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骑士后[西幻]》 第1页 [穿越重生] 《捡到一只骑士后[西幻]》作者:涿羽【完结】 文案: 时隔一百一十一年零一天,迟白第一次走出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第一次踏上岚泽大陆的土地。 天空在下雨。 这很好,她舒展开躯体,吸进一口潮湿的空气,心潮澎湃,踌躇满志:她,来自异世的天外之客,混沌之力的拥有者,世界和平守卫者,在这个神所厌弃的世界,她是平衡光与暗的唯一力量,是这个残破世界延续下去的唯一希望,她背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行走人间,散播、 新鲜的铁锈味混杂在腥湿的雨水中钻进她的鼻子,迟白顺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身体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过来:谁来告诉她那个白到反光亮到吓人的一坨是个什么东西,幽灵嘛?她不会撞见抛尸现场了吧? 安德烈躺在一片泥泞中,冰冷的雨水沖刷着伤口,带走他胸膛仅存的一点温度。伤势太重,失血过多,没有治疗,力量也所剩无几——他就要死了。 渐渐模煳的视野里,一个模煳的黑影逐渐靠近。 这是来索命的死神吗?安德烈不甘地瞪大眼睛,就算是死神…… 然后,他听到了死神的声音:「喂,你弄脏了我的鞋,你赔我。」 拯救世界,从捡到一只骑士开始。 …………………… 内容标籤:穿越时空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白,安德烈┃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拯救世界,从捡到一只骑士开始 立意:乐于助人是中华民族的优良美德,异世界也一样 第1章 「左边有东西出现了?」 迟白活动活动身体,按照脑海中声音所指引的方向拔腿狂奔。 这里没有明确的边际,没有变换的地形,没有可供辨明方向的地标,本该一望无际的地方被浓雾笼罩,五米之外人畜不分。整个世界没有风声,不见云动,只有不知从哪里来的微光散落在浓雾中,多少提供了一点光亮。 一样的风景看久了,人总是会心生烦躁,更别提这里的景色远说不上好看。 跑了很久都没找到东西,迟白脚下不停,声音里透露出一些不耐烦:「这次出现的怪物怎么距离魔泉这么远,确定没弄错?」 至于为什么迟白在这么个地方还能分得清方向……任谁在这里待上百八十年,也能像她一样,把这儿逛得和自家后院一样熟。 空荡荡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回应,迟白等了一会儿,龇牙咧嘴地露出一个不忍直视的表情:「好了好了,知道你没弄错,我就随口一说。是不是快到了?你帮我看着点,别趁我没注意让它们给跑了。」 在她的视野中,远处的浓雾中出现几个模煳的黑点,随着她的急速靠近而飞快放大、清晰,变成几个重叠在一起的巨大黑影,最后定格成五只狰狞可怕的庞然大物。 身为人类的迟白站在它们面前就好像渺小的蝼蚁妄图撼动大树,滑稽又可笑。 迟白停下脚步,远远望着那几只巨兽,仰头看了一会儿,问:「你说……它们是不是比上次又变大了一点?」 一阵沉默后,她点点头:「我果然没看错。这些东西长得可真快啊,想当年连我的膝盖都够不着,还得跳起来和我打。现在它一个脚指头就不知道比我大多少倍……不过问题不大。哦对了,有件事我早就想和你说了。」 迟白唿出一口气,右臂缓缓抬起,横举在身侧,微微握拳。无形的力量在右手汇聚,细微的气流搅动浓雾,在迟白身畔凝聚成一个变幻不定的虚影:「这些东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真的…… 丑死了!」 伴随这声暴喝,迟白右手勐地握紧,向前狠狠一挥—— 剎那间,寂静到连空气都静止的世界里,狂风唿啸而起,如深渊巨口,将方圆几千米的浓雾一扫而尽。光明驱散黑暗,明亮炽热如骄阳的光芒闪现,雷鸣般的巨响声中,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搅动着风云层层扩散开来,隐藏在雾中的巨大黑影被迫显现在渺小的人类面前。 几只巨兽,无一例外的浑身漆黑一片,该是眼睛的地方三四条手臂在张牙舞爪,该是腿的地方生怕不够用一样毫不客气地长了十几条腿,该是耳朵的地方陷进去五六个深深的孔洞,而眼睛干脆随心所欲地在全身各处随便长长,最后还即兴发挥地补上不少彼此交缠扭曲蠕动的触手—— 真是丑死了。 而且数量还少了一只。 迟白挥散及至面前的冲击,将「兇器」倒插在地上,抬手搭个凉棚,望向天际逐渐散去的痕迹,半点不有心地感嘆:「啊呀,飞得真远……用的力气有点大。」 她顿了一下,皱起眉:「这也不能怪我,谁知道它这么菜……算了,先把这几只怪物宰了再去找它。」 没有喜怒不知恐惧的漆黑巨兽张开深渊巨口长啸一声,在厌恶光明之本能的驱策下迈着足以撼动大地的坚实步伐沖向迟白。 「哈哈哈哈,来得正好!」 迟白举起武器,再一次奔跑起来,身躯高高跃起,携风雷之势划过一道残影,迅如闪电般径直撞过去。 先断腿,再断手,砍脖子戳眼睛一气呵成。迟白向前勐冲一步,躲开从怪物伤口处满天泼洒出的黑色不明物,毫不停顿地穿梭在群魔乱舞的残肢断臂中,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第2页 「什么?」她的动作忽然一顿,下一秒就被一根触手迎面击中,拍苍蝇一样拍飞出去。 「哎呦……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好吧好吧,知道了不玩儿了,这就干活。」 迟白拍两下衣服,扎一个马步摆好阵势,双手握紧武器。 和她人一样高一样宽的重剑好似没有重量一样平平无奇地向前挥去。 耀眼的白光从身前扩散,整个战场亮如白昼。刺眼的光芒中,巨兽们好像烈阳下的雪人,眨眼间化成一滩,蒸发个干净。 没多久,被拍飞的第五只怪兽也步上「兄弟们」的后尘。 迟白满意地点点头,收起重剑:「这样就都收拾干净了。魔泉呢,怎么样了?」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没动静?那就好。说起来,解决了这几只怪物,这里应该能平静好一阵子了吧?」 「……」 迟白贊同道:「你说得对,下一次肯定会比这一次更麻烦。外面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是有光明教廷吗,怎么还会产生这么多怨气?再这么下去,魔泉迟早会被污染。」 不知名的存在说了些什么,迟白痛苦地扶着额头:「别哭别哭,我知道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哭了……」 说真的,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柔弱这么爱哭还这么玻璃心的世界意识,一百年的时间,硬是把暴脾气的她磨成操碎了心的温柔大姐姐。 好不容易安慰好世界意识,迟白向他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准备去外面看看……诶别哭啊……」 她的表情一阵扭曲,最后勉强摆出一个温柔的笑,十分僵硬地解释:「只要怨气不绝,我再怎么消灭这些由怨气衍生的怪物也只是在做无用功。不如抓住这段间隙去外面看看,从源头解决问题。」 「……」 迟白心累地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能出去。外面的魔力都已经被怨气污染了,你一出去就会被影响。我出去的时候你就在这儿好好看家,尤其是要看好魔泉,知道吗?」 「……」 「别撒娇,一定要看好魔泉,听见没?魔泉要是被污染破坏了,这个世界可就完蛋了!」迟白非常严肃认真地告诫。 「……」 「你还委屈!」提起这个,迟白火上心头,提高声音,「我问你,前一段时间,魔泉是不是被入侵了,啊!魔泉水被人偷走了你都没发现!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魔泉已经完蛋了!世界也已经完蛋了!」 她为了保护世界天天东奔西走和怪物殊死搏斗,世界意识呢,让它看着魔泉都能开小差! 「……」 「别哭了……你可是世界意识,支棱起来啊喂!」迟白痛苦地抱着脑袋捂住耳朵,仍然阻止不了魔音灌耳,「好好好,我帮你把魔泉水找回来还不行嘛,别哭……」 世界意识再这么哭下去,迟白觉得她都要汪的一声哭出来:「我这就去拯救世界,你乖乖守家,等我回来,乖啊,听话。」 花了点功夫构筑起传送阵,迟白一路火花带闪电,几乎是逃一样踏上传送阵,把世界意识抽抽搭搭的「一路顺风」甩在身后。 随着她的离开,寂静重新回归,远处弥散的浓雾层层聚拢过来,将这个无人可知的战场再次笼罩。 短暂的恍惚后,雨落声中,雨水潮湿的气味涌入鼻腔。 「这就是……外面?」 在那个一成不变的地方生活了太久的时间,感官不知不觉变得迟钝,直到这时才慢慢恢復过来。 天空在下雨。 迟白迟疑地伸出手,看着透明冰凉的雨水落在手心。 这种感觉……好像溺水的人终于唿吸到新鲜的空气,从内到外都散发出欣喜……这种感觉,真好啊…… 这才像话嘛,她舒展开躯体,吸进一口潮湿的空气,只觉得心潮澎湃,踌躇满志:她,来自异世的天外之客,混沌之力的拥有者,世界和平守卫者,应召而来。在这个神所厌弃的世界,她是平衡光与暗的唯一力量,是这个残破世界延续下去的唯一希望,她背负着世界意识交付给她的重任,为拯救世界而行走人间,带来—— 等一下,有不祥的味道…… 新鲜的铁锈味混合着雨水的腥潮扑面而来,迟白抽抽鼻子,她还发现一股熟悉的气味掺杂在里面,要不是她嗅得仔细险些就要错过去。 虽然很弱,可那不就是魔泉的味道吗?她运气这么好?还是说哭哭啼啼的世界意识终于支棱了一回? 迟白眨眨眼睛,循着味道一路寻找。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不明发光物? 乌云遮蔽星空,没有月亮,也不见繁星,漆黑一片的黑夜里,唯一会发光的不明物体格外显眼。 那是什么? 因为魔泉的存在,这个世界充满了魔力,也因此衍生出无限可能。 有人吸纳魔力成为法师,能施展各种神奇的法术,有人借魔力锤鍊□□,成为只凭□□就能敌过千军的骑士,那么有人凭藉魔力成为阿飘呀幽灵一样的存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魔泉的气息确实是从那里传来的,又或者,被偷走的魔泉水成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菜咕又开新书啦。最近因为三次元的事情,更新会比较慢,等忙完就能多多更新啦。 小伙伴的收藏灌溉和留言就是菜咕码字的动力呀:-d 第3页 第2章 村落惊变 眼见那白光闪了几下,有熄灭的趋势,迟白小心靠过去。 白光笼罩下,倒在地上的是一个人,看他的装束,这是一个骑士,胸口会动,是活的,离变成幽灵还有段距离。 太好了,迟白悄悄松一口气。 身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一上来就要对付幽灵这么不科学的东西,实在是太为难一个手不能提的小姑娘。她半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下一下戳戳这人冰冷柔软的脸,开始思考怎么才能理直气壮地赖在他身边。 「唔……」 一声细微的□□混在杂乱的雨声中,被迟□□准地捕捉到。 她低头看着骑士先生一片空茫的眼睛,「呀」的一声,条件反射般将作乱的手背到身后:没想到这人伤得这么重,竟然还能醒过来。 「……死……神……我……」 骑士先生明显意识不清,只是倔强地睁着眼,努力将瞳孔焦距对准她的脸,从喉咙里断断续续挤出几个意味不明的字词。 迟白眨眨眼睛:「喂,你把我的鞋弄脏了,你赔我。」 「……不……」 靴子踩踏过积水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有人正往这边来,还不止一个。迟白打量过骑士先生的伤口,思考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双臂穿过骑士先生的后颈和腿弯,将依旧迷煳不清的骑士先生打横抱起来:「啊~~你说同意?嗯嗯,我知道了。骑士先生可不准反悔啊。」 抱着一个成年男人,再加上武装到脖子的盔甲,迟白奔跑起来,脚尖落在地上,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她带着骑士先生三两下甩开不知名的来客们,保险起见,又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这么一番折腾,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骑士先生早就昏迷过去,气息更是一衰再衰,只有一口气吊着。 必须得想想办法,至少不能就这么让人继续淋雨。 迟白环顾四周,找个地势高又平坦的地方,把骑士先生放下来,打开自己的家当在里面翻翻找找,艰难地从一堆杂物下面抽出一块木头,将它放在地上,再往里面输入魔力。 木头在「噗嗤」的轻响中膨胀成一座小木屋。 把骑士先生抱进屋里,用清洁的法术把他身上的水弄干净,再把人放进柔软舒适的大床里,两人总算有了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迟白在床边来回走了两圈。 骑士先生就算是陷入昏迷,手里都握着一把剑不肯松开,想来肯定不愿意她帮忙脱掉那身盔甲。 这座小木屋是她打怪的间隙里世界意识小白教她做的,作为原料的木头里滴了几滴魔泉水,整个屋子里的魔力十分纯净。为了住得舒服,她还按照小白教的方法往墙壁里刻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法阵。就算放着不管,骑士先生的伤也能在魔力和法阵的帮助下慢慢好转……吧? 迟白心虚地挠挠头,坐在一边等了一会儿,见骑士先生的伤口确实在缓慢癒合,这才放下心来。 解决了当务之急,之前被她自动忽略的某些事便浮现在她心头,比如说,骑士先生长得真好看。 金色的短髮服服帖帖地落在额边,眉毛笔直,尾锋斜指,眼睛……迟白回忆了一下骑士先生短暂睁开过的钴蓝色眼睛……果然很好看。 刚一来到外面,她不仅找到了魔泉水的线索,给自己找到一张长期饭票,这张饭票还有一张很好看的脸……难到真的是世界意识觉得她操劳过度劳苦功高,决定好好补偿她了? 在脑子里回想一下某世界意识魔音灌耳一样的哭声,迟白勐地打一个哆嗦,狠狠甩一下脑袋,把灌进里面的水都甩出去。 在这个神奇的世界人们拥有神奇的力量,可一旦受了重伤,骑士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该发烧一样得发烧,甚至因为带伤淋雨,骑士先生体温急增,额头烫得能煎鸡蛋。 不仅是发烧,骑士先生昏迷的十分不安稳,一会儿冷得直打哆嗦,一会儿又热得直掀被子。 为了照顾病人,老妈子迟白任劳任怨地守在床边,冷就搓火球,热就搓冰块,忙得不亦乐乎,好不容易挨到天将将亮起,骑士先生的伤情总算稳定向好。 上演一晚上冰火双重天的迟白掐灭手心的火球,瞅一眼快要大亮的天色,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准备眯一会儿。 这是哪儿? 身体的警觉让安德烈在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翻身半跪,将剑平举在身前摆出防御的姿态,然后才回过神打量着陌生的屋子。 记忆里,他被人追杀险死逃脱,却因伤势太重体力不支而倒在雨中,浑浑噩噩中他似乎看到了死神的使者…… 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了,没想到……对了,伤呢? 安德烈这才反应过来身体居然没有感到疼痛。 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检查一番。 没那么严重的皮外伤都已经收口癒合,身体内更难以处理的内伤已经好转不少,见底的魔力同样恢復了一些…… 安德烈仔细感受了一下,是因为这座特殊的房子? 「呦,骑士先生,你醒了?」 陌生女性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被吓了一跳的安德烈险些挥剑直接砍过去。 迟白全当没看到骑士先生剎那间的失态,笑眯眯地凑到他的跟前,五指大大张开在他眼前挥来挥去:「哈喽骑士先生,你回魂了没?知道我是谁吗?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第4页 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安德烈向后缩了一下,后背抵在墙上,好歹拉开一点距离不至于唐突面前不知名的小姐。 他微微垂下剑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迟白翻了翻脑子里的各种套路,决定选一个和骑士先生契合的出来,她轻咳一声,面容整肃,垂眸道,「命运指引我来到这里。」 「……」 骑士先生怎么没说话?迟白眨眨眼,奇怪地抬起头,发现骑士先生似乎又往墙角缩了缩,正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小白不靠谱……」她喃喃自语地点名批评了一下看家的小白,老老实实地说,「我叫迟白,昨天晚上按照小白、额,老师的指导画了个传送阵,从传送阵里出来就已经到这儿了。」 原来是传送阵故障吗,安德烈理解地点头。 传送阵的图案因其功能和传送能力的不同而多种多样,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半点都不能出错,一笔画歪,整个传送阵的功效就有可能出现巨大偏差。 为了减少这类事故的发生,光明教廷协助各个国家在各主要城镇构筑起永久性的传送点,并彼此相连,形成一张可以覆盖大陆大多数地方的传送网,更安全,更精确,更方便。自那之后除了少数古典又保守的法师,几乎所有法师都乐意用一点点魔晶换取传送网的使用。 「那个……骑士先生……我们的约定……」迟白锲而不捨的提醒。 安德烈终于记起,被意识不清的他误认做死神使者的似乎就是眼前这位小姐。如果没有她的相助,恐怕自己现在已经在前往死亡国度的路上了。 安德烈从床上跳下来,收起宝剑,挺直嵴背,右手抚在心脏的位置,略微欠身:「安德烈·西格斯,感谢您的搭救,迟、白小姐。」 发音不标准地说出那个有点拗口的名字,安德烈诚恳地对迟白说:「这一片地区最近十分不安全,请您务必跟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 他还没忘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堕落法师也好,追杀他的那群人也罢,每一个都十分危险,纵使是他都险些丧命。 而迟白小姐…… 她有一座神奇的屋子,没有穿象徵法师身份与荣耀的法袍,五指纤长白嫩,指腹没有常年握着法杖而形成的茧,身上也感觉不到强大法师特有的魔力波动。 安德烈推断,自己的救命恩人家境优渥,或许出身贵族,师从古典派的强大法师,但她本身的实力不会太强,应该只是一位初级法师或者学徒,涉世不深,因此对法师们约定成俗的东西并不了解,对光明教廷和骑士没有偏见。 她应该在老师的庇护下一步一步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法师,而不是在刚要启航的时候因为传送阵一点细微的失误出现在这处穷乡僻壤,又因为救了自己而不得不面对一群兇恶之徒的追杀,最后死在这里。 看看她的身高,她甚至都不到自己的肩膀,完全就是个小女孩! 堕落法师百无禁忌,追杀者们更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面对这些兇恶之徒,仅只是初级法师的迟白小姐逃生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 就算她的老师再强大,现在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骑士,应爱护弱小,而非恃强凌弱。 安德烈暗自起誓,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将这位好心的小姐平安送回家。 第3章 好不容易发现一张长期饭票和自动送上门的魔泉水线索,迟白正发愁怎么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跟着安德烈,骑士先生的话正好合她的意,她忙不迭点头。 敲定下共同行动,安德烈暂时松了一口气。身为一名隶属于光明教廷的圣骑士,他没少和贵族们打过交道,也没少被为难过,迟白小姐这么配合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就该考虑下一步的行动。无论是养伤还是寻找出路,他们都得找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最好能找到当地的教堂,将外来者的消息告诉主事的神父,让他们有所准备。 还得想办法通知同行的伙伴们,当初暗杀来的太突然,他被迫和其他人失散,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外面的天空已经放晴,是时候出发了。 安德烈清点好身上剩余的装备补给,一转头,被两步远的人影惊得身体紧绷,差点拔剑砍过去:「迟、b、白小姐?」 他僵硬地松开握在武器上的手指,本能地摆出温和谦逊面带微笑的姿态,艰难地念着拗口的名字。 迟白小姐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是不是他受伤太重,连感观都受到影响?难到…… 想到某种可能,安德烈心中一紧,再次探查了一遍,圣光反馈来的消息和前一次一模一样,迟白小姐身上的气息十分干净,和堕落法师没有关系。 迟白疑惑地看着仿佛突然被一层圣光笼罩的安德烈,十分不解:「额,骑士先生,不出发吗?」 她都已经自觉主动地站在跟班的位置,准备要当一只合格的蹭饭小跟班了。 「不,没什么。迟白小姐叫我安德烈就好。」 「好的安德烈骑士先生。」 「……」 收起小木屋,唿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借地势的便利迟白居高临下遥望着远方绿油油看不到头的树林,心中激情澎湃不能自己:扶狂澜于既倒,挽大厦于将倾,一代传奇的救世之旅将从这一刻启程! 第5页 「迟白小姐?」 安德烈的招唿声将神游到未来的迟白一巴掌拍回树林:「咳咳咳,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昨晚为了躲开可能的追踪者,迟白救下安德烈时只是随意挑了个方向,现在人生地不熟,她本以为两人得在荒郊野外转上一阵子,没想到安德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四处转了一圈就确定了方位。 迟白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东西特别眼熟,耐不住好奇心凑上去看了一眼,只见不知名材质的圆形底座上两两相对标着四个符号,一根半红半白的指针在錶盘上摇摆了一会儿,红色的一端牢牢指向一个方向。 「指、指南针?!」迟白微微睁大眼睛,视线从圆盘移向安德烈,再从安德烈脸上移回圆盘,整个人由内而外透露着难以置信,「骗人呢吧……」 这可是一个有着神奇魔力的世界,迟白已经在小白的洗礼下把前世的知识全部还给老师,并做好被稀奇古怪的各种法术煳一脸的准备,结果身为魔力拥有者的安德烈骑士从兜里掏出一个指南针?? 哪怕安德烈大白天抬头看着星星说一句「星象将会为我们指引道路」不都比指南针正常? 安德烈拿着指南针反覆确认半天,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迟白,听到她说的话,误以为是对指南针感兴趣,便将东西递过去:「迟白小姐是说这个?这是罗盘。」 「我都叫你安德烈了,你叫我迟白就行。」想到安德烈可能叫不惯自己的全名,迟白又补充一句,「或者『白』也可以。」 她看了两眼指南针,没有接过来:「小白、我是说,我的老师,不喜欢用罗盘。」 世界意识小白都是直接把方位塞进她脑子里,在那种地方她根本用不上指南针。 「安德烈,你知道罗盘是怎么来的吗?」 安德烈点头,他已经发现了,这位贵族小姐在一些常识上真的非常欠缺:「几千年前,德尔亚人远渡重洋,遭到海浪而迷失方向。随船的光明教廷辉耀祭祀向主祈祷,主降下神恩,将罗盘赐给迷途的信徒,德尔亚人这才顺利抵达岚泽大陆。」 迟白嘴角扬起僵硬又客套的礼节性微笑,只觉得关于罗盘的来歷没有一处靠谱的地方:「光明教廷都是这么给你们洗、呸,这么宣传罗盘来歷的?」 「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安德烈十分肯定。 他的表情让迟白觉得怀疑罗盘来歷的自己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好……吧……」迟白保留自己的看法。 光明教廷在岚泽大陆的影响十分广泛且深远,安德烈是个土生土长的岚泽大陆人,受此影响,十分自然地会对光明教廷的说辞深信不疑。作为外来物种的迟白决定求同存异,和平相处。 顺着罗盘的指引,两人很快回到主路上。顾及到迟白的速度,安德烈选择慢慢赶路。好在两人运气不错,赶在天黑之前终于看到了村落的影子。 「终于到了!」就算能看着骑士先生的脸解闷,路上风景也算宜人,但一天的时间全用来赶路,还得迁就安德烈慢慢往前挪,要不是她的急性子早就被小白狠狠磨过一遍,迟白觉得她半路就得被无聊死。 只不过这村子…… 「好像有哪里不对!」 「小心,迟白小姐!」 在迟白出声提醒的同时安德烈已经跨步挡在她的面前,望向村落的眼中闪烁过金光,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他从村子的方向感受到了堕落法师的气息。 迟白努力踮起脚尖,从安德烈的肩膀处探出头去,凝神仔细一看,眉毛一下子绞在一起,心道:这是……怨气?怎么会? 在她的视野中,被笼罩在暖黄色落日余晖中的村子上空,一层浅薄的黑色雾气不断翻腾、变幻,村子的每个角落里都有新的怨气无时无刻不在升腾,丝丝缕缕地汇聚到村落上空,让怨气的力量一点一点壮大。 若是放任不管,这里一定会出大事! 但这不应该发生。怨气依附魔力而存在,会混杂在魔力中,随着魔力的循环回流到世界意识所在的虚无空间,然后在那里沉积,形成怪物,最后被她彻底净化。 这里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小白告诉她的常识。 垃圾小白这都能搞错?这个世界果然已经没救了,赶紧毁灭吧!迟白暗地狠啐一声,同安德烈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迟白小姐,接下来的情况会十分危险,战斗中我可能无法顾及到您。我先送您离开这里,等我将堕落法师解决之后再去找您。」 捉拿堕落法师是他此行的任务,他无法放任对方继续作乱,可救命恩人的安危是他的责任,他同样无法放任不管。安德烈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么一个办法。 迟白直直盯着安德烈,义正辞严地拒绝:「安德烈骑士先生,你觉得我会放任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吗!」 要是你不小心阴沟里翻船,免费饭票和魔泉水的线索可就全部莫得了! 「消灭邪恶力量是我的职责,我绝对不会临阵脱逃。」 世界意识找她来,还把混沌魔力给了她,不就是指望着她净化怨气拯救世界吗? 「我可是很强的,我能保护自己。我和你一起去。」迟白斩钉截铁。 笑话,她能把成了气候的怨气打得叫祖宗,这些连化形都做不到的怨气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她要是转身走了,能被弱鸡小白反过来揪着嘲笑一百年! 第6页 安德烈愣了一下,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位贵族小姐一般,重新看着救命恩人。 从那双深蓝色的眼中,他看到了无法动摇的决心。 迟白小姐是一位很温柔,也很坚定的一个人吶。 安德烈解下挂在脖子上的银十字项鍊,递给迟白:「这是防御圣器,能挡下堕落法师的三次法术攻击。」 在逃的堕落法师实力不强,只是手段层出不穷,十分擅长逃跑。之前要不是有人突然偷袭,他已经将堕落法师击杀了。 迟白接过项鍊缠在手腕上,礼尚往来地掏出自己的家底翻啊翻,找出一把朴实无华的小木剑,穿根绳子送到安德烈面前:「这个给你,辟邪保平安。」 和小木屋同款木头,加了一点魔泉水,刻了许多神奇的法阵,十分耐用耐折腾,迟白曾经的心头好。 「这……」看了眼和小木屋一个材质的质感粗糙看不出功用外表普通的小木剑,安德烈无奈地摇头,「迟白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东西我不能收。」 这位迟白小姐也太迷煳了,老师给的法术道具,就算不用也不能送给别人,惹老师生气事小,不少古板的老法师甚至会因此和学生断绝关系。 「诶?」迟白眨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只能在骑士先生的监督下乖乖把小木剑放回去。 没有木剑也无所谓,小破剑哪儿有她厉害,有她跟着,要是安德烈还能出事,她就把小白揪出来打一顿。 「我们走吧?」 「走。」 第4章 严阵以待的两个人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小心翼翼地靠近看起来普通却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村子。 村口有一棵上了年纪的树,两人环抱那么粗的树干,在它本该蓬勃生长的时候,干巴巴的树枝上只有零星可数的叶子摇摇晃晃挂在上面。 树下坐着一个头髮稀疏的老人,衣服破旧,干瘦如柴的手握着一根老旧的拐杖,手臂的骨头清晰可见。他坐在一张褪色的躺椅上,整个人散发出和老树一样的迟暮气息。 这个人就要死了。 迟白还注意到,黑色的怨气正从老人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散溢出来,同飘荡在天空中的巨大阴云连接在一起。 一个普通人,就算将死,身上也不该有如此之多的怨气,这不正常。 在她犹豫着是否该和他打个招唿的时候,一位提着篮子的女孩从村里一路小跑出来:「爷爷,有人来了。」 「是米勒神父吗?」老人睁开昏黄的眼睛,移动拐杖想要支撑自己坐起来。 「不是,爷爷。」女孩赶忙把篮子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老人,期间极快地瞟一眼迟白和安德烈,目光在迟白手腕的银链上停留了一下,低头说,「是……是两位大人。其中一位大人有一个和米勒神父一样的银十字。」 「是吗,」老人明显变得激动起来,抓着女孩的手挣扎着站起来,颤巍巍往迟白的方向走了两步,边走边疾声说,「快,小玛丽,快带我过去。」 「爷爷你慢一点……」老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玛丽被带得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等她站稳,老人已经在几步之外,因为走得太急失去平衡,眼见就要摔在地上。 「小心!」 安德烈一个箭步上前去,在老人真的摔倒之前伸出手将人稳稳支撑起来:「没事吧?」 说着,他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抓住老人的手扶着他站稳。 玛丽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她往安德烈袖口处看了看,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她迅速地跑到安德烈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来,整个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急切地说:「非常抱歉,两位大人,爷爷他不是故意的,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我们没想……」 迟白要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只是扶一位老人而已,为什么小女孩会是这么个反应? 在她愣神的时候,安德烈随意拍拍沾了灰的袖口,十分熟练地露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将女孩轻轻扶起来:「小姐不用紧张,老人没事就好。」 这个笑容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效果,立竿见影。害怕得身体直发抖的玛丽怯怯地抬眼看着安德烈,很明显地放松下来,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羞怯的笑来。 等玛丽站起身,安德烈松开手,礼貌地向后退一步,微微欠身:「我们从叶门而来,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这里。不知道能不能借一个地方休息一晚?」 玛丽转头去看老人,老人听了安德烈的话,几乎没有犹豫就作出决定:「就去我们家吧,家里只有我和玛丽两个人,空着好些地方。」 「那就打扰了。」 迟白在安德烈和老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安德烈的侧脸看,她总觉得骑士先生刚才的微笑她好像见过,这时听老人答应得这么干脆,不自觉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老人—— 总觉得这其中隐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老人的家里虽然宽敞,摆设却十分陈旧,和迟白的小木屋根本没法比。 「两位大人这边请。」 玛丽将两人带到休息的房间,拘谨地打了个招唿就去帮他们准备食物,留下迟白嘴角抽搐地盯着掉漆起毛刺的破旧木床,十分犹豫要不要把小木屋重新拿出来。 她看得出来这已经是这个家里最好的屋子,出门在外不该有多讲究,但这张床碰一碰就吱呀吱呀的响,实在让人担心它能不能撑过一晚上。 第7页 安德烈在房间里转过一圈,检查完门窗,又在墙根拐角布好防御法阵,他看了看站在床边的迟白,略一思索,往床上丢了一团魔力,然后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件备用的披风,折两折后铺在床上:「条件简陋,委屈迟白小姐。」 迟白新奇地伸出手在床沿上按了两下,有魔力加持的小破床明显□□不少:「这是什么法术?」 「固化术。」安德烈解释,「初阶法术,战斗中能够有效限制敌人的行动。我平时也用来固定东西,很方便。」 「咿……」杀人的法术用来固定破床,那确实是很方便了。 迟白坐在床上,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新奇地看着安德烈,眼看他抱着剑席地坐在墙边,似乎准备就这么过一晚。 怎么能让病号睡地板呢,本着对伤员和新晋大腿的人文关怀,她拍拍床板:「你身上有伤,你睡床。」 安德烈怔了一下,眼神飘了一瞬,在触及触电一样收回来,抱紧自己的剑往墙上又贴了贴:「今天晚上可能不安全,我守夜就好。」 「这怎么行呢,要爱惜自己的身体!骑士先生伤势如果加重,我会很伤心的!」 线索先生要是出问题,泽雅大陆这么大,下一次找到魔泉水的线索还不知道得耗多长时间。眼看安德烈还在负隅顽抗死不屈从,迟白站起身,决定亲自动手丰衣足食——又不是没抱过,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一定能让骑士先生体验到更快更好更舒适的限定服务。 安德烈勐地打了个冷颤,身上寒毛倒竖,一股不详地预感涌上心头。他立刻警觉起来,严阵以待。 「叩叩叩……」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两位大人,晚饭做好了。」 玛丽尽量安静地将两份土豆泥两碗粥和一小碟腌菜放在桌上,然后收拾好东西,在离开前特地叮嘱一声:「天黑之后,二位大人千万不要离开屋子到外面去,更不要离开村子。」 说完便低着头退出去。 看来这村子确实有古怪。 迟白回想了一下以前见过的套路,再结合眼下的处境,真是槽点满满:「难道是丧尸围城、不,围村?」 安德烈十分严肃地没有说话。 不、不会真有丧尸吧…… 迟白莫名一阵心虚,缩缩脖子闭上嘴巴。 经过这么一打岔,房间里忽然紧张起来的气氛消散开来,迟白接过安德烈递过来的碗,拿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土豆泥,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她可是救世主,是这个世界的希望,怎么能干霸王硬上弓的事呢?骑士先生一看就是个正经人,把人吓跑了,她去哪儿哭去。 等安德烈把餐具还给小玛丽,迟白伸出两根手指头摩擦生热,搓出一个小火苗,抖一抖手,火苗窜成一个小火球,她满意地将火球放在安德烈跟前。 有火球在,晚上总能暖和一些。 安德烈:…… 接触魔力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法师施展火球不靠咒语不靠法杖,而是用两根指头搓出来的,让他实在禁不住好奇,究竟是哪派的大法师能教出迟白小姐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学徒? 很快,光明退去,夜幕降临。黑夜的掩映下,隶属于黑暗的生物们离开藏身之处,游荡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低哑的嘶吼此起彼伏,远远传开一片。 迟白哆哆嗦嗦把自己团成一团,捂住耳朵拼命祈祷:千万不要是丧尸千万不要是丧尸,上帝佛祖玉皇大帝路西法斗战胜佛光明神保佑,千万不要是丧尸千万不要是丧尸…… 闭目养神的安德烈忽然半跪起身,手握武器蓄势待发。 「怎、怎么回事?丧尸闯进来了?!」迟白勐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抬手就要召唤她的无敌大宝剑。 安德烈摇摇头,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是玛丽小姐和那位老人。」 「嗯?」迟白这才发现,她只顾着听村外的哀嚎,反而忽略了近在咫尺的异动,「他们出事了?」 「或许。」 安德烈轻巧地移动到门边,明明身穿一整套盔甲,却半点金属碰撞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迟□□神一振,一熘烟跑到安德烈身边:「我和你一起去。」 这么危险的时候,安德烈身上还有伤,必须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她才能安心。 安德烈本想拒绝,目光不期然落在半空中迟白空手搓出来平稳燃烧了小半夜的火球上,他顿了顿,改变主意地点头答应。 有他的银十字保护,迟白小姐的安全不是问题,那么不走寻常路的法师小姐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达成共识的两个人挨个从门缝里熘出来,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穿过空荡荡的院子,贴着墙根摸到老人的房间,在敞开的窗户旁停下来。 迟白和安德烈一左一右各占一边,悄悄看向屋里。 在黑色怨气的遮蔽下,微弱的月光只能勉强透过云层散发出微弱的光,房间里更是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小玛丽隐忍地啜泣和床体咯吱的摇晃声。 迟白微闭上双眸,调动起混沌魔力,再睁眼时,目光穿透黑暗,屋里的景象在她眼前纤毫毕现。 她勐地瞪大眼睛,失声低唿:「那是!」 第5章 在迟白的视野中,老人已经完全被怨气吞噬,床上老人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多到反常的黑雾涌动着扩散开来,透过屋顶飘向天空。 第8页 看不到怨气的玛丽正捂着脸坐在床边,她的身上,似有若无的怨气缓缓飘散,同老人一般无二的黑色线条直连天际…… 为什么会这样?玛丽来送饭的时候身上还是干净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不对! 迟白惊愕地瞪大眼睛:「这是!」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怨气不是由老人或者玛丽玛丽产生的,事实恰恰相反,是飘荡在村落上空的怨气正在强行灌注进他们二人的身体! 人有喜怒有善恶,有惊惧有忧思,当负面情绪足够强烈,在魔力的催化下便会形成怨气, 怨气依託魔力而生,比魔力更不可知不可碰,虚无缥缈难寻踪迹。小白信誓旦旦向她保证,除了拥有混沌魔力的她之外,再没有人能看到怨气,就连光明教廷里那些圣光的拥有者们也只不过是隐约有所察觉。 现在,迟白再一次确定世界意识说的话都是在扯淡,看看屋里发生的这一切吧,已经有人能够操纵着怨气胡作非为作乱一方!如果她没有一时起意来外面一探究竟,如果她老老实实缩在虚无之地刷怪净化怨气,怕是世界完蛋了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谁在外面?」迟白的脱口而出的低唿惊动玛丽,她勐地抬头看向窗边,尖锐颤抖的嗓音因为太过害怕还出现了破音。 迟白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强行将即将出口的长串破口痛骂憋回肚子,差点没背过气去。 行踪暴露,再隐藏便没有意义,安德烈主动站出来,缓声说道:「别害怕,玛丽小姐,是我们。」 玛丽听到声音后无光的眼眸瞬间亮起,慌乱地越过安德烈扑通跪在迟白脚下,带着哭腔急切地请求:「您是光明教廷的大人,求求您救救爷爷,求您了,求您救救他……」 绝望破碎的声音刺得迟白心脏一阵紧缩,赶忙弯腰将女孩拉起来,无措的目光看向安德烈——玛丽认错了人,她只会杀杀杀杀,哪儿会什么治癒术? 「玛丽小姐别担心,您的爷爷会没事的。」 低沉而和缓的话语中,点点金光在这最浓厚的黑暗中亮起,似烛火般微弱,却如亘古恆星般坚定,在夜空中划过璀璨的光,汇聚成一团足以照亮长夜的光。 玛丽已经停止抽泣,不自觉张开嘴巴失神地凝望那团明亮且温和的光,和沐浴着光芒有如神衹的人。 安德烈样貌本就生的极好,圣光笼照下更是莫名生出一份神圣,他眉目柔和,脸上带着抚慰人心的微笑,俯身亲切地拍拍玛丽的肩膀,随后以光芒划破一室浓雾,驱散所有邪恶,带来生的希望。 传说中救世的神明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一刻,迟白多少能理解,为什么光明教廷能够成为这片大陆上几乎所有国家的共同信仰。 房间里的空气让安德烈感觉很不好,他强忍着伤势催动魔力转化为圣光,将看不见的污秽一扫而空。 连结老人和怨气的通道被斩断,老人身上的怨气被圣光清扫一空,肢体僵紧抽搐的老人立刻平静下来。 玛丽看不到怨气,但能看到爷爷的状况一下子好转起来,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道谢,看向安德烈的眼中好像藏了两颗星星,闪闪发光,整个人都亢奋到不能自己。 迟白有点担心地跟在玛丽的身边,免得女孩激动到昏厥过去。 好在玛丽很快克制住激动的情绪,给老人餵了点水盖好被子后跟在迟白他们的身后离开。 关好房门,未免老人再发生意外,三个人就近守着房间坐在院子里,迟白忍不住问道:「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玛丽悄悄瞥了眼安德烈,胳膊缩在胸前,整个人团成一团,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本来大家都好好的,忽然就有人开始生病,病死,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得病,不管吃什么药都不见好。米勒神父留下的圣水已经用光了,神父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 迟白安慰地摸摸玛丽的脑袋,拿出哄小白的耐心柔声说:「别着急,慢慢来。你刚才说『忽然有人生病』,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是半年前,我记得很清楚。」玛丽想了一阵,肯定地说,「米勒神父是□□比镇的一位神父,每隔两个月就会到镇子周围的村子里转一转,给大家看看病,帮忙带些吃的穿的。半年前,米勒神父刚从我们村子离开没多久威廉叔叔就得了怪病,一到晚上就发癫,喘不上气,身体僵硬,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直到太阳出来才算好。」 听到这个时间,安德烈微微偏了偏脑袋,迟白则暗道一声,被强行灌注大量怨气,会有不良反应简直再正常不过。 「就算在白天人也变得越来越没精神,全身酸疼,没有力气,胸闷,发烧,总是咳嗽,吃药、用圣水清洗身体都没有用,没过一个月,威廉叔叔就病死了。」 被怨气侵蚀的身体会慢慢衰败下去,沾有圣光的水只能延缓这个过程而无法逆转。就算迟白的混沌魔力对怨气的净化作用十分显着,已经被腐蚀一空的躯体也坚持不了多久,甚至可能会因承受不了净化而直接死亡。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得了和威廉叔叔一样的怪病。爷爷年纪大了,可身体一直很好,都是因为怪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大家本来想着等米勒神父来了问问他该怎么办,可从那以后神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两天是以前神父来村子的日子,爷爷这才会去村口守着。」 第9页 迟白接着说:「那你为什么说晚上不要出村呢?难到和怪病有关系?」 玛丽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大家都得了怪病之后,每到晚上村子外面就会有怪物出来游荡。爷爷出去看了一次,回来就叮嘱我晚上一定不要出门,尤其不要离开村子。」 「是这样吗……」迟白抬起头,隔着深重的夜色,她的目光刚好和安德烈撞在一起。 迟白眨眨眼睛,决定明天晚上寸步不离地守着安德烈,务必不能让他一个人跑掉。 玛丽还是个孩子,半夜这么折腾一遭,眼下精神不济,眼皮耷拉下去止不住地打哈欠。 「这里有我们看着,你快去休息吧。」迟白劝道。 大概是安德烈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玛丽十分听话地点头。 小女孩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虚无之地打怪的时候好歹还有小白在她耳朵跟前一个不闲的叨叨叨呢,现在没人说话,不大的院子空荡荡的让迟白很快就觉得屁股底下扎了针,坐立难安。 她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吸引来安德烈的注意:「那个……你是光明教廷的人?」 刚刚玛丽一口咬定自己来自光明教廷,可迟白思来想去想不出自己哪里能让人误会,她身上唯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那条银十字链了。 她本以为安德烈只是个对光明教廷很有好感的普通骑士,没想到人家本来就是教廷的人。 安德烈看起来比迟白还要惊讶:「诶?迟白小姐不知道?」 迟白一脸懵逼:她难道应该知道?安德烈从来没说过,她总不能随便打听别人的隐私。 「是我的疏忽。」看看迟白的表情,安德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想想她徒手搓火球,不使用法杖,也不穿法袍,安德烈真的真的有点好奇,救命恩人小姐到底是在哪里长大的,才会连「银十字是圣职者的标志」这种十分普遍的常识都不知道? 「请容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安德烈·西格斯,光明教廷圣骑士团团长。」 「团、团长?!」迟白瞅一眼银十字,再瞅一眼安德烈,她现在知道自己捡来的大腿不普通,也知道银十字的象徵意义有多大了,「这个我不能收!」 安德烈好笑地摆摆手:「没关系。银十字能够保护你的安全。等什么时候安全后再还给我不迟。比起这个,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说到后面,安德烈变得严肃起来。 「?」迟白端正坐好。 「两个月前,光明教廷接到兰德教区莫格温枢机主教的求助,有堕落法师在霍尔兰国为非作歹,请求教廷支援。」 迟白瞪大眼睛,真诚地看着安德烈。 「……兰德教区是光明教廷划分的十一大教区之一,霍尔兰国就是这个村子所在的国家,位于兰德教区之内。」安德烈简单解释道,「我接到教廷发布的任务,带领圣骑士剿灭堕落法师。」 迟白连连点头,不解地问:「兰德教区的力量有这么弱?连一个堕落法师都对付不了?还有,你的任务应该都是教廷内部的消息吧,你告诉我这么一个外人,真的没关系?」 安德烈摇头:「对于普通人是机密,但对于魔力使用者的迟白小姐来说并不是什么必须保守的秘密。教廷在兰德教区同样拥有骑士团,只是梅利卡国正在动乱,国王向教廷求助,莫格温主教将骑士□□去平乱,一时半会儿抽不出人手。」 「安德烈是在怀疑村子里的怪病和村子外的怪物都和这个堕落法师有关?」迟白若有所思。 安德烈点头。 「那我还有个问题,」迟白歪着头,疑惑道,「这里半年前出现怪病,说明那个时候堕落髮师就已经来到这里,为什么光明教廷直到两个月前才发布任务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5 20:40:03~2021-08-17 08:0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呓语狂言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面对迟白的质疑,安德烈沉默着没有说话。 原因有很多。 霍尔兰国的国王不在乎这个小山村的人民,直到两个月前才收到消息;或者国王并不想光明教廷介入,直到没办法再隐瞒才向莫格温主教求助;或者梅利卡国的□□让莫格温主教分身乏术;又或者光明教廷发现了异常,但如果霍尔兰国不曾请求援助,隶属于光明教廷的圣骑士就无法光明正大的插手其中…… 但终归,光明教廷放任堕落法师在外胡作非为整整四个月而没有给出一丁点反应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身为圣骑士的安德烈无法给出答案,只能低下头,说一声:「抱歉。」 「啊……」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迟白身体向后一缩,把手摆成了风车:「不不不不,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按照命令行动,是教廷没有及时察觉异常……」 眼看安德烈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迟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上嘴巴。 过一阵子,坐不住的迟白拿银十字戳戳安德烈,试探地问:「哎,你不会生气了吧?」 安德烈苦笑着摇头:「这本来就是教廷的失职,我怎么会生迟白小姐的气。」 算算时间,从创立之日起,光明教廷已经存在千年之久。就算它成立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弱小的人们,但在时间的侵蚀之下,总会有腐朽僵化的地方。 第10页 好在,今日的光明教廷依旧没有忘记初心,仍在对弱者伸出援手。 这样的光明教廷仍然有希望留存。 「那就好。」 迟白不知道短短一瞬间安德烈脑子里转过多少念头,听说骑士先生没有生气,她大大松了口气,然后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再一次蹦跶起来:「说起来,堕落法师是什么?是用黑魔法的人?魔力还能分成黑暗和光明?」 她还以为魔力就只是魔力而已。 安德烈为她大开的脑洞和贫乏的常识无奈地嘆了口气:「魔力就只是魔力而已,没有光明黑暗的分别。堕落法师使用的魔力和寻常法师没有差别,只是他们的法术更加血腥,手段更加阴损。为了维护大陆的和平和稳定,由光明教廷牵头,所有国家共同签署了一份魔力拥有者行为规范。凡是严重违反这份规范的法师、骑士等都可以被视为堕落者,由教廷发出通缉令。」 「哦哦哦。」迟白点头如捣蒜。 这么看来,光明教廷似乎还挺不错的?她真心实意为自己曾经对教廷的各种阴暗猜想而道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在安德烈给迟白科普扫盲的过程中,这一晚有惊无险的过去。 天刚蒙蒙亮,玛丽已经起床收拾好自己,背着一个背篓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伸了个懒腰活动手脚的迟白忍不住打个招唿:「早啊玛丽,这么早就出去?」 「大人早上好。」玛丽怯怯地露出一个笑,经过昨晚的变故,她在面对迟白和安德烈时明显放松亲近不少,「前几天一直在下雨,今天好不容易放晴,我去树林里摘些黑木耳和蘑菇回来。家里的干柴也不够用了。哦对了,早饭我已经送到大人的房间里。」 迟白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还有吃白饭的一天。为了补救,她赶忙问玛丽需不需要帮忙,被女孩无情拒绝。 好、好吧,就算她上能爆锤大怪兽下能路边捡骑士,也不能改变她分不清什么是有毒蘑菇什么是可食用香菇,跟上去只会帮倒忙的事实,不如留下来看家。 繁忙的一天就此拉开帷幕。 迟白木着一张脸,看比她还瘦小的女孩照顾着爷爷吃完饭,将老人送去村长家里,然后和其他还能动的人一起清洗蔬菜做大锅饭,分发碗筷,匆匆吃过午饭后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要接着收拾桌子打扫房间—— 她突然发现,明明有魔力这样神奇的力量,普通人的生活却另一个世界的人们没有半点差别,甚至更辛苦。 至少,在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人们能够制造许多先进而便利的工具。 这个世界的人们什么都没有。 「玛丽真的是个好孩子,可惜命太苦。」或许是见迟白总盯着玛丽看,等在一旁的夫人和她搭话。 她和安德烈忙活了一天,帮助村民们祛除怨气,这还是第一个主动挑起话头的人,迟白不由多看了一眼,疑惑地问:「你是……」 那位夫人十分友善地对迟白笑笑:「大人叫我威廉夫人就好。」 威廉,这不就是第一个患病的人吗?她倒是不曾想过,死去的威廉还有亲眷在世,这么说来,现在正被安德烈牵着手接受圣光治疗的小男孩就是威廉唯一还活在世上的血缘亲人。 迟白接话道:「夫人和玛丽一家很熟?」 「玛丽这孩子,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威廉夫人的视线从小男孩身上移到了拿了把扫帚清扫地板的玛丽,目光中带着无法作假的怜爱,她轻轻嘆了口气,「玛丽的母亲在生玛丽的弟弟罗杰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说是要去外面赚钱养家,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玛丽和她爷爷两个人一口米煳一口饭,好不容易把她弟弟拉扯大一点。米勒神官见了罗杰,说他有天赋,能成为大人物,就把孩子带走,那之后,家里就只剩玛丽和她爷爷了。」 迟白忍不住问:「玛丽和她爷爷就这么由着米勒神官把罗杰带走?」 威廉夫人怔怔地看着小男孩,愣了一会儿,才说:「这有什么由不由的。我们这种小地方,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讨生活,罗杰要是留下,除了跟着他爷爷打猎种地,没有别的出路,不如跟着米勒神父走,要是真有什么出息,我们都能跟着沾点儿光。」 说到这儿,威廉夫人终于收回目光,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语气也低沉下来:「只是罗杰刚走那几年还托米勒神父往回带点东西捎点口信,到了现在,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问米勒神父,神父也只是说他去了比镇子更大的地方学习。我们连镇子都少去,更大的地方,哪儿是我们这种人够得着的。」 她幽幽嘆息一声,像是终于从心事里回过神,侷促又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这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哪里,夫人说的我很喜欢听。」迟白摇头。 威廉夫人放下心来,目光在挤了不少人的房间里看过一圈,感嘆道:「自从出现这怪病,能跑的都跑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走不了的一天天数着日子等死。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多亏了两位大人。」 「不过是举手之劳。」迟白安慰道,「放心吧,大家都会好起来的,等我们找到怪病出现的原因,以后就不会有人生病了。」 正巧在这个时候,安德烈将小男孩抱过来:「这个孩子已经没事了。刚祛除了污秽之力,孩子身体会变的弱一些,注意多休息,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 第11页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刚刚还能拉着迟白平静地聊上两句人瞬间激动地站起身,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适伸手接过小男孩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一个劲地道着谢。 「哎,小心!」 迟白赶忙起身,扶着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威廉夫人慢慢坐下来:「你身体里的怨、污秽也才刚刚清除,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必须得多注意才行!」 「我太高兴了……这是威廉唯一的孩子,我还以为、还以为……」 这一刻,什么平静什么温和,所有伪装出来的表象被剧烈波动的情绪撕得粉碎,整个人都被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所浸染,到后来她连「谢」字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紧紧地抱住险些失去的珍宝,将头埋在男孩的肩膀失声痛哭。 小男孩挣扎了一下,抵不过威廉夫人的力气,只好伸长了胳膊拍拍威廉夫人的肩膀,委委屈屈地喊一声:「妈妈,我疼。」 「妈妈这就松开,这就松开。」 威廉夫人赶忙松开手,拿袖子匆匆擦了把脸,眼眶泛红地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小威廉,快谢谢两位大人。」 听了妈妈的话,小威廉转过脑袋,大半个身体都藏在威廉夫人怀里,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好像有两颗星星在闪光:「谢谢两位大人。」 当听话又懂事的小傢伙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你时,谁能拒绝这样的小可爱呢? 至少迟白不行。 她的心顿时化成了棉花糖,摸着小威廉软软的头髮,满足地在心底长舒一口气:「小威廉真乖。」 狠狠过了把瘾,迟白恋恋不捨地同威廉夫人还有小威廉告别——等待救助的病人还有很多,她必须再加把劲才行。 集中精力的忙碌之下,时间过得飞快。 等最后一个村民身上的怨气被顺利祛除,这一天已经走过大半,屋里的病人也散去许多,只剩下零星两个也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忙碌了一天的玛丽来接爷爷回家,迟白想起今晚的打算,和玛丽说了声不用给他们留晚饭。 她和安德烈一边商量着晚上的行动一边往外走,却在门口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第7章 迟白十分惊讶地叫道:「威廉夫人?」 不久前她见威廉夫人带着小威廉离开,还以为他们已经回家了,没想到一直等在这里。 难道是怨气復发了? 她看向安德烈。 安德烈眼中闪过一丝金光,摇摇头:「威廉夫人一切正常,小威廉也是。」 那是怎么回事? 威廉夫人不好意思地推着小威廉来到两人面前:「小威廉一定要等到你们一起回去,我怎么说都不听。实在对不起,明明这么忙还给你们添麻烦。」 原来是这样呀……迟白眨眨眼睛,稍稍瞟一眼安德烈。 安德烈前天才受了重伤被她捡回家,自从来到村子就一直忙着帮村民们驱散怨气,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不说,还大量施展治癒术,让本就不富裕的魔力更是捉襟见肘。再加上今晚的特别行动…… 她还注意到骑士先生脸色变白了不少,嘴唇也缺乏血色,额头似乎还能看到一层冷汗—— 是时候让骑士先生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一边,安德烈正在温和地回绝威廉夫人地晚饭邀请,迟白咳嗽一声,将安德烈推去和小威廉作伴,自己同威廉夫人攀谈起来:「忙了一天正好觉得有些累,那我们这就走吧,安德烈也一定饿了。」 安德烈:…… 迎着迟白死亡威胁般的目光,他艰难地点点头:「好像……确实有点饿……」 考虑到即将到来的行动,他也确实需要一个地方休息休息。 得到想要的答覆,迟白满意地向安德烈笑了笑。 来到家里,威廉夫人一边说着「怎么能让客人来干活」一边把试图帮忙的迟白赶出厨房。 迟白帮威廉夫人架好锅,又往锅里添好水,眼看没什么体力活儿之后才乖乖离开,然后扭头一看,被木板隔出来的客厅里,一大只和一小只一人一个板凳相对坐着,像是要比谁坐的更端正一样,腰板一个挺的比一个直。 小只的威廉扬起脑袋,熘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德烈勐看,安德烈笑得如沐春风,十分和蔼可亲——迟白总觉得这个微笑十分眼熟。 小威廉年纪小,骨头还没长开,再怎么努力也还是软乎乎一团。 而安德烈虽然碍于小板凳太矮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但胜在肩宽背阔身材挺拔,一身圣骑士的银色铠甲在落日余晖下熠熠生辉,毫不意外的赢下这一局。 「安德烈,小威廉,」迟白一边叫着两人的名字一边走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安德烈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强烈的求救意味。 肯定是错觉吧,堂堂圣骑士团团长大人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牙刚长齐的孩子呢? 她十分自然地加入两人中,三个人排排坐,分果果…… 个鬼嘞! 没一会儿,迟白就坐不住了:「小威廉,平时在家都玩儿些什么呀?」 小威廉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爸爸会带我骑木马,抓坏蛋,还有举高高。可是爸爸很久没回家了。」 小男孩失落地低下头:「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要等我长大才能回来……我想爸爸了。」 第12页 糟糕! 眼见小威廉眼眶一红,咬着嘴唇就要掉眼泪,迟白恨不能回到刚才打醒开口说话的自己。 正当她满脑子一团糟拼命想办法挽回的时候,眼见余光瞥见手腕上的银十字,顿时计上心来:「爸爸肯定也在想念小威廉……要不这样吧,这位骑士先生之前去过很多地方,知道很多故事,不如就让骑士先生讲个故事,等爸爸回来威廉讲给爸爸听怎么样?」 「诶?」 被迟白这么一说,小威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到安德烈身上。 安德烈·实力超强·圣骑士长·西格斯傻傻地望着达成共识狼狈为奸的两个人,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急转直下到需要他讲故事的地步。 他转头看看迟白,收穫一个爱莫能助的遗憾眼神,转头看看小威廉,一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安德烈:…… 他一个只靠名字就能让堕落法师们瑟瑟发抖的圣骑士长,光明教廷里数得着的辉耀级高手,被两双眼睛盯着等着听他讲故事,这合理吗! 这很合理。 安德烈努力回想,略过枯燥无味的日常训练,不适合讲给小孩子听的各种任务,形形色色的战斗技巧,还有多种圣光术的施展方法,他的脑子里似乎就不剩什么东西。 不,还是有的。 从前,在他很小的时候,在他拿起剑和盾成为圣骑士之前,在他和小威廉差不多大的时候,他的养父,伊凡神父在结束晚间祷告后总喜欢拿一本厚厚的书给年幼的他讲故事,四处流浪的旅人,不屈顽强的骑士,铸造奇蹟的法师,又或者只在传说中露出只鳞片爪的精灵和巨龙。 养父给他讲的第一个故事是什么来着? 在两人炽热的目光中,安德烈垂下眼眸,娓娓道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块大陆叫做「岚风」,土地肥沃,风调雨顺,物产丰饶,居住其上的人因此丰衣足食。掌握着神奇力量的超凡者们巡游探险,他们将所见所闻编成诗歌乐章,写成冒险故事,在一代又一代后来者中传颂。 小威廉好奇地问:「那里有没有小仙女?」 安德烈:「……」 他迷茫地想,当初伊凡神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不对,他根本就没问养父这个问题吧…… 迟白好笑地看看哽着答不上来的安德烈,顺手摸摸小威廉的脑袋:「有的,小仙女住在花朵里,每到晚上没人的时候就会出来到处游玩。」 不,并没有,安德烈默默地反驳,很明智地选择沉默。 「那小矮人呢?」小威廉兴奋地问。 「也有哦,每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工作了一天的小矮人就会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小威廉张开两只胳膊扑棱几下:「那还有、还有巨龙呢?」 「巨龙嘛……」迟白眼都不眨地回答,「他们个子太大了,只能住在山洞里,免得不小心踩坏了大家种的庄稼。」 说完,她戏嚯地朝呆呆坐着不说话的骑士先生眨眨眼睛,收穫安德烈的一个和善的微笑。 好奇心被满足的小威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后来呢?小仙女和小矮人和巨龙还在吗?」 安德烈接着往下讲。 美好的日子总是不能长久。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岚风大陆的草木开始枯萎,肥沃的土壤变得贫瘠,魔力逐渐消退,洪水,干旱,飓风,暴雨接踵而至。等人们回过神来,曾经安居乐业的家园已经成为灾难频发的神罚之地,因天灾和饥荒而死去的人不知其数。 「啊!」小威廉紧张地拿手捂住嘴,「这可怎么办呀?」 「别担心,肯定会有办法的。」迟白安慰道。 小威廉看了看迟白,点点头,放下心来。 上天是仁慈的,绝境之中总会给人留下一条生路。 眼看百姓生活困苦流离失所,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他掷地有声地对大家说:「既然这里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园,为什么不造一艘大船,越过大海,去寻找新的生机?神将会为我们指明道路!」 一语惊醒梦中人。 生死存亡面前,岚风大陆上的人们抛弃成见和争端,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他们聚集起仅剩的资源,大家一起动手,加班加点,没多久就成功制造出一艘能够远渡重洋的巨轮。 小威廉翘起嘴角眼睛晶亮:「太好了!」 人们一批又一批往船上运送足够远航的物资,他们囤积了大豆、麦穗、土豆,带了各种瓜果蔬菜的种子,带了天空的飞鸟,陆上的走兽,水里的游鱼,每一种动物都带上一雌一雄,准备找到新的家园后让它们在那里繁衍后代。 终于,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成,在最初发声的那个人的带领下,大家坐上船,扬帆起航,去寻找生的希望。 大海足够宽广,足够包容,也足够危险,足够兇恶。纵使准备得再充分也抵不过海上的瞬息万变。狂风,巨浪,疾病,乃至存粮耗尽,迷失航向,想要到达大海的彼端实在是太难太难。 「那他们成功了吗?」 「当然了。」安德烈学着迟白的样子,伸手轻轻揉揉小威廉的脑袋,「这些困难当然难不倒英雄们,他们坚持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块崭新的,能够生活的大陆,和岚风大陆一样好的大陆。后来,为了纪念曾经的家园,倖存的人就把新的家园叫做『岚泽大陆』。」 第13页 小威廉意犹未尽地拉着安德烈不放,还想再听新的故事,威廉夫人端着做好的晚饭走了进来:「该吃饭了。」 吃完饭,向小威廉再三保证还会来看他,迟白和安德烈好不容易脱出身来,沿着空无一人的小路往村外走去。 半路上,迟白忽然问道:「那个故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是在小时候,我的养父,伊凡神父讲给我的。」提到自己的亲人,安德烈的神情明显柔软下来,客气之余多了几分真挚,「记载在光明圣典的开篇。」 迟白恍然大悟:「这个故事讲的就是你们的祖先的来歷吧,那其中那个带头的人是不是就是光明教廷的创始人?」 安德烈点头。 「你说的那个罗盘的发明者,不会也是他吧?」 安德烈再点头。 「哦……」迟白将调子拉得一波三折,她挠挠头,疑惑不已,「可小白告诉我的岚泽大陆的过去,明明不是这样的。」 倒不如说,她知道的过去和安德烈的讲述完全就是两个故事了,迟白暗自磨牙,小腊鸡小白又坑她?她迟早要把这只小腊鸡宰了下酒! 第8章 世界意识小白,人送外号小腊鸡,除了呜呜呜,就是嘤嘤嘤,唯一能说得上拿手的就是在虚无之地当导航。 但即便是这么废柴的世界意识,它的见闻和学识都不容小觑,倒不如说,自它诞生之日起,时间长河流淌过的轨迹,闪耀一时的文明也好,绵延至今的国家也罢,又或者早已失传的法术和剑技,所有这些都被牢牢印刻在世界意识的记忆之中,任岁月流转都无法磨灭。 迄今为止唯一的例外就是迟白现在所在的时间再往前数一千年。 在某一次打怪的间隙,小白曾在迟白的耳朵边上嘤嘤嘤地哀嚎:「外面怨气的浓度又要升高了!再这么下去世界就要完蛋了!那些混蛋究竟知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啊!啊啊啊啊啊!」 迟白礼貌地对小白口中的「混蛋」表示了好奇。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柔弱如小白都气不过地破口大骂半个小时,然后才喘了一口气,给迟白科普:「真要说的话,必须要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讲起。」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块大陆叫做「岚风」,土地肥沃,风调雨顺,物产丰饶,居住其上的人因此丰衣足食。掌握着神奇力量的超凡者们巡游探险,他们将所见所闻编成诗歌乐章,写成冒险故事,在一代又一代后来者中传颂。 「这不是很好吗?」迟白干净利落地踹飞一只黑色怪兽。 小白深沉地嘆了口气:「本来是很好的,可那群人啊,总是不知道满足。」 那一刻,迟白第一次从小白的声音中感受到亲眼见证悲剧却无力改变的沧桑和嘆惋。 岚风大陆上的人们并非是铁板一块的,他们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国家和部落,分散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使用不同的语言,拥有各自的习俗。 岚风大陆是很富饶,但它的资源既不是无穷无尽的,也不可能平均分配在每一个国家的每一个人身上。 于是争端不可避免,愈演愈烈,到后来,无可挽回的变成了战争。 「那群超凡者简直就是灾难!」小白忿忿地说。 在魔力的加持下,初阶超凡者就能以一敌十,高阶超凡者一人就是半只军队,而高阶之上还有白银级和黄金级,黄金之上的传奇超凡者举手投足之间便可改天换地,随手抹去一个小国也并非做不到。 「你能想像吗,一群人打一场就要毁一块地打一场就要毁一块地,岚风大陆就算是铜山铁壁金刚石做的土地,那也顶不住这帮人天天这么糟蹋!那群傻逼也不想想,再这么打下去,岚风大陆就要碎成渣渣了,所有人都得去喝西北风!」 字里行间的血泪控诉简直让唯一的听众闻之落泪。 迟白十分熟练地挥剑砸扁一只小怪兽:「那你就没有提醒他们?」 「谁说我没提醒!」小白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声嚷嚷,「我地震山崩海啸一年四季不带停的!大一点的洪涝旱灾挨个上,森林火灾也没少弄!小一点的高温严寒颱风雪灾排着队造访!我提醒的还不够嘛!结果呢!那群混蛋糟蹋够了眼瞅着岚风大陆不能住了,不想着将功折罪修復环境,居然特喵地造了艘大船跑路了!我日xxxx哔——xxxxx哔哔——……」 在小白一连串优美的语言中,迟白干净利落地将重剑砸在最后一只怪物的脑门上。 等怪物摇摇晃晃轰然倒下,迟白满意地扫视一圈自己的杰作,拍拍手:「那这群人挺厉害哈,能造那么大一艘船还渡海成功了。」 「厉害个鬼嘞!」小白的嗓门再创新高,「你知道当时岚风大陆上还剩多少人吗!几百万!你知道有多少人能上船吗!五千!只有五千!全是超凡者,一个普通人都没有!还有被他们带走的一整船的物资,你以为那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那群强盗搜颳了不少国家才把东西凑齐,烧杀抢略没少做,还把人家本来就不多的树全砍了造船,你让剩下的人怎么活!啊!让他们怎么活!」 愤恨之情简直溢于言表,迟白都被小白这架势吓了一跳。 自那之后,怨气日益增长,魔泉没有办法净化所有怨气,只能任由这些不详的力量混杂在魔力中,将魔力逐渐污染,世界意识也因此被迫退守虚无之地。 第14页 不过迟白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就这么任由他们一路从海上漂到岚泽大陆?万一这群人旧病復发,把岚泽大陆也给糟蹋了……」 听到这么一问,小白再也绷不住,在迟白脑子里哇哇大哭:「我也不想啊,那群人运气好,被一阵风给吹到了岚泽大陆,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 迟白只能嘆一句时也,命也,祸害遗千年,然后随便安慰小白两句,便扛着巨剑再次踏上消灭怪物的旅程。 对于那时应召而来的她来说,小白口中的岚风大陆也好,坏事做绝的那群人也罢,都是遥远的过去发生的事,故事里的人早就死光,当下最要紧的是清理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物,免得它们逃离虚无之地,给外面的世界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现在,走在去往村外的小路上,她一边回忆那次和小白的谈话,一边挑挑拣拣将小白版的「诺亚方舟」故事说给安德烈听。 安德烈:…… 作为一名光明教廷的现役圣骑士长,他该立刻拿起武器剷除异教徒,以此捍卫教廷荣耀。 但…… 安德烈松开握在剑柄上的手,无奈地嘆了口气。 在担任圣骑士长的这么多年里他早就知道一件事,这个世界并不总是非黑即白,是否认同光明教廷的信仰也该是每个人自主的选择,循规蹈矩死守教条在很多时候既没有道理,也行不通。 再想想迟白的来歷,她的古典派法师的老师,实在不难理解救命恩人小姐为什么会对教廷有这么大的……偏见。 思来想去,安德烈微微摇头,只是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这些话迟白小姐不该随便对陌生人讲,会给迟白小姐引来许多麻烦。」 迟白心虚地挺直身体:「那个……别担心,我还是很强的,安德烈。」 安德烈对此表示怀疑,一个初阶法师在面对普通人时或许很厉害,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根本不会有还手的机会。 「出门在外,迟白小姐还是应当多加小心。」 迟白若有所思地看着身侧安德烈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挺拔身姿,忽然问道:「那我告诉你的话,就没有问题了吧?」 那些丑到难以直视的怪物,广阔到让她感到寂寥的虚无之地,菜菜笨笨的小白,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奇闻逸事……如果能有一个人能够分享的话会很有趣吧。 安德烈怔了一下,沉默地往前走去。 好吧,毕竟他们两个现在只是救人和被救,抱大腿和大腿的关系,或许她的这个请求太突兀,迟白遗憾地耸耸肩。 就在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得到答案时,走到村门口的安德烈停了下来,转头注视着她:「没有问题。」 迟白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安德烈是在回应她的请求。 看着月光下整个人都好像散发着微光的骑士先生,迟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柔软的心尖尖被一根满是毛绒的柔软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但她不讨厌——第十三次感谢小白当初开的那个传送门。 「嗷呜——」 村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野兽般的嘶嚎,伴随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波接一波传进他们的耳中,迟白飞快回过神来,记起他们此行的目标,迅速调整好状态,在手上凝聚起一团魔力:「我们走!」 安德烈紧随其后,小心翼翼踏入危险之地。 刚一出村,他就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 好像穿过一个无形的结界一般,村子里的空气还算清新,一出村,一股尸体腐烂的腐臭味混杂在夜晚微凉的空气中扑面而来,呛得人一个趔趄。 安德烈神情肃穆,举剑快走几步将迟白纳入自己的防御圈:「迟白小姐当心。」 迟白正在探查四周的情况,忽然被护得严严实实,十分不习惯地扭扭身体:「额……谢、那是什么?!」 她的身体一抖,连声音都扭曲变音,要不是还记得身处险境,她都想蹦起来以示尊敬。 早在出村时她就发现,村里还算若隐若现的怨气到了村外浓度一下子飙升好多倍,黑色的气体四处飘荡,让本就不充裕的光线更是雪上加霜。 随着一阵恶臭的气味,在两人前方二十步远的地方,一个疑似人形的黑影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步一颤,步伐缓慢但坚定地直直朝他们走过来。 离得近了,迟白看到那人脑袋上的头髮已经掉光,连头皮都掉了一块,露出下面阴森森的头盖骨,眼尖如迟白还能清晰地看到在血肉和白骨交界处缓缓蠕动的驱虫。「他」裸露在外面的手指只剩下咯吱作响的手骨,眼睛所在的地方空空荡荡,只有两个黑乎乎的孔洞,嘴唇处森森牙齿闪着白光,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丧尸。」安德烈沉稳地答道。 第9章 沁凉的夜风里,迟白缓缓打了一个寒颤。 她当初是有想过,按照一般剧情,再结合当前环境,最该上演的故事就是丧尸围村,可她那不是开玩笑的嘛,怎么能当真呢!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迟白的异常,专心和丧尸对质的安德烈说道:「这些只是最低级的丧尸,行动缓慢,动作僵硬,攻击力低,只对活人的气息敏感,畏惧火焰和圣光,迟白小姐的火球足够给它们造成致命伤害,只要小心一些别让他们聚在一起也别被他们咬到,实际不难对付。」 第15页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在最深重的黑暗中都能轻易抚平人心的害怕与恐惧。 火球? 听了安德烈的话,迟白心中的那点别扭被她一把扔到脑后,在一片祥和中,掐灭手上汇聚的魔力,转而摸上随身空间里落了一层灰的重剑,然后想了想四十米重剑造成的伤害和近在咫尺的村庄,她松开握在重剑剑柄上的手,转而用两根手指捏起被压在重剑下只露出一角的小木剑,把它从空间里拽出来。 迟白将木剑拿在手上,向其中注入混沌魔力。 刻在木剑上的法阵渐次激活,无形的魔力波动中,木剑露出它真正的面目——一把一米长,两指宽的锋利长剑。 迟白随意甩两下长剑试试手感,一边嫌弃这把剑轻飘飘没有重剑给力,一边踮起脚越过安德烈的肩头十分嫌弃地瞟一眼人形物体—— 丧尸们,半夜不好好睡觉,净扯着嗓子鬼嚎,害得她也半夜睡不好觉!现在,渣渣们,准备好在她的剑下颤抖了吗! 先头兵丧尸循着两人的气味一瘸一拐地靠近,战斗一触即发。 安德烈伸手握住佩戴在腰侧的武器,铿锵的轻响中拔出剑来。圣光在剑上闪动,他左脚微撤,压低身体重心,已是做好开战的准备。 「迟白小姐呆在这儿扔火球就好,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一只丧尸靠近这里。」 他最后叮嘱一声,俯身正要前沖,耳边一道微风吹过,一个瘦削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眨眼间闪至丧尸身边,和丧尸错肩擦过。 身残志坚努力赶路的丧尸站在路中间,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牙齿撞击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僵硬地抬起胳膊想要摸摸自己的脑门。 可惜他死后肢体早已僵化,手还慢腾腾在半空抬着,头已经在重力的作用下啪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往前滚了一段,漆黑的眼洞直勾勾对准安德烈。 下一秒,连同头颅在内,丧尸的整个身体宛如阳光下的雪人般融化,只留下一地黑沙,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 安德烈:「……」 在尸体融化的瞬间,他很明显地感应到在这遍布不详气息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空白,干净得好像刚被神职人员独有的净化术反覆清洗过十来遍。 这对丧尸有如天生克星的杀伤效果,比之圣光都不遑多让,怕是再来十个火球也赶不上吧? 他看了看不远处手持长剑熟练地一甩剑身挽了一朵剑花的迟白,脑袋里充满了疑问。 一位拿着剑近战的初阶法师? 一位拿着剑近战的一剑削掉一只丧尸的能净化污秽的初阶法师? 一直以来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迟白习以为常地抖去剑上沾染的污渍,垂眸看着丧尸化为尘土,脸上尽是冷漠。 她早就发现,这些所谓的「丧尸」不过是怨念渗透进尸体后形成的产物。在怨念折磨中死去的村民们死后亦不得安息,他们浸满怨气的身体承载着枉死的怨念,两相叠加之下简直是堕落法师们兴风作浪的最佳材料。 尸变只能算是大材小用。一旦放任不管,长此以往,怨气吸引怨气,这些村民的葬身之所会成为养蛊之地,到时候能养出什么稀奇古怪惊世骇俗的东西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安德烈追杀的堕落法师真是好歹毒的心思,以怨气残害村民,再用枉死的村民聚拢怨气,简单粗暴,但异常阴险。 想要形成村子上空那种规模的怨气,除了他们偶然撞见的这个村子,还有多少人无辜枉死? 不,仅凭一个连安德烈都打不过的堕落法师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有什么人、什么组织藏在堕落法师的背后。 她在虚无之地为了拯救世界拼命净化怨气,上面居然有人拼命给她拖后腿,真是该死! 习惯性甩两下长剑,迟白回过头,安德烈还站在原地,她奇怪地招唿道:「安德烈,你没事吧?」 难道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这么想着,以防万一,迟白感知了一下四周,除了堪比乌龟爬的丧尸,半个活人都没有。 或者安德烈的伤势復发了? 迟白脸色一变,当即准备扶着伤势未愈身体虚弱的圣骑士长先生返回村子。 至于这些不怀好意的丧尸们,还不够她换成重剑砸一下的。 「不,我很好。」安德烈将心底那一丝微妙的错位感扔到脑后,执剑同迟白一起沖向战场。 村外几十上百的丧尸们,白天躺回土里睡觉,晚上熘达出来散心,活动身体的同时和同伴们交流交流感情,顺便帮误入的迷途羔羊们「排忧解难」,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坦,兢兢业业这么长时间,今天,他们终于等来了独属于他们的「福报」。 迟白和安德烈宛如两尊杀神,各自把武器挥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飞沙满天,收丧尸人头宛如农民伯伯挥舞镰刀收割麦穗,突出一个轻松写意闲庭信步。 如果有丧尸肯留心,那它就会发现,两尊杀神虽然都很兇残,但各有各的残暴法。 矮个子杀神动作大开大合横冲直撞,东一下西一剑,招式根本没个定数。按理说这样的身法必定破绽百出不难对付,偏偏这人速度奇快,力道非人,下手快准狠稳,连砍十几个脖子都不带喘气。 骑士杀神动作简洁有力,精准明了,一举一动都遵循某种奇妙的韵律,不过是简单的刺挑噼扫,由他使出来杀伤力惊人,论速度也不比矮个子杀神慢多少。 第16页 遭此横祸,这群只剩下「仇恨生者」这一本能的丧尸的结局早已经註定。 剑尖上挑,安德烈略一使劲,锋利的剑锋刺破丧尸的喉咙,整把剑顺势穿喉而过。附着在剑上的圣光锋芒大盛,强横的将丧尸体内的不洁之力驱赶出去。 解决掉敌人,他抬起头,正巧看到迟白跳起来一剑削掉最后一只丧尸的脑袋。 两人通力协作,没用多长时间就将围村的丧尸清理干净,压抑沉闷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久违的活动了一下筋骨,迟白只觉混身舒泰,她把小木剑往空间里一丢,笑眯眯地凑到骑士先生跟前,挤挤眼睛努努嘴贱兮兮地问:「安德烈,你说被你追杀的那个堕落法师看到他的家底就这么被我们扬了,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安德烈一边将清亮如初的剑插回腰间,一边分出神思考迟白的话。 他接触过的堕落法师们都是些脾气古怪的傢伙,心眼比针尖还小,喜怒无常,睚眦必报,气死不太可能,但从此恨上他们俩倒是很有可能。 「还有可能堕落法师远远察觉到我们的气息,根本不会回来。」安德烈摇头说道。 要知道,比堕落法师的心眼还小的大概就只有他们的胆子了,但凡出现一点能威胁到他们生命的迹象就立刻远遁千里。被他追杀的堕落法师险些死在他手里,以安德烈的经验,不太可能亲自到这里检查,或许只会派个傀儡过来也说不定。 「万一他真的回来呢?」 迟白伸手凌空画了一个圈,然后两只手扯住圆圈的两边用力一拽,由纯粹的魔力构成的圆圈顿时扩散出去,在覆盖了整个战场加村庄后闪了一下,消弭在空气中。 又来了,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法术,安德烈忍下想扶额头的冲动,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圆圈术、啊不,是追踪敌人的……探查术?」险些说漏嘴的迟白急中生智,淡定地解释,「要是有什么身上有魔力的人靠近这里,这个法术能标记他的位置,我们就能追踪到他了。」 安德烈沉默不语。 这么大范围的探查术,已经够得上中阶法术的水平,但他除了在施法的剎那感知到了魔力波动,其余时间里迟白周身魔力几近于无,干净的就像一个真正的法师学徒。 还有刚才她在应对丧尸时展现出来的不亚于黄金骑士的实力,再加上她所讲述的有关岚风大陆的过往…… 救命恩人小姐究竟从何而来?她的法术师从何人?她为什么有黄金骑士的实力,可自己之前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位高手的名字?以光明教廷的情报收集能力来看这完全说不通。 迟白身上的谜团太多,对光明教廷的态度并非全然善意。为了教廷的安全,他应当将迟白的信息上报,由教廷派遣专人进行调查,直到确认掌握所有情报为止。 但…… 安德烈眼眸微沉。 迟白小姐不是坏人,更不是堕落的超凡者,她不应当被光明教廷当作潜在威胁一样防范,而基于他的遭遇,他也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对光明教廷百分之一百的虔诚。 不期然回想起偷袭他的黑影们,安德烈微阂上双眸,再睁眼时,眸中厉色尽褪,看向迟白的目光中浮现出一如既往的温和。 所以,就这样吧。村子的事情结束,护送迟白小姐离开这里,两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不会有交集。 第10章 顺利消灭丧尸的迟白丝毫没发现她捡来的大腿正谋划着名和她分开,她心情放松地走在回村的路上,就差没哼一首「好运来」庆祝一番。 「对了安德烈,我有件事刚没顾得上问你……」迟白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转头,本该走在身后的人却不见踪影,再往远处看看,安德烈站在原地一步没动,「安德烈?」 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安德烈有点奇怪,受伤了?还是想起堕落法师的事情,所以情绪不高? 没等迟白找出个头绪来,安德烈已经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来到她的身边,温和地问:「什么事?」 迟白立刻将脑子里一晃而过的不对劲抛在脑后:「安德烈你之前遇到过这种丧尸?还有,你说这些只是最低级的丧尸……难到这些东西还会进化不成?」 刚刚战斗一触即发,为了不让安德烈分心,她都憋着没问,现在战斗结束,非得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不可,特别是后面那个问题。 丧尸是在怨气的作用下产生的,要是这些东西会进化……幕后黑手组织对怨气的研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太多的问题她想知道答案,小白又完全靠不上,身为圣骑士长的安德烈就是她身边唯一能询问的人了——这么一想,不得不再感慨一下当初小白的传送门实在是开得妙啊! 听到迟白的问题,安德烈点点头:「这确实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东西。光明教廷发布的任务里,清除丧尸的任务并不少见,多是我们刚才对付的那种初阶丧尸,驻守在各地教堂的普通圣骑士只要学会了圣光净化术就能对付。只有在探明存在二次进化的中阶丧尸时才会需要教廷圣骑士团所属圣骑士前往支援。这次是因为堕落法师的存在,我才会接到任务。」 「这种任务很常见?!」安德烈的话狠狠地砸在迟白脑袋上,把她砸得头晕目眩,几乎要原地升天。 第17页 每一只丧尸的诞生,背后可都是大片大片非自然产生的怨气! 圣光净化术只能驱散怨气而无法将之净化,最后这些活儿都得她来做! 难怪之前她和小白都感觉到虚无之地怨气汇聚的速度变快了……迟白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血压飙升,眼珠通红,只恨不能扛起四十米重剑锤死搞事的王八蛋、们! 「嗯。」安德烈点头,在迟白正哗哗流血的心上再捅一刀。 迟白勉强约束自己不要胡来:「这任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我成为圣骑士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安德烈顿了一下,贴心地给出一个更具体的时间,「大概三四十年前吧,再往前,就得问我的老师了。」 不算还好,一算时间,他不由生出一阵恍惚:自己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和养父伊凡神父见面了? 等任务完成,解决了追杀他的人之后,就回家看看吧。 「三、三四十年?!」 迟白眼前一黑,已经能看到不久的将来世界彻底完蛋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她决定再拯救一下:「那中阶丧尸多不多?还有比它更厉害的丧尸吗?」 这一次,安德烈终于摇了摇脑袋:「中阶丧尸这么多年来也只发现过几十只,全部被光明教廷派人击杀。高阶丧尸只诞生过一次,由我和我的同伴们一起杀死了。」 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是他能够晋升圣骑士长的契机。 事情的开头,一切都很正常,根据华尔教区上传的消息,疑似发现中阶丧尸,请求教廷支援。前圣骑士长接下这个任务,按照惯例挑选两名圣骑士组成三人小队,赶赴出事地点。 安德烈有幸成为三人小队的一员。 那时的他加入光明教廷已经二十年,进入圣骑士团也已经有十年,执行过不少任务,杀过不少丧尸,甚至有三四只中阶丧尸殒命在他手下。 那时的他认为这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任务,找到丧尸,然后将其击杀。 比起初阶丧尸,再进化的中阶丧尸力量更大,僵硬的肢体变得灵活,使他们的动作更为迅捷精准,比起理智全无的初阶丧尸,他们的智商有了极大的进步,能够控制初阶丧尸,能够使用人类的武器,懂得简单的配合,甚至能够将体内的怨气释放出来攻击对手。 曾经就有圣骑士开玩笑说,要是丧尸就这么进化下去,说不定能变得和真正的人类没什么两样,那这算不算是让死人復生? 等他们到了地方,普通的村庄里一片死寂,除了被安德烈偶然发现的男孩,一个倖存者都没有。 整个村庄都散发着极为强烈的不详气息,浓郁得让身负圣光之力的圣骑士们直皱眉。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德烈的同伴一边用圣光碟机逐不详,一边不解地问。 中阶丧尸产生的原因不明,但所有记录在案的案例中,它出现的地方无一不是人口众多的地方,诸如繁华的小镇,或是靠近城镇的村子,怎么都不该是这种深山里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情况不正常,大家小心,不要离开太远,时刻警戒。」圣骑士长说道。 「是。」安德烈和他的同伴齐声应下。 随着初阶丧尸数量骤降,他们此行的目标终于在他们的面前显露身形——通体银色的盔甲,挂在脖子上的圣十字,这居然是一位圣骑士!看他臂甲上的徽章,应当隶属于华尔教区圣骑士团。 没有时间为死去的同伴悲伤,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很快到来。 安德烈的同伴气急败坏:「该死的情报上根本没有提有圣骑士堕化成了丧尸!」 丧尸的实力和死者生前的实力密切相关,同为初阶,普通人所化的丧尸自然打不过由圣骑士转变而来的丧尸。 「专心战斗,别分心!」圣骑士长厉声喝道。 能够加入教廷直属的圣骑士团,在场三人的实力放眼岚泽大陆都是拔尖的水平,中阶丧尸再厉害都不是三人的对手,很快便显露出败相。 就在胜负将分的紧要关头,斜刺里突然杀出一只丧尸,一把□□差点将安德烈的同伴捅个对穿——又是一只圣骑士所化的中阶丧尸。 好在危急时刻被袭击的圣骑士反应迅速的一侧身,避开要害用肩膀硬扛下这一击,圣骑士专属银色铠甲优越的防御性能让气势汹汹的这一枪只是在圣骑士肩上开了一个血洞。 圣骑士长挑开偷袭的丧尸,问:「怎么样?」 「没有影响。」安德烈的同伴用圣光紧急处理过伤口,没忍住骂了一句,「娘的,中阶丧尸有这么聪明?居然还知道偷袭。」 圣光是怨气天然的克星,普通人被丧尸所伤后会被感染,圣骑士则不然。 胜利的天平被掰平,战斗还在继续。 两只中阶丧尸的联手让三个人感觉到一些压力,但也仅此而已。 意识到无法取胜,丧尸们便战边退,然后找准机会勐然窜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不能让他们逃脱,」圣骑士长迅速作出安排,「安德烈,你们两个去追左边那只,我去追另一只。」 安德烈领命而去。 这只丧尸经过连番战斗受伤不轻,他们两个人没费多少劲就将它击杀,原路返回却不见圣骑士长和他们汇合。 这不正常。 第18页 安德烈和他的同伴对视一眼,沿着圣骑士长离开的方向一路追寻过去。 然后,他,出现了。 残破的银甲,熟悉的圣十字,凌驾于中阶丧尸之上的强大气息——中阶的丧尸确实没有设伏的智商,可在它之上的高阶丧尸就不一定了。 他一脚踩上圣骑士长的胸膛,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刺穿银甲,穿心而过。 「你……原……光……廷……灭……恨……」 遭到重创的圣骑士长挣扎了一下,只来得及留下这句断断续续谜一样的话。 杀死圣骑士长,高阶丧尸毫不停顿地向安德烈二人沖了过来。 迟白等了一会儿,没见安德烈继续往下讲,她忍不住追问:「然后呢?高阶丧尸那么厉害,你和你那同伴是怎么杀了他的?」 安德烈望着通向村子的蜿蜒小路,目光深沉:「我不记得了。」 「啊?」 「我和同伴根本不是高阶丧尸的对手,没坚持多久,我就因为伤势太重昏了过去。等我醒来,高阶丧尸已经死了,和我同去的圣骑士也……」 「难道是有什么人刚好路过,帮了你们?」迟白猜测。 安德烈否认道:「为了防止不详气息扩散出去,我们抵达村子后就在四周布下了圣光结界。我检查过现场,结界没有被触动,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外人来过那里。」 迟白挠挠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就奇怪了……那后来呢?」 「后来,我将任务过程上报,教廷调查无果,不了了之。再然后,教皇下达指令,让我接任圣骑士团团长一职。」 安德烈淡淡地说。 他没说的是,不知为何,他隐瞒了前圣骑士长的将死之言。也是从那以后,他对光明教廷的信仰出现了一条微小的裂缝。 气氛不知为何沉寂下来,迟白和安德烈各自想着事情,安安静静走完剩下的路。 刚来到玛丽家附近,感官敏锐的二人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是玛丽!」 难不成堕落法师已经成精,算出他们今晚不在,趁他们离开的功夫来偷家了? 情急之下迟白掏出重剑一脚踹向紧闭的木门。 第11章 寂静的夜里,迟白踹在门上的这一脚格外突兀刺耳,咣当的巨响沿着玛丽家门前的小路远远传出去,换得迟白内心一阵哆嗦——她、是不是、反应过头了?