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相会GL》 第1页 [gl百合] 《七七相会gl》 作者:kyran【完结+番外】 简介: 本文中一切宫斗情节都为剧情所需杜撰而出,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这是一个a国七公主和b国七皇子相爱相杀,不打不相识的故事。 当然皇子什么的肯定是女扮男装啦。 文案: 「你还不起来!」墨子幽道。 「那你怎么不松开手!」寅不归利索的回答。 此时外面的将士也已发现帐内的异样,匆匆赶到帐门前。有副将大声问:「将军,出什么事了?属下听到有异响!」 「你再不起来,我叫人了!」 「如果你不怕下属进来,看到堂堂将军这么狼狈的话。」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寅不归反而不着急了,被布帘勒得紧紧的他喘气道。 「你是不是想死?」墨子幽一个翻身,把他压倒在地,怒极了低声问。 寅不归感觉唿吸都困难了,想他堂堂大将军,何曾这般狼狈过,一时感到哭笑不得,墨子幽甚至能感觉到他在颤动。 「我说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又要我起来,又不肯松了捆着你我的这根布条,哪有这样的?」 内容标籤:强强,天作之合,天之骄子,女扮男装,古代,互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朗寅释,墨子幽┃配角:朗康辙,兰溢泽,青芜等┃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打不相识的爱情故事 第1章 常胜将军寅 天朗谛昆二十六年,即东承玄武四年,两国军队交战于边境。 西北天狼山脚下 上一场战役结束不久,远处的村庄战火未灭,吹来凄凉的灰烬气味,流离失所之人一片哭嚎声,伴着猎风迴荡在空中。 无边的黑云沉重的盘踞在天边,连绵的群山背后,有着点点星芒,幽蓝的光彩映射到他的眼眸里,这双眸子温沉如水,深邃的可以吞进惨澹的夜色,静而无华。 看起来,真是个静而无华的男子。 军师兰溢泽轻嘆一口气,眼前长身玉立的寅将军似乎太不适合这一切了,无论是宫廷角斗,还是战场杀戮。 身后的副官陆远走上前,悄声问道:「军师,将军这是在观星象?」兰溢泽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哪里是在观星象,怕是有诸多迷茫和挣扎,只能诉诸于这大漠的苍天和群星吧。」 「将军也会有迷茫和挣扎?」 陆远怎么也不明白,素来自信得体的将军,也会像凡夫俗子一样发愁烦心。 「臭小子,你每日负责督操和巡防就抱怨辛苦,将军身为三十万大军的统领,有三十万人的事务要处理,身上的担子何其之重,他的压力大,会随便说吗?」 「呃,嘿嘿军师说得是,下官愚昧了,咱们将军真了不起!」 「嗨!」兰溢泽摇头,同情的目光又投向了那夜色中的身影。 放着京城好好的达官显贵不做,来到这大漠深处风餐露宿,疾风烈马,兵戎相见……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正想着,侍女兰溪从帐篷里出来,捧着裘袍为那将军披上,「战地风凉,将军还是添件披风为好。」 兰溪是兰溢泽的妹妹,两人幼年便失双亲,流落街头时,被年仅十一岁的寅不归看中,带回府中作贴身随从,并送两人去私塾读书识字,引为亲信。 按身份来看,兰家兄妹只能算作僕从,但几人一同长大,每有要事,寅不归多找他们商量听取意见,相待之态度,更像是对朋友,故兰家兄妹对他都心怀敬意。 寅不归恍如醒来,接过披风。回过头来,见众人都围在身后,不由歉疚一笑,「让大家担心了,想起一些旧事,晚上出来走走罢了。」 「今日途径诸多村庄,村民皆惨遭不幸,将军可是记起幼年被沙帮掳去之事?」 寅不归嘆道:「是也不是。」 「边界之争引发连年的战火,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百姓,有谁过问?」兰溪道,「将士们近来疲惫,解甲归田的期盼之声日盛,再这么打下去……」 兰溢泽道,「沿路都是难民在逃难,困顿不堪,将军心善,自是不忍。」 「战争免不了流血,但如此局面,并非我的初衷。等此次把东承主力全力击灭,我们再议和,班师回京。」 「真的?!」兰溢泽闻言和兰溪相视而笑,「那可太好了!」五年了,这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寅字军,终于要回家了。 「可是,」兰溢泽皱起眉头,「朝廷的意思,只要守住就可以了啊。」 「朝廷保守派势力强大,以不失城池为最高目标,为了议和已然送出了三名公主。各处将领,任期三年即会调动,若非我身份特殊,恐怕也早被调遣去别处了。」寅不归道,「但若不伤东承精锐,用不着三年,它便又会捲土重来,此仗却是非打不可。」 兰溢泽闻言点头。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若要顶着压力打,便只能赢不能输,否则那些大臣们,怕是会揪住此事不放。」 「想赢得漂亮,就要走崎岖蜿蜒之路,涉常人不能想像之险。」营门灯火映在他的侧脸上,寅不归语调柔和,音色温润,字字清晰,令人闻之舒畅到不像是战场驰骋之人。 实际上,他已领兵五年,从十四岁投身戎马,这五年来,寅不归没有在京城待过一天,镇守边疆,不曾懈怠。倘若游览边疆五城,定会发现,边疆早已流传着一个不败神话,「寅」字旗大军,是护一方净土的常胜之师。 第2页 「将军,溢泽此番前往邕城,给将军留了一个锦囊。万望将军查阅。」兰溢泽告退前,向寅不归请示。 「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寅不归站在夜风中,向兰溢泽道。 当两人彼此打开纸条,看到那几个字时,都不由微笑。 「吊其胃口,耗其意志!」 「以逸待劳,背水一战!」 似是许诺般,寅不归眺望北方的星辰,「此番我们定要打得东承翻不了身,让其乖乖躲回去,十年不敢再犯!」 邕城、封堡这两处,是天朗的边关重地,邕城乃军事基地,易守难攻,封堡则粮草充足,是各国经商贸易的中转站。这也是东承宋喻此番争夺之地。 东承宋喻的大军一路攻克若干小镇,声势浩大的向邕城而来,寅字军被击溃数次,连战连退,如今只有十万人守在邕城,被东承军包围长达三个月。 眼看不日就要城破,宋喻正是胜券在握之际,只见邕城城中烟火顿起。 宋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副将把将士们听到的消息转达宋喻,「邕城正在烧掉城中的粮草。」 「什么?他们是想同归于尽吗?」 东承大军连续数月与寅军相持,连续攻下不少城镇,如今正面临粮草不足的危机。攻下邕城,若是没有粮草,大军势必守不住城,单是这个消息,都能动摇军心。 正是心神不宁之际,突然传令兵赶来。 「报——将军!!我军运粮路线遭遇埋伏,被寅军切断!」 「报——寅军十万人马从后方大面积反扑我军攻下城镇,丰镇、茂镇、飞鸟镇全部失守!」 「报——寅军集结约七万人马从封堡费镇出发,向我军后方靠近!」 宋喻拍桌而起,「你说什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现在才知道?!」 「从传信开始,大约已有三日,邕城地势险峻,离周边各县遥远,路上不得不耽误数日。」 宋喻回头望着这硕大的邕城,心生惊惧。他将五万将士驻守在各镇抵挡援军,率领三十万大军无一遗漏的扑向了邕城这座孤岛,可是没有粮草,便是掐断了将士们攻打邕城的信心。 「不可能!这只是敌方的伎俩,我们要坚持打下邕城!没有别的退路!」 宋喻震惊于寅不归大胆的计谋,他居然拿邕城做诱饵,引诱自己带大军一路深入,每个小镇,每一次寅军的溃散,都像是引诱一只鸟飞进圈套的食物,直到来到邕城面前,发现是一场空。 那些零星的城镇,在孤零零的荒原上,攻克起来并不困难,他能够轻易攻克,寅不归也同样可以!只可惜,他求胜心切,每攻克一镇,便引以为豪! 宋喻这才想起,最初自己的目的原本是封堡,按原计划,是先取封堡,再取邕城,可那一连串送到手里的城镇,硬是逼得他生生改道,一路直奔邕城而来! 连续几个月的战斗,东承大军已是人困马乏,如今深入腹地,却又被切断围困在腹地。即便是打下这邕城,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城中军队烧掉粮草,显然决定殊死一战。 寅不归,下得一手好棋! 「听我命令,」宋喻咬牙切齿,「全军后撤!」 「来人,抢救粮道!」 宋喻知道等援军抵达,两面夹击下东承无处可逃,只有全军覆灭的份,只得下令撤退,要求大军尽可能快的撤回边境。 东承皇都安象城 东承帝东时祺颇为忧心。东承撤退的过程遭遇天朗军队追击,连连败退,只剩五万人退回边境。 此番派出最精良的东承三十多万大军,由第一大将宋喻带领,旨在抢占天朗边关邕城、封堡,东时祺自信满满。大败的信息传来时,他正领着贵妃饮酒赏歌舞。 战败的消息宛如打脸,东时祺惊怒交加。精兵被打散,什么便宜都没捞到不说,如果此时天朗继续前进,突破东承的最后一道防线至抵安象,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里,哪里还来得及生气?东时祺立刻差遣文官起草议和文书。 宰相赫鲁方从西陵国出使归来。抵达皇宫时,东时祺已经骂遍了文武百官。 「一群废物,到了关键时刻,一点主意都没有,孤平时白养了你们!」 赫鲁要求立刻觐见。 「皇上,此时绝不可露怯,否则正是给了天朗进攻的理由。」 「那你倒是告诉孤,从全国调动兵力,能不能临时凑齐,抵挡天朗的下一次进攻?!」 「便是以七日为限,也决计无法凑齐。」 「七日,那都打到安象门外了!你还说个屁!继续议和,不得误事!」东时祺,被战情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龙椅前团团转。 「皇上,此时议和,天朗必狮子大开口,恐怕东承边境五城都留不住了啊。」 「孤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别无办法!」 「微臣有一计,既可抵挡天朗大军,又可化解我国兵力不足的危机,将我国的损失减少到最低。」 「有这等好主意,你快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 一个尽可能按照歷史逻辑进行的战场描写,也能被锁,真的是无语。作者想写一点策略性的东西,难道非要写得傻白甜才行吗?一共写了二十回,光解锁就陆续解了八次... 第3页 第2章 神秘的东承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继续出存稿……不用现写,真是太爽了。捉了下虫。  天朗大军营帐 「哦?东承竟在三日内就凑齐了十五万大军?」 寅不归惊讶不小。 「是,这几日十五万大军正从沿线,向东承边境尼迪城聚集。据线报称,是把驻守在西陵边境的驻军全面调回了。东承此前为与天朗开战,也和西陵充分的交涉过,不出意外,西陵不会破坏盟约,参与我们两国的战役。」兰溢泽念着手中的文书。 「看来倒是低估了东承,想不到他们还藏着一手。」 「将军,既如此,下一仗又会异常艰险,东承被逼到末路,断然不会掉以轻心。我们还要继续进攻吗?」 见寅不归沉默了片刻,将领李金水继续道。 「其实此战不打也可,寅字军已然重创东承,我们不仅收復了旧土,还攻占了东承的黑角镇,以这样的战绩,回京的封赏必不会少。」。 「我军好不容易占据了优势,怎可轻易放弃?若是当下有困难就轻易退却,威慑边疆的作用将大大削弱。」兰溢泽反对。 「……当然要打。」寅不归从地图上抬起头。 「东承此番干预我方边境,实乃趁乱生事,非断起一臂不可,以绝后患。」 「更何况,我想要的,绝不仅是黑角镇,而是黑旗十二镇。」寅不归将匕首狠狠插进东承地图。 「仗还没有打完,就想着封赏,李金水你还记得寅字军法条吗?」 李金水闻言肃穆而立。「第十六条,败中求胜,先沉心气。戒浮戒奢,骄兵必败。」 「将军我错了,我现在就去部署。」 「去吧。」 「怎么了?老李已经走了,将军你怎么还皱着眉头啊。」兰溢泽问道。 「我总觉得,东承此次多出来的十五万大军有蹊跷,据先前多次线报,东承剩余的兵力多集中在北部,绝无可能在三日内变出十五万人来。」 「说得不错,但那十五万大军将于明日深夜抵达尼迪城外,人都摆在那儿,此战不可避免,非要揪其究竟,似乎也有些多余。」 「这十五万人突然出现,由何人带领,都没有得到解释,倘若不仔细考察,敌暗我明,这场战役可能并无胜算。」 兰溢泽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三日后 「将军,我派人好好查了一番。奇怪得是,此次十五万人的大军的具体情况,竟然无人知晓,线报称,连东承内部的将领都不清楚。」 「有这等事?到底是哪路神仙,藏得这么深。」寅不归眉头微蹙,「此战迫在眉睫,看来真要闭着眼睛打了。」 东承大军营帐内,烛火摇曳,寂静无声 「报——」一名小卒立在帐门前。 「进来。」清越之声悦耳中带着一丝冷峻。 「启禀将军,已查明,日前与我军交锋的,是天朗国三皇子朗康辙统辖下的军队。」 「朗康辙?」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的东承将军抬起了头。 一点点的诧异,他起身,随是戎装打扮,束髮高悬,一张清秀如幽竹出霜雪,明艷如东风拂羽花的容颜,足以令人心惊意乱。 好俊俏的少年将军,好一个器宇轩昂,挺拔不屈的俊美人儿。 俊俏将军略一思考,问道:「朗康辙现在何处?」 小卒拱腰回:「天朗国三皇子现正在北部督军粮草,不会亲自带兵,带兵交战的统领姓『寅』,听前将军宋喻说,此人已连克各路军队数余次,声名显赫于边关,寅将军乃是三皇子手下得力干将。」 「是嘛……」俊俏将军轻嗤一声。想不到朗康辙乐于坐享其成,枉费本将一番苦心,试图与之一战,也罢,我倒要看看,什么人物让你这般器重。 「寅将军……可是两年前攻下北方诸城的那个寅不归?」 「正是。」 「你下去吧。」 小卒走后,俊俏将军拿着纸函反覆观摩,上头记载着两年前埠城之战的详情。 「倒是个人才,不知明日之战,你能否给我惊喜?若是不能,你就真的想归,也归不得了。」 两年前埠城战役炎炎夏日天朗谛昆二十四年 天朗国营地 「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不必急,就这样驻扎即可。」温和的音色,淡定的人。 「可是,敌军击鼓挑衅好多回了!逼迫我们前头军后撤了好几次!」 「我们来攻城,本该是他们恐惧,他挑衅他的,急什么。」 寅不归继续下着象棋,「军师这防守的滴水不漏,教我怎么突破?」 「将士们都困惑不已,不知将军为何如此,坚守了半年就是不出战……除了挖战壕埋伏弓箭手,我军竟然无一丝动作,北方的勘察兵都跑咱们林子里来了,您也不让追杀——」陆远焦急念叨着,「此次远行作战,就连我们这些下属,也都看出了埠城粮草丰厚,靠围城干耗,不是良策,将军——」你怎么就是不急呢!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放下手中的棋子,寅不归抬头问道:「那地宫挖得如何了?」 「地宫??挖?」询问的副将陆远茫然呆愣,问我吗?将军这是要干嘛? 「启禀将军,地宫的道路已经完全打通,今日午时完成,正在做扫尾工作。」一直站在边上的李金水开口道。 第4页 「啊?打通……?」陆远似乎领悟到什么了。 「正好,明日传言,说我军早有人随他们出城之人混进,只等时机成熟,晚上纵火,打开城门放我军攻城。」 「可是将军——」陆远还不懂,为什么一下子地宫,一下子传谣言的。他隐约能猜到,攻城之战已不远。可他也知道:「粮草只够两个月!」再不打就来不及了。 「我们可以等,一个月后必能攻克埠城。」不急不慌的说完,寅不归抬头看向陆远,笑道:「到时候,恐怕要麻烦你——暂且领兵驻守埠城了。」 「……是!」虽讶异于将军的谈笑风生,但陆远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走,跟我去探探地宫状况,看咱们这番收益如何。」寅不归看他一脸凝重,不由露出简洁的笑意,那是玩性大的人偶尔使坏时,常有的笑意。 「……」陆远心头一下缓下来,「遵命。属下现在就去拿铲子和铁锹……」不会真是去挖坟吧?? 「……,不用,人去就行了。」 在陆远看来,他们将军说话常像开玩笑。可熟悉将军的人都知道,这位将军压根就不懂玩笑是什么。 寅不归是个治军严肃的人。平素不苟言笑,在军中颇有威信。而私下里,他的脾气又甚为亲和,认识好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小卒。鑑于他公私分明的性格,大家都觉得将军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且似乎永远胜券在握。 陆远记得,有次他们夜间突袭,把人数众多的敌军赶进隘口。本来可以关门打狗,将军却说:「打狗不用关门,你就守在门口,看他敢不敢出来。」 于是全军后撤,秘密退出隘口,只每晚派一熘骑兵前去巡视。原本敌军以为有计,愣是不敢出隘口,四五天后,这群「瓮中」之鳖实在憋得受不了,奋力冲出,发现隘口没有人驻守,恼怒之余才明白,原来寅不归手头兵马不足,根本不敢正面对峙。正在这精神松懈,收拾装备打算行军之时,将军领兵回攻,天朗援军恰好又至,活捉了敌方千余人。 欲败其军,先溃其志,避其锋芒,击其薄弱。 这种战术最好就在于,成功给后来交战的将领们制造了阴影,总担心寅不归又耍什么诡计。奇怪的是,一个一向为人沉稳笃定,作风磊落的寅将军,在别国将领眼中,就这样成了一只兵行险招的寅狐狸。 将军解释说,看来那些将领们对「兵不厌诈」有了更深的体会。 还有各种奇袭,东一锤头,西一棒头,追着敌人到处跑。敌军火气上头,回头追击,但寅军的银甲鹰军,岂是一般军队追得上的?待到他们追得意气消磨,再接着打……颇像与邻家小孩抢玩具似的。 寅不归利用行兵的神速和军队的突击力,屡屡得胜,重挫各方敌人锐气。每次偷袭胜利,就如同,向那些久经沙场的名将屁股上狠狠踹一脚,恨得各国大将牙痒痒,发誓要拿寅不归——这名年轻后生的心肝下酒。 将军倒是淡然的很,反正没人能撼动他,他自得其然的喝茶下棋,纵马驰骋,遛鹰过弯,一如往日。仿佛在将军眼里,观各路兵马交战,就和看门前猫狗打闹一样。 这些都是过去式了,传说毕竟是传说,且看陆远走后,营中情况。 「军师有何看法?」 「将军深知连月干旱,势必引起城中大火,以等待开门为幌子动摇敌方军心,趁敌军胆战心惊,倦怠之时,地道直通城中,开门引军,一举灭敌。」 「地道进入城中的人,一拨开城门,一拨杀至首脑府,待大军入城即汇合。首领一灭,散兵游勇不足为惧。」 「埠城一贯以易守难攻闻名于天下,地域广大,为北方诸城之首。其首脑府更是固若金汤,将军不惜血本,下此完全之策,志在夺城,势在必行。」 寅不归沉默的坐在原位,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笑意,灼灼其华的眸子,幽深如千尺潭水,似无波澜,又似萤火般流溢着星星点点的光彩。 「将军一年前出访埠城,难道就画好埠城内部图,做好安排?」军师再细想,不由越发诧异。 「那倒不曾。」寅不归一笑。「只不过在城中安插了一户农家,对城中地势也有些许熟悉,听他所言,埠城西北角有一数百年前的贵族墓,占地较大。贵族墓一端在城外,另一端却延伸至城内。埠城位处高原坡地,气候干燥,土壤疏松,借这个墓打通暗道并非难事,再者,我军刚攻下朴城,需要修生养息,不宜正面迎敌,故作此想。」 半月中,正值天气最为炎热之时,各处夜间走火情况让埠城守将忧心忡忡。内务府总疑心是内贼投放,不由加紧城防和巡逻,考察内部人员进出,一时间人心惶惶。而每日登场视察,总发现天朗国驻军已前移,逐步逼近。虽未攻城,可这默契,无形中给埠城内务府添了很多压力。如此翻来覆去,几个星期下来,闹得各守城将领心内疲惫。 第二十一天,天朗国发动作战,一切按计划实行,埠城攻破,杀向首脑府的人马,趁敌军闻城破慌乱之际,沖入府宅,斩杀敌将,获得了第一轮的胜利。疲惫的埠城将领虽以英勇善搏斗闻名,却显得无力回天,不知怎地,防守纰漏层出。 一切正常运转。只不过,寅不归这边遇到些麻烦。 有一员勐将率百余名骑兵,从城外窜出,乘营地空旷之际,砍杀过来。 第5页 此人宽额虎面,乃为埠城督粮草的偏将。近日已觉危机,于是连续多日偷偷带人马出城,安置在小县里,终于集得百余人。 「寅不归!」这偏将带兵至天朗营帐,却吃惊停步。 「敢问将军名讳?」寅不归一个人骑马立在辕门外,黑鬃血马,黑冠红披,冠上缀风向羽翎,蹬长靴,提轩辕画戟。沉和的声音伴猎猎战风吹来。 「敝人胡含,寅将军有何指教?」虎背熊腰的偏将言辞耿直,不卑不亢。「胡某人已识破将军攻城战略,奈何为时已晚,只得草草结兵,若能生擒寅将军,这埠城之败也不算输尽。」 「胡将军为人忠诚,兢兢业业,寅某着实佩服,若胡将军能为埠城首脑重用,这埠城又怎会轻易陷落。」寅不归不慌不忙道,「然则胡将军只被派去督军边路粮草。如今埠城已破,将军和众将沦为无家之士,身为豪杰不得用武之地,寅某为将军惋惜。」 「无家之士亦能杀敌报国,吾北国男儿不以北国为家,难道还能投靠你天朗竖子!」 胡含听出寅不归话中之意,怒意横生。噼马迎寅不归而去。「死到临头还狂妄,招纳北国降兵,你可有这资本?!胡某人不杀你个片甲不留,天朗小儿可是要爬到爷爷头上来!」 见寅不归依旧一动不动,胡含怒骂道:「寅将军独立辕门,玩得是什么把戏?」胡含不是无脑匹夫,眼看将至寅不归面前,立刻调转马头,回身侧跃横刺一枪,这枪虽首发,却以防为主,攻为试探。 寅不归面不改色,一拎马辔险过一枪,右手已提戟直打胡含面门。 「若谈把戏,何不说独挡千军?!」 胡含不由一惊,架住戟身,顺手从挎袋里拔出马刀就要砍。对寅不归可不用讲什么义气,如今取他首级才是唯一正道。 「本将首级,也得有本事,才能来拿。」寅不归轻悠慢缓道。 大概也是有了些怒意,寅不归拍戟打戟尾弹击开马刀,抽回画戟如抡鞭一样,甩刺胡含。胡含是一员勐将,毫无畏意,见招拆招。寅不归戟身如黑龙出海,驰骋云间,轻重交会相攻,招招直逼险要之处。而胡含也打得虎虎生威,□□挥出唿唿作响的风声,硬是生生拨开近身的戟刃。 两人战得气势澎湃,金铁之鸣震得人耳晕目眩。虎背熊腰的刚勐北方大汉,扬刀痛击。身形瘦弱颀长的天朗青年,迎戟临风。一时间僵持不下,只能各展雄威。 北方将士见战况如此,打算绕开寅不归直捣营帐,却听一声怒吼,胡含逮到间隙恰欲施展,又被寅不归强行压制,正是火冒三丈,满头大汗。寅不归却飞身跃起,虚晃一指,骗得胡含匆匆躲避,迎头愣是踹了胡含三脚,把胡含蹬下马背,「嘭」得一声摔得地动山摇。 这一场面变换着实迅速,北方将士怔忡着,看将领倒地,傻愣着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了。 胡含不服输的要跳起来,没等他起身,寅不归的戟尖就刺破面前的土地,笔直的立在他眼前。沉重古朴的黝黑画戟默默传达了一种征服者的霸气,让胡含瞪大了带血丝的眼睛。 「胡将军!」寅不归下马伸手,俊颜温和恬然,仿佛刚才只是一场角斗的游戏。 胡含顾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并不理睬。寅不归讶异于自己多此一举,却见胡含耿直不屈的脸出现在面前,拜倒在了地上。 「胡某是死心眼,输了便是输了,要杀要剐,任凭处置。」胡含言语虽礼貌,却并未有妥协之意。 「……」寅不归不语,看向辕门边不知所措的兵士们,再道:「若是诚心请你投靠我天朗呢?」 「……胡含对不起北方父老!」 「埠城如今已属于我天朗,埠城百姓自然也是天朗百姓。本将答应你,不动百姓一财一物,不伤百姓一丝一毫,依章办事,你可愿留我军中效力?」 「将军本就不该惊扰百姓生活,否则定安不下埠城,理所当然之事,有什么好商量!胡某人又何惧?!」胡含半晌愤懑道。 「若这天下,有朝一日尽是天朗的,你也不愿替朝廷安顿好你北方子民?」寅不归气度悠闲,言辞淡泊有致。「把你留着,日后北方百姓尚有你照料,能过安稳日子。若你不愿,便是死了,你也无力为你故乡做任何事情!」 胡含听得一怔,虎目瞪得浑圆,内心翻腾。本想奋力挣扎,奈何几名副将上前,剥夺了他的兵器看管着,大有不让他轻易寻死的架势。此时外围兵马归来,将胡含的一千人团团包围。胡含愤恨的嘆了口气。 「我寅不归如何处理北方,是我作为胜者的选择,与一个将死之人无关。有能力者,安身于世,方能一统天下!你若执意平庸,无为而终,旁人当不必管你死活。」寅不归淡定自若,言罢袖手而归,「想好了,就去路远那里领七万兵马,五天后启程,攻下柏州,回来见我!」 「寅」字军旗在谛昆二十四年秋天,成功收取北方十城,南起天朗边界,直至北长城。包括被侵吞十二年之久的三州,柏州,涣州,楼州。其先锋军,所向披靡,北国望而生畏。 天朗谛昆十九年;西陵癸丑年 时间回到七年前 嘉隆皇家宫廷御苑初春的最后一场雪 「幽儿,你看看谁来了。」皇后明晴在近侍的簇拥下走进御苑,就看到十二岁的墨子幽在观雪画梅花,点点梅残,在雪中如火般鲜艷,一如墨子幽一席紫金绸缎长裙,华贵难抑,典雅天成。 第6页 「母后?」墨子幽抬首轻快一笑,愉悦的绝美脸颊漾着淡红的晕,兴许是因为化雪时节太冷,冻红的,可别人愣是瞧不出这位公主的丝毫畏缩,她洒脱轻灵,笑颜如此绚烂,仿佛一簇火苗般夺取了少年的全部注意力。 「幽儿又胡闹了,你的狐裘披风呢?!」明晴受女儿格外明媚的笑颜感染,心头亮起来,但又为这调皮女儿不受拘束的性子而气恼,「你忘了去年冬天受寒一病不起了吗?母后两个月都寝食难安!」明晴从侍女手里接过裘衣为她系好,一阵责备。 墨子幽深怕母后长篇大论的训、诫,又见明晴身后跟着一个少年,立时笑道:「母后又给幽儿送礼物来了?」这一说,提醒了明晴,将身后少年揽至跟前,「你这丫头,这可不是寻常人家子弟,母后怎能随便赠予你?」皇后明晴瞪了女儿一眼,嗔道,却被女儿的话逗笑。 「这是你琳姨的长子康辙,自你琳姨去后,我们与天朗皇室便没了联繫,康辙有心,此次特意前来拜访,你可得好好招待他。」 「琳姨的孩子吗?」墨子幽偏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少年。朗康辙个头很高,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他一身紧袍猎装,英姿飒爽,相貌英伟,神色稳重,有一种皇族人独有的气质。 「公主有礼了。」朗康辙行礼示意。 墨子幽乖巧的回了礼。见「琳姨长子」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墨子幽倒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等他瞧完。 自第一眼见到墨子幽起,朗康辙的视线就再也挪不开,竟连皇后吩咐的话都未听清。 「平日里不是总嚷嚷着要去天朗玩?有什么想了解的,多问问康辙。」 「咳咳。」身边的内仆适时惊醒了这位少年的呆滞。 「皇后娘娘、公主恕罪,康辙一时为公主的美貌所摄,冒犯了公主,失礼了!只因公主美如仙子,竟令康辙不能移目……」 「你的意思是,你冒犯了我,是我的错咯?」墨子幽毫不客气的回道。 「不敢不敢,只怪康辙嘴笨。」 皇后明晴含笑看着少年微红的脸颊,又去轻撇自己女儿,不由笑意更浓。 那面无表情,挥手示意作罢的无奈动作,可不是又耍小性子了嘛,她这宝贝女儿最怕别人端着架子跟她说话,一听就烦,也不知琳儿的这孩子能否讨她欢心。 若是合适,倒是能促成段好的姻缘,也好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 「幽儿,康辙是天朗的三皇子,你可得拿出应有的礼仪来,不可胡乱耍脾气。」 墨子幽努努嘴,懒懒道:「我知道了……」倒是一副娇憨的模样,让人生不起气来。 「只可惜琳姨已经仙去了,幽儿时常想念琳姨五年前陪女儿玩的日子,便是有这位哥哥,也是不能够替代的。」言语中透露出些许伤感。 身旁的朗康辙见谈起母亲,不再沉默,从怀里掏出薄木锦盒,恭敬道:「皇后娘娘,公主,康辙来时,受母后贴身侍女所託,将母后生前的一些信件转交娘娘,以期不负多年情谊。」 明晴想起琳儿,便情绪低沉,闻言更是神情黯然,她接过锦盒,眼神复杂的细细打量,「你母亲是从天朗来西陵的途中遇难,此事有我的责任,每念及此事,我便痛不欲生……」发觉了自己情绪有些激烈,皇后明晴又振作起来,微微一笑道,「康儿生得倒是像你父皇……也不知你那弟弟,是否会更像琳儿。」 言及于此,她似是感觉疲惫了,便交代墨子幽好好接待朗康辙,便亲手捧着盒子先行回宫了。 「奇了,宫中人常言我长得像母后,为何皇后却是这般说词。」朗康辙似有些不服气。 「因为你只是外貌像,气质神态全却不一样。」墨子幽走至醉雪亭,端起新倒的茶,轻抿。 「公主?康辙不明白。」 「琳姨为人清净,如一块冷玉,冷淡却温情,有脱俗之气,不爱权贵名利。而你呢,眉宇间藏着傲慢,虽已收敛,偶有显露,俗世气息太重,更像皇伯父一些。」 「你腰上挂着封王的玉佩,如此看来,皇伯父待你应是极为看重的,再过七八年,你许会成为皇位有力争夺者之一,母后说得不像,何错之有?」 朗康辙素来厌恶别人对自己进行指摘,怎奈这墨子幽清声清语,完全听不出褒贬,只让他觉得如冰泉流过心头,宛如知己在畅谈,更是浑然不恼。 朗康辙想她年龄尚小,不仅容颜绝美,秀色天成,又这般天资聪颖,伶俐过人,若是日后能娶而为妻,也是乐事一件。 「对了,你有个弟弟?」墨子幽转念想起,放下茶盏问道。 「不错,康辙有一弟,当与公主同岁,小释由于年纪小,此番便没有前来。」 「哦。」公主莫名心头有一阵奇异的感觉略过,想不明白来由,她顿觉无趣,再看对面那少年,倒是笑如朗日,看起来颇有气度。 不知道数年后,你的笑是否能如今日般诚恳坦然? 抑或尽是假言虚情,如同父皇大殿上那些文武百官一样? 墨子幽初见朗康辙,就知道此人将来定会驰骋朝堂。她虽并不喜欢权欲薰心的人,却并不妨碍她与之交流,为将来的西陵谋一份交情。 所有的皇家子女,再怎么心思纯澈,对于这种事情,都是无师自通的。 第7页 十几日后,朗康辙离开嘉隆城皇家宫廷,明晴皇后则和女儿墨子幽乘坐辇车,在陪从的护送下回西陵。 分别的时候,朗康辙从马背上回头,大声喊道:「若是墨儿愿意,愿与你定七年之约,七年后,定铺十里红妆,娶你一世钟情!」 墨子幽只是笑,登上辇车,抬眸远望青黛的山水,不再看他一眼。 「幽儿可是喜欢康儿?」明晴命人放下帘幕,看着女儿道。 「不喜欢。」墨子幽淡淡答,眼里清明得可以装进江山锦绣。无边的风光只能融为她眼中的一角,化为浅浅一笑。 面对回答如此笃定的女儿,明晴不懂她心思,正是好奇,只听女儿接着说道:「但也不讨厌。」 「以后幽儿还要他帮忙壮大我们西陵国呢。」墨子幽笑笑。 「他毕竟是你琳姨的孩子,日后若是相见为敌,也别太绝情绝义了。」 「自然听母后的。」 「那么,本宫的幽儿,会喜欢上什么样的男子呢?」 墨子幽撑着下巴,清澈的眼里浮现了一丝困惑,显出了难得的稚气。「母后,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明晴眼神游移,望着手上的薄木锦盒,轻轻的回答。 第3章 寅不归夜探敌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今天在以前的电脑上,发现了以前写得一部分兰军师的片段,于是厚着脸皮强行扩进去了…… 寅将军吃了败仗,就跑敌人大营去了orz……其实他没想发展恋爱关系,只想化解下战狼问题……  寅不归自两年前破埠城名声大噪以来,从未吃过如此败仗。 连他自己都是灰头土脸的回到营地。 按照以往的攻城战术,尼迪城下必是主战场。可此番却不同,寅字军逼近尼迪城外时,附近的山林之中就没有什么声音,部将李金水察觉不对劲,便叫停了行军。 寅不归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借着瞭望镜,细细的查看四周,并没有发现异常。正纳闷时,忽听远处尼迪城上响起尖锐的哨笛,有一群人正吹着哨笛,笛音飘来,既悠远又有些刺耳。寅不归心头一冷,感觉有蹊跷,他立刻传令全军后撤,只是,人们尚未从笛声中缓和过来,便听到了响彻山林的阵阵兽鸣,那是大型野兽的吼声。 来不及执行撤军,尼迪城周围的山坡树林间便涌现了一大批黝黑的野兽身影,发出唿哧唿哧的低吼声。那些野兽瘦骨如柴,只有一双眼睛如绿灯般,明晃晃的吓人。 「是狼群!四面八方都是狼群!」站在最前面的士兵看清了喊道。 「有狼!有狼!」 四面八方的吼声袭来,狼群像下饺子似的从山上沖了下来,逮着人便扑上去,轮流进攻,即便身经百战,将士们也感到不寒而慄。狼群很快发现,要捕猎这么多人是不可能的,便开始筛选目标,一批一批的分流和包围,有序的进攻目标,将士们的队形很快被打乱。 「快跑啊,是狼群!」寅字军中形成了巨大的恐慌。狼群从各个方向突破了寅字军的阵型,把队伍沖得四分五裂。 「不得惊慌!不得惊慌!听我命令!」李金水在将士们中间游走,一边斩杀饿狼,一边安抚将士们,然而这个场面太混乱,根本不是几个将领就能控制的。 与此同时,尼迪城城门大开,东承军蜂拥而出,杀声震天。 寅不归在山坡上把这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传令兵,放三角阵型的信号,连续放!」寅不归一边安排阵型布局,「突击卫队,护送弓箭手,不惜一切代价,将尼迪城城墙上的吹笛之人射下来!」 说罢,寅不归提起画戟,策马冲进了混乱的军阵中。副将陆远、胡含两人紧随其后,拿出寅字军的号角,一路为寅不归开道。 三角阵型形状的烟花从三个方向释放,奔向了天空,接连不断,绵绵密密。耳边传来将军奋勇杀敌时,熟悉的号角声,寅字军将士们才恍然从恐慌中清醒过来,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按照一定的方式进行挪动,尽管在此过程中,不断有人被狼群撕咬扑倒。将士们顶住了这口气,快速向中心的靠拢,以竖起的军旗为准绳进行移动,很快,他们与同伴会合,三角阵型逐渐成形。随着号角的指示,将士们一边抵抗着攻击,一边慢慢的回撤。 由于受攻击的面大大缩小,平均四五个将士抵挡一匹狼,狼群大量死伤,它们逐渐安分下来,勉强围在三角阵型两侧,不敢再轻易逼近,而是把目标集中在已经受伤倒地的将士身上。 东承将士们一路斩杀落单的天朗将士,面对三角阵型的阵尖,继续向两侧包围追击,初有斩获,但逐渐也失去了优势,更何况他们与寅字军之间,还隔着狼群,多少有些忌惮。 寅字军未曾遭受过如此惨重损失,却在有序的阵型下竭力止损,在步步为营的撤退队伍中,一步步撤离。 俊俏将军立在城墙上,远远望着天朗将士们的阵型,十分惊讶。 「从没有人能轻易地应对战狼的攻击!想不到寅字军纪律竟如此严明,这般混乱的局面下,也能稳定军心,调整阵型,寅不归果然名不虚传!」 「将军,他们已经在撤离,我们是否要继续追击?」 「这种阵型我们占不到什么便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他们赶得远些便是。」 第8页 「遵命!」 「报!将军,我方城墙上的驯兽师遭到东北方向的箭手攻击!」 「呵,这寅不归,速度倒挺快。让驯兽师唤回狼群,风向已经变了,笛声飘不了那么远。」 「是!」 「真是可惜,还以为这仗就能活捉你了!」俊俏将军不无遗憾,轻嘆道,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远远望着那个黑袍银甲的身影,在阵型的最前方,穿梭来回如履平地,俊俏将军目不转睛,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与这来歷不明的十五万大军第一次交锋,就以天朗大败收场,着实让人吃惊。 厚篷大帐,内部茶几摆设简洁,中央的议事厅茶盏罗列,热气腾腾,怎奈议事的众人皆表情困惑,苦郁不解。 「东承国什么时候有战兽了?闻所未闻啊!」 「施放战兽,我军陷入慌乱,根本分不清敌我……手段毒辣,令人不齿——」 各路将军纷纷交头接耳,怒不可遏。自他们入伍打仗以来,多年从未遇过战兽,颇感受了东承的欺侮。 「就是!趁我军慌乱之际,烧尽我东南路粮草,用心狠绝,岂可恕耶?」 「最可怕的是,我方将士已产生畏惧心理,如此会影响日后交锋的斗志!」 「……」「……」 「听说,东承主帅只是初次领兵的毛头小伙,居然败给了这等竖子!」老将们皆气不忿儿。 「好了。」坐在旁边喝茶的寅将军一发语,大家立马安静了下来。 想来也好笑,当年自己参军当副将时,老将们也是一个个斜眼不齿的看着自己,认为自己没有经验,没有才干。 寅不归露出淡淡的笑意。 「输了便是输了。不过一战而已,不要慌乱,失了阵脚。」 「正是,胜负乃兵家常事,诸位将军请稍安勿躁。」兰溢泽在旁边补充,「战狼突袭,行军多年,首次遇见,还有待诸位将军把握战局,多想想对策。」 一席话说得各个将领沉声对视,抓耳挠腮,埋头苦思。 「昨夜情况着实紧急,兰军师派人抓了几个东承兵,正在审问中。相信不久就会出结果。到时候大家再商议对策。如今诸将要提防的,是东承趁我军不稳,再次突袭。」 寅不归稍顿一下,「立刻回各军部署,边休养边时刻保持警惕,整顿伤员,检查供给,加紧採购,不得有误。」 「遵命。」 待各军将领都领了任务回去,空旷主帐中仅剩两人。寅不归放下茶盏起身,如修竹笔直的身材挺拔傲立,眼中满是笃定。 「军师,那几名东承兵审问得怎样了?」 「西陵地处山陵地区,森林广布,有许多野生动物,兴许东承是向西陵借的战狼呢?」兰溢泽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哪能够轻易训得了数百头狼?狼的习性,天生自由肆意,最难束缚。东承贸贸然是不敢借的,军中必有能御狼的高人……然则西陵此举,有与东承结盟之态,于我天朗并不有利……」寅不归边走边道。 「西陵与东承素来和睦,此次又是我天朗派重兵,如若东承向西陵求助,西陵也不得不作出表态,不然就有与东承决裂之嫌了。西陵当是不会让盟友白白失去。」营中石子小径,两人缓步而行。 「兰军师说得颇有道理。」 「哈哈,谢谢将军夸奖~~」兰溢泽长得清秀非凡,肤色如玉,在军中待人处事向来和善,虽谦逊,却是极爱笑之人。一笑如兰草,眼中温柔好似脉脉传情,眼波流转,倒有几分女儿姿态。 寅不归扭头看他,浮现淡泊有致的笑意,「不过,兰军师这笑容,实在太娇媚。下次再有将士骚扰军师,本将可救不了军师了。」 「嗯?」兰溢泽听了顿时脸色发白,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扭头四周打量一番,正是无人来往的地方。 「真的很娇媚吗?」他凑过去,放下文绉绉的官腔,越过不知道多少级以下犯上的罪名,揪住寅不归。 「将军,本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风靡万千少女芳心,哪里娇媚了?我娇媚了吗?我娇媚了,嗯?」没有他人的地方,何必客气呢。 寅不归却显得见怪不怪,冷瞥过去。「军师既然风靡了万千少女的心,怎么还是像躲苍蝇一般,躲伙房的大伙夫呢。」 「……」这是一个不可触及的伤痛。 那日他们因军务繁忙,错过了午餐时间,寅不归经常颠倒作息,且以他过人的身体素质,少一顿并不放在心上。 可对于孱弱柔美的兰军师来说,宁可拆人十座庙,不能少食一餐饭。 鑑于有一个固执强硬的将军,不肯命令伙房开火,飢肠辘辘的兰军师只好亲自下厨。刚迈进伙房,就瞅见伙房的几个大伙夫从镇上买了一群鸡鸭回来,作为第二天的伙食,系在伙房柱子上。 啊!兰军师眼睛瞬时亮了,左右探视一番,凑近柱子就要抓鸡。好不容易在惊慌失措的鸡群中,把鸡弄到手,打算下一步开熘营外,褪毛放血,闷土撒盐…… 「兰军师?您这是……」食堂的大伙夫们收拾了几车菜,一进伙房就看见这场面。 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兰军师,居然在抓鸡吗?伙夫们瞪大了憨厚的眼睛。 「呃……咳咳,将军派本官来视察一下伙房的情况,了解一下将士们的日常伙食。」兰溢泽毫不犹豫,拖寅不归出来挡箭。「各位伙房的小师傅,平时很辛苦哪……」 第9页 「哦哦,」伙夫们顿时明白了,原来军师是来检查伙食的呀,真是太体谅下属了~ 「不辛苦,不辛苦的,可是那……您拿着那只鸡……」 低估了伙夫们的智力,眼看就要败露了。兰溢泽柔和了表情,露出风靡万千少女的风情笑意。「本官正想看看这只鸡肥不肥呢——」 一瞬间,简直千树万树梨花开,那柔媚自生的笑意。 「噢喔喔……」伙夫们定定的看着军师绚丽夺目的笑容,虽然之前军师一直就相貌脱俗,可是总觉得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如今这么亲切的一笑…… ……好美的军师……简直让他们这些入伍多年的人,突然回忆起儿时暗恋的俏皮小女孩……直接无视了军师是男是女的性别问题。 「那个,军师大人,您来伙房要不要吃点什么?」伙夫们擦擦手,眼里闪烁着迷离的情愫,个个打算好好忙一番,有几个已经开始洗锅刷碗。 「啊呀,盛情难却呀,呵呵……那本官就不客气了,先给本官来份宫爆鸡丁……」 ………… 随后,忙着批改公文的寅不归,非常幸运地被分了一杯羹。坐在营帐里,他端着一碗宫爆鸡丁炒饭,平静的脸上浮起几丝困惑。 「别傻眼了,面瘫将军。本官多厉害啊,想吃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不给我开伙,我还分你一碗,是不是很仁义?是不是很大度?你现在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很好奇我是如何做到的?……」 「……」 「我现在好奇的是,」冷静的寅将军面对着窗户,看着帐外角落蹲着的伙夫们。「为什么那几个伙夫要待在门外,偷偷摸摸的向这里窥探……」 「吓,不是吧??」 兰溢泽收回对过去惨痛的回忆。 「将军,不要老是掐人痛处嘛!伙夫们喜欢我,证明本官好歹还有些作为女性的魅力,你就比较惨了,打扮的像男人就算了,性格还又臭又硬的……」 寅不归只当做没听到,不和兰溢泽继续口舌斗下去。 眼看到了审讯的牢房,里面陆续传来拷问犯人发出的惨叫声。 兰溢泽心情一沉,思虑道:「这几个东承将士,若是说不出什么来,我军无法退战狼,处境会很难堪。」 「战狼事小,不足为惧。」的确,战狼再具有震慑力,在千军万马前,又算得了什么。损兵折将,战场上皆是寻常,即便让东承先得一势,寅不归也有这个信心夺回主权。 「你的意思是……?」兰溢泽扭头看他。 「……本将好奇的是,借兵东承的西陵,与我天朗下一步将发展成何种关系,还有这个东承将领,到底是何许人也。」寅不归像是随意一说,跨步迈进审讯间。 东承国将军营帐 寅不归避开巡逻的士兵,从帐篷阴影里窜出连点四名守将的穴道,拖至暗处。 这营帐不像重要人物居住的样子,近旁走动的人很少,防卫的将士被支在几十米开外。想来这东承将领大概偏好安静。如此甚好,寅不归心道。 寅不归不费周折的进了外帐。外帐光线昏暗,摆设简陋。 内帐灯火闪烁。帐篷里安静的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寅不归眼观四方,悄悄地藏在了布帘后头。 隔着一层布帘,听见内帐中隐隐传来毛笔敲打砚台的声音,透过帘缝,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被烛火映在帐壁上,手头轻转,似在书写着什么。 以为东承将军是何方神圣,竟是一文弱书生。寅不归併未想闹得鸡犬不宁,不过是想探一探东承大军内部的究竟。 他回身扫视一圈,正欲跃出布帘,突然帐内烛火一灭,青烟飘来,他冷不丁脖子一凉,凉飕飕的刀刃贴上了他的颈项。 好嘛。他寅不归还没吓到人家,自己就先被吓到了。 此人竟这么厉害,连他的气息都能觉察。怕是一身本领不会在自己之下。他自小练武,凝神静气的本领无人能及,又这般小心,断然不会被发现,寅不归匪夷所思。 「好大的胆子,敢夜闯本将营帐」身后之人沉声问道。压低了嗓音。「你是什么人。」刀尖刺得寅不归一痛。 「将军英明,不如猜一猜。」偏生寅不归是个不怕死的,这份上还和人玩猜一猜的游戏。 「嘶,」寅不归一咬牙,未等把话说完,便感到刀刃刺破了脖颈后的皮肉,身后那位下手相当狠。 「倒是个不怕死的,可惜耍嘴皮子选错了对象,不想死就好好说话!你到底是谁?!敢闯这将军大营,聊想也不是无名小卒。」 「实不相瞒,在下确是无名小卒,」寅不归缓缓道,把字拖得很长,「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在下——寅!」寅字一出,却是一招迴旋肘击,打飞了利刃,「——不归!」一个起身便是擒拿东城将军。 「寅不归?!」那将领貌似颇为惊讶,轻巧的避开寅不归敲门问路的招数,黑暗中,却是蓦地笑道,「不错,有意思!寅不归!」 寅不归出手渐渐狠厉,不再言语。对于一个有威胁的敌人,他绝不大意。 他伸手上扣,直欲锁其咽喉,招数霸道,却是被灵巧的化解开。几个拆招,寅不归发觉此人身手不俗,动作飞快,颇得四两拨千斤的精髓。他眉头微皱,运掌而出,温厚的内力瞬时小范围内引起毁灭性的破碎,东承将军一个后撤,身后的书架发出滋滋裂开的声响。 第10页 东承将军心下瞭然,巧妙化开那蛮横的冲劲,翻身迎向寅不归面前。 寅不归右臂一紧,已是被那将军用布帘缠缚起来,挣扎不得。他索性向前一步倒去,借力倚靠,脚尖点地侧身掠过,强行靠近东承将军身侧。东承将军发现不妙,也识趣地贴向寅不归身上,藉机逃脱。 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寅不归不料她这般大胆,一时分心,腹部便遭膝盖顶撞,闷痛下,左臂又被反擒,寅不归颇感狼狈,他顺着被缚的手缠去,抓住那东承将军的手臂,一个撤力逃脱,将帘布带过那将军腰前,东承将军则紧锁寅不归肩头不放,两人就着帘布拉扯,居然被拉向了一处,牵绊着,最后竟轰然都倒在了墙角和书架之间。 一阵灰尘涌起,伴随着对方的鼻息,东承将军甚至闻见了寅不归脖颈处的淡淡茶香,还能感受到他锁骨的纹路。 寅不归则被迫压在东承将军身前,脖颈处被微热的气息侵蚀着,一张俊脸涨的通红,他第一遭落得如此境地,两人皆愤愤不已,却都脱不开身。 那东承将军侷促得很,若不是行动受阻,恨不得手刃寅不归,只是一味强硬的要推开他。 「你还不起来!」 「那你怎么不松开手!」 此时外面的将士也已发现帐内的异样,匆匆赶到帐门前。有副将大声问:「将军,出什么事了?属下听到有异响!」 「你再不起来,我叫人了!」 「如果你不怕下属进来,看到堂堂将军这么狼狈的话。」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寅不归反而不着急了,被勒得紧紧的他喘气道。 「你是不是想死?」墨子幽一个翻身,把他压倒在地,怒极了低声问。 寅不归感觉唿吸都困难了,想他堂堂大将军,何曾这般狼狈过,不由哭笑不得,墨子幽能感觉到他在颤动。 「我说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又要我起来,又不肯松了捆着你我的这根布条,哪有这样的?」寅不归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扭动了下身子,为自己缓口气。不料触碰了东承将军,那东承将军一个激灵要躲开,却反被抵在了寅不归的胸前,两人一时窘迫尴尬难当。 「……」墨子幽沉默片刻,他当然不想放跑敌军将领,可此时此刻,若是将士们进来,只怕他自己的身份也会受到影响。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思想向后,东承将军怒极,终于决定逮着人再说。 「你怎么知道我潜进了营帐?」寅不归突然问道,被这突兀的一句打断思路,东承将军一愣,可不等她开口,寅不归却已是挣脱开来,一个打滚站起了身。 东承将军不甘于后,起身异常迅速,不忘拍打下衣襟。 他气恼又带着些许嘲讽,「烛火无风摇曳,像你这种笨手笨脚的人怎么会当上将军?」 「原来如此,受教了。」寅不归倒是不急也不怨,立在外帐的角落,「那么将军,咱们后会有期!」躬身作揖。 「将军!属下进来了!」外面的将领见墨子幽久不回答,再不管礼仪,沖了进来。 帐门快掀起那一刻,黑暗中已是不见人影。 「将军,您……这,出什么事了?您还好吧?」 同一时刻,东承将军点亮了蜡烛,蜡烛映出了满地的狼藉,「……」 这容貌俊俏的少年将军捋了捋脸颊垂下的髮丝,气得俊脸发白,却只得无可奈何一嘆。暗自骂道:「寅不归,总有一天,本宫要好好和你算这笔帐,不着急,慢慢算,时间……有得是。」 「……好,怎么不好!」难道他还能说,在黑暗中互摸了一番,堂堂一军首领被敌方将领吃了豆腐吗? 「是属下护卫不周,放了身份不明之人进来,扰乱将军休息!属下该死!」 「算了!不提也罢。让青侍卫把他的房间腾出来,你们把这里好好打扫一遍!所有毁坏的东西都给我搬出去烧了!」 「属下遵命!」目送他们的将军气急败坏的离开,将士们嘀咕道。 「将军这是遇见了刺客的样子吗?」 「将军那么厉害,定是将刺客打跑了,也许是在生气没有将刺客捉住把。」 「原来如此,怪不得。」 「废话少说,保护不周,让将军受了惊扰,该当何罪?闲杂人等一干出去!」青侍卫掀开门帘进来,一竖眉头,几句怒斥赶走了众人。他四周打量一番,心底也冒出疑惑。 「在国内,武功无人能敌主子,看这打斗架势,竟也有人能逃得掉?」 第4章 礼尚往来的挑衅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不明白这章锁了该怎么改?这章真的改不动 东承将军专属的沐浴帐篷里,青芜给主子沐浴的木桶里洒了花瓣和香露草药。 白色的纱质里衣褪去,白皙雪腻的肌肤轻轻的浸入芬芳萦绕的清水中,晶莹剔透,在温热的水亲吻之下显得隐隐的粉红。 一双灵巧纤细的手,能举剑杀敌,能挥毫书画,此时却在幼稚的玩着水花。 「主子,今日熘进帐中惊扰您的人,难道您放走了?」 「……」放?她现在恨不得砍死这个寅不归一百次,绝无同情。 「他自己跑了。」不高兴的托起掌心的水滴,等待它们落下。 「可是,不可能啊。依主子的武功,除非手下留情,不然谁能说走就走啊……」青芜为她放下挽起的发,如云瀑般散落。 第11页 「……可能他比一般傢伙厉害一些吧。」 水滴落下,打沉了几片花瓣,溅起点点清凉的水花。 「主子,能让你这样夸得人可不多,这『他』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呵,还能有谁? 「……这个人是寅不归!」玩水花的绝美灵秀女子突然停下来,咬牙切齿道。但嘲讽中却多少显得有些挫败。 「啊?!就是敌方鼎鼎有名的战神寅将军?」 「什么战神?青芜你怎么一个劲帮他说话,不知道长得什么人模狗样呢!光听言语,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青芜跟随这位这么久,一时也没从这么复杂的语调里听出具体情绪,但以以往不服输的傲气来推测,想必是交手失利的郁愤吧。 以前的那些刺客,都像是老鼠被猫吊着玩儿似的,主子还不是要摸哪儿摸哪儿,要捏哪儿捏哪儿。 这次这只大老鼠,貌似不太好捏啊,真是激起了青芜的兴趣。 让贪玩的猫碰了一鼻子灰,难怪主子要生闷气。 那边,寅不归正到营帐,火把燃着,营寨肃穆宁静。兰溪等众人都在门外等着他。 「将军,你可回来了。一去这么久,大家都很担心你。」 「兰溪,我都说了,将军武功举世难得,行事又有分寸,岂会有事?」兰溢泽咋唿道。 「再难得他也是一个人,一双手,万一被敌人包围了车轮战……」 「……」 听着他们吵架,寅不归顿觉心头轻松,回想整个晚上,不由浮起一抹淡笑。 「好了,我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没事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遣散一众人等,寅不归走向兰溪,问道,「让你查探的战狼,情况如何。」 前两日,寅不归派人趁夜色去尼迪城外检查了一番,清扫战场下来,居然没有发现被战狼咬死咬伤的东承国士卒。如果说狼群突然在白天肆无忌惮的进行攻击是受驯兽师的控制,那饿狼怎能区分是敌是友?其中定有玄机。 这也更说明了这支战狼队伍,策略明确,部署严谨,绝不可能是临时组织的救兵。寅不归联想到东承小将至今身份不明,不由心生忌惮,这才冒险夜访敌营。 「战狼击退我方,我方不得不进行修整,下一场战役的时间便被延后。这给东承援军的抵达提供了时机。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一定要速战速决。」 寅不归让兰溪负责解决此事。 兰溪日常照顾寅不归起居,同时掌管军内的内务。生得温婉动人,眉如青黛远山,眸如湖波秋水,色如拂晓之花。 这样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不仅饱读诗书,且安排内务驾轻就熟,秀外慧中,让将士们无不夸赞钦慕。 她的脾性,比她那顽劣异常的狗头军师「兄长」,真是好上百倍。通情达理自是不肖说,善解人意亦是深得人心。 哪位将士遇上了生活上的麻烦,都乐意来找兰姑娘,兰姑娘温柔如水的声音,甜丝丝的滋润人心,让这些汉子看得红了黝黑的脸,情意暗生,心花怒放。 虽说兰军师待人一贯和善,可因公务繁忙,往往总是口头答应处理,未必能真正落实。这个时候,兰溪姑娘的优势,就大大发挥出来了。 兰姑娘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帮他们解决困难,合理公正,所以有时候,连一些将士内部斗殴的纠纷,都交由兰溪姑娘来处理,没有不服气的。对于将士们来说,兰溪姑娘,平时话不很多,但关心他们的生活各个方面,宽恕并减轻他们的罪责,地位仅次于将军。 这让身为一品正牌军师,风流倜傥,翩翩潇洒的兰溢泽很是无奈。 为毛本官位高权重,人气却排在妹妹后面? 作为三十万大军的统领,寅不归深知兰溪对于队伍的重要性,因此很多事情,都会放心交给兰溪来办。 「今晚将军前往东承大营时,我们也分头行动,进入了敌方大营。战狼的看管着实严密,我们便只好从士卒下手。好在,花了许久,还算有些收穫。」 「这些将士们会在东承营地后面的一条溪边沐浴,然后晾晒衣物。我见到有一众侍女往将士们的衣物上泼洒药粉。药粉已经採集回来,但分析成分、批量制作,我们没有这个条件,短短数日内是绝不能完成的。」 「不过,」兰溪莞尔,补充道,「虽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我却有一个办法,能在短时间内阻止战狼的进攻。」 寅不归笑道,「事情交给你,我甚是放心。」 遭遇刺客的第三日,东承大营便收到一份信。这封信以油蜡封了好几层,上盖密章,一定要求东承的将军亲自拆开。 青芜从小兵手中取了信,上交给主子。还不待她出了营帐,便听到身后一声「放肆!」紧接着「哐当」茶案倒地,杯盘碎裂的声音。营帐外的将士们都愣在原地,不知为何将军发了这么大通的脾气。 营帐里,东承将军俊俏的脸蛋气得红里透白,一双明亮的眸子闪着火焰。 「寅!不!归!你最好别落到我手里!不然我非把你千刀万剐不可!」 青芜低头扫了眼信笺。 「东承将军启:寅某近日得缘,与将军亲密接触,归而思君甚切。将军气质清冽,容貌娇美,谈吐不俗。更兼身带馨香,腰肢柔软。得与君纠缠一番,心中绮念无数,盼与君不日再见,勿念。」 第12页 落款处,是寅不归,配上其私章。 青芜望着自家将军拿起匕首在信笺上连砍数刀,仿佛在砍那天朗将军的脸似的,又拿起烛火,愤恨地将信笺点燃烧尽,不由惊讶,这寅不归,可真是神人。 作为东承将军,为稳定军心,主子一直严格保守着身份的秘密,全军上下,都无人质疑。可这寅不归不仅看破了不说,还特意写信予以挑明,言语暧昧,给人火上浇油。难怪主子这么多年沉淀下的好脾气,一遇到他,全部消失殆尽。 「公主,这寅不归,作风嚣张,寻衅生事,您可不能找了他的道。」青芜不由提醒道。 「他写信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激怒于我,本宫岂有不知之理?但知道,却依旧生气,让他这小伎俩得逞……看来,还是本宫的心性修炼得不到位。」东承小将已然恢復了镇定。 「公主消消气,咱们在皇宫里,何时见过这种没脸没皮的人?一时遇见,恼怒也是自然。」青芜劝道,心下也对这寅不归产生了几分好奇。 「他越是用这些花招,本宫越是对他感兴趣。我倒要看看,他能蹦跶到什么时候,一旦落到本宫手里,非削了他不可。」 翌日,天朗军队大营 「报!」 「进来。」 「将军,东承将军命人送了一封信给您。」陆远推门进来。 「哦?念。」寅不归正在亲自给朝廷草拟公文。 「天朗寅不归启:近日于营帐捕获一名夜间偷袭的刺客,刺客称,其乃天朗将领「寅不归」,然则身高五尺不足,容貌黢黑,肥头大耳,眼似铜铃,鼻赛丘壑,肿唇如猪。因其见人不分男女则口流涎水,形象甚为丑恶,本将料定此人乃假冒寅将军的宵小之辈,故将其悬樑吊起,暴揍一顿,断其狗腿一条,令好自为之。特此告慰于将军,两军交战,有来有往,然无耻小人多不胜数,本将遗憾之余,代天朗国严惩之,责无旁贷,望令周知。」 「噗。」寅不归听着听着,忍不住笑起来,停下笔摇了摇头。 「将军,这东承将军明显是在变着花样骂您啊,您怎么还笑?」陆远疑惑道。 「这就是你不懂了。若是对方无意于交涉,连信都不会回。将军的意图便落空了。」一旁坐着悠哉喝茶的兰溢泽插嘴道。 「意图?」 「对,将军意欲探一探对面将军深浅,最忌讳的就是没有回音,石沉大海。」兰溢泽解释。「若是诸多信件送去,都没什么动静,将军才发愁呢。」 「不错,这封信的言词大意,对我天朗有颇多误解,回信解释一番,倒也不算失礼。一来一往,咱们目的便达到了。」 陆远挠头,「可咱们要这来往,有什么用呢?您对东承的小将怎这般感兴趣?」 寅不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此前我们战败,源于大意,竟对敌军的底细毫不了解,这十五万大军从哪里来,由何人带领,都不清楚,也没有仔细考察,输得理所当然。」 「对方将领,身份不明,又统领着上千匹战狼,来歷不可小觑。我从未听说东承有这号人物,多番打听都没有消息,却听闻西陵国山林茂密,奇人术士众多,相传有擅长御兽的能人。我猜测这小将怕是和西陵有关,藉此机会可以深入了解一下。」 待大家都离开,寅不归重新拾起绢布信笺,上面是一排细密的小楷,清秀中略带凌厉,显示出主人写信时起伏的情绪。再看看拐弯抹角的类比,寅不归不由又被逗笑,「这个东承将军,既有这份才智,何必气唿唿的回信,未免太可爱些了。」 他哪里知道,若不是墨子幽误以为被男子轻薄一番,又羞又气,何至于一时冲动回了这封让人有把柄可抓的信呢? 第5章 寅墨武功大对决 昏黄的天空,云层密布,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尼迪古城下铁马钢盔,寒矛冷箭,大军如同黑云从天边飘来。 密集的铁甲水一般的开了道,一匹战马缓缓走出,鬃毛顺滑油亮,四肢矫健有力,桀骜的喷着响鼻。东承将军一袭轻盈的锁子甲,在雪白披风的映衬下,把少年的心气极致展现,半张雕银面具,更让他显出七分威严。 「这么快就急着开战,寅将军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战狼撕碎天朗将士的惨状你可是忘记了?」清越的声音传来,不由让人好奇这东承的小将是何等俊俏模样。 寅不归远远的坐在马背上,戴着战盔,看不清面容。此次战役,他一身玄甲,血红的披风让他宛如来自地狱的嗜血修罗。 「黑旗十二镇还没得到,能不着急吗?贵军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只听寅不归温沉的音色慢条斯理道。 「寅将军的胃口倒是很大,怕就怕,黑旗十二镇你吃不下!」少年将军提起马辔一挥手,号角吹起,东承将士如潮水一般,吶喊者向着天朗大军冲去。 「寅字军,传我命令,开战!」天朗也响起了战斗信号。一时兵马相接,人喧马嘶,尘土飞扬。 少年将军身手不俗,一路奋勇当先,斩杀了诸多天朗士兵,在人群中如一座移动的堡垒,寅不归眉头皱起,策马而上。 不一会儿,一红一白两道人影沖天而起,寅不归长戟挥舞,行云踏风,戟尖纵横往来,迫得他人无法逼近。 那小将更非凡人,瘦长的剑如其人,清瘦倔强,每一击都杀意凛然,寒气彻骨,动作不仅凌厉逼人,还有着灵活的变数。 第13页 红色如血染残阳风中燃烧,白色如雾里看花雪下飞舞。长戟守如盘龙,攻如霹雳,长蛟低垂,伺机突围。银剑细如虹丝,柔韧如翼,搅动漫天星光,压制四方。 两人险招横生,却是难分伯仲。寅不归虽久经沙场,也没有找到可还击的漏洞,偶然发现,也被少年将军以迅敏的速度避开,还以危险的攻击。 一时风起,翻腾的黄沙迷了人的眼睛,将士们看不清各自将领的身影,只听得兵器相碰时刺耳的震鸣。 满眼风沙中眯眼辨认,那两人周身的真气汇聚成白幕一般的屏障,完全不受风沙影响。 「轰!轰轰!!轰!」剑戟顶端都出现了真气聚集的气芒,炸起地面坚硬的碎石砂层,显出一个个的深坑,炸得靠近的士兵跳着逃开,蓬头垢面的拍打着浑身的沙土。 戟身与剑刃擦出剧烈的火花,「锵锵——」 少年将军临时下腰,手中剑花一挽,这招倒不至于斩马腿,但起了惊吓马匹的作用。 寅不归的马因惊吓而高抬马腿,挣扎着,颇有要甩开主人之态。少年将军飞身跃起,长剑直逼寅不归胸前。 寅不归拉住缰绳,腾空三百六十度旋转,整个人横在马背之外,躲过这致命一击,靴底凌空一蹬,又回到马背稳坐住。少年将军来不及应对,眉头微促,伸手向上便是一个勾挑,看似轻巧,实已花了八成功力,碰上的人多半要被卸开半个。与此同时,寅不归的长戟以惊人的速度划开披风,突刺而出,直逼少年将军的脖颈。 眼看剑已至胸前,寅不归勐然一个抬头,险险避开剑锋,「咔啦」一声,黑色的战盔「唿」的一下被割裂,飞了出去。他的脸上也蓦地多了一丝血痕。 少年将军这招狠厉,差点就削了寅不归的脑袋,他虽一剑得逞,却被迫再不能动弹,原来寅不归如蛟龙般的墨色长戟戟尖已经直指他的喉头。 论武功,整个西陵还没人能打败他,少年将军心惊,居然就这么输了?他看向寅不归的方向,一时难以置信。 风声似乎小了,黄沙带着披风继续飞舞,骤然停止的交战后,一时安静。 战盔掉落在不远处,飘扬的披风落了下来。两人的视线清晰的交汇在一起。 少年将军琥珀色的眸子如冰泉浸透,冷冽澄澈,从面具后一点点漾出惊奇。 该怎么形容这张战盔后头的脸呢? 他显然比想像中年轻得多,也漂亮得多,有着明朗的五官和温润的气质,神态却很坚定,脸庞上那一道细细的血痕,正缓慢的渗出血珠,是刚才战盔脱落时划伤的。 不像其他士兵那样黝黑,即使吹了不少风沙,他也显得白净。 「阁下输了。」没了战盔的寅不归依旧风度翩翩,在烈风中微笑,他一笑,便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些许顽皮,仿佛刚才的杀机频现,只是一场比武游戏。 墨子幽眼中印着这张面容,想到之前的种种。 寅不归……这就是你? 似乎对这个人印象已很深刻,却从未真的见过他。哪怕是那天黑暗的营帐中,闻到了他身上的茶香,却不知其面容。 望着这张丰神俊秀的脸,墨子幽一下子没了先前那欲杀之而后快的怒气,只觉心砰砰直跳,想起两人曾被一根布帘捆绑,唿吸相近,不由心底涌上来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白皙的脸颊上也少见的飞了红。 「没想到你是这般模样。」墨子幽镇定了神色道。 寅不归笑笑,「不然我应该什么样。」 他墨玉般的眼眸如幽海,温暖深邃,注视久了,却只觉沉郁摄人。 「呵,」墨子幽也笑了,「青芜,传令下去,先停战。」她向站在边上的侍卫挥了挥手。 寅不归也示意休战。很快,杀红眼了的士兵们在号角声中退回了原地,纷乱的战场出现了两个有序对峙的阵型。 「既然你赢了,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敌军将领?」墨子幽平静的坐在马上。 寅不归收起长戟,「寅某不敢随便处置将军。不过是有个提议罢了。」 「提议?说来听听。」 「依我看,将军不是东承子民,这十五万人马都不是东承的,既如此,辛苦守住东承的城池,牺牲自己的将士,有何意义?」 「看来你都猜到了。」墨子幽眼里露出赞许,整个人的冷冽气质褪去,显得格外柔和,「牺牲有没有意义,要看报酬是什么。」她悠悠道。 「好,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寅不归毫不犹豫,「东承给予你们守城的报酬,我们天朗同样提供。条件是你们退兵。」 「西陵国曾向我国保证,不会参与此次的战役,如今出尔反尔,闹出去怕是影响邦交。将军如果退兵,寅某保证,绝不会泄露这十五万人马的身份。」 「听你这么说,简直没有拒绝的理由。」墨子幽抚摸着赤棕大马的鬃毛,「但你要知道,黑旗十二镇可是块大肥肉,送到天朗嘴里,任谁都不开心。东承给我国的条件,你们怕是满足不了。」 「难道你们也要黑旗十二镇?」寅不归一愣。 战地的风越来越大,两人站在这里讨论,披风一红一白,皆在风中翻腾。 墨子幽笑道:「除非天朗分我们一半。」 寅不归也笑了起来,他经常向别人提不切实际的条件,没想到自己也有这天。 第14页 「坦诚相告,这是不可能的。」他果断的予以拒绝,「天朗意欲得到黑旗十二镇,是为给东承一个教训,连年侵犯我天朗边境,总得付出代价。我寅字军今天能站在尼迪城,是数万将士出生入死,一寸寸土地打下来的,你们想不损一兵一卒,就套走六个镇,真是算得一手好买卖。」 「是啊,没有筹码,怎么敢跟你寅不归谈买卖。」谈到买卖,墨子幽精神抖擞,像只狡猾的狐狸。 「天朗的将士连续作战数月,体力下降严重,除开上次的失败,纵使你们有二十万大军,也不见得是我十五万人马的对手。」 「更何况,东承的援军不出三日就会抵达尼迪城,到时候你们必输无疑。这就是你急着速战速决的原因,同样,也是你迫切想谈成这笔交易的原因,因为你们已经等不起了。」墨子幽望着寅不归,平静道。「寅将军还是尽早退兵吧,有些东西不属于你。你们也不见得能再承受一次战狼的袭击。」 寅不归点头。「将军所言不错,我们虽获得了抵御战狼的药剂,却解析不了配方。可是,看在我没有伤害将军的份上,西陵不能做一些让步吗?」他好脾气的问。 一贯作风硬朗的寅不归突然软言相待,墨子幽乐了。 「私下若有机会,本将定会还寅将军这份恩情。但国家的决定容不得我定,西陵的将士们也不会同意。」 寅不归连连点头,嘆了口气,「想不到西陵国有将军这般,年轻笃定又善于审时度势的人才。寅某本想减少些伤亡,看来这和平的意愿是实现不了了。」 「和平的意愿?此话怎讲?」墨子幽见他不仅没有慌张,还很自信,心生疑惑。 话音未落,只见天朗军队两侧「嘎吱嘎吱」推出一排排草车,草车很快排好了阵型,排布在天朗军队前边。这个举措引发西陵将士(原东承将士)们的惊讶。 墨子幽心头一惊,他抬眼看了下四周,从刚才两人缠斗起,尼迪城外的风就越来越大,风向直指尼迪城,一旦草车被点燃,在风力的助推下,将会直接向西陵大军(原东承大军)开来,这绝对会造成巨大的损伤!而由于点燃草车,产生巨大的火光,野兽畏火,战狼的战术便失效了。 墨子幽心中大嘆自己轻敌了,一旦西陵兵败,尼迪城破,东承的黑旗十二镇必定失守,这一趟跨境作战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眼瞧着天朗士兵一个个手持火把站在了草车旁,墨子幽再难保持淡定,不由瞪向了寅不归。 「寅不归!你一边假意与我和谈,一边又留有后手,这便是天朗的诚意?」墨子幽一时对这人忍无可忍,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又异常认真。似乎无论怎么样,他总是能成功。如果不是看在寅不归那张漂亮的面孔份上,真想现在就上去削了他的脑袋,这般有威胁性的敌人,难道要留着过年?留着给西陵制造威胁吗? 「将军别着急,这火还没有点。」寅不归依旧是谈笑风生,「寅某再把刚才和谈的计划向将军提一下,天朗愿提供给西陵一定的补偿,但有要求——西陵无条件退兵。」 「将军,为了我们两军将士都能减少伤亡,早日回家,这个共赢的计划不知你是否愿意合作?」 「……」 墨子幽知道,西陵参与此次战役,就像做一个只能赢不能输的买卖,最坏的结果,就是平局。 「……」 在风中,墨子幽看着近在咫尺的寅不归,心平气和的神态,清俊温润的脸庞,看着在身后火把的映衬下,那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睛。 冥冥之中,她觉得寅不归整个人都带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种她曾经很喜欢的,说不出来的气息。 那一刻,墨子幽想得不是输赢,而是…… 这个人……我要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官方吐槽: 七公主打架勾战盔什么的,都是为了看人家的脸,可能下意识就觉得人家长得帅,果然,一眼看中了人寅将军……既然你这么有威胁,杀不了你就娶了你==。 话说,作者君最近迷上了京剧唱老鬚生的「冬皇」孟小冬的故事,真是一个让人唏嘘不已的女性啊,冷傲孤僻的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 第6章 班师回京 名震边关的战神寅将军,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东承的黑旗十二镇,结束了两国战争,极大的鼓舞了天朗百姓。 其实,不仅是天朗,在各国看来,这场战役都是很神奇的,毕竟此前的边关割据战中,天朗从没讨到过便宜。 当然,作为战胜国,天朗也有大臣说此战胜得不彻底。没有将东承军队一网打尽,便是放虎归山,和谈什么的实属妇人之仁。 这些闲言碎语被皇帝朗沐威一一粉碎。「他这是厌倦杀戮归来的意思,还带着黑旗十二镇作为战利品,扬我国威,朕高兴还来不及,诸臣就不要再有异议了。」 煊王朗康辙也在朝廷上道,「那些边关将士,难道就不是我天朗子民?他们就非得拼得你死我活,血祭战场,才能回到家园,回到父母妻儿身边吗?诸位就理应安然于此,享尽我朝之荣华富贵吗?!」 一番话说得大臣们哑口无言。 因此,寅不归班师回京,就成了一件喜庆之事。 京城百姓爱看热闹,而今日这热闹是非看不可的。 第15页 大名鼎鼎的天朗护国军今日抵达皇城。 早在前两日,这个消息在大街小巷到处流传时,京城就沸腾了。说书先生们在酒楼茶肆循环解说,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把寅不归如何指挥大军,如何击退东承,说得是天花乱坠,极富传奇色彩,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宛如自己杀敌百八千似的,兴奋不已。 一大早,通往皇宫的干道两侧便挤满了人,人们探着头伸着脖子,想一睹战神寅将军的风采。有中年大妈提着篮子打算慰问将士的,有小姑娘撒着彩带花瓣的,也有人敲锣打鼓吹奏乐曲的。从离城门不远的牌坊下,人们沿路放着鞭炮,一时热闹的氛围宛如过节一般。 寅不归把大部队驻扎在城外十里地,率着近卫军进城。等待守城官打开城门时,他的内心颇为复杂。边关风沙凛冽,条件艰苦,而京城,却是最为繁华富足,歌舞昇平的地方。 许是太久没回京了,看到什么都新奇。看着沿街琳琅满目的商铺,洁净清爽的街道,人声鼎沸的茶馆酒楼,百姓们质地优良、五彩斑斓的衣着,笑意满面的神情,还有飘来阵阵香味的摊贩美食,恍如做梦一般。 「那是寅将军!寅将军来了!快看快看!」街道上人们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妈妈,那个骑大马的看起来好威风啊。」有孩童被父母抱着,奶声奶气道。 「那是寅将军,他打仗可厉害了!」母亲小声道。 「我长大了也想当将军!也想很厉害!」孩童充满斗志的握住小小的拳头。 从城门进来,寅不归骑着乌鬃骏马,黑亮的鳞甲披在修长矫健的身上,血色披风听话的挂在肩上,很是温驯的样子。在副将陆远、胡含的护佑下,他显得安静而沉着。身边的近卫军,神情肃穆严峻,步伐整齐稳健,右手抚悬腰长刀,背扛红缨长枪,格外有序。 最先走进城门的士兵们,身着轻盈闪亮的银甲,体格较小,胸前雕着展翅的雄鹰,头盔皆为半面盔,盔头前倾如利爪;随后是蕴含力量的赤甲,褐中发红,显得兇勐而爆发力十足,胸前雕着勐虎,盔顶有红缨;最后则是黑甲,黑甲士兵体格庞大,铠甲坚硬如石,胸前雕着熊头,头盔厚重,抵御力强。 没有张扬和狂傲,没有霸气和强横,整个队伍低调而别致,行进沉默却敏捷,大有身经百战之态。 京城的百姓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不由连声叫好起来。 「寅将军!」「寅字军威武!」「天朗万岁!护国军万岁!」一时欢唿雀跃之声不绝于耳。 百姓们热情的冲上前来要与将士们握手。 「将军,」见百姓们这么激动,陆远看向寅不归徵求意见。 「嗯。」寅不归应了一声。陆远眉开眼笑,「传将军命令,放慢步伐,响应百姓。」 「哗——」井然有序的步伐在听令一刻瞬间变慢,四周的将士也停下来接受百姓的馈赠,同时行军礼以致谢,一时军民齐乐,气氛融融。 寅不归坐在马上,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微笑。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能够被人珍视和尊重,这些牺牲也不算白费了。 吹锣打鼓的礼仪队,兴致昂扬的跳着扭着,振耳的炮声鼓点声瀰漫街巷。 路边的一家高级酒楼顶层包厢里,六皇子和九皇子站在窗前。 「想不到朗寅释还挺有气魄,这军队管理的不赖。」六皇子阴沉的声调如同从冰窖里来,虽然是一句夸奖,却显得意味不明。 九皇子不屑道:「不过是在边关打仗打了几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估计连漂亮女人都没见过,这种货色有什么厉害的。」 「哼,你看谁都是垃圾。」六皇子冷哼了一声。 九皇子轻蔑一笑。「轮到本王正眼看的人还不多,走吧,你看也看过了,陪我喝酒去,新来了一批姑娘,说是番邦进贡的异域风情,这等好滋味,不如一起去尝尝?哈哈哈……」九皇子露出淫、邪的笑容。 六皇子从窗外收回了目光,眼神阴鸷。 「你这流连花街柳巷的性子,早晚得出事。」 「能让我出事的人,还没出生呢。」九皇子不以为然。 「走吧。」 ————————————————火辣辣的分割线———————————————— 两阙城墙上,楼阁四座,明廊相连。 城门旁,三米高的石狮怒目威严。穿过宫城的城门,视野瞬间开阔,碧空下,琉璃金瓦、飞檐翘角的议事大殿坐落在层层高台之上,磅礴的帝王之气以亘古不变的端庄肃穆,萦绕在心头,让人心生敬畏与臣服之意。汉白玉石砌的栏杆雕刻着盘龙图案,吉祥瑞兽的雕像位列道路两侧,栩栩如生一如往昔。 寅不归跟着钱公公朝大殿走去,黑鳞甲因摩擦发出嗡嗡的轻鸣声。钱公公是皇帝朗沐威的诸多亲信之一,今日受命,特地来迎接寅不归。 皇宫永远不可能像家一样,数好你归来的日期,亲人相扶持着,给你一个巨大的惊喜。宫廷有着它的规章,管理着庞大的人口,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冰冷。寅不归许多时候宁愿自己有一个平凡的家庭,普通的父母,简单温馨的生活。家人亲自下厨做得饭,比满汉全席的流水大宴更让他感觉幸福。 可惜很多事情,没有选择。 穿越一扇又一扇门,脚步声在空旷的地面上显得微不可闻。 第16页 大殿门前,站着一排金甲卫,金甲卫是禁卫御林军的象徵,时刻保护着皇帝的安危。 「恭迎寅将军归来。」金甲卫首领张腾向寅不归点头示意,卸去了寅不归随身的佩剑。 寅不归迈步进入大殿,雕刻满盘龙的金柱撑起高耸的大殿,身着青赤两色的文武官员罗列于两侧,正中央的高台上,正大光明的匾额下,一袭明黄色格外扎眼。而皇帝的两侧,皇子公主们站成排,安静的陪衬在旁。 寅不归径直向前走去。 一时群臣鸦雀无声,纷纷打量着这黑甲红披,如地狱使节般的人物。他气度不俗,仿佛拥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寅不归摘下战盔,露出年轻俊秀的脸庞,目光如炬,直视龙椅上之人。 「微臣寅不归叩见皇上。」 一言未毕,他又道一声,「儿臣朗寅释拜见父皇。」字句铿锵有力,清晰入耳,这才撩开衣袍,单膝下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听得众臣闻声色变,寅不归居然就是那从不被提起的七皇子?! 皇子公主也面面相觑了一番,他们其中许多人都没有把寅不归和老七联繫起来。 「竟然是七皇子殿下!传闻他去了边疆歷练,便再无动静,原来已成为鼎鼎有名的战将!」 「屡战屡胜才这么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太让人意外了,竟然无人提起此事!」 「好!」朗沐威坐在龙椅上,从朗寅释一进殿开始,那阴沉的双目中便泛起精亮的光芒,看着眼前如嗜血修罗般的儿子,仿佛看到了马嘶疆场,劲风黄沙,如同实现了自己壮年时未曾实现的梦想。「不愧是朕的儿子,好一个天朗护国军统领!」 朗沐威起身,龙袍衬得这位皇帝更加威严,他已经苍老的面容上有着不容置喙的杀伐果断,五官稜角坚硬的可怕,身材高大,虎目峥峥,在寂然时发出阴鸷的光。 只是此刻,他从龙椅上疾步下来,眼里闪着与平素迥然不同的兴奋,急急扶起跪在地上的朗寅释。 「朕的寅儿回来了!好啊!让父皇好好看看你。」朗沐威望着这张既坚毅又淡泊的面容,褪去了青涩和稚嫩,有着稜角清晰的俊秀,仿佛有自己果断强势的脾性,却又更多,像当年琳儿的温和、恬淡如水。一时间,感慨万千。 「时间过得真快,你母亲已经走了有十二年了。寅儿成为大小伙了,父皇也老了。」皇帝朗沐威松开扶住朗寅释肩膀的手,向大殿外的天空看去。 「长空到底是雄鹰展翅的地方,你磨鍊得很好!你母亲在天之灵,会欣慰的。」 朗寅释听到「大小伙」一词时,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父皇远见,派儿臣前往边关,儿臣亦觉收穫良多。守护天朗的山河,不负父皇的期待,是儿臣的使命与荣耀。」 「嗯,心性成熟不少。」皇帝赞赏的看着他,「诸位爱卿,朕的七皇子回来是大喜事一件,朕这个儿子,为朕守边关多年,立下非凡战功,朕甚慰!正值西陵国七公主也在天朗游访,双喜临门,传朕的旨意,三日后办一桌国宴,不仅宴宾客,也为功臣们接风洗尘,大家好好庆祝一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遵旨!」礼部尚书、内务部大臣封裕、饶光领旨退下。 「谢父皇厚爱!」朗寅释也再次下拜。 「寅儿此番奔波回京,路途遥远还未曾休息,你先回去好好歇息,晚上来尚书房陪朕和你的几个哥哥用膳。朕也要和你商讨下关于护国军的奖赏问题。」朗沐威见朗寅释一身戎装,沉重却不曾换下,十分满意,怜惜道。 「儿臣明白。」 「去吧。」 朗寅释恭恭敬敬的从大殿退下时,并没有注意到朗康辙身边,有一双美目,自他出现起,就一直紧紧的凝视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属于一个过渡章节,很多人物的性格都在这章中铺垫。宫廷和边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花了很多笔墨去描绘,也是为了体现这个氛围的转变。 更文比较慢,尽量多写,希望大家喜欢~~~ 第7章 京城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点情节……合併了一点以前写得内容。 又被锁了,,,心累。简单改了下,变得更直白些。 若说当今世上,有哪个公主的风姿闻名各国的话,那必然是西陵的七公主了。 西陵七公主墨子幽,是西陵国主墨文泓的第七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儿。作为独女,生得貌若天仙,冰雪聪明,颇受墨文泓的宠爱。 九岁时七公主以一篇妙笔生花的《承天阁记》闻名全国,又善琴棋书画,十二岁时其笔下墨梅、花鸟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便是在西陵国也千金难求。其琴艺超绝,师从西陵名师,十四岁时,便是西陵最好的乐师,也对七公主夸奖不已。 七公主及笄后便醉心于国事政务,辅助其父墨文泓治理国家,开垦土地,注重商贸,人称西陵国近年国力上升,也有七公主的一份功劳。 此次,西陵七公主受天朗三皇子邀请,前往天朗参访,于天朗而言,是一件相当有面子的事情。各国向西陵七公主求婚的王子众多,包括西陵内部,也有贵族子弟对七公主百般示好,七公主总藉由为父皇分担国事重任,婉拒了。 第17页 而七公主受邀出使他国,更是从未有过先例,各国追求者都在思索,天朗三皇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请得动七公主这尊大神?应允前往,是否为七公主表达青睐的方式? 出于礼节,公主不便被安排在四夷馆。礼宾司便将墨子幽特别安置在宫廷清竹苑里,和公主们同居一处。 清竹苑 墨子幽立在窗前,一袭紫色的锦缎衫裙。天朗宫廷的灯笼把门廊照得很亮堂,院子里则是夜色迷濛,竹影婆娑。 「公主,您在想什么?今日拜访天朗国君,可是心情不佳?」青芜走了进来,为墨子幽拿了件披风。「夜间风凉,公主保重身体。」 墨子幽悠悠一笑,回头道。 「国君倒没什么,见得也多了。只今天碰到了一个人,让我很意外。」 「可是三皇子那边的人?」青芜猜测,自从尼迪城战役结束,墨子幽便接受朗康辙的邀请,前往天朗京城做客。初来乍到的这些天,每日都有朗康辙亲自相伴,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名胜古蹟游览参观,品尝天朗最经典美味的菜餚,三皇子可谓殷勤周到。 「你倒是机灵。知他日日陪着我游玩,就猜向他。」墨子幽笑道。 「难道不是?」青芜疑惑,「那是哪位风流人物,让咱们公主念想着?」 墨子幽闻言敛了眉眼,若有所思道。 「你原是晓得他的。」 自从来了天朗,墨子幽天天游山玩水,感受异国风情,不知不觉已遗忘了战场之事。谁知今日在大殿上竟又遇见了那人,说震惊也算不得,可心境总归有点起伏。 「他有那般风姿,出生名门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竟是皇子,还是琳姨所出,也难怪尼迪城外便有种熟悉的感觉。」墨子幽嘆了口气,自言自语,「真是孽缘,总是毫无防备的遇见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公主,您越说青芜越不明白了,我认得?皇子?孽缘?还有什么滋味?」 见青芜费解的表情,墨子幽缓过神来,便噗嗤一笑。「没什么。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待青芜一脸茫然的退下了,墨子幽看向窗外,浮云遮挡了月色,她的眼睛在黑夜里明明灭灭,如流动的清泉。 「寅不归……朗寅释。」墨子幽默念道,「甚少有人让本宫这般难忘,原打算有朝一日将你收入麾下,却不想你又是琳姨次子……可真是打乱了本宫的计划。」 想来那种神情,气度,可不是和琳姨有七八成相似吗?连性格,都有琳姨的影子。 「只是知道这个真相,为何我竟有些无所适从?」墨子幽疑惑,她的心里隐隐多了一丝期待,却又多了些许担忧。她有种预感,朗寅释的出现,恐怕会影响她在天朗的活动。 ——————————————简陋的分隔线——————————————————— 朗寅释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京城繁荣宽阔的街道,往烨王府去。他的心毫无波澜,如一片燃尽的菸灰。这个地方,早在很多年前,便没有了任何值得留恋的人。而这宏伟的皇城,值得回忆的亦屈指可数。由于封尘了太久,那些记忆甚至无从下手。 他改道,向一条稍偏僻些的街道上走,待走过一间门前种着梧桐的老宅时,他的神思终于回来了,看着眼前久无人居的老宅,朗寅释突然从马上一跃而下。 「将军!」跟随他的一众人等也从马背上下来。 「你们先走。」朗寅释挥手,走近老宅,站在梧桐树下。上一次站在这里,还是十年前。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若说如今的自己是衣锦还乡,那当时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满是沉郁,沉默的望着眼前斑驳的朱漆大门。 心里的痛苦,随着时间流逝,化成了淡淡的一嘆。失去了最爱的亲人,对于那么珍视家庭温暖的他来说,无异于长期刑法。这些年身处边疆,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所有心酸,却无人能诉说。 最初入军营时,她被那些老将们排挤,忍辱负重,颇为憋屈。好多个晚上,当压抑太久的悲哀和孤寂,吞噬心里每一个伪装的角落时,年纪尚幼的她只能坐在那里,捂住眼睛,任眼泪不甘心地肆意流淌。 很快,他便熬过了最初的阵痛,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逐渐习惯了无可奈何,适应了艰难险阻,他的心沉了下去,也渐渐变得麻木,眼里再也不会涌出泪水,因为他不再同情弱小与无助,他年轻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成为强者,一个不会被轻易击败的强者。 每场战争前,她都会连续好多晚彻夜苦思,顶着巨大的压力,安排战务,通知全军,召开会议,商议最终的策略。她不是战神,每场战争都是一场冒险,每场胜利,都是用血泪和汗水换回来的。 再坚强的人,有时独自奋斗久了,也觉得世界是一片荒凉。 可曾经给她最大鼓舞的家人,再也不会出现了。不会欢迎她,从战场得胜归来。 这扇大门里,装着所有熟悉的儿时回忆。每次回家晚了,外公总会站在门外,黑着脸,粗着嗓子问道,你又跑哪里疯去了?!张家孩子满脸猪油是怎么回事?隔壁王夫人家的狗怎么被锁在咱家茅房里?!瞧瞧你,哪里有点姑娘的样子!臭小子,没你娘管你,你要造反哪!去给我跪在书房里,一直跪到明天早上! 第18页 「外公,我饿了……」小寅释一脸无知者无罪的坦荡,「可不可以吃完饭再跪啊?」 「……」看着她完全无畏惩罚的表情,做外公的很生气。「你这孩子,怎么就罚不怕?快进来,撑门了!」 领着她回来,特意让厨房给她做一碗香喷喷的热面。然后,她就端着面碗规规矩矩的跪到书房里去了。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墙上的仕女图,研究胖瘦美丑,一边暗自骂外公是老色鬼,书房里居然不放高洁风雅的山水画。 …… 院落里,依然摆放着的曾经救火的大水缸,几株曾年年修剪的榆树,只剩一棵还活着,其他早已枯死。后院的古井,透过拱门能够看见,镂空的花廊后,居然还有一株凋谢的海棠。正对的几扇雕花红木门,如今布满了蛛网,一推开就有灰尘扑稜稜的向下掉,呛得人直流眼泪,破败,竟然是这么容易的事。 原先母妃在世时,外公家门庭若市,宾客访问,礼品赠送,宴席餐食精緻,茶盏都不够上。里里外外的丫鬟侍女,还有厨房里的厨娘帮工,无一不体现着作为尚书人家的修养和气派。 随后母后去世,就像所有势利故事的结局一样,外公在朝廷的地位也日趋衰落。他丧女悲痛,无心朝野的党派营私勾结,看不惯昏庸和苟且,日益为朝廷所排斥。等外公一死,朗寅释便真的无人可依赖,无人可信了。 皇宫,整座皇城,便是有容身之处,也无容心之所了。 如今人已长大,不会再怕无人可依,不必……再去边关求平安。 京城,我终究还是回来了。母妃,外公,寅儿归来了。 时光转瞬即逝,哪怕物是人非。 「将军。」兰溢泽站在脱落朱漆的门边,怕打扰朗寅释心绪,小声喊了一句,「该走了,去完王府还得回宫中去。」 「嗯。」朗寅释回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也不再怀念虚幻的记忆,那些记忆莫名的使她心里变得柔软,而作为一个想长期生存在皇宫里的人,最不能心软。 「回去吧。」她嘆了一声,清晰的声音坚定地响起。「陆远,等宫里的安排下来,你就把队伍领到城外的大本营,安排他们休整,好好歇息几日。」 陆远:「遵命!」 烨王府坐落在京城西山边上,地段虽然偏了些,好在门前便是着名的玉泉湖,风景秀丽,山水空濛。 朗寅释自十四岁被封为烨王后,就没回过烨王府。 兰溢泽站在门边,由衷的长嘆一声:「真是浪费啊。」 硕大的院落,由于常年没人管理,花草枯萎,假山破碎,隐蔽处的客房爬满了藤蔓,走廊上也牵连着蛛网,仔细看,居然还有些个燕子窝。 要不是门口匾额上清清楚楚写着「烨王府」三个大字,真怀疑是走进了什么废弃多年的破庙里。再看看空荡荡的建筑,兰溢泽摇了摇头,连破庙都不如,至少庙里还有几尊佛像,比这儿有人气。 「我说殿下,您五年没回京城便罢了,怎么院子里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堂堂烨王宅邸,就一副满地鸟屎的模样,这像话吗?」 朗寅释木然的抬头打量了下院落,在府里东逛西逛,半晌才悠悠答。「我差点忘了有这么个府。」 「……」兰溢泽抚额,「主子忘了,也得有僕人记着,这哪儿有人影?」看来烨王殿下在京城的势力,是弱到家了。本来想着回来过几天好日子,怕是又得落空。 「谁说没有?」突然有个粗重的嗓音从树丛后传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老头儿从树丛后面绕出来,他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衫,眉毛鬍子都花白了,手持一根竹竿。 「呔,我便是这烨王府的看门人,你们私自闯入想干什么?」老头儿挺不客气。 「……陈老伯?」朗寅释仔细辨认后,叫了声。 「你认得我?你这衣着打扮……啊呀,你这长相,七王爷!」老头儿眼睛一亮,突然眉飞色舞起来,「长得和琳妃可真像!你可终于回来了,老奴在这里等了五年!王爷走得时候还很小呢,老奴真捨不得,哎呀呀……现在可不一样了,真是太好了!」 陈雍和是琳妃旧时招募的管家,与朗寅释也很熟悉,小时候还经常切磋武功。琳妃去世后,陈雍和便独居在京城。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 「陈老伯,您就一直住在这儿?」 「哪儿能,王府太大,住不过来,我不过寻常过来两天,在花园角落种两亩地,养几只鸡鹅,一些鸽子,维持生活而已。这僻静地儿,没人来往的话就荒废了,我替王爷看家护院呢。」 难怪一开门就看到有鸽子飞上了院墙,还当是其他人家飞进来的。 「确实,这宅子自从建好,我就没住过。」朗寅释道。「每次回京都住在洛府。」 洛府是朗寅释的舅父骠骑大将军洛昀的府邸,洛昀是洛老大人的义子,与琳妃也算青马竹马。朗寅释自小就跟随干舅洛将军学武功,相比洛府,住在宫里的时间都不算多。 「殿下已经成年,住在洛府总归不太妥当。我这就出去找人给您收拾屋子,整个清扫一下。」 兰溪带着一众随从跟着进来,「我从咱们寅军里选了些人手,有他们打理院子,保准不出半个月,烨王府就会恢復之前的气派。」 朗寅释连连点头,「有劳陈老伯,王府的修葺事务,任何需要可以告知兰溪。」 第19页 「明白。」陈老伯瞭然,应了声。 瞧着朗寅释走了出去,兰溢泽笑道,「殿下在京城落脚不容易,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呢。」 最近连续有请帖送上门,邀请朗寅释去赴宴。 先是左相、太子、九皇子那一波人;再是四皇子、五皇子、大学士等一波人;然后是右相、大司马等等…… 人虽然不同,宴席却大同小异。朗寅释与众人不熟,逢人敬酒便是喝,每每头晕目眩的回府。第二日,再亲自登门拜访一番,以表达感谢之情。 这日,朗寅释从外头赴宴回来,见洛府门前停着一配饰奢华的马匹。 僕从告诉他,朗康辙已经等候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一母所出,回洛府倒也算亲切。 倒不意外。朗寅释点了点头,没有犹豫便走向了客厅。 宽敞的客厅里,舅父洛大人正襟危坐,显然已是聊了几轮。见到朗寅释回来,问候了声,便识趣的起身出去,留下两人单独交流。 「三哥今日找我,可是有事要商议?」朗寅释问道。 「哈哈,看看你说的。三哥在你眼中是个只办公事之人吗?小释你好不容易从边关回来,我作为你哥,怎么能不来拜访你,和你好好叙叙旧。」朗康辙生得英武健硕,性格豪迈不羁,坐在椅子上便有一种霸者气派。 「近来一切都好。多谢三哥关心了。」 「嗯。父皇对你回来的事情十分看重,朝堂上已是多次夸奖,特意嘱咐,要我多多关心你的生活。诸位大臣对你也很是仰慕,年纪轻轻,已经创下这番事业,着实不易。」 「三哥过奖了,若没有三哥督军粮草,我在外领军打仗,怕是也不能心安。」 「打仗的事情我是百般信任你,但如今我却很担心你。」朗康辙停了一停,卖了一个关子。 「哦?为何?」朗寅释顺着他反问。 「京城现在势力复杂,盘根错节。明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都在勾心斗角。你长期在外,对京城不熟悉,为兄担心你短期内立不住脚,要吃些苦头。」 「京城和边关确实不一样。寅释人生地不熟,还是三哥想得周全。」 朗康辙笑起来,颇有几分傲慢之气。「做哥哥的,怎能不关心自己的亲弟弟。你在边关打仗,屡战屡胜,我们都很骄傲,但回京便是另一回事,你身份如此重要,不免有人想要拉拢你。但有时候,一些看起来好的东西未必真的好,做决定还是要慎重。」朗康辙眼神精亮的望着朗寅释。朗寅释知他有言外之意,但他向来心性纯粹,问心无愧,所以便没有朗康辙绵里藏针的烦恼。 「寅释没有想过其他选择,三哥不必担心。」朗寅释回答。 「如此,我便放心了。」见他没有犹豫,朗康辙朝着他微笑,两人又谈了一盏茶的功夫。 临走前,朗康辙道:「听说你最近在忙着修葺王府,有什么事情找齐旭帮忙,他是我的管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向他们开口。」 朗康辙向朗寅释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朗寅释望着朗康辙离去的背影,一双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 「寅儿。」朗寅释正是沉思,洛大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在他身后。 洛昀是个温文尔雅,颇有君子范的中年男人,他就像一个教书先生,从他身上,你丝毫看不到武将的影子,他说话不紧不慢,气度翩然。即便是今日,你也一眼能看出,二十年前他是何等风姿,如何名动京城的。朗寅释受洛昀多年教养,身上的几分气度,倒也与之十分相似。 「舅父,您有事要与我说?」朗寅释回头微笑。 「舅父已经老了,自从战场归来,就一直闲居在家中,虽继承了你祖父定国公的头衔,但也不过是个虚名。很多事情,都不便再干涉。」洛昀比皇帝看起来年轻,但是发中也已然有了几缕白髮。他的神情里带着些许隐忧。「但作为过来人,舅父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你三哥自小便功利心重,心思难测,又野心勃勃,你与他常于一处,要多留几分心才是。皇家无情,即便是你的胞兄,也不见得待你真心。」 朗寅释微微一笑,抚了抚洛大人的手臂。「舅父,让您担心了。您不必忧虑,我心中明白。」 第8章 蛊惑人心 络绎不绝的马车,停在皇宫朱雀门口,送宾客来参加国宴。 沿着宫灯可以通向紫宸殿。紫宸殿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大殿高台上,是皇帝皇后的奢华宴桌,高台下,南北两侧一字排开,按级别分布着王公贵族和文武大臣的席位,宫廷请来的舞蹈班子在大殿中央表演,婀娜多姿的舞娘们翩迁起舞,歌姬吟唱,乐师奏曲,余音裊裊。 宫女侍从鱼贯而入,层层摆放御膳房为大宴特制的酒馔珍馐,从北方部族的椒盐羊肉,到南疆的酸辣三鲜,从天朗的青梅酒,到西陵的玉露汁,乃至从冰窖取出的「瑶池鲜果」,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朗寅释整个晚宴都在喝酒、看舞……就像入了定的老僧一般。有人来敬酒,他就颔首微笑,寒暄两句,颇给面子的一饮而尽,没人时,他就默默待在角落,吃些东西,欣赏舞娘飘逸的长袖和裙摆。 新来的白衣舞娘身段绝佳,便是舞剑助兴,从朗寅释这个习武多年的人看来,也是极为优美的。但看着看着,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即便对一个需要武功傍身的艺伎而言,这挥剑的动作似乎也太专业了些。 第20页 「小释,这么热闹的宴会,你怎么一个人傻坐在这里?!」朗康辙从打得火热的群臣中出来,一眼看到了这个他。「可是玩得不尽兴?」 「不不,挺好的。」朗寅释连忙道,「我只是不太习惯人多的场合。」 正说着,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舞蹈也停了。原来是皇帝朗沐威有话要说。「诸位,今日的国宴,一是为了迎接前来天朗参访的外国宾客,二是为了庆贺边关战役的顺利结束,朕十分高兴,能与大家济济一堂,见证我天朗国力的日益强盛。请大家尽情享用美食,品尝美酒,欣赏表演,各取所需!今晚不必拘束,朕允许你们通宵畅饮!」 「谢吾皇万岁万万岁!」下面的官员贵族们连声叫好。 祝酒词说完,朗沐威称其身体不适,耐不住嘈杂的场面,先行携眷离去了。晚宴继续,剩下的人得了自在,又有了些醉意,便游走到了一起。 舞娘们都已撤下,换了琴师演奏。 「不管喜不喜欢,回了京就要慢慢习惯,应酬都是必须的。」朗康辙上前拽起他,探头过来轻声道,「过来,哥哥给你介绍一下,你未来的嫂子。」 「哦?」朗寅释突然有了点兴趣。朗康辙性子傲慢,眼光极高,能让他倾心的女子,恐怕不多。 「好啊,三哥看重的定不是凡人,我可得好好见识一下。」 西陵七公主殿下墨子幽的视线,突然被眼前的身影挡住。抬起头,只见朗康辙满面春风的立着,一身金线九蟒玄袍,脸颊通红,布满酒气。而他身边那人,银色宽袖竹叶纹锦袍,绣着暗金流云纹的镶边,白玉冠带,神色从容,不正是朗寅释吗?墨子幽愣了愣,见惯了他一身铠甲,不料朝服穿起来,竟也丰姿奇秀,神、韵超凡。想来还是常服更适合些。 「墨儿,之前答应过,要为你介绍我的同胞兄弟,这就是天朗七皇子——烨王朗寅释。别看他细皮嫩肉的,他可是战场上声名显赫的『寅不归』!」 「小释,」朗康辙又兴致勃勃的转向朗寅释,「你眼前这位,便是名扬天下的西陵七公主——墨子幽。此次墨儿受邀来天朗,正好在你回京之前,你定是还未见过。这般人物,为兄怎能不为你引荐一番?」 「墨儿的母后是西陵明皇后,旧时与母妃交情甚好,所以,我们两家也算颇有渊源了,哈哈。」 朗寅释闻声看去,只见席上的女子缓缓起身。她头戴凤冠,一身紫金翟鸟花纹束腰锦缎长裙,织金云霞纹长披帛缠绕在手臂上,裙边繫着长穗宫绦,尊贵典雅,仪态万方。 而这些繁复的装饰,都比不过这女子一颦一笑间透露出的灵秀之气,她朱唇皓齿,眼眸清冽,一张绝美的脸蛋如粉妆玉琢般可爱,沉默时流转着幽竹般清丽的气息,显得典雅持重,谈笑间眉眼却顾盼生情,美而近妖,只让人觉得撩拨心弦。真是笑也迷人,愁也迷人。 朗寅释从未见过这等风华绝代的女子,灯火阑珊处,觥筹交错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满眼都是这笑靥如花的女子,他的眼眸微动,凝神的望着她。 「寅将军的名声,早已传入西陵,本宫一直盼望与你相见,却不想是七皇子殿下。」墨子幽举起酒盏示意,一双盈盈的笑眼让人不敢直视。方才朗寅释痴迷的神情,让墨子幽心情大好。 这女子,当真是生得好美,眉眼间也有一丝熟悉的味道。朗寅释愣在原地,忽地耳边迴响起朗康辙的话。 「哥哥给你介绍,你未来的嫂子。」 朗寅释收回目光,淡定道。「七公主闻名天下,风华绝世,寅释亦仰慕已久。百闻不如一见,七公主比传言中更要美上三分。」 「承蒙夸奖。」墨子幽很是受用。 「……只是,」朗寅释犹豫,「不知为何,七公主的声音听起来竟很耳熟。」这种清越的如溪流淙淙的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 「是吗?」墨子幽托着腮,似笑非笑道。她喝了些酒下去,脸颊正泛起微微的红色。「那你可得多听一听本宫的声音,以免和其他人混淆了。」可不是得熟悉吗?明里暗里交涉了那么多回。 「家族关系深厚,自然会多几分亲切感。」朗康辙颇有深意的朝墨子幽看了一眼。「七年前我第一眼见到墨儿时,还立下非卿不娶的誓言呢,如今七年过去,也不知这个愿望能否实现。」见墨子幽还以一个微笑,朗康辙又笑道,「你们先聊,我和丞相还有几句话说。小释,替我照顾好墨儿。」说罢,举着酒盏挤进了人群。」 「你的三皇兄性格和你很不一样,相貌上也不相像,很难想像你们是同母所出。」看着在人群中打转的朗康辙,墨子幽道。 「我自幼在外祖父身边长大,一心习武,三哥却是宫廷长大,父皇的要求也多,性格有所差异也属正常。」 「所以,身为寅将军的七皇子殿下,手握兵权,可是要站在三皇子这一列吗?」墨子幽轻描淡写道。 朗寅释心头咯噔一声,西陵七公主除了才貌双全,也同样以辅助西陵国主墨文泓处理国家大事出名,难得来一趟天朗,怎么可能是简单的拜访呢?朗寅释恍然大悟。 他皱起眉头,陈述道。「关于天朗内部的事宜,西陵公主恐怕不该多问。」 「你的警觉性很高。」墨子幽笑道,「不用担心,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她起身,缓缓走到朗寅释的背后,趴在他耳边轻声说。 第21页 「你的父皇有许多优秀的儿子。我只是为七皇子担忧,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回了宫廷是否感觉像一只金丝雀,手无缚鸡之力,只有被人摆弄的份呢?」耳边传来一阵酥麻。 「这就不劳七公主费心了。」朗寅释松开了握紧的酒杯,眉眼淡定。 「本宫怎么能不担心呢,本宫可是要嫁过来的人,选择一个好的归宿,太重要了不是吗?」墨子幽轻笑,她状似散漫的坐下,左手撑着额头,悠悠道。 看着眼前女子清秀典雅的面容,朗寅释只觉得她越发妖冶起来。 「七公主这么早暴露自己的目的,是想从我这里探听到什么?」 「无非是求一个合作,只要七皇子有意,我可以帮你。」 说来简单,这么天真的提议,简直像小孩子玩家家酒。 朗寅释嗤笑一声。「我不管你跟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这我这里,不管用。」他站起身来,「如果你打算利用三皇子,做出不利于天朗稳定的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西陵。」朗寅释扔下一串冷冰冰的话语,便离了席。 「主子,碰壁了呢。」默默站在墨子幽身后的青芜走上前道。 「怎么会?像朗寅释这种人,不激怒他,他岂会看得到你?」墨子幽轻松道,敛了眉眼继续道,「猫咪炸了毛是好事,只要再加以安抚,便能把他乖乖收入囊中。」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甜蜜的内容好难写!两个主角好闷骚。 要是两人熟悉了,腻歪写起来大概会顺手些…… 这章不长但写了两天,学习了好多汉服的知识,虽然为了效果,只写了一点点。 第9章 登门拜访 自从那日晚宴不欢而散,朗寅释心里就放着事情。 一是这墨子幽含笑的甜美面容,时不时就会浮上心头,让他莫名其妙地总是想起她。二是想起墨子幽,便会让他担忧天朗的国情。 西陵已经开始将手伸进天朗内部,意图通过联姻,为天朗下一任国君铺路。但西陵并不是唯一有野心的国家。 难保其他国家没有勾结天朗的其余势力,比如太子的派系,抑或四皇子党。父皇近年来身体越发虚弱,如此,风波早晚将至,他不得不做些准备。 所以他下朝回来,见到那人优哉游哉坐在客厅里时,佩剑都差点从手上掉落。 西陵公主墨子幽一身紫金襦裙,大大方方的端坐在椅子上。 「别来无恙,七皇子殿下。」 朗寅释感觉额角抽了抽,有些头疼,还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大神这不是自己找上门了吗? 「身为三皇兄的客人,公主殿下贸然前往本王的府邸,不合适吧?」看着眼前笑意盈盈品茶的女子,他不欢迎道。 一个身怀阴谋,意图不轨的西陵人,这般坦荡的出现在他面前,难道他脸上写了『同流合污』或「放任自流」几个字吗?这个女人未免太嚣张。 墨子幽端起茶盏吹了吹。「有什么不合适,连你们皇上都跟我说,京城各处随便逛,烨王殿下这么大个府邸,也不请人来喝喝茶吗?」 「烨王府家徒四壁,只怕是没有好物相待,折煞了贵客。」 「烨王殿下不必客气,我知你府里向来清雅,景色宜人。更何况,还不缺好茶。」墨子幽轻轻品了一口,赞美道。「这铁观音,果真是极品。」 朗寅释眉头抬起,看向兰溪,兰溪在边上满脸无辜,摆口型道,「公主自己点的。」 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朗寅释以口型示意:「赶紧把这尊大神给我送走。」 兰溪回道,「殿下,兰溪突然想起陈老伯的鸡还没有喂,我先去餵鸡了。」 「……」 墨子幽见朗寅释仍立在门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友好道,「殿下坐呀,别客气。」仿佛她才是这个府邸的主人。 「不如我们来聊一聊。」 和一个潜在敌人有什么可聊的?朗寅释不情不愿的坐下,盯着墨子幽。这女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七公主好胆量,当真以为我不会上报父皇,让你回不得西陵?你可知,意图暴露得太早,是会遭人胁迫的?」 墨子幽悠哉地放下茶盏,「本宫既然敢说,就不怕被胁迫。跟七皇子打交道,说点实话,表达一下诚意,何错之有?本宫只是想早点切入正题而已。」 「本宫虽与三皇子过从甚密,但现在一切的计划都没有落实,口说无凭,只会引发政局混乱,七皇子这么聪明的人,岂会听信我的一面之词?」 墨子幽向朗寅释眨了眨眼,笑道,「莫不是那日我与说你的,让你心生提防了?」 朗寅释面色无波,眼底却有了笑意。这墨子幽思路清晰,聪明得让人生不起气来。 世人传言墨子幽才貌超群,有夸张,却未必是假话。 如果说这是一局游戏,早晚都会把每个人捲入其中,那他完全没必要继续旁观,朗寅释开始有了兴趣,毕竟游戏的乐趣在于参与。 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他正色道,「话已说开,不妨直接些。怕是要让七公主失望了,本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不出一个月,手上的兵权将会被全权收回,良禽择木而栖,七公主来拉拢本王,实非明智之举。」 「是因为无权,还是因为无心?」墨子幽一针见血道,「我与朗康辙相识甚久,关于你这个弟弟,我了解得可不少。」 第22页 「本宫看重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兵权。」她不以为然,「七皇子是聪明人,和聪明人合作,岂有不赢的道理?」 墨子幽柔和清越的声音传来。 「七公主似乎很了解我。」朗寅释面色从容,他深邃的墨色眸子里,闪烁着审视的光芒。 墨子幽与他对视,毫无退怯。想进入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比他自己还了解他。她耐心地撒下惯用的诱饵,等待着猎物一步步的走进罗网来。 没有人,能抵挡她墨子幽的魅力,无论是老谋深算的天朗皇帝,还是野心勃勃的朗康辙,甚至,东承疑心甚重的宰相赫鲁。他们无一不对墨子幽青睐有加,无论这份青睐几分真假,墨子幽足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你来找我,三皇兄知道吗?」半晌,朗寅释平静的问道。 「本公主的行踪无需向任何人报备。」墨子幽回道,思虑片刻,她又道,「朗康辙与本宫,还是通过气的。」 「寅释既是三哥的人,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前来慰问。」朗寅释继续刨根问底。 墨子幽放下手中茶盏,向后端坐。 「七皇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见朗寅释毫无反应,墨子幽有些许烦闷。 「你们是不同的。」 朗寅释不露喜怒,心头已是瞭然。 「本王明白了,难得七公主一片苦心。」 他起身,从容的终结了话题。 「这个游戏,本王参加。」 「但是,凡是属于三哥的,本王绝不和他争抢。」 送走墨子幽,朗寅释挥了挥手。房樑上下来两个黑影。 「殿下。夜魑、夜魅听令。」 「好好查一查这个西陵七公主,把她的一切行踪都给我报备一份。再看看,三哥那边是什么动静。」 「是。」 黑影人退下。朗寅释坐在桌前,陷入了思索。 其实不能怪墨子幽这招脚踏两只船,作为西陵独一无二的幽澜公主,她完全有这个资本玩转于多个男人之间。若他朗寅释是个男儿身,怕是完全抵抗不了诱惑。 毕竟,西陵七公主屈尊赴会,背靠西陵的国力,倚仗妖冶魅惑的绝世容颜,再加上她三分的聪明才智,怕是世上任何一个有所图谋的男人都会心动。 什么兄长、君父,都是假的,只有利益和斗争。 美人在怀,王位在握,哪个男人不为之疯狂?为了个女人,兄弟阋墙并不是稀罕事,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意味着权势的加持,意味着离天朗的皇位又近了一步。 难怪他势在必得的胞兄朗康辙,会对她亦步亦趋,百般逢迎,明里暗里的表示墨子幽将成为他的煊王妃。 那他呢?他堂堂护国大将军寅不归,烨王朗寅释,难道不心动吗? 朗寅释望着茶盏中漂浮的叶片。 只可惜,墨子幽千算万算,大概也算不出,他朗寅释——是个女子。 漂浮的叶片终于沉了下去。 很多事情,因为这个身份,都有了不同。 王位吗?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呢。 墨子幽几乎怒气沖沖回到了自己的居处。 「……凡是属于三哥的,本王绝不和他争抢。」 想起朗寅释淡漠的说出这句话,墨子幽恨不得拿茶盏砸碎他那张公事公办的脸。 墨子幽屏退侍从,气唿唿的在大厅里转悠。「都下去,把门关上!」 「他当自己是什么人物?这么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什么将军、皇子!这就是他傲慢的理由么?」 「便是本宫周旋于多个男人之间,能挑中他,已是他三生有幸!他也只该有受宠若惊的份!这么高的筹码,都无动于衷,什么男人会这么没胆色?」 「不,不是他没胆色,他根本就是块顽固不化的石头!」墨子幽将手头的物件统统甩了出去。 清开闲杂人等,青芜端着清凉的玉露汁走上前来,惊讶不已。「公主,出了什么事,您发这么大的火?」 自从公主开始涉足天朗的事情以来,脾气真是渐长,把过去好几年的脾气都发完了。上一次,还是战场上吃了那寅不归的亏,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您今日不是特意去拜访烨王殿下了吗?说是很看重这件事情,难道与烨王殿下没谈妥?」 怎么心情好好的去,这么暴躁的回来了? 「本宫有意拉拢他,却不想此人根本不是一统天下的命!」只要是跟朗寅释接触,墨子幽便屡屡碰壁,这个公主当得着实是很没有面子。 「他拒绝您了?」 「……这,倒没有。」墨子幽冷静了下来,略一思考,想起朗寅释说得前半句话,『这个游戏,本王参加。』 他的态度虽然不客气,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 朗寅释的意思是,他会一如既往的帮助朗康辙,但并不会与其争夺皇位。墨子幽既然已经和朗康辙牵扯不清,他并不想淌进这个混乱的关系里。 「那公主何鬚生这么大的气?」青芜问道,「烨王不为诱惑所动,正好体现了他的忠诚可靠,公主要帮助煊王成就霸业,得到烨王正向的表态,应当高兴才是啊?」 墨子幽愣了愣,的确,只要朗寅释愿意合作,有他的支持,朗康辙登上皇位便会容易许多。 似乎完全没有生气的道理。 第23页 ...可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 难道是引诱未果,感觉自己的魅力受到了挑战?墨子幽一时有点想不明白。 「以青芜愚见,如果两个兄弟有心要争,这个局就更乱了,主子也会很为难的,毕竟您只能扶持一个人。」青芜尝试着为墨子幽分忧,「烨王不争抢,对主子有利无害呀。」 「你说得对。」墨子幽已是冷静下来。 「无论是西陵的支持,还是本宫的选择,都只会是一个人。」她敛起眉眼,神色凝重。 「那主子何鬚生气,这烨王无心皇位,主子索性一心辅佐煊王不就好了?」 「……」墨子幽下意识想反驳,却又顿住了。 「哎呀,你不会懂的……总之,本宫就是对这朗寅释感兴趣!」 青芜听着主子的话,怎么感觉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一时也想不明白。 「本宫是气他的榆木脑袋,这般示好却视若罔闻,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待本宫。」自身魅力没被认可的七公主感到有些气恼,「以往都是那些人主动献殷勤,本宫唿之即来挥之即去,何时这么被动过?这个朗寅释,真是不识好歹。」 瞧见自家主子美丽的脸庞隐隐含愁,青芜不禁莞尔,只道公主又耍了任性的小脾气,上前递过玉露汁,为她降降火气。 墨子幽喝了玉露汁,突然若有所思,她看向青芜道。 「说来,他那张白净的脸,气质是和一般男子不一样,莫非……莫非他对女子没有兴趣?」 青芜被自家公主给逗乐了。「主子快别乱猜了。兴许是主子平日和煊王走得近,烨王觉得亲兄弟之间争……争主子您,不方便,也会破坏双方和睦。」青芜笑道,「虽然主子是千金之躯,但烨王殿下可能也有他的考虑。」 「你是说,朗寅释也觉得本宫美,只是他不愿意表现?」墨子幽这么一想,倒是茅塞顿开,觉得挺符合朗寅释性格。 「男子多少有些独占欲,更何况,对方又身为皇子,更看重体面。」青芜笑道,「主子总不能要求人人见到您,都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呀。」 「瞧你说的,本宫哪有那么贪心?」墨子幽无辜地挑眉道,「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岂能有人不动心?而且相比兄弟间的和睦,更该看重的该是皇位才对。本宫抛这么好的一根橄榄枝,若是有意的人,早就谋划起来了,他实力不比朗康辙,本该更努力……真是搞不懂他。」墨子幽匪夷所思。 「那,主子到底打算选择谁呢?诚如烨王所说,您是属于天朗三皇子的吗?」青芜问。 「怎么又问这种傻问题,青芜?本宫当然是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 说完这句话,墨子幽也愣了。 本宫是属于自己的。对了,朗寅释说,属于朗康辙的,他不会争抢,可她墨子幽不属于任何人…… 原来还是有机会的。不经意间,墨子幽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青芜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家主子脸庞上浮起的甜美微笑。 今儿是怎么了?一时气一时愁一时笑的? 青芜摇了摇头,这可真不像印象里的公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有点恋爱的苗头了? 有种预感,公主在拿下烨王殿下的道路上,会不遗余力的…… 第10章 东市相遇 烨王府,两条黑影闪过。 书房里,朗寅释静坐桌前。两名黑衣人恭敬的单膝跪地行礼。 「殿下,这是属下近日里打听到的相关消息,请殿下查阅。」黑衣人呈交了一份文书。 「西陵七公主墨子幽,封号幽澜,谛昆七年出生于西陵嘉邺,目前一十九岁……」 「四个月前,西陵有关七公主的消息全部断了,据称七公主已前往天朗,但抵达天朗的日期却在近半个月,此间七公主去了哪里,是一个谜。属下特意向沿途各地打听,得知七公主随煊王从北方来得京城,按脚力算,此间七公主应该在千壑关到轩辕城方向。」 千壑关是东承的边境地区,是西陵通往天朗北部的必经之路,轩辕城则是煊王在北边的督军粮草之处。 朗寅释心有所感,起身拿了地图。 两个地方离尼迪城都不算远,但也不完全在一个方向上。 脑海里浮现了那个东承小将的身影,她统领着西陵大军……西陵大军,西陵公主,可能会这么巧吗? 朗寅释心生疑惑,难道说……? 「你们两个,听我命令……,速速就去。」朗寅释吩咐道。 黑衣人点头,「属下明白!」 今日是天朗每月召开一次的市集,大街小巷很是热闹,墨子幽从未见识过天朗的买卖,颇感兴趣,便换了件老百姓日常穿的青色窄袖褙子,带着青芜、青岚,兴致勃勃的从宫里出来。宫墙外,阳光明媚,绿意盎然,行走在绿茵间,感受光斑洒在地面上,好不惬意。 「公主,这可是咱们第一次在天朗自由出行,没有煊王爷鞍前马后的陪同。」青岚道。 「这不是很好吗?本宫又不缺他那匹马。」墨子幽不在意道。 她乐得一个人清净,朗康辙每次都像要使出十八般武艺似的,上遍所有菜样,用力过度难免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她能理解是一回事,真的喜欢却是另一件事。 通往东边市集的路上,公主殿下一行人意外撞见了某个惹人生气的傢伙。 第24页 那人一袭素袍,长身玉立的从路旁冒出来,腰间一如既往的挂着佩剑。 「七公主,今日走访天朗的任务,就交由本王陪同吧。」那人温和一笑道。 「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七公主眉头一挑,看来今日的单独出行计划,是实现不了了。 「烨王殿下日理万机,也有空来陪我一个公主逛市集吗?」 性格孤僻的面瘫王爷,也有主动找上门的时候? 「让七公主见笑了,本王既不善于政务,也不熟悉京城,便是做个嚮导,也不专业,还得请七公主多担待呢。」这人倒是不急不慌。 「好啊,」墨子幽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本宫怎么能不领情?」 「走吧,烨王殿下。」七公主淡定的从朗寅释身旁走了过去。 东市是京城闻名的中高端货物交易之所,附近围着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方便人们歇息时可以享用茶水食物。 尽管身旁有一个讨厌的傢伙陪着,但这个傢伙存在感很低,七公主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墨子幽沉浸在五花八门的全新体验里,对街道两侧的摊铺惊奇不已,流连驻足。品尝点心,观摩服饰,感受着天朗独有的风情。 「姑娘可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墨子幽驻足于一个摊头。 卖货的是个老大爷,他的摊头尽是一些带着机关的东西,朗寅释有的见过,有的也颇觉新奇。 老大爷热心的解释,「这是饮水鸟,放一杯水在它面前,它会定时去啄水喝。」 「这是孔明锁……」 「这是九连环……」 墨子幽看着老大爷一个个给她演示,解释原理,连连点头。「真是别出心裁,想不到天朗的古人拥有这般惊人的智慧。」她的目光被一个绘制着花纹,像一面鼓似的物件吸引过去。 「这是何物?该怎么玩?」 「姑娘怕不是天朗人吧?」老大爷见她的髮髻样式和寻常女子并不相同,又生得楚楚动人,水灵得很,不像本地人。衣着朴素,却肤色白皙,玉指纤纤,也没有干过粗重活的样子,心道是个大户人家女儿。 「这是空竹。」一直默默站在边上,旁观状的朗寅释插话道,「我们小时候玩过。」 「七……你喜欢吗?喜欢就买一个回去。」说着准备掏出钱袋来。 「对对,」老大爷看了看两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对璧人,「老朽失礼了。空竹不容易玩儿,夫人要是没见过,怕是不会。既然相公会玩,夫人可以让您相公示范给您看。」 「相公?」墨子幽抬起头,一脸疑惑道。 「夫人?」朗寅释也茫然的望着老大爷,伸手拿起了空竹。 「嗯?」老大爷一时也没明白,上下打量两人,男子沉默俊逸,女子灵动美艷,气度相貌很是般配。难道这不是南边的女儿嫁到天朗来得吗? 「难道,你们不是一对儿?」 「……一对儿??」墨子幽和朗寅释面面相觑,一时只觉哪里怪怪的,彼此尴尬无话。 老大爷见情势不对,心下也明白了,「老头子眼拙,误会了二位!抱歉抱歉!」天朗民风较保守,一男一女当街而走,多有实际名分,难怪老头误会。 朗寅释挥了挥手,不做计较。 他将空竹缠上绳子,手头一抖,那空竹便悠悠的旋转了起来,待转速够快,他轻轻一挑,空竹便腾空而起,朗寅释手头一个花样,又接住了。 「想不到公子还是个能手!」老大爷惊嘆道。 墨子幽也被空竹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驱散了心头的意乱,只觉得颇有趣味,便笑着也要一试,结果屡试屡败,险些砸上路边行人,被朗寅释看了好些回笑话。墨子幽倒也不恼,白拿了一个空竹回去,说是要朗寅释以后经常来宫里教学。 两人转了一上午,也是饿了,作为地主,朗寅释带着墨子幽去了「逍遥仙。」 「逍遥仙」是东市着名的酒楼,常来东市的人,没人不知道「逍遥仙」的,除了菜品做得精当可口,逍遥仙的消息也是一贯灵通。因此日常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两人进门时,老闆正坐在柜檯上打着算盘,一边念叨着。 「现在的世道不好,听我京畿司当差的大侄子说,凤栖阁最近又活动起来了。凤栖阁一活动,说明必然有人要生事啊。」 「凤栖阁?那是个什么东西?」有酒客问道。 「凤栖阁你都没听说过?你新来京城的吧?」另外一个酒客轻蔑道,「二十年前,谛昆皇帝登基不久,国内势力错综复杂,那时候凤栖阁可是名噪一时,是全天下最有名的情报谋略机构!」 「那时候的阁主,叫什么……林牧青来着,据说朝廷都忌惮他,这事儿东承、西陵都有所耳闻。」 「这么说我也有印象,」倒茶的小二也加入进来,「据说,这凤栖阁活动的范围,就以咱们天朗京城为中心,其他国京城也有分布,好多达官贵人都是它的客户,它消息灵得很,根本抓不着。」 「真的假的,」大厅里的客人顿时都有了兴趣,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要真这么厉害,这些年都干嘛去了?」 「在地下活动呗,树大不招风啊?凤栖阁没动静是好事,说明有安稳日子过,一旦出了动静,那就是有人在背后谋划着名什么了。」消息灵通的酒客卖弄道。 第25页 大厅里一时议论纷纷。 「那它这次活动起来,是为了什么呀?」「对啊,会出什么乱子呢?」 「好了好了,」逍遥仙的老闆发话了,「都该干嘛干嘛去,江湖传言听听便罢!多吃菜,少议论,我还想继续做生意呢!」 老闆安抚完酒客,一回头见到两位客人进来,他抬了下眼皮,正好对上朗寅释的视线。 「两位客人,里边请——」老闆招唿道。 话音未落,小二拎着茶壶从大堂跑了出去,差点撞上墨子幽。墨子幽轻盈地退了一小步,虽然没躲开,却缓了碰撞的力气,朗寅释抬手扶住了她。 朗寅释冷了脸色,训斥道。「老闆,你这店内小厮未免太不小心。」 老闆陪着笑脸,「客人说得对,」并转向了那个小二道,「你怎么回事,不长眼睛?吓到客人怎么办?」 小二连声赔罪。 两人从大厅穿过,往二楼的雅间走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醉汉从楼上下来,摇摇摆摆,骂骂咧咧的,「格老子的,上几个菜上到现在……」 「客人,您再等等,菜马上就好!」小二在下头通报导。 「去你妈的,老子酒都喝了几轮了,还马上,马上你个头!」 楼梯并不狭窄,醉汉却一人走了三人的位置,见到眼前的墨朗两人,醉汉红彤彤的脸上一双眯眯眼斜斜一翻,喝道,「小子,识相点滚开,别挡道,老子还没喝够呢!」 朗寅释走在墨子幽身后,并未移动。醉汉说着就要上手推人。 「放肆!」墨子幽呵斥道。 醉汉仔细一瞧,「哟,是个美人,长得真漂亮,嘿嘿,让爷来摸摸这小脸……」 墨子幽眉头微皱,迎着醉汉的动作,拘束的避让,却不耐这醉汉死缠烂打,最后避无可避,退了几步,躲进了身后朗寅释的怀里。 清新的茶香扑来,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墨子幽一时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东承大营那个晚上。 朗寅释毫无防备,鼻息已是幽香四溢,他愣了一愣,僵着身子挥手一推。 那醉汉立时飞了出去,「砰」的撞在栏杆上,闷哼一声,咕噜咕噜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小二上前踢了踢他,醉汉迷迷煳煳的骂着:「别动你老子!」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笑开了花。 「两位客人没事吧?」小二问道。 朗寅释挥了挥手,遣散了小二,望着怀里的墨子幽,「七公主还好吗?」 「本宫很好。」墨子幽沉声道,从朗寅释怀里钻出来,伸手掸了掸衣衫,脸色有些不佳。她看了眼倒在楼下唿唿大睡的醉汉,不再言语,迳自走上楼去。 朗寅释紧随其后。 二楼雅间靠窗,窗外便是京城着名的河流,柳树依依,波光粼粼,风景甚为宜人。逍遥仙的菜品也精緻合口,两人面对面坐着。 朗寅释歉意道,「城里不比宫里,三教九流、闲杂人等众多,若是有些人不知礼数,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多多恕罪。」 「无妨。」墨子幽已然恢復了神色,笑道,「本宫本就想见识天朗的市井生活,宫里人客客气气的,本宫已很是厌倦。」 朗寅释闻言微笑。 「只是,本宫好奇,适才他们提及的凤栖阁,烨王可有所耳闻?」 「本王长年在边关,对于京城之事的了解,恐怕还不及街边的孩童多。」朗寅释温煦的笑了笑,出人意料的显得非常好脾气。 「如此。」墨子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含笑点头。 游览的时间过得很快。夕阳落山,各个摊贩也开始收拾东西。两人漫步在街巷,向着宫门走去。 墨子幽停在了宫门前,回头与朗寅释告别。她的身后,青芜提着一笼热腾腾的小笼包,一筒桂花绿豆汤,青岚则捧着几样墨子幽喜欢的小物件。 「本宫要感谢烨王殿下,百忙之中,抽一天时间陪本宫逛市集。」墨子幽含笑浅浅,在夕阳下,风姿更是动人,「本宫今日很开心。」 「能让七公主开心,是本王的荣幸。」不知道为什么,朗寅释的神色较先前温柔了许多,夕阳下,他的侧影镀了一层金边,他温和的笑笑,身上那种冷硬的,拒人千里的气息仿佛褪去了不少。 墨子幽笑起来,朗寅释的奉承话说得居然毫不违和。 「那,咱们改日再见。」她道。 「好。」朗寅释点头,目送她离去。 墨子幽迈步出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她背对着朗寅释,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殿下日后,若是还想试探本宫的武功,不必请那些演员,本宫更喜欢你亲自动手。」 说罢,莲步轻移,在青芜青岚的陪同下,向宫里走去。 朗寅释眉眼微动,淡笑的脸上神色一滞,抬眼看向她的背影,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逐渐盛满了笑意。 「呵。」朗寅释忍不住笑开来。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她。」 他忍不住喜欢墨子幽的聪明劲儿。 作者有话要说: 删了很多内容,这次总不至于被锁了吧?? 第11章 宫中闹鬼 烨王府晚间 月上枝头,清风徐来。朗寅释坐在庭院里,一壶小酒自斟自饮。 今日的一系列事情,让他豁然开朗。 第26页 「难怪她一见我便没有生疏的感觉,像是早就认识我似的。」 呵,原来也算是老相识了。 许是对当时那东承小将印象不错,再见到墨子幽时,心情都与先前不一样,多了许多亲切感。想到这里,朗寅释忽然觉得心头仿佛轻松了不少。 「王爷,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兰溢泽从院外进来,握着柄扇子一脸八卦。 「还好。」朗寅释回答,抬头看他,「一起喝一杯?」 兰溢泽在石桌对面坐下,「还好?自从回了京,可不经常见您笑啊。今天没什么开心的事情,说什么我们也不信。」 说起来,兰溢泽还曾和兰溪讨论过,为什么王爷回京后就变得格外沉默,不苟言笑呢?兰溪思考后得出的结果是,朗寅释怕生。 「怕什么生?」兰溢泽问道,「王爷战场杀敌无数,死都不怕,怕生?」 「这个生,是指陌生人。」兰溪一本正经回道,「王爷打小就内向,遇到不熟悉的人就不自在,那个脸啊,也崩得紧紧的。我自小就照料王爷起居,对他最了解不过了。回到京城,整个环境都是陌生的,王爷要适应好久呢!」 「噗,哈哈哈。」兰溢泽闻言哈哈大笑,他还是很难想像,平日里出席公众场合一脸严肃认真的烨王朗寅释,其实内心忐忑不安,惊慌失措。 突然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了呢…… 「哎呀,看到王爷这面带微笑,喝点小酒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我原本担心皇上撤了您的兵权,您可能要心情不佳,压力太大呢!」 想想驰骋沙场的第一名将,回了京城便屈居一隅,无所作为。兰溢泽忍不住有点心疼自己王爷。 朗寅释笑笑,「本王这不是还有你们吗?勾心斗角、笼络人心,不是还有三哥吗?尚不至于无所倚仗。」朗寅释安抚道。 「溢泽是觉得,王爷太憋屈了。」兰溢泽惋惜道,「自从前几日,皇上收回您的兵权,您的待遇便一落千丈,饱受排挤,后来您干脆一问三不知,心甘情愿被人当傻子看。」 「您是不生气,我们看着那些势利眼的大臣们却是难受。皇上也是,嘴上一套,实际一套,一边说着疼您爱您,一边收回兵权,明摆着架空您,果然天子不重亲情!」 朗寅释闻言好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溢泽,你最近这个脑袋瓜子转得不是很利索啊。这般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自从回京城,我们便生活在各个势力的眼皮底下,稍有动静,就会引火烧身。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倘若被置于风尖浪口上,定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因此低调行事,有益无害。」 「更何况,哪怕本王什么都不做,只要和煊王关系密切些,都会无形地给其他势力增加威胁。煊王的地位已经仅次于太子,没有人会允许我带着兵权进入他的阵营。」 「您是说,那些人看不惯煊王却拿他没办法,但可能会拿您开刀,杀鸡儆猴?」 「兵权引人忌惮,容易被罩上谋逆之名,若真是如此,三哥恐怕也会把我视作弃子。」 「那若是不加入煊王一方呢?您也说了,煊王也只是利用咱们而已。」兰溢泽提出可能性,「王爷何必执着于煊王?毕竟此前,皇上一直迟迟未撤您的兵权。」 朗寅释无奈笑道,「我和他是同胞兄弟,比旁人都要亲上三分,纵使我不亲近他,外人会相信吗?自立门户何其之难,这不是执着,是没有选择。三哥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您势必会和煊王结盟,这样一来,势力过于庞大,皇上剥夺了您的兵权也就顺理成章了。」兰溢泽茅塞顿开。 「他这么做,也是对所有人的一种保护。父皇不希望他的儿子们剑拔弩张。」朗寅释点头。 「至于大臣们看轻本王,反倒给了本王空间。行兵者,更明白埋伏的重要性,一时被误解、排挤,算得了什么?避人耳目,发展实力,才是更关键的。」 兰溢泽扇子一敲,点头道,「如此说来,现在王爷在这京城,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了。难怪一进门便看到王爷这面带微笑的模样。」 朗寅释一愣,那倒是无关…… 「从我这些日对京城的观察来看,京城的局势已经很是紧张,容不得再加入一星一点的火花,不然定是轩然大波……无论这个火、药、桶什么时候爆炸,我们都千万不能去当这个导、火、索。」朗寅释特别嘱咐道。 「溢泽明白。」 「交代你的事情可是都办好了?」 「那是自然,王爷交给我的任务,我什么时候耽搁过?」兰溢泽摇了摇扇子,笑了笑,「不过,今天来是有消息要汇报。宫里最近不大安生。」兰溢泽一改颜色,认真道。 「怎么?」 「东宫太子领地,近日里死了几个宫娥。事情挺邪乎,现在里头在传,说是有什么妖物潜伏在东宫,闹得人心惶惶。皇上已经知道此事,对外却尚未公布,怕大家迷信,影响了太子的东宫地位。」 「嗯。」朗寅释问,「你觉得有妖物吗?」 「怎么可能?」兰溢泽摇头,「八成又是有人在捣鬼,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 「妖物作祟不是三哥的行事风格,看来已经有人按奈不住了。」朗寅释喃喃自语。「导、火、索已经点燃了。」 第27页 「光听线报还不牢靠,宫里进出都需要腰牌。陈老伯在内务部有人,我想让他帮忙搞一个,也好进宫去打探。」兰溢泽建议道。 「这些你尽管和陈老伯商议,宫中之事,他了解得比我多。」 「是。」 三日后的下午 朗寅释受八皇子朗雷锦的邀约,前往宫中一聚,朗雷锦性格单纯,自小就和朗寅释关系不错。两人许久未见,畅谈甚欢。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他屏退软轿的轿夫,悄悄的往东宫方向走去。 传闻中死去的两个宫娥,都是夜晚在东宫后花园遇难,死相极为恐怖,因此被传言说是恶鬼附身。听说,太子在迎娶太子妃前,曾经宠幸过一个美貌的宫女,太子大婚之际,这个宫女有了身孕,为了不让她影响自己的婚事,太子命人将她溺死在了后花园的井里。 这也是太子东宫闹妖物的歷史源头。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太子不光彩的往事也因闹鬼而搞得人尽皆知。是人也好是鬼也好,太子颇为愤怒,派了侍卫日夜看守,恨不得赶紧除了这个妖物。 朗寅释却只觉荒谬,太子迎娶太子妃已有七年,这妖物早不闹,晚不闹,偏偏这个时候闹起来,岂不是稀奇?若说没有人在背后作祟,他是不信的。 东宫的大门日常有人把守,出入都需登记,即便是皇宫中人,想混进去也并不容易,如若真有人背地捣鬼,那人定是藏在东宫内部。 走到东宫院落外,只见里头各处都亮着灯火,有巡逻的侍卫在宫里四处走动,已然加强了戒备。 朗寅释私下查案,不方便让人看见自己,便纵身一跃,跳上院落的围墙。沿着围墙小跑,飞身一跨登上了建筑的屋顶。他弯着腰,在屋顶上打量四周,很快便到了后花园。 后花园有好多个入口,通向东宫四面八方,树木参天,即便小径灯火通明,也抵挡不住黑暗的弥散,假山上的亭子里驻守着侍卫,花圃旁边则摆着一口井和一个水缸,日常备用,防止火灾。 朗寅释扫视了一眼,那个闹鬼的井与寻常并无两样。他等候了片刻,见一切正常,便打算离开。人刚至西北的院墙,突然听得不远处一个盆子「哐」得砸在地上,伴随着一个尖锐的女声,「啊——!!」 「有鬼啊!!!」 他翻身向声音源头寻去,厨房的门廊下,一个侍女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连喊救命,地上是撒了的水和一个铜盆。很快便有侍卫沖了过来,「你喊什么?看到什么了?」 「有鬼!!一个会飘的鬼!!她穿着白衣服,往,往那边去了……」侍女向东边的院落指去。侍卫们打着火把,提着大刀一拥而上,脚步匆匆向东边冲去。 朗寅释跟着人群的方向,正要落下院墙,回头一瞥,却见这个侍女突然起身,盆子也不拿,掉头向西边悠悠走去。 「她去那里干什么?人都往东边去了。」 一阵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朗寅释停住了脚步,悄悄跟上了这个侍女。 只见她两个弯一转,便消失在视线里,朗寅释在屋顶上将四周都看了遍,也没见到人影,无奈之下只得下来,沿着门廊顺着方向摸索过去。 从偏门转出来,一个人躺在路的尽头。朗寅释凑近过去,只见是个怒目圆睁的侍卫,七窍流血,嘴唇发黑,表情恐怖,身体半蜷缩着。朗寅释伸手一探,体温如常,浑身没有伤口,显然是刚刚才死。 还待再看究竟,突然眼角有衣袂在门廊飘过。朗寅释不作耽搁,飞身追了上去,那人动作很快,已然跃上屋顶。 「原来也是个会武功的。」朗寅释心道。紧随其后,踏上瓦片。 那人一袭宫女的衣服,在夜色中的屋顶飞驰,身形很是敏捷。朗寅释身负绝世武功,动作极为迅速,常人难出其右。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这女子突然回身,勐地撒了一把粉末,在夜风里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向朗寅释扑来。朗寅释知那侍卫死得蹊跷,怕是中了毒,心道此女手段歹毒,万不可大意,连忙一挥袖击散香粉,屏气撤退。待他抬头再看时,那女子已经几个弹跃,出了东宫,消失在建筑之间。 朗寅释不甘心的又追了一段,然而东宫外,光线昏暗,建筑之间黑影重重,再难寻踪迹。除了知晓此女不属于东宫外,他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 朗寅释一阵气恼,寻了个僻静地方,跳下屋顶。眼前院落幽竹森森,颇为寂静,他正欲寻路出宫,忽地头脑一沉,脚下一软,竟笔直晕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前两天去了海边,再前一天补作业补到深夜,太疲惫了就没有更新~~今天赶紧补上hhh。 第12章 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被锁文锁懵了,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自从开始更文,经常一写就是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 不过内心很充实倒是真的。  朗寅释醒来,只见窗外阳光正好,幽竹疏朗,室内有一种馥郁芬香,闻了只觉头脑清明,神思纯澈。 他想起昨晚似乎是晕倒在了某个院落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抚了抚额头,他坐起身来,眼前的环境十分陌生,自己躺着的这张床榻上,被铺绣着暗纹,精緻非常。 这是哪儿?朗寅释暗道,再转眼一看,不由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第28页 房间的主人,正端坐在不远处的桌前,以手托腮,显得慵懒又俏皮,美目清澈,定定的凝视着他,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模样可谓是秀色可餐。 「七公主?你、你怎么在……」朗寅释往后缩了缩,连忙低头看了下自己,衣着依旧并未被替换,他松了口气,向四周打量,摆设整洁,典雅大气,看得出是年轻女性的内室。 难道我昨天误打误撞不小心进了她的清竹苑?朗寅释腹诽,他冷静了下来。 「本王怎会在公主这里?」 「本宫还以为你一觉睡醒就变傻了,连人都不认识了,就知道木愣的到处看。」墨子幽漫不经心的答非所问。 「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本宫还想问你,」墨子幽挑眉道,「为何昨晚躺在本宫的院落门外?」 昨日睡前,墨子幽正在翻看天朗的志怪小说,忽地听到院落侧面有些许动静,旁人许是发现不了,但墨子幽习武多年,耳聪目明更胜于常人,她便差遣青芜去看看。 出去不久,只听青芜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冲进了内室,告诉她外边地面上倒着一个男人,拽来一看,居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天朗七皇子——烨王朗寅释。 可想而知墨子幽当时的意外和震惊。 「公主,我们该拿他怎么办?」青芜指了指依旧昏迷在地上的烨王殿下。 墨子幽一脸从容的俯下身,在月光下欣赏了片刻烨王殿下的面容。 「记得母后之前曾说过一个民间传闻,若是一个男子的睡容让一个女子觉得可爱,那女子便可以考虑嫁给他。」 青芜傻了眼,「公主,你要嫁给他吗?」 「本宫何时说过这种话?」墨子幽轻笑,她伸出纤纤玉手,狠狠的捏了一把朗寅释的脸颊,恶狠狠道,「你也有送上门来的这天?」 青芜:「……」 七公主的变脸能力相当强大,下一秒,她笑逐颜开道:「机会难得,拖回去吧。」 「这小脸手感不错,皮肤很细腻。」 青芜听着主子这么评价完,悠哉悠哉的逛回了屋里去,头顶不由挂下三条黑线。顺从的将烨王殿下扛起来带了回去。 「……本宫还想问你,为何昨晚躺在本宫的院落门外?」 「……」朗寅释无言以对,找不到理由来说明。 「烨王殿下总不至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见他不愿回答,墨子幽不耐道。 他还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从屋顶上……朗寅释心想。 「罢了,你要是不愿意说,本宫也不强求。」墨子幽放下趁着脑袋的胳膊,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你中的毒,是『迷醉』,一般人若中此毒,当即就会失去意识,习武者体质特殊,若是吸入量较少,可能延后发作。这种迷香有毒性,若不及时解毒,会逐渐嗜睡健忘,最终痴呆如小儿。本宫点了清心散,为你解毒,看你现在的样子,应当是好了。」墨子幽指了指柜子上点燃的薰香,示意道。 西陵的清心散很有名,是着名的迷香解药,有价无市,只有西陵宫廷才有。 「难怪屋子里的香气让人觉得神思纯澈。」朗寅释从床榻上下来,向墨子幽行了礼。「七公主救命之恩,寅释记下了,日后若有需要,必定重谢。」 「客气什么,」墨子幽偏了脑袋,看向他悠哉道,「是本宫的侍女青岚精通医术,不然也帮不上你的忙。」 「烨王殿下日后在宫中行事,还是应当小心些。迷醉这种药物,出现于西陵民间,天朗有这种药的,定不是寻常人士,若是再碰到了,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墨子幽提醒他。朗寅释中毒也给她敲了警钟,身边不乏危险人物,行事要更为留心。 「公主所言极是,最近宫中不安稳,万事多小心。」想起昨天那个跟踪丢了的神秘女子,她依然不知道潜藏在宫里哪个角落,朗寅释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好了,」墨子幽出言打断他的思考,「烨王欠了本宫一个人情,打算怎么还呢?」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人情?」 「你可是睡了本宫的床榻,本宫自己都无处可去,只能坐在这里看着你睡。」墨子幽怨念道。 「……」朗寅释一时愣怔,看了看四周,这清竹苑总不会只有一张床榻吧?安置了他,堂堂公主竟然无处就寝? 见朗寅释满脸疑惑,墨子幽解释,「这里可不是本宫的西陵,没有设置客房,让你睡下人的房间,岂不是折煞你皇子的身份?」她半真半假道。 清竹苑确实没有客房,但清竹苑有两间主卧,朗寅释只是睡了另一间,她墨子幽也并没有一夜未眠。 朗寅释闻言信了七八成,有些不知所措,按天朗一贯的风俗,睡了女子的床榻,该是……该是个什么罪名? 「这……」朗寅释迟钝道,「寅释该如何偿还?」 墨子幽眉梢一抬,眼底露出几分魅惑众生的光彩,她意味深刻的上下打量了朗寅释一遍。「很简单,以身相许吧。」 她起身缓步走至朗寅释身边,伸出手指在他的肩头点了下,「烨王殿下是习武之人,身材矫健匀称,本宫对你可是嚮往得紧。」 朗寅释一震,脸色从白到红,又从红到白,墨子幽认真的眼神吓得他抬起一只手,护在了胸前。「本王,和寻常男子没什么两样。」 第29页 「噗嗤。」墨子幽笑了起来,在洁净的晨光里,这一笑更显倾国倾城,清丽无比,惹得朗寅释心中动盪。 「怎的这般痴傻了?你这刚醒的模样,倒让本宫觉得可爱,也不枉等你醒等了半天。」 她心下颇为愉快,一贯欺负人的朗寅释也有被欺负的这天,她可算出了口恶气。 「不逗你了,陪本宫用早膳吧。」墨子幽侧身走了过去,在门口停了停,「日后,你可得常陪本宫用膳,这样才算还了本宫的人情。」说罢,她嘴角含笑,扬长而去。 陪着用膳?这是什么报答方式?见墨子幽出去,朗寅释一脸懵的站在原地,摸了摸额头。难道「迷醉」还没有清除干净?不然,为什么他竟有些头晕目眩呢? 朗寅释从清竹苑出去,回自己宫中的落脚处坐了坐,再改道回了府。 回到烨王府时,府里井然有序,要不是兰溪臭着一张脸守在客厅前,他都没觉察出什么问题。 「王爷,您昨晚夜不归宿,也不通报一声回来,您知道全府人多着急吗?」 「我们又不敢派人去打听,怕是泄露了王爷的行踪,但心底又放心不下,已经把所有暗卫都派出去找您了!」 「幸好收到西陵公主悄悄派人送回的一份口信,说您在她那儿,才让我们安下心来。」兰溪满脸严肃的控诉,「但是,请问您,为什么突然留宿人家西陵公主的清竹苑呢?这似乎于理不合吧?煊王殿下要是知道了该怎么想?」 「……」这又是好难解释的一连串问题,一大清早,已经被两个人问了一堆问题,烨王殿下感到头又疼了起来。 「说来话长,兰溪,我回头再跟你慢慢解释。现在有公事要办,你让溢泽尽快来书房。」朗寅释讪笑着,脚下生风的熘进了里屋。 「所以,这个假扮宫女的杀手,现在仍然躲在宫里的某个角落,伺机再次行动。」兰溢泽立在书房,复述着。 「不错,此人既能游刃有余的在宫中行走,定是对宫里地形非常了解,应当潜伏了有一段时间。」 「我要你把近半年以来,所有纳入宫中的女子,年龄约在16至28岁之间,有武功底子、懂毒理药理的优先标註,汇总成一个名单给我,附上她们的来歷、职务和行动范围。」 「一旦有可疑的,及时向我汇报。」 兰溢泽:「明白,我现在就去办!」 第13章 献计 煊王府宽敞华丽的会客厅 大厅内,摆满了各式糕点和果盘,朗康辙日常身着玄色蟒袍,正与人谈心,坐在对面的,一袭紫金色宫装,俨然是西陵公主墨子幽。 朗康辙殷切道:「伯父可有应允我询问之事?」 墨子幽:「父皇说,西陵公主只能嫁给天朗国主,在事情没成之前,谁能当权还不一定呢,他不能答应。」 朗康辙脸色一变,含着怒意:「这是什么意思?西陵这是不愿意帮助我了?!」 墨子幽:「别着急嘛,你我两家世代交好,不帮你还能帮谁?父皇说,你是他选定之人,你若举事,他必定支持,但现在,太子依旧坐在你上头,皇位还没有被我们握在手里,但凡有一丝风险,我们的婚事也不能举行。」 墨子幽放下手中茶盏,淡淡道:「怎么了,可是着急了?」 朗康辙缓了神色,狭长的眼睛一眯,满是笑意,「怎么会,不过是思你心切,想早些将你娶进门罢了。」 「我早晚都是你的,着什么急,难道天朗还有比你更适合当皇帝的人吗?」墨子幽柔声细气,内涵却异常尖锐。「你我可是图谋天下之人,与婚事相比,这江山霸业重要得多,主次可不能颠倒,等到天下都是你的,我自然也是你的。」 这番谈及归属的话,从墨子幽这般骄傲美丽的女子口中说出,朗康辙只觉心头暖意融融,备受鼓舞。一时间男人的征服欲和荣耀感无形间都被击中,只觉心头澎湃着自豪。 他认真的点头:「我自然明白。」转而思虑到什么,朗康辙又皱了眉头冷声道:「但目前论实力,太子还是胜我一筹,以左相为首的大臣,凭藉着父皇的倚重,每次在朝堂上都不给本王好脸色看,本王早晚要让他们自掘双目,只怪他们眼瞎跟错了人!」 墨子幽:「你可有什么想法?」 朗康辙:「我打算从右相入手,要想和太子抗衡,那些精明得像鬼似的大臣里面,还有几个硬骨头要啃。」 墨子幽点头:「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你当上天朗皇帝,我便以西陵做嫁妆,风风光光地嫁给你做皇后,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管。」 「我最欣赏墨儿的这点,你不像其他女子那般连流于情、爱,你的眼里只有权力,你只喜欢强者。」朗康辙沉迷地看着她,伸手为她理起一缕髮丝,眼里浮现温柔。「墨儿只需耐心等候我的好消息便可。」 朗康辙说完,忽地他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你最近和小释走得很近?」 墨子幽眉眼一抬,眼里有思绪闪过。「你那个弟弟?是啊。」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吧?」朗康辙眼眸暗沉,盯着墨子幽绝美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小释仪表堂堂,俊秀非凡,喜欢上他也不足为奇。」 「呵,你们两兄弟,倒是像得很,一动不动就爱试探本宫。」墨子幽讥讽道,「你那个弟弟,性格孤僻,冰冷生硬,疑心还很重,本宫可不喜欢受累不讨好,跑去贴他那个硬茬子。」 第30页 朗康辙闻言大笑,「小释平时是不爱说话,行事也比较谨慎。」继而他讨好似的给墨子幽添了茶水,「我知你是去试探一下,他对我的忠心。墨儿一片苦心,本王怎能不领情?怎样,现在可是对他有信心了?」 「你这弟弟,是个死脑筋,对本宫和对皇位都没有兴趣,实属难得。」 「哈哈,那是自然。」朗康辙像是早就瞭然似的,笑得爽朗。「他是不可能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不然本王也不敢让你和他走得太近。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哦?你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墨子幽眼眸闪烁,深深地瞥了他一眼,问道。 朗康辙笑得神秘:「保密。」 两人正聊着,管家齐旭敲了门,进来汇报。 「王爷,公主,烨王殿下来访——」 「这么巧,」朗康辙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齐管家退下,客厅里一时间又只剩下三个人。 「昨晚死了个侍卫后,今日东宫中的妖物之说愈演愈烈,在众多侍卫的眼皮底下杀人,这个「妖物」手段了得,颇为让人惊惧。」 「东宫之事,我已有所听闻。」朗康辙神情坦荡,带着自信的微笑,「这并不是我策划的,我也正纳闷呢。」 「寅释今日找三哥,便是商议此事。」见到墨子幽正襟危坐在旁,想起两人分别不过两个时辰,朗寅释略有惊讶。 该不该直接说呢?他顾虑的看了墨子幽一眼。 朗康辙安抚道:「无妨,墨儿是你将来的嫂子,我们的计划她都知道,一家人说话不必遮掩。」 朗康辙对墨子幽全然信任的态度,朗寅释觉得有些不可取,倒并不说墨子幽是什么坏人,只是时机还没有到,太早向西陵暴露一切,并不稳妥。但他无法置喙朗康辙的选择。 他索性直率道,「昨晚我前去东宫探案,亲眼见到了那个「妖物」,她假扮成宫女的模样,声东击西,伺机杀人。手法并不离奇,应当是某种罕见的毒、药,可能通过银针等方式,进入体内,所以尸体上没有伤口,看起来像邪祟作案。」 「我在追踪她的途中,中了她的毒粉,不小心跟丢了,但这名女子应当还在宫内。」 「有趣得紧,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势力在暗处捣鬼?」朗康辙眯眼,「它选择太子下手,倒是省了我许多精力。」 「既然目标是太子,在搞得东宫混成一团前,断然不会因为加强了看护,就停止作案,此事不会轻易就了结。」 「嗯……」朗康辙思索着。 「把东宫闹得一团乱,能获得什么好处?」墨子幽问道,「若是说迷信的话,就是太子邪祟附体,沾染了脏东西,不吉利罢了,请两个道士做个法不就完了。皇上又不可能因此罢免了太子,这个手段未免有些小儿科。」 朗寅释:「我也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意图。不过,父皇很厌恶邪祟之说,也讨厌妖术和道士,太上皇在世时,由于过分迷信,搞得宫里乌烟瘴气的。父皇即位后,曾在全国肃清这种妖神鬼怪的寺庙道观。」 「而且,太子受太上皇影响,向来就迷信,关于这一点,父皇还批评了他好多回。将太子与妖物相连,定会惹得父皇不快。」 「只是,父皇不是傻子,他多半也会猜想到,有人在背后搞鬼。」朗康辙补充道,「藉此,完全动摇不了太子的地位。」 朗寅释点头:「没错,因此我设想,假如借闹鬼一事,暴露太子宫中的不堪之事,于我们会更有好处。」 墨子幽几乎是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坐在位置上露出了瞭然的淡笑。 朗康辙问:「你是指宫女坠井?」 「宫女坠井,能引起什么波澜?」朗寅释反问。「父皇难道会在意一个宫女的性命?」 朗康辙恍然大悟,「你是说……?」 「太子可能是清白的,但有的事情一旦发生在了东宫,便难以洗清。」墨子幽解释,「煊王不如藉此推波助澜一番,给它加一些调料,让这闹鬼之事,变得更加可口。」 朗寅释默默瞥了她一眼,墨子幽把这一瞥当成赞美,遂还以一个淡笑。 「哈哈哈!原来如此!」朗康辙眉开眼笑,连唿精彩,「甚妙甚妙!」 「此事就交给我吧,找一件父皇忌讳之事,并不难。小释啊小释,旁人都以为我是贪慕你的兵权,所以百般拉拢你,他们太小看我朗康辙,也太不了解你了,你的头脑,才是为兄最看重的!兵权,呵,那算什么?!」朗康辙起身拍了拍朗寅释的肩膀,甚是器重的样子,「你放心跟着三哥,天下,总有一天是我们的!」 朗寅释淡淡道,「三哥有经天纬地之才,寅释充其量不过是个谋士,三哥既有了主意,寅释就不再打扰,先回去了。」说罢,拱手行了个礼,离开了。 朗康辙满面春风,还陷在如何嫁祸的构思中。 墨子幽则把目光转向朗寅释离去的背影,她不由地想,若是朗寅释真有心插手夺嫡之事,恐怕不见得会输给任何人,哪怕是朗康辙这个哥哥。 可这人,偏偏就不想要当皇帝。 哪怕以他的智慧,明明清楚地知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若哪一天,朗康辙真当了皇帝,他朗寅释不见得能保全自己,全身而退。 可为什么即便这样,你还依旧无所作为呢? 第31页 作者有话要说: 宫斗的阐释写得比较累,底下考虑看看有没有别的阐释方式…… 明天可能不更新 第14章 听曲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也被锁了,现简单修改,解锁一试 关于这个故事,以前写过好多片段,今天作者君找到了当时的文字,把情节拿出来合併了,希望当时构思的一些情节不会被浪费掉……正好这篇故事写着写着,也容易有惯性,往单薄了走,所以希望给大家改改口味,并增添了兰式「兄妹」的戏份。 话说现在回看几年前的文字,发现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王爷,名单我已经整理好了!」 清晨,朗寅释在庭院中练剑,剑气四溢,掀起阵阵冷风。兰溢泽颠颠的跑进来,许是一路跑得急,扇子也忘了拿,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笺,颇为得意地来回扇风。 「昨夜我对着名单,可是细细搜索,这皇宫这么大,半年来流动人口可不少,而且还得查访她们的来歷,颇费了一番周章!」兰溢泽道,「为了给王爷省事,我把不相干都删掉了,比如说,洗衣房、御膳房那边的婢女,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离不开,住得又是大通铺,料想他们也没有时间犯案,一旦犯案,很容易被发现。」 「通过我火眼金睛的筛查,最后为王爷锁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兰溢泽美滋滋的邀功道,「王爷可得好好赏赐我。」 「哦?这么能干?」朗寅释含笑看他。如果兰溢泽有尾巴,现在定是摇得欢快。「赏赐好说,汇报下你的成果,看看能给个什么赏赐。」 「这个目标说出来,我保证王爷你一定拍手叫好。」兰溢泽拍了拍衣袍,走到石桌旁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快夸我」的样子。 「我还寻思着,这么大的皇宫,想找一个人出来怕是很难,但看你的表情,似乎是胜券在握了?果然不愧是本王的得力军师啊!」朗寅释颇给面子道。 「嘿嘿!」兰溢泽是个憋不住话的,朗寅释一给他台阶下,他就收不住了。「整个皇宫,除了梨园的姑娘,既会跳又会打,还有谁有那武功底子呢?」 「若是说御药房的女子,可能会用毒,但御药房都是嬷嬷在打理,太医院又没有女官,所以不可取。其他地方,也都不合适。」 朗寅释闻言收剑,一揽衣袍坐在了对面。一双深邃的眼睛透着光芒,显得很是激动。 「梨园?原来如此,你果然查得很准!」 兰溢泽美滋滋的眯了眼睛。这时候僕从刚好把洗好的水果端了上来,他乐呵呵的塞了一个葡萄进口中。 朗寅释摇头淡笑:「举办国宴之时,来了一个戏班子,此间有名舞女在紫宸殿跳舞,她的剑舞,甚是专业,引起了本王的注意。原本已经忘了此事,你这么一说,我又想了起来。说不定,这之间就有所关联。」 「有这等事情?那这个舞女怕是不寻常。」兰溢泽眼睛一睁,「我回头再去查一查这个戏班子。」 「既然圈子已经缩小到了梨园,倒也不必太着急,你的进展已超出了我的预期,是该好好赏一赏!」 兰溢泽笑道:「等事情结束后,再赏也不迟,我是不会帮王爷省钱的!说来,自从前几日您和那「妖女」碰上,这几日东宫倒是安静,许是她也有所忌惮。」 朗寅释:「她安分不了几日。你派人晚上从外边盯着梨园,我估摸着,她还得出动。再想个办法,我们这两日从里头前去探一探。」 兰溢泽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没问题。明晚,王爷就等着我的邀请吧。」 皇宫北部梨园江南春馆 朗寅释撑着脑袋,坐在江南春馆里,安静的熬过晕眩的时刻。梨园主要为了日常娱乐,听听戏曲,但一到晚上,这江南春戏班子的分馆,颇有种纸醉金迷的糜烂气息。 旁边一圈姑娘们莺歌燕舞,曼妙的身材如柳枝般摇动,抚着纱帘,脚踩铃铛,一步一摇,颇具风情。托着托盘,採摘水果向贵人口中送去,姑娘们发出一串盈盈的娇笑,惹得人心中波澜起伏,春意朦胧。 女子的一串串娇声震得朗寅释心口疼。偏偏这种场面,他走不了。 毕竟,七皇子邀请一干宾客赴宴。许多大臣都颇给面子的来了。兰溢泽安排了最好的酒品,亲自选了戏班子和舞娘。 诸位宾客欣赏美人,品尝美酒,得志飘飘欲仙,一张张脸上红彤彤的,眼前的姑娘如此妖娆,怎能不趁机一饱眼服。 朗雷锦、兰溢泽他们也被围得团团转。兰溢泽一贯是来者不拒,左拥右抱,摸摸小手,勾勾小嘴之类的,照行不误,放荡的性格,与她那优雅阴柔的书生君子形象,相差甚远。但她这么做也有道理,今日本来是她做东,她不玩起来,和客人们吆五喝六的,大家也不敢尽兴玩。 朗雷锦却是乖孩子当久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只得眼冒春、光的盯着衣着裸、露的少女们,虽不敢掉以轻心,却已是心猿意马。 朗寅释不由心底唾弃兰溢泽,女扮男装就算了,还不守规矩,调戏女人,把单纯的朗雷锦教成了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诶,你们愣着干嘛?快去伺候殿下呀!」兰溢泽从一串胭脂花粉中探出头来,指着朗寅释道。 朗寅释俊脸扭曲。「不必了,本王不需要。」 第32页 「来了就好好玩嘛,瞧王爷你那坐怀不乱的样子,这都是姑娘,不是老虎,又不会把你吃了。」 「本王没有兴致。」周边太嘈杂,朗寅释不得不靠近了说。 「……,你这句最好不要让别人听到,会有歧义的。」兰溢泽手摸下巴思忖着。 「我们不是来……?怎么这么多姑娘?」 「看姑娘没兴致,难道您想看一大堆汉子身着片缕的在眼前跳舞?」兰溢泽打断他,脑子里浮现一群肌肉勐男成娇羞状,眼带桃花扯着手绢的样子,咂嘴小声道,「王爷,您不是常说,行事需要掩人耳目,怎样个掩法?这便是!别着急,仔细瞧瞧,这里边有没有上次你见过那姑娘。」 朗寅释摇了摇头,「料想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王爷品味不俗,一群庸脂俗粉和一群酒肉嘴脸,谅你也没心情。」兰溢泽颇为理解的拍拍朗寅释的肩膀,「但是今日这活动,也有别的目的。陪还是要陪的。」 「怎么说?」朗寅释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了,你就当你的正人君子吧。去隔壁间歇一歇,这边放着我来。」兰溢泽道。 朗寅释不由皱眉,这兰溢泽,就算是装,也未免太逼真了。「记得身份,适可而止。」他提醒着。 「有享受的时候不享受,那才傻呢!王爷就是绷得太紧了,看看八皇子,就比你开窍。」兰溢泽指着和漂亮姐姐脉脉谈情的朗雷锦。 朗寅释连连摇头,「你再乱来,我就把兰溪叫过来收拾你。」见朗雷锦神情荡漾,他一时心中惭愧,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明白明白,我看好他,一会儿就差人把他送回去。」兰溢泽可不想妹妹来揶揄自己,连连打发。「来人,另闢一间屋子,七皇子醉酒了,需要休息,你们几个把他送过去。」 「本王什么时候醉酒了……」 「去吧去吧,你这么虎视眈眈的坐着,谁还敢说话?」兰溢泽挥挥手。 「本军师也是为了王爷你的事业,捨命陪君子,难道我喜欢和肥头大耳待在一起?居然还凶神恶煞地瞪我……」兰溢泽怨念着。 「……」 梨园伙计为朗寅释辟了另一件空旷安静的屋子。 朗寅释问道,「这馆里可有人会剑舞?」 「殿下想看剑舞?」伙计道,「您稍等,我去为您叫人来。」 伙计退下后,耳边终于清静了。朗寅释觉得,下次出门探案,还是自己来比较妥当,兰溢泽这厮太能捣乱,只会误了正事。 酒有些上头,恍然间,纱帘后面进来两个女子。一个手抱琵琶,一个怀拥古琴。伙计给她们送进了凳子,两人就依着纱帘坐下了。 「隔壁兰大人说,殿下不愿太过嘈杂,就让姑娘们离得远些,弹弹曲儿就是。」伙计解释道,退下了。 朗寅释不在意地躺在榻上,她头有些疼,听听曲儿缓缓精神,也是好的。 「秋月水镜兮花满楼,陌上少年兮谁风流,长夜漫漫兮舟心荡,思君缱绻兮酒意浓……」 琵琶与古琴配合得不错,尤其是那古琴,渐渐盖过了琵琶,曲调轻灵柔和,一时宛如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清澈见底的荷塘,那荷叶之中,似有红鲤在嬉戏,雨滴坠落,沁人心脾。一会儿,琴声开始变得静了下来,似乎秦淮灯火,恋人夜游,相依相偎,缱绻缠绵。那暗香流动,那柔软腰肢,化解开霜风剑雨,铁血雄心。 朗寅释神思迷濛,心情如波澜般起伏,仿佛泛舟在月色中。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墨子幽那张清逸秀丽的面容,那清甜的幽香,眼前这么多莺莺燕燕,不仅勾不起念想,反而在映衬之下,更显得那女人非凡脱俗。在悠扬的曲调里,他怀念起墨子幽的一颦一笑,心中忍不住与之亲近。此时他真想见到她,哪怕是说说话,陪她喝喝茶也是好的。 缥缈的曲调,羽纱轻舞似的结束了。 「姑娘弹得一首好曲子。」他缓过神来,惊觉这等琴技不是常人所有,便走向纱帘,好奇它的演奏者。 「小女子乃俗人,殿下还是不要看得好。」纱帘后的姑娘道。 「美好的东西,留几分神秘感,才更觉动人。」朗寅释隐约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便伸手拉开纱帘,帘子背后,抱着琵琶的是个孱弱女子,而身边古琴之前,已是空空荡荡。 「弹琴的姑娘呢?」朗寅释问道。 「姑娘说,除了琴声,别的就不必留下了。」 惊异之余,朗寅释心下一阵失落。正欲离去,伙计又进了来。 「殿下,您要的剑舞表演,姑娘们都在外边候着了。」 「让她们进来吧。」 虽然不识面孔,朗寅释对这个人的武功,多少能辨识一二,舞剑的女子里,并没有那个人。 他嘆了口气,看来,今晚註定是徒劳无功的了。 酒醒得差不多了,江南春馆里,已是倒了一片,兰溢泽正在挨个聊天套近乎,朗寅释摇了摇头,心道兰溢泽也不容易。便出了梨园,骑马回府。 夜风阵阵,伴着遥远的丝竹之声。 第二日,朗寅释醒来时,正是朝阳初升,院子里金灿灿的,甚是暖人。兰溪在拿米食一点点的撒着,池塘里鱼群聚在一起,橙色白色红色相间,一圈圈漾开。 朗寅释想起昨晚听得曲调,不由心情愉悦,问道,「溢泽回来了吗?昨晚我从梨园走得时候,他还在喝着呢。」 第33页 「兰溢泽又去……我『哥』又去喝酒了?!」兰溪听闻把手中的鱼食全抛光,从桥上下来。 「……」好像不小心泄露了什么秘密呢。朗寅释淡笑。 「唉,男人哪,就是累啊……」一声慵懒的抱怨,兰溢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站在门边上长嘆道。「天天替咱们王爷在外边应酬,我也不容易啊。」 一边冲着兰溪直眨眼——求放过。 「哼,」兰溪自是明白他意思,却当作没看见,她娴静的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兰溢泽腿有点软,心口也有点疼。兰溪虽然平时温婉可人,但那都是表面现象,在兰溢泽看来,兰溪宛如就是女夜叉。 「就你那模样,软骨头似的,哪里像男人了?规规矩矩待在家里也就罢了,你要是再瞎跑出去鬼混——」 见矛头都在兰溢泽身上,朗寅释掉过身,准备先悄悄回房去。 「就让他们做不成男人好了。」清泠的音色不远不近的贯彻进耳朵里。朗寅释背后一紧,心头一口凉气泛了上来。昨晚想了许久的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 墨子幽立在门厅,衣裙典雅,青芜陪在旁边。俨然是初至。 兰溢泽闻言一时红透了脸。这西陵公主也太开放了,这种话题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讲呢……虽然他兰溢泽也不是什么男人…… 「公主说得极是。」兰溪显然是得到了知音,满意道。 「咳咳——兰溪啊,来,咱们兄妹到其他地方去唠嗑,让公主和王爷好好喧喧家常。」 兰溢泽找到了逃跑的机会,乐不可支。「哎,那什么小六,去催催早膳。」 「……」「……」 「公主今日来访,可有要事?」朗寅释问道。 「烨王莫不是忘记了你我的约定?」墨子幽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连青芜都在边上为难的笑了笑,烨王殿下连公主的话都忘了,可不是找死么。 「喔……」朗寅释顿悟道,原来那不是一个玩笑。 「昨日烨王在梨园听曲儿,和歌女也聊得欢快,怎么,见到本宫就不欢迎了?」墨子幽眯着眼,不紧不慢道。看似不经意,语气里却满是寒意。 偏生朗寅释颇不怕死,「怎么会,烨王府的大门一向为七公主打开。但是,本王去哪里,跟什么人聊天,怕是与七公主无关吧。」他回得颇为坦荡,心下却暗自揣摩,墨子幽怎么会知道自己听曲儿了?这女人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王爷与何人共度时光,自然是与本宫无关。」墨子幽从门廊上走下来,淡淡道,似乎像拂去衣袖上灰尘那般容易。 见她有入内院的意思,朗寅释侧身让她先走,墨子幽轻捋百褶素叶纹裙摆,忽地抬起縴手,玉葱般修长的指尖掠过他的下颚,带着一扫而过的幽幽清甜香气。 「曲子可还好听?」 朗寅释一惊,脑海里涌入昨日的琴声,鼻息间依旧凝存着那惑人的气息,扭头看时,墨子幽已是走远。 见朗寅释一副似解非解的神情,青芜走过他身边,好心地提醒道。「王爷,青芜逾越了……您,真不是一般的迟钝。」 「……?」 朗寅释立在原地,只觉心神恍惚,便是战场上也没有过这么混沌的时候。 第15章 心声 天朗人早餐爱吃面食,西陵人则爱喝粥。 朗寅释特意叫厨房做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兰溢泽听说有粥喝,又厚着脸皮讨了一份,说是酒喝多了,得喝点粥养胃。 许是心情不佳,整个餐桌上,七公主沉默得多,说笑得少,用完早膳便翩然而去,一句话都没多留给他。青芜走得时候,还给朗寅释行了个礼,求他多担待自家公主的性子。 作为公主,有点脾气,朗寅释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认识这个女人这么久了,见她笑意盎然的时候多,真没见过她冷若冰霜的样子,一时还颇不习惯。 虽然,墨子幽冷若冰霜的样子,倒也有种特别的诱惑力。 「咳。」朗寅释咳了一声,探头问向身边的兰溢泽。「本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了吗?」 兰溢泽摇头,「事情过不过分,要看对什么人。」 「……」 「对七公主,本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了吗?」朗寅释又问。「你可是女人堆里打转的,你给本王分析分析。」 「您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轻易就忘记了,对方身为公主,能不生气吗?」 「不过是用膳而已,用不着这么生气吧?」朗寅释无辜道。 「那也要看,这件事情在对方心目中意味着什么。」兰溢泽嘆气道,「王爷啊,不是我说您,七公主对您和对一般人可不一样,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您见七公主什么时候看过我一眼?」 「这你都发现了?」朗寅释回想了一下,「她待本王是挺特别的,她会主动和本王说话,每次见到本王,都会笑。」 「……」兰溢泽翻了一个白眼,「人家西陵公主会随随便便约人吃饭吗?她少那一口吗?她是缺钱还是缺厨子?人家是变着法子跟您来往呢,我的傻王爷!」 「而且您别忘了,您现在是皇子,是个男儿身!」 朗寅释闻言沉默,陷入了思考。 兰溢泽瞥了眼朗寅释,他不相信战场上神机妙算的朗寅释,会这么愚钝。