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包美人》 第1页 [gl百合] 《草包美人》作者:一天八杯水【完结+番外】 文案: 她像只湿了水的猫,身上锐气几近磨平,只剩下点不值一提的稜角,和漂亮的皮囊。 cp:爱哭鬼笨蛋&神经病富婆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恋爱合约 甜文 一句话简介:除了相貌,她一无所有 立意:在苦难中成长,百折不挠,砥砺前行! 第1章 除夕那天夜里,廉城静凄凄的,城里流动人口多,一到过年,大半数活跃在城里的人一闹而散,留下一个巨大的钢筋壳子。 街上一个醉酒的人被拉着过了人行道,对着停在远处的车一通乱骂。 「别骂了,人家车好端端的等着绿灯。」林珍珍连拖带抱地阻止身侧的人往回走。 这不是她第一次阻止瞿新姜,早在三个月前,她就预料到自己会成为一块全自动的止步砖。 瞿家就像是一块烂在地上的肉,正经人不屑于捡,可总有贪嘴的勐禽野兽会去分上一口。 被黑吃黑的过程非常的缓慢痛苦,瞿家的资产是一点一点被掏空的,和听自己血液流逝一样折磨。 最后瞿漛差点就坐了大牢,在他企图避开警方的路上,被一辆违规逆行的车撞进了河里。 车也冲出了大桥,司机和瞿漛一起淹死了,就算围栏没有被撞断,瞿漛也未必能活得下来。 逆行的司机是醉酒驾驶,瞿漛因此避免了坐牢,却被一路送到了西。 瞿新姜是在得知这件事后才回国的,回国的当天,她脸上甚至还带着为了去夜场才画的浓妆,披着临时带上的皮草大衣,裸着腿在北半球的立冬里冷得瑟瑟发抖。 她的眼线煳成一团,在眼尾绽开,接到通知时迷茫得不得了,尤其是刚从飞机上下来时,看见接她的竟然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没有圈里少爷千金们的礼花迎接,没有豪车轰街,甚至连一件合季的衣服都没有。 审了几天,她从警局出来,浑浑噩噩知道瞿漛死了,窦灵芳被抓,瞿漛身边几个得力的助手逃出了国,而她什么都不清楚,惦记着这份淡薄的亲情,屁颠屁颠回国了。 其实一开始是不太信,又记挂着今年没有到帐的生活费,且心里还有诸多不解,不然她也不会回来。 出了警局,她联繫了许多以前的酒肉朋友,一个个要么敷衍,要么直接挂她电话,只有林珍珍骑着电驴来接她。 那时候刚好是下班的点,林珍珍骑着小电驴,永远不会堵车。 穿着皮草,妆容还花得像鬼的女生在电驴的后座上哭出声,油腻的头髮狂往脸上卷,越哭越大声。 此时又是在大街上,相似的地点,但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绿灯跳到红灯的那一瞬,瞿新姜刚好被拉离人行道,双肩一沉,被按着坐在了长木椅上。 「下次我不会再给你付酒钱了。」林珍珍指着她的眉心,又气愤又无奈。 瞿新姜回国时穿的那身皮草早拿到二手市场卖了,她身上正穿着林珍珍的衣服,嫌t恤太保守,还在上面剪了几刀,衣摆直接开到了肚脐眼,外面套着一件不算太单薄的外套。 「我没有喝很多,只点了一杯,其他是别人请的。」她低着头把手机拿了出来,在通讯录里慢慢地划,挨个打起了电话。 林珍珍沉默地看向那个亮着的手机屏幕,她知道瞿新姜长得很好看,是时下流行的纯欲美女,虽然脾气是坏了点,可闷不做声的时候,是会让人想要请喝酒的类型。 好不容易有个接通的,那边的女生像是在蹦迪,背景十分吵闹。 「啊,下次有空再一起吃饭啊,我现在忙着呢。」 瞿新姜手一抬,咬着牙关想把手机砸出去,手腕被握了个紧。 林珍珍心都吊到嗓子眼了:「这手机不是刚换的吗,摔坏了你只能用我那台坏的备用机了!」 瞿新姜抬起的手慢腾腾垂了下去,泄愤一样照着自己的大腿砸。 「他们以前狗腿是因为你有钱,这些人就是这样,你一遇到事,他们影都没一个。」林珍珍心一颤,连忙揉她被砸得啪啪响的膝盖,「没事,他们不靠谱,但咱们可以东山再起。」 瞿新姜那天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哭够了,这会儿红着一张脸,急急喘着气,「我以前对他们不够好?」 林珍珍心说,哪能呢,你把他们当奴才,他们也心甘情愿当狗,只是大人,现在时代变了。 她生怕瞿新姜又要摔手机,慢慢把那台手机挖了过来,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别把自己的腿拍伤了,医药费贵着呢。」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拢紧,醉醺醺地说:「你说他怎么就死了,他死了我以后怎么办?」 林珍珍无奈地嘆了一声,叫了辆计程车把人带回了家。 家里乱糟糟的,她通勤一小时,上班九小时,到家已经挺晚了,根本没有收拾的时间,刚回来就赶着去酒吧捡醉虾。 醉虾往沙发上一躺,像是要长睡不醒了。 林珍珍有点头疼,弯腰把瞿新姜丢在地上的包捡了起来,包很轻,只装了几张已经用不了的银行卡,一点零钱,还有回国的那张机票。 家里只开了一盏小灯,为了省钱连电都不捨得多花。 瞿新姜掀开眼帘,没精打采地说:「饿了。」 第2页 林珍珍去给她煮了一锅泡面,拉开冰箱看了看,切了两片肉进去。 热乎乎的泡面端到面前,放在巴掌大的小圆桌上。 瞿新姜不至于醉得太厉害,人还有一半是清醒的。 闻到香味,她窸窸窣窣爬起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放进嘴里的那一瞬,她被烫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林珍珍忙用手往她面前扇,「你急什么呀,这还烫着呢。」 吹凉后,瞿新姜又吃了一口,咀嚼得极其慢,像是难以忍受这口感和味道。 连装泡面的碗都很廉价,搪瓷的,像是一摔就会掉漆,跟医院里的痰盂一样。 瞿新姜从泡面里翻出来两片肉吃了,筷子一放,又躺了回去。 林珍珍拿不准她在想什么,「不吃了?」 瞿新姜侧身躺着,一双眼在晦暗的灯光中显得黑沉沉的。 就算是刚从警局出来,她也少有这样的表情,她总是很有活力,好像没见识过世间险恶,又或者说,她就是险恶本身,瞿家就是她巨大的靠山,纵容她四处作乐。 现在,这个靠山轰隆一声,没有了。 「我从来不知道瞿漛做这些。」瞿新姜忽然说。 「那你知道什么?」林珍珍问。 「我知道他每年会给我一笔钱,让我在国外过得无忧无虑,但他和窦灵芳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出国后我也很少回来,我们一直在维持这种单纯的金钱关系。」 「这不叫金钱关系,你们之间……」 林珍珍顿了一下,小声说:「是有一点亲情关系在的。」 「可我从来感受不到。」 「你是不是还记恨他?」 「他如果没有死,没有做这种事情,又或者说,更小心一点,我怎么会在这时候回国,怎么会在这里吃煮得发烂的泡面,怎么会住在这地方,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瞿新姜坐起来,指着自己的包说:「包里甚至不够打车的钱,我是走着去酒吧的。」 林珍珍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再一次印证了心里的想法,瞿新姜根本没有因为瞿漛的死而难过,她的焦虑和悲伤在于生活质量的下降且无所适从。 「我不想吃了,拿走吧。」瞿新姜有气无力地摆手。 林珍珍问:「那你想吃什么。」 瞿新姜的头髮乱糟糟,低头抠着已经掉了大半的美甲,「想吃的买不起。」 林珍珍皱起眉,「他们……真的什么都没给你留吗。」 瞿新姜没有说话。 林珍珍嘆了一声,突然觉得很疲惫,一声不吭地把泡面端去了厨房。 这段时间,瞿新姜的睡眠一直很浅,就算是喝了酒也不太睡得着。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厨房里的声音吵醒的,烦闷地睁开眼,只见厨房里亮着一盏小灯,而林珍珍站在里面。 林珍珍在热她昨晚吃剩的泡面,吃完后轻手轻脚地放下了碗筷,明明连洗碗的时间都没有,但出门前却在她面前停顿了一阵。 等听到关门的声音,瞿新姜才睁开装睡的眼,看见小桌上用杯子压着几张钱。她定定看了一会,这点钱,怕是以前买她一口酒都不够。 公寓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连电梯都没有安装,隐约能听见林珍珍高跟鞋的声音。 声音远了,她才坐起来,盯着杯子下的钱发呆,过了好一会才骂了一句「白痴」。 被娇惯了二十年,这还是她头一回走进厨房洗碗,她不知道要把洗干净的碗放在哪里,擦干净手就出了厨房,又开始翻看手机里的通讯录。 她几乎把通讯录里的人都找了一遍,唯一越过了一个人。 在看见那个名字时,快速地划了过去,连一秒也没有停留。 这个人是她快乐过往里唯一的阴影,是她就算落魄到四处乞讨也不敢联繫的。 出国的这十年里,她也没少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之所以会把对方的号码存在手机里,是因为两家是世交,不是瞿家和傅家,而是覃傅两家。 只是覃家在多年前就没了,覃小琉因为瞿漛的出轨而跳楼,覃家二老承受不住独女的离世而相继病倒。 瞿新姜把通讯录划到了底,忽然不知道她回国可以干什么,她荒废学业,想来想去也只会唱歌,可她却又不想抛头露面地卖唱,要是让以前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的人看见,指不定要把她奚落成什么样。 第2章 可是瞿新姜需要钱,在大洋另一边的房子已经退了租,原来房子里的首饰和衣服全拜託房东拿去卖了,用来当这个季度没有交上的房租。 那时候她觉得以后肯定是会回国的,瞿漛也没有给她买房的意思,她就租了房子住,没想到到底还是回国了,只是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 这些年在瞿漛的放任下,她甚至没有苛求过自己,在物质上更没有受过任何的委屈,住的是市中心的花园大平层,贵得离谱。 打给房东时,她碍于面子,很难把退租和用房子里首饰衣服抵消的事说出口,还是林珍珍替她说的。 林珍珍说得很小声,怕伤到她那脆弱到跟玻璃纸一样的自尊心,在得到了房东的同意后,又一遍遍道谢。 看林珍珍低眉敛目的说话,瞿新姜抠着回国前做的美甲,烦闷又慌乱,她甚至不敢想像,林珍珍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才养成了这样的脾性。 第3页 很久以前,林珍珍的父亲也算得上廉城里的富豪,只是后来公司的经营出了问题,母亲又生了重病,处境一落千丈。 瞿新姜把这些年她在国外做过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脸上失了生气,像是迴光返照。 瞿漛根本不会管她在国外做些什么,不要求她大有所为,也不会像别人的父亲嘘寒问暖,他们就真的只是在维持一种单纯的金钱关系,一个管给,一个管收。 以至于瞿新姜根本没有缺过钱,在同学兼职打工的时候,她在买昂贵的新裙子,在同伴忙于论文的时候,她在各种酒会里走动,她把论文丢给代写,用昂贵的礼物换取老师的宽容。 她学音乐,是因为这玩意不需要动太多的脑子,只需要嚎几嗓子就好了,甚至连笔都不用握。 在脑海里捋了一遍,瞿新姜看着杯子下压着的那几张钱,慌乱得有点无措,她不知道她能干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昨晚喝酒喝得太晚,后来林珍珍煮的泡面她也没吃上几口,饿得胃实在是疼。 如果是从前,她大可以把医生叫来家里,连一步路也不需要多走,就能享受到医疗服务。 然而现在呢,打车去医院和挂号的钱,足够在林珍珍的泡面里再加上好几块肉了。 缺钱这个念头譬如千百只蚂蚁在啃咬她的心头,她浑身发麻,露在外的手脚和脖颈一片冰冷,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吃血的蚂蟥,赖在林珍珍的家里,攫取林珍珍的养分。 就算没有闭上眼,她眼前也会忽现林珍珍在厨房里热泡面的样子,还有对方留下钱时的小心翼翼。 这三个月里,她用着这里的水电,洗澡时会放满缸的水,在林珍珍不在时,会把家里的灯全打开,她学不会节省,而林珍珍也从不会指责和要求她,只会在查看水电费用时,遮着手机悄悄的看。 瞿新姜顿时陷入了惶恐和不安。 就在她坐着发呆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吓得差点丢了出去。 林珍珍发来信息。 「你会煮面吗,冰箱里还有肉和鸡蛋,或者你可以点一份外卖,桌上有我留下的钱,今天走得太急,没有给你准备午餐,不好意思。」 瞿新姜有点生气,不知道林珍珍为什么要说不好意思。 林珍珍又发来信息。 「我新换了一份工作,现在不方便看手机,你如果醒了,就回復我一下吧,」 瞿新姜定定看了很久,才动了动手指头,发了「醒了」二字。 「好哦,那你今天要做什么呢。」 瞿新姜沉思了一阵,打字问。 「一般在哪找工作?」 林珍珍大概是怔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復。 「看来时代真的变了,你都想找工作了,我本来还想偷电瓶养你呢」 「唔。」 「我把这个网站推给你,你可以看一下,但上面骗子很多,你看到有喜欢的,可以发给我,我先帮你筛选一下,我有火眼金睛。」 瞿新姜放下手机,走到了盥洗室,本来只是想简单洗漱一下,可站在镜子前时,却发觉镜里的人有点陌生。 苍白,瘦弱,头髮油腻,脸上没卸的妆有点脏。 她干脆洗了个澡,洗完从林珍珍的衣柜里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打开林珍珍给的网站,尝试找一份看得过眼的工作。 网站上信息很杂乱,她面带嫌厌又慌乱地翻看,最后停在了一个招主播的页面上。 要会唱歌,能跳舞,人美,声甜。 瞿新姜定定看了很久,抬起的手指甚至有点颤,盯了有半个小时才和对方详谈,实在是不想麻烦林珍珍了。 对面的人倒是很热情,让她发了照片,最后甩来一个地址,说是如果可以,最好能来公司试试麦,带她参观公司的环境。 地址倒是很近,步行穿过地下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瞿新姜把包背上,临出门时定定站了一会,很干脆地那几张已经用不了的银行卡全丢进了垃圾桶。 咔哒几声,她那些灿烂的过往也全成了垃圾,跌进了桶底。 她不太会说话,更别提讨好直播间的观众,但她的长相实在是太好了,就算不开美颜和滤镜,也已经很出众,歌唱得也不错,于是从面试到入职,她竟然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 公司里不乏漂亮的女孩男孩,偌大的平层被切割成数不胜数的直播间,每个直播间的摆设都不一样,然而却精緻得像是同一个流水线出来的。 陈梨给她化妆,手上的动作已经非常的熟练,这一天里也不知道要给多少个人画。 瞿新姜迷茫地坐着,看着陈梨给她画上了一个非常清纯的妆,和她去蹦迪时自己画的浓妆截然不同。 眼尾是晕红的,鼻尖也点了腮红,又白又粉。 陈梨吹了吹刷子,温和地说:「其实这里的主播大多喜欢自己化妆,你以后也可以自己画,只是我觉得你这样更好看。」 瞿新姜从来没有画过这样的妆容,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又熟悉,她看见自己点了一下头,眼尾和鼻尖像是哭过的,看着怪委屈。 公司会扶持新人主播,让一些已经小火的去带,好混个脸熟。 那个不认识的小火主播隔着摄像头沖她笑,说着一些俏皮的话,好像两人分外熟络。 第4页 瞿新姜不是一个怕生的人,以前有钱就有了交际的底气,所以后来养成了个自来熟的性子,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只是常常高高在上,让人听后不大愉悦。 直播间有不少人在观看,瞿新姜很难像这个主播这样,扯着一张笑脸哄粉丝打赏,故意用能掐出水的声音回应公屏上飞快刷过去的骚话。 当惯了骄纵的富家千金,就算是在三个月里认清了自己落魄的事实,也很难低得下这个头,来当主播似乎已经耗尽了她看林珍珍吃剩面时,那突然高涨的愧疚和急切。 铃小铛捂着胸口朝摄像头靠近,姿态欲拒还迎,笑着说:「我妹妹害羞着呢,以后大家关照着点,她唱歌可好听了,你们要是哄她开心了,她能唱给你们听。」 说着,两个火箭刷了过去。 铃小铛捂在胸口的手一抬,虚虚掩在微张的嘴前,「谢谢哥哥,这么想听我妹妹唱歌呢?」 她使了个眼色,笑完了眼,「妹妹唱一个呗。」 瞿新姜的神情有点僵,她对公屏上快速刷过去的调侃非常熟悉,熟悉到可以张口即来,这些刻入肺腑的话,是她以前调戏会所公主少爷们常说的。 嵴背随即发凉,寒意顺着嵴骨蹿到了头顶。 瞿新姜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那些纸醉金迷的过往已经遥不可及,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瞿漛烟消云散。 在铃小铛略带催促的眼神下,她唱了一首歌。 没有太多的情感,甚至平淡到可以称作是敷衍,偏偏取悦了刚才打赏的粉丝,粉丝手一点,又送了个火箭。 白天看直播的人少,铃小铛很早就下播了,说是晚上再来。 瞿新姜疲惫地退了,在下播之后,她收到了铃小铛发来的好友请求,同意后接着又收到了一个红包。 「今天你唱歌拿的火箭钱,是粉丝投在我这边的。虽然下个月才结算,但我记性差,下个月搞不好就忘了,今天就全转给你吧,就不对半分了,以后火了可不要忘了我哦。」 三个火箭,拿到手的足足有四千五,这一笔钱其实是沾了铃小铛的光。 瞿新姜一愣,给铃小铛退了一半回去。 「今晚一起去吃个饭吧,为我们的友谊干杯,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 铃小铛不但没收她退回去的钱,还要请她吃饭。 瞿新姜想了想林珍珍的下班的时间,回復消息:「去哪里吃?」 「到了你就知道了,好地方来着,我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但你记得要穿好一点。」 穿好点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她以前的世界里,攀比是常有的事情,也见不得身边的朋友比自己差。 铃小铛现实里的五官并没有美颜后的精緻,但差别不算太大,至少一眼是能认出的。 等到了地方,瞿新姜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瞿新姜跟着铃小铛走到地方,身侧是会所富丽堂皇的门。 铃小铛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是程总托我把你带过来的,今天这里被包场了,包场的大老闆请了很多网红过来,我觉得你可以来认识一下人,别怪我没提前跟你说,这不是怕你不肯来么。」 瞿新姜想起铃小铛不久前说要和她做好姐妹,原来这个姐妹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姐妹,一刀从后背捅到前胸。 好刀,好姐妹。 「安心啦,」铃小铛揽住她的肩,「等散场我把你安安全全带回家,就当是出来玩儿。」 瞿新姜动了动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这种游戏她见过太多,只是第一次以这样的立场参加。 她认得这个地方,以前是来过的,在踏进门后,她几度想回头,有种强烈的预感,她会在这里碰见老熟人。 第3章 瞿新姜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么好面子的人,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在以前的生活里,她根本没有丢面子的机会。就算是长她两辈的人,于她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看的全是她背后的瞿家。 她跟着铃小铛进了门,浑身绷紧得就像是博物馆里的木乃伊,束手束脚。 胸口那颗心在剧烈跳动着,比回国那天还要慌乱,比起那时候的迷濛,她现在更多的是害怕,她的面子就像是覆在脸上的一张薄纸,一撕就要碎。 明明里面开着暖气,可她周身冷到止不住发颤。 瞿新姜掐紧了拳头,勐地转身,在服务员恭敬的迎接声中,撞上了一个人。 随即是啪的一声,那人的手机摔了个响。 铃小铛回头,本来还想问瞿新姜想去哪里,在撞见迎面进来的那张脸时,倒吸了一口气缓缓退开了,她手心全是汗,着急地朝瞿新姜看。 瞿新姜撞上了文肃星,文家大少,一等一的尊贵,今天包场的就是这一位。 手机屏幕着地的那一瞬,门里门外一片死寂,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它主人很贵。 瞿新姜迎上文肃星的目光,气息骤急,几乎是目光触及的那刻,她仓皇退了一步,眼里的慌张无处遁逃,有一缕隐隐绰绰的火在其中燃烧。 服务员捧起那部脸朝下的手机,双手呈上,「文少,手机。」 屏幕上全是裂痕,跟蛛网一样,蜿蜒着,裂进瞿新姜的心里。 瞿新姜知道她遭殃了,一是这个手机她赔不起,二是这个人她不想见。 在回国的这三个月里,她找过文肃星,本来是想请求帮助,虽然说以前关系一般,但好歹也能称作是朋友。 第5页 她用自己简单的思想来揣度文肃星的想法,觉得文肃星大概会帮她,可没想到,文肃星回了她消息。 「我睡你一次,给你两千。」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拉黑了文肃星的号码,然而这文家的大少却换了个号码问她,还好心的涨了三百块。 瞿新姜的手腕被握住,文肃星朝她倾身,两根手指把服务生掌心的手机捏起,「真巧,你跟了谁,谁带你进来的。」 今晚能进这扇门的,除了收到邀请的网红,就只有各位大少千金身边的人,他自然而然地觉得,瞿新姜拒绝了他,却跟了别人。 瞿新姜勐地甩开他的手,想要从众人的夹缝间挤出去,憋闷还混淆着低俗香气的空气让她有点窒息。 文肃星却扯住了她的头髮,服务生见状堵住了门,知道文少不想让这女的出去。 瞿新姜低着头,似乎周围的人都在注视她,她面色惨白,头髮遮了小半张脸。 「你跟谁来的?」文肃星又问。 刚才检查请柬的两名服务生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文少,这位似乎是请来的主播。」 在这个圈里,含着金汤匙高高在上的富人们,总是把网红粗糙又随意的和某一类人混为一谈。 文肃星鄙夷地笑了起来,拨开瞿新姜遮在脸侧的头髮,「你不是挺傲的吗,当初不答应,是因为想自力更生吗?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 跟文肃星一起来的人也认出了瞿新姜。 宗烨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对着堵门的服务生说:「新来的?没见过咱们瞿家千金吗,瞿小姐以前回国的时候也来过几次,堵着门干什么呢,没点眼力。」 堵门的服务生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犹犹豫豫的,想想还是撤开了点儿。 文肃星捏着摔碎的手机,「你打算怎么还我?」 瞿新姜没吭声。 文肃星迳自把手伸到了她的包里,一通乱摸,把她的手机拿了出来。 一样是新出的款,顶配,只是颜色不一样。 瞿新姜被扣着肩,根本躲不了,连忙伸手去抢,「你还我!」 文肃星不以为意地说:「既然还不起,用你的来换,我不嫌这是你用过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兼职当土匪了?」瞿新姜咬牙切齿。 文肃星甚至还耸肩,「是啊,所以你今晚别想走了。」 门外陆陆续续又停了几辆价值不菲的车,可见来的都是圈里的有钱人。 大年初一,这个年还挺热闹。 瞿新姜不想像疯子一样拼了命挣扎,也丢不起这个脸,她觉得宗烨是故意不让人堵门的,好让来的人都看得见她颜面尽失的样子。 「不闹了?」文肃星挨近她的耳朵,缓缓说:「趁我还对你有点兴趣,你不要惹我生气,瞿漛的女儿,我还是想睡一睡的。」 瞿新姜咽下了这口气,胸膛里像是藏了一颗定时炸弹,狂躁的心跳是在倒计时。 她被迫跟着文肃星进去,从铃小铛身边经过,铃小铛悄悄勾她的手指,被她冷冷拍开。 铃小铛哪里料到会有这一出,回忆刚才几人的对话,似乎瞿新姜还和文家大少是旧识。 人是老闆嘱託她带来的,她惹不起文肃星,又怕给了她邀请函的老闆被祸及,连忙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很疑惑,惴惴不安地说:「这件事先不要在文少面前提,他不问,我们就装作不知道,这小主播怎么还能和文少认识啊?」 包间里,刚和铃小铛通话的男人连忙把手机放下,略带歉意地走回卡座:「傅总不好意思,刚处理了点私事。」 沙发上的女人睨了他一眼,姿态放松地倚靠着,双手撘在膝上,指间细长的女士烟燃起朦胧的烟。 傅泊冬看合作伙伴时,总是用着一种审视且冰冷的目光,似乎并不太平等,但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点了一下头,长捲髮蜿蜒着撘在肩头,却不带一丝旖旎,眼窝深陷,鼻樑高挺,五官立体得混着一丝凌厉。 程帆在傅泊冬这样的世家千金面前,恭敬得过于拘谨,他费了不少劲才能和对方谈合作,还是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 傅泊冬不会过问旁人私事,但程帆的脸色显然变得太快了,刚刚还能有条不紊谈合作的人,现在眼珠子四处转,一副藏不住事的样子。 她觉得应该不是因为她提的条件太过苛刻,很少会有人对她的提议作出反驳,她能给出的,往往是最好最适合的。 「怎么?」 程帆长了一副老实人的面貌,实际上也是个憋不住话的,早折服在傅泊冬的魅力下,被她这么一问,恨不得全盘托出。 「我带来的人似乎冲撞了文少文肃星,现在被带走了。」 傅泊冬抖了一下指间的烟,「你担心你的人,还是担心自己。」倒是一针见血。 程帆不自然地说:「都怕,我怎么敢惹文少啊,可人又是我让人带来的,我……」 傅泊冬把只抽了两口的烟捻灭在缸里,站起身,「我正好要去见见肃星。」 程帆顿时会意,连连开口:「多谢傅总,多谢!」 「你的人叫什么名字。」傅泊冬回头,拉了一下披着的外套,手环在胸前。 程帆沉默了一会,他很少特地关照谁,只是这个新人实在是长得太好了,气质也很突出。他甚至没有细看瞿新姜的资料,以至于连名字都不记清,只模煳记得对方的长相。 第6页 傅泊冬等着他回答。 程帆含煳回答:「好像姓瞿,瞿什么姜。」 他格外留意傅泊冬的神情,在他提及「瞿」字时,傅泊冬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可在他把「姜」吐出嘴的那一瞬,傅泊冬的脸色沉了下来。 傅泊冬用一种近乎盘问的语气说:「瞿什么姜。」 程帆琢磨不透她的意思,「我让一个小主播带过来的,是公司的新人,我看她长得挺好的,唱歌也好听,想让那小主播多带带她。」越说气越不足,因为他看到傅泊冬很平淡地笑了一下。 傅泊冬很少会笑,让人有一种错觉,世上没有人可以取悦她。 然而傅泊冬的嘴角却勾了一下,近乎无情地提了一提,又摁了下去,「新人主播?什么时候签的。」 程帆并不敢隐瞒,因为傅泊冬突然提起的兴趣,他甚至觉得心惊肉跳,「今天刚入职,还没正式签。」 傅泊冬平淡地问:「瞿新姜?」 程帆想了想,点头说是,接着更加心惊胆战,想不通傅泊冬怎么会认识公司刚来的新人。 傅泊冬抱着手臂,以一种防备拒绝的姿势站立了很久,她慢声说:「程总可能对廉城不太熟悉,没见过瞿漛辉煌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瞿家那位一年才会回一次国的千金。」 看着傅泊冬走远,推开的门自动合上,程帆头晕脑胀地想,瞿漛和瞿家的千金,心想怎么会这么巧。 他是年前才来廉城接手公司的,倒是知道瞿漛,却因为出身和财力,和这圈里的人有点格格不入,对于瞿家知之甚少,甚至连瞿家的孩子是不是女孩也不清楚。 另一边的包厢里,瞿新姜面色沉沉地坐着,面前摆着十只盛满酒的酒杯。 「你要是能喝完,这事儿咱们就揭过去,你的手机我就不拿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文肃星把那粉紫色的手机轻飘飘地放在酒杯边上。 瞿新姜抬不起头,这包厢里得有七八个老熟人,有一半的人曾拒接了她的电话,现在想来也许是文肃星授意。 门陡然打开。 「不等我?」一个熟悉到令她战慄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第4章 听见这个声音,瞿新姜甚至不敢扭头,她连气息都停滞,屋子里的暖气好像不能经过她身,让她刚才还气到发抖的手脚僵得不能动弹。 想过会在这个会所里碰见熟人,但她没料到,傅泊冬也会来。在她的印象里,傅泊冬好像和这样的**一向没什么关联。 如果说碰见以前的酒肉朋友会让她慌张,那么,光听到傅泊冬的声音,她已经害怕到头皮发麻。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认怂,可是现在的她又没有任何的底气,她像是一个跳樑小丑,猝不及防被推到了傅泊冬面前,被人欣赏她拙劣又搞笑的表演。 瞿新姜还是抬了头,但这不是她的本意。 远处推门的人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和听林珍珍下楼时的脚步声不一样,傅泊冬踩着高跟鞋不疾不徐地走着,落地的每一下都如当头一棒,敲得她头脑发昏,双耳嗡鸣。 傅泊冬走得那么从容,从容到好像是刻意折磨,停到她面前时,瘦高的身影映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飞驰的彩光。 文肃星站了起来,连同他身侧的朋友也全站起,恭恭敬敬地叫了傅泊冬。 「泊冬姐,来了怎么不说一声,你看我一下疏忽了招待。」文肃星笑着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温和又正直的人。 傅泊冬冷冷地扬了一下嘴角,却没有坐下。 明明是同辈的,可她不坐,屋子里这些金贵的少爷千金们也不敢坐。 傅泊冬下颌一抬,垂着眼看向瞿新姜,像是故意发问,「这是谁?」 瞿新姜面前的光被遮着,她被笼罩在阴影里,下巴忽然被文肃星抬起,被迫迎上了傅泊冬的目光。 没有对视时,她就算是再害怕,也还能故作镇定。 可是傅泊冬的眼神太冷了,她战慄到眼眶湿润,甚至想哭。 文肃星说:「见了泊冬姐怎么不起来?」 说着,瞿新姜被一把拽了起来,和傅泊冬面对面。 傅泊冬本来就长得高挑,今天还穿了不知道几厘米的高跟鞋,看瞿新姜时要微微垂下眼睛。 这种垂视,带着一种审视的轻蔑,是傅泊冬看她时常有的表情。 瞿新姜抿着嘴一声不吭。 文肃星把人拉了起来,看傅泊冬面色沉沉,于是心生不悦地催促,「叫人啊,你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瞿新姜不敢直视傅泊冬,微微偏开了目光,也许是傅泊冬的眼神令她倍感压力,也许是暖气开得太高,她要窒息了。她弯腰捞起手机,勐地跑了出去。 文肃星脸色一变,想叫人抓住她。 傅泊冬没来由地笑了一下,「难得我来一趟。」 文肃星误解了她的意思,连忙对身边的服务生说:「给我堵住她,别让她出会所的门。」 服务生连忙应声,正要对着对讲机说话的时候,傅泊冬摇了一下手指。 傅泊冬淡声说:「我的意思是,别让旁人扫了我的兴。」 这是不让瞿新姜留下的意思了。 文肃星连忙顺了傅泊冬的意,沖服务生摇头,「让她走。」 傅泊冬这才坐下,就坐在瞿新姜刚坐过的地方,还端起了一杯文肃星企图用来灌醉瞿新姜的酒。 第7页 她晃了晃杯子,连手腕上微微突起的骨头都很优雅,杯里的酒因映着彩光而有些迷幻。 这位置是瞿新姜坐过的,酒也正好在座位前,是个人都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文肃星不信傅泊冬看不出来。 可是傅泊冬端起酒抿了一口,口红印在了杯沿,她没什么表情地放下了杯子,「这酒太差。」 文肃星捉摸不透她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这酒原是给瞿新姜备的。 傅泊冬又意味不明地说:「这里包场不便宜。」 这个会所的消费本来就高,包场的花销怎么可能会低。 文肃星干笑,「大过年的,想让大家聚聚开心一下,钱不钱的……」 周围的人闷声不语,就连服务生也看起了傅泊冬的脸色,很显然,包场的虽然是文肃星,但还是傅泊冬的话语权大。 傅泊冬叠起双腿,往沙发后一靠,「我的意思是,最近文家亏待你了?包得起场,怎么买不起好酒。」 文肃星顿时不敢吱声。 傅泊冬倚着沙发,姿态懒散,可目光却很冷淡,「我很少会解释这么多。」 刚才还在瞿新姜面前耀虎扬威的人,这会儿谄媚地笑起来,「看见泊冬姐就忘记带脑子了。」 「这不是个好习惯。」傅泊冬说。 会所的人果然没有把瞿新姜拦下,她抓着手机飞快地跑出了那扇让她窒息的门,等唿吸到外边冰冷的空气时,才像是活了过来。 思绪混沌地走了一段,被风吹得脚踝和脸都快麻了,她才打了个车。 夜里九点,林珍珍应该到家了。 瞿新姜到了车上,才发现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文肃星关了机。 屏幕重新亮起,数条信息一个劲地蹿了出来,有铃小铛发来的,也有林珍珍发的。 「文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惹他,咱们惹不起的。」 「我不是故意瞒你,我也没想到你和文少他们认识,这件事真的对不住。」 「你要是没事,就给我回个消息?」 这是铃小铛发来的。 「姜姜,怎么不在家,去哪了啊?」 「你别吓我啊,你跑哪去了,外面冷,赶紧回来,我买了好多菜,今晚吃火锅啊。」 「喝酒去了?哪个酒吧,我去接你。」 瞿新姜没回铃小铛,仔细一想,铃小铛确实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一个新人小主播还会和圈里的大少们认识。 她动了动手指,给林珍珍回了消息。 就在林珍珍急得想要报警的时候,终于收到了瞿新姜的回覆。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开着小灯急急忙忙准备食材,把炒热的火锅底料放进了锅里。 门打开的那一瞬,她匆匆回头,只见瞿新姜的脸上画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妆,很清纯,十分无害。 瞿新姜眼神复杂地看她,不知道要怎么提她今天遇到的人和事,半晌才说:「我挣了点钱。」 林珍珍难把挣钱这两个字和瞿新姜联繫在一起,在她的印象中,瞿新姜永远只会花钱。 而且,瞿新姜既会花钱,又不会心疼钱,好像别人的钱是钱,而她的钱是天上下的雨,只管端个盆去接就好了。 瞿新姜沉默地站了一会,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眼尾有点红。 林珍珍哪里见过她哭,像她这样含着钻石出生的,天生就连眼泪都比别人珍贵,没人敢让她掉眼泪。 