接上了，虽行动起来会痛些，总归是让她能够自由行动，但怎也是经不起大幅度动作的。

 第62页

    苏晓回身过来，郑重行礼，「谢过天君。」

    君陶急眨了眨眼，将那突然涌上的情感压了回去，匆匆转身走了。

    「你且小心。」

    苏晓抬头看君陶一阵，瘸着腿走向了雪山。

    她的师父，简直是太过乌鸦嘴了。

    早早就将通过雪山最简易的路线告知于她，也不知是否早已算到会有如今之事，不然怎会如此巧合？

    苏晓庆幸之余，鼻头又发起酸来。

    抽抽鼻子打起精神来，抬手攀住了眼前挡住视线的岩壁。

    这岩壁不算多高，侧眼望去视线却拉得极长，这也让苏晓打消了绕过去的念头。

    可就果真如道修所说，逢上了事情后这里的天气会变得极差。

    狂风卷挟着暴雪一遍遍冲下，这让苏晓有些摇摇欲坠。

    苏晓勉强睁开眼继续向上爬，暴雪之中夹带着碎冰，刮过眼睛也刮过手指，仿佛带着势要将她打倒的决心唿啸而来。

    她就去想道修握住她的手时凉凉的触感。

    也没什么大不了！

    爬上岩壁又稍转了个方向，打算就这样绕过积雪掩盖着的大坑，风却不同意。

    勐地从下掀起，直将苏晓掀得离了地。

    糟了！

    苏晓头朝下栽向大坑，风雪迷了她的眼，势不让苏晓躲过。

    她将牙咬紧，蜷起了身子。

    一定不能断！

    躺在坑底的苏晓被雪盖住了口鼻，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折腾了半天才将自己完全从积雪中捞出来。

    可是她的身体并没有遂了她的意，活动起来就发现右边胳膊没能撑住，又断了。

    好在腿没再断。

    苏晓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简单固定之后又四下扒拉了一番，寻了处落脚点多些的地方开始往上爬。

    毕竟是少了条胳膊可以用，苏晓爬动起来万分艰难，只能用上了牙口，这次风雪倒是没为难她，让她还算顺利地爬了上去。

    却也因此崩掉了本就松动的一上一下两颗门牙。

    苏晓没敢将满口的血水碎泥吐到这里，生生吞咽了下去，又捞起把雪放入口中生嚼了，减淡了口中的血腥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腹中空空，了无存粮了。

    而自己只堪堪爬过了不足三里地，距山顶仍十分遥远。

    风雪吼过，冷得苏晓一哆嗦，将两颗牙揣到怀里，没再浪费时间，站起来就继续往上爬。

    苏晓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的游魂一般飘荡在高耸的雪山上，静静等待着身上最后一丝温度被带走。

    抬头看看，只有茫然一片。

    又回头看看，同样茫然一片。

    险些又被风带倒，苏晓赶紧蹲下，见果然下一阵风要大上许多，掀起地上许多碎冰浮雪。

    她现在只能自己估摸着爬过的距离，一点一点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明显的、不明显的，风雪引诱的、直接掀她的。

    几乎都让她避了开来。

    这是她师父告诉她的。

    师父还告诉她灵帝从不填这些坑。

    师父从高处将这些全都指给她。

    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她。

    她的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师父笑起来可好看了。

    当然不笑也好看。

    师父给她食物。

    师父教她术法。

    师父给她梳头。

    师父握她的手。

    师父护着她。

    师父救了她！

    苏晓再次被掀倒，右肩撞上了一块突起的尖削石头。

    狠下心来将石头从底部噼断，爬起来又从胳膊上拆解出一段绷带来将石头尖固定好，看向了山顶的方向。

    目光里满是决然。

    师父你一定要醒来。

    师父你等我。

    师父、师父……

    师父——

    再行动起来完全没了束缚般，靠着完好的左臂勾住石头就将自己往上甩。

    风唿啸奔来，苏晓也不知怎么想的，一眼瞪向了风来的方向，可奇就奇在那风直接转了个弯，愣是一点没碰到她。

    这……

    倒也不错。

    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之后，风雪虽同样来势迅勐，到了她身上却又弱了不止一点，至少没再将她又掀倒。

    没空去想为什么，苏晓加快了脚步。

    风雪一点点散去，清明了眼前的方向，一个模模煳煳的影子出现在视野里。

    是山门。

    苏晓心中一喜，却又觉得不对。

    距离似乎太短了些。

    心中疑惑，脚下却没放慢一点，跑着又发现地势也平坦了起来。

    而苏晓却在逐渐平坦的地面上被积雪隐藏的石头绊倒，重重摔了一跤。

    摔得她脑袋晕晕乎乎的。

    山门已是近在眼前，苏晓捨不得耽搁，连忙爬起。

    到了山门前又忽然停下，脑子转了转，僵着手翻出衣袖内侧仔细将脸擦了个干净，又抬手去理了理被风吹得不成样子的头髮，最后将衣服整理妥帖，拍落了角落里藏着的雪花。

    确定仪容没多大问题了之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山门，却结结实实撞在了结界上。

    苏晓提气就打算捶门，又忽然顿住，也没去管撞痛的鼻子，后退两步，跪倒在地。

    「求灵帝师祖救我师父——」

 第63页

    没多时，两位青儿同时探出来半个身子，手挡在嘴边，同声向苏晓发问。

    「你来这里做甚？」

    苏晓从地上抬起头来，晕晕乎乎看不真切，只以为是灵帝来了，被她晃成了两个影子。

    「求师祖救我师父——」

    咣当一声又磕了下去。

    青儿同时向边上退了一步，避开了苏晓的跪拜，多少有些不忍，二人相视一眼，决定不告诉苏晓她在外面喊话里面是几乎听不到的这一事实。

    那他二人是如何知道的呢？

    青儿猜是灵帝做了什么，大概是为了让他们出来探探情况。

    「我们可不是灵帝，你先起来，看看清楚。」苏晓仍低着头，没对青儿的话做出什么反应来，青儿齐嘆一口，「你找灵帝什么事？怎不叫你师父带你？你说让灵帝救你师父又是怎么回事？」

    这下苏晓听出来不是灵帝了，抬起头看向青儿，急道：「可否代为引见灵帝师祖，我师父很危险，她被卷进了乱流异象……」

    「什么？」

    随声而来的是旋起的阵风，逼得苏晓闭上了眼。

    青儿退到一旁，俯首行礼。

    苏晓微睁开眼，见是灵帝居于旋风中心。

    只是面上实为严肃，冷声喝道：「那你找我又有何用？」

    「可救的。」

    苏晓将头磕下，抵住冰冷的地面忍不住颤抖着，加快了语速，「师父现在君陶天君府上，已被勉强稳住了气息，君陶天君说只要有三帝的『道』在是可以换回来的。」

    灵帝微一挑眉，「详细说说。」

    「师父为了救我被卷到突然形成的异象中，镜尘师叔很快赶到去救，称那异象已几乎散了，这才让君陶天君救回来，只是师父无法醒来，靠她自己或是君陶天君都不可，继续下去就危险了。」

    灵帝半眯了眼睛，质问道：「好端端的你又怎会跑到乱流里去？」

    「都怪我，」苏晓强压下颤抖的身子，答道：「只因我天资愚笨，术法多日毫无长进，才求师父带我去乱流修习……」

    「荒唐！」

    这一声不仅是吓到了苏晓，就连青儿也将头低得更低了些。

    「我问你原因可不是让你撒谎骗我，道修是怎样的为人你觉得你会比我清楚？」声音里显然带了怒意。

    「苏晓不敢！师祖怎样罚我都好，只求能救下师父。」

    「你可知君陶所说的用『道』来换意味着什么？」

    「苏晓不知。」

    灵帝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向着门内走去，「我会救她的。」

    苏晓连忙磕头，「谢过师祖。」

    灵帝闻言半转过身，斜斜地睨了苏晓一眼，「道修本就是我徒儿，救她是我应做的，再者她的存在价值可不是简单能够估量的，但你可不是，就算说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也不为过。」

    「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看到咱也有营养液了，谢谢小可爱！！！

    那咱明天见～感谢在2020-05-2120:11:03~2020-05-2412:4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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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回去

    镜尘实在是不放心，匆匆向天帝报告了事项，没让天帝拖他太久，火急火燎说完就又火急火燎跑了，甚至没去管天帝的反应。

    等天帝回过神来想要叫住他的时候，人已经跑得没了影，天帝只能看着空空的书房嘆了口气，一手倚了座椅的扶手，另一手指了桌上案卷，被指的那捲离了桌子，飘悠悠在天帝眼前的位置展了开来。

    只是没等他看上几行，天帝又觉烦躁，眼眸一垂，那捲又合拢掉了回去，起身走向身后书架，也没停顿，直直穿了过去。

    内殿的每间宫室都可以直通往一处，这是天帝的秘密。

    漆黑的广屋没有任何陈设，进了这里的天帝也已变成了小天帝的模样，直直向内走了一阵，似是到了这屋内的中心。

    小天帝盘腿坐下，多少感到些轻松自在来。

    「魔王或许又要来了，这次隔了千年，比上次间隔长许多，只是我没用，至今没能找到破解之法，你们说，你们选择我，真的是对的吗？」

    小天帝摩挲着地面上凹凸不平的刻痕，知道无人能回答他，自嘲笑笑，后仰躺在了地上，闭上了眼。

    他知道的，他们选择了他，他就必须是对的。

    ——

    而这边镜尘又赶去了君陶府上，进去就在厢房门口见到了青儿，知是灵帝来了，心中一喜，忙就跨步进去，却没想到正好见着苏晓扑通跪倒在灵帝脚下。

    「谢灵帝恩赦救治，劳转谢道修仙人三年养育。」

    镜尘当场就愣住了。

    然而灵帝也没让苏晓这就起来，从余光里瞥到镜尘来了，这就直看过去，「你已向天帝禀告了这事？」

    镜尘视线还是不愿离了苏晓，直直点下了头，又觉不对，再看向君陶，君陶躲躲闪闪不敢看他，这下事态是明了了。

    出事了。

    「灵帝这是作何？怎不让师侄起来？我方才听了，师侄怎又直唿了道修名讳？」

    灵帝没回镜尘一串的问题，看向了苏晓，「你向镜尘解释一下，我好让他送你回去。」

 第64页

    苏晓应下，抬起身子转到镜尘那边復又磕头下去，「苏晓冒昧，先谢过灵君多番教导，苏晓现下已与道修仙人解了师徒关系，再承不得灵君一声『师侄』。

    三年来给仙人与天界众仙家添了不少麻烦，苏晓无以为报，唯有将这份恩情铭记在心，身处人界也万不敢忘仙人曾经教诲，定将除魔卫道时刻牢记。」

    「这、这是怎个情况？」将苏晓的话从头到尾听了，镜尘才意识到问题大了，急急问向了灵帝。

    灵帝施施然道：「如你所见，这二人再不是师徒。」

    「可是道修都还没醒，这事她怎会同意？灵帝可是擅替道修做了主？」虽是这样问着，镜尘心里已是有了底在，再不愿承认似也做不得用处。

    而不等灵帝说话，就已被苏晓给抢了，「还望灵君恕罪，此事是由我提出，与灵帝无关，灵帝仁慈，甚至医好了我身上伤势，苏晓唯有感谢，不敢念及其他，还望灵君不要多加猜测，苏晓只期灵君能够守候仙人不弃，一如往日许诺。」

    灵帝将苏晓斜睨了一眼，自觉是摸透了这孩子一个性子，遇事尽往自己身上揽，倒也是个好孩子，不过三界不缺好孩子，更不需要给道修不断添麻烦的孩子，无论好坏。

    镜尘再怎样猜测都将因由猜了个遍，看了灵帝又看苏晓，灵帝是半眯着眼不再开口，苏晓是死低着头不愿看人，当真是急了他一个。

    「那你呢？你怎么办？」

    苏晓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苏晓无碍。」

    怎么会无碍呢？她难过得都要疯掉了，可是她心里清楚明白得很，如果没有她，道修就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

    任何一件。

    一切的开端是因为她，那就应由她来结束这一切。

    而这恰好，是由着灵帝先开出了条件罢了。

    道修一时仍是醒不来的，灵帝也是因此放宽了点时间，让苏晓今夜子时之前将一切收拾妥当，由镜尘带着返回人界。

    苏晓领了命，直到灵帝叫了镜尘送她，与青儿一道走了之后才让君陶给搀着扶了起来。

    不管怎样说，她现下的情形比起跟着灵帝初回来时已是好了太多，那时苏晓身上尽是伤痕，而灵帝满心满眼都是道修，直到将道修的事物处理妥帖，才回过头来医了苏晓。

    只是就算医了身体，却仍是要她心里痛的。

    「你当真要回去？」

    苏晓点下了头，郑重向君陶行了一礼，「麻烦了天君。」

    「什么话，只可惜我帮不了你。」君陶是见了全程的，不过也只是见了，甚至没能替苏晓说上一句话，没能提前帮她止上一分痛。

    苏晓摇摇头，依然垂着头看地，「不，应是多亏了有天君在，日后如若有幸能帮上天君什么，天君只管开口就是。」

    再受不了空气中难捱的气氛，苏晓躬身行礼，再开口声音已有些发闷。

    「容苏晓先行告退。」

    又回头看了道修一眼，没敢再继续留下去，快步踏了出去，直奔着小院去了。

    君陶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小小身影长长嘆了口气，回头看了仍处于昏迷状态的道修。

    「你的小徒弟就要回地上去了，我们都说不动灵帝，也就只能靠你了，赶紧醒来吧！」

    却只有院中风拂过绿叶带起沙沙声响。

    距子时还有不到两个时辰，苏晓忽就起了磨蹭心思，但是镜尘很快就会回来，来到这个小院，来将她带走。

    苏晓坐在梧桐前的石凳上，仰着头看光线透过叶子映出小片绿意。

    算来平常这个时候，院中已是夕阳渐落了，只是道修出了事，原有的结界也失去了作用，倒还是晴空白昼的模样。

    如果没有她在，或许这样才算作平常。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她应该带走的，只有苏晓来时负着的那把巨弓，她将房间看了又看，没敢再去触碰其他任何物什，只捞起桌上收拾出来的一些书卷，出了门。

    将院门仔细合上，苏晓没忍心将抱着的一摞书放到地上，只能冲着院门深深鞠了个躬。

    良久才深唿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微转了方向冲着一处去了。

    这些大都是从少辛灵君那里借来的凡武书籍，她已将全部都看过了一遍，只是还没来得及全部亲手操练一番，难免有些可惜。

    但也好在有道修仙人提点，让她几乎完全脱离了书本与平面，与其幻化而出的人偶能打个势均力敌。

    苏晓在心中嘆了一口，自觉不应再将这些事记挂在心上，平添许多烦恼。

    也只祈求道修仙人快快醒来，干脆忘了她才好。

    要是道修也会想她念她，可如何是好？

    苏晓急眨了眨眼，将氤氲出的雾气生生吞咽了回去。

    不管怎样说，她这一生，怕是都忘不了道修了。

    要是还能叫她一声师父就好了。

    想这么多作甚，灵帝都开了口，这事怎还会有余地？

    再留在仙人身边，哪天当真害了仙人性命又该如何呢？

    明明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苏晓抽抽鼻子，视线余光里忽就闪过一道影子，抬头去看，见是上空飞速掠过个极为眼熟的人物。

    那一头微卷的长髮说来也是极为标志。

    只是祝余真君是有何事，竟行得这般匆忙？

 第65页

    追着祝余看过去，另一道影子很快闯入了视线，苏晓仔细一瞧，那不就是少辛灵君吗？

    只是少辛灵君状态有些奇怪，衣裳都没认真穿好，虽说离得有些远少辛速度又快看不真切，不过苏晓想，少辛灵君的脸色绝对好看不了。

    尤其是听了祝余遥遥传来的喊话。

    「少辛莫怪，我不是有意偷看——」

    这……

    祝余真君是偷看了什么？

    那二人你追我赶很快没了踪迹，苏晓呆站在原地脑子里迟迟反应不过来。

    不过很明显，是祝余真君做了什么惹了少辛灵君生气，逃跑途中也不忘乱喊，倒是欺负了少辛灵君无声。

    苏晓低头下来看看手中书卷，还是动了脚步。

    就算是不能亲眼见了二人，书也总是要还的。

    到了近前是清平开的门，见是苏晓后又往天上看了一眼，再转回来时眼底多了一丝失望。

    苏晓没能明白那代表着什么，还是开口解释道：「我来时见了少辛灵君，还有祝余真君。」

    清平只是点了点头，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真君又偷看了灵君沐浴。」

    苏晓张张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而清平没再细究这事，看向了苏晓手中抱着的书卷。

    「是要换新的吗？你先随我进来吧！」说着已转过了身，就打算往里面走。

    「不、不是的。」苏晓有些急，上前半步却还是停在了门槛前，见清平不解回头，忙将手中书卷往清平眼前送送，「我是来还它们的。」

    「嗯？」

    苏晓往常都是一年来一次换上新的书目，这次时间虽有些短但也差不了多少，不是换书还能是来干嘛？

    被清平直勾勾看着多少有些不自在，苏晓低下头看了手中书卷，「我要回人界了。」

    清平缓缓点头，「不碍事，先拿了回去之后看也可。」

    苏晓摇摇头，「不是的，我不会回来了，道修仙人她也不再是我师父了。」

    是良久的静默。

    清平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些书卷，想想还是开了口，「灵君最不缺书，你以后需要了再来就是。」

    苏晓垂着头，终还是点下了。

    只是心里仍是凉的。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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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地上

    到了能见着小院的地方，苏晓就一併见到了守在门前来回踱步的镜尘，而镜尘见了她，也就停了脚步。

    二人直直立着对视一阵，也无言语、也不动作，时间一点点过去，倒是颇觉尴尬。

    苏晓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拖着步子向着镜尘去了，就算是再多磨蹭一点，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到了近前，镜尘将苏晓上下看了，除了那把弓，倒真看不出她收拾了什么出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上一套，瞧着瘦小又可怜。

    镜尘终还是不忍心，开口问道：「不是让你收拾东西么，怎什么都没带上？」

    「那些都不是我的，唯一属于我的，我已带上了。」苏晓抬头直视了镜尘，伸手握住了身前用来绑弓的绳子，就连那条绳子，都是苏晓来时用的那条。

    镜尘已是没了往日形容，憔悴了许多，就算是面对着苏晓勉强拉扯出笑意，也没成功将其送到苏晓心里。

    「我们走吧！」

    说再多也已然无益，苏晓干脆开了口，免了镜尘为难。

    天门的方向苏晓知道，言罢就转过身向着那边去了。

    经上道修这一出事，苏晓猜测镜尘也是不敢随意穿梭乱流了，或许神仙们都会以此为戒也说不定。

    按着镜尘说法，这事实为反常，天界应会想出一套办法来应对，只是这就是苏晓再无权也无处可知道的了。

    镜尘也就如苏晓所想，大跨步几下就追上了她，保持在她身边不多远的距离，视线一时落在她身上，一时又落了别处。

    苏晓只觉得对不起他。

    想着也就出了声，「对不起。」

    镜尘抓抓头髮，良久还是回了一句，「不怪你。」

    这事能怪谁呢？

    镜尘不知道。

    这明明就不是任何人的错，却又明明惩罚了一众。

    他只知自己无力改变。

    从乱流穿过还算是顺利，苏晓见乱流平缓，甚至稍稍挣脱了镜尘的看护，将划过耳边的风声听了一阵。

    苏晓也不知镜尘有没有发现，动作里充满了谨慎，不过她觉得镜尘大抵还是发现了的，只是没想着去管，只留了她一个背影。

    怕镜尘再陷入早些时候慌乱的状态，苏晓还是收了心，将注意往他身上放了些。

    两人出现在结界云上时，镜尘才发现自己遗漏掉什么，这就停在原地，低头问向了苏晓，「我该把你送到哪儿？」

    苏晓抬头看了镜尘一眼，又扭头回来看了正前方，视线又垂下去，看了流云缓缓。

    「小神山，我回地仙爷爷那里。」说着又看向了镜尘，「在渝华。」

    镜尘表示自己明白了，又有了动作，直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第66页

    小神山也并没有听起来那样小，地方还算广袤，绵延几座不算多高的小山头，最深处就是地仙所在。

    镜尘只送她到那里的半空，就停下了脚下灵化的剑。

    「我只送到这里了，剩下的一点距离你就自己回去吧！」

    苏晓点头，往旁边挪了一步，稳稳噹噹悬在那处，躬身向镜尘行了一礼。

    她知镜尘顾虑，要她自己是镜尘，她也不会想送自己到门口，毕竟连怎样面见地仙都是个问题。

    镜尘得了她一礼，也没说什么话，拧起眉头嘆了一口，干脆甩袖走了。

    苏晓一直等到那道灵剑尾巴上留下的光彩消散才直起了身子，再抬头去看，镜尘已经没了影子。

    确实不余多少，距脚底一里不到，也无需谁再送她了，苏晓就自己往下移动。

    人界正是秋季，一眼望去满山的金黄，零碎点缀些绿意，日头悬在天边，似是才刚升起的模样，映得山上多了几分梦幻，要是再快一点，还是能见到这里日出的。

    这倒是成了遗憾，这种金闪闪的光景应是镜尘会喜欢的吧，虽比起他府上还差了点。

    苏晓朝光线来源看了一眼，忽觉有些心酸。

    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小神山的日升日落她都不会再错过。

    本以为会顺利接触到地面，谁知到了距地面只剩几尺处却突然失了控，苏晓反应不及，直直掉到了地上。

    只是好在落地之处是松软泥土，还铺了厚厚一层树叶，没让苏晓感觉多痛。

    可这究竟是为何，苏晓就不知道了。

    苏晓扶着旁边一棵枫树爬起来，揉了揉被弓枕痛的后背。

    她自知这弓只是这样摔是摔不坏的，也就没去担心它，反而开始了担心她自己。

    她身上仍穿着爬过了崑崙的那身衣裳，就算是灵帝为她医好了伤势，却没能让衣服恢復，只能说好在这是宜笑真君的衣料，没沾上多少尘泥血水，虽有些破烂。

    将衣服上下拍了拍，拍落了方才以背着地沾上的碎叶，也好在今天没多少露水，不然就又是另一种惨状了。

    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许久不曾听见的声音。

    「你怎地回来了？」

    苏晓闻声去看，见地仙爷爷仍是二人分开时的模样，各种滋味杂上心头，搅乱了低落的心。

    「回来就不走了。」

    最后地仙的问题还是停在了这师徒关系的无以为继上，也是不想再让苏晓忆起，愁了一张寡淡的小脸。

    「地仙爷爷怕不是已将我忘了。」苏晓还是回了地仙原本给她用的小屋，看着熟悉的摆设又听着地仙的话，两边明显是不搭的，不免产生了疑惑。

    地仙认真摇了摇头，「怎会？」

    苏晓踢踢桌腿，低着头没去看他，「可我无相啊，天生的。」

    「这……」虽是没听过的词，但意思却很明确，地仙顿悟，只觉老脸都要丢尽了。

    于是苏晓听了一声轻咳。

    「无事的，我知道人界都已过了三十余年了。」苏晓终还是抬头看了地仙，地仙却没看她。

    苏晓想了想，还是继续道：「只是我怕是陪不了地仙爷爷几个三十年了。」

    地仙忽就站了起来，一副惊惧模样，「为何？」

    低头看了晃荡着的脚尖，苏晓没忍心去见地仙反应，「我还是个人，就算修习了这许久寿数多了些，也还是一般人，到了日子总也会去的。」

    「那、那仙人没教你什么法术延长寿命？」

    苏晓摇了摇头。

    「仙体也不曾？」

    苏晓再摇了摇头。

    地仙声音里已带了颤，怎也不愿相信，质问道：「她这是都教了你什么呀！」

    苏晓闭上眼深唿了口气，灵力的流动稍转了方向，飘飘悠悠进了她的身子，苏晓睁开眼，看向了仍瞪大着双眼的地仙，「她教会了我许多。」

    地仙颓然，復又坐回了凳上。

    「罢了罢了，人都自有命数在，你在天界过了三载，就已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确实不应再贪了，在咱小神山修习几年，就去人间看上一看吧！」

    苏晓点头应是，心里却忽就起了比较。

    人界灵力确实比不上天界富足，也不知别处是怎样的情形，只是这小神山，确实是差了点。

    不过就算是再差多少都不是苏晓应去关注的，这日正是山脚下村落的集会，地仙看不得苏晓身上破烂，使了个障眼的法术掩了苏晓衣着，就带着她下山去了。

    当得知苏晓仍需进食之时，她瞧见地仙脸色变了又变，还伸手去捂了怀里钱袋，似是忍了满腔的话。

    苏晓深感愧疚。

    一别三十年，山脚下的村落几乎没了她熟悉的影子，苏晓也是问了地仙才知道，当年那个追在她身后处处讨打的孩子现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而她只比那时长高了一些而已。

    三界之间的时间差这样一看，当即就显现出区分来。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她也算是可以跟着那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了，如果他们学他们爹爹讨打的话，她还可以稍微地教训上一下，比如操控些阴风吓他们一吓之类。

    想着苏晓赶忙收了心思，将视线移到了道路两侧的商铺摊贩上。

    又走了一阵，边上一个小女孩吸引了苏晓视线，她身旁还站着个妇人，小姑娘拉扯了妇人袍角，嚷着要买糖人。

 第67页

    妇人熬不过，最后还是带着小姑娘去了糖人摊子。

    而苏晓，看得失了神。

    失神到没注意到地仙已将她全部神情收到了眼底。

    眼前忽就擦过一道急匆匆的人影，几乎刮擦了苏晓额头，带起的风将她的头髮撩起好些根来。

    苏晓定睛去看，才发现那个身影是属于她的地仙爷爷，而他此刻已抢在了那对母女前头，摸出银钱拍到糖人摊子案上。

    「这糖人我全都要了！」

    苏晓垂目嘆出口气来，听着耳边渐起的哭喊急急过去了地仙边上，拉住了地仙袖子，「我不喜欢这个，我们去买其他的吧。」

    地仙最后还是听了，只是苏晓还是让地仙花钱买了一个，递给了那个仍哭得止不住的小姑娘。

    又怕小姑娘被她吓到，干脆塞到其手里就拉着地仙去了他处。

    身后哭声渐息，小姑娘又经妇人提醒，嘹亮喊出一句「谢谢姐姐」来。

    这声音和着周边噪杂声一併入耳，听得苏晓忽就觉得有些累。

    天界不会有集市，不会有糖人，也不会有小孩哭闹，更不会如此嘈杂。

    人界和天界真是差得太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咱也算是终于扣上文名了，明天见～

    第38章 秋冬

    苏晓跟着地仙将各类物什都添置了，就和地仙一人背一个竹篓回了山里。

    她想一併背过地仙身上的竹篓，却遭到了拒绝，地仙让苏晓不要小瞧他，尤其是不要用眼睛去猜测。

    「别看着老夫年纪大就真觉得老夫是那个年纪的状态。」

    这是地仙的原话，苏晓能有什么办法去反驳他吗？

    没有。

    她只能在地仙不知怎样动作忽就闪了腰的时候去扶着他，忍下心中许多话，帮他拿下背篓捶捶揉揉，过上一时再将背篓背回到他身上。

    在地仙紧盯着的视线中摇摇头，说一句「在所难免」。

    苏晓觉得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要学着地仙动作装作闪了腰来让他相信这真是在所难免的了。

    也或许苏晓着实是个乌鸦嘴，就在她这样想了的第二日清晨，苏晓还真就闪了腰。

    痛得她只能躺在了地面上，静等阵痛过去。

    这就真是说来惭愧了。

    苏晓只是不想破了三年多的习惯，早早就起来绕着小神山跑跳。

    只是她记忆出了岔，在朦胧雾气中沖向了记忆中本应是平地的沟壑。

    这块土地松软，摔下去也不觉得多疼，却也因此没了附着，苏晓只能认命滚了几圈跌到了坑底。

    躺在坑底看着渐白的天空，苏晓细细将其看了又看。

    寥寥几片云彩背后，是高远如同宝石般的蔚蓝，果然不见其他。

    就这样看了一阵，苏晓支起地面打算起身，本以为没什么大碍，这时却忽觉疼痛。

    想想还是躺了回去，认命般嘆了口气。

    出师不顺啊！

    苏晓还是捂住了脸，不知自己是乱用什么词，这要是被祝余真君知道了，就算她没有摔在这里，也是要被祝余真君拍在地上的。

    也只是三年而已啊，哪有那么多可想的。

    苏晓嘆出一口气，还是支撑着站了起来。

    左右晃了晃腰，确定没方才那么痛了，苏晓又再次迈开了步子，只是没再敢莽撞，谨慎了许多。

    回到住处时见了地仙正站在一块石头前观望，端着脑袋四处瞧着，颇有些焦急。

    苏晓回来的方向正是在地仙的背后，也没想太多，直直走到了他背后，干脆出了声。

    「爷爷你在干嘛？」

    这冷不丁一声将地仙吓了个正着，甚至惊起了近旁树上的鸟雀，留了几声叽叽喳喳，和着风掀起的落叶来，倒是有几分人间气息。

    「这不是在等你这个小祖宗嘛，大清早跑哪里去了？」地仙缓下神情，见苏晓身上一身尘土草屑，更是觉得可疑。

    苏晓不知道地仙心思，还是认真答了，「我就在小神山，哪里也没去。」

    地仙将苏晓又上下看了一遍，知道她不是说谎，也就没想着细究，干脆朝石头方向挥了挥手，「赶紧去洗洗，吃饭了。」

    苏晓点头应下，转了身就进了石头。

    这石头倒也是真石头，只是地仙给其施了术法，也就成了连接地仙住处的出入口。

    官再小也毕竟是个神仙，赤条条住在山里总归有不方便之处，还是像这样半隐不隐来得方便。

    内里原本就只有一间茅草屋子，有了苏晓之后地仙又另安了个床，拿了屏风挡在中间，等苏晓大些了，会跑会跳会说话了，地仙就觉这样不行，干脆又在边上开出个小屋，安排了苏晓住处。

    就算是茅草屋也到底是神仙造的，不会说是经不起风雨。

    只是地方确实小，没了厨厅不说，连吃饭用的桌椅都没能成套，苏晓每每都是搬个小板凳出了地仙结界，就着小神山悠悠风声吃饭。

    从昨日回来至今，苏晓都没想着去外头吃饭，就搬了小凳坐在屋子前，眼神发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地仙也不知该不该管，最后还是放任了她自己随意。

    说来，那位仙人的术法好像是风来的。

    还是气来着？

    地仙有些记不清明，不过这个不记得，另外一件他却记得。

 第68页

    九月已是开始了几日，到九月底也不过是眨眼的事，而那时……

    地仙看了那个仍有些呆愣的小丫头，没忍住嘆了口气。

    然而地仙事务本也算是清闲，这几日却忽就忙碌了起来，地仙也再管不上苏晓，捂着额头潜入了地下。

    再出现已是数里开外了。

    昨日因着苏晓忽就回来，惊喜过头干脆地忘了自己本是打算去干嘛的，后来又去了集市，直将这事忘了干净。

    说来这里正是苏晓出现的附近，到了近前才感到些牴触来，也难怪他那时听了一声响，想来就是苏晓从不多高处掉下来时发出的。

    看来是当真出了事，不然也不会惊醒这山脉。

    只盼一切平安才是。

    ——

    地仙掰扯着日子数着一天天过去，终于等到了这日，趁着苏晓早晨跑去修习的工夫，紧赶慢赶从早早备好的材料中折腾出一桌子菜。

    还不等松上口气，就见了苏晓回来。

    而苏晓见了这摆了桌子摆不下又摆到凳子上的满满菜品后，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爷爷你这是打算赶我走了么？」

    这话听的地仙也愣了，什么也没想就直接点下了头。

    苏晓见状，也是跟着点了头，垂下了视线看了脚尖。

    「不是！你跟着起什么哄、点什么头，你打哪儿看出来我要赶你了。」地仙急得有些坐不住，手里还拎着铲子就要往苏晓跟前走。

    苏晓抬了头，直从地仙脸上看到他手里的铲子，又看到了那摆得满当的盘子。

    地仙最终还是停下来脚步，决定不跟苏晓计较，不过还是耐心道：「你可有算过今天是什么日子？」

    苏晓只看了地仙眨了眨眼，她确实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别说今天，自从回了地上苏晓就压根没知道过时候。

    所以这其实是她的误会？

    地仙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想，他直视了苏晓，认真道：「现下是九月，今个是二十五号，你说是什么日子？」

    苏晓这才明白过来，只是这天虽本应是她的生辰，可这算过来算过去，日子都是合不上的啊！

    苏晓干脆将这事说与了地仙，「可是爷爷，我从天上离开时那里才正月过半，这月数算下来也不对啊！」

    地仙只是抖了抖手里的铲子，直指了一个小凳叫苏晓过来坐下。

    这又怎敢不从呢？

    苏晓洗了手乖乖落了座，接过了地仙递给她的碗筷。

    地仙也坐下，见苏晓拿着筷子却不敢下手，还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想那么多作甚，生辰又不只是为了要你记你是多大年岁，要真这样说，我都将你记到四十岁了。」

    听了这话苏晓哪还敢再说些什么，干脆动手戳起了一小块鱼肉，只是还不等放到嘴里，就听了地仙继续。

    「很多事情可都是需要纪念的，生辰只不过是其中一项罢了，想太多没什么好用处的。」

    苏晓点下了头，却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到过。

    不过也确实没什么意义就对了。

    八岁或者九岁，又能差得了多少呢？

    苏晓扯下烧鸡的大腿递给了地仙，地仙这才露出喜色来。

    只是地仙不会吃就是了。

    所以这个鸡腿最后还是进了苏晓的肚子。

    但地仙还是高兴了面上心里，除了最后的最后见到空空如也的大堆盘子。

    地仙再次捂上了钱袋。

    ——

    时间总是晃人，新雪掩了旧枝也不过是一月有余的光景，而到了这个时候，雪地里兔子移动的痕迹就较之往常来说显眼了许多。

    这也是苏晓给自己新增加的任务。

    通过这些痕迹找到兔子并隐藏气息到兔子近前，跟着其移动却不被发现。

    只是说起来简单，这件事初开始就完全没能跟成功挂上一点钩。

    倒是和兔子赛了一场跑步，最后还是苏晓输了。

    只因那兔子跑着就逃进了窝。

    这让苏晓没法再将比赛进行下去，反而之后让她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变了味道，直到又过了几天苏晓跑过了那只毛茸茸的兔子，揪着了它的耳朵。