「七公主是怎么想的,您会不知道?」 第34页 「其实您心里大概也明白,只是没敢往那个方面去想吧。」兰溢泽敛了神色,严肃道。「七公主是美人中的上上品,她那双眼睛,看到您就会说话呢!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您会看不出来?」 朗寅释抬起头,眼神清澈,神色平静。 「本王的身份,註定是想了也成空,何必给人期待呢。」 「您明白这点,非常好。」兰溢泽眼神深深看着朗寅释。「七公主身份非凡,您和七公主,不仅没有可能,而且如若关系太密切,也会对您的安全造成影响。」 「本王何尝不知?」朗寅释道,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一丝落寞。「只是,有些东西,好像早就已经在那里了,怎么摆脱,都摆脱不了似的。」 兰溢泽见他这么说,也有点不忍,低了头没有回话。 半晌,他大喊起来,「今天的皮蛋瘦肉粥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这么!咸?!还有没有天理了?!」 兰溪从外边提着一个盒子进来,不耐道:「吆喝什么,就听见你的声音!」她将食盒打开,把里头的碟子一一拿出来,放在朗寅释和兰溢泽面前,「厨房的王师傅昨天不小心把手割伤了,今早做饭的时候手抖,盐就放多了,他特意通知我,让去外边买些早餐回来,你们尝尝?」 「……」兰溢泽和朗寅释面面相觑,朗寅释立时起身,拿起墨子幽用餐后尚未被收走的碗,里头只剩下一点点残余,他拿起勺子舀了放进嘴里。 「咳咳。」脸皱成了一团,「好咸。」 「这不是就说,七公主今早……」因为难以置信,兰溢泽的眉毛弯成了八字形。 朗寅释放下勺子,回看了他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怜惜。 朗寅释嘆了口气,「这傻姑娘,又是何必,不喝便是了。」 「七公主的涵养,真是让小生我,甘拜下风。」兰溢泽撇嘴。 「兰溪,」朗寅释思忖道,「去京城各大酒楼,找几个西陵菜做得特别地道的厨子,再找两个点心做得好的面点师,要亲自验证过技艺的那种,把他们招进府里来。」 「好的王爷,兰溪明白。」兰溪瞭然的点了点头。 兰溢泽看着朗寅释一脸认真的吩咐,不由笑了笑,只是这笑里,又多少有些无奈。 要来的,总是躲不掉。 他认命似的,看着埋头收拾桌子的兰溪,扬起一个微笑。 饭后,兰溢泽和朗寅释坐在庭院里闲聊。 「王爷,昨天那个酒局虽然遭你唾弃,我却获得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兰溢泽眉头一挑,露出邪邪的笑意。「你猜这江南春戏班子,是谁请进皇宫的?」 「说。」朗寅释见惯了他这副贱兮兮的嘴脸,根本不吃这一套。 「四皇子朗启凡!」 「四皇子。」朗寅释念叨,「倒也不意外。」 「虽然京城势力众多,有实力的无非就这么几个,这戏班子以四皇子为靠山,东宫的妖物事件,自然也是四皇子在背后暗箱操纵了。」 朗寅释:「这个真相,我们知道还不够,要把这个信息散布出去,让太子知道,父皇也知道。」 兰溢泽:「王爷放心,这些都在计划内。对了,我还听右相的走狗吏部侍郎说了一个重要消息。」 「右相意图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煊王殿下,以求稳固双方的联盟关系。」 「什么?!」朗寅释闻言皱眉,「这怎么可能?」 兰溢泽补充:「目前还只是右相单方面的意愿,毕竟有这么层关系在,煊王获得了皇位,他便是国丈,这样他才会一心一意的支持煊王,右相这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响。」 「右相的女儿,西陵的公主,都是要坐上煊王妃位置的,这两者没有协商的余地。」朗寅释显得有些焦躁:「三哥不会答应的,只有墨子幽才能撑得起他的野心,西陵才是他最重要的盟友。」 「这可不一定。」兰溢泽回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右相现在是煊王最不能丢失的一个合作伙伴,如果没有右相全力支持,他根本无法和太子抗衡。」 「本王自然知道。」 「那您……」 「我太了解三哥了。」朗寅释脸色有些难看,「正是因为我太了解他了,我才知道,假如这个情况属实,他十有八九是会答应右相的。」 「哦?」这倒是让兰溢泽感到意外。 「朗康辙,是一个会把眼前所有能抓到手的东西,全部抓紧在手里的人。右相那点计划根本拦不住他,一旦他得到了皇位,他大可以休妻再娶,他不在乎名声这种虚的东西,在实际的利益面前,背叛誓言算不了什么。」 「所以,王爷担心的是……西陵七公主墨子幽。」兰溢泽摇着扇子,心知肚明地点头。 「她是抱着联姻目的来的天朗,和三哥也有一定的感情,三哥如果这么做,会让她颜面俱损。以她那骄傲的性子,绝不可能忍受和另一个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我的王爷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人家公主的感受作什么?人家和您没什么关系啊。」兰溢泽纳闷。 「真搞不明白,您要是喜欢七公主,就应该为此而高兴,不是吗?煊王可能娶不了七公主了,放着好好一个美人在那儿,总比看到她和别的人在一起好吧?您要是不喜欢七公主,您担心她颜面俱损干什么呢?」 第35页 「说到底,您担心什么都没有用,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事情。」 朗寅释被他一番话说到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晚上有的灵感,写得比较开心,就一直熬夜写了先发了再说hhh…… 七公主其实挺懂事的,烨王爷也慢慢认识到自己的感情了,但他比较纠结。 第16章 救人 东宫闹鬼之事,已经出了第四起人命。这下,掩盖得再好,也难免有风声走漏出去。京官大臣们都在议论,有说是犯邪祟的,太子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有说是有人觊觎太子之位,在背后搞鬼;也有说东宫这个地方,沾满了太多血,久居之人除非命硬,不然难镇住,太子之位一般人坐不动……一时众说纷纭,越传越玄乎,朗沐威闻言勃然大怒。 他最忌讳妖神鬼怪之说,偏偏许多大臣们都颇信玄理,人言可畏,纵使他不信,也必须尽快压下这件事情,以免落人口舌。 朗沐威在朝上骂了一批迷信的老臣,下朝后就把太子叫过去训话。 无非是说些,身为太子,不仅没有当好各个皇子的表率,还把这种丑事闹得宫廷皆知,简直丢尽了皇家颜面。妖鬼蛇神之说,不过是唬三岁孩童的把戏,太子竟然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放任邪说,追责不利,深让皇帝为之愤怒,责令其三日内解决此事,并面壁思过三周。 太子何尝不想抓住这背后捣鬼之人,只是这妖物行踪不定,诡异非常,哪里是寻常人抓得住的?太子火冒三丈,却多少有点心虚,只得乖乖领罚。私底下咬碎了银牙,恨不得把背后捣鬼之人剥皮抽筋。太岁头上也敢动土,简直是活得不耐烦。 正当这第四起人命搅得大家人心惶惶之时,东宫又爆出了一件大事。为了彻查东宫,大理寺派人协助搜查,有官员把目光瞄向了后花园的井,结果,侍卫从里头吊出来一具男童的尸骨。 这个男童约莫三四岁,仵作检验得出,男童死了大约有十多年,死于头部撞击硬物,怀疑是有人推下井的,于是便无声的在这后花园的井里待了十来年。 一时整个朝廷为之恐慌,连朗沐威都震惊了。 若说是什么宫女被逼死,在宫廷中倒很常见,总有些人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想不开,投井自杀。但这男童,在宫中可不常见。 十几年前,太子还不是太子。当时的皇后,是朗沐威的髮妻圣德皇后,圣德皇后一直没有子嗣,直到谛昆三年,才生了一个嫡长子,可惜孩子不多点大便夭折了。皇后由于痛失爱子,在谛昆七年病逝。朗沐威为此深感痛心,第二年就立了皇长子朗赫铭为太子。谛昆十年,又立了淑妃为皇后,淑妃此时已经育有四皇子和六皇子,但皇帝没有改变太子人选的念头,太子依旧是朗赫铭。 若说起宫中以前的事情,当时正是皇贵妃的琳妃,本该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奈何琳妃自称身子骨薄弱,怕是后位坐不久,未免皇帝再伤心,就让给了淑妃。果不其然,谛昆十四年,琳妃在探亲途中遇上沙帮,为保全清白惨遭毒手。皇帝向来怜爱琳妃,得知消息后,三个月没有上朝,且派骠骑大将军,即琳妃兄长洛昀,率大军一举灭了沙帮。 话题聊着便跑远了,让我们再回到这个男童身上。 这个十几年前死于东宫的男童,按时间点掐算,似乎正意指着圣德皇后那个早夭的皇嫡子,可是没记错的话,皇嫡子似乎是病死的,由于当时国家混乱,朗沐威并不在京城,甚至没有看到孩子的最后一面。 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似是而非的男童尸骨,搅得每个人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太子更是傻了眼,趴在尚书房的地上,哭着宣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求着皇上一定要调查清楚。 朗沐威真没想到,东宫闹鬼事件,竟真的寻了晦气。 「你宫里的妖物,可能是假的。有人觊觎你的储位,想要陷害你。」朗沐威头髮已有部分花白,但神情依旧威严如雄狮,目光炯炯如雷电。「但这男童尸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告诉父皇,事情过去近二十年了,父皇不会拿你怎样。」 「父皇、父皇明鑑啊!儿臣被父皇立为太子这些年,一举一动,父皇都是看在眼里的,儿臣绝不是如此奸佞歹毒,残害手足之人!从未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那男童的尸骨,儿臣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十八年前,圣德皇后的皇嫡子,的的确确是病死的啊!有太医院记录为证!」 「虽然不知道此事,到底是何人陷害儿臣,破坏儿臣与父皇之间的和睦,但此人一定就在宫中!父皇一定要相信儿臣,便是让儿臣去跪拜列祖列宗的宗祠,儿臣也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朗沐威虎目铮铮,眉头紧皱。朗赫铭自小乖巧顺从,并不是胆大妄为之人,这也是他放心让朗赫铭做太子的原因。不管男童之事是真是假,这种行径的恶劣歹毒,都和朗赫铭的秉性不符。 望着声泪俱下的太子,他的心情很复杂,似乎有些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仵作又呈递报告上来,说是在男童尸骨缝隙中发现泥土,井中尸骨是伪造的,应当是原本埋于土中的尸骨,被挪进了井里。 朗沐威拍桌而起,将报告全扔了下去,怒不可遏。他勒令刑部和大理寺,彻查近些日行踪诡异之人,三日内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把这个暗地里做手脚,将宫里搞得鸡飞狗跳的人拉出来,千刀万剐!三日内不找出来,刑部和大理寺的主管就提头来见! 第36页 「挑战皇家的权威,破坏父子的和睦,罪该万死!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大包天,把朕当成傻子耍,在朕的眼皮底下搬弄是非!」朗沐威狠狠道。 朗寅释一身夜行服,站在梨园外边的角落,紧盯着江南春馆的建筑。 前两日,派来盯梢的人匆忙回来报告,说是看见一个黑衣人从江南春馆二楼某个房间出来,几个跳跃就往东宫方向去了。看身形,像是个女子,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上前拦截。 第二日,东宫便出现了第四起命案。 朗寅释心知肚明,他和兰溢泽的一切猜测,都被证实了。 但井里捞出男童尸骨一事,恐怕这女子没有料到,朗寅释料想这女子今晚一定还会再去后花园看上一看,便亲自守候在江南春馆的楼下。 他今日特意制备了面罩、手套,提前服用了好几种抗毒剂。并提起了真气,早早的给自己防御了一层。 入夜,三更过后,便是嘈杂的江南春馆也开始安静下来。果然,二楼南边一扇窗子突然开了,紧接着,一名女子轻盈的从窗台上跳上了屋檐,小心的打量了四周,然后脚步敏捷的向东宫赶去。 朗寅释向陆远,胡含使了个眼色,提气一跃,跟了上去。陆远、胡含紧随其后,分别从两个方向,向那女子靠近。作为副将,他们的武功受朗寅释亲自考核过,较为可靠。 见那女人轻松的就混进了东宫,三人围在外部,以逸待劳。 今天的东宫很是奇怪,到处都是黑暗一片。朗寅释正觉蹊跷,突然东宫中响起一声哨鸣,随即火光四起,吶喊成片,一群群侍卫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把那女子包围在后花园中央。人群中,走出四个紧身衣袍的捕快似的人物。 「大内侍卫都出动了,这女子今天怕是在劫难逃。」朗寅释道。大内侍卫一般只负责保护皇上朗沐威的个人安危,这些人都是全国一顶一的武功好手。朗沐威有八个大内侍卫,今日就出动了四个。便是让朗寅释来对付,一对四也会感到吃力。 「殿下,那我们?」陆远问道。 「你们先撤,我们不宜暴露在他们眼前。」朗寅释道。 「明白。」陆远和胡含闻言退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朗寅释却没走,他要看看这个女子会不会被抓住,私心里,出于保护秘密的考虑,他不能让她被朗沐威抓去。 火光中,那女子与大内侍卫对峙了一番,显然交谈不顺,大内侍卫正要捉人,女子袖间暗器四射,像是层叠的剧毒银针,一时间东宫惨叫连连,她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 四名大内侍卫并非等闲,挥开毒针,不待那女子飞上屋顶,便已然抓住了她的脚踝。女子挥手撒开药粉,击退一名侍卫,却也被迫吃了另一名侍卫的一掌,踉跄两步,险些要从屋顶掉下。 「抓住她!她的药粉有毒!」先前那名大内侍卫捂着眼睛,跪倒在地,痛苦的叫道。 三名大内侍卫小心了许多,纷纷拔刀,像女子靠近。那女子捂着心口,运起轻功便走,可惜没走几步,便被追上,她挥袖使毒,却被避开,一名侍卫挥身上前凌空一刀,女子躲闪不及,手臂上鲜血淋漓。另一名侍卫抽身补刀,击中了女子的腰部,她如燕子坠落般,落地一个脚软,倒在地上。 「妖女,残害四名无辜宫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大内侍卫紧跟着落在她面前。 「不可,皇上要求,要把她活着带回去,切勿伤其性命。」 两名侍卫彼此相视,一左一右谨慎地向那女子靠近。 那女子倒在地上,颤抖着喘气,「以多欺少,算什么男人!」她脸带面纱,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少废话,束手就擒!」大内侍卫凛然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手一弹,一阵香粉迎面扑来,大内侍卫挥袖阻挡已是来不及,女子眼疾手快,变出一把软剑,迎着香粉朝大内侍卫刺去。 「啊——」只听几声痛唿,趁乱之际,女子带伤跃上了屋檐。 「别让这个妖女跑了!」两名大内侍卫反映迅速,很快追上了她。 女子冷笑道,「想抓我,别做梦了!」她冷着脸色,压着心头上涌的气血,强行提气往北面赶。 大内侍卫遭遇此女连番进攻,已是没有耐心,两面夹击,出手狠厉,女子持软剑应对,不出三个回合,已是落败,肩上又吃了一刀,身形逐渐变慢,衣服也开始渗出血来。 远处,官兵们正持着火把,向这里靠近,很快将把这里围住,此刻再逃不脱,便没有机会。 女子有些绝望,她冷声道,「横竖不过是一死。」她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下方建筑的阴影里跃去。 大内侍卫怎会给她机会,手持刀柄,像投掷长矛似的,一刀投出去。 这一下快准狠,冲着那女子艰难的身形刺去,正是一刀贯穿心肺,突然「叮」的一声,金铁交鸣,这刀愣是生生偏了一百二十度,那女子的身影已是跌落了下去。 「什么人?!」大内侍卫恼怒的一喝。 「别管,先下去!她身负重伤,跑不远!」 建筑的某个拐角里,女子短促的唿吸扑打在他的手上,紧绷的身体透露出主人伤势的严重和痛苦,湿漉漉的夜行服弥散着鲜血气。「嗯唔——」女子挣扎着。 第37页 「想活命,就别说话。」朗寅释轻声道。点了她的穴道,朗寅释将自己的夜行衣扒了罩在她身上,扛着她在阴影里拐了好几个弯。 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内侍卫点了火摺子,逐渐靠近了这一片。「她就在这一片,她身上都是伤,顺着血迹就能找到她。」 女子的唿吸变慢,能感受出她的紧张。朗寅释安静的等待着。 「在这里!这里都是血!」听到拔刀的声音就在身旁不远处,朗寅释的心也不由跳的快了些。 缓慢的脚步声,越发靠近,似乎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受死吧!」一阵风吹过,挥刀落空的声音,「咦?怎么没人?!」 「你去旁边看看,这里的血迹怎么消失了?」 朗寅释手头握着一颗石子,朝建筑的那一侧打去。石子碰上瓦片,发出清脆的声音。 「有动静!在房顶上!」 「熘得挺快,看你怎么跑!」两人步伐匆匆,火光又逐渐消失了。 「唿。」许久听不到动静,怀中的女子悬着的心才放下。「多谢。」她挣扎着起身,扶着墙想走。 朗寅释见她身受重伤,料她这种样子,走不出几十米又会被抓住。索性上前扛起了她。 「你作什么?!」女子很是慌乱,声音却在发颤,「你是四皇子的人吗?」 朗寅释不管她的问题,见火光靠近了,知是官兵在搜索,便向反方向走,在建筑群里七绕八绕,终于离官兵越来越远,他绕了一个道,从梨园后门进去。梨园此时万籁无声,与远处东宫的嘈杂似乎毫不相干。 从那女子出来的窗子进去,里头就是一个寻常女子的闺阁,看来这女子平时也只是戏班子的普通歌舞姬,朗寅释把那女子扔在床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松了口气。 「你安全了。」朗寅释朝向那女子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这个故事,要是有哪些想法,都可以和作者君多多交流哈~~ 最近几天灵感还不错,推进故事推进得很有成就感。 第17章 找茬 那女子浑身伤口,让房间里也瀰漫着一股血腥味。 剧烈的疼痛让她说话都在打颤,「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暗中,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出于安全考虑,也不能点灯。 朗寅释见她这么逞强,不由心下不忍。他在军营里待的时间久,受得伤也不在少数,深知其痛苦。每次看到别人重伤,他都不忍,更何况还是个女子。 「你不必管我是谁。」朗寅释道,「你现在浑身是伤,还是先把伤口处理好再说。好好一个女孩子,非要干涉宫中之事,把自己弄成这样又是何必。」 「这与你无关。」那女子冷声道,一时不小心又扯动了伤口,便蓦地噤了声。 「我知你与四皇子交情深厚,不惜为他冒着生命危险杀人。」朗寅释倒也不气不恼,「但今天只给你一个建议,离开这里。不然,你很快就会死于非命。」 「说得容易,我现在浑身是伤,你以为逃得出去吗?」且不说逃出宫,明早整个宫里便会开始通缉一名受伤的女子,到时候,只怕是戏班也会将她作为刺客,献给皇上。 这么想着,头开始晕了起来。总归是要死的命,从第一天开始接手这个任务起,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艰难,我也不必兜圈子了。」朗寅释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找到许多伤药,不知是戏班子的姑娘练习时必备,还是这女子特意准备的。 他走近这女子,揭开她被鲜血湿透的衣物,一层层给她褪去,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 女子一个激灵,无奈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她用尽了所剩不多的气力抗拒,「你想干什么,你这个流氓……」 「流氓?」朗寅释冷哼一声,「再不给你上药,你的血就流尽了,到时候你就跟阎王爷斗嘴去吧。」朗寅释用帕子沾水为她把伤口擦干净,然后敷上药粉。 这女人浑身紧张,咬着牙,像是忍受着极大的耻辱。 「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下手,而且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占不了你什么便宜。」为了让这女人放心,朗寅释又补充了一句。 朗寅释用布条缠好她腰部的伤口,又去给肩部清洗、上药。不料这女子歪头便是狠狠一口咬在朗寅释手上。 「嘶——」朗寅释甩开手,不由恼火,「你这女人真不识好歹!」 「贱命一条,用不着你来救。」女子冷声道。 「你以为本王想要救你?」朗寅释也冷了语气,「你最好留着你的命,对大家都有好处。」朗寅释处理好了伤口,给她解了穴道。 「明天一早,你想逃都逃不掉,便是今晚,想活命都要看老天爷答不答应。你先运气调息片刻,一刻钟后跟本王走。」 「你是王爷?」那女子有点惊讶,不能明白一个王爷为什么要来救她一个戏子。「你和四皇子济王是一起的吗?四皇子是不会派人来救我的,我们只是他的棋子。」 朗寅释不回话,在窗边学着猫头鹰叫了几声。 那女子见他不理睬,只好乖乖调息,她实在是疲惫了,也无心再问。 一会儿,窗外也响起了两声猫头鹰叫声。 朗寅释简单收拾了带血渍的物件,携着那女子从窗边下来,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了一辆马车。 第38页 陆远和胡含已是守在旁边。 「上车。」示意那女子上车,朗寅释朝副将道。 「今晚出宫目标太大,先回本王的住所,明早天亮了再回府。」 「明白。」 第二日天刚亮,朗寅释的马车在宫门处被拦下了。 「昨夜东宫发现一名女刺客,伤了大内侍卫两人,属下奉命彻查一切进出宫人士,烨王殿下,得罪了。」御林军统领张腾率人在宫门处查岗。 「怎么查到神武门来了。」朗寅释问道,「刺客难道还能跟着皇族或是重臣熘出去吗?」 「兹事体大,」张腾回答,「东宫闹妖物之事,殿下应当听闻,皇上说,背后捣鬼之人,正是宫中达官贵族中的一员,因此我们不能大意,出宫之人一个不能漏掉。」 「张大人秉公执法,维护宫廷的安危,本王哪有不配合的道理。」朗寅释从马车中走出来,张腾看了一眼车内,空空荡荡的,便撤退下来。 「烨王殿下,打扰了。请——」 宫门打开,朗寅释带着两个车夫陆远、胡含顺利的出了宫。他们没有注意到,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看着他们出宫,然后偷偷熘掉了。 马车行到宫门外一角,便停了下来。车一停,马车底部便有一人扑在了草地上。原来是那女子,带着伤勉力运气,匍匐在马车底部,这才逃过一劫。 在白天的光线下,这女子由于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是一副美人的相貌,与墨子幽虽不能比,放在舞女里,也算是绝佳了。 陆远将包裹递给这女子,劝道:「姑娘,从宫里出来,你便安全了。这是你的衣物和一些银两,好好养伤,早日离开京城。我们只能送你到这儿。」 那女子拿了包裹,转向朗寅释道:「烨王殿下救命之恩,小女子定当报答。」 朗寅释摇了摇头,「报不报恩不重要,能活着就是好的。万望珍重。」 说罢,马车疾驰而去。 那女子目送马车离开,回头看了看宫墙,深深地松了口气,走进了人群。 朗寅释回府没来得及坐下,宫里的小公公就找上了门。说是皇上今日要召集所有臣子开会,王公贵族也一个不能落下。 早朝之际,所有大臣、王公、皇子都到了。朗寅释身穿正红暗纹蟒袍朝服,立在皇子这一侧。身边站着三皇子朗康辙、四皇子朗启凡、八皇子朗雷锦。 钱公公把前一晚大内侍卫汇报的情况,向在朝的各位都复述了一遍。大臣们不免议论一番,感慨这宫廷守卫执勤力度不周。 「大内侍卫连一个女刺客都抓不到,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左相站在人群前边,激烈陈词道。「太子东宫事小,圣上安危是大,如此怎能保护圣上?我看这宫中的禁军,也该换一换了。」 右相冷笑一声,「井中尸骨之事,现在还没有定论,左相怪罪禁军有何用?妖神鬼怪之说还没结束,又冒出来个刺客,东宫真是是非多。」 「右相你这是何意?你是想说,有歹人在背地里捣鬼,意图陷害太子殿下了?」 「左相,咱们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可不背,听话要听得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还不确定呢。」 「你!……」 「够了!」朗沐威一声怒喝,安静了朝堂。 「朕已经调动所有人马,在宫中地毯式搜查,只要她还在宫中,不出三日就会找到这个女刺客!太子宫中之事,多有蹊跷,刑部和大理寺正在调查,无论背后是谁在搞鬼,都给朕小心听好,你最好别露出马脚来!不然朕杀无赦!」 朝堂中闻言一派肃静。 「昨日烨王殿下为何在宫中停留?」朗寅释正默默站在人群中。突然听得耳边有人高声发问。 一时间,这个问题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朗寅释一扭头。见四皇子朗启凡一脸轻蔑的看着他,朗启凡悠悠转过脸去,向着朗沐威的方向道。「据儿臣手下人称,烨王朗寅释今日天刚亮,就被马车送出宫回府去了。」 「昨日,可没有什么事情要逗留在宫中吧?」朗启凡意有所指。 「四哥这是何意?」朗寅释问,「我逗留宫中,和昨晚发生的刺客事件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朗启凡道。 「四哥,既然说了,就把话说明白,这么稀里煳涂的,容易冤枉好人。」朗寅释不卑不亢。 「太子东宫之事,早也不发生,晚也不发生,就在你回来这几个月出现,不觉得奇怪吗?」朗启凡斜眼道。 「四哥的意思,是说我回京的时机刚刚好吧?」朗寅释镇定自若道,「这样,出了什么事情,都方便往我身上罩了,简直是送上门的替罪羊。」 「你少给我胡搅蛮缠,昨晚你为何留宿宫中,你可说得出理由?!」朗启凡恼羞成怒。 「本王身为天朗七皇子,父皇母后都在宫中,别说留宿一晚,便是天天留宿,日日拜见,与父皇母后靠得近些,何错之有?」 「你少来这套,我问你,你平日回府都骑马,为何今日却独独是被马车送回去的?你莫不是窝藏了刺客,悄悄送她出宫?!」 「本王昨日饮了些酒,今晨头疼,马车送回府,不对吗?」朗寅释道,「御林军统领张腾大人亲自查验本王的马车,大可当庭对质,倒是四哥,你这般污我清白,是何居心?」 第39页 朗启凡还待再回,突然见到钱公公给了一个手势,两人都停下了争辩。 曹公公从殿外跑了进来,朝朗沐威耳语一番。朗沐威点了点头。 曹公公面向大殿,喊道:「宣大理寺卿王梦久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心改不动,看了好几遍,就这样吧 写人物时最喜欢写没脑子的……但凡智商在线的,都好难驾驭hhh 第18章 遮掩 曹公公面向大殿,喊道:「宣大理寺卿王梦久觐见。」 「臣王梦久觐见陛下。」王梦久走到大殿下方,叩首跪拜。 「起来说话。听说你找到那个女刺客的来歷了。」 「微臣今日天不亮,就得到凤栖阁的线报。」 「凤栖阁?」朗沐威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凤栖阁一贯消息灵通,这几年倒是低调得很,朕差点就忘了它。凤栖阁说什么了?」 「凤栖阁给臣提供的线报,说是女刺客就藏在梨园江南春戏班内。臣将信将疑,就派人去搜索了江南春戏班,戏班班主起先予以否认,但微臣领人搜索了戏班的每个房间,在其中一间房里,发现了零星的血迹,以及毒针等暗器,与大内侍卫所言相符。」 「果不其然!好一个梨园戏班,也不知道哪方势力,把手都伸到朕面前来了!」朗沐威有些激动,神色冷峻,眉间含怒。「藏得够深,打着唱戏歌舞的名义,做着这等胆大妄为之事!这戏班是什么来歷?那名女刺客可有寻到?」 「这名女刺客仍不知下落。」王梦久道。 朗沐威闻言,目光幽深的转向了朗寅释,这个档口,被推出来的人,总不免要承受一番考量。朗寅释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 「不过……」王梦久打断了朗沐威的怀疑,沉默了片刻。 「不过什么?作什么犹犹豫豫?!有话直说!」朗沐威不耐烦道。 「凤栖阁也透露了一个消息……」王梦久顿了顿,「江南春戏班的幕后靠山,是……」 朗沐威眼神一亮,他不相信妖物邪说,知道东宫之事背后定有人捣鬼,伪造的男童尸骨,验证了他的想法,更反映了这些人居心叵测。东宫办事不利,久拿不出线索,朗沐威便让大内侍卫暗中埋伏,寻到了这装神弄鬼之人的踪迹。但一个女刺客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朗沐威更好奇的是她背后的势力。挖出了一个戏班还不够,背后肯定还有人撑腰。「是谁?!」 「快说!!」 「——是四皇子济王朗启凡。」 朝堂里,一时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楚,每个大臣都抽了一口冷气。 四皇子朗启凡许是没料到,王梦久会突然爆出这么重要的信息,愣了几秒才脸色苍白地沖了出来,跪倒在地。 「这个情况不属实!这是谣传!谣传!儿臣和那什么戏班子,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儿臣甚至从来没听过那歌姬唱歌!」 「济王殿下着什么急,王大人也没说那是个歌姬啊。」右相持着一抹古怪的微笑,悠悠的插了一句。 朗启凡的脸色更白了,「父皇,儿臣、儿臣没有指使刺客扰乱太子的东宫!」 「济王殿下,女刺客和妖物之事,还不确定是一件事情呢。」左相也摆出一副思索状,疑惑道,「扰乱太子东宫的那个妖物,难道就是这名女刺客吗?这么说来,男童尸骨也和这女刺客逃不了关系了。」 「所以,济王你是故意诬陷烨王,混淆视听?」朗康辙正色问道,「你才是那东宫妖物事件的幕后黑手?!」他掷地有声,气势摄人,无形中像是替代皇帝宣告了朗启凡的审判。 朗启凡浑身一震,见朗沐威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浑身战慄起来。 「儿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男童尸骨,儿臣真的不知道啊!」 朗启凡不知该辩解什么,只得直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朗沐威久久不发话,大臣们也都在等候着,看这团乌云将如何酝酿到什么时候,雷霆万钧的爆发,往往就在一瞬间。朗沐威越是沉默,代表他的怒气越惊人,每个熟悉朗沐威的臣子都战战兢兢,这个皇帝向来铁血手腕。 「皇后娘娘驾到——」 门外太监一声吆喝,缓和了大殿降至冰点的气氛。 只见皇后的凤驾停在了大殿门口,皇后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缓步走了进来。 「四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跪在这里发抖?」皇后瞥了一眼朗启凡,凉凉说道,径直走过跪在地上的朗启凡,来到皇帝面前。 「皇上,臣妾今日来,不是为了四儿说情,只是这事情实在可笑,连臣妾都看不下去。」皇后脸上满是讥讽的微笑。 「凤栖阁作为一个民间组织,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运作,竟然知道皇宫中刺客的事情?连大内侍卫、大理寺都弄不明白的事情,凤栖阁居然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玄妙的组织?简直可笑!」皇后声色俱厉,「更可笑的是,连凤栖阁的背景都摸不清,王大人就振振有词的拿凤栖阁提供的信息,来搪塞皇上,诬陷我皇儿!」 「大理寺就是这么办事的吗?查不出真相,就迷信这个阁,那个阁的,怕掉脑袋,就乱咬一气,也不怕被人当枪使了?」 一通话说完,皇后冷静了脸色。「本宫今日说这些,是给你们这些臣子听,近来东宫之事,扰得皇上寝食难安,你们不仅不为皇上分忧,还来火上添油,可真是一群好臣子!」 第40页 在场所有大臣、王公、皇子闻言全部跪下,大唿:「皇上恕罪!」 朗沐威缓和了脸色,根本连看都不想看,侧脸挥了挥手示意平身。 「此事再议,都退下吧!」朗沐威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知道这件事不能寻常读之,他说道。 「皇上,不可。」皇后提出异议,「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女刺客,一切便清楚了。」 「哦?皇后倒是告诉朕,如何找那刺客?!」朗沐威已很不耐烦,压不住火气,质问道。 皇后狠了狠心,「烨王不是没有解释清楚,他昨夜的行踪吗?他出宫的点这么巧,谁知道那马车里有没有刺客。既然事情没查清,每个人都有嫌疑,还是说清楚为好。」 朗沐威这下明白皇后的意图了。他不由冷笑一声,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张腾!」朗沐威唤道。 「回皇上,烨王殿下的马车里除了他本人外,空无一物,随行的两名随从分别是陆远、胡含两名副将,他们俩于前一晚驾马车前来,预备接烨王殿下回府。」 「寅儿,说说吧。父皇并不是怀疑你,只是关键时期,总要例行问话。」 「儿臣明白,昨晚……」朗寅释正打算解释。 突然听闻殿外太监通报导:「西陵七公主驾到——」 真是奇了,今儿这一个个平日里见不着的大人物,跟下饺子似的,来到了大殿上。 「墨子幽拜见皇上。」墨子幽向皇帝行了一个礼,见这殿内气氛凝重,她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听这边公公说,皇上正在询问烨王殿下昨晚的去处。」 她转向朗寅释,正对上朗寅释淡然却藏着疑困惑的目光。他显然不明白,这个点墨子幽跑来是为了什么。 墨子幽含笑看了他一眼。 「料想这种事情,烨王殿下大约也不便启齿。本宫前些日子,迷上了天朗的围棋,听说这围棋与兵法有共通之处,便邀请了烨王殿下前来指点一二,本宫备了几分西陵的美酒,以示感谢。许是这酒烨王喝不惯,喝了便说头疼,唤了僕从来接,回住处去了。」 「若是因为本宫,而让烨王殿下承受不必要的责罚,本宫心底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便冒昧前来,向皇上解释一番。」 朗沐威见墨子幽言笑晏晏,一袭宫装典雅清丽,风华绝代,颇有当年琳妃的气质。再听那清泠如流水的声线,只觉如沐春风,心情顿时明快许多。他连连笑道,「七公主客气了,你来天朗便是客人,有什么要求,尽管向大家提,别说是一个寅儿,便是十个,只要你需要,也全听你调遣。」 墨子幽闻言莞尔,「承蒙恩宠,墨子幽谢过皇上。」 西陵七公主作为客人,也不便了解太多天朗内部的矛盾,朗沐威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钱公公便宣布皇帝旨意,退朝了。 终于,这个危机四伏的早朝,便在墨子幽的一颦一笑中结束了。 朗寅释迈出大殿时,正瞅见墨子幽在不远处。他等候了片刻,见墨子幽款款走过来,才同步向殿外走。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等身边人渐渐少了,墨子幽才侧了脑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你可得好好解释下,昨晚的事情。」寻常的语气,但却听出了几分嗔意。 「七公主什么时候喜欢下围棋了?」朗寅释含笑问道。 「本宫的爱好很广泛。」墨子幽咬牙道。 「没想到,七公主一本正经编故事的能力这么强。」 「……」 朗寅释一双平和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回去告诉你,言无不尽。」 回去?回哪儿去? 墨子幽愣了下,随即恍然,眯了眯眼睛,笑得像只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作者君这几天写得飞了起来呢,因为想赶紧推进剧情啊~~~hhh 四皇子这种炮灰,真希望有人能救救他,为了不让他挂的这么轻易,作者君不得不搬出他娘来撑一撑 第19章 日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关于宫斗的就是一个开头一个结尾,没几个字,还改了好多,要是再被误解,真的不知道说啥了…… 今天一天超级辛苦,下午被拖去给迎新大会拍照,晚上十一点才回来……凑了凑发现能更一章,就不拖到明天啦。  三日后,皇帝宣布了对本次案件的处理结果。 江南春戏班窝藏刺客,班主知情不报,按同伙论处,其余人员下入大牢,等候审判。 大理寺卿王梦久,追查失利,停职三个月。大内侍卫捉拿未果,也被罚了俸禄。 由于来歷不明的凤栖阁插手,四皇子是否有罪,难以定论,故谨慎起见,留待后续查看。 朗沐威派了新的大臣,追查凤栖阁,一旦发现它有非法行事迹象,就立刻对这个神秘的民间组织予以取缔。 至于那名女刺客,上上下下翻遍了皇宫都没找到,贴了皇榜,正在悬赏中。东宫安宁了下来,妖物之事,便告一段落。 竹篱小院 一个素衣女子走进了院落。两个侍女静候在竹篱旁。 墨子幽瞧着这个篱笆围成的院落,角落里是板车和磨,木板门上贴着去年的春联,完全是一户平民居处。清爽洁净的样子看得出有人定期来打扫,。 她今日受邀前来一聚,没想到是约到这种地方来,真是一点也不浪漫。 第41页 「避嫌。」木门打开,朗寅释立在门旁,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这时候知道避嫌了,早干嘛去了?」墨子幽抿了抿嘴,迈步进来。朗寅释顺势关上了门,屋里设施简陋,两人就着床铺而坐。 「虽然七公主行动自由,但你毕竟是未出阁之人,总是出入我的烨王府,难免会引起闲言碎语。」 「好,你有什么话要对有闲言碎语的本宫说吗?」墨子幽咬文嚼字道,她自然知道朗寅释话外之意,于是一股怨气扑面而来。 朗寅释笑了。「这个地方避人耳目,我给你解释,哪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 「事情就是这样的。」 「你那天为何突然出现在朝上?」 「我听小公公说,你们在追查案情,又听说,烨王殿下由于留宿宫中,被人指控了。料定你那不安分的性子,必是参与了前一晚之事,就过来看了一眼。」 「哪里是我不安分,他们不过是在找茬罢了。」朗寅释摇头。 「不能算找茬。」墨子幽笑道,「歪打正着,你并不清白。」 朗寅释淡笑:「还好他们不知道真相,否则,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坐在这里。多亏了你,挺身而出,帮忙作证。」 「这时候知道谢我了?」墨子幽眨了眨眼,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不是一向提防我这个西陵公主吗?」 「好歹我们是战场上结下的情谊,和一般人总要有点不一样。」 墨子幽一双含笑的眸子如春水,满意的点了点头。「手给我看看。」 「什么?」朗寅释抬起了手,看到前几日那女子的咬痕,还带着血丝。 墨子幽持了他的手,细细看了看。「疼吗?咬得还挺用力。」 朗寅释没好气的哼了声。「救人的代价。」 「人家可是个姑娘,容貌也不错,你揭了人家的衣服,轻易便想走吗?」墨子幽轻嗤,「咬你一口算是解恨,若是我,你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朗寅释淡笑,「这么一想,之前大帐里冒犯了你,该砍几个脑袋?我给你数着,到时候一起算。」 「嘴贫,」墨子幽笑笑,不在意他的揶揄,「既如此,以后你的命就掌握在我手里,其他人都碰不得。」 「听你说的,那姑娘单枪匹马在宫中藏了这么久,倒也有几分本事,长得可好看?」 「倒是没注意她的容貌,」朗寅释被问住了,回想了下,淡笑道。「反正跟七公主比起来,其他姑娘都只能算普通。七公主才是那颗明珠。」 「……」墨子幽愣了愣,松开了抓着朗寅释的手,脸不由红了。「乱讲。你这人,怎么有时候也油腔滑调的?」 朗寅释只觉她细腻的触觉消失了,不由有点失落。再看向她那明艷娇俏的侧脸,微微的红晕显得颇为可爱。 「公主,你害羞了?」 「没有。」 「你脸红了。」 「本宫没有害羞!」 「……好的好的,公主救小王一命,人又长得美,说什么都是对的。」 「……」墨子幽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不禁语塞。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主子,时间到了,晚上皇后娘娘那边还请您去用膳呢。」青芜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了起来。 「你——」「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住。 墨子幽起身,理了理衣衫,闷着头道,「有事的话,差人送个信给青芜便是。」她的耳朵有些发热,红彤彤的。 「本宫先走了,还得回宫换衣服。」转身就要开门出去。 「公主。」朗寅释立在身后唤道。有那么一刻,朗寅释一阵心动,很想留住她。 「怎么?」墨子幽闻言停住,侧着脸问道。 「不如,明天一起吃顿饭?」他临时冒出了这句话。说出口却又有些担心,墨子幽会因为上次的事情,心存芥蒂而拒绝。 「好。」墨子幽仿佛早就忘了不愉快,果断的答应了。在青芜青岚的陪同下,出了竹篱小院逐渐走远。 真可爱。朗寅释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的微笑起来。就像一只收了爪子的小狐狸,怎么看,都是乖巧的样子,忍不住让人想要上前揉、搓一番。 朗寅释觉得,很久了,没有人让他有过这种逐渐信任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性格孤僻,常人难以接近,但是,似乎有个女子,一直在用行动,逐渐地在向他靠近呢。 这种难得的幸运,是不是该抓住呢。他问自己。 「你们王爷呢?」墨子幽问道。她坐在烨王府的客厅里,颇为疑惑。 「王爷说,他临时有事,要公主先行用餐,他一会儿便到。」兰溪回答。 墨子幽心下嘆气,不能一起吃饭,约什么饭?真是,一点都不懂待客之道。 「青芜,陪本宫一起吧。」墨子幽伸手拉个人陪吃饭。 「王爷说,府中条件简陋,公主随便吃吃就行。」兰溪道,拍了拍手。 闻声,一熘烟冒出五六个小厮,手上都端着盘子,动作熟练地往桌上摆餐盘,先是冷菜,然后热腾腾的菜品紧接着便端了上来,快速的摆满了整个桌面。 墨子幽看着眼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香气四溢的菜品,不由脸色一黑。 「朗寅释人呢?随便吃吃?他这是搞什么鬼,要撑死本宫吗?」 第42页 墨子幽忿忿地拿起筷子,夹了眼前的一筷子菜,尝了尝。顿时瞪大了眼睛。 「好棒??」她一时胃口大好,认真地品尝了每道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 「这些菜品,混杂着西陵的做法,烨王有心了。」墨子幽赞不绝口。 「公主喜欢就好,王爷说,今天公主要来,所有的主厨都必须面带微笑地做菜,这样才能将感情融入菜品里,冥冥中提高七公主的进餐体验……」 墨子幽:「……」这么玄妙的吗? 「公主可没见到,早上府中的厨房里,所有人都咧着嘴,看起来可怪异了!」兰溪说着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一进厨房,无论男女都用一张笑僵了的脸看向她。 「噗嗤。」墨子幽乐了,朗寅释这个人平素正经,却总不时暴露出他脑迴路清奇的那一面。 「公主,悄悄告诉您,西陵人爱吃甜食,王爷为了向公主赔罪,亲自下厨做一份玉米烙……已经跟着师傅认真地学了一上午呢。」兰溪颇有些稀奇地告诉墨子幽,「马上就来了。」 「哦?」墨子幽眼睛一亮,意外之余,也有些惊喜。她笑道,「本宫竟然能得到烨王亲自下厨的待遇?这一趟没有白来。」天朗民风保守,只有低贱的家庭,妻子病重,男子才会偶尔下厨,虽然为西陵公主做菜,并不是件丢脸的事情,但烨王拿出的态度,着实令人佩服。 果然,不一会儿,朗寅释端着一个盘子,从门外进来。一进门,见到墨子幽期待的眼神,他显得有些尴尬。 「咳,都看着本王做什么?」朗寅释只觉脸皮发热,实在不习惯被众多侍女用一种看异类的眼神盯着。不就是做个菜吗,在战场上假如粮草断了,主帅和将士们一样忍飢挨饿,连树皮都得吃,就地起灶家常便饭,他做个菜能有多稀罕? 他看向墨子幽:「本王……小试牛刀,这点心……公主尝尝。」他掀开罩子,热腾腾的玉米烙金黄酥脆,带着一层薄薄的糖霜。 在朗寅释关注的目光里,墨子幽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味道不错,玉米外韧内软,口感很好。王爷这诚意,本宫收到了。」 朗寅释松了口气,墨子幽笑得灿烂。 武功好,人长得帅,脑子不笨,还会下厨做饭……真是居家必备,除了偶尔说话有点气人外,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一副笑眯眯地模样看着朗寅释,把朗寅释看得心里发毛。 「公主?」 「嗯,本宫决定了,改日有空,也亲手为烨王做一道西陵家常菜,作为答谢。」 一周后,当朗寅释见到盘子里一团黑乎乎的,名为「红烧狮子头」的东西时,他的表情很是难以描绘。他拿起筷子,打算戳一戳那一坨东西,还没碰到边缘,忽地「噗」一声,一阵焦炭气涌了出来,那一坨黑团瞬间就塌了,变成一滩黑末。 朗寅释面无表情地收起筷子。 「七公主。」 「嗯?」感觉他有重要的话要说,墨子幽很期待地看着他。 「……你莫不是要毒死本王?」 「……」 煊王府 朗康辙立在窗前。 「父皇就这么息事宁人了,还真是没想到。」 「皇上年纪大了,希望家族和睦,所以处理事情都留有余地。他怕是隐约觉察到了什么,所以才刻意放手。我听说仵作已经发现男童尸骨是有人作假,王爷应该庆幸,皇上没有深究下去。」 「沸腾的水,总是要漫出来。事关皇位,明争暗斗一旦揭开帷幕,就没有戛然而止的道理。现在才只是个开始。」朗康辙回头,看向身后的右相。 「此事虽不了了之,皇上心中却未必不留芥蒂,稍安勿躁,只要煊王愿意与老臣合作,未来会有更多的机会。」右相微笑回答。 第20章 误会 与东宫之事洗不脱关系,四皇子近来被搞得灰头土脸,他名下的许多商产都被挤压倒闭了,还后院失火,内部起矛盾,一众幕僚也走了不少。皇后娘娘那边,他也不讨巧,被骂了个半死,纵使父皇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自己现在处境不妙。 一连串的倒霉事情,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太子在报復。朗启凡窝囊得很,却不得不安分一段时间,不然,就真是顶风作案,往火坑里跳了。 也因为他和太子之间的恩怨,朗康辙和朗寅释这边倒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可惜,宫廷是个是非之地,安稳的日子并不长久。 首先是皇帝五十六岁的生辰,就在三个月后,朗沐威打算叫上皇室近亲一起去趟升龙山,小住个三五天,过完生辰再回来。此事交给了朗康辙准备。 另一件事则是,朗康辙请求皇帝为他和右相之女指婚。 这个举措不说让朗沐威吃惊,整个朝野都感到很惊讶。西陵公主墨子幽受邀前来天朗,也不过才是三个月多前的事情。当时大臣们都以为,心高气傲的朗康辙是把目光瞄向了西陵,要与西陵联姻。 关于这件事情,朗沐威抱以喜忧参半的态度。喜得是,与西陵联姻,对天朗来说,绝对是好事一件,天朗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西陵愿意和天朗联姻,朗沐威求之不得。 忧得是,凭藉朗康辙现在的实力,娶了西陵独一无二的公主,怕是没人再能压制住他,登上皇位。太子的地位将完全无法和朗康辙相较,出于维护朝政稳定,平衡双方势力的角度考虑,朗沐威又并不乐意朗康辙娶墨子幽。 第43页 朗沐威是很喜欢这个三子,不仅因为他是琳妃所出,也因为他是最像自己的一个儿子,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偏爱,朗康辙的势力不可能与太子相提并论。但偏爱,不代表就能纵容。 在这个节骨眼上,朗康辙突然提出要娶右相的女儿,朗沐威不可谓不惊奇,颇有抱负的朗康辙肯收敛胃口,实在是让人意外。但右相的女儿相貌姣好,知书达理,朗康辙若娶了右相女儿,正好能平衡势力,朗沐威倒是乐见其成,只是唯独担心,会惹怒了西陵。 谁知那边西陵及时送了一封纸函过来,说是西陵有意与天朗结秦晋之好,虽与煊王无缘,但初衷不变。朗沐威看了非常高兴,立马就答应了这桩婚事,并敦促他们尽快完婚,说是宫中好久没有喜事了,快些定下来也好沖沖晦气。于是择了黄道吉日,婚事就安排在了下个月。 朗寅释倒是不知道西陵有这封来信,他闻讯只是长嘆一声。 「果不其然。」 兰溢泽躺在门前的摇椅上吃水果,问道。「什么果不其然?」 「三哥要和右相女儿成婚了。」 「我们王爷果然料事如神!」兰溢泽钦佩道。 「……」料你个头!朗寅释凉凉瞥他一眼,懒得回话。 想到墨子幽身为西陵备受宠爱的幽澜公主,各国邀约不断,却唯独应了朗康辙的邀请,前来天朗游访,本身已显示了深厚的青睐。天朗皇子诸多,只应了朗康辙,也有钟情之意。偏偏三哥这个人,行事大胆,不受约束,在这个档口去娶别的女人。这叫其他人看来,岂不是背信弃义,荒唐透顶?让人家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搁?父皇竟然也答应了此事,难道就不怕西陵心存怨恨吗? 朗寅释只能连连摇头,心下同情起墨子幽来。七公主待他真心真意,殊为难得,他心中多少有些挂念,便想着什么时候去劝导一番,以免墨子幽心情抑郁。但一连等了十几天,都遇不见她人,想是在忙着什么事情。 很快,朗康辙的大婚便近了。 大婚当日,人山人海,捧场的宾客自然是不消说,到处都装点着红艷艷的彩绸彩带,喜气洋洋的吹锣打鼓声直振得人头昏脑涨。 「恭喜啊,恭喜煊王,贺喜煊王!」百官接连前来道喜。 「同喜同喜,谢谢王大人,谢谢李大人!」除了忙里忙外的朗康辙,朗寅释作为最亲近的夫家人,也得站在王府门口,代为迎接宾客,真是手足无措。齐管家陪着朗寅释站在正门口,只觉得哪里怪怪的,让一个面瘫的烨王爷站在这里陪笑脸,谁想出来的主意? 朗康辙遵循皇室成亲的繁琐流程,连续三天,从清早忙到了晚上,终于是等来了一句「礼成。」 婚宴安排在了第三日晚上,整个皇宫都洋溢着喜庆之气,皇上出于偏爱的角度,把紫宸殿赐给了朗康辙大婚,此前,只有太子才有这个资格。 大殿里,朗康辙自然是志得意满,一身新郎官打扮的他很快便喝得面色潮红,乐呵呵的接受着祝福,周边劝酒的人一层层把他围着,难得有这个机会和煊王殿下套套近乎,百官都毫不犯傻。菜品、酒品、歌舞,整个大婚现场应有尽有,皇上的赏赐成箱成车的摆在外边,等级仅次于太子大婚,可见皇上对三皇子的偏爱。 人潮中,朗寅释到处搜索,想看看墨子幽在哪个位置。这种大型婚宴,她不可能不受到邀请,虽然,从朗寅释角度看来,这个邀请着实很羞辱人。他想找到墨子幽,好去陪着说说话,劝解一番,墨子幽不必嫁给朗康辙,若说实话,朗寅释其实是隐隐高兴的。 人群中,他从瞥到了一抹紫金色身影,莲步轻移,从百官身后掠过,在大殿门外消失了。朗寅释想从人群中挤出来,追上去。 「小释,」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肩膀,朗康辙满面酒气,醉醺醺的扶着他道,「哥哥喝不动了,你帮我顶一顶。」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 朗康辙几个退步,从人群中撤下来。大臣们上来把朗寅释围住,「烨王殿下,您和煊王可是一母所出,您可得替煊王担一担这福气啊,喝少了,那是说不过去的!」 「对呀对呀,烨王殿下可得帮我们向煊王美言两句,臣等都愿为煊王殿下赴汤蹈火,再所不惜!」一波人敬完又是一波人。只能说煊王这个大婚,让诸多大臣都看到了风向变化,大家一个个都贴了上来凑近乎。 相比之下,他朗寅释反倒成为一个传话筒,成为附加巴结的对象。 「……」朗寅释只得无奈之下灌了几盅,酬了这些大臣们的情。推推拉拉,根本逃不开身。 好不容易从大殿里挤出来,朗寅释只觉自己满身酒气,一张张喝到通红的脸还挤在脑海里,他摇了摇头,心道这宫廷应酬,真是麻烦,那些大臣们一个个喝得失了态,掉了身份,何苦来哉?但不如此,却不能显示他们的忠诚,官场生存不易,想要晋升就更有悖人性。所以投胎还真是门技术活,像他朗寅释这么个人,如果不恰好身为七皇子,落在市井间,又该如何艰难谋生呢? 他四处转转,想看看能不能碰见眼熟的宫女,打听下墨子幽的去向。 转了一个弯,只见有两人站在前边门廊边的阴影里。 朗康辙一身大红衣袍,很是俊朗的撑在柱子上,将一紫金衣裙的女子拥在怀里,那人抬着头,倚在他怀里,似乎在认真的听朗康辙说话。 第44页 「墨儿,墨儿……你知道我不想娶她的,我不想娶她!我只爱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从我十五岁看到你,你那时站在雪地里,美得像仙子一样,从那时起,我心中就只有你一个,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妻子,做这天朗的皇后!没有人,没有人能和我一起看尽这世间的繁华,除了你,除了你!」朗康辙贴着那人的耳旁喃喃道。 墨子幽伸手捂住他的嘴,说道:「你说话太大声了,会有人听到。」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有种异样的温柔感受,墨子幽朝前边看了看,见没有人走来,才放下心。 「我不管,本王不管!」朗康辙任性地吼道,他满身酒气,一双眼睛通红,他紧紧的搂着墨子幽的肩膀,酒后力气大得只让墨子幽觉得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来祝贺本王,本王娶得却不是自己最爱的女人?本王不服!为了皇位,本王竟然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得放弃?!」 「你喝醉了。」墨子幽轻声道。「别闹了,听我的,乖,我们回去吧。」她放柔了声音,轻轻哄道。 她身上馨香扑鼻,柔软的身段,清泠的嗓音,让朗康辙一时几欲发狂,他寻着墨子幽的脸颊,在墨子幽逐渐退缩的动作里,找到了墨子幽的唇,不管不顾的便亲了上去。 「墨儿,你是属于我的,对吗?你会一直属于我的,墨儿!」 墨子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背叛了,我们的七年之约,说过要娶你的,墨儿……我不是故意的。」朗康辙说着,靠近了她的唇边。墨子幽愣住了,她从来没想到,朗康辙会这般在意这个七年之约,一时被他伤感的话触动到,没有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扭开了脸。 她的嘴角被朗康辙吻到了,细腻的触感,让朗康辙沉醉。 墨子幽浑身一僵。「这只是暂时的,你且忍耐着,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天朗的一国之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深吸了一口气,墨子幽低声安抚道。「我会陪着你的,要有耐心。」 「太久了,太久了……我等不及了……」朗康辙抱着墨子幽,酒劲使他头脑昏沉,他倚在墨子幽的肩膀上,由于沉重不了这种重量,墨子幽不得不靠在柱子上。从远处看,两人仿佛依偎在一起。 朗寅释没有再看下去,他掉头走了。 墨子幽只觉似乎有什么动静从右边一闪而过,立时想推开朗康辙,但朗康辙不仅不肯起身,沉重的压在她身上,嘴和手还颇不老实的在她的脸上和背上试探,墨子幽忍无可忍。 该劝的也劝了,该哄的也哄了。 看来只能使用暴力了。 墨子幽运劲挣开朗康辙的怀抱,朗康辙一边倒了下去,一边哼着:「嗯……墨儿,墨儿……」 墨子幽点了他的睡穴,理了理弄皱的衣裙,衣裙上沾染的酒气让她觉得心中不适。她走了出去,正好遇到紫宸殿侍奉的宫女。 「公主殿下金安。」宫女行礼道。「公主殿下可有看到煊王殿下?他消失了有一会儿了,负责婚宴的嬷嬷说,新郎官不在,场面不好控制。」 墨子幽挥手示意平身,「本宫刚才看到煊王殿下往那边去了,他喝了不少酒,你们可以去看一看。」 「是。」宫女匆匆顺着墨子幽指的方向赶去。 墨子幽松了口气,迈进殿里,见大家还在喝下半段,她抬头扫视了一圈,都没看见朗寅释的人影。 「奇怪,这么早便离开了吗?」墨子幽嘆了口气,「这么多天没见了,还以为今天能说上两句话,他倒是也不来关心一下?真是个石头。」 朗寅释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烨王府。 直到兰溪兰溢泽一股脑都跑到面前跟他说话,他还陷在那个画面里,墨子幽乖巧的倚着柱子被朗康辙拥在怀里,任凭亲吻,她说话的声音轻而温柔,像对待孩子似的,安慰着他的亲哥哥。朗寅释只觉得心头凉气阵阵。 「王爷,你怎么浑身冰凉啊?今晚夜风大,你怎么也不运真气抵御一下?」兰溪摸了摸他的胳膊,赶忙去给他拿热巾子。「武功白学了?要是受了凉怎么办?」 「王爷,今天婚宴怎么样?可还开心?啧啧,你这浑身的酒气啊……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你看,脸色也不好了,这可不行啊,你还总嫌弃我喝酒来着呢。」兰溢泽走过来,摇了摇扇子笑嘻嘻道。 「王爷?王爷?」兰溢泽见他不回话,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魔怔了?」 「我没事。」朗寅释反应过来,推开了兰溢泽的手,迳自回房间去了。 「嘿,我瞧着,怎么这么奇怪啊,心情不好?」兰溢泽纳闷道。 「你以为王爷是你啊,天天没心没肺的。」兰溪路过,瞪了兰溢泽一眼,拿着热巾子送进屋里去了。 「哎?怎么每次都怪到我头上?我也很委屈的好不好?」兰溢泽咂嘴嚷嚷道,「兰溪小妞,一点也没有以前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进展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像写今天这章般,感到过情绪产生波动…… 一向是不温不火的讲故事,但是感情,还是需要波澜的。 这点虐大家还是能接受的吧? 第21章 闹别扭 朗寅释的书房名为思行斋,取知行合一,常省言行之意。 此时,他正默默的坐在书桌前,在一方灯火里,沉思着。 第45页 为什么看到墨子幽被朗康辙揽在怀里,毫无抗拒,他会觉得如此震惊?为什么,墨子幽待朗康辙柔声细语的说话,他听了那么不快? 这种强烈的失望感,让他一贯平静的心情起了巨大的波澜。 朗寅释啊朗寅释,你定是以为墨子幽待你与常人不同,你以为她只对你一人娇俏可人,柔情似水吗? 你怎会这么天真。 墨子幽的目标是天朗的皇位,所以她的心便和三哥紧紧捆在一起。三哥与她相识了那么多年,其间感情,怎会是你一个初识不久的人能比拟的?你却因为她的示好与亲近,动摇了自己,忘掉了界限,岂不是太过愚蠢? 对一个游走在各国权贵中的公主,逢场作戏,又有何难?你连这种拉拢人心的套路,都分不清吗? 想到最后,朗寅释自嘲的笑了笑,觉得很疲惫。 朗寅释抬手,熄了油灯,回了房间。 大婚后的几日,朗寅释宣称忙于婚庆事宜收尾,谢绝了任何邀约,也不接受登门拜访。 到了第三日,他终于心情好了些,决定在庭院内练一练剑。 梧桐正在落叶,石子路上,满地的黄叶,莫名增添了几分萧瑟之感。在落叶中摆一套龙仞海曙剑法,既利落干脆,又缠绵牵连,剑气涌起,将落叶层叠捲起,如飓风清扫一般,刷刷落下,排成了海浪形的纹路。 恰如这几日他的心情,总不是很好,连带着剑气都不很稳定。兰溢泽从外头回来,正好见到他。 「王爷,七公主来了,您还是不见吗?」兰溢泽道。 朗寅释闻言脸色微变,「不见。」说罢,又开始第二遍练习剑法,这次,剑气里多了一份认真和狠厉。兰溢泽在边上纳闷,自从那天晚上回来后,王爷就变得很奇怪,竟然连七公主都不搭理了……难道七公主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情? 本该聚精会神练剑的朗寅释,屡屡分心,脑海里又浮现了那般配非常的两人,在角落里温柔私语的画面。 「墨儿,你知道我不想娶她的,我心中就只有你一个。」 「你且忍耐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会陪着你的,要有耐心。」 举剑挥起,宛如游龙,光影四射,疾风侵袭,梧桐叶漫天飞舞,重重旋转,围绕着剑尖听话的摆动,朗寅释反手一握,直送向前,池塘里勐地水柱暴起,跳起丈余之高,砰砰炸裂,水珠落在栈桥上。他抽手一收,握剑向后,一个旋转剑身降低威力,身后,枝叶发出噼裂的声音,嗖嗖落地,已然碎成片状。兰溢泽吓得赶紧跳开,这叶子落得跟下雨似的,那剑气挥在自己身上,可不得把他削成片么。 王爷面色无波,杀气却这么重。真是吓人。兰溢泽心道。 练完一套剑法,朗寅释心中平静许多,他从后院走出来,只见兰溪和墨子幽在厅堂前枇杷树下的凉亭里坐着,似乎已经谈了有许久。 一定是他御下太失败,说了不见不见,兰氏「兄妹」也能全然当作耳旁风,朗寅释恨不得把兰溢泽噼个十次八次,轰上房顶才解气。 见他过来,墨子幽眼眸明亮,恬淡愉悦。「许久未见,可有想我?」她音色轻快,论谁听了都会欢喜。可朗寅释却为她亲昵的语气皱了皱眉头。若是平常,他只道她调皮爱作弄人,可今日,他却觉得这句话格外刺耳。 兰溪见两人有话要说,便悄悄的让到了一旁。 墨子幽笑道,「我听兰溪说,你因为我和煊王的事情,感到担心,还想特意去劝慰一番?但那日大婚婚宴上,怎的没见到你?」 朗寅释凝视了她片刻,见她绝美的容颜一如往常,只是这种亲切,不过是让他产生错觉的一种表象。她的心早有所属,既如此,又何必亲近自己,徒然添乱? 朗寅释心中的热情降了五分,他淡淡道:「七公主没能嫁给煊王,怕是不太开心。」 「本宫……自然是伤心」。墨子幽眨了眨眼,略一思索,便换了幽怨的声音,「本宫好好的一个煊王妃就这么跑了,说出去多没面子?如今本宫没有颜面回西陵了,烨王殿下可得好好安慰一下本宫。」语气听起来没有半点伤心气,反倒有点像撒娇。若让墨子幽说不开心,不过是多少有些羡慕别人大婚罢了,每个女子都会幻想自己大婚时的场面,好奇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是谁,墨子幽看着朗康辙大婚,心下不过嘆息,不知自己的未来在何方。 视线转移到眼前身材颀长,神色沉静的人身上,墨子幽不由微笑,朗寅释比朗康辙更白皙,穿了那身大红袍,指不定比朗康辙更为俊美。 朗寅释听清楚了她说得每一个字,心隐隐沉了下去,同时也更明确了自己的决心。早几日,他多少有些愤懑,可这两日他突然想明白了,他与墨子幽本就谈不上有什么关系,既如此,也不存在什么欺骗。他着实不必和墨子幽牵扯不清,等到泥足深陷就太迟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淡淡道。「本王不会安慰人。」 「这种问题,只有三哥才能为公主解答。」说罢转身要走。 见他一副冷漠的样子,墨子幽伸手拦住了他,心下多少有些气恼。她忍了忍,还是说道:「你这人好生冷淡,大婚当天没见你的影子,这两日又谁都不见,现在连跟我说两句话都不愿意了?」 她言语里有些许埋怨之意,似乎是在责备朗寅释无情。 第46页 朗寅释闻言倒是冷笑一声,来了脾气。 「本王素来便是这种性子,自然比不得三哥的殷勤备至。让七公主受委屈了,本王很抱歉。」他虽这么说,神情却是带着一丝不耐。 「你这人,」墨子幽有点恼,却依旧好脾气道,「我又不是真的生你气,何必说这些话来噎人?」 见她耐着性子,朗寅释气也消了大半,他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 「公主……日后你我,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为什么?」见他神色认真,墨子幽疑惑不解。「你是担心我和朗康辙的关系?」 她的神情淡了下来,有些烦闷。墨子幽不喜欢在朗寅释面前,提及她与朗康辙的关系,「朗康辙已经娶了右相的女儿,本宫已经不是他的煊王妃了。」 「三哥心里,自始至终只认你一个人。」 「那又如何?」墨子幽只觉得今天的朗寅释哪里怪怪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朗寅释无从说起,只得深吸一口气。「总之,你我好自为之吧。」 「朗寅释!」墨子幽皱眉道。「你这是什么不冷不热的态度?」 望着他那幽深如潭的眸子,墨子幽有些委屈,声音也低了下来。「你原先待我,不这样的,前些日子,你还主动下厨做点心……」明明前些日子两人已经亲近很多,怎么突然又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本王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先前的失误赔罪。」 「那你说过,我们是从战场结识的,关系与他人不同。你都忘记了?」墨子幽追问。 「作为三哥的胞弟,我当然要照顾好他最爱的女人。」朗寅释毫无波澜道,「难道还能有别的吗?」 「……」墨子幽恢復了平静,这平静里暗藏着些许怒气,让她看起来有点冷若冰霜。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你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朗寅释神色冷淡。「难道不对吗?」 「……」墨子幽抿了抿嘴角,脸色有点发白。「朗寅释,好、你很好!你说得对,本宫无力反驳!」墨子幽立刻起身,从凉亭里走了出去。 「青芜,我们走。」 「公主,这是怎么了?」青芜茫然的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呵。是本宫一直以来自作多情了,让烨王殿下徒增烦恼。」墨子幽自嘲道,「本宫逾越了,自然要退回原来的界限内。」 兰溪急急过来,拽了朗寅释的衣袍。「王爷,您跟人家公主说什么了?就算是心情不好,也不能朝公主发脾气啊,快去给公主陪个不是!哪有把客人气走的道理?」 朗寅释一声不吭地立在原地,任凭墨子幽拂袖而去。 兰溪急得直跺脚,「平日里不都好好的吗,今天是怎么了?七公主待您也不薄,人家好歹是女孩子,您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呢?!」 朗寅释缓缓坐下,捏了捏眉梢,疲惫道。 「让我静一静,兰溪。」 兰溪皱着眉,一张姣好的脸上显得有点无措。「我瞧着七公主待您并不像是假的,就当是交个朋友也好呀。」 「本王不需要这样的朋友。」朗寅释沉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几天不写之后,就把握不到那种感觉了,悲桑……写了两天才勉强完成这一张。果然感觉这种东西,还是要保持的。 最近让我头疼的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这个锁文锁的,写了二十回已经锁了八次了,后面的肯定还要陆续被锁,解锁解得想哭,这就更悲桑了…… 第22章 讨厌鬼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最近比较忙,社团、部门事情很多,想静下来休息都有点难。作息混乱,刚好身体也不怎么好了。正在调整。这几天有空就写一写,陆续也有了一些字数。  天气晴朗的午后,兰溢泽躺在摇椅上盪着,望着旁边坐在栏杆上做女红上的兰溪道。 「都这么多天了,七公主真的没再来过。咱们王爷也就跟没事人似的,除了常叫我汇报事情,其他一句话都没多说。」 「人吶,真是翻脸无情啊。」 「就你嘴贫。」入秋了,兰溪正在为自家主子织一个新的坠子,她用了明亮的暖色,好给玉佩换上。「我要是七公主,也不愿意来。」 「虽然,王爷和七公主走得近,没什么益处,可王爷那无动于衷的神情,实在太叫人伤心。七公主待王爷挺好的,无论怎样,不该这般伤害她。」 兰溢泽挑了挑眉,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王爷是至情至性的人,他这么做定有自己的判断。」他咂嘴道,突然拉下了脸。「哎,自打入了秋,你都给王爷做了好多东西啦,什么荷包、香囊的,可漂亮了……现在又在织这个坠子,我可是你的亲人诶,怎么就不给我做些东西?」 兰溪手头活计不停,揶揄道:「你天天出去喝酒,让外面的姑娘给你做去呀。」 「嗨,别提了。」兰溢泽露出真诚的笑脸,「那些花里胡哨的我看不上,就喜欢你给我做的。像小时候一样,衣服破了你就给我补上,虽然针脚大的,嚯,跟小拇指一般宽。」 兰溪闻言,搁了手里的东西上前就要拧他,冷笑道。「那你倒是别穿呀。」 「哎呀,好好说话别动手……」兰溢泽连连叫唤。「那我也没得选,你也知道家务活,我做得还没王爷好……而且,毕竟是你第一次学着缝补,我感动了好久呢!」 第47页 兰溪这才消了气,不再搭理兰溢泽。 兰溢泽摇着摇椅,看着一脸认真神色的兰溪眯眼笑。「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你安心做着女红,我静静地看着你……」 「咱们王爷,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见兰溪的眼刀飞过来,兰溢泽马上吓得改口,「不不,咱们王爷也有了意中人,不介意他的身份,还很会照顾人,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他赶紧补充道。 谁叫兰溪偏袒王爷偏袒到毫无道理呢?瞅见那眼刀,兰溢泽心里腹诽。 「兰溪你嘛,就要倒霉了些,还得养着我这个四体不勤的『哥哥』……不过也很好不是吗?」 「哼,亏你还有些自知之明,不给人添乱就算好的了。哪天我和王爷不要你了,你就露宿街头,去码头扛沙袋去。」 「你捨得我去扛沙袋吗?我这身无二两肉的小身板。」兰溢泽毫不介意的挺了挺胸脯,眯眼享受道。「总之,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即便是兰溪依旧天天嫌弃自己,只若她不嫁人,兰溢泽就满心欢喜。 「傻不傻,这样的日子不天天都是吗?说得好像多宝贵似的。」兰溪瞪了他一眼,没事瞎煽情,搞不懂兰溢泽想什么。 兰溢泽微笑看着她,没说话。 「溢泽。」朗寅释从外边走进院落,远远站在思行斋门口叫他。 「哎,怎么了王爷?」兰溢泽一个激灵从摇椅上起来。进了房间,朗寅释在书桌前,指着一张信函对他道。「你呈上来的信息写着,最近京城有一批外来人口?」 兰溢泽:「是的,京畿司并没有发现异常,是线人呈上来的消息。这些人进了京后,就分散开来,从事各行各业买卖的都有,但他们会定期私下联繫。我派人去试过他们的身手,个个都是身手不俗,和宫廷侍卫不相上下。」 朗寅释在思行斋里走了两圈,皱了眉头思忖道,「来者不善。」 「你盯着他们,我让夜魑,夜魅暗中协助你,不要打草惊蛇,看看这些人什么来歷。」 青芜发现,墨子幽自那天回来,神色虽然没有太大变化,话却少了许多。 她闭口不提那日之事,近来常与宫中女眷相处,倒也无忧无虑,颇得其乐。青芜知主子心中不快,也不去戳穿。 午后,墨子幽倚在卧榻上,听见外面有声音。一会儿,青芜进来,提着一个鸟笼,里头有一只非常漂亮的鹦鹉。这鹦鹉眼睛如玉一般剔透,机灵的直转,眼皮一眨一眨的,头上的冠小小的,颇有些呆萌。 墨子幽很是喜欢,笑问道,「这是哪来的?」 青芜将鹦鹉摆在茶几上,道。「是煊王派人送来的,说自大婚后没有太多时间陪公主,希望这个宠物能让公主开心。」 「他们说,这是煊王特意找人训练过的鹦鹉,聪明得很,公主定是会喜欢。」 「哦。」墨子幽脸色淡下来,欣喜的心情,突然降了几分热度,「煊王有心了。」 相比之下,煊王确实有心多了。 墨子幽甩开些许不快,定睛细细查看这只鹦鹉。这只鹦鹉倒也客气得很,它也歪着脑袋打量墨子幽。 把墨子幽逗乐了,她笑起来。「这鹦鹉好生可爱!」 青芜见主子许久不曾这么欢心,心里也甚为欣喜,笑道。 「煊王还真是了解公主的喜好。」 「是啊。」墨子幽拿了根细枝条逗弄鹦鹉,闻言停了下来,意味不明道。「煊王是很讨本宫欢心。」 「本宫也在想,也许早些就不该让父皇拒绝朗康辙的请求,这样,成为煊王妃也能早点完成任务,回西陵去。」 「公主。」见墨子幽神色低迷,嘴边挂着一抹并不开心的笑容,青芜心下不忍。 她们七公主向来尊贵非凡,倾国倾城的容貌,又天资聪颖,才华横溢,西陵谁不爱戴?便是那六个哥哥,都从小把她宝贝似的供起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何时为了一个人这般低声下气过?这么想着,青芜一时气不过骂了出来。 「烨王殿下可真是太混蛋了。」 墨子幽一愣,还没待看向青芜。只见鹦鹉学了个十成十。 「混蛋!混蛋!」鹦鹉怪声怪气的叫道,一边摇摆着脚,在笼子里踏步。 「……」 「哈哈。」墨子幽扑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鹦鹉倒是颇通人性,改日本宫要好好感谢煊王。」 又逗弄了一番,只是这鹦鹉再没学会第二句话,让人好不失望,墨子幽叫青芜去将鹦鹉挂起来,觉得有些困了,便闭上眼休息片刻。 她一步步的迈上大殿的台阶,两旁的宫灯昏黄,宫女们默默在阴影里凝视着她。 大殿上空无一人,颇有些寂寥之意,仔细看去,才发现朗康辙一身明黄袍,坐在龙椅前。 「墨儿,终于等到你了。」朗康辙走过来,将墨子幽紧紧拥住,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觉得近乎窒息。「你是我的,你终于是我的了。」朗康辙在她耳边说话。 她觉得这大概是宿命了吧,便木然的点了点。 烛火摇曳的新婚之夜,马上就要洞房花烛了。她望着铜镜里自己那模煳的脸,应当是美如娇花映水的,可她的心却莫名的感到凉意。 心如止水地等待着,周遭全是来来回回布置的僕人。突然来了一个侍女,避开了众人,悄悄地把她带走,两人穿过重重如森林般的宫廷,来到一扇无人看守的宫门前,不知怎么的就出了宫,来到了很偏远的一个宅子前。 第48页 这里既熟悉,又陌生,她想不起这是哪里,恍惚了半天才想起,这里竟然是西陵嘉邺的一处别院,是她童年时期,母妃带她一起小住的地方。 别院一如往昔,让她感觉无比安心。她被带到了卧房。打开卧房的门,竟然也摆了红烛,装点的如同新婚住所一般。 「公主请在这里等候片刻,新郎很快就会来了。」侍女娓娓道来,恭敬的出去关上了门。 「新郎?这是谁的婚事?」她低头一看,竟然发现自己身穿殷红的喜服,难道是我要成亲? 正迟疑着,门被推开了。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从门外进来,轻轻的合上了门。他带着一身脱俗的俊逸气息,乌髮雪肤,玉面红唇,红得像火一样的礼服,衬得他更为气质莹润,清新澈人。心突然安放了下来,她潜意识里便明白了,这便是她要嫁的人。 那人沉默地立在原地,一双深邃的眸子摄人心底,此时正温柔的看着她。许久,那人朝墨子幽伸出了手。 她神不守舍地朝他走了过去,搭上了他的手,望向他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只觉深情无比,不由心动神驰。 那人将她轻轻揽住,自然而然地低头吻了她,然后带她走向桌前,一道喝了合卺酒,又牵着她的手往内室走去。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觉得一切顺理成章。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心爱之人,一点也不会有错的。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只觉温柔缱绻,柔情蜜意,格外舒畅。 「——混蛋!混蛋!」 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过来,惊扰了她,所有的画面突然褪去。 墨子幽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想是青芜给添的。梦境虽然是假的,可回想起来依旧颇为甜蜜,醒来后她的心情很是愉悦。 髮丝垂在脸畔,墨子幽带着刚睡醒的一丝缱绻,白皙的脸颊透着微粉,像水嫩的桃花瓣,为她一贯清逸灵动的容颜添了一抹娇美。她走出门去,见日光下,鸟笼被挂在门廊里,鹦鹉正扑棱着翅膀。 「混蛋!混蛋!」鹦鹉东看西看,好动地重复着。 墨子幽笑了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你这个惊人好梦的讨厌傢伙?」 「就叫你讨厌鬼好了。」墨子幽说着,眼里有一抹灿烂的光辉。 第23章 遇险 作者有话要说: 鬼知道作者君是在怎样的一种状况下,脑洞一开突然写到古墓里去了……画风都变了……  幽竹篁篁,墨子幽正立在房里,为夏妃娘娘画一幅花鸟,两只翠鸟立在花朵间,蓝青的底色,橙黄的点缀附在羽毛上,栩栩如生,灵动可爱。平日里行踪飘忽不定的青岚快步小跑进来,见四周无人,才汇报导:「主子,咱们新近招进天朗的一群人,被人盯上了。」 「怎么?这批人是本宫精挑细选过的,和天朗人没有什么差别,如何能被人识破踪迹?」墨子幽停了笔,收起置于笔架。 「不知,他们传回来说,被人暗中盯上了,但是来人很谨慎,没有泄露什么信息,也没有贸然进犯。只是每次联络集会时,都会被盯梢。」 「主子,我们要不要静观其变?」 「不。」墨子幽道,他们已经觉察了我们的踪迹,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没有什么优势。不如看看是什么人藏在京城里。 傍晚,这是京城较为贫穷人士的聚集处。 墨子幽一袭便捷的紧身黑衣,手臂上绑着一条彩带以作区分。待在一间破旧房屋的阁楼上。通过眼前的窗,能看到有人在对面的废弃茶铺里集会。那是一群衣着朴素的小贩似的人物。 身后,若干名脸裹面巾的黑衣人站在她身后,气氛凝重的一字排开,他们的袖子上都绑着一根红带子。 墨子幽倚在窗边,嗑着瓜子,轻轻的扔着瓜子壳。一双凉澈人心的美目,安静的注视着日落的方向。 落日前的最后一阵晚风从巷子那头吹来,带来了一丝腥臭气,隐约传送过来几分肃杀。 「来了。」墨子幽喃喃道。一瞬间,黑衣人全部站正了,摸上腰间的刀柄,从侧边门陆续消失。 言语落下一会儿,巷子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三名打着绑腿绑袖的黑衣人。 黑衣人四处巡视,不一会儿,就到了茶铺的棚子外,他们并不进去,只是贴近了茶铺,在旁边安静的聆听观察着,其中一个黑衣人像蜘蛛一样攀爬上了屋顶。 见铺子里没了动静,黑衣人不由心生疑惑。他们纷纷向茶铺里探去,那攀爬在屋檐的黑衣人不小心踢落了一块瓦片。 「砰!」茶铺的屋顶突然从里头被掀开,一队黑衣人手绑红带冲出来,朝着那黑衣人便围去。眼瞧两个伙伴落了下风,决计逃不掉了,最外头的一个黑衣人掉头就熘。他撤退的速度很快,几个转身已是到了远处。 墨子幽从阁楼里一跃而出,她等得便是这个机会。保持着相应的距离,跟着这黑衣人一路在城里飞奔,不知不觉横跨了大半个京城。 天渐渐暗了下来,黑衣人许是回头看不见人追上来,就不疾不徐地翻过墙头,往一个院落里跳去。 墨子幽谨慎地停在了院落边上,这个院落很普通,就像京城里某个商人的私邸,她四周观察一番,见黑衣人进了屋子里。便也小心的潜入了这户院子。 院子里只有稀疏的几棵乔木,空旷一片。墨子幽沿着建筑边缘的阴影里移动,抬头向屋子里看去。 第49页 屋子里才点亮了灯火,在一抹光亮中,墨子幽看到一个带着面具,披着斗篷的人,那人面具上绘有凤凰的纹样,罩在斗篷下边,正面向灯火站立着,似乎在听属下的报告。 凤凰纹样。 难道说,是凤栖阁?墨子幽心道。 若说误打误撞遇上了凤栖阁,可是机会难得,她定是要好好探一探。可惜今日出门没带上青芜,不然也可分头行动,多做了解。 墨子幽正聚精会神的从门洞里像屋子里窥探。忽地灯火摇曳,那披着斗篷的人勐地转身看向了她的方向,那凤凰面具陷在阴影里,虽然完全看不清面容,却只觉冰冷的视线像刀刺一样盯在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墨子幽心头抽一口凉气,下意识退出去三米远,躲在大树背后准备撤离。 一阵寒风从头顶袭来,墨子幽惊恐之余,抬头一视,不由心头警钟直响。她今日来这院子来得实在不巧,正赶上了几波人齐齐汇聚。不知何处来得十来个灰袍和尚,正立在自己头顶的一方院墙上。 这群和尚来无影去无踪,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立在了这个地方。墨子幽武功不俗,却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心中大震,今日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回去了。 灰袍和尚们没有过多关注她,只把眼光紧盯院内。果然,屋门大开,一群黑衣暗卫从里面鱼贯而出,严阵以待。却是不见那凤凰面具的斗篷首领。 灰袍和尚们就像突然醒了一样,入定的姿势勐地睁开眼睛,冲着黑衣暗卫便飞驰而下,举起双掌,姿势一模一样,运掌为爪,齐刷刷地抠向暗卫们的脖子。招式极为狠辣,不知是哪个旁门左道的淫、邪功夫。 暗卫阵型一变,将灰袍和尚们笼罩在内,两方很快便在纠缠厮杀在一起,暗卫身手超凡,但灰袍和尚铜墙铁壁不怕疼痛,浑身上下没有弱点,短时间暗卫并不能讨得好处,胜在人多,勉强维持不败。 墨子幽不待再想,掉头就走,不趁此机会逃脱,难道还等着被捉住吗? 她跳上院墙的那一刻,正要窃喜,忽地看到一个红袍和尚正巍然立在边上。墨子幽心凉了半截,下一秒,她只觉得一股如铜钟般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得人几欲窒息,胸口闷痛,一股腥甜泛上来。墨子幽承受不及,喷了一口血,从院墙上掉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是冻醒的,四周是阴凉的石壁,透着森森寒气,宛如冰窖一般。只有一束光线,从天顶上照射下来,看起来已经月上中天。 墨子幽定睛一瞧,四周虽然黑暗,却空旷无物,四根石柱撑着这个石室。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墓,看这个规格,大抵是某个皇族墓穴的入口处。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本宫难得独自出门一趟,就沦落到这种鬼地方,青芜知道了一定要担心死。」墨子幽的心情复杂,甚至有点生气,若是她知道,追踪一个黑衣人会引出这么多后续事件,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 墨子幽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被捆绑在石柱上,冰凉的柱子让她心头直冒冷气。 已经立秋了,这个点,正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候,恰恰又被绑在地下石室中,墨子幽觉得,她可能等不到人来救自己,就先被冻坏了。 但那也得有人来才行,谁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若是没人知道这个地方,过两日宫里定是要爆出西陵公主离奇失踪的消息,而她可能会憋屈地死在这个偏僻阴森的古墓里,想想都觉得悽惨,异国公主音讯全无,过了几十年尸、骨才被发现。 这种恐惧感促使了求生欲,墨子幽尝试着松开缠绕手臂的绳索,一边运内力抵御寒气,不一会儿,她就摆脱了绳索,自由的在古墓里行走了。她探索了许久,都找不到门,反倒碰倒了一些瓦罐,破碎的声音伴着枯骨滚了出来,吓了墨子幽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到处乱转了。 墨子幽又试图从天顶那个透光的洞出去,由于之前受得伤,她提起真气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她因此浑身颤抖,又因没有垫脚石,跃不到那个口,只能看着嚮往着。 越来越冷了。受了那一掌的胸口又开始抽疼起来,嗓子里还依旧有血腥味,墨子幽不得不坐下调理片刻。这里又黑又冷,还充满诡异的气息,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仿佛有什么伺机蛰伏,虽然墨子幽知道这是想像力作祟,她也完全不想多停留一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月亮也已经消失了,正迎来最黑暗的时刻,每分每秒都像度日如年。 她又起身转了一圈,朝着石壁摸索了一周,徒劳无功的回来。 难道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墨子幽现在确实感到了一丝绝望。对于英明神武的西陵七公主来说,无可奈何的现状让她无法接受,可黑暗逐渐吞噬着她的信念。 死在这里可太不光彩了。出访天朗一趟,竟然殒命在异国他乡,父皇和母后该怎么办?不能再教训几个哥哥调皮顽劣的性子,西陵第一场雪后的梅花要看不到了,嘉邺城古寺的钟声,湛卢江的月夜,那些陪自己饮酒作诗的人……墨子幽嘲笑了自己,想起之前,还在和某人赌气,现在这么一着,怕是再见都难,她不由感慨万千,如果能再见一面就好了,虽然还不打算原谅他,和生死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便是有再多误解,都有云开月明的机会。她并不想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如果可以,做个普通朋友也好。 第50页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外边有声音,然后是身后的石头髮出缓缓移动,打开的声音。 墨子幽一惊,急忙躲在柱子后头,装作被捆缚的样子,静静观察。 轰。石门终于彻底打开了,两个人拉长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投射在石室里。其中一人点着一支蜡烛,走上了前。墨子幽注意到,这个人正是关押他的红衣和尚。 「你连夜把杂家叫过来,说是抓住了要犯,」站在石门边的人说话了,娘气的声音,几乎是立刻,你就能知道他的身份。应当是宫廷的某个公公,但宫中以公公作为手下的,除了皇上,便只有各位娘娘,和太子了。「那个要犯在哪儿?」 「老衲将其捆缚于此,量她也逃不得。」 红衣和尚在石室里,慢慢的绕了过来。因为石室里较暗,他谨慎的注视着四周,生怕墨子幽会突然袭击过来。 烛火照亮了墨子幽的脸,因为刺眼,她侧过了脑袋。红衣和尚一把将她拉起,头巾掉落,墨子幽的长髮零星的遮在眼前。 「是个女人?」烛火併不能完全照清楚墨子幽的脸颊,但已经不妨碍太监看清了身份。 那太监尖声细气道,「凤栖阁的主子是个女人?你这和尚开什么玩笑?」 「罗汉们围了院子,她趁乱想跑,我看她还有几分手脚,又和凤栖阁牵连不清,定不是寻常人物。」红衣和尚木讷道,他不善言辞,但并不是个傻子。 太监道,「说白了你也不能确定她的身份。这凤栖阁阁主有一副玄铁凤凰纹面具,身披金丝斗篷,太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现在无凭无证,跟我说说是没事,就看太子那边怎么交差了。」 墨子幽心里一亮,原来这和尚是太子的势力,而太子正暗中追查凤栖阁。 可太子何须动用势力来剷除凤栖阁呢?凤栖阁本身已经够「臭名昭着」了。她安静的观察着红衣和尚的表情,看得出,太监这话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公公不必着急,从这女人口中,定能套出凤栖阁阁主的身份。」红衣和尚紧紧揪着墨子幽的手臂,只让墨子幽疼得冷汗之下,动弹不得。红衣和尚功夫高深莫测,墨子幽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硬拼是明智的,不然,十有八九也逃脱不了。 「哼。能不能套出消息,杂家自然会带回去审。你不是吹说,全天下没人能打得过你的罗汉,怎么今日连那阁主影子都没见到?」 「凤栖阁的暗卫并不是无能之辈,他们阵型严密,罗汉们一时难以突破。后来他们逃跑了,我们顺势拆了那间宅子,发现有一条暗道通向城外,想是让那阁主跑了。」 「笑话,你这慧能法师,简直就是无能!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再查不出凤栖阁的线索,你就和你的罗汉等着继续看守帝陵吧。皇上去升龙山之前,你务必扫除这个凤栖阁!」 太监挥了挥手,石门外进来两个侍卫。「把人带走。」 慧能法师长得本就阴沉,颇有几分修习邪术的模样,此时隐忍着怒气,便更显得阴森。墨子幽看得出这红衣和尚,不是一般人压制得了的。心中却窃喜,假若把她交给这个公公,她便有信心能够逃脱。 「这女子有几分功夫,公公还需小心。」和尚好心提醒道。 「杂家出门便带了高手,这种事情,不劳烦你惦记。」这公公说道,转身便走了出去。红衣和尚不情愿地把墨子幽交给了两个侍卫,临走前他突然上前,颇有心机的点了墨子幽的周身大穴。 墨子幽简直想问候这和尚全家老小,又想起和尚并没有家庭。 「这红衣秃头颇有心眼,武功高,心还黑,日后若是对付他,可得留一百个心。」她本就受伤,被点了穴道,不过个七八个时辰动弹不得,自然是逃不掉了,墨子幽只盼回宫的途中,能想办法找人解救,趁着太监还没认出她来,她必须先逃跑。 若是让人把凤栖阁和西陵公主联想在一起,这浑水就再也洗不清了。到时候两国之间是什么关系,会变得很难说,她可能会被变成一个靶子,把朗康辙也一併牵连。 不情不愿的出了古墓,这才发现她置身于一个荒郊野外。听刚才那太监的意思,红衣秃头是看守帝陵的,那这边也应该在京郊,西山群的背面。 此时天即将蒙蒙亮,宝石蓝色的天色中有着露水的味道。 第24章 救回 太监上了两个农夫的轿子,两个侍卫压着墨子幽,一路跟在太监的轿子后面。路并不好走,地面泥泞,墨子幽踩着泥巴走得很慢,因此时常被看守的推攘一下。七公主恨不得砍了这两个侍卫的手。 天色渐明。马上就要进京城了,他们路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墨子幽心道,这红衣和尚是怎么把自己藏到京郊去的?再想起那凤栖阁主,诡谲神秘,城中不知有多少处据点,许是都有暗道通向各处,看来也不是简单人物。 她来不及想太多,只觉得一阵胃疼,想是饿得太久了。 墨子幽心下微嘆,突然眼前一黑,被套了一个布袋。她被那红衣和尚点了穴,发不出声。正要挣扎,只觉腰间被人携住,整个歪倒在一边,被人拎着在山林里飞奔。 七公主想气也气不起来,只因她现在全然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可料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便只能气鼓鼓地忍受着。 第51页 衣襟能觉察到风声,来人的移动速度很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多少奇奇怪怪的地方钻过,那人停下了脚步,墨子幽松了口气,便被扔上了一个木榻似的东西,一时疼得龇牙咧嘴。 那人给她解了穴道,墨子幽心道正好,手上运了真气,气沖沖地撕开布袋,想抒发一下这么长时间的积怨,给那人一点教训。 只见天光大亮,身边的环境有些熟悉,这,好像不就是那个竹篱小院吗?再看眼前人,咦,这张熟悉的、讨厌鬼的脸? 墨子幽的心几乎是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但下一秒她又反映过来,只觉得倒霉。 如果能选择,墨子幽绝不想在此刻见到朗寅释,只因她现在髮丝凌乱,一身夜行衣都没来得及换,一夜未眠神情憔悴,又胃疼,气色也不是很好。想她堂堂风华绝代的西陵公主,何时这么落魄过? 可是,一路高度紧张、密切关注情势,颇不安定的心,此刻却有种踏实落地的感觉。 朗寅释看起来隐隐有些气恼,但他眼里溢出的忧虑之色,墨子幽一目了然。也更因为此,墨子幽反倒有种自在的、窃喜的感觉。 「七公主好大的胆子。」朗寅释冷声道,「这京城暗地势力复杂,你孤身一人,以身犯险,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身为西陵人,不能私下牵涉天朗的势力,这点道理七公主都不懂吗?纵使要去干涉,也应做好万全之策,若被尹公公以这副模样捉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七公主一向聪颖,也是习武之人,怎得犯这种低级错误?」朗寅释试图克制自己,却很难保持平静,经不住一口气问道。 青芜找上门来时,朗寅释根本不在府中。若不是兰溢泽及时派了暗卫全城搜查,又半路上遇见了回府的朗寅释,把事情说了一遍,他也可能根本来不及救出墨子幽。 墨子幽倒是想辩驳几句,可谁让人家解救了她,她又是自作主张出得门,着实理亏在前。不过,救人就能这么不客气了吗?当初是谁说不要来往的,现在又跑来救自己,这算什么?墨子幽越想越生气。 她不耐烦道:「好好,烨王说得对,感谢烨王的救命之恩,若无他事,本宫就先回去了。」 「……」见她要走,朗寅释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她。 「你干什么?」墨子幽回头怒道,「是烨王殿下说要和本宫保持距离的,现在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朗寅释问道,俊脸有些涨红,显示出极大的忍耐。 「本宫知道的很清楚,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意外,出现了一个本宫完全没想到的势力,本宫会注意的,下次不乱跑了!」墨子幽说完,扭头就要出门。 「……」朗寅释一把捉住了她。「墨子幽!」朗寅释真是恼火,忍不住喊道。 墨子幽惊讶:「……你叫本宫什么?」 「你别管我叫你什么,」闻言朗寅释只觉无力,无论你有多少火,跟这女人你都生不起气来。「你知不知道抓你去的和尚是谁?」 「慧能法师?」墨子幽回答,她还处在朗寅释破天荒叫了自己名字的震撼中。 「慧能法师是谁你知道吗?」 墨子幽:「慧能法师就是慧能法师啊!是个武功高强的和尚嘛!」 朗寅释气笑:「……武功高强的和尚?慧能法师是全天朗最恶名昭彰的杀人犯!他和一群无恶不作的徒众被禁足在先帝陵中已有三十年之久!」 「若不是我今日见到了他,都不敢相信他已经被放了出来!以他的功力,就是三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慧能法师手段残忍,对待反抗之人会毫不留情地分筋错骨,捏碎其关节,你能完完整整的回来,我都要谢天谢地!」朗寅释沉着脸色,耐着性子解释道,天知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是何等的惊惧,偏偏这女人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墨子幽闻言脸色发白,心头咯噔一声,便有了几分心虚。想不到这红衣和尚还有这般来歷,幸好她自觉实力悬殊,索性颇为幸运地放弃了对抗,不然岂不是会被折磨得很惨? 「你怎会知道这些?」 「听府中陈老伯说起过。四十年前,慧能便是一个闻名的武痴,年轻时曾经找陈老伯比武。慧能是和尚,不能杀生,但他心术不正,为了练武不择手段,后来竟以杀死对手为乐趣,造成许多大案。朝廷因此通缉他,将他压入牢中。三十年前,太宗皇帝陵被盗墓,先帝很是担忧,便命令死后由慧能法师带着他亲自训练的弟子守陵,有生之年都不得离开。慧能因为能从牢中出来,又能收弟子,便答应了。按时间来算,已经守了有三十年的陵墓了。」 墨子幽略一思忖道,「既然尹公公是太子的人,那便是太子把慧能从墓里放了出来?」 「这是有可能的。慧能的武功,常人难以望其项背,太子把慧能纳入麾下,可以借他之手暗中除掉其他势力。」 墨子幽问:「可我有个不明白的地方,我原是跟踪凤栖阁而去,却不料遇上了慧能这群和尚。太子为什么要让慧能追查凤栖阁?难道太子与凤栖阁有什么过节吗?」 朗寅释凝神分析道,「之前东宫妖物之事,凤栖阁的插手,使四皇子吃了苦头。父皇虽下令肃清凤栖阁,但追查不利,最后也不了了之。兴许太子是忌惮凤栖阁的存在,害怕让凤栖阁抓住什么把柄,又或者,凤栖阁手上已经握有太子的秘密,太子不得不除之而后快。」 第52页 墨子幽点头,「听慧能的意思,凤栖阁勉强抵抗了他徒众的进攻,但也被毁了一处据点。这两方鹬蚌相争倒是好事,我们也可做个渔翁,隔岸观火。」 「我看未必。」朗寅释回,他神色冷静,并不乐观。「原先只道太子在朝中势力庞大,并不知他私下有慧能这群人的附庸,这些人穷凶极恶,只会把情势变得更为复杂。」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盯着墨子幽。「如今你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再不可如此冒失,若是单独行动,碰上这种硬茬子,旁人救你都来不及,出了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西陵交代?」 墨子幽见他说得诚恳,知他是关心自己。回想那阴森的古墓与和尚,倒也有几分后怕,抿嘴道:「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再不会有下次的。」 「如此便好。」朗寅释也松了口气。 两人正是聊着,突然听到「咕噜噜」的声响。墨子幽的脸瞬时就红成了一团,她人前向来端庄典雅,从未这么狼狈过,只觉公主的颜面荡然无存。「改日再与烨王细谈,本宫先回去了。」 「哎,」朗寅释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十分懊恼,「倒也是我忘了,你从昨晚就失踪不见,想是数个时辰没有吃东西。此处离王府不远,你先跟我回王府,兰溪应已备好了早膳。也好把这身衣服换了,再回宫中去。」 墨子幽听了心头一暖,却仍记得那日他的话,不免仍有些介怀,闷闷道。「烨王殿下说过,日后不再与我往来了,去你府上只怕是不好。」 刚才他气性头上,现在冷静下来,朗寅释才发现墨子幽髮丝凌乱,神色疲惫,颇有受了一番折磨的样子。只怪自己太过心急,也没有留意到,真是太迟钝了。朗寅释忍不住责备自己,上前伸手拉起她的手握了握。 「我何时说过不再与你来往了?不过是说保持些距离罢了。」朗寅释半皱着眉,好生劝慰道。「你的手这般冰凉,定是进了寒气,回我府中用热汤沐浴一下也好。」朗寅释靠得很近,带着令人安心的茶香,墨子幽顿时心跳砰砰,快了许多,她被朗寅释握着手,脸颊上飞红便怎么也褪不去。 朗寅释运了真气给墨子幽输送过去,墨子幽觉得一阵暖流从手头一直往心腹而来,浑身轻松许多。但她重伤未愈,不过一直强压着,忍不住咳了起来。 朗寅释顿时色变,「你受了内伤?」 墨子幽压了压心口的阵痛,带着一丝疲惫淡笑道,「受了他一掌,不算太重。」 朗寅释脸色难看,他打横抱起墨子幽,健步如飞地出了竹篱小院。 作者有话要说: 写故事越来越信马由缰了,情节都是走到哪里写到哪里的…… 对不起各位,这章作者君把墨子幽公主写得有点呆萌了==…… 第25章 沐浴 墨子幽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打横抱起来过,皇家讲究身份,便是碰一碰公主的衣服都是大不敬,搞不好可是要砍头的。 如果说原先被携着运来运去是被迫的,那现在被朗寅释抱在怀里,可是这人实实在在的主动,令人不知所措了。 「朗……朗寅释,你放肆,快放我下来!」墨子幽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喊道,一边在朗寅释怀里挣扎着。 「你受伤了,安分一些。」朗寅释被她的动弹分散了注意力,他没有低头,集中精力以最快地速度,不引人注目地回王府。 「本宫身为公主,你,你这么抱着我,成何体统?」墨子幽脸颊红霞,气嚷道。「让别人看到,本宫就颜面无存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早晨的风格外凉。朗寅释不为所动,穿梭在城中,他避重就轻道,「事出紧急,可以不忌讳这些,抱都抱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倒不是他故意,只是他一时忘了男女大防,毕竟他并非男子,见了墨子幽受伤哪来得及想太多。 「什么叫抱都抱了?」墨子幽一时气恼,脸上的红霞仍旧没有褪去。「岂可如此随意?」 「当时说我们两是叔嫂关系,要避嫌的是你,现在随随便便抱人的也是你,堂堂烨王殿下说话这么出尔反尔,不负责任,你——!」 「你想下来自己走吗?」朗寅释突然停住,问道。 「……」墨子幽闭上了嘴,朗寅释也不再多说,继续往王府赶去。 烨王抱着幽澜公主回府,僕人们都当没看到似的继续各干各的,墨子幽心下只是惊奇,这朗寅释的部下可真不是凡人,不该问的不该看的,一个都不多关注。 倒是兰溪匆忙从屋子里赶了出来,接了命令派人去烧水,又去传了早膳。 青芜紧跟其后,也从客厅出来,见了墨子幽很是欣喜。 墨子幽惊讶道,「青芜,你怎么在这里?」 「公主,你可算回来了,青芜在这儿等了您一夜了。您怎么看起来这般憔悴?这是跑哪儿去了?整个京城都找不到您,若是再不回来,一旦消息传出去可是要出大事啊。您以后可千万别丢下我就出门去了!」青芜见墨子幽被朗寅释抱在怀里,稍稍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您先歇着,青芜现在就回宫去给您拿几件常用的衣服回来,您现在这样,怕是回不去宫里,不过公主也不必担心,宫里的事情,自然有青岚帮您应着,出不了大差错。」说罢,就拾掇着要走。 第53页 「嗯,你且快去快回,路上注意些。」墨子幽点头,见青芜的眼神来回打量,一边又手肘撞了撞朗寅释,小声道,「还不快把我放下来?」朗寅释看了看她,应了一声。这才走回屋里,找了间客房,把她安置在榻上。 朗寅释:「你先休息,待会儿让大夫给你瞧瞧,调理一下伤势。」见侍女端上了热腾腾的清粥小菜,他顺手接过摆在墨子幽面前。「先吃点东西再说。」 墨子幽安慰道,「你放心,并无大碍,我很快便能恢復。」她已是饿得几近发昏,也不再多言,用尽了一碗粥,才觉得浑身多了些力气。 两人没说两句,兰溪进来通报,说是水烧好了,七公主可以去沐浴。 朗寅释正待上前再抱起墨子幽,被墨子幽红着脸推开了。「做什么又动手动脚的?本宫自己可以。」墨子幽低头说道,快速地下了床,跟着兰溪出去了。 朗寅释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脑海里却迳自想起那日,她乖乖倚在三哥怀里的样子。「那时候怎么没见她这么抗拒?」朗寅释想道,心情不佳的皱了皱眉。 墨子幽从未在烨王府逗留过,所以无论是客房还是这沐浴之处,她都从未来过。烨王府没有浴池,条件不比宫中优越。据兰溪说,后院本来是有修建浴池的,由于朗寅释一向不使用便荒废了。墨子幽不在意这些,她早先在战场上,再差的条件都接触过,并不娇生惯养。索性便在朗寅释专属的沐浴间,用了木桶热汤泡澡。这个沐浴间平日里只有朗寅释和兰氏兄妹能够进入,其他人都勒令禁止靠近,外边有专门的侍女把守。哪怕是烧的热水,也是通过侍女向隔壁房间的水道倾倒,通过开闭水闸,逐渐添进木桶里。 墨子幽没有唤侍女,迳自褪下已是脏兮兮让她颇为嫌弃的夜行衣,一层层解开中衣、里衣,轻轻迈入水中。兰溪懂一点医术,已然提前在热汤里撒了一些驱寒活血的药材,又依照青芜偶然谈及的墨子幽习性,在室内点燃了安定人心的香薰。墨子幽不由心下赞美兰溪的善解人意。 温暖洁净的水将她包围,一时刻宛如婴儿进了母亲的怀抱,令人快活无比。 整个沐浴间里瀰漫着水蒸气,蒸腾着让人脸蛋发红。她真的是有些累了,一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倚着桶壁睡着了。 朗寅释用膳完,见墨子幽还没有出来,便颇有些疑惑,他想让兰溪去看看,却想起兰溪请大夫去了。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便只好自己走了过去,敲了敲沐浴间的门。 「七公主。」朗寅释敲门道,「七公主?」 「可是洗好了?」 里头没有一丝动静,甚至连沐浴时倾洒的水花声都没有。朗寅释突然想起她重伤在身,难道是晕了过去?热水需要手动添加,现在已是立秋季节,假若晕了过去,水又凉了,只怕是雪上加霜,要大病不起。 朗寅释想到这里,已经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残存的水汽还在室内瀰漫,绕过屏风后,墨子幽轻轻倚在桶壁上,秀气的额头光洁雪白,挺直的鼻樑,红润的樱唇,五官玲珑而有清逸气,此时却像婴孩一样懵懂的昏睡着。顺着髮丝披散,是漂亮精緻的锁骨,如削如磨的圆润肩头,和如剔透的玉脂般的莹润肌肤…… 柔韧的身躯有习武之人才有的优美体型。朗寅释顺着那线条向下,只见微微的山峰浸没了水中,隐隐显出它挺翘的顶端…… 一时间,朗寅释忘了他进来的目的,只是凝视着这个美丽的、若隐若现的躯体,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中,一种疯狂的念头突然窜进了他的脑海里,让他忍不住为之震颤。 听到外边远远传来兰溪的声音,「王爷……大夫来了……」他才反映过来。 「都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他自我安慰道。冷静的判断了下,决定先给墨子幽加一下热水。 扶着桶壁,打开墨子幽手边的闸门,水流从桶底部的水道口送了进来。朗寅释抽身回来,正要离开,忽然对上墨子幽迷离地睁开的眼睛。 「……」 墨子幽眼里满是迷濛,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身处的环境。 朗寅释原本表情极少的脸上则彻底面瘫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偷鸡不成蚀把米,塞翁失马,亡羊补牢,祸兮福之所倚……一种闯了大祸的直觉把朗寅释钉在了原地。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墨子幽眼神清明了过来,浮现了一丝疑惑,她低头看了下自己,随即,抬起眼的她脸上满是惊愕与极速上升的怒意。 朗寅释以极缓慢的速度看到了墨子幽张开了粉嫩的唇瓣,就要以极大的声音叫喊出来。 「!!……唔!」也就是在那一秒,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嘘——!!」朗寅释道。「唔唔……!!」你怎么在这里?你这个大色狼!登徒子!浪荡子!禽兽!墨子幽几乎用眼神把朗寅释凌迟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是禽兽,是登徒子。」朗寅释无奈的安抚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哎哟这都是什么事,只是出于担心来看一下,怎么最后变成偷看人洗澡了。朗寅释也很头疼。事实如此,底下再怎么正人君子都没人信了。 墨子幽的眼神简直要杀了他。不是故意的?你还敢故意?人面兽心的傢伙!平日里道貌岸然,就知道趁人之危,趁着自己睡着了占自己便宜! 第54页 「好好,我错了,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对。」朗寅释尴尬地赔了个笑脸,在墨子幽看来宛如挑衅一般。 「唔唔。」你放手。墨子幽冷静了下来,淡定道。她现在还在水里,被这人捂着嘴,动弹不得。 「我放手,你可不能叫喊,让他们听见就说不清了。」朗寅释讨好的嘱咐道。 墨子幽脸上突然浮现一抹娇美的笑容,点了点头。 见她配合,朗寅释松了口气放了手。下一秒,墨子幽立马就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扭开他的脑袋,出了木桶,飞快的披上了中衣。 「朗!寅!释!」墨子幽咬牙切齿道,开水闸换了新的热水,沐浴间的热气又蒸腾起来,她的脸颊微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闷的。「我真是小看了你啊!你这个表里不一,趁人之危的傢伙!本宫洗澡你都不放过?你倒说说,潜进来是想干什么?本宫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 「咳咳。」朗寅释任她卡着脖子,喘不过气他自认倒霉,也不方便挣扎。 「我,给你换水……」朗寅释憋着字句道,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换水?换水劳您大驾吗?王、爷?!你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是吗?」墨子幽闻言更是不信,气笑道。 「不、是……叫你、叫你没有……反应……」 「所以?」 「……所以,以为你昏迷了……」 「所以你便自己来视察本宫沐浴?」她倒不是真的有多生气,只是觉得朗寅释这人未免太过分,为自己的行为找憋足的藉口,也太不要脸了!难道他长期以来的翩翩君子形象,都是假象? 正这么说着,突然见朗寅释眼睛发直,气血上涌,鼻息也有些乱了。墨子幽直觉不妙,一低头,发现中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只让白皙雪腻的肌肤也露出了大片。墨子幽「唰」的一下,脸颊红得似滴血。她拉紧中衣,收了手,低声怒道。「还不快出去?!」 「咳咳。好。」朗寅释缓了口气,眼睛一闭,脚下不停的跑了出去。 第26章 升龙山 观澜寺后边的厢房里,一个贵妇优雅的端坐在榻上,身旁都是精緻的瓜果。 一会儿,贵妇抬起一双丹凤眼,眼里透露出精明的光芒,她满是不耐烦道。 「怎么还没来?」 「秉夏妃娘娘,煊王让您耐心候着,说是他处理完手头事情,马上就过来。」侍女低头恭敬道。正这么说着,听见门外有动静,随即门边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来人正是三皇子朗康辙,他一身玄色蟒袍,生得英武俊朗,宽坦的前额,饱满的天庭,和当今圣上有几分相像。他自信慷慨,无论在哪里,都如正午之阳,夺目耀眼。 「怎么着,一天见不着本王,就浑身难受?」朗康辙一双狭长的眼睛眯着,带着他惯有的、千篇一律的笑意,他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守着,不许其他人进来。」 「还不快退下。」夏妃朝侍女斥道,看见朗康辙,她整个面容都容光焕发,如桃花般艷丽的脸上,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已经百般妩媚了。 待下人退出去把门关上。夏妃便起身,急促地倒进了朗康辙的怀里,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般,轻轻磨蹭着。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向皇上申请到出宫的机会,前来礼佛的,前两周你说忙于婚事,没空陪我,今天可要好好待我。」 朗康辙像雕像一般动都不动,脸上继续带着意味难明的笑容。「本王什么时候没满足过你?让你办得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先别说这个,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和你新婚的妻子日日缠绵,把我给忘到天边上去了?连个消息也不回,你是嫌我不够年轻,还是不够漂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夏妃像八爪鱼一般缠着朗康辙,手在他的身上来回抚摸。 「你想多了。我和右相联盟都是被逼无奈之举,心里牵挂的,只有你一个。」朗康辙也伸手,在她的肩头来回抚摸,任凭她挑逗着自己,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老头子贼心不死,一把年纪还老传我过去伺候,真是噁心,那皇后也是,认为我狐媚,天天都不拿正眼瞧人,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连宫门都不想迈出去一步,早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再忍一忍,只要老傢伙一去,你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到时候,你就是天朗的皇后。」朗康辙安抚道。「这个计划缺不了你,绝不能有半点差错,不然,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我明白了。」夏妃急急道,媚眼一勾,春、情无限,开始给朗康辙宽衣解带。「人家出来的时间有限,别耽误了咱们的好事。」 朗康辙阴恻的眸子里泛出深重的欲望,嘴边挂着一抹邪笑。 「着急了?本王就喜欢你这副难耐的模样。」他说着,动作快了起来,几步解了衣服,一把将夏妃摁倒在床上,扑了上去,眼睛里满是征服欲,就像忍耐了许久的野兽。 房间里,喘气声、娇、吟声阵阵。 「嗯、、啊,你真……真讨厌……」夏妃浪、叫着。 朗康辙将袍子的扣子系好,一双眼睛里又恢復了难测的阴郁。他看也不看床铺上的夏妃,推门走了出去。门后的两个侍女皆垂眉低首,显然已经见怪不怪,颇得保密之精髓了。 观澜寺的一个和尚正在后院扫地,见朗康辙出来,不由有些惊愕。 第55页 朗康辙的管家齐旭警告道,「你也是老当班的了,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那和尚立马噤了声。 烨王府 墨子幽沐浴结束,正赶上青芜从宫中取了衣服回来,墨子幽更了衣,接受了大夫开的方子,准备回了宫再调理。她离宫已有许久,再不回去实在容易留下话柄,只给了朗寅释几个含羞带恼的眼刀,便回去了。 朗寅释倒是很坦荡,虽然被墨子幽瞪了几眼,有些尴尬。但他自问行事问心无愧,似乎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送走墨子幽,回到屋里坐下,他松了口气,捏捏疲惫的眉头。一闭眼,那眼前如玉脂般的肌肤,光滑细腻的感觉,又浮现在了眼前。 心跳砰砰,隐约有点不对劲,朗寅释勐地睁开眼睛,摇头甩去这种奇怪的感觉。 「这可如何是好?」朗寅释自言自语道,「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点,烦心事并未了反而更重了,这次我又该如何推开她?」 朗寅释只觉回了京,每一件事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光凭他自己,有时候也难以控制,只能作罢。 剩下的日子里,京城一直风平浪静。慧能法师定是还在搜查凤栖阁,按这种情况看来,似乎他们并没有什么发现,否则,整个京城也不可能这般安静。 一转眼,升龙山之行近在咫尺。 朗康辙草拟了每个人的任务清单,并交给朗沐威过目,很快,出发前每个人的任务都派了下来,朗寅释负责后勤物资的运送。还挺有趣的,朗寅释得知消息后笑了笑,让他武功这般好的人去负责后勤,想想都知道三哥定是有所规划。 思行斋书榻上,烛火摇曳。 朗寅释拆开暗卫送来的信封。取出一张白纸,正反两面看了一下,只见这纸上薄薄的粘着一层油亮的东西。他拿过烛台,小心的烘烤纸张,只见油墨褪去,露出褐色的笔迹来。 升龙山之行,恐有变数。煊王府近日来往一人,曾多次出入四皇子府上,为四皇子南府总管。 放下手中的信。朗寅释眼眸流转,思绪飞快的在头脑里交错。 早就知道出宫这个好机会,一定会被大家利用,造出事端来。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到底是谁会先败下阵来,一想还真是让人期待。 无论是谁暗中作梗,他们想破坏三哥负责的升龙山之行,只怕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朗寅释嘆了口气,将信置于烛火上燃成灰烬。 一周后山间的官道上,一队声势隆重的车队缓缓行进着。 终于进入升龙山的地界了。 皇帝朗沐威坐着銮车在前边,后面紧跟着家眷妃子们的五辆大马车。三皇子煊王、六皇子瀚王和八皇子靖王分护列在銮车和马车外,再外则有严格的禁军守卫。 这升龙山行宫是三子朗康辙亲自督工建造的,沿途绿树环绕,密林遍布,一如当初。皇帝年轻时候,曾在这儿一处别院念书,算是韬光养晦,后被宣为太子。朗康辙因此取皇帝旧时之事为纪念,大兴升龙宫来庆祝皇帝五十六岁生辰。上升龙山有两条路可走,由于道宽有限,太子和四皇子济王、九皇子奎王领着一众大臣从西麓上山,皇帝这边则由煊王带领、六皇子和八皇子陪同。 绕过山嵴,行路半道至陡坡处,突有一列黑衣人从树丛中跳出,十多来个,功夫不俗,一出来就分成两批,一批缠住禁兵,另一批直向皇帝的座驾而去。 情势之急,让人猝不及防。朗康辙跳入銮车,掩着皇帝,一人顶三,拼命护驾。八皇子朗雷锦也护驾心切,大喊一声快救驾,飞身上前去,帮助六皇子对抗刺客。见八皇子这一吼,禁兵们纷涌而上,严阵死守。 按理说刺客目的是皇上,这情况也无可非议。谁料突然又冲出一番刺客,二十来个,一小批加入刺杀皇帝的阵营,其他的则统一围攻后面的几驾马车,顿时女眷们哭喊尖叫连成一片,禁军也慌了,这下究竟顾哪边是好?混乱厮杀下,不知谁弄断了最后那辆马车的车椽绳,只见马车脱离了马匹,一个劲得向后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已不是人力所能掌控。 马车里装得是几个妃子,地位虽不高,近来却受皇帝宠爱非常,随着一起来行宫伺候。不便与皇后贵妃们同驾,只好与几个小公主小皇子们坐一起。除了逃出来的,还剩这两妃子在内的三四个家眷滞留在马车内。 道路的尽头就是悬崖,众兵将浑身颤慄,心悬于喉头,这马车势不可挡,要是掉落山崖,他们一个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皇帝从那边看到,也是汗毛倒竖,「快拦住马车!!」 无奈反应已是不及,马车临近坡道边缘,没有任何可阻拦的力量,眼看就要冲出山崖。 突然一道人影从后面赶来,白光一闪,匡啷匡啷两声,马车前后两车轮皆断裂,削成了平面,马车狠狠一震,发出车箱底咔吱与地面的摩擦声。速度虽缓了,却依旧凭着惯性向后滑行。车轮断裂那剎那,那人影已是钻进车厢中,不等眨眼功夫,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带出两名女眷。丢出她们,在车厢倾覆前一刻,他又一头扎进车厢,左手臂抱出吓得大哭的小公主,手头提拽着小皇子的衣襟,右臂携一名妃子,此时车厢一晃,失去了大地的支撑力,即将以万劫不復之势坠落。那人吸一口气,用力蹬碎厢底,从马车中凌空而起,运内力将三人拎上山崖。险险的攀在悬崖边上,其情状,好不艰难,看得众将心吊到了嗓子眼。 第56页 三个死里逃生的妃子早吓得腿软,瘫坐地上不起,还提什么皇家风范。小公主和小皇子则哭得昏天黑地,被各自母亲和奶娘抱着,费力得哄着。 来人凭着一口胆气救出几人,也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负责在队伍后边监督物资的七皇子朗寅释,听见声音就赶了过来。大家都知道烨王武功高强,果真名不虚传。 正好五皇子朗维莘也领着御林军匆匆而来,加入了围杀刺客行列,刺客敌不过,连连败退。众人深深松了口气。心眼刚放下,一声痛唿从皇帝的銮驾后方传来,随即皇上震吼道:「康儿!」众人心口一紧,急忙赶去。 只见煊王朗康辙捂着腹部,倒在銮驾外,汩汩鲜血从他的手底溢出来。几个黑衣人还待冲上前来,见侍卫们都沖了过来,回头就往山林里逃窜而去。 「康儿,你怎么样了?」朗沐威从銮驾上下来,搂着朗康辙,见到儿子受了伤,满是痛心,如若不是朗康辙上前顶了这一剑,便是他自己要倒在贼人的刀剑下。 「御林军何在?!」惊闻刚才一幕,皇帝心神未定,好在纾难于险。见御林军已到,心下安定起来,怒吼道,「给朕留活口,朕要看看是那个畜生胆敢刺杀朕和朕的人!!」 「父皇,儿臣没事……别让他们跑了!」朗康辙满头大汗,吞吞吐吐道,「有人三番两次背后设计,意图不轨,这次一定要找出幕后指使!」 兵将为了留活口,採用了包围战术,不再下狠手致命。被围住的刺客自知插翅难飞,纷纷咬毒自尽,一下子就死了多个。剩下的刺客见情况不妙,不等御林军包围过来,就四散逃窜,轻功飞入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朗寅释从人群中出来,「小释!」朗康辙看向他。「不要让他们跑了!」 对上朗康辙的眼神,朗寅释点了点头,回头大声道。「听我命令,御林军保护好皇上和各位娘娘皇子。你们几个,跟我追击敌人!」说罢,一马当先,带着十来个人向刺客消失的方向而去,冲进了林子里。 「呃啊……」朗康辙松了口气,因疼痛倚靠在銮驾旁。 「康儿你安心养伤,有寅儿去追击这些刺客,定然会有结果的。」朗沐威痛心疾首道。 「儿臣让父皇担心了,是儿臣计划此次出行不周全,父皇恕罪!」五皇子剿灭了刺客,也疾步过来,径直跪下了。「儿臣护驾来迟!请父皇责罚!」 朗沐威一双虎目满是怒火,却强行克制了,他经歷过大风大浪,自然知道这个刺客八成又和京城各个派系有关。潜在的势力已经急不可耐向他发出了挑战,他嗅出了血腥的味道。 「先到升龙宫再说!」朗沐威吩咐道。现在惩罚谁都不是时候,等这件事情查出名目,他再好好惩处躲在暗处的人也不迟。 皇上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回了銮驾,整个队伍又重新往山顶进发。每一个在场的皇子和妃子、侍卫,都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此时,升龙山上颳起了山风,遍地的尸体,带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八成过了几天也会被锁起来,大家要趁热看哦~~今天手感不是很好,写得有点艰难。 今天本来不打算更,但底下几天作者君要陪家人旅游,无法更新,所以想借这一章告知下大家,就又硬着头皮写了hhh…… 三皇子朗康辙的戏份一直有点少,老是忘了写他,这就造成大家会感觉他很鸡肋。其实他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他的性格是很典型的。 第27章 圈套 朗寅释带着一队侍卫,寻着黑衣人刺客离开的方向进入了林子。 往里头深入,林子里树木遮蔽,逐渐变得分不清方向,更别提黑衣人的踪迹了。朗寅释闭目细听,听见几个方向没有传来鸟鸣声,抬手示意侍卫们追上去。他吩咐道,「他们跑不远,大家分头行动,能留则留,留不下来,格杀勿论。」 待众人一走,他也寻了一个方向,摸索过去。 这个方向,林地渐渐开阔,地面上依然留存着多年积下的枯枝败叶。周边一片寂静。朗寅释从地面上捡了一些石块,缓慢的行进着,终于停了脚步。 一丝萧瑟的寒意从身边席捲而过,安静的不像话。他眯了眼睛,心中瞭然。 果然,四边的枯叶突然涌起,堆成了十来个小丘,枯叶掉落,黑衣人接连着一一跃起,重重环绕,将朗寅释包围在中央,他们埋伏在这里等候已久,这合力的刺杀,只等将人戳成个筛子。冰冷的剑影映在朗寅释脸上,一片肃杀。 朗寅释立得笔直,毫无动作,时间对他来说,仿佛过得很漫长。直待每个黑衣人都跳至最高处,他才如鬼影般行动了起来,先摆脱身后的敌人,一个转身,手中石块如离弦的箭般,直射而出,数个石块一齐击发,准性分毫不差,打向黑衣人的印堂,黑衣人中招立倒,摔落在地。他身形未滞,左手甩剑,右手持住剑柄,沖向迎面而来的敌人,从低处对抗高处,需要利落的穿梭,朗寅释的身形看得人眼花,冷冽的剑光忽闪而过,黑衣人纷纷痛唿,滚到了边上。剩下几个黑衣人见形势不好,转身逃逸,消失不见了。 朗寅释将留下的黑衣人逐个点了穴位,上前擒住一名黑衣人,握着他的口,以防他咬毒自尽。「说,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 第57页 「嘿嘿,」那黑衣人受了剑伤,有气无力,却露出古怪的一笑,「纵使是武功高强的烨王殿下,也别想知道我们的来歷。有些事情,已经不在你们的掌控中了。」 「你一个刺客,竟然认得本王。」朗寅释生了一丝好奇,摘下这黑衣人的面罩,他不由惊讶道,「你是朗启凡的管家刘充。」朗寅释原本并不知道朗启凡的管家是谁,受到密信后,特意去关注了下,便认得了这张脸。 「嘿嘿……咳咳。」那人继续笑道,「殿下认得我,那便更好了。」见他笑得诡异,朗寅释心中警铃大震,冷风忽至,朗寅释勐地扔开他,扭身躲开身后偷袭的黑衣人,抓住手臂便是擒拿,又朝肩颈噼了一个手刀,将其打昏在地。 朗寅释一脚把刘充踢出三米远,「想暗算本王,倒是让你们费心了。」 「哈哈哈,」刘充大笑,「殿下已经死到临头了,何必说这些话,刘某是个棋子,早晚要死的命,不过是死之前,发挥一点余热罢了。」 「本王死到临头?呵,好大的口气!四皇子给了你们熊心豹子胆?」朗寅释闻言心头生疑。「老实交代,本王饶你不死。」 「四皇子?哈哈哈,他那种废物,不过是依仗着皇后耀武扬威罢了,谁把他放在眼里?」刘充说道,一脸不屑的笑容,「烨王殿下不必费口舌了,刘某不吃你这套,你们的好戏才刚开始,可别错过了。」 朗寅释见他丝毫没有惧色,心中遍布了种种疑问,有种不祥的感觉。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这件事情还有几个疑点没解决,谨慎起见,他必须先理清思路,不然会有隐患。朗寅释心道。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 听刘充的意思,他并不站在四皇子这边。按暗卫的密信所指,刘充近来和朗康辙关系密切,难道他是朗康辙派来的刺客? 煊王烨王不分家,若是如此,刘充又为什么说自己死到临头了?这话未免说得太令人费解了。 这是第一个疑点,盘旋在朗寅释心头。 朗康辙派刘充当刺客,无非是希望嫁祸四皇子朗启凡。四五皇子属一派,朗启凡预谋刺杀,负责安保的朗维莘却救驾来迟,如此一设计,便十分可疑,朗康辙安排了一个不错的栽赃之计。 只是,那出苦肉计又是怎么回事?那一刀虽不致死,可着实狠厉,看位置并未见留情,若是朗康辙安排的,他的痛苦未免也太逼真了些。这便是第二个疑点。 「你们的好戏就要开始了……」朗寅释耳边迴响着刘充的话,「你们?」这个『们』指的是谁?还有谁吗? 难道……?朗寅释脑海中灵光一现。 他望向刘充,眼中更添沉郁。刘充一副怡然的模样,毫不担忧。朗寅释心中未定,视线扫过身后的七倒八歪的黑衣人,被那偷袭的黑衣人所吸引。 黑衣人胸前衣襟处,露出一角金色,他走过去,伸手将这金色的物件翻找出来。原来是一块令牌。 刘充正是得意,见朗寅释翻出了这块令牌,一时怔忪,不免有些心虚,「这是四皇子的令牌,既然烨王看到了,我也不遮掩什么,我们听从三皇子煊王的命令,前来刺杀皇上。这令牌,便是用来嫁祸四皇子。」 「……」朗寅释站了起来,一双如雷电般的星眸看向刘充。刘充动弹不得,极力躲闪着,朗寅释一把拽起刘充,在他的衣襟里摸索一番,又找到了另一块令牌。 ——煊王的令牌。 「果然如此。」看见这块令牌,他全都明白了。「刘管家,不给本王解释下,到底要嫁祸谁吗?」他把玩着两块令牌,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脚踏三只船,打得一手好牌,难怪你这么镇静。」 朗寅释说着,一步步走近刘充身边,眼中射出危险的光线。他俯下身,托起刘充的脑袋,「可惜你碰到的是本王,不然,还真是要掀起轩然大波呢。」 见朗寅释已然理清了思绪,刘充脸色发白,底气全无,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功败垂成的感觉如何?」 「你不是说过,你迟早要死吗?」朗寅释问道,寒意从他如潭水般的眸中溢出,「正好,本王送你一程。」 刘充气势全部垮了,感知到死亡的气息,恐惧扭曲在他的脸上,「烨王饶命啊!我也是被逼的,太子殿下逼我的!」 「啊——!!」 惨叫余音刚落,侍卫们便赶到了,一地的黑衣人早已断了气。 「殿下,您没事吧?」侍卫长冲上前来。 「无碍,」朗寅释回头,递给侍卫长一块令牌,「这是在他身上找到的。」 「四皇子的令牌?」侍卫长疑惑着,低头看去,地上那个中年男子有些眼熟,经调查,确认为四皇子的南府管家刘充。 升龙山上的旅程已经持续了一周,上山的路并不好走。何况行宫修建的位置,在群山中央,如今三皇子朗康辙又有伤在身,一队人便只能绕着山路,缓慢的步行。经由刺客一事,整个御林军日夜执勤,中途没再出现什么变故,只是大家心底到底都有些后怕。 那日,侍卫们抬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回来,烨王朗寅释被皇帝叫进辇车里问话,事后神色严峻的出来。朗寅释什么都没有透露,但据安排皇帝起居的侍女和太监说,这些日子朗沐威的心情非常差,每日进食不佳,脸色阴沉,大臣们听了都安分行事,生怕雪上加霜,激怒皇上。 第58页 两路上山的人马终于交汇在最后一座山前,大家都十分振奋,朗沐威传令下去,统一进行修整。太子朗赫铭安顿了众人,从马上下来,瘦长的身影,低垂的头,像个常年肺病的菸鬼。他有一张不很光明磊落的面孔,眼睛小,下巴尖,朗康辙过去总爱在背后嘲笑他「贼眉鼠眼」,没有帝王之气。 朗赫铭垂着眉眼看了下这边,走进了皇帝的辇车。 朗寅释远远靠着朗康辙休养的马车立着,「一定很失望吧,得知计划失败了。」 「朗赫铭进父皇的马车了?」朗康辙问道。 「是的。」 「哼。」朗康辙冷哼,这些日的颠簸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伤口的疼痛让他夜不能眠,他不得不克制着脾气,以免引发痛感,「小人!让他再嚣张一段时间,等本王伤养好了,就是他的死期。」朗康辙恶狠狠道,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显示出强烈的仇恨。 「本王赏了刘充黄金千两,却不想他是个叛徒,早就有了靠山!原本商定是假意伤人,栽赃朗启凡,却不想刺客们全冲着本王而来,个个手下狠辣,刀刀要置我于死地,若不是本王还有些底子,侍卫救援及时,我怕是要一命呜唿,命丧当场!」朗康辙愤恨道。 「刺杀了煊王,嫁祸了济王,手不沾血便能高枕无忧,确实是个一箭双鵰的好计策。」朗寅释点头表示认可,「符合太子的行事作风。」 「哼,难为朗赫铭费尽心思的谋划了,只可惜……」朗康辙一时激动,不由牵动伤口,痛唿了一声。「只可惜本王命不该绝,让他空欢喜一场!等着吧,早晚我要拿朗赫铭的心肝下酒!让他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朗寅释见他疼痛剧烈,安慰道。「三哥消消气,太子的计谋已然失效,你现在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 「你好好养伤,来日方长。」 朗康辙露出笑意,「三哥能安然无恙,全靠小释及时发现险情,不然,三哥现在的处境,只怕要难上数百倍……刺杀未果,刘充便有意反水,若他得逞,我们苦心经营这么久,只怕要倾覆大半。」朗康辙现在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是他沉不住气,才让人觉察了端倪,我们也算幸运。」 「哈哈,刘充到底是小角色,哪能跟你相比?三哥不是常说,你是洛家的福星,三哥要成大事,千万离不开你的帮助!」 朗寅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抬头,见到跟着队伍过来的墨子幽。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素来爱把墨子幽带在身边的朗康辙,这次特意把墨子幽安排到太子那队人马去了。朗寅释猜测,一是朗康辙成婚不久,两人需要避嫌,二是因为朗康辙私心怕是不愿意墨子幽受了刺客的惊吓。 墨子幽在青芜青岚的陪伴下,缓缓行过来,平静地看了朗寅释一眼。 「烨王殿下可好?」清越的嗓音无甚情绪道。 「甚好。问七公主殿下安。」不卑不亢的回答。 「是墨儿来了吗?」朗康辙在马车内听见声音,不由抬高了音量问道。 墨子幽朝朗寅释点点头,迳自登上了朗康辙的马车。朗寅释见她端庄地落坐在卧榻畔,轻轻抓起朗康辙的手,探了探脉搏。 「脉象平稳,看来无甚大碍。」墨子幽松口气道,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前几日听闻你被刺客刺伤要害,皇上因此震怒,我心中便很是忐忑,今日见了你这精神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朗康辙见她过来,已是笑意满面,又见她这般关心自己,更是喜不自胜,一时也忘了让他耿耿于怀的朗赫铭。「原来墨儿这般记挂我吗?看见你,我便哪儿都不痛了。我只是腹部中剑,静养几个月,便能大好,墨儿不必担心。」 朗康辙拉起墨子幽纤长如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宽厚的大手里,笑道。「墨儿再陪我说说话,我今晚便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墨子幽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安静的笑着。 朗寅释见两人氛围融洽,挑了下不由自主皱起的眉头,扭开了头看向别处。 队伍后边不远,正是王妃们的马车,各个王妃立在马车边上,说着悄悄话。朗寅释一眼瞥见向这边探视的煊王妃,煊王妃似乎和常人都不怎么合得来,只畏畏缩缩地躲在边上。听说这个女子闺名叫映月,也识文断字,知书达理,是个大家闺秀。只可惜,煊王下了命令,非有传唤,煊王妃不得随意靠近身边。所以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本该是一家主母,如今却宛如打入了冷宫,只是落落寡欢。 「太子爷,您慢走。」耳边突然传来曹公公的应和声。朗寅释看去,果然见朗赫铭脸色难看地从皇帝马车下来,一张谨小慎微的脸上,眼神更是躲闪。他朝自己看了眼,便步履匆匆的走回了自己的马车。 要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朗寅释喟嘆一声。今日之劫,阴差阳错的躲过了,下一次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陪着家里人自驾去了陕西省玩了六天,回来休息了一天,今天分了两个时段,终于写好了一章。 大家好久不见啊~~ 第28章 升龙山 再次启程不久,到了最后的一个山头。远远就听见轰鸣,转过树丛,便见一条白练,在烟雾瀰漫中从天而降,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隔着很远,便能感受到空气中水雾迷离,袭上脸颊。 第59页 瀑布在两山之间,隔断了去往升龙山的道路。朗沐威从辇车上下来,望着瀑布心情大好,大笑道:「当年朕读书之时,每逢不快,就爱到后山看这瀑布,几十年不见了,水流倒是依旧不减。可惜,人却老了太多了。」 一众家眷臣子围在皇帝朗沐威身旁,欣赏着飞瀑。 「父皇是真龙天子,定当万寿无疆。」太子朗赫铭附和道。 「是呀,万岁爷身体康健,就是我天朗最大的福分。」曹公公也跟着说。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反而引发朗沐威的联想。 「呵呵。朕倒是想康健,就怕康健不了啊。有人盼着朕早些撒手归去,好把皇位留给他。」朗沐威哼一声,狠劲在轻描淡写中一触即过。只让身后一群皇子大臣听得心头髮麻,不知如何是好。 朗沐威左右一顾,见对面山头不远处,正是升龙行宫。辉煌的飞檐翘角,立在密林之巅,橙红色的宫墙连绵,盘踞在山顶上,端地是恢弘的皇家气派,无愧「升龙」二字。再看这山涧,深达百米,下边幽林密布,却是无路可过,不由疑惑。 「康儿呢?」皇帝问道,「这条路已是走到尽头,从什么地方上山哪?」 朗康辙由僕从搀扶着,走上前来。失血过多,仍旧显得有几分虚弱,他笑了笑道,「父皇不必疑虑,且随我这边走,马车都停在此处便可。」 随着朗康辙沿着林间小道向北面走了两百米,绕到了山侧面,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只见索桥悬空,长约百米,由铁锁相连,吊在两座山间,山风一吹,索桥来回摆盪,发出交鸣,如长龙悬空扭动,颇为壮观。中间是木质铺板,宽约一米,可容一人独行。跨过索桥,就进入升龙山行宫的范围。 愣是贵族、官宦们见过各种大场面,也没想到山里藏着这么壮观的铁索桥栈道,不由赞嘆纷纷,竖起了拇指。胆小的女眷们吓得躲去了队伍后边,皇子们倒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要从这桥上走一走,感受下刺激。 索桥正位于升龙山最美的升龙泉上,不仅能看到瀑布的一角,听着山石撞击水流的声音,感受着山间的清新草木气,若是有机缘,日光下还可见到升龙泉上的彩虹。 朗沐威见此景象,龙颜大悦,他知朗康辙为此定是煞费苦心,这么壮观的索桥,不说天朗,怕是天下都只此一座。儿子对自己这般孝敬,做父亲的怎么能不开心?又见三子身负重伤,一直带路,更是心下怜惜。 「我儿受苦了,」朗沐威神色怡然,一改阴郁之气,显得格外舒畅。「康儿为父皇苦心经营升龙行宫,父皇没什么嘉奖你,实在是心有歉疚。此次出行,你为了护朕,身负重伤,父皇答应你,等到了行宫,立马彻查此案,这件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一定有人,要付出代价!」 朗康辙闻言心中也是震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咳了一大通后,勉力喘息道。「儿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庆贺父皇的寿辰,不足挂齿。刺客之事,事关父皇安危,还待从长计议。」 「康儿不必多说,」朗沐威抚了抚他的肩,神色动容,「朕心中自有定论,你好好养伤吧。」 说罢,在侍从的恭送下,率先从索桥上缓缓行过,太子紧随其后,然后是显贵和大臣,那一头,已有行宫执事备着软轿迎接着。 朗康辙行动不便,留待最后再过桥。朗寅释和墨子幽自然陪着他一道。送走皇帝,朗康辙低头,嘴边露出一抹笑意。「这次,可一定要如我所愿啊,不然,这伤就白受了。」 朗寅释走到索桥边上,瞅了瞅这索桥,又往山下看了一眼,果然地势险峻,索桥的架构巧夺天工。听说朗康辙为修行宫,大费周章,动用了全国最好的工匠师,光这个索桥,就有数十名工匠意外坠亡,何况行宫呢。仓促地在半年内修建完毕,这种大手笔,只有朗康辙拿得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朗寅释觉得,朗康辙的确比很多人都适合当皇帝。 这一次,三哥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定是要大大提升了。 朗寅释回头,正好跟好奇心驱使,上前探视的墨子幽撞在了一起。 「啊……」两人都吓了一跳,墨子幽轻唿一声。 「失礼了。」朗寅释有些窘迫地低头行礼。 墨子幽站在索桥前,很快恢復了平静,她偏开了位置,好叫人通过。「无碍,是本宫不小心,没有知会在前。烨王殿下先请?」 「不不,自然是公主先请。」 「那本宫便不客气了,」墨子幽淡淡一笑,迈步走上了吊桥。朗寅释紧跟其后。青芜青岚两个侍女搀扶着,忐忑的跟了上去。 咦?朗康辙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捉摸不透的感觉。这两人在一块的感觉,怎么有点微妙? 思忖着心头的疑虑,朗康辙道,「齐旭,扶本王过桥。」 「七公主可以慢些,山间雾气大,桥面还是有些滑。」朗寅释跟在墨子幽后头,提醒道。身处在百米的高空,万一脚下踩空,就有坠落的危险。山风又起,索桥吱嘎一摇,别说是墨子幽,就是朗寅释都有点惴惴不安。 身后传来青芜等人的尖叫声。 墨子幽步履不停,她第一次过这么高的吊桥,多少有几分心惊胆战。更何况走到中央,吊桥就在山风的作用力下,摆动着沉重的身躯,让人抓着锁链就不敢松开。可墨子幽是何等骄傲的人,她的字典里就没有『露怯』二字。 第60页 「本宫好得很,烨王殿下无需担心,若是怕了,跟在本宫身后即可。」纱裙的裙摆被雾气打湿了,拖在脚跟后头,不免牵绊一些。便是如此,墨子幽仍是口不饶人,努力维持镇静的往前走,人前保持端庄,是作为公主的基本素养。 这下,朗寅释都佩服起她来。这姑娘虽然时而露出乖巧可爱的一面,但毕竟是个公主,就是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大气感。正想着,却见墨子幽的裙摆由于受了潮气,有些垂挂在桥面上,还来不及提醒,便见她踩在了裙摆上…… ……?! 「啊——」墨子幽一个不留神脚下打滑,向后倒来,引得铁索震颤。 朗寅释连忙腾手接她,墨子幽一把抓紧朗寅释的手臂,倚进他的怀里,借力稳住了身形。可这一冲撞带着整个索桥的波浪般的起伏,弹回去,又弹回来,弹回来的时候力度更勐,有种把人拍出去的感觉,朗寅释一个俯冲,吓得赶忙左手拉紧了锁链,右手揽紧墨子幽的腰。 「怦怦怦……」两人倚靠在一起,只听双方心跳都异常剧烈的响着,逐渐平缓下来。耳畔鼻息,鼻尖萦绕的清甜,一时红了脸。 「你还好吗?」怀中墨子幽柔软的身段让他捨不得放手,朗寅释轻声问道,这句话出口竟有种奇异的温柔亲密,他不由愣住了。 「……」墨子幽耳朵都红了,向来稳重的公主仪态,遇到朗寅释就容易崩坏,仿佛每次遇见这傢伙,她就变得不像自己了。墨子幽羞得脸颊发烫想逃离,却又着实留恋身后温热的体温。 挣扎的情绪,在两人心中蔓延。 身后又传来青芜惊恐的尖叫,两人一惊,这才尴尬地松开了紧缚彼此的手。 原来是青岚,见青芜走得太慢,落下了一大截,这才推了推她,青芜恐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经得起这么一下,这一推更是脚下发软,坐在了吊桥上。 青岚见青芜多半是瘫在半路了,不由无奈地朝墨子幽喊了句。「主子,你们先走,我们一会儿就跟上。」 「喂,青芜你快起来啊,赶紧过去就好了。坐在桥上岂不是更害怕?你堵在半路上,后边煊王殿下怎么过去?」 青岚还在念叨着。朗寅释松了口气,见朗康辙看不见自己方才与墨子幽的互动,更是觉得安心。不知为何,在朗康辙面前见到墨子幽,他总觉得拘束。回过身,正对上墨子幽的视线,两人那幽深与清澈的眸子交汇,一时似有波澜漾开,不由脸红心跳,难当。于是各自错开了视线,继续前进。 抵达升龙宫已是傍晚,天色暗得就快看不见。大家来不及欣赏升龙宫的独特美丽,就领了各自住所的钥匙,差遣僕从安置行李,回去歇息了。 墨子幽睡前突然想起,嘱咐青芜道,「煊王身体未愈,明日你去厨房,找人做一份清淡的大补汤,送去他的住处,就说是我亲手做的,让他好好调养。」 「明白。」 第二日,朗寅释在升龙宫里熘达,熟悉新环境。升龙宫是个兼容并包之地,既有皇城的富丽堂皇,雕栏玉砌,也有行宫别苑才能见到的独特景致,光温泉池,就修了五座,其中为朗沐威打造了一座硕大无比,纯金雕龙镶满宝石的汤池,池子外边是晾发亭,供娘娘妃子们使用,足见建造时花的功夫。 逛完了升龙宫,朗寅释打算去拜访一下朗康辙,询问他身体如何。 朗康辙居处颇为朴素,似乎是个农家小院,用土胚砌得墙,茅草顶棚的宅院门,颇有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格调。相比之下,皇帝朗沐威的住所是书院风格,以回忆他读书时的景象。太子朗赫铭的是盐庄风格,较为阔绰,四皇子是布庄,也很精美。朗寅释住了个渔村,知朗康辙这是用渔夫来形容他性子淡泊隐逸。 一进门,便见茅草屋顶下,墨子幽笑吟吟的坐在门前,旁边,朗康辙半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手头端着一碗汤,正有说有笑的喝着。青芜青岚照例伺候在边上。 倒是一副阖家团圆的小夫妻模样。不知为何,朗寅释有点被逗乐了,朗康辙的茅草屋逗乐了他,墨子幽坐在茅草屋下,也逗乐了他。 明明是两个自小娇生惯养,脱离了皇宫就无法生存的人吧? 「小释来了?」朗康辙见到朗寅释很高兴,「齐旭,去给烨王搬个板凳来,来,我们一起坐下聊聊。」 「墨儿亲手熬得汤,真是让我惊喜,我一定一口不剩的全部喝完!绝不辜负你的心意!」朗康辙看着墨子幽,一脸深情。 墨子幽依旧是一贯言笑晏晏、典雅端庄的模样,点头道。「趁热喝了便是。」 朗寅释看了有点动容,他心底暗自嘆气,有时他真的不由相信,三哥是真心喜欢墨子幽的,可是他转念一想,如果墨子幽不是西陵七公主,朗康辙还会这么宠她、爱她、敬她、亲她吗? 不一定。 所以他总是很难判断朗康辙的真心。 「不错!这个鸽子汤的味道非常鲜美!好喝!」朗康辙尝了一大口,赞不绝口。 朗寅释抬了抬眉眼,眼里露出一抹笑意。如果没记错的话,七公主的厨艺,貌似是不太精湛的。他胃中翻腾,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这汤真能喝吗?」他不小心问出了声,索性戏嚯道,「三哥不必勉强自己。」 「怎么不能?」朗康辙瞪过来,「你又瞧不起人了不是,墨儿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烹饪都甚是一流,你可得好好向你嫂子学着点!」 第61页 朗寅释不说话,笑意更甚。 墨子幽瞥了他一眼,凉凉道,「无妨,烹饪不是本宫最擅长的,本宫平素也不计较这些。」这下,朗寅释笑得眼睛都弯了。 「你平素不常煲汤,却肯为我亲自下厨,墨儿啊,你这份真心,我怎么能浪费?」朗康辙有些感动,伸手牵起墨子幽的手。 「……」墨子幽一时语塞,望了朗寅释一眼,只觉有些尴尬,便迳自微笑着。 倒是朗寅释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有什么不好浪费的,八成还不知道是哪个僕人代做的。想起上次在府里做得一团黑粘的东西,他还忍不住皱眉头。 墨子幽这女人根本不是下厨的料。 几个月前——烨王府 「七公主,你莫不是想毒害本王?」指着一盘乌漆嘛黑的食物,朗寅释问道。 「一时失误嘛,本宫可以重新证明自己!」 「……」 看着第二盘依旧是不可名状的黑色物体,烨王殿下撑着脑袋,一脸木然,「……我觉得你已经不用证明自己了。」 「只不过是那灶膛里的火本宫着实不会控制,裹上去的酱料不小心都焦了而已,里头还是很好的,烨王殿下赏光尝一尝?」 「我拒绝。」朗寅释飞快回答,「本王千金之体,吃出个三长两短,哭都没处哭去。本王还有这么大一个府的人要养,恕难以身试险。」 见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墨子幽咬牙切齿道,「放心,你要是真吃出个好歹来,本宫下半辈子哪儿都不去,就守在你的床前陪你!」 话是这么说,但朗寅释觉得,愤怒的七公主仿佛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掐上来似的。 威胁,□□的威胁。 「王爷,这是公主第一次下厨……若有不适,还请多担待。」青芜陪着笑解释道。 「青芜,说这些干嘛?」墨子幽顿时失了兴味,「来人,把它撤走吧。」 朗寅释愣了愣,看了一眼墨子幽改口道。「既然是公主的一份心意,本王岂有不领之意?」 定定的瞅着这一团食物,朗寅释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味道如何?」青芜问道。看见自家公主也悄悄回了头观察着。 经歷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时间,朗寅释神色淡定道,「还不错。虽然卖相差了点,味道还在。」 墨子幽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像是恢復了自信大方一般。「好啦,本宫今天在这里待得时间也够久了,回去了。」 「恭送七公主,慢走。」朗寅释面带微笑,看着墨子幽一行人消失在门口。紧接着,他突然变了神色。「兰溪。」 「怎么了殿下?」 「把盥洗盂拿来。」 「哦哦好的,殿下,你可撑住啊!」见朗寅释脸色发白,兰溪忧心忡忡的飞奔而去。 随后,「呕——」堂堂天朗将军,英明神武的烨王殿下,痛苦地吐去了。 「这姑娘到底放了什么东西在里头?!」本王果然就不该太心善啊!胃里跟烧起来似的,烨王殿下懊悔的想。 从此,但凡七公主还有想要下厨做菜的意愿,都被朗寅释一概回绝。 「你这双弹琴作画的手,还是不要被油烟所累。」烨王殿下朝七公主笑得格外好看。 「……?」话说得倒是没错,只是七公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超级不想动笔时,督促自己努力一下,还是能有产出的…… 欢迎大家多多交流看文心得,有什么想看的剧情,也可以一併提出来哦 第29章 倒了 从朗康辙那里回来,朗寅释收到了兰溢泽的回信,一路上颠簸耽搁也有了些日子,终于是到了。 「闻讯及往,人已寻到,王爷所託皆安排妥当,静观下文。」 朗寅释一算,不出一两日,四皇子怕是要倒台了。 这还得说到那日,父皇叫他去辇车谈话。一五一十反馈了情况后,朗沐威拿着朗启凡的令牌,脸色难看了许久。最终,他嘆了口气。 「寅儿,在你这些兄弟里,你是最有君子气的,和你母妃最像。但关键时刻,能顶上来的,还是你。今日你又是救人,又是追刺客,虽然你不邀功,父皇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朗沐威说道,露出了怜恤之意。「父皇老了,国家大事已然繁重,现在又被这些势力搅得焦头烂额。若是年轻的时候,还有你母妃跟朕出出主意,现在,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朗寅释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朗沐威经常提起母妃,便淡淡道,「父皇后宫佳丽三千,岂会没有能分忧之人?」 「你是在怪父皇吗?」这句冒犯的话,并没有让朗沐威生气,他义正言辞道,「那些人岂能和你母妃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母妃才是那沧海,那巫山!你母妃才是真的理解朕,岂是那庸脂俗粉能比的?」 朗沐威虎目中有微光闪烁,显示出对已逝琳妃的深情。「朕知你多少有些怨,朕没有保护好你母妃。实不相瞒,朕这么多年来,也一直觉得愧对她。朕的尚书房里,至今还挂着你母妃的画像。」 这番话动了真情,令朗寅释有些动容,他不再言语。 「寅儿,你为父皇想想办法,这次你四皇兄的事情,如何解决是好?」朗沐威带着慈父般宽厚的微笑,看向朗寅释。「就当是和父皇聊聊天,说说你的想法即可。」 第62页 难得见到朗沐威这么温情的一面,朗寅释心中动容,却也明白,对一个皇帝来说,爱护和提防总是相应的,他不能越过界限,便更要小心翼翼。 朗寅释沉思片刻道:「四哥是否做了错事,不能只凭这次的事情来定,说不定此事背后也有隐情。父皇若是忧心,不如借升龙山之行,让大内侍卫回京去调查下四哥,再做判断。」 朗沐威虎目一亮,显然对这个建议很是满意。 第二日清晨,来了通知,说是所有大臣皇子,都要去升龙大殿上集议。 消息来得很突然,大家不得不慌忙准备一番。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突然?」 「恐怕不是小事,上次的刺客,皇上说不是要查得一清二楚吗?」 「难道查出什么来了?」「谁知道呢!」 大臣们在庭院里议论纷纷,终究还是不清不楚地上朝去了。 朗康辙在朗寅释的院落前等候了片刻,见到弟弟一身朝服,风姿俊秀的出来。 朗康辙望着略显灰霾的云层,意有所指道,「这个天啊,早就该下雨了,拖拖拉拉一直不下,让底下的人等着怪着急的。」 朗寅释望了望天色,「快了。」他说道,只觉得一滴雨水落在了脸颊上。 「这不就来了吗?」 升龙大殿 皇帝朗沐威一脸严峻,丝毫不像他进升龙山时那般轻快。 这次刺杀的事情,成了朗沐威的一个心病,他越来越觉得朝廷中的势力,要超出他控制的范畴了。不尽早处置这件事,他不能安心。 朗沐威对保密要求得相当严格,追查刺客到底查出了什么,外人还一无所知。 但无论面上多么和蔼,该有的杀伐决断,一个皇帝早已谙熟于心。秋后算帐,不过是暴风雨来得更勐烈些。 众人迈进殿里,见龙椅上,朗沐威一张阴沉的面皮,不苟言笑地坐着,不由都噤了声,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安宁下来,静得连唿吸都有所克制。 「钱澍。」见大家都端正了态度,朗沐威扯动了嘴角。 「嗻。」钱公公手中握着一卷圣旨,走到了大殿前。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四皇子济王朗启凡,结党营私,谋篡皇权,东宫闹事在先,雇凶行刺在后,目无纲纪,大逆不道,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即日起打入大牢,终身监、禁。其母淑皇后,教子无方,意图干政,禁足于承德宫。五皇子朗维莘,伙从济王,视为同犯,即日起勒令去大悲寺修行,以思其过。」 一言既出,整个朝堂譁然了,像下了油锅似,噼里啪啦的吵开了。 「怎么回事?!难道之前东宫妖物之事,真是四皇子干的?!」「这可是重罪啊?太突然了吧?!」 大殿外传来声音,紧接着,皇后在侍女的跟随下,一身翟衣凤冠快步走来。这几日她心底总是不安生,眼皮直跳,方才听闻四皇子济王昨夜就被大内侍卫带走了,大事不妙的预感攫取了她,于是匆匆赶来了朝会。 皇后妆容精緻,忿忿不平道:「禁足?!皇上,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与臣妾商量一番?臣妾到底做了什么?要被皇上刻意瞒着,接受这般惩罚?!」 大臣们也在底下议论纷纷。「这事闹得太大了,一连惩罚三名皇族重戚,连皇后都……」「皇上这个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也该顾忌多年情分啊。」 朗沐威见了皇后,神色更是难看极了,厌恶感涌上他的脸颊。 「肃静——」读了皇上的面色,钱公公大声喊道。「各位大臣不必疑虑,皇上自然会给诸位交代。」 见众人安静了,朗沐威脸色稍霁:「来人,把证据带上来。」 一名侍卫长走上前,呈上一枚令牌。「这是属下追查刺客时,在树林中发现的。」 「那天,属下奉命追查刺客,进入林中便跟丢了踪迹,我们分头行动进行搜查。烨王殿下不幸中了数十名刺客的埋伏,好在殿下武功高强,刺客未能伤及殿下。」 「我们赶到时,刺客已经因为不敌而咬毒自尽。其中有一名刺客,正是四皇子济王殿下的南府管家——刘充,他的身上,恰好带着四皇子的令牌。」 大臣听了神色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个信息对他们来说,太过突然,以至于一时难以反应。「原来刺客是四皇子的人?」 「让身边人去行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臣妾有话要说。」皇后立在大殿上,尽力保持着冷静。她当了十几年的皇后,对宫中大小阴谋熟悉得很,刺客行刺之事她闻所未闻,自问清白,就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朗沐威不言语,沉默地坐着。 「皇上,四儿性子虽顽劣,却绝不至于歹毒到刺杀亲生父亲,给他三个胆子,他也绝不可能那么做!更何况,谁会派自己的身边人去当刺客?这不是明显暴露身份吗?!皇上不信四儿,难道还不信臣妾吗?此事一定是有人陷害四儿!」 「你口口声声说是陷害,倒是把证据拿出来!」朗沐威冷哼一声。「刘充是朗启凡的人,身上还带着他的令牌,你倒是给朕解释看看!解释不了,就不必多说了!!」 皇后转向侍卫长道。 「我方才听说你们追查刺客时,分头行动,可有人随着烨王一道?」 侍卫长犹豫了下,道:「不曾。」 第63页 「所以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了?」皇后讥讽一笑。 「皇上,您不觉得奇怪吗?侍卫们到场时,刺客都死了,烨王却毫髮无损,哪有中了埋伏的样子?说不定他和刺客就是一伙儿的!他早已买通了刘充,偷梁换柱,又封了刺客的口,隐藏了真相!」 「胡说八道!」朗沐威拍桌而起,将笔筒都扔了下去。「寅儿负责督运物资,不惜冒死从即将坠崖的马车中救人!大家有目共睹,派他去追刺客,也是朕临时起意,他有什么时间去搞鬼?」 「身为皇后,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胡编乱造,诬陷一通,给你的好儿子找藉口!」 「我问你,朗启凡做了什么,你心底不清楚吗?!」 皇后脸色一白,噤了声立在原地。 左相出列,不急不慌进言道,「皇上,清者自清,此事不如调查后再议?」 「调查?」朗沐威怒极反笑,「让你们去调查,可能调查得出结果来?!」 「钱澍,把大理寺的信给他们念念!!」 钱公公从御案上取了一圈纸函,上前念道。「臣等从济王府中搜出众多帐本,其间发现与江南春戏班往来的帐目,记录了近两年的营收情况。往来信笺若干,核对笔迹后,正是济王殿下亲笔所写,证实了两者关系。」钱公公说完,又举起一本帐目,给大臣们作了示意。 「这是大理寺派人连夜赶路送来的,人证物证具在,四皇子难逃其咎。」 朝堂一片死寂。 「如何?还有人有话要说吗?」朗沐威冷笑问道。 皇后面色瞬间苍白,跪倒在地。「臣妾都是因为太看重皇上,才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过!求皇上看在臣妾多年陪伴的份上,放过四儿,放过我们的孩子!他也是皇上的血肉啊……」 皇帝趁着上升龙山,派人在京城进行彻查,这一招打得各方措手不及,如今证据确凿,事情已板上钉钉。皇后先前的辩护都成了欺君的把戏,便再也没了退路。 「把她拖下去,朕看到她就噁心!传朕命令,淑皇后颠倒黑白,败德辱行,纵容其子作乱,废除后位,非死不得出承德宫!」 「皇上!皇上!!臣妾错了,皇上!!不要这样对臣妾,臣妾心里都是皇上啊……」御林军上前,把一身华丽朝服的皇后拖了下去,皇后走之前,已经花容失色,脸色大变,凤冠从头顶掉落,再没有半点威严可言。 「废后没有资格求情!若不是朕念及多年夫妻情分,朗启凡只有死路一条!」朗沐威怒道,缓了缓,他看向了左相。「左相,你向朕讨要公道,可还有话说?」 「微臣不敢。」被皇帝点名,左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朗沐威意味不明道:「有些人,久居高位,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希望左相不会步这类人的后尘。」 一席话说得左相跪倒在地,战战兢兢。 朗沐威扫视大殿,神情虽然疲惫,虎目却精光四溢,「这个皇位,朕想给谁就给谁!决定权不在你们手上!要是再让朕知道你们结党营私、党同伐异,杀无赦!朕不介意砍光你们的脑袋,让你们看看,天朗的国君到底是谁!」 说着,朗沐威起身下了大殿。 钱公公宣布了退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四皇子可真是往枪口上撞啊。上次皇上已经放过他了,他怎么就是不悔改呢?」寻常与四皇子亲近的官员垂头耷脑的,「皇上身体现在还康健着呢,他怎么能做这个出头鸟?这下好了,原有的基业,是一去不復返啊。」 「皇后可是一国之母,说废就废了,可不是被四皇子连累了。这便是命吧,有的东西,争不来啊。」大臣们嘀咕着,陆续走出了升龙大殿。 大殿外,右相笑眯眯地远看一眼灰熘熘下朝的左相。 「左相真是老煳涂了,不看看什么风尖浪口,就敢跳出来说话。」 朗康辙立在旁边,闻言哼了一声。「父皇说得不错,太子的人,就是得寸进尺惯了,个个都是老油条。」 「近来宫中各方势力猖獗,皇上正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呢,左相自持位高权重,又有太子撑腰,竟圣意也懒得揣度。可不是昏了头?」右相道,山羊鬍子伴着他的笑意抖动起来,精明的小眼睛如黑豆般提熘直转。 「依老夫所见,现今太子的势力在走下坡路,煊王的势力正如日中天,未来的国君,定掌握在我们手中。」 朗康辙轻蔑一笑,「除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绊脚石朗启凡,本王的伤倒也不算白 受。」 「煊王殿下可要保重身体,我们的路,还很长呢。」右相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一方势力gg对作者来说总归是喜大普奔的事情。最近更新的慢,爱你萌~~ 第30章 间隙 朗沐威下朝,只觉被这些事情,败坏了他大寿的兴致。 近来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一旦发怒,面容就呈现灰白色,身体也逐渐感到滞重,太医院怎么调理都不见大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急于把刺客的事情解决,只怕拖得久了又出变故,那时候,他不一定还有这个心力。 朗沐威是真的感觉年纪大了。 他不再热衷于朝政,但只要他一天坐着这个皇位,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就要匍匐在他脚下,这是他作为天朗皇帝,掌握生杀大权所赋予的无上权威。 第64页 作为皇帝,朗沐威一直努力保持着清醒,做着他认为对朝政和国家有好处的事情。 只是,处置亲生儿子,固然震慑了朝堂,却总让人心底不是滋味,朗沐威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若是如此,他当年也无法平定叛乱,获得人心稳坐皇位。 走在通廊里,朗沐威只希望这不快的情绪能尽快得到舒缓。 「曹德贵,摆驾夏妃院落。」 曹公公躬身应和:「嗻。」 升龙宫温泉池 玉做得池壁上,金丝为缝,珠花为眼,明亮而充满奢华之气,四面柱子用金子饰面,镶嵌玛瑙玉石,屋顶层叠的内壁上,是繁复雕刻的金龙壁画。 常年温暖池水,蒸腾着暖气,朗沐威倚卧在池壁上,任由夏妃为他按摩着肩膀。 「你这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朗沐威闭着眼睛,夸赞道。 「皇上近来身体不适,这些日子又劳心劳力,臣妾看了都心疼。」夏妃柔柔的回答,一双勾人的狐媚眼在妆容的点缀下,更显迷离。「臣妾特意向太医院研习理疗的大夫学习了一二,以备皇上不时之需。」 「呵呵,难道你有这番心思。」朗沐威睁开虎目,贪婪地欣赏着半蹲在水中的夏妃,在她丰腴的曲线上流连。「朕的这些妃子里啊,像你这么懂事的不多,这般讨朕欢心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瞧皇上说的,我们这些后宫嫔妃,天天吃皇上的、用皇上的,受着皇上的宠爱,又不能为皇上分忧国事,也就寻常为皇上解解闷,去去乏,这点事情若是都做不好,臣妾看呀,也别当什么妃子了。」 「爱妃这话说得,朕很是爱听。若是朕的这些个儿子,有爱妃的半点懂事,也能让朕少操些心了。」朗沐威舒缓了身体,眯着眼睛嘆道。 夏妃一边按摩着,眼睛里满是媚笑。「臣妾怎么能和皇上的龙子相比?臣妾听说,这温泉池,就是煊王特意为皇上修建的?臣妾听下人们说,煊王不惜天下寻宝,搜集了南疆的药石来修建池子,就因为在温泉中镶嵌药石,有助于强生健体,祛百病,保长寿。煊王这般用心,可比臣妾懂事多了。」 「喔?有这等事情?」朗沐威睁开了眼睛。 「臣妾原本也半信半疑,可昨日听说,煊王为了救皇上,被刺客刺伤了?难得煊王忠孝两全,臣妾听了也很是动容呢。」 「嗯,康儿为了护朕,吃了不少苦头。」朗沐威凝神思虑,点头长嘆道,「他自小就深得朕宠爱,既有男子汉大丈夫之气,又有一番谦恭孝心,殊为难得。」 「朕的这些儿子里,他最像朕,朕总能从他身上,找到当年的影子。」 「这么说,臣妾倒也觉得,煊王确是眉眼神态最近似皇上的,有皇上雄姿英发的风范。」 夏妃从水中起身,从池岸上端起一碗汤药。又靠过来,搂上朗沐威略显松弛的肩颈,娇滴滴道,「但在臣妾眼中,皇上是真龙之躯,没人比皇上更气宇轩昂,豪迈神武的。」 「哈哈哈,」朗沐威大笑起来,「你这个会说话的小妖精,真是让朕挂念得紧。」 朗沐威从池子中翻过身来,已然有些松弛的躯体依旧魁梧,他伸手将夏妃揽在身下。 「皇上,别着急,先喝了这健体汤也不迟。」夏妃照例递过了药碗。 朗沐威将药汤一饮而尽,将碗放在池壁上,揽着夏妃的腰肢。 「朕迫不及待地想和爱妃享受一番乐趣。」 闻见那衰老的气息,夏妃压下微皱起的眉头,藏起一丝厌恶的神情。勾了勾嘴角媚笑道,「臣妾等着皇上呢。」 那边四皇子革除王爵,下了狱,终身□□。皇后被废,禁足承德宫,五皇子受了牵连,被勒令修行。这边,皇帝的五十六岁寿宴正当开始。 下午,消息传达下来。由于朗康辙身负重伤,不便再主持寿宴,宫中的大小事宜全交由太子负责。 升龙宫中,所有的装饰都已开始布置,行色匆匆的太监、宫女们,往来搭架子、搬物什、沟通争执的忙碌,沖淡了先前不愉快的记忆,所有人都在为寿宴准备着。 除了无所事事的朗寅释。 他这个闲散王爷当得真没存在感,除开性格本身冷僻外。他既不会主动跳出来,也没什么人会主动想起他来。除非边境又闹战事,不然这个护国大将军将一直处在被搁置的状态。 在这种被搁置里,除了轻视,同样也有忌惮。他不言说也不表态,但心中明白。 该是说,从很早前,他就逐渐感觉到了。四个月前,寿宴的准备任务,三哥并没有要求自己参与。升龙山之行,三哥明明安排了刺客行动,却并没有知会自己。 如今,作为三哥最好的辅助者,他仍旧没有被父皇安排接手寿宴的工作。父皇是与三哥商讨交接工作的,三哥不可能没给出意见。 相比之下,太子不愿意留着朗康辙的人在手边工作,倒是最能理解的。 朗寅释笑了笑。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端倪了。 当你发觉,自己孤立无援,却又被迫往前走;当你发现,你是他人的利器,可你却无能自保;当你发现,你徒劳地奉献,却可能不得善终。 你全心帮助的人,并不信任你,相反却一直在默默地消耗你时,面对这个皇位,你还会这么淡然吗?原以为与世无争,一切就会平和的结束,可人心,才是最遥远的距离。 第65页 也许,陷入是必然的,挣扎,也是必然的。 站在升龙宫的冷风里,朗寅释这样想到。 前几日风光无限的皇后、皇子,今日已无人问津。歷史永远是胜利者书写的,而他朗寅释,绝不愿意受任何人摆布。 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行。 升龙宴当天,朗康辙大手笔一心策划的升龙大宴流水席,在行宫正殿广场前,可以坐进百名官员。 广场边的十八樽石柱高大矗天,蟠龙游凤相雕啄,金银云纹相装饰,文字诗歌相篆刻。中前方高台前,置一青铜九鼎,象徵四海五湖相归,九州一统,千秋盛世。鼎上铭文皆为歌功颂德之辞,描绘当今皇帝的盛世家业。皇帝所处高台阁间,四方端正,有干坤开拓之意。 前廊露天,围栏环绕,皇帝可以站于此,迎接臣子的朝拜。 从高台向下,皆摆上了时令开放的花卉,百花争艷,浓妆淡抹总相宜。再道文武百官,个个精神抖擞,衣冠整齐,谦逊有礼,恭守两侧。佳人嫔妃,艷若桃花,色如晚霞,盛装华服,乌丝长带蹁跹,裙摆盈然,花香萦绕,坐在贵榻上,顾盼生辉。皇子们,两旁随立,个个如天神降临,英姿飒爽,俊采非凡。身着不同色调的锦缎,有文有武,有硬朗豪迈的,有温驯谦和的,有俊秀清敛的,有卓然雄霸的,还有冷峻桀骜的…… 皇帝端坐中央龙椅上,心中大悦,看着碧空,顿生天下万物尽归一握的畅快爽朗之感。 「好!好!好!」皇帝连发三声满意之贊。 「天佑我天朗万寿无疆!