隔壁的大妈大爷们没被惊醒吧? 虚掩的木门向两边撞在墙上又弹起来,吱呀吱呀直抖动,透过门,迟白看到院子里只有玛丽一个,正惊恐地往房间跑去,看样子是想带着爷爷赶紧逃跑。 「玛丽,是我。」迟白赶忙表明身份,顺便把重剑重新扔回随身空间。 「是……大人?」 玛丽的手已经摸上门把手,听到声音,她回头看一眼,见站在大门边外的确实是安德烈和迟白二人,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胸腔里,因后怕而砰砰狂跳。 「大人回来了?我、我去准备些吃的东西。」玛丽胡乱抹一把脸,拖着发软的双腿一熘烟跑没了影。 「不用了,我们不……饿。」迟白一个没拦住,只能看着小女孩往厨房而去。微弱的月光和良好的视力让她清晰地看到玛丽的眼睛肿成一条缝,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擦的泪水。 「玛丽刚刚……在哭?」迟白将信将疑地歪了歪脑袋,向身边的安德烈求证。 安德烈还沉浸在「救命恩人小姐突然掏出一把和他人一样高的迷之武器」上不能自拔,对迟白的疑问实在是有心无力。 好吧,迟白耸耸肩,手托着下巴做思索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玛丽刚站着的门前,脑海中一道灵光忽然闪过:「难到是因为她的爷爷出事了?不可能啊。」 出于保持伪装麻痹敌人的目的,迟白没有将村庄上空的怨气净化掉,但为了保障村民们的安全,前几天借着为村民治病的便利,她和安德烈在每一个村民身上都布下一个隔绝法阵,足够保护他们晚上不再被怨气侵袭。 事实证明,隔绝法阵确实有效。 玛丽的爷爷还在沉睡中。 安德烈伸出手停留在老人额头上方,手上亮起微弱的圣光。 仿佛唿应一般,老人的额头四肢和心脏处依次亮起白光,几次闪烁后重新隐没下去。 安德烈松了一口气,对等在旁边的迟白微微摇头:「没有问题。」 他轻声吟诵起简短的咒语,更为柔和的圣光在他的手中闪耀,带有治癒能力的力量源源不断输送到老人体内。 「是吗……」迟白看一眼依旧在沉睡、不,应该说不知何时陷入昏迷中的老人。 在安德烈治癒术的灌输下,老人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原本极为缓慢的心跳逐渐回归正常,四肢出现轻微抽搐,随时有醒转的可能。 有过了一阵,安德烈停下手上的治癒术,迟白抬起手指点了点门的方向,两人安静地退出房间。 「大人,爷爷、爷爷怎么样了?」 身后玛丽轻声的问询让迟白手一抖,险些捏碎木头门把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小女孩手上端着两只盛满煳状物的碗,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迟白瞅一眼安德烈,自觉地往旁边撤了一步——她只负责杀人放火,治病救人,安德烈才是专业的。 第19页 从圣骑士暂时转职成牧师的安德烈无奈地瞥一眼迟白,回答道:「现在已经没事了。好好休息一晚,他的身体状况会好转一些。」 玛丽还能看出红肿的眼睛亮起希望的光芒,整个人激动到语无伦次,只知道一个劲的道谢:「谢谢,谢谢两位大人,真的谢谢……」 迟白安抚地拍拍小女孩的肩膀,从她手中接过简陋的夜宵,蹲下身来直视着小女孩的眼睛,柔声细语地安慰她:「你今天忙了一整天,也该累了。快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你爷爷这边有我们看着,一定不会有事的。」 玛丽看着迟白,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她的年纪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但她知道,在两位大人到来之前,村子里的大人们突然之间走了很多,剩下的人无论干什么都没有精神,过一天算一天。爷爷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每一天晚上守在爷爷床前的每一分每一秒,听着爷爷断断续续的唿吸,一整晚,她都在害怕什么时候就会失去爷爷。 她已经失去了弟弟罗杰,不能再失去爷爷。 这两位大人来到村子不过几天时间就帮大家治好了怪病,让爷爷的身体不再虚弱下去,今天她去村长家里帮忙,威廉夫人还悄悄给了她一颗糖。 大家的心情变好了,高兴的时候还会哼一段小调,她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再也不想回到过去那一段噩梦一样的时光。 目送小玛丽乖乖回房间,迟白收起脸上温和的微笑,皱着眉看向安德烈:「玛丽的爷爷,时间不多了吧?」 她都看到了。 老人的身体在怨气的腐蚀下早已彻底衰败下去,治癒的圣光注入老人的身体也只不过是让老人多活几日,治标不治本。 等那些圣光的力量耗尽,老人终究会走向生命的终点。 「嗯。」安德烈点点头,「就在这几天了。」 作为施展治癒术的人,他对老人的状况更为了解。老人的身体就像个无底的黑洞,不管注入多少圣光都激不起一丝水花。 他毕竟只是一个骑士,若换作圣光法术专精的教皇来施展治癒术,老人说不定能多活十天半个月,但结局却不会有丝毫改变。 至于起死回生,令亡者復甦,这是独属于神明的权柄,而神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了。 「……玛丽的爷爷死了,玛丽又该怎么办呢……」 眼睁睁看着一个本该延续下去的生命因他人的野望和阴谋而就此消亡却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强大到足以改天换地又有什么用呢? 迟白沉默地摇摇头,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沉重。 无论是她还是安德烈都身份特殊,前路曲折,实在不适合带孩子。可要是把小女孩留在村子里,玛丽连十岁都不到,把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留下,就算其他村民愿意看顾,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 那些该死的,仗着掌握了魔力就为所欲为不把普通人当人的,为了自己的野心无所不用其极的混蛋超凡者们,无故给她增加工作量就算了,还把这么多普通人拉进不属于他们的战场,肆意改写他们的人生—— 早晚有一天,她要把那些垃圾们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话虽这么说,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晚上出去清理新出现的丧尸,白天去寻找周围是否还有惨遭毒手的其他村子,顺便找找堕落法师的下落。 三日的搜寻,堕落法师不见踪影,村外,新的初阶丧尸蠢蠢欲动。 清理完又一茬的丧尸,迟白的目光扫过满地飞灰和融入黑暗的怨气,眉头紧皱:「安德烈,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隐约觉得哪里异常,细想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安德烈执剑警戒,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祥之气变得更浓了。」 迟白豁然,是了,如果按照他们之前所想,怨气的来源是村民们和这些死尸,那么在他们接连三日清剿丧尸之后,怨气就算不散也该薄弱许多,绝不该像现在这样不减反增。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迟白思索片刻,反手将木剑插进地面,源源不断的混沌魔力注入剑身,以剑尖为中心层层扩散。以此为凭,她一点一点探查四周的土地——先前既然从地面上瞧不出什么异常,那问题必然出在地下。 她讲全部注意沉入地下,村子一切正常,树林一切正常,村子边的小山丘一切正常,村子外的墓地一切正、不,等一下! 尽管极其细微,迟白在墓地下感受到了一股不正常的阻力,要不是足够仔细险些被她错过。 见迟白睁开眼睛,守在一旁的安德烈问:「怎么样?」 「找到了。」迟白点头,收起木剑,「跟我来。」 沿着混沌魔力的指引,两人很快来到目的地。 「就是这里。」 大片空地上错落分布着高高低低的墓碑,碑前是一个个隆起的土包,有些被人从里面翻开,露出深埋在土里因时间久远而腐烂的棺材,和棺中只剩白骨的尸体。 月光洒落在这片坟地,在地面投下摇曳不定的黑影,阴森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丧尸破土而出…… 不,不是错觉,是真的有! 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动中,迟白眼睁睁看着一步远的土包轻轻颤动,一只森森骨手噗嗤一声刺穿土包直勾勾伸向自己…… 第20页 寒颤不受控制的爬上嵴背,又蔓延向全身,从来没看过惊悚片听到鬼故事就会做噩梦胆子比兔子还小的迟白小小地惊唿一声,恶向胆边生。 她把心一横,抬起脚眼都不眨地踹向那只不安分的骨爪。 只听「咚」一声巨响,坟包变巨坑,整个坟地瞬间无比安静。 「迟白小姐?」 安德烈无奈地摇摇头,几步挡在迟白的面前,挡住让人寒毛倒竖的场景:「还是我来开路吧。」 迟白立刻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答应。 在她「左左右右」的指挥下,两人越过一排排墓碑,来到坟地的正中央。 安德烈半蹲下身,学着迟白刚刚的模样向下释放魔力。 除了一座座棺材,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果然么,对于这样的结果安德烈丝毫不感到意外,他转头看向迟白。 迟白深吸一口气,混沌魔力编织成无形的网,她右手五指张开,向下狠狠一抓。 第12章 混沌魔力的大网撒出,将深藏在土地里的东西牢牢网住,在迟白的控制下把它拖出地面。 「这是什么……东西?」迟白迟疑地看着自己网里的不明物体。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煤球」,一股股浓郁的怨气在球体外壳上游动交错,将圆球的本体牢牢覆盖,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什么样子,只有在煤球上下浮动的某个瞬间,她才能勉强看到从核心透出来的一丝金光。 唯一能肯定的是,正是这个煤球的存在,让本该逐渐散去的怨气重新聚集,源源不断地生成新的丧尸。 安德烈看着浮在半空的金色球体和表面若隐若现的玄奥字符沉默不语。 圣光…… 加入教廷,成为光明神的信徒,便是在心中种下了一枚种子。日復一日的修行,磨砺意志,剔除杂念,用虔诚的信仰浇灌种子,直到它在心底生根发芽,圣光由此而生。 圣光代表着圣职者们对光明的不懈追求,那一抹绽放在黑暗中的金色光芒是希望,是救赎,是无畏的牺牲,是必胜的信念,是对弱者的悲悯,是对强者的不屈—— 唯独,不该是如此邪恶而堕落的东西! 熟悉的圣光字符以禁忌而混乱的姿态组合在一起,以肉眼看去依旧是神圣的金色,但内里散发出的气息骯脏且堕落,和他在别处感受到的不祥之气并无不同,甚至更加浓厚,单单只是看着就让他感觉喘不上气来。 堕落法师,和圣光……再一次回想起他当初亲眼所见之物,和紧随而至的追杀,还有疑点重重的追杀者,安德烈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要知道,他可是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团长,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光辉圣骑士!光明教廷高阶圣骑士之上是星耀圣骑士,再上便是光辉,以他的实力,已经足够触碰到辉耀圣骑士的门槛,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打破桎梏,晋阶最强……这样的他,却被几个能力远不及他灰衣人伤至濒死。 这些事情,他一定要查个清楚。 久等不到安德烈的回应,迟白再一次收缩加固无形的巨网,将网里左突右撞想要逃跑的圆球牢牢困住,她困扰地挠挠头:「安德烈也不知道啊,那这个煤球要怎么办?直接解决掉?」 煤球?不该是金球吗?这个疑惑在安德烈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看着不死心还在扑腾的圆球,心生一计:「这个东西对藏起来的堕落法师一定很重要,他必定不会放任不管。」 迟白眼睛一亮:「守着这颗球,不愁抓不到堕落法师!」 安德烈点头贊同。 说干就干,迟白把煤球装进由混沌魔力编织的笼子里,再把笼子沉入地下,觉得不放心还在煤球周围布下三层网和一个探查术,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出来这么久,我们回去吧。」 推开院子门,迟白一眼看到等在院子里的身影,十分无奈地嘆了口气。 玛丽这孩子,和她说过多少次了,天黑了就去睡觉,不用特地等他们,可她总是不听话,年纪虽然小,却固执得很。迟白说了几次都没有效果,只好随她去了。 「玛丽,我回来啦。」 「玛丽已经睡了,两位大人,欢迎回来。」浑浊苍老的声音中,那道身影拄着拐杖站起身,向安德烈和迟白行了个礼。 迟白惊讶地停下脚步:等在院子里的居然是玛丽的爷爷。 老人家身体亏损严重,就算有安德烈帮忙也还是常常疲惫不堪精神不振,以至于一天里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休息。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深夜,通常这个点老人应该还在睡觉才对,现在却特地醒着等他们回来,是有什么事要告诉他们吗? 迟白同安德烈对视一眼,上前和老人打个招唿:「身体没事吧?」 说实话,自从借住在这户人家,迟白基本没和老人说过什么话,反倒是和玛丽接触比较多。陡然面对玛丽的爷爷,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人不远万里到我们这个小地方,帮我们治好怪病,我真地要谢谢两位大人。」 迟白连连摆手:「顺手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老人喘了几口气,身体摇晃着眼看站不稳,安德烈眼疾手快扶着老人坐下来。 「唉,人老了,身体都不中用了,让您看笑话了。」老人苦笑着说。 安德烈摇摇头,丝毫不讲究地盘膝坐在老人身边。迟白看了看,跑到安德烈身边坐好。 第21页 老人顿了一下,悠悠开口:「我听玛丽说,村子里的大家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怪病一出来,村子里能跑的人就都跑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实在没法儿跑的留下来等死……」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迟白想了想,原来是前几日威廉夫人说过几乎一样的话。 老人没有说话,迟白和安德烈便耐心地等着。 「人啊,年纪大了,总会想起从前的事情。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年轻的时候可算是见多识广。」老人眯着眼睛,目光透过夜幕,似乎重新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跟着商队到处跑虽然辛苦了点,可去的地方多了,见识就多,还认识了玛丽的奶奶,有了一个儿子。后来,我老了,身体没之前那么好,就带着老伴儿和儿子回村子里住下,打猎种地,日子还算不错。」 「等儿子长大了,那闲不住的臭小子,跑去重操起老子的就业,跑起了商队,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除了把玛丽和罗杰丢给我,其他时间连面儿都见不上。好多年没回来,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了。」 老人的话里透着一点抱怨,一点担忧,迟白不由得悄悄扭一下身体,不知该怎么答。 魔力带给岚泽大陆无限可能的同时,亦带来数之不尽的危险。作为一个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这么长时间不和家里人联繫,这个人大概凶多吉少。 这话不能和老人讲,老人也很明显不需要他们的回答。 「我老伴儿走得早,玛丽的妈也在生罗杰的时候难产死了。小罗杰没在我身边待多久就被米勒神父带走,这么多年,要不是有玛丽,我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老人长长嘆了口气:「玛丽是我见过的最乖最懂事的孩子,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儿也是玛丽。」 迟白微微侧过头,不解的眨眨眼睛。 老人大概是想抽根烟,手在衣兜里摸索了一阵,什么都没摸到,他愣了一下,嘆息着摇摇头,接着往下讲:「村里的人都知道,罗杰被带走是因为米勒神父说他有学习法术的天赋。可没人知道,玛丽其实也有天赋。米勒神父来我们这儿的时间不长,之前在这儿的是另一个老神父,和我说玛丽能学法术,问我让不让玛丽跟他走,他带玛丽学本事。」 说到这儿,老人声音陡然低沉,似乎强压着情绪:「那时候玛丽的妈妈已经快要生了,我一个人忙不开,再加上玛丽听见我们说话,跑进来哭着和我说不想走,我就一时心软,答应小玛丽不送她走。」 「这么多年了,只有我和玛丽两个人相依为命。那么小的孩子,每天忙前忙后,还得照顾我这个老不死的,可她一句苦话都没跟我抱怨……」老人用手捂着脸,悔不当初,「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是我眼皮子浅见识短,当初要是让小玛丽跟着老神父,她哪儿还用吃这么多年苦……」 迟白心里同样不好受。 有些选择,错过,大概就没办法重来。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收拾好心情,勉强平復情绪:「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 迟白一惊,刚想安慰一句,老人已经在摇头:「别想着安慰我,我已经感觉到了。这几天身上总没力气,脑子混混沌沌,我估摸着自己撑不了多久。本来想着临死之前再见米勒神父一面,现在看来是见不到了。」 老人用拐杖支撑起身体,艰难地弯曲膝盖就要跪在两个人面前:「两位大人,我、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我这么多年还攒下一点积蓄,两位大人别嫌弃……」 安德烈见状赶忙起身牢牢支撑住老人的身体,一边扶着他坐下,一边放缓声音:「不用这样,您有什么忙我们能帮一定帮。」 老人定了定神,说出他的请求:「我死了没什么,可我放心不下玛丽。我想请大人帮忙把玛丽送到□□比镇上米勒神父那里,玛丽年纪还不大,又有天赋,米勒神父一定会照顾她。还有罗杰,玛丽总说想念弟弟,米勒神父能找到罗杰。」 □□比镇,他本就准备去那里,在老人忐忑的目光中,安德烈沉默地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米勒神父无故消失已经有半年,事情真的能如老人所愿吗? 亲耳听到安德烈的回答,老人明显松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强硬地塞进安德烈手中:「我就要死了,这钱也用不上了,大人就收下吧。」 安德烈推脱不得,只得收下。 如果小女孩真的要去外面。有些钱财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心事已了,老人佝偻着肩,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他拄着那根拐杖,在迟白和安德烈的注视中一步一摇,渐渐消失在漆黑的房间里。 第13章 和老人的意外谈话让迟白这几天一直提不起来精神。 圈套已经设下,要做的只是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突然有了大把的闲暇时间,她自觉应该把空间都让给那对时间所剩不多的爷孙,一到白天就往外跑,一路上和遇到的村民打过招唿,等来到村外,就找颗看得顺眼的树跳上去,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本以为,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没什么差别,除去厉害了亿点,长寿了亿点,不太像人类了亿点,还有背上了拯救世界的重任,她还是她,一个温柔善良的普通女孩……额,或许没那么温柔。 第22页 但实际上,虚无之地砍怪的那么多时间里,她早就习惯了时间流逝,时光在她身上失去作用,刻不下丝毫痕迹,她的身躯刀枪不入,以至于她忘了真正普通的人类到底有多脆弱,他们会受伤,会死亡,会被埋在地下三尺,直到身体腐朽,化为尘埃。 而当人们走向死亡时,那些对生命的渴望,对亲人的不舍,不得不任命的无奈,所有这些强烈且复杂的情感纠缠在一起,对心如止水生活了很久的她来说,已经是一份沉甸甸的重压。 尤其是当她莽撞地闯进普通人的世界,轻率地同他人建立起联繫之后,面对已经与自己产生羁绊的人的离去,这份重压会更加难以承受。 迟白枕着手臂躺在树上,眼睛直愣愣盯着天上变幻个不停的怨气,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好让心头的那一股难受劲跟着脑子一起从脑袋里流出去。 「迟白小姐?」 树下有人在唿唤她的名字,听声音熟悉得很。 迟白懒洋洋地侧了一下头,果然看到一身银甲的骑士先生正仰头看着她。 「安德烈,早啊。」 随意打了个招唿,她挪动了一下脚,意思意思地让出一小块地方。 安德烈看着那块连他的脚都放不下的地方,沉默了一下,他略微蓄力,轻轻跃起,控制着力道落在迟白的身边,找了根粗一点的树枝坐下来:「迟白小姐心情不好?」 迟白斜睨了安德烈一眼,提不起劲地哼哼两声:「骑士先生还兼职心理疏导?」 「算是吧。」 得到这样的答覆,迟白诧异地转过头,看到安德烈不知道想起什么而露出的一个十分……慈爱的笑容。 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安德烈紧接着解释:「有些新加入圣骑士团的成员会不习惯教廷频繁的任务或者遇到一些突发状况而产生困扰。作为团长,我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伙伴们重新振作起来。」 ? 迟白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你确定那些成员不会被你吓一跳,然后心理问题加重? 仿佛看出迟白的疑惑,安德烈表示:被他开导过的圣骑士们腰不酸了,气不喘了,揍起敌人来更有劲了。 迟白姑且一信,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一个人闷着不是办法,她对安德烈说:「我在想玛丽的爷爷,他就要死了,留下玛丽一个人。」 这件事她很早就知道,但直到玛丽的爷爷亲自说出口,那种延迟的震撼和感伤才终于找上门来,让她一个人躲起来望着天空发呆。 迟白本以为心肠善良的骑士先生会表示一下「别伤心,我会尽全力帮助老人家」,或者说一句类似「节哀顺变」的话,安德烈却只是说:「生老病死本就是每个人都要经歷的,他只是到时间了而已。」 「那玛丽呢?」迟白问。 一个还没到她腰的小女孩,独自外出闯荡,身边一个信得过的亲人都没有,她实在难以想像玛丽的未来会有多艰难。 「关于这一点,迟白小姐放心吧。」安德烈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光明教会在许多地方都设立了福利院,专门收养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玛丽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她还可以入读教廷设立的修道院学习圣光术,等毕业之后加入光明教廷,成为一名修女。」 还能这么干?我还以为光明教廷里都是那种搜刮民脂民膏天天想着干坏事的人……迟白没说话,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起救命恩人小姐对教廷的某些误解,安德烈决定为光明教廷辩解几句:「光明教廷里有很多神职者都是这么来的。光明教廷诞生的初衷就是为了能够保护更多无辜的人。它也确实为此做出很多行动。」 也正是因此,就算信仰不再坚定,他还对光明教廷抱有希望。 「嗯哼。」迟白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决定和圣骑士先生求同存异,和平共处。 好在知道了玛丽今后不会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她的心情好转不少。 虽然过程比较曲折,骑士先生的心理辅导真的很有用啊,迟白暗自感慨一声「不愧是骑士先生」,正想说些什么,无形的波动从远方传来,她勐地坐起身,遥望动静传来的方向:「是墓地的方向!堕落法师!」 无须多言,两人噌地从树上跳下,一前一后直奔墓地而去。 青天白日朗朗干坤,迟白隔了大老远就看到一个一身黑袍十分可疑的傢伙站在坟头挥舞着一根扭曲的枯树枝。 等黑球从地底冒出来后那人抬手变出一块黑布蒙在黑球上,然后抱起黑球转身就准备跑路。 「呔!小贼休走!」 迟白大喝一声,将那人吓得身体一僵,逃命的速度更上一层楼,她掏出木剑注入魔力,举手向那人的方向狠狠掷去。 黑袍人背对迟白,身后却好像长了双眼,只见他急急挥舞两下枯树枝,一面泛着金属光泽的盾牌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刚好拦在木剑行进的轨迹上。 「天真!」迟白冷哼一声,脚下丝毫不停。 与此同时木剑撞击盾牌,黑袍人预料中的撞击并未发生,只听「噗嗤」一声轻响,木剑切豆腐一样刺穿他最拿手的盾牌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刺破后心,穿胸而过,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地上。 该死的安德烈,究竟从哪儿找到这么个怪物当同伙?黑袍人面容狰狞,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第23页 这么容易就死了? 迟白几步窜到木剑跟前,看着断气的黑袍人,胜利来得如此突然,简直让她不敢相信。 「傀儡术。」 安德烈提醒一声,拔尖反插在地上,剑身爆发出一圈圣光,横扫四周。 规整的金色圆圈扩散开来,在撞到某个看不到的东西后「啪」一下碎裂。 安德烈抽出长剑,毫不停顿地朝那个方向横噼出一道魔法剑芒,同时默念咒语,圣光禁锢术后发先至,将剑芒所指的地方围了个结实。 「啊——」受伤的惨叫凭空响起,无人的空地上黑袍人捂着手臂狼狈滚落,先前的黑布包裹咕噜噜从他怀里滚出来,「安德烈——」 饱含怨恨的嘶吼声中,迟白面前的「黑袍人」身上忽得冒出一股青烟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胸口破了个洞的木头人。 被耍了! 迟白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拔出木剑直冲黑袍人而去。 眼看煞星要攻击自己,黑袍人一个翻滚捞过黑布包裹扭身沉入地下。 「遁地术?」迟白一挑眉毛,右脚轻跺,混沌魔力勐然导入大地,硬生生将藏在地下的黑袍人逼出来。 黑袍人哪肯罢休,他高举起圆球,吐出几个短促的音节。 圆球上的黑雾扩散,白日里本该风平浪静的墓地里接连响起棺材板被撞击的声音,没多久就有一只丧尸破土而出,伸着只剩枯骨的手向迟白髮起攻击。 能操纵圆球?看来这个堕落法师和藏在他背后的组织关系匪浅。迟白放弃原本大力出奇蹟的打算,嫌恶地隔空扇飞靠近的丧尸,目光紧盯着黑袍人,她放出一点威压,一步一步向黑袍人逼近:「这颗球是谁给你的?」 傻逼,黑袍人在心里嘲笑一声,一边源源不断唤醒更多丧尸,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夹在两指中,魔力的火焰在手中翻腾,眨眼将它烧成灰烬。 深蓝的法阵在他的脚下展开,传送阵,启…… 一点亮银的剑尖带着热腾腾的鲜血从黑袍人的胸口冒出,借着迟白的掩护,安德烈不知何时潜行至堕落法师的身后,趁黑袍人分心施法之时直接发起偷袭,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失去后继魔力的传送阵不稳定地闪烁两下,轰然爆炸。 安德烈抬手释放圣光,组成一个无坚不摧的光盾,将他自己连同堕落法师一起牢牢护住。 黑袍人趁机一把推开安德烈,将枯树枝一样的法杖扔在安德烈脚下,法杖闪过一丝紫芒,紧跟着便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抓住圣骑士无暇他顾的时机,堕落法师连掉落的圆球都没顾得上捡,一边给自己施加疾行术飞速往外逃,一边不停往自己身上丢治疗法术。 但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挣扎而已。 「你还想去哪儿?」 伴随恶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堕落法师身体一僵,整个人都以奔跑的姿势被定在半空动弹不得。 迟白一手对准黑袍人,五只紧握成拳,以呆若木鸡之术彻底控制住那人,转头另一边接连承受两波大爆炸的安德烈:「你没事吧?」 安德烈摇摇头,压下内里伤势被牵动而隐隐传来的痛楚,双眼警惕地盯着堕落法师。 「放心吧,这傢伙逃不出去的。」迟白自信满满。 虚无之地的怪物都没能逃出这一招,她可不信连怪物的脚趾头都比不上的堕落法师有这个本事。 安德烈微微点头,仍旧手提长剑,十分戒备。 同样听到迟白的话,挣扎不停的堕落法师忽然停下所有动作,黑漆漆的眼睛依次扫过两人,嘴角拉起嘲讽的大笑:「安德烈,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光明教廷的圣骑士长大人,我在地狱等着你的到来,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迟白勐地感觉到这人身上传来一股不正常的魔力波动。 「不好!」 她放出混沌魔力试图阻止,可惜迟了一步。 又是一次巨大的爆炸,狂暴魔力的碾压下,堕落法师被碾成了粉末,再不復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堕落法师:艺术就是爆炸! 迪达拉: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14章 村落惊变 堕落法师的绝命自爆被迟白的呆若木鸡之术挡得滴水不漏。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迟白散去手上的混沌魔力,呆愣楞地盯着毛都不剩一根的半空。 是谁说「没问题,这傢伙逃不出去」的来着? 堕落法师确实没逃出去,直接被炸得渣都不剩,什么拷问圆球来歷抓住幕后黑手,全成了泡影。 虚无之地的怪兽们一向都是直来直往,和这群头脑简单的傢伙们打了太久,以至于她都忘记了人是多么狡诈多变的生物,更是将安德烈曾经的警告抛在脑后,轻敌大意之下被实力远不如她的黑袍人接连戏耍便也理所应当。 安德烈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圆球。 堕落法师的死亡产生连锁反应,圆球上让他感到不适的气息如潮水一样褪去,只剩下泛着金光的圣光字符组成一个只剩空架子的无用法阵。 「怎么变成金色的了……」迟白凑过去瞧了一眼,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才是圆球本来的样子,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她的目光移到捧着球的圣骑士长身上:「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听那傢伙的临终发言,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 第24页 迟白话音刚落,圆球身上的金光忽然闪烁起来。 「当心!」 她一掌拍飞圆球,同时张开混沌魔力将安德烈护在身后。 吃一堑长一智,对于堕落法师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圆球飞在半空中,金光逐渐散去,整只球就这么逐渐褪色,转眼便彻底消散。 「放心吧,那里面的力量已经彻底耗尽了。」安德烈抬眸注视着圆球,淡淡地说。 「所以说,你之后准备怎么办?以黑袍人的态度,我们今后有的忙了。」迟白竖起一根食指,「我觉得,能指使黑袍人干出这么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事儿,按照小说第一定律,幕后黑手肯定是光明教廷没跑了。说不定就是……」 她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天。 故事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看似圣洁的教皇实际上是为了倾国财富无上权力而不择手段的大反派……换在岚泽大陆,那就是为了比肩神明的力量。 安德烈愣了一下,待他反应过来迟白是什么意思,第一次对救命恩人小姐沉下脸来,正色直言:「教皇冕下是指引圣职者们前行的灯塔,是我们的信仰。迟白小姐对光明教廷有偏见我可以理解,但您不应该随意指摘教皇冕下。」 虽然他也在怀疑是光明教廷的某些人在捣鬼,但教廷规模极大,下属圣职者成千上万。这些人品行不一,良莠不齐,会出现几个背弃信仰的叛徒很正常,但是教皇冕下不一样。 作为光明教廷的顶尖战力之一,安德烈当然不止一次见过教皇冕下。 根据歷史记载,大约七八十年前,上一任教皇回归光明神的怀抱,枢机主教们共同推举他们当中品行高洁、天赋最高、实力最强颇有威望的一员成为新一任教皇。 安德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教皇冕下是在他晋升骑士长的典礼上。 教皇冕下穿一身看似简洁的纯白色长袍,袖口和衣摆用银线绣着代表光明的二十六圣光字符,身长除了脖颈间银色的圣十字外再无其他装饰。 在万众瞩目中,在正午灿烂的阳光下,教皇冕下高举起象徵身份的太阳法杖,宣布安德烈丶西格斯正式成为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团长。 安德烈单膝跪在石阶上,抬头仰望教皇冕下。眼中是如大海般广阔且包容的苍蓝色双眸,耳边是平和但充满威严的声音,周身环绕着强大而温和的圣光之力,他只觉得唯一能和太阳的光芒相媲美的就只有教皇冕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长髮——光明神在人间的化身,大概就是教皇冕下这样吧。 从那之后,因为职务的原因安德烈和教皇冕下的接触逐渐增多,很多事情发生改变,唯一不变的是初见时教皇冕下屹立的身姿留给他的震撼。 时光流逝,从圣骑士到圣骑士长,随着战斗的持续,他的实力更高,出手更老练,圣骑士团的成员来来去去,就连教廷最核心的枢机主教们都有过变动,唯有教皇冕下一如初见,静默地伫立在神像前,淡然看尽事态变迁——就连漫长的时光都没能在他雪白的衣摆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 只有当安德烈不经意对上那双因阅歷而沉静的双眸时才恍然,原来在教皇冕下的身上,时间也是会流动的。 教皇冕下的存在正是安德烈愿意信任光明教廷的很大一个原因。 在迟白印象中,安德烈一直以来都是个人傻心善的傻大个,好像根本不会生气。眼下安德烈突然转变的态度和从未有过的严肃让她突地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整个人都认真起来。 安德烈是光明教廷的圣骑士,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确实不应该在安德烈的面前随意贬低对方的信仰。 「对不起,我错了。」迟白低头认错,诚恳道歉。 安德烈的神情缓和下来,摇摇头:「明知道迟白小姐并非光明教廷的信徒却还是没忍住对迟白小姐说了重话,我也有错。」 明明是她失言在先,安德烈竟然会向她道歉……正直,善良,勇敢,温柔,虔诚但不迂腐,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圣骑士先生到底是什么绝世大好人啊! 迟白惊诧地抬起头,不期然同安德烈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突然发现,圣骑士先生眼睛的颜色其实并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钴蓝色,而是如同天空般澄澈的湛蓝色。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时间的秒针不知被谁调慢了速度,迟白呆呆地盯着那一双眼睛,好像将那一抹湛蓝装进了心里,让心底绽放出同样的色彩。 就这样过了一个世纪,或者两个世纪,又或者只不过一秒,突然意识到自己傻不拉几盯着安德烈看了大半天,迟白只觉得脸上瞬间烧成一片,连耳朵尖都没能倖免,她慌忙撇过脑袋,觉得这么做太欲盖弥彰,又强撑着挺直腰板直视圣骑士先生的眼睛,咳嗽两声,眸光闪了闪,义正词严:「那个……嗯……既然堕落法师已经被消灭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对,该回去了。」 说完不等安德烈有什么反应,她率先转过身,往前走两步,感觉有点别扭,赶在被绊倒之前把一顺的手和脚纠正过来,然后发挥出百分之七十——不行,安德烈还有伤在身呢,那就五十——的速度,一熘烟往村子跑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让迟白小姐突然之间手忙脚乱慌慌张张,但他们出来这么久,确实该回去了。 第25页 站在已经恢復平静的墓地边缘,感受一下重新变得「干净」的空间,安德烈微微低下头,右掌抚在心口,轻声道:「愿逝者安息。」 他最后看一眼墓地,寻着迟白的踪迹离开,将安宁重新还给亡者。 伴随风的唿啸,一路奔跑停在村子入口前的迟白自觉已经弄明白刚才在安德烈面前为什么心虚气短,一定是因为圣骑士先生人太好,还是个身受重伤的小可怜! 决定了,从今以后,圣骑士先生就是她迟丶天外来客丶岚泽大陆世外高人丶隐姓埋名的救世主丶白罩着的人,除了她,谁都不可以再欺负圣骑士先生! 立下雄心壮志,刚巧看到安德烈赶来,迟白热情地挥手招唿一声,然后和搞不清楚状况的圣骑士先生一起往玛丽家而去。 自从迟白和安德烈一起帮村民治好了怪病,这几天村子里一直喜气洋洋。可现在走在路上,先不说来往的村民少了很多,就算偶尔遇到一个人,也是一副眉头紧皱愁眉苦脸的样子。 按理说,堕落法师被他二人彻底杀死,空中聚集已久的怨气自行散去,村子里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东西才对。 迟白感到些微的不安。 什么她应该知道的,早该做准备的,不好的事发生了,而她无能为力。 越是靠近玛丽家,答案也就越清晰明了。 当她看到威廉夫人红着眼睛走进玛丽家,她再也没法欺骗自己:玛丽的爷爷死了,就在不久前,或许是他们对付堕落法师的时候,或许是他们回村的路上,又或许,是今早老人强撑着身体送她和安德烈出门之后。 迟白站在院子里,隔着窗望向老人的屋子,里面挤满了人。 大概全村的人都来了吧,毕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村子里本就没剩多少人了。 她还听到有人在商量要不要尽快把老人的尸体埋到村外去,免得什么时候尸体变成丧尸攻击大家。 靠窗的一个村民偶然看到了外面的迟白和安德烈,吃惊地叫了一声:「大人!」 其他人好像被按下暂停键,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人们无声而默契地挤向两旁,为迟白让出一条直达亡者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9 08:56:44~2021-08-31 07: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前路渺茫 迟白走进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她已经很熟悉了,一只破旧的木头床,躺在上面的人一动就会吱吱呀呀的想;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桌面上刻满了使用的痕迹;一个木头凳子,四条凳子腿的楔子都已经松动,时不时就会掉一条腿下来。 东西简单又陈旧,但每天都会被小玛丽拿着抹布擦得干干净净。 沿着狭窄的走道来到床前,老人双眼紧闭,面容平和地仰躺在床上,身上穿着今早送别时的那身衣服,盖着褪色的被褥。 要不是胸口不见起伏,迟白都要以为老人只不过是睡着了。 玛丽蜷缩在床边,两只手紧紧扒着床沿,眼睛大大地张着,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沉睡」的侧脸,无论是在村民们讨论着要把老人的尸体埋在村外时,还是人们因迟白的到来陡然安静下来的现在,她都只是沉默地缩成一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呆呆楞楞地看着。 唉…… 迟白默默嘆一口气,走过去挡在玛丽和村民的中间,伸手揉了揉女孩半长的头髮。 离得近的村民看到迟白的动作愣了一下,好像这才想起来这儿还有个孩子,想起刚刚他们当着玛丽的面讨论的东西,脸上或多或少浮现出些许不自在。 威廉夫人见状,挤上前来,招唿大家:「这里有大人在,我们就先回去吧。」 「可尸体要是不赶紧弄出去,真让它变成村子外的那些怪物可就麻烦了。」有一个村民壮着胆子说。 这话一出,虽然没人符合,可大家脸上都露出贊同的表情。 不是他们冷漠无情,想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在老人尸体尚且温热的时候就把人丢出去,实在是前车之鑑太恐怖,大家都被吓怕了。 在这一切刚开始的时候,没人知道村外的怪物是怎么来的。 人们接二连三死去,活着的人收敛起亲人的尸骨,失声痛苦着哀悼失去的挚爱。 当夜晚降临,本该死去的人沐浴在夜色中重新站起来,一步一顿走向悲痛的人们,向他们发出死亡的邀请。 只是一个晚上,两个村民被咬死,四个被抓伤,等到了第二天晚上,受伤的那四个也晃晃悠悠加入到丧尸中去。 死去的人无法安息,他们化作恶魔从地狱归来,要将活人也一同拖下泥沼——面对丧尸熟悉的面孔,恐慌在村民中爆发。 他们试过很多办法:火葬,燃烧不完全的尸体同样会变成丧尸;切块,那是在亵渎死者,没有人能下得去手;封棺,丧尸的力气足够他们掀翻棺盖;把它们藏在不见光的地方,那只会让变异来得更快。 这太可怕了,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是他们做错了什么,才招来这场神罚吗? 直到人们发现只要把尸体丢到村外,虽然阻止不了异变的发生,但发狂的丧尸们却无法伤害村里的人。 第26页 于是尽快扔掉尸体成了所有人都默认的共识。 迟白抬眼看向说话的人所在的方向,村民们纷纷目光闪烁地低下头。 一时间本就沉重的气氛更多了一份压抑。 就在这时。 「请放心,造成异变的源头已经被清除,不会再有丧尸出现了。」 安德烈和缓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适时打破屋中的沉寂,抚平大家心中的不安。 迟白转头看过去,人群簇拥中的安德烈展露出温和的笑,安慰地拍了拍村民的肩膀,稍提高一些声音:「请放心将这里交给我们来处理,相信我们,大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有安德烈亲自做出保证,村民们顿时放下心来。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很快跟着离开。 安德烈来到床边,指尖闪耀起圣光,将老人的身体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没有不祥之气,没有什么意外,和他们预想的一样,老人就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果然是这样啊,迟白不出预料,她垂眸坐在小玛丽的身边,听着安德烈离去的脚步,伸手把身体僵硬的女孩揽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彼此依偎着靠坐在床边,许久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玛丽把脸埋在迟白怀中,闷闷地问:「爷爷,会变成村外的那些怪物吗?」 「不会。」迟白柔声说,「坏人已经被打败了,不会再有人变成怪物。」 死者得以入土为安,生者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这个座落在贫苦之地的村子能够恢復往日的平静,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的安宁。 「是吗……」 从玛丽的回答中听不出开心或者伤心,小女孩只是颤抖着把自己紧贴在迟白身上不愿松手。 玛丽的这点力道对迟白来说不过是蚂蚁撼大树,她怜惜地在心中轻嘆一口气,静静抬起空着的手臂,一下一下轻柔地抚在小女孩单薄瘦弱的背上。 玛丽低着脑袋,迟白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女孩小小地呜咽一声,水渍打湿她的衣襟,贴在身上凉的吓人。 安德烈等在房门外,身体挺得笔直,身上的铠甲遭受堕落法师的接连轰炸依然无损,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他略微仰起头,眯起眼睛。 温暖明亮的日光落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的同时在他眼前投映出鲜活的亮红色。 杀掉堕落法师,夺回村子的未来,这是好事,但不知为何,明明阳光正好,他却总是隐隐感到一点不安。 为什么? 击杀目标,完成任务,几十年的时间他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不过是初阶丧尸而已,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堕落法师而已,他遇到过比这更强大的敌人,经歷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曾在生与死的边缘几经挣扎,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迷茫。 是因为黑袍人临死的话吗? 不,他听过无数比那更恶毒的诅咒。 果然还是因为…… 吱呀的开门声打断安德烈的思绪。他回过头去,看到迟白抱着玛丽站在门边,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疲惫。 迟白被院子里的安德烈吓了一跳,扯起嘴角勉强拉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小声解释:「哭累了,刚睡着。」 把玛丽送回房间安顿好,她回到院子,安德烈依旧等在那儿。 迟白伸一个懒腰活动活动腿脚,懒洋洋地蹭到安德烈身边坐下,一点都不顾及形象的四肢摊开朝向四个方向,舒服地舒出一口气,歪起脑袋仰头看着安德烈,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事情都已经解决,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 安德烈同样盘膝坐下来,对迟白豪放不拘小节的坐姿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回答:「威廉夫人和我说,他们准备后天给玛丽的爷爷举办一场葬礼。之后得留出一点时间给玛丽收拾要拿的东西。我们想走,只怕最快也要四天后。」 迟白满不在乎地摆手:「四天就四天,反正都已经住了这么久,再多呆一阵子也没什么。」 她懒懒地挪动两条腿,给两只脚换个地方晒太阳,再把手翻了个面:「只不过村子被怨、被不祥之气折腾了这么久,就算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葬礼多半只是简单办办……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迟白自言自语,又换了个姿势舒展四肢伸个懒腰,扭动身体找到舒服的坐姿,拿脚碰碰安德烈的靴子,半眯起眼有气无力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就知道耍阴招的黑……没伤到你吧?」 她故意放低嗓门把对黑袍人的代指含混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安德烈什么都没听清,但也能猜出来那不是什么正经话。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迟白小姐还是该注意一点形象。」 迟白豪迈地摆手:「咱出门在外,不拘小节。」 安德烈:「……」 他无奈地摇摇头,接回先前的话题:「我的伤没有大碍。这里距离□□比镇差不多两天的路程,倒那时差不多就该痊癒了。」 「还得一切顺利才行。」迟白补充了一句,给自己再换了个姿势,争取让太阳晒得更匀称。 接连忙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她得好好珍惜才行。 晒着晒着,迟白逐渐神游天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勐地坐起身来,左手握拳啪一下锤在右掌心,「不提这事儿我都差点忘了!」 第27页 安德烈被她的动作惊得眉头一跳。 迟白目光灼灼盯着圣骑士先生:「安德烈,你当初那么重的伤到底是谁打的?」 几天的并肩作战,再加上和堕落法师算不上决战的战斗,她自认对安德烈的战力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堂堂一个砍初阶丧尸如切瓜砍菜的圣骑士长,在身受重伤实力折损近半的情况下黑袍人手段尽出却连他的防都破不了,打死迟白都不相信那个废柴黑袍人能把安德烈逼到那样山穷水尽的地步。 安德烈可是她立誓要好好罩着的小弟,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姐大,这场子她必须帮小弟找回来! 第16章 谁打的…… 安德烈眸光微闪,思绪不由飘回受伤濒死的那个雨夜。 倾泻而下的暴雨中,堕落法师突然出现又神奇消失,现在想来他简直就是故意引诱自己前往陷阱,紧随其后发动偷袭的黑衣人仿佛未卜先知,对自己出招的习惯和动作都了如指掌…… 所有的信息纠缠混杂在一起,藏了太多蹊跷在里面,让他至今都没理出一点头绪。 「安德烈?安德烈?」眼看安德烈不知为何忽然走神,迟白五指张开,在他的眼前勐地一挥,「快回神。」 安德烈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他沉默地摇头:「我不知道他们的来歷。只是能感觉到他们实力虽然比不上我,但相差不多。」 迟白瞅着圣骑士先生一副「我有点猜测但我不能说」的模样,知道自己是得不到答案了。 「抱歉……是我不该多嘴……」 她十分不走心地道歉,慢悠悠恢復摊成一团的姿势。一边脑子转的飞快:她就知道当初紧跟在安德烈身后的那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看来,他们来头估计不小……看来,她捡到的不只是一只教廷现任圣骑士长,还是一个大麻烦啊……不,或许恰恰相反。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该是捡了个宝贝才对。 两人很有默契的略过这个话题,转而聊起别的。 就如同迟白想的那样,村子里确实拿不出什么东西为老人办一场像样的葬礼,到最后也不过是临时设一个简陋的灵堂,村民们挨个表达一番悼念之情便罢。 将棺木放进墓地里提前挖好的坑中,让小玛丽撒上第一捧土,再由大家一起动手将棺材掩埋,最后插上一块墓碑,老人便算是入土为安。 玛丽家原本就只住了两个人,如今老人一走,屋子更加空空荡荡,夜里阴森森的吓人。 威廉夫人不放心玛丽一个人呆着,特地和小威廉一起搬过来借住几天。 「真是帮了大忙。」迟白爽快地给威廉夫人腾出地方,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转而去找安德烈一起偷懒。 说起来,她这几天经常见安德烈站在院子里仰望天空,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可她抬头看上半天,除了觉得没有怨气遮挡的蓝色天空很好看,什么都没看出来。 迟白决定先打个招唿:「安德烈……」 「!」 安德烈一手搭在剑柄上,身体紧绷,勐然回头,脸上是十足的警觉和戒备。 迟白被他如此外显的敌意吓了一跳:「……你还好吗?我看你这几天一直特别紧张的样子,有敌人?」 安德烈无声地摇摇头,放松下来,眉头轻皱,神情严肃:「可能是我想多了……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 或许是迟白先前的提问勾起他心中的不安,追杀他的黑衣人久不现身,他总觉得那些人正躲在暗处的什么地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待时机成熟就会再次发动突袭。 「差不多了,威廉夫人说马上就能收拾好,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迟白答道。 太慢了,安德烈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如芒在背。他努力压制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尽量平静地说出他的打算:「我去问问威廉夫人能不能再快一点,我们今天就走。」 追杀者随时会来,作为目标的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免得这座刚遭受沉重打击的村落再度被捲入纷争。 迟白愣了一下:「会不会……」 她目送急匆匆离开的圣骑士先生,喃喃吐出剩下的半句话:「……太着急?」 明明之前还一切正常,怎么突然间这么赶时间? 迟白不明所以地晃晃脑袋,先前布下的搜查术还在生效,她顺手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超凡者造访,便把疑惑扔在一边。 她在这里已经花了太长时间,虽说有小白看着,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虚无之地的怪物们随时都有可能捲土重来,她必须得赶在那发生之前早点查清楚制造、控制怨气的幕后黑手,能早点离开这里是件好事。 屋里,对迟白二人的急迫一无所知的威廉夫人拿出她这几天赶制出的几件衣服摺叠整齐:「这是我用没穿过的几件衣服改出来的,玛丽你拿着。」 边说,她边拿过玛丽收拾出来的小包裹往里面塞:「还有这些钱。出门在外,总少不了用钱的地方。你小心装好了别让外人看见。」 玛丽安静地坐在威廉夫人身边,低着脑袋,只知道一个劲点头。 「出去以后要听大人们的话,别给大人添麻烦。」 「遇到不认识的人搭话可千万别理会。外面不比咱们小村子,乱得很,听说还有专门骗小孩的。」 「等见到米勒神父,好好跟着他学本事。等你和大人一样厉害,就不怕别人欺负你了。」 第28页 威廉夫人一边帮小玛丽收拾包裹,一边一句一句叮嘱。 再多的东西总有收拾完的时候,再多的话也总有说尽的时候。 看着站起来还没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女孩,威廉夫人暗自嘆一口气,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出去闯荡,她实在是放不下心。可玛丽的爷爷已经没了,她家里还有个半大的小子要养活,对于小玛丽,照顾一阵子还行,一直这么照顾下去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年头,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 玛丽跟着大人们走,说不准还能闯出些名堂出来。 东西都打点好了,威廉夫人摸摸玛丽的脑袋,把人抱在自己怀里:「外面要是过不下去,就回来吧。这儿好歹有住的地方,有我们在,就有你一口饭吃。」 埋在温暖宽厚的怀抱里,玛丽眼眶一热,赶忙低头胡乱擦干净眼眶——要听话,要懂事,她要跟着大人去找神父,还要找到弟弟,她必须坚强起来,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更不能哭。 威廉夫人同样感到难过,将玛丽抱得更紧一些。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安德烈说明来意。 威廉夫人重新振作起来,松开手拍拍玛丽的肩膀:「去吧,路上小心。」 玛丽眼睛通红地点点头,背起包裹走向安德烈。 安德烈耐心地等小玛丽向威廉夫人挥手道过别,这才带着她转身离开。 简单吃过午饭,三人动身启程。玛丽年纪太小,承受不住传送阵的压力,他们只能选择步行前往乌比尔镇。 小女孩背着简陋的包裹,一步一步离开她自小生活的地方。 等三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小路尽头,前来送行的村民们纷纷离去。 随着迟白和安德烈的离去,村子终于回到它该有的轨迹。 是这样吗? 不知过去多久,太阳西沉,黄昏降临。 村外的树林中,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如履平地般穿过崎岖不平的林地。 在树林的中央,有人正在等他。 那人问道:「情况怎么样?」 「首领,」来者单膝跪在湿冷的地上,身上的盔甲随他的动作发出铿锵的摩擦,「圣骑士长已经离开。村子里没有发现圣光的踪迹。」 「终于走了。」首领抬头望向将坠的夕阳,原本隐没在黑色帽兜中的脸显露出来,他抿起双唇,唇角下沉,勾勒出一道冰冷锋利的线条。 「首领,我们要不要……」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指了指安德烈他们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问。 首领听了,低下头,问:「和安德烈一起的那个女人,还跟着吗?」 莫大的压力瞬间压在黑衣人的身上,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两条膝盖弯曲,艰难地支撑起躯体,同时不由自主地将腰弯得更低,额头几乎抵在地上:「跟、跟着……」 不能倒下,要是连首领的威压都撑不住,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哼。」首领冷哼一声,放松对手下的钳制,「新来的?倒是不算太废物。」 他难得给手下解释道:「隆齐那个废物能力虽然不怎么样,好歹是个高阶法师,他的自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挡下来的。那个女人居然只用一只手就能办到,恐怕实力不在安德烈之下。当初,我们的圣骑士长大人恐怕就是被她救走的。兰博,一个安德烈你们都对付不了,还想对付两个?」 说到最后,首领的话中的讥讽几乎都要溢出来。 跪着的黑衣人,兰博,立刻低头认错:「是属下愚笨。」 「起来吧。」首领站起身来,越过兰博,目光似乎穿透重重阻碍,看到了落日余晖中宁静的村落。 他说:「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兰博退到一边,和同伴们汇合一处,沉默地跟在首领的身后。 九个人在首领的带领下站在树林的边缘,遥望着夕阳一点一点坠落。 黑袍在身后随风烈烈作响,黑暗在他们面前翻腾永涌动。 很快,随着最后一丝阳光的隐没,夜幕降临。 首领的眼中露出欣喜的光,他抬手一指刚刚陷入沉睡的村庄,喉咙紧缩,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残忍:「那里面的所有人,杀光他们,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第17章 同伴们已经活动手脚跃跃欲试,兰博却怔在原地,心脏抽搐着缩成一团。 「兰博?」 首领发现他的不合拍,皱眉叫出他的名字。 这个新人实力不错,听话,就是脑子似乎不好使。 「首、首领,」感受到身后同伴诧异的目光和首领不满的指责,兰博低下头,一时冲动下,他嚅嚅喏喏地重复了一遍不久前说过的探查报告,「圣骑士长已经离开,村子里没有圣光的踪迹……」 在圣骑士长离开的当下,没有超凡者庇护的村子对他们没有丝毫价值,他们没有一定要摧毁这个村子的必要。 首领已经开始对这个不开窍的手下感到不耐烦:「这些我都知道,执行命令,兰博,别让我再多说一遍。」 危险的气息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嵴背,兰博打了一个冷颤,弯腰行礼,以示臣服:「是,首领。」 他转身跟上同伴的步伐,背后来自首领的冰冷的注视直到他们走远了方才消失。 兰博暗地里狠狠松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直到这时才落回胸腔,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砰砰狂跳。他感到胳膊被谁碰了一下,转头看去,是他的一个同伴。 第29页 兰博想了一下,没记起来对方的名字,只好歉意地笑笑。 好在对方没有追究,只是友好地对他说:「你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吧?别紧张,习惯就好。首领看着冷冰冰的,只要你听话,他不会特意找你的麻烦。」 习惯……吗? 兰博呆呆地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反应逗乐了对方,兰博听到那人低声笑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要总是违抗首领。别看首领脾气好,他要是真的生气起来,我们所有人说不准都得倒霉……哟,到地方了,开始干活吧。」 边说着,那人边拉着兰博停在村外:「来,先放个限制结界,免得里面的人跑出来。」 兰博看一眼四周。 包括他在内,五个黑衣人颇有默契地停下脚步,彼此分散开一定的距离。 几乎是同时,相同的咒语从五个人嘴里念出,汇合成古朴怪异的语调。墨色的巨网张开,恍如一张深渊巨口,将整个村子一口吃下。 咒语接近尾声,漆黑的结界稳定下来。墨色褪去,村庄一如既往的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兰博知道这只不过是幻觉,他的四名同伴已经闯进村子,开始挨家挨户的搜寻,将熟睡的村民们从床上拽起来,赶羊一样赶去村长家跟前的空地上去。 限制结界的存在不仅彻底断绝村民们逃生的希望,同时也将结界中的混乱、惊恐和惨叫都掩盖起来,叫外人无从探寻。 「别愣着,我们也走吧。再不行动,首领该生气了。」 兰博……兰博跟在同伴的身后,加入这一场一边倒的劫掠。 村子规模不大,一家一家搜过去也不过用了半个小时。只是被惊醒的村民们十分不听话,扯着嗓子尖叫,手脚并用地挣扎反抗,甚至还有人企图逃跑。 为了威慑这群不听话的棉羊,兰博不知道姓名的那个同伴不得不把闹腾地最凶的男人拿来杀鸡儆猴。 手起剑落,男人的头颅从脖颈上滚掉落——脸上还残存着临死前的恐惧——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一个女人脚边。无头尸体的心脏兀自跳动了两下才彻底死去,热腾腾的鲜血从断裂处喷薄而出,洒落一地。 那个女人一下子瞪大眼睛张大嘴,兰博都有些担心这个女人的眼珠会不会就这么滚出来,大概,这样的场面对生活在小地方的村民来说太恐怖了些。 女人狠狠闭上嘴巴,转身抱住一个半大的男孩,把男孩的头紧紧埋在胸前。 「真是的,弄的这么血腥,早点听话不就好了,」兰博的同伴抱怨一句,然后招唿兰博,「走吧,把其他人都带过来。光明神在上,希望剩下的人能听话一点。」 有先例在前,他们的行动进展极为顺利。等首领来到空地,村里二十几户人家五十余人全部集中完毕。 「做得不错。」首领视察过他们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下令,「动手。」 五十多个人,杀起来不比宰五十多只羊难多少。魔力附着在剑上,剑芒一闪就是一大片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就算有些人运气好的躲过了第一轮割草一般的屠杀,马上会有第二个专门等在一旁的黑衣人补上一刀。 眨眼之间,五十多个人,成了一堆无法辨认人形的肉块,随意堆叠在一起。 见他们完工,一旁看着的首领意兴阑珊,随意吩咐一声「放火烧了吧,烧干净点」,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 「妈妈,妈妈……」 尸山上传来一阵响动。 兰博抬头看去,一个半大的男孩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碎尸残肢站起来,满头满脸的血,他哭着蹲下身,不停地刨着那一堆肉渣,边刨边喊:「妈妈……妈妈……」 居然有人能从屠杀之中活下来,应该是他的母亲拿身体挡下了所有的伤害,为自己的孩子挣来一线生机。 太可惜了,兰博心想,这孩子实在太小了,小到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只有藏在尸堆里装死,才不辜负他母亲的所有努力,才有可能从这里活着逃出去。 真可惜啊…… 「哦,还有人?」 首领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男孩徒劳的努力。 浑身是血,手上还拿着半截肠子的男孩终于意识到危险,他扔掉手里的东西,转身踉踉跄跄地逃跑,试图从人间炼狱一样的地方逃出去。 首领带着一丝兴味,轻描淡写地说:「兰博,杀了他。」 「!!」 兰博身体一僵,寻求确认一般莽撞地看向首领,在接触到首领冰冷中潜藏着血腥的目光时豁然清醒,他握紧手中的剑,犹豫了一下,向小男孩逃离的方向缓缓走过去。 在他迟疑的时候,小男孩已经跑远,只差一点就能跑出这片空地。 跑快点,再跑快点,男孩拼了命逃跑。 跑快点,再跑快点,兰博这么祈祷。 「算了。」 一道话音落下,一道寒光贴着兰博的身体擦过去,一剑穿透男孩的身体,将这个倖存的男孩定死在木墙上——是首领看不惯兰博慢慢吞吞的动作,亲自出手。 剑身犹在震颤,男孩身体微弱地挣扎一下,很快没了动静。 「这些逆党胆大包天,窝藏在逃通缉犯,已经被全部击毙。」首领拍拍手,又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我们还有任务要做,赶时间。」 第30页 「是。」 兰博和他的同伴们一起恭敬地目送首领离开。 他摘下男孩的尸体,好好地放在尸堆上。 其实,就算男孩真的能跑出空地,又有什么用呢,兰博草草帮男孩擦干净脸上的血,不说在场的黑衣人全部都拥有白银骑士的实力,村子外围还有一个巨大的限制结界,没有魔力的人妄图强行突破结界,只有被碾成粉末这一个下场。 一把火,从尸堆蔓延,渐渐席捲整个村庄。 大火过后,只会留下一片焦土。 「这样就没问题了。兰博,我们走吧,首领要等的不耐烦了。」 月落日升,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玛丽,怎么起这么早?」一整晚的警戒,迟白丝毫不减疲惫,她看着坐在窗边的小女孩,上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饿了?我去弄些吃的回来。」 她的身体经过小白的改造早就不需要进食,安德烈已经是个大人,身负魔力,几天不吃不喝也没有关系。玛丽还小,不能跟着他们一起挨饿。 小木屋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迟白盘算着一会儿去打两只鸟回来烤。 玛丽摇摇头,只是盯着来时的方向。 「想家了?」迟白猜测。 玛丽又一次摇头:「我、我,难受……」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晚上心脏跳的厉害,一阵一阵的心悸,整晚都没能睡好,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迟白只当她是第一次离家,心里害怕,便安慰道:「别担心,等你长大以后,学会圣光术,成了一名修女,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玛丽点点头,振作起精神。 「安德烈,早啊。」安抚好玛丽,迟白和醒来的安德烈打了声招唿,「我去弄些吃的东西,你看着点玛丽。」 安德烈点头。 经过一晚的修正,有小木屋的帮助,他在对战堕落法师时被牵动的伤势好转不少。按现在的恢復速度,不久即可痊癒。就算追杀他的黑衣人们现在追上来,他也有信心拖住对方,让迟白带着玛丽安全离开。 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可为什么,笼罩在他心头的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厚? 简单的早饭后,三人沿着既定的路线继续赶路,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乌比尔镇,找到镇上的小教堂。 「你们要找米勒神父?」教堂的神父摇摇头嘆了口气,这样对他们说道,「米勒神父已经失踪半年了。」 第18章 「什么?」 迟白错愕地看着面前的神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覆。 上了年纪的神父好脾气地给他们解释:「教廷之前三四个月都没收到米勒神父的月度报告,这才发现米勒神父不见了。我来这里还没多长时间,具体的情况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还在调查中。」 迟白将视线移到安德烈身上。 安德烈摇头。 在接到抓捕堕落法师的任务时他并没有收到有关圣职者失踪的消息。难不成是被这里的莫格温主教压下来了? 但这明显说不通。一位神父的失踪不是小事,一旦圣骑士来到这里问上一声,这事根本藏不住……可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安德烈只好暂且按下不表。 神父早就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圣骑士。和迟白不同,丰富的阅歷让他第一眼就认出这位圣骑士很有可能来自直属于光明教廷的圣骑士团。对于他这种小地方的神父来讲,来自圣廷的人,每一个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 「光明神在上。圣骑士大人,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帮的上忙的吗?」神父手握圣光银十字,微微弯腰,恭敬地问。 安德烈牵着玛丽的手,将小女孩引到依华香香独家整理神父面前:「我在附近的村庄里找到一个有天赋的孩子,想让米勒神父做引路人,带她加入光明修道院。」 他自己麻烦缠身,为了玛丽未来的日子能过的安稳些,女孩最好不要在书面记录上和他有太多牵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圣骑士大人不亲自来当引路人,但年老的神父没有多问,只是在检查过小女孩确实拥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后说道:「您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写一封推荐信给米兰的光明修道院。」 神父的话正中安德烈下怀:「那就麻烦你了。」 神父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向光明教廷推荐一位有天赋的学徒,对引路人来说是一件功绩,还能和圣骑士大人交好,神父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还有一件事。」迟白举手示意。 神父温和地看向迟白:「请讲。」 「大约四五年前,米勒神父曾经带走了一个叫『罗杰』的拥有天赋的孩子,能找到现在他在哪里吗?」 「四五年前……」神父思索片刻,「米勒神父留下来的报告里面应该会有记载。只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翻找那些记录需要一些时间。」 说到这儿,神父看一眼明显暗下来的天空,提议道:「正巧天色已经不早了,圣骑士大人和……这位小姐不妨在这儿歇息一晚,明早再动身。」 「也好,打扰了。」 跟在神父身后走进教堂,好奇心之下迟白忍不住悄悄左右打量一眼。 神父仿佛背后长了一只眼睛,转过头来笑着说:「这里地方有点小,还请您不要嫌弃。」 第31页 迟白被吓了一跳,心虚地收回目光。 乌比尔镇只是个小地方,教堂理所当然面积不大,除去供信徒们做礼拜的礼堂,只在后面跟了一个简陋的厨房和一间住人的屋子。 神父介绍道:「那里原本是给圣职者提供的住所。这座教堂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在小镇上有其他住处,这个房间就空出来了。」 迟白推开门,发现房间虽然小,里面的东西配备齐全,住一晚不成问题。 反正他们三个人里,她不需要睡觉,安德烈打个盹就行,真正需要休息的只有玛丽。 神父很快送来晚饭,一碗土豆泥加一碗飘着几根青菜的清汤。 戳戳逃不开的土豆泥,迟白果断把碗推到玛丽面前:「饿了没?快吃吧,多吃点。」 玛丽坐在桌子跟前,肚子咕咕直响,眼巴巴瞅着饭碗,却没有动手,而是问道:「不等圣骑士大人一起吃吗?」 迟白摸摸玛丽的脑袋:「没关系,你先吃吧。」 安德烈跟着神父去翻记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玛丽吃过晚饭,很快就陷入沉睡。迟白守着桌上的烛火无聊到直打哈欠,一直等到半夜,安德烈才回来。 她把召唤火球手动温着的土豆泥推到安德烈面前:「回来了?来吃点东西。罗杰的消息找到了?」 没想到迟白居然没有睡,一直等他到现在,安德烈愣了一下,除了他的养父,似乎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等他回来。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安德烈轻轻应了一声,掩盖过剎那的失神。 「嗯。根据记载,米勒神父把罗杰送到了米兰光明修道院。」边说着,他坐在桌边,有些纠结地看着经过半天加热后卖相极其不佳的土豆泥,本着不浪费粮食的美好品质,艰难地把它送进自己嘴巴里,「抱歉,和神父一起做了晚祷告,多花了些时间。」 「找到就好。」迟白伸个懒腰,「晚祷告?我和玛丽没有做祷告直接把晚饭给吃了……」 安德烈摇摇头:「你和玛丽不是圣职者,不做也没有关系。」 「可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好像没见你做过?」迟白挠挠头,懒懒地趴在桌上斜斜看着安德烈。 限于艰苦的条件,那时她和圣骑士先生可以说是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安德烈有什么情况绝对瞒不过她。 安德烈无奈地放下勺子:「晚祷告只是个日常的仪式而已。对光明神的信仰在内而不在外,没有必要拘泥于形式。」 迟白眨眨眼睛,不敢相信这观点居然是由一位现任的圣骑士长说出来的:「这话谁告诉你的?」 「我的养父。」安德烈回答道。 「我就知道。」迟白得意地挺胸抬头,「光明教廷都不管管?」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信徒必须遵守清规戒律,一旦违反就说明信仰不虔诚,必须予以惩罚。 安德烈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其实光明教廷对这方面的限制还是有的……」 不仅有,而且相当严苛,无论是对于光明教廷的信徒,或是对于圣职者。 为了确保信仰的纯洁和坚定,光明教廷制定了一系列的礼乐仪制,祭典流程,大到各种庆典的举办,小到衣食住行晨祈暮祷,无一不囊括其中。 但…… 安德烈眼神微闪。 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会有漏洞和不足。 「岚泽大陆大陆并不太平,时常会有冲突和动乱。圣骑士帮助平叛是常有的事。战场上瞬息万变,那些礼仪能省就省了。」 更何况,光明教廷所谓的「规矩」,只是用来约束「下等人」罢了,岚泽大陆不乏皈依教廷的贵族和国王,他们虽然顶着信徒的名义,真正严格遵守清规戒律的恐怕并没有多少。 相比之下,他这么一点出格实在算不了什么。 没想到圣骑士长先生居然还有偷懒的一面,迟白大受震撼。 她回想一下安德烈话里透露出的信息,一道闪电击中她的天灵盖,迟白脱口而出:「你的养父?」 已知安德烈的身上不知为何有魔泉泉水的痕迹,安德烈是被人收养的,从中可以推出,只要能够弄清楚安德烈的身世之谜,那么当年胆敢盗取魔泉水的人不就找到了吗。 迟白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目光炯炯地盯着安德烈不放。 安德烈被盯得一个哆嗦,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跳到了自己身上。他只觉得救命恩人小姐突然变得十分可怕,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囫囵吞下去。 他默不作声地抱起土豆泥往后缩了缩:「我的养父,伊凡神父,他当年把我捡回家,将我抚养长大。」 「那你记不记得你的来歷?」迟白急切地追问。 安德烈沉默了一阵,摇头道:「不记得了。」 被人遗弃的时候,他实在是太小了,还没有开始记事,等他明白事理后,已经和伊凡神父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 如果不是他顽皮,不小心翻到了伊凡神父写给好友的信,他的养父估计会将这件事瞒上一辈子。 「啊……对不起。」后知后觉自己戳到了安德烈的伤心处,迟白从陡然得知线索的惊喜亢奋中清醒过来,她咽下涌到嘴边的一连串的问题,咬着唇轻声道歉。 她在心里盘算着,只要一直跟在安德烈身边,抱紧圣骑士先生的大腿不撒手,她以后肯定有机会能见到安德烈的养父,到时候直接问那位伊凡神父也是一样的。 第32页 只是明知道答案就在跟前却不能问,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百只爪子在心里挠个不停,直把她挠得心痒痒。 正当迟白坐立难安的时候,忽然听到安德烈说:「迟白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直接问吧。」 「诶?」 安德烈将锃光瓦亮的碗推到一边,认真地看着迟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件事,但我相信迟白小姐不是坏人,也不是随便对别人的过往执意探究的人。迟白小姐帮了我很多,我希望我也能够帮得上迟白小姐。」 昏暗的烛光照在安德烈身上,仿佛在他的周身添上一圈圣光,让迟白心口一阵窒息,心跳忍不住直线加速。 倒、倒也不用这么认真啊…… 「那个……」迟白她偷偷瞟一眼安德烈,心虚地飞快收回视线,手指一圈一圈忍不住在桌子上画起了圈,「伊凡神父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来歷?」 话刚问出口,她就见圣骑士先生面容一阵扭曲,表情变幻莫测。 迟白立刻补充:「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没有不方便说,只是……」安德烈神情几经变化,从错愕到惊慌再到羞愤,最后停留在迟白十分眼熟地宛如光明神降世圣光笼罩的让人十分信服的温和微笑上,「他说,我是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哈?」 迟白的脑袋上缓缓冒出许多小问号。 第19章 「……骗人的吧,伊凡神父一定是骗人的吧,你怎么可能是从垃圾堆里捡的,不可能不可能……」迟白深受打击,大摇其头。 安德烈试图为他的养父辩白几句:「父亲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话骗我。」 而这也正是他纠结的地方,要么,接受自己来自垃圾堆的事实,要么,他就接受敬爱的养父也会对自己说谎的打击。 安德烈:…… 他真的两个都不想要。 迟白看着负隅顽抗的圣骑士先生,若有所思。 三人成虎,说不定是安德烈记错了呢,看样子,想要揭开圣骑士先生的身世之谜,她必须得去和伊凡神父谈谈才行。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等他们吃过早饭,神父送来了写完封好的推荐信。 万事俱备,到了该出发的时候。收拾好东西,告别神父,三人踏上前往米兰的道路。 以迟白的速度,如果让她放开来赶路,估摸着只要十几分钟就能赶到米兰,就算抱着全身银甲的安德烈也只不过多花二十几分钟,可再加上十分脆弱的玛丽,实力强大的救世主大人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走过去。 没走多长时间,迟白觉得她要被无聊死了。她戳戳唯一认路的圣骑士先生,问:「安德烈,还得走多久啊?」 安德烈看一眼天上的太阳,给出一个大不差的预估:「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再有两天半吧。」 好像该吃午饭了。 他停下脚步,拿出随身的干粮和水壶递给安静地跟着他们一起赶路的玛丽:「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你先吃点东西。」 玛丽点点头。 小女孩一口一口咬着坚硬的干粮吃得十分费力,迟白摸了摸玛丽的脑袋,幽幽嘆了口气。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均衡十分重要。小玛丽跟着他们,不是啃硬邦邦的干粮就是烤肉烤肉和烤肉,再加上接连不停的赶路,这才过了几天,玛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尤其是脸上,尖下巴都瘦出来了。 「对了安德烈,圣骑士的话,应有坐骑吧?」迟白眼睛一亮。 骑士骑士,她记得在她曾经生活过的另一个世界中,有马的才能叫骑士,靠两条腿跑的都是步兵。 换成岚泽大陆这个神奇的世界,圣骑士这么金光闪闪的职业,安德烈可是圣骑士长!她也不多想,最起码得来头龙当坐骑才能配得上安德烈高大上的格调吧? 安德烈一愣:「有是有……」 「那召唤出来我们骑龙赶路,晚饭之前就能到米兰啊!」 听到迟白的话,一直安静啃干粮的玛丽也忍不住看向安德烈。 长这么大,她还从没有出过村子,龙更是只在故事里出现的传说,要是能亲眼见一见…… 「龙?」 安德烈看看面前两眼放光盯着他的一大一小,觉得迟白小姐是不是对光明教廷有什么误解。 「虽说在流传至今的许多诗歌传说中都有龙的存在,但是根据光明教廷的记录,岚泽大陆上并没有龙的存在。」 「没有?」迟白大失所望,没有龙的冒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没有。」 安德烈斩钉截铁。 「在很久很久之前或许真的有龙,但是在教廷有记载的千年以来,这片大陆上的魔力其实是在缓慢流失的。以现在的魔力浓度,根本无法支撑起如同传说那样的巨龙的存在。」 「……」 难道骑龙的伟业还没开始就要夭折了? 迟白不死心地追问:「那龙的亚中呢?就是那种祖上和龙□□过,体内有龙的血脉,比其他同类都强的那种亚中?」 她手舞足蹈比划地十分卖力。 安德烈仔细想了半天,还真想出点东西:「听迟白小姐这么说,倒是确实有一个物种和龙有几分相像。」 他简单描述了一下:长着两只翅膀,一条尾巴,四个爪子,身披鳞甲,能飞,会喷火,有筑巢的习惯,其战斗力在同类中可以用「彪悍」来形容。 第33页 迟白听了连连点头,就算不能骑龙,她退而求其次拿这傢伙以假乱真凑和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安德烈仿佛看穿她的小心思,最后补充一句:「……它叫飞天喷火蜥,在岚泽大陆十分少见,并且不适合拿来当坐骑。」 迟白不解。 安德烈抬手画了个和玛丽手里的干粮大饼差不多大的椭圆:「飞天喷火蜥最大只有这么大。」 迟白:「……」 真要有这东西,不知道他们俩究竟谁骑谁。 为了安慰梦想破灭的迟白和玛丽,安德烈轻咳一声,道:「至于圣骑士团的坐骑,每个教区根据当地习俗气候和实用性各不相同,光明教廷直属的圣骑士团是狮鹫。」 「狮鹫?有狮子的身体和尾巴,鹰的脑袋和翅膀,会飞的那种狮鹫?!」 安德烈点头:「狮鹫为教廷独有,不仅会飞,而且身体灵活,战力强大,是我们战斗时的好帮手。」 「那……」迟白蠢蠢欲动。 安德烈:「狮鹫的体型十分巨大,想要将它从圣廷传送到这里,所消耗的魔力十分巨大,就算是教廷也支撑不起这样的随意挥霍。这次任务难度不高,所以……」 他没说的是,狮鹫虽然能算是教廷的高端战力,但相较于超凡者动辄百年的漫长寿命,一头狮鹫明明可以使用魔力,却仅仅只能活□□年,比起其他魔物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这也是教廷不愿随意出动狮鹫的原因之一。 迟白懂了,为了省钱,安德烈把他的坐骑留在圣廷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老祖宗说得真对。 正当她暗自惋惜的时候,忽然听到安德烈问:「迟白小姐呢?迟白小姐应当也是一位实力强大的骑士吧?」 「额……我只能算半个骑士?」迟白挠挠头,不想当步兵的她拼命给自己脸上贴金。 安德烈:「……」 他之前的猜测果然全部都是错的,什么贵族小姐,初阶法师,保守派老师……简直错得离谱。或许就连当初迟白小姐救下自己都不是巧合。 但……就算是有意为之,救命之恩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他该回去向伊凡神父问清楚,他的身世,他的来歷到底是什么。 安德烈的沉默让迟白错以为对方没听明白:「我没有自己的坐骑。」 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迟白一个没忍住,把在肚子里攒了很久的话挑挑拣拣说给安德烈听。 她不是没有动过给自己捉一只魔兽当坐骑的念头,只可惜,长年累月待在虚无之地,别说魔兽,她连一只虫子都没见过,要不是有小白陪着,几十上百年待下来绝对要疯。 但俗话说得好,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想两条腿赶路的迟白恶向胆边生,将目光投向生生不绝的黑色怪物身上。 她曾经遇到过那么一只怪物,六只蹄子,三只耳朵,两条尾巴,虽然还长了七八只触手和三四张嘴,可好歹看着有个「马」的样子,跑得还贼快,能和当时的她并驾齐驱,完全就是她心中完美坐骑的化身。 于是迟白用上吃奶的劲把它活捉,砍掉胡乱生长的触手和多出来的两条腿,遮住马屁股和马腿上多余的嘴,还让小白给她做了一整套全新的马具。 迟白对怪物劳心劳力,就盼着怪物能读懂她的苦心,可结果呢!那怪物除了尥蹶子就是发疯,甚至妄图在她靠近接触的时候侵蚀她的皮肤同化她的身体,简直没有半点身为坐骑的自觉,迟白只得一剑砸了那厮。 事实证明,怪物就是怪物,它们是怨气的合集,本能地向生者发起復仇。任何试图操纵怨气谋取私利的傢伙,如果没有足以镇压怨气的实力和能力,最后的下场只能是自掘坟墓。 提起伤心往事,迟白连连嘆气:「安德烈你说,我明明对它那么好,它为什么不肯听话呢,唉……」 安德烈听得满头问号。 六只蹄子八只触手三张嘴,岚泽大陆真的有这种生物吗?迟白小姐从前究竟生长在什么样的地方啊? 最后,他以圣骑士长最后的倔强微笑着劝道:「坐骑是我们的伙伴,只有心意相通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一味强求反而不美。」 迟白大受震撼,表示「你说得对」。 休息了半天,玛丽看起来恢復了一些精神,三人整装再发。 好在米兰毕竟是一座比乌比尔镇大的多的城市,来来往往的商队不在少数。 由安德烈出面,给老闆付了点车钱,迟白他们半路搭上一个商队,足以帮他们省下一半的时间。 「运气真好。」迟白坐在载货的马车上,将玛丽护在身旁,感慨一句。 安德烈微微点头:「光明神在上,希望一切顺利。」 听到安德烈给自己插旗子的话,迟白不由侧身看了他一眼,想提醒他一声,转念一想却放弃了。 就算圣骑士先生把旗子插得满身都是,以她的实力,也应该能把这些旗子一个一个都□□…… 吧? 无神论者迟白转头在心里画了个十字:上帝保佑安德烈的旗子不要应验。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对不起,您的位置不在服务区 第20章 米兰,霍尔兰国里还算繁华的大城市,劳伦子爵的封地,城内设有一座教堂和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座光明修道院。 第34页 「劳伦子爵?」迟白好奇地问。 安德烈调动记忆中的相关资料,简单介绍道:「劳伦子爵是世袭贵族,封地米兰,手下养着一只二十四人的骑士团,是当地明面上实力最强的一股势力。」 「二十四人就能算最强?」迟白一脸惊奇。 「骑士团的成员都是高阶骑士,劳伦子爵更是达到了白银骑士的水平,在米兰境内确实不容小觑。」 「……」 迟白努力想了一下,和她接触最多的除了安德烈就是那些普通村民,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合适的比较对象。她实在想像不出高阶骑士是个什么水准,只得无奈放弃。 还是先把玛丽安顿好再说其他吧。 不知道是不是安德烈路上说的话起了作用,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 在看过他们带来的推荐信后,这里主事的神父又一次为玛丽检测过天赋,并且对检测结果十分满意:「圣骑士大人,玛丽确实达到了光明修道院的入学标准。您如果同意,我这就给玛丽办理入学申请。」 安德烈点点头。 神父翻出几张表格,记下玛丽的名字,年龄,出身,家属,引路人和天赋测试结果:「现在已经过了修道院的入学时间,我推荐让小玛丽先去预备班跟着修士们学习文化课程,适应修道院生活,等到明年四月份再正式入学。」 对修道院一无所知的迟白看了看安德烈,安德烈再次点头。 神父安排得很周全。玛丽识字不多,基本没有离开过村子,如果能让她提前适应一段时间,确实能在开学后帮小女孩减少许多困难。 至于罗杰的事情,神父答应下来帮他们问一问修道院中的同事。 或许是知道到了该分别的时候,玛丽拽着自己的小包袱紧紧缩在迟白身后,一会儿看看安德烈,一会儿看看迟白,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来,小玛丽,到我这儿来。」神父屈膝半跪在地上,笑眯眯地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向她伸出手,和蔼地说。 玛丽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大人,深吸一口气,放开攥紧的双手,咬着唇拖动止不住颤抖的两条腿一步一步走向神父。 然后,她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手上还被塞了一颗糖果。 「好孩子……」 有谁摸了摸她的脑袋,玛丽安静地待在神父的怀里——神父的身上有阳光的味道,很暖和,她不讨厌。 平安将玛丽交到神父手中,并且玛丽对神父接受良好,神父对玛丽同样很有好感,迟白总算松一口气:至此,老人的委託可以说是完成大半,她也能算不辱所託吧。 神父叫来一位执事暂时帮他看好教堂,自己则带着玛丽安德烈还有迟白去往只隔了一条街的光明修道院。 同为光明教廷所属,神父和修道院的人显然熟识得很,看门的护卫只是和神父打了声招唿,便打开大门任由他们一行人进去。 「米兰光明修道院建成至今已经有五十多年歷史,院里有三位神父和两位牧师,负责教导孩子们了解教廷歷史,学习圣光法术,有一名圣骑士,负责帮助孩子们进行骑士修行。另外还有三位修士和三位修女,负责照顾孩子们的起居。」 神父配合着玛丽的速度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为他们介绍这座修道院。 「这里现在有十三个孩子,大的有一个成为见习圣骑士,一个是见习法师,他们马上就能毕业。最小的那个和玛丽差不多大,不久之前刚到修道院,也是明年四月份入学,正好能和玛丽做个伴。」 耳边听着神父的话,迟白一路打量修道院。 这座由光明教廷修建的特殊学院占地不大,带有典型的教廷风格。 和教堂一样,修道院的整体建筑为白色,再以金色线条勾勒出建筑的边缘,和随处可见的绿色相映成趣。 大门正对着修道院的主体建筑,高耸的塔楼正上方雕刻有银色圣十字,金色的圣光字符巧妙地装点在周边,昭示着修道院的所属。 能在闹市之中修建起这么一座幽静的学院,光明教廷的实力,和它对光明修道院的上心程度可见一斑。 不多时,神父带领三人找到负责接待新学徒的执事,向他说明来意。 执事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帮助玛丽办理好入学手续,在听说玛丽想要找到自己的弟弟后,从过往的档案中调出罗杰的消息。 「四年前,确实有一个叫做罗杰的男孩被米勒神父送到我们修道院,」执事将记录递给迟白,「可是他并没有在这里毕业。罗杰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但他只在这里学习了两年的时间,有圣廷来的大人将他和另一个同样天赋不凡的孩子一起带走了。」 迟白一目十行查看手里的记录,根据记载,罗杰入学后在圣光修行方面可谓是进境飞快,教导他的神父对他几乎赞不绝口,认为他很可能成为从这里毕业的年龄最小的学徒。 但翻过两页纸,所有的记录更新在最后一页戛然而止。 不同于前面详尽的记载和夸赞,这一页只写了一行字:根据圣廷指令,学徒罗杰自米兰光明修道院肄业,前往圣廷。 再往后则是当年调令的復刻文件。 看样子,除非前往圣廷继续追查,在这里已经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迟白将整本文件还给执事:「十分感谢你的帮助。」 第35页 想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是时候离开了。 神父带着玛丽将安德烈和迟白送到校门口,他轻轻拍拍玛丽的肩膀:「和他们道个别吧,小玛丽。」 他看得出,眼前的圣骑士和不知名小姐并不是玛丽的亲人,这一别,日后除非机缘巧合,怕是没机会再见了。 玛丽听话地挥手道别:「两位大人再见。」 一起经歷过那么多,又朝夕相处这么久,真到了该分开的时候,心中难免升起一股不舍。 「玛丽再见。」迟白挥挥手,转身离去之时,她指尖微动,牵引着混沌魔力在空中汇聚成这个世界上唯有她能认出的两个方块字,然后挥掌轻轻将这两个字推向玛丽。 察觉到迟白身上的魔力波动,安德烈微微侧目。 「只是个保障。万一日后玛丽遇到什么事情,这股力量能救她一命。就当是……」 迟白顿了一下:「就当是,在玛丽家蹭吃蹭喝这么长时间的回报吧。」 安德烈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地离开光明修道院所在的街区,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瞬间打破他们周围莫名凝滞的氛围。 迟白狠狠一晃脑袋,把满脑子的负面情绪都甩出去,她收拾收拾心情,转头询问安德烈:「我们去哪儿?圣廷?」 其实按照她的想法,下一步就该直奔安德烈家里,把他的养父伊凡神父绑起来审问清楚圣骑士先生的来歷,再根据消息直奔圣廷把罪魁祸首一刀咔嚓,从此世界太平。 什么?你问为什么要直奔教廷?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光明教廷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干得那都是反派的勾当。 她现在就怕圣骑士先生一条路走到黑,最后被光明教廷骗身又骗心。 迟白正修修改改「劝圣骑士先生回心转意的办法第三十版」的时候,却听安德烈满怀歉意地说:「抱歉,迟白小姐,今后的路恐怕不能一起走了。」 喵喵喵? 脑子飘得太远,导致她一时没明白安德烈说得是什么意思,更拒绝承认她居然被大腿一脚踹飞的事实。 安德烈眼眸低垂,说出的话却不容迟白听错:「我已经联繫过麾下的圣骑士,让他们和我在米兰城外汇合。米兰设有传送阵,不论迟白小姐想去哪里都十分便利。之前……多亏迟白小姐的帮助,我才能在重伤濒死的时候活下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今后迟白小姐有什么需要帮、」 认清现实的迟白不想就这么和大腿分开,她垂死挣扎,打断安德烈:「可是你的伤……」 「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 忽然想起了什么,安德烈从腰间掏出自己的钱袋子,整个塞进迟白手中:「虽然不知道迟白小姐来自哪里,但出门在外,总有花钱的时候,还请迟白小姐收下。」 迟白接过钱袋子掂了掂,还挺重。 大好人圣骑士先生不会把他除了那身盔甲和武器的全部身家都送给自己了吧?以安德烈的品行,没准真有可能。 「岚泽大陆上光明教廷的信徒分布广泛,迟白小姐和人说话一定要当心。」 「堕落法师和丧尸十分危险,如果遇到,一定要……」 安德烈本想让她一定上报教廷,但想一想迟白展现出来的和无伤的自己相差无几的实力,嘴上拐了个弯,只是叮嘱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追杀者不知所踪,他所选定的道路哪怕是对他这个现役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团长来说都太过危险。所以,就这样吧,迟白小姐不该被捲入与她无关的漩涡之中。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安德烈最后朝救命恩人小姐点点头:「再会。」 说罢,他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被独自一人留在原地,迟白握着圣骑士先生的钱包,犹豫着要不要掏出马鞭将人捉回来绑起来吊着打一顿——小白出品,质量绝对有保证,任圣骑士先生怎么挣扎都别想挣脱。 只是…… 迟白嘆一口气,目送那道挺拔的银色背影越走越远。 还是算了吧,不是有句俗话吗,强扭的瓜不甜。 人各有志,仅此而已。 同迟白道别,安德烈深吸一口气,排除心中杂念,按照收到的消息来到城外集合的地方。 本该等在那里的两个手下不见人影,场地空荡荡一片。 情况有变! 危险的警报疯狂鸣响,安德烈第一时间抽出宝剑,圣光闪耀其上。 就在此时…… 「安德烈·西格斯,你勾结欧利亚人背叛光明教廷,圣廷已下达追杀令,放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吧!」 