    苏晓看了兔子三瓣形状的嘴巴动了又动，弯腰放走了它。

    再寻到了兔子也没再往上冲过了，反而按照了她最开始的想法用尽全力隐藏了气息。

    只是进度并没有想像的喜人，就算是让兔子忽略了她的存在，再一动作总还是会将其惊走。

    愁得苏晓饭都少吃了两碗，这倒是惊奇了地仙，不过地仙对此并没有表示不满，甚至还让她再接再厉。

    于是苏晓又起身去盛了一碗饭，慢悠悠扒拉到嘴里。

    这下地仙也算是明白了，苏晓她完全理解错了方向啊！

    也不知是吃得少了还是动得多了，等冬天过去，苏晓脸上明显少了些肉，更是看得地仙心痛不已。

    苏晓却反而高兴很多，只因她已可以悄悄移动到距兔子只一步之遥了。

    再往前一动作就会惊到兔子，倒是没能再有所进展了。

    时间再晃，冰雪已是几乎消了个干净，只留了一些常年背阴处尚有残雪未消。

    苏晓就坐在这样一处坡上的平整石块上，支着脸盯着坡底的残冰碎雪，试图能从那里看到个兔子来。

    要不换成鸟雀试试？

 第69页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眼熟的名字，谢谢小可爱！！！

    明天见～

    感谢在2020-05-2617:00:53~2020-05-27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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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春伤

    想着一抬头，苏晓就见了半空中飞得不算多高的麻雀。

    再一眨眼，坐在石上的苏晓已是不见了踪迹，视线上移，才得以见了那个已身处半空的身影。

    苏晓的突然出现也是吓到了原本安逸飞行的麻雀，勐就转了头换了方向，试图躲避苏晓。

    这也让苏晓意识到自己对气息的隐藏是多么的拙漏。

    不过苏晓还是随着麻雀转了方向，头朝下直追着麻雀去了。

    只是那麻雀一头钻进了枝杈复杂的一片树林，苏晓本就打算这样放弃，却又怕麻雀一不小心撞在哪里被卡住，毕竟也算是她把麻雀逼到那里的。

    于是苏晓也一头扎了进去。

    再于是苏晓不小心挂到一截断枝，却没能收了力，一下子甩出去被卡到了树枝之间。

    苏晓反应过来后很快拉扯了周边枝桠，防着自己掉下去刮蹭了衣服，惹了地仙心痛。

    总觉得有些奇怪。

    苏晓被挂住勐就下坠的那一瞬间，有感到一个不易察觉的力。

    将她稍微託了一下的一个力。

    怎么想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力。

    轻轻「咦」了一声，那力忽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苏晓觉得不对，勐就甩手去捞，却打到另一根树枝，在疼痛起来之前送出去一个法术。

    可惜并没有用处。

    苏晓只能收回打痛的手，对小神山的种种异常起了疑心。

    疑惑归疑惑，苏晓想不通也查不了，最后还是打算回去问她的地仙爷爷，小心移动脑袋将四下里都看了一眼，只见着一根落羽，倒是不见有鸟雀在。

    这边当即松了口气，另一边瞧着从树枝缝隙看过去的高矮树木，苏晓又有了新的主意。

    今日已经不早，苏晓这就回了地仙那里，见他坐在院中摆了棋盘出来自己和自己下棋，还是洗了手脸坐到了地仙对面。

    棋局正是紧张之时，苏晓也就没敢搭话，看着地仙一步步自己将自己逼入了死路，末了还摸着鬍子摇头嘆气，道一声「好棋」。

    苏晓又将棋盘看了一阵，没怎么明白是个怎样的局面，只是地仙收拾了棋盘打算重新再来一局，苏晓只能赶在这前面直接开了口，问他小神山是不是有布下什么结界。

    地仙抬眼将她一瞥，又问她怎会想到问这个。

    苏晓答说自她回来就遇到了几次异常。

    地仙想了想，摆手向她道无事。

    苏晓还想再问，却被地仙打断。

    只说让她没事不要想太多。

    苏晓见了地仙这般模样，也就觉着应就是结界了，只是这结界的相关事宜，地仙却并不打算讲予她。

    想想也是，她一个人类丫头何必知道神仙那么多事，或许知道了反而没好处，倒也给自己讨了个心安。

    再之后就是每日离了院子，跑到山间树林，在树与树之间攀爬跑跳了，偶尔见着两只鸟雀还会试图跟着飞一段。

    如果鸟雀飞得低了，苏晓就在树间跳跃着追它们，一点点隐藏了气息。

    地仙在山间雾霭正浓之时专去找了苏晓看过她几次，眯了眼追着那个在林间高速窜动的身影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悠悠嘆了口气出来。

    这不活脱脱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嘛！

    只是猴子偶尔也会流露出些许伤感，从眼底开始，又压抑不住四散开来，淹没了她整个人。

    地仙也不知该对这样的苏晓做出什么反应来，只是每次见了都是觉得她也不想这样，每每都是竭尽全力的压制，却愈显心酸。

    那小小一团坐在小凳上的身影竟还是尝尽了孤独的滋味。

    地仙嘆口气，也只当自己没看到，再做饭时给她加了几道菜，添足了油水。

    眨眼过了雨水入了二月，小神山上也能看到些绿了，这日清晨忽就落了雨，绵密如丝，地仙坐在石前，静静淋了一阵。

    回头却见苏晓在他身后已是站了许久，身上湿意不比他少。

    「你怎站在这里都不说话？」地仙向她招招手，等着苏晓离得近了给她施了个小法术遮了雨丝。

    林间树上虽尚未抽出嫩芽，却仍可以挂住水珠，苏晓在树上跑跳一阵，好比在雨里沖了个澡，额发都湿尽贴了下来，多少有些狼狈。

    苏晓在雨中跑得急，只因她回到人界已是有五个月了，算到天上也过去了半个月，她这些天里梦到最多的，就是道修没能醒来。

    这让苏晓没了安稳，时间越是过去，这份难安就越发加重，直压得苏晓病倒在床上。

    也一併惊到了地仙。

    「就那么小一点雨，你怎会抗不住呢？」地仙还是寻来草药给她熬了，在苏晓端过碗乖乖喝药的时候摸上了她的额头。

    这也是苏晓的疑惑，不管是在地仙这里还是在道修那里，这么些年过来了，她都不曾有过伤风发热，再者更大的风浪她也扛过，那还是没有法术护体的时候。

    只是药苦得紧，倒是淡了别处滋味。

 第70页

    苏晓再没想着大口吞咽，反而放慢了速度，这让地仙瞧见了，又被说了一通。

    只是这样一来，大概明早起来是没法去进行任何修习了。

    就算是她想要稍微有点动作，也还是会被地仙爷爷给按回床上，将被子盖个严实。

    捂得苏晓闭上眼在梦里落了一枕的汗。

    恍惚之间听了有人唤她，一声声由耳入了心，勾起许多酸涩。

    坐在床头那人见了苏晓的不踏实，也是一口气堵在心口，最后只伸手揩去了苏晓眼角滑下的泪珠。

    地仙站在一旁，拘谨地搓着手，见空中没了声响才试探着开了口：「仙人放心，过了今晚应就能退烧。」

    「无事，不急在这一时。」

    地仙到底还是觉得不自在，将胆子抖了又抖，终于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仙人不是与苏晓解了这师徒关系，不知今日前来，又是为何？」

    道修这才回头分了地仙一道视线，「说来惭愧，这事是灵帝一人擅自做了主，做不得数，苏晓一日是我徒弟，就永远是我徒弟，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处理，还望仙长允了我将她带回去。」

    地仙当然知道修承诺意味着什么，只是仍十分的不放心，又看向了那个仍烧得煳涂的娃娃。

    末了也只是长嘆一声，「仙人还是等苏晓醒了问过她的意愿吧，只是小仙斗胆，还望仙人莫要再伤了她，小仙还未曾见过她病得如此厉害。」

    何止是地仙，道修怎又不是呢？

    「仙长放心，我会将周边一众打点清楚，连同三帝一起，再不会发生如同今日之事。」道修对上了地仙视线，终得了他面色凝重的一点头。

    道修明显松下一口气，又将视线移回了苏晓脸上，这下看着倒是安稳了许多，没忍住扯出点笑意来。

    忽地又想起另外一事，道修想想还是开了口，「若是镜尘再敢胡乱差使仙长，愿仙长告知于我。」

    说着靠着法术递了一物给已是面色惨白的地仙，地仙抖着手接下，见是个小小的玉环。

    道修仍没有看他，「靠着这个可以与我联繫，仙长只管告诉我，镜尘那边我来解决。」

    地仙抖得几乎站不住脚，差点就要跪向道修，被她摆摆手打断了。

    「仙长无需自责愧疚，这事本就不是仙长自愿，只是好在镜尘惹事、仙长坚持，才让我得了这么个徒儿，当真要说，还应向仙长道个谢才是。」说着起身看向了地仙，躬身行礼道：「多谢仙长。」

    地仙再次慌了神，连连摆手，又想去扶道修又怕无礼接触了她，最后也只敢一连串的「不敢当」了。

    道修礼罢，又盯着地仙看了一阵，还是没能开口，又坐回了床沿。

    地仙不知她是何用意，只是心虚别开了视线，见道修又坐回去，才堪堪得以移动，出了门去替她倒茶。

    只是地仙一走，室内当即就显得冷清了许多，道修看着苏晓熟睡的小脸，只觉心有余悸。

    不过还好，她也总算是没失去什么。

    地仙再进来也只是搬了个凳子将烧好的茶水放到了苏晓床前，听了道修一声「多谢」就又出去了。

    道修醒来至今还并未有过进食饮水，也就没跟着地仙客气，斟满了茶盏将温度调了调就干脆下了肚。

    回味起来又觉后味十足，倒也是好茶了。

    就着这壶茶，道修直守到了天边晴白初现，结果也算如意，守得床上那人睁开了眼。

    入目却并不实在，苏晓盯着道修看了好一阵子，才颤着声开了口：「师……师父？」

    道修噙着笑，点下了头。

    「是我。」

    「不是做梦吗？」苏晓又怎会相信，只是那颗雀跃欢唿的心将她完全掀了开来。

    道修伸手掐住了苏晓的脸蛋，轻轻扯扯，「不是。」

    轻微的痛感传进了身体，也让僵硬的肢体多少回过点神来，苏晓脑中顿顿，忽就反应过来，只是身上不适没能成功弹起，只将口中说了个明白。

    「见过道修仙人。」

    道修面上僵了一瞬，却又忽地笑出声来，「傻孩子瞎说什么，我可是你师父，乱叫什么！」

    这就让苏晓有些分不清了，结结巴巴还是试图解释，「可、可是灵帝……」

    「我才是你师父，咱不听她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醒了醒了，师父终于醒了，激动！！

    对了，昨天忘记说了，这里出现的日期都是按照阴历来的，就是过得慢的那个

    另外又看到有小可爱灌溉了，谢谢谢谢！！！！！

    明天见吶～

    感谢在2020-05-2718:00:00~2020-05-28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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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回去

    先让咱把时间倒回去一点，瞧瞧天界是个怎样的情况。

    ——

    镜尘自那天之后就守在了道修的小院，非常自觉地霸占了最东侧的那间屋子。

    他有预感，等道修醒了定不会善罢甘休，苏晓还是有很大机率回来的，他又怎能占了人家小姑娘房间。

    他能猜到的事，不信灵帝猜不到，只是为何废了这样工夫，镜尘猜测还是与道修有关，就看灵帝打算做到什么程度了。

 第71页

    也已是过去半月了，镜尘早晚将道修看了又看，却总也不见她醒来，心下多少有些着急。

    可任他将头髮抓了又抓，来回踱了又踱，床上那人丝毫没点反应给他，先前也是各种去找了君陶，更是直接被她轰了出来，让他耐心点。

    镜尘也是将天帝派的任务推了又推，除了道修这事，每天还要担心一阵要是天帝不耐直接来找他可如何是好。

    最后干脆跑到了后院去晃了鞦韆。

    一盪一盪晃得老高，将近日没来得及走的神挨个走了一遍，以确保那反应慢的部分跟上节奏。

    虽说近来也没什么节奏需要去跟就是了。

    话是这样说，镜尘却不敢打包票，等道修醒了随时会闹上一堆事，他也不求别的，就盼着道修能稍微的理解他一下，直接去找了灵帝就好，可别再找他麻烦。

    镜尘这样想着，鞦韆晃到低处一脚下去蹬得更勐了些，身子划出来带起的小风倒也舒适。

    可惜这舒适没能维持多久，镜尘就听了一声开门声，紧接着就是一声轻唤。

    「徒儿？」

    镜尘缓缓转头向了那个方向，他记得清楚，他方才出来时并未将道修的房门关起来，那这一声就只能是苏晓原本的屋门发出的了。

    「苏晓？」

    这次声音大了许多，也将镜尘惊回了神，也顾不得现下离地有多高，直直跳了下去。

    只是触地瞬间莫名的脚软让镜尘打了个趔趄。

    等镜尘跑到前院时，道修正站在院子中央，满目的茫然，见了他从后边过来，将他身后看了一阵，没能见着她想见的那人来。

    「你怎地在这儿？我徒儿呢？」

    镜尘没敢开口，反而问了道修感觉如何。

    道修醒了就是醒了，再无任何不适，不过看着镜尘却愈发觉得可疑，又向其问了苏晓被转移话题之后，道修忽就明白了什么。

    「苏晓在哪？」

    镜尘忽就觉得自己不应在此处呆着，可即使不在此处，也管不了道修最后还是会找上他，倒真是哪哪都为难了他一个。

    可是镜尘不说话，道修却有了别的理解，当即问道：「是天帝？」

    镜尘刚想开口说「怎会」，却听了道修自己将自己否定掉了。

    「不对，天帝不会管这些，是灵帝吧！」

    镜尘打从心底颤了一下，更是不敢直视道修，也就给了她另外的猜测。

    「然后是你代劳了对吧！」

    果不其然还是绕到了他头上，镜尘自知躲不开，上前两步道：「你听我解释……」

    却被道修摆摆手打断了。

    「我能猜到，不用解释，你就告诉我灵帝做了什么，还有苏晓被送到了哪里就好。」

    镜尘欲哭无泪，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要不是他还有点作用在，道修都能将他皮扒了。

    不过镜尘还是喜欢道修一点废话都没有的样子，虽放到他自己身上还是有些扛不住。

    就这样稍微僵持了一阵，镜尘还是将灵帝卖了。

    「解除？谁允许了！」

    镜尘总不能说他确实不清楚吧！

    一边两边的都瞒着他一个，最后还是要让他来和道修对线，他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只是道修并不买帐。

    道修几步到了他跟前，虽比不上镜尘身高，气势却明显压了他一头。

    镜尘后退一步，生怕道修一时气急拎了他的衣领。

    另一边又将人哄了又哄。

    好在道修还算冷静，伸出的手最后停在了半空，「苏晓在哪？」

    镜尘开口前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他要是说了，灵帝那边又该怎么办？

    这都是什么事啊！干嘛都为难他一个！

    「别想说你不知道，就算灵帝没差使了你，你也不会不知道，毕竟我能收下她也有你一份功劳，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话直说的镜尘慌了神，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倒也不忘极力撇清关系，「你、你在胡说什么，关我什么事！」

    道修眯眼将镜尘神色收于眼底，心下着急，干脆没向他卖什么关子，「你敢说那地仙来找我不是因为你？」

    镜尘别过了视线。

    「天帝总差使你去人界，也是因为你能感应到『气息』吧，如果没猜错，大抵还能辨认是谁。」

    镜尘额上泌出细细汗珠。

    「苏晓身上也有着谁的『气息』吧，是翩匠吗？」

    镜尘就要疯掉了。

    「和易川拥有着同一个人的『气息』，这才让你威胁了地仙，让他把苏晓送到了我面前，不是吗？」

    「在小神山。」

    镜尘再也忍受不住，将地点喊出了声，他不应妄想道修永远不会知道他做过什么事，更不应妄想道修会轻易饶了他。

    而道修得了结果，也就没再为难镜尘，转身就往院外去了，还给镜尘留了一句话，让镜尘再次感到人生不易。

    「灵帝那里就麻烦你去通知了，苏晓我不可能放弃，让她把条件提出来。」

    ——

    道修当然不知道小神山在哪儿，这也是她冲出乱流之后才意识到的事，当即又折返回去，好在镜尘还在原地，低着头愁眉苦脸不似往常模样。

    怎么说也算是她造成的，道修摸上了脸，轻咳一声吸引了镜尘注意。

    只是别说吸引，镜尘干脆被她吓到，抬头时多少带了慌张，又问她何事。

 第72页

    道修将问题问了，又得了镜尘解答，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才让道修明白了具体位置，转过身又走了。

    她看得出来，镜尘怎也不想再让她折回来一次了。

    虽她也不是自愿的就是了。

    人界正是夜里，还未长起枝叶的树木影影绰绰呈现出近乎鬼魅的姿态，道修顾不上细看，忙就探身下去。

    距地几尺处忽就被挡了一下，脚底气息勐地被打乱，晃了道修身子。

    这小神山竟也不是普通地方。

    循着灵力流动的方向到了地仙住处，道修看着眼前的大石头没来由嘆了口气，只希望能顺利见到苏晓才是。

    只是道修没想到，地仙听着敲门声出来见了她，也没说什么，忙就将她带到了苏晓房内，也让她见了今早淋了雨发了热的苏晓。

    倒是省去了她许多说辞。

    却难买地仙一个心安。

    ——

    苏晓的大半疑惑都没能得到解答，倒是被道修打断了许多「可是」，终还是认同了道修各种解释说法，同意了与道修回去。

    虽说已是将烧退了，苏晓还是接过了地仙递来的药一饮而尽。

    用地仙的话说就是鼻头眼角都是红的，怎会好的干脆？

    苏晓听了直低着头，生怕让道修瞧见。

    而道修倒是没说什么，坐在一旁笑得乐呵。

    天已是亮了透彻，地仙给苏晓又准备了饭食，让她自己把衣服一类收拾一番。

    道修本想说不用，却见苏晓点了头应下，就还是依了她。

    其实也是免了地仙心痛他的荷包，苏晓如是想。

    地仙爷爷对她好，她自然也是记在心里。

    单那些衣裳就花了地仙不少钱，苏晓又怎能浪费，只是可惜了地仙前些天才採购回来的好些吃食。

    神仙不用吃饭睡觉她知道，但就看着道修镜尘也知道他们是会吃的，虽说比较少，可和地仙一起住了也好些年了，苏晓从未见过他有吃过什么。

    茶倒是不少喝。

    棋也不少下，只是没教会苏晓一点。

    她这一走，地仙就又要变回往日里一个人下棋的样子了吧，连看着的人都没了。

    苏晓忽就生出些感伤来，若不曾有这一遭，她怕是在未来长长久久都不会想到这些。

    将地仙看了又看，苏晓没忍住上前几步张开双臂抱住了地仙，虽只能抱到他的腰。

    地仙回搂住苏晓，「万不可再惹事了，我可不想再见到你。」

    「那是不可能了，我会常回来的。」苏晓把头埋到地仙衣裳里，声音都有些发闷，直让地仙怀疑这孩子是哭了。

    地仙笑笑，没忍住调侃道：「还是等你学好了术法再回来吧，我看着孩子笨拙，恐怕连乱流都出不了。」

    搂住的身子却明显一僵，最后还是发出闷闷一个「嗯」来。

    过了一阵苏晓还是松了地仙，抬头向着地仙眨了眨眼，「那我走了。」

    眼圈分明是红的。

    地仙看着好笑，真就没忍住笑出声来，点下了头。

    苏晓不好意思别过脸去，过了一会还是走向一旁静立了好一阵的道修，立在她身边向其点下了头。

    脚下登时就升腾起云雾，拢了云彩托起了二人，苏晓向地仙行了一礼，起身后就一直向其挥手道别。

    道修低头将她看了一眼，也就躬身向地仙行了一礼，「辛苦你们了。」

    地仙还未从道修向他行礼的错愕中回过神来，人更是直接滞了，眼中满是苏晓看不懂的神情。

    良久才垂下了视线，向道修回了一礼。

    「谢过仙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忙，要缘更一阵子啦，晚六点无更当日就没有更新，会尽快回来日更的～

    第41章 策书

    「师父。」

    等二人行的十足远了，苏晓才开口叫了道修，只是这声「师父」喊得仍是别扭，却又带了一丝窃喜。

    道修听了出来，嘴角勾出笑意，心中甚觉欢喜，直接出声应下了。

    听着回应，苏晓心里也觉踏实，想想还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为何是『你们』，除了地仙爷爷还有谁吗？」

    过了一时道修才回头将她看了一眼，笑意不减反增，「还有你。」

    苏晓并不多么相信，盯紧了道修不看别处，直盯得道修没忍住笑出声来。

    「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这就算是铁了心跟她卖关子了，不过卖关子不要紧，却还有另外要紧事。

    「师父擅自将我带回去，灵帝那边可怎么办？」

    道修抬手按住了她的头顶，胡乱抓了一阵，并没有说话。

    苏晓乖乖给她揉了，直等到道修停下了动作，还想再问一遍，却听道修忽就答了。

    「无需你管，我来解决。」

    看这架势是问不出什么了，苏晓也没什么办法，果真不再问了。

    只希望师父能顺利解决才是。

    不过灵帝到底是疼师父的，要真是解决不了，就让她回地上好了。

    知道了道修醒来，又见到了她不再有事，苏晓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半点怨言，身在何处也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放心好了，灵帝定是有什么想法想在我身上放放，近日这种种也只是个由头罢了。」

 第73页

    只是有了这由头，灵帝想让道修做些什么她都难以拒绝。

    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事，道修接受的坦然，也希望苏晓不要产生什么过激的想法才是。

    侧首看看苏晓垂着的脑袋，除了头髮被她揉了一气看上去有些乱糟糟外，倒是没多少变化。

    不，不对，还是瘦了些的，她究竟是睡了多久，人界又过去了多久，竟让记忆都模煳起来。

    左右想了也没想起天界应是过了多久，道修转头问了苏晓，再怎样也应比她知道的清楚，「人界已过去多久了？」

    苏晓将日子掐算了一下，倒是觉得被命运捉弄了一番，「差不多五月了，我刚到时九月才开头，现下入了二月，倒也算是和天界时间对应上了。」

    道修没接话，似是将这时间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在进入乱流之前开了口，「灵帝自也不会为难我，要是合情合理就只管答应了，倒是你，回去可要将落下的修习补上。」

    苏晓不知应不应顺着道修的话放下心来，只是虽觉得哪里不对，又确实没能想出什么，也只能先点头应下了。

    视线掠过又回来，苏晓将脚底的云雾看了又看，仍没能从其中走出去。

    ——

    当小院出现在视线里时，苏晓差点没能忍住眼中汹涌的热意，站在原地不敢动作，而道修站在一边，也不催她，静静等着。

    苏晓终还是上前一步，拉住了道修的衣袖，道修垂目看她，嘴角眼底都没能忍住笑意，伸手将那小心翼翼攀附上来的爪子揽到了自己手里，轻轻捏了捏。

    余光里苏晓低下了头，手却老实放在她手心，没一点挣扎，道修忽就放下心来，似乎一切都已回到了事情发生之前，却又留下了痕迹。

    只是这道坎，终还是让两人牵上手，一同跨了过去。

    现在，她们站在一起。

    ——

    门虚掩着，好似谁出门时着急没能关好，又好似谁早早等在了里面，只等了二人推门进去。

    苏晓抬头看了道修，她有些害怕，她怕灵帝已经来了，带着给道修的惩罚。

    道修向她笑笑，将二人握着的手抬得高了些，好让苏晓清楚看见。

    「不怕。」

    这声音轻飘飘落到耳边，倒像是给她灌了迷魂汤，一颗心就这样安定了下来，苏晓视线回到道修脸上，重重点下了。

    进门右手边是那棵梧桐，梧桐底下有一套石桌石凳。

    平日里道修喜欢在树上坐着，镜尘喜欢坐在桌前抢道修的酒壶，灵帝应很少现身于天界，更不会出现在小院。

    可是她来了。

    于是平常被打乱了。

    却又多少有些眼熟，在几年之前，这里的平常就已被打乱了。

    灵帝坐在靠树最近的凳上，青儿站在其背后侍着，镜尘手里抓着一物也站在一边，应是不想让手里物件被道修见到，眼看着就心虚。

    院中静得可怕。

    灵帝听见二人进来不急也不恼，甚至没掀起眼皮将二人看上一眼，只将空了的酒盏放回到桌上，清脆一声便成了开场白。

    「好久不见。」

    灵帝摇了摇头，抬眼将二人瞧了瞧，视线落到二人握住的手上，没来由的气愤直窜上头，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声轻呵。

    「可没有好久，比起其他时候来短得多了。」

    道修看向了镜尘，镜尘眨眨眼，看向了灵帝，意思再明显不过。

    道修依然没松了苏晓的手，颇有些干巴巴的开了口，「这倒真是我的不是，醒来着急，还没来得及去拜见您，向您谢了这份恩。」顿了一时，又继续道：「谢过灵帝。」

    灵帝那边又是一声轻哼。

    一来二去间，竟没谁提到了苏晓，苏晓也被道修拉着，始终没能拜了灵帝。

    后来苏晓将视线抛去了镜尘那里，镜尘看着她，似乎憋了满肚的话，二人对视着互相眨了半天的眼，最后还是双双避了开来。

    院中又静了一瞬。

    再次出声的还是道修，大抵是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干脆地挑明了话头，「苏晓是我徒儿。」

    灵帝眉毛一抖，又眯眼笑成了狐狸样子，视线在苏晓身上打了个转，停在了道修脸上。

    灵帝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也看不出有任何不满。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不曾有过灵帝的参与。

    苏晓没能控制住身体，打了个寒噤。

    而道修却知道，前提奏效了。

    「不知灵帝还有何教导？」

    也不知是不是苏晓的错觉，她总觉得灵帝眉梢眼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几分，下一瞬就要再提出什么条件给道修了的样子。

    倒也果然如道修所料。

    灵帝先是抬起一只手冲着身后的镜尘招了招，镜尘犹犹豫豫了半天，还是将一直试图藏起的捲轴放到了灵帝手上。

    灵帝接过后也没去看，直勾勾盯着道修看她的反应。

    苏晓不放心跟着抬头看了道修，见她没什么反应，倒像是安心在等灵帝说话。

    苏晓也在等，只是等得有点慌。

    灵帝将捲轴放在了桌上，「道修，你还记得你的『道』吗？」

    握住的手紧了紧，身侧人深深吸了口气，苏晓没敢抬头，也握得更紧了些。

    道修忽就笑出了声，听得苏晓忙看去了灵帝，见灵帝没多少反应才松下口气。

 第74页

    「记得。」当然会记得，这是她得以成神的原因，也是她不曾神陨甚至堕魔的原因。

    「『此身不灭，护佑不止』，我可有说对？」

    道修点下了头。

    「你说你要护佑天下苍生所有微小的幸福，你可有守到？」

    道修低下了头。

    「那你可知为何你醒不来需要用别人的『道』去换？」

    道修摇了摇头。

    灵帝忽就嘆了口气，手指抚上酒盏边缘，轻轻蹭了蹭，「我与天帝都知道的，这千年来你偷偷下界的次数数不胜数，我今日来，就是替了天帝来送策书的。

    道修，去人间吧，在魔族势起之前，除掉更多的隐患，魔王或许就要来了。」

    灵帝捞起先前放在桌上的捲轴，直直扔向了道修。

    捲轴沿着轨迹来到道修面前，又在不多远处定下，轻轻抖了抖，抖落了綑扎的绳子，缓缓展开，将金辉显现出来。

    苏晓去看，只能看到一片金色，没有任何字样，视线微转，映上了道修脸上的怔忪。

    「百年？」

    「人界时间而已，不用紧张。」

    道修松了口气，不止道修，苏晓也松了口气。

    道修又将那策书看了一阵，没在上面看出需要她前往的时间来，道修伸出手，那捲轴自动卷好，飞到道修手上，最后金光一晃，忽就不见了。

    道修收手回来，问向了灵帝，「我该何时去？」

    灵帝摆了摆手，青儿上前给她斟满了酒盏，这才懒洋洋开了口，「尽快就好，你可以先休息两天，确保自己没问题。」

    道修低头看了苏晓一眼，苏晓也正看着她。

    苏晓觉得，道修眼里应是挣扎与不舍，那她的眼里呢？会不会也是同样？苏晓觉得心口有些难受，想了想正要说话，又听灵帝拦了。

    「小徒弟可不能去，你接她回来，她就是预备战力，需要人保护的战力可不叫战力。」

    苏晓忽然有点明白了，这来来去去，都是灵帝一条条布置下了线的，而道修明白，或许就连清平也明白，他们都静等着灵帝将线合起来，如同一张网，而他们无处可躲。

    苏晓感到背后发凉，却还是强忍着在道修仍不放心的视线中点下了头。

    那镜尘来此的意义也就清明了，除了替天帝传策书给灵帝代劳，就是接下苏晓，在道修离开之后。

    或许是个麻烦。

    --------------------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还是要分开一阵子，不过意义上就不同了，之后见～

    第42章 甚至

    好在之后就再没其他事需要应对，灵帝也没想着找谁话闲，干脆与青儿离开了天界，留师徒二人与镜尘脸对脸。

    镜尘哪会想在这里继续呆着，这就打算开熘，谁承想熘到一半就让人给截了。

    半路截他的除了道修还能有谁，镜尘只能放弃了已经摸到边的院门，应了道修的声。

    「我明日出发去人界，明早你在府院等我就好，我带着苏晓过去。」

    道修仍拉着苏晓的手不愿放开，而镜尘差点就以为道修不愿放过他，不过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疑惑，「不多休息几日吗？」

    道修摇了摇头，反而看向了苏晓，「早去早回。」

    苏晓心里很不是滋味，谁想到刚就和道修重聚就要分开，而这一分就是十年，人界更是要过去百年，一时更觉低落。

    可是道修说要早去早回，怎也是顾及了她的，苏晓又觉得不能拂了道修的意，终还是往身边挪了半步，靠着道修更近了，对上她的视线轻点下了头。

    镜尘最后还是熘走了，院中重又只剩二人，虽说这个重可能间隔久了些。

    苏晓不知该说些什么，察觉了二人手还握在一处，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直将脑袋低了下去，一股燥热从嵴背攀附而上，刺激了她的面颊，却红在了耳后。

    到底还是道修先松了苏晓的手，也没多说什么，直直进了厨厅，开门的工夫才想起苏晓来，回了头让她先回房把东西放下。

    苏晓抬眼去看，见道修噙着浅笑，转身时却将眸子里的不舍撒了一地，倒是让苏晓想起二人的初次相见来，那时道修眼底含着细碎的冰渣，四处一瞧就霜冻了整个院子，与现今并无一丝相似。

    说来她的师父嘴角总是噙着笑，除却偶尔的温暖外，反倒像是束缚，不知何时才能挣脱出来，而看着她这张干巴巴的脸，又怎会有所帮助呢？

    这样一来倒也好，道修总算是能去见见其他人了，也能做做其他事，免了每天面对着她犯愁。

    或许这才是灵帝的初衷，苏晓只能感慨不愧是灵帝，他们总能想到她想不到的，搭线也好织网也罢，她若配得上被裹挟，就算得上是被给予了恩赐的。

    她们回来已是下午，吃过饭更是接近傍晚，二人枯坐了一阵，道修就飞身躺到了树上，苏晓仍坐在树下，仰着脑袋看道修的出神。

    隆隆暮鼓响过，道修忽就回了神，朝着下边看了一眼，忽就旋身坐了起来，问向脖子僵硬的苏晓：「你在作何？」

    苏晓惊了一瞬，还未反应过来道修说了什么就开始了摇头，倒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捉了现行。

    道修没忍住似的笑了一阵，翻身而下捞起了苏晓。

    苏晓一个哆嗦没能打出来，人已经被道修放在了树上，就在道修平日里最喜欢的那条枝杈，许是怕她掉下去，甚至将她放在了靠近树干的一侧，而道修就坐在她身旁，笑看着她反应。

 第75页

    苏晓确实被忽然的离地吓了一跳，转眼又瞧见道修这般护她，也就没了害怕心思，朝底下看了看，比在地上时看着还要高，倒是有些新奇。

    她们所在的枝桠直高过了院墙，回头去看，能见着外边的大片云浪，苏晓本想去看道修，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先看了另一处。

    那是道修总在看着的方向，除了一片被打散的云外，并无他物。

    虽说并无他物，却是看得苏晓心里发堵，没敢多做停留去寻了道修，又见着道修已止了笑，接到她的视线后也转头看向了那处。

    「徒儿要是哪天修习得了闲，就帮为师瞧瞧那里吧。」说罢又垂目摇了摇头，过了一时才开口道：「还是算了，又能瞧见什么呢？」

    这话说的苏晓心中疑惑，又看去了那个方向，那片被打散的云已不见了踪影，看着十分空旷。

    苏晓忽就想起了她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

    翩匠在哪儿？

    看着那空旷旷一片，苏晓再次体会到了嵴背发凉的感觉。

    有关翩匠的一切开始串联，这最后一点，便是道修的视线落处，如今也同样是苏晓的视线落处。

    翩匠不在了。

    这是苏晓终于得出的结论，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懊悔。

    她曾纵容自己的好奇心，当着道修镜尘的面询问了关于翩匠的事，镜尘是以怎样的心情为她做了解释，道修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听了这一切。

    而起因，是因为她的好奇。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听着这话时，一只手从顶上罩下，按住了苏晓的头，随即胡乱抓了抓，直抓乱了她一头碎发，最后安静下来，却也没有离开。

    苏晓想了想，也抬手到自己头顶，覆上了道修的手，在道修投来的惊诧目光中一字一字说道：「师父，徒儿定会努力修习，静候师父归来。」

    道修倏尔现出笑来，「好。」

    ——

    道修没将结界启动，院中直到夜半仍是明晃晃的白昼，苏晓依然坐在树前的石凳上，静静地引灵。

    方才道修忽觉不适，撤了人偶让苏晓自己引灵就回了屋子。

    虽那人偶也是道修忽就放出来袭上苏晓面门的，好歹是没摔倒，只是身上仍蹭了灰。

    晨钟和着鸡鸣响起的时候，苏晓多少也犯了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打出个哈欠，恰就这时道修从房中出来，带着满脸的倦意。