皇上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哈——好!朕甚慰,朕幸得有众爱卿!当普天同庆!」 ………… 太阳西沉,晚宴正式开始。 去往宴饮殿的路上时,朗寅释遇到了朗康辙,他正立在路中央,和大臣们交谈。 「三哥,我有一事要问你。」 见朗寅释问得认真,朗康辙屏退他人,问道,「什么事。」 「不过是我心中始终有个疑惑,那日父皇找三哥商谈,三哥为何要把寿宴交给太子来办?何时起,三哥不忌惮太子了?」 朗康辙显得有些尴尬,「小释,这你就不懂了,父皇现在正担心我们兄弟几个之间有间隙,三哥这么做,是为了体现关系的和睦。更何况,父皇本就更青睐太子一些。你的性子,又不爱掺和这些宫务琐事,三哥就没跟你说。」 「原来如此。」朗寅释回答。他幽深的眼眸里,波澜不惊。「倒是三哥为我考虑了。」 「哈哈,三哥当然会为你考虑了,担心你忙不过来嘛。」朗康辙很是爽朗的笑道。 「看来,做得多和做得少,都会让人误解。」朗寅释笑道。 朗康辙脸色一变,眼睛里射出精明的光芒。「小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就是这么感慨一句罢了,三哥不要多想。」 望着朗寅释走向殿内的背影,朗康辙眼神逐渐阴沉难测起来。 他想起若干个月前,墨子幽与他说得话。 「朗寅释既能平定边疆,定非池中之物,再亲的兄弟,没人不维护自己利益的。」 「墨儿说得果然不错,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助长他的势力。」朗康辙狭长的眼睛一挑,溢出狡诈的光彩,「小释啊,三哥可不能给你背后捅我一刀的机会,你和太子,我都要摁在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差点就要出场了,结果实在找不到感觉再往下写一段……fine,慢慢来。 作者君去陕西的时候没有白玩哦,至少升龙宫的温泉池是受华清池的启发hhh 第31章 身份揭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改】不知道还会不会被锁_(:3」∠)_。 后半段改写了一下重发,之前写得比较赶,有点像流水帐。 臣子们入席就坐,美姬歌女相互上台舞蹈,靓丽的宫女们,步伐轻盈,往来斟酒敬酒。 朗寅释坐在皇帝右手边的皇子中,由于心事重重,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不知不觉竟然也有了几分醉意。 大殿中央,所有人都是体面的笑脸,然而这些笑容却总不及眼底。此刻,朗寅释突然意识到,这种格格不入不是暂时的,宫中的应酬令他疲惫,他将永远无法习惯这些。 如果说,先前他一直在努力压抑自己,以适应京城的生活,那么,从这一刻起,他突然明白,削足适履是愚蠢的,整个大环境,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情绪低迷,朗寅释甚至没有留意到墨子幽频频投来的关切目光。 月上枝头,远远的喧闹声从大殿里传出来。 朗雷锦搀扶着朗寅释从人群里出来,在大殿外唿吸了片刻新鲜空气,松口气道。「七哥,今天干嘛喝这么多啊,有什么不痛快吗?」 「……」朗寅释有了七八分醉意,已是晕沉。他闷着头不吭声,倚靠在栏杆上,很快就又歪歪斜斜的要倒下了。 「哎哎,稳住啊七哥!」朗雷锦撑起他,唠唠叨叨,「真是的,要是兰军师见了你这模样,指定又要嘲笑你。你回头醒了,可别怪我不提醒你哦,我劝了你好几次的,根本拦不住……哎,要不这样,我派人送你回去吧?」想着兰氏兄妹若是知道了,免不了抱怨自己没照顾好七哥,朗雷锦不禁无辜地撇了撇嘴。 第66页 夜风中一阵暗香袭来,清幽淡雅,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靠近。「八皇子。」清泠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一丝温柔气息。 「七公主?」朗雷锦回头,惊讶地发现墨子幽从昏暗中走出来,灯火映照在她绝美的脸庞上,五官清丽,肤色剔透,美得不可方物。 墨子幽点点头,安静地立着,眼光循上倚在他肩头的朗寅释。 「把他交给我吧。」她神色淡然,嗓音却很柔和。 「这,不太方便吧……」朗雷锦正要拒绝,又听得墨子幽道,「兰姑娘特意嘱咐过本宫,这一路照看着烨王殿下些。」 「……?」兰溪姑娘跟七公主关系这么好吗?朗雷锦一时犹豫了。 「马车就停在侧门外,不介意的话,八皇子可以把他扶过去。」朗雷锦见墨子幽一双美目锁定在朗寅释身上,又朝自己温柔一笑,好看的样子让人怪脸红心跳的。朗雷锦向来不擅长拒绝漂亮小姐姐,更何况又是西陵七公主这般美如画的人儿。他想着墨子幽在宫中行事,一向有宽厚有度,各方评价都赞赏有加,便痛快道,「既然是兰姑娘嘱託的,就有劳七公主了。」 朗雷锦架着浑身酒气的朗寅释,一路缓缓送去了侧门。 果然墨子幽的公主辇车打着小小的油灯停在门口,青芜正立在马车边。见他们过来,青芜疑惑道,「公主,这……」 「烨王殿下醉了,我们送他回去。」墨子幽道。 青芜闻言不再多语,上前把朗寅释扶进了马车里。 「我哥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喝这么多,看他这样子,怕是连人都分不清了。」朗雷锦嘀咕着,「给七公主添麻烦了,如果他闹酒什么的话,你记得告诉我,我替你好好收拾他!」 墨子幽闻言,噗嗤一笑,点头道。「好。」 送走了朗雷锦,墨子幽上了马车坐下,扶起醉得迷煳的朗寅释,嘆气道。「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 朗寅释气息平稳地沉睡着,平日里严肃沉默的人,如今褪去了愁绪,如婴儿般倚在自己怀里,墨子幽心底一阵柔情泛滥上来。 这张俊逸清秀的脸庞,无论看多少次,都有第一次见时的心动感。她抚了抚朗寅释的眉间,轻嘆道。「回了京城,便总见你心中藏着事情,想来还是在边关更快乐些。」 略一思虑,她敛了眉眼,「但是,你这般隐忍退让,委曲求全,并不会有好结果。」 「朗康辙行事没有底线,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所以,我有意让他提防你、架空你,就是为了让你尽早看清楚。身为皇家人,权势争夺的漩涡,岂是想逃就逃得了的?难道当年,琳姨就不想吗?」 「如今右相才是朗康辙眼中的红人,你身无筹码,又岂会被他放在眼里?」 「在这宫中,真正的安全,永远要把握在自己手中。只愿你能明了我的苦心。」墨子幽轻轻说道,低头凝视着他清俊的眉眼。 朗寅释的院落到了,整个院落宛如一个微缩般的渔村,按五行八卦的风水来布置,有世外高人居住的神秘气息,朴实素雅的木屋又充满着闲逸之情。 青芜在外边守着马车,墨子幽扶着朗寅释进了院子,夜风的吹拂下,朗寅释的酒醒了两分。 「公主?」朗寅释疑惑地唤道,他迷迷煳煳地看不清人,却格外敏感地记得身畔这清甜的幽香。 「是本宫。自己可以走吗?」见他走路依旧是跌跌撞撞的,墨子幽有些担心。 「可以。」朗寅释甩开她搀扶的手,信心满满。「我走给你看。」 见他这般笃定,墨子幽退了一步,抱起手臂不满道:「你要是再倒下去,本宫是绝对不会扶你起来的。」她正说着,朗寅释已是身体发软,歪歪扭扭倒向了一边。 「……」 她不得不上前一把将他捞起来。 「本宫这脸,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望着半梦半醒的朗寅释,墨子幽扶额嘆气。 进了屋子,她终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朗寅释放倒在床榻上,正打算起身,就被一股蛮劲带了过去,一头载进了朗寅释怀里。 「……」 已经无力和醉酒的人抗争,气也生不起来,墨子幽反倒冷静下来,「……等你醒了,本宫再好好收拾你!」 茶香扑来,耳边是略含酒气的唇瓣,墨子幽浑身不自在,却起不了身,双臂被朗寅释紧紧的揽在怀里。由于之前的折腾花了太多力气,她也懒得再挣扎,索性乖巧的趴在他怀里休息片刻,耐心的等待他松手。 「……别走。」朗寅释喃喃念叨,「别走……母妃。」言语里有着压抑了许久的悲伤。 墨子幽红了脸颊,「谁是你母妃?真是个傻子,琳姨怎么有你这个傻儿子。」她说着,一时有些心疼他年幼丧母,这么多年都独自生活。「说来,琳姨遇难当年,正带着你在来西陵的路上,难道你亲眼见到她被歹人害了?」这么一想,她不由心中一沉,若是如此,朗寅释沉敛的性格倒也能得到解释。 墨子幽正思考着,突然脖颈处扑打来的鼻息让她鸡皮疙瘩直竖,听得朗寅释喃喃一声,「好香……」将头无意识地埋进了自己的脖颈处,墨子幽头皮一紧,敏感的肌肤发痒,一时耳朵也变成了粉红色。 这人,喝醉了还不忘占人便宜!墨子幽连忙往后缩开些距离。 第67页 她不由想起初识的第一晚,两人便是这样倒在了帐篷里,闹了好大的笑话。那时候,朗寅释还是个让她气到跳脚,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臭流氓。 「朗寅释,你醒醒,」墨子幽抬手拍了拍他白皙的脸颊,「本宫要回去了,你快松手。」 「朗寅释?」 「……」 「朗!寅!释!」 「……」 讨厌鬼!墨子幽「啪啪」拍着他的脸蛋,又捏了好几把,解气! 「……公主?」那人迷煳的喊道,被墨子幽气急败坏的「辣手摧花」后,一张俊脸显得白里透红,倒也有种可爱的感觉。 「……宫里的生活好累。」他说道。 「我知道。」墨子幽嘆了口气,知他不喜欢宫中的尔虞我诈,只是生在皇家,这是她们无法逃避的宿命。 墨子幽伸手摸了摸他殷红的唇,柔声劝诱道,「乖,松手~让我起来好不好?」 「小寅,松手……我明天再来看你。」 感受着抚慰,朗寅释闷哼一声,听话的放了手。墨子幽起身舒展了身体,这才结结实实缓了口气。再看过去,那人已是唿吸平稳,气息顺畅,美梦香甜了。 墨子幽无奈。 认命的上前,为他把衣服脱下,虽然贸然解一个男子的衣服有失体面,但谁让这人喝得满身酒气呢,总不能让他就这样睡一夜吧? 何况,醉成这样的人,明早起来多半也是断片的,肯定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七公主心中窃喜,「让你上次偷看本宫沐浴,本宫这次可不就报了仇?算了,本宫也不和你计较,就当咱们扯平了。」 她上前手脚麻利的解开朗寅释衣袍的腰带,先是外衣,再是中衣…… 原本打算给他留个亵衣作底,却见中衣下边,露出一圈圈布条缠在胸前。 「咦?」这……是怎么回事?」 伸手上前,轻轻的松开布条,一种奇异的感觉逐渐浮上心头。 ……手边那柔软的触感,那细微的弧度,让墨子幽瞬间明白过来。 「……这、这……?!」 原本愉悦的神色僵在脸上,她动了动唇瓣,整个人如同被什么击中般,动弹不得。惊异以飞快的速度沉淀在她的眼中,却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记忆片段从眼前飞过,两人所有相处的细节,以及…… 朗康辙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她是不可能对你有非分之想的。」 她是不可能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的进退有度,彬彬有礼,一切的不贪恋皇位,不忌讳男女大防,都是因为这个身份骗局!什么谈情说爱,什么你来我往,在朗寅释眼中,自己一定非常可笑吧?向一个女人示好,并试图去诱惑她?她成了什么人了? 她墨子幽,就这样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她一直觉得全天下没几个看得上眼的男人,最后却迷恋上了一个女人?这是不是太滑稽了?! 她犹疑地看了看昏睡中的朗寅释,似乎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居然是个女人。她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接受了事实,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的将朗寅释的衣服为她披上,又盖了被子。她缓缓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平復心情似的,神色恍惚的走了出去。 房间里,床榻上一直昏睡的人,此时睁开了眼睛。一双幽深的眸子满是苦郁,她愣愣的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对不起。」许久,她轻声说道。 「墨子幽,我该怎么办?」 「如何做,才能不让你伤心,又偿了你的这份情?」 第32章 无解 枝头鸟鸣,兰溢泽乐颠颠的躺在王府的摇椅上,兰溪前几天给他做了件入秋的罩衫,惹得他心头欢快。王爷这段时间又在升龙宫,不会经常耳提面命自己,他乐得清闲自在。 「扑稜稜。」几只鸽子陆续从院外飞了进来,落在他眼前的树枝上。兰溢泽眼皮一眨,从摇椅上跳了下来。 「啧,来新任务了。」嘟囔着,兰溢泽从鸽子腿上的竹筒里挨个寻一遍,找出两封信,拼凑在一块念道。 「天渐冷,当暖炉添香。」 「宜理书二三、宜开窗、宜下棋。」 兰溢泽略一思忖,拿着纸条进了朗寅释的思行斋。如果没记错的话,朗寅释一般只把暖炉放在书房。 「暖炉添香。」兰溢泽面对着暖炉添置香料的小门站着。 「宜理书二三。」抬起头,正对着思行斋里若干排书架其中的一列,二三两层,摆放的都是歷史书籍,什么阴谋史、剿灭叛军,平定藩乱、飞将军之类的。 「宜开窗。」扭头扫视,此处唯一一扇窗正位于右侧。 「宜下棋。」站在原地,环视四周,朗寅释精通围棋,而此时旁边的卧榻上,却摆放着一盘象棋。 兰溢泽念叨着,突然就明白了。他将纸条撕了,匆忙出了屋子。 兰溪正在院子的水井边和浣衣的侍女说话,见兰溢泽形色匆匆,不由看了过来。 「我有事情,出去一趟。」兰溢泽满脸认真,向兰溪示意道,「晚上不回来了。」 京城东市,一个身形矫健的女子走进了逍遥仙酒楼。 「哟,姑娘,这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呀?现在还没到饭点呢,要不给您来壶茶?」小二一甩抹布,上下打量着这年轻女子,看身形是个练家子,他客客气气道。 第68页 「我找你们老闆。」女子冷冷道,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不知这女子意图,小二犹豫的回头看了下,「掌柜的。」角落里头正拨着算盘的老闆闻声挑起了眉毛,他长得一张红润的圆脸,矮胖身材,穿着一件略显油腻的元宝纹马褂,看起来既和气又精明,短眉毛圆眼睛,典型的中年生意人长相。 「这位姑娘,有何贵干哪?」老闆和气道。 女子走近老闆的柜檯,冰冷的眼睛直视他,张了张嘴唇。「我找你们大老闆。」 老闆一双圆眼珠子提熘一转,自如道,「我就是呀,姑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女子神色面如霜雪,冷声道,「我打听了许久,整个京城,最早放出凤栖阁消息的就是你们家。我手上有重要的信息,要告诉你们老闆,错过了时机,你怕是负不了责。」 圆脸老闆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左右瞥了几眼,这个点,酒楼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散客坐得很远。老闆眯了眼睛,像尊弥勒佛般打哈哈道,「这逍遥仙开了也快十年了,谁人不认得我孙胖子这张脸?我看姑娘你眼生,也不像本地人,你要是来吃饭住店呢,我们欢迎,要是过来挑事的话,那我就只有送客了。」 那女子毫无畏惧道,「我只写一个字,对了,你便帮我找一个人,错了,我立刻就走。」说着,她拿起柜檯上的毛笔,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圆脸老闆纠起了眉头,扭头一看,神色大变。他忙用手擦掉了水珠,向小二使了眼色,低声道,「姑娘,随我来。」 说着,推开柜檯后头的房间的门帘,先行进去了。 内室是接待贵重宾客的,不仅掩人耳目,还有个后门。圆脸老闆盯着女子看了一会儿,见她似乎并无敌意,便直截了当道:「说罢,你要找谁。」 京城盯上逍遥仙的人不少,但大多不知底细,这个女子来路不明,且这么直接的找上门,他心中不免惊异。孙掌柜已然做好准备,若这女子意图不祥,今日就让她有来无回。 「我要找一个男人。」女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银色凤翎。「此先,有个男子找到我,让我帮他办些事情。事成之后,他给了我这根凤翎,让日后凭此和他接头。」 「我到处打听,才知道这根凤翎的意思。在京城,能找上我的人不多,若我猜的不错,背后之人就该是他。方才看你的神态,更验证了这点。」 孙掌柜原是抱臂立着,见了凤翎脸色顿时舒缓不少,却仍有些怀疑:「听你的意思,也是为主人办事的?」 「不错。」那女子肯定道,「凭我个人的力量,联繫不上他,所以才来找你们。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并且,一定要亲自告诉他。」 孙掌柜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挠了挠油亮的脑门。在屋里来回走动思虑着,半晌,终是下了决心说道,「好吧,那我且信你一次,明日午后你来听消息,自然会告诉你约见的时间地点,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在这京城地界上,我孙胖子逮个阿猫阿狗,易如反掌。」 女子没有被威胁吓到,反倒显得有几分欣喜,她痛快的应下,转身出了逍遥仙。 孙掌柜神色凝重,拿了个白瓷碗,放上二楼最西面房间的窗台。他自己也就在房间坐着。不到一炷香时间,窗台边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个黑影出现在房间里。 「孙掌柜,这么急的召唤,是为何?」 孙胖子起身拱手道,「夜魅大人奔波辛苦,此事且听我慢慢说来……」 升龙山升龙行宫 自那日身份被墨子幽撞破,朗寅释便再没有在公共场合见过她。有时路上远远见到了,不是墨子幽,就是她,都会选择先行迴避。 朗寅释实在没有面对墨子幽的勇气。只怕墨子幽见了自己会倍感厌恶,便能躲就躲。其实,他一向行为克制,没有做过什么过激失礼的行为,按理就是身份被墨子幽知晓了,也该只有忧心自保的份,不该这般愧疚才是。 可朗寅释倒好,他只觉得愧疚,甚至忘了忧心自己,忘了墨子幽可能会泄露她的身份秘密。 朗寅释倚在假山上,顶着一张略显忧愁的俊脸,向池塘投撒了面团,然后架起自制的鱼竿,望着平静的水面发呆。 「愁肠百结」是什么滋味,便是如此吧?手头干着一件事情,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件事情。那么多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弯弯绕绕的憋在腹中。 「七哥,这短短半个时辰,你都不知道嘆了多少次气了。」朗雷锦蹲坐在池塘旁剥石榴,升龙行宫外的石榴树成熟了,他采了不少回来,堆在面前像一座山。 朗雷锦一边往嘴里塞石榴,一边继续剥着壳。「你最近变得好奇怪,是因为水土不服吗?来了升龙山就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难得出宫一次多好啊,我恨不得天天待在外头,比宫里有趣多了,要是能等到柿子也熟了,就更好了!我还想去摘柿子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朗寅释看着自己这个单纯的八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将他视作反面教材。朗雷锦活泼单纯,却天性散漫,术业无一精通,被朗沐威批评了好多次,至今都没有封王。但他也无所谓,他怎么着都很开心。 好气又好笑,朗寅释提醒道:「别只顾着自己吃,也给大家送一些去。」 第69页 「知道。」朗雷锦答应着,「待会儿给父皇送一些去,再给娘娘们送一些……讨他们欢心,父皇才能记得我这个儿子……」朗雷锦一边说着,一边翻着白眼。「当皇帝的儿子好累。」 朗寅释被他逗笑了,还是第一次听朗雷锦说「当皇子好累」,若是朗雷锦都累的话,其他皇子怕都是背着千金重担了。 朗寅释看着他,犹豫了下道:「也给七公主送些去吧。」 「咦?」朗雷锦像是发现了什么八卦似的,露出了得意的坏笑。「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那天七公主竟然要求送醉酒的你回去!太让人意外了吧!七哥你什么时候跟西陵七公主关系这么好了?」 朗寅释神色一僵,开心难过皆不是,不由苦笑了下。 「别乱说,我们没什么关系。」他这么说着,自己却知道,心中的界限,不知何时就早已越过。若是墨子幽知晓,自己曾对她有过贪恋的话,只怕也会觉得噁心不堪吧?以女人的身份,去喜欢另一个女人,真的是可以的吗? 这么想着,她更是灰心,恨不得记忆消失,干坤逆转,就不必这般难堪。他一向是个简单的人,在没有遇见墨子幽这个有着祸水容颜的女人前,他一贯清心寡欲,从未觉得女人与男人之间存在这般不可跨越的鸿沟。这鸿沟让她甚至不敢奢求墨子幽的原谅。 「七哥干脆自己去嘛,七公主肯定会很高兴的。」 高兴?朗寅释知道,墨子幽可能有千百种情绪,却唯独不可能在知道她女子身份后还高兴的。 「不了,你去就好了。」朗寅释果断摇了摇头。 没能如愿以偿听到八卦,朗雷锦扫兴的缩了回去,嘀咕着。 「三哥已经成亲好几个月了,七哥你却连个八卦也没有,等着喝你的喜酒,也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想来七公主这样的人,气质清冽,典雅温柔,希望她能嫁一个清爽的好男人,这样我心里多少会好过一些,免得被什么浑浊俗气的猥琐男……哎,七哥,你觉得呢?」 朗雷锦扭头看向朗寅释,却发现眼前不知何时,早已没了人影。只留着鱼竿孤单的横在水面上。 「哎,人呢?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七哥真是,动不动就爱丢下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多,又忙着推进剧情,都没能耐心构思感情线。 互动环节:大家希望寅墨cp以哪一种方式和好如初? a:深感被欺骗的墨子幽怒推朗寅释。 b:墨子幽对朗寅释避而不见,朗寅释故一转性格,开始死缠烂打百般献好。 c:墨子幽一怒之下回了西陵,朗寅释继续决战皇位。 d:皇帝赐婚两人,貌合神离的夫妻。 e:欢迎自行发挥~~作者君需要你们~~ 第33章 情愁 兰溪敲了敲兰溢泽的房门。 「醒了没?」这天清晨,兰溪在张罗府中内务前,犹豫了片刻,转道去了兰溢泽的房间。她好久没有早上来叫兰溢泽起床。 兰溢泽爱睡懒觉,不到日晒三更绝不起来,往往兰溪处理好一上午的内务,才见这人懒懒地从房间里出来,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兰溢泽倒是乐意被兰溪唤醒,可兰溪总懒得理她。 这几日,兰溪从早到晚的见不到兰溢泽的人影儿,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她明白兰溢泽定是受了王爷嘱託,公务繁忙。可却怎么都没想明白,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兮兮,连自己都不告诉? 「起来吃早餐了。」兰溪手上拿着待会儿需要帐房核算的帐本,敲着门。叫了几声都没人答应,兰溪心道兰溢泽睡得简直比猪还沉。 「兰主事,」院子里的僕人正在扫开地面的落叶,「兰大人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房间里怕是空的。」 「啊,」兰溪恍然的叫了声,有些赧然,「是我忘记了,若是他回来,门房是会通报的。」疑惑爬上了兰溪姣好的脸蛋,既而因一丝怒气而涨红了脸颊。 「这个死鬼,连家都不回了??」 远处一家茶楼的包厢里,正在跟人开会的兰溢泽突然「啊啾~~!」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嘤嘤,天气凉了,连个关心我的人都没有,可怜本军师辛苦劳作,连续三天都睡在茶楼里。」兰溢泽端起热茶,深深的喝了一口。 「大人,」身边站着的夜魅绷着脸,「您在这里熬了三天,什么合适的计划也没想出来,算是白熬了。」 「……」兰溢泽嘴角抽了抽,「嘛,但是本军师有努力在想啊,这可是大事,搞不好会引火烧身的。」 「王爷这个死脑筋,」兰溢泽摇头道,「憋到了这个点,终于开窍了,差点没把他自个儿给憋死。不过,王爷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步成功,就是蛇打七寸!」 「既然如此,是否需要我们自己动手?」夜魅问道。 「……不行。」兰溢泽指头敲打着桌子,说道。「既然想潜在暗处,就不能为了图方便,暴露了身份。」 「王爷为牵起这条线,把大家放到暗处来,煞费苦心,怎可让他前功尽弃。其实有人比我们更着急,」兰溢泽思忖着,露出了一抹坏笑,「不如我们点一把火,烧一烧他们的屁股!不错,就这么办!夜魅,你去准备一下……」 夜魅仔细听兰溢泽把计划娓娓道来,连连点头。 第70页 兰溢泽:「记住,借别人的手保证自己的成功,我们全程不出现,但结果一定要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确保无误,你明白吗?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小心去安排!」 「属下明白!」 夜魅领了任务便准备离去,走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事,又回头问道,「兰大人,先前那位女子,您打算与她一见吗?」 兰溢泽想出了计策,很是轻松,闻言不由笑道:「哈哈,只怕人家并不想见我。」他弯了眼睛,笑眯眯回答,「那是王爷惹得风流债,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兰溢泽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计划既然已经构思得差不多,本军师也可以回府去,见见我亲爱的兰溪!嘿嘿。」 升龙山最高峰 主僕两人耐心攀登了一上午,才终于上了山顶。云雾笼罩,带着凉丝丝的湿气,空气清新而凉澈心腑。 已经在这儿待了有一个时辰,连大氅上也沾了许多湿气,系带潮嗒嗒的布满了水珠。 「公主,山顶风凉,咱们回去吧。」青芜上前,望着墨子幽忧虑道。 「是吗?」墨子幽望着前方浮动的流云,升龙山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秋色叶树种夹在其中,更添了几分苍远感。远处依稀可见村庄、河流,再远处是一条白芒芒的地平线。 「可是本宫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墨子幽茫然地说着,一双清澈的美眸被忧思缠绕,不再明亮如往昔,仿佛熠熠生辉的宝石蒙了灰尘。 已经是第五天了,自公主那日回来,便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哪怕是白天,也经常走神。青芜吓得不轻,几番探问才知了究竟。有一个人的名字,怎么也不能够提及。一提那个人,主子就脸色发白,阴沉得像雷雨天。 墨子幽美目惆怅,喃喃自语道:「以前总是想,天下这般大,一定要出去走走。可真的有一天看到这无边的光景了,山的顶端,水的尽头,也不过如此。」 墨子幽自嘲地笑了笑,像突然醒来似的,「回去吧。」说着转身往山下走。 青芜弄不明白自家主子这变幻莫测的心境,只好乖乖的跟在后头。 升龙山顶这条路,平日没什么人走,道路修得很窄。被湿气侵染的地面泥泞不堪,而下山的路显然比上山艰险得多,一不小心就容易滑落。 青芜恐高,爬山时不知觉,下山时却两腿发软。墨子幽不得不一路照顾着她些,眼瞧着下了主峰,路就宽阔起来,墨子幽安慰着青芜,不留神脚下被枯枝绊了一下。 「主子,您怎么样?」青芜上前为她查看。 「我没事,」墨子幽皱了皱眉,还待再走却疼得「嘶」了一声,「似乎是脚崴了。」那天在吊桥上扭了一下,并不严重,今天可是真的结结实实扭伤了。 想到吊桥,便想起那人,想起那人,一种复杂的心绪蹭蹭往胸口涌,惊愕、愤怒、失望……被欺骗的不适感几乎把她吞没,满心的烦躁渴望得到宣洩,却又无处可吐,只得生生憋着。墨子幽不得不迴避与那人有关的一切,她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乱发脾气。 「主子我背您!」青芜转去墨子幽身前,蹲了下来。 墨子幽摇头:「本宫今天穿着厚大氅,你也披着棉服,咱们都比平时重了好些,怕是谁也背不动谁。」她拉起青芜,「这儿离行宫不远了,再往前走一段,宫里人见了就能搭把手。」 墨子幽忍痛坚持往前走了两步,青芜见了不由苦了脸。「主子你还是别走了,都疼成这样了,回头肯定得肿起来。」 「您在这儿坚持着,我现在就回去叫人来。」青芜说着,向山下跑去。 见她踩着泥点儿一熘烟没影了,墨子幽也没了法子,只得就着山壁倚着,等着青芜。 她正是在发呆,不一会儿,旁边小路尽头出现两个人。 远看去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男子手上还拿着几株枝条,正有说有笑的。 「出来走走,心情是不是好很多?我就说山坳里的柿子熟了吧?七哥你还不信,因为山坳里温度高,柿子熟得早,再不过十来天啊,就都熟了。」 「秋高气爽,漫山黄叶,确是宜人。不过,你说得头头是道,却把人带北山的背风坡去,温暖的是南山坳才对吧。」 「哎呀,我又不知道大自然里这么多奥秘的,总要多实践才明白。不就是绕了点路,别这么小气嘛。」 「哎,」朗雷锦停了步子,指着前面道,「你看,那是不是个姑娘?这么凉的天气,怎么一个人在山里啊。」 朗寅释扭头一看,已然辨别出是谁,不由一怔,停在了原地。 自刺杀事件后,升龙山被军队围得密不透风,山上只有宫廷人士能随意出行。穿着大氅,立在秋叶覆盖山道上的靓丽身影,除了那心中之人,还能是谁? 「哎,姑娘!」朗雷锦已是乐呵呵的上前,「要一起摘柿子吗?」 朗寅释没有跟上去,沉默的立在原地。 墨子幽扭头看过来,也已认出了两人,不由脸色发白。 「七公主?」朗雷锦惊讶道,掉头看了朗寅释一眼,发现朗寅释在后头落下了老远。「七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本宫独自出来散散心。」墨子幽不显山不露水的淡淡道,移开了视线。她很怕朗寅释会走过来,自己会不知所措,甚至说出伤人的话语。 第71页 她怕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的心中一团乱,还无法面对朗寅释,她仍然需要时间。 可朗寅释却没有。他规规矩矩的站在远处,像是要给她足够喘息空间似的。 「七公主果然有眼光,这升龙山的秋色,是全天朗闻名的!父皇选在这里过寿,也是这样的考虑。」朗雷锦浑然不觉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开心的赞许道。 「升龙山是很不错。」墨子幽应和着,心中如弥散了林间雾气,分不清方向。 朗雷锦笑着举起手中的枝条,「我们采了一些柿子回来,回头给七公主送些过去。」 「不必了。」很快,清醒过来的墨子幽拒绝道,「谢谢八皇子的好意,本宫不甚喜欢吃这些。」她不愿再多谈下去,转身要离开。 只迈了一步出去,脚下的剧痛便让她扶住了山壁,这才想起她原是扭伤了脚,在等着青芜来接的。 「七公主,你怎么了?」朗雷锦连忙问道。 此时朗寅释已是走近。「你的脚受伤了。」他陈述道,顿了顿,又说,「我背你回去。」 说着,伸手想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一直沉默的墨子幽并没有动作,只是秀美微颦,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直到朗寅释的手碰上她的指尖,她才突然像被烫伤了似的,缩了回去。 「别碰我。」墨子幽说道。 「……」朗寅释顿了顿,悻悻的收回了手。他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神色,只是默默的又站开了几米远。 「……」七公主这厌恶却坚定的声音,不仅是让朗寅释措手不及,即便是朗雷锦,也目瞪口呆。传言中喜怒不形于色,平日里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西陵七公主殿下,怎么的有如此强势的一面?这无名的怒火,针对性也太强了吧? 再看向七哥,七哥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前几天还送他回住处,怎么今日就像仇人似的?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便是如此吧? 「青芜已经去叫人了,会有人来接本宫的。」下一秒,七公主冷静的解释着,仿佛上一秒激烈的情绪爆发只是大家的错觉。 「……哦哦,好的好的。」再怎么傻也感觉到了气氛降至冰点,朗雷锦懵着脑袋,连连点头,困惑的看了看朗寅释。 「你陪着公主,再等一会儿。」朗寅释回了朗雷锦求助的眼光,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和温润,神色淡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先回去了。」说着,朗寅释看了眼墨子幽,这一眼里有理解、有歉疚,只是温敛的神色。然后,他利落地向山下走去。 他的步子稳健坚定,不急不缓,就像他整个人一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心平气和的。心中再多的波澜,都不会放到脸上来。 越是平静,越是让你感到绝望。 墨子幽无动于衷的表情突然就崩碎了,她不无痛苦的抚额,纠结的情绪溢于言表。听到他如常般沉稳的语句,看到他如常般翩翩的离去。她的心突然紧紧揪在了一起。 倒是跟我吵啊,跟我争辩啊……!!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好像你没有被伤害到一样?好像始终难过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明明也是个会感觉到累,会感觉到无助的人吧?为什么总是一声不吭,好像不屑于问这世界讨要一丝半点怜惜? 你骗了我,难道我还不能跟你生气吗?!你这般不作为,难道等着全天下人都来迁就你吗?! 我不可怜你,也不同情你,朗寅释!因为你就是註定孤寡终老的命! 「七公主,你没事吧?」七哥已经走了,见墨子幽脸色难看,朗雷锦担心的问道。 「没事,」墨子幽浑身发冷,她半倚在山壁上,抬头看向天空强颜欢笑道,「本宫不过是有些累了。」 「本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向颇有主意的西陵公主,在十九年英明决断的生活中,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一章写了三天,所以应该还是比较认真的。 第34章 离开 墨子幽被软轿送回升龙宫的院落时,心情已平静了许多。只是脑海里仍留着朗寅释收回手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难过。 像犯了错误的小兽一样,不知所措。紧接着,他就缓了神色,恢復了镇定。 墨子幽其实是看见了的,只是她刻意忽视这些。她不想再受朗寅释的一举一动所影响。喜欢上一个女人,这怎么可以?难道还要为她继续动心下去吗?为一个骗了自己的,假凤虚凰身份的人动心? 倚在高台的卧榻上休息,朱漆栏杆下,是一个花园,精心养护的各色宫廷菊正陆续开放,粉白的霜满天,明黄的金丝皇,翠色的绿牡丹,花团锦簇,很是热闹。桂花则过了最好的时候,鹅黄的碎玉带着一点残香,细细密密地掉落在园路上。 墨子幽原以为,朗寅释会不解她态度的转变,可那人似乎早早的就明白了,明白,只是不说。 她从未像此刻一样痛恨朗寅释的风平浪静,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更没有请求。她不去见他,他也干脆晾着自己。像一种名为鸵鸟的异域巨禽,把头埋进沙子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尽管她知道,以自己的脾性,无谓的解释、道歉,也许会令她更加愤怒。 青芜取了新鲜的花枝做了插花,端上高台来,点缀在墨子幽卧榻的旁边。又取出两个素雅的小瓶,来到墨子幽跟前。 第72页 「主子,方才八皇子派人给您送了这些伤药过来。」青芜轻言慢语道,「说这药特别管用,是军政司委託御药房制作的,专门治疗跌打肿痛。」 墨子幽瞥了青芜一眼,军政司委託的药品,只有军中的人才会有,八皇子从哪里得来?青芜这副小心讨好的样子,想必又是受了某个不受待见的人委託。 「扔了。」墨子幽冷声道。 青芜迟疑了下,见主子态度坚决,便应了声「是」,正是转身下楼,把药瓶拿去丢掉。 「等等。」 身后,墨子幽清泠的嗓音又传来,听起来有些许犹豫。青芜回头,见主子的侧颜在光线下显得绝美无比,她望着高台下的花园,像是不在意似的道。 「放在桌子上吧。」 「好的。」青芜的心情顿时雀跃,就知道主子的心不至于那么狠。她高兴的把药瓶搁在桌子上,欢快的下楼去了。虽然她不知道主子和烨王殿下到底闹了什么不愉快,但私心来说,青芜觉得烨王还不错。烨王虽性格孤僻,待下人却非常宽厚。 有一次她被公主派去传话,见到门房的儿子在中庭的鱼池边玩耍,不小心掉进池子里,淹了个半死。刚好烨王殿下路过,一把将孩子从水里捞了起来。 王府的中庭本不是下人游戏的场所,孩子调皮任性,也该责罚。但烨王殿下只淡淡吩咐一句,「鱼池水深,边上应有防护」,便穿着半身湿衣服扬长而去。第二日,那池边上的栏杆便装了起来。 青芜私心觉得烨王人品好,烨王府的氛围也自由。 何况,公主只有和烨王殿下在一块的时候,才是真的快乐。青芜自觉,站在烨王这边没什么问题。 见青芜欢快的下楼去了,墨子幽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 「她朗寅释是什么妖孽人物,连我多年的贴身侍女,都变得胳膊肘向外拐了。」 没有办法对朗寅释视而不见,又没有办法应对眼前的困境,她静神敛思的思考了片刻,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三天后,朗沐威宣布升龙山小居的日子结束。 僕从们将行李打包好,搬上马车,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始返京。 返程就不如来时那么激动,疲惫的众人大多在昏睡中度过。在沿途的酒楼用餐时,朗寅释又见了墨子幽两次,只不过两人分属不同的席位,说不上什么话。便是不巧当面碰见了,也互动很少,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无话可说似的。 经过漫长的路途颠簸,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天朗京城,休息整顿后,秋天已经过了大半。 朝政如常进行,只是不等处理完堆积成山的公务,七公主要回西陵的消息,就在朝廷上扩散开来。 据说,「回西陵」是墨子幽主动向朗沐威提出的。七公主称,自己来了天朗已有半年之久,期间受到了天朗国悉心周到的接待,只是由于思乡心切,又惦念父皇母后的身体,便渴望尽快回西陵与家人团聚。 「西陵与天朗交好的初心不变,待时机成熟,墨子幽自然会再来拜见皇上。」 朗沐威明白墨子幽的意思,既然不急于联姻,墨子幽久居天朗反倒像个人质一样,既然墨子幽提出要回国,朗沐威没有理由拒绝。他向来喜欢墨子幽的落落大方、典雅持重,便只好多次关照,天朗的大门永远为西陵七公主打开,让她有机会再来。 因为再晚些北边会下雪,路途险阻,回西陵便难上加难,墨子幽把启程的时间定得很近。 一转眼,就到了这天。 城门口,右相领着京畿司统领何沖、御林军统领张腾站成一排。朗康辙则捂着腹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幽澜公主此番回西陵,路途遥远,望多珍重。」右相作为皇帝特派代表,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山羊鬍子随着说话抖动着。 「煊王殿下重伤未愈,但他一定要来送公主,老臣拦都拦不住。」右相笑道,取出一个锦盒。「此间有煊王写给公主的一封信,以及一对芙蓉玉绞绳纹手钏。」 朗康辙一身玄色蟒袍坐在一旁,狭长深沉的眼睛,在日光下藏在阴影里,他的情绪并不高昂,望着墨子幽满是不舍之情。 「墨儿,我希望你我……西陵和天朗的情谊,就像这手钏的纹样一样,紧紧缠在一起,永不分离。」朗康辙诚恳的说道,由于右相在,他不得不把袒露心声的言语中途改口。「回了西陵,便忘了给我写信。」 墨子幽微笑着点点头。 「照顾好七公主,要是有半点闪失,你们就别活着回来了!」朗康辙朝着护送的将士们喊道。 「皇上特意派了御林军统领张腾大人,护送本宫至天朗边界,你大可不必担心。」墨子幽笑着安抚道。「本宫不过是回去探亲,有机会还会再来天朗。」 「你可一定要来,墨儿!」朗康辙总觉得墨子幽这话像是在安慰自己,他心中不安,上前拉住了墨子幽的手,「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等你下一次来,天朗会和现在大不一样,我现在给不了你的,到时候都会给你!我保证!」 「你不必压力这般大。」墨子幽绝美的脸上含情脉脉,「西陵那边仍有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你伤未痊癒,要好好照顾自己,公务繁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说着,非常温柔地为朗康辙理了下衣领。 第73页 两人这光明正大的调情,把旁边一直在咳嗽示意的右相鼻子都气歪了。 御林军统领张腾上前提醒道:「公主,时间不早了,该启程了。」墨子幽朝着远处望了一眼,此时的街道上,稀稀疏疏并没有什么人。墨子幽眼神迷惘了片刻,回头笑道,「本宫回去了,各位大人,有缘再会。」 在朗康辙的目光里,在右相、京畿司统领何沖的作揖拜送下,墨子幽进了马车,青芜青荇紧跟着,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城门口。 看着两边的景致快速的向后退去。墨子幽突然觉得心头有些空唠唠的。 她还在隐约等着什么? 她离开的消息,本来就没有告诉其他人。 按理来说,他国公主回国,天朗是要隆重欢送的。但墨子幽不愿意大张旗鼓,她与朗沐威商议,只是静悄悄的走,要给远在西陵的父皇母后一个惊喜。朗沐威喜欢她的独特个性,便恩准了。七公主离京的具体消息,便没有散布出去。 她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逃离这个让她难以自处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没有错,但现在…… 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剧情徵求大家的意见: 你们说烨王到底是追呢,还是不追呢?追吧,七公主该怎么办?她还没有想好答案呢。不追吧,好像虐得有点久…… 哎呀好烦,作者君原本的的计划是不追的……但是,不追的话小寅同志是不是太麻木了……好纠结。 第35章 送别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写完一章后过三天再来看,往往能更好的修改一下。 感情戏太难写了,写了好几天……还是宫斗来得快。  京郊北部驿站 京郊的秋,较山里萧瑟许多,荒凉的田野沿着官道铺开,零星的高大乔木,带着最后一丝枯败的颜色,凋零的叶在风中旋转。 马车走了约两个时辰,来到了京郊北部的驿站,这个驿站不大,只够简单的休憩片刻。过了这个驿站,便出了京城。 青芜、青荇去张罗吃食,张腾带着侍卫守卫在四周。马车停在一棵老树下,墨子幽从马车里出来唿吸新鲜空气。 不远处传来一串马蹄声,紧接着是马匹的嘶鸣。有人匆匆向这个方向走来。 「什么人?」侍卫问道。 「……」那边传来简单的交涉,很快,一个人从树旁绕到了前边。墨子幽有一秒的无措,直到看到眼前之人,并不是令她心中不安的那个。 松了口气,同时,又似乎有些许失望。 「七公主殿下。」这人一身侍卫长的打扮,有些眼熟。他一边行礼,一边喘气,显然来得匆忙。 「属下是烨王府的副将陆远,这里有一封信,殿下让我转交给公主!」 「是么。」墨子幽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封信,信纸简陋,看来写得非常仓促。 站在萧条的京郊旷野上,墨子幽接过陆远递来的信,打开扫视了一眼。 「七公主启——」 「山一重,水一重,地阔天高初相逢;思一分,恨一分,阴差阳错终无声;此生此罪不復见,明朝明辨有缘人。」 落款,一个寅字。字迹潦草,如同主人一样,有着难以掩饰的俊逸。 这番话和秋末的季节一样,给人一种离别的伤怀气息。 耳边仿佛又响起战场上的风沙号角,响起金戈铁马的声音,看见那人带着血丝的脸庞。那清新的茶香,温暖的怀抱,慢条斯理说话的样子。半年过去的真快。她的半年里,似乎只装了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这辈子不能再相见的话,愿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闭上眼,她几乎能想像到那人写这诗句时的模样……有那么一秒,她觉得自己一步也走不动了,风从指间熘过,墨子幽竟有些拿不住这张薄薄的信纸。 可是很快她又清醒过来,意识到她的决定不容许轻易悔改。 信封里突然掉出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物件,仔细看来,竟然是一只耳坠。 血红的宝石如硃砂一般,闪烁着剔透而妖娆的光泽,竟像是异邦进贡的,看上去价值连城。 朗康辙送礼物,墨子幽见得多了,朗寅释身上却是头一次。这血红宝石的耳坠与墨子幽气质相近,第一眼墨子幽便觉得喜欢。 只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公主可还记得,您曾在东市钟意过一个红宝石耳坠?那耳坠造型极美,只是做工低劣,公主颇觉可惜……这个耳坠,是王爷差人专门为公主订制的,用了异邦进贡的宝石,按原耳坠的造型,精雕细磨而出,望公主喜欢。」陆远恭敬道,一边心下感嘆自家王爷真是无比细心,连他这个大老爷们都有所触动。 墨子幽恍然,想起那日在东市游赏之时,朗寅释一路默默陪伴的样子,原来他事事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不动声色却足够温暖。 她心中千百种情绪交汇,终是汇集成脸上淡淡的忧愁神色。 稍作踟蹰,她便发现了异样,「这耳坠,怎的只有一只?」墨子幽问道,「可是来得路上弄丢了?」 「回公主,倒并非丢失……只是王爷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另一个亲手交给您。」陆远老实交代,作为奉命传达王爷心意的人,陆远也觉得压力重大,他斟酌了措辞说道,「尽管属下只是奉命传话,但能看出,王爷虽不明说,心中却希望能与公主再会。」 第74页 「公主若是回西陵了,还望看在我们王爷这份心上,不要忘了他。」 「不要忘了?」墨子幽突然嗤笑道,看着手中这只夺目的耳坠心中动盪,「本宫倒是想忘了她,本宫恨不得这一时这一刻就忘了她!」她何时为一个人这般牵肠挂肚过?她何尝不想变回那个曾经利落洒脱的墨子幽? ……只是谈何容易?! 她将信封收起,抬头望向远方,尽管再见可能遥遥无期,墨子幽仍是下了决心道。 「告诉你们王爷,信本宫收到了。」 「本宫给自己一年时间,也给烨王一年时间,时间自然会告诉我们答案。」 西陵七公主一身紫金色长裙,典雅天成,风华绝代,即便眉间有些许忧郁,她也仍旧美得倾国倾城,不可方物。话音未落,七公主翩然而去,不惹尘埃。 不远处的酒馆旁,在飘扬的酒旗下,两匹马正不耐烦的甩蹶子。 兰溢泽啧啧摇头,「一边说着『此生不復见』,一边只送一只耳坠,王爷您可真是矛盾得很哪。」 「说是『让她去吧』,下了朝却急急追过来,来了又不敢走近,只远远的这么看上一眼,也很矛盾哪。」 「……有完没完。」一身朝服没来得及换的朗寅释说道。 「咳咳。」兰溢泽抿嘴笑了起来。「我知道王爷心里挣扎得很厉害,别憋着嘛,跟你的军师——我,好好分享分享。」兰溢泽满脸八卦的神采,指着自己。 见墨子幽的马车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消失,朗寅释这才收回视线,平静的说,「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什么?」兰溢泽大惊失色,差点原地跳起来。「我没听错吧?王爷,此话当真?七公主真知道了?!」 「难道、难道七公主是因此才回西陵的吗?」 「也许吧……也许,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朗寅释笑了笑,显得有些勉强,「其实我能理解她的决定。她是有独立判断的人,凡事都要她自己想清楚才行。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尊重她,便是——等。」 「七公主虽然走了,不过她回西陵,大抵是放了王爷你一马,不会泄露你的身份。」兰溢泽思忖道,她最关心的还是朗寅释的安全,「七公主心胸宽广,深明大义,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啊。」 谁说不是?认识墨子幽那么久,她的通情达理最是令人心动。朗寅释低头苦笑,凝视着手中另一个血红宝石的坠子。 「这对坠子已经做好许久,一直没机会送给她,想不到送的时候却是分别。」 「本打算让陆远一併送去,想来也好笑,临走前我居然又拿了一个回来。好像如此便能留有一份联繫似的。」朗寅释摇头,握紧了手中的耳坠。 「……信虽然写得坦荡,但我着实也有几分私心,希望她能明了这份心意。」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兰溢泽闻言感慨,拍了拍朗寅释的肩膀,安慰道,「七公主聪颖过人,王爷的心思,她一定能领会到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很开心的分割线———————————— 东宫太子居处 内庭一众人等正在商议。 尹公公躬身立于一侧,慧能法师稳如铜钟的盘着佛珠。六皇子、左相则坐在石凳上,太子朗赫铭在内庭来回走动。 「凤栖阁真的跟右相勾结上了?」朗赫铭板着一张瘦长的尖脸,思虑道。「你可看清楚了?」 尹公公给慧能法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老实交代。 慧能无动于衷,缓缓道:「罗汉们跟踪凤栖阁阁主已久,虽然未见其人,但他的手下,都在罗汉的监控中。」 「前天晚上,罗汉跟踪凤栖阁的人来到右相府外,亲眼见他们转交了一份封信。信上标有凤栖阁独有的纹样,绝对错不了。据称,凤栖阁阁主想约右相一见,有重要证据要交给他,只等右相给出相应的报酬。」 「嘁。」六皇子坐在石凳上,神色阴沉。自他的生母皇后被废,胞兄四皇子朗启凡下狱后,他在朝廷中的地位便颇为尴尬。一方面他是明智的,较早脱离了朗启凡,站在了太子阵营,避开了这次的危机。但另一方面,背靠的母后一朝失势,朝堂中,他便再也不如过去那般得宠。 心中藏着许多不平衡的怨愤,六皇子朗子徽冷笑着。 「右相是个老狐狸,他可不会轻易上凤栖阁的当。」阴沉的面皮上无波无澜,他冷冷一瞥慧能,「何况大哥素来谨慎,没什么把柄给人抓,和尚不必小题大做。」 「瀚王此言尚早,且看右相去不去赴凤栖阁的会!凤栖阁久无动静,蓦然与右相联繫,定要生事!」慧能笃定的说道,法杖在地上狠狠跺了一下。 「好了,没说不信你。」左相出来说好话,「只是这小小的凤栖阁,便是和右相勾结了,又能耐我们何?当今朝堂,还无人的势力能跟太子比!依老夫所见,不足为惧。」左相自信满满,摸了摸鬍鬚,不以为然。 「不足为惧?」六皇子嗤笑一声,他一直看不惯左相倚老卖老,装腔作势,「大哥花了那么大力气想除掉凤栖阁,至今连那阁主的影子都没见着,说凤栖阁不足为惧岂不可笑?!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不至于当庭被父皇教训,丢大哥的脸!」 左相「蹭」地站起来,他驰骋朝堂这么多年,过去皇上都敬他三分,但自从朗沐威当庭与他冷脸后,众人都开始不把他当回事,左相心中早已憋着一团火,六皇子偏偏还往他痛处戳。 第75页 「瀚王殿下,老夫敬你是皇子,但你休得欺人太甚!今日之事怕是商议不出结果,老臣告退!」左相甩袖就要离去。 见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太子心力不足,不由大怒,「都给我住口!什么时候了,朗康辙都要爬到我们头上来了,你们还在这儿内讧!孤怎么养了你们这群蠢材!」 「你们看看朗康辙从升龙山回来,父皇是怎么待他的!父皇竟然带着朗康辙在尚书房批阅文书,孤才是东宫之主!」朗赫铭怒气沖沖,「他没死成,反倒还讨了大便宜去!孤看到他那张傲慢的嘴脸就觉得噁心!」 太子平復了语气,愤然道:「如今朗康辙声势如此浩大,再让他们和凤栖阁牵上线,损害的是谁的利益?你们也不想想,自然是我们的!凤栖阁一直在暗地里到处调查各方势力,他们和右相牵线绝非偶然!」 「看什么看?还不快想办法!孤养着你们,难道是让你们吃白饭的?!」 左相闻言哑口无声,脸色憋得像猪肝似的。六皇子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 站在一旁静默旁观,慧能法师依旧法相森严。他带着阴恻恻的气质,和一贯的不屑神色。 尹公公思忖道:「不管凤栖阁到底掌握了什么信息,它既然能安然无恙地潜在暗处,就总归是个隐患。太子想除凤栖阁已久,不如……」 朗赫铭眼皮一动,「不如什么?」 慧能法师:「不如借凤栖阁之名除掉右相,除了右相,既不会泄露太子的秘密,又断了凤栖阁想要攀附煊王的心,让他们成为过街喊打的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朗赫铭本是在踱步,闻言停住了。「若能除掉右相,倒是断朗康辙一臂,了却我心中大患。这招够狠!你且说说,如何借用凤栖阁名义?」 慧能法师:「老衲追踪凤栖阁已久,凤栖阁阁主行事、传令都依靠一银色风翎。右相爱马,凤栖阁约了右相三日后,在赛马场观赛,此事暂时无人知晓,若是右相果真前往,我们可以安排人伪装成凤栖阁手下,杀了右相,再留下凤栖阁的凤翎为证。」 「具体怎么做你们自己安排。」太子摸了摸他的尖下巴,「孤只有两个要求。一,右相的命。二,与孤无关。」 尹公公点头称是,「右相之死,定然轰动朝野,但太子放心,您的手上必定干干净净,皇上下令彻查时,决计不会查到咱们身上来。」 「那就好。」 第36章 除右相 红壤赛马场天朗京城最着名的赛马场之一 围栏边上,挤满了一群又一群的京城人士,大多是各行各业的商贩,在马场正中央有一排高台茶座,那里则是有钱人聚集地,达官贵人们往往会选视线较好的座位。围栏里的跑道上,时不时有一群马飞奔而过。 「快跑啊!快跑!」「畜生!老子投了那么多钱给它!」喝彩声谩骂声间歇不断,整个马场既拥挤又混乱,吵闹的声音让场面时不时沸腾起来。 「哈哈哈,我的赤焰又赢了!」右相坐在茶座一侧,拍手叫好,「去,再下两注!」他回头,跟贴身侍卫说道。 侍卫刚走不久,一个男人不经意落座在右相身旁。 「右相大人好雅兴。」这个男人相貌平平,穿着一身富贾的衣服。 「哦,来了?」右相头也不转,毫不意外道。「说罢,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也久负盛名了,鸡毛蒜皮的不至于联繫老夫吧。」右相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 「我们多次联繫右相,自然是要商量大买卖。」男人和气一笑,「五年前溯川水患,皇上派太子前去赈灾,太子挪用了三十万两赈灾银,右相可知道?」 右相眼皮一翻,黑豆般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五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 「哈哈。」男人笑着,上前为右相倒了一杯茶,端给右相,右相抬手要接,却不料男人手一抖,将茶水撒了右相一身,「哎呀,得罪了,右相大人!」 右相皱了眉头,压住了不满。「别管它,你且说清你的来意即可。」右相嫌弃道,一边自己整理着被打湿的衣襟。 下一场的比赛正要开始,养马人依次把下一轮的赛马牵出来。 「太子这三十万两赈灾银的下落,难道右相不想知道?」男人好脾气道。 「哼。」右相扭头看了过去,「什么意思?难道这赈灾银的下落有蹊跷?」 男子玄妙一笑:「我们有证据,三十万的下家在东承。难道右相不好奇?为什么太子要把三十万两拿给东承吗?」 右相闻言脸色严峻,心头如惊涛骇浪,太子竟然暗地与东承有所勾结?!这也并非不可能,煊王与西陵示好时,太子无动于衷,一直就让他觉得可疑。他脑子飞快的转着,故作不经意地朝男人道。「你们果真能拿出证据?」 那男人轻抿一口茶:「凤栖阁做事,向来说话算话,不然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右相准备好十万两的银票,油纸包好,今晚埋在刘家胡同尽头的矮墙下。三日后午夜,同一地点,自然有人会把证据呈上。右相可要好好考虑,我们可不缺买家。」男子说完,起身悄然离去。 右相凝视着那男人的背影,正是陷入沉思。 太子向来谨慎,行事不留把柄,所以煊王一直难讨便宜。凤栖阁的消息来得太及时了。 第76页 如果凤栖阁所言属实,果真有太子和东承勾结的证据,那拿到手里,就是绝佳的筹码!身为一国储君,太子竟然私下与他国往来,背后一定有更深的故事可挖掘。若是稍加追究,夸张声势,说不定就能把他从神坛上拽下来!右相越想越觉得激动,有种乘风破浪般的喜悦感,似乎一切都在向煊王方向倾斜。他要尽快将此事与煊王商量,十万两银票,怎能和皇位相比? 正这么想着,突然,场上发出了一声惊唿,只见马栏那边出了意外,似乎是栅栏断了,一大群马都被放了出来,人群来不及躲闪,因此陷入了混乱。 场面很快越来越混乱,右相不免生了几分畏惧,他急忙下楼,往大门口方向走去。 赛马场里,人流分散在四面八方,马匹在场地里乱跑。右相跌跌撞撞的走到一片空旷地,对面,贴身侍卫向他跑来,「大人,我们走吧。」 右相松了口气,「好,我们去煊王府……」话音未落,只听耳后马蹄声响起,一声嘶鸣—— 慧能法师立在赛马场外的一处楼阁上,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从这个地方,他能清晰的看到右相的行踪。罗汉们正伪装成寻常的赛马群众,离着右相不到二十米。 右相正往大道上走,远远和贴身侍卫说着什么,没有留意到身后受了惊吓而狂奔的赛马。未等慧能反映过来,便见狂躁的赛马嘶鸣一声,高抬前腿,朝着右相的胸脯狠狠踢了一脚,几乎是立刻,右相哼都没哼一声,笔直倒在了地上。赛马一番踩踏后,四散逃开了。 此事事发突然,所有人都震惊了。 「叮铃。」见证了这飞来横祸,慧能法师手中的凤翎倏忽之间,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出人命啦!」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说时迟那时快,一队卫兵从大门口沖了进来,将这片地方包围得严严实实,在武力的威慑下,人们冷静下来,围成了一个圈,茫然无措。 圈中央,躺着一动不动的右相。 「大人!快救救我们大人吧!」右相的贴身侍卫慌不择路地冲上前来,浑身战慄,面容煞白,「躺在地上的可是当今右相啊大人!」 卫兵统领上前看了一眼,「你们,快把这位大人送去医馆!」他向手下吩咐着,「所有人都不准动!」卫兵统领大喊道,「本官是京畿司统领何沖!有人举报,赛马场有势力作祟,滋生事端!所有人,一个都不准走!来人吶,给他们搜身!」 赛马场外的楼阁上,一贯阴沉而镇定的慧能法师脸色大变,显得愤怒无比。 「不好!中计了!……凤栖阁!!又是凤栖阁!!」 右相奄奄一息,没到医馆就死了。当晚,消息传遍京城时,每个府中的态度都不一样。 ——煊王府,朗康辙问了第三遍。 「什么?!被马踢死了?!」 「在哪里?什么马?怎么死的?」 「真的死了?!」 「回王爷,是的。」齐旭低头回答,神情严肃。 「哈哈,这简直是本王今年听到的最好的笑话!」朗康辙一边笑着,神情却狂躁的令人害怕。因为难以置信,他的脸色阴沉得像寒冬。眼前的花瓶被一把推翻,清零哐啷声中,物件碎了一地。 「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本王!本王要知道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何沖呢?!他人呢?!」 「何大人进宫去了,皇上召见他呢。」 「告诉我!右相到底是怎么死的!!」朗康辙一把拉起齐旭的衣领,脸色通红,青筋暴出,简直是要吃人的模样。 「王爷,息怒啊,大家都亲眼看见的,右相真的是当众被马给踩死的。」齐旭颤抖着。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被马踢死了?!那么多人都在马场,死的偏偏是右相,你跟我谈天命不可违?!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朗康辙一边大发雷霆,一边又呵呵直笑,笑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齐旭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好像听何大人说,赛马场周边还有十来个会武功的和尚,随身都带着武器,武功颇为高强,没逮住让他们逃掉了。京畿司查了档案,发现这些和尚本来都是被关在帝陵里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把他们放了出来。」 「本王就知道,此事不会这么简单!」朗康辙眯着眼睛恨恨道,「关在帝陵里的和尚?老四已经销声匿迹了,恐怕他们也只有一个主子。」 「好啊,手段真是狠啊!本王太小看他们了,本王没想到他们这么狠绝!连看守帝陵的和尚都能用上。朗赫铭,本王绝不会放过你!!!」朗康辙砰得敲碎了书房的茶几,目呲欲裂道。 ——太子的东宫 听了尹公公的禀报,太子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右相就是命中该绝啊!连马场的马都不放过他!」 「听慧能所说,右相的死恐怕有蹊跷。」尹公公嗓音尖细道。 「管它什么蹊跷,死了就够了!」太子笑得爽快道,「真想知道,朗康辙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表情,哈哈哈……」 尹公公也笑着奉迎道:「右相一死,煊王就没了倚靠的对象,这天朗,就无人能撼动太子的地位!」 「哼,想跟孤斗,孤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论资歷他根本不是孤的对手,不过就是仗着父皇那点宠爱罢了!右相没了,没人给他辅助,可怜的朗康辙大概是要躲在角落里哭吧,哈哈哈!」 第77页 尹公公:「可是殿下,慧能的十几个罗汉,被京畿司包围后暴露了身份,在大打出手后逃逸了。」 「皇上已经知道慧能法师从帝陵逃出来了,正在派人查此事,京畿司也发出了通牒,到处追捕他们呢,日后这慧能和尚,恐怕不能为殿下所用了。」尹公公委婉提醒道。 「不过是十几个打手罢了,算不得什么损失。」朗赫铭吩咐道,「告诉慧能,让他解决掉这些罗喽,再也不要出现在京城了!不能坏了孤的大事。喔对了,让下人摆上筵席美酒,把老六老九叫来,今晚好好庆祝一下,孤今天开心!哈哈哈!」 「嗻。」 ——烨王府 兰溢泽爬上后花园的山坡,坡上有个小亭,被灯笼的光晕包围着,朗寅释正在那儿喝酒。 「累了一天,喝点小酒就是滋润,来王爷,我给你满上。」 「公主是走了,事业却迎来转机,人生哪,最难两全其美。」兰溢泽也给自己倒一杯,在灯笼朦胧的光线下,陪着朗寅释一道看着夜景。 坡下的池塘里映着一弯冷月,天气有些凉,但喝了酒却浑身暖融融的。 「王爷,你可知道,右相之死轰动朝堂,整个宫廷今晚都难以安眠,官兵现在还驻扎在赛马场里呢。」兰溢泽瞅着一直在出神的朗寅释说道,「可你这个『幕后黑手』,却躲在小角落里喝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朗寅释看他一眼。「毕竟是条人命,总不至于要高兴得又唱又跳吧。」 「早些日子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兰溢泽抗议地嚷嚷,「您老人家飞鸽传书时,可是笃定得很,「理书二三、开窗、下棋」——『除右相』三个字,我琢磨了半天才明白,幸亏咱们多年搭档有默契。」兰溢泽调整了位置,舒服地倚在柱子上。 「虽然本军师在此次谋划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还是要感谢王爷高明的建议,这样不仅骗了太子,还一石二鸟,既除右相,又抓慧能,极大减少了威胁。希望王爷以后多多献计献策,我这个军师,也就不用天天头疼了。」 「啊?你说什么。」朗寅释回过神来,茫然问道。墨子幽已经走了快一周了,他近来时常会想起她,一闲下来就容易神思恍惚。 「哇,你居然在发呆,王爷你是故意的吧?」 「……」 「本王觉得,军师在右相衣襟上撒药粉,使往来的马匹闻之癫狂,成功的制造了一起看似天意的暗杀,非常的有创意!本王可不敢和军师抢饭碗,烨王府的明天,还靠军师撑着呢!」 兰溢泽:「……」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更一章送给双十一单身的朋友们!祝大家早日脱单! 在评论区和大家聊天真的是非常开心的事情,写文本身比较枯燥,但每次一看到大家的评论就觉得动力满满! 顺便非常害羞的留下我的微博:kyran面团君,欢迎勾搭hhh happy双十一! 第37章 蜕变 翌日天朗宫廷 右相意外身亡,给整个朝堂都添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相信位高权重的右相,竟突然死于马蹄下,可事实如此,几十号人都亲眼见证了,并无差错。再加上太子一派坚持鼓吹右相之死是乃天意,其他人纵有怀疑,也只得缄默。 以右相为首的那些大臣,则更是面色如土,乱作一团。他们与右相交情匪浅,右相一死,简直像家里被揭了屋顶一样难受,谁也挑不起这个大梁。 皇帝朗沐威在多次徵询了何沖意见后,终于无奈地挥了挥手。 「右相为国任劳任怨,付出了数十载,朕甚为信赖他。没想到啊,造化弄人,谁也无法和无常的天命相抗衡,朕亦不能看透……传令下去,厚葬右相,善待其家眷。」 「遵命!」「是!」接了任务的大臣们纷纷退下。 铤而走险的一招,却以一种众人无能为力的方式结束,纵使是向来镇定的朗寅释,也不由为自己松了口气。 「好了,」朗沐威示意沉重的话题暂且搁置,「朕翻阅了近期的奏章,全国的粮食、盐茶等都已经收上来了,但有官员质疑东南地区帐目造假。兹事体大,朕打算派人去东南地区巡查,漕运总督郑其森会负责接待。诸位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左相直言道:「太子可以前往。」没了右相,左相又恢復了神气。 「父皇,儿臣以为地方差事,路途遥远,不宜交给太子,太子政务繁忙,须得为父皇排忧解难。」朗康辙提出异议。 「嗯……」皇帝听了迟疑片刻。「康儿言之有理,朕不是只有太子一个皇儿。」朗沐威视线扫过底下拱手而立的臣子,「康儿伤势未愈,也不便离京。」 太子出列道,「启禀父皇,六弟有西南巡查的经验,不如就让六弟去,熟门熟路,也是方便。」说罢,使了个眼色给六皇子。朗康辙事事想从手里过,绝不能让他如愿。 六皇子朗子徽立刻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愿意前往。」朗沐威沉默片刻,目光逡巡,似乎在看其他人有没有毛遂自荐的。 只听朗康辙嗓音响亮,不急不慢:「父皇莫不是忘了七弟?七弟归京既久,却身无要职,如此长居京师,无所作为,岂不有辱父皇英明。以儿臣所见,七弟最合适不过了。」 第78页 好你个朗康辙,自己不干,却派你那跟屁虫小弟过来。岂能让这差事落入你手中?太子正欲反对,却见朗沐威将目光投向了朗寅释。 「寅儿,你怎么说?」 朗寅释心中明朗,上前一步,声音沉和悦耳:「回父皇,儿臣自回京后,未曾为朝政贡献什么,正是惭愧。此次江南巡查,儿臣愿意多加走访、学习,也好让父皇少费一分心力。」 「嗯。」朗沐威听了很是愉快,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你有这份心很好,自收回了兵权,一直也没让你参与朝政,倒是父皇大意了。寅儿得不到锻鍊,着实可惜。」 「朕准了!都御史萧玄绩听令,本月下旬,你辅佐烨王前去东南巡查,好好的教授他。寅儿,认真学,天朗的皇子,当是文武兼修才是!」 「谢父皇。」朗寅释拜谢。 「微臣遵旨!」萧玄绩领命退下。 见朗沐威心意已决,朗赫铭知道再无机会反驳,心下忿恨一声,站回了队列。 下了朝,朗寅释沿着宫道向神武门走去,朗康辙叫住了他。 「小释。」朗康辙喊道,「你走得如此之快,为兄可是追不上了。」 「三哥。」朗寅释客气的微笑着,「我正打算去你府上坐坐,还未感谢三哥的举荐。」 「有什么好谢的,兄弟之间互相帮助,都是理所应当。」朗康辙状似豪迈道,神色却并不见得很畅快,「你上次与三哥说的话,三哥回去好好思考过了。没让你担任职务,是三哥的疏忽,所以今日特意向父皇请示,派你去东南巡查,也算减轻了对你的愧疚之情。」 朗寅释笑起来,一双深邃的眼睛却清明得很。 「三哥对我的照顾,寅释都知道……右相的事情,我听闻了,还望三哥节哀。」朗寅释流露出关心的神色,安慰着。 「唉……逝者已矣,人还是要向前看啊。」朗康辙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狭长的眼睛里,藏着锐利的锋芒,怎么看都不像毫无介怀的样子,「右相一死,底下那群人谁都不服谁,群龙无首,又无人能堪大用。」他顿了顿,看向朗寅释道,「三哥以后便只有小释你了。你近期帮我跑一跑他们的府邸,想办法安抚一下。名单,我会让齐旭交给你的。」 朗寅释闻言惊讶,脸上却是没有显露。这么快就把右相的任务交接过来了,他心中思忖着。虽然早有准备,他却没想到朗康辙这么快找上门。不过,这同样反映了朗康辙手上无人能用的现实。朗寅释点头,应和道:「我明白了,放心吧三哥。」 「嗯。」朗康辙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此事就靠你了,日后多来三哥府上坐坐,现在墨儿回去了,我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你来了也好一同谈谈公事。」 「好。」朗寅释闻弦知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朗康辙并非无人可用,不过是手头无亲信罢了。墨子幽在的时候,便是朗康辙最信赖的人之一,甚至比自己这个胞弟还要亲。兄弟之间的隔阂,朗寅释已经淡然处之,但想到墨子幽,他仍不由心中灰暗,是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哦,对了。」 「怎么?三哥还有事情要交代?」 「咳...此事回头再议也并非不可...我不过先知会你一声。东南富庶,自然风光也美,此次巡查是个人人争抢的好差事。」朗康辙环顾四周,低声道:「东南织造局闻名全国,它的主事官员郑其昆,和漕运总督郑其森是亲兄弟,都是太子的人。东南织造局每年为宫廷採购用度,中饱私囊的数目不可估量。你此次前往,有个重要的任务……」 「彻查郑氏兄弟?」朗寅释接口道,看向朗康辙,他心中瞭然。朗康辙想从东南织造局入手,扳倒太子的两员大将,藉机将火烧到太子身上来。对于巡查的钦差大臣来说,查抄官员并非难事。 「那边只怕不会留太多马脚,你要多想想办法。」朗康辙神情严峻,关照道。 「三哥力排众议,把这好差事交付我身上,这般信任,寅释怎能不尽心尽力。」朗寅释宽慰着他,「放心吧三哥,不会让你失望。」 朗康辙这才露出些许笑意,「你明白就好!我就知道小释能懂为兄的一番苦心,如此良机,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断不能错过。」朗康辙抬头看了看天色,拍了拍朗寅释的肩膀,「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三哥会再找你商议。」点头示意后,朗康辙匆匆而去。 长长的朱漆宫道上,只剩一身正红朝服的朗寅释。 朗寅释望着朗康辙的背影,不由想起前一晚与兰溢泽的谈话。 亭子里两人对月饮酒,夜色未央,酒意正浓。 「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将右相除掉?」心口被酒激得暖融融的,朗寅释感慨一声,问道。 兰溢泽端起酒盏,惬意的浅啄一口:「略知一二。只是,没想到王爷一出手就瞄准了右相。右相现在风头正盛,除了他,岂不是朝堂震动?」 「若是他已经没了势头,除他还有必要么?」朗寅释饮一口酒,笑道,「朝堂震动是不可避免的。」 「这个时候,再大的朝堂震动都不奇怪。三哥与右相结盟,地位直逼太子。升龙山之行,修行宫在前,救驾重伤再后,三哥在父皇心中已无可取代。何况,还不乏有人为他说话。他已是登峰造极之势,只若再发现太子一个把柄,三哥便有取而代之的机会。」 第79页 兰溢泽:「王爷是说,情势紧张,太子定会有所动作?」 「不错。自回京后,父皇就将一干重任,都交付三哥处理。太子定已觉察。若能扳倒右相,倒是能松口气。可右相此人偏偏没有把柄可抓,你在茶楼研究了三天,都没有找出右相的漏洞,太子那边想动手,便也只有灭口这一个办法了。」 「所以,我们要引导太子动手,刺杀右相。」兰溢泽接着分析道,「我们不能作为第三方势力介入,否则煊王必然知道有人藏在暗处。」兰溢泽理着思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伪造这自然死亡?」 「因为不放心。」朗寅释神色认真,「太子不是傻瓜,升龙山之行便能看出,他有心谋害,却不想脏了手,坏了他多年的名誉。他势必会找人背锅。」 兰溢泽恍然大悟,「背锅的便是凤栖阁!因为太子想除凤栖阁已久!既如此,不如我们提前一步将『锅』送上门,既能影响他的决定,又好废太子一颗棋子!」 「一点不错。」朗寅释淡笑,点了点头。 「还是王爷考虑周全!」兰溢泽佩服道,「我原本以为,王爷要除右相,是希望削弱煊王的势力,不料王爷早已统筹好全局!」 「你说得倒也没错。」朗寅释神色平和而镇定,带着一丝机敏的微笑。「右相一除,我便老老实实待在府里,等着三哥来喊我上朝。」朗寅释望着兰溢泽,眼底流露出自信的笑意。 「果然!」兰溢泽哈哈大笑。「这才是王爷最根本的目的吧!」 「他现在没有别得选择了。父皇是更看重他,可他也失去了最有力的帮手,他现在,急需要培养一个强势的助力。那便是——本王。」朗寅释慢条斯理道,笑了起来。 眼前仍是长长的朱漆宫道,朗寅释从记忆中回来,眉眼舒展从容一笑,他撩开衣袍,信步离去。 三哥,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人哪,若能少一份贪心,少一份狭隘,就不会失去身边真心待你的人。在这看似聪明的时时提防,处处打压中,你何尝不是断了他人对你的最后一丝情份? 只是三哥,你又当我是什么呢? 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你视我如棋子,我又该将你看成什么呢? 走出宫门,朗寅释深深吸了口气,抬起一双深邃的眉眼,望着京城的天空。 与朗康辙分道扬镳,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他的眼里充满了沉着笃定。 他觉得,他好像变了。 但是,一切似乎又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求鼓励求支持!!作者君写不动了,需要一个亲亲才能爬起来xd 双十一大家剁手了吗,故宫淘宝里有个眼罩,叫做:「朕不能看透」,hhh,你们有从本章中找到这句话吗? 第38章 兰溪 「皇上,近来整个皇城都很不安宁呢。」御花园里,挽着朗沐威散步的夏妃,穿着一身华贵的玫瑰红衣裙。她画着浓艷的妆容,一双媚眼从盛开的花卉上扫过。「臣妾在后宫都听闻了。」 「嗯。」朗沐威缓缓走着,唿吸着御花园里清新的空气,放松着精神。皇后被废后,他格外宠爱夏妃,日常总唤夏妃陪着,颇有默认为贵妃的意思。 「这半年来发生了好多事情,连右相都遭遇了不幸。皇上日夜忙于国事,也憔悴了许多。前几日,臣妾去观澜寺向方丈求了签,方丈说,这一年是天朗国势的坎,只要过了这个坎,天朗就会国运恆通,风调雨顺。皇上也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哦?」朗沐威留了份心,「方丈真是这么说的?」 「臣妾哪里敢骗皇上,方丈亲口说的,千真万确呢!」夏妃撒娇的拽着朗沐威的袖子。「皇上难道连臣妾都不相信?」 「朕自然信你。」朗沐威嘆了口气,「但愿吧,如今连朕也迷信起来了。」 「皇上怎么嘆气了?」夏妃娇嗔道,「平常可不见您嘆气,您是真龙天子,没什么事情能难倒您的。」 「呵,天子也有天子的愁。闹来闹去不过那些事情,朕心里多少有数。」他老迈的脸庞上显出疲惫,「原本想着只要不过分,朕就随它去。但是,这私底下的动静,比朕想像得激烈得多,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了。」 「慧能和尚不知被何人从帝陵里放了出来,此事和右相之死有密切关系。朕草率了事,并非放任,不过是要再留待观察一阵。」 「有的决心并不好下,一旦表态就没有悔改的余地了。好了,你也别提这些事情来扫朕的兴了。」朗沐威顿了顿,继续道。「让朕安静一会儿。」 「皇上英明,一定会诸事顺利的。」夏妃媚笑道:「臣妾知错,臣妾这就陪皇上安安心心的散步。「说着,她笑容褪去,缓缓挽起朗沐威的手,往御花园深处漫步而去。 烨王府府中 飘着香味的厨房吸引了一位不速之客。 「到底是什么这么香?!三十米外就闻到了。」兰溢泽刚从外边回来,正是飢肠辘辘,他东嗅嗅西嗅嗅,「甜甜的……嗯,这种肉香味……对了,一定是烤鸡!蜂蜜烤鸡!」 循着香味,兰溢泽绕到厨房后头,果然见灶台上摆着一只刚烤好的整鸡。 「哇,哪位好心人专门为本军师烤的,太善良了!!」端着一盘烤鸡,闻着扑鼻的肉香,兰溢泽感动到泫然欲泣,「简直是对本军师辛苦劳动最好的补偿了。」 第80页 「那么,我就不客气咯,哈哈哈。」这边兰溢泽刚打算下手,一只手从他眼前伸过,嗖得一下,手里的盘子就没了。 「哪个蠢东西抢我的……?!」兰溢泽气得哇哇大叫,回头便想骂人,只是一回头,对上兰溪那双美丽却含着怒气的眼睛,不由收了后半句。「哦哦,是兰溪啊,你拿走,拿走便是了。」兰溢泽缩了回去,笑嘻嘻的小媳妇般讨好道,「咱俩谁跟谁啊,我的就是你的,嘿嘿。」 兰溪美目一瞪,不买他的帐:「兰!溢!泽!你就知道吃和玩!你脑子里还能有点别的吗?」 「我也干活呀,可是眼前事情都结了,每天除了吃和玩,也没别的可做呀。」兰溢泽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我也想当勤劳的小蜜蜂,这不是没机会嘛。」 望着兰溢泽贼熘熘的眼睛,兰溪恨铁不成钢道:「王爷忙得事情不比你少,怎么他就没有你这种懒洋洋讨打的样子?」 兰溢泽扁了扁嘴,不以为然:「王爷那种公务狂,普通人怎么能跟他比呢,更何况,七公主现在又走了,他一天不忙公事就空虚得很,我可比他好多了,我多会享受生活。」 「呵,几天几夜不回府就是享受生活是吧?!」兰溪举着鸡毛掸子,指着兰溢泽道,「你先吃鸡毛掸子吧你!」 兰溢泽一跃而起,蹦跶出了厨房。「哎!你这个小妞,怎么不问清楚就动手啊!」 「没问清楚?」兰溪赶着兰溢泽到处跑,「你倒是解释一下,成天往花街柳巷钻是怎么回事?前两天我去商铺拿料子,亲眼看见你进了京城最着名的勾栏丽人坊,难道这次又在勾栏忙公务?!」 「你跟踪我!」兰溢泽在假山边上躲闪着,他眉眼一转,又贼贼的笑了起来,「诶,兰溪你怎的这般关心我,是不是捨不得我?」 「关心你个头,油嘴滑舌!拿这套去骗外边的姑娘吧!」兰溪羞红了脸,恼怒道。 「骗外边的姑娘哪有骗你开心,你可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兰溢泽笑得灿烂,他一边躲闪,一边口头调戏着。兰溪试图逮着他,几个来回下来,连兰溢泽的衣角都没触碰到。 「你抓不住我的兰溪,放弃吧,我的武功比你好,哈哈。」兰溢泽笑道,很是乐在其中。 兰溪鼓着劲,绕着假山想抓住兰溢泽,均以失败告终,这种无能为力感深深的刺痛了兰溪。她突然停了下来,沉了脸色,手中一松,鸡毛掸子掉在了地上。 见兰溪没有再追上来,兰溢泽纳闷,跟着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她。 兰溪垂着脑袋,在原地沉默。 「怎么了?」兰溢泽走近了,柔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了?」 兰溪没有搭理他,兰溢泽看不清她的神情,「很有趣是吗?」兰溪语气格外平静,「逗我玩很有趣吧?看着别人天天为你着急,也很有趣是吗?」 兰溢泽一时敛了神色,惊讶的望着她。 兰溪握紧了拳头,抬起头,只见一双泛红的眼睛,似乎有泪水在闪烁。她忍了忍终于爆发道:「你知不知道你天天在外边,连个人影也见不到,别人多为你担心!」 「兰溢泽你多大了?还是小孩子吗?连续几天不回来,什么消息也不差人通报,王爷都知道出行报备,不让人担心,你却不知道!倘若你是个男人倒也罢了,你偏偏是个女人!还有官职在身,万一在外边被人发现了身份,你有几条命够丢的?!」兰溪压抑着情绪喊道,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滑落。 「每次跟你认真说,你总是不听,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我的话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当回事吗?!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因为激动,兰溪的身形也在发颤,「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且问你,右相之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兰溢泽定定的望着她,眼里情绪涌动着,神情复杂。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终于是点了点头。 兰溪见状,无可奈何地嘆了声,「我知道王爷让你办的事情,容易遇到危险,但那是你的职责,我无权置喙。只是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嫉妒王爷。你总把她的话放在第一位,让你干的事情,从不马虎,什么时候你也能这样听一听我的话?少去那种勾栏酒肆,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好吗?少把自己喝得醉意酩酊,不好吗?外面这么乱,多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不好吗?!」 兰溪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脸色发红,显得有些赧然。她擦了擦泪水,「算了,你就当我今天心情不佳,没说过这些。」说着,扭头就要走。 兰溢泽心头一阵疼惜涌上来,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她。 兰溪怔住了,还待再挣扎,便听兰溢泽说道。「我错了。」 兰溢泽以少有的温柔声音,在兰溪耳边轻轻说道,他神情严肃,显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稳重感,乍一听还有些不习惯。 「我错了兰溪,你说得对,是我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够成熟,很多事情考虑不周全。若不是你今日提醒,我可能还要继续这么混蛋下去,白白让你担心……对不起。」 「原以为,不把那些背后的计划告诉你,就能让你少一些烦恼,少一些担忧。但其实是我自作聪明了,忘了你同样也会为我担心,为我挂念。」 「谁挂念你了,真自恋。」兰溪小声反驳着,却少了许多怒意。 第81页 兰溢泽见了,不由伸手为她擦了擦脸颊的泪水,笑着打趣道:「说来也好笑,王爷这个人,真是惹人嫉妒,原先我总觉得你偏心向王爷,对我这个亲姐姐不闻不问,我还嫉妒王爷呢。没想到,你也嫉妒过她,哈哈,突然心疼她一秒钟。」 见兰溪依旧不吭声,闷闷不乐的样子,兰溢泽思忖了片刻,坦白道:「我知道我平素行事过于放浪,爱喝酒,爱调戏姑娘,让你误会了许多。但你放心,我从未真的沉浸其中,前两天去丽人坊,也确实是有要事,你若不计较,且待我向你说明。」 兰溪抬起头,一双美丽的眼睛里,褪去了犹疑满是温情,「是什么事情?」 「额……说来话长。」兰溢泽犹豫着从哪里说起,「这个……那个……」 兰溪见状,以为他又拐弯抹角的,不由心头起火,眼睛一眯,伸手就捏住了兰溢泽的耳朵。「又吞吞吐吐的,到底说还是不说?」 「哎哎,我说我说!」兰溢泽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有人在示意。 「打扰了你们打情骂俏,很抱歉。」只听熟悉的沉和音色传来,两人扭头一看,只见朗寅释长身玉立,立在枫树旁。 朗寅释星眸深邃,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穿着一身金丝海水江崖纹银袍,头戴玉冠,整个人大气华贵,温沉如水。「本王来得不太是时候。」 「王爷?!」兰溢泽和兰溪皆是意外,异口同声喊道。 坏了,她来多久了,刚才吐槽她的话,会不会被她听到了?王爷不会记仇吧?兰溢泽立马在脑海里盘算着。兰溪则一时脸红,推开了兰溢泽,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很是窘迫。 朗寅释一眼便看透了兰溢泽的心思,抿了抿嘴,状若遗憾道,「心疼我一秒钟,我都听到了。谢谢你们的看重。」 「……诶嘿嘿,我们开玩笑的,王爷你可别往心里去。」兰溢泽摸了摸后脑勺,哂笑道。 朗寅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毫不介意。 「兰溪,」朗寅释发话道,「溢泽前两天,的确是有要事,不得已去了丽人坊,此事本王可以为她作证。」 见身边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朗寅释继续解释:「先前我在宫中救了一名女刺客,此女出身戏班,认得不少勾栏里的姐妹,自被我们搭救后,她便一直待在丽人坊里。前些日子,此女突然找上了门,说是有重要信息要告知我们。以防万一,我便让溢泽前两天,去了解下丽人坊的情况。」 「溢泽虽平素贪玩,但他行事有分寸,清醒得很。至于安全方面,我一直派着夜魑夜魅跟着他,你大可放心。溢泽是我最得力的军师,无论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他以身试险。」 朗寅释向来思路清晰,又颇重承诺,这番话宛如一颗定心丸,让兰溪心里深深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兰溪听了,脸又红了一圈,「都是因为兰溪煳涂,才闹了这么一出误会,还辛苦王爷这么耐心的解释,是兰溪愚钝了!」说着,瞪了兰溢泽一眼。其实她并非不信朗寅释,不过是兰溢泽隐瞒得太多,让她心中难安。 「哦不不,不怪你兰溪,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说清楚就好了。」兰溢泽无奈的咧嘴,陪着笑脸。为了兰溪,她可得端正态度,积极反省。 兰溪心结已解,便朝向朗寅释体贴道:「王爷定还有事要商议,兰溪就不打扰了,你们聊。」 「嗯。」送走兰溪,朗寅释看向兰溢泽,勾起了嘴角。兰溢泽见他笑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却不言语,不由臊得脸颊发烫。「王爷,你沖我笑什么。」 「兰溪对你,可不只是姐妹这么简单。本王可是闻到好浓一股醋味。」朗寅释戏嚯说道,见向来厚脸皮的兰溢泽竟然也脸颊涨红起来,不禁觉得很奇妙,「兰溪懂事,做事又细心。看到你们俩这么好,我是既开心又放心。」她笑着,知道兰溢泽害羞,朗寅释善解人意的转开了话题。 「好了,说正事吧。」她正色道,「和那个女子见面的事情,你通知孙掌柜,就安排在这几天,出发去东南地区之前,我们争取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如此,我也能安心启程。」 「明白!放心吧王爷,包在我身上!」兰溢泽抬起头,眼里全是光彩。拍着平坦的胸脯,她自信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好几天一个字都写不动,也担心是不是让大家等着有点久。但深信连自己感情都无法调动的文字,更无法让读者满意,所以一直在酝酿着。晚上坐在电脑前,突然开始了信马由缰。 暂时向大家约定,不出意外,一周两更。此文不坑,大家放心追。 第39章 女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知道大家都很想七公主(其实我也想),但是暂时不把她放出来,哈哈哈,作者君就是这么坏(其实是剧情所需啦,先把一条线结束,再开始下一条线)。  「王爷王爷,」兰溢泽戴着毛毡小帽,穿着山羊皮小袄,搓着手从府里出来,追上朗寅释的步伐。这毛毡小帽让她秀气妖娆的小脸显得越发柔美起来,散发着一种妖孽的气息。 「呵,前些日子霜降过后,是一天比一天冷啊。这才刚立冬,起床就格外的困难!唿口气都是白色的!」 朗寅释走出府邸,他身姿挺拔,毫不瑟缩,穿着一身利落干练的骑射便服,腰间挂着兰溪绣得暖黄色缀子的玉佩,自有一种尊贵的气派。 第82页 「起得还挺早,果然今天容光焕发,神彩都不一样。」上下打量了精神抖擞的兰溢泽,朗寅释戏嚯道,「天气冷,要不要一起去街边铺子吃些早餐?」 「好啊!正好王爷,我有问题要问你。」兰溢泽眼神明亮。 「你说。」两人一道向城中心的街道走去,沿街的店铺正陆陆续续开门,有的店铺老闆一片片的挪着门板,有的则在清扫着门廊。 暖金色的太阳,在路得尽头初升起。 「我昨天晚上回去,越想越不对劲,缓了好久才想明白!兰溪那么生气,跟我说话,是不是代表她非常关心我,也就是说,她其实是喜欢我的!想到这点啊,天没亮我就醒了呢!」 这兰溢泽,平时挺精明一个人,现在也傻了,果然是当局者迷。 朗寅释木然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慢慢琢磨去。」 「我都琢磨一晚上了,你就好心解答一下,到底是还是不是嘛!」 「你问兰溪,她那儿有标准答案。」 兰溢泽在边上像小女孩一样扭动着身姿,「哎,这不是,不好意思去问她嘛,王爷,你就帮帮忙……」 「……」朗寅释无语望天,这世道是怎么了,居然能让兰溢泽脸皮这么厚的人都变得扭捏起来,感情真是令人费解……可不是么,他不是也一直在刻意地忽视某些思绪吗? 眼前出现一片热闹的街道,周边的小铺散发着腾腾的热气,散发着新出炉的包子、热粥、豆腐花的香味。 耳边兰溢泽继续吵吵嚷嚷的,朗寅释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湛凝是被蒙着脸,在一辆马车上带到这个地方的。 这里是城外的一个山寨,她试图研究出具体位置,可是马车兜兜转转,走了很久,很快她就迷失了方向。 马车在林地里上坡,她开始有些担忧起来,可是想起那日救自己的人,她又坚定了决心。 一定不会有错的,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视线恢復时,她已经站在一所山寨的内厅,内厅里光线黑暗,身材高大的暗卫藏在两侧的阴影里,像雕像一般,散发出神秘可怖的气息。 正前方的主位上,是一张勐兽皮毛覆盖的座椅,这里应当是凤栖阁的暗中据点,令人惊讶的是,在京城这个地方,竟然有这般江湖气息的山寨。 这不太像是宫廷中人拥有的场所。湛凝正在思考,只觉身后一个黑影靠近了过来。 隐形的压迫让她精神一紧,下意识抬腿便向后踢去,自从宫中出来后,为了隐藏身份,她便再也没有使用过毒针,可一个杀手的敏觉,仍然让她时刻提防着周遭。 身后人早有准备,轻松的晃过了,下一秒已是站在她身前。 「你很警觉。」沉重的声音像从盒子里发出来似的,冰凉而遥远。黑影走近,身形高大应当是个男人,他一身金丝斗篷,装饰着黑色羽毛,凤凰纹玄铁面具隐藏了所有表情,周身散发着神秘而令人发憷的阴冷气息。 他的逐渐靠近,带来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湛凝立刻向后退了几步。 「你是凤栖阁阁主?」湛凝警惕的看着他,问道。 斗篷人停在原地,似乎恍若未闻。湛凝能感觉到面具后冰冷的视线。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短暂沉默,斗篷人终于发话。「你拿着凤翎,主动找上门,可有要事?」凤栖阁阁主沉重的声音缓缓传过来。 「是的,」湛凝疑虑的看着他,拿出了一个银色的物件,正是一根做工精緻的凤翎。「我想找人。」 「你想找得那个人是不可能见你的。」凤栖阁阁主发出一串机械的嗤笑,「你若是提供线索,我们可以给你丰厚的报酬。」 湛凝闻言有些失望,但很快她抬起头坚决道:「我一定要见到那个人,在此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信息。」 凤栖阁阁主似是被她的口吻引起了注意,围着她转了两圈。「口气不小。你无权无势,又曾遭重创,武功大减,谋生尚且困难,有什么资格与凤栖阁谈条件。」他说着,发出一串奇异的仿佛不真实的笑声,「你以为你进了这里,还有得选吗?」 他一敲响指,内厅的门突然关了起来,让本就昏暗的室内更为阴森诡谲。 斗篷人一步步向她走近,如一个在暗处蛰伏的野兽。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留下你的消息,饶你一命。第二,呵呵,就没那么友善了。我们会撬开你的嘴,让你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湛凝敛了神色,脸色苍白,一如那日被大内侍卫追杀一般。自受了重伤后,她勉强捡回一条命,但却武功大减,今日再怎么强撑,恐怕也逃不出凤栖阁的掌心。 可是,这种羊入狼口的预期和她想像中却是很不一样,她冷静了下来,仔细思考了一番。白着脸色道,「如果你们能牵线,让我与那人见一面,我愿意答应你们的条件。」 「不可能。」凤栖阁阁主果断拒绝,他把脸贴近湛凝的眼前,循循善诱道,「我们与那一位合作甚少,你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乖乖的说出你知道的情报,兴许本座一时高兴,还能放你一命。」 湛凝冷了脸色道:「说不可能的应该是我才对吧?!那日,一个清秀书生找到丽人坊,要我提供往日里四皇子与江南春勾结的证据。他既能找到我,必是那人指派而来。」 第83页 「清秀书生给的凤翎,是你们凤栖阁的信物,你们与那人怎么可能无关?!逍遥仙的孙掌柜,那天见我写了一个「七」字,脸色大变,这些无一不说明了你们背后的联繫!」 「何况,」湛凝突然指向了兰溢泽,义正言辞道,「你就是那天给我凤翎的清秀书生!」 「虽然身形有所变化,但你刚才凑过来时,耳垂上有一个耳洞,那日我便奇怪,哪有男子打耳洞的,由此可见,你并不是真正的阁主!真正的阁主,是烨王殿下!」 穿着金丝斗篷的凤栖阁阁主定在了原地,像石化了雕塑一般,半晌,他勐地扭过头去。「杀了她。」 两侧的暗卫闻声上前,拽着湛凝往内厅的黑暗处走去。 湛凝无法挣扎,正是心中惊惧,却强行镇定,冷着脸色,语气冰凉道,「被猜出身份,就要杀人灭口算什么本事,我这里有一个能让烨王殿下竞争皇位的信息,杀了我,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说得好!」只听一个熟悉的沉和声音传来,正前方的墙壁突然开了一个门,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你果然聪明。」来人星眸冷冽,俊逸温敛,正是朗寅释。他一身便服,与常人无异。只那挺拔的身姿,潇洒的气度,却众人难及。 「本王藏得这么深,你竟能一下子猜出我的身份。」朗寅释神色淡然,带着对陌生人惯有的疏离,望着湛凝。 湛凝第一眼瞧见朗寅释,冰冷的神色便褪去了几分。身旁的暗卫收了手,站回了两边。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顺着这条线,一定能找到烨王殿下!」湛凝眼神明亮,有几分欣喜道。 「既如此」,立在一边的斗篷人突然把斗篷摘下,顺势拿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清秀带着几分妖娆的脸庞,正是兰溢泽。「我也就不用再假扮阁主了,不过本军师的耳洞都能被你发现,着实是没什么面子。」兰溢泽说着,走到朗寅释身边,坐在披着野兽皮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你既能在宫中了解我的行踪,必然不是京城中传言的闲散王爷。你派来联繫我的是凤栖阁的人,我就猜想凤栖阁在你的名下,煊王狼子野心,和他合作,我不信你没有自己的势力。」 见被她说中了,朗寅释不由眼眸深邃了几分。 这女子很有胆色。 兰溢泽悠哉道:「刚才不过是对你的一个测试,若你有所图谋,我自然不会让王爷见你。」湛凝似乎明白了缘由,平復了心情,点了点头。 朗寅释向来开门见山:「你想见我,也见到了。说吧,是什么事情。」 「回烨王,一个可靠的朋友告诉我,九皇子近来随身携带着一个物件,是用布包好的藏在中衣里,便是睡觉都不离身。九皇子酒后说漏了嘴,说那包裹里的东西,足以让太子掉脑袋,因此他必须小心保存着。我特来告知王爷,如能得到这个物件,王爷说不定就能击溃太子,立足京城。 「九皇子流连勾栏全京城闻名,你所说的朋友,便是丽人坊的舞女?」朗寅释问道。 湛凝有几分窘迫,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兰溢泽点了点头:「是的,我确认过,她说得都是实话。」 「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王爷救我一命,我说过,早晚会还的。」湛凝抬头看向朗寅释,相比朗寅释的风平浪静,她一改冷色,眼中有晶亮的光芒。「小女子没有条件。」 兰溢泽在边上见了,发出了「啧」的一声。桃花债哟,看来王爷要欠得债还不轻。 朗寅释不置可否,皱起了眉头。「若我没记错,当日关照过你,不要再蹚宫廷斗争的浑水。你若再陷进宫斗之中,被九皇子盯上,定是自身难保。」 「知恩图报,怎能算蹚浑水?如果信息对王爷有用,小女子纵是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这么说着,湛凝的脸竟然不争气地浮起一团红云。 显然没料到她这般坦诚心意,朗寅释愣住了,她仔细打量了湛凝一番,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观察这个女子。 湛凝面容冷清,眉目秀雅,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桀骜的气息,虽然她容貌上佳,但在常人眼中,像个难以征服的冷美人。只是此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却多少有些小女儿家的天真和赧然。 朗寅释自小读书习武,又在军队里成长多年,她自己感情简单,对女儿家的细腻心思也不太揣测得来,见她言语示好,便不忍拂了她的意。「姑娘高看本王了,救你也并非没有私心。你可有名讳?来歷如何?」 「小女子姓湛,名凝。今年二八,本是西陵人,幼时家贫,母亲重病在身,便将我卖给了戏班班主,从小便跟随戏班各国流浪,四处表演,五年前来到了天朗,加入了江南春戏班。后来江南春戏班被四皇子看重,就招进了宫里。」湛凝一一解释道。 「幼时曾跟西陵的民间药师学过几年手艺,略懂一些毒理,原是留着自保,后来四皇子见我有几分底子,便差人训练我,希望能为他所用。」湛凝回答,又看向朗寅释,眼里有几分恳求,「王爷问我有何条件,湛凝有一心愿,愿王爷成全。湛凝位卑命贱,在京城无处可依,王爷地位虽不出众,可名声与人品俱佳,又是鼎鼎大名的护国大将军,湛凝仰慕已久!若王爷不嫌弃,湛凝愿意为王爷效劳!」她说着,便径直下拜而去。 第84页 「小姑娘挺主动啊。」兰溢泽在旁边点头,「你对我们王爷倒是了解得挺清楚。」 「这姑娘家境跟我也有些相似,王爷,我看这湛姑娘也挺诚恳,不如考虑留在阁里?」 朗寅释听闻她是西陵人时,便已有了几分好感。又见兰溢泽不停地朝自己挤眉弄眼,他挥手示意湛凝起来。 「既如此,你可愿意加入凤栖阁?」朗寅释问道,似乎在听湛凝的意愿。 留在凤栖阁,就能经常见到他了。湛凝心头涌上了点滴喜悦,她连连点头,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愿意!非常愿意!」 兰溢泽心知肚明地暗暗一笑:「可别高兴得太早了,虽然王爷发话了,流程仍然要走,你必须先通过入阁考验,才能进入凤栖阁。」 「我是凤栖阁的代理阁主,你若进来了,日后便跟着我。这里可不是好进好出的地方。若是让我们知道你意图不轨,那下场之惨烈,不见得会比九皇子那里好受。」 湛凝点头:「明白了!湛凝绝无二心,阁主放心!王爷放心!」 「嗯。另外,」兰溢泽恢復了严肃,「关于九皇子的事情,我要见一见你的朋友。」 第40章 思念 烨王府思行斋 朗寅释坐在烛台前,摆在面前的地方呈文都需要浏览,在离京之前,他有很多工作要做,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 呆呆的看着墙上的地图,陷入了神游,目光描摹着那人可能走过的路径,直至西陵的版图。 西陵该是什么样子?什么样的国家,才能养育出你这样的女子?嘉邺城该是很美吧?否则,你怎会有这般性格? 已经恍惚了好多天,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强撑着专注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烛火摇曳,天气渐冷,书房里点了暖炉稍温暖些。兰溢泽刚走,府中进来安生得很,僕人们照旧打扫院落。 朗寅释随手打开抽屉,一块绢布突然掉了出来。她愣了一下,伸手把绢布从地上捡起来。书写清秀的小楷带着些许凌厉之气,熟悉的感觉竟然有些烫手。 她沉默地望着绢布一会儿,一瞬间,所有的情绪涌来,在京城煎熬得度过一日又一日后,终是忍不住烦躁地把呈文都甩开了。 「墨子幽!」朗寅释似恨似怨的嘆一声。竟不知是该爱她还是恨她,明明被伤害的是自己才对,可她走了,却把自己的心也带走了。 已经快两个月了。她该是快到西陵了吧。 北面下雪了吗?也不知道那边天气如何,沿途景色怎样? 朗寅释细细抚摸着绢布上的字。 你还会回来吗?你还会,笑意盎然的朝我眨眼睛吗? 心头钝痛,朗寅释长嘆一声,倚在了靠背上。她再也遮掩不下去。 那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神态,那似笑非笑的眼睛,那清泠如水的嗓音,那一害羞就会红了的耳朵,那清甜的幽香……只是回想都令人心颤。 那小狐狸一般机敏的女人,既不好骗,又不会轻易被取悦。 第一次相见,她就如妖精般勾动自己的心魄。纵然世间被西陵公主魅力征服的人不计其数,他努力抵御着这种感情,抵御着这种违背意志的想念,可是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即便是知道她与朗康辙的关系,也只能对她一次次放弃原则。时时刻刻被身份的咒语束缚着,却仍是忍不住与她亲近。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哪怕是被墨子幽恨死,她也会表明心声,尽最大的可能去争取她,因为在心中的感情面前,一切的忍耐,都是畏缩的代名词。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她。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否再见。 如果我是个男子,你是否就不会回西陵? 你就这般憎恶我么?宁愿悄悄的走,也不愿意告知离开的时间。 三哥在你心中,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给的一年时间,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有没有一丝微弱的可能性,你会接受我呢? 朗寅释从不奢望什么,可现在,她却冥冥的希望上苍把这些话转达给墨子幽,代她问一问答案。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思念已收不住藩篱,却无处回应。 从北方的连绵山脉穿过,你会看到一片植物茂盛的盆地,再往前便是连绵的丘陵。这便是西陵,西陵小部分国土在塞上,大半则是盆地与丘陵。对北方部族而言,西陵地理条件优越,拥有令人嚮往的肥沃土地。 西陵的气候远不像天朗那般干燥凉冷,纵使是塞上明珠的嘉隆城,大雪的天气也比天朗落后一个多月。 嘉邺城则在西陵的南边,这座百年都城位于平原上,四季如春,气候温润,男儿们极善书画,女儿们极善歌舞,他们是水做得儿女,在湛卢江的养育下,一代代繁养生息。 由于西陵国主墨文泓有南疆血统,皇后明晴又有北方部族的血统,西陵对他国文化兼收并蓄,可以说是几国里文化最包容繁盛的国家。 这便是墨子幽的故乡。山是青色的,水是绿色的,雨季会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在这里,唿吸自由而轻快,空气中瀰漫着诗意。 湛卢江上,骤雨初歇。 月夜,一艘装饰古朴素雅的画舫缓缓行于江上,灯笼高悬,红烛摇曳。纱帐在夜风中飘摇,轻巧的舞女在船头舞蹈。 第85页 这正是西陵皇室一群皇子出游的阵仗。 几个身着雅士直裰长衫的年轻男子,个个容貌俊美,器宇不凡,他们抱着乐器弹奏,有的吹竹笛,有的吹笙,有的弹阮,有的弹琵琶。时而相互配合,时而相互挑战。遥远的丝竹声,从画舫上一路飘上了岸。 「小七,你也来弹一曲啊,自从你去了天朗,我们都好久没听你的琴声了。」西陵国六皇子墨子献回头,冲着船舱里叫道。 墨子幽正以手托腮,细细慢慢的品尝着西陵的玉露酒,品着品着,就开始走神。闻言抬起白皙的脸颊,在灯火的光晕里向船头看去。 「是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差点以为你要嫁过去了,四哥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四皇子墨文昱抱怨道。 「有点出息没有,你比母后还夸张呢,哈哈。」三皇子墨文冶鄙视着,却是咧嘴笑得比谁都开心。「小七莫不是琴艺退步了,不敢弹给三哥听吧?」 「拉倒吧老三,小七要弹也是弹给大家听,谁弹给你听。」众人揶揄道。墨文冶性格疏懒,总是饱受揶揄的那一个。 「是啊小七,技艺不厌百回练,再高超的琴技,久不弹奏也会生疏。」五皇子墨子舒最是温文尔雅,他微笑着劝道。「五哥给你伴奏,弹一曲可好?」西陵六个皇子,各有所长,墨子舒是吹竹笛的高手。 「好吧。」见几个哥哥都期盼地望着自己,墨子幽轻笑一声放下了酒杯,「盛情难却。」她拎起裙摆,走到了琴榻旁坐下。平静了几分神气,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画舫上,只听得到夜风的声音。倏忽间,琴声如浪潮般,一道道漾开,在唤醒脑髓的激盪过后,悠扬缠绵的曲调依次铺开,沁人心脾,牵引着人缓缓渐入佳境。紧接着,曲调层层递进,激烈昂扬起来,墨子幽纤指纷飞,快速的在琴弦上弹跃,以不和谐的音符串进既有的曲调里,既活泼欢快,不同寻常,又诚挚热烈,饱含情感。她那端庄典雅的气质,认真沉浸的神态,与平素俏皮的性格形成反差,令几个哥哥大嘆:「赏心悦目」。 琴声走向高潮,辗转反侧来回再三,若即若离,若隐若现,颤音被拖长,带着藕断丝连的韵味。这种矛盾的情绪以一种极为熟练的技巧表现了出来,惹人惊奇。然而,在下一个阶段时却抽离了所有的情感,漫无目的起来,整个琴声变得干涩无味,似乎发觉到什么,琴声戛然而止。 墨子幽勐然惊醒,在琴榻前发怔。 「小七,怎么不继续弹下去了?」四皇子墨文昱问道。大家都被这种动人而富有激情的曲调打动,却为其中的矛盾而惊嘆,墨文昱并不是唯一感到疑惑的。 「我……不知道。」墨子幽敛了神色,淡淡回答,似乎有些迴避,「下次再继续吧。」她朝几个哥哥点头示意,起身离开了船头。 墨子舒放下了竹笛,墨子献担忧的看着墨子幽离去的身影。他们都是明晴皇后所出,是墨子幽最亲的哥哥。性格长相却全不相同,墨子献较胖,像一个憨厚的皮球。墨子舒则身材瘦弱,是个文雅书生。 「这曲子的味道不对,总感觉有些许幽怨,小七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她有这种心情过。」墨子献说道,他年龄和墨子幽相仿,是最了解她的。 「是啊,小时候我们都说,她是全天下最没心没肺的,谁发愁都不见她发愁。」墨文昱道,「可是去了趟天朗,感觉回来稳重了不少,没以前那么任性了。」 墨文冶闻言不满道:「当初她任性要带兵去战场时,就该拦着她,不是我说,父皇和大哥都太宠她了,我就一直反对她去天朗。小七是西陵独一无二的公主,哪怕就在皇宫里坐着,那来拜访的使节都能排队排到湛卢江里呢!」 「谁让咱们就只有一个妹妹呢,不宠也不行。小七要是向你求情,你捨得不答应她?」二皇子墨文哲颇有耐心地宽慰,「不如,我们私下开展一个比赛,谁先让小七开心谁就赢。大家都想想办法,赢得人,我送他五瓶上好的桃花酿。」 「好!」西陵几个皇子都热衷于游戏,跃跃欲试起来,「肯定是我先让小七笑起来!」 墨子幽在船尾吹着江风,一切都是她自小熟悉的感觉。无忧无虑的游戏宴饮,同哥哥们的插科打诨,玩笑嬉闹。 身后依然传来哥哥们时不时爆发出的笑声,她本该是乐在其中的。在她十九年的成长过程中,墨子幽没有遭受过什么挫折。所有的才华都靠她的天资聪颖和后天努力学习而来。她想要什么,就会努力去争取,她敢于付出,也总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开心变得这么难了? 什么时候开始,外在的热闹进不了心底,她竟然也会感受到孤独,感受到不被理解和回应的痛苦?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在遇到那人之后,她总是体验着许多从来没有的感觉。 墨子幽苦笑一声,你到底是有什么魔力?明明知晓你是女子了,本宫的心却一再为你辩解,为你说着好话? 作者有话要说: mua~感谢大家的收藏!由于总是颠倒作息,最近身体不太好。写东西容易变味,所以一直在改,大家近期看到的每一篇可能都是分三天写出来的。 明晚前会再更一章,下一章里会揭开一些过去的故事。 庆祝本文更到第四十章 ,第一次写长篇的作者君从来没想到会写得这么远。 第86页 第41章 情泪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九章时跟大家约定说会尽量多发来着,拖了几天终于写得差不多了,今天一起发上来! 我从来没想过古风故事里主角也会出柜...emmm,但是故事情节走到这一步,也由不得作者我了_(:_」∠)_...  自墨子幽回西陵起,她的公主府门前每天都很热闹。 二哥墨文哲一大早就来了:「小七,嘉邺塔修好了,明天去不去登塔揽景?」 三哥墨文冶紧随其后:「小七,林苑里最近放了一批松鸡,咱们兄妹又可以大展身手了,一起去打猎吧?」 四哥墨文昱是下午来的:「小七,四哥新得了一匹番邦的好马,毛色油亮,蹄子厚实,刚驯好,要不要给你试试?」 五哥墨子舒则晚上来府里用膳:「小七,看看五哥这个瓷器,釉色上佳,纯青发白,有云雾缭绕之感。听说是个旧时贵族所有,全天下罕见。五哥搜罗了许久才得的,小七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墨子幽:「……」献殷勤就算了,一个个还赶得这么巧。 这几个哥哥又背着她搞什么鬼? 「果然还是不行啊!」三天后,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垂头丧气道。 「小七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可她依旧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墨文冶道。 「笑容里总有一点忧愁。」墨文哲补充。 「二哥说得对,」墨子献摸着下巴说道,「小七一定是有心事。」 大家都聚了过来,「什么心事?」 墨子献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胖胖的身躯踱了几步,缓缓道。「小七,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墨氏兄弟闻言大惊失色,「小七有喜欢的人了?!」 「天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墨文昱叫了一声。 「这个人八成还在天朗。」墨子献神算子附体,继续分析。「所以,她才会这么无精打采。」 墨氏兄弟纷纷像备战似的,全副武装起来,墨文冶一时激动抽出了身上的佩剑,高高举起。「管它是谁,想抢走我们的小七,绝对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明晴坐在后花园的高台上,放下茶盏,挑起了眉头。雍容华贵的神态,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墨文哲:「母后,小七有喜欢的人了!这绝对不可以啊!」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看着她长大的妹妹,怎么能被别人家小子说拱就拱走了呢!」墨文昱埋怨。 「我不同意,小七可是全西陵,不,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没人配得上她!什么人想要娶小七,必须先过我这一关!」墨文冶拍了拍身上的佩剑。 五个人七嘴八舌的凑在一块吐槽着。 「停!」明晴终于忍受不了,喊了停。「你们不同意,你们替她嫁呀。一个个自己媳妇儿还没娶到,竟会瞎操心,幽儿喜欢谁是她的事情,我相信幽儿的眼光。你们有这个空,把你们的王妃都给我物色物色好,也好让我这个做母后的,省点心。」 一番话说得几个皇子都噤了声。他们玩很在行,可是面对成家,却一个个都抗拒得很。 「子献,你和心芮的事情,可有与她家人敲定好?」 「已经提亲了,那边也答应了,现在就等父皇定下婚事时间。」墨子献乖巧回答。 「嗯,你们也都跟六弟学一学,年纪最小,最先成家,做哥哥的,可还好意思?」明晴不是其他几个皇子的生母,但她是非分明,待人宽厚,从小就提点着皇子们日常生活,皇子们都很敬重她。 几人见明晴是肯定不会去劝小七了,不由一个个苦兮兮的。 「都苦着脸干什么?」明晴见状倒是乐了,「放心吧,小七眼光高着呢,要是她真能喜欢上谁,我可得好好感谢人家,收了我们墨家的山大王。」 嘉邺城七公主府 嘉邺城有一道风景线,便是躲在公主府外,悄悄的等候见西陵最负盛名的七公主一面。 若是有幸能见一眼七公主,简直是魂牵梦绕三个月的幸福。 墨子幽倒是不知道这么个传闻,她从府中的汤池走上来,赤着一双玉足,披着一件薄纱质地的里衣。乌黑的长髮披在肩头,勾勒出如削般莹润的玉肩。 驻足片刻,她走向梳妆柜,从梳妆匣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物件,摆在手中。坐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看着。 「怎么了,母后的幽儿,这是心里有了人?」身旁熟悉地温柔嗓音突然传来。 「啊——没有。」墨子幽慌张地收起手上的红色耳坠,抬起头见明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母后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吓死女儿了。」墨子幽藏起脸上的惊诧。 明晴皇后状若匪夷所思:「是你太出神了吧?我可是唤了几声才进来的。怎么傻傻的坐在这里?」明晴走近,满脸促狭的笑意,「手上是什么,快交出来让母后看看。」 「没什么,母后,没什么。」 「还没什么?」明晴摇了摇头,「母后可不是你那几个傻哥哥,被你几句话就哄得分不清南北。」她虽是这么说着,却笑得格外宠溺:「是什么宝贝,竟连母后都不给看?」 「……也不是什么宝贝。」墨子幽这才支支吾吾,不情不愿的伸出手,交出手心的红色耳坠。 第87页 「真漂亮。」明晴仔细观察着耳坠,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线。她端庄娴静的笑了起来,「和我们幽儿的气质倒是很配呢。」 明晴不置可否:「这是天朗的玩意儿?」 「嗯,在天朗京城看到的,喜欢就买下了。」 「呵呵,」明晴促狭地瞥了墨子幽一眼,多少有些嗔怪。「真真是学坏了,又骗母后?这种做工,定是出自天朗皇宫,京城的街边拿不出这种工艺。」 「哎呀母后,」心中的秘密被一一看破,墨子幽撒娇似地唤了一声,颇有些哀怨,「您可以去当判官了,怎的这般明察秋毫,刨根问底的。」 明晴被女儿的话逗笑了,知这玉坠定是谁人送的,女儿才会这般宝贝。也不再多问,柔了嗓音宠溺道:「这就不乐意了?你大了,母后也不想干扰你的生活,这不是你几个傻哥哥,说你有心事,但他们大老爷们又猜不透,这才派我来刺探情报。」 「......」墨子幽心下对哥哥们的八卦之心又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让母后好好看看你,半年未见了,可让母后想得厉害。」明晴端起墨子幽的脸颊,细细看了看,女儿绝美无暇的容颜令明晴骄傲,笑道:「幽儿又漂亮了。也不知道谁有这个幸运,能娶到我们幽儿。」 墨子幽闻言笑得苦涩,「母后您这是自卖自夸,一路上风尘僕僕,颠簸来回,女儿只怕还丑了三分。」 「怎么会,母后的幽儿永远是最漂亮的。」明晴笑着安慰道,拿起干的巾子,细细地为墨子幽擦拭着发上的水珠。 「此次回来,你心事重重,一定有话要对母后说,」明晴不显山不露水,笑得恬淡宁静。「母后就在这儿,陪你待一会儿。」 墨子幽眼神闪烁,张了张嘴角,又抿上了。 「怎的这般吞吞吐吐了?」 墨子幽凝神望着手中的红宝石耳坠。 「女儿自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后。」她犹豫地开口道,「母后,若是我不想嫁给朗康辙了,会如何?」 「怎么,」明晴笑得温柔,「你早先写信回来,要求你父皇暂缓与朗康辙的婚事,也是为得这个?」 墨子幽面带愁绪,缓缓道,「父皇钦定朗康辙为驸马人选。幽儿也一直以为,我会成为朗康辙的王妃,一起征服这天下。虽然谈不上喜欢,我却并不讨厌他。」 「只是,幽儿的心里如今却住进了另一个人,一个可能无法走上皇位的人。幽儿背负着西陵与天朗国主联姻的任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幽儿,」明晴认真了神色,「你可想清楚了?真的不喜欢康儿?」 见墨子幽沉默着,明晴耐心道,「国家之事,虽然是身为皇室人不可辜负的重担,但母后更希望你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能嫁给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西陵国力尚佳,还不至于用公主的人生去换取国家稳定,更何况,你是西陵唯一的公主!」 「母后。」墨子幽眼里涌上了泪水,一时感动,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明晴长嘆一声,搂着墨子幽安抚道:「你若是不喜欢康儿,那咱们便不嫁。你父皇与我,都认为你的幸福比国家朝政重要。」 「嗯。」墨子幽心中触动,眼眶发热。 「那么,是何方神圣,能骗走我们幽儿的心?」明晴见她脸颊仍有泪水,便转移了话题,调侃道。「母后对那个人倒是很好奇。」 墨子幽闻言扭开了脸,起身走到了房间另一边,背对着明晴,神色挣扎。 「怎么了?」 「母后有个办法,教你验证心中之人。」明晴温柔地笑着,「你且闭眼想像一下,假如此时你大婚了,每天早上醒来,想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假如此时洞房花烛了,你最希望揭开你头巾的人是谁?」 「你一想,便明白了自己的答案。若是一个人不反覆的问自己,从无穷尽的纷乱中理出最真实的想法,它就必然一辈子受错误决定所累。幽儿自小便冰雪聪明,母后相信你会作出正确的选择。」明晴给出过来人的建议,提醒着。 「母后,可是……」母后善解人意的话令墨子幽心潮起伏,她的感情再也无法桎梏。 「母后……可是,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墨子幽说着,回过头来,泪水从眼眶里掉落,她像一个木偶般失去了生机,立在那儿。绝美的脸颊晶莹剔透。 「我想了好久,好久好久……」墨子幽轻颤着,清丽的脸庞满是泪水,「回来的路途中,我一直反覆问自己,如何才能断了对她的感情,原以为只要见不到她了,便能恢復平静,可是我做不到,母后……幽儿做不到。」 「……每当想起余生要和其他人一起度过,我便觉得自己的心凉成了一片灰烬。可是如果每天第一眼见到的是她,不管她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是她,我便会发自内心地觉得快活。」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地面上,也砸在明晴的心头。「幽儿不孝,爱上了一个女人,可幽儿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请母后成全。」 墨子幽说着,深深地拜了下去。 明晴身形颤了颤,她优雅雍容的风华仍在,却顿失所有的从容,她骄傲的女儿何时这般放低过身段。「你快起来,母后且问你……说得是真的?」 「你爱上了女人?!」明晴眼中的光芒黯淡,语气急切,「不是个皇子吗?!她到底是谁?!」 第88页 「是琳姨的第二个孩子。朗康辙的……妹妹。一个假扮男儿的女王爷。」 「琳儿?」明晴全然没有听见,只听得一个「琳」字。一时似喜似悲,泪水涌出,滴落在手上。「这是真的吗?这便是报应吗?琳儿,我伤了你,幽儿又要被你的孩儿所伤?」 明晴踉跄了几步,许久,她勉强扶着梳妆柜道,「母后需要冷静一会儿,晚点时候,你来母后的寝宫,母后有话要对你说。」 墨子幽满脸泪痕,震惊得看着明晴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了。 她优雅端庄的母后,多年来雍容得体的母后,竟然也有这么憔悴落魄的一面吗? 「琳姨?报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2章 旧忆 踏着夜色,墨子幽轻轻迈进母后的寝宫。 皇后明晴屏退了所有僕从,寝宫里,宫灯投射出宫幔的垂影,显得格外寂静。 「母后?」「母后?」 她漫步在寝宫中,搜寻了一圈,终于在母后平时爱去的佛堂里找到了她。 明晴正跪坐在蒲团上,手中捧着一方薄木锦盒,细细的摩挲着。 墨子幽记得这个锦盒,里头是琳姨写给母后的信笺。这是七年前,朗康辙来西陵拜访时,一併带来的。 锦盒已陈旧了不少,显然是有人随身携带,磨掉了边角。 墨子幽安静的站在明晴身后,望着她略显沉痛的神色,一遍遍擦拭过薄木锦盒。她体贴的陪伴着,一声不吭。 「幽儿。」明晴开口道,她一身朴素的衣裙,褪去了华贵,却多了份疲惫。 「来了就坐下吧。」 墨子幽落座在母后身侧。抬头望去,眼前的几个牌位,有外祖父明大人,外祖母明夫人,另一个正是她所熟悉的琳姨——洛琳。 琳姨在母后心目中的地位,一直都非常重要。甚至,有时候重要得过分。明晴每年都会为琳姨擦拭牌位,把琳姨留下的物件用小盒子锁起来,放在橱柜里,谁也不准碰。 墨子幽从小就知道,琳姨是母后心里不可触碰的一角,但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此刻,她心头蓦地有一丝微弱的影子闪过,脑海里突然清晰了不少。 墨子幽耐心地等候着,她知道母后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说。 「你还记得,七年前在嘉隆城时,你问过母后一个问题吗?」明晴缓缓说道。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明晴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那时我回答你,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墨子幽神情恬淡,轻轻问道,「母后有喜欢的人吗?」 明晴柔和笑着,「傻丫头,母后可不是喜欢你的父皇。」 「父皇与母后的感情,向来是西陵的佳话。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墨子幽挂着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可幽儿想问得不是这个。」墨子幽眼眸清澈,看向明晴。 「那琳姨呢?母后喜欢琳姨吗?」 明晴脸色一白,愣住了,她攥紧了手头的薄木锦盒。 「母后让幽儿过来,不正是要和我说这些吗?」墨子幽柔和的语调传来,宛如洞察了一切般,点醒道。 明晴低头微笑,贤淑端庄,「母后有个故事要讲给你听,我和你琳姨的关系,岂是一句话说得清,道得明的。」 三十六年前,天朗宗元三十年,西北都护府。 风沙瀰漫,在粗粝的尘土中,几辆马车在卫兵的护送下缓缓前行。终于,宽阔的平原上,一座黄土的城墙,远远的从风沙中涌现。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一张小小的俏脸从马车里伸了出来,仔细看来,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娃,小脸没有长开,便已经有了极美的雏形。 「琳儿快看,前边那就是!」洛德清笑着回头,指着前方立在远处的宏伟城池。「你还记得书上是怎么讲轩辕城的吗?古时候,很多重大的战役,就发生在这里。」 「咦,这座城全是土做得?书上可没有写过。」洛琳抬着好奇的眼睛问道,一说话,嘴里又吞了沙子,她不由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洛德清笑起来,「喝点水吧。」说着,把羊皮做得水囊递了过去。「你再休息一会儿,很快我们就到了!」 马车走到这座厚重的城墙前边,终于停下了。城门口,一排人骑在马上,早已等候许久。 一个穿着铠甲,一副武官打扮的官员上前,向洛德清行礼。 「洛大人,等候多时了!欢迎来到西北都护府,我是副校尉洪达,以后,就多靠大人照顾了!」 洛德清摆摆手,「我是文官,都护府与郡守府不同,军务繁重,还得多仰仗洪大人巡防!」 「洛大人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朝政混乱,陛下听信谗言,洛大人也属无奈啊。」副校丞于思冕说道。 洛德清嘆了口气,几人正说着,忽然听见城门内马蹄声传来。 「朝政的事情,难有定数。好在这两年边关还算稳定,洛大人无需太操心。」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裘袄,从马上翻下来。他生得阔面方额,很是英伟。 「洛大人,这是我们西北首府轩辕城鼎鼎大名的首富——明先生,明先生一手操办西北的经商贸易,帮了都护府不少忙呢。」副校丞于思冕介绍道。 「明先生!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洛大人初来乍到,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我明某人提出来,只要是洛大人的事情,明某绝不含煳!」 第89页 「有劳明先生,」洛德清回头,将夫人和女儿从马车上带下来,「诸位大人,明先生,这是内人和小女洛琳。日后有劳大家照顾。」 洛琳听话的行了礼,倚在父亲身侧,抬头安静的观察着这群人。 明先生见了洛琳,红润的脸上顿时浮起喜色:「哈哈,我家刚好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平日里我出差在外,一走就是十来天,她总嚷嚷着没有玩伴。」 「洛大人,有机会常来我府上坐一坐,也好让孩子们一处玩耍。」 待在明府的客厅,洛琳只觉浑身不自在。她四周打量着,安静的躲在母亲旁边。 明先生为他们找了一件宅子安置下,就在明府旁边,洛德清很高兴,他与明先生一见如故,日常接触方便,正是自在。 「来,晴儿,」明先生拽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从厢房里出来。「见过洛大人。」 「见过洛大人。」小小的明晴扎着一对髮髻,不像洛琳衣着朴素,她穿得很是精緻体面。明晴乖巧的向洛德清问好,一双大眼睛可爱无比,呆呆的凝视着他身侧的小女孩。 「哈哈,让他们孩子去玩吧。」明先生鼓励道。 「琳儿,去吧。跟着妹妹一起,要照顾好她哦。」洛夫人提醒道。洛琳不情愿地被僕人送去了明小姐的房间。 「你喜欢这个吗?」明晴带着洛琳进了自己的房间,搬出了所有她收藏的玩意儿与零食。 洛琳摇了摇头。 「那这个呢?」明晴举起一盘果脯。 洛琳又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吗?」望着洛琳沉静的神色,明晴搓着小小的手,有些难过。 「这里一点也不好。房子都是土做的,路上全是尘土沙砾,天气干燥,食物也不好吃。」洛琳安静的说道,「我想念家里的粉墙黛瓦和山珍蔬果。」 小小的明晴睁大了眼睛,突然开始在口袋里翻找了起来,她掏了半天,掏出一个鲜嫩的苹果。「这个给你。」 「你从哪儿得来的?」洛琳眼睛亮了起来。 「爹爹带回来的,爹爹经常从外面带好吃的回来,你以后就来我家,我们一起玩好不好?」明晴期待地笑了起来。 「爹爹说,不能吃嗟来之食。我不能来,我要在家里习书。」洛琳犹豫地看了看苹果,扭开了脸。 「什么是嗟来之食呀?」明晴歪着脑袋,咬着食指问。 「嗟来之食……就是、就是……在别人家吃东西。」小小的洛琳想了半天,努力给出了一个解释。 明晴眨巴着眼睛,「那好吧,那下次,我们就去你家吃东西。」说着,她仿佛解决了什么难题,又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 洛琳望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她有一个圆嘟嘟的小脸,带着婴儿肥,笑起来像阳光一样温暖。 「好。」小小的洛琳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抿嘴笑起来,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时光飞逝,洛德清已经在担任西北都护六年了。 两个女孩朝夕相处,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即便已经成长为少女,两人依旧形影不离。整个轩辕城都知道,明小姐和洛小姐情同手足,走在一块儿,就像画里出来的美人儿。 「琳儿,琳儿!」少女明晴从外边熘进洛府来,她出落得明艷动人,朱唇贝齿,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如暖阳般灿烂。「快看快看!我得了什么!」 少女洛琳正在井边汲水洗砚台,闻声抬起了沉静的眼睛,她生得颇为貌美,眉眼有些冷清,唇瓣鲜明,五官美而透着倔强。正是一副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面容。 「晴儿。」见是明晴来了,沉静冷清的神情顿时化成一池温柔的春水,她含笑问道。「是什么?」 「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绸缎哦!」明晴笑盈盈道,「西北边可不好得!我选了最好看的几个图案,回头咱们一起做几套裙装,保证穿出去迷倒一群公子小厮!」 「你看,」明晴举起布匹,在身上比试比试,「好看吗?」 洛琳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轻笑了起来。「好看。」 「哦对了,这些布匹呀,都是布商家的刘公子特意给我们留的,他说,『洛小姐饱读诗书』,只要过年时肯给他写一副春联,他就心满意足了。」 见洛琳毫无所动,明晴拉住她的胳膊,摇了起来,「琳儿,你这般美丽,全轩辕城不知道有多少男子都在觊觎你呢!你可不要喜欢上谁,就把我给忘了呀!」 洛琳笑起来,眉眼间藏着一抹锐气,「不会的晴儿。我哪个男子都不要,就一直和你在一块儿,可好?」她略带宠溺道,一双眼睛里漾出无限温柔。 「你说得哦!琳儿你就只属于我!哈哈哈。」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迴响在院落里。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上一代还是有很多感慨,仿佛跟着角色过了半辈子一样。 第43章 少时欢 明晴十三岁时,副校尉洪达上门为长子提亲,其子举止粗鲁不说,还有酗酒的恶习。明先生碍于情面,没有拒绝。 为了逃婚,明晴与明先生大吵一架,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西北地域人种混杂,一向有胡作非为的马帮在轩辕城外游荡,明先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派了所有人在轩辕城周边搜寻。 洛琳也在其中,她比其他人更为忧心,她偷偷的熘出城,不休不眠地找了三天,直到失了马,丢了鞋,这才在一个傍晚,在戈壁滩上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明晴。 第90页 洛琳找到她时,明晴由于迷了路,又受了戈壁滩夜间的寒凉,正发着高烧,浑身发抖。 「琳儿?是你么?」憔悴的明晴含煳地说道。 「你怎的这么傻!」洛琳的关切溢于言表,她将大衣披在明晴身上,心疼地背起她来,循着星辰的方向,一步步向轩辕城方向走去。 走了整整一个晚上,不远处时常传来狼嚎兽鸣,洛琳抵御着寒冷与恐惧,坚定地向前走。第二天的朝阳升起时,洛琳终于在地平线尽头远远见到轩辕城的影子。 此时,她的体力已是几近耗尽。 明晴被刺眼的阳光照醒,虚弱地嘟囔着:「为什么要来找我。」 「你一个人突然跑出来,我实在担心不下。」洛琳露出疲惫的笑容,温柔道,「终于找到你了,真好。」说着,她脚下一软,原来不知何时,脚下早已被砂砾磨破,溢出丝丝鲜血。 苍白着唇瓣,明晴撑着最后一点意志,喃喃道,「琳儿,你先走吧,别管我了。」 「说什么傻话,」洛琳温柔却笃定地安慰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我带你回去,别着急。」洛琳咬牙爬起来,继续向前走。 明晴烧得煳涂,时清醒时恍惚,一路说着胡话。 洛琳强撑着意志,背着明晴,一步步在黄沙中前行,轩辕城看起来近,只有走起来才知道有多远,还要留意绕开马帮出没的地带。 「晴儿,撑住,很快咱们就到了。」明晴的唇瓣因高烧而干涩开裂,洛琳把水囊里最后一口水餵给她,鼓舞道。 「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好不好?」虚弱的昏迷前,明晴问道。 「好,我答应你。」髮丝垂挂在洛琳的额前,她显得有些狼狈,绝美的脸上却挂着甜蜜的笑意。「一辈子都不分开。」 …… 她俩是被一辆马车送回都护府的,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穿得很朴素,日常在几座城送酒的线上来回跑,体格结实,身形矫健。 少年拦住都护府的门卫,「有急事求见洛大人!」 最近轩辕城外时常有马帮出没,若是遇了歹人,后果不堪设想。洛德清派人到处寻找,都找不到洛琳与明晴,正是焦头烂额。 「洛大人,洛小姐和明小姐回来了!」 闻言,洛德清立时从府里冲出来,一眼望见马车上,两个疲惫不堪的女孩子,衣着虽沾了尘土,却完完整整依旧体面。 「爹。我们安然无恙回来了。」洛琳勉强撑到了现在,见安全抵达都护府,她微笑道,「晴儿,可不可以不要嫁给洪大人……」 「爹答应你,爹什么都答应你!」洛德清望着女儿,心头怜惜不已。 洛琳笑了起来,因脱力而晕了过去。 「快把她们送回府里,派人好生照看着!」洛德清吩咐道,一边是揪心而皱起的眉头,一边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回头,对上送酒少年坚毅而丰润的脸庞,「孩子,你帮了我的大忙,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少年茫然说道,「他们都叫我小昀。」 自明晴逃婚之事后,明先生再也不敢给女儿乱点鸳鸯谱,赔了好多礼,才送走了洪大人这尊瘟神。 洪大人倒不客气,立时把目标转移到洛琳身上,好在洛大人学聪明了,早就对外宣称,女儿还小,嫁人之事要再等一等。那日救了明晴和洛琳的少年,被洛大人收为了义子,留在身边习书认字,名曰洛昀。 一切都照常进行,得了自在的两个女孩子,关系越发密切,时常吃住都闹着要在一块儿。旁人常道她们闺阁友情深厚,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彼此之间,似乎比朋友多了点什么。 天朗宗元三十八年西北首府轩辕城 一转眼,两人已过二八年华,虽然气质类型不同,两人都出落得越发美艷。 这天是轩辕城一年一度的大型集会,两人牵着手,在街上游赏。 套了圈,猜了灯谜,评了诗会,两人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发掘着新鲜有趣的事物。 「小姐,小姐!」身后有个男人急匆匆的跟上来。 两人正好奇的回过头来,却听一声「哎呀」一声,那男人不知踩了什么,飞身扑进了路边一堆装残渣的编织篮子里。 男人立时窘迫地爬起来,拍了拍衣衫,使劲除着身上的碎屑。 「噗——」明晴登时就被这滑稽的画面逗笑了。 洛琳仔细看去,只见是个身材孱弱,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厚长衫,因为一路小跑而喘着气,身形不高大,看起来并不是北方人。 「两位小姐,小生失礼了。」年轻男人弯腰作揖道,「小生在路边,无意听见小姐对诗文的评价,着实喜欢,便冒昧跟了上来。还望有机会多多探讨。」 「咦,琳儿我们不是还要去看马戏吗?」明晴扭头问道,见那男子头上仍粘着菜叶,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一笑,极是顾盼生辉,令那年轻男人目不转睛。 洛琳点了点头,委婉拒绝道,「改日有机会,再与公子聊吧。」 孱弱的男子虽然长得白白净净,脑筋倒是转得很快,「这么巧,小生也正准备去看马戏,希望两位小姐不介意同行。」 「……」 年轻男人跟着洛琳与明晴走了一路,直到洛琳第三次提出,她们不愿再有人跟随时,男子才悻悻然离去。 第91页 「这个公子,脸皮倒是挺厚。」洛琳没好气地抱怨着。 「噗嗤。」明晴望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看起来倒也像个有教养的,怎么跟个书呆子似的,尽做些傻事。」 「琳儿你说,他是不是又是你的追求者之一?」明晴朝洛琳眨眼睛,拷问道。 洛琳深深看了明晴一眼,语气里隐隐有一丝埋怨,「他的话虽然向着我说,眼睛却一直钉在你身上。」她说着,心里产生了几分担忧。「也不知是何居心。」 「盯着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明晴全然没感受到洛琳的情绪变化。 洛琳望着明晴,意味深长道,「在我眼里,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那个公子很有眼光。」 「噗,琳儿嘴真甜!你要是个男子啊,我一定嫁给你!」明晴笑道。 洛琳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殿下,殿下!」一队僕从,终于追上了这个厚长衫的年轻男人。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殿下。」僕从的主管埋怨道。「驿站离这里远得很呢!」 「啊,也没什么,不过是路过街边,看到一位小姐的笑容着实动人,一不小心就跟着走远了。」 「真是的,咱们难得来一次天朗,殿下你就失踪了,吓得大家把大街小巷都跑遍了。」 「呵呵,我下次会注意的。」厚长衫的年轻男人笑得憨厚道。 第二日,明晴刚迈出院门,就见一个年轻男人立在自家门前。 「明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男人笑得很是腼腆,尽管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后,明晴觉得他多少有些傻气。 「是你?」明晴笑起来,「你又来做什么?不找琳儿聊诗文了吗?」 「小生……」男人支支吾吾道。「其实小生是为明小姐而来。」 「为了我?」明晴有些纳闷,追求琳儿的人她见得多了,追自己的,倒还真没有这般大胆的,哪有大清早就在人家门口拦截人家的?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明晴问道。 「小生,小生姓墨,名文泓。」男人说道,开心的解释着,「西陵人士,第一次来天朗,这厢有礼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未免太勤奋了些,一整天一整天的码字诶!(也就这两天吧,回头就顶着锅盖跑了hhh) 看着这对曾经最好的姐妹,一步步天各一方,就想起人生的无常。 话说,怎么天各一方我还没有想好……emmm,打滚撒娇 第44章 失去 洛琳拿着上次裱好的干花,来到明府门前。等了明晴许久,才等来明府总管的一句话,明小姐跟一位姓墨的公子出去散步了。 「晴儿和一位公子出去散步了?」洛琳很是惊讶。 「是啊。」明府总管留着一撮灰白的鬍子,慈眉善目道,「怎么了,洛小姐,我们家小姐没告诉你吗?她一向什么事都跟你说的。」 洛琳缓缓摇了摇头,一张冷清的面容更显疏离。 「那个公子姓墨?」洛琳问道,直觉便想起那天那个厚长衫的年轻男人。「可是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看起来有几分孱弱的外乡人?」 「啊,是的是的!就是那位。」总管回想了一下,连连点头。 「说话还带着口音呢,那位公子,近些日子每天都来府里找我们小姐,小姐总是墨公子、墨公子地唤他。」 洛琳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们两人竟这么熟了?为什么晴儿不告诉自己? 虽然晴儿的隐瞒,令她心里颇不痛快,洛琳更担心的却是那个墨公子。 「也不知是姓『莫』,还是『墨』?若是墨姓的话,可是西陵皇室才有的。」洛琳心下思忖,作为都护使洛德清的女儿,她对天下时事,了解得比明晴更清楚。 总觉得那个男人不一般。 虽然衣着与常人无异,观其举止气度,并不像寻常人物。一个南方人,贸然跑到这西北轩辕城来做什么?洛琳想着,更觉可疑。 晴儿单纯,对人没有提防,只怕这来歷不明的男人,没存什么好心思。 想到这里,她一秒也停不下来,「明管家,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洛琳一路找来,在一家茶馆里发现了正谈天说地的两人。 「哈哈哈,西陵原是一个这么有趣的地方吗?」明晴笑道,「有朝一日一定要去看看。」 墨文泓文质彬彬,带着宽厚的笑意,「明小姐如果来西陵,无论是嘉邺还是嘉隆,都请一定告知小生,小生好略尽地主之谊。」 「你果然是西陵人。」洛琳走上前来,盯着墨文泓,充满敌意。「墨公子这般身份,不应当与我等小女子往来过密吧?」 墨文泓愣住了,心下惊嘆这女子好生犀利,不仅生得冷清,连说话都藏着锋芒。 「琳儿?你怎么来了?」明晴见了洛琳很高兴,只是心头又多少有几分心虚。「一起坐下喝杯茶吧?」 洛琳瞥了明晴一眼,朝着墨文泓冷冷道:「不了。我有几句话要与墨公子说。」不苟言笑的脸上有几分威严,洛琳开诚布公道,「不管你意欲如何,希望墨公子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们不欢迎你。」 洛琳性子冷淡,对外人说话总是疏离得保持距离,唯有对明晴时,才会露出最温柔的那一面。 第92页 墨文泓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只得尴尬地一笑。 「我们走,晴儿。」洛琳上前拉起明晴的手,走了出去。 「可是,墨公子……」明晴回头,歉意地看了一眼立在桌旁的墨文泓,便跟着洛琳出了茶馆。 「琳儿,你那么对墨公子说话,态度未免太差了些。」两人走了百十米远,明晴有些难堪,便委婉提醒道。「他只不过约我出来喝个茶,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他从西陵来,人生地不熟,我便带他随处转转。」 洛琳闻声回头,松开明晴的手,冷清的面容上褪去寒霜,流露出点点温柔。「你真是这么想的?还是你只是在为他辩驳?」 明晴不疑有他,「辩驳什么?你莫不是因为他约我,却不约你,吃醋了吧?」 「我岂会吃他的醋?」洛琳轻嗤一声,「只怕他对你有心思。」见明晴茫然,洛琳美眸微敛,嘱咐道,「他来歷不明,与他相处还是谨慎些为好。」 「若他出自西陵的贵族人家,一方面咱们高攀不起,另一方面,也免得他把咱们当成是任人採撷的女子。」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明晴露出释然的笑容,眉眼弯弯,「放心吧琳儿,墨公子不是那种乱献殷勤的人。」 见明晴很是信任墨文泓,洛琳不知说什么好,只淡淡道。「但愿吧。」 其实,我倒宁愿他是个多情好色之徒……这样,或许他对你就没那么用心了。回去的路上,望着明晴雀跃的身影,洛琳在心中默念着,她的脸庞上是淡淡的愁绪。 茶馆里,墨文泓目送明洛两小姐走远,不由轻嘆一声。 他略通占星和相术,这也是他被明晴所吸引的原因。明晴就像一个热源,把周围的人紧紧聚拢在她身边,她热烈,活泼,这是註定富贵的命格,若是娶为妻子,定有利于邦定国安。 而这个洛小姐,美则美矣,只是过于冷清,锋芒太甚。一个过分美丽的女子过分刚强,并不是好事,只怕是命途多舛,红颜薄命。 两个月后的傍晚 墨文泓把明晴送回明府,立在府前许久都不走。 「明小姐,」他腼腆地笑了笑,「小生,三天后就要回西陵了。」 「你就要走了吗?」明晴神色忧愁,有些捨不得。墨公子虽然来自外乡,看起来也有几分单薄,说话却很有意思。两人相遇这些日子,很是合得来。 「在回西陵之前,小生有一事想请求。」 「什么事?」 「我想……我想,娶明小姐为妻,不知明小姐是否愿意答应?」墨文泓犹豫再三,认真说道。 明晴惊诧不已,一双明亮的眼睛扑闪着。 「小生在街上,第一眼见到小姐,便再也不能移目。明小姐的笑容,像温暖的阳光一般,照进了小生的心扉,和明小姐说话,总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只若是和明小姐在一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快。小生在天朗,唯一捨不得的就是明小姐,唯一想此生珍藏的,也是明小姐,这样说可能有些冒昧,但我发誓,这些都是肺腑之言。」 明晴第一次被人这样诚恳的表白,她红了脸颊,有些慌乱道:「你这书呆子,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才认识多久啊。」 「小生是孤儿,由姑母带大,家世清白,也算西陵世家,绝不会怠慢明小姐。」墨文泓开始老老实实地自报家门,「小生在天朗的时间有限,只怕错过了这个时机,就再也没有吐露心声的机会,明小姐若是犹豫,小生三天后再……」 「不可能的。」明晴打断了他的话,皱起了眉头,闷声道。 「为什么?」墨文泓愕然,脸垮了下来,仿佛被当头泼了冷水。 「别说是三天,便是三个月,我都不会和你走。」明晴敛着神色回答,「我不可能丢下父母,跟随你去西陵,何况,我还有重要的朋友在这里。」 墨文泓踟躇了片刻,显得有些失落。 他抬起清澈的眼睛,走近明晴道,「是我急切了些,忘了明小姐的苦衷。明小姐等我,我一定会再来天朗的!到时候,我一定登门向明先生提亲!」 明晴望着他眼中的坚定,一时心中微颤,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她低下头,扯着衣襟上的穗子,好缓解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忽然,只觉额头上一下温热抚过,原来是墨文泓探过脑袋,在自己额头上吻了一下。 明晴还来不及表达讶异,便见墨文泓脸色微红,笑了一下:「明小姐,再会!」说罢,他转身,快步走远。 「你……」明晴张了张嘴,羞红了脸,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她平復了情绪,目送墨文泓走远,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院落里,洛琳远远的立着,在光线的折射下看不清神情,只觉得冷得彻人。 「琳儿?」明晴叫道,一时手足无措,慌张地捏紧衣摆,又侷促地放下。 洛琳一步步走近,美丽的脸庞逐渐清晰,清冷的眉眼里夹杂着深重的哀伤。 「晴儿,你我约定的话,你都还记得吗?」洛琳以一种极为柔和的语调,隐忍着心痛问道,「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忘了吗?」 明晴纠结又焦急,眉头皱了又皱,「我记得……我拒绝他了!」 「可是你喜欢他,对吗?」洛琳反问道,想努力勾起一抹微笑,只是神情却更令人心碎,「你骗不了我,晴儿。」 第93页 她喜欢墨文泓吗?明晴问自己。是啊,她的确有对墨文泓心动,哪怕琳儿不高兴,她仍瞒着琳儿与墨文泓有交集。她不敢告诉琳儿,只因觉得对她不起。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看到琳儿这副绝望的样子,她只觉得心头剧痛,难以唿吸呢? 明晴抬起头,眼里有泪光闪烁。「琳儿,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洛琳打断道,她神色灰败,浑身冷得如坠冰窖,「我累了,想回去休息。」她说着,径直从明晴身旁走了过去,一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她都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掐指一算,下一章回忆杀应该就停了。 为什么这对cp写得比寅墨顺利多了??寅墨要加油啊,回头重聚就发糖。 第45章 后会无 洛琳回到府中,只见府里人行色匆匆,里里外外的奔波着。 洛大人正在指挥着小厮们把书柜从书房里搬出来。「都小心些啊,这里边可都是公函,缺了漏了,谁都担不起责任。」 洛琳走近洛德清身边,勉强打起精力,好奇地问:「爹,这是在干什么?」 「琳儿你可算回来了。」洛大人忙得团团转,一边指挥着,一边擦了把汗,对女儿说道,「今天一天都在明府?见到晴儿了吗?差人叫了你好几次。」 「……嗯。」洛琳神情黯淡,不愿再想那令人心痛的经过。她将目光转向了庭院中堆积的行李物件。「好好的,为什么要搬东西?」 「啊,因为有个惊喜要告诉你,我们要回京了!琳儿!」洛大人忙了一天,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今天早上,爹收到了职务调动涵!」 「什么?」洛琳一时愣怔,仿佛完全没有明白。「什么函?回哪里?」 「京城呀,」洛大人呵呵笑着,「傻啦?爹升官了,难道你想待在这里不回家了?也是,一眨眼都在西北都护府待了八年了,我的琳儿对这片戈壁沙漠,可是比京城还熟悉了,哈哈。」 相比洛德清的笑容满面,洛琳却是脸色苍白,如遭晴天霹雳。 「爹爹毕竟是京官,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轩辕城。早几年就说要调回去,一直没有动静。如今宗元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又想起你爹这批老臣了。哎,总算熬出了头啊。」 洛琳全然没有父亲洛德清那般的欣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洛琳整个儿都陷入了混乱。满脑子里那人娇俏的脸蛋,墨文泓清瘦的身影,爹爹欢喜的语调,僕人们搬东西的吆喝…… 「所以我们,要走了?」洛琳恍惚地一字一句问道。 「是的。朝廷催得急,我们路途遥远,必须得尽快出发。你赶紧收拾收拾,这周休沐时,我们就走。」洛德清吩咐道。 「这般仓促,女儿完全来不及准备,爹,这不行……」洛琳茫然地辩解着,逐渐意识到离开西北都护府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件确确实实即将发生的事情。她的内心充满了抗拒,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洛大人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女儿,他脸上的威严显现出毋庸置疑的笃定。 「琳儿。爹知道你与明家的女儿关系很要好。你们小女儿家,离别了难免难捨难分。但是,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拖沓,你赶紧利用这几天,跟街坊邻居们道个别,把该说的话,都说说完,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去吧。」洛德清说完,便撇下洛琳,又去忙了。 洛琳站在原地许久,倏忽笑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超脱了年龄的,仿佛洞穿了世事般的无奈。 「我还以为,等墨文泓走了,便能跟琳儿一直在一起,可原来,走得竟然是我自己。」她笑着,眼角有泪水滑落,只是她抬起头时,眼眶已然干涸。她洛琳,从来不会屈服于这无常的人生,她只相信自己的选择,只相信自己的努力。 谁也不能把我和琳儿分开,她心中想着,暗暗做了决定。 因为心结还没有化解,洛琳不敢去找明晴,怕见了她,心中只会更难过。谁料第三天,明夫人却找上了门。 明夫人妆容精緻,是个体面的女人,她一脸忧愁地走进洛府,「洛夫人,听说你们一家要回京,要离开西北都护府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谊下来,这一走,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呢!」明夫人感嘆道,「我们家老爷,和你们家洛大人,是难得的知交,这么多年互帮互助都下来了,真是捨不得你们走。」 洛夫人何尝不惦记着明家,也皱着眉头连连摇头。「夫人说得是,我原本也以为,后半辈子就安顿在这轩辕城了,谁知朝廷突然又想起了我们家的,他身为朝廷命官,不得不从啊。」说着,不免无奈地笑了笑。 明夫人点头,「对了,洛夫人,你们家琳儿呢?」 「怎么了,明夫人要见她?」洛夫人派了僕人去唤洛琳。 明夫人颇有些为难道:「是我们家闺女,听说琳儿要走啊,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这两天饭也不肯吃,真让人担心。她们两自小感情就好,晴儿是孩子心性,经不起离别就闹脾气呢。洛夫人,琳儿一向懂事,你让琳儿去劝劝她吧。」 …… …… 洛琳走近明晴的房间,窗帘紧闭着,若不是零星的抽噎声,她甚至看不出里面有人。 第94页 「晴儿,你哭什么?」洛琳站在门边的光线里,柔和着嗓音说道。 似乎早就预感到她会来,明晴并没有激动。她躲在昏暗的床榻一角,默默垂泪。 「……都要走了,还来什么。」明晴一边小声哭泣,一边赌气道。 「我不会走的。」 「可是,可是……洛大人……你走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明晴抽噎着,一时情绪失控,从角落里跑出来,扑进了洛琳的怀里。 「琳儿,我错了,你别走好不好?你别走!」明晴拽着洛琳的衣襟,久不撒手。「我谁都不喜欢了,只喜欢你!你别走,好不好?」 洛琳抚摸着她如瀑的长髮,轻声安慰道,「我说过,我不会走的。」 她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美丽的脸庞上满是笃定。「我会一辈子陪伴着你,一直和你在一起。」 「真的?」明晴脸上泪水涟涟,眼里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真的。」洛琳用力地点头,用了她所有的力气去许下这个诺言。 …… …… 洛府 「琳儿这孩子,这几天也不吵也不闹的,总感觉不太对劲。」出发前一天,洛德清望着规规矩矩收拾东西的洛琳,心底犯憷。「琳儿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她不想做得事情,谁都勉强不了她。明明不肯回京,她却表现得这么乖巧,定是有蹊跷。」 「昀儿,明天,你可得带人看好你妹妹,不准让她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洛昀犹豫了许久,点了点头。 …… …… 无法自由出行的洛琳,终究没有能实现她的诺言。她忘了,其实她并没有选择的机会。 启程之时,洛琳站在马车上,望着城门口站着的明晴,隔着好远好远,都能看见她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在风中擦拭泪水的身影。 「别忘了给我写信!」明晴朝着风沙,远远地唿唤道。她显得格外的夺目,哪怕隔了很远,都能在迷眼的风沙里看得一清二楚。「琳儿,我会给你写的!」 「晴儿!」洛琳心头大恸,她勐地意识到,不管父亲向她保证多少遍,这都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般心心相印的明晴了。 她心中不无悲凉,因此不顾一切地大声唿喊着。 「晴儿,我会来看你的!无论你去了哪里,无论我在何方,哪怕跋山涉水,哪怕千难万险,我都会找到你!等着我!」 「我们要一辈子,一辈子都在一起!」洛琳对着风沙喊道,直到嗓子变得嘶哑,直到泪水被风吹落,滴在车轮下的黄土上。 来的时候,她曾抱怨过这片一开口便能吞进黄沙的荒原,可走得时候,她多想永远、永远都不离开它。这里,有着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人生中,有那么多次离别,我们总安慰着自己,还会再见,可你永远不知道,相见与忘却,哪一个会先来,坚持与妥协,哪一个会胜出。 在物是人非的世界里,很多时候,一步走散,就是一辈子。 「你父皇两年后,又来了天朗,向我提亲。你外公答应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没过几年,你琳姨也成了天朗的皇贵妃。」 「再次相见时,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简简单单的模样。你琳姨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论才华与品行,皆不属于男子。我总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愿意被囚禁在天朗的皇宫里,终身侍奉一个不爱的人,她明明那么厌恶做男人的附庸。」明晴不无怜惜地说道。「她分明一点也不爱朗沐威。」 时光抹去了她的任性与顽皮,让她变得愈加沉静、端庄,也许是她潜意识里,想向心中之人的模样靠近。 墨子幽从故事中回过神来,摸了摸脸颊,不知何时,她竟已泪流满面。 她总觉得,她知道琳姨的理由。 「也许是,当了天朗的皇贵妃,就能与母后距离近一些吧。」墨子幽笑着解释,泪水又止不住溢出眼眶。「琳姨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甘愿一辈子都仰望着母后呢。」 明晴听了,竟笑起来,「倒确实是她的性子,她总是那么要强。幽儿竟比母后还了解她。」 说着,明晴突然扶住墨子幽,「借母后靠一下。」倚靠在女儿的肩膀上,明晴一时泪如泉涌。 「是我害了她。她是在来西陵的途中,遇到了沙帮才魂断荒原的。」 「琳儿这辈子,最不该遇见的,就是我。」明晴愧疚无比道,这句话仿佛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久到足以把人压垮,「我永远没办法,放过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累瘫…… 终于完结了这段过去的悲伤故事,真的很悲伤,连我自己都感动了。 写这篇时,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盗将行》…… 然后,这段过去,更新速度就会慢下来,嗯。 第46章 赴东南 「混蛋,混蛋!」 兰溢泽回府,见一只鹦鹉挂在门廊上,正是纳闷。「嘿,哪来的鹦鹉啊?小东西,长得挺别致。」 鹦鹉见他来了,踩着爪子在栏杆上踏步,扑棱着翅膀梳理羽毛。 「还挺机灵,瞧瞧这小小的冠,真可爱。」兰溢泽扒在鸟笼前,眉开眼笑。 「小可爱,你好吗?」她逗弄道。 「混蛋,混蛋!」鹦鹉张嘴,一串词彙跳出来。 「谁混蛋?你才混蛋!」 第95页 鹦鹉:「你混蛋,你混蛋!」 「嘿,我就不信了!谁的鹦鹉,这么欠管教,」兰溢泽四面看了看,把脸凑近鸟笼,「我告诉你啊,我不管你是谁的鹦鹉,落我手里了,我就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什么是鹦鹉的本分!」 「叫大爷!」 鹦鹉:「你混蛋,你混蛋!」 兰溢泽:「得啊大,一耶爷,大!爷!听见没?」 朗寅释回府,便见兰溢泽跟着门廊里鹦鹉大眼对小眼,正说着话呢。 「哟,唠嗑呢。」朗寅释戏嚯道,在水池边净了手,向兰溢泽打招唿。 「王爷回来了!正好,给你介绍这个小混蛋鹦鹉,」兰溢泽一边给鹦鹉餵吃的,一边头也不回道,「也不知道谁挂在门廊上的,就会说俩字,『混蛋』。」 「王爷我跟你申请个职务,从此以后,这个训练鹦鹉的任务,就交给我了,你放心,我一定把它教得像我一样能说会道。」 「行啊。」朗寅释笑道,「好好养,养得好了有赏。」嘴上这么说着,心中不免担忧,府里一个兰溢泽就够鸡飞狗跳了,两个的话,岂不是得吵死? 「养不好呢?」 「养不好,重重的罚,若是我回来时,发现它掉了一根羽毛,我就把你发配回边关戍边去。」朗寅释毫不马虎地回答。 「什么?这么严重?」兰溢泽瞪大了眼睛,「这什么宝贝鹦鹉,我这是请了尊大神回来吧,哎呀不行不行,我不养了。 朗寅释皱起眉头,正色道,「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兰溢泽我可告诉你,这鹦鹉,你养也得养,不养也得养。听明白了吗?」言语里是□□的威胁。 兰溢泽:「……,王爷,您学什么不好学兰溪,你简直是兰溪的翻版啊,天哪,我在王府活不下去了,王爷也不疼我了。」兰溢泽一通哭诉,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兇悍了。 朗寅释气笑,见兰溢泽一熘烟往府外跑,不由疑惑,「干嘛去?」 「我得出去拜师学艺去啊,千万别把这傻鸟给养死了。」兰溢泽把鹦鹉挺当回事儿的,话音没落,又跑了回来,收拾着拎着笼子一同带出了门。 「呵。」朗寅释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回了思行斋。 在思行斋还未坐定,便听见屋外瓦片上有轻微的声响。朗寅释略抬眉眼,就见窗前正对着的院墙后头,趴着一个脑袋,在屋嵴边上移动。 烨王府重新修缮院落时,朗寅释特意按行兵布阵的考虑,在每个点都做了设计,烨王府的屋顶是藏不住人的。但凡是匍匐在屋顶上的东西,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咳咳。」朗寅释眼中含笑,装作不知道,提起毛笔,练起书法来。 煊王府 「烨王殿下近来都在书房读书习字,并未出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齐旭端着一盘点心进来,关上暖阁的门,不急不缓地汇报导。 「嗯。」朗康辙盘腿坐在暖炉旁的卧榻上,正在休息。他放下手中的浓茶,「你先去吧,继续派人盯着。让他们都小心些,烨王行事谨慎,身手不凡,千万别偷鸡不着蚀把米。」朗康辙吩咐道,心中多少有些忌惮。 若是朗寅释知道自己这般提防他,怕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但是,既然要用他,就不得不防着些,万事也好有个准备。 朗康辙疑心重,尤其是右相意外身亡后,他更觉周遭危机四伏,日常出行都要武功极佳的近侍贴身跟随。 「右相身亡,他不见得清白,毕竟,他也是右相之死的获利者。」朗康辙说道,「我这个『弟弟』啊,有时候比太子还让人紧张。」 齐旭放好茶点,缓缓退至一边。「王爷放心,烨王身边二十四小时都安排着人监视着呢。有一点风吹草动,王爷都是最先知道的。」 「嗯。」朗康辙满意的点头。 「另外……」齐旭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道,「自右相身亡后,又是葬礼又是出殡,王妃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王爷是否考虑……稍稍安抚一下?」 朗康辙闻言「嘁」的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个安抚法?我是看在右相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娶了她,要不是墨儿懂事肯退让,她能当上煊王妃?做梦!墨儿还不嫌委屈,还委屈她了?」 齐旭绷着一张面皮,为难道:「虽是如此,但听下人说,王妃近来虚弱得很。若是王妃身体再出点差错,传出去可不好听啊。王爷就是过去看看,王妃心里恐怕也会好受些。」 朗康辙狭长的眼睛一眯,略一思考,不耐烦道,「派人送些补品过去。就说今晚本王去过夜,让她好好收拾一下,别再让我看到那哭唧唧的样子,心烦。」 「是。」齐旭顺从的退下了。 马车行了三五天后,转船又走了十来天,才到了东南地区。 一路上,干旱的田地逐渐变成水田,路上的牛车多了起来。空气越来越湿润,衣衫逐渐轻薄,连景色都秀丽起来。 下了船,朗寅释一行人在码头遇见了漕运总督郑其森。 「烨王殿下!萧大人!下官郑其森,奉命接待两位贵客,有请——!」郑其森是个发了福的中年男人,油光满面,看得出生活条件优渥。