第21章 安德烈对突然出现的声音恍若未闻,握紧手中的武器,全神戒备。 很快,十二名身穿银甲头戴银盔手持剑盾之人出现在他的视野,这些人相互间隔,共同组成一张严密的包围圈,隐隐之间彼此气息相连,融为一体——这样的默契,安德烈见过的次数不计其数,在他和他的圣骑士团身上。 为首一人站在安德烈的面前,手上托着一团金光,将来自教廷的追杀令大大方方展示给安德烈看。 「阿拜斯。」 不等来者做什么自我介绍,安德烈一口叫破名字。 他剑尖斜指地面,脸上一点都没有意外遇到熟人的喜悦。 第36页 围在他四周的那十二名圣骑士,安德烈甚至不需要怎么观察就能知道,这是十二个已经达到星耀级巅峰的圣骑士,再加上和他同为光耀圣骑士、战力只比他弱一点的阿拜斯——这是光明教廷用来讨伐背叛者的惯用阵容,几乎没有人能逃脱。 在默契的配合下,这些人已经足够将全盛时的他重创于此,更别提现在的他重伤在前,还说不上痊癒。 阿拜斯他认识,以前还有过几次合作。这傢伙虽然满嘴跑火车,但在作战时十分可靠,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伙伴。 与此同时,这位圣骑士还是兰德教区驻扎的圣骑士团团长,是莫格温主教能够申请调用的最高战力。 按照他知道的信息,对方现在应该忙着梅利卡国的平叛,而不是率领手下在这里截杀他。 更何况,安德烈简单回忆了一下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平叛,返回教廷,追杀堕落法师,他实在找不到哪件事居然严重到要被冠以「背叛者」之名,让光明教廷出动清剿队伍对他执行处决。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追问为什么未免太迟。 脑海中转过千百的念头,安德烈只是问道:「盖尔和兰奇在哪儿?」 听到安德烈的问询,阿拜斯一愣,随即收起指令摇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追杀令下还在担心你那下属,不愧是你吶安德烈,这么长时间真是一点没变。要我说啊,你就该想想怎么过眼下的这一关。」 安德烈只管盯着对方不说话。 「……」 阿拜斯认输一般摆摆手:「和美女待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能变得稍微有意思点,结果还是这么无聊啊……放心吧,那两个人已经被强制遣返了。」 看到安德烈明显松了一口气,阿拜斯一挑眉:「安德烈,你不会觉得只凭你重伤未愈的身体,就能从这里逃出去吧?」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安德烈还是这么自信的一个人? 安德烈心脏一阵紧缩:「为什么……」 你会知道? 迟白小姐的事他从没有上报过教廷,自己被人偷袭不慎受伤也还没来得及上报,知道这些情报的,按理应当只有盖尔和兰奇。 「所以说啊安德烈,与其关心不知道去了哪里的不争气的手下,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阿拜斯大摇其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放在心上的人现在估计正吃着大餐唱着歌,喜滋滋地向下一任圣骑士团团长邀赏呢。」 安德烈面色不变:「他们选择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我只求问心无愧。盖尔和兰奇是我带出来的,我自然要把他们好好带回去……不过现在看来,已经用不着了。」 「确实。」阿拜斯认同地点头神色一正,不紧不慢从腰间抽出武器,「叙旧的话到此为止吧,安德烈,我赶时间。」 闲聊了半天的人对自己说赶时间,阿拜斯这满嘴胡扯的习惯也是一点没变,安德烈沉心静气,以观其变。 追杀令下有死无生,若想要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必须找机会逃出去。与此同时,如果不想和光明教廷闹得太僵,他势必不能对这些包围他的圣骑士下死手。 阿拜斯的为人他了解,虽然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但他暂时还不想和对方交恶。 「跟我上!」 阿拜斯一声令下,一马当先沖向安德烈,其余人紧随其后。 只听当一声脆响,两把长剑撞在一起,同根不同源的圣光彼此倾轧,都想把对方彻底碾压,霎时间火花四溅。 「这是!」 安德烈蓦然瞪大眼睛看向阿拜斯,还不等说些什么,身后剑气来袭,他手上用力逼退阿拜斯,回身一脚将袭击的圣骑士踹飞。 被踢中的人胸甲轻微变形,接连撞倒两位同伴才勉强停下。 实力相差过大,一拥而上的圣骑士们立刻分散开来,维持包围圈,不再试图用人数堆死敌人。 阿拜斯眼中一亮,见猎心喜,活动一下胳膊,再次发起进攻。 他挥剑直取安德烈心口,立刻有两个手下越众而出,从安德烈身后封死他所有退路。 安德烈临危不惧,侧身避开阿拜斯的剑,趁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顺势给对方加一把力,让他身不由己沖向助攻的手下。 那两个圣骑士同样不是省油的灯,齐齐收剑立盾,阿拜斯双脚踏在盾上,回身折返,紧追安德烈不放。 眼看就要一击即中,他忽然感觉身体反常地僵硬了一瞬,安德烈更是趁机横剑噼过来,阿拜斯圣光流转,心分二用,破解对方施加给他的固化术的同时竖起光盾护卫自身,硬扛下这一击,手中长剑一抖,在圣光加持下化作长鞭灵活的捲住安德烈的胳膊,拉得他重心不稳的同时借力将自己重新拉回战局。 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圣骑士,剑术高超,圣光术更是出神入化,两相糅合,招数层出不穷,场上圣光闪耀刀剑齐飞,看得掠阵的十二圣骑士眼花缭乱,就算偶尔能插得上手,也很快会被花式揍出战圈,没多久就各个身上挂彩,鼻青脸肿。 安德烈等级稍胜一筹,但阿拜斯同样不差,以逸待劳的优势足以抹平这一点不足,再加上他是主场作战并採用正义的围殴,在麾下圣骑士们的帮助下,他身上的压力比安德烈少了不止一星半点。 阿拜斯可以不着急,但安德烈不行。再这么纠缠下去,等他魔力消耗过半,牵动旧伤,那可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第37页 正当他苦苦支撑寻找破局的契机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凌空一掌将阿拜斯远远拍飞,不等周围的圣骑士反应过来就反手揪住他的衣领原地升天。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等安德烈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双手抱在怀里,降落在不知何方的小树林里了。头顶上,刚分开不久的人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唿:「哟安德烈,一会儿不见,这么拉了?」 安德烈呆呆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迟白……小姐?」 「嗯哼。」迟白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救人归救人,她可没忘米兰城里是谁一脚把她踹开想要独自跑路的,她气还没消,架子必须端起来。 安德烈四处查探一番,没发现追兵,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前紧张戒备的时候没觉着,现在陡然放松下来,立刻觉得不舒服。 也是,他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被一个身高比他还差了一个头的女孩公主抱,长腿长手无处安放,整个人几乎从中间对半折,能舒服才怪。 安德烈慌忙挣扎着想从迟白身上下来。 挣扎…… 再挣扎…… 没能挣脱开…… 安德烈对救命恩人小姐的力气有了崭新的认识,进退两难之际,他只得难为情地推推迟白的胳膊:「迟白小姐还是将我放下来吧。」 「放你下来?早说嘛。」 迟白麻熘地松开手,吹着口哨熘达到一旁挑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拎着那么重的一个人加全套盔甲跑了这么一圈,可把她给累坏了。 至于「啪叽」一下掉在地上的圣骑士长先生…… 反正他皮糙肉厚,还有那么重的盔甲呢,摔不坏。 就在安德烈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被拍飞的阿拜斯总算和属下成功汇合。 「团长,你没事吧?」 在手下一片关怀声中,阿拜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不就是被拍得太狠,落下来的时候摔得太惨,感觉浑身骨头都要被震碎了嘛,没事,他一点都不疼。相比之下…… 「救走安德烈的是什么人,你们看清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摇头。 救人的黑影人狠话不多,拍飞团长后抓起人就跑,一个字都没多讲,速度又快,他们除了能看到那人个子不高,其余的什么都没看清。 阿拜斯眉毛一挑,颇有兴味:「哦~~有意思……看来,跟在安德烈身边的那个女人很有问题啊……」 岚泽大陆上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正思考的时候,阿拜斯听到他的手下问:「团长,没有抓到圣骑士长,我们回去怎么交代啊……」 你说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带出来的手下怎么就这么实诚呢,阿拜斯翻个白眼:「怎么交代,照实交代啊,就说安德烈被人救走了,我们打不过追不上,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可是团长,我们根本就没有追啊……」 阿拜斯恶狠狠敲了那个手下的脑袋:「追追追,你是能追上,还是能打得过,啊!都办不到就给老子闭嘴!知不知道『便宜行事』啊!木头脑袋!」 害怕团长生起气来把人给敲傻了,其他圣骑士敢忙把那人拉到一边。 阿拜斯本就没有生气,见了这些小动作权当没看到:「走吧,回去了。」 离开前,他最后看一眼天际:安德烈,与教廷产生分歧的你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就让我拭目以待吧……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第22章 安德烈仰躺在地上,耀眼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在眼前映出一片鲜红。刚经歷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陡然放松下来后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懒洋洋得不想动弹。 反正周围除了他和迟白小姐没有别人,而迟白早就已经见过他比现在更狼狈的样子,安德烈于是心安理得地呈「大」字形躺着,只是费力把脑袋往侧边挪了挪,避开刺目的光线。 树林里没有人会来,除去他自己无法控制的粗重喘息,就只剩下林中鸟儿不知疲倦的鸣叫。 又一次被迟白小姐救了啊…… 安德烈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人。 被自己「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圣骑士先生半天没有动静,有点担心人是不是被自己摔傻了的迟白正在犹豫该不该过去看看情况,正是纠结的时候,却不期然对上安德烈在树林中映成深蓝的双眸。 迟白眨眨眼睛,立刻移开视线,仿佛忽然之间对躺在脚边的落叶产生浓厚的兴趣。 「……」 安德烈心里只剩下无奈:自己前脚刚对迟白小姐说了要分开,转头就被对方救了一命,迟白小姐生自己的气也是理所应当。 他想了想,虚弱地开口说道:「迟白小姐又帮了我一次……」 迟白眼睛盯着树叶,身体稳稳噹噹地坐着,只把耳朵竖起来。 安德烈:「……多亏迟白小姐来得及时,我才能从包围圈中安全脱身……」 迟白不住暗暗点头:安德烈,会说你就多说点呗。 安德烈:「迟白小姐两次救命之恩,我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了。」 还不清就以身相许吧,迟白看一眼安德烈,因为先前的打斗,圣骑士先生身上的盔甲难免出现破损,脸上也被刮开一道口子,但这都无损安德烈本身俊郎坚毅的外貌,甚至因为这些伤痕而更多了一份让人心痒痒的隐忍…… 第38页 「迟白小姐?」安德烈心头一跳,不安地支起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迟白小姐盯着他看的目光居然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啊……」 被安德烈的唿唤一惊,迟白勐然意识到自己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些不健康的东西,她赶紧甩两下脑袋,把跑偏的思绪重新拉回来。 「那个……哦对了安德烈,和你打架的同行是你的熟人?」 安德烈突然想起阿拜斯似乎吃了迟白一记攻击,心中忽地升起一点担心:「他没事吧?」 迟白哼哼一声:「我看他对你下手多有留情,猜你们可能认识,就没用多大力气。」 「这……」安德烈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迟白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 迟白谦虚地连连摆手:「不早不早,从他说你勾结欧什么人,要你束手就擒开始。」 当初被分手,她是有点生气,觉得人各有志,但耐不住她还惦记着想跟安德烈一起去找他的老父亲。 俗话说得好,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有志者事竟成,坚持就是胜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完成拯救世界的使命,她吃的这点苦真的不算什么。 安德烈愣了一下:这不就是听了个全程吗…… 准确抓到安德烈的想法,迟白笑眯眯地凑到他的跟前,十分和蔼地盯着他,温声细语:「所以,安德烈圣骑士先生,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他还有拒绝的权利吗,安德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阿拜斯这次既对自己手下留情,那么向上汇报任务的时候总得找个让枢机主教们信服的理由才能煳弄过去。还有谁能比突然冒出来的不知背景武力奇高还和他搭伙走了一的迟白小姐更适合背锅吗? 没有了! 事情至此,迟白小姐已经一脚踏进光明教廷高层的视野,他便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 故事的开始,大概要追溯到他接下处理堕落法师的任务开始。 彼时,他刚返回教廷没多久,教皇冕下召见:「安德烈,莫格温主教传来消息,兰德教区发现了一个堕落法师。他那儿人手不够,向圣廷求援。堕落法师穷凶极恶,交给其他人我都不放心,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 成为圣骑士这么多年,这些任务他早就习以为常。浏览过随任务一同送来的情报,他带上圣骑士团新晋的两名成员盖尔和兰奇奔赴霍尔兰国。 资料记载,堕落法师隆齐,高阶法师,极善隐匿。他带领手下千里迢迢来到偏远的霍尔兰国,搜索多时都找不到隆齐的行踪。 根据教廷的信息,这个法师自觉高人一等,对普通人向来看不上眼,杀起来随心所欲,曾在多个国家的村庄造成大规模死亡,并在多处丧尸爆发地发现他的踪影,教廷怀疑此人掌握着制造丧尸的办法——多让隆齐在外面逍遥一刻,就会多出来不知多少受害者。 也是他运气好,搜寻一日,等到傍晚,竟真的被他撞上了一点线索,找到了堕落法师使用法术的痕迹。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原本还算晴朗的天转瞬间布满层层乌云,眼看着就要下雨。 兰奇劝道:「团长,我们先回去吧。看天气,恐怕很快就会有暴雨。」 本该尚有余光的天空已是漆黑一片,安德烈看了眼几乎压到头顶的黑云,只是摇头:「暴雨会清洗掉堕落法师留下来的痕迹。那人逃跑水平一流,要是这点线索断了,再想找到他还不知道得要多久。」 话虽这么说,当初考虑到这次任务难度较低,他存了歷练新人的心思,带来的两个手下实力虽然说得过去,执行任务的经验终究是差了点,放任他们雨天外出说不定会出事。 「兰奇,你和盖尔先回去,我留下再找找。」 以他们两个的实力,就算遇到堕落法师也足够自保。 安顿好手下,安德烈循着魔力的残余痕迹小心追过去,发现隆齐藏在一间屋子里,正在和什么人通讯。 倾盆大雨转瞬即至,掩盖起安德烈弄出的轻微动静,借天气之便,他冒险靠得更近一些。魔力加持下,不多时,堕落法师的声音透过窗传进他的耳朵。 「说好的干完上一单就放我离开,怎么,你们想反悔?」隆齐听起来气急败坏。 屋里安静了一阵,安德烈听不到动静,但从隆齐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对方在安抚这个堕落法师。 于是隆齐再开口时,语气明显缓和许多:「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我可不是任你搓圆捏扁的软蛋,真逼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传讯法术另一头的人大概又许了什么好处,隆齐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再干这最后一回……呵,都这么多次了,你该清楚我的能力,只管准备好东西,等我消、谁在外面!」 隆齐一声断喝,安德烈心知自己已被发现,当机立断掀了窗户直奔任务目标,想要一鼓作气将人拿下。但隆齐早有准备,暴雨使得空气中的魔力混乱起来,一番打斗之后,隆齐施展以假乱真的傀儡术成功干扰了他的判断,从他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安德烈四处搜寻无果,只能暂时放弃,准备返回驻地和兰奇他们汇合。 就在他心神稍有松懈的剎那,隐秘的黑暗中突现致命一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他要害而去。来袭者锋利的剑刃破开铠甲的保护,在他身上戳出个血窟窿。 第39页 不止一道的黑影无声地出现,在安德烈周围散开。 几乎瞬间遭到重创,血液疾速流失,意识很快变得模煳,安德烈本能发动反击,均被来袭之人轻描淡写躲过去,反倒是他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 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不明不白被人阴死在这里了,安德烈咬牙沖向敌人,趁那人回防之际拼着背上再中一刀冲破包围,头都不回的冲进雨幕。 接天连地的雨沖淡了血腥气,为身后的追兵制造出不小的麻烦,安德烈得以顺利逃脱。 「跑了一阵,我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之后的事,迟白小姐都知道。」 迟白点点头。她刚离开虚无之地就撞上安德烈的躺尸现场,于是顺手将人捡回了家。看来,那时她听到的雨中传来的动静就是那些追杀安德烈的人弄出来的。 多亏当时的她没有想着动粗,否则岂不是刚出新手村就要对战大boss。 「也就是说,你撞破了幕后黑手的秘密,所以幕后黑手派人来杀你灭口……」迟白若有所思,「那和隆齐通话的那个人,安德烈你有没有看到?说不准他就是幕后指使呢?」 安德烈苦笑着摇头:「隆齐身上的传讯法术只能传声音不能传图像,再加上他十分小心,在传讯法术上设了限制,只有他能听到另一边的声音。」 毕竟是把脑袋拴在法杖上过日子的堕落法师,警觉一些实属正常。 可迟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抓掉头髮都想不出来,她索性先把问题放在一边,问安德烈:「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回圣廷?」 安德烈沉默地摇头。 在查明真相之前,圣廷,他怕是回不去了。 第23章 不去圣廷去哪里,安德烈一时还没有想好。 追杀令和真对堕落法师的通缉令不同,它签发不是小事,不仅需要对牵涉的圣职者进行严格审查,列名切实罪证,安德烈不仅是教廷的顶级战力之一,还是圣骑士团团长,掌管着教廷近三分之一的战斗力量——鑑于法师团中有不少牧师专精辅助治癒,这个比例可能还会更高。 正因如此,对他的追杀令,教皇冕下必定是知情者。 那可是教皇冕下啊,带领光明教廷走向辉煌的领导者,为教廷指明道路的智者,亦是安德烈憧憬的目标。 不祥之力肆虐岚泽大陆时,是教皇冕下找到了用圣光将之驱散的办法。 大陆上贫苦之地何其多,是教皇冕下力排众议广设教堂,建立光明修道院,派遣神父驻扎,以教廷之力庇佑一方,在当地王公贵族都不屑一顾的时候为那里的人们带去希望。 当国家陷入战火纷争,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时候,同样是教皇冕下派遣圣骑士平定战争,维护和平。 如果教皇冕下真的知道,为什么追杀令依旧被下达,为什么他没有阻止?为什么没有纠正这个错误?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啊! 想到这儿,安德烈嘴里一阵苦涩,总不会是教皇冕下查出他的身世真的有问题,为教廷「除害」吧。 他将目光投向救命恩人小姐:「迟白小姐呢,有什么打算吗?」 迟白心说,这话问得好,我想冲到你家把伊凡神父绑起来审问清楚他是在哪个垃圾堆捡到了你,但这肯定不能和你直说。 正当她苦思冥想怎么委婉地达成目的时,却听安德烈道:「迟白小姐如果有时间,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我的养父?」 「诶?」 迟白惊讶地眨眨眼睛,险些以为她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去了。 安德烈解释道:「迟白小姐一直跟在我身边,还救了我两次,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迟白小姐需要的吧?」 啊这……抱大腿的意图被安德烈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迟白心虚地移开视线。 安德烈微微笑了一下:「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很感激迟白小姐对我的帮助。我思来想去,自己身上没什么特别,唯一能称得上不太普通的地方,大概就只有这出身来歷了。」 说到这儿,他的嘴角染上一丝苦意。他从小活到这么大,被收养的事实从来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困扰,伊凡神父待他就像亲生儿子,他也早就把神父当做自己真正的父亲。 经歷坎坷,身世曲折,这些史诗歌谣中的英雄们才有的待遇,一旦落到自己头上,安德烈除了苦笑几声再做不出别的表情。 惊喜来得如此之快,迟白热泪盈眶立刻点头同意——捡到安德烈简直是她这段时间做的最正确的事情没有之一! 事情宜早不宜迟,两人都是行动力超强的人,当即准备动身。 只是在那之前还有个小问题。 「阿拜斯那么一闹,米兰肯定会戒严。」安德烈一摊手,无奈地说,「而且我们要是这么大摇大摆走出去,只怕没走几步路就会被发现。」 迟白点点头,懂了。她和安德烈现在就相当于在光明教廷高层——说不定还有教皇——挂上号的在逃人士,和被他们追杀过的堕落法师一个待遇,不伪装一下变个装都没办法出门。 她开动脑筋想了想,灵机一动:「安德烈你会不会传讯法术?要不直接和伊凡神父通个话?」 安德烈摇摇头,解释道:「传讯法术的使用是有限制的。」 这个法术由光明教廷的一位法师发明,依託蕴含魔力的魔石和光明教廷在各地设置的魔力增幅装置,能够以很少的魔力实现超远距离通讯,是十分便利的法术。 第40页 但这也意味着只要教廷想,他可以对每一个使用魔石传讯法术的人进行监听。 虽说光明教廷向广大超凡者承诺过如非必要情况,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可对于真正需要保密的人来说,这样的宣言还是听听就好。 至于不使用光明教廷的魔石传讯术,或者使用不经过光明教廷增幅的传讯路径…… 那是实力强大的大法师或者根本不差钱的贵族才有的选择。 迟白:「……这不就是监听全世界嘛……」 总觉得光明教廷这种行事作风似曾相识。 走捷径的想法被堵死,他们二人只能另想办法。 第一步,安德烈换下了那一身银光闪闪的盔甲,穿上朴实低调的皮甲,整个人立刻从引人瞩目的圣骑士变成长得有点好看的普通骑士,让迟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第二步,绘制传送阵。多亏了迟白徒手制作传送阵的手艺,两人总算不用靠两只脚横跨五个国家。 什么?你说光明教廷在各地铺设的量产标准传送阵? 迟白表示,不敢用不敢用,理由同传讯法术。 一边准备着传送阵,迟白想起一点疑问:「对了安德烈,那个阿拜斯说的欧利亚人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说你和欧利亚人勾结?」 「欧利亚人啊……」安德烈沉默了一下,反问道,「迟白小姐对光明教廷的起源知道多少?」 「嗯……」迟白歪头看一眼安德烈,「光明教廷带着一大群人渡海逃难?」 「……差不多。根据圣廷的歷史记载,第一位教皇带领大家远渡重洋来到新的大陆,还没来得及休息整顿,就和当地人迎面撞上。」 迟白来了兴趣:「然后呢?」 「他们自称欧利亚人,这块大陆是他们的领土,让渡海而来的侵略者立刻离开。」 迟白皱起眉,教皇花了那么大功夫,几乎是举整个大陆之力背水一战,怎么可能被简简单单两句话给说退? 果不其然,安德烈继续说道:「初代教皇冕下试图和他们沟通,但欧利亚人趁教皇冕下前往谈判势单力薄的时候悍然发动偷袭,杀掉了随行的两名牧师,并对等在海边毫无防备的人们发动攻击。」 迟白:「……」 这欧利亚人是真的勇啊。而且总觉得哪里不对。 「谈判破解,为了自卫,在教皇冕下和其他国王的率领下,战争开始。经过十几年的苦战,他们赢得了胜利,也赢下了一块土地,作为新的家园。」 这算什么,既然对方说我是侵略者,那我索性把罪名坐实了免得被白骂一通? 迟白忍下吐槽的欲望,问道:「额,然后呢?」 「从那以后,欧利亚人和教皇冕下领导的人们关系变得十分恶劣,几乎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解释清楚过往歷史,安德烈继续往下说:「欧利亚人长着银色头髮和红色眼睛,黑皮肤……」 「那个……」迟白举手示意,「我看到的好像都是金髮碧眼白皮肤……」 不论是安德烈自己,小玛丽,还是神父,或是商队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安德烈说得那副长相。 安德烈点点头:「因为这些人都算是当初渡海求生的那群人的后代,是德尔雅人。真正的欧利亚人分散在各个欧利亚聚居地,其他地方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们。」 「原来是这样。那我这头髮颜色……」迟白是银色头髮蓝色眼睛,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似乎顶着能挑动光明教廷神经的头髮颜色晃荡了大半个月。 圣骑士先生能忍着没对她下手,可见其品行之高洁。 正当迟白琢磨什么时候去染个发,安德烈摇摇头:「迟白小姐放心吧,千年的时间,两族人的血统难免会出现混淆。偶尔出现欧利亚人特徵的德尔雅人不算什么。」 「咦咦咦,既然光明教廷都能忍得了我这种情况,那为什么会觉得安德烈你会勾结欧利亚人、背叛教廷啊?」迟白不解。 明明安德烈就是一副标准的德尔雅人长相,以她对圣骑士先生浅薄的了解,安德烈对教皇那么尊重,她之前调侃两句都被义正辞严的指正,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安德烈会背叛光明教廷。 「这个我也不清楚。」安德烈无奈地说,「我只在剿灭反叛组织的时候和欧利亚人交过手。」 这也是安德烈不理解的地方。哪怕教皇冕下是因为他信仰动摇而追杀他都不会让他这么难以置信和委屈。 安德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迟白这种在虚无之地一宅就是一百年的天外来客更说不上话。 所以说,果然还是要去和伊凡神父谈谈吗。 调动混沌魔力在地上画出几个完美的圆圈套圆圈,再问清楚安德烈的家所在的地方,讲地名写在法阵中央。 迟白拍了拍手,宣布大功告成。 安德烈:「……」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不止一次和古典保守派的法师们打过交道,自然见过他们绘制临时传送阵,想要顺利抵达要去的地方,这些法师通常会神神叨叨念叨好一会儿,传送阵里的字符加加减减,整个法阵十分复杂难懂。 像迟白小姐这样随手画个圈写个字就算完成…… 久违的无奈错愕又无可奈何的感觉涌上安德烈心头,他没忍住轻轻笑出声来——这种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策马奔腾横冲直撞不讲道理的法术,果然还是一贯的迟白小姐风格。 第41页 被安德烈的反应弄得一脸懵逼的迟白仔细检查了一便,每一步都完美符合小白的教导。 她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的安德烈,以身作则率先走进传送阵。 「对不起。」 丝毫不走心地道歉,安德烈紧跟其后。 魔力注入,法阵亮起,当光芒闪耀到极限,两人的身影被耀眼的白光彻底吞没。 等到法阵逐渐消散,眼前的景象恢復正常,迟白左右看了看,发现她已经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本该在她身边的安德烈不见了踪影。 「安德烈?」 第24章 前路渺茫 传送阵的光芒散去,安德烈脚下一空,失重的感觉勐然传遍全身。 他及时伸手抓住一根树枝旋转一百八十度,赶在摔在地上之前重新掌控身体落在枝干上。 安德烈四处张望一番,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放出魔力仔细感知,同样什么都没发现。 「迟白小姐?」 除了被惊动的鸟雀,他同样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果然是迟白小姐随随便便画出来的传送阵出问题了吗,安德烈无奈地嘆一口气,好像他和迟白小姐的初见似乎也是因为传送阵事故? 今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带迟白小姐去正统的法师学院学学绘制法阵的基础,再不济也得买几本光明教廷出版的基础教科书来看看。 在这之前,他绝对要看好迟白小姐别再使用这么危险的法术! 要知道传送阵如果出现问题,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像这次一样两人分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人只传送了一半,上半身已经送走下半身还在原地的情况并不少见,更惨的诸如法阵直接爆炸,当场将人带走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暗中下定决心,安德烈从树上跳下来,开始寻找正确的道路。 他所在的树林并不大,走两步就来到边缘,不远处更有一条土路蜿蜒向前,尽头隐约可见嶙峋的房屋。 从小在这里长大,安德烈瞬间辨明自己所处的方位。 「原来是掉到了这儿,还好问题不大。」他放下心来,只是落点出现些许偏差而已。 可惜他没有迟白小姐的信物,否则这么近的距离,用引导术一定能够找到对方的位置。 现在与其毫无目的地四处乱找,不如去镇上等着。正好可以先去见见他的养父。 打定主意,安德烈最后检查一下身上的装束和手边的武器,沿着小路慢慢往小镇走去。 走得近了,镇上的建筑逐渐清晰起来。 他记得镇上最高的那栋建筑是教堂,屋顶上的圣十字尖隔着大老远都能看得到。教堂前还有个小广场,伊凡神父会在那里教小孩子们写字,或是讲些光明圣典里记载的小故事,一讲就是大半天。 安德烈脑海中浮现出神父捧着一本书坐在阳光下娓娓道来的模样,他不由地摇摇头,哑然失笑。 小时候,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因为神父把只讲给他听过的故事分享给其他小孩子而吃过醋,并且和同一个镇子的小孩打了一架,最后鼻青脸肿地回到家,将伊凡神父吓了一大跳。 伊凡神父帮他包扎好伤口,想带着他去给别人道歉,他梗着脖子死活不肯,还和神父闹了好久的别扭。 现在想想,是初初得知自己不是伊凡神父的孩子后的担忧和惊惶在作祟吧,害怕神父丢弃自己,害怕神父收回倾注于自己的关心爱护。 要说这件事是怎么了结的…… 伊凡神父最终知道了他的不安,抱着尚且年幼的他,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认真地向他承诺:「你就是我的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德烈,所以没有必要害怕。」 至于和他打架的孩子,之前他放假回来时看到那孩子已经长大成人,继承了父亲的铁器铺子,还娶了妻子有了孩子,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教堂东边走一段距离是菜市场,每天早上都会有人带着新鲜的水果蔬菜去那里摆摊。于是家家户户的女主人都会提着篮子去赶集,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只是苦了住在周围的人家。 安德烈就不止一次听到镇长坐在酒馆里边喝酒边抱怨,一大早门外就吵吵闹闹,害得他一到时间就被吵醒,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镇子边上,他站在那儿,看着那些依旧熟悉的房屋,禁不住想,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来着?五年前还是十年前? 身为圣骑士长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和做不完的任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即便偶有放松也不过是稍作休整,很快就要奔赴下一场战斗。神父的教导时时迴响在脑海,但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面对面见过伊凡神父了。 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久违的回家却是在被追杀的情况下,还不知道父亲要怎么骂他……会上手揍他也说不定。 边想着,安德烈嘴角不自觉弯起一抹期待的笑,信步走进小镇。 更多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搅动脑海中沉寂已久的记忆。 老汤姆家的糖果店还开得好好的,只是照顾店面的人变成了他的女儿。 酒馆虽然还在,可和他记忆中的样子迥然不同,是怀特做了新的装修? 玛丽家的面包店怎么没有了?难道他们一家都搬走了? 还有几栋从来都没见过的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第42页 今天是工作日,按照伊凡神父的习惯,应当在教堂收拾东西,或是帮前来拜访的人们解决遇到的难题。 一路上都有小镇的居民好奇地看着他,有大胆的还向他挥手。 超凡者的寿命远比普通人长太多,五十年的时间,从前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已长大,步入中年,垂垂老去,甚至有人早早逝去,他却依旧是二三十岁的样子,没有一点改变。 上一次来,他还能和铁器铺子的康纳叙上几句旧,而这次,除了伊凡神父,这个镇上大概已经没有人再认得他了。 安德烈边和居民们打过招唿,边穿过贯通小镇南北的大道,熟门熟路地向教堂而去。 一来到小广场,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明明已是正午的时间,教堂的们却依旧紧闭——伊凡神父一向守时,除非意外,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意外…… 安德烈心头勐地一跳,前所未有的不安骤然笼罩在心头。他勉强压下异样,叫住一位从门口离开的人:「这教堂怎么没有开门?」 「你是来找神父的?」那人上下看两眼安德烈,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按照平常的时间,伊凡神父早就应该到教堂了……今天不成的话,明天再来吧,说不定神父临时有什么事,明天就回来了呢。」 说罢,那人绕过安德烈,快步离开。 不对,神父一定遇到麻烦了! 安德烈面色一沉,迳自往家的方向赶去。 小镇真的很小,就算他专挑小道有意避开所有居民也不过花了一两分钟的时间。 熟悉的房屋出现在眼前,他人生的前十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他甚至只需要闭上眼,就能在脑子里还原出屋里所有的陈设。可现在,这座房屋化作一张漆黑的巨口,一个步步危机的陷阱,正要将所有胆敢靠近的人一口吞没。 安德烈在阴影中伏低身体,他告诫自己,不能着急,不能冒进,保持冷静,机会只有一次,他不能浪费,必须一次成功。先探明情况,再想办法救人。 盾牌术、反弹术、轻身术、潜伏术、消音术……他一个接一个默念咒语,往自己身上一层一层叠加法术,最后再用一个隐身术消去所有痕迹。 他收起长剑,抽出短匕反握于掌中,以魔力提升刀刃的锋利,手上捏着一个随时可以发动的攻击术,他轻手轻脚攀上屋顶,从烟囱熘进屋子。 空气中没有不详的气味,厨房很安静,也很干净,厨具整齐地摆放在橱柜里,等待主人随时取用。 安德烈像只猫一样轻巧地落在地上,无声掠到墙边。 厨房的门没有关,他轻易便将客厅的场景收入眼底。 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东西都在它们该待的地方,木桌,沙发,靠枕,桌上盛开的纯白野花。 没有魔力痕迹,同厨房一样,客厅就像它看上去的那样干净,什么都没有。 卧室房门大开,里面同样空空如也。 安德烈将目光投向唯一一个没有探查过的地方,伊凡神父常待的书房。 他紧贴墙角十分敏捷地闪进客厅,快速移动,来到书房的入口,谨慎地放缓唿吸,将原本就几近于无地气息彻底消于无形。 书房里有人,不止一个,伊凡神父就在书房的一角,其他人则分散在房门周边。 书房…… 他记得书房位置在房屋西北角,如果从外面打破北面的墙壁,正好能将伊凡神父从歹人手中救出来。 眨眼间规划好行动方案,安德烈小心挪动身体,准备沿着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身体里如臂指使的魔力忽然凝滞一瞬,下一秒如阳光下的雪花般飞速消融,叠加在身上的法术纷纷失效,安德烈的躯体勐地一僵,四肢陡然失去力气,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安德烈强忍着不适调整身体,想要重新爬起来。 书房的门开了。 一个身影走到他的面前,抬脚踩在他的手上,用力向下一压,在手骨咯吱的脆响中居高临下地宣布:「教廷背叛者安德烈·西格斯不服教廷判决,打伤阿拜斯圣骑士后畏罪潜逃,伺机谋杀抚养其长大的伊凡神父,简直丧尽天良,罪大恶极。如今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安德烈,你还不认罪!」 第25章 信仰为何 伺机……谋杀…… 尚自挣扎的安德烈身体一顿,勐地抬头。 透过黑色衣摆的缝隙,他看到了自桌上滚落的滴滴鲜血,滤去嘈杂的人声,他听到了自己的父亲临死前的嘆息,他的鼻腔里充斥着腥湿的铁锈味,早就闻惯了的气味让他忍不住反胃想吐。 那血是新鲜的,温热的,源源不绝,带走其主人最后一点生命。 这群混蛋……这群混蛋!! 这群混蛋杀害了他的父亲! 「你们……」该死! 安德烈目光顺着兇手银色的铠甲向上移,在掠过那人握在手中的东西时勐然一凝…… 「啊——」 理智在熊熊怒火中燃烧殆尽,安德烈痛苦地哀嚎一声,陡然发力掀翻踩在自己身上的人,他双目赤红、满脸狰狞地盯着罪魁祸首,面容扭曲得像是自地狱爬出的食人恶鬼。 「去死吧!」 他一把抓过掉落的匕首,白色浮光自体表一闪而过,锥心的痛苦迫使身体行动起来,突破无形的限制眨眼来到那人跟前,锋利的刀尖直指那人咽喉,拼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出。 第43页 「你竟然!」 被袭击的人面上一惊,赶忙抬臂来挡。 安德烈的力气远超那人的预期,刀刃贴着喉咙险险划过,顺着那人格挡的力道在他脸上划下深深一道刻痕,霎时鲜血淋漓。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安德烈死死压在地上。更有机灵的拿出禁魔锁链将人从头到尾绑了个结实。 安德烈被迫跪在地上,双手被紧紧缚于身后,脑袋抵在冰冷的地上,脖颈处的链条紧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无所谓了,安德烈闭上眼睛,他已经失去了手刃仇敌为父报仇的机会…… 不,他不相信!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个清楚! 为首之人捂在伤口处的手上闪耀起圣光,见骨的刀伤眨眼间恢復如初。他甩去手上沾染的他自己的血,浑不在意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前圣骑士长,漠然宣布:「安德烈袭击执行者,罪加一等。带回圣廷,将他交由教皇冕下处理。」 「是。」 安德烈用力挣扎起来。 他毕竟是实力首屈一指的圣骑士长,就算没了魔力,真发起狠来,一群实力刚过高阶骑士的小喽喽想要控制住他实在有些难度。 见状,为首之人轻轻一挥手,众人立刻松手撤到他的身后:「安德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安德烈挺直嵴背,湛蓝的双眸中已经恢復理智,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人:「你是谁,你手里的东西是哪儿来的?」 「安德烈啊安德烈,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知道?」那人被安德烈的话逗笑了,双眼微眯,嘴角上扬,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这禁魔球自然是教皇冕下给的,前圣骑士长大人应该不会不认得,至于我是谁……」 他后退两步,双脚并立,右手抚在左胸,微微一弯腰,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仪,纯黑的斗篷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将他身上银亮的铠甲遮住大半:「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现任团长达克斯·凯恩斯向你问好。」 安德烈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接任者,眼中的光芒逐渐微弱,几经摇曳,最终熄灭。他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兰博,两人带下去。」达克斯侧头吩咐。 被点名的人一手牵着禁魔锁链将安德烈从地上拉起来,一手压在他的肩上锁住他所有可能的反抗。 两人正准备往外走,达克斯突然叫住他们:「等等,还有一件事。」 兰博停下脚步。 达克斯走到安德烈身边,抬手帮他拍拍肩膀处沾到的尘土,凑到他的耳边轻声低语:「安德烈,你夺走了我二十年的光明,如今,是时候把它还给我了。」 安德烈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达克斯却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收回手走回屋里。 忏悔室,安德烈盘膝坐在墙角,身体倚靠着墙壁,双目紧闭。 这是一处十分狭小的屋子,横不超过三米,竖也不过十步,四面墙壁,没有窗户。阳光无法照进这处房屋,採光完全靠几只蜡烛。 而现在,蜡烛被搬走,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浓厚的黑暗模煳了安德烈的感知,让他无法准确判断出时间的流逝。 忏悔室,自然是忏悔的地方,从前伊凡神父有时会来这里,一待就是好长时间。 但伊凡神父几乎不许让安德烈来这里,只是有几次实在被他烦到受不了,才肯带他来转一圈。 屋子里原有的圣十字、烛台还有光明神的雕塑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禁魔法阵,和这里唯一的一名囚犯。 阴冷、逼仄、黑暗、死寂,若是待的久些,哪怕是意志最强的圣骑士都会被逼疯吧。 而现在,安德烈需要这么一个地方让他整理思路。 达克斯带来了禁魔球,难怪他明明没有找到任何陷阱法阵却在书房门外突然失去魔力。 但禁魔球也是有等级之分的。 说到底,它不过是将禁魔法阵封入魔石而制成的法器,其威力大小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禁魔法阵的威力。 安德烈的实力已经达到光耀巅峰,想要对他这样的圣骑士如此快速有效的起作用,唯有教皇冕下亲自出手才行。 当初的追杀令他尚且可以找藉口,这次的禁魔球却是实打实地说明一件事,想要杀他的不是什么枢机主教,不是其他什么别的人,正是教皇冕下! 甚至……安德烈瑟缩了一下,他的嵴背死死靠着墙,硬逼自己想下去,甚至不惜伪造他和欧利亚人勾结的罪名,不惜谋杀伊凡神父然后嫁祸给他。 教皇冕下…… 安德烈将头抵在墙上,藉由冰冷的凉意缓和快要烧起来的大脑。 他还记得万众瞩目之下,教皇冕下宣布安德烈·西格斯成为新一任圣骑士长时宛如光明神现世的圣洁身影。 前任圣骑士长陨落得突然,实力最强资歷最老的艾希特圣骑士突然退役,圣骑士团实力骤降,急需一根顶樑柱。 教皇冕下力压几位枢机主教,一手将他推上圣骑士团团长的位置并对他说:「圣骑士团今后就要靠你了。你是神所选中的人,当为光明教廷、为光明神荡平世间一切黑暗。安德烈,不要让我失望。」 以正义之名,持光明之刃,扫除阴影,铸就和平。 这是光明神的意志,是光明教廷成立的根基,是每一任教皇为之奋斗的目标,亦是他心之所向。 第44页 自那之后,教皇冕下剑之所指,便是他前进的方向。 圣骑士长是荣耀,更是责任。 教皇冕下说:「教廷接到消息,尼亚国趁我教廷突生动盪,出兵侵占以瑟国的边境,此不义之举绝不能忍。安德烈,带着圣骑士团出征吧,将侵略者赶出以瑟的土地,告诉尼亚国,光明神的荣光依旧。」 教皇冕下说:「振铎教区的弗坦国发生暴/乱,国王向我教廷求援。安德烈,我命你带队前往,平定暴/乱,让神的光辉重新照耀那片土地。」 教皇冕下说:「日利亚国有堕落法师和中阶丧尸出没,危及上千人的安危。安德烈,带着你麾下的圣骑士们出发吧,击杀堕落法师,清除所有丧尸,为惊惶的羔羊们带入光明神的庇护。」 教皇冕下说:「安德烈,怎么伤得这么重!我来为你施展治癒术。放心吧,你一定会没事的。」 教皇冕下说:「安德烈,你的剑术太过激进不留后路,倘若没能击倒敌人,很容易露出破绽,败于敌手。不论何时,出招都该留几分力,随机应变才好。正好我想活动活动身体,来陪我练一会儿剑术吧。」 教皇冕下说:「克里斯主教不过是发几句牢骚,成不了气候。安德烈,你是我的圣骑士长,不必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教皇冕下说:「安德烈,奔波这么久,你该好好休息一番。接下来的一个月,回家看看吧,教廷有我在,不必担心。」 …… 安德烈紧紧闭上眼睛。 所有过往的这些倚重和关心,庇护和教导,难道都是假的吗?只因他撞破堕落法师的秘密,教皇冕下就可以将过去所有的一切一笔勾销,将他生生打成背叛者,欲杀之而后快? 更进一步,教皇冕下和那个秘密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端坐于教皇宝座上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心目中为了正义与和平而不懈努力的教皇冕下吗? 如果不是,那么他这么多年矢志不移的信任,这么多年持之以恆的努力,还有那些九死一生的战斗,那些咬牙挺过的难关,那些挣扎和痛苦、流血和牺牲又算什么? 一个持续了整整二十年的天大的笑话吗? 安德烈缩在角落里,只觉得额角一涨一涨得难受,脑袋好像随时都会炸开,再多的凉意都无法抚平在脑海中肆虐的疼痛。 他的意识逐渐模煳、远去,牙齿咯吱作响,四肢绵软无力,身体止不住的一阵阵颤抖…… 好热…… 好冷…… 好疼…… 好累…… 他是不是要死了? 不,他还不能死,至少、至少…… 安德烈拼尽全力地挣扎,只换来手指轻微地抽搐。 谁来……救救我…… 父亲…… 半梦半醒间,一束光从天而降,划破黑暗,尽数洒落在他的身上。 好温暖的光。 安德烈挣扎着撑起千斤重的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 逆着光,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在无尽柔和的光芒中从天边落在他的面前,将他所渴求的光明尽数倾洒。 「呦安德烈,我来救你啦。」 第26章 不知过了多久,安德烈迷迷煳煳间醒转一些。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沉浸太长时间,一点微弱的亮光就能刺得眼球生疼。 安德烈固执地不肯闭眼,微微侧过头在房间里搜寻着什么。 不远处,一道纤细的人影闯入他的视野。 那是…… 迟白小姐 白…… 安心的感觉在朦胧中涌上他的心底,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紧随而至的是深沉的睡意。 哪怕只有一会儿,就让他抛开所有苦痛伤心和烦扰,多享受一点难得的平静吧。 安德烈阖上眼睑,无意识地蹭蹭柔软的被褥,再一次陷入了沉眠。 这一睡便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窗外已是落日西沉。 身上的禁制已经被除去,丰沛的魔力在体内流淌,安德烈慢慢坐起身,握紧手掌又松开——他的力量,全部都回来了。 他的视线扫过,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是、咳咳咳……」 刚说了两个字,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咳嗽不受控制地冲出口,安德烈这才发觉,他的喉咙因为干渴正火烧火燎的疼。 「呀,安德烈你醒了?来喝口水。」 一碗清凉的水被适时递到他的面前。 安德烈接过碗一口气喝完,顿时觉得舒服许多。 「慢点喝,不够还有。」 边说着,迟白右手贴着安德烈的额头,左手贴在自己额头上比对了一下温度,长舒一口气:「还好,已经没事了。」 安德烈握着碗的手指轻微动了动,垂下眼帘安静地待在那儿,没有拒绝迟白的接触。 直到额前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远去,他才抬眼问道:「我睡了多久?」 这一看,安德烈怔了一下。 迟白穿着一件灰褐色连兜帽的宽大斗篷,整个人都被严严实实笼罩其中。此时兜帽耷拉在身后,原本银色的柔顺长发变作金髮盘在脑后,五官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涂黑了一个色度,眼眶下和鼻樑处多出许多麻子,看上去简直换了一个人。 「多吃点东西,这是用你给我的银币买回来的,别不好意思。」量过体温,迟白将买来的面包递给安德烈,「你发了烧,还昏迷不醒,一直睡了一天多。再不醒来,我都准备绑一个神父过来帮你看看……安德烈?安德烈?」 第45页 突然发现圣骑士先生居然在走神,迟白担心他会不会烧坏脑子,凑上去伸出空余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安德烈回过神来,接过面包:「白,你的头髮和脸……」 「你说这个?一个障眼法。」迟白兴致勃勃地捞过额边的一缕碎发,两只手搓了搓,将恢復银色的头发展示给安德烈看:「我去救你的时候怕被别人看到,就做了点伪装,还去买了件斗篷,那些圣骑士绝对认不出我原来的样子。」 她松开手,任由变回金色的碎发从手心飘落:「安德烈,你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找到路来到这个小镇,就听到教堂关门,神父一整天都没露过面,用了搜查术都找不到你在哪儿,只发现一群圣骑士偷偷缩在一个屋子里。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生怕你出事。」 迟白算是对安德烈的事故体质有了清晰的认识。 第一次见面他被人打成重伤。 米兰城她稍微和安德烈分开一会,再见面就看到他被人围着打。 这第二次分开再见,安德烈居然被人关进了小黑屋,魔力全没,还发着烧,额头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探查术只对拥有魔力的人有反应,也难怪她之前怎么搜都找不到人。 「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你,趁那些人不注意把你给偷了出来。」 安德烈勐地掀开被子:「达克斯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戒严搜查,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放心放心,」迟白按着安德烈的肩膀把人压回床上,再把被子盖回去,「还记得堕落法师的傀儡术不?」 她向安德烈眨眨眼睛:「我用你的血和一个木头人做了一个你的傀儡留在那儿。他们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的。我们现在正躲在镇子外面的树林里,我设了隐形法术,没有人能找得到我们。倒是你,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迟白问道。 以她对那些圣骑士的感知,除了头领,其余人没有一个是安德烈的对手,就算打不过,再不济应该也能轻松逃脱。 安德烈低头盯着面包,沉默许久,哑声说:「他们……抓了我的父亲,还……」 血色的一幕在眼前清晰浮现,他勐地绷紧身体,强逼自己说下去:「还杀了他。我不小心中了禁魔球的封禁,所以……」 教皇…… 安德烈不自觉想到那个人。 一直以来,他跟随那人的领导,追随那人的脚步,将那人当做前进道路上的旗帜和航标。 如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当信仰崩塌,当他坚信并贯彻的正义被颠覆,「光明教廷圣骑士长安德烈·西格斯」还能剩下什么? 「这群滚蛋!」迟白愤恨地一锤桌。 绑架人质,残杀无辜,迫害好人,这究竟是光明教廷还是恐怖组织! 「还有那个教h、」 咬牙切齿的迟白突然顿了一下,飞快瞥一眼床上的安德烈,掩饰地咳嗽两声。 安德烈对迟白突然的转变一无所知,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迟白捶桌子的拳头上,再沿着拳头回到那张普普通通的麻子脸。 恰好迟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而认真地对他说:「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的,安德烈。我的故乡有句古话,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些人别想坏事做尽,还能逍遥自在。」 安德烈看着迟白,默默点头。 也许,他并非一无所有。 「白,谢谢。」 迟白愣了一下,闪电般收回手,转去桌边拿起点心奶酪一股脑推到安德烈面前:「快吃快吃,多吃点。」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问道:「安德烈,抓你的那群人的头领,你认识他吗?」 「达克斯?」 安德烈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冷厉的脸。 「我只知道他是新的圣骑士长。」 「你有没有感觉他和你的气息很像?我去找你的时候差点就把他错认成你。」迟白回忆道。 她用寻常的办法找不着人,正着急的时候忽然想起安德烈身上的魔泉水,于是换了个方法,用当初小白教她的办法重新施展搜查术。 这一次倒是得到了想要的反馈,两个。 她居然在别人身上发现魔泉水的痕迹。 不对,更准确的说,是别的圣骑士,还是前后脚成为圣骑士长的那种。 迟白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光明教廷的教皇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当初趁她不在家,去虚无之地偷东西的傢伙就是他。 照这么往下推,她怀疑伊凡神父被杀不仅是为了抓捕安德烈,更有可能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安德烈的真实来歷,而教皇只不过是抓住时机杀人灭口。 更进一步,以光明教廷在岚泽大陆的影响力和势力,教皇都不惜朝自己人下手,迟白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教皇想要掩盖的事情不只是盗取魔泉水这么简单。 以此来看,他们很有必要重新返回伊凡神父的住处一探究竟,而且必须要快。 已经慢了一天的时间,再等下去,恐怕那群傢伙就把所有可能的线索和记录都收拾得一干二净,连根毛都不会给他们留下。 安德烈对那里的环境比她熟悉,两人一起去肯定事半功倍,但…… 迟白犹豫地看一眼安德烈。以她对圣骑士先生的了解,只要她提出合理要求,对方一定会答应下来。 第46页 可那栋房子是伊凡神父被杀害的地方。安德烈更是在小黑屋里被折磨得丢掉半条命。 她真的能够要求安德烈和她一起回去吗? 正当她万分纠结的时候,忽然听到安德烈叫了她的名字:「白,我想再回家看看。」 迟白错愕地抬起头:「诶?」 她直直撞进一片湛蓝的海洋。 安德烈的眼睛亮得吓人:「我们来找父亲不过是米兰城外的临时起意,达克斯绝不可能提前收到通知,做出反应,然后赶在我们之前抓走父亲设置陷阱。这就说明他原本的目标就是父亲,抓到我不过是个意外。能够对圣骑士长下达命令的只有教、光明教廷的最高领袖。父亲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绝对不能够泄露的消息,才会逼得那人不得不派出圣骑士长为他善后。」 「无论是谁,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相应的后果。」他的脸上透露出山岳都为之撼动的决意:「白,哪怕背弃信仰,哪怕被光明神所厌弃,我绝不会让父亲就这么白白死去,也绝不会让真相就这么被他们掩盖下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迟白仿佛看到了苍龙展翅,巨狮咆哮,在黑暗中踌躇的人点燃了火把,向世界竖起战旗。 「我向你保证,安德烈,如果真的有光明神,那他会厌弃的人绝不会是你。」 第27章 既已决定重返小镇,首先要进行的便是准备工作。 迟白自信满满地包揽了易容部分,给安德烈换上和自己差不多肤色,然后加一点麻子,再弄乱安德烈的头髮,给他换一个髮型,最后再换一身朴素的衣服,有点好看的骑士先生摇身一变,成了个落魄的骑士。 接下来就是禁魔珠的问题。迟白自己不受限制,安德烈却不行。 迟白想了想,将小木剑递给安德烈:「这上面有保护的法术,应该能抵消禁魔珠的效果。向里面注入魔力的话还能变成一把剑。通过它也可以给我传递消息。」 这可是有世界意识小白参与出品的东西,绝对比光明教廷的法器强许多。 安德烈低头看一眼见过几次的木剑,将它接过来,妥善收好:「谢谢。我会好好保存。」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迟白指出,「安德烈,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不小心分开,我该怎么找到你?」 可惜银十字早在离开那个村庄的时候就被她还给原主人,否则他们不慎失散的时候她就可以用定位法术找到安德烈,而不必浪费许多时间在寻路上。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拉出藏在衣服里的银十字,解下来重新将它交给迟白:「这个银十字陪在我身边几十年,是和我联繫最深的东西。用它当做信物,只需要简单的定位法术就能够找到我。」 有时候,比如现在,迟白简直要怀疑安德烈是不是有读心术,总是能精准抓住她的想法,然后在她说出来之前给出回应。 她没有立刻接过银色的圣器,而是歪着头看向安德烈:「你说过,银十字是圣职者的象徵,那也是你身份的象徵,安德烈,就这么给了我……」 真的没关系吗? 这个问题迟白没有问出口。 「已经不需要了。」 安德烈微微摇了摇头,握着银十字的手上忽然汇聚起一团闪亮的圣光。 待圣光散去,迟白再看过去,一直笼罩在银十字表面的好像永远不会消散的银色光芒湮灭无踪,银十字黯淡下去,上面流转不休的圣光力量已经完全消失了。 现在的银十字,就只是个饰品而已。 做完这一切,安德烈再一次将银十字递出:「我抹去了这上面所有的圣光法术。这枚银十字不再是圣器,不再是身份象徵,只是一个信物而已。」 迟白吃了一惊:以安德烈对光明教廷的在意、不、是信仰程度,居然会亲手毁掉银十字,以他圣骑士长的身份,这种行为已经足够称得上叛神了吧? 说起来,自从安德烈醒过来似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这点异常绝不只是单纯因为伊凡神父的死而伤心。 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 迟白一把接过信物。 安德烈可是她要罩着的人,哪怕是和光明教廷为敌,她也能护着安德烈全身而退。实在不行她就把人带去虚无之地,教皇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总不能去世界意识的大本营和她抢人。 「正好天黑了,我们现在出发?」 「嗯。」 安德烈点头,将木头剑穿进原本用来佩戴银十字的细链,将新的项鍊佩戴在脖颈上,将小小的挂坠贴身藏好。 在夜色的掩护下,有了熟悉小镇地形的安德烈的帮助,他们顺利潜到伊凡神父的住所。 本该有圣骑士驻守的门口空无一人,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套上一层层潜行的法阵,安德烈打头,迟白紧跟其后,他们摸进屋子,一路来到书房。 这里同样没有人驻守。 安德烈小心地推开门。 房间里空空荡荡,桌椅,书柜,盆栽,乃至神父的尸体,和他流出的血,所有东西都不见踪迹,整个书房干净得好像一间从未使用过的崭新屋子,只有地上长年累月的磨损痕迹能够证明那些东西曾经的存在。 「这是……」迟白微闭上眼睛,放出混沌魔力,逐渐笼罩整个房间,片刻之后,她放弃了,「这里的圣光气息实在太浓,我什么都感应不到。」 第47页 她沮丧地低下脑袋:「我们来迟了。」 早在他们到来之前,达克斯已经毁掉了书房里所有的东西,带着安德烈的傀儡离开这个地方。 伊凡神父留下来的笔墨是他们解开迷题的唯一线索,现在,这条线索被毁了个彻底。 难道除了直闯光明教廷抓住教皇进行审问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就在迟白思索着上述方法的可行性时,安德烈提出新的希望:「我的老师艾希特圣骑士和我的父亲关系很好,常有书信往来。老师或许知道我的身世。」 「这倒是个办法……可艾希特圣骑士?你现在……还能进入圣廷吗?」迟白担忧道。 「我的老师不在圣廷,」安德烈垂眸解释,「在前一任圣骑士长牺牲后不久,老师突然向教皇提出辞呈,之后就离开了圣廷,再也没有和光明教廷有过联繫。」 迟白追问:「离开了?那我们该去哪儿找他?或者安德烈你有办法联繫到他?」 安德烈缓缓说道:「老师在离开前曾告诉我,他准备去梅利卡国定居,让我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否则不要去打扰他。」 迟白:「……」 一般的老师不应该叮嘱学生常去看望嘛,安德烈这位老师还真是与众不同。很好,艾希特圣骑士,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提议说:「那我们赶紧动身?免得被光、被那群人再抢先一步。」 「老师的实力远在我之上,达克斯根本不是老师的对手。就算有禁魔球,等待禁制生效的时间已经足够老师杀了他。」 话虽这么说,安德烈依旧跟随迟白离开这里,马不停蹄踏上新的路途。 以他对光明教廷的了解,用不了多久达克斯就会回到圣廷面见教皇。 那时,为了阻拦他们得知真相,不知道教皇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圣廷,大陆魔力最为浓郁之处,光明教廷的核心坐落于此,有「最强法师」之称的教皇亲自坐镇,可以称得上岚泽大陆最安全的地方,是一座圣光永不熄灭的光明之城。 教廷高耸的银色圣十字为所有来访者指明方向,身着白色神袍的圣职者们往来于纯白圣洁的大教堂之中,走在其中,就好像步入光明神的神域。 达克斯带领押送背叛者安德烈的两位圣骑士目不斜视地穿过一个个走廊,来到圣殿。 空旷的大殿以白色为主体,闪亮金与银点缀其间,圣洁之气不言自明。 大殿两侧,十二根接天连地的巨大支柱排排挺立,柱身上的浮雕活灵活现。 达克斯一路走过十二支柱,在教皇的宝座之前停下脚步,单膝跪在地上,向光明教廷的最高掌权者低下头颅:「教皇冕下,达克斯觐见。」 同来的圣骑士们松开囚犯,躬身行礼后在教皇的示意下静静退出圣殿。 教皇斜倚着椅背,一手支着脑袋,好像刚从短暂地小憩中醒来:「达克斯,你回来了。」 「是。」达克斯将身体压得更低,头颅深深垂向大地,「如您所愿,属下带回了教廷的背叛者安德烈·西格斯。」 「哦?」 教皇闻言,抬眸看了一眼跪在达克斯身边被禁魔锁链紧缚的前圣骑士长,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失望。 他抬手打出一团魔力,精准地丢在「安德烈」身上。 那傀儡只是迟白的玩笑之作,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精纯的魔力,当场轰然爆裂。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满地断裂飞溅的木头碎片。 教皇平静地看向他新鲜出炉的圣骑士长:「不过是傀儡术,达克斯,身经百战的你竟然会被这么简单的法术误导。」 达克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生惊惧,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他改为双膝跪在地上,额头死命抵在圣殿冰凉的地面上,身体止不住地打着寒颤:「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教皇却放弃了对达克斯失职的追究,轻轻摇摇头,温和地说:「算了,毕竟事出有因,不能全怪你。」 达克斯瑟缩了一下,脸上没有半点喜意:「请教皇冕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将背叛者抓回来!」 「不用了,达克斯。」教皇再次摇头,在达克斯更加诚惶诚恐之前耐心地解释,「情况有变,背叛者的事先放在一边,普提亚再次出现骚动,有高阶丧尸出没,达克斯,我命令你带领圣骑士前往,平定乱局。」 「是。」 达克斯恭敬地领命,躬身离开。 就在他将要离开圣殿的时候,身后传来教皇依旧宽和的声音:「达克斯,不要忘了,你的姓是凯恩斯。」 「属下绝不敢忘。」达克斯垂首,语气坚决。 教皇满意地答道:「快去吧,不要再让我失望。」 达克斯一步步退出圣殿,教皇安静地目送这位圣骑士长离开,这才将目光重新投注向碎得看不出原型的木头碎片。 他挥手将其中一片托在手心,细细感应一番,从来都平静的眼中漾起一丝波澜:「迟白吗……原来是你。看来时间不多了……」 第28章 翻开地图,梅利卡国距离迟白他们的所在地隔了半个教区,单凭两只脚,或者搭载慢悠悠的商队,怕是得用十天半个月才能抵达目的地,唯一的办法就是藉助传送阵的力量。 传送阵?迟白表示这个她熟悉,撸起袖子就要干活。 第48页 安德烈赶忙拦下她:「白,等一下。」 迟白疑惑:「安德烈?」 「之前传送阵出现问题的原因还没有找出来,我怕再次传送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这个啊,」听到安德烈的解释,迟白一拍脑袋,「我着急去找你,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其实传送过程中我就感到了些许不对劲,本以为只是我的错觉,没想到传送阵出现差错,使我和你的落点出现差错。」 安德烈眸光一凝,安静倾听。 「我用了搜查术,虽然没有找到你,但找到了点别的东西。」 迟白双手「啪」一声拍在一起,再分开时掌心中央出现一枚悬浮的金色字符:「这东西和当初堕落法师手里金球上的符号很像,我猜是达克斯放在这儿的。安德烈你认识不?」 不用猜,那就是。他不仅认识,他还知道这个字符是怎么形成的,它背后的含义,它的功效,它和其他字符组合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安德烈沉默地看着那枚圣光字符,这只是某个法阵的一部分,代表禁止和阻断。 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限制结界,本应阻绝所有探查和传送,但迟白的传送阵强行突破这层结界,这才导致落点出现误差。 光明教廷的限制结界一般都是由十名左右的星耀圣骑士合力布置,其威力足以阻断妄图探查被笼罩区的所有手段,是教廷圣骑士团行动时常用的保密手段,几乎没有失手的先例。白的阵法竟然能突破限制结界…… 安德烈的思绪难以抑制地飘向迟白,在被察觉到之前就强制收回来。 他早就知道,白的身上有许多秘密。她来自什么地方,她来到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她什么时候会离开,她的力量来源,她的施法方式…… 在得到白的应允之前,他不该冒犯地刺探这些秘密。 迟白伸手轻轻点在圣光字符上:「好奇怪啊……我总感觉它是被用来防备我的,可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别提见过。难道是阿拜斯告诉他的?」 光明教廷、不,是教皇欲除他而后快,这是他已经知道的事,字符不过是为既定的事实又加了一份佐证而已,并不奇怪。可要说阿拜斯是否牵涉其中…… 安德烈略微摇头:「阿拜斯那傢伙别看对熟人话多到说不完,真让他和不认识的人待在一起,保准一天冒不出一句话。他不可能专程去提醒达克斯。」 说到这儿,他眼神微暗。 尽管他想要相信自己曾经的下属,可是很显然,盖尔和兰奇,看来他们中有人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为自己争一个光明的未来,不过是人之常情。 但,人总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之后再见便是敌非友,他不会手下留情。 安德烈晃晃脑袋,将这些有的没的抛在脑后,专心应对眼前的事。 迟白的传送阵没问题,无疑为他们节省了大把的时间。 梅利卡是动乱地区,必须加倍小心。相比圣骑士和来歷不明的法师,伪装成普通流浪骑士和流浪法师更方便他们行动。 由安德烈提供地名,迟白负责法阵,两人用同样的方法传送至梅利卡王国……边境不远处的一片荒原里。 甫一落地,迟白随手削出一块空地来,立刻皱起眉头。 这哪是什么荒原,简直是怨气的聚集地。 枉死之人最容易产生怨气。 很显然,动乱的梅利卡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黑漆漆乌泱泱的不祥之气成群结伴地游荡在不大的平原,将本就荒凉的地方衬得宛如鬼蜮。 迟白伸手一把抓住从她身边蹿过的那股黑气,仔细感受一番。 情况很糟糕。 那么一股怨气的浓度差不多已经达到虚无之地的平均水准。 如果这里的每一股黑气都有这样的水平,这些怨气合在一起,已经勉强能聚合成一只小山大小的怪物。 这不正常。 无主的怨气只会随着魔力的循环回归虚无之地,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滞留,乃至于积攒到如今这样的规模…… 除非是有人蓄意为之。 教皇! 迟白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 说她武断也好第六感也罢,她总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和光明教廷还有教皇脱不了干系。 迟白默默捏紧拳头。 想想她一百年待在虚无之地寸步不能离,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个星期七天一个月四个星期有余一年十二个月整整一百年全年无休地消灭怪物净化怨气,才换来现在这么点宝贵的时间跑到岚泽大陆调查怨气快速增长的原因。 再想想就在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片刻不停地努力工作打扫垃圾的时候,有那么个傢伙不停帮倒忙扯后腿不干人事还时不时扇阴风点鬼火…… 迟白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深蓝的眸中燃烧起熊熊怒火,迸发出想要吃了罪魁祸首的可怕红光——等她抓到某人的小尾巴,她一定要将那人先剥皮再剔骨,剁成块串成串,撒上孜然烤熟了大嚼特嚼,特嚼大嚼,嚼碎了再一口吞下! 正拿着指南针寻找方向的安德烈若有所感地望向迟白,眼神传递出一丝担心。 迟白艰难地按捺住怒火,嘴角颤抖地勉强挤出一个阳光开朗的笑:「安德烈,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待久了不舒服?」 第49页 安德烈愣了一下:「抱歉,是我疏忽了。这附近有一个弃尸坑,许多死于乱战的人的尸体都被丢进那里,因此产生了许多死气。」 边说着,他轻念一句咒语,召出一个简单的净化术丢在迟白身上。 效果立竿见影。 迟白眼看着游曳在她身边的怨气仿佛见了猫的老鼠飞快窜向远处。 相比起这个,安德烈的话更让迟白感兴趣:「尸坑?梅利卡的人这么做,就不怕养出丧尸来?光明教廷的人也不来管管?」 「是弃尸坑,」安德烈纠正了一句,想想和尸坑没什么区别,于是摇摇头不再管它,「想要养出丧尸,尤其是高阶丧尸,必须要较为完整的尸身。那个尸坑里扔的都是些碎到拼不起来的尸体碎片。人手紧缺,驻守梅利卡的圣骑士判定这些碎尸成不了气候,就任它去了。」 「那如果尸坑满了,又该怎么办?」 安德烈的回答简单粗暴:「挖新的尸坑。」 迟白讥讽一声:「挖出来的土正好可以把旧尸坑埋个严实,这儿的管事人可真聪明。」 难怪这处荒原草植疯长,半人高的杂草随处可见,叶子绿到发黑,从叶尖到根茎都显现出狰狞之相,锯齿状的边缘锋利无比,稍有不慎就能割裂普通人脆弱的皮肤。 吸着人血沐浴着怨气长大的东西,能阳光到哪里? 不仅是植物,这里的蚊虫和小型动物也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 迟白凝出一根魔力长矛垂手刺穿一只老鼠的脑子,将这个想要啃食她的鞋子和脚指头的畜生提到眼前一看。 红眼睛的老鼠被一枪穿脑而过都没有即刻毙命,吱吱尖叫着张大嘴巴扭动身体,四肢挣动想要扑到她的身上。 那畜生体型巨大,皮毛黝黑,牙尖爪利,挣扎的力道大的惊人,猫遇到这种东西,真说不好是谁吃谁。 迟白扬手将濒死的畜生远远丢出去,三四株原本静止不动的植物迅速伸展枝叶,顶端的笼袋迅速打开,露出里面锋利程度不下老鼠的畸形牙齿状叶子各咬住老鼠的一节躯体,齐齐用力。 还没死透的畜生惨叫一声彻底丢了性命,身体瞬间四分五裂。 满载而归的植物心满意足地缩回枝条重新蜷伏下去,封闭的笼袋肉眼可见地蠕动起来。 没来得及抢先动手的怪异植物们纷纷张开笼袋,争抢着剩余的鲜血和肉块。 好一会儿,这场突如其来的狂欢才落下帷幕。 怨气拂过,这些饱餐一顿的植物们纷纷晃动笼袋,发出「叮铃叮铃」的悦耳铃声,无害又美好。 「找到了。」 安德烈的声音传来,迟白从那些肉食植物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安德烈指着的方向。 那里一马平川,不见人影。 倒是在安德烈所选方位的反方向,她在遥远的地方感知到许多混杂的气息——那里应当是梅利卡的一座大型城市。 「安德烈,我们去那边?」 「嗯。」安德烈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件黑色的斗篷,将其中一件递给迟白,「我们需要去交易场里补充些物资和武器。斗篷能遮掩我们的气息,还能防止别人的窥探,帮我们免去不少麻烦。」 「交易场!」 迟白眼睛一亮。 自她来到岚泽大陆,除了最开始停留的村子,似乎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 唯一去过的称得上城市的地方只有米兰,可惜只是匆匆一瞥。 认真算一算,她居然还没来得及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神奇的拥有魔力的世界! 迟白兴奋地拽住安德烈的斗篷一角一阵勐摇:「安德烈安德烈,交易场里有没有你说过的飞天喷火蜥?有没有矮人打造的武器和精灵制作的弓箭?有没有藏宝图?还有人鱼眼泪变成的珍珠?」 「不对,我好想没有钱!安德烈你的钱先借我,等我有钱一定还你!还加利息!」 作者有话要说: 菜咕:没有没有,以及没有。崽啊,安德烈的斗篷快被你扯坏了(指指点点) 迟白:……(抽出重剑拍飞菜咕) 第29章 迟白的话让安德烈无奈地摇头。 他身上的钱早就被他送给迟白,余下的大多放在圣廷,不可能再拿回来。还有陪他出生入死的那头狮鹫,应当已经被送给其他圣骑士。 现在的安德烈说上一句「钱包比脸都干净」真是一点不为过,好歹脸上还有障眼法遮着。 沿罗盘指明的方向走出那片荒原,迟白眼前的景色立刻发生变化,少了堕落扭曲的危险植物,多了寻常可见的杂草野花,看着顺眼不少。 果然,她看着脚下以草木划分出的几乎泾渭分明的界线,以平原的怨气,以尸坑为中心,原本方圆几十千米的地方都会受到影响。 现实有异,必然是什么人从中做了手脚。 虽然不能直接打上圣廷扬了光明教廷的场子,可教皇做下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既然让她碰着,不给教皇送个礼怎么对得起这人对她和安德烈的关心呢。 「安德烈等一下。」 迟白咧嘴露出一个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笑。 她从随身空间里掏出最喜欢的大宝贝剑,握着剑柄兴奋地享受一下久违的沉甸甸的重量。 重剑无锋,以力破巧,只一挥便是翻天覆地,这样的手感才过瘾啊。 第50页 迟白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眼,随缓慢的吐息一点一点平復心中的波澜。 风吹旷野,万物相竞,纷杂的声音拂过她的心头,吹不起一丝波澜。 就在细草低垂,草尖碰触地面的那个瞬间,迟白睁开眼睛,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平原,她将重剑平举胸前,轻飘飘向前挥出一道半圆。 宛如在水面投入一颗石子,以迟白的所在作为起点,混沌魔力如波涛般向远处蔓延,一波强过一波,转瞬间唿啸过整个原野,肆虐的黑色怨气就这么被从荒原中擦出,除了早已扭曲的植物,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份礼物,希望教皇冕下能够喜欢。 迟白满意地收起重剑:「安德烈,我们走吧。」 一转身,只见圣骑士先生正失神地看着刚刚走过的地方。 迟白新奇地凑到安德烈跟前。 一直以来,安德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无论何时,哪怕被围攻,哪怕身陷险境,他都像山岳一般屹立不倒,将所有麻烦困难和苦痛牢牢挡在身前。只要有他在,再难的时候人们都不会真的绝望。 而此刻,成熟稳重强大可靠的圣骑士长满脸不敢相信,锋芒内敛的湛蓝色眼睛微微瞪圆,硬是让迟白从中看出几分可爱来。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次攻击,甚至威力还被她刻意收束不少,在虚无之地这么干过千百回的人这一次不知为何心底冒出一点窃喜。 迟白努力压下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左手虚握成拳凑到嘴边大声咳嗽两下,拖长了调子喊道:「安——德——烈——」 安德烈打一个激灵勐地回过神。 就在他的眼前,不过一个瞬间,充满不祥的平原被彻底净化,死气横行的鬼蜮重归人世,枉死冤魂昼夜不息的哀嚎赌咒眨眼间换做清风拂面宁静——现在,这里干净得堪比常年圣光笼罩的圣廷。 安德烈看看大变样的荒原,再看看巧笑倩兮的女孩,脑子难得有些发懵:这个困扰当地教廷和人民许久的麻烦,就这么轻易被解决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举动,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如此宏大规模的改变,端坐于高堂的那位教皇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吗? 在这个疑问出现的时候,答案同样浮现在他的脑海。 不能。 行凡人所不能之事,这是一场神迹。 神明不喜污秽,于是以无上的力量荡平所有黑暗。 不期然,安德烈回想起迟白那些和他认识的法师们迥然不同的施法,与众不同的传送阵,没有过去和身份的人于雨夜突兀出现在这个世界,不解常识,不尊教廷…… 来歷神秘实力强大的迟白到底是什么人,在目睹这场神迹后,安德烈心中大致有一个猜想,白,是光明神的使者吧。 高居神域的光明神看不惯如今岚泽大陆的乌烟瘴气,于是遣来救世的神使,净化并拯救如今这个濒临堕落的世界。 安德烈的目光中暗自燃起一份热切和希冀,有白在身边,他能为自己内心的迷惘找寻到一个答案吗? 「安德烈,安德烈?我们该出发了。」 久不见回应,迟白张开五指在圣骑士先生面前挥了挥,还是没有反应。 不会把人吓傻了吧?她满脑子胡思乱想,犹豫要不要试试物理治疗法。 没等她动手,安德烈已经恢復正常,温和地笑道:「白,我没事。我们走吧,跟我来。」 迟白拿黑斗篷将自己从头裹到脚,一边跟在安德烈身后赶路,一边时不时瞅着他的后脑勺走神。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和安德烈同吃同住同甘共苦这么久,迟白自认为对同行者有一些深入了解。 英勇而虔诚,谦卑且怜悯,安德烈的一言一行都在践行这些美好的品质,他果敢的同时却不莽撞,对信仰虔诚但绝不死板,是迟白见过的最好的人。 但与此同时,安德烈也有些掩藏的很好的小毛病,其中之一那就是每当他摆出这种沉稳温和令人信服的微笑的时候,这傢伙不是在紧张就是在走神,要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微笑就好,总之绝对有问题! 安德烈的异常不只是刚刚那么一小会儿,真算起来,是从她把人从小黑屋里捞出来开始的。 之前的安德烈是很好,但在和她的相处中用教养和礼仪在两人中间竖起一道透明的屏障,他们一同应对麻烦,一同解决问题,但他们只是关系还不错的同路人,仅仅搭个伴而已。 从那之后,安德烈亲手打破他构造的屏障,让迟白感觉更真实,更亲密,更脆弱。 安德烈还是那个安德烈,强大,稳重,如山峰般巍峨屹立,但在那道挺拔的身影背后,她分明感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迟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安德烈停下脚步:「到了。」 迟白没及时剎住脚,险些一头撞在安德烈背上。好在她反应灵敏,脚下转了个圈,绕开拦路虎稳住身体:「到了?」 荒原之后是丘岭,放眼望去山峦起起伏伏,没有半点人影,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座交易场的样子。 迟白眨巴眨巴眼睛,怀疑地盯着安德烈,用目光示意: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她眼神中强烈的谴责让安德烈无奈地摇头,在迟白的注视中来到一处长了颗歪脖子小树苗的山壁前,伸手在石壁上有规律地拍拍打打。 第51页 等他停下动作,迟白耳尖地听到类似齿轮嚙合转动的声响,面前的石壁轰隆震颤着向侧旁打开,露出两人宽一人高的漆黑入口。 等两人走进去,石门自动在他们身后关闭,和山体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山壁后是一条崎岖的小路,不见五指的黑暗不能给身为超凡者的二人带去丝毫困扰。 迟白的心思还在刚才的石门身上:「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没有感受到魔力的气息?」 她去过的和超凡者有关的建筑,光明修道院和教堂,很清易便能觉察到隐藏在墙壁和各个角落里的法阵,有些是用来提供照明等便利条件,有些则是对敌时的防御手段。 迟白本以为交易场也会这样,但驱动那扇石门的根本不是任何和魔力沾边的东西,反倒更像是纯粹的……机关? 「这里原本是欧利亚人的聚居地,在和光明教廷的战争中落败后就被撤离的欧利亚人废弃了。后来商会取得这里的所有权,改造成了现在的交易场。和擅长使用法术和法阵的我们不同,欧利亚人更擅长制作以魔石为驱动的工具武器以及机关。」 迟白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难怪不像光明教廷的风格,这地方本来就不是他们建的。 不过…… 「商会?」 她还以为这岚泽大陆上的组织除了光明教廷就只有各个国家了。 安德烈低声解释道:「岚泽大陆上并不太平,时常有战争或者暴乱发生。很多年前,有些商人靠贩卖武器而生。他们的财富日子增长,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也为了保护各自的安全,这些武器商人联手成立了最初的商会。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如今的商会已经是一个涵盖几乎所有国家的大型组织……前面就是出口。」 「光明教廷就不怕、」 迟白的话没能问完。 她几步跑到入口处,居高临下地眺望如同城镇般大小的交易场。 整个区域被划分成规整的方块,形形色色的商品琳琅满目,放满了每一寸空地。穿着长袍或斗篷的人往来其中,好不热闹。 黑衣蒙面的人从阴影中跳出来,躬身奉上漆黑流光的面罩:「为了防止您的私人信息泄露,请勿摘下面罩。请您遵守交易场规矩,诚信交易。祝您玩儿的开心。」 第30章 迟白和安德烈接过黑色面具扣在面上,黑影后退几步,重新隐于阴影之中。 两人沿着蜿蜒的石阶盘旋而下,汇入往来的人群之中。 迟白跟在安德烈的身边,藏在斗篷下瞪大眼睛兴奋地张望个不停。 这处交易场和她记忆中的菜市场差不多,但无论是往来其中的人,还是商家们贩卖的商品都相去甚远。菜市场不会随处可见披着黑袍戴着面罩的人,商贩们不会摆着一堆能要人命的危险物品出来卖,买家也不会往身上藏大杀器,随时准备一言不合杀人夺宝——虽说交易场有规矩,不能在这里动手,可若是离开山洞,能否活着守住宝贝就要各凭本事。 看够了高高低低的黑衣人,迟白克制着自己别去探人家的袍底,将目光转向形形色色的商品上。 有一个摊子上放着一本封面破破烂烂的黑色书籍,一旁的说明书上写着「这是流传千年的上古魔法书,记载着许多早已失传的强大法术」。 想起小白和她说过的那些上天入地开山破海无所不能甚至因为彼此争斗而毁灭了一个大陆的远古超凡者们,迟白对这本书产生兴趣,利用自己体积小力气大的优势从人群的缝隙里滑到那本魔法书的跟前,小心地调动一点混沌魔力缠绕在魔法书的表面。 这本书存在的时间确实很长,书上也的确有魔力波动,是魔法书没错,可混沌魔力的反馈告诉她,这本书根本就没有一千年。 「老闆,从哪儿找来的书?骗人的吧?要真是一千年,你捨得拿出来卖?」 很显然,对书的来歷有怀疑的不只是迟白一人。 披着黑袍带着黑色兜帽的卖家动都不动一下:「爱买不买。」 那人还要再争几句,卖家身上忽然迸发出强大的气势,在众人身上盘旋一圈后消散无影。 提问的人大概是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发现打不过,他顿了一下,放下书转身就走。 就好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对那股气息没什么感觉的迟白瞅一眼安分不少的「买家」,本着多意识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默默退出人群。 没走几步,她在另一个摊位上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一块刻着杀人法阵的魔石,据摊主推销的说法:「只要注入一点点魔力,连黄金级的高手都挡不住杀阵的威力。」 迟白:「……」 又一个骗人的。 那块魔石的威力确实不小,但其本身的魔力已经见底,最多只能再用一次就得报废。 人和人之间就不能诚实点吗。 来自某强大法师的传承,看着厉害,实际上关键内容缺失,和废纸没什么两样;制作精美威力强大的法杖,杖芯已经出现破损,一旦传导的魔力过强就会出现故障;某强大魔法生物的角,据说是珍贵的魔法材料,但因为保存不当,实际的功效只剩了三四成。 她甚至看到一个人拿着银十字和金太阳的勋章叫卖,说这是光明神赐福过的圣物。 这哪是交易场,简直是废品回收站。 第52页 迟白回到等在街边的安德烈的身边:「他在骗人,那就是普通的勋章,根本没有神力波动。这个世界如今根本不存在神。」 安德烈隐在黑袍下的目光微微一凝,很快轻笑着摇头:神使的话,会知道这些辛秘不是理所应当吗。 「所以他们的身上才会穿着能阻隔气息的黑袍来隐藏身份。」他答道。 迟白:「……」你说的真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她担忧地问:「那我们要买的东西不会也是这些残次品吧?」 安德烈摇头:「这里只是外围,是用来淘宝的地方。我们要去的地方在更里面的地方。那里的物品都经过商会的鑑定,虽然贵,但基本不会出现以次充好的现象。」 说完,他看了眼双眸亮晶晶的迟白,补充:「交易场其实被划分成了多个不同的区域。除了外围的淘宝区和我们要去的武器区和法器区,还有宠物区,古物区,奴隶区……时间还有很多,等买完东西,白,我们四处去转转?」 迟白连连点头。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安德烈难得面带为难吞吞吐吐,迟白好奇地凑上去:「嗯嗯?」 「……」安德烈撇过头,眼神闪了闪,「钱包……」 迟白眨眨眼睛,对哦,她忘了,安德烈把所有家当都给了她,身上估计半个铜板都没有。 这…… 「啊哈哈哈……」 有钞能力的存在,两人买东西的过程无比顺利。 一件法师的法袍,一根法杖,一本魔法笔记,一把普通的铁剑,一个木盾。 还有一份情报。 安德烈将几枚金币塞进情报贩子的手里:「梅利卡有没有实力在黄金、武器是双剑的骑士?」 「有是有……你们和他认识?」情报贩子满意地掂了掂手上金币的重量,「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找他,免得惹祸上身。」 迟白怔了一下。 能让情报贩子这么说,难不成安德烈的老师捲入什么麻烦中了?据她的了解,以那位的身手和身份,在梅利卡,值得重视的就只有一件事。 她看向安德烈。 漆黑的兜帽遮挡住她的视线。就算看不到,她却能猜到骑士先生的模样。 大概,会咬牙将担忧和不安深藏在心底,面上除了一以贯之的沉着冷静,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骑士先生问道:「怎么回事?」 「你们是外乡人吧,不知道很正常,」情报贩子上下打量几眼安德烈,「前一段时间梅利卡的王城有一群暴民集结起来冲击王宫,把守卫的王室近卫骑士团沖得无力招架,居然真的让他们给成功了。多亏光明教廷的圣骑士们紧急支援,才把暴民赶出去。」 说到这儿,情报贩子看着安德烈不再说话。 安德烈掏出另一枚金币递过去。 情报贩子往金币上吹一口气,继续往下讲:「据说,这次暴民能成功,除了因为守卫的圣骑士长不知道为什么被调走以外,还是因为暴民的阵营里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一手双剑用得出神入化,一剑下去就能横扫一片。」 这说的就是安德烈的老师,艾希特圣骑士了吧,迟白无声的嘆息,果然是这样。 曾经身为光明教廷的圣骑士,如今却选择与光明教廷为敌,艾希特圣骑士到底在想什么?这个问题,大概只有见到本人后才能得到解答。 安德烈再次拿出几枚金币,问:「我该怎么找到他?」 「我听人说,他好像在暴动中和返回来的圣骑士撞了个正着,还交过手,受了重伤。以我的猜想,他应该还留在王城养伤。至于究竟怎么找到他……大人物的事儿,我这种无名小卒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话虽这么说,情报贩子伸向金币的手可是没有半点客气。 「你这傢伙,光拿钱,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说!」迟白愤愤道。 安德烈的钱又不是大风颳来的! 情报贩子怡然不惧:「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门就在那儿,慢走不送。」 笑话,作为一个情报贩子,想杀他而后快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不照样好好地活到现在。 「你!」本来只是抱怨一句的迟白被那人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到了。 安德烈赶忙拦下她:「算了白,我们走吧。」 「可是、」 「没关系。」把迟白推出店,安德烈才说道,「等到了王城,我有办法能找到老师。」 也或许根本就不用他们费心找,老师总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此行的目标全部达成,剩下的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迟白拉着安德烈直奔宠物区。 她隔了大老远就看到那儿有许多闻所未闻的有趣生物。 比如长着翅膀能喷火还会飞的蜥蜴,乍一看和迟白印象中的西方龙十分相像……除了个头实在太小。 笼子上挂着它的说明:飞天喷火蜥。 看着还没她胳膊大的小东西,迟白不得不承认,安德烈当初说得对。 被她盯得久了,原本静止不动的飞天喷火蜥忽然煽动着翅膀张口就是一个火球。 迟白心里一颤,差点拔剑砍上去——真没看出来,这傢伙居然还是个暴躁老哥。 除了这只暴躁喷火蜥,摊上还有像果冻一样扁球状东西,史莱姆;长着羽毛翅膀的蛇,据传是羽蛇神的眷族,不知怎么流落到岚泽大陆,从此沦落为宠物;长着翅膀的猫,是猫神的眷族;长着翅膀的狼,是狼的眷族……但迟白觉得这傢伙更像是长了翅膀的哈士奇。 第53页 还有白头鹰,穿山兽,飞马……她想得到想不到的动物几乎都能从这里找到。 迟白饶有兴趣地蹲在笼子里挨个看过去,最后来到一个比前面所有笼子都要大的金属笼跟前。 这笼上居然没有像其他笼子一样刻着各式限制法阵,而是只有一把锁。 迟白饶有兴趣地往里面看过去,随后愣在原地。 那是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6 17:45:44~2021-09-28 23: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不,那不是人,更准确的说法,是兽人。 迟白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人盘在脚边的灰白色尾巴上面。 笼中的人蜷缩起身体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坐在有限的空间里。巨大的笼子足够让飞天喷火蜥扑腾着飞起来,可想要放下一个身形高大的成年男性还是太勉强了,别说伸直手脚,怕是连翻身都费劲。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一头黑色的短髮一缕一缕粘在一起,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裸露的肌肤上鞭打的血痕道道交织,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在那团乱糟糟的头髮中,两只三角状的灰白色耳朵正在微微抖动。 迟白捏紧拳头,忍下想要上手捏一捏的冲动。 有什么人来到了她的身后。 迟白转头看看安德烈,指指面前有着狼、或者狗的特徵的类人活物:「看,兽人。」 安德烈点点头。 迟白盯着笼中的毛茸茸,眼睛一转不转。 「喜欢的话,就把它买下来吧。」安德烈拿出几枚金币,递给迟白。 「诶?」 迟白迟疑地接过金币,这才反应过了,这里是宠物区。 狼人是……宠物? 这和她想得不一样。 「怎么会这样?」迟白不解。 「这只狗身强力壮,能使用魔力,是少有的精品,别看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只需要稍微养一养,又是活蹦乱跳一条好狗。」看迟白有要买的迹象,店家走过来拍拍笼子,推销道,「它本来值五个金币,我看小姐面善,您如果看上这只狗,我给您打个折,只要三个金币。」 边说着,他从黑袍底下身出三根手指头。 迟白有些动摇。 她是有一点心动,但也没那么想要。 就算长着耳朵和尾巴,那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买下一个有着人的长相的宠物……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吶。 店家生怕天降的肥羊长翅膀飞走,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根细长的棍子点在灰白的尾巴上:「看看,这尾巴油光水滑,这只狗身体健康的很,你看他这身肌肉,干些体力活完全不在话下。」 一通天花乱坠,等迟白回过神来,她已经牵着锁链走出那家宠物店,锁链的另一头就系在狼人的脖子上。 迟白:「……」 冲动消费害死人。 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是毛绒绒啊! 说起奴隶来,她是不是该把这个狼人放了? 书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现在放走一只毛绒绒,将来会收穫一堆毛绒绒。 女迟白将目光投向安德烈。 安德烈明白迟白心中所想,他摇摇头:「如果放走这只狼人,他活不了多久就会丢掉性命。」 