林珍珍想,可能是因为妆容。 这个妆容实在是无害得太过柔软了,鼻尖和眼尾是红的,腮红也打得很淡,眼线没有故意延长,就连眉毛也不如平时高挑。 林珍珍头一回把乖巧这个词摁在瞿新姜的头顶,愣了一下才问:「你挣的什么钱啊,你……」她话音卡住。 瞿新姜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草包,空有一个皮囊,什么都不会,很多人大胆地猜测过,如果让她离开瞿家,她可能活不到一个月就会死。 回国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收留了瞿新姜,熬过了第一个月,第二个月,第三个月。 这样的人,能放下自尊去挣什么钱呢,现在的钱哪是那么好赚的。 瞿新姜失魂落魄把关上门,又说:「我先去卸妆。」 卸了妆出来,林珍珍已经开始把菜丢进锅里烫。 瞿新姜抱着膝盖坐在边上,拿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摁。 林珍珍用余光看她,发觉她的眼梢之所以红,竟然不是因为妆容。 瞿新姜好像真的想哭,但却在别扭地忍着。 过了一会,林珍珍收到了一条转帐信息,一看吓坏了。 瞿新姜给她转了四千块。 林珍珍本来没把瞿新姜挣钱的事放在心里,看见这转帐信息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被火锅的热气蒙了眼,被锅里溅出的油烫了一下手,她才难以置信地问:「你哪来的钱,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那模样像极了怕瞿新姜去做什么不好的事。 瞿新姜垂着眼,「我去找了一份工作,很轻松,只需要说说话,唱唱歌。」 林珍珍不信,酒吧驻唱和陪酒之类的在脑中一闪而过,她不觉得瞿新姜低得下这个头。 「什么工作啊,谁给你介绍的?」 瞿新姜还在想着傅泊冬看她的眼神,心有余悸地说:「我在你发的网址上看到的,是个主播。」 第8页 「哪个平台啊?」林珍珍怕极她被人骗。 瞿新姜这才把平台和公司的地址给她看,「这。」 挺正经的地址,是个直播经纪公司,林珍珍仔细一搜就黑了脸。 瞿新姜一愣,「怎么了?」 林珍珍皱着眉把搜索里的内容念了一遍。 简而言之,水太深了。 林珍珍一顿,「你正式签了吗。」 「还没签。」瞿新姜讷讷,「今天试着上播……感觉还好,还拿到钱了。」 林珍珍嘆了一声,「你不觉得这个钱来得太轻松了?不心慌么,所以什么时候会签。」 瞿新姜对挣钱没什么清晰的概念,犹豫道:「不知道,但应该没什么。」 林珍珍反反覆覆看了好久,彻底败下阵来,「不要急着签。」 「好。」瞿新姜心不在焉地说。 林珍珍打量她的神色,把肉捞出来,「你……」 「我被带去会所,碰见了文肃星和宗烨,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人。」瞿新姜的神色看着不像是生气,但显然很抗拒。 林珍珍愣了一下,「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瞿新姜唇齿一动,「我还碰见傅泊冬了。」 第5章 林珍珍听见这个名字时,整个人有点懵,以前她家再有钱,也很难完完全全地融入瞿新姜的圈子,只偶尔从其口中,听到那些似乎很浮华遥远的名字。 而傅泊冬这个人,比瞿新姜还难接近,整天都跟天上的月亮一样,像是她沖别人说一句话,都是那人上辈子求来的福分。 而林珍珍最常听见的,就是瞿新姜对傅泊冬的抱怨。如果她没有记错,瞿新姜当时和傅泊冬还有点上不了台面的仇怨,尽管她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过了好一阵,林珍珍才短促又怔愣地「啊」了一声,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她小心打量瞿新姜的神色,看不出来瞿新姜是生气还是慌张。 回想起会所里的种种,瞿新姜突然有点迷濛,按理来说,文肃星不应该这么轻易让她出来,那个人前两个月还用简讯轰炸这样低级的手段来骚扰她。 可她就这么出了会所,一路上甚至没有人阻拦,直至现在,也没有收到一条恶劣的简讯。 她试图给文肃星这样离奇的行为找一个理由,想了半天,只能想到傅泊冬。 在场……恐怕只有傅泊冬能给文肃星施加压力。 但傅泊冬会这么好心吗?她当年可是做了些让傅泊冬极度生气的事。 林珍珍往她碗里夹肉,「她……跟你说什么了?」 瞿新姜回想着傅泊冬当时的语气,和对方故意问她名字的样子。 林珍珍迟疑地说:「这么多年过去,她气量不会这么小吧,还怀恨在心啊?」 瞿新姜摇头,含煳地说:「不是。」 到底什么「不是」,她也没细说。 林珍珍和瞿新姜是在初中认识,那时林珍珍家里还有点钱,能把她塞进那样的贵族学校,顺其自然的就和瞿新姜成了同班同学。 林珍珍隐约记得,那时的初高中就有了阶级观念,像瞿傅这样的世家,总是会受到许多的优待,不论是同学给的,还是老师给予的。 那时的学校是初高中一体,只是被一个湖畔隔开了,而傅泊冬是湖那边高中部的学姐,算起来要长她和瞿新姜三岁。 瞿新姜在学校里很受欢迎,这种受欢迎,归根结底是因为瞿家。一切都只是明面上的,毕竟瞿新姜的个性实在算不上好。 分明是自小被娇惯的性子,见不得别人不顺她,偏偏没人敢拒绝她的要求,只能在背地里说一些难听的话。 林珍珍是不敢在瞿新姜面前复述那些话的,她觉得,瞿新姜十有**会生气,还会拿她出气。 据她所知,瞿新姜从一开始就看傅泊冬不太顺眼,明明两家是世交,可后辈就跟世仇一样。其实她也看不懂傅泊冬对瞿新姜到底是怎样一种态度,但就单方面来说,瞿新姜确实不太看得惯傅泊冬。 究竟是什么原因,她还从未从瞿新姜口中听说。 碗里的肉快要凉透了,瞿新姜才低着头夹起来吃了两片,沉默得很是出奇。 「那你明天还要去吗。」林珍珍问了一句。 瞿新姜疑惑地抬眼。 林珍珍解释:「直播的地方,你明天还去吗,要不……别去了?」她有点担心,今天瞿新姜碰见的人会去那里找她麻烦。 瞿新姜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问她:「你怎么不收。」 林珍珍又呆了一下,摆手说:「别,这你挣的第一笔钱,就别给我了。」 瞿新姜有点魂不守舍,「就当是房租和饭钱。」 可林珍珍还是没有收,「这里的房租没有这么贵的,自己做的饭菜也很便宜。」 她知道瞿新姜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又说:「这些青菜鸡蛋什么的,在市场都是按斤算,五花肉和肥牛买的冰冻的,和你以前吃的那些不一样,这个地段的房租一个月就八百。」 瞿新姜嚼了一下肉,吃得鼻子有点酸,「那你也先拿着。」 「知道你慷慨,可这时候咱们该存点钱不是吗。」林珍珍轻嘆了一声,「可能你没有攒钱的概念,以后如果想买房子,买车,又或者是忽然生病,得有一点存款才行的。」 她一顿,又说:「何况,以前欠你的,我也还没能还上。」 第9页 火锅的热气漂浮在半空,让瞿新姜迷茫的目光显得温和柔软。 说实话,瞿新姜已经忘记林珍珍欠着她钱这件事,那时候年纪小,也没有打欠条的概念。 林珍珍静静地看她,「其实以前我也不太喜欢你,可是我缺钱的时候,你转帐转得比所有人都要干脆,十万可能是你那时候不值一提的零花,却是我妈妈的救命钱。」 瞿新姜怔住。 林珍珍不是头一次在她面前说起这些,却是第一次这么说得这么缓慢,这么认真。 「我……」瞿新姜不知说什么。 林珍珍笑了一下,又小声说:「所以你不用给我钱的,你倒是应该考虑一下明天的事。」 「明天……」瞿新姜不知所措,她不怕文肃星找上公司,可怕傅泊冬会找她。 手机还亮着,画面停留在她和林珍珍的聊天窗口上,橙黄的转帐信息分外惹眼。 瞿新姜这二十年里受过的委屈,加起来怕是还不及这三个月里吃过的苦。 她犹豫了,如果真的要赚钱,那光是唱唱歌说说话,那还挺简单的,她可以忍受文肃星的骚扰,可以不看公屏上一些略显下流的话,可是她很难接受没有钱。 这些小委屈尚且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但不代表她没有底线,就目前这个程度,也还是……能忍。 林珍珍看她犹豫,「你是不是还想去?」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 林珍珍又给她夹肉,「那就去吧,如果你不开心了,那我就骑小电驴去接你。」 瞿新姜又点头,不太乐意地说:「你那辆电驴,坐着不太舒服,风会很大,沙子会进眼,而且坐在上面也不是很雅观。」 「那你还坐不坐?」林珍珍问。 瞿新姜努了一下嘴,「坐。」 林珍珍笑了,「你现在挣的比我多多了,我当时高中都没有读完,长相也没有很好看,没有才艺,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 瞿新姜朝她面容普通的脸看了一眼,想起以前无心的评价,抿了一下被辣红的嘴唇,「你挺好的。」 林珍珍买不起什么好酒,但记得瞿新姜喜欢喝,所以买菜的时候顺道提了几罐进口的啤酒回来。 咔一声扯开拉环,一罐啤酒放在了瞿新姜面前。 瞿新姜静静地看了一会,如果是以前,她看都不会多看这种啤酒一眼,可偏偏林珍珍双眼发亮地看她。 她拿起来喝了一口,也许是和自制的火锅很般配的缘故,她竟然不觉得难喝。 林珍珍也给自己开了一罐,在喝酒壮了胆之后,她连说话声都大了不少,「我以为你碰上傅泊冬之后,会像以前那样。」 瞿新姜一愣,「她装作不认识我。」混着一丝丝不易发觉的委屈。 「你们以前到底结的什么仇啊。」林珍珍胆子还真大起来了。 瞿新姜神色复杂地开口:「你知道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吗。」 林珍珍怎么会不知道,「就是那种奖盃拿到手软,证书多到家里放不下,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人见人爱、爱见花开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吗。」 瞿新姜想了想,前半段用来形容傅泊冬确实不错,但她没法承认傅泊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她是在高中上了半个学期后才出的国,此前一直在国内的特区念书,那时候覃小琉还在,她享受的是覃瞿两家双重的爱。 恰好傅泊冬在同一个学校的高中部,还是学生会会长,长发飘飘,又聪明又漂亮。 或许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个子也不高,初高中部之间的那个湖畔在她的眼里大得出奇。明明湖畔那么宽,桥那么长,她还是常常听到有关傅泊冬的各种事。 比如傅泊冬又考了年级第一,傅泊冬的奥数考得有多好,傅泊冬在钢琴比赛上又拿了奖盃。 覃小琉是真的很喜欢傅泊冬,喜欢到常常在电话里念叨,如果你有泊冬一半好,我就安心了。 可惜,她到死也没能安下这个心。 瞿新姜做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做不好,可就算她做得再差,也总会有人吹捧,偏偏傅泊冬一出现,她就成了小丑。 就因为这样,瞿新姜莫名想看看湖畔那边的傅泊冬是什么样子。在初高中部联合文艺晚会的时候,她终于到了桥的那一边,见到了正在台上主持的傅泊冬。 高中时候的傅泊冬就已经过于精明漂亮,以至于她的长相极具攻击性,显得边上的男主持很是平平无奇。 可终归还是太远了,不太看得清。 讲完话后,傅泊冬的嘴角机械又刻薄地勾了一下,让人看不明白她是不是在笑。台下唿啦一片掌声,似乎所有人都在注视她。 瞿新姜见到傅泊冬下台,趁机弯着腰站了起来,林珍珍小声问:「你去哪?」 「去走走。」瞿新姜含煳地说。 她最早见到傅泊冬已经是在好几年前,那时候覃小琉带着她去傅家做客,正在弹钢琴的傅泊冬回过头,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地拒绝:「可我暂时不想在陪小孩这件无效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 那么多年过去,幼时的面容已经陌生,她却对傅泊冬说过的话经久不忘。 有不少人正准备上台,傅泊冬站在阴影里,手上提着一个包,似乎要走。 新的主持已经换好衣服走了过来,拿起了傅泊冬刚放下的麦克风。 第10页 有一个男生拍了瞿新姜的肩,在舞台赤红的灯光下,他的脸红得似乎分外羞赧。 瞿新姜皱起眉,飞快回了一下头,又循着傅泊冬望去,生怕一眨眼就找不着人。 男生问:「主席还在这吗?」 瞿新姜个子高,虽然是初中生,可看着已经和高中部的女生差不多。她又回了一下头,看见男生紧紧捏着一封信,还是粉色的。 她眉一扬,「找主席吗?我可以帮你转交给她。」 一切的源头就在这里。 第6章 一切的起因,都是那封信。 信本身不重要,只是她当时一直在注意傅泊冬,别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她压根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和班级。 瞿新姜敷衍摆手,「我一会替你给她,你的脸好红,是热的吗。」 男生面色通红,连连点头,还真被她煳弄了过去,「是太热了,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瞿新姜捏着那封信,快步朝傅泊冬的方向走。 傅泊冬已经走了很远,看路径是要回寝室,身侧有人和她一起,只是那个女生一直落后她一步。 这样的走位其实并不新鲜,以傅家的地位,多少人想巴结傅泊冬,恨不得能从她那捞到什么好处,故而连姿态也放得很低微。 只是那时候的瞿新姜并没有这样的概念,她会觉得对方的低微是理所当然,她在瞿家是公主,在外面也是公主,而傅泊冬理当也是如此。 她就这么跟着傅泊冬走到了寝室楼下,随后前面走着的两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她。 四周并没有什么躲避的地方,整条大路宽宽敞敞。 瞿新姜顿住,想装作恰好也是走这条路,趁着傅泊冬和同伴刷卡进寝室楼的时候,快步跟上去。 然而傅泊冬把手按在了门上,回头看她,「你的门禁卡呢。」 瞿新姜一愣,她拿不出来。 傅泊冬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但语气还算温和,「你不住这栋楼吧。」 瞿新姜很容易把她这副模样和幼时联繫在一起,只是那时候傅泊冬的脸还是稚嫩的,打扮也还带着孩童的柔软,不像现在,越发凌厉了。 可能她对傅泊冬的讨厌,是从孩童时初次见面就开始了,傅泊冬当时的话像鸟雀无意叼来的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可我暂时不想在陪小孩这件无效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 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就是利益,傅泊冬自小就会用利益来衡量一件事值不值得,这让安于玩乐的瞿新姜感到异常的烦闷。 瞿新姜手里还捏着那封信,见状抬手。 和傅泊冬站在一起的女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却不敢妄自开口,小心翼翼退开了。 傅泊冬比起幼时多了一分耐心,没有直白地拒绝,而是淡声说:「拿来。」 瞿新姜连忙把男生的情书举起,早忘了男生的名字和班级,甚至忘了说这信是别人写的。 跟的这一路,她本来想好了要怎么进行一个简单的对话开场,好让傅泊冬想起,她是曾经到傅家作客的小孩。但是现在,她却因傅泊冬的冷淡而感到无所适从。 傅泊冬从粉色的信封里取出摺叠的信纸,手腕一甩就把信纸抖开了。看了信的内容,她的脸色飞快变差,眉心紧紧皱起。 一边站着的女生小心地打量傅泊冬的面色,跟着心惊胆战起来,大概是因为极少看见傅泊冬露出这样的神情。 过了漫长的三分钟,傅泊冬把那封情书撕碎了。她注视着瞿新姜,撕得七零八碎。 一些没有被揉在一起的碎纸飘落在地。 同行的女生连忙蹲下,把飘落在地上的碎纸捡了起来,不敢细看那些边角上的字。 瞿新姜被傅泊冬这副模样吓住了,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傅泊冬眼里有杀意。 傅泊冬冰冷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把揉成了一团的碎纸递给了身侧的女生,「丢了。」 虽然这情书不是瞿新姜写的,瞿新姜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可她免不了生气。她无法忍受傅泊冬的态度,那么傲慢,又冷漠,这种当面撕信的行为,怎么也称不上别人口中的礼貌得体。 平日里瞿新姜再会冷嘲热讽,这会儿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硬着头皮略微惶恐地开口:「你怎么这样,你知道我是谁吗。」 傅泊冬拉下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瞿新姜拉着门,不让傅泊冬合上。 傅泊冬垂视着她的眼说:「别跟了,再跟我会叫保安。」说完便使了个眼色让女生关门。 女生投给瞿新姜略带抱歉的眼神,把她的手从门上拨开。 门关上后,傅泊冬转身就走,还轻拂了几下手,像是信上沾了什么泥尘。 瞿新姜回到观众席的时候,林珍珍正在捏着手机紧张地张望。 「你怎么才回来,刚刚老师问起你,我说你去洗手间了。」林珍珍说。 瞿新姜心不在焉地坐下,眼前一直浮现傅泊冬那张精明漂亮的脸,还有她脸上冷漠嫌厌的表情。 「怎么了?」林珍珍小声问。 瞿新姜摇头,没有把她跟了傅泊冬一路的事说出来。 她对傅泊冬的厌恶越演越烈,每回从别人口中听到对傅泊冬的夸奖,她总会露出反胃的表情。 如果还有机会见一面,她想当面澄清那封信的由来,明明只是一封情书,傅泊冬为什么那样。 第11页 可惜等她到了湖畔的那一边,傅泊冬已经毕业,而她很快也出了国。 出国半个月后,她才得知覃小琉的死讯,那时候覃小琉已经火化了,她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再次和傅泊冬见面是在幼时去过的傅家,是姥姥和姥爷带着她去参加了傅家的酒会。 那时候瞿新姜刚好回国,没回瞿家,而是去见了姥姥和姥爷,在他们口中再次听到了傅泊冬这个名字。 也许是因为覃小琉的离开,对瞿漛的埋怨淹没了她对傅泊冬的反感,她有点麻木地答应了姥姥和姥爷。 酒会上,她又一次见到当时给傅泊冬写情书的男生,只是她没能在第一眼就认出来。 那个男生一直在偷看傅泊冬,姿态也是鬼鬼祟祟的。 瞿新姜走近的时候,男生双眼亮了一下。 「是你啊。」 瞿新姜心觉莫名地回头,她的长相其实和几年前差不太多,一张脸格外清纯,个子又长高了不少,穿着高跟鞋快和男生持平了。 「我以前拜託你给泊冬送过情书。」男生说。 瞿新姜这才想起那封情书,以及当时傅泊冬冷漠的样子,可她没什么心情,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男生又说:「那之后她没有联繫我,但是把我留在上面的号码拉黑了,她一定看了内容吧。」 瞿新姜留意到男生略微兴奋的神情,不理解被拉黑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随后才不由得佩服起傅泊冬的记性。 不得不说,傅泊冬的脑子真的很好用,别人夸得不假,在撕碎了那封情书后,竟然还能记得上面的号码,还拉黑了。 瞿新姜想起这些事,又有些烦闷了,看男生手里的酒似乎没喝过,于是伸手去拿,「你手里的酒没喝过吧。」 「没喝过。」但男生似乎有点抗拒。 瞿新姜睨他,「酒都不给?当是当年帮你的答谢也不行吗,你给我,我就把傅泊冬当时看了情书后的感想告诉你。」 男生欲言又止地松手。 可瞿新姜压根不想复述,还冷声说:「你自己想想,你情书里到底写了什么玩意。」说完,她就去找了姥姥和姥爷。 姥姥搭着她的手臂,温情地说:「你应该去见见你傅叔和泊冬姐姐,我们两家交好,以后姥姥和姥爷照顾不到你了,还得劳烦你傅叔叔。」 瞿新姜难得点了头,她看不得姥姥眼里隐约聚着泪的样子,在人群中找到傅泊冬就走了过去。 当时傅泊冬正巧和傅文咏站在一起,她走过去后,小声地叫了一声「傅叔叔」。 傅文咏回头,看见她时似乎愣了一下,连忙把妻子叫了过来。 瞿新姜的长相很像覃小琉,只是覃小琉更成熟,也更大气,而她清纯中又透着一丝媚,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熟悉覃小琉的人,一眼就能把瞿新姜认出来。 傅文咏寒暄了几句,让服务生把酒捧过来,还夸瞿新姜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你小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小凉在弹钢琴,也许你不记得了,长开了,比以前更好看了。」 瞿新姜朝傅泊冬看了一眼,心想小凉应该是傅泊冬的小名,这么讨厌的人,竟然能有这么可爱的小名。 傅泊冬大概记起在高中时见过她,于是皱起了眉。 瞿新姜沉默了一下,觉得可以藉机解释一下当年的事,于是说:「当年的信不是我写的,你们高中部一个男生拜託我转交,我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她一顿,努了一下嘴又说:「你那时候真的太兇了,我有被吓到。」 傅泊冬看了她一阵,似乎在斟酌她的话是真是假。 傅文咏讶异:「你们在学校里见过?怎么回事。」 瞿新姜小声说:「只见过一次。」 「没什么,是我错怪了人。」傅泊冬对傅文咏说。 明婧轻嘆一声,「小琉去世,瞿漛又……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你和小凉算是同龄人,在我们面前开不了口的,找小凉说也行。」 这一番话下来,傅泊冬神色柔和了许多,像是要给足父母面子。 姥姥和姥爷过来给傅家夫妇敬酒,瞿新姜看傅泊冬手上空着,就把手里的酒递了出去。 傅泊冬很礼貌地接了。 等傅泊冬浅抿了一口,服务生才把新盛的酒端来。 瞿新姜端起酒杯,这时两个小孩打闹着从她边上跑过,恰好撞上了她的腿,她身一歪,酒泼自己身上了。 …… 火锅热气腾腾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在营造一场迷离的旧梦。 林珍珍往锅里倒肉丸子,「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后,瞿新姜脱口而出,「在想傅泊冬。」 林珍珍的手一顿,「当年你回国参加傅家的酒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瞿新姜神情复杂,「喝酒误事。」 第7章 瞿新姜再次陷入回忆,回忆喝酒误事的结果。 如果当初没有硬拿男生手里的酒,恐怕就不会发生之后的种种,她还是能像以前一样,单纯地对傅泊冬的冷淡孤高感到鄙夷,不至于掺杂别的情感。 一个趔趄,她的裙子湿了大片,布料紧紧贴在身上,酒迹很明显。 两个小孩停了下来,认得和瞿新姜站在一起的是傅文咏和明婧,生怕父母责怪,于是战巍巍地小声道歉。 第12页 傅文咏是大度的人,看见小孩的父母走近,摆手说没关系,让傅泊冬带瞿新姜去换衣服。 瞿新姜跟着上楼,她望着傅泊冬的背影,心里揣度着对方有没有接受她的解释。 她拉着濡湿的布料,不大自然地说:「那封信真不是我写的,我只是顺手接了过去,但是你那时不由分说地责怪我,让我……有点生气。」 傅泊冬回头:「你当时怎么不会解释。」 瞿新姜皱眉:「我很生气,而且被你吓着了。」她的语调很轻软,说话时带着委屈,像是连嗓音都沾着蜜糖。 傅泊冬提着裙角,站在楼梯上方俯视她,「你认识的人托你送信?」 「我不认识。」瞿新姜实话实说,「他问我你在哪里,我看他似乎是想给你送信,就接过去了,正巧……我当时想和你打声招唿。」 傅泊冬意味不明地说:「那你还挺乐于助人,不认识的你也敢代劳,你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 情书能写什么,无非是一些表达喜爱的话,瞿新姜理所当然地想。当年她看着傅泊冬把信撕碎,也只是觉得,这人高傲到不喜欢接受各种廉价又主动的爱。 只是现在,她心勐地一颤,「写了什么?」 傅泊冬冷冷地说:「我认为你不会想知道。」 瞿新姜悬起的心勐跌,好感又无。 进了房间,傅泊冬把干净衣服找了出来,吊牌还在,显然是没有穿过的。 这房间的风格和傅泊冬本人如出一辙的冷淡,连墙都是淡灰色的,只顶上那盏灯看起来沾了一丝暖意。 瞿新姜左右看了看,「剪刀在哪里?」她想把吊牌剪了。 傅泊冬朝化妆间指去,「梳妆檯的桌上。」 瞿新姜走了进去,找了好一阵才找到剪刀,刚剪断吊牌,忽然听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 隐忍又略显沉重的唿吸声。 她在国外呆的那段时间里,经常泡吧,喝酒蹦迪,在那种场合中,时常会听见这样暧昧不清的声响。 瞿新姜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不以为意地推开盥洗室的门,想进去换衣服。 自信在傅泊冬的角度看不见她,于是她边走边拉开了裙子的拉链。 唿吸声又响起,沉沉闷闷的,随后杯子摔碎。 哗啦。 瞿新姜勐地转身,从化妆间里探出头,只见傅泊冬面色潮红地站在床边,然而目光却分外凛冽。 像是大雪里的冬梅,明明潮红是她,凛冽也是她,浑然一体,却又泾渭分明。 瞿新姜不明白髮生了什么,浑身僵着,看着傅泊冬弯腰,似是想把地上碎掉的杯子捡起来。 然而傅泊冬迈了一步,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往下坠落,跌坐在地时堪堪扶住了床。 瞿新姜吓坏了,顾不得傅泊冬的眼神,着急从化妆间里跑出来。她身后的拉链已经扯到了腰间,在弯腰扶起傅泊冬的时候,领子滑下了肩头,内衣露出一角。 傅泊冬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喘着气把她按在了地毯上,眼梢晕红,偏偏目光极其冰冷。 「你……」 瞿新姜冷不丁被按倒,吓得不知道该不该挣扎。 傅泊冬的眼一闭一合,嘴唇微微张着,似乎难以唿吸,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字音,「那封信真的不是你写的?」 「不是。」瞿新姜斩钉截铁地否定。 傅泊冬撑着身俯视,头髮垂落在瞿新姜的肩头,忽然咬紧了牙关,很像是电视节目里的饿兽,想要吃人,然而她微卷的头髮又是那么旖旎。 瞿新姜有点害怕,推着她的肩,「你怎么了?」 「酒是你给我的,你问我怎么了?」傅泊冬发笑。 瞿新姜反应过来,多半是酒里下了什么药,随即嵴背涌上寒意,又使劲地推起傅泊冬的肩。 傅泊冬隐忍着,将身下的人牢牢禁锢,连手指的关节都烫到泛了粉色。 在傅泊冬的嘴角再度逸出低吟时,瞿新姜的肩带骤被拉下。 无人开口,一人气息慌乱,另一人同样急促。 傅泊冬冷淡的脸上全是难忍的神色,似是神经被拉扯着。她在抗拒,在被逼迫,酒里的药要将她撕成两半。 时间变得漫长难捱,不管是对谁,都是一种煎熬。 可是瞿新姜快忍不住了,她的生活从来不需要耐心,只她一个神色,就会有人顺着她。 在瞿新姜挣扎的时候,傅泊冬将滚烫的双手贴上了她的脖颈。 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瞿新姜说不出话,被掐得差点窒息,眼皮耷拉着,推向傅泊冬肩头的手往下垂落,只能无力地仰着头。 她的脸上也浮上了粉意,唇微微张着,似是要诱人亲吻,衣衫不整地承受着扼颈。 就在瞿新姜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时,扼在脖子上的手忽然松开,她眼里聚起泪,无力地咳嗽起来,小声说:「疼……」 傅泊冬扶着柜子站了起来,跌坐在床上,将颤抖的手探向了自己的裙底。 而瞿新姜躺在地上小声地呜咽着,攀着床沿害怕地坐起,在床沿露出一双眼梢薄红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傅泊冬,「酒是别人给我的,我不知道。」 傅泊冬喘着很急的气,掩在裙底的手在缓慢地动着。她伸出撑在床单上的手,把瞿新姜抬起的头摁了下去,带着不用拒绝的力度。 第13页 「别露出你的头。」 瞿新姜不得不低下头,视线被床沿遮住,不敢再抬起。 「别人给的酒也敢接,你的脑子呢。」傅泊冬刻薄地开口,声音略微喑哑地颤着。 瞿新姜的领子快垂到了肘间,也没敢去拉。 过了很久,傅泊冬把她的下巴捏起,直视着她的双眼,用略显迷离的目光看她,「你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 瞿新姜摇头。 傅泊冬的记性很好,掩在厚重裙底的手还在动。她目光冰冷,却用沾染了**的的声音念出了当年信里的内容。 很低俗,全是性骚扰。 瞿新姜闭起了眼,气息因害怕而变得更加凌乱,眼睫被泪水打湿,越发乌黑。 药的剂量一定不少,药性也很强烈,因为瞿新姜在那个房间里待了一整个晚上,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下药的男生被找到,瞿新姜觉得这个人连同他的家族可能都要遭殃,而傅泊冬,大概已经怨她入骨。 果不其然,过了一段时间,她在国外打听到消息,男生的父母因药品造假锒铛入狱,男生也因为走私被关了进去。 此后,瞿新姜没再敢联繫傅泊冬,也不敢找傅文咏和明婧。 傅文咏和明婧大概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在她仓皇从傅泊冬房间出来时,温和地问她是不是被傅泊冬欺负了。 当然,这些瞿新姜没有和林珍珍细说,只是粗略地说了男生的信和他下药的事。 林珍珍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肉含在嘴里忘了咀嚼。 瞿新姜喝了一口啤酒,「我那时候确实傻,拿了他的酒,还以为占了便宜。」 林珍珍摇头,「你不该拿,傅泊冬也不该那样凶你,你又……不是故意的。」 瞿新姜想了想,觉得傅泊冬说得对,她可能是真的没脑子。 林珍珍努了努嘴,「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瞿新姜讷讷:「你不懂,她那样的人,受不了委屈的,很高傲,一粒沙子都进不了眼。」 「你怎么这么清楚。」林珍珍疑惑。 瞿新姜低头吃菜,因为以前她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傅泊冬更优秀,更聪明,不是单单因为有傅家在背后才有傲慢的资本。 林珍珍很容易喝醉,一罐啤酒没喝完,脸已经红了大半,趴在桌上开始胡言乱语:「我是你朋友嘛,这事不管对错我都站你。多大事,我们以后一定能东山再起,一个傅泊冬而已嘛,有什么好怕的。」 平时脚踏实地,说话唯唯诺诺的人,喝了酒之后就开始胡吹乱嗙。 瞿新姜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呆呆地坐了一会,本来想把桌子收拾了,可却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她力气太小,没办法把林珍珍拖到床上,只好和她一起趴在旧沙发上睡,当天夜里竟然梦见了当时在傅泊冬房间里发生的事。 灰白两色的房间里,傅泊冬伏在床边,而她坐在地毯上。 那双含着埋怨厌恶,又裹挟着模煳情潮的眼将她盯着。 瞿新姜被抬着下巴,企图让自己舒服一些,于是顺着对方慢腾腾直起了腰。 她光洁的肩缓缓从床下冒出,示弱般小心翼翼地望着傅泊冬。 傅泊冬精明漂亮的脸缓缓靠近,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脸颊,鼻尖从她脸侧擦过,脸半埋上她的肩。 肩上陡然一痛,像是要被咬掉一块肉。 次日醒来,瞿新姜很是纳闷,不知道怎么又梦见了以前的事。 鞋柜边少了一双鞋,林珍珍已经出门了。 她揉着额角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拉下了衣领,一个牙印烙在肩上。疤痕体质让这个牙印经久不消,梦里也觉得痛,像是又被咬了一回。 瞿新姜认命地刷牙,洗漱后又坐了一会,把桌上的锅碗端进了厨房。 她没有洗碗的经验,洗了好一会总觉得那锅还是很油腻,干脆洗干净手就换衣服去了,等晚上林珍珍回来,再问问该怎么洗。 本来以为公司会通知她不用再去,等了半天没收到任何通知,她收拾了一下就直播去了。 刚上楼,正准备找陈梨帮她化个妆,铃小铛从远处走来,紧张地问:「昨天怎么不回我消息?」 第8章 瞿漛出事以前,瞿新姜挥霍无度,向来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很快忘怀,她甚至不太屑于记仇,总有人为她捋顺心情,傅泊冬算是其中一个难得的例外。 在见到铃小铛的时候,她脚步一顿,不由得想起了昨天种种,想起文肃星可恶的嘴脸,还有傅泊冬的冷淡。 见到铃小铛会烦,想起文肃星更烦,而其中,对傅泊冬的观感最为复杂。 瞿新姜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着,很难释怀。 铃小铛看出她的抗拒,挤出笑说:「昨天是程总让我带你过去的,这种聚会一般不会发生什么,况且多认识点人也好,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和他们认识。」 想起文肃星身边人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似乎他们都和瞿新姜认识,关系还不大融洽。 「不算认识。」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攥了一下。 她着实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也曾和文肃星同在一个上流圈子。 铃小铛低声问:「后来他们……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瞿新姜也有点纳闷,按理来说,文肃星的气量没那么大,看那几百条垃圾简讯就明白了。 第14页 铃小铛朝她走近,见她没有避开,又靠近了点,肩膀碰了过去,「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可你千万不能得罪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最好顺着他们。」 「顺?」瞿新姜退远半步,嫌厌却将声音压得极轻,「顺着他们,怕是渣都不剩。」 「什么?」铃小铛没听清楚。 「没什么。」瞿新姜神色不好。 铃小铛只好说起别的,「你过年怎么没出去玩,别人都是年后才开始找工作,而你昨天就来了。」 瞿新姜心不在焉,「你不也是,过年怎么没去玩,还来直播。」 铃小铛笑了,「我缺钱啊。」 瞿新姜很难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她的神色已经透露心中所想。 