一双细小的眼睛,眯在缝里打量人,总觉得仿佛在算计着什么。 跟着郑其森的安排,他们来到了此次巡查的大本营漕运总督府。 第96页 总督府衙门不大,后花园倒是异常大方典雅,宽大的水面中有一个湖心亭,湖边有画舫和戏台,山丘林地包围在水边,还落座着一个荷香书院。 朗寅释和萧玄绩的住处,被安顿在湖边的楼上,风景甚为美好。两人白天办公,外出考察,晚上回来休息。郑其森将巡查大臣们的食宿安排得相当妥帖,完全挑不出毛病。 第五天的任务,是前往东南织造局核对帐目。 东南织造局主事郑其昆早已立在门前,笑得和善地等候着。 这两个兄弟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不过郑其昆年轻稍大,又秃了顶,相对好辨认些。 「烨王殿下,萧大人!所有的帐本都在这里,各位大人尽情查阅!」郑其昆挥了挥手,小厮们抬上来一排大箱子,每个箱子里都是满满的帐本。 「这些都是今年的帐目,各地收上来的进贡我们都有登记,大人们一天内怕是看不完,可能要分好些天,不过没关系,我让厨房给大家做了点心和茶水,供大人们随时取用!不能让公务累坏了,哈哈哈!」郑其昆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态度也相当和善,一副积极配合工作的样子。 「嗯。」朗寅释点头,望着身边一众僕从说道,「那么,两位郑大人,在我们工作期间,还望你们把这些僕人支开,我们好安静的工作。」 「啊……好,我这就让他们下去。」郑其昆一拍脑袋,笑眯眯道,「留着他们是想为各位大人添添茶水,方便满足各位大人的要求。」 「无碍,这些我们自己都做得来。」萧玄绩是个干瘪瘦弱的老头,但人却很精明能干。「有什么要求,我们会提出来的。在查帐期间,谁都不许离开这间屋子,所有的食物,由我们的人监督提供。」 「好好,好。」这严峻的阵仗让郑其昆忍不住擦了擦汗。 「另外,」朗寅释淡笑道,「既然是来核查帐目,郑大人应该不介意我们搜查下织造局吧?在查帐之前,也好免得帐目有所遗漏。」 「啊,不介意不介意,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嘛,殿下尽管搜查。」郑其昆脸上僵了僵,却又扬起了笑脸。郑其森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两个兄弟对视了一眼,恭敬的退下了。 「好,大家可以开始了!」萧玄绩一声令下,所有随行官员们都开始了工作。 穿行在东南织造局的院落,鹅卵石路上,郑氏兄弟的脸色都颇为难看。 「东西全部都检查过了吧?」郑其森小心翼翼问道。「如果让他们查出什么,别说是乌纱帽了,说不定脑袋都不保!东南织造局和漕运总督府,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哥你可得多多留心!」 「也没那么严重,重要的东西我都转移走了,根本不在局子里头。虽然他们来得急,好歹太子也给咱们通过气。该有的准备还是有的。」郑其昆一边解释,一边擦着额头的汗。 「要是是太子的人,都不必着急,可这次来得是朗寅释,是煊王那边的。煊王恨不得把我们连根拔起,好让太子下台。你看看他们今天这阵势,一个眼线都不让留,还要整个局里进行调查,我心难安啊。」郑其森说道。 郑其昆连连点头,「是啊。还有萧玄绩那个老傢伙,听说是皇上钦点的,谁不知道萧玄绩是个难啃的骨头?根本巴结不上。唉,总之,你我都小心些吧。」 「如果万一查出来了,怎么办?」郑其森提出了最坏的构想。 「最坏的情况,就是咱俩被革职抄家。这倒不怕,只要咱们不供出太子,太子就能保咱俩的命。等他登上皇位,一切都有机会。」郑其昆说着,两人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能把宫斗中的细节脑补得这么清晰……醉了。 好怕被锁。 疯狂更文后,作者君感到很疲软_(:_」∠)_ 第47章 使诈 一周的帐本看下来,只看得每个人都头晕眼花,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到了这天任务结束的时辰,随行官员们纷纷扔下帐本,站起来活动筋骨,「哎呀,累了一天了,我这手啊,都打算盘打发麻了。」 「听说今晚有红烧鸡爪,东南特色,多吃点,吃哪儿补哪儿。」身着官服的大臣们笑着调侃,向朗寅释打了招唿,陆续走出了大厅。 朗寅释也放下眼前的册子,捏了捏疲惫地眉间,这些天帐目翻查核对下来,部分帐目有个别缺页,页码是断续的,感觉不太对劲。 他将心中困惑与萧玄绩谈了,萧玄绩只一板一眼的回答,凡事必须要有切实的证据,不能仅凭猜测。 朗寅释又叫来郑氏兄弟问询,郑氏兄弟对此的解释道,由于进出入财务数额巨大,帐目本身经手多个人完成,偶尔记错了撕掉两页,也不奇怪。 对于这种理由,朗寅释纵使心有不服,也无话可说。 这天公务结束得早,他闲着无聊,便在东南织造局里逛逛。 东南织造局有一栋楼摆满了样品,在这里,可以看到东南地区的各式织造机器,各式布料、染料,还有织造工艺的方法讲解。 朗寅释浏览一番,觉得颇有趣味,出来时天色渐晚。 此处离后门较近,朗寅释便从织造局后门出去,想绕去繁华的街道上看看,听说这儿的夜市很是热闹,他自来了这里,天天忙碌,还没来得及见识。 第97页 织造局后门是一条僻静的小巷,青砖墙,石板路,几乎没什么人家,也没什么闲杂人等来往走动。 巷口有一家小小的烧饼铺,一个孩童正坐在门槛上啃着烧饼。她约莫五六岁大,蓬头垢面,衣衫破旧。见朗寅释衣着华贵,只瞪着一双傻傻的大眼睛看着她。 朗寅释见她生得可爱,不由蹲下来逗弄道:「小妹妹,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回头,呆呆地向昏暗的烧饼铺子里望了一眼,似乎在寻找父母的帮助,又看了看她,缓缓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吗?」朗寅释在腰间摸了摸,取下一个绣着五彩鸟雀的香囊。他将香囊递给小女孩,「这个给你。」 小女孩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图案,巴巴地盯着香囊,很是心动。她纠结地抬起头,望着朗寅释说道,「不可以跟叔叔伯伯说话。」童稚的声音,奶声奶气。 「嗯?」尽管被叫做叔叔很无奈,朗寅释仍是好奇地笑问,「为什么?」 「娘说,这里,」小女孩指了指织造府,「不可以和这里的叔叔伯伯说话,不然,会被山上的饿狼吃掉。」 朗寅释脸色微沉,还待再问,一个年轻妇人从烧饼铺子里匆匆钻出来,她在衣襟上擦了擦满是面粉的手,抱起了小女孩。「这位大人,我们打烊了,不卖了。」妇人向朗寅释行了礼,眼中带着防备,慌忙收拾起铺子。 「大姐,」见她神色紧张,朗寅释更觉有蹊跷,开口试探地问道。「织造府和你们之间有……你认得织造府的官员吗?」 「不认得不认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妇人闻言惶恐不已,瑟缩着就要撑起门板。 朗寅释一步上前,顶开门板。「等一等,我有话要问你。」 「啊啊——你要干什么?」妇人紧紧抱着小女孩,脸上带着恐惧,「我们只是小本生意人,当家的去后山拾柴火了,我们娘俩什么都不懂,这位大人,求你了,别问我们了。」 朗寅释望着妇人带着恐惧的脸,眼中复杂,她退后一步,缓和道,「别怕,我不是来给你们添麻烦的。」她将香囊递给趴在母亲肩上的小女孩,「这个香囊给你。」 小女孩茫然地接过香囊,一脸惊奇地仔细观察起来。 妇人见朗寅释行事彬彬有礼,一时也有些疑虑,却仍旧缩在屋子里面,将门板一块块竖起来。 「大姐,」站在青砖墙,石板路中央,朗寅释的脸映在落日的余晖里,神色温和而深沉。「有人关照过你们,不许跟织造府的官员说话,是吗?」 …… …… 「是谁?关照你的那个人,是谁?」 漕运总督府衙门 大堂两侧,一群官员神情严肃,正中央,是被羁押在地的织造局主事郑其昆。 「王爷,没有证据,贸然就抓我来,不像话吧?!」郑其昆有几分仓皇,却偏偏抬着下巴,硬着脖子道,「我可是皇上亲自任命的织造局主事!纵然是王爷,也没有权利无缘无故审理人!萧大人,您行事向来公正,可一定要帮下官说说话啊!」 萧玄绩默默的待在一旁,毫无所动。 「啪——」坐在正前方位置上,朗寅释手一挥,将十来本册子扔了下去。「胆大包天!看看你们的帐目!伪造数目如此巨大,还敢狡辩!」 郑其昆扫视了一眼帐本,白了脸色,却是忿忿不平道,「王爷一口一个伪造,可有证据?我郑其昆几十年来,忠心为国,日月可鑑!王爷如此诋毁我,郑其昆决不答应!」 「是吗?好一个忠心为国,日月可鑑。」朗寅释冷笑一声,「来人,把他带上来。」 侍卫们抬上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把他架在大堂中央的木架上。中年男人披散着头髮,显然是经歷过一番严刑拷打。郑其昆扭头一见,脸色大变。「怎么……怎么是你?!」此人正是东南织造局的督工,也是郑其森的亲信薛三。 「薛三?薛三!!」郑其昆怒吼道,「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哼哼着,口齿不清,已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郑主事,好好看看这是谁。」朗寅释有条不紊地问道,「等侍卫把你们的假帐运回来,人证物证俱在,本王再一条一条跟你清算!来人!给我拖下去,押入大牢!」 不等侍卫们上前,郑其昆已是大惊失色,他试图在大堂里找到弟弟郑其森的身影。既然薛三已经被抓住了,那…… 「找什么呢郑主事?」朗寅释凉凉道,一张俊秀的脸庞,气度非凡,在郑其昆眼中却如阎王般冷酷。「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郑其森大人也好免受些皮肉之苦,毕竟,只有活着,才能兄弟重逢。」 朗寅释慢悠悠道,言外之意郑其昆一清二楚,他不由浑身哆嗦,「……王爷,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朗寅释面冷如霜,「押下去!」 漕运总督府大牢 郑其森反覆提醒自己,跟太子有关的一切,坚决不能说。 这是他保命的稻草。 太子早已告诉过他们,一旦事发,按流程不出几天便会由地方巡抚来交接审理。只若熬过钦差大臣们的拷问,什么都不吐露,便可性命无忧。 可若是一旦泄露了什么,即便出得了这个大牢,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郑氏兄弟想得清楚,跟着太子才是唯一的计策。 第98页 「郑大人。」朗寅释坐在郑其森面前,已有半杯茶时间。「无论如何不能暴露幕后指使,你的态度很坚决啊?」 「身为朝廷命官,虽然勾结一气,贪腐无数,但根据天朗律例,也不过是革职抄家。而身为钦差大臣的本王,断然没有拿捏你们性命的权力。因此,只要咬住牙不松口,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郑其森眉眼一转,似乎是心中所想被猜到了,感到有些不安。 「你觉得『兄弟两畏罪自杀』这个假设怎么样?」朗寅释语气平和,缓缓道,「你们是太子的人,本王断然没有放过你们的可能。只若想让你们死,找个藉口,又有何难?」 「得不到本王想要的东西,你们谁也别想进入地方巡抚衙门。本王宁愿毁了你们,也不会成全太子。」朗寅释一一戳破他们的幻想。 郑其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意识到朗寅释手段的狠厉,言语里也带上了绝望。 「我们如今是案板上的鱼肉,说与不说都是死,不必威胁我们,没什么用。要动手就痛快点!」 「何必着急?」朗寅释的语气捉摸不透。「求死岂能这般容易?」 「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的精髓在于:责一保一。谁先交出太子的把柄,谁就是大义灭亲,将功赎罪的功臣(受保者)。而剩下那人,则会成为一个贪污受贿的阶下囚,因告密而将承受太子的报復(受责者)。三天之内,你和郑其昆之中,只有一人能胜出。」朗寅释一字一句,宛如魔咒般传达给郑其森。 「也不知道谁会赢,真是令人期待。想想你的妻子和儿女,他们会希望你做怎样的选择?对了,你永远也想像不到,一墙之隔的你哥郑其昆,会怎么选。」 「等你的答案。」带着冰冷的笑意,朗寅释起身,从容离去。 大牢里,郑其森双目通红,握紧了双拳。 朗寅释从大牢里出来,褪去脸上冰冷的笑意,只觉得心累,他深深松了口气。 萧玄绩立在大牢外,依旧板着一张严肃干瘪的脸。 「殿下,把郑氏兄弟分别关在不同的牢房,真的能套出真相?再迟几天,审理权就要交接给地方巡抚,如果真要彻查,就必须速战速决。」 带着一丝疲惫,朗寅释嘆了口气道,「萧大人说得是。难道还有比离间一对兄弟,更快获得背叛的办法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感觉自己在写恐怖故事。 碰巧……想运用一下博弈论的「囚徒困境」。 有问题明天再删改好了。 第48章 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先少发一点给大家先看着。小修了一下。  是夜,朗寅释聚集了一批官员,在漕运总督府的楼阁上挑灯夜阅文书。 他一边翻着近三年漕运下属各项事务的档案,如南粮北调,北盐南运,各处造船厂,仓储货品等等,一边把侍卫寻回来的帐本校对着查阅。 「果然,织造局的各处帐目,一旦和漕运的仓储运输挂钩,便会出现异常变动。织造局与漕运府暗中互通着巨额数量的银两。」朗寅释说着。 「帐本上的数字触目惊心,东南富庶,可东南每年收入的七成,竟都聚集在这地方织造府和漕运总督府里!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巡察御史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噤若寒蝉。 「根据上报给朝廷的数额来看,东南地区交纳的进贡只占年收入的三成,以此推算,这两府相加,有半个天朗那么富!」萧玄绩依旧冷静,不紧不慢。 东南官员这般为所欲为,由此可见,太子在背后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朗寅释开始起草上报朗沐威的奏摺,打算将东南巡查的事情上报给朝廷,如若能按计划般,撬开郑氏兄弟的口,此番定能让太子原形毕露! 正想着,「殿下!」侍卫在走廊上请示,「漕运总兵陈绪大人来了。」 大臣们纷纷抬起头看了过来。这个漕运总兵陈大人,前些日子押运一批货物赴京去了,这两天才回来。漕运府的主理人如今在押,便由他负责府中日常事务的管理。 「下官参见烨王殿下!各位大人!」陈绪进门,穿着一身甲袍,行了礼。「听闻各位大人连夜办公,下官特意让厨房做了茶点,请各位大人享用。」说着,一群侍女鱼贯而入,将装满点心的银盘一一放置在桌前,又为大家添了茶水。 「陈大人费心了。」朗寅释起身欢迎道,其他官员也放松了精神,离开座位休憩片刻。 陈绪慷慨道:「下官刚回到总督府,就听闻郑大人贪污的事情,作为漕运府的总兵,下官竟也没有发现这些事情,深感内疚。如今下官代理漕运府日常事务,一定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各位大人有什么需求,尽管向下官开口便是!」 「陈大人客气了,」萧玄绩道,「漕运府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你是这里的代理主事,我们自然当配合陈大人工作。」 众人又说了些客套话。 一时夜已深,朗寅释觉得公务也忙得差不多,便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了。 三更左右,一群黑影摸索着,被人放进了漕运总督府,在湖边几个起跳,逐渐靠近了大牢。 「太子果然明智,他不放心,就提前把郑氏兄弟视为弃子了。若是郑氏两人未犯事,自然安全无忧,若是犯事,便由我们来将他们灭口,免得泄露了机密让朗寅释抓住了把柄。」说话之人,正是这几天郑氏兄弟下狱后,刚刚接手总督府的漕运总兵——陈绪。 第99页 陈绪刚刚督运物资回府,在人前是一身清白的官员,旁人却不知,背地里他仍然是太子的下属。 「薛三,这次要不是你将郑其森的事情抖搂出来,我也没法子这么快当上总督府的一把手。你办事有功,事成之后,我必重重赏你。」陈绪念叨着,又吩咐道,「但太子也说了,朗寅释这一趟来东南,不可让他太舒坦,可得给他泼些脏水,让他灰熘熘的滚回京城。」 「怎么个泼脏水法?」旁边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厮,细看来,正是那日被带上大堂审问的薛三,旁人都以为薛三是屈打成招,不料他早有背叛之心。 陈绪不耐烦的说,「这不是很简单,萧玄绩是父皇青睐的重臣,我们杀了萧玄绩,看他回京怎么交代。」 「可是漕运府中出得事情,你是要担责任的。」薛三贼眉鼠眼,小心问道。 「嘁,你当我傻,自然是回程的路上,再派人想办法了。他惹了织造局和漕运府两众势力,离开了漕运府,他知道是谁报復的?能奈我何?」陈绪挥了挥手,大牢的门锁应声而落,身边的黑影涌进了牢房。 第二日正是天光乍起前的黑暗。 「大人!殿下!大事不好了!」天不亮,空气中还有着露水味道,侍卫长慌慌张张冲上楼来,灯笼的亮光叫醒了朗寅释和萧玄绩两人。 「何事如此慌张?」萧玄绩穿着一身睡袍从房间里出来。正对上朗寅释披着外袍站在走廊上。 「大人!殿下!属下有罪!望大人责罚!」侍卫长跪在地上,神色悲凉,大有祸到临头的觉悟。 朗寅释闻言色变,睡意顿消,「让开!」他说着,从楼下沖了下去。远远的大牢门口,一队侍卫打着火把立在道路两旁,见了他纷纷行礼。 萧玄绩纹丝不动,走廊的灯笼下,他干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萧玄绩严肃地盯着侍卫长道,「到底怎么了?」 「回萧大人,郑……郑氏兄弟,双双……自尽在牢房里了。」 「什么?!」萧玄绩的脸色由青变白。 「四更狱卒例行检查时,发现两人都已经断了气,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火把的光亮让阴暗的牢狱中灯火通明,侍卫长费解地指着墙壁。「脖子断了,墙壁上还有血迹,看样子两人确实是自尽。」 朗寅释立在狭窄的过道上,望着倒在茅草上已无声息的郑氏兄弟,下午的时候两人还能谈话争辩,此刻却已成僵冷的尸体。 朗寅释面色凝重,久久陷入了沉默。 「殿下——殿下,出了什么事了?」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陈绪扶着帽子,像是刚刚被人唤醒似的,小跑着进来。 朗寅释看了他一眼,走出了大牢。 ————————————————————————————————————————— 烧饼铺子门前,一个青年公子正陪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玩耍。 「娘,喝喝来了。」小女孩发出开心的笑声。「哈哈哈……」 「是哥哥,」年轻妇人从铺子里出来,笑了笑,纠正着女儿的口音,「多谢公子来照顾小店生意。」 「哪里,还要感谢你们,为我们提供了线索。」朗寅释温和一笑。 那日,若不是这位妇人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东南巡查便不可能找到突破口,很可能会无功而返。 妇人告诉她,织造府前些日子用板车运送了几个箱子离开。由于箱子搬运时不小心,几本册子散落了下来。妇人恰好无意间撞见。负责此事的督工薛三因此恼羞成怒,带人冲进了烧饼铺又抢又砸,打伤了她的丈夫,并威胁勒令他们保密。 织造府后门正对的巷子,平时没什么人,只有些老居民会路过。在后门运输一些来歷不明的东西,正是避人眼目。 朗寅释当机立断,派人捉了薛三,顺藤摸瓜,搜出一系列问题帐本。 「喝、喝。」小女孩噘着嘴,掀着鼻孔,努力重说了一遍,「喝喝!」 「……」 朗寅释笑了起来,虽然叫『哥哥』也名不符实,但总比『叔叔』好太多了。谁让一群中老年官员里,就她一个人十九岁呢。 女孩子果然还是在意别人的称唿,朗寅释也不例外。 「我们就要走了。」朗寅释取出银子,放在铺子的柜檯上。「这是上次五十张烧饼的钱,梅干菜味道很不错。」 「都是乡野的东西,上不得台面,大人们不嫌弃就好。」妇人客气的笑着,转身见了银子,不禁目瞪口呆,「不行不行,这太多了!」朗寅释给出了百倍的数额,年轻妇人连连摆手,「大人,我们虽然穷,但从来不拿不该拿的东西!我们是吃老实饭的,能过日子就行!」 「这些银两,自有用处。」朗寅释望了望对面的织造府,隔着围墙都能看到那华丽的建筑屋嵴。在这种地方,藏污纳垢是歷朝歷代的寻常事情。 「这儿并不安宁,大姐若想好好过日子,还是离开这里吧。」朗寅释言尽于此,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沖她微微一笑,转身走远。 「喝喝再见!」小女孩持着香囊,向朗寅释挥手道别。 漕运总督府门前,一列马车整装待发。 「烨王殿下,」陈绪毕恭毕敬道,「殿下与萧大人这么急着回京,下官也没有机会再为二位效劳,实在是遗憾。」 第100页 朗寅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郑氏兄弟既已畏罪自杀,罪名便已经落实。我们该拿的东西都已经拿到,就没有必要再耽搁了。」 萧玄绩在边上冷哼一声,脸色不善。「我等朝廷命官,身负要务,回京还要上奏陛下,和你们这些地方官员不一样。」 「哎,萧大人说得是,下官怎么能和大人们相比呢。我这就为大人们准备回京必须的物资。」陈绪点头奉迎着,似乎听不懂话外之音,「烨王殿下,回了京还望多多在煊王面前,为下官说上几句好话。」他为朗寅释牵来马匹,客气的送上马缰。 朗寅释笑了起来,接过马缰,「陈大人不必客气,受了陈大人这么多天的照顾,应该的。」他话虽如此说,眼底却仍旧冰凉。 「时候不早了,启程吧。」朗寅释挥手,所有的大臣骑着马匹紧随其后,整列马车缓缓前行。 第49章 江心逃 一路向着码头而去,萧玄绩朝着朗寅释道,「地方巡抚今日正式接过了郑氏兄弟二人的档案。此事虽已不再归我们所管,但关于郑氏兄弟在狱中自尽,老臣想问问殿下的意见。」 朗寅释坐在马上,似乎茫然出神一般,不在意道,「没什么好意外的,兴许他们自知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就一死了之了。他们倒是想得挺清楚,即便不自尽,本王也不会放过他们。」 「只是可惜了,本王想要的东西,还是没有得到。」 「……」萧玄绩瞥了一眼紧跟在两人身后的陈绪,面色沉沉,没有说话。 倒是陈绪,乐颠颠跟在后头,听了朗寅释的话,露出瞭然而窃喜的笑容。 马车行到路口,朗寅释停住了马,回过身来。这个路口是东南几条官道交汇之处,前方通往中州府,侧边拐入则通往北上的码头,那里,一条官家客船正等候着接送。 「陈大人,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朗寅释道。 陈绪左右看了看,「可是,这里还没有到码头……」见这条路正是一条大分叉口,他心下疑惑。他还想说点什么,见朗寅释面色坚定,一副坚决的送客态度,陈绪只得犹豫着,表达了许多惜别之情,带着一队人马走了。 见陈绪带人走远,朗寅释朝官员们道,「各位大人,萧大人会带着你们去往码头,乘船北上,不日抵达通州府。本王有事,会走大路在中州府逗留几日,随后在通州与大家会合。」 「在此道别了,萧大人,有劳了!」朗寅释说完,朝萧玄绩摆手行礼。 「殿下折煞老臣,这些都是老臣应当的。」萧玄绩应下,缓缓提醒,「殿下此行,多加小心,强龙难压地头蛇,那……我们便先启程了。」说完,带着众人和部分马车在路口改道,继续往码头而去。 朗寅释点了点头,剩下的队伍得了号令,继续沿着大路前行。 不远处,陈绪阴险的脸从大树后头露出来,冷哼一声。 「果然,叫我离开,是有计划要实行。」陈绪望着朗寅释那一批马车往大路上去,露出奸诈的笑容,「马车大都跟着朗寅释走,说明帐簿的箱子走大路。」 「薛三,」陈绪回头吩咐着,「派人去盯着,看看帐簿都走哪边,此处水路、陆路,都要四天才能出东南边界,你让他们盯紧了,一出东南界,我们就动手。这朗寅释也不知是真傻假傻,都传闻他武功高强,吓得我还不太敢硬着来。」 「可他今日偏偏要改道去中州府,撂下了萧老头儿,这可不是遂了我的意?等我们杀了萧老头儿,抹掉帐本,他便是立功不成,反遭罪!看他怎么空着手回去!」 「大人好谋略!到时候,什么烨王、煊王,都得丢尽了颜面,灰熘熘的躲起来!」薛三狗腿似的巴结上来,「看这些贵族重臣,天天在咱们府里人五人六的,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皇上眼前红人那点身份吗?」薛三骂骂咧咧,他挨了刑罚的折磨,满心仇怨。「得了势谁不猖狂?我巴不得他们有朝一日全受受这罪!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这副清高的嘴脸!」说着,又疼得龇牙咧嘴,摸着自己肿胀的脸颊。 陈绪见他这副滑稽的模样,哈哈大笑。「大树底下好乘凉!东南多年是太子的地盘,可不是他们能逞一时之凶的地儿!咱们皇上,最看不起没出息的人,护国大将军又如何?回了京还不是没了动静,跟在他哥后头,乖乖做个来东南跑腿的?你我都等着看吧,看皇上怎么对待他这无能的好儿子!」 东南码头 码头停着一艘宽敞的客船,客船外观大方朴素,内里布置周到,应有尽有,能容下二三十个人。侍卫已然站立在船舱四周守卫。 江风阵阵,吹动着客船的旗子,发出唿啦唿啦的响声。江水一波又一波拍打着船舱的外壁,带来江水的点点腥味儿。 萧玄绩立在甲板上,望着天色,停留了两个多时辰后,终于要启程了。他抬起手,向船夫示意开船。穿着一身短打,体格健壮船夫立刻利索地拉起下锚的绳索。 「萧大人!」正此时,岸边远远传来一个唿声,一个侍卫跑上甲板来。 「大人!烨王殿下派了辆马车,送了几个箱子过来,就停在下边呢!」侍卫禀报导。 萧玄绩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辆农户的马车,竹编的车厢,青蓝色碎花的布帘拦住了视线。一个僕从模样的人,正带着几个人搬着箱子。 第101页 萧玄绩干瘪的脸上又挤出一条条皱纹,神情严肃,许久没有说话。 「大人,我们检查过了,箱子里装得都是帐本,许是殿下不放心,想让您带着这些?您要是不放心我们再去检查一下?」侍卫一张憨厚的脸,解释着。 「不用了。」多瞧了船下的人几眼,萧玄绩脸色逐渐松弛下来,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让他们上来。去通知船夫开船吧,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好!」侍卫跑远,萧玄绩望着那辆马车,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嗯……」 北上的行程要慢一些,由于东南货物往来频繁,河道时常管制,过了六天,他们才将将驶出了东南地区的水域,进入中部地区广阔的江面。 一进入中部地区,往来的船只不多反少,广阔的江面上,远远看去便只有这么寥寥几艘大船,这般景象,倒让他们的船走得格外顺畅。 在沿途的小镇吃过晚餐,大臣们登船继续着行程。眼看天色渐晚,零星的灯火已然点亮,甲板上侍卫们的衣甲也逐渐映染了灯笼的红色光芒。 欣赏了一会儿江边的景色,萧玄绩便回了卧舱,随着波浪的摇盪,竟不小心打了个盹。他虽不至于老态龙钟,年纪也算大了,奔波理事本就辛苦,坐船也极易疲惫。 萧玄绩一觉醒来,只见月上中天,在江面投射冷清的影子,云层流动,月亮时隐时现,而两岸的远山,也因此一时明亮,一时是朦胧的暗影。他从卧舱里出来,在甲板上透透气,这才发现整艘船格外寂静,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甲板上的侍卫一个也不见了。他心下暗暗惊奇,转到船尾,只见地上几个侍从也都抱在一团瞌睡着。萧玄绩不由心生怒意,一张脸板得严严实实。「这些个当兵的,太不成规矩了!一没人看着就偷懒!」 他上前踢了踢抱成团的人,「所谓忠于职守,就是这个意思吗?你们真是一个字都没做到!朝廷每个月拨给你们的俸禄,难道是白供你们吃喝的!」 这一踢,几个侍从竟直直瘫倒在地上,见侍从们一动不动,萧玄绩这才察觉了不对劲,他伸手探了探,这些人竟然连一丝唿吸也没有! 心下勐惊,「啊——!」萧玄绩吓得连连倒退,刚退了两步,后脖颈寒气袭来,死亡的气息令他的心一时提到了心口,他来不及喊一声,重物笔直砸上了他的脑袋,他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身后,一个黑影站在月光下,发出诡谲的笑意。「呵呵,正满船舱找这个老傢伙呢,谁知他刚好跑出来了。」刺客说着,走到甲板边上,只见下头是一个小小的舢板,原来他是依靠舢板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客船。 刺客放了一个简易的烟花,沖天的烟花映照下,远处有一艘小船,开始缓缓向这里靠近。听到烟花的声音,又有两个黑影从船侧过来,天上的云层逐渐遮挡了月亮,甲板一时暗了下来。 「都解决了?」为首的刺客问道,剩下两个人点头确认,其中一人道,「都睡得死沉,死在梦里都不知道。」 「那些帐本可都还在?听薛三说,这船启程前,有一辆马车过来送了东西,料想八成是送了帐本。你们可有好好搜一搜?」 「搜了,那些箱子都在船舱里藏着呢。」 「好,你们,去那头撒些酒水点个火,我们把这船给烧了!」为首的刺客朝着两人道,「等接应的船来了,我们就撤。」 一人点了点头,向船尾跑去。 刺客首领打算检查下萧玄绩,看看是否还有气息,回头却见剩下那名刺客无动于衷的立在原地。 「跟你说话听不见吗?蠢货?!」云层遮住了月光,为首的刺客看不清这人的面孔,见那人一直沉默,他顿时恼怒不已,快步走上前,拎起那人的衣襟,「娘的,老子带你出来干这票大的,你给老子摆什么臭脸色?不听话,我让你一併死在这船上!」 正说着,月亮突然从云层里跳了出来,一时视线恢復了清晰,刺客首领定睛一看,不由吓了一跳,眼前此人哪里是他熟悉的手下,分明是个完全陌生的脸庞。 「我听得很清楚。」那人俊眉星目,眼眸深邃,宛如幽潭水,冷调子的月光打在他白皙的脸上,宛如流溢着银子般的光彩。 与长相完全不同的,却是他异常矫健凌厉的身手,一手袭上刺客首领的颈部,逼得刺客首领踉跄退后,刺客首领不甘示弱,手中匕首如蛇信子般划过朗寅释身前,月光下匕首透露着寒气彻骨的光芒,说时迟那时快,朗寅释身体侧开,已是一脚踩上刺客首领的膝盖,并旋即上前,就着他的胳膊轻轻一扭,刺客首领发出一声痛唿,匕首桌球掉落在地,这一下看似轻巧,其实已然卸了那刺客的胳膊,剧痛之下,刺客首领迅速后退躲避,可朗寅释已如鬼魅般来到他身后,一个肘击头部,刺客首领「嘭」得一声,沉重的摔倒在地上。 朗寅释解决了刺客首领,这才发现船那头的火光四起,浓烟密布,另一个刺客正持着匕首从他身后而来。朗寅释脚下一蹬栏杆,一个翻身躲开刺客的勐力袭击,刺客动作迅速,凭藉两人距离近,回身就将匕首捅向朗寅释,躲闪困难,朗寅释只得双手逆着刺客的方向持上匕首,缓了那匕首的力道,一个收腹扭身卸了匕首,撞开刺客,见刺客撞上了甲板的栏杆,朗寅释上前拎起他的双腿,径直扔下了甲板。 第102页 「扑通」一声,刺客落水,船舱下边溅起巨大的水花。 这一水花惊扰了正在靠近的小船,那艘小船不再靠近,而是向着反方向越驶越远。 但小船显然不是因为水花而离开,朗寅释扭头一看,只见整个客船的船头已经完全燃烧了起来,熊熊大火照亮了整片江面,客船的旗帜在火光中巍然独立。 热浪一波波袭来,散发着吞噬的力量,带着噼啪作响的木头燃烧声。 火光映照下,朗寅释急忙上前,将晕倒在地上的萧玄绩扛起来,「萧大人,坚持住!」见萧玄绩满头是血,朗寅释不知他生死,心中忧心不已,未等他将萧玄绩扛上来,许是船舱中的酒水被点燃了,「嘭!嘭嘭!」船舱中央突然炸开了,一鼓热浪扑来,船体动盪,朗寅释一个站立不安,带着萧玄绩一同撞上了栏杆。 朗寅释被狠狠撞上栏杆,一时疼得不轻。随着船体的分裂,歪斜的客船渐渐在往下沉。 无论如何,都留不得了。 朗寅释咬牙扛着萧玄绩,四处搜寻着,此处的江面上,空无一物,连零星的渔火都看不见。他们正处在江中心,若是没有依託,又没有救援,怕是危在旦夕。正是焦心,朗寅释一眼瞥见十几米开外,江面上漂浮的一个小舢板。那还是刺客留下的。 他眼前一亮有了主意,深吸了一口气,朗寅释笃定道,「萧大人,得罪了!」说着,他扶着萧玄绩,一鼓作气,跳进了冰冷的江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苦逼的小寅同志经常独自一人斗智斗勇…… 作者君深感歉疚,于是会努力加快进度,让七公主早日回来的!! 英勇的身姿什么的,当然还是要让喜欢的人看见,才觉得值得啊! 第50章 回京 三日后清晨中州府巡抚衙门 中州巡抚李思桐将都御史萧玄绩安置好,忧心忡忡地走进前厅。他昨夜才接到消息,派人寻回朗寅释与萧玄绩,已是一整晚没睡。 「烨王殿下,三日前我们已接到您派人运送的重要文函,并立刻遣人运送至京城,多亏您深谋远虑,东南贪腐的证据由陆路转移,才没有和客船一併沉在江中!若真是如此,此次东南巡查一无所获,圣上定然雷霆大怒!」李思桐为人亲和,在中州担任官员多年,广结人脉,颇受朗康辙信任。 「下官已将此事上报给煊王,煊王会派人沿途严加看管证据,贪腐证据确凿,烨王殿下不必再忧虑。」李思桐一边劝慰着,一边纠结地说道。 「只是此次钦差大臣出访东南,客船竟然突然失火,整个沉没在中州府水域!除了您与萧大人,诸位大臣中倖免之人寥寥!我已派人在沉没水域打捞,但……一过三日,生还机会怕是不多了,下官瞒不住这个消息,已经写好文书上报陛下。只怕,朝野又要震盪!」 朗寅释轻嘆一声,他披着保暖的外袍,放下了手中的热茶。不知萧玄绩的生死,一大早他就在前厅等候着,「此次东南出访,本王是主要负责人,沉船事故有本王的责任。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陈情皇上,尽量减少责罚。现在就看萧大人的安危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女僕匆匆从后院进来,「大人!萧大人醒了!」 朗寅释闻言从椅子上站起来,李思桐也很高兴。「太好了!只要萧大人安然无恙,能替殿下和下官说上两句,皇上怕是也会体谅的!」 从中州府巡抚衙门的后廊里绕去萧玄绩的客房。 一进门,只见这个精瘦干瘪的老头一身中衣,躺在床榻上,虽然头上包着纱布显得很滑稽,但一双精亮的眼睛,倒是依旧矍铄,看来身体已经恢復了不少。 见李思桐领着朗寅释进来,萧玄绩努力坐了起来。「殿下!李大人!」 「萧大人,感觉如何?」朗寅释问道。 萧玄绩不在意地摇头,「不过是头上有道口子,并无大碍。」 「萧大人,你受了伤,还是多休息为好,不必起身了。」李思桐关心道。 「殿下,」萧玄绩望着朗寅释,因失血而显出几分虚弱,他看起来有话要说。 严肃古板的脸上神色几经变幻,终是浮现一丝暖意,「老臣这条命,是殿下捡回来的吧。」 朗寅释顿了顿,没接话。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他平素不爱解释,恩怨不自辩。常被人误解为孤僻,朝堂上也一贯不温不火。实则他并非寡言之人,只是有些话,能懂的人自不必多说,不懂的人,说得多便错得多。面对萧玄绩,他仍旧习惯性保留。 萧玄绩脾气古怪,极善审时度势,是朗沐威非常器重的老臣之一。他虽倔,每每说话却鞭辟入里,直戳要害,朗寅释对他倒也有几分敬重之心。 萧玄绩动容道,「那日殿下派来一辆马车,说是送帐本,但老臣特意检查过,那些箱子里分明都是经史子集,根本不是帐本。倒是那送帐本的僕从,身形与殿下颇为相近,老臣料想殿下必然是有所规划,没有多问。现在想来,若不是殿下当时混上了船,老臣这条命,也活不到现在。」 「萧大人客气了,」朗寅释回答,「寅释与萧大人也算投缘,这一路合作都很顺利,照顾萧大人的安危,是寅释应当做的。」 萧玄绩闻言露出一个微笑,但由于他常年板着面皮,这个笑反倒有些僵硬。 第103页 「郑氏兄弟之死,总兵陈绪定有参与,他既接手了总督府,便只有他能顶风作案,进入大牢。只是老臣苦于没有证据,难以追责。殿下先前提议,分道将帐本送回京,想必也是对陈绪存了疑心吧?」 见他一语中的,朗寅释赞许的点头,「萧大人明察秋毫。其实郑氏兄弟的死,令本王大为震惊,这也同时给本王提了醒,周遭不安宁,回程须留意。」 「本王原本不确定陈绪的动作,只是为了归程的安全考虑,做了两手准备。让马车走大路,将帐本尽快送到中州府李大人手里,只因走水路,人都离不开这片水域,何况是帐本了。没想到留得这个心眼,无意间派了大用场。」 「殿下的谨慎,真令老臣刮目相看!调虎离山,暗度陈仓。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谋略,不愧于护国大将军的称号。」萧玄绩目光炯炯,喟嘆道。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容颜绝世,谋略惊人的琳妃是何等风华绝代,让朗沐威为之痴迷? 这个烨王,真是深得其母之精髓! 「萧大人谬赞了。说来惭愧,寅释也未曾料到会沉船。刺客趁着夜色上船,起初我并未发现,直到其中一个刺客摸进了卧舱,我才警觉醒来,一出门便见到您倒在甲板上。万幸得是,萧大人安然无恙,不然,寅释也不知该如何向父皇交代。」 萧玄绩不语,他自然知道,自己一死,朗寅释在朗沐威眼中,便无异于一个废物。不过既然已经死里逃生,更令他感兴趣的,还是朗寅释这个人。 萧玄绩的眼睛盯在镇定自若的朗寅释身上,以他多年的阅歷,目光如利刃般剖析着他。 此子眉眼深藏着厌倦,看来并不热衷于权势,按理说,不是争夺皇位的理想人物。但此子偏偏生得颇有贵气,状似木讷,实则头脑清醒有勇有谋。更为可贵的是,他并非没有锐气,只是一直在刻意收敛着,为了更好的圆融在朝堂上。 这一点上,比当年冷淡如水,又高傲如冰的琳妃更为高明。 若是有入世之人加以辅助,谁知此子未来会成就什么事业?他在朝堂上混迹了三十年,知道万事兴衰是难以掌控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越是在危难中,越是能让一柄剑,更快地打磨出鞘。 萧玄绩突然笑起来,「看来,老臣此番留得一命,是天意眷顾老臣,也是天意,在帮着烨王殿下啊。」 争夺皇位之人,与其方方面面都出众,不如少一个致命弱点来得巧。 这个烨王,似乎也深谙这个道理。 只若他再忍耐一阵,或许便会时来运转。 一个多月后,朗寅释和养好了伤势的萧玄绩等人回到了京城。 上报了此事后,萧玄绩充分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陈情利弊的能力,当众辩论,将中州沉船一事阐述得一清二楚,痛惜诸位大臣遭歹人谋害之余,揭露了东南地区势力勾结,暗中行刺朝廷命官的勾当。 萧玄绩的条分缕析令朗沐威十分信服。 派人审查了东南的贪腐帐本后,朗沐威认为烨王此次东南之行,尽职尽责,虽然沉船之事有疏忽,造成了朝廷的重大损失,但此乃地方势力膨胀的结果,并非他所能控制,因此功过相抵,赏了一处封地,以示器重。 而东南地区的全部官员,被撤换一空,由萧玄绩负责重新任命。朗沐威在朝堂上下达命令时,太子的脸都青了。 至此,东南之行顺利结束。 朗寅释从萧府回来,就见一群僕人在中庭围着什么东西看着,一个个抬着脑袋,像是有什么宝贝似的。 自从东南巡查后,许是救了萧玄绩一命,萧大人这个老头子就格外亲睐他,时常予以时事和人事的点拨,朗寅释深为感激,他正缺少一个朝堂上给以指导的前辈,因此私下认了萧玄绩为老师,时不时就去拜访一遭。 朗寅释挤进人群,在正中央看见了一只五彩斑斓的漂亮鹦鹉,几个月不见,这鹦鹉又肥了一圈,比他离开时大了不少。因此,笼子都换成了一个更大的。 说来也好笑,他回来时便发现,兰溢泽已经把这鸟打理得相当好了。 听兰溢泽这厮得意的炫耀说,自打鹦鹉受了他的调、教,学习能力突飞勐进。没过一个月就开始在中庭嘚吧嘚、嘚吧嘚,一天说个没完,跟相声似的,还能变着花样来。 朗寅释倒是觉得很新鲜,有时候他从这鹦鹉身旁走过,还能听见它蹦出几个新词。 可惜这鸟好话学不到,尽学些情绪丰富的语气词。 「你个倭瓜脑袋,你个倭瓜脑袋。」 「笨死啦!笨死啦!」 说得竟然都是兰溢泽教学失败时,气急败坏的词语。听得人是哭笑不得。 不过,不知为什么,这鹦鹉却成了府中的一宝,在僕人中人气非常高。 僕人闲下来都爱来看看它,由于鹦鹉羽毛颜色亮丽,还得到僕人起得新名,叫做八宝鸟。上工下工前,打招唿总要问一句:「看那八宝鸟了吗?」 「今天那八宝鸟还好吧?」僕人甲问。 「好着呢,可精神了。骂人都不带重样的!」僕人乙回答。 神奇之余,倒也为府中添了不少乐趣。 唯独朗寅释怨言颇深,她的思行斋就在中庭旁边,每每要处理公务,或看看书时,鹦鹉就在中庭破口大骂起来。 第104页 「你个倭瓜脑袋,你个倭瓜脑袋。」 「瞅你个傻样!瞅你个傻样!」 朗寅释从书房里探出一个脑袋,「把那鸟嘴给我闭上,吵死了!」 鹦鹉现学现卖:「吵死了,吵死了。」 「……」 因此,在朗寅释回来后的一周后,他派人把鸟笼从中庭移到了后院去,离书房越远越好。 在兰溢泽看来,这已经是王爷很大的让步了,毕竟,以王爷的性格,这多嘴的鸟儿没被丢出去,就算是万幸了。 何况,王爷每个月都拨好几两银子给她打理这鸟儿,吃得用得都是好的,瞧着傻鸟给肥的!连她这个军师,有时候见着这神气活现的鸟,都有点羡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七公主那只鹦鹉吗? 下章开始,大家就会见到七公主,剧情会变甜哦。这几章不写七公主,不是不想写,而是天朗到西陵要好几个月,为了符合真实的时间线。脑补七公主坐着直升飞机手持□□抵达天朗的画面hhh…… 第51章 归来 西陵嘉邺城皇宫 墨子幽清泠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几分无奈。 「六哥,你怎么把自己给摔骨折了?」立在墨子献的床榻前,墨子幽秀气的眉头微蹙,典雅清丽的脸上既有着同情,也有着戏嚯。她原本是有话想对墨子献说,没想到一进门就见自己哥哥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墨子献苦情地长嘆一声,屁股疼不好受。 「唉,还不是你几个大哥找我打马球,那杆子捣着我的脸了,我就摔了下来,这不就骨折了。」墨子献抱怨道,胖胖的脸上倒是没什么怨色,「摔哪儿不行,还摔着了屁股!这下好了,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卧床两个月。」 墨子幽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几个哥哥里头,只有墨子献的体型像蓬松的面团,倘若灵活些倒也不至于这般了。 「他们忒没良心,知道我摔伤了还去爬嘉邺塔了,回来还炫耀!欺负我一个病人,有什么乐趣,小七你可得评评理!」 「让六哥受委屈了,」墨子幽望着墨子献宽慰一笑,「你安心的养伤,我每天过来陪你坐一会儿,说说话。」 「哎,还是妹妹对我好!」听了墨子幽的话,墨子献脸上总算是有了几分喜色。 墨子幽不置可否,戏嚯的笑道,「等心芮嫂子过门了,就是媳妇儿好了。」 「那不成,」墨子献摇头,咧嘴笑,「媳妇才认识多少年,妹妹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一转眼,过了三个月 「今天先念到这里。」墨子幽放下手中的书。「今天正好是第一百天,感觉怎么样?」 她与墨子献自小就关系亲近。这段日子,她常常来给墨子献读一些奇闻异事。 墨子献努力撑着手,坐了起来,乐呵呵道。 「感觉好多了!能坐起来了,果然还是妹妹的功劳!」 「哪里,毕竟你是个灵活的胖子。」墨子幽似笑非笑,她安静地坐在床边,不急不躁,一双盈盈的笑眼充满灵秀之气,在纸窗透过的光线下,显得自然而美好。 墨子献头上掉下三根黑线,正待反驳,见妹妹这副不动声色的模样,比平时更柔和了三分,他突然心有灵犀地问道,「你,这是要走了?」 算算看,墨子幽回西陵也有半年之久,他揣摩着妹妹这藏着心绪的神色,大抵不会有错了。 「……嗯。」墨子幽顿了下,点了点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跟六哥道别。」 墨子献瞭然,「北边的天气如今也已转暖,行程正合适。你的心在那边,人回来也留不住,就去吧!下次回来,该是我成亲的时候了,到时候把他带上让六哥看看,不管是妹夫也好,还是妹媳儿也好,小七选得人,我都支持!」 「六哥……」听了墨子献这番话,墨子幽心中感动,一时语塞。她虽把事情告诉了墨子献,却并未期待什么支持,没想到墨子献主动提了出来。 「过来,」墨子献说道,敞开双手,给了墨子幽一个大大的拥抱,「不管别人怎么说,六哥一直站在你这边,咱们是一块儿长大的,当年琳姨也不只疼你一个人啊!」 本是感动的墨子幽,闻言却抬头抗议道,「琳姨分明只疼我,这是公认的事实,你们小时候又黑又丑,还天天打闹,有什么好疼的?!」 墨子献:「……」 西陵皇室,墨家的孩子性格普遍活泼,天真有余,功利心不足,和天朗的整个大环境完全不同。除了太子墨文聪善于国事外,其他几个哥哥都各有所好,无论是写诗作画,弹琴歌舞,跑马漾舟,他们精通的无非一个字——「玩」。 「小七,这一路去要多多照顾自己,要是那个臭小子还敢惹你生气,看四哥不剁了他!」墨文昱说道,站在嘉隆城门口,几个哥哥神色关心而不舍。 西陵皇子们倒是想一路把小七送到天朗,顺便看看天朗的姑娘,说不定勾搭个天朗公主回来什么的…… 可惜被皇后明晴果断否决,「送一个去还不够,都跑了去,是想排队做人质吗?你们以为天朗是自己家,能随便进进出出的?」一番话说得皇子们纷纷死了心。 「就是,他不知道我们小七有六个哥哥给她撑腰吗?别以为娶到小七,就不用过我们这关了,告诉他,以后的日子可不是这么好过的!」墨文冶不知走哪儿拿来一根狼牙棒,仿佛要教训未来的妹夫。 第105页 「.......」 刚回来那阵儿,是谁口口声声叫着反对?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一个个又都默认了,朗寅释可不一定受得了这几个哥哥的折磨。 「你们就这么想我嫁出去?」墨子幽含笑,半真半假的问道。 西陵皇子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们是怕你吃亏,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四哥墨文昱恨铁不成钢,「我就是男人,我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可猥琐了,小七你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墨子幽扑哧一笑,哪有人拿自己做反面教材的,「不会的四哥,你们都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理想夫君。」 她心中明白,世上并不缺好男人,只是她爱上的刚好是个女人罢了。 「也不知道哪路来的臭小子,撞了八辈子的好运,」墨文冶越说越不服气,「落在我手里,非给他好好上一课不可!」墨文冶平素爱舞刀弄棒,可惜是个三脚猫的功夫。 墨子幽好意提醒:「你们那花拳绣腿连我都打不过,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只若寻常能安分些,让父皇母后少操几分心,我便要好生感谢你们了!」 「哇,」哥哥们立时起闹起来,「还没嫁出去,就开始帮着外边说话了!这胳膊肘拐得!」虽是这么说,几人脸上却多少带着祝福的神色。小七喜欢的人,一定是个优秀的人,他们其实从来不怀疑这点。 墨子幽轻笑,心头一暖。想来还挺生气,她墨子幽在西陵总是被宠得最厉害的,似乎只在朗寅释面前,那人才会就事论事,四平八稳,完全没有额外偏向的可能。 那人,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每每想到这里,七公主便有些发愁。 在去往天朗的马车上,打开帘幕,道路两旁依旧种着郁郁葱葱的常绿树木。 墨子幽的神思飘得很远,远到下一秒仿佛就能见到那人似的。她与朗寅释订了一年之约,这一次去,便是给出答案。她并非突然做了这个决定。 那日,皇后寝宫里,母后语重心长地告诉她。 「幽儿,当你的人生走到母后这个阶段,你便会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更改。心头怀念的,却总是当初你给你温暖与美好的人。」 「青涩的年华里,能与你琳姨一起,是母后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 「我与你父皇,意外的结识,有幸的相遇相知,陪伴如今。可你琳姨,同样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有时候我们可以同时爱好几个人,可是只能选择与一个人在一起。」 「母后选择了为这世人接纳,且羡慕的一条路,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她。或许这是老天爷开得玩笑,让我没有作出的选择,交由你重新选择一次吧。」 …… …… 神思回来,墨子幽微嘆一声,喃喃道。「如果琳姨还在,如果她知道母后心底的想法,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带着这样一个故事,她突然觉得不再迷茫。 她并不是在为自己做选择,也同样背负着母后与琳姨心中的遗憾。那个幼时温柔对自己笑的女子,那如冷玉一般淡泊又孤傲倔强的女子。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难的事情,原来和一个人相守,要用尽一生的运气。 因此,我更不能轻易松开你的手。墨子幽将视线投向窗外,天空中一群大雁正在回归,传出声声雁鸣。 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绝不重蹈覆辙。 小寅,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我不生你的气了,不介意你的身份了。 我知道,你也一定有你的无奈。 等我到了天朗,我们就和好,好不好?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望着手中的红色耳坠。墨子幽心中暗暗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写七公主了,找点感觉。克制了好久才把宫斗推迟,虽然想赶剧情的进度,但也得调和大家的心情哈~~ 第52章 转机 后乐居是京城着名的会馆,许多天朗数一数二的人物都曾在这里加入过同乡会,结识同僚幕友,商谈国家大事。 被姿态绰约的女侍领着,走在通幽曲折的会馆小径上,沿途总能看到熟悉的脸庞。朗寅释从未来过这里,今日是受了朗康辙的邀请。观察着周围的人,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里才是真正进入天朗核心官员层的地方。若不是右相身亡,他逐渐被朗沐威看重,又受萧玄绩辅佐,他怕是没有机会来后乐居。 迈入一处宽敞的厢房,里头布置素雅古朴,朗康辙正领着一众亲信坐在圆桌前。这些人虽然未穿朝服,但细看来,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朗寅释手中虽已有一份名单,他仍没想到,原来这么多人都属于朗康辙的阵营。 「小释,你来了!」见他进来,朗康辙朝他挥手,「过来坐!」大臣们也纷纷向他问候。朗寅释一一回礼,大方地落座在朗康辙边上。 「好了,人到齐了,上菜吧!」朗康辙豪迈地吩咐道。话音未落,隔壁拉门便开了,女侍们端着玉盘,将一道道精緻可口的菜餚摆上桌面。 「原以为这次就能让太子原形毕露,没想到还是让他跑了!」朗康辙遗憾不已,怅惘嘆气,「郑氏兄弟被抢先一步灭了口,本王断然没想到,朗赫铭比我们想像得还要狡猾!」 「殿下不必心急,太子既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自然有几分手段。此次东南巡查,他又早有准备,我们想要有所突破,确实很难。」翰林大学士李智说。 第106页 「的确如此,只不过太子一路走来,并非靠人心,不过是地位在那里,让一群徒众攀附罢了,若说个人才华,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几分。」户部尚书彭博补充道,「太子进来行事激进,容易出纰漏,我们只若再多些耐心等一等,就一定能找到机会。」 众人都发表了意见,一个个颇有见解。朗寅释心下赞赏,若说朗赫铭那里是名利之徒,那朗康辙选人,可都是看脑子的。 他耐心观察了许久,终是开口道,「如今东南已不在太子的掌控,我们并不是一无所获。」他看向朗康辙,眼眸深邃,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诸位大臣说得都有道理,只是我却不同意这「耐心」两字,太子身上找不到切入点,换一个方向切入不就好了,何必死死盯在太子身上?」 一桌人闻言都抬头看向了朗寅释,眼里既有惊诧,又有怀疑,他们交头接耳起来,在他们看来,朗寅释的资歷仍旧不够,他们心中仍有两分轻视。但这个提议让他们既感兴趣,又不信任。 「哈哈!」倒是朗康辙大笑起来。朗寅释去了趟东南,拉近了与萧玄绩的关系,他为此很是高兴,不免要帮上几句。「诸位大臣不必怀疑,小释定有好主意!」 天朗宫廷后花园 下朝后,朗沐威召见了朗赫铭。 「知道今天叫你来干什么吗?」朗沐威负着手,站在锦鲤池边问道。侍女们撑着华盖,为朗沐威避着风寒。 「儿臣,不知。」朗赫铭生得一副小眼睛尖脸,他个子很高却身形瘦弱,弓着腰看起来很不协调。他小心翼翼地探视着朗沐威的神色。 「呵,你真不知?」朗沐威冷笑一声,回过头来。一身明黄的龙袍尊贵无比,他的神情依旧有着严厉,但却掩不住逐渐呈现出的老态。 「你不知道,就一直待在这里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走。」朗沐威语气平静而庄严沉重。 朗赫铭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朗沐威这一年来老了太多,每次见到他,都能看出他的疲惫。以往他发现了端倪,难免会大动肝火,如今他却仅仅轻描淡写的一提,只是,朗赫铭并没有感觉松口气,反而察觉到父皇言语下洞悉一切的麻木和冰冷。 「父皇!!」朗赫铭唤道,想要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他不确定朗沐威的意图,又怕揣摩错了方向。「儿臣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求父皇点明!」 闻言,朗沐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如刀削般硬朗的脸上,涌起分明的皱纹。 「……老四下了狱,康儿受了伤,右相突然死在马场,慧能被人从帝陵里放了出来,寅儿去东南查帐,又遭了埋伏……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可不少,唯独你却安然无恙。关于这些,你没有要对朕说得吗?」 朗赫铭哆嗦了起来,他明白了朗沐威的意思。 「父皇,您认为,我是这一切的策划者?!」听朗沐威缓缓的将这一年的事情联繫起来,朗赫铭脑子里仿佛惊雷顿显,他吓了一跳,立刻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三弟的伤,是老四安排的刺客,右相是意外身亡!七弟去东南巡查,恐怕是遭遇了郑氏兄弟的余党报復!萧大人已经惩处了他们,这些与儿臣都没有关系啊!儿臣岂会这般刻意的伤害自己的亲兄弟?父皇千万不要错怪了儿臣!」 「哦?」朗沐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吗?那你觉得这些事情,仅仅就看起来这么简单?」朗沐威含煳不明的语气令朗赫铭冷汗直下。 「……儿臣不知道,但儿臣说得,句句属实!」朗赫铭将头长贴地面,似乎朗沐威不相信,他就不起来似的。 朗沐威全然不为所动,冷眼看着朗赫铭匍匐的身影,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 「朕自你年少的时候起,就一直叮嘱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太子。你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看来全还给朕了。真相是什么,你心里清楚。朕且告诫你一句,『适可而止』,不要逼着朕对你不留情面!」说罢,朗沐威崩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带着随行的公公和侍女们,挥袖而去。 东郊太子的别业午后前厅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朗赫铭愤怒地将桌子上的东西砸向跪在地上的人,「你、你、还有你!都是怎么给孤说的?!万无一失,狗屁?!」 太子的身前,跪着一排已被调任的东南官员,一个个垂头耷脑宛如丧家之犬。 尹公公好言安慰道,「殿下,消消气啊,为一群废物生气可不值得,废物是没用了,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他虽是在调和关系,语气里却有着同样的鄙夷,显得阴阳怪气。 「孤那么相信陈绪,这个蠢货!那帐本一路马车送去中州府,朗寅释甚至都不在马车上!竟然连个小小的帐本都毁不了!就这点本事,还自命不凡,私做主张跑去刺杀萧玄绩!萧玄绩岂是你们这些人动得了的?!你们这群废物!!」 「是臣等无能!是臣等没用!」东南巡抚谭敏扇了自己一耳光,哭丧着脸道,「我们都是跟着您十几年的官员了,如今萧大人正要拿我们是问呢!殿下,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是啊殿下,我们都是您的老下属……」有个官员紧紧抱着朗赫铭的靴子。「臣等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没了官职啊……」 第107页 「滚开!」太子一脚狠狠踢开了贴过来的下属,「你们还有脸来求孤?养了你们这群蠢货,朗寅释没陷害成,还得罪了萧玄绩!」 「低调行事!孤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你们把船都沉了!你们以为父皇是傻子吗?他不知道东南是我的势力吗?!他不知道跟老三老七斗得人,是我吗?他让萧玄绩撤换官员,就是在给孤看!孤现在自身都难保了!」朗赫铭狂怒道,一边吼着,一边浑身发颤。 「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现在就滚!」太子大骂道。 一番歇斯底里赶走了官员,朗赫铭坐在位置上,目光呆滞,瑟瑟发抖着。 「殿下?殿下?」尹公公上前给他披了条毯子,「您这是怎么了?」 朗赫铭战战兢兢,眼神呆滞,充斥着一种惶恐,「父皇……父皇定是已经察觉了。」 「察觉什么?」尹公公疑惑不解,「殿下,您可别自己吓自己啊!」 「不,不,他一定是察觉了!这群蠢货,就这样把孤推上了风尖浪口!」朗赫铭瑟缩而狂躁,「孤要杀了他们!他们害了孤!」 尹公公慌了神,「殿下,您怎么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昨晚……那群官员向孤託了个梦,问孤为什么要沉他们的船,害得他们亡魂无处可去,他们说会来讨命,孤会不得好死……」朗赫铭哆嗦个不已,双眼中满是恐惧,浑身都僵硬的缩成一团。「今日父皇、父皇就给了孤警告,他看孤的眼神就不对……」 见状,尹公公也慌了起来,「殿下!您清醒一点啊!託梦什么的都是迷信,老奴这就去给您烧香!让大师来超度这些大臣!您会没事的!」 「不,不行,父皇已经知道了,太明显了……把柄太明显了,没有机会了!滚!你们都是要来害我!你们这群蠢货,孤早晚会被你们害死!」朗赫铭胆战心惊的怒吼,一脚将尹公公踢了一个踉跄,轰出门去。 尹公公头疼不已,出了前厅还能听到太子在里面咆哮,倾零哐啷的砸东西,伴随着花瓶的碎裂声。他一面差人去寻太医,一面派人去请佛寺道观的大师来。 「嗨,这个太子啊,哪里是谨慎,分明是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跟他那早逝的母妃似的,疑神疑鬼,受了点刺激就疯癫……难怪以前六皇子说他没出息。」 「我得赶紧去找六皇子和九皇子,把太子的情况告诉他们……」匆匆行走在别业里的尹公公满肚子牢骚,心下抱怨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寅墨要相见了。 宫斗不能停,速派太子领便当。 第53章 重遇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秋天。 东南巡查归来,在朗沐威的授意下,朗寅释在京中的地位逐渐稳固,也有了自己的话语权。烨王府仍旧一如往日般井然有序,唯独变化的是,王府又多了一个得力助手湛凝。 兰溢泽很器重她,时常派她跟在朗寅释身边听从调遣。 这日清晨,兰溢泽站在后院,拿着吃食,一点点餵着鹦鹉。 「王爷,自从你从东南回来,这半年府里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你看,不如把湛凝叫进府里来帮忙?」兰溢泽提议道,「她在阁里锻鍊了这么久,各方面都很稳当,我觉得她适合进府里,为王爷分分忧。」 站在晨光里,逗弄着憨态可掬地鹦鹉,朗寅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袭洁净的长衫,显得清爽舒适。 他点头肯定道,「也好,她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一个人住在外边也不安全。」 兰溢泽闻言很是高兴,和暖的天气令她心情大好,前些日子天气变凉,今日却突然转了暖,阳光明媚,正是惬意。 「眼看着这也快一年了……」 蓦地想到了什么,兰溢泽朝身边报臂而立的朗寅释道,「王爷,我记得七公主说过,一年后给你答覆,这不就快一年了吗?怎么一直没听到她的消息?」 朗寅释闻言一愣,没有回话。 墨子幽自回西陵后,便音讯全无。 虽然她走了很久,但留在心底的那个影子,却总无法被他人替代。 「这只鹦鹉,其实也是七公主的吧?」兰溢泽揶揄道,「我昨儿听人说了,这鹦鹉是从清竹苑拿回来的,难怪你这么上心……」兰溢泽乐呵呵冲着鹦鹉教育道,「公主公主,王爷喜欢你!你可一定要回天朗啊!我们都等你呢!」 「公主公主!」鹦鹉学得很快,用粗粗地嗓门模仿着,「喜欢泥!喜欢泥!」 朗寅释闻言不由有些许窘迫,朝着小鹦鹉道,「闭、嘴!」 「兰溢泽,你都教点什么东西?」朗寅释皱着眉瞪了兰溢泽一眼。 「实话呀,」兰溢泽不假思索道,「喜欢是需要表达的,别说七公主现在是不在,便是她在,您敢跟她表达心意吗?若是不敢,她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王爷一遇上七公主,就变得犹犹豫豫的,特别像个娘们儿!」她一时脱口而出。 朗寅释:「……」 小鹦鹉:「……」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被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吓到了的兰溢泽捂住了嘴巴,「本来……本来咱们也不是个爷们……呵呵,娘们儿其实挺好的,我也是娘们儿……」 完了,越描越黑。兰溢泽的内心在哭泣。 第108页 凉飕飕的视线在兰溢泽脸上扫过,朗寅释淡定宣布:「你这个月俸禄没了,下个月减半。」说罢,回了思行斋。 「哎?王爷!不带这么狠的,我还得攒钱给兰溪买礼物呢!」兰溢泽一时哭丧了脸,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叫苦连天。「王爷!给条生路啊!」 见朗寅释飘然远去,兰溢泽无可奈何地回头骂道:「都怪你,傻鸟!」 「闭嘴,赔钱娘们儿!」小鹦鹉利索地回怼。 「……??」 湛凝行事麻熘,很快便在府里得到了一个人人赞誉的位置。 湛凝进了府,朗寅释倒的确觉得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去马厩,给自己多年的伙伴黑鬃骏马刷洗皮毛。湛凝会在一旁颇为贴心的打好要用的水。 他找兰溪拿换季的衣物,湛凝便会捧着一摞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从后院进来,「殿下,这些衣服都已经洗干净了。」 每次应酬晚归,无论多晚,湛凝都会端坐在前厅里,不停的温着一壶醒酒的茶。 …… 这种细心的照顾,虽是暖心。可她独自生活惯了,又多少有些不习惯。 朗寅释好声好气地告诉她,「湛姑娘,你虽住在王府,却并不是一个僕人,没必要对本王鞍前马后。本王独自行事惯了,出行都很随意,你不必一直等着。」 他本意是不愿湛凝太辛苦,可这话一说,反倒是自己说错了。 湛凝闻言垂下了头,很是犹豫,「湛凝……只是想为王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感觉不被需要,她显得有些难过,便瑟缩着打算退下。 朗寅释见状不忍,便缓和道,「这样吧,本王这两日正要去丽人坊查九皇子的事情,不如湛姑娘你跟着我一道去。」 湛凝闻言,一时容光焕发,清冷的脸上也有了一分淡笑。「太好了!湛凝愿意为王爷效劳!」 「……主子,您去哪儿了?」湛凝从丽人坊里挤出来。 今日正是天朗佳节,丽人坊中人满为患。进了贵宾席,两杯酒下肚,九皇子却迟迟不现身。湛凝正是疑惑,一回头就见不到朗寅释的身影,费了好大的劲寻找,才发现她正立在门口张望。 「怎么了,王……主子?」湛凝好奇的望着朗寅释。 「没什么。」朗寅释不确定的应和道,他乔装改扮了一番,穿得华贵无比,嘴上贴着一簇小鬍子,看起来像一个京城富贾。「好像看见了熟悉的人。」 难道是她眼花了吗?在二楼的雅座里向楼下大厅一瞥,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紫金色的衣角,除了是她外,还有别人吗? 我该不是太久没见她,又喝了些酒,就出现了幻觉吧?朗寅释疑惑不解地摸了摸脑袋。 听闻西陵六皇子就快大婚,料想墨子幽此刻也不会离开。 朗寅释不由自嘲一声。岂能事事都如人所愿? 他转身打算回去,一回头,便觉得有视线投了过来。习武之人最为敏感,朗寅释一个迈步从阁里跃出,立在丽人坊门外的街道上,四周观察着。 有人不久前来过这里。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丝熟悉的甜香。 往来皆是衣冠楚楚的贵客,完全不见可疑的踪迹。 朗寅释深深嘆了口气,试图清醒一些。 「王爷,你怎么出了一头的汗?可是里头太热了?」湛凝紧跟在后头,见状拿出了帕子,在朗寅释鬓角处轻轻地擦拭着。「若是王爷热了,可将外衫脱下,我帮您拿着。」湛凝体贴的嗓音,从身边传来。 完全没料到她会这般自然的抬手,顺理成章的为自己擦汗,朗寅释心头一震。 自母妃去世后,再未有人以这般亲昵的举动对她,她因担心身份被戳穿,也极为重视距离感。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令她一时触动,竟有两分恍惚。 朗寅释缓了神,拉住湛凝的手臂以示拒绝,「没关系湛姑娘,我自己来吧。」说着,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 「若无他事,王爷我们还是进去吧?九皇子说不定已经到了。」湛凝瞧着丽人坊,提醒道。 「好。」朗寅释正欲答应,视线边缘突然有一个身影闪过。 果然,那人怕是还没走! 她勐地回头,一个紫金色衣角消失在路口,再凝神一看,分明空无一物。 「你先回去。」朗寅释目光如电,吩咐着,「我去去就回。」说罢飞速跟了过去。 墨子幽拐进了一条街道,心绪不宁,有些头晕目眩。 她初回天朗,落脚在驿站,尚未通报给朝廷。 只是一进京城,空气里便像飘浮着那人的气息。她心中实在思念得紧,便打听了消息,悄悄跟着朗寅释来了丽人坊。 一眼便从人群中辨认出朗寅释来,贴着小鬍子,衣着像个暴发户,倒也有几分可笑。只是她万万没料到,时隔一年后再次见面,便看见一个女子悉心地为她擦汗,而那人非但没有拒绝,还拉住了对方的手。 看那女子的情态和熟稔的举措,也知道两人定是相处了有一段时间。 墨子幽一时如鲠在喉,酝酿了许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心中五味杂陈,又酸又涩。 好啊朗寅释,知你仪表堂堂,不缺人喜欢,可你难道忘了你女子的身份?既身为女子,难道不该遵循本分,怎么能随意撩拨他人?! 第109页 本宫一走,你便有了新欢,本宫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你既与本宫走得近,又何必和他人厮混在一起?本宫真是傻,为了你千里迢迢跑到天朗! 墨子幽心中怒意横生,她将红宝石耳坠拿出,气恨地扔给了路边的乞丐,「送给你了,拿去换银子吧。」她冷若冰霜的神色,吓得那乞丐眼巴巴地捡了起来,半天都不敢动弹。 原本定下这一年之约,是想给她机会,没想到朗寅释这货根本没把约定当回事。 「就知道本宫是一厢情愿,从最开始就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本宫……所以才总是那么淡定……」 墨子幽这么想着,眼角已是有泪要滑落,心头冰凉一片。她挣扎了那么久,朗寅释却像是早就忘了她似的,开始了新的生活。那她所有的辗转反侧,纠结抗争,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见异思迁的大猪蹄子!」墨子幽怒道。 「七公主。」突然,身后熟悉的声线传来,「果然是你!」 语气里带着欣喜、难以置信,和一丝极大的悸动。 简直像做梦一样。朗寅释眼里满是兴奋,她完全是凭着一点直觉,在追着这抹紫金的衣角,没想到真的看到了心中念念不忘的人。 光是看到她那纤长清瘦的背影,都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心中有一个盒子,只有这人才能打开那个盒子,把里头的快乐和幸福释放出来。 「噢,你刚才说谁是大猪蹄子?」 「……」 墨子幽愣在了原地,难堪不已,百感交集。她生平第一次也有了想躲开的念头,却一步也动不了,只得低了头,不让人看清她的神色。 朗寅释快步向墨子幽走去,「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朗寅释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她努力维持着镇定。 只有再次看见这心心念念的人,她才勐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想念她,她心中是有多大的一部分,紧紧被眼前这人占据着。 朗寅释看着墨子幽,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刚才在丽人坊里的可是七公主?难道,七公主有事找本王?」朗寅释含笑问道,眼里满是温柔。既然一年之约她如期出现,是不是代表原谅了自己呢?朗寅释猜测着。 墨子幽沉着脸色,半晌道,「朗寅释,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墨子幽冷着脸,缓缓回头,冰冷的视线扫过朗寅释的脸庞。 一年没见了,她还是烙在心里的模样,和过去每一个时间一样,总是令她心动。那俊逸白皙的容颜,那深邃摄人的眼睛,洁净的气质一如往昔。只要见她风轻云淡的温和笑意,她便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可是不行,她不能再被这人的一副好相貌给欺骗了! 「本宫不过是偶然路过,看来打扰了烨王的好事。」墨子幽语气冷淡。 朗寅释愣住了,墨子幽从未用过这般语气跟自己说话,好事?什么好事?她心中莫名。 「本宫先走了。」墨子幽不愿再说,只怕说得再多,便克制不住情绪。 她一个劲往前走,朗寅释心中不解,也默默的跟在后头。 两人愣是一前一后的走了好几条街。 墨子幽试图甩开她,可偏偏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甩也甩不掉。颇有些委屈的墨子幽越走越生气,她终于忍受不了,突然停了步子,回头气恨地看着朗寅释。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墨子幽不耐烦道。 说出去墨子幽便愣住了……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是那么想见她,见了她却一个劲只顾自己发脾气。墨子幽顿时懊恼,却碍于面子不愿表现出来,默默握紧了拳头。 朗寅释被她吓了一跳,满是茫然和无辜。 她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原来她竟这么不想见自己吗?闻言失笑,朗寅释脸上的喜色也渐渐褪去,抿了抿嘴。 ……我在高兴个什么劲啊? 墨子幽回来也不一定是为了你……可能,她只是回来完成和三哥的婚约吧…… 朗寅释勉强温敛一笑,俊脸上有几分发白,显得窘迫尴尬。若墨子幽仍是介意她的身份,她并不想自讨没趣。 「……」 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墨子幽心有不忍,却又想起这人分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既如此,她又何需再一厢情愿?便狠了心回头,不去看她,迳自向前走。 朗寅释立在原地,望着她典雅娉婷的背影。神采飞扬的脸上,如火焰熄灭了似的黯淡下来。 周遭已经是闹市,灯笼亮起,街道明亮。 朗寅释恢復了往日的平静,慢慢往回走。 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吗?如果墨子幽不想见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丽人坊?又为什么一边接近自己,又一边躲着自己呢? 朗寅释猜不透她的心思,一时怅惘。正好瞥见路边一乞丐,正稀罕地把玩着一个红宝石耳坠。 这红宝石耳坠……怎么那么眼熟? 朗寅释上前,要讨那耳坠看了一眼,的确不错,世界上再不可能有第二副的耳坠。 一时火冒三丈,朗寅释怒气沖沖地将那乞丐拎起,呵斥道:「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是谁的东西,就敢据为己有!」 这红宝石耳坠是她送给墨子幽的信物,怎会在乞丐手中?她料想这乞丐八成要么是偷,要么是捡了墨子幽的东西。 第110页 卡在脖子上的手力气大得出奇,乞丐吓得魂飞魄散,忙着辩解道:「不是不是啊!是、是刚才路过的一位姑娘……主动给我的……」 「主动给你?」朗寅释匪夷所思,颇不相信。 「她、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就丢给我,让我拿着去换银子……您要是想要,拿去便是了,别打我就好……」乞丐将耳坠塞进朗寅释的手里,像是摆脱烫手山芋似的。 「……」朗寅释迷惑地松开了手。乞丐说得并不像假话,兴许真是墨子幽不想要了,就赏了他。 她的心一时落进了谷底,墨子幽到底是有多讨厌自己……她将钱袋递给乞丐,「就当是我买下了。」 说罢,她握着耳坠,沿着回去的路颓靡的走着。 就算不喜欢,也可以留着嘛…… 「等下。」正想着,朗寅释突然停在路中央,「虽然很生气,也丢给了乞丐……可是,难道她这一年里都有好好保存着这个耳坠吗?」 望着手中光洁而剔透的耳坠,朗寅释抬起头,眼眸明亮如有星芒闪烁。难道她今日是想带着这个耳坠,来见我的吗? 一丝微薄的希望在朗寅释心中升起,她转身飞快地在闹市的人流里穿梭,向着墨子幽离开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作者君写了好多天(因为玩了一丢丢所以耽搁了几天hhh)本来想着冬至或者圣诞发出来祝福大家,结果有时间没灵感,有灵感时人在外边……好嘛所以字数多了些,祝大家元旦快乐好了。 先发出来,等过几天看着会再二修的。 第54章 夜游 朗寅释一路疾跑,正是气喘吁吁,走了不远,却见前方一动人的身姿正往回走。 紫金色的衣裙摇摆翩跹,她低垂着眉眼,清丽的脸上满是惹人怜爱的神色。 墨子幽抬起头,望见了对面的人,不由睁大了清澈的双眼。 「你……你怎么还没走?」墨子幽有一丝窘迫,故作不耐道,她避开朗寅释的视线,急急从她身侧走过。 朗寅释星眸微动,跟着她的身影停住了步子,有些讶异。 「七公主怎么又回来了?」 「本宫随便走走,与烨王无关。」墨子幽迅速地回答。说着,她认真的打量着街边的人,似乎在寻找什么。 朗寅释静默地跟在她身后。 走了没几步,墨子幽突然回过头来,「你没什么事情了吗?」 「嗯?」朗寅释不解,「没有啊。」 「不是还要回丽人坊陪你的佳人?」虽然是好心相劝的话,听起来却多少有些气不忿的味道,「再不回去,人家怕是该等急了。还不快回去?」 这酸熘熘的意味,让朗寅释心中逐渐清明,她望着墨子幽轻笑起来。 「七公主好不容易再来天朗,没什么事情比七公主更重要。」 「油嘴滑舌。」 墨子幽嗔道,皱着眉头继续沿路寻找,有几分闷闷不乐。 「明明就很享受别人为你擦汗吧,我算是发现了,你这人原是不懂拒绝的。」 这真是误会。朗寅释心道。「你看到了?」 她温润白净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那个姑娘,就是之前宫里的女刺客,她说要报答恩情,现在就在府里帮兰溢泽的忙呢。我与她没什么。」朗寅释解释道。 「谁问你们关系了?本宫才不在乎。」墨子幽听得很清楚。 「好好,是寅释错了,」朗寅释依旧淡定地笑着,好言相劝,「……是我希望七公主知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墨子幽恍若未闻,只是神色却舒展了不少。她停了步子,看向街道一侧,秀逸的眉头突然皱起。 「咦……刚才明明就在这里的,人呢?」墨子幽眼里浮现一丝疑惑不解。 「在找什么?」朗寅释见状,也看了过去,关心地问。 墨子幽有些焦急,完全没心思和朗寅释搭话。她环视四周,旁边的夜市两侧,开了一些卖小吃的摊头。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正在卖红糖糍粑。 被无视了的朗寅释颇为冤枉,她算是明白了,今儿这七公主怕是看自己不顺眼,无奈之下,索性宽了心,安静地跟在边上。 「大婶,您知道路边的那个乞丐去哪儿了吗?他刚刚还在这里,怎么一会儿工夫便不见了?」墨子幽上前问道,没有感觉到身边之人投来了意味深长的视线。 卖糍粑的大婶长得很面善,个子瘦小,手脚却很麻利。她摇了摇头,「下午的时候,倒的确见过。但街上来往的人太多,我忙着做生意也没有留意,不知道去了哪儿。姑娘,要不你再去别处问一问?」 墨子幽闻言心急,正打算接着—— 「大婶,来一份糍粑。」 耳旁突然传来清晰的声音,只见朗寅释正饶有兴味地向摊头大婶关照道,「来一份红糖糍粑。」 他一副笑吟吟地模样,竟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这人,平日里就顶着一张面瘫脸,今儿怎么这么反常?墨子幽匪夷所思。 她不想放弃,便接着道,「大婶,这个乞丐,可是每日都会来这里?他住在哪儿,您清楚吗?」 「大婶,记得多放些糖浆。」见糯米条放进了油锅里,朗寅释适时提醒,再次吸引走了妇人的注意力。 「……」 第111页 墨子幽缓缓扭头,见朗寅释一副和煦得过分的笑意,不由默默瞪了过去,这人怎么回事?故意添乱吗? 「那乞丐只是偶尔会出现在这里,也没个固定时间,关于住哪儿,就更没人清楚了。」大婶一边炸着糍粑,一边回答。「姑娘一时半会儿要找他,怕是困难。」 墨子幽有些泄气,「谢谢您了。」她说着,心情着实糟糕,便转身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自责,怎么能一生气就扔了耳坠呢?墨子幽你可真够冲动的。这耳坠,只怕一时是难找回了。 「尝尝吗七公主?」朗寅释端着一纸包的糍粑,不紧不慢地追上了她。 墨子幽望着甩都甩不掉,还一副悠闲模样的朗寅释,心情复杂。 要不是眼前这人惹自己生气,她岂会失了理智把耳坠给扔了?偏偏这事还不能明说,不然这人怕是会不开心。 「本宫丢了很重要的东西,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她抿了抿唇,说道。 「丢什么了?」朗寅释状若无意地问道,眼底隐隐含着几分戏嚯和期待。 「不告诉你!」墨子幽美目圆睁,没好气道,「烨王整日都这般闲得吗?你怎么还跟着本宫?」 朗寅释举起手中的纸包,眨了眨眼睛,转移话题。 「红糖糍粑可是这个季节,京城为数不多的甜点之一,软糯可口,七公主可定要尝尝……再说了,丢了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回来,倒不如见识下天朗的佳节,来得痛快?」朗寅释淡笑翩然。一双眸子,仿佛是星光投进潭水,在水波里起伏。 墨子幽偏了头打量她。越是她着急忙慌的时候,这人越是心平气和,让人计较也计较不起来。 朗寅释用竹籤戳起一根糍粑,送至墨子幽嘴边。「尝尝?小心有些烫。」 墨子幽见她动作娴熟,非常自如,不禁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这石头,怎么感觉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一时气也消了大半,她踟蹰地接过竹籤,莫名心头砰砰乱跳。试图缓解这有些暧昧的氛围,墨子幽抬眼看向热闹非凡的夜市。 「今日是什么节,怎地这般热闹?」 明亮的灯笼下,两边的店铺仍未打烊。路边是热气腾腾的小食摊头,年轻的男男女女往来着,许多女儿家身着靓丽鲜艷的衣衫,戴着样式新颖的髮簪首饰,持着五彩的荷包结伴而归。 街道上的晚风,带着暖融融的气息,夹杂着食物的味道和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气。 「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啊。」朗寅释答道,「天朗的传统节日。」 「在这天,京城的男男女女会去缘定桥,把绣了自己名字的荷包系在上头,供有意向的人投递信笺。若是两人都互相向对方表明了心意,便能成就一段佳话。是不是很有趣?」见墨子幽颇有几分感兴趣的样子,朗寅释笑道,「缘定桥就在前边,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一路走到缘定桥前,只见前边的空地上是一排排陈列架,每个架子上都绑有许多个色彩不一的荷包。许多男男女女正停在荷包前,认真的阅读着信笺。旁边负责看管场地的小吏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前是厚厚一叠信纸和若干笔墨架。旁边还有出售的各色荷包,几个绣娘正忙着绣名字。 「倒也有趣,西陵却是没有这种传统。」了解了这种姻缘牵线的新形式,墨子幽兴致勃勃,「本宫也要去系上一个荷包。」她说着,已是挑选起了荷包。 朗寅释一笑,堂堂西陵公主的名讳出现在这缘定桥,定是要让京城民众吓一跳。 「哪一个好看?」墨子幽拿着几个略带装饰的荷包,含笑问向朗寅释。 「这个,」朗寅释指着绣有青绿山水的荷包,「素雅大气,不失华贵,适合公主。」 墨子幽笑了起来,「有眼光,本宫也更喜欢这个。」 朗寅释走近,也拿起信纸,沾了墨汁开始书写。 「今日怎么不见青芜陪着你?」 「……」,墨子幽沉默,她总不能让青芜陪自己出来偷窥某人吧?那样她堂堂公主的颜面……岂不是荡然无存? 「额,青芜今天不舒服,」墨子幽抿抿嘴,搪塞道,「怎么,你这个石头,也要给人写信?」墨子幽瞅着她,调侃道,「也不知是哪位公子小姐?」 朗寅释神情从容,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似乎有暗流涌动。 墨子幽被她盯的脸皮发痒,不由移了视线。只听得朗寅释沉和清晰的音色缓缓响起,「是给你的。等你的荷包绣好了,我便投进去。」 既然这荷包是互通心意的,她给自己写信不就意味着......墨子幽脸颊忽地烫了起来,一阵暖流从心底涌来,平日的伶牙俐齿对答如流仿佛都消失了,竟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堂堂七公主,一封信都收不到,那岂不是太悲催了。」朗寅释接着说,状若无奈,「本王身为天朗皇子,总不免要自我牺牲些,多照顾一点。」 「……」 臭朗寅释!! 你是不是又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大家等待已久的五十四章终于努力写完了……作者君可能不太懂恋爱,花了好几天才憋出一章来。真的是滞涩啊。 七公主的脾气还是挺大的……好在王爷脾气好hhh。 第55章 抱着她 第112页 夜逐渐变深,两人沿着缘定桥的两岸走着,水里有游船,缓缓划过平静的河道。 有些倦了,墨子幽揉了揉眼睛,轻轻打着哈欠。 「困了?不如回去休息吧,你一路舟车劳顿,到了京城又没有安歇,定是疲乏至极。」朗寅释走在身边,关心道。 「不要,」墨子幽忙着摇脑袋,「我不困,我们再逛一会儿。」 「可是……」朗寅释停在原地,看着她担忧道,「眼皮都在打架了,还在逞强?」 墨子幽闻言一下子泄了气,不再强打着精神。她承认自己很疲惫,却又有些不情愿,嗫嚅道,「可是,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朝朗寅释靠了过来,巴巴地想倚在她的肩头,却又停住。仿佛像想依偎,却又顾虑些什么。她们似乎还没到那么亲密的份上,尽管私心里,墨子幽很想突破这个界限。 「一回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你这人净惹我生气,从不主动来找我。」 她因困顿,反应有些迟缓,微微的嘟着嘴,有点丧气的失落,又有一丝丝埋怨和无奈。 她的神情颇为可爱,像一个收了爪子的小狐狸,耷拉着耳朵,惹人疼爱。朗寅释忍不住心头泛起柔情蜜意,只想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好好守护着,怜惜着。 他想着,已是抬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动作倒是很快。 墨子幽一愣,不由清醒了几秒,「……这石头居然主动了……难道开窍了?」她默默接受着朗寅释暖意的拥抱,耳朵发烫。 拥着墨子幽,清甜的香味萦绕在侧,朗寅释整个人身心舒畅,疲惫顿消,她的心里满满都是满足,只觉得安心和放松。早就该这样把她揽在怀里了吧? 可是下一瞬,他突然反应过来。 ——我、我竟然就这么抱了西陵公主?? 就这么抱了?她有点懵,虽然往来人流不多,他们也并不引人注目,可是这毕竟是在大街上…… 只是,此刻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撒手,放弃这怀里的温香软玉,朗寅释不由陷入一种进退两难中。 墨子幽实在太累了,完全没有心思再抗争,只是乖巧的趴在朗寅释肩上,时不时轻哼两声,像小动物般柔软,仿佛在撒娇诉说自己的辛苦。 被怀里的人吸引了所有注意力,朗寅释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融化了一般,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奇异而新鲜,又令人爱不释手。好奇怪的感觉,怎么会有如此想宠着、爱着、护着一个人的感觉?怎么会有这种,为了她甘愿放弃一切的冲动? 若是时间永远停在这一秒,她也愿意。 低头瞧着怀里乖巧而显得有些脆弱的人儿,她忍不住凑近过去,再凑近一些,循着那诱人的清甜香气,宛如受了蛊惑般,想一亲那殷红的樱唇。 怀中人宛如一道绝美地令人失了心神的佳肴,此刻正安静的陈放在眼前,不去品尝一番,岂不是太辱没了这迷离的夜色,和这五彩的光晕连绵的花灯了? 朗寅释的心砰砰直跳,唿吸渐渐停滞,正要贴上那鲜嫩欲滴的唇瓣…… 「——你想干什么?」墨子幽突然睁开眼睛,眼眸清澈无辜,语气慵懒地问道。 「……」 朗寅释移开视线,缩了回去,「咳,」感觉脸皮有点烫,她支吾着,「我……看看你有没有睡着。」 噗嗤,有的人真是不会撒谎呢。墨子幽的心情简直要飞扬起来,她不动声色,只是嘴边轻呵一声,带着戏嚯笑道,「是吗?本宫不仅没有睡着,还清楚的知道某些人的所作所为。」像是抓住了朗寅释的一个把柄,她心中窃喜而快活。「想不到,有的人看似道貌岸然,暗地里竟打着本宫的主意。」 「咳咳。」被戳破了心事,朗寅释有些慌张地咳了起来。 「送我回去吧。」墨子幽说道。 话虽这么说,墨子幽却并不起身,依旧懒懒的依靠在朗寅释怀里。 朗寅释的怀抱,洁净清爽,带着沁人心脾的茶香,温暖柔软,有着阳光的味道。这种感觉着实令人留恋,只若与她靠得这般近,心头那些纠结不快仿佛便散去了似的。 「要我抱着你回驿站吗?」被墨子幽倚靠着,朗寅释动弹不得,便宠溺着看着她。 「嗯。」墨子幽闭着眼睛,软绵绵地回了一声。 「呵。」朗寅释也不回答也不动,两人只是这样依靠着,同时沉浸在这气氛中良久,直到夜风逐渐变得凉冷起来。 「该回去了。」朗寅释说道。 「嗯。」 回去的路途似乎太短了些,空气虽凉,却总带着一种暧昧的气息。两人无话,眼看到了驿站,墨子幽停下步子。她抬起头,摘下朗寅释唇上的小鬍子。 她可是看这个小鬍子不顺眼一晚上了。 「分明是个女人,做什么天天装得像个男人似的?这小鬍子可真丑。」 朗寅释眼睛一亮,就着她的动作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你……你不介意我的身份了吗?」 「……介意啊,」墨子幽嘆了口气,敛了眉眼幽幽道,「可是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你给噼了砍了吧?也不知这一年之约到底约束了谁,倒像是本宫被套牢了。」有几分不甘心似的,她嗔怪着。 「只是,谁叫本宫喜欢你呢,也罢,本宫认了!」 第113页 墨子幽坦然一笑,绝美的容颜璀璨生辉。 这番话将一颗忐忑已久的心从牢笼中解放了出来,朗寅释只觉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她既感激又感动,眼前这个女子如此清晰动人的印在她心底,那么的美丽而善解人意,聪颖而宽容,难道,是老天爷额外眷顾了她,才将墨子幽送来自己身边吗?她本以为这辈子註定假凤虚凰、孑然一人,难道,她还有机会能与心爱的人厮守吗? 她试图抑制住激动,眉间眼底却情不自禁地流溢出狂喜。 墨子幽显然没有朗寅释这般兴奋,她抬起秀气雅致的脸庞,难得一见的认真问道。「朗寅释——」 「嗯?我在。」朗寅释格外温柔地应着。「想说什么?」是夜色太柔和了吗?她只觉得恨不得把拥有的一切都献给眼前这个女子,墨子幽让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奢望和幻想,此前,她从未奢望过什么。 「那你、你……」墨子幽垂着脑袋,脸颊微红,拉扯着腰间的缀子,「那你喜……哎呀算了!没什么,我回去了。」犹豫了半天,她突然有点羞怯,墨子幽转身逃也似的回了驿站。 「嗯?」不待朗寅释反应,墨子幽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后。 站在驿站的外头,朗寅释目瞪口呆,她有一肚子话还来不及说,也有一肚子的疑惑。 墨子幽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强烈的情绪沖昏了她的头脑,朗寅释一时竟理不清思绪。 她在驿站门口来回走了好多圈,直到守门的大爷都披着外套,从门房里探出了油亮的脑袋,脸色黑沉的望着她。 简直一代比一代没规矩,这些个年轻公子,天这么晚了不回府歇息去,在这京城驿站门口瞎逛什么?门房大爷心想。 朗寅释自言自语地在驿站门外盘旋,思考了一会儿。 「那就明日再来看她……对了,哪个方向是回王府来着?」 「哦,是这边……」 朗寅释不由抚额嘆气,「本王是怎么了?熟得不能再熟的路,竟然也能突然失忆……真是……」被自己「年迈的」记性折服,烨王殿下很是无语。 望着朗寅释匆匆远去的身影,门房大爷不禁遗憾摇头,「长得倒是挺俊的,没想到年纪轻轻,脑袋瓜子就不怎么灵光了,啧啧。」说着,大爷关上了门。 驿站里,青芜已经伏在桌旁睡着了,墨子幽将她唤醒,吩咐她歇下。 这才静悄悄地回了房间,拿出一个叠成方块大小的字条,一层层打开,借着油灯一阅。 这还是朗寅释写了,放进她荷包中的。因为那人脸皮太薄,一再强调必须回去后才能看,她只得强烈抗议后,忍住了好奇。 灯火中,一气呵成的字体飘逸挺拔。 「七公主启—— 与君初见便倾心,思君辗转未敢忆。 离情别绪使人苦,入骨相思意难平。 焚膏继晷梦魂驰,一日三秋惹情牵。 重逢不堪通心曲,竹屋相约诉衷情。」 墨子幽眼中溢出温柔,不经意间,嘴角浮现勾人心魄的笑意。 「真是难为他了,用了这么多成语。虽然写得不怎么样,意思倒表达得挺清楚。」墨子幽说着,不禁笑意更甚,抬手灭了油灯,歇息去了。 远处,一脚跨进烨王府的烨王爷,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第一次谈恋爱没什么经验,不好意思公主,让你久等了。论文采,本王是没有的。 七公主:说不出那句本宫想听的话,你就别来见我了。 王爷:?? 第56章 约会( 一大早,朗寅释出了房间,便见兰溢泽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怎么了?」朗寅释茫然问道。 「听说您昨晚把人家湛凝一个人扔在丽人坊,自己出去熘达了?把暗卫也给甩了?我们王府里是养鸽子,没养您这么大一只啊。什么事情,比公事还重要??连九皇子,都不管了?」 「啊,」朗寅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四下望了望,「……有么?」 「没有么?」兰溢泽反问道。 「哦……可能本王就想随处逛逛吧。」 「随处逛逛?」兰溢泽纳闷,上下打量了朗寅释一番,「神清气爽,面色红润,眼眸明亮,意气风发。您不是说这条镶金腰带太浮夸了吗,怎么今天也用上了,服饰也是……这一身打扮过吧?平日里就一件素袍了事,今天穿成这样,是要干什么去?」 朗寅释被她问得尴尬,转移话题道,「……兰溢泽你若是日常很闲呢,可以去管理下阁里,陪陪兰溪,就不必盯着本王了。」 兰溢泽狐疑地问,「那今天丽人坊还去吗?九皇子昨晚没去,今晚怕是定会在。」 「不管了,不去。」朗寅释回答地很干脆。 兰溢泽闻言冲进了院子,往天上一阵勐看。 「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兰溢泽的心情难以平復,「王爷什么时候转得性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在乎了,难道不怕小心翼翼积累起来的,一朝全部倾覆了?」 朗寅释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心不在焉道,「等一天,太子就垮了吗?等一天,九皇子就没了吗?盯了这么久,还在乎多等一天?溢泽,你最近办事可不太灵活。」 第114页 「……」 到底是我不灵活,还是你最近太灵活了啊王爷?!你什么时候这么任性了?! 不对,见朗寅释心情舒畅的回了思行斋,兰溢泽再仔细一想,什么事能让这冰山脸面瘫王爷这么高兴,一时茅塞顿开,她立刻跑了上去。 「啊哈!我知道了!王爷王爷!你快说,是不是七公主回来了?!七公主是不是回来了?!」 思行斋里,陈设清雅,檀香裊裊。 兰溢泽释然道,「哎呀,难怪连公事也不管了。得,那我也不废话了。今儿来,是有事情要禀报,听说了吗,王爷?」 「什么?」朗寅释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问道。 「东承的使节前两日来京,随行带了很多礼物。说是奉东承国主之命,想与天朗和亲,希望皇上派一个公主嫁过去。皇上正在思忖这事呢。」 「有这种事?」朗寅释皱起了眉头,「侵吞我们的城池未果,又想来糟蹋我们的公主,东承真是贼心不死,看来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她说着,狠狠握紧了拳头。东承几个皇子早已臭名远扬,嫁公主过去简直是羊入虎口。 「话虽如此,但从大局看,又不得不答应。皇上说,东承有意与天朗交好,没有拒绝的道理。几个未嫁的公主都已及笈,皇上正打算派太子去与东承交涉呢。」 「太子?」朗寅释起身在思行斋里缓缓踱步。「再让太子去东承交涉,怕就不是嫁女儿这么简单了。」她冷笑一声。 两年前,她带兵与东承对峙时,在边境截获一个东承的传令官。这个传令官职位颇高,身上竟搜出了天朗的旧版布防图,虽则朗寅释在担任将军后,调换了所有的防御布局,但这种重要信息的还是令他吓了一跳。自从明确三哥倾向西陵后,他逐渐确定是太子在暗中和东承有所勾结,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 兰溢泽点头,「太子和东承的关系的确是个隐患。但公主和亲之事尚不着急,近来倒是煊王府出了个新闻。」 「怎么?」 「...煊王妃怀上了。」 「......」 兰溢泽撇了撇嘴,心道这朗康辙天天嘴上喊着墨子幽,可家里那些妻妾倒是一个没落下。不过这种话她也只能心里吐槽吐槽。 「前几天太医检查出的。本来这是件大事,皇上很高兴。可是听他们说完全不见煊王有什么喜色,反倒嫌弃得很,可能觉得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会破坏西陵对他的信任。」 「太医院那边也说,煊王妃的情况不怎么好,一直病恹恹的,若是不积极调理,再这样下去,孩子说不定会要了她的命。」 朗寅释听了,嘆了一声。她对右相女儿的印象停留在升龙山的一瞥,听闻映月虽是主母,却生性懦弱,连个僕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此事是三哥家事,我们不便掺和。」朗寅释说道,「这映月也是个可怜女子,右相是咱们除的,她如今没了倚仗,怕是也成了一个牺牲品,想来本王心中也有愧。」 「女子活在这个世上,本就不易,天朗重男轻女,女子命运受人摆布,成为男人的附庸都是常态。大至公主,小至街头艺伎,皆难逃此命。」兰溢泽感慨道,「还是当初琳妃有魄力,她不惜冒欺君之罪,要求王爷您扮作男儿身,实在是饱含智慧和深意。」 朗寅释同样深有感触,在各方势力的挤压下,皇子的身份都难免感觉无力,何况这些寻常女子呢? 「当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母妃自小将我做男儿养,要求我刻苦习武,坚强忍耐。幼时不理解,如今却不得不感激她的远见,凭我的性子,宁愿玉石俱焚,也不可能受人所制的。」 兰溢泽有些动容,「没想到琳妃人已经去了十多年,她当初的决定,却一直在保护您。」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被男子身份的保护着?若是没有这层身份,又没有朗寅释一直遮风避雨护着烨王府,她从何得来保护最爱之人的能力? 她们都不过是在夹缝中生存,只是幸运的是,她们互相理解,患难与共。 朗寅释思忖一会儿,缓缓说道,「溢泽,九皇子那边你还得盯着,我看东承使节这趟来,或许还要和太子的人接头。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抓住机会!」 「是!」 驿站这几天快闹翻了。 先是来打扫卫生的侍俾翠花,笨手笨脚的打破了西陵公主桌上饮茶的青瓷杯。原本也只是个杯子,按公主的性子也不会计较。偏偏翠花慌里慌张拾起碎片的时候,撞上了从外回来的公主。翠花迟钝得很,没见过世面,一时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连青芜问她话都不知道答。 如此一来,可是对异国公主的大不敬,搞不好是要治罪的!那翠花半晌反应过来,趴在地上又是哭又是求的。把公主殿下闹得心身俱疲。墨子幽摆摆手道:「你起来吧。本宫不会为这点小事动怒,也不会告知领事。你别哭了,退下吧。」 翠花得到公主保证,千恩万谢的爬起来。谁知一抬头,竟然看见了帘幕后边公主的仪容,不得了,她当即又是愣住了…… 「你这下人,不识好歹,听不见公主的话吗?都说不会治罪,让你退下了,还发什么呆?」青芜心生怒意斥责道,把翠花轰了出去。 本来这事也结束了。偏偏这翠花嘴碎,回去之后,逢了几个八卦的婆子便开始念叨着,西陵公主真是美如天仙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主子,比街上画师卖得美女图还要漂亮一百倍!不仅年轻,还饶了下人,但是吧,公主身边那些个侍女特别兇悍……可千万别得罪了……不出三天,整个驿站从上到下都知道了这位公主是如何如何的年轻貌美,连守卫的士兵守岗时遇见公主一行人都忍不住偷偷瞄几眼。害得墨子幽不得不日常出行都带上面纱。 第115页 眼瞧着再也瞒不住,墨子幽觉得这驿站是待不下去了。她打算明日一早便进宫去拜见朗沐威。 用完晚膳,便听青芜来报,说是烨王殿下求见。 「哦?」墨子幽闻言喜悦,莲步轻移出了屋子。 她穿着一身粉蓝色襦裙,素雅的刺绣花纹腰带简单的打成了一个结,自然松弛的垂着,少了些许往日的庄重,多了两分随性与轻快。 驿站门庭里,朗寅释一身暗红绣银白山水纹的圆领袍,更衬得面如冠玉,眉如墨画,俊美非凡。她腰间的革带簇新,披着一件带毛领的厚大披风,颇有塞外雪原猎鹰归来的气派。身形挺拔,颀长而立。转身见了她,眼底便涌现了笑意。 「怎的现在就来了?」墨子幽语气温柔,像三月的风,轻轻吹走柳絮那般。「不是说后天竹屋相约吗?」她莞尔一笑,如珠玉明灿生辉,「怎么,一日也等不得?」 「是,一日不见你,便浑身不自在。」朗寅释也跟着笑起来,觉察出自己有些猴急,她挠了挠头,腼腆道。「这不是怕你待在驿站乏味,想带你去个地方嘛。」朗寅释解释着。 「现在?」见她点头,墨子幽四下一顾,笑道,「好,那就走吧。」七公主行事向来果断。 眼瞧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驿站,青芜这才眨巴着眼睛,突然顿悟过来,「哎?这烨王爷怎么说带就带走我们公主呀?!」 她匆忙想跟去,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青岚一把拉了回来。 青岚端着一盘瓜子,面无表情地默默磕着,说道,「咱们公主跟烨王殿下出去,又不是跟什么豺狼虎豹一起,能出什么意外?你就别跟着去坏她们的好事了。」 青芜反诘:「走哪儿冒出来个你?我们可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不能离开半步的!你心这么大,莫不是被烨王收买了?」 「呸,」青岚吐了瓜子壳,慢悠悠往回走,「反正你现在追上去,也追不上了。」 「……你!」青芜被她气得直跺脚,跑出驿站一望,果然已经见不到墨子幽他们的影子,「青岚这个乌鸦嘴!」青芜忿忿骂了一句,这才不得已放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仓促...因为这章是作者君在机场狂补出来的,甚至在飞机上关机前也在赶...作者君底下一个多月都在国外,可能更新不了...借这章转告下大家。 【ps:在莫斯科转机,发现手机还是能更新的!但是要看能不能写得好了……】 第57章 约会(下) 京城街道上,一辆纹饰细緻,质地精良的马车缓缓驶着。 「我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听说你如今在朝中风生水起。」车厢内的软榻上,墨子幽笑着看过来。 「你听说了?」落座于墨子幽的身侧,朗寅释淡笑翩然。 「两个月前,大内侍卫发现凤栖阁的线人正与煊王接头,并一举擒拿了相关人等。随后皇上撤走了由太子和朗康辙分别掌管的御林军和京畿卫,将御林军自行掌控,又将京畿卫交由你来负责,七皇子现在可是朝堂中人尽皆知的新势力呀。」墨子幽打趣道。 朗寅释云淡风轻,四平八稳:「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凤栖阁遭太子多方面打压,右相的死因也同与凤栖阁交涉有关,三哥心中自然生疑,他本不屑和江湖帮派扯上关系,但事出有因,与凤栖阁牵线也实属正常。」 墨子幽闻言点头。 「只是没想到,一牵线就被太子抓个正着,直接上报给父皇了。大内侍卫一动手,少有漏网之鱼,三哥的人被抓了,就不得不认了栽。」 「以朗康辙眦睚必报的性子,只怕是要窝火得很吧?」墨子幽觉得有趣,清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是啊,只是苦于找不到太子的把柄。其实,倒不能怪太子连番打压,他近来遭父皇猜忌,正愁无处翻身,把三哥的事情捅出来,也能分散一些父皇的怒气和针对。大家都是为了自保,这些手段并不新鲜。」 「太子?」墨子幽一顿,似笑非笑的望向她,「朗寅释,你现在可是越来越适应这个朝堂了,竟对本宫也藏着掖着,太子是从何得来的消息?」墨子幽说着,戏嚯顿消,眼底是洞悉一切的清明。 「本宫被慧能囚禁的那次,连青芜都不知本宫的踪迹,皇陵又是如此偏僻的地方,你竟在几个时辰内就找到本宫。有这本事的,除了当时在场的凤栖阁阁主外,还有谁?」 「也不知是谁说,自己常年在边关,从未听说过凤栖阁,」她点破道。「你可还要在本宫面前继续装无辜?」 朗寅释闻言,扬眉一笑,眼底流露出欣赏与宠溺。 「原也没打算瞒你,凤栖阁的事情,不过是你未提我便未解释罢了,说来,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七公主的法眼?」 「嘴甜!」墨子幽听了她的话,柔了声音斟酌着言辞。 「不过,听闻你这半年主动拜访了各位老臣,一改众人对你孤僻冷傲的印象……我知你并非有心争夺皇位之人,怎会突然对皇位有了念头?」 「总不会是为了本宫吧?」墨子幽笑问,美眸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能让烨王转性的,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本宫了。」她说得自信,嘴角勾起,怡然含笑,脸颊上带着一抹薄薄的粉晕。 郎寅释不由大笑起来,她笑而不语,只定定看着她,两人离得很近,不由有几分亲昵劲萦绕在周围。 第116页 「你笑什么?」墨子幽觉察到她视线的灼热,被盯着有些赧然,只是话一问出口,便觉得好似要发生什么,她咬了咬唇瓣,突然有了两分怯意,望着朗寅释深邃的眼眸,听见自己细微地唿吸,除此之外,一时什么都忘了。 眼神交汇间,好似有暗流涌动,不经意的,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朗寅释望着绝美的人儿,那清澈的眼眸此刻如孩童般天真而懵懂,那一抹娇嫩欲滴的樱唇令她心动已久,此刻,由于主人的轻咬,似乎在无声地勾引着她,朗寅释缓缓凑近,小心的深吸口气,轻轻回答着,「本王觉得……七公主分析得很有道理。」 他们已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墨子幽心尖微颤,阖上了眼睛。 「两位殿下,我们到了!」马车外,车夫小六高昂的嗓门突然响起。 两人立时拉开了距离。朗寅释退回了原位,觉察到彼此间的窘迫,暗自笑了起来。墨子幽则撇开了视线,只觉心头一阵遗憾和失落涌上来,让她的脸颊红了又白。 看朗寅释打算掀开帘子下车,墨子幽这才想起她还有话没说。 「朗寅释——」她叫住了她,端正了神色,语气温柔而认真,「我是想告诉你……不要为任何人尝试改变自己,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朗寅释闻言一愣,回头正对上墨子幽关切的眼神,不由心头触动。 这个女子啊,那么细心,那么认真的照顾着别人的感受。 「不要担心,」朗寅释温柔一笑,宽慰道,明朗温煦的脸庞上,是笃定无惧,「我不辛苦,我是心甘情愿的。」 眼神流连在墨子幽绝美的脸庞上,朗寅释在心里默默道,为了你,心甘情愿。 「王爷,都准备好了!」马车外,小六高声报备着。 「来了!」 墨子幽还没来得及作任何反映,便见朗寅释伸手拉起她的手,笑着嘱咐道,「闭上眼睛,跟我来。」 不知道被牵着手走了多久,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当你看不见的时候,你会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漫长。但有那人温暖的手牵着,有她善解人意的声音响起,墨子幽心里便只有欢喜和放心,一点也不觉得漫长。 顺阶而下,似乎是踏上了一艘船的甲板,这应当是个小船,不很稳定,脚下的船身在摇晃着。墨子幽稍一犹疑,便被某人揽了过去贴得紧紧的,随后的每一步都稳如平地。墨子幽忍不住直扬嘴角,她喜欢朗寅释偶尔有些霸道的温柔,喜欢感受到她的珍视和在意。 说来,墨子幽本是个大气的女孩子,不会为别人的一个举动牵动着心弦,可是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每个女孩子都会渴望被呵护和照顾,都会因为对方的温柔而心花怒放。 再冷淡的外表,都掩盖不去朗寅释那和琳姨一脉相承的温柔气质,这可不是女子独有的吗?也许,她本来喜欢的,就是一个作为女子的她吧。 船夫在船尾高声吆喝着,有人解了繫船的绳索,船桨划过水面传来溅落的水声,游船悠悠的离开了码头。 睁开眼睛时,船头已点满了蜡烛。墨子幽定睛一瞧,只见朗寅释正惬意的端坐在船舱的蒲团上,笑吟吟的向她招手。她解了披风,在烛火下,被一身暗红银纹的圆领袍衬得眉清目秀,俊美无俦。 这是一个安静的船舱,两侧垂幔围出一个温馨的空间,仅能容纳两个人活动,舱底铺着银杏的落叶,点缀着些许花瓣,明亮温暖的烛火遍布,舱壁的文玩架子上,装饰着难得一见的鲜花,清新的香气充溢着整个船舱。 眼前的茶几上则摆着一套精美的茶具,紫砂的壶,黑瓷的盏,在光线下透着深沉的质感,墨子幽顿时眼前一亮,又见朗寅释净了手,向青蓝色的兔毫盏里,细緻的添了茶。 「『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胚微厚,焙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都说你平时嗜茶,这茶具果然是上上品。」墨子幽点头赞美道,「带本宫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她眼中含笑,款款落座。 朗寅释将茶递上,敛了眉眼道:「你昨日问得问题,我已有了答案。」 「哦?」墨子幽心有所感,不由有了几分期待。 「那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是回答得我不爱听,可就白费了工夫。」墨子幽故作不在意道,轻抿了口茶。 「那就要看七公主舍不捨得让我难过了。」朗寅释目光锁定在墨子幽脸上,微笑。「寅释拙见,七公主还是很喜欢我的。」 「呵。」墨子幽被这厚脸皮的话逗乐,便道,「是吗?说说看,本宫确实捨不得你,可别让本宫失望。」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五彩的烟火散作了满天星辰。 被窗外景色吸引,墨子幽不由起身,走出船舱。 此刻,游船正从两个巨大的石雕之间穿过,石雕上刻着神兽的纹样,醒目的竖立在两岸。宛如天宫门庭的拱卫者。 过了石雕,就仿佛迈进了一个新世界,河道宽了许多,两岸是火树银花,人声鼎沸的梦幻市集。 岸柳挂满了灯笼,灯笼下,青石板路上涌动着人潮。 路侧开满店铺,胭脂铺、绸缎铺、首饰铺里逗留着年轻的姑娘,包子铺、糕点铺的蒸笼冒着裊裊热气。耳边是各式的叫卖,推车的老汉正售卖着自家酿的酒水和土菸捲,杂耍的艺人踩着高跷表演着吐火球,曲折的水廊边,孩童在父母的带领下放着河灯。 第117页 「刚才经过的是传说中的朝天门,据说太宗皇帝时期,有个道士来算卦,他说京城龙气不足,若图江山千秋万代,可修石兽镇守此处,就能源源不断把龙气输送进京城。」 「皇祖父在位时,格外听信这些。认为京城有好山却无好水,又命人开闢了这条水道,连向周边各县,为得是完善京城的龙脉格局。渐渐的,朝天门便成为京城百姓青睐的场所,也成了水路进京的一个标志。」 游船在河道上驶过。 「前边码头处,便是天朗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聚集地,上次你去的丽人坊也在那里。」墨子幽就着朗寅释的指向,依次望过去。 水上的视角与寻常很不同,从船中眺望,岸上的人们都旁若无人的忙碌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五光十色下,仿佛皮影戏似的。生活的芜杂和生动跃然眼前,墨子幽被这景色吸引,久久的驻足在船头。 秋天的夜风带着水气有些凉,墨子幽的肩头忽地覆上了一层沉甸甸的东西,原是朗寅释将披风为她细细繫上了,绣着云龙纹的厚绒披风,质地精良,还萦绕着那人的体温和气息,一下子就熨帖了她的心。 「我的心意,你还不清楚么?」夜色中,朗寅释安静的立在她后头,轻柔的问道。 墨子幽望向岸上,绝美的侧脸被灯火照亮,明明灭灭,姣若秋月。「你不说,我怎会清楚。」沉浸在此刻温柔的夜色中,她明知故问地回答,看似镇定自若,可她的心,却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呵。」朗寅释从她身后紧紧拥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鼻尖的馨香,确认着她的心意。 当烟花再次升空绽放的那一瞬间,墨子幽听见耳边清晰温沉的声音响起,一瞬间照亮了她的心。 「我喜欢你,幽儿。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你了。」耳边的气息惹得她心头髮痒,那人继续说道。 「宫廷里的我们,和岸上的百姓有什么区别?都不过是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如果我们相爱,就旁若无人的相爱好了。」 这一瞬间仿佛过得太漫长。 直到半晌,墨子幽终于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朗寅释才松了口气,心头忐忑的等待着她的回应。 「……小寅。」墨子幽叫着她的名字,亲昵地倚进她的怀里。清丽绝美的脸庞上露出顽皮的笑意,因而更显熠熠生辉。 「……刚才中断的,你还想继续吗?」她声音很小,好似有些害羞,只是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美艷动人。 「嗯?中断的?」朗寅释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这样——」墨子幽说着,搂向朗寅释的脖颈,嘴角翘起,螓首微抬献上了自己的唇瓣。 娇颜在侧,美人在怀。朗寅释福至心灵,揽着她纤细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烟花继续在天际绽放,光亮映照下的船头,两人宛如一道相拥的剪影,唇瓣紧紧贴合着,品尝着久违的柔软与甜蜜,悠悠的橹声里,传来一声绵长而幸福的嘆息。 作者有话要说: 【-全剧终-】(大误) 当然没有==。。 一层窗户纸,捅破它给作者君好大的压力,没灵感憋了好多天。 终于回来了,于是这章不能写得太差,就多次调整了内容。 马马虎虎的终于能看了哈... 兰溢泽:这次约公主出去,有三个任务! 王爷:什么任务? 兰溢泽:第一,选一个氛围极佳的地方; 第二,说一些感人肺腑的话语; 第三,亲她!必须亲上!(づ ̄3 ̄)づ 王爷:我...我尽量... 第58章 波澜 「船家,停船。」游船停在朝天门码头一处。 朗寅释撩开帘子,一个步子迈上了岸。对上墨子幽好奇的眼神,不由一笑。 「走,我们去尝尝这儿有名的糖人。」说着,牵过墨子幽的手。前两日的乞巧节刚过完,店铺装饰的彩灯都未拆下,人群中依旧是涌动着热潮。 顺着人流,两人来到陈师傅手艺铺前。陈师傅是京城市井有名的手艺人,起初以捏面人出名,他心灵手巧,捏的美猴王、四大美人、江湖侠客等,栩栩如生,若是高兴,还能捏出飞禽走兽来。只是面人好看虽好看,却不能吃,怪可惜的,陈师傅便支了个糖人摊做糖人,有吹的,有画的,颇受孩子们的喜欢。 买糖人得玩个游戏,旋转木盒转盘上的指针,当指针停下来时,指着什么图案,陈师傅就制作什么图案的糖人,有复杂的蝴蝶,也有简单的鱼,全凭个人运气。 墨子幽抬起縴手拨动指针,只见指针咕噜咕噜转了两圈,停在了一个复杂的鸟雀图案上。「嚯,姑娘好运气,抽中的竟然是只凤凰!」陈师傅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他点头赞许道,「这花鸟鱼虫转盘,一共二十四个图案,龙和凤是最复杂的,区域又小,能抽中可不容易!姑娘今日可是赚到了!」 「果然贵不可言,连糖人都能抽中凤凰。」朗寅释笑道,换得墨子幽得意而魅惑的一个回眸。陈师傅开始做起了凤凰,细緻的层层叠糖,依次完成了首尾的绘制,透明的糖浆看上去莹润可口。 墨子幽举着精緻的凤凰,高兴的拉了拉朗寅释的衣襟,「小寅,你也试试!」 朗寅释闻言,伸手拨了转盘,仔细地瞅着那指针停了下来。「咦,这是什么?」她仔细的望着那细细长长的图案。 第118页 「是条龙吗?没有腿啊。」 陈师傅撇嘴,摇了摇头。 「难道是蛟龙?是蛇?」朗寅释望向陈师傅确认着。 陈师傅又摇了摇头。 「那……?」朗寅释为难的看着那颇为简陋的图案,正是迷茫。 「额,公子你看,它其实……是、是条蚯蚓……」陈师傅插上籤子,将两秒钟就做好的歪歪扭扭的『蚯蚓』递了过来,够简单的,糖串还没有签子粗。「公子的运气还是差了些啊,哈哈,下次再来的时候,我送你一只糖鸟!」 朗寅释:「……不用,我突然有点不想吃了。」 望着面如菜色的朗寅释,墨子幽早已站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 在面具摊前戴着面具玩了半天角色扮演,看了杂耍斗了蛐蛐,沿路又打了些梅子酒来喝,两位贵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船上。 若不是明早要进宫去见朗沐威,晚上必须回去,墨子幽真想再多待一会儿。 「烨王殿下好手气,压什么就亏什么,一晚上就没赢过,」墨子幽笑得厉害,嘲笑朗寅释的斗蛐蛐技术,「最后你猜哪只赢,大家就反着压……大叔甚至给你的蛐蛐起名叫『散财童子』。」 朗寅释哭笑不得,「那些蛐蛐真是不争气,自本将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以来,从没输得这么惨过。」她连连摆手道,「不提也罢。」 墨子幽乐了,「当年战场上吃了你的亏,本宫这口气今儿可算是消了。」 船靠了岸,马车将两人送至驿站门口。 「堂堂烨王殿下,一晚上把银子全输光了,莫不是贫穷之神偷偷熘进你的府邸落户了?」七公主从马车上下来,调侃着,一边拎起烨王殿下的衣襟,似乎想看是不是什么东西藏进去了。「你说,你该不该去烧个香转运?」【贫穷之神的梗见:《鎌仓物语》】 「这么可怕?」朗寅释配合着左右看了看,「那也不能去烧香,谁知道我的好运是不是都用在遇见你身上了?就让贫穷之神住着吧,万一转了运,把你的心给转跑了,本王可得不偿失!」 「哼!」七公主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忍不住嘴角上扬,「一年不见,烨王可是越来越会讨本宫欢心了!」 正说着,身后一个响亮而令人后背一凉的话语传出,让两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七弟,这是从哪儿回来?」 巷子的阴影里,逐渐浮现一张霸气英朗的脸,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丰盈厚润的唇,豪迈慷慨的架势,正是朗康辙本人。 他一身玄色蟒服,也不知在这驿站门口的黑暗里,待了多久,也不知两人的玩笑话,他听了多少。朗康辙悠悠的将视线转向墨子幽,略有深意的打量着,笑道。 「原来墨儿也在,你们聊得倒是挺开心呀。」 朗康辙深沉狭长的眼藏在阴影里,射出犀利的光线。 早在得知朗寅释接走墨子幽时,他便已有了不满。小释未免太没有觉悟了,怎能提前一步约走他朗康辙的女人! 好在朗寅释是个女人,做不了出格的事情,朗康辙念及此,便没有再生气。 只是见这两人愉快的走在一处,他觉察到了一分亲昵的劲头,勐地烦躁了起来,墨子幽跟他相处的时候,似乎并非如此,他们之间总有一分距离感。 在这里突然碰面,有些措手不及,朗寅释深吸了口气,道。「三哥,你也在这儿。」 若是此前,与墨子幽还没有定情,朗寅释倒能够坦荡得回应,只是如今彼此心里都藏着事,再遇到朗康辙,就难免觉得有点尴尬。 「可不,墨儿回京城的事情,本王一听说便赶来了,谁知驿站的人说你们出了门,本王就在这儿等了一晚上。」朗康辙压抑着不满,神情却并不愉快。他走近墨子幽道,「墨儿,这一年你叫我好生想念。怎的回了京城也不告诉我?难道这天朗,还有比我更关心你、比我更亲近你的人吗?」 墨子幽有些侷促,笑了笑。 「怎么会。我也是这两日初到,明早正要去会见皇上,没来得及告知你罢了。」 「原来如此,哈哈看来是我多虑了。」朗康辙听了她的话,转向朗寅释,皱起了眉头。 「小释!墨儿刚回天朗,你也不让她好好休息,万一累坏了她怎么办?平日也没见你们往来,今日好好约墨儿做什么?」朗康辙目光犀利,毫不客气的问道。 明明知道她是一个女子,却还是能凭直觉感受到威胁,朗康辙不得不忌惮。 朗寅释瞭然,「怎么,三哥担心我会抢走七公主?」她慢条斯理道,「我不过是昨日恰好遇见七公主,才知她已经回了天朗,因为相谈甚欢,今日便约着一道去游船。三哥连我也不相信了?」 朗寅释的回答看似不经意,却巧妙的打消了朗康辙的怀疑。 「瞧你说的,我不过是太久没见想墨儿了,惦念的紧,她毕竟是我未来的妻子,也是你的嫂子.....」朗康辙松了口气。 「嫂子?」朗寅释打断他,玩味的念着这个词。 她略一思忖,挑眉笑道,「三哥此言差矣,说到嫂子,煊王妃才是寅释的嫂子。」 原先默认墨子幽与朗康辙关系时,她还能忍受这种身份,如今她与墨子幽互通了心意,再听到这「嫂子」两字,便觉格外刺耳。 「......如今映月嫂子正值孕期,身子虚弱,三哥还是应当多花些心思,照顾王妃为好啊。」 第119页 一席话说得朗康辙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想发怒却又发不出来,只得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睛,「用不着你提醒!」 「不早了,寅释告辞。」朗寅释含笑,朝着朗康辙点头,又看了墨子幽一眼,转身离去。 墨子幽接着表态,「本宫也有些累了,煊王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说着,她莲步轻移,朝驿站的大门走去。 「墨儿!墨儿!」朗康辙见状急了,眼看墨子幽清瘦纤细的身影要迈进驿站,他上前一把拉住墨子幽。 「你休听七弟胡说,映月算什么?我的心里只认你一人,不出三个月,我一定让父皇同意我们的亲事,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我朗康辙的女人!」 背对着朗康辙,墨子幽抿了抿嘴,她秀眉轻蹙,美眸里带着两分无奈。略一挣扎,她认真道。 「朗康辙,我也是个女人。」 「在我看来,我与映月的区别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大,你对映月这般不闻不问,你以为我会怎么看?」 朗康辙闻言脸色难看,被人直截了当的批评,以他以往的脾性是一秒都忍不得的,偏偏此人是他心头最爱的墨子幽,对墨子幽,他永远有比平时更多的耐性和气度。 朗康辙忍了半天,咬牙道。「你和映月不一样,墨儿!你和她怎么可能一样?长相、性格、家世、头脑!完全不一样!我怎么可能像爱护你一样去照顾她?她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你——」,墨子幽是真的觉得累了,她嘆了口气,柔着语气说道,「我不过是希望你善待映月罢了。别忘了,她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 「本宫倦了,先回去休息了。」 驿站的大爷关上门时,还能见到煊王殿下站在门外,一张阴沉的却固执沉思着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求别锁了……十四章改下来好累…… 【又删了一些累赘的对话。】 写着写着,发现朗康辙这个人,我自己也讨厌不起来了。他是一个自私又可悲的人。 第59章 接着甜 「还是没找到吗?」清竹苑里,墨子幽匆匆问着手下的侍卫。 拜见过皇帝朗沐威后,她便住回了这熟悉的院落。清竹苑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几丛挺拔的幽竹翠绿欲滴,院落明净,格调高雅。 厅堂前,两个侍卫恭敬的立着,愁眉苦脸。 「回公主……这几天我们都找遍了,实在是找不到那个乞丐呀!」 墨子幽闻言有些丧气,在客厅里烦恼的走动着。 「能不能想想其他办法,比如找人重新做一个?」青芜灵光一闪,出主意道。 侍卫们无奈摇头,这办法他们早就想过了。 「我们也问了宫里的匠人,他们说给几个月时间细细雕琢,工艺是能做到的,关键是没有宝石的原材料,那红宝石是西域进贡来的,全天朗也难得第二块呀!」 原来朗寅释当初花了这么多心思,墨子幽扶额嘆气。「果然是找不到第二对了。」 这么一想,她心中更是懊恼。「本宫当时到底在想什么,真是不明白!」 侍卫和青芜茫然的连连摇头:「不明白。」 「……」 墨子幽转念一想,嘱咐道:「你们可千万不许说出去,要是让烨王知道我把她给的耳坠丢了,肯定觉得本宫是个粗心马虎之人,又要好多天不理我了……」 「什么耳坠?」正说着,忽然听到耳边熟悉的音色传来,温沉而清晰。朗寅释正从院落里迈步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 墨子幽噤了声,「没、没什么,正在跟他们随便聊聊……」 「难道,」朗寅释站定,眉眼一转,「是我送你的耳坠——没了?」他说着,上前拉住墨子幽的手,神情楚楚可怜,眼中带着委屈,「幽儿,这是真的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墨子幽连忙否认,见朗寅释问得认真,她无比乖巧得笑了起来,「我让青芜好好的收着呢……」 朗寅释闻言感动,眼中晶亮晶亮的,她眉眼弯弯,满是深情:「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弄丢我们的定情信物的。」 额。「……」 墨子幽只觉嘴角抽了抽,心虚不已。她笑了笑,扭过头去沖青芜做了一个鬼脸,口型知会着,「快快!快去找啊!」 身后,朗寅释的表情变得很快,她眼眸深深,望着墨子幽,嘴角的笑意扩散开来,正是迷之欢乐。 「好的主子!我们现在就去!」青芜得令,正要退下。 「慢着,」朗寅释突然发话,淡定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朗寅释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只见她打开盒子,里头分明的躺着一对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红色耳坠。 墨子幽傻了眼,「你怎么会有……怎么在你这儿?!我们可是找遍了十几条街都没找到!」 「很简单,我说谁得了这耳坠就得娶你,他们都吓得还给我了。」朗寅释撇了撇嘴,无辜道。 「......??朗寅释你是不是又皮痒了?」七公主理了理衣袖,颇有要动手的势头。 「好嘛,是那日你扔了后,我直接从乞丐那里买回来的,花了我好几百两呢!」 墨子幽闻言立时就炸了,她眯了眼睛,怒道。 「好啊,朗寅释!」 第120页 「你捡到了耳坠,还不告诉我,天天看着大家找来找去开心吗?你这个臭石头一肚子坏水!」 朗寅释不以为意道:「谁让你乱丢我送你的东西,这就是惩罚,而且,才三天好不...」 「可这三天我每天都为它寝食难安!」 郎寅释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 朗寅释:「那好吧,原谅你了。」 「……什么原谅我了?」墨子幽越听越气不忿,「应该是我原谅你才对吧,你这骗子,快把耳坠还回来!」姓寅的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你够到就给你,」朗寅释嘴角一扬,拿着盒子,把手高高的伸起来。墨子幽近身要去拿,朗寅释就交换着双手,两人不由打闹起来。 眼瞧着朗寅释把盒子放在头顶上方,正是踮起脚尖就能够到的高度,墨子幽全神贯注的抬手够向那盒子,奇怪的是,这次朗寅释却没有移动位置。 正是疑惑,突然眼前一暗,唇瓣被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轻轻碰了下。 那柔软贴了一下便快速撤去,墨子幽愣住了,只见眼前朗寅释眉目清俊,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既让人生气却又有那么一点点好看。 这人居然趁她毫无防备亲了她一口...... 墨子幽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你!你干什么……」话虽问得直接,可她先前那嚣张的气焰却一下子就消失了,墨子幽耳朵泛红,娇憨道,「干嘛突然亲人家?」 「因为,喜欢你!」朗寅释笑意盈盈,将盒子递了过去。「好了,现在它们是你的了,丢了也别担心,我再差人给你制一个新的。」 「才不会丢呢!」墨子幽愤愤不平的夺过盒子,闷声道,「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绝不会再丢的……还不快帮我戴上?」她递来耳坠,侧了脸颊,顶着红红的耳朵,安静等候着。 朗寅释心中幸福,默默笑了起来。她细心的将耳坠戴上墨子幽娇小玲珑的耳垂,又忍不住上前亲了亲,惹得眼前人瑟缩了一下,脸红得像熟透的大虾,偏偏又羞又恼,生不起气来。 嫣红的耳坠衬得原本清丽的墨子幽多了一份美艷,朗寅释望着她,只觉得失落已久的心终于完整了。 回头定睛一看,周边的侍卫不知何时都已退下,只剩青芜在角落里红着脸蛋偷笑——原来公主和烨王殿下终于好上了! 墨子幽脸皮子薄,一时害臊,躲去了朗寅释身后。虽则西陵公主平时落落大方,可有喜欢的人,还是生平第一遭,又被身边熟悉的青芜看去了,她堂堂公主的脸面真是所剩堪忧。 「公主您放心,」青芜拍着胸脯,眼里冒着星星,「青芜什么都没看到!亲吶吻吶,什么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她满脸八卦之色的兴奋道。 「……」 无奈窘迫之下,墨子幽狠狠掐了一把朗寅释的胳膊。 可怜烨王殿下,一张彬彬有礼的俊脸上,疼得笑容都扭曲了。 朗寅释刚回王府,兰溢泽便沖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她。 「王爷,你可回来了,九皇子派人来帖,约着和你一见呢。」 「九皇子?」朗寅释心下莫名,「这个时候他怎么会约我?真是怪了。」他略一思忖,便跟着兰溢泽出了门。 丽人坊明月阁包厢 风情绮丽的垂幔在飘着脂粉气的楼道里晃动,往来的姑娘浓妆艷抹,衣着清凉,走动时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宾客。通过层层楼梯,在龟奴的带领下,朗寅释踏上了丽人坊的顶层。顶层是皇室贵族专用的场地,布置极尽奢华,走道边上摆着一排黄花梨坐椅,踏入包厢,西北产的羊绒地毯铺满了房间,精美的屏风雕着美人图,青花瓷瓶有一人之高,抢眼的陈列在侧。 帘幕后,一个鹅黄色身影懒洋洋的倚在榻上,被一群歌姬们包围着。 「哎哟,七哥总算是来了。」九皇子朗苏烈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的起了身,从榻上摇摇摆摆的下来。 「七哥可是大忙人啊,平素又不爱应酬,想跟七哥吃个饭,可真不容易。」九皇子说着,从帘幕里露出半张脸来,带着似讥似讽的笑容。朗苏烈有一个阴柔的脸孔,男生女相,偏偏只爱流连花街柳巷,倒与他孱弱的身形不甚相配。 朗苏烈歪头示意,龟奴带着一群人进来送上了餐品,摆满了华贵的银质桌面。 「谁不知道七哥现在这半年来,颇受父皇喜爱,在朝中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九皇子迳自落座,从歌姬手中尝得一颗鲜嫩的葡萄,享受得闭起了眼睛。 意味不明的话,总归不是什么好话。朗寅释淡笑置之,也利落的在桌前坐下。 「彼此彼此,九弟闲来无事,恐怕也不会找到我身上。」 两人就着榻面对面坐下,任凭歌姬给彼此斟满了酒,衣袂飘飘的在旁边起舞。她们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一点也不显得侷促,旁若无人的跳着舞。 「我怎么没发现,七哥原来长得这么俊呢,」九皇子喝了些酒,脸凑了过来,仿佛没了骨头似的。 朗寅释礼貌的往后退了退。 「哎呦,细看七哥的皮肤不错呀,这长相,还有些女气,这双眼睛,眯起来看倒也有几分冷艷呢,到底是天朗第一美人琳妃的儿子,哈哈……」 朗寅释心里咯噔一声,朗苏烈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许是他烟花巷里泡久了,对女人的感知到底是更敏锐些。 第121页 「我不知道九弟还对男色有兴趣。」朗寅释淡淡道。 「什么男男女女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老九往嘴里倒了些酒,一边从嘴角流下来,一边啧啧品着。「再说,七哥本就有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庞,原先在战场受了风沙不甚明显,如今回京养了些日子,更是白皙可人,就不能怪我多看两眼啊。」他说着靠过来想闻一闻朗寅释身上的气息,眼神赤、裸的在朗寅释身上来回打量。 「哐!」朗寅释将配剑往桌子上一敲,瞬间吓开了正欲靠近的朗苏烈。 她皱着眉,着实被这来自兄弟露骨的视线噁心了一番,冷声喝道,「九弟何必绕弯子,若无要事,恕七哥不奉陪!」 朗苏烈也不生气,他平復了神色笑道,「瞧你们天天混朝堂的,动不动就要事、要事的,你看我,不受父皇重视,成天里又不务正业的,邀你来不过是想让你陪着喝喝酒罢了。」 「大哥让问你的意向。若你愿意离开朗康辙,不日他登上皇位,东部各行省都归你掌握……怎么样,条件很诱人吧?七哥要不要考虑一下?」 朗寅释没说话,眼中有了几分不屑。 「诶,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大哥的提议很愚蠢,以你朗寅释的性子也不会答应,所以我已经劝过大哥了。」 「既然清楚,何必再叫我来?」 「因为大哥不信,偏要我再一试。」九皇子说着,邪邪的笑了一笑。「你懂得,我也是为大哥做事情的,再怎么无用,形式还是要走的。」朗苏烈说着,唤来歌姬又添了一杯酒。 朗寅释出丽人坊时,外边天光仍亮。兰溢泽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九皇子跟王爷您说什么了?」兰溢泽陪着朗寅释往回走。 「没说什么要紧的。」朗寅释茫然的抬头望了望天光,他隐隐觉得朗苏烈今日找他并非这么简单,但是他偏偏想不通他有什么更深的意图。 「盯紧了他,这两日肯定有动作。」 「是!」 丽人坊的顶楼窗边,朗苏烈淡定的望着走远的朗寅释,一张阴柔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 「别着急,好戏才正要开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 写到这个点,头都晕了。大家要多多撒花评论支持可怜的作者菌喔! 强行更了一章,有什么问题明天再改。 第60章 端倪 天朗宫廷,夏妃锦绣宫 侍女们跪在殿外一侧,殿内,华丽的织幔层叠挂落,裊裊檀香浮动,会客厅空荡荡的,见不到任何人影。 「夏妃去哪儿了?」一个铜钟般的声音响起,身着刺绣明黄龙袍的朗沐威在太监钱澍的陪伴下,缓缓迈进锦绣宫。 「回皇上,夏妃每月初八和十六,都会去观澜寺祈福,下午才会回来。」跪在地上的侍女有几分战战兢兢。 「她现在这离宫出行,倒是越来越频繁了。皇宫内也有佛堂,她偏偏不爱去。」朗沐威语气里有几分责备。 见朗沐威面色不太高兴,钱澍委婉提醒道。「皇上,夏妃原是向您说起过此事的,您……也是默许了的。」 「是吗?朕倒是不记得了。」朗沐威闻言脸色稍霁。 钱澍:「夏妃常去和观澜寺的元通方丈讨论佛理,颇有心得,皇上不是还常夸赞她的吗?」 「嗯,」朗沐威略一思忖,道,「你说得倒也是。看来这方丈确是个能人。朕近日烦心事甚多,不如也去趟观澜寺,让方丈为朕好好讲讲佛理。」 三日后天朗宫廷神武门 马车停在宫门外,虽然去掉了许多繁复的装饰,但细部的金雕双龙戏珠,依然看得出所载之人尊贵至极。 朗沐威一身便服,少了许多威严。他在钱澍的陪伴下,缓缓走出宫门,身旁的大内侍卫片刻不离。朗沐威点头示意,打算登上马车。 「父皇。」耳边声音传来,脚步声匆匆靠近。 朗沐威回头,只见朗寅释身着常服,正从宫门内小步跑来。 「寅儿?」朗沐威问道,「你怎会在此?」 立在一边的钱澍和侍卫纷纷向朗寅释行礼。 朗寅释:「回父皇,过一阵子便是八弟生母的忌辰,儿臣与八弟今日在宫里商讨一些祭奠事宜。」 「啊,」朗沐威仿佛这才想起似的,「这么想确实是到了时间,老八这孩子,自小就怪可怜的,朕日常事务多,照料不到他,你既与他亲密,就替朕多多照顾他些,让他好好读些书,长点本事。」 「儿臣明白。」朗沐威通常不参与低等嫔妃的纪念事宜,这话有委託代劳的意思。朗寅释点点头。 「父皇这副打扮,是要去做什么?」 朗沐威:「朕打算去观澜寺看一看,听说那儿的......」望着朗寅释,他转念一想道,「你待会儿可有事?」 朗寅释摇头:「没什么事情。」 「那正好,你便陪父皇一道去走一走吧。」朗沐威在马车上坐下,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上来吧。」 这是朗寅释印象里为数不多的几次,和朗沐威同乘一辆马车。 他一路上陪着朗沐威东拉西扯,聊了许多,眼看马车到了观澜寺,钱澍询问朗沐威要不要通报。 「不用了,」朗沐威摇头拒绝,「朕就悄悄的进去,待一会儿就走。」 第122页 他转过头来,朝向朗寅释感慨道,「寅儿你怕是不知,父皇早已经厌倦了。所有人在朕面前都是一个恭敬的样子,暗地里却又心怀鬼胎,他们不是敬朕、爱朕,他们只是怕丢掉性命罢了。」 「所以,今日才只想私下来,与方丈聊聊天,松一松朕心里这根紧绷的弦。」 朗寅释知朗沐威一直渴望做个好皇帝,在位期间也努力励精图治,便有两分同情道:「父皇殊为不易,处理整个天朗的事务,一人为千百万人活着。」 「大到各国邦交,小到民众的衣食住行,全仰仗着父皇,父皇背负的压力何其之大。各个皇兄虽都能力超群,却难免各有心思,寅儿能为父皇做得事情有限,每每想起,都深感惭愧。」 朗沐威闻言有几分惊讶,「寅儿,我倒是第一次听你对父皇说这般体己的话,原先你总不爱跟父皇说话,自小便是,什么话都不爱说,跟你母后一模一样。」 「只是你一说话呀,也和你母后一般,有理有据,让朕听了,心里暖融融的。」朗沐威说着,脸上的皱纹涌起,浮现一个微笑。 朗寅释淡淡一笑:「以前也没有这种机会,能和父皇撇开一切的随便聊聊,小时候,父皇对我而言,总是高高在上、颇有距离的。如今长大了,才意识父皇的不容易。」 朗沐威闻言大为欣慰,舒心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到底是长大了。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朕就心满意足了。」 观澜寺是皇家节庆时举办祭典的寺庙,平日里人并不多。两人在观澜寺的院落里散步,至接待贵宾的药师殿坐下,仍未见钱澍回来。 「父皇先在这偏殿休息一会儿,我前去将方丈唤来。」朗寅释说道。 「嗯。」 朗沐威独自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也出了偏殿,在寺里随意逛一逛。 突然,眼前有两个小沙弥跑了过去。 「快快,住持说今天有贵客要来,快去通知厨房,准备最好的素斋,还有准备瓜果送到药师殿旁边的偏殿去!」高个的小沙弥吩咐道。 「是什么贵客?平日里那贵客不都只有初八和十六才来吗。」矮个的小沙弥摸了摸脑袋,茫然的问。 「你傻不傻,初八和十六来得那是夏妃娘娘,今日来得貌似是个王爷,你怎么那么多话!」 「哎,你说的不对,初八和十六来得也是个王爷。」矮个小沙弥很肯定道。 高个小沙弥满脸不可理喻,「你在胡说什么呀?你是不是经书念多了念煳涂了?」 「没有,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个人很气派的,个子高高的,看起来像个王爷,每月初八和十六都会来寺里,他一来,大和尚就让我帮他栓马呢。」 「还有这种事情?」高个小沙弥仿佛第一次听说,也开始自我怀疑了,「我天天呆寺里头,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不养马嘛!我还听人叫他三爷呢。」矮个小沙弥撅了嘴巴,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不过,大和尚不许我乱说,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 高个小沙弥嚷道,「哎呀得了,你还是快去厨房通知吧!怠慢了贵客可是要杀头的!」 站在不远处树后的朗沐威,一五一十的完整听了这对话,他觉得这两个小沙弥斗嘴颇有些趣味,再一认真揣摩这对话,突然心头咯噔一下,浮起一阵不好的联想。 「父皇——」 「皇上!您怎么站在这儿呀?」 这时,朗寅释带着方丈,从一旁走了过来。「皇上,快进殿里歇息吧。」身披红袈裟的老僧元通走上前,引着朗沐威进殿,紧接着,是钱澍带着一个端着茶水的大和尚。 「老衲在后头的藏经阁理佛经,让钱公公一通好找,老衲恳请皇上恕罪。」元通方丈深深的行了礼。 「免礼吧。」朗沐威示意他平身,望着眼前矗立的几人,他的头脑根本无法思考,稍一不留神就会迴响起听到的那些话。 「回皇上,夏妃每月初八和十六,都会去观澜寺祈福……」 「看起来像个王爷,每月初八和十六,他都会来寺里……」 「我还听人叫他三爷呢。」 回程的路上,朗沐威神情严肃而难看。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便问朗寅释道。 「寅儿,你三哥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你可知道?你与他是亲兄弟,素来比其他人要好,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吧。」 朗寅释闻言,茫然道,「我与三哥的关系,倒确实较其他兄弟好一些,只是三哥行事一向自有主张,不屑与他人说。我也从未问过他,确是不知。若谈了解,怕是三哥倒更了解我一些。」 「那你可知,他平日里可信佛?可喜欢去佛寺?」 「佛寺?」朗寅释不解道,「三哥从不去佛寺,他最鄙弃妖神鬼怪之说,认为那是人们自欺欺人的伎俩。父皇怎么突然问这些?」 朗沐威情绪不明的哼了一声,「你说得不错。他原也是这样的性格。有时候,朕也看不透他了。」 回宫的路上,朗沐威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烨王府思行斋日落时分 「王爷!王爷!」兰溢泽一熘烟从院落里奔来,夺门而入,吓了朗寅释一跳。 「有消息了王爷!九皇子有动作了,他今天派人,和东承的人接上头了!」兰溢泽气喘吁吁道,「我们的人亲眼看见,九皇子的人偷偷潜入了东承使节落脚的春兰客栈,进了他们的房间,就在一刻钟前!」 第123页 「此话当真?!」朗寅释闻言激动的站了起来,头脑里开始飞快的转动。「终于被我们等到了!」 兰溢泽急不可耐,催促道,「快,王爷,现在动身,他们还没离开!我们可以把他们一抓一个正着!这个时候人证物证都在,错过了就再难说了!」 朗寅释目光一转,看向了窗外。 对面院墙瓦片的后头,有一个脑袋一动不动的藏在角落里,过去的好几个月时间,每天都有人在烨王府盯梢,甚至假如他出门不小心,也会被盯上。 朗寅释略一思考。 「去通知煊王,告诉他九皇子有动静,正在春兰客栈。本王会立刻动身,带京畿卫去协助他。」 「通知煊王?此时通知煊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可就都没有更改的机会了。」兰溢泽质疑道。 望着兰溢泽眼里的困惑,朗寅释忽地一笑。 「最想看到太子倒台的就是他,无论我们怎么做,他都会知道的。既然如此,不如就请他一起来好了,这可是个大场合,多一点人,更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写宫斗来得爽……求撒花求支持 第61章 抓贼 春兰客栈是京城最大的私人客栈,日常接待各国有身份地位的人物。春兰客栈前后有好几幢楼,迎着街的一面建筑布局紧凑,要绕到后街,才能将马车开进院落去。 这日下午,春兰客栈如往日般正常营业。院落里,小厮们正在清洗马匹,备足草料,并对车辆进行最后的检查,明日一早,东承的使节便要启程离京,他们有最后一道工作要做。 不知怎么回事,大堂里突然惊慌了起来,很快便鸦雀无声,仿佛被人扼住喉咙般,只剩一片死寂。 空气里涌动着危险的气息,全副武装的卫兵手持长刀,快速而安静地涌上楼,在楼道中穿行,逐渐逼近客栈二楼的一个角落。 这是二楼最大的一个会客间,卫兵们将刀提起,弓着腰藏在门口,一切准备妥当。 「上!」带头的首领给了个手势,起落之间,卫兵们勐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京畿司巡查!!任何人等,统统靠墙站立!!」卫兵们迅速冲进了客栈的里间,将房间里的人全部包围起来。 房间里传来一阵桌椅仓促移动的慌乱声。 在木质地板上快步踩踏而过,「砰!」朗康辙踢开里间的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眼前,围着茶几缓缓起身的几位东承使节目瞪口呆,他们身着东承传统的骑猎服饰,不难辨认,现下正被冲进来的卫兵挟持着,动弹不得。 见了朗康辙,东承使节神色各异,颇有两分古怪。 朗康辙缓缓迈入房间,他巡视一周,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慄。 朗康辙的面色凝重阴沉,透露着杀伐果决,不知是不是心虚,一个副使见了他,吓得手中物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缓过神来,东承使官阿西克勃然大怒,满眼怒火道:「煊王殿下,你们这是何意?!肆意带兵闯入异国使节驻地,这就是天朗的待客之道吗?!」 「待客之道?」朗康辙冷哼,藏在高挺眉骨下的眼睛闪烁冷酷的光芒,「天朗对客一向都是照顾有加,但是对敌人,更不会心慈手软!来人,给我搜!把这里里外外都搜个干净!」 闻言,东承使节都愤怒了起来。 「谁都别动!」使官阿西克火冒三丈,叫停了所有人的动作。 他拿出天朗皇帝朗沐威给的特使令牌,竖在朗康辙眼前。 「看看清楚!这是你们皇帝给的出入自由特许令牌,皇帝都不曾为难我们分毫,你等臣子,无缘无故凭什么搜我们的房间!」 朗康辙望着令牌,深深的眉眼泛出阴沉之色,「你当我们没有准备,就敢来冒这个险吗?」他伸手夺过令牌,朝着地板一扔,上前踩了两脚。「是你把人交出来,还是我替你找出来?!」 对上阿西克吃惊不已的脸庞,朗康辙满脸是睥睨之色。 「给我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卫兵听了命令,宛如吃了定心丸,在房间里大肆的翻找起来,所有的东西都被一一打碎检查,行李物品很快丢得满地都是。 「你!你!!」阿西克宛遭奇耻大辱,一时说不出话来。 「士可杀,不可辱!天朗如此侮辱我东承,我东承臣子绝不能坐视不管!」副使之一的勒布气急交加,失了理智,拿起身边的马刀冲上前来,要与朗康辙理论。 朗康辙反应很快,他一转身,从旁边卫兵的腰间抽过一柄长刀,一刀穿过了勒布的胸前,毫无犹豫。 「刺啦」一声,随着刀的抽、出,鲜血四溅,勒布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缓缓倒下。 「你、你...怎可杀使节...」一句话没说完,勒布便咽了气。 「你们都看见了,胆敢行刺天朗皇子!这就是下场!」朗康辙怒声道。 血腥味散布了整个房间,东承使节们被眼前始料未及的境况震慑,一个个吓得缩了回去,面露仇恨,却不得不隐忍着。 「你!你们简直是畜生——」 阿西克叫了起来,话音未落,他的脖子便被刀刃协住,抵在墙壁上,「你想成为第二个吗?使官大人?」朗康辙冷冷道。 他的视线冰冷刺骨,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阿西克明白,今日之事是无法善了了。 第124页 他动了动喉头,强压了愤怒,沉默不语。 正此时,突然听到一名搜查的卫兵叫道,「这书橱后,有点不对劲!」 话音打破了僵局,屋子里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阿西克一时面如死灰,神色委顿的闭上了眼睛,冷汗从他的额头簌簌落下。 朗康辙两步上前,果然见被推开的书橱后,露出一面雕花的木质墙壁,墙壁上有着均匀的缝隙,细看来,竟是一张墙壁大小的巨型屏风! 这屏风把一间房隔成了两间,若不仔细,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朗康辙眼神一亮,吩咐卫兵道,「把书架搬开!进去看看!」 正说着,听那屏风里侧传来一阵花瓶打碎声,朗康辙眉头紧锁,推开屏风沖入一看,空荡荡的一间房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窗台大开,飘着窗帘,花瓶碎了一地,显然有人刚刚从这里逃走。窗外是通向春兰客栈其他楼馆的通道,天边虽仍挂着一抹晚霞,通道里却已空无一人。 朗康辙大怒,回头吼道:「把这些东承人给我带回去!其余人给我追!就算把春兰客栈搜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抓住他们!」 春兰客栈外,朗寅释锦袍玉带,颀长的身形挺拔潇洒,笔直立在街对面。 他神情从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身后的京畿卫们清空了整条街道,着藏青紧身兵服,排列整齐,手持佩刀,严肃勇武。 见朗康辙带着人出了客栈,脸上怒意未消,又有些丧气。朗寅释微微一笑。 「三哥,可有收穫?」 「让他们跑了。」朗康辙压了压嗓音,脸色难看,不情愿道,「你守着外边,可能逮住他们?」 朗寅释近来越发不受他的控制,举措也多有参与皇位之争的倾向,让朗康辙积了很多怨气,只是太子未除,他不能与朗寅释计较。 「我让京畿卫包围了整个客栈,由王府侍卫守着客栈的后门,想是也快到时间来通报了。」朗寅释淡定说道,话音未落,一人匆匆来报,正是副将陆远。 陆远疾跑而来,麻利的下拜道:「启禀烨王、煊王!属下们于春兰客栈西边的巷子里,捕获三名潜逃人士,在他们身上搜到不同寻常之物,请王爷前往检视!」 闻言,朗寅释扭头望向朗康辙,朗康辙显然有些惊喜,他激动的点了点头,「此事容不得耽搁,我们现在就去!」。 朗寅释:「陆远,带路!」 巷子口,副将胡含正带了一群人守着。 不远处,两个衣着普通的人一前一后倒在地上,若干京畿卫尸体四散在侧,可见追捕的惨烈。 「王爷!」见朗寅释一群人走近,胡含上前抱拳问候。 朗寅释应了声,望向地上的尸体。 「属下不才,本想留他们一命,可他们跑得太快,上了大路就容易逃脱,我们不得己击毙了两人。好在留下了一个,在那儿呢。」胡含汇报导,指着身后被拷上枷锁的男子,那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多点,看起来着实普通。 「这三人都是跟着九皇子的,日常在丽人坊跑腿,我们一路跟踪,亲眼见他们进得春兰客栈,确凿无误。」 「嗯。」朗寅释点头,「可问出什么来了?」 胡含摇了摇头,有两分同情的望向那男子,那人被京畿卫卫兵拿着冷水泼醒后,正瑟缩的蹲在角落里。 「舌头被割了,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想不到九皇子竟然派了三个哑巴来送信,手段真是够狠,怕是问不出什么来。」胡含说道。 「不过,王爷」,胡含将怀里的油布袋向朗寅释呈上,「从他们身上倒是搜到了这个,也许有您要的东西。」 朗寅释看向朗康辙,「三哥请吧,咱们今日的收穫,恐怕尽在于此了。」 朗康辙也不马虎,郑重其事的接过,利索的打开包裹严密的油布袋,只是一瞥,他的眼里便射出精光,神色极是欣喜,「小释,你快看!」朗康辙拎出一个羊皮卷,展示给他。 这是一个质地坚实的羊皮文书,朗寅释望向令书,只见上面印有鲜明的东承皇帝东时祺之印,国印造不了假,这份文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文书一侧,协议的另一方,朗赫铭的大印与左相的佐证印,赫然在列。 油布袋里,还有一封东时祺的信,内容颇为详尽,讨论了两国如何合作,待朗赫铭登基后,允诺给东承的好处该如何兑现等。 描述细緻,怎么看都是早有预谋,精心商讨过的。 随信,附赠了一颗东承特有的丹砂鸡血石,上刻东承国敕造几个大字。鸡血石的採矿为东承皇室所严密控制,作用如同虎符一般重要,一切都在证实着这次的所得是何等机密而关键。 朗康辙眼中的狂喜溢于言表,他紧紧握着那丹砂鸡血石,眼中如同火焰闪烁,「小释,有了这份证据,朗赫铭将被永远钉在天朗的耻辱柱上!我们再不用受他所制了!哈哈...!!」 朗康辙仰天大笑,「我每日每夜都在期盼着这天,朗赫铭啊朗赫铭,你终于被我抓住了把柄,你的死期要到了!!」 朗寅释将文书等物件反覆看了看,确实不像是假的,惊喜之余,一个念头勐地从心底掠过,直觉不太对劲。 煊王府,灯火通明的夜晚 墨子幽坐在大厅中,静观着信笺。身旁坐着的朗寅释正有条不紊的慢慢喝茶。 第125页 朗康辙大步流星在厅堂里转悠,急促的步伐反映了此刻他心中的兴奋。 墨子幽放下信笺,抬起清丽绝伦的脸庞,「这封信不像是假的,我曾出访过东承,也认得东时祺的字,这确实是他的笔迹。信中内容详实,连朗赫铭故意输了北方各州,都写得一清二楚,难怪当初天朗屡屡战败,其中竟然有如此大的阴谋。」 朗康辙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格外神清气爽,心神舒畅。 「这些都不重要,朗赫铭一倒,全天下便再也无人能与我相抗衡!本王受他打压已久,终于熬到了扬眉吐气这天!」 朗康辙大笑,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愤,此刻终于得以舒解。 升龙山刺杀、马场右相之死、东南沉船、凤栖阁的牵连...朗赫铭对他所做的一切,终于能一笔笔的讨回来!为了这个皇位,他忍辱负重已久,如今有什么,比让朗赫铭从储君变为阶下囚,更大快人心的呢! 朗康辙转眼看向墨子幽,喜色涌上眉梢。 「墨儿,等朗赫铭下了狱、定了罪,我便向父皇请求,娶你为妻!从今日起,你再不会受委屈了!」朗康辙甚是豪迈,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 坐在一旁的朗寅释顿了顿,一张淡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抿了一口清茶。 「你如此有心,我哪有不感动得份。恭喜煊王。」墨子幽心中有事,只含笑淡淡应道。 「怎么能这么说?应该是恭喜你我才对!」朗康辙满面红光,如沐春风,他挨着墨子幽坐下,凑近过去,「应该为我们俩高兴,你看,我们计划的未来,正在一步步实现呢!」 墨子幽望着朗康辙极近距离的面孔,一时无法躲开,虽不贊同,也只附和地轻笑了笑。 「也是。」 身旁许久沉默的朗寅释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她放下了茶盏,「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哪里不妥?」朗康辙闻声,犀利的目光转向了他。 「这些证据来得太容易了。」朗寅释皱眉说道,「太子和东承有所交涉是事实,但只若有头脑的人,岂会留下这种让人一抓一个准的盖印文书?这种东西,藏在府里都怕危险,能毁掉就绝不会留着。何况,平时苦苦搜寻都抓不住线索,今日突然——」 「你觉得这件事情有诈?」朗康辙不可思议地问,「小释,你可看看清楚,这种东西,没法造假!」 朗康辙不以为然的辩驳。 「你也说了,老九和东承的会面,早已预谋许久。他挑中东承使节离京的前一天,这个安排不简单,定是有要事相商!再说,两国交易,岂能没有证明文件,有文件不意外。老九性子浪荡,不比朗赫铭谨慎,从他身上入手更为容易,这不是你自己说得嘛!」 朗康辙走近朗寅释,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释啊,这种时刻你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你预判得当,是我们抓住了机会!才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朗康辙充满自信,握起拳头不容置喙的敲打在桌上。 墨子幽不了解细节,也不便提议,便望向朗寅释。 朗寅释不为所动,面上仍有疑色。 「哎呀小释!你怎的这般一根筋?」见说不服她,朗康辙有点不耐烦了,这是将朗赫铭踩在脚底下的唯一机会,这么多年的经营谋划,这么多年的屈居人下,为得什么? 如今皇位近在咫尺,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朗康辙心中如同有一团火在烧,让他一秒也无法停下,哪怕再烫的烈焰,他也要用手握住,扼灭在手心。 「你仔细想想,太子叛国是真,这文书又并非伪造,呈给父皇后,对我们只是有利无害呀!这是太子的罪证,哪怕它来路不明,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太子倒台就足够了!我们就赢了!小释,火烧不到我们身上的!」朗康辙慷慨激昂,又循循善诱道。 朗寅释略一思忖,终是松了口,朗康辙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也许是自己过于谨慎了。 「好吧。既如此,三哥打算何时将这证据上报给父皇?」 朗康辙略一沉吟,「今日我自作主张,杀了东承使节,是为大忌。此事拖不得。」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下定主意道,「我今夜就上报给父皇,以免日常梦多,徒增事端。」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前几天组会汇报来着。 写得有点晕,细节有点问题,晚上改了改。 第62章 巨变 当晚,朗康辙马不停蹄,向朗沐威栖息的养心殿而去,这般紧急的通报,打破了宫中的寂静。宫女们小跑在宫道上,点起一排排的灯笼。 金碧辉煌的宫殿,在夜间更显得凄清空旷。 太监总管钱澍将消息上报给了朗沐威。 「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让你半夜进宫来禀报?」 朗沐威穿着睡袍,疲惫的坐在尚书房里,打着哈欠接过托盘上的文件。 他就着灯火拿着文书仔细阅读了一番。读了一遍,似乎是不信,又揉了揉眼睛,再三读了读。这下惊得睡意全无,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又派人去翰林院唤了人来辨别真伪。一眨眼,已是过了三更。 「回皇上,」同样是夜里被唤醒,连滚带爬赶来的大学士李智,在认真研读后抬起头,「这文书,的的确确是东承国制品,无论是羊皮卷和信纸的材料,还是书写的规范,都是按东承宫廷的制式来的,并无差错。况且东承国印和鸡血石,世所罕见,断无伪造的可能。」 第126页 朗沐威闻言脸色煞白,有些浮肿的脸庞上,显现出痛心疾首之色,他还存着一份侥倖,希望太子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恭谦顺从的孩子,只是现在,在事实点破后,他心里某个部分似乎如一座高台瞬间垮塌了。 不是没怀疑过,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作为一个父亲,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终究却还是不够了解他们,他生下这些孩子,却完全不懂他们的心思,无论他怎么宽容,那些争斗总是要来,除了奖赏和严惩,他竟拿不出其他的办法!他可以杀掉文武百官,难道他还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吗?! 「朕,百般提醒他!百般提醒!他竟是执迷不悟!执迷不悟啊……咳咳……」朗沐威激动地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仿佛一口气几欲上不来。 「父皇息怒,您的龙体要紧啊。」朗康辙立于一侧,关切道。 朗沐威完全无暇顾及,他起身挥手通知下去,「去,派人把太子和左相都召来,朕要面对面问个清楚,右相这个老煳涂,让太子晕了头作出这等数典忘祖之事!朕绝饶不了他!」 「皇上,皇上,不好了——」 小太监从大殿外匆忙进来,「今日入夜时,太子已经连夜出了京城,一路往同城而去,现在怕已经走了有几百里了!」 「什么?」朗沐威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心头一口凉气泛上来,经不住让他浑身冰凉。 朗赫铭是他一手栽培起的,朗沐威在这个长子身上,花了最多的心思,所以他从未想过改变储君之位。 即使证据确凿,他仍经不住希望,当面对质时能听到朗赫铭的忏悔和苦衷,可是叛逃,太子竟然选择了叛逃! 「他竟然叛逃离京?!」 太子这一逃,无疑坐实了他的叛国行径,明日一早,整个天朗都将知道太子是何等懦弱卑鄙,为了皇位,不惜勾结东承,损害本国利益。 「畜生,朕养了他这么多年,他还不如一条狗来得忠诚!他岂会如此愚昧!将这一手好牌生生糟蹋!」 朗沐威的悲愤之情,无以言表,一时头昏脑涨,连连怒喝道,「传令下去,让京外驻扎的护国鹰甲军即刻启程,把太子追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要看看这个逆子怎么对得起天朗的江山,祖宗的教诲!咳咳……」 五日后东承与天朗边境水峪关 荒漠草地,像地毯一般铺散开在眼前,风沙越来越大,沿途的几座城都贫穷萧条,城门外排着长队,是背着瓦罐打水的农民们。一路走来,如能看到有一片枯树林,都觉得是幸运。 此处,与京城有天壤之别,这几日避人耳目的逃亡,对太子来说度日如年。 一个破篷布撑起的小驿站外头,朗赫铭从马匹上下来,他的胯部已经被连日的奔逃磨出了血泡,疼痛难忍,他不愿再继续前行。「停,去打些水喝吧。」 护卫闻声上前,拿着陶罐去驿站外的水井旁接水。 「大哥,快走吧,再不走,父皇的追兵就要赶上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定是死路一条!」六皇子仓促提醒着。 「死路一条?哈哈哈……」朗赫铭大笑起来,擦了擦布满灰尘的面孔。 「自我五年前答应你们,决定与东承往来时,我哪一天心头安宁过?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九弟通知来时,我居然还觉得解脱了……父皇终于要知道真相,而我也不用再担惊受怕,再也不会做噩梦……是我没用,辜负了父皇三十年来的信任,如今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哈哈哈……」 朗赫铭双眼无神,恍惚地说道,仿佛想起少时,刚立为储君时的光芒和荣耀,那时,他是何等受到器重,他的心是何等澎湃激昂,只一眨眼,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什么傻话大哥,」六皇子朗子徽怒意难平,点醒他,「朗康辙野心勃勃,和西陵有姻亲关系,我们不和东承结盟,从哪儿得来稳固的地位?难道眼看着朗康辙一步步爬到你头上来吗?」朗子徽啐了一声,即便是此刻,他也不愿意服气认栽。 「当初你手头的将领驻守边疆,根本打不过东承,屡战屡败,父皇总是怪罪于你,倒不如直接与东承交易,用银子买地来得妙!我们与东承牵上线,哪一步不是被逼无奈?!」 「好不容易,等朗康辙负责领了兵,我们让他失了地,换回了银两,还换回了父皇的赞誉!本是一举两得之事,若不是朗寅释突然出现,战无不胜,朗康辙根本混不到今天的地位!他走了狗屎运,如今我们却像丧家之犬一般,无家可归!这一切,全是拜朗康辙所赐!」朗子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啃朗康辙的血肉。 「六弟,」朗赫铭眼中突然清明,露出了仇恨的颜色,他拉住朗子徽,「你说得不错!」 「孤本来可以拥有天朗的江山,做一个明君,受人爱戴!孤本来可以不辜负父皇的期望!孤也不想勾结东承,对不起祖先的!可孤没有选择,朗康辙逼得我无路可走!」 「可他现在,坐在京城,受百官拥戴,皇位唾手可得啊大哥!」朗子徽气得眼中含泪,悲愤交加,当他选择加入太子阵营时,从未想过会有走投无路的这天。 「啊啊……!」朗赫铭捏紧了手中的水碗,咬牙切齿,目呲具裂,「孤不甘心!孤不甘心留下天朗的皇位,任凭朗康辙採撷!孤死也不瞑目!」他「嘭」的一声将碗狠狠砸烂在脚下。 第127页 朗子徽凝神一想,计上心来,「大哥,既如此,我们不如同归于尽,父皇一向宠爱你,你就写一封血书,向父皇表明忠心,假称是朗康辙诬陷迫害于你,你并非自愿逃亡东承,如此,不论真假,父皇一定会酌情考虑!我们得不到的东西,朗康辙,也别想得到!」 「来人,拿纸笔来!」朗赫铭大声说道,连日的逃亡,让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通红一片,「只要能让朗康辙死,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血书以极为热烈的情绪狂草完毕,向朗沐威陈明旧情时,朗赫铭甚至泪撒信纸,「……儿臣赫铭,愧对父皇养育栽培数十载,不能尽孝于榻前,水峪关口临风涕零,拜吻黄土,只愿父皇福泰安康!!」 血书写好,朗赫铭哽咽着将其装起,他其实一直是朗沐威的好儿子,这么多年来,他恪守身份,从未逾矩,唯一的心病便是东承,没想到真的栽在了上头。 将信递给了朗子徽,朗赫铭说道:「六弟,收好它。我们该启程了,到了东承,你我养精蓄锐,有九弟为内应,总有一天我们会东山再起!」 朗子徽收好信封,头也不抬,半晌,他幽幽的回了一声。「好啊大哥。」 朗子徽声音仿佛变了一个味道,听起来阴恻恻的。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哪里还有半分同情的泪水,唯独只剩下冰冷和麻木,怪笑一声道,「可惜,我们去不了东承了。」他说着,不知何时已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利刃,上前便抹上了朗赫铭的脖颈。 鲜血喷、射而出,死亡的冰冷感逐渐涌上来,朗赫铭睁大了眼睛,他的嘴唇发紫颤抖着,倒退着跌倒在地。 「六弟,你……是何故……我们……」 「对不起了大哥,」朗子徽擦了擦手头沾上的鲜血,阴鸷的脸上满是平静,「你已经没了皇位,我们不能陪你去送死呀。」他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还得感谢你,这么久以来撑着天朗的大局,你不是说,只要让朗康辙死,你什么都愿意做吗?只要你一死,朗康辙就完了,我这是帮你实现愿望啊。」 「不要怪我们哟大哥,要怪,就怪你不是当皇帝的这块料吧。」 万万没有料到被自己谋害,朗赫铭带着震惊之色,挣扎了两下,血液汩汩滴落在黄土上,他再也没了动静。 