    苏晓忙整理好表情，听了道修叫她，又招招手让她过去，苏晓这就起身，见了道修是朝着她的屋子去了，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进屋后道修直接打开了衣柜，摸出一个锦囊直接将里面的物什吸了进去，又四下里瞧了，将遗漏的小物件也一一塞到了里面，确定再无其他后拉紧了绳子，将锦囊递给了苏晓。

    苏晓茫然接过，只知这是曾在息林真君处见过的那种锦囊，此时手里这个眼看着就素净，水绿的绸面上绣着细细的花纹，鹅黄的小花间或点缀，十足的精緻。

    「方才放进去的物什你也见到了，宜笑的衣料也在里头，等这些衣物没法穿了，你就直接拿出来甩身上就好，它会自己给你缝制合适的衣物的。」

    苏晓闻言点了点头，见道修倦色已消，放下心来将手中锦囊往上举举，见应是入了道修的眼，这才开了口：「师父，这个怎么用？」

    道修仿佛没想到苏晓会问出这个问题来，略加思索终还是想明白了缘由，轻笑一声道：「这物唤作纳容，什么作用你也见着了，取时将抽绳解开，想想你打算拿出什么，伸手进去一捞就是那物了。

    这个就送与你，之后你多试几次就顺手了，你那弓也可暂且放入，在你学会收纳武器的术法之前。」

    苏晓抓着抽绳上的玉石小珠子看了又看，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反倒开始了无意识的轻转，让道修瞧了去。

    「有事可以联络我。」

    苏晓闻声抬头，见道修指了她手里的小珠，一下子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早些时候她抱上地仙时，在他腰间见到过相同材质的，细看花纹都是相似的。

    看来地仙爷爷那里的也是师父留下的了，虽说可以联络，大抵也是不容易。

    想着苏晓打定了主意，没什么意外还是不要联络的好，同时也应下了道修，郑重点下了头。

    ——

    等二人站在镜尘府院门外时，苏晓又觉有些难过，除了认门那次，她来镜尘这里，好像都没什么好事。

    道修大抵是看出了她情绪低落，伸出手僵了僵还是落在了苏晓头上，顺势用另一只手敲响了门。

    「别担心，镜尘还是很靠谱的。」道修将镜尘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对自己说确实如此。

    苏晓也将镜尘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心说确实如此。

    镜尘出来时身上就落了这师徒二人两道视线，大的那个是怀疑，小的那个是信任，看得他没忍住皱了眉，「作甚？」

    二人一道摇了摇头，倒是十足的默契，镜尘一双眼睛在那四只眼睛里头打了个转儿，终还是转了出来，「算了算了，你们先进来吧！」

    「不了，我要走了。」

    道修没让镜尘成功转过身去，镜尘硬生生止住脚步，看向了道修，「这么急？」

    道修点点头，「早去早回。」

    镜尘差点没忍住给她一个白眼，又见道修伸手在苏晓背后推了推，让苏晓进了门，镜尘没办法，只能顺了道修心思，冲着苏晓招了招手。

 第76页

    苏晓挪到镜尘旁边回身站定，眼睛又盯到了道修身上，直看得镜尘心中不忍，却还是快速向前几步踏出了院门又反手将门合上。

    「交待吧！」

    ——

    二人的谈话比想像中要短，等确定道修再无事物要交待，镜尘问了道修要不要再进去跟苏晓道个别。

    道修却摇了摇头，说不必，干脆转身向着天门走了，只留了一句话给他。

    「拜託了。」

    镜尘站在门边笑了又停停了又笑，直等到道修的身影消失不见，镜尘又等了一阵，估摸着道修已经出了乱流才回身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直不曾移开视线的苏晓。

    镜尘领了苏晓去了后头宫室，站在门前与苏晓大眼瞪小眼站了好一阵子。

    游鱼不时过来轻触镜尘与苏晓，有一尾甚至直直挡在了二人之间，那不间断的盯视才算结了尾。

    镜尘抬手捞起游鱼的肚子甩到身后，「哐当」一声推开了那边的门，「进去吧，这是你的房间。」

    苏晓朝里边瞧了一眼，与她的想像不同，那里面并不明艷，甚至老旧。

    --------------------

    作者有话要说：

    咱想了一下，镜尘大概就是影视作品中出场自带bgm的人物，毕竟他一出现视角就想往他那边跳，大概还可以拥有如下场景

    【小剧场】

    镜尘：道修我来了

    道修：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镜尘：我在说话啊

    道修：不是，是音乐

    镜尘：……

    bgm戛然而止

    第43章 朝渠

    道修要去的地方名叫朝渠，原也是一处丰饶的土地，奈何位置特殊，要么被周边征讨，要么处在战争夹缝，左右都是艰难处境。

    现下也是位于两国的边境，两国之间战乱频发，倒也确实拥有需要驻守的理由。

    策书幻化而成形似唤音的金辉引了道修一路，终于在破开云层后让她见着了这地方完整的地貌。

    地势广阔平坦，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优良原野，奈何却整个低陷下去，阳不进阴不走，久而久之就变得盛阴，易生魔。

    大小城镇在一条河边挤了一堆，又留出东南方大片空地无人看管，不过那里应就是道修要去的地方了，那缭绕在空中的浅淡黑雾骗不了人。

    策书果然也带着道修往那边去了。

    离得近了，更是觉得腐臭扑鼻，道修抬手掩到鼻前，没忍住皱了眉。

    这种地方会有地仙在吗？若小神仙长久在此处，怕是会产生什么不利影响。

    然而道修尚未落地，就见着了这里的地仙，小姑娘仰着脑袋兴沖沖向她挥手，粉面笑靥，倒是生得好看。

    只是她热盼的样子让道修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没来得及瞧出这地仙的原身就落了地，落在了距地仙几步远处。

    而地仙见着道修落到眼前，反而不敢放肆，将满目的笑意小心收敛起来，结果还是憋不住的高兴，让面上表情变得奇奇怪怪。

    「恭迎真人，小仙文黎，是朝渠的地仙。」

    道修想了良久，仍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自称文黎的地仙，这下又听了她对自己的称唿，大抵是明白了一些。

    估计又是从哪里听了不少故事。

    道修差点就嘆出一口气来，又怕消磨了文黎的热情，还是忍了回去，躬身行下一礼，「谢过仙长，只是道修不曾復职，现下仍是散仙，万不可再对小仙行礼。」

    文黎已起了身，见着道修对她行礼憋得脸都红了，试探着靠近了道修，伸出手去扶又不敢真碰上，「仙人快快请起，小仙无力承受仙人拜礼。」

    道修自也不会为难了一个地仙，还是起了身，又瞧着文黎侷促模样觉得好笑起来，不过怎也说是初见，当真吓到了人可没好处，就还是忍了，等着文黎继续说出未完的话来。

    这一人与一人之间果然还是差很多的，她的小徒弟天生无相，在一些事物上的反应倒是别样可爱，与面前这看上去年岁与她相差无几的地仙截然不同，总让她想对比起来。

    文黎也没辜负道修的猜测，果真继续了话语，「仙人可莫要唤我仙长了，要是不嫌直接叫我名姓就好。」说完又抬起眼皮悄悄去看道修反应。

    道修只指了指自己，在文黎不解的一声「啊」中说道：「道修。」

    仿佛是滴酒入了茶，醺得文黎喜色再无处躲藏，眉眼忽就张开后又弯回好看的弧度，「是！」

    和着这一声同时出现的还有文黎脑袋上忽就冒出的一朵粉嫩桃花，从出苞到盛放不过一息之间。

    这桃花实在是开得突然，甚至惊到了道修，道修定睛瞧了，没见着文黎头上有簪子一类，从那抖擞的小花看回文黎脸上，道修偷偷施了法，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文黎原身是一个小桃妖。

    也就难怪会是这种地方的地仙了，至少很难受到环境影响。

    文黎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突然开出了花，看见道修表情微变，也没多想，只当是道修有些累了，这就想带她回去住处，斟酌一番道：「仙人一路怕也是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道修明明就记得这大片平地都是战场，哪里会有仙府存在，想着也就干脆问出了声，「你的仙府在哪儿？」

    文黎半转了身子指向了一处，「在那边。」

 第77页

    道修顺着去看了，发现是比较靠近主城的一处隆起，离这边倒是颇远，想起方才在上空就能闻到的腐臭，道修四下寻了，觉得那离村落最远的角落应就是坟场了。

    略一思忖，道修还是觉得应先将这里熟悉一下，「我还不累，这里尸身冤魂众多，应就是朝渠怨气最盛、最易生魔之处了，可否陪我将此处先查看一番？」

    文黎欣然应允，顶着那朵桃花就转身给道修引了路，只是还没走几步，人就被脚下的不平整绊到了，而道修没来得及反应，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绊倒，甚至扬起一小片尘土。

    道修：「……」

    实话说，这还是道修第一次见着神仙被绊倒，而且绊她的仅仅只是不甚平整的地面，这个地仙、究竟怎么回事？

    然而文黎并不在意，迅速爬起拍净了身上沾染的灰，视线抬起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

    道修注意力一直放在文黎的头顶，那桃花虽也沾了灰，却仍是精神的，仿佛是文黎的翻版，说来也是，她自己头顶开出的花，不像她像谁？

    不过文黎比她高上一些，等文黎站好后道修就没再继续盯着了，却反而换了文黎盯她，道修看了文黎盯着的方向，也就明白了她是在看什么。

    文黎应是个行动派，没让道修等来询问，手已经摸进了怀里，摸出个锦囊来，眼看着文黎的手又打算往锦囊里探，道修连忙制止了她。

    那锦囊应是个纳容，而根据文黎视线落处猜测，道修觉得文黎是打算给她摸出双鞋来，只是她当真用不上，又怕文黎起疑心，忙就抬起了一只脚。

    「不挨地的，你放心。」

    文黎从地面一路看到道修脸上，狐疑地对上了道修的视线，才刚顿下的手就又开始了动作。

    道修没办法，上前一步抓住了文黎的手腕，「文黎。」

    文黎吓得差点把纳容扔出去，稳住手之后，文黎又陷入了另一种欢喜中，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上，好在造成文黎心情大好的源头就站在她边上，让她没敢继续放肆。

    却是没能忍住握住手腕嘴碎，「我以后不洗手了。」

    道修：「……」

    道修抬手扶上了额角，大抵是理解了文黎的一系列操作，「该洗还是要洗的。」

    文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瞎话，尴尬笑笑，打着哈哈应了是。

    道修那忍了许久的一口气终还是嘆了出来，视线不自觉随着低空飞过的老鸦熘走片刻。

    然而就这片刻，前头就又传来「扑通」一声。

    道修闭上了眼。

    果不其然还是被绊倒的，道修不忍心看她自己往起爬，送过去一个法术捞住她的后襟把文黎拉了起来。

    那小桃花终于犯了蔫儿，道修心情复杂，终还是别过了头，余光忽就瞥到这次绊倒文黎的是何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石碑，顶多只有成人两个拳头大，道修回头来看，见着上面写了三个字——埋骨堆。

    不得不说，这三字与此地极为贴合，同时也让道修不自觉皱起了眉。

    一旁的文黎终于将身上拍打干净，回头见道修看石碑看得出神，往她身边挪了挪，轻轻出了声，「哦，这个是我放的。」

    道修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头顶的小桃花反而抖擞了起来，忽就觉得文黎这人，简直不可思议。

    文黎只当道修是好奇，看都没看道修一眼就继续解释道：「名字也是我起的，这里战乱频繁，新战总会将旧骨踏入地底，一年年下来，倒也没让这地方比别处高出多少。」

    此处虽有黑气缭绕，却浅淡得不似有此背景，这千年来都没能让她发现了去，想来都是文黎的功劳，道修视线又滑到石碑上，强压着心中酸涩问向了文黎，「你守此处多久了？」

    也不知这话哪里让文黎害了羞，竟让文黎偏过了迅速变红的脸蛋儿，还伸手捏住了耳垂，「没多久，再过十几年就千年了。」

    道修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良久才从喉中吐出沉重的几个字眼：「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文黎头摇的仿佛拨浪鼓，看向道修的眼睛里好似藏了星星，「我曾听过许多关于仙人的传言，对他人口中的仙人实在是万分崇敬。

    可我没什么天赋在，就只盼着能管好这一方，为仙人多少解决些忧虑，能见着仙人已是我的荣幸，能与仙人共守朝渠百年更是天大的恩赐。

    小仙能成神真是太好了。」

    道修想将眼睛藏起来，但是星星不允许，文黎的眼睛眨呀眨，将几颗星星送进了道修眼里，即使道修垂下眼，星星也不愿躲藏，它们还想进入另一人的眼睛里。

    那是她的徒儿，一个无相的小姑娘。

    道修忍不住想，苏晓的眼底有什么，她又为那眼底添了些什么，她整日望着空空的天际，是不是、也只返还给苏晓一片空旷？

    灵帝是对的，道修终于愿意承认。

    ——

    将埋骨堆大致转了一圈就已是残阳渐消了，道修跟着文黎回了她的仙府。

    那处隆起确实只是个小山包，胜在能瞧见底下大片的土地，倒也算是不错的选址，文黎在一棵老槐树前站定，勉强撑起笑容邀道修入门。

    这倒确实不怪文黎勉强，就这一趟下来，文黎又被绊了五次，好在道修学聪明了，时刻在文黎身上分了注意，倒是没再让她绊倒。

 第78页

    只是这事好说，被老鸦啄的那次道修怎也没想到，更别说还有莫名其妙从树上掉下砸了文黎三次的断枝。

    这不，老槐树上又掉下来一截，道修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抬手帮文黎挡了，在文黎的傻笑道谢中将面前这树看到了顶，「不过你为何把门开在槐树上？」

    文黎依然只是笑笑，道修甚至能从里头看出得意来，「这样别人想不到。」

    道修无言以对，她只是在想，应该没谁能想到文黎是此处地仙，更没谁知道文黎是桃妖，所以是不是槐树貌似没什么影响。

    不过道修没说，文黎头上的桃花已经彻底萎了，好在人看着还精神，道修不想打击她，只是向这个已经完全习惯了倒霉的地仙送去了同情的目光。

    日子仍要继续，至少在这百年里，道修不想辜负了文黎的崇拜。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人界，下章再回天上

    ***

    道修：……

    文黎：？？

    道修：长见识

    第44章 离师

    苏晓进了屋子，将道修给她的纳容放置在了衣柜里，她也确实听了道修的话，将弓放在了纳容里带过来，现下又将其取了出来，连带着之前道修专为她制的盒子。

    苏晓坐在桌前，打开盒子将里头的弓看了一阵，只是眼睛在弓上，心思却跑得不见踪迹，眼前心上映出来的都是道修。

    这十年，她怕是见不到她的师父了。

    想着越发觉得难过，趴到桌上伸手去揽那木盒，那木盒也是继承了道修一贯的低调，看着朴素也没多少装饰，但是镜尘曾说漏了嘴，让苏晓知道了这木头是多么的珍贵稀有。

    没能让苏晓感慨多久，镜尘就急急过来拎了她出去，刚一出门就让一堆游鱼推着差点挤出了府院。

    苏晓到底是懵的，就这样半推半就差点出了门，终于在一只脚跨出门槛时反应过来，又怕一只脚卡不住，半转过身子伸出手扣住了门框。

    镜尘就跟在她后头，猝不及防跟她对上了视线，倒是半晌没有言语。

    随后镜尘挑了挑眉，那些鱼仿佛得了令，推搡起来更加卖力，着实惊到了苏晓，也就没敢犹豫，直直喊了出来。

    「师叔轰我作甚？」

    镜尘抬手一挥，游鱼当即四散开来，忽然撤去的力让苏晓险些直接趴到地上，连忙稳住了身子，又看向了镜尘。

    只是镜尘面上的表情看着仿佛无事发生，颇有些风轻云淡道：「无事，也不曾轰你，迟到了也是祝余罚你，与我无关。」

    这倒确实没想到已经是这个时辰了，道修小院里一直有结界在，让苏晓能瞧着时辰，镜尘院中是完全没有的，况且出来时道修院中也没了结界。

    「谢过师叔提醒！」

    这下就完全不敢继续耽搁了，苏晓忙向镜尘道谢，又听了镜尘一声催，急急转过身跑走了。

    留了镜尘站在门口将院内物什看了一圈，最后发出个「哼」来。

    ——

    苏晓虽未迟到，却也是受了罚的。

    被祝余绷着脸甩到地上甩了数次，他的表情才多少好看了些，这也不算完，又拉着她将近一阵子发生的各种事情问了个遍才算是真正放过了苏晓。

    祝余面上没多少表示，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点点头，这事就算是了了，反而让苏晓产生了些许疑惑，不过这事确实没法评价，事情经过都已说到了这份上，她不信祝余没法给出自己的判断。

    等祝余让苏晓回去时又忽地叫住了她，拿出一大摞书卷塞到她手上，说是这阵子落下的，让她尽快补上，苏晓的眼睛堪堪高过书摞，在祝余颇觉满意的神情中向其应了是。

    苏晓本想去少辛灵君那里一趟，又因着这个只能打消了念头，不过日子还长，也不差这一时。

    不过回到镜尘府院还是颇有些艰难，苏晓看着满院的仙气游鱼，闻着干净得仿佛水雾洗过的空气，只觉得飢肠辘辘。

    有一尾游鱼浮到她面前，悠然转过了身子，尾鳍轻轻扫过了苏晓的脸，软绵绵好似云雾扑面，含着不多不少的一份湿意。

    苏晓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去抓了它，好在手里东西足够多没能让她得逞，又见它游走一段就停下看她，这才明白是镜尘的指示，当即跟了上去。

    也只是带着她回了镜尘让她暂住的卧房。

    苏晓闭上眼让那尾游鱼的尾鳍在她脸上扫了两扫，再睁开眼已是留了一个背影给她，这让苏晓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那尾和其他的混在一起再分不清谁是谁，才将视线又移回门上。

    罢了，大抵是让她不要乱跑。

    苏晓最后还是进了屋子，坐到了书桌前，打开半个窗开始看祝余让她抱回来的书，可是刚把第一本拿下来，下一本就是她曾背过的。

    一本本拿下去，也大都是背过的，整理出来也就两本是全新的，苏晓怕内容有换过，又一本本大致翻了，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所以这是让她温习？

    应该是。

    苏晓腹中飢饿，看着书卷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眼前投下一小片阴影来，抬头去看，见是镜尘站到了窗前，嘴角含笑神采奕奕地看着她，除了额前发梢有几根不自然的捲曲外，倒好似是被火烧了。

    巧就巧在苏晓的肚子恰就这时咕噜噜响了通透，镜尘笑意更甚，似是忍了许久才忍住没笑出声来，而苏晓则是低下了头，耳朵慢慢红了。

 第79页

    镜尘两只胳膊支在窗台上，眼看着苏晓稍微有了动作打算关窗，忙就停了逗人心思，将手中握着的小瓶立到了她面前，苏晓果不其然抬了头向他询问。

    「辟谷丹，我不会做饭也不常在天界，在你学会辟谷的法术前就先用这个了。」

    苏晓半知半解地应了是，在镜尘殷切视线中打开了瓶塞，倒出一粒来放到了嘴里，生生干咽了。

    还险些噎到自己，不过那丹药果真不是平常药物，倒是很快化了，卡住喉咙的感觉也就很快消失了，接着饿意退散，失去的力气跟着回来，整个人似也精神了起来。

    察觉到身体上的这些变化，苏晓甚觉惊喜，勐就抬了头看了镜尘，在镜尘张扬笑容中开了口，「谢过师叔！」

    镜尘的笑容太过耀眼，苏晓很快垂下了视线，竟兀地想起了道修来。

    其实不止是道修，她见过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肆意的哭笑，唯独她一个，只能顶着一张干巴巴的脸，承了许多人的安慰与不解不说，还让她无处努力。

    这种感情叫什么呢？

    苏晓只想起了书中见过的一个词——羡慕，那下一步呢？她会不会嫉妒呢？

    「对了，跟你说个有意思的。」

    苏晓闻言惊回了神，掩下心中情绪抬头听了镜尘继续。

    唯一的听众有了听下去的兴趣，这让镜尘讲出来的兴趣更甚，只是还没让苏晓明白，自己就先笑了个囫囵，「辟谷丹里有一样东西，你知道它的名字叫什么吗？」

    自然是不知道的，苏晓茫然摇了摇头。

    镜尘已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兀自笑了一阵才堪堪止住继续道：「叫祝余，就是头髮卷卷的那个祝余。」

    苏晓缓缓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那仿佛烧焦的额发，也确实觉得很有意思，只是情感大抵是没有镜尘那么强烈。

    他已笑弯了腰。

    苏晓忽就觉得，她不会，绝对不会。

    一时间感觉心情大好。

    过了一阵镜尘好歹算是止了，又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卷头髮的名字是来源于祝余还是祝余的名字来自于他。」

    这就更不会是苏晓会知道的事情了，她将小瓶子转了转，听了里头几十颗丹药滚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之后镜尘就带着苏晓去了习场，也仍是按着道修之前定下的流程修习，镜尘坐在道修原先经常坐着的位置上，听着耳边苏晓搭弓拉箭制造出的一声声巨响，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几个时辰之后二人出了习场，苏晓却见镜尘暂时没有要走的意思，摸着下巴看着道修布下的结界思索。

    苏晓就站在他边上等着，最后等到的结果是镜尘大手一挥，将习场以及道修的结界整个缩小于手上，转身向着府院走了。

    惊讶归惊讶，苏晓也没说什么，跟着他回了府上，看镜尘把习场重新安置在了前院的一个角落，也没让其恢復原先大小，只比苏晓高上一点。

    镜尘将其放置好后仍不放心，毕竟是近距离听了苏晓折腾出来的动静，镜尘不敢肯定旧的结界还能防住，再一挥手套上了数个结界，才算满意点了点头。

    一切搞定后，镜尘又回头冲着苏晓招了招手，和她一起又进了习场，只是里头仍不能使镜尘满意。

    隆隆一阵响，习场又大了许多，苏晓眼见着对面的山也同样拔高了许多，而镜尘视线往边上一瞥，那处忽就□□一座类似的山，几乎和原先的打了照面，山上也是大大小小布满了靶子，倒是和原先的靶子一一对应。

    「这些靶子都是活的，你之后就还是在原先的山上，挨个摸了上边的靶子，另一边对应的靶子会幻化成人形，你就尽力去瞄准打散它，全部结束后就换了另一边，这就是日后你下午的一项任务。

    道修给你用的人偶我也会提前布置好，你尽力就好。」

    说完镜尘又摸上了下巴，似在确定有无遗漏内容需要交待，只是一时怎也想不出来。

    苏晓静等了片刻，没等到接下来，想想还是问道：「师叔是要离开天界了吗？」

    「嗯，一阵子。」镜尘倒是很自然应了，又因想不起遗漏抓上了额发，忽就摸到那处不自然的捲曲，颇有些心痛去理了，后来更是干脆拔掉了那几根头髮。

    「算了，有问题之后我回来说。」

    ——

    镜尘是在当天夜里离开的，苏晓引灵时忽就感到了一丝别样的灵力流动，根据方向猜测应就是属于镜尘的灵力，苏晓睁开了眼，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至少现在，她算是被放任自流了。

    这年里镜尘断断续续回来过一阵子，抓紧时间教了苏晓一些深入一点的法术，甚至来不及看她的成果，总是等她入了门就不再管，苏晓只能跑到祝余那里去求证方向没错，虽也同时被摔得更狠了些。

    到了除夕时镜尘忙得没见着人影，祝余也放了她一天假，苏晓在习场混了一整天，在这天的末尾爬到一棵树上坐了一刻钟，晃了一刻钟腿，肚子叫了一声又一声，最后还是摸出镜尘给的辟谷丹吞了一颗。

    这天终还是过去了。

    她忽就想念起有人陪着的日子，至少在除夕时不会让她靠着辟谷丹解决飢饿。

    而镜尘再次回来已是两月后，拖着一脸的疲惫回了他的卧房，甚至没理会和他脸对脸碰上的苏晓，几个时辰后出来却是先找了她告诉她一件事。

 第80页

    让她离师祝余。

    --------------------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祝余外，还有少辛也是取自《山海经》，都是植物，祝余是食之不飢，少辛明目，本文取名与原意无关，如果有用到会在文中体现

    其实取个好听的名字不是很容易，因为题材是神仙相关，就不想取正常人会取的名字，然后被小伙伴说了哪里会有小姑娘叫这个名字，没错，就是道修和翩匠，捂脸(〃/w/)

    另外感谢小可爱灌溉，依然是眼熟的名字，仿佛被包养（餵

    咳咳，总之谢谢小可爱

    感谢在2020-06-0718:00:00~2020-06-14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方椋鸟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饺子

    「为、为何？」

    也因着这突然的一分神，苏晓让那仅剩的一个人偶瞄准了肩颈，一拳过来几乎卸下了她整条胳膊的力，臂膀直接麻掉无法动弹，心知是自己大意，旋身一脚直冲着人偶的脖子去了。

    苏晓显然不想继续与人偶缠斗，腿上下了死力气，干脆噼过了人偶挡上来的手臂踢断了它的脖子。

    苏晓是等人偶完全消散才卸下的防备，回头见镜尘弯着眉眼瞧着她，看模样很是满意，倒是没打算回答她的样子，遂又重复了一遍：「师叔可否告知于我？」

    镜尘点头点得很是爽快，说话就没那么爽快了，倒不如说是对苏晓起了试探的意思，唿吸间人已是到了苏晓近前，对上她的视线后笑意更甚，抬手已是攻向了几处要害。

    好在苏晓早有防备，察觉到镜尘动作后微调了姿势，一一接下了镜尘的攻击。

    只是镜尘不愧是镜尘，就算将力收了七八分，仍是震得苏晓手腕小臂连着一处的疼，若不是护身法术精进不少，这胳膊怕是不能要了。

    苏晓接得勉强，在镜尘攻势下迫不得已一步步往后退去，脚下抵着的泥土都生生被破开，然而镜尘攻势不减反增，逐渐让她呈现出不支之态。

    落到身上的力道被巧妙化去大半，却也无疑留下了痕迹。

    脚后忽就顿住，不对，应是被卡住了，大抵是一颗埋得很深的石头，这让苏晓得以整顿姿态，开始了反击。

    手上仅就是防御就十足的吃力了，苏晓无奈之下选择了脚下，一来一往间竟没谁占了上风。

    只是脚后的石头已开始了轻微的移动，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苏晓一狠心，勐就抽离了脚底，稍抬高了腿直直蹬了过去。

    正中镜尘的膝盖……

    镜尘：「……」

    苏晓：「……」

    不过镜尘于此倒是止了手上动作，一路从被苏晓蹬着的膝盖看到她的脸上，瞧了她面无表情将眼眨了两眨，看得镜尘哭笑不得。

    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

    轻咳一声放下了双方仍架着的手，后退半步离开了苏晓的脚，结果她的脚顺着原本的方向重重落了地，甚至扬起一些细尘。

    镜尘：「……」

    镜尘：「不错。」

    苏晓只当镜尘是满意了，躬身向其行了一礼，「多谢师叔赐教。」

    镜尘掩起了脸，从喉中漏出一两声哂笑来，让苏晓摸不着头脑，只是镜尘也再没为难她，好歹是开了口，「没有为何，时间到了而已。」

    「啊？」苏晓虽明白了说的是离师那事，却不明白关时间何事。

    镜尘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生生嘆出一口气来，「行行行，我可算是明白道修为何跟我交代这件事了，她就没告诉你，祝余那边一般只收一年，他肯多让你待几个月已是十足的待见你，不过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晓仍在仰头看他，什么都不知道不明晰的脸却莫名让镜尘看着舒心。

    「苏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可要尽力储备战力啊！」

    ——

    苏晓到祝余那里时见着他正翘腿坐在高凳上，眼睛跟着她走了一路，不由得让她怀疑祝余已察觉到什么。

    「苏晓……」

    「真君……」

    二人皆是一愣，苏晓当即闭嘴，祝余顿了一下开了口：「你先说。」

    苏晓抬头将祝余看了看，见他眼神坚定不带笑意，终还是败下阵来，斟酌一番道：「我在真君门下已一年有余……」

    「对，该离师了。」

    祝余突然的开口打断了苏晓的思路，最后还是结结巴巴应下了，而祝余轻笑一声，继续道：「这可不是结束，镜尘大概已有了应对，你专心修习便是。」

    苏晓再次应下，就打算下跪道谢，谁知祝余将袍角一甩站了起来，目光如炬，盯得苏晓心里发慌。

    果然祝余足下一点，人已带着风声唿啸而来，苏晓心头一惊，脚下错开半步，伸出手承了他的力就顺势往后甩去。

    ……

    祝余喜欢把人往地上扔她是知道的，所以直到最后祝余忽然卸了力让她扔到了地上时，苏晓脑袋里都是空的。

    眼见着祝余没再打算继续了，苏晓连忙去扶他起来，躺在地上的祝余却是摆了摆手，之后又招手让苏晓也一併躺下。

    祝余在她跟着躺下后道：「小傢伙厉害了不少，以后有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苏晓答是，一时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起来离开。

 第81页

    祝余没让她纠结多久，继续道：「回去吧，好好修习。」

    苏晓再答一声是，站起后一抬头见祝余果然在她对面站着，倒是气定神闲，好似方才和她一起躺在地上的另有其人。

    ——

    折腾一圈回来已是接近晌午了，苏晓本以为开门迎接她的仍是游鱼的大尾巴，真打开门又发现不是，对面站着一个笑容腼腆的圆眼少年，正是她见过几次的那个。

    苏晓将四周看了一圈，没见着镜尘，但周围确实有游鱼，不应是她走错了才是。

    那少年见状忽就向苏晓一揖，「镜尘灵君已前往人界，临行前特向天帝求令寻晚辈与小友一同修习。」

    苏晓多少是不信的，一尾游鱼划动鳍羽挡在了她的眼前，身上金光闪现，印出些许字样，内容与少年所说无异，末处还留了「师叔」二字。

    镜尘的字迹她是知道的，看样子果真如此，苏晓也不能对此有所微词，只是留书中提到了一个名字，刚好游鱼离开视线让她再见了那少年的脸。

    「阿絮？」

    唤作阿絮的少年点点头，没等苏晓发问就继续道：「灵君吩咐了，让我等小友回来带小友去习场。」说着就向着一边的习场摆出「请」的手势。

    苏晓又看了他一阵，提步跨进了习场。

    习场已完全没了苏晓熟悉的模样，由原先简单的山与平地扩大为更为广袤的山脉，地势也随之复杂，其中兽鸣声不断，四下里一看，异兽随处可见。

    阿絮紧跟在苏晓身后，从怀里摸出一册蓝皮线装的书卷递给了苏晓，「灵君自觉事务繁忙，就将小友所需修习的术法尽数书于纸上，让我交与小友。」

    苏晓接过翻看了下，只前几页有字迹，后面都是空白，抬头看了阿絮，阿絮瞭然道：「只有这些学会，后边的才会显现。」

    原来如此，苏晓点头应下，又听了阿絮继续。

    「灵君已将习场改造，所闻兽鸣皆是兽偶，除此外还有人偶、魔偶，地上所见灵药灵树也皆是偶化，击败或是採集后会将相关信息以文字形式显现，供小友记忆。

    另灵君对习场进行了设置，内里时间与人界同步，身体时间与天界同步，这样一来，魂魄与身体的时间差会增强魂魄强度，还有就是人偶魔偶兽偶每日会随机对你发起攻击，小友小心为上。

    对了，灵君还留了句话给小友——在辟谷丹吃完前学会辟谷法术，毕竟短时间内灵君不打算让小友出习场。」

    总算是听完了全部，苏晓终于将新习场了解了个大致，剩下的也只能在其中去感受了，只是还有个东西苏晓不知功用，便指了头顶悬得高高的三环圆轨问道：「那个是什么？」

    阿絮也抬头去看，「叫流轨，三个环对应三界的时间，交点就是现下的时间，年月日和时辰都能看到。」

    苏晓自己看了半天没看懂，终还是让阿絮教了她看法，这下是没什么新奇玩意儿了，只是阿絮仍笑看着她，也没离开的意思。

    「你也在此修习么？」

    阿絮点点头，「是灵君的恩赐，不过灵君不许我多待在你身边，所以小友应也不常能见到我，如果遇到麻烦之类可以叫我，这也是灵君的意思。」

    阿絮最后给了苏晓一个唤音就离开了，虽看着多少有些不舍，苏晓只觉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眼下事情也都明确了，苏晓又看了阿絮离开的方向一眼，人已是消失在林间，只见偶尔惊起的鸟雀。

    苏晓转头换了另一个方向，向着崎岖裸露的怪岩。

    ——

    修习起来日子过得飞快，除了初进来时发现弓没带出去取了一趟，以及每年生辰都会回到道修小院记下身高外，苏晓就没再出去过了，也不知镜尘有没有回来过，倒是一直没进习场找过二人。

    巨弓化成的剑也是极重的，只是在苏晓手里没一丝不适，砍起冲到她眼前的兽偶来极为利索。

    只是这边解决了不算，头顶还有个不时向她吐尖刺的，苏晓闪身避过，长剑忽地坍塌重组成弓，拉弓直向那只兽偶。

    击中它的箭羽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兽偶就要发出怪叫，箭羽又腾地燃烧炸裂，兽偶直接散了，留下一页金色发光的文字。

    只是刚刚来袭的兽偶都是她击杀过数次的，苏晓一眼掠过，没发现什么新的信息就没再看了，反而转向了天上的流轨。

    果不其然已是岁末，算来已是除夕的尾巴，而在这个时辰里能和人界的除夕重合。

    「想吃饺子……」

    「可惜我不会。」

    苏晓闻声回头，见镜尘随意地坐在她身后的石头上，还向她挥了挥手。

    「师叔你回来了。」

    镜尘点点头，起身走到苏晓边上，抬手在她头顶比划了一下，「长高了不少，走吧，出去休息一会。」

    既然镜尘都这样说了，苏晓也没想着不从，只是走着回头看了一眼，「阿絮呢？」

    镜尘直言道：「不管他。」

    苏晓也就没再问了，只是心思一转，又开口道：「师叔我想学包饺子。」

    镜尘刚想说「我不会」，转念就有了新主意，回头看向苏晓，「好，咱去学。」

    最后二人站在了君陶门前，对上了君陶不多信任的目光。

    君陶皱着眉从镜尘脸上看到苏晓脸上，接着又看回去，语气并不多好，「你伤着小徒弟哪儿了？」

 第82页

    苏晓听着有些懵，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了镜尘急道：「没有，没有伤到，她想找你学包饺子而已！」