铃小铛看她身上衣服的料子,某网爆款,便宜到也就她两杯奶茶钱,「多大点事,直播时多说点话,把人哄高兴了,钱就有了。」 瞿新姜不吭声了,前二十年她没做过哄别人高兴的事情,向来只有别人哄她的份。 进了化妆间,陈梨又给她画上了昨天的妆,看起来楚楚可怜的,一点稜角也没有。 化好妆,瞿新姜坐进小隔间里犹豫了好一阵才打开设备,对着一些机器人观众不知道该干什么。她现在还是新人,上播的时候,公司会找来便宜水军活跃气氛。 想了想,她打开伴奏唱了几首歌,直播间的人数渐渐变多。 公屏上说话的人也少,大多都是平淡地夸「唱得好」。 衣服是公司准备的,料子有点扎,她脖子痒得厉害,忍不住抬手拨了一下衣领。 领口下的皮肤长了红色的小疙瘩,肩和锁骨很白,那一片红被衬得很鲜明。 她干脆就这么敞着领子,以前什么样的衣服没穿过,露这么点儿肩也没什么。 可就这样,公屏上突然多了些不好听的话。 「再扯开点,这样怎么够,隔壁都露胸了,这不得捲起来?」 「跳个舞呗,看你应该是会跳舞的。」 「要不唱点别的,别唱这种英文歌了,听不来,来首接地气的吧,顺带喘几下听听。」 瞿新姜目光一顿,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她根本不会还嘴,以前还嘴哪用得着亲自开口。 就在公屏上越说越离谱的时候,十个宇宙飞船刷了过去,在直播间里炸开了花。 一个宇宙飞船两千八,十个就是两万八。 瞿新姜愣住了,记起昨天在铃小铛那听到的,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得出口,学不了铃小铛掐着嗓撒娇道谢。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这稳坐直播间粉丝榜第一的老闆发了一句话。 「衣服拉回去,就唱英文歌,少说话。」 刚才还在撺掇瞿新姜脱衣服的顿时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牙痒痒,过了一会才接二连三地喊起大哥。 为什么是大哥,因为老闆的名字叫「拽少」。 瞿新姜沉默着,她微微瞪大的眼在屏幕中显得又呆又纯,过了一会才犹豫地说:「那我随便唱了。」 燃着倒流香的休息间里,黑胶唱片缓缓转动着,舒缓的音乐流泻而出。 然而在舒缓的老歌中,混淆着点儿格格不入又含煳的声音,是直播间里小主播在唱歌。 宋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眼看着刚充的钱就要被傅泊冬刷礼物刷完了。 傅泊冬单手拿着他的手机,另一只手正夹着细长的女烟。 菸头燃着火星,倒流香的烟像是下淌的瀑布,她手里的,却裊裊而上。 傅泊冬神色冷淡地看着宋宸的手机,手机上的画面竟然是瞿新姜的直播间。 「我昨天刚充的钱,我以前最多投个火箭,你一口气投了十个飞船。」宋宸小声指责。 「丢人现眼。」傅泊冬还在看着屏幕,没回应宋宸。 昨天的包厢里,宋宸也在,他和瞿新姜没有什么交集,看瞿新姜被文肃星捉弄,也只是有点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傅泊冬开了口。 宋宸一时无语,听着傅泊冬这话,像是在用他的钱来施捨。 傅泊冬眼神晦暗地抽了一口烟,背挺直得很出口的话未免太刻薄了点,「在国外五年,就学到这么点东西?」 宋宸琢磨不透傅泊冬的态度,「听说她大学就是读的音乐专业,还差两年才毕业,回来后说不定还没跟学校打过招唿,再过段时间怕是要退学了。」 傅泊冬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那妆容乖巧的人,见瞿新姜听话把衣服拉上了,神色和缓了点。 就在刚才,她看见瞿新姜领口下的那个牙印了。 宋宸又说:「泊冬姐,你要是真看不惯她,要不我去跟程帆说一声,这是程帆手里的主播吧。」 「不用。」傅泊冬翘了一下嘴角,「我看她还挺喜欢直播的,你说和她住在一起的室友叫什么。」 宋宸翻开手里的资料,「林珍珍。」 傅泊冬语气平平:「林珍珍啊。」 宋宸干脆把资料推给了她,「你自己看。」 在把资料放到傅泊冬手边后,他小心翼翼碰了自己手机一角,企图把手机拿回去。 但傅泊冬没有松手,而是把烟捻灭了,边捧着手机,边翻开了面前装订在一起的资料。 资料上清晰地写着瞿新姜在国外五年做过的事,有她交往过的朋友,住过的房子,去过的酒吧,甚至还有她夜宿过的酒店房间号。 第15页 这些,傅泊冬早已见过,她想看的是最后一页,关于瞿新姜回国后的这三个月。 宋宸越发不明白傅泊冬的态度了,「姐,你有什么想法?」 他有点犹豫,「瞿家都这样了,听说她回来后有不少人联繫过她,想把她包养起来,其实不用你动手,她很快就会……」 这话就算不说明白,傅泊冬也清楚。 傅泊冬很平静地笑了一下,「金丝雀离了笼子,哪里能活。」 宋宸掂量着开口:「是啊,要不是这个林珍珍养着她,说不定早就跳桥了。」 傅泊冬拿了一支笔,随手圈起了资料里的一些内容,目光波澜不惊,「所以得给她再找一个笼子。」 宋宸听不明白,「她以前和你见面也不多,到底是怎么惹到你的,这能说吗。」 笔被放置在资料上,保持着轻微的幅度来回滚动,最后静止。 傅泊冬食指一弹,笔飞快滚到桌边,无甚声响地摔在地毯上。 宋宸怔住了,本来还吊儿郎当站着,一瞬间站直了身。 傅泊冬斜睨着他,环起手臂往后一靠,微卷的长髮压在背后,「对于他人的私事,还是谨慎过问为好。」 第9章 收到的打赏不少,尤其老闆又追加了三十个礼物。 铃小铛接到管理的信息后,很快私敲了瞿新姜。 铃小铛打着字说,如果老闆有需要,可以先加好友,不过暂时不要答应私下见面。 瞿新姜不是完全没脑子,这点原因还是能想得到的,但她还念着铃小铛瞒她的事,只敷衍地回了几个字。 可那位打赏的粉丝没给她发私聊,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主动。 左思右想下,瞿新姜终于敲了键盘,问那位需不需要好友位。 宋宸的手机还在傅泊冬的桌上,收到消息时响了一声。 对于这个直播软体,宋宸已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许多直播间里都是排行榜上的第一。听见这音效时,他紧张地朝傅泊冬看去。 傅泊冬目光微动,似是有些意外,眉心还皱着。 宋宸甚至怀疑,是不是他关注的美女主播们给他发了什么消息。 「那个,泊冬姐……」 傅泊冬环起的手臂一松,她不大明白这个平台的操作,在屏幕上点了一阵,才找到了添加好友的功能。 随即,手机又叮铃响了一声,收到私聊。 「我以为你会想加那种聊天软体的好友。」 傅泊冬的面色着实不大好,屈起手指在那沓资料上敲了几下。 宋宸有点紧张,「姐,我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 傅泊冬:「是给我的。」 宋宸反应过来,「瞿新姜发了私聊?」 傅泊冬扬起嘴角,弧度过于细微,显得很凉薄,「她看起来是很缺钱。」 宋宸对平台算是比较熟悉了,慢声说:「也可能是规矩。」 傅泊冬提起的嘴角一沉,拉开抽屉把工作机拿了出来,随后把微信号发给了瞿新姜。 等收到好友申请的时候,她才把宋宸的手机还了回去,不咸不淡地说:「把你那丢人的名字给改了。」 宋宸闷声:「这个挺好的,我用了很久呢。」 傅泊冬懒得再搭理他,摆摆手让他出去,「你说的那块地,我会考虑。」 于是,瞿新姜加到了她的第一个粉丝。 想了想,她还去把自己的朋友圈全设置成仅自己可见,把以前那些镶金带银的过往全隐藏了起来。 自打把废卡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她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老闆打赏的时候很大方,加上好友后却连一句话也没说。 瞿新姜放下手机,回到了摄像头前继续唱歌,全英文的,发音非常标准,只是不带什么感情,偶尔抢拍,唱得有点急。 林珍珍换了工作后似乎更忙了,白天一直没有消息,就连晚上也回得比平时晚,总让瞿新姜先吃晚饭。 瞿新姜看着后台收到的打赏,有点不知所措,直播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挣钱。只是,她很不喜欢一些观众在公屏上的议论,让她觉得……她好像不是一个正经玩意儿。 在林珍珍过点还没到家的第二天晚上,瞿新姜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林珍珍似乎很忙,没有回覆。 瞿新姜觉得对方可能是在上夜班,以前她认为所有人都活得轻轻松松,后来才知道,有的人凌晨六点还没有离开工位。 她点的外卖两天没有扔,塑胶袋和没有密闭的盒子里飘出来一股气味。 看了看时间,已经近夜里十二点,她生怕林珍珍回来后还要急急忙忙收拾房间,干脆把垃圾提出了门,丢进了小区的垃圾房里。 林珍珍终于发来了消息,手机在她贴着腿的裤兜里震了一下。 裤子有点短,她细细的脚踝露了出来,手腕也露在外面。 瞿新姜不想把脏了的手放进口袋里,可手机又连震了数下。她强忍不适,把手机拿了出来,在亮着的屏幕上看到了林珍珍发来的信息。 号码是林珍珍的,可看这个语气并不像她。 「你的直播我看了,唱得不错,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要乖乖的。」 这自大的口气,瞿新姜几乎在看完的下一秒就想到了一个人,文肃星。 第16页 「知道我是谁吗。」 瞿新姜不假思索地回了消息,打出了文肃星的名字。 「你这不是会好好叫我的名字吗,好乖。」 瞿新姜差点把隔夜饭吐在了垃圾房边上,她觉得文肃星一定是有点什么毛病。 随后,文肃星用林珍珍的号码,发了一个地址过来。 瞿新姜连衣服都没有换,穿着林珍珍给她的那一身睡衣就出了门,脚上甚至踩的是一双略微泛黄的拖鞋。 外面风大,在丢个垃圾的时间里还能忍耐,可在走到大街上时,手脚抖得厉害。 瞿新姜蜷着脚趾,手脚冰冷,到了地方后匆匆付了钱,按着手机导航往文肃星给的地址走。 那是一间ktv,装潢金碧辉煌,有不少穿得漂亮的男女有说有笑的从里面出来。 瞿新姜脚步一顿,这才意识到她穿着的是一身旧睡衣。 她一时间无法迈上阶梯,甚至不敢迎上门口服务生的目光,但她知道,文肃星就是想羞辱她。 幸好门口的服务生没有拦她,只是问她有没有预约,她报了文肃星发来的房号,跟着人找到了包厢的位置。 带路的服务生给她推开了门,里面只有音乐声,没有人开麦。 安静得像是里面空无一人,只是一间新开的房。 瞿新姜走了进去,看到林珍珍站在墙边。 林珍珍身上穿的是这里的工作服,在旋转的彩光下,她的脸色显得又青又紫,并不好看,还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似是希望她走。 瞿新姜顿住,扭头时,果不其然看见了文肃星和宗烨,还有好几个生面孔,有男有女。 那几人显然都在看文肃星的脸色,文肃星没有说话,他们也一声不吭。 文肃星朝瞿新姜招了招手,「怎么穿成这样,面子都不给我么?」 本来僵硬的气氛因他这一句玩笑活跃了起来,众人纷纷调侃。 瞿新姜冷着一张脸,险些无地自容,她确实不比以前,也穿不起他们身上那些成千上万的名牌。可她莫名生气,因为衣服是林珍珍给她的,这衣服……并没有什么不好。 林珍珍一直在沖她摇头,贴着墙像是在罚站一样。 「有什么事。」瞿新姜问。 文肃星扬声:「我他妈招手让你过来,你问我什么事?」 瞿新姜没有走过去,她知道一旦过去,文肃星肯定要羞辱她,狠狠地羞辱她。 宗烨在边上添油加火,「昨天你跑得还挺快的,这是回国当短跑运动员了?傅泊冬以前不是挺看不惯你的么,竟然就这么让你走了,你欠的那十杯酒还没喝呢,咱们星哥让人把酒全倒了,那酒早知道让你打包回去,毕竟你现在应该喝不起。」 「过来。」文肃星又说,「今晚我不凶你。」 瞿新姜听得眼里冒火,径直走了上去,无甚底气地问:「昨天那十杯酒多少钱。」 实际上文肃星并不会用太贵的酒来灌她,只会把度数往高了选。 文肃星笑了:「一万三。」 瞿新姜又说:「你这手机顶配也一万三,虽然修修还能用,但我可以原价还你。」 文肃星听她略微发颤的声音,心里很是得意,也清楚她一个还不能结算的小主播,压根还不起这些钱,「我这可不能分期。」 瞿新姜担心林珍珍会被他们捉弄,抖着手把手机拿了出来,翻开通信录划拉了一下,目光在傅泊冬的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但她没有找傅泊冬,而是点开了聊天软体,找到了那位今天刚添加的粉丝。 对话界面上,还停留着加好友时自动发出的那声招唿。 文肃星咧着嘴角,「别翻了,这通讯录怕是都翻烂了,你还不如点个头,我养你一个也不难。」 瞿新姜动了动手指,气息急促地给这位老闆发了消息。 「能不能借我两万六,下个月一定还。」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却是头一回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她的羞愧心被磨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稜角,扎得胸口有点疼。 对方很久没有回覆她的信息,久到她觉得这个号码只是用来敷衍她的。 林珍珍压着声战慄地说:「我来替她还。」 文肃星却不看她,「你在这一个月工资五千,我一句话能让你连一块钱也拿不到。」 林珍珍咬起了嘴角,又沖瞿新姜微微摇了一下头。 过了很久,就在瞿新姜想要放下手机的时候,老闆回了消息。 「用我给你的打赏来还我吗。」 瞿新姜一怔。 又过数秒,屏幕上跃出两个言简意赅的字。 「定位。」 明明不该答应线下见面,也不该透露自己的住处和所在,瞿新姜却盼着这位素未谋面的陌生「老闆」来救她。 人在绝望和无措时,总会凭空生出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因为这是第一位在自己直播间打赏的人,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她心中还涌出了些古怪的倚赖,像极雏兽的印随行为。 「我能还。」 「还归还,过来玩玩。」文肃星讥笑。 瞿新姜遮掩着把定位发出,朝文肃星走近,颤着声故作镇定,「你说,你想怎么玩。」 第10章 文肃星说要玩骰子,包厢里的人开始起闹。 第17页 宗烨在边上嘲讽:「我们瞿小姐有什么筹码,你刚联繫的人能帮你垫上钱吗。」 「骰子就骰子。」瞿新姜气息不顺,「别的你别管。」 另一人笑说:「你会玩骰子么,真当自己运气好?要是运气好,你还至于像现在这样么。」 文肃星两腿岔开,手搭在膝盖上,让身侧的人帮他点菸。 绚烂的灯光在瞿新姜脸上摇摆不定,她的神情也变得捉摸不透,好像是在生气,又好像没有。 她穿着粗糙的睡衣,脸上没有化妆,和这里一众人相比,像是来演什么市井话剧的。 文肃星抽了一口烟,「怎么说?」 瞿新姜走到桌前,没有拉开椅子坐下。 「没多少钱,别的随意。」她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说得鼻尖一阵酸楚,总觉得是在文肃星面前丢盔弃甲了。 文肃星笑了,「那我们这么玩,你输一次脱一件衣服。」 这种烂俗的惩罚引得在场的人一阵发笑。 宗烨笑着问文肃星,「那如果你输了呢?」 文肃星看着瞿新姜,很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是我输了,我给你钱,输一次给五千,顶你朋友一个月的工资,你觉得怎么样。」 这无疑是在用钱来羞辱人。 瞿新姜朝林珍珍看去,眼一垂才发现,林珍珍的脚上竟没有鞋,是赤着脚踩在了指压板上,这指压板也不知道是文肃星从哪找来的。她目光一定,怔怔看着林珍珍的脚。 林珍珍又摇了一下头,脸上的神情并非痛苦,而是心疼。 心疼谁,不言而喻。 「你说了算。」瞿新姜收敛了目光,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她压根没有别的筹码,点头时希冀有人能来搭救。 文肃星朝她的方向吐烟,「早这么爽快不就好了,你朋友哪犯得着因为你受委屈。」 他好像很懂怎么让瞿新姜愧疚,明明知道瞿新姜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朋友,硬要在她面前多次提及。 瞿新姜看向桌上的骰子,「谁先?」 文肃星笑了,「当然你先,省得说我欺负你,是不是。」 他扭头又说:「放几首歌助助兴。」 音乐骤响。 瞿新姜心里冷笑,看着他摇了骰盅,出来的是两个六,一个四,也不知道有没有使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她伸手去把骰盅拿了过来,按在桌上勐摇了几下,那簌簌声震得她头皮发麻。 打开骰盅,里面是一个五,一个二,一个一。 文肃星用过于露骨的眼神打量她,又说:「再来。」 瞿新姜什么技巧也不懂,看文肃星怎么摇的,她就怎么摇,但她的运气显然很差,很可能老天註定要她丢脸,所以她的点数三次都被文肃星压着。 宗烨坐在文肃星身边笑,「怎么回事啊,连五千块都挣不来。」 文肃星那黏连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的放肆,「既然这样,那你脱吧。」 沙发上一众人好整以暇地等着,等着看一齣好戏。 瞿新姜抬手捏住了上衣一角,手微微发颤,眼里冒火,似是想在文肃星身上烧出窟窿。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她觉得她的运气不至于这么差,又或者,文肃星的运气不该这么好,连着摇了两把三个六。 文肃星意味深长地说:「你觉得我动了手脚?你想怎么证明。」 除了那三个六,瞿新姜再找不到别的蛛丝马迹。 她搭在衣摆上的手一直在抖,其实这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根本不觉得冷。她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戏弄有朝一日会落在自己身上。 在文肃星注视她的时间里,她想了很久,以前到底做过什么事,以至于这些人这么厌恶她。 她以前应该没有羞辱过谁,或许……只是有点自大。 林珍珍忽然扬声,「你别脱——」她的嗓子扯得很开,甚至还破音了。 文肃星下颌一抬,「你想让你朋友失业在家?」 瞿新姜唇一抿,只觉得讽刺。 她和沙发上坐着的这些人像是两个不同世界,他们很轻易的,就能让她和林珍珍失去一些什么,包括自尊。 她捏在衣摆上的手出了点儿汗,嵴背很僵,甚至不能像以前那样挺直腰杆。 宗烨又说:「手抖得这么厉害,是冷的吗,把暖气开高一点,这大冬天的,可别把咱们瞿小姐冻病了,人娇贵着呢,你们赔得起吗。」 说着,一个女孩站起身,贴着钻的指甲朝面板上轻触了几下,把温度调高了。 瞿新姜又朝林珍珍投去一眼,牙关紧咬着,又把衣摆往上拉了点儿。 在近乎迷幻的灯光下,她那很细的腰上有彩光飞快掠过,像是一只只手在其上触碰。 她已经把下摆提得很高,因为偏瘦还略微憋着气,肋骨有点明显。 包厢里的灯光明暗不均,但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抹白是属于她腰间的。 门忽然打开,下一瞬又被合上。 音乐声开得很大,以至于瞿新姜没有发觉背对着的门进来了一个人,直到身后的人开口。 「在做什么。」平静且毫无感情。 瞿新姜浑身僵着,手还捏在衣摆上,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应该把衣服拉下。 沙发上坐着的一众人全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畏惧而惊诧。 第18页 一熘的人纷纷站了起来,连带着文肃星和宗烨。 在听到这个声音时,瞿新姜已经知道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但她不明白傅泊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泊冬身上的标籤从来不会出现「娱乐」二字,连浅交的朋友都像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从来都很特立独行。 可是傅泊冬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了。 瞿新姜甚至不敢回头,本来还能执拗的从肺腑深处搜刮出一点底气,现在底气全无。 捏在睡衣上的手还抖得更厉害了,她是真的怕傅泊冬,但和在场其他人的「怕」又很不一样。 傅泊冬穿着正装,似乎是刚忙完工作。她朝屋里所有人的都缓慢地扫了一眼,目光没有在谁身上多停留一秒。 「泊冬姐,你怎么来了。」文肃星的神色变得很古怪。 傅泊冬走近,细长的食指微微一摆,示意他们腾出位置。 文肃星和宗烨两人大喇喇地站在中间,见状往旁挪了几步。 「泊冬姐坐啊。」文肃星说。 傅泊冬一眼也没有多看瞿新姜,见文肃星和宗烨避开,便坐在了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她叠起双腿往后一倚,明明是很放松的姿态,却让在场的其他人不敢松懈。 这是回国后瞿新姜第二次见到傅泊冬,两次都是她被文肃星戏耍的时候。 瞿新姜本应是觉得难堪的,然而她现在只想逃,她的腰还露着,睡裤松松垮垮地撘在胯上。 傅泊冬垂着眼,好像有点睏倦,但她闭眼时不会让人觉察到半分脆弱,反倒像是沉睡的狮,令人不敢招惹。她脸上还带着精緻的妆,披散的捲髮揽在左肩上,仿佛随时会整理衣着妆发。 这种近乎脱离真实的好看,很容易让一些脑子不清晰的人对她产生迷恋,就像当年那写了情书还妄图下药的人。 那人很显然只记得傅泊冬的好看,而忘了她的手段。 瞿新姜悄悄朝林珍珍侧去,眼里满是无措,分明是在求助。 可林珍珍同样无助。 傅泊冬是有点疲惫,闭眼再睁开时,身上的乏意被冷淡冲散。她这才看向瞿新姜,见对方裸着腰一动不动地站着,用很平淡的语气问:「在表演脱衣舞?」 「泊冬姐让你脱。」文肃星自作聪明。 闻言,瞿新姜咬着牙关,难堪地捏着衣摆,很慢很抗拒地往上又提了点儿。 这显然不是傅泊冬期待的,她皱起眉,「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对这样低俗的节目感兴趣。」 文肃星顿时瞪直了眼,对傅泊冬的揣度又一次失败。 受全场瞩目的人,却在定定地看着瞿新姜。 傅泊冬诘责般,「你怎么这么好煳弄?」 瞿新姜不知道自己该作何举动,每每碰见傅泊冬,总会想逃。 彩光飞旋,委实刺目。 傅泊冬松松地环起手臂,着实难以忍受,「把这烂俗的灯光关了。」 站在控制面板边上的女生憷憷地关了频闪灯,然后和林珍珍一样罚站。 室内的灯光顿时变得平平无奇,傅泊冬的神色随之缓和,可当她看见瞿新姜的手还捏在衣摆上时,耐性又遭磨蚀,「如果不想表演,就赶紧把衣服拉下来。」 瞿新姜手一松,睡衣皱巴巴地垂落,把那截腰重新遮了起来。 文肃星尴尬地说:「泊冬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 宗烨附和:「是啊,提前把灯关了,就不会闪着泊冬姐的眼了。」 七彩频闪灯关了后,就只有几盏黯淡的小灯在亮着,气氛沉闷而压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傅泊冬翘了一下嘴角,「有人盼着我来,怎么,打扰你们了?」 第11章 屏幕里,v的主角正在演绎着一出悽美的爱情故事,唱得声嘶力竭,震耳欲聋。 「音乐关了。」傅泊冬摆手。 刚关了频闪灯的女生急忙把音乐暂停,双手平置在身前,像极训练有素的服务生。 吵闹的音乐终于停下,包厢跌入死寂。 文肃星很小心地看了宗烨一眼,宗烨回看文肃星,两人又装作浑不在意地扭头,朝在场其余人投去目光,目光很显然略过了瞿新姜和林珍珍。 宗烨和文肃星都很清楚,傅泊冬不可能是瞿新姜喊来的,都知道这两人不合,而场中其余人也必不可能喊得动傅泊冬。 由此得知,这里压根不可能存在内鬼。 想来也是,虽然是同龄人,但傅泊冬和他们这些人向来玩不到一块,别说电话了,就连他们发过去的信息也未必会看。 那还能是谁? 随即,宗烨跟见了鬼一样,朝拘谨站在桌前的瞿新姜看去。 瞿新姜也想不明白,傅泊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朝紧闭的门看去一眼,心里隐隐还是盼着那位「老闆」过来。 她丝毫不觉得手机里那一位会是傅泊冬,如果她产生一点点的错觉,那必然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文肃星干笑,两次被傅泊冬打搅,他也丝毫不敢生气,「是谁喊泊冬姐来的,怎么也不跟大家说一声。」 傅泊冬垂下头,打开皮夹拿出了一根烟,她微微低着头,像是想要点菸的样子,侧肩的头髮随之微晃。 文肃星连忙拿出了打火机,做出要给傅泊冬点菸的姿势。 第19页 「自作聪明。」傅泊冬眼一抬,凤眼因画了延长的眼线而显得更加狭长刻薄。 文肃星一僵,连忙把打火机收了回去。 傅泊冬没点菸,细长的香菸夹在手指间,在膝上很随意地撘着。她眼一抬,朝瞿新姜看去,一动不动地看,像是在思索。 文肃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瞿新姜是他叫来的,他摸不清傅泊冬的态度。 傅泊冬半晌才说:「这穿的什么,瞿家没了,你也变得这么随意了?」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她不知道傅泊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穿的是睡衣,还是因为睡衣的料子不好。 「来不及换。」 文肃星悄悄撞了一下宗烨的肩,似是想讨个说法。 宗烨只是略微惶恐地努了一下嘴。 瞿新姜留意到他们两人的举动,这才明白过来,傅泊冬也不是这些人喊来的。 忽然,傅泊冬很轻地哼笑了一声,笑得短暂又凉薄,如果没看见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只会觉得她是在轻咳。 傅泊冬意味深长地问:「你们很想知道是谁把我叫来的?」 文肃星头皮发麻,「这不是怕哪个小兔崽子冒犯了泊冬姐吗。」 傅泊冬抬了眼,涂过睫毛膏的眼睫又浓又密,阴影映进眼底,「不用怕我,我会吃人还是怎么的。」 谁也不敢开口,哪里敢接傅泊冬的玩笑话。 傅泊冬似是不惯于抬着眼看人,在睨向文肃星的时候,紧皱起眉,「都站得这么拘谨干什么,我是来扫黄,还是来打非啊。」 听她这么一说,文肃星松了一下紧绷的肩,思索着要怎么站才好看。 可傅泊冬又说:「低下来点。」 文肃星连忙坐下,却不敢再大喇喇地岔着腿。 谁知,他才刚坐下,傅泊冬就嘁了一声。 文肃星浑身紧绷,但仗着文家在圈里多少有点地位,没有站起身。 宗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坐,左思右想下还是慢腾腾地低下身,屁股近乎碰到沙发了。 一句话骤然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让你们低下来点,不是让你们坐下的意思。」 宗烨就势蹲在了沙发边上,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面色又青又黑。 傅泊冬不咸不淡地朝文肃星瞥去。 文肃星也跟着离开沙发,扶着膝盖蹲下。 傅泊冬紧锁的眉头一展,扬着嘴角,对着手机发出去一句语音,「你知道怎么把狗叫过来吗。」 过了一阵,手机叮地响了。 傅泊冬点开语音,手机里传出宋宸犹豫的声音:「把狗叫过来?嘬嘬嘬吗。」 或许是傅泊冬的目光饱含暗示,没多久,这些少爷和千金都蹲在了地上,面色铁青地学着狗叫了起来。 傅泊冬却兴致缺缺,往手机上面无表情地点了几下,在她收起手机的那一瞬,瞿新姜收到了信息。 瞿新姜下意识觉得,信息是那位老闆发的。但她不敢看,因为傅泊冬抬了头,又开始用那双精明又冷漠的眼盯她。 每每看见这双眼,她都如同梦回傅家老宅那夜。因为傅泊冬掐着她脖子时,伏在床上纾解时,又或者是第二天拍着她的脸把她叫醒时,都是这样的眼神。 「不看看手机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一怔,慢腾腾把手机从兜里拿出。 那是一条转帐,老闆转了她两万六,正好是她要借的数。 瞿新姜如遭五雷轰顶,头晕晕乎乎的,一时间很难理顺。 傅泊冬站起身,没看脚边这些学狗叫的,淡声说:「定位是你发的,忘性这么大?」 瞿新姜思绪混乱,她没办法把老闆在直播间的名字和傅泊冬联繫起来。 傅泊冬见她没有跟上,回头问:「怎么,没听够狗叫?」 瞿新姜想了想还是先走到了文肃星面前,「还你钱,我扫你。」 文肃星眼都瞪直了。 他身边的宗烨连忙摆手,「你走吧。」 瞿新姜固执地说:「收款码给我。」 文肃星蹲着身,点开收款码,把手机举高了让她扫。 门打开,外边传来其他包厢里含煳不清的歌声。 傅泊冬虚虚环着手臂,「把你那个朋友也带上。」 然后林珍珍穿上鞋,像以前跟在瞿新姜身后一样,畏畏缩缩地跟在了傅泊冬身后,只是后来瞿新姜上了傅泊冬的车,她上了计程车。 在计程车上,林珍珍考虑了很久,要不要回去继续上班,但她很怕会碰到文肃星和宗烨。 她编辑简讯,想着要辞职还是请假,下一秒,经理的简讯发了过来,说是有人帮她请了假。 林珍珍不出意外地想到了傅泊冬,只是在她的印象里,傅泊冬并不是什么热心的人,她很快给瞿新姜发了信息。 「傅泊冬是你叫来的?」 瞿新姜一直在输入中,像是要写什么长篇大论,因为她输入了很久也没有发过来一句话。 林珍珍有点不安。 「傅泊冬会不会为难你?她到底怎么回事呀。」 「没事,傅泊冬是我叫来的。」 林珍珍在计程车上瞪直了眼,鼻尖都要凑到屏幕上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傅泊冬不是挺讨厌你的么,你也不爽傅泊冬很久了吧,她怎么会帮你,昨天也是她帮你解围的吗?」 第20页 「嗯,没关系,傅泊冬就算再讨厌我,也不会像文肃星和宗烨那样吧。」 林珍珍觉得这话没什么道理,毕竟一般人不会让别个蹲在地上学狗叫,但想到傅泊冬有很大机率是在给她们出气,便安下了一半的心。 而坐在傅泊冬车上的瞿新姜却还提心弔胆着。 瞿新姜和傅泊冬坐在后面,司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车上本该很暗,瞿新姜的手机却在亮着光。 瞿新姜回了林珍珍的信息,返回主界面时不免看见她和老闆的对话框。 其实她不太敢当着傅泊冬的面做其他的,但是她太慌了,如果不转移视线,手就会一直在抖。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需要注意点礼貌修养。」傅泊冬没有看她,注视前方平淡开口。 瞿新姜随即收起了手机,硬着头皮扭头。 傅泊冬手里还掐着那一根没有点燃的烟,「你坐在我的车上,倒是肆无忌惮地玩起了手机,甚至不知道道谢。」 瞿新姜心想,她还不知道待会会是什么处境,怎么道得出这声谢。 但是傅泊冬的态度太冰冷强硬了,以至于她不得不开口,「谢谢。」 傅泊冬像是在耻笑她,又很轻地嗤了一声。 司机没有问瞿新姜要去哪里,也没有问傅泊冬,似是按照惯常的路线完成自己的工作。 瞿新姜有点怕,「我下个月一定还你钱,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去吧。」 傅泊冬侧头看她,黑暗中侧脸的线条被模煳,就连目光也因为朦胧不清而柔软了起来。 「你觉得你还得起全部吗。」 瞿新姜自觉讽刺,她收到的打赏还是傅泊冬给的,除去打赏,那点底薪连零头都还不起。 傅泊冬又问:「你觉得我会把你带到哪里?」 瞿新姜气息微滞。 傅泊冬自顾自开口,「你还记得傅家老宅吗。」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傅泊冬就是在那座老房子里,带给了她磨灭不去的阴影,那天夜里,她觉得傅泊冬有很大机率……会杀了她。 傅泊冬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光,审视般打量瞿新姜,仿佛对她有诸多不满。 瞿新姜浑身都僵了,「你要回老宅吗。」 傅泊冬看她绷紧了身,无助得像是老宅池塘里的小乌龟,怕人,一看见人就要缩进壳里,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她微微侧过身,以便更好地打量瞿新姜的神色,「你是怕我,还是怕傅家老宅。」 瞿新姜哪里敢承认,「都不怕。」 「那你抬头。」傅泊冬说。 瞿新姜无措地抬头,目光落在傅泊冬的耳畔。 傅泊冬觉得这样的瞿新姜挺有意思,和以前大有不同,捻了捻手里的烟说:「看我,不是让你看窗。」 瞿新姜硬着头皮挪了目光,眸光闪了闪,鼻尖有点酸,委屈得不得了。 傅泊冬借着黯淡的光,看清了瞿新姜**的眼。 眼尾泛红,委实可爱。 第12章 其实瞿新姜并不清楚,傅泊冬是不是专程过来的,她希望不是。 然而傅泊冬一边捻着那根烟,一边看她,「我的公司在湖心区,现在你跟我回岭洋。」 湖心区和岭洋离得挺近,但和这边却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如果不是特意过来,车压根开不到这边。 瞿新姜浑身不得劲,不明白傅泊冬是个什么意思,明明互相不讨对方喜欢,却偏偏要大老远跑来帮她,这怎么想怎么离谱。 打赏离谱,加好友离谱,借钱离谱,把她带走更加离谱。 她愿意将这解释为傅泊冬今天被门夹了脑袋,又或者说,傅泊冬有什么阴谋,比如要把她带回去杀了。 瞿新姜落在傅泊冬脸上的目光开始闪躲,联想颇多,眸光略显涣散。 「你在想什么。」傅泊冬问。 瞿新姜回过神,想起来傅家老宅根本不在廉城,她白担心了一场,于是讷讷:「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 「你住哪里。」傅泊冬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 瞿新姜心里略微一喜,红着眼小心翼翼地说:「在西环那边。」 她这副模样落在傅泊冬的眼里,是怯生生的。 傅泊冬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看她,「你是想把我当成司机?」 瞿新姜愣住。 傅泊冬慢声:「如果我让你回家,我会把你随便放在一个地方,让你打车回去。」 这确实是傅泊冬做得出来的事,她一向不讲什么情理,连对远亲也是如此。 瞿新姜不说话了,她每每在傅泊冬面前开口,总是会觉得自己很笨拙,她不想承认自己的笨拙。 等到了岭洋的别墅,司机才停了车,下去给傅泊冬打开了车门。 瞿新姜还坐在车上,不怎么想下去,保不齐傅泊冬今晚会对她做什么,可能真的会暗杀她。 和傅泊冬独处,她不免想起那年在老宅发生的事,那虽然不是她厌恶傅泊冬的根源,却是她惊怕的根源。 窗被敲了几下,傅泊冬站在外面微微倾着身往窗里看。 瞿新姜不得不打开门从车上下去,拘谨得像是一只误入了天鹅群的鹌鹑。 傅泊冬这才转身朝别墅走,大衣微微晃动,搭在侧肩的捲髮垂了一绺在后背。 司机自始至终都在边上面无表情地站着,和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没什么两样。 第21页 瞿新姜连忙跟上。 