风沙继续吹过这片荒草丛生的地带,消无声息的带走了所有痕迹。 天朗皇宫养心殿 这已经是太子离京的第十天了。一直有消息送来,但是却没个准信。 朗沐威几天几夜没睡,徘徊在空旷的大殿上,坐立不安。 这几日时间过得很慢,有时候他独自坐在龙椅上,时常有种错觉,好像这龙椅潜在的在腐烂,皇位坐得越久,这朝堂便腐烂得越快,有时候,他抬起头看这硕大的宫殿楼宇,金银浮雕的装饰镶嵌了所有角落,他突然像失忆了一般,再也认不得它们,只觉得它们觉得怪异而丑陋。 「皇上,去歇息歇息吧。」 夏妃步姿婀娜,裊裊的走进来,精緻的妆容衬出妩媚的模样,紧身的衣裙勾勒丰腴的体态,她上前,想搀扶着朗沐威。 朗沐威本就烦躁,看见这个女人,突然觉得格外噁心。平日里只是觉得她媚了些,如今看来,竟然就是一副骚狐狸的嘴脸。 「走开!」朗沐威喊道。 「皇上这是怎么了,以前,您不是最喜欢臣妾的吗?」 夏妃受宠已久,不知朗沐威态度转变,便一如既往的贴上前,拿出朗沐威最喜欢的妖艷魅惑之色,千娇百媚、惺惺作态的靠了过去。 「难道皇上不疼臣妾了,觉得臣妾今日不够美吗?」 朗沐威烦不胜烦,不由怒火中烧,便一用力抬手将她推了出去,「啊呀」,夏妃不小心摔倒在地,花容失色,她痛得爬不起来,便夸张的叫喊着,脂汁般光滑细腻的小腿从衣裙中裸、露出来,颇有些淫、盪勾人的意味。 「够了!愚蠢的女人,」朗沐威忍无可忍,气得脸色由红变白,「你也不看看场合,再躺在这儿赖着不走,朕便把你赏赐给养马的马夫们,让你一次叫个痛快!」 「快给朕滚!别让朕再看到你!」 夏妃吓得一口气爬起来,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钱澍,钱公公委婉道,「夏妃娘娘,皇上现在寝食难安,已经够烦忧的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夏妃闻言脸色白了白,瞥了一眼满脸怒意的朗沐威,也不再多说,理了衣裙行了礼,便踩着细碎的步子离开了。 那边夏妃一走,朗沐威稍稍松了口气,未等冷静下来,便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报!!」 只见传令的太监,一路匆匆撩着袍角,在殿外火急火燎的跑了上来,「皇上!皇上!!不得了了皇上!!」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忙慌的?」朗沐威呵斥道,但心里却隐隐浮起来一种不祥的感觉。 「皇上……」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尖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一开口便哭了起来,「外头传来消息,太子,太子没了……」 消息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当庭噼了下来。任凭朗沐威想了千百种情况,也没有这真相当胸一击来得狠厉和勐烈。 「你、你说什么?!」听到这难以置信的话语,朗沐威只觉一口气突然喘不上来,胸前被一阵阵热浪沖袭,那热浪来势兇勐,不可遏制的涌上他的口鼻,「噗——」 第128页 一口血从朗沐威的肺腑里涌出,伴随着一阵耳鸣,他的眼前一片黑红,什么也看不见了。 明黄色的魁梧身形笔直倒在大殿上时,太监宫女都发出了慌乱的尖叫声。 朗沐威的最后印象,便是人群纷乱的脚步声,和慌张的吆喝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已经在飞快的赶进度了,想看感情戏的朋友再等一等哦。 难道宫斗不有趣么==。。 第63章 病倒 皇上病倒了。 如同一个标志,谛昆皇帝最辉煌的时代过去了。天朗的内忧外患不断加剧,如今缺了最重要的掌舵人,整个朝堂日益显出重重阴霾,好似已腐朽的根基摇摇欲坠。 一连多日,大臣们等候在朝堂上,议论着太子叛国之事,最后总是见到钱公公出来,忧愁无力的摇头。 「各位大人,皇上今儿个刚醒,身子还很是虚弱,今儿的早朝也取消了,各位大人都早些回 去吧。」钱澍委婉的告知他们。 「钱公公,皇上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各部尚书、侍郎都很关心。问不出朗沐威的具体病情,大臣们都有些着急。 户部尚书彭博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的叛国离京事关重大,动摇了我天朗国基,还得由皇上主持大局为好,皇上病情不明,我等臣子心里自然是难以安宁哪。」 「是啊是啊,彭大人说得有理。」众臣纷纷应和。 都御史萧玄绩默默观察着众人的焦急之色,这个朝堂中,面带兴奋之色的,都是三皇子的人,一蹶不振的,都是太子的人。 萧玄绩心下暗道,看来有的人收敛了太久,要按奈不住了。 「大人们何须着急?如今皇上龙体安康最为要紧。等皇上身体康健了,一切自有定夺。」萧玄绩不紧不慢道。 这话让钱澍松了口气,连忙贊同。「萧大人说得正是,太医院正在抓紧给皇上查明病症,诸位无需担心。」 闻言,诸位大臣都摇了摇头,不再多问。 天朗宫廷养心殿 「大总管,大总管!」小太监在门外传唤,钱澍从殿内出来,一张面皮青白干瘪。「什么事?」 小太监客客气气的禀报导:「城门口的守卫通知过来,说太子的尸体已经运回来了,正停放在重阳门外呢,随行回来的六皇子也在宫门口等候,再三叮嘱,说要见陛下。小的奉命上报,但皇上此时身体虚弱,也不知此时通报合不合适……」 钱澍神色一凛,朝着小太监教训道。 「你这是什么话,不管太子犯了什么错,总归是皇上的亲生子嗣,此事当然要告知皇上。咱家前去通报,你让六皇子先行等候着。」 小太监:「哎,好勒!」 朗子徽接受朗沐威的召见,是在下午。 昏黄的光线从西边的窗户里射进来,朗沐威勉强坐了起来,浑身无力的倚在绣着团龙纹的织金靠枕上。 他两鬓的白髮逐渐蔓延,显得有些蓬乱,浑浊了的虎目透露出疲乏,一张面容憔悴灰白,谁能想像到他曾经的雄武豪迈,他一统天朗时的辉煌壮阔呢? 朗沐威几乎是一瞬间就老了。往昔的风光,仿佛一下子就从这位年迈皇帝的身体中离去了。 「你还回来做什么?」许多日不曾说话,朗沐威的声音听起来苍老而嘶哑,「不是和那逆子一起逃了吗?」 「父皇!」朗子徽趴在朗沐威的龙床下,痛哭流涕,「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和皇兄都错了……」 「人都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朗沐威轻嘆一声,似讥似讽,「活了三十多年,终是没用,竟然畏罪自杀。」 「父皇,大哥他,他不是畏罪自杀啊!他是有苦衷的!」朗子徽申辩着,「儿臣知道,父皇定觉得皇兄背弃了您,背弃了天朗,可是父皇,皇兄并非自愿要勾结东承……皇兄是被逼的……您看看,」朗子徽从衣襟里拿出贴身存放的信笺,「他是无辜的,您看,这是大哥毅然自刎前,悲愤欲绝写得血书!字字泣血,声声含泪!父皇,请您一定要过目,给大哥一个安宁!」 朗沐威被这话激起了好奇,他连忙接过信封,望着信封上熟悉的字体,双手不由颤抖了起来。 见到那殷红的血字,他不由心颤,于是痛怒参半的开始读,越读越是悲从中来。朗赫铭虽懦弱,却极为重视这段父子之情,忆了许多细节往事,令朗沐威感触至深。 「康儿竟然背着朕做了这么多事情?一路与铭儿针锋相对的,是康儿?把他逼至此的,也是康儿?」朗沐威读着读着,颤声问道,心中情绪剧烈的起伏。 朗子徽跪倒在地,哭诉道:「父皇,三哥一直暗中觊觎皇位,不断的发展势力,大哥说兄弟情深,念及手足之情,总是委曲求全!可三哥却与那西陵公主牵扯不清,动辄陷害于大哥,大哥心中有苦说不出,走投无路之下,一时煳涂受了东承的诱惑,这才误入歧途!大哥一直为此懊悔不已!他死之前,还在念叨着此事……」 「大哥说他无颜再见父皇,更不能去东承当一个叛徒苟活着……所以……所以……」朗子徽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哽咽起来,哭声甚为悲痛。 「我儿赫铭,实是煳涂,煳涂啊!」朗沐威早已承受不住心中的悽苦,长嘆一声。 太子固然有错,可想起他已用一死来赎清罪过,朗沐威忍不住泪水涟涟,不忍苛责。 第129页 「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在这皇宫,哪有回头路可走啊。」 「他……他的尸骨在哪儿?」朗沐威颤颤巍巍的问道,回到父亲的身份,他对朗赫铭仍是有着深厚的感情,朗赫铭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从未在其他皇子身上,倾注过如此多的心血。正因如此,朗赫铭的死对他的打击更为致命。 「此刻,正停在重阳门外……」朗子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答。 「钱澍,起驾重阳门,朕……朕要去看一看他。」 「嗻。」钱澍担忧的看了看朗沐威,「皇上,时日已久,太子的情况不是很好,皇上见了,切勿太过伤怀,您的身体才刚刚好一些……」 「朕心里有准备,去安排吧。」朗沐威神情木然,有气无力道,不见了光彩的双眼中满是悲哀,「白髮人送黑髮人,朕失了太子,天朗失了储君,这天下,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朗沐威抚着朗赫铭的棺木许久垂泪后,被搀扶着回了养心殿。 自那日起,他的身体状况好像便一落千丈。他从此一病不起,连卧榻也离不开,每日都得有人侍奉在侧,彻底沦为了一个需要人照顾的病患。 太医们诊治后,日渐觉得朗沐威似乎已有病入膏肓之兆,却弄不清这病灶。他们认为皇上是遭遇了太大的打击,心病难医,身体的沉疴又发作,便更不见得好了。 朗沐威的病情,让所有人心中都沉甸甸的,近来朗寅释见墨子幽的机会也少了。 宫中的一应娱乐活动都已取消,圣上不康健,举办活动便很不合时宜。 朗康辙最近倒是很高兴,他心头没了心事,整日整日的陪在墨子幽身边,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墨子幽再三拒绝不了,怕引起朗康辙的怀疑,只好不再多提。 墨子幽与朗康辙这理不清的关系,让朗寅释心中十分不快,可让他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情,便是即将面临的重新立储之事。 一个月后天朗京城街头 朗寅释从未感觉自己的步履像今日这般匆匆,收到墨子幽的消息,他恨不得下一个路口便是那竹篱小院,下一秒便能看到那一抹紫金色的衣角。这种激烈的情绪很少出现在她身上,她不由为之忐忑,却也为之悸动。 然而,拐进锣鼓巷时,便发觉身后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尾随着他。 「呵。」他嘴角一扬,快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快,跟上。」盯梢的人紧跟着他进了巷子。 盯梢的在巷子里七绕八绕,眼前一转,只见一条巷子笔直通到底,哪里还有人?「糟了,人去哪儿了?」 「你们,快去前边看看!剩下的人跟我走,如果今天再跟丢了,齐总管绝饶不了我们!」有个像头领的人低声吩咐道。 「是!」很快,盯梢的几个人就消失在巷子里。 朗寅释松开支撑着墙壁的手,从巷子顶部落下来。「齐总管?莫不是齐旭?呵。」他摇了摇头,掉头出了巷子。 墨子幽正等得心焦,忽听得木门吱呀,被轻轻推开。心情竟是要飞出来似的,回头便看到朗寅释淡然含笑的面容。 墨子幽两步上前搂住朗寅释的脖子,凑近他的脸庞,亲昵的撒娇道。 「你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是不是迷上了其他女人了?」 「岂敢。我还怕一不留神,你就被三哥被抢走了呢……」朗寅释原本烦躁的心情,一见墨子幽便消得无影无踪。 「喔,原来又是因为这个。」墨子幽无奈,白了她一眼,「你到底要怀疑我和朗康辙到什么时候?」 「我还正打算问你,你到底要和三哥腻到什么时候?」朗寅释问道,一说这个她就来气,作为天朗七皇子,堂堂的烨王殿下,护国大将军寅不归,她硬撑着,不想表现出这种对感情很计较的心理,可是心头那股酸熘熘的劲儿怎么也平復不下去。 「哟,看看这白净的小脸蛋,莫不是吃醋了?」墨子幽抚着他的侧脸,笑得甜蜜。 「哼。」朗寅释把脸扭开,不让她继续捏着,绝不承认道,「没有。」 见这人又耍脾气,墨子幽不乐意的收回手,「那就没办法了,看来本宫要跟朗康辙继续腻歪下去了,喔,也许还可以更腻歪一点……」墨子幽偏着脑袋,装作无所谓道。 「你……敢……」朗寅释心头这口气堵着简直下不来。 「嗯?本宫有何不敢?」墨子幽望着她涨红的脸,不免觉得有趣,朗寅释不喜欢表达,而她就要一点点的教会她如何表达。 「某些人硬撑着未免太难受了些,有话不如直说吧?」墨子幽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笑吟吟道。 朗寅释俊脸微红,她似乎放弃了挣扎,嘆了口气皱起了眉头道,「你可知,每次看到你与三哥出入成双的时候,我心里有……有多不痛快?满心的怨念,都无人可诉……你对三哥这不拒绝的态度,是不是得改改了?」 「嗯,你说得确实有理!」墨子幽笑着,勾人的眼睛眨了眨,凑近过去,含上她温暖的双唇。「还当你这石头定力这么好,一点都不在意我,本宫还失望了一下呢!」 「心中的狂风唿啸,电闪雷鸣,哪能那么轻易被看到。」朗寅释颇有些委屈的没好气道。 被眼前人以吻安抚了心神,她认真的说,「原本以为你钟意的是三哥,于是我打算放弃这份心思。可你走后,我便想,若是真心喜欢你,何必遮遮掩掩计较着这些,且不说你还没有答应他,便是答应了他,也待等到你正式拒绝我时,我方可死心。所以那日在街头,我才鼓起勇气追上了你。」 第130页 「溢泽说我在感情上很懦弱,她说得没错。在战场上,是可以很勇敢,可是对你,我却没有这份把握。我也会怕你喜欢的是别人,怕你仅是因为照顾我身份,才对我这么体谅可亲。」 「怕你是这么一个惹人喜爱,通情达理之人,而我不过是那群自作多情中的一个,更怕你心里装得不仅仅是我......」朗寅释将心中的话倾诉出来,「你能明白吗,幽儿?」 「呵。」听朗寅释第一次说出对她的在乎,墨子幽心中很是甜蜜,眼眸亮晶晶的,她奖励似的在她嘴角吻了吻,笑靥如花。「不仅明白,而且,还很高兴你说了这些。」 朗寅释的话,给了她很多力量,同时更坚定了她的决心。 墨子幽松开这个怀抱,敛了笑容神情严肃了起来,「小寅,你要相信,我很想自由的和你在一起。」 「……可是现在不行。」 「……对不起小寅,我不能答应你。我不能和朗康辙彻底断绝关系。」 墨子幽平静的说着,神情里带着一种早已决定的果断。 清晰的字句响起,墨子幽从未有过这般笃定和冷淡的神情,朗寅释心头剧烈一痛。几乎张口而出为什么,但她似乎突然又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一直在思索最后的剧情该以一种什么样的结构呈现……虽然大体都已经定好了,但是细节先后上还在调整。嗯,还是希望不马虎的把这个故事写完。 猜猜看,为什么七公主不能和朗康辙断绝关系? 第64章 迟暮 朗寅释回府的时候,心情便不见得大好。 墨子幽一针见血的话语还响彻在耳边。 「我并非不相信你,但凭你当前的实力,与朗康辙正面相较仍无胜算。你在京城的根基,没有朗康辙深厚,一时难得大臣们的心。」 「如今太子一死,朗康辙就是人心所向,很快,他便能达到唿风唤雨的程度。而他又岂会容人崛起?」 「我很担心你,小寅。只若我在他心中仍有地位,我便能护得你周全。」 …… …… 她的心剧烈的疼痛,她明白墨子幽的无奈,只是,这种心爱之人受他人所制的感觉,只让她觉得痛苦。 朗康辙的实力是清晰摆在眼前的,而他所有的,不过是凭藉着信念的一场赌局,他赌得是人心。而赌人心,从来就没什么万全之策。 她无法向墨子幽保证什么。 「如今西陵能帮谁,并不全由我能决定,仍需看天朗皇帝的意见。」临走之前,墨子幽这样告诉她,「如果能让朗沐威支持你,你才有机会。」 朗寅释握紧了拳头,心头深深嘆了口气。 回到府里时,正是傍晚。走在后院远远便看见一个人坐在山边的亭子里。 走近一看,竟然是湛凝。 「湛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王爷您回来了。」见她走近,湛凝侷促的站了起来,连忙拍打着衣裙。她难得穿了一件宽松的裙衫,显得有几分不习惯,往日总因为忙于事务而一身紧身服。 「嗯。」朗寅释微微一笑,就着亭子边上坐下。「不必拘束,坐下聊聊吧。」 「好。」湛凝连连点头。 两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儿。 「湛姑娘经常来这里吗?」 「这里风景很好,在这里坐一会儿心情会很舒畅。」自从丽人坊那次回来,湛凝便显得拘束了很多,每次看到朗寅释,也是笨拙多于活泼。 「湛姑娘有心事?」朗寅释发现了她的不对,便问道。 「没有没有。」湛凝连连摇头,「让王爷担心了,是湛凝的过错。」 话虽这么说,湛凝那微微紧皱的眉头,还是泄露出一些深深的纠结。 「呵,没关系,若是不愿诉说,也大可不必道歉。」朗寅释宽厚一笑,以示安抚。 这话听在湛凝耳中,仿佛有了其他的含义。 「湛凝没有不愿意……湛凝只是……」她深深地低下了头,支吾了半天,神思几次游离后,终是问了一句,「王爷,若是您喜欢的人,可能永远无法和您在一起,您还会为她不惜代价,抗争到底吗?」 朗寅释正为感情而烦恼,听得这一句,不由一愣,牵扯起许多思绪。 若此这次赌输了,朗康辙顺利登基,墨子幽将再也不属于她,她将再也没有机会和朗康辙角力。 若是那样,可真不甘心啊。 她有些触动道,「可是,怎么能把她拱手让给别人呢?总要为她,孤注一掷的去赌一次,才对得起这颗心吧。」 「如果到头来,是一场空呢?」湛凝追问道,「如果为了这个人,不惜对抗一切,却输得体无完肤呢?」 朗寅释思忖片刻,道,「即使,喜欢她意味着哪一天将万劫不復,我也不愿放弃。」 若是这辈子,不能和心爱的人相守,那和熄灭的灰烬,枯藁的朽木有何区别? 朗寅释这么说着,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湛凝已是眼眶湿润,垂下头,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听说皇上身体恢復了些,一下午,有数十名官员请求觐见,商讨新立储之事。 朗沐威有些不快,太子之死过去才两个月,这些大臣就已经心急火燎的要另谋新主。这一提议无疑刺痛了朗沐威心中未癒合的伤口。 第131页 何况,人一生病,就比往日更为畏惧死亡,在此时此刻讨论新储君,分明就是对他的大不敬,可见这些官员食官家之俸禄,就唱官家之腔调,根本不在乎谁坐在皇位上! 只是没想到,来得都是朝堂上颇有些分量的人物,大半实力老臣,今日都已齐聚。纵使朗沐威心有不满,也无法直接表现出来。 他静静听着这些人的口若悬河,把为了天朗,为了社稷挂在嘴边,实则不过是为了自己那点私利。他暗自冷笑,问道。 「诸位爱卿觉得,如今谁适合担任我天朗的新储君?」 皇帝这么一问,正合众人的心意,他们早就是朗康辙的党羽,大臣们左右一顾,一个个进言道。 「回皇上,微臣以为,当今朝堂,再没有比三皇子更合适的人选了。」户部尚书彭博说道。 「三皇子有雄图伟略,气宇非凡,十足能堪大任。」翰林院学士李智回答。 「是啊是啊。」各尚书附和道。「当今朝堂上,没有比三皇子更得人心的人选了。」 朗沐威询问了一圈下来,大为吃惊,这些人竟然全部举荐朗康辙,短短两个月时间,朗康辙何时已经成为了这些臣子们心中的新储君,饱受溢美之词?朗康辙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 朗沐威仔细看了看,发现所有重要的大臣里,就缺一个萧玄绩,萧玄绩这老头果然有自己的主意。 他淡淡一笑,笑容有些怪异和瞭然,「诸位大臣忠心考量天朗的继承人,朕甚为欣慰……咳咳,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待众人走后,他吩咐道。「派人把萧玄绩叫来。」 大臣们集体上奏,萧玄绩早就知道了,他正在宫门口那么候着,这一召唤,他很快便到了。 只见朗沐威半卧在榻上,神情凝重。 「萧玄绩,今日众臣子都前来举荐新储君,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来?」皇帝怒目皱眉道。 萧玄绩望着朗沐威质疑的眼睛,「微臣的意见不重要,皇上英明,心中自然有人选。」 「你也不怕受他们排挤?」 「皇上,微臣一把老骨头受了一辈子排挤了,已不在乎这些。」萧玄绩慢悠悠说道,「何况,皇上正因太子之事而悲痛,立储之事并不急于一时。如今的首要任务,是皇上保重龙体,把身体养康健了,如此,一切再可从长计议。」。 朗沐威笑了笑,压抑住胸口的翻腾,「咳咳,整个朝堂中,就你最明白。」 「整个朝堂都在举荐煊王为新储君,你对此可有看法?」 「老臣斗胆进言。煊王在朝中势力庞大,如今太子不再,局势已然一边倒,提出异议者必受打压,皇上未上朝这些日子,煊王一唿百应,可见对皇位是势在必得。」萧玄绩回答。「只是老臣仍然觉得,煊王操之过急了。」 朗沐威冷笑一声,「势在必得?操之过急?」 「朕看他巴不得朕早点死了,踩在自己皇兄未冷的尸骨上,觊觎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狂妄至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朗渐渐进入了冬天。 一个坏消息传来,煊王妃映月因小产而大出血,不幸薨逝。一缕芳魂就此烟消云散,众人都很是悲痛。婆子们尽心尽力,才为朗康辙保住了世子,可煊王却似乎并不在意。他整日忙于与大臣们交涉公务,连府都懒得回。 煊王妃的薨逝,是雪上加霜,让本就笼罩着重重阴霾的天朗宫廷,更显凄凉。 一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依照天朗惯例,所有皇子都要依次去父皇床前守候陪伴,定期去祠堂祭拜,为朗沐威祈福。最初大家都不习惯,尤其是老八朗雷锦,每次去轮值都浑身不自在,随着时间推移,见朗沐威也不耳提面命他什么,慢慢的也习惯了。 这日天气好,轮到朗寅释当值,他建议把朗沐威抬到书房东面的卧榻上,晒晒太阳。寝宫内的炉火已经烧了好几个月,也该通一通风,除除潮气了。 朗沐威欣然答应,他已经厌倦待在一屋子浊气的寝宫里,感受着自己缓慢腐朽。 高高吊起的天顶横樑上是青蓝色的壁画,画得正是王母在宴请宾客,天庭的仙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躺在卧榻上,望着外边明媚的天气,朗沐威的心难得轻松一些。 朗寅释在边上闲着,就搬了椅子坐下,支开侍女,替朗沐威煎起汤药来。她的性子本就细腻些,又是行伍出身,不拘小节,这照顾父皇的工作,他不嫌麻烦,做起来游刃有余。 钱澍不由在旁边笑着贊道,「皇上有福,诸位皇子中,数烨王殿下最体贴了。」 朗沐威从窗外收回视线,微笑道。「是啊。寅儿最像他母妃,事到如今,只有寅儿,最得朕的心了。」感到心力有些不足,他顿了顿。 「朕这一辈子,看似风光无限,万人之上,实则连最宠爱的儿子,都一一背叛朕而去。」 他抬起头,望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琳妃像,画像里,洛琳一袭秀雅的长裙,端庄的坐在水榭里,恬静的笑眼,清冽的气质,与水中的莲花相互映衬,正是绝美如仙人般的存在。素来清冷卓绝的脸庞上,难得的露出温柔的神色,似乎是为风景所取悦,而流露出片刻心动。这一份温柔,便让整个人美艷了起来,多了几分生动。 「这个世界上,唯独不让朕失望的,只有你的母妃了。」朗沐威朝向朗寅释,感慨道,许是年纪大了,越发变得脆弱,老泪纵横。「她永远,都是朕初见时那般的美丽,永远定格在了那年,你看她,她笑得多美啊……她在朕面前只笑过两次,都是她想去西陵探望明皇后,朕应允了她时。朕就不该让她去,可是朕……抵挡不住她的笑容。」 第132页 「寅儿,每当朕念及,只若是朕一死,便能在地府遇见你母后,朕便突然不畏惧死亡了。」 朗寅释闻言,不由眼眶红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不再落泪。 可是想不到,母妃和少时生活,依然是她心中的一根软肋。 见朗寅释眼睛红了,朗沐威心下不忍,抚慰道,「寅儿,朕知你对父皇有怨言,当年你母妃仙逝后,朕每每看见你,便会痛不欲生。认为是你害死了你母妃,便要求洛大人带你出宫去生活,足足七年没有过问过你的生活。现在想来,朕对你太狠心了,你何曾不想念你的母妃?可朕当时只顾着自己痛苦,顾不上其他……寅儿,父皇对你有愧啊。」 朗寅释垂首敛目,「儿臣早已不介怀,父皇切勿伤心。」 「朕怎能不伤心,看看这个四分五裂的朝堂……父皇能为你做得不多了。寅儿,你且说说,有什么是父皇能补偿你的,父皇一定给你!」 「皇上,」钱公公在旁观察许久,此刻提醒道,「烨王殿下年纪也不小了,皇上也该考虑一下烨王殿下的婚事了。」 「啊,是了!你瞧瞧朕,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朗沐威闻言笑了起来,一张疲惫颓唐的脸上有了喜色,「寅儿,朕要为你赐一门绝好的婚事!」 朗寅释一愣,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跪下请朗沐威赐婚墨子幽。她张了张嘴,差点就要把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出来—— 可西陵公主的婚事,已间接与立新储君挂钩,此时请求赐婚,只怕—— 关键时刻,更容不得犯错。 朗寅释沉声道:「父皇病情不明,儿臣寝食无味。现下儿臣最大的心愿,便是父皇的身体能够康健起来,至于其他,儿臣着实无暇顾及。」说出去的话,终是和心中所想不同。自回京后,她已经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种无奈,只是这种忍耐,是否能换来想要的结果呢? 朗沐威闻言笑了起来,颇为高兴,「你的婚事和朕的病情不冲突,还能给朕添不少乐趣呢!」正说着,突然听见外面侍女通报。 「皇上,煊王殿下求见。」 朗沐威闻言拉长了脸,似乎有点厌烦,点了点头。 朗康辙是有备而来。他派人拎着一箱灵芝松茸,带来送给朗沐威。 「儿臣拜见父皇!」朗康辙声音响亮,整个人都显得舒展而愉悦,「这一箱山珍,是儿臣特意派人从南疆的山上採收回来的,对父皇的病情应当大有好处。」见朗寅释立在一旁,朗康辙不自在的笑了笑,「哦,原来小释也在啊。」 「嗯。」朗沐威看到他春风得意的笑容,心中涌上不快,父皇病情严重,他还能如往常一般笑意盎然,果真是铁石心肠,可不是,他离皇位又近了一步,正是高兴呢! 「放在边上吧,你可还有事?」朗沐威黑了脸色,问道。 「……其实儿臣今日来,」朗康辙犹豫了片刻,整理了下神色,考虑着措辞,「儿臣今日来,是有一事想恳请父皇答应。」 「何事?」 「儿臣……儿臣想娶西陵七公主为妻,望父皇成全!」此话一出,朗康辙郑重其事的跪倒在地,深深的拜伏下去。 「什么?」朗沐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大为吃惊,一时几乎没反映过来。「你还妄想娶墨子幽为妻?!」 朗沐威的怒气瞬间便涌了上来,气得剧烈咳嗽了起来,一张略显浮肿的面孔涨得通红髮紫,「煊王妃薨逝才多久?!你是昏了头了吗?现在就跑来请朕赐婚!你把话再说一遍?!」 「儿臣与墨儿青梅竹马,自小便两情相悦,墨儿也因这层姻亲关系,久居天朗。父皇,如今映月已死,断无让墨儿再继续等下去的道理啊!」朗康辙也是下了决心才来的,一时激起了固执的脾性,抬头毫不退让道。 「胡说八道!煊王妃薨逝不过三月有余,你便要再娶,你把天朗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丢到哪里去了!简直是目无法度,你提出这种要求,要朕被全天下人嘲笑吗!」 「父皇,儿臣对墨儿一往情深,请父皇看在……」 「住口!!」朗沐威怒喝道,将卧榻上盛着汤药的碗径直扔向朗康辙,「乒铃乓啷」一声,玉碗碎裂,汤汁贱了朗康辙一脸,这一举措吓了众人一跳。 便是朗康辙一肚子的热情也瞬间熄灭,在惊异中冷静下来。 「一往情深又如何?别忘了你的身份!」 朗沐威咆哮道,爆发出许久未见的强烈怒火,这种出离的愤怒程度,让他几乎从卧榻上跳了起来。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小算盘,你先让百官施压,让朕立你为储君,朕久不应答,你又想出娶西陵公主这招来,不就是想要这天朗的皇位吗?!你可是一个办法接着一个办法!给朕当儿子,真是浪费了你的聪明才智!」 「朗康辙,你背地里做了多少手脚,当朕真的一无所知吗?不念兄弟,不顾父子,拉帮结派,扰乱朝堂!如今你还想气死朕吗?」 「父皇,儿臣没有——」 「别再狡辩了!朕今日便告诉你,朕还没死呢!只若朕活一天,你永远别想得到这个皇位,永远别想染指一分天朗的江山!」 朗康辙已经冷汗如雨下,惊异的半坐在地上,他显然没想到,这简单一个请求赐婚的举措,竟然会引发朗康辙大发雷霆,这巨大的怒火,暴露出他对自己积压已久的怨气。 第133页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父皇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自己的吗? 「父皇...儿臣不明白...」朗康辙欲作申辩。 「还不快滚!」朗沐威喊出这最后一句,一口气喘不上来,倒在榻上勐咳,差点背过气去。 朗康辙再没有说话的机会,他匆忙起身,浑身冰冷的狼狈而去。 当日,养心殿传喻下来,颁布了一道圣旨。「煊王目无尊长,结党营私,只手遮天,即日起革除一切职务,削除爵位,责令拘禁于府内,不得再登堂议政。」 数日后,西陵与天朗同时颁布了两国联姻的消息。 朗沐威的硃批如下: 「西陵国七公主墨子幽典雅大方、温良恭亲、品貌出众。值待字闺中,朕闻之甚悦。今皇七子烨王朗寅释年已弱冠,仁义宽厚,品性贤良,德才兼备,适为婚娶之时。两厢合宜,七七相会,堪称天设地造。特此赐婚,成两国秦晋之好,亦成佳人之美,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内务部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剧情都压在了最后,每一章写起来都好累tt……先发出来,回头再改。 因为这是一个正剧,写起来比较现实和励志,所有的线索都要交代完毕。 第65章 行进 京城的大臣们,这些日子议论得最多的,无非是皇位之争了。朝堂上,私邸里,总有一群讨论国家大事的官员们。 「想不到啊,当朝两大派系斗争到最后,竟然让烨王占了便宜!」大臣甲说。 大臣乙:「是啊,谁想得到?听说,太子被披露出勾结东承的事情后,心态崩了,最后是自杀而死……他的党羽也一下子就作鸟兽散了。」 大臣甲是煊王派系的人,如今要另谋出路,正愁眉苦脸。 「太子一死,皇上自然会责备煊王,认为他谋夺皇位,陷害兄长,别看是父子,这心里头的距离,说远就远了。」 大臣乙:「诶,我听说不止这么简单,皇上之所以对煊王翻脸,是因为皇上病重时,煊王毫无伤心之色,进献的灵芝啊,竟然还是腐烂的,皇上一怒之下,认为他大不敬,才削了他的爵位!」 「还有这种内情?」大臣甲诧异。 「都别再议论这些了,没用!」大臣丙插嘴道,满脸苦闷,「如今煊王自身难保,实力不再。我们还是尽快另择新主吧!若不早点表态,等烨王真登上大宝了,还有你我说话的机会吗?快想想办法,先牵上烨王这条线,才是要务!」 「唉,也是……这皇位之争,真是一天一齣戏。我们这些臣子,和棋子差不多,只有被人摆弄的份。」诸大臣纷纷感怀。 朗寅释没想到,他期盼已久的事情,突然一起来了。不论是赐婚,还是父皇缺失了多年的宠爱。 仿佛一瞬间,所有头顶悬着的剑都消失了,再也不用怕某一日会死于非难,不用怕有人在头顶发号施令,无法反抗。 如今,整个天朗似乎都在默认,他朗寅释是未来政局最重要的一个。 人生之变化颇为无常。前一日能坠谷底,后一日能上云端,生活宛如战场,时能绝处逢生。 自婚讯的信息散布后,把她视作空气的大臣们,一个个都开始面露异色,好像先前不认识她,才认清似的,一个个流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来。 忽然间,身边的小人都没了,每个人都关怀备至,对自己格外友好。每个人都在夸她年少有为,打小就不同凡响。 朗寅释对此只能淡淡一笑。 初回京时,那些轻视和冷遇,那些三哥和自己的区别对待,难道这些人都忘了吗? 人这种东西,哪一个不是为了利益而去,拼命想踩在别人的头顶上? 连兰溢泽送走宾客们后,都连连摇头,大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王爷,认清这些人啊!」 只有墨子幽,只有她,从最初就认定自己,只有墨子幽,从不计较她拥有什么,只是默默的支持着她,陪伴着她。这般深情,更令她珍惜。 命运的天平既已朝她倾斜,那她朗寅释,绝不会辜负这天赐的良机。 天朗宫廷养心殿内 朗沐威躺在病榻上,径直望着天顶。 「如果你是来替他求情的,就不必了。朕只当你是来与朕讨论成婚事宜的。」这话气力不足,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但却异常的坚决。 他的身旁,朗寅释拜倒在地,一时语塞,为朗康辙求情并非本意,只是朗沐威这惩罚,着实过重了,只怕会激起三哥的愤怒和反抗。 她心有不安,故来请见。 「儿臣……儿臣只是担心以三哥的性子……只怕……」 「有什么好怕的?」朗沐威不以为然,「朕没有治他的罪,关他进大牢,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厚!寅儿你很孝顺,但你三哥和你不一样,他目中无人!这么自私贪心,怎么能做储君?」朗沐威怒意未消,但他并没有提,朗康辙的势力足以大到让他忌惮,触动了他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底线。 君臣父子,「君臣」永远在「父子」前边。 说什么目中无人,其实是目中无『朕』才最为致命。 朗寅释见父皇态度坚决,不再多言。 正此时,殿外传话,说是西陵公主来了。朗寅释一愣,只见墨子幽带着青岚、青荇衣裙翩跹,步姿娉婷的走了进来。 第134页 「墨子幽给皇上请安。」墨子幽一身紫金衣裙,端庄典雅,气度华贵的向朗沐威行了礼。一抬眼,见到朗寅释,墨子幽美眸闪烁,带了淡淡的笑意,她没有说话。 朗寅释也兀自沉默着,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一双幽深如海的眸子里,涌动着雀跃的光线。 倒是朗沐威左右打量了这两人,发现她们有些窘迫,不由觉得可爱,率先笑了起来。「你们这对小儿女倒也奇怪,见了面怎么也不打招唿?」 「莫不是订了婚,就害羞起来了?」 一席话说得两人皆是红了脸颊。她们确实许久没碰过面了。 面面相觑,分明是熟得不能再熟,可在朗沐威面前,却偏偏要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朗寅释起身问候,「七公主可好?」 墨子幽有些羞赧,便一笑点头。「都好。」 朗寅释是一副冷淡清俊的模样,脸庞温敛白净,她向来话少,便是有一句说一句。只是遇见了墨子幽,便好似眼里有火焰在闪烁,一时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墨子幽却是一副清丽毓秀,灵动绝美的模样,答话时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时而轻笑,时而轻蹙眉头,端的是分外迷人。 眼前的两人无论是从样貌,还是到性格,都十足相得益彰,赏心悦目,卧榻上的朗沐威不由心情愉快,对这门婚事越发满意起来。 墨子幽转身,仔细瞧了瞧躺在卧榻上的朗沐威。 「皇上今日的气色,倒是较前阵子好了不少。不知青岚的疗法可还奏效?」 「哈哈,朕要感谢七公主。」朗沐威闻言笑了起来,「自青姑娘上次为朕施针灸之术,逼出许多毒血后,朕感觉这身子轻盈了不少,配以汤药,朕这身子是一日好于一日。」 皇帝说着,向朗寅释解释道,「七公主听闻朕病了,特意带了她的贴身医女来为朕施诊。寅儿,你可是好福气,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娶到七公主这般难得的妙人儿?你若是不好好对待人家,父皇饶不了你!」朗沐威一边说着,一边吓唬道。 「呵。」墨子幽闻言笑了起来,「皇上身体有所好转,幽儿便放心了。父皇母后也为您的病情揪心,还特意写信叮嘱我,让幽儿代为看望您。只若皇上身体恢復,便是万民之福,料想烨王殿下也是同样的心情。」 朗寅释连连称是,朗沐威哈哈大笑。 「你可别帮他说好话,这小子,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幸运呢,」朗沐威装作兇狠的瞪过去,把朗寅释瞪得战战兢兢,「若不是七公主钦点了你,你当朕能随便给你指婚吗?美得你!」 朗寅释愣住了,看过去,只见墨子幽敛了眉眼别过了头,颇有些窘迫。便知父皇此话不假,一时有些感动。 「父皇的话,儿臣铭记在心。寅释定用一生来守护七公主,绝不敢有所辜负,请父皇放心!」朗寅释在朗沐威卧榻前跪下,认真的发誓道。 煊王府厅前院落 禁足在府中的朗康辙一声不吭的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前边的大门紧闭,外边有守卫看守着。身旁,齐旭给他小心斟茶倒水。 朗康辙狭长的眼睛陷在阴影里,尖锐的视线盯着那个大门,仿佛要把门烧出一个洞来。 「妈的!」终于,他骂了出来,狠狠敲上石桌,把杯子的茶水都震了出来。 「王爷,息怒啊!」齐旭叫道。 「王爷?哈哈,狗屁!老子现在什么都不是!老头子连我的封号都给削了,他还真下得了手!我可是这天朗最早册封王爵的人!那早早病死的二哥都没有我受封来得早!我可是他最喜欢、最有能耐的儿子!他竟然毫不念旧情!」 「全天朗,谁能跟我朗康辙比人力、比财力、比地盘?老四是个仗着皇后的蠢货,太子是个胆小如鼠的怂包,小释那个闷葫芦,连怎么跟人相处都不会!老头子真是眼瞎,一个最适合当储君的人摆在眼前,他怎么就是看不见?!」朗康辙咆哮道。 「王爷,您也说了,您是最适合当储君的,这皇上的怒火也就是一时的,也许过几天,皇上一想懊悔了,您就会重新恢復爵位的。」齐旭好言相劝,作为多年的管家,他当然知道朗康辙的脾气,朗康辙为了等太子下马,忍耐了太久,如今定难以忍受这种大起大落、功败垂成的感受。 朗康辙心头的那座火山,即将喷发。 「等?等到什么时候?」朗康辙突然从位置上跳起来,「老子现在就像一条狗一样!被这些人关在洞里!不,连狗都不如!」 他似乎想冲出门外去似的,但只是一跃而起,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 齐旭见他情绪失控,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提醒道。 「王爷,夏妃不是给皇帝用了药吗?不出三个月,他就会病情恶化,暴毙而亡!您何须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看法?届时您出去把控大局,岂不更好?凭烨王这性子,短时间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朗康辙暴躁不安的心听了这话,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立在庭中,一双狭长的眼中终于恢復了清醒,对啊,一气之下竟然忘了,朗沐威本就活不了多久,正是知道这点,他才这般急切的想成为储君。 「你说得对。他不主动交出皇位,我就自己去拿过来!京畿卫统领何沖是本王的人,只若再拉拢御林军统领张腾,等老头子一死,我们就将这皇城给围了!到时候,天朗就尽在我的掌握!」他喃喃自语道,发觉这是一个无比好的主意,不由大笑起来,「老头子,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大半个天朗朝廷的官员都是我的人,我足不出户,照样可以差遣他们!哈哈!」 第135页 朗康辙这么一想,十足是冷静了下来,甚至可以说感觉很舒坦了。 「齐旭,你现在就去布局,事不宜迟,此事得在暗处酝酿上几个月。等父皇一死——我们就举事,」朗康辙下定了决心,将手中的茶盏轻轻一弹,听得茶盏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摔杯为号,攻下皇城!」他说着,眼中仿佛燃起熊熊的火焰,嘴角露出尽在手中的舒坦微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整个王府,迴荡着朗康辙豪迈的大笑声。 立在瀑布假山旁,飞溅的水流清凉的打在人脸上,正是令人神清气爽。 「对了王爷,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告诉您。」一路跟在身后的齐旭见朗康辙心情不错,便小心翼翼道。 「什么事,说。」 「听说,皇上前几日圣旨下来,要把七公主......赐婚给烨王呢……还让他们择日成婚……」 朗康辙的志得意满突然僵在了脸上,他脸色阴沉的回头,杀气腾腾的望着齐旭,「他真是这么安排的?」 「……是。」齐旭感觉额头冷汗掉了下来,一旦涉及七公主的事情,王爷就格外在意,比起夺皇位毫不逊色。 「不肯让墨儿嫁给我,却乐得把墨儿嫁给小释,朗沐威这心偏得也太明显了。」朗康辙冷冷道,神情严峻。 「噗嗤」,可是下一秒,朗康辙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仿佛听了笑话似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极速变化的情绪,把身边的齐旭吓得毛骨悚然。 「王爷,您这,这是在笑什么呀?」齐旭以为主子怒极了。 朗康辙的声音因为笑而变得尖锐,他朝向齐旭道。「我是在笑父皇啊……笑父皇!父皇真是可怜!这个可怜的人以为,把墨儿嫁给小释,就能让我死心。」 他脸上挂着没有褪去的嘲讽笑意,「若是平时,兴许本王会问,本王哪里比不上小释?可现在,这个问题却让我觉得可笑。」 「嫁给谁,都没有比嫁给小释来得巧了!」 朗康辙轻轻慢慢,以一种古怪的声音道,「小释连男人最根本的东西都没有,你让他怎么成婚?」 小释——是个女人啊。朗康辙心中默默补充了这一句,这么一想,他又笑了起来。 ……便是她得了皇位,又如何?本王只若公开她的身份,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拉下来,受尽万民的唾弃。 「我该感谢朗沐威吗?将墨儿暂时存放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简直是替本王预留着一般。」朗康辙说道,只是笑着笑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驿站的那天晚上,朗寅释和墨子幽的互动,似乎有一点……亲密呢。 他一时涌起一些不安。这两人不会…… 齐旭很是惊讶,没想到烨王殿下居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难道是早年在战场上伤着了?他忍不住猜测起来,但只要朗康辙高兴,他便也高兴。「既如此,王爷便大可放心了!」 「但愿吧。」朗康辙回答,皱起了眉头,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应该不会的。 他的墨儿,绝不可能是那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码字,今天码够就今天发掉了。有问题回头再修改。 这个宫斗,作者君有意无意运用了一部分康熙九子夺嫡的思路,为了让故事显得更真实一些。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了解一下这段歷史。 各位周末愉快哦! 第66章 准备 谛昆二十八年三月,梅花初绽的时候,朗寅释接到了圣旨,要求他以摄政王的身份监国,并以如此身份,迎娶西陵公主。 大婚则按礼部选择吉日,如期举行,定在了五月初。 朗寅释不敢懈怠,他按朗沐威的要求,如实核查了太子名下的各类项目和财务,清理整治派系,逐渐恢復了朝政稳定。近半年来国内发生的种种问题,也开始得到关注和解决。 混乱不堪的天朗朝政,由于有朗寅释这股新鲜势力和血液的注入,开始呈现出新的面貌来。 朗沐威的病情也稳定住了,不再持续恶化下去。 正值最好的春天时节,天朗难得迎来了有色彩的季节。 朗寅释向朗沐威汇报完近期国务,又持续在就近的偏殿里批阅奏章,眼看太阳即将落山,她放下不停书写的笔,望向了窗外。 天气正是暖意融融,春光明媚,她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墨子幽了,心底的那口气就像要用光似的,日復一日的工作也从不熟悉到逐渐上手,可是见不到她,心中着实空了一片。 可是婚期进程中,按天朗惯例,不能相见,朗寅释只得克服着心头的蠢蠢欲动,继续埋头忙着读奏章。 烨王府后山 王府里的梅花开了,是难得的晴天。顺着石阶上了后山赏梅,大家顺道在山顶的亭子里坐着歇息。 粉白的梅花星星点点在枝头,远看仿佛散落在了坡上,鹅黄的腊梅,传来阵阵怡人的清香。 朗寅释捧着一卷书念着。 那边,兰溢泽坐在石凳上,从僕人手中接过一个小碗,与兰溪面对面说着话。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她一个人说个不停。 「按时吃药!」兰溢泽小心翼翼把手中勺子吹了又吹,「这刚入春便着了凉,等过两周,近郊的御苑满园春色时,你去不了岂不遗憾?」兰溢泽嘀咕着,「昨儿见你还穿着那厚袄我便担心,一冷一热,受了凉可不就病了,兰溪你也就训我有本事,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第136页 兰溪安静的坐在旁边,温顺的一口接一口喝着汤药,她的嗓子哑得说不上话来,所以只能给兰溢泽翻了个白眼。 兰溢泽已经唠唠叨叨一整个上午了,若是平时,兰溪早拳脚相向,让她边上待着去。可人生了病,难免虚弱,也没了心力再和兰溢泽置气,「淡定。」兰溪劝着自己。 兰溢泽见兰溪不出声,便越发嚣张起来。 「不是我说,兰溪你若是离开了我,可怎么活?谁给你端茶送水,向你嘘寒问暖?等你病好了,可得对我好些,不能动不动就罚我这个那个的……知道不,兰溪丫头?」 兰溪忍无可忍,停止喝药,一把捏上了兰溢泽的嘴巴,把她的嘴捏得撅成一朵俏皮的花。 「你一刻不说话会憋死吗?」用沙哑的嗓音勉强挤出一句,兰溪忍不住咳了起来,「头都快被你吵晕了,见了你就烦,原本两天就能好的病,见了你都没得好……能不能消停会儿?」 猝不及防被打断的兰溢泽,宛如一只脖子被拎起的鹅,撅着嘴巴,瞪着桃花般的大眼睛连连点头,端的是乖巧无比。 兰溪这才松了手,松了口气。没有兰溢泽的逼逼叨叨,空气都清新了。有时候她真纳闷,那么喜欢安静的王爷,怎么招了兰溢泽这么个叽叽喳喳的军师?这就是互补吗? 她的温柔贤淑,是一点都给不了兰溢泽,每次看见兰溢泽,不打死她就算不错了。 「那还喝吗?」兰溢泽被怼惯了,养成了皮厚的习性,举起碗毫不介怀道。「再喝点,还热着呢。」 「不喝了,太苦。」兰溪摇头。 「要不,我陪你喝?我最近正好也有点不舒服。」兰溢泽提议道,兰溪一愣神,兰溢泽便当她默认了,便喜滋滋的又餵起了药,你一口我一口,倒也颇为和谐。 放下书,朗寅释看着他们颇为孩子气的举动,不由笑了起来。 这秀得,真是有些过分,连她都有些被甜到了。 她望向亭子外边的梅花,云团一般娇俏可爱的开着,既不艷丽媚俗,又不繁盛热烈,自然是有一种清丽脱俗,孤芳独赏的美感。 也不知道小狐狸正在干什么?自从那日宫中相会后,便没见过几次,每每打个招唿,也来不及说上几句。 这阳光甚好的天气,她一定也格外喜欢吧?真想揉一揉她,再看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么想着,朗寅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两个多月怎么过去的那么慢…… 怎么还不成婚啊…… …… 「咳咳。」有人咳两声,打断了她的遐想。原来是湛凝,赏完梅花回府去了,正拿了帕子来绣,从亭子另一头的小径刚刚上来。她朝几人福了福,坐在一边绣起了帕子。 餵药的两人一下闹了个红脸。兰溪急忙推开兰溢泽的勺子,「快坐远些。」惹得兰溢泽不情不愿的挪了挪,朝湛凝吐了吐舌头。 又转过头来,「王爷在想什么呢?可是想七公主了?」兰溢泽八卦起了朗寅释。 朗寅释凉凉瞥她一眼。 「那肯定是想的,」兰溪瞪了兰溢泽一眼,依次倒了茶,「这不是规矩限制着,成亲前不许见面嘛?」她拿出花牌撮了撮,邀请大家一起来玩会儿牌。「不过王爷也不必着急,反正呀,很快便大婚了,到时候,公主便每时每刻都属于你了。」 朗寅释一愣,每时每刻吗?朗寅释心道,呵,真是想想就令人幸福呢。她的嘴角流溢出期待的弧度。 兰溪一细想似乎也觉得有点害臊,便闷了头偷笑起来。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兰溢泽反驳道,「那些心有所属的男男女女,成天山盟海誓,要死要活的,咱们王爷就不同了,那是风平浪静,稳如泰山啊。还有心思看兵法呢!」 ......兵法怎么了?朗寅释疑惑的看了看手头的兵书。 「我要是七公主,保准儿怀疑喜欢了个假人,王爷一点态也不表,就好像心里没人似的!」 说了这大不敬的话,一般总是要挨骂的,但是这次,朗寅释却是若有所思,她接过兰溪递来的花牌。 难道自己真的……?说来也奇怪,当你没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完全做自己,可当你开始在乎一个人时,你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生怕委屈了对方。 「女孩子是要哄的,王爷啊,别这么傻杵着,想办法给七公主惊喜,小心哪天七公主跑咯,从哪儿去找这么个美娇娘?」兰溢泽大咧咧道,旁边兰溪直掐她,「口无遮拦的胡说什么?」 兰溢泽这个乌鸦嘴巴,哪天被王爷锤死了,她可一点都不会意外。兰溪心下念叨。大婚还没到,就议论着七公主跑路了,换做别人,兰溢泽的脑袋一百次都不够砍的,亏了王爷宽容大度,不跟她一般见识。 朗寅释微微一笑,望向兰溢泽,「你说得有道理,溢泽。」她笑道,「兰溪这么美,若是幽儿跑了,本王就改娶她为妻,你觉得如何?」 她温和的望向兰溢泽。 兰溢泽的笑容瞬间凝滞在脸上,一时比哭还难看,拉住兰溪的衣袖,她泫然欲泣,仿佛要抹一把鼻涕,「兰溪你看看,王爷又欺负我们……」 兰溪面无表情的嫌弃:「滚,都是你自找的。」 「呜呜……什么妹妹啊,我不想要了。」 「...你说什么?」 第137页 「……」 另一边,湛凝安静的坐着,沐浴在阳光中,继续恍若未闻的绣着帕子。 与此同时,身处在宫中的墨子幽,倒无暇顾及那么多。如今她在凤起殿暂住,因为朗沐威认为,凤起殿更为宽敞舒适,较清竹苑好得太多,更适宜准备婚典。朗沐威的关心,无疑让这场本就举世瞩目的大婚,更是热烈。 这几日墨子幽的重头任务,是试大婚的礼服。 翌日清晨,她便坐在梳妆檯前,轻闭双目,任着侍女们为自己画上眼影,点上硃砂。一切都模拟大婚那天的式样。 「公主,制衣局已经把礼服给您送过来了,您试试看,是否合身?」青芜在外厅通报导。 上妆完毕,墨子幽起身走进更衣室,任青芜、青荇在制衣局嬷嬷的指导下,为她脱下外衫,帮她将这身繁复的衣裙穿起,由内而外,一层层的为束带打上结,又点缀上相应的配饰。 光试礼服,就能试两三个时辰。 「公主可喜欢?还有哪些不合意的地方,公主都可以吩咐,制衣局会按公主的要求再改进。」制衣局的嬷嬷经验丰富,很是耐心,和气道。 墨子幽立在一面琉璃镜前,转身看向镜中的自己,一时只觉镜中人容光焕发,神色夺目,竟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仿佛不像自己似的。 「青芜,你觉得本宫这一身,如何?」墨子幽转过身来,问道。 大红的礼服自上而下,线条流畅的倾泻下来,宛如层次叠叠绣着金丝的裙边,宛如花束般绽放。衬托出她纤细的腰身,清瘦的身形。袖口按西陵的制式有所收紧,因而不显得累赘宽大,更为贴合她纤长的手臂。 这问题问得着实有些多余,因为凭任何人看来,这一身殷红如血的喜服,穿在墨子幽身上,就宛如天上的仙子落于人间,衬得她肤如霜雪,皓腕如月。绝美的容颜,是绝世风华,一眼就心心念念,再难以忘怀。 「公主,这天下,怕是没有比您更美的了。」青芜含笑,发自内心的感嘆道。 自家主子,真是老天爷赏脸的好相貌,这天下,怕是再难得这种妙人儿了。 再去寻这一分灵动活泼,去寻这一分清冽沉静,偶尔的娇俏甜美,偶尔的坚决果断,这奕奕的神采,这眼中含笑,机敏而睿智的光线……这因为喜悦而流露出的清新的快乐。 墨子幽宛如山泉水,宛如水中月,是多少人心中嚮往的女子啊。 涂了口脂的唇,红得耀眼,有一点点的冒犯,可在原本清丽的墨子幽身上,却让她少了一分单薄,多了一层魅惑与神秘。 皇上和皇后,可真是好福气啊。 但若说最有福气的,还是能娶到公主的人吧。 「公主放心,烨王殿下,一定会喜欢的,说不定,要被您迷得七荤八素的,当场晕倒呢!」青芜捂着嘴,偷笑了起来。她的心中满是感动,从小陪伴着长大的公主,真的就要成亲了呢!虽然只是一个仪式,可对一个女子来说,它意味了太多。 「贫嘴。」墨子幽嗔道,脸上却是带了笑,显得很是高兴。「若是真晕倒了,我倒可以嘲笑他个一年半载的。」 「就怕她这个石头,见了我也跟傻子似的,无动于衷。」 「哪怎么成,便就是成了傻子,也是为了公主而变傻的。」青芜笑嘻嘻答。 「你都从哪儿学来的?」墨子幽又好气又好笑。 但是隐隐的,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也开始期待了起来。 期待那个人见了自己,会是怎样的痴迷。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忙着找实习,比较焦虑,更新的慢了一些。 第67章 夜奔 作者有话要说: 又小修了一下。 【到底要改多少遍才能自我满意,至少改了四五次了】  把所有送来的物件都过目一遍,让青芜带人去清点,墨子幽终于歇了下来。 入了夜,她坐在凤起殿里,慵懒的托着腮,望着窗外。 树枝间传来沙沙的声响,灯笼在夜风里摇曳,玉兰结了穗的花苞,圆润如烛焰状,在枝头摆动。走廊里,侍女们不时过来听吩咐,生怕怠慢了什么。 前些日子忙的时候,还顾不着思念,如今一歇下来,兴奋转而成了难耐,连着心情也跌宕起伏。 时而忐忑着,觉得一切都没准备好,反覆检查每一项事宜;时而又恨不得大婚转瞬即至,下一秒就能见到那人,如此便可「审问」他都干了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难道每个女子,在大婚前都是这般煎熬的?墨子幽忍不住疑惑。 不过,能嫁给喜欢的人,无疑是令人十足雀跃的。 每念及此,墨子幽便宛如讨着便宜似的,偷乐起来,脸上那一抹甜蜜的笑意,怎么也褪不掉。 在没遇见朗寅释之前,西陵公主其实有很多心愿,她认定自己的人生定是要波澜壮阔的,她有好多好多事情可以做,甚至完全勾勒不出另一半的模样。 可是谁曾想,某些人就是那般不经意的闯入你的生活,从此再也不离开。她突然就打破了你的计划,让你心甘情愿、满心欢喜的期待起稳定的生活,期待和她在雨夜煮酒,在清晨手谈,一同焚香沐浴,一同观鱼遛鸟…… 只若能和她相守,平淡的生活也会充满乐趣吧? 第138页 墨子幽想着,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己现在是不是变得太没志气了? 哼。那也要怪那块寅石头,天天心里都想着她,哪还有地方装那天下大事? 也不知这石头此刻在做什么,这么久,竟也不知道来打听下自己的消息,真是没良心! 书也看不进,画也不想作,墨子幽一边愤懑着,一边无聊的发着呆。 院子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细听还不易察觉。 凤起殿的建筑制式里三层外三层,严实得很,又位于皇宫中央,值大婚筹备期,危险人物绝无可能闯入。墨子幽起了好奇,便出门去了后院。 空荡荡的庭院,宫灯暖色的光晕外,是黑暗中堆叠着的假山群。 墨子幽迈步巡视一圈,未见丝毫人影,正待转身,忽觉得身后微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什么人?!」墨子幽心头大惊,她勐地抽身离开,手肘往后击打,只觉身后人轻松的持住了她的手臂,并任凭她挣脱开来。墨子幽回头,对上一张朝思暮想的俊逸面容,那人正将食指摆在嘴前,示意她不要声张。 墨子幽愣在原地,「你、你想吓死我吗?这个点怎么熘进来的?」所思所念之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墨子幽惊诧之中溢出两分惊喜,嘴上虽是在嗔怪,清澈的眸子里却涌上喜色。上下打量她,只见朗寅释一袭朝服还没来得及换,想来是刚从养心殿出来。 「嘘,小点声!」朗寅释身上仍带着夜间的凉意,仓促提醒道,确保无人注意,她才放开了声音。 「还不是因为太想你了,白天忙着替父皇处理政务,只有晚上才有时间来探望你。」朗寅释说着,疏朗一笑,温柔的样子像要把人融化似的。 她凑近过去,揽着墨子幽,深深唿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清甜香气,朗寅释一颗心才终于踏实下来,被幸福装得满满的,「快让我好好看看。」她笑道。 墨子幽倚在她的臂膀里,含笑扬起下巴,放松而惬意的任凭她打量着。 观察了一番怀里的人,朗寅释笑眼弯弯打趣着,「怎的没有之前丰腴了?」 「……说什么呢!」墨子幽拽住朗寅释的胳膊,不高兴的抗议,「一见面就想惹我生气?」为了将大婚的礼服穿得合宜,她一直在保持身材,只为大婚当天定要打扮得美美的,这人偏总挑些浑话来逗她! 朗寅释忍俊不禁,小狐狸闹别扭的时候,总有一种格外的娇憨,朗寅释抬手,细细的为她绾起一抹垂下的髮丝。 「我怎么捨得气你?」她安抚着,敛了眉眼认真道,「不过是跟你说些玩笑话,多日不见,你人倒是清减了几分,可是故意想让我心疼?」 朗寅释不擅长说情话,这番软声软气的话听得墨子幽心中潮涌,耳根发烫,不由既羞又怯的躲进了她的怀里,红着脸闷闷问道,「你、你说得可是真的……?」 「你说呢?」朗寅释很是无奈,她这颗真心很难辨别吗? 未待两人继续,侍女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墨子幽急忙把朗寅释拽去黑暗的假山群里藏好,不让人留意到她们这个角落。 「我记得,天朗的祖训不是说,成亲之前,双方不能见面吗?」 「怎么,你不想见我?」见墨子幽提起祖训,朗寅释苦了脸,「你若是不想见,明儿我便不来了。」 这人把凤起殿当什么了?还想天天来串门?墨子幽乐了。 「我自然想见你,只是若被人看见,恐会借题生事......」她好心提醒。「你我好不容易有了婚约,更该小心行事才是。」 「不管,」这次,朗寅释显得有几分任性,「没有婚约时,隔三差五还能见你一面,有了婚约,反倒见你不着,你可知道我每天多难熬?」 朗寅释牵过墨子幽的手放在怀里,「监国的摄政王,连看一眼未婚妻都得偷偷摸摸的,岂有此理。」贴在墨子幽耳畔,朗寅释细细碎碎的念叨着。 「噗嗤,」墨子幽闻言一笑,抬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本宫天天被『关』在这里,还没有发牢骚,你倒是先埋怨起来了。」 朗寅释也笑了起来,突然心头有了个主意,她朝墨子幽眨了眨眼睛,「天天待在凤起殿,你也该无聊得紧,不如,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在西陵时,墨子幽有一次夜半突然想看湛卢江上的月色,于是拉起了几个昏睡的哥哥,连夜出宫去江上泛舟,那是她印象里格外美好的一个夜晚。 后来,偶尔她晚上心情大好时,也会和几个哥哥趁着夜色爬山,在山顶喝酒作诗,趁兴而来,尽兴而归。 她本是随性浪漫的人,来了天朗后,在大环境的束缚下,她不得不变得沉静许多,连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念头,都被扼杀在心里。虽她不曾介意,可却着实觉得闷得很。 翻过凤起殿重重围墙的最后一道时,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就是一层层翻过这么多围墙,来找我的?」墨子幽问道,「好好的王爷不做,飞檐走壁倒娴熟得很!」 朗寅释在围墙外边接住她,顺手将她抱紧,亲昵笑道,「不出此下策,怎么能见到这位美人呢?」 墨子幽莞尔,倚在她怀中调侃着,「想起某人可是连西陵大军营帐都敢擅自闯入,莫不是平日里一时兴起,就到处劫个色什么的?」 第139页 朗寅释大笑,「我哪儿敢,能让我牵肠挂肚的,也就只有你了。所以,本王重点劫一劫七公主就够了......」朗寅释说着,在墨子幽脸侧轻轻落下一吻。 相恋中的人最爱甜言蜜语,墨子幽有些高兴,眼眸闪烁,美目中满是神采。 朗寅释眉眼一转,「......不过,若是多几个八公主、九公主之类,我倒也可以考虑一下......」 朗寅释正说着,忽觉腰间一痛,她忍不住「嘶」的叫了一声。 墨子幽松开放在朗寅释腰间用力的手,笑吟吟道,「胃口倒不小,还想着八公主、九公主呢。」她颇为怜惜的拍了拍朗寅释的脸蛋,眉眼弯弯,「只可惜,你现在落入本宫之手,再由不得你了。本宫的东西,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就死了这条心,乖乖给本宫当驸马吧!」 她拉着朗寅释的衣领,将她的脸凑近,对上朗寅释深邃的眼眸,墨子幽樱唇轻抿,赐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随即又推开她,迳自往前走去。 撩完就跑,七公主这招端的是魅惑非常,惹得朗寅释心旌意动,意犹未尽,一时俊脸微红,望着她的背影笑得甜蜜。 「笑什么?还不快跟上?」墨子幽在前边走着,又调过头来朝朗寅释招手。温柔而亲切的容颜足以令人心动,朗寅释忍不住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幽儿,今晚我特意来看你,你是不是得考虑给一个奖励?」走在宫道上,朗寅释侧头望向墨子幽。 「奖励?......好啊,你想要什么奖励?」墨子幽颇为大方的反问,她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有些孩子气的朗寅释,笑问道。 朗寅释的眼中泛起亮光,「什么都行吗?」 她经不起墨子幽的撩拨,方才那轻描淡写的一吻,只惹得她心头如被羽毛扫过一般直痒痒,墨子幽的一颦一笑都在诱惑着她一亲芳泽。 朗寅释忍耐着这种亲密的念头,着实辛苦。 见朗寅释期待不已,神态可爱,仿佛某种动物摇起了尾巴似的,墨子幽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含笑宠溺道。 「好吧,什么都行。」她点头应允。 「那,我想想......」朗寅释吞吞吐吐的组织着语言。奇怪,不就是想讨得她一个吻吗?怎么竟有些害臊,有些难以启齿呢? 「你想要什么?」见她白皙的脸上透着粉红,目光沉静,可柔情却如涟漪般漾开,墨子幽心中已是瞭然。她心中泛起甜意,却偏偏歪了脑袋,故作不解道,「你若再说不上来,这个机会可就作废了。」 朗寅释不甘心的拦住她,「我若说了,你可不许拒绝!」 墨子幽戏嚯地乜了她一眼。心道这石头脸皮薄,能说出什么主动的话来? 「有什么事情,是本宫答应不了你的?你只若说出来,本宫便能做到!」 朗寅释起了两分逗弄的心思,她眼中含笑,凑近墨子幽耳边,轻轻的说道。「那,咱们便生一个小皇子吧。」 墨子幽脸上瞬时「唰」得一下涨红起来,如火红的晚霞,「你、你你,你胡言乱语什么呢?!臭流氓!」仓促的推开挡在身前的朗寅释,墨子幽急急往前走,十足是措手不及,脸颊的飞红让她看起来格外娇憨可爱。 ......大婚未至,这人说什么浑话呢! ......两个女子......纵使本宫愿意,也没有办法做到吧?!朗寅释这个爱作弄人的大混蛋!! 墨子幽一想,没好气的回过头,正打算谴责她的坏心眼,忽觉一股力气将她拉了过去。 唇瓣被温热柔软的触感贴合,沁人心脾的茶香伴着令人心安的气息将她萦绕着,墨子幽瞬时便被卸去了大半气力。 朗寅释衔着她的唇,细细的描摹着,舔舐着,仿佛品尝着什么美味珍品,直到心头的相思缓解大半,她才满意的松开。 墨子幽被这温柔攻势吻得没了脾气,晃了心神,才听得朗寅释笑道,「刚才逗你呢,这才是我想要的奖励。」 七公主羞红了脸蛋,气急败坏的拳头砸在某人的身上,「朗寅释,你好烦......!!」 她扭头缓了缓心神,这才半羞半恼道。 「不是说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吗?还不走?」 此刻,身后有一抹光晕,在宫道尽头越扩越大,该是查夜的太监打着灯笼路过此处。 朗寅释勾起嘴角,不急不慌的牵上墨子幽的手,「跟我来!」 两人脚踏夜风,在宫道中无声的狂奔起来。 第68章 坦诚 夜逐渐深了。经过南北两苑,还能看到守夜的小太监窝在门洞下酣睡,在春的夜色里,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两人小心的绕开了他。 越往深处走,越是僻静,除了牵着的那只手是热的,唿吸间尽是带着凉意的空气。 墨子幽看了看朗寅释,好奇要去的地方,只是朗寅释一副不愿多说的沉着样子,让她又有些犹豫。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纠结,朗寅释握紧她的手,说道。 穿过了一整个皇宫,终于到了这个神秘的地方。 停在一道宫门前,朗寅释推开半掩的门,一声闷响后,宫门缓缓向两侧开去。 放眼看去,黑暗的夜空下,是一片樱花林,正开得繁盛。它们被隔绝在无人问津的一角,肆意的绽放生长,玛瑙般的花瓣悠悠飘落,依附上泥土的潮气,宫灯照亮一地落英,宛如寂静的雪。粉色的早樱,洁白的山樱交错而生,烘託了整个迷离的裊娜夜色。 第140页 墨子幽忍不住走向前去,徜徉在樱花林里,坠落的花瓣,不时落在她的肩头和手心,让她一时不禁沉醉。 朗寅释站在她身后,安静的望着她。 「特意带人家来看夜樱,怎么却不说话?」忽地察觉了那道视线,墨子幽转身笑问。立在樱花树下,她极是美丽,素衫翩跹,宛如带着仙气,「你可喜欢樱花?」 朗寅释一笑,定定看着墨子幽,对花,她从来就没有特别的感觉。 「我猜你会喜欢,每年的这个时节,这儿都是整个皇宫里最美的地方。」半晌,她开口说道,只是话外却不知为何有些惆怅。 墨子幽转身,从樱花林里出来,这处宫苑装饰的朴素淡雅,疏朗而宜人,连廊宽敞,横跨水面,通往对面的楼阁,一丛高大的芭蕉立于水旁,墨子幽顺势瞧见了匾额,读出了建筑的名字。 「逐雨轩」,她念叨着,有些疑惑,「我在地图上见过这个名字,这是西苑的……」 「啊,」墨子幽突然想起什么,美眸圆睁,轻声喊道,「西苑,那不是——」 她回头求证似的望了朗寅释一眼。 朗寅释点了点头,肯定了她「对,是母妃曾经长居的地方。」 「……樱花林,也是当年母妃亲手种的。」 朗寅释缓缓道,神情淡然而平静。 「自她去后,西苑这处便成了宫中的禁地,每次我回宫,都会让小太监留个门,晚上来这里看看。」灯笼亮着,久无人居的逐雨轩仿佛多了些生气。 「小时候,我住在北苑,一次嬷嬷带我来见母妃,我走不快,不知不觉就跟丢了。既不认得路,又很害怕,于是沿着宫墙一路哭哭啼啼,怎么找也找不到母妃的住处。」 「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宫女撞见了我,把我送回了西苑,刚一进门,便见到这样的场景,樱花开得遍地都是,灯笼明亮,母妃从轩里缓步出来,搂住哭哭啼啼的我,笑问,『寅儿,你独自走了这么远来看望母妃吗?』」 「我本是委屈,差点就『哇』得一声哭出来,可是听了母妃的话,立时就抿紧嘴,连连点起头,连眼泪都来不及擦。」 听着朗寅释的回忆,墨子幽忍不住笑,「那么小,已经学会讨好琳姨了!」 「是母妃太善于引导吧?」朗寅释也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 「可是幽儿,我快忘记母妃的样子了,日復一日,她的影像越来越模煳。」她的语气缥缈仿佛没有重量。 「十四年前,她死在了大漠沙帮的刀下。鲜血贱在我的脸上,小时候,有好多个夜晚,我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那些温热的鲜血在灼烧。」 「以前每次来这儿时,都会很煎熬。因为母妃的死,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伤口,可是今日不一样,有你在,这痛苦似乎减轻了,我心头再没有那种空荡荡的孤寂感。」朗寅释俊逸清秀的脸庞上,褪去了淡淡的愁色,望着墨子幽不无深情道。 「我一直想着,在咱们成婚前,要带你来这里看看。母妃那么喜欢你,若是知道我们在一起,母妃一定会很欣慰。」 墨子幽心中情绪万千,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拉紧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小寅,有我在呢,兴许,就是琳姨派我来到你身边,完成她没有兑现的陪伴。」墨子幽宽慰道,「琳姨的死,一直也是母后与我的心结,她的人生就像这樱花一样,太过美丽,也太过短暂。」 「其实,我一直想问,又怕你伤心……十四年前,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我是揭示过去的分割线——————————————— 琳妃之死 「那一年,母妃执意要去西陵,听外公说,她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她担心再不去一次西陵,恐将再无机会。父皇在她的百般恳求下,不得已同意放行。」 「那一年风多雨多,我们于夏初从京城出发,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到了东承交界,恰逢恶劣气候,道路不通,马车不得不从北方绕行,生生多走了好几百里。时值北方部族受东承挑唆,发生内乱,动盪不安。无奈之下,我们被迫停在边界处。」 「也就是在那里,遇见了一伙流寇组成的沙帮。我们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将士们也毫无防备,沙帮轻易的杀光了我们的卫兵,把女眷们掳回了大营……那真是混乱不堪的记忆。」 「沙帮头领只想留着女眷,留我一个孩子毫无用处,便想杀了我,他对母妃垂涎三尺,母妃便假意奉迎,暂时留得我一命。 「当晚,头领临时外出,母妃知道在沙帮大营,多留一天便多一分危险,为了救我,她在贴身侍女的帮助下,设计逃了出来。」 「我们在风沙中一路逃亡,却迷失了方向。母妃说,天朗在南方,只要看着群星,即可找到方向。于是我们不眠不休的跑啊跑,生怕一旦大意了,沙帮头领就会追上来。」 「但是沙漠实在是太大了,以人力,如何能抗衡?到了第二天下午,我们又渴又饿,困顿非常,我年幼却倔强,执意要自己走,于是把双脚磨得鲜血淋漓,母妃不忍我疼痛,就背着我继续艰难前进。 那一晚,我们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农户,得以借宿,安稳的睡一觉。母妃联络了那村里的信使帮忙传信,然后才敢休息。我原以为,我们终于逃过了这一劫。 第141页 只是翌日天未亮,母妃突然把我摇醒,带着我匆匆出门,继续向南方赶路。我的腿实在是太疼了,当时也不懂事,哭着闹着不想走,想着好不容易安全了,为什么还这么仓促? 母妃没有解释,她抱着我一路前行,神情比往日里都更为严峻。 午时未至,沙帮的马群突然出现在了我们身后,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那农户住的村子有人告了密,想来是不想得罪沙帮。 沙帮骑着马把我们围住,我们总归是没能逃脱。 母妃抱着吓得哆嗦的我,与沙帮的马群对峙。 她一直在试图与头领交涉,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和他们协商,甚至答应了许多耻辱的条件。我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说这些,只是觉得害怕,害怕得瑟瑟发抖,绝望,痛苦,耻辱,萦绕在我的心头,每一秒都格外的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带着滚滚烟尘而来,像是地平线的救星一般。 母妃抬眼看去,欣慰不已,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 那是我们天朗的边防大军,领军的正是我舅舅洛昀,我们很激动,终于要得救了!。 沙帮看清楚来人时,大怒起来,头领下马拿着大刀,把我从母亲怀里拽了出来,挥刀就朝我砍来。母妃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紧紧护着我,那头领大怒,挥刀砍向了母妃……溅出的血刺痛了我的眼睛,那鲜血,似乎无论多少年都无法从我心头抹去,无论头领怎么向她拳打脚踢,她都绝不松开我。 马蹄声很快靠近,那头领知道得罪不起,出了气,就带着沙帮匆匆熘走。 我坐在浑身是血的母妃旁边,眼泪流到快没有知觉,只觉得天昏地暗。等到来人上前唿唤我们时,母妃已是奄奄一息,她勉力看了那人一眼,才放下心,撑着最后一口气,跟我说。 「寅儿不哭,母妃的心一直在大漠,如今,不过是归去罢了。」 说罢,她用尽全部力气,朝天边看了一眼……就去了。 前来救我们的舅舅冲上前来,抱着母妃,擦拭着她带血的脸,悲痛欲绝,涕泪交加。 有很多事情,我长大后才明白。 比如说,母妃看得其实不是天边,而是西陵所在的方向,她想看的,其实是明皇后。又比如说,舅舅为什么对母妃之死悲痛欲绝,因为他对母妃,一直都有不敢说明的情感,生生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成为天朗的皇妃,又生生看着她死去。 父皇得知母妃遭遇不测,非常痛心,三个月没有上朝,我回到京城时,他一眼都不想见我,便让我出宫和外公一起生活。 我能理解他,只因我也认为母妃是因我而死,如果不是年幼的我拖累着母妃,也许母妃就能成功逃脱,就能活下去!母妃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我自被舅舅救回,就跟着他习武,只要跟武功有关,就什么都学。有时候很辛苦,但我心中有一口气,渴望变得强大,所以再难都克服了。 因为每次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日,想起母妃,想起她对我说的话,想起自己的弱小和无助,竟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这种无力化成了一种愤怒,多年来,成为了我心中唯一的念头。 过了五年,我听臣子向父皇建议送皇子去边疆锻鍊,就主动申请去了边疆,入了军队,因为那时我知道,光有一手拳脚功夫,是不能平定社会的,沙帮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朝廷止不了战火,老百姓民不聊生,很多人就成了匪。朝廷不管百姓死活,却对沙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沙帮才会害了我母妃。 我发誓要让天朗的边境安定下来,让百姓们不再失去他们的爱人,所以才参军打仗。驻守边疆这些年,从来没觉得那儿荒凉,因为母妃就被埋葬在大漠,每一粒沙尘,每一丝朔风,都有母妃的气息。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为什么要当一个将军。 若是没有遇见你,可能我会一心一意辅佐三哥登上皇位,在漫无目的中度过这一生。 可是幽儿,我是幸运的,在我们打败东承宋喻军队的那一瞬间,也许我们就註定会相遇,也许我的命运,就在那一刻改变了。 母妃她……没有我这么好的命运,她愿意用半年的时间,翻过高原,踏过河流,横跨几千里,只为了见明姨一眼,只可惜,她没有来得及见到,便心有遗憾的去了。 她不能和心爱的一起终老,这是她一生孤独,这是她最大的不幸。 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有机会相知、相遇、相爱。 幽儿,我知你是明姨的女儿时,其实很高兴。这就像天意一样,如果母妃在天有灵,也许她也会再无遗憾了吧? 墨子幽望着朗寅释沉敛的眸子,看着他眼中深藏的还没有消散殆尽的痛楚,不由温柔的握住了他的手。她一直知道朗寅释镇定自若,处事有度,似乎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她也曾为他的才智所惊嘆,却不知他背负这么重的使命,承受过这般隐秘的伤痛。 「小寅,我答应你,未来的路我们一起走,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在夜风里,朗寅释舒眉一笑,将墨子幽紧紧拥入怀中,感受她柔软温暖的躯体熨帖着自己的怀抱。 「我知道。但是幽儿,答应我,无论以后我在哪里,永远不要疑虑我对你的爱,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对你的爱矢志不渝!」 第142页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节放假必须更新! 琳妃之死是埋了好久一根线,为了剧情完整必须要写,但是怎么切进来想了好久。改了三四遍,这才发掉。 各位劳模五一节快乐哈! 第69章 大婚( 一眨眼,朗寅释已经代理监国三月有余,这三个月里,虽然各处矛盾有所缓解,但越往深处去越是举步维艰。 朗寅释对天朗的国情逐渐有更深的认知,从而也产生了更多的忧虑。好在大婚当前,让他得以暂时放下公务,有所喘歇。 为了这次大婚,天朗筹备起了近十年来最高规格的婚典。 两国联姻空前隆重,大婚对象又极可能是未来的储君,筹备工作让整个宫廷煞费苦心,牵头的礼部、户部、内务部等为了讨好摄政王,一切用度十足铺张奢靡。 连续几个月,各地都在向京城运送物资,城门口登记的各类车马、物料、人员,足足有厚厚一叠册子。奇玩珍品、摆设家具从库房里一路堆到门外……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尽汇于此,忙着清点的太监们急得是焦头烂额。 朝廷上,大臣们争议着婚事的各项安排和用度。有人认为要拿出天朗半年的税收来举办此次婚事,有的则认为,应当集众人之力,在整个京城最好的地段,为西陵公主建造一座景色优美的盛世府邸。 朗寅释一一否决,旁人不知道,他却明白,天朗正宛如一个皲裂的瓷器,看似风光依旧,实则一触即破,大兴土木只会加快国家的衰落,天朗国已无法再承受大的震盪。 尽管他一再要求为朝政减负,节省一切不必要的开支,这些提议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大婚的盛况空前。 在万众瞩目和翘首以待中,这场举世难得的大婚终于来临。 大婚前日,连西陵的明皇后都不辞辛苦从西陵赶来,顺利抵达天朗京城,她带着六皇子墨子献,在礼宾阁见到了女儿。 闻讯而来的墨子幽惊喜非常,一见面就扑入了母后的怀里。 「女儿还当母后不来了呢,心中甚是挂念介怀。」墨子幽眼中含笑,撒娇道。 「那怎么成,母后就你一个女儿,谁的婚礼不去,你的都得去呀!」墨子献见了妹妹甚是欢喜,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热闹。 明晴皇后一路风尘僕僕还带着些疲惫,笑容却满是喜悦。 「你父皇说什么都想来,还在家里闹脾气。可是西陵怎么能没了君主?只得叫你大哥留下陪他。」 「他说若是日后有机会,让你们回西陵再办一次婚典,了却他心头这个遗憾。」坐在礼宾阁后花园的亭子里,明晴抚着女儿的脸庞笑道。 「那有何难,不过是个仪式罢了,女儿保证让父皇见见我们西陵的驸马!」墨子幽顽皮一笑,不以为意道。 明晴闻言也笑,看着女儿明艷的脸庞,似乎只是短短一两年间,她的小女儿就长大了,出落成这般典雅大方的模样,也有了自己心爱的人。 抬起头望着天朗宫廷的天空,明晴笑得既欣慰又忧愁,琳儿,这片天空,是你多少次仰望过的呢?我如今终于来到你生活的地方,如果你也有知,一定要保佑她们幸福安然,实现我们当初的约定,好吗? 后花园的风轻轻吹起明晴皇后的衣摆,仿佛无声的应答。 按礼制要求,大婚前几日,朗寅释要去宗族祠静守参拜,在一群人的拉拉扯扯中,他浑浑噩噩的忙完祭祖,多一步不行,少一步也不行,只觉这个婚礼哪里是祝福,简直是一场折磨。 好不容易熬到了婚典前一夜,讲解流程的使官终于退下,他才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累得头脑昏沉,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明日便是婚典,忙了几个月,就为了这一天,怎么能轻易的入眠呢? 干脆勉力提起精神,天不亮就从王府出发,去西山采了一根最新鲜的连理枝,想着送给墨子幽做礼物好了。回府时天空刚亮,朗雷锦、兰溢泽已带着马队守在门前,等待他动身前往皇宫。 婚典在干元殿举行,红毯从凤起殿铺起,一路铺到了西陵公主会走的每个角落。 本该是安排在紫宸殿,出于对紫宸殿前两任新人的顾虑,他特意要求更改到了干元殿,以取吉利避讳之意。 差人将这支新鲜的枝条带去凤起殿接亲,他便回了宫中住处更衣,先行前往干元殿等候。 少倾,吉时将至,众人如流水般陆陆续续来到干元殿外。 侍女们手捧花篮,在红毯上洒满了花瓣。百官在列,卫兵再侧。 朗沐威身着明黄龙袍,在钱澍的搀扶下缓缓登堂,坐上干元殿的宝座,显现出难得的容光焕发。他身旁的明晴皇后妆容端庄,在墨子献的陪伴下,神态平和,气质优雅,即便已经不再年轻,也依旧是绝世佳人的风范。再往后,是一众皇宫贵族如水般一字排开。 朗寅释一身绣金线四爪龙纹大红袍,头顶花丝镶嵌,珠玉满缀的龙凤婚冠,腰间配着和田籽玉挂坠,足登刺绣祥云大靴,气势凛然的立在大殿门外。 眉清目秀,乌髮雪肤,幽深的眉眼宛如星空,分明的棱唇饱满温润,端的是俊美无俦,风度无双。 只是此刻,烨王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双手在衣袖里不停的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也不知等了多久,只见日晷的阴影偏移了分毫,听得司礼的太监一声令报:「吉时已到——迎新人!」 第143页 号角依次吹响,角楼上的大鼓隆隆响起,一道道竖起的灯笼旗帜极是喜庆。 远处的宫门,出现了一辆用翟羽装饰的轿子,被侍从抬着,缓缓往前。 朗寅释的心砰砰直跳起来,吹起的号角,响彻的乐声,他都充耳不闻,眼前只有那在喜娘搀扶下,下了轿子,沿着红毯一步步走上大殿的人。那人凤冠霞帔,好似步步生莲,在一众侍女的搀扶下,缓步拾级而上。是太慢了些,好像又太快了。 被千百人注视着,在这青空下,迎娶自己心爱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为了等这一天,再多的苦累,仿佛都是值得的! 朗寅释只觉心潮澎湃,目不转睛的望着那走近的人,见不到她的面容,却能猜测她面纱下的神情。 「殿下。」负责嬷嬷见朗寅释恍如出了神,不由提醒道。 不知何时,人已经到了面前。 「喔,」朗寅释恍然,他低头一笑,牵起花球,与墨子幽离得更近一步。突然听得面纱里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傻。」 朗寅释也笑,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松弛了,是了,可不是傻,自从相恋以来,他就没有清醒过。 牵着墨子幽,一步步迈入干元殿。 今日的干元殿比往日都更为宽敞,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布置的熠熠生辉,红色的帷幔挂得到处都是,高台上被雕花栅栏隔开,正是新人拜天地的地方。 台下则是酒席之处,只有近臣才有资格入殿与皇家共享婚宴。 婚典的仪式继续着。 …… …… 「一叩首,拜天地——」 「礼毕,兴!」 「二叩首,拜先祖——」 「礼毕,兴!」 …… …… 「新人对拜,礼——成——!」 每一个俯身下拜,都像一次确认,确认着眼前人即将成为自己的王妃,确认着她是这辈子都能执手到老的人,对拜之时,朗寅释感觉自己的心被幸福填满,就快要溢出来似的。 抬眼看去,宝座上,朗沐威疲倦的虎目中有着久违的喜悦,扭头与明晴皇后说着什么,明皇后低垂着脸颊笑,看向这儿的眼神也满是欣慰。围观的众人眼里都是喜色,亮得刺眼,让人不敢相信自己就是局中人。 「殿下,现在可以牵公主的手啦。」旁边嬷嬷提醒着,「好!」 朗寅释只觉整晚都晕晕沉沉的,宛如做梦一般,她伸手够向墨子幽垂下的衣袖,在袖口里遇上墨子幽正欲抬起的纤指,指尖相碰,分明感受到彼此的震颤,虽然捕捉不了对方的视线,但这种悸动已足以让彼此明了心情,两人一时心头涌起一阵不可言说的滋味。 朗寅释缠住她的指尖,握了上去。 墨子幽的手竟然有些许冰凉,纤细骨感的指节握在手掌中,有种易碎的错觉,让她既不敢用力,又不忍松开,直握到手心都出了汗。 墨子幽看不见前方的一切,只能感受着那人的手心,从而感知那人的一举一动。 「婚宴开始!」 宴会的开始,让大婚典礼进入到最为热闹的环节,众宾客从观礼者,成为了这场婚宴的半个主人,大家开始尽情畅饮酒水,尽情享乐,干元殿顿时充溢着觥筹交错声,成了嘈杂的一片海。 」送新人回宫!」太监公公一声令下,侍女鱼贯而出,牵引着她们往凤起殿而去。 踏上那步辇车,又下了步撵车,出了宫门,又进了宫门。 直待两人走了许久,终于在凤起殿的内殿坐下,这才松了口气。 憋了一整天,他们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未待两人说上什么,便有小公公通报,请朗寅释去干元殿喝酒,「各路贵戚、大臣们,还等着王爷您去敬酒呢!」小公公委婉道。 知道这是逃避不了的,朗寅释恋恋不捨的起身,有几分歉意的握了握墨子幽的手,「我去去就回。」 「你去吧。」墨子幽拽了拽朗寅释的袖子,格外温柔道,她微微一笑。「我又不会跑了,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我写了一整天…… 回头再改。第七十章 必须要结婚。 第70章 大婚(中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近期严打,还好作者君x冷淡,一路清水到现在( ̄◇ ̄;)  干元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难得众人集会,侍女、侍从成群出入,服侍着不同身份的大臣、贵胄及其家眷,卫兵把手森严,偌大无比的灯笼挂在大殿前,一排橘红的宫灯点亮通往各个地方。 大殿内的高台上,歌姬在器乐的伴奏下,唱着欢快的曲调,舞姬衣着清凉,婀娜多姿的舞动着,时不时一个跳跃,飞扬起如云的水袖。大殿外,则更是热闹,进不了大殿的宾客们,把干元殿前的广场坐得水泄不通,为了方便他们娱乐,筹备部门还特意搭起了戏台,请了戏班子,入了夜的景象更为壮观。 「恭喜烨王!贺喜烨王!」 「恭祝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给大家敬酒,免不了受到一些祝福。朗寅释在朗雷锦的陪伴下,一桌桌跟大臣、贵戚们喝酒,转完两轮,已是有些微醺。她一直在控制着酒量,尽可能漏些、撒些,最后又不得不在老八朗雷锦的掩护下,偷偷把酒换成了水。 「哎,大家可以了,要给七哥留点意识,回去陪陪七公主啊。」朗雷锦帮忙拦着来劝酒的人,「七公主可是金枝玉叶,总不能让人家等着吧?怠慢了七公主,你们哪个担得起责任?」 第144页 朗寅释松了口气,对朗雷锦的帮助感激不已。 此刻,干元殿的众人都尽兴宴饮,很是热闹,可想到墨子幽一个人在凤起殿等候,怕是冷清,朗寅释就无心流连酒局,只想尽快脱身。 重臣、贵族们纷纷起闹的笑了起来,「王爷这心思,怕是都在这洞房花烛夜上头呢,哪还有心思陪我们这些糙汉子喝酒呀!」 话虽如此,他们都收敛了三分,在新婚夜灌醉新郎虽然是个传统,但灌醉七公主的新郎的,可得有十足的胆量。 「诸位大人,多谢体谅,那寅释先行告辞,各位尽兴!」 朗寅释正打算开熘。 「慢着,」九皇子从一边走来,促狭的笑了笑,「七哥怎么喝这点就走,大家都是在为谁庆祝?怎么能少了主角?今儿大婚,七哥多喝两杯也无妨,七公主会体谅的,没准,还能给洞房助助兴呢。」朗苏烈说着,露出邪气的笑容。「来人,上酒!」 「是啊是啊,」喝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附和道。 如此推脱不下,朗寅释不得不又陪着喝了一轮。 酒过半巡,大殿里已是歪七倒八,朗寅释终于找到机会抽身。 想起墨子幽该是等着急了,她拎着大红喜袍的下摆,一路在宫中小跑,勐不丁撞上一群从御膳房过来的小太监们。小太监们拎着食盒,沿着墙边站了一排。 「哎哟,对不起王爷,是小的瞎了眼……」一个小公公慌里慌张的抱着食盒,给朗寅释连连道歉,就差磕头了。 「无妨。」朗寅释拍了拍衣襟,瞧见他手里的食盒开了半边儿,装得是些糕点,黄的、赤的都有。 「都是些什么糕点?」宫道上灯火通明,朗寅释驻步问道。 「这是桂花绿豆糕,这是酥皮千层饼,这是马蹄糕……都是要送去干元殿的。」小太监一一解释。 糕点都雕刻成了花瓣的形状,摆盘很是精緻。 朗寅释看了看,提过小太监手中的食盒,「这一盒就给我吧,你们去吧。」朗寅释说道。 不等小太监回应,他已是转身往凤起殿而去。 小太监们愣了愣,面面相觑,「干元殿不是这个方向……」 诶,这大婚上,怎么新郎官先熘了? 一路健步如飞,终于到了凤起殿外的路口,隐约能看到正殿里的灯火。 朗寅释刚舒了口气,「小释」,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让他一愣。 回头望去,黑暗浮现出一张脸来,正是朗康辙。 这个点见到朗康辙似乎并不意外,但似乎又有点不合时宜,总归哪里怪怪的。 两人面对面而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朗康辙被削爵后,他们已有数月未见,朗康辙闭门不出,他被升为摄政王,其中的关系多少有点尴尬,更何况,今夜她正要迎娶的,也是朗康辙最爱的女人。 未等朗寅释作出反应,朗康辙便打断了他的思考。 「小释,三哥有话要跟你说。」 朗康辙似乎早已有准备,沉声道。 天朗宫廷内湖岸边 内湖在皇宫的南边,每年端阳节时,内湖上都会举办龙舟赛。晚上没什么人来,沿岸很是安静。 两人迎着水面而立,湖中小岛上是茂密的树丛,在水中倒影,一波波是银光招摇。 朗康辙:「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要说什么。」 「说实话,我不清楚。」 朗寅释坦白道,她并不愿猜想朗康辙的心思。 「呵,你岂会不知?今天墨儿大婚,我怎么能不来看一看?」朗康辙轻描淡写一笑。 「你——去见了她?」听闻他言下之意,朗寅释心头有些怒意涌上来。大婚当晚,自己的新娘就被别人骚扰,凭谁都会有种气急败坏的感觉。 「是。我去见了她。」朗康辙回答,毫无顾忌的望向朗寅释,「没经过摄政王的同意,是我不好。不过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跟墨儿说明。」 话虽如此,朗康辙脸上丝毫没有道歉的意味。 朗寅释皱起眉头,「你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呢?」朗康辙笑道。「为了避免某些误会,有些事情不得不挑明啊……好在墨儿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她纵使再愤慨,也不会声张,所以你大可放心,你依然可以伪装着身份高枕无忧。」 「你!」明了朗康辙的所指,朗寅释惊愕之余,心中火起。看见朗寅释有些愤怒的眼神,朗康辙忍不住嘲讽。 「怎么?着急了?」朗康辙绕着朗寅释走了两圈,上下打量着她。 「奇怪,你这么在意墨儿,难不成你对墨儿有什么非分之想?」朗康辙说着,眼中因疑虑而变得阴晴不明。「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赐这么一门荒唐的婚事,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你是女儿身似的。」 朗寅释忍耐着,沉默不语。 「对了,说来,咱们家也是有这种血脉的。母妃不就是一个有违天伦之人吗,为了西陵的明姨,连好日子都不愿意过了,非要去送死……小释,呵呵,你不会想步母妃的后尘吧?我的好、妹、妹?」 朗寅释只觉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一口气上到胸口,许久又逐渐缓下,她敛了眉眼,压制住内心的冲动。 「三哥突然来访,是想试探我,还是要挖苦我?身为女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第145页 「好!既如此,我就把话挑明了。」见朗寅释毫不客气,朗康辙也不再兜圈子。 「如今你和墨儿是名义上的夫妻,你如何积累自己的势力,我不管,但有一点——不要触及我的底线!——墨儿,你断然不可有分毫染指,也绝不可对她有任何念想!否则,别怪三哥翻脸无情!」朗康辙眯着眼睛沉声道,言语里是赤、裸裸的威胁。 「任何人,但凡触碰我朗康辙的底线,我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朗寅释的脸色很难看,两人间的氛围一时如坠冰点。 「呵。」半晌,朗寅释轻笑了一声。 「三哥好像在威胁我?」 看向朗康辙,她目光如炬,仿佛洞明一切,不急不慌道。 「三哥认识七公主也很久了,怎的对她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七公主的心,要交给谁是她的选择,此事任何人都无法勉强。三哥如今是想问我要一个什么保证?」 「三哥不如直说,你想听什么答案,我便说什么答案,好叫你听了放心!」 朗寅释脸色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淡,她语气冷硬的把话撂给朗康辙。 「你——!!」 月光下,只见朗康辙的脸苍白一片,从青到白,又从白到青。他怎么忘了,这傢伙虽然沉默寡言,却从来都是个硬茬子。 「哈,哈哈哈……好!好啊小释,你果然是长大了,不一般,不一般!」朗康辙大笑起来,眼神却是锐利得令人发慌,一种森然在他的瞳孔中放大。 大笑一番后,朗康辙先行缓了语气,仿佛刚才的火、药味已然忘却,「你我毕竟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闹得不开心着实没必要。」 「今日三哥来,不是想为难你,而是有求于你。」朗康辙缓和了语气,「凭你现在的身份,照顾好墨儿不难,你不会做不到吧,小释?」 朗寅释冷哼一声,权做应答。 「那好,三哥就当你默认,放下这颗心了。」朗康辙点头而笑,「小释啊小释,」他沿着湖岸走了一段,转身背对着水面,在月光下,整个身影宛如披上了一层锋利的银边。 「世间万物皆有道。」朗康辙悠悠道,言语里似乎有几分诚恳的温度。 「人活在世上,有些东西是你的,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纵使占据着也会失去。」 「这个天朗,就要变天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掌控的,三哥劝你一句,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记得到三哥身边来。不管怎么说,你永远是我的亲妹妹。」 …… 平静的湖水波光粼粼,映照着两人瘦长而冰冷的身影。 凤起殿内殿 布置温馨的寝殿里,红烛高悬,烛影掩映在金丝帷幔上,放大成明明灭灭的光斑。茶几上摆着一柄镶了宝石的如意称杆,旁边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怎么还不回来?这都过了一个时辰。」端正坐在婚床前的墨子幽,终于忍不住扯下红盖头。她晃了晃脑袋,感觉沉重的凤冠快把脖子都压断了,忙碌了一整天,连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揉着发酸的肩颈,墨子幽吩咐道。 「青芜,你去看看干元殿进行到哪一步了,若是有人来,记得通知。我好把这盖头再给盖上。」墨子幽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可不想真的规规矩矩在这里坐上好几个时辰,那岂不是得浑身酸疼? 反正没人看见,不如自在些好。反正小寅也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 「好的,主子。」自家主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爱这些规矩。青芜捂嘴笑,一边应着退了出去。 青芜甫一离开,墨子幽便在屋中随意走动起来,见茶几上摆着「枣生桂子」,她不由神情微妙,啼笑皆非的挑了挑眉。 不一会儿,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咦,青芜这么快就回来了?」墨子幽好奇,走过通廊,打开殿门,「那边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只见墨子幽美眸圆睁,无比诧异道,「怎么是你?」 大殿外,朗康辙一袭玄色衣衫立着,英挺俊朗的脸庞上,是颇有几分凝重而失意的神色。 第71章 大婚(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presentation延期到下礼拜了,努力更文,感觉好感人。 凤起殿,挂满了大红花球,抬眼看去都是喜字。 朗康辙望着一身红妆的墨子幽,感觉如梦似幻。 樱唇涂朱,峨眉如烟,脸颊略施粉黛,比梅多一分妖娆,比桃又多一分典雅。明眸湛湛而含情,顾盼流转间皆是光彩,殷红的礼服衬得她肤若凝脂,气质清冽如仙,层叠铺设的裙摆,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束起的髮髻令她褪了一丝青涩,明艷更甚往昔,墨子幽美得令朗康辙心醉神迷。 只是此刻,墨子幽的眼中满是惊讶。 朗康辙收起痴怔,快步迈进屋子,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情绪,看着这布置的极为喜庆的凤起殿,他突然有了片刻的失意。 「这里布置的很漂亮,只有凤起殿这种规格,才能衬得上你……」朗康辙语气闷闷的说道,「墨儿,我知道此刻来可能不太恰当,但我……实在是忍受不住!」 朗康辙的脸上流露出挣扎和不甘,他转身,高挺的鼻樑下,一双沉郁的眼睛饱含深情和落寞。 第146页 「你可知,我曾在梦里多少次幻想过这天吗?幻想你我大喜的日子,你穿着大红喜服向我走来,是那么的美!可是,这天真的到了,你嫁得却不是我,而是小释!小释——我最熟悉不过的人!」朗康辙情绪激烈,仿佛有满心委屈,无处倾吐。 有那么一瞬间,墨子幽完全不知所措,朗康辙突然闯入凤起殿,仿佛遗忘了很久的人突然出现,她一时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朗康辙说着,急急向她走来,「你叫我怎能释怀,墨儿?你叫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你大婚?我心里如何不难过?」他冲动的上前想拉住她,墨子幽不禁退后一步。 「且慢!你我身份毕竟特殊,今日大婚人多眼杂,万不可过分亲昵。如此,对你我都好。」墨子幽已是冷静下来,她眉头微蹙,淡淡道。 朗康辙停住,一腔热情顿时熄灭,不由气恨,「墨儿,这个时候你还在乎这些?!嫁给小释,而不是嫁给我,你一点怨言都没有吗?我们的情分,你都忘了?」朗康辙连番问道。 墨子幽如鲠在喉,秀眉皱起宛如一座小丘,怎么抚也抚不平似的。 「……我没有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朝着半开的门外望了一眼,见无人归来,便认真朝朗康辙劝道,「皇上既然已将我赐婚给烨王,如今我便是她明媒正娶的王妃,此事已然天下尽知,记入了天朗的歷代族谱,天意如此,你又何需再挣扎?」 「天意?哈哈哈,天意??」朗康辙退开两步,放声大笑,「我朗康辙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天意这几个字!你可知,小释其实是个女子!即便如此,你也不计较分毫,你还愿意嫁给她为妻,一旦为天下所知,受尽全天下的嘲笑吗?!」 朗康辙的话宛如晴天霹雳,突然炸响在耳边。 墨子幽心中大惊,她曾怀疑过朗康辙知道朗寅释身份,但亲耳听到朗康辙说出口时,还是感觉到一阵凉意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慄。 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怎么了?墨儿,你可是在难过?」 朗康辙紧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细微的神色,「难道你为小释而难过?你是不是喜欢她?你告诉我!」朗康辙步步紧逼,有力的双手捏得墨子幽的肩膀生疼,他发了狠的眸子似乎要逼问出一切。 墨子幽连连后退,受他钳制动弹不得,银牙咬了又咬,她很想此刻就说出一切,停止这场质问,但是,她不得不犹豫,权衡…… 「你快告诉我!」朗康辙因等待而焦躁起来,咆哮道。 长袖遮掩下,墨子幽的手握成了拳头,终是忍无可忍。 「放手!你疯了吗,朗康辙?!」墨子幽甩开他坚硬如铁的手,恼火不已。「他是不是男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我没有喜欢上她,也不可能喜欢!」 此话一出,朗康辙瞬间冷静了下来,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他眼中的狂躁勐然消散。 墨子幽:「你问够了没有?她是女子岂不是更好,更不会有辱本宫的名节!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再疑心重重了?」 墨子幽心头的烦躁伴随这席话统统宣洩而出,她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若冰霜。 「你走吧。青芜马上就要回来了。」墨子幽冷淡道,「我不想有人看到你在这儿。」 她甩开喜服的衣袖,迳自走到屋子的一角,不愿再看他一眼。 被墨子幽难得一见的愤怒所惊,朗康辙自知行事越了界,有两分懊悔和难堪。以墨子幽的脾性,必定不能忍受自己的冒犯,他不由软了下来,想上前说几句示好的话。 「墨儿,我错……」朗康辙吞吞吐吐着。 「别说了!」墨子幽打断道,「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她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想再听。 朗康辙见她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商量余地,恨恨的啐了声,闷头出了凤起殿。 送走朗康辙,墨子幽深深嘆了口气,一张清丽的脸庞上写满了疲惫。 「真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她喃喃自语道。 「本宫,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墨子幽长嘆一声。她怎会知道,遇见朗寅释后,接受朗康辙就变成了一件完全无法容忍的事情,光是应付他,都要耗尽所有的力气。 被朗康辙一打岔,这洞房花烛夜便仿佛变了味,喜庆的婚殿里少了些轻松,多了分沉闷。 一整日未进食,本已飢肠辘辘,由着心情不好,看见一桌子鱼肉也嫌腻味。 墨子幽走近桌边,执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陈酿的「女儿红」在杯中清清透透的晃荡着,墨子幽举杯一饮而下,好似如此能驱走烦闷似的。 ……也不知,本宫迟迟不切断这条线,到底是对是错? 只是,又委屈了小寅。她望着杯中的酒,心中有些愁。 朗寅释回来的时候,已经很迟了,整个凤起殿都很安静,笼罩在一种平和而幸福的光晕中。 她在喜娘的授意下,轻轻推开大殿的门。 穿门而入的风引得烛火微摇,灯火辉煌的内殿里,一桌佳肴摆在眼前,纹丝未动。让青芜去热了手中食盒,朗寅释侧身从长廊经过,打开那屏风后的纱帘,便见墨子幽正半倚在镶着龙凤纹的榻前,提着一柄银壶美酒,脸颊微红,眼神缱绻。 第147页 心上人的容颜如水中月,荡漾在眼前,令人久久不忍移目。 盖头早不知去了哪里,只见那粉腮娇俏如桃花,脖颈白皙如玉魄,唇瓣因沾了酒,而显得粉润光泽,华丽的凤冠微垂,严整的大红喜服层叠繁复,反倒看着觉得约束。 「小寅?你回来了?」墨子幽闻声抬起头,眼眸含笑,醉意盎然。 带着一份迷濛,比平日里还多了两分楚楚可怜。 朗寅释忍不住心头一软。 虽说她自觉有些疲惫,但墨子幽显然是更辛苦的,光头饰就重好多斤,容纳了各国工匠高超的工艺,长发盘起以凤蝶戏花鎏金银簪固定,凤冠上,金丝堆累的龙纹,羽毛点翠的凤纹,明艷靓丽,相互唿应,装饰着南海珍珠。 烧蓝耳坠颇有质感,垂在耳畔。胸前的项鍊,是西陵传统风格的如意锁,镶嵌着瓷度最好的绿松石,腰间挂着累丝金葫芦香熏球。 只是此时这一切华贵的饰品,都更衬托出墨子幽的疲惫和单薄,仿佛绝美而易碎一般。 朗寅释走近,有些心疼的将她扶起来,闻见她身上浓郁的酒气,既无奈又好笑。 「怎的喝这么多酒?我去陪酒都没醉,你倒好,这就把自己给灌醉了。」朗寅释温柔道。 墨子幽歪着脑袋,亲昵的靠上她的肩膀,笑着。「怎么,只许你喝,不许我喝?」 「呵。」朗寅释伸手想帮她将凤冠取下,「等一下……」六七分醉的墨子幽拦住她。 「你先看看我……」墨子幽孩子气似的撒娇道,揽着朗寅释的脑袋,确保朗寅释的目光对上自己的目光了,她才笑道。 「小寅,我美吗?」 朗寅释忍不住笑,若是没醉,恐怕要美得她心旌意动,只是醉了,便成了一只小狐狸,多了分顽皮的可爱,少了分妩媚的魅惑。 「我不美吗?」见她不答话,墨子幽撇下了嘴,满脸的难过。 朗寅释一双幽深的眸子映着眼前的墨子幽,完完全全迎接着眼前的人儿。这般亲密的靠近,又是这般亲密的夜晚,墨子幽给了她一种触及心弦的悸动,让她升起一丝贪心,恨不得立马就将这人据为己有。 「美。特别美。」朗寅释回答。 「那你,怎么不为我心动?」墨子幽突然露出勾魂摄魄的一笑,眼中是挑明了的勾引。 朗寅释的眼眸逐渐深沉,宛如一个漩涡,开始不断吞噬她的其他意念。「那你想要我,怎么个心动法?」说着,她经不起诱惑,凑上前去,轻轻的在她嘴角一吻,流连在她的唇畔。「谁说我不心动?我心动得要命。」 墨子幽揽着她的脖子,顺从的迎合上她的唇,两人一时沉浸在甜蜜的唇齿交缠中,许是这是大婚之夜,做什么都是合理的,从唇瓣的贴合,又进一步,翘起对方的贝齿,捕捉起对方的小舌,感受着彼此小舌的追逐与嬉戏,逐渐唇齿生津,唿吸间尽是彼此的气息。 纵使两人相识已久,这种浓情蜜意的时刻也屈指可数,十足令人意犹未尽。 此时,青芜在外边敲响了门,「王爷,糕点都热好了。」 想起墨子幽怕是还空着肚子,朗寅释不得不停止这场激烈的吻,任微微有些喘息的墨子幽贴在她怀里,「饿了一整天,去吃些点心吧。」 墨子幽倒是真的饿了,乖巧的点了点头。 走过长廊,在外头的桌边坐下,御膳房的糕点很是精緻可口,甜丝丝的颇为软糯。 墨子幽吃着点心,突然停住,转向朗寅释。 「小寅,我有话要问你。」 见朗寅释看过来,她有些迟疑,但却像下定决心非问不可似的。 「我想问你……那日,朗康辙大婚,在紫宸殿外,你是不是看见我和他了?」墨子幽说着,有些许窘迫,不敢抬眼看她,只是玩着手中的银签子。 朗寅释托着腮看她吃点心,闻言微怔,想起那日的景象,忍不住皱了皱眉。 「……嗯。」 半晌,她淡淡的应了声。 果然。墨子幽心中无奈的嘆了口气。朗寅释怕是把朗康辙吻她看得一清二楚,八成也误会了。 「难怪你当时会跟我赌气,若不是兰溪提起,我勐然发觉,恐怕现在还误会你脾气古怪呢。」墨子幽明了道,她有几分歉意的拉了拉朗寅释的衣袖。「小寅,你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很介意我和朗康辙的事情?」墨子幽问得认真。 朗寅释不置可否。 「倒确实是生了几天气。」朗寅释笑道,现在回想,只觉得傻。 墨子幽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 「其实,今天你回来前,朗康辙来过。」她像是下了决心,坦白道。 「嗯。」 「小寅,他来找我,你会不会不开心?」墨子幽小心的问着,低着头拿签子戳糕点。「......我跟他之间,没有什么的。」 「我知道。」 「今天是咱们大婚的日子,我一点也不希望你不开心。」墨子幽懊恼着,神情满是纠结。 ……傻,我岂会不开心? 朗寅释正打算发话,见墨子幽酒气未退,一双迷濛的双眼满是歉意的望着自己,很是楚楚可怜,她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 「幽儿,你该不是为了这个而喝酒吧?」朗寅释顿了顿,「就因为怕我不开心?」 墨子幽一愣,脸上飞红,连连摇头,「才没有!」 第148页 「本宫是怕你又闹脾气,想想就头疼,所以就不小心多喝了两杯……」 「……」 朗寅释一时也不知是感动还是感嘆,只觉得心头暖意涌起。我的心情,对你来说这般重要吗?其实不是不在意,朗康辙大婚那晚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心头的一个坎,天知道藏着这种误解,确定不了墨子幽的心,她有过多少纠结和挣扎。 以为不提起就能淡忘,以为自己能大度到无需他人照顾,可是,被心上人体贴的感觉,也很美妙不是吗? 她心中长久以来的那个坎,就这样被墨子幽轻轻抚平了。 望着一脸认真的墨子幽,她认命的嘆了一口气。 「我现在一点也不介意你和朗康辙之间的事情。」 「真的?」 「真的。」朗寅释点头,「快些吃点心,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别的事?这么急?」墨子幽歪了脑袋问道。 「洞房花烛夜,你说是什么事?」朗寅释扬起嘴角,露出戏嚯的笑意,「是,我很急......急不可耐。」 墨子幽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粉颊上涌起了阵阵红云。 第72章 是夜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不看世界盃了(/w\)  「所以,你说得事情就是这个?」墨子幽一脸懵的望着眼前捣鼓的人。 「是啊。」朗寅释端出一副精美无比的围棋,黑子白子分别由不同色的和田玉制成,棋盘格银丝镶嵌,碧玉镶边,还刻有两段诗文。 「七公主不是一直想和我下棋吗?」朗寅释沖她眯眼笑。「今夜良辰美景,正是空闲。」 「……」 空什么闲?墨子幽气不打一处来,本宫累了一天,你居然让本宫陪你下棋? 「朗寅释!你你你、你简直是……」墨子幽支支吾吾的气结道。简直是顽固不开化! 「谁想在大婚之夜跟你下棋啊?」 所以她为什么要脸红心跳的等,出于紧张,还喝了两杯酒? 实际上,墨子幽喝酒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排遣心中的烦躁,一想到今晚的洞房花烛,她多少有几分忐忑……两个女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于是,她就这么既忐忑又无聊,见了朗康辙后还有两分烦躁的等待了一晚上。 可是这人却要……下棋?! 「那你想干什么?」朗寅释顺着她的话问道,嘴边挂着一抹戏嚯的笑意。 他说着,认真检查起手头的物件,又收拾了两盒极品新茶。 看着眼前的棋盘,墨子幽就生气,再看看那人,墨子幽就更生气了,臭石头果然一点情趣也没有!枉她白白期待了一番,以为她终于开了窍! 「我去换衣服了。」墨子幽不搭理她,转身去了更衣室,心中忿忿不平。 由着青芜为她更衣,她勐然想起三个月前,兰溢泽曾经鬼鬼祟祟的来跟她汇报过一事。 三个月前—— 「公主,恭喜您与王爷订婚!」兰溢泽坐在会客厅里,桃花眼四周探视一遍,贼眉鼠眼的朝墨子幽挤眼睛。「有件事情,下官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额,是关于王爷的……」 「但说无妨。」墨子幽一袭紫金襦裙,示意青芜给兰溢泽倒茶,端庄典雅道,她因着订婚,正是高兴,兰溢泽是朗寅释身边亲近的人,自然对朗寅释了解。 兰溢泽藉口赶走了所有伺候的僕从,有几分难以启齿道。 「……实不相瞒七公主,咱们王爷……虽然各方面都还不错,但她这人……这个男女方面……怎么说呢,有点儿、有点不太开窍……这么多年了,男人女人,下官从没见她起过心思的。」 墨子幽挑了挑眉,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只当兰溢泽要跟她说什么八卦新闻。 「怎么说?」 兰溢泽:「当年在军营,天天面对着那些打着赤膊的大老爷们,按理说,一般女子总得有点害羞吧?但王爷那是视若无物啊,看着汉子们就跟看地里的土豆一样,内心不仅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盼着开饭……额……盼着开饭的其实是我了嘿嘿。」兰溢泽腆着脸皮笑了笑,「但是,若说她喜欢女子呢,每次去丽人坊这种地方应酬,她也很是冷淡,恨不得离歌姬舞姬十万八千里才好,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 「由此,即便当了王爷这么多年的跟班,下官也实在不知道王爷的热情所在,假如王爷因此冷落了七公主,还望七公主多担待哈。」兰溢泽打着哈哈。 并未察觉到什么的墨子幽,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点了点头。 …… …… 收回回忆,墨子幽嘆了口气,可不是被兰溢泽给说中了?现在想来,朗寅释确是鲜有慾念,论平心静气,老神在在,可以跟寺庙里的和尚一比高下,可是,难道连自己,都不能勾起她的丝毫想法吗? 悻悻然的褪下繁复的礼服,换了便服,遣退青芜,墨子幽不情不愿的回到内室。 只见朗寅释已然换了一身轻薄的里衣,利索的躺在床铺上,头枕着手朝她笑道,「过来。」大胆的话语,让人措手不及,墨子幽愣住了,脸颊微红。 「做什么?……不下棋了?」 「下什么棋?」朗寅释哈哈大笑,「那是明日拜访明姨——母后时,给她准备的礼物。岳母难得来一次天朗,女婿总得表达下敬意吧?」 第149页 「原是如此!」闻言,墨子幽喜上眉梢,两步走近床前,靠着朗寅释坐下。「你有这份心,母后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墨子幽哪还有什么怨气,拉着她的胳膊笑吟吟道。「小寅,你真好!」 「做你的夫君,自然要凡事周到些。」 带着淡淡的倦意,沉浸在此刻既放松又温情的氛围里,朗寅释揽着墨子幽,鼻息尽是令她朝思暮想的清甜香气,两人靠得这般近,衣衫又轻薄,朗寅释甚至能感受到墨子幽的体温,不由有几分心猿意马。 「咳。」 她抬手挥去,纱帐落下,内室的烛火也灭去了一大半,瞬时变得昏暗起来,将两人笼罩在床榻这一方氤氲着暧昧气息的天地里。 「啊,」墨子幽小声叫了一声,抬起头来,正对上朗寅释含笑的眼睛,这夜的温度,仿佛有点不一样了。 「那么,」朗寅释轻声问道,眼睛在暗处闪烁着光彩,沉和的音色听起来很是诱人。「是不是该切入正题了?」 「……切、切入什么正题?」墨子幽顿时心虚,弱弱的回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人真是矛盾,生怕对方不上心,可当对方上了心,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慌得不行。 「你不是很清楚吗?」朗寅释轻轻道,对上她略显慌乱的视线,勾起了嘴角,小狐狸竟然又露出了她娇憨迟钝的那一面。 「...我...我不清楚。」一阵羞意突然从心头涌起,完全无法直视朗寅释的眼睛,墨子幽一转身,飞也似的在床榻里侧卧下,背对着朗寅释,心跳砰砰作响。 这种既有点兴奋又有些害怕的情绪.....让人好生为难,心跳声宛如鼓点一般......这是怎么了? 墨子幽暗念道,虽是蜷缩在里侧,她却仿佛能感受到身后朗寅释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感受到她的视线,投在自己背上的灼烫感,她觉得自己隐隐的在等待着什么,分秒难安。 一个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墨子幽,显然比往日里干脆利落的她,更让人觉得诱惑。 朗寅释向来是个行动派,凭着心头的那份热切与渴望,她毫不迟疑的上前,将墨子幽紧紧搂在怀里。 亲密无间的感觉实在令人迷恋,墨子幽清甜的馨香仿佛能渗透进四肢百骸,比酒更令人沉醉。褪去了外衫的她是这般清瘦,纤细的仿佛在怀中一触即碎,此刻,感受到自己的胸脯贴近着她的瘦削的肩胛,朗寅释心荡神驰,忍不住在她的脖颈留下一吻。 墨子幽的唿吸陡然重了一拍,带着连气息都变得不稳起来,仿佛有一团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烧,她回应着朗寅释,试图化解着这心头的焦灼,忐忑着,但却也期待着。 细碎的吻转而化成纠缠不放的追逐,鼻息逐渐变得火热,手掌的每一个抚触都烫得吓人,不知何时,衣衫已然尽褪,肌肤相亲之时,她们忍不住嘆息,某种力量在身体内叫嚣着,想要冲破屏障,摆脱这种磨人的束缚,深深的纠缠在一起。 白皙的肌肤如瓷器般细腻,锁骨纤细而分明,那微甜的唇瓣,轻吮还带着糕点与酒的滋味...轻了仿佛不够深情,重了又似乎不够虔诚,每一个亲密的瞬间,都几乎将彼此逼疯。 「幽儿......」朗寅释低声唤道。压抑着的声音,多了分渴望的意味。望着心爱之人绝美的容颜,她的眼里,是隐忍着的澎湃情愫,是吞噬一切理智的漩涡。 「……可以吗?」 从炽热的喘息里找回自己的声音,墨子幽睁开双眼,原本清澈的琥珀色眼眸不知何时带上了一抹奇异的绮色。眼前的人,是这般的让她心动和眷恋,让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还有什么,比在新婚之夜与所恋之人相互熨帖,更郑重、更令人欢喜呢? 压下两分羞怯,墨子幽贴上朗寅释的耳畔,坚定的轻吟,「......小寅,我愿意。」 炽热的喘息,细碎的吟唱,绵绵不绝的迴荡在内殿,直到暖帐低垂,被衾滑落,红烛燃尽,一切回归于那寂静的夜。 第73章 婚后(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零零散散写了好几段大婚&婚后的剧情,整合上就遇到些困难。边写边修改一直是我的常用方式,大家见谅哈~~作者君强迫症来着。  翌日清晨 一缕阳光从窗台照射进来。七公主睁开双眼,只觉满心的欢喜。 舒适的床铺令人不忍起身,抬眼看去,昨夜留下的吻痕还歷歷在目,她不由耳朵通红,羞臊难当。转身想去寻求安抚,却发现床铺那侧空空如也,只剩被铺还带着些许温度。 小寅去哪儿了? 一大早的,昨晚成亲的夫君就没了?这就是洞房后应有的表现吗?讨厌! 七公主瞬时炸毛,只是一起身,就瞧见卧榻下一人影,朗寅释正披着素净的纱质里衣,平和的坐在卧榻的踏板上。 她背对着自己正在看书,手头边放着一盏热茶。 坐在这个很近的位置,光线透过屋子,将朗寅释变成一个剪影,洁净如同谪仙。那薄纱之下,还隐约能看到她细腻的肌肤,想像到那温暖的触感...... 墨子幽悄悄的过去,掀开帘帐,探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亲爱的夫君!」 「幽儿,你醒了?」朗寅释一滞,回头看她,对上墨子幽笑盈盈的眼睛,报以极其温煦的笑意。 「嗯!」墨子幽满足的伸了个懒腰,软软的趴上她的肩膀,闻着她身上清新的茶香,有种早晨走在茶园里的错觉,真好!终于有了一种真正属于彼此的生活,她不由继续阖上瞌睡的眼睛。 第150页 「还困吗?」朗寅释环过她,让她靠着更舒服些。「该起身了,一会儿得和父皇母后一道用早茶。」 「嗯……规矩什么的最讨厌了,小寅,我要你抱才起来……昨晚好累。」 困顿的声音带着绵软的语气,既甜蜜又可爱的让人无力抗拒。围绕在鼻尖的清香,那靠在后背上的柔软仿佛也在有意无意的磨蹭着嵴背,清早正是人情、欲动摇之时,朗寅释最是受不了小狐狸这般撒娇,颇有种令人爱意泛滥之感。 「乖,等吃完早茶,你若还是倦,咱们再回来休息。」 「好~~」墨子幽乖巧的回答,打了个哈欠,长长的睫毛沾了泪花,亮晶晶的。 见她这般倦怠,朗寅释不由脸皮略微发烫,有两分窘迫。 「怪我,昨晚……太冲动了。」 谁叫小狐狸太勾人了呢?只若是触及她的柔嫩的肌肤,便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似的,后面的事情,完全是凭着本能……感官的刺激全然突破了她理智的防线,回忆起来,都说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记得那纯粹的、令人销魂蚀骨的感受。 「咳咳。」这话题难免有些意有所指,墨子幽脸颊绯红,转移起话题道。 「兰溢泽还说你性子冷淡,这种事情,怕是会一点也不热衷呢。」她咬了朗寅释的肩膀一口。「本宫差点信了他的邪……果然某些人的话,是不可信的。」 「什么话?」朗寅释闻言略一思忖,皱起了眉头,「兰溢泽跟你说了这些?」 「对呀。」墨子幽眨了眨眼睛,如实道来。见朗寅释的脸色越加黑沉,她不由提前对兰溢泽产生了一丝同情。 「哼。」朗寅释冷哼一声,「这个兰溢泽,居然在你面前说这些混话,真是太不把本王放眼里了!」 这岂不是对她彻头彻尾的挑衅?连自己的私事都敢插手,兰溢泽这狗头军师看来是活腻味了,不把她发配到偏远的山沟里捡牛粪去,她怕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见朗寅释脸色黑沉,墨子幽趴在她肩头小声问道。「生气了?」 「没有。」不情不愿的回答。 「别生气嘛,那都是兰溢泽乱说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小寅冷淡!」墨子幽笑嘻嘻道,安抚性的圈起她的腰。常年习武的缘故,朗寅释的腰身是力量与柔软的完美结合,触感令人忍不住留恋,墨子幽顺势抚上那平坦的小腹…… 朗寅释一僵,她常年独处,不与人亲近,束缚已久的皮肤很是敏感。一经抚触不由紧张起来。「你摸哪儿呢?一大早的,就想占我便宜呀?」 「什么话,昨晚分明是……分明是你……」墨子幽的脸涨红了起来,「到底是谁占谁便宜?」她又羞又怒,索性硬着头皮反问,「而且,你我都成婚了,也洞房过了,本宫想摸哪里就摸哪里,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可以吗?」 许是没想到墨子幽这般义正严辞的架势,朗寅释愣了一秒,随即忍俊不禁。 「夫人说得是,你想摸哪里,尽管摸便是。」 话虽回得豪迈,可细想起昨晚的缠绵细节,墨子幽还是经不住闷了头,露出两只红彤彤的耳朵。 朗寅释看她,「你害羞了?不是都看过了吗?」 「谁、谁害羞了?!我是怕去拜见父皇母后要迟到了,不是还要敬早茶?快换衣服啦!」墨子幽嚷嚷着,顶着发烫的耳朵,放下了帘帐,迳自换衣服去了。 不一会儿,朗寅释也跟着进了帘帐。 「你进来干什么?!」墨子幽一声惊唿。 「换衣服啊。」朗寅释一本正经道。「需要帮忙吗?」 「你你,你哪有个换衣服的样子……喂,看哪儿呢,不许看啦!!」 天朗皇宫礼宾阁 礼宾阁的百花苑有一股天然泉水,日日夜夜涌出地面,在泉池叮咚作响。在这股水汽萦绕下,百花苑的小气候湿润凉爽。西陵的明皇后这两日便居在此处。 朗寅释和墨子幽到达时,明皇后正端坐在会客厅的桌前,身边一袭侍女手持蒲扇轻轻的摇摆着,整个百花苑飘荡着一股清新的水汽。 一见面,墨子幽便大大方方的落座在明晴身旁,朝着朗寅释示意。 「过来坐吧寅儿,现在是一家人了。我与你母妃,本就是极亲密的。」明晴含笑点头道。 「是,母后。」朗寅释这才在桌前坐下。 「幽儿怎么还跟在西陵似的,没点规矩?」见墨子幽在一侧不拘束的玩着勺子,明晴嗔怪道。 「规矩、规矩,母后成天就爱拿规矩来吓唬人,难道女儿见了母后,还得跟见了外人似的?」墨子幽笑得亲昵,撒娇道。 「你啊,多大的人了,这都成家了,还是孩子心性。」明晴望着她道,宠溺一笑,转向朗寅释。 「昨日大殿上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甚是亲切,气度极佳,你们两人站在一起,格外相配,我原以为康儿已是配得上幽儿了,见了你方知他的不足。」 「琳儿有你这样的孩子,怕也是极欣慰的。你比你母后少了两分疏离,却多了两分温度,我也能明白幽儿为什么会对你衷情了。」明晴很是赞许的望着朗寅释,眼底都是满意。 「母后谬赞了,与幽儿相知,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朗寅释望向墨子幽。 「好。既如此,」明晴屏退众多侍女,「母后就跟你们说说心里话。」 第151页 「寅儿,幽儿是我唯一的女儿,自小便是西陵皇室的掌上明珠。我如今将幽儿託付给你,希望你能善待她,包容她,照顾她。我知道你自己也是个女儿家,定然也有需要人疼的时候,所以幽儿,切不可再如旧时那么任性,那般乱耍脾气了。否则,母后是要站到寅儿那边去的。」 「……母后放心,」朗寅释笑答,「幽儿很乖,和她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而我呢,则会被小寅照顾的很好。」墨子幽在一旁笑吟吟道。「母后一点也不用担心女儿的幸福。」 明晴瞪了自家鬼精灵的女儿一眼,忍不住又笑起来,沖朗寅释宽慰的点了点头。 一道用完早茶后,两人回宫的路上,路过御花园,墨子幽伸手轻轻摘了一枝月季,忍不住笑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朗寅释觉察到她的欢喜,侧过头来温柔道。 「母后很喜欢你。」墨子幽像是迫不及待要表达一般。「母后说,一见到你就明白我的心情了。」 她眼中满是喜悦,望着朗寅释笑道。 「母后不仅不反对咱们的婚事,还给了我们这么多祝福,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太幸福了些?」墨子幽感嘆道,接着手中掉落的月季花瓣,「好怕这种来之不易的幸福,是一场梦,一眨眼就过去了。」 「不会的。」朗寅释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这不是梦,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直幸福下去。」 除了访问皇帝和皇后以外,新人还需访问一些皇室宗亲,以求家族和睦。 拜访到后宫这里时,妃子们十足兴奋,一年聚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们逮着机会可不会马虎,一个个叽叽喳喳的问个没完。 「昨夜春宵一度,王爷今儿的气色果然就不一般,满面桃花,眼里含情的。还真没见过烨王这个样子的。」荣妃说道,几个妃子年岁虽大,但八卦之心毫不减。 朗寅释尴尬的笑了笑。 这些可怜的女人们一辈子伺候皇帝一个男人,一辈子也轮不到几次伺候的机会。白白的在这宫中浪费了大好的光阴,看着那些逐渐老迈的面容,谁不曾年轻过呢?想必年轻时,也定是个个姿色过人的。 善妃附和道:「公主也是,看这娇羞粉嫩的样子,真是国色天香,越发清丽美艷。不愧是天下闻名的美人儿……烨王果真是好福气。」 宁妃是最年轻的妃子,膝下有一名公主,却没诞下皇子,最是介意子嗣,便道:「可得抓紧生个小世子才好。过来人经验,早点生得好,王爷处理朝政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萱妃应道:「是啊,皇上也会很高兴的。若不是煊王有了世子,皇上看在皇孙的面上,煊王怕是已经下入大牢了。」 荣妃:「那必须,烨王和西陵公主的孩子,可比煊王世子更为尊贵,定是两国皇室的心头宝啊。」 众人皆点头称是,满是欢喜的望着两人。 墨子幽面皮薄,被一群老妃子问这些话,总有种隐私被窥探了之感,何况,两个女子,到哪儿去变一个孩子出来呢? 「咳......夫君,我突然觉得有点不适,可能是受了些风寒。」墨子幽尴尬一笑,转身朝朗寅释道。 朗寅释领会的很快,「可是头疼?不如回宫去休息一会儿。借各位娘娘吉言,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行告辞。」 拜别了一众妃嫔,两人逃出了后宫,不由相视而笑。 「夫君,我不仅头疼,还胸闷气短、浑身乏力呢。」 「夫人,你这病可有些重,还待回去后,为夫为你好好诊治。」 「哦?那你想怎么为我诊治?」墨子幽眼波流转,挑了挑眉。 「自然是自上而下,由表及里的诊治……可好?」朗寅释含笑道来。 七公主会意,红了脸,「……朗寅释,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流氓的一面!」 由于明皇后明日便要出发回西陵,下午墨子幽便有任务在身,要陪母后逛一逛天朗。 朗寅释于是回了凤起殿休息,不经意就睡着了。 醒来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她甫一起身,就见门推开了,原来是墨子幽回来了。 「不是陪母后去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朗寅释好奇。 「母后说要去见一见洛大人,难得来一次天朗,自然要会一会故人,就不用我这个心不在焉的女儿陪她进晚膳了。」 墨子幽一笑,「所以,我这不是回来陪你了吗?」 「喔。」朗寅释笑了,觉得心中有些甜蜜。她也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墨子幽黏在一处才好。 「既如此,晚膳后我们出去逛逛吧。」 第74章 婚后(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最近终于空闲了,有空就多更一些。 黄鹤楼的诗句被我改啦hhh,不知道大家觉得明皇后是一个怎样的人。  天朗京城洛府 「明皇后大驾,下官有失远迎。」洛昀在洛府门口,迎接了这位难得一见的贵客。 陈设朴雅的客厅中,摆着简明的家具。看得出主人行伍出身的性格,不喜繁复的装饰。已有的一些书画摆件,还是洛德清在世时积累下来的,主人原封不动的把它小心陈列着。 明晴在客厅里走了几圈,带着皇后天然的威仪,极有风范。 第152页 「这么多年了,洛府还是和当年在西北都护府一样。想必也是你精心布置过的吧?」她转身,望向立在厅中的洛昀。 洛昀一袭长衫,乍一看有些普通,像一个中年教书先生,只是那眉宇间的坚毅,透露出将军的气魄,暗示着饱经风霜的过往。「不敢当,洛府早已破败,此处不过是京城的一个安身之处罢了。」 明晴恍若未闻,缓步落座在前厅的位置上,展开带来的棋盘。「下一局?」 洛昀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坐下,两人一时各执棋子,静默无声。 「你也老了。」明晴说道。 「明皇后,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貌美。」洛昀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态度的回应着。 明晴嗤笑一声,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你说话,还是那么难听。」 「十四年了,她都去了这么多年,我们是不是也该同病相怜一下,别再针锋相对了?」明晴眼中浮现一丝感怀。 洛昀面色无波。 「下官一介武夫,生来愚钝固执,恕下官做不到。」洛大人话虽客气,态度却很坚决。 明晴听他的话,既不意外,又有两分嘆息。 「我知你一定恨我……她是为我而死,你心里定不痛快,我不奢求你原谅。只是,我们都不再年轻了。这天下,已经是孩子们的天下了。难道,你还不打算走出来吗?」 「……走出来?」 洛昀的脸色由白变红,他冷笑一声,仿佛被这一句话激怒,沉寂多年的一颗心復活了一般,跟着声音也激昂起来。 「你配吗?」他突然发问道,沉痛的望着明晴。「你配问我们这个问题吗?」 「当年,看见她浑身是血的人,是我!亲眼见她在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也是我!那种撕心裂肺,你当然感受不到!」洛昀捏紧拳头,仿佛还能感受到心口隐隐的痛楚。 「明皇后坐在千里之外的西陵嘉邺,正是风景无边,歌舞昇平!你怎会知道我们的痛苦?!义父的痛苦,寅儿的痛苦?!走出来?!说得简单!」洛昀温文尔雅的脸涨得通红,坚毅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线。 「你错了,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没有早一点赶到她身边。当年在西北都护府如此,十四年前也如此!」 「我没有办法拦住她,也没有办法救她,这才是最令我痛苦的,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有恃无恐的女人!利用她对你的爱,肆意挥霍罢了!如果我更早认识她,我一定不会输给你,让她的人生,留下这么多遗憾!」 洛昀情绪难平,他内心的愤懑溢于言表,说完这一席话,他才终于平静了下来,仿佛这么多年的心底话,一诉而尽。 明晴手一颤,棋子掉落于棋盘,「啪嗒」一声,滚落在地面上。 她的脸色苍白,低垂着头,脖颈处隐隐的青筋涌现,体现了她此刻的深切挣扎。 「也许你是对的。」她放弃了棋局,起身走向门边,洛昀看不清她的神色。 「我不仅对她不起,也许连对她的爱,都比不上你深刻。」明晴说道,「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可我却知,她一定不希望你活在回忆里,继续潦倒下去。」 洛昀闻言,不由愣住了。他做了很多准备,以为明晴定要辩解什么,却不想她这般平静。 「我今日来,只为了看看故人,了却心中的一个念想。人生如棋,陷入僵局太久了,便总是要出来的,这棋是琳儿的,留给你或许更合适。」 「其实,我也该羡慕你,至少,她为你留了这样一个珍宝。留给我的,大抵也只有回忆了。」 明晴一贯庄重自持的脸上出现一丝怅惘,她握紧了袖口又放开。 「不是你输了。你没有输,输得是我。」 「……照顾好,她留下的孩子。」说罢,明晴踏步迈出客厅,在随从的陪伴下,离开了洛府。 洛昀见她走远,低头看了眼棋盘,只见这棋不知何时已然陷入了僵局,只是在最后一刻,明晴没有落下那颗两败俱伤的棋子,平白给这局棋让出了一条活路。 棋盘上,依旧刻有洛琳早年里喜爱的一句诗文。 「昔人已乘西风去,此地空余西凉楼,凉鸟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烨王这几天心情很好,哪怕是坐在餐桌上,望着自己秀色可餐的王妃,她都忍不住面带微笑,目不转睛。眼里那浓情蜜意仿佛要滴出水来,自然是不消说。 「哎哟,这痴汉脸真是……啧啧。」晚餐的时候,兰溢泽一边往嘴里塞着面饼,鼓着腮帮子咀嚼着,一边翻起白眼,摇了摇头。 「跟没见过女人似的,王爷是一颗春心无处安放吶。这也太后知后觉了吧?」她心底暗想着,「这样,岂不是会被七公主吃得死死的?」 正想着,只见墨子幽用餐完毕,起身离了席,自家王爷也立马起身,紧随她离开。那亦步亦趋、关怀备至的样子,简直就是摇着尾巴的跟屁虫啊! 「啧啧啧……」 见兰溢泽一边吧唧嘴一边望着门外的两人出神,兰溪很是莫名,拿起筷子敲了下她的脑袋。「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想什么呢?」 「哦哦,没想什么。」兰溢泽笑逐颜开,「我寻思着,王爷和公主感情真好呢!」 「真的假的?你可别又玩什么花样,到时候王爷生气治你的罪,我可不帮你求情。」兰溪用一种老母亲关爱傻儿子般的眼神,心情复杂的望着她,提醒道。 第153页 晚膳过后,烨王和王妃两人手拉着手,在宫中闲逛。 这是难得清闲的时刻,趁着夕阳未落入地平线前,他们来到了天朗皇宫的最高点,观天台上。 「这里的视线真好,整个皇宫都尽在眼底。」一层层爬上观天台的台阶,终于眼前视野开阔起来,墨子幽不无惊讶道。 「你看那边的晚霞,是不是特别漂亮?」朗寅释指着西边的方向,那里,云彩如同被颜料泼洒过一般,时蜷曲时舒展着,一道道晚霞披着紫色的金光,放射开来,让半边天空都明灿的宛如碎金子。 「嗯!我在西陵的时候,就最喜欢夏天的傍晚,太阳西下的时候,总有一种很梦幻的感觉。小寅,有机会我们去西陵好不好?我们去嘉邺塔上看日落!」 「好啊,正好……我也喜欢夏天傍晚,而且,我还更喜欢夏天傍晚的你!」朗寅释接着她说道,亲昵的将她搂在怀里。 「你今儿吃蜂蜜了?嘴这么甜?」墨子幽笑道。 「要不你尝尝看?」说着,她凑过去,贴了贴墨子幽的唇瓣。 两人都是生平第一次有喜欢的人,难免情难自禁些,一时情动,浅尝辄止的吻因此也变得深入交融起来。 朗寅释忍不住笼罩着墨子幽的身躯,加深这个吻,墨子幽承受不住,不得不向后倾斜,深入,倾斜,再深入,再倾斜……直到墨子幽再也无法保持平衡,「乒铃乓啷……」 她向后没了支点,一个重心不稳,脱力打碎了高台石桌上的果盘,东西撒了一地,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惹得两人咳嗽不已。 若不是朗寅释拦腰捞住了她,墨子幽差点摔倒。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扶着朗寅释的肩膀。又羞又恼,怒目而视,「朗!寅!释!」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克制,后面明明没地方可去了,还故意压过来! 「噗,哈哈哈。」朗寅释忍不住笑起来,墨子幽这脸颊绯红,含羞带怒的表情,真是令他心下欢喜。 「你笑什么!没羞没臊,快起来!」 「我不。」 「你起不起来?」……咦?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墨子幽突然想起,这是第几次她被朗寅释压着了?哗,好气,自相恋以来,她就总在被朗寅释欺负,总有一天她要压回来!小寅你等着,不把你压回来本宫就不是西陵公主! 「不要,我就想这样看着你。」朗寅释说着,温柔地定定望着墨子幽,深邃的瞳孔浮起惑人的情愫,墨子幽心下一颤,宛若被勾引了一般,心头一阵波澜涌动,她轻扬脸颊,两人的脸便不由自主地越贴越近,越贴越近…… 唇瓣即将贴合,墨子幽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正欲感知那熟悉地柔软,突然觉得眼前的气息消失了。 咦? 睁开双眼,只见朗寅释警觉的盯着高台外望了望。对这个吻留恋不已,墨子幽一时懊丧,又不好明说,只能难耐地扭动着身子,颇有些怨气的问,「怎么了?」 高台下有草叶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嘭」的响了一声,两人一顿,双双向下看去。 「喵呜~喵呜~」只听下边传来一阵猫叫。 「原来是猫啊。」墨子幽道。 「嘿嘿!」高台下的草丛边,一片树枝下,露出两颗圆圆的脑袋。 原来是兰溢泽带着朗雷锦,正趴着偷看。 兰溢泽得意洋洋道,「学了几声猫叫,他们果然就不怀疑了,还是我随机应变吧?就知道这小两口往这个方向走,八成是来腻歪的!」 「兰军师,你可真是个机灵鬼。」朗雷锦连连点头,夸奖道。「要不是七哥和七公主亲得太刺激,我也不会撞上宫灯呀,哎哟,疼死我了。」他摸着后脑勺,龇牙咧嘴,「不过,看到这么香艷的场景,你这一百两花得也挺值!」 「嘿,那一百两指不定是谁的,话可不能说得太早,亲一下不能说明问题,王爷那可是冷淡到骨子里去的,赌她是个x冷淡,我不一定输呢……」 话正说着,突然一盆水当头浇了下来,把两人淋得是正正好好,彻彻底底,宛如淋湿了的落汤鸡。 「哇!是谁啊,大晴天往外边泼水!」兰溢泽一下子跳了起来,头上顶着的树枝纷纷掉落,咋咋唿唿道,「是谁这么不讲道理,故意的吧!」 朗寅释从高台上探出脑袋,「哟,军师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见一只猫啊?」 坏了,不小心暴露了。兰溢泽腹诽着,「……额,本军师刚好走这里路过,咳咳,路过。」 「哦……」朗寅释面带宽厚的微笑,「那不好意思了,我们以为是只多嘴的猫呢。」 兰溢泽吃了个哑巴亏,也不敢声张,擦了擦满脸的水,抬起头来,只见高台上七公主也冒出了脑袋,嘿,这对小情侣啊,怎么看到他们两人同时出现,心里就这么膈应呢?这俊男美女在一起吧,总是容易拉仇恨,呸,俊女美女在一起,也太拉仇恨了! 墨子幽正因浪漫的气氛被打扰了而心怀不满,皱着眉头冷声冷气道,「兰军师,想看就直说么,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 「额……」兰溢泽一时语塞,七公主说话怎么都这么直接,西陵到底是个什么民风?? 「要不要我们给你现场表演?」墨子幽清冽的眸子,清丽惑人的脸上是冷气森森的模样,这话说得兰溢泽小脸一白,拎着朗雷锦滴熘熘跑了。 第154页 「诶嘿嘿,不用啦不用啦!下次再看吧!」 「嘁,没劲!」墨子幽撇嘴道,「有贼心没贼胆。」 朗寅释在一旁抚掌大笑,果然自家媳妇拿捏兰溢泽,也是一拿一个准。她原本就对兰溢泽有气,现下可是舒坦多了。 第75章 继续 大婚后,朝政如常。朗寅释作为两国认定的皇储人选,名望逐渐达到了鼎盛。民间的唿声也日益高涨,百姓们对这位曾经的护国将军,今日的摄政王有着颇多期待,希望他能重振天朗,恢復往昔的荣耀。 朗寅释没有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发布了一系列利民的新政。 减轻赋税、徭役;完善田地归属权和佃户制度;规范科举制度;审查地方财政,打压地方门阀势力;赈灾济贫,清缴匪众;对流民进行登记,结算各县冤案错案……以及安置边关退伍将士等等。 地方官员大量更替,并设置严格的就任考核,确保一系列政策以极快的速度向全国各地施行。 在朝堂上,朗寅释也没有懈怠。大理寺上奏大婚筹备期间,三品以上官员贪腐问题后,朗寅释要求彻查涉案人员,不久,户部尚书彭博、吏部尚书冯孝等朝廷大员等因罪获审,一律被革职论处,押入大牢。 这些朗沐威时期的老臣,万万没想到,大婚之后,朗寅释竟然毫不留情的将他们一一逐出朝堂。 被送入大牢的彭博大怒,「烨王竖子!卸磨杀驴之术竟如此深谙于心!他的大婚还是老夫为他一手筹办的!老夫就不该操持此事,反倒让他抓住了把柄!」 冯孝在吏部唿风唤雨也久了,退而大嘆,「吏部、户部,皆为朝政之要脉,你我皆是煊王心腹,岂可为烨王所用?彭大人,看开得些为好!能留得小命在,就算不错了!」 此话不假,作为煊王亲信,留得一命,也许是烨王对他们最后的仁慈了。 一个月间,朝堂上的煊王余党非撤即降。但他们本身也并不清白,个个营私舞弊,敛财众多,清缴的财产数目惊人,在大理寺的统计下,尽数收归国库。 一批大有干劲的新官员,开始进入天朗的政治中心。 转眼,新政已实行了一月有余。 公事归公事,朗寅释虽然公私分明,处理朝政清明得很,但私心里,她到底只是个年轻人,又是初成婚,儿女之情难免不在心底徘徊来去。 每次汇报公务后,他想得也不过是早些回去与墨子幽团聚。 那急急回府的身影,让朗沐威见了也不由笑着说两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寅儿这种男子,见了七公主,也不免朝思暮想的,这男人若是没了女人,可怎么行哪?」 不过朗沐威认为,留恋温柔乡并非坏事,男人嘛,迷恋女色并不能算缺点,太过完美了,反倒令人生疑。也不知道朗寅释倘若知道了父皇的想法,会作何感受。 新政虽然得到了朗沐威的支持,却也让某些人恨得牙痒痒。 三皇子府 自被削爵后,书有「煊王府」三个大字的门匾被工匠拆除,换成了充满羞辱感的「三皇子府」。京中官员但凡遇见了煊王的府中人,纷纷忙着迴避,生怕被误会成煊王近僚,对日后升迁造成不良影响。 歷朝歷代,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大部分人敬畏的不过是储君位置上的权力,谁管那储君到底是谁?烨王已被钦点上位,谁还想得到角落里的煊王?就算是神仙,跌落了神坛,周遭的徒众怕是也寥寥无几。 遍看见风使舵之人嘴脸,朗康辙因此越发沉闷,整日闭门不出,窝在书房里禅修,不时拿出几卷佛经来读一读。 这日,彭博等人获罪下狱的消息传来,朗康辙正在书房临摹字帖,问讯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笔桿,浓稠的墨汁滴在纸上,晕染了一片。 「他这是摆明了要和我对抗到底啊!」朗康辙狠狠收尾,放下毛笔。 「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狠,大婚一过,就逐步拔除我在朝廷中的爪牙,毫不留情!」朗康辙压抑着心中无比的怒火,冷声道。「如今西陵几欲弃我而去,老头子的病情也离奇的稳定,一切都在跟本王作对!她竟然还给我火上浇油!」 「谁说不是?常言道利慾薰心,有了权力,烨王这才是露出了真面目,听说他与七公主也极为和睦,享受着本该属于您的一切,却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啊!」齐旭在一旁愤然痛斥。 「住口!」朗康辙抬手一把卡住齐旭的喉咙,目光森然,犀利无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提起墨儿,可是想在我伤口上撒盐?!」他眯起了狭长的眼睛,让齐旭只觉毛骨悚然。 「属下不敢!王爷息怒,息怒啊!」 「哼,」朗康辙松开他,转身在屋子里踱步,思忖着冷笑道。 「只是,凭这点手段,就想击垮我,未免太天真了!」 自他年少时起,朗康辙就发誓,要当这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代雄主!所以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准备筹划,酝酿等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的君临天下! 周旋于百官之间,服侍于父皇跟前,他甚至拉拢不惜后宫的女人,他放弃了太多,可换来的却是什么? 在他胸前留下一刀的太子,狠心剥夺了他一切地位的朗沐威,还有不知好歹与他抢皇位、甚至抢女人的朗寅释!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第155页 他受够了!他必须要得到皇位,哪怕名不正,言不顺,他也要得到皇位!只有得到皇位,他才能重新站到天朗的顶端去!让墨儿回到身边,让小释臣服在脚下,让一切重回原轨,将他的损失一笔笔讨还回来! 「不能再等了!」朗康辙下定了决心,沉着笃定道。「再等下去,天朗就可能脱离本王的掌控,绝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齐旭,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转身望向齐旭。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就等王爷一声令下。」 「好!」朗康辙恢復了平静,一张阴沉的脸上幽深莫测,看不出目的。「很好!很快,我就要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我要让他们,统统付出代价!!」 等齐旭哆哆嗦嗦的退下,朗康辙提起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了一个「寅」字。 「小释啊小释,我给过你警告,可你偏偏要踩在我头上,你一个女人,也想在朝堂上唿风唤雨,简直是做梦!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三哥,送你一程了!」 朗康辙说着,笔染硃砂,在「寅」字上,狠狠画了一个叉。 大婚后不久,烨王夫妇便搬回了王府居住。 兰溢泽这几天,总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撞见这对夫妇的腻歪。 早晨她提前去给朗寅释汇报些工作,顺便等他上朝。谁知在房间门口愣是等了半个时辰。 在他打了第十八个哈欠,困到快抽自己嘴巴的时候,终于,朗寅释出来了,墨子幽清瘦颀长的身影紧接着出现在门侧,抬手为她理了理衣领,用一种柔得滴水的语调嘱咐道。 「晚上早点回来,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鱼。」 「好。」朗寅释接过她理自己衣领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 「白天如果嫌闷了,就让下人陪你到处去转转,有什么急事,差人到宫里告诉我,我很快就回来。」朗寅释体贴道,依依不捨的拉着墨子幽的手。 墨子幽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安心忙政务就好。」 「政务是整个朝廷的,你的事,才是我心上的。」 「……」 见两人含情脉脉的互相凝视着,兰溢泽黑了脸,真是没完没了!酸不拉几的土味情话满嘴跑!唉哟,真想自戳双目……话虽这么说着,心头不酸是不可能的,哪天他也能和兰溪这么甜甜蜜蜜可不就圆满了……这么想着,扭头看看天边越发灿烂的朝阳,兰溢泽发出了一声哀嘆。 「王爷啊,再不出发,早朝就要迟到了!迟到的话,大臣们可是会参您一本的哦!」 「……」 「.......」 翌日下午,朗寅释坐在庭院里的枇杷树下,问了兰溢泽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 「溢泽,你说女孩子每天都在想什么?」 「……你也是女孩子啊王爷。」兰溢泽莫名其妙,斜乜着她道,「你在想什么?」 「是啊,但是我总是弄不明白。」朗寅释茫然道。 「比如说她今天在梳妆,突然就说不开心,早饭也不愿意吃,下午我差人买了糖果,她也蔫蔫的没吃几块,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哄得她开心。」 「……?」 这是在变相秀恩爱吗?万一人家公主只是月事来了胃口不好呢,至于要这么纠结来去吗?兰溢泽觉得很酸,继而有些怒其不争。 英明神武的王爷,新婚过后,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妻奴,一切以公主为上。 哎,可真没骨气。 不像自己,就算和兰溪在一处,也依旧风流倜傥,挺着腰板做人! 「王爷,你得学会御妻之道!不能天天跟在公主后头,你这样下去,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让下人看了多没面子……」 正这么跟朗寅释传授着,突然听见兰溪饱含怒气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兰溢泽!让你买的东西怎么又没买回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每次都不长记性!!你是不是又想跪搓衣板?!」 「哎呀我错了兰溪,跪跪跪,我现在就去跪,你别生气哈~~」兰溢泽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随身携带的搓衣板,满脸巴结,「王爷,下次有空,我再传授你御妻之术!告辞!」 说罢,屁颠屁颠的跟着兰溪而去。 朗寅释:「……」 这搓衣板跪得可真够有面子的。 「……」在边上树上放风的小鹦鹉也默默看穿了一切。 「呵,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一直想发,总觉得没写好。先发,明天再改 第76章 郊游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上的情节已写完】 这章其实也写了好几天啦,在家待了一礼拜,实在是没什么灵感哈哈,所以延更到了今天xd。  这日难得的空闲,天气微微有些炎热。 见墨子幽天天待在府中很是无聊,朗寅释找兰溢泽一盘算,决定趁着天气好,带着大家去山里转转,一则郊游二则避暑,透透气总是好的。兰溢泽于是差人备马储粮,半个时辰后,几人已经在去往西山的道上了。 马车上,兰溢泽坐在一堆锅碗瓢盆之间,哼着小曲,翘着二郎腿,面带微笑,很是自在。 「咱们就这么抛下一整个府的人出门,是不是不太好?」兰溪姗姗坐在一角,掀起帘子看向外头,马车正行走在林荫道上,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探出枝桠来,翠色、欲滴,充满生气。她刚抛下了手头的事情,急促的就出了门,多少有点担心。 第156页 「没事儿,府里安稳的很,阁里的事情呢,我都让湛凝代为管理了。今日王爷难得带咱们来郊游,你呀,好好放松一下便是。」兰溢泽娓娓劝道。 兰溪见她说得也有道理,索性抛开了思虑,笑道,「也是,就当放一天假吧。」 见兰溪没了顾虑,兰溢泽笑得眯眯眼,连连点头。 开什么玩笑,这种难得的过二人世界的日子,她兰溢泽能错过吗?天天在府里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她想和兰溪说句悄悄话都做不到。 她才不会告诉兰溪,她求了王爷好久,才得到了这么一次出门浪漫约会的机会。 啧,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 望着眼前赏心悦目的人,兰溢泽心情甚是愉快。 「不过你这个代阁主也真是,天天不务正业还懒得要命,什么事都交给人家湛姑娘去做,湛姑娘办事再勤快麻利,也不是这么给你使唤的呀。」兰溪提点道。 「好嘛,我知道了。」兰溢泽挖了挖耳朵,撅了嘴巴道,「回去后我给湛姑娘陪个不是还不行吗?」 兰溪有些无力的嘆口气。 未等她说什么,兰溢泽在旁边转念一想,已然眉飞色舞了起来。 「兰溪,你换一个角度想嘛,我其实是器重她,也许人家湛姑娘一边干活,一边还要感谢我呢——给她提供了多么宝贵的锻鍊机会!……兰溪你真是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你还有脸说?这么宝贵的机会你何不留给自己,你为什么每天都那么堕落,吃了睡睡了吃?!」兰溪气得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歪理一大堆,信你有鬼!」 「哎……痛痛!痛!」马车里传出一阵惨叫。 「咦?」马车后边,正在马背上你侬我侬的朗寅释和墨子幽同时抬头,望向马车,面面相觑。 墨子幽:「兰溪姑娘疼爱兰军师的方式,还是那么的别致。」 朗寅释早已司空见惯,勾起嘴角道。 「一贯如此。」 野炊的地点最终确定在西山后坡的一个小河边上,从灌木丛之间出来,就有一个空旷的布满鹅卵石的河滩,河水淙淙,带来一阵凉爽的水汽,正是再惬意不过的地点。 帐篷和锅具的搭设由兰溢泽和兰溪负责,朗寅释和墨子幽则负责採集所需的柴火,两人往山上走,一路有说有笑,捡了不少干树枝回来。 毕竟是婚后的第一次外出,许是太过兴奋,下山的时候走快了些,墨子幽脚下一酸,「嘶……」她轻唿一声,停了步子,弯下腰看了看。 「怎么了?」朗寅释接过她手中的干柴,蹲下、身子,为她检查着。 「……没事,是之前的旧疾,老地方又崴着了。」墨子幽不以为意道,向朗寅释示意没关系。 「过来坐下,我帮你揉揉。」朗寅释放下柴火,扶着墨子幽坐在草地上,轻轻的托起她的小腿,为墨子幽按摩起脚踝来。墨子幽皱了皱眉,稍稍觉得有些疼。 「忍一忍,最开始是会有些疼,不过马上就会好些。」 话音未落,墨子幽果然觉得疼痛感减弱了。「你怎么还会这个?」她惊讶道。 「习武时经常会崴脚,按摩这种扭伤,都是家常便饭。好了,咱们回去吧。兰溪那里有药膏,敷一点会好得更快。」 将干柴捆起来挂在手臂上,朗寅释一把抱起墨子幽,信步往驻扎的地方走。 她走得很平稳。墨子幽揽着她的肩头,望着她幽深如海的眸子,白净清爽的脸庞,那淡泊中带着温柔的神色。突然有些恍惚,这不是她第一次抱自己,可是这次却感觉不太一样。 山间的阳光随着行走,在枝叶间穿透过来,时而刺眼时而隐蔽,光斑在她们的身上晃动。 分明已经成婚有一段时间,可是每每还有一种刚在一起的新鲜感。 「那一天,我其实特别想抱你。」朗寅释望着前方,突然开口道。 「哪一天?」墨子幽还在望着她发呆,闻言缓过神来,疑惑道。 「你走之前那天。」朗寅释回答,声音不见了玩笑,多了几分认真。「那天在升龙山上碰见你,真的好想把你拥在怀里。」她转眼看向墨子幽,温和的笑了笑。「你看起来那么不知所措,那么为难,只叫我心疼。」 「可是,明明知道你无法行动,却不能走近,只能硬着心肠回去。就怕再看你一眼,心中的情绪就再也收不住了。我也是真的,好为难。」 墨子幽听着,突然想起了那天,想起那一阵子的煎熬,那些一直被刻意遗忘的不愉快。 心底的委屈也不知怎么的就涌了上来,她小声嗫嚅道。 「那时候你可真狠心,就那么走了……只若你说两句解释的话,也许我就会原谅你……对你,我怎么狠得下心啊。」语气似怨,又似诉衷情。 那段时间对他们两来说,都不容易。每一次迴避彼此,都是一次挣扎。看到朗寅释失落,墨子幽同样感到痛苦,她又何尝不无助? 朗寅释停住步子,望着墨子幽,对上墨子幽有点泛红的眼眶。 「我不会再丢下你离开。哪怕你再不想看见我了,我也要赖在你身边。」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你赶也赶不走。」 」嗯!」墨子幽连连点头,小声答应着,将脸埋进她的胸口,鼻子闷闷的发出一声。 第157页 感觉到胸前有一抹水汽,朗寅释温煦一笑道,「好了,怎么哭了?咱们现在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我可不知道你,原来也是这么爱哭鼻子的?」 「那是幸福的眼泪……」墨子幽头也不抬,声音颇有些闷闷的道,娇憨的样子惹得朗寅释经不住微笑,她的小狐狸,还是那个小狐狸。 「那你答应我,下次就算我很生气……」墨子幽抬起头来,揽上她的脖颈,眼睛亮晶晶的。她霸道的说道,「就算我很生气,你也要回来哄我,知道吗?」 「知道了。」朗寅释温柔无比道。 「你保证!」 「我保证。」 两人孩子气的相互约定着。 将墨子幽紧紧揽在怀里,朗寅释继续往河滩走去。要多么努力,才能得到彼此心心相印,互相钟情的人呢?她得到这来之不易的爱人,她要比全天下的人,都更懂得珍惜才是啊。 朗寅释心道。 小溪旁,兰溪和兰溢泽正搬着石头和粗枝,搭生火的架子。 兰溪找了个相对背风的地方,用大石块码了个圈垒上锅,又捡了鹅卵石洗净,放进锅底铺了层。 那边,兰溢泽从灌木丛中挤出来,手上捧着从马车上搬来的碗筷,见状连连摇头,「这生火的架子也搭得太简陋了,放不了几根柴,根本煮不熟食物嘛。」 「谁说咱们要煮了。」兰溪不搭理她,拿过身边的陶瓷小罐,往鹅卵石上抹了一层油,找起了火摺子。 兰溢泽左边转三圈,右边转三圈,一边评头论足,「咱们好歹有四个人,算上我以一敌三的胃口,得搭个更大点的……」 闻言,兰溪冷淡的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让到了一边。 「你这么会说,你来搭。」 「……兰溪,」兰溢泽有点发愁,可怜巴巴的转向她,她向来是能动口就不动手的典型,让她搭架子,她心里可没准。 「看什么看,去搭呀!」对示弱战术完全无动于衷,兰溪一把将兰溢泽推了过去。 「哼!」兰溢泽不满的朝兰溪噘嘴,「我搭就我搭,我就不信战场都待过的人,连个烧火架都搭不好!」蹲在石头和粗枝前边,兰军师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雪白细长的手臂,搓了搓小手。 「诶,我看看,先搭这个吧,然后这个……再搭这个,最后放一圈树枝好了……有什么难的,往上垒不就行了……」 「铛铛铛铛!大功告成!」 不一会儿,兰溢泽大喇喇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的兰溪使眼色,得意不已,「兰溪你看看,我搭得是不是还不错,又高又大还美观。比你那个可强多了吧?」 望着眼前半个人高的架子,以及靠几根粗枝歪歪扭扭撑起来的铁锅,兰溪只觉额头青筋直跳,真不该因为赌气就让这人来搭架子,她那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吗? 所以她为什么总要用兰溢泽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兰溪心道。 不等她说上几句挖苦一下,就见兰溢泽高兴的朝身后挥起手来。 「王爷,公主!你们回来啦!」 转身看去,果然,朗寅释正抱着墨子幽从林子里出来,身后背着一大摞干柴。 「公主受伤了吗?」见状好奇,兰溪关心道。 「不曾,不过是扭了下脚。」墨子幽挣扎着从朗寅释怀里下来,拽了下衣角,稍显难为情的笑了笑。她对兰溪的印象一直都不错,自入驻烨王府后,更是和兰溪很聊得来。只是与朗寅释的亲密,还从不曾正面展现在熟人面前。 「是我强行要抱的。」朗寅释淡定解释道,宠溺的看了眼墨子幽。 「兰溪明白了。」兰溪点头瞭然,带着几分促狭的笑了笑,望着眼前这对玉人,「马车上有药膏,我这就去取来。」。 朗寅释点头,未来得及开口,只见兰溢泽从一旁跳了过来,「王爷王爷,你们去拾柴火时,我们已经把架子搭好了,快来看看我搭得架子,怎么样?」 她伸手指着一旁的高耸的粗枝堆,极是洋洋得意的喜悦。「旁边那个小矮子,是兰溪搭的,比我搭得架子,可丑多了吧?哈哈,心灵手巧的兰溪小笨蛋,也有比不过我的时候!」 知道兰溢泽作死的本性,朗寅释不由沉默,反倒是身旁的墨子幽忍不住疑惑,「兰军师,你是要生篝火吗?」 「……」 兰溢泽很是郁闷,「公主,那明明是一个架子好么……」 「架子」两个字出口,只听「咔嚓」一声传来,那半人高的架子轰然倒塌,连带着架子上的铁锅都滚出去好远。 「……」 「......果然好看的东西,都不太中用啊。」兰溢泽望着自己搭出的废墟,颇为可惜的嘆了口气。 众人:「……???你是不是对好看的东西有什么误解?」 第77章 野炊 终于,还是贤惠能干的兰溪,为大家搭了一个更大的烧烤架。 有了锅碗瓢盆,有了柴火,就缺正餐了。这时候,临近溪边的好处便体现了出来。 兰溪派兰溢泽去摘些野果子,而朗寅释呢,则带着墨子幽去下游些的地方捉鱼。 墨子幽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一棵歪脖子的野生大枣树为她遮去了刺眼的阳光。 她的一双玉足在凉丝丝的溪水中来迴荡漾着,山风从溪水的另一头吹来,带着水流匀速的沖刷着她的小腿,这种感觉,十足是久违的惬意。 第158页 朗寅释用匕首,将一根长而结实的树枝一端削尖,做成了鱼叉。然后脱了靴子,撩起袍角,一步步踏入水中。水尚不及膝盖,清澈的溪水下,有游鱼欢快的窜过,时不时还能意外的撞上她的腿。 山间清新的空气中,有着泥土的气息,树木生长的气息,还有那洁净水流的气息,直让人觉得五脏六腑都清透了起来。 阳光照射在头髮上是一片暖洋洋,可是水流又是凉澈人心的,于是足下凉爽,头顶燥热,竟是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墨子幽望着朗寅释在溪流里涉水前进。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调皮,她扬起了嘴角,突然唿唤道。 「小寅——」 「嗯?」朗寅释站在小溪中间,远远的望过来。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朗寅释闻言,听话的一步步缓缓涉水过来,拿鱼叉做手杖,逐渐靠近。「哪里不舒服吗?脚还疼吗?」 「你过来,过来我再告诉你。」 「好吧。」朗寅释没有多想,只跟着心爱之人的召唤,向岸边靠近。 「怎么啦,突然叫……」 眼看就快走到墨子幽面前,朗寅释甫一抬头,刚对上那人娇俏可爱的脸庞,迎面的水花便袭上了她的脸,把她浇得眼睛都睁不开,连连退后好几步。 看不见眼前,只听得墨子幽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接连袭来的水花,让朗寅释无处可躲。 「哗,」淋得半湿的朗寅释擦净脸颊,露出明亮的眼睛,很是意外的气笑了,「幽儿,你竟然使坏!」她在水中一把抓住那作乱的玉足,惹得那人发出一声惊唿,顺着那细腻如脂的纤足一路抚去,直到将那双修长的腿锁在腰间,让它们再也捣不了乱。 「别靠过来,你浑身都是水。」墨子幽挣扎着,向后努力仰去,不想让她靠近,只是眼中的笑意却越发灿烂,端的是的一副欲拒还迎、勾魂摄魄的模样。 「好啊,你居然开始嫌弃我了。」朗寅释的眼眸变得幽深,不依不饶的靠过去,将墨子幽压倒在石头上,低头咬上她的唇瓣,给了她一个狠狠的吻作为惩罚。 原本只是想蜻蜓点水,却不想一时情难自禁,让点滴的星火燎了原。 只觉满心满念的爱意想要分享,两人发了狠似的紧紧拥吻着,抚过墨子幽的腰间,朗寅释只觉想要索取更多,忍不住伸手探进她的衣襟里,那温软的触感,甜蜜的令人发狂。口舌生津,缠绵追逐,墨子幽只觉有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亟待被填补,唿吸渐渐沉重,连带着眼神都变得滚烫灼、热。明明身下就是最凉澈的水,可心里那团火,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浇灭似的。 「王爷!王爷!」 关键时刻,兰溢泽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吓得两人一个激灵都坐了起来,理了理衣服,有些慌乱。 真是的,怎么回事,在这山里差点就绷不住了,莫不是今天天气太热,昏了头? 「王爷,公主!」兰溢泽的身影逐渐清晰,她很快跑近,「你们这么久都不回来,我们都等着急啦,兰溪叫我过来找找你们,怕你们别迷路了。 兰溢泽说着,打量着眼前两人,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你们还好吗?」 「……我们没事。」墨子幽冷静无比道,淡定的脸色只叫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只那唿吸却仍显得有些急促。 「嗯。」朗寅释也清了清嗓子。「那我们就回去吧。」 「回去也不是不行,」兰溢泽狐疑的看着她们两人,「可是你们的鱼呢?怎么一条也没见到?」她拎起装鱼的篓子,那鱼篓里空空如也,兰溢泽匪夷所思道,「不是都来了好一会儿了吗?」 「啊,是了!」朗寅释这才想起来,耽误了正事,不由有些窘迫。她走向溪边,调起丹田真气,抬手便朝着水面击出强势一掌—— 只见一招「龙仞海曙」唿啸而去,整个水面仿佛煮沸了一般,生生是炸出几米高的水花,「轰!嘭——嘭——嘭——」连续三声巨响过后,天上瞬时下起了「飞鱼雨」,比下冰雹还刺激。 「哇啊!!这是什么操作?」兰溢泽被「飞鱼雨」淋得无处可躲,肩上挂着两只,头上顶着一只,怀里还抱着活蹦乱跳的好几只,地上跳弹的鱼更是不计其数。 「......,不就是抓几只鱼野炊么,至于要把半条溪的鱼都炸飞吗?」她目瞪口呆,望着满地的鱼,心情复杂。 「咳,」朗寅释顿了顿,故作镇定的说道,「这样来得快嘛。」 「噗。」旁边的墨子幽忍不住笑了出声。 享用了辛勤劳动换来的午餐,一天很快就过去,临近太阳下山,昏黄的夕阳无限美好,几人坐着马车,开始了回府的路程。 兰溢泽望着远处挂在山头上的太阳,不无伤感道,「王爷,今天一天是回京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最开心的一天了,其实皇宫也好、战场也好,都不如这种寻寻常常的日子,来得踏实啊。」 兰溪坐在兰溢泽对面,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也跟着看向山间的落日,她和兰溢泽有着同样的感受。 朗寅释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望向墨子幽,只见墨子幽也在安静看着她。