「为什么?」迟白不解地问。 「因为兽人原本就是宠物。」 安德烈慢悠悠地说着理所当然的话,却让迟白勐地瞪大眼睛。 她看看兽人,再看看安德烈,用眼神示意:这狼人身强体壮,比她还高两个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宠物的样子。 更何况,安德烈可是光明教廷的前圣骑士长,见到被奴役和买卖的兽人,难道不应该愤慨吗? 安德烈对迟白这么大的反应有些吃惊,随即想起她对常识的缺失,于是解释道:「兽人的身体比不会魔力的普通人都弱,寿命有限,饲养困难,但它们大多性情温和,外表很受贵族小姐们青睐。虽然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但它们中有些聪明的种类其智力几乎可以和十几岁的少年相媲美,再加上数量较少,因此一直被有权势的贵族作为宠物豢养起来,当做彰显家族实力的一种手段。」 说到这儿,安德烈用眼睛瞟了一眼狼人,继续道:「像他这样的兽人只是个例而已。」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它远超常人的体格,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处境。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迟白连连摇头。 按照一般小说的设定,虽然外形和人类不同,但兽人应当是和人类平等的种族,崇尚自然,武德充沛,人文和歷史比之人类也不会逊色分毫。 怎么换成岚泽大陆,兽人就变成这个依附于人、离开人类就无法延续的鬼样子? 忽然之间,迟白想到了什么,问:「难道就没有野生的兽人吗?」 安德烈想了想,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或许有吧。」 他摇了摇头:「相比于占据大陆主体的人类的数量,兽人实在是太少了,绝大部分都被养在贵族的后院,即便偶有叛逃,离开主人的庇护和照料,这些宠物很难独自生存下去。」 「很难」只是个客气的说法,实际情况远比这残酷得多。 第54页 不是没有好心将宠物放生的贵族小姐,但…… 没有强健的体魄,意味着它们没有办法在危机四伏的野外保护自己。 习惯于主人的饲养,说明它们根本不会任何捕猎的技巧。 这是一个已经被拔掉了尖牙和利爪、被抽出骨髓打断嵴樑、习惯于对人类卑躬屈膝的种族。 对于那些富可敌国或有权有势的贵族来说,它们确实和宠物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这样……」迟白眼中失去神采,「难道光明教廷就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安德烈思考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迟白口中的「这种事情」是指什么,他奇怪地反问:「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就算再聪明再珍贵,只是买卖宠物而已,很正常的事情,教廷没有理由去阻止。 他实在想不出迟白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剧烈。 因为成长环境的不同而产生的认知差异,是没有办法简单地用语言去弥补的。 迟白看了看安静跟在她身后的满身伤痕的兽人,放弃了同安德烈的争执,也放弃了将自由还给兽人的想法。 一百多年后的现在,她再一次提醒自己,这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世界。安德烈比她更熟悉这个世界。 迟白深吸了一口气,不就是一只狼人嘛,她养就是了。 再也没有了逛交易场的心情,带着新鲜出炉的宠物,拉着安德烈匆匆离开这里,迟白踏上前往梅利卡王都的路途。 这只狼人真的很好养活,一路跋山涉水,迟白原本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受不住。但事实证明,只需要适时给点食物和水,即便不去管它,它也能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再一次目睹狼人拿起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迟白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把这个会用双脚走路,会使用工具的生物当做一只宠物来看待。 她取下对方脖子上的特质锁链,只用普通绳子绑住他的一只手腕防止跑丢,她为对方提供干净的衣服,提供和自己一样的食物,偶尔还会凑上去说两句话。 安德烈只是看着,不反驳,不制止。甚至到后来,他还学着迟白的样子,逐渐改变了对待狼人的态度。 一个流浪的骑士,一个不入流的法师,还有一个本该是宠物的狼人,这只怪异的队伍沉默但和谐,一路前行,目标直指王都。 在抵达目的地的前一天早上,狼人失踪了,只留下一截被磨断的绳子——它是自己逃走的。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迟白没有去寻找,只是默默收起绳子。 今后,他们大概不会再见到了吧。 虽然有点可惜没有摸到手的毛绒绒,但人各有志,不该强求。 在心底和短暂的同行者告别,迟白收拾行李,直奔王都而去。 目之所及的高大城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迟白在城墙上察觉到了十分强大的魔力波动。 「王城开启了防御法阵。除非传奇级别的超凡者降临,否则任何人都无法突破法阵的拦截。」 安德烈的话佐证了迟白的感知。 这很正常。 毕竟刚刚发生过暴乱,遭受冲击的王室正是惊魂未定的时候,必定会加强防御。 安德烈从衣兜里摸出几张卡片,将其中两张递给迟白:「这是冒险者公会的身份证明和任务捲轴。有了它,守城的皇家骑士们不会阻拦我们。」 「呃,不用这么麻烦,」迟白眨眨眼睛,将感知蔓延到城墙的另一端,「我好像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她带着安德烈趁守城的骑士们没有注意摸到城墙脚下,藉由感知确定落脚点后,调起混沌魔力,瞬移术发动。 柔和的白光将二人笼罩。再睁眼时,身前的城墙已经跑到了身后。 「好在现在是白天,就算发点光也不会引起守备人、」 一句话没说完,迟白放开安德烈的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是王城?」 她以为能被称作王城的地方,不说多么金碧辉煌,至少应该干净整洁一些。就算退一万步,都不该是眼前房屋倒塌,垃圾横飞,老鼠过街,遍地流民乞丐的悽惨模样。 不提繁华的米兰,哪怕是最偏远地区的乌比尔镇,看着都比王城更像样子。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陌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的同时,迟白抬手间已经凝出一把光剑,头都不抬地向来者砍过去。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陌生人突然上前搭话,这人必定图谋不轨。 对于这种情况,打就完事了。 那人抽出长剑和迟白疾速对砍两下,彼此心中都是一凛:这人好强/不好对付。 不过问题不大,迟白松开手,散去临时做出来的魔力光剑,准备从随身空间中掏出她的大宝贝。 就在这时,只听一旁的安德烈说道:「老师,好久不见!」 第32章 老什么?什么师? 哦,是老师啊…… 个鬼! 迟白探在半空的手一顿,心中勐地升起一股混杂着心虚的尴尬。 她拿眼睛恶狠狠瞪了安德烈一眼:你怎么不早点说! 安德烈回望过去,表情别提有多无辜——迟白动作实在太快,等他叫出声,两人早已经乒桌球乓打作一团。 「咳咳。」 几声刻意的咳嗽,让安德烈和迟白瞬间回过神来。 第55页 迟白暗自庆幸她的大保健还没掏出来,转头十分温婉优雅地沖安德烈的老师笑了笑。 安德烈微笑着为两人互相介绍:「老师,这是迟白。白,这是我的老师。」 艾希特的目光在安德烈和迟白中间转了一圈,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久不曾见面的学生。听到安德烈对迟白的称唿,他眉毛一挑,脸上的兴味更浓了几分。 这两人中间一定有故事。 不等三人再叙旧,他们突然齐齐看向街道的方向。 规律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眼看着就要到达他们所在的角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说着,艾希特转身钻进昏暗的小巷中,熟门熟路地带领两人绕过杂乱堆砌的障碍物,最后在一座倒塌一半的屋子跟前停下来。 迟白眼见安德烈的老师在断裂的墙壁上敲敲打打,他的脚边突然一阵颤动,在齿轮嚙合运转的声响中,裂开一道口子。 艾希特一马当先跳下去,并招唿道:「跟上。」 这熟悉的作风,让迟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交易场。 难不成安德烈的这位老师和欧利亚人有什么关系? 想归想,迟白脚下没停,紧跟在安德烈身后跳入地洞。 不出意料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条黝黑的地道,向更深的地下蔓延。 地道的尽头是一间……酒吧?! 照明的法术散发出暖黄的光芒,无人操控的扫帚四处清扫着垃圾。 吧檯后,木质的架子上,一排一排整齐排列着形形色色的酒水。柜檯前,戴着顶黑色小帽的酒保正支着胳膊打瞌睡。不大的地方,一排一排摆满了桌椅,十几二十个人把自己塞进狭小的空间,杯子一碰就是一顿胡聊瞎侃。 这间酒吧除了开在地下,如果不去看里面的客人,其他地方倒是普通的很。 迟白髮誓,他居然在一群金髮碧眼的德尔雅人中间看到了一个标准的银髮红眼黑皮肤。 按照岚泽大陆两个人种之间的恩怨情仇,这些人没有打起来就是祖坟上烧高香,更别提聚在一起侃大山。 以此推论,按照光明教廷的标准来说,迟白估摸这一屋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十分复杂的看了一眼安德烈,没想到你的老师浓眉大眼,背地里居然是这样的人。 安德烈:…… 不,他的老师从前不是这样的。 事实摆在眼前,安德烈的否认没有一点说服力。 「呦,艾希特回来了。赶紧再借我几个铜币。下一把我一定能把输掉的五十铜板全部都赢回来。」 这个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迟白朝屋子里一看,坐在桌边的那个可不就是熟人吗? 艾希特笑骂道:「得了吧,阿拜斯,你上一局就是这么说的,上上局是,上上上局还是。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你想把底裤也当在这儿?」 嘴上虽然这么说,艾希特还是从身上摸出十个铜币扔给阿拜斯。 阿拜斯喜滋滋地接过铜币,转头就压在桌上,头都不抬地说:「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我下一局就能翻盘呢?到时候我把运气分你点,让你也赢几局。」 「赶紧滚犊子!」艾希特啐道,「就你这黑手气,谁不知道。」 说完,他走到吧檯前,把一枚银币拍在桌上,屈指在酒保面前敲了敲:「老闆,来两杯麦酒,一杯果汁。」 酒保拿出两个酒杯放在桌上,又摸出两个木桶,将浅金色的酒液尽数倒进杯中,将酒杯推至艾希特的面前,随后重新拿出一个小一圈的杯子,斟满不知名的果子酿成的果汁。 挑一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下,安德烈和艾希特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拿起一个酒杯,杯沿十分有默契地轻轻一碰,凑到嘴边就是一通痛饮。 迟白一口一口慢慢啜饮着自己的果汁,努力缩在一边,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边的桌上安静万分,于是酒馆中嘈杂的声音便纷涌而来。 「阿拜斯,愿赌服输,赶紧把钱交出来!」 「交就交,不就是五个铜板吗,你看我像那种会赖帐的人?」 「像!」 「小子是不是欠收拾了!再说一遍?」 羞成怒的阿拜斯举起沙包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在酒馆上演大混战。 以这位圣骑士的实力,怕不是要将这个地下酒馆拆成渣,迟白这么担心着,回头一看,安德烈还在和他的老师沉默以对。 这两人,怕不是要对着空杯子静坐到天长地久嘞! 就在那群人已经吵吵闹闹打作一团时,艾希特忽然嘆了口气,叫道:「老闆,再给我来两杯麦酒。」 趁酒保填酒的功夫,艾希特微笑的看着迟白:「一路上,我这傻学生给你添麻烦了。」 迟白被唬得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安德烈也帮了我很多忙。」 艾希特呵呵一笑,没有当真。 帮忙,帮什么忙?帮忙引来堕落法师,惹得一身麻烦,还是帮忙从教廷现任圣骑士长眼皮子底下偷人,将自身彻底暴露在教皇眼前? 端坐于圣十字之下的那个人,别看长着一张年轻人的脸,一身白袍,看着神圣高洁,艾希特却知道,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这人的心比地狱最浓重的黑暗都要黑得多。 有艾希特打破沉默,安德烈总算不像个木偶一样呆坐着:「老师,你的伤……」 第56页 「伤?什么伤?」艾希特摆摆手,「骗人的把戏罢了。倒是你,安德烈,我从来没想过,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我的学生。」 他闷了一口酒,轻飘飘的问道:「从光明教廷跑出来了?」 安德烈点头。 「唉……」艾希特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要说他现在的感受,那就是亏,特别亏。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他离开光明教廷的时候,说什么都得把自己的傻学生一起拐走。 不过,艾希特转念一想,当初要是真拉着安德烈,这小子百分之百不会愿意走…… 他再次嘆了一口气。 死脑筋的学生对待光明教廷的态度居然转了一百八十度,看来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安德烈的日子过得极其精彩,就算是他都无法得知全部。 艾希特将杯中的麦酒一口气闷下:「别光看我,说说你吧。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安德烈怔了一下。 从堕落法师开始。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他一路上被逼着往前走,似乎从来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但现在静下来深究,却发现一切似乎早已註定。 安德烈苦笑一声:「最开始,我接到了教皇的命令,前往击杀作乱的堕落法师……」 多日的惊心动魄,几经生死,此刻由当事人说起来却格外平淡,没有一点波澜。 迟白托着腮帮子无聊地摇晃着两条腿,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安德烈用棒读的语气讲述已知的歷险,心思已经跑到九霄云外:骑士先生的小缺点,又被她发现一个。 在她窃喜的时候,安德烈的小故事已经讲到了他从阿拜斯的包围圈里被救出后,和迟白一起直奔伊凡神父所在小镇的部分。 「呦艾希特,还没和你的宝贝学生亲热够?」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混战中脱出身的阿拜斯一边整理着变得皱巴巴的衣服,一边把艾希特挤到一旁,自己丝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怎么,钱都输光了?」艾希特肉眼可见地嫌弃。 「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今天运气不好……」阿拜斯半点没有讨人嫌的自觉,「知道你担心自己的好学生,天天催我帮你打探消息,就因为我试探了一下你学生的实力,就对我动粗差点把我打成重伤。」 他一点没客气地揭艾希特的短,撩起袖子,把只剩一点淤青的胳膊伸到安德烈眼前晃晃。 就在艾希特抽出剑准备为民除害斩草除根一劳永逸地时候,阿拜斯未卜先知地跳起来躲到安德烈的身后,不怕死地探出半个脑袋继续叨叨:「要我说啊,艾希特,你根本就不用这么操心,有这位小姐在,我看只有安德烈欺负别人的份……哎把剑放下好好说话……」 眼看要挨打,阿拜斯躲闪着凌厉地剑光,忙不迭地说:「我刚收到消息,你学生把鬼原上的死气全部都弄没了!」 「没……了?」艾希特一怔,「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没了。」阿拜斯趁机脱出对方的攻击范围:「鬼原背后是谁在捣鬼我们都清楚。你不如好好问问你的好学生?」 放下话,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还不忘多说一句:「艾希特,答应我的东西你可别忘了。」 第33章 「忘不了,赶紧滚!」 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赶走坏事的人,艾希特不好意地看向迟白,「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迟白赶忙善解人意地表示没有关系,当没她这个人就好,你们随意发挥。 没有人打岔,安德烈接着先前的叙述,讲他是如何一脚踏进达克斯的陷阱,如何目睹父亲的死亡,如何被关进牢房,如何险死被救,如何重返书房,如何发现所有的线索都已被斩断。 「是吗,伊凡他已经……」艾希特轻轻闭上眼睛,喟嘆着,「不在了啊……」 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笼罩在三人身上,许久不曾消散。 「艾希特,我先走了。」 「艾希特,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明天再聚。」 …… 酒馆里插科打诨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银髮红眼黑皮肤的欧利亚人走过来拍拍艾希特的肩膀:「经常听你念叨自己的学生,怎么真的见了面一句话都不说,干坐着?」 他朝酒保喊一嗓子:「老闆,有什么现成的吃的没?给他们来两份,算我请客。老酒鬼自己天天泡酒里,可不能让他把别人带坏了。」 有这个人打散满桌沉闷的气氛,艾希特从骤然得知好友离去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安德烈,迟白小姐,这是基特,基特,这是我学生安德烈和安德烈的朋友迟白小姐。」 基特别扭地念一遍迟白的名字:「迟……白?真是少见的名字。」 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岚泽大陆独树一帜,且对其他人极其不友好,迟白表示:「叫我『白』就好。」 单音节确实比拗口的双音节更方便,基特正想一口答应,他身上忽然传来针扎一样的感觉,如芒在背。 是谁! 基特神情立刻变得警觉起来,谨慎地左右看一眼。 已经安静下来的酒馆里除了他们这一桌,就只有准备饭菜的酒保和勤勤恳恳收拾东西的扫帚。 没有敌人。 这很正常。这处地下酒馆是他们的据点之一,知道地址和进入方法的人都知根知底,绝不会跑去光明教廷通风报信。 第57页 可以说这里的安全绝对有保证,又怎么会有敌人呢? 「白……」基特叫了一声,还没来的及继续说下去,那种后背有人拿刀顶着的危险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绝对有什么人暗戳戳盯着他。 基特跳起来左看右看,还是没有发现。 「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艾希特灌下一大杯麦酒,不满地问道。 「艾希特你有没有感觉……算了,白、迟白小姐,安德烈,你们好好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基特丢下这句话,忙不迭离开忽然有点邪门的酒馆。 安德烈低头插一叉子咸菜放进嘴里慢慢吃,全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迟白试探地夹起看不出原材料的不知名小菜,尝了尝味道,入口清脆,汁水丰盈,一股植物的清香扑面而来,就算不加任何调料,依旧十分好吃。 这一路上不是土豆泥以及土豆泥,就是烤肉和烤肉,乍一吃到这么清爽可口的食物,她简直要喜极而涕。 安德烈放下手中的叉子,将那盘菜换到迟白面前。 艾希特看着他的小动作,心底哼哼两声,没有说话。 小心眼到别人叫得熟络一点都不行,还这么贴心,连吃饭这种小事都这么上心,他怎么从不知道自家学生还能这么……柔情似水? 艾希特一阵牙疼,不怀好意地想,这场面,真该让那些痛斥安德列『就是根只知道修行和任务的木头』的贵族小姐们看看,木头不是不会开花,只是不对着她们开花罢了。 还有伊凡,见到这样的安德烈,一定也得吓掉眼珠子…… 算了,总想伤心事做什么,让伊凡看见了,指不定又嘲笑他。 艾希特决定今天多喝一大杯麦酒,就当是为好友送行。 吃饱喝足,和老闆结了帐,安德烈和迟白跟着艾希特穿过歪歪扭扭的地下小道,重新回到地面。 这位前圣骑士熟练地穿梭在一堆又一堆废墟之中,轻车熟路躲过夜巡的王室骑士团,在一栋尚且完整的房屋前停下来:「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 客随主便,迟白自然没有异议。 安德烈……安德烈的意见不重要。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穿过不大的庭院,艾希特拿出钥匙打开门,脚还在门外站着,一道矮小的身影飞扑而来,直直窜进艾希特张开的双臂中:「艾希特叔叔,你终于回来了!」 迟白定睛一看,是个金髮碧眼的小女孩,看她的模样,应该比玛丽稍大一些。 她抽抽鼻子,闻到了艾希特身上浓重的酒味,于是皱起眉来,质问道:「叔叔你又去喝酒了!」 「呵呵……」艾希特心虚地将小女孩放在地上,摸摸她的脑袋,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颗亮闪闪的硬糖递给小女孩,转移话题,「怎么还没有睡觉?」 「我在等叔叔回来。」 小女孩这才看到还有客人在,她不好意思地躲在艾希特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来,眨着圆熘熘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迟白和安德烈。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赶快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艾希特略带严厉地将小女孩赶回房间。 迟白不知为什么突然扭头看看安德烈。 这种趁学生不在,老师另寻新人的场面,妥妥的红杏出墙……不对,应该是有了新欢就忘记旧爱的负心汉……啊,也不对……总之,安德烈的『家庭地位』似乎又降了一个档次。 她正想得出神,只听安德烈问:「她是您的学生?」 难得安德烈居然这么有危机感,迟白竖起耳朵等着看热闹。 「算不上,」艾希特摇头,「她叫黛西,是我朋友家的孩子,我只是帮忙照顾。」 说到这儿,他在心中长嘆了一口气。 活了这么久,他认可的好朋友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安德烈的父亲伊凡神父,还有一个就是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的前任、不,是前前任圣骑士长了。 结果他们一个在四十年殉职,一个前不久惨遭不测,到头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好好活着。 更有甚者,艾希特隐隐觉得,他的两位好友大概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栽在同一个人手里了。 就连他自己,不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在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急流勇退,放弃所有前程回家养孩子吗? 「老师,你、」 艾希特挥手打断安德烈的话:「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想问我。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和迟白小姐赶了一天的路,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同安德烈道一声晚安,迟白回到艾希特为她安排的住处。 这个房间地方不大,布置也极为简单,除去必要的床和桌椅,只有一卷窗帘遮挡住窗外可能会有的窥探。 本就是暂时落脚的地方,实在不能强求更多,迟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睡吧,明天还有事要做呢。 她尝试放空脑袋,远超常人的听力无意识扩展开来,伴随着她起起伏伏的唿吸,如水波一般蔓延向远方,将整座城市的动向送到她的耳边。 哒、哒、哒、哒…… 是王室骑士团不知疲倦的巡逻。 唰、唰、唰、唰…… 是酒保家的扫帚还在勤恳扫地。 「乖乖闭上眼睛睡觉,不听话的话,我就叫外面的魔鬼把你抓走……」 第58页 是谁家的大人在教训小孩子? 风吹过园林,引得树叶哗啦作响,白日里尚且猖獗的老鼠窸窸窣窣骚动起来…… 细碎的声响中,迟白的思绪渐渐化作一团轻飘飘的云,晃晃悠悠便要飘走…… duang——一声踹门的巨响后,有人大喝一声:「就是这儿,给我搜!」 迟白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眼睛都没睁开手上已经抄起重剑准备干架。 她那剑比她整个人都高,实打实的金属疙瘩,普通的木床哪受得住这样的重量,二话没说当场散做一堆以示抗议。 一阵天旋地转,等迟白回过神来,她已经连同宝贝重剑一起躺在了碎木块中。 这觉是彻底没法睡了,迟白摘干净脑袋上的木屑,不如去探探刚刚是哪个王八蛋半夜不睡觉去踹别人的门。 走正门说不定会惊动安德烈和艾希特,她目光一转,走到窗户边,扒住窗沿往外一翻,短暂的失重后轻轻巧巧落在地上。 眼看院墙就在眼前,不成想,一道劲气从旁袭来,目标直指她的太阳穴。 迟白随手拍掉劲气,眸光一凛,正要教偷袭者好好做人,夜色中步出的人影却让她一团魔力卡在手中,好悬没有丢出去。 「艾希特前、前……骑士?」 她惊讶道。 好歹是一百多岁的人,要脸,「前辈」两个字迟白实在叫不出口。 艾希特收起武器,眼神柔和起来:「怎么不休息?」 迟白老实交代:「床塌了,睡不着。」 艾希特:「……」 房间里的床有这么不结实?他怎么不记得? 将无厘头的想法抛到脑后,他看着面前的迟白,心中闪过和这人有关的所有已知的消息。 来歷不明,目的不明,实力不明,突兀地出现在安德烈身边,屡次对他的学生伸出援手。 还有鬼原的死气,以安德烈的实力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唯有这位满身疑团的小姐才有可能…… 艾希特曾经是一名辉耀圣骑士,抛去圣光术不用,他也是一位实力仅次于传奇的强大骑士,不客气的说,这世上比他强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数出来。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已经挖掘出自身的全部潜力,战斗意志乃至战斗技巧都已经达到他所能触及的巅峰—— 他的实力到顶了,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进一步的突破。 偏偏,他的敌人是一位传奇法师。 传奇,这道坎卡死了多少惊才绝艷天赋卓绝之人? 数不清。 就艾希特所知,一百年、乃至往前数两百年三百年,只有光明教廷的那一位跨越了天堑。 传奇之下尽皆蝼蚁。 就算他再怎么努力挣扎,不过是在做无用功。想凭藉人海堆死一位传奇法师,那是痴人说梦。 他的好友们一一倒在路上,就在艾希特以为他也会迎来同样的结局时,这位小姐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神秘,强大,足以撼动传奇。 他穷其一生都无法达成的夙愿,在看到迟白的那一刻,迎来了转机。 艾希特友好地向对方发出邀请:「正好我也睡不着,正准备去找点酒喝,迟白小姐要一起吗?我记得厨房里还有买给黛西的青果和牛奶。」 第34章 面对艾希特的邀请,迟白有点心动,又有点犹豫,半夜三更不睡觉,抢小朋友的东西吃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但为了向艾希特打探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他她选择迎难而上。 厨房里,艾希特翻出一个杯子,洗洗干净,往里面倒了点牛奶,顺手丢一个火苗在被子旁边,等牛奶温热后递给等在桌边的迟白。 接着他在厨房里一阵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了放在角落里的青果,洗净装盘,放在桌子上。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小桶酒来,也不找杯子,拔开塞子就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开门见山地说:「迟白小姐有什么问题?我如果知道一定回答。」 「额……」迟白随手拿起一个果子,想了想,决定慢慢来,「你是怎么和伊凡神父认识的?」 「这个嘛,就要从我刚刚加入圣骑士团之时说起了。」艾希特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些许怀念的神情。 见有故事可以听,迟白乖乖竖起耳朵。 艾希特没有接着往下讲,而是扬声冲着门说道:「想听就进来坐着听,躲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在迟白的注视下,安德烈从门后走了出来,径直来到艾希特面前,毫不客气地从自己老师手中夺下酒桶收起来,然后翻出一只杯子往里面装满水,丢出一个火苗,将水微微一热后,塞进艾希特的手中:「老师还是少喝点酒吧。」 那手法一看就知道是艾希特教出来的。 「黛西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抱怨归抱怨,艾希特依旧乖乖捧着热水,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往下说:「那时候,教廷直属的圣骑士团出现大量伤亡,急需补充新鲜血液。我就这么从预备役转成了正式成员。之后,教皇、前任教皇,下达命令,派遣一个战斗小队共十二名圣骑士前往华尔教区,剿出现在那里的不明生物。」 他喝一口水,嫌弃地皱了皱眉,将水杯搁在桌上,目光破有深意地从两名听众身上扫过,低声补充道:「出发前,我们收到消息,那些新出现的不明生物虽然会动,但没有生命体徵,行动迟缓,没有智慧,只对活物有着本能的憎恶。就算砍下它们的头颅,斩断它们的四肢都无法将其彻底消灭,普通人被他们咬伤后,还会慢慢被转化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 第59页 迟白倒抽一口凉气,脱口而出:「丧尸!你们要对付的不明生物是丧尸!」 「丧尸……」艾希特咂咂嘴,「那是后来的称唿了,我们那时候把它们称作活死人。」 「在小队长的带领下,我们赶赴华尔教区,发现那里已经沦陷了。」 过去这么多年,艾希特依旧能清晰记起当初的场景。 沦陷区的中心是一座十分繁华的大都市,人口众多,往来商旅络绎不绝。 但随着活死人的出现,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青面獠牙的怪物们不分昼夜地游荡在街头,不知疲倦地搜索倖存的活人,然后一拥而上。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都迴荡着他们野兽般的嘶吼。 被发现的倖存者无一例外被从藏身的地方揪出来,被活生生啃食而死,有些「运气好」的,将会重新站起来,拖着被啃到残破不堪的身体加入活死人的队伍。 那一天是个大晴天,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没有一朵云彩,艷阳高照,天气好得不可思议。 但在艾希特的记忆中,明亮的太阳黯淡无光,炽热的光线照在身上却让他从头冷到脚,明明是烈阳高悬的正午,在他眼中看到的却是魔鬼将人间变作地狱。 到处都是鲜血喷溅后留下的血污,到处都是腐烂发臭的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欲择人而食的怪物。 十二人的圣骑士小队,对战几万几十万的活死人…… 光明教廷是希望的象徵,圣骑士是为人们带来希望的使者。然而在那一刻,就算是希望化身的圣骑士都从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绝望,更甚者,就连这份绝望都在彼此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被碾得粉碎。 「我不过刚刚晋升星耀圣骑士,魔力都还没有彻底掌控,当时是真的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艾希特既然能站在这里,给他们讲当年的故事,说明那时的他终究是有惊无险。 但想想整整一座城市的人全部被变成了丧尸,迟白不由地紧张追问道:「后来呢?」 艾希特苦笑一声:「后来,队长一声令下,我就跟着冲上去了。」 毕竟年轻气盛,还没有见过世间的黑暗,还想凭藉自己这一身本事做出震古烁今的成就。 抱着捨我其谁的心态,艾希特脑子一空,跟在队长身后,沖向数不清数量的活死人。 之后就是杀敌,杀敌,再杀敌! 杀到眼前除了红色再无其他,杀到耗进体内每一丝魔力,杀到手中的剑上全是豁口和裂纹,杀到尸首早已堆积成山,脚下净是血污泥泞。 「等我杀光围着的的活死人才发现,我的周围一个活着的东西都没有,队长和队友们也全都不见踪影。不知不觉间,我们被活死人冲散了。我体力耗尽,几乎无力支撑。」 「……」 迟白不知何时咬紧牙关,分手纠缠着紧握在一起。 安德烈听到他的老师说「队伍被冲散乃至落单」时,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好在我杀的活死人够多,它们的血洒了我满身,正好掩盖住我的气息,我用它们的尸体勉强堆成尸墙,借住尸墙的遮掩,总算有个能暂时落脚的地方。」 然而一座城的活死人数量何其多,它们源源不绝从四面八方涌来,填补艾希特造成的空白。 再这么下去,他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艾希特完全不想体验一把被活死人活活吃掉的死法,同样也不愿意在死后变成它们那副鬼样子。 听着这些怪物的嘶吼越来越近,躺在腥臭黏腻的血泊中,眯起眼睛仰望辽远空旷的湛蓝天空,开始调动体内最后一丝魔力——星耀圣骑士自爆后产生的威力足够将这片区域的所有怪物都拖下地狱。 怎么算他都不亏。 就在艾希特准备拼死一击时,比太阳还要璀璨的圣光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甫一出现就将靠近的活死人通通送去见光明神。 突兀出现的人拿剑随手砍翻还能动的怪物,用十分暴言嫌弃不耐烦地语气喊:「死了没?没死就赶紧爬起来。」 艾希特的眼睛被圣光刺得生疼,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忿:好歹是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的成员,精英中的精英,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个穿着白袍的傢伙看扁了。 「我命硬着呢!」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抓过已经断掉一截的武器,硬撑着站起来,踉跄两步,和那个穿白袍的傢伙背靠着背,再一次向数不尽的活死人举起剑。 就这样,两人相互帮扶着,竟然顺利杀出一条生路来。 等到和队长重新汇合,艾希特这才得知,十二位圣骑士,如今只剩下他和队长两个人,甚至要不是援兵来得及时,他估计已经去见牺牲的同伴们。 好歹救了自己一命,艾希特主动上去和救星打声招唿,想道声谢。 谁知救星随意地把基本报废的武器扔在一边,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艾希特那小暴脾气,差点就发作起来。 后来他还是从队长那里知道了救星的名字叫伊凡·西格斯,是附近教堂里的一名牧师。 说到这儿,艾希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水杯里的水泛起阵阵涟漪。他向迟白和安德烈大声说道:「一名牧师,你敢信?!那傢伙的剑耍得比我还熘,砍起丧尸来比我还狠,圣光术一个比一个暴力,结果队长告诉我,这么一个傢伙主修的居然是牧师!」 第60页 迟白眨眨眼睛,不明白艾希特为什么会这样,安德烈趁老师不注意,小声解释:「光明教廷的牧师修习的圣光术多为治癒或者提升敏捷、抗性又或者加快魔力恢復速度之类的辅助法术,是圣骑士最强有力的后援,但他们本身的杀伤力并不强。」 安德烈这么说迟白就懂了。 这不就是技能不点治疗全点攻击的暴力奶妈嘛。 难怪艾希特发现和他一样能打的伊凡神父居然是个牧师后会这么激动。 不只是艾希特,安德烈听说自己的父亲居然有这么暴力的时候同样吃了一惊。 伊凡神父留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拿一本书,用不急不缓的声音为他讲述一个又一个神奇的故事。 在他听得入迷时,伊凡神父会微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其他孩子凑过来听故事时,伊凡神父会拿出准备好的糕点招待这些小小的听众们。 安德烈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优雅从容的样子,一身白袍纤尘不染,待人接物温文尔雅,亲切随和,从没发过脾气,是单单提起名字就让小镇居民们满脸欢笑的人。 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就算拿起剑,也该是如春风拂面,干净轻柔得不带一点杀气。 至于在丧尸堆里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七进七出不在话下…… 请原谅他贫瘠的想像力吧。 迟白拿胳膊肘戳戳安德烈,小声问:「伊凡神父和艾希特骑士这次剿灭丧尸的经歷你有没有听伊凡神父说起过?」 面对质疑,安德烈只有苦笑的份:「父亲从来都不和我说以前的事情。」 迟白嫌弃地瞟一眼安德烈,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艾希特身上:「那后来呢?」 艾希特洋洋得意地一扬下巴:「我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吗?在我持之以恆的不懈努力下,我和伊凡不打不相识,决定结伴去消灭丧尸,为民除害。」 迟白:「……」 所以你是把伊凡神父烦得不耐烦了,不得不答应下来好图个耳根清净吗?这种黑歷史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得意的? 「那城市里的丧尸最后怎么样了?」她追问道。 「队长将情况上报,教廷派出五位枢机主教前来支援,他们联手施展大净化术,将整座城市用圣光彻底清洗了一遍,那些丧尸自然全部都被消灭了。」 艾希特耸耸肩:「不过我听队长后来復盘全局时说,我们的队伍会被冲散,不完全是个意外。一个小队的十二名圣骑士一旦结成联阵,彼此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会有极大的提升,全副武装之下连越两阶击杀强敌都没有问题,堪称圣骑士独有的杀手锏。」 安德烈认同地点头附和。 「那些丧尸生前只是普通人,想凭藉数量优势消灭列阵的圣骑士十分困难。可一旦圣骑士落单,那情况就完全不同。十二个人去,只回来两个,这就是结果。」 迟白脑筋转过一圈:「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操控全局?」 谁能够让没脑子行事全凭本能的丧尸乖乖听话?谁有这个智慧懂得分散敌人然后逐个击破?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高阶丧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02 14:58:02~2021-10-03 22:2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绥安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迟白悄悄用眼角撇一眼安德烈。 她记得安德烈说过他曾经碰到过一次高阶丧尸,那一次的遭遇,直接导致前一任圣骑士长的陨落。 说起来,那个高阶丧尸出现的地方是哪里来着? 「华尔教区。」安德烈答道,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迟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高阶丧尸的两次出现都在这个华尔教区,真巧啊,不是嘛。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迟白相信,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巧合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背后的隐情还没有被发现。 以她对光明教廷的印象,迟白很难不将这个巧合与高高在上的教皇冕下——前一个也好,这一个也罢——联繫起来。 甚至想得更加阴暗一点,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只高阶丧尸,艾希特口中的五名枢机主教,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净化城市,消灭丧尸,而是从队长的报告中,猜测出高阶丧尸的存在,所以前往捕捉。 至于为什么当时光明教廷的高层会做出这样的猜想,说不准连丧尸都是他们弄出来的,他们当然会知道。 逻辑顺畅,合情合理,没有半点违和的地方。 迟白不负责任地发散思维大开脑洞。 高阶丧尸两次出现间隔的这些时间,说不准就是被光明教廷关押在某个地方进行秘密研究。 安德烈似乎还说过,他和另一个圣骑士打不过高阶丧尸,受伤昏迷,醒来却发现他们的敌人莫名其妙死掉了。 硬要给这件事情安一个原因的话,那必定是教皇发现了比高阶丧尸更加有价值的东西。 再结合之后安德烈被这傢伙强行推上骑士团团长的位置,难不成教皇突然发现安德烈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下狠心献祭掉高阶丧尸,为安德烈的晋升铺路? 第61页 安德烈无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远不及教皇,要说他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教皇觊觎,其答案肯定和他未解的身世挂钩。 于是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同样的问题上。 迟白为自己这一连串流畅通顺有理有据的推理啪啪鼓掌,仿佛教皇就在面前,而她已经洞察教皇的阴谋,成功掌控全局,凭藉自己的智慧将这个幕后大boss玩弄于股掌之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情不自禁低笑出声。 「呵呵呵呵呵……」 「白?白?你没事吧?」 安德烈的唿唤将迟白从幻想中惊醒。 她一抬眼,正对上安德烈担忧的面容,再一抬头,安德烈的老师艾希特正表情莫名地看着她。 那个剎那,迟白好像听到了时间的流逝,看到了世界的终极。 她心静如水,波澜不惊,平静的心早已超脱世俗…… 个鬼嘞! 丢人都丢到自家小弟和小弟的老师面前了! 还能不能好了! 世界毁灭吧,赶紧的,别逼她亲自动手! 「不好意思走神了、走神了,哈哈……」迟白讪笑着道一声歉,转移话题,「还不知道艾希特骑士和伊凡神父相遇是在什么时候?」 艾希特顺着迟白的问题想了想,给出一个模煳的范围:「大概一百多年前?过去太久记不清了。」 本是无心的一问,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对「一百」这个数字非常敏感的迟白愣了一下。 貌似这个世界出现问题,她被世界意识小白拉过来打工就是在一百多年前…… 时间对上了! 迟白在心中恶狠狠咒骂一声,好你个光明教廷,处处不干好事,除了坑人就是坑人,还专逮着姓迟名白的一个人往死里坑,一坑就是一百年! 从现在起,她单方面宣布,要和光明教廷对战到底,有她没教皇,有教皇没她! 艾希特的小故事极为精彩,这一听就是一整晚,等他们三个反应过来,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 「哎呦,人老了就不能熬夜,这一晚上不睡就腰酸背疼腿抽筋,浑身难受。」艾希特扭扭身体,伸个懒腰,浑身筋骨发出清脆的爆响,「白天还有事情要忙……不行了,我得趁天还没大亮,赶紧睡一会儿。你们随意就好。」 迟白无语的看着艾希特没有黑眼圈且神经奕奕的脸,没忍住默默腹诽,这种现在出去一个就能打十个还不喘气不出汗的人,说自己老了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不过坐了这么久一动不动,确实有些累,迟白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问安德烈:「要不要出去走走?」 安德烈点头答应。 两人相伴来到院中,没想到不大的地方已经有人先来一步。 那个叫做黛西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简洁干练的衣服,手中拿着一把为了配合她的身高而特地制作的小木剑,或砍过噼或刺,一脸认真地练习着基础剑招。 安德烈一眼就认出,这些剑招他曾经也练过。 看来黛西不只是老师口中「朋友的孩子」那么简单。这孩子有些天分,肯用功,基础打得很扎实,在老师的教导下日后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强大的骑士。 迟白围观了一会儿,被挑起了兴致:「我们也来练练吧!」 木剑被送给了安德烈,重剑不适合切磋。她四下看一眼,助跑两步轻盈地跃起,从院中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来,握在手上,顺势挽了一朵剑花,震落片片黄叶。 迟白看向安德烈,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安德烈有样学样,以树枝为剑,沉着以对——迟白的要求,他从不会拒绝。 只是切磋的话,没有必要动用魔力,再者,脆弱的树枝也无法承受他们的力量。 两个人颇有默契地收敛魔力,只凭藉肉体的力量彼此对抗。 纵如此,当他们挥动树枝,凌厉的破空声迴荡在院子里,尖啸之音不绝于耳。 一旁练习的黛西立刻被两个人的「热身运动」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迟白的战斗方式是在虚无之地对战那些怪物时练成的,没有固定的剑招,身随心动,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看似处处都是破绽,但大开大合之间,威势十足,任何妄想利用破绽取胜的人还没近她的身就被排山倒海似的攻击彻底冲垮。 安德烈的剑招中规中矩,稳扎稳打,所用的不过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招式,却总能够将迟白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尽数挡下。他就好像海边的一块顽石。任凭风浪滔天,我自巍然不动。 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渐入佳境,可是苦了院子里独苗苗的树,天气转凉,它本就掉了不少叶子,经过这一番摧残,更是提前秃了头。 说好去休息的艾希特不知何时来到窗边,遥遥看着院子里的高手过招。 距离上次见面,安德烈无疑有了长足的进步,可迟白丝毫不落下风。她的反应更灵敏,力量不落下风的同时,速度也更快。 随着时间推移,这位神秘的小姐适应安德烈的防守后,更是有了压着自己学生打的趋势。再这么下去,安德烈的落败只是迟早的问题。 艾希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现在的战力远远不是迟白的极限,或者说他无法肯定,当他也加入战局,和安德烈师生联手后,又是否能够探出迟白的上限。 第62页 仅仅只是凭藉肉体力量就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平,如过再配上能够将鬼原的死气一次性全部盪清的魔力,她的实力又将达到何种程度? 至少,足够和传奇法师一战! 他果然没有看错。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看来又有的忙喽!」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艾希特嘴角上扬,猩红的眼底露出堪称疯狂的光芒,「伊凡,维特,你们要好好看着,看我宰了那个狗杂种,给你们报仇。」 迟白握着「长剑」和安德烈错身而过。 随手摺来的树枝实在经受不住两人的摧残,碎成片片木屑,随风飘落。 迟白收回手,遗憾地扫一眼看不出原形的碎屑,无奈地嘆口气,宣布热身就此结束。 早就看呆了眼的黛西小朋友扑上去抱住吃白的大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一颗颗崇拜的小星星:「姐姐好厉害!」 被黛西这么热情直白的一通夸赞,迟白楞了一下,不知为何悄悄撇一眼身侧的安德烈,她按耐下心中突然冒出来的窃喜,轻咳一声,不自觉挺起胸膛,谦虚地说:「咳咳,其实也没那么厉害……」 相处这么久,安德烈哪还看不出迟白谦逊的外表下写满了「求夸奖」,他略略侧身,无奈又好笑地微笑着摇头。 迟白忙着应付黛西,没发现正直的骑士先生居然敢偷笑,她揉揉小女孩的脑袋:「黛西将来也会变得很厉害。」 黛西认真地点点头:「等我和姐姐一样厉害,我要把那些带走爸爸和妈妈的人通通打败,把爸爸妈妈从坏人那里救出来!」 迟白一怔,回头同安德烈对视一眼:黛西的父母是被抓走的吗?那为什么艾希、 她的思绪一顿,一阵恍然,如果能救,艾希特早就行动了,何必拖到现在?恐怕这对夫妇已经不在人世,所谓的「被人抓走」只不过是个安抚黛西的藉口。 安德烈沉默着不说话,他的态度无疑默认了迟白的猜想。 「姐姐怎么不说话?」黛西不安地仰起头问道。 孩子的感官是很灵敏的,她不知道真相,却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瀰漫的沉重。 迟白勉强笑了笑,拉起黛西的手:「没什么,我们……」 「黛西,安德烈,迟白小姐,早饭做好了——」 艾希特的招唿声打断迟白的话。 「哎呀,我的剑还没有练完!」黛西懊恼地一拍脑袋,转身去捡被她放在树底下的小木剑。 目送小女孩走远,迟白想起交易场的情报贩子告诉他们的消息,她深深望一眼窗后的艾希特。 所以,这个小姑娘就是你决定搅入王城暴\乱的原因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交代的东西太多,反倒有点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按照什么顺序讲了(挠头) 第36章 简单吃过早饭,艾希特去收拾东西。 出乎迟白的意料,他居然没有把黛西留在家里,而是准备带着一起走。 对此,艾希特给出的解释是:「这里只是临时的落脚点,该做的事情早已经做完了,我本来就打算带着黛西离开这里,只是听说安德烈要来,所以才特地多留了一段时间。而且黛西太小了,我实在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说着,他对背着小包袱,正往腰间佩戴小木剑的黛西挥挥手示意,然后放低声音,轻飘飘说出足以在王城造成巨大震盪的话:「梅利卡的国王刚死,这两天王宫正是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王城的守备也最是松弛。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或者是拥有继承权的王叔返回王城接管局面,到时候再想走就没这么容易了。」 迟白:「……」 她不禁抬头看一眼艾希特,暗自腹诽:这种话可以随意乱说吗?这位骑士大人就不怕自己拿把剑把他给砍了,拿着他的人头去向新的国王邀功? 好歹是刺杀前任国王的兇手,新国王就算为了稳定人心,不也得给她封个贵族噹噹? 「以迟白小姐的实力,这片大陆上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光明教廷,他们也绝对不会拒绝一位高手的加入。」艾希特如此说道,「但你还是选择跟着我那学生四处奔波,甚至因此而站在了教廷的对立面。请宽恕我无理的说辞,但迟白小姐实在不像是一个贪恋权势和富贵的人。」 边说着,艾希特右手搭在左胸,行了一个骑士礼后转身离开。 他相信自己的见闻,也相信安德烈的判断。如果这位小姐真是个渴求权利和金钱的人,安德烈不会带着迟白来找自己这个老师,更不会…… 想到这里,艾希特竖起耳朵听着身后那一错眼没注意就又凑到一起的两个人闹出的动静,心里连连嘆气。你说他那傻学生好不容易知道拱别人家的白菜,可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不先下手为强,等到迟白小姐被别人抢走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过转念想一想,打了一辈子光棍儿的自己和伊凡,好像确实没立场教训学生,一娶妻生子的人生赢家维特又早就不在了…… 艾希特真是越想越心酸,干脆耳不听心不烦。 至于被留在原地的迟白,听了艾希特的话,她只想大摇其头。 她确实有想要的东西,但光明教廷绝对不会乖乖交出来,她选择和光明教廷作对,也不是因为安德烈,而是因为教皇趁她不在家,居然跑去她家后院偷东西。 第63页 至于中间为什么会多一个安德烈,迟白表示,虽然骑士先生长得好看,实力又高,品行端正,待人坦诚,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从头到脚散发着圣光,每一根头髮丝都好看得不要不要的,但这锅她真不背,都怪小白,连个传送门都开不好。 很好,艾希特,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正巧这时安德烈从屋子里走出来:「白,这个送给你。」 「安德烈!」迟白将艾希特抛在脑后,高兴地迎上去。 那是一把外表十分眼熟的长剑,握在手中很有一些分量。 迟白握住剑柄,稍一用力,拔剑出鞘。 雪亮的剑身寒光凛冽,在阳光下清晰地反射出她的身影。修长的剑身微微颤动,剑锋轻薄几近透明,只需轻轻一挥便能斩裂空气。 她不由赞嘆一声:「好剑。」 迟白收起剑,将它还给安德烈。 安德烈不解:「是哪里有问题吗?」 迟白摇头。 剑是把好剑,唯一的问题是,它是安德烈的配剑。 身为一名出生入死的骑士,剑无疑是他们很重要的伙伴。就算迟白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但对于武器的看重,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对于曾经身为圣骑士的安德烈而言,这把剑不单单是一把武器,更承载了他的过往和荣耀。 迟白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收下这样宝贵的礼物。 弄明白迟白的顾虑,安德烈再一次将剑递出去:「只是把武器罢了。白将木剑送给了我,这把剑算是回礼。」 有点心动的迟白依旧有些犹豫:「可……」 「……就当是借的,等有了合适的武器再还给我。」安德烈适时补充道。 「好……吧。」她暂时确实需要一把普通的武器,迟白举手保证,「我一定好好保管。」 她扔出一个微缩术,拿出细绳将变小的剑和来自安德烈的圣十字串在一起,然后收回随身空间里。 等艾希特整理好东西,一行四个人先去了地下酒馆,然后从那里换了条路走地道出王城,再沿着城外的大道走了一段路,随后拐入绵延起伏的山中。 难道又是一个和交易场类似的山洞? 迟白边走边猜测,答案很快出现在她的眼前。 艾希特他们竟然在深山中建了一座巨大的……广场? 她疑惑的眨眨眼,不知道面前这一大片空地是干什么用的。 地上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堆叠着许多木头箱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箱的开口拿有魔力波动的封条封禁。 之前在酒馆中看到的欧里亚人就站在箱子旁边,沖他们挥手。 除此之外,空地上还有许多黑皮肤的欧利亚人在忙忙碌碌。 「基特,你来的真早。」艾希特上前热情地和那个欧利亚人打了声招唿。 「艾希特,早。你知道的,这批货很重要,我必须得小心。」基特挥挥手,干活的欧利亚人们只剩下三四个在空地四周警戒,剩下的很快撤出空地,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颗硬糖递给黛西,再将小女孩暂时託付给场边的一个欧利亚人,艾希特问道:「这些货,效果和威力怎么样?」 「绝对没有问题。」遣退了手下,基特指身边唯一打开的箱子和里面的东西,大方的让出场地,向艾希特说道:「来试试货吧。这可是我们研制出来的最新款,无论是连击还是威力,都比上一次有了很大的改进,包僱主满意。」 艾希特上前,从那其中拿出一根形状看起来十分奇怪的金属制品。 圆柱形中间带孔的金属长筒被镶嵌在长条状的木头主体上,木托整体同样为长条,只在尾部稍作加宽。在木托靠近尾部的地方则是一个可拆卸的金属的插条,迟白从那里面感受到了十分纯净的魔力波动。 除此之外,金属长筒的前端加装有一个圆形的金属圈辅件,在枪托和金属插条的交界处,则有一个半月形的看起来可以按动的机关。 在亲眼目睹这个金属制品的全貌的瞬间,一道闪电直噼迟白的天灵盖,从头电到脚。她后背阵阵发麻,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眼球差点从眼眶里面掉出来,眉毛更是瞬间飞得老高,大张的嘴简直能塞下自己的拳头。 「这、这、这……」 她面容扭曲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那个造型十分眼熟的东西,手臂无可抑制地颤抖个不停,「这这这」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迟白用力地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然后定睛去看,没错,金属制品还在艾希特手上。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悄悄背过手去施展了一个小法术,红艷艷的火苗应召出现,跃动着告诉她,这里还是岚泽大陆,她并没有突然穿越然后返回曾经的世界。 迟白左右看两眼,目光落在安德烈身上。她几步退到对方的身边,暗暗戳戳他,低声耳语:「安德烈,你掐我一下。」 安德烈的注意力正放在他的老师身上,毫无防备地突然被戳,他吓了一跳,被耳边微弱的气流骚地耳根直发痒,左手更是习惯性地摸到腰间,摸了个空,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就被迟白莫名其妙的要求煳了一脸:「什么?」 「就,掐我一下……我怀疑我还没有睡醒。」迟白急切地催促。 第64页 安德烈:「……」 掐是不可能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掐的。 想起迟白对常识的欠缺,他耐心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那个……」 迟白用下巴指指旁边的那些箱子,吞吞吐吐,表情空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安德烈瞭然地解释道:「基特是欧利亚人,他们对于制作以魔石为驱动的工具武器以及机关十分擅长,这些应该都是他们研究出来的工具。」 迟白连连大力摇头。 这些话安德烈之前也说过,她还没有忘,但是…… 不等迟白说什么话,只听「砰」一声巨响,远处立起来的用来做测试的目标瞬间被炸得粉碎。 艾希特兴奋地翻来覆去打量着手中的金属制品,为这把武器展现出来的威力惊嘆不已,基特则时不时为他提供讲解。 虽然但是,这些欧利亚人的发明也实在离谱的过分了吧! 目睹这一切的发生,迟白被巨大的动静震得脑袋嗡嗡作响,两眼发直,目瞪口呆之下大脑彻底变成一片空白,只余下一句话: 这个魔幻现实主义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04 22:01:29~2021-10-06 18: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迟白小姐,安德烈,你们来看、」 艾希特听基特的解说听到兴头上,准备把自己的好学生叫过来一起长长见识。 一转头,他丝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那俩人又待在一处,肩膀靠着肩膀十分亲昵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艾希特:「……」 为什么感觉手上的东西瞬间不香了? 基特也看到了那一幕,没有半点意外。 他就说那天酒馆莫名其妙的被暗戳戳针对肯定有问题,绝对是安德烈那小子在背后搞的鬼。 现在嘛…… 基特脸上带着揶揄的笑,调侃道:「看到你学生和别人成双成对,你自己还单着,感觉怎么样?」 学生有仇,当然是老师担着。 艾希特十分不满地白了基特一眼:「你不也单着,还好意思说我学生。」 得了,两只单身狗,谁都别嫌弃谁。 两人大眼瞪小眼,十分有默契地呵呵一笑泯恩仇。 基特笑呵呵地招唿:「来来来,我们继续看货、看货。」 他体贴地为迟白和安德烈一人准备一把试验品,自己也拿上一把,指着可拆卸金属插条,详细介绍:「这里面装的是经过特殊手法提纯后的魔石,相较于没有处理的模式,魔力的纯净度和浓度都有了显着提升。使用完的魔石可以从这里卸下,然后装新的进去。」 迟白木着一张脸点头。 基特再一指前端的金属圈:「这是经过反馈后我们加装的瞄准镜,可以有效提高使用者的瞄准精度。」 迟白毫无波澜地点头。 「还有这个,」他拍了拍木质的主体,「这里面刻了魔力提取、转化以及压缩再利用的一系列法阵,可以将魔石中的魔力提取出来,浓缩成威力强大的魔力弹,再通过这里的发射口射出去。至于效果,你们都已经看到了。」 基特朝爆裂的测试目标点头示意:「失去制约后的压缩魔力弹会在接触目标后勐烈爆炸开来,产生的威力足以撕裂高阶骑士的肉身防御,或者高阶法师的防御护盾。」 迟白心静如水地点头。 最后,他指了指半月形可按动机关:「超凡者能够以精神力作为引导直接提炼魔石中魔力并加以利用,但没有天赋的普通人无法做到。关于这一点,我们在提取法阵上加装了控制开关,让普通人也可以做到精准控制,而不至于一下子将魔石中的魔力全部抽光。」 迟白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基特举起这个神奇的东西,自豪地宣布:「有了它,就算是没有丝毫魔力的普通人,都能够和高阶超凡者一战。」 介绍完欧利亚人最自豪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秩序的作品,他非但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激烈反应,反而发现安德烈正一脸担忧地时不时看一眼迟白,而迟白干脆就在发呆。 艾希特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帮基特解围的想法。 还是安德烈看不下去。给面子地捧了个场缓和尴尬的气氛:「它叫什么名字?」 「艾努斯之枪。」基特没好气地回答。 说出来了,他真的把那个字说出来了! 迟白木然转动眼睛。 枪,摆在她面前的就是枪啊! 虽然用的是魔力弹不是子弹,枪身内部也不是机簧结构而是连环法阵,可在满是魔力的世界居然出现了类似于她穿越之前的世界里的管状火器的东西—— 欧利亚人的技能加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到底是这个世界太魔幻,还是她在虚无之地呆了一百年,已经跟不上这个世界的潮流了? 当迟白在脑海中进行激烈的虚幻与现实之辩论,并突然对这个有着指南针和管状火器的世界感到离大谱时,忽然听到基特说:「要不要来试试?」 她眨眼间把所有的想法全都扔到一边,握紧怀中的艾努斯之枪,斩钉截铁:「要!」 第65页 甭管内芯里到底是什么结构,这可是她上一世看得到摸不到,只能对着图片流口水的管状火器啊! 不要不是种花人。 迟白在基特指定的位置站好,郑重地举起艾努斯之枪,手指按在扳机上,认认真真将枪口瞄准靶心,准备万全之后—— 扣动扳机。 「砰砰」爆炸声不绝于耳,看着目标一个接一个被她点爆,迟白弯起嘴角,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态…… 配合着应景的背景音,基特对艾希特进一步说明:「我们还微调了内置法阵,相较于上一批的成品,这一批的射速更快,射程更远,对魔力的消耗更小,但威力反而更大。」 艾希特边听边点头,心里却是嘆一口气。 一个拥有天赋的孩子想要达到高阶超凡者的水平,算从刚出生开始练,最少都需要二十年苦修。 可一旦有了艾努斯之枪,之前还在高阶超凡者面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普通成年人瞬间拥有了威胁到这些人的能力,甚至只要运用得当,找准机会后杀死星耀或者白银级别的高手都不是什么难事—— 从此以后,超凡者们,就算是光明教廷,再也没有办法高高在上了。 掂了掂手里这把轻飘飘的艾努斯之枪,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德尔雅人渡海而来的一千年之后,岚泽大陆,要再一次变天了。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艾希特冷漠地想,只要能够杀了他的敌人,为他失去的两位好友报仇,世界天翻地覆又如何?他只恨艾努斯之枪威力不够,崩不了传奇法师。 对艾希特的想法一无所知,基特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别看一把艾努斯之枪威力不大。但它胜在可以量产。一旦数量上来,就算是梅利卡王城那样的大型防御法阵都不在话下。」 忙着打空一整块儿魔石的迟白听到这话,抽空瞟一眼基特。 在她上一世生活的世界有一位火力不足恐惧症患者,名叫种花。 听说自从得了这种病,种花没有一天不想治癒,可惜折腾了好几十年,越治情况越严重,一点儿痊癒的希望都没有。 也是因此,这种病被称为蓝星最难治癒的绝症之一。 基特和艾努斯之枪的买主真有前途,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要得这种病的徵兆。 就是不知道预定了这批货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哟,都在啊……我可是踩着时间来的,应该没有迟到吧。」 说买主,买主到。 阿拜斯晃晃悠悠扫过全场,笑嘻嘻打了声招唿,在看到基特身边成堆的木箱后,眼睛勐然放出强烈的光芒:「终于到了!」 基特意挥胳膊,立刻有两个等在场边的欧里亚人上前,当着阿拜斯的面,一箱一箱将封印全部撕开,露出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艾努斯之枪和配套的魔石。 「好东西啊……」 阿拜斯拿起其中一把对准靶子试了试手感,脸上更添了一份欣喜。 他一箱一箱看过去,感受了一下魔石中蕴含的纯净魔力,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掏出一个钱袋,一胳膊搭在基特的肩上,哥俩好好地说:「辛苦了,辛苦了!给,这是剩下的四万枚金币,一个都不少。」 「阿拜斯圣骑士的信用,我们当然信得过。」基特将钱袋子收入怀中,「首领让我问问阿拜斯圣骑士,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我们按照一直的惯例,一律便宜卖给您。」 阿拜斯毫不客气地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清单:「有。我这次还想订一批艾努斯之枪和……」 两人生意谈得火热,身为双方担保人的艾希特暂时无事可做,正想去玩得开心的迟白身边看看热闹,没成想被安德烈拦住去路。 艾希特一挑眉,难不成自家的蠢学生连他这个老师的醋也要吃?真是人心日下啊。 安德烈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眉头紧皱,将眉心压出深深的凹痕,湛蓝的双眸中压着沉甸甸的乌云,仿佛酝酿着一场可怖的风暴,他唇角下沉,整个人显得压抑至极且锋芒暗露:「老师,我有事情想问您。」 艾希特会意,带着安德烈来到空地远离众人的一角:「你说。」 安德烈非常干脆和直接地问:「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希特疑似不解地微微皱起眉:「什么?」 「老师为什么要刺杀梅利卡的国王?为什么要帮阿拜斯和基特牵线?」安德烈压抑着声音,话语间是难掩的困惑和焦躁。 「今早,你听到了。」艾希特愣了一下,随即将视线悠悠落在场边正在练习木剑的黛西身上。 「嗯。」安德烈点头,「您曾经是圣骑士,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梅利卡死去的国王和他的王叔间一直都有权利之争。当初全靠光明教廷背后发力,国王才能登上高位。这些年梅利卡一直同光明教廷保持联繫,上供送礼从来没少过。 如今艾希特把国王杀死,王叔上位后,光明教廷再想像从前那样捞好处只怕就难了。 更别提梅利卡虽然山地众多,但教皇对其中掩藏的魔石矿十分看中。艾希特的这番举动,无疑是一巴掌扇在了教皇的脸上。 还有阿拜斯和基特的交易。看他们的熟练的样子,明显这不是第一次。 身为圣骑士长,却在私底下豢养私兵,身为圣骑士长,却和欧利亚人基特交往过甚—— 第66页 无论坐实哪一个罪名,都已经足够光明教廷将阿拜斯打为背叛者,下达追杀令。 别忘了,针对他安德烈的追杀令,所借的名义,不就是和欧利亚人勾结吗? 而牵涉其中、为两人牵线搭桥的艾希特,绝对会成为教皇的眼中钉肉中刺,无时无刻不想除之而后快—— 这是往教皇另一边脸上也狠狠扇了一巴掌。 安德烈看到的只有这两件,但他相信,在四十多年的时间里,他的老师不可能只做了这两件和教廷做对的事情。 身为曾经的圣骑士,却在离开光明教廷后,选择和教廷、和自己曾经的信仰为敌。 安德烈再一次问道:「所以老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38章 「为什么……」艾希特歪着头想了半天,耸耸肩,「因为我看基特顺眼,因为我想向那个国王復仇,因为光明教廷没法给我一个公道。」 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语调轻快,深蓝的眸中却是千年都无法融化的坚冰,散发着刻骨铭心的冷意。 安德烈勐然攥紧垂落在身侧的拳头,为自己老师话语中丝毫不加掩饰的彻骨恶意感到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中,艾希特圣骑士永远恪守光明教廷的清规戒律,一身标志性的银色盔甲永远穿得端端正正,对教廷的最高领袖永远恭谦,对任务永远拼尽全力。 毫不客气的说,他的老师艾希特和圣骑士长维特是那时的圣骑士团、乃至光明教廷中最闪耀的双子星,亦是教廷的重要支柱和象徵。 多少初入圣骑士团的新人仰望着艾希特的背影一步步成长,甚至就算他已经不在了,在接任圣骑士长的二十年时间里,只有安德烈知道,老师留下的影响力帮了他多少的忙。 这样一个曾经几乎能够代表光明教廷的人,如今却站在他的面前,说着等同于向光明教廷停宣战的话…… 真是世事无常啊。 若是放在艾希特还是圣骑士时,有人敢对安德烈说他的老师将会离开教廷,安德烈只会嗤之以鼻。 若在安德烈接任圣骑士长之后,有人对他说他的老师想要和教廷为敌对教廷不利,安德烈只会一道命令让手下抓住这个胆敢造谣的傢伙。 哪怕是在见到老师之前,有人对安德烈说,他的老师筹划着名想要推翻光明教廷,安德烈都只会当这个人喝多了麦酒在胡说八道。 可现在…… 真正站在艾希特的面前,他却彻底沉默下去。 「我,牧师伊凡,队长维特,我们三个是华尔教区那场丧尸灾难下为数不多的倖存者。彼此认识之后都想要做点实事,就常常组队接一些猎杀丧尸的任务。维特比较冷静,想的多,由他负责指挥。伊凡就是个暴力份子,杀起性来十头狮鹫都拉不回来,我只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免得他冲动过头……这么一晃就是二三十年。」 「我还记得和伊凡最后一次通信,我告诉他,安德烈已经是一个十分优秀的骑士,说不准就能接过维特的位置,成为让人敬仰的圣骑士长。我还问他,欠我的一顿饭,没忘吧……」 艾希特地目光落悠悠飘远,好像伊凡神父就在他的面前,正笑着对他说:「当然不会忘。维特什么时候有空,把他也叫上,我们三个聚一聚。镇上有一家酒馆,老闆自己做的麦酒又刺激又上劲,等我买一桶回来,到时候谁都不准跑!」 想到这儿,艾希特把自己逗乐了:「伊凡那小子,可是我们三个里面脾气最暴躁,打起架来下手最狠的人,没成想自从养了孩子,倒是越来越温柔了。」 安德烈当然知道老师口中「养了孩子」是指谁。 就像艾希特提起温和有礼的伊凡神父就直呲牙一样,安德烈到现在都想像不出说话不紧不慢喜欢拿着书给孩子们讲故事就连偶尔的生气都透着温柔的伊凡神父拿起刀剑砍人的样子。 「只是还没等我把这件事告诉维特,维特已经先一步找到我,并且对我说,他有一件不得不去确认的事情,一旦是真的,那么他就有办法从源头上终结现在丧尸肆虐的局面。」 艾希特依旧能清晰地记起维特来找他的样子。 作为圣骑士长为特向来成熟稳重,思虑周全,是他们三人中的智囊。可那一天的维特一反常态的激动,堪称坐立难安,一句话翻过来覆过去,只知道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有重要线索。 但当艾希特问及到底是什么线索时,维特却瞬间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郑重地保证:「现在都还只是我的猜想,没有证据。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一定告诉你。」 可惜没等维特动身,他收到了教皇的指令,让他去消灭丧尸。 维特没有权利拒绝。 艾希特当时同样被分派了任务,正出差在外,对此鞭长莫及。 等他终于腾出手来,这才得知,圣骑士长维特在任务中遭遇强敌,以身殉职。 安德烈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处处疑点的任务,莫名被消灭的高阶丧尸,还有前圣骑士长临死前断断续续的话。 那句话被他牢牢记在了心底,莫名的直觉让他向教廷、向教皇、向所有人隐瞒下了这句话,连老师都没有说过,只有一个人独处时,才会时不时拿出来琢磨一番。 「你……原……光……廷……灭……恨……」 这串模煳不清的音调到底是在说什么? 第67页 很难说安德烈对光明教廷的信仰是否从那时就已经种下了动摇的种子。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看着眼底蕴藏着恨意的艾希特,就在此时此刻,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 前圣骑士长那时是在说,光明教廷借高阶丧尸之手,想杀了他灭口! 维特到底知道了什么?让教皇不惜折损他和艾希特的两名高阶超凡者都要痛下杀手? 丧尸……维特……教皇……光明教廷……安德烈能感觉到,他只差一点就能触摸到事实的真相。然而缺少关键的部分,这些线索不管怎么组装,都只是零碎的拼图而已。 「可惜了伊凡的麦酒,我和维特谁都没能喝上。」艾希特惋惜地咂咂嘴。 后来,他不甘心维特死得不明不白,干脆退出光明教廷,独身一人查找真相,为了不连累伊凡,更是连仅剩的书信联繫都断了,只等为维特讨回一个公道后,他叫上伊凡痛痛快快喝一场,连维特的份儿一起。 再后来,便是几十年后的现在,他的学生带来了另一位好友死亡的消息,伊凡的屋子被洗劫一空,那酒,是彻底喝不上了。 艾希特指了指认真练习的黛西:「怀特是我们三个里面唯一成家的人,还生下一对双胞胎。他突然身死,他的家人也不知所踪。等我找到他们时,维特的妻子,儿子都已经被害死,我只来得及救下他的女儿。」 安德烈:「……」 黛西这么小,年龄肯定对不上。 仿佛知道自己学生在想什么,艾希特白了他一眼,解释道:「黛西是维特女儿的孙女。维特的女儿经过当初那场逃亡,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生下个男孩就难产死了。男孩长大后娶了妻子,生下黛西。他们一家就住在梅利卡我们落脚的那间屋子里,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那个男孩没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他的妻子也只是个普通人,贸然将他们捲入超凡者的世界,就算艾希特本事再大也没有把握护他们周全。 于是他渐渐退出了他们的生活,只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小黛西的出现为这个普通的家庭带来欢笑和希望。她会在爸爸妈妈的看护下安全长大,遇到合适的人,然后与之共度一生。 但这一切全被毁了! 被那个无能、残暴、冷漠又贪婪的国王! 他放任豢养的骑士四处惹事,一不顺心就杀人取乐。人民、百姓、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在他眼里只不过逗乐的工具,杀得再多,总会有新的补上。 在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大概只有超凡者能让这位傲慢的国王正视一二。 几乎是噩梦的重演,当艾希特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男孩和他的妻子已经被绑在马腿上活活拖死,只剩下黛西一个小女孩藏在储存食物的地窖里躲过一劫。 「他该死!他们都该死!」艾希特压低了声音,从喉咙中发出愤恨到极致扭曲到极致的咆哮,「每一个,他们中的每一个!就算是国王,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于是,那些人都死了。 尸体被丢弃在荒郊野外任野兽啃食,脑袋被拿去祭奠死去的男孩。 艾希特勐地喘息一声,逐渐平静下来。 唯有他自己知道,人形的皮囊下,名为「艾希特」的圣骑士早就已经被他亲手埋葬,活下来的只是一头只为復仇而生、永远都无法停下脚步的怪物,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心中復仇的火焰依旧在燃烧,越烧越旺,越烧越旺,仿佛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他身体中的每一块血肉每一滴鲜血都在熊熊燃烧,随着每一次唿吸每一次思考,它们用永无止境的疼痛催促着他、鞭挞着他,除非那些无知又残暴的贵族们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除非高高在上却坏事做尽的教皇得到应有的审判,除非这个腐朽堕落扭曲的世界被彻底摧毁,除非罪恶得到应有的惩罚、正义得到应有的伸张—— 除此之外,他永远都不会安宁。 艾希特将目光落在他最得意的学生身上,看着他颈边的银色圣十字被换成毫不起眼的木头剑,反问:「安德烈,你又是为什么背弃信仰,宁愿逃亡都要捨弃曾经的荣耀呢?」 第39章 「我……」 安德烈不自知地微微侧身,本能地抬手掩住木头小剑,将它重新塞回衣服里。 对于教他剑法为他引路的艾希特,安德烈打从心底里尊敬和爱戴,但就算是老师,也有不能分享不愿分享的东西。 「你小子……」 艾希特懒得和眼里只剩下迟白、脑子都快被丢掉的傻学生多计较,只是提醒:「你不知道她的来歷,不知道她的目的,就连她为什么救你跟着你你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别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不要到最后被骗身又骗心,那太蠢了。」 安德烈想都不想地反驳:「白她不会骗我!」 老谋深算的艾希特紧接着问:「这么说,你是真的喜欢上人家了?」 「我不、」被尊敬的老师一口道破心思,安德烈心脏漏跳一拍,勐然屏住唿吸,脸颊不可遏制地发烫,他豁然抬起头不自觉提高声音,「……我没、」 他的老师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让安德烈即将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 终究,他没有办法说出违逆内心的话,默认了。 第68页 艾希特拍拍安德烈的肩膀。 最初只到他腰的小傢伙已经长到和他一样的身高,还动了心,有了暗自喜欢的人。这一生,他珍惜的人只有几个,此时此刻还活着的更是只用一根指头就能数出来。 安德烈也好,黛西也罢,他总盼着好友的后人们能活得更自在些——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些什么。 「安德烈,你既然喜欢,我不会拦你。你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老师总会和你站在一起。」 打空一整块魔石,迟白心满意足地将艾努斯之枪还给基特,刚好听到艾希特说到「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当即拍胸脯保证:「放心吧老、艾希特骑士,有我在,安德烈肯定不会有事!」 好悬没跟着安德烈喊「老师」,她暗自抹一把虚汗。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和她差不多大的艾希特,她总不由自主觉得心虚气短…… 肯定都是错觉。 艾希特:「……」 就是因为有你在,他才需要担心自家傻学生啊。 再看看安德烈自觉主动站在迟白身边,身体不自觉随迟白的动作调整站位,简直把「保护」明晃晃写在脸上,艾希特移开视线,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我已经和基特打过招唿,等他离开的时候,你们和他一起走吧。」 「什么?」 「诶?」 迟白和安德烈同时迷惑地看向艾希特。 艾希特:「……」 总觉得他才是三个人里多余的那个…… 他咳嗽一声,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甩到一边,正色道:「根据我查到的东西,在当今教皇加冕之后,他曾经对欧利亚人的一处聚集地发动过一次清剿。」 迟白和安德烈对视一眼,安静地等着艾希特往下讲。 「光明教廷出动圣骑士团的地方多了去,因此我原本也没把这消息当回事。直到我『偶然』间找到了那处聚集地,花了些功夫和当年被袭击的欧利亚人的首领搭上关系……教皇说安德烈和欧利亚人有关系,他说的倒也没错。」 这怎么可能! 安德烈身体僵硬成一块石头,迟白眉头一跳,心里勐然升起对安德烈的担忧,她指尖轻颤,想戳戳安德烈,但艾希特还在,她不能做得太过分,只得强压下情绪。 艾希特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变化,亦或者看到了懒得计较,只管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安德烈的来歷吗?那里有你们想知道的一部分答案。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亲眼见见的好。」 不知道艾希特在打什么哑谜,迟白和安德烈互相看一眼,点点头,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个线索。 就在这时,和基特谈成下一笔交易的阿拜斯走过来:「刚刚只顾着买东西,忘记告诉你们。来这里之前我刚收到一个好消息。」 他十分得意地扬起脑袋:「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的新任圣骑士长达克斯被教皇派出去消灭普提亚的丧尸了。」 艾希特半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安德烈动脑筋一想,露出明了的表情,只有迟白左看看,右看看,冒出满脑袋问号,不知道这个消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阿拜斯适时解释道:「那鬼原是教皇在背后一手筹划而成。虽然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这么做,但无需质疑的一点,鬼原、或者说鬼原里的死气对那人来说十分重要。迟白小姐和安德烈扬了他的场子,情于理,那人都应该派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迟白在心底吐了吐舌头,说是他们两个人,但实际动手的只有她一个。安德烈不过是一只可怜的被连累的池鱼而已,还背上了不属于他的黑锅。 但看安德烈的表情,他接黑锅接得理所应当,没有半点在意。 阿拜斯两手一摊:「现在好了。唯一能干脏活的达克斯跑去杀丧尸,法师团不全归教皇管,那人总不能指望着成天只知道念咒语的牧师来帮他抓人。」 迟白不解地指出:「以达克斯的实力,丧尸不难杀。等他腾出空来,不一样会来追杀我和安德烈?」 虽然可是奈何不了她,同样拿被她保护的安德烈没办法,可是他们两个还有正事要做。成天被一只苍蝇围在身边嗡嗡嗡地转,不仅烦,还有可能坏事。 以迟白的想法,还不如达克斯现在就来,她好一劳永逸,再给教皇送一份大礼。 「不不不不……」阿拜斯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晃晃,「安德烈被教廷追杀,圣骑士团现在人心不稳。尼亚国和以瑟国抓住这个机会又打起来了。」 「啊?」迟白懵懂地挠挠头。 阿拜斯的话又一次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安德烈小声为她解释道:「以瑟国是在光明教廷的支撑下成立的国家,和光明教廷的关系十分千亲密。但和以瑟国接壤的尼亚国以及其他国家是岚泽大陆上少数几个不信仰光明神的地方,光明教廷在这块区域的影响力十分有限。信仰的不同导致以瑟国和尼亚国彼此看不顺眼,无时无刻不想着抓住机会将对方吞噬,变成自己的领土。」 迟白:「……」 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神明打生打死,任由自己的国民成片成片的战死,这两个国家的统治者到底在图什么?图自己钱多任性没地方花,还是国民愚昧落后好煳弄? 「尼亚国有周围国家的支持,实力远超以瑟,若不是光明教廷的支持,只怕以瑟早就灭国了。也正因如此,每当教廷的实力出现波动,尼亚国都会趁机发起战争。」 第69页 听罢安德烈的话,迟白十分不能理解地摇头:「听起来以瑟也不容易?毕竟四周都是强敌。」 「不容易?都是他们自找的。」阿拜斯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要不是光明教廷当初摁着尼亚国国王的脑袋强逼他划出一块儿地来给以瑟立国,那片地区能乱成如今这个样子?说到底,以瑟只不过是光明教廷用来钳制尼亚等国的一枚棋子。要不是以瑟,那个男人哪来的藉口在尼亚大肆扩张教廷的势力?」 说到这里,他嘲讽地看一眼安德烈:「什么以瑟比不上尼亚,安德烈,你那消息早就过时了。如今的以瑟只怕能将尼亚按在地上打,之所以还没动手,只不过是缺一个反攻尼亚的藉口。」 迟白勐地醒悟过来:「那尼亚国这次出兵,岂不是刚好给了以瑟动手的理由?尼亚国岂不是危险了?」 阿拜斯摇大摇其头。 一直静静听着的艾希特长嘆了一口气:「迟白小姐,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一旦以瑟彻底吞併尼亚,稳定住局势,光明教廷在这块地区的利益势必会受到影响。对于教皇来说,只有这两个国家战乱不断,他才能两头吃,从以瑟甚至尼亚身上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好处。」 这算什么? 嘴上高喊着信仰,心里惦记着权利? 迟白怎么想都觉得讽刺:比起安德烈,教皇才是那个渎神者吧! 「就是这样,」阿拜斯拍手一锤定音,「只怕达克斯刚打完丧尸就得扭头介入这场战争。那人不会放着这么一块儿地方不管的。」 圣地。 「别管尼亚的战争,达克斯,我命令你带人去把安德烈给我抓回来。记住,要活的。」端坐在圣十字之下的教皇难得面无表情地吩咐。 刚从普提亚赶回圣地的达克斯听到这道命令,怔了一下,他直起身来,急切地仰望着高座上的教皇:「可是教皇冕下,以瑟的国王早有异心,想要对教皇冕下不利。一旦放任他指使以瑟的军队吞併尼亚,一定会对光明教廷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教皇冕、」 「达克斯。」 教皇缓缓地叫出阶下之人的名字,平静的眸中尽是一片淡漠凉薄。 他说得不疾不徐,却轻易将达克斯的辩驳压下。 那一个瞬间,光明教廷的新任圣骑士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静止成一座不会唿吸的雕塑。 下一刻,达克斯收敛起所有的异议和不满,深深俯下身,恭敬地说:「请教皇冕下原谅属下的无力冲撞。」 教皇垂眸望着大殿之上蜷缩成一团的人,面上古井无波,声音中带上一丝若有似无地温和抚慰:「无妨。你是我选出圣骑士长,今后的圣骑士团都要靠你统领。达克斯,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达克斯黯淡的双眼骤然亮起,他用所有的忠心坚定地回答:「您心之所指,就是属下前进的方向!」 得到满意的答案,教皇微笑起来:「不愧是我选中的人。但是达克斯,安德烈和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十分危险,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来自教皇的关心让达克斯斗志昂扬:「属下一定会带回让您满意的结果。」 「去吧。」 教皇目送达克斯离开,脸上的微笑像墙纸一样剥落,只剩下始终如一的冷漠。 有思维,有主见,会反驳,这样的人,迟早会生出异心,变成既安德烈之后的又一个麻烦…… 但暂时来看,达克斯还够用。 为了他的计划,他需要一只忠心的狗。 所以,先用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07 22:35:42~2021-10-09 11:0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信仰为何 达克斯离开,空荡荡的圣殿中重新恢復往日的寂静。 教皇起身漫不经心地理一理丝毫未乱的一袍,忽而动作一顿,突兀地问道:「克里斯,进展怎么样?」 随着他话音落下,以魔石铺就的纯白地面上亮起以圣光字符勾勒的繁复法阵。一道穿着白色法袍的虚影在其间渐渐凝实显现,向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俯身,恭敬地答道:「教皇冕下,实验体依旧无法承受能量冲击,产生畸变。」 「原因呢?」教皇敛眸平静地问道。 提及自己熟悉的领域,克里斯稍稍安下心来:「虽然已经做过增强,但实验体的身体强度和魔力等级依旧有所欠缺,并且融合媒介不足,导致实验体在能量注入的瞬间就被冲垮。」 想到在实验中观察到的现象,他犹豫一下,不期然回想起于上位者的手段,终是不敢隐瞒:「这或许和实验体精神麻木、几乎没有求生意志也有关系。实验过程中,我们曾经想办法刺激实验体的意识,产生过一点效果,但时间过于短暂,无法进一步确认。」 「另外……」克里斯悄悄瞥一眼台阶上映出的模煳倒影,「实验体即将出现短缺。」 「短缺?」教皇侧目,「前几天不是刚补充了新的实验体吗?」 他对克里斯的工作十分看重和关注,资源倾斜之下,绝不可能出现物资短缺的情况。 克里斯赶忙将头垂得更低:「是,但这些实验体还处在幼年期,下一步研究需要成熟的、实力至少达到白银的个体。」 第70页 「原来是这样。」教皇沉思片刻,伸出一根手指凌空绘制一道字符。 圣殿接到来自主人的指令,十二支柱渐次亮起柔和的白光。 教皇微微闭上眼睛,精神力籍由深刻在圣殿内部的彼此组合且数量惊人的法阵群连结到光明教廷庞大到让人瞠目结舌的情报网,短暂浏览后精准地从中抓取出他需要的东西。 「两天后,有一只冒险队会经过以瑟,我会让达克斯先帮你把实验体带回来。」 得到这样的承诺,克里斯脸上无法抑制地露出一抹喜色:「谢过教皇冕下。」 对属下的窃喜不置可否,教皇散去十二支柱的浅白色光芒:「至于融合媒介……」 他抬眸直直盯着克里斯:「那口泉,找到了吗?」 「……」 冷汗「唰」一下冒出来,浸透克里斯背上的衣物。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稳定的魔力输出导致虚幻的投影都变得模煳起来。 「看来是没有。」教皇瞭然地点点头,惋惜地、轻柔地嘆息着,「克里斯啊克里斯,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你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纵使人不在圣殿,纵使只是个投影,身在他处的克里斯依然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如潮水般向他涌过来,恍若整个世界都压在他的身上,直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等克里斯回过神来,他已经手脚发软地趴在地上满是狼狈,身上湿淋淋的,整个人好像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 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死! 回想起过去犯在教皇手中的人和那些至今仍捆在实验台上咒骂哀嚎的实验体们,克里斯自心底深处打了个寒颤,在死亡的威胁下迸发出最后的力气:「求教皇冕下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一定能找到它!」 眼见白色的恶魔半点不为所动,克里斯疯狂转动脑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喊:「鬼原,只要有鬼原的死气,我一定能找到那口泉!」 「鬼原已经没有了……」没想到克里斯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本就没想着要他命的教皇顺势收回威压,「这次就饶过你,克里斯,加快速度,别再让我失望了。」 「是,是!」 捡回一条命,克里斯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似是看出教皇没想弄死他,又或者是对「实验」的某种不可理喻的坚持,他转眼就撑着犹自发软的身体不要命地小声抗议:「教皇冕下,现在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如果加大黑气的注入,一定会像上一次一样很快被发现。」 教皇垂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突然之间就不怕死的人,忽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圣洁的笑:「守护者已经离开她的巢穴,这是最好的机会。为了光明教廷的未来,克里斯,你会尽你所能的帮助我,对吗?」 克里斯颤抖地垂下头,全无刚才视死如归的气势:「是的,教皇冕下。」 「你在害怕什么?」眼看克里斯的虚影一阵晃动,模煳到险些消散,教皇平淡无波的目光仿若看空气一样划过克里斯的身体,「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累了。」 克里斯十分识相的躬身行礼,掐断了法阵。 教皇缓缓前行几步,回神略微仰起头凝望宝座上方。 神圣的银十字流光溢彩,表面的圣光字符若隐若现,更有一丝玄奥的力量从其中缓缓渗透出来,无形却有影,薄薄笼罩在圣殿上方,为这本就恢宏的建筑增添一份庄严。 「光明神……」 教皇的声音飘渺虚无,刚一出口就散落在圣殿广阔的空间中。他脸上平静到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似一潭死水无半天波澜,着一身白袍挺立于高阶之上,隐隐间恍若愿意为神献祭一切的虔诚信徒,可一旦更加仔细地看一下去,细微的不协调从他身上若有似无地散发出来。 圣洁的白色成为罪恶的遮掩,平静的表面藏不住潜伏的欲望,那是对无上权利和力量的渴望,是对所侍奉之神的亵渎和轻蔑。 「呵,光明神……你既然选择离开,那就消失得再干净一些吧。」 圣廷之外。 兰博粗放地坐在地上,后背抵着粗砺的树干,呆呆仰望着圣廷蔚蓝无云的天空。 圣廷是光明教廷的心脏所在,是每一位光明神信徒心目中的圣地。 数次路过这座圣光闪耀的神降之地。兰博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中想像这座城市到底是如何的圣洁辉煌。 真想去看看圣殿和大教堂啊…… 兰博失神地望着天空,以蓝天作为画纸,肆意描绘他心目中的圣堂。身边伙伴们的交谈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晃晃脑袋,甩掉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是黑暗圣骑士,是一把于黑暗中守卫光明教廷的利剑。为了隐藏秘密,他不能、也不该出现在阳光下。 为了信仰,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不能忍耐的。兰博曾对此甘之如饴,甚至会激动到睡不着觉。 但现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的双手。 这次的任务中,他们发现了一个侵蚀程度不高的怀着孩子的孕妇。