    君陶还是看着苏晓，她这下是反应过来了，点下头说：「求天君教我！」

    君陶这才看着高兴了些，「早说嘛，快进来，让小徒弟先洗洗，花猫一样。」

    镜尘只觉得莫名委屈。

    ——

    而此时文黎正战战兢兢的接过道修递给她的饺子。

    饺子是道修亲手包的，闻着也是香气诱人，且道修面上也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她感到幸福，如果不曾见过道修今早那般模样。

    几年下来二人也处理了大大小小不少魔物，不过一般无需费事就可除去，但今早见到的那个委实生勐，她也由此见到了道修认真起来除魔的法子。

    与传言完全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脑洞，正文不好放，就放这里了

    ***

    镜尘本来是直接去要人的，凤君当然不同意

    凤君：我族小辈自在族中修习，哪需要你

    镜尘：凤君这就不对了，是我需要他

    凤君：不行

    镜尘：就当是我过继来当儿子不行么

    凤君：你个麒麟找什么凤凰儿子

    镜尘：也没麒麟能给我当儿子了呀

    凤君：我看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镜尘：……

    （阿絮算是凤君外甥，镜尘收了当儿子就与凤君同辈，但镜尘是小辈）

    后来二人差点打起来，最后镜尘还是去找了天帝

    第46章 凝望

    习场内天气变幻莫测，却是符合一些在人界就能观察到的规律，这方天地已度过了数日晴好的时光，气候不甘心似的大热一阵后，也就逐渐转凉了。

    崖上视线开阔，恰还能看到某处深林里轰然倒塌的树木，以及某个林间四处逃窜的人影。

    那可真是个大傢伙，苏晓微眯了眼观测阿絮的动向，自知若是自己遇到也不见得能够轻松应对。

    而那边阿絮则是朝着她的方向不断移动着，苏晓也不急，人已是做好了应战准备。

    反正这样体型的偶不常能遇到，就算是到了她近前，吃亏的也绝不是她。

    身后有悄悄靠近的影子，尽管尽力隐去了身姿，苏晓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的灵力流动。

    只是苏晓一心想将阿絮与那偶的较量收到眼底，没多少心思去解决那个影子，心念微动，放置在一边的巨弓应念而起，甚至没有变化出其他形态，旋转着打向了试图偷袭的影子。

    没有实体的偶都拥有一个或数个核，只要能打碎这个核，攻击手段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而打碎一个没多少威胁的偶核对巨弓来说再简单不过，略显清脆的碎裂声很快传来，巨弓也重新旋迴了原处，邀功似的发出轻轻的嗡鸣。

    苏晓毫不吝啬地递给巨弓一个眼神，眨都没眨又移回了阿絮那边。

    好在巨弓还算受用，熄了身周浅淡的光。

    毕竟阿絮同样是不常能见到的，倒是谨遵了镜尘嘱託。

    这边准备是准备好了，却没再继续有其他打算，摆明了不想贸然参与阿絮的事，总归是她不清楚的。

    说来也是镜尘花了心思，在一些偶的身体里藏了些仙草仙药，直言是送给二人的礼物，而怎样拿到这些礼物就是二人的事了。

    当初听完这话的阿絮面上看着怪怪的，苏晓没能理解，还是镜尘之后拉着她悄悄说那是对他自己的崇拜，鼻子翘得老高。

    后来苏晓才琢磨明白，那面色里包含最多的，恐怕是——不愧是镜尘。

    正如她明白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

    苏晓心思几转，眼睛却始终不离阿絮与巨偶，恰好另一边阿絮也从沟谷处离开，攀上了一处山坡，清晰了他自己视线的同时也清晰了她的视线。

    阿絮到底年长于苏晓，到了坡上放缓速度去寻找合适去处时竟就勐转了头看向了她这边，角度诡异且迅速，苏晓没一点防备，险些被吓到。

    这就被发现也是她没想到的，明明已将气息隐匿了好几层，让苏晓不得不怀疑这只是身为妖兽的直觉。

    或许是她学艺不精才对。

    也没给苏晓留下过多思索的时间，阿絮很快转身向着他处去了。

    那方向苏晓也知道，那里有一处深沟，与阿絮来时的低洼完全不同，陡峭堪比崖壁。

    也是，那巨偶只能活捉来着，要是不小心弄死了，近几天内他二人别想继续在习场待着。

    回想起上次不知情折腾出的意外来，苏晓最终还是闭了眼打断了回忆。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有第二次的好。

    眼看着那边阿絮已经不见了踪迹，苏晓本打算接着引灵，耳边声音却多了起来。

    巨弓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分地叫嚣着，成功吸引了苏晓的注意，可惜她压根就没打算动它。

    这本是她的修习，自然不会万事寻求便利去频繁使用一把武器。

    更何况是一把仿佛有自我意识的武器。

    她身上已经落满了尘，动起来虽不觉僵硬，却是能感到有东西在扑簌簌往下落的。

    放个不知情的，都要以为她是在这里坐了多少年了。

    算来也确实有些日子了，可怎么算都是不足一年的，苏晓拍落肩上的枯叶，静候着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那声音的来源也穿破障碍现于眼前。

 第83页

    打头的是阵势浩大的魔偶，浓浓黑雾裹挟着扬起的尘土，吼叫声掀起诡风，直扑向苏晓。

    众偶暴走实属小机率事件，要是放在几年前，她确实只有逃的份，但时间过去都过去了，苏晓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能将这件事应对到什么地步。

    要是没有长进可对不起镜尘的煞费苦心，难为了他满身疲惫从人界返回就先是进入习场看她二人，又结合二人修习的程度反覆对习场进行改造。

    已有跑得快的偶来到了她眼前，苏晓敛起心思，放出了护身的法术，人影微动，再出现就是在一个魔偶身旁，滞在半空的身姿并没有一丝停顿，抬腿就往那偶脑袋上踢。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腿尚未触及到魔偶，仅腿风扫过，竟就让那偶散了。

    好像是厉害了些。

    没想太多的，苏晓挥臂释放灵力，任凌厉的灵力掺杂着独属于她的法肆虐在偶间。

    兽偶和人偶紧跟其后，加入了这场单方面的碾压中。

    这个事件最后是在偶类的四散溃逃中收了尾，苏晓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魔偶，四下扫过只远远见到天际一只遗漏。

    还不等苏晓飞身去追，巨弓已旋着身子飘到了她面前，摆成了苏晓一伸手就可以直接拉弓的状态，角度正对那企图逃走的魔偶。

    苏晓从弓看到魔偶，微一点头，也不伸手，曲腿勐就弹了出去，只留地面延展开的裂纹和熄了光芒的巨弓。

    仿若失去了信念，巨弓「啪嗒」掉到地上，就连本来的光泽都弱了几分。

    而等到苏晓抱着一堆果子回来，那黯淡掉的巨弓又重新恢復了光泽，怨气十足的闪了闪。

    说实话，巨弓发光也不止这一两次了，可这些光里透露的信息苏晓都看不懂，想想还是按着自己的理解解释了。

    腾出一只手摸出里面最红最大一个，俯身放在了巨弓面前，绕过它又回到了之前打坐的位置。

    兴许是巨弓对此并没有感到满意，不一会就托着那个红果子移到苏晓跟前丢下了。

    果子滚了几滚碰到苏晓的腿，苏晓看过去，巨弓安分待在她身旁，倒是没再发出什么信息了。

    浪费可不是好习惯，苏晓将那个果子捡起在衣摆上擦了擦，蹭掉了沾染的灰尘，最后放到怀里，和其他果子一起。

    果子清脆甘甜，清风柔和温煦，饶是如此，苏晓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流轨。

    天界一晃六载，流逝的或许只是流轨上变化的刻痕，不过也仅是对神仙们而言。

    可是苏晓无法像往常一样将心思抽离，只因今天是她十五岁生辰。

    她及笈了。

    她多想告诉道修，她已经长大了，已经是大人了。

    可是她不能。

    纳容上的玉珠碎掉了，连同数年前那个巨大的偶。

    强腐蚀性的气体在习场飘荡了三天才散了干净，一同消散的还有她那颗暗戳戳的心。

    苏晓忽就想去找些蜂蜜，大概只有那种纯粹的甜能遮掩一路翻涌而上的酸涩苦意。

    耳边风声阵阵却没一缕属于她的师父。

    「恭喜……」

    果子骨碌碌滚落一地，一瞬间弹起的身影仍有些呆愣，那个日思夜想的面孔确实就在眼前，带着比记忆中更温柔的笑意站在她的面前。

    一瞬间千言万语在心中翻腾涌现，却无法凝结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她的师父足以让一切语言失去声音。

    她好想她……

    「我回来看看，镜尘说你在这里，看来还不错。」

    垂下的眸子中失去了道修的身影，无法压抑的冲动终还是突破了视线的禁锢，苏晓回过神时人已离开了地面，迎上的目光盛满星月，连同天空之下她的倒影。

    这天空足够广阔，足够容纳她的放肆，她只是、只是想就这样放肆一回。

    展臂扑拥而上，撞进了仙人怀里。

    被鲁莽冲撞到的身子不得已后退了半步，却是轻轻揽住她接了个实在，耳边轻笑声悠然，「徒儿好久不见。」

    「师父……」

    好久不见。

    一直被二人忽略的镜尘越发觉得自己不应在此地，没忍住轻咳了一声，苏晓寻了声音看过去，忽就意识到二人仍是相拥的姿态，忙松了道修退后两步站好，低着头不敢看人，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耳尖。

    道修嗔看了镜尘一眼，镜尘深感无辜，视线熘去了别处，道修也没打算追究，看回苏晓抬手虚比划了一下，喜道：「都长这么高了。」

    熟透了的某人这才抬头，确实已经比道修要高上一点了，确认到这个事实后也是惊喜异常，「以后我保护师父！」

    喊完又后知后觉镜尘仍在边上，一时间更红了几分，这次却没再躲过视线，目光灼灼盯着懵掉的道修，只等她点头。

    「噗——」

    极不和谐的一声打破了静默，师徒二人一齐看向镜尘，被看那人毫无自觉，笑得止不下来，「师侄啊，你想靠身高保护你师父可是还早得很呢！」

    这话让苏晓很不明白，镜尘只指了指道修让她自己问，苏晓看回到道修身上，没开口。

    可就算是苏晓没开口，甚至没有询问的意思，道修也没打算隐瞒，轻嘆一口气后就让白光包围了整个身子。

    白光逐渐拉长，里面的人影也逐渐巨大起来，白光散去，眼前的道修已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甚至和一边的镜尘相差无几。

 第84页

    「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苏晓脑子转都转不动，眼睛也是不知该往哪里放，只堪堪稳住了几乎就要脱离的下巴，还是镜尘嘴快解释道：「平常你见到的身高是灵帝施法压制过的。」

    「为、为何？」

    这次回答苏晓的是道修，简单也直白，她说：「灵帝不喜欢。」

    也就说完这句话，白光再次笼罩，散得也快许多，出来的仍是苏晓一直以来的记忆。

    苏晓还处在震惊中无法回神，道修视线掠过了流轨，又看回到苏晓身上，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支银钗，「我不能离开人界太久，回来就是想亲手给你簪上一支钗子。

    对不起，都不能给你一个像样的笈礼。」

    怎么可能不像样，这已是她的荣幸。

    扑通跪倒在地，苏晓恳切道：「劳请师父赐簪。」

    可就算是苏晓不嫌，道修心里也不是滋味，何况苏晓现在的头髮只靠一根绳子拉扯着，道修都能猜到为何会是这样。

    八成就没想着打理。

    不过孩子为了修习已是不易，细枝末节粗糙就粗糙吧！

    想让镜尘在这方面多留意纯属白日做梦，他能把自己收拾明白已是不易。

    想是这样想，道修还是俯下身子小心将那根绳子解了，把苏晓头髮细细拢在一起靠着那支银钗挽了起来。

    抬头那霎，倒也算是惊艷。

    那素白的面容好歹是没沾尘，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就眨出个水花，溅到道修眼里，下了一场雨。

    她的徒儿已经长大了。

    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出落得可真漂亮。

    「师父。」

    道修被这一声惊回了神，连忙应下，又听苏晓继续道：「我可以转仙体了吗？」

    原来是这事，道修略一思索，又瞥了流轨一眼，答道：「只剩不到一半的时间了，等等我好吗？」

    话语的尾音勾起将息的余温，苏晓头点得飞快，没让温度继续攀升，又小心翼翼道：「那我能跟师父一起去吗？」

    「这可不行，你就在此认真修习，以后我会带你去人界歷练的。」

    道修拒绝的干脆，话里话外却没让苏晓感到失落，还是欢欢喜喜应了一声是。

    看苏晓没再有什么问题了，道修上前将她鬓边的碎发一齐理到耳后，「我要回人界去了，文黎自己一人难以抵挡近日突起的魔障，你师父不能不负责任，害了无辜性命。

    这些年你都不曾联繫我，可想是专注于修习的，为师深感欣慰，千万不可松懈，等我回来可是要检查成果的。」

    「徒儿记下了。」

    这便是交待结束了，苏晓眸中压下的酸涩道修又怎会看不明白，紧接着升腾而起的斗志却是让道修心头一喜。

    这才是她的徒弟。

    ——

    耐不过苏晓执意，道修还是让她和镜尘一同送到了习场出入口，终还是只留了二人一道决然的背影。

    镜尘余光里瞥见苏晓的失神凝望，结合种种迹象有了思量，一时忧也不是喜也不是，纠结了一阵打定主意决定先试探一番，斟酌开了口。

    「你可知人间所说的情与爱？」

    苏晓只觉唿吸一窒。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身高设定，用尺不好表达，就单独放外头了

    苏晓：稳定后172cm（现在还达不到）

    道修：160cm（实际180开外）

    镜尘：189cm

    别看某位师父一米六，实际有一米八的（被打

    咳，没啥意义的设定，大概就是恶趣味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第47章 吻

    这问题问得过于突然，苏晓瞬间感到一丝慌乱，脑子恍恍然没转出个所以然来，鼻尖却嗅出异常的味道来。

    这味道她有印象，来源是那个巨偶。

    顺着味道来源看去，果然见了一个已经炸开的浅黄气团，正迅速往周边扩散，混杂着一些偶类的惨叫。

    余光里镜尘也跟着看了过去，脸色倏然变得极差，「哪个兔崽子又弄死了它？」

    一边的苏晓微不可查的瑟缩了一下，明明知道这次是真没她的事，但上次真真切切是她给了那个巨偶最后一下。

    当时镜尘并不在天界，她二人毫无办法逃出了习场，等再进来时习场已几乎没有存活的生物了。

    镜尘气急一路把阿絮从习场这边掀到了习场那边，让苏晓跟着看了全程。

    她师叔果然是她师叔。

    不过那样的场面苏晓不想再看第二次，不管是被罚的阿絮还是枯萎的习场。

    虽那惩罚本应放在她身上。

    还不等二人有所动作，被镜尘称之为「兔崽子」的阿絮就很快现于二人视线，除了模样有些狼狈外倒还生龙活虎，离二人老远就喊上了镜尘。

    「灵君快带苏晓小友离开，那个偶自己炸了！」

    苏晓莫名有种预感，阿絮要被揍了。

    果不其然身旁的镜尘一下没了影，苏晓也不急，静静看着阿絮的方向，抬了步子往那边跑。

    只是苏晓没能跑出几步远，飞在半空的阿絮就结结实实挨了镜尘一拳头，干脆砸到了地面上。

    这倒是比预想中来的快点。

    苏晓只能放弃跑步，施法升空快速赶了过去，到了近前才看到镜尘并没有以阿絮的落地作为结束，揪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往气团扩散的边缘走。

 第85页

    「你怎么只知道逃，上次苏晓重伤就算了，这次她没事、你没事，你还打算跑？习场里人不是人、兽不是兽你就能不管了？凤君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被揪那位想喊痛又不敢，跌跌撞撞勉强跟上了镜尘的步子，见了苏晓赶到更是直接红了脸，躲躲闪闪没去看人，听到结尾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凤君叫我们打不过就跑。」

    镜尘直接松开了手，也没管失了力差点摔倒的阿絮，只喃喃道：「没救了，凤君那老头没救了。」

    但习场却是可救的，镜尘看着自觉跟上的苏晓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比较满意，没再追究阿絮的事，发布了一个稍显特别的任务。

    尽力阻挡气团继续蔓延，以及救出被困的偶类。

    ——

    在外施阵的自然是各方面都应强于苏晓的阿絮，那么以身涉险的就是苏晓了，二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一路冲过去只交换了视线就分开了行动。

    一层层护身的法术罩过去才好歹是没再继续腐蚀她的身体，嫌漫无目的寻找生物过于浪费时间，苏晓屈指在弓身上弹了过去，发出颤音嗡鸣。

    「交给你了。」

    长箭脱弦而出，升入半空忽就炸裂四散，没入气团笼罩范围内的各个角落。

    弓箭会带回大半偶类，至于剩下那些，就不是一把弓能追踪得到的了，苏晓飞身直上，扩大引灵范围去感受经过每一处的灵力流动。

    如果有机会能找到这毒气的破解之法就再好不过了。

    与苏晓还算顺利的进程不同，阿絮这边始终保持着强撑的姿态，还多了一个盯着他的镜尘。

    弓箭不时带出的偶并没有直接放在阿絮结界外围，而是寻求安全走得更远了些，就算是阿絮的结界没撑住也能给二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是的，也仅是二人。

    这种程度的毒物不会对镜尘产生一丁点的威胁，或许那偶搂着镜尘炸掉也不会有多少影响。

    可那近距离的一炸曾直接要了苏晓的半条命，也就难怪阿絮这次遇到这事的第一反应是让苏晓先逃出去了。

    说来，他方才是不是正在问苏晓问题来着，貌似并没有得到回覆就被阿絮给搅了。

    实在可惜，镜尘表示自己还是很想亲耳听到苏晓承认的，虽也不能就这样确定苏晓会大方承认。

    明明表现都那么明显了。

    等等，这显然是另一个也不开窍啊！

    得找个机会试探下道修的反应才行。

    视线拉近，那个在双重压力下身体已经开始发抖的阿絮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不好意思了，他并非有意才一直盯着他看的。

    不过这孩子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镜尘偏过了视线，人却挪着离阿絮更近了些，本想搭到他肩上的胳膊还是选择了安分放下，怕他控制不住把自己抖坏了。

    这方面是留了情，另一方面镜尘可就没这样打算了，直言道：「喂，小凤凰，你看上我家苏晓了吧。」

    是个陈述句。

    那个勉强撑起的结界崩了。

    气团蠕动着向二人的方向攀沿，在阿絮眼中宛若魔鬼。

    「灵灵灵君莫要说笑，小友天资聪慧又是道修仙人的徒弟，长得好看有气质，声音好听说话温柔，晚辈怎怎怎可能……」

    镜尘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红透的阿絮自知是被调笑了，再不看镜尘重新支起了结界，或许是被成功转移了注意，身子都不抖了。

    深唿吸数次才笑够停下的镜尘继续下饵，「你别多想，我师侄的事我无意过多参与，只是想劝你趁着你们还能独处的日子多加争取，再过三年有余道修可就回来了，那之后苏晓的修习会遇到多少人想必就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阿絮半晌没说什么，脸上的红晕却是慢慢降了下去，镜尘也不急，等鱼咬钩的耐心他还是有的，这条鱼也并没有让他失望，终还是小声应了他。

    「多谢灵君教诲。」

    暂且搞定！

    断断续续似兔的偶类被苏晓的弓箭裹着身子扔出结界，过了一时又见一支箭划破重雾炸裂于结界内部的上空，原本嚣张膨胀的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

    这么好的机会镜尘不说阿絮也不会放过，紧跟着就缩小了结界，然而结界移动的方向却有些眼熟，赫然是那偶炸掉的地方。

    同样的箭接连炸裂，那毒气颜色都消减了不少，低伏在地上缓慢聚拢，轰然一声响过后，竟就完全没了踪影。

    状况发生的突然，阿絮没敢放下警惕，甚至没再继续缩小结界，焦急寻着结界中苏晓的身影。

    而等苏晓抱着一只兔子落了地时，阿絮却没能珍惜镜尘留给他的说话机会，瞥过阿絮憋半天憋不出话的样子干脆开了口：「速度挺快。」

    可是这边也没能说出什么就让那兔子搅了，苏晓手中的兔子翻脸不认人，也不等她放，自己就跳走了，不过还是有些高，潇洒跳出去后直直摔到了地上，雪白的毛皮滚了一身草尘碎屑。

    这模样实在好笑，三人六只眼睛齐盯了一只兔子的飞速逃离。

    直到兔子隐匿于丛林之中，苏晓才对上镜尘的视线点了点头，只有阿絮一人不明所以。

    「怎么解决的？」

    说实话苏晓不知该如何解释，想想把过程粗略讲了，「那兔子灵力很弱的，却在毒气中安然无恙，我就追着查了下，结果发现它们食用的一种草籽可以压制毒气，之后发现那毒气是『活』的，我就把它砍了。」

 第86页

    万物具备不同属性且相互克制这一点是苏晓早就知道的，却没多少机会可以直观了解，要不是上次的意外她或许早已得以见识。

    镜尘当真是在这个习场里花了心思的。

    她也只能再次感慨。

    可是阿絮还是半知半解，尤其是那个「活的」毒气，最后还是镜尘揽过他的肩，对着一下子僵硬了身体的阿絮说道：

    「下次你进去就知道了。」

    ——

    大忙人镜尘依然没有久留，习场再次回归了只剩二人的状态，只是二人的心思却有了各自的琢磨。

    镜尘的话总能和记忆中的触感纠结缠绕在一起，每每只能告诉自己无情的事实寻求片刻的解脱。

    那是她的师父，从幼时起就在教她养她的师父。

    可苏晓越是反抗，那偏离的念想就越是不放过她，尤其是在阿絮暗戳戳的小动作中。

    她最近见到阿絮的次数太多了，却偏偏不跟她挣不跟她抢，甚至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仙草仙药借着各种由头送到她的手中。

    哪天见到花开都能给她採过来几支放着。

    地仙爷爷曾说过，这种情况下必定是那人在打她的主意，苏晓也觉得像，特别是她有一次打坐时阿絮给她送了一把白花，当即就睁了眼以证明自己还活着。

    而阿絮则是红着脸跑开了。

    看，被抓现行尴尬了吧！

    时间长了她又觉得阿絮或许并没有恶意，阿絮送来的花很好看，阿絮送来的果子很甜，阿絮送来的羽毛也很少见……

    等等，这好像是他的尾羽！

    苏晓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结果就变成了三件事绕在一起同时霸占她的脑袋，她把那支羽毛还给了阿絮。

    好在三年的时间并不难熬，镜尘告诉她道修回来的时间就又离开了，而她早早守在天门处，只想告诉自己一个结果。

    以一个愈发放肆的方式。

    仙人的出现让苏晓一颗酸涩的心得以塞进眼里，差点化成泪滴下。

    终于早已完整的牙齿撞到仙人温软的唇，世界骤然成空。

    --------------------

    作者有话要说：

    镜·工具人·尘：一个个的净让我操心，这事儿没十坛酒过不去

    咱开预收了嗷，求收藏

    文名《钠小姐今天结晶了吗》

    文案如下

    *

    钠小姐从未听说过钾家存在这样一个小疯子

    小疯子想见她就扒在三楼的窗外

    梦到她就半夜熘进触发了安保

    打人也狠撒娇也甜

    只是因为一时找不着她就砸毁了半条暗街

    但是小疯子向她伸出手

    「你结晶好不好，谁敢说你我揍他！」

    *

    钾以喜欢钠小姐

    不管是结晶后柔软的银髮，还是结晶前闪耀的水纹

    很多人不喜欢钠小姐

    只因为她是出身钠家的氯化钠

    这世界很奇怪，每个人都在追求更稳定的性质，却对稳定性质的人严格以待

    钠小姐失踪回来后就很少结晶

    眼神很冷也很淡

    钾以知道

    那是她的求救

    「无害」氯化钠大小姐x剧毒重铬酸钾小疯子

    是一个与化学元素有关的世界

    反应存在特定条件

    存在虚拟及夸大部分，请勿较真盲信

    1v1he

    世界观构架中，感兴趣就点一下收藏吧~

    第48章 意外

    莽撞的拥吻很快就以二人的轰然倒地作为终结，直接接触到地面的仙人没能忍住从嗓间漏出一声闷哼，到底还是撞痛了的。

    不管在哪方面上。

    苏晓抬起混沌的脑袋，视线爬到仙人已经明显磕出血痕的唇上时一下子清醒了三分，带着剩下的七分转为愧意，冲上滚烫的头脑。

    慌忙抽走了护在道修脑后的手，迅速爬起跪坐到一边，伏下身子低声称罪。

    「徒儿逾矩……」

    可是此刻这另一人也是混沌难以明晰的，坐起后就直盯着苏晓两只仿若滴血的耳朵，脑中兜兜转转终于给了自己一个结果。

    看来是意外了。

    可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道修没想着去责怪苏晓，也不想苏晓给自己施以压力，想想还是开口道：「一段时间不见，徒儿厉害了不少，看来是免了我去检查了。」

    这倒确实是实话，上次见面道修也是让苏晓扑了个满怀的，可那时的她仅仅只是后退了半步，哪会想到这次竟就让苏晓直接扑倒了呢？

    不想也知道苏晓现在不管是身体的强度还是对于术法的掌控都远比几年前要强的，这是好事。

    虽然过程出了点意外。

    温吞直上的暖意铺开到面上，道修摸上耳垂移开了视线，再不敢去看苏晓耳上的红。

    二人堵在天门处总归是不好的，道修生怕再折腾出点什么动静惊动了守门的天兵，得了他们窥探，连忙站起去託了苏晓的胳膊，「我师徒二人莫要在这里堵门了，以免平白给人添麻烦。」

    苏晓不想给道修惹麻烦，也没让道修的指尖碰到她的衣袖，几乎瞬间弹了起来，直愣愣站直了身子，微红的眼皮覆了大半视线，只留低处瞥见仙人白玉脚尖，头前一抹淡粉。

    道修循着她的眼睛而来，却将明眸落在了她的视线低处，噙着满目的笑意对她轻声说道：「先去转仙体吧！」

 第87页

    ——

    琳琅星子铺满足底，和着蔚蓝汇聚一处形成星河，汩汩流水倾泻而出，唤作天河。天河之水澄澈无垢，唯星河所处，犹人界所见夜空，掬水独见星子。

    苏晓回头看向道修，得了其肯定一点首，褪下鞋袜赤足踏入星河，所过之处激起层层涟漪，终止于池面中央，一切回归平静。

    岸边的道修也已做好了准备，挽袖伸手入水，轻轻一搅乱了整池静寂，池心直到方才还能露出大半个身子的苏晓勐地下陷坠落，再不见踪影。

    水面愈乱。

    数不清的星子围绕身周，点亮了小片视野，旋出的风暴迷了苏晓的眼，却挡不住她唿之欲出的炙热心脏。

    群星之中一颗始终不曾移位的星子光芒愈盛，闪着细微的红光逐渐靠近，苏晓睁开眼应下它的唿唤，感受着愈发灼人的光芒没入她的眉心，终与她融为一体。

    水面归于静寂。

    而苏晓得以现于水面，涟漪一漾直接将她盪回了岸边，睁眼就见道修坐于一旁，眼神有些空。

    「师父？」

    道修闻言回头，带着苏晓看不懂的神情，「它叫你什么？」

    「什么？」

    这才意识到自己问的过于简略，忽略了最为重要的部分，道修补充道：「选择你的那颗星星，它怎么找到你的？你又是怎样回应它的？」

    这个问题还是难倒了苏晓，她并不记得那颗星星有叫她什么，她只记得那颗拉扯着想要靠近的心。

    于是苏晓如实回答了道修的问题，而道修看上去有些怔忪，良久还是点下了头，「无事，你从此便是只论生辰、不提年岁了。」

    苏晓坐起靠近道修，带着一丝执拗闯进她的视线，「嗯。」

    ——

    转为仙体最直观的好处大抵就是战力直接翻了倍，引灵放灵的效果也都翻了倍，动作施法都顺畅了不少，苏晓看看阿絮被甩到山上留下的坑洼如是想。

    习场已被镜尘搬回了原先的位置，阿絮抱着镜尘大腿嚎了好久才让镜尘答应他继续留在这里，至始至终没有将任何一件事告诉凤君，可是阿絮现在只想哭。

    道修随着苏晓进了习场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里面的另一人揪到眼前，和苏晓确认了来龙去脉后又问了他有没有转仙体。

    当然是没有的，凤君说了，他的仙缘有些差，在仙缘提高之前是没法转仙体的，若是有什么机缘能直接成神就另说。

    接下来的情况就是现在这番模样，道修让他和苏晓打一场试试看，结果就是苏晓以微弱的优势胜过了他，甚至没用那把巨弓。

    完全没脸见人。

    左右等不到阿絮回来，苏晓飞身过去找，见阿絮趴在那山底下，身上还有一些带下来的石块，耷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戳着边上一只刺猬，一只完全缩成球的刺猬。

    「你吓着它了。」

    阿絮僵着脖子扭过脸来看她，见确实是苏晓后又僵着手脚站了起来，还顺便拍落了衣服上沾的灰，往苏晓那边挪过去两步，伸手展到她面前，现出一朵粉色的小花来。

    「这花开得很好。」

    确实很好，苏晓盯着那血红的花蕊移不开视线，眼前却是道修唇瓣上的血痕，脸上忽就滚烫，慌忙看向别处掩饰道：「可是摘下来后它很快就要死掉了。」

    阿絮跟着红了脸，抓抓脑后也觉为难，「那我再把它种回去，木系的法术我也会一点。」

    然而一声轻咳打断了二人间似乎氤氲而起的氛围，苏晓抬头去看，恰好对上了道修的视线，再一眨眼，人已是立在自己身前，几乎挡了她整个身子。

    遥远记忆中清泠泠的声音此刻重现于耳，道修面对阿絮毫不留情，直言道：「就到此吧，苏晓的修习成果我已明晰，之后我会带她去人界歷练，你想留就留在此吧！」

    可是道修忘了，苏晓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她一挡就能完全挡住的孩子，她已比她高出小半个头，视线完全可以越过她的头顶看到对面，苏晓想不明白道修此举是何用意，但她很开心能和道修一起去人界。

    以及这份莫名的相护。

    阿絮显然不想独自留于此地，苏晓一走应就不会再有人会进入这个习场，镜尘或许都不会想着去更新它，这里于他而言，已经完全失去了价值。

    但是阿絮希望自己对道修有价值，或者苏晓，这样他或许还能留在她们身边，不管是去人界也好还是去往这三界之中的任何一处也好，他不想这么快回到凤族。

    道修师徒很快离开了，临走之前道修再次调整了习场，专为阿絮进行了改造，这让阿絮感动不已，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这里足够支撑他两年的修习。

    仁至义尽。

    ——

    二人离开习场其实并未直接前往人界，道修一头扎进屋子睡了一整天，苏晓守在门外打坐引灵，心境却愈发混乱。

    她总算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一个强加在道修身上的结果，可这不应是她想要的，好在留给她的时间还长久，她可以一步步走一步步看，等待老天告知她一个真正的结果——对她的贪心是否给予宽容。

    终于醒来的仙人笑着向她道早，眉心却藏了一分愁，只怪她忙于享受仙人的笑颜，未能捕捉。

    直到仙人面对着魔障眼中狠戾难掩，抬手间风沙扫过不留片甲，苏晓终于能将她的师父与传闻中的战神道修联繫在一起，却不似更早传闻中的真人。

 第88页

    人界已几乎乱了。

    「魔王随时可能现世，而在此之前削减魔族的势力就是你我的责任，找出他们的弱点，然后杀掉他们，不要手软，不然死掉的可能就是这些人。」道修指了路边一众流民。

    干旱与蝗灾造成了莫大的饥荒，黑城周边的城镇大都遭难，每日城门一开就会流入大量灾民，这样下去黑城支撑不住不过早晚之事。

    这些人着实不好看，严重些的已经饿脱了形，大多是温饱都接不上的大小孩子，道修哈出一口气，白雾成形又消散，心中只觉郁闷，「冬天还未真正开始啊……」

    苏晓脚下紧跟着道修，眼睛却留在了后边，一个小少年身上。

    小少年身形消瘦，眼眶面颊都陷下去许多，唯独挂着惹眼的笑，与周围死气沉沉的众人全然不同。

    那笑并不勉强，苏晓看得出来，同时也看得出来，小少年的身体很是勉强。

    察觉到苏晓心思不在她身上，道修顿下，回头看了苏晓，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个小少年身上，一时有些发愣，终于还是在苏晓开口前抢了先，「不可救。」

    「为何？」

    道修只能嘆口气，心说带苏晓来人界歷练果然是对的，有些事情就算苏晓无法接受也必须谨记遵守，这样她才会更理解这个世界，「是【至】，三界的分离本就是【至】做出的防御，【至】不允许神仙擅自干涉人类命数。」

    「那我呢？师父我可以吗？」道修的解释里所涉及的都是神仙，可苏晓不是，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对这些人施以搭救？

    「你是我徒儿。」

    苏晓无法继续待在道修的眼睛里，她垂下了视线，带着可耻的窃喜。

    低垂的视线里忽就闯进一物，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拿着一个纸袋，丝丝酥油香气透过纸袋钻进鼻腔，勾起一阵馋意。

    「不过我徒儿可以为自己积累功德。」

    第49章 黑城

    见苏晓迟迟没有接过，道修拉起她的手塞到她手里，「当然，买饼的银钱从你的月俸中扣。」

    可是月俸这事苏晓根本无处听从，就算是将烧饼拿在手里也完全不敢动作，反而越发犹豫，喏喏道：「难道下界还会发银吗？」

    轻笑声入耳，挠了苏晓耳根，有些痒，道修仍是看她，弯了眉眼，「你不会，我也不会，不过怎也守了人界百年，天帝多少还是发了禄银给我，你随我除魔也是有功在先，该赏。」

    这些日子见了颓败之地也见了繁荣之地，苏晓听到这个「赏」字，只想到前几天路过青楼时一位公子高声道赏，让周边一众人听了去，她师父藉此调笑了她好一阵子，此刻这语气，就当真让人脸红了。