不同于兰溢泽和兰溪,她们都知道身处于皇室的无奈。 「总有一天,我们会过上想要的生活。」朗寅释思忖片刻,认真说道。 第159页 「山间风,林间月,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心无顾虑的享有。到时候,溢泽,咱俩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朗寅释朝着兰溢泽微笑。 「好!」兰溢泽爽快的答应了,桃花眼中笑意满满,少了戏嚯,而多了真情。「我就喜欢王爷这么痛快许诺的样子,到时候,咱们可一定要一醉方休!」 自由自在的郊游毕竟是难得,从西山回来,大家仍旧要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这日晚上,外边的路上黑黢黢的,沿道的垂柳投下阴影,不远处的玉泉湖传来蛙声一片。 远远听见路口走过来一群人,他们似乎在交流着什么,隔着很远便能听到激烈的讨论。 「常年的战役已经拖垮了天朗,耕作荒废已久,如今的粮仓储量根本不足以应对大规模的饥荒,如今应当重视农耕才是!那些边关回来的将士们,也应当让他们去农作,朝政方可稳定。」新上任的大司农贺为民说道,他出身农家,有着一张淳朴的脸庞,早年在乡间种地,后来才考取了功名。 「贺大人说得不错,」身旁一个看起来颇有翰林学士气息的中年男人道,他正是新任户部尚书蔡庭,萧玄绩的得意门生。 「煊王主持户部期间,各类节日、庆典支出庞大,升龙宫的修建也让百姓怨声载道,王爷此时减轻田赋,什五税一,必将极大鼓舞百姓,正是良策!」 朗寅释安静的听着众人意见,「各位大人的看法正合我意,只是四季五谷,农耕需时,转眼秋将至,不能再错过农作时机,可有办法让政策更快落实到民间?」 闻言,众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臣倒是有一个想法,」吏部侍郎傅程光适时提议道,「听闻兵部军政司常年备战,有大量闲置兵器堆满各省的仓库,正是无计可施。可将这批材料全部冶炼为农具,派发给地方,一来解决了财政问题,二来,也切实帮助了百姓。」 「妙计、妙计!」蔡庭等人纷纷道,朗寅释闻言也连连点头,很是高兴。 「吏部和大司农可以合作,选派一批懂农务的官员,前往地方扶持农务进行。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此事重大,具体事宜仍需各部配合行事。」 「明白!」「明白!」 路前方,红色的灯笼勾勒出大门的轮廓,高高的匾额显现出摄政王府几个大字。 朗寅释跟新上任的大臣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王府。 「今日与王爷及诸位大人畅谈国家大事,不仅深受鼓舞,心中也愈发明朗,王爷有这般才识,天朗的未来定会越来越光明!」蔡庭等人说道。 朗寅释转身,向一众大臣们颔首示意道,「诸位大人过誉了,你们特意相送,本王实感荣幸,你们从地方而来,是天朗的栋樑,天朗的未来,还需大家共同努力。」 「时辰不早,各位早些回去休息吧!」 「臣等,恭送王爷回府!」大臣们纷纷鞠躬道别后,各自散开。 与大臣们分别,没走几步,朗寅释定睛一瞧,只见王府门前,两个方正的大石狮子安然危坐,灯笼下方,分明立着一清瘦颀长,身姿典雅的人影。 只一眼,便知道是心上人不过了,也仅此一眼,心头的暖意便层层涌起。 「怎么在这儿等着?大晚上,外面蚊虫这么多,一会儿咬得全是疙瘩怎么办?」朗寅释快步上前,跑至墨子幽面前,拉起她的手。「你脚踝的伤还没全好,就到处乱跑了?」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不是见你还不回来,就出来看看嘛。」墨子幽美目流盼,桃腮微红,清丽绝伦的脸庞上满是笑意。「我们家烨王殿下,每日忙起公务来,可真是废寝忘食!」 显然是看到了大臣们离去。墨子幽慵懒地搂上她的肩膀,歪着脑袋笑道,「再说,咬了疙瘩,有你帮我涂药膏呀!」她的神情颇为可爱。 「呵。」朗寅释被她亲密的话惹得心头甜蜜,嘴角扬起,再一想,确实是今晚事情太多,忙得都忘记通知府里了。 「怪我,忙得忘记了时间。等多久了?」知她定是等了有一会儿,他说着,一边弯下、身子,拦腰抱起了墨子幽。 「没多久,也就一小会儿……」话音未落,墨子幽嚷嚷起来,「你放我下来,被人看见多不好。」她脸颊微红,好似有几分不满,「动不动就抱人,大臣们还没走远呢。」 「放心,他们看不见。」朗寅释回答道,抱着她迈进王府,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再说,看见就看见了,我抱自己的媳妇,又不是抱了别人家的,有什么好怕的?」 「说是这么说啦……」墨子幽小声嘀咕着,也不再反对,只是似乎总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外景终于写完了,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另:收到独沫和绥过的评论支持,真的超开心der~(′▽`) 第78章 降临 天朗京城街头 御林军统领张腾今日不当值,安排好晚间巡查的任务,他照例回府,在京城街道一侧的小摊上吃上一碗小馄饨。 小摊子人不多,除了老闆还在大锅前忙活着焯水擀皮儿,周围没什么客人。 吃完结帐,张腾正起身打算走。 「张大人。」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张腾回头,惊讶的见三皇子朗康辙立在身后,旁边分别是京畿司统领何沖,兵部侍郎徐达,军政总司柯滉。虽然皆是便服,但这一字罗列开,顿时便有了施压之感。一群家丁般的人紧跟着涌上前来,细看都是练家子。 第160页 作为被勒令禁足的皇子,出现在这天朗大街上,朗康辙显得毫无顾忌,狭长的双眼看不出情绪,端的是泰然自若。 张腾不由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望着几人,心头涌上一阵来者不善之感。 「张大人别着急,我们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朗康辙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好生安抚道。 「张大人是御林军统领,还掌控着皇宫的金甲卫,康辙仰慕已久,今日有缘在这里碰见了,正是该好好谈谈才是。」 朗康辙停住,转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道,「张大人,请吧。」 张腾犹豫了片刻,起身跟着朗康辙,消失在街口。 自那日西山郊游回来,朗寅释就一直很忙,没太多时间陪墨子幽,不仅如此,即便是回了府,也时常能看到她凝神苦思的样子,墨子幽虽有察觉,却善解人意的并未言明。 晚间睡前,墨子幽读着一篇民间小说,绘声绘色地给朗寅释讲着剧情。 「……主人突然想起,忘了关柴房的门,于是他点亮了油灯,这才发现那飞贼不是人,而是一只在柴房里安营扎寨的貂……」 「你说,这家主人是不是真够迟钝的?」墨子幽笑问道。 朗寅释笑了笑点头,「是了。」 倚靠在朗寅释的肩上,墨子幽抬起头,就能看到她的眼睛。 「你最近一直有心事?」墨子幽转身,舒坦的趴在被衾上,抱着枕头问道,「总是这么心不在焉的。」 「有吗?可能是有些累。」朗寅释从思绪里出来,宽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也休息吧。」 …… …… 哄墨子幽睡着了觉,朗寅释起身,披了件外袍出了卧室的门。月色带着冷辉,洒在庭院里的青砖铺地上,放眼看去,兰溢泽正立在门前的树下。 「形势不容乐观,是吗?」朗寅释淡淡问道。 「嗯。」兰溢泽一改平日里不正经的颜色,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消息来得十分紧急,初十至十五,定有大事发生。煊王已然下定决心要夺位。」 朗寅释闻言敛起眉眼,眉头紧皱。 他的预感果然不错,朗康辙沉寂了这么久,绝非偃旗息鼓,而定是有所图谋。有些风波,或迟或早,总躲不掉。 「这次一点风声都未走漏,连凤栖阁都没有丝毫消息,可见计划非同小可。如此,我们将颇为被动。」朗寅释沉吟道。 「是的,此次煊王的行动非常隐蔽,直到今日御林军张大人被带走,我们才发觉了异常。我已通知下去,让南方各部进行集结,只若能再等上一两个月,我们就有信心与煊王对抗。」兰溢泽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没有时间了,远水难救近火。」朗寅释异常冷静,清晰的一针见血。 「三哥这么急着动手,想必也是为了不给我留机会,要把我们的势力扼杀在摇篮里。以他的性格,必然做好了万全之策。我们现在再准备,已然太晚。」 朗寅释分析得不错,兰溢泽听了有些着急,拿着手上的信笺来回翻转。 「新政初施,您又大婚不久,咱们无暇应对煊王的筹划,实是情理之中。」兰溢泽解释道,「只是煊王来势汹汹,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若正面对抗,只怕是胜负难料,损失惨重!」 朗寅释轻嘆一声,「不止如此。朗苏烈、朗子徽之辈绝不会作壁上观,只怕正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怎么看,局势都很不利,兰溢泽顿感无所适从。 「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这可怎么办?」她愁眉苦脸道。 朗寅释在庭院里缓缓踱步,纠结的眉头反映出她片刻不停的思索。 半晌,她终是下了决定,转身对兰溢泽道。 「溢泽,通知陆远、胡含,让咱们的人做好撤离京城的准备。凤栖阁那边,暂时停一停,把所有消息都处理掉,收拢眼线。安排好城门口接应的人,也让兰溪早些在府中打点,一有风吹草动,随时准备南下。」 「王爷您这是……打算放弃京城了吗?!」兰溢泽极为意外,大吃一惊道。她虽也发觉了危机,正是焦虑,却并未想过离开京城。 「咱们辛苦得来的一切,就这么便宜给了煊王?一旦离开这个位置,日后再想回京城,可是加倍的难啊!」 若是煊王夺位,整个烨王府的命运就再不能由他们自己掌控,兰溢泽不禁忧心忡忡。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若是求见皇上,请求帮助呢?您现在是西陵的驸马,皇上应当最器重您不过了!」 「器重?呵。」朗寅释冷嘲一声,迳自往庭院中的亭子上走去,站在最高处看向天上的月亮,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也格外冷清。 「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朗寅释深有感触道,带着看透一切的无奈,他转身说道,「溢泽,此事,我亦无能为力。」 这不像是朗寅释这般向来从容之人说出的话,兰溢泽一时惊愕,但仔细回顾这半年来的情形,他便明白了究竟。 半年来,朗寅释看似处于天朗的顶端,实则是进退不得,上有朗沐威的绝对权威,下有朝廷势力的分崩离析,他兢兢业业、毕恭毕敬的在夹缝中生存,有多少辛苦,只有自己明白。 有太子、煊王的前车之鑑,皇帝虽退居养心殿养病,却极吝啬交出实权,至今,朝廷的各项议程仍需向他报备,朗沐威看不见的大手依然盘旋在天朗朝堂。 第161页 朗寅释虽有政见,本质上却容不得违抗。她试图挽救整个天朗,却力不从心。 她不仅没有自由,相反,夙兴夜寐,日夜为天朗疲于奔命,徒然消耗,根本无暇顾及自身安危。 若国无内患倒罢,只若有人起事,朗寅释便率先成了靶子,岂非冤哉,恨哉? 兰溢泽恍然大悟,怒气横生。 「原来皇上一直对您有所保留,他不仅至今未定您储君的身份,连兵权也迟迟不交给您,如今煊王趁势而起,没有兵权,您根本无处借力与煊王抗衡嘛!」 此话一出,兰溢泽更是顿悟过来,「难怪,皇上会主动赐婚以示安抚,却提也没提兵权二字,他是要利用您为他守这个江山啊!」 兰溢泽大失所望,同时也对自己的后知后觉大感懊恼。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们远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如鱼得水,相反,他们一直活在一个更大的棋局里,他们从未跳出斗争的漩涡,皇城不过是更大的鸟笼罢了。 深谙权术的老皇帝,始终留有最后的筹码,以此来保证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反正都让你坐了摄政王的位置,给不给你实权,还有什么关系?不必着急,只若你乖乖的听话,朕归天后,一切不就都是你的了吗?」想必朗沐威的心中,便是做这般设想。 兰溢泽心中暗骂这老皇帝老奸巨猾,连自己的亲生子嗣都要算计,可见太子叛乱,煊王造反,都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的缘故! 「有太子、三哥之事在前,此事无法苛责。」朗寅释嘆道,在亭子里坐下,抚着额头,显得疲惫不堪。「何况,父皇病况渐愈,不如此,无法重归朝堂。」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为皇上说话?煊王夺位,您将会第一个自身难保!这个时候,还管他人安危做什么?」兰溢泽怒气冲天,在亭子里来迴转悠,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您为所有人考虑,您为自己考虑过了吗?!凭什么别人夺皇位都是正当的,而您百般辛苦,得来的却总是他人的利用?!煊王不信任您,皇上也不信任您,您为天朗付出了这么多,谁在乎过?!您的忠孝两全,又有谁人看见?」 朗寅释沉默,心中有一份隐隐的痛楚。 他自幼丧母,由外公、舅父提点长大,她珍视亲情,常年的征战也让她早已厌倦家破人亡的景象,可一次次被近亲以自私的选择伤害,更是让她有苦难言。 她心中对于亲情的渴望,逐渐崩塌。 一种深彻的无力袭上心头,忠臣和雄主之间,到底该如何抉择才好? 「王爷!别再念旧情了,为了自己的未来,动手吧!您是不愿意走上这一步,可您是被逼着,走上这一步的!!难道他们会因为您的善意,就放弃致您于死地吗?」 「王爷,在这弱肉强食的宫廷中,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皇权斗争,不过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罢了!」 兰溢泽怕朗寅释会难过心头这关,因妇人之仁断送性命,不由握紧了拳头,再三郑重提醒道,大大的桃花眼里满是诚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夜色中,朗寅释抬起头,望向兰溢泽在黑暗里发光的眼睛,她是感动的,在最艰难的时候,总有这样一个朋友陪在身边,为她出谋划策,为她吶喊鼓劲。 「我明白你的意思,溢泽。」朗寅释眼眸深邃,语气沉着。 「此次我们撤出京城,正是为了重新开始。」 「如今我们的优势在地方,必须回地方去,才能拥有真正的力量……溢泽,待下一次入京时,我们要推翻这里的一切,让整个天朗,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焕然一新!我们,再也不做这朝廷的奴隶!」 朗寅释语气笃定,神色坚毅。他虽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无法对他关心的人,不闻不问。在任何时候,只有先自保,才能更好的应对险境。 「嗯!」兰溢泽用了浑身力气,点了点头。她知道这番话的重量,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放弃已拥有的一切,重新开始,辟出一条路来?她同情朗寅释的无奈,却也对她的魄力钦佩不已。 「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幽儿知道,她近来一直都很开心,不要让她知道这些。」末了,朗寅释特意关照道。 兰溢泽颔首,「明白。」 回到房间,房间里静谧一片,黑暗中,墨子幽还侧身安眠在榻上。 朗寅释躺下,面对面望着墨子幽的睡颜,轻轻嘆了口气。 她从来不是一个害怕从头开始的人,她不怕丢掉身上已经背负的名誉、地位、财富……她经歷过太多一无所有的时候,也绝不怕两手空空而归。 可是,她现在有了墨子幽,便有了最难以割捨的牵挂。 这半年时间里,她逐渐向朝廷妥协,向父皇妥协,只为了换来与心爱之人的朝夕相对,她渐渐变成了一个磨去稜角的傀儡,一个朝廷的庸臣,她没有反抗,甘之如饴。 若非朗康辙执意打破眼前的平静,也许她愿意一辈子安于朗沐威座下,听凭使唤。 可是,这真的是长久之计吗? 这样的天朗,何时满足过她这般微薄简单的心愿? 也许,她必须反抗,也许她註定背负着更重的使命,要为了最后一战,付出代价。 望着墨子幽安静绝美的脸庞,朗寅释心头有些许歉疚,她伸手,小心抚触着墨子幽的脸颊,肌肤吹弹可破的质感,仿佛易碎一般,令她爱不释手,却又不敢流连。 第162页 「分明不想让你经受复杂的纷争,可是,却不能安心的陪在你身边,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 「我大概是,最失败的夫君了吧。」朗寅释喃喃自语道。 正这么想着,突然手腕被纤细的手指握住了。 「你有心事,没告诉我。」清泠的声音,在夜色中听得格外清晰。朗寅释一恍神,就见墨子幽睁开了眼睛。 她美丽的眸子,在夜色中宛如宝石闪烁,正定定看着自己。 墨子幽脸色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许严峻,她继续轻声慢语道。「我们成婚那日,你答应我什么?」 「……你什么时候醒的?」朗寅释被窥探了心事,有些无措道。 「从我的人离开我身边那一刻起。」墨子幽轻声道,黑暗中,语气显得格外温柔。她撑起身子,转身将朗寅释揽在身下。 朗寅释心头触动,既因为墨子幽的温柔,也因为她可能把刚才的谈话听了大半,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搂上墨子幽的腰,两人在黑暗里对视着。 墨子幽的髮丝垂下,带着醉人的甜香,让她看起来多了慵懒和魅惑,发尖触及朗寅释的脸颊,让她一阵发痒,惹得她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墨子幽不打算这样轻易放过朗寅释。「你保证我什么了?」 「……我答应了你,」朗寅释认真回忆起来,「绝不会再有事瞒着你,无论有什么困难,我们都要一起克服。」 「你做到了吗?」墨子幽在黑暗中循循善诱道,容不得朗寅释逃避。 低头轻吻上朗寅释的脖颈,细细碎碎的啃噬下来,又咬住那轮廓清晰的锁骨,伸出小舌勾勒着骨骼的线条。 「唿。」朗寅释唿吸重了一拍,她心中忧虑深重,一时心思难以抽离,故有些迟钝,只能一边控制着有些紊乱的唿吸,一边回答道。 「……没有。」 「那你说,你是不是该罚?」墨子幽继续向下,解开朗寅释胸前的扣子,裸露出她力量与柔美兼具的胸脯,唇舌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游走,柔软如缎的肢体缓缓摆动起来,摩擦着朗寅释的腰身,鼻息扑打在胸前,温热的触感若即若离的暗示着,勾得朗寅释心旌意动。 朗寅释咽了口水,试图找回一点理智,墨子幽在这种事情上一向羞怯,从没像今日这般大胆主动过,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幽儿...我错了,别这样……」她虽不明白墨子幽的举措,多少也知道墨子幽大约是有些生气,所以在惩罚自己。 话音未落,墨子幽已然摩挲游走至了另一处。 一阵奇异的感觉袭来,带着脑海茫然一片空白,朗寅释不由浑身一震,唿吸陡然漏了一拍。 「你莫不是觉得,你是夫君,所以凡事都要顶在前面?」墨子幽声音里带着两分愠意,手头动作却不停,在朗寅释的肌肤上肆意点火。 「可你我都是女子,本就不分雌雄,你可知道『夫』妻一体的道理?你可知道,我与你成婚,不是要做你的负累,而是要成为你的依靠?」 朗寅释备受煎熬,一时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思考其他,「我知道……但是,我不想你遇到危险……」 「所以你就抛下我,独自去面对?」 「……幽儿,我错了……」朗寅释调整着唿吸,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冲动,让她试图掌握主动权,她何曾体会过被墨子幽这般撩拨的滋味,自是难以忍受,刚一起身,却被墨子幽不客气的按回床榻上。「幽儿……」朗寅释眼神温软,亮晶晶的仿佛带着水气,无声的向着墨子幽求饶。 「不许,这就是对你的惩罚。」墨子幽狠了狠心,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今晚,你只是我的……小寅,你做好准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这一章写了五六天,为了交代转折,一直在改。 全文百章都清水,只有这章稍作点明,也并不打算写详细,结果jj老是锁,说有不恰当的描述......(黑脸问号) 第79章 离京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 这章写得有些仓促。已小修,可能还需调整。 大家可以给作者君一些反馈哈,什么都行,因为独自写着写着,有时就找不到感觉了……看大家的评论会很有动力。  晨光微熹,室内点着龙涎,一点点好似苔香和木香,整个房间里萦绕着温雅柔和的气息。床榻微微有些凌乱,垂下的帘幕遮挡住了绮丽的景象。 朗寅释从昏睡中醒来,睁开双眼,只觉头脑发沉,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疲惫。 裸、露在外的肩膀有些许寒意,柔软的被毯下却能感觉到温热的躯体紧靠着。 她低头看了看,墨子幽正困顿的蜷缩在怀里,微微动弹了一下。 「幽儿,」朗寅释望着她,轻轻喊道。「……幽儿?」 「……嗯。」墨子幽闭着眼,软糯的哼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微不可闻。 朗寅释稍一思忖,放软了声音,「今日我们去跟父皇请奏,过两日你便回西陵去,小住一阵子,好吗?」朗寅释柔着语气,好生商量道,「正好参加一下六哥的婚典,等这边事情结束了,我再去西陵接你回来。」 见墨子幽一声不吭,仿佛恍若未闻,朗寅释不由有些着急。 第163页 「……幽儿,好不好?」 半晌,墨子幽终于微睁开琥珀色的眼睛,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那便如此说定了。」朗寅释舒了口气,一颗心终于才放下。 只有把墨子幽安顿好,她才能放心的去应对朗康辙。 摄政王府三日后清晨 朗寅释从马厩里牵出黑鬃骏马,抚了抚它油亮的皮毛。 门前,小厮们来回搬运行李,墨子幽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青芜正前后校点着物件。 连一贯不出现的青岚,今日也现了身,一身翠色衣裙无聊的立在马车旁,陪着墨子幽说话。 朗寅释牵着马走到大道上,迎面就见府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一身行动方便的束袖素衫,扎着干练的髮髻,腰间挂了一把不离身的软剑。英气的眉宇间有几分冷厉,姣好的面容上,有一双秀雅的眼睛。 只是这双眼睛,不时射出锐利的视线,让人不免心生距离。 「湛姑娘?」朗寅释颇有几分意外,自大婚后,她已有许久不见湛凝,听兰溢泽说,湛凝每日都早出晚归在阁里帮忙,有时候甚至住在阁里,不知是不是错觉,朗寅释总觉得,湛凝似乎有意迴避着自己。 见了朗寅释,湛凝不由一愣,显然没想到,一大早上就会在府门口撞见王爷。她的眼神微微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下去,规矩的屈膝行了个礼。 「给王爷请安。」 「免礼。」 见她似乎憔悴了不少,朗寅释好奇的问道。「湛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王爷,民女正要去阁里,兰军师有新任务交派下来。」湛凝迟疑了一下,如实道来。 朗寅释瞭然,「湛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就在阁里?」 她的眼神太过清明,真诚与关切一目了然,只一眼,湛凝就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她瑟缩的低下了头,仿佛无所遁形一般,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是的。」湛凝小声应答着。 有的人,从来就是徘徊在心头的影子,可望而不可及。 马背上的朗寅释玉冠银袍,身姿挺拔,容颜俊美,墨玉的眸子里含着淡泊谦和的笑意,依旧是自信笃定的模样。他身上有一种极为洁净的气息,如山林间肆意流淌的风,如月光下淙淙的清泉。在这混乱的京城里,总令人心安,并忍不住想靠近。 可是,这样的男子,自然只有七公主那般风华绝世的女子,才能相配。她湛凝,又是出身多么卑微的人啊……连多看一眼,都会感到心中刺痛。 「近日阁中事务确实繁重,有劳湛姑娘……湛姑娘既是女子,凡事还需劳逸结合才是,不必太辛苦了。」朗寅释说道。 「王爷的体恤,民女会谨记在心。」湛凝再次行了万福礼。她是该自嘲的,可却仍不免因了一句简单的关心,而心头暖流涌起。 朗寅释笑了笑,见墨子幽好奇地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她颔首道,「那我们就出发吧。」说着,带队率先启程,陆远与侍卫们紧随其后。 湛凝目送他们离开,马车路过身前时,她看到帘子掀起,墨子幽的眼眸清澈明亮,略有深意的望了自己一眼。 天朗京城外城落脚处 道路两侧的杨树围出了一片阴凉,供达官贵人落脚的茶水铺里人影寥寥。 「你不必非把我送到京郊驿站。」站在路边的凉亭里,墨子幽朝着朗寅释说道。 天气炎热,她身穿一袭淡青色半臂交领襦裙,看起来颇为轻盈自在,「来回便是一整天,白白耽误许多时间。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回西陵。」墨子幽轻描淡写道。 朗寅释撇了撇嘴,认真道。 「这不是捨不得你,才想多送你一段嘛。亲自送你,我才能放心。」 「......现在知道捨不得了?前两日,是谁死乞白赖的一定要我回西陵来着?」墨子幽挑了挑眉,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抚了抚朗寅释的脸,婉转的劝道。 朗寅释一笑,无声的摇了摇头,「只怕现在心软,以后会更后悔。」 「哼,」见她仍然坚持己见,墨子幽有些不开心,「所以我才不要你送。」她撇开脸走向一旁,态度坚决,颇有些赌气的意味。 知她心情不好,大抵不希望自己违了意,朗寅释犹豫再三,妥协道,「那好吧,你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等这次的动盪结束,我立刻去西陵接你。」 她说着,又转向陆远、青芜嘱咐着,「切记,保护好王妃!」 「是!」陆远一身铠甲全副武装,利落的抱拳。青芜也不敢大意,连声应允。 「倒不必急着来接,也好让你和那湛姑娘,多多相处一阵。」墨子幽没好气道,显然有所迁怒。「这么急着送本宫走,可不是想和别人幽会去?」 林荫密布的城外,空气稍稍凉爽些,只是太阳依旧热辣,直射在地面上,蒸腾着热浪。朗寅释正有些心烦意乱,闻言不由一愣,只觉哭笑不得。 小狐狸是真的不想走,所以才别别扭扭的找着茬,表达着不满。 朗寅释拉住墨子幽,将她圈进怀里笑问道,「你吃醋了?」 「就凭她,让本宫吃醋,还远远够不上。」墨子幽冷哼一声,公主的傲气显露无疑。「只是某些人,一见到好看的姑娘,便嘘寒问暖,格外殷勤。」 第164页 冤枉。朗寅释心道,她确实会犯色令智昏的毛病,不过「智昏」的对象通常都是墨子幽。这个指控实在不能成立。 「『湛姑娘既是女子,凡事也需劳逸结合,不可太辛苦。』」耳边响起墨子幽清越的声线,她竟然将自己的话有模有样的复述出来,朗寅释不由目瞪口呆,「烨王殿下可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对寻常下属竟也体贴备至呢——」墨子幽点了点朗寅释的鼻子,讥诮道。 哪有?这小姑奶奶,还说没吃醋?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湛姑娘对你的心思?」墨子幽质问着。 朗寅释一片茫然,「我只是见她孤苦伶仃一人,近来又很憔悴,所以才说两句话关心一下……幽儿,我一个假凤虚凰之人,哪有那么人见人爱?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块笨石头,到底是谁在误会?难道是当局者迷,竟连人家姑娘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也罢,谁让她嫁了个榆木脑袋呢……墨子幽认命的抚额。 「总之,小寅……」墨子幽思忖着,脸色认真起来,「虽然我与湛凝照面的次数不多,但我总觉得,她没有你们想像得那么单纯,答应我,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好吗?」 尽管心有疑虑,朗寅释仍点了点头,保持距离对她来说并不难。墨子幽更不是无事生非之人。 「明白了,我听你的。」朗寅释握住她的手,沉声应道,「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其他人如何,我只信你一个,只爱你一个,也只想对你一个人好。幽儿,这点永远不会变。」 被这突然得表白惹得脸红心跳,墨子幽心头莫名暖融融的,她吞吞吐吐的『嗯』了一声。「那,我走了。」墨子幽温柔的贴了贴朗寅释的唇瓣,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莲步轻移,登上马车。 双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到马车消失在官道上,朗寅释才旋身上马,调转方向回了城。 上次送别,她是绝望的,可这一次,她的心已然有了寄託。她无比希冀着,从这个围城中突围。 烨王府思行斋 王爷送王妃离京,兰溢泽便霸占了这个重要的书房,一上午来回接待了数十人,把各自的任务都安排妥当,撤离京城的准备工作,正在一步步落实下去。 「大人,」后窗边上,一道黑影闪过,转瞬已然拜伏在眼前。 「怎么样了?收起眼线,转入地下的消息,可有通知到京城各分舵?」兰溢泽头也不抬,袖子卷得老高,正忙着写信部署地方,好做南下的接应。 来的黑衣人正是夜魅,日常奔波于凤栖阁的各个据点。 「都通知下去了。」夜魅回禀道,「但是,这几日各分舵都不太、安宁。桂云坊、七里坊、九里坊都上报消息,说是觉察到一股来歷不明的暗中势力,正在向咱们靠近。」 「来歷不明的暗中势力?」兰溢泽不以为然,提笔沾了沾墨水,哼了一声,「还有什么比凤栖阁更暗的势力?如果咱们都不能察觉出对方深浅,我看凤栖阁也不用再开下去了。」 夜魅踟躇着,神色有些为难,纠结了片刻,他还是说道。 「只是,三皇子下野后,京城如今太过于风平浪静,确实让人觉得心中不甚安宁。」夜魅恭敬的解释着,「京城七大分舵,从未有同时觉察到危机的时候,此次,他们几乎是同时上报了异常,我和夜魑思前想去,都觉得不对劲,所以才来禀报给大人。」 兰溢泽笔头一停,「啪」得一声放下毛笔,转过头来。 「同时?同时发觉了异常?」兰溢泽追问道。 「是的。」 「不对劲。」兰溢泽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感,她眼珠直转,吩咐道,「告诉各分舵,撤离原据点,转移秘密档案,近日加强戒备,密切监控,一有新发现及时向我汇报。」 「是!」夜魅领命告退,消失在后窗边。 兰溢泽向后躺在太师椅上,手中转着毛笔,凝神苦思,「同时?怎么会是同时呢?」 「京城势力已然倾覆大半,这个时候了,是谁在暗中作祟?」 天朗京郊京城边界上 一辆飞驰的马车,在众侍卫的严密保护下,在官道上行驶。 「停车。」掀开帘子,眼瞧着就要出了京城,墨子幽唤道,「青芜,去把陆远叫过来。」 马车在路边一处停下,不一会儿,头戴红翎盔甲,行动敏捷的陆远就匆匆赶来,在马车前行礼请示。 「王妃殿下,您找属下?」 「陆远?」墨子幽从马车上下来,清丽典雅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望着眼前这个大男孩一般的副将。陆远生得浓眉大眼,面色红润。是个性格率真,诚实可靠的人。 朗寅释把自己最信赖的副将派来护送她,足见用心程度。 「一年前本宫离京,是你替王爷送得信,本宫见了你,倒也有几分亲切。」墨子幽笑道,那眉间自然流溢的光彩,带着主人浑然不觉的魅力,令陆远心头怦然,微微涨红了脸。 「王爷可有跟你说过,这一路去,凡事都必须听本宫的?」 陆远低头恭敬道,「是,王爷说了,一切以王妃为上。」 「很好,」墨子幽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可得听好了,本宫的命令,和王爷一样,不得违抗。」 …… 第165页 …… 第80章 谜底 作者有话要说: 改过了改过了,快点发出来吧,真心耗不下去了。 jj真是抽到令人无语。这些天每天都会上线看看有没有过审,前几天突然发现有十四章都被锁了【晕】,待高审……严重挫伤了我的更文热情,好想吐槽啊tt。 东承国国都安象皇城 天色将暗,充满异域风情的金殿墙壁上,画满了仙女撒花、灵鹿奔跑的壁画。气温依旧凉冷,香炉中升腾起裊裊的热烟,大殿上,一众舞女正围绕着东时祺献媚,发出阵阵欢声笑语。 殿门突然打开,宰相赫鲁突然出现在殿前,他带着殿外的凉风,一身及膝的厚皮袄,脚步急促朝东时祺而去,挥手示意,遣散了一众舞女。 身着束腰阔肩的毛领紧身袍,东时祺坐在宝座上,正是自在惬意。 被赫鲁扫了兴致,东时祺有些怨气。只是瞧见赫鲁似有事相奏,他不禁收敛了脸上的不满。 放下手中的葡萄美酒,东时祺接过赫鲁递来的信笺。 「天朗来的?」一边拆着信封,他一边问道。 「是的陛下,今日下午刚到。」赫鲁回答,拘着手立在一侧。「天朗那边……向我们请求帮助。」 「帮助?嘁,我们帮得还少吗?」东时祺鼻子里传出鄙夷的哼声,「天朗那群小子都是虎狼之徒,孤要朗寅释的命,到现在都迟迟未果,还有脸来求孤?!」 赫鲁神色莫测,在一旁静默思索着,也不言语。 东时祺打开信纸,仔细一读,不禁怒火中烧。 「这写得是什么?」东时祺从宝座上跳起来,「竟然叫孤发兵天朗?东承哪还有兵马,他们给孤变出来吗?!」一想到三十万大军覆没于天朗,东时祺便如受奇耻大辱,酒气瀰漫的脸颊上,因为生气更是红润得厉害。「当孤是予取予求的傻瓜吗?这群贪得无厌的臭小子!」 东时祺一气之下将身上的袍子甩下,露出一件金丝甲,精壮的胳膊上肌肉饱满,青筋暴涨,这是北方民族特有的强健,也是血统融合的象徵。 「都怪那姓寅的——朗寅释!」他越想越恼火,什么六、九皇子,尽是一群得寸进尺的小人,把东承当猴耍吗?! 「……你告诉他们,再拿不下天朗的皇位,就让他们自求多福,别想着孤给他们擦屁股!」东时祺下了最后通牒。「孤就当瞎了眼,帮错了人!」 宰相赫鲁沉默已久,此刻终于垂手拜下:「陛下息怒。」 」咱们的选择,倒未必有错。现下正是到了关键时刻。」 他有条不紊的慢慢道来,「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国既已扶持天朗一方势力多年,如今临门一脚,实在也不差这点。」 「他们差得何止是一点?」东时祺心情差极,连带着脸侧的卷鬚鬍子都翘了起来,他不以为然道。「孤看他们是赢不了朗寅释了,东承不如及时止损!」 一谈起与天朗六、九皇子的约定,东时祺就满腹怨言。 他如约出力除掉太子,害得本国使节至今被羁押在天朗,朗沐威也对自己不假辞色,局势却没有丝毫好转,倒叫那朗寅释占尽了便宜。 如若六、九俩兄弟中,无一人登上皇位,允诺给东承的好处便不能兑现,他东时祺不就等于是花了大代价,做了一番慈善吗? 这让老谋深算的他,心底怎么过得去?可不得膈应得要命? 深谙东时祺的心理,赫鲁挤出一个瞭然的笑容,劝慰道。 「陛下稍安勿躁,且听老臣来为您分析一下利弊。」 「哦?原来宰相还有见地。」听赫鲁这么说,东时祺又来了点兴趣。 …… …… ——————————————来自天朗的分割线——————————————— 天朗皇宫议事大殿偏厅 阳光从纸窗里洒进来,空旷的偏厅里有一张四米长打磨精细的红木议事桌,日常能容纳二三十人同时会晤。此刻,厅内不见人影。而厅外,几位当朝重员围坐了一圈,正耐心等候着。 「殿下急诏,说今日有要事待议,也不知是个什么事情?」兵部尚书韩寯身材魁梧,勉强挤坐在长椅上,打探道。 想起烨王妃昨日突然离京,吏部侍郎傅呈光摸了摸干净的下巴,有所觉察。 「这个节点上,无事则已,若有,则定非寻常。」 「唉。」闻言,身旁的大司农贺为民俯身嘆气,他才从地方巡视农务回来,颇为焦心。 「新政刚落到地方,民怨才初有缓解,只盼朝廷能不生变故,否则,纵是十二金仙在世,恐怕也压不下天朗的暴乱了!」 众人闻言,心里皆是一沉。 他们上任后的缝缝补补,正是为了让天朗平稳度过民怨的顶峰期,不至于乱作一团。 烨王的力挽狂澜,他们都亲眼所见。 哪怕天朗已经民生凋敝,破败不堪,也总比一个乱世来得好。毕竟,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亦是百姓苦。 他们谁也不希望,引爆局势的最后那根稻草出现。 「贺大人未免太悲观了些。」沉默过后,吏部侍郎傅呈光劝解道,「若是真正心怀天下之人,尚不能拯救天朗,那天朗的明天,还能掌握在谁的手中?在座都是天朗的俊杰,当有捨我其谁的大魄力才是!何况,殿下深谋远虑,假以时日,一切困难自会迎刃而解。我等应当充满信心,只要鞠躬尽瘁,不愧对一身职责便好!」 第166页 听了他一番话,众人纷纷点头赞许。 不管天朗的未来在哪里,人总得相信点什么,而他们相信的,不过是这一朝国君最合适的人选——朗寅释而已。 议事大殿的偏厅内 下朝后,蔡庭来报,说东南部省份的储备农具都已经发放到位,但仍有西北省份,对朝廷的政令响应不得力,仍在拖拉。 「嗯。」朗寅释应道,立在镂空雕花屏风前,他缓缓踱步,鹅黄色绣四爪金龙的竖领朝服,袖口外卷,襟角以海水江崖纹滚边相饰,腰间挂着一对和田玉佩,配上七彩孔雀香囊,摄政王的尊贵地位表露无疑。只是此刻,他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西北省份大多是原煊王的封地,煊王下野后,当地官员便懈怠得厉害。」偏厅里,蔡庭解释道。 「好消息是,半年来国情改善显着,各地官员皆上书称,春耕后的农务稳定,料想来年当不至于爆发大面积饥荒。」蔡庭冠须端正,儒雅的文人长衫,颇有名仕风范。「百姓们对殿下的新政很是欢喜,殿下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只可惜时间太短。」朗寅释转身,深深嘆了口气道。新政的施行得益于许多大臣的智慧和力量,朗寅释用人唯贤,逐渐形成了以蔡庭为首的一众智囊幕僚。 「新政若不能持续,天朗的转衰为盛,就遥遥无期。」朗寅释揉了揉疲惫的眉眼,吩咐道。「蔡大人,你去门外把大家叫进来吧。」 他打算把离京南下的计划告知下去,好让大家有所准备。如今他能做的不多,至少,要让这群有识之士避开权势争霸的暴风眼,保他们安然无恙,也就是为天朗的未来积蓄力量。 「殿下,」蔡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在原地不动,磊落慷慨道,「古来圣贤常言,文人当以家国为重,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臣等承蒙殿下器重,方得以施展手脚为天下计,为百姓谋!此恩此情,岂可忘耶?」 「士为知己者死,不管殿下做什么选择,臣等都将誓死跟从殿下!所以,也请殿下切勿独自肩负重担,天朗的未来,也请让臣等为您分担一二!」 朗寅释一愣,见蔡庭神情笃定,一副赤诚忠贞溢于言表,他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他与他们共处的时日并不长久,算来不过半年不到,可蔡庭却以如此赤诚相报,实在令人内心触动,朗寅释沉默半晌,用力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夏日已过大半,这几日由于乌云连片,成夜的下雨,倒也让天气变得凉快起来。 这是一个凉风习习的上午,院子里的积水正在消弭,光滑的石桌面反射着日光,白花花很是刺眼。僕人们都安静的各司其职,烨王府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枇杷树下,兰溢泽已经等了快一个上午,她在庭院里来回走动,每一秒都只觉格外漫长。 她在等着朗寅释从宫中归来,好跟她详谈凤栖阁的异常发现。 暗中的势力总让她隐隐不安,这个时间点送上门来的,绝非善类。这个消息,甚至比南下的计划还令人忧心。如今,大半个王府都在悄悄为南下准备着,行程不容耽误,凤栖阁千万不能在此刻出什么差错。 「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转了第多少圈,兰溢泽终于忍耐不住,通知门口的小六,「见了王爷记得提醒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汇报。」 「好的大人,您就放心去吧,王爷一回来,我就告诉他!」小六应答着。 「嗯。」见状,兰溢泽稍稍放宽了心,打算去一趟阁里。他回了思行斋,推开书架后的暗格,拿出金丝斗篷和玄铁面具,悄悄的放进随身的包袱里。 这才出了书房的门,甫一迈进院子,只见夜魅突然出现在了前厅。四夜使通常只躲在暗处,甚少在大庭广众下出现。 兰溢泽有些纳闷,「怎么了?」 「大人。」见了兰溢泽,夜魅显得颇不淡定,唿吸带着几分侷促,努力组织着语言。 「桂云坊出事了。」 走在天朗京城的干道上,能看见百姓们浑然无觉的生活着,他们俨然不知,这个皇城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变。在隐蔽的巷子里行走,踩过积水,不时能遇见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挑着竹编的篮子,吆喝着兜售日常用品。 兰溢泽跟着夜魅,绕过僻静住宅区的围墙,便看见一条青砖巷子,巷子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梧桐枝叶肥厚,遮蔽出一个阴凉的角,那角落里,便是桂云坊的私密据点。 这条巷子上,平日没什么人往来,很是静谧。 瞧着有人逐渐靠近,桂云坊门前,突然出现了两个黑影,手持长剑,仅可见的两双眼睛里充满戒备,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们的袖口上,都绣有一个凤翎图样。 夜魅抬手,出示了一根银色凤翎,两人立时缩了身子退下,让出大门来。 大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浓郁的血腥腐臭,带着潮气,伴随着巷子里的冷风吹来。 周遭寂静一片,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 兰溢泽的心情骤然沉重,她的脸色难得一见的难看,缓缓扫视四周,迈进了院子里。 桂云坊的围墙很高,外人并无可能看到里面的场景,但是眼前的画面,十足令人心惊胆战。水井边上,倒着几个浑身绵软的人,主屋门前的台阶上湿漉漉的,瘫倒着两名接线人一般的中年男子,他们都早已没了气息,不知雨水中淋了有多久。 第167页 主屋的门大开着,里面光线昏暗,走近了便能发现鲜血染红的墙壁,满地都是散乱的纸张,一张张书桌前,卷宗破碎,横七竖八倒着凤栖阁的文员,血腥味在此达到了极点,若不是饱经战场,定会叫人当场反胃,大吐不止。 显然,几小时前,这里经歷了一场惨烈的大扫荡。 凤栖阁在京城有七大分舵,每个分舵,常驻有十二人,一名坊主,一名主事人,三名文员,七名接线人,还有二十多名凤栖阁训练出的暗卫。日常行动以银色凤翎为信,又称凤翎使。成立多年来,凤栖阁从未出现过像今日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情况。 此情此景,连跟在兰溢泽身后的夜魅也不禁暗自吸了口冷气,深深捏了把汗。 兰溢泽沉着脸色,从前院到后院,循着地上的血迹,一个个数过来,最终,在后院藏书阁的门前,找到了坊主曹令。曹令浑身是血,被自己的佩刀贯穿心脏,钉在了藏书阁前的门柱上,尸体已然僵硬,浸泡在雨水中数个小时,没了体温。只是依旧保持着生前的表情,双目圆瞪,怒目相向。 全军覆没。兰溢泽的声音有些哽咽,尽可能的维持着平静。「三十二个,尽数死亡。手法狠绝,定是武功狠厉的亡命之徒所为。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只觉浑身发冷,咬着牙,抬手为曹令阖上了眼睛。曹令是他们回京后,凤栖阁活动的具体策划者,两年来在凤栖阁的行动中起着关键作用,是兰溢泽一手提携的得力干将。 夜魅面色冷峻,「应是夜间遭到的袭击。昨晚,通知撤离的消息送到后,曹大人还亲自送我出了门。今晨联繫不上桂云坊,我们的人来对接时,才发现异常……」 夜魅很是愧疚的低下了头,「属下监督不到位,致使损失惨重,请大人责罚……」 「此事来得蹊跷,不能怪你。其他各分舵怎么样?」兰溢泽闭了闭眼睛,努力恢復些许镇定,沉声问道。 「湛姑娘接到消息,已经带着夜魍、夜魉前往查看了……」话音未落,只听屋子里发出桌椅板凳的磕碰声,从前院慌不择路地进来一个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夜魑。 「报!!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夜魑脸色红一块白一块,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急得坐立不安,连连喘息。 「又怎么了?」兰溢泽闻言紧皱眉头,她心中已是震盪不已,见了夜魑焦急的样子,便更难有好心绪,「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般着急?!」一丝隐忧从她心头浮起,今日着实古怪,平日里向来以冷面着称的夜魅夜魑,竟然轮番慌张来报。 夜魑脸色苍白,沉重道,「大人……其余、其余六个坊,就在半个时辰前,陆续、陆续失去了联繫……!!」 「什么?!」兰溢泽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不是都通知撤离了吗?!」难道不仅是桂云坊全军覆没,整个京城的凤栖阁,都惨遭不测了吗? 最坏的预感从心头升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兰溢泽顿觉唿吸不畅,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第81章 揭晓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逍遥仙的孙掌柜也失踪了。」夜魑有感大祸降临,低垂了脑袋。 兰溢泽闻言后背发凉,一个念头缓缓在脑海里成型。 明明是普通的一天,今日京城突然各处火起,守城官从城门上远远望去,发现竟然分散着不同的地方起火,他纳闷的道了一句,「怎么回事,走水还挑时候吗?」 站上城中央的瞭望台,可见几个方向烟火涌起,隔着很远,都能看见熊熊的火焰燃烧,把整个京城的天空熏得暗沉发黄。 街头巷尾,人群一片混乱,一群百姓自发拎着水桶从身边而过,向着火的方向赶去。小吏们竭力维持着秩序,路边的女人尖叫着,「走水啦!走水啦!」 「快救火啊!!」 「失火的方向,貌似正是咱们的据点!」穿梭在人群中,夜魅捏了一把汗,着急道。「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正说着,一个浑身是伤跌跌撞撞的小厮一路沖了出来,一头撞进了夜魅怀里。 「夜、夜大人……总算,总算见到您了……不好了,出事了……」 「零官?」见了这个麻衣坊的接线人,夜魅很是吃惊。「快说,出什么事情了?」 「有人……有人在我们的食物里下毒……然后,纵火烧了据点……我因外勤,未吃食物,回来时,整个据点已经烧起来,所有人都昏迷在坊内,我一个也救不出来……」 「湛姑娘在哪里?」在旁边闻言的兰溢泽,上前一把拽住零官的衣襟,「快说!快说啊!」 「湛姑娘?她今日上午来了一趟,就离开了……我也不知她去了哪儿……」 零官说着,歪歪扭扭的倒下了,显然是因火势伤重,昏迷过去。 望着倒在地上的零官,兰溢泽抬起双眸,眼中满是惊惧。 这一切,绝不是没有预谋的,有人早已计划好,要将凤栖阁一网打尽。 阵阵乌云涌来,笼罩在人们的头顶上,好像暴雨前的预兆,那雨却偏偏积压着,迟迟未下,一时狂风四起,唿啸着吹过瞭望阁,带着阁内的一串铃铛乒桌球乓的响起,格外突兀。 兰溢泽站在瞭望台上,鬓髮被狂风吹得飞扬,她顾不着理一理,拿着筒镜向凤栖阁六大分舵的位置望去,七里坊、九里坊显然已遭了难,烟尘滚滚,从它们的屋檐上升起,再远处,剩余的几个分舵也危在旦夕。 第168页 一袭金丝长斗篷包裹着身躯,高大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透露着阴森冷酷的气息。可玄铁凤纹面具下,兰溢泽已是双目通红,布满血丝,她转身通知夜魑夜魅,果决而坚定的吼道,「快!你们速速赶去京城东西两面,守住最后的两个秘密分舵,听见没有?分头行动,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快去!!」 兰溢泽语气坚定,声音里透露着焦急,她不停催促着。 凤栖阁其实一共有九个分舵,七个在明,两个在暗,这是凤栖阁最为隐蔽的安排,也是为了自保的最后一条防线。此事鲜有人知,除了夜魑夜魅外,再无他人。 「可是大人,离开了我们,谁来保护您呢!」夜魑担忧道,王爷特别嘱咐过他们,两人中至少一人要紧跟兰溢泽身边,随时保护她的安危。 「我不需要保护,来不及了,现在已经无人可用,保住暗中的两个秘密分舵才是紧要,一旦七个分舵落入他们手中,不出几个时辰,就会顺藤摸瓜找出那两个秘密分舵来,你们赶紧把机要室的所有档案转移!!来不及转移就毁掉,你们快去,快去!!」 见两人还在犹豫,兰溢泽有些气急败坏,面具下,她的眼中射出严峻冷冽的光线,「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你们当是儿戏吗?!若最后两坊失守,回京之计将再无胜算,我就是死十次,都不足以谢罪!此事刻不容缓,谁再敢拖一秒,我砍你们的脑袋!」 夜魑夜魅见状知道了轻重,不再多言,运起轻功跳出了瞭望阁,飞奔而去。 见夜魑夜魅消失在远处,兰溢泽转身,低下头撑在瞭望台的扶手上,浑身发颤,好似在思索着什么,脸上满是寒霜。 「王爷,我对不起你。」半晌,她低低说了一句,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怅恨不已。 凤栖阁的七大分舵,遵循狡兔三窟的原理,各有三处据点,据点隐蔽,常人无所知。每两周,各个分舵都会切换场所进行办公。各分舵之间互不知情,仅靠接线人两两互通,所有线索都要汇到上层来,层层隐蔽,正是为了保证它的时刻安全。 七大分舵同时落入不知名的暗中势力手中,敌人每一个扑向都准确无误,在毫无所觉之下,一个个据点就被人贸然攻破。 只能代表一个结论。 ——凤栖阁里出了内鬼。 一个秘密情报机构,出了内鬼,便立时面临着毁灭的危险。 那是一个连桂云坊坊主曹令,都会掉以轻心的人。这个内鬼清楚的掌握七个分舵的时时动向,权限极高,可以说,她的地位仅次于兰溢泽。 「……湛凝!」 兰溢泽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个名字,双目圆睁,握紧了拳头,一向清秀白净的小脸上,青白交加,脖子上青筋暴起。「湛凝——啊啊枉我那么信任你!!!」 「你这个叛徒!!!」兰溢泽从胸中憋出一声怒极的长啸,从瞭望台上一跃而下,直奔逍遥仙而去。「让凤栖阁数十年的积累毁于一旦,我非杀了你不可!!」 朗寅释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结掉朝中的事务。回到府上时,外边正狂风阵阵,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盛满了水似的。院子里异常的安静,烨王府本身就在僻静的西山边上,远离城中心,这般安静似乎也并不奇怪。只是不知为何,她今天一路回来时,眼皮总是直跳,她不由纳闷的停下步子,揉了揉眼睛。 天气不好,带着眼皮也乱跳,难道有什么事要发生吗?陆远那边传信来说,幽儿已经离开了同城,料想也不该有什么问题……她胡乱的猜测着,正这么想,便见小六拎着个扫把从后院出来,见了她很是欣喜,上前禀报导。 「王爷,兰军师说有急事要向您汇报呢!」 「是吗,她人呢?」朗寅释点头,问道。 「她出去有一会儿了。王爷要不等等,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朗寅释应了声,径直回了思行斋,一进门便见书桌上留有一封简短的信。 「王爷,阁里出事,溢泽先行处理,恐有变数,万望一切小心。——溢泽留。」 朗寅释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的信纸,她的心头蒙上了一层迷雾,「六儿。」她开口唤道。 「哎,王爷,什么事?」小六从外边探出个脑袋进来。 「备马。」 「好勒,王爷打算去哪儿?」 「去……」她正要把话说完,就见门口一虎背熊腰的大汉突然出现,原来是胡含,他敲了敲书房的门,手中拿着一封信。「有人在王府门外一直不走,说要把这封信送给烨王,门房让我转交给您,王爷,您看看吧?」胡含说道。 朗寅释接过信封,打开铺开信纸,只见纸上写了这样的一句话。 「烨王亲启:兰溢泽现在我们手中,若想他安全无恙,酉时前,城外树林南边见。」 见朗寅释顿时色变,胡含问道,「王爷?怎么了?」 朗寅释捏紧纸条,握在手中,面冷如霜。 「我要去一趟城外树林。」 「属下跟您一道去,多个人总归多个帮衬。」见朗寅释脸色难看,胡含主动请缨。 「不必了,」朗寅释关照道,「府中这边还需要你。等兰溪回来,你带着她和府中人尽快出城,一路向南走,晚点我会与你们汇合的。」 说罢,朗寅释飞快出了府,骑马向城外飞驰而去。 第169页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急急赶出一章来。因为我的论文总是写不出来,太憋屈了,更一章小说好了_(:3」∠)_。 第82章 陷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赶文,写得太乱了,急着发所以没管。明天再好好改一下。  城外南郊 树林幽静一片,还能听见乌鸦成群的萧条叫声,几只落单的鸟扑稜稜从枝头惊起,一头扎进了密林。 从林冠线的空隙中,依稀能望见土黄色的天空,如被一种浓重昏黄的笔墨所染,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来。云层涌动,翻腾在天空,好似巨龙在天池洗澡,只要稍一摆尾,就有万顷之力倾泻。 这种天气,在战场时常能见到,可在这天朗京城,却是头一次。 朗寅释栓了马,踩着地面枝叶的残骸,一步步迈进了林子。 南郊的这片林子面积不小,来信并未说明具体位置,朗寅释不得不小心谨慎的前行,随时观察着四周。 「王爷!」走至一条小道,忽然听见一句唿声从一侧传来,让朗寅释倍感意外。 树叶簌簌作响,林子里钻出来一个苗条干练的身影,秀雅的脸庞,冷厉的眉眼,正是湛凝。「王爷,终于找到您了!」湛凝面带忧色,疾步走近。 「湛姑娘?」朗寅释颇有不解。「你怎么在这里?」 「王爷有所不知,凤栖阁今日出事了。」湛凝神色严峻,语速很快。「七大分舵同时遭到袭击,七里坊、九里坊、麻衣坊全都被人纵了火,死伤惨重,各分舵主仍然下落不明。我得知消息后,急忙联络兰大人,却怎么联络不上,只得回府向您禀报。」 「府中人说,您只身来了南郊树林,我怕您会遇到危险,就特意赶来看一看。」湛凝很是关切道,「王爷,您没事吧?」 得知凤栖阁七大分舵尽数被袭,朗寅释惊愕不已,只觉心头沉甸甸的,她眉头紧皱,流露出忧心之色,「恐怕袭击凤栖阁的,和叫我来这里的,正是同一批人。我倒没什么,只怕溢泽是有难了。」她担心道,沉吟片刻,对湛凝说道,「今日这南郊树林颇为兇险,湛姑娘也要多加小心。」 「湛凝明白,王爷,我们往前走吧。」湛凝点头,带着朗寅释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眼前的林间空地格外平静安详,风在这里似乎都静止了。 朗寅释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若没有错的话,这正是他们要来的地方。这一片林间空地,带着一种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来的危险,朗寅释是战场上从死人堆里走过的人,她的每一丝神经都对杀气格外敏感。只是前边的湛凝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缓步前行。 她转身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不动神色的回过头来,握紧腰间的佩剑。 耳边有细微的风在流淌,一枚叶片正从枝头掉落,朗寅释嘴角微微勾起,将其捏起,说时迟那时快,叶片嗖得一下打向了身后的某个方向。「啊!」应声,有什么东西倒在林间,一声惨叫忽地截然而止。 旋即,整个树林都骚动了起来。 「何必再遮遮掩掩,既然暴露了,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朗寅释头也不回,轻描淡写道,嘴角挂着一抹不屑的淡笑。「不是要找我吗?」 「啪啪啪」,林子里,有人突然鼓掌,掌声零零落落的从正前方的位置传来。「好!果然是英雄豪杰,一如既往的大气。」 树木之间,慢慢走上来一个人。 来人一身鹅黄色的轻飘衣衫,姿态惫懒,身形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似的。一张阴柔的脸上,皮肤白得很不正常,五官尚有稜角,可那双眼睛,怎么看都有种古怪的媚气。 「七哥,好久不见啊。」来人有气无力的说道,依旧是满面春风的样子,却挡不住她浑身散发的阴森邪气。身后的死士们着奇怪的灰袍,仿佛什么信徒一般,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原来是他。 「九弟。」朗寅释淡淡应了声,没有流露出她心中的惊讶。只这片刻间,她便能感觉到,身后也被一群隐在树林中的死士们层层包围了。 转身看去,前方的湛凝,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呵,看来今日来得不妙,恐怕是凶多吉少。」朗寅释心中一凛,脸上露出一抹因瞭然而无所畏惧的冷笑。 朗苏烈客气的笑了笑,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 「着什么急呀,我费了千辛万苦才把七哥请来,当然不能轻易让你走。」身后的僕人搬上一个竹编躺椅,朗苏烈肆意而放松的躺了下去,翘起了二郎腿,优哉游哉的晃荡着。 树林围出的这片地方,就像一个天然的舞台,朗苏烈坐在舞台那侧,朗寅释则站在舞台这侧,好像一齣戏,终于要上演它的最后一幕。 「七公主走了?」朗苏烈眯着一双阴柔邪气的眼睛,朝着朗寅释玩味道,大有想要聊聊的意思。「新婚燕尔,这么甜蜜的时候,就放人家回西陵了,七哥可真是捨得。」 「要是我呀,就捨不得。我本来还想着,邀你们二人一起来聊聊天呢,可惜七哥不给我这个机会,愣是把七公主藏起来了。七公主,那可是个大美人哪。」朗苏烈说着,一把砸吧着嘴巴,仿佛在品尝着什么美味的东西。 朗寅释见不惯他这种绕着弯子的淫邪嘴脸,冷冷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朗苏烈见状好奇,「没想到七哥见了我,竟是这般淡定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会好奇凤栖阁七大分舵,无人生还的事情呢?啧啧,那刀子扎下去,鲜血四溅,数百条人命一下子就全死了……」朗苏烈说着,阴柔的脸更显诡异。 第170页 朗寅释保持着镇定沉敛,她站在原地恍若未闻。朗苏烈这种人大抵有些性格失常,最喜欢激怒别人,获得那种扭曲的快感,朗寅释不打算让他遂了愿。 「少废话,兰溢泽人呢?」朗寅释沉声问道。 既然今日是朗苏烈出现在这里,也好,冤有头债有主,凤栖阁的帐有时间慢慢算,他倒要看看,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没趣,」见朗寅释毫无所动,朗苏烈顿感无聊,「把她带上来。」她懒洋洋道,话音未落,就见林子边上,六皇子朗子徽扶着一个瘫软的身影出现。那人穿着黑色的金丝斗篷,面带玄铁凤凰纹面具,正是兰溢泽无疑。 朗寅释心头一跳,觉得自己有些沉不住气。 「怎么样?熟悉吗?」朗苏烈起身,在兰溢泽身边转了转,「我相信,对她,你肯定比我更熟悉吧,真正的凤栖阁阁主——我们的烨王殿下!说起来,父皇抓她,太子抓她,可都没抓到,谁知道,最后会被我抓来了呢?哈哈,有些事情,你说谁想得到?」 「更有趣的是,」朗苏烈说着,伸手捣了捣那瘫软的人的玄铁面具,只见那人的脑袋,以一种离奇的姿态,发出咔哒一声,转眼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骨碌骨碌滚到了众人脚下。 朗子徽顺手将那瘫软的尸体抛向一边,黑色的金丝斗篷下,露出一具几近赤、裸的女子躯体。这画面惊悚非常,令朗寅释都感觉头皮一紧。 「……更有趣的是,谁想得到,她竟然是个女子呢。」朗苏烈发出一串尖锐的笑声,「我说七哥,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怎么能让一个女子,来代替你管理凤栖阁呢?女孩子经歷那么多打打杀杀,多不好……哦,难道说,凤栖阁原来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吗?」朗苏烈不受约束的揣测着,挑战着朗寅释的底线。 半晌,朗寅释都仿佛被什么钉在了原地,她望着地上的那颗脑袋,和那具受了侮辱的躯体,「……溢泽。」朗寅释喃喃自语道。他不敢相信,这么多年陪伴自己的好友,一下子就失去了生命。 兰溢泽悄无生息的躺在土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一般。 朗寅释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久,她才逐渐恢復了清醒,一双眼睛通红得吓人,她的牙关颤抖着,让整个人的肌肉僵硬到快要抽筋的地步,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的疯狂溢出,顿时,林间飞沙走石,滚滚的气浪从朗寅释的周遭涌出,撕破了她的外衫,捲起漫天的风沙尘土,迷得一众人睁不开眼,见此情形,朗苏烈吓得连连后退,只见朗寅释从气浪中走出,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场,她的脖颈上青筋暴起,眼中带着难以遏制的杀气,捏紧了手中的佩剑,长啸一声道。 「朗苏烈!——我要你的命!!」 说罢,朗寅释已是腾空而起,挥起的剑宛如一道银色长鞭,剑光如闪电般舞过,噌噌噌,银剑毫不留情的削肉噬骨,带着血气弥散,冲上前守护的死士们应声倒下。朗寅释动作凌厉,出招狠绝,仿佛把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了剑气,招招致命。 剑影未落时,人已尽封喉,朗寅释身边,死士们惨叫阵阵。 湛凝从树林间出来,见朗寅释浑身是血,她被朗寅释出招的奇险狠厉的所惊,从没见过朗寅释这般盛怒之极的模样,不知他竟然也有这般暴虐狂啸的时候。 一批又一批的死士不怕死的冲上前来,像下饺子似的,把朗寅释围在中间,霜风剑雨从四面八方袭击,朗寅释剑气如虹,凭藉着一己之力,在死士间穿梭,犹如开山裂谷般,在人群中杀出一条通道来,她掌心运气,气沉丹田,真气如白练般将她周身笼罩,静数三秒,朗寅释怒喝一声,「龙仞海曙!」 只见地面周围顿时轰然炸裂,石头仿佛被什么炸开一般,一圈死士们纷纷受到波及,弹飞出去,朗寅释长剑一甩,遍洒一圈,死士们的尸体凌空坠落,在她身边围成了一个圆,像一座小山似的。 空气一时沉静,朗寅释浑身浴血,立在死士的尸体中央,她一步步朝着朗苏烈走去。 沾了血气,朗寅释一改温润沉静的模样,像个嗜血魔王一般,她红彤彤的眼睛里倒映着朗苏烈的身影,仇恨的怒火腾腾燃烧。 朗苏烈原是惊惧,见了如此景象,仿佛倒也忘了害怕,只是兴奋的拍起手来,「哈哈哈,杀得好,杀得好!不愧是传说中大杀四方的『战神』!」 他从边上拽过湛凝,像是找到了新乐趣一般,揽在怀里展示给朗寅释,「看看这是谁,七哥?」朗苏烈舔了舔嘴唇,笑得狂妄,「是谁,将兰溢泽害到如此地步?」 「正是你的好部下,湛凝啊!」朗苏烈笑道,用力捏住湛凝的下巴。「啧啧,看看这张漂亮的小脸。」 朗寅释闻言,停住了脚步,恨意难消的盯着朗苏烈和湛凝。见朗寅释望过来,湛凝偏过头去,像是无地自容一般。 「你以为,她是个被四皇子利用的可怜女子?」朗苏烈眨了眨眼睛,古怪的笑了笑,「你恐怕不知,她还有个妹妹吧?她的妹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逃不出这京城的魔窟,只能任人玩弄……你以为,丽人坊是个什么地方?」 「当年,她们姐妹流落到丽人坊,可全靠我照顾呢。」朗苏烈掐住湛凝的脖子,强行抬起她的头,状似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脸庞。「你一定以为,你在战场上也算见过人间地狱了吧?可是你知道吗,真正的地狱,是看不见血的哦……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七哥你该庆幸,你不是一个女子。」 第171页 「这个小姑娘吃得苦,可你比你想像的多,只不过我们这些人,对她可不会像七哥你这般温柔。」朗苏烈掐着湛凝的脖子,让她的脸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湛凝唿吸困难,却毫无反抗的任凭他控制着。 「你对她越好,她越会反咬你一口,这就是她们卑贱的性格……所以七哥,不必对她们生气,不值得。」朗苏烈善解人意的劝道。 尽管朗寅释对湛凝虽充满了失望和愤怒,见朗苏烈如此对她,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长年累月积累下的恐惧,让湛凝几乎无法在朗苏烈面前说话,她避开朗寅释的视线,颤抖着问道,「任务我都完成了,殿下,那我妹妹……呢?」 「你妹妹?」朗苏烈邪气一笑,好像听见了某种新闻,「不用着急,马上就送你去见她。」论谁看了都知道朗苏烈说得是假话。 湛凝直觉不对,脸色苍白,「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你把我妹妹怎样了,你说啊?!」她几近疯狂般想上前撕扯他,却被跟上前来的死士拽住,动弹不得。「放开我,放开我……!!」 「很可惜,她一个月前就忍受不了屈辱,自尽了。」见湛凝连连后退,不敢置信,朗苏烈状若惋惜道,「我没告诉过你吗?」 「你这个混蛋!!」湛凝急气交加,眼泪簌簌流下。 「够了!」见不得眼前的场景,朗寅释怒喊道,「朗苏烈,你这个畜生!」 「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替父皇教训你这个儿子,你简直禽兽不如!」 「父皇?替天行道?」朗苏烈闻言色变,冷冷一笑,「朗沐威那老狗要是肯多看我一眼,我何至于要泡在风月之地,蛰伏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我是宫女所出吗?我就该天生下贱吗?大家都有封爵,就我没有!你知道这么多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要不是你横空出现,皇位现在已经在我手里了!太子已死,煊王已废,没人拦得住我登上皇位了,如果不是你,破坏了我这么多年的计划!」朗苏烈神情兇狠,脸色青白交加,剧烈的喘息着。 「朗寅释,你想教训我?等你有这个能力时,再说这话也不迟。」 话音未落,只见朗苏烈身后那群信徒一般的人突然甩开了身上的衣袍,一个个露出灰色的袈裟和光秃秃的脑袋,原来竟是一群和尚。 当前立在朗苏烈身后的,是一个异常高大的红衣和尚,那和尚带着阴鸷的气息,悄无声息,只是摄人的目光,阴冷的盯着朗寅释。 「慧能!」朗寅释惊讶道,自赛马场右相死后,慧能和他的十八罗汉全部受到了朝廷追捕,早已销声匿迹,想不到居然在今天突然重现了。料想,凤栖阁固若金汤,能将凤栖阁暗卫一网打尽的,怕也只有慧能和他的罗汉了! 朗寅释心神大震,精神高度紧张,她已和死士厮杀一番,消耗了不少精力,再遇上慧能,怕是今日要有来无回。朗寅释心头凉意阵阵,一种瞭然而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也罢,溢泽都去了,她又有什么好怕的?朗寅释淡淡一笑,只是,最对不起的,便是幽儿了吧……朗寅释望着手中滴血的长剑,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坚毅的脸庞。 「对不起,幽儿。」 她是一个战士,一个战士,纵使血染衣袍,玉石俱焚,也绝不会向敌人屈服! 十八罗汉移行换位,将朗寅释困在中央,见朗寅释难逃罗网,朗苏烈挥起袖袍,阴险的笑了笑,「慧能,杀了他。」 当慧能法师提起法杖沖向朗寅释时,朗苏烈和朗子徽一行人转身,出了南郊树林。 第83章 脱险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上个月起,作者君就开始忙毕业论文,可能要持续到十二月份。刚好更文处于倦怠期,容易带入负面情绪,所以特意延更了一阵。最近稍微空闲,状态还行,会继续更新的。 这章还有些小毛病,回头再改。  她觉得唿吸逐渐开始变得沉重,眼前缭乱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难以应对,十八罗汉以一种邪乎的佛门阵法围着她转,甩起的袈裟仿佛某种障眼法,稳如铜钟的变幻着脚步,向他逼近。 他们拿着铜杵,相互配合着,如铁索般把她困在中央。出家人不能使用利刃,可铜杵并未有分毫迟钝,罗汉的力气奇大无比,铜杵尖锐的边缘刮过处,便是一道锋利的血口子。朗寅释讨教了两回,便不得不小心提防。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被这阵法困死,持续的消耗,无疑是自寻死路。她必须得保存精力。罗汉们似乎知道她的意图,轮流进攻不给她丝毫喘息时间。朗寅释曾让他们吃过大亏,他们有所忌惮,想凭藉最少的力气,将她困住。 若是这些罗汉一对一跟她打,三个都不是她一人的对手,可如今这些罗汉六人一组,分成三组轮流进攻,三面夹击,只让她顾头不顾尾,处处受敌,光防守就用尽了所有注意力,不禁心烦意乱起来。越是心烦,越是不得脱身,如此消耗下去,便是绝境。 朗寅释觉察到自己因些许烦躁而气息不稳,她深深吸一口气,周身顿时扬起白色的真气壁垒,气流如利剑射出,将罗汉们击退三米开远。 避开罗汉并非求得摆脱,而是为了换来了思索的时间,朗寅释沉心定气,略一思考,双目紧闭,凭着灵敏的五感感受着罗汉们靠近的步伐。 第172页 有了!朗寅释睁开眼睛,注视着罗汉们的步伐,找准了其中的规律。 每六个人当中分别有着不同的站位,必定有人力量强,有人力量弱。若是拿自己的力量与最强的人相抗衡,难免会受到其他人的夹击。同理,若是针对那力量弱的人下手,才有可能率先突破阵法,化转劣势。 朗寅释调动起十足的力气,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她迈开步子,双目精光四射,如闪电般风驰电掣的高速移动起来,暗念「诡影迷踪步」的口诀,贴着罗汉们的身前飞速移动,行踪捉摸不定。 在这狭小的范围内,她挥起长剑,密密麻麻的铺开,每次循环十二步,便向那相同的几人搏杀而去。她心意已决,剑招狠厉,不留余地。 如此三圈下来,罗汉大阵突然出现了一些松动。 朗寅释立在中间,受了一些伤,手臂与肩膀在不经意间就开了花,铜杵刮过她的肩头,尖锐的刺破她的皮肉,温热的血气伴随着痛感传来。可是由于太过专注,她几乎没有察觉到那隐隐的钝痛。 「是时候了!」朗寅释心中默数三下,手头真气汇聚成银蓝色的光晕,她挥剑洒出一道气芒,大喝道:「破!」 瞬时,三个罗汉被逼出了阵法,踉跄向后倒去,胸前鲜血喷涌,只觉浑身力气顿消,未待说上一句便软软倒下。朗寅释的速度太快,等罗汉们察觉出异样,已然太晚。 阵法一破,其他人便再也不足为惧,朗寅释冷喝道,「散兵游勇,胆敢妄为!」 她奋力跃出,噼手夺过一柄铜杵,神龙摆首,扫开两人,右手持剑贯穿一名罗汉胸膛,反手则把铜杵挥舞起来,如长矛般投射而去,带着气芒的铜杵如同长了眼睛似的,追着两名罗汉而去,将其一併击退。下一秒朗寅释松开手中武器,一个就地翻身,避开人群。双手如勾,如虎啸龙腾,紧紧锁上一人的脖颈,双臂中积蓄已久的内力宛如千斤坠下,「啊——」,那罗汉惨叫一声,歪倒下去。朗寅释一掌将他推出去,迎面撞上其余的罗汉。 眨眼间,罗汉们便七倒八歪,见朗寅释已然旋身上前,手中再次拎起了剑,罗汉们一个个面露惊色,向后退去。 「受死吧!」朗寅释怒道,想起凤栖阁惨遭不测,兰溢泽尸骨未寒,眼前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了鲜血!这些人正是天朗混沌不安的原因之一,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她再无任何同情,银蓝色的气芒从四周流散过来,萦绕在她的周身,云层仿佛受了她的号召般,从四面涌来,林间的温度一时骤降至冰点,冷冽的风从树木间吹起。 朗寅释的瞳孔中浮现银光闪烁,浩荡勐烈的真气疯狂侵蚀着眼前的一切,令她的衣衫在狂风中飘荡,沙尘大得令人睁不开眼,「——雪暗凋旗!」 噼山裂谷般的力量席捲而来,雷霆阵阵,从云层里唿啸而下,炸开一道又一道的深坑,数道雷电噼倒了林子里摇摆的树丛,朗寅释拿着一把宛如被赋予了神力一般的银剑,沖了过去。高高举起的剑刃令人胆寒,她迎风一指,大杀四方。只见弯月般的气芒掠过,罗汉们宛如拦腰被狂风吹散的芦苇,在风中暴裂了身形,跌落在四面八方。 正此时,一道声音如铜钟传来,穿透了朗寅释周身的屏障,震得朗寅释太阳穴突突直跳。 慧能从人群后出现,魁梧的身形直逼朗寅释面前,森然冷冽的气息,直入骨髓,见他来势汹汹,朗寅释连连退后,避开他的锋芒,诡影迷踪步打了好几个盘旋,这才险险避开了慧能的法杖。 「朗寅释,你还想杀光我的罗汉不成?」慧能怒火中烧,脸色惨白,吓人得紧。 「好一个诡影迷踪步,可惜你还没有用到位!」慧能冷笑,抬手变掌为拳,只见那拳头竟然气流腾腾,溢出金色的气浪,朗寅释只觉被什么东西一勾,差点站不稳脚步。强烈的气压朝着她袭来,如碾压万物一般,要将她钉在原地,撕碎殆尽。慧能以极慢的速度,将这一拳慢慢打出,每推进一分,朗寅释便更觉唿吸困难。 她挣扎不得,被巨大的力量,一步步压弯了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动弹不得。她用了大半力气,内力正是不济。只觉背上仿佛背着那传说中的五行山,稍有不慎,就要落入万劫不復。那力量持续袭来,压迫着她胸口气血翻涌,朗寅释「噗」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压碎了。 骨头因颤抖而发出「咔咔」的声响,停止流血的伤口又溢出鲜血来,脚下的黄土都逐渐下陷。 「啊——」朗寅释痛苦的吼了一声,强行催动最后的一点内力,抵抗这外在强势的力量,维持着身体内外的平衡。一时间,她调动起银蓝色气流,与慧能的金色真气相互抗衡,金色气流如凤凰火勾,渴望吞噬一切,银色气流如振翅雄鹰,激昂前行,朗寅释向上一点点站起来,撬开慧能的强压,扛到一个时候,她振臂一推,一个侧身躲了出去,只听身后「咔嚓」一声,那粗壮有两人宽的大树,竟然从上到下噼裂开来,缓缓向后倒去,「轰」!升腾的尘土,令人忍不住连连咳嗽。 「不错,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武功,实在难得一见。」慧能见她安然无恙,不禁有些意外,这招「千重山」用了他五成的功力,世上能承受得人,不会超过十个,想不到朗寅释愣是生生抗住了。 第173页 慧能不禁有了两分惜才之心。「你若肯继承我的衣钵,老衲倒也可以考虑饶你不死。」想起自己年事已高,罗汉们又被朗寅释尽数毁灭,慧能不由说道。 「嘁」,朗寅释从尘土里爬起来,浑身骨头像要裂开般生疼,她无法站稳,只能半靠在倒了的树干上,俊脸上沾了灰尘,倒也有几分落魄的潇洒意味。 「继承杀人越货之人的衣钵,本王还不如死了算了。」朗寅释咧嘴,擦了擦嘴角的血,她轻蔑的一笑。虽然肺腑受损,气力顿失,可人反倒是越发淡然。 慧能闻言变色,眼中温度瞬间化为乌有,「想死还不容易?老衲这就送你上西天!」他转眼就到了朗寅释面前,抬手向朗寅释头顶噼去,朗寅释瞅准时机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一击,凭着最后一点力气,向林子里躲去。只是还没跑开几步,只觉一阵冰冷的气息,锁住了她的喉咙。 「想跑?」慧能阴森如阎王的脸出现在她身后,伴随着这句话便是一阵剧痛传来,肩胛骨已然被狠狠捏碎,朗寅释疼得冷汗直下,咬住了自己颤抖的牙关,没有发出声音。「倒是块硬骨头,老衲打断你的腿,看你往哪儿逃!」慧能发了狠,抬手一甩,将朗寅释笔直砸向对面的大树,朗寅释来不及反应,硬生生撞上树干落下,只觉五脏具碎,鲜血从喉头直涌,趴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慧能缓步走了过去,「可惜你这身骨架,先天太弱了些,不然,练个二十年,倒也可能让老衲刮目相看。」慧能拎起朗寅释,就像提起一只弱小的动物。「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他一脚踩上朗寅释的膝盖,看似轻巧,却正卡在了关节上,让朗寅释脸色涨得通红,疼得面目扭曲。 「你不是挺能跑吗?怎么不跑了?」慧能森然的面皮上,带着鄙夷的冷笑,又加重了些力气,试图硬生生踩断朗寅释的膝盖。「你倒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不教训教训你,老衲难咽这口气!」朗寅释疼得笑出声来,忍着痛苦挤出一句,「哈哈!可惜不管在哪儿,你都只是条……供人使唤的丧家犬……凭你……也配教训本王?」她现在只是庆幸,当初墨子幽没有落在慧能手中,若是这些苦头,让墨子幽也尽尝一遍,那样她又如何能捨得? 「死到临头,还嘴硬!」慧能起了杀心,他捏紧她的脖子,将朗寅释高高吊起,朗寅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紫红色,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娇俏的身影穿过,撞开了慧能。 「王爷小心!」那人抬手一把药粉撒了过去,慧能猝不及防受了袭击,袈裟一裹退开了三丈远。湛凝上前扶起了朗寅释,冷艷的脸庞凝重非常,「快走,王爷!快走!」 朗寅释撑起几近麻木的腿,跟着她踉踉跄跄的向着林子里跑去。 「我用了三倍剂量的『蚀骨散』,但只能拖住他一小会儿。」湛凝匆忙的向朗寅释解释道,从枝条密布的杂乱树丛穿过,她搀着朗寅释跌跌撞撞的前进。「王爷,有句话,湛凝不得不跟您说。」朗寅释压抑着气血翻腾的胸口,努力抬起了头。 湛凝面容冷清,正看着她的眼中饱含浓烈的情愫,一双美目泪水涟涟。「湛凝从未想过要背叛王爷,我无法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辩解,但是王爷,您救了我一命,湛凝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还了您这个恩情!」 「湛凝只请求,王爷不要忘了湛凝,就好!」她说着,来不及擦拭泪水,抬手将朗寅释向前一推,自己掉头迎向了来时的方向。 「王爷快走,洛大人和陈管家就在前边,公主还在等着您,天朗也离不开您,您一定不能有事!!快走!!」 朗寅释想拦住她,经不住急气交加,说不上话来,倒是一张嘴,便喷出一口血来。头脑发沉,眼前发暗,她原地晃了晃,倒了下去。 第84章 汇合 京郊,藏在阵阵乌云背后的太阳,还是逐渐隐退了它的光芒。 立在一队马车旁,兰溪焦急的等待着。她依照王爷的命令,匆忙的打包好了行李,带着府中人悄无声息的潜逃出京城。 刚出城不久,城内一队人马突然赶来,带头的是个骑兵统领,一声令下,要求关闭城门。守城官未接到消息,正是犹疑,那群士兵们便开始强行驱逐百姓,设置路障、进行封锁。 等待中的百姓们受了惊吓,挤得挤,散得散,先头的冲出了城门,后头的则被官兵强行逼回了城中。 兰溪站在远处,远远瞧见天朗京城,在昏黄的天空下,缓缓关上了厚重的城门。仿佛一个标志,将她们驱逐在这片土地之外似的。她从来没觉得,天朗京城的城墙像今日这般庄重肃穆过,无声而压抑的矗立着,角楼下的城内仿佛另一个世界。 「并没有到关城门的时间啊。」身边一群想进城做生意的商人看着天色议论道,今天这城门,早了半个时辰关闭,这是从太宗皇帝开始,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是啊,京城的管理全靠京畿司把持,平时一分不早,一分不晚,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怎么能说变就变呢。我今晚还有生意要谈,好端端的就这么被搅黄了!」 「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望着天边阴沉的云层,不无担忧道。「这天朗啊,是一日不如一日。听说城内今日多处失火,死伤一片。连京城都这么混乱,其他地方是更不用提了。还是早日带着一家老小,去西陵过活算了。」 第174页 「西陵好啊,安稳,老百姓谁不想过个安稳日子的?原以为烨王在位,情况会好些呢,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治国的……」 …… …… 商人们的谈话陆陆续续的传来。不一会儿就都散了。只有个别急着进城的人,还守在一旁,执着的等待着。 不远处,两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前一后走来,他们跟着最后一波人流挤出城来,正是夜魑夜魅二人。 「兰溢泽呢?」兰溪疾步上前,「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夜魑夜魅互相对视一眼,有些难以启齿,夜魑犹豫了片刻,还是禀报导,「兰主事,我们与大人失散了……大人派我俩前去秘密据点救援,可待我们回头时,却怎么也寻不到大人的踪迹……」 「失散?」兰溪颇为疑惑,「这个时间,她能跑到哪里去?凭你俩的本事,竟然也寻她不得?」 夜魑夜魅闻言,更不敢说话,惭愧的低了下头。「我们都问遍了,没有人知道大人的去向……」 兰溪不再多说,思忖片刻,只觉心神不宁。「那王爷呢?王爷去了南边林子,你们可有派人去支援?」 正说着,夜魍、夜魉从旁边的小树林里钻了出来,听见了问话,回答道,「兰主事,洛大人和陈老伯已经前往南郊树林寻王爷去了,让晚些时候,在城郊的山庄汇合。」夜魍解释道,「陈老伯和洛大人武艺高强,有他们在,王爷定无大碍。」 「……只是,我们也没有见到兰大人。」夜魉望了大家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爷有了着落,兰溪心里踏实不少,可兰溢泽却依旧下落不明。兰溪望着城门方向,秀眉蹙得紧紧的,心情百般焦急。整个王府的人都到齐了,大家都在等候着南下,兰溢泽到底去了哪儿?在这个节骨眼上,兰溢泽玩什么捉迷藏呢! 兰溢泽,你丫搞什么鬼?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人,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惯了,可从来没有在关键时刻掉过链子,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兰溪越想越是心乱如麻,不敢再往深处想…… 「对了兰主事,我们出城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夜魅神色凝重,「半个时辰前,煊王发动政变,包围了整个皇宫,现在皇城中鸡犬不宁,到处都是煊王的人。连京畿司也乱了套,一股脑儿的听凭煊王的安排。只怕关城门,正是怕走漏了消息。」 「煊王逼宫?!」莫说兰溪,在场所有人听了这个消息,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滚滚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了重量,一颗、两颗……噼噼剥剥的雨水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带起一股土腥味,落在身上很是生疼。官道两侧的杨树在风中摆动着宽大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 「煊王真会挑时机。今日凤栖阁被毁,王爷外出,京城乱成了一锅粥,他偏偏选这个时候逼宫夺位,可见是早有预谋!」胡含在旁边听着,忿忿说道。「若非王爷让我们先行撤离,此刻大家怕是离不开京城半步!」 兰溪闻言心头一震,掉头就要往城中方向跑。 「兰主事,您干什么去?」夜魅拦住了她。 「兰溢泽还在里面,我要去找她。」兰溪焦躁不安的急切道,挣扎着要推开夜魅。 「兰主事,您还是跟我们一起回京郊山庄吧,现在回城太危险了!」夜魍夜魉一齐道,雨越下越大,伴着轰然炸响的雷声,几乎要把众人的话语淹没。 「我说了,兰溢泽不出来,我哪儿也不去!」兰溪发了狠,她推开夜魅的阻拦。姣好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怒气,连向来温柔的眼睛也瞪得发红。只有她才知道,兰溢泽意味着什么。也许对其他人来说,她不过就是一个整日闲散、可有可无的军师罢了。可是对兰溪而言,那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流落过街头、争抢过食物、比亲人还亲的人。 那是永远不会抛下她的,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除非王爷命令,否则谁也拦不了我!」兰溪笃定道。 夜魑夜魅很是无奈,兰溪平时一直是非常通情达理的女子,怎么今日偏生这么固执呢! 被四夜使围住,兰溪挣扎不得,只觉眼眶发热,似乎有泪要流出来。雨水落在脸庞上,分不清是咸是淡,「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她!!」她心中很不踏实。好像此刻见不到她,就再也见不了似的。她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那种无助状态,孤零零的缩在街边,受着小乞丐们的捉弄。没有人会站出来为她说话。「你们让我去找她!」 「岂可任性?」正说着,听得一声清泠的嗓音传来,伴随着一柄油纸伞为兰溪遮去了雨水。 来人说话的语气柔和,态度却很坚定。一只縴手的玉手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无声抚慰着兰溪的情绪。兰溪惊讶转身,望见眼前风华绝代,容颜似雪的妙人儿,不由惊讶道。 「公主?!」一时惊讶,竟也忘了改口。 墨子幽披着一件天青色的连帽披风,内里着一件刺绣莲花纹的千叶衫裙,手持纸伞,端的是典雅天成,华贵无双。身后跟着的青芜青荇,则各执一柄纸伞,侍奉左右。 众人也很讶异,纷纷退后,鞠躬行礼。「王妃殿下千岁!」 「免礼罢。」墨子幽绝美的脸上,神色从容而沉静,她朝着兰溪安慰道。「此时非同寻常,京城已乱作一团,你切不可自乱手脚。若是一会儿兰军师回来,见你不着,她岂不是也要六神无主,东奔西跑?」 第175页 「兰军师智力过人,定然有自保妙计,你要相信她。兰溪,关心则乱。」墨子幽轻声细语的提醒着。 她不急不慌的话语,似乎天然就有舒缓人心的作用。兰溪心定了不少,望着墨子幽,好奇道。 「殿下,您不是已经离京了吗?怎么……」 「王爷还没走,本宫岂可先离开?」墨子幽微微一笑,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机敏。「本宫不过是在京郊逗留了几日。」她望向灰濛濛的天空,雨点已然小了许多,但绵绵密密的雨丝依旧未停,雷声渐渐隐退在天边,天色愈发暗淡。 墨子幽敛了神色,「此地不宜久留,雨一停,难保煊王会派追兵赶来。现下天色已晚,当务之急是安顿好大家,再四处打听兰军师的消息。」 「大家都回京郊山庄待命吧。」墨子幽说道。 「是!」「明白!!」 王妃的出现,无疑令大家心里踏实了不少。「烨王夫妇」有一种奇特的共性,无论遇了什么事,他们总能让人镇定下来。 朗寅释是在一种轻微的颠簸中,醒来的。浑身剧烈的疼痛,令她没办法安稳的休息片刻。 天色已暗,她正位于一条泥泞的路上,离南郊的林子有一段距离。路两边的沟壑里,传来虫鸣声,更显夜色寂静。周遭似乎刚下过一场雨,水洼倒映着月光,很是明亮。路尽头的树下,停了一辆马车。 恢復了一点意识,朗寅释便警觉地探头环视,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那熟悉的掺着白髮的鬓角,让朗寅释发出一声惊讶的微嘆,「……舅父?」肺腑间牵扯得那阵隐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唿出去的气都像是冰凉的。 「寅儿,你醒了。」洛昀听见声音,扭头看了她一眼,他有着旧时在大漠歷练出的健硕,但额头却沁出了些许汗珠,显然负着朗寅释走了有一段路。「你伤得很重。」洛昀满是忧色,「注意休息,舅父尽快带你回去医治。」 朗寅释心定了大半,忍着浑身上下从内散发出的剧痛,勉力问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说来话长。湛姑娘两个时辰前派夜魍和夜魉去了洛府,说你有难,让我们尽快赶来南郊树林。我们赶到时,林子外边已经被九皇子的人包围得水泄不通,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以进去。幸好及时找到了你。」洛昀庆幸地说道。 湛姑娘…… 朗寅释闻言心头一颤,急忙问道。「湛姑娘……怎么样了?」 「她,」洛昀犹豫着,解锁道。「我们来不及救湛姑娘,她似乎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是你陈老伯缠住了慧能,我们才得以逃出来。」 「……湛姑娘、溢泽,不行……我得去把他们带回来,咳咳。」朗寅释有些着急,挣扎着要回头。「不能把她们丢下,她们是为了我才落到这个地步的!……咳咳。」她一激动,牵动了肺腑,口中又有鲜血涌出。 「寅儿,」洛昀见她执意挣扎,无可奈何地劝阻道。「你五脏受损,不能激动!陈老伯会带上她们的,你不必着急。慧能不是他的对手。」 朗寅释模模煳煳的想起,小时候母妃特意让她跟着陈雍和练武,似乎说过他是什么第一人。 洛昀文雅一笑,「四十年前,你陈老伯是大内的第一高手,还当过大内侍卫总长呢。只是为人不羁,不肯受约束,这才出了宫,替你母妃掌管了十多年的凤栖阁。」 「你放心,这次慧能遇上你陈老伯,也算他命有定数,恶有恶报。」洛昀说着,看向朗寅释,流露出歉疚之意,「你快好生调息一下,别再乱想了。是舅父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辛苦,我对不起你母妃。」洛昀懊恼的嘆了口气,将朗寅释小心的放在马车的卧榻上。 「咱们先回山庄,一切再从长计议。」 朗寅释本还想再说两句,只是想起兰溢泽,又想起湛凝为了掩护自己,不顾性命……一时又悲又嘆,人生无常,两人落得这般下场,实在有自己的责任。她把头深深的埋了起来,身心俱疲,再没有力气多说什么。 马车外,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京郊山林凤栖山庄凤栖墅 内厅灯火通明,雨已然停了,穿堂风把室外的冷气一阵阵带进来。其他人累了一天,都早已歇息去,只留墨子幽独自留在厅内。烛火摇曳,她坐在铺着兽皮的座椅上,托着腮带着淡淡的疲惫,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陆远从通廊里小跑进来,拍了拍身上沾得潮气,行礼道。「王妃殿下,城郊银甲鹰军的旧部我已经联繫上了,南下之行,有人保障!」 墨子幽抬了头,「如此甚好。兰大人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四夜使还在各处寻找。」 「继续搜索,一有兰大人的消息,立马向我汇报。」墨子幽沉吟片刻,「京城那边也盯紧一些,任何风吹草动,都第一时间报上来。」 「是!」陆远应答着,告退下去。 墨子幽起身在大厅内走动,将目光投向外边黑漆漆的夜色,半晌嘆了声,「这都三更了,怎么还没回来。」她并未在人前显露出分毫担心,但是心底,又岂能不挂念着那人?听说九皇子今天带人把南郊包围了,也不知南郊林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传回来,让人心里分外牵挂。 正这么想着,只见大厅外匆忙进来一个身影。 第176页 来人是胡含,利落的禀报导,「王妃殿下,王爷和洛大人回来了!马车现在就停在山庄外边!」 墨子幽眼眸一亮,「快带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心定,所以剧情的节奏也被写慢了。陆陆续续写了三天,总感觉什么也没写,结果一看,字数都快五千了。 第85章 篡位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天,最后已经不知道写得是啥玩意儿了……急着赶进度……写得浑浑噩噩的。【已小修】  酉时刚过,九皇子朗苏烈、六皇子瀚王朗子徽带着随身的僕从,骑马从南边进了永定门,回到了京城,一路上说说笑笑。 「九弟今日可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朗子徽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 「哈哈,六哥客气了。」朗苏烈大笑起来,「朗寅释死在咱们手里,是他最好的归宿。」 「若是搁其他人手里,话倒不能说这么满,可落在慧能手中,他纵是长了翅膀,也难飞出生天。」朗子徽称赞道,「还是九弟高明,这招守株待兔,恰到好处!」 朗苏烈露出暧昧的一笑,意有所指道,「谁让我和六哥有默契呢?」 「若不是六哥建议大哥与东承牵线,我又怎么能借朗康辙之手,送出叛国铁证,拉太子下水呢?」除了心头患,朗苏烈心情大好,「你我实力不济,才投靠得大哥。偏生朗康辙野心勃勃,总想取而代之,他嫉妒心这么强,怎能不利用一下?让他们互相残杀,我们才能最快的成长起来。」 「哈哈,这一路来,九弟你都打得一手好算盘!」朗子徽连连点头。 「要不是朗寅释半路杀将出来,天朗皇位咱们早就唾手可得。他十二岁就去了边关,老老实实在那儿呆着不好吗?偏偏在大家都把他遗忘的时候,突然回来,毁了我们多年的计划!」 「那小子是命大,本王叮嘱陈绪沉船,死了那么多大臣,他竟然毫髮无损,还带着萧玄绩一道回京,真是走了狗屎运!」朗子徽应道,「幸好东南沉船,动摇了大哥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倒也不算白费心思。」 「说得不错,只是可怜了大哥,去了地府,恐怕还稀里煳涂的呢。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他每次做事情,总是做不成。」朗苏烈望向朗子徽,语气古怪的揶揄道,惹得朗子徽哈哈大笑。 「对了,九弟,如今朗寅释已除,」朗子徽骑着马,继续朝前走,忽地回头问道。「你觉得,我们俩之中,谁更适合当皇帝呢?」 空气仿佛停滞在了此刻, 朗苏烈的笑容一顿,望向朗子徽的目光复杂了起来。 …… 直到永定门内城的城门突然关闭,一队高大的士兵手持长矛,从侧门冲出,将六九皇子一行人紧紧围在中央。 「这个问题就不必多虑了」,当先一人坐在马背上,正是京畿司统领何沖,他一甩马刺,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爽朗道。 「两位都跟我回皇宫一趟吧,你们要的答案,很快便能悉知。」 「何沖?」九皇子朗苏烈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对面的朗子徽显然也正茫然。他们的人大多留在了南郊树林,手边跟着的人并不多。现在两方势力相差悬殊,没有丝毫撤退的可能。 「好大的胆子,见了皇子竟不下马拜见?你是活腻味了?」朗子徽觉察了异常,黑沉着脸威胁道。 「哈哈哈!」何沖姿态怡然,不急不恼,「下官可没这么大的胆子,煊王得知瀚王和九皇子午后便出京去了,特意让下官在此迎接二位。下官可是等候已久。」 「少来这套!你到底想干什么?」朗子徽怒道。 「说来,也要感谢两位皇子费了这么大一番力气,毁掉凤栖阁,」何沖摸了摸下巴,笑着琢磨道,「既然六九皇子拿烨王开刀,皇宫空无人守,煊王自然不能放过这个东山再起的好机会。所以,多亏了两位皇子的成人之美,现在的天朗京城,已经彻彻底底落在煊王手中!!」 「不出意外,皇上宣布退位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何沖轻描淡写的话语,如晴天霹雳,直炸得朗子徽、朗苏烈两人面如土色、仿佛那股子傲气一下子就被抽离,两人顿时失魂落魄,「这不可能!!」面面相觑,一时忘了各自的心怀鬼胎,两人满目惊恐颓然。 朗苏烈不相信,愤然道,「你少来诈我们,朗康辙没那么大胆子,他最是要脸面,负罪之人逼宫篡位,将被世世代代的天朗子民辱骂!谁会狗急跳墙,做出这种事情来?!」朗苏烈自诩行事周密,好不容易抓住了朗寅释的弱点,怎么能输给朗康辙?不,他不接受,他绝不接受! 「我们的事情,朗康辙不可能知情!」 像是听了什么无知的言论,何沖冷笑一声,「怎么不可能?」他毫不留情泼了一盆冷水。「自太子死后,你们俩的一举一动,都在煊王眼中,真当自己能瞒天过海么?留着你们的命,不过是为了秋后算帐罢了!」 「来人啊,把他们给我带回去!」何沖说完这句,脸色一变,严厉冷峻。他踢了一脚马肚,在前面领路。卫兵毫不客气的押上六九皇子等人。 「走吧两位皇子,有什么话,回宫有得是时间慢慢说。」 酉时将至天朗皇宫养心殿 朗沐威不喜欢乌云连天的天气,每次这个时候,他总是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177页 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养心殿悠闲的喝茶,闻言手一颤,茶杯应声而碎。 朗沐威有些哆嗦的弯下身来,自行将茶杯的碎片一一捡起,仿佛这样能给他足够时间思考似的。半晌,他缓了心神,抬头问道。 「烨王呢?」语气虽然平静,却仍能觉察出朗沐威心底的惊慌失措,「来人,去把烨王叫来!」这个时候,只有朗寅释能保护他的安危,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他。这个过于完美,总令人有距离感的儿子,这个品行端正到木讷,不甚懂得讨人喜欢的儿子,却是每每关键时刻,他最放心的人。 见周围人支支吾吾,朗沐威心头火起。 「我问你们,摄政王去了哪里?!」 「回皇上,这两日京城各处火起,颇不安宁。今日烨王下朝后,收了一份信就匆匆出城去了,据说现在都没回来,人也始终没有消息。」小太监乖巧的回道。 朗沐威虎躯一震,脑海里勐然蹦出了「调虎离山」一词。 关键时刻,朗寅释被调出了京城,朗康辙趁势而起,包围了皇城,意图还不够明确吗?这是要将他困在着皇城中,逼宫篡位啊! 「朕的御林军呢?!」朗沐威焦急地问道,「快去把张腾叫来!来人啊,快去传朕的御林军!」 话音未落,只听殿外勐烈的脚步声响起,不待人反应,黑压压的卫兵已将养心殿正殿的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武装森严,铁甲罗列,吓得殿内的众人瑟缩成一团。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响亮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必多此一举了父皇,御林军已经不是你的了!」 朗康辙俊朗冷硬的脸庞,从殿外缓缓浮现,脸上尽是掌控一切的睥睨之色。 「……」朗沐威似乎还能见到张腾低着头立在他身后。 「逆子,你竟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愤怒失望之余,朗沐威明白,朗康辙已早有准备,从他决心夺位那刻起,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便恩断义绝了,局势再无逆转的可能性。 他望着朗康辙逐步走近的身影,维持着老皇帝最后的一份体面,痛心道。 「朕万万没想到,你竟为了一己私慾,不惜以武力来逼宫夺位。」朗沐威神情痛楚,仿佛意识到了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败。 「康儿,你曾是朕的骄傲,是天朗最为显赫的煊王!你看看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些十恶不赦的谋逆之人,有什么区别?你让你母妃在天之灵,如何能安息?!」 「……安息?呵。」朗康辙冷冷回道,「......为什么我会成为现在的样子?」他侧了耳朵,像觉得荒谬似的笑了起来,只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毫无波澜。「父皇,你在说笑话吗?」 朗康辙状似费解的看着他,缓步走上高台,来到朗沐威的书桌前。 「夺走我煊王地位的人,不就是你吗,把我逼到了这个程度,你才又肯跟我说体己话了?」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为你督军粮草,派兵打仗,为你修升龙宫,筹办大寿……哪一件做得不够好?你说废就废了我,你对我念过旧情吗?」 朗沐威脸色发白,沉默不言语。 朗康辙望着日渐衰老的朗沐威,这个曾经威武的父皇,如今竟是这般软弱无力的模样。他不由感受到一丝皇位近在眼前的无趣。 「你老了,父皇。」朗康辙拉开与朗沐威的距离,面无表情的淡淡道。「人老了就该放弃一些事情,好好养病,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天朗已经不再需要你这般年迈昏庸的皇帝。人们迫切等候一位明君来改变这腐朽的局面,而我,正是那个顺应着百姓唿声诞生的新继承者!只有我朗康辙,才能带领天朗走向未来!你应该感到欣慰,并支持我才对呀!」 朗康辙豪迈的一挥手,小太监便端着空白的明黄绢布走上来,将沾了硃砂的毛笔呈给了朗沐威。 朗康辙冷冷道:「好好写你的退位诏书。把皇位名正言顺的传给我,如此,你便可以安享晚年了。」 「你竟也要脸面,还要朕心甘情愿的传于你,你当后世的史家不知道真相吗?不会叫你遗臭万年吗?!」朗沐威忍不住怒骂道,「你暗地里和夏妃做得那些勾当,足以让朕将你斩首十次!朕多次容忍,才留得你一命,说朕待你不厚,你这不知感恩的畜生,枉费朕的一番苦心!」 朗康辙闻言心中一惊,没料到朗沐威竟清楚的知道。既然撕破了脸,似乎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不是父皇最爱提倡的王道吗?」 「说到女人,只能说父皇你满足不了夏妃,才需要我来帮忙……我倒不觉得骄傲,毕竟,只不过是用一用你的残羹冷炙罢了。」 见朗康辙毫无悔改之意,朗沐威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 「再说。史家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不怕遗臭万年,我只怕自己成了史家提都不愿提及的无名之辈!那才是身为天朗皇子的耻辱!歷史是胜利者来写的,待我成了一国之君,所有人都得为我歌功颂德!!而那些太子、四皇子呢?他们在哪儿?他们将成为歷史的尘埃!」 朗沐威对朗康辙的话惊讶不已,继而又真实的发现,朗康辙是与他太像了。正是因为对皇权的同样渴望,对权力的极度追求,朗康辙的做法让他恨得深切,却无法恨得彻底。 第178页 立在一旁旁观已久的钱澍,此时开口劝道,「皇上,您就从了煊王吧。退了位,您依旧是太上皇,尊荣一样都不会少。」 「钱澍?连你也?你竟然也?!」 重重打击下,朗沐威几乎被失望的情绪淹没,他灰白的面皮上青一块白一块。「好啊你们,你们还有谁不是这畜生的党羽?啊?你们这些……这些忘恩负义之徒……」朗沐威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朕竟然,活在这么多叛徒之中!真是瞎了眼!」 众人闻言,纷纷异口同声道,「皇上,请颁布诏书,让位于煊王吧!」 「皇上,请让位于煊王吧!!」 眼前整齐划一的景象,竟像是在徵求意见一般,可看着恩威并施的朗康辙,朗沐威纵有再多不愿意,也无能为力。 他像是看透了世事一般,脸上挤出绝望的一抹笑,「好,朕写。你不就是想要皇位吗?朕给!」 「希望你能踏踏实实的坐在这皇位上,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一直坐到,这座皇宫变成废墟的那一天!!」朗沐威说着说着,愤怒了起来,用尽浑身力气,恶狠狠诅咒道。「朕要看看你,是如何把天朗毁掉的!」 第86章 养伤 作者有话要说: 要忙着写论文和找工作了,抽空的时候会尽量更新,可能更新时间不太稳定,望大家见谅。【已小修】  京郊凤栖山庄凤栖墅内庭 仿佛做了很久的一个梦。朗寅释回到了新婚那几日。 他在一个宁静的早晨醒来,书桌前,有人正着轻薄的雪色纱质里衣,伏在案前运笔。 窗台上的风铃草开了,有人刚刚为它浇了水,铃铛般的蓝色花朵上是晶莹的水珠。 从身后轻轻的靠近那人,便能注意到她正认真的为枝叶上色,描摹着花草的形状。 「又趁着我睡着了的功夫,写写画画?」搂住那人纤细柔软的腰肢,贴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 墨子幽微微一颤,才从专注中反映过来。「你醒了?」她问着,向后轻轻倚在自己怀里,鼻尖清甜的香气沁人心脾。 「好久没练,下次有人让我画一幅工笔,都不敢出手了。」 「怎么会,你的画怎么都好。」朗寅释宠溺道,「画得是什么?」 墨子幽轻笑道,「不如你来看看?」 朗寅释定定打量了一番画作,瞥见了花丛中的一个小尾巴。 「那藏起来的,可是只鸟?」 「你猜。」 「我猜……」朗寅释猜着猜着,就把唇贴上了墨子幽的脸颊。 「跟你说正经的呢。」墨子幽嗔道,点了点她,「你数数这幅画里,有多少只鸟?」 「难道有玄机不成?」 画中的鸟,有的藏在花丛中,有的藏在枝叶间,形态各异,灵巧可爱,足以见到作者的画工卓绝,朗寅释仔细的辨认了一番,「九只?」 「这两只很有趣,一展翅一降落,一青黄一红绿,相互唿应,格外漂亮。」指着画面中心的两只鸟,朗寅释说道。 「因为它们是一对儿。」墨子幽勾了勾嘴角,「这幅画叫做『天长鸟』。」 「天长鸟?难道……这是打算送给我的吗?」朗寅释含笑问道。 「谁要送你,真自恋。墨子幽撇过头去,眼中却笑意不减。 「不送你亲爱的夫君,还想送谁?难道是某个不知名的追求者?」 「……本宫的追求者那么多,送得过来吗?」 「嗷,那你这是打算和谁天长地久呢?」 「挂起来,谁也不送不行吗?」 「哼。」朗寅释换了个姿势,把她更舒服的圈在怀里,「说不过你。」她说着,亲吻上那方樱唇。「只要你人是我的,就够了。」 墨子幽只觉心头痒痒的,绝美的脸上散开点点笑意,轻轻回应着。 直到墨子幽推开朗寅释不由自主作乱的手,「大白天的,点到为止。」墨子幽提醒着,又羞又躁的瞪了朗寅释一眼。 她从朗寅释怀抱里挣脱出来,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在作好的画上。 墨汁已经晾干。一副色彩鲜艷,生动活泼的花鸟图跃然纸上。 「下一步,将它装裱。」墨子幽说着,细细的将画纸裱上,又从书桌旁的架子上,拿来画框拆下。 「名动天下的西陵公主,果真是多才多艺。」朗寅释赞赏道,不禁为墨子幽的才能所折服,她笑道,「不愧是我媳妇儿。」 墨子幽捣鼓了半天榫卯结构的画框,闻言突然停下,转身流露出求助的神色。 「怎么了?」 「……装、装不回去了。」墨子幽笑了笑,窘迫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那,该怎么办?」朗寅释茫然问道。 清澈的眼眸一动,墨子幽脸上便流露出戏嚯之色。 「那就要问一问,名动天下、多才多艺的西陵公主的夫君了!」她笑吟吟道,将画框塞进朗寅释手里。 「……」 朗寅释醒来时,外边的天色刚蒙蒙亮,她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好久。头昏脑涨,几乎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唿出去的气,滞重而滚烫。 「高烧退了一些。」眼前似乎有人在说着话,轻灵柔和的女声。「刚才一阵比较厉害,一直在说胡话。」那是一个纤细清瘦的身影,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第179页 「应当是重伤后,遭遇了暴雨,受了寒气的缘故。她受得内伤太重了,一回来就病倒了。」屋子中央传来中年男子说话的声音,听着语气,有着很多无奈和关心。 「刚才青岚过来为她施了针,又点了清心散。应当会好受一些,过不了多久大抵就会醒的。」说话的声音离得很近,应当就在床榻边上。「洛大人,您也两个晚上没合眼了,快去休息一下吧。」 「老臣折腾些不妨事。倒是公主金枝玉叶,更该注重千金之体才是。」 「我心里始终放不下,等她醒了我再去休息吧。」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有人便出去了,屋子里清净了下来。 朗寅释觉得头不再那么昏沉,视线慢慢清晰起来。床榻边上,墨子幽正全神贯注的望着自己,一双美目中满是担忧。 「醒了?」墨子幽眼中浮现起一丝欣喜。朗寅释望着眼前的人,竟有些恍惚。刚才梦里见到的人,竟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疲惫的神情,黯淡的脸色,墨子幽显然没有休息好,看起来憔悴许多。朗寅释不由胸口发烫,心头涌上一阵暖流。 差点就见不到自己心爱的人了。她默默嘆道,想起与慧能的恶斗,庆幸不已。 浑身疼痛有所缓解,伤口凉丝丝的,该是刚敷完药。 朗寅释苍白着脸色,沖墨子幽笑了笑。「你果然是没走。」 「说什么『果然』,好像你早就料到了似的。」墨子幽没好气道。心中的关切无处言说,只化为长长一嘆。前两日在山庄门前,望见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朗寅释,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傻傻的站着,觉得如坠冰窖,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她从未见朗寅释受过这么重的伤,在她印象里,朗寅释一直是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的人。察觉有可能会失去她,墨子幽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直到眼前人安然醒来,她的这颗心才算是终于放下。 「你走得太轻易了,一点也不粘人,反倒让人起疑心。」朗寅释微笑了下,「何况陆远不会撒谎,写来的信简直是欲盖弥彰。」 「你还说呢?」见朗寅释没什么大碍,墨子幽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生气,「要不是洛大人他们赶到的及时,你差点把命都给丢了!幸亏我没走,一走你就出了事,让人心里如何能踏实?」 「现在没事了。」朗寅释好生安抚着,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好好睡一觉,我就会好起来的。幽儿,不必担心。」 「倒是你,留在这天朗多不安全?」朗寅释皱了皱眉头,无奈道,「南下要吃很多辛苦,我总怀着一丝侥倖,希望你能听话的离开。」 「……我什么时候听话过?再说了,本宫何时怕过辛苦?」墨子幽噘了嘴,不满道,「想让本公主对你夫唱妇随,你可想得美。」她把头扭向一边,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两天来了好多个大夫,都无能为力的离去,若不是青岚在,朗寅释的重伤根本没人能治,回西陵这件事情,哪有说得这般轻巧?自己在,好歹也有个照应。 被墨子幽的话逗乐了,朗寅释忍着笑,牵扯着伤口都疼了起来,只是弯着眼睛说道,「不敢不敢。」 她自己的媳妇,自然比谁都了解,墨子幽向来独立行事,谁也没办法勉强她的意志,不如就遂了她的意罢了。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左边的肩胛骨被裹得像粽子似的,朗寅释不得不调整下脑袋的位置,她转移话题,朝墨子幽示好道。 「梦见我了?」墨子幽闻言,又转过头来看着她,脸上的愠色未消,眼眸却很温柔。 「嗯。」朗寅释笑了笑。「梦见咱们刚成亲那会儿,你在画花鸟图。」 「我知道。」墨子幽脸颊红了红,带着点点娇羞,眼眸莹澈似水,「你刚才高热不退,一直在念我的名字。」 得知自己说得胡话都被听见,朗寅释的脸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她顿了顿,踟躇的开口道。「幽儿……等我伤好了,我们一起南下吧?」 「直到重回京城为止。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 墨子幽眼眸一亮,蹙起的眉头消解开来,很是高兴。 「就知道你这石头没说心里话,我就不信,这么多天不见,你都一点不想我的!」 「想,如何不想?日思夜念,完全捨不得和你分开。」朗寅释温煦一笑,深情的握紧了墨子幽的縴手。「不回西陵也罢,就跟我一起南下去吧,一直在我身边,平平安安的就好。」 墨子幽乖巧的点点头,绝美的脸颊上柔情顿显,她低头吻了吻朗寅释的额头,「小寅,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些了,咱们就一道出发!」就势在榻上卧下,墨子幽轻轻倚靠在朗寅释身边,又保持着一定距离,避免碰到她的伤口。 两人以一种亲昵的姿势靠在一块儿。「现在呢,」墨子幽揉了揉眼睛,软绵绵道,「我有些困了,小寅你不要动,让我靠着睡一小会儿。」 「好,」知道墨子幽两晚没合眼,朗寅释伸出不曾受伤的右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道,「睡吧。」 两日后天朗皇城大牢 门锁被打开了,幽暗的大牢里,一个身影在日光下出现。虽然京城的天牢,较普通地方要好得多,可由于地势低洼,连日的下雨,总免不了散发一股浓烈的霉腐气味。 第180页 伴随着狱卒长问候的话语,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迴荡在大牢狭窄的通道里 「朗康辙,你给我滚出来!朗康辙,你这畜生!」不远处的牢房里,有人在愤怒的吶喊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一个特殊的单间前。 「叫什么?这不是来看你们了吗?」朗康辙阴沉的脸,缓缓出现在栏杆后头。 「你这混蛋,你凭什么将我们下狱?我们触犯了天朗哪一条律令?我们是同辈,擅自拘禁皇子,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把你们俩关起来还需要理由吗?」朗康辙像是纳了闷,故作不解道。「我想关,就关了。」 「现在整个京城都是我的,关了你们俩能算多大的事情?本王还没要你们俩的命呢。」 「你竟敢移天易日,蔑视王法,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朗子徽骂道。 「哟,多新鲜哪。你们派人围杀我七弟时,怎么没说这话?」朗康辙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王法两个字怎么写呢。」 「如今整个天朗,我『朗康辙』就是王法!不然本王顶着天下人的骂名,岂不是太亏了!」 朗苏烈见眼前情形不利,便放低了姿态道,「三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咱们还是有可能达成共识的。」 「老九到底是识相得多。」朗康辙嘲讽道,瞥了朗子徽一眼。 「你们设计害死太子,栽赃到我身上来,这一箭双鵰的能耐,真让本王刮目相看。只是我朗康辙向来眦睚必报,这笔帐,该怎么跟你们算一算呢?」 「三哥,如果不是我们,朗寅释现在仍是摄政王。我们也算解决了一个重大威胁,为你创造了时机,不是吗?」朗苏烈回答道,为自己扳回一些话语权。 朗康辙眯着眼睛略一思索,只听「报——!!」 天牢外边,远远传来几声通报。两名传令官步履飞快的来到眼前。 「启禀王爷。南郊林子的六、九皇子等人马全数被剿灭,在中央的林地中,我们发现了十来具和尚的尸体,经调查,都是原先慧能和尚的手下。林子已经全部搜过,并没有发现烨王的踪影。」 嗯?朗康辙眸光一闪,「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是的。」 难道他没死?朗康辙心中一愣。 另一名传令官闻言,也上禀道。「何大人已经派人将城中彻底搜查过,烨王府在前两日起就没了动静,这些日子一直空置,并未有人值守。」 「……」朗康辙心头瞭然,挥手让传令官退下。转向狱中的两人,冷嘲道。 「还真是不能指望你们,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一听朗寅释没了踪影,朗康辙便烦躁了起来,脸色顿时阴沉了许多。 「不可能,朗寅释落在慧能手里,绝无可能生还!我们把南郊林子围得水泄不通,内有死士、慧能和十八罗汉,他就是再有能耐,也绝不可能孤身一人逃窜出去!」 「如果是他,就什么都有可能!」朗康辙高声怒喝,制止了朗苏烈的争辩。朗寅释要是真那么容易被打败,他根本活不到今天,早就被宫廷游戏驱逐出局了。至今仍能活跃在天朗的政治舞台上的,必然不是凡人。想清楚这点,朗康辙看向他们的眼中满是轻蔑与鄙视。 「一群垃圾,看来小释这个难题,还是得本王亲自解决。」他稍稍平復了情绪,舒缓了些许脸色, 「来人,迅速派兵出城进行追查,他们还跑不了多远,一旦发现,立马给我捉回来!!」 「是!」 第87章 南下 凤栖山庄凤栖墅内厅巳时未至 「殿下,王爷还在休息吗?」墨子幽回到内厅,兰溪起身问道,身旁,镇国公洛昀坐在雕花大椅上,闻言也投来关注的目光。 「早上喝了一些清粥,有了些神采。现在又睡过去了。」墨子幽轻嘆道,「她底子好,但是伤势还是太重,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没办法恢復。」 「唉。」兰溪满面愁容,闻言垂下了头。见她忐忑不安,似乎有些绝望,墨子幽敛了忧色,宽慰的望着兰溪。「不过,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她清泠的音色响起,笑了笑道。 「兰溢泽——并无大碍。虽然还不知她的具体位置,但她已经安全出城,这点确凿无疑。京城四处抓捕的人里,并没有她的踪影。」 「当真?」兰溪闻言双眼放光,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流露出欣喜之色。 「自然是真的。」墨子幽点头笑道,「今早陈老伯来了一趟,经他确认,南边林子里披着凤栖阁主衣袍的女子,并非兰溢泽,而只是一个身材相近的侍女罢了。王爷得知这个消息后,很是高兴,特意让我来转告你。」 兰溪听了,只觉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她如释重负,脸上露出点点笑意,拜服道。「兰溪谢王妃殿下!!」 墨子幽不言语,只是颔首一笑。 「兰军师没有遇到危险,确实是好事一件。」镇国公洛昀突然在一旁插话道,「但是,眼下迫切要解决的,是如何南下。现下寅儿重伤,兰军师又不在,无人能主持南下计划,也不是个办法。」 墨子幽略一沉吟,「您的意思是?」 洛昀望向墨子幽,「公主殿下,如今南下的事宜,恐怕只有依託您来安排了。只有您,才有号令烨王府众人的威严。寅儿的伤情,切不可向外透露,以免动摇了军心。」 第181页 知晓朗寅释与洛昀素来感情深厚,洛昀便也就像自己的半个父亲一般。墨子幽点点头,「我明白了。」 墨子幽迈入凤栖墅大厅时,一群人已经聚在一起等候了一盏茶功夫,胡含、陆远分别立在两侧。见王妃在青芜的陪同下进来,大家纷纷起身归位,恭敬的行礼。 「殿下,王爷现在如何了?」众人纷纷关心道,个个面带愁容,朗寅释是烨王府的精神支柱,他的伤势随时牵涉着大家的心绪。 「大家不必担心,烨王武功深厚,一点小伤奈何不了他,静养几日便会大好。」墨子幽安抚道,她眉眼淡定,成竹在胸。「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煊王已经拿到了皇上的退位诏书,过不了几日,应当会昭告天下。」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缓缓道,「此地离京城不过数十里之遥,实非久留之地,微臣恳请王妃早做打算。」 墨子幽抬眼扫视过去,惊讶地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户部尚书蔡庭,虽然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但他的神色倒依旧怡然。墨子幽颇为意外。 据说蔡庭一直迟迟未撤离京城,听到宫中政变的消息,便四处打听烨王下落,沿路被胡含的人给捉了,阴差阳错带到了凤栖山庄。 「是的,王妃殿下。」蔡庭儒雅依旧,宽厚的笑了笑。「凤栖阁被毁的事情闹得很大,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微臣听传言说,凤栖阁是王爷在背后操盘的,一时心想,凤栖阁树大根深,纵使被毁,王爷的眼线也应当遍布京城,兴许只要被盯上,就能找到王爷。」蔡庭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俯了俯身,「果然,这就被抓来了。」 墨子幽闻言莞尔,被蔡庭这看似斯文,实则透着鸡贼的举措给逗乐了。 「蔡大人真是不拘小节,」墨子幽贊道,「不过,蔡大人来得时机正是合适,有蔡大人的帮助,想必王爷能少了不少心思。」 作为朗寅释的幕僚首辅,蔡庭熟知朝中情况,又能够联络到各地方势力,有他的帮助,南下正是会顺畅许多。 「王妃殿下过奖。」 墨子幽正待与众人讨论下一步计划,突然见一名面相眼熟的传令小倌上报进来。似乎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姓名。 「启禀殿下,煊王一个时辰前派了大量人马出城,正沿着官道大范围搜捕而来!沿途大肆宣扬,凡能提供烨王行踪线索者,悬赏十万两!按这种情况,不出三日,恐怕便会找到这里!」 来人正是四夜使之一的夜魅,事出紧急,不得不第一时间将信息反映上来。 墨子幽脸色微沉,绝美的脸庞瞬时挂上了寒霜。 「来得竟然这么快!」 她知道朗康辙向来行动力极强,却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京城尚未安定,仅有的人马尽数用来捉拿朗寅释,墨子幽感到不解,朗康辙到底是有多恨他这个亲妹妹? 抑或是说,朗寅释的存在,一定从某种程度上,深深威胁到了朗康辙。 正是众人惶恐之际,蔡庭面向墨子幽,俯身拜道,「王妃殿下,如今京城已然在煊王手中。瀚王、九皇子入狱,八皇子被软禁,只有烨王殿下一人流落在外,凭煊王的狼子野心,断然是不会放烨王殿下离开的!」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煊王逼宫夺位,倒行逆施,待消息传开,必将为全天下人所不齿!当此之时,烨王将是唯一能够与煊王相抗衡的人,因此,保证烨王殿下的安危,正是头等大事!微臣恳请殿下,即刻启程南下!臣将联繫老师,在东南等候,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众人一时被这二王相争之论所震慑,许久不敢言语。却听一声浑厚的嗓音响起,「蔡大人所言不错!」镇国公洛昀从门外进来,两鬓的白髮格外醒目。步伐稳健,神色坚毅,传达了他的决心。 「康儿、寅儿,都是琳儿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不到万不得已,我断然不愿看见他们二人相争。」洛昀目视四周,沉着道,「但是,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也就绝不会允许,其中一方对着另一方赶尽杀绝!朗康辙既能把亲生父亲赶下皇位,便已不能用寻常亲情度之!这次,我坚决站在寅儿这边!」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公主殿下,」洛昀望向站在一旁凝神思索的墨子幽,一字一句道,「作出您的决定吧!」 墨子幽若有所思的抬眸,望着众人等待中夹杂着期待的眼神。许久,她樱唇轻启,「陆远、胡含,安排鹰甲军,所有人准备,今晚便出发南下!」 「是!」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点,后半章已经写好了,但是少一点衔接,回头再补上。 第88章 南下( 马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门帘的两侧,挑着两个橘红色的小灯笼。橘红的光晕映照着人的脸,是夜色中唯一的一抹暖色。两边黝黑的树丛中,静谧一片。自打离开凤栖山庄,一路疾驰,这已经是第三日。 朗寅释裹着毛毡,半靠在窗边。睡了一整天,现在他正是清醒,安静的望着窗外的夜色许久。 「醒了?」墨子幽掀开帘子进来,她怕吵到朗寅释休息,一直待在外边说话。 「嗯。在想凤栖阁的事。」望着窗外,朗寅释脸上挂着几分淡淡的忧愁。「遭此重创,凤栖阁恐怕再难有先前声势。」她有些不忍道,「战战兢兢的多年经营,毁灭却只需一个下午。想来着实痛心。」 第182页 当初她刚回京时,凤栖阁曾是她在京城的唯一堡垒。如今,阁中核心人员死得死,伤得伤,已然只留一个残壳。 墨子幽知她心情不快,一时不知如何相劝。 「你知道,凤栖阁的来歷吗?」 刚想着说两句,就听朗寅释突然问道。墨子幽摇头,「倒是不知。」 「说起来,凤栖阁与你我都有渊源,」朗寅释微微一笑,努力向后靠了靠。「二十四年前凤栖阁成立,当时的初衷,仅仅是为了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墨子幽直觉敏锐,一时感到脑海里似乎有什么渐渐清晰起来,可是却又无所着落。「什么人这么重要?」 「——晴姨。」 「母后?」墨子幽惊讶。「难道是琳姨……?」 「不错。」朗寅释点头,「凤栖阁的创始人正是母妃。她最初只是希望尽快了解到晴姨的消息。所以倾力搭建了天朗到西陵的消息网,随后十来年里,种种机缘巧合,凤栖阁竟然发展成了横跨几国的庞大情报机构。」 墨子幽略一思索,还有些印象。「这么一说,我记得凤栖阁的第一任阁主叫林什么青来着……」 朗寅释:「林牧青。」 「对,是这个名字。林牧青……琳、慕、晴?」墨子幽念了一遍,不由心中明亮,「原来如此!凤栖阁早就与西陵有了联繫。」 朗寅释笑了笑,「凡事必有因果,你我之间,有太多的渊源。」 墨子幽一时忽喜忽悲,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样想来,我看凤栖阁的名字怕也颇有深意。」 「凤栖凤栖,盼凤来栖。凤凰只选择梧桐树栖息。琳姨造一座凤栖阁,大抵也盼望能成为心中之人独一无二的归宿。」墨子幽颇为感触的说着。 「只是,晴姨早已贵为皇后,让凤凰栖息于一隅,便成了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美梦。」朗寅释冷静道。所以,凤栖阁到底是成不了母后心中的圣地。今日的凤栖阁,也早就不是当年的凤栖阁了。」 念及此,两人不由一嘆。 墨子幽心有所感,安静地倚进朗寅释怀里,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定定望着她。 「小寅,你也会希望成为我的梧桐树吗?」墨子幽乖巧得像只小狐狸。 「这还用问吗?傻姑娘。」朗寅释对上她清澈的眼眸,心中默念道,一直以来,我都在为此而努力啊。所以,哪怕艰难,我也选择南下,选择反抗,选择斗争到底,因为我要把这天朗最好的东西,一齐献给你。 她伸手抚了抚墨子幽的眉头,歉意的笑了笑,「自你来天朗后,就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那么肆意的人,陪着我一起提心弔胆,我现在,只想尽快给你一个自在快乐的生活。」 墨子幽蹭了蹭朗寅释的肩头,眯上眼睛笑得幸福,她悠悠道。「可是,我却不想让你成为梧桐树,」墨子幽靠在朗寅释的肩膀上,俏皮而认真,「我不想你那么辛苦,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咱们就像那对天长鸟一样双宿双飞就好!」 「嗯,那也好。」朗寅释沉吟片刻,似乎有些挣扎的答应了,她动了动胳膊,轻轻朝着墨子幽脸侧靠了过来。眼瞧着两人的脸颊越靠越近,墨子幽一时心跳怦然,以为她要亲过来,不由悄悄闭上了眼睛。 「我很愿意和你一道双宿双飞,」朗寅释的话语在墨子幽耳边响起,沉和的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倒吸一口凉气的颤音,「只是、你的天长鸟……现在左边的『翅膀』……就快不是她的了,幽儿你可不可以,稍微抬下头……」 墨子幽一惊,弹起身来,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压在了朗寅释伤口上,一时又羞又气,「朗!寅!释!」墨子幽怒道,绝美娇俏的脸庞上浮现红晕。「你还能再煞风景一点嘛!」 翌日,墨子幽回到马车上,就见朗寅释在卧榻上缓缓移动着。 「哎哟,每天躺着都无聊死了。」朗寅释细细碎碎的抱怨。 墨子幽无奈,「天天有本宫陪着你,你还嫌无聊?那好,本宫刚好出去走走。」 「别啊幽儿。」朗寅释苦了脸,「哎呀,我伤口好疼……」 「哪儿疼?」墨子幽闻言关切,转而在朗寅释身边坐下。 见她紧张,朗寅释眨了眨眼睛,眉头一皱作出痛苦状,「浑身都疼……你帮我揉揉吧幽儿?」 「真的吗?怎么会突然疼起来了?」墨子幽着急道,「我本想等你伤养好再走,可是朗康辙追得太紧,时间根本不允许。每日这么颠簸,你的伤怎么有得好呢?」墨子幽有些心疼,从柜子里拿出药瓶,轻轻为朗寅释敷上药。 冰凉的手指划过□□的肌肤,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心头,朗寅释一个激灵。 「这么疼?」 墨子幽轻轻问道,「是不是白天的清心散药效过去了?我待会儿让青岚来看下。」 「不用,」朗寅释伸手握住墨子幽的手,「有你在,就没那么疼了。」望着温柔如水的墨子幽,她觉得心都化了一半。 「对了,湛姑娘怎么样了?可有她的消息?」定下神来一思索,朗寅释问道。 「怎么,你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惦记着人家呢?」墨子幽顿时不高兴地收回了手,转身背对着朗寅释。「我看,你还是让那下落不明的湛姑娘来帮你揉吧!」 「……」 「下落不明?这么说,她还活着了?」朗寅释有些诧异道。 第183页 见朗寅释颇有些惊喜,墨子幽气不过,忍不住要捏她的脸,「早些日子我可刚提醒了你,转眼你就吃了她的亏,受了重伤不说,凤栖阁几百号人惨死,她有难以逃脱的责任,多少个家庭因为她的一己私心就破灭了?你难道还要为她开脱,为她心软吗?」 朗寅释躲闪不得,一张俊脸被墨子幽捏得红彤彤的,她不敢反抗,只得匆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并未原谅她的过错。只是她救我一命,我总不希望她惨死慧能之手。」朗寅释嘆道,「虽不能原谅她,却多少能理解一点。落在朗苏烈那种人手里,也许她也没有选择吧。」 「你啊,」墨子幽摇了摇头,「朗康辙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你呢,却是处处宽待他人,也不知别人会不会领你的情。真是个榆木脑袋。」话虽这么说,墨子幽却并不再继续生气。 「对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墨子幽说道。 「怎么?」 「兰溢泽和兰溪,到底是什么关系?」墨子幽偏着脑袋,疑惑不解道。「那日兰溪找不到兰溢泽时,一双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总觉得比亲姐妹多了点什么……」 朗寅释瞭然一笑:「她们俩啊,说来话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来写去都没有感觉的,好艰难哦。 秋招一直都没找到工作,真的很焦躁不安。 但是我收到了小侍郎和海燕的催促,哈哈所以先来更一章。不好的话回头再改吧。 第89章 小篮子 天朗谛昆十四年,西陵泓嘉十六年 十四年前,西陵某个小城街头 戏班子来这里已经是第二个月了。 由于整日在城西循环演出,到了本月便已有了些声势,每天都会有老老少少前来观看。 寻常老百姓没见过这么灵活的杂技艺人,还有那些靠嘴皮子吃饭的逗角,个个都觉得很新鲜。 城西头的大杂院里,聚集着这座小城中较为贫困的人家,一座略有些破败的院落边上,熘出来一个约莫九岁的小男孩,他穿着一身简陋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从戏班落脚的小院里出来,迈着欢快得步子,奔向对街的小摊贩。 她看起来像是戏班养着做杂活的,这年头,许多戏班会收养一些孤儿,给口饭吃,教点本事,好帮着戏班省下招人的开支。 小男孩擦了擦脏兮兮的手,从油腻腻的粗布衣服里搜来搜去,终于掏出几个铜钱,小心数了数,递给了摊头后面的老闆。 「要一串糖葫芦。」小男孩垫着脚尖,趴在摊头的推车上说着。 他长得很瘦弱,个头不高,模样却挺秀气,尤其引入注目的,是脸上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不说话也透露着机灵劲。 此刻,小男孩正把头贴在竹编笼上,巴巴地从孔隙中往里瞧,鼻尖翘得老高,仿佛这样便能闻到糖葫芦甜丝丝的味道。 说起来,那甜蜜的滋味还是上个月才第一次尝到,一想,口水不由就要流下来。 「终于凑够了钱了?你这小滑头,都路过我这摊前多少趟了?」 老闆半笑半揶揄道,接过小男孩递来的钱一瞅,不由嘴巴一歪,眼睛一斜,「还少一个钱呢!」他嫌弃着,没好气道。 不耐烦的揭开带着破洞的竹罩子,拿出一串个头不大的糖葫芦。 「算我心善,这次就卖你了,下次再少不了的!」老闆嘀嘀咕咕说着,把铜钱装进口袋。 「谢谢老闆!您是大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小男孩双眼放光,伸出双手接过糖葫芦,他混迹在戏班有几个年头了,嘴皮子熘得很,顺口便是一句祝福。 正说着,从戏班落脚的院子里,探头出来一个中年妇女,那中年妇女四处张望,一眼望见这流连摊头的小男孩,顿时拉下了一张并不好看的脸。 「嘿,你这小兔崽子,你哪儿来的钱买的糖葫芦!我那钱袋是不是被你给偷了?!」 小男孩回头一瞅,一双漂亮的眼睛立时吓得瞪圆了,他抓紧糖葫芦,掉头就跑,「啪嗒啪嗒」踩着掉了半边底的布鞋,缩着腰弓着背往巷子外边窜去。 「你给我站住,听见没有?还跑?看回来我不揍死你!」中年妇人的怒气陡然又升了一个度,也撩开素麻布拼接、沾满了污渍的裙摆,小跑着追了过去。 小男孩个子矮,行动灵活,出了巷子便来到了大路,她躲得很快。 眼瞧着那妇人要追了上来,他望着手里的糖葫芦,心疼不已。吃吧,又来不及,不吃吧,被逮回去定会被没收,他盼了一个月才等到今天,不能轻易投降! 正想着办法,突然望见路边有一个小女童,约莫四五岁,穿着分不清颜色的小袄,梳着快板结了的羊角辫,正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边还有一只毛都打了结的小狗,浑身都是泥点,趴在她身边。 小男孩忙得来不及多想,沖了过去,避开那狗兇狠的警告,「小妹妹,你帮我拿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取!」他麻利得把糖葫芦塞进了小女童手里,「不许偷吃听到没有!吃了我回来揍你!」 留下一串清脆的恐吓,小男孩就继续逃窜开去,在妇人的追赶下消失在人群里。 墙角的小女童有些木愣,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蜡黄色,她往角落里挤了挤,一声不吭的抱紧了身边的小狗。 第184页 「终于甩掉了。」见中年妇人走远,小男孩才从一堆破烂杂货后头冒出脑袋,乐颠颠的笑了起来。 沿着来时的路,她一路欢快的跑着跳着回去。 刚到巷子口,远远就望见一群小乞丐围着那小女童。 带头的小乞丐拿石头驱逐了狂吠的狗,将小女童逼到角落里。 「哪来的糖葫芦?」几个小乞丐八九岁左右,最大的那个大概十岁出头。他望着小女童手里的糖葫芦,眼睛都直了。 「小不点,老老实实交出来,我们就不打你!」 小女童警戒地望着他们,默默把糖葫芦背在了身后。 小女童个子矮,糖葫芦往身后一放,都拖到地上去了,远远看见糖葫芦沾了灰尘的小男孩不由苦了脸,好生心疼! 「你给不给?」见这个小女童人虽小,态度却有几分坚决,几个小乞丐生了气。 「快拿出来!」带头的小乞丐不耐烦了,「你们两个,给我抓住她!」 那小乞丐上前,把小女童一推一个踉跄,剩下的小乞丐则抓住她乱蓬蓬的辫子,用力一拽,把小女童带着摔倒在地上。 小女童吃了痛,眼眶一红,憋了嘴委屈得哭了起来,她哭得很大声,松开了手上的葫芦,默默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疼……」小女童眼泪花花,被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她的年纪太小,还不知道怎么反抗,虽然试图坚强,可完全不是几个八九岁男孩子的对手。 小乞丐们将她丢在一旁,去捡地上的糖葫芦。 拾起来吹了吹,几个人你一个,我一个,三下五除二,就都进了肚子。 个个回味着滋味,只恨不能再多变出几根签子来。 小女童泪水还没有干,看着他们吃得香甜,不由在一边咽了咽口水,她馋得说不出话来,模样颇为可怜。 远远看见这一切的小男孩好不愤慨,他早就气不过这群小乞丐欺负小女童了,何况,他心心念念的糖葫芦,还落入这群「强盗」之口! 只是,他毕竟在戏班混久了,有几分眼力见。现在这样贸然上前,不仅糖葫芦抢不回来,怕是自己也要挨上一顿胖揍。 好汉不吃眼前亏,长这么大他挨过不少揍,可不想自讨苦吃。但不给这些小乞丐一个教训,又实在难以出气。 「他姥姥的,欺负到你兰大爷头上了!」小男孩气汹汹地暗自啐道,正是气结,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中年妇人熟悉的叫骂声,他心头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下一秒,小男孩撸起袖子冲上前去,指着一群小乞丐,嘴里骂骂咧咧地大吵大嚷道,「你们还我的钱袋!你们还我!」 「你们不讲理,你们欺负人!我跟你们拼了!」 中年妇人隔着老远,便听得小男孩尖细的嗓音,登时就憋着口气沖了过去。 只见小男孩正和一群小乞丐纠缠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旁边还有个傻了吧唧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躲在边上,默默捡起地上的糖葫芦签子吮了吮。 「啊,大娘!」小男孩瞅见妇人,好似看见了救星,「大娘,快救我!他们老是打我!还抢走了你的钱袋!」 「小畜生们!」那中年妇人没做多想,见这群乞丐野得很,便格外没有好感,她大骂道,「以多欺少算什么能耐,敢欺负我家小篮子?」说着,脱了布鞋抄在手里,上前便要抽这些个小乞丐。 虽然小篮子是她领养的,可是跟这些没人要混迹街头的乞丐到底是不同的。苏大娘心里分得很清楚。 「大娘,打他们!打他姥姥的!」小男孩在边上高声欢唿着。 小乞丐们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见这小男孩来了人撑腰,而那妇人长相实在兇恶,不禁都生了怯意,不敢再多说,四散着跑开了。 「多亏了大娘!大娘真厉害啊!」小男孩转怒为喜,笑嘻嘻的拍马屁道。 苏大娘赶跑了小乞丐,回过神来才感觉不对劲,她上前拎起那唤作「小篮子」的小男孩的耳朵,气急败坏道,「废话少说,你个小滑头,又搞什么鬼呢?赶紧跟我回去!回去我再跟你好好算帐!」 小篮子夸张得叫喊了起来,被苏大娘牵着耳朵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角落里的小女娃。 角落里,小女娃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腿短短的,手也短短的,她正慢慢的把一旁瘫倒着的小狗揽进怀里。 那狗脏兮兮的脑袋挨了小乞丐的石头,流了一地模煳的血,只是还吊着一口气,发出唿哧唿哧的嘶吼声,虚弱的舔着小女童的手。 小女童没有说话,她瑟缩着紧紧抱住小狗,一张小脸茫然而悲苦。 天就快黑了,没有人在乎她,也没有人来带她回家。 她没有家人吗? 小男孩心头突然一酸,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她好像不知道她已经被父母抛弃了,好像也不知道,现在她没人可以依靠了。 小男孩扭过头去,像是揣着什么心事一样,驮着背,耷拉着肩膀缩着脑袋,又走了几步,试图不回头去看那小女娃。可是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头去望一眼。 那五岁的小女童没有动,一直安静的坐在原地。看她的样子,大概有好些日子无人问津,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接她了。 第185页 就像那个冬天,病重的母亲把自己送到戏班后,再也没有来过一样。 听说,后一年下了好大的雪,母亲去世在了某个偏僻的村落。 小男孩低下了头,心头一阵剧烈的悲痛涌来,这对于年少的他来说,实在太难承受,以至于他有些眩晕,一时无法唿吸。 他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小心试探地问中年妇人道,「……大娘,我们可不可以把那个小妹妹带回去?」他朝中年妇人求情道,「她看起来好可怜呀。」 中年妇人掉头望了那小女童一眼,心头嘆气。她何尝不知道那小女娃看起来格外可怜?真是作孽,也不知是哪个狠心的父母,捨得就这样将女儿抛弃。 「带回去?你当戏班子是慈善堂啊!」苏大娘生得一张兇悍难惹的面孔,说起话来毫不客气。「这个年头多少人吃不上饭?咱们一路过来,路边全是饿死的人,戏班子都快喝西北风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还要有人拉扯着她吃喝拉撒,你想让苏大娘我早死几年啊!」 她那点钱养她俩都不够的!活在这个世道,她一个女人家又何尝不艰难! 「我把我那份省下,以后她吃一半,我吃一半好不好?」『小篮子』认真提议道。 「你跟个饿死鬼似的,只吃一半?你不到处偷吃就不错了!我说小祖宗,你就少给我添麻烦吧!」 「大娘,求求你啦,救救她吧!这样下去,她肯定活不了的!」 小篮子央求着,「以后我来照顾她,保证不影响你上台出戏,而且,等她长大了也可以在戏班子里干活呀! 说来简单,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要白吃多少口粮,才能变成能干活的大人?!苏大娘并不想打这个算盘,也不愿意摊上这码事,一个『小篮子』就够她折腾的了。她拽着小篮子,二话不说就要走。 「你少给我掰扯,赶紧给我走,晚上戏班还要排新戏,回去晚了赶不上开饭。」 「大娘,大娘……」小篮子叫嚷着,赖在原地不肯走。「你就带她回去吧,你看她穿得多少啊,马上就快立冬了。她会冻死在街上的!」 「哎?」苏大娘狠狠心肠,「我说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任性?连大娘的话也不听了是吧?」苏大娘黑沉了脸色,「好啊,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你不想回,就别回来了!」 苏大娘被搞得心烦意乱,掉头往回走。 这年头,养一条狗都困难,何况是个人呢?!她苏念卿又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凭什么一个两个,都要让她来照顾?苏大娘想想也生气,闷头撂下小篮子,迳自回去了。 小篮子虽然机灵,毕竟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见苏大娘甩手走了,一时也慌了神,没了主意。回头望见眼眸明亮,装满了童稚的小女娃,辛酸委屈齐齐涌上心头,他坐在小女童身边,埋起脑袋,呜呜哭了起来。 「小狗死了。」小女童指着身边已经咽了气的脏狗,望向小篮子。哇得一声,也凄凉得哭了起来,孩子虽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却是情感最直接的,女童哭了一阵就累了,不一会儿,便靠在小篮子的肩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你们的催更消息我都收到啦,确实觉得要出来冒个泡了hhh。谢谢大家对更新缓慢的体谅,最近确实很忙。 不过延期更新的好处就是,等来了一些灵感,切换场景的时候,也完全没受到前文的约束。我还是很喜欢写独立场景的,会更有趣些。 还有一切想写的东西,等工作尘埃落定了,都会一一写出来的。这段时间更新都会非、常、之、慢。先跟大家说抱歉。 最后,天气冷了,大家注意保暖,回见! 第90章 童年 「小妹妹,你怎么啦?」天色已暗,小篮子轻轻摇着倒在怀里的小女童,小女童缩成一团,冷得直发抖。他抓住小女孩的手,发觉那小手格外的冰。 「你很冷吗?」小篮子问道,他有点不知所措,左右扒拉了一会儿,想不出办法,只好伸出双臂,将小女孩裹在怀里,希望能通过体温给她取暖。 「奇怪,今天也没有这么冷啊。」小篮子心想着,可是小女孩冷得嘴唇都发紫,止不停的打寒颤。 大娘怎么还不来找我?小篮子有点着急了,盼望地望着苏大娘消失的方向。 苏大娘回去大半天,都不见小篮子回来。 这事也就怪了,虽然她平时是不听话,可是这般违逆着自己,也是头一回。苏大娘到底是放心不下,天黑的时候,只得又打着个灯笼出去找他。 「挨千刀的,你娘把你託付给我,你当这几年我拉扯你长大容易吗,」苏大娘一边骂着一边仍不住抹着眼泪,「要不是你那年少无知的爹娘放着公子小姐的日子不过,偏偏要私奔,又年纪轻轻都去了,我何至于要摊上你这么个讨债鬼?」 」就知道天天跟我叫板,以为你苏大娘三头六臂,还不是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活?」她白天唱戏要受看客们的气,下了戏要受班主训,现在连个小篮子也跟她对着干,苏大娘实在觉得心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已经到了白天那巷子口。 远远就瞅见黑暗里两个小人蜷缩在一块儿,她一时放心了大半,嘴里虽然还嘀咕着些牢骚,却已经没了怨气。 「大娘!!」小篮子率先看见了她,异常欢欣,她响亮的喊道,「大娘,你终于来接我们了!」说着,又发出了委屈的哭腔。 第186页 苏大娘使劲给了小篮子一个白眼,走近她俩,正打算说上两句,只见那小女童,忽地歪歪扭扭的就朝一边倒了下去。 咦?这小女童怎么了?感觉不太对劲呀。 苏大娘虽然长相兇悍,其实却是个极为热心肠的人,她自己没有孩子,看了不由心软,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小女童抱起来。 小女童竟然直接昏迷了,手脚都是冰冷的。 「这孩子,八成是得了打摆子!」苏大娘观察片刻,心下明白了大半。难怪她一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皱眉说道,眼神复杂的望了一眼小篮子。 「小讨债鬼,你知道人家爹娘为什么不要她吗?」苏大娘没好气,「八成就是因为她得了打摆子!这病别说平民老百姓了,就是皇帝老爷也难活长!她爹娘怕是看不下去,才把她送出来的!都是贫苦人家……哪里治得起病啊!偏偏你个祖宗,还想往家里带!」苏大娘连连嘆气摇头。 「可是大娘,我也是没人要的孩子,我不能看着这个小妹妹死啊。」小篮子一听小女童病了,顿时就眼泪花花,哭着说。 苏大娘咬了咬牙,望着小女童发青的脸色,泛紫的嘴唇,心生动摇。半晌她跺脚怒道,「行!我把她带回去,但是我可跟你说,回头要是她病死了,我就往街上一扔,反正这年头人命不值钱!我也算好人做到底,别的就都不管了!」 苏大娘下了决心,似乎也有几分生自己气,她瞪着兇悍的眼睛问小篮子道,「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小篮子连连点头,「大娘最好了!」知道苏大娘是同意了,小篮子破涕为笑,欢喜得拉住她的手不放。 苏大娘松了口气,把小女童抱起,领着小篮子往戏班子走去。 小篮子其实不叫小篮子,戏班里,年纪太小的孩子往往派不上什么用场,搬东西搬不动,唱又唱不起来,苏大娘为了让她能领几个工钱,跟班主说了些好话,叫她每天提着篮子,在戏台下面逛游,收取些看客的打赏。这样也不算白吃戏班的。 小篮子一张嘴,能说甜话又能骂人,遇上大方的主,她能把人夸上天去,遇上抠门的,她也会变着法子骂人家小气,一来二去,把打赏得活干得倒也不错。日常提着篮子在场子里吆喝跑腿,大家便习惯了叫他小篮子。听苏大娘说,小篮子本来的名字里便带有个兰字的。 这几天,小篮子一下工,就赶回来守在床边陪着小女童。 她感觉自己多了一个妹妹,就像多了一个亲人似的,生了许多期待。 小篮子抓了抓小女童的手,绵软的小手有点肉肉的,很是柔嫩。她抬头望着紧闭着眼睛的小姑娘,打来水笨拙地擦了擦她的脸蛋,沉默了好一会儿。 「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你放心妹妹,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小篮子努努嘴,保证道。其实,他并不知道他所说的治好有多难,只是他不知哪儿的信心,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戏班院落一角的柴房里 给小姑娘搭了一个简易的床铺,苏大娘就立在门边报臂旁观,看着小篮子前前后后为小姑娘忙活着。小篮子天性散漫,像极她那浪漫多情的爹,还真没见过她这么上心的时候。苏大娘又看了看脸色蜡黄的小女童,这阵子,小姑娘不再发冷,而是开始高烧不退,稚气的小脸上浮现层层叠叠的汗珠。 苏大娘揪心的皱起了眉头。小篮子搞不明白状况,急得跑前跑后。「大娘,她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晓得啥,打摆子都是间日的,时好时坏。」苏大娘皱眉解释着,「戏班子里没有治病的药,这么拖下去,恐怕她撑不过三五天。」 「那药呢?」 「小祖宗,哪有钱买呀?你是真不知柴米油盐贵啊!药房里最便宜的药咱们都买不起!」苏大娘心烦意乱,颇有些烦躁。 昏睡中的小女童,因高烧而嘴唇起了皮开了裂,小篮子望着她,愁眉苦脸。「大娘,你说,要是小妹妹……撑不过去怎么办?」她担心的问道。 「能怎么办?」苏大娘神情冷淡,似乎有两分麻木,「撑不过去就拉倒,那就是她的命。」 苏念卿见过太多死亡了,老的、少的,背井离乡这些年,她的一颗心早就在颠簸里老去。虽然不忍,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小女童死了,那她身上的担子反倒轻松些。想到这里,苏念很是矛盾。 小篮子沮丧的哭了一阵,突然停下,擦了擦眼泪。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死掉!妹妹是我捡回来的,我会对她负责的!」小篮子抬起头,笃定的宣布,说完就转身冲出了柴房。 「哎?」见小篮子一熘烟没了影,苏大娘不由气得直骂,「死小子,你又往哪里乱跑?」 这混小子跟头牛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拦都拦不住! 真像她娘老子!她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担这种心,受这种罪!苏大娘心底一股气涌上来,给仍在昏睡的小姑娘餵了点水,她又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 小篮子其实想得很简单。 没有药,就去找嘛。 她整日都蹲在仁济堂药房门口赖着不走,死缠烂打求大夫开药,气得那开药的大夫拿着鸡毛掸子把他从药房里赶了出来。 第187页 「哪来的野小子?!把药房当什么地方了?随随便便就进来乞讨?还不快滚出去!」 虽然被哄了好几次,小篮子却没有气馁。她守在药房门口,耐心地蹲了三天,到了第三天,她意外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这天天气晴朗,两个药房小伙计一起拾掇着最近晾好的药材,一边聊天道,「最近后山上的药草是越来越难采了,我采了一天,才晒出这么点成品。」一个小伙计将药材从背篓里取出,说道。「估摸着这药材啊,又得涨价。」 「谁说不是?尤其是好的药草,长得越发偏僻。我前天在西边那个悬崖上,看到这么大一把铁皮石斛,这么大呀。」另一个小伙计忙着将药材放进药箱,一边比了个手势,「要是採回来,肯定能换好多钱!」 「哟,这么大的可少见,起码能换一两银子吧?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採?咱们大夫说过,好药材可不愁卖!」 那小伙计闻言丧气,「别提了,我也想啊!」他郁闷不已地说道,「可它长在那悬崖下边,根本够不着啊。那可是百丈高的地方,上头就斜生一棵小树,我没法下去!就是要钱,也不能不要命吧!」 「啧啧,可惜了。」两人一同嘆气。 坐在门边上,认真观察的小篮子一听,突然心头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当晚,仁济堂的大夫大发慈悲,扔了一包最便宜的药给小篮子,让拿去先煮了餵她妹妹服下。「这病能不能好,要看天意,你也别抱太大期望,赶紧回去吧!」 大夫说着,他本以为小篮子会千恩万谢的离开,却没想眼前的小男孩认真思索片刻,抬头问道。 「大夫,如果我们有钱买药了,妹妹是不是就容易好起来?」 大夫有些搞不明白,「吃了药多少会好一些,只是你哪有钱买药啊?」 「我会有办法的。」小篮子笃定道,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你能把铁皮石斛给我看看吗?」 「你要看铁皮石斛?」大夫疑惑道。「铁皮石斛也救不了你妹妹。而且这药非常珍贵,你买不起的。」 「要是我能採到,能卖给您吗?」 「你要採铁皮石斛?」大夫惊讶于这个九岁男孩的信誓旦旦,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药材?他不由大笑,「你要是能採到,我就能高价买下!不过,铁皮石斛可不好采!」 大夫一直以为这句话不过是这九岁孩童一时的无心之语。 直到三天后,他望着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出现在自己面前,光着脚丫,两条白嫩的手臂上满是鲜血淋漓的伤痕,这才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大夫大夫,我把你要的药草採回来了!」 小篮子浑身沾满了泥巴,不知道在山里摔了多少个跟头,她顾不上擦脸,就从背篓里拿出几棵带着根的药草,放在了柜檯上。 「你看看这个能换几个钱?」 那确实是铁皮石斛不错。还是最新鲜的,看得出来,小男孩为了采它花了不少功夫。 「你怎么弄来的?」大夫惊奇的问道。 「我人小身子轻,爬树、爬山都容易,后山崖边的那棵小树撑得住我,我就在树上绑了根绳子,慢慢挂下去,最后就都采上来了!」小篮子高兴的解释道。 那悬崖有百丈高,成年人都不敢随意垂悬,可这个九岁的小男孩却有这等胆量,为了救妹妹,不惜以身试险!这孩子,是多有魄力? 大夫心下震惊,再看他那被岩壁擦伤的胳膊,那满是划口的小腿,不由心生不忍。他拿过药瓶,为小篮子涂抹着伤口。 「不急大夫,我这背篓里还有一笼草呢,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那样我下次再多采些!」小篮子虽然形容落魄,眼睛却很明亮,催促道。 「你知道草药长什么样吗?就采了满满一筐回来?」大夫望着那乱蓬蓬的背篓问道。 小篮子摇了摇头。难得认真的脸上写满了单纯,她只是尽可能多採回一些品种,期望着能撞撞运气。 望着眼前的小人半天,大夫摇了摇头,从桌子里面拿出一本书,认真说道。 「这样吧……你把这个书拿去,以后就上山对着书上的图採药,採到有用的,就拿到我这里来。我也不会亏待你,按你采的药草的好坏和斤两来收,我付你工钱,你看怎么样?」 有了工钱,那岂不是就能买药给妹妹治病了? 小篮子睁大了眼睛,大喜所望,连连点头,「太好了!谢谢大夫!」 「你放心,我一定会採回你想要的药材的!」小篮子兴奋得就差跳了起来。 五日后 自从开始服药后,小女童的病情便逐渐得到了稳定,药房的大夫偶尔也会为她免费诊断一二。近些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转,原先蜡黄的小脸,也开始渐渐有了血色。 小篮子把卖药草的钱拿去买了一些肉羹,让苏大娘餵小女童喝下,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觉到了照顾另一个人的快乐。 「大娘,我妹妹长得真好看,是不是?」小篮子指着熟睡中的小姑娘,欣喜得扬起笑脸,小姑娘喝了药,今天总算睡得平稳了些。 「好看好看。」苏大娘无奈的附和着他。 「嘿嘿,嘿嘿嘿。」小篮子傻乐着,觉得这段时间来做得所有事情,都真值。 望着小篮子跟傻子似的,苏大娘也忍不住微笑。 第188页 小姑娘愣是撑过了这些天,真是福大命大。也许,老天爷还是开了眼的,不忍心带走这么可爱的小女娃,不忍心叫小篮子伤心吧? 时间流逝,小女童终于康復了。在苏大娘的照顾下,她逐渐适应了戏班的生活,只是与小篮子不同的是,她的话总是很少。这俩孩子一动一静,倒是也有几分般配。 苏大娘说,小篮子的原名叫做兰溢泽,当年他爹为她起这个名字,是希望她的才华能像水一样漫出来。可惜小篮子自从来了戏班后,学问上便再也没有长进。 小篮子却说,他要管妹妹叫兰溪,因为每次上山採药时,总是会经过一条清澈的小溪,他觉得妹妹和那条小溪一样清澈。 苏大娘笑着骂她文绉绉的和他那早死的老爹一模一样。 原本戏班子里,小篮子年纪是最小的,苏大娘也是唯一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她寡妇带着孩子的身份,总是惹来很多是非。 这下又带个小姑娘回来,戏班班主就更不高兴了,天天拉着一张阎王脸,看到他们就没好脸色,动不动给他们小鞋穿。 好在小姑娘自从病好后,就非常懂事听话,人长得可爱也讨喜。再加上小篮子肩负起了养活妹妹的职责后,懂事许多,一直努力採药补贴着苏大娘的生计,戏班子没有腾出多余的开销,找不到刺挑,慢慢也就接受了。 正当大家日子逐渐好过起来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坏事再一次降临了。 戏班子巡游进入天朗后,新来的道具手不专业,苏大娘表演飞仙舞蹈时绳子断裂,从高处摔下来,意外摔坏了腰椎,从此她再不能行走,只得卧床不起。 事情发生得太快,谁也没料到,平日里那么精明强干,骂骂咧咧的苏大娘,竟然也会有一天瘫痪在床,全得靠人照顾。 两个孩子努力照料着她,可戏班班主却明显露出了嫌弃之意,他不愿带着没有价值的苏大娘,试图抛下他们三人继续上路。 跟着戏班好歹还有口饭吃,陪着自己,却只有死路一条,苏大娘比别人都更明白这点,她不愿拖累两个孩子,于是在某天深夜选择了离开。没有人知道,苏大娘是怎样在行动不便的情况下失了踪的。 找不到苏大娘,小篮子和妹妹不得不跟着戏班继续启程,失去了苏大娘的庇护,她们的日子更为艰难起来。 ————————————————回到现在的分割线————————————————— 「我遇见溢泽那天,正是我十一岁的生日。她那时候十三岁,兰溪才九岁。」 朗寅释微微一笑,望着墨子幽说道,「那是她带着妹妹第一年行走江湖,在街上表演一些戏法,半乞讨式的谋生。他们在的戏班子一路听人说天朗的京城最为繁华,有钱人众多,便想着应当更容易餬口,所以特意来到了京城。」 「那天我生日,正好又是天朗一年一度的集会,外公特别允许我带着侍卫在街头逛一逛。我没想到,这一逛,倒是把她们两个逛回来了。」 朗寅释望向窗外,似乎回忆起了遥远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整个十二月上旬都手忙脚乱的,现在才开始有自己时间。 暂时拿到了两个offer,但是貌似都不太理想。面试面到最后,脸皮都面厚了,看来心态越佛系反倒越能找到工作。 这两天我突然摆脱社交恐惧,跑去homo社交app上加了几个交友群,发现自己可能年纪大了,居然毫无脱单的渴望==。(拜託你垂死挣扎一下啊喂!!太佛系怎么写感情戏啊!怒摔!) 但是,反倒和一些三观比较投缘的朋友聊得很开心,看来任何圈子都要遇对人啊! 好久不写,老找不到感觉……拼拼凑凑,修修补补,凑了五千字先发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家多包涵。 底下有空尽量多更。让大家久等了,抱歉抱歉! 第91章 跟随 天朗京城十年前 今年天朗的市集,比往年还要热闹。从早上起,就能听到沿街传来阵阵鞭炮声,料想是巡演的花车开过了各个巷口。 「兰溪,天朗京城真富裕。连街上的人,穿得衣服都比其他地方漂亮呢!」忙碌了一天,小篮子从人群中挤出来,用擦汗的巾子擦了擦脸上的妆。 他朝兰溪说着一天的发现,「我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戏,上午还有点慌张,生怕他们不喜欢,不过唱着唱着,下午我就不怕了!」小篮子接过兰溪递来的水壶,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唱了一天,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不怕不怕,大家都给你鼓掌呢。」兰溪稚气温婉的脸上浮现甜甜的笑,她将赏钱一枚一枚数出来,将这些碎铜板装进布袋里。「哥你看,今儿有不少赏钱!」 「我看看,」小篮子掰起指头数了数,「十、十五、二十……已经凑满要交的份儿啦!还多出不少,明天咱们可以歇一歇了!」小篮子高兴的说道,今天运气真好,唱了一天西陵的戏曲,就赚够了三天的赏钱,果然还是趁着集会表演好啊! 「兰溪,待会儿下了工,我给你买好吃的吧,你想吃什么?」小篮子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来得路上,我看到沿街上好多好吃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呢!一会儿带你去吃,好不好?」 「可是……钱够用吗?」兰溪咬了咬指尖,有些担心,「不然还是……」 第189页 小篮子果断地打断了她,「你放心,绝对够!你哥今天赚了不少钱呢,保准带你美美吃一顿!」 「好吧,那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兰溪闻言放下心来,露出含羞带怯的暖暖笑意。 「嘿嘿。」小篮子也傻乐起来,只要兰溪开心,他就像心里吃了蜜一样。 「这么开心?」两人这边话还没来得及讲完,就听耳边传来一阵闹笑。 一个高个少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抬手抢过兰溢泽手中的布袋,提起往眼前一凑。 「哟,收益不错啊,来了京城,挺卖力的。」 那高个少年说着,掂着手上的钱袋,眉开眼笑。 他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地痞流氓气,身后还跟着两个差不多年纪的。高个少年故作亲切的拍了拍小篮子的肩膀,「正好,哥几个正愁没钱买酒喝,这几个钱,就当孝敬给兄弟们了!」 「怎么是你?!」小篮子仇视的甩开他的手,「放开,把钱袋还我!」 「不还,怎么着?」 小篮子咬住了牙,有些婴儿肥的脸,因生气而憋成了一团。「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不还,就过分,你咬我啊?」那高个少年声音尚在变声期,挑衅地推了小篮子一下,凭藉身高优势,压制着小篮子。「我可是班主的儿子,你们都是靠我爹养着才活到现在,我拿你几个钱怎么了?不能拿吗?你是不想在这戏班混了?」 小篮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高个少年。 「哟哟,看看你这眼睛瞪的,要吃人啊!何必呢?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客气点,这钱我就拿走了,放心,我会记得你的好,你看我多照顾你妹妹啊!」那人不怀好意的看了兰溪一眼,拍了拍小篮子的脸,「不用谢了啊!」说着,带着朋友勾肩搭背,嬉皮笑脸的走远。 小篮子气得面色铁青,他忍了好大的劲才没有追上去,「早晚有一天我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小篮子愤恨的甩下肩上的擦汗巾,怒道。 这是第几次受他们欺负?如果今晚带不回营收,就又得挨饿了。自从苏大娘失踪后,戏班里没什么人过问她们的死活,小篮子萌生过无数次离开戏班的念头,可是想起兰溪还小,只得忍了下来。 「哥,别跟她们见识。」九岁的兰溪比小篮子要矮一个头,懂事的拉了拉兰溢泽的衣摆,低低说道,「我们再努力演出就好了,总能赚到钱的。」兰溪生怕小篮子再一时冲动,和班主的儿子打起来。戏班里的人情冷暖,教会了年幼的兰溪隐忍。 「可是,答应给你买的……」小篮子望着她,急得欲言又止。 「我不想吃那些。」兰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哥,我不喜欢吃甜食。」 「胡说,你怎会不喜欢?」明知是妹妹懂事,小篮子红了眼眶。 忙了一整天换来一场空,纵使再不甘心,也不会有苏大娘帮自己出头,更没人可供诉说这些不公和委屈了,小篮子压下心头的酸涩,默默承受着。 他转身抱紧兰溪道,「兰溪你放心,我再加把劲,一定能赚到银子的,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咱们再不要饿肚子了!」 