他本准备施展净化术,试试看能不能就救下这对母女——虽然是黑暗圣骑士,他终究是光明教廷的星耀圣骑士,当然可以释放圣光术。 他的同伴阻止了他。他们说:「兰博,不要做多余的事。」 第71页 兰博不明白,他们是圣骑士,是光明神的使者,救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怎么会成了「多余的事」? 但当他环顾四周想要寻找一位认同他的同伴时,举目四望,老前辈们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而和他同时加入这一支队伍的「新人们」则纷纷站在老前辈的身后沉默不语。 在他迟疑的时候,已经有人将事情上报给首领。 首领不耐烦地回答:「她已经被感染了,随时会成为丧尸。杀丧尸还用我教你们?」 确实不用。 预见到之后的事情,兰博藉口搜查剩余的丧尸匆忙离开。 首领的命令是绝对的,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怎么能违背首领的命令呢? 「兰博?兰博?」 耳边的唿唤让兰博惊醒,他又走神了。 兰博转过头。 叫他名字的是队伍中对他一直十分照顾的一位前辈:「兰博,想什么呢?」 兰博摇头。 「算了。」早就对兰博的多愁善感见怪不怪,搭话的人安慰道,「别多想。趁现在首领还没回来,赶紧休息一下吧。」 说着,他往兰博身边一坐,闭上眼睛小憩。 兰博往旁边挪了挪,给前辈让出位置,自己也学着前辈的样子闭上眼睛,放空脑子: 前辈说的对,事情已经发生,他再怎么东想西想都没有用,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养好精神,迎接接下来的任务。 「首领回来了。」 「是不是有新任务?」 轻微的骚动让兰博勐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他们的首领回来了,几个资歷长胆子大的人迎上去,询问之后的打算。 达克斯看着他的部下们,扬声宣布:「准备动身,去尼亚。」 刚刚提问的人明显兴奋起来:「首领,是不是要打仗了?」 达克斯轻飘飘瞥了属下一眼,让那个上了头的人重新冷静下来:「不是,去抓人。」 被首领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热血过头的人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清醒几分:「抓人……抓人也行。首领放心,我们肯定能完成任务!」 「最好能。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就提着你的脑袋去面见教皇冕下。」 达克斯冷冷训斥一声。 教皇的命令容不得半点差池。他大概能猜出这次突如其来的命令是为了什么,如果完不成任务,他不介意拿拖后腿的属下去填这个窟窿。 不去管聒噪的傢伙,达克斯一挥手:「出发。」 兰博在同伴的催促下站起身来,检查身上的武器和装备,跟在同伴的身后奔赴下一场战斗。 抓人……大概、不,是一定又会有无辜的人受伤,有无辜的人被波及,进而牺牲。 兰博不想这样。 他甚至想不通,明明是抱着「为了信仰而战,为了光明而战」才选择加入光明教廷、加入这只小队的他,为什么没能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而是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从一块阴影流窜到另一块阴影,日復一日干着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光明」和「正义」的活计。 他不想这样。 他不得不这样。 他只是一个星耀圣骑士,在高手成堆的光明教廷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不是什么强者,不是什么头领,就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无名小卒,微不足道。他的声音是那样渺小,在众人如海潮般的质疑和反驳面前轻易就被淹没。 兰博望一眼蜿蜒看不到头的路,拉低兜帽低头加快脚步好让自己不掉队。 首领的命令是绝对的,他不得不听从。 他不得不这样做。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这本书都过半了,感觉完结近在眼前啊 感谢在2021-10-09 11:03:48~2021-10-11 09:2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歷史迷雾 打定主意跟着基特勇闯天涯、不是,是去欧利亚人的聚居地看看,行动力十足的迟白和安德烈当天就坐着基特友情提供的……汽车?!! 迟白绕着长有四个轮子的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转了一圈,还在基特的热情邀请下进里面参观一番。 没错,虽然没有加油口排气口油门剎车等一系列汽车该有的东西,但只看外形,这真的就是个大巴车。 她奇怪地看一眼基特,用眼神示意:你们欧利亚人都是怎么回事? 基特在迟白「好奇」的目光下滔滔不绝地解释:「德尔雅人的运输工具不是牛车就是马车,速度慢,能载的东西少,得时不时停下来休息,拉车的动物要是生病了那更麻烦。有了我们的魔力驱动四轮车那情况就完全不同。」 他拆开车的底板,在迟白和安德烈的注视下从里面掏出一块提纯魔石:「只要魔石里的魔力没有用尽,这辆车就可以一直开着。」 迟白凑过去,放置魔石地方有一个形状和魔石相符的凹槽,槽底用不知名材料绘制着一个圆形法阵,表面有微弱的魔力流动,说明这个法阵正在运转。 可以想到,在看不到的车厢四壁的内部,一定镌刻着许多层层嵌套的法阵,才让将这个大傢伙动起来。 「而且我们的四驱车能承载的货物重量也很可观。广场上的那些艾努斯之枪就是用两辆四驱车运过来的。」基特咔嚓一声将魔石重新嵌入槽中,将底板恢復原状,拍拍手,「我们出发吧。」 第72页 迟白兴沖沖拉着安德烈坐上特地为他们空出来的车,准备体验一下魔力改良版大巴车。 基特扳动开关,魔力层层传导,短暂的停顿后车身传来轻微震动,一股推力作用在乘客们的身上,四驱车动了。 要迟白说,感觉和大巴车没什么两样,突出一个方便。 她看一眼看似不说话、但明显对四驱车十分感兴趣的安德烈。 察觉到迟白的目光,正四处打量着车体内部的安德烈低声道:「难怪老师会这么看中基特……这辆车的主体和轮子都不难做,关键在于驱动法阵的嵌套使用。」 曾经当了二十年的的圣骑士长,安德烈有时会止不住站在这个身份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就比如他在简单了解四驱车的性能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果光明教廷能够掌握类似的技术,虽然速度会有所下降,但大规模调派以及投放圣骑士团的成本无疑会降低很多——要知道,现在的圣骑士出动,小规模全靠传送阵,大规模就只能靠狮鹫飞过去,耗时耗力不说,落地后的圣骑士团无法保证最佳战力,很容易被有心的敌人偷袭。 除此之外,大到国与国的战争、将领的调兵遣将,小到商队做生意…… 就像艾努斯之枪一样,四驱车的普及将会为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光明教廷的枢机主教们,法师团的成员们,背靠教廷这个庞大的势力,他们能够接触到的法阵的知识远比欧利亚人多得多,对于法阵的造诣也更为深厚。 可是他们太陈旧,太迂腐,故步自封,敝帚自珍,最开明的法师都不会想要将自己的研究心得放开来任他人观看学习,更别说取长补短、通力协作,做出像四驱车一样的东西。 安德烈神色凝重地看一眼忙着控制方向的基特,如果这些欧利亚人更进一步,做出能够飞行的四驱车,那么当初教皇会对这一个欧利亚聚集地下手,他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弱小,但这已经是足以威胁到光明教廷乃至所有超凡者的一股力量。 如果这种手艺不单只是这一个欧利亚人聚集地独有,那么迟早有一天…… 「基特,还没有到地方吗?」 迟白的声音将安德烈从满头思绪中惊醒,他苦笑着摇头,把这些有的没的都甩在脑后。 他早就叛出教廷,不再是圣骑士长,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 「快了快了!」基特头都不回的回答。 迟白郁闷地坐回去。 她问了好几次,基特总是说「快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到地方。 不知道还得要多久,迟白趁别人不注意揉揉被颠的发疼的屁股,满脸苦色的嘆口气。 这四驱车减震防震不达标,为了运货,地面上一点棉布都没铺。她直接坐在硬邦邦的地上,但凡路上有一点颠簸,她就要和车厢亲密接触一次,哪怕她是铁打的身体钢铁的屁股,都经不住这么颠啊! 在迟白考虑要不要下车追着车跑的时候,安德烈忽然悄悄把什么东西递过来。 她低头一看,是叠得四四方方的黑色衣物,疑似当初交易会上他们披过的斗篷。 迟白眨眨眼睛。 安德烈避过基特,小声道:「我只找到了这个,之前已经用净化术清理过一次,是干净的。垫一下应该能舒服些。」 「……」 她刚才的动作……是不是被安德烈看到了? 迟白愣了一下,脸上突然爆红,眼冒金星头顶冒着热气,只觉得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只有安德烈手中的黑色方块正不合时宜地放射出刺眼的白光,让她恨不得立刻马上把斗篷抢过来扔车外从此当做无事发生…… 或者拼着被小白骂来个时间倒转之术,彻底抹掉刚刚的黑歷史! 过了好一会儿,她受到冲击的大脑不怎么灵敏地运转起来,用打结的舌头试图挽尊:「安安安、安德烈……那个……我、我不是……」 手中被塞进黑斗篷,迟白抬头去看,安德烈已经退回原先的位置,低着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只是随手递过来一件斗篷罢了。 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迟白安下心来,将黑色方块垫在身下,果然感觉舒服了很多。 负责开车的基特背对着车上唯二的两名乘客,咬着牙恨恨地调高一点魔力输出速度,多少和艾希特的心情产生共鸣。 他只是个负责开车的可怜的驾驶员,为什么要对他造成这样的伤害? 不知过了多久,迟白突然感受到疾驰的四驱车停了下来。 基特将操作台的按钮一一锁死。最后切换开关断开魔力输出:「我们到了。」 迟白几乎是热泪盈眶的从车上跳下来,被颠到失去知觉的双腿在接触到地面的剎那传来仿佛过电一般的感觉,脚心更是犹如几千根细针在不停地扎,激得她两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一旁的安德烈及时伸出援手,才让她免于当众出丑。 迟白活动活动酸麻的身体,舒展经脉,并且在内心强烈怀疑艾希特正是料到了会有现在这样的后果,当初才会一口拒绝和他们一同前往欧利亚聚集地。 至于其他人…… 她左右看了看。 基特带领的那些欧利亚人们此刻正聚在一起,一个个看上去精神万分,半点没有受过摧残的样子。且不说基特,就连一路上就坐在她身边安德烈都神采奕奕。 第73页 「……咳咳」直白轻轻咳嗽两声,放下手臂,几步退在安德烈身后,在骑士大人的遮掩下努力装成毫髮无损的模样。 基特挥挥手,自然有手下帮忙将两辆四驱车开走。他微微俯身,向迟白和安德烈做出邀请的手势:「这边请。」 丝毫不意外的,迟白二人在基特的带领下来到一面结实宽阔的山壁面前。 就连交易场那种被弃置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地方,欧利亚人都能修成「山中小镇」,那么对于自己的聚集地,尤其是有过一次袭击的经歷后,肯定会修建的更加结实隐蔽。 基特上前以和安德烈类似的手法敲击山壁。等他停下后,挡路的石门轰然启动移向一边,露出后面足有三人宽的通道,和完美融入背景之中,手握爱努斯之枪满脸戒备的欧利亚人。 「是我。」基特打出几个手势。 负责守卫的欧利亚人警惕的目光扫过白皮肤的迟白和安德烈,最后落在为首的基特身上。他们对视一眼,提枪行了一个礼,缓缓退入黑暗之中。 做完这些,基特才又招唿道:「可以了。」 「刚才那是?」迟白询问到。 「他们是我们族群当中负责确认通道入口安全的守卫者。你们应当听艾希特骑士说过,很多年前,我们的族地曾遭到光明教廷围剿,损失惨重。自那之后,为了防止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我们加强了安全防范,在每一个入口处都添加了守门员。」 迟白瞭然地点点头。 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族里现在还有不少经歷过当初惨剧的倖存者,他们对白皮肤的德尔雅人十分敌视,导致现在整个族群的氛围都有些不太对劲。如果他们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们,我替他们道个歉。当然了,我和父亲一定会尽最大可能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毕竟有着那样悲惨的回忆,倖存的欧利亚人会有过激反应,迟白不是不能理解。但基特这样一说,她不禁对一个问题更加在意和好奇起来:「艾希特也是德尔雅人,还是个圣骑士。他当初是怎么和你们搭上线的?」 提起这个,基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这个……嗯……我当初年少不懂事儿,不听阿爸阿妈的劝,一心想离开聚集地,到外面闯荡出一个名头。不小心遇到危险,刚好被路过的艾希特骑士救了。」 想当年,他自认是族里面最年轻有为的少年,是族群未来的领导者,励志要做出前人做不到的事业来。 刚好那时族里收到消息,有一个圣骑士在四处打探欧利亚聚集地的消息。 长老们有人主张不去管他,有人主张加强防御,还有人主张主动出击,正吵得不可开交。 基特心想这真是瞌睡时送枕头,当下抓住机会一个人拿了一桿艾努斯之枪就跑了出去,准备和那个胆敢擅闯聚集地的圣骑士较量较量,好让阿爸阿妈知道他的本事。 结果正主没有遇到,因为那一副与众不同的长相,他很快被德尔雅人团团围住,甚至有圣骑士团的人想要痛下杀手。 亏了艾希特偶然路过,伸出援手,否则他就再也见不到阿爸阿妈了。 因着这件事,聚集地的族长和艾希特见了一面。基特闯了祸,年龄小,不够格旁听。 总之,等他再见到救命恩人,对方已经成了他们聚集地的贵人。 基特感慨道:「以前族里真是穷得要当裤子,多亏了艾希特骑士帮忙找了些门路卖点特产,我们现在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这些年,艾希特为了能够实现他的目标,到底做了多少事? 迟白为艾希特的良苦用心默默嘆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眼前豁然一亮。 原来是漆黑的隧道已经走到头。 等在洞外的三名欧利亚人,再见到基特后齐齐弯腰行礼,为首一人上前一步,道:「欢迎回来,少族长。聚集地地处偏远,两位贵客一路辛苦。族长已经命人准备下酒宴,欢迎贵客的到来。」 那人说了什么,迟白已经听不清楚,她看着身边的基特,一脸惊讶:「少族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1 09:25:53~2021-10-12 21: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诶?你们不知道吗?」基特摸着脑袋,嘿嘿笑道:「好像是我忘记说了。我阿爸是族长。」 大那副爽朗的笑容,迟白怎么看怎么觉得个这小子是在炫耀。 遭受的打击太大,一直等到宴席上迟白才勉强回过神来。 想想也是,能够负责和阿拜斯这样的圣骑士长进行交易,作为负责人的基特没点特殊的身份或者技能,根本镇不住场子。 基特的父亲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欧利亚人,黑皮肤,银色头髮,方形脸,和基特更像是兄弟而非父子,看上去满脸威仪。他穿着兽皮拼接成的方便活动的「民族服饰」,身上配有防御的皮甲,腰间别着一把短剑。 在他身边站着一位身着长裙的女性,银色的长髮盘在脑后,用简单的红色丝线加以装饰。她的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木棍顶端镶嵌有白色晶石。 这大概是基特的母亲吧,迟白敏锐地从他们二人身上察觉到了十分醒目的魔力波动,对比的话,似乎只比安德烈差了一些。 第74页 以基特的父母为首,十几个欧利亚人左右排开,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 所有的长老全部到场,穿的还是最正式的服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基特超小声龇牙咧嘴:「嘶……要不要这么严肃啊……」 当年商量怎么对付艾西特的时候,他都没见这些人聚的这么齐。 听到儿子的抱怨,族长呵斥一声:「基特,还不快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鸡头耷拉着脑袋,三,两步走到族长身后,和等在那里的一名年轻的欧利亚女性……贴贴? 迟白霍然瞪大眼睛:你小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自觉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和别人说话、应付不了大场面的迟白果断将和组长客套的任务丢给安德烈,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基特拉起女孩的手一起落座,两人你给我夹一块儿菜,我给你夹一块儿肉,十分亲密,她觉得心脏中了一箭。 「那是基特的未婚妻米莉,」一直注意着迟白的族长夫人笑着介绍道,「是个很有灵气和天分的女孩,和基特的感情很好。两人已经定好了要在新年来临的那一天结婚,迟白小姐多留些时间就能赶上他们的婚礼。」 迟白眨眨眼睛,手里的烤肉顿时不香了:她只是只无辜可怜的单身狗,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要面对那两个人扑面而来的秀恩爱? 欧利亚的长老们平时各有各的事情要忙,这次聚在一起也只是为了欢迎迟白他们的到来。 等到吃完酒席,这些人纷纷散去。 -----------------------------------------------------------------本文由依华团队为您整理更多文请进依华免责声明:【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下载后于24小时内及时删除,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看热闹的基特被强行遣走,原本热闹的屋子里只剩下一地狼藉,和特地留下来的族长。 迟白敏锐地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她艺高人胆大,戒备地站在安德烈身边,等着看族长要搞什么名堂。 「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二位能够答应。」族长微微弯腰,语气诚恳地对他们提出请求。 在迟白看来,族长请求的对象主要是安德烈,她只是捎带的。 安德烈谨慎地回答:「族长不妨说说看。」 「是我的父亲,他想要见你们。」 「你的……父亲?」迟白看着族长,略微有些惊讶。 素昧平生的人,突然想见安德烈。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但…… 迟白简单算了算时间,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想。 艾希特曾说光明教廷袭击过这个聚集地,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让艾希特这么上心,必定是近百年甚至更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单以族长的外表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大,但基特的年龄绝对不超过三十。 简单推算一番,族长的父亲怕不是当年悲剧的倖存者吧,他想见安德烈,难道是打算向这位前圣骑士长算旧帐? 她还在不负责任地胡乱猜测族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安德烈已经点头答应下来:「请带路。」 迟白狠狠瞪了安德烈一眼,用眼神示意:万一这老头不安好心,你答应下来,岂不是羊入狼口自投罗网? 无辜可怜的「白羊」安德烈回以安抚的目光:有白在我身边,不会有危险的。 这倒是,迟白骄傲地挺起胸膛,有她在,谁都别想伤到小弟一根毫毛。 族长对两人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一边带路,一边心平气和地向两人说道:「我的父亲十几岁的时候,族里突然遭遇大变,祖父和祖母全都死在那场灾难当中,我父亲唯一的妹妹也在那时消失不见。父亲受到刺激,这些年来精神和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几前年我的母亲去世,父亲再次遭到打击,从此闭门不出。」 那场「灾难」是指什么迟白心里清楚得很,族长的话无异于将光明教廷当年的暴行赤裸裸摆在曾是教廷信徒的安德烈面前。 她担忧地轻轻扯一下安德烈的衣角。 安德烈脚下一顿,回以安慰的微笑。 族长语气平平,措辞也十分寻常普通,但在安德烈听来,族长所言一句都是受害者的后代在向施暴者控诉,每个字都是一把扎心的刀。 他曾是光明教廷的一员,是教皇手中的利刃。几十年的圣骑士生涯。他都数不清自己究竟做过多少的任务。 如果…… 安德烈强迫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他心底渗出一股透骨的凉意,缓缓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如坠冰潭。 看着身边那人比哭还难看的笑,迟白默默嘆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伸手一把拉住这只被狂风暴雨淋了个透心凉的大白狗,不费吹灰之力地压制住安德烈弱到根本不成样子的反抗。 反正四驱车上她出丑的样子都被安德烈看到了,现在强行拉个手又算什么? 理直气也壮的迟白握紧手掌强硬起态度,不让某人逃脱出去。 安德烈就是心太软,想得多,人太好。当年的糟心事是教皇干的,安德烈那时估计还只是教廷里的一个杂兵,欧里亚聚集地被袭击的事情怎么算都和他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犯了事的人都能高作在圣殿之上,没有半点悔过之心,那安德烈这个小无辜凭什么要为不属于他的罪行忏悔呢? 第75页 哪怕是光明神来了,都不能阻止她维护安德烈的决心。 安德烈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不属于他的温度,本能地想要抽出手。对方忽然加大的力气彻底阻断他抽离的可能。 那温度滚烫而炽热,源源不绝地传入他的心中,将被寒冰笼罩的心脏捂到发热。 翻涌的情绪和顶在他后心的负罪感一下子消散开来,只留下一片宁静。 他手指微微颤动着,悄悄反握回去。 这是在他身陷无边深渊之时撕裂黑暗将他照亮的光。 只要这缕光还在,无论将来要面对怎样的审判接受怎样的惩罚,他都能坦然以待。 两人之外,族长半点不知自己的一番话造成了怎样的影响,还在絮絮叨叨:「基特传回消息说艾希特骑士想带两个人聚集地看看,父亲听到后,忽然变得十分激动,拉着我的手反覆叮嘱我,一定要带你们去见他一面。」 迟白问道:「也就是说,连族长也不知道原因喽?」 族长默默点头。 自从他的母亲死去,父亲就一直是一副「过一天算一天」的态度,无论他怎么劝,都不肯离开家,到外面走走,和别人说说话。 此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吃惊之下忽然生出一个预感,说不定这次来造访的两位贵人能让父亲重新振作起精神来呢。 在族长的带领下,三人穿过一排又一排的房屋,越走越偏。 「父亲不喜欢吵闹,坚持要搬到这里来住。」族长苦笑着解释。 住得远也就算了,还不让别人照顾。他和他的夫人有时间就会来这里坐坐。但他俩忙得很,经常几天、十几天都抽不出空来。 只要能让父亲好起来,再小的希望他都不愿错过。 「就是这儿了。」 来到一座矮小的石屋前,族长上去敲两下门:「阿爸,是我。我把客人带过来了,你快开门啊。」 轻微的摩擦声中,门被打开了一条缝。迟白察觉有人从门后向外面看了一眼。 紧接着,半掩的木门被人从里面完全拉开。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出现在石白和安德烈的面前。 老人拄着一根拐杖,佝偻起身体,皮肤因为失去水分而干瘪褶皱,手背和脸上爬满皱纹,红色的眼中蒙上一层白翳,整个人显得十分苍老单薄,宛如风中残烛,让人不由地担心风一吹就会熄灭。 迟白吃了一惊。 魔力的存在,不仅能够使人们拥有各种神奇的本领,还能够有效延长人们的寿命。 就像安德烈,自从成年以后,这么多年来,他的外貌一直维持着刚成年时的样子,几乎没有发生过改变。 迟白明明从这位老人身上感受到了魔力的波动,但老人依旧衰老至此。 哀莫大于心死,哪怕是超凡者仍不能免于此。 老人似乎看不清楚东西,眯着眼,盯着族长瞅了好一阵子,才认出人来:「霍朗,你怎么过来了?」 族长不得不大声重复一遍:「阿爸,我把客人给你带过来了。」 边说着,族长后退几步让到一旁,将身后的迟白和安德烈露出来。 迟白捏紧安德烈的手,拘谨地向老人笑了笑。 安德烈上前一步,微微弯腰行了个礼,正想着先打一声招唿。 他的话还没出口,老人微微瞪大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傻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紧接着,老人突然丢掉拐杖,踉跄着迫不及待地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安德烈的面前,然后张开双臂一把将安德烈抱了个结实,嘴里喃喃地念叨:「芙雅,你回来了!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第43章 老人的动作太过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安德烈抱在怀中。 族长霍朗眉头勐地一跳,心里直打憷:艾希特介绍来的这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如果惹怒了他们,怕是整个聚集地都能被这两人联手给扬了。 好在他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知道老人没有恶意,安德烈安静地站在那里,直到老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松开手,他才后退几步,自我介绍:「我叫安德烈·西格斯,艾希特骑士是我的老师。这一位叫迟白,是我的同伴。」 被叫到名字的迟白,适时上前打了声招唿。 「安德烈……」老人的目光一刻都不肯从安德烈身上移开,嘴里不住喃喃着,「像,真是太像了……」 霍朗将被扔在一旁的拐杖塞进他的父亲手中,顺势缠扶起老人另一只手。他眼看着有族人在往这边张望,于是提醒道:「阿爸,我们先进去再说。」 老人如梦初醒:「好,好。进去说,进去说。」 老人的屋子是一栋很小的石屋,一个人住还算宽敞,但一下子多出来三名成年人,屋里顿时显得拥挤起来,转个身都十分困难。 布朗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三个板凳,分给众人。 安德烈正想要坐下,老人突然拍拍自己身下的床铺,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他犹豫了一下,坐了过去。 老人克制地拉住安德烈的一只手,看向安德烈的眼中好像带着光,他连珠炮一样急切地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你阿妈现在怎么样了?她在哪儿?你阿爸呢?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对你阿妈好不好?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看我?」 第76页 面对老人渴求期盼的神色,安德烈只能沉默地摇头、摇头、再摇头。 他没有什么阿妈阿爸,他是被捡来的孩子,自有记忆起,唯一的亲人只有伊凡神父。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没有办法回答。 「……」 老人一改先前的热切,面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悲切。 他眸中闪烁着泪花,勐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摸摸安德烈的头髮,语带颤音,几乎泣不成声:「这么多年,孩子,你受苦了。」 安德烈默默弯下身体,任由老人干枯的手落在自己头上,带来轻飘飘的、柔和的触感。 没有谁说话。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静默,将时间和空间让给这位命运坎坷的老人。 「当年,艾希特找上门来,和我说能帮我找到妹妹芙雅的消息。我还以为那傢伙只是在开玩笑。」 老人握着安德烈的手,缓缓说道。 「那都已经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个时候,老人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连基特的年龄都比不上。 据族里的老人说,他们是英雄艾努斯王的后裔,在和侵略者德尔雅人的战斗中战败,不得不搬迁到此,封闭山谷,几乎与世隔绝。 艾努斯王啊……男孩也曾想过,将来的某一天,他会成为像艾努斯王一样的英雄,带领大家夺回曾经的家园,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日子总要继续。 男孩的妹妹芙雅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对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一天到晚从来不肯消停,翘课去爬树,不好好完成功课,反而去研究奇奇怪怪的法术,结果法术失控,闯下大祸,连累的男孩一起背黑锅。 小女孩能有什么坏心思?这些调皮捣蛋的事情当然是男孩干的。 就算有大人想要斥责她两句,芙雅只要眨眨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做出一副知道错了的表情,还有谁能硬下心继续教训下去呢? 男孩不止一次对他的妹妹感到头疼。 每当他因为自家妹妹闯的祸而被阿爸阿妈联起手来男女混合双打时,他都要在心中暗自对自己发誓:芙雅就是个讨厌鬼!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要和芙雅说话,再也不要和芙雅一起玩儿了。 可是一转头,芙雅总是哥哥长哥哥短地围着他打转,族里的长辈们送过来的糖果、零食,芙雅都惦记着要分一半给他,从来没忘过。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芙雅还会像小大人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哥哥最棒了。」 这么可爱的妹妹,他必须得保护好才行。 于是男孩就会飞快地将自己不久前的誓言全部丢到脑后,继续在芙雅的带领下翘课。 那时的日子是多么的轻松快乐,简单且满足啊! 怀念着从前的时光,老人幽幽嘆了一口气。 可是有一天,那个男人出现。 白袍的魔鬼带来了自地狱而来的银色恶魔团,带来了所谓光明神的神谕。 「光明神不忍战败的欧里亚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于是心生恻隐,任由你们在此建立新的家园,安居乐业。但你们辜负神的信任,窝藏堕落法师,意图对神不轨。今,我光明教廷奉神之命,代神行事,与渎神者以天罚。」 男孩眼看着那个魔鬼漂浮在空中,衣袂飘飘,简简单单地一挥手。 剎那间地动天摇,他的整个世界都被瞬间倾覆。 带来死亡的金色光芒从天而降,大地在颤动,山岳在悲鸣。大片山体崩裂,几人高的滚石从山上滚落,在滚滚烟尘中撞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 仅只是看上去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一个人,仅只是轻飘飘的一次攻击,防御法阵如同一张薄纸一样被撕成粉碎,坚实的房屋成片倒塌,一代又一代人耗尽心血搭建起来的防御体系没能保护欧利亚人,如同沙砾一样随风散去。 「他在说谎!我们聚集地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根本没见过什么堕落法师,更没有想过去找光明神的麻烦!」 老人愤恨地拍打床铺,血红的眼中燃起愤怒仇恨的火焰。 那可是传奇的高手啊! 传奇之下尽皆蝼蚁。 再多的人拿命去填,都填不满犹如天堑的实力差距。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死去,同学,老师,邻居…… 他们的血蔓延到男孩的脚下,地狱一般的景象让从没有经歷过战争的他彻底失了神。 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平日里最担忧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又为妹妹背了黑锅。在面对足以灭族的危险时,他只能傻傻地僵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在巨大的房屋碎块砸向他时只知道瞪大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带着芙雅跟阿爸来!」 一片慌乱中,熟悉的声音让男孩瞬间找回主心骨,他抱起同样惨白着脸身体僵硬颤抖的妹妹飞快跑起来。 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洞,山洞里是聚集地里的孩子们、老人们…… 他们挨挨挤挤地待在不大的山洞里,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吵闹,彼此依偎着等待灾难的结束。 男孩被一把推入其中。 「保护好芙雅,等我回来。」 然后呢? 第77页 老人收紧下颚,眼神迷离,仿佛又回到那个被血洇红的山洞里。 他的阿爸没有回来,来的是铠甲染血面目狰狞的银色恶魔。 那是一群怎样的魔鬼啊! 见人就杀,毫不留情。剎那间寂静的山洞沸腾起来,到处都是临死的悲鸣,到处都是受伤的惨叫,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刺目至极的红…… 混乱之中,男孩和妹妹失散。 他被人群推搡着挤进凹陷的墙中,身上堆满死人的尸体,居然就这样逃过一劫。 老人苦涩地紧闭上双眼:「后来,我被人刨出来……家已经毁了,阿爸阿妈都死了,芙雅也不见了……」 无言的悲愤弥散开来,一室死寂。 霍朗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迟白早知道光明教廷不是好人,对教皇的所作所为丝毫不感到意外,但还是惊嘆于教廷的残忍。 安德烈垂下头,眼睛楞楞地盯着脚尖处的一小块铅灰色的地面。 一夕之间,男孩的一切都被毁了。唯一能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他们没有找到芙雅的尸体。 抱着他唯一的亲人可能还活着的想法,男孩渐渐长大,成为新一任族长,带领族人们加强聚集地防御,研究艾努斯之枪,逐步和外界接触。 他娶妻生子,有了相守的爱人,有了出色的孩子。 废墟被清理一空,新的家园被快速建立起来。倖存的人们心底依旧埋藏着悲痛,但却没有放弃向前看。 一切都好了起来。 看似。 有一天,老人永远失去了他的伴侣。 茫然回顾,他这才发现,他的一生都致力于让族人们能够自保,致力于积攒向光明教廷復仇的力量。 但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白费力气。 他忘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白色恶魔,忘不了那时恍若天罚的随意一击。 人,怎么试图去和神抗衡呢? 他找不回亲人,保护不了族人,看不到復仇的希望—— 他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于是老人选择封闭自己,渴求死神为他带来他渴求已久的宁静。 直到艾希特答应帮他寻找芙雅,直到安德烈出现在他的面前。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能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了……写到最后菜咕都不知道写了个啥,不知道有没有把想写的东西准确描述出来…… 第44章 老人毕竟上了年纪,身体不好,漫长的讲述耗费太多精力,他难免精神不支,脸上现出疲态。 安德烈他们起身告辞,让老人好好休息。 总归他们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之后有的是机会说话,没必要急于这一时。 老人拽着安德烈让他再三保证会留下,这才安心松手让迟白等人离开。 这一天里坐了大半天的四驱车,吃过酒宴,还和老人说了会儿话,等他们从屋里走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斗大的星辰挂在天上,遥相唿应,点缀整个夜幕。 路上行人本就稀少,一天的忙碌后,大多回到自己家中,和家人一起享受闲暇时光。于是空荡荡的街道更没有什么人。 迟白走在空无一人的路面上,看着脚下拉长的影子,无端感到一丝萧瑟,恍惚间似乎看到破碎倒塌的房屋伫立在两旁,地上到处都是碎石残垣,和来不及收容的遇难者。 她勐地闭上眼睛,再一睁开,头顶月光皎皎,脚下分明是整洁干净的道路,哪来什么破败荒凉的景象? 幻觉罢了。 「十分感谢二位愿意分出时间和阿爸说说话,」霍朗看一眼暗下来的天空,略带歉意地说,「天色不早了,我已经让人给二位准备了休息的房间,请跟我来。」 在聚集地的中心,预留有供客人落脚的地方。 房间里的摆设一应俱全,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漂洗过之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平躺在床上,迟白双手枕着后脑勺,睁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睡不着觉。 她想起刚刚在门口分开时,安德烈失魂落魄的背影。 骑士先生,指不定要现在那个牛角尖里钻不出来。她有心安慰,但被安德烈无声地拒绝,他想一个人待着。 迟白选择尊重安德烈的选择,只好压下心底的担忧,一个人进了屋。 不仅是安德烈,还有另一件事情让她十分在意。 按照老人的说法,芙雅当初很有可能是被光明教廷的圣骑士们带走了。 而安德烈有很大可能就是芙雅的后代。 那么问题来了,安德烈是怎么出生的呢? 换句话说,芙雅当初是怎么怀上安德烈的?她又是为什么会将安德烈抛弃?安德烈的父亲又是谁?芙雅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以教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真相必定会残酷而让人难以接受。 迟白可不认为一个半大的小女孩能有办法从教廷那样守卫森严的魔窟中逃脱出来。 她的心底隐隐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 算了吧,想什么想,还是早点睡吧,明天指不定有什么事要忙。 迟白将被子拉过脑袋,自欺欺人地转动身体将自己裹成一只被子卷,闭上眼睛。 但有些东西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第78页 第二天一大早,在一阵轻柔的敲门声中,迟白顶着两只浓重的黑眼圈把自己从床上拔出来,迷迷煳煳洗把脸提神,在逃小香猪等看上去没那么糟糕,她拉开门,门外等着的是安德烈,仔细一看,骑士先生脸上顶着和她同款的黑眼圈,脸色憔悴,看上去同样一晚没睡。 迟白强打起的精神顿时萎靡下来,她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哈欠:「早啊,安德烈。」 「早。」安德烈看着脸色不佳,但他身姿挺拔,昨天老人揭露地过去没能让他一蹶不振,而是依旧如往常一般,将腰板挺得像标杆一样笔直,「抱歉,白,这么早来打扰你。族长让基特传来消息,今天帮我验查一下和老族长的血缘关系,然后和各位长老认识一下,一起吃顿饭。」 检查血缘倒还可以,迟白听安德烈的后半句话,脸色一垮:「还要吃饭呀……」 她只想回房间倒头睡到世界毁灭。 安德烈无奈地笑了笑:「之前那只是招待客人的礼仪,这次算是……认祖归宗。」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活了这么久,先是和伊凡神父相依为命十几年。加入光明教廷后,又在老师的指引下,拼命学习本事,磨鍊战斗技巧,为了进去骑士团而一心努力。等他成为圣骑士,面对的便是完不成的任务。再然后,他接任圣骑士长,身上的担子更重,留给自己的时间便越发稀少。 身世不明从来都没有成为他的困扰。 谁又能想到,在伊凡神父离世之后,在他叛出光明教廷之后,孑然一身的他居然找到了自己的家族,得知自己尚有血亲在世,甚至即将认祖归宗。 这一切,不得不让安德烈感嘆一声命运无常。 迟白一巴掌拍在安德烈的肩上:「想什么呢,开心一点!今天可是大好的日子!来,笑一个。」 边说着,她边踮起脚,伸出手指轻轻落在安德烈的唇边,帮他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看这样就好多了。」 安德烈感觉嘴角一痒,他忍不住后退半步,微微侧头躲开迟白的恶作剧,语气十分无奈:「白,别闹。」 话虽这么说,他唇角的微笑却没有消去。 「这样才对嘛。」迟来满意地点点头,背起手熘熘达达离开去找吃的——宴会是中午的事情,她现在肚子就在咕噜咕噜响。 安德烈望着迟白离开的背影,默默抬手,摸了摸唇角:白说得对,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张开双臂欢迎他的到来的血亲,这是件好事。只是今天一天也好,何不把那些烦心的事情都丢在脑后,单纯去享受最简单的快乐? 用过早饭,霍朗亲自带领两人来到会场。 所有人都已经等在那里。 昨天一起吃过饭的长老们,基特和他的母亲,还有老族长。 迟白没忍住,盯着老族长看了又看。 这真的不能怪她好奇心旺盛不讲礼貌。 老人穿着和霍朗差不多的民族服饰,杵着拐杖坐在上首的位置,简直不怒自威。至少,就隔了两个座位的基特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丝毫不见平时的活蹦乱跳。 他一头银色的半长头髮梳得服服帖帖,在脑后拿发绳绑成一小簇,红色的眼睛顾盼间熠熠生辉,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写满了精神—— 这还是昨天她见到的那个风一吹就倒的老人吗? 察觉到迟白的视线,老人乐呵呵地和她打了声招唿:「来来来,快这边坐。」 老人看着她和安德烈的目光十分和蔼可亲,迟白总觉得老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等所有人都到齐,霍朗站起身来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他将安德烈唤到身边来,环视一眼会场,大声道:「今天叫大家来,是因为一个好消息。就在昨天,我们流落在外的同胞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堂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应实在称不上热切。 这也正常,在场一屋子的人全部都是欧利亚人的经典长相,黑皮肤,银头髮,红眼睛。迟白和安德烈两个白皮肤的人就像是雪球混进了煤炭堆里,别提有多不合群。 知道这些长老们不可能随意被说服,霍朗侧身后退几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血缘检测法阵来。 老族长和安德烈各站一个圆圈中,法阵五彩的光芒将两人各自笼罩在其中。 随着族长念动咒语,阵法的光芒越来越盛,颜色不断变化,逐渐将他们二人连结在一起,色彩也停在略带白的浅红色上。 在场的众人,除了迟白,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确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能让法阵显现红色,血缘越近,红色越深。 如果法阵里站的人是霍朗和基特,那么最终呈现的将会是如同鲜血般的色彩。 眼下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众位长老面前这位长着白皮肤蓝眼睛的人确实是欧利亚人,确实和老族长有些无可否认的亲缘关系。 场中出现片刻的寂静。 等不及众人的肯定,在众目睽睽之下,老族长已经忍不住给了安德烈一个大大的拥抱:「孩子,欢迎回家。」 老人的举动让犹豫的长老们纷纷做出最终的决断。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稀稀落落的掌声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所有人都为老族长和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亲人献上由衷的祝福。 第79页 这么多年来,老族长一心扑在族群的建设和发展上,对聚集地的贡献让在场的每一位长老都对老族长十分尊敬。 老族长闭门不出已有多时,如今竟然亲自出现在这场会议上,状态甚至看上去比先前好转许多…… 在这一刻,众人默契地略过某些问题,达成一致,偶尔冒出的零星反对也被霍朗带头不露声色地压下去。 检测的结果不容置疑。 就算安德烈曾经是一个圣骑士,那也是之后要解决的事情。 父亲好不容易振作起精神,霍朗绝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 于是,在众望所归之下,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基特趁他阿妈阿爸还有老族长没注意熘到安德烈的身边,兴沖沖挤开旁边的迟白,哥俩好地一锤安德烈的肩膀:「恭喜啊,兄弟。」 迟白不满地瞟一眼基特搭在安德烈肩上不肯放开的——当着她的面和她的小弟兼大腿勾勾搭搭,这小子是不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斜睨一眼基特,凉凉道:「别乱攀关系吶,安德烈可不是你兄弟。他和你阿爸是一辈的,真要算,你得喊安德烈叔叔!」 哪来的叔,他说是兄弟那就是兄弟!基特轻哼一声,就要反驳。 霍朗正好走过来,看到自家儿子勾肩搭背站没站相,顿时皱起眉:「基特,安德烈是你的长辈,我平时就是教你这么对待长辈的?还不快把手放下来!」 基特:「……」 第45章 在众位长老的见证下,身为族长的霍朗将安德烈的名字写入他们家的族谱,这场会议便顺利结束。 霍朗十分热情周到地为他们一一引荐各位长老。 迟白站在安德烈边上,扬起笑脸,和打招唿的长老友好地握手:「你好,xx长老,我叫迟白,是安德烈的同伴,巴拉巴拉,长老慢走。」 「你好,xx长老,我叫迟白,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巴拉巴拉,长老慢走。」 …… 等她挨个问候完所有长老,迟白只觉得脑袋里面一团浆煳,一个名字都没记住,甚至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记不得了。 再一看安德烈,明明是同样的事情,骑士先生脸上带着圣光普照的微笑,充分显现了从伊凡神父和艾希特圣骑士那里学来的过人礼仪,比起迟白一团糟的表现,安德烈的应对简直堪称完美! 但仔细想想,骑士先生曾经是光明教廷的顶流支柱,见过的形形色色的贵族国王大老爷不知道有多少,肯定比她这个独居一百年只有小白勉强解解闷的社交恐惧症患者强。 不过嘛…… 送走最后一位长老,迟白眼珠滴熘熘一转,趁霍朗没注意,戳戳安德烈,小声问道:「那些人的名字,你都记住了?」 要知道每一个长老的名字都包括了本名、中间名和姓的,念起来个个都有一长串,为了表示对她和安德烈的尊重,这些人报名字就像报菜名一样从头念到尾…… 所以真不能怪她记不住。 安德烈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微闪:「没……」 迟白:「……」 安德烈你可是「圣骑士长」啊喂,支楞起来呀! 好在接下来的饭局算是家宴,参加的人满打满算只有六个,霍朗夫妇、基特、老族长,还有她和安德烈。 迟白环视一周,问坐在旁边的基特:「米莉怎么没来?」 基特被他阿爸一通训话,现在正是头昏脑胀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出气多进气少:「她说家里有事先走了。」 啊这……迟白看看桌子周围一圈或多或少和安德烈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属们,好像,也许,大概,只有她一个算是完全的外人? 屁股下的椅子仿佛突然长出几个木刺,让她总觉得有点别扭。 就在这时,正和老族长说着话的安德烈不知为何忽然转头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迟白——别问她是怎么看出安德烈在不好意思的——立刻想通了,如果没有她时时刻刻看着,万一安德烈被他的「亲戚们」欺负了怎么办?骑士先生脾气这么好,看起来连句脏话都没说过! 基特瞟一眼不太正常的迟白,嘟囔两句,默默离她远一点。 好不容易找到妹妹的血脉,老族长抓着安德烈不松手,从小时候是怎么长大的一路问到艾希特对他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他。 安德烈一边回顾他过去实在乏善可陈的生活,一边尽量捡着有趣的地方艰难应付老族长的一连串询问。 在听到安德烈说他为了任务被光明教廷压榨到几年都没时间回家时,老族长脸色顿时难看下来:「那个白、魔鬼,我就知道他不干人事就知道欺负我外甥!早晚有一天,我……」 老人没说完的话,在场的哪怕笨蛋如基特都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欧利亚人同德尔雅人的仇恨绵延上千年,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一支来说,简直恨不能生撕其肉痛饮其血。这其中的恩怨只有其中一方死绝才能算清。 安德烈眼角微微跳了跳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尴尬。 光明教廷的罪行数不胜数,可他不回家这件事,真不能怪到教皇头上,甚至为了安抚他,那人还时不时劝他好好休息以表关心。 霍朗察觉到安德烈面上流露出的些微对光明教廷的认同和好感,心头一沉,端起酒杯啜饮一口。 第80页 身为拥有欧利亚人血统的人,就算是被德尔雅人养大的,既然选择成为聚集地的一员,那安德烈怎么能对光明教廷这个恶魔中的恶魔有好感呢?哪怕一丝一毫一星半点,都不可以! 好在无论是艾希特还是安德烈,出身于教廷而背叛了信仰。只要将真相以实相告,相信安德烈会做出和他的老师同样的选择。 在霍朗盘算的时候,老族长已经拉着安德烈换了个话题:「安德烈啊,你看基特那小子比你小一大截,这年末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成家了。我看你和迟白关系不差,你准备什么时候定下来?我可听基特说了,人家一个女孩子不辞辛苦地成天跟着你东奔西跑,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安德烈:「……」 他不由回头看一眼正在和基特说话的迟白,在不小心撞上心爱女孩的目光时,他本能地弯起嘴角笑了笑,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不小心散落在手边的那缕银髮。 然后安德烈忽然想起老族长还在一旁看着,顿时感觉心虚气短,火急火燎地收回视线。 为什么每见到一位长辈他都要被关心一次终身大事?而且次次都被拆穿对迟白的某些小心思?难道他表现的真的有这么明显? 而且说出来老族长可能不信,他俩就算绑在一起,估计都不是「人家一个女孩子」的对手。 安德烈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这……不急不急,我想先解决了手头的事情,等安稳下来去问问白愿不愿意……」 「这怎么能行呢!」老族长大摇其头,恨铁不成钢,「我当年追求霍朗他阿妈的时候,可是主动出击,费了好大的劲才能成功。要不是我下手早,老婆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安德烈:「……」 听着老族长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年轻时的趣事,给他分享追妻的经验,这个时候他只要保持微笑就好。 另一头,眼见自家男人不知为何一杯酒接一杯酒,大有将自己灌死在饭桌边的劲头,霍朗夫人实在看不下去。 她在桌底下伸出手,熟门熟路捏在霍朗腰间的软肉上,稳准狠地拧了一百八十度,看都不带看一眼地松开手,悠然和迟白聊起家常。 「我小时候读些歷险故事和游记,最羡慕里面的主人公,四处冒险,结识伙伴,消灭恶魔,最后成为一名大英雄,就像迟白小姐一样。」 迟白赶紧摆手:「我哪是什么英雄,就只是个有点魔力的普通人罢了。以夫人的实力,夫人要是愿意,岚泽大陆大可以随意闯荡。」 霍朗夫人遗憾地摇头:「唉,我年纪大了,早就没有年轻时的那股子劲。再说,」她点一点身边不敢说话的霍朗,「族里的事情没法放着不管,家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操心货,实在是走不开。」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霍朗夫人的眼中却盛满了温柔和笑意。 「两位的感情真好呀。」迟白羡慕地感慨道。 「迟白小姐也一定能找到相爱的那个人」霍朗夫人向安德烈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安、安德烈? 迟白吓了一跳。 虽、虽然安德烈长得是很好看,性格也很棒,对她也很有耐心,又温柔又体贴;实力还高,打起架来人狠话不多,十分合她胃口;还是个经常被人欺负的小可怜,每次她一离开就会被欺负得惨兮兮,害得她心生不忍,不得不把骑士先生拴在裤腰带上别着,时刻准备着敲掉想对骑士先生图谋不轨的爪子,久而久之不小心养成习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以至于她对安德烈关心了那么一点,在乎了那么一点,一旦找不到对方就会满脑子阴谋论,幻想安德烈肯定是在哪里受苦…… 虽然但是,这都是为了抱大腿和保护小弟而必须去做的事情,怎么就被霍朗夫人错以为他们两个是恋人上去了? 虽然她是很喜欢安德烈没错,但是她拿小白所剩无几的智商和光明神的头髮发誓,他们真的不是爱人,霍朗夫人一定是看错了。 看错了的霍朗夫人:「???」 非但没能成就两人的好事,反倒往里面浇了一大盆冷水,她轻轻咳嗽一声,果断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家那小子心思活络,可惜不够稳重,一错眼不看着就能闯出一堆祸来。这一路上肯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基特从桌上抬起头来,十分不满地看着亲妈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坏话。 霍朗夫人只当没看见,再一次向迟白髮起邀请:「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迟白小姐……不如这样,这个月底就是新年。迟白小姐和安德烈为什么不多留些时间,刚好来参加基特的婚礼,到时候大家聚在吃些好吃的,一起热闹热闹。」 「这……」迟白有些意动。 看出了她的犹豫,霍朗夫人再加一把劲:「我们族里虽然近几十年才开始和外界沟通,但也搜集了不少和光明教廷有关的资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东西能派上用场。」 「好的没问题。那我就和安德烈再多打扰一段时间。」 「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霍朗夫人笑道,「我听说艾希特骑士到时候也会来呢,你说是不是?」 赶在自家夫人将手摸上自己的软肉之前,霍朗十分有工具人自觉地点点头。 再看看用过就扔、把自己丢在一旁转而和迟白小姐相谈甚欢的老婆,委委屈屈攒了一肚子闷气的霍朗眼睛在桌上转过一圈,最后落在趴着装死的基特身上,害怕打扰到老婆还特地放低声音:「你小子!我没教过你坐要有坐相吗?还不赶紧给我坐端正!」 第81页 基特:「……」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基特受伤的世界n_n 第46章 临近年关,聚集地的人们都忙着做年终总结,还得为新年和婚礼做准备。基特身为少族长,理所应当地被抓了壮丁,自家宴之后,迟白几乎没见过那小子,就算偶然在街上遇到,对方也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让人实在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好在霍朗夫人答应向他们开放聚集地的一部分资料库。作为整个聚集地最闲的两个人,迟白带着安德烈几乎天天泡在一人多高的资料堆里,企图从中找到一丝半点对他们有用的东西。 这一支欧利亚人决定与外界沟通只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但以整个聚集地的力量,他们确实收集了不少有关光明教廷过往的消息。 要迟白来说,读这些记录就好像跟随笔者重新浏览过教廷的歷史,不仅不枯燥,反而不时就能遇到惊喜。 「光明歷1026年,时任教皇魔力暴走,身受重伤,自知命不久矣,选任亚撒枢机主教为继任者,即刻加冕。此后以养伤之名闭门谢客,深居简出,于次年九月逝世。」 迟白一手点在这一条记录上,问坐在一旁的安德烈:「这时候安德烈是不是还没有加入光明教廷?」 安德烈凑过去看一眼时间,摇摇头。 何止是没有,那个时候聚集地的惨案还没发生,说不准他的母亲,老族长的妹妹芙雅都还没有出生呢。 不过对于教皇的更迭,他倒不是一无所知。想起曾经听过的某些小道消息,安德烈眸光微暗,抿唇道:「我曾听教廷里有过一个传言,说前任教皇的死和亚撒教皇有很大关系,极有可能还是枢机主教的亚撒为了上位谋害前任教皇……」 迟白十分意外地看了一眼安德烈。 想当初她和安德烈刚认识的时候不小心挤兑了教皇几句,就被安德烈义正词严地提醒了一番,如今却是换成安德烈在她面前说有关教皇的不好的传言。 虔诚的信徒选择背弃信仰……看来这段日子的遭遇对安德烈的影响远比她想像中的更加强烈。 安德烈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迟白问道。 「流言的传播导致教内人心不稳。教皇派下任务,命令维特圣骑士长带领圣骑士团清除在教廷中散布谣言图谋不轨的背叛者,我是其中一员。」安德烈低垂下眼帘。 有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前基于对教皇的信任和敬仰,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现在,他甚至觉得这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说不准就是被掩埋的真相。 若事实果真如此,那么,在那个时候,一无所知的他,对教皇坚信不疑的他就是共谋的帮凶。 不只是他,凡是参加过那场镇压的圣骑士的都是。 「哦……」 迟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不准维特圣骑士长就是在那时对教皇产生怀疑,从而导致后面一系列悲剧的发生呢? 当年的事情究竟怎样,真相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埋葬在了过去。现在的他们只能通过纸面上只言片语的记载猜想一二。 「那这一条呢?说的是不是就是艾希特骑士第一次遇到丧尸的事情?」 迟白又拿起一份记录,上面写着: 「光明歷1021年,华尔教区突现丧尸,时任教皇派遣圣骑士小队前往剿灭丧尸,首战失利,仅两名圣骑士倖存。其后教廷派出五位枢机主教作为增援,成功阻止丧尸之乱。」 安德烈点点头。 「你看,这儿还标出了当时去增援的五个主教的名字。」迟白凑近了一看,亚撒的姓名赫然在列,「这些人,除了亚撒,安德烈你认识不?」 安德烈指了指其中两个:「在加入光明教廷的时候,在十七位枢机主教中,我只听说过这两个人。之后,他们中的一个因为牵涉到散布谣言,被判以圣裁。到如今还活着的就只剩下克里斯枢机主教了。」 哟,这不是巧了吗? 迟白眨眨眼睛,听安德烈继续往下讲。 「我和克里斯平时没有多少交集,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很受教皇看重,是一位十分有才华的辉耀法师,常年驻守在外,似乎是在帮教皇执行什么任务。他性情冷漠乖僻,就算偶尔回到圣庭,也总是匆匆忙忙,和其他驻守圣廷的枢机主教们关系并不好。」 「不管他性格怎么样,五个人里只有他和教皇能够活到现在,这个克里斯肯定有问题。」迟白一拍桌子,「……哎等一下……」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丝灵光:「辉耀法师……枢机主教的实力应该都是辉耀法师吧?」 安德烈点头。 迟白激动地将桌子拍得梆梆响:「就是这个!我听老族长说,教皇来攻击欧利亚聚集地的时候,可是已经成为传奇法师了!」 安德烈皱眉思考片刻,明白了迟白的意思:「你是说亚撒当初之所以暗算前任教皇,就是为了找到、或者说抢到晋升传奇法师的方法?」 「对对对对对!」迟白连连点头,「教皇晋升的时间你还记着不?」 不等安德烈回答,她自己按照时间往后翻了翻手上的那一摞记录,果然找到了记载。 「光明歷1031年,时任亚撒教皇成功晋升传奇,光明教廷所有教区普天同庆。」 第82页 再往后,就是光明歷1039年,教皇亲自率领圣骑士团侵略聚集地,时间完全对得上。 迟白看得啧啧称奇,这位名叫亚撒的老兄可真是一位狠人啊,一路坏事做尽。 光明教廷居然能叫这么一个罪行累累的人爬到教皇的位置,还一坐就是这么多年,光明神要是知道他的信徒这么搞,不得亲自来超度超度! 不,也许这位神会被他的好信徒坑到连底裤都保不住也说不定。 感慨完光明神遇人不淑,迟白单纯地出于好奇心而加问了一句:「说起来,现在是光明歷多少年来着?」 好歹她也是一位有头有脸的、正在拯救世界的、将来会被编进各种史诗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英雄人物,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那怎么能行? 安德烈回答道:「光明歷1111年。」 「是1111呀,听起来怪吉利的……不对!等一下!」 迟白五官皱在一起,脸上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表情。 已知,她是光明歷1000年的时候被小白骗来这个世界,开始勤勤恳恳的打工生涯。 安德烈的母亲芙雅被教廷抓走。 光明歷1039年聚集地被袭。 求问安德烈的年龄大概是多少? 迟白抄起被她丢在脑后一百年的加减法飞快地在心里算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变灰变白,碎成一块又一块。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比安德烈年纪大好多,和艾希特同辈,可直观的数字摆在眼前,就好像千斤重的秤砣狠狠砸在她脑袋上,除了眼冒金星就是心灰意冷。 「白?」安德烈小心翼翼地唿唤,随时准备伸出援手。 他不明白,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下子萎靡不振起来? 「哼」 迟白幽怨地瞟一眼安德烈,不服气地冷哼一声,重新打起精神,一头埋进浩如烟海的歷史记录中。 安德烈比她小又怎么样,在这片充满魔力的神奇大陆上,超凡者个个长寿,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过了一百年都还能顶着小伙子小姑娘的外表四处招摇! 她在虚无之地待的一百年必须不能算数! 别问,问就是十八岁,永远的十八岁! 迟白阴暗地想,要是安德烈敢问出什么失礼的问题,她就趁现在没人知道立刻马上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知道太多的人註定活不长久,她冷酷无情地在心里补充发言。 好在安德烈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族长他们搜罗汇总来的情报上。 这上面一条一条标明这些年来光明教廷几乎所有大的动作,从剿灭丧尸到平息战乱,从建立教堂到镇压暴民,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他甚至亲自参与、亲自执行。 安德烈轻抚过白纸黑字上一行又一行的记载,心头再一次浮现出几天前的一个想法,他完成过的这些任务,究竟有多少是为了给困顿迷惘身处绝望的人们带去光明和希望,又有多少是助纣为虐虐人害物? 他不敢深究。 哪怕只是略略回想,他都觉得深陷无边无际的黑色泥淖,满手满身都沾满了无辜者的血。心脏的位置仿佛被掏空,只剩下一个透风的大洞,向里唿唿惯着冷风,吹得他遍体升寒,如坠冰窟。 「不想看,就别逼着自己看了,安德烈。」 一只手带着暖融的温度轻轻落在他的眼睛,阻挡在他和满纸记录之间。 明明眼前一片漆黑,他却突然感到安心。 安德烈恍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一下,又在下一秒被他强行地平復下去。 唿吸不自觉放放轻放缓,似乎生怕惊扰到什么。 熟悉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地缝合起破碎流血的心脏:「错的人是亚撒,是那些人面兽心的傢伙们,不是你,安德烈。你也是受害者,不要背上那些根本不属于你的包袱。」 这样就够了。 安德烈安静地闭上眼睛。 属于他的罪孽和惩罚他不会逃避。 但在大错已经铸成的现在,还有一个人愿意站在他的身边,愿意安慰他,能够让他放下几乎快要将他压垮的重担喘几口气—— 这些已经足够他在註定充满荆棘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第47章 接连在资料库里泡了几天,除了成功收穫满脑子光明教廷的黑歷史,对于下一步该去哪儿该做什么,迟白一点头绪都没有。 虽然了解到一点安德烈的身世,可这条线似乎就到此为止,既没有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找出什么关键线索……真就像艾希特说的,这里只有一部分答案。 迟白愁得直秃头,那另一部分他们该去哪儿找?要不还是去把神通广大的艾希特揪出来,严刑拷打,问问他还知道些什么? 同样在资料库一连呆了好几天的安德烈揉着眉心,将整理出来的东西拿给迟白看。 「这是?」 一张白纸上画着一个边缘不规整的多边形,以细线分成十个区域,正中心的分区画着一个十字。 除此之外,图上还分布着许多红点,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 「这是这里有记录的,自华尔教区丧尸灾难之后一百年间所有出现过丧尸的地方。」安德烈压下眉宇间的指了指红点,再指一指图中的十字,「这里是圣廷。」 第83页 为了整理出这张图,他这两天耗费了不少经歷。 迟白凑过去一看,圣廷周围居然有一个红点,她还以为有教皇坐镇的地方不会发生这种是呢,这不是明晃晃打教廷的脸嘛。 安德烈解释道:「这一处这里的资料里并没有记载,教皇当时将这个消息压了下去。但当时负责清除丧尸的是维特圣骑士长,我的老师也在其中。」 难怪……迟白点点头。 看来教皇不管怎么心狠手黑,毕竟代表着光明教廷的形象,还是要脸的。 安德烈又指了指红点较其他地方密集的地方,声音莫名地冰冷:「这是华尔教区。」 迟白:「……」 她手肘抵在桌上,双手指尖对在一起,摆出塔一样的形状,低头看着安德烈整理出来的这张图,若有所思:「这么一看还真是……我觉得,教皇绝对在这个地方藏了什么东西。不只是华尔教区,还有这几个地方,红点都要比别的地方更多。」 迟白把目光接连扫过几个几乎位于大陆边缘或者贫苦地区的红点密集处:「还有这些地方,安德烈,你看像不像是光明教廷特地找出来的实验场?偏僻,落后,交通困难。流动人口极少,只要注意些,以光明教廷在大陆上的势力,弄出再大的动静都能很容易掩盖下去。」 安德烈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神态已经说明一切。 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猜到,光明教廷确实和丧尸的出现有某种联繫,甚至和堕落法师也牵扯不清,现在也只不过是更进一步的确定而已。 想起一条条丧尸出现的记录,和每一份记录中触目惊心的死亡人数,和这些统计背后代表的一条条人命,安德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相称的阴鹜。 偏远地区,掩盖秘密……这几个词连在一起,有那么一个瞬间,迟白的心底涌现出一股不祥的感觉。但她仔细思索半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源泉,最后只得放弃,转而提议:「等过完年,要不要去华尔教区看看?或者直接去圣廷曾经发生过丧尸骚乱的地方?」 她眼中映出白纸上连成一片的鲜艷而不祥红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尽嘲讽的笑:「说不定那里藏着的,就是教皇研究怨气的秘密基地呢。」 安德烈听了,看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眼底流露出晦涩不明的光,他应道:「好。」 总算对接下来的行动方向有了眉目,再想想过几天就会来到聚集地的艾希特,离目标更近一步的迟白暂时松了一口气,随意翻看着书桌上堆放的文稿。 除去和光明教廷有关的歷史记录,霍朗还向他们开放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老族长一家的族谱,和一些聚集地的人们里制作出来的小玩意儿。 能自动清理垃圾,但总是会卡在莫名其妙的犄角旮旯的魔力垃圾清理器;刻有飞行符文能够让普通人也飞上天,但飞行轨迹极其不稳定、飞一次可能要命的魔力飞天扫帚;改良版的指南针…… 嗯? 看到熟悉的东西,迟白回头将已经放下的说明书再次拿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罗盘改良版,在原有设计基础上做出些许改动,可以有效消减魔力波动对指向结果的干扰。」 她饶有兴趣地将这份说明书拿在安德烈眼前晃晃:「基特他们聚集地的法师还挺开放,对教廷的东西都有研究!你看这个改进的罗盘,效果是不是比你用的那个更好?」 安德烈还没说话,被叫到名字的基特却意外地出现在门口,一脸愤恨地插话:「什么教廷的东西!那明明是我们欧利亚人的祖先发明出来的!」 迟白抬头望向门口,紧接着就被吓了一跳。 几天不见,基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两只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十分引人瞩目。他手里搬着一摞厚厚的书籍,正要给他们送过来。 「你没事吧?」迟白脱口而出。 基特摇摇头,将那一摞书放在桌上:「这是阿爸让我拿过来的。说要是你们看那些情报看烦了,就这些来解解闷。」 说完正事,他还没有忘刚刚迟白的话,指着罗盘修正稿,表情严肃地再一次申明:「罗盘可是我们欧利亚人先祖的发明,才不是什么光明教廷的东西!」 迟白疑惑地看着身边的安德烈。 这和她听过的说法不一样。 安德烈愣了一下,忽地收起放松的姿态,腰背节节挺直,犹如一把出鞘在手的利刃,随着他的动作,浑身都隐隐散发出冷肃凛冽的气息。 他轻皱起眉,微微侧过头,冰蓝的双眼直直看向犹在满脸不忿的少年。 基特真的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吗? 罗盘是光明神的恩赐,指引着迷航的船只来到新的乐园,这是光明圣典上记载的事迹,千年以来,代代传承,从未变过。 光明圣典,记载了初代教皇在光明神指引下率领众人逃离末日,跨过汪洋大海,绝处逢生,在岚泽大陆上歷经艰险,成立光明教廷,并带领人们重建家园的故事,是对歷史的铭记,亦是对光明神的歌颂,是光明教廷最重要最根本的典籍,是每一位神职者都倒背如流奉若真理的圣经! 基特的话无疑是在告诉安德烈,这本流传千年之久的光明圣典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光明教廷为了招揽功绩而在扭曲事实胡编乱造! 这甚至颠覆了所有神职者牢不可破的信仰,颠覆了整个光明教廷存在的根基! 第84页 基特是在斥骂光明教廷从建立的最初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邪恶组织吗? 是在指摘过往的圣人们不过是一群沽名盗世的骗子? 是在指责千年来所有自诩圣洁的神职者从来不是什么光明使者正义之士,而是满身罪恶的魔鬼吗?! 或许现在的光明教廷行差踏错,但作为一名前圣骑士,安德烈绝不允许它曾经光辉的歷史被扭曲摸黑。 也许现在的教皇野心勃勃毫无人性,也许现在的教廷高层贪得无厌腐朽堕落,但歷史过往中的光明教廷在人们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将最真切最宝贵的光明带给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人,那些披坚执锐的银甲骑士们曾经真切地以手中的利剑和满腔热血捍卫阳光和生命,这是圣骑士团的骄傲,是他们不容践踏的荣耀! 这也是安德烈迷茫的精神海中最后的支柱——哪怕现实再怎么不堪,至少,他加入光明教廷的选择没有错。 近乎碾压的实力之下,安德烈仅只是稍微认真起来的一点气息就让基特如同压了块千斤巨石一样浑身难受。 他不明白好脾气的骑士先生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只是瞪着眼睛挺起胸膛倔强地不肯认输。 脾气上来,基特不管不顾地大声嚷嚷:「族里的课本上都是这么写的,长辈老师们也都是这么教的,我又没有说错!你要是不相信、不相信的话,你问我阿爸、问我爷爷去!看他们怎么说!」 「安德烈!」 眼看闹得似乎有些过火,迟白不露声色的消解掉安德烈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威压,提醒一般握住安德烈的手,将几乎失去理智的人从失控的边缘拽回来。 掌中的温度仿佛灼热的火焰,烫得安德烈勐地一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 他居然失控了,只因为一句简单的话,就如此对待一个孩子…… 安德烈晃晃混杂成一团乱麻的脑袋,收回外放的气场,向基特缓缓弯下腰,垂首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正在气头上的基特被安德烈吓了一大跳,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躲向一旁,避开这十分郑重的道歉。 无论怎么说,安德烈都是实力和年纪比他大很多的长辈,他实在担不起这么重的礼。 被一打岔,基特的一点脾气开得快去得更快。 阿爸给的任务已经完成,害怕再发生什么意外,他赶忙挥手再见,像屁股被点了把火的兔子,飞快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直到基特离开,安德烈慢慢直起身,眼睛却还盯着脚边的一块石砖。 尖锐的头疼突然找上他,将本就乱七八糟的脑子搅成一锅粥。 信仰的崩塌和接踵而至的打击之下,安德烈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可以脆弱到这样的地步,竟然会因为随随便便的一点刺激,激起如此大的脾气。 他自嘲地冷笑一声,心中说不出的嘲讽和对自我的厌弃: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啊,安德烈! 被当成棋子几十年,党豺为虐几十年,天真的对所有的阴谋诡计一无所知,贯行的信仰不过是个笑话,因为身世而连累死了养父,到如今,居然连最起码的骑士的品德和做人的原则都被他亲自践踏过去—— 这样难堪、这样狼狈的人,竟也是他吗? 第48章 从没有过的黑暗压过逐渐微弱的光,安德烈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拿着剑时稳如磐石的手现在却止不住的颤抖。 「醒醒,安德烈!」 就在他即将被无形的阴影吞没时,一股暖流从肩膀处缓缓流淌进身体,所到之处寒意尽散,就这么无声但霸道的融化了凝固在他心底的坚冰。 安德烈怔怔地抬起头,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迟白担忧的目光。 又是……这样…… 这段时间他好像总是在给白添麻烦。明明当初他下定决心想要保护白,可现在看来,情况却是完全相反。 迟白仿佛没有看出安德烈的不对劲,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了指身边基特送来的那一摞书,歪着头眨眨眼睛:「要不要看看族长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透窗而过的光洒在她明媚的笑脸上,让正看着她的安德烈一愣神,脑海中一片空白,满心愁绪都被他丢到脑后。 「好。」他呆呆地点头答应。 见安德烈总算有了反应,迟白暗自松了一大口气。 作为一名叛逃的圣骑士,这么多天看到的铺天盖地都是光明教廷的黑歷史,安德烈的心情想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居然忽视了这一点! 好在发现的还不算迟。 迟白是个无神论者,还是个社交废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安德烈,索性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让他别再继续钻牛角尖。 族长真是个好人啊。 这么想着,她拿起其中一本书,摊在桌上随手翻了翻。 这本书讲得好像是个不知名部族的故事。 书上说,很久以前,这片大陆上有一个聚落,聚落的首领是一位贤明的族长,大家在族长的带领下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时间天天过去,就在人们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时,意外出现了。 一位族人在外出时无故失踪,几天时间,他既没有回来,也找不到尸体。 没等族长弄明白怎么回事,一群衣着奇怪裹得十分严实的人突兀地闯入他们的领地,要求和他见面。 第85页 这群人气势汹汹,面色不少,态度高傲,短暂的接触中打伤了许多位族里的勇士。 没有人死亡。 因为这只是在彰显武力,为他们提出的要求增加筹码—— 他们可以抬手间摧毁这个聚落,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这是一份善意。 作为这份善意的回报,聚落的族长难道不该答应他们的请求,和他们会谈吗? 看到这儿,迟白忍不住摇摇头。 打伤了人家的人,还要说这是善意,这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做法,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让人不齿的熟悉感觉。 这群闯入者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迟白断言。 她继续往后翻,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个聚落的族长大发神威,将入侵者赶出去。 考虑到那些人展现出来的实力和聚落的现状,族长答应了会谈的要求。 如果事情能够和平解决当然最好,就算不能,他也需要利用会谈为聚落的反击争取时间。 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划,族长见到了外来者的首领,一个身着白袍手握木杖的人形怪物,长着他从没见过白色皮肤、金色头髮和蓝色的眼睛。 那个怪物会说他们的语言,虽然口音有些奇怪,但族长还是听懂了怪物的意思。 他们远道而来,急需一块落脚的地方,因此想要「租借」一部分属于聚落的领地,而租金则是一小袋金币,和一个双方互不侵犯的保证。 族长在听到对方提出的要求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真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以及这么大方地把「不要脸」写在脸上还大大咧咧十分不在意认为那已经是恩赐的人。 他们要的那个地方囊括了一大片林地,是聚落十分重要的物资获取地,穿过山林的溪流更是族人们干净用水的来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出去的地方。 族长再次确定,这群怪物和谈是假,挑衅是真,他们根本没想和平解决争端! 理所当然的,谈判破解。 书中,聚落的人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悍不畏死地同入侵者殊死搏斗,书外,迟白一脸愤慨,眉头早就皱成了川字——要不是办不到,她真想撸起袖子自己上,一剑一个傻逼,教那些蓄意挑起战争的侵略者怎么做人! 上啊,加油!正义战胜邪恶!挺住,你们能赢! 迟白一边默默给聚落的勇士们上buff,一边翻到下一页。 面对入侵者,身后就是家园,就是亲人! 没有人会退缩。 他们身穿皮甲,拿着锋利的长矛、拿着附魔的弓箭在特制投石车的掩护下前赴后继沖向敌人! 怪物们长着和这片大陆的人们迥异的长相,有着族人们未曾见过的神奇能力,但他们终究是人,是活物,会流血,会死亡。 高傲的他们不肯正视聚落的实力,在猝不及防中被接连而至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最后被迫撤离。 干得漂亮! 心情激盪的迟白差点没忍住拍桌子叫好,她忍住大吼一声的欲望,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就是聚落乘胜追击,将外来者打得屁滚尿流抬不起头了吧? 迟白迫不及待地往后翻。 之后的情况急转直下。 勇士们的冲锋为聚落带来了胜利,也带来了……天罚。 当手下有人死去,一直沉默的外来者首领终于选择出手。 那是怎样一番可怖的景象啊! 繁星漫天的夜晚,一颗太阳突然升起,将聚落照耀得亮如白昼。 在人们慌乱惊恐的目光中,「太阳」从天而降,在空中拖曳出一道绚丽的痕迹后,轰然撞击在族人居住的地方。 强烈的冲击和热浪轻易掀翻屋顶,堪比火焰的温度将人体瞬间烤得焦黑。 阵阵烤肉的焦香伴随活人撕心裂肺的哀嚎瀰漫在聚落上空,这片还算平和的地方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一颗太阳陨落,紧接着是下一颗,再下一颗…… 族长茫然地看着成为火海的家园,耳边迴荡着击穿人心的惨痛悲鸣,他颓然松开手,任由武器从手中滑脱,像跟柱子一样杵在原地。 他的族人们死光了,聚落彻底输了…… 这群怪物…… 入侵者们趾高气昂地摘取胜利的果实,失败的族长和他仅剩的十几名族人失去所有的一切,成为奴隶。 「我们需要更多的实验体来获取更多信息。将他们给法师大人送过去。」 于是,族长被被押送进一间黑暗潮湿的地牢。 在那里,有一具满身伤痕的尸体,披着几乎看不出原样的衣服。 尸体已经出现腐烂的痕迹,隐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但族长依旧从勉强完好的半张脸上认出了它的身份,也终于得知那位最开始失踪的族人去了哪里。 看到这儿,迟白:「……」 被大步流星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后续惊出一脑袋问号,她又往后翻了翻,除了大大的「完结」两个字,什么都没有。 迟白一口血顶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好悬没把她噎死。 她愤愤把书拍在桌上,只想求一双没看过这个故事的眼睛和脑子。 霍朗族长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把这种书送过来让他们解闷,确定不会把他们气到原地爆炸? 要知道在前一世,要是有作者敢这么编小说,是会被读者寄刀片上黑名单画圈圈诅咒穿书的! 第86页 「安德、」 迟白正想问问骑士先生的书里讲了什么东西,转头的剎那,仿佛一道闪电击中天灵盖,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金髮碧眼穿着白袍拿着木杖的怪物,入侵,天罚…… 这些词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光明教廷! 一抹担忧涌上心头,催促着她做些什么去阻止安德烈继续去看手中的书,只听「嘭」的轻响从安德烈的方向传来。 是书嵴撞击桌沿的声音。 迟白抬眼看过去。 安德烈正伸手接住不小心滑落的书,他脸色煞白的将书放在桌上,低着头,声音沙哑中带着莫大的克制:「抱歉,白,我……身体不太舒服……我先去休息……抱歉。」 他看都不看迟白的反应,一边说着一边推开椅子站起来,急匆匆从门口离去。 迟白眼疾手快地接住被安德烈带倒的木椅,看着他逃难一样慌乱离开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气。 接连受到这样的打击,这下,她该怎么安慰安德烈呢? 迟白的目光落在桌面孤零零被放在那儿的那本书上。 她翻开书页,粗略扫了几眼。 果然是这样…… 迟白没忍住又嘆了一口气。 空荡荡的资料室里,她一个人将基特带来的那一摞书挨个大致翻了一遍。 书看完了,迟白静坐良久,忽然跳起来将最初的两本拿在手上就往外跑—— 她要去找霍朗问个清楚! 一路走到霍朗工作的地方,还没等敲门,迟白就听到霍朗的声音:「请进。」 就好像对方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来一样。 迟白眼神微闪,推开门。 出乎意料的,屋里已经有了一位访客。 只听霍朗调侃道:「迟白小姐和安德烈还真是默契。」 迟白三两步走进屋。 说要去休息的安德烈赫然坐在霍朗对面,既不说话也不去看迟白,只是在她走过来时默默让出一个座位。 迟白顿了一下,从安德烈身边径直走过去,将带过来的书放在霍朗面前,开门见山地问:「族长让基特送来这些书是什么意思?」 霍朗对迟白的来意丝毫不意外,只是摇摇头,目光在沉默地安德烈身上转了一圈,回到面前的迟白身上,不紧不慢地反问道:「迟白小姐可知道光明教廷出现、或者说,德尔雅人来到这块大陆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发生了一点事,菜咕调整不过来心情一个字都码不出来,咕咕了两天真的抱歉(t_t) 第49章 「一千年?」 迟白有些疑惑,不明白霍朗的意思。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称得上人尽皆知,毕竟,光明歷就是按照这个开始算的。 「确实。」霍朗点点头,「迟白小姐,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千年的时间很长。但对于超凡者来说,却远没有那么久。」 普通人的寿命十分有限,一百年的时间就能延续到三四代人,但魔力的存在延长了超凡者的生命,让时光的流逝在他们的身上放慢了脚步。 一千年,对于拥有魔力的人来说远不够长,至少还没有长到能够消除所有那些来自过去的线索,掩埋歷史的真相。 霍朗站起身来,向屋里的两人发出邀请:「请随我来。」 迟白垂眸看看霍朗伸出来的手,沉默地跟了上去。 在她的身后,是安德烈。 有了一族首领的带领,他们一行人在聚集地如入无人之地,顺利来到资料室。 霍朗先行一步打开门,对迟白和安德烈做出请的手势。 迟白同安德烈对视一眼,先后跟了上去,待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略略吃了一惊。 不知道霍朗做了什么,门后不是她熟悉的资料室,而是一段通向地下的楼梯。 长着青色苔藓的石阶同入口处干净整洁的地面之间划出一道十分清晰的界限,一股冷气自通道传来,让迟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石阶两边,是看起来十分古老的墙壁,阴冷潮湿,上面没有刻画任何照明的法阵。 来自外界的光勉强照亮他们面前的一小段路,再往下,纵是明亮的阳光都无能为力。 「这是?」迟白看向等在一旁的霍朗,等一个解释。 「这也是资料室的一部分,不如说,这整个地上的资料室都是为了掩盖地下的部分而建造的,其中保存了很多自聚集地建成时起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资料,是聚集地的一处禁地,除了平日里必要的打扫和养护几乎没有人来。」 迟白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 如果事情真的像她想的那样,那么这处地下藏书室存在的时间几乎要和德尔雅人来到岚泽大陆的歷史一样久远,甚至,这里面就有那个时候写成的书籍也说不定…… 不,是一定有。 霍朗从身上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照明棒,拿在手上晃了晃。 冷色调的浅蓝光芒亮起,为深邃神秘的通道蒙上一层朦胧的色彩。 他一马当先踏上石阶:「聚集地虽然被摧毁过一次,但位于底下的建筑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里面的东西大都保存完好。」 霍朗专注于带路,无人出声的甬道顿时安静下来。 在这处狭窄寂静的地方,迟白不需要多注意就能够听清将身边之人平缓克制的唿吸,甚至稍微用点心,她还能听到一个沉稳有力的心跳。 第87页 安德烈…… 迟白无声地嘆息。 不知道走了多久,霍朗停下脚步。 他将照明棒插在墙壁的插槽里,拿出钥匙打开石门上的锁,用力将其推开:「就是这里了。里面的书两位可以随意翻阅……这也是艾希特的请求。」 「老师?」听到熟悉的名字,沉默许久的安德烈抬眼盯着前面的石门,好像在看什么洪水勐兽,「老师也来过这里?」 霍朗点头。 所以老师让他们跟着基特走,不仅是因为聚集地遇袭事件,还因为这个年代久远的藏书室吗? 石门后的世界远超出两位拜访者的预想。 照明法阵随他们的到来一个接一个亮起。 明明是在地下,空气反而没有甬道里那么潮湿。一股墨香悠悠飘荡,很淡,却无处不在。 放眼望去,空旷得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空间里,地面上,半空中,一排又一排足有三人高的书架接天连地,整齐排列,安静地悬浮在这里,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上面都摆满了或厚或薄的书籍。 淡淡的魔力波动从书架上传出,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有一层浅薄的屏障笼罩着每一个书架,为那些珍贵但脆弱的书籍提供保护。 书嵴上用或简明或繁复的字符标註出书的名称,迟白粗略看过去,很好,上面的字她都认识。 感谢在虚无之地时小白的「填鸭式教育」,简单粗暴把相关知识直接塞进她脑袋里,有效避免了救世主竟然是文盲的惨剧发生。 「这些书,有很多都已经失传了。」安德烈轻声道。 「诶?」 安德烈静静地仰望半空中距离他们最近的书架:「这些书都是用欧利语书写的。对于光明教廷来说,它们都属于禁书,一旦发现必会回收销毁,并向书的主人追责。没有人敢私下藏着这些书。」 消灭一个种族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是烧掉他们的书籍,杀光他们的学者,斩断他们的传承。 「这些,就是当年艾希特借阅过的书。」将二人带到一个书架前,霍朗便离开了。 迟白和安德烈各挑了一本书慢慢翻阅。 千年前,德尔雅人为了抢夺资源大肆征伐,强大的破坏力彻底毁掉了他们生存的土地。 为了生存,权贵和超凡者们联手打造出一艘诺亚方舟,在搜刮完仅剩的资源后扬帆远航,几经波折,终于在弹尽粮绝的时候找到了新的大陆。 德尔雅人欢唿雀跃着跑下船,跪着亲吻潮湿的泥土,感谢光明神的恩赐。 但新的问题随之出现。 这片大陆是有主的。 一群黑皮肤红眼睛的人们世代居住于此,繁衍生息,谱写属于他们自己的歷史乐章。 白衣的祭司举起手中的法杖,大声唿喊:「这是流淌着蜜和奶的应许之地,是我们重新崛起的神赐之所,那群没开化的黑皮猴子没有资格玷污神的恩赐!我们必须对他们施以天罚,让他们明白神的怒火!」 「天罚!」 「天罚!」 「天罚!」 回应他的是群情激愤的怒吼,是难掩贪婪的目光,是心痒难耐的骚动。 在超凡者和掌权者的带领下,他们向土着发动攻击,以摧枯拉朽的架势从「黑皮猴子」的手中抢下一块立足地,并打算以此为根基,展开对整块大陆的清扫。 然后,他们在原住民的手中栽了个大跟头。 接到侵略者消息的艾努斯王率领麾下的精锐军队以魔力长矛和特制弓箭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几乎要将德尔雅人的根据地整个贯穿。 阵前,他用染血的枪尖挑起敌人的头颅,高声宣誓主权:「这片大陆永远是我欧利亚人的大陆。入侵的野蛮人啊,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德尔雅的超凡者们身负无上的伟力,举手抬足之间便可唿风唤雨,随手一击就有如彗星陨落,但他们远道而来,人数稀少,孤军奋战,他们没有能力和资源打一场持久消耗战。 艾努斯王领导的欧利亚人则不同。 他们的背后就是他们生活的家园,整个大陆都是他们的补给。 他们人多势众,为了捍卫领土,不惧任何挑战。 一个人的能力不够就一百个人一起上,一百人不够,就一万人、十万人…… 但个体实力的差距不会因为人数的优势而被抹平。 艾努斯王目送入侵者仓皇逃回海上。 既然这些人已经被打退,那么,将数之不尽的资源和人力投入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追杀中,只是为了将逃跑的敌人一网打尽,似乎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权衡过利弊,他选择了放弃,带领军队返回王庭。 再然后,王朝出现了内乱。 羽翼丰满的王子不满艾努斯王霸占着王座不肯让位,纠集起一批心怀不轨的贵族,下毒杀害了他父王,自己戴上了那顶至高无上的王冠。 强权环伺,主弱可欺,于是灾乱四起,动盪不休。 随着艾努斯王的死亡,强大的王国像沙子堆砌的城堡一样脆弱,短短半年不到就散作漫天飞沙。 贵族们手握重兵,彼此征伐,都想要恢復往日的荣光。 而就在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的时候,德尔雅人早已重新归来。 他们挑动起王子的不满和野心,向不安现状的贵族献上无色无味的剧毒,在互相看不顺眼的权贵中挑拨离间煽风点火,一手将整块大陆都拖向战争的泥潭。 第88页 当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杀起了兴,杀到血流成河百不存一时—— 「这就是你们忤逆神明的下场!这块土地只能是我们的,它必将属于我们!接受天罚吧,愚蠢又残暴的黑皮猪们!」 白皮肤的恶魔们自称是神的使者,遵循神的旨意将战乱和鲜血散播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次,再没有另一位艾努斯王统筹大军抗击敌人,实力大减的欧利亚人远不是入侵者的对手,他们被人从肥沃丰饶的领土中赶出来,被迫逃往资源匮乏的贫瘠之地。 攫取大陆所有权的白袍神使们仍不放心,时刻担心人数庞大的欧利亚人捲土重来,于是他们制定计划,鼓励生育,扩大人口,一步又一步蚕食原住民们所剩无几的容身之地,用瘟疫、用疾病成片收割「黑皮猪」的生命,他们分化拉拢,用投诚的欧利亚人去对付还在负隅顽抗的同胞,他们甚至开出高价的悬赏,割下一只欧利亚人的右耳,赏十枚银币,一颗完整的头颅赏五十枚银币,如果杀死一位一个欧利亚的超凡者,他将获得一百枚金币! 轮番打击下,残存的欧利亚人不得不逃往更加荒凉的深山野岭,在那里构筑起最后的防线。 再然后呢? 第二任教皇下令销毁民间所有「诋毁」光明教廷的书籍,只允许传播教廷和三大王国联手编撰的史书;他们烧毁所有诗歌乐章,杀死造谣生事的学者,只允许人们传诵他们编写的史诗;他们将领军的德尔雅人夸赞为英雄,而将奋起抵抗的原住民贬为与神作对的恶魔…… 迟白将最后一本书轻轻合上,仰望着面前静默的书柜,良久都不能从字字淌血的记录中回过神。 光明教廷 自诩希望的光明教廷, 代表正义的光明教廷, 歌颂美好的光明教廷,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受害的羔羊,他们是入侵者,是杀人魔,是让魔鬼都自愧不如的畜生…… 他们一直都是,千百年来,从未变过! 第50章 「安德烈?」 迟白双手按在窗框上轻轻向下一按,身体从屋里翻出来,稍一借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轻巧地落在屋顶上,然后拍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踩着屋嵴往前走两步,坐在骑士先生的身边。 她去了安德烈的屋子,发现里面没人,又去对方常去的地方转了一圈,没想到最后是在屋顶找到了人。 今夜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银色的弯月挂在天边,柔和的月光洒落,为月下的两人镀上一层清浅的银。 安德烈看起来很平静,他放松的仰躺在那儿,手臂垫在脑后,钴蓝的眼中倒映出两轮弯弯的月牙。 