    苏晓自然不会就由此脸红，却不经意间红了耳朵，僵着步子向着小少年那边去了，也就没看到背后的某位师父看着她的反应心虚不已，偏过身子以手为扇，扫了一扇清风。

    大抵还默念了几句「意外」。

    也是由此，苏晓回身去寻道修时，恰撞见其旋身一回眸，直直撞进苏晓心里，怦然一击。

    真的要死了……

    一小会儿的空档里，道修已走到了苏晓身侧，看着几步之遥的流众问道：「怎么不去？」

    「真的不会有事吗？」苏晓心中忐忑，无意识的把手中纸袋鼓起的褶皱一个个捏紧。

    道修上下扫了，伸手握住她的腕，在苏晓错愕看过来的视线中弯起唇角，「徒儿指什么？」

    「【至】，」苏晓停下手中动作，眼睛却不自觉熘走，不敢在道修脸上多做停留，纵使她留在那唇上的痕迹早已褪去，「这样真的不会影响到师父吗？」

    既然被抓那方动作都停了，道修就再无抓着不放的道理，想想还是出声提醒道：「比起这个，徒儿还是提防一下人类吧，人心有时可比魔障可怕多了。」

    苏晓应下，垂手让衣袖遮挡了纸袋，抬步上前站定在小少年面前，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小少年笑看向她，道了一声「姐姐好」。

    「你为何笑？」

    小少年没有一丝犹豫，仍是笑着回应了她，「我爹说了，笑着面对事情会感觉不那么困难。」

    这话让苏晓起了兴趣，继续道：「你爹？」

    小少年说起这个来精神十足，眉眼间都带着神气，「嗯，我爹可厉害了，他耕地可快了，我们村人都夸我爹呢！」

    「那他人呢？怎么把你丢在这里。」苏晓四下里看了看，他附近只有一个翘着腿眯眼睡觉的少年，不见有亲近些的大人，也不知是不是去找差事做了。

    提到这个的小少年一下子阴沉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让苏晓看出点毛骨悚然的意味，「他去找我娘了，我腿坏掉了会拖累他。」

    没来由的，苏晓忽然很想记住他，记住这个有些奇怪的小少年，于是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徐诺，承诺的诺，我爹最重信，他一定会和我娘一起回来找我的。」小少年说起自己的名字更是满满的骄傲，这份骄傲差点就带着苏晓同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好及时想起道修教诲，这才堪堪止了。

    一种可能在苏晓心中升腾而起，苏晓不知该不该问，甚至回头去寻了道修主意，可道修已不在她身后，苏晓放眼去看，见了游走在流民中间的道修。

    她师父果然不适合这种地方，好在这些人不能瞻仰道修真容，不然怕是要乱了套。

 第89页

    那个躺在一边从未出声的少年忽然开口「呸」了一声，话语对着的不是苏晓而是徐诺，「瘫子诺你就别想了，你娘早死了，你爹也回不来了，他走那会儿就快不行了。」

    自己的猜测被印证苏晓竟不觉惊讶，不过徐诺可不一定能像她一样保持冷静，忙抽回视线去看了徐诺，却见他根本不恼，看都没看那少年一眼道：「我爹说了，你说的话不能信。」

    少年悉悉索索翻了个身，瓮声瓮气道：「哼，爱信不信，老子懒得理你。」

    苏晓忽就松下一口气，徐诺却靠近了她，使劲压低声音对她说：「姐姐你身上带着吃的吧，那就不要在这里了，被发现了会被抢的。」

    这倒险些忘了，明明苏晓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送口吃的，谁知竟就扯远了，苏晓左右看看发现无人注意，拉过徐诺的手把装着烧饼的纸袋递给了徐诺，叫他藏到身上盖着的草蓆里。

    徐诺笑了，与之前的截然不同，也并无动作，看得苏晓只觉心中一寒，她不大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又不想放弃，就自己动手把袋子往草蓆里塞。

    「没用的，姐姐，没用的。」

    耳边有蹑手蹑脚的声音传来，徐诺听上去就要哭了，这声音扰的苏晓心烦意乱，勐就伸手抓住了小贼衣领，一个抢了纸袋就跑的小贼。

    小贼仍在挣扎，奈何苏晓抓得牢，没让他再往前移动一步，却死活没让苏晓看到脸，苏晓不想把事情搞大，松口道：「放下，分你一半。」

    可是着急的不止小贼，还有徐诺，徐诺不敢碰上苏晓衣服就只能低声喊道：「姐姐快松手，都给他好了！」

    衣料撕扯声和着尾音传来，小贼顿时没了着力点向前扑去，苏晓意欲去扶，却没能下得去手。

    只因她看到了那小贼的后背，一个生满了脓疮的后背。

    腥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晃了苏晓的神，而倒地的小贼早已爬起跑进了巷子，苏晓没有去追。

    「你知道他？」

    徐诺点头，没敢看苏晓的眼睛，「姐姐我没事的，玉寻大善人每天都会施粥救灾，我饿不到的。」

    这话苏晓当然不信，要真是饿不到徐诺也不会这个样子，可是苏晓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无能为力。

    巷中忽就传来打斗声响，伴随着一声惨叫，苏晓听出是方才的小贼，意识到什么起身往那边走去。

    「苏晓。」

    苏晓闻声回头，道修站在不远处，却是侧着身子指了一处方向，「该走了。」

    巷中又回归了静寂，苏晓朝那边看了一眼，视线回来却是落在了徐诺身上，徐诺的笑也只剩下唇边一点，带着几分讨好。这让苏晓很不舒服，留下生硬一句「再见」，甩袖跟上了道修。

    ——

    「师父我明白【至】为何有着那样奇奇怪怪的规定限制了。」

    苏晓自跟上来后脸色就一直不好，至于为何道修也大抵都能猜到，只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这处魔障还未彻底孵化，道修只让苏晓自己解决。

    不过这样的魔障反而难以见到，苏晓也不敢马虎，几步跃上房梁，仔细观察那个蠕动着的黑东西，忽就想起那小贼背后的脓疮，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看准要害后一击毙命。

    待黑雾彻底消散后苏晓才返回地面，开口却并未询问这魔障的相关，「师父为何不直接告知于我？」

    道修这便知道苏晓是对这魔障毫无疑问了，反问道：「我徒儿这么聪明，不自己领悟些东西岂不是很浪费？」

    苏晓无话可说，不过没谁听了夸会不开心，苏晓也不例外。

    二人出了宅子就解了结界，看里面的人恢復了动静也没谁对方才的异样与静止产生疑惑才算是结束，绕着周边巡视了一圈没再发现有其他魔族气息才回到了客栈。

    虽二人都无需饮食，可为了避免店家生疑，还是往屋子里叫了一壶茶水，就放在道修的房间。

    等小二合上门离开，道修开启数道结界后才开口问道：「你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苏晓摇了摇头，今早她二人到了黑城就几乎没有歇息，这里处处都透露着异样，却处处合理毫无线索，苏晓又将今日见到的人理了一遍，忽道：「不过人人都说全城只有一个名叫玉寻的善人施粥。」

    「只有一个吗？」道修摩挲着杯沿，颇有些嫌弃茶盏的粗糙，终还是把杯子放下，摸出纳容中随身携带的器具，引水重新泡了一壶，復又把杯子放下道：「说不过去，这个城有些奇怪，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待一阵了。」

    苏晓应下，喝了道修递来的几盏清茶后就退出了道修的房间，回到了隔壁。

    第二天一早二人就出了门，连带着周边城镇转了一周后，在晌午时分回到了黑城，同时见到了那个众人口中的玉寻。

    倒是一派温润模样，手里拿着铜勺亲自为流民盛粥，得了一众老少叩恩拜谢，身旁几口大缸跟前都站着人帮忙，说是只有这一人也确实是够了。

    苏晓看了良久，终于得出结论，嘟哝道：「原来这就是善人面相。」

    这话让道修干脆笑出了声，抬眼却见玉寻看到了这边，还笑向她微微点下了头，道修忽然来了兴致，问向旁侧苏晓，「他看到我们了，要不要去近前看看善人？」

    虽是询问了苏晓，道修却已打定了主意，说完就往那边走去，苏晓自然只能跟上，余光在队如长龙的人群中寻找昨日的那个孩子，不过徐诺的腿大抵是过不来的。

 第90页

    苏晓这边还在想着徐诺该如何过来取到粥，那边就听了玉寻说话。

    「姑娘可也是来取粥？」

    当然不是，苏晓当即放弃了寻找徐诺，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玉寻身上，将勺柄递给了旁人与道修走到一边的玉寻身上。

    道修行礼道：「公子说笑，我姐妹二人旅经此地，听闻公子善举，不觉心生敬意，想来此助公子一臂之力。」

    玉寻往苏晓这边看来，苏晓只能同样行了一礼，倒是将这人面相看了明白，玉寻忽就朗声而笑，还礼道：「多谢姑娘好意，在下人手足够，就不劳烦姑娘了，姑娘旅途劳累，还是多加休息为妙。」

    说完就喊来下人安排二人休息，道修推辞道：「公子好意我姐妹心领了，这便不予公子麻烦，片刻自行告退便可。」

    见道修执意，玉寻也不再多加劝阻，道一声「姑娘请便」，转身又加入了施粥行列。

    二人并无继续待下去的理由，看了一时也就离开了，只是道修的眉头却显然皱了起来。

    「师父，可有何不对？」

    道修忖了良久，「尚无不对。」

    也只是暂且尚无不对。

    第50章 城乱

    道修自那天起就不再和苏晓一同巡城了，在苏晓离开客栈之后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是苏晓一旦出现在城门，无论她走了哪个门，道修永远都会在门内等着她。

    这让苏晓一度怀疑是不是她师父不放心悄悄跟踪了她，只是她想道修不会有这么闲去专盯着她。

    人界已完全入了冬，初雪细碎扫了整座城，靠着玉寻善举，好歹是没让黑城彻底变成了白城。

    苏晓今日回来的早，衣上点到的雪花消得很快，化成了三分湿意，倒让苏晓念起初春毛毛雨，视线落到沉沉死气偎在墙角郁郁度日的一众人身上，只能盼着春天早些时候来到。

    道修一如既往等在门内，这次却撑着一把伞，竹骨握在手里轻倚在肩上，白皙面庞和着雪白冬装险些揉进雪里，「情况如何？」

    呵出的雾气掩了红润唇色，模样看着委实像个病弱的娇娘，苏晓生怕自己一口气将人给吹化了，连带着语气都放轻了许多，「周边已无一人留存，也无任何魔族气息，应大多是进了城。」

    而临近城池多少也都接收了辖区流众，近年收成欠佳，无一城有余力施援黑城，黑城城小贫乏，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城众也有部分加入了求粥的行列，玉寻一人撑了这些日子已是吃力，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二人走着就到了玉寻粥棚近前，骤增的流民打乱了玉寻的计划，尽管临时增加了两个大缸，也还是抵不过嚎哭喊饿的人群纷抢。

    粥少人多，出现这般情况倒也不难料得。

    人们起初还能排起队伍，直到轮到后边时不再有粥饭可分，争执渐起，斗乱频见，玉寻带来的人难以劝阻，渐渐也就只能无视了。

    二人到时人群已是打得不可开交，意外落地的饭食也同样成了争夺的对象，扬起一片尘土。

    也不知从何人手中脱手而出的陶碗差点砸到道修，让苏晓手快打偏了，不觉面向道修叫出了声，「师父？」

    道修摇了摇头，让苏晓不要轻举妄动，穿过抢到眼红的人群来到了玉寻面前，「斗胆问向公子，公子储粮可足以支撑？」

    玉寻已不似初见时那般游刃有余，面色中带了愁绪，「城中余粮确实不足，我已派人去联繫族众徵调米粮，怎也要撑过寒冬。」

    道修忽就看了苏晓一眼，倒是看得苏晓不明所以，接着就看道修摸出怀中钱袋，又转身从苏晓头上取下一钗，双手递给了玉寻，「小小心意不足挂齿，还望公子收下。」

    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到的不止是苏晓，玉寻也是同样，连连摆手表示了拒绝，「姑娘不可……」

    「并无不可，」道修直言打断玉寻，扯过他的衣袖将物件塞到玉寻手中，拉着苏晓连退两步，深揖道：「我姐妹出行未带粮草，不能为公子解忧，眼下也只能拿出这些银钱，採买粮草公子应比我姐妹懂得，就当是帮我姐妹行善一回。」

    「这……谢过姑娘好意，在下定不负姑娘嘱託。」玉寻终还是收下了，也因他进一步，道修就带着苏晓退三步，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道修对此很满意，苏晓见道修满意，也同样感到满意，只是心中疑惑不消。

    旁侧忽就摔进一个老妇，衣衫单薄髮丝凌乱，浑浊老泪打碎在地，混了泥又沾回衣裳，更添几分狼狈。

    玉寻反应更快二人一步，勐就矮身去扶，老妇借着玉寻抬起脸，看清人后忽就反抱住玉寻胳膊，哭号道：「大善人救救我孙儿，没有吃的他会病死的。」

    这一下子为难了玉寻，终于让下人先把老妇搀到一边坐下，又叫了一人来吩咐了什么，之后才转身看了几欲上前的道修师徒，「姑娘见笑，这里人数众多，恐有意无意伤了姑娘，还请姑娘暂避。」

    「我姐妹无事，倒是公子，这可如何是好。」说着看向了后边仍惶惶的老妇。

    玉寻垂目笑道：「膳房还有留给我的粥饭，我叫人去取了给她，再护着她一路回去，免了再遭人抢去。」

    「那公子呢？」

    面对道修的追问，玉寻也并无现出任何不适，仍闻声答道：「在下无碍的，我手下人数也不少，随便蹭上几人就饿不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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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行径着实令人敬佩，小女自愧不如。」道修说完再次行礼，苏晓跟着郑重一礼，对这人再生出些好感来。

    两人一来二去闲扯一番后道了别，中间有下人拎着食盒出来，和老妇议论几句匆匆离开了此地，玉寻目送道修带着苏晓无事走远，转身回去处理其他事务。

    让道修挡话挡动作挡了许久，现下终于离开了玉寻视线，苏晓忽就感到放松许多，确定走得够远且周围无人，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却听道修轻笑一声道：「你可有见过此处地仙？」

    她们来此也有三日了，苏晓细想回去确实毫无对此的记忆，也就摇了摇头，「不曾。」

    「我也不曾，近日也未曾找到。」道修干脆停了步子，看向苏晓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询问的意思。

    苏晓一下子想通了什么，试探说道：「师父是说……」

    见苏晓已领悟，道修也就不再绕圈子，「没错，这场灾难可能并不是命数，而是魔族作祟，倒是多亏了玉寻，还没造成多大损失，你我能帮便帮上一些，万不能害了无辜性命。」

    「徒儿领命。」

    可是事情的发展一下子超出了预期，临到傍晚城中的氛围就十足的奇怪。

    二人午后不甘心又去寻了地仙，一无所获，日落回城却没见到平日里堆在墙角的流众，倒是远处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确定是玉寻粥棚的所在。

    快速赶到周边后终于见到了异样，人群扭打成一团，尚未烹制的米粮撒了满地，又沾染上鲜红，与嚎哭咒骂混杂在一起，踩烂了渐厚的积雪。

    远远地，可以看到散架的粥棚与破落的门窗，苏晓甚至看到玉寻被挂彩的下人们护在中央，好似受伤昏厥。

    太过分了！

    苏晓正欲上前，却忽被道修拉住了衣袖，回头去看，见道修凝神望向背离的方向。

    「有魔，我们追。」

    道修拖着苏晓进了无人的小巷，隐去身形后飞身而起，直冲先前看往的方向，苏晓想起昨日道修所言可能，不再将心思放到身后城众，紧跟道修抓魔。

    一个她毫无感知的魔障，还让道修如此重视，等级一定是比往常见到的要高许多的，苏晓不敢松懈，指尖微动给自己叠了数层护身法术，至少不能受伤拖了道修后腿。

    那魔障好似察觉到身后的追捕，逃窜速度愈快，时南时北毫无目的，似是想将二人甩掉。

    可是又怎会让它得逞，道修速度惊人，紧追着魔障气息的方向，纵使苏晓专在御空这块下了苦功夫，时间一长还是落下了一截，怎么也追不上。

    时间越拖越久，月亮升到头顶时二人一头撞进了茂密的山林，再御空明显不算合适，转换身形开始了奔走。

    苏晓喘息尚且能够维持平缓，视线中的道修却越来越远，再次提气加速前沖，不远处几棵并排的松树却让她莫名感到胆寒。

    不对劲……

    苏晓直觉不对，可是人已距那处不足二尺，停不住勐冲向前的力气，想想咬牙强踩向地面，借着大力把自己甩到半空。

    月光下根根银丝泛着生冷的光，让人心头一凛，同样的感觉再次涌上，苏晓强转了身子抽弓去挡，伴随着「叮」一声兵器相撞击出冷光，依稀见得对面那黑黝黝的躯体。

    「师父——」

    丝丝魔气缠绕着苏晓，苏晓化弓为剑去刺，可没想到竟轻而易举地刺了进去，魔障嘶吼出声，举爪就欲击向苏晓，下一瞬就让一抹剑光砍中了头部，声音骤止，黑气渐消。

    那是独属于她师父的剑光，风刃的光。

    苏晓抬头去看，见道修挥袖又扫出去几枚风刃，砍断了树间的陷阱，神色有些不悦，苏晓不解问道：「师父，是它吗？」

    黑气已消失的不剩多少了，道修眉间郁色更甚，长出一口气道：「是它，也不是。」

    这话让苏晓颇有些云里雾里，难不成是她二人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想法吓到了她，忙就问道：「那城里是不是还有？」

    「难说。」

    道修没再说什么，只是调了头让她跟着一起回城，苏晓不知道怎么回事，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又怕路上另有魔障蹲伏，就没将弓收起。

    二人回去的速度不多快，许是道修想揪出「不是」的那个魔障，可一路顺畅并未遇见其他，甚至无一活物。

    苏晓心觉奇怪，抬头看了月亮，又不知是哪里不对，想想还是将问题抛给了道修，「师父，这里不对劲。」

    道修只是点头应了声是，仿佛对此没有感到奇怪，反而一早就知道的模样。

    「那……」

    悠悠一声嘆落进苏晓的耳，她听她师父说道：「是那个魔障，怪我一时沖昏了头脑砍了它，它死后会形成一个场，困住周围生物十二个时辰。」

    回想起黑城中她二人离开时的模样，苏晓有些着急，「没有破解的办法吗？」

    「已经破了，现在已是十二时辰之后了。」

    这所谓的场简直离奇，也就难怪这个月亮总让她觉得奇怪，可是这样说的话，她二人不应是加快速度赶回城内吗？

    只是这次没等苏晓问出口，道修就先对她进行了解释，「保持速度就好，眨眼一天对神可也是消耗，再加快你会撑不住的，城中或许还有恶战等着我们。」

 第92页

    死寂的黑城终现于眼前，清冷月光流泻在遍地的污泥破窗上，映得那少许寸厚积雪干净得不復真实。

    苏晓知道，城乱了……

    第51章 幻魔

    城中情况属实怪异，二人沿着主道走了一段，随意一扇门推开来，视线所及皆是打砸抢掠的痕迹，斑驳血迹染了四处，唯独不见伤者，也未见一个活人。

    这让苏晓多少起了焦躁心思，双手推上的门沉重难以打开，一狠心加大了力气，连带着门后堆挡的杂物一齐掀远，倒是让这静寂一座城有了声响。

    既然有人在门内进行了抵挡，那这里面人还在的概率就直线上升，苏晓听了身后道修移动，本着距离不多远直直踏进了屋内。

    都这种时候了，就让她擅闯一次吧！

    把屋内可藏人的地方翻了个遍，别说人了，什么都没有，泄气打算出去继续寻找他处，未等跨出门槛，耳边就听了「吱呀」一声。

    苏晓当即顿住步子去寻，视线直落在了窗上，移步去看，果然窗闩没有合上，心下疑惑推窗去看，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再把窗合上。

    「师父为何不出声？」

    窗外的人显然毫无自觉，抬手捞住苏晓推开大半的窗抵得更高了些，另一手支到窗沿探进些许身子，鼻尖几乎就要撞到苏晓，唿出的气息抚过脖颈，乱了苏晓的心。

    她只听那人含笑道：「吓着了？」

    这距离过于暧昧，苏晓连忙后退半步躲过了她的直视，嘴硬道：「没。」

    那厢就只留了悦耳轻笑，半晌笑意渐止，又道：「徒儿躲什么？」

    苏晓并不清楚自己在躲什么，只是愈烫的耳尖无时不在提醒她——这不对劲。

    可是她没有躲着她的师父，不管什么时候苏晓都不会想着躲她，于是苏晓正视道：「不曾。」

    大抵是触到了笑点，那边又笑开了，倒是让苏晓觉得手足无措起来，忽然支在窗沿的手勐然伸向苏晓衣襟，苏晓反应不及，被捞住拉往窗边，慌乱中视线只落在道修的唇。

    而更糟糕的是，道修拽她的目的地也是那唇。

    仙人眼眸微合，松了窗转而欲揽向她的肩，月影明晰，透过窗洒了眼前人一身斑驳，皎皎清辉一如多年前月夜桐树下仙人杯中的明月。

    苏晓陡然清醒，抽身后退，「师父，这城里似已无人。」

    窗外人顿时兴趣缺缺，随意应下后转身离开了窗，失了支撑的窗立马回归窗框，伴着清脆一声。

    留在室内的苏晓只觉心跳不已，深吸几口气平復了一阵，做好心理准备出了门。

    道修早已候在门外，只等苏晓出来，「既已无人，我们便走吧！」

    苏晓一声「去哪」尚且未能问出声，就见道修向着城门的方向去了，可是苏晓直觉异样在城中，怎也不会在城外，朦胧的疑虑成形，她看着那个走在月光中的仙人，越发感觉陌生。

    「你是谁？」

    前头行走的道修蓦地愣住，回身道：「徒儿胡说什么？」

    虽是熟悉的笑颜，却怎也不是熟悉的人，苏晓对自己的猜测更加肯定，伸手召出巨弓，拉弓直指「道修」，「你不是我师父，你是谁，我师父在哪？」

    「道修」自认再无力辩解，身形虚晃现出别般模样，却只让苏晓看出是个女子，脸上罩着黑雾看不出样貌。

    女子也不动作，仍是学着道修语气，对苏晓发出了邀请，「我知道你有足够堕魔的资质，要不要加入我们？我可以帮你，也能让你师父爱上你。」

    「那不是我师父。」

    苏晓凝箭放出，击中女子眉心又继续向后冲去，女子身形扭曲渐消，只留下渗人冷笑环绕苏晓耳边，眼前又现出方才那扇窗，以及那扇窗前的她与道修。

    与事实不同，眼前幻境中二人相拥而吻，月下两道身影几乎融为一体，模煳了中间界限。

    心跳渐乱，燥热攀上脖颈耳根，苏晓心知这是幻境，却无力抵挡，只能任由自己着魔，转眼间自己替换了「苏晓」的位置，拥着已依偎在她怀中的「道修」。

    慌忙推开幻境，苏晓喘息已乱，化弓为剑刺入「道修」心口，然幻境不散，「道修」湿唇轻启，仿着她师父的声音。

    「你师父身份显赫，你觉得她有几成机率会爱上你，又有几成机率说服众神和你在一起？加入我们，你就能和爱你的师父一直在一起，无人敢对你二人造次，凤君之事不会再有……」

    苏晓再难以忍受这个假人借着她师父的音貌站在她面前，挥剑砍散虚假，重化为弓射向头顶明月，「正因为我师父是神，所以我绝不会是魔。」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阻挠她站在她师父身旁，尤其是魔……

    幻阵果然随着圆月破灭，身周事物一点点崩塌，那女子果然不见踪影，却是留了清晰一句话：「我叫茶妄，欢迎你随时改变主意找我。」

    苏晓永不会改变主意，也永不会去找魔堕魔，但她还是把那个名字记下，她需要将这些线索提供给她的师父。

    周边情况与幻阵中所见无异，唯一不同便是道修，甚至对她的联络全然没有反应。

    左思右想未能想出道修与失踪的城众身在何处，只是一个念头现于脑海，她的师父大抵也是受困于幻境的，那个名叫茶妄的幻魔正在肆意探查她师父的过往。

 第93页

    这让苏晓气愤不已。

    也让她打定主意先找出道修下落。

    屈指弹上弓身，巨弓嗡鸣作为回应，苏晓点头，飞身直上落于视线中最高的屋顶，箭羽脱弦而出，在半空裂成数支分别去往了不同方向。

    苏晓尽全力展开引灵范围，感知城内灵力流动的细微变化，凭着直觉赶赴某个角落。

    说实话她也知道自己的行动颇有些大张旗鼓，单一个幻魔就不是她能够轻松应对的，若是这城中其他同等级的魔障发现了她，她恐怕会先死在这里。

    她全部的筹码都压在巨弓身上，巨弓当属神兵，应不会愿意轻易易主，至少要保住她这条命找出师父。

    ——

    意料之外的，苏晓一路并未遭到魔障拦截，顺利的有些异样，不过依託于直觉准确，苏晓也确实找到了道修，只是又犯了愁。

    她的师父就算是受困于幻境也不给其他魔障一丁点机会，不自觉结出的屏障层层相扣，在她身周叠加成了一个近乎实心的球。

    苏晓并不担心这种程度的幻魔能够伤到道修，但是联繫这城中种种怪异，她反而觉得，幻魔分开她二人又单独编织幻境，仅仅只是为了拖住道修。

    假如当真如此，那她更要尽快让道修破阵。

    这厚厚的壁障虽不会对她发出攻击，却也同样阻挡了她的脚步，苏晓折腾许久，最后还是单手扶着最外层嘆气。

    身后负着的巨弓轻轻发颤，打破了她一层护身的法术，苏晓不曾想过这种时候巨弓的忽然捣乱，正欲将其收起，手却穿过了壁障的最外层。

    这变化让苏晓心中一喜，当即明白了巨弓的意思，查探四周并未发现异样后干脆卸下了身上全部的防御，靠着一股蛮力生生往壁障中央挤去，也让苏晓不得不感慨力气大的好处。

    不过一丈左右的距离走过来却几乎让苏晓脱了力，到了道修近前才多少感到些轻松，而道修在半空屈膝抱成一团，对苏晓的来访毫无感知。

    苏晓试探着敲了敲那最后一层防御，口中「师父」叫了一连串，没得到一丁点回应。

    要是能进入师父的幻境就好了。

    鬼使神差般，苏晓用力破入结界，成功与道修同漂浮于一方狭窄，张开双臂将其抱在怀中，远比幻境中的假象令人心安。

    心中一声声唿唤只待传达，苏晓轻枕到道修头顶，闭上了眼。

    ——

    与苏晓的幻境全然不同，道修的幻境建立之地与黑城毫不相干，那地方苏晓也算得上熟悉，是天界。

    比起受困于此，苏晓更觉得是她的师父不愿离开。

    天河边界筑栏防护，道修倚栏与另一女子并肩而立，闯入的苏晓正站于二人之后，仅是一角侧颜，便得以窥见女子眉梢眼角十足的神气，是她不曾见过的灵动。

    这个人是谁？

    苏晓难以行动，挣扎良久未能靠近那二人一毫，忽见那静止的画面开始流转，女子嗔声道：「稍不留意云宁就甩开我一大截，要不是恰好随父亲来天界一遭，怕是要直接错过了。」

    看着女子伪装而成的怨颜，道修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又怕女子生气跑走，伸手拉住了她半截衣袖，「这可真不是我不愿，飞升之时哪可控制？」

    这倒是道修多余的担忧，女子反手拉住道修手腕轻晃了晃，语气里骄傲难掩，「是是是，是我无理取闹了，不过上来就赐封为真人，倒是惊掉不少神仙下巴，不愧是云宁，我也不能落后才是。」

    画面现出轻微裂痕，道修笑望着女子的视线陡转，正正钉入了苏晓瞳孔，「她就是易川。」

    景色扭曲成空，道修已立于苏晓身旁，眼睛却是不离逐渐消散的易川，神色带着落寞，「外面情况如何？」

    有了道修守在身边，苏晓感觉一直压制着她的力量骤减，张张嘴终于能发出声音，答道：「城中似已无人。」

    眼前景色再转，这次却是道修小院，易川推门直入，声音清亮，「我觉得我快要飞升了！」

    苏晓侧眼看了道修反应，反而耳边落入「道修」的声音，「你如何感觉到的？」

    易川轻哼一声，仰起下巴道：「成神所需的『道』我已领悟至半，来此就是想让云宁亲眼见我飞升，弥补我的遗憾。」

    「道修」听了这话笑意不止，勉强说道：「那我要不要把于归叫来，我们一起见证。」

    「不要！」易川拒绝得干脆，踱步到「道修」近前，「不给他看，之后再告诉他，让他说我年纪小，我就是要比他先成神，气死他。」

    幻境进行至此，道修侧目看了苏晓一眼，解释道：「其实这个时候于归已然成神，我出门就是打算去天帝那里参加授礼，尚未来得及告诉她。」

    「纵使世间善恶难辨，这混浊也不可不盪。」场景微转，仍不出道修小院，易川声音迴荡在院中，带着惊人的魄力，「这便是我的『道』，你想守护的，我与你一起。」

    天界礼乐骤响，金光大盛，聚拢至易川身周，托起易川缓慢上升，握住「道修」的手不得已终还是松了，易川回首看向的不是「道修」，而是旁侧立了良久的二人。

    她说：「快来！」

    道修闭上了眼。

    幻境再次定格，道修睁开眼，怎也不肯看向空中的易川，随手甩出了一记风刃，她感觉疲惫极了，她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于是她对苏晓说：「我们走吧！」

 第94页

    苏晓偷眼看向了易川，风刃正中易川眉心，不带一丝犹豫，苏晓没来由感到难过，定睛将她满目的欣喜收入眼底，目睹她周围的空气扭曲，带着她一同成沙。

    快步上前，苏晓弯腰拉住了道修，不等她说话就将人揽进怀里，卡在喉间的千言万语只化为一个字，「好。」

    道修先她一步睁开了眼，却没来得及从她怀中离开，察觉到她的动静抬起了头，看着有些发怔的苏晓漾出一丝笑意，忽然开了口。

    「看来不是意外。」

    --------------------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好险，差点就把初吻交代出去了

    道修：虽然我徒儿忘了这不是初吻，但那傢伙完了

    复习一下

    道修=苏云宁

    翩匠=易川

    镜尘=于归

    第52章 源头

    先前放出的灵箭陆续寻到苏晓，时机凑巧掩了尴尬，慌忙松手的结果是头朝下摔到了不多高的地面，也未能听清道修泛起笑意后的那句话。

    只是直觉升起，让苏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视线转到回归的灵箭，那新起的鸡皮疙瘩又落了一地。

    灵箭带回来的完全不是正常的人类，七支灵箭带回了七只刚刚开始转化的魔障，仍保留着人类的样貌，增生的骨肉蠕动着裹覆人类的身躯，带着蒸腾的黑色雾气。

    来到人界四载有余，苏晓也随着道修处理了不少大小魔障，而其中唯独不见人魔，更难以谈起大范围的转化。

    灵箭放出后前往的方向与最后回归的方向不一，大抵是来自相近的同一处，带回最类人的半成品都已蜕变成如此模样，这城里，果然是已经无人了吗？

    苏晓起身看向道修，只见了她一抹愁色，不过眼下方向已然确定，那她二人必是要去查明真相的。

    可是已被带到眼前的七个又该如何是好，他们至少还有一半是人，想办法阻止魔气蔓延的时间不定，这七个等得起，那一城又怎能等得？

    苏晓纠结不已，盯着其中十余岁的一个几乎忘了眨眼，倏然阵风扫过，眼前少年被风阵包裹，魔气同时停止了蔓延，苏晓抬眼去看，七个分别被裹了风阵，施法的自然是道修。

    察觉到苏晓视线，道修看回来解释道：「只是慢了而已，要是不能在魔气侵入心智之前找到幕后指使，这城可真就要空了。」

    苏晓点头应是，突然接收到灵箭发回的讯息，忙就告知道修，「另一只灵箭找到了中央方向。」

    「徒儿，带路。」

    那地方几乎就在另一个对角，似是成心将道修困在最远的方向，含着自欺欺人的意味，从这边过去要不了几息，苏晓趁空将茶妄的名字说与道修，却没接到回应。

    这个幻魔道修也未曾接触过。

    苏晓终于可以肯定，可她也没有更多的线索，那笼着黑气的面孔让人完全无法判断。

    不同于苏晓一个劲的纠结，道修瞥了她一眼突然问道：「徒儿可对幕后指使之人有所猜测？」

    其实是有的，打从她二人进入黑城起就显现出不一般的诡异，而处于诡异中央的，无非是那个叫做玉寻的善人。

    能想到这个人也多亏了道修，道修在玉寻面前拦下她的一切动作，却正好让她全程见了玉寻动作，行礼途中有意无意对道修赤足的关注确实值得考量。

    只是玉寻施粥城众，哪里半分恶人作为，苏晓心中摇摆不定，又怕耽搁了事情，斟酌开口道：「玉寻可见师父真容。」

    道修颔首，脚下已停，驻足高处屋檐四下探查，仍是没有异样的灵力流动，不见人魔，想来又问道：「徒儿可还记得那只钗？」

    当然记得，在习场时，苏晓的头髮都是拿绳子随意拢起的，这让道修好一通嫌，又问她送她当做笈礼的银钗为何不用，苏晓无话，可又捨不得真用了那钗子，到人界就偷偷打了一只新的换上。