天色渐暗,登祥街正迎来最后一波人潮。 「偷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偷东西?」 街道的人群中央,一个身材肥胖,穿着青黄色缎子大衫,满脸横肉的男人,提着一十来岁少年的衣领,嚣张跋扈道,「胆子不小啊,也不看看你偷得是谁?」 「要不是一转身就看见你拿着我钱袋,还没理由治你呢!」 十来岁的少年身材瘦弱,面容清秀,此刻一言不发,似乎羞愧难当。 那正是小篮子,难堪得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 不想空手回戏班忍受飢饿。被逼无奈的小篮子不得不铤而走险。 可是也许第一次偷东西,过分心虚慌张,也许是良心的谴责,刚一得手他就被捉住了,顿时百口莫辩。 「像你们这种外地来的野小子,不吃点苦头,是不会长记性的!」肥胖男人抄手便给了小篮子一个大嘴巴,「欠教养的小鬼,给我打!狠狠打!」 家丁沖了上来,小篮子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咬紧了牙关,试图躲避来自四方八方的拳打脚踢。 兰溪刚打完水回来,见此情形,顿时便吓坏了。「你们干什么?不要打我哥了,不要打了!」 她试图拦住其中一个家丁,可那人哪里管她,一脚便将她踹倒在街边,半天爬不起来。 「……不许欺负我妹妹!」抱头挣扎的小篮子见状愤怒极了,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几欲暴走。「打我可以,谁也不可以欺负我妹妹!」 小篮子像豹子一般,勐地朝那家丁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便是狠狠一咬。「啊!!」家丁痛唿连连,「小畜生,快松口!!快松啊!!」 可是无论他怎么甩,都甩不开发了狠的小篮子,小篮子就是不松口。 「这小子,跟条野狗一样还咬人呢!给老子往死里打!」肥胖男人见状更是愤怒,指使两个家丁把他拽下来,撸起袖子便是几个大耳光,打得小篮子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摔倒在小摊头上,撞得水果到处都是。 小篮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殴打?他毫无还手之力,只感觉一阵耳鸣,鼻孔和嘴巴里充满了血腥味,连视线也渐渐模煳起来。 第190页 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可是都无人出来叫停,只是沉默旁观着。那青黄衣衫的胖子是京城出了名的恶霸朱大胆,凭藉着舅舅在京畿司当差,日常就在街头闹事,天朗的老百姓都不敢惹他。 「兰溪……妹妹,别管我……快跑……」小篮子断断续续地喊道,似乎听见了兰溪的哭声传来。「别哭了,兰溪……快跑……」小篮子有气无力地喊道。 老天爷,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为什么,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煎熬着忍受雨点般落下的拳头,小篮子在头昏眼花的恍惚之中,感到一种悲凉与绝望袭来。 「住手!」正此时,一个清脆的呵斥传来,音色还显得有些稚嫩。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锦袍小公子,负手立在街头。身后跟着两名官府侍卫。 这小公子年纪不大,气概却超越常人,透露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稳重。他身材高挑,五官端正,粉面玉腮,模样极是俊俏。这一句说出来,不怒自威,竟让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一群成年男子,在我天朗街头,肆意欺负两个孩子,真是好大的威风!」那小公子冷冷说道,眼中满是嫌恶,「今日是天朗一年一度的市集,你们当街生事,恃强欺弱,当我天朗没有王法吗?!」 来人正是十一岁的朗寅释,今日生辰出门游赏,不料遇见了这等事情。 那胖子朱大胆是个混不吝,见说话的人虽锦袍华服,可是年纪甚小,不由拍了拍衣袖,咧嘴嘲笑,「哟,小孩子说话就一副当官的味道?怪吓人的,谁教出来的?」 「这京城地界上,是个人都知道我舅舅是京畿司衙门的朱大人,连巡逻队来了,都得给我两分面子!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奉劝你们一句——识相点,别挡道!」 侍卫小杨闻言乐了,见过不自量力的,没见过这么不自量力的。 这朱胖子胆子也忒大了,在天朗皇子面前也敢出言不逊,京畿司算什么,全天朗都是他们小公子家的,小公子的皇家口气,可不得有点官方吗? 小杨冷笑,拿出洛府的令牌。「胖子,用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朱大胆定睛一瞅,镇国公府的令牌!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吓得屁滚尿流,完了,得罪贵人了! 他冷汗齐下,膝盖发软,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公子!」朱大胆左右开弓,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实力表演什么叫变脸比翻书还快。「今天实在是个误会,是这小子偷我东西在先,我就给了他点教训。小公子多多包涵,都是误会,误会!」 见朗寅释厌烦的皱起眉头,小杨呵斥道,「还不快滚!还赖着污人眼睛吗?」 「是是,小人现在就滚!」 直到朱胖子一伙慌不择路的没影了,朗寅释这才望向鼻青脸肿的小篮子。 「你为什么要偷东西?」他淡淡问道。 「不偷东西,等着饿死吗?」小篮子龇牙咧嘴,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很久没吃东西?」 小篮子不屑的扭过头,只是肚子却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朗寅释明白了,也没有点破。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不管你们从哪里来,在天朗就要守天朗的规矩,再饿,也不能做违法之事。」朗寅释伸手将小篮子扶起来。 「我看你一心保护妹妹,倒也有几分骨气。今天这事就算了。」朗寅释定定望着小篮子,「你行动不便,我送你们回去。小杨,你去给他们买点吃的。」 「是!」 「这儿能住人吗?」望着这个破篱笆小院,朗寅释很是吃惊,他甚至不知道天朗京城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 院落的篱笆被偷了半边,里面的茅草房还塌了顶,坍圮的墙边露出厚厚的土坯,既不能遮风也不能避雨。 「有个落脚点就很好了,我们不挑。」小篮子在兰溪的搀扶下,靠着墙边坐下,他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却显得很淡定。「反正,戏班子也没有地方容纳我们。」 朗寅释多看了两眼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他个子不高,甚至只跟自己差不多,面容秀气,大大的桃花眼看起来很漂亮。细胳膊细腿,有几分阴柔。 很明显,也是一个假扮男装的女儿身。若不是发现了这点,他不会对这个少年这般感兴趣。 可是,这个瘦弱的少年身上,却有着一股担当和顽强的劲头,令她颇有些欣赏。 知道他们相依为命的处境,朗寅释略一思忖后,缓缓说道,「你们日后,就跟着我吧。」 「什么?」小篮子和兰溪纷纷抬起头来,惊诧不已,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听错。」朗寅释态度坚定,颇为大气的通知道,「我身边正好缺几个贴身伴读。你们年龄相仿,正是合适,跟着我,你们就不用寄人篱下了。」 望着目瞪口呆的兰氏兄妹,侍卫小杨率先反应过来,笑道,「你们算是撞上好运了,被我们公子看中!这个京城,没几件事情是我们公子做不到的,跟着他,可是绝好的机会!」 「何况,进入镇国公府做伴读,可比露宿街头好太多!」 离开戏班子,对他们来说是一件绝佳的好事。小篮子期待已久,可是此刻,面对他人伸出的援手,小篮子却突然有些迷茫。 第191页 「小公子,我们是孤儿,这些年来,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想起病死的爹娘,失踪的苏大娘,小篮子情绪低迷,他有几分失落道,「也许,我们就是命不好,容易招致灾祸,你出生高贵,还是离我们远一点为妙。」 许是经歷过母妃的死亡,十岁的朗寅释显露超越年龄的成熟,他闻言沉默片刻,只是平静地说道,「......没关系,我并不比你们好多少。」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朗寅释打起精神,问道。 「小篮子。」 朗寅释皱了皱眉头,「你没有大名吗?」 小篮子想了想,从记忆深处回想起那个搁置已久的名字。还是很多年前,爹给他起的。 「有,我叫兰……溢……泽。三点水的溢,三点水的泽。」 「扑哧,」那小公子忽地就笑开了,笑颜俊秀,灿若晨曦,「想不到你一个街头卖艺的,还有这么雅致的名字。」 「那么,兰溢泽、兰溪,你们兄妹二人,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记住,我是天朗第七个皇子,我叫朗、寅、释!」 小公子脸上的自信和笃定,后来成为兰氏兄妹记忆中最难以抹去的色彩,就像灯塔一般,照亮了他们后续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解读:朗寅释收这两个兄妹做伴读不仅仅是因为善良。 从困苦中救出这两个年幼的孩子,能换回他们一生的忠诚。 朗寅释十一岁的时候,就知道要为将来培养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这么一想,烨王殿下是不是很腹黑?? 第92章 抉择 南下途中———— 「兰军师是西陵人?」马车上,墨子幽反映过来,一想也是,凭兰溢泽那小身板,怎么看也不像天朗的,只是她此先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西陵南部倒确实有一支兰氏大姓,歷代都有族人在当地任职。」墨子幽一想,恍然道,「许是兰军师,正是那兰姓所出?」 「很有可能。」朗寅释点头,「我听说,她的父母亲原本都是大户人家,只是少不更事,违背家族意愿私定终身,因而为族人所驱逐,最终双双病死异乡。你看溢泽细皮嫩肉,长手长脚的,也不像穷苦人家的。」 「……想不到她们竟是我西陵子民,经歷过这般困厄的童年。」墨子幽轻声嘀咕着,若有所思。作为西陵公主,她并未真正接触过底层生活,但辅佐父皇理政时,她一向关心民间疾苦,闻言不由有点惭愧。 「我说七公主,你们西陵皇室,没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证据可还在我手上呢,你说说,你该怎么对她们负责?」朗寅释眼眸深深,浮现隐隐的笑意。 墨子幽正暗自感觉过意不去,突然被朗寅释挑明,不由有些气急,尽管知道朗寅释又是故意逗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伸手掐上朗寅释的脸,狠狠往两边拉,反正这人脸上没有伤,荼毒一下没关系! 「啊啊,疼疼……」动弹不得的烨王发出阵阵惨叫。 「等本宫回国后,一定加倍努力!绝不输给你这天朗人!」七公主气不平道,她墨子幽才不想让这石头看笑话。 朗寅释忍着发麻的脸,哈哈大笑,「再好的皇帝,也照顾不到每一个百姓,你不必歉疚。何况,人经歷一些困苦也并非坏事。」 「只不过,溢泽的经歷,让她对戏班出身的湛凝充满了同情,这才不小心栽了跟头。」 墨子幽点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兰军师现在虽不知下落,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与大家重聚的。」 「嗯!」朗寅释点头。 墨子幽想了想,似乎发现了朗寅释的弱点,忍俊不禁,「你这石头都被西陵人包围了,也不怕哪天就被西陵策反了,拱手把天朗送人了?」 朗寅释笑了笑,示意无所谓,「那就要看送谁了,送给你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她接着道,「如果西陵是想策反我,才把你送到我身边,那这招可太高明了……」朗寅释的眼眸深邃如有漩涡,「我完全上套了……」 墨子幽闻言一愣,挑眉一笑,纤指轻点朗寅释的额头,「你怎么就对西陵这般来者不拒?」 「……我只是爱屋及乌……」朗寅释握住墨子幽的手吻了吻。 两人正这么腻歪着,马车外突然传来陆远的声音。「王妃殿下!王妃殿下!」 「……该是有新消息了,」墨子幽从榻上站起来,掖了掖朗寅释的毯子,「晚点我再来陪你。」说着,掀开帘子要出去。 「幽儿。」朗寅释在身后喊道。 「怎么?」墨子幽回过头来,望着她。 「没什么。」朗寅释淡笑,「只是近来三哥一直没什么消息,我有些不安。」 「有我在,不会有事。」墨子幽温柔看着她,说道,「明天晚上咱们就会到达定州,等定州过了,大家就暂时安全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早日好起来,明白吗?」 「明白。」朗寅释温煦一笑,点了点头。 马车外,陆远正站在路边树下,红润的面颊上满是焦虑。身旁站着洛昀、蔡庭等人,个个面容严肃。不待走近,墨子幽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一下子便肩上的责任便沉重起来。 「王妃殿下,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第192页 见墨子幽过来,陆远拜了拜示意道,「自我们离京后,煊王的人马将京郊搜了个遍,凤栖山庄已经陷落。」 「得知咱们南下的计划后,煊王果断飞鸽传书向沿途的各州府,要求他们封锁城门官道,对烨王车马进行拦截。同时,要求中州府李思桐大人筹建兵马,即日组织军队,随时准备发动对烨王势力的袭击。」 墨子幽闻言脸色渐冷,朗康辙思路清晰,行动也极为迅速,知道追不上他们,便派沿途利用势力对朗寅释进行围堵。这般大阵势,看来是下了决心。 ——不打算放朗寅释南下。 墨子幽心头动盪,朗康辙和朗寅释这「煊烨之战」,恐怕比想像得来临更快。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朗康辙行动的意图。 情况虽然严峻,却并不出人意料。朗康辙之所以全力抓捕朗寅释,完全是因为他明白,朗寅释对她的致命威胁。 朗寅释的旧部,两年前回京后,被分散在南方各省。 她的新政也在东南等地受到了极大欢迎,一旦让朗寅释跨过淮河到了南方,他便能一唿百应,得到各路人马的支持。那时候,他想夺取朗康辙的皇位,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可以说,放朗寅释去南方,就像放虎归山一般, 朗康辙绝不会允许朗寅释踏上南边的土地。 看来,这个南下之旅,不但不会一帆风顺,反而会惊险无比。 「王妃殿下。」陆远适时的提醒,唤醒了墨子幽的沉思,「明日咱们即将抵达的定州,正是煊王的势力范围。前方已有消息传来,定州州府衙门正对整个定州范围内的重要官道封锁设卡,组织了人马排查,恐怕我们会难以出州。」 「把地图拿来!」墨子幽吩咐道,接过天朗中部区域地图,墨子幽认真浏览着,眉头越皱越深。 「逃避关卡并不难,只是定州地势平坦,即便是顺利出了定州,凭藉我们的脚力,到不了中部山区就会被州府人马赶上。」蔡庭已经研究过行程,分析说道。「兰军师先前安排了一队人马在中部山区,等候与我们接应,我们人少势寡,处境危险,必须想办法争取时间进入山区,如此方能安全。」 「寅儿伤势未愈,行动不便,离不开马车,我们这几辆马车目标很大,想要逃开定州州府的眼线,恐怕并不简单。」定国公洛昀说道。「建议分头行动。」 危急在前,众人一时沉默,纷纷望向墨子幽,等待她作最后的定夺,一时氛围紧张。 墨子幽静神思索片刻,抬头望向官道的尽头。深秋已至,寒凉的风吹打在脸上,有些许刺痛,正像此刻,她内心的焦灼一般。 位于空旷的郊外,天高地阔,漫天黄叶纷飞,可是,这条通往南方的路,却是扑朔迷离,人莫能测。 墨子幽反覆思量着,权衡利弊,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朦胧的方案雏形,只是,那要求着她必须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 思虑再三,墨子幽抬起清澈的眸子,「烨王必须主宰南方,才能与煊王相抗衡。如果烨王到不了南方,这天朗便没有未来。」墨子幽清泠的嗓音里充满笃定。 「诸位,定州城,我们必须要顺利通过。而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烨王平安送到南边!」墨子幽回首四顾,严格命令道。 「是!」众人拜伏应答。 晚上,马车停在了河畔修整,河水在月色下环绕过田野,消失在东边的地平线。 兰溪站在桥上,望着那昼夜不息的河水,沉默着。 兰溪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性子,很多时候她都把心事放在心里。 「还在担心她吗?」 兰溪一愣,回头望去,墨子幽的侧脸绝美,在夜风里像一个剪影,那清逸的气息,纵使看不清她的五官,也能感受到那卓绝的美感。此刻的墨子幽,完全没有白天的架子,就像一个邻家姐姐一般亲和温柔。 兰溪没有说话,低下了头望着水流。墨子幽安静地陪她站了一会儿。 「自从我五岁开始,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半晌,兰溪轻轻开口道,「不管发生什么,她总会在我身边。虽然她总是不靠谱,咋咋唿唿的,可是她答应做到的事情,从来都不会食言。」 「原本总嫌弃她,看到她那堆坏毛病,心里就火大。可是原来并不仅仅是她依赖着我,在不知不觉中,我也早就习惯了依赖她,习惯了有她的日子。」 「殿下,其实我知道人这一辈子,总是有许多无奈的。哪怕盖世英雄,也会面临自己的难题。兰溪是一介民女,没有什么宏伟愿望,唯独只希望,在乎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王爷能够平安,您能够平安,溢泽也能平安。」兰溪慢慢说着,朝墨子幽娴静的笑了笑。「您会不会觉得兰溪很庸俗?」 墨子幽摇了摇头,「不会。」 对西陵公主而言,这些话听起来也许是卑微了些。墨子幽听过太多雄图霸业的构想,她天生站在人群顶端,视野里只有最伟大的事业,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够理解那些简单与亲人团聚的心愿。 事实上,她也正要做一个也许会后悔的决定。 「兰溪,我有事情要拜託你。」墨子幽的神色逐渐严峻起来。 「殿下?」兰溪有些讶异,「您太客气了,兰溪乐意至极。」 第193页 「……明晚,本宫要带人离开,去往通州。」望向朗寅释休息的马车,墨子幽有些不舍,她向兰溪继续说道。「王爷伤情未愈,你要替我多照顾她。」 「您要离开王爷?!」兰溪大吃一惊,神色意外,「殿下,为什么?王爷不会答应的!王爷说过,要与您一起南下去,她绝不会允许您此刻离开,更不可能让您去煊王那里呀!」 「我知道。」墨子幽神色微敛,低垂螓首,显得有些挣扎,「如果可以,我也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离开她,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可是没有办法。本宫只有这么做,才能保证她平安南下。」墨子幽转身,望着流淌的河水,神情迷惘而坚决。「小寅对整个天朗来说太重要了。现在不是留恋儿女私情之时,我们必须顾全大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赶得稍显仓促,可能有些地方没处理好。 但是为了不让大家等待,就先发了。 第93章 执意 河畔的夜风微凉。 侍卫们把物件从马车上搬下,搭好了过夜的帐篷。四处点燃着火把,驱逐着郊野的寒气。 墨子幽登上路侧山坡,轻倚在河畔的一棵树上,抬眼看去,一弯冷月浮在半空中,远处那片渺茫的灯火便是定州城。再往尽头看去,地平线泛着奇异的暗蓝光芒,仿佛无声的在召唤着什么。 这是暂时的平静,再有数个时辰,她便要启程离开赶赴通州。 一想到这里,墨子幽忍不住回过头去,想找回一丝安心。 火把的光晕下,朗寅释正从马车里探出身来,对上她的视线,不由远远朝她笑了笑。 因着受伤的缘故,她身着宽松的素色长衫,长发有些披散,肩上半挂着大氅,显得儒雅而放松。与平时锦袍玉带、衣冠楚楚的形象颇为不同。 她扶着车厢的边沿,拄着手杖缓缓行走,只是未走几步,就被人用软轿抬了起来。 「还是不行。」朗寅释摇头,恢復的速度远赶不上她内心的渴望。 已经五六天了,曾经睡一觉就能恢復的身体,如今依旧使不上力气,连站着行走都倍感艰难,那稍一用力气就便撕裂般疼痛的肺腑,更是令她生不起气来。 「怎么起来了?」望着被软轿送至眼前的朗寅释,墨子幽问道,她忙了一天,方才歇下来。「你的内伤需长期静养。这才几天,就想到处跑了?」 「再不走走,浑身都快被马车颠散架了。」朗寅释淡笑,想到自己内力破碎,流逝大半。她脸上浮现出一份失落。 「如今若是再与你尼迪城下比一场,恐怕是必输无疑了。」朗寅释苦笑道。 古人常道,英雄迟暮最为可嘆。他曾读过许多这种故事,可只有当自己真正失去力量时,才明白那种憋闷与郁结。 「怎么着,朗寅释,你还想一直赢过本宫呢?」墨子幽冷呵一声,没好气道,「赢了我便能天天欺负我了,是吗?」她的语气不咸不淡,眼里却带着浓烈的笑意。 「本宫的武功在西陵数一数二,输给本宫,那是理所当然!」 「是是。」朗寅释笑了起来,「输给你,不足为奇。」 知道她多少有点失意,墨子幽抿了抿嘴角,转念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呢,就由你来作娘子,本宫来作夫君保护你,如此你倒也可改改这石头脾气,学学怎么做个寻常女子了!」 月色下,墨子幽温柔如水,眼眸清冽,气质如同幽竹,与这冷淡的月色甚为相称。纵使只是与她说上这么两句,她的心情便觉得被点亮了似的,轻快不少。 她心中的姑娘,总是像这月色一般,清澈、分明、令她喜欢得情不自禁。 朗寅释从软轿上起身,缓缓凑近她,「……那么夫君,以后小女子可就得由你照顾了。」也许是重伤在身,朗寅释没有显出以往的硬朗气势,她把头歪靠在了墨子幽肩膀上,轻悠慢缓道。 凉丝丝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这般温静闲雅的模样,配上她这般轻盈的声音,虽与往常不同,倒也并未有任何违和感,反倒离奇得显得清新、诱惑。朗寅释卸去了平时一本正经的架子,软下姿态来,身上那一份英气和女儿家的闲雅便越发显着。 「幽儿……你也是我的夫君呢……」朗寅释轻咬墨子幽的耳垂,把这两个字念得很熟稔,「今晚月色这么好,夫君没有什么想对我说、想对我做的吗?」 墨子幽难得被这般依赖着,又听得这人软着声音唤自己夫君,一下子激起了性子里的少年气,顿时脸蛋红红,颇为豪迈的将朗寅释压在树干上,笼罩在怀里。 「小寅……」小狐狸眼眸亮亮的,面色红了又白,既有些兴奋,又忍不住有些哆哆嗦嗦,「本宫严重怀疑——你是在撩本宫……」 「你就不怕再这么下去,今晚会被本宫吃干抹净了?」墨子幽笑意盈盈,抬手在她胸前点了两点。 「如果我说正有此意……」朗寅释乖巧地倚靠在树干上,露出疏懒狡黠的笑容,「那么咱们下一步,该做点什么?……夫君可是要带我回帐篷?」 咦,回帐篷……?小狐狸的耳朵忽地红了起来。有点突然,好像今晚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呢……可是,具体是什么事情,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眸中仿佛有水波漾开,温情得令人心软。朗寅释凑近墨子幽的嘴角,温热的触感蜻蜓点水的贴了贴,又流连至她的耳畔,舌尖在她脖颈上的敏感地带点了点。 第194页 「回,还是不回?」烨王慢条斯理得引诱着。 墨子幽打了个寒噤,脸颊好像轰得一下炸开了似的,烫得厉害。半晌,终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被小狐狸可爱到了的烨王殿下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也许是许久不曾亲近,朗寅释觉得今夜的墨子幽格外的热情。久违的熨帖,使她来不及多想,便沉浸在无尽温柔缱绻中。 周遭一片寂静,帐篷里烛火将息,铺着厚绒毯的榻上,墨子幽身披锦被,裸露着白皙的雪肩,縴手撑着秀额,凝神的望着沉睡中的爱人,半晌,她伸出食指,有些不捨得勾勒着她轮廓清晰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樑,分明的唇瓣…… 「我好捨不得与你分开,小寅。」墨子幽轻轻自言自语道。「自我们相恋以来,总是聚少离多……有那么多阻碍摆在你面前,眼看你一道道辛苦迈过,我多想为你分担一些。你常说想守护我,可我又何尝不想守护着你呢?」 「这些迫不得已,你会原谅我吗?」 你该是和我一样,最恨被欺瞒吧…… 「对不起,小寅。」 「等我回来,你再好好跟我算帐,好吗?」 墨子幽说着,忍不住笑了笑,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搂住朗寅释的肩膀,紧紧依偎在她的怀里。 翌日清晨,不等天蒙蒙亮,墨子幽已着好衣衫,她立在榻前定定看了朗寅释一眼,走了出去。 「主子。」青岚静候在帐篷前,手中捧着墨子幽的行李。青芜则在一旁,跟牵着马匹的马夫说着话。 「青岚,这次你就留下来,照料王爷把身体养好。」见青岚来回搬着行李,墨子幽说道。 「那主子呢?」青岚有点着急。 墨子幽:「我有青芜、青荇便够了。你留下,才能暂且瞒得过她。」 青岚犹豫的努了努嘴,半晌才终于点头,「是……主子这一路去,青岚不在您身边,请您多保重!」 「放心吧。」墨子幽含笑点头,安抚她道。 「青芜,务必照顾好主子!」青岚又沖青芜关照道。 青芜朝她翻了个白眼,还是点了点头。 不远处,洛大人、蔡大人都守在路口,晨雾瀰漫,马车上的夜灯还没熄灭,一队精挑细选出的侍卫已整装待发。 「公主,您真的决定了?」见墨子幽走近,洛昀问道,天色渐冷,他说出口的话语带着白气,「您的意思,我们一定会遵循。」 「是。有劳两位大人了。」墨子幽点头。「一旦时机合适,自然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二位即刻带王爷动身。」 「明白。」 「我相信,在二位大人的全心辅佐下,我们能很快便能在京城再会了。」墨子幽典雅清丽的脸庞上,浮现大气笃定的微笑。 「公主……」如若煊王与烨王正式开战,此一去,恐怕不会容易。见墨子幽心意已决,洛昀欲言又止,终是化为了一声保证,「一定!老臣纵使拼了这条命,也会把寅儿送到南方!公主放心!」 「万望珍重。」墨子幽最后轻嘱道。 马车轻驰,在晨间的微风里,带走了七公主一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老觉得累,更文动力不足。后面情节早想好了,就是写不动。往电脑面前坐几个小时,只能写出一点点,痛苦。后面会尽量加快剧情的。 第94章 伪装 三日后定州州府 「这一路来,街上的官兵是越来越多。」临时租住在一处民宅里,朗寅释拄着手杖,立在窗边,颇有两分担心的问道,「进城虽不设卡,出城的管制却日益严格,也不知道幽儿那边怎么样?」 「您放心吧,王妃殿下都已安排妥当,您这几日就好好养伤,等您能走动了,咱们就出城去。」兰溪有条不紊地为她收拾好休息的卧榻,解释道,「王妃说了,咱们车马众多,容易暴露身份,先分道而行,出了定州城再汇合。」 「好吧。」朗寅释闻言点头,这么做确实有道理,只是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见朗寅释有些犹豫,兰溪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王爷,王妃殿下跟您说什么来着?」 「……要听兰溪的话。」朗寅释无奈,撇了撇嘴道,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这般叮嘱她。望着墨子幽留给自己的信,朗寅释勾了勾嘴角。 媳妇的字真好看。 那天她一早醒来,便得知墨子幽已经离开,只留了封信託兰溪交给她,信里的内容反反覆覆不过是一个意思,「要乖,我很快就回来,你要听兰溪的话。」。 一大早颇有起床气的烨王,不由很想翻个白眼,哪有这样对待自己夫君或娘子的? 「睡完人就跑……真是不负责任……」 再想想前一晚小狐狸千娇百媚、美得不可方物的模样,烨王不由又消了气。心里涌上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王爷,王妃特意嘱咐,无关紧要的人,全部留在定州,其他人护送您分批出城。不携带任何随身物品,以安全出城为首要目的。」兰溪禀报着出城的计划,「王爷以为如何?」 在卧榻上坐下,朗寅释点头道,「如此确实更为妥当,就依幽儿的吩咐照办即可。」 天朗京城皇宫宣政殿 朗康辙坐在旧时属于朗沐威的宝座上,翻阅着前段时间上交的奏摺,自从他包围皇宫、发动政变后,天朗的朝政便陷入了停滞,已经有一周没有上朝,更未没有官员敢递交文书。 第195页 朗康辙颇为不满,派人传了狠话,「百官再无人上朝觐见者,当按国法严惩不贷,革职削籍,斩首示众。」 吓得一众官员不知如何是好,今日清晨一个个都形容萎靡的上朝来了。 朗康辙吓唬了这些官员,心头总算舒了口憋闷的气。 他现在还不能大胆行动,只有等待合适的时机,把诏书公布于天下,他才能名正言顺的以新皇身份,处置这批太上皇余众,重新培养势力。 「启禀殿下,中州府有消息传来,说有疑似西陵七公主的人马从通州界进入了中州府。」正此时,钱澍从殿外躬身进来,汇报导。 「此事可为真?」朗康辙抬头,眼中有一抹惊喜,从宝座上站起身来。 「中州府李大人特派来信,还在确认中。」 「让他们确认清楚再来汇报!」朗康辙不耐烦的说道,可心中已是半信半疑。 这阵子,确实没有墨子幽北上的消息传来,不合常理。 难道她没有走?原本已经断了对墨子幽的念想,忽然心头又像被点燃一般,朗康辙欣喜之余,不由冷静下来。 假如这是真的……那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中州府? 难道说…… 「传信过去,让李思桐加强人手,给我拦住她们!」朗康辙想清楚了究竟,当机立断大声命令道,「严格搜查通州至中州的沿线,烨王很有可能就和她在一起!让李思桐不惜一切代价,抓住烨王!」 「嗻!」钱澍应道,打算退下。 「等等,」朗康辙突然又叫停了他。 钱澍:「殿下还有何吩咐?」 「派人把七公主给我安然无恙的护送回京城来,要是掉了一根毫毛,我要他们好看!」 又五日清晨定州府西南城门口 高高的城门下头,守着一排卫兵,拉着蒺藜拦着百姓。带头的守城副官因嫌天冷,躲去旁边的驿亭喝茶去了。 「听说了吗?」城门口督查的小吏交头接耳道,「隔壁的中州府发现了烨王行踪,现在整个通州、中州沿线,不到数十里就有官兵设卡检查,围得是水泄不通啊!」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个大早真难熬。」另一个小吏瑟瑟发抖从边上过来,搓着手呵着气道,「也不知道烨王是犯了什么罪,京城下这么重大的命令,我们都守了快两个礼拜了!」他指着墙上挂着的烨王画像,「就这么一副画,你说能看出个啥?」 画上的人物寥寥数笔,勉强看得出是一个青年男子,稜角分明,五官周正。 「诶,再坚持坚持吧。现在中州全力抓捕烨王,咱们定州这边,反倒少了很多事情。差不多再有个两天,就可以撤了。」一个年纪大点的差吏见多识广些,安慰道,「你没看那平日里吓唬咱们的副官,今儿都喝茶去了?」 「哎,是啊,咱们再多担待两天吧!」几人纷纷点头应和,站回了各自的岗位,继续检查着一波波排队出城的人。 「听说烨王离京前受了重伤,根本离不开马车,一行人约莫二三十人左右,大家擦亮眼睛,重点检查马车!」年纪大的差吏通知道,「还有那二十岁上下,衣着体面的,都要严格检查!」 小吏们齐声回道:「明白!」 巳时过半,负责督查的差吏忙了一早上,此时正是有些倦怠。 队伍里,出现了一个村姑模样的姑娘,搀扶着一名六十来岁的老头。 「什么人?」督查的小吏问道,「出城干什么的?」 「官爷,俺是住乡下囤里的,这是俺爹,俺带他进城来看亲戚,这不快冬至了吗,俺们得赶回去敬祖宗!」那村姑说道,她满脸的麻子,露出憨憨的笑容。小吏上下打量那老头,只见那老头身着骯脏的厚棉服,瓜皮小帽下是一缕缕灰白的头髮。面容呆滞,黝黑瘦削,拄着拐棍,正一瘸一拐的缓缓移动。 「行了行了,走吧。」小吏看了两眼,摆了摆手。「老头子腿脚利索些,别磨蹭!」 「下一个!」 后边一个,是一个背着箱子的中年男人,身着直裰长衫,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干什么的?你看起来不像普通老百姓啊!」小吏狐疑地打量着他。 「官爷,我是教书的,就住王家村,进城来给娃娃们买点纸墨。」中年男人说着,打开自己背的箱子,供小吏检查。 小吏翻了翻,见都是些寻常纸笔,便往边上一扔。「走吧走吧,下一个!」 「谢谢官爷!」中年男人捡起东西,小步快跑出了城。 没过一会儿,几个年轻的汉子抬着一个草蓆晃了过来,「官爷,我们城中医馆的,」带头的汉子面相陌生,看起来是个本地人。他很是客气的给小吏塞了点碎银子,「一点茶水钱,孝敬给官爷,忙了一早上也不容易。」汉子客气的陪着笑脸,「死了个病人,医馆怕会散播瘟疫,让我们抬出城烧了去,您给通融通融?」 隔着很远就能闻见草蓆里传来的恶臭,小吏捏住鼻子打开一看,果然见一个单薄的老头缩在里头,赶紧直摆手道,「快拖走,赶紧处理掉,别害了别人!」 「好叻官爷!」汉子爽快地应道,带着几个人麻利的出了城。 陆陆续续、零零散散,接着又有好几波人通过了定州城门。 …… …… 两个时辰后,距离定州城十几里的一个道旁村庄里,聚集了一波衣着朴素的外乡人,他们年龄各不相同,只是都出手阔绰。在向当地农户购买了几辆马车后,这群人一路疾驰,向着南边的山区急急赶去。 第196页 作者有话要说: 逃亡类剧情,还有点刺激 第95章 决心 中州巡抚衙门 李大人这几天头很大。 一边煊王一遍遍的催促他组织人马,实行对烨王的最后围剿。他不得不压缩财政,进行大批招兵买马,另一边,他动员了州府已有的人手沿着官道进行关口检查,接受着人员调配的汇报,以及一堆临时出现的乱七八糟事情。 李思桐表示,煊王和烨王之间的角逐,从他这个向来不惹事的人身上入手,真是令人压力不小。他虽然是坚定的煊王派,但率先对烨王开战,无疑会引发中州地区局势紧张。 南方已经开始骚动起来,很快,煊王夺位的流言蜚语将在整个天朗传播开去,到时候,天朗各个地区州府将如何站边,谁也不敢打包票。 面对混乱的天朗、看不清的局面,被迫站在风尖浪口上的李思桐可是忧心忡忡。 「让校场的官员抓紧对新兵进行训练,团练、民兵也都灵活操练起来。」李思桐是个聪明人,他朝下属吩咐道,不管怎么说,中州军是中部的实力代表,在煊王封地的北边军队成功抵达京城之前,他的中州军不得不背负沉重的打击烨王任务。 正在他足够焦头烂额之时,又有一位惹不得的贵客登临了中州府。 这位贵客显然也是天朗大局的关键人物。她不急不慌,但是摆明了态度要在中州久留,李大人公务繁重,是陪又不好,不陪又不好,留一尊大佛在府上,天天是手忙脚乱的。 「怎么,本宫就在这里等你们煊王来接,不行吗?」迎接贵宾的大堂里,一袭紫金绸缎暗绣凤纹襦裙的西陵公主挑眉问道,她气质典雅地端坐在雕花木椅上,手持着额头,显得颇为慵懒随意。身边的青芜则颇为自如地为她添着热茶,仿佛已把中州巡抚衙门当成自己家了一般。 「还是说,李大人不欢迎本宫?」墨子幽眯着眼睛,笑意盎然。 这笑容看得李思桐心头凉气飕飕,「下官不敢!」李大人闻言都快跪到地上去了,作为煊王心腹,谁不知道朗康辙多看重这位西陵公主?即便已成为了烨王妃,西陵公主在朗康辙心中的地位依旧稳固不可动摇。 可以说,得罪谁都别得罪这位公主。 因为皇帝不一定,但是皇帝的女人,妥妥的就在眼前! 望着这位气质绝佳的美人,李思桐只觉她吟吟的笑眼中,仿佛流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无赖」气息。 这七公主分明就是想赖着不走嘛!!这几天非闹着要到处参观,去的地方都是中州府的重要机构,李思桐感觉中州府的军事机密都快被她看光了! 「整个中州府都对公主欢迎之至!」李思桐尴尬的笑了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道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只是,煊王一直催促下官,尽快把公主送回京城呢!煊王对公主,可是盼望得紧啊!」 「他这么思念本宫,怎么都不亲自来一趟?只刁难你们这些下属,未免太没诚意了吧?」七公主毫不买他的帐,轻巧的端起茶水,慢条斯理地细品一口,一边皱眉摇头。 「李大人,你这儿的茶水可不行,得换换了。」 「是是,马上就换,马上就换!」李思桐陪着笑脸,连声附和道。 这公主真难伺候!!一下子住处要换,一下子服侍的僕从要换,格外挑剔,明知他每天忙得要死,还天天叫他来当面训话,也不知道煊王、烨王都看上她啥了?!至少从李大人角度看来,七公主除了长得美外,分明就是一个彻底的混世魔王嘛!! 「告诉煊王,让他自己来接我。」墨子幽放下茶盏,和颜悦色道,「否则,本宫绝不可能回京城。你可听清楚了?」七公主话说得客气,语气里的认真却是毋庸置疑。 「清楚了清楚了!下官明白!下官这就禀报煊王!」李大人匆匆起身,道了别,飞也似的逃走了。 「噗嗤。」见此情景,在一旁的青芜突然笑出了声。 「怎的?」墨子幽褪去了脸上的笑意,扭头平静的问道。 「主子可太坏了,这几天把李大人折腾得是苦不堪言,连公务都耽搁了不少。」青芜笑道。「青芜还以为主子成婚后,便不会再这般调皮了呢。」 「呵。」墨子幽轻轻一笑,似乎也觉得有趣。「这不过是个策略。给他们添点乱,才能给小寅他们争取一点时间呀。」 「啧啧。」青芜捂着嘴偷笑,「青芜觉得,主子在『蔫坏』这方面,和王爷是越来越像了。」 墨子幽闻言挑眉,作势要打她,「就你嘴贫!」 但她并未真的动手,只是突然又觉得有点想那人了。 自从顺利出了定州城,众人的心情都愉快了不少。眼看着中部山区就在眼前,大家正是松口气之时,墨子幽滞留中州巡抚衙门的消息突然传来。这下,朗寅释炸了。 当晚烨王殿下的帐篷里 「她说要走,你们竟然真的就放她走?!」饱含怒气的呵斥传来,正是烨王在大发雷霆,她的脸色极为难看,一双幽深如潭水般的眸子如沸腾了一般,仿佛下一秒即将喷涌怒火,剧烈的情绪牵动着肺腑,引发了她连续的咳嗽。 「你们竟敢联合起来瞒着本王!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朗寅释白了脸色,怒意不减。「是本王平日里待你们太没规矩了?!」 第197页 众人吓得不敢说话,纷纷低垂了脑袋。 谁叫王爷与王妃感情甚笃,两人通常都是意见相合的,面对王妃的吩咐,大家从未怀疑过正确性。 「涉事之人全部给我站出来!」朗寅释怒道。 兰溪、陆远、胡含等人乖乖的列队而立,他们早就知道王爷会生气,只是这般强烈的怒火,还是令人始料未及,心生畏惧。 府里人都知道,王爷能极好的控制情绪,仅有几次大发雷霆、严刑峻法,还是在边关的时候,惩罚独自叛逃的将领,以及几名败坏风气的士兵。她稳定的情绪,一如她稳定的为人一般令人放心。 果然,事关王妃,就有如触碰了龙之逆鳞一般。 「王爷,王妃这么做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属下觉得,我们这么做不算错。」胡含是个倔脾气,他向来有一说一。「把您送到南边,就是眼下的当务之急。王妃这么做是对的,我们就算被王爷骂了,也不会悔改的。」 朗寅释一时气结,不由怒极反笑,「好啊,你们现在都有理了是吧?还得由你们来告诉我对错?一个个都向着她,你们眼里还有本王吗?!」 「给王爷留点面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陆远在旁边拍了拍胡含。 「……」朗寅释一口气上不来,瞪了陆远一眼,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王爷,您消消气。」浓眉大眼的陆远天性乐观,他乐呵呵道,「我们当然忠于王爷,只是王爷现在伤势未愈,兰军师不在,煊王追得又紧,我们不能让王爷带着伤继续操劳啊。」 「我们所有人都衷心希望,王爷能早日康健,早日抵达南部各省,带领天朗结束动乱。所以,瞒着您,实在是无奈之举。」 洛大人也在一旁点头嘆息,劝解道。「是啊寅儿。舅父知道你心里着急,定是放心公主不下。但七公主是何等机敏之人?如有它法,她又何须出此下策?她这个决定做得不容易……你要多体谅她才是。」 朗寅释本是黑着脸,闻言脸色渐渐平復,沉默片刻,他终是缓和语气,长嘆一声道。 「那你们可知,一旦王妃落入朗康辙之手,我们向朗康辙宣战,她会遭遇什么?我们又会怎样被动?」 一席话有如惊醒了梦中人,众人纷纷意识到,王妃殿下的离去,绝非暂时的,而是无形中将王爷逼到了极为被动的地步,意识到了问题重大,众人一时头皮发紧。正待他们战战兢兢等候批评时,却听得朗寅释朝众人道。 「事已至此,无需再议,都退下吧。」 「王爷?」兰溪歉疚地唤了一声。 朗寅释摆了摆手,示意不再追究。 「你们都是我最得力的干将,你们的用心,我岂会不知?」她恢復了平静,宽慰道。 「虽然我总觉得,幽儿不离开,我们也一定有南下的方法。但事已至此,我们更该打起精神来,早日抵达南方,早日夺回京城!如此,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不早了,都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是!!」众人诚心拜伏,一一退出帐篷去。 帐篷里恢復了平静,朗寅释以手抚额,许久,发出一声疲惫的嘆息。 幽儿,你可真够任性的……你就这么有把握,我能把你带回身边吗? 是你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对我有信心呢? 也许,是时候该振作起来了。 这场煊烨之战,就让它来得更勐烈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样的人才是好的领导,我其实说不上来,但是有努力在塑造朗寅释,希望把他变成一个值得追随的领导者。 最近是一边在写论文,一边在更新,希望大家能多给点鼓励哈~~感激不尽。 第96章 进山 北方的群山巍峨雄伟,南边的山峦高耸挺拔,在天朗中部,一道横贯东西、划分南北的山区却显得平淡无奇。海拔不见得高,山势不见得陡峭,山形也不见得美,远远看去,像是若干巨大的石墩子,安放在天空下边,比肩而立。 中部山区是安全的,坚实的山体中央分出条条羊肠小道,方便人们进入这片地域,两边夹道而立的山上树木成荫,极利于躲藏,令人摸不清其中究竟。 中部山区也是危险的,因为山体之间彼此交织,道路难行。而离开中部山区,必须经过一个出了名的战略要地——断魂谷。 断魂谷名字由来已久,歷朝歷代更迭,无数将领渴望带兵突破中部防线,最后都折在了此处。 这个山谷天然易守难攻,从中州府上两侧群山易如反掌,而若想从其他方向登山,则难如登天。所有进入山谷的东西,将尽数暴露在敌方视野下,无处躲藏。 想过断魂谷,必须依次经过五处弯,地势曲折,通行不易,这就更为打阻击战,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一支人数约为六千人的队伍,正缓缓行进在中部山区的湿粘空气里,将士们动作整齐,步伐有力,虽只着粗布棉衣,背着简单的长、枪、大刀、弓箭,却能看出身经百战。 这是兰溢泽安排在中部山区接应的寅字军分支,是从地方驻军里撤出支援烨王的,也是朗寅释南下前唯一的人马。 自从数日前在山区入口汇合后,将士们为时隔两年再次见到「寅将军」感到振奋不已,他们纷纷雀跃欢唿,要护送烨王南下去。军心所向,无疑为王府众人增添了许多信心。胡含与陆远分别接管了三千人,开始了急行军,朗寅释也离开马车,挂上佩剑,骑马前进。 第198页 这天早晨,朗寅释骑马,停在了一处山头,他举起筒镜,眺望着对面云雾缭绕的山峰。 「陆远,把山区地图拿来。」她扭头,朝陆远伸着手,接过递上的羊皮图卷。「此处离断魂谷还有多远?」 进入中部山区,任何一个统领都不会小觑断魂谷,朗寅释自然也是。能否出断魂谷,直接意味着能否离开中部管辖范围。 「直线距离还有一百六十里。」陆远汇报导,天气越来越冷,一说话便会呵出白色的雾气。「我们盘山行走,若算脚程的话,可能还得有个十天。」 披着一件毛领大氅,戴着毛毡兽皮帽,朗寅释面如冠玉,一双墨色眸子似辰星,端详了地图片刻,她淡淡道。「十天?太慢了。务必加快行军速度。」 「前些日子山区一直下雨,山道塌方泥泞,很多地方路都不通,速度实在快不起来。」陆远挠了挠头,有点为难。 「中州府有没有情况传来?」 「还是初进山区时听到的消息,这几日传令官还没有信息带回来。」 「这不行。」朗寅释放下手中的羊皮图卷,似乎有所隐忧。「断魂谷虽然死了不少人,但这山谷天生并不吃人。」 「我们想要平安过谷,只有抢先通行,在中州兵没有占据断魂谷之前。」朗寅释皱眉解释道,「现在外边信息,我们一无所知,很是被动。」 「你速速派人赶去断魂谷外守点,一旦有敌方动静,立刻传回来!」朗寅释思忖了一下,吩咐道,「十天的时间,能改变太多事情,我们决不能贻误时机。」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另外,派人给我找一个当地嚮导,务必找到断魂谷外,出中部山区的其他出口,此事紧急,速速去办!」 陆远本是连连点头,一一记了下来,听到要找嚮导,却不由苦了脸。 「将军(行军必须用统帅称号),大家都知道中部山区多年来只有断魂谷一个出口,我上哪儿找别的出口去……嚮导好找,只怕是出口难寻啊!」 听到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陆远有了畏难情绪。 「你找了吗?」朗寅释沉着地瞪他一眼,不疾不徐道,「还没找就自先气馁了?不去打听一番,你怎知就没有其他出口?」 她放下手中的筒镜,指着远处的山群说道,「你看看这片山区,如此广袤,作为过客,可能够轻易了解其中枝节?记住,务必仔细询问当地的居民,找到关键信息,再回来汇报!」 听了朗寅释的话,陆远不由有些动摇,他撇了撇嘴,点头答道。「是!那我先去试试,要是没找到,将军你可别罚我哈。」 「……」朗寅释板着脸,「磨磨蹭蹭的,还不快滚!」 陆远咧嘴一笑,「属下遵命!」 中州府巡抚衙门 通往衙门的大道铺着灰青石砖,宽可供六匹马车并驾齐驱。 大红朱漆、镶着铜钉的衙门大门外,两个威严的石狮子脚踩绣球,怒目圆睁,抬头望天。 李思桐带领一府大大小小数百口人丁,跪在衙门外的台阶下,迎接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的贵客。「属下恭迎煊王大驾!」 朗康辙头戴金冠,内里着玄色暗绣四爪云龙纹长袍,红色锦缎束口裤,外罩貂绒披风,足蹬厚底大靴,在一群仆众前前后后的附庸下走来,神色睥睨,散发着天然的帝王气势。 虽然已经赶了几天的路,朗康辙的神色却并不阴沉,反而显得很是亲和,李思桐见状心头松了口气。 他生怕朗康辙责备他这些日子怠慢了军政。 「起来吧,李大人。」朗康辙露出了一个宽厚的笑容,走上台阶,顺带拍了拍李思桐的肩膀。「这些日子,有劳你替我照顾七公主了。」 「王爷里边请,」李思桐忙不迭爬起来,热切的拱手问候,示意府里小厮开始伺候,「七公主正在后花园里散心呢。」他说着,跟在朗康辙的身后一路陪同迈进府门。 绕过一间间厅堂,迈入后花园的木质廊架下,远远便望见那水榭里身着紫金襦裙的人儿,那人身姿典雅聘婷,正倚靠在阑干上,凝神的注视着水面。 朗康辙不禁立在了原地。狭长的眼中浮起一丝暖意,那是只有看到墨子幽时,才会萌生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墨子幽正向鱼池里投撒鱼食,她神色沉静,绝美的侧脸气质如霜,不时玉手微抬,轻挽一缕脸侧垂落的髮丝,不经意间的柔美,让人倍感悸动。 「王爷,需要通知七公主吗?」李思桐问道。 「不必。」朗康辙摆手,慷慨一笑,「就这么看,墨儿也已经美极。」 他许久未见墨子幽了,百般渴慕,终是难敌重重阻挠,几欲为凡尘琐事所掩,正在他逐渐忘却情爱,全身心投身皇权之时,这可人儿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可不是令人心潮起伏吗? 看来,他的一片痴心,到底还是被老天爷眷顾着。 正当他沉浸在这番美妙的思索里。「报——」一名传令官从前厅绕到了后花园,赶到了李思桐身边,一声高唿打断了朗康辙的思绪。 李思桐佯装怒道,「退下!看不见有贵客吗?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待会儿再报!」 传令官一时惶恐不已。 「......好了,不用吓唬他。」朗康辙倒是出人意料的和蔼,他理了理衣袖,不甚在意的说,「他这么急,肯定有要事上报,说说看。正好本王也跟着听听。」 第199页 「是!」传令官松了口气,汇报导,「定州紧急来报,发现烨王人马已进入中部山区!」 朗康辙闻言愣了愣,一时没有切换过思路。 「什么......已经进入中部山区了?怎么会是从定州?!」 怎么会?小释怎么可能一路畅通无阻的通过定州呢!朗康辙脑海里飞速的思考着。 「定州州府呢?他们没有派兵去追吗?」 「因为中州传闻找到了七公主,定州州府就擅自撤了关口检查,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再追......进入中部山区,便不受定州管辖,定州州府因此向大人请求帮助!」传令官说着,望向了李思桐。李思桐暗自抽了口凉气,这下好了,第一仗果然要从中州打起了。 「……」朗康辙面色逐渐阴沉……半晌,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不远处的美人儿。 美人依旧如娇花映水,但此刻却仿佛变了味道,在朗康辙眼里顿失颜色。 墨儿,你这番主动向我投怀送抱,竟然是一招弃车保帅的伎俩,目的就是为了帮小释南下? 你竟不惜为她做到这一步,甚至欺骗我吗?! 她对你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你分明说过你对她毫不在乎的!! 读不懂墨子幽的想法,朗康辙一下子暴躁不已,「啊啊啊——混帐!!」他大喝一声,甩袖愤然离去。吓得李思桐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后花园。 「李大人。」走到衙门前厅时,朗康辙已经冷静了不少,他转身望着李思桐,眼中满是寒气。「中部山区你应该很熟悉吧?」 「是!中部山区的出口,正在中州府南部边界处,属下曾多次带兵驻守那里。」 「那好,我要你即刻派兵前往断魂谷,通知定州府,继续派兵深入山区追击,前后夹击,我倒要看看朗寅释怎么从中部山区里出来!看他怎么跟我玩下去!」 朗康辙面色铁青,咬着牙气恨不已的说道。「敢利用墨儿来对付我,不可饶恕!!」 「属下明白!」李思桐点头,转身派下手前去安排。「那王爷,七公主……?」 一提墨子幽,朗康辙的表情忽地又软化了不少。对墨子幽,他始终是生不起气来。沉默片刻,似乎是有些不情愿,朗康辙还是说道。 「只要她肯回来,我愿意暂时放朗寅释一马。」朗康辙缓缓道,逐渐找回了心态的平衡。「没什么比墨儿更重要的。」 「何况,墨儿回到我身边,我才能全力以赴的对付小释,也免得束手束脚了!」朗康辙无比笃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发了烧,这几天重感冒中……寒假要把硕士论文后半段写好。2月份要去上海实习……不实习就没有工作,我以为2020年会转运不至于像19年这么惨,结果并没有......人生艰难。 小侍郎给我留言说她已经去工作了,非常的忙。在这里祝她工作顺利喔! 第97章 绕开断 一连五日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寅字军已经进入中部山区的腹地。再往前走,很快便要到达令人闻风丧胆的断魂谷了。 将士们开始有点焦虑,断魂谷战死冤魂无数,听说隔着很远便能感觉到山谷里传来的阵阵阴风,离奇的传说也为数众多。一时军中传起了各种恐怖故事,甚至还有人歷数起过往折损在此处的名将。 「太宗皇帝年间,西南边陲的开国名将石崇达造反,领兵一路打到了中部山区,当时有个云游道士提醒他,断魂谷此处过不得,可那石崇达偏不信邪,赶走了道士,最后十五万精兵全部葬于断魂谷!」 「听说是一个都没逃出来!那道士说,这断魂谷地势低洼,天然聚阴,困住了歷朝歷代那么多亡魂,就是一个邪门至极的地方,凭谁进去都别想再出来!」 副将胡含巡视时发现有人散播谣言,动摇军心,十分震怒。「道听途说,胡说八道!石崇达是因为造反,死于亲信背叛,他的人马连断魂谷都没进,就已经投降大半!」 「我军治军严谨,岂能和石崇达的乌合之众相较?」 「身为寅字军将士,竟然传播鬼怪邪说,鼓吹逃兵心态!败坏我军风气,有辱我军颜面!」胡含训斥道,「凡传布谣言者,一律军法处置!」 他派人狠狠惩罚了这些散布恐慌的人,军中因此恢復了许多平静。 这些日子朗寅释很少说话,他每天都在等待着,等待最新的讯息,来辅助她作出准确的判断。 这天下午的时候,陆远终于回来了。 「报!将军,你猜我发现什么了?」陆远兴高采烈的从外边冲进驻扎的大营,他带着一队人在野外奔波数日,浑身的铠甲上满是泥点,踩着一双沾着烂泥的靴子。 陆远摘下头盔,红润的脸上冒出了星点鬍渣,看起来颇有几分邋遢,他乐呵呵道,「将军果真是料事如神,还真被您说中了!我们在一个偏僻的山脚发现了一处猎户村庄,里面有个老汉认得一条出中部山区的偏僻栈道。我们已经把老汉请回来了!」 「昨天一大早,我就让老汉的儿子先带着咱们的突击卫兵探路去了,估计明天晚上就能回来,假如栈道顺畅的话,一切就尽在咱们掌握!」 「喔?」朗寅释眼睛一亮,心情大好,露出了数日来的第一次笑容。「这次的事情你倒是办得很灵活,极大的为我军节省了时间,回头必有重赏!」 第200页 「嘿嘿,谢谢将军!」陆远高兴的晃着脑袋。 「快把老汉请进来吧!」 「是!」 待陆远出去传唤,朗寅释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踱步,因为心中有了希望,而大为愉快。「太好了,中部山区再也不足以困死我们了!」 翌日深夜 山里的雾气阵阵,带着草木间的寒潮袭来,朗寅释的将军帐篷造型简陋,搭在山道边的空地上,被风吹动发出唿啦、唿啦的声响。帐篷内里,烛火通明,众人正围着一个暖炉而坐。 兰溪将炉子上刚煮好的茶取下,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递给刚回来的突击小兵。这个小伙子不过十六岁,浑身沾满了夜间的湿气,正打着哆嗦讲解着一路的经歷。 「你的意思是说,栈道年代久远,已经塌陷了?」 「是的。」突击小兵回答道。 朗寅释听着探路的情况,一阵失望之情难以掩饰的涌起。 「差不多要塌陷,废弃十多年啦……」坐在一旁的老汉约莫七十来岁,他比划了个手势,用着勉强能听懂的方言说道,「俺年轻那会儿,大家走那个道,几十年了……木头朽了,下雨,就冲垮了……」 陆远拍了拍脑袋懊恼道,「难怪当时老伯一直让我们不要高兴,说偏僻栈道能否通行,不太确定……」 「怎么会这样呢?好不容易找出一条路来。」兰溪倒完茶在榻旁坐下,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忧虑。 「报——将军!断魂谷有消息传回来了!」胡含在门外禀报导。 「进来!」朗寅释答道。 胡含身披铠甲,裹挟着外头的冷风进入小小的帐篷,「将军,情况不妙。中州兵先头部队今天下午已占据断魂谷两侧高地,大部队最迟将于明晚进驻断魂谷!」 消息来得急,一时打消了大家心里最后的一点侥倖心理。朗寅释闻言伸手抚着额头,深深嘆了口气。 「看来断魂谷是过不得了。」一直沉默的洛大人说道。 「嗯。再走断魂谷,就是羊入虎口。」朗寅释静思片刻,沉吟道。 「老伯,那栈道是否有修復的可能?」她转向老汉,认真问道。「我们人数众多,简单的木材搭建不是问题。」 「不乔定。」老汉回答,「要去看了才知道,塌了不多是可以嗳。那条路出山快,翻过后边那座大青山,就是南方地界了。」 「那好!既如此,我们就走这条路。」朗寅释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既然曾经能出去,现在也就一定有办法出去!大不了重建一座栈道便是!」 「大家怎么看?」朗寅释说着,环视四周,採纳舅父、陆远、胡含和兰溪的意见。 众人闻言互相看了看,心中都有了判断,他们点头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我们都听从将军安排!」 五日后断魂谷中州府地段 断魂谷两侧山壁陡峭,仿佛大自然派了能工巧匠斧噼刀削开凿而成。山上植被零落,稀稀疏疏,但是视野却极好。 李思桐带着兵马驻扎在断魂谷两侧的山头,拿出瞭望镜往山口里观察着。 「按他们进山的时间来算,是时候该出来了,怎么等了好几天都没动静?难道他们在山里捉迷藏,不出来了?」李思桐纳了闷,都说烨王行军注重速度,这久不进谷,到底卖得什么名堂?可别又耍什么花样吧? 正想着,突然见一队中州兵带着两个神色萎靡的人上山来了。 「这是什么人?」李思桐询问道,那两人看起来也像是寻常将士,只不过眉眼间多了许多不入流的气息,看起来就不像什么正派人士。 「大人!」带队的首领正是中州兵统帅王瑞,他拱手道,「我们在谷口捉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自称是寅字军叛逃来的士兵,说有重要消息要告知给大人!」 「寅字军居然还有叛徒?」李思桐闻言表情奇怪,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烨王的寅字军,可是出了名的铁军,叛徒能落到我手里?这个节骨眼上,可别是耍什么花样。」 「不是的,大人。」那两名小兵形容有两分憔悴,眼神躲躲闪闪的。「我们是因为说了闲话,被胡副将安上了『散布谣言』的名义,平白打了一百大板。哥俩个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偷偷跑来给大人汇报消息的。」小兵说着,掀开衣角,果然见到一片伤痕累累的紫斑。 「喔?」李思桐不置可否,极为麻木地笑了笑。「那你们倒是说说,有什么消息值得告诉本官的,本官也可以看看是不是酌情给赏。」 「谢谢大人!」听说有赏,小兵起了劲头,神色张扬地开始讨好道,「烨王不走断魂谷啦!他差人找了另一条路,想离开中部山区,现在正在往柳皇山进发呢!」 李思桐眯着的眼睛勐地圆睁,「这是怎么回事?具体说说!若是情况属实,必有重赏!」 两个小兵见这个消息果然值钱,不由更为欢喜。 「烨王不知走哪儿找了个老头,那老头认得另一条出山的路,那条路就在柳皇山上,所以烨王从五日前就带兵往柳皇山赶去了,现在恐怕都快到了!」 「但是听闻那条路上有个栈道垮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通过,我们兄弟俩一合计,既然跟着烨王风餐露宿,生死不保,还不如投奔了中州军好,至少能多吃几顿饱饭!所以部队转移时,我们就躲起来了,继续往断魂谷来投奔大人!」 第201页 李思桐闻言,转身与王瑞面面相觑,不由露出会心一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山里情况复杂,他们派人搜索十数日尚不能摸清,可这两个叛徒恰好把朗寅释的行踪暴露得一清二楚,省了好多的麻烦! 此事若禀报煊王,必让煊王心头大快! 「好!我现在就派人去调查,若是顺利捉住了烨王,你们以后都是功臣!」 「谢谢大人!小的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两个小兵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李思桐:「来人啊,发兵柳皇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要相信,有时间我一定会努力更文,尽快把《七七》完结的,假如长时间不更新,一定是因为太忙了,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顶在头上,万望见谅~~ 下章预告:绝境柳皇山 第98章 绝境柳皇山 「这座山不是很高,山上处处可见柳树,有的都好几百岁了。」牵着马走在山林里,嚮导老汉一一解释着,撩开头顶的树枝,便能透过层层枝桠,看到湛蓝色的天空。不远处,有一片栖息的鸟群突然受惊飞起,在天上鸣叫唿应。 「咔嚓、咔嚓……」耳边是突击兵们用砍刀披荆斩棘的声音。 「我们年轻的时候,天朗闹过一次□□,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当时这座山上的柳树皮、柳树叶,救了好多人的命。自那以后,山区老百姓就管这座山叫柳皇山了,说这山有灵气呢!每年春天,我们村里人都会带家中晚辈,来这儿种柳树!」沿着勉强可见的小道缓步上山,老汉笑着说道。 「我们猎户靠打猎为生,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对凡事都有敬畏之心吶。」老汉一边指着路,一边跟朗寅释聊道。 「老伯说得是。」朗寅释闻言点头,她的腿伤还没全好,手上持着一根竹竿,缓解着登山带来的疼痛。「在这山里生活,勤劳持家,自给自足,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当得上是顶天立地。」 老汉笑道,「将军是过惯城里日脚的,哪天腻味了,可以来我们山里坐坐。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山野的东西,味道总会新鲜许多。」 「会有那么一天的!」朗寅释也笑道。 当天下午,队伍便在柳皇山驻扎了下来。 负责检修栈道的工兵长探路回来,列好了重建计划,交给朗寅释审核。除开必须要用的木材、绳索和凿镐外,他们的工具十分简陋,纵使动员百余号人,修好栈道也需要十来天。 「不过,我们正处于中部山区内部,外边的人摸不清我们虚实,必不敢随意闯进山里来。大家倒是可以放心修栈道。」朗寅释解释着。 望着正在搭着帐篷、准备过夜的将士们,他松了口气,打算休息片刻。 翌日下午 「报——将军!百里外发现中州兵五万余人,看他们的行进路线,正直奔柳皇山而来!」夜魅从山下急匆匆地赶上来,汇报导。 「什么?」正在一旁指挥众人搭灶台的洛大人听了,不由放下手头的物件,满脸惊异道。「这怎么可能呢?你们没看错吧?」 「绝对错不了,洛大人!」夜魅点头,「我们也非常惊讶,所以第一时间回来汇报。」 此话一出,胡含、陆远纷纷从四周聚集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朗寅释半靠在一棵树上,一双墨色的眸子射出逼人的光线,她缓缓站起来,神情凝重,「太奇怪了,凭我对李思桐的了解,他断然不敢轻易踏入断魂谷。」 「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山里哪个位置,怎么会长驱直入,直奔柳皇山而来呢?」 纵使是料事如神如朗寅释,此刻也想不明白了,李思桐怎么会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奇门遁甲之术不成? 「莫非,军中出了叛徒?」洛大人带兵多年,经验丰富,他设想到。 正是众人不知所措,兰溪从带着一队捧柴火的伙夫从后山回来,遣散了伙夫们,她走近众人,脸色不太好看。 「刚才胡副将分队里有人汇报,说有两名将士失踪了好几天。算起来,就是在咱们决定往柳皇山进发的那天,我很担心这两人投奔中州军而去了。」 「混蛋!这样就说得通了!」陆远骂道,「八成就是他们泄露了咱们在柳皇山的秘密!」 胡含闻言也气得面红耳赤,「寅字军的败类!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猜到是谁了,当时就不该留他们的命!」 「别着急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大家都想想办法吧。」朗寅释安抚道。 夜魅憋不住提醒道,「来人目标明确,行进速度非常快,明日午时前必会到达山下。柳皇山下只有一条路,纵使我军现在撤出,也会与他们迎面撞上,情况实在不利!」 「那加快修建栈道如何?」胡含说道。「我们有六千人,人数不占优势,但利用地形,我有信心撑得住他们三日的进攻。假如栈道能在三日内完成……」 「不可能。」负责栈道修建的陆远皱起眉头,「我和督工沟通过,纵使晚上不睡觉,没有七天时间是绝对修不完的。栈道悬空构筑,抢修难度太大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众人都有些泄气了。「那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朗寅释默默思索了一阵,「你们先不要着急。我有个想法,等明日李思桐的人马到了,我派人下山去跟他和谈,看看能不能拖上几日,假如能拖到栈道修好,我们就可以虚晃一枪,抢先撤离。」 第202页 「好主意!」众人闻言又高兴了起来,「果然有将军在,凡事都无需担忧!」陆远道,「我再去催促一下栈道的抢修!」 「那我继续去巡防!」胡含也示意道。 「嗯。」朗寅释点了点头。「都去吧。」 翌日晚间时分柳皇山山顶 中州军已经占领了柳皇山山脚,下午朗寅释登上山头西北侧,远远便能望见山脚下中州军的大营,白底红字的「中州」字样军旗在林木间飘扬。 她仔细巡视了一圈,发现中州兵正从三个方向将柳皇山包围,他们的部署思路并不新奇,但对付柳皇山这种寻常山头,已经足够了。 朗寅释嘆了口气,若不是被出卖了行踪,就算打游击战,他也绝不会选柳皇山这种地方。柳皇山地不大、山不高,发挥不了任何军事优势。 回到大营,一群人已经等候在帐篷外,当先便是夜魅,带着中州军的消息回来了。 朗寅释领着众人进了帐篷。「天气冷,进来说罢。」 「将军,您的和谈请求,我都派人送到了。」夜魅毕恭毕敬的跟了进来,他的神色艰难,似乎颇有些难以启齿。「信是转交到李思桐李大人手中的,但是,情况和咱们预想的结果大相迳庭。」 夜魅吞吞吐吐,似乎是没了底气,越说声音越小。 「中州军传话说,拒绝与咱们和谈,要求您主动下山……去投降。」 「投降?!」众人闻言怒了,一个个火气沖天。「做梦吧?!」 「让他说完。」朗寅释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道。 「……他们说,只给您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不主动下山,他们就……」夜魅说着,顿住了,闷着头一言不发。 「就怎样?」朗寅释微微抬了抬眉眼,他在帐篷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众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夜魅,等待着他的关键一句。 「……他们就要放火烧山! 「……」 此话一出,整个帐篷里如闻噩耗,氛围瞬间降至冰点,气氛一片肃杀,所有人面面相觑,满脸惊慌之色,他们不敢说话,纷纷望向朗寅释。 「将军……」陆远忍不住叫了一声道。「放火烧山,这招也太狠毒了!他们是想把咱们逼死在这山上啊!」 「咱们现在三面都被包围,只剩下南边一面是悬崖,栈道七零八落,也来不及修建,假若他们放火烧山,我们真的就无路可走了,总不能飞过去吧!」 「哎,早知道就绝不该走定州南下……这一走,走绝路上来了!」 「你以为哪条路好走?这整个中部都被煊王布下了天罗地网,走哪儿逃得掉?!」胡含怒气沖沖反驳,他怒瞪着陆远道,「你这个陆三怕,怕死怕累怕麻烦,就知道说丧气话,能不能想想办法?!」 「这不是在想吗……」陆远丧气地嘀咕,「可我哪儿想得出来呀?!」 洛大人坐在角落里闻言痛心嘆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天朗的局势洛大人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作为一个长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朗康辙、朗寅释翻脸成仇,急红了眼睛,斗得你死我活,却全然无能为力。 这场至高无上的权力角逐,他不能指责任何一个人是错的。 「呸,狼心狗肺的煊王!!」陆远骂道。「真是个伪君子!」 「你可闭嘴吧!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胡含心焦地怼道。 「我哭诉一下都不行吗?你这么死撅着,就能解决问题了?」陆远不甘示弱。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朗寅释终于受不了这两人的聒噪,让他们闭嘴。 她说着,起身披上大氅,迳自要出帐篷去。 「将军!您这是……?」兰溪紧随其后,将手杖拿起给她递过去。「您伤势未愈,这两日连续登山,腿伤不是刚刚加重吗,怎么又要出门呢?」 朗寅释淡淡一笑,神色既不绝望,也不轻松,「我出去走走,顺便再想想办法。」 朗寅释在柳皇山顶转了一夜。一夜未眠。 没人知道朗寅释到底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大概去了某些极为偏僻的地方。 四更的时候,他突然回到营帐,神色异常平静,让兰溪打了热水,慢条斯理地泡了泡两条已经磨出血泡、麻木到没有知觉的腿。 五更过后,天蒙蒙亮。便能听到帐篷外吵吵嚷嚷的,朗寅释出了帐篷,只见数百名寅字军将士围在帐篷外,每张年轻憨厚的面孔上都是焦虑和害怕。 「将军,我们从边关一路跟随您到今日,大风大浪都遭过,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会被困死在这么个小山头上,将军,他们说您要去投降,是真的吗?您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啊!」有将士远远朝朗寅释喊道。 「是啊将军,我们的妻子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好不容易从边关回来,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将军,咱们的干粮,撑不过三五日了。再这样下去,会活活饿死的!我们再待在山上只有死路一条吧?!」 「既然栈道没指望了,要不咱们下山跟他们拼了吧?!」有人冲动地提议道。 「你傻吗?他们有五万人,我们才多少人?跟他们硬拼,不等于是送死吗!」另外有人反驳道。 将士们一时吵成一片,谁也不服谁,只是每个人的言语里都充斥着自暴自弃,和极度焦虑下的惶恐易怒,火药味越来越重,如果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将士们不知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第203页 望着一张张渴望得到解答的面孔,朗寅释心中充满了复杂之情。 她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 「各位稍安勿躁。」她的声音温润沉和,平静中含着笃定,天然带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里有多少人,是在边关待过两年的?」朗寅释仔细地端详着每个人的脸庞,突然发问道。 绝大多数人都举起了手。 「那有多少人,是从寅字军创立开始,就一直追随我的?」 稀稀疏疏有人举起了手。 「很好。」朗寅释点头。「既然大家都是老兵,那你们还记得,我们经歷的战役吗?」 「从埠城到封堡,从战狼突袭,到尼迪城下决战……直到夺取黑旗十二镇,班师回京。」 「诸位,你们知道,我们有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吗?从边关回到京城,又从京城,一路向南来到这里,登上这座柳皇山。」 「我们走了几千里,几万里!很多人一辈子,从没离开过他出生的村庄,而我们呢?走了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距离!」 「与此同时,又有多少将士,同袍,父子,兄弟……永远没能从边关回来?」 「这些年来,我们每个人都见惯了死亡。有些人早上是鲜活的生命,晚上已化为冰冷的白骨。有的人战功显赫,朝踏生死关,暮入天子堂,已享受起高官厚禄,不知人间之愁苦……」 「更多的人,一朝起一朝落者,数不胜数!」 「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天,我们距离曾经的梦想这般近,只要踏上南方的土地,我们就将成为天朗的救世主!把百姓们从日復一日的动盪不安中解救出来!」 「也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天,我们比今日更加绝望,因为我们无路可退,因为我们身后面对的,是百丈悬崖!」 「如果你们想要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很抱歉,今日我给不了你们这些。你们可以自行下山去,我准许你们离开!」 「而如果你们想要的,不仅仅是如蝼蚁一般卑微的生命,而是绚丽如朝霞、壮阔如晚霞那般的人生!哪怕它可能是短暂的!那我将告诉你们,柳皇山绝不会是我们的终点,用不了多久,我们的队伍将像这太阳一样,日復一日的升起,照耀整个天朗的大地!整个九州大陆、四海八荒都将要听到你们的名字,它们将和无数个伟大的名字一起,被史书记载进歷史!」 「这就是我身为天朗皇子,不可更改的宿命,这就是我将带领你们,永远对抗命运的宿命!因为荣耀转瞬即逝,而平庸却会持续一辈子!」 「陷在这样的处境下,被困在柳皇山上,也许你们认为,这就是我们的答案。」 「可是我告诉你们,我绝不会甘心于这个答案。」朗寅释气质磅礴地说道,「我要告诉你们,我朗寅释绝不会放弃,也绝不会投降,我将带着你们所有人,平安离开中部山区!而你们每个人,最终都会清晰无比的看到这点!」 朗寅释说完话,转身离开了人群,带着陆远胡含,出了驻扎的大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很久,因为我总在想,如何表达出众人的绝望和将军的魄力呢?暂且这么安排剧情。 朗寅释已经想出脱离绝境的办法了,你们想出来了吗? 给大家一点提示,脱险的方法,致敬了个人很喜欢的《斯巴达克斯》。 另外,「荣耀转瞬即逝,平庸却会持续一辈子」是拿破崙的名人名言,我特意安排朗寅释说了出来。 第99章 山顶脱 「您要我们所有人,放弃手头的一切工作,全心全意编柳条??」 山崖边的朔风凌厉,宛如给了风一个出口,利刃一般刺痛着人的脸庞。立在柳皇山偏僻的一处悬崖口,陆远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变得更清醒一些。 自从朗寅释发表了那番令人激动不已的演说,他大为振奋,一路披荆斩棘,跟着朗寅释来到一处光秃秃的山崖边。 可将军却在这时突然提出,停止栈道修建,争取完整的三天时间,全心全力编柳条。 编柳条?柳条能煮汤喝吗?陆远傻了眼。 过了好几天紧张焦虑的日子,陆远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可能脑袋里装得都是浆煳。 「将军的意思,是分头行动,你领着人编柳条,我领着人去山里摘柳条。」胡含解释道,他探头望了望这处山崖下平坦的山谷,这个山谷与不远处的大青山相连……假如能从此处下山,逃离中部就近在眼前……望着这么好的地理位置,胡含不由心生憧憬起来。 等等,编柳条?胡含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 对呀,柳皇山三面被包围,只有一面山崖,柳皇山本身并不高,完全可以编出藤梯来,攀着这崖壁下山啊。 「我明白了!」胡含高兴地嚷嚷起来,「柳条就可以帮助咱们下山嘛!只若集中咱们六千人的力量,编出从悬崖下山的柳条梯……咱们就能突围了!」 「这处山崖不高,也就六七十丈,咱们这么多人,三天内应当就能编好足够长的绳梯,全部撤离山顶!」 那边陆远仍旧一副痴傻的模样,这边,胡含已是高兴地团团转。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待的是柳皇山,有满山的柳树啊!!果然柳皇山是个福地!!」胡含望向朗寅释的眼里满是敬佩,「将军真是太厉害了!!」 第204页 一夜未眠,沿着山崖一路勘察,又引发了膝关节的疼痛。朗寅释已很是疲惫,她闻言笑了起来,「不是什么离奇的办法,但却是最简单有效的。」 「有时候,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看咱们,能不能发现它!」朗寅释点拨道,「快去行动吧,从今晚起,我们要通宵编织柳条梯,三天后,务必在柳皇山下汇合!」朗寅释吩咐道。 「是!!」胡含充满信心的答道。拍了拍陆远的脑袋,「走了陆大脑袋,还没想明白呢?」 陆远:「……」 两天后柳皇山北部山脚中州军大营 「这朗寅释可真够撑得住气的,丝毫没有下山投降的意思。」王瑞从外边进来,向营帐里的李思桐汇报。「听说他们干粮也不够了,将士们军心涣散,这都逼到绝路上了,还死撑着呢?」 「不能小看烨王啊。在他手上吃亏得人多了去。」李思桐颇为警惕地说道,显得格外理智,「这次咱们假如能把事情办妥,解决了煊王的心头大患,那以后的财名利禄,恐怕你几辈子都消受不完。」 「大人,你说,他们一直没动静,会不会已经从山顶逃跑了?」王瑞问道。 「不可能,我有准确的消息,他们的栈道损毁了,三天内修不好。」 「只是烨王不是一般人,就怕夜长梦多,事情有变,所以我才坚决拒绝和谈。」李思桐摸着下巴,露出精明强干的神色,「把烨王困于柳皇山,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像这种狡猾的猎物,一旦你掌握主动权,就必须倾尽全力将他击灭,绝不能给他喘息的时间。否则,下次再想抓住他,就难比登天了!」 「大人说得不错,既如此,咱们是不是也得再抓紧些?」王瑞说道。 「好,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再提前一些。传我命令,明日天一黑就派人火烧柳皇山,发动进攻!一分一秒都不得耽搁!我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瑞拜伏:「大人明智!」 这边,寅字军的编织任务进入了收尾工作,这几日,白天黑夜,所有的将士们都在齐心合力编织藤梯,一段一段的检查结实程度,并一条一条的垂挂下去。因为有了希望,寅字军充满干劲,他们对朗寅释充满了信任,这支六千人的队伍,没有此刻更为团结的。 当第一个身先士卒的胡含顺利落到山崖底部的时候,全军都发出了欢唿声。 午时以后,所有人在朗寅释的指挥下,开始了下山行动。 「大家抓紧绳梯,沿着山壁,慢慢的垂下去,不必惊慌。」朗寅释说道。他让陆远去检查剩余的藤梯,确保结识安全,如果数量够,可以多条并进。「手抓稳了,和你身边的伙伴互相照看着,避免出现意外。」 一个接一个的寅字军从山顶垂悬下去,每顺利到山底一个人,都会爆发一片欢唿,愈发增添了大家的信心。 天刚黑不多久,山下燃起了熊熊大火,烟尘一阵阵向山顶袭来,东南二面很快都被大火占据,只听得西路阵阵吶喊声传上来,原来是李思桐的中州兵杀上来了。 寅字军仍有小半数人还在山顶,若是此时去抵抗,便是放弃大部队生还的机会,若是不抵抗,等中州兵冲上来,剩余的人全部会成为俘虏。 朗寅释眉头一皱,正打算布置命令,却见不远处,洛大人已不知何时换上铠甲,带着三百余名手持长矛的士兵,整装待发。 「舅父?你这是?」朗寅释急了,她匆匆奔向洛大人身侧。「何时换上的戎装?」 「事不宜迟,寅儿,你全心全意带领众人下山,我带人前去阻击敌人!」洛昀吩咐着。 「这怎么可以,现在整个柳皇山都是一片火海,阻击中州兵风险极大,火势兇勐,稍有不慎便是九死一生。我怎么可能放您去?」她望向洛昀身后的将士,显然洛昀早有准备,三百多个将士皆身披甲衣,头戴盔帽。 「我看你们都在忙,就接管了山上的防御安排。敌人是从西路上来的,我已经布置好了小队,能抵抗他们一会儿。寅儿,时间紧急,你赶紧带着大家下山去!」 「舅父,您是长辈,一路陪我颠簸寅儿已是不忍。怎能再让您去涉险?这绝无可能,您快下来,我会自行带兵解决这个问题。」朗寅释拉住洛昀马匹的缰绳,示意绝不放开。 「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洛昀神色凝重,语气平和,不容置喙道,「让你带人马去抵抗中州兵,你可还能回得来?」洛大人已然经歷过深思熟虑。 「你是何等重要的身份,必须时刻牢记,无论何时,都把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这么做才是对我们所有人负责!」 「我向公主承诺过,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你送到南方。舅父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寅儿,公主尚且能为你做到如此地步,不惜自投罗网,舅父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不该为你做点事情吗?」 「这一路来,我知道你这孩子面子上不言不语,心里压力比谁都大。你背负了太多的重量!舅父没能照顾好你母妃,照顾好你,是舅父余生最大的心愿!」洛昀说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朗寅释的肩膀,「孩子,你长大了,这个天朗是属于你的。永远不要怕去争取更美好的东西,永远不要怀疑自己的价值,因为你从来都配得上这江山!」 洛昀说着,一把从朗寅释手上抢过缰绳,挣脱开马匹,朝着将士们喝道:「出发!」说罢,率先向山下冲去。 第205页 「寅儿放心,我毕竟也是康儿的舅父,不必为我担心!」洛大人回过头,朝着正排队下山的众人说了最后一句,「看好你们的将军!!」 「不,舅父!舅父!!」朗寅释想冲上前去,却被将士们纷纷围住,远处,洛昀坚定的面孔上浮现毅然之色,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消失在西边的坡上。 舅父——!!朗寅释大声喊道,一时气息不稳,只觉胸腔绞痛,头疼欲裂,百般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有数个时辰,只听得烈火在身后哔哔啵啵的炸裂,似乎掩盖住了西坡兵器碰撞、悽惨厮杀的声音。山顶上,最后一波士兵也陆续爬上藤梯。 「将军,该下山了。咱们不能让洛大人的辛苦,白费。」蔡庭脸色苦楚,饱含无奈的安慰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陆远在一旁默默检查完藤梯的耐用程度,回到众人中间。「将军,都准备好了。」 「将军!走吧!」将士们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在火把的映照下,跃入朗寅释的眼底。「我们一定还会再杀回来的,绝不让兄弟们白白牺牲!」 朗寅释低着头,闷不吭声许久,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捡起地上的绳索,望向漆黑的山崖,「我们走吧。」 「你们说得对,我们一定还会再回来的!!天朗的新纪元必须开启,我说到做到!!」 柳皇山顶的朔风凛冽,面对绵绵不绝的无尽夜色,朗寅释站在山崖上,如是说道。 柳皇山上的大火烧了五天五夜。 火还没灭,李思桐就带人抢先从西路登上了山顶。 听说一路阻击西路的寅字军由镇国公洛昀带兵,声势巨大,其实总共才三百来号人。这三百人在夜里的厮杀中,在满山的火光里,英勇拼杀,全数阵亡。 李思桐路过山腰洛大人的尸体时,还不由啧啧嘆气,洛大人倒在一块巨石旁,胸口中了数十箭。一代名将,落得如此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皇室贵戚,遇上改朝换代,总是容易成为牺牲品。他托人务必好端端的运送回京城,相比煊王也会怜惜亲情,予以厚葬的。 但是,凭李思桐掏空了脑袋瓜子,也想不明白那剩下的五千多人去哪儿了。就一个小山头,也能集体玩消失? 他克制不住好奇,匆匆登上了柳皇山顶。 只见一片焦枯的树木中,光秃秃的山崖边上,依旧残存着藤梯的痕迹。 李思桐捡起编织的柳条,拿在手里反覆查看,半晌,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大青山,心情的复杂的长嘆一声。 「烨王,真乃神人也。」 「天下若得他手,本官心服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武汉加油,大家保重 第100章 苍山渡口 凤栖阁倾覆后,七大分舵的消息流出,虽然湛凝留了心,纵火烧去各分舵的若干资料,但留下的信息仍然足够对凤栖阁造成致命打击,天朗各地的站点尽数暴露。一时间凤栖阁使节如过街老鼠,遭到朝廷的疯狂抓捕与杀戮。 朗康辙不仅派人在京城清缴凤栖阁残众,同时下令全国各地官府绞杀凤栖阁,沿着线索抓了上千号人,三日内全部处死。这般严酷的处罚让京城老百姓人心惶惶。为了防止动乱,京城实行了严格的宵禁,老百姓们闭门不出,一时笼罩着恐怖的氛围。 朗康辙阅读了凤栖阁流出的行动档案,恍然大悟,原来朗寅释在他背后干了这么多坏事,他的心中一时涌起百般滋味,每种滋味都叫他如遭虫咬蚁噬,他不由放声大笑。 「诸位爱卿你们看看,看看!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这就是百姓夸赞的正派人物,你们光明磊落的摄政王,朗寅释——凤栖阁的首脑!暗地里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所以这世上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是人是鬼,也早都会露出他的本来面貌。镇国公先前怪我待她不公,可我就纳闷,这乌烟瘴气的天朗,竟然还有她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我真是不相信吶!果然事实证明,都是一匹匹心比乌鸦还黑的财狼!」 「这下证据确凿,我看他还有什么脸面来跟我说情?求我原谅!」朗康辙对手足相残的那点愧疚感一扫而光。「那些劝我放过烨王的人,你们也该想想,将这些豺狼灭得一干二净,正我朝纲,何错之有??」 诸位大臣唯唯诺诺,不敢回话。朗康辙代理朝政全凭个人喜好,鑑于已有大臣说错话,被处死的前例,他们决定,还是委曲求全,活命要紧。 大青山山体连绵高峻,翻越它,花了十数日时间。寅字军一路上风餐露宿,时常要去山里农户家借粮食。但他们都一一写了借条,说等战事稳定后,一定会来十倍相还。 好在,出了大青山便直接到达了南北交界处,不仅缩短了路程,还避开了煊王兵力集中的中州府。众人都深以为幸运。由于山里讯息不通,柳皇山战役的消息一直没有传来,朗寅释只得暂时放下对舅父的牵挂。 从大青山出来,寅字军踏上了南北间的最后平原,甘江平原。甘江是淮水的一支,淮水是区分天朗南北的天然边界,而甘江平原则是天朗东南部的入口。从只要淌过甘江,便能到达东南重镇——松源县。 朗寅释要求将士们以最快的速度,跨过半个甘江平原,寻得渡口,快速过江。南方已经近在眼前,只若一切顺利,五日后,他们便能顺利抵达松源县。最后的路,必须要走得稳稳噹噹。朗寅释密切关注着甘江平原的动态,夺取渡口是他们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同时,还必须时刻注意阻击追兵的脚步。 第206页 这日傍晚时分,骑马路过甘江平原的城镇,沿途种了很多松柏,秃了的枝头立着寒鸦,百姓们节奏缓慢的生活着,一片安静的氛围。 朗寅释惊讶于甘江县县官的无动于衷,竟然没有派任何兵丁过来拦截。 蔡庭骑马紧跟着朗寅释,自从那天攀崖下山后,这个中年文官便一直觉得腿脚哆嗦,朗寅释索性差人给他找了匹马。 「甘江县离南方近,县里的官员大多与南方交好,殿下既然深受南方欢迎,甘江县想必也不愿阻拦。」蔡庭解释道,「而且,现在很多地方州县都不愿承认煊王的地位,只要皇位诏书一天不颁布,我想大家也未必会买煊王的帐。」 「小小的甘江县,纵是派兵阻拦,也胜算不大。如若他们愿意保持中立,反倒给我们减少了许多麻烦。」 朗寅释正说着,却见正前方,陆远策马飞快向他们奔来。 「将军!」陆远下马禀报导,「前边探子来报。甘江县的兵力全被煊王临时抽调去守卫渡口了,目前甘江沿线离咱们最近的三个渡口,山阳渡口、龙门渡口、苍山渡口都在煊王的掌握中。兵力总计有八千人。」 「煊王的中州军落后咱们两三日,现在还没进入平原地区。」 「……看来我们要抢渡口了。」朗寅释闻言思忖道,神态怡然自如,转眼望向蔡庭。「蔡大人不怕水吧?渡江不易,若是有个万一可能还得游过去,你可有信心?」 「啊?」蔡庭一时煳涂,有些惊恐,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朗寅释是在调侃他恐高一事,不由老脸一红。「下官不会游泳,水高浪急,自然是会怕的嘛……」作为一个文官,蔡庭以饱读经史子集为傲,但在跋山涉水上,他不得不承认与行军之人的差异。 「哈哈。」朗寅释淡笑道,「术业有专攻,蔡大人不必介怀。只是,水高浪急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足够的船只。」 「陆远,」朗寅释吩咐道,「你和胡含分头去各个渡口了解一下船只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信的船工。抢下渡口不是难事,但是,就怕朗康辙不会给我们机会渡江。」 「是!」陆远领命,掉头上马,飞驰而去。 晚上,驻扎在城郊的营地里,亮着烛火,朗寅释带着众人对着甘江县地图分析着。 「将军所料不错,煊王已于三日前通知甘江县县官,将沿江各处渡口的船只全部砸烂销毁,现在甘江沿线,很难再找到能用的渡江船只了。」陆远汇报导,「船工我倒是找到了,他们愿意合作,但是没有船,船工也派不上用场。」他刚回来不久,飢肠辘辘,此刻正喝着热汤,坐在一旁的行军凳子上。 「没有船是大问题。」蔡庭神情严肃,一边测算着地图上的距离,「就算五千多名将士留下,也得至少找出一艘船来,好让殿下过江去!这么长的江畔,难道一艘船都找不到吗?!」 众人一时陷入苦思,不知如何回答。 朗寅释摇头,「不行,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甘江必须一起过。如果丢下五千将士,纵使我安全南下,也只是落荒而逃,得不到南方各地的信任。」 「这五千名将士,是咱们去了南方后巩固政权的核心。现阶段南方各地州府心思不齐,急需统一。没有兵没有马,咱们哪儿来的底气和别人谈条件。」 「将军说得有道理!」蔡庭闻言点头。「只是这么一来,需要的绝不只是一艘船了,从哪儿找船去呢?!」 众人正是迟疑。在一旁趴着研究地图的胡含此时抬起头来,瞪大一双精光四射的虎目,有话要说。 「将军,可以先抢占一处渡口再议,万一渡口留有额外船只呢?咱们可以边占渡口,边想办法,比光等着中州军追来要好。」 「根据地图可以发现,距离咱们最近的是山阳渡口、其次是龙门渡口,相较之下,苍山渡口远得多。」胡含指着标点地区,讲解着。「但是,根据今天的线报,在兵力分配上,苍山渡口守卫的人数最少,仅有一千五百人。」 「你的意思是?」朗寅释抬头问道。 「我可以今晚就启程,带领两千人的先遣部队,绕道去苍山渡口,占下渡口的希望很大!一旦渡口占下,后面的行动就灵活机动许多,届时请您再作安排!」 朗寅释起身研究了片刻地图,望向胡含赞赏的点头,肯定道,「好!就这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咱们红军抢渡金沙江吗 第101章 夺渡 甘江县苍山渡口五更未至 月光被云层遮住了,整个寒凉的天地间,仿佛染透了深沉的靛青色,零星的树木化为了浓重夜色里的剪影,令人分不清远近。 远处,江面在黑夜里泛着银白的光芒,纵使隔着很远,也能闻到浓重的水气,听到那江涛拍岸的舒缓声响。 江岸的芦苇盪遮蔽了来自北方的江风。渡口的小木屋里,一盏老油灯在屋檐下「嘎吱」摇晃着,照亮了以它为中心的木屋一角。 小木屋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影走了出来,慢悠悠地在油灯下伸了个懒腰。 「老马,你继续看着,我回帐篷睡一会儿。」轮班的卫兵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跟守夜的船工道。「天就快亮了,今晚没什么事。要是遇上什么不对劲的,记得通知我们,麻熘点。」 第207页 「好的,兵爷,您放心!」姓马的船工说着,客气的把卫兵送出去,这个船工有一张被江风吹尽、烈日暴晒而形成的脸,皮肤毛糙黝黑,穿着一件经年累月的发黑的烂羊皮夹袄。 他不敢睡觉,怕耽误事去,送走了人,便围着火盆,缩在木屋里不停的搓着布满老茧的大手。 小木屋对面不远,十来个乳黄色的大帐篷安静地立在渡口边的荒草地上,帐篷中央,篝火熊熊的燃烧着。 营门口稀稀拉拉守着三四个卫兵,不停的打着哈欠。 快要五更了,正是黎明前的黑暗,也是守夜的人精神最为懈怠的时候。 不远处的芦苇盪里,细不可闻的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声。一会儿,声音又消失了,仿佛是错觉。守卫的士兵扫了两眼,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他随意的看了看。苍山渡口前是一片平坦的荒地,视线开阔,卫兵没有太担心,通向这里的土路上没什么人影。 乌鸦的零星叫声,从远处的枝头上,传了过来。 像是一个徵兆般,突然,某种东西急速地穿破了夜风,带着凉意「嗖嗖」几声划过空气,向着营地门前的卫兵奔去,眨眼之间,守在帐篷前的卫兵应声而倒,一支支利箭准确无误地穿透他们的胸膛,卫兵们喉咙里咕噜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漂亮!」芦苇丛里,传来这么一声夸奖,紧接着便露出了胡含鬍子拉碴,颧骨分明的黝黑面庞,他凝视着不远处的营帐,向身后勾了勾手。「你们几个,去堵住小木屋里的人,传令兵,通知大部队跟上,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偷袭营帐!」 胡含压低了声音布置任务道,渡口地势平坦,人多难以隐藏,他不得不只领着一百人突击,提前潜过来,把剩下的人马安置在了百米外的山坡后,以免打草惊蛇。 身后的传令兵小将听了命令,立时回头,点燃一个颜色奇特的火把,向身后的山头有规律的摇摆起来。 紧接着,那山头也亮起了一个同样的火焰,一样的动作顺序,代表着信息收到。 「准备就绪,上!」胡含见状,一声令下,沉声道。他带着一百来人沖了出去,步伐迅速而安静,尽可能不搅乱这静谧的夜色。 苍山渡口守卫的甘江县县兵,从来没有打仗的经验,此刻正挤在帐篷里的大通铺上唿声连天,他们万万也想不到,今晚迎接他们的,会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噩梦。 在一片杀声的吶喊里,干江县士兵们惊恐地醒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帐篷早已被攻破,夜风正从破洞里吹进来,凉澈了他们的脑袋。身边,数百名友军早已身首异处,而他们却连衣服都没穿,武器也找不清楚,吓得屁滚尿流之际,苍山渡口的守军长官当机立断,选择了投降。 「报——!苍山渡口来信!」传令兵从马上一跃而下,匆匆跪倒在朗寅释的帐前。 「进来!」朗寅释正忙着在地图上标记着,闻言传唤道。 「报告将军,胡将军已于昨晚顺利取得苍山渡口!他让快马加鞭回来传报!」传令官掀开帘子进来,禀报导。 「胡含果然不负众望!」朗寅释闻言抬头,看向众人笑了起来。「他这个人,看起来五大三粗,其实胆大心细,一旦真心想做成什么事,拦都拦不住。」 蔡庭闻言哈哈大笑,「胡将军这个硬派性格,倒是很值得欣赏。」 兰溪起身给众人添茶,以示庆贺,一边笑道,「蔡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将军对胡副将评价一向很高,当初胡副将就是被将军慧眼识英才,特意从埠城战役中『挖』来的。」 「原来如此!」蔡庭没想到胡含是这般来歷,不由缓缓点头道,「看来,还是烨王殿下用人有道啊!」 「用人有道谈不上,」朗寅释摇头表示过誉了,「在军中见得人多了,便能有些心得。」 「对了,胡将军还说了些什么?」朗寅释扭头继续问传令官。 「胡将军还说,缴获了渔船……一条。」传令官弱弱地举起手指,显得有些尴尬,「其余船只,尽数被毁。仅留下的一条船,也是以防万一,供平江县人自己用的。」 「……只有一条?」这下,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什么嘛……还不是没搞到船。」在一旁气鼓鼓听了半天的陆远没好气道,乐观阳光、浓眉大眼的他难得露出了不爽的神色。听大家一个劲夸胡含,那个脾气固执的莽撞大汉,陆远心里可是郁闷。 「有什么了不起的,改明儿我也打下一个渡口给将军看看。」陆远挠了挠脑袋,颇不服气道。他跟着朗寅释多年了,经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战役,陆远自觉有信心。 一席话让蔡大人和兰溪都笑了起来。「将军,您手下这两个副将都是人才,夸了胡副将,人家陆副将心里可不平衡了。」 朗寅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朗寅释说道,紧接着敛了神色,「不出四天,李思桐的中州军就会把咱们堵在江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陆远,你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击中州军,拖住他们,越久越好,务必确保大部队顺利渡江。」朗寅释指着先前在地图上标记的地点,「这一带是最适合打阻击战的,你务必仔细研究地图,尽快动身出发。此事事关紧要,千万不能大意!」 第208页 「是!」陆远见将军器重自己,一时恢復了信心,满是干劲的接过地图。 朗寅释皱起的眉头依旧不减,他转向蔡庭、兰溪,继续解释道。 「但是,渡江的前提是必须有足够的船只。我现在担心的,还是船只不够的问题。」 「假如船只找不到,沿着江岸背靠天险,我们将无处可逃。这是寅字军生死存亡的大事。」朗寅释脸色凝重,沉吟道,「若真如此,咱们之前费劲心思,付出巨大代价离开的柳皇山,就统统白费了。」 …… …… 一席话让帐篷里的氛围瞬时沉重,众人脸上满是寒霜。 「我明日就联繫甘江县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普通老百姓的家用船只,把能凑上的全凑上!」蔡庭说道。 「我已经买通了当地人,去打听山阳渡口和龙门渡口的剩余船只情况,明天就能得到消息,咱们可以据此信息,再考虑是否要夺取这两个渡口。」兰溪说道。 「嗯,如此甚好。」朗寅释点头,看向众人,神色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们要打赢这最后一战,也是背水一战!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但是无论何时,光明都在我们手中,看我们如何去把握!」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这两天论文写不动,赶紧更两章。要不是疫情延迟了开学,我可能已经被论文逼死了。 第102章 渡江 翌日晚间苍山渡口 朗寅释立在江岸边上,眺望着远处的江面,他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拖出一个很长的影子。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湿冷,他们一路赶到苍山渡口,颇费了一些时间。蔡大人从农户家里寻得的三艘渔船刚刚送达。虽然小了点,不过终于算是有船了。 站在渡口边上,指挥着士兵将渔船拖下水。胡含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将军,有了船,咱们就不必再分散兵力,去夺那劳什子山阳与龙门渡口了!」 「说得是。」朗寅释温和的音色响起,「蔡大人这船来得巧,解决了大、麻烦!」他含笑道,「但是,这甘江宽二十几里,一次只能运输四十来人,来回十数次,至少也要一天半时间,咱们必须得抓紧。」 「将军放心,我已通知下去,要求各部严格遵从渡江部署,有序登船,凡违抗渡江纪律者,一律剔除出渡江队伍。」立在一旁的兰溪说道。 朗寅释点头赞许,「如此甚好。」 湿润的空气中充满凉冷的味道,江岸边火把通明。蔡庭的衣襟被晨间的露水打湿,他站在船头,望向岸边的朗寅释,很是不舍。朗寅释要求胡含与他先行渡江,这不免让蔡庭有些担心。 「将军,您真的不考虑,和我们一起过江吗?」蔡庭的脸上浮现出恳切之色。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什么差错,将军面临的可是生命危险啊!」蔡庭犹豫再三,还是坚持劝解道,「将军早一刻过江,便是让大家早一刻放心。如此紧要时刻,将军应将个人安危放在首位才是!岂可死守着义理呢!」蔡庭虽是儒生,为人却善于变通,并不迂腐。他自然知道,朗寅释选择晚一步渡江的风险。 朗寅释淡淡摇了摇头。「身为统帅,理应和大部队共进退,你们不必担心,待部署好整体撤退计划,我自然会跟兰溪他们一道过江。」 见蔡庭还待再说些什么,朗寅释示意他打住。「先头部队对渡江成功至关重要,到了对岸,一切还有劳蔡大人灵活安排。」他说着,果断地催促道,「该出发了。」 见朗寅释心意已决,蔡庭不由摇头嘆气。 紧接着,几艘小渔船缓缓离开岸边,踏浪而去,微弱的火光在船头亮起,宛如倒映在江面上的星光。江风渐盛,在波涛滚滚的江流中,渔船看起来格外渺小而微不足道,随着波浪轻轻摇动着,逐渐离江岸越来越远。 刚送走胡含他们,朗寅释便接到了夜魅的消息。 已经有许多天没有消息传来了,这次的消息想必不会简单。坐在渡口的小木屋里,朗寅释面对着拜伏在地上的夜魅,心中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王爷,信使传消息回来,煊王已于一周前接七公主回了京城,如今正安置在清竹苑内。」夜魅沉声说道,「听闻七公主的一切吃穿用度,目前全部由煊王的人掌控着,煊王对待七公主的态度,颇有些微妙,既关切又谨慎。」 朗寅释闻言顿了顿,面色微暗,应了一声。「她是被朗康辙软禁了。」墨子幽落在朗康辙手里,似乎是一件无可奈何却註定无法避免的事情。朗寅释纵使心头牵挂不已,却深知自己当下的无能为力。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万望王爷节哀……」 来不及多想,朗寅释只觉眼皮一跳,脑海里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不敢深入去想。「是什么?」他心头仿佛蓦地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沉甸甸的。 「镇国公洛大人……洛大人在柳皇山上身中数箭……不幸身亡。」 朗寅释几乎是立刻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他沉默着,抬手紧紧捏住了夜魅的肩膀,手劲大得让夜魅觉得生疼。「你说的、关于舅父的消息……这是真的?!」 夜魅不再言语,把头低了下去。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朗寅释咬牙问道,显然是动了真怒。「说话!」 夜魅将头贴在地面上,长跪不起,闷声答道:「将军息怒,此事......千真万确。中州府李思桐大人已派人收殓了镇国公的尸身,一路运送回京城。」 第209页 朗寅释只觉一阵寒气涌上心头,脑海里浮现那日火光中,舅父骑马冲出人群的模样。依稀还记得他鬓间新生的白髮,那坚毅的、深沉而无畏的面庞。 「寅儿,舅父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不该为你做点事情吗?」 「舅父……」朗寅释捂住了蓦地发烫的眼睛,急气交加地质问道,「那可是天朗的镇国公,镇国公啊!李思桐他岂敢?!他岂敢?!他有几条命敢做出这等事情!!」 「那晚柳皇山上是一场恶斗,漫山大火,根本分不清情况。李思桐急于将咱们拿下,派了弓箭手向山道上射箭……咱们的三百余寅字军无一生还,洛大人也……」夜魅深知主子的痛心,欲言又止道,「此事,是五日后山火熄灭,才被发现的。」 「啊啊——!!」无可遏制的悲愤从朗寅释心底袭来,他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整个木屋摇晃了起来,灰尘弥散在空气中,朗寅释一阵气血上涌,连连倒退,靠在椅子上。 他还抱有一丝侥倖,舅父毕竟是他和朗康辙共同的亲人,这么些天了,也许舅父正在回京的路上,也许他已在中州府沐浴更衣,终于过上了不必东躲西藏的日子,安心等待着他回归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是他所珍视的最后一个亲人。这一路来,他忙于摆脱围追堵截,焦头烂额,有太多事情顾虑不到。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连舅父也没能照顾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舅父根本不必南下,也绝不至于陷落柳皇山! 朗寅释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着自己,痛恨他这可悲的命运,所有人都在为他牺牲,先是母后、然后是溢泽、幽儿……如今又是舅父……他凭什么让这些人为他不顾性命?他又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这无常的命运,像一座逃离不开的五行山,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正是朗寅释抱着自己的脑袋,陷在痛苦中时,兰溪匆匆走进了小木屋,她的神色有两分仓皇,口吻里透露出焦急。「将军,您快出来看看!」望见朗寅释煞白的脸色,兰溪一时心惊,甚至来不及问出关心的话。 朗寅释勉强振作精神,收敛起情绪,他抬起头来,从瞭望的窗子里向外看,这一看不由星目圆睁,警钟勐响。情况不妙! 不知何时,天气阴沉了下来,不远处的天边,浓重的乌云积聚着,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雷暴,江面上已经风起浪大,一群乌鸦嘶鸣着在风中久久地盘旋。 他疾步走出小木屋,两步登上瞭望台,举起筒镜,望着江面上的情景。 只见江上狂风四起,江水勐烈地拍打着两岸,捲起滔天的巨浪,层叠的高耸浪花涌来,宛如受驱赶的巨龙,奔腾肆虐,江水被风浪裹挟着前进,一波波击打着岸边的礁石。乌云重若千斤,从天边压倒过来,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砸落在人身上,正在岸边排队等候着的将士们被淋湿了衣衫,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本就寒凉的天气,因风大雨大而冷得彻骨,带着一种吞噬人信念的力量。 那依稀可见的船只,不受控制地在江水中盘旋着、颤抖着,忽而高高跃起,忽而在江浪的推动下七倒八歪,仿佛下一秒便会倾覆似的,零星的火光在黑暗中起伏闪动,搅得人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 「他们才刚走到江心,这风浪起得不是时候!」朗寅释眉头深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江中的船只,自言自语道。「看这架势,咱们的船,完全不是这兇险江水的对手。」 「将军,江上浪头这么大,是否让他们回来避险?」兰溪问道。 「……来不及了。」朗寅释望着那渐渐往四艘渔船靠近的滚滚浪潮,神色严峻道,「风浪起得太快,不管是前进后退,他们都逃不开这大浪的侵袭!」 果不其然,正说着,随着一道电闪雷鸣,江面上暴雨入注,水中的小船像没有根的稻草,受波涛任意摆布着,雨打风吹,漫无目的地剧烈飘摇。自古以来,遇上恶劣的天气,渡江最为艰险。纵使朗寅释再怎么神机妙算,此刻,也完全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天灾。 他握紧了拳头,深深地为船上的人捏了把汗。 江水中央 胡含站在船头,感受到江风越来越盛时,便已经觉得不对劲。他的船走在最前面,刚刚抵达江心,便已能感受到江水的变化。胡含一边督促船工加把劲,一边疾步赶去船尾,向落在身后的三艘小船喊话,要求他们把船开得再快一些。 天色尚未大亮,四周是泛着寒光的幽深江水,只能通过火把的位置判断距离,胡含并不清楚其他船只是否听见了他的喊话。 不一会儿,江面上的风浪大了起来,江水越来越湍急,顷刻之间,船身便有些难以控制。一个大浪打来,小船剧烈的摇摆起来,众人惊唿着在甲板上踉跄搀扶,胡含定睛一瞧,天边正涌起一道数米高的巨浪,他心中勐然一惊。 船身一个突然旋转打断了他的思路,只听「扑通」一声,船尾直接有一名将士落入了江水中,一眨眼,便距离他们数十米开外,「救命啊!」那将士的哭嚎声很快便被浪花所掩盖,在黑暗中看不见了。船上的人们吓得鸦雀无声,紧接着,每个人都惊恐地想往船舱里挤,一时间又有两名将士落入水中,惨叫连连。 胡含心惊不已,正是虎目凝思,便听得耳边蔡大人大声命令道,「所有人不得惊慌!伏下身子,趴在船上,抓紧船板!!不得在船上走动!抓紧船头的绳子,船尾的人,拿起多余的船桨,帮助船工全速前进!!」 第210页 将士们在黑暗中坚持着,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是生是死。「哗啦哗啦……」远处那巨浪已如约而至,裹挟着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打在船上。船舱里很快便积了一层水花,胡含带着将士们用头盔当瓢,不断将江水往外舀去。 不多时,令人恐惧的巨浪终于从天而坠,宛如天幕掉落一般,凉澈人心的江水迎头把众人浇透,在剧烈的冲击下,小船勐地侧翻过来,黑暗中,胡含只觉得一种强大的力量掀起了自己,下一秒,冰冷的江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刺骨的寒冷与黑暗瞬间将他吞噬了。 江岸边 雨水从脸颊上滑落,狂风遮蔽了视线,朗寅释无法看清船只之间的具体位置,只能凭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估计着他们的走向。他看得出来,江面上那当先的船只,俨然已感觉到了天气变化,正加快了速度,努力往对岸驶去。而剩下的几艘船,却已在浪潮的颠簸下,萌生了怯意,甚至有两艘停滞不前,原地徘徊。 「不妙。后头那两艘船没了主意,滞留在江心只会更加危险……」朗寅释见状焦急,恨不得能十里传音,告诉那船上的将士们趁着大浪未至,赶紧离开江心。可那几艘小船却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在原地打转,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在这煎熬的每分每秒里,朗寅释甚至来不及为自己披上蓑衣,他生怕一眨眼,江上的星火便会不见了。 滔天大浪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淹没过来,很快,三艘小船陆续失去了踪迹。最后一个巨浪涌来之际,那当先的、黑暗中的唯一火光也熄灭在了江面上。岸边等待的人群里,是死气沉沉的一片寂静。 「……混帐!」许是因为寒冷,许是因为气愤,朗寅释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狠狠地将筒镜朝着江水里扔去,抬头望向勐烈唿啸的狂风,发出一声长啸,不甘而悲凉,「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想给我的答案吗?!」朗寅释暴怒非常,他满脸雨水,朝着这黑暗的天际大声质问着。 这熄灭的何止是江上的火把,是翻了的船只,这熄灭的是五千将士们过江的希望啊!没有时间了,耽误了今日的时辰,再想把将士们送过甘江去,无疑是空谈! 如果这世上果真有老天爷存在的话,难道他竟然这般爱玩弄人于股掌,这般热衷于摧毁人的意志吗?! 松源县就在眼前,辛苦集得船只,却一艘艘沉没在江里,他的所有坚持和努力、他敬爱的舅父的牺牲、他对将士们的保证......一切的一切,全部付之东流!这叫人怎么服气?怎么甘心?!他拼尽了全力,苦苦煎熬,却终是功亏一篑,逃不过天意二字?! 不甘心,朗寅释好不甘心。可这种不甘心,终是演变为一种近似窒息的沉默。 朗寅释无力的跪倒在岸边上,任凭雨水沖刷着她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绝不会认输……」 「我绝不会认输。」她一遍遍地重复着。 作者有话要说: ladysand乡亲们!我回来了。 闭关两个月,搞定论文8w字,已提交导师。当然毕业前可能还会有一些琐事,但肯定不会再消失这么长时间了。感谢大家的理解与等待~~ 本章写了好几天,发的时候我还是犹犹豫豫的。古时候渡江和现在很不一样,那时候江上经常会出现沉船的事情,所以民间和官方都会设立打捞局、义渡局等救生机构。 第103章 重披 暴雨结束后,整个江面上漂浮着一层如轻纱般的雾气。 两岸萧条,枝叶零落。甘江依旧是壮阔的,只是此刻却显得格外寂寥凄清。天色已经大亮,江水平静的流淌着,数个时辰前的狂风骤雨好似一场离奇的梦境。 将士们躲在岸边的棚子里升起篝火,围坐在一起,边取暖边炙烤着湿淋淋的衣物。伙夫们如常的建起灶台,将士们默默地擦拭手上的刀、枪。即便他们都看到了船只沉没在江上,他们依然保持了极佳的秩序,平静中透露出一种决然而无畏的力量。兴许是因为,江岸边的那个身影,让他们每个人都多了许多勇气。 唿出的白雾扩散在眼前,宛如一张蛛网,逐渐消散褪去。朗寅释默默地凝望着朦胧如织的江面,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他似乎又恢復了曾经的孤寂状态,总是一个人迳自思索着。身后的兰溪为这熟悉的场景感到一阵酸涩。 「王爷,您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喝点热汤去睡一会儿吧。」兰溪端着伙夫做好的简易姜汤,送到朗寅释面前,「身体还没大好,又淋了雨,这样下去会病倒的!」兰溪劝说着,温婉地关切道。 「您已经为了大家苦苦坚持了这么久,尽了所有的力气,又怎能再苛求自己呢?」 「何况,您不是说过,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失去信心吗?许是浪花浇灭了火把,船只安然渡江了呢?黑暗中谁也看不清楚,只要有一艘船抵达对岸,咱们就仍然有机会呀!」 朗寅释没作声,他何尝不是如此希望着,可是,他又深知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可以等,但假若江面上没有任何船只回来,不仅意味着胡含和蔡庭等人生死难测,还意味着他们只能与中州兵殊死较量,这将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甘江沿线无路可退,五千多寅字军与数万人马的中州军正面交锋,以一敌众,这一战的惨烈可想而知。而他,也极可能从一个将军、一个王爷,沦为天朗权力斗争中的阶下囚。 第211页 明白这一点,朗寅释神情凝重而黯淡,墨玉般的眸子里浮现出忧愁,一种难以言说的滞重感充斥在他心底。 「兰溪,」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面朝着空旷的江面,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诉说一般。「……有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有一点苦涩。就像漫长的、永无止境的黑夜,像一艘逆流而行的舟楫。无论朝哪一个方向努力,似乎总看不见尽头。不断地在黑暗里摸索着,很多时候也害怕,也感到恐惧,可是只能拼了命地向前走,不给自己任何退缩的理由。」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可我心中最放不下的,是这个日渐衰落的天朗,是那些不畏艰险,一路走来的将士,是对这个国家仍有期待的百姓。我想将他们从动盪不安与贫穷困苦中解救出来,想还他们一个安宁的生活。可是,也许我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撑不起这般宏大的构想吧。」 朗寅释若有所思地细细说道,「千百年前人们生活着,千百年后人们将继续繁衍生息。我的生命,对这浩荡漫长的歷史而言,算作什么?不过是史书上一段乏善可陈的文字。我的愿望,又是否理应得到上天的应允而实现呢?可即便明白这些,渺小的我也不想放弃,渺小的我,仍然想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坚持到希望破灭的最后一瞬间。」朗寅释发自肺腑地说道,她的语气很平淡,却透露出炽热的情怀。 她说着,抬起头来,望向兰溪。 「明天一早,假如江面上仍没有回归的船只,剩下的结果,你我都已经明白。中州军很快会赶到。到那时,我会向李思桐送去请降书,希望你能耐心告知将士们,替我徵得他们的原谅。」 「王爷!」听朗寅释说要请降,兰溪一时心急,忍不住唤出了声,「您不能灰心啊!也许您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能做到尽善尽美,可天底下哪有所谓的完人?您说自己走在黑暗中,可您却为兰溪点亮了心中的光明,您的温暖,照亮了我们这些人的黑夜呀!一直以来,您都是将士们心中的定心石,是天朗无数百姓的骄傲!王爷,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经歷了这么多坎坷,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呢?」兰溪恨自己没有兰溢泽的口才,无法说出更能安慰王爷的话。 朗寅释苦笑着,没有解释。他当然已经想过所有办法,没人比他更清楚,选择放弃是多么艰难。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相劝了。」 朗寅释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已然接受这最坏的命运安排。行军多年来,「投降」二字离他很遥远,好像是值得唾弃的词彙,可今日作出这般选择,他却异常的心平气和。 「我之所以不愿参与朝政,不是不明白站在顶峰、俯瞰众生的快意,而是因为明白,皇权斗争,必然会走向你死我活的境地。自古以来,谋皇权者,几人全其终老?它的残酷,决定了它没有两全其美的结局。」 「一直以来,我不愿见到至亲的人,为了利益撕破脸面,兵戎相见;我不愿让自己的人生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所以总试图避开这个漩涡,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努力置身于事外……」朗寅释紧紧握住了拳头,深邃的眼眸里如有火焰闪烁,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将这些年来的隐忍握在手中,不让它们逃出去。「可是,我还是无法逃脱!」 「兰溪,如果这就是我的宿命,如果我註定要输得话,我不希望再出现更多的牺牲,输赢是我和朗康辙之间的事情,就让它成为两个人的事情吧。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 兰溪静静地听着,温婉娴雅的脸上既忧愁又动容,她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会这么绝望,也并不知道,明天的江面上是否会出现那希望的船帆,可是她却为王爷感到骄傲,为认识这么一个人而感到庆幸。纵使一起赴死,又有什么关系,这一路来,她们姐妹得王爷照顾有加,已是三生有幸。 翌日,甘江平静羞涩地如将出嫁的新娘,阳光明丽,江面空旷,江水缓缓流淌。午时已至,约定回来的船只仍然毫无踪影。渡江,俨然已经成为了镜花水月。 岸边的乌鸦叫声,唤醒了朗寅释略有些麻木的知觉,凉澈的天气,刺痛了她的额角,让她彻底明白,他们的的确确是无路可走了。 「如果胡将军他们有人成功渡江,那么明日一早,必然会有船只归来。如果明日仍没有船只回来,我们该怎么办?」前一晚,一个小将士曾这样问过她。 朗寅释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无法直视那个将士期盼答案的眼神。她怎么忍心告诉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她没有办法再领着她们一统天下了呢? 「报——!!」正此时,一名传令兵从疾驰而来的马上跃下,气喘吁吁地前来汇报。 「将军,中州军已于昨晚进入了阻击地带,陆将军带兵死守要塞,战斗数个时辰,伤亡惨重,就快抵挡不住了!」 「他人现在在哪儿?」朗寅释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陆将军说,拼了命也要守住据点,保证将军安全渡江,所以仍然坚持驻守着!」 「胡闹!」朗寅释呵斥道,「这种拼命有什么价值?以卵击石,这就是他学会的兵法吗?!传令让陆远立刻回来!」 「是!」传令兵应声退下,骑马飞奔而去。 朗寅释抚了抚头疼不已的额头,深吸了口气,转身回了营帐。 第212页 中州兵既已与陆远交战,那他们很快就将抵达江岸。如果快得话,说不定今晚就能把他们拦截在苍山渡口。 他从随身的行李里取出了自己的黑鳞甲,雕刻着玄鸟纹样的甲片泛着彻骨的寒意,带着内隐的黯淡光芒,那是血气侵染后才有的,透着无需言说的冷冽杀气。 他已经两年没有穿过这件熟悉的铠甲了,想不到兜兜转转,仍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朗寅释将黑鳞甲的各个部分依次取出,缓缓地为自己套上,照他曾无数次做过的动作那般,将每根皮带都束紧。 「将军?!」兰溪在一旁看见,赶紧上前来帮忙拾掇着,一边劝阻她。 「您这是做什么?您的伤势还没痊癒,怎能穿上这生硬的铠甲?您穿上它,只怕更难以行动啊!」兰溪着急道,却不得在朗寅释的要求下,乖乖交出藏在身后的战盔。 「兰溪,」朗寅释显得泰然自若,朝着她笑道,「我是一个将军,不管战役成败与否,都得以最佳的面貌去面对。何况,我正准备去跟李思桐谈判,就是被俘了,也得有个样子啊!」朗寅释半开玩笑道。 兰溪闻言一愣,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她脸色微沉,露出难得的愠色。「您和兰溢泽一样,都让人操碎了心!」她说着,闷头出了帐篷。 这还是兰溪第一次这般不客气地朝自己说话,可是朗寅释却完全生不起气来,她望着手中的战盔,嘆了口气,轻轻抚摸着战盔上那道清晰的划痕。 ——那还是墨子幽留下的。 「你也会跟我说一样的话吗,幽儿?」朗寅释出神的问道。 她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甩开心底的儿女情长。一抬手,冰冷的战盔遮住了她年轻俊秀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谁来告诉我,这章的画风有没有变? ……作者君觉得,如果稍微有一点变化的话,是好事情。没有绝望,怎么有希望呢。 下一章写完,时间线会飞快变化,剧情就会走到正式的最后部分了,希望到时候会好写一点。 毕竟这几章真的写得很纠结。 第104章 回家 甘江沿线黄昏时分 按照所有劝降活动的议程,李思桐照例是要隔着老远,向对面喊话的。这个过程,双方通常比较和睦。李思桐没想到,在柳皇山上从容逃脱的朗寅释,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追赶上了,他既有些庆幸又有两分忐忑。 「烨王殿下,万万想不到啊。」李思桐骑在马背上,冲着一身黑鳞甲的朗寅释说道。「时隔一年,能在这甘江边上,一睹殿下的风姿。」 「您可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是战场上大名鼎鼎的战神,是天朗的荣光。」李思桐客气地叙着旧,态度颇有些诚恳。 「李某人做梦也想不到会和烨王为敌。时至今日,下官还折服于烨王殿下用兵如神的绝世才智。只可惜,人各有主,下官不能改变自己的立场。」 朗寅释远远望着李思桐,淡淡地笑着,带着看破一切的从容与平和。 「只是,一个人的运气不可能总是那么好。殿下多番化险为夷,许是用完了老天的恩宠,此次,便是天意要留住您啊。」 「烨王殿下,投降吧。」李思桐娓娓道来,「煊王不会与您相为难。毕竟血浓于水,煊王亦是重视亲情之人,只若您愿与下官回去,兄弟二人,又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何况,煊王早已承诺,会善待寅字军的投诚将士们,难道烨王殿下,还在质疑煊王的诚意吗?」 朗寅释巍然坐在马上,不动声色,只是望向李思桐的眼里多了一份嘲笑。 「李大人觉得,我与三哥最像的地方是哪里。」她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李思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朗寅释会这么问,他思忖着,犹豫道,「煊王烨王都各有见地,主张鲜明,同为当世之人杰。」 「错。」朗寅释果断否定了他,「我们都很固执,不愿被别人改变。」 「三哥永远不会认输,我也同样,所以我们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像寻常家人一样。」 李思桐闻言,面色窘迫,有些难堪,他朝身旁的僕从默默看了一眼。 「李大人恐怕更急着取我首级,好回去邀功领赏吧。」朗寅释轻笑道,云淡风轻地仿佛在议论今天的天气。 「怎么会。」李思桐附和着笑了笑,笑容有些牵强。「下官岂敢有这种念头。」 「怎么会。」李思桐附和着笑了笑,笑容有些牵强。「下官岂敢有这种念头。」 「镇国公都惨遭你手,你又有什么不敢的?」朗寅释讥讽道,他说着,眉眼里却涌起浓烈地自嘲,「……只可惜,纵使你不说,本王也已决定向煊王——」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冷不丁从斜旁里冒出,带着冷冽地寒光,直向朗寅释而去,他尚未来得及反应,身旁的陆远飞身一跃,勐然挥刀砍断了箭杆,但那箭簇仍然射中了他的腹部,将他从马匹上击落了下来。众人见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陆远一边将朗寅释护在身后,一边涨红了一张血气方刚的脸,愤怒无比地高声喊道,「李思桐!烨王殿下为了保护将士们,自愿投诚,你等小人口头一套,背后却又暗藏杀机,此等不忠不信,如何能够保障我军将士们的安危?」 将军遭遇了刺杀,寅字军也瞬间炸开了锅,轰然激愤了起来。 第213页 「与你等小人谈判,有辱我寅字军声名!」陆远怒气冲天,「陆某人作为寅字军副统领,纵使拼死一搏,也要把将军送出去!寅字军,跟着我上,保护将军,血战到底!!」 五千寅字军将士们满眼怒火,举起了手中的刀枪,「保护将军!血战到底!」 「保护将军,血战到底!!」 唿声震天,身披铠甲的五千寅字军将士们,如狂怒的江浪一般,向着中州兵奋勇冲去。 ————————————————分割线———————————————————— 腹部的剧痛唤醒了朗寅释的意识,从马匹上跌落,他似乎昏迷了一阵。 天空是一种夜幕低垂前的宝蓝色,绚丽的令人心生诧异。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担架上,一队将士护送着自己,沿着江岸紧急地向东撤离,兰溪在一旁紧紧拉住她的手。 「王爷,您醒了!」兰溪一边紧跟着队伍,一边惊喜道。 即便是数九寒冬,伤口的疼痛,也让朗寅释疼得满头大汗,颠簸更是加剧了他的疼痛,仿佛周身的力气流失得更快了一般。他能辨认出,这些将士都是近卫军的一员,是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士兵,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甚至能喊得上名字。为此,他更加不忍,挣扎着抬起头来,朝着将士们说道。 「你们这是何苦?!」朗寅释压住腹部的伤口,咬牙问道。「是谁要求你们带我走的?!」 见将士们一个个步履匆匆,却固执地不回答,朗寅释更是生气。 「投靠中州军难道委屈你们了?你们的亲人怎么办,你们的妻子孩子呢?都想送死是吧!活着不必死更好吗?!」 「放我下来,把我送到中州兵大营去,你们都可以全身而退,放我下来!」朗寅释严厉地喝道。 可是将士们并不听从,一个个坚毅的面庞上是无畏与笃定。 朗寅释无可奈何,不由痛心疾首地劝道,「敢于赴死算什么英雄,活着才是最难的事情,活着,才能肩负你们对家人的责任,你们应该好好的活下去!为你们的亲人活下去,而不是陪着我去送死!」 将士们闻言红了眼眶,「将军,我们是想活着,可将军也不必小看了我们!如果是背弃了您,而向敌人摇尾乞怜的活着,虽生尤死!将军把我们从战场上带回来,您没有抛弃我们,我们也绝不会抛弃将军!」 「兄弟们,咱们誓死保护好将军!!士为知己者死,为将军而死,是我等的光荣!」 「没错,我们与将军共存亡!」 朗寅释眼眶也红了,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士兵中,有这么忠诚的一群人。他带兵多年,从未奢望得到将士们的任何回馈。哪怕是因逃兵而围困柳皇山,她都没有怨恨。也许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人性的自私和冷漠。正如宫廷中,父皇永远坐在他的高台之上,用亲情的外壳包裹着私心,用他的猜疑审判着每个不合他心意的人,故作公平却而偏私狭隘。他虚伪的三哥朗康辙,永远只谈利益,将所有人视为棋子,作为他上位的铺路石,利则亲之,无益则弃之。 宫廷生活,教会了他冷下心肠,可是,将士们展露的这份真情实感,仍然让她热泪盈眶。 他像一个不断为种子浇水,却从未期待过种子发芽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真切的体会到了将士们的赤诚之心。躺在东撤的担架上,她的泪水不争气地流淌了下来,甚至觉得有些凄凉的欣慰,朗寅释举起袖子遮住了眼睛。 云层涌动,月亮出现在了江面上,不一会儿,流动的浮云又将它侵吞消隐了。 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将士们已是筋疲力尽,仍然在努力赶路。綑扎腹部的布条浸满了鲜血,朗寅释感到她的头脑越发的沉重,连唿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滚滚的马蹄声响起,中州军的旗帜出现在不远处,旗帜下的高大马匹健硕非常,那是中州军的骑兵。 将士们知道,拼脚力躲避骑兵的追赶是不切实际的。他们被迫退回了甘江江岸边的山坡上,山坡脚下,便是滚滚的江水。坡上杂树丛生,树影重重。 朗寅释在将士们的保护下,安静地在山坡上躲藏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骑兵来来回回的徘徊在江岸边,一遍又一遍的搜寻着。逐渐向山坡上靠近,将士们屏住了唿吸。 「是烨王,烨王在那儿呢!」 黑暗中,有人的声音传来,离他们很近。「抓住烨王,回头重重有赏!」另一个人说道。 「为了将军,咱们上!引开他们!!」几名近卫军战士奋然起身,跳了出去。 朗寅释只见身边的将士们越来越少,一个个忠诚跟随自己的年轻身影挺身而出,与敌人拼死肉搏,英勇倒下,他心中的哀愁,何止这一条甘江能够代替,相比忍辱负重,看着战士们倒下,对他是更严酷的惩罚。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几个将士将朗寅释与兰溪拦在身后,不让中州兵发现。 朗寅释已经站不起来,他撑着手中的长戟,半靠在树丛间,汗水混合着不知道是血还是粘稠的液体,从她头上滑下来。 那不是她的鲜血,是将士们的。滚烫地腥红,让她再次想起七岁那年的痛楚绝望。眼前枝桠丛杂,火光越靠越近。 就结束吧。朗寅释心道。她累了。 纷杂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能感受到兰溪紧张而冰凉的手。他想说句抱歉,却无意识地走了神,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墨子幽的情景,那人言笑晏晏的以手托腮,笑吟吟望着自己的样子。 第214页 她真的好美啊。 ……幽儿,你离开的那天,如果我知道是最后一面,一定要抱你更久一些。 朗寅释缓缓闭上了眼睛。 「嗖——」「嗖——」 几只箭羽从身后射过来,擦着耳边的风而过。 只听身后有树枝被挤压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不过片刻,一队人从一旁杀将出来,迎着中州兵大肆交战起来。黑暗中,一员骑马的大将冲进了林子,大刀挥起左右砍杀,威风四溢,来人很快便占据了上游,马上那人四周扫视,飞身下马,一个纵步跪倒在朗寅释面前。 这员大将身材精干,穿着典型的寅字军高级将领甲袍。 「将军在上!属下李金水救主来迟,请将军责罚!!」 「……李、金水?」 朗寅释睁大了眼睛,眼前的的确确是李金水黝黑精瘦的面庞,她努力扭过头去,望向身后的江面,只见江上火光点点,一艘艘战船正向此处驶来,远远的响起了战鼓,岸边,一波波将士从船上跳下来,吶喊着沖向中州兵砍杀而去。「寅」字战旗在夜风里飘扬。 「将军!」黑暗中,李金水亲自搀扶起朗寅释,见朗寅释神志模煳,几欲昏迷,几番努力都没有站起来,李金水不由哽咽,他从未见过将军这么狼狈的样子,「让将军受苦了!属下听闻将军南下,一直驻守在松源县,接到胡将军的消息,就立马带兵赶来,想不到还是慢了一步……」 周围仅有的几名将士与兰溪不由喜极而泣,「将军,是咱们的寅字军到了!李将军来了,咱们得救了!」 「是啊将军,咱们的寅字军主力来接您回家了,您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李金水眼眶湿润,在黑暗里郑重地朝众人行了一个军礼。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没办法写得更惨了,作者君尽力了。 真实的人生总是在绝处逢生,小寅同志是遭了很多罪的。 第105章 她的 天朗谛昆二十八年冬天 烨王抵达南方,居东南首府,得到南方百姓的热情欢迎。天朗的新政得到了保障,农务稳定,商贸发展,寅字军主力于二十九年年初,扫除不平势力,统一南方各省。 与此同时,位于京城的煊王正式公布了谛昆皇帝的退位诏书,以新皇的身份,宣布统治天朗,改国号为晋元。 时值煊王夺位的风声散播开来,各省官员皆颇为震惊。 南方纷纷抗议,以萧玄绩为代表的东南官员,以煊王逼宫夺位为事由,广发号召,要讨伐朗康辙,还天下一个公道,一时整个天朗上下激起了剧烈的反响。 由于煊王势力根植北方多年,北方各城仍然稳固地统治在煊王手里。旧属煊王封地的西北军很快抵达了京城,控制了以京城为中心的北方。南北以淮水为界,形成了两个独立的阵营,天朗由此开启了歷史上着名的北煊南烨阶段。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由于南北皆不太平,双方都不敢贸然开战,倒反而是保持了数个月面子上的相安无事。位于京城的朗康辙明白,朗寅释如今是进了山林的勐虎,再想轻易压制他,已经不可能成功了。所幸的是,他在北方的根基颇为深厚,只要做好充分的防御与军事准备,在正面战场上打赢朗寅释,并非不可能。 整个冬天,朗康辙都在忙活着兴兵动员,一边勤勉地处理着天朗的朝政,一边积极地打击着朝中的那些保守反对派。这些保守派的大臣劝阻着他的各项提议,唱衰南北之战,大谈手足之情,希望和平招降烨王。 「天朗近年来朝令夕改,反覆不定,对各地影响极大。臣等恳请煊王为天下安定计,和平招降烨王!」 「和平招降?」朗康辙闻言冷笑,老煳涂虫们,小释要是能招降,他又何至于煞费苦心地要致他于死地?他既已选择把朗寅释逼到绝境,便笃信两人间再没有和解的余地。朗康辙的傲慢,也决不能容忍风头正盛的朗寅释在眼前晃悠。 他找了「年事已高、不堪重任」的理由,将这些保守派大臣发配回乡养老去了。 而南方的朗寅释呢,刚刚统一南方各省后就病倒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其他动作。这让朗康辙心中舒了口气,并颇为窃喜。数月间,他多次派人深入南方,试图搅乱那边的局势。朗康辙深信,只要多争取几个月时间,他就能组织起一只强大的军队,他自幼聪慧过人,在打仗上,绝不认为会逊色于同胞妹妹。 两个月后天朗皇城坤宁宫 坤宁宫,旧时是皇后居住的地方,自朗沐威废后,坤宁宫便一直闲置着。 此刻,坤宁宫宫门紧闭,由四个高大的侍卫把守。殿内的炉子里烧着炭火,安放着硕大的书架与一张画卷摆满的书桌,暗红色的帷幔从天顶垂下,层层遮蔽,大殿看起来既空旷又封闭,若不是角落里的炭火燃烧增添了几分暖和,空气里浮动着一层清新的墨香,整个宫殿阴郁湿冷的宛如久无人居的冷宫。 宫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年轻的侍女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青色衣裙,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茶点。在宫中四顾片刻,才安心放下手中的东西。 「主子?」侍女一声轻唿,唤出了一个身姿典雅娉婷的身影。 「青芜?」縴手撩开帘幕,绝美的人儿从偏殿出现,她娇颜胜雪,红唇如朱,放下手中的书卷,绕过书桌匆匆走出来,「……有消息传来吗?」她略显焦急地问道,清灵毓秀的脸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夹杂着期盼。 第215页 「……还是没有。」青芜愁了脸色,一边摇了摇头,拘谨地朝门外望了望,带着墨子幽向内殿走去。 朗康辙登基后,墨子幽便宛如一只金丝雀,被华丽的笼子囚禁在坤宁宫中。她几乎得不到外界的消息,连青芜、青荇等人的出行,也被朗康辙严格限制住,朗康辙意图明确地要将墨子幽与过去划清界限。他亲自抽调挑选了墨子幽身边服侍的婢女,一边无微不至地照拂着她,一边也紧密监视着她的生活。若是意志软弱些的人,恐怕早经受不了折磨。可墨子幽偏生性格倔强,她对朗康辙的猜疑心知肚明,却固执地保持了隐忍,只私底下让青芜秘密地打听南方的消息。 「南方的消息全被封锁了,我打听了一周,都没有得到王爷的讯息。」青芜压低嗓音,向墨子幽汇报导。「南方那边,似乎仍没有什么动静。」 墨子幽听了美目忧愁,「这都快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她的病情是否好转。」 她最近似乎总是在嘆气。自从回到天朗京城,她便随着朗寅释南下的行踪而牵肠挂肚。若是得到了好消息,还能安心上几日,若是得到了坏消息,则是茶饭不思,心绪不宁,只恨被囚禁在这京城,哪儿也去不了。 朗寅释兵困甘江沿岸的消息传来时,她大骇不已,一想到倘若再不能与朗寅释相见,便觉得心痛如绞,整晚难以入眠。墨子幽甚至有些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她拉进这个斗争的局里?还有什么,比心上人的安危更为重要?不知不觉中,她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是西陵公主自己都未必想得明白。 「不过,主子也不用担心。」青芜善解人意道,「虽然王爷的病情一直不对外公开,但这阵子南方的局势一直稳定,料想王爷应无大碍。何况,王爷在东南一切都有人照料,不像主子这般,只能委屈着自己……」青芜说着,心疼的望着自家公主。那娇美的脸庞,似乎又有些许苍白憔悴了。「青芜恳请主子,还是要多多为自己考虑才是。」 墨子幽摇摇头,「我自然知道,为她着急,并不能起到实际益处,可是人的心,又如何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她轻嘆一声,不再多言。 三日后坤宁宫 侍女们依次将菜品摆齐,点燃起静气凝神的薰香,将帘幕放下,默默退去殿外。 每周休沐,朗康辙都会来坤宁宫陪墨子幽用餐。他坐在紫檀木缡龙雕花圆桌前,拾起银箸,亲自从一个铜鼎型制的器皿里中夹出肉片,轻轻放在墨子幽碗里。 「墨儿,你尝尝这肉片,这是御林苑昨日刚猎来的新鲜鹿肉。」他一边说着,又用金丝汤勺舀出一碗海参汤,放在墨子幽面前。「饭菜若是不合口味,朕就让御膳房重做……你看看你,这段时间都消瘦了。」朗康辙英挺的面容上满是笑意,如暖阳般刺眼,他深情关切道。「这阵子太忙了,没好好照顾你。你这副不快活的样子,可是『人比桃花瘦』啊。」 「……皇上把我囚禁在这里,还指望我能快活到哪里去。」墨子幽淡漠地笑了笑,冷嘲道。她着一件幽居时的素雅长裙,披着轻薄宽松的外衫,端庄恬静地坐在桌前。未施粉黛却丝毫不减损清冽动人的气息。 「瞧你说的,怎会是囚禁?朕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朗康辙敞手靠在椅背上,一边微笑,一边连声否认,「你也知道,现在外边局势不稳……你安全地待在宫里,朕才能放心呀。」墨子幽虽然并不给朗康辙好脸色,却并没有拒绝他的访问,对这一点,朗康辙还算满意。 「是吗?」墨子幽不动声色,嘴角含笑,眼里却透着丝丝凉意,「本宫在这坤宁宫中,半步不得出行,半点消息都听闻不得,举止全无自由,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护?」 「都是一时的,墨儿你再容忍一阵。」朗康辙笑着劝慰道,话里却并无商量的余地,「朕对你向来有求必应,但近来事务繁忙,容不得出差错。等南边事情结束,朕再向你赔罪。」 见墨子幽不为所动,朗康辙放软了语调,哄道,「朝政毕竟是男人的事情,」他伸手覆上墨子幽搁在一侧的手腕,轻抚着。「如你这般独一无二的美人儿,生来就是让人疼惜的,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不好吗?」 他如今对墨子幽没有其他要求,只要墨子幽在他身边,两人如往昔那边亲密,便足够了。 墨子幽的手腕纤细,骨感分明,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纤柔。朗康辙身材高大,又是个正当青壮年的男子,对女子娇小的体态最为痴迷。他循着那手腕缓缓探上墨子幽的手臂,隔着布料便能感知到她躯体柔嫩的曲线,肌肤细腻的温度。一时心中仿佛被什么挠过,酥酥麻麻的。 今日是休沐,他有足够的时间。望着墨子幽秀色可餐的侧脸,朗康辙经不住心荡神驰,这是自己九年来朝思暮想的女人,如今终于可以亲近一番了…… 「啪嗒」,银箸敲击餐盘的声音响起,朗康辙未待反应,墨子幽已经将手抽了回来,缓缓站了起身。 「本宫有些乏了。」墨子幽脸色如常,不咸不淡道,语气却不容置喙。「下次再陪皇上用餐吧。」说着,态度坚决地示意侍女送客,转身便要回内殿。 「墨儿。」朗康辙也勐地站了起来,墨子幽的迴避,让他有些恼怒。他上前,一把抓住墨子幽的衣袖,将她拽到身边,要求她看着自己。 第216页 「为什么?」朗康辙狭长的虎目里隐隐透着一丝危险,「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我变得这般生疏了?连我与你亲近一分,你都要这般抗拒?」朗康辙不悦道。 不能怪他脾气见长,他现在是天朗新皇,身边不缺女人,后宫的妃子们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百般献媚,只有墨子幽一如既往地不冷不热,难免会让人产生一些落差。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冰清玉洁、神女一般的西陵公主了,你现在已为人妻!朕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受世人何等嘲笑,才能将你留在身边,做这天朗的皇后!朕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可曾想过回馈朕什么?」 墨子幽愣了愣,她抬起头,惊愕地凝视着朗康辙,明澈的双眸里似乎思绪涌动。半晌,她缓缓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既有一丝苦涩,又有一丝失望。 是啊,这才是朗康辙。 付出了就一定要有回报,得不到的就想尽办法讨要补偿。一切都是交换,而他不甘心于蒙受任何损失。对待感情也一样。 「墨儿,我们曾经那么亲密,可如今呢!,朕站在你面前,你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朗康辙余怒未消,话里满是质问。「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朕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又对得起朕的一片痴心吗?!」 似乎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和朗康辙之间,确实是有太多话没有说清楚。 但真的到了这天,墨子幽还是感到了一阵言语上的无力。她沉默了好久,想了又想,终是开口道。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回馈不了你任何东西。我曾想过好多次,你我走到今天,到底是谁的错。」 恢復了镇定,墨子幽抬起头,坦荡地注视朗康辙的眼睛,仿佛不是当事人一般冷静地陈述着。「我是否愧对了你的感情,又为什么无法真正喜欢上你。」 「什么?!」朗康辙闻言怔住了,既震惊,又仿佛不敢相信。眼中的焦躁被惊愕所覆盖。「墨儿,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我不信!」 「我确实喜欢过你……或者说,是曾经的我以为自己喜欢你。」墨子幽轻声解释着,这是她为数不多愿意放低姿态,跟朗康辙说真话的时候。「你我认识这么多年,少时往来,比他人更为亲密。我总认为,自己对你该比其他人更喜欢些。」 这句话极大抚慰了朗康辙的心,墨子幽这么温柔的跟他谈话,让他有一点高兴。仿佛受了自尊心的男人终于找回了一点信心。他缓了语气道,「既如此,又何须说那些生分话!」 「可是你知道吗,朗康辙,我越来越意识到,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们想要的也完全不同。」 「你并不真的需要我,你只是更需要一个完美的皇后,一段令人艷羡的婚姻。你只是追求一种更体面的感觉。而你将我囚禁在这宫里,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爱,只是因为你满心的占有欲,不想输给任何人罢了……哪怕是你的亲妹妹。」 墨子幽看向朗康辙,既心平气和,又郑重,「你太看重世俗给你的一切了。」 「当你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明白,不带私心地去守护她的自由幸福,是多么快乐……可我想,你大概不会懂,因为你爱得只有你自己吧。」 朗康辙出人意料地没有作声,他像是故意装作没有听懂一般,又似乎在揣摩墨子幽的言下之意。 他紧紧凝视墨子幽清澈的眼睛,想看透那双美目背后隐藏的东西。 他不会忘记,曾经这双眼里只有自己,墨子幽的一颦一笑,都尽为他所有。可是现在,眼前的女子依旧美丽,可她的心思,却完全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令朗康辙嫉妒不已,却无能为力的地方!他心中不由对那远在南方的朗寅释更为痛恨,哪怕墨子幽已经在自己面前,她的影子也仍然漂浮在他们之间!朗寅释啊朗寅释! 你真是我朗康辙最大的敌人!当初就绝不该让你从边关回来! 朗康辙皱起浓重的眉头,压抑着愤怒问道,「可是墨儿,这天朗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这天下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朕又是为了谁,这么不惜代价换来这天朗的江山!!墨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抹杀朕在你心里的一切!」 「……」 墨子幽闻言微嘆,几次欲言又止。她终是不再多说,挥开朗康辙的手,转身离去。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尽了。」她清泠悦耳的嗓音悠悠传来,如往昔一般,像山间的泉水流淌过心头,只是此刻,却让朗康辙倍感寒意。 「墨儿!墨儿!」朗康辙在她身后急切地唿唤着,可是直到身影消失在帘幕中,墨子幽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他仿佛依稀听得这么一句。 「墨子幽真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天下,而只是一个懂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 作者君错了……我不该打开草稿又关闭,陆陆续续十几次之后才敲定这章。 你们知道那种每天打开word,写两个字实在写不下去,又关闭的感觉吗?就像肾虚一样。 尤其是写到人物情感碰撞,哎呀我的妈…… 请无情的鞭打我吧…… 第106章 两地 天朗宫廷御书房 回到御书房,朗康辙心情很差,俊朗英挺的面容格外阴沉,狭长的眼睛里泛着不快。 第217页 钱澍见状,默默退开站在了门边,拱手垂头宛如屏息一般。看脸色,新皇大抵和七公主不欢而散。宫廷待了这么些年,他深知朗氏一族的脾性,更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朗康辙静坐了片刻,「呵,朕只爱自己?」他低声重复着墨子幽的话,眼中怒意涌起,「在她看来,朕就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一个人?那朕做了这些都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来人,给朕拿酒来!」因着不痛快,朗康辙吼道。 酒真是个好东西,近来饱受流言蜚语的质疑,顶着巨大的压力,朗康辙越发感受了美酒的慰藉作用。很快,僕从便端着酒盘呈了进来。朗康辙接过奉上的银壶佳酿,自行斟满,一气之下连饮了好几杯。他的脸上迅速浮起了红晕,酒气弥散开来,朗康辙的视线也因此而变得朦胧模煳。 墨子幽完完全全看扁了他,连向她解释都成了徒劳。对此朗康辙既感到无力,又觉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恼怒,可因着那是墨子幽,他再三压抑了怒火,任凭心底暴虐的情绪四处蔓延。 「她根本不明白朕的用心!根本不明白朕的难处!」 几乎是在这一秒,朗康辙清醒地意识到,墨子幽不再是从前那个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少女了。 曾经的墨子幽会理解包容他,墨子幽不仅信任自己,还时常对他予以支持鼓励,没有人能不对这么一个妙龄女子动心。她含笑款款向你伸出手来,温声细语地对你说话,偶尔直言不讳指出你的错误,仿佛汇聚了女子身上的一切美好。独立、坚韧,毫不娇气,言语颇有见地,却肯向他朗康辙流露出柔软顺从的一面,朗康辙简直是如醉如痴一般地信仰着墨子幽。 可是现在,那几乎不再是他的墨子幽! 她那生疏、冷淡乃至厌烦的态度,让朗康辙的自尊心备感羞辱,难道要让一个天朗新皇去承认,自己的女人变心了吗?!此先,他甚至完全不屑于相信。 那可是西陵公主墨子幽啊!无法被人征服的墨子幽,心心念念只要天下,不要感情的墨子幽,让他为之疯狂的墨子幽! ——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女人的心,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谎言!朗康辙这么想着,竟连墨子幽也一併痛恨了起来。 即便是不愿意接受,有一个答案在朗康辙心底渐渐清晰。 女子与女子之间隐晦的感情,如同噩梦般又发生在了他身边,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有没有可能,墨子幽是受到了引诱或胁迫?也许小释就是有那样卑劣的手段……不,不太可能……如果是墨子幽发自内心地倒向了另一个人,那她肯为那人付出的,一定令自己望尘莫及! 不!不行!朗康辙言辞含煳地嘀咕着,如何才能让墨子幽回心转意?朗康辙不确定地问着自己,也许她只是一时被迷住了,也许她还会清醒的?朗康辙越来越没有信心,心底深处的恐惧,让他异常地敏感,同时,也让他的心变得越来越冷。 天朗皇城坤宁宫 青芜立在门边,目送着朗康辙走远。煊王是被下了逐客令,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的。 自家主子就是厉害,青芜不由自主想着,几句话就能把那么威风的煊王,不——是天朗新皇给送走了。凭这朝堂上下,恐怕无人能这般嚣张傲慢了吧?但是,她们目前毕竟是寄人篱下,主子这么做,会不会过分了些? 正是心下思忖着,突然听得一声「青芜」,原来是内殿里面,墨子幽唤了一声。 「主子,您有吩咐?」青芜绕过屏风,探了脑袋望着自家公主。墨子幽正立在古朴的黄花梨书架前,翻找着什么,瘦削的身形如幽竹般挺拔,神色认真却透露出一丝匆忙。 「你还记得天朗京城中,有咱们安插的一波西陵探子吗?」 「记得,主子不是好久没和他们联繫了?」 「你认真听着,这两天你帮我找到他们,让他们速速回西陵去传个信。」墨子幽一边说着,一边终于从书架里取出一方印盒,走到了书桌前。 「过来磨墨,」墨子幽吩咐道,抬手取过笔架上的毛笔,开始运笔疾书,一排清秀中透着锐气的小楷跃然纸上。 见主子神色凝重,青芜连忙上前帮忙,不敢怠慢。 「本宫出不了坤宁宫,你们又被盯得严实,一定要加倍小心,到时候把这封信完完全全地送达父皇手中,若是父皇无暇,送交大哥亦可。」 「是!青芜就是冒着生死危险,也一定保证信息分毫不差地转达。」青芜连连点头,郑重承诺道。言罢,又颇有些疑惑道,「可是,这些日子,咱们不都一直秘密在与国内联络吗?主子为何突然要加急写这封信呢?」 墨子幽淡淡一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你以为朗康辙是这么好脾气的人,轻易便放过本宫了吗?」墨子幽面色无波,举重若轻道,「朗康辙不是甘愿吃瘪的人,本宫欠他的,他早晚都会来要回去。」 「面对他这种人,不做点准备怎么能行?」墨子幽敛着眉眼说罢,似乎是怕青芜担心,又轻松地笑了笑。 「去吧。」递过密封的信笺,墨子幽嘱咐道。 待青芜退下后,她走至窗前,久违地打开了坤宁宫的窗户。外边凉冷的空气像找到了缺口般,一个劲地向殿内涌来。凉丝丝的寒气很快便将墨子幽包围了,她穿得很单薄,似乎忘记要添置一件暖和的披风。对西陵人而言,天朗的冬天无疑是漫长而难熬的,她们早已习惯四季如春的气候。此刻,墨子幽手头只有一把贴身携带的暖炉还在散发着隐隐的热度。 第218页 「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恨绵绵无绝期。」她喃喃自语道,「这毫无关系地两句诗,怎的搁在一处,才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呢?」 「因着不能和你相见,这怨恨似乎也要变得无穷无尽了呢……」墨子幽抬头望了望天空,颇有两分调皮的揶揄道。「只可恨老天爷才不会过问人间的情爱,更不会懂我们相思的心情吧?」 她笑了笑,手捧着紫金暖炉,望着那空旷的宫门和寂静的殿前广场,幽幽的思索起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更新?? 安?咩咩咩?你们就不怕我坑了《七七》吗? 追到现在的小伙伴都是真爱啊!此处请接受作者君一鞠躬。 就在最近作者君完成了毕业答辩,时间终于自由了。 很想在八月底前完成这个故事,我会加油的。 第107章 破局 南方东南首府总督衙门 匆匆走在宽敞院落的临水长廊里,披着长衫的清俊公子,步履轻快。天气虽然转暖,但彻骨地寒气还带着最后一丝威力。他看起来很瘦弱,因而身形更显颀长,若不是大病初癒的身子还有些迟滞,恐怕他还会走得更快些。 一袭庄重地官服,萧玄绩、蔡庭两人紧跟其后,从圆洞门中穿过,便进入了一个院落。 院内一处卧房中,正围着一群人,青岚指挥着侍女扶起床榻上的男子,小心为那男子换药,只见这人裹着厚厚的绷带,被包扎的连四肢形状都看不出来。 见清俊公子迈步进来,服侍的婢女纷纷退下,为他让出道来。 「好些了吗?」这清俊的公子眉如墨画,唇若涂朱,面色虽显苍白,端的是俊美非常。 床榻上,包裹着厚厚绷带的男人努力咧嘴笑,「托王爷的福,已经好多了!」 一旁站立的萧玄绩、蔡庭等人闻言皆是欣慰。 「王爷身体刚好点,就非要过来看陆将军,说是看你没事,才能放心。」蔡庭笑道,见陆远精神大好,他感到很高兴。「陆副将身陷重重包围,不顾生死,苦苦坚守,实在令人钦佩!」 「听闻陆将军是从死人堆里被拽出来的,浑身上下百十余处伤口,连完整的皮肉都难以寻见,人已经完全昏死过去,只吊着一口气,可见甘江战役之惨烈!」 「若不是青姑娘妙手回春,我等也没有机会向陆将军表达敬意。」萧玄绩也郑重赞许道,「有劳青姑娘!」 「这是民女该做的。」青岚理好瓶瓶罐罐放进医箱,「只是,可惜未能留住陆将军的左臂。」她不无遗憾道,行了礼领着侍女出去了。 「殿下放心,不过是少了条胳膊,陆某还是好汉一条!」 尽管形容可笑,陆远仍显得心情灿烂,这个憨憨地汉子一如既往的乐观,打消着众人的沉重。「王爷,各位大人,别为我担心,休息了几个月,伤口都已痊癒了!何况,还有这么多美女日夜伺候着,真是想不恢復都难啊。」 朗寅释立在床榻前,默默凝视着陆远那空荡荡的衣袖。脸上的神色似乎是淡淡的,却难掩其中不忍之色。她的目光温沉如水、悄无声息。 来得匆忙,她衣衫单薄轻便,既无皇家气派,也无冷峻风姿,平添了无数亲近之感。而那憔悴苍白脸庞上浮现出的关切之情,自有一番异样的温柔感。仿佛一个沉静冷艷的女子,不善言辞却流露出细腻的怜惜。 感受到王爷的关注,陆远不由涨红了脸。 无怪乎公主会心动。 王爷本就较寻常男子貌美,这副难得的温柔模样,让身为男人的他也顿觉心中一颤。他对王爷本就无条件的信任与喜欢,这一来,也不敢再直视朗寅释的眼睛。难怪大老爷们间也会产生感情,有些男子确实是让人浮想联翩! 「……这一路不容易,能活着就好。」朗寅释却不知陆远的心情,半晌,终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简单而沉重。 萧玄绩微微一笑,「王爷吉人天相,您的属下自然福运眷顾!」 正说着,只听得一个高大的汉子从外边进来。 「陆大脑袋好点了吗?」那人站在外屋里问道。 「回胡将军,陆将军已经醒了。」门外的侍女应答道。下一秒,有人掀开帘子进来了。 来人五大三粗,穿着常年累月的戎装,面容粗犷,胡茬杂乱,只是虎目精光奕奕。 他向众人拱手示意后,望向被包成个粽子般的陆远,一时哈哈大笑。 「哟,你小子醒了。算你命大,被中州军包围了还能闯出来,真让人刮目相看啊。」胡含身形高大,一进屋子便骤然热闹了不少。「我还当你那三脚猫功夫,多半是回不来了。」 瞧瞧这是人说得话吗?见了胡含,陆远气得不轻,一下子也神气起来。 「我哪有你厉害,你这北方旱鸭子,居然没淹死在江里,也成浪里小白条了?」 「胡说,我喝了两桶的江水呢!」胡含忿忿道,配上他那铁汉铮铮的严肃面容,不禁有两分喜感。「要不是蔡大人提前让绑了绳子,我早沉下去了,现在王爷才不会宝贝着你呢!」 「那是,王爷八成已经在你的坟头给你扫墓了。」陆远不甘示弱,接得很快。 「嘿!你丫的身残……还是那么嘴欠啊!别拦着我,看我不抽死你!」胡含恼了,作势要上前两步。「嘴皮子这么利索,看起来是好得差不多了!」 第219页 「哎哎,胡铁牛你趁人之危是吧?你别动我啊,我现在少一条胳膊打不过你……王爷,您可得给我做主啊!」陆远秒怂,滚到床榻另一边哀嚎起来。「战场上没战死,早晚被这胡铁牛给气死……」 「两位将军……」蔡庭在一旁哭笑不得。 在一旁看不下去的朗寅释,心情颇为复杂,叫停了二人。「整天都胡说什么?你们俩有点出息没有?比谁死得更快是吗?」 她刚才那点沉重心情,被这两人「打情骂俏」般的斗嘴沖得分毫不剩。 「——本王的两个副将,皆是人中龙凤,少了任何一人,本王都如削手足。」朗寅释义正言辞地宣布道,「所以,你们都给我好好活着!你们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闻言,陆远胡含两人都不再嬉闹,皆正色道:「是!王爷!」 「王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也不知道活到八十岁能不能看到胡铁牛娶媳妇……」陆远正经了一秒,又开起了玩笑。 「去你妈的……」胡含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老子明天就娶给你看!」 「你说的,一言为定啊!」 「滚你的蛋!」 「……」 「……」 望着这两个铁憨憨,萧玄绩和蔡庭早已忍俊不禁,朗寅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正是因为身边有这群人,她才可以一路坚持,走得这么远。 转眼过了一个月。 天气越来越和暖,春天正在到来,慵懒和煦的风从四面吹起,正式宣布着冬季的离去。 梅花开始谢了,各处农田上涌现翠绿的新苗,榉树枝头探出浅色的嫩芽,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沿街的桃花朵朵初绽,粉嫩的花瓣如婴儿的脸蛋。紧接着,李花、杏花、梨花也都竞相比起美来,和京城不一样,东南府的春天来得更早更突然,且更具生机。 一切都在好转起来。 总督府衙门里,通过数月的调养,朗寅释的身体已完全恢復,这几天已能在院子里练一练剑,这是近来让所有人颇感安心的事。 「王爷,地方财政、兵力、物资运送,全部清点检查完毕,经过这两个月的整顿,目前各方面都较为充足。」蔡庭抱着一叠文书,跟在朗寅释身旁,「西南省巡抚督查等人今日抵达,安排了您午后和他们会谈。」 「好。」朗寅释正赶赴一个会议,临水的通廊中,他步履稳健地行走,一边应答道。 「贺为民大人约您共进晚餐,说是去年粮食收成情况和今年农耕安排,要向您禀报,希望能够细谈。」 「可以,就安排在今晚吧。我正好要问他事情。」 「是,我这就安排下去。」 两人一路说着,迈步进入了东南府总督衙门最重要的会议厅——远香厅。 远香厅位于两棵古树下,背靠假山,面朝池水,是楠木建成的,两侧都立有高高的木制雕花屏风。中间的议事桌前,萧玄绩等重要人士早已就位,见朗寅释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各位都坐下吧,不必多礼。」朗寅释简单回礼,落座在议事桌前。 「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今日来,是与各位大人商议北伐之事。」朗寅释目视四周,轻描淡写道。他气度昂扬,举止带风,星眸闪烁。 众人闻言讨论了起来,远香厅里一时嘈杂起来。 「确实早就该北伐了,不能再拖了!」 「南方刚平定,现在也不迟嘛。」 议事桌前的南方官员们相互议论着。 「我想,你们应该都听闻煊王大肆招兵买马的事情,」见着众人态度纷然,朗寅释颇为心平气和,她娓娓道来,「这几个月来,煊王在淮水流域修筑起了大量防御工事,西北军也占领了北方的重要城池,摆明了要与我们一战。」 朗寅释说着,神色从容,轻松自如,环视在座的官员,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中。 「只是,何时开战、何处开战,似乎我们都没有找到好时机。这两日,有多位大人联名上书,要求我下令北伐。书中提到,煊王夺位不义,南边是进攻方,北边是防守方,所谓攻其不备,我们天然具有优势,所以北伐事不宜迟。」 众人听朗寅释这般阐述着,纷纷点头,认为这个分析颇有道理。 「但是,」朗寅释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个大转变,「我认为现在北伐是不合适的。」 此言一出,在座官员皆是意外,一时不知烨王的意图。 「殿下,若是再给煊王时间,只会让他们养足了兵马,为我们攻打京城,造成更多的压力啊。」原兵部侍郎韩寯质疑道。 「此言不错,」原吏部侍郎傅呈光贊同道,「煊王登基虽德不配位,但国一日不可无君,若是时日一久,各地安宁了,难保天下百姓、各地官员不会默认了新皇。到时候咱们再提北伐,就有违民心了!」 这两位重臣一番言辞,切合实际,获得了在座大臣们的一致认可。 朗寅释闻言一笑,俊逸清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顽劣般的狡黠。 「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她打量四周,问道,「就没有人提出异议吗?」 除了静坐旁观的萧玄绩、蔡庭保留着意见,众人皆是默许,突然,坐在边上的大司农贺为民站了起来。 「臣有不同意见!」贺为民大声说道。乍一看去,他土里土气的,长着一张淳朴乡民的脸,好似天生就是和泥土打交道的。由于大司农日常负责农务,在大臣们中话语权不够,因此经常不受他人重视。 第220页 「臣以为,北方现在正处于内乱的边缘,只要加以等待,北方必将不攻自破!」贺为民颇有勇气地发表了见解。 这番话得到了南方官员的嘘声一片,煊王又不是傻子,岂会让北方内乱?当煊王的西北军是吃白饭的吗?他们接连摇头,这个土包子好好的搞他的农业不好吗,插手什么天朗政治。 却见坐在前边的朗寅释缓缓捋起衣袖,慢条斯理地伸手撑起了额头,幽深如墨玉般的眸子里浮现了隐隐的笑意,「接着说。」他像是颇有两分期待,等待着后续。 贺为民实诚而耿直地继续道,「臣早在去年就考察过天朗各地的农务,南方由于政令传达即时,官员皆是新任,殿下的重农政策得到了重视,各地农作物种植幸运赶上了最后的播种时机。」 「而北方由于保守势力强大,尤以西北煊王领地为典型,处于政局动盪的混乱中,当地官员并未及时处理流民,重视新政,因此北方多地的农耕情况,可谓是非常糟糕!」 「天朗早年战争不断,近两年变故多发,国库中粮食储备早已堪忧。前些日子我听司天监官员推算全年气象时提起,今年天朗全年雨水较少,极可能会引发旱灾。」 