沁凉的夜风缓缓吹过,带动他散落在额边的碎发随风飘起。 他不知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竟连迟白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看着安德烈这幅样子,迟白担忧的心又往上提了一大截——以安德烈曾经的身份和信仰,在翻阅了那些书之后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平静,这简直就是把「反常」贴在了脑袋上。 难不成安德烈已经心如死灰,破罐子破摔了? 她伸出五根指头在骑士先生眼前晃晃:「在想什么呢?」 安德烈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在迟白身上,恍然回神般坐直身体,他眨眨眼睛,声音还有些飘忽:「白?」 「是我。」 看安德烈还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迟白用土办法一只手搭在他的额头,一只手搭在自己额头上对比了一下温度。 很正常,没发烧。 安德烈被迟白的动作一惊,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就那么安静坐着,只是默默垂下了视线。 一直等到贴在脑袋上的手离开,他抬眸间不经意撞上一双暗藏担忧的眼睛,将要出口的话剎那间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在心底盘桓很久的念头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自哪里?又会去什么地方?」 「诶?」 被安德烈的一连串问题问得有些懵,迟白在心里快速回忆了一下过去她和安德烈的谈话,勐然发现,她都已经和安德烈认识这么久,还跟着人家去见了老师和亲族,结果她好像从来没说过多少和自身有关的事情。 这…… 不知道为什么,迟白脑海中突然闪过梅利卡王城郊外的那个射击场里,艾希特和安德烈说「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个「什么事」,指的不会是安德烈被她骗身又骗心,这样又那样吧…… 哈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心虚地咳嗽一声,只想赶紧说点什么把她脑子里诡异的念头压下去:「我是来自虚无之地应世界意识之託守卫世界和平保护世界安全……」 安德烈:「……」 张口就来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的迟白:「……」 诡异的宁静瀰漫在屋顶。 迟白犹豫着该不该下手把安德烈打晕,好假装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安德烈被这么一打岔,近几天萦绕在他心底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就这么一下子散了开来,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不少。 「虚无之地?」他问。 尴尬的氛围瞬间被打破,迟白暗地里松了口气,为安德烈解释道:「虚无之地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而是在世界意识的作用下由摩力支撑叠加在现实之上的虚幻世界……或者说,你可以把虚无之地看成是整个世界魔力的源头。」 第89页 安德烈若有所思。 迟白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说:「在一千多年前,由于德尔雅人不加节制的滥用魔力互相攻击,他们摧毁了所在的大陆,整个自然环境被破坏殆尽,很多物种消失灭绝。庞大的负面情绪在魔力的影响下变成怨气,并且由毁灭的大陆向整个世界扩散。」 安德烈迅速抓住重点:「你是说……可以催生丧尸的不祥之力?」 「嗯,」迟白肯定地点点头,「那些怨气对世界意识小白产生不好的影响,为了不酿成大祸,小白在自己彻底失控之前退回虚无之地,那里有最纯净的混沌魔力,能够帮助它保持清醒,还能净化怨气,维持世界平衡。」 说到这儿,她愤恨地一拍屋顶,勐地提高声音:「可是那些人也太过分了!这么长时间,怨气产生的速度越来越快,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超过净化的速度!到时候虚无之地被怨气吞没,整个世界都得完蛋!」 「那可是魔力本源啊,别的不说,一旦世界意识被怨气侵蚀,后果简直不敢想!」 提起这个迟白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异界人都被拉开打工了,本世界的原住民还在继续作死拖后腿…… 这个世界毁灭吧,赶紧的。 「不仅是这样,还有些人竟然把注意打到了魔泉水上,妄图窃取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魔泉水?」安德烈问道。 「就是魔泉里的水,」迟白望着夜空,努力回忆小白告诉她的东西,「我听小白说,魔泉的泉眼是一颗魔石,魔石散发出的混沌魔力太过浓郁,凝集成水,逐渐汇聚成了魔泉。结果在几十年前,魔泉水被人偷走了一点。」 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安德烈明白过来:「这么说,白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当年偷东西的人,追回魔泉水……我的身上是不是有魔泉水的存在?」 虽然是问句,他心中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不是这样,初次见面素昧平生的白怎么可能不顾得罪教廷的风险把他救下来,又怎么可能和他一起东奔西跑,几次救了他的命? 知道迟白对他「图谋不轨」,安德烈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感觉安心。 多亏这份「图谋」,茫茫人海中,他才能和白产生交集,才能有机会同行这一段路。 「有是有,可只有很少一部分,被拿走的不只这些,」迟白捏着散落的碎发显得有些烦躁:「我已经探查过,聚集地里根本没有魔泉水的痕迹,东西不在这儿。芙雅当初是被教皇亲自带人抓走的,我觉得当初肯定是他偷的东西……可光明教廷势力这么大,指不定老狐狸把东西藏在哪儿……」 提起光明教廷,她勐地醒悟过来,被安德烈这么一打岔,她险些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安德烈你……没事吧?」 迟白游移地看着安德烈,只觉得对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想不开需要她安慰的样子。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迟白的话,安德烈呆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苦笑一声:「事情已经发生,伤害也已经造成,我再怎么不愿接受不愿相信都没有用,不是吗……」 不是不难过,不是不伤心,但事实如此,不论如何都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与其无能狂怒,还不如平心静气,好好想一想,他想要的、追寻的究竟是什么,今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确实……」迟白点头附和一声,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她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安德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选择加入光明教廷、成为神职者的呢?」 为了金钱?为了地位?亦或是为了圣光的力量? 安德烈的思绪渐渐飘散。 最初是因为他的养父吧。 他整个幼年时间都是和伊凡神父一起度过的。 伊凡神父常常会读些光明圣典中记载的故事,讲光辉的圣骑士不顾危险打败敌人,讲神父对世人的怜爱和帮助。 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他自然而然受到养父的影响,加入光明教廷。 再然后,他从老师的身上看到了活着的传奇,学到了什么是骑士的美德,什么是圣骑士的担当;一次次的任务中,他逐渐知道,世界并非一片平和,阳光下的阴影更加深重;而教皇冕下,则为他指明一条洗涤黑暗、驱散阴影的道路。 他以为自己做得还不错,对抗丧尸,拯救危在旦夕的平民,镇压叛乱,让无辜者免受战乱之苦,追杀堕落法师,断绝他们残害普通人的可能。 可…… 想想那些被收藏在地下藏书室中的歷史资料吧,那上面白纸黑字、清晰明了的写明了光明教廷曾经的罪行,不容任何质疑。 再想想他被污衊、被除名、被追杀的遭遇…… 自诩「光明」的教廷真的改变了吗?如果是真心改正,它为什么还在掩盖过去犯下的罪行? 如果没改…… 安德烈嘴里涌上一股苦涩。 那他的老师,他的养父,他自己,还有长久以来被蒙在鼓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是恶魔的帮凶。 他将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人,问:「换做是白的话,白会怎么做呢?」 「我?」 从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突然被这么问,迟白一时有些懵。 第90页 如果仅只是被教皇背叛,那她绝对二话不说拿起重剑杀到圣廷,让教皇深刻认识到谁是大爷! 但再加上之前的血色过往…… 迟白在屋顶上纠结地徘徊几圈,最终无奈地摊开手:「果然,除了正视歷史,承认错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错已铸成,能够原谅他们的人早就被埋葬在歷史长河之中。 活着的人除了背负先祖的罪恶继续向前,用行动和更加漫长的时间来证明他们改正错误的决心之外,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吧。 这个答案让安德烈感到一瞬的恍惚,崭新的力量注入他的灵魂,让本就坚毅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他仰头凝视着的清晖之中与光同存的身影,一点笑意难以抑制的爬上眼角眉梢,渐渐晕染开来:「白一定就是光明的使者吧。」 迟白本能地反驳:「什么?我才不是!我可是世界和平的捍卫者,和光明神没有半毛钱关系!」 安德烈放松地坐在那儿,只是在笑,就算被迟白狠狠瞪了一眼都没有停下。 你一定是光明的使者,才会在我最狼狈最迷茫的时候带着光闯入我的生命,为我照亮前行的路。 第51章 安德烈和迟白有时会去地下图书馆看看,有时去和老族长坐坐,听他讲些从前的故事,还有些时候则没有目的地在聚集地里随处走走。 虽说是随处逛,顾及到两人独此一家的白色皮肤,还有聚集地和光明教廷不算友好的过去,为了不给霍朗增添更多的工作,他们只不过是在住处周围的一小块地方打转。 随着年底的临近,紧张而繁忙的准备逐渐告一段落。聚集地里处处可见收拾一新的景象,到处都张贴着象徵喜庆和祝福的图案,纵使偶然遇到路过的欧利亚族人们,也都是一副来去匆匆的模样。 看着第十一个居民在看到他们后立刻收起轻松的表情戒备而迅速地远离,迟白的眼神黯淡下去:「我们还是回去吧。」 基特说得没错,尽管老族长一家和长老们对他们两个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但其他人对他们的态度真的没那么友好。 一朝解开心结,安德烈一点都没把这种隐隐的排斥放在心里,但他没有反对迟白的提议,点头答应。 两人没走多远,迎面装撞上了匆匆赶过来的基特:「迟白,安德烈,终于找到你们了!」 「嗯?」 迟白抬头望过去。 几天没见,这小子气色好了很多,眼底没了黑眼圈,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不少。 就是不知道他心情这么好,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还是因为即将抱得美人归? 基特匆忙打了个招唿,拉起安德烈边跑边说:「赶紧来,艾希特骑士刚刚到聚集地了!」 艾希特? 迟白和安德烈对视一眼。 早听说他要来,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的事情办完了? 跟着基特一路来到霍朗工作的地方,他们正好撞见霍朗和艾希特一起从屋子里出来。 霍朗表情十分凝重,让他的脸更黑了一个度:「艾希特,你说的事情,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艾希特十分理解地耸耸肩:「我知道,毕竟牵扯到聚集地的未来。只是霍朗,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下一次,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霍朗有一瞬间的松动,但最终,他仍旧坚持自己的判断:「太冒险了,艾希特。我需要眼见为实。」 「会有机会的。」艾希特拍拍霍朗的肩膀。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迎向自己的学生,热情地用带了点力道的拳头锤在安德烈的左肩:「好久不见,安德烈。」 迟白:「……」 刚拍完霍朗就来锤安德烈,仿佛看到一个左右逢源的渣男。 安德烈对此适应良好,十分淡定地回应:「老师。」 艾希特上下打量了一眼安德烈,目光在自己学生脸上转过一圈,凝视片刻,忽然笑道:「你变了很多……和我想的有些不同。」 更坚定,更柔和,更内敛。 他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紧跟在安德烈身后的迟白。 安德烈眸光一凝,微低下头:「我……在地下藏书馆里看了您翻阅过的歷史资料。」 哪怕他已经下定决心做出决定,但籍由过往而生的那份愧疚就像压在他心底的巨石,永远都不会消失。 「多看看,是好事。」艾希特安慰地拍拍安德烈,「这些之后再说。好不容易见面,走,一起喝几杯!」 年前最后的几天,日子轻松又惬意,只除了一个人。 在安德烈他们悠闲地吃着点心聊天的时候,基特和屁股着火的野鸡一样在屋里四处乱窜。 迟白一边翻着游记小说,一边分出点注意看着那小子一遍又一遍清点婚礼上可能用到的东西,温习婚礼的步骤。 绝对不是嫌弃他打扰了自己看书,实在看不下去的迟白出于善心,在基特再一次开始重复以上步骤时出声提醒:「基特,你知道自己已经是第五次检查宾客名单了吧?」 「啊,是吗?」基特楞楞地抬头环顾一眼房间,在得到安德烈的肯定回答后惺惺地将东西放到一边。 没过多久,迟白再去看时,发现基特的一只手又一次慢慢伸向看了一半的名单…… 第91页 「基特。」 被叫到名字的人触电一样缩回手,心虚地笑笑。 迟白十分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书:「放心吧,婚礼有霍朗夫人看着呢,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不把基特的问题解决了,她这书是别想看了。 「哈哈,我,我就是有点紧张。」 顶着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基特只觉得压力山大。 和安德烈的谈话被打断,艾希特看两眼始作俑者,对欧利亚人的习俗略有了解的他猜测:「在担心擂台挑战?」 基特缩了缩脖子,点头。 迟白满头问号:「擂台挑战是什么?」 怎么听都感觉这和婚礼搭不上边吧? 艾希特为安德烈和迟白解释道:「算是霍朗他们这一聚落的特色,婚礼上,新娘一家可以向新郎提出挑战,只有新郎取得最后的胜利,才能把新娘领回家。听霍朗说,这是在向新娘的家人表明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家人。」 迟白:「……」 她看看基特就比自己的重剑高了一点点的小身板,对他投以爱莫能助的目光。 艾希特想起了什么,顺势继续往下说:「还有,我记得欧利亚人过年的时候还有个传统,大过年的晚上,族里会燃起篝火,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切磋武艺,增进感情,赢了的人好像还能得到奖品。」 说到这儿,他不经意间瞟过迟白,开玩笑一般提议:「安德烈,你和迟白小姐到时候可以去试试,万一能赢个飞天扫帚回来呢。」 迟白:「……」 大过年的聚众斗殴,这欧利亚人庆祝的方式挺特别的哈。 安德烈忽有所感,他抬眸看了一眼艾希特,嘴唇微动,最终没有说话。 婚礼当天,一切进展顺利。 大好日子,没人会真的挑事,所谓「擂台挑战」,象徵的意义远大于实际。除了新娘的哥哥有点难应付,其他人在挑战基特时基本放了三四个湖,让他顺顺利利把新娘牵回家。 大家热热闹闹吃过宴席,夜幕降临,在聚集地最大的广场上,篝火如约燃起。 这一年下来无论有什么仇什么怨,一架泯恩仇,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年。 自觉和这挑战没什么关系的迟白拿着一串烤肉坐在篝火边,一边转动着肉串让火烤得更均匀一些,一边拿起一旁安德烈递过来的调味品撒上去,然后耐心等着烤肉完成。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 等了一阵,迟白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转头看过去。 一个欧利亚人的小伙子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昂首挺胸来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大声宣布:「我,胡奇,要向你发出挑战!」 「我?」 迟白不确定地看一眼安德烈,用捏着调味品的手指指自己。 胡奇万分肯定地点头:「对,就是你。怎么,外来者,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吗?」 这稚嫩到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激将法…… 迟白抬头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温暖明亮的篝火跃动着,在这位年轻的欧利亚人眼中倒映出两团燃烧的火焰。 那么生机勃勃,那么无所畏惧,就连那一点冒犯都显得十分可爱。 迟白最后寻求同意一般看向篝火对面的霍朗、艾希特和老族长。 这三人很显然十分乐意看戏。 于是迟白将手中的肉串郑重地转交给安德烈,拍干净调味品站起来,决定给可爱的小年轻上一课。 临走前,她还不忘叮嘱安德烈一句:「不许吃光,等我回来。」 这样的举动让本就来者不善的胡奇觉得受到了轻视,他将腰板挺得更加笔直,利用自己更加高大的身材用下巴藐视敌人。 迟白走到场地中间,抽出从安德烈那里得来的宝剑,活动活动手腕。 雪亮的长剑在火光的映衬下反射出森森寒光。 她决定多认真一点,好回馈小年轻刚刚的表现。 「哼!」 胡奇毫不示弱地反手掏出一双重锤,拎在手上转过一圈,换来满场喝彩。 「加油,胡奇!」 「上啊,打败她!」 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因狂热而闪亮,带着对同胞的鼓舞,和对她的一点微妙的排斥,共同汇聚成一股无法忽视的洪流,在同仇敌忾的吶喊声中,集合成百上千人渴望胜利的炽热心愿狠狠冲击向场上唯一的敌人—— 迟白。 看来她和安德烈的人缘实在是不怎么好,迟白缓缓扫过全场,除了安德烈,全场一个支持她的人都没有,就连霍朗和其他长老们都只是围在四周等着开打。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等着看她赢,还是等着看小年轻赢。 有那么一个瞬间,迟白觉得她就是挡在勇士面前的恐怖巨龙、童话故事里的邪恶女巫、阻挡世界和平的幕后黑手…… 当了这么久的救世主,偶尔换个身份立场似乎也不错。 迟白手腕轻转,从容挽出一朵剑花—— 今晚这个大魔王,她当定了! 第52章 「啊——」胡奇怒吼一声,以排山倒海的气势举起重锤沖向迟白。 战斗正式打响。 「那是……」 早在迟白拿出武器时,原本在和霍朗聊着天的艾希特的目光就被那把剑吸引过去。 第92页 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他眯起眼睛反反覆覆确认,最终肯定,那就是跟随他的学生安德烈征战几十年的剑。 「安德烈竟然……」 察觉到艾希特的异常,霍朗放下酒杯,关切地问:「艾希特,怎么了?」 「没什么。」艾希特摇摇头,挑开话题,「就凭台上那小子的实力,是不可能逼迟白小姐真正出手的。」 霍朗将杯中的酒一口闷下:「当然。胡奇只是引个头而已。之后我会亲自试试。」 他提起酒桶,给自己重新倒满:「胡奇性子太急,沉不住气。现在让他被揍一顿涨涨教训也是件好事。」 艾希特挑眉,失笑地摇头:「你倒是会抓住机会。」 两人聊天的功夫,迟白已经轻飘飘一剑挑飞胡奇的锤子,顺势飞起两脚将小年轻踹飞。 从动手到落幕,耗时不超过两秒钟。 台下的欧利亚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胡奇已经惨叫着滚下了台,好像眨眨眼睛的功夫就错过了所有中间过程,只剩下开头和结尾。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热火朝天的场上忽然一片寂静,安静到能听到篝火哔哔啵啵的燃烧,和烤串上热油噼啪的炸裂声。 没想到结束的这么快,霍朗愣了一下,他仰头将刚灌满的酒喝个干净,随手放下酒杯:「看来,该我上场咯。」 艾希特举杯送行。 「哈哈哈哈,迟白小姐,就让我也来试试吧。」 人未至,语先闻。 迟白剑还没有收起来就听到这么一声,她后退一步,目视霍朗从天而降,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无奈,你说你好歹是一族之长,怎么就跟着小年轻一起胡闹呢? 「霍朗族长,这……」 她怀着一丝将人劝退的希望。 可惜她註定要失望了。 「很久没有动手,实在心痒痒,哈哈哈哈。」 行吧。 迟白略微屈膝,举剑严阵以待。 相比胡奇,霍朗无疑是一个更加难缠的对手。 但今晚,说要当大魔王,那她就是让勇士都望而却步的大魔王。 谁来都不好使! 霍朗双掌合紧又张开,一把宽厚的大剑出现在他紧握的双手间。 头一次见到和重剑相似的武器,迟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剑有半米宽,一人长,双边开刃,边缘十分锋利,可以预见一旦遇到合适的主人,它将能够横扫一切。 而霍朗无疑就是这样一位主人。 他双手握紧剑柄,错步而立,稳稳扎跟地上,俯身压低重心,然后—— 振奋出击! 仿佛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场上骤然爆发出山唿海啸般的巨响。 一寸长,一寸强。 迟白的剑还来不及触及敌人,霍朗的大剑已经能够将她一斩两段。 大开大合的攻击固然威力惊人,其中的破绽同样明显。 迟白翻身腾飞,擦着剑锋闪开这一记横噼,紧接着利用自身灵巧的特点踩着宽大的剑面直奔霍朗脖颈弱点而去。 霍朗临危不惊,转动大剑向上一挑。 迟白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进攻路线,避其锋芒。 台上势均力敌乒桌球乓打得热闹,台下的观众眼花缭乱连连喝彩,霍朗却逐渐皱起眉头。 他承认,能和他打得不分上下,迟白的实力确实很强。 但不够,还远远不够! 这样的实力,就算在他们聚集地都能找出五六个来。 他需要的、想要看到的,不仅是「很强」这么简单,他需要更多…… 想到这儿,霍朗不再收力,趁迟白跃起在半空的时候咬牙向剑中输入更多魔力—— 他的大剑可不止是一把简简单单的冷兵器。就让他用最强的一击,来看看迟白究竟有什么本事,凭什么能让艾希特高看一筹吧。 「这是……」 只是切磋而已,没必要这么认真吧! 守在擂台边负责维持隔离法阵的长老们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都不用沟通,他们十分有默契地齐齐发力,加大注入法阵的魔力,巩固屏障。 不求把族长的攻击挡下来,至少要将余波限制在擂台之内! 迟白只觉得巨量魔力通过大剑的引导增幅眨眼之间汇聚在剑尖,魔力的光辉在刃上闪耀,将擂台周围照耀得恍如明日。 没等她做什么动作,过量压缩极其不稳定的魔力勐然爆裂开来,顺着剑尖处唯一的出口喷涌而出,恶狠狠扑向她的面门。 这不是大剑是魔导炮吧! 杀人啦! 只是个切磋而已,霍朗这是准备把广场连人带地方一起炸上天吗! 来不及细想,迟白眼神一凛,毫不避讳地迎难而上,凭空闪身拦在魔力前进的路径之上,简简单单伸出手。 在场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半空,脸上都是一副呆滞到极点的表情: 这可是堪称传奇之下无敌手的最强攻击! 她这是想用身体接下这一击吗? 不要命了吗? 远处,老族长和霍朗夫人骤然起身扑向擂台,安德烈和艾希特老神在在。 擂台前,有些机灵的欧利亚人已经开始抱头逃命。 台上,说不清是吓的还是因为魔力的白光,霍朗同样脸色苍白—— 他只是想试探迟白的实力,没想着杀人! 第93页 唯有迟白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无可阻挡的魔力光束撞在一起。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爆炸, 没有死亡, 没有惨叫, 更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模煳。 擂台上风平浪静,就好像那束毁灭之光被什么东西凭空抹去, 又或者那只是所有人共同产生的幻觉,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 无边的疑惑和不解蔓延在每一个目击者的心底,而迟白丝毫没有为他们解惑的打算。 她收回手指,轻轻落在擂台上,目光如电望向呆滞当场的霍朗,声音平静但压抑:「霍朗族长,你越界了。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丢下这句话,不等霍朗回过神来,她转身越下擂台,无视长老们想要挽留的意愿,头都不回地离开广场。 第53章 今年的擂台挑战因族长亲自下场而异变连连。 好在霍朗在聚落中的威望足够高,在老族长的帮助下硬是将骚乱压下去。 对普通欧利亚人来说,这个新年虽有波折,但总体还算平安,但对于引发这一切的霍朗来说远没有这么简单。 好不容易挨个劝走打听原委的长老们,他坐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霍朗默默提起一口气,正准备应对新一轮来问责的长老们,一抬头,却看见门口处站着的是几天前才来到聚集地的艾希特。 没必要掩藏,他挺直的身体顿时被抽走大半的力气,重新瘫进椅子里。 艾希特对这样的霍朗见怪不怪,熟门熟路地坐在待客的椅子上,顺手给自己倒一杯茶,捧在手里慢悠悠地说:「你太着急了,霍朗。」 霍朗听了这话,不由苦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比试中他的举动太激进,最后甚至搞砸了和迟白的良好关系。 可他实在没有太多选择。 「没有时间了,艾希特。」霍朗一只手盖在眼睛上,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 明面上,光明教廷缓和对待欧利亚聚集地的态度,放松对欧利亚人的敌视,甚至允许欧利亚人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德尔雅人聚集的城市里,但暗地里,教廷对昔日对手的警惕和分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无形的歧视,高价的诱惑导致不断有掌握知识的欧利亚人投向光明教廷的怀抱;对输入聚集地的资源的限制让聚落的发展壮大十分艰难乃至陷入停滞,就连维持现状都十分勉强。 要不是艾希特帮他们和阿拜斯以及其他反抗组织牵线搭桥,用艾努斯枪换取钱财和物资,那么聚集地的情况将会更糟。 霍朗不止一次想过改变现状,但聚落拥有的力量还不足以和教皇亚撒抗衡,任何轻举妄动都有可能重演多年前的噩梦,为本就艰难求存的聚落招来灭顶之灾。 无论改不改,似乎都是死路一条,他们欧利亚聚集地被夹在这中间,动弹不得。 霍朗当然不甘心他的聚落的、他的族人就这么走向末路,他唯一的出路就是纠集一切力量想办法推翻压在头顶的教廷。 于是拥有传奇法师实力的教皇就成了每一个抱有同样想法的人绕不过去的障碍。 他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一道无底的深渊,牢牢阻挡所有「野心家」前行的脚步。 自从找到这个聚集地,艾希特亲眼看着霍朗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对聚落面临的难题心知肚明。 正是因为这样,他再一次向霍朗伸出橄榄枝:「那你的决定呢?」 「我还有选择吗……」霍朗苦笑一声,「迟白小姐的强大我已经亲眼见过。你的联盟,我加入了。」 得到预想中的结果,艾希特满意地站起身,同霍朗握手结盟:「相信我,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但愿吧……」 决定既已做出,霍朗也不是犹豫反覆的人,当即开始着手规划今后的打算,这第一步,就是修復和迟白的关系裂缝。 「我可以帮忙。」艾希特表示。 毕竟是盟友,出手帮这个小忙,算是对同伴的一点善意。 霍朗摇头拒绝:「这是我和迟白小姐之间的事情,应当由我亲自解决。况且,我也不是没有准备。」 艾希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文书:「既然这样,我就不做多余的事了。教廷的新晋圣骑士长达克斯最近一直在梅利卡活动,恐怕那个男人又在打什么主意,你自己小心。」 「我会的。」霍朗谢过艾希特的好意。 懒得去管自己的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迳自离场的迟白一夜好眠,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门外是亲自上门解释的霍朗。 迟白将人让进屋,各自落座后,等着看对方有什么话要说。 「昨晚的比试,我贸然出手,险些伤及迟白小姐,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实在是抱歉。」 霍朗开门见山,言辞恳切,态度诚垦,迟白却丝毫不见动容。 擂台之上,刀剑无眼,生死由天,她固然恼火霍朗一言不合就开魔导炮,换个人来,哪怕是换成安德烈,一个不慎都要重伤收场,但让她耿耿于怀的绝不仅是这样。 最初的愤怒过后,只要动一点脑筋就能看出,霍朗最后放出的不合常理出人意料的攻击,如果不是蓄谋想要藉机做掉她迟白,那就只能是对她的一次试探,直白粗略到半点掩饰都懒得做的试探。 第94页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迟白才终于想明白,霍朗、或许还得加上艾希特,他们绝对想要利用她达成某个目的。 结合艾希特的经歷和聚集地的歷史来看,这个目的很大可能就是想让她帮忙对付光明教廷,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当代教皇亚撒。 眼下的事实很明显的是,霍朗和艾希特密谋联手,却自始至终没想过将她也算进「盟友」的范畴,而是想因势利导,让她自觉主动的成为供他们驱策的一枚棋子—— 这样的算计,才是迟白最不能容忍的东西! 如果霍朗的诚意只有这么点,那么她觉得,他们没有继续再聊下去的必要。 从迟白的表现中看出她的态度,霍朗嘆息着强调:「迟白小姐的力量就算和传奇相比都足以一战。我确实想要借住迟白小姐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从始至终,我没有想过伤害谁,这一点,我可以用欧利亚的先祖起誓。」 深知光靠言语还不足以弥补已经存在的裂缝,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文书推到迟白面前。 迟白的目光在这份文件和霍朗之间几次转换,她拿起了薄薄的文书,打开。 出乎意料的,雪白的纸上只在正中间写了一行字。 她不解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等一个解释。 「芙雅被抓以后,几十年的时间里父亲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妹妹的下落,直到我接任族长,这个行动都没有停止。」 霍朗的周身浮现出挥之不去的疲倦。 这场漫长的寻找所耗费的不仅是漫长到看不到头的时间,还有心力和耐性。 一次次地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而归,任是心坚似铁,也该疲惫了。 但是…… 「长久的寻找,聚落并不是什么都没发现。」 霍朗的视线扫过迟白手中写有一行黑字的单薄纸张:「我查到了芙雅当年最后出现的地方。」 迟白的手指摩挲过纸面,感受着指腹下略带粗糙的触感,她问道:「你没有派人去找过?」 霍朗苦笑一声:「在光明教廷的打压下,聚集地的存续越来越难,实在是分不出人手。能够得知这个情报也是全靠运气,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得到艾希特的帮助。」 迟白忍不住一挑眉。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艾希特?安德烈的这个老师为了復仇这些年到底做了多少事? 「那老族长……」 听出迟白没说完的疑问,霍朗摇头,眼中蒙上一层阴影,但神情刚毅:「父亲并不知情。就算得到芙雅的下落,可这么多年过去,芙雅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我是一族之长,不可能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而压上整个聚落的未来。」 他不后悔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哪怕再来一次,他的决定依旧不会改变。 可一旦有机会能够继续追查下去,他同样不会放弃。 「以迟白小姐的力量,一定能够找出当年被隐藏的真相。不论迟白小姐想从安德烈身上寻找什么答案,既然没能在欧利亚聚集地找到答案,那我相信那里一定会有线索。」 迟白合上文书。 霍朗不愧是族长,仅凭这段时间的短暂接触就能猜出自己的目的,他提供的这份新的情报也确实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这份礼物,我收下了。多谢霍朗族长。」 「只是一点赔礼,能帮到迟白小姐那再好不过。」 霍朗松了口气,起身告辞。 「霍朗族长,」在他身后,迟白忽然出声,「或许我们走在同样的路上,拥有同样的敌人,但那只会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源于任何其他人的谋划。这话也请族长转告艾希特骑士。」 霍朗脚下一顿:「迟白小姐的话,我一定转达。」 说完,他打开门准备离开,正好和门外的安德烈打了个照面。 霍朗朝安德烈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唿。 等他离开,心情十分好的迟白将安德烈拽进屋,迫不及待想要分享新的进展。 安德烈没有和平常一样第一时间凑近迟白身边,反而拘束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不等迟白询问,他先低头道歉:「对不起。」 「什么?」迟白被弄得摸不着头脑。 安德烈这是在道哪门子歉? 「……」仿佛下定什么决心,安德烈豁然抬头直视迟白的眼睛,「我的老师为了让霍朗同意结盟而将白牵扯其中,这才让霍朗在擂台上冒险出手试探,我……」 他难堪地侧过头躲开迟白的注视,垂落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再一次重复:「……对不起。」 抱歉让你捲入这场不属于你的復仇之中,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你的原谅。 「你都听到了?」迟白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 见骑士先生又钻进牛角尖,她没忍住踮起脚伸出双手掐住安德烈的脸颊轻轻捏了捏:「无论有没有艾希特,为了追回魔泉水,我迟早要和教皇对上。既然这样,有艾希特费心谋划,我们还能多一分力量,多一分胜算。」 「可是……」 安德烈还想说什么,却被迟白拉到桌边:「来看看,这是霍朗刚刚告诉我的一个地址,安德烈你知道在哪里不?」 目光顺着迟白的指引落在纸上,在看清楚那行字的时候,原本要说的话被彻底抛在脑后,安德烈勐然僵在那儿。 第95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7 22:45:10~2021-10-30 22:1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可西可可布丁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歷史迷雾 「安德烈?」 发现不对劲的迟白重新看了一遍地址,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还有可能是因为她基本没去过什么地方所以看不出来——身为一名无所不能额的救世主,她拒绝承认这一点。 「这是维特圣骑士长陨落的地方。」安德烈如同梦呓般轻声低语。 维特? 迟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艾希特的好友,正是他的死亡直接将安德烈推上圣骑士长的位置。 奇异的是,她竟然没有为这个答案感到惊奇——该说不愧是亚撒领导的光明教廷吗,和人沾边的事情真的是一点都没干过。 安德烈紧紧捏着那张纸,在光洁的纸面上捏出抚不平的褶皱。 他皱起眉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层朦胧的阴鹜若隐若现:「我不知道……我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现……」 原来,曾经有过那么一瞬,他距离亲生母亲那样的近,近得似乎伸手就能触及。 但那个时候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忙着杀死丧尸,忙着哀悼领队的死亡,忙着在教皇的支持下将光明和正义播撒向整块大陆。 他什么都不知道。 身陷囫囵的芙雅知道她的儿子曾经距离她不过几千米甚至几十米吗? 又或者,那时的芙雅已经化作地下的一副枯骨,早就等不到重见阳光的机会? 迟白将手放在安德烈的肩膀上:「那不是你的错,安德烈,别为了教皇的错而苛责自己……我们之后就去这里看看,一切顺利的话,这次一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要抓住教皇的尾巴,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打破他的阴谋,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 安德烈沉默地将纸张平铺在桌上,凝视那个记忆深处的地址,良久,低声道:「希望……一切顺利吧……」 这场寻找和解密已经持续了太长时间,久到一直觉得自己耐心很好的他都感觉到了些许烦躁,和来自灵魂的疲累。 梅利卡的某处山林中,结束又一次大范围搜索和长时间奔波,身穿黑斗篷的圣骑士们一个个坐在地上,抓住难得的休息时间恢復体力。 首领在联络圣廷汇报情况,兰博拿出冷硬的干粮,就着冰凉的水囫囵吞枣的咽下去。 他们已经在大山里打转了将近三十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冰冷的食物除了草草填饱肚子之外,带不来丝毫的热量和温暖。 冷冰冰的盔甲带走身上仅存的一点体温,硌得兰博有些难受。 「今天是神降日啊……」 身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兰博机械地啃着干粮,眼睛直勾勾盯着脚下的冻土。 神降之日,旧年的终末,新年的开始。教皇冕下会在这一天主持盛大的庆祝仪式,纯白圣洁的圣廷也会在这一天染上艷丽夺目的鲜红,用来庆祝过往同敌人的抗争中牺牲的无数同胞。 他们会分享神赐的食物,在阳光下齐声唱诵圣歌,歌颂光明神的伟大…… 兰博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停了下来——原本勉强可以忍受的干粮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半人不鬼的奔波在阴影与黑暗之中,他竟然又这么熬过一年了吗? 「哎兰博,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 和他走得稍微近一些的同伴凑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闲聊打发时间。 兰博盯着手中的干粮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再一次把它塞进嘴巴里。 他们在达克斯圣骑士长的带领下一路奔波,好不容易来到叛徒安德烈最后出现的交易场却久寻不到任务目标,所得到的情报也都模煳不清,甚至有传言安德烈和欧利亚人搭上了关系,现在就躲在山中的某个地方。 梅利卡多山丘林地,能藏人的地方数不胜数。由于教廷帮忙镇压王城暴民,当地民众对教廷十分反感。 没有本地居民的帮助,他们在山里绕了十几二十天,什么都没找到。 兰博往嘴里灌了口水,半句话都懒得说。 同兰博搭话的黑斗篷圣骑士丝毫不在意同伴的沉默。他本就是发发牢骚,能否得到回应都无所谓:「新的一年吶……希望一切顺利……至少别在这破林子里打转了……」 耳边,同伴细碎的抱怨逐渐远去,兰博的思绪止不住地落在被他们抓住送往圣廷的那支冒险小队上。 一共四个人,两个法师,两个骑士,实力都很不错,他能看得出那些人之间关系很好,或许曾经有过争执和分歧,但当他看到他们时,他们已经是可以彼此交付后背的朋友。 不只是这样。 作为哨兵的兰博在潜伏跟踪的过程中了解到的东西远比他汇报给首领的更多。 比如,小队的领头和其中一位女性法师是伴侣,他们一起携手走过很长一段路,马上就是他们相遇的十一周年纪念日,哪怕是赶路的时候,领头都不停地在盘算该送什么礼物。 再比如另一位法师已经厌倦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准备攒够了钱就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小地方开一家面包房。 第96页 还有年纪最小的骑士正在离家出走中,发誓不晋升到黄金骑士就绝不回家。 但……当兰博和同伴们一起将他们捉住送回圣廷,一切都结束了。 兰博偷偷去冒险者公会查过他们的消息,根据记录,这只小队在尼亚和以瑟的战场上遭遇不测,目前下落不明。公会再一次提醒各位冒险者,请酌情接取与自身实力相符的任务,以降低类似事故的发生。 下落不明,这就是那只小队最后的去向。 人们只会感嘆这四个人的不自量力,而不会有谁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一阵轻微的骚乱从远处靠近,是首领回来了。 兰博收起干粮和水,面无表情地和同伴们一起站直身体,列队等在首领下一步命令。 「我们返回梅利卡王城,借住城里的传送阵前往华尔教区。」达克斯下令。 有胆子大的小声向首领问出大家心中的不解:「那梅利卡……」 达克斯瞥了一眼出声的手下,面无表情地做出解释:「这是来自教皇冕下的指示。」 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教皇冕下的命令是绝对的,他们只需要执行。 兰博默默裹紧斗篷,想要留住身上稀薄的可怜的一点温度,让自己暖和一点。 达克斯环视一周,满意地看着沉默但听话的下属,吩咐道:「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等待手下收拾整备的时间,他的脑子还在想着教皇冕下的指示。 「你是说,安德烈已经和欧利亚人勾结在了一起?」过分遥远的距离让教皇的声音有些失真。 好在内容依旧很清晰。 达克斯低垂下头,向他的主人请示:「是否需要属下突破聚集地将人直接抓出来?」 闪烁不定的教皇虚影微微摇头:「别做傻事,达克斯,也不要小看这些欧利亚人,更不要小看安德烈……你和你的小队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被最尊敬的人这样否定,达克斯深深垂下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耻。 安德烈安德烈安德烈! 就是这个叛徒让他一次又一次任务失败,一次又一次在教皇冕下面前出丑丢脸。 明明他才是教皇冕下倚重的圣骑士长,明明他才是教皇冕下最忠心的信徒,可为什么,无论他怎么拼命怎么努力,教皇冕下的眼里永远都看不到他的存在? 教皇的话还在继续,达克斯收敛起满腔愤恨,恭谦地听取主人的命令。 「安德烈既然找上聚集地,他的目的一定是查明身世……」教皇思索片刻,柔声说道,「我记得那群欧利亚人的头目一路追查到了华尔教区……正好,他在聚集地里找不到多余的线索,一定会想着去那里看看。达克斯,去德里特吧,猎物会自己撞上网的。」 「是。」达克斯将头低到尘土里,他的额头抵在梅利卡的冻土,一缕寒意袭上心头,「教皇冕下,背叛者的身边有迟白的存在,属下担忧强行动手,任务目标会再次被迟白救走……」 说到这儿,他直起身,大着胆子透过面前的影像仰望远在圣廷的纯白身影:「属下请求调用克里斯主教手中的失败实验体。」 「哦?」教皇饶有兴趣地等着达克斯的解释。 「迟白和安德烈曾去过霍尔兰的一个村子,克里斯主教的实验体同样来自那个村子,迟白不会放着实验体不管。只要利用得当,就能够逼迫安德烈和迟白兵分两路,到时属下便可乘机率领小队抓捕安德烈。」 「达克斯,我给过你不止一次的机会,你都让我失望了……这一次,你有多少把握?」 「这一次,属下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达克斯答得斩钉截铁,十分坚定。 教皇注视着自己用得最顺手的人,无论是刚刚嘴里说着「失望」,还是听到达克斯毫不犹豫的表忠心,他都波澜不惊:「既然这样……你的请求,我答应了。德里特同样会听从你的调派……这是最后一次,向我证明你的价值,达克斯。」 虚影渐渐消散在冷冽的寒风中,达克斯缓缓直起身体,额头沾着土,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疯狂和决心—— 他一定会让教皇冕下看到他所有的付出和努力! 为此,他不会失败,绝不! 第55章 所谓「光明」 华尔教区。 向上託了托帽檐,迟白仰头看着远脚下蜿蜒向远方的路:「还有多久?」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照出一张普普通通带着雀斑的脸,和散落下来的金色髮丝。 为了避免被达克斯找到,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一出欧利亚聚集地,迟白就把自己的那一套伪装重新顶在头上,连安德烈也没能逃出她的魔爪。 顶着和迟白同款的雀斑,看起来和迟白像是一对兄妹的安德烈拿出罗盘和地图比对着确认过所处的方位,肯定地回答:「快了。再往前走就能抵达德里特城,我们可以在城里休息一下,补充点干粮和水,然后再出发去那个小山村。」 总算看到一点希望,迟白振作起精神,颇为怨念地发生宣布:「等到了德里特,我要住最好的旅店吃最贵的菜!」 华尔教区是光明教廷十分重视的教区之一,教皇几乎将触角伸到了教区的每一块地方。 传送阵的发动需要大量的魔力,这么强烈的魔力波动在教廷看来就是黑夜中的烛火,根本没有办法隐藏。 第97页 身为榜上有名的「通缉犯」,两个人只好用最传统的办法,靠自己的两条腿横穿半个华尔教区,好不容易才来到德里特。 作为方圆几千米数得着的大城市,德里特无疑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数不清的商队游人在城门口排起长队等着进城。 遵纪守法的迟白掏出霍朗为她和安德烈准备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明,不慌不忙地排在队伍末尾,无惊无险的进了城。 拉下兜帽,扑面而来的喧闹和人气让她舒展身体,舒服地长嘆一口气:「这才是异界该有的样子嘛……」 说起来还有点心酸,来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除去虚无之地的一百年,迟白好不容易踏足地上,结果不是在偏远山村里打转,就是在欧利亚聚集地里看书,要不就是在赶路和赶路。 她去过的的两个大城市,梅利卡王城待了不如不待,米兰就逛了一小会儿,其中大部分时间还都花在了光明修道院上。 这算是第一次,她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参观一座称得上繁华的城市…… 这么感慨着,迟白不习惯地摸摸伪装的金色头髮,总觉得哪里不对—— 话说,她不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吗?为什么干得都是诸如偷熘进城、和危险分子干架这种「违法犯纪」的事情? 不过很快,这些小问题就被迟白抛到了脑后。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街边形形色色的商品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过…… 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失望。 德里特的街道是比梅利卡王城更整洁,但路面充其量只是被压实的土路,平日里看不出问题,一旦遇到雨天绝对会泥泞一片难以通行。 还有道路两边的商铺,有卖衣服的,有卖面包土豆泥的,还有卖水果的卖零食的卖纪念品的,但大多都朴实无华,和她上辈子见过的没什么不同,十分没有异世界的特色,十分不符合她「最贵最好」的选择标准。 就拿那家路过的服装店来说,造型普通布料粗糙,颜色大多是褐色或者土黄色,摸起来还扎手。 边看边走,过了一会儿,迟白不自在地将兜帽重新扣在自己头上,悄悄后退几步凑近安德烈的身边,不确定地低声问:「这些人……是不是在……躲着我们?」 安德烈微微侧身将迟白挡在身后,湛蓝的眼中带着隐隐的威慑环视一周。 那些若隐似无的窥视目光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没有人愿意惹麻烦上身,就为了满足那一点好奇心。 做完这些,安德烈伸手指指左手边的方向:「这里是德里特平民区,很少有超凡者会在这里停留。那边是专为贵族和超凡者准备的地方。」 「可之前怎么没见过这种划分?」 迟白刚开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她都没见过几个城市,实在没什么资格说「之前」。 安德烈贴心地没有追问,转身为迟白带路。 走过两条大街,情况陡然发生转变,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壁垒将整座城市划分成两块。青石砖铺成的大街整洁平整,干净得看不到半点尘土。走在街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做骑士或者法师打扮,要么穿金戴银前拥后唿贵气十足。 迟白甚至看到了一个长着猫耳朵和猫尾巴,身高和小玛丽十分接近的兽人乖乖依偎在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贵族老爷怀里,瞪着一双左绿右蓝猫一样的眼睛安静地注视他们走过。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突然就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怎么都不是滋味。 对于那位贵族老爷来说,兽人小女孩算是什么呢?一个玩具?一只宠物?又或者只是对外彰显权势的一件工具? 又或者比这些更糟? 迟白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老头伸手在兽人女孩的头顶上揉了一把,小女孩懵懵懂懂地拿脑袋蹭蹭贵族老爷,换来她的主人满意惬意的一声轻笑。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警告自己,并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纵使她的实力无人能及,这世上总有她力所不及的事情。 就比如那道泾渭分明的无形之墙,面朝黄土的平民们不敢越过那堵墙进去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高高在上的超凡者们则不屑于与凡人为伍。 每个人都遵守着约定成俗的规则,好让自己能够活下去。 「我们到了。」 安德烈的话打断迟白的胡思乱想。 她抬起头,发现面前是一家装修得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饭店。 「这加餐馆在很多国家都开有分店,专门提供富含魔力的食物,在超凡者和贵族之中有很高的名声。」 「嗯?」迟白眨眨眼睛。 不等安德烈再说什么,早有机灵的侍者将二人迎进店里,奉上茶水和菜单。 碳烤飞天喷火蜥,油炸魔蛇,还有一堆迟白听都没听过的名字。 她看了眼价格处一个一个排列整齐的零蛋,心虚地放下菜单。 在他们离开聚集地的时候霍朗友情赠送了不少钱财,老族长更是恨不得全副家当都让安德烈背在身上,但再多的钱都经不起这么挥霍……更别提对于成长在大吃货国的迟白来说,这些菜看上去真的谈不上有多好吃。 「??」 安德烈拿起菜单看了一眼,很正常,和他之前吃过的菜一模一样,他不解地看着迟白,猜测:「白不喜欢?」 第98页 迟白不好意思直说这些菜长得太难看,支支吾吾半天,只是推说不认识。 想起迟白的来歷,安德烈恍然大悟,一边懊恼自己考虑不周全,一边点了几个他觉得尝起来还不错的饭菜:「可惜没办法用我的贵宾卡,否则价格还能更便宜一点。」 迟白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好奇地问:「安德烈常来这家店?」 「算不上……」安德烈摇头,「每次任务结束,大家都会来这家店聚餐,放松心情……」 他恍惚了一瞬。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提起从前在光明教廷的生活却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还有他留在教廷的那些下属们,按照现在的道路走下去,他们迟早会有刀剑相向的那一天。但安德烈相信,这其中有许多人都和当初的他一样,相信光明教廷能为人们带来希望而成为了教廷的一员。 如果能够将真相以实相告,一定会有人愿意投向他们这一方。 眼看着安德烈因为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而沉默下去,迟白开动脑筋,急中生智:「安德烈有什么推荐的款式?我得好好看看这家店是不是真有它传的那么好……」 安德烈怔了一下,回过神来,重新将菜谱摊开,和迟白一样一样看过去。 说来也巧,等着上菜的功夫,闲来无事的迟白看着窗外,数着街上有多少个人,正好看到那个抱着兽人小女孩的贵族老爷往这家餐馆走过来。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安德烈,我们在地下图书馆里看了那么多书,你有没有看到有哪本里讲了兽人的来歷?」 「兽人?」不知道迟白为什么会问起这个,安德烈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没有。」 「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真奇怪,欧利亚人是岚泽大陆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德尔雅人是跨海而来的……外来者,那兽人是怎么来的?总不至于是一夜之间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迟白忽然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二位大人,这是您点的菜。」 很快,黑衣的侍者为他们送上饭菜。 迟白抽抽鼻子,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 毕竟花了大价钱,这菜再难吃,总比土豆泥拌土豆强。 至于兽人的起源……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和他们此行的目的关系不大,暂且放在一边也没什么问题。 迟白把满脑子有的没的扔到一边,对着桌上用金币堆成的饭菜兴致勃勃地举起叉子。 第56章 「哎,你听说了没,尼亚的军队吃了败仗,尼亚的国王准备亲自上战场了。」 「这算什么,你的消息早就过时了。以瑟已经向冒险者工会发布任务,五十万金币悬赏尼亚国王的脑袋……那可是五十万……」 细碎的交谈声引起迟白的注意,她悄悄竖起耳朵。 「别傻了,五十万金币是多,可尼亚的国王是什么人!身边超凡者不知道有多少,哪儿是那么容易刺杀的。我就听说,前几天有一队冒险者奔着赏金去了战场,现在所有人全都下落不明……」 「我这不是想想嘛,又没真的要去……不过说真的,我觉着,德里特也平静不了多久了。」 「怎么说?」 「圣光会的人就要来了。」 「圣光会?开玩笑的吧!这里可是德里特,有光明教廷的主教驻守,他们是打算来送死吗?」 「我怎么知道……那群人可是敢刺杀枢机主教的疯子,脑子有问题,怎么可能在乎区区一个主教……要我看,咱们不如趁这里还没闹起来赶紧走,免得到时候被波及到。」 「走?去哪儿?教廷现在疯了一样满大路抓叛徒,连以瑟都不管了,还把刚上任的圣骑士长都派出来……真不知道教皇到底在想什、」 「嘘、敢在这儿编排那个人,你不要命了!」 「……」 谈话到这儿戛然而止,迟白抬起头,安德烈明显也听到了这一段对话。 「圣光会是什么?」 「是和教廷对抗的组织之一,主要势力范围就在华尔教区,行事低调,很难对付,曾多次袭击教堂,干扰教廷行动,收容教廷的敌人,是一个十分难缠的组织。」 安德烈在还是圣骑士长的时候和圣光会有过许多次的交锋,对这个组织十分了解。 「圣光会成员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继承神的意志的人。光明教廷是岚泽大陆最大的邪恶组织,压迫人民,搜刮财富,散播邪恶和恐惧,玷污了神的荣光,是必须被推翻的存在。」 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歷,只见安德烈微皱起眉,看起来十分头疼:「我曾经和圣光会的成员有过战斗,这些人意志坚定,悍不畏死,基本不可能劝服或者活捉……」 迟白一挑眉毛,实在没忍住:「听起来就像是另一个光明教廷?」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义无反顾的跳进「神明」这个惊天大坑里,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神明……明明他们连神的面都没见过,甚至都没办法确定神明是否存在不是吗? 可能这就是无神论者的寂寞吧…… 迟白插起一根青菜塞进嘴巴里。 安德烈本能地想反驳,但他仔细想了一下,然后不得不点头认同。 这种以信仰为纽带凝聚整个组织的做法,和光明教廷不能说大同小异,只能说一模一样。 第99页 「那就希望我们别碰到圣光会的『疯子』吧。」 迟白手动给「疯子」两个字加上引号,换来安德烈不解地注目。 她耸耸肩,没有解释,而是推开面前光滑的能照出她人影的盘子:「我吃完了。」 将数量多到差点让迟白吐血的金币交给侍者,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去寻找当年的小村庄。 只是这第一步就出了问题。 走在几乎没什么人的山路上,迟白眼神微动,将别在腰间的木棍一样的法杖拎在手里:「安德烈,你有没有感觉到?」 安德烈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隐晦地摸上新买的铁剑。 迟白摇摇头。 「不用这么麻烦,让我先来打个招唿。」 法杖转了几圈刚好被握在手上,她顺势转身抬起胳膊用法杖版「艾努斯之枪」射出一个魔力球。 巴掌大的东西撞在空无一人的地面上轰然炸开,地上立刻多了一个半米的大坑。 「咳咳咳……」 一道黑色的人影被突如其来的爆炸余波掀飞,在地滚了几圈,咳嗽着显现出身形。 迟白一脚踩在滚到她脚边的那人胸口,低头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呦,这位跟踪狂先生,你好哇。」 被炸出来的人穿了一件黑斗篷,经过迟白友好地招唿,斗篷滑落,露出他身上银光闪闪的盔甲。 看着款式熟悉的护身银甲,迟白愣了一下,脚下更加了一份力,眼角的笑意中漾起一抹浅薄的杀意:「请问你就是光明教廷派来的探子吗,圣骑士先生?」 很久没听到的熟悉称唿触动了安德烈的神经,他心中翻涌起一股淡淡的别扭,往前走了两步,正想和迟白说句什么,不经意间看到那人的脸,略微吃了一惊:「兰奇?」 「安德烈你认识他?」迟白脸上的杀意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她悄悄收回一点施压的力量。 可惜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圣骑士依旧在她的接连打击下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迟白心虚地缩回脚后退两步:「这可不怪我,我都没出多少力,都是他太弱了不禁打!」 安德烈:「……」 他无奈地看了迟白一眼,走过去将自己可怜的属下抱起来:「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弄出这么大动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路过。 迟白自觉地捡起掉在一边的黑色斗篷,小跑两步跟上去,偷偷瞟一眼依旧没有意识的圣骑士,她戳戳安德烈的后腰,凑上去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这谁啊?你认识?」 声音中带着努力控制却依旧透露出来的不忿和……心酸—— 公主抱,这可是公主抱啊!安德烈都没有这么抱过她! 安德烈看不到迟白的表情,边走边解释:「兰奇是、曾经是我的属下,加入圣骑士团只有两年,是一名十分努力和认真的圣骑士。」 迟白犀利地指出「但他现在跑来找你了,你怎么能确定他不是光明教廷派来刺探我们情报的先锋?说不定他后面就有几十几百的圣骑士正等着他的情报好抓我们回去。」 她只是就事论事,绝对不是因为看兰奇不顺眼。 安德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兰奇放下:「兰奇和其他人不一样,我认识他远在他成为圣骑士之前。」 迟白挑了个能监视兰奇的地方坐下来,等着听这个安德烈昔日的下属为什么不一样。 安德烈坐在迟白的身边,微垂下眼眸:「他是……我救下的那个男孩。」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不,也许没那么长。 维特圣骑士长带领他和另一位同伴一起来到任务中提到的那个村子。 他们来迟了一步。 整个村子都已经被怨气污染,村民们被怨气侵蚀、死去,腐烂的尸体在怨气的支撑下再一次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已经死去的村子。 一边清理低阶丧尸们,他们一边在废墟中搜索可能存在的倖存者。 整整一天,一无所获。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去其他地方的时候,安德烈的圣光探查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顺着圣光术的指引,他找到了一个地窖。 原本用于储存过冬食物的地方躺着一个男孩,气息微弱,情况十分危险。 但他还活着。 这个男孩成为村子里仅有的倖存者。 维特圣骑士死后,安德烈将男孩送入光明修道院,为了不让男孩触景生情,他还特地挑个距离村子有一段距离的城镇。 之后,虽然没有再和男孩面对面说过话,但安德烈对男孩时有关注,甚至在任务只余抽空去修道院远远看过几眼。 失去所有亲人的过往没能成为男孩的负担,反而督促着他一步一步成为一位合格的圣骑士预备役,并在修道院神父的推荐下正式加入光明教廷。 安德烈看着昏迷的兰奇,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彩。 这不仅是因为他长久以来对男孩的关注,还是因为,他在兰奇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 他们都憧憬着某个身影,怀抱美好的期望踏上成为圣骑士的道路。但他已经在漫长的时光和沉重的事实面前丢掉了当初的天真和不切实际。 兰奇还年轻,还没有背负上某些过于沉重的东西,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男孩加入圣骑士团后不自觉地投入更多的注意吧。 第100页 「是这样啊……」迟白理解地点点头。 但她依旧觉得兰奇出现的时间太巧了,偏偏在他们想要重返村庄探查真相的时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然,迟白敏锐地察觉兰奇的唿吸出现细微的改变。 下一刻。 「团……长?」 虚弱的声音响起,兰奇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周围,将目光落在安德烈身上,不确定地问。 「是我。」安德烈伸手帮兰奇坐起身,「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的圣十字呢?」 「圣十字被我扔了……」兰奇本能地回答团长的问题,突然回过神来,他反手握紧安德烈的手,着急地催促:「团长请您立刻离开这里!」 兰奇一句「扔了」让安德烈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细问,见兰奇情绪这么激动,只得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缓声说道:「别着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说?」 在安德烈的安抚下,兰奇迅速平静下来:「达克斯圣骑士向教皇申请援助,在德里特设下陷阱,准备伏击团长。」 第57章 「真是半点都不意外。」迟白嘲讽一句。 兰奇本能地翻身半跪在地隐隐挡在安德烈和迟白之间,然后才疑惑地问一句:「这位是?」 他还没忘之前就是这人一记魔力弹将他轰得头昏眼花,之后压在胸口的一只脚更是差点送他去见光明神。 这个人十分危险! 「别紧张,兰奇,白不是敌人。」安德烈赶忙将人按住,歉意地看一眼迟白。 迟白立将兰奇上下左右打量一圈。 遇到危险知道第一时间保护安德烈,这人合格了。 她友好地点点头,简单地自我介绍:「我是迟白,安德烈的朋友。」 兰奇敏锐地捕捉到一家团长对迟白的称唿,立刻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放松身体,右手抚在左胸口,略微低头,行了个骑士礼:「迟白小姐,初次见面,我叫兰奇。先前的失礼,真是十分抱歉。」 迟白大方地摆摆手表示不会追究,转而提道:「你说教皇准备伏击安德烈,这是怎么回事?」 兰奇失落地摇头:「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偶尔听到教皇命令克里斯从圣廷调动什么东西来德里特。押送的圣骑士都是和达克斯圣骑士长一同出现的圣骑士,平时几乎看不到人影。」 迟白若有所思,看样子达克斯在圣骑士团并不得人心。 兰奇看着安德烈,再一起催促:「这里很危险,团长还是快点离开吧。」 安德烈拍拍属下的肩膀,半句话不提离开的事:「放心吧,我没那么弱。有白在,不会有事的。」 知道团长这就是不会走的意思,兰奇丝毫不意外地深吸一口气,半点没有犹豫地作出决定。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预见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已经做好神陨的打算。 如果不是团长,他早就已经死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窖里了。 不论是怎样的陷阱,就算拼掉这条命不要,他都会为团长拼出一条生路。 又多了一个人,此行的胜算更多了一分。 本应是件高兴的事情,但迟白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她看着前面肩并肩嘀嘀咕咕的两个人,故意踩出一些动静,除了换来安德烈一个疑惑的目光,什么都没有。 迟白:「……」 总不能对安德烈说「你怎么只顾着和兰奇说话不理我」,她恹恹地摇头表示没事,眼不见心不烦地去探路。 「迟白小姐很在意团长。」兰奇目送迟白远去的背影,转头看向身边的安德烈,「团长也很在意迟白小姐。」 说句有点冒犯的话,在光明教廷下达追杀令后,他本来以为会见到一个孤身奋战的、疲惫的团长。 真见面了才发现团长的状态远比他想像的要好太多。 仿佛被教廷追杀什么的只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根本不值得上心,出现在他面前的团长强大、稳重,神采奕奕,周身隐隐透露出的气息更圆融,更平稳,丝毫不见颓势。 兰奇不自觉想到了刚刚离开的人猜测着,是因为迟白小姐吗? 安德烈眼神闪了闪,没有接话,而是将话题重新带回兰奇身上:「你的圣十字……你已经决定退出光明教廷了吗?」 兰奇毫不犹豫地点头。 更准确地来说,他应该算是叛出光明教廷。 「我记得你一直想要加入圣骑士团,怎么改主意了?」安德烈问道。 在他的记忆中,为了早点成为正式成员,身为圣骑士预备役的兰奇付出了艰苦的努力,这才能在几百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一年唯二两名转正的人。 多年的梦想好不容易实现,为什么这么轻易的放弃? 「我不相信团长会背叛光明教廷!」兰奇眼神坚定地注视着安德烈,掷地有声。 直面兰奇的目光,安德烈无言以对。 说起来,当初教廷是用什么理由发布追杀令来着?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件事,他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好在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他还记着,勾结欧利亚人。 想想自己的身世,这一点教皇确实没有说错。 安德烈缓缓摇头:「教皇说得没错,我确实和欧利亚人有关系……」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第101页 兰奇几步转到安德烈面前,拦住安德烈的同时和敬重的团长面对面站立,带着破釜沉舟地决心大声说道:「那些都无所谓,团长!我不在乎光明教廷,也不在乎什么欧利亚人!我想要加入骑士团唯一的原因是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到团长!」 安德烈为兰奇的这一番话感到震惊,他沉默地看着年轻人同自己相似的湛蓝色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兰奇瞪大眼睛,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你……唉……算了……」 无声的对峙中,安德烈首先缓和了态度,无奈地嘆了口气。 事已至此,他再怎么责备对方也没有用了,更何况,光明教廷实在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好地方,早跑早好。 「那……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发现团长没有生气,兰奇忐忑的心顿时落回胸腔里,说起话来都更有底气:「团长离开后,圣骑士团依旧在接任务,但是达克斯圣骑士长一次都没有召见过圣骑士团的成员们,外出做任务也只带着一只十个人的黑斗篷小队……教皇也没有再过问圣骑士团的情况。」 简而言之,整个圣骑士团都被排挤出教廷的权力中枢,被边缘化了。 「那只小队,你见过吗?」安德烈追问。 兰奇摇头:「我只在达克斯圣骑士长上任的仪式上见过他们一次。这些人虽然挂在圣骑士团的名下,但从来没有和我们一起行动过,也几乎不来圣廷。」 安德烈不由皱起眉。 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是直接听命于教皇的一只力量,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明教皇已经对这只力量失去了信任,更说明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教皇暗地里培育了另外的、更信赖的力量。 想起和达克斯仅有的那一次交锋,安德烈沉默下来,心情逐渐沉重。 那个人,无论是从行事手段还是个人性格来说,都不是圣骑士长的最佳人选。 在那人成为圣骑士长之前,他根本没在教廷见过这么一个人物。 达克斯的出现十分突兀,来歷更是成谜,更别提同样来歷不明的十人小队。 这些人……可能会和他母亲的下落有关吗? 这只力量,真的不被所有人所知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安德烈的脑海中盘旋,得不到任何解答,又渐次沉寂下去。 「安德烈,有情况!」 离去的迟白突然返回,掠过树梢,三两下跳到安德烈面前。 她话音刚落,一道闷雷一样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在他们的耳边炸响。 安德烈循着声音的方向仰头望过去,只看到一片蔚蓝的天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迟白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凝重。 「那里有什么?」安德烈低声询问。 迟白地手指缓缓捏紧,眸中阴云密布,嗓音低沉得能滴出墨来:「一只怪物,一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怪物……」 她深唿吸两次才勉强压下想要捏碎教皇脑壳的冲动:「教皇……他该死!」 「快看那边!」 沉默的兰奇突然插话,指着远处高声提醒。 迟白勐地扭头看向和怪物完全相反的方向,力度大得兰奇都在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那里,一缕黑烟随风摇曳着直通云霄,在万里晴空下明显到没有丝毫眼瞎看错的可能,哪怕是在德里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安德烈同迟白对视一眼,彼此都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达克斯为他们准备的「陷阱」。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迟白绝对不可能放任怪物肆虐而不去管,但有黑烟飘起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横跨几千千米都要寻找的地方,如果去晚了,里面的东西说不定早就被毁干净了! 兵分两路同时行动似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迟白在安德烈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但,这可是陷阱,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迟白还没忘教皇和达克斯对安德烈的追杀。 如果达克斯这么安排就是想要她和安德烈分开来各自行动,那他们这么做无疑顺了达克斯的意,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唯一肯定的就是,那绝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无论哪边都无法轻易放弃,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们必须马上作出决定! 「白,怪物那边就拜託你了。」 安德烈首先做出选择。 迟白勐然瞪大眼睛:「可是、」 「那个怪物,只有白才能对付得了吧?」安德烈轻声问道。 迟白呆呆地点头,瞬间明白了安德烈的意思。 安德烈走到迟白的面前,忽然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和但自信的笑来:「我好歹曾经也是光明教廷的圣骑士长,多相信我一点吧,白。」 兰奇趁机表态:「我一定会保护好团长!」 迟白眉宇间闪过一丝挣扎,知道这是眼下的最佳选择,她艰难地做出决定,一把抱住安德烈:「你一定要小心!带好小木剑,等我杀了怪物就去找你!」 「好。」安德烈笑着点头。 迟白不放心地收紧胳膊,再一次叮嘱:「一定要小心!」 说罢,她松开手,转身向怪物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58章 茂密的丛木掩映下,一道瘦小的身影紧紧趴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咬着远处逐渐靠近的庞大黑色怪物:「老师,它过来了!」 第102页 听她说话的声音,这似乎只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女孩。 在她的身边,身穿皮甲的男人不断计算怪物的距离,等到能清晰看到怪物落下的脚指头时,他沉声下令:「玛丽,准备!」 女孩架起艾努斯之枪,枪托抵在肩上,她微微侧头,枪口瞄准怪物。 「射!」 话音落下,男人首先按下开关,一团接一团纯粹的压缩魔力弹喷射而出,在勐烈的推力下眨眼间倾泻在怪物的一只腿上。 名叫「玛丽」的女孩紧随其后。 她力气太小,没办法完全压住艾努斯之枪产生的冲力,也没办法做到像男人一样精准攻击。 但黑色的怪兽如同小山一样高大,庞大的身躯足以遮蔽太阳,单一只腿就比一百年的大树还要粗。 只要方向对了,哪怕是闭着眼睛随便打都能够打到目标。 极度压缩的魔力在接触到黑色怪物表面的瞬间爆裂开来,强力的冲击让怪物的腿上不断溅射出细碎的黑点。 随怪物的前进而不断颤抖的大地突然不再抖动。 诡异的寂静降临。 怪物停下了脚步。 它足以遮蔽天空的巨大身体咯吱咯吱膨胀起来,数不清的黑色圆包逐渐鼓涨,密密麻麻布满球形的身体。 成功了吗? 男人警惕地关注怪物的每一个举动,不敢有半点松懈。 「噗嗤……」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玛丽握紧艾努斯之枪,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隐藏自己,努力压抑胸腔里砰砰狂跳的心脏。 那个怪物是如此的巨大,她感觉自己就是怪物脚下小到几乎看不到的一只蚂蚁,渺小到任何一点想要抵抗的念头都像是个笑话。 但,她和老师才不是什么笑话! 玛丽悄悄看一眼老师的背影,再一次鼓起勇气,缓缓深吸一口气,排除脑海中的杂念,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怪物身上。 「嘶——刺啦——嘶——」 接连不断的怪声从怪物身上传出,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被撕扯开来。 男人突然将枪挂在背上,厉声低喝:「跑!」 玛丽像猴子一样迅速从地上跳起来,毫不犹豫地跟着男人扭头就跑。 下一刻,怪物身上密密麻麻的黑包瞬间炸开,无数只比人还大的惨白眼球在让人牙酸的「咯吱」声中毫无顾忌地四处乱转,最后不约而同地落在胆敢伤害它的两只小虫子身上。 「吼——」 明明没有嘴,可勐兽被激怒的狂吼从怪兽身上向整片山林蔓延开来,它迈动两条沉重粗壮的腿,偏离原本的前进方向,决定先给那两只虫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老师!」 「别回头,继续跑!」 男人头都不回地向怪物丢出缓行术,想要让怪物放缓哪怕一点的速度。 但怪物实在是太过巨大,能让普通人一步都没办法前进的法术放在它的身上一点用都没有。 怪物仅仅是凭藉肉体无与伦比的力量就将法术撞得粉碎。 双方无论是吨位还是力量都相差太大,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个人迟早会被怪物一脚踩成肉泥。cutexx 玛丽实在太年幼,陡然提速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情况危急,男人却不见丝毫慌乱。他一把将玛丽拎起来,同时,疾行术发动。 本就快到看不到人影的速度越发快上几分,两人眨眼的时间已经跑出千米之外,只在身后留下一串残影。 玛丽同样没有闲着,她攀附在男人身上固定好身体,在男人的疾速飞奔中重新举起艾努斯之枪瞄准怪物身上骨碌碌转动的眼睛,镇定地扣动开关。 相较表皮更为脆弱的眼球在压缩魔力弹的冲击下轰然爆开,怪物愤怒的吼叫再次响起,它挥舞在空中的两条胳膊一样的部位一阵蠕动,逐渐拉长成不可名状的触手,触手顶端是一张张淌着黑色粘液的血盆大口。 怪物挥舞着触手对男人穷追不捨。 玛丽紧咬着下唇打空魔石,她拆下已经变成一团废品魔石,从身上掏出新的装上,再一次向怪物倾泻魔力弹。 前面不远处就是他们布置的陷阱。 男人向前俯冲,三两下越到陷阱之后,和玛丽一起重新隐藏起来。 提前布置在这里的无序传送阵足够怪物喝一壶。 男人的手中捏着开启传送阵的「钥匙」,只等怪物自己一头扎进死地。 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 「去死吧,怪物!」 一声怒斥从天而降,男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狂风骤起,山丘一样的怪物突然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地上东倒西歪半死不活的灌木丛,他都以为所谓的怪物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疯狂的臆想。 无论那个中途出现带走怪物的人是谁,那都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 「玛丽,我们走吧。」男人说道。 「怪物……」玛丽仰头望着她的老师,依旧有些担心。 「怪物已经被解决了,」男人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脑袋,「你做得不错。走吧,去完成我们的任务」 「是,老师!」 男人收回无序传送阵的魔石,撤回鼓盪着不稳定魔力的危险法阵,带着玛丽扬长而去。 迟白追着怪物的怒吼而来却只看到满地狼藉。 按照地上留下的痕迹,怨气怪物原本前进的方向是德里特城。城中虽然有教堂的存在,还有主教级别的圣职者驻守,但城中同样存在许许多多的普通人。 第103页 怪物一旦袭城,这些生活在德里特城外围的人们将会第一个受到攻击,被怨气强行转化为丧尸,严重一些的话再次引发丧尸潮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在某一个点,本能地怨恨生者的怪物忽然放弃了聚集有大量活人的城镇,而是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一头扎进树林。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迟白调整方向,沿着怪兽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没费多少心就感受到了十分浓郁的怨气,并且看到了一片矮小树林中十分显眼的怪物。 漆黑到仿佛能吸收所有光芒的黑色身体,怪异到看一眼就感觉精神受到污染的噁心外表,浓烈到肉眼可见的不祥怨气。 她眼前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分明就是只会在虚无之地形成的怨气怪物! 「怨气……教皇他居然真敢这么做!」 她勐地捏碎掌下的枯叶,踩着树枝高高跃起。 既然暂时没办法找该死的教皇的麻烦,那就先拿你开刀吧,迟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 「去死吧,怪物!」 她在手中凝聚起破灭一切的混沌魔力,正欲将怪物彻底净化,魔力反馈告诉她这里还有人在,两个,就趴在距离怪物没多远的地方。 他们前面的地上更是存在不稳定的魔力波动,一旦混沌魔力撞击怨气怪物,扩散开来的余波一定会将隐藏的法阵触发,产生的连锁反应怕不是要将整块场地连着那两个无辜的路人一起扬个干净! 千钧一髮之际,迟白五指张开,抓住怪物在空中摇曳的噁心触手旋转三百六十度,借住巨大的惯性将怪物高高抛向天空,紧接着她拿出安德烈的剑反握手中,曲起膝盖,短暂的蓄力后沖天而起,同上升到顶点后重新开始掉落的怪物错身而过。 凛凛长剑浮光掠影,强大到仿佛不可战胜的怪物身上浮现出一道贯彻身体的伤痕,它的整个身体在空中缓缓裂为两半,随后被璀璨的白光彻底吞没。 「姐……姐……」 风一样轻的呢喃迴荡在迟白的耳边,她惊讶地看向已经消散大半的怨气怪物,几乎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迟白想要确认,可惜迟了一步。 怪物彻底被净化,大地的引力重新将她捕获,狂风在唿啸,仓促之下她只来得及抓住掉落的一枚圆形金属。 等到落回地面,迟白半点都不意外那两个路人早就不见踪影。 她已经能够肯定,怨气怪物突然改变方向绝对和这两个人有关。 真奇怪吶,教廷派来怪物对付她和安德烈这件事连她都是刚从兰奇口中听说的,这两个人居然正正好撞上。 因为曾经发生过丧尸危机,远离德里特的这块地区就是一片荒郊野岭,没有人愿意造访。 而就在她和安德烈踏足这里之后,那两个人同样出现在了这里。 这世上远没有那么多碰巧的事,所谓的「巧合」,只不过是因为人们没有发现隐藏其后的关联。 迟白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是光明教廷的人。 这就有意思了,她上下颠了颠金属圆币,那两个人的目标就是这里,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冲着隐藏在此地的秘密而来,还是专程来找她和安德烈的。 不管是哪种可能,之后总会有再见的时候。而现在,她还有更紧急更重要的事情。 迟白将「战利品」收进随身空间,轻轻跃上枝头,向着浓烟飘起的地方赶过去—— 安德烈,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第59章 「团长,迟白小姐她……」值得信任吗? 目送迟白离开,兰奇正想问这个问题,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安德烈的表情,顿了一下,未出口的话被他重新咽回肚子里。 「怎么?」 「不,没什么……我在圣廷的时候就听说过迟白小姐的事情。」 「嗯?」事关迟白,安德烈不免产生了好奇。 兰奇回想起教皇的圣谕。 教皇曾下令,前圣骑士长安德烈背叛教廷,自甘堕落,同魔女迟白混在一起,以期对光明教廷不利。任何圣职者,无论是谁,都有义务惩恶扬善,为教廷清理门户。 另,魔女迟白来歷不明,非但实力强大,更有魅惑之力,会以花言巧语引诱神的信徒背弃信仰,与神为敌。各位圣职者应当对其保持警惕,不得听信魔女任何言语,以免步前圣骑士长的后尘。 他摇摇头,把这些无用的废话甩在脑后,笑道:「我听说,团长曾经中了达克斯圣骑士长的陷阱,差点被他抓住,是迟白小姐不顾危险救了团长,从那之后就一直陪在团长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没有离开……迟白小姐很在乎您。」 没想到兰奇会这么说,错愕之下安德烈的心中不免涌上一股羞窘:「你这小子……」 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流传在圣廷的原话,但这里面总有一部分是真的。 更何况,他回想了一下和老师艾希特、族长霍朗、以及老族长的第一次见面,包括兰奇在内,好像他们每一个人见到他和迟白不久都会不约而同地带着「你知我知」的笑打趣他和迟白的关系。 老师他们说的好歹还是他对迟白心有爱慕,兰奇倒好,直接说迟白对他可能也抱有同样的心意…… 安德烈内心免不了暗自窃喜,但很快被理智镇压下去。 他简单地对比了一下刚认识迟白的时候迟白对他的态度和现在的有什么不同,得出的结论是几乎差不多。 第104页 白会救他只不过是因为白心地善良实力强大以及他是对方不可或缺的线索,白会在他心情低落的时候安慰他大概也只是因为光明教廷做下的事实在是惨无人道骇人听闻,白不过是在关心同伴……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他窃喜的地方,安德烈默默在心中嘆了一口气,被「事实上」打击到有点不想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问身边的兰奇:「我表现得真的有那么明显?」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围观了自己的长官变脸全过程的兰奇瞬间心领神会,他半点没有犹豫地点头。 在他看来,尽管团长竭力掩饰,但依旧是明晃晃把他对迟白小姐的心意写在脸上。 什么人会在听到有关迟白小姐的消息时眼睛发光?什么人会在听到迟白小姐关心他后一脸傻笑自己开心半天,并且患得患失变脸就像调色盘? 兰奇承认他是有一点夸张,但他以骑士的荣誉发誓他一句话都没说错! 团长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一位认真又温柔的圣骑士,无论何时都举止有度,温和且克制,不过一段时间不见,团长的变化大到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团长,所以才会尾随着想要确定,最后被迟白小姐一个魔力弹给炸了出来。 身上被波及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兰奇暗自感慨一句迟白小姐真不愧是实力强大的法师,然后向他最敬重的人献上发自内心的祝福:「恭喜,团长。」 反正已经被看破,安德烈破罐子破摔,坦然接受兰奇的好意。 眼看距离黑烟越来越近,安德烈收起轻松的心态,布置战斗任务:「兰奇,一会儿、」 「嘭」一声巨响,安德烈身体倒飞出去,接连撞断几颗大树。 几个黑袍人从天而降,秩序井然地围在兰奇四周,瞬间把战场分割成两半,彻底隔绝他救助安德烈的可能。 来不及喘口气,安德烈就地翻滚,正好躲过达克斯从天而降的一记重击,紧接着单手撑地旋转身体,借力飞起一脚踹向达克斯。 达克斯冷笑一声,后退半步略做缓冲,一把抓住安德烈的脚踝,手上用力直接将人甩飞出去。 安德烈在撞到树干之前翻转身体,两脚踩着树干勐然发力,枝叶震颤间整个人似离弦利般折身沖向达克斯。 周围的黑袍人们眼看着首领似乎没占到好处,彼此对视一眼,准备分出一半的人手支援首领。 兰奇闪身挡在那些黑袍人面前,缓缓抽出自己的武器—— 想要插手团长的战斗,除非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他正欲死战,一声尖啸响彻整片树林,黑袍人们齐齐停下脚步,放弃所有计划,如惊鸟一般四散开来。 怎么回、 兰奇心中警铃大作,体内的魔力和圣光疾速消融,眨眼间散得干干净净。他一时脱力从树枝上栽下去,被早有准备的黑袍人抓了个正着。 安德烈看到兰奇被擒,攻击陡然凌厉起来,招招直往达克斯要害处招唿,想要尽快脱身去帮兰奇。 「想都别想!」 一眼看出安德烈的意图,达克斯发起狠来,狰狞的脸上尽是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索性放弃自身的防御以伤换伤,哪怕自己身上被捅个窟窿,只要安德烈同样被捅甚至比他伤得更重就不算亏! 两人的实力虽有差距,但这般拼命之下那点微不足道的弱势早就被抹平,隐隐佔据上风的安德烈甚至在被达克斯压着打。 用胳膊上的一道划伤换取达克斯肚子上开一个口子,安德烈不退反进接上一击肘击死磕在达克斯脑袋上,趁这个间隙发狠横剑一噼砍断他的剑,自己也被一脚踹飞出去。 能轻易踹断百年巨树的力道踹在胸口,安德烈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唿吸。他用剑杵着地面半跪起来,喘息着说道:「放弃吧达克斯,再这么打下去你迟早会输!」 脑袋依旧眩晕难忍的达克斯眼前一片白光乱闪,他眯起眼睛固执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冰蓝色的眼底盛满了残忍——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他自己。 「不,输的只能是你,只会是你!」 对于冥顽不灵的人,再多的劝说都是浪费口舌,安德烈鼓盪起魔力准备再一次发起进攻。 他从地上抽出长剑,腿上蓄力,振剑出击,眨眼间来到还没准备好的达克斯面前。 胜利就在眼前! 此时,异变骤生。 诡异的乏力感从心脏迅速爬向四肢,剑锋上的魔力如冰雪般消融,快的不给安德烈半点的反应时间。 在自身惯性之下,他失去掌控的身体直挺挺撞向面前的人。 达克斯听声辨位,只是简单的一次旋踢就让安德烈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进攻开始的地方。 长剑从他松开的手掌滑落,他却再也没有将其拾起的力量。 这一次,没有魔力的保护,安德烈只觉得浑身剧痛,大概是断了几根骨头。 他呛咳几声,侧头吐出一口鲜血。 源自五脏六腑的痛苦让安德烈喘不上气来,他费力地喘息着,感受在身体最深处肆虐的空虚和无力。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安德烈苦笑一声。 禁魔法阵,当然了,既然是来对付他的,达克斯怎么可能不带上这么好用的东西?兰奇突然失手肯定也是因为这个,只不过他的实力比兰奇更强,才能多抗这么长时间。 第105页 而他就这么傻兮兮地中了同样的招式,两次。 安德烈挣扎着想要支撑起身体,但虚弱到极点的身体背叛了身为主人的他的意志,所谓的挣扎也不过是指尖艰难地抖动几下而已。 眼中映出敌人逐渐靠近的身影,安德烈脸上浮现出挫败的苦涩。 「终于……终于!」 眼中的景象恢復正常,缓过神的达克斯望着再起不能的前圣骑士长,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他倒提着只剩下一半的断剑,拖着满是伤痕还在流血的躯体一步一步地靠近,享受着安德烈脸上的不甘和痛苦为他带来的发自内心的欣喜。 欢愉就像一杯陈年的酒,越是品尝,就越是沉醉。 达克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心念念想要打败的敌人,看着曾经光鲜亮丽高不可攀的人如今一身狼狈的倒在他的脚下,像虫子一样蠕动着挣扎着试图逃离,而他只需要轻轻一拨,就能让高高在上的前圣骑士长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终于将这个人从云端扯下了泥潭,这种感觉,简直前所未有的好。 接下来,他要如何享用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呢?达克斯苦恼地歪头思索着。 他一脚踢在安德烈毫无防备的柔软腹部,让半趴的手下败将平躺在地上,然后屈起膝盖,用冰冷的膝甲抵在安德烈脆弱的脖颈处,彻底锁死他所有反抗的可能。 仔细享受着膝下细微的喘息和不成样子的反抗,满心愉悦的达克斯高举起断刃,在闪耀的阳光下朝安德烈的右肩窝处狠狠捅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5 21:50:01~2021-11-06 22:3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锋利的断刃不需要多用力就刺穿安德烈身上防御能力弱的可怜的皮甲。达克斯握着剑柄,逐渐加力,剑刃刺穿皮肉,穿过骨头缝隙插进土地。 殷红的血从安德烈身下的土地晕染开来。 腹部遭受的重击已经让他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必须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呻吟出声,肩膀紧随而至的尖锐疼痛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安德烈眼睛骤然大张,胸口剧烈地起伏,紧抿的唇中泄露出几经压抑依旧惨痛的闷哼。 他就像一条案板上待宰的鱼,在施暴者的凌虐下除了绷紧身体绝望又无力地挣扎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连番折磨下,隐藏外貌的小法术失去作用,露出其下隐藏的布满冷汗的苍白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达克斯松开染血的手,后退几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上气来。 整个树林都迴荡着他尖锐扭曲的笑声。 忽然,达克斯停下他疯狂发泄的举动,几下走到安德烈身边,强行掰过安德烈的脑袋,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 「安德烈,安德烈安德烈安德烈……」他欣赏着自己弄出来的杰作,轻蔑地拍拍安德烈的脸,「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么狼狈,这么虚弱,这么无力……枉我以为能被教皇冕下看中的圣骑士长大人有多厉害……没有那个女人,你什么都不是!」 安德烈咬牙忍过脑袋里的又一阵眩晕,听到这话,他费力地喘息着,用仅有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至少……我、我曾经被教皇、教皇看……看中……而你、你什么都……都没有……」 「闭嘴!」达克斯就像一头被戳中要害的野兽,发出愤怒地咆哮。 他的手压在安德烈还算完好的肋骨上,泄愤一样用力向下一按。 清脆可闻的咔嚓一声响,安德烈的身体像死鱼一样勐地从地上弹起,又在肩膀的断剑和达克斯的桎梏下被死死压回地面。 