别墅在安保严密的小区里,院子里的花草看样子刚种下不久。 傅泊冬打开门,回头说:「自己在柜子里找鞋,你今晚住客房,衣服已经备好了,就在床上,有什么不懂的不必问我,问阿姨。」 在林珍珍那住了三个多月,瞿新姜已经不太习惯这么宽敞明亮的房子,踏进门时还僵了一下。 在以前,她也是住这样的房子的,本来已经放下的心又开始翻江倒浪。 她低着头把鞋柜打开,看着里面好几双崭新的拖鞋无所适从,最后从底层拿了双一次性的出来,拆开包装穿上了。 傅泊冬没有阻止,似乎本也只想她穿这种一次性的。 换好鞋,瞿新姜才发现阿姨就在边上笑眯眯地站着。 阿姨岁数看着不大,四十来岁的样子,向前迈了一步似是想替她拎包。大概以前傅泊冬在时都是这样的,所以她的动作十分熟练,手已经碰到了瞿新姜的胳膊。 瞿新姜连忙避开,压着声说:「我自己来。」 走在前面的傅泊冬意外地回头,睨了她一眼。 阿姨还是笑眯眯的,好像天生就是一张笑脸,「那客人请跟我来,我带您上楼。」 瞿新姜垂着眼,穿着并不合脚的一次性拖鞋,窸窸窣窣地走着。 傅泊冬没有拦她,也没有说什么讥诮的话,就像真的想她留宿一晚。 虽然瞿新姜觉得,她并不需要收留。 客房也很宽敞,床上果然放着睡袍,路过盥洗室时,她看见洗漱台放着的牙刷和毛巾。 阿姨把窗帘拉上,点燃了桌上的蜡烛香薰,回头说:「睡觉的时候记得吹灭。」 瞿新姜茫然点头,明明也曾是含着金汤匙的,却有种从平民窟误入富人区的落差感。 门轻轻合上。 她垂眼看向床上的浴袍,不觉得这片刻的安逸是失而復得,只觉得心里闷得慌,想生气,又不敢生傅泊冬的气。 她觉得傅泊冬是故意羞辱她,用从前她也拥有的一切羞辱她。 外面静谧无声,这里住户不多,安保也不错,外面几乎没什么走动的人。 瞿新姜贴到门上听了一会,心扑通狂跳着,她是真的觉得傅泊冬有可能会找人杀她。 可是门外什么动静也没有,安静得有点出奇。 她坐立不安地四处张望,想找到什么针孔摄像头,羞辱她的方法可以有很多,她想一件件查证。 于是在客房里,她举止古怪地上蹿下跳,等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大得体,才倏然冷静了下来,坐在沙发上发呆。 放在桌上的座机忽然响起,吓得她差点从沙发上弹起。 座机的响铃听起来不急不躁的,跟傅泊冬本人一样。 瞿新姜惴惴不安地接听了电话,以为会听到自己的死期,没想到傅泊冬在电话里说:「没什么事不要找我,找刘姨,这话只说一遍。」 很显然,傅泊冬的意思是,她还有事要忙。 在对面挂了电话后,瞿新姜才憷憷地把听筒放下。 没有听到死亡日期,傅泊冬没有要暗杀她的意思,她羞愧地觉得自己刚才四处翻找的行为很不雅。 过了一会,等她想要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她不得不找傅泊冬。 她只想找傅泊冬,不想找眯眯眼阿姨。 装作粉丝打赏的是傅泊冬,慷慨带走她的也是傅泊冬,所以比起刚刚那位眯眯眼阿姨,她信傅泊冬更多一些。眯眯眼阿姨头一回见面,傅泊冬再怎么吓人,也算是个老熟人。 瞿新姜脸皮真的很薄,脸一下就热了起来,推开门想去找傅泊冬的卧室。 然而傅泊冬的卧室里没有人,门是虚掩着的,里边漆黑一片,只有书房的门紧闭着。 瞿新姜敲了书房的门,听见傅泊冬在里面问,她应了一声,然后心一横就扭开了门把。 书房的摆设很简单,架子上几乎放满了书,一些看起来就很复杂晦涩的书名并列在一块儿。 傅泊冬坐在桌边,面前的笔记本却是合上的,手机也在边上静静搁着,她甚至没有在看书。 瞿新姜顿了一下,半个身挡在门外,嗓子有点干。 傅泊冬皱着眉回头,「我不是说了,有事不要找我么。」 瞿新姜耳朵很红,手还握在门把上,「你给我的东西备少了。」 「什么。」傅泊冬冷声。 瞿新姜心觉难堪地回答:「没有内衣裤。」 傅泊冬像是在压抑什么,明明坐着一动不动,可沉寂的眼里像是有火星在噼啪燃着。 又有点像当时掐她脖子时的模样了。 瞿新姜犯怂了,「算了,我去问阿姨要。」 傅泊冬站了起来,面色沉沉地走到了她面前,嘴里刻薄地吐出两个字,「麻烦。」 也许是图方便的缘故,书房离傅泊冬的房间很近。 傅泊冬走进房间,开灯后推开了衣帽间的门,弯腰拉开柜子翻找了一番。她虽然看起来很不耐烦,却没有把东西翻乱,有条不紊地找着。 瞿新姜有点尴尬,在傅泊冬翻找的时候,不敢去看对方的脸,于是目光一别,无意中撞见了一些东西。 她不知道傅泊冬的卧室里为什么会有这些,因为它们看起来和傅泊冬整个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项圈,很细的链条,一些……看起来像是用来做什么的小玩具。 第22页 除却那夜在傅家老宅发生的事,傅泊冬总是表现得很冷淡傲慢,古板固执,没有任何的娱乐,其身上标籤应该是禁慾二字。 瞿新姜一时不敢相信,甚至还很困惑,接着一个黑色的礼盒伸了过来。 「这一套是新的,一会别再来打扰我。」傅泊冬冷冷开口。 瞿新姜把盒子接了过去,耳廓有点烫,微微点了一下头。 「抓紧时间回味以前的生活不好么。」傅泊冬冷淡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我留给你的时间,不会很多。」 瞿新姜耳廓沾染的绯红陡然散尽。 傅泊冬在讥讽完后,不近人情地从她身侧擦过,又回到了书房里。 瞿新姜拿着盒子走回客房,碰见了端着果盘上楼的刘姨。 刘姨的脚步声很轻,看见她时笑眯眯地问:「时间不早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您就回房间去吧,到两点前不要出来走动,小姐不喜欢被人打扰。」 「我只是找傅泊冬拿了点东西。」瞿新姜垂下手,盒子轻轻掩在身后,幸好傅泊冬没有从盒里拿出来给她,否则她薄薄的一层脸皮可承受不住。 刘姨点点头,小声说:「那就请回房间去吧。」 瞿新姜看了一眼刘姨手里的果盘,不解地转身。 也许傅泊冬是要加班处理事务,可这样的果盘倒像是用来待客的。 刘姨以为她是馋水果,想了想压着声说:「您要是想吃,一会我给您送到房里,这是给医生准备的。」 第13章 书房的门紧闭着,也不知道见什么样的医生需要在书房里见,还是大晚上的,似乎迟上一天都不行。 这是傅泊冬的事,瞿新姜也不愿多想,被刘姨目送着回了房,她转念又想到傅泊冬那刻薄冷淡的样子,看不出是生了病的。 刘姨敲了书房的门,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姐」。 在得了傅泊冬的同意后,才把将水果送了进去。 门虚掩着,刘姨眼也不抬的把水果放在了桌上,当即转身想走。 「你和她说话了。」 刘姨一愣,回头答:「是,那位客人似乎想吃水果。」 傅泊冬朝桌上那摆盘精緻的水果看去,眼里看不出情绪,「给她做一份。」 刘姨连忙点头,什么也没有多问,出去时小心地关上了门。 医生是在刘姨准备第二个果盘的时候到的,门铃声很小,或许是因为隔得远的缘故,在瞿新姜住的客房里,只依稀能听到一点点声音。 瞿新姜在客房里坐着,很难说服自己躺下,她把手机拿了出来,给林珍珍发了信息。 「到家了吗?」 门铃还在响,很显然,屋里能开门的只有刘姨和傅泊冬,没有除她之外的第四个人,而傅泊冬在书房里坐着,怎么也不像是会动身的样子。 过了一会,门铃声止,估摸着是医生进来了。 尽管客房并不狭窄,甚至比林珍珍那屋的客厅还要宽敞不少,瞿新姜仍是觉得憋闷,且还提心弔胆的,此时一点什么噪音都能吓着她。 她侧着耳朵听,房门忽然被敲了两下,惊得她一个哆嗦。 刘姨在门外压着声说:「水果切好了。」 瞿新姜神色古怪地开门,果然看见刘姨端着漂亮的果盘站在外面。 那果盘真的很精緻,水果还是切成了花的,这要是在外面,能卖出很高的价钱。 瞿新姜把果盘接了进去,想了想说了一声「谢谢」。 刘姨笑眯眯地说:「慢用。」 或许是刘姨笑得双眼弯弯,或许是果盘摆得太好看,瞿新姜又神经质地觉得,傅泊冬会让刘姨在水果里下毒。她合上了门,把果盘放在桌上,一时说服不了自己下嘴。 刘姨不会擅自给她送水果,这一定是傅泊冬同意了的,四捨五入等于傅泊冬给她送水果,这怎么想怎么离谱。 手机震动了一下,连铃声都没有。 她特地调成了震动模式,把自己的存在感继续降低,毕竟傅泊冬不愿被打搅。 是林珍珍的信息。 「到家了,傅泊冬似乎给我的经理打了一声招唿,经理说有人帮我请了假。」 瞿新姜压根不用多想,这绝对是傅泊冬的意思,如果是文肃星和宗烨,根本不会让林珍珍离开。 林珍珍又说。 「傅泊冬没有为难你吧?你现在在哪,今晚还回来吗,呜呜今晚吓坏我了,姓文的真是畜牲啊。」 瞿新姜本来还心惊胆战的,看见这句骂话,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她很少看到林珍珍骂人,林珍珍似乎一直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乖乖巧巧的,连生气都不太会。 可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跟林珍珍说,因为她也不清楚傅泊冬在想什么。 「你在干什么呢,你不回我消息我心好慌。」 瞿新姜连忙打字。 「我在傅泊冬家里,今晚大概是不能回去了,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把我带回家。」 瞿新姜不明白,林珍珍就更不明白了,林珍珍见过傅泊冬的次数,远比瞿新姜还少,甚至好几次都是在百米开外。 过了很久,林珍珍问了一句。 「她会让你睡客厅吗,你会不会冷。」 瞿新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不但没有在客厅,还在用具齐全的客房里,屋里开着暖气。 第23页 「不冷,我在客房,刚刚阿姨还给我送了水果。来的路上,我差点以为她会把我带到傅家老宅,可是一想,老宅离这里太远了。」 「是因为那次酒会的事吗,我记得你以前挺烦她的,后来一提起她,似乎又有点害怕,我家欠了一堆债,我也没你这么直不起腰。」 瞿新姜打直了腰,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 「有这么明显吗。」 「有,以前还在初中的时候,每回别人夸傅泊冬,你就要说她脸色臭,说她装模作样,表里不一,虚伪。你让人把她的照片从荣誉榜上撤下来,还把学校里她赢回来的奖盃换到角落,诋毁她的品位,曲解她的行为,就算是别人只提到傅这个字,你也要不爽地回头,就跟狗闻到肉味一样。」 瞿新姜沉默地看着,然后看见林珍珍把消息撤回,重新发过来的句子少了最后面狗闻到肉味那一段。 「你高中在这边还待了半年,后来才出的国。那半年里你对她的态度倒是没什么变化,但后来有一次回国,我猜是在傅家酒会上,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你的态度才变了很多,你上次只说了酒和下药的事,不会还发生了别的吧?」 瞿新姜愣了一下。 「没别的的事,我是真的觉得她很假,很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好。」 「后来你每每听到她,虽然还会嘲讽诋毁,但真的很没底气。那之后,我从别人口中听说,她也变了很多,以前那个圈里的人,包括文肃星和宗烨,哪有现在这么怕她。」 林珍珍又撤回,把「诋毁」换成了「嫌弃」。 瞿新姜捧着手机一动不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和傅泊冬的变化,傅泊冬大概也是真不喜欢你,我还从别人那听说,她每回听到你名字都会变脸。」 瞿新姜觉得,这才是傅泊冬正常的态度,因为那天在傅家老宅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荒谬了。 「别人以前说覃傅是世交,我是信的,可看你和傅泊冬,又觉得不应当。」 瞿新姜动了动手指头。 「谁让我害过她一回。」 打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连手指都在颤,还是头一次在别人面前提及这件事。 随后,她又说。 「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 林珍珍说:「我知道。」但是她没有说后半句话。 后半句,因为你有时候真的像个笨蛋。 瞿新姜松了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出来似乎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只是她似乎从来没有当着傅泊冬的面道歉。 那时候她很难弯得下腰,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傅泊冬会接受她的道歉。 林珍珍没有追问,似乎是知道她脸皮薄,过了一会才说。 「那你早点睡吧,明天回了家跟我说一声。按今天这么来看,我觉得傅泊冬应该不会太为难你,至少和姓文的相比,她是那么的……善良又彬彬有礼。」 瞿新姜无从反驳,回了一个「嗯」。 后来她还是吃了刘姨送来的水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安静地等待毒发,但很显然,傅泊冬并没有让刘姨在水果里下毒。 客房的天花板很漂亮,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从外面泻进来的光把房间微微照亮。 床也很大很软,大概能躺两个她加两个林珍珍。 这么舒服,她本应该一闭眼就能睡着,可是却由衷地感到害怕和失落,尝过失去的痛楚,一切短暂的拥有都像极了泡沫。 过了一会,她起身把窗帘完全拉上,在黑暗中,听觉似乎变得极其灵敏。 她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听见了细微的说话声。 好像是医生从客房里出来了,临走前和傅泊冬说了什么。 瞿新姜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她踮着脚走到了门前,把耳朵贴在门边。 外面,医生用很温和的语气说:「或许,你可以尝试採纳我的建议。」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说了什么,傅泊冬的语气太平淡了,她甚至分辨不出傅泊冬的态度。 门外是亮的,门缝下能看见一线平坦细长的光。 然而有人走了过来,停在了客房门外,把这一线光切割成了两半。 不知道是刘姨还是傅泊冬,又或许是别的人。 瞿新姜动也不敢动,心想,终于要杀她了吗。 但很快,门外的人走了。 傅泊冬在外面说:「明天一早准备两份早餐,至少不能让客人饿死。」 刘姨回应的声音很远。 瞿新姜垫着脚回到床上,盖上被子看着漂亮的天花板,她在想,瞿漛死了,为什么不一起把她带走呢。 这一天夜里,瞿新姜睡得出奇的好,至少没有像住在林珍珍那里的第一个夜晚,被梆硬的床给硌得一晚上无法合眼。 习惯了瞿家给她的优渥,她真的很难改过来。 走出客房前,她换下睡袍,穿上了昨天的脏衣服,已经不像从前那么讲究。 客房外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瞿新姜觉得,按照傅泊冬的身份,应该早就去公司了。 果不其然,偌大的房子里似乎已经没有傅泊冬的存在,甚至连刘姨也不见了。 桌上的早餐盖在透明精緻的食品罩下,只有一份,大概是留给她的。 瞿新姜犹犹豫豫地坐下,掀开盖子小心翼翼吃了起来。 第24页 吃完后,她心急地等着刘姨出现,然而房子里好像真的只有她,于是她喊了刘姨一声。 没有人回应。 瞿新姜思索了一下,打算悄悄离开,可是门却被锁住了,还是智能锁。 冰冷的女音响起,「该功能无法使用,请于软体内操作。」 瞿新姜急得心慌,又拧了一下门把,还是不能打开。 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险些把她魂给吓没。 电话还在响,瞿新姜不安地接听。 刘姨在电话里说:「我在外面买菜,小姐吩咐要把您留住,小姐很少带朋友回家,看来她对您真的很在意。」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可能有点什么病。 第14章 傅泊冬指定有点什么病。 如果没有,那她为什么要看医生,还要把医生请进书房,不让偷听。 刘姨又在电话里说:「您看见桌上的早餐了吗,小姐吩咐了要让您吃。家里的冰箱只有水果,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吃零食,所以我正在超市里选购,但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您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和我说。」 瞿新姜头皮发麻,不难多想,这一定是傅泊冬的授意。 刘姨见她没有回答,自顾自说:「我的侄女倒是和您一样大,偶尔会吃薯片和饼干,但是小姐大概不想在家里看见这些,所以我给您挑一些果冻和果干?」 瞿新姜喉咙发紧,「不用麻烦了。」 「要的。」刘姨连说话都似乎带着笑,「我已经选好了,一会儿付了钱就回去,您自己在家,可以看看电视,小姐正常情况下晚上八点过后才会回来,这段时间您可能会有点无聊。」 八点。 瞿新姜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现在是上午九点,到晚上八点还有大半天。 她拿着听筒,不知所措地站着,硬着头皮说:「我想出去走走,可门好像打不开。」 刘姨嗓音温和,「这是小姐的意思,这里您应该是第一次来,出门难免会走丢,外面并不安全。」 瞿新姜真心觉得,傅泊冬可能真有点什么问题,以这地方的安保,怎么会不安全。这比正面羞辱更让她难受,因为她压根猜不出傅泊冬是什么意思。 这算什么,强迫外人欣赏自己不菲的家当吗。 刘姨边走边和她说话,「小姐鲜少叮嘱我这么多,我从不知道她能这么体贴人,您和小姐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那可真是好极了,傅泊冬关心人的方式还挺别具一格。 瞿新姜不认为刘姨会没听过她的名字,跟着傅家的人极少有不知道她的,于是她说:「刘姨,傅泊冬是怎么说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她极不礼貌的提了傅泊冬的全名,还是因为别的,刘姨竟然沉默了一下。 瞿新姜接着说:「我是瞿新姜,您跟在傅泊冬身边多久了?」 刘姨沉默了很久,略微惊异地说:「倒是很久没有听小姐提起您了,原来是瞿小姐。」 看来,傅泊冬并没有告诉刘姨,她带回家的是瞿新姜。 瞿新姜也听出来了,对刘姨的沉默并不意外,毕竟在傅泊冬的眼中,她应该不算什么好人。 刘姨斟酌着开口:「我离开老宅很久了,在覃家出事后,也极少从老爷夫人口中听说瞿家的事,前段时间,倒是听到了一些。」 她一顿,没有再用笑着的语气说话,「您还好吗。」 瞿新姜轻轻地「啊」了一声,「我挺好的。」 她想说不太好,但不知道自己和刘姨的对话会不会传入傅泊冬的耳中,她不想在傅泊冬面前示弱。 刘姨这才又笑,「好的,那您在家自己看会儿电视。」 「这也是傅泊冬吩咐你说的?」瞿新姜问。 「是的。」 瞿新姜挂了电话,再不去看那一扇打不开的门,而是尝试推窗,很显然窗户锁也是智能的,根本不能手动操控。 她从不曾这么厌烦这些高端系统,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手机,有点迷茫。 昨天才和林珍珍说了回家,现在她不确定了,不知道傅泊冬什么时候才让她走。 她想了很久,难道是因为她没有道歉吗,还是因为没有道谢。 刘姨买菜的地方也许离得有点远,过了很久也没有回来,电视却自动打开了,跟见鬼一样。 偌大的屏幕突然一亮,寂静被打破,吓得瞿新姜勐地往后一仰,生怕里面爬出个什么鬼。 屏幕里没有钻出鬼,也没有自己换台,就只是平平常常的打开了。 瞿新姜僵着身坐在沙发上,仰头朝四周望了一圈,企图找到什么摄像头。 这么大一幢别墅,一定是安装了监控的,傅泊冬指不定正在看她,不然这电视怎么会突然打开。 傅泊冬有没有病她不清楚,她快要被吓出病了。 电视在放着人文社科类的节目,大概是之前傅泊冬看过的,所以再次打开电视时,仍是停留在这里。 瞿新姜不想表现得特别害怕,于是拿起了遥控,抿着唇换台。她的手有点颤,台也换得很快,几乎刚切换,又换到了下一个。 终于,她找到了一档音乐节目,还是竞技类的,不少能叫得出名字的明星在台上飙歌。 沉寂的房子里多出了点声音,好像在密封的气泡上戳了个洞,被困在里面的她终于喘了一口气。 第25页 她屈起腿,半蹲半坐地缩在沙发上,手里捏着电视的遥控,余光乱瞄着,还想找到隐藏着的监控。 幸好,只有电视打开了,没有别的机器发出动静。 放在脚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提示收到信息。 瞿新姜勐地拿起,还以为是傅泊冬发过来的,点开才看到是铃小铛。 「你今天没有来公司,是打算在家直播吗,签合约之前该认真点才行,好好表现。新人期最好每天开播,不然很容易被遗忘,这样月底也不用为了完成时长而一直在线。」 瞿新姜不是不想去公司,而是她根本出不去。 「你还在生气吗,下次如果还有那样的事,我一定跟你明说好吗。」 「你很可爱,我还挺喜欢你的,不是故意捉弄你。」 瞿新姜看了一眼电视,低着头回復。 「嗯,今天不去公司了。」 「你可以在家直播,但最好找个宽敞明亮的地方,化个妆,换一身好看的衣服。」 瞿新姜是没有衣服可换了,手边也没有化妆品,她不可能跟傅泊冬借。 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一落。 「再说吧,今天有点事。」 「你不生气就好,那咱们还是好姐妹,以后姐姐会多带着你。」 瞿新姜现在一看到「好姐妹」三个字就头皮发麻,敷衍着回了一句。 电视的声音开得不大,这应该是傅泊冬习惯的音量。 瞿新姜把声音调高了一点,等着刘姨回来,时不时朝挂在墙上的时钟瞄,或许等到八点傅泊冬回来,她可以和傅泊冬聊聊,然后她就能回家了。 算盘打得很好,只是刘姨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回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刘姨从外面打开门,又重新关上,略带歉意地说:「姜姜,小姐今天大概会回来得晚一些,晚上需要去谈工作。」 姜姜是以前覃家人对她的称唿,连带着傅文咏、明婧和一些熟悉的朋友也是这么叫她,但从刘姨口中听到,瞿新姜不觉得亲切,只觉得有点瘆人。 毕竟她和刘姨真的不熟,刘姨的眯眯眼总是会让她感到惊悚。 瞿新姜僵着身,慢腾腾点了一下头,「傅泊冬有说过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吗。」 刘姨把袋子里的水果仔细地分类放进了冰箱里,「姜姜急着回去?您和小姐似乎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可以多住几天,叙叙旧。」 这个旧,叙得还挺吓人,瞿新姜想。 刘姨放好了水果,这才想起来她在超市里买的果冻和果干,不紧不慢地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我都挑了一些。」 瞿新姜哪里吃得下,然而刘姨笑眯眯地看她,看得她嵴背发凉,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一个果冻。 她趁着刘姨在打扫,悄悄去拧了一下门把,果然还是打不开。 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傅泊冬发来了信息。 「你就是这么消极怠工的吗。」 瞿新姜瞪着手机,不知道这个「消极怠工」指的什么,她难道应该和刘姨一起打扫吗。 「虽然这份工作不太得体,但也不是不可以继续。」 瞿新姜不知道说什么,她透过这些文字,几乎能想像到傅泊冬冷淡且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看你没有开播,想提醒你一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什么好习惯。」 过了一会,傅泊冬又发来一句。 「你可以进我的房间,在衣帽间最外层的柜子里,有你合穿的衣服,你可以用桌上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瞿新姜有点抗拒,但她很好奇,为什么衣帽间最外层的柜子里会有她合穿的衣服。 她和傅泊冬的体型差不多,只是傅泊冬比她高上几公分,按理来说,傅泊冬能穿的衣服,其实她也适合。 只是,傅泊冬这句话说得太过刻意了。 瞿新姜坐在沙发上,好看的脚趾微微蜷着,越发摸不清傅泊冬的态度,于是回了一句:「我今天不太想直播。」 「你这样的习惯并不好。」 放下手机,瞿新姜不得不上楼,拧开了傅泊冬的房门。 和傅家老宅那一间属于傅泊冬的卧室很相近,一样的单调,似乎只有灰白两色。地毯很厚,床上的被子是铺平的,枕头也整理得没有睡过的痕迹。 桌上没有多余的摆件,没有贴画,简洁得不像常住的卧室。 瞿新姜找到衣帽间,停顿在最外那一格柜子前。她心跳得有点快,尤其是昨天在这里撞见了一些比较私密的东西,耳廓不免有点红。 过了一会她才打开柜子,看见了一件挂起来的裙子。 熟悉到令她不敢相信。 是她那一次回国,去傅家老宅时穿的裙子。 但显然不会是同一件,只能说是……同款。 第15章 在回国之前,瞿新姜的衣服多到柜子挂不下,有很多甚至连吊牌都没有剪,只可惜唯一带回来的,只有登机时身上穿的那一套。 按理来说,她对自己的许多衣服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很多只是穿一次就压箱底了,但这条裙子,她却记了很久。 她连那天在傅家老宅发生的事都忘不掉,又怎么能忘记那天穿的裙子。 这款式和颜色并不是傅泊冬的风格,傅泊冬应该是沉闷且冷淡的,和这个房间的格调一样,灰而晦涩。 第26页 瞿新姜并不觉得傅泊冬会把这样的裙子穿在身上的,且不说,傅泊冬看见这裙子,会不会想起当日之事。 在打开柜子时,她有点想落荒而逃,寒意从脚底蔓延进脑子,浑身发凉。 这也许是傅泊冬的警告,也可能是威胁的一种手段。 瞿新姜在衣帽间呆呆地看,生怕这时候手机忽然响起,亦或是收到傅泊冬发来的信息。 她整理着思绪,害怕傅泊冬忽然出现,于是颤着手把裙子从柜子里取了出来。 崭新的裙子,似乎没有穿过的痕迹,沾染上了柜子里平淡的香气。 瞿新姜的手在抖,那日种种歷歷在目。 她穿着这样的裙子躺在傅家老宅二楼的一间房里,脖子被一双冷白的手死死掐住。 不能唿吸,膝盖也被傅泊冬的腿压着,周身力气逐渐流失,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时候,她觉得傅泊冬是真的希望她死。 可是傅泊冬没有,反而还松开了手,伏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她,眼里翻涌着的是晦涩难懂的情潮,是压抑的愤怒。 傅泊冬伏着看她,漂亮的肩颈因急促的唿吸而起伏着,腰和嵴背也在升沉。 她不知道傅泊冬心里在想什么,但一定是恨她的。在看见傅泊冬的手再度伸过来时,她惶恐地闭上眼,甚至屏住了唿吸,以为自己的脖子又要被扼住。 窒息的感觉并未到来,她大敞的领口滑到了手肘,而傅泊冬将她透明的肩带缓缓勾落。 她的肩上留下了鲜明的指痕,还被傅泊冬咬住了锁骨,像要被生吞活剥。 锁骨上血肉模煳,那块皮肉差点就要被叼下来。 衣帽间里,瞿新姜从回忆中抽离,不知所措地站着不动,虽然这不是傅家老宅那一间房,可她还是由衷地感到害怕,抱起藕粉色的长裙,仓皇离开。 合上门的那一刻,她才觉察自己心脏跳得飞快,整个人还有些眩晕。 楼下,刘姨不知道在做什么,像是在打豆浆,打果汁,又或者是打咖啡,机器飞快地运转着,碰撞出剧烈的响声。 瞿新姜抱着那件裙子回到了客房,在盥洗室里手忙脚乱地换上。 没想到当年合穿的裙子,今天穿来也没有半点不合适,她的身形和当年没有什么不同,就如同是她本人,丝毫没有长进。 镜子里的人没有化妆,五官看起来有点淡,但很是柔弱乖巧,并且纯真,是一张向来很好骗人的脸。 搁在一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瞿新姜想也没想就弯下腰看。 傅泊冬发来信息。 「找到了吗。」 瞿新姜以为像傅泊冬这样的人,会每时每刻都在忙工作,根本无暇闲谈,但是就在这么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傅泊冬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裙子后边的拉链还没有拉上,有点像当时在老宅。 瞿新姜着急拉上了拉链,在布料收紧的那一瞬,差点唿吸不上来,然后才回了傅泊冬的消息。 「找到了。」 「你应该喜欢,换上了就化个简单的妆吧,昨天直播时的妆就很好。」 这么看,傅泊冬根本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 瞿新姜提着裙摆惴惴不安地到了走廊上,她不怕傅泊冬会突然出现了,却怕刘姨会忽然上楼,心中涌起一种诡秘的羞愤,很怕旧事被人揭穿。 她又进了傅泊冬的房间,一回生二回熟,再进去竟然没有那么惶恐了。 化妆檯上的东西不少,但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侧的架子上井然有序地摆放了数不清的口红,腮红,眼影各种。 在三个多月以前,她也有这么多,甚至比傅泊冬拥有的还要多,但她的东西从来不会这么死气沉沉地摆放,而是胡乱地堆着,有时候连自己都找不到想用的色号。 她僵硬地坐在化妆镜前,颤着手给自己化妆,模仿着陈梨给她化的,没有画很长的眼线,没有画色调很重的眼影,也没有打一些不知所谓的阴影。 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像个象牙塔里的小公主。 瞿新姜放下粉饼,突然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如果瞿漛没有出事,她还真是公主,在大洋那边上学,享受着别人的艷羡和尊重,偶尔和狐朋狗友们混在一块消磨时间。她明明还有两年就能拿到毕业证,可她不得不回国了。 化好了妆,她轻手轻脚地离开,没敢再下楼,而是在客房里用手机开起了直播。 开播的时候,直播间的观众甚至只有公司买来的机器人,毕竟她还没有开口,机器人就开始夸她声音好听了。 这机器人真的有够傻的,傻到她有点尴尬。 瞿新姜并不觉得傅泊冬会来看她直播,让她上播也许只是一种羞辱的手段,可是她却看见一个顶着炫彩边框的名字进了她的直播间。 这个边框酷炫到有一种暴发户的土气,不论是名字,还是进场的特效,都和傅泊冬本人极不相配。 她本来还想开口的,在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跟哑巴吃了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 傅泊冬还真来了,捧场得不像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老闆。 说傅泊冬是大老闆,其实还是贬低她了,毕竟圈子里谁都能当老闆,可不是谁都能成为傅泊冬。 在瞿新姜开播后,直播间里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然后她还接到了铃小铛的连麦邀请。 第27页 瞿新姜不假思索地点了同意,企图做一点别的事来缓解自己的不安和羞耻。 铃小铛的脸挤进了她的屏幕里,笑得极甜地打了一声招唿。 瞿新姜笑不太出来,因为知道傅泊冬在看。 铃小铛直播时说话的声音和现实里的不太一样,像是故意捏着嗓子,那腔调,软得离谱。 听过了铃小铛现实里的声音后,再听对方这么说话,瞿新姜有点头皮发麻。 铃小铛离屏幕很近,笑弯了眼问:「妹妹好早,我以为你会晚一点来,我本来约了别人连麦的,看见你开播,立马鸽了他过来了,你看,我是不是好爱你。」 瞿新姜无所适从地看着屏幕,在听到铃小铛说「爱」的时候,差点原地抠出三室一厅。 铃小铛又说:「妹妹刚睡醒吗,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要不唱首歌提提神?我可以和你合唱呀,你喜欢唱外文歌是吧,那我表演一个现学现卖,有我在,肯定能突显出你的好。」 屏幕里,铃小铛开了美颜的脸有点陌生。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瞿新姜差点忘了铃小铛瞒她的事,毕竟直播里和直播外,铃小铛看起来是两个人。 瞿新姜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讷讷说:「你说唱什么。」 铃小铛选了一首简单的,还真的放了伴奏唱了起来。 莫名像是情歌对唱,毕竟还有来有回的,你一句我一句。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是不是还在看,故而眸光有些摇摆,眼睛润润的,像是受到了惊吓,看起来要哭不哭的。 铃小铛大抵是看出她状态不对,这才问:「妹妹有心事?」 瞿新姜短促地「啊」了一声,「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 铃小铛喔了一声,问她:「你要不要来我家睡,我的床很大很软。」 随着她话音落下,公屏上刷了很多暧昧的文字。 瞿新姜还是没能习惯,因为想到傅泊冬,更加觉得不堪,微微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目光摇摆不定,眼梢很红,乍一看竟是一副羞臊的样子。 铃小铛大概很享受这样的氛围,恨不得把脸贴到摄像头上,又逗弄了一句:「晚上我们可以躺在一起,就姐妹两个人,说一些开心的话,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几乎就在铃小铛说完的这一刻,傅泊冬发来了信息。 瞿新姜僵着身点开,果不其然,傅泊冬在看。 「我认为,你更应该一个人直播,你需要独立,不是吗。」 这样暧昧不清的话语显然进不了傅泊冬的耳,傅泊冬这样的人,怕是眼里容不了一粒尘埃的。 瞿新姜越发难为情,硬着头皮和铃小铛说了几句,然后断了连麦。 直播间里有人在等她唱歌,但她手边没有很好的设备,而手机上的操作模式和在电脑上也大有不同,她连音乐在哪播放也不知道,干脆清唱了几首,唱得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大多的听众只是在公屏上打字,只有傅泊冬顶着那个古怪的名字给她打赏了两个飞船。 像是她抖了一下碗,傅泊冬往里丢了钱。 播了两个小时,在下播后,瞿新姜才松了一口气。 阿姨敲了她的房门,说果汁放在了门口,让她自己开门拿。 瞿新姜听着脚步声渐远,才谨慎地打开门,弯腰拿起了地上的果汁。 她穿着对于日常生活来说过于累赘的裙子,坐回了房间的沙发,鼓足了劲才给傅泊冬发消息。 「你为什么要把它放在你的衣柜里?」 第16章 也许是在保持沉默,也许是去忙了,傅泊冬没有回答。 