「南方各省本就是粮食作物的主要产区,如今全部把控在烨王手中,以当前煊王穷兵黩武的迹象看,他仍未重视起口粮问题。可想而知,到今秋颗粒无收之际,北方民众将会何等的愤怒,当此之时,北方民众的奋起反抗,将是西北军也无法镇压的!」 贺为民这番慷慨陈词有理有据,极富力量,听得全场鸦雀无声。 「说得好!」清脆的掌声响起,正是萧玄绩带头鼓起了掌,这个干瘪瘦削的老头不苟言笑,只是眼里却有赞许的光芒。「贺大人从民生出发,当真是为我们上了一课。国运之兴衰,事关诸多方面,绝非兵力多寡能全然概括。」 朗寅释也颇为满意地从贺为民看向在座众人。 「诸位不要觉得,去年施行的新政对天朗毫无作用。」朗寅释解释着,突然敛了神色,异常冷峻严苛,「如果没有去年的新政,天朗不会风平浪静到现在。正是因为在座各位对天朗做了修修补补的贡献,那个外表光鲜的朝廷才能苟延残喘到今天!」 「据这几个月对北方的观察,煊王过于重视兵力调遣,财政已然告急,整个朝廷捉襟见肘,四面透风!煊王在耗尽天朗最后的耐心!因我们南下,原先在北方打压的势力,又重新猖獗了起来,贪官污吏重新掌权,流民匪寇再度自由!为百姓谋的人被打倒在地,剥削百姓的人在大声叫好!天朗的人们现在是在沉默,可是他们不会一直沉默下去,因为奢望和侥倖是换不来幸福的!」 「诸位,是时候了!我们的曙光,就要出现在眼前,这不是急于一时的问题,而是你们应该真正扪心自问一声,我们准备好了吗?!」朗寅释气势恢宏,沉稳笃定地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小寅长大了。 在一次次磨砺中,他似乎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与使命,也逐渐明白,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引领者。 另外,码了一晚上字的我也是很感人啊。 第108章 旧怨 南边讨论北伐不久后,夏天刚至,东承大军再一次从北边攻打天朗边境。 东承国主东时祺一贯是个不安分之人,得知天朗南北割据、内部关系紧张后,他再一次坐不住了,火速调集了十万东承兵马,勐攻天朗东北部边境。 这一举动看似突然,但对一向喜爱趁火打劫的东承来说,只能算常规操作。 眼瞧天朗皇帝换任,新皇位置不稳,这种抢占地盘的好时机岂能错过?东承兵马由大将宋喻带队,多次尝试冲破防线,掠夺天朗的城镇。 宋喻也斗志满满,渴望凭藉此次战役一雪前耻。 由于西北军的大量撤离,天朗北部正是空虚,朗康辙的朝廷完全没有料到东承的行动。一时天朗边境状况堪忧,几乎白送了东承若干城镇。 事发突然,朗康辙立马召开了紧急会议,他手中值得信赖的军务大臣不多,于是升李思桐为兵马总司,派他即刻启程前往北部驰援,派何沖负责对南军事任务,任中部军务总督。京城所有防御工作,则由原御林军统领张腾掌管,又称京都卫统帅。 与此同时,令人万分惊讶的是,一向主张和平的西陵国,居然也紧接着作出行动。 西陵很快派出了二十万人马,在半个月内抵达了天朗西北部边境,不仅在此驻扎,还打着「应急对外防御」的名义。 这二十万人马,由西陵国太子墨文聪带兵,西陵太子之名,各国都有所耳闻,人们只知道西陵六位皇子中,只有这位太子勤于政务,处理国事游刃有余,但他甚少出席活动,为人低调,难测深浅。此次太子带兵,背后的意图实在是不可小觑。 朗康辙在墨文聪写来的信里读道:「东承之野心,世所周知,此番进攻天朗,西陵北部多受胁迫,因此不得不警惕,出兵以制以御。」 朗康辙读了这封信,面色来来回回变了好多回。 一方面,西陵贸然派兵在边境虎视眈眈,显然不是简单的防御意图。 纵使西陵不插手,此举也多少有坐山观虎斗的架势,指定没有好事。对此,朗康辙感到非常的不安。 第221页 另一方面,他又渴望能说服西陵出手相助,联合天朗牵制东承,对东承予以打击。只要西陵分散了东承的注意力,他就能安心应对朗寅释的南方力量。 一个朗寅释就够他烦恼的了,腹背夹击是朗康辙最不希望发生的。 可谁让东承一直对天朗这块肥肉垂涎欲滴,一有风吹草动就扑了上来。 朗康辙因此厌烦地在朝上大骂东承。 「狗改不了吃屎,就是一根搅屎棍!」 「像蝇蛆般,闻到一丝腥味,就蜂拥而上,难缠至极!」 「卑鄙而健忘!简直把天朗当成任人玩弄的姑娘!」 尽管言语多有鄙夷,但真正对抗起来,却不得不予以重视。连续三天的紧急朝会上,朗康辙都显露了气急败坏的神色。 他虽然有加强徵兵,但在对外作战经验上,显然远远不足朗寅释。 他手上最懂得对外作战的,就是朗寅释。此前,有朗寅释镇守边关时,整个防御体系都很稳定,他根本无需过问细节。现在倒好,朗寅释带着天朗最精锐的寅字军集体跑去了南方,安然无恙的南方,留他一个人对抗着北方的外敌。 朝政上,他尚且安不下散乱的臣子心,战事上,倘若放任东承下去,那他这个一代新皇连屁股恐怕都坐不稳龙椅。内忧外患,把朗康辙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经过几轮大洗牌,朝廷上下,哪里还有可用的人?便是放眼去找,找遍了也找不出来,大半个朝廷早就烂了。而如彭博、冯孝等大臣,盛世时造势、抢功劳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乱世时平天下却毫无经验,都是太平臣子,情况一乱自己就先乱了,根本靠不住。 朗康辙郁闷不已,每当下朝后,就一个人坐回大殿里喝闷酒。 酒越喝越多,心思越来越重。 一个傍晚,朗康辙特意去看了太上皇。 朗沐威髮丝杂乱,鬓髮苍苍的幽居在那偌大的太上皇宫殿里。这里有山有海,足不出户,也能坐拥天下风景,要旁人来看,定会说朗康辙是个孝子呢。 朗沐威曾经的威严早已一去不返,身形迟滞,形容靡顿有余,面皮干黄,除了神情呆板外,很难找到合适的词语描述。听下人说,朗沐威现在食量小到一碗饭都吃不干净,那魁梧的身材被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感觉时日是无多了。 他撑着拐杖,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步一踉跄的说要去内海划船,听人通报说朗康辙进来了,不由板起一张脸,连连摇头说不见。 「父皇,见了儿臣怎么不高兴?」立在码头旁,朗康辙狭长的眼睛里泛着嘲笑,觉得他曾经了不起的父皇现在看起来是那么软弱而可笑。 「儿臣来看父皇了。」朗康辙一边说着,一边执意要搀扶朗沐威上雕龙小舟。「您不会怪我,这么久才来一趟吧?」船尾的小太监缓缓撑起木篙,将小舟推离岸边。 「近来边关不稳定,朝中无人可用,儿臣特来请教父皇,有无合适人选可供推荐。」 原本眼神呆滞的朗沐威突然有了反应,苍老的面皮上浮现出深深的讥讽和冷笑。 「合适的人选不都被你赶得赶,杀得杀了吗?难道跟阎王去要人吗。」 朗康辙闻言勉强陪着他笑了笑,颇有些不是滋味,他缓缓地陪他摇着桨。 内海中央有湖心岛,汉白玉栏杆围着偌大的庭院,垂柳倾在岸边,枝叶悬挂在水面。 「依您看,天朗还有机会吗?」 「有你在,天朗就没有未来。」朗沐威毫不掩饰他的唾弃,直截了当道。 「呵呵,我也不意外。」朗康辙笑着答道,「毕竟这么多年了,父皇眼里容下过谁呢?哪怕天朗明天就灭国了,你也不会说我一句好话的。」 「……你弟弟呢?老七在哪儿?」朗沐威没有理睬他,反倒是问起了朗寅释的消息。「他是抗击外敌的最好人选,只要他活着,天朗的国土就一块都少不了。」 「可惜了,你的乖孩子老七,正躲在南方。」朗康辙淡淡道,似乎不情愿提及。 「他不肯为你所用,对吧?」朗沐威盯着朗康辙阴沉的面色,猜出了其中究竟,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早该如此……众叛亲离,你总要走我的老路的。」 「别以为你逼朕写了退位诏书,就能光明正大的夺位当皇帝了。失道者寡助,世人的眼光是雪亮的,早晚你会从这个位置上跌下来。」 「世人的眼光?」朗康辙闻言咬牙切齿,一边放声大笑。「世人不过是一群被愚弄的蝼蚁走卒,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看到他们想看到的、想听到的。」 「比如您最器重的老七,贤孝威风吧?可他连儿子都算不上!」朗康辙勐地站起来,「朗寅释是个彻头彻尾的女人!您的女儿为您镇守了七年的边关,而您从头到尾就被蒙在鼓里!这就是你所说的眼光?」 「真令人骄傲啊,不是吗?!太子是个叛国贼,老六老九是弒兄的暴徒,我夺了皇位,而最让人骄傲的老七却是个女儿——天朗的国土,被一个女人保护了七年!」 「朗氏上下一族人,多么的骄傲,又是多么的可笑!这一切邪恶的源头都来自于哪儿?不都来自于您吗,父皇?!」 「您最信任的母妃当年不惜撒天大的谎,就为了替这个女儿瞒天过海!只因为她从来都不爱你,也不爱我,」朗康辙突然缓和了语气,似乎有所顿悟道,「毕竟我只是一个骯脏男人的产物,我和你这么像,母妃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而你这个可悲的老头,现在还来笑话我呢!」 第222页 朗沐威听闻,手中握住的船桨剧烈颤抖起来,他不知怎么突然被呛到了,勐地咳嗽起来,很快脸便涨成了猪肝色,青筋爆出,瞪着一双骇人的眼睛。 「逆子,你胡说!你胡说八道!」他用手扒着小舟的船沿,喘着粗气,努力试图站起身来,可他那魁梧但虚弱的身子已经不听使唤。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的母妃……不允许任何人这么说你的母妃!」 朗康辙如死水般平静,「我说得是事实,你应该承认自己的失败。」 「……你这个混帐!」死一般的寂静后,朗沐威突然握紧了拳头,勐地想上前掐住朗康辙的脖子,想要狠狠给这个儿子教训。「你怎么不去死?!没有你,朕会好过得多!」 他扑了上来,发狠地眼睛里满是血丝。朗康辙挥手一抬,便将朗沐威的袭击阻挡开去,巨大的冲劲,使朗沐威跌跌撞撞地撞向了小舟一侧,不小心翻落,「扑通」坠在内海里,激起一片水花。 「啊啊,啊……」朗沐威受了惊吓,他挣扎着从水中抬出脑袋来,肥硕的面孔扭曲着,不断吞咽着湖水。夏天虽然到了,但是内海的湖水依旧寒凉摄人。 朗康辙站在船上,冰冷而麻木的旁观着,直到朗沐威没了力气,再也挣扎不动,苍白的髮丝逐渐漂浮在湖面上,他才派人把他捞上来。 「好好给太上皇洗个澡,再烧点姜汤给他暖暖。老人家嘛,受了惊吓总是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復的。」 朗康辙说完,面无表情地乘船离开了。 不多日,二十年前雄霸天下的天朗国主朗沐威,因落水后病情加重,薨于宫中。 奇怪的是,整个天朗并没有因此而轰动。 反倒是西陵、东承等国,出于礼制,送来了国君的弔唁。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被《隐秘的角落》影响了一点画风…… 大家也能看出来,结局正在不断靠近了。 第109章 解迷 坤宁宫 近些日子,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提醒着众人,夏天即将到了。 院子里的梧桐树逐渐青翠起来,那掌形叶片一日比一日长得更大些,墨子幽还记得初搬来时,这梧桐树在寒风中刚落完最后一片叶,偌大的树干空荡荡的,好不凄凉。 原来这毫无人气的深宫里,也有恢復生命力的时候。 京城似乎是没有春天的,严冬刚过,烈日炎炎的夏天很快便要施展它的威力。 但对于褪去厚厚的大氅的墨子幽来说,夏天总是来得更亲切些。 听说西陵大军已经抵达天朗边境,东承也在东北部骚扰不断,朗康辙这段时间忙着军务,没怎么来打搅她,墨子幽乐得自在。 只是幽居时日太久,整个人难免会有些恹恹的。 一阵脚步声从门边响起,原来是青芜推开了内殿的门,从外边进来。 「主子。」她的脸上有两分喜色,绕过了前厅,来到墨子幽面前。「您看看这是什么?」 她手里提着一个精緻的金丝鸟笼,笼中一只憨态可掬地小鹦鹉扑棱着翅膀,羽毛鲜艷亮丽,它不停地摇摆着身形踏着步,老气横秋,仔细看还颇有两分眼熟。 这不是王府里那只「小混蛋」鹦鹉吗?墨子幽眼中一亮,脸上也带了笑意。 「今天有人从宫外来,特意给主子送来了原先的鹦鹉。」青芜笑道,把鸟笼摆在了卧榻旁的茶座上,「我想着主子最近正是发闷,见了它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墨子幽含笑点头,拿起笼边的玉质的羽毛签,轻轻拨弄起小鹦鹉,「真可爱!」 「见了它,心情真是欢快不少。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把它给送来了。」墨子幽一边观察着小鹦鹉,一边赞赏道,说着说着,她突然笑容停滞了片刻,抬起了头。「这个时间点上,是谁能从宫外轻易进来,还送来这等私人之物?」 墨子幽敛起神色,清丽的脸上浮起疑惑,朗康辙对她的书信物件查得严格,怎会轻易允许有人从宫外给她送东西?这倒是新奇。 「皇上起先确实是不允许的。」青芜深谙主子的困惑,娓娓解释道,「但是见送来的,是他从前挑选给您的小玩意儿,知道您还喜欢着,一时心情也大好,就特意派人送来了。」 墨子幽闻言未作言语,望向那小鹦鹉,只觉心中懵懵懂懂的,似乎有些不明白。她未作多虑,淡然笑道,「也罢,这对本宫来说毕竟是好事一件,你差人去谢谢皇上吧。」 「是。」青芜答道,恭敬地退下了。 墨子幽聚精会神地逗弄起眼前的小鹦鹉,总算也有个解闷的对象了,再在这坤宁宫待下去,好端端的人多半得待傻了。 墨子幽因此兴致勃勃道,「讨厌鬼,你现在可是会多说几句了?总不会仍是说那一套『混蛋』吧?」 听说,兰溢泽接管了这只鹦鹉,似乎还教她说了不少话,也不知道灵不灵? 「混蛋!混蛋!」小鹦鹉应声回答道,扒拉着小爪子立在横杆上,许久都没说出其他的词彙。 「……」果然是白费功夫。 耐心等候了半天,墨子幽不由好气又好笑,想想兰溢泽那上蹿下跳的性格,八成也教不出什么。她点了点小鹦鹉的脑袋,教训道,「现在小寅可不是混蛋了,她已经是我的人啦……不过,为了不忘咱们曾经的同盟情谊,本宫可以特许你继续这么称唿她。」 第223页 墨子幽说着,嘴角轻扬,笑得很甜。 原本以为这只小鹦鹉的到来,只是为乏味的软禁生活多了一丝色彩,可是却没想到,这只小鹦鹉显然身怀绝技,并不肯轻易就范。 第二日清晨,墨子幽刚起身,就见一众侍女围在外殿的柱子旁,盯着这小鹦鹉窃窃私语。 「怎么了?」墨子幽问道,从人群中看向小鹦鹉。正是好奇着,便见小鹦鹉开启了嫩黄色的喙,发出一串奶声奶气的问话。 「公主公主,有奖竞猜,公主公主,有奖竞猜!」 「……???」墨子幽满头问号,有奖竞猜?这小鹦鹉是中了什么邪,玩起什么猜灯谜游戏? 她左右看了看,见侍女们一个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纷纷撇清了关系,只得忍着心里的郁闷,满头黑线地接话道,「猜什么?」 天吶,她堂堂西陵公主,居然在跟一只巴掌大的小鹦鹉对话,她甚至完全搞不明白,这只鹦鹉在想什么,就配合的回上话了…… 「公主最喜欢什么颜色的宝石?」小鹦鹉像是早有准备,听到上一句,便接了下一句。 「什么颜色的宝石?」墨子幽不当真,挑眉看向侍女们,「你们怎么回答的?」 「回公主,奴婢们可不敢造次,回答主子的问题……」侍女们连忙躬身回道,「只是……这只鹦鹉已经连续一个时辰问此题了,谁也没法让它停下,奴婢们怕它吵到主子休息,实不知如何是好。」 「问了一早上?」墨子幽澄澈的眸子里再次浮现了诧异,颇感有趣,绝美的脸蛋上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想不到这只小鹦鹉这般持之以恆,就这么想得到本宫的回答么?」 她来了些兴趣,于是歪头看向小鹦鹉,认真思考了片刻答道。 「红色。」 若说宝石,那定是心上人送得颜色,最为喜欢了。 「答对了!」小鹦鹉粗粗地嗓音有些滑稽地说道,「下一题。」 「还有下一题?」墨子幽这下更是忍不住了,一时笑得人如花轻颤,乐不可支。「还当兰溢泽出师不利,没想到把这小鹦鹉教得有模有样的。」 身旁围观的侍女们也都捂着嘴,发出一片偷笑声。 「酸甜苦辣,公主最喜欢吃得食物是什么?」 「甜食。」墨子幽不假思索,这哪是有奖竞猜,简直是一问一答。 这些问题对她来说,不是闭着眼睛都能答吗? 「答对了!下一题。」 「等等……」墨子幽若有所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猜对了,到底有什么奖励?」她盯着小鹦鹉,蹙起眉头幽幽问道。 身旁一众侍女都屏息期待着小鹦鹉的回答。 小鹦鹉朝左歪了歪脑袋,又朝右歪了歪脑袋,那憨傻的表情,让人怀疑它在努力回忆什么似的。 「这是秘密,只能跟公主一个人说,你们,退下!」半晌,小鹦鹉一本正经地爆出一句。 众人惊呆了,这小鹦鹉莫不是成精了,还能给大家下命令,从哪儿学来的腔调? 虽然惊愕,但侍女们并不把小鹦鹉的话当真,她们可不打算放弃围观这只神奇的鹦鹉,少了这难得的乐趣。 只见墨子幽眨了眨眼睛,似乎飞快地思索着什么,随即她配合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们都暂且退下吧。」墨子幽朝众人发话道,「这只鹦鹉颇有趣,本宫倒想看看它还能说些什么,你们不要扰了本宫的兴致,都去忙自己的吧。」 侍女们本想再旁听一会儿,见公主发了话,又不敢违抗,只得悻悻离去,颇有些恋恋不捨的退下了。 「好了,这下她们走了。」大殿的门关上,墨子幽在一旁翩然落坐,托着腮帮子与小鹦鹉对视。「继续吧。」 「下一题。」小鹦鹉紧接着上一次的节奏,它的词语库里,这次似乎没有应对的话可讲。 「公主和王爷第一次约会的地点?」 墨子幽有些庆幸,还好已经让侍女们退下了,不然这种问题当众回答,还真叫她有些害臊。 「...朝天门码头。」 「答对了,下一题。凤栖阁在京城一共有几处据点?」 墨子幽眼眸一深,面色微冷,相对于之前的题目,这个问题可并不简单。 朗寅释曾经告诉她,凤栖阁在京城一共有九处据点,而全天下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屈指可数。此等机密之事,小鹦鹉在此时提出问题,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的感觉不错。兰溢泽果然是设置了关卡,有消息要告诉她。 「九处。不过,凤栖阁目前已经毁了七处。」墨子幽答完,埋头思索起来,兰溢泽费尽心思把这只小鹦鹉送进来,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 「答对了,下一题。剩下两处的秘密是什么?」小鹦鹉像是习惯性在复述着什么。 「咯噔。」墨子幽只觉得自己心头忽然被什么撞击了一下,脑海里顿时浮起一个困惑。 对啊。凤栖阁毁了七处,那兰溢泽不惜以死相保的剩下两处据点,到底存着什么重大秘密?这两处据点仍然在京城,但是……它们还在暗处,在墨子幽全然无法想像的地方。 这剩下两处地点,一定藏有至关重要的信息。 「下一题。」墨子幽正在思索,却见小鹦鹉迳自开始了播报。显然,上个问题并不需要答案,它像一个思考题一样,是留给墨子幽去琢磨的。 第224页 「王爷最忌讳别人说她什么?」 「小寅最忌讳别人说什么?」墨子幽有些懵了,这道题突然绕了回来,一时让她有些不明白。她思考了下,朗寅释好像没什么特别忌讳的东西。 「难道是琳姨?」墨子幽试探地答道。 「王爷最忌讳别人说她什么?」 小鹦鹉再次重复了这个问题。看来答得不对。小鹦鹉的设定貌似便是如此,如果答不对,便会卡在那一题上,墨子幽迷迷煳煳,正是头疼,答了好几次都是错误的。 「兰溢泽都设置点什么问题啊。」墨子幽心下有几分生气,未免太没有默契了!如果这是小寅安排的接洽,那么回头她要连着小寅一起痛骂一顿! 但是想想,这种坑爹的问题,大概也只有兰溢泽那种人才会设定吧? 正埋怨着不知藏在哪个角落的兰溢泽,鄙视着此人贱兮兮的性格,墨子幽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 这一瞬间,墨子幽不仅敢肯定兰溢泽没死,甚至还敢肯定他此刻正美滋滋的、活蹦乱跳的活着。分明让人想锤爆她的狗头,可是偏偏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毕竟这是兰溢泽设置的问题…… 说起来,这个答案墨子幽也是知道的。 小寅最忌讳的,大概就是别人说她……「那方面冷淡」吧。 ......毕竟,这个话题曾经使某人脸黑过好一段时间,始终耿耿于怀呢。 「噗哈哈。」想到这里,墨子幽忍俊不禁。 在跟小鹦鹉确认,果然顺利过关后,到了「奖励」公布环节。 「请确保您身边没有闲杂人等。」小鹦鹉说道。 「兰溢泽脑袋里都塞得什么......在设置了上一个问题之后,本宫身边怎么可能还留有人?」墨子幽情不自禁要翻白眼,难道本宫留着他们听自家女人的秘密吗?真想问问,朗寅释当初为什么要收留他,这种人就让他当孤儿不好吗? 「张、将、军……钱、公、公。」在短暂的沉默后,小鹦鹉突然用一种凝重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并且再次重复了一遍。「张、将、军……钱、公、公。」 墨子幽清澈的眼底闪过一道阴影,绝美的面容上瞬时凝重而严肃。 「原来这就是凤栖阁最后的两处秘密!」 墨子幽恍然大悟。 作者有话要说: 害,小鹦鹉终于派上了用场。 当初写这个故事,还是希望能前后唿应的,出场的人物,最好都有用,而不是单纯打酱油。 另外,兰溢泽是真的狗,哈哈哈哈 到了尾声部分,确实容易倦怠,作者君一直在想怎么写,才能给大家带来更多新鲜感,从而避免剧情设定的死板。本章写得很仓促,有问题回头再修改,希望大家喜欢~~ 第110章 反击 东南胜地,淮水一方。 登上这临江的山顶,站在风光无限的北固楼上,朗寅释的心情很是舒畅。 云层洁白,如棉花般铺散在天边,碧蓝的天空从中透露出莹润的底面。水鸟在江面上成群飞翔,舟楫如梭,星星点点缀在绸缎般的江面上。 温暖的空气中浮动着青草的味道,身旁的苍天大树,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蝉鸣。 他不禁感慨道,真美好啊。 当阳光明媚的夏天到来时,当天朗没有战争的阴影时。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想起遥远的诗歌,望着眼前滔滔江水东逝去,辽阔无垠的平原尽在眼前。朗寅释不禁感慨,天下的纷争终会过去,纵使歷经坎坷,一个强盛的天朗将会重新崛起。 而到那时候,如能和心爱之人共赏江山,平安长久,可为人生之极大乐事。 回想半年前,他曾风尘僕僕,无比惊险的跨过这条淮水。 五千多战士,剩下不足四百人。副将军胡含险些溺亡于江中,副将军陆远则失去了一条臂膀,他们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朗寅释答应要带所有人去南方的承诺,没有兑现。 抵达东南首府后,所有压抑着的疲惫、辛劳同时爆发,压力在消解后反噬,近两个月的时间,朗寅释浑浑噩噩的卧病在床,连续高烧,那是她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候。 等她从床榻上下来,整个人已是瘦了一大圈,匀称结实的身形变得单薄不少。曾经青涩勇敢的脸庞,透出一种经歷磨难后的深沉和睿智。 她变了很多,只是头脑越发清明,处理事务更为大度豁达,甚至更亲和乐观起来。 曾以为战场上的歷练足以使她较同龄人更成熟,如今朗寅释却逐渐意识到,人的长进是一辈子的事情,阅歷的丰富没有尽头。她终于明白,在时代的浪潮中,虽然不能选择和奢求什么,却可以努力做好一切能做的事情。沿着看得见的轨迹,不断前进。 朗寅释笑着鼓励同病相怜的陆远道。 「古人说,『鬼门关里走一回,不死也得脱层皮』,我总不信,如今看来确实是真的。只不过,咱们连鬼门关都踏破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能难得住我们的?」 饱受伤势疼痛的陆远咧嘴一笑,连连点头。 南方的空气里仿佛洋溢着自由,半年来,他在这儿如鱼得水,认真完成部署,目睹着所有事情都在好转。 寅字军已经全然准备好,只若一个命令便能迈过淮水,正式打响南北战役。 第225页 他们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了。 离她的幽儿,也只有一步之遥。 从定州城外分别以来,已经快一年。若说什么事情,让朗寅释最为不舍。 那莫过于午夜时分,想起那娇俏人儿时心上掠过的颤动和彻夜难眠。 莫过于因梦中与她相聚,醒来后一整天的莫名快乐。 莫过于听不到她消息时的辗转反侧,以及望见他人举案齐眉时的失落。 思念如虫咬蚁噬,看似不疼不痒,实则触及心腑,总让人「形影相弔」,满是落寞。 却不知幽儿是否也和自己一样? 她已经让幽儿等的太久了,也让整个天朗等得太久了。 「王爷!」兰溪从楼下踏着木质阶梯上来,来到临江的栏杆边上,一声唿唤,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朗寅释。 「好消息!今天刚收到一份来信,是北边寄过来的,您看看,是兰溢泽寄来的!」兰溪满面喜色,姣好的面容上因急促奔走透着微微的红润。「我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笔迹!她信中说她现在很安全,而且已经想办法和王妃联繫上了!凤栖阁的最后两个堡垒,正在筹划中,等待与您京城汇合!」 「太好了!」朗寅释眼中涌起浓烈的笑意,「他果然不让人失望!我一直在等她的信,就知道她一定安然无恙,只等候我们进京时再会!」 他转过身来,朝着兰溪大笑,因为心情大好,而觉得身形自如,灵动有如轻燕。 「这是咱们来了南方后,第一次收到她的信,但这封信太重要了,如今我们可以放手一搏,再无后顾之忧了!溢泽是让我们吃了颗定心丸哪!」 朗寅释看向兰溪的眼里满是笃定,仿佛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通报寅字军三军,即日起,正式向朗康辙宣战!终局之战开启,我们将重返京都!!」 「是!!」兰溪难掩笑意,深深拜伏应下,她盼这一天可是盼了太久,「兰溪遵命!兰溪现在就去通知!」 「去吧。」 北固楼下,淮水的波涛层叠涌起,可那曾经险恶的江水,此刻竟然也变得可爱起来。 江风渐盛,吹乱了朗寅释的髮丝,她望向万里碧空,云层之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念道。 「浮生若解相思意,只盼江风疾,万里波涛送流云,唯与君相遇!」 「幽儿,等我。等我来见你!」 天朗宫廷 这些日子的早朝,所有官员都身着黑色的朝服,只有朗康辙一个人如常的游走着。 他并非忘记守孝期间的规矩,而是故意不遵从。生在皇家,他与朗沐威的情分,本就是刻意奉迎,如今终于不必再虚情假意的演戏了。 李思桐到底是有一手,他赶往北方后,东承宋喻便没有再讨得什么便宜。这并不代表李思桐一定厉害,因为东承的十万大军也只是散兵游勇组成的,与精锐之师相去甚远。 朗康辙终于稍稍喘了口气,感觉看到了一点希望。 他给西陵墨文聪写了信,但是墨文聪一直拖着不肯给出明确答覆,态度颇有些模稜两可。一方面,天下皆知西陵公主墨子幽是烨王朗寅释的王妃。另一方面,墨子幽如今的安危,却掌控在他朗康辙手里。墨文聪的犹豫是有道理的。 朗康辙希望墨子幽能帮自己说两句好话,那样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只是以墨子幽现在的态度,会不会配合还很难说。 夜间的紫宸殿里,歌舞喧闹,漂亮的舞女们成群在大殿上起舞,朗康辙在众多女姬的簇拥下,端着上好的玉露酒,一杯接一杯的饮着。他近来总是难以入眠,脾气暴躁。必得辅佐以酒,才能入睡。太医看了多次,总不见效。一到夜深人静,便容易胡思乱想。 那些妖艷动人如水蛇一般的腰身,那响彻在耳边的刺耳铃铛,那画着浓浓装束的眉眼,那谄媚而夸张的笑容,那飘摇的歌声,露骨的曲线,那白花花的肌肤…… 他的脸上很快变得通红,酒气瀰漫。看着大殿外弥散开的夜色,漆黑得有如散发寒气的亘古长夜。 真是孤独啊。 朗康辙这么想着,看似热闹的大殿上,人来人往,可他这高台之上,只有孤零零一人欣赏。像是被屏蔽在世俗之外,整个朝廷,寂静地如同鬼城一般。 那些大臣们呢?酒意薰染下,朗康辙迷迷煳煳地这么想着,曾经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呢,怎么一个也看不见了?难道,这天朗朝廷,只剩他一个人了吗? 「报!」小太监从门外送了一份写着线报的文书进来。齐旭端着文书从门边上绕过来。 「陛下,有紧急线报传来。」他一旁请示道。 「念。」朗康辙恢復了些意识,收回了飘远的思绪,认真听了起来。 「烨王于12日正式向北方宣战,十二万寅字军已集结完毕,整装待发,现在正跨过淮水,向着中部而来。」 朗康辙的酒瞬时就醒了一半,他调整了半卧在龙椅上的身姿,坐起身来。心情沉重,脸色也塌了许多。 「何沖呢?告诉何沖,带兵打退他们!」朗康辙高声呵斥着,吩咐道,「淮水边上我们修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如今正好给他们迎头痛击!!」 「是!」齐旭点头,派了小太监下去传令,一边又有些忧虑道。「皇上,何大人毕竟没有行军打仗经验,烨王来势汹汹,需不需要再做些部署呢?」 第226页 朗康辙眉头一转,有了一个主意。 「多做些考虑也好。」他喃喃自语道,「这样,你通知下去。把牢狱里的死囚给朕放出来,组成编队派往前线,凡事能杀敌人的都能免于一死!此外,去各个城中县内,把所有青壮年男子都调遣进军队。军功卓着者,统一论功行赏,按人头给予奖励!朗寅释的寅字军再强大,也只是普通人,朕就不信,这么做还打他不过!」 「臣遵旨!」齐旭领了任务,正打算告退,却听新皇忽地问道。 「……七公主那边睡了吗?」 这么晚了突然问起七公主,想必皇上是要去见一面,说不定……齐旭揣度着主子心思,说道。 「听那边过来的小太监说,七公主的坤宁宫还亮着灯火,想是并未就寝。」齐旭撒了个谎,但是这有什么关系,皇上想见的人,睡了也得起来迎接着。 「那正好。」朗康辙点头表示满意,「你让御膳房温壶酒,一会儿送到坤宁宫去。」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朕要前去看一看她。」 「……皇上还有其他要吩咐吗?」齐旭问道。 「到时候你把外边的人都支开,朕要单独跟她谈谈。」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有问题后续再改 第111章 让 坤宁宫 几名侍女打着灯笼,墨子幽立在门廊下,临时披了件鹅黄色的外裳,内里着清凉、薄如蝉翼的纱裙,透出肤色的玉质感。她云鬓微理,半梳了简单的髮髻,长发倾泻在肩头,看得出来是匆忙起身。 双手拢着衣袖作迎接状,墨子幽身形清瘦,姿态挺拔,虽是仓促,却依旧典雅不失清逸。无论何时,西陵公主总是仪态万方,不紧不慢的。 「这么晚了,皇上还前来探望,墨子幽实感荣幸。」她神情平静,语气淡淡宛如夜风拂面。 站在坤宁宫外的夜色里,朗康辙身形魁梧高大,自带着不可小觑的气息。 「哈哈,你就别揶揄朕了。」眼前人虽然不显山不露水,朗康辙依旧能察觉出她的不快。「朕知道你一定责备朕,惊扰了你的好梦。」他一身明黄色龙袍,戴着天子日常起居的冠冕,玉牌腰带宽松的束在腰间。 「朕先为打扰了墨儿休息道歉。」他欠身作了赔礼的动作,态度颇为诚恳,摆了摆手,身后跟着的齐旭便呈上莲纹青瓷托盘,里面是一柄银壶清酒外加几叠精緻的菜品。 「朕近来头疼得很,晚上总睡不好,总想找个人聊聊天。」 「这不,今晚一时兴起,就想与你一道进趟宵夜。」朗康辙讨好的笑了笑,「你看,这是朕特意差人准备的美酒。墨儿,你向来最为通达风雅,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墨子幽自幼礼数极好,见他精心准备了美酒佳肴,显是有备而来,更无法直言拒绝。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柔和了些神色,「皇上有心要和我聊聊,我岂有拒绝之理?便对待寻常友人亦不至于此,何况是皇上呢。」 「进来吧。」她退开两步,让出门厅的道路,礼貌说道,抬手做了一个欢迎的姿势。虽然这个时间点不合,但朗康辙并未有出格举措,墨子幽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将朗康辙领进宫来,吩咐青芜去会客厅,给香炉点一柱清心散,好驱散一点睏倦。朗康辙一时半会恐怕不会走,她得做好陪同的准备。 行走在宫道上,她穿得薄而清凉。昏黄的灯笼光线下,若细看,便能欣赏到那清瘦纤细的腰身,和隐约透出的玉质肌肤。朗康辙无声地跟在她身后,贪恋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她那优美高挺的颈项,那挺拔纤长而富有力量的体态,都在诉说着一种年轻女子的美感。 美而不知其美时,方最诱人。在寂静的夜色里,墨子幽娉婷的身影散发着致命而诱惑的魅力,朗康辙久久无法移目,眼底兴起了层层叠叠地火焰。 「大胆!」快到内殿门口时,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沉闷的空气,从黑暗里冒出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一只笼子挂在外厅的门边,里面一只鹦鹉上上下下的跳窜、蹦跶着,显得烦躁异常。「大胆!」那鹦鹉叫嚣着,「哪来的废物,统统退下!」怪声怪气,颇有些扰人心情。 「这畜生闭着眼睛说话,真不识好歹!竟在当今圣上面前无礼!」齐旭气歪了眼睛,在一旁忿忿不平道。「也不知道是谁没□□好,干脆明天扔出去得了!」 齐旭当然知道,在七公主面前说这些话是无礼的。 可现在他是皇上身边的人,除了皇上,其他人等他可以一概不认,何况,还是一个落魄到被幽禁的异国公主呢。 「不必。」朗康辙制止他,反倒是驻足在笼子前边,打量了小鹦鹉两眼,感兴趣的笑了笑。「朕听说你很是喜欢它。」他扭头望向墨子幽,心情很愉快。「倒也灵巧,想不到你一直留着朕送你的玩意儿。」 「皇上送得鹦鹉可爱,本宫自然喜欢。」墨子幽本是默不作声,闻言应和道。 「只是,」她打断道,「这么晚了,皇上前来,该不是只为了看鹦鹉吧。」 「哈哈,你说得是,正事要紧。我们进去谈吧。」朗康辙点头,迈步进了内殿。 殿内四散的银烛台上,亮着灯火,中间的花梨木雕花茶几旁,朗康辙和墨子幽面对面坐着。 第227页 侍女在一旁悉心伺候着,墨子幽刚想接过青芜手中的茶,便见朗康辙已将酒杯推至她的面前,亲手为她斟满了酒。 「朕和你能坐下谈谈的机会,可能不会很多了。」朗康辙嘆了一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这种难得的聚会,朕很是珍惜。」 墨子幽有些意外,「皇上何出此言?」 她端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上,从容而得体,只是仍然和朗康辙保持着一段距离。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感而发。」朗康辙脸上有些落魄的笑意,闷闷说了一句。很快,他便恢復了一贯的神采,吩咐下人道,「你们都退下吧。让朕和公主说话自在些。」 「是。」众人听令撤下,齐旭颇有眼力见的关上了内殿的门。 「墨儿,朕今天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求你帮忙。」落座片刻,朗康辙终于说道。 「什么事?」墨子幽眼眸微敛,有些疑惑,「皇上竟也有事,要求助一个深居简出之人吗?」她把话说得很委婉,她哪是深居简出,她是全然被囚禁,寸步不能行。 朗康辙知她言下之意,笑了笑,只当她是调侃,未计较她的促狭。 「瞧你说的,让朕情何以堪?」朗康辙端起酒杯,向墨子幽示意,率先一饮而尽。「我先敬你一杯,墨儿,就当为这段时间让你受得委屈赔罪。」 烈酒灼热,烫着他的嗓子眼,古人总说酒酣才能抒胸臆,朗康辙深感其然,「啧」得一声咽下,只觉整个人因这口酒而轻快了不少。 「朕当然有事情需要你鼎力相助。这两年你常驻天朗,大抵不知道西陵国内的情况。就在数日前,西陵太子墨文聪突然带兵抵达了天朗边境——二十万人马,此时此刻正压在天朗的西北面。」 朗康辙顿了顿,抬起狭长的眼睛,虎目明亮,紧盯着墨子幽。「而且毫无撤离之意。」 朗康辙的话,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一个沉甸甸的石块,在墨子幽心里激起波澜,两人间的气氛一时凝重,墨子幽脸色微微一怔。 「怎么会?」她问道。 「朕也想问!」朗康辙神情严肃,不苟言笑道,「朕也想不通,西陵为什么要这么对天朗。天朗一遇到困境,西陵就在边境徘徊不前,这是把多年的邦交抛在脑后啊!」他的话语里有些埋怨似的火气,掺杂着费解和不满。 「你先别着急,事情可能还没有定。大皇兄未必会真的出兵。」墨子幽皱起眉头,一边思索一边劝慰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但他行事必然有他道理。」 朗康辙摇了摇头,很是无可奈何。 「朕固然了解你的用心,可是墨儿,你大皇兄的意图却未必单纯。天朗现在局势不稳,文聪兄许是想为西陵谋一些好处。朕要是他,恐怕也会这么做。扪心自问,他的做法并不令人意外。只是,天朗西陵自咱们母辈起缔下的信任关系,难道真要因为利益关系,就破灭了吗?……墨儿,这会是你想看到的吗?」朗康辙试图唤起墨子幽的念旧之情。 「我确实不明白皇兄的计划。」墨子幽沉默了片刻。「但是国家大事,并不会因为你我身份特殊,就有所改变。西陵并不仅仅是墨氏一族的,也是所有臣子、百姓的。如若文武百官提出要求,皇兄则不得不遵从。」 「这些朕都明白,所以朕才特意想请你帮个忙。」 朗康辙似乎早就瞭然墨子幽的犹豫。 「朕不会让你为难。也无意让你去说服西陵太子。朕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请求?」墨子幽认真仔细地听着他的话。 「西陵在边境虎视眈眈,不撤军也好,占些便宜也好。朕可以不管,也可以不计较,但朕希望,西陵大军不要干涉天朗的内政。」 「——换言之,不要干涉南北之战!」朗康辙铿锵有力道,态度既委婉,但又透露着坚决。 墨子幽停住了,她明白了朗康辙的担忧。 朗康辙是担心西陵大军会助小寅推翻他的皇位,皇位在朗康辙眼中,比国土和百姓都重要百倍。眼下,这当是朗康辙心中最大的事情了。 朗康辙再次为墨子幽斟满酒,放缓了声音,半是无奈,半是恳求道。 「墨儿,今天机会难得,咱们说些心里话。」 他再次饮尽一杯酒,深深吸了口气,看起来像个普通男人,较往常的骄傲自信大不相同。 既没有了说一不二的架子,也没有了平时的威风跋扈,他突然就脆弱了起来,神情既有些动容,又有些伤感。 朗康辙总是比他的年龄看起来更为成熟,有种少年老成的沉着和霸气。只是此刻,墨子幽才恍然意识到,他也不过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为了谋求朝堂的一席之地,天天在勾心斗角的漩涡里徘徊,应酬往来,拿捏那么多大臣的心思,引为已用。 似乎天朗的皇室总是背负了太多,每一个人都活得很累。 「不管我多痛恨去承认,小释也已是西陵认可的驸马,让西陵不支持他,恐怕很难。」朗康辙握着手中的酒杯,抚摸着杯面浮雕的莲花纹,有些出神道。 「上次你问我,我们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当时我很生气,因为我不想面对,不想承认,这全是我的错,是我咎由自取。」 「你知道,我从小在父皇的高压下长大,做每一件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从小,我就是他最爱在人前夸奖的孩子,是他朗沐威的门面,我不敢出错。太子可以犯错,犯错了还是太子,有身份给他背书。老四老六可以显摆,因为他们有皇后收拾烂摊子。可我有什么?母妃早早就去了,外公也走了,朝中无人给我撑腰。随便一个人,都能给我颜色看,父皇其实早就知道,但他从来不会多照顾我一分。而他又那么苛刻,你只要稍微不如他的意,哪怕只有一丁点,就会得到他的严厉惩罚,再也别想在他面前直起腰杆。」 第228页 「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我,如何能坦荡承认自己的过错,如何能接受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心爱的你?你、我、小释,我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可如今,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让我无法理智面对。」 「当初为了拉拢右相,没能娶到你,后来,阴差阳错地你与小释成了婚。这一年多来,每每想起你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都追悔莫及,心底仿佛扎了一根刺,痛彻心扉。」 「我曾经窃喜,至少你是嫁给了我的亲妹妹,小释这人知礼守节,定是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也许,这不过是在为我争取一些时间,让我能更好的和你在一起,让我能兑现当初的承诺,给你一个更好的天朗。」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我爱了那么多年的你,竟然和小释,我的亲妹妹……这怎么可能呢?可是,这又是□□裸的现实啊!也许,是老天爷对我贪心的惩罚吧。我应该早点把你抓住的,墨儿,我应该早一些,把你留在我身边的!」朗康辙吸了口气,懊悔地用双手捂住了脸,闷头趴在桌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握紧了拳头:「可我满心里想得,都是皇位!皇位!错过了我最心爱的女人!」 他气急交加,本来染上酒气的红晕脸庞,因此涨得通红髮紫。「我真他妈的是个笨蛋!笨蛋!我连你都错过了,我还有什么可追求的?!」他几乎是吶喊出了这句话。 墨子幽在一旁,紧蹙着眉头,有些不忍地看着他。朗康辙的过往经歷,墨子幽都知道,对他,她多少是有一些同情的。何况,自己心不在他身上,看他这番懊悔地表白,也十足有些歉意。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轻轻嘆了口气。「……别这样。」 「不开心的事情就不提了。」朗康辙抬起头来,已经逐渐平復了情绪。他在朝堂生活多年,控制情绪已是家常便饭。「还是解决眼下的问题吧。」 「墨儿,我不求你继续站在我这边,我知道小释对你的重要性。但作为目前的天朗新皇,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放弃这个皇位。我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再失去这个皇位,不然我还拥有什么呢?一无所有!整个南方都在发檄文声讨我,史官也要对我口诛笔伐,名声,亲情,还有你,都已离我远去!」 「纵使有人要把我从这个皇位上赶下来,我也要公平公正的跟他斗一场!捍卫我最后的权力!」 「所以,你能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向西陵太子转达这一请求吗,可以吗?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也是最后的心愿。墨儿,你能帮我吗?最后一次,就当是最后一次!!」 朗康辙的眼神很诚恳,巴望着她,带有几分落魄和决绝,墨子幽从没见他这么虔诚的态度,朗康辙很少在她面前这般坦诚地表露心境,她印象里那个朗康辙,总是气宇轩昂,豪迈不羁的。他唾弃这些失败的、不光彩的时刻,认为吐露心声是女人才会干的事情。 也许他是真心在乎这个皇位,也许朗康辙已经穷途末路,山穷水尽,才需要这么卑微地恳求自己。 女子的心肠总是软的,墨子幽想起以前朗康辙对自己的种种厚待,一时也有点动容。 如果没有这皇位之争,他们都能够是朋友,何至于为了利益之争,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任何一方放弃,都可能用生命做代价。 她自然不希望小寅受到伤害,但让朗康辙跌到谷底,也并非她真正愿意看到的结局。 只可惜,这场斗争从开始,便再没有停止的机会。 「让我和小释公平竞争。」朗康辙继续热切说道,「感情是没法公平的。但在这天下上,至少,让我和她公平的竞争一次!墨儿,你对我还是有些感情的,对吗?你也不希望看到我,从这皇宫灰熘熘的逃走吧?那对我朗康辙来说,将是生不如死啊!你最了解我的骄傲,你不会把我逼上绝路的,对吗墨儿?」 朗康辙深深的凝视着墨子幽的双眼,仿佛想向她要一个答案,墨子幽被这炽热的视线盯得无法直视,只能扭开了脸,颇为挣扎的纠结起来。 他的话说得足够委婉,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墨子幽的眼眸深深,情绪复杂地看着他 如今看来,牵扯进这天朗皇位的变更斗争中,真是她有生以来,做过最愚蠢的决定了。 「我答应你。」墨子幽闭上眼睛,深深说道。她只能听从自己的心作出决定,「但我有一个条件。」 「既然是公平竞争,你也不可对外公开小寅的身份,否则,对她而言亦不公平。」 第112章 撒 「既然是公平竞争,你也不可对外公开小寅的身份,否则,对她而言亦不公平。」墨子幽凝神静气片刻,眼神柔和的看向朗康辙。 「而且,你也要知道,我的意见对皇兄而言,可能不会有本质影响,他一向自己拿主意,只能看在我情面上酌情採纳罢了。我的意见,他也可能不会听取。」墨子幽端起酒杯,缓缓的品了一口。 「我明白,但你能这么做,就已经足够了。」朗康辙对墨子幽在西陵的影响力充满信心,墨子幽的态度,墨文聪不可能不考虑。 「关于小释的身份,你大可放心,若是我想公开,早就公开了,又何至于此呢?这等秘密公诸于世,必将掀起天大波澜,可能小释早就身败名裂。」朗康辙神色凝重,义正言辞,「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我并不想真正伤害她。何况,保守这个秘密,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 第229页 朗康辙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墨子幽,其中深情无需言说。 「那天你说,我不爱别人,只爱自己。可是墨儿,我朗康辙是个人,不是冰冷的石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我确实更看重自己的一切,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我妥协的人,就是你!墨儿,对你,我是全然发自真心的!你说我不懂爱,可是墨儿你错了,我懂,只是你从来不信罢了!」 「我相信你。」 墨子幽放下酒杯,缓缓起身。 她走至一旁的书桌,就着昏黄的灯火,寥寥数字便草拟了一封信笺。盖上她的印章,又拿回至茶几前,递给了朗康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你明日派人,将这封信送至边境西陵大军驻扎地即可。」 「墨儿,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你再一次解救了我,帮了我的大忙!」朗康辙接过信封,只觉这信封滚烫,珍贵非常。他大为欣慰,脸上也终于浮起笑意,不由端起酒杯,要再敬一杯表达感谢。 「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果真没有白费。」朗康辙道。 「这几个月,我自作主张,把你囚禁在这里,是因为太怕了,太怕失去你!哪怕被你埋怨,也选择强制把你留下了。」 「可是这段时间,我反思了很多,如果始终强求着你,你是不会快乐的,也不会原谅我。」朗康辙幽深的双眼里闪烁着浓烈的情绪,传递出一种无比诚恳的信号,「我打算过几日,派人把你送回西陵去。如果底下打起来了,你也可以安然无恙。」 「墨儿,这可能是你我,在天朗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在你离开之前,能把最后想对你说的话,都说给你听,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朗康辙豪爽地笑了起来,自顾自又饮了一杯酒,抬头望向窗外,神情落寞,许久沉默。 墨子幽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日后孤独的坐在龙椅上,既阴沉、多疑而又孤单寂寥。 她一时心头触动,有些感慨和不忍。她旧时总以为朗康辙此人,只可与之交利,不可与之谈情,可是,也许是自己太提防着他,也太轻视他了。他对自己,确实是一向体贴备至,从无私心的。也许曾经那个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柔软的那一面,只是随着年岁渐长,时光流逝,逐渐变得冷硬如铁吧。 墨子幽持酒示意,缓缓饮下。眼里涌现了几分柔情,她抚了抚朗康辙的胳膊,表达了一份相处多年来的体恤和理解。 「那天我对你本不该那般苛刻,你也该原谅我才好。」 「墨儿,我从来都不会跟你生气。」朗康辙诚挚地说道,「等你回西陵后,我们也要继续保持联繫,好吗?」 墨子幽刚想回答,只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视线有点模煳,眼皮也像发热一般,难以睁开,一阵强烈的疲惫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墨子幽抚了抚额头,以为自己是太困了。 不应该啊,不是点了清心散了吗?怎么还会……墨子幽的头脑越发昏沉起来。 墨儿你怎么了?朗康辙关心道,哪里不舒服吗?难道是太累了?来,起来,我扶你去休息。 墨子幽摇了摇头,只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滞重,思路越来越不清晰,她的意识努力在抗争着,却似乎有些不济。 「我没事。」墨子幽推开朗康辙上前搀扶的手,「可能是有些累了。」她缓缓起身,想要往内殿走,走了两步,便觉得脚下像踩着棉花往下陷似的,一时竟有些站不稳。 朗康辙连忙起身,又上前搀住她,「走吧,我扶着你,慢点。」 墨子幽默认接受了,在朗康辙的帮助下,一点点往内殿走去,没走几步,就昏了过去,秀雅白净的额头轻轻靠在了朗康辙肩膀上。 朗康辙望着怀里美丽的脸庞,那恬淡的幽香,那令人着魔的红唇,一时心头如雷声炸裂般响起。 「啊……终于到这个时候了。」朗康辙舒心的嘆了声,将墨子幽的亲笔信塞进衣襟里。脸上的真诚神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的骄傲冷酷的面容。「忍耐了一个晚上,就为了这一个时辰……可是把朕累得够呛。」他有两分窃喜地笑了起来,很是自得。 「朕怎会不知你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想要让你掉以轻心,就必得先朝你坦诚才行,必须对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人说的话,作的表情,未必就一定是真的,墨儿啊墨儿,你对这朝廷上的人,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一边痛诉反省错误,一边继续知错犯错的人,又何止我朗康辙一人。 女人啊,总是心太软。 他望着怀里失去意识的墨子幽,那如孩童睡颜般天真无辜的脸庞,绝美而诱人。想起清醒时,墨子幽那疏离的态度,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只有一个睡梦中的你,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为了得到你,我花费了多少心思,多少心思都落了空啊。」朗康辙自言自语的念道着,他狭长的眼眸淡淡的,既冰冷,又有两分温情地看着她。「在我最心底,我始终觉得,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所以,你也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这一次,不管怎样,我都要占有你! 他望向墨子幽的眼神逐渐幽深难测起来,涌现出压抑已久的层层叠叠的慾念。 第113章 还 坤宁宫内殿的床榻上,帘帐阖起,寂静无声。 第230页 墨子幽昏睡着,面容绝美,五官玲珑,睫毛挺翘,肤色洁净如雪。 朗康辙以手撑在床头,悬着身子望着她,欣赏着她的美丽,仿佛在品一道佳肴一般。 侍女们早已被他遣散,齐旭也会保证整个坤宁宫无人打扰,现在已是深夜,谁会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呢? 他贪恋这具身子已久,正如长久以来的一个执念,渴望征服她的那颗心,终于有机会释放。 他低下头,唿吸粗重起来,从墨子幽的额头开始吻起,逐渐吻至眉心、鼻樑、脸颊、嘴角、一点点的往下……一双大手也忍不住心猿意马地开始摸索起来。 墨子幽只穿了轻薄的两件,只要褪下那层外衫,便能看到内里如蝉翼般的里衣和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可是由于心急,朗康辙甚至没有耐心解开她衣襟上的结,越是着急越难以施展手脚,不由火气上涌,索性动作勐烈了起来,「刺啦」一声,墨子幽的外衫应声撕落。 白皙雪腻肩头瞬间暴露在空气里,眼前那精细纤巧的锁骨,仿佛雕塑家用最细緻的笔描绘一般。朗康辙扫视过去,这隐约的里衣上绣着云海凤求凰的图案,点缀着层叠铺开的莲瓣。 美人如霜雪,玉体横在前。真是绝佳令人陶醉的时刻,抚摸着这具曲线优美、比例绝佳,充满力量的身体,感受着那一阵阵女子的幽香。看见墨子幽那时不时微蹙的眉头,那细微的、懵懂中有些抗拒的神情,朗康辙感觉浑身热血喷张,一股暖流从头顶蔓延开来,逐渐往下、身涌去,青年男子的生理反应让他几乎把持不住自己。 他喉头滚动,眼神贪婪,不再犹豫,俯身亲吻上墨子幽的脖颈,一边火烧火燎的将自己的龙袍褪了下来,急促地松开腰带,扔出了床幕,一边相当娴熟地为墨子幽解着里衣,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和眼前的人纠缠在一起。 墨子幽觉察到,一种陌生的、外来的骚动,让她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她常年习武,自是对待外界十分敏感,可是一种隐隐的力量,在牵制着她,让她无法顺利清醒过来。 墨子幽紧蹙着眉头,无意识地努力挣扎着,抵挡着徘徊在头脑中空幻声响。渐渐的,她逐渐能掌控住意志的主动权,周边的实体感越来越强,她能感觉到一些异样的抚触感,不由浑身紧张起来,她的视线慢慢清晰。 眼前,床榻上高挂起的幔帐已被放下,烛光从帘幕外打进来,幽暗一片,她能辨认出眼前有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宽衣解带。再定睛一瞧,那正是朗康辙,褪去了衣衫,露出了他强健的身形和结识的肌肉,令墨子幽直觉不妙。 她左右一望,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榻中央,幔帐外全无他人,顿时明了发生了什么,也因此一时大惊之色,几乎不能言语,只觉心中的火焰腾腾燃起。 她十足是恼怒非常。 「朗康辙!你作什么?!」墨子幽低头瞥见已经半散开的里衣,自己即将裸呈的身体,不由羞气交加,几欲把贝齿咬碎,她推开朗康辙,慌忙起身,拽过衣襟遮蔽起来。 墨子幽的面色从白到红,又从红转白,一双美丽的眼睛中如浪潮汹涌,要在顷刻间吞噬眼前的男人。如果说她一贯是以轻快而优雅的形象出现在人前,那么此刻,七公主真正流露出她冷若冰霜、气急败坏的一面,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脸色阴沉如乌云密布,雷霆欲下,恨不得后一秒就将对方捏碎成齑粉。 「该死的,你怎么醒了。」许是没料到墨子幽突然醒来,朗康辙有些惊讶,既然咬牙切齿道,齐旭明明放了两倍剂量的迷药,怎么还是没见效?他本想轻松的搞定墨子幽,避免正面冲突,可既然墨子幽醒来,他便只能硬着来了。 他放下手头的衣衫,稍显慌乱,却很快镇定了起来,他索性坐在床榻上,无赖的笑了起来,毫无忏悔和离去之意。 「朗康辙,你放肆!竟敢对本宫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墨子幽高声怒喝,「本宫真是瞎了眼睛才会信你,你简直没有底线!」 见朗康辙赖着不走,墨子幽抬手便运了真气,她挥掌而出,脑海中已经浮现了此人下一秒从眼前消失的解恨画面,却见朗康辙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怎么会? 墨子幽微微发愣,望着眼前这从未发生过的情景。她试图挣扎开朗康辙的大手,却发现朗康辙握得相当紧实,她的反抗完全是徒劳无用。 怎么可能?朗康辙怎么钳制得住她?朗康辙不会武功,除了一些基本的防身术外,他并没有受过任何正统的训练。凭他那点身手,根本不可能阻挡住自己。 「墨儿,你该不会以为,朕傻到连你会武功都不记得吧?」朗康辙望着墨子幽,如同望着盘中餐,既悠哉的观望,又一种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强硬。 「朕总是近不了你身,连和你亲密一点都做不到,难道就不会想想办法吗?」他逼近墨子幽身边,伸手捏住了墨子幽的脸颊,缓缓说道,「朕……有那么蠢吗?」 墨子幽心头大震,她再次努力试了试,发现肺腑中竟然空空如也,一点真气也调动不起来,她的武功像失去了桅杆的车辆,再也无法随心所欲的驾驭。没有了内力加持,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面对一个成年男人,毫无优势可言。 墨子幽心沉了下去,她愤恨地甩开朗康辙的手,撑起身子,一点点向后靠在床榻上,闷不吭声地努力拉开与朗康辙的距离。 第231页 「没用的。今晚你就是我的。」朗康辙轻声细语的安慰她,「整个坤宁宫,只有咱俩。你哪儿也别想逃。」 与语气的温柔极不相称的,是他强壮有力的臂膀狠狠一拖拽,便把墨子幽直接拉倒进了他的怀里,紧紧贴在他胸前。 朗康辙强硬的禁锢着墨子幽,一边在她耳边咬牙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愿意我碰你一碰,可是没关系,只要能占有你就够了。只要让你尝尝真正的男人的滋味,你就会回心转意的!墨儿,你只是太单纯了,太少不更事罢了!」 「狂妄自大!」墨子幽怒斥道,朗康辙的蛮力极大,墨子幽一时挣脱不开他的手,喝了酒之后他更是力气大得惊人。 「你真卑鄙!朗康辙!」墨子幽气恨地骂道。 「不卑鄙些,怎么得到你?」朗康辙佞笑道,并无羞耻之感。「朕一直都这么卑鄙,一直都是这么不择手段的啊,可是当初夺取皇位时,你却并不认为,你不是还赞许过?怎么,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呢?现在怪我卑鄙了?因为当初的你只是想利用我,对吧?!」 「墨子幽,这是你欠我的!你给我记着!」朗康辙发了狠地说道,他朝着墨子幽的脖颈上狠狠咬去,又吮出了一个鲜红的印记。大手肆意的流连在她的胸前腰间,任意索求。 「小释也是这么对你的吗?」朗康辙望着墨子幽白嫩肌肤上缓缓浮现的红印,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般,沉了脸色问道。在烈酒的刺激下,他心底某些难以跨越的疙瘩一涌而出,再也难以遮掩。 墨子幽根本无法回答,她正是恨得双目通红,几乎把银牙咬碎,她本来就不喜欢被人触碰,朗康辙强行亲近,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直冒冷汗,噁心得令人窒息。西陵公主气得无以復加,一张绝美的脸蛋上满是阴云。可是由于一时挣脱不开,只能努力忍耐着朗康辙对她为所欲为,她恨不得掐死这个面前的男人,剁碎了餵狗。 「小释是不是曾经也这么对你?你说啊!你说!」见墨子幽不做声,朗康辙暴躁了起来,一边问一边仿佛更为激怒了自己。他伸手捏住墨子幽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你快说!是不是?!」 墨子幽是极为倔强之人,本就强忍着怒意,闻言不由更觉荒唐可笑,她固然知道此时朗康辙正有些头脑发热,激怒他并不合适,可她此刻正在气头上,便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 「……是啊!我们不只如此,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因为我和小寅两情相悦,因为我爱朗寅释!而你,朗康辙,只是个无可救药的施暴者!我看不起你!」 墨子幽故意刺激朗康辙道,她就是想要激怒他,只有朗康辙失去理智,她才有喘息的机会。 「贱人!」果然,一说到朗寅释,就宛如戳中了朗康辙的痛处,他瞬间暴虐起来,他放开了墨子幽,直起身来,挥手狠狠地打了过去,「——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烙印在墨子幽脸上,朗康辙是在发狂的状态下动得手,力度之大,足以将墨子幽甩在一旁,她趴在床榻的一角,髮丝凌乱,沉默而隐忍,只是嘴角缓缓流下了鲜血。 在泛起的酒劲下,朗康辙的眼睛变得红彤彤的,一边喘着气,一边恶狠狠的鄙夷道。 「两个女人,两个女人……噁心!真叫人噁心!母妃噁心,你们也噁心!」 他再次扑上前,将墨子幽拽了过来,并倾身将她压在身上,啃噬着她裸露的肩头,这一次,他举止野蛮而粗鲁,不再留有余地,一只手卡住了墨子幽的脖颈,好叫她不要动弹,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墨子幽不停挣扎地双腿,他那滚烫的□□靠近过来,隔着被衾都让墨子幽发憷。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女人的宿命!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你给我安安分分的,别动!安安分分的!」朗康辙一遍又一遍重复道,仿佛他与之对话的不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玩物。 他狂暴地撕碎着墨子幽胸前最后一丝遮挡物。却见墨子幽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拼命反抗。 「呵。」 一声冰冷的笑声响起,「你是想要我这具身体是吗?」墨子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异样,仿佛比平时多了几分森然和震慑,「……那就来拿吧,朗康辙。」 朗康辙正流连于眼前无边的风光,突然听得耳边这怪异的一声,伴随着一阵寒意袭来。 他勐地抬头,却见墨子幽手上不知何时持了一把女工时常用的绞子,在昏暗的光线里发着幽幽的冷光。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墨子幽要刺伤他,连忙一跃而起跳开了。一时头脑中的狂热,也被眼前的突然事件惊退,散去了不少。 「你冷静一点,墨儿。」朗康辙紧紧盯着墨子幽的一举一动,也无暇顾忌他此刻几近□□的形象,小心劝说道。 墨子幽并没有如他想像得那般冲动,也并未作出任何攻击性行为。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平稳下情绪,撑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边以被衾护住自己,一边将绞子举起来——指向了自己的脖颈。 只见她抬起头来,嘴角挂着血渍,清丽的面庞上满是毅然与果断,全然没有畏惧。她轻轻嗤笑了一声,像是经歷了一场折磨人的闹剧,而这场闹剧终于要落幕了,对此,她感到很欣慰似的。墨子幽缓缓道。 第232页 「朗康辙,如果你想看到我死在你面前,你尽管为所欲为即可。」 「墨子幽,不过是一条命。保证你可以得到我冰冷的尸体。」 「别、逼、我。」墨子幽一字一句地通知道,眼神射出锐利而不容置喙的光线,这是明显的警告,是墨子幽从未曾在人前呈现出的决绝与凌厉的一面,朗康辙一时不敢看向她的眼睛,只觉得墨子幽眼神摄住了他。 见状,朗康辙已是完全冷静了下来,但他在气头上,已然失了理性,并没有要作罢的打算。 「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一个寻常女人,死了便死了。你不要指望以死来要挟我。」朗康辙朗康辙阴沉着面色说道,试图掩饰着内心的心虚,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墨子幽这般姿态有些令人发慌。 「是。可一旦我死了,三天没有我亲传的口令出去,京城中的西陵探子就会即刻传信回西陵,停在天朗边境上的西陵大军将长驱直入,直逼你珍视无比的京城前。」 墨子幽思路清晰,言辞简洁,无比流畅。「你说大皇兄,会怎么选择呢?」 「你别给我来这套!」朗康辙闻言着了急,他以为墨子幽是在恐吓他,于是试图靠近过去夺过她手上的绞子。 可是下一秒,墨子幽手中的绞子已经深深地扎进了皮肤中,雪白细腻的肌肤上瞬时布满了鲜艷的血点,汩汩地鲜血很快流淌了下来,蜿蜒的曲线宛如一朵带刺的花枝,散发着妖冶的气息。 墨子幽对自己下手毫不留情面,狠厉地仿佛不会觉得疼痛一样,她的神色平静而坚毅。 朗康辙大吃一惊,不禁愣在原地,忌惮地盯着墨子幽。 他意识到墨子幽说这般话,既无比的认真,也没有玩笑的余地。墨子幽真的可能会死。 「而西陵的太子会亲自把你从还没有焐热的龙椅上拽下来。想想看,仔细掂量着,再做下一步。」 墨子幽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 朗康辙退了回去,他不情不愿地拾起衣衫,狼狈地离开了墨子幽的床榻。 他虽然疯狂,却并不是个疯子,皇位来之不易,现在也绝不是得罪西陵的时候。 纵使他在墨子幽这里吃了许多憋屈,墨子幽玉石俱焚的态度摆在眼前,他也没办法继续肆无忌惮。 朗康辙颇感丢脸的笑了笑,愤恨的点头道。「好,不愧是西陵公主墨子幽,这都能被你化险为夷。」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天是我朗康辙奈何不了你,不过,你就在眼皮子底下,你觉得你还能逃得了多久呢?」 朗康辙眼中流露出阴鸷而怨恨之色,草草地穿上衣服,挥袖离去。 朗康辙一离开,那边青芜终于挤开了一堆阻拦的侍卫,从外边忙不迭的赶了进来。 「主子,您没事吧?」青芜沖至墨子幽身边,小心扶起床榻上疲惫不堪的她。一边拿手帕帮自家主子捂着伤口,一边心疼不已,「您留了好多血……煊王简直禽兽不如!怎么能对您作出这种事情呢?好歹他现在可是个皇上啊!」 青芜在殿外一直想进来,可无奈她和青荇二人势单力薄,被齐旭带着一群侍卫执意拦在了外边。直到看见朗康辙衣衫不整地狼狈离开,她才惊觉自家公主遭受了什么样的境况,一时惊恐万分,拼命冲破了侍卫的阻拦。 「禽兽难道会因身份之尊卑而改变本性吗?」 墨子幽深深松了口气,语气淡然道,「有些人本性如此,和他是王侯将相併无关系。」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墨子幽安抚下担心的青芜,显得异常冷静,她从冰冷的床榻上起身,缓缓褪下身上破碎成缕的衣物,澄澈如泉的眸子里是参透本质的清明。 「这一劫,是本宫欠他的。」墨子幽接过青芜递过来的帕子,擦拭了嘴角的血迹,望着帕子上的血迹。 「本宫欠他的一切,已经还清,从此之后,本宫与他之生死再不相关!」 青芜去为她张罗了洗沐,墨子幽望着一地狼藉,陷入了沉思。 她从来都知道这一天是躲不过的,欠下的因果,必然有一天会要偿还。 只是,她能躲得过朗康辙一时,却并无法真的安全。正如朗康辙所言,下一次,她就未必还能全身而退了。想到这里,墨子幽疲惫的嘆了口气。 「小寅,快来接我回家吧……我就快撑不住了。」 墨子幽自言自语道,她觉得额头隐隐刺痛了起来,超过了浑身的其他伤口的疼痛。 「这个天朗的皇宫,简直宛如吃人的魔窟,正要把人的意志一点点的吞噬殆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情节,真的好早好早就在我心里了……终于写完了,不容易。太难写了。 第114章 谈 煊王在淮水沿岸布下了大量防御工事,又有其名下最为强劲的军队把守,南北两军在渡江战役上往来几轮,各有进退,一时相持不下。 有了墨子幽的信,西陵那边似乎稳定了不少。北边的朗康辙因此终于睡了几个安稳觉,他辛苦徵调起来的兵马总算没有白费,至少,在与南边开打得第一战上,没有输便是没有给他丢脸。朗康辙非常看重这南北开打得第一战,他深信,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只要开局不落败,给他足够的时间准备,那朗寅释的北伐将会寸步难行。 第233页 而南边的朗寅释似乎并不这样想,这段时间一直静悄悄的,重心好像并没有放在打仗上。让我们且看下文。 西北部边境 西陵大军营地,牛羊在草原上吃草。马匹撅着蹄子。 悄悄前来的烨王一行人马便服轻车,行李简单,在西陵外交官的接待下,引进了西陵主营帐。这次是南方与西陵的悄悄会晤,消息并没有放出去。北方对此尚不知情。 营帐内,墨文聪翘着腿坐在毛毡长椅上,下巴高高得抬起,他是个高个子、面容冷酷的男人,他相貌俊美,有西陵皇室的典型特徵,眉眼并不出挑,但却自有一种逼人的气势,眼里射出极为精明而锐利的光线,凭谁都无法轻易忽视。 朗寅释只第一眼见,就感受到一股威慑的压迫。知道这个男人绝不好对付。墨文聪是天朗国主墨文泓前皇后的嫡子,目前已经三十多岁,年龄足足比朗寅释大了一轮,其阅歷也不可同日而语。 他看起来安静而喜怒无形。经歷过朝堂的多年洗礼,任何隐藏和小心思在他面前都将无所遁形。这是一个深谙与人谈判和交易的人,他的观察力很细緻,且分析力极强。从朗寅释步入营帐到落坐的片刻之间,他已知悉墨文聪对自己已有了评判,只是墨文聪无论如何也不会告知别人他怎么想。 被看穿的感觉并不好,朗寅释心中开启高度警戒。 看来西陵绝非人们所认为的,是个没有野心、提倡和睦的国家,至少墨文聪给人的感觉,未来的西陵恐怕不会容易对付。 会晤的三天之内,朗寅释每每与墨文聪交锋,都讨不到什么便宜。朗寅释的所思所想,仿佛都被墨文聪看在眼里。兜圈子是无效的,朗寅释索性化被动为主动。 「太子殿下想必早就知道我们谈判的目的,不如痛快些,开出你的条件吧。」朗寅释不再抱有试探的念头,反而是在心里做了预估,开门见山道。 「西陵不会空手回去。」墨文聪不说废话,也把底线亮出,「你们都不希望西陵插手内务,那与你谈、与朗康辙谈没有区别。谁肯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跟谁合作。」 「那,合作的条件是什么。」朗寅释再次直接问道。 墨文聪目不转睛地盯着朗寅释,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你的思想,带着巨大的胁迫感,让寻常人不敢直视。纵使是朗寅释,也感到有两分心中发毛,难以匹敌。 但此刻绝不是露怯之时,他狠了心,直视上墨文聪的眼睛。 「以邕城、封堡为中心的边境土地。」墨文聪不眨眼睛,冷峻道,「割让给我们。」 纵使朗寅释已经做好了充足心理准备,西陵提出的要求也着实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炎炎夏日如坠冰窟。在场的天朗大臣们大吃一惊,纷纷起身抗议。 邕城、封堡对天朗边境的重要意义不下于大名鼎鼎的轩辕城,两座城池及其周边土地,相当于四分之一的天朗西北部。 当年朗寅释费劲千辛万苦,从东承手里保下来的两座城池,如何能轻易就割让给西陵?损失国土,是一个国君在位期间最大的失败。丢失了面积如此之大的国土,纵使朗寅释未来取得了皇位,这一败笔也会被史官反覆书写。 「西陵不要太欺人太甚了!」蔡庭起身,愤然回击。「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接受你们单方面要挟!让天朗割让三分之一的西北土地,这是趁乱打劫,痴心妄想!」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一群西陵将士冲进营帐来,手持长矛,把几位天朗重臣包围其间。无形中,乌泱泱的一群铁甲武士,从心理上又为天朗官员增添了强大的压力。 这不是在朗寅释的主场。 为了表达天朗的诚意,也表示对这个内兄的敬意,他特意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来到西陵大营。在这里,天朗的话语权时刻受到西陵势力的挤压。 「结束会议吧。没有必要谈了。」墨文聪神情冷酷,起身离开席位,态度强势。 他并不魁梧,但让人难以小觑。带着令人压抑的霸道气势朝着营帐门口走去。 这种不配合的威压态度,让天朗的诸位大臣们譁然,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们有求于西陵,固然处于弱势,但西陵的强硬给他们出了很大的难题。 西陵公主毕竟嫁给了他们的烨王,西陵对待烨王的态度却丝毫没有转变,逼迫得他们无路可选。 墨文聪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走至营帐门边,停了停。 「邕城、封堡的千里土地,还是我看在七妹的情面上,给你们打得折扣。否则,等联繫了朗康辙,你们将再无谈判的机会。」 墨文聪说着,冷淡的看了眼一直坐在谈判桌前,迳自屏气沉思的朗寅释。他点头,让侍从以木盘呈上朗康辙写来的数封示好信,要朗寅释过目。 「据我了解,朗康辙要除掉你的心思,可是非常之急切。西陵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既然谈不下去就不必强求,早日回你的南方去吧。」 蔡庭、傅呈光等人闻言拍桌而起,忍不了墨文聪对朗寅释的羞辱。「太子殿下未免也太嚣张跋扈,我等前来是为公平商议,激怒而赶走我们,西陵将有何益处?天朗现在确实面临南北困境,但天道有循,假以时日,必然会统一!」 「公平商议,必然统一……果真如此吗?」见两位大臣着了急,墨文聪依旧面不改色,冷酷而平静道,他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口吻。 第234页 「有时间跟我较真,不如想想怎么稳住天朗局势。」墨文聪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轻飘飘道,看向朗寅释。「是有些人无能,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把自己的王妃交到其他人手里,如今还要向她的娘家人求助,这种人凭什么资格来跟我谈判?」 墨文聪寥寥几句,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我西陵将公主嫁给天朗,就是为了淌你们皇室相争的浑水吗?」 朗寅释顿时明白,墨文聪对自己这冷漠态度,原来是因着幽儿被囚禁在宫里的缘故,墨文聪这话里多少带着气。可是他并未说错,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幽儿。 看来这个内兄,也是铁了心要向天朗要一个答案了。 若是以往,她不会轻易松口,可就在此刻,朗寅释转念一想,做了决定。 「——好。」朗寅释抬起头,神色慨然,磊落大方,他冲着墨文聪道,「我答应,把邕城、封堡,都交给西陵掌管。」 在场的天朗诸位臣子第三次譁然了,这次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烨王殿下。 墨文聪眉间一抬,眸光微亮,将视线投射在朗寅释身上。他虽不动声色,但显然有些诧异。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绝不是割让,而是赠礼。」 「有什么区别吗?」墨文聪略带嘲笑的反问道,「弱者总喜欢找一些文饰性的词彙来描述失败。」 朗寅释并未理睬他的嘲讽和揶揄,而是心平气和道。 「我与幽儿成亲至今年五月,正是一周年,订婚之时多有仓促,未向西陵予以重谢。如今我夫妇情感甚笃,寅释心怀感激。此次邕城、封堡出让西陵掌管,便是我天朗自愿与西陵缔结的合作关系,这两城作为天朗和西陵的重要交通枢纽,可以由两国同时建设。我打算将邕城、封堡分别以烨王妃——即西陵七公主的封号命名,更名为幽城和澜城,献给西陵,由西陵代管一百年,取百年好合之意,以修两国秦晋之好。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此外,邕城、封堡必须作为两国商贸重地之用,向两国子民同时开放,以促两国交流合作。原有天朗子民不作迁徙,能共享两国之惠政。望太子殿下在文书中特此申明,如若西陵能够满足以上条件,天朗自愿将这千里土地奉上。」 一席话镇定自若,不仅没有有求于人的畏缩,反而表达了两国共结和睦的决心。此等气魄,非常人所有,天朗的众臣闻言不由都既惊讶,又逐渐心生敬畏。 虽则土地是失去了,可这交情却结下了,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墨文聪显然没想到朗寅释会这么痛快,一寸寸打下的土地,能这般坦荡的转手送人。早就听闻朗寅释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性格,能拿出这般慷慨姿态,不由让人多一分欣赏。何况,朗寅释提出的这种说法,着实给足了西陵面子。 墨文聪转身回到谈判桌前坐下,望向朗寅释的眼里多了一份尊重。 一百年的出让期,能发生太多事情了。 朗寅释提出的条件并不过分,能拿到实在的土地,以什么名义得到,又有何关系?朗寅释要名,便给他名好了。 「可以。」墨文聪爽快应下,唤起一众文官,「来人呈笔墨,我要与烨王殿下共同起草文书。」他说着,伸手向朗寅释摆了一个「请」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终于能串上了,这章写好得时候,上一章还没着落,所以只能现在才发。 第115章 下 晋元元年六月,天下大旱,农作物成片死亡。 各地闹起了饥荒,北方尤其严重。朝廷虽开展了救济安排,无奈财政告急,救济粮饷不够,救济官员应对不得法,只得是杯水车薪,百姓们不堪其苦。 不断有北方民众试图渡江前往南方,淮水沿线防御工事因此崩溃。 自古以来,歷朝歷代之亡国,多与自然灾害有关,为政者能否处理好天灾,正是其国家统治实力的体现。 至八月底,百姓们已无余粮可食,各地暴动纷起。朗康辙为了不给南方趁势作乱的机会,不得已採取了高压措施,这一举措又大大激怒了地方百姓。 朗康辙怎么也没想到,偌大的国家,那么多农民,竟然还会面临口粮问题。他手上掌握着天朗最发达的物资运输渠道,可没有粮食,再便利的运输又有何用? 朗寅释的南方军毫无疑问不会松懈,他们抓住机会,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势如破竹的北上,一路直逼京城。 北方军由何沖带领,沿途殊死抵抗,无奈在军队管理、用兵策略上实在悬殊过大,只能且战且退,一路被赶至京城下。 朗康辙一边给何冲下死命令,让他务必守住京城前最后一道防线,否则以死谢罪。 一边紧急向北部的李思桐求援,要求李思桐立刻回京解围。李思桐奉旨归来,只是刚到同城,就被早算好时间的陆远拦截了,陆远带着万名将士为復仇而来,布局周密,计划谨慎,李思桐的回京解围之策泡汤。 十日后,京城告急,京中百姓闭门不出,商铺关门大吉,只求能保自家平安。 宫中则炸成了一锅粥,竟然有小太监、小丫鬟私自偷盗宫中珍宝出去贩卖,换得银两以逃离京城的。宫中风传着,「烨王要打过来了,晋元皇帝位置要保不住了」的消息,半个月内,宫中人员离奇的消失了不少,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逃跑了。 第235页 内务部总管事兼太监总管钱澍抓了一批这种人,统统给下了狱。 他没有拿这种事情叨扰皇帝,只是站在大殿门外,悠悠望了望京城的天空,低声说了句:「树之将倾,猢狲已散,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了……底下,是真的要变天了。」 京城城郊 炎炎夏日烘烤着大地,密林边沿,兰溢泽骑着一头小毛驴,与三五个人躲在树荫下闲谈,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其中一个中年发福的胖子,正是原逍遥仙的孙掌柜。 快到午时,兰溢泽神情严肃了起来,他不时望向路那边的尽头,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不一会儿,只见道路尽头烟尘滚滚,车马喧鸣,伴着有规律的行军脚步声传来,声势极其浩大。兰溢泽一时心潮澎湃,匆匆从驴背上下来,牵着毛驴站在路中央,竖起一面「寅」字旗帜,努力摇晃了起来。 来者是一只庞大的行军队伍,远远就注意到了路中间这摇着旗帜的怪诞人士。 有兵将匆匆回头上报过去,不一会儿,队伍让出一条道来。 一名骑黑鬃骏马的将领缓缓显现。 远远望见这熟悉的铠甲,兰溢泽脸上便浮现了笑容。 只见那将领摘下了头盔,也是满面笑意。 「溢泽!」朗寅释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地走至兰溢泽身边,眼里满是感情,上下打量着她。「……好久不见!」朗寅释用力抚了抚她的肩膀。 「王爷!您也好久不见啦!」兰溢泽桃花眼里满是星星,像春天的池水般灿烂,她紧紧盯着朗寅释,笑道,「溢泽在此恭候多时!」 两人未多作言语,朗寅释大方地伸出手来,兰溢泽便懂了意思,两人肩膀靠了靠,彼此简单拥抱了下,像曾经战场上那般,一切尽在不言中。 「辛苦了!」朗寅释看着兰溢泽孱弱的身形说道,她穿着朴素的衣着,顶着一张风餐露宿的脸庞。「让你一个人留守在北方,吃了不少苦。」 「王爷哪里的话!我还嫌没能在你身边为你分忧呢!可想死我了!」兰溢泽笑嘻嘻的回答,眼神却格外认真。 「书信言语有限,有一事我且问你。你到底是如何从九皇子手中逃脱的?那日我在南郊林子里,看到穿着阁主礼服的女子当场毙命,当时心痛万分,以为你已经被老九捉走,甚至已经遇害!整个王府的人都为你的生死担忧,溢泽啊溢泽!」朗寅释语气复杂,既有着庆幸,又有着无奈。「真亏了你福大命大!」 兰溢泽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嘿嘿一笑。「那可不,我就是运气好啊!当时多亏了孙掌柜,在去逍遥仙的路上拦住我,说逍遥仙已被九皇子掌控,正等着我往里送呢。所以我临时改了主意,和他一道出城了,这才保住一命。谁知道京城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王爷,此事说来话长,留待回去后,我再给你细细讲述。」兰溢泽与朗寅释并肩行了一段路, 正说着,忽地一眼瞥见了朗寅释身后不远处的兰溪,她的眼神瞬时就变了变,突然说不出话来。 朗寅释回头望了望远远立着的兰溪,又看着眼前发愣的兰溢泽,自然是懂了。 她颇识趣地拍拍兰溢泽,「你们许久未见,定有话要说。我先去忙别的,给你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说着,她遣散了周边的将士们,带着他们一同离去。 这边,兰溢泽抿了抿嘴,紧紧咬着嘴唇,眼睛红红的望向兰溪。 「……兰、兰溪……妹妹……」 她有些可怜巴巴的说道,好像许久未归家的小狗似的,拼命摇尾巴示好,一边落魄一边撒娇,「我好想你啊……」 兰溪默默瞪着她,许久一声都不吭。只是眼睛也不争气地慢慢红了。 「我一直没跟你联繫,是故意的……不不,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当时一点办法也没有,为了活命,到处逃窜,没有你们的消息,也找不到人帮我传信。」兰溢泽怕她不信,着急得要命,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这嘴瓢,老说错话!」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腮帮子。 「你死在外边算了。」兰溪气不动,怼了她一句,却一下子扑进兰溢泽的怀里,默默无声的流起泪来,「反正也没人在乎你。」 她为这人操了多少心哪,多少个夜晚无法入睡,又偷偷哭了多少次,可是这一路去,她不能为王爷添任何负担,只能默默忍受着。在甘江沿岸差点死了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假如兰溢泽没了自己,该怎么一个人活下去呢?她那种毫无自理能力的性格,该怎么办呢? 可当真见到让她牵肠挂肚的人时,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头堵得发慌,让她几乎快窒息过去,除了哭以外,毫无办法,一种要崩溃般的感觉袭上心头,这还是半年来,她第一次情绪上的爆发。 兰溢泽搂着怀里亲爱的人,发现怎么也安抚不了她,兰溪几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兰溢泽一点办法没有,只好紧紧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兰溪小宝贝别哭了……哎哟,你哭得我都心疼死了……」 兰溢泽耐心地一遍遍劝慰着,像珍宝一般将兰溪拥在怀里。 南方军围困京城并不困难,有人主动为他们打开了城门。胡含领着南方军迅速剿灭了守城兵马,以不可阻挡之势控制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下午,先头部队迎接着朗寅释进了京城,那时候,京城平静地如同某个公休日的清晨。 第236页 朗寅释领着近卫军,一马当先奔赴了紫禁城,很快便来到了宫门前。 形式变化如此之快,朗康辙前一秒还在思索如何安抚民众暴动,后一秒朗寅释就兵临城下,他甚至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消息传过来时,他正立在御书房里,满是愕然。 「这么快?!」 「是的,皇上。」齐旭匆忙地禀报导,「李思桐大人被阻击在同城,未能按时赶回,何沖大人拼命奋战,已经被俘……最后一道防线,实在是没守得住!」 「……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啊。」朗康辙低声念叨着。 恍惚间,朗康辙想起去年他逼宫篡位那会儿,父皇脸上的神色。 是不是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呢? 难道天道真的是有轮迴的?歷史总要惊人般的再现,果真充满讽刺意义。 如今,他也要狼狈的被从这皇位上赶下去了吗?被自己的亲妹妹?这就是天朗皇位争夺故事的结局?这怎么会呢……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朗康辙木楞地坐在龙椅上,陷入了许久的、死寂一般的沉默。 「皇上?」齐旭在一旁小声地问道。「皇上,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呀,烨王马上就要打进来了,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我这就差人给您备马,咱们从侧门离宫,何大人有人马前来接应!」 「还走得掉吗?」许久,只听朗康辙幽幽回了一句。「此刻,京城怕是尽在她的掌握了。」 「这天朗上下,还有我朗康辙的去处吗?」 齐旭听了他的语气,感到有些不对劲,「……皇上?皇上!您一定要冷静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呢!」 朗康辙状似无意地笑了笑,「朕很冷静,其实朕早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朗寅释现在到哪儿了?」 「半个时辰前刚进城,这会儿恐怕要到宫门口了。」 朗康辙点点头,「朕不走。」他平静下面色,脸色既凝重又绝望。「你听着,现在就带人去找七公主,把她带到朕这儿来。」 「最后的时候里,朕要和自己的女人待在一起,谁也无法分开。」朗康辙阴沉着脸色,狠狠说道。 第116章 终 紫禁城正南方的铜钉大门缓缓打开。 皇城门下,一人骑高头大马,在卫兵的跟随下,当先走了进来。 此人黑色玄甲,身形冷冽,面容俊美,逐渐在光线下缓缓呈现。 朗康辙着一身明黄龙袍,立在内城的城楼上,冷冷的望着她,他远远俯瞰着这走进宫门,将把自己从皇位上拖拽下来的人,既平静又绝望。京城本该是固若金汤的,可是显然,今日之京城再也不会庇护着任何人。没人知道晋元皇帝此刻的心情。 朗寅释坐在黑鬃骏马背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他立在皇城下,威风凛冽,宛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透露出无法征服的斗志。这是一个胜者才有的气魄,是一个歷经艰辛、愈挫愈勇之人才有的霸气。 抬眼望去,城楼上有一个年轻女子,紫金色的衣裙,熟悉的身影,那是墨子幽无疑,她双手被缚,口中被塞着布条,由几名太监看护着,挣扎着却无法言语。朗寅释心头勐地一沉。 朗康辙不仅没有逃走,反而利用幽儿和自己对峙。这真是朗寅释最担心的场景了。 「朕等你很久了……小释。」朗康辙朝她喊话道。「就不用那个闲工夫,介绍来意了吧?」 朗康辙说着,抽出佩剑,指向墨子幽的脖子上,「墨子幽在朕手上,要想她活命。拿你自己的来换。」 此言一出,守卫着烨王的人马骚动了起来。 「煊王这是唱得哪出,这个时候了还负隅顽抗?」 「殿下又不傻,怎么可能乖乖听他的?咱们冲上去直接活捉煊王得了!」将士们纷纷议论开来。 朗寅释的视线紧紧投射在城楼上,那思念已久之人的身上,沉默着不作回答。 「王爷,不可。」兰溢泽在一旁看出了她的犹豫,也摇头示意。 「让你的侍卫们都退下!」许是将士们的动作惹怒了朗康辙,他有几分急躁。「你一个人过来即可,别逼我说第二遍!」 「三哥不必冲动。我答应你便是。」朗寅释态度沉稳,配合地应道,他作势便要顺从的上前。 「殿下,您不能去!」领着一队卫兵,胡含拦住了她,「煊王不知道谋划着名什么,您若有个好歹,整个局势就被动了!」 朗寅释摇头,拒绝了胡含的建议。 「我必须去。」 他镇定自若地翻身下马,一一卸下手中武器,长戟、银剑......摘下头盔,褪去铠甲。伸出双手示意无害,像一个人质似的独自上前,从坡道缓缓登城。 兰溢泽看得连连摇头,无奈嘆气,吩咐众人道,「王妃在煊王手上,王爷不会坐视不管。大家稍安勿躁,咱们静观其变吧。」 朗寅释步至阶梯中段平台,只见一条长桌横摆在平台中央,上设有数杯酒水,都以同样细窄的白瓷酒杯装盛。里面,是清透的汁液。她心中顿时有些困惑,不知朗康辙有何意图。 「站在那里。」朗康辙叫停了她,不让她再靠近。许是多少忌惮着朗寅释的武功,怕不好掌控。 「看见你面前的酒了吗?一共有十杯,只要你喝了它们,我就保证墨子幽安然无恙。」 第237页 这么简单?难道朗康辙大发慈悲,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朗寅释心头满是疑问,直觉不太对劲。 被囚禁在一旁的墨子幽口不能言,只能拼命挣扎着,一双美目凝视着朗寅释,努力摇头,仿佛说着「不要,不要喝」。 朗寅释见状沉默。 「三哥这酒里,恐怕放了东西吧。」 「聪明。」朗康辙见猜了出来,也不再遮掩。「没错,这里面有一杯是毒酒,凡是喝了的人,都会七窍流血而死!」 早知道朗康辙没有打什么好算盘,但是他竟这般想致自己于死地,仍是让朗寅释心中微怔。 朗寅释默默扫视了眼前的酒水,对上朗康辙的视线,「这就是你的条件?」她静静问道。「三哥,事到如今,你还没醒悟吗?」 「醒悟?朕有什么可醒悟的?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手划脚,喝了你面前的酒!」朗康辙怒喝道。 「你在等什么,朗寅释?你是不敢吗,怕了?还是说,你想跟我讨价还价?」 朗康辙继续催促着她,以言辞不断加以刺激。「你不是爱墨儿吗,不是和她爱得死去活来吗,为了她不惜生命吗?来,证明给我看!喝了这杯毒酒,我就把墨儿还给你!来啊!」 朗寅释面色沉静,径直走向摆满毒酒的长桌。 「小寅,不要……不要!」墨子幽努力挣扎着,终于甩开了口中的布条,能够清晰的喊出话语来,她深知朗寅释的脾性,因而急得眼眶都发红了。「他不会杀我的,看着我,你不许听他的!不准听他的任何命令!」 「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朗康辙反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直将墨子幽打倒在一旁,髮髻散乱开来,长发半遮起她绝美的脸庞,似乎能看到那清晰的红痕布在如雪般的肌肤上。 朗寅释拳头紧握,咬了咬牙。她心尖上的人是何等骄傲,岂能承受如此对待?她只觉额头青筋勐跳,目光如电,「朗康辙,你不要太过分了!若你再动幽儿一分,我现在就让你血溅城楼!」他厉声喝道,声色冷峻,在场人闻言皆是一震。 朗康辙咧嘴一笑,缓了动作。「别着急,朕向来言而有信,你乖乖的配合,朕就放了她。这不,朕还精心给你设计了一个游戏助兴。」他将墨子幽朝边上一推,呵斥旁边的小太监道。「把她带下去!」 朗寅释摸不透他主意,正是迟疑,只见城墙另一角竖起了一座高台,十根绳索从高台上垂下来,高台上满是柴薪,撒满了燃剂。朗康辙一声令下,几个小太监便押着墨子幽从城墙上下去,不一会儿,紫金色的身影被押送至高台上,小太监们用绳索将她紧紧綑扎在上面。 墨子幽被绳子绑在高台上,动弹不得。高台下,小太监却顺势点了火,火焰腾腾而起,乘着风势迅速朝墨子幽身边蔓延开去。 朗寅释皱紧了眉头,眼中怒火涌起,她愤恨地望着朗康辙,「朗康辙,你到底想干什么?!」眼前的局势越来越不受控制,朗康辙以墨子幽的生命作筹码,十足是让他焦躁难安。 「抓紧时间,水火无情。你不会想看到墨儿被活活烧死吧?」朗康辙指挥着小太监们,一边笑道。「乖乖听朕命令,喝下你面前的酒。墨儿还能保住一命。」 「你看,通往高台一共有十条燃烧的绳索,你喝一杯,我就灭一条绳的火,咱们一一对应,如何?是不是非常体贴?」 「......我喝。」朗寅释沉了沉心气,端起眼前的酒杯,毫不犹疑地一饮而尽。随即又端起了第二杯,「践行你的承诺,朗康辙!」 「唔唔……」高台上的身影抗争着,无法言语却仿佛透露出一丝不忍和绝望,拼命反抗着。 朗康辙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太监见状切断了一根绳索。 朗寅释未再思忖,一杯接一杯的饮下,面不改色心不跳,任凭酒水从她的脸颊滴落。只是密切关注着高台上墨子幽的安危。 十杯酒很快下肚,朗寅释视死如归地凝视着朗康辙,「还等什么?!」 朗康辙哈哈大笑,「好,够爽快!来人,把火全灭了!」 小太监将最后一根火绳切断,那火焰离高台仅有十公分不到,分秒牵动人心,终是熄灭了。 朗寅释松了口气,她几个凌空起跳,蹬着墙沿飞身而上,一跃便至高台前,绝不能再给朗康辙威胁幽儿的机会。 眼瞧着墨子幽就在面前,只有数米距离,可她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定睛一瞧,那紫金色的衣裙仍旧熟悉,可这哪里是墨子幽!分明完全是另一个人的面容!这根本不是她的幽儿! 糟了,掉包计!朗寅释心头顿响,幽儿大抵已经被带离了此处! 因着距离遥远,她习惯性地以为,同样衣服,同样身形,仅仅换了一个位置的,仍是她心心念念的姑娘。 「这下子,朕看你还怎么逃!」 来不及思索,耳边声音响起,一队人马沖了出来。他已经置身在朗康辙的埋伏里。 这群卫兵身穿金甲,武器精备,正是宫中的御林军金甲卫,他们手持长矛,尖锐的矛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寒光,将她围困在中央。 「朗寅释,朕终于是抓到你了。」朗康辙从御林军背后缓缓走出,负手立在她面前笑道,「你以为朕会这么傻,把她放到你面前吗?」 「就算你带兵包围了京城又如何,只要你人一死,天下还是朕的。乖乖束手就擒,让你的人退兵吧。」 第238页 朗康辙得意不已,满面笑容的劝降道。 城墙下,见证了这一画面的将领们纷纷为此捏了把汗。 「三哥,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个份上吗?」毒酒开始发挥了作用,朗寅释开始觉得胸口翻江倒海起来,他压抑着不适,沉痛地问道。 「就註定要为了皇位和女人,闹得你死我活吗?」 「你错了。」朗康辙面无表情,「墨儿是朕的,皇位也是朕的,而你,却是註定要死的。」朗康辙恶狠狠道。「只有你死了,朕心头这口恶气才能出得去!」 朗寅释闻言只觉心头冰冷,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她始终惦念着手足情,可是她曾经的兄长朗康辙,似乎再也回不了头了。 「醒醒吧朗康辙!别再执迷不悟了!」朗寅释冷喝道,语气里再无留念。「你也是时候,该看清楚现实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整齐的队列,仿佛受了什么旨令,齐刷刷地调转了矛头,一股脑儿指向了朗康辙。金甲卫仍在原地,但已传达出了不一样的讯息。一旁站着的张腾蓦地跪地抱拳:「属下张腾拜见烨王殿下!」 朗康辙吃了一惊,神情大变,勐地连退两步,紧紧靠在城墙边上,被这一时的巨变激得说不出话来。他面色阴沉,看似镇定,却渐渐浮上了一层死灰色,宛如最后一丝生机从他的身上抽离,整个人成了丧失气力的空壳。 「张腾?!你居然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边?!你居然背叛朕!」 张腾闷声不吭,只是垂着脑袋,坚守在原地。 「很惊讶吗?」朗寅释却毫不意外,淡淡道,「步步被你紧逼的人,居然也能逆风翻盘?你怎么也不会相信吧?你输了,朗康辙!」 「就在今日,你朗康辙彻彻底底的输了!」 朗寅释郑重地通知着,一字一句有如洪钟大鼓,震耳欲聋。 「不可能!」朗康辙气急败坏起来,他勐地推开身边包围他的卫兵,一路疾跑。金甲卫以为他要逃窜,正打算追逐,却见他忽地跳上了城墙的墙头,高高的立在上头,眼中满是狰狞与疯狂之色,怒极反笑道。 「朕绝不会输!你以为你会得到一切吗?错了,你什么都别想拥有!」 话音未落,宫中突然十余处地点同时起火,一时浓烟滚滚,众人颇为惊愕。 朗康辙立在背景里充满火光的城墙上,面容狰狞,满脸是恣意放纵的狂笑。 「看到整个皇宫的火焰了吗,墨子幽现在正被困在一个无人找得到的地方,等火焰慢慢烧过去,等你找到她时,说不定她已经死在某个角落。」朗康辙眼睛通红,一字一句地吼道。 「你什么都做不了,朗寅释。墨儿生是我的,死也将是我的!」 朗寅释大惊失色,他望向整个宫廷里漫天的火光,滚滚的浓烟,这一切显然这是有备而来,不知道要洒满多少油脂酒水,才能短时间起这么大的火,难怪他一进宫门,便闻到一股浓烈而刺鼻的气味。 原来朗康辙早就下定决心,要烧掉整个皇宫! 皇宫实在太大,如果他把墨子幽藏起来,朗寅释绝不可能一时就找到,更不可能是在这漫天大火里。 「朗康辙!你这个自私卑鄙的可怜虫!」 朗寅释气得无话可说,一开口便喷出一口黑血,他在原地踉跄两步,扶住了一旁的柱廊。「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如此处心积虑要致她于死地,你这个混蛋,我绝不会放过你!」 「朕不在乎。」朗康辙面容扭曲,在冷静中透露出一种癫狂。 「朕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皇宫会被烧毁,墨子幽也会死,天朗残破,看看这个烂摊子吧!你不是想和我争这个天下吗,留给你!全留给你,我了不起的妹妹,躺在亲人的尸骨上享用吧!」 「永别了小释,地下再见吧。」 朗康辙说罢,纵身一跃,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因此谁也没有来得及拉住他,只见他魁梧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个奇异的轨迹,如追逐太阳的夸父迈出了最后一步,笔直的坠落下去,伴随着轰然倒塌的木结构撞击地面的声音,朗康辙瞬间便被烟尘掩埋了,连让人施救的机会都没有。 这画面着实惊惧,朗寅释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沖至城墙边上,左右探看,可是哪里还有朗康辙的影子? 耳边不断有木结构在烈火中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周遭一边仓皇,再没有其他,仿佛刚才朗康辙一瞬间掉进那一堆熊熊火焰里,是一场迷离的梦境。 只是刺眼的火光,吞没了一切,包括那个二十多岁兄长的生命。那个一直试图至你于死地的亲人,那个无论如何都要毁掉你的人,可是生命却如此的脆弱,一瞬间,他便如风筝般扬起,又倏忽间坠落了,落进一片炽热燃烧的烈火中。 朗寅释不敢相信,她的三哥朗康辙竟然选择了这么决绝的方式,与她对立到底。 皇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不惜以生命来捍卫你不可挑战的尊严,你选择以如此壮烈的方式,来证明我的失败?证明我一无所有? 风声渐起,似乎那一整年最大的风声,都持续萦绕在他的耳边。许久,朗寅释才意识到,那是他脑海里难以停止的巨大轰鸣。 朗寅释努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一些,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向一处涌,他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大,唿吸渐渐变得紧促,吞咽也渐渐困难起来。她不得不强行压抑着气血的游走,给自己争取着时间。 第239页 来不及了。 她的整个心神都仿佛在漂浮着,整个宫殿群好像在以一种扭曲而魔化的形态焚毁在他眼前,建筑物在火光中影影幢幢。 「幽儿呢?」她惊觉地望向四周,「幽儿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去找她,所有人,都给我去找七公主!哪怕把整个皇宫翻遍了,也一定要找到她!」 朗寅释朝着卫兵们吼道。众人皆四散跑开,往宫殿各个方向搜寻而去。 朗寅释强行运气,一跃而起登上皇宫的屋檐,在建筑物之间急速穿行着,扫视一切墨子幽有可能滞留的地方。不会太远的,那些小太监不能把她带去很远的地方。可皇宫实在太大了,也许她还没有转完一角,火焰就吞噬了一切。 「幽儿?!」朗寅释站在大殿前的广场上,用尽所有内力,唿喊着,「幽儿!!」 到底在哪里?在哪里?!朗寅释感觉自己快疯了,他的眼睛血红,喉咙里有一种血腥味,神情是极度惊惧下,才有的半恍惚半出神的状态。 这么近了,已经离她这么近!可是,却寻她不得!朗寅释朝着墨子幽被带走的方向奔去,那里是一片火光。 「王爷!!」众人纷纷被她这不顾性命的行为吓了一跳,心神剧颤。兰溢泽一把拽住了她,「王爷,你疯了吗?快清醒一点,东侧宫殿火势最大,你去了也是送死啊!」 「别管我,别管我!!幽儿在里面,幽儿在里面!」朗寅释一股蛮劲,把兰溢泽推开,兰溢泽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朗康辙之死无疑刺激了她,让她现在的情绪极不平稳。 「不行他力气太大了,我拉不住!」兰溢泽急得要命,爬起来就去找胡含和夜魑夜魅,「快去给我拦住王爷!她魔怔了!!」 「——小寅!!」 正是心神俱碎之时,突然听得了身后的回应。 朗寅释茫然回过头去,只见宫墙下,墨子幽衣衫破损,风尘僕僕,灰头土脸的立在那里。旁边,是一旁搀扶着她的钱澍钱公公,正在拍打着裤脚的火星,两人显然都是从火海中勉强脱身,将将逃了出来。 墨子幽沾了烟尘的绝美脸上,一点点浮现出惊喜的笑意。 「小寅,我没事!」墨子幽气息未定,努力唿唤着,安抚她的情绪。「钱公公把我带出来了,火势没有伤到我们。」 朗寅释欣喜得几乎眼眶湿润起来,。 「幽儿!太好了,没事就好……」朗寅释热泪盈眶,她念叨着,将墨子幽紧紧揽在怀里,几欲是落泪之色。「终于见到你了!你可知我有多害怕失去你!」 大火还在燃烧着,空气炽热熏人,可是她们俩都没有说话,只是这么凝视着,仿佛天底下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似的。 墨子幽一双美目细细的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只一眼便知她受了多少苦累,便是三年前那边关的风沙,也不曾让她看起来这般疲惫,她的肩膀还是挺拔的,可是身形却单薄了许多,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更为深邃。 墨子幽眼中满是难以抑制的不舍与怜惜。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她幽幽道,抬手抚住朗寅释的脸庞,眼眶忽地就红了,声音带着两分哽咽。「当初留你在定州,就是为了让你南下过得容易些,可是你怎的……你、可是想让我后悔自己的选择?怪我把你一个人搁下吗?」 墨子幽眼中哪有半点责备的意思,分明是满心的自责。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朗寅释带着几千人一路赶路渡江的颠簸,其间辛苦三言两语如何说得清? 两人靠得这么近,朗寅释自然明白墨子幽的所思所想。她瘦削的脸上浮现一丝暖意,那你呢?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你这憔悴的面容,就是给我日思夜想的交代吗?」朗寅释轻柔地低声道,两人的眼神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彼此交缠着,诉说着分别多日的思念。 火光沖天,在他们的背后熊熊燃烧,炽烈得火焰带着烫人的温度,空气里布满了尘埃焦灼的气味。 「幽儿,我好想你……」 朗寅释还打算再说上几句,由着松了口气,忽地鼻腔一热,有血从脸上流了下来,她惊诧不已,抬手接住了脸上的血,下一秒只觉腹痛如绞,她浑身抽搐起来,倒在了墨子幽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都不用倒计时了…… 今天写得太赶了,可能有地方没处理好,回头再修。 第117章 尾 整个京城都无人知晓,为什么皇宫突然起了大火。 无人知晓,那天在宫中,两王相争,发生了何等惨烈的一战。 只是听说这场艰难的南北对峙,以煊王纵火,自尽而亡告终。天朗政局的胜负,水落石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宫中的火焰烧了整整两周才灭。 京城上空的乌云瀰漫了月余,那一阵子,连下得雨,都是黑色的。 在青岚的悉心治疗下,朗寅释调理了整整两周,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你想吓死本宫吗?」临时闢为住处的驿站里很热闹,东厢房里,墨子幽一袭湖水蓝的凤戏蝶百褶衣裙,坐在床边的圈手椅上,怒不可遏道,「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嘴唇发紫、眉心发黑,鼻腔流血地突然倒下去,我有多害怕?你这具身体千疮百孔,还敢拿去冒险!本宫恨不得拼命给你说的话,你就是听不进,是不是?」 第240页 厢房门外,一众排队来探望殿下的将领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噤若寒蝉,吓得不敢吭声,敢情这会儿,王妃在给殿下上规矩呢! 「好啦好啦,我听见了。」刚刚恢復了些精神的烨王殿下靠在床头,颇为困扰地揉了揉耳朵。今天的媳妇和往日之媳妇颇为不一样,往日总是温柔多情的,今日竟然化身为女夜叉了,一整个上午都在训诫她。人家刚刚经歷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体贴一下。 「来,别着急,喝杯茶消消气。」虽是这般想着,烨王还是殷勤地端起茶水,慢悠悠给她的王妃递过去。「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哪来得及细细思考。」 「你连人都认错了,当然来不及思考了。」墨子幽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接过茶水轻抿一口,顿觉清茶果能浇散心头不少火气。 「……」烨王脸上温和的面色挂不住了,天哪,活不下去了,如果再开始一个新的话题,叫做「为什么你会认错自己的媳妇」,那今天她多半要拖着残病的身子写万字检讨了。 只是墨子幽到底是大气的,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青岚说了,假如你下次再受重伤,就不要请她了,反正她肯定是救不回来了。」墨子幽放缓了语气,手上摩挲着茶盏壁上的纹路,闷闷不乐道。「你已经把我们西陵最好的大夫都逼到江郎才尽了,还不好好反省吗?自己的身体,自己怎么能不好好爱护?」 朗寅释本是颇为轻松地听着她唠叨,闻言不由心中微颤。她望着墨子幽微垂的脑袋,略有些埋怨不满的小神情,只觉柔情顿起。她牵过墨子幽的手,用力握了握。 「再不会有下次了,我向你保证。」朗寅释说道。 「我更要向你保证的是,」朗寅释想起在边境与墨文聪的谈话,又瞥见墨子幽脖颈上那褪不掉的尖锐伤痕,疤痕如一个月牙,已经不太明显了,可却依旧不可磨灭的扎在了她心头。 那是墨子幽为了自己才付出的代价,朗寅释深深皱起了眉头,满眼都是心疼。她轻抚着心爱之人癒合的伤口,望着眼前这双目澄澈的傻姑娘,凝了思绪道,「我要拿我这辈子的所有努力保证,再不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墨子幽闻言,眼睛忽地又红了起来,轻轻靠了过来,倚靠在朗寅释肩头。 朗寅释拥着她,轻嘆道。 「幽儿,你可知你在我心里多重要?世间万物匆匆过,如流云易散,是好景不长。可是在我世界里,唯你最珍贵。你是我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人。所以,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咱们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一起做,还有那么多幸福,没来得及分享呢。」 「别说了,别说……」墨子幽忍着发红的眼睛,轻轻捂住朗寅释的唇,温柔地细语道,她生怕朗寅释再多说两句,她便要忍不住落下泪来。「想骗我眼泪,可没那么容易。」 她凑近过去,在朗寅释脸颊边蹭了蹭。揽起她的脖颈,微微抬头,献上殷红娇嫩的唇瓣,似乎是想用吻来抚平心中那泛滥而难以言表的情意。朗寅释有所感应,低头吻上那垂涎已久的樱唇,感受那微阖的睫毛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脸颊,不断拥紧自己心爱的人。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在门外等候的人群。 「咳咳。」 厢房外边,作为王爷的忠实代表,兰溢泽当然明了究竟。她果断登台,站在台阶上,朝着一众等候接见的官员甩了甩袖子,作了个揖,清清嗓门道。 「哎诸位啊,都散了、都散了!今天的探访临时取消。王爷王妃太久没见了,人小两口说悄悄话呢!大家都长途跋涉,不好容易在京城安顿下来,也累了,各回各家好好休息吧,有老婆的记得去找老婆,没老婆的,回头我请你们喝酒去!」他的心情此刻很轻松,桃花眼里满是光彩,笑嘻嘻的说罢便一个跳跃,从台阶下上来,冲到兰溪身旁。 「兰溪,咱们又在一起了,真好。」兰溢泽抬手搂紧了身旁的姑娘。 兰溪由着前两天哭了太久,眼睛还有些红肿,像个桃子似的。她偏了偏脑袋,不想让兰溢泽看见。 「就你话多。」见官员们正四散离去,兰溪以手肘拱开了她,颇不自在,「你才是最让人操心的那个。」 「我怎么捨得让你操心呢?我还想陪你活到一百岁呢!一直老到变成一个老太婆,然后,我还想继续照顾着你。」 兰溪心里又是触动,又是哭笑不得,到底是谁照顾谁?可是,哪怕是让她继续这么照顾着这个「烦人的姐姐」,她也会无比感恩地满足于这份幸福。 「走开啦,等你变成老太婆,我才不要你照顾。」兰溪甩开她的手,迳自离去。 「别嫌弃我嘛……」兰溢泽在后边臭美,「你看我长得这么好看,老了也是个美丽的老太婆……带出去可有面子的!……算了,你嫌弃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不嫌弃你,我赖定你了嘿嘿~~」 她紧跟在兰溪后头,笑意盎然,屁颠颠的走远。 一个月后 熄灭的灰烬里,墨子幽望着这片空旷的皇城废墟,陷入了沉思。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英武俊朗的少年,眼中虽有睥睨之色,可是态度却颇为诚恳。只是没想到,当年一语成谶,他真的成了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也真的为了皇位而死。 墨子幽凝视着朗康辙坠落之处,悠悠地想着,眼中浮起一片缥缈的雾气,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下雪的冬天。 第241页 有感慨吗?感慨,何止是万千呢? 人这一生,到底是什么时候,走向了与他人不同的方向呢? 曾经的伙伴,如今的敌人,曾经阳光的少年,如今弒父篡位的阴谋家。曾经的生命,如今已经消逝。 人永远无法确定,某个时刻,一个你曾经真心与之相交的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每个人,都只能沿着看得见的轨迹,不停地往前走,种下因果,无法回头。 可是好在,总有些人,无论时光怎么改变,他都一种令你心安的方式存在着,供你倚靠,供你寄託信任。 宫门外,阳光灿烂而夺目,一个颀长的身影,穿着一身素雅的衫子,孤单的立在那里,他像是才从阎王殿门口被解救出来,精神不很振奋,面容略带疲惫。人虽消瘦了不少,眼眸却依然深邃而清明。一切又回归到原点,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有这种清明而深邃的眼睛。 墨子幽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便掉下来。 她快步上前,迎着那人张开的手臂,倚进了这个熟悉的、充满阳光气息的怀抱。 紧紧的抱住了她。墨子幽突然意识到,皇位也罢,权势也好,都沾满了鲜血,而唯有怀里抱着的人,才是真真切切,不离不弃,永远属于自己的。 「他……」朗寅释开口,迟疑片刻,仍是顿住了。 「嗯。」墨子幽应了一声。 「没事,你还有我。」朗寅释声音有些哑,但听了让人心中温暖。 「有你就好。」墨子幽说道。朗寅释干燥的唇,轻轻的靠了靠她的唇瓣,以示抚慰。 「那天看到他从城墙上跳下,对你的冲击很大吧?」墨子幽问道。 「是啊。那一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也看到了。」墨子幽拉住朗寅释的手,躲在她怀里,眼眶有些湿润。 「当时钱公公刚从地牢里把我救出来,站在一堆火焰里,看见他像一只大鸟一样,徐徐坠落。」 「我最不能饶恕的,是他居然真的想让你死。」朗寅释沉声道,「我无法饶恕,他以爱之名,让你为他殉葬,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只是放弃不了属于他的一切……可我在乎的,毕竟不是他如何对我。」墨子幽显现出一种情绪纠葛后的无奈和从容,「青岚说,若是那天,他在你酒中下得毒剂量再多一分,你此刻便不会站在这里。」 「小寅。」墨子幽看向朗寅释,蹙着眉头,情绪复杂。「我不知他是否有意为之,但我无法不这么想。也许他还留有一丝情面和理智呢?他毕竟没有把你女子的身份公之于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始终是带着这个秘密去了地府。对此,我却是感激的。」墨子幽轻声说道,「可我毕竟不是他,这些也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在为他辩白吧。」 墨子幽停了停,绝美的脸上布满了愁绪。 「你知道吗,尽管我知道他就是那么一个无情、自私、冷酷的人,他也对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可是看到他死了,我依然会难过。」 朗寅释何尝不懂这种难以言说的感受?他和朗康辙之间的羁绊太深,以至于朗康辙死了,他却并未觉得解脱,反倒是油然而生一种悲凉感。一种人世无常、亲情不復的荒芜感。 「我明白。我明白。」 她一遍遍的念叨着,安抚着怀里微微颤抖的女子。 抬起头,望着化为一片废墟的皇城,她深深的,深深的嘆了口气。 当晚,在驿站内,朗寅释意外地接见了一位客人。 来人正是先皇身边的近侍钱澍、钱公公。 「殿下,老奴有一份重要的文书,要交给您。」钱澍来得很突然,他恭敬地弯了腰,向朗寅释行礼。 「快请起,钱公公。」朗寅释上前迎接这位辅佐了两代皇帝的老人家,「您默默为我做了很多事情,寅释正愁着没有机会感谢您呢。」 「殿下客气了,」钱澍神情亲切,面容慈祥,「老奴是受琳妃提携,才得以辅佐于圣上身旁,此等恩情,一生难忘。」他缓缓从手上的盒子里,取出一份明黄色绢布的圣旨。 「这是……圣旨?」朗寅释惊讶不已。「钱公公如何得来这个圣旨呢?」 「这是先皇谛昆皇帝的遗诏。」钱澍神色恭谦,慢声慢气道。 「皇上在世时,受煊王胁迫写一份退位诏书,可是他担心,煊王即位会为天朗掀起动乱。于是又于私下亲书另一文件,且修正了这份为正稿。这份诏书里,皇上希望,能由您来承继大统。」 「如今煊王人灭,烨王殿下接受这个皇位,亦是名至实归啊。」钱公公缓缓诉说道。 朗寅释闻言,神情悲怆,他恭敬地跪下,双手接过圣旨,拜伏三次。 这才起身,嘆了口气道。 「父皇待我,虽从未如三哥般亲近,但与我而言,恩惠已是足够。」 朗寅释望着这一质地良好的明黄色绢布,它既寻常普通,却又仿佛轻易就能烫伤人的手,她抬起头来,发自真心道。 「钱公公,谢谢你。」 晋元元年九月 南方烨王带兵伐北,攻至京都城下,晋元皇帝见守城无果,遂下令纵火,自裁于宫中。史称晋元之变。 三月后,谛昆皇帝遗诏公布,声明晋元皇帝谋位之不正,另表择烨王承继大统。 第242页 烨王受众臣请柬,以新皇身份登基,改国号为景畅。立西陵七公主墨子幽为皇后,念及手足之情,立煊王朗康辙之子朗泰然为太子。大赦天下,广布惠政,济民于世,抚以安养生息之法,颇得民心。南方军月余间,扫清了国内动盪,还了百姓清平,天朗景畅年间再无动乱。 三年后,天朗建立起了新的国策制度,提拔筛选了新任官员,政治清明,欣欣向荣。景畅皇帝下令厚葬镇国公洛昀,追封德威将军。于中部之柳皇山、甘江沿岸修建了佛寺,以纪念南北战役中牺牲之将领。念及手足相残之悲怆,释放了狱中四皇子、召回五皇子,予以厚待安置,命其不得胡作非为。六、九皇子则无此幸运,他们早于京城城破前夜,以叛国弒兄罪名,被煊王赐死于狱中。新皇虽无同情,但却下令善待其家眷,以示宽恕。 天朗与西陵共同建设之幽城、澜城,不仅贸易发达,还由西陵工匠开闢修建了道路,此后两国之往来,再无需经北方绕行,少了许多艰辛。由于两国贸易密切,百姓富足,天朗与西陵邦交和睦。景畅皇帝曾多次前往西陵参访,由西陵国国主、太子等亲自接待,并作为见证人参加了西陵六皇子之婚庆,两国统治者往来密切,两国因此进入了政治上的亲密期。 陈雍和在大理寺的帮助下,终于抓住了慧能法师,并因其恶行昭彰,关进了天牢,得到了应有的审判。新皇曾派了人各处去寻找一湛姓女子,但是许久未果,因而也不了了之。 新皇登基后,萧玄绩自诩功业已满,告老还乡,追加太子太师身份。由蔡庭任天朗大学士兼任右相,兰溢泽任左相。陆远任右将军,胡含任左将军,张腾任御前兵马司统领。陆远由此成为天朗歷史上有名的独臂将军,胡含则成了天朗歷史上第一个外族将军。而作为陆将军的远房表哥,张腾将军显然更为低调,他原先是受镇国公洛昀提拔,后与烨王联繫密切,成为了安插在宫中的重要力量。钱公公依旧担任内务部总管,但新皇念及他年事已高,只让他挂名,钱公公因此清闲不少,还多领了好几倍的俸禄。说起来,钱公公最早便是在琳妃手下伺候的,对于烨王登基,他依旧是格外欢喜。 左相兰溢泽对自己的新职务诚惶诚恐,曾多次前去面见圣上,诉说压力,但得到了圣上一如既往的肯定,并允诺以加薪督促其好好工作。兰溢泽顿觉自己从王府狗头军师,晋升为了御用狗头军师。 「王爷啊……哦不是,皇上,您的左相我,现在还是好怀念当初和你一起住在王府的日子,那时候多快乐啊,可惜您现在住在宫里,一个月是难得见一次面……」 「你是羡慕我住在宫里吗?」朗寅释忙着批阅奏章,「我还羡慕你可以住在外面……」他停了停,嘆了口气,哀怨道,「唉,现在是全无自由。简直是磨盘上的驴,一天天的,要一直工作到八十岁。」 「您现在是全天朗最有权力的女人,您还说自己没自由!」兰溢泽指责他,「我们这些臣子啊,想多留在宫里一天都留不了呢!您说当个左相有啥意思嘛!」 「当左相没意思……你想留宫里?」朗寅释琢磨着她的话,抬起头来,认真望着兰溢泽。「也不是不行,我倒不介意身边再多一个小太监,听说钱公公那边最近挺缺人的。」 「……」啥玩意儿?让我做太监呢?兰溢泽脸色一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咳咳,皇上你刚什么都没听见。我就说嘛,还是左相好啊,左相多风光无限哪,啊哈哈哈,还有一座府邸呢!」 朗寅释望着她笑了起来。 景畅六年,国内风调雨顺,国库日渐充盈。新的宫殿正式完工,七月初七之日,又迎来了难得的七星连珠天文奇观,宫中因此首次大宴各路臣子,新皇登基后一直厉行节俭,因此这次宴会让百官期待不已。 宴会在奉华殿举行,百官齐齐在列,景畅皇帝携皇后出场,引发了一众欢唿。在众多熟悉的面庞里,朗寅释高举酒杯,既欣慰又感慨地说道。 「七年前,有朕与皇后之七七相会,七年后,有与在座各位之七七相会。天朗何其不易走至今天,离不开百姓之奋斗,也离不开诸位的克己奉公,兢兢业业。朕谨在此祝愿,下一个七七之年,天朗会更加昌盛,诸位都能康健、幸福,共同见证我国盛世之到来!」 身为皇后的墨子幽依旧风华绝世,动人如谪仙,她闻言举起酒杯,正巧望见朗寅释投来的视线,两人相顾一笑,那份默契不需言说。 只觉相遇以来那么多艰难险阻,在这一个夜晚里,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随着美酒佳酿,醉进了心头。 ————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另有番外两则,回头再表,正文完结。 第118章 番外一 醉花楼里 莺莺燕燕,往来自如。醉花楼是天朗景畅年间最为知名的消遣解乏之地。 二楼一处包厢内,气氛略有些微妙。 两位年轻的公子围着茶几对面坐着,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左侧这名公子琥珀色眼眸,眉眼五官清秀明净,脸颊略带着婴儿肥,少年气十足。他生得一副极美的相貌,因此颇受姑娘们喜欢,一群靓丽轻快的姑娘们围在他身边打转,献着殷勤。 「公子,吃一颗葡萄吧?」声音甜美的丽人手持青翠欲滴的葡萄,轻轻送至小公子的嘴边。 第243页 「公子,不如让奴家来为你解解乏~~」腰身纤细的丽人缓缓步至小公子身后,伸手轻抚着她的肩头。 「好,美人之邀,岂可辜负?」小公子心情愉悦,颇为自得享受。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另一位公子。相较于他,这位公子就有些无人问津了。虽他也气质沉静,容颜俊秀,如古玉般内敛温润。理论上也是姑娘们喜欢的类型,可此时此刻,却没人敢上前伺候。 他喝着茶,颇有些落寞。 「所以,如公子所言,你是心有烦恼,所以前来消愁的?」琥珀眼眸的小公子问道。「听你所言,你那娘子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又怎会离家出走呢?」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对面之人。 清俊公子欲言又止,只得略一苦笑。「许是因为我成天忙于公务,疏忽了她,叫她心头不快了……我已有两周寻不得她踪迹,实是苦闷。」 「哦?看来你娘子心头的这气,还不小呢。」小公子慢条斯理地举起茶盏,毫不意外地吹了口气,悠悠尝了一口。「公子既言你的娘子生性大度,此番又怎会生这么大的气呢?你可是做了什么叫她伤心之事?」 「是吧……」清俊公子嘆气,很是无奈。「她原也是极懂事好哄的人,只因我此前答应过她,要带她去南疆看泼水节,可是因事耽误,一拖再拖,如今已拖了整整三年……」 「以她的性子,定是觉得我不够重视,要闹脾气了吧。」 周围的姑娘闻言都笑了起来,这清俊公子可不是太迟钝,不懂女人心嘛!答应自己娘子的事情,怎么能不当回事呢! 「……以本公子之见,怎么觉得公子你的烦恼,是罪有应得呢。」小公子略一思索,皱起了眉头,放下茶盏道。 「你如今可是知错了?」 「知错了。」清俊公子笑笑,认栽道。 「知什么错了?」 「下次可得把宫门守牢点,不能再让她熘掉了。喔,还有……青芜、青岚的话,也断然是不能信的,她们可都会为我娘子打掩护呢。」 「朗寅释!」琥珀眉眼的小公子闻言忍不住了,他啪得把茶盏放下,叫了起来,好看的眉头紧蹙起,「你别太过分了!本宫到底为什么生气,你不给本宫说清楚了,本宫可是不会回去的!」 那清俊公子朗寅释笑了起来,「好嘛……幽儿,我真的知错了,都反省了两个礼拜了,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他转身坐正,上前拽过小公子的手,轻柔的握在手里以示求饶。 「哼。」小公子因着不再掩饰情绪,而流露出两分女儿的娇态。 两人的亲密对话,只叫周遭的姑娘们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位公子早就认识,人家还是一对夫妻哩!这少年气的公子,竟是那清俊公子口中的娘子假扮的! 「幽儿……」 「我不想回去了!宫中……府里——太无聊了!」墨子幽赌气道,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巴。 「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手头的事情忙结束,我一定陪你去南疆……不只是南疆,还有北疆和西域,我们一道去,这次一定说到做到!」 「臭石头,这话你都说过多少次了!」墨子幽闻言大怒,愤然起身,「你个大猪蹄子,说话总不算话!本宫绝不会再相信你了!我已经差人安排好了,下周就自己去!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什么时候再来吧!」说罢,墨子幽拂袖离去。 「哎?」只让朗寅释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左右环视,只见姑娘们眼中满是埋怨自己之意,定是觉得他不可救药,也不好多说什么,又听得外边人传话来说要送客,只得恋恋不捨的离开了。 一周后 深夜,天朗宫廷陷入在一片昏暗当中,只有远远的宫灯照亮着偶有人通行的宫道。 宫廷是今年刚建好的,整体规模较前朝小了很多,大殿和院落的数量也相应减少。皇家园林只在前朝基础上栽植了林木,高高的宫墙上装饰满了素雅端庄的红瓦,庑殿顶上崭新的琉璃兽嵴,在黑夜里隐隐绽放光芒。 已是过了二更,皇帝寝宫里突然出来了一个人。这人一身夜行衣,背上背着一个包袱,身形颀长,步伐稳健。他四周打量,几个纵身飞上了屋檐。在建筑的阴影里有序移动,不断向着宫外而去。夜间的巡查一向严格,可是此人显然对宫内了如指掌,因此一路上都颇为顺利。 眼瞧着前边就是最后一道宫墙了,这是出宫的最高的一道,翻过这道宫墙,便能到达紫禁城的宫门口。 朗寅释站在墙下舒了口气,他纵身一跃,双手扣住了宫墙的墙沿,缓缓使用臂力,把自己拉上去。好不容易攀上了宫墙的边沿。这道宫墙很宽,在宫中能起防盗防火用途,足够三个人在上面行走。朗寅释匍匐在宫墙上,等待查夜的小太监路过。 正这么想着,突然眼前冒出一个黑影,宫墙那一面也有一个人攀了上来,两人迎面撞上了彼此,双方都吓了一跳。 对面那人显然也料想不到有人趴在宫墙上,忍不住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朗寅释定睛一瞧,不由觉得哭笑不得。那一双黑夜里闪烁的眼睛,还能有谁,不就是自己的心头宝贝吗? 「怎么是你啊?」对面那人也俨然认出了他。 两人在黑暗里一眼就识破了对方,并且同时疑惑道。 「我还想问你。你不是已经去南疆了吗?怎么回宫里了?」朗寅释问道。「难道良心发现,终于也知道乖乖回来了?」 第244页 「哼,你可想得美。本宫已经走到城外了,想了想,一个人去实在没意思,所以打定主意回头,把你这个天朗皇帝一起拐走!」墨子幽傲气地忿忿道,鼓起了粉嫩的腮帮子,「凭什么本宫要把自己的女人让给天朗,本宫就要跟朝廷抢人!」 朗寅释闻言哈哈大笑,这种强盗行为,挺符合墨子幽的脾性。 「笑什么笑?那你呢?你穿成这样想干什么去?」墨子幽指了指他,反问道。「堂堂皇帝,又想做贼啊?」 「哪有。朕想了想,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一个人去南疆呢,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收拾了点行李,准备逃出宫去寻你呢。」朗寅释颇为诚恳地解释着。「我可是下了大决心的,连朝政都不顾了。」 墨子幽闻言心头甜丝丝的,虽是隔着黑色的布巾子看不见脸,也能感觉到她脸上浓烈的笑意。 朗寅释揶揄她道,「你就心里美滋滋吧,现在是不是开心了?」 墨子幽才不会说自己开心呢。 「那明天早上起来,大臣们发现皇上没了,该怎么办?」她问着。 「我已经给老八说过了,让他监国理政,有溢泽在提点他,出不了大差错。顶多大臣们明早会感到一波意外惊喜(吓)。」朗寅释说着,笑了起来,「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可以为天朗牺牲个人时间,可总不能把自己的媳妇也给得罪没了呀。大臣们又不会赔我媳妇。」 「你就嘴甜吧你!」墨子幽笑起来,娇嗔着点了点他的额头。「这笔帐你倒是算得很清楚嘛!」 「不打算奖励我,让我亲一下吗?」朗寅释把脸凑过去,要吻吻墨子幽的脸蛋。 「不要!不给!不行!」墨子幽拒绝三连。 「啊……」朗寅释懊恼而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这样啊……好没有人情味哦。」 「没时间跟你贫了,」墨子幽周围看了看,见宫墙那一头的灯笼光芒不断靠近,「查夜的小太监又要过来了,咱们动作得快些!」她说着调转了方向,拉住了朗寅释的手,问道。「咱们走吧?」 朗寅释定定地看着媳妇的脸,满心都是幸福,肯定道。「好,走!」 「那咱们就出发!哈哈!」墨子幽兴奋道。 「是呀,公务啊政事啊,都一边儿去吧!」朗寅释也闭上眼睛,狠心「胖罐子胖摔」道。「拜拜了您嘞!」 两人起身跃下高墙,运起轻功,步履如飞,直奔宫门而去。 「幽儿……」正是离宫前忐忑不安的时候,朗寅释突然喊了声。 「嗯?」墨子幽回头,有两分紧张。 「你看我俩悄咪咪的,像不像在偷情?」朗寅释暗戳戳地问。 墨子幽愣了愣,也悄悄地小心回问道,「那我们可不可以出了宫再偷?」 见墨子幽一脸认真的询问,朗寅释憋笑,「只要是偷情,去哪里都行!」 「……」 「……朗寅释,你真是全天底下最烦的人了!」熘出宫门的瞬间,想起此人是如何让自己放不下,墨子幽如此感慨道。朗寅释没有反驳,只是宠溺地眼神从未从墨子幽身上离开。 黑暗里,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紧握在一起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时,没来得及说说心里话。 《七七》这个故事,整整写了两年。从研究生在读,一直写到工作入职前。当时真没想到能坚持下来,写一篇40w字的长篇完结文,这在我以前是很不可想像的。中间也有很多痛苦的卡文环节,自己的心境起起落落,某种程度上也投射到了文中主角的境遇上去。所以这部小说,也像作者自己的成长史一样。很多两年前解答不了的问题,两年后似乎都找到了答案。文章的各条线,是早就架构好的,虽然战线有些拖沓,但还是全写出来了,也算是一种自我完成吧。记得连载期间,我曾多次幻想过完结后一定要大书特书,矫情兮兮的写个上千字的感触,哈哈,但是真的写完了,有一种看孩子长大的感觉,欣慰到无需多言。本书完成之际,最感谢的是大家的支持,尤其小侍郎、海燕、703、==他们,经常会留言评论,给我无限动力。让作者君觉得自己写的东西不是一坨shit,还是有可读价值的,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鼓励了。最后,不知道大家对各个人物的设定有没有什么偏好,欢迎有机会再和我交流。新文还在酝酿中,有机会一定会继续写下去。深鞠一躬,落幕敬礼! 第119章 番外二 南疆清平县清平客栈 日暮时分,有一对夫妇从马上下来,步入了客栈。 「二位客官,是住店还是用餐?」 这是个晴朗无事的一天,落日的余晖从门外斜斜照进来,瘦小的门房小厮从柜檯后面抬起头,眯着眼睛盯着两位外地来客。 门厅里立着风尘僕僕的两人,行李极简单,衣着也不张扬,却能看出是上等的料子裁剪制作,大方得体。娘子戴着面纱,露出琥珀色迷人的大眼睛,不说话也宛如含着笑。 「不如就在这儿住下吧,为了看泼水节赶了好些天的路,回程可以轻松些啦。」 她朝着身边的人说道,声音动听如弦,让人猜不准年纪。 这女子的眼眸顾盼灵动,言语轻快,透出她极好的性情,让人心中微甜,升起不自觉的喜欢,丝毫不会被她身上那机敏的气息所冒犯。 第245页 小厮目光不自主地盯在她身上,好奇着她的相貌,久久难移视线。 「好,」一旁站着的相公简单一笑。「一路看来,也就这家客栈最像样了。」 这个相公神色冷淡,似乎有点孤僻,不爱搭理人。他相貌白净斯文,眉目清晰,眼睛明亮,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有几分雌雄莫辨。乍看只觉有两分书卷气,再细看,步履果断,举止敏捷,反倒威严得像个军官。 小厮也是见惯了人来人往的,只看两人说话的感觉,也知道是有来头的主。只是这年头,有钱人来南疆总要雇好随从陪同的,不然行在偏僻处,难免容易遇上歹人,却不知这二位为什么如此大胆。 来人正是天朗国国主及国后——朗寅释和墨子幽。 由于南疆西北部与西陵接壤,墨子幽打算晚些时候回趟西陵看望父皇母后,便差遣青芜、青荇提前一步准备,自己和朗寅释单独来这偏僻小镇看泼水节。两人这一路可是各种奇遇,还在山野间遇到了一伙「不专业」的山贼,把他们马车车轮给卸了。若不是墨子幽一通「锻鍊」打得山贼们鬼哭狼嚎,恐怕行囊和马匹都追不回来。 在大厅里站稳,墨子幽将行囊丢进身后的朗寅释怀里,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朝着门房小厮问道,「可有空房?」 「有,空房多得很!」小厮有两分好感的回答道。 「那好,要一间你们这儿最好的房间。」藏在面纱后的脸上似乎浮起了笑意,「顺便准备好两人份沐浴的热水,一会儿送上去。」 「好的客官!」 天气干燥,墨子幽有些累了,径直走去客栈门厅的椅子边上坐下,倒了些茶水喝。 一旁,朗寅释抱着行李立在门厅边上。 客栈对面是一排矮房,房子后面高大的榕树之间,可以看见一大片深山老林,山势崎岖陡峭,甚至可以用奇形怪状来形容。 南疆比不得天朗的繁华,但是独特的地理风貌,带来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这里的人更热情直率,树木植被生长旺盛,体型巨大,奇珍异兽、毒虫蛇鸟也较北方更为众多。南疆的一切似乎都多了几分野性,像那热辣的太阳一般,炙烤得人无所遁藏。纵使墨子幽出生的西陵,已属于南方,但她也显然对南疆束手无策。 落日时分,正是一天里最后的繁忙时刻。 客栈旁边开着一家当地烤馍铺,热腾腾的冒着气,朗寅释面向街边,等候着小厮把门牌取过来,好入住休息去。 突然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对话。 「阿荣乖,站在这里别动。娘去给你买块烤馍。」路边一个年轻妇人说道,她并没有南疆那种呢喃似的口音,是标准的天朗口吻,吸引了朗寅释的注意。 「放心吧娘,阿荣哪儿都不去。」孩童稚嫩的童声响起,保证着。 朗寅释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藏青布衫的年轻妇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她带着南疆人的头巾,腰上繫着家用的格子围裙,松垮的打了个结,这是南疆女性常见的打扮。她手上拎着篮子,里面有些日常需要的物件,想是刚买完东西回来。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朗寅释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一种冥冥中的直觉,让她忍不住凝神的望了过去。 年轻妇人从围裙口袋里取出几枚铜钱,站在了排队的人群中,朗寅释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她的髮丝挂在脸上,有着照顾家庭的女子特有的娴静,也有着为人母所特有的温柔与坚韧,在这昏昏笼笼的即将步入夜色的时分,看不清她的眉眼。只觉得是有些冷冷的,又不乏两分秀雅。 只听那年轻妇人低声快速的说了句,老闆便拿起纸包了一只热馍,递给了她。 「您的烤馍,阿贵娘子,您接着!」老闆熟稔的称唿着,看来已经认识这个妇人许久。 年轻妇人取了热馍,过了街,牵起路边等待的孩童。这男孩不过四五岁左右,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期待,他伸手捧过了妇人手上的热馍。 「哇,好烫呀!好香!」孩童开心的笑了起来。 「快吃吧,不然回去爹爹要等急了!」妇人摸着他的脑袋,笑道。 「嘻嘻,爹爹吃不着!」孩童发出一串快乐的声音,举起手中的热馍,「娘,你咬一口!」 「娘不饿。」 「你就咬一口嘛!」 孩童望着母亲嬉笑着,拉紧了母亲的手,蹦蹦跳跳的走远。 朗寅释望着这母子踏着暮色回家的背影,神情动容又迷惘,久久不能移目。过了许久,她像是松了心头搁置许久的一口气,长嘆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轻笑起来。 「看什么呢?」墨子幽跟门房说完话,见朗寅释痴立着,不由好奇地探过脑袋,循着朗寅释的视线望去。「这么痴迷,难不成是什么美人……」 说起来,墨子幽这些年似乎对美丽的女人越来越感兴趣,时常对街边的美貌女子流露出「贪婪」的目光,她那急切的样子,让朗寅释不禁失笑。 「也没有美人啊。」墨子幽颇为遗憾地自言自语。 她困惑地盯着那对母子的背影,又把狐疑地目光扫向朗寅释脸上,来回再三,仿佛徵询着什么答案。 朗寅释见她一脸严肃热切,似乎要讨个说法似的,是好笑又无奈。 「只是一个路人颇为眼熟,像以前的朋友,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想到哪儿去了?」 第246页 「老朋友?」墨子幽眨了眨眼,颇有深意道,「多老啊?」 她朝街上又望了两眼,「是男是女?我认识吗……」 「你就别问了。」接过小厮递来的门牌,朗寅释一把拉过她,揽在怀里,「快进客栈吧,都听见你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别以为打个马虎眼就能过去,哼……」墨子幽抗议着,一边被推进了中庭,一边努力想回头看,两人就这么打闹着进了客栈。 客栈外,牵着孩童的走了百米远的妇人,停住了步子。 「阿娘,你怎么了?」阿荣抬头望着母亲,睁着大大的眼睛,「你的眼睛疼吗?」 只见那年轻妇人轻轻拭了拭眼角,抹去了一点水汽,又打起精神来,朝孩童笑着说,「娘没事,娘好得很。」 孩童懵懂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年轻妇人回头远望一眼,透过这条暮色瀰漫的街道,似乎还能看到什么人。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只消一眼,便会心中剧烈的悸动起来。 那个曾经徘徊在心头的人,在王府的日子里,她曾多少次默默数着他回府的步子,默默听着他说话时舒朗温和的声音,感嘆着他的宽厚可亲。她多少次凝视着思行斋里直到深夜才会熄灭的灯火,回想着他的一言一行,在一种憧憬地甜蜜中缓缓入睡。她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值得信任之人,总会因为第二天便能见到他,而幸福不已。那是她最珍视的温暖,是她不会跟任何人分享的秘密,是和亲人一般,让她想要守护的人。 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人倾倒,却还是艰难抉择、背叛了他。她的心又一次碎了,终是没有脸面再回去。也罢,像她这样的人,不过是乱世的浮萍罢了,她如草芥般卑微的生命,飘到哪里,又会有谁过问呢?喜欢什么人,和谁过一辈子,都不过是无足轻重,不会有人惦念的。 得知他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皇位,她在远方的异乡虔诚地为他祈祷祝福。她想,这辈子大概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她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天朗,在这偏僻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死了这颗心,决定随波逐流的渡过这一生,可是啊,这无常的人生总不肯放过她。 却不想,竟让他们又在这异乡街头遇见。 这是怎样的缘分啊?竟然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也许是老天爷知道,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深深盼望着吧。 即便已经过去了七年,即便像是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只要能再近距离看你一眼,我也足够心满意足了。曾经让她燃起生活勇气的火焰,虽已经熄灭消散,但她的心底,却依旧有一股暗流悄悄的流淌。 她对自己说,既然心愿已了,便不要再奢望什么,她不是也下定决心,和一个陌生人重新开始了吗?她已经过上了无需担惊受怕、无需自我牺牲的日子。 那么,这一别,就当是我最后看你一眼。从此回到人海中去,再无交集。 让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静悄悄的出现,静悄悄的消失。 「阿荣,咱们回家吧。」年轻妇人说道,拉紧了孩子的手,她紧抿着嘴,神色有几分苦涩和落寞。 「好的,阿娘!」阿荣牵起她的手,用力的摇了摇。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苦楚的脸上,终是挤出了一丝宠爱的微笑,牵着孩童,再不回头的走了下去。 站在客栈的厢房里,朗寅释打开了窗户,让夜间的空气流动进屋子里。 远处的崇山峻岭化为了剪影,空气潮湿,带着草木的味道。 她确定的知道,今天在街头看见的人,一定是湛凝。 虽然没有看清脸,有一种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湛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哪。她心中喃喃自语道。 看到湛凝开始了新的生活,朗寅释的心底是踏实而欣慰的。 朝政稳定后,她一直派人到处寻找她。阴谋和不安都随着旧王朝的覆灭而过去,那些曾经的恩怨情仇也该一笔勾销,这一次,希望所有人都能为自己活一次。 她希望对湛凝说一句谢谢。 只是,湛凝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时隔七年,却在这最未预料的边陲小镇,再一次碰到了她——已经成为了人母,有了孩子,家庭应是美满的。 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啊,该为她祝福不是吗,这个身世苦楚,颠沛流离的女子,终于安定了下来,不用再流浪。 可是,怎么突然却觉得有些伤怀呢? 再过两日,他们就要离开南疆、前往西陵了。该不该去打个招唿?朗寅释心想着。 关上窗子,望见不知何时已经沐浴完的墨子幽,在烛火的光晕里,坐在桌前。 墨子幽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是透着一种超脱的瞭然和温柔,她宛如能洞彻人心,却又意外的善解人意。 「怎么了?看着我一言不发。」朗寅释打破屋子里的安静。 「……我发现,当我的女人心里想着别人的时候,本宫的心情,还真是有点复杂呢。」墨子幽念叨着,半皱着眉头,「明明也是我自作主张,可是见你了却心结,还很怅惘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难怪南疆的泼水节哪儿都能看,她却偏偏选择了这个清平县呢?朗寅释心中一愣。 「你是因为失去与对方的交集,而感到难过吧。」墨子幽却不理会她的思考,低声说道。 第247页 「可是从湛凝的角度来看,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让她能够自由的方式。」 「你这个多情郎啊,还是不要再打扰她为好。」 朗寅释眉眼深深地笑了一下。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我那冰雪聪明的娘子,总是什么都瞒不住她。」朗寅释也在桌前坐下,默默含笑的与墨子幽对视。 「可是,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为我担心。」朗寅释认真道,「……我不会去找她,如果真的想,今天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叫住她了。」 墨子幽没说话,似乎对她的态度早就有所预料,只是听到了一个已知的答案。她们之间实在有太多无需多言的默契。 「你也不用谢我。」她颇为骄傲自满地不以为意道。 「我能这么通情达理,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你要是真的喜欢她——我现在就把你从房间里踢出去,哼哼!」墨子幽眨了眨眼睛,俏皮的笑了起来。 第二日,两人启程回南疆首府,然后改道坐船去西陵。 躺在客船的卧榻上打算休息时,某个姑娘似乎还是有点怨念。 「某些人看起来坐怀不乱,其实就知道怜惜那些个身世悽苦的弱女子......」 「虽然本宫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确实是高贵了些,可那也不是本宫能选择的,难道本宫就不够柔弱吗?你竟然都不怜惜本宫。」 那姑娘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楚楚可怜」地蜷缩在卧榻角落里。 朗寅释坐在一旁,哑然失笑,「你这到底是在哭诉,还是在拉仇恨?」 果然女孩子口头说的很大度,其实心里还是会偷偷介意。 「前些日子,在南疆的林子里,是谁把那群山贼打到求爷爷告奶奶的?你跟『弱』字有关系吗?」朗寅释故意调侃她。 墨子幽不服气地哼了声,「那是他们活该。」她想了想,又朝朗寅释眨眼睛。 「可你不就喜欢我这样的吗?」她扬了扬下巴,得意的促狭笑着。「又乖又凶,多带劲啊!」 「……???」 天朗皇帝眉头微皱,「是这样吗?可他们的头领说你『美则美矣,但不如家妻』时,你怎么回的?要我帮你复述一遍吗?」朗寅释冷瞥她一眼,发出了拷问。 墨子幽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那我不管,就算我出言不逊,野蛮霸道,恶名昭彰,那我也是你全天下最可爱最讨喜的娘子!朗寅释你可休想甩掉我!告诉你,没门儿!」 朗寅释双眼盛满笑意,伸手将墨子幽抱在怀里,笑道:「就算你是最任性最胡闹的,你也是我最爱的娘子,是我眼里最大的宝贝。」 「嘻嘻。」 墨子幽闻言又开心了起来,盈盈的笑眼微眯,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狡猾得意的小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番外二终于马马虎虎写完了。其实有很多想写的小互动,但都很琐碎,把握不成章节,所以一拖就拖了好几个月。如果可以的话,可能会写个番外三补一补。 作者君已经工作半年了,工作后的生活真是又累又枯燥,心情也随着人际关系起伏不定,而且还很穷。这大概就是社畜的含义吧。希望21年我能争取多码点字,还有,祝大家女生节快乐。 第120章 番外三 西陵国 一个微风拂面的季节,湛卢江下游某处水流湍急,一艘中型舟楫正踏着浪,绕过翠碧的岛屿,向山崖下的岸边驶去。 天气晴好,江岸上竹林茂密,鸟鸣声此起彼伏,清凉的空气从林子里溢出,带着淡淡的花草香味。舟楫缓缓停靠在岸边,一行人从船上依次下来,他们欣赏着四周的景色,说说笑笑,相互攀谈着,好不轻松愉快。 沿着细细的石板走上岸,码头上,早有人在等候着了。那人看见上岸的人群,不由笑着,远远挥手道。 「见过两位亲王,皇后娘娘派我在这里等候你们,终于是等来了!」等候的人正是兰溪,她走下台阶,领着前来迎接的僕从接过两位西陵亲王的行李。 「怎么敢叫皇后娘娘等我们呢!」来得人正是墨子献和墨子舒二人,他俩一路欣赏风景而来,心情显得很好。「诶,她人呢?竟也不亲自来迎接我们?」 「两位这边请,」兰溪从容笑道,「娘娘和皇上临时有要事,未能亲自迎接,还请两位亲王多多见谅!」 「有要事处理?」两人面面相觑,不便多问,只得先点头。 「不过,想不到这两人的兴趣爱好这般相同,竟然都跑到这种世外桃源的福地来了,叫我们一通好找啊!」墨子舒似贬实褒的开玩笑道,「我竟不知西陵还有这种僻静地方。」 「那可不是,幽儿偷偷寻了这种宝地,说要过什么无人打扰的二人生活呢!你说说,酸不酸?果然嫁出去的妹妹,是泼出去的水啊。」墨子献笑道。 两人跟着兰溪缓缓上岸,登上了马车。 这是西陵国湛卢江下游的山林地区,由于人口稀少,所以自然环境极好。马车一路上山,过了数十个弯,便能在一片雾蒙蒙的烟雨中看到一座清幽的别院,青砖灰瓦的立在山边。院门不大,桐木大门,墙上半爬着生机勃勃的藤蔓,门前有一处可供停放车马,两个小厮正在石槽里给马匹餵着吃食。 这里僻静,环境清幽,竹林密布,山泉映照,鸟鸣渐渐。 第248页 正是墨子幽挑选而得的行宫别院。 此次,她特别邀请了老朋友们来这里做客,顺便兑现他们曾经要「隐居山林、坐享山风明月」的心愿。 别院后的山间,夜魑、夜魅坐在溪边的大树上,潇洒的乘着凉,一边注意握着的鱼竿有没有动静。林荫里,青芜、青岚等人正站着聊天,青岚将地上的一株野草轻轻摘了出来,向他们介绍着根茎的功效。青荇闻言点头,凑近闻了闻草药的味道。 古朴的院落里,一棵高大的古树参天掩映,绿荫繁茂,青苔悄悄地爬上了青砖台阶,石质雕刻的画壁后,几株盆景装点着,整个院落增了不少静谧和安宁。 蔡庭和兰溢泽正在前庭的屋檐下围棋,两个人围着石桌对垒了许久,蔡庭到底是技高一筹,让兰溢泽急得直摇头。「不行不行,我反悔了,刚才那一步我不走了!」 「哎,兰大人,君子落子无悔啊!」蔡庭说道, 「我是小人,小人说悔棋,那就是悔棋!」兰溢泽狡辩道。 「害,兰军师这毛病,还是没改过来。当年他在军营里跟人下棋,也是这样,老反悔,后来找遍三个营,都没人跟他下了。」陆远围观着棋局,忍不住咂嘴评论。 「就是,老赖!」胡含捧着孙掌柜带来的新茶,附和道。 一旁的孙掌柜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胖胖的脸上倏然开朗,「兰大人,别急着悔,放那个位置不就反败为胜了吗?」 兰溢泽跟着看过去,一下子喜上眉梢,贱兮兮的笑了起来,「嘿,还真是!我不悔了!不悔了!」 「哎哟,什么人哪!」「真是的!!」众人纷纷投来了嫌弃的目光。 只有兰溢泽毫不惭愧,满脸笑容:「你们押蔡大人赢的,现在输了吧?记得给钱啊给钱!一个都不能少!」 「不算不算,这局不算!」众人纷纷起身开熘,一个个否认道。跟兰溢泽这种耍赖皮的人下棋真没意思! 望着一众人作鸟兽四散的情景,兰溢泽气得干瞪眼,不禁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正好兰溪接两位皇亲回来,路过时忍不住赏了他两个白眼。 别院的出云馆二楼,寅墨夫妇正在为一个学术问题吵得不可开交。谁能想到,他俩本来只是打算一起在出云馆里观赏山间烟雨的,结果却为了一首诗句争执了起来。 「——风雨起高楼,独望寒山秋。空濛水间色,思君一片愁。」墨子幽双手撑着窗台,涨红了清秀的小脸,隔着天井气唿唿地望着朗寅释。「这分明就是x代诗人、画家王行之写的!」 「是元滉写的。」朗寅释面对着墨子幽,在天井另一侧耐心地强调着。两人在二楼拐角处隔窗相望。 「元滉写得是『离思』,不是这首『山望』!」 「他也写过『山望』,是怀念第二任妻子的。」 「他写完这首『山望』,然后就娶了十六岁的小姑娘?」墨子幽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是什么渣男行为?我分明记得《x诗精选》里,这首诗的署名就是王行之,现在还在书房摆着呢!而且,元滉可是出了名的大渣男,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小清新的相思诗句!」 「也可能是你记错了呢,或者书上写错了。」朗寅释审慎地提出了意见。「而且,渣男向来多情,擅长书写悱恻诗句。」 「朗寅释!你的意思是我无凭无据、信口开河了?本宫可是西陵鼎鼎有名的书画家,你是怀疑本宫的学识吗?」 「我没有……」 「你就有!气死我了!你今天就非得跟我唱反调吗?我说天要下雨,你非说要放晴,我说是王行之,你就说是元滉,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惹我生气的!」 「我……」朗寅释无奈,这哪儿跟哪儿啊? 「别说了,我不想听!本宫生气了!哼,这一周都不爱你!」 墨子幽气唿唿地从窗台上缩回脑袋,摆手下了楼,不一会儿,就看到她在楼下中庭的芭蕉旁边露出挑衅的鬼脸。 那……下周再爱可以吗? 朗寅释站在二楼,从楼上望着她愤怒的小脸,又是想笑,又是无奈,忍着没说出这句来。不然墨子幽又不知道该怎么跳脚呢…… …… 那一边,墨子幽刚走,兰溢泽就从中庭连廊里冒出脑袋,显然是不知道在楼下偷听了多久,「皇上,又把皇后娘娘气跑了?」 兰溢泽满脸费解,抬着脖子望着二楼,「那首诗是谁写得那么重要吗?你俩吵吵这么久。像这种小事情,你就让一下皇后嘛。何必引出这番争论。」 「可是……我没有争论,」朗寅释满头问号,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生气了……」他非常诚恳地解释道,「我只是在说实话。」 为什么你的娘子会生气,真是个世界性难题。 兰溢泽:「……」 看他这么无辜,兰溢泽都不知道该说啥好。 果然是石头。 「为了让娘娘开心,便是说两句谎又有何不可?您把娘娘气走了,难道就满意了?」 「您俩成婚这么多年了,当时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如今每次一争执,就听不进对方意见,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两个人都是这般刚强的脾气,闹到双方都面红耳赤的,这就是您想看见的?」 「为了一个答案,死磕到底,岂不是成了老顽固?」 第249页 兰溢泽这么一说,倒是把朗寅释给说愣住了,他似乎受到了启发,陷入了思索。 兰溢泽摇了摇头,点醒道:「娘娘可是非常在乎您的意见呢,所以才希望您能信任她。您呢,怎么能每次都只认个理呢?也要照顾到另一方的感受才对呀!」 那边,一股气沖回书房的墨子幽,坐在檀木书案前,还是余怒未消。 「这个臭石头,明明对方就是个大渣男,娶那么多任老婆,还养那么多小妾,居然还向着他说话?这种品行不端的人,他写得诗能好到哪里去?」 她一边随手翻找着平时经常读的诗集,一边自言自语道。 「气死我了,本宫这个月都不要搭理你,讨厌鬼!!」 她起身把书架上的书全部拿下来,一页一页翻起来。 所以说,认真的人总有个较真的坏毛病,喜欢找出事实和依据。 翻到『山望』那一页时,墨子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首她喜爱的诗句,还真是出自一个渣男之手。 「x代元滉」几个字,清晰的印在纸页上。 而王行之,则画了一幅意境非凡的山居图,配在诗句下方。 「……」 见此情景,墨子幽就更生气了,她「呯」的把书一合。 本宫自小诗歌过目不忘,居然说错了?!也太丢人了!! 这下还怎么见朗寅释?肯定要被他笑话,别看她平时不声不响的,可喜欢嘲讽人了呢!这个臭石头! 皇后娘娘的脸色更阴沉了。 青芜寻着主子迈进书房来,见她面色不善,好奇道,「怎么了主子?」 墨子幽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美目里全是憋屈和不爽。 「朗寅释如果今天再来找我的话,一律不许接待,不许开门!!」墨子幽怒目而视,再次确认道,「说什么都不管用!!」 「……好。」 青芜苦笑,恐怕全天下也只有咱们娘娘敢公然拒绝接见皇上了。可怜的皇上,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们的小祖宗,这下子只能吃闭门羹了。 看来,再好的夫妻都有闹别扭的时候! 别院最大的会客厅里 墨子献和墨子舒哥俩喝着小厮添上的第七杯茶,终于是忍不住了,相互对视了半天。他俩面对面傻坐了好几个时辰,磕完了五盆瓜子,上了三趟茅房,说完了所有人的八卦,都没个人来招待下。 「幽儿和妹夫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咱们都在这儿坐了多久了,也不来接待一下?!」 墨子献忍不住发起了牢骚。「我们可是她亲哥啊,这地位呢?」 「……会不会是,把咱俩给忘了?」墨子舒仔细思索着,小心翼翼的揣测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 努力让自己保持风度,但是还是没忍住的墨子献忍不住勐拍了下桌子,怒吼一声。 「敢这么对你亲哥,这个没良心的墨子幽!你完了!!」 「嘎嘎、嘎嘎……」厅外枝头,几只乌鸦应景的飞了起来。 三日后,皇后娘娘在别院后山的湖边散步时,被迎面而来的皇上截胡了。 本来娘娘一看到皇上身边的人就立马掉头迴避的,可是谁知道皇上还是更胜一筹,派了兰溢泽打头阵,自己则绕后,抢先一步拦住了她。 朗寅释径直走向墨子幽,脸上写满了「和颜悦色」。 「还在生我气吗?」她好声好气道。 墨子幽偏开了头,显然是余怒未消。 朗寅释走近,轻轻捧起墨子幽的脸,「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墨子幽打开他的手,「别靠着我!」 气了她好几天,其实又想她了。 这就是闹别扭的人总是闹不下去的原因。 毕竟朗寅释说得本来也没错,自己为这个生气,反倒显得很小心眼。所以墨子幽早就不气了,只是面子上放不下,不想让某些人得了便宜而得意。 「对了,你觉得那首山望,哪一句写得最好?」只听耳边响起了这样的话。 嘿,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都给他台阶下了,还不领情? 墨子幽抬起头,正打算发脾气,却见朗寅释认真的看着她,继续道,「那首王行之的山望。」 「……?你说什么?」 「那首山望呀。」朗寅释看起来很平静,笑着说道,「我查过了,确实是x代王行之写的。果然还是娘子说得对,以后可不能在你面前逞强了。」 墨子幽心里惊讶,却没表现出来。她有点感动,于是故意转了视线问道。 「那杜甫写得《将进酒》你觉得怎么样?」 朗寅释明显愣了一下。 「杜甫……写过《将进酒》吗?」朗寅释纠结着,犹豫着小心翼翼问道。 墨子幽暗中观察着她的脸色,嘴上却道,「杜甫的爱情诗写得很好啊,你不知道吗?」她毫不客气地问,「你又在怀疑本宫?」 「不会。」朗寅释把头摇成拨浪鼓,「因为,因为朕孤陋寡闻嘛。」 「确实是首好诗,杜甫写得好。」朗寅释一本正经道,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像是在再次肯定,自我说服。 墨子幽眼里带了深深的笑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忍不住要从眼中涌出。 「真的?你真的觉得杜甫是个很好的爱情诗人?」 第250页 「……是啊。」 见墨子幽露出了笑容,朗寅释终于深深舒了口气。 却见墨子幽笑容敛去,一把将朗寅释压在一旁的树上,她的唿吸几乎抵着朗寅释的面孔。 「……朗寅释」,墨子幽的动作很是霸道,语气却格外认真,质问他道,「你居然开始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了。你的原则和底线呢?明明是那么一根筋的人,却连这个都让步了,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墨子幽心情复杂,她的小寅分明不会撒谎。「你的立场怎么就那么不坚定?」 「如果真有那种东西,那么让你开心快乐就是我的原则、底线和立场。我不想让那些愚蠢的争执浪费你我的时间。所以,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会直接认输。因为我娘子说得都是对的,就算错了也没关系。」 「……」墨子幽眼睛有点泛红,她把朗寅释拽起来。 「可是如果我说是错的,你还要让着我,把我惯坏了,你负责吗?」墨子幽故意蛮横道。 「我负责。」 「先提醒你,我会飘的哦,会变得很不讲理,很胡搅蛮缠的哦!」 「那也不怕。」朗寅释笑着,将墨子幽揽在怀里。「我巴不得把你宠到天上去。」 墨子幽望着朗寅释,终是发出了一声爱恨交加的嘆息。 怎么办呢。她喜欢的人就是这么一个笨嘴笨舌,不善于说话,却又总是用行动证明心意的人。这人,真是让人嘴上饶不了,可是心里却想得紧。 「别生我气了好吗?」朗寅释在她耳边小声哄道。 「哼哼。」墨子幽不甘心的任她抱着,心想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哄好了。 「怎么还生气啊……」 「……」 「别气了嘛……」 「……」 「……别气了,好不好……」 墨子幽:「再抱着我一直摇,我就又要生气了……」 朗寅释:「……好的,我松手!」 松手那刻,朗寅释忍不住疑惑,「……你是河豚吗?」 「……??你是不是活腻了?!」 …… …… 当日晚间 「对了,五哥和六哥这次突然来访,到底找你有什么事情?」 晚上,躺在卧榻上,墨子幽趴在朗寅释怀里问着。 「凭我对六哥的了解,他要是没事,肯定不会主动找上门。」 呵,她这几个坑爹的哥哥,她可太了解了,别的本事没有,偷懒都是一把好手。 「西陵马上快到雨季了,他们有治水方面的问题,要听听我的意见。」朗寅释望着天花板,缓缓道。「对了幽儿,我可能要跟他们一起出趟差,去当地看看。」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墨子幽疑惑不解道,「你一去就要好久。而且,好不容易把你从天朗拽出来,不是让你替他俩干活的。六哥怎么那么笨,他这么大人了,身为亲王,自己什么都不会吗?」 「他就是怕你不同意,才让大家都先别跟你说。」 朗寅释笑着宽慰她道,「既然来了西陵,能帮得忙就一定要帮。何况又是你两个哥哥亲自上门,他们这么有诚意,我怎能袖手旁观呢?」 这么一来,墨子幽心头又不由泛起甜丝丝,酸涩涩的一种味道。 果然小寅就是让人气都气不起来。再想想,她的坦荡磊落、胸襟宽广,不也是她所一直欣赏的吗?这么多年了,她所爱上的人,还是会让她觉得骄傲。 「小寅。」 「嗯?」 墨子幽把头埋进她的胸前,靠着她的心口更近一些。 「好爱你呀。」她发出了如蚊吶般微小的声音。 「……噗。」 「你笑什么?」 「哈哈哈,不行,让我笑会儿……哈哈哈……」 「不许笑!!」墨子幽羞红了脸,锤着她,「你应该说你也爱我才对!」 「好好,我爱我爱,哈哈哈……我爱你!我爱你!」 朗寅释才不想承认,她是因为心中太甜蜜了,才止不住笑的呢。 母后、外公、舅父…… 你们看到了吗? 和幽儿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呢。 真希望,你们都在身旁,那该多好啊。 此时此刻,遥远的北边天朗皇宫里,深夜默默读奏摺的朗雷锦狠狠打了个喷嚏。 「阿嚏!」 「哎哟,好冷啊。」已经晋升为摄政王的老八瑟缩着,从宫女手中把披风披上,又把油灯挑得亮一点。看看手上还有十几本没有批阅完的奏章,他垮了脸色。 「呜呜呜,坑爹的七哥和兰军师,全跑去西陵休假去了,就留着我一个人镇守京城!你们怎么忍心丢我一个人在这儿?夺笋哪!都是坏人!呜呜呜……」 ————————回忆往事的分割线————————— 许多年前天朗皇宫 御书房外面的花园里,一群皇子刚刚下学,正追逐打闹着,朗寅释好久没进宫了,这次进来,便和大家见个面,讨论下学习的进度。 「三哥,你以后想做什么?」小小的朗寅释跟在朗康辙屁股后面,一边走一边问。 「今天大学士又夸奖你了,说三哥志向远大,策论写得很好,日后定是天朗国的栋樑。三哥是寅释的榜样呢!」 第251页 「哈哈。」朗康辙闻言很开心,「我以后,要当问鼎天下的一方霸主!」他沿着水池行走,冷不丁跳上了池边的假山,站在假山的平台上,眺望着远方,年幼的脸上露出了睥睨的神色。「然后,迎娶这天下最美的女子做我的妻子!这叫英雄配美人!」 「好厉害,那我以后,就给三哥当将军,我帮三哥打天下吧!就像舅父给父皇当骠骑大将军一样!威风凛凛,南征北战!」朗寅释站在假山下面,笑着朝朗康辙道,他最近正在跟着舅父习武。 「好啊小释!」朗康辙闻言很受鼓舞,眼睛亮闪闪的,「对了,父皇赏我那柄金丝佩剑,你不是一直喜欢?回头让齐旭拿给你,你习武正好用得上!」 朗寅释犹豫的摇头,「不可不可,那也是三哥非常宝贝的东西,是父皇送你的十岁生辰礼物呢!」 「有何不可?但凡哥哥有的,你想要就都给你!以后我们兄弟二人一起,扫平天下动盪,让天朗成为各国来朝的大国!到时候,谁也不能欺负咱们了!也就不能伤害母妃了!」朗康辙目光澄澈,盯着朗寅释许诺道,他立在假山上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英武豪迈,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好!」朗寅释稚嫩的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和嚮往,他心潮澎湃的攥紧了拳头,用力的点了点头。 天朗皇宫中,皇帝日常使用的书房里,一把已经用得有些陈旧的金丝剑,楠木剑柄用松脂棉保护着,挂在书架旁,一尘不染,安静的存放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应该全部写完了。 想要放进去的,总算全部整合进去了。 可能还会有一些小问题,那就回头再修吧。 要跟《七七》道别了,也要跟朗寅释和墨子幽,和这本书里所有的角色道别了,真是不捨得。 他们每个人都既像作者心里的一个影子,又都好像有自己的生命轨迹。 我想我之所以喜欢写小说,就是因为,很多生活中不可能得到的圆满,都可以藉故事去实现吧,小说实在是弥补了我们心中太多的遗憾。 希望大家也能放开了去过自己的人生。 如果下一部作品开始更的话,希望大家也能多多支持,感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