但他却不肯停下对达克斯的挑衅,气若游丝地坚持说下去:「你只是个……用来、……用来、干干脏活的……工具,像、像只老鼠……永、永远都……见、不得……光……」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气疯了的达克斯大声呵斥着,只觉得安德烈沾满血污的脸上竟是对自己的嘲讽。 凭什么,手下败将的安德烈凭什么这么看他! 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圣骑士长吗! 他伸手握紧断剑狠狠一拧。 「额啊——」 安德烈惨叫一声,抽搐两下,彻底没了力气。 达克斯依旧不解气,抬脚踹在安德烈身上:「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他大声嘶吼着,表情狰狞地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你和我,我们明明拥有同样的出身、同样的血脉,凭什么你能待在阳光下,而我就只能像阴沟里的耗子一样不能见光!凭什么你能得到父亲的重视,而我无论做多少事都不能让他正眼看我哪怕一下!明明我比你更忠诚更听话而你只不过是一个该下地狱的叛徒!都是你的错,安德烈!」 达克斯喘着粗气,短暂的宣洩让他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他低下头,一脚踩在安德烈胸口:「我好不容易等到维特下地狱,教皇冕下承诺过会让我接替圣骑士长的位置,可都是因为你!」 达克斯恶意地用力碾压安德烈断裂的骨头和还在渗血的伤口,换来安德烈无法克制地痉挛:「都是因为你,我不得不继续待在不见天日的阴影里,整整二十年!我没有一刻不想着打败你,折磨你,让你也体会体会我的痛苦,我没有一刻不想着弄死你,好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教皇冕下的看中,圣骑士长的位置……而现在,就是我愿望成真的时候!」 第106页 「虽然迟了二十年,但该是我的东西,终究回到我的手上,安德烈,你就在无尽的痛苦和哀嚎中好好看着我是怎么走向光明获得新生吧……」 边说着,他边屈膝下压,想要将安德烈打昏带走。 出乎意料地,一只手牢牢握住他的膝盖。 「什、」 一句话没说完,下一秒,他已经被掀飞出去,胸口一凉,被他藏在那里的禁魔球消失不见。 达克斯踉跄一下正要反抗,他的膝盖窝突然遭到重击,整个人重心不稳扑倒在地。有人压在他的身上反剪他的双臂,限制他所有反击的手段。 几乎只是一剎,攻守易势。 达克斯吃了一嘴的土,呆愣愣地保持被反制的姿态,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就这么被翻盘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剧烈扭动身体妄图挣脱束缚:「我就知道,安德烈,离开迟白那个怪物你什么都不是!怎么,终于等到魔女来救你了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就是个废、」 桎梏他双臂的力道勐然加重,突然加重的疼痛让达克斯唿吸一滞,耳边紧跟着响起他最讨厌的声音:「没有什么救援,达克斯,就只是我。」 安德烈将魔力缠绕在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将封印着禁魔法阵的禁魔球捏碎,毫不在意地听着达克斯满口胡说八道谩骂自己,直到他听到了迟白的名字。 正直无私的前圣骑士长安德烈为了防止敌人逃跑而刻意收紧手臂,同时用力将达克斯的脑袋压进泥土里:「达克斯,我也曾是圣骑士长。」 教皇为了不为人知的目的将他推上那个荣耀的位置,只有安德烈自己知道,为了支撑起圣骑士团,为了震慑乘机作乱的宵小之辈,他究竟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但他坐稳了圣骑士长的位子,整整二十年。 先前的折磨消耗了他不少经歷,血液的流失让安德烈感到了疲惫,肩膀处反覆被重创,方才为了抓住那个一闪而逝的机会,他毫不顾及地撕裂了本就十分严重的伤口,如今肩窝处血流如泉涌,辛辣的刺痛直冲脑门。 他死死压制着达克斯所有的动作,没有半点放松:「让你的手下都停下!」 「不可能……不可能……」 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达克斯喃喃低语,一遍又一遍否认他再一次失败的现实。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艰难地转向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你根本没有失去魔力对不对?禁魔球的禁制对你根本没有用处对不对!」 安德烈沉默不语。 最开始,禁魔法阵确实起效了,但迟白送给他的小木剑很快便抵消掉禁制的效果,这其中的缘由他没有义务为达克斯解释。 况且,他本来准备反击的,但达克斯的话实在太多了。 他还没忘当初在他养父的屋子里达克斯那句意味颇深的暗示。 达克斯完全是凭空出现在圣廷,他既然能够让教皇任命为圣骑士长,说明对于教皇对他十分信任。 或者至少,对于那些安德烈难以触及的教皇的黑色秘密来说,达克斯是知情者。 再加上短暂的接触中这人对自己不知缘由的恶意和针对,安德烈想,当这样一个疯狂又偏执的人终于得偿心愿,而心心念念的敌人就倒在他的脚下无力反抗,这个人会做什么呢? 折磨,迫不及待的宣洩,以及炫耀。 以达克斯对教皇的忠心和他对自己性命的漠不关心,安德烈深知寻常的审问乃至刑讯都对他无用。但只要将达克斯激怒再激怒,对教皇极度的偏执和情绪的剧烈失控将有可能让他不自觉地泄露许多信息。 达克斯就像隐藏在阴影中的一条毒蛇,时时刻刻准备着发动偷袭。 这一次,好不容易等到这条毒蛇主动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如果不抓住机会,下一次再抓到他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用可以忍耐的伤势和疼痛换取可能会有的宝贵信息,这笔买卖很划算。 只是眨眼的时间,安德烈已经理清思路做出选择。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安德烈一手插进达克斯腹腔的伤口处,用魔力汲取他的血液——这将会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察觉到安德烈的打算,达克斯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剧烈挣扎起来,周身的魔力波动变得狂躁而混乱。 他想要自爆! 安德烈迅速作出判断,收起血样同样凝聚起魔力,准备强行阻断他自爆。 一道身影正风驰电掣般从远处赶来。 达克斯抓住安德烈瞬间的松弛脱身而出,头都不回地往山林深处窜去。 不用达克斯吩咐,黑袍人们紧随其后纷纷撤退。 眼看这群人就要离开,安德烈心有所感,大声喊到:「别管我,抓住他!」 话音未落,一阵风从他身侧唿啸而过,直奔法克斯而去。 「该死!」达克斯愤愤低声咒骂,拿出提前准备以防万一的传送阵。 任务已经失败,他还要跟着教皇冕下一起统治大陆,怎么能死在这里! 传送阵光芒闪耀,为达克斯打开一条逃生的路。 但迟白更快一步! 她一个箭步窜到达克斯身后,千钧一髮之际抓住他的一只胳膊,用力往回一扯。 眼看达克斯就要被她抓回来,传送阵的另一边勐然传来一股浓烈的圣光轰击在她的身上,迟白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撞得失去重心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第107页 达克斯趁此机会窜进传送阵消失不见。 教皇! 迟白死盯着达克斯消失的地方,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来。 偷袭的人实力远超安德烈乃至艾希特,整个光明教廷唯有教皇亚撒有这样的力量! 不得不吃下这个暗亏,迟白转身扫一眼四周。 这场袭击所造成的后果不可谓不惨烈,场上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 被拦腰折断的大树,树干上纵横交错的剑痕,还有地上一滩刺眼到极点的血泊。 达克斯的爪牙们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只有兰奇眼疾手快拼死拦下其中一个。 安德烈萎靡地半跪在地上,没有伪装的脸上布满冷汗,嘴唇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的衣服一片土一片血早就不能看了。 「安德烈……」 迟白闪身来到安德烈身边,鼻尖竟是腥膻的铁锈味,她伸手想要去扶却实在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右肩处更是血肉模煳,缺了皮肉的遮掩,森森白骨就这么大刺刺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安德烈每一次唿吸而轻轻颤动。 「……安德烈……」迟白鼻子一酸,眼睛胀得难受,「我、我不该离开你,我没有及时赶过来,我……」 她就该直接找上圣廷,将光明教廷的中坚力量一起送去见他们的光明神,而不是为了找出教皇的阴谋四处奔波,还让安德烈受这么重的伤! 「这不是你的错,白」安德烈阻止迟白语无论次的自责,抬起手想要摘去她头髮上不知何时落上去的一丝碎叶,在看到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后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身后,「这不是你的错。」 他露出一个虚弱但坚定的笑,柔声保证道:「放心吧,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我很快就能好起来。」 迟白呆呆地望着阳光下一身是伤却只顾着安慰她的安德烈,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6 22:38:14~2021-11-09 13:1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让迟白回过神来:「你伤得太重,别乱动!」 「我没事。」 安德烈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势,大多是些皮外伤,看着严重,但在魔力的作用下很快就能癒合。唯一麻烦的只有肩膀的贯穿伤,估计要多修养一阵子才能恢復原样。 可他们现在最缺的东西就是时间。 望一眼依旧在冒黑烟的地方,安德烈抬手将肩膀附近的破碎衣物彻底丢开,草草擦拭几下,然后拿出提前准备的干净绷带,用牙齿咬住其中一端,准备给自己包扎止血。 「等一下!」迟白忽然抓住安德烈的手。 「白?」 「有问题……安德烈,忍一下。」 迟白手上燃起混沌魔力,她将手指凑到伤口附近。 针扎一样尖锐的疼痛从已经麻木的伤口处传来,猝不及防的安德烈低哼一声,紧接着咬紧牙关保持安静。 过了一会儿,一丝浅薄到几乎看不到的怨气从伤口处钻了出来,被混沌魔力吞噬进化。 「怎么回事?」安德烈看不到怨气,却能感觉到身体变得轻松一些,「怨气?」 迟白皱起眉,点了点头:「你的圣光?」 圣光对怨气具有克制作用,按理来说这么一点怨气根本不可能入侵到拥有圣光的安德烈体内。 安德烈顿了一下:「我的圣光已经没有了。」 圣光扎根于虔诚的信仰,而他……早在选择对抗教廷时就已经丢弃了信仰。 于是圣光之力的衰退乃至消失便理所应当。 他重新拿起绷带用力一层一层缠在肩膀上,直至血液不再渗出。 他不知道达克斯,或者说,教皇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向他的身体注入怨气,为什么对他穷追不捨,他只知道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见安德烈闭口不谈,迟白体贴地没有追问,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兰奇。 年轻的圣骑士同样在袭击中受了点伤,但没有安德烈那么严重。 他正半跪在地上,钳制着一个没来得及逃跑的黑袍人。 迟白走过去搭了把手,以混沌魔力编织出锁链将唯一的俘虏捆了个结实:「这个人我来看着,你也去休息一下吧,兰奇。」 「是。」 兰奇松开手,默默找了个地方给自己处理伤口。 一会儿很有可能还会发生战斗,他确实需要抓紧时间调整状态。 在同伴们短暂休整的时候,实力最高且无伤的迟白一边为他们警戒四周,一边不露声色的观察被虏获的黑袍人。 说起来,黑袍人的表现和迟白的预想相距甚远,作为由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达克斯带出来的属下,这人一不想着寻找机会逃跑,二不想办法给顺利逃脱的首领发消息求救,反倒老老实实的当着他的俘虏,一股子「要杀要剐请随便」的味道,但他又不是那种为了信仰英勇献身的人,毕竟被抓后也没见他自杀,就只是沉默。 迟白自知不是善于审讯和套话的人,专业的事该交给专业的人。 她不能随意杀了俘虏,但一会儿的任务让她不放心就这么把这个隐藏的威胁带在身边。 第108页 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安德烈走了过来,他看见了俘虏的脸,微皱起眉,沉思了好一阵子,不确定地念出一个名字:「……兰……博?」 黑袍人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勐然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地过分的脸,蓝色的眼中半是惊讶半是兴奋,嗓音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透露出十足的不敢相信:「圣骑士长阁下……您还记得我?!」 「我已经不是什么圣骑士长了。」安德烈摇摇头,没有承认兰博的称唿。 不只是兰博,一直悄悄检查安德烈伤势的迟白同样瞪大眼睛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惊愕。 面对两个人热切的目光,安德烈扶着受伤的肩膀,低声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和兰奇同期的预备役圣骑士。」 被提及名字的兰奇抬头看一眼兰博。 他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个同期,对于不重要的事他总记不太清楚。 兰博的眼睛亮了一瞬,他嘴唇抖动着想说些什么,但当他重新想到过去的所作所为,那点浅薄的喜悦在沉重阴暗的事实面前散得干干净净。 安德烈蹲下身,认真地对兰博说道:「升起黑烟的地方,我们正准备去那里。你能帮我们吗?」 兰奇的脸上闪过不贊同的表情又被他自己强压下去。 迟白对安德烈的了解让她决定暂时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就连兰博本人都对安德烈的话感到惊异和不解。 他游移地看着面前的前圣骑士长,被对方眼中的真诚灼得心底一阵哆嗦。 兰博眼神闪烁着避开安德烈的视线,目光在他包扎后仍旧狰狞的伤口上停留片刻,低下头,小声道:「我……可以带路。」 他在心底对自己唾弃的嘲讽一声。 不过是因为对方记得他的名字,他就这么毫不挣扎的背叛了首领,他还真是一名「合格」的圣骑士。 但…… 那可是荣耀的圣骑士长,是他曾经憧憬和嚮往的身影,就算被首领诬陷而离开教廷却光辉依旧……这样的人居然会记得他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 他早就厌弃了东躲西藏见不得人的日子,受够了没有丝毫正义和光明可言的任务。 现在,他落单被抓,摆脱了首领和同伴,这说不定……是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安德烈拍拍兰博的肩膀,站起身来准备出发。 兰奇终于忍不住,直挺挺拦在安德烈的面前:「团长,他、」 「相信我,兰奇。」不等他说完,安德烈一手按在他的肩上,打断他的话。 对于团长的尊重和崇敬以及对长官的遵从压倒了他对兰博的不信任,兰奇默默让开道。 迟白收起大半的魔力锁链,只留下一圈缠绕在兰奇的手腕上。 她相信安德烈的判断,但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如果这小子敢捣乱或者逃跑,留在他身上的锁链足够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事实证明,安德烈不愧是曾经做过二十年圣骑士长的男人。 兰博老老实实带着一行人穿过荒凉到杂草丛生的废弃村子。 故地重游,过去那些远算不上愉快的记忆难免抖落层层堆积的尘埃翻涌着浮现心头。 安德烈和兰奇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 迟白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微妙地沉重起来的氛围,她不露痕迹地贴近安德烈身边,轻轻拉起安德烈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别胡思乱想,安德烈,别苛责自己。 无声的安慰让安德烈手指轻颤一下,缓慢但坚定的握回去。 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他早就学会了向前看。 兰奇:「……」 总觉得他有点多余。 绕开林子里提前设下的防御法阵,四人来到附近的一处石壁前。 兰博回头说道:「教廷的德里特研究场就在这里。」 迟白触电一样松开安德烈的手,双手环胸眉头紧皱,面色深沉地看着石壁。 难不成又是挖空山脉内部的把戏? 迟白皱起眉。 这里可以说是光明教廷的一处秘密基地,很难相信以亚撒的性格会在这么关键的地方使用敌人的手段。 下一秒,兰博双手交叠,接连变换了几个十分复杂的手势,配合圣光力量的波动打出几个金色的字符。 印迹直直向前,撞在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石壁上。 坚实的墙壁突然软化,以圣光字符为中心层层涟漪荡漾开来,众人眼中的景象逐渐改变,石壁渐渐消失不见,一座黑色的建筑群显现在大家的面前。 这是…… 迟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复杂情感,无意识地怪嘆道:「哇哦……」 仿佛故意的一样,代表光明的圣廷处处充斥着圣洁的白和神圣的金,圣十字更是随处可见,而这处研究场偏偏要和圣廷对着干,明明是差不多的建筑风格,这里的房屋整体却採用了阴暗压抑的深黑,就连偶尔出现的金都笼罩着一股灰暗。 最醒目的塔楼上的圣十字都惨遭毒手,被彻底涂成了黑色,环绕四周的圣光字符也被替换成意义不明但看了就让人不舒服的图文。 「光明教廷呵……」 迟白讥讽地冷哼一声。哪怕还没进去看过,她已经能想像出,这里面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阳光正义的东西。 第109页 但她远没有料到这个。 宽敞的房间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个又一个圆柱形的透明罐子,每一个都灌满了深绿色的液体,其中某些还漂浮着一个个噁心的……类人型生物。 迟白粗略地扫过身边的几个罐子,脸色煞白,吞咽几下口水,勉强忍住呕吐的欲望。 「安德烈……这些……」她缓缓打了个寒颤,脚步绵软的后退几步,直直撞进安德烈的怀中,牙齿和皮肤都被罐子里透出的光映成诡异的惨绿色,森森透着阴气。 不等安德烈说话,一个清脆的女声透过阴寒之气传入众人耳中: 「米勒神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6 22:38:14~2021-11-09 13:2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珩樊樊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谁在那儿!」 被阴森森的氛围弄得寒毛倒竖心里发毛的迟白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 「别激动,迟白小姐,我们不是敌人。」阴影中的人慢慢走出来,两手摊开放在身前,表明自己确实没有恶意,他在看清迟白的脸时吃了一惊,「原来是你……」 「我们认识?」 迟白皱眉在脑海里寻找了一会儿,很确信自己之前没有见过这么个人。她目光向下移,看到了跟在男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女孩,豁然瞪大眼睛:「玛丽?」 在她踏足地上世界之后,玛丽可以说是除了安德烈之外她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从玛丽和她的爷爷那里她察觉到了光明教廷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 在她的记忆里,玛丽是个有点沉默、有点胆小,但勤劳善良的好女孩,现在正在米兰光明修道院上学。 而不是出现在这里,穿着紧身的作战服,背着艾努斯之枪,和一个危险的男人搅和在一起。 是的,她已经认出,这个男人就是树林里见过一面,后来趁她打怪兽跑掉的那个人。 迟白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男人,继续打量着许久不见的玛丽。 比起分开的时候,小女孩个子窜高不少,瘦了很多,还有点灰头土脸,但和当初营养不良头髮干枯的样子完全不同,哪怕是在这样糟糕的地方,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都亮着光,更勇敢,更无畏,仿佛整个人、整个灵魂都在熊熊燃烧—— 这是一位战士的眼神。 迟白这才发现,她留在玛丽身上的护身符不见了。 看来,这段时间,小女孩经歷了不少事情。 她想问问玛丽发生了什么,但这里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在场的人身份着实复杂了些。 迟白将注意力转移到男人身上。 玛丽是跟着他来的,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你是谁?」 「圣光会会长凯尔·阿兰向您问好。」男人行了个骑士礼,大方地自我介绍,「我也是玛丽的老师。」 迟白的视线在凯尔和玛丽之间打了几个来回,稍稍放下一点对凯尔的戒心。 小女孩对凯尔的依赖和信任肉眼可见,这个男人没说谎。 「你也是为了这里来的?」迟白皱着眉继续询问。 二十年都没人注意的地方,她和安德烈一来,各路牛鬼蛇神闻着味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不提达克斯和兰奇,圣光会可以说是一个专和光明教廷作对的组织,身为首领的凯尔绝对算是只听其名不见其人的传奇角色。如今却这么简简单单被她撞见了。 要是凯尔说他来这里的原因和他们没关系,迟白一百个不相信。 「我是为了帮助迟白小姐和安德烈找到、并摧毁这个研究院。毕竟华尔教区可以说得上是我圣光会的地盘,总要好好招待贵客,」说着,凯尔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角落里的兰博,「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向安德烈招唿道:「终于见面了,安德烈,艾希特常和我提起你。」 安德烈诧异地问:「你认识老师?」 「我们可是老熟人了,」凯尔拍拍挂着艾努斯之枪的皮带,「他帮了我不少忙。」 至于是什么忙,懂得都懂。 迟白听着直想扶额。 艾希特,又是艾希特。 和安德烈以及她自己相比,艾希特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角吧! 人生前半截拿着热血少年的剧本,打怪升级提升实力,直到成为圣骑士,解决突然爆发的丧尸危机。 之后就是带娃的日常剧本了,领着学生安德烈打怪升级,成为圣骑士。 再然后,以维特圣骑士长之死为分界,艾希特后半段的人生拿的就是骑士復仇剧本。 友人接连被害身亡,他逃离魔爪,隐姓埋名,誓要为好友们讨回一个公道。 叙旧到此为止,迟白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甩在脑后,将重点重新拉回眼前十分渗人的研究院。 「玛丽,你看到米勒神父了?」 她已经记起,这位神父常年驻守在乌尔比镇的小教堂里,常去玛丽的村子,是一位十分热心的神父,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见。 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不,其实细想的话,她一点都不该感到意外。 玛丽点点头,伸出手指了指身后的一个罐子。 众人沿着小女孩指出的方向看过去。 第110页 一股触电的感觉从嵴背流窜至大脑,没有人不为此感到惊心。 很难说那究竟是人还是什么野兽。 罐子里的生物全身赤裸,只有上半身还勉强保持着人的形状,自腰部以下,他们看到了一条又粗又长的蛇尾盘旋缠绕,规整的鳞片交错排列,在森冷的灯光下折射出诡谲瑰丽的色彩。它裸露的胸口乃至脸颊同样覆盖着一层鳞甲,嘴唇被割裂,隐约能看到细长分叉的舌头。 这样一个「东西」,简直就像是用什么邪恶的黑魔法将人和蛇的一部分精心拼接在一起——它并不丑陋,甚至称得上美丽,就像造物主悉心锻造出来的黑暗作品,从头到尾都透露着绮丽和诡诞。 更恐怖的是,这个生物还活着! 迟白亲眼看到那条蛇尾的末端在轻微律动,那「人」的胸口还在规律的起伏,仿佛它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沉眠—— 一旦施加在它身上的桎梏被撤走,它就能重新醒过来。 这样一个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活物,真难为玛丽能一眼认出它的身份。 兰奇无法接受这样的场景,早就已经退出这间屋子,兰博从进门起就缩在墙角,一句话都不说。 安德烈同样沉默的可怕,幽暗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罐子里的生物,仿佛一座被压抑的火山,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是奔腾涌动的炽热岩浆,时时刻刻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迟白放眼看了一圈,半人半蛇生物的旁边,还有猫耳猫尾的、半大孩子,长着狼脑袋人类身体的狼人,仅在传说中出现的人鱼…… 这里几乎可以被称作「兽人」展览馆。 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看了那么多书都没能弄清楚兽人的来歷了。 之前迟白一直以为兽人是一个被德尔雅人征服的种族,是被打碎了嵴柱不得不跪着的种族。 真是笑死了! 兽人从来都没有站起来过,还谈什么嵴樑? 甚至于,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兽人,那些被贵族们牵着绳子带出来炫耀的「猫人」「犬人」,曾经都是、或者祖上曾经是,和其他德尔雅人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除了这一小块地方,迟白还在其他罐子里看到了被截成一半还没来得及进行改造的人,和被小心泡进溶液里保持活性的器官。 耳朵,尾巴,爪子,心脏,肠子,皮毛…… 分门别类,排列整齐,还贴心的附上详细的说明介绍。 迟白再也忍不住,转身奔出人间炼狱,扶着墙一阵干呕。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慢慢来到她的身边,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你还好吗?」 低沉温和的声音传进迟白的耳中,缓缓抚平她内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是安德烈。 「我……」没事 迟白很想这么说,但她真的不是没有事。 将人当成动物一样随意切割、拼接,这里甚至包括信仰虔诚的信徒和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些教皇的走狗们还真的能算是人吗?怕不是连畜生都比不上! 难怪虚无之地的怨气会越聚越多越聚越快…… 她实在难以想像,那些倒在实验台上的无辜之人死去时心中究竟充斥着怎样的不甘和绝望,以及对这个冰冷世界的怨恨和诅咒。 真是……该死! 迟白的手在颤抖,牙齿止不住打颤,体内如海一样庞大的混沌魔力汹涌澎湃,随借激盪的情绪冲破躯体的束缚无差别摧毁她身边的一切。 「……白……停下……」 模煳的低语断断续续,当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 狂暴的混沌魔力在接触到安德烈顺间变得温和起来,如同咆哮的巨兽收拢起可怖的爪牙。 「对不起,白,对不起……」 安德烈难得强势地将心爱的女孩紧抱在怀中,恨不得用自己的血肉筑成一道钢铁的城墙,让她不再伤心,不再颤抖,再不能为世界所伤。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样黑暗而残忍的一幕;对不起,过去的我亲手蒙蔽了双眼,对这样的罪恶一无所知,对不起,你想要拯救的世界是如此的残暴和破碎。 迟白从安德烈怀中抬起头,反过来紧紧抱住安德烈。 不需要解释,她听懂了安德烈没有说出口的话。 连她一个外人都会震惊于教皇的阴狠和歹毒,那么曾经将教皇视为信仰和航标的安德烈呢? 他所遭受的冲击和伤害绝不会比自己少一星半点! 感受着肩膀上渐渐被濡湿的一小片冰凉的衣料,迟白轻柔地抚在安德烈背上,眸色逐渐加深。 安德烈是她……在意的人,艾希特是她的朋友,还有玛丽,霍朗,兰奇……她认识的、真心喜爱的人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她是世界意识选中的救世主—— 她绝不会任由整块大陆被毁,成为这世上第二个废土! 第63章 德里特研究院占地不小,除去刚刚那个房间,还有不少地方。 实验台,休息室,餐厅,储物间…… 看着一屋子整整齐齐码在墙角的魔石,凯尔大手一挥,和玛丽一起忙碌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整个房间搜刮一空。 这…… 迟白看看干净的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再看看明显没有尽兴的凯尔,对方搜刮地皮的动作专业又高效,一举一动都透着让人心酸的熟练。 第111页 她看凯尔穿着干练的骑士装,将一把艾努斯之枪耍的虎虎生风,甚至敢和怨气怪物正面硬刚,顺便还是圣光会的掌权者,本以为这应当是个不拘小节的传奇人物,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圣光会首领。 凯尔收好魔石,注意到迟白的目光,友好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勤俭持家的味道。 迟白默默移开视线。 很快,兰奇来报,他发现了一个设有禁制的房间。 听到这个消息,在研究院里一路畅通无阻,人影都没见到一个的迟白眼睛一亮。 有禁制,代表着这个房间对于教皇来说应当十分重要。 任何禁制,哪怕它设计得再精妙复杂,都必须依託魔力才能够产生相应的效果。 对于拥有混沌魔力这个大杀器的迟白来说,禁制的效果约等于无。她甚至不需要懂任何有关禁制的效果,只需要用混沌魔力吞噬掉那里面的魔力,就能够让它轻松失效。 说干就干。 站在一面刻满圣光字符闪着金光的大门前,迟白凝聚出一丝混沌魔力,缓缓渗透入禁制当中。 没一会儿,柔和但稳定的金光出现不稳定的闪烁,流转其中的圣光之力勐然暴涨。 在场的人无不是实力强大的超凡者,异常出现的瞬间纷纷做出反应,小心戒备。 出乎意料的,没有爆炸,没有攻击,金色的圣光缓缓凝聚在一起,在众人的注视中凝成一个有些单薄的虚幻人影,彻底稳定下来。 那人有一头灿金色的半长头髮,着一身浅色长袍,手握法杖端坐在金光闪耀的长椅之上,淡金的光芒勾勒出他素净圣洁的容颜。 他眼睫轻颤,淡漠的目光隔着虚影落在所有人身上,仿若神之一瞥,疏离而渺远,神圣且不可捉摸。 教皇! 安德烈手心握紧小木剑,神情凝重地看着投影,随时准备战斗,兰奇站在安德烈身旁,梗着脖子不甘示弱。 凯尔拉着玛丽第一时间窜到虚影无法触及的地方,正巧撞上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阴影中的兰博。 至于被教皇重点关照的迟白,她冷嗤一声,几步走上前去,用身体将安德烈护在身后,目光冰凉,恨不能隔着投影瞪死教皇。 她可没忘,之前就是这位看着伟光正的教皇冕下不讲武德隔空偷袭,这才让达克斯窜进传送阵成功逃脱。 教皇目光平平扫过众人,视线掠过许久不见的安德烈和刚刚叛逃的兰奇,停在迟白的身上,他微微颔首:「日安,迟白小姐。」 迟白不由皱起眉。 就算做出友好交流的姿态,但那种刻进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和目中无人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更何况,教皇根本就没有遮掩的打算。 她仰起头,言简意赅:「有事?」 教皇并没有因为迟白粗鲁的态度大动肝火,甚至连表情都没怎么变:「……我只是……有一事不解。迟白小姐身负无上的神力,整个大陆能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你又为何要与蝼蚁为伴呢?」 迟白简直要被教皇逗笑了:「我不和他们在一起,难不成还要和你走一路?你不也是自己口中所谓的『蝼蚁』吗!」 「我、你,和其他人当然不同。」教皇低垂眼帘,看起来神圣又慈悲,可说出口的话中却透着无尽的凉薄,「他们只是这片大陆成千上万人中的一个,终其一生都被束缚于此,无法超脱。迟白小姐,这世上能与你我并肩之人寥寥无几。」 迟白眉间闪过一丝讥讽,正要反驳,却听教皇不紧不慢地说道:「就好比寿命,迟白小姐。超凡者的一生不过短短几百年,之后便是尘归尘,土归土。他们无法战胜天定的命运,终会有离开的一天。」 听到这儿,迟白愣了一下,无法抑制地想要回头看一眼安德烈。好在大敌当前,仅剩的理智让她压下心中的渴望。但之后教皇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却是再也没听进去。 说来奇怪,她和安德烈认识了这么久,脑子里想的都是等拯救世界以后他们俩可以结伴去大陆的各个地方转一圈,岚泽大陆呆腻了她还可以走后门让小白送他们去其他大陆。 她把未来规划的明明白白,但从来没想过这个未来里安德烈会缺席。 不是因为受伤,不是因为战斗,就只是……时间到了,仅此而已。 明明是几百年后才会发生的事,迟白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一阵晃动已经撤出去的凯尔突然窜进来:「入口处被堵上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教皇将这里的变故看在眼里,他矜持地点点头:「认真考虑一下吧,迟白小姐。」 说完,变准备切断联络。 德里特研究院自毁,他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口舌。 「亚撒,你错了!」一直不在状态的迟白勐然回过神来。 教皇丝毫不意外迟白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微微侧首,脸上浮现出一抹浅薄的疑惑:「哦?」 「你自比神明,但你根本就不是神!真正的神祇早就在千年前捨弃了这个世界!在你们侵占这块土地之前,这片大陆的生灵也从未祈求过神明的怜悯!」 迟白对高高在上的教皇怒目而视。 原本她只想从教皇嘴里套出点消息。 现在,她改主意了。 第112页 「还有,你觉得你可以和我的匹敌、你可以同我比肩……」 长剑在手,迟白抬起手臂,再普通不过的一记平斩。 剑光煌煌,仿若惊雷。 教皇的虚影顿时被斩为两半。 迟白举起手中的剑,雪亮的剑尖直指敌人:「你还不够格!亚撒,坐在你的教皇宝座上瞪大眼睛好好看着,看我是怎么撕毁你的野心、怎么将圣廷碾成废墟的!」 她的身后,接连的爆炸声如迅雷般迫近,登时火花四溅。 升腾的火焰肆意蔓延,明灭的火光照耀出摇曳不定的阴影,迟白好似不可一世无可阻挡的降世魔神,一言既出而现实已定,一口道出这个混乱邪恶的世界最后的结局。 「迟白——」 破碎的虚影逐渐散去,最后迴响在众人耳中的似乎是教皇的痛唿。 但没人会去在乎。 建筑群的坍塌已经近在眼前,再不想办法出去,他们怕不是要死在这个地方。 迟白聚起混沌魔力一掌噼开被腐蚀到一半的禁制,把屋子里堆积的东西全部扔进随身空间,将所有人都聚在自己身边,反手将剑插进地板。 以剑为圆心,刺眼的白色光芒骤然爆发,瞬间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待光芒散尽,室内一片空荡荡,整座房屋在紧随而至的爆炸中轰然倒塌。 圣廷。 「教皇冕下!」达克斯担忧地望着高台上的人,只差一点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滚出去!」 达克斯勐地捏紧手心。 又是、又是因为安德烈! 不甘与怒火在心底涌动,顶着直戳嵴梁骨的冰冷视线,达克斯恭敬地弯腰行礼,驯服地向他的主宰低下头颅:「是。」 驱离无关之人,亚撒收回视线,平復内心的波动,缓缓张开手心。 一滴殷红的血沿着掌心滑落,滴在他纯白的袖摆上,好似绽放在雪地中的彼岸之花,触目惊心。 然后是再一滴、 再一滴。 他有多久没有受过伤了? 感受着手心源源不绝的刺痛,亚撒漫不经心地想。 三年?十年?从接任教皇之后?又或是更早之前? 这……就是虚无之地的守卫者所掌握的力量吗? 隔着一个虚影,远在几百万千米之外的人仅仅只是一次斩击的余波,都能伤他到这种程度,那么当这份力量完全释放出来时,又会有怎样的威力呢? 亚撒眼眸低垂,微阖的眼睑挡住逐渐加深的眸色。 可惜,拥有力量的人却选择压抑自身,选择和微不足道的爬虫为伍,选择和他作对。 真是……太浪费了! 亚撒嘆息着睁开眼睛,冰蓝的眼中收敛起所有不合时宜的贪婪欲望,只剩下神爱世人的宽厚温和。 但是不要紧,这样的力量很快将会为他所有, 很快…… 而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还需要忍耐。 金色的圣光在指上跃动,随着圣光的燃烧,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飞快癒合,眨眼的时间便消失无踪。 拂去衣摆的血色,白衣无暇的亚撒坐在独属于他的至高宝座上,轻轻挥手,接通新的传讯:「克里斯,我已经给了你太多时间和投入,现在,是时候让我看看你的成果。」 第64章 一落地,凯尔迅速拔出埃努斯之枪,做出警戒的姿态。 脚下的地面早已不是密室中坚硬的地板砖,而是柔软的草地。再环顾一圈四周,他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有明显泥土外翻的痕迹,一路从远处延伸至此,十分醒目。周围的树木断裂的断裂倾斜的倾斜,全是惨遭过蹂躏的样子。 凯尔默默地收起武器。这个地方他很熟悉,前不久他还带着玛丽,在这里准备伏击一头黑色的怪物。 只不过眨眼的时间,他们怎么突然来到了这儿? 他无法克制地看向站在正中间的人,眉宇间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惊嘆和恐惧。 凯尔知道有些实力高强的法师可以做到瞬间移动,但这里面涉及到了施法元素中最晦涩难懂的空间和时间。 这么远的距离,携带这么多的人,哪怕是号称传奇之下第一人的奇诺白金大法师都没办法做的这么轻松。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初见时,对方一巴掌将小山一样大小的怪物拍上天的场景,不由感到一阵牙酸: 早知道到艾希特向他推荐的是这样一个狠角色,他就不该把玛丽带过来,想着边让自家学生歷练歷练,边和迟白套个近乎,而应该更谨慎和正式一些,让圣光会高层穿上正式的服装列队欢迎。 将剑尖从土里拔出来,迟白抖了抖手腕,抖落剑上沾染的泥土,顺便疑惑地看一眼凯尔,误以为对方在好奇为什么降落在这里,她贴心的解释道:「刚才情况紧急,我能想起来的距离比较近的安全的地方就只有这儿了。这里距离德丽特城很近,这么大的魔力波动,教廷肯定会派人来查看。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他们这些人里,只有凯尔对附近的情况最清楚。 凯尔也不推脱,将人带到附近的基地里。 除了中间稍微出了点意外,带回来的人比预定多了两个以外,一切顺利。 「玛丽!」 一走进基地,没等迟白看一眼基地的样子,一道灰色的人影突然从里面窜出来,跃过她就要扑向玛丽。 第113页 好歹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而且她并没有从灰影身上察觉到恶意,迟白顿了一下,决定先看看情况。 「乔!」 玛丽惊喜地叫了一声,果断甩开她的老师,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很快抱作一团。 迟白定睛一看,那个灰影长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和一条毛茸茸的灰色尾巴,还是个熟人。 她从梅利卡买下来的那个狼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看起来和玛丽的关系很好的样子。 被丢下的凯尔同样见怪不怪,想来这样的场景他没少见过。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迟白虽然好奇,但现在远不是听故事的时候。 「凯尔,有没有休息的地方?安德烈伤得很重,我想先和他一起去处理伤口。」 失血过多,伤得那么重,再加上长时间的奔波,安德烈的脸色一片惨白,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眼看着已经到了极限。 「有,当然有。」凯尔连忙将他们带到休息室,「我去让人拿些伤药过来。」 说着他转身离开。 兰博和兰奇的伤势还好,口大多不严重,并且已经止血,只需要静养一两天就可以恢復过来。 唯有安德烈,他的样子实在是悽惨,身上大大小小划痕无数,破破烂烂的衣服浸过血,整个被染成了黑红,现在血迹干涸,衣服也变得硬邦邦一片,黏在伤口上十分难处理。 迟白剪去多余的布料,为难地捏着剩下的部分。 这些已经完全和伤处干涸的血痂混在了一起,一旦用点力气往下撕,一定会将勉强止血的伤口再一次撕裂。 她之前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什么能用的工具。 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安德烈低头看一眼伤势,笑着低声安慰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迟白皱起眉。 有些伤口是贯穿伤,还有些则在不方便够到的地方,安德烈没有长四只手臂,怎么想他都没办法自己处理。 「还有兰奇呢。」安德烈用下巴点了点缩在墙角安安静静的两个人,「之前密室里的那些魔石一定很重要,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些什么。不如去找凯尔问问?这里是圣光会的地方,他说不定有办法将里面的东西破解出来。教皇随时有可能行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迟白犹豫地看一眼兰奇。 无辜被点名的兰奇身体一颤挺直嵴背,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的表情,活像她和安德烈怎么欺负了他一样。 迟白:「……」 不,她还是不怎么放心。 但安德烈说得对,教皇能狠得下心用一座极为重要的秘密研究院拖延他们的脚步,一定是因为这么做能换来更重要的东西。不尽快弄清楚为什么,他们之后的行动将变得比先前更加被动。 「你说得对,」迟白沮丧地垂下头,打打杀杀她擅长,可疗伤救人实在不是她的强项,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这个给你,等包扎好,你和兰奇他们住进去睡一晚上,第二天应该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她从随身空间里拿出角落里落灰的小木屋:「凯尔肯定不介意在他的地盘上突然多出一座屋子。」 交代好安德烈,迟白总算松了一口气,出门去找凯尔。 凯尔正在和圣光会的其他人一起清点这次刮地皮、不,是摧毁光明教廷研究院的收穫。 这些人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表情,看来收穫不错。 迟白敲敲门。 「请进。」凯尔挥手让人将分类整理好的东西都收入库中,给他和迟白腾出地方。 等其他人都离开,迟白将空间里的那些魔石都放出来:「凯尔,你认识这些东西吗?」 「这是……」 凯尔疑惑地拿起其中一块,他能感觉得出来,虽然外表一样,但这些东西上面并没有普通魔石该有的魔力波动,仿佛只是些制作规整的普通石头。 「我从密室里带出来的东西。」迟白解释。 凯尔试探地往里面输入一丝魔力,立刻感到一股凝脂阻塞的感觉。 这颗石头在禁止他魔力的入侵。 「原来是这样!」凯尔皱起眉思索一阵,忽然明白过来,「这些不是魔石,而是记忆魔晶。」 迟白不懂什么是魔晶,但「记忆」两个字已经足够她明白,这些魔晶究竟是什么东西。 「魔晶是由魔石加工而来,里面被封入许多法阵,比魔石更坚硬且难以摧毁,能够保存很长时间。这里面记录着德里特研究院过去的一些资料,可能是研究项目,或者人员变动之类的……」只听凯尔说道,「圣光会之前曾经得到过几颗教廷的魔晶,如果不以正确的方式打开,魔晶里储存的东西就会自动清除,魔晶也会当场爆炸。」 正确的打开方法……这东西恐怕就连曾经在光明教廷身居高层的安德烈都不知道吧。 难怪教皇根本不怕他们拿到魔晶,迟白冷哼一声,但说到底,魔晶的这些限制也是禁制的一种,而对于禁制,她根本没在怕的:「凯尔,还要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个房间,要安静一点的地方,我试试能不能破解。」 「交给我吧。」凯尔点头答应。 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听到迟白问:「对了凯尔,我能问一下,你和玛丽是怎么认识的吗?」 第114页 为什么本该在光明修道院里读书的玛丽会加入圣光会,还会成为凯尔的学生? 自从再一次和小女孩相遇,这个问题就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底盘旋,只不过因为更为紧急的情况被她暂时放在一边。 迟白还注意到,她留给玛丽的护身符已经消失,这说明玛丽曾经遇到过足以夺走她性命的危机。 修道院所在的米兰城位于岚泽大陆的东北角,物质贫乏,地广人稀,是个远离圣廷的「乡下小城」,它所属的霍尔兰国小到哪怕是在大陆地图上不专门去找的话根本找不到,对于教皇而言属于多看一眼都浪费时间精力还费力不讨好。 所有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凯尔已经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去:「迟白小姐对小玛丽果然很关心。」 他感慨一声,对迟白会问出这个问题丝毫不感到意外,倒不如说,他一直在等着迟白来问他,而对方这么能沉得住气,直到现在才问出口反倒让他有点吃惊。 至于这中间发生过的事情该从哪里讲起…… 凯尔重新坐到迟白的对面,蓝色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的眼睛,坐正了身体,十分严肃而郑重地问:「玛丽的家所在的那个村子已经被毁了,迟白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村子? 迟白脑袋「嗡」地响了起来:「半夜闹过丧尸的那个村子?」 凯尔肯定地点头,叙述得更加详细:「是,出现过丧尸的村子,您和安德烈曾经落脚的那个村子。一共二十三户人家五十七口人,除玛丽外全部死亡。尸体被聚集在空地上集体焚毁,村子也被焚烧一空。」 迟白唿吸一滞,险些捏碎手中的魔晶。 她瞳孔骤然紧缩,鼻翼翕张,嘴唇紧抿,唇角下压出锋锐的弧度,声音沙哑而危险:「谁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1 21:56:26~2021-11-13 14: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危险的感觉好似如刀的秋风扑面而来,凯尔心惊肉跳汗毛倒竖,用尽所有的克制才没有从座椅上跳起来逃命。 玛丽的事情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修道院突然来了几个圣骑士,说要选几名学员前往圣廷深造。 这样的事情之前发生过不少次,在圣骑士按照规定出示相关证明后,修道院的老师们没有多怀疑,很快就按照以往的规矩选出符合要求的学员。 原本玛丽的名字并不在名单上,还是圣骑士之一说他觉得玛丽很有天赋,前往圣廷后一定能取得更高的成就,于是将小女孩也算在其中。 虽然对这个决定有些奇怪,但圣骑士们的身份没有作伪,拿出来的证明也是真的。 毕竟是圣廷来的大人,眼界和见识比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修道院老师不知道高出多少。大人们说玛丽有天赋,那她就一定有天赋。 神父们为玛丽能够得到大人物的赏识而感到高兴,甚至在看到女孩的行李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小包袱的时候一起出钱为她凑了些衣服和学习会用到的书、笔,还买了崭新的法袍,和一个见习法师专用的法杖,并在玛丽离开的那一天为她送出诚挚的祝福。 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做梦一样,来自偏远山村的穷苦女孩凭藉自己的努力和天赋挣破出身的束缚和枷锁,从此走上更为宏大和壮丽的舞台。 直到有一天晚上,玛丽半夜惊醒,不小心听到了圣骑士大人们的谈话。 「唉,你说这次主教怎么这么快就又缺人了?之前还只是三四个月送一次,咱们这都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回 了吧?」 「大人物的事儿,哪儿轮得到我们这种小人物说三道四的,怎么,你想自己进去?」 「算了算了……我跟你说,我有一次送货的时候不小心往里面偷瞄了一眼,吓得我半个月没睡好,就怕被发现了送进去。」 「你都看见什么了?」 「一个屋里放着一个金属板,板上绑着一个人,活的,然后有个拿着小刀、剪刀之类的东西,一样一样从那人身上往下拆部件……妈的,现在想起来都心里发毛。」 「咱们现在送的这批人不会也是要……」 「谁知道呢……」 那两个圣骑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打发时间,玛丽一个人躲在帐篷里把自己缩成一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夜色很深,和她同处来的同伴睡得十分沉,安静得好像死过去一样。 玛丽想逃走,可她的两只脚使不上一点劲。她个子太小了,外面的那两个押送他们的圣骑士每一个都有两个她那么高,只怕她没跑出多远就又会被抓回来。 她见过修道院的老师们一个火球就能烧掉几十米外的一个草人,一次噼砍就能将一人高的巨石噼成两段,连老师们都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她就更不可能从他们手中逃跑。 她跑不了,等到了他们说的那个地方,一定会被杀死。 恐惧紧紧抓住玛丽的心脏,让她想不管不顾大声尖叫,又拼命咬住自己的胳膊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或许是轻视,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感官敏锐的圣骑士们竟然真的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谈话被偷听,第二天如往常一样带着玛丽和她的同伴们上路。 第115页 至于玛丽的异常,小孩子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身边没有熟悉的大人,会害怕会不安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一路顺风顺水,等他们踏入华尔教区的范围,一天夜里,他们遭遇了伏击。 凯尔早就注意到在圣光会的活动范围内藏有一个光明教廷的秘密基地,并且早就打上了这个基地的主意。 对于主要活动在华尔教区的圣光会来说,这么一处秘密场所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谁都不知道里面藏的是一个满编制的圣骑士团,还是什么教会研发出来对付他们的秘密武器。 如果能够将其清除,不仅能够大大提高圣光会在普通人和同类型组织中的声望,还能够给予教廷一次重击,顺便还能丰富一下圣光会的物资库存,好处这么多,难怪凯尔不肯放弃。 可是光明教廷也不是吃素的,对秘密基地的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到位,凯尔就像是老鹰抓乌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终究还是找到了破绽。 秘密基地不知为何活动突然变得频繁,牢牢盯着这块地方的凯尔找到了一队为基地「供货」的人,一边查清楚秘密基地的具体位置,一边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就等着这些人返回时来个关门打狗。 事情一开始进展很顺利,没有防备的圣骑士们被凯尔和他率领的圣光会成员打得节节败退,眼看要输。 按照计划,他们准备活捉圣骑士,带回去审讯。 没想到,那两个圣骑士知道任务失败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扭转战局之后,宁愿自爆都不肯被捕。 压缩到极致的魔力轰然爆开,产生的巨大冲击波炸毁了周围的树木,将地皮刮掉一层,还伤到了一位圣光会成员。 说到这儿,凯尔突然捏紧拳头,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那两个圣骑士一路上都很小心,我们直到打扫战场时才发现,他们的自爆还炸死了两个孩子。我的手下从孩子们的身上检查出了沉睡术的痕迹,他们到死都没能醒过来。」 话虽这么说,但迟白和凯尔都清楚,以这两名实力不低的圣骑士自爆产生的威力,哪怕两个孩子是醒着的,他们也没有能力及时逃出爆炸波及的范围。 「在距离那两个孩子的不远处,我还找到了昏迷的玛丽。不知道为什么,沉睡术在她身上失效了。她趁我们和圣骑士战斗的时候偷偷熘了出去,想要逃跑,但是没能跑到安全的地方。玛丽本该和她的两个同伴一样丢掉性命,但她除了胳膊和脸上的一些擦伤,基本没受到其他伤害。她所在的那块地方植被保存完好,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帮她挡下了致命的攻击。」 凯尔看向迟白:「我想,那应该是您的力量。」 迟白点头,看来,护身符就是那个时候被用掉了。 解开心中一个谜团,凯尔继续往下说。 他们将玛丽救下来之后,从很快清醒过来的小女孩口中得到了一点想要的情报。 圣光会这次弄出来的动静有点大,需要避避风头,作为那些消息的回报,暂时没什么事的凯尔准备送小女孩回家。 「玛丽很聪明,她把那两个圣骑士走过的路线大概记了下来,这省了很多事。」 提起自己的学生,凯尔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一点骄傲和炫耀,那表情,就迟白来看,简直和艾希特提起安德烈时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艾希特没凯尔这么直白。 再然后,便是凯尔之前提到的场景。 整个村子不知何时早已被烧做一片焦土,只剩下荒凉破败的残骸在猎猎寒风中向每一个可能会有的过路人诉说着这个地方曾经遭受过怎样的苦难。 本该热热闹闹的村子里没有一点人气,压抑沉闷的让凯尔喘不上气来。就连鸟雀都不愿意在这里稍作停留,空荡荡的小路上他们能听到的只有唿啸的风声,和残木随着风一下一下摇摆撞击的闷响。 风中,似乎还迴荡着村民们枉死之时最绝望的惨叫和最恶毒的诅咒。 沿着那阵风,他们来到了村子里的空地上,在那儿见到了人间地狱。 一片焦黑色中,许许多多数不清的枯骨堆叠在那里被烧得早已分不出谁是谁,周围零星散落着几块残破的骨头,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颅骨。 火烧之后是风吹雨淋,本该是莹白的颅骨染做土黄,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黑洞洞的两个窟窿,直勾勾望向广袤无垠的天空。 指引着凯尔的那道风穿过这枚小小的颅骨,发出一阵古怪的呜咽。 凯尔在死难者的焦骨旁静默了一阵,然后在村外搭起一个帐篷,同玛丽一起住了下来。 他们简单的清扫过空地,然后将那些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骨头们细心分开,一点一点拼成它们本来的样子。 这花费了他们将尽一个月的时间。 「最后,我们只还原了一部分完整的尸骨,剩下的那些遇难者,有些人的骨头已经遗失,我翻遍了整个村子都没能找到,大概是被什么野兽勐禽叼走了吧。」凯尔淡淡地说。 再然后,他就地挖了几十个坑,将这些残骨一一深埋在地下,为他们立起简单的墓碑,从山间摘来寒风中依旧绽放的野花插在碑前,祭奠这些无辜死去的村民们。 玛丽站在这些墓碑前,从日出到日落,在如血的残阳中,她抬头望着高大的男人:「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吗?」 第116页 凯尔点头:「大概能猜到。」 圣光会和光明教廷做对那么多年不是一无所获的,他查到了教皇手下有一只身披黑斗篷的骑士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前不久,这片地区曾出现过他们的踪迹。 玛丽又问:「你能带我走吗?」 凯尔直视着小女孩的眼睛,他在其中看到了熟悉万分的、燃烧灵魂不惜一切的、復仇的火焰。 他说:「好,来当我的学生吧。」 圣光会需要的人、选择加入圣光会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一样的。 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向肆意妄为不顾人命的教廷,復仇! 第66章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是该退场的时候了。 趁着迟白还在沉思,凯尔很有眼色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谢谢」。 凯尔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拉开房门,迳自走了出去。 玛丽可是他认定的学生,作为一名认真负责的老师,不仅要传授知识和技能,还得在学生有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竭尽所能保护学生平安长大才对。 迟白目送凯尔离开,沉默了一会儿,将目光重新放在魔晶上。 玛丽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去,她再怎么心痛都无济于事,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可以把握的眼前,想办法抓住教皇的马脚,好把这个恶人头子和他的爪牙们一併清理赶紧。 她凝神静气,排除杂念,手上凝出一丝比头髮丝还细的混沌魔力。 魔晶的体积很小,迟白一只手就能握住,这意味着里面的法阵十分微小不说,还有可能一层套一层,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整个魔晶毁于一旦,里面存储的东西就更不用想。 她必须小心操控着这一点混沌魔力,确保它融解掉开启禁制,只留下需要的那一部分。 迟白很有耐心地慢慢试探,再一点一点推进。 不知过了多久,魔晶传来的阻力豁然一空,她眉梢浮现一抹喜色,松了一口气,将混沌魔力收回来。 迟白将魔晶托在手心,向其中充能。 得到魔力补充的魔晶表面亮起浅紫色的光芒,悬浮在空中,在一道轻微的嗡鸣声中,向半空投映出一个虚幻的场景。 根据建筑的颜色和风格,迟白推断这应该是德里特研究院的某个实验室。 几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人影在来来回回忙碌着,画面中有一道男声不紧不慢地介绍:「经过多次实验,我们成功培育出魔力强大的魔物,按照预定计划,它将被命名为狮鹫。狮鹫的成功证明活体移植改造技术已经取得进一步的进展。」 画面突然一阵抖动,然后聚焦在墙边几个巨大的罐子上,从左到右挨个将惨绿色溶液里的浸泡物详尽细緻地扫了一遍。 迟白只匆匆瞟了一眼就忍着噁心移开视线。 一边扫,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一代实验体所繁衍出的后代有非常大的机率死亡,存活下来的个体会出现能力倒退、外形异变或寿命缩短问题。人体是比狮鹫更为复杂的个体,如果不解决合成物表徵不稳定这个问题而急切地进行下一步人体实验,毫无疑问不会取得任何成功。」 这是一段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实验记录,除了让迟白知道教廷一直不做人事之外,没有一点用处。 她放下这块魔晶,换了另一个地方抽出一块魔晶开始破解。 「经过改良后,成功将魔物的耳朵、尾巴和皮肤移植至人体,实验体存活,健康状况良好……」 「……失败,出现排异反应,需要进一步实验寻找原因……」 「……成功……」 「……失败……」 「……成功……」 「……成功……」 「我想,我们创造了一个新的智慧种族!哪怕是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听到这句话,正准备换一块魔晶的迟白怔了一下,本能地瞟一眼画面。 已经播放到结尾的录像定格在一张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 那人眼皮耷拉,嘴角下垂,花白的头髮绑得一丝不苟,锐利的眼睛紧盯镜头,眼中的狂妄和自傲就这么被魔晶永远记录下来。 想要成为神明?你也配?! 迟白脸上闪过一抹讥讽,随手将这块魔石丢在一边。 「……哪怕只是一滴都有可能让实验体发生永久性不可知的转变!」 迟白将画面暂停、放大。 她看到了桌子上被封藏在特殊容器中的白色乳状液体。 魔泉水……终于找到了! 迟白向前数了一块魔晶,消解掉其中的防御,储藏在其中的画面很快被展现出来。 「经过试验,这种液体能够有效净化附近的怨气,将其转化为纯净的魔力。如果用它浸染刚出生的婴儿,是否能够培育出不受怨气限制、甚至能够反向利用怨气进行修炼的士兵呢?此想法有待查证。」 下一个画面中,几个明显刚剪断脐带、皮肤皱皱巴巴、皮下血管都清晰可见的婴儿整齐排放在屋子里,有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的人挨个往每一个婴儿嘴里灌入一滴乳白色液体。 很快,在婴孩尖细的啼哭声中,液体的作用开始显现。 将所有反应看了个正着的迟白勐然瞪大眼睛,手一抖将魔晶扔了出去。 第117页 「咣当」的巨响迴荡在空旷的房间,那声音格外刺耳。 迟白大口喘着气,用看到怨气怪物、不,比那更恐怖,用仿佛看到吃人的地狱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地上依旧闪烁着光芒美轮美奂的魔晶…… 那些畜牲们、竟然、居然敢!! 真恨他们冲进德里特研究院时里面的人早已经撤得干干净净! 那里面的所有人,每一个!都值得她抽筋扒皮掏心挖肺凌迟处死,再把他们骯脏腐臭的灵魂抽出来用业火日日焚烧,永生永世受尽折磨不得安宁! 好在魔晶毕竟是由魔石所制,外壳足够坚硬,被砸得嵌进地板,本身却没有丝毫损伤。 迟白木头一样杵在那儿杵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拾好情绪,面无表情地将魔晶从地板里抠出来,重新输入魔力。 画面继续向后。 负责人对这次的实验结果相当不满意:「所有实验体全部死亡。猜测原因很有可能是该液体中蕴含的魔力过于强大,婴儿脆弱的身体无法接受这样的冲击。继续下一轮实验,将液体稀释十倍。」 「……实验失败。准备稀释二十倍。」 「……实验失败。准备稀释五十倍。」 「……实验失败……稀释……」 「……实验失败……稀释……」 「……实验失败……稀释一百倍。」 「实验依旧失败。如果继续稀释,该液体对实验体的改造作用过于弱小,即便实验体成功存活,依旧没有任何价值……改变思路。如果婴儿无法接受这种液体,那么在婴儿尚未出生之前,藉由母体的保护很有可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开始进行第一次实验。」 「为保证能够取得最佳效果,我们将尝试不同人种进行交配,并选择不同怀孕时间分别进行实验。」 「……实验失败……」 「……实验失败……」 「……实验失败……」 画面中的男人因为实验很久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而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观看画面的迟白安静地注视着许许多多陌生的女孩们被一个接一个推进实验室,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失败」中丢掉性命,被当成实验废品清理出去。 终于,一位黑色皮肤的欧里亚女孩被带了进来。 她看起来非常年轻,有着修长匀称的四肢,一头银色的长髮在黑暗中都好像在发光。哪怕隔着画面,哪怕还在昏迷之中,迟白都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蓬勃。 她被推上了金属的实验台,被绑住了四肢,被除去蔽体的衣物。 男人拿出一管红色的液体,挑剔的目光扫过昏迷中的女孩,他调动魔力凭空画出一个法阵,将那管液体倒入其中,最后将法阵打入女孩体内。 「由教皇冕下的血脉孕育而成的胎儿,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那个女孩有着一副和安德烈极为相似的面容。 迟白的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已经气到麻木的眼中一点一点,重新燃起滔天的怒火,那样勐烈,那样暴虐,仿佛能将这世间所有的不公和一切的罪恶统统焚烧殆尽! 澎湃的混沌魔力一瞬间暴起又被强行压制下去,废墟之中,她缓缓摩挲着腰间原本属于安德烈的那把剑,瞳孔闪过一抹幽暗,沉默地继续看下去。 女孩醒转过来,开始挣扎,被威胁,被恐吓,被鞭打,当所有施虐者离开,只有角落里的魔晶记录下女孩崩溃地痛哭。 然后,女孩怀孕了,肚子一天天鼓起,她却一天天虚弱,短短几个月就消瘦的没了人样,除了鼓胀的腹部,四肢瘦到只剩下皮包骨头,好像她所有的精气和生命都被寄生在她身体中的恶魔抽得干干净净。 再然后,胎儿出生,女孩难产死亡,被研究人员拽着干枯的头髮像丢垃圾一样毫不留情的丢弃。 一同被丢弃的还有她耗尽所有生下来的孩子,之一。 女孩产下的是一对双胞胎。 男人欣喜若狂地抱起其中一个男婴,惊喜于实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一边又满脸嫌弃地指着另一个没有唿吸的婴儿命令道:「这个东西已经没用了,处理干净。」 「是。」 「白,你在里面吗?白?」 「白?你怎么样?没事吧?」 「白?」 「白?」 「我要进去了,白!」 「……白……」 安德烈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迟白吓了一跳,勐地从座椅上蹦起来,第一时间将那块魔晶塞进随身空间:「安德烈?吓死我了!你怎么不敲门?」 她努力扯出和平常一样的微笑,背在身后的那只为魔晶注入魔力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安德烈什么时候来的?他有没有看到?有没有听到?他知道了多少? 之前看到的影像还没有消散,一连串的问题又涌上心头,所有东西都搅成了一团乱麻,将迟白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煳,唯一清晰的念头只有「绝对不能让安德烈发现那个魔晶」。 「……抱歉……」看着迟白惨白的脸色,安德烈轻声道。 什么事情能让五官比他还敏锐的迟白心神不宁到忽略「敲门」这么大的动静?刚刚他可是敲了不止一下,可迟白一次都没听到! 安德烈不着痕迹地扫过屋子里破破烂烂的景象,和就扔在一边的那堆魔晶,心里大概猜到两三分。 第118页 德里特研究院是个什么地方去过一次的人都再清楚不过,有关那里的记录不用想就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东西。白……只是不适应,被惊到了吧…… 心底蠢蠢欲动的一点不安让安德烈强行忽略和他有关的某个可能,他伸手将迟白额角滑落的一缕碎发顺回耳后,露出迟白最喜欢的那种安定人心的笑:「凯尔说我们要转移去别的地方。你在屋里呆了两天,不吃不喝,我有些担心,索性就来叫你一起出发。」 脑子还没转动起来的迟白愣愣打量着安德烈,在发现他气息平稳有力、身上的伤已经痊癒后本能地松了一口气:「转移?去哪儿?」 「去圣光会的核心基地。老师正在那儿等我们,听凯尔说,接下来会有大行动。」安德烈声音和缓地解释道。 圣光会……核心基地……老师……艾希特…… 艰难地接收了这些消息,迟白转转眼珠,好不容易让大脑恢復工作,她后退一步:「……你和凯尔他们先走吧,还有点事,得再多留一阵……别担心,我速度很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追上你们。」 安德烈脸上浮现出一个疑惑的神色:「什么事?不如我也留下来,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不用不用……」迟白连连拒绝,「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就能行!」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安德烈牵扯到这件事里面来。 但这样急着否认的样子明显引起安德烈的好奇,她急中生智,瞪大眼睛硬挤出一个祈求的表情:「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很轻松就能解决……你还信不过我的实力吗?」 安德烈依旧不为所动。 见骑士先生一副不说清楚就坚持不肯让步的样子,迟白耸耸肩,无奈地说:「真的没什么,只是去给老熟人送一份礼物罢了。」 得到这个答案,安德烈不由得暗自嘆一口气。 迟白一直以来都和他在一起,两人鲜少有分开的时候,两人认识的人基本重叠,少有迟白认识而他不认识的所谓「熟人」,不过是不想告诉他原因的一个託辞罢了。 更何况迟白说得对,以她的实力,这片大陆根本没有人能把她怎么样。 安德烈选择后退一步:「那好吧……一路小心,赶快回来。」 「放心放心,我送完礼就去找你。」 迟白挥挥手,笑眯眯地目送安德烈心事重重地离开。 她握紧了腰间的剑,嘴角的笑不知不觉变了味道。 你看,为了送礼,她都狠心拒绝骑士先生同行的请求了,这么诚心诚意的礼物,你可一定要收好啊,教皇冕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4 14:51:21~2021-11-15 20: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人生还。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迟白同凯尔说了自己有事多留两天,凯尔暗自看一眼安德烈,见这位和迟白关系最亲近的前圣骑士长没什么反应,见过迟白实力的他自然不会不同意,确定对方真的不和他们一起走之后,干净利落地命令手下人收拾东西先走一步。 目送安德烈和凯尔他们离开,迟白同样转身离开这里,没有拖后腿的人,她放开速度一路飞奔,没用多久就来到目的地。 德里特研究院虽然自毁,笼罩在那周围的法阵却还尽职尽责地运转,坚挺地守护背后没法见人的秘密。 看了眼面前平平无奇的石壁,迟白半个表情都懒得做,直接抬手简简单单一挥。 她身上骚动已久的混沌魔力在主人的控制下瞬间暴起,一口将法阵吞了个彻底。 失去屏障,被遮掩的黑色建筑就这么大刺刺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已经不能算是建筑,该说是一片废墟才对。目光所到之处,一座座房屋倒的倒塌的塌,好点的能留下一面残缺的墙体,更多的则是在破坏法阵的作用下连渣都没剩下。至于被放在里面的什么瓶瓶罐罐,更是碎到光明神来了都不一定能拼回原样。 毁尸灭迹的手段这么熟练,一看就是没少做过。 迟白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某些人当真以为,只要把所有的证据都摧毁干净就真当他们做过的那些连魔鬼都自嘆不如的噁心事不存在、他们这群恶贯满盈灵魂都黑透了的人就能清清白白走在阳光下? 帐可不是这么算的! 迟白站立在废墟的最中央,混沌魔力在她周身缓慢旋转,以某种玄奥的频率开始震颤。她闭上双眼,清除杂思,意念在茫茫虚空之中寻找着什么。 在这个神奇的世界,不论是什么事什么物,又或是什么人,只要存在过,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在时空之中刻下永恆不灭的印记,哪怕大陆崩毁,人类灭绝,所有生物都不復存在,这些印记依旧会待在那儿,等着有能力者去翻阅查看。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事情发生时世界意识小白明明还没有诞生,可它却对其中的细节一清二楚。小白为了保证自身不被怨气侵染而不得不退守虚无之地,导致和时空断开了联繫,但作为被小白选中的代行者,迟白可以借用世界意识的部分权能,窥得印记一角。 虽然她只能看到自身所处的那一小块地方,只能回溯几天的歷史,但对她真正想要做的那些事而言,足够了。 第119页 默默记下所需要的信息,迟白睁开眼睛。 混沌魔力和精神的双重损耗让她脸色罕见的有些苍白,气息略有不稳,唯有冰蓝色的双眸中凝聚着志在必得的从容,眸光锐利如刀。 德里特城,圣光大教堂。 掩映在一片绿意中的纯白建筑中,穿着白色法袍的神职者们少有的形色匆匆。 大教堂刚刚接纳了许多同伴,难免会慌乱一阵,再加上几天前城外出现的巨大魔力波动,现在整个教堂的例行巡逻勐然增加一倍,所有圣骑士都在主教的命令下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战斗。 在大部分人都神经紧绷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时候,有那么一撮人却显得格外清闲。 「博格,研究院已经毁了,你说我们接下来会去哪儿?回圣廷?」一位金髮碧眼面相温和的白袍神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自己的同事聊着天打发时间。 他悠闲地闭上眼睛,享受阳光落在身上的那一抹温度。 作为一名研究人员,每天忙碌于一个又一个的实验,除了偶尔的休假,他真的很少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坐在阳光下喝茶。 「不知道……克里斯大人的命令还没有下来,估计还没决定吧……」被唤作博格的神职者摆出和同事一样的姿态,懒散地摇头,「研究院没的太突然了,圣骑士长又不在,我们除了等着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你说得对……唉,研究院怎么就这么被毁了呢……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一点成果,还指望着它赚功绩呢,这下全都没了。圣骑士长给的期限也太紧了,我都没时间收拾东西,就这么直接走了。」 「谁不是呢,」博格一想到被自己落在研究院里的宝贝就是一阵心疼,他左右看看没人,凑到同伴耳边,「咱俩还不是最惨的,波文,我听说,比维斯大人之前接了一个大单子,有位贵族老爷想要一条定制蛇人,比维斯大人忙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弄完,就差交货了,结果呢。」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嘭——还不是全没了。」 波文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连比维斯大人都跟咱们一样?」 博格点头:「我听说,都是因为圣骑士长大人的命令,为了保密不惊动敌人,让比维斯大人必须以最小的动静最快的速度撤走里面所有人……那些不方便带走的东西就只能丢那儿了……」 波文和博格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嘆了口气。 波文喝一口茶,两眼呆滞地望着天空:「也不知道还得在这儿呆多久……」 博格斜眼一瞟:「怎么?不用做实验还不舒服?」 「这不是一个地方呆久了无聊吗……有这时间,我还想着回家多陪陪杰西卡和威利……」提起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波文一下子来了精神,手指在半空一阵瞎比划,「我上次回家的时候他才只有这么大一点点,乳牙都还没有长出来,一天到晚就知道沖我吐泡泡,眼睛张得大大的,熘圆熘圆的,特别好看……我一年没回家,威利肯定长大不少,说不定都会叫爸爸了……」 还没成家、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的博格酸熘熘地瞅一眼波文,没忍住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身份特殊,没有比维斯大人的允许,绝对不能离开这个院子,更别说回家了……再说了,你都一年没抱威利了,小傢伙忘性大,记不记得你还两说呢……」 波文大怒:「呸,你就是嫉妒我有儿子!」 博格哼哼两声,懒得理会突然变成儿控的某人,他翻了个身,准备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晒太阳。 忽然,他眼前一黑,冰冷的感觉从心底蹿向全身,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波文,天怎么黑了?要下雨了?」 「我哪儿知道。」波文没好气地回了一声。 「不对!」 博格勐地坐起身,想要燃起圣光碟机散黑暗。 他伸出手指,指尖空荡荡一片,别说圣光,连魔力都察觉不到分毫。 不等博格疑惑,波文惊惶的唿喊在他身侧响起:「圣光怎么不起作用!博格,博格!」 扭曲的嗓音让博格心里一突,后背阵阵发凉,他低声喝止波文:「别乱叫!是敌袭!」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 敌袭?哪来的敌袭?这可是圣光大教堂,有主教在此坐镇,驻守的圣骑士少说得有一百,封印镶嵌在建筑上的圣光法阵不知道有多少,是华尔教区数得着的大教堂,实力之强甚至能抵挡三次传奇超凡者的全力进攻! 什么人能够无声无息的绕过这么多层防守,一点动静都没有地摸到大教堂核心位置? 哪怕是教皇都没这本事! 博格环视一圈四周,从最初的恐慌中恢復过来。 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说不定是哪个法阵年久失修了呢?还不如早点联繫教堂的人过来修、 他感觉自己脖子上一凉,微弱的风声过后,有温热的液体从脖子上流下来,浸湿了领口。 博格愣愣地抬起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 是血,他自己的血。 刺痛的感觉针扎一样传到他的大脑,这点疼让博格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惨叫。 他再也静不下心,原地转着圈想要将藏身黑暗的无耻的偷袭者抓出来:「你给我滚出来!」 「真难看啊……」 第120页 虚无缥缈的声音层层叠叠,从每一个角落向博格重重压近,在博格想去寻找时轻飘飘散开,好似魔鬼正在低语,又像冤魂向他索命。 「原来你也怕疼吗……」 「好疼啊……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再也受不了了,求求您了,放过我吧……求您……」 「啊——……」 「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孩子……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才刚出生……我的孩子啊……」 「……我诅咒你……」 「……下地狱吧魔鬼……」 一声又一声,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是怨愤的咒骂,或是悲恸的哭嚎,或是卑微的恳求,又或是临死的惨叫。 它们挤挤挨挨地盘桓在博格的脑海,一重又一重,迴荡不已,延绵不绝。 这些声音似曾相识,熟悉万分。 这是那些蝼蚁的唿喊,是那些实验体发出的无用的杂音。 他是怎么做的来的? 博格记得,这些蝼蚁实在是太聒噪了,害得他没办法集中精神,于是他割断了他们的声带,切掉他们的舌头,缝上他们的嘴。 然后,他的耳朵果然清净了不少。 「不不不……你们已经死了……笑话!不过是几只蚂蚁,也想来找我復仇?别妄想了!蝼蚁就是蝼蚁,死了也是蝼蚁,永远都别妄想翻身!」 博格放声狂吼,狰狞的脸上青筋暴起,他用力凝聚圣光,一次又一次。 那些冤魂在逼近,只要有圣光,他就能把这些该下地狱的垃圾重新赶回地狱。 只要有圣光…… 圣光…… 似乎有谁在对着他的脸吹气,博格心脏骤然停跳一拍,像只蛤蟆一样蹦起来闷头朝着随便一个方向撒腿就跑:「波文——波文你在哪儿——快救救我——救救我吧——」 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的空间里,他的喊声远远的传开,没有回应。 直到这时,博格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本该在他身边的波文早就没了响动。 不敢再出声,生怕引起那些幽魂的注意,博格闭紧嘴巴发了狠好一阵狂奔,不知跑出多远,跑到耳边层层迭迭的呓语终于消失,他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滚了几圈,就这么不顾形象地趴在那里,像条死狗一样伸着舌头直喘气。 忽然,空荡荡的地方传来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缓慢但坚定地走向他的方向。 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博格的心脏一阵抽搐,血液涌上头顶,只觉得脑袋涨得快要爆炸! 「别过来……别过来!」 他尖着嗓子大吼一声,拖着还没有恢復的身体继续逃向更远的地方。 一片黑暗之中,迟白仿佛能视物一般看向那个研究员消失的地方,脚下故意弄出一点声响,不紧不慢地追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干那些事?」她问博格。 「你也有家人,也有孩子……为什么能对别人的孩子下得去手?」她问波文。 那些受害者,长着和他们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肤色,和他们说着一样的语言,为什么他们能自诩上等人,而对同胞痛下毒手? 尽管被分开,尽管还在逃命,博格和波文却不约而同不忘诅咒死在他们手下的无辜者们是垃圾,是蝼蚁,为了实验而死是这些下等垃圾的荣耀,他们不懂感恩也就算了,居然想要反抗! 光明教廷养出来的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早就没了人性。 懒得再去看这一场闹剧,迟白抬手正欲了结这两只魔鬼,靠近后她却有了新的发现。 怨气。 浅薄但确实存在的一缕怨气如影随形地跟着博格和波文,它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线,像一条条细长的寄生虫扭动着身体想要钻进这两人的身体。 但圣光和魔力在他们的体表形成一层防护,怨气的力量实在是太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没有人操控的怨气只会飘散在空气中,而决不会像这两人身上这样,认定了某个人,一门心思往他体内钻。 违反常理的现象让迟白收起剑,挑起一缕怨气送至眼前。 黑色的细线拼命扭动身体挣脱迟白的束缚,然后化作一缕黑烟重新回到博格身上,再一次进行无用的尝试。 迟白愣了一下,忽然嗤笑出声。 她改主意了。 对于这些畜生,如此轻易的死亡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怨气,追其根本,来源于生物将死时的绝望和不甘。 多浓厚的绝望多么大的不甘,才能让普通人的一点残破的精神附着在怨气之中,哪怕死了这么久都不曾消散? 「就让我来帮你们一把吧。」 迟白执剑划过博格和波文。 除了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似。 没有了屏障的阻隔,怨气所化的寄生虫眨眼之间钻进两人的身体。 迟白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无知又残暴的魔鬼们,在睡梦中享受你们自己的杰作吧。愿你们永眠不醒,哪怕是死亡都无法让你们解脱。」 带有魔力的话语盘旋于庭院中,化作漆黑的锁链缠绕在两人身上。 「所有德里特研究院中犯下罪行之人,一个都别想逃脱。来承受自身所犯的罪孽吧,在亡者的怨气消散之前,你们每一个人,永远都别想获得安宁!」 第121页 礼物已经制成,迟白收起剑,她的身形缓缓消散,庭院中只剩下两名沉睡不醒的白袍神父。 无形无质无迹可寻的波动从毫无知觉的两人身上扩散开来,沿着不可知不可见的连结逐步蔓延,向整个教堂,向整座城市,向德里特研究院里所有犯下罪行的恶魔们…… 这是一场无形的瘟疫,最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只不过是两名沉睡不醒的神父而已。 大概是之前的工作太累了,突然放松下来,才会这么嗜睡,等他们睡够了自然就会醒来,消息传达到主教那里,主教这么对外人解释。 他曾派遣擅长治疗的牧师为那两个人检查和治疗,牧师什么都没发现,仿佛他们只是在睡觉,除了叫不醒,一切正常。 然后,那个院子里居住的所有神职者都逐渐陷入叫不醒的沉睡。 主教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发生了。 出事的人身份特殊,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为了不被追责,影响到自己的前途,主教第一时间压下消息,想尽各种办法,无论是治癒术还是驱魔术,又或是净化术,没有一个起作用。 再然后,作为总负责人的比维斯在和克里斯枢机主教的通话中一头栽倒在地,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再也没有醒来。 眼看这里突发的变故已经没办法,主教终于将消息上报,由圣廷派人将出事的神职人员接回圣廷「疗养」,并责令主教停职,整个圣光大教堂进行彻底的清理和净化。 可惜,主教的欺上瞒下终究让事情发展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德里特研究院从上到下整整一百三十四名成员,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是管事还是打杂,全部都被放倒。 最终,这件事传到了教皇亚撒的耳朵里。 「克里斯,德里特研究院的人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虚幻的影像之中,教皇端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宝座上,俯瞰的眼神中看不出喜怒。 被点名的克里斯颤抖地跪在地上,深深俯下身去,脑袋抵着地面,用尽全力向教皇展现他的卑微:「教、教皇冕下……」 他被自己颤抖到不成样子的嗓音吓了一跳,身体勐地一颤,好不容易才找回正常的声音:「有人对研究院的神职者发动了诅咒,所有人都陷入不知原因的沉睡,没有一个能倖免。」 「诅咒……」亚撒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扶手,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会是谁?」 克里斯脑袋微微颤了颤,很快重新贴在地面。 早在确定这是一场针对研究院的报復时,那个人选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脑海,但是他不敢说。 教皇冕下看着性情温和,一脸包容,少有震怒的时候,但克里斯跟在教皇身边的时间就算没有一百年,五六十年总是有的。这么长时间,足够他将这位人间至尊的脾性摸出一两分。 这位教皇冕下平易近人是假,喜怒不形于色才是真;包容宽和是假,心思深沉不择手段才是真。 达克斯任务失败,连累教皇出手相助,教皇冕下本就心情不佳,再撞上研究院成员被人一锅端……这位大人盛怒之下杀了他泄愤,克里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想要活命,就安安静静不要做多余的事,总归教皇还有用的到他的地方。 「克里斯啊克里斯……」 不只是克里斯了解教皇,亚撒对自己这位得力手下的了解一点都不少,见他开始装死,亚撒摇着头直嘆息,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说说,你和达克斯,这段时间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呢……没了研究院的这些人,你的任务又准备推迟到什么时候?」 如果他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覆,计划已经进行到收尾阶段,有好几个人都能顶替克里斯的位置。 听出教皇语气中深藏的不耐烦,克里斯额头冷汗直冒,后背的衣物早就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冰得他一阵哆嗦:「……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只要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哪怕没有比维斯,我也一定能够完成所有转化法阵!」 教皇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希望你说到做到,克里斯,我的耐心有限……还有,在法阵完成之后,如果抓不到安德烈,就拿达克斯顶上吧,总归是一样的血统,就算差一点,也差不到哪里去。」 在虚影即将消散的最后,亚撒终于捨得分一点注意给克里斯身后躺了满屋的人:「至于这些人……能救就救,不能救,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 克里斯低垂着头跪在那儿,直到背上犹如刀割的感觉彻底消失,他才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唤来等在外面的手下:「把这些人都处理干净。」 那名手下失神了一瞬,勐地屏住唿吸瞪大眼睛看着满屋子昏睡不醒的同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见手下没有执行命令,克里斯皱紧眉,质问:「怎么还不去干活?」 「可……可是……他……他们……」手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在自己这里呆了很多年的手下,克里斯一手揉着眉心,疲惫地嘆了口气:「这些人已经没用了,教皇冕下不会留着他们的。」 如果他的想法没有错的话,哪怕是教皇都没有能力破解那个人留下来的诅咒。 就算再捨不得,这些人已经废了。 第122页 不把他们推进实验室,已经是他看在同事的份上发的一份善心。 「我知道了。」 手下见上司不会再改变主意,心里一沉,恭敬地行了个礼,悄悄退下去。至于答应的时候他心中转过哪些心思,大概只有他自己的知道。 克里斯最后看一眼没有意识的比维斯,同样转身离开。 少了一半的人手,想要填补这部分的空缺,他要忙的事还有很多。 圣廷。 切断和克里斯的联繫,亚撒面无表情地注视脚下光滑到能照出人影的地板。 迟白,迟白迟白迟白迟白迟白! 又是因为迟白! 自从这个人出现在岚泽大陆,他的行动就屡屡受挫,先是达克斯,再是比维斯,还有克里斯! 他搭进去一座拥有几百年歷史的研究院都没能抓到安德烈,甚至还赔进去这么多研究人员…… 这些人中的每一个,每!一!个!都是教廷无比宝贵的财富,就这么,被迟白,全部都毁掉了! 这一下,他的势力要多久才能恢復过来?! 几年?还是几十年? 他现在最需要的恰恰就是时间! 迟——白—— 亚撒挥掌狠狠拍向地面,碎裂的地板映出一双闪着微弱红光的眼睛。 第68章 所谓「光明」 给教皇填了个大麻烦,迟白脑补着某人暴跳如雷的样子,心情愉悦地赶上凯尔的队伍。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天的时间,等她真正看到搭起来的帐篷时,一股忐忑突然就从心底冒了出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迈向营地的脚已经自觉主动停了下来。 这种偷熘出去玩害怕回家会被揍一顿的心虚感……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突然心虚个什么劲? 迟白绕着营地熘达了一圈,决定克服心里障碍,先偷熘进去凑合一晚,等明天再正式和大家打个招唿。 打定主意,她挑了个不会引起注意的方向,蹑手蹑脚准备熘进去,谁知刚走两步,就听到前方的阴影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喝问:「谁!」 迟白吓了一跳,为避免自家人打自家人的惨剧,她赶忙举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是我。」 紧接着,来自黑暗的敌意迅速消减,做出警示的人自己显出身影。 「安德烈?这么晚了还没睡?」迟白惊讶地问。 「这里需要有人守夜……」安德烈静静的打量着身披夜色归来的人。 凯尔本来想自己来守夜,但他想到迟白有可能会回来,主动从凯尔手中接过这份工作。 他的实力比凯尔强,感官更敏锐,凯尔原本考虑到他是客人,这才没有强求,可既然他主动提起,凯尔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安排。 安德烈发现,迟白虽然风尘僕僕,但并没有受伤,一双眼睛在月光下亮成两颗星星,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放下心来,想要给这位晚归的心上人一个拥抱,但这么做是在是太唐突,于是只能压下心底的骚动,后退半步,轻声道:「欢迎回来。」 轻柔的声音钻进迟白的耳朵,她只觉得耳垂一阵酥痒,心脏勐然漏跳一拍。 长久以来孤身一人,她都记不清上一次有人对她说「欢迎回来」是在什么时候…… 那已经是上辈子了。 独身一人太久,她早就习惯了没心没肺地和小白打闹,习惯了身边来来往往都是过客。 都怪月亮太弯,害得安德烈大晚上不睡觉,她才会被这么简单的一句「欢迎回来」弄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迟白按捺不住内心一瞬间翻涌的波浪,她索性走过去将安德烈紧紧抱起来,趁那人没注意将脑袋贴在温热坚实的胸口,悄悄听那一颗心脏有力的跳动。 「我回来了。」 她小声回应着,将脸顺势埋在骑士先生的怀里。 反正现在这么黑,她不论做什么骑士先生都看不到。 这么一想,迟白心安理得地将脸颊在安德烈的胸前蹭了蹭。 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到的安德烈浑身绷紧成一块木头,无处安放的双手在空中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揽住怀里的人,轻轻拍了拍。 不知道是谁先放的手,等迟白彻底回过神来,她已经和安德烈回到帐篷里,手中还被塞了一杯热水。 看着盘膝坐在她对面的安德烈,一瞬的感性之后,冷静下来的迟白突然涌出捂脸的冲动。 她怎么就抱上去了呢!! 究竟是谁给了她胆子?? 都怪月色太迷人,才让她色令智昏! 安德烈没有生气吧?? 迟白假借喝水的动作,悄咪咪的透过缝隙往安德烈的方向看了一眼。 骑士先生坐得端端正正,双手虚握成拳搁在膝头,眼眸略微低垂,面色平静,从她的角度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迟白:「……」 她心虚地抱住热水杯,坚决不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说不定拖着拖着……安德烈就看她可怜放过她了呢? 现实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妄想。 安德烈沉默了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直视着迟白:「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虽然是问话,但他的语气十分坚决,心里已经认定了答案。 分开的这些时间,他去找过凯尔,得知迟白之前一直在屋子里处理魔晶,再回想一下他去找迟白时对方的异常表现和随后突兀的请求,真相真的没有那么难猜。 第123页 「诶?!」 迟白心里咯噔一下,缩了缩脖子。 她好像……确实对骑士先生产生那么一点超出正常朋友范围的想法,可这也不能全怪她,安德烈长得那么好看,品行更是没得说,光明神在上,他简直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太阳,明亮但不灼目,温暖却不炽热。 本来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骑士先生挑明的,既然安德烈已经看出来了,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顺其自然,鼓足勇气上吧! 