瞿新姜扯了扯裙摆,穿得极不自在。 穿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穿。 她和衣不蔽体没有什么不同,像是做过的错事被翻了出来,在傅泊冬面前一展无遗。 这样的她,像个笨蛋。 中午和晚上,刘姨做好了饭会喊她下楼,除此之外,她在别墅里安静得好像没有任何存在感。 瞿新姜其余的时候不敢下楼,因为她身上还穿着那一件藕粉色的裙子,不想让刘姨看见。 近八点时,她踟蹰着又换上了昨天的衣服,把藕粉的长裙放在了盥洗室的衣篓里。 刘姨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客厅里没有人,但是电视还开着,那档歌曲节目早就播完了,正在放一部似乎很烂俗的电视剧。 瞿新姜垫着脚下楼,尽量把脚步声放得很轻。手机忽然收到信息,震动的一瞬,她浑身也随之一震。 傅泊冬的头像是一串古怪的数字,白底黑色,看着有点瘆人。 「你觉得呢。」 看见这句话时,瞿新姜是迷濛的。明明是她问傅泊冬,傅泊冬却反问她。 瞿新姜有点生气,她很想傅泊冬给她一个痛快,毕竟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永远像一个笨蛋,笨就笨了,还要被针对。 她自暴自弃地打字。 「我觉得你多半是有点问题,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这次,傅泊冬回復得还挺快,明显已经没有白天时那么忙碌了。 「你有时候也是挺聪明的。」 瞿新姜瞪直了眼,莫名像被羞辱。 「你什么意思。」 「我确实有点问题,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需要看医生。」 瞿新姜愣了,傅泊冬难得没有阴阳怪气的回答让她乱了阵脚,她不知所措地发了一个问号。 第28页 「你也觉得我有问题,是吗。」 说实话,瞿新姜不敢说是,因为这样自贬的傅泊冬太奇怪了。 傅泊冬大概是等了一会,没等到她的回答,自顾自打字,名字那一串寓意不明的数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我还有点事要谈,会回去得晚一些,你可以看电视,开着不看,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楼下没有开灯,瞿新姜站在漆黑的楼梯上,嵴背发寒。 电视光随着场景的变化时明时暗,连带着没有开灯的房子也忽暗忽明,窗外的路灯很黯淡,只勉强照亮了窗边那一角地面。 瞿新姜飞快地抬眼,企图再一次找到隐藏的监控,可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眨眼的一瞬,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她不得不闭上眼,随后才微微掀起一点眼帘以适应灯光。 门还是紧闭着的,傅泊冬没有回来,只是远程操控了别墅的灯光,让瞿新姜惊颤的模样暴露无遗。 瞿新姜在楼梯上一动不动,手机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你要学会自己开灯。」 可瞿新姜并不是不会自己开灯,她只是不想开,企图偷偷摸摸地熘走,只是又被逮了个正着。 在这一行简短的文字里,瞿新姜又读出了傅泊冬的鄙夷,越发觉得自己在傅泊冬的面前像个傻子。 不,是傅泊冬把她当成了傻子。 瞿新姜羞愤地抿紧了唇,没有回傅泊冬的信息。 大概过了十秒,傅泊冬又发过来新的信息。 「覃姨会希望你懂事一点。」 一句话就让瞿新姜呆住了,她不敢信傅泊冬竟然提了覃小琉。 覃小琉在世时,总是对她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她乖巧懂事,希望她有傅泊冬一半好,诸如此类。 但瞿新姜好像没有一件能够达成,甚至现在连好好生活都变得很勉强。 有那么一瞬间,瞿新姜想哭,实际上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只能用力憋住眼窝里的泪,没让它滚下来。 她动了动手指头,终于回復了傅泊冬。 「你管我。」 在灯光全开后,电视光显得平平无奇,就好像连电视里主角喊叫的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 瞿新姜又去拧动了门把,这一回还是没能打开,她干脆坐在了沙发上,吃起了刘姨买回来的果干。 这样无趣的生活,其实她已经捱过三个月。 在林珍珍的房子里,没有电视,网络也不好,甚至常常连信号也收不到。 林珍珍没有钱,在如今的社会中,许许多多的娱乐都需要拿钱去换取,于是她只能在狭窄的房子里发呆,连门都不出。 或许她可以散步,做一件不用消耗金钱的事情,可她又羞于见人,极怕会碰见以前的朋友。 林珍珍也许是怕她出事,那段时间里常常请假,以便早点回去陪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请假,让林珍珍不得不换了工作,毕竟老闆忍受不了这样的员工。 瞿新姜坐在沙发上,目光略微涣散地看着电视。她在想,林珍珍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还在ktv上班,会不会碰上文肃星和宗烨,会不会受到刁难。 她强忍着不适点开了宗烨的朋友圈,没想到里面空空如也,这是被删了。 之前她删了文肃星,现在反倒是她被删除好友,还挺讽刺。 瞿新姜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在ktv碰见的那些人,有个别她在许久前是加过好友的,于是依次点开他们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结果没什么不同,似乎都把她删了。 为了验证,她挨个发了信息,果不其然全都出现了红色的感嘆号。 瞿新姜竟不觉得生气,痛快得像是彻底摆脱了这群烂人,虽然说,她以前也挺烂的。 过了一会,铃小铛找来,问她要不要连麦上播,她委婉拒绝,还不知道傅泊冬什么时候到家。 刘姨从房间出来,笑着说:「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回房休息,早一点洗漱。看您面色不太好,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瞿新姜点头,讷讷说:「不了,我在这里坐一会。」 刘姨眯着眼,「这样也好,小姐回来要是看见您,一定很开心。」 瞿新姜腹诽,傅泊冬会开心才怪。 不过在这三个月里,她确实极少能睡好觉,因为手机没有设置勿扰,有时候半夜会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有的是瞿漛的旧识、窦灵芳曾经的竞争伙伴,还有各种借贷电话打来。 林珍珍曾问她需不需要换号码,她拒绝了,天真地以为能用以前的号码得到帮助,然而别人认的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号码,一直以来,看在眼里的只有她背后的瞿家。 在这安保严密的别墅小区里,瞿新姜坐在沙发上,莫名觉得安心。不用担心会忽然有人上门骚扰,也不必担心窗外会有一双眼在偷窥。 于是,她睡着了。 刘姨早早就回房间去了,没能给她盖上毯子。 瞿新姜醒来是在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她没有立即睁开眼,心里清楚回来的是谁。 料想的对峙并不敢做,在傅泊冬回来后,她开始装睡。 灯光明亮,电视声还在响着,可睡在沙发上的人是那么恬静。 傅泊冬的脚步声没有故意放轻,不疾不徐地走到瞿新姜面前,和身形一般纤细的影子映在了对方的身上。 第29页 隔着眼皮,瞿新姜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看见隐约的光影变化。 沙发上的人刻意放缓了气息,生怕傅泊冬发现她在装睡。 可忽然间,傅泊冬带着室外寒意的手以一种十分轻柔的力道,覆上了她的脖颈。 很轻,轻到不应该觉得窒息。 可是在那一瞬间,瞿新姜惊怕得睁开了双眼,像是被扼颈一样,忙不迭张开了唇,唿吸变得分外艰难。 傅泊冬弯着腰,把包甩在了地毯上,空闲的手撑在了对方耳边。 瞿新姜不得已与傅泊冬对视,梦回傅家老宅的那一天,她无力地仰躺着,面色因缺氧而潮红。 傅泊冬一瞬不瞬地盯着沙发上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和老宅那一夜分明是不一样的。 可是瞿新姜很害怕,甚至模煳了时间感,她微微张开的唇里逸出了点儿轻微的呜咽声,就连眸光也变得惊怕又迷离。 她的眼里聚起泪,泪水沿着脸颊落下,打在了沙发的皮料上。眼梢是那么红,很快哭得一抽一抽的,哭起来后才惊觉自己没有窒息。 傅泊冬不为所动,还是在看她,「你好像很难受,看来那天的事也给你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瞿新姜急急喘气。 傅泊冬又说:「你难受吗,我们的痛苦是对等的吗。」 瞿新姜缓缓抬臂,想拨开轻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十指碰上了傅泊冬的手背。 「错了,那次你没有碰我的手。」 瞿新姜愣住了,小声哭着说:「我错了,我不应该接那封情书,也不该把那杯酒给你,我是笨蛋。」 「对,你是笨蛋。」傅泊冬用很淡的语气说。 瞿新姜吓着了,慢腾腾把自己抬起的双手垂了下去,用**的眼祈求般望着傅泊冬。 刘姨仍是在房间里,没有迈出来半步,但瞿新姜很怕她会忽然出来。 傅泊冬微微拢了一下五指,力度还是很轻。 瞿新姜连嘴唇都在哆嗦,这一回没敢拨傅泊冬的手。 傅泊冬忽然扬起了嘴角,竟然倾下了身,肩头带着清香的捲髮堆在瞿新姜的颊边。 瞿新姜瞪直了眼,可傅泊冬只是在她的耳边轻呵了一声。 远处小隔间的门忽然打开,刘姨用她惯常的语气温和地问:「小姐,医生今天几点来?需要准备热饮和水果吗。」 第17章 起初瞿新姜还很紧张,但刘姨的声音有点远,听起来是从小隔间的门里传出来的。 她的身影被沙发遮了个七七八八,大概在刘姨的角度,只能看得见傅泊冬弯着腰的模样。 多数时候,她已经可以忍受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狼狈,但如果和傅泊冬扯上关系,又不太行了。 傅泊冬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直起身,回头很平淡地对刘姨说:「准备一下。」 刘姨推开厨房的玻璃门,门滚动的声音尤其清晰。 瞿新姜仍是仰躺着,小憩时把头髮压得凌乱,脸色白得厉害。 她动也不敢动,在她的角度,傅泊冬不论是做什么,都似乎是高高在上的。 刘姨进了厨房后,傅泊冬又垂下了眼。 瞿新姜没有那么好的视力,不能透过对方一双黑沉沉的眼,像照镜子一样看见自己。 在沉默地对视中,她微微张开嘴喘气,下唇里侧被咬出了血迹,像是镶了一条艷丽的边。 傅泊冬忽然抬手,解开了厚重冬衣的第一个纽扣。在宽大的袖子里,腕骨上微微突起。 这双手一定能把她掐死,瞿新姜想。 傅泊冬解开了两个扣子,伸手把她摆在沙发上的腿往里推,没什么神情地坐了下来。 瞿新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唿吸已经平復,自始至终并没有真正地感到窒息,只是在傅泊冬的手覆过来时,突然就错乱了时空。 傅泊冬有病,可能她也有。 傅泊冬坐下后,把随手丢在地上的包捡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在瞿新姜的注视下,傅泊冬点进了那个直播平台,然后进入了没有主播在线,且只有少数几个粉丝在挂机的直播间。 直播间上挂着瞿新姜主播号的名字。 瞿新姜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一看,是她的直播间没错。 看傅泊冬兴致缺缺地退出直播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怕碰着了傅泊冬,她慢腾腾缩腿,往沙发里侧靠,省得又要把傅泊冬给惹疯。 傅泊冬退出了 a,「我对这个行业是有点好奇的,所以也去其他的直播间观摩过。」 瞿新姜一动不动。 「你果然不太适合当主播。」傅泊冬给她下了定论。 瞿新姜抿起唇,虽然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当主播,但更不愿意听到傅泊冬的否定。 傅泊冬用笃定又傲慢的语气,给她下了定论,让她再一次像极笨蛋。 瞿新姜紧咬的牙关一松,「你对主播了解吗。」 傅泊冬回头,用轻微讶异的表情睨了她一眼,「不太了解。」 瞿新姜小心地倒吸了一口气,别开眼说:「那你凭什么说我不适合。」 傅泊冬认真开口:「别的主播收到打赏时都会道谢,但你没有。」 想到今天那两个飞船,瞿新姜心乱如麻,硬着头皮开口:「可那是你给的。」 第30页 傅泊冬这副平静的样子落在瞿新姜的眼里总是显得十分自以为是,「你是觉得这些礼物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所以连带着你的感谢,也显得不是十分必要吗。」 瞿新姜皱着眉想,这个女人总是能站在至高点曲解她的意思。 傅泊冬慢腾腾翘起嘴角,「看来不是,只是单纯因为,打赏的人是我。」 有时候,傅泊冬的姿态真的摆得很高,并且也是真的聪明。 瞿新姜没有说话,笨拙得害怕开口。 傅泊冬没来由地笑了一声,往里坐进去了一点,又和瞿新姜的腿挨近了。 见状,瞿新姜又艰难地缩了缩腿。 「你怕我。」傅泊冬说。 瞿新姜此时觉得,聪明是一件多么好的事,至少傅泊冬有自知之明。 傅泊冬却像是在施压,明知道她怕,又靠近了一点,抬手轻飘飘地压在了她的腰上,「我刚才也没有要掐你的意思,你哭得太厉害了。」 过于柔软的肢体总是会给人带来绮思,傅泊冬的手按着不动。 瞿新姜抿起唇,小心翼翼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能尝到眼泪的咸味。 桌上的纸巾被抽出了一张,唰的一声。 随着这声响,瞿新姜眸光微动。 傅泊冬没有立即把纸巾递出去,而是静静地看了瞿新姜一阵。 有的人天生就是一副纯洁无暇的样子,只有哭泣和害怕时,眼会泛红,鼻尖会染上绯色,如同瓷器一样,更让人想施压□□,无形之中,会给人许多过于隐晦的暗示,瞿新姜便是这样。 半分钟后,傅泊冬才把纸巾塞进了瞿新姜半攥着的手里,「擦擦眼泪。」随即站起身,提着包上了楼。 瞿新姜忙不迭坐起身,抓紧了手里的纸巾,紧张兮兮地看着对方上楼,生怕自己一时不注意,那人会忽然回头。 在她的注视下,傅泊冬很突然地停住了脚步。 瞿新姜心一紧。 傅泊冬回头问:「那件裙子,你放在哪里了。」 瞿新姜紧张开口:「在客房的衣篓里。」 「好。」傅泊冬又继续往前走,「我会让刘姨拿去洗干净,我还要挂起来的。」 这一句话每一个字掰开都挺正常,可串在一起,竟让瞿新姜有点唿吸不上。 瞿新姜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惦记着医生一会要来,她又要像昨天晚上一样,不能随意地走动,于是攥着那张纸巾上楼,停在了傅泊冬的门前,不自然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屋子里,傅泊冬回答:「你很想回到那个连交通也不便利的地方吗。」 瞿新姜没吭声,怕自己忍不住会还嘴。 「……」 「如果你希望,你明天就可以回去。」 瞿新姜回了客房,走进盥洗室里用清水洗脸。 镜子里的人眼眶很红,像是加了一层绯色的滤镜。 瞿新姜看也不看衣篓里的裙子,自那之后,她甚至再没有穿过藕粉色的衣服,就连相近的颜色也不会多碰。 林珍珍发来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姜姜,你还在傅泊冬那吗,什么时候回家?」 瞿新姜不知所措地坐下,回覆:「她说明天就让我回去,今天门锁着,我走不了。」 「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也有点怕她了。」林珍珍说。 瞿新姜抬起的手指一顿,过了一阵才徐徐打字。 「没什么,她在外面的时间很长,才刚回来。」 「以前听别人说,傅泊冬变了很多,我本来是不信的。」 「是啊,她也承认自己有病了。」 过了好一会,林珍珍发来了个疑惑的表情。 瞿新姜朝四周瞄了一眼,抬手挡住了屏幕,小心翼翼地打字。 「她好像每天都要看医生,大概是生了什么病吧。」 「这么严重啊……」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最近下班都挺早的,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大夜班了。」 「怎么说呢,我觉得可能是傅泊冬说了什么,不然他们对我的态度不会这么好。」 「哎,我不是说傅泊冬一定是好人,但她好像也没有多坏。」 瞿新姜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阵,托着手机的尾指都快僵了。 「哦,这样啊。」 不一会,她的房门被敲响,刘姨在门外说:「水果切好了。」 瞿新姜心情复杂地开门,看见刘姨笑眯眯地端着水果。 刘姨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训练过的,每次笑起来几乎都是一样的表情,像个人工智慧。 瞿新姜看她手里没有拿刀,只托着个摆得漂漂亮亮的果盘,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了过去,想了想小声说:「谢谢。」 刘姨还是笑眯眯的,叮嘱道:「姜姜一会待在房间里,小姐需要安静的环境。」 瞿新姜想,她在客厅的时候也很安静,怎么样也不会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更不会在电视的喧闹声中一个人纵情蹦迪。 可能,刘姨和傅泊冬都对她有点误解。 她把果盘端进房里,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医生来的时间和昨天差不多,大概在书房待了一个小时,然后准时离开。 这回她掐着点打开了一道门缝,在医生下楼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 是一位女医生,没有穿着白大褂,只是一身很简单的西装裙,看起来有点冻。 第31页 简单的穿着,简答的手拿包,甚至连出诊药箱也没有带,难不成单纯靠把脉? 敞开的门缝外,她的视线忽然被遮挡完全,傅泊冬停在了她的门外。 瞿新姜关门也不是,开门又不敢,像在僵持着。 傅泊冬手一抬,就把门推开了,让瞿新姜不得不往后避开。她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目光在瞿新姜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瞿新姜被她盯得嵴背发凉,「明天真的让我回去?」 傅泊冬在思索,没有立即回答,眉微微皱着,在这张精明又显得无情的脸上,极少会出现这种像是碰见了什么难题的表情,她总是很平静,又很从容。 「你是不是想反悔了。」瞿新姜一急,眼又红了起来,像是想哭。 傅泊冬就站在她面前,她什么样的表情都瞒不过傅泊冬的眼。 她慌张的神色,通红的眼,还有急促的唿吸,诸如此类,像是相互排斥的事物轰隆一声撞在一起,炸出了突然的悸动,和胜似邀约的错觉。 很突然的,傅泊冬退了一步,「你可以回去,明天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去。」 瞿新姜轻轻「哦」了一声,见傅泊冬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紧张问:「你还想干什么。」 「裙子给我。」傅泊冬言简意赅。 瞿新姜转身进了盥洗室,从衣篓里把那件裙子拎了出来,可裙摆太大太长了,她不得不抱着。 傅泊冬神色平静地接了过去。 一切都很寻常,可发生在傅泊冬身上,就显得很古怪。 瞿新姜抿起的唇一张,湿漉漉的眸子将傅泊冬盯着,说话声又轻又颤,「所以,你把这件裙子挂在柜子里,是因为我吗。」 还是当面问了出来。 第18章 傅泊冬有条不紊地抖了抖手里的裙子,然后当着瞿新姜的面,把裙子折了起来。她似乎在很认真地做着这件事,所以没有回答。 只穿了半天的裙子被抖开,还是干干净净的,甚至还带着原来在柜子里时沾上的香气。 傅泊冬摺裙子的手也像极艺术品,动作很轻柔,有着和本人不同的温和。 瞿新姜看着那双手,气息仿佛阻滞。 「你觉得呢。」傅泊冬精明冷淡的眼一抬。 这是瞿新姜最不想听到的,明明是她先问,可问题却被丢了回来。 她抿起唇,犹如惊弓之鸟,瞪眼时,那双**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人,眸光试图闪躲,却被死命克制。 她的眼眸比平常人要黑上许多,在浸了水后,很像某些柔弱的小动物。 傅泊冬笑了,「你觉得我看的是什么医生。」 这也是瞿新姜想问的。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也许是因为傅泊冬对她笑了,她壮着胆说:「我不知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傅泊冬已经摺叠好了手里的裙子,双臂微抬着环起,柔软的布料在她的怀抱里捲成一团。 她眼里没有丝毫怒意,也不像是在说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以至于让瞿新姜觉得,这不应该是什么大病。 「我的病情很严重,从我每天睁眼开始就在折磨我,不管我身处何地,不分场合的叫我难受。」 傅泊冬说得极其缓慢,「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吗。」 明明难受的是傅泊冬,可瞿新姜却听得无地自容,出于一种不可言宣的愧疚。她一愣,摇头说:「我……怎么会知道。」 傅泊冬的嘴角很克制地勾了一下,「不,你知道的。」 这哑谜打得瞿新姜忍不住战慄,她有点害怕。 她好像那一团藕粉的布料,被傅泊冬禁锢住了。 傅泊冬就站在门外,也没有往里一步,「你觉得什么样的医生才会出现在我的书房里。」 瞿新姜再度摇头。 傅泊冬意味深长地看她,目光有一瞬间简直柔和得可怕,「你怎么这么笨。」 这话根本无须傅泊冬开口,瞿新姜只要与她对视一眼,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瞿新姜没有说话,微微抿起了唇,很想把门就这么关起来,睡到第二天,她就可以离开了。 「你跟我来。」傅泊冬转身。 瞿新姜不得不抬起僵住的脚,跟着傅泊冬进了对方的房间。 她心惊肉跳地看着傅泊冬把裙子放在洗手台上,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冬衣的扣子一个个解开。 傅泊冬脱了冬衣,挂在了架子上,很慵懒地晃了一下头,甩动被压乱的捲髮。冬衣下面的那件衬衫非常轻薄,衣摆被压在了西装裤下。 瞿新姜站在盥洗室外,纤长的五指搭着门框,「你想给我看什么?」 傅泊冬侧身对着她,下颌微微抬起,没什么表情地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又把压在西装裤下的衣摆扯了出来。 衣摆留着被压皱的痕迹,单薄丝滑的料子很贴身,隐约能看出内衣边上的花纹轮廓。 这样的傅泊冬,想必没谁见过,凌乱和性感这样的词,并不适合她。 可是瞿新姜面前的傅泊冬就是这样的。 瞿新姜不知所措,微微抿起了唇,把下唇那道艷红的血迹给抿起来了。 衬衫的纽扣被傅泊冬一颗颗解开,单薄的衣料被随手丢进了衣篓中。 傅泊冬穿着黑色的西装长裤,内衣是咖色,手臂上似乎有一圈臂环。 第32页 但不是,瞿新姜慌张地收敛目光时,不小心看清了对方手臂上的黑纹。 那一圈是纹身,纹的是一些没什么规律的数字。 「帮我把门关上。」傅泊冬说。 瞿新姜仓皇合上了门,退后时踩着了自己的脚后跟,差点跌倒。身一晃,披散的头髮柔软地遮在脸侧。 那一串数字…… 她依稀在哪里见过,就算她对一向数字不敏感,也觉得熟悉。 过来时没有带上手机,以至于不能点开傅泊冬的头像求证。 过了一会,傅泊冬换上睡袍出来,像是给足了她提示,「怎么样,想到了吗。」 瞿新姜摇头,整片背几乎都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嵌进去。 傅泊冬定定看了她一会,没有让她走的意思,甚至还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似很随意地点了两下。 门锁滴滴响了两声。 瞿新姜马上去拧动门锁,然而打不开,就像是楼下那扇门,被牢牢锁住了。 傅泊冬笑了,把手机很轻地放在桌上,然后走到了小型的吧檯后,「你想喝什么。」 瞿新姜惴惴不安地看向吧檯,看着傅泊冬拉开柜门,那一格格的木柜里摆满了酒。 大概全是好酒,傅泊冬这样的人,一定喝不惯劣质酒饮。 傅泊冬随手拿出了一瓶,将木塞拔出,「你以前常常在酒吧,虽然不会在外面过夜,但会很晚才到家,你常点的酒我都尝过,太甜,像是气泡水,不如来尝尝我的。」 她倒酒的时候,又说:「你以前的生活习惯我不敢苟同,但和你那些不知所谓的朋友相比,你已经算得上乖巧,我想覃姨还是勉强能放心的。」 傅泊冬又提了覃小琉,瞿新姜觉得她是故意的。 但更令瞿新姜感到惊怕的,是傅泊冬对她以前的生活习惯,似乎……了如指掌。 瞿新姜根本不想朝吧檯走近一步,尽管傅泊冬已经给她盛了酒。 「怎么不过来。」傅泊冬问。 瞿新姜走了过去,强迫自己与傅泊冬对视,「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你调查我?」 傅泊冬坦诚点头:「是,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 「为什么?」瞿新姜颤着声。 傅泊冬伏在吧檯上,倾身看她,用平淡的口气说:「因为我生病了,我为了治病尝试了很多的方法。」 「到底是什么?」 傅泊冬抿着杯沿,很慢地喝完了杯里本就盛得不多的酒,「尝一尝?我不会在杯壁上下药。」 下药。 瞿新姜勐地退了一步,鼻尖酸得厉害,眼眶也留不住眼泪,紧绷的神经让她有点崩溃。 这三个月里她受了很多的委屈,本来还勉强能忍住,在傅泊冬的步步紧逼下,防线溃败。 眼尾晕红,眼泪沿着脸颊一直淌。 好似水洗过的红海棠。 瞿新姜不敢眨眼,企图把眼再睁大一些,好能盛住更多的眼泪。 傅泊冬放下了杯子,一动不动地看她哭。 「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那杯酒被下了药,如果我知道,我根本不会拿。」瞿新姜带着哭腔说。 傅泊冬屈着手肘撑在吧檯上。 瞿新姜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我真的不知道,可是你那时候也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不是吗,那个人和他爸妈还都坐了牢。」 她一顿,又抽噎着说:「是因为傅叔叔和明婧阿姨知道了什么吗,我可以和他们解释的,你是觉得难堪吗,可是我那天也好受不到哪里。」 傅泊冬皱起眉,那是她生气的预兆,可在紧盯着瞿新姜一阵会,又松开了皱起的眉心,「你认为我是因为难堪才为难你吗。」 瞿新姜心说,你还知道这叫为难。 傅泊冬拿起给瞿新姜盛的酒,从吧檯后走了出来。她坐在沙发上,随即也把酒杯放下,「过来坐。」 瞿新姜走了过去,屈起手肘抹眼泪,手背变得**的,连带着脸侧的发也被沾湿。 湿发好像绽开的墨渍,贴着她好似无暇的脸。 「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只知道杯壁上检测出了药品,当天晚上的监控,他们也都看过,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傅泊冬平静阐述。 那杯酒被推到了瞿新姜面前,瞿新姜硬着头皮拿起,心跳如雷地喝了一口。 苦涩中带着一点甜。 傅泊冬姿态闲散地倚靠,目光却过于沉寂,「我做完一切,才将前因告诉他们。」 瞿新姜一怔。 她知道傅泊冬的手段,可那时候,傅泊冬明明还在上大学。 寒意沿着嵴柱往上爬,她不敢喝杯里的酒了。 傅泊冬环起手臂,「我不觉得难堪,没有人能让我难堪,那天我确实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只是,中途发生了一些小差池。」 「小差池?」瞿新姜不解,如果是小问题,何必这样。 傅泊冬又笑了一下,平静地说:「我有瘾。」 对什么有瘾? 傅泊冬垂下眼,轻轻呵气,「你出去吧,明早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去,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瞿新姜懵懂地揣测着,无意中抓到了一个很难堪的念头,可她不想把这个念头和傅泊冬联繫在一起。 因为傅泊冬说,没有人能令她难堪。 第33页 很显然,傅泊冬的医生是有点本事的,稳住了她善变的情绪。 瞿新姜看向桌上那黑着屏的手机,「那你解锁。」 傅泊冬把手机拿起,点了几下说:「好了。」 瞿新姜连忙站起,生怕傅泊冬会反悔。快要走到门前时,她回过头,看见傅泊冬进了衣帽间。 第19章 这时候进衣帽间做什么,是要换衣服,还是要补妆? 瞿新姜忽然想起,傅泊冬衣柜里那些给人诸多遐思的物品,于是一声不吭地穿过走廊,钻进房间里,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醒来,傅泊冬已经不在家中,反倒有个陌生男人站在客厅里等。 刘姨从厨房出来,一双眼笑眯眯的,「这是司机,小姐吩咐了,等您用了早餐,再由司机送您回去。」 瞿新姜本以为傅泊冬说话不会作数,没想到还真让司机来了,她看刘姨掀起了食品罩,只好坐下吃了起来。 司机没有开口,恭恭敬敬地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顿早餐瞿新姜吃得很快,离开的心过于急切,以至于不想细嚼慢咽。 在离开前,她收到了傅泊冬发来的消息。 「司机在等你,吃完了再走。」 这句话看着像是让她吃饱上路一样,瞿新姜捏着勺子的手蓦地一顿。她小心翼翼回復了傅泊冬,在刘姨收了餐具后,又火烧火燎地起身。 司机拧动别墅的门把,门被推开一条缝。 开了。 车就停在别墅外,车型也很低调,但和那天来时坐的不是同一辆。 司机把后排的门打开,等她上了车,才坐上驾驶座,恭敬到让瞿新姜不知所措。 瞿新姜捏着手机,屏幕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她手指一动,把屏幕蹭亮了,傅泊冬的头像框撞入视野中。 傅泊冬头像上那一串古怪的数字点醒了她昨天的回忆,她想起来傅泊冬手臂上那一圈纹身,依稀记得几个数字,再一看,似乎与头像上的数字是一样的。 在她的想像中,傅泊冬身上不该有这样的纹身,傅泊冬的脾气虽然很怪,但在长辈的眼中,向来是懂事省心的代名词。 甚至,她觉得傅泊冬不应该抽菸,也不该平静从容地逼迫同辈。 这么一看,傅泊冬在这几年里确实变了很多,好似沉在深海的游轮,叫人摸不清边角。 瞿新姜点开了傅泊冬头像的大图,认真看着图中数字,这一串数字没有什么规律,像是东拼西凑来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寓意,才值得纹在身上? 在近要离开别墅区的时候,司机问:「小姐没有把地址给我,请问要开到哪里?」 瞿新姜回过神,退出了聊天界面,把地图导航点开,「我给你导航吧,跟着走就行了。」 「多谢。」司机说。 从傅泊冬的别墅过去,得花费半个多小时,如果是打车,那价格可不便宜,且不说,没人会开这样的车去接单。 到了地方后,瞿新姜下车,看着司机把车开远,才松了一口气进了巷子。 林珍珍住的地方并不是在小区里,而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离街上很近,但出去的巷子十分狭窄,并不方便车辆驶入。 家里没人,林珍珍老早就去上班了。 打开门时,和傅泊冬那儿截然不容的满实映入眼中。 算不上乱,所有的东西都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但房子太小了,就会显得分外的拥堵和凌乱。 瞿新姜打开衣柜,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因为她离开别墅的时候,又把前天的衣服给穿上了。 傅泊冬的信息来得很及时。 「司机说你到家了。」 「到了。」 「好,回见。」 这个「回见」就很可怕,像是笃定了她们会再见。 瞿新姜勐地把手机翻转,总觉得透过手机屏幕,能看见傅泊冬在注视她。 或许是因为经歷了别墅里的监控事故,她甚至有种古怪的错觉,傅泊冬能通过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她甚至想找个胶带,把摄像头给贴起来。 瞿新姜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冻得哆嗦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想,她一定也病了。 再把手机翻回来的时候,傅泊冬的头像似乎还在注视着她。 她颤巍巍地把这个白底黑字的头像保存了下来,然后点开了林珍珍的对话框。 既然用在社交帐号上的,那应该不是什么私密的东西。 于是瞿新姜把傅泊冬的头像发给了林珍珍,然后问她:「你觉得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林珍珍大概在忙,过了好一阵才回答。 「这是什么?我看着像是时间。」 瞿新姜又看了那头像一眼,似懂非懂。 「年份取了后两位,后面是日月,也许还精确到小时,但后面没有分和秒。」 瞿新姜越看越觉得林珍珍说的是对的,懊恼地咬住下唇。 她仔细地回忆,那一年她在做什么。 并不是什么难以回想的事,因为恰好是覃小琉去世的那一年,她人生中头一回对数字这么敏感。 也正是覃小琉去世的那一年,她回了国,跟着姥姥姥爷去了傅家老宅,时隔多年再次和傅泊冬见面。其后的碰杯和酒后发生的事,也成了她无形之中的阴影。 第34页 瞿新姜的惧意从脚底开始蔓延,每上爬一寸,她就冷下一分。 对于她来说,也许误拿那杯被下了药的酒,只是一次没有什么损失的过错,但对于傅泊冬来说,似乎不是这样。 瞿新姜茫然无措,那只是她的无心之过,然而却好像造就了什么不能磨灭的伤害,好像紧贴着骨头的毒疮,扎根在傅泊冬的身上。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聪明。 「怎么了?」 手机叮铃一声,在出了别墅后,她重新打开了响铃模式。 瞿新姜蔫蔫地打字。 「我好像做了什么很坏的事情。」 