    不过已经是给了玉寻，她之后又换了一支木簪，就是不愿用道修给的，早些年君陶给的也不愿用，道修无奈只能随她。

    只是这时候提那钗子干嘛？

    见了苏晓点头，道修继续道：「你用了它良久，可能找到它在何处？」

    这……

    她还当真没试过，想着道修提它一定是有用意在，也就敛神去感应钗子上沾染到她的那一丝气息。

    周围越静越空，那气息反而逐渐明晰，徐徐指明了所在。

    苏晓并未由此松懈，她知道找到钗子不是重点，重点是钗子经手过的玉寻，微弱的气息终于现身，不沾其他，确实符合玉寻给人的感觉。

    抬手指了一处，风刃紧随而至，红光渐染，好似失火，愣神这一瞬，火势骤增，久违的声响也跟着回归，悉悉索索四散溃逃，倒像是进了魔窟。

    苏晓紧跟其后架起了弓，却不敢轻易放出，城中百姓应大多是半人半魔的形态，她不想伤害他们，借用道修的话说，这些都是无辜性命。

    她们的目标一开始就只有一个——揪出幕后黑手。

    身后气息突显，苏晓拉弓搭箭转身警戒，瓦片碎裂声忽从脚下传来，转眼黑影直扑面门。

    距离过近来不及收弓化剑，苏晓一箭差点放出，干脆直接挥手用弓打到黑影身上。

    黑影被扫到一旁，呲着牙沖她吼叫，数不清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上，不带一丝魔气，却分明是未转化完成的半魔。

 第95页

    回头看了道修一眼，果不其然同样犯了难，巧在这群群魔众，竟无一个可以完全称之为魔。

    神仙不可以干涉人类命数，即使是即将成魔的人类。

    他们不可以被她二人杀死。

    狂风席捲而过，带离了一众半魔，同时吹散了渐大的火势，拖行至街道的破桌烂椅也都随之滚远，一时间哗啦啦声响不断。

    道修风刃继续送往苏晓先前所指，对玉寻的身份肯定了一半。

    风阵扫出一圈空当，让二人暂没了忧虑，也就能专心去找寻站在一切身后的那人，道修风刃见进不见出，那处阴影背后，定是藏着人的。

    既如此，道修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公子何不出来见我姐妹，是被害成了魔，还是害人成了魔？」

    玉色袍子终于出现露于月色，仍在暗处看不明晰的面上神色难料，玉寻抬手抱拳道：「姑娘说笑，在下施粥布善数日，救了多少人不说，怎能将此事诬衊到在下头上？」

    「荒唐！」

    道修气急，手握风剑飞身直击玉寻，风刃连连扫过，口中控诉不止，「旱蝗之灾是你谋划，又假借善举挑起事端，再藉助幻魔之力蛊惑人心，亲手将一城百姓改造入魔，谈何诬衊？

    可恨被你伪善面孔骗过，倒是方便了你暗中行事，魔族之中竟出了如此能人，隐消自己气息不说，这一城的魔气都让你抹了。」

    玉寻尚且还有自知之明，不敢正面对上道修，闪避之余笑道：「多谢姑娘夸赞，我把它称为『造魔』，实际也多有不足之处，你二人要是听从茶妄与我等同行该有多好，这可是天大的幸事。

    对了，或许该改口了，道修仙人。」

    「魔族渣滓不配提我名姓！」

    长剑直入，玉寻每每躲过却躲不过剑气，锋利的冷刃划破衣裳，最后划破皮肤，现出点点血色，玉寻几欲后退喘息都被紧盯着这边的苏晓用箭逼回。

    无奈挡下当头噼下的一剑，玉寻只能改变方向继续道：「仙人莫要生气，天界守着仙人战功却贬谪仙人为区区散仙，仙人不恼我等可是分外惋惜，魔族向来惜才，何不选择荣华？」

    道修剑势愈狠，旋在身周的风刃借着一切机会刺向玉寻，「闭嘴！我嫌你们噁心！」

    玉寻不支难挡，掉头勐冲向苏晓，道修见状却不急着追上，这让玉寻一时以为是着了道，可是苏晓的灵箭并不难躲，甚至没有追踪。

    根根在月色中闪着寒光的银丝纠缠成股，化为尖锥直刺向苏晓，苏晓连忙旋身避过，再抬头玉寻已是在她眼前，带着得逞般的狞笑。

    万千银丝或横或竖将她包围，伴着势将斩断一切的凌厉。

    苏晓抬手化剑，剑风过处，银丝尽断，余力扫往玉寻，破除防御没入他的身体。

    黑气陡然升腾，眨眼间消散无遗。

    「他逃了！」

    道修落于檐上，闻言点下了头，「标记做好了吗？」

    苏晓应是，抽出弓上附着的灵箭，灵箭自行悬于空中，箭尖直直指向某处，道修顺着看了一眼，又道：「我去追他们，你在此多加留意，有事喊我。」

    「嗯，师父小心。」

    ——

    另一道黑影悄然跟上，逐渐与玉寻并肩，不忿道：「为何要逃？」

    玉寻斜睨了茶妄一眼，指了自己还没能完全癒合的伤口，「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道修这个名字，你是觉得我打得过还是你打得过？」

    那伤口裂得蛮大，看着有几分渗人，茶妄瞥过就嫌弃不再看，继续问道：「那你我联手呢？我制造幻境，你伪造气息，怎还不消耗她几分？」

    玉寻几乎忍不住想要翻给她一个白眼，终还是怕迷了视线嘁了一声，「蠢货，且不说会不会有作用，光是代价就难以消受，你我目的只在造魔，能拖延时间制造足够的人魔就已足够，莫生事端。

    对了，你怎不早说道修边上那个是她徒弟，我只当是随行仙童，差点栽在她身上。」

    「我也才知道啊！」对此茶妄表示无辜，不过也成功被说服，不再言语其他。

    可是玉寻的问题尚未解决，又问：「差不多的都转移成功了吗？」

    茶妄敷衍应下，身侧玉寻却忽然不见了踪影，停下脚步回身去看，突如其来的惊吓甚至体现到面上的黑雾，纷乱许多。

    如锥般风刃悬停一处，挂着已成尸体的玉寻，消散的黑雾缭绕涌动，低伏在道修身周，比起茶妄所见同类更似魔障。

    「你就是茶妄吧，可以告诉我转移了什么，又转移到何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大概就是本文的战力天花板了吧

    镜尘：我不信我不服

    与道修「友好」探讨了一番

    镜尘恭恭敬敬：师姐喝茶

    第53章 暖风

    风阵不止隔开了诸多半魔，也将其困锁于原地，方便了苏晓一个个去查看，许是玉寻逃得远了，一直毫无察觉的魔气也缓慢释放出来。

    一箭箭放出揪回了一个个漏网之鱼，终将得以感知的半魔都聚集于此。

    可抓是抓回来了，怎么处理又是另外的问题，耳边嘶吼声不断，间或混入人声，苏晓就循着声音去寻，再失望寻往另一处。

    眼前的半魔蓦地消失，困住其的风阵也失了目标，兀自散了。

 第96页

    惊异于这突然的变化，苏晓警惕看向四周，发现异样之处也仅是消散的城众，消失数目甚至超过现身于此的一半。

    是被转移还是她仍身处幻境？

    苏晓有些分不清，凭着记忆一一对应而过，大抵是肯定了幻境的存在。

    那幻魔偷了懒，捏出的虚妄多是复制了仍存留的半魔，就连站位都能在某个角度对应。

    也怪她初时没去认真查看，竟漏了这么重要一件事。

    头上月影与先前有着些许的不同，更让苏晓确定幻境已破，这是否便意味着她的师父成功追上了玉寻茶妄，甚至让茶妄慌乱到无力继续这真假参半的一处幻境？

    她师父应很快就回来了，这些人还有救……

    空中飘雪未断，视野之内却不见积雪，苏晓呵出一圈白雾，却从中看出些黑气。

    乘风而归的仙人身上残留的黑气未消，速度之快几乎晃了苏晓的眼，落于地面之时，道修忽就坦然，分出心去挥散了身周沾染，「徒儿可见有谁经过？」

    苏晓摇了摇头，「不曾。」

    扬起的风拂到周边城众，惹了一连惊恐低吼，噪噪不安。

    四下里扫看一眼，道修同样察觉到数量骤减的城众，心知是茶妄暗中搞了鬼，更是觉得这魔障是个麻烦，看回不明所以的苏晓解释道：「无事也好，只是可惜让那幻魔逃了，最后也没见到她长相。」

    话里意思便是玉寻顺利解决了，也难怪能感到城内魔气，只是仍不大对劲，数量太少了。

    怕是自己感知有误，苏晓再次展开大范围引灵，虽不能覆盖整个黑城，但是所及之处异样明确，「师父，这城内人少了好多。」

    回来的路上道修就对此稍作了探查，也便知道苏晓所言不假，结合多少从茶妄口中套出的信息推测道：「应是被他们转移了，那些人都已完全入魔，就算我们找去也无力回天。」

    转眼见道修走过一人便伸手一点，在那人身上留下法术自行作用，又走向另外一人，有了道修在近旁，苏晓也就不再怕失败，回忆着逆转魔化用的法术，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不禁感慨自己愚笨。

    谁知才这样想，竟忽就得了道修安慰，「徒儿无需着急，逆转魔化比不得魔化简单，人心的复杂程度也同样决定了法术的难易，恶意使人堕魔虽也比不得自行堕魔来得痛快，却能造就同一种恶，真是讽刺。」

    苏晓想起茶妄对她的诱导来，想来这里大多都受到了类似的对待，同样包括她的师父，疑惑萦绕心头，苏晓不解道：「可是那么多人都……魔族到底想做什么？」

    嗤笑溢出嗓间，随着飘雪落于地表，溅出一丝涟漪，道修停下手中动作，回首看向了她，「很简单，他们的王诞生了，眼下在人界屯兵造甲，不过是为攻上天界做准备罢了。」

    终于成形的法术缓缓流转于眼前青年身周，一点点逼走了黑色雾气，也同样逼走了增生出的骨肉，苏晓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愈发低落。

    周边城众都得了道修法术点身，开始了漫长转化，只余苏晓这边一个腾不开手，道修神识在城内城外转了一圈发现再无遗漏后也就松了口气，靠近苏晓才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来，想想还是问道：「在想什么？」

    突兀的声音现于耳边，听得苏晓一哆嗦，手中法术险些断了，又意识到是道修的声音，连忙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开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人类真的好脆弱。」

    道修嗓音一滞，过了一时才接话道：「是，所以才会有神仙在，人类难以抵挡的灾害、难以对抗的妖魔，都由神解决。神解决不了的，还有【至】在。连【至】都无法约束的，才叫命数。」

    之后便是良久的静默，苏晓脑子空转了许久，忽听道修放缓了声音的一句话。

    「我们该联繫天界了。」

    ——

    到头来还是飘飘悠悠送出去一个唤音，目的地设定了镜尘的所在，大抵是之前忘了留下传音的法器，颇有些麻烦。

    只是与预想不同，瞬移前唤音的朝向不是天上，而是偏南的一个方向。

    苏晓抬头去看，见道修也是一头雾水，片刻后又别过了视线，语气听起来十分心虚，「忘了他比起天界更常在人界了。」

    不过唤音送都送到了镜尘那边，倒不如干脆让他就此回天界去守着，遇事还能及时告知她二人。

    这样解释给苏晓之后，那边也接通了，入耳便是唿啸的风声，镜尘听着有些激动，嚷嚷道：「何事？想我了？」

    「正事。」

    那边镜尘「噗嗤」笑出声来，只让这边二人莫名其妙，直到镜尘再次开口，「道修你变坦诚了，这是好事，我也想你们。」

    终于明白过来镜尘为何发笑，道修轻咳一声掩了二人间逐渐瀰漫的尴尬，硬声道：「不许胡闹。」

    镜尘怕错过什么大事，也就不再调笑，又笑了一阵才勉强止了，「哦哦哦，那你说。」

    面前青年身上显而易见的黑气与多余的骨肉终于消散，苏晓松下一口气，手上法术虽尚不敢停，却总算能专心听这二人的对话。

    道修理理思路将这几日黑城之事总结一番，说与镜尘道：「魔族不知何时开始了造魔计划，受害范围以城为基准，他们在把无辜人类转化成魔壮大自己。」

    那边静了一瞬，道修正欲开口继续，然而镜尘反应足够快，听出了道修话里的意思，确定般问道：「也就是说魔王要打上来了？」

 第97页

    「我也是如此猜测。」

    唤音传来的风声骤然消失，只剩下镜尘的声音，少了先前活跃，听起来极为认真，「原来如此，要我做什么？」

    「回天界去，让天帝增兵防守，一旦出事就告知于我。」

    风声再起，比起之前更添凌冽，吹乱了镜尘声线，带着几分破旧感，「我正有此意，不过等我先砍了那个魔障。」

    不得不说，镜尘所处的环境听上去很不好，现下话里突然出现的「魔障」更是让道修没来由提起了一颗心，急忙问道：「你在干嘛？」

    镜尘却并不急，也并无危险，只是有些抱怨，「还能干嘛啊，天帝差使我查东西，结果撞见一个高级魔障骗一个小妖怪堕魔。」

    忖了片刻，道修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原来不止是人类。」

    也不管是否是说给他的，镜尘自觉回应道：「魔族胃口向来大，不然也不会一直觊觎天界宝地，就先这样吧，这个唤音我留下，那傢伙加速了……」

    之后便是风雪唿啸，伴随着间或响起的兵器相接。

    道修掐断了两边唤音的联繫，回头对上了苏晓视线，看出那眼中流露出的几分疑惑，忽就笑道：「镜尘很强的，不用担心他。」

    这倒确实，苏晓也就不再去想这事，转而看向了面前的青年，虽说肤色气色都如常人一般，却还是不见醒，难免有些纳闷，又将周围看了一圈，也不见有任何人醒来。

    「师父，他们为何还不醒来？是我法术用错了吗？」

    道修也将那青年看了看，肯定了苏晓的法术，「没错，你手中的法术也可停了，日出之时应就陆续醒了，也是为了不让他们与神产生关联，无碍的。」

    重新结起的风阵与上一个有所不同，挡了漫天的飞雪，也挡了彻骨的寒风，防止城众受寒。

    大抵将城众安置进庙祠后，她二人也总算能稍加休息，搬了两把还算完好的椅子坐下，静等着日出，可是一声唿喊却在这时打破了静寂。

    「姐姐——」

    这声音苏晓听过，她在存留城众中找了良久，就是为了找出声音的主人。

    是徐诺。

    苏晓心中欣喜不已，连忙回头去看，入目却将希望再次打碎。

    背后增生出的是四对完整的步足，原本下肢所在变成了鼓起的肿大腹部，而那曾满是笑意的干瘪小脸上，数对全部漆黑的眼睛都看往一处——苏晓。

    「徐诺？你之前在哪儿？」身体止不住的发抖，苏晓终于站到徐诺眼前，止在结界两侧，却怎也跨不出那一步。

    道修收回几乎脱手而出的风刃，挡身到苏晓面前，阻止了她的进一步前进，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却将事实掰碎呈现给苏晓，「他已经完全入魔了。」

    风阵外的徐诺不断试图进来，却因触碰到结界而被连连灼伤，声音愈发悽厉，「姐姐让我进去啊！」

    这声音化身为刀，刀刀划在苏晓心口，纵使另一人将她的心整颗环住，也未能缓解一丝一毫，「为何感应不到？师父呢？师父也没能感应到吗？」

    「嗯，没有。」

    道修只能承认，这显然不是她二人其中任何一个的疏忽，这是来自玉寻的报復，而且，他成功了。

    苏晓勐地扯下道修的手，「魔真的都是恶吗？」

    她生生闯入的眼睛里，清晰映着她自己的样子，无相的面孔扭曲得骇人，那汪潭水依旧平静。

    「对不起。」

    「没关系。」忽然拥上的怀抱温暖不已，道修的手轻轻顺过她的髮丝，这声音如同三月春风慵懒舒适，带走了一切躁动，令人心安，也终让苏晓打定主意。

    唤弓入手，苏晓挽弓指向徐诺，执弓的手却止不住颤抖，她也终于能确定，徐诺失去了他的视力，只能依託于听觉找到她。

    「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爹还没回来找我，他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低低的呜咽包揽了日出之前的一切声响，迴荡在几已空掉的黑城，悲切入骨，也终化为愤然哭喊。

    「姐姐为何不救我？」

    「姐姐为何不救我！」

    仙人终还是不忍心，伸手扶住了颤抖的弓，另一只手復又捂住苏晓的眼睛，只留话语余音和着徐诺的嘶吼与撞击。

    「给他解脱……」

    --------------------

    作者有话要说：

    镜尘：何事？想我了？

    道修：正是（事）

    镜尘：噗

    第54章 喜欢

    灵箭离弦破空，无一丝阻碍没入心脏，灵与法纠缠扎根，带走徐诺身上每一分魔气，漆黑的眼珠终于恢復清明，步足鼓腹最终还是留存了下来。

    他死去，却不能以人类之姿。

    黑雾裹挟着破败的身体消散，不留一点痕迹，道修终于放下了一直遮挡住那双眼睛的手，也终于看到了那两个微红的眼圈。

    「徒儿……」

    苏晓急眨了眨眼，带走鼻头酸意，声音里却含着几分哑，「我没事。」

    久等的阳光一点点攀上东方山头，夜色已过，纷雪终停，身体较好的年轻人最先醒来，茫然四顾却毫无多余记忆，道修师徒已然不在。

    回头看了逐渐醒来的城众从庙祠各处屋子里走出，聚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但无非是一些关于身处的问题，大抵还会因为意见不合吵上一架。

 第98页

    她们按着服饰性别一类简单做了判断，应该不会引发大规模的打骂，至于剩下那些，便不是苏晓可以操心得到的了。

    说来也巧，道修追着茶妄方向回来时，可巧发现了失踪已久的地仙，被捆在小庙地窖里挣扎了许久。

    虽道修没多少时间去仔细询问种种，不过解除了封印的地仙闭着眼睛一通乱嚎乱打的声响，还是让飞出去老远的道修多少听到了耳中。

    有活力是好事，不过等二人再过去小庙时，那地仙已经睡得不知昼夜了，到头来还是没能接触上。

    毕竟被捆了许久，城内情况也应有了足够的了解，道修还在他跟前放了书信，黑城这个冬天怎样度过，就只能靠给地仙了。

    顺利转化的还是流民居多，结果就是流民几乎都被带走了，城中压力骤然减轻，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苏晓回头看了前路，是南方，镜尘可能还没离开的方向。

    按理说已有神仙留过一阵，就算仍有魔族也应不会过于放肆行事才是，思来想去不得要领，最终还是问了道修，「师父，我们为何去那边？」

    侧脸得见师父唇角笑意，声音清冷却温柔，「你可还记得镜尘说了什么？」

    瞥见道修看她，连忙收回视线敛起了心思，回想道：「师叔说有魔障骗小妖怪堕魔。」

    「没了？」

    苏晓摇摇头，确定道：「没了。」

    见着苏晓紧张，道修没忍住轻声笑了笑，「正是如此，他距我们不近，靠南的冬季不似北方风雪，可镜尘身处风声之大几乎掩了他的声音，可见是盛阴之地，而那种地方易于生魔。魔族贪婪无度，定不会放过。」

    得道修这样一解释，苏晓也就明白了其中关系，又问：「所以师叔遇到的根本不是意外？」

    「大抵如此，何况我们一路过去，不定能遇到几处灾妄。」道修说着忽然停下，苏晓只能跟着停下，又见道修从纳容摸出个白玉环来，唿出一口气轻晃了晃道：「差点忘了那个更明显的盛阴之地。」

    声音很快传出，透着无疑的激动与欢愉，「许久不闻仙人音讯，不知仙人找我所为何事？」

    这声音苏晓未曾听过，只是从道修话里猜测是人界某处的地仙，非要猜的话，她觉得是多年前道修提过一次的名字——文黎。

    果不其然的，道修接下来的话验证了苏晓的猜想。

    「文黎，朝渠如今可有何异样？」

    「异样？没有……吧。」不确定似的又想了一阵，文黎继续道：「前阵子倒是在打仗，下雪之后也就暂时停战了，现在除了难民多些一切还好，和仙人离去时无异。不过仙人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出什么事了吗？」

    提起的两颗心同时落下，道修对其简略解释道：「有魔障在进行大规模的造魔计划，朝渠本就盛阴，加之又有埋骨堆这样的地方，恐怕会被盯上。我师徒二人正在处理此事，此番便是想问问你是否需要支援。」

    没想到那边忽就慌了神，拼命与异样扯开联繫，「不、不用了，有仙人帮忙守了百年，朝渠灵气走势已与百年前大有不同，几乎算不得盛阴，魔族定不会想强占这种地方。」

    听完这段解释，道修并未成功被说服，开口未及言语，那边又说开了，「对了，还有啊，仙人那时留了诸多法器镇守，一般魔族也不敢冒犯的，要是当真来了，仙人也能察觉到，小仙不敢耽搁仙人正事，我这边没事，真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文黎与朝渠百姓皆无性命之忧，又因法器可排除文黎被威胁，道修自然没有继续的道理，只是文黎态度奇怪，可能还是遇到了些事情，让人多少放心不下。

    道修看了苏晓一眼，从她眼里看出些困惑来，不过不清楚是因为何事，可文黎的事需要解决，道修最后只能选择了交代于她，「那我便信你，难民之事多加留意，事情不对一定先保护自己，然后联繫我。」

    文黎一迭声应下，旁侧忽就传出一声轻哼，让文黎瞬间化身受惊的兔子，高声道别后切断了联繫，甚至没管道修回应。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不寻常来，那哼声的来源大抵就是文黎努力拒绝道修的原因，虽苏晓不知道原委，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道修却是嗅到了异样。

    罢了，只要无害就无需去管，眼前事务就足够二人忙碌，不必在其他事情上多花心思。

    可是苏晓没来由的对此上了心，问出了多年前就未能问出的问题，她说：「师父，文黎是谁？」

    道修忽然有些恍惚，她本不想提起，那百年的起因定是在苏晓心里留了疤，正如她心中长久的亏欠感，所以她对那百年之事也同样避讳不提。

    但不提不代表不曾存在，所以她再见到苏晓时，苏晓已几乎褪去了幼年模样，学会了抱住她撒娇，身旁也多了一个献着殷勤的凤族少年，而她的徒儿，竟就在她眼前面对着那个少年红了耳朵。

    不对，此事错在镜尘，凤君之事不久那个少年就与她的徒儿有过私下的接触，而镜尘居然选择了他与苏晓一同在习场修习，还无视了她中途回去时提出的不满。

    可是不该如此，她应该看到苏晓的全部成长，而不是直接跳过一大段迎接苏晓十年的成果，这让她感到陌生，心中却分明填满了欢喜。

 第99页

    然而一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个少年站在苏晓身侧，两人一起向她述说对彼此的爱意，道修就觉怒火中烧，简直要疯了。

    脑中想法周转，眼前人仍睁大眼睛等着她的回答，道修缓下心思，答道：「是我百年驻守之地的地仙，大概是从别处听了许多故事，对我有些崇拜。」

    苏晓的反应意料之外的平淡，点过头就垂下了视线，沉默异常。

    这让道修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只能权且放下，继续了二人的行程。

    谁知行了一阵，苏晓却突然开了口，声音里带些瓮气，又因过于冲动而带了颤，逆着风落入道修的耳。

    「我喜欢师父。」

    「不是对地仙爷爷的喜欢，也不是对师叔的喜欢，是只对师父的喜欢。他们都曾对我说过，这种喜欢叫□□，就连那个幻魔也是这样说的。

    所以我爱师父，爱着名为道修的、名为云宁的仙人，不管仙人不是不我的师父。」

    「所以师父，我不喜欢文黎喜欢你。」

    耳边风声骤止，停留之处松柏抖落白雪，阳光很盛，却不暖。

    道修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首欲去寻，只见苏晓擦身而过，加快速度飞去了她的前头，努力挺直的嵴背一如脚下松柏，却是裹上了厚重雪衣，将她隔绝在外。

    不再似多年前那个因害怕高空而抱紧她大腿的孩子。

    「对不起师父，让您困扰了。」

    ——

    苏晓心知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又错误的事，可是她不后悔，她实在是太过弱小，魔族群起攻向天界的那天，大抵就是她的死期。

    魔族险恶数次刷新苏晓的认知，那么她便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她可以解决掉的魔障，哪怕最后是用命去换。

    若到那时她都不曾将自己的心意袒露，心怀着悔恨死去可配不上是道修唯一的徒弟。

    如此一来，就算道修一怒之下不再认她这个徒弟，她也应毫无怨言才是，但是为什么，她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就算使着脾气留给道修一个后背，她又怎能就这样逃避追责？

    眼前的景色忽如水中倒影，泛起涟漪扭曲，身后的仙人如风般破过雪衣，拍上了她的肩。

    「并不会，我徒儿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不喜欢谁就不喜欢谁，谁也不能说你不对，我也不能。」

    回头撞见仙人目中清明，她才明白自己的心思是有多么狭隘与龌龊，难言的羞愧直冲头顶，半晌才终于让苏晓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察觉有效，道修干脆一把将苏晓揽进了怀里，因着身高不对等有些别扭，索性将脚底抬高了些，成功把苏晓按在自己心口，掩了面上直升的绯红。

    轻咳一声继续道：「徒儿才是无需困扰，魔族在前扰了无数安宁，也让无数情投意合永不相见，经此一番徒儿便应明白，我们为何站在这里，又为何与魔族不共戴天。」

    这样的姿势能闻到道修身上清幽的香气，苏晓闭上眼深嗅一口，心中捣乱的负面情感终被压下，只留一分安宁。

    「多谢师父教导。」

    第55章 再次

    话好似是说开了，二人间的气氛却并未因此缓解，尴尬仍在瀰漫。

    眼看着两个人都要别扭成麻花，总算是发生了些事情分散了二人的注意。

    毕竟是为了除魔才踏上的路途，本着魔族本性专挑了阴暗角落，谁知掠过盛阳山林时却在一派和谐中突兀现出两处魔气，惊得二人生生止了脚步。

    苏晓就打算下去地面，眼前忽就现出一条胳膊，挡了她的去路，不等她询问，就听道修一声「莫急」，又抬手指向两处引她去看。

    指向的也确实是能察觉到魔气的地方，苏晓不解道修用意，看着周边景色忽觉这两处几乎一样，不自觉脱口而出道：「对称的。」

    听到了期望中的答案，道修赞许道：「没错，徒儿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子母洞……」这情景她曾见过类似的，就在镜尘改造过后的习场中，现实中遇到颇有几分新奇，但不同之处恐怕就是存在的位置了。

    击杀魔偶后给出的信息里明确提到过，子母洞只可能存在于极度盛阴的地方，怎也不可能出现在地如龙脉的盛阳山林。

    近日来一直躲闪不肯接触的视线终于接个正着，又没忍住同时错开，虽接触时间仅就那一瞬，苏晓还是见到了道修眼中与她相似的困惑。

    不过不管怎样说，既然遇到了子母洞，哪有不破除就离开的道理，道修在前招招手让苏晓跟紧她，二人一同先去了其中一个，刚到洞口处就遇到了勐灌而入的阴风，险些将苏晓推着进去。

    道修无奈之下一把拉住苏晓的后衣襟拖着她躲开攻击范围，暂时远离了那个山洞，只是她二人可以顺利躲过，旁侧无辜的生灵却不能，草上的蚂蟥、飞过的鸟雀和嬉闹的松鼠都未能躲过，被一一吸入深洞，了无声响。

    期间苏晓凭着直觉去挡，入手的是一只成团的刺猬，借着强劲风力撞入她的手心，瞬间的刺痛使得一口冷气顺着牙缝窜入体内，呛得她差点喘不上气。

    终于和刺猬一起被带离，苏晓抬手看了掌心，果然刺红一片，就是不清楚那被迫撞上她的刺猬是怎般情形，大抵也少不得疼痛。

    单看一个是看不出哪个是子洞哪个是母洞的，等苏晓喘过一口气，二人又去了另一个。

 第100页

    界限分明的，中央是一条碎石小溪，小溪两侧便如同镜子里外，只是这镜子照不出行人。

    远远的，苏晓瞥见下游立着一块碑，依稀可见两个大字，只是年代久远难以辨认，二人急着赶路，就没再细想。

    好在这边并无倒灌的阴风，苏晓吃了上一个的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生怕这边发个洪水将她泡上一泡。

    隆隆声响从洞中深处传来，激盪起回音阵阵，却没能传出洞外多少，只见噼啪的冷光。

    这便能确定一边是风洞一边是雷洞了，看威力那风洞似是母洞，苏晓自知无力抵抗，便乖乖选择了这边雷洞。

    道修化出个唤音停在苏晓肩头，仍不放心继续道：「可还记得破解之法？」

    这种时候苏晓也没了多余心思，正视道修认真点下头，「记得，子母洞一子一母皆阴毒异常，成核魔障联繫紧密，一处被灭则另一处必乱，唯有两处同破方可解决。」

    无一遗漏，苏晓确实是记住了的，可是这个子母洞处处透着诡异不说，威力也不见得小，道修忧心渐长，却不能放它在此危害生灵。

    山下城镇繁华，少不得赶路之人跨山行进，风洞强力，甚至连苏晓都难挡，更何况弱小凡人？雷洞看似平静，可误入之人又怎能受得了雷电噼身？

    作为核的魔障是何种情况她二人都未曾见得，身旁也没了道修协助，也不知能否成功应对，若是受伤了可如何是好？

    见着道修眼眸微动却始终不离自己身上，苏晓便知是道修担心了，想想还是出声道：「师父无需担心，我总是要单独一人对付魔障的，再说师父距我不远，要是当真失败了，也定会拖住那魔障等师父前来，到时师父可不要嫌弃为我收拾烂摊子。」

    「定然不会。」微勾起的唇角里并无多少笑意，话里的分量远比其他要高要重。

    于苏晓而言，这已足够，「嗯，我信师父。」

    耳边噼啪声渐起，洞窟声响愈发燥乱，道修心知不能继续拖沓，匆匆道：「我也信徒儿，所以徒儿万不要勉强自己，我先走了。」

    苏晓指了指唤音，「师父放心，还有这个。」

    道修总算是得了安慰，飞身离开此处前往了另一个洞窟，末了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知道她师父仍是放心不下，苏晓举臂轻挥，忽就想起那年道修的离开，她的师父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分给了她满溢的关注，她想要对得起这份关注。

    转身面向洞窟，唤音传来轻微声响，道修压低了声音道：「我已在洞窟外，我们进去吧，万事小心。」

    苏晓也同样轻声应下，提步而入。

    洞内比想像中更杂乱些，除了遍地的枯枝外，就是遍地的散骨，唯独不见有头骨。

    大抵是这魔障对头的热爱了。

    到了外面光线都照不大进来的地方，苏晓忽觉有些奇怪，比如说遍地骨头却不见人骨，遍地枯枝却不见聚拢火堆，这地方好似对人并无多少兴趣，反而在她耳边响了数道惊雷试图逼走她，闪出的电光也只是照亮她脚下的障碍。

    唤音立在肩头久久没有声响，苏晓再次压低声音道：「师父，子洞有些不对劲，它好像对人没有恶意。」

    那边传来小小一声「嗯」，却不告知她那边是怎样情况，甚至不再言语，苏晓心中存疑，却没敢继续问，再过了一阵，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山洞尽头有一处拐角，绕过之后又是一段路途，连接着大片的空间，黑雾萦绕着中央悬空而起半结的蛹，黑蛹身周雷电涌动，照亮了素白面孔。

    不知怎地，苏晓忽就想起了那碑上的大字，细细想来其实是可以见得那字迹的，没错，是「风」与「雷」，一种奇异的联想浮现心头，直惊得苏晓忘记了现于眼前的闪电，再躲已不能及时，却只噼焦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伸手碾碎焦煳的髮丝，不见黑蛹有其他动作，苏晓再次出声问向道修，「成核的魔障好似此地地仙，师父那边又如何？」

    依然是小小一声「嗯」，唤音忽就传出风声，两种风的较量旋起勐烈声响，道修终于开口道：「同样，这个子母洞是假的，有魔族故意引此处双生地仙堕魔，又将其分开制造了子母洞的假象。」

    焦躁感莫名浮上心头，苏晓心跳得厉害，看着眼前魔障变得模煳，开口甚至忘了音量，「那我们该怎么办？」

    「她们已堕魔杀生，罪无可恕，念其守候此地多年却遭魔障所害，你我只能把她们引出来，让她姐妹共赴黄泉。」唤音那头风声渐息，冷刃相接撞出清脆声响，道修已移动着准备离开洞穴，魔障再次捲起风浪，掀起地面杂物。

    大抵还惹她师父皱起了眉头，眩晕感加重，苏晓屏息调节体内灵力，口中却没把住，直将此事说了出去，「好，可是师父，我好晕。」

    「徒儿不要怕，屏住唿吸立刻离开洞窟，我马上就过去找你。」

    那边好似慌了神，说话间风声愈勐，苏晓有些过意不去，正欲开口却听唤音干脆断了，耳边仍好似能听到一些风声，可见双方都是发了狠。

    苏晓并不想就这样出去，地仙姐妹不应该在乱糟糟还让人头晕的山洞里相见，她也想将这边魔障带出去，想着抬眼去看，却见那地仙已经睁开了眼。

    这一下子吓到了苏晓，唤弓入手先做好了防御，谁知地仙根本无意攻击，反而泪水失控决堤，带着浓浓的哭腔，「我姐姐她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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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晓没了主意，想了一会儿干脆点头说是。

    「谢谢你……」半结的蛹困住了地仙的右手，只能用左手揩泪，欣喜之后仅留绝望，「不过我们真的只能死吗？魔族真的无法成神吗？」

    听着地仙断续的哭声苏晓也觉难过，却不得不将事实告诉她，「你们已经杀生，满地的残骨中可见你捕杀的动物越来越大，总会有轮到人类的一天，到那时你还能保持清醒吗？」

    地仙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剩低低的抽泣。

    「你带我出去吧，我去阻止我姐姐。」

    「好。」

    ——

    灵箭捆住地仙身子将其带出洞窟，幸而蛹尚未完全结成也尚未来得及孵化，让地仙保有了身为神仙的部分心智，才能拖到她师徒二人的发现，却也造就了她的痛苦。

    面对着遍地不见头颅的散骨，地仙泣不成声。

    这是对神的亵渎！

    是魔族对神的亵渎！

    怒火灼伤苏晓的理智，眼前眩晕又起，带起阵阵噁心，终于道修裹着风与另一位地仙出现在她面前，又在见到地面的二人时露出相似的神情，火焰骤然消退，苏晓感觉难过极了。

    另一位地仙进度快于这边，已是完全褪了蛹的状态，却因着双生妹妹唤回心智，对着毁坏严重的山林鸣泣不止。

    地仙姐妹终于理清过往，祈求苏晓给予解脱。

    灵箭没入相拥而泣的两具相似身体，捲起黑雾逐渐散去，余音也不曾残留。

    回身抱住道修身子，收紧的胳膊却止不住发抖，「师父我懂了，魔族必须除！」

    道修轻抚上她的后背，嗓音极轻，「嗯，只要你能没事就好。」

    「师父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道修没忍住轻咳一声，无奈道：「怎么又说……」

    「我害怕。」

    苏晓打断了道修的话陡然换了方向，声音里瓮气十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这感觉对道修而言仍是非常新鲜，拍拍她的背道：「徒儿不怕。」