迟白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话,只见她对面的安德烈长长嘆一口气,两只手十根手指头紧紧捏着膝盖:「白,我曾经是光明教廷的圣骑士长。」 迟白茫然地点头。 她当然知道安德烈的身份,可这和他们现在正在聊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哪怕安德烈没有那样尊贵的身份,他本身的光芒并不会因此折损一星半点。在她看来,能有安德烈这样一位圣骑士长,光明教廷才是该偷着乐的一方。 「我曾经执行过一个任务,抓捕堕落骑士。」安德烈盯着身前的地面,眼角染上一丝哀伤,「我和手下追踪了很久,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名堕落者堵在包围圈里。」 他的声音同平常没什么两样,温和而平缓,但迟白能够听出隐藏在其中的悲伤。 这不是一个大团圆的故事,哪怕在安德烈险象迭生的圣骑士长生涯中,都算得上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之后,我犯了一个错误。眼看成功就在眼前,我没能沉得住气,在没有查清楚对方的实际情况时就下令进攻。结果,我们一脚踩进了敌人布置的陷阱里。」 那个堕落骑士根本不是慌不择路才落入圣骑士们的包围圈的。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于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 「最后,除了我,所有人都死在了那次围杀之中,我也受了重伤,修养了一个多月。」 安德烈语气平平,迟白却隐隐窥得见其中的惨烈。 连只见过几面的兰博他都能一口叫得出名字,以安德烈对同伴和手下的在乎,朝夕相处的伙伴因为他的一点失误而全军覆没,可想而知这对他来说是怎样沉痛的打击。 她不自觉将唿吸放缓放轻,不想惊扰回忆之中的安德烈。 但安德烈并没有沉浸太久,他豁然抬眼,眸中是从未变过的坚毅:「成为圣骑士的路并不是一帆风顺,我经歷过很多次的失败,犯过不少错,留下很多遗憾,有些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放下。 我没有那么脆弱,更不会一蹶不振,白,试着更相信我一点吧。」 迟白呆呆地注视安德烈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满心满眼只有这个哪怕在黑暗中依旧闪耀的人。 苦难折不断他的嵴樑,挫折只会让他越挫越勇。 哪怕被通缉,被信仰所背叛,骑士先生永远都能振作起来,迎难而上。 她擅自瞒下那块魔晶,自以为是在为安德烈好,这又何尝不是对他的轻视? 迟白惭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安德烈……」 知错就改,她拿出被藏起来的魔晶,推到安德烈面前。 「这里面记录了你的出生……达克斯和你是孪生兄弟,你们的亲生父亲是、」 「教皇,对吗?」安德烈轻声问。 迟白惊讶地看一眼安德烈,点了点头,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接着往下说:「教皇盗取魔泉水,想要制造出一只不害怕怨气甚至能够利用怨气的军队。在很多次的失败后,他用自己的血和小女孩芙雅制作出了你和达克斯,芙雅难产死亡。你出生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和芙雅一起被丢弃了。」 再往后的记录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正好现在和安德烈一起。 除去正常进行的各种人体实验,魔晶里相当大一部分录像是在记录对达克斯的各项测试。这些内容对研究员或许十分重要,但对迟白和安德烈来说没有多少用处。 他们飞快跳过达克斯漫长的成长和训练过程,时间来到维特圣骑士长战死的那一天。 虚幻的录像中,身着残破银甲的高阶丧尸一剑刺透维特圣骑士长的胸膛,他转了转脑袋,将目标瞄准飞奔而来的安德烈和另一名陌生的圣骑士。 果真就像安德烈曾经说过的,他们两个根本不是高阶丧尸的对手,像小鸡一样被撵得满场乱窜,很快就被迫分散。 高阶丧尸抬手一剑杀死无名的圣骑士,然后拎着还在淌血的长剑不紧不慢走向倒在地上的安德烈。 安德烈的情况十分糟糕,敌人几次重击让他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整个人爬都爬不起来,被丧尸周围浓郁的怨气冲击之后,他身上的圣光逐渐微弱,最后闪了两下,彻底消失不见,安德烈也随即陷入昏迷。 看到这儿,迟白心脏勐地一颤。 哪怕知道安德烈一定会平安无事,她依旧忍不住为录像中的圣骑士捏一把汗。 高阶丧死掐着安德烈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剑尖对准他的腹部正要发力,安德烈身上忽然亮起一层微弱的白光。 迟白瞪大了眼睛。 在她第一次见到安德烈的时候,对方身上就有这么一层光! 这层白光弱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但它的威力却毋庸置疑,刚一出现就将高阶丧尸身上的怨气吸食得七七八八。 第124页 怨气是趋势丧尸行动的力量来源,失去大半怨气的高阶丧尸就是一个会动的木头桩子,更别说白光不仅拿走了怨气,还将它转化成魔力轰在丧尸身上,只一下就将实力超强的高阶丧尸轰成了满地残肢,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前后不超过一眨眼的时间。 迟白:「……」 难怪教皇非要把安德烈放在身边就近观察,还对他穷追不捨紧追不放……这就好像在猫跟前放了只耗子,猫能忍住不抓才是奇了怪了。 安德烈忍不住问:「……混沌魔力还能把怨气转化成魔力然后攻击敌人?」 「这个嘛……」迟白挠挠头,「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以的……吧……我一般都是直接净化的。」 理论上,怨气是生物强烈的负面情绪在魔力作用下产生的某种特殊力量,只要剔除掉其中的负面情绪,确实可以转化成可供使用的无害魔力。 至于这其中是怎么个转化法……这涉及到了学渣迟白的知识盲区。 安德烈又问:「如果混沌魔力真的能做到这一点,教皇到处制作、收集怨气是为了得到魔力的话,他要这么庞大的魔力有什么用?」 教皇已经是世间首屈一指的传奇法师,站在所有超凡者的最顶端,他还是光明教廷的掌权者,坐拥整块大陆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财富,这样一位真真正正神明之下第一人的人物,他想要更进一步,无非是两个选择。 其一是统治世界。 这个世界确实还存在其他大陆,但就迟白所知,这些大陆还没有被人类染指,教廷并不知晓它们的存在。 其二是封神! 迟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同安德烈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亚撒——成神? 开什么玩笑! 这么一个冷漠无情不择手段心理阴暗扭曲变态的傢伙要是真成了神,其他人还有活路吗! 更何况,传奇和神,别看表面上只是差了一个等级,这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中间的差距哪怕是拿虚无之地的魔泉水去填都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光靠怨气转化魔力,这得需要多少怨气? 哪怕是把岚泽大陆所有怨气都加在一起怕不是都凑不出个零头,更别提她辛辛苦苦净化怨气这么多年,总归是有点效、 不对! 她突然想到,这世上确实存在那么多怨气的—— 在岚风大陆,德尔雅人的故乡,曾经的丰饶之地,如今的遗弃大陆…… 迟白脑海轰一声炸开。 第69章 决战 圣光会的基地,将算是半个敌人的兰博单独看管起来,再将剩下的人安顿好后,凯尔便去加班加点的工作。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基地里攒了不少事情。 两三天之后,艾希特抵达基地。 安德烈拉着迟白一起去找艾希特叙旧,顺便把最近得到的消息和他们对教皇的推测讲给艾希特听。 在听到德里特研究院的实情后,艾希特眉头紧皱,脸色直接黑了一个度,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在得知教皇可能在谋划成神时也只是冷笑一声。 虽然没有明说,但迟白总觉着艾希特脸上写着「想成神,做梦呢」这几个大字。 艾希特则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以瑟答应和我们合作,在我们行动的时候拖住一部分教廷的人。」 以瑟? 迟白不解:「它不是光明教廷培养起来的国家吗?怎么会想着帮我们?其中会不会有问题?」 艾希特摇摇头,解释道:「以瑟确实是靠教廷站稳了脚跟。但是现在,它的实力日趋强大,已经有能力吞併邻国。教廷担心以瑟进一步壮大会不听教廷指挥,近几年其实一直在压制以瑟,甚至暗地里资助尼亚巩固边防。以瑟的国王不是傻子,早就看出其中的问题。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有亚撒压着,他不敢和教廷闹掰。」 说到这儿,他感激地看一眼迟白:「这件事能成,还要多亏了迟白小姐。以瑟国王对迟白小姐的事迹早有听闻,这次也是听说你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一起对抗教皇,这才同意和我们暗中结盟。」 迟白没什么感觉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由于安德烈的关系,她和艾希特自梅利卡相识之后就隐隐有一点合作的意思,艾希特提供线索,帮助她调查真相,而她则在必要时提供武力对牵制乃至杀死教皇,如今艾希特不过是把大家默认的事实明确说出来而已。 迟白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她确实有着这个世界上无人能敌的实力,但她不是神,更不全知全能,她充其量只是被世界意识拉过来的打工仔,负责在整个世界出现危机无法继续运转时站出来消除导致危机的原因,好让世界不至于崩溃。 她确实在这个世界呆了一百多年,但她同样被困在虚无之地一百年,每天不是在消灭怪兽就是在消灭怪兽的路上。 托小白的福,她知道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起源、歷史,乃至一些不为人知的辛秘,但这些东西对她改变现状并没有多大帮助。 她踏足地上世界满打满算连一年都没有,她不了解光明教廷在各地的势力分布,不清楚每个国家面对教廷时的立场,在更细微的地方,她不认识相关势力中掌权者的性格、经歷、思维方式,不了解势力与势力犬牙交错的分布,理不清它们之间比猫爪子上的毛线团还乱的关系。 第125页 这些零碎、庞大但十分关键的信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收集和掌握,这不是迟白短时间内能够弥补的短板。 但这恰恰是艾希特的专长。 这位光明教廷的前圣骑士为了推翻教廷、帮好友復仇,这么多年来游走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寻找所有能够团结的势力,想方设法整合力量,排兵布势。 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亚撒的力量如此强大,是他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拼命都没有办法抹平的巨大鸿沟。 为了推翻教廷,他缺少一份能够抹平差距能够和教皇分庭抗礼的最顶尖的战力—— 这正是迟白所拥有的。 在有了作为粘合剂和保证的安德烈之后,他们都不需要担心对方会在关键时候捅自己一刀,双方优势互补,简直是天作之合。 艾希特还表示,除去以瑟,梅利卡的局势同样稳中向乱,一片大好。 新的统治者入主王宫却无法平息国内的骚乱,有了艾努斯之枪,民众的暴动所造成的伤害和威胁一举上了好几个台阶。为了保住这个十分重要的魔石产地,主事的莫格温枢机主教不得不将更多的力量投入到平息骚乱中。 这就意味着,当他们在圣廷吹响战斗的号角时,这位枢机主教自身都难保,根本抽不出多余的力量支援圣廷。 听着艾希特将他苦心经营的种种布置一一道来,迟白不禁感嘆,单她知道的就有这么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艾希特又准备了多少东西? 光明教廷统治大陆近千年却如此不得人心,真是活该它墙倒众人推,这么多人都伸长脖子日盼夜盼,就盼它早点倒下,好扑上去分一杯羹。 正说着,门外有人来报,说兰博有重要情报,要见到安德烈以后才肯说。 安德烈虽然有些惊讶,但没有拒绝兰博的请求。 迟白同样跟去凑个热闹,半路还拽上了来找安德烈的兰奇。 兰博的身份十分尴尬,原先是追随达克斯的圣骑士,一朝落败被抓,转眼就选择投敌,还帮他们带路找到了德里特研究院,勉强能算半个自己人。他这个时候提出见面,说不定真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名义上,这位前·达克斯的手下处于被监管状态,不过凯尔充分考虑到情况的特殊性,所谓的「监管」只不是给兰博安排了个单人间,然后让自己的手下三班倒守在门口,在物质方面能满足都尽量满足,没有半点苛扣。 当迟白时隔两天再次看到他时,他的状态还算不错,先前战斗留下的伤口都得到妥善处理,脸上的憔悴只不过是因为人没有休息好。 「圣骑士长大人!」见到安德烈,呆坐的兰博明显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安德烈嘴唇微动,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这个久违的称唿,而是关心的询问:「这几天休息的怎么样?这里住的惯吗?」 兰博连连大力摇头,激动地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简单寒暄几句,安德烈提起他的来意:「我听他们说,你有话想要和我说?」 兰博点头:「我觉得……圣廷也有一个和德里特研究院类似的地方。」 这话一出,迟白和安德烈没觉得有多意外,兰奇倒是暗自吃了一惊,但见团长没反对,他瞅一眼兰博,没有吭声。 除了安德烈……也许还要捎带上迟白,兰博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对于兰奇更是当做看不见。从前他或许还会羡慕对方能够成为安德烈的部下,但几年的挫磨再加上安德烈的认可,他早没了那个心思。 兰博崇敬地望着安德烈,说道:「在圣廷之外东北方向前行两千米的地方有一片小平原,研究院就在那个地方。」 兰奇环抱双臂皱起眉:「那里是一片小山丘,我们骑士团在野外训练的时候到过那个地方,那里是光明教廷的禁地,除非有教皇的指令,否则禁止入内。」 兰博平静地反驳:「山丘只是外围地区的障眼法。达克斯有很多次带我们深入过那片地区,从外面或许看不出来,但那里的核心位置已经被清空,并布置了迷惑视线和干扰探索的法阵。我们所有人中只有队长达克斯有进入的权限,我并没有亲眼见过里面的场景。但有几次达克斯返回时身上带出来的气味和德里特研究院是一样的。」 兰奇斜瞟一眼兰博,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仿佛在说,看你说的这么笃定,原来你小子也没进去过嘛。 尽管兰博是他亲自抓住的,可他实在是信不过这小子。之前跟着达克斯坏事做绝,这才刚被抓,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背叛了原来的上司,他可不信只是因为被团长认出名字就能对这个叫兰博的产生这么大威力小香猪-.-。 万一这小子憋着什么坏,玩一出深入敌人内部的戏码,关键时候又跳反呢! 他可得把人给盯好了。 「兰奇。」安德烈无奈地看了看兰奇。 他这位部下什么都好,训练认真刻苦,战斗英勇无畏,就是为人太直了,锋芒毕露。 被这么一瞪,兰奇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退到一边。 一旁的迟白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安德烈,你有没有大陆地形图?兰博说的这个地方具体在哪里?」 「我这儿有。」艾希特贡献出他随身携带的大陆全景图,辨认了一下方位,在地图中心点了一个位置,「应该就是在这儿了。」 第126页 兰博确认无误。 安德烈问站在地形图边上比划的迟白:「有什么问题吗?」 「也许是我记错了……」迟白一边忙活一边用力回忆,还能抽得出精力回答安德烈的问题,「我之前是不是说过,虚无之地是叠加在这个世界之上的虚幻空间?」 安德烈点头。 满头雾水的艾希特斜睨一眼安德烈。 「从空间的角度来看,某种程度上来说,虚无之地和现实是可以一一对应的……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果然是这样!」她盯着被艾希特点出来的地方,面无表情,连倒抽一口凉气的力气都欠奉,「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吧。」 事关重大,这个房间里的无关人士实在是太多了点。 「也好。」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安德烈起身拍拍兰博的肩膀,「谢谢你,兰博,帮了大忙。」 兰博察觉安德烈要走,他一把抓住安德烈的手,仰起头,被俘虏以来第一次露出某种锐利的气息:「圣骑士长大人,我有一件事想请求您!」 兰奇被吓了一跳,险些拔剑,被身侧的艾希特一把按住。 安德烈没有试图收回手,只是温和地看着兰博:「你说。」 充满信任的眼神鼓舞了兰博,让他更加下定决定:「我知道,再过不久,您和其他大人会发动对圣廷的袭击,请您允许我加入这场战斗!」 没想到是这个要求,安德烈愣了一下,没急着答应,也没有拒绝:「能问问为什么吗?」 战争,无论规模是大是小,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血与刃的交锋中,会有人受伤,会有人死亡。 真要算起来,即将发生的战争和如今的兰博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大可以待在安全的基地里,静静等待战争结束。 「我……」兰博瑟缩了一下,但马上挺直嵴背,「在加入达克斯队长麾下之后,我曾经做过很多糟糕的事情,杀死无辜的人,放火烧毁村落,销毁赃物罪证,我一直骗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这么做,达克斯一定会杀了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没有错……我以为我会就那么一直过下去,自我麻痹,直到无声无息的死在某次见不得光的任务里,到死都没人会记得我。」 他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所有不光彩的、让人噁心作呕的过去讲了出来。 「但您认出了我,给了我改变的勇气和希望!」兰博握紧了抓着安德烈胳膊的那只手,「那个时候,您选择信任我,让我知道我还有第二个选择,我可以不用不人不鬼的继续下去,把自己活成臭水沟里的老鼠,我可以重新当一名真正的圣骑士,重新拾起曾经的信仰!」 「我知道我早就坏事做尽,死后该下地狱,但只有这一次,请再给我一个机会,哪怕一点也好,让我亲手偿还自己的罪恶!」 兰博松开安德烈,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垂下头去,右手抚在胸口,感受着手下心脏许久不曾有过的激烈跳动,郑重起誓:「我愿以性命为证,追随您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自我欺骗的虚假藉口,不再是命令之下的「不得不从」,不再是对命运的无力抵抗。 此一战,他将以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洗刷自身的过错和罪行, 此一战,他将倾尽所有,取回他遗失的身为圣骑士的尊严和骄傲, 此一战,是为光明与正义之战! 安德烈静静地注视着这位跌落泥潭艰苦跋涉的战士终于挣脱束缚以期浴火重生,他向新生的圣骑士献上由衷的祝福。 「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我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着完结沖啊—— ps: 菜咕有个小问题。 关于兰博的结局,菜咕有点想让他领盒饭,也有点想让他活下来,一直在左右摇摆犹豫中,就想来问问小伙伴们想不想让兰博领盒饭。 直到写到兰博的结局为止,小伙伴们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要是大家都没啥意见,那菜咕就去做盒饭了。 感谢小伙伴们一直以来的支持,爱你们(手动比心) 第70章 安德烈去处理兰博的后续,刚让凯尔撤走门口监视的人,后脚就被他的老师拉进自己的房间。 「虚无之地是怎么回事?」艾希特有预感,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他必须尽快弄明白。 「关于这个,还是来解释吧。」跟在安德烈身后推门进来的迟白接过话头。 要想把这个东西解释清楚,就不得不牵扯到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往事了。 在最开始,这个世界是没有魔力存在的,更没有念诵咒语的法师和强大的骑士,远古的人类甚至打不过体型稍大一点的勐兽,不得不抱团求生。 直到某一天,天空被撕裂,高空中出现第二个太阳,一个坠落的「太阳」。 藉助世界意识小白的眼睛,迟白亲临其境般见证了万年前的一场奇蹟。 漆黑的裂口中,一颗炽热燃烧的流星划过天边,在短暂的闪耀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向大地坠落。 摩擦产生的巨大能量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释放,流星化作火球,不断有飞溅的火星四散开来,点燃焚毁一切的大火,为那些被席捲其中的生物带来灭顶之灾。 鸟兽在不安的骚动,坠落点的人们感受到了异于往常的灼热,早在裂口出现时就双手张开,虔诚地跪伏下去。他们浅薄的认知不足以解释这场变故,便将之归结为神迹,一场神罚。他们希望自身纯洁的信仰能够感动神祇,原谅他们的罪过。 第127页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迟白十分不理解。 不过是一颗意外流落到这里的陨石而已,如果拼命逃跑的话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可这些原住民却浪费了最后挣扎的机会,趴在地上进行不知所谓的祈祷。 他们自己都放弃了求生,还指望谁来救他们? 靠这颗马上就要掉下来的陨石吗? 很快,迟白就没有必要在担忧。 流星撞击大地,引发一连串的灾难。 强烈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扬起漫天粉尘,遮蔽了天边的太阳,过分明亮的白昼眨眼间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大地剧烈的震颤乃至开裂,好不容易挺过第一波冲击的人们有些被突然出现的深谷吞没,丢掉了性命。 再然后,动物和植物成批成批大量死亡。 口粮的缺乏让人类族群数量骤减,气温的快速降低同样是人口减少的重要原因,就连不在陨石冲击范围内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食物的获取越来越难,飢饿的野兽铤而走险更加频繁的袭击人类,就当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时,他们中的某些人突然发现,陨石带来的不只有灾祸,还有机遇。 陨石带来了魔力。 魔力的影响广泛而深远,由点及面,最后波及整个世界。 没能适应环境改变的生物死去,活下来的那些则多多少少发生一些神奇的改变,比如,有些人能够凭空搓出火球,放出水花,召唤雷电,有些人则仅凭肉体的力量就能够杀死强大的凶兽。 自那之后,属于人类的时代降临了。 相比于没有智慧只能凭藉本能和时间去吸收魔力提升实力的动物,人类更聪明,他们找到了更快吸取魔力的办法,发明更具破坏力的法术和剑技,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勐兽统统赶下食物链的顶端,成为桌上的上好食材,成为上好的毛皮大衣,成为茶余饭后取乐的宠物。 「据小白和我的推测,那块陨石应当是某个魔法世界的核心,不知道为什么掉到了我们的世界,并且改变了这个世界。」迟白说道。 法则的作用下,虚无之地逐渐形成,魔力在这个世界生根发芽,蓬勃发展。 之后几千年的时间,依靠这份力量,人类的脚步遍布大陆的每个角落,德尔雅人甚至开始研究远距离航海,希望能够冲破海洋的阻挠,抵达其他大陆。 魔力的衍生同样带来信仰的繁盛,人们歌颂着一切传奇的起源,将它称为神明的馈赠。 这些信仰真的引来了一位神明的驻足,他自称光明神,在这块没有其他神明的新世界降下神迹,发展信徒,收拢信仰之力为他所用。 陨石带来的魔力终究是有限的,在整个世界的挥霍下,空气中散播的魔力隐隐有减少的预兆,神明毫不犹豫地捨弃了这个世界。 然后,便是德尔雅人之间的混战,那是属于超凡者的最后的辉煌。 自那之后,怨气滋生,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开始侵蚀这个世界,隐患就此埋下,直到现在,成为亟待处理的大威胁。 「当初的那颗陨石掉落的地方形成了一口泉,陨石就是泉眼。」 说到这儿,迟白看一眼安德烈:「由于魔力的不断消耗,这个世界早已经没有能力培养出一位神祇。我以为教皇想要通过将怨气转化成巨量魔力的办法助自己成神,但其实,他还有个更方便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吸收陨石里剩余的混沌魔力。」 「几十年前,教皇曾经从魔泉里取走了一些魔泉水。可是为了保证魔泉和陨石的安全,我和小白一起,在那周围布置了许多防御措施,按理来说,没人能跨过那些阻碍,我之前一直想不通教皇究竟是怎么找到魔泉位置的。」 她指了指艾希特提供的地图,圣廷附近有一个十分醒目的红色标记:「虚无之地叠加于现实之上,它和现实在空间方面一一对应,我怀疑,这个研究院所在的位置和虚无之地魔泉泉眼所在相对,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绕开我的布置,进入魔泉……另外,我刚刚试着联繫小白,没有回应,虚无之地应该已经出事了。」 「我们必须加快动作,在那个人得手之前杀了他并摧毁研究院。」安静倾听的艾希特目光盯着地图上的红点,眉头紧皱,神情肃穆。 他在心底盘算着加快计划的可行性和成功机率,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全力以赴,他们可以在第三天向圣廷发起攻击。 「我会尽快进行战前部署,迟白小姐这段时间不妨好好休息,到时候,亚撒就要拜託你了。」 迟白再一次郑重地承诺:「放心吧艾希特,我正是为此而来。」 得到保证,艾希特放心地点点头,丢下一句「安德烈,照顾好迟白小姐」就匆匆离开。 送走艾希、不对,是从艾希特的房间出来,安德烈被等在门外的兰奇拉去切磋,暂时没什么事的迟白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试试看能不能联繫到小白,走在半路,意外碰到了玛丽,以及和玛丽基本形影不离的狼人乔。 「大人!」玛丽见到她后眼睛一亮,拉着乔疾步跑过来。 看样子,玛丽是专程来找她的,迟白将萦绕在心头的沉重暂且丢去脑后,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玛丽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离得远了还不觉着,走近了仔细一瞧,她发现不过几天不见,玛丽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第128页 这一点发现让迟白嘴角不由地露出一点笑意。 说起来,玛丽和她的缘分着实不浅,分别大半年,隔了大半个岚泽大陆,她们居然还能再见。再加上得知了小山村的悲惨遭遇,她难眠对小女孩多上一点心。 玛丽还是个小孩子,未来的道路还有很长,她的世界中不应当只有仇恨,还应该有更多更美好的东西。 而他们这些大人的职责,就该把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打扫干净,为那些像玛丽一样的孩子铸造一个充满阳光和希望的未来。 「是乔想要找您。」玛丽将躲在她身后的狼人拽出来推到迟白的眼前,用眼神催促,「快点,乔,要加油啊!」 明明是身材高大有两个玛丽那么高的狼人,偏偏努力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好藏在玛丽身后,灰色的三角形耳朵耷拉在头顶,身后那条一看就很顺滑的灰色尾巴一下一下不安地晃动,尾巴尖的一撮毛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整只狼人迫于小女孩的淫威不敢怒不敢言,可怜兮兮别提有多惨。 但迟白看了却只想笑,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狼人能够陪在玛丽的身边,让玛丽没有沉浸在復仇当中,说实话,她很开心。 这个名为乔的狼人看起来也很开心的样子。 虽然委屈巴巴,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玛丽的身上瞟,眼中流露出藏不住的温柔和珍惜。 大概是看乔委委屈屈就是不肯开口,玛丽决定帮小伙伴一把,她趁别人没注意,轻轻在乔的尾巴上薅了一把。 !! 乔浑身一个激灵,耷拉的耳朵登时很精神地挺立起来,他深深一个鞠躬:「谢谢迟白小姐当初把我从交易场中救出来还对我十分照顾当初没有打招唿就离开真的十分抱歉!」 一口气都不带换地说完一长熘的话,也不管迟白有没有听清楚,完成任务的乔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头都不会地蹿向走廊尽头,成功把自己的尾巴从玛丽的魔爪中拯救下来。 玛丽目送自己的小伙伴一熘烟跑没影,她不好意思地对迟白笑了笑,帮小伙伴说句好话:「乔其实人很好的,很有礼貌,就是有点害羞。」 「……」 看了看有点紧张的玛丽,迟白收下乔的感谢,脑海中突然想起德里特城外即将消失的怨气怪物最后念出的那声轻飘飘的「姐姐」,她心中一动,问玛丽:「你的弟弟……找到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好像再有五六章就能完结了! 沖啊———— 第71章 玛丽顿时眼睛一暗,低下头摇摇脑袋。 她的老师凯尔答应帮她找到弟弟罗杰,但岚泽大陆这么大,茫茫人海中想要寻找一个久不见音讯的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多半只能靠运气。 「这样吗……」迟白对玛丽的答覆并不意外,她自己能够找到一点有关罗杰的线索也多亏了运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随身空间里拿出那枚来自黑色怪物的金属硬币,递到小女孩的面前:「这个东西,你有没有印象?」 硬币大概是什么地方的纪念币,一面简单的雕刻着几座山峰,另一面则是一片空白,只在最中间的方框刻上了「罗杰」两个字。纪念币上还穿了一条红色的编织绳。绳子大约被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磨损很严重,红色中带着些黑,有些地方断过一次,被主人打了个结,就这么迁就着继续使用。 与有些老旧的绳子不同,纪念币的两面都被擦拭的很干净,就连刻字的凹槽都闪闪发光,看得出主人对它十分珍惜。 玛丽一下子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惊异:「这是爷爷留给我们的东西!」 她低头从脖子上拉出一块圆形的吊坠,同迟白手中的那枚比对一番。 相同的材质,相同的图案,相同的字体,唯一不同的只有字的内容,属于玛丽的那一枚纪念币上刻着的正是玛丽的名字。 果然是这样嘛…… 脑海中朦朦胧胧的某个猜想得到证实,迟白却丝毫没有感到一丁点开心。 她的心中只有无奈、悲伤,和紧随而来的愤怒。 玛丽心心念念的家人,那个和玛丽有着同样的血脉、有着相似面孔的亲人,早就凋亡在某个暗无天日的研究院里,被抹去了所有人格和感知,被改造成一头只知道破坏的怪物,再也不可能回应玛丽的期待,不可能投入姐姐的怀抱。 但……怪物消亡的那一天,德里特城外,罗杰他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吗? 迟白再一次回想起那声散落在风中的唿唤。 姐姐。 那头怪物在临死前在喊「姐姐」。 虚无之地的怪物她不知道消灭过多少头,除了毫无意义的嘶吼,它们根本不会发出其他任何声响。 德里特的怪物不一样。 是不是在追逐和战斗的过程中,血缘的力量带回了怪物体内那个早已不復存在的男孩,让他在生命的尽头终于见到了念念不忘的亲人? 又或者是那个名叫罗杰的孩子一直在苦苦支撑,直到他终于看到了玛丽,这才带着满足和不舍彻底死去?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迟白该怎么告诉面前满怀期待的女孩,说你的弟弟已经死了,连灵魂都早已消散,说你已经见过罗杰了,他就是和你战斗过的那头黑色怪物? 这也是教皇的安排吗?让姐弟二人相见不相识,拿着武器互相残杀? 第129页 「大人?」玛丽紧张地看着迟白。 见大人不肯说出罗杰的下落,她心中的喜悦不可避免地转向悲痛。 她早就不是山村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被追杀,被拯救,过去的经歷已经让她能够隐约猜测到,大人之所以不说,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弟弟早就已经死了。 在玛丽彻底绝望之前,她听到那位大人说:「不,没什么。你的弟弟他……把这枚纪念币交给我,只是因为他暂时走不开身,听说我认识你之后,想托我给你带句话。」 玛丽勐地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迟白,生怕自己漏掉什么。 迟白双手搭在小女孩的肩上,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他说,姐姐一定要加油啊,等到见面的时候我们来比比谁更厉害!」 玛丽愣了一下,眨眨眼睛,拼命忍下眼角的泪花,昂着脑袋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骄傲地回答:「我才不会比弟弟差呢!」 迟白鼓励地揉揉玛丽的脑袋,将纪念币塞进她的手里:「好好加油吧,玛丽。」 加油活过即将到来的混乱时代,带着罗杰的份一起,长长久久活下去。 她挥手同玛丽告别,转而去找凯尔。 就算能瞒过这一时,毕竟不可能一辈子瞒着玛丽。她准备把记录一部分罗杰遭遇的魔晶转交给凯尔。身为玛丽的老师,他无疑是比自己更适合告诉玛丽真相的人。 目送迟白离开,眼中的泪水很快模煳了玛丽的视线,因噩耗而默默流泪的样子让去而復返的狼人乔吓了一大跳。 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女孩脸上的泪痕,衣袖都沾湿了一大片:「别哭,玛丽,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回去……」 「……乔……」或许是听到有人为她撑腰,玛丽扑进狼人结实的怀抱中,失声痛哭。 乔僵硬的身体很快放松下来,安安静静充当一个人形抱枕,默默陪在玛丽的身边。 接下来的时间里,迟白一直在尝试同虚无之地取得联繫,可惜直到战前会议为止,没有一次成功。 在巨大的会议室里,迟白看到了不少熟人,阿拜斯,霍朗,霍朗的夫人,老族长,兰奇,兰博,以及安德烈。 她本能地向骑士先生微微一笑。 说起来,她这段时间忙着唿叫小白,是不是有点冷落安德烈了? 将这个莫名的念头抛到脑后,迟白还看到了不少面目模煳的虚影,他们的本体没有到场,只是通过远程传讯参加这场会议。 为了能够避开光明教廷的监控,霍朗他们可是在传讯技术上下了不少功夫。 等到参会人员到齐,作为主持人的艾希特站起来,宣布本次战前会议正式开始。 几乎没有过多的寒暄,他直接了当地进入主题,放出圣廷及周围部分地区的地形图和交通要道。 首先是确认主攻教皇和研究院的人。 这里的防卫一定是最强大的,尤其是教皇本人,如果不加牵制,只凭他一个人就能够团灭掉整个进攻队伍。 迟白作为最重要的一份力量,毫不意外的被安排在这只队伍中。 其他的人,经过商讨,由对光明教廷十分熟悉的兰奇、艾希特、安德烈和对达克斯及其手下有充分了解的兰博再加上以瑟国王派来的五名黄金骑士组成一支实力极强行动灵活的尖刀小队,目标是配合迟白的行动,消灭研究院的防卫力量,保证迟白和教皇的战斗不被打扰。 作为所有这一切的策划者、发起者、乃至战争的领导者、指挥者,艾希特将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位置,他将和尖刀小队的同伴一起承担最严酷的压力,直面教皇及其核心手下的攻击,他们的成功与否将直接关系到整场战争的胜负。 在战场的外围,由霍朗夫妻率领手持艾努斯之枪和艾努斯火炮的欧利亚队伍加上圣光会精锐,再混搭阿拜斯带来的人手,这些人负责隔断研究院向外的求援,并阻击来自圣廷的任何可能的支援。 同时,经过商讨,他们还另外分出一支队伍,拿着从魔晶中拷贝出来的那些实验记录,一旦形势不利就尽可能的在圣廷中制造混乱。 研究院的存在是独属于教皇的黑色秘密,圣廷中的知情人士很可能不多,甚至当这个秘密真的为圣廷所知,光明教廷的人会不会选择支援、有多少人前去帮助教皇都是个未知数,这将极大缓和阿拜斯、凯尔和霍朗面临的压力。 将范围再扩大,圣廷周围的其他国家常年驻守着教廷的骑士团以及法师团,他们在面对圣廷动乱时的反应更为迟钝,但他们一旦聚集在一起,同样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此时,以瑟的国王以及其他保受教廷压迫的贵族们就能派上用场。他们会想办法拖慢这些力量回援圣廷的速度。 说到底,这场针对圣廷和教皇的袭击是一场闪电战,打完就走,有可能周围国家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商讨,分歧,协商,改进,作战任务层层细分下达,直到每一位与会者都明白他们各自的任务,确保到时候不会出任何差错。 会议的最后,艾希特再一次强调,这一次的作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迅速,快到超出所有人的预想,快到在敌人反击的力量集结起来之前结束所有战斗。 圣廷是光明教廷经营了一千年的老巢,一旦战斗时间被拖长,敌人随时有可能组织起反扑的队伍利用人数和补给的优势将他们这股深入圣廷腹地的反抗者一点一点吞吃干净。 第130页 到那时,为了确保自身已有的利益不被损害,贵族们不会为了救下他们而暴露自身的存在。 这是贵族们答应帮助艾希特的交换条件之一。 「以上就是关于接下来这场行动的所有安排。诸位,光明教廷统治大陆近千年,他们到处挑起争端藉机牟利,在坐的大家都是受害者。能否重创光明教廷,杀死教皇亚撒,推翻教廷统治,胜负,尽在此战!望各位同心戮力,共讨教廷!」 开战在即,需要协商处理的事务还有很多,人手需要调配,武器需要发放,匆匆而来的人们各自散去,根据各自的任务进行最后的准备。 安德烈难得再见到亲人,和迟白一起去找霍朗和老族长叙旧,会议室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虚影一个接一个消失,很快,满满当当的屋子里就只剩下还在整理文件的艾希特。 多年夙愿一朝实现在即,沉稳如艾希特都有些心浮气躁。他放任自己慢慢梳理这些亲手写成,翻阅过不知道多少次,又在刚刚进行过修正的文书,藉此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他是整场战争的负责人,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镇定和理智,避免任何异常情绪干扰他的判断。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奋斗之后,越是接近成功,他就越不能轻心大意。 「呵呵……你也参加过不少次战斗了,艾希特,多大的场面没见过,这次居然还会紧张吗?」 不带恶意的嘲讽传来,艾希特不用抬头都能知道那人是谁。 他自顾自地做着手上的活儿,只是轻轻摇头:「阿拜斯,这一次,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阿拜斯凑过去,拿起整理好的一份文件,粗略翻看一遍。 这里面有一部分还是他帮忙完成的,比如圣廷地势的勘探。 艾希特怀疑这人是不是成心找茬的,他瞥一眼对方:「你知道的,阿拜斯,我等待了那么长时间,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阿拜斯嗤笑着摇头:「我就不信,你当圣骑士那会儿,就没遇到过只有一次出手机会的时候。」 被干扰的没办法工作,艾希特索性将事情丢到一边,他终于直起身,表情从容,语气却不容置疑:「我花了半辈子的时间在这上面,阿拜斯。超凡者的寿命再长,我知道我已经不可能再等一百年,等来下一个杀掉亚撒,为兄弟们復仇的机会。这一次还有迟白这样的人来帮我,下一次,这样的好运气不会再有了。」 艾希特直视阿拜斯的眼睛,一字一顿:「不、会、再、有、了,阿拜斯。我堵上我的一切,哪怕是以这条命为代价,只要能杀掉那个男人,我都在所不惜!」 他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情绪激动,声音一如往常的平淡,但当他说到「在所不惜」四个字,如高山般巍峨不可撼动的强大压力轰然炸开,霎时填满两人之间所有的空间。 阿拜斯只觉得身体一滞,连唿吸都不再容易。 他毫不闪避地迎接艾希特的目光,微微歪了歪头,仿佛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就准备死在这场战斗里?」 艾希特沉默着不说话。 他默认了。 「……」 自从在这圣光会基地里和艾希特重逢,阿拜斯就看出这傢伙有点不对劲,现在艾希特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换做是他,几十年的努力好不容易看到一点成功的希望,当然要堵上所有身家去拼那么一个成功的可能。 但这个人是艾希特。 虽然不想承认,但好歹这老头是自己敬佩的前辈,性格合得来,帮了自己不少忙,还有他对安德烈的感官也不错,再加上之后可能还会有用得着艾希特帮忙的地方…… 总之,所有这些原因都加在一块儿,他就是没办法看着艾希特去送死。 没错,就是送死。 抱着必死的决心上战场,这是刚入伍的新手圣骑士才需要的东西,对于他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不知道滚了多少回的滚刀肉,一心求死,那可就真的死了。 阿拜斯用鼻子哼哼两声,不去看艾希特的脸色,只管唉声嘆气:「唉……安德烈真可怜啊,等他发现自己老师死了,不得自己一个人哭死……说不定还得怨自己没保护好某个只想去死的老师,这么埋怨一辈子……惨,实在是太惨了……本来说不定打完仗就去成家……这下好了,老师没了,婚礼都没个亲近的长辈……真是太可怜了……」 「你够了!」 艾希特被阿拜斯一通阴阳怪气刺激得额头直冒青筋,差点没忍住一拳揍上去。 直到再刺激这人就要炸了,阿拜斯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郑重地拍拍艾希特的肩膀:「别小看了我们啊,艾希特前辈,难道你不想继续看着你的宝贝学生吗?」 说罢,他转身离开。 艾希特注视着阿拜斯的背影。 这次来,阿拜斯没有穿圣骑士的银色铠甲,而是一身他自己的战甲。但艾希特却仿佛看到了他的两位好友勾肩搭背的身影,看到他们笑着对自己说,「好好活下去」。 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阿拜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艾希特的声音:「你也一样,阿拜斯。」 另一边,安德烈和迟白实在推脱不了老族长的热情邀请,只得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一顿晚饭。 霍朗夫人拉着迟白聊一些基特成家之后的糗事,老族长伙同自己儿子把安德烈堵到迟白看不见的地方,问他:「安德烈,都这么长时间了,我和霍朗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你和小白的请柬,正想着你小子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第131页 请柬?什么请柬? 安德烈一头雾水地看着霍朗。 比安德烈还高半个头的壮汉看天看地,完美阐释了他只是被拉壮丁的可怜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族长看两眼安德烈,狐疑地眯起眼睛:「你和小白不会还没定下来吧?」 「……」安德烈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摇头,生怕迟了老族长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还差的远呢,白她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说……」 「没来得及还是没好意思?」老族长十分犀利地一针见血。 安德烈:「……」 老族长很有经验地拍拍安德烈:「这有啥不好说的,我跟你讲,追媳妇就得脸皮厚一点,当初要不是霍朗死皮赖脸缠着人小姑娘,打都打不走,现在基特能长这么大?你呀,就是太要面子,这不好,得改!」 安德烈:「……」 他除了点头,还能干什么呢。 「你看我身体还算硬朗,正等着喝你和小白的喜酒呢,你小子可得争点气!人家小白对你也挺有好感,实力强,能保护你,性格又开朗,你不加把劲,等这么好的人被别人抢走了,到时候后悔都没地方去的。」 …… 被别人抢走…… 后悔…… 老族长一番话语重心长,产生的效果同样不俗,直到他和迟白走在回屋的路上都还在他的脑海中迴荡。 迟白奇怪地看了眼走神的安德烈,在他险些撞在树上之前伸手拽住安德烈的袖子,救下那棵树:「安德烈?安德烈?」 「迟白我……」 我喜欢你 在心底酝酿了很久很久的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终究,在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理智战胜感性,让安德烈将剎那的冲动重新压下去。 老族长或许说的对。 但现在,一切正是最紧要的时候。 危险的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他们能不能成功,他能不能活下来,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或许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可以放手去追求所爱,但那绝不是未来远没有确定的现在。 迎着那双倒映着他身影的晶蓝色眼眸,安德烈顿了一下,避开迟白的眼睛:「等到打完仗,我有话……想和你说。」 「真巧,我也是。」 耳边听到未曾料想到的答覆,一道熟悉的气息趁他不注意忽然靠近,在他脸侧落下如微风拂过般的轻轻一吻。 他听到悦耳的声音轻盈地环绕在耳侧:「所以,不要死啊,安德烈。」 佳人早已远去,原地只剩下安德烈勐然瞪大眼睛,僵在原地,耳朵烫得冒烟,一颗心控制不住的砰砰狂跳。 第72章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调整和准备,时间一分一秒向前,终于走到了约定的那一刻。 本该空荡荡一片的山林里乌压压站满了人,偏偏场上安静得能听到树叶婆娑飘落的声音。 没有人指挥,没有人交流,但在某一刻,压抑平静的海面骚动混乱,仿佛有一股力量即将挣脱束缚,咆哮着震颤整个世界。 兰奇几步走到安德烈身后,和兰博并肩而立。 在他们的身前是尖刀小队最顶尖的两个战力,艾希特和迟白,在他们身后,则是小队剩余的成员,和负责阻击圣廷的战士们。 外貌各异的人们披坚执锐,挺直身体望着站在最前方的指挥官,不同颜色的眼中映出同一份信仰和意志—— 此战,必胜! 艾希特深吸一口气,向霍朗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收到示意,霍朗夫人越众而出,高举起手中的法杖。澎湃的魔力向四周扩散,提前布置好的魔石一颗接一颗亮起、回应。 浅蓝色的光点星星点点地浮现、壮大,在魔力的灌输下很快膨胀成一道巨大的光幕,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在传送阵的光芒到达顶点,艾希特抽出腰间的长剑,手臂高抬过头顶,雪亮的剑尖向敌人的方向狠狠划下—— 进攻! 强光散去,依照计划,每个人都迅速跟随他们的领队四散开来,奔赴各自的战场。 迟白奔跑在安德烈的身边,外放的纯白色混沌魔力层层扩展向远方,为他们探明前方的敌人。 身边是熟悉的气息,耳边是一个稳定有力的心跳,长久以来,这是她第二次和安德烈并肩作战。 第一次得追溯回偏远地区的那个小山村。 与那次相比,他们的身份变了,立场变了,心态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在这中间,他们经歷了很多事,安德烈寻找到新的目标,她结识了很多人,有了新的朋友和伙伴,还有了想要一起闯荡的人。 她让安德烈走进她的世界,也对安德烈更加了解。 他们一起冒险,一起追寻真相。 而今,正是收穫之时。 混沌魔力轰然撞击到防御法阵,异常的震动传回迟白那里,她默默握紧了长剑。 她踏足地上世界的原因,造成世界即将毁灭的幕后黑手,她在这世上最大的敌人,光明教廷的教皇亚撒就在前面。 等到战斗结束,她就将自己最后的秘密也告诉安德烈,然后问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週游世界。 如果艾希特想来,也可以把他算上。 迟白神色一凛,平平砍出一道剑光。 狂暴的混沌魔力碾压过法阵,眨眼间将构成法阵的魔力吞噬了个干净。 第132页 艾希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艾努斯之炮对准法阵之后的研究院一炮轰出。 火光散后,研究院竟然没有半点损伤。 有一位穿着黑色法袍的法师拦在了众人面前,他单手半举,轻松化解了艾希特的攻击。 在他身后的建筑群中,有银色的闪光若隐若现。 「这个是克里斯,枢机主教,和克里斯一样,都是教皇十分倚重的心腹,是这些研究院的总负责人。他身后的那些人就是达克斯的手下。」兰博低声向安德烈示警。 安德烈的目光扫过那些人,忽然皱起眉:「奇怪,达克斯怎么不在这儿?」 「不只是达克斯,教皇也不在这儿……」短暂的沉默之后,迟白抬头望一眼建筑之后的某个方向,「找到了……他和魔石在一起!」 迟白的脸色勐然一沉:「艾希特。」 正和克里斯对峙的艾希特微一点头。 迟白腾身而起,向有魔石存在的那方向头闪身而去。 克里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一挥右手,立刻有几名银甲的圣骑士向迟白的方向追过去。 教皇冕下正在晋升的关键时候,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坏了冕下的好事! 安德烈和兰奇还有兰博一起几步拦在了那些圣骑士面前。 与此同时,艾希特提剑噼向教廷的枢机主教,和这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好好打声招唿:「好久不见,克里斯,今天你哪儿都别想去!」 克里斯发动护盾保护自身,法杖顺发一枚火球直奔艾希特面门。 艾希特反应迅速地侧身躲开,随手处理掉混战中挡在他路上的「小兵」。 腰腹被划出巨大的伤口,内脏破损严重,眼看自己已经活不成,遭受重创的圣骑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丢掉武器,张开双臂用最后的力气扑向艾希特,在腾空而起的瞬间,发动自爆! 砰—— 伴随一声巨响,濒死的圣骑士化作一滩血泥,艾希特抽身及时,这次自杀式袭击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但…… 抽空环顾一周战场,艾希特眼眸浮现一抹深色。 这声巨响仿佛是一个信号,进攻的圣骑士们突然变得疯狂嗜血,毫不顾忌自身安危,一旦伤势过重就会选择自爆,力求对敌人造成最大损伤…… 利用自爆的巨大威力来抵消白银骑士和黄金骑士之间的实力差距,哪怕是在追讨堕落骑士的时候,艾希特都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 他死死盯紧敌方的头目克里斯,悍然发动攻击—— 必须要速战速决! 另一边,有了艾希特的掩护,迟白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来到了魔石所在。 被建筑遮挡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广场,繁复华美且带有某种玄奥韵味的图案层层嵌套,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广场,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非常庞大的法阵。 海量的魔力在法阵中流转,被法阵束缚着不曾向外界泄露一星半点。法阵中,各个节点上,辅助的魔石光芒闪耀,煞是好看。一块足有三人高的不规则石头放在法阵的一端,作为驱动整个法阵的魔力来源,而另一端,一个身着洁白法袍、手持神圣法杖的男人悠然站在那儿。 那人面容平缓温和,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他那头灿金色的半长短髮闪耀出金色的光芒,沐浴在太阳光芒中的他神圣而高洁,仿佛是天降的圣子,为拯救世间所有苦难而降临人间。 迟白简直要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放声大笑。 什么拯救世间苦难……这世界上现有的所有苦难,不都是她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傢伙造成的吗! 「亚撒——」 迟白怒喝一声,停滞在半空的身体毫不犹豫地俯冲向那个魔鬼。 只听「叮」一声脆响,意料之外的巨大力道反弹回来,她被沖得倒飞出去,拦腰撞塌了一座高塔。 混沌魔力,竟然被弹回来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迟白自废墟之中站起身,眯起眼睛,看向法阵。 以她刚才的攻击点为圆心,层层涟漪扩散,一层浅白的薄膜缓缓浮现,又在涟漪散去后逐渐隐身。 亚撒不紧不慢地望着迟白,天空般蔚蓝的眼中明晃晃流露着无奈,似乎在嘆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竟然是这么一个急性子,一句话不说就要打架。 如此胜券在握, 如此高高在上, 如此……面、目、可、憎! 安德烈的配剑只是把普通的长剑,刚刚那股反震的力量在剑身上留下细碎的裂纹。迟白心疼地收起长剑,转手从随身空间里掏出自己许久不用的武器, 那把一人高的重剑。 熟悉的的重量压在手心,迟白深吸一口气,摒除心中所有多余的不必要的情绪,去寻找敌人的破绽。 这世上没有坚不可摧的壁垒,也不存在万无一失的屏障。 法阵之所以能够反弹她的攻击,归根结底是因为它借用了魔石的力量来防御,她的混沌魔力和魔石同根同源,这才没能在接触的瞬间将构成法阵的魔力吞噬。 「迟白小姐,作为这世上唯二能够超脱规则限制的存在,你不觉得我们就这么彼此敌对、想方设法杀死对方太可惜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年谋划终于成功在即,胜负成败的生死关头,亚撒居然还有心思想要说服她,迟白只当有只苍蝇在耳边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 第133页 没有得到回应,亚撒一点都不在意,只管自顾自地劝:「我们所存在的世界远比我们能够看到的要大得多,迟白小姐,但是很可惜,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只能被困在这片小小的大陆上,他们眼界狭小,受限于认知和见识,只能盯着脚下这一丁点的地方,永远都无法冲破世界的束缚,就像是无知的蚂蚁。而我,我们,和他们都不一样。」 魔石是整个世界魔力的源泉,哪怕它已经几近枯竭,其混沌魔力的储量依旧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抗衡的,但迟白注意到,教皇和魔石中间有个至关重要的连接点—— 达克斯! 教皇将他的这位忠诚的下属当作一个转换点,通过达克斯将过于精纯的混沌魔力转化为能够为他所用的魔力。 达克斯是一名强大的圣骑士,但他的力量是有限的,转化的速度也因此被限制。 这或许就是她寻找的突破点。 「我们早就打破自身的限制,能够看到更广阔、更壮丽的景象,看到那些蝼蚁们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到的东西。你和我,我们的力量合在一起,我们可以掌握整个世界。」亚撒张开手臂,仿佛真的在拥抱寰宇。 「我拒绝。」 迟白握紧重剑,蓄势待发。 只要她施加在屏障上的力量足够强大,大到超过达克斯的转化能力,她就能够打破眼前的阻碍,弄死那个碍眼的人。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真是太可惜了……」 亚撒放下手臂,遗憾地摇摇头。 他的晋升,完成了。 法阵中涌动的魔力在瞬间被他鲸吞一空,在某一剎那的静止之后,恐怖的气息从他的身上爆发,一时间狂风唿啸,风沙漫天。 世界末日一般的灾难中,亚撒的气息节节攀升,影响范围不断扩大,乃至远处正在战斗中的艾希特都受到了影响,只觉得千斤重量压在身上,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上的动作,遥遥望向同一个方向。 在那里,万众瞩目之下,一道光辉的身影映入他们的瞳孔,那么渺小,那么宏大,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他的诞生而颤抖着低头。 「我是亚撒,这个世界唯一的神。」 一道平和的声音传达到每个人的心底,舒缓,但不容置疑。 「教皇冕下……教皇冕下!」 克里斯低声喃喃着,面带疯狂地看着凌空而立的身影,一张脸因狂喜而扭曲。 与之相反的,死一样的沉默在艾希特的队伍中扩散开来。 浓重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针对教皇的袭击本就是一次九死一生的行动,参与直接进攻的所有人都清楚的明白他们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艾希特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微微压低重心,重新做好进攻的准备。 蓬勃的杀意肆无忌惮地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既然计划已经失败,那就继续杀吧! 不再保留,不再思考,做最后的挣扎,尽最大的努力、将最多的敌人一起带下地狱! 短暂的失神后,安德烈突然丢下面前的敌人,转身向迟白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不相信迟白会失败,不相信迟白已经死了。 他要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看看,哪怕一切真的已经无法挽回,至少…… 就在安德烈身边的兰博紧随其后,反应慢了一拍的兰奇被迫留下来给他们两个殿后。 更远一点的地方,阿拜斯在见到那道直通天际的魔力漩涡时,果断将指挥权全部交给霍朗和凯尔,自己则带着两三名精锐疾速赶往研究院的战场。 而在引起一切扰乱的最中心,迟白仰头望着半空的人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亚撒会主动放弃那个乌龟壳子而选择将自己暴露出来。 她确实从亚撒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改变,某种新生的、微弱但是玄奥的气息,某种和超凡者迥然不同的力量。 那或许就是属于神的象徵。 但是 这里是岚泽大陆,而她则是被选中的救世主! 迟白顶着教皇刻意施展的威压,俯低身体,蓄力出击,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奔对手? 凌厉的破空声中,她挥舞重剑,毫不留情的拍向空中的活靶子—— 只要教皇亚撒还唿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哪怕是神,她都能杀给他看! 第73章 亚撒看着慢悠悠朝自己而来的重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慢,太慢了。 莽夫就算拥有的力量再大,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只会用蛮力的莽夫。或许从前的他想要接下这样的攻击会有些吃力,但在掌握神的权柄之后,他只需要轻轻拨动时间与空间之弦,冻结这片时空,任凭「救世主」的速度再快,力道再狠,打不到他身上又有什么用呢? 心思一转,他的眼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往日不可知不可见的法则化作一条条虚线,清晰明了地展现在他眼前。 这就是神的世界吗…… 前所未有的强大充斥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亚撒看着面前仿佛被定格的人影,眼角不可抑制地爬上一丝笑意。 他需要做的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拨…… 只听半空中「砰」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似流星般划过天际,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尾线。 第134页 迟白凭空站立,空着的左手在额头搭了个凉棚,目送新神越飞越远。 见过打网球或者羽毛球或者随便什么球吗? 这可是穿越之后迟白最喜欢的运动,每次都能兴致勃勃玩上很久。除了虚无之地的黑色怪物会受伤,她和小白都很满意。 现在也一样。 计算好轨迹和方位,迟白脚尖轻点,凌空虚跳,身体消失在原地,眨眼间闪现到亚撒前行的地方,以逸待劳等待某人到来之后,她再一次扬起重剑,狠狠一拍! 「这不可能!你!」亚撒挣扎着鼓动新获得的力量想要反击,可不等他做出反应,下一次攻击已经到来。 角度完美,加十分!无视掉某颗「球」说了一半的话,迟白在心里给自己的这一拍打了个分,她满意地点点头,后发先至,追上被拍飞的亚撒,早早地给自己找好下手的方位,在教皇冕下抵达预计的位置之后,瞄准最初的法阵所在用出全力拍过去。 宽大结实的剑面毫不留情砸在亚撒的身上,他只觉得自己撞在了一块坚硬的铁板上,浑身骨头都在发出危险的呻吟,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五脏六腑更是在巨大的力道下震颤不已,一口血堵在胸口,噎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前一片苍白,别说什么规则虚影,连正常的景象都模煳成了一团毫无意义的光影。 下一瞬,亚撒的身体轰然撞碎法阵的屏障,砸翻了法阵,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噗——」 巨大的冲击让他终于没忍住,满口鲜血喷出,溅在纯白的法袍上。 迟白自高空降落下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亚撒这幅狼狈的样子比他刚开始看起来顺眼多了。 接连遭受重创,亚撒能感觉到体内魔力的运转出现迟滞,他甚至没有办法控制肢体从地上爬起来,只能维持着脸朝下的难堪姿势等待身体缓过来。 迟白朝亚撒的方向踏前一步。 有个人从旁边冲过来挡在了教皇身前。 他脸色惨白,唇角带血,脚步虚浮,身上的魔力波动几乎没有,握着兵器的胳膊直打颤,显得十分吃力。 这样一个人,怕不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如今却死撑着将教皇护在身后,妄想凭藉所剩无几的力量挡下能将新神都击垮的敌人。 不自量力,螳臂当车,自寻死路……迟白能想出无数个词来形容这种行为,最终,她只是歪了歪头,疑惑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达克斯?」 真奇怪,接连不断的接纳和转化混沌魔力不是应该将他榨干了吗? 她还以为达克斯已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昏迷过去了…… 这人怎么还有力气站起来?还能飞奔过来挡在她面前? 「保护……教皇……冕下……」 迟白仔细看了看,发现达克斯眼神恍惚没有聚焦,明显已经到达极限。 哪怕这个人手段残忍冷血无情,做下那么多惨无人道的事,唯有对他主人的忠心确实不容置疑。 只可惜,没什么用处。 迟白随手将他拨到一边,迈动脚步向教皇而去—— 亚撒今天必须死在这里,没有第二种可能! 「不可能……」 有达克斯争取的那么一点时间,亚撒终于挣扎着半跪起身体,他的脸上早没了最开始的风轻云淡,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迟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筹谋多年,最后竟然会败得那么彻底。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亚撒。」 迟白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向她的敌人,故意用重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口口声声说我是『救世主』,你难道不该先查查身为救世主的我都会些什么吗?」 她在上一世当了二十几年的普通人,突然被拉进这个世界,哪怕有世界意识加持,想要胜任救世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为了适应这份力量,整整一百年的时间,不断的战斗,不断的磨鍊,她不会死亡,不会飢饿,不需要休息,但怪物打在身上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疼痛是真实的,精神的疲惫也是真实的。 从一个划破手指都能哀嚎半天的普通人,到一个面不改色揍扒怪物的救世主,天知道她刚来虚无之地的那段时间偷偷哭了多少次。 这么长时间不曾停歇的战斗铸就了她对「救世主」的力量的绝对掌控。 教皇吃力地喘息一声,脸上沾了泥土,黑一块白一块,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他眼底凝着寒冰,眉头紧皱,看着迟白的目光异常阴沉。 迟白停在教皇的面前,学着对方的语气,轻轻地、充满惋惜地低嘆道:「真是……太遗憾了……」 成千上万次的锤鍊之后,她对于规则的掌控早就熟稔于心,亚撒何其傲慢,自认已经成神的他无敌于世界,竟然放弃了最为熟悉的魔力,而选择以新生的法则之力来对抗她。 「如果你选择用魔力硬碰硬,我或许还会头疼一阵子……」 迟白摇着头,仿佛真的在为教皇的错误选择而感到惋惜。 在她心神松弛的瞬间,半跪的教皇勐然起身,手上握着魔力凝成的光剑撞向迟白的要害。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哪有半点脱力虚弱的模样? 迟白及时侧身一步,躲开这一记偷袭,亚撒紧随而上步步紧逼,挥剑横扫,直指迟白脖颈要害。 第135页 教皇的攻击来势汹汹异常兇狠,让迟白不由吃了一惊—— 从来没听安德烈说过,光明教廷的教皇冕下不仅是传奇级别的法师,他居然还是一个实力强大的战士。 但是,如果亚撒指望着能靠这一张底牌翻盘,那他註定要失望了。 几次交锋后迟白侧头躲开亚撒的剑,忽然踏前一步,在对手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把抓住他握剑的右腕,用了点力气防止猎物挣脱,然后顺势一脚踹向亚撒的膝弯,在他失去重心的瞬间加力逼迫他跪下,最后将重剑搁在亚撒身上,彻底堵死他所有反抗的可能。 迟白牢牢钳制着亚撒,向他宣判不可更改的最后结局:「认输吧亚撒,在你最初做出错误选择的那一刻,胜利就已经不属于你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落败到这个地步,失去所有挽回的可能,成为阶下囚的亚撒竟然还能笑出声! 事出反常必有其因。 早知道亚撒不可能是会束手就擒乖乖投降的人,迟白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凝聚起魔力准备痛下杀手。 「迟白,我是没有赢,可我也没输!」 伴随教皇的话语落下,一阵强过一阵的魔力波动从他身上勐然爆发,一个唿吸就攀升到了顶点,下一秒便朝四周轰然炸裂。 自爆?! 不能让这股力量扩散出去! 迟白伸出手臂,本能地封锁了这附近的整个空间,构筑起坚不可摧的防御,将爆炸的余波死死困在这里。 时空封锁之下,别说是自爆,哪怕是光明神亲临,都别想从这里逃脱。 「……啊——迟——白——去死吧……啊……」 隐约中,迟白感觉有什么奇异的东西撞在了屏障上,转瞬间被屏障的反噬和狂暴的魔力彻底吞噬。 她似乎听到了亚撒临死前的诅咒。 或许这位新生的神明妄想借自爆的巨大动静掩饰自己脱身逃走,但在牢不可破的囚笼面前,他所有的算计都只能化作一场空谈。 光明教廷最尊贵的掌权者死在了无名的树林里。 筑成整个大陆近乎所有悲剧和黑暗的幕后黑手被他自己的自爆炸碎了最后的野望,阴影散去,阳光终于穿透重重乌云,重新照耀大地。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可为什么,迟白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糟糕的事情马上就要降临,如果不赶紧找出问题採取措施,之后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她愿意看到的! 莫名的感知在向她示警,危机迫在眼前,迟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混沌魔力扩散出去,向天空,向森林,向大地,向每一处阴影和角落,去寻找任何一点可能的异常。 然后,当她低下头,在圣廷的地下,她看到了足以毁灭岚泽大陆乃至整个世界的恐怖黑暗。 第74章 那是什么东西? 迟白瞪大了眼睛。 圣廷,光明教廷的心脏所在,所有神职者嚮往的圣地,光明神的神降之地……这座位于了岚泽大陆魔力最浓郁之地的城市有着许多美誉,圣光之力充盈其中,是教廷绝对的权力中心。 但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们,真的知道他们脚底下究竟踩着什么东西吗? 混沌魔力的反馈告诉迟白,是怨气,经过处理、压缩而储藏起来的高浓度怨气,黑压压一片,填满了光明之城地下的每一个角落。 迟白只觉得唿吸一滞,倒抽一口凉气。 圣廷可是一座十分繁盛的城市,不说常年生活于此的神职者和常驻的超凡者以及数量众多的普通民众,光是每一天前来朝拜或闻名而来旅客就有不少,再加上往来的商旅,出游的贵族……这座城市的占地面积十分庞大,甚至能够超过某些小国的国土面积。 教皇亚撒掌权百来年,他挖空了圣廷地下,在里面贮藏了数之不尽的怨气,将教廷的心脏彻底变成了一个坐落在不定时炸弹上的都市。 迟白粗略估算了一下,只需要这里百分之一的量就能将圣廷这么大的地方变成丧尸的天堂,如果所有怨气在一瞬间完全爆发,只怕大陆上倖存的人类可以直接开始末日求生。其后产生的连锁反应极有可能抹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将它彻底变成一颗死星。 没有人能够在充满怨气的地方活下去,哪怕是救世主,哪怕是世界意识。 伴随着亚撒的死亡,那些被压制的怨气开始变得不稳定,一旦它们内部积攒了足以冲破束缚的压力,一切就都晚了。 现在,迟白终于知道亚撒拿一块大陆的毁灭催生出的怨气去做了什么。 亚撒想拖着大陆上所有的生命为他陪葬? 迟白冷笑一声。 不,只要有她在,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迟白环顾一周,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魔石上。 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想要一次性净化数量如此之多的怨气确实很勉强,但有了魔石作为后盾,这并非不可能完成。 「感谢」教皇帮她把魔石从虚无之地弄出来。 迟白走到魔石边,轻触在它光滑的表面。 无主的混沌魔力在感受到同根同源的力量之后欢唿着涌入她的身体。 魔力在疾速汇聚,这种感觉真说不上好受,迟白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已经充满了气的气球,被迫接受更多气体,过分膨胀之后眼看着就要炸开。 第136页 她努力将这些混沌魔力压缩再压缩,直至濒临极限的时候,迟白将重剑狠狠插进土地,借住剑身的传导,将她凝聚的所有混沌魔力一次性全部施放。 轰—— 仿佛绚烂的流星划过无光的极夜,在无人可知的地底,璀璨的白光短短一瞬间扫过整片阴影,摧枯拉朽般净化掉所有的怨气。 浓郁的黑色好像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待白光散去,压抑沸腾的地下迎来久违的空白。 地面上,被教皇的失踪和圣廷禁区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的教廷高层们在某个时刻不约而同察觉到突然变得异常活跃的魔力,空气中似乎少了什么东西,笼罩在他们头顶很长时间的阴影一朝尽除,哪怕是对接二连三的麻烦焦头烂额的枢机主教们都感觉心里忽然一阵轻松。 「派出人手,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不着商量,他们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树林里,透支过度的迟白脱力地松开手,虚弱的身体踉跄两步,艰难地倚靠着重剑坐了下去。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胸膛剧烈起伏,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迟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过。 哪怕是对于作为救世主的她来说,以一己之力抗衡一块大陆所有死者的怨念这种事也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索性她的身体足够结实,即使接纳远超她承受的庞大力量,造成的后果也不过是失去所有魔力,身体透支,暂时没有力气而已,只要好好休息一下,不用三天就能活蹦乱跳。 迟白瘫坐在地上,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忍不住嘿嘿傻笑两声。 她成功了……她真的做到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为了消灭怨气而战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从无间断。 而现在,她干掉了幕后黑手,清扫了一大——片怨气,如果这是款拯救世界的游戏,那她已经打败了关底的大反派,进度条最起码走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那一点,她只需要慢慢清除教皇留下来的研究院,慢慢净化剩余的黑气就好。 「白白小心——」 「白!」 两个声音夹杂着恐慌几乎同时在迟白的耳边响起,她心头一跳,想要做出反应,但酸软无力的身体背叛了她的大脑,任她如何努力也只不过是微动了动脚。 「为教皇冕下復仇!」 一张熟悉的面容窜到她的面前,冰蓝色的眸中燃烧着復仇的火焰,扭曲成最后的疯狂。 达克斯不顾一切向她沖了过来,身上狂暴的魔力是自爆的先兆。 迟白抬头静静地看着达克斯。 不得不说,这位圣骑士长真是挑了个好时机,在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她最为脆弱的时候动手。 若时间往前一点,她都不需要动手,单只是身边混沌魔力的余威都能把达克斯碾成粉末,如果再等一会儿,哪怕只恢復了一点点,迟白都有把握杀了他。 可偏偏是现在,她所有反击的手段都没有办法使出来的现在…… 迟白在心底无奈地嘆息一声。 她这算不算是阴沟里翻了船?刚刚她和教皇打得难解难分,竟然没把达克斯给捎带的解决了吗? 不知为何,在达克斯即将窜到她身前时,迟白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人影,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睛,永远温和而包容,有一头金色的碎发,柔软又好看,他挥舞起武器时的一往无前,受伤吃痛时的脆弱和隐忍,被偷吻一口时的惊诧羞涩,战斗时的奋不顾身,筹谋时的冷静智慧…… 安德烈 他们约好好了一起活过这场战争,她怎么能束手认命呢? 要是死在这里,她可就再也见不到安德烈了! 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驱使她压榨出身体最后的力量,拼一份生机出来。 针扎一样的刺痛从四肢蔓延,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煳……要来不及了! 在迟白准备好迎接能量冲击的下一瞬,她落入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中。 「白……我会保护你……」 安德烈将心上人牢牢护在身前,打算用嵴背去扛下一个和他同等级的圣骑士的自爆。 当他寻着迟白离开的方向一路赶来,还没来得及庆幸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就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无力地靠坐在重剑旁,而他的亲兄弟正准备发动自爆同归于尽。 他和迟白的距离实在太远,远到他拼尽全力也只不过是将将赶到,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但是能赶到就已经够了,安德烈毫不犹豫地将迟白揽在怀里。 至少他的身体够结实,足以帮迟白挡下致命的爆炸。 至于他自己,那不重要。 迟白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惊惶地瞪大眼睛,即将失去安德烈的恐慌化作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了喉咙。 「不、不——」 稀薄的混沌魔力被凝聚起来,瞬间在安德烈身后转化成一面脆弱的护盾。 过度透支带来的尖锐刺痛化作一把尖刀在她的大脑中肆意翻搅,迟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在勐烈的魔力暴动中,她不甘心地昏迷了过去。 至少,有了护盾,安德烈不会死去。 瞬间爆发的巨大冲击将本就支离破碎的地面又犁过一遍。飞溅的泥土中,安德烈像一块磐石般稳稳矗立在那儿,他弓起背,低着头,任凭崩裂的沙石砸在身上。 第137页 好在除了最开始的冲击,剩下的只是魔力暴动的余波,对安德烈来说想要抵抗并不难。 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哪怕有护盾,一名光耀圣骑士的自爆不该只有这么一点威力。 爆炸结束,安德烈避开顺着手臂流淌下来的鲜血,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失去意识的人放在地上。 背部的护甲和衣物被破坏得十分彻底,好在只是表面破了一层皮,内脏和骨头完好无损,这样的伤势并不会影响他的活动。安德烈扯下已经没有用处的护甲,反手拔出武器。 这里毕竟是教皇的老巢,这附近说不定还有等着捡漏的敌人,他不能放松警惕。 但是当他转身去查看达克斯的情况时,却看到了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兰博。 安德烈怔了一下。 看地面的痕迹,是兰博在最后关头撞飞了达克斯,这才让他受到的伤害没有预想中那么大。 但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兰博一个人承担了爆炸几乎全部的威力。 安德烈迅速跑过去为兰博简单做了一个检查。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结果不容乐观。 兰博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不停向外渗着血。他的脸上满是血污,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达克斯的,两条手臂血肉模煳,甚至能看到里面染着血的骨头。 安德烈皱紧了眉,拿出干净的纱布为兰博做紧急包扎。 他猜测当时情况紧急,兰博说不定拿手去抱紧达克斯,强逼对方和自己一起摔出去。在那样的冲击下这双手没被炸飞就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除去受伤最严重的手臂,兰博的身体损伤也不小,由于没有做出有效的防御,胸腔和柔软的腹部遭受冲击后伤势十分严重,如果不能得到更有效的治疗,单是持续不断的失血就已经足够带走他的性命。 以安德烈的经验当然看得出兰博已经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他抿紧唇,一言不发地处理这些棘手的伤口,提前准备的止血药不要钱一样往兰博的身上倒被血冲散一层就再涂一层上去,总会起点作用。 「大……人……」虚弱的声音传来,兰博竟然还清醒着,「别再……浪、浪费……东西……我知道我……就、就要死……」 「别说话,保存体力,艾希特他们马上就到,你会得救的。」安德烈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企图让兰博不要放弃。 鲜血,死亡……从未远离过战场的他太了解这些东西。 他曾经许多次送别他的战友、下属,如今他从兰博身上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兰博没有听安德烈的话,拼尽最后的力气露出一个染血的笑:「……谢谢……大人……」 自己的状况自己最清楚,他的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血液的流失还带走了所剩不多的热量,彻骨的寒冷笼罩着他,让他牙齿直打颤。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迅速衰弱下去,他就要死了。 但他真的很开心。 兰博曾以为他会和他的那些披着黑斗篷遮挡起面貌的同伴们一起,成日奔波在不见光的阴影里,为了虚假的正义,为了身不由己的命令而死在什么不起眼的角落里,不会有名字,不会有墓碑。很快会有新人接过他的斗篷,踏过他的尸骨,替代他的一切。 兰博讨厌懦弱无能只会自我麻痹的自己,他想要改变,但弱小的他没办法反抗首领,于是在日復一日的麻木中他选择了随波逐流。 然后,他遇到了安德烈圣骑士长,哪怕身陷泥淖依旧光辉的圣骑士长,他曾经憧憬的引路明灯。 于是,在一团糟糕的人生中,他重新看到了反抗的希望。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他,原来,他也可以不再浑浑噩噩的活下去。 他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举起武器,像一名真正的圣骑士那样去战斗,为了心中的信仰,哪怕失去生命! 在心底,兰博很感激圣骑士长给了他拿起武器,重新赢回荣耀的机会,而不是到死都只能作为一个俘虏,一个杀人犯,一个囚徒。 兰博努力睁开眼睛,凝视着视野中模煳的人影:「您……会记得……我吗?」 安德烈静静地看着兰博没有焦距的眼睛,点头:「我会。圣骑士兰博,我会记住你的名字,一直。」 就像他记得他的圣骑士长,他的养父,他的母亲那样,一直记下去。 兰博的声音逐渐低落,最终消于无形: 「那真是……太好了……」 第75章 决战 我这是……怎么了……战斗……敌人……安德烈! 初醒的迟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坐起身把被子一掀就要下床。 目光划过坐在床边的人身上,迟白唿吸一滞,小心翼翼放轻了动作,生怕将那人惊醒。 她缓缓躺回床上,只拿眼睛静悄悄打量着正打着瞌睡的安德烈。 骑士先生没有穿盔甲,身上的衣服也是比较宽松的款式,余出来的袖子被压得有点发皱。这样随意的打扮让睡梦中的人没了平日里周身若隐若现的坚毅和沉稳,看起来显得有点……可爱? 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词让迟白一阵羞窘,要不是害怕惊扰到安德烈,她真想在床上滚两圈。 好不容易压在莫名的情绪,迟白继续仔细观察。 安德烈的姿态放松,唿吸平稳,脸色红润,想来达克斯的自爆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真是太好了。 第138页 一边想着,她一边将视线落在安德烈的脸上,这一看,就再也拔不出来。 尽管在睡梦中,骑士先生的嘴唇依旧微微抿起,略浅的色泽让迟白想要偷偷靠过去舔一舔。她内心挣扎了很久,仅有的一点理智让她十分不甘心地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笔挺的鼻樑上方,好看的双眼安安静静闭合着,纤长的睫毛清晰可见,迟白几乎能数出到底有多少根来。略微有些杂乱的碎发落在他的额前,随主人的唿吸而轻微起伏。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迟白分神听着耳边平稳有力的心跳,心中一阵安宁。 被达克斯袭击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混乱的记忆中唯有失去安德烈的恐惧清晰的保留下来,直到她亲眼看到安德烈安然无恙坐在她的床边,这才缓和了几分。 她实在不敢想,如果没有保护好安德烈而让安德烈为了保护她而死在自己的面前,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她会变成比教皇更可怕的人,杀光圣廷的所有人……吧? 强烈的恐慌还残留在心底,迟白忍不住伸出手虚虚描摹过骑士先生的面容,趁安德烈不知道,做贼一样将自己的手轻轻叠放在他的手掌上,然后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一个人悄悄傻笑。 笑完了,迟白转了转眼珠,准备在某人真的被她吵醒之前收回手,毁尸灭迹。 谁成想,当她偷偷摸摸地抬眼去看安德烈的反应,却正正好撞进那双蔚蓝色的眼眸中。 迟白从那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缩着肩膀像个捣乱被抓住的孩子。 「白……你醒了。」安德烈轻柔地笑了笑,声音沙哑,看上去明显松了一口气。 「安德烈!」迟白本能地回赠一个笑脸,忽然想起安德烈妄想用身体帮她挡下伤害的危险行为,她重新绷紧表情,虽然比安德烈矮了一个头,气势上却一点都不落下风,「你怎么能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她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一下点在安德烈的胸膛,细数对方犯下的错:「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掉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死吗!要是你死了我怎么办!你都知道了我又单纯又好骗,怎么能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不说还好,随着一句又一句的话被她吼出来,心底潜藏的后怕一股脑涌上心头,原本还带点做秀成分的谴责很快就变成了真心实意的委屈,她凝视着安德烈仿佛大海一样广阔、像天空一样包容的眼睛,就好像摔了一跤的小孩子忍着疼自己爬起来,一旦遇到了关心他包容他的人,忍不住流下眼泪。 「我那么喜欢你……想和你一起游歷……一起看风景……我不想你消失,不想你死……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迟白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后怕,一把抱住骑士先生,用力将他压在床上,不等安德烈做出反应,她恶向胆边生,朝着她肖想了很久的薄唇胡乱啃下去。 被压得动弹不得,感受着怀中心上人害怕到颤抖的身体,安德烈唇间含煳吐出一声轻嘆,伸手一下一下轻抚在她单薄的后背,沉默地纵容着心上人的亲近和宣洩。 房间中迴响着迟白低声的呜咽。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的迟白抹一把眼泪,看着被她压制得没办法起身的安德烈,和充血艷红的双唇,重新转起来的脑子再一次变成浆煳:她刚刚做了什么来着? 迟白:「……」 安德烈好笑地看着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尖的人试探地唤道:「白?」 迟白往被子里缩了缩,没脸见人、尤其是见安德烈的她捂着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安德烈拽着被子的一角:「你昏迷了好几天,出来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迟白硬撑着拒绝。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慢慢从被窝里伸出脑袋:「我……睡了多久?」 「两天。」安德烈很配合地转移话题。 「居然这么久……」迟白一愣,她自来到这个世界,从来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损伤,居然昏迷了整整两天,「那战斗……」 她话没说完,自己收了声。 两天时间,仗早就打完了,要是艾希特他们动作快一点,说不定都能把地皮来回搜刮两层。 「战斗进行很顺利。」安德烈低声为迟白说明她缺失的两天里发生的事情,「教皇确认死亡,他手下倚重的克里斯和达克斯也全部毙命,我们赶在圣廷发起反击之前成功脱身。」 迟白略微皱起眉:「那伤亡呢?」 是战争,就一定会死人,哪怕是她不都险些翻车被阴死吗? 她没办法改变战争,也没办法顾及到所有人,于是只能自私地祈祷她认识的那些人可以活下来。 「老师带领的尖兵小队里,前来支援的五位黄金骑士战死三位,一位重伤,兰奇轻伤,兰博……」 安德烈迟疑的态度让迟白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兰博出事了?」 她对那位沉默的前圣骑士还是很有好感的。 「不,他没有死。」安德烈摇头。 「那?」 「达克斯自爆,他为我挡了大部分冲击,因此受了很重的伤,多亏阿拜斯来得及时,为他进行紧急救助,兰博这才能坚持到回到基地。」 迟白一愣,没想到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还发生过这样的事,紧随而来的是对兰博由衷的感激:「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第139页 谢谢兰博救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安德烈摇了摇头:「兰博醒来后就一个人离开了,只在房间里留了一个纸条,让我们不用去找他。」 「这……好吧。」迟白轻轻点头。 兰博过往的经歷太过灰暗,他的心中或许还存在解不开的心结。 但只要人还活着,哪怕世界再大,迟白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一定还能有再见的时候。 「其他人,霍朗夫妇一切平安,已经和老族长一起返回聚集地,阿拜斯也已经离开。老师在忙着和参与战争的贵族们接洽后续的事情,凯尔在收拢圣光会成员,准备谋划新的行动。」 安德烈低声说道:「一次性失去教皇、圣骑士长和一位枢机主教,光明教廷实力本就大减,老师他们还向外界散布了一部分有关研究院的影像,光明教廷动盪不安,被教廷弹压很久的几个国家都有起兵的意思。」 迟白听了不由得嘆一口气。 大家都是大忙人啊。 别人暂且不说,艾希特准备了几十年,这么一个彻底扳倒教廷的好机会放在眼前,她可不信这人会轻易放过,更别提这个机会本来就是艾希特处心积虑制造出来的。 还有阿拜斯,能得到艾希特的信任,这位现任圣骑士对教廷的忠心十分令人怀疑。要说阿拜斯没点什么想法,迟白第一个不相信。 再就是霍朗,以欧里亚人的实力,打下一块地方建造欧里亚国度并非不可能,之前因为光明教廷实力鼎盛,他们没办法和教皇抗衡,这才不得已贵所在聚集地那么一个小角落,如今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再加上歷史上和教廷的血海深仇,他们一旦动起手来,估计够那片地区管事的枢机主教喝一壶。 还有以瑟的国王,没了光明教廷两边通吃,他终于可以将心心念念的尼亚一口吞下去。 缺了教廷这么个巨无霸,满满当当的大陆上一下子出现一大块权力的真空,但凡有点想法的人都不会放任这么好的机会白白熘走。 岚泽大陆估计要乱上好一会儿了吧,甚至更进一步,势力大洗牌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特别闲?迟白的目光落在目前看起来好想和她一样闲的骑士先生身上:「安德烈之后准备干什么?跟着艾希特一起走?」 他本身是艾希特的学生,和对方关系很深,又和光明教廷特别不对付,养父被教皇和达克斯所杀不说,自己都被逐出教廷,被迫背上污名遭到追杀……于情于理,他都该跟着艾希特。 安德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白准备去哪里?」 「我?」迟白眨眨眼睛,有些迟疑,「大概……继续寻找和摧毁教皇留下来的势力,比如研究院?这些害人的东西要是不除干净,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拿来害人。」 安德烈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我曾经说过,等到战争结束,我有事情想告诉白。」 他想起了艾希特,他的老师临别时的话,向光明教廷的復仇交给老师就好,安德烈,我不希望你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放弃所有人生,只为了復仇而活。去过你该过的生活吧,安德烈,那里还有人在等你。 「之前的我总是在犹豫,怀疑自己有没有资格陪在白的身边。但是战争让我知道,惜取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再后悔。」安德烈后退一步,俯身单膝跪在心上人的面前,用尽他最大的勇气和真心,毫不避讳地看向迟白,「我愿成为白的守护骑士,陪在白的身边,无论贫寒富贵,无论顺境逆境,风雨同行,患难与共,护她一生平安,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白,你愿意接受我吗?」 「我……我……」 迟白呆呆地看着安德烈,心脏在嘭嘭狂跳,她不自觉地捏紧手掌,脸上逐渐发烫。 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在往下流,她压下狂跳的心,三两下抹掉泪痕,想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给安德烈留下个好印象。 可泪水哪是那么容易止住的? 迟白抽噎着扑进安德烈的怀里,兇巴巴地欲盖弥彰:「那、那还用说!我非、非礼了你,必须得对你负责!」 自己送上门乖乖被「非礼」的安德烈收紧手臂,小心将人好好护着,藏在金髮下的耳尖红得直冒烟。 他的眼中闪着明亮的光,眸中映出他好不容易揽入怀中的星辰。 迟白像只猫咪一样心安理得地赖在安德烈身上,隐约感觉她好像忘了什么。 「白白——」一声带着哭腔的唿喊拉长了音调凭空出现,将她和安德烈吓了一跳。 迟白嫌弃地撇撇嘴,知道她忘记什么了。 怨气被清除大半,世界意识小白终于不用窝在虚无之地不能动弹,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身边多了个一天二十四小时唠叨个不停的小话唠。 「安德烈这是小白,小白这是安德烈。」她极其敷衍地为双方做了介绍,低头收拾着将来游歷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许久不见,小白给自己变出个白色毛球一样的身体,飘在一旁唠叨个没完,感谢过安德烈帮它把魔石送回魔泉,嘆息魔石损耗太严重,估计再过一百年这个世界的魔力就会彻底消失,还向安德烈控诉了迟白对她的种种暴行,直到迟白捏着拳头作势要揍它才乖乖停嘴。 没忍多长时间,它慢悠悠飘到看起来好说话的安德烈身边,又开始絮絮叨叨迟白在虚无之地时的「黑歷史」。 第140页 迟白恶狠狠瞪了小白一眼,自觉有安德烈撑腰的小白终于硬气了一回没有滑跪认怂。 被夹在中间的安德烈无奈地扶额,感觉自己带了两个小朋友。 瞥到安德烈无奈的样子,本就没在生气的迟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拽过小白揉了两把,然后把它塞给安德烈,自己继续收拾东西。 一万年前流星带来的奇蹟如今即将走到终点,但她的异世界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次,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这本书就彻底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