「是因为傅泊冬吗?」 「我好像害她生了什么病。」 林珍珍显然在状况之外。 「生病那是因为她的抵抗力差吧,怎么能是你害的,你又不能给她植入病毒。」 瞿新姜换好了衣服,往床上一趴,心神不宁地打字说:「也不是那种生病,我好难解释清楚。」 「那就不说了,你回家了吗,不会还在傅泊冬那里吧,她还不让你走吗。」 瞿新姜的愧疚也像是一颗深埋心底的种子,一经雨洗,就蓬勃发芽,「我到家了,不用担心,她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留我在那边住了两天。」 「没事就好,我要继续忙了哦」 瞿新姜翻身躺着,双臂高高举起,想了想把保存在相册的头像又点开了。 她不太记得和傅泊冬上楼是什么时候,但左右差不太多,约莫就是十点过。 一想到傅泊冬纹在身上的是那天事情发生的时间,她又慌又怕,很想问一问傅泊冬,为什么要把那么一个噩梦一样的时间纹在身上,而不是选择遗忘。 手已经快要点在删除键上了,她又犹犹豫豫地挪开,心想算了,只是一张开不了口的图片。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过,陈梨在化妆间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视频,看见人来了也不动。 瞿新姜坐在化妆镜前,侧头问:「陈梨姐,可以帮我化个妆吗。」 陈梨这才回头,讶异地走了过去,随手抓了几下她的头髮,「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两天没见着你,铃小铛今天还问起我。」 她弯腰看了一会镜子里的人,又往瞿新姜的脸上摸,「刚洗了脸出来的吗,怎么什么也没上,皮肤有点干。」 瞿新姜笑了一下,「走得急,忘记了。这两天有点事,所以就没过来,铃小铛问什么了?」 陈梨给她的皮肤打了个底,一边说:「问我你是不是不打算签了,我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化妆师,我纳闷了,她这么想知道,怎么不直接问你。」 瞿新姜微微眯起眼,陈梨手上的粉扑从她的眼睑上轻轻抹过,「可能因为我没怎么回她。」 「嗯?」陈梨慢腾腾给她上底妆,「她怎么你了,不过她性格大大咧咧的,在公司里也没少惹人。」 瞿新姜不太想把那天的事说出来,也许这样的事在陈梨他们的眼中已经屡见不鲜了,并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就像是…… 就像是她没有在意,但傅泊冬却不能忘记。 这么多年过去,在脱离了瞿家这把保护伞后,她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想法,是会有很大差别的。 「也没什么,可能是我太小心眼了。」 陈梨笑说:「你再试播个几天,大概就能签了,会留下来吗。」 瞿新姜想到林珍珍当时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犹豫说:「再说吧。」 上播的时候,直播间里还是只是那么几个人,铃小铛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邀请她连麦。 就连公司买的水军也不怎么干活了,公屏静悄悄的,偶尔才有几个人问她唱不唱歌。 瞿新姜穿着公司的裙子,肩膀被粗糙的系带勒得有点疼。 明明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冬衣,戴着冷帽的人,可她坐在开着暖气的隔间里,穿着吊带。 过长的头髮半遮半掩地垂在身前,锁骨上的牙印就好像……没有泼匀的白色颜料。 本来直播间里就没什么观众,以至于公屏上一些话格外的醒目。 瞿新姜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意,可无意一瞥,眼好像又湿润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继续唱歌,看见一个伴随着酷炫特效的名字进入了直播间。 极其酷炫,彩色的光束张扬挥舞。 傅泊冬总是来得很显眼,不管是名字,还是名字伴随的特效。 过了一会,十个飞船砸了出来,把公屏上一些不好听的话都刷了上去。 这砸礼物的手法看起来已经极其熟练,以至于瞿新姜很好奇,傅泊冬平时会看什么样的直播,大概不会只看她吧。 她悄悄点进了傅泊冬的个人资料,在对方的关注列表里,看见了很长一列美女主播的名字。 有一些名字她曾在铃小铛那里听说,因为铃小铛希望她可以成为那样风格的主播。 手机收到信息。 「眼睛别红,我会发病。」 第20章 瞿新姜慌忙抬手,食指轻轻点在眼梢,企图将颜色揉散,可却越揉越艷。 她垂着眼打字。 「我没有红眼,你如果发病了,要看医生。」 公屏上有人问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低着头,连歌也不唱了,还有极少一部分人在说着难听的话。 第35页 每有一句烂俗的调戏出现在公屏上,傅泊冬就会顶着那个奇怪的暱称给她打赏。 瞿新姜听见收到礼物的声音,抬头时惊诧地发现礼物榜上傅泊冬投的金额数又翻了一番。她慌乱打字,只觉得这些钱砸得她脸疼。 「你这是干什么,在用钱来砸我的脸吗。」 傅泊冬难得解释了一番。 「我以为你不会想看见这些过于粗鄙的话,我是在帮你。」 瞿新姜滑了一下滚轮,拉到了上边,这才发现,公屏上每刷出一句挑逗戏弄的话,傅泊冬就会掷出一个飞船。 在她的认知里,傅泊冬应该是埋怨她的,既然埋怨,就不应该为她做这样的事情。 瞿家出事后,她一度因为贫穷而对钱分外的敏感,就连听到路人说起买了什么昂贵的东西,都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瞿新姜握在滑鼠上的手颤了一下,低头又拿起手机。 「你是在帮我,还是在羞辱我。」 「如果真要羞辱你,我没必要花钱。」 事实确实如此。 瞿新姜抿起唇,抬眼时恰好看见几乎占了满屏的飞船,还有一句飞快被刷走的嘲弄。她愣了好一阵,着急时连着打错了好几个字。 回删,重新输入。 「那年在傅家老宅,我以为你真的会掐死我,我到现在还是很怕,我觉得……你应该怨我才是。」 终于,她把恐惧宣之于口。 傅泊冬输入的文字和她平日里的语调一样凉薄。 「我不想你因为吃不起饭而跳下临江大桥,我的病还得治。」 瞿新姜气息微滞,她有一回确实差点就从临江大桥上跳了下去,但是林珍珍拉住了她。她半个身已经悬在了外面,哭喊着让林珍珍放手,引得过路的车纷纷停下。 为了阻止她跳江,桥上甚至发生了极短的拥堵。 林珍珍紧紧抱着她的腰,一刻也不敢松手,着急劝着:「我去给你买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我们边喝边走回去好不好?」 瞿新姜被解救下来,哭红着眼看林珍珍鞠着躬向路人道谢。 那一天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两点,林珍珍没说她半句不是,也真的给她买了奶茶,两人从桥上下来,一路走到了家门前。 这样的事,傅泊冬竟然也知道。 瞿新姜还是怕傅泊冬,就算傅泊冬在给她刷礼物。 「你连这也知道,你一直在调查我吗。」 「医生建议我不要再继续,但我控制不住。」 瞿新姜用发凉的手指打字。 「你手臂上纹的是那天的日期吗,可我不能给你治病,你要拿我泄愤吗。」 「你才想明白,我故意让你看见的。」 「我没有要拿你泄愤,我确实需要治病。」 过了一会,傅泊冬又发过来一句。 「想知道为什么吗,下播在公司等着,我让司机去接你。」 没等到下播,铃小铛就发来连麦的邀请,瞿新姜手一抖就接受了。 屏幕上挤进来铃小铛的脸,对方竟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又有说有笑地说话。 可能这本来就是一项天赋,换作是瞿新姜,她觉得自己学一辈子也做不到。 铃小铛起闹让她唱歌,然后又哄粉丝打赏,已经把撒娇这项技能练习得炉火纯青。 公屏上少见的热闹,看美女亲近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铃小铛显然乐在其中,撑着下巴正对着摄像头,嘴边噙着极甜的笑,「你怎么这么害羞,如果一起吃饭,你也会这么害羞吗。」 瞿新姜发誓,她根本不是在害羞,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直播间的人数逐渐上升,她的笨拙会落进越来越多的人眼中,想到其中或许有傅泊冬,她就不免焦灼。 铃小铛笑了一声,嘴角咧得很开,「怎么不说话了,你有没有听出来,我是在邀请你一起吃晚饭,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我点餐的时候会全部避开。」 瞿新姜摇头,很客气地说:「我不挑食。」 偏偏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一行伴随着酷炫特效的字在公屏上一晃而过。 「撒谎。」 铃小铛并不知道瞿新姜直播间里的粉丝在说什么,歪着头似乎极其期待,「我也不挑食,甚至晚餐可以完全不用点我喜欢吃的。」 瞿新姜不明白,「为什么。」 那边,铃小铛用略微羞涩的语气说:「看你就够了,秀色可餐。」 就在这一秒,傅泊冬退出了直播间,也许因为是彩钻的缘故,就连退出也带着特效。 瞿新姜看傻眼了。 铃小铛就像是有自己的剧本,就算瞿新姜不回应,她也能自己演好这一出情景剧,「怎么样,你要是答应,我马上就预约座位了。」 瞿新姜还是有点恍惚,讷讷说:「也许要改天,我晚上有点事。」 「那你下次记得要把时间空出来给我,好吗。」铃小铛丝毫不觉得尴尬。 瞿新姜点头,在断开连麦后就下播了。换好衣服后,她走到窗边惴惴不安地往下望了一眼,不知道傅泊冬会不会如约出现。 所幸铃小铛极少在公司开直播,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己的住处,避免了碰面,省得尴尬。 手机收到信息。 「结束了?」 瞿新姜紧张地憋气。 第36页 「嗯。」 「等我,不要到处乱跑。」 瞿新姜垂着眼,总觉得像是被束缚住一样,傅泊冬总是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她说话。 她像是报復一样,把傅泊冬的关注列表截图发了过去,回覆说:「你以后别看我了行不行,我看了你的关注列表,我的直播风格不像是你会喜欢的。」 那边,傅泊冬刚和宋宸商议结束,冷不丁看见瞿新姜发来的信息。 傅泊冬眼一抬,虚虚地环起手臂,静默地看向宋宸。 宋宸喉头骤紧,像被捏住了后颈一样,干巴巴问:「怎么了。」 傅泊冬收敛了目光,点开了直播平台上的个人资料。自那天开始,她很顺其自然的就把宋宸的帐号据为己有,因为帐号所属是宋宸,她并不会因为这个难听的暱称而觉得难忍。 个人空间里有一列关注列表,一水的全是美女主播。 傅泊冬悬在屏幕上的手一顿,朝宋宸看去,「我觉得你应该审视一下自己的品位。」 宋宸目瞪口呆。 傅泊冬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冷淡地说:「这个暱称,最好还是改了。」 「可是姐,这是我的号。」宋宸有点委屈。 「现在是我在用。」傅泊冬理所当然地说。 随后,瞿新姜收到了傅泊冬的信息,傅泊冬很简短地说,「取关了,名字也改了。」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楼底下开来一辆价格不菲的车。 今天从别墅出来时,司机开的车型和来的这一辆极其类似,于是瞿新姜顺其自然的就把它当成了傅泊冬的车。 瞿新姜下了楼,隐约能看清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个男人,她觉得傅泊冬不会亲自来接她,开车的可能是早上那位司机。 于是她微微弯腰,敲了两下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来的是一张她意想不到的脸。 是宗烨。 宗烨单手撘在方向盘上,侧着身咬牙切齿地说:「上车。」 瞿新姜心跳如雷,转身就跑,身后车门打开,急促的脚步声紧随在后。她脸色苍白,头也不敢回,幸好穿的是一双平底鞋,否则肯定还没起跑就被逮住了。 街上来往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为她驻足,只是困惑地看去一眼。 瞿新姜一个趔趄,手臂被握了个正着,她仓皇回头,看见宗烨气喘吁吁地笑。 「跑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去做个客。」宗烨说。 瞿新姜头髮散乱在脸侧,衬得一张脸小而苍白。 不是浓艷的玫瑰,也不是泼洒的牛乳,她总是介于两者之间,让两种过于极端的想法剧烈碰撞。 凌虐欲,和保护欲。 光跑这么几步路,瞿新姜的后脚跟已经在发麻。 在人行道绿灯闪动的时候,她挣开了宗烨的手,挤进人群中过了马路,耳边轻微一身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了。 宗烨被红灯阻拦,嘴角也笑冷冷摁下,扭头就走了。 瞿新姜不想在街上停留太久,打车回了家,近要到家她才发现,后面似乎有车在跟。 看车型,是宗烨的那一辆。 瞿新姜仗着车开不进巷子,付了钱后匆忙跑上楼,摸口袋时才发现钥匙掉了。她哪里敢站在门外,生怕宗烨知道她住在这一层,心跳如雷地往天台跑。 天台的门虚掩着,她跑了出去,着急拉上生锈的插销。 顶上的风很大,颳得她脸疼。 手机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铃声,打来的是个陌生的号码。 瞿新姜连忙关掉响铃,随后看到了这个号码发来的简讯,问她住在哪一栋楼。 这一圈的居民楼挨得很近,近到似乎密不透风,不少人就是在这样逼仄的环境里生活。 她颤着手拉黑了这个号码,在老旧的水箱后面躲着,顺着墙缓缓滑落,蹲下一动不动。 冬天的夜色来得很快,楼顶上没有灯,她被笼罩在一大片阴影里。 过了很久,一阵暴力的推门声响起,她抱紧了腿,把脸死死埋起。 那扇门锈迹斑斑,插销看起来也并不结实,门轻易就被撞开了。 高跟鞋着地的声音缓慢又略显清脆。 瞿新姜勐地抬头,看见傅泊冬面色如常地走到跟前。 傅泊冬的捲髮还是规规矩矩地撘在一侧的肩头,双臂环着,垂着眼俯视她。 「我让你不要乱跑,你躲也就罢了,躲在自家楼上,生怕宗烨找不到你吗。」 瞿新姜的脸颊上留了袖子的印痕,跑乱的头髮散在肩头。 傅泊冬弯腰,环起的双手撑在了腿上,「起来,怕我就够了,怕他干什么。」 第21章 天台没有灯, 只傅泊冬手里照出了一道光束。 四处悄然,连风声都像是被黑夜吞没,一切跌入寂静。 傅泊冬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她把光照在了瞿新姜的发顶。 瞿新姜抱着腿仰头看她, 突然委屈得连心口都泛酸, 在看见来人是傅泊冬的一瞬,先前被宗烨吓着的委屈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一双眼随即变得通红,唇还死死抿着,不想哭出声。 突如其来的明亮令她不得不眯起眼, 她觉得傅泊冬是那么霸道又固执, 居高临下地俯视,只准她怕一人。 她好像真的是个傻子, 不然怎么会在看见傅泊冬的时候,会觉得安心。 第37页 傅泊冬皱着眉,重申:「起来。」 瞿新姜从地上站起, 后背和裤子上全是灰,她还在把下唇咬着, 生怕一松嘴就要哭出声。 「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摇头,她不敢。 「他怎么跟过来的的, 追你的车了?」傅泊冬一下就猜了出来,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手电筒的功能还开着,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 隐约能看出肩骨瘦削。 瞿新姜甚至什么也不用说, 傅泊冬就都知道了。 傅泊冬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 「我给文家施压, 文老猜出是文肃星得罪了我,昨天还来赔礼道歉了,但个中缘由,只有文肃星自己清楚。」 其实瞿新姜也明白,宗烨去公司堵她,多半是因为文肃星。 这么多年过去,宗烨一直跟在文肃星身边,两人关系好得不得了。 「文肃星这两天委屈着呢。」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声,「宗烨大概是想哄兄弟高兴,所以想把你带过去。」 她脚步一顿,眸光沉着地朝瞿新姜睨了过去,「可他们忘了,你人是我带走的,现在还想来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瞿新姜欲言又止,左右都是她惹不起的人,可站在傅泊冬身边,就是比碰见文肃星和宗烨更安心点。 傅泊冬又继续往前走,关了手电筒,把手机放进了包里,她双臂环起,披在身上的外衣晃晃悠悠,看着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掉。 环起了手臂不能推门,她微微抬起腿,用高跟鞋顶开了被风吹起的门。 这姿势不够端庄,也不文雅,可傅泊冬有病,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礼貌规矩。 瞿新姜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好似她才是头一次来。 可能是在天台上躲了太久,着了凉,她头昏脑涨地扶着生锈的栏杆,轻轻打了个喷嚏,耳边是高跟鞋在楼梯间的迴响,清脆而又缓慢。 傅泊冬回头看她,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看见了瞿新姜脸上的病色。 病气很适合她,是桌上瓷做的摆件,苍白脆弱。 这栋居民楼已经有一些年份了,楼梯狭窄,墙壁上还贴满了gg,写满了电话号码,甚至还有涂鸦,林林总总的字叠在一起,斑驳的脏迹泛着黑。 这样的地方,瞿新姜以前也是不会涉足的,但一转眼,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她看向前面人的身影,也许是楼梯太窄太陡的缘故,傅泊冬下楼的姿势有点别扭。 可傅泊冬还是很平静,甚是在尝试习惯,在学习上,她一向很强。 瞿新姜问:「你碰见宗烨了么。」 傅泊冬扯起近乎要滑落肩头的外套,「我让人把他引到别的地方去了,省得他下回还来这里找你。」 瞿新姜垂着眼不说话。 傅泊冬回头,「你不会道谢吗。」 瞿新姜一愣,倒吸了一口气才讷讷说:「谢谢。」 这里的老楼一向不会建很高,也不会把资金花在安装电梯上,步梯并不好走,下楼的过程显得极其漫长。 漫长到瞿新姜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只有她和傅泊冬两个人。 傅泊冬轻笑,「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快到你住的地方了。」 明明连住在哪一户都被知道了,瞿新姜却生气不起来,像是本来在大路上疾驰的轮胎,泄气后跑也跑不动了,瘪得跟个面皮一样。 现在的她,在傅泊冬面前哪里配生气。 瞿新姜朝自己的口袋摸去,这才想起来,她的钥匙丢了。 「在宗烨追我的时候,我跑得太急,钥匙好像丢了。」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朝傅泊冬看去,总觉得少不了会被嘲弄一句。 「好像?」 瞿新姜只好纠正用词,「真的丢了。」 「哪里丢的。」傅泊冬问。 「公司附近,我听见声音,可是不敢停下,我怕被宗烨抓到。」瞿新姜看向鞋尖,颤动的眼睫暴露心绪,她并不冷静。 傅泊冬停下脚步,环着手臂面无表情地回头,楼梯间晦暗的光落在她不甚愉悦的脸上。 瞿新姜抬眼,琢磨不透对方的情绪。 傅泊冬淡声:「小孩都知道把钥匙挂脖子上。」 瞿新姜踟蹰开口:「可我又不是小孩。」 「嗤。」 瞿新姜不敢说话了。 快要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瞿新姜惴惴不安地想,她是跟傅泊冬回去,还是留在这等林珍珍回来。 傅泊冬停得正好,就在她的门前,一定是故意的。 瞿新姜也跟着停下,「那我……」 傅泊冬把手机摸了出来,拨出去一个电话,「我把地址发给你,找个靠谱的,过来换个门锁。」 她一顿,定定看了那扇锈红的铁门一阵,改口说:「算了,把门也换了,先过来。」 瞿新姜眼都瞪直了,不知道傅泊冬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连门带锁都换了,一会林珍珍还能进门么。 「钥匙丢了,要是被有心人捡到,那怎么办。」傅泊冬像是学生时候的老师,在平静的给她出题。 瞿新姜一双眼因湿润而发亮,如果是一片黑色的海,大概会波光粼粼。 傅泊冬看着她的眼,也不说话了。 换门的人很快来了,先是撬开了门锁,然后当着瞿新姜的面度量了起来,似是只知道干活,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38页 门开后,傅泊冬迳自走了进去,她环着手臂四处打量,眉头一直皱着,明显极不满意。 这样狭小的房子,面积不及傅泊冬别墅的主卧。 瞿新姜曾也放不下面子住在这样的地方,可她无处可去,明明能得到林珍珍的收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傅泊冬打量的目光极其放肆,似是在衡量这个地方的价值。 这样不带遮掩的目光,好像把瞿新姜也看了个遍,瞿新姜站在边上,隐约感受到一种难言的羞耻。她还是不能像林珍珍那样,就算跌进了泥里,也不会觉得羞耻。 「你就住在这里?」傅泊冬问。 瞿新姜没有回答,身后是门被拆开的声音。 傅泊冬从狭窄的客厅经过,朝逼仄的房间里看了一眼,皱眉说:「太窄了。」 瞿新姜心也承认。 傅泊冬挑剔的目光将这个地方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冷漠到像是在看着一堆乱石。 「别看了,你又不乐意待在这。」瞿新姜忍不住开口。 傅泊冬回头,看了她一阵,很认真地问:「那你乐意吗。」 瞿新姜愣住,有点不堪地说:「我当然乐意,这里很好。」 房子虽然狭窄,但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拥挤,却在林珍珍的收拾下显得有序而干净。桌子太小了,沙发也是旧的,甚至还留着没洗干净的油渍,可一切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也不知傅泊冬是真的不嫌弃,还是她太会掩饰,她竟然面色不变地坐在了沙发上,像是要谈什么交易,神色沉着得过于严肃。 瞿新姜心一颤,「你不回去吗。」 傅泊冬自然地说:「门还没有换好。」 「你这是在监工吗。」瞿新姜难以置信。 傅泊冬有点意外,「我在等你做决定。」 瞿新姜听不明白,她觉得人和人之间对于信息的获取是极不对等的,她不理解。 偏偏傅泊冬好像乐在其中,喜欢让别人揣度自己的意思,总是怀着一种古怪的掌控欲。 瞿新姜不喜欢打哑谜,从来都是这样,「我需要做什么决定?」 「你可以跟我回去,住在更宽敞明亮的地方,然后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傅泊冬说。 瞿新姜怔怔地瞪眼,不信傅泊冬真的会直言自己的秘密。 傅泊冬摸出烟来,却不点燃,只是夹在手里轻轻慢慢地捻,「等门换好了,你告诉我你的决定。」 门那边咕咚乱响,旧的被拆了下来。 拆门的人打电话催促,让那边的人赶紧把合适的新门送过来。 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妇人讶异地问:「要换门呀?旧的确实安全性不高,还是换了好。」语气十分熟稔的样子。 傅泊冬下颌微抬,示意瞿新姜回答。 在傅泊冬的眼里,瞿新姜的任何举动好像都有纠正的余地,连不回应也是。 瞿新姜僵着身,扬着声踟蹰回答:「是啊,要换新的。」 妇人没再说什么,脚步声渐行渐远。 明明这才是她住了三个多月的地方,瞿新姜却拘谨地站着,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傅泊冬过于冷漠和强硬的态度。 过了一会,她犹豫着坐在了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想让傅泊冬明白,这里她才是主人。 临时的,因为林珍珍还没回来。 傅泊冬看她拘谨坐下,很淡地笑了,「我今晚还要见一次医生,你和我回去。」 瞿新姜硬着头皮,「那你应该徵求我的意见。」 「我是在徵求你的意见。」傅泊冬又说,「我说了,门换好后,你告诉我你的决定。」 瞿新姜心闷得厉害,「可这是你的病,不是我的病。」 傅泊冬捻着烟的手一顿。 剎那间,屋子里外安静无声。 傅泊冬侧着头一言不发地看她,目光说不上是埋怨还是漠然,复杂到让人极难理清。 瞿新姜又想起了傅家老宅的那一夜,她不能完完全全为自己开脱,虽然那是她的无心之过。 憋着的那一滴泪在眼眶中闪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令它涌出。 傅泊冬别开了眼,「不要红眼,我不打算逼你的,不要让我改变想法。」 瞿新姜发觉,傅泊冬好像格外见不得她红眼。 过了一阵,新的门被送了上来,很快安装完成,门锁不再需要钥匙,而是换成了指纹密码锁。 瞿新姜走去设了密码,又录起指纹,惴惴不安地朝傅泊冬看了一眼,生怕对方也要录。 安装的师傅离开,大概是收到了转帐,冲着瞿新姜说谢谢老闆。 「不是我。」瞿新姜尴尬得很,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等看着师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她才想起一件事,「房子……是租的,房东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傅泊冬不以为意,「这你不用担心。」 瞿新姜怕林珍珍会承担什么责任,「可是……」 「是我的主意,我会处理。」傅泊冬说。 和对门的一比,新换的门看起来是那么格格不入,和满是gg涂鸦的墙壁也极不相称。 傅泊冬还是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着,捻着烟问:「你决定好了吗。」 瞿新姜哪里敢把门关上,生怕这门一关,傅泊冬就要发疯。 关起门发疯,她跑都跑不了。 第39页 傅泊冬的模样看起来冷静得过了头,姿态又很自得闲散,过于正常,就显得很反常。 瞿新姜倒是没有听到催促,傅泊冬果然如刚才所言,会给足她考虑的时间。 她犹犹豫豫地投去一眼,虚虚倚着门,手就背在身后,确保傅泊冬一生气,她可以推门就跑。 和幼时比起来,傅泊冬的耐心确实长进了许多。 面对傅泊冬的时候,瞿新姜有时候怀疑,四年多过去,是不是只有自己没有长进。 林珍珍是在这时候回来的,大概是在翻找钥匙,包里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 瞿新姜偏过头,看见林珍珍在楼梯下往上走。 快要到门前了,林珍珍才找到钥匙,一抬头就看见了瞿新姜。她愣了一阵,接着迟疑地盯向自家的门,这门怎么看怎么陌生。 瞿新姜神色很紧张。 林珍珍讶异:「你回来了呀,这是咱家的门吗,怎么变了个样。」 瞿新姜压着声说:「刚换了门,我钥匙丢了。」 林珍珍走到门前,见惯了瞿新姜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对此并不惊讶,但不免有些郁闷,「钥匙丢了重新配一把就好,哪里用得着换门,换这门……多贵啊。」话音刚落,她看见了屋里坐着的人,顿时成了哑巴。 屋里,傅泊冬很淡地笑了,头微微一点,是在问好。 林珍珍看了傅泊冬,又回头看瞿新姜,明白了过来,「门是傅……」话音骤顿,突然不知要如何称唿。 两秒后,她干巴巴说:「是傅总的主意?」 傅泊冬颔首,「这样安全,丢了钥匙也不用提心弔胆,是不是?」 「是。」林珍珍绷着脸点头。 傅泊冬站起身,抬手拉了拉外套,对瞿新姜一抬下颌,「走吗。」 瞿新姜抿着唇沖林珍珍眨了一下眼,然后跟着走了。 林珍珍连忙问:「去、去哪啊?」 傅泊冬下楼,「去我那,这三个月你费心了。」 说得好像是,把出走的小孩接回家,极其自然,又不容拒绝。 林珍珍心中警铃大响,「姜姜是我朋友,我们从初中起就认识,怎么能说是费心,倒是傅总,和姜姜似乎……也不是那么熟,哪里好麻烦您。」 傅泊冬脚步一顿,明明站在老旧的楼梯间里,却仍是金贵万分,嘴角微扬,「覃傅两家是世交,我和她也理应如此。」 林珍珍被堵得不知道从何反驳,覃傅两家的交情,圈里谁都知道,尽管她只是在圈子的边缘,短暂地混了一下。 过了一会,她收到了瞿新姜发来的信息,是新门锁的密码。 跟着上了车的人这会儿正抠着指甲,贴着车门拘束地坐着。 瞿新姜心跳飞快,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什么玩意,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被傅泊冬睨上一眼,她就怕了,怕了就静默无言地应允了。 这种低微,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在文肃星和宗烨面前,她尚且还能找机会泄愤,可在傅泊冬这,她好像连生气都得悄悄的。 悄悄转动眼珠子,她看见傅泊冬身侧放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像是用来装什么重要物件的。 傅泊冬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份纸质材料,不算厚重,但远远看过去字密密麻麻的。 瞿新姜迴避目光,省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傅泊冬翻看了一会,又把东西放回了箱子里,淡声说:「这可不是我逼你的,我问你走不走,你就跟我下来了。」 经傅泊冬这么一说,瞿新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瞿新姜委屈得不得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被傅泊冬用那样的眼神睨了一眼,就跟着走了,或许是因为傅泊冬破门而入,或许是因为天台上的那一束光。 车是开到别墅的,门一开,刘姨就笑眯眯地迎了过去。 刘姨躬了一下腰,「小姐回来了,姜姜又来了呀。」语气轻松,且还夹带着欢迎的意思。 瞿新姜看见刘姨那双笑弯的眼就有点犯憷,点点头进了屋,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双一次性的拖鞋。 傅泊冬的目光在她脚上停留了一瞬,皱眉说:「刘姨,鞋。」 刘姨一拍脑门,「哎哟,姜姜常来,是该备一双常穿的鞋。」 瞿新姜心惊肉跳地想,她也就第二次进这扇门,怎么就常来了。 而刘姨已经从储物间里把新的毛绒拖鞋取了出来,放在了瞿新姜脚边,「码数应该是合适的,这颜色小姐不喜欢,但我看您穿着挺合适。」 藕粉色。 瞿新姜蜷着脚趾,不知道这鞋的颜色是不是傅泊冬的意思,她想傅泊冬应该不是那么讨厌这颜色,不然怎么会容许那件藕粉的裙子挂在柜子里。 还是最外层的柜子,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 傅泊冬低头看了一眼,「不是不喜欢,只是不适合。」 「哎,刘姨嘴笨。」刘姨噙着笑说。 瞿新姜不得不穿上这双鞋,跟着傅泊冬上楼,才踏上了两层台阶,就看见前边的人停下了。她紧张地抬头,险些还屏住了唿吸。 「不用跟我,自在点。」傅泊冬说。 瞿新姜松了一口气,回头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仰头见傅泊冬似乎进了房间,才慢腾腾拿起果干吃。 桌上的果冻和果干还有很多,傅泊冬大概是不会吃的。 第40页 她饿得有点厉害,光吃这么点果干不顶饱,捂着胃抿起了嘴。 傅泊冬从房里出来,走到栏杆边上垂眼俯视,忽然叫了刘姨一声。 刘姨从厨房出来,仰头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去给她随便弄点什么吃的。」傅泊冬不咸不淡地说。 瞿新姜讶异仰头,本来以为能在傅泊冬的眼里,看见一些诸如怜悯和施捨的情绪,但傅泊冬只是很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回房间去了。 门合上后,瞿新姜收敛了目光,听见刘姨问她想吃什么。 她能有什么要求,哪里敢有要求,于是摇了一下头,左思右想跟着走进了厨房。 在这幢别墅里,她没办法把自己当成一位真正的客人,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服务。 厨房很宽敞干净,甚至看不见一点油渍,地上也不见丁点污垢。 刘姨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食材,一边说:「小姐总是很在意自己的私人时间,回来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房间里,不要去打扰她。」 瞿新姜眨了一下眼,别说打扰了,她恨不得傅泊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房间里。 只是,她略感意外,像傅泊冬这样的,怎么会把时间消磨在卧室,不应该是在书房里,看一些令人头疼的书刊么。 一个带着旖旎色彩的念头浮上心尖,她陡然一震。 她知道傅泊冬有瘾。 面条在热水里烫软,煮熟后,刘姨把它捞起来放在了空碗里,接着重新煮了一锅汤。 砧板在刀口下嘚嘚响着,无人说话时,似乎房子里只有这样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刘姨压着声说:「也不要问小姐在房间里做什么,她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生活。」 瞿新姜是不敢的,直勾勾看着锅里沸腾的热水,「她常带客人回来吗。」 刘姨略显意外地抬头,「不会,小姐在交友上很谨慎小心,极少有交心的朋友,论真正作为客人踏进这里的,您是第一位。」 瞿新姜并不感到荣幸,反倒还犯起憷来,掌心冒冷汗。 「你应该感到高兴。」刘姨笑眯眯的,「小姐从来不允许别人的物品长时间放置在自己家中,不论是带来的礼物,随行的水,还是穿来的鞋。」 瞿新姜抿起唇,不难再次联想到傅家老宅的事,在那之前,傅泊冬就已经对别人经手之物格外谨慎,只是那一天误打误撞地喝了她递出去的酒。 所以傅泊冬会用又气又冷的语气质问她。 刘姨慢声说:「这是个好习惯,毕竟人不能用自己善意,去衡量其他的人。」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目光闪躲地退出了厨房,坐在餐桌边上等。 