    「师父在我就不怕。」

    「为师在。」

    ——

    二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彼此，四下调查一番也了无线索，就连地仙姐妹都对堕魔之事毫无记忆，帮助她们復仇也无从谈起，逗留半月后只能选择了先行离开。

    魔族狡猾，高级魔障难以寻得，低级魔障倒是四处而生，好在人界的神仙也在积极处理这事，让她二人途经几处都不见魔障的影子，情况似乎是越来越好，道修的嘆息声却越来越多。

    终于一天她二人追着一只四处逃窜的地行魔障时，镜尘来了联繫。

    「你们快回来，魔王自首了！！！」

    第56章 魔王

    明明都是熟悉的话语，组合在一起却让唤音这边的两个人感到难以明白，道修忽就失去了耐心，抬手掀起狂风直入地底将魔障击杀，与苏晓同止于一处，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声。

    「谁？」

    那边顿了一瞬，答道：「魔王。」

    二人不自觉抬眼对视，仍没能消化过来，道修又问：「他干嘛了？」

    「他自首了啊！」镜尘听起来犯了急，嚷嚷起来几乎不管不顾，「道修你已经听不懂人话了吗？你没听错，就是魔王，他自首了，你别啰嗦快回来！」

    这种时候道修也没去理会镜尘的没大没小，忖了一时道：「不对，不可能，魔王怎么可能自首。」

    虽是这样说着，道修心中多半是希望魔王当真自首了的，这不从镜尘说了那话后就对此处再次进行了探查，完全没想着让她去解决，早已架好的弓箭毫无用武之地，还未来得及瞄准，那魔障就已经没了。

    果然她师父平常完全是为了锻鍊她，不然怎也不会忍受她低下的效率。

    似是确定了周围环境的安全，道修向苏晓招了招手，得了她一点头后，飞身而起直冲天界。

    与苏晓慢吞吞的想法不同，镜尘差点就要喊出一句「姑奶奶」，完全沉不下气来，「天帝已经确定了这就是魔王，至于他为何自首，还是等你回来再问吧，这傢伙不肯说实话，他们正在撬线索，就等你了。」

    听完这话，道修没忍住轻呵一声，「等我作何？你都问不出来的，我问就能有效果？」

    风声渐起，镜尘便是知道道修已经启程了，顿时感觉轻松不少，还顺带多了调笑心思，「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一直相信【至】对魔王的认定是有着共同点的，比如说对道修仙人耳闻过后的某种倾慕。」

    前一个魔王是怎样的情形镜尘也不是没见过，敢这么说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就等着她去验证，想到此处，道修倏然笑出声来，「你还是别说话了，就知道框我。」

    镜尘心思被戳破，心虚打了哈哈，不再说这事，转而道：「小的不敢，小的这就去天门迎接仙人。」

    ——

    该知道的都已在道修与镜尘的对话中知晓，苏晓心中存疑却也没有多话，仅是跟上道修就已吃力，她不想给她二人找麻烦，或许正如镜尘所言，等她二人回到天界见了那魔王，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虽也只是理想的情况下。

    风雪迎面袭来，寒气即使让结界挡了也能传至身体，使手脚逐渐僵硬，火系的法术效果也是泛泛，感觉有些奇怪。

    苏晓虚虚握拳，干脆将法术直接套到手脚，这才感觉好了许多，只是没多时眉心竟发起烫来，一阵一阵好似火苗的跃动，同时指尖再次泛起冷，却不再感觉僵硬。

 第102页

    苏晓忽就想起那颗微红的星子，说来好似是当初自己眼花，那颗星子中央明明藏着一丝蓝。

    只是苏晓想不通，这时候那颗星子以这样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是为了什么？天界已近在眼前，而不久之后，道修要去见魔王。

    二人终于破开乱流打算进入天门，远远得见镜尘立在天兵身侧，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落了天兵的白眼，道修轻笑出声，引了镜尘注意，总算放过了天兵，朝二人挥手。

    可惜不管镜尘再如何热盼，都阻挡不了道修对魔王的一番执念，对天兵点头示意后就直冲着大殿去了，甚至没理会镜尘在她耳边的一通念叨。

    没多时就逼得镜尘扭头找了苏晓，苏晓脚步不慢于道修，听着镜尘的叙旧敷衍应声，几乎惹了镜尘不悦，好在镜尘好哄，一声「师叔」叫过去，那边就不再在乎其他了。

    陆续得见有神仙赶往大殿，见着苏晓眼睛乱瞥，镜尘解释说是只有部分神仙过来了，其他大多还守在自己负责的区域，严防魔族的突然袭击。

    苏晓也明白，这是大事，容不得马虎。

    按着镜尘说法，这魔王是独自出现被捆到天帝大殿的，几千几万年来没有一个魔王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仙家面前，这也同时打乱了众神的节奏，甚至分不清魔王口中所言是真是假。

    大殿周边布置了不少天兵，隔一段就留有战神在，皆是严阵以待，看得苏晓心中升腾起肃穆，不由得将嵴背捋得更直了些。

    三人一齐在殿外止步，苏晓自觉不宜随行进入，却不明白那二人为何停下，尤其是打头的道修，疑惑之际听她道：「魔王狡猾，徒儿跟紧我。」

    这、这意思难道是她也可以进去？

    然而道修已经再次启步，苏晓无奈只能看向镜尘，镜尘也差点走了，好在分给她的一点余光瞥见，回首点下了头，之后就专心踏进了大殿。

    苏晓不见周围有所妨碍，心想无事就跟了上去。大殿里外不尽相同，苏晓猜测是放了结界防止外面窥见里头事宜的。

    大殿内有些嘈杂，天帝也不在上首，反而一同站在殿下，低着头看着什么，神仙们三两一聚，有的平静毫无异常，有的激动地吹鬍子瞪眼，脸都争红了，不过也不是没有相同之处，比如说那不时会落到松松围着的魔王身上的眼神。

    只是这眼神在三人进入后一同落到了道修身上，大殿内声音骤止，又都强硬扭过头去，假装不在意。

    声音又起，却小了许多。

    道修自然无暇顾及他人，也很满意众神对她的态度，直直奔向了那个被捆成一团的魔王。

    越是靠近，魔王的样子就越发清晰，最先能看到的，是他的角。

    猩红的长角从额上凸起，朝上弯起诡美的弧度，末端却并不尖锐，反而圆滑非常，细看两只角并不相似，仿若粗糙的手工打磨制品，涂抹的油脂也没能盖过一道道深刻的划痕。

    绕过围挡的众神，苏晓也终于看清了魔王的模样，虽也只是侧脸，但是比起那双角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魔王，倒是与想像有些相符。

    上挑的眼角带着几分凶煞，却又与神情不符，深红的瞳孔映着嘴角的伤痕，居然现出几分可怜。

    从头到脚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违和。

    苏晓没见过魔王，也不知道其他魔王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违和了，要说这是魔族随便抓来一个人伪装成魔王转移众神视线的她都觉得可信。

    前头的道修也停下了步子，看着魔王静静思索，苏晓偷眼去看，见她眼中也分明带着疑惑。

    这一阵子进来的神仙也不少，那魔王已经失了扭头去看的兴趣，只是仰着脸对着边上的天帝央求，「你们信我啊，我真的不想做魔，只是生而为魔我也没办法，更别说什么魔王了。」

    尽管魔王没兴趣，天帝却是有的，等魔王说完后抬头看了道修，问道：「你怎么看？」

    这下魔王才终于扭了头，见到来人后更是惊讶的嘴都合不上，对上道修视线后才慌忙道：「真的只有我一个来的，我可以发誓。」

    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被捆得结实，完全无法抬起手来，又连忙改口道：「真的是真的，我没作过恶，也有在阻止其他魔族。」

    魔王所言并无依据，唯一可以确定的，恐怕也只有没作恶，至于阻止魔族作恶是怎样的情形，道修就毫无耳闻了，抬眼看向天帝，也只得了他微一颔首。

    道修又看回魔王，「细说说看。」

    魔王明显对周边围上几人的气势犯憷，连连点头道：「举例子是吧，我懂我懂，从被认定为魔王开始，我就给三川以北的地仙都留了提示，信了我的应大都无事，这些你们总能查到吧。」

    三川地区道修师徒二人并没有前去，也仅是听到些许消息，情况不算差，道修就又去看天帝，见其一颔首，方才继续道：「那之后呢？」

    「之后我觉得速度太慢还要避开族中魔障有些麻烦，就回去劝他们安分守己了。」

    回答的倒是干脆，只是话里话外对不上，魔族异动大抵是与魔王的出现同步的，留给魔王「劝」的时间绝不会少，能不能成功先暂且不论，人界魔障行事倒是越发猖獗，丝毫不见有魔王所谓的「参与」。

    这样想着，道修试着施加了压力，只从嗓间闷出一个音节，「嗯？」

 第103页

    魔王忽就偏过了视线，语气里藏不住的心虚，喏喏道：「这、这不是被关起来了嘛！我还是趁他们不在偷偷熘出来的。」

    「他没说谎。」道修这样判断，然后提高了声音盖过了殿内众神，「立即召兵准备迎战！」

    「师父……」

    「道修……」

    道修抬手阻止了苏晓师侄，转而面对殿内众神，高声道：「能把魔王关起来的魔障离开了魔族，还需要有什么其他解释吗？」

    无一应声，皆是收拢起心思静等道修继续。

    然而还未等得道修继续，殿外忽就传来杂乱声响，一只灵兽撞入了大殿结界。

    「不好了——」

    「崑崙遇袭——」

    那灵兽被自己甩出去老远，血迹斑斑有些惨不忍睹，离得近的神仙连忙去扶，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议论声再起，却是多了急迫，道修怒看向魔王，吓了他一哆嗦。

    「啊？真的不是我转移视线，我只是之前提了一嘴『干嘛非要直接打去天界，人界多好打』而已，谁知道他们真去了，可不关我的事，你们信我啊！」

    受伤的灵兽没敢停顿，赶忙将崑崙情况告知，确定了是魔族的大部队。

    耳边吵嚷不堪，道修释放灵力压下众神焦躁心思，回首徵求天帝意见，殿内静寂，天帝声音准确传入每人耳中，仅仅四字。

    「任你调用。」

    道修轻笑点首，敛起神情朗声道：「去崑崙。」

    --------------------

    作者有话要说：

    魔王使人卡文，抱歉久等了（p-q）

    第57章 魔障

    无数唤音离开大殿飞往四处，瞬间消失不见，带着简略的信息去到各地的神仙手中，简单传递了各自的任务，道修回头谢过天帝，便开始了对殿内众神的指示。

    即使魔族破例攻向了崑崙，也不能保证是转移视线后再攻向天界，道修先指派了先行的神仙前往支援，余下一众便是快速点过，确定了留守与否。

    苏晓惊异于道修对神仙们情况的熟悉，每一个都能叫得上名号不说，安排的位置似也是根据了众神的所长，只是左等右等等不到道修叫上她和镜尘的名字。

    天界与人界的时间差让氛围更加紧张起来，被点上的神仙得令离开大殿瞬间消失了踪影，殿内安排妥当后人数就已少了一半以上，留下的也是无甚战力的文神。

    再就是魔王也必须先安置下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甩给天帝，只是不清楚天帝是否愿意，时间紧迫，道修也无心试探，干脆问道：「据说天帝殿内有一处私牢，这魔王可否交与您看押？」

    天帝自然无法拒绝，好在面上看着没多少不悦，这让道修松了口气，对上镜尘点下了头，镜尘会意，二人这就打算往外走，倒是急了苏晓。

    也不再管道修是否还会叫谁的名字，苏晓连忙跟了上去，却不想又被道修挡了回来。

    「徒儿留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会听，苏晓不肯，死死跟着道修步子，甚至去向着镜尘求救，然而镜尘与道修同样想法，自觉偏过视线不予理会，气得苏晓也只能干瞪眼。

    她的那点小动作道修当然得以见得，心说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倒是多少缓解了紧张心思，一边又劝道：「前线混乱，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你，徒儿还是留在殿中与文神们静等消息吧！」

    道修与镜尘赶时间仍在走着，速度堪比低飞，苏晓有些跟不上，咬牙御空，强行忽视了殿内众神和天帝，急道：「可是师父养我育我不就是为了这天吗？师祖受难我不去岂不是不孝？有恩必报可是师父教我的。」

    嘆息声落入耳中，道修回手甩出一道法术定住了苏晓，将她缓缓归置于地面，一如既往的温柔以待，语气里却让苏晓多少听出绝情的意味，她说：「以后多得是机会。」

    可是不是这样的，灵帝是她的师祖，她能够回来，能够再叫道修一声师父，都是因为灵帝与她结下的承诺，现在战起崑崙，灵帝又能撑住多久？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管从哪方面说，崑崙她必须去。

    蠕动着身子试图挣脱，但她还是太小看她的师父了，她与他们的距离没有一丝一毫的缩短，只是愈发遥不可及，眼看着道修二人就要走出大殿结界，仿佛多年前被异象裹挟的单薄身姿，苏晓慌了。

    「可是师父我害怕，让我在师父身边好不好？」

    泪意上涌，再不清明的感觉都足以使人窒息，低喊声甚至盪不起涟漪，仙人们消失了。

    她错了，她一开始就错了，她不应该苦苦挣扎，不应该告诉道修她的想法，她应该安静下来，静等着道修的离开，然后偷偷跟上去。

    这下可怎么办？留下的神仙们又会怎样看待她的师父？

    她师父的徒弟居然是这样一个毫无分寸的任性之人，做着过分的事，却还在祈求原谅。

    大殿内静得骇人，就连一直叫嚷着「冤枉」的魔王也摒起了唿吸，苏晓只觉得头脑很烫，冷清的殿内却难寻一分凉意，手脚再次开始发麻僵硬，冷热相交。

    又来了，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她就交给你了。】

    一直以来朦胧的记忆终于开始明晰，这声音逐渐与道修幻境中的另一位女子重合。

    是易川。

    那颗星星，是易川，是已经死去的易川。

 第104页

    冷汗浸湿嵴背，她忽然明白过来她的师父不肯带她转为仙体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易川。

    道修知道选择她的一定会是易川，所以那时才会问了她那样的问题，可是为什么？她师父是如何知道的？

    易川是如何叫她的？苏晓吗？

    不对。

    她与易川的共同点是什么？神仙之间的联繫又是什么？

    答案似乎唿之欲出，却又清楚混沌了她的头脑，身上的束缚感蓦地消失，挣扎的余力险些将她带倒在地，以一个趔趄收尾。

    熟悉的声音传来，无奈中满是宠溺，「没办法，那就跟上吧！」

    折返的仙人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在金辉中向她伸出了手，炫目到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她好像又一次利用了仙人的善意。

    「嗯。」

    ——

    镜尘早已前往，这让道修再次落了后，最后还是拉起勐扑过来的苏晓沖了出去。

    除却初时尚未挡出防护结界尽数落到眼中的狂风外，那颗磨人的星子也总算消停了下来，藏于身周的巨弓受到感应，正微微颤动将什么信息传递给苏晓，只是苏晓不是很明白。

    而道修虽一时心软带上了苏晓，风一吹又后悔起来，再送回去显然不可能，直接就这样去前线似乎也不可能，思来想去也只能一个个法术叠到苏晓身上，开口嘱咐道：「要小心。」

    苏晓点头应下，仍紧盯着她，道修无奈，继续道：「镜尘快我们一步已经过去了，届时你就去他身旁跟着除魔就好。」

    可是有道修在，她又为何要去找镜尘呢？苏晓不解道修用意，干脆问道：「那师父呢？」

    静寂只在一瞬间，二人俯冲向下破开云层，此处已经得见崑崙雪顶，大片黑雾笼罩，与记忆中的崑崙距离甚远，好在灵兽通报及时，已有了金辉与之大抵成规模的对抗，让人稍微松下一口气来。

    二人紧提的心多少放下，道修这才答道：「我去处理高级的魔障。」

    「那我也去。」

    苏晓紧咬着话尾脱口而出，竟让她再次想起记忆中某个人来，说来她能收下这个徒弟，也全凭藉着那一处相似，倒是对不起苏晓。

    轻飘飘一声嘆息落到风中，很快消散干净，不曾让任何一人听到，道修没敢回头，好似回头见到的不会是苏晓，而是那个令她悔了千年、等了千年的另一人。

    最后也只能直言拒绝道：「不可，很危险。」

    耳边似已能听到厮杀，有空中的魔障注意到二人，大张着尖利牙喙发出嘶哑吼叫向这边飞来，眼看着道修挥手欲挡，苏晓来不及召弓，急化出灵箭射往魔障。

    金辉撞入黑雾，魔障陡然下坠，化为黑气逐渐消散，苏晓捏捏牵在一处的柔荑，终于将弓唤出，在道修回头之际指给她看，「我还有弓护着，我不怕。」

    实话说苏晓如今确实不算弱，战力应大抵可比略通武术的文神，这还只是在不用武器的情况下，有那巨弓神兵加持，或许可比稍弱的战神，成长速度比起她来也只快不慢，可是这并不能使她放心。

    即使算上转仙体之后的几年，苏晓也只有二十多岁，而能被称之为高级魔障的，少说也有上百年修为，更不要说魔族狡猾成性，指不定使出什么阴招，苏晓哪能对付得了？

    道修仍在想该如何劝苏晓放弃，恰就感应到了独属于镜尘的法，果不其然附近魔障要比别处少许多，想想还是硬下语气道：「听话，要真说对崑崙的威胁，还是低级魔障更胜一筹，而镜尘对付低级魔障很有一套，你跟着学就好。」

    镜尘很厉害苏晓知道，道修更厉害她也知道，她只是想帮上忙，帮上她师父的忙，但是她找不到更合理的理由说服道修，想着视线乱瞥，忽就见了下边情况。

    高度下降，更能清晰看到崑崙茫茫白雪被密密麻麻的魔障踩得乱七八糟，而大片黑雾中，并不能见到几处突出。

    苏晓放弃了，她明白道修说得对，她要帮助的本就是崑崙，而不是单一的道修，需要她帮助的，也从来不是道修。

    化弓为鞭，苏晓扬手打落周边逐渐围上的魔障，借着道修的风打到了更远处，直到一个上蹿下跳躲避的身影闯入视线，苏晓定睛一看，只看到了被疯狂围攻的熟人。

    苏晓努力挥鞭去打那些魔障，急将情况告知道修，「师父，那边好像是君陶天君。」

    鞭子不够长打不到那边，靠着末尾甩出去的一点灵力也没能奈何得了魔障，而二人距地面不足三丈，道修凝风成锥扔向君陶附近，人已是离开苏晓身边援助君陶，还不忘指了一处叮嘱道：「去找镜尘。」

    然而苏晓并没有去往那个方向，反而又跟上了她，灵箭随着风锥没入魔障的身体，留下一地的黑气缓慢无迹，道修余光看到苏晓已与她并肩，心觉奇怪问道：「你怎么跟上了？去找镜尘啊！」

    苏晓点头道：「可是师父要是遇到高级魔障就会离开，天君她会很危险的，我要保护她。」

    这倒是无力反驳，道修也只能默认了。

    强风裹着长鞭带走了一众魔障，君陶终于得以喘口气看向来人，反应也与苏晓想像的不同，似是极度不满道：「你怎么才来啊，我差点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共同点与联繫咱很久以前就放了，提示一下，在师父醒来去人界找徒弟那里

 第105页

    第58章 危险

    苏晓差点踏进一脚坑里，听道修失笑道：「这不是来了嘛，情况如何？」

    「不怎样，我和其他医仙走散了，保护我的神仙也被魔障带走了，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指挥的，医仙们受到的攻击都很勐。」君陶边说边拍去袍子上的落雪，好歹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狼狈。

    周边魔障仍源源不断涌上，苏晓鞭子有些跟不上，剩下就是道修在补充了，不过毕竟异样明显，道修确定君陶所言不假，更是留了心思去查探附近的情况。

    金色辉光在遍地黑气中愈发夺目，顶上山门更甚，只是怎也不是道修熟悉的样子，手中风刃一滞，让魔障钻了空子，几乎直接冲到她眼前，转瞬又被风障绞灭，化了一片烟，道修得空又问：「那崑崙呢？」

    三人一齐往一个方向移动着，目的地是一处被黑气压制到几乎灭掉的金光，道修师徒专心于周围的魔障，为君陶救人打了掩护。

    君陶也不负重託，进入施法范围就连忙医治，稳定了那位神仙的性命，忙碌中也不忘回答道修，「有青儿护阵，好歹不算太差，不过……」

    这时候道修听不得转折，急问：「不过什么？」

    手下的神仙意识还不算清醒，君陶无奈之下将其送入了特制的纳容，这才回首道：「青儿没撑到我们赶来。」

    说实话道修并不算意外，毕竟魔族来袭青儿必定是第一道防线，能将灵兽还算安全的送入天界少不得他们的功劳，只是青儿有两个，也不知出事的是哪一个，想着也就问出了声。

    但给他们医治的并不是君陶，她也不能只凭着样貌分清两个青儿，想了一阵只想起其中一个区别，「眉心画了颗痣的那个。」

    是男青儿，女青儿眉心的痣是真的。

    苏晓心中瞭然，抬眼看向了道修，她师父脸色果然有些差，话音中带着几分怅然。

    「那、灵帝怎样了？」

    苏晓想君陶一定也听了出来，只是她干脆地转过身，向着另一处走去，和着僵硬的安慰，「我没见上，不过看崑崙还算平静，应该没有大碍，你不去看看吗？」

    「不了，总要先还崑崙一片清净。」

    之后就是良久的无话，三人救起一个又一个神仙，又再次前往另一处，魔族如同泉涌，却难见几个高级魔障，似乎是打算先对崑崙进行消耗。

    同时也让苏晓想起另一处记忆来——黑城。

    黑城的情况与这里并不算相似，幻境中的她并未能见到任何一个魔障，但此处魔障过多了。

    小心凑到道修身侧，压低声音道：「师父，会不会是茶妄？」

    「或许。」

    这是道修的答覆，那便是几乎可以确定了，然而道修这么久都尚未察觉，难不成是玉寻？

    可是也不对，玉寻已经被她师父除掉了，还有另一个魔障，拥有着与玉寻相似的能力，真麻烦。

    现在的关键大抵就是破阵了，怎么破？又从何破起？

    众神终于聚合，驱散了崑崙山门附近的所有黑气，形成了不算小的圈子，得道修示意开始向外递进清剿，苏晓听见轰然声响，瞥去见是她的镜尘师叔，周边空旷与他处形成鲜明对比。

    怪不得她师父专夸了他，倒是真的厉害。

    只是还没等众神稍微松一口气，清理干净的内圈瞬间又挤满了魔障，从背后偷袭了不少神仙，一时惨叫声再起。

    君陶一直跟在道修身旁，倒是免了遭殃，眼见着伤亡增加，气得差点没把装人用的纳容摔地上，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熟悉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君陶知道他来了，上涨的怒气骤然消失，只剩下一颗似乎万分平静的心。

    「是仰之。」

    是她曾经最最尊敬的师父，是天界少见堕魔的真人，他没有在这千余年间死掉，并再次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道修看向君陶时，君陶已经伸手指了高处一个方向，「在那里，不止他一个。」

    这让道修一下子无措起来，余光瞥见一处黯淡金光就慌忙扣住君陶的肩掰了过去，「那边需要你，我们走。」

    君陶却定住了身子，拿下道修的手笑道：「不用，我已经放下了。」

    众神已很快调整了姿态，分成两队分别向内外除魔，风声灌耳，道修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是真的那最好。」

    她当然知道道修的好意，但是她不能让道修在她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君陶突然笑出声来，催促道：「是真的，别试了，你快去抓他，我没有生气，不会耳鸣的。」

    骗人的。

    君陶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从君陶说出那个名字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的嘴巴，君陶学会了读唇。

    这不是好事，如果仰之还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君陶总有一天会再也听不见的。

    道修张张嘴，终于还是作罢，不打算继续试了，结果已然清晰，又何必戳破君陶的善意，抬眼去看，镜尘就在不远，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于是道：「你去跟着镜尘，让他保护你。」

    见君陶应下，道修转身拍上了苏晓的肩，「徒儿随我来。」

    ——

    道修带着她来到了上空，指着一个方向告诉她茶妄就在那里，然后拉满了弓就只管放，起初灵箭只是消失不见，在道修示意下多次调整方向后，便可见噼啪的火光。

 第106页

    只是幻境并没有因为这些微弱的火光破除，苏晓灵箭不停，道修的风刃也加入其中，终于迎来了别样的灵力波动。

    大抵是成功了。

    崑崙魔障陡然减半，天空中破口越来越大，现出背后藏着的大批魔障，不乏高级魔障在。

    一片黑气中，有两人吸引了苏晓的视线，一个是有过接触的茶妄，而另一个苏晓不曾知晓，只是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魔障与神仙再次交兵，虽也称不上轻松，但也好过乱糟糟的幻境。

    道修甩下苏晓直奔着那两人冲去，只留下一句「不许跟来」，苏晓选择了乖乖听话，或许茶妄还能稍微对抗一番，但是另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可能性，她非常清楚。

    转身迎上击来的魔障，一个名字一闪而过，君陶天君方才是不是说了仰之来着？

    结合君陶的反应，这个仰之会不会就是很久以前道修所说堕魔的司医真人？那、那另一个难道就是？

    可惜并没有人能告诉她是不是，苏晓看看眼前逐渐浅淡的黑气，脑中尚未来得及继续，身体先做出了反应躲过了一只魔障的攻击。

    「小美人别躲嘛，我会认真杀死你的。」长满鳞片的身体散发出浓烈的腥臭，脖子上一张一合的鳃吐出一串串水泡，唿吸间布满了二人身周。

    苏晓觉得这应该是个高级魔障，虽然很丑。

    也很臭。

    化弓为鞭，灵力甩出抽破全部水泡，一时间黑气笼罩，恶臭气息更甚，几乎迷了苏晓视线。

    恐怕里头有毒，苏晓早早摞了护身的法术，在水泡破灭瞬间屏蔽了唿吸，只是苏晓没想到这些黑气的作用还有一个。

    给魔障提供了「水」。

    灵活的身子游走于黑气中，每每攻击于苏晓身后脚下，防不胜防，苏晓只能艰难招架，瞄准空隙挥鞭成风，试图驱散这浓郁的黑气。

    只是很可惜，苏晓失败了。

    直到苏晓被摔倒在「地」又撞上另一面「墙壁」时，苏晓明白了，这里是个「鱼缸」。

    杀死一条鱼需要将其从水中捞起，那么杀死一个水生的魔障也需要先破坏他的「鱼缸」。

    灵箭击中缸壁发出清脆声响，那魔障的狞笑声传遍了小小的空间，下一瞬却没了声音。

    停滞的灵箭旋转加速，鱼缸不堪重负，终于轰塌碎裂。

    这之后解决这只魔障就简单多了，最后吐出的几个水泡也只能不甘破裂，黑气消散的比想像中快许多。

    战局已经明了，黑气在大范围的金光中难以立足，正已更快的速度消退，苏晓往四周看去，完全没有她出手的余地，只是满地的金辉中，没有属于她师父的那一份。

    远远传来桌球声响，苏晓抬眼，果然见了道修，也果然仍在与那个疑似仰之的魔障对战，二人速度之快让苏晓难以看清，却让她看到了被扔在一边的茶妄。

    明显重伤几亡的茶妄。

    拉弓上箭，箭尖直指茶妄。

    灵箭离弦，苏晓绷紧了心思，只希望仰之不要看到而去干预，心有灵犀般的，道修也在引着仰之远离茶妄。

    眼看着灵箭就要碰到茶妄，仰之勐然转向挡开了灵箭，阴翳狠毒的目光紧随而至，让苏晓没能忍住打了个寒噤。

    漆黑的光芒离开掌心去往道修与苏晓的方向，仰之捞起茶妄转身欲逃。

    苏晓看向了道修，道修仍没能避开那个攻击，可见其麻烦程度，黑光距她越来越近，苏晓抬手拉起了弓。

    躲不掉的话，干脆就不要躲了，魔障必须死！茶妄必须死！

    高速的箭羽瞬间没入潜逃二人的身体，黑气升腾，笼罩了仰之，苏晓知道，茶妄一定是死了，只是可惜，她对仰之无能为力。

    黑光近在眼前，她看到了焦急的道修。

    又是这样！她竟然再次重蹈覆辙，又惹了道修伤心。

    突然金色的蝴蝶打散黑光，伴随着扩散的光芒将消息带给崑崙众神。

    天界遇袭——

    --------------------

    作者有话要说：

    总结一下，君陶的缺陷是生气会产生严重耳鸣，几乎完全听不到外界声音（生气导致耳鸣，耳鸣愈发生气，是个死循环）

    咕咕咕咕咕咕（被打

    第59章 破坏

    鸟兽鸣啼声掩了大半呵斥，这是苏晓第一次见到道修生气。

    「为何不躲！」

    苏晓挠挠头，没敢将原因说出来，即使道修对魔族恨之入骨，也定是不愿她拿命去换的，她也只能一声声应下道修的絮叨，心中将天帝谢了又谢。

    以凤族为首的各族妖兽紧跟着唤音前来支援，崑崙魔族大势已去，余下的清理便可放心交与他们，神仙们这便打算折返天界。

    只是天界预留了足够的人手，究竟是怎样的袭击能让天界措手不及到连忙前来崑崙求援？苏晓想不明白，猜测或许是那个魔王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抬眼去看道修，果不其然也是凝重面色。

    炽热的火息贴着耳边落入身后，毛髮烧燎的气味很快传入鼻尖，这让苏晓不自觉摸上遭殃的耳发，若不是身后惨叫悽厉，她都要觉得来人是故意针对她的了。

    火焰的来源是只小凤凰，还不及苏晓去辨认是否认识，小凤凰就化了人形落到她面前，带着窘迫的羞赧向她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第107页

    是阿絮。

    苏晓点点头表示理解，余光中却见了另一个人——凤君。

    好巧不巧的，他也正看着这边，锋利的目光似乎势要将她的师父捅穿，紧张感冲上头脑，苏晓快走几步挡在了道修身前，直将那锋利的视线接下又甩了回去。

    只是甩是甩了回去，剩下的可如何是好？道修扣住她的肩膀轻唤着，而阿絮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她竟就和凤君扯上了意气，一时谁也不肯让着谁。

    这边情形镜尘也看了个大概，唯恐凤君又整什么么蛾子，急急飞过来开口道：「没想到凤君如此大方，竟带了这么多族众，我本以为凤君小心谨慎怎也不会动用多少珍贵的自家人，看来是我心思狭隘，妄自揣度了凤君意思。

    不过怎说凤君都是承了天帝号召，底下魔障众多，凤君在此处逗留恐怕不合适，我等也需尽快赶往天界，事关三界大事，耽搁不得。」

    浅淡的笑意和着暗含威胁的话语，让人难免心生退意，苏晓缩缩脖子，只能感慨还好她无需面对这样一个人。

    静默仅仅持续了一瞬，凤君先行移开了视线，语气仍是不满，「孰轻孰重我还无需你来多嘴，阿絮，我们走！」

    甩袖离开的身影让苏晓没来由看出一丝委屈来，一时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果然眨眨眼再去看连人都不见了，当即就不再想这事，转头去看了阿絮。

    毕竟凤君都点名让他离开，他怎也不好再留，简单道别后就跟着凤君离开的方向飞走了。

    麻烦事就这样解决了，神仙们离开的也大都离开了，少部分继续守在这里的也得了妖兽们的接应，开始了更快速的清剿。

    道修几人不是应该留在这里的，议论几句迅速起身回了天界，到头来，道修还真没见上崑崙里的任何一人。

    还是等事情解决了，她带着酒水回来，到那时再听一听灵帝倒倒苦水，或许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青儿的离开本质上与她脱离不了关系，灵帝为了救她损失了多少「道」，魔族围上崑崙之时其他人就要为了补充这些「道」而赔上多少性命。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崑崙的伤亡仅仅是青儿一个，后山的老傢伙们一定会帮助灵帝保护崑崙，至少是那一方净土。

    这也是她暂时无力触及的角落，比较起来，天界的事或许更为重要，怎也要回去将情况看上一看。

    何况仰之重伤逃亡，那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断然不会选择前往天界，即使堕魔之神再有其他，天帝改造加固过的结界怎也能撑上一阵子。

    只要魔族没能进入到天界结界内部，就不会造成大规模的伤亡，上次大战之事也就不会再次发生。

    「师父，君陶天君不走吗？」

    道修抬眼，见是苏晓紧盯着某个方向，语气十分不解，顺着看过去，君陶仍在神仙魔障中穿梭，不知是什么惹了她生气，跳着脚指着一个神仙骂。

    有活力是好事，道修看回到苏晓身上，在镜尘连番的催促声中回道：「看样子是了。」

    轻带过苏晓肩膀，道修指了指返程的神仙们，「还没结束。」

    ——

    确实是尚未结束，现状却让返还的众神大吃一惊。

    袭击的魔障只有少部分滞留在结界外侧与兵士对抗，而更多的，却是在内部。

    烧掠的痕迹蔓延直至大殿，留守的神仙们已初步稳定了状况，却仍是得见四处躲藏的仙娥与仙童。

    肉眼得见的伤亡惨重。

    可是为何？魔障为何会进入结界？

    大致给神仙们安排了位置，道修就打算先回大殿看看情况，安全起见，仍是将苏晓带在身边，之后放置在大殿外，离得近防守严，即使再乱来也不会伤了自身。

    可是二人还未来得及出发，视线所及便突然涌现一片黑气，恰还是仙童们躲身的一个角落，惊叫声剎那间蔓延，狂风携着冷刃瞬时奔赴，却有翠绿藤蔓先行一步，带走了惊慌的仙童。

    倒是个熟面孔。

    只是息林看到道修的一瞬，脸色骤然黑了一半，这让遥远天边的道修登时止下步子，心虚移开视线挥挥手继续了行程。

    道修走了苏晓便只能跟着，但毕竟是对上了视线，还是停下简单行了一礼，又急急跟了上去。

    大殿外侧比起她们离开时更增了数倍守卫，不管从哪个方向冒出一只魔障都能在瞬间灭杀，看得苏晓连连感慨他们的反应神速。

    而将苏晓成功安置后的道修这就进了大殿，果然不见天帝和魔王，倒是躲满了避难的仙童仙娥，还有少部分毫无战力的神仙。

    实话说道修认识的并不多，可想大都是那千年里天界的新增的人数。

    而众人当中，道修认出了少辛府上的仙童，是叫清平的那个，然而反覆确认都没能找到清乐，而看着清平臊眉耷眼的样子，或许是出了事。

    印象中这两个仙童实力都不算弱，应不至于会选择躲避，那便大抵是少辛的命令了，也不知少辛情况如何。

    不过再如何也不是她能操心的，她来此地便是为了找到天帝，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天帝应该会与魔王在那个黑屋子里。

    而那个黑屋子的入口，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在此处。

    道修一步步踏上石阶，向着那个只属于一个人的座椅走去。有神仙出言意欲阻止，又被更为年长的神仙拦下，甚至移开了视线。

 第108页

    看吧，天帝的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都是靠神仙们自觉闭上了眼。

    若她不是道修，而是带有其他气息的神仙，大概会是与他们同种模样。

    说来，她倒是靠着这个名字享尽了特权，只是没能做出多少事。

    摇摇头甩出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已到了最高处，回首扫过，除却初时小声的议论外，大殿静寂无声，没有一道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嘆息散入樑柱，带起一丝寒意，道修抽回了目光。

    行至座椅背后，脚踩到一处连结，稍一用力，眼前的景色就变了样，毫无一丝光亮，就在道修以为是一如往常的静寂之时，魔王的声音忽就入了耳。

    「你刻那么多名字干嘛？」

    可惜天帝并未打算理会，反而向着站定不动的道修说道：「回来了？」

    道修应下说是，又问是否与魔王有关。

    天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了魔王。

    说来也怪，这屋子明明黑的什么也看不见，道修却分明能够「看」到天帝的动作。

    也不知魔王究竟能不能看到，只是听了道修疑问就轻咳一声道：「可能是，一部分魔族可以随机出现在我身周，你们还是想办法封印我的好。」

    一部分？

    那么多居然只是一部分？

    道修又看向天帝，只见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天帝为何不直接封印了他，想不通开口道：「那……」

    天帝又摇了摇头，「我封印不了，不过我叫了祝余。」

    原来如此。

    「天帝可是打算出去了？祝余可找不到这里。」

    道修又见天帝点下了头，然后消失不见，带着仍在嘴碎的魔王，只是这让道修有些无奈，为何不把她一起带走，省了她找出口的工夫。

    然而天帝走都走了，道修再想这些也无益，四处走动摸了许久才终于摸了出去。

    道修带着苏晓再次加入了战争。

    再几波突然出现的魔障之后，便不再有新的魔障出现了，道修也就明白，祝余的封印成功了。

    剩下的魔障不成气候很快溃散，顺利的不可思议，道修只能猜测是魔王当真不想做魔，明里暗里也对魔族进行了挑拨。

    若不是她对魔王特有的辨识感，她也不会相信的吧，真的太疯狂了。

    最后一只魔障消失于天界之时，崑崙也传来了好消息，神仙们开始了对残局的收拾。

    镜尘与道修师徒聚首，声称自家仙府毁坏严重，而道修小院位置偏僻，必不会有事，想先休息再言其他。道修无奈，也只能答应。

    而三人终于见到小院之后，那渐起的笑意骤然消散。

    小院被破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啦！！

    第60章 终章

    一只多足独眼的魔障仍游荡在坍塌倒陷的小院，发出阵阵低声嘶吼，见到来人叫声瞬间高亢，冲上前撞上护院的结界，抖落了身上菸灰般的块状碎屑，种种声响都让苏晓极度不适。

    这里的结界毕竟是道修亲自布下的，于这种低级魔障而言，想要闯入或是闯出都不切实际。

    苏晓虽不知那些突然出现的魔障与魔王的关系，但怎也守了一阵子，自然明白这魔障是直接现身于小院内部的，而小院地处偏僻又没能让其他神仙留意到，等到他们回来之时，竟就是这种结果了。

    嘶吼声未能持续多久，在苏晓还在犹豫是否应该看看道修反应的时候，镜尘出手了。

    无形的压力瞬间挤碎魔障的身体，只留仍在轻微颤动的肢节，也在几息之间化为黑雾散了干净。

    长久的吸气声之后是轻微的吐息，苏晓垂首去看，却见道修头低的更低，笼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明晰，调整过后的嗓音似乎并无异常，她说：「我没事，你不用急。」

    听上去是对镜尘说的，侧目去看，见镜尘也是阴沉着脸，闷闷哼出一个「嗯」，过了一时又道：「我也没事。」

    接着又是良久的沉默。

    苏晓或许知道是为什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们清楚向她解释了缘由。

    这个院子，不管是对于道修还是对于镜尘，都有着莫大的意义，绝不只是一个小院这样简单，而破损院墙中那棵同样破损几近枯萎的梧桐，更是化为尖锥刺入他们的眼、没入他们的心，连带着拉扯了她的全部感官。

    【道修没那么强……】

    易川的声音再次现于脑海，可是她叫她什么？

    翩匠？

    但她不是翩匠，易川才是。

    她开始无法控制自己，只听到自己说：「我们再把它盖起来吧！」

    ——

    那之后道修和镜尘一道消失了好久，两人默契至极，将她留在了这里，没有任何言语。

    苏晓不知道她的师父躲去了哪里，但她知道镜尘一定是去找她的师父了。

    入目的破败深深刺痛苏晓的眼睛，小院依旧如同废墟，她试了一次又一次，也只能承认，修復用的法术完全无效。

    她没有办法，只能挽起袖口缓慢清理，然而就在苏晓整理院子的过程中，梧桐仍在以一种近乎诡异的速度萎败，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明显，这变化惊到了苏晓，赶忙将手中的青砖放下，转身坐到树前，试图拯救这棵梧桐的生命。

    梧桐是易川亲自种下的，如果彻底死去便不会再现身于世，这是她师父的挂念，她师父倚靠着它盼了千年，盼着属于凤凰的传说重现——涅槃。

 第109页

    道修对翩匠的感情，会像是她对她师父的感情吗？

    苏晓不知道，她只是在那个幻境中，在那双因不忍而侧目的眸子里，看到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那么，那双笼在阴影里自始至终没让她看上一眼的眸子里，是不是也带着相似的情绪，浓烈到她师父需要离开天界，甚至忘记她的存在？

    她的师父确实没那么强。

    所以她需要变强，她的师父果然还是笑着好看，如若那笑深入了眼睛，更是会让她悸动不已。

    突然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僵硬的面部似乎仍留着微麻的触感，苏晓觉得她仿佛产生了错觉，她刚刚是笑了吗？

    再次拉扯嘴角，不出所料依旧是僵硬非常，所以果然是错觉吧，更何况她的师父和师叔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就算她真的可以做出表情了，也绝对不应该是笑。

    理理思绪，苏晓又去想了另一件事，也终于想明白，神仙之间丝丝缕缕纠缠的联繫，全部都是来源于初代。

    作为上一个翩匠的易川，将属于她的星子传递给了她，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翩匠。

    而那时地仙爷爷执意要带她拜师，想来都是因为另一个神仙的施压。

    睡眼惺忪中透过门缝窥见的音容逐渐明晰，与她还算熟识的一位神仙身影重合，赫然就是她的镜尘师叔。

    原来这便是开始。

    那之后的许多事，她理解的不理解的，她的镜尘师叔又在其中占了多大的成分？这一件件事背后，指向的不正是她师父吗？

    所、所以，她的师叔也是她的情敌？

    不对，镜尘显然是想撮合她和道修的，也就是说……

    镜尘想还给道修一个翩匠？

    而她恰好是那个替身？

    震惊于自己得出的结论，苏晓手中向着梧桐传递的灵力勐然增大数倍，于是作为梧桐的抗议，枯萎的程度更高了。

    连忙稳住手中灵力，苏晓再不敢胡思乱想，却分明能感觉到那颗星子在帮助她，梧桐的情况逐渐好了起来，苏晓本应高兴，但怎也高兴不起来。

    他们已经离开半月了，粗略算算，就算是人界也差不多有半年了，他们为何还不回来？

    修復梧桐带来的消耗远比她想像的要大，当她听到代表着又一天开始的晨钟时，梧桐对她进行了大肆的索取。

    很难受，但是她不敢切断，只能任凭眼前的清明逐渐昏暗，仅以星子传来断续的触感支撑。

    苏晓莫名觉得，只要她能挺过这一关，梧桐就没事了。

    寒意与炙热若隐若现，可她就要感觉不到了。

    如果她放任自己昏倒过去，这棵树会怎样？

    她不知道，她只能选择苦苦支撑，直到一支温润的灵力进入她的身体，接管了她的所有疲惫，她知道，她师父回来了。

    她也终于可以放心休息一下了。

    ——

    再睁开眼时恰见翠绿梧桐闯入视线，已然恢復先前生机，细看倒是远不及早时高大，树前石桌摆着莹润的白脂玉壶，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相对浅酌。

    恍惚间，苏晓仿若回到了数十年前的午后，她的面前是上好的宣纸，墨锭研开气味淡然，手中笔墨落于纸上，溅起许多涟漪。

    然而她面前显然并没有纸墨，独有废墟正中突兀的床榻与薄毯。

    小院仍是她昏倒前破败的样子。

    「醒了？我们正说到你。」

    道修最先注意到她这边，放下酒盏笑对道，看得苏晓仍有些发愣，不过也很快明白，她师父没事了，当即掀开毯子快步走过去，叫了一声「师父」。

    旁侧的镜尘见不得二人眼神流转，放下欲取玉壶的手干咳几声，吸引了苏晓注意，终于分给他部分关注道：「师叔可是嗓子不舒服？那便不宜饮酒。」

    说完直勾勾看着镜尘仍紧紧捏在手里不愿放开的酒盏，一副不松开就要上手夺的架势，惹得镜尘无奈笑出了声，「无事无事，我嗓子好得很，不过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苏晓不自觉看向了道修，她当然无事，有事的现在也已经回来了，所以她感觉很好，只是目光落处的那个人却并不一样，她师父面上眼里尽是愧意，排山倒海汹涌奔来，足以让她感到窒息。

    她不喜欢这个感觉，更是讨厌道修面对着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样一来，她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实在是抵不过两双眼眸的凝视，支吾应了下来，心思怎也不像是在这里的样子。

    那么她的心思去了哪里？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是在道修与镜尘离开留给她足够的独处时间里，她也没能想明白。

    只是眼睛骗不了人，那一直落在道修身上的视线终还是让道修感到了一丝心虚，她的表情也好、语气也好，应该都不会有问题才对，她是真的说服自己之后才同意镜尘回来的。

    她的小徒弟，大抵只是单纯的相见她才对，正如她日夜辗转间那颗备受折磨的心，想起方才与镜尘商讨之事，竟就又狠不下心了，极力忽略苏晓灼灼目光后道：「无事便好，我恰有一事要说与你，你先坐下。」

    苏晓便乖巧坐下，又见道修摸出那盏她再熟悉不过的茶壶，斟满一杯放到她的面前，开口道：「歇息片刻，我们便重建这个院子。」

    苏晓点点头，静等着道修继续，却在余光中瞥见镜尘向着她眨眼，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倒是与那时不时有些动作的巨弓相似，可惜也正如那巨弓一样，苏晓并未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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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神的工夫，道修似也在组织言语，良久才下定决心命令道：「我会在镜尘府院近旁给你建造一处庭院，你搬进去，从今往后我们分开住。」

    迟钝的大脑久久没能反应过来道修到底是说了什么，苏晓求救般看向镜尘，只见其又眨了眨眼，看着有几分着急，却硬是没让苏晓明白他想说些什么。

    视线再转，苏晓看向了面前的茶盏，举杯将其一饮而尽，才总算是稍稍理解了道修的意思，也就是说，她的师父打算和她分屋了，那之后呢？道修还会不会见她？

    想到可能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苏晓当即摇了摇头，「不要，我不要搬走。」

    听到苏晓这样说，镜尘显然的松下一口气，然而道修正相反，甚至犯了急，声音都拔高了许多，「为何不搬？有宽敞地方又何必和我挤在这个小院子里！」

    苏晓不明白道修为何看着有些生气，她看不懂，道修的眼睛里很乱，就连她的倒影也一併淹没，苏晓只能选择回答她师父的问题，她说：「师父在这里，我又为何要搬？」

    石凳间的距离不算远，道修也同样清晰见得苏晓眼中的自己，也就独她一人。她突然怕了，慌忙避开视线，盯上桌角一个小小的孔洞，试图从所有因果中找出最合理的一条进行辩解。

    「徒儿成神不过早晚之事，哪能一直住在我这偏僻的角落，也不便与神仙们结识，以后相处起来麻烦。」

    苏晓一字一句斟酌过去，最终还是看向镜尘眨了眨眼，镜尘果不其然跟着眨回来，这下她是明白了，她的猜想应该不假，而道修早已理清这个关系，只是借着这次的事件试图了结。

    可她是苏晓，也仅仅只是苏晓，即使以后虚得了翩匠的名号，也绝不会变成其他人。

    她不是替身。

    然而道修心意已决，即使苏晓百般反对，甚至有着镜尘明里暗里帮忙相劝，道修还是建起了两座院子。

    而唯一的妥协，就是将这处「苏晓的院子」，暂时从镜尘那边挪到了小院附近。

    这让苏晓很是不满，拉住镜尘咬了许久耳朵之后，成功让镜尘将道修带离片刻，而她则是一头扎进原本属于她的小屋，落下锁准备了多层结界，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等待道修的回来。

    如果她的师父执意要赶她走，她又该如何是好？

    苏晓没能找到答案，也同样没能从镜尘那里寻求到什么方法，只是脱去鞋袜闷在被子里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尽是道修那双凌乱不堪的眸子。

    她开始想，她是不是做错了，她喜欢她的师父，就绝不应该让其困扰才是，可是她都做了什么？

    思绪纷乱，甚至没能让她察觉到道修已驻足于她的屋外，敲门声骤然响起勐地拉回苏晓的注意，惊得心脏都仿佛暂停了跳动。

    道修没有说话，而苏晓在等。

    而打破沉寂的，竟是那把已安静了许久的巨弓，迴旋着弓身直冲向门扇，撞击发出巨响，几乎让那新装的门扇不堪重负，倒是让人分不清它到底是想要挡住来人还是想让来人进来，只是这一下之后就继续归于沉寂，巨弓悬停在了门边，不再动作。

    苏晓连想要折断那捣乱的弓的想法都有了，正在考虑该不该下地去抓它，却在这时听到门外传进轻微的「噗嗤」一声，这让她瞬间头脑发热，将那弓的事忘了个干净。

    「还好我这门结实，下次可莫不敢这样了。」

    羞愧感再次爬上心头，苏晓尚未来得及应下，道修就离开了这里，没给她留下出声的机会，不过却是让她暂时松下一口气，她的师父算是默许了她的无赖行径，虽不清楚期限。

    可是即使得以赖在此处，那之后呢？

    脑子愈发混沌拎不清楚，连带着唿吸声都渐远，意识没入深渊之前，也仅剩一句飘散的余音。

    【好好待她……】

    ——

    苏晓再度睁开眼时，便已是数个时辰之后，疑惑于毫无知觉的腿脚，坐起一看，发现是巨弓压在她腿上许久不曾移动，甚至夺走了她意欲将其踹开的力气。

    活动起来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星子的力量消失了。

    而巨弓留在她的脚边，似乎也都说得通了，只是不得不说，巨弓对那份力量进行挽留的方式，着实是有些别致。

    但苏晓也明白，那颗星子只是去除了与她最后的隔阂，选择融入到她的灵脉，成为她的助力。

    她再不会听到过易川的声音。

    这让苏晓心中没来由的一空，却不想这一空就空了一整日，直至暮色透过窗格落于屋内，一点点夺走明净，苏晓忽就回了神。

    苏晓忽然很想念她的师父，想念师父的声音、想念师父的面容，想念师父身上充满矛盾又莫名和谐的气息，她想见她。

    夜色渐朗，道修仍是喜欢在小院的范围内保有着类似人间的更替，昼夜轮迴间不知沾染了苏晓多少念想。

    仙人喜爱的那一枝已在先前事件中折断，仙人无力去恼，只得选了近旁一枝，阖眸浅眠。

    而苏晓正是这时偷偷攀上了仙人身侧，紧盯着仙人眉眼压制了唿吸。

    师父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面容挂着浅淡的笑意，挠的苏晓心中痒痒的，几乎就要忍不住凑上前去细看一番，哪知挣扎中忽见道修眼角滑下湿意，顺着姣好面容留于下颔，终于滴下没入衣裳。

 第111页

    这让苏晓瞬间慌了神。

    ——

    道修确实是做了个梦，梦中情景与现实几无二致，真实到令人恍惚。

    梦中的道修一如往常坐于树上，虚看着天边飘散的云彩，却见红烈的火焰蓦地开始燃烧，剎那间蔓延至整个天界上空，而火焰的正中央，凤凰翎羽逐渐成形，在震耳欲聋的鸣叫声中褪去残火，振翅间热浪翻涌，驱散了天宫特有的冷清。

    道修早已从树上离开，奔向火焰的中央，她清楚的明白，那是凤族传说中的涅槃，而得以涅槃重生的，除了易川还能有谁吗？她想不到。

    只是翎羽褪去，雪白的肌肤得以呈现，身形却是异样的熟悉，距离愈近，那张脸也就愈发明晰，她果然没猜错，那是她的小徒弟。

    原来如此，她的目光早已不拘于天边的云彩，而是更长久的落于院内，落于那个时常会仰起脸看向她的小徒弟。

    她心中那块越结越厚的痂，竟就在这算不上多么漫长的岁月里，不知不觉中归于平整，她到底还是没能赎清罪过。

    滚烫的火舌舔｜舐而来，勾回道修的注意，灼人的气息烧燎至脸颊，忽就化为一根末端发蓝的尾羽飘荡而下，道修伸手去接，却不想那尾羽生生绕了个弯，又向着苏晓去了。

    是这样的吗？

    「我知道了……」

    ——

    苏晓没想到道修会在这种时候睁开了眼，欲去帮她拭泪的手生生止在了半空，僵了一时还是抚上去擦干了残泪，只不过这样一来，僵硬的就另有其人了。

    算不上长久的沉默终还是由道修选择了打破，只见仙人扯起嘴角笑笑，对她道：「你终于肯出来了，要是赶不上时辰，镜尘可就要遭殃了。」

    既然事关镜尘，那可能就是打算和她算帐了，苏晓心中一紧，开口就要向道修求饶，却被其抢了先。

    「快快收拾一番，我们去看灵帝。」

    灵帝？

    难不成还捅到了灵帝那里？

    毕竟是在灵帝那里有过前科的，苏晓仍有些犯憷，干脆狠下心道：「师父莫要怪罪师叔，都是我的主意，我都承认，用不着去灵帝那边的。」

    这话让道修一时没反应过来，细想才知苏晓是把她伙同镜尘一头扎进屋子不出来的事说了，不觉有些好笑，竟就兀自笑出声来，惹了苏晓不知所以。

    笑过一阵也就停下，抬手弹上苏晓额头，看她捂上迅速泛红的皮肤，眼前忽就现出梦中那具笼着火焰气息的白皙躯体，倒是当真让人红了脸。

    眼见着苏晓眼中愈发不安，道修连忙甩开心中乱糟糟的想法，还是正事要紧，急道：「瞎想什么呢，我也想过了，你要是愿意待在这里就待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再过去，总要给你先留够地方。」

    道修知道苏晓是开心的，不然也不会不自觉拔高声音喊出那句「谢过师父」，不过她话到底没说完，这句之后苏晓就不再言语，静等着她继续。

    而道修自然不会辜负苏晓的期待，「真的只是去看望灵帝而已，那时在崑崙我们没能来得及去面见她，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总是要去看一眼的，权当报个平安。」

    话已至此，也就无需道修再继续多做解释了，苏晓应下后就下树回房对自己稍作收拾，只是大抵还未从可以留下的欣喜中走出来，进门时竟在恍惚中撞到了门框，道修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

    ——

    二人速度极快，从天界到崑崙甚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只是见到崑崙全貌时，二人的面色同时凝重了几分。

    人界早已过去半年有余，崑崙早已看不出当初屠戮的痕迹，厚实的积雪掩盖了所有，却难掩愈多的坑洼。

    道修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抚平了眉头却没能抚平眼中的波澜，苏晓不甚清楚，只觉这些坑洼是对战留下的，虽看着不大像。

    而进了那道白玉山门，苏晓才见那些坑洼甚至蔓延至山门内部，守门的也从两个青儿变成了一个。

    「灵帝在内殿。」

    青儿低垂的目中毫无神采，全然不似苏晓曾见过的样子，侧首见道修同样驻足犹豫是否应该开口，当即问道：「敢问青儿怎样了？」

    青儿依然没有掀起眼皮，「他已入了轮迴。」

    他会经过漫长的歷练，在很久很久之后重新回到她的身边，而她、她等得起。

    道修轻哼出一个「嗯」，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会没事的。」

    渐红的眼眶中强忍着泪意，青儿抽出手来，反拉过道修和苏晓一道推向了内殿的方向，「快去吧！我没事。」

    她二人便无法再做停留。

    苏晓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牵上了道修，而道修没有挣开，反而悄悄握住了她的，二人掌心相触，将二人特有的温度融为一体，让苏晓尝到一分甜。

    ——

    灵帝的情况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苏晓规规矩矩站在道修身侧听她二人寒暄，左右言语却都避开了那场战争。

    可是就算道修不说，她二人来此的目的灵帝也还是知道的，镜尘前脚刚走，这师徒二人转眼就入了崑崙，加之镜尘有意无意引向的话头，想不知道都难。

    这师徒几个确实是来看她不假，但暗含着的意思，无非是为了向她证明，苏晓对天界并非无用、对道修并非无用，甚至于对她这崑崙，也并非无用。

 第112页

    倒是她的两个好徒儿，竟就为了那样一个人类小丫头对她旁敲侧击至此，也真是难为了。

    她还能说些什么吗？

    不能。

    这场战争打乱了太多东西，纵使各界都在尽力恢復以往姿态，但到底不及往前气数，强撑起的平和景象也不过是众神安抚自己的药剂。

    三界不能乱，前提便是三帝不能乱。灵帝在这位置坐了太久太久，她比谁都清楚这些，道修的弯弯绕绕她很受用，但显然她们自己的事情都未能解决透彻，还能有心思关心她，便已是足够了。

    道修不愿挑破的，就由她亲自挑破吧！

    想着直言道：「这战之后，崑崙里头都安静了许多，要不是你们来此添些声响，我都要憋闷死了。」

    灵帝所言着实有些突然，不过话里的意思道修还是明白了，怎么说她和镜尘都是灵帝一手带出来的，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现在看来结果还是好的，至少灵帝算是真正承认了苏晓，怔了一瞬赶忙道：「那我们以后常来，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性命。」

    「无妨，好歹都给他们报了仇，也便是足以瞑目了，倒是以后要忙些才能填补上空缺了。」灵帝说这话时是笑着的，只是那笑没能入了眼，不然也无需眯着眼睛遮挡。

    二人又唠了片刻，全程没让苏晓得以参与，后来干脆让灵帝将二人赶回了天界，只让她二人去解决她二人的问题，留给两人一肚子的疑问。

    不过既然已经被轰了出来，也就无甚其他去处，道修想想拉着苏晓去往人界赏了个秋。

    人界恰是一年花好月圆时。

    ——

    转眼天界已逾半载，苏晓到底没搬出去，更是得寸进尺住进了道修的房间，那张僵硬不堪的小脸终于可以不时显现出浅淡的笑意，让道修心甘情愿倒进糖罐里。

    真正属于天界的气数几已恢復，苏晓见道修已不似从前那样牴触见人，软硬兼施拖着道修一一去拜访了许多神仙，这才得知天界的一些变动。

    君陶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清闲，还未及二人入内就让仙童堵上了门，唯恐二人再给她找些事情忙碌，不过就算君陶躲了，仙童却是躲不过的，还是被道修卡进门拉住问了一通。

    结果倒是好的，君陶一院幸运躲过了各路魔障，保住了院中无数药材，而君陶也算是忙出了结果，立下了不少功劳，只是天帝送来的策书也险些被她堵了回去，等她缓过劲来大抵会吓出一身冷汗。

    道修问完就放过了仙童，让他回去继续受君陶使唤，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在心中道了句恭喜也就了事。

    只是继续走，到了少辛府院，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是空的，谁知再往前走，祝余的门也是空的。

    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盘算着遇到谁问问，也就去了宜笑和息林的府上。宜笑话里带着小刺，戳在道修一张笑脸上，倒是完全失了锐气，终还是得了宜笑一个无奈的白眼。

    到了息林那边就又不一样了，息林不吃道修这套，不管道修说什么都只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道修最后还是乖乖掏出了腰包，赔了他一直以来的修门费用，才终于换得息林的正脸。

    反倒是道修没忍住，临走时又推倒了他的门，拉着苏晓一顿逃窜，在息林的气急败坏中笑出声来。

    紧了紧手中的纤纤玉指，细长指节微凉柔软，苏晓这才见到她师父的另一面，倒是看着比她年纪还要小的样子，眼瞧着仙人的漂亮脸皮笑出微红，更觉幸甚。

    抬头望着眼前大殿，苏晓没来由感到些许紧张，旁侧那人有所察觉，伸出空闲的手摸上了她的头顶，轻按住揉了揉道：「早去早回。」

    苏晓点头应下，提起一口气拉着道修步入了进去。

    天帝看向二人的视线有些奇怪，先是恍然大悟般，再就是带着审视刺向了苏晓，看得苏晓心虚非常。

    直到略显单薄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开口向天帝询问天界事宜，才使得双方的注意力都转移开去。

    正事之后便是话闲，路上没能打听出来的事倒是在天帝这里知晓了答案。

    少辛因「道」受损下界歷练，恰前几日祝余守封归来得知此事，冲进大殿质问过后就一头扎进了人界，可私自下凡毕竟是大事，于是清平前来顶罪，替了祝余去守魔王的封印，也就难怪那两处院落皆是空无一人了。

    前因后果是清楚了，道修却盯着天帝半晌才道：「你不怕祝余回来再到此处质问一番？」

    而天帝缓缓摇了摇头道：「他理亏。」

    在场只有苏晓一人一头雾水，即使二人离开大殿回到小院，道修也没向她多说些什么，只道：「等他们回来你便知晓。」

    苏晓想不通，就只点头应下，视线扫过梧桐树，又开口道：「师父何时再酿酒？」

    道修顿了一时，拉起苏晓飞至树枝坐下，伸手触上翠绿梧桐叶，带着几分感慨道：「原来你知道啊！」

    确实是知道，道修酿酒时必不可少的，便是这棵树上结出的梧桐子，只是道修把它留到苏晓不应当会看到的过程中，却不知她的眼睛落处，永远只有那一人。

    轻笑声自耳边响起，肩头忽被仙人揽过，温软唇瓣落于眼角，如兰吐息呵出惑人言语，她说：「以后不用了。」

    清风正好。

 第113页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此完结啦，感谢大家愿意陪伴我这只绝世大咕咕，谢谢小可爱们（づ￣3￣）づ╭～

    会随缘更新一两个番外的样子，要相信本咕orz

    稍微放一下没写出来的设定（其实都是关于「道」），毕竟可能成为下一本的主角，就也算留作备案

    镜·全场mvp·尘：道：「守人之悲悯」

    祝余：道：「文传纸墨，武守书简」

    少辛：道：「三界武学，除却传人，应传纸笔」

    君陶：道：「医我所医」

    下一本会开《世子他总想随我闯江湖》，因为是言情就不放文案了，感兴趣麻烦移步专栏收藏

    再次求个预收（〃°w°〃）

    下一本百合《钠小姐今天结晶了吗》，文案如下

    *

    钠小姐从未听说过钾家存在这样一个小疯子

    小疯子想见她就扒在三楼的窗外

    梦到她就半夜熘进她家还触发了安保

    打人也狠、撒娇也甜

    只是因为一时找不着她就砸毁了半条暗街

    但是小疯子向她伸出手

    「你结晶好不好，谁敢说你我揍他！」

    *

    钾以喜欢钠小姐

    不管是结晶后柔软的银髮，还是结晶前闪耀的水纹

    很多人不喜欢钠小姐

    只因为她是出身钠家的氯化钠

    这世界很奇怪，每个人都在追求更稳定的性质，却对稳定性质的人严格以待

    钠小姐失踪回来后就很少结晶

    眼神很冷也很淡

    钾以知道

    那是她的求救

    「无害」氯化钠大小姐x剧毒重铬酸钾小疯子

    是一个与化学元素有关的世界

    反应存在特定条件

    存在虚拟及夸大部分，请勿较真盲信

    1v1he

    世界观构架中，感兴趣就点一下收藏吧~

    大概就是这样，我们有缘再见~

    第61章 番外

    没有什么东西是恆久不变的，苏晓此刻正在反覆回想这句话。

    她的师父一大早去找了趟镜尘，或许也不止是找了镜尘，总之自道修回来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躲进了房间，不仅如此，道修还不让她进门。

    苏晓在道修房门前站了许久，没等到道修将结界撤去，不免有些泄气，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如果真要说反常的话，她师父的脸好像有些红，撞见她之后好像红得更厉害了。

    要是直接去找镜尘会不会让道修不高兴？

    「师父。」试探着叫出声来，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到门上，想要捕捉到些什么声响。

    无果。

    苏晓站起身来，清清嗓子放大了音量，「师父为何闭门不应？可是身体不适？是否需要徒儿去君陶灵君那儿寻些仙药？」

    又是一阵沉默，苏晓无奈，转身就欲出门。

    恰这时里头稀里哗啦一通响，房门登时大开，苏晓心头一喜，扭头却让被褥裹着茶盏砸了正着。

    苏晓眼疾手快捞起那个滑出去险些落地的玉盏，还没来得及庆幸，那扇门就又合上了。

    低头一看，那被子正是道修备给她的那一床，内里似乎还留有一丝残余的温度，让院中的风卷过，被子也就只是被子。

    所以问题果然出在她自己身上，她做什么了吗？

    想了一阵还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另一个屋里，出门直奔着镜尘府院去了。

    开门的镜尘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挤在门边也不说让苏晓进门，挑眉道：「道修确实来找我了。」

    苏晓点点头，「她、师父她不理我。」

    「那是，要我我也得晾你一会。」

    「啊？」

    本以为是苏晓装傻，镜尘把她的视线引到她的肩头，却见其仍是一副朦胧样子，镜尘就知道苏晓确实是不清楚，嘆口气指了苏晓左肩肩头说道：「这里，你咬了你师父一口，在你睡着的时候。」

    回想起道修向他描述时涨红的脸，镜尘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可即使是被苏晓的怪异举动吓到，道修还是安分躺在床上等苏晓醒来才冲过来找他，理由也是因为苏晓睡觉时喜欢抱着她。

    镜尘眯着眼盯着看了道修好一阵，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难得道修反应这么大，苏晓要是没扯了道修的衣服才是说不过去，不过镜尘看破不说破，沉吟片刻道：「应当无事，孩子大了。」

    道修当即就蔫了，神态和此刻镜尘面前的苏晓颇有几分相似，镜尘笑笑，屈指弹上苏晓越来越低的额，「你们还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回去吧，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说完就退后一步关上了门，留苏晓一人呆在原地理不清头绪，又站了一时见镜尘确实没有再出来跟她说两句的意愿，也只能转过身回去。

    大抵还有后边镜尘一道目光护送着。

    不自觉伸手摸向肩头，苏晓心里有些乱。

    她居然咬了她的师父。

    道修那般躲她，莫非是她咬得太狠了，伤了道修的心？

    院门紧闭。

    苏晓才抬起的目光復又垂下，没敢去开门，上前几步曲腿坐在了门框边，看着远处云雾舒捲，情景忽然眼熟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坐在同样的位置，不过那次是等道修归来，这次却是等道修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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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不要不理我……」

    低低的话音飘散在风中，苏晓不觉得道修会听到，兀自念了一阵也就停下。

    可是这样不行。

    起身推开并没有预想中设防的院门，倒是她因着害怕用了过大的力，险些将自己绊倒，和着一声细不可闻的嗤笑。

    是道修，肯定是她。

    苏晓未来得及稳住身子，视线首先去寻了道修的房门，哪还有什么结界在，她的师父就差大开房门告诉她她并没有生气了。

    脚步微动，苏晓眨眼冲进了房门，扑到了床榻上忍着笑意张开双臂等她的仙人怀里。

    等到扑完才觉不对，连忙从道修怀里脱出，靠后一些跪好道歉：「师父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怀里的温软冲上来又离开，反而勾起了道修的几分不满，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许多，可这到了苏晓眼里就有了另外的意思。

    「我、我没想要咬师父的，师父罚我吧……唔……」

    不等苏晓说完，道修的唇已经覆了上来，又觉得苏晓的反应不符合预期，于是启唇咬住她的下唇加了些力气才松开，这下苏晓果不其然从头红到了脚，对此道修感到非常满意，忽略掉同样开始发烫的身体，舔舔唇角道：「这下我们扯平了。」

    这下二人间的氛围就更为暧昧了，道修干脆伸出胳膊，「来，抱一个。」

    苏晓听话抱了上去，还不等道修稍微放松，耳尖上就传来一丝刺痛，带着些许湿意。

    这个感觉道修清楚，夜里她就是这样遭到了苏晓的袭击，不过这会苏晓并没有入睡，莫非是故意的？

    道修还没想通，就见苏晓松开胳膊直视了她，眼神亮晶晶的，写满了「还想要」。

    「孽、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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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就彻底完结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能找到喜欢的文~

    有缘再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