过了一会,刘姨把煮好的面端了出来,「慢用。」 瞿新姜握起筷子,紧张地问:「一会儿医生还来吗。」她盼着医生来,这样,傅泊冬就会多正常一阵。 「会的。」刘姨说,「这是小姐一周前新换的医生,每一位医生总是能来得很准时。」 瞿新姜心下一惊,讷讷问:「她……换过几个医生?」 刘姨摇头:「没有徵求小姐同意,我不确定能不能说。」 瞿新姜连忙道:「那就别说了。」她不想因为听到了什么而被灭口,很不值当。 吃了面,刘姨让她上楼休息,说医生很快就到。 瞿新姜轻车熟路地上了楼,路过傅泊冬卧室时稍微顿了一下,放轻了步子踮起脚来走,生怕傅泊冬知道她路过。 她在房间里玩着手机,给林珍珍发消息,一边提心弔胆地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看起来,傅泊冬的病很严重,且不容易治好,不知道一会来的医生能不能让她多正常一会。 林珍珍发来消息,头像挤到了最前。 「新换的门看起来很贵,但是指纹和密码锁确实更安全一些,我刚问了房东,房东竟然知道了,还好没有生气,你现在到哪了。」 「我在傅泊冬这。」 「她到底想做什么,怎么三番五次把你带走,我们都好几天没能一起吃饭了。」 瞿新姜悬着手指,听见外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大概是医生来了。 「我不知道,我也想和你一起吃饭。」 「傅泊冬那儿的不好吃么。」 瞿新姜别扭地想,是太好吃了,好吃到能把她的嘴又养刁,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对这幢别墅的适应速度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快,对这里每个角落的熟悉程度也与日俱增,就好像她忽然又拥有了一切。 这种近乎于虚无的拥有,让她觉得傅泊冬是故意的,傅泊冬想让她习惯,再让她失去。 同样的苦痛,想让她经歷两次。 傅泊冬承认自己有病,所以瞿新姜觉得,这些是傅泊冬会做的事情。 屋外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医生大概和傅泊冬一起进入了书房,而刘姨准备的水果,一定也已经递了进去。 按理来说,医生得呆上一个小时才走,但是这一回,粗略估算只有十分钟,医生就离开了。 瞿新姜坐立不安,走到门边侧着耳朵偷听,她很慌张,有种预感,傅泊冬会再次出现在门外。 果不其然,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瞿新姜慢腾腾从沙发上站起,门外的脚步声越近,她的心跳就越是剧烈,一颗心似乎堵上了嗓子眼。她的神经被绷得很紧,在听见门把拧开的轻微声响时,险些被当场崩断。 第41页 门打开,傅泊冬站在外面。 傅泊冬的神色并不好,也许是因为没有卸妆,五官精緻得不太真实,好看,却刻薄冷厉。 医生在楼下和刘姨说话。 「医生要回去了吗?」刘姨问。 「是的,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是因为傅泊冬的病吗。 瞿新姜没有犹豫地转身,在目光所及之处飞快地寻找一个藏身的地方,她觉得傅泊冬一定是犯病了。 傅泊冬走进了屋里,往后一靠,用背把门顶着合上了。 瞿新姜飞快地跑到了沙发后面,十指搭着沙发扶手蹲下了身,只露出十根干净的手指和一个乌黑的发顶。 就好像小时候在傅家一个人玩的捉迷藏,但远没有现在惊心动魄。 那时候傅泊冬是因为不想搭理她,所以才敷衍的让她找个地方躲起来,而现在,傅泊冬却在主动靠近。 傅泊冬幼年和现在的身影仿佛重叠在了一起,莫名有种时空错乱的荒谬感。 瞿新姜恍然发觉,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害怕傅泊冬,出于被对比的恐惧,年幼时候的傅泊冬已经出色得不像其他的同龄人。 傅泊冬在缓缓靠近,停在了沙发边上,「你躲我干什么。」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就站在沙发前,于是不敢抬头,憷于和傅泊冬对视。 然而,她十指搭着的沙发明显被压下,昂贵的皮料往边上微微下沉。 仰头时,她看见傅泊冬的手压在了她的手边。 傅泊冬撑着沙发倾身看她,恍惚中又像是梦回傅家老宅。 瞿新姜勐地低下头,十指慢腾腾挪开,企图从沙发上撤离。 可是她的手被傅泊冬抓住了,两只手腕像是被拷住一样,被紧紧地握在一起。 拷在手腕上的那双手有着和傅泊冬本人格格不入的温热,似是能将她掌控。 瞿新姜心一紧,眼神涌了出来,稀里哗啦地打湿了睫毛和脸颊。没有哭出声,她惦记着刘姨说傅泊冬喜静。 她又哭红了眼,她是被雨水打湿的红海棠,无处藏匿。 傅泊冬五指修长,只一只手就能把她两只手腕牢牢囚住,「抬头,你躲着干什么,是欠我什么了?」 瞿新姜无措抬头,迎上了傅泊冬复杂难言的目光。 应该是怨她的,至少那双眼里能寻出一分烦厌和恨意,只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她读不懂的。 瞿新姜眼梢绯红,身体因憋着哭声而一抽一抽的。 傅泊冬忽然提了一下嘴角,「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你的难受有我经受的一半那么多吗。」 她微卷的头髮因倾身而垂及沙发扶手,身上带着没有完全消散的香水味,极淡,却冷冽。 傅泊冬又说:「如果你失去的,我都能让你重新拥有,你会感到开心一点吗。」 瞿新姜企图挣脱,却害怕把傅泊冬激怒,连挣扎都像是欲迎还拒,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手:「我不想要,你让我回去好不好。」 傅泊冬定定看她,似乎在斟酌。 「要不你再换一个医生,你去看医生,别看我好不好。」瞿新姜哀求。 傅泊冬眼底的情绪缓缓褪去,又变得冷淡疏远,只是握着瞿新姜手腕的五指还是没有松。 「上次我只告诉你,我有瘾,你知道我对什么有瘾吗。」 「我不想。」瞿新姜勐地摇头。 傅泊冬笑了一下,「你抬头看我,不要躲。」 瞿新姜战战兢兢地抬头。 傅泊冬用另一只手去拂她脸颊上的泪,用好似不甚在意的语气说:「是你让我的生活变得歷乱无章,你怎么会不想知道。」 瞿新姜不明白,现在傅泊冬达成的,是他们父辈努力了大半辈子才实现的成就,傅泊冬在圈里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甚至可以建造属于自己的财富帝国。 这样的生活,怎么会是歷乱无章? 傅泊冬将她衬得这么卑微窝囊,到底糟在了哪里? 瞿新姜根本止不住眼泪,泪珠子啪嗒往下落,那只覆在她侧颊上的手缓缓抬起,转而顿在她的下巴,接住了下坠的眼泪。 傅泊冬把掌心的眼泪揉开,用食指勾开了瞿新姜的衣领,看着那个清晰的咬痕缓缓展露。整个疤痕是牙印的形状,是她在痛苦难忍时为了泄愤而留下的。 瞿新姜露着半个肩,惶恐地仰着头,腿蹲得发麻。 「起来。」傅泊冬垂视着说,「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你得补偿我。」 一顿,她似乎很喜欢自己的用词,提了一下唇角,「对,你得补偿我。」 瞿新姜站了起来,半个肩微微缩着,锁骨深陷,「我什么都没有,能拿什么补偿你?」 「你帮我治病,我给你你想要的。」傅泊冬说。 瞿新姜气息微滞,「可我不是医生。」 傅泊冬把她牵上前一步,又把她按在了沙发上,注视着她说「你是,我说你是,你就可以是。」 或许是说话的人太过笃定,瞿新姜信以为真,好像她真的成了医生。 瞿新姜坐在沙发上,仍是抬着下颌看面前的人,「那你要我怎么做。」 傅泊冬扬起嘴角,仍是握着她的手腕,「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在瞿新姜错愕的目光下,傅泊冬垂下头,温热的气息吐落在她的颈侧。 第42页 那个年份久远的疤痕又被咬住,只是这一回没有皮开肉绽的痛,而是像水蛇一样,温润又缓慢地碾了上去。 **的,温热的。 瞿新姜双目放空呆滞,脑子里空空如也,身体因害怕而变得僵硬。 过了数秒,她勐地推开傅泊冬。 傅泊冬略微直起了点儿腰,手背从唇上擦过,模煳了口红的界限,手背被沾染上了一片红。 瞿新姜没有低头,她知道自己的锁骨一定也被染红了。 留在锁骨上的口红,是打翻在白色画布上的红颜料。 傅泊冬并没有把她的抗拒太放在心上,用很淡的语气说:「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有时候甚至不能好好工作,我每天都很苦恼。」 瞿新姜眸光闪躲着,颤着声问:「你的生活到底乱在哪里,如果这算是乱,那……」 「那你也想要,是吗。」 「我……」 傅泊冬低低地笑,屈起膝盖抵在了她的腿边,解开了自己衬衫顶上的一颗扣子,扭头把凌乱的长髮甩到肩后。 「我拟了一份合同,只要你签了,我能给你你想要的。」傅泊冬似是在蛊惑。 瞿新姜不作声。 「你要尽快考虑好,为你,为你的朋友,别让你朋友的生活因为你也变得一团糟,我听说她很照顾你,甚至因为你换了工作。」傅泊冬用商量的语气,然而却像是没给商量的余地。 瞿新姜的朋友只有林珍珍了,她很清楚傅泊冬指的是谁。 傅泊冬抬手看了腕錶,「十分钟。」 漫长的十分钟里,瞿新姜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的思绪乱成一锅粥。 在她的视线中,傅泊冬腕錶的秒针在缓缓转动着,一圈又一圈。 时间临近结束,傅泊冬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 傅泊冬嘴角的口红被抹至脸颊,嘴唇在倒数中开开合合。 瞿新姜仰着头,漂亮的肩头随着唿吸起伏,「好,但你要靠我治病,合同里如果有我……不认可的,我有权提出异议。」 「可以。」 然后,傅泊冬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瞿新姜手腕上的力道松开,她背对着傅泊冬一动不动地站立,双目忽然被一块柔软的布料蒙住。 第22章 蒙眼的布并不透光, 她的世界被黑暗侵袭。 瞿新姜茫然无措地站着,她知道傅泊冬生着病,这个晚上, 她怕是要遭殃。 傅泊冬还在她的身后, 她后脑的头髮被布料压着, 那双好看的手,似乎在给布料打上一个结。 「不是……要签什么合同吗。」瞿新姜微微瞪着眼, 眼睫刮在布料上,在感官被蒙蔽后,她越发的慌张。 好黑啊, 想哭了。 瞿新姜双眼泛酸, 因为未知的恐惧而瑟瑟发抖。 或许傅泊冬走到了她的面前,因为那越发含煳凌乱的唿吸声, 从她的耳后缓缓前移。 覆在她眼前的布料被轻轻调整,傅泊冬的指腹好似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脸颊。 傅泊冬只是在认真地检查,以防这一层布料没有将瞿新姜的眼睛蒙严实。 瞿新姜抿起了嘴唇, 唇角流泻出一点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因为憋着气, 险些把自己憋得晕过去。 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是要签合同, 但我要先试用, 看看效果如何。」 瞿新姜寒毛直立,「怎么试用?」她掌心一瞬间满是冷汗,气息也跟着急了起来。 傅泊冬靠得很近, 「不需要你做什么, 你只要好好地待在边上就好了。」 「那你呢。」瞿新姜问。 「我会做一些事情, 用来跟以前做对比。」傅泊冬淡声说。 在眼睛被蒙住后, 瞿新姜竟能清清楚楚地闻到那股清冷的香气,像是大雪里从寺庙里飘来的香火味,严肃而冷清。 闻到这气味,她不由得又屏住了唿吸,明明被蒙眼的是她,可心觉冒犯的也是她。 「跟着我。」 随后,瞿新姜被圈住手腕,傅泊冬牵着她往前走。她亦步亦趋,走得格外心惊,生怕撞上什么东西。 傅泊冬很快停了下来,「你怕吗。」 「有一点。」瞿新姜撒了谎,其实不止一点。 随即,她肩上微沉,被按着坐下,不知道坐到了哪儿。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甚至不敢肆意摸索,惶惶不安的心奋力跳动。 圈着她腕子的手一松,傅泊冬似乎走远。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渐渐离远,好似什么柜子被推开。 瞿新姜对个房间的布局并不是那么了解,单凭这声音,没办法猜出傅泊冬在做什么。她变得异常的警惕,像是武侠剧里的人,在练就一身听声辨位的本事。 过了一阵,傅泊冬的脚步声又响起,从远处缓缓走近。 瞿新姜成了惊弓之鸟,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点儿。 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顺着肩线缓缓滑落,很轻地撘在了她的腰上。 太亲昵了,且傅泊冬的动作缓慢又轻柔,亲昵到令她毛骨悚然。 她的腰被掐了个正着,那两只手死死地扣在上面,虽不至于窒息,可她的内脏受到稍许挤压,难受得眼泪都淌了出来。 瞿新姜慌忙抬手,胡乱地搭上了傅泊冬的手臂,颤着声说:「疼,好疼。」 第43页 她太害怕了,眼泪流个不停,把蒙在眼前的布料给打湿了。 布料在浸了水后越发的暗沉,水迹像绽开的墨。 傅泊冬松开了她的腰,却把她盖在腰间的衣摆提了起来。 房间里开着暖气,所以瞿新姜不会觉得冷,只会觉得无所适从。 瞿新姜带着哭腔问:「你干什么啊。」 傅泊冬已经将她的衣摆提得很高,露出的腰腹因为难堪而紧缩着。 「给你换衣服。」傅泊冬说。 瞿新姜的双臂被迫抬起,衬衣连着外套一起被脱了下来,就像是脱她衣服的人急不可耐一样。 蔽体的布料被褪,她慌忙环起手臂,锁骨上的牙印藏无可藏。 「这也是治病的环节吗?」瞿新姜问。 「是的。」 一根手指摁上了瞿新姜的旧伤疤。 瞿新姜微微张开嘴着急地唿吸,就好似那根手指摁上的不是她锁骨的牙印,而是堵住了她的鼻。 接着,裤子也被拉扯,她稍作挣扎,不适地开口:「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可是傅泊冬很轻柔地捋了她的头髮,「现在还不算开始,等会你可以随时喊停,我有我的底线,你也可以有。」 瞿新姜挣扎的动作一顿,挂在脚上的拖鞋连带着长裤落在了地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在边上胡乱摸索一番,好图个心安。 后面有靠背,身下是皮质的,大概是在沙发上。 瞿新姜急急吸气,声音带着颤,「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这种感觉很可怕,寻常人施予的恐吓总是很直接,可傅泊冬不是。傅泊冬身上存在了两个极端,正直又暧昧,干脆而又遮掩。 傅泊冬双臂撑在沙发上,似要将身前的人囚困,双眼因沾满了**而变得晦暗迷离,吐息滚烫。她甚至觉得解开了一个扣子的衬衫还是勒得慌,抬手又解开了两个。 「说了,给你换衣服。」 瞿新姜并紧了腿,抽噎着说:「你如果想玩换装,可以去买人偶。」 「不合适的。」傅泊冬的掌心覆上她的脸,「衣服不合它们的身。」 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傅泊冬好像拿起了什么。 「起来。」傅泊冬说。 瞿新姜哭着站起身,察觉眼泪顺着下巴滴上胸膛,没有了上衣遮掩,泪珠直接滑在了紧贴胸口的花边上。她的手被抬起,似乎是什么裙子,被套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布料很熟悉,也许是以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对好的料子格外敏感,只是用手触碰了一下,她就猜到了穿在身上的是什么。 是傅泊冬挂在柜子里那一身藕粉色的裙子。 瞿新姜僵着不动,压在衣服里的头髮被轻柔地拨了出来。 「好了。」傅泊冬说,「是干净的,你回去后,我让刘姨带去清洗了。」 瞿新姜眼泪骤止,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傅泊冬果然没有让她做什么,转身又走开了。 瞿新姜战战巍巍地站着,声音因哭久了而变得软绵低哑,「你是在报復我吗,你是不是觉得,那天干脆掐死我就好了。」 傅泊冬脚步一顿,「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在报復你。」 瞿新姜咬着唇。 「那天我的难熬,你能想像吗,我给你穿上这一身,你怎么不觉得我是在报復自己呢。」傅泊冬平淡开口。 她远远地轻笑了一声,「可我不是在报復谁,我在治病,医生的方法很好,只是不太适合我,我想用我的方法来治病。」 远处,抽屉唰一声被打开。 瞿新姜心一紧。 她虽然被蒙住了眼睛,却听得见声音,一些十分细微的声音,因被蒙住了双眼而变得越发清晰。 她知道傅泊冬在做什么,因为这样的声音,她曾经听了一个晚上。 这是治病吗? 瞿新姜不知道,但她惶恐地蹲下了身,抱着膝盖浑身颤抖。 裙子后面的拉链没有拉上,故而上半身松松散散的,轻易就滑下了肩头。 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那时候她的视线被床沿遮掩,而现在,被一块布料遮掩。 傅泊冬真的有病,而她也快要犯病了,她像是再一次被扼住脖颈,憋闷到近乎晕厥。 傅泊冬不合时宜的轻哼声惊醒了她,她眼泪直流,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 唿吸声欲止又起,或许傅泊冬面色薄红,正用着她想像不出来的姿势纾解着。 那样冷漠傲慢的人,此刻却发出这样的声音。 瞿新姜哭得头痛欲裂,本该是平时困到站着就能睡着的时候,竟清醒无比。 可能傅泊冬真的不是在报復她,这样的事情,更加难堪的应该是傅泊冬自己才对。 傅泊冬原本冷淡的声音变得酥麻而喑哑,「我换了很多的医生,可都没办法彻底治好我的病,因为病根……」 「在你。」 「我有时候会想到你泛红的眼睛,想到你窒息时无力的样子,想到你撘在床边的手指,想到你……」 「就在我的旁边。」 傅泊冬说得断断续续的,混淆着一些轻哼,声音也随之时重时轻,除此之外,还讲得稍显混乱,完全不像平时里那个有条不紊的人。 「我也曾遵照医生的嘱託,不那么关注你,可是梦魇一直不散,你是我的梦魇。」 第44页 「你能够明白吗,那种挥之不去的挫败感,我好像失去了掌控自己的能力。」 瞿新姜觉得她大概是能明白的,她真的没有那么笨,她也会时常想起那日之事,继而胆战心惊。 傅泊冬又说,「很显然,医生的方法并不是那么适合我,我也不希望他们用催眠的方法来矇骗我,我想了很久,觉得这样最好。」 瞿新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她听见抽纸的声音,然后傅泊冬走远。 水声应该是从盥洗室传来的,傅泊冬大概在洗手。 察觉傅泊冬离得很远后,瞿新姜刚才被吓到流不出的眼泪溃堤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轻微地吸着鼻子。 傅泊冬从盥洗室里出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瞿新姜迫使自己哭得很小声,肩膀因哭泣而一抽一抽的动着。 傅泊冬弯腰看她,抬手将她那块蒙眼的布料扯落,顿时看见了一双哭红的眼。 瞿新姜抬起头,「这是你治病的方法吗。」 「是。」傅泊冬头髮凌乱地撘在肩上,眸光不再凌冽,带着一丝少见的餍足和慵懒。 「试用结束了吗。」瞿新姜又问。 傅泊冬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随后回答:「结束了,我觉得很不错。」 瞿新姜硬着头皮小声说:「可我觉得很难受。」 傅泊冬笑了,说了瞿新姜的名字,又很平静地开口:「因为那天,我在这样的事情上沾了很严重的瘾。」 类似的话,瞿新姜是听过的。 傅泊冬攥着那块被眼泪打湿的布条,「我尝试着看过一些影片,也私下购买了很多东西,但它们都不能让我产生欢愉,也不能止住我的瘾,只有想到你,才会短暂消停。」 「你要赔我。」 瞿新姜流着眼泪,委屈全涌上心头,她确实有错,她不能给傅泊冬开脱,也不能给自己开脱。 「等我。」 傅泊冬走进浴室,过一会,浴室里传出水声。 沙发边的地毯上,随意堆放着瞿新姜原先穿在身上的衣服。 瞿新姜不想再穿着这件裙子,小心翼翼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浴室里的水声停息后,傅泊冬裹着白色的睡袍,很快从里面出来。 瞿新姜直勾勾看过去,生怕傅泊冬那张嘴又要说出什么骇人的话。 傅泊冬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间,过了一阵,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回来。 第23章 那个牛皮文件夹被傅泊冬随意拿着, 好像并没有被郑重对待。 傅泊冬穿着睡袍走来,身上还带着水汽,盘起的头髮有几绺**地垂在脸侧。 有的人就算是浑身浸在水里, 也不会给人带来太多柔软的错觉。 傅泊冬湿了水的模样反倒像是水蛇, 张开嘴时, 会露出致命的毒牙。 瞿新姜站在沙发边上,她不敢随意丢弃那件藕粉的裙子, 只能好好把它放置在沙发上。 裙子在沙发上躺着,而瞿新姜站着。 她的心随着傅泊冬的靠近而剧烈跳动,目光无法从那个文件袋上撕开。 这样的把戏她没有见识过, 以前偶尔听闻有人和喜欢的鲜肉签了包养合约, 但她只是鄙夷视之,不曾过问, 所以合同里会是什么内容,她根本猜不出来。 傅泊冬走了过来,把裙子拨到了边上, 沙发被压得微微往下一沉。 绕着的线圈被解开,她细长的手指探入文件袋口, 把那一沓合同取了出来。 乍一眼,合同上的字密密麻麻, 像是无数只蚂蚁, 钻进瞿新姜的胸膛,在她心头上随意啃咬。 「现在签吗。」瞿新姜眸光一颤。 「尽快签了。」傅泊冬交叠着腿坐在沙发上,这才像是上了心般, 翻开大致地浏览了一遍。 纸张在她的手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跟刀刃割肉一样。 瞿新姜气息不顺, 小声问:「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 你也可以像我们约定的那样提出异议。」傅泊冬抬臂,把手里那一份交给了她,转而从文件夹里拿出了另一份,「两份是一样的,你自留一份。」 瞿新姜一向不爱看这样大段的文字,她看文字时很容易走神,像这样干巴巴的合同,她可能需要反反覆覆地,才能看进心里。 她捧着合同的手在发颤,好像捧着什么珍宝,以前拿书的时候,哪会这么小心翼翼。 这合同她看得毛骨悚然,字里行间全是一些简单古怪的要求。 不像治病,因为有一些事,亲昵到像是相爱的双方才会做的,但却又划定了清晰的界限,谁都不能越界,且谁都有权喊停。 瞿新姜很难定义这是一份什么合同,在看完了第一页后,着急往后翻。 后面也是类似的内容,在表面上营造出了一种她和傅泊冬很亲密的错觉,实际上是傅泊冬单方面的逼近,她只能承受,以及遵照。 如果按照合同上的每一条做好,在外人的眼中,她和傅泊冬也许和恋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得在傅泊冬需要的任何时候哭,要哭红眼,不能哭得太大声,要配合对方使用一些不会伤害身体的物体。也许她可以在傅泊冬睡着的时候躺在边上,也许要坐在傅泊冬的床边坐一整夜,也许要在傅泊冬出差的时候跟着远行。 她们不拥抱,不接吻,身体上的接触不会有很多,但这并不影响虚假的亲密。 第45页 傅泊冬起先的需求会很大,随后逐渐减少,最后,她也许不必要流泪,也不用陪伴在傅泊冬身边,只需要电话联繫。 而瞿新姜所能享受到的权益也列在了后面,大多是金钱上的支持,像是她又能回到瞿漛还在的时候,当一个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的公主。 傅泊冬的合同拟得很好,很有分寸,在瞿新姜能够忍受的范围里游走,留给了双方一定的舒适空间。 瞿新姜甚至挑不出一根刺。 「看完了吗。」 听到问话,瞿新姜这才挪开了视线,用不确定的语气问:「真的没有拿错吗,这是给我的?」 「我会拿错吗。」傅泊冬微微倾着身,手肘撑在交叠的膝盖上,睡袍里若隐若现的腿又直又长。 瞿新姜心觉也是,傅泊冬大概没有做错事的时候。 傅泊冬倒不催促,抬手摘下了发圈,盘起的头髮绵软垂下。沙发前的小木桌上放着一个打火机,她取来□□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屋外无甚动静,刘姨总是会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就连脚步声也会放到最轻。 在傅泊冬的私人时间里,所有人都不能打搅,虽然今天的私人时间显然不够私人。 合同上的每一条都描述得非常细緻,有的连瞿新姜在什么情况下该说什么话都写得明明白白。 瞿新姜莫名觉得,傅泊冬可能也是真的想让她还债,在还债之前,要将她培养成一名专业的演员。 这些条约并不是太难做到,但很离谱,尤其是让她穿着那条藕粉的裙子,在床边坐一晚上这样的举动,可怕的不是坐,而是要她保持清醒。 瞿新姜觉得她会疯,傅泊冬的病也许会好,但她真的会疯,幸好合同里规定,她可以喊停。 这样的合同怎么也不像是正常人想得出来的,看完后她只觉得荒谬。 「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给你治病吗。」 「这样能让我感到舒服。」傅泊冬淡声。 「 为什么是我。」瞿新姜心跳如雷,忽然间也觉得自己离谱又可恨,因为她心底竟然涌上了少许的心动。 受不得穷,被欺负怕了,被人一承诺,就容易上钩。 傅泊冬似是不满意于仰头看她,于是站起身,平静的眼稍稍一垂,「我的生活已经变得很糟糕,你要赔我的。」 也许三个月以前,瞿新姜真的会产生同情,可是她现在万分明白,这样的糟糕,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她抿着唇,因为不想让眼泪流出来,使劲地眨着眼,不光眼眶泛红,连眼珠子都像是红的。 傅泊冬平静地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商议。」 瞿新姜压着声:「可是我还要直播,我不能一直在这里。」 「据我所知,」傅泊冬的神色似是不以为意,「公司还没有和你签合同。」 瞿新姜皱起眉。 「你可以继续这项消遣,我不会阻拦。」傅泊冬拨了一下脸侧的湿发,面上并无半分不耐。 瞿新姜想说,她并不是在消遣。 「你也可以在这直播。」傅泊冬又说。 瞿新姜别开眼,「可我得化妆,得换衣服,而且,公司有我用习惯的设备。」 傅泊冬笑得很轻,「这里也可以有你的衣服,有你想要的化妆品,有你用习惯的设备。」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瞿新姜甚至不知道还能从哪里反驳,似乎在傅泊冬的面前,她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你如果想出去,也是可以的,只是你要提前告诉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傅泊冬把她手里的合同拿了过来,从文件夹里取出笔,把规定自己在家时,瞿新姜不能离开别墅的那一条划掉了。 粗黑的笔迹飞快延伸,画出的线直得很干脆。 瞿新姜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另一份也要划掉。」 「当然。」傅泊冬挨个划去,一边说:「我会买回来一些衣服,那个公司的服装太过低劣,而且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过。」 瞿新姜明白,这事刘姨也曾提过,傅泊冬不喜欢外来的东西在她的住处停留太长的时间。 但她还是小声开口,「质量……也没有很低劣。」 傅泊冬好笑地看她,捏着的笔往合同上敲了一下,「你的脖子曾被那件低劣的衣服给磨得发红,你还替衣服辩解?」 脖子被磨得发红髮痒的,似乎只有那一次,瞿新姜一下就想起来了,也是那时开始,傅泊冬用一个名字奇怪的帐号,给她刷了很多的礼物。 很多价值昂贵,她还不起的礼物。 既然傅泊冬看见了,那瞿新姜也不能再解释什么,只好说:「那件衣服,是不太好穿。」 傅泊冬似乎想起什么,「我之前用来给你打赏的帐号,是宋宸的,我重新审视了他的暱称和关注列表,确实问题很大,我已经让他改掉了。」 瞿新姜眨眼。 「你还可以再看一遍,从头到尾仔细看。」傅泊冬说。 没什么好看的,就一份离谱到像是出卖灵魂的合同,像是她会重新拥有一切,等合同到期后,她又会一无所有,重经一次失去的合同。 瞿新姜本来做足了打算,绝不能中傅泊冬的圈套,可一想到能拥有曾经的生活,她不免动心,就算只有一点点,那也是动心。 第46页 在傅泊冬的面前,她好像从来做不成一个有骨气的人。 「怎么样。」傅泊冬说。 瞿新姜不知道这份合同具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是她知道傅泊冬不会不认,于是她在傅泊冬的注视下,在尾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握着笔的手在抖,字写得并不好看。 傅泊冬同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体细长飞扬,显得十分洒脱漂亮。 两个签名写在一起,谁丑谁尴尬。 瞿新姜别开眼,忽然又想哭了,这回没能憋住眼泪,很快就抽噎了起来。 细长的手指抹上她的眼梢,举动似乎十分轻柔。 傅泊冬抹去她的眼泪,然后抽出纸巾擦拭指腹沾上的泪水,把合同放回了文件袋里。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瞿新姜心惊胆战地问。 傅泊冬确认文件袋封好,有一瞬,她望过去的眸光夹杂着一丝匪夷所思又让人心惊肉跳的温柔,「现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你得学会忍着。」 瞿新姜尽量止住眼泪,将眼睛使劲瞪大,还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企图转移注意。 「回房去吧,今天也不需要留下来。」傅泊冬异常的温和,在解去瞿新姜眼前那块蒙眼的布后,好似真的受到了抚慰。 瞿新姜就等着这句话,听到后哪还敢留,恨不得快步跑出去。 可她不能,她尽量放轻了脚步,装作平静,慢吞吞朝门外走,这也是合同的内容。傅泊冬不喜欢看她跑,因为她走得太快的样子,像极了逃命。 在触及门把时,她勐地松了一口气,而又因傅泊冬的一句话而差点窒息。 傅泊冬说:「你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瞿新姜僵着脖颈扭头,不敢与傅泊冬对视,压着声说:「晚安,明天见。」 傅泊冬想听的可能不是「晚安」,而是「明天见」。 门一开,瞿新姜落荒而逃。 客房里放着新的睡袍,盥洗室里有新的浴巾和新的牙刷,她上一次留下的痕迹好像被完全清理干净,现在从头再来。 林珍珍给她发消息。 「还好吗?」 瞿新姜确认门锁上了,这才头晕目眩地走到沙发边,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合同放下,坐下打字。 「我没事,你呢。」 一顿,她又问。 「有没有奇怪的人敲门?」 「什么奇怪的人,没有呀,为什么你掉了钥匙没有跟我说,反倒叫来了傅泊冬换门?」 瞿新姜抖着手打字,把今天宗烨跟踪她的事大致地说了一下。 过了很久,林珍珍才回了消息。 「我觉得宗烨之所以没有再来,是因为傅泊冬打了招唿,她真的有在讨厌你吗。」 瞿新姜想说「是」,可是合同里,她不能在别人面前把两人的关系往坏了编排。 她想了想,发了一句。 「我这段时间不回去住了。」 第24章 林珍珍虽然困惑, 却没有多问,犹犹豫豫说了一句。 「要是你能走,就打车回来?不然我请个假去接你。」 瞿新姜发了个表情, 说不用了。 放下手机后, 她踮着脚走进浴室,脱上衣时又疑神疑鬼的,回头检查起门锁的情况,生怕忽然有人进来。 但门外显然没有人。 瞿新姜撩起衣服,脱下后看见了锁骨上的旧疤痕, 就像是皮肉上长出的花,总能让人充满遐思。 她伸出一根手指摁在上面, 陡然一个激灵, 好像被叼住皮肉的痛又浮上心头,赶紧垂下手, 一声不吭地洗了澡。 睡觉时, 她特地调了闹铃, 因为合同上有约定,她不能起得太晚。 然而第二天醒来时, 她顺手把闹铃关了,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才惊醒。 瞿新姜看了时间,急急忙忙洗漱,打开门时看见地上放着一套衣服,大概是给她准备的。 还是套运动衫, 叠得整整齐齐搁在一个托盘上。 她弯腰抱起衣服, 正想回房换, 却看见傅泊冬捏着毛巾从楼下上来。 走上楼的人额发被汗湿, 大概是刚运动结束,面色略微潮红,盘起的头髮有几绺松散垂落。 瞿新姜僵着身抱紧了怀里的运动衫,一时不知道还该不该换。 傅泊冬搭着扶手往上走,身微微一侧,朝客房方向望去。也许是身上出了汗的缘故,就连目光也犹似隔着一层水汽,莫名温和了许多。 定定看了瞿新姜数秒后,傅泊冬淡声说:「不用换了。」 瞿新姜手足无措地站着,像是做错了事,「起晚了。」 傅泊冬并不意外,显然料到对方起不来,「第一次就算了,下次如果还做不到,那你得补偿我。」 经过昨夜,「补偿」一词沾上了许多奇异的色彩,变得含煳而亲昵。 瞿新姜抱在运动衫上的手微微收紧,掌心浮汗。 早起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明天也不一定能做到,算起来,她已经十来年没有做到过早起,就连以前上学时,也不必强求准点。 可她不是以前的瞿家大小姐了,这里也不是她的校园,如果做不到就要补偿,那她不敢。 傅泊冬把散乱的发拨到耳后,「我一会有个会议,在书房。」 瞿新姜点点头,心下一惊,这么听来,傅泊冬是要开视频会议的意思了,本来她还盼着傅泊冬出门后能晚点回来,这下倒好,傅泊冬连门都不出了。 第47页 瞿新姜抱着衣服踟蹰地站着,「我不会打扰到你。」 傅泊冬点头,「大概十点,会有人来安装你要的东西,十一点后,你换好衣服和我出门。」 这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瞿新姜只能应声,却不知道十一点后,傅泊冬会带她去哪里。 傅泊冬没有补充,她一向擅长发号施令,等着别人遵照她的规则。 刘姨在楼下温声唤:「姜姜,下楼用早餐了。」 瞿新姜把运动服放回了房里,到楼下吃上了她的那一份早餐。 刘姨坐在边上,看她吃完后就把脏的碗筷收拾进厨房,一边小声说:「小姐向来很守时,以后可千万别误点了,不要让她生气,她身体不好。」 瞿新姜不知道刘姨从哪得来的结论,傅泊冬身体不好? 「小姐这回又得换医生了,这病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得了。」 碗筷叮啷响着,水哗哗冲下。 看来刘姨并不清楚傅泊冬生的是什么病,只知道医生一直在换。 瞿新姜想,要想去除病根,怕是得拿她祭天。 回忆起傅泊冬当时掐她脖子时的力度,她觉得,这事傅泊冬也不是做不出来。 视频会议期间,傅泊冬一直没有从书房出来。 墙上挂着的钟在一圈圈转着,在指针刚好抵至十点的时候,门铃骤然响起。 就连安装直播设备的人也来得非常准时,也许早就到了,只是在门外等着,盯着秒表战战兢地看,等时间到了,才按响门铃。 傅泊冬总是在一些古怪的地方,给人可怕的压迫感,也不知道这样的她,还有没有人敢叫她小时候的名字。 那些人抱着箱子陆陆续续进来,在刘姨的带路下进了楼上尽头的空房。 刘姨的脚步很轻,连带着后面一个个男人也不敢发出声响,如同做贼,恨不得连气息都屏住。 瞿新姜跟着上去,这才知道客房边上的空房间竟还连着个小露台,外边放了许多盆栽,叶子在冷风中摇曳,即使是在冬天里,长势也着实喜人。 房间是空的,他们小心翼翼地安装了桌椅,然后把电脑从纸箱里拿了出来,还有音响和麦克风,林林总总。 瞿新姜站在边上看,心底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她被好好照料着,还会在这里长住。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因为傅泊冬不像是个大善人。 安装过程中,伙计们只有刻意压低声音的零星交流。 刘姨笑眯眯地看着,等桌椅上的东西都摆好了,才取了个抹布过来擦拭。 桌垫是藕粉色的,就连座椅也是藕粉,简直触目惊心。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为什么对这个颜色这么执着,想了想,这可能是病症之一。 这样的颜色和别墅简单低调的装潢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没有礼貌的闯入者,幸好门一关,里外就隔绝开来,不至于显得太另类。 「坐下试试。」刘姨说。 瞿新姜僵着身坐下,看见刘姨打开了电脑,又把键盘拉近,还调整了麦克风的位置。 「试试键盘,不喜欢的话,小姐会给您换掉。」刘姨双眼弯弯。 瞿新姜象徵性地敲了几下键盘,说实话,她键盘用得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键盘很好。」 刘姨满意地点头,回头说:「我送你们下去。」 屋里的伙计跟着刘姨悄然无声地下楼,整个过程静悄悄的,像是瞿新姜的幻觉。 电脑上,要用的软体都已经安装好了,可怕的是,连桌面壁纸都是藕粉的。 纯色的壁纸,看得瞿新姜差点两眼一黑。 她再次被傅泊冬惊着,生怕傅泊冬会把这间房也刷成藕粉色,她会被困在一个藕粉的空间里,就连气息也染上色。 近十一点,刘姨提醒她时间快要到了。 瞿新姜身上还穿着睡袍,心想既然要出门,那她得换衣服才行,可傅泊冬必然不想看到她又穿上昨天换下的衣服。 除非,刘姨能很快把衣服洗干净,又很快烘干。 她坐在椅子上,垂头看着身上的浴袍,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去换衣服。」门外陡然传来一个声音。 瞿新姜回头,看见穿着正装的傅泊冬正站在门外。 明明只是一个视频会议,傅泊冬却还要换上正装。 仔细一看,傅泊冬连头髮都是整理好的,脸上还化了简单的妆,显得精緻又:「我没有衣服了。」 「跟我来。」傅泊冬转身。 于是瞿新姜又跟着进了傅泊冬的衣帽间,她紧张地看向最外层紧闭的柜子,生怕傅泊冬会把那件藕粉色的裙子取出来。 幸好没有,傅泊冬拉开柜子,拿出一套衣服在她身前比了笔,随后按进了她的怀里。 瞿新姜连忙接住,在傅泊冬合上柜子的时候,她余光一扫,看见了一些……不太应该出现的东西。 上回匆忙一瞥,似乎看见的也是这样的冰山一角。 一些过于私密的物品,像是什么重要物一样,被整齐有序地摆放悬挂着。 如果她没有记错,上次傅泊冬打开的似乎并不是这一侧的柜子,可想而知,这样的东西该有多少。 也许这样的物品并没有多大问题,但奇怪是,傅泊冬并没有把它们和自己的衣服分类摆放,虽然井然有序,可很随性地把它们放在了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第48页 傅泊冬像是在确保,无论她打开哪个柜子,都能很快拿到她想要的。 瞿新姜怔住了,下一秒惶恐地别开眼,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傅泊冬的目光却停留在她的脸上,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看见了?」 瞿新姜不敢承认,然而面色已将她的思绪暴露得彻彻底底。 随即,一声浅笑,冷淡清冽。 「我之所以会当着你的面拉开柜子,就不怕你看见,你遮掩什么。」傅泊冬冷白的手还按在柜子上。 瞿新姜忙不得垂眼,「我没有遮掩。」 可傅泊冬还在看她,那一动不动的模样,倒像是在思索什么。 很快,柜子再度被拉开,里面的物品一展无余。傅泊冬虚虚环起手臂,穿着一丝不苟的裙装,冷淡地注视起柜子里的物件。 「去换吧,到外面去。」傅泊冬说。 瞿新姜走出了衣帽间,犹豫了一阵后没有拉上隔间的门,因为傅泊冬还在里面。 她走进浴室,拉开睡袍的衣带时,竟有一种古怪的羞耻感,即便浴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就好像是—— 除了心事,她全部袒露着,羞耻而畏怯。 瞿新姜换好衣服后,慢腾腾走回了衣帽间,别扭地整理了一下衣领,一边用余光打量傅泊冬的神色。 傅泊冬面朝着柜子,对她来说,柜子里那些物品好像只是寻常到不能更寻常的东西,她的神态冷静从容,似是在衡量物品的价值。 瞿新姜的心砰砰直跳,总觉得傅泊冬会拿出点什么。 然而傅泊冬什么也没有拿,就这么关上了柜子。 瞿新姜很庆幸,傅泊冬有着这疯魔一样的守时观。 穿在瞿新姜身上的套装还算合身,两人身高体型相仿,只是这风格与她平时穿的截然不同。 贴身而穿的衣物,无形中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瞿新姜莫名觉得衣服上还残留着傅泊冬的体温,没被焐热的衣料是冰凉的,和傅泊冬本人一样。 傅泊冬转身,「我在楼下等你,十分钟够了吗。」 「够了。」瞿新姜连忙点头,看着傅泊冬出了衣帽间,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想找林珍珍说上几句话,可想想又憋住了,这些并不是能说的。 十分钟。 她简单地抓了抓头髮,又抹了点粉底,用指腹沾着傅泊冬的口红涂上了自己的嘴唇。 这十分钟里,每一秒她都不想浪费。 瞿新姜捧着手机,突然收到了傅泊冬发来的消息,她心虚极了,刚想垂下手,发现傅泊冬发的是个视频。 山景别墅的玻璃幕墙里站着一个人,距离太远,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可观其举动很是焦灼,正不管不顾地拍打着玻璃。 另一面没被拍打的玻璃陡然爆裂,碎片全砸在了楼下的车上。 瞿新姜认出,站在玻璃幕墙后的是宗烨。 「电路出了问题,智能锁也坏了,手机还恰好没在手边,这说明什么。」 瞿新姜下意识觉得,那是傅泊冬做的。 但是傅泊冬却说。 「说明运气很关键。」 瞿新姜打字问,视频是谁拍的。 「是恰好没有离开的园艺师。」 这确实挺巧的,什么都让宗烨碰上了,还被拍了下来。 瞿新姜既觉得大快人心,又不免犯憷。 「可我的运气也不怎么好。」 「你想它好吗。」 第25章 瞿新姜心里没有答案, 如果她说好,傅泊冬又会给出什么样的说法。 宗烨会碰上这样的事,她觉得不完全是巧合, 和运气应该也没有很大的关系。她不出意外地想到傅泊冬,可又隐约觉得, 傅泊冬不会为了她这么大费周章。 傅泊冬也没必要特地把视频发给她看, 这样太刻意, 太斤斤计较, 不过大方,不够得体。 瞿新姜久久没有回答。 随后, 傅泊冬发来一句话:「十分钟快到了。」 瞿新姜换好衣服下楼, 车已经在外面等着,傅泊冬就坐在车上。 透过玻璃, 她能看见傅泊冬一个模煳的轮廓, 脸面是那么模煳, 也不知是不是在看她。 瞿新姜上了车,默不作声地坐着。 车上,傅泊冬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路途也不像是要把她卖了, 于是瞿新姜逐渐安心。 本以为傅泊冬要去公司,又或者是去别的地方谈什么工作, 没想到,傅泊冬把她带到了商场。 工作日白天的都市,总是繁华得略显寂寥, 像是个用金钱堆成的空壳子。商场里尤其冷清, 店里只有店员在百无聊赖地坐着。 瞿新姜不明所以, 跟着傅泊冬进了店。 店名她很熟悉, 这是瞿家没出事前,她常关注的品牌,只是现在显得太过高攀。 这不是傅泊冬会喜欢的服装风格,和那些沉闷又正式的服装相比,这些款式和颜色都过于活泼。 但傅泊冬还是在看,店员过来询问时,她微微摆手,表示不需要帮助。 瞿新姜紧跟在后,在以往逛得起劲的服装店里,竟拘谨得不得了,有点可惜大洋那一边堆叠成山还连吊牌也没剪的衣服。 可惜,都托房东卖到二手市场了。 傅泊冬看了一会,选了一套举到她身前,目光冷淡,看得仔细又认真。 「去试。」 第49页 瞿新姜愣了一阵,很想推拒,不知道这钱是自己出,还是傅泊冬给她出。 傅泊冬却抬着手,无甚耐心地把架子上的衣服都拨了一遍,又挑出一件,塞到了瞿新姜怀里。 她眼眉一抬,略显讶异地说:「这不是你喜欢的么。」 是,确实是。 瞿新姜无措地抱着衣服,看见傅泊冬朝更衣室的方向微抬下颌。 「去试试。」傅泊冬的下颌线干脆利落,好看是好看,却显得不讲情分。 瞿新姜只好进了更衣室,在里面踟蹰了一阵,然后门被敲响,惊得她的心勐地一颤。 「开门。」 瞿新姜放下衣摆,把插销推开,看见傅泊冬拿着另外两套衣服站在外面。 挂在傅泊冬肘间的套装与其身上衣着极不相称,却不会显得滑稽,倒是平白给她添了点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傅泊冬总是固执得死气沉沉,好像陷进了什么泥沼,只有偶尔会想到唿救。 瞿新姜伸手去接,可傅泊冬没把衣服递给她,而是从外面挤了进来。 更衣室还算宽敞,站上两个人绰绰有余,里面有一面硕大的穿衣镜,边上放着看起来挺干净的鞋,还有纸巾。 咔一声。 傅泊冬反手推上插销,把拿进来的衣服挂在了边上。她轻捻了一下挂起的上衣一角,似在感受布料。 瞿新姜愣愣地看她,压低了声音问:「我不是要换衣服么。」 「换。」傅泊冬垂下手。 瞿新姜想,傅泊冬可能是犯病了。 她是签了合同的,有治病的义务,但还是百般不愿地和傅泊冬对视着。 两人僵持着,互不谦让。 瞿新姜喉头一紧,眼梢转瞬间通红,只得投降般缓缓扯起衣摆。 衣摆一寸寸挑高,靠门的人没有合眼,那冷淡的样子不太能和犯病联繫在一起。 傅泊冬看向瞿新姜的眼神没有夹杂一丝丝的期盼和欲,好像两人身份对调,她是医生,瞿新姜才是需要治病的病人。 瞿新姜把纽扣解了。 商场里的暖气开得不够高,赤了肩背后她颤了一下,收起腹微微含胸,不敢抬眼。 一只冰冷的手探了过来,指腹摁上了她锁骨的那道疤。 瞿新姜很轻微地抖了一下,她缩着的肩头被按住,傅泊冬在迫使她舒展肩颈。 她不是在傅泊冬触及她的时候开始害怕的,而是在傅泊冬迫使她舒展肩颈时,忽然感受到强烈的低微和委屈,于是急促地唿吸了起来。 在瞿新姜的视野里,傅泊冬走近了一步,身缓缓倾了过来,肩头的捲髮蜿蜒至身前。 看也怕,不看也心慌,瞿新姜索性抬眼。 她这一抬眼,傅泊冬晦涩复杂的眸光跟着撞了过来。 傅泊冬问:「可以么。」 瞿新姜低垂的眼睫在颤,头微微一低。 点头后,她锁骨钝痛,是傅泊冬就着疤痕咬了上去。 以前险些被叼下一块肉的记忆又涌上心,瞿新姜僵住了,虽然没察觉到痛意,却还是下意识地推开身前的人。 傅泊冬往后一仰,手朝后撑住了门,好看的眉皱起,颊边的发掩至唇角。 黑髮红唇,不脆弱,反倒凌厉得像是玫瑰上的刺。 瞿新姜知道自己糟糕了。 果不其然,傅泊冬把她推得往后一个趔趄。 其实傅泊冬的力度不大,只是她说倒就倒,就跟一块立在砧板上的豆腐一样。 在瞿新姜觉得她会把墙上的镜子撞出声响时,傅泊冬的手绕到了她的背后,将她一侧的肩胛骨抵住。 没撞出太大的响声。 冬天里,镜子凉得像冰。 瞿新姜瑟缩着急急喘气,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被圈起。 傅泊冬捏住她的腕子,竟然用有商有量的语气说:「如果不可以,那你要说。」 瞿新姜干燥的唇一张,声音带颤:「可以。」 傅泊冬举起瞿新姜的手,注视着对方那双瞪得通红的眼,「如果难受,你在我的肩上拍三下。」 瞿新姜的手被牵引着捂在了自己的嘴上,眼睁睁看着身前女人埋头而下,叼起她锁骨上的皮肉。 瘾之所是瘾,是难以戒掉,不定时发作,像白蚁一样,一点一点地摧毁一个人的自控力。 瞿新姜很怕傅泊冬会在这里做些什么,幸好傅泊冬只是在用牙轻轻研磨着她的皮肉。 身后的镜子很快被焐热,不像刚贴上去时,碰一下就一个激灵。 瞿新姜仰起头,眼泪一滴滴掉落,打湿了傅泊冬的头髮。 傅泊冬却无动于衷,好似分不出心来做别的事情,她一向很专一。 柔软的布料因两人接近而压上瞿新姜的胸腹,瞿新姜被傅泊冬和镜子挤在中间,捂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还是怕,却远没有头一回那么怕。 突然间,瞿新姜也强烈地渴盼治病,她受不了外物在脖子上的一点点压力,惧于触碰身上那道疤。她不知道除此外她还有什么病症,但她也想治病。 过了一阵,傅泊冬放过了她,取了一张抽纸,很轻地擦拭起自己的唇角。 瞿新姜倚着镜子润红了眼,手还捂在唇上,轻轻吸着气。 傅泊冬给她递了纸,「会难受吗。」 瞿新姜自欺欺人地摇头,幅度细微,演技拙劣,如果完全按照协议,她连标准线都达不到。 第50页 「试吧,合适就买上。」傅泊冬靠在门上,虚环着手臂,眸色含着少见的温柔,这样的温柔,出于满足。 但很快,她闭起了眼,眼里剎那间的温润被遮得完完全全。 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阵,见对方的双眼闭得很严实,才拘谨地把自己套在昂贵的衣服里,小声问:「怎么样。」 「转身自己看。」傅泊冬睁开眼。 瞿新姜转身,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红得出奇的眼,眼梢下的粉底略微脱落,她抬手抹了一下,把粉底上的泪痕遮去。 衣服是合身的,这家的风格一向很适合她。 「怎么样,喜欢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把挂着的衣裙都试了一遍,漂亮的设计,高档的布料,必然是喜欢的。 「都拿上。」傅泊冬推开门,在瞿新姜的注视下取出卡,放在了柜檯上。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瞿新姜在别墅里略微不安地度过,仅仅是不安,因为傅泊冬出国了。 傅泊冬出国两天,这两天里,只有刘姨和她在别墅里。 文肃星和宗烨大概真被治了一番,林珍珍再没有受到威胁和骚扰,家门口的监控里也没有出现过行踪奇怪的人。 她闲来无事就会直播,直播间的粉丝稳步上涨,算不上多,但也不少,只是榜一的老闆没有出现。 刘姨每天都会出门散步,买菜,门开开合合的,看起来十分自由,但瞿新姜不会去自取其辱,她知道门不会为了她开。 所幸傅泊冬的别墅很大,她用来直播的房子外还有露台,空气十分清新,也不是那么不好忍受。 除了不能出去,也不能放吵闹的音乐,什么都好,好到她觉得自己有了习惯的苗头。 只是一切好得太虚假了,瞿新姜享受着,心里并不觉得踏实,她头一回陷进这样的沉思里,思索她可以做点什么。 她得做一点什么,才能显得有意义,才能像林珍珍那样,每天不至于过得浑浑噩噩。 可是她向来没有目标,也不知道该怎么找目标。 直播时,屏幕里除了她外,小半个房间也被纳进了镜头中。 公屏上有人问,这是你家吗,好漂亮。 瞿新姜觉得之所以有人觉得漂亮,是因为傅泊冬让人把墙刷成藕粉色,身后还放了一些盆栽置静,营造出一种很高级的感觉。 除了这藕粉色的桌椅,其实一切看起来都很高级。 瞿新姜犹豫了一阵,小声说:「是我在住的地方。」她还没有胆大到敢说这是自己的家。 「一个人住吗?」 瞿新姜又踟蹰了,她的所有思绪总是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不是,有阿姨。」 「听不出你的口音,你是哪里人?」 「廉城。」瞿新姜说完皱了一下眉,随后又觉得廉城这么大,说说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又舒展了眉心。 话音方落,不少人在公屏上说自己是廉城人,希望有机会能碰见她。 瞿新姜讷讷开口:「我很少出门的。」 「多出来走走不好吗,可以试一下室外直播。」 瞿新姜硬着头皮说:「不太好,家里管教很严。」 当天夜里,别墅的主人回来了。 傅泊冬是在夜里两点回到的,外面下了雨,身上带着寒意。她进门换了鞋,把身上有些湿润的外套递给了刘姨,抬头时朝客房投去一眼。 刘姨会意,轻声说:「已经睡下了。」 傅泊冬点头,缓步走上了楼。 刘姨站在楼下,手弯上挂着那件被雨水打湿的大衣,眼笑得弯弯的,像是特地做过什么嘴角提拉的整容手术。 上楼后,傅泊冬没有进书房,也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敲了瞿新姜的房门。 瞿新姜顿时被惊醒,顺手打开了床头灯,睡眼惺忪地走去开门。 门外的人逆着光,高挑而纤细,浅灰色的打底很贴身。 瞿新姜抬手揉眼,随即才看清傅泊冬那张冷淡妍丽的脸。 傅泊冬没说话,而是走近了一步。 她每走近一步,瞿新姜又退一步。 踏进门后,傅泊冬反手关上了门,链条从肩上滑落,包跌落在地。 橘黄的光昏昏暗暗。 瞿新姜退着退着腿就撞上了床边,顺势坐了下去,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瞿漛给你继母的孩子留了不少东西,我大概知道你这个便宜弟弟现在的位置了,窦灵芳在牢里过得不太好,你想去见见她吗。」傅泊冬低着头,眼里映着昏黄的光,语气里藏着影影绰绰的烦闷。 「只是我现在也不太好,需要你哭的时候到了。」 瞿新姜问:「现在就要哭出来吗。」 实在是太突然了,情绪一时间还没到位。 第26章 借着昏黄的光, 瞿新姜撑着身慢腾腾往后挪了一点,睡意没完全消散。 在她的视野里,傅泊冬的轮廓模煳得柔和, 虽然夜里造访的举动有些惊悚,但她的心也只是稍微跳快了一点。 她的床边放着电子钟,两点过, 也就是说傅泊冬刚到家,就上她这来了。 傅泊冬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强调你那个弟弟是你继母的孩子, 而不是瞿叔的孩子吗, 据我所知,在覃姨去世前, 你继母就已经和瞿叔交好,两人关系匪浅,孩子也早就怀上了。」 第51页 一顿,她又说:「只是, 这个孩子有点蹊跷。」 瞿新姜心底涌上一个猜想。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你不用多想,只是你傅叔和婧姨很在意你母亲,所以我才得知了一些, 不过, 现在我不想过多谈论这些。」 瞿新姜仰着头,她知道傅泊冬现在想要什么。她双臂撑在身后, 双眼因睏倦而**的,却还没有到哭的地步, 「那你要我怎么哭。」 要她嚎啕大哭, 还是小声抽泣。 傅泊冬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意, 头髮看着有点潮, 就连目光也沾着潮意,「像平时那样。」 瞿新姜挤出声音,紧张地问:「可我现在哭不出来怎么办?」 傅泊冬垂着眼,刻意放轻的声音略显细碎,「你得哭,这是合同上规定的,或者,我取一样东西过来。」 要取的东西一定不简单,瞿新姜心想。 傅泊冬侧身,眼睫上似也沾了床头灯黯淡的光,「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跑。」 跑? 能跑到哪里去。 瞿新姜攥着被子,手背的血管青得分明。 傅泊冬没管掉在地上的包,甚至还从链条上踩了过去,链条被踩得嘎吱作响。 屋外在下雨,瞿新姜赤着脚下床,走到窗边拉开了帘子,窗是紧闭着的,根本爬不出去。 细雨被路灯点缀上了光,灯光显得朦胧晦暗,地面积了一些水,草木上也有被打湿的痕迹。 傅泊冬从门外进来,并未掩饰脚步声,头髮被随手扎起,两绺垂在脸侧,其余束在了背后。 听见动静,瞿新姜勐地回头,看不清傅泊冬手里拿的是什么。 「过来。」傅泊冬坐在床沿,双腿交叠着,身后束起的长髮弯弯卷卷。 瞿新姜侧着身看了过去,不敢踏近一步,开始担惊受怕。 「来。」傅泊冬说。 瞿新姜依旧站着不动,撘在窗上的手缓缓攥起。 「我明天还要工作,你得帮我。」傅泊冬垂着眼,长发竖起后,露出的脖颈很是:「明天要去谈一项合作,很重要。」 瞿新姜知道,如果在明天的工作里,傅泊冬受到什么影响,到头来遭殃的还是她。她紧张挪步,走到了傅泊冬面前,垂下了眼帘。 这样俯视的角度,傅泊冬鼻樑的阴影精緻好看,眼睫投下的阴翳也很是稠密。 就算她以这样的视角来打量傅泊冬,平时高高在上的人也并不会变得卑微脆弱。 傅泊冬勾了手指,「蹲下来,别让我仰头。」 瞿新姜抿着唇弯腰,蹲下后视线正对着傅泊冬长直的腿。 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发顶,很轻地拍了两下,有着不合时宜的温柔。 瞿新姜抬起头,只见傅泊冬倾着身往她的脖颈戴上项圈,皮质的项圈,柔软而又贴肤,在扣好后,像是一只手扼在颈上。 项圈连着链条,另一端在傅泊冬的手中。 傅泊冬只一用力,她就被拉扯着往前倾斜,险些撞上傅泊冬的膝盖。 瞿新姜忙不迭抬手扶住傅泊冬的膝,难受得眼梢发红,有点喘不过气。 这些年,她一直拒绝佩戴项鍊,不穿高领的衣服,不管是什么材质,再柔软也不行,脖颈上只要稍稍有一点压力,她就会像被扼住脖颈,难以唿吸。 她的这个秘密,似乎被傅泊冬发现了。 对于窒息的恐惧远远压在羞耻感之上,她连紧抿的唇都在微微颤,眼珠子又湿又黑,如受雨洗。 外面的雨忽然下大,突如其来的喧譁竟然如雷贯耳。 瞿新姜想扯开脖颈上的项圈,却被傅泊冬拨开了手。 气息不顺,她不得已张开口唿吸,一下又一下的,急急地吸起气。 傅泊冬犯了病会受折磨,她也如此。 勒紧的项圈明明只是紧密地贴着皮肤,她却好似搁浅的鱼,几度想挣扎,却被制止。 「难受吗。」傅泊冬把她的鬓髮撩到耳后。 瞿新姜很轻微地点头,小声抽泣。 「那我也给你治病好不好。」傅泊冬像是在利诱。 瞿新姜轻声:「你可不可以快点。」 她如傅泊冬所愿,流下了眼泪,她的眼泪总是很浅。 傅泊冬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在气息错乱前再度蒙住她的双眼。 看不见光后,瞿新姜越发不安,总觉得脖颈上的项圈扼得更紧了。 傅泊冬在床上缓缓后挪,床褥被压得簌簌作响,随着她的后退,那根与项圈相连的链条也在扯紧。 瞿新姜轻轻唔了一声,茫然无措地靠了过去。 视野被蒙蔽后,所有细微的声音都似能在她耳中掀起轩然大波。 傅泊冬的声音是那么近,「你如果不愿意继续,随时可以喊停。」 瞿新姜没有喊。 随后,耳畔是低喘,是床单被压动的簌簌声,还有瞿新姜自己…… 急促的唿吸声,低低的抽泣。 夜里的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再次醒来时,瞿新姜下意识摸向脖颈,颈子上空无一物。 房间里只她一人,傅泊冬不知道去了哪里。 上午九点过,完全错过了协议上早起的时间,这时候傅泊冬怕是已经出门了。 瞿新姜洗漱后下了楼,楼下刘姨正在打扫,桌上空落落的,不见属于她的那一份早餐。 第52页 昨晚她实在不好受,几度觉得自己要昏过去,所幸还在忍受范围内,只是一早醒来连早餐都没见到,不免有点委屈。 刘姨看见她,又扯起一个十分标准的笑脸,「您要用早餐吗。」 「有吗。」瞿新姜小声问。 刘姨连忙回答:「自然是有的,因为我在打扫,就把备好的早餐放回厨房里了。」她放下手中工具,走进厨房洗了手,端着餐盘出来,一边拉开椅子。 瞿新姜坐下,「傅泊冬出去了吗。」 「是的。」刘姨并没有纠正她的称唿,「小姐一早就出去了,听说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忙。」 瞿新姜点头,看来傅泊冬昨晚说的不假。 刘姨又说:「今天夫人会过来。」 瞿新姜一怔,顿时明白了刘姨口中的夫人是谁,大概是明婧。 自傅家老宅那一次酒会后,她也只再见过明婧和傅文咏一次,并没有像以前姥爷姥姥所叮嘱的那样,多给这两夫妻打电话。 两家的关系似乎从她和傅泊冬这一代开始又生疏了,说生疏其实也不大妥当,以她和傅泊冬做过的事,实在算不上生疏。 瞿新姜有点迷濛,「那、那我呢。」 刘姨笑着说:「夫人就是听说瞿小姐住在这里,才想着过来看一看的。」 瞿新姜并未多想,甚至还觉得庆幸,来的只有明婧,如果再多一个人,她怕是会更慌。 「什么时候?」瞿新姜又问。 刘姨回答:「这个说不准,从老宅过来有些距离,如果碰上城里面堵车,就会再迟上一些。」 她一顿,又说:「夫人很在意瞿小姐,百忙之中也要抽空过来。」 明婧的在意,瞿新姜是信的,在姥姥和姥爷去世后,明婧和傅文咏陪着她一起守灵。 在廉城唿风唤雨的傅家老爷,竟然放下了所有的工作,放下架子,和她一起在灵堂里跪着,流着眼泪。 那时候傅泊冬似乎是在忙学业,所以没有到场,瞿新姜庆幸傅泊冬没有来,省得自己落魄又不安的样子被对方看见。 在维护世交感情这件事情上,傅文咏和明婧一向做得很好,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很真心,光是一个眼神,就叫人相信。 瞿新姜问:「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刘姨笑了:「您什么都不用准备,夫人最近疲惫,您可以陪她多说说话。」 瞿新姜心里涌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可以陪她四处走走吗。」 刘姨颔首,「当然可以,夫人大概会很高兴。」 这一早上,瞿新姜都在想,她要不要借着这次难得的机会熘走,可是想到那一份被保存起来的合同,她又不敢。 因为傅泊冬随时可以让她付出违约的代价,她很怕,同时又不得不依赖。傅泊冬可以给她一把坚不可摧的保护伞,在伞下,谁也动不了她。 下午四点的时候,明婧终于到了,刘姨给她开了门,她穿着浅棕色的大衣从门外进来。 明婧大概是第一次来,进门后四处看了看,用很温和的语气说:「确实是小凉会喜欢的设计,简单大气,只是看起来太冷清了些,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瞿新姜抓着楼上的栏杆往下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叫出口。 刘姨说:「小姐在家的时间太短了,不过在瞿小姐来了后,家里多了几分生气。」 明婧笑得很淡,和几年前相比,似乎憔悴了许多,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姜姜呢。」 「明婧阿姨。」瞿新姜讷讷唤了一声。 明婧循声仰头,看见她后嘴角咧得更开了些,这回才像是由心的笑。 瞿新姜连忙下楼,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连下楼的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像那年在傅家老宅,明婧打量着她,不带审视,甚至还欣赏地点了点头,「又长大了,比以前漂亮了很多,我还以为家里来了什么大明星,真漂亮。」 瞿新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明婧阿姨从老宅过来的吗。」 明婧拉着她坐下,「是啊,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有点累了。」 那打量的目光还是黏连在脸上,瞿新姜不太自在,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莫名觉得,明婧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充满了怜爱。 「瞿家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也很难出手搭救,你知道的,你父亲瞿漛做了一些错事。」明婧斟酌着用词,很谨慎地开口。 瞿新姜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温和的批判,随即一愣。 「得知你回国,我和文咏曾尝试联繫,但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明婧轻嘆了一声,「幸好小凉找到了你,现在看到了你,我也就放心了。你姥姥和姥爷在世时,曾把你託付给我们,只是这些年你一直在国外,我们疏于联繫,我和文咏……也没能遵照嘱託。」 瞿新姜抿着嘴唇点头,又有点难过了。 明婧问:「和小凉的相处还行么。」 瞿新姜这时候收到了傅泊冬发来的简讯,她看见发件人的名字时连忙抬手掩住。 「刚才在忙,在我母亲面前,不要失言。」 于是瞿新姜点头,「挺好。」 第27章 瞿新姜明白, 她和傅泊冬的相处方式是绝不能让明婧知道的,寻常人哪里会被户主关在房子里,并且,她和傅泊冬之间, 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约定。 第53页 明婧打量了她一会, 嘆了一声, 「我经常想,如果小琉还在就好了, 如果她能看见你有在好好长大, 一定会很欣慰。」 听到覃小琉的名字,瞿新姜又是一愣,已经过去太久了,她似乎要忘记覃小琉长什么模样了。 记忆中,覃小琉总是很温柔,喜欢穿料子柔软的长裙, 长发挽起,说话轻声细语的。 可如果覃小琉还在世, 未必会感到欣慰,瞿新姜难过地想。因为她并没有好好长大,她连傅泊冬的一半都达不到。 刘姨端来了温水和水果, 弯腰问:「夫人要休息吗, 楼上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明婧却摇头, 在看见瞿新姜的时候, 似乎身上疲意全无,「不用, 我坐一会就好。」 瞿新姜不太清楚该怎么伺候长辈, 被明婧盯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心里冒出的想法像一把火, 越烧越炙,还想着借陪伴明婧的名义踏出别墅,她不知道这在不在合同允许的范围内,可她实在是太想出去了,自打进了这别墅,她就没怎么唿吸过外面的空气。 她打量明婧的神色,目光多逗留一秒,那念头就越是汹涌,似要撞破胸膛开枝绽蕊。 明婧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对傅泊冬的忙碌感到不满,「你一个人在这得有多闷,小凉还总是腾不出时间,该让她带你四处走走,廉城你回来得少,这几年已经变了很多。」 她一顿,又徐徐说起以前的事,「她总是这样,处事待人不够温和,自小如此。你小时候去过傅家在幸安的老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是小琉带着你去的。」 「那时候我让小凉陪你玩,小凉做事从来认真,说弹琴就弹琴,练字就练字,不肯中途停下。捉迷藏吧,她就光坐在那数数,让你去躲,时间到了装作找不到你。」 这事儿瞿新姜记得还挺清楚,那时候是夏天,她躲在玻璃花房外面,顶着大太阳蹲了一下午,差点中了暑。等了一下午没见到傅泊冬,她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藏得够好。后来年纪大上一些,再回想以前的事,才知道傅泊冬压根不屑于找她。 明婧笑了一下,「我一直以为,她不是那么喜欢你,常常为你们这些小辈的关系而感到苦恼,现在看着也还好,你回国后,她还把你带回家了。」 瞿新姜心里委屈,傅泊冬带她回来是另有原因,只是这原因并不能说。 或许是明婧太温柔,她在明婧面前,极度想要逃离这个房子,胆子也跟着肥了起来,试探地问了一句:「家里闷,要陪您出去走走吗。」 明婧点头,「也好,光坐着多闷啊。」 瞿新姜悄悄看了刘姨一眼,刘姨唇边仍是噙着笑,规规矩矩地站在边上,脸上再没有半点别的神情。 她着急别开眼,生怕被看出心底想法,「那我上去换衣服,明婧阿姨您可以先开门。」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不信刘姨听不出来。 可刘姨只是微笑,并没有出言阻拦。 瞿新姜扶着栏杆慢步往上走,回头朝那扇紧闭的门投去一眼,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等你下来,不用着急。」明婧端起杯子喝水。 瞿新姜点头,进屋打开衣柜,一列的衣服全是傅泊冬给她买的,有一些是她的偏好,有一些是傅泊冬看得顺眼的,两种不同风格的衣裙挂在一起,倒也不是那么不和谐。 她手忙脚乱换好了衣服,扣上纽扣的手有点抖,久违的雀跃充盈心头。 楼下,明婧见她下楼,便放下杯子朝门边走去。 瞿新姜望着门,也望向明婧开门的手。 没有提示软体内操作,门轻易就打开了。 明婧招了招手,「我没有带司机,但廉城我还算熟悉。」 别墅外停着明婧从老宅开来的车,车身颜色低调,车型也无甚特别,但价格不菲。 瞿新姜踏出门,不由得长吸了一口气,好似离笼的雀儿,眼里的欢欣克制不住,垂在身侧的手因兴奋而小幅发颤。 她不想被明婧看出什么,可她脸上从来瞒不住事,一双眼精亮,眼珠子总像是有着潮意,很湿润,惹人怜爱。 明婧回头问:「考驾照了吗。」 瞿新姜目不转睛看着外面的草木,闻声陡然回神,摇着头讷讷回答:「没有。」 明婧笑了一下,「不急,才多大呀,要是想出门,让小凉安排个司机,小凉刚到年龄那一个月就去考了驾照,也许是因为她向来不让人操心,我和文咏总是体验不到做家长的乐趣。」 说着,明婧就坐上了驾驶座,下了车窗说:「上车了。」 瞿新姜起初以为她和明婧只会在周边散散步,没想到明婧还开起车了。她看了后车门,又看副驾座,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好。 如果是以前,她不假思索就会坐到后排,但现在不行了,她不能,至少不应该把明婧当成司机。 于是瞿新姜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副驾座,开门时小心到像是怕把这昂贵的车门给卸下来一样。 明婧像在对待小孩,叮嘱道:「要系好安全带。」 瞿新姜僵着身把安全带繫上了。 在车开出去后,她用余光瞥见傅泊冬的别墅越来越远,竟有一种逃离的忻悦。 路上,她心事重重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生怕傅泊冬忽然发来简讯,质问她为什么要用明婧当幌子来出门。 第54页 但傅泊冬并没有找她,也许正在忙。 明婧开着车,手分外闲适地撘在方向盘上,「有空可以去学学,有时候自己开车,要安心许多,也方便。」 瞿新姜点头答应。 下山后,瞿新姜狂跳不已的心好似静了下来,她又朝明婧看去,因为明婧过多的提及,让她想起昨天夜里,傅泊冬口中她的继母和弟弟。 其实她对那位继母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瞿漛把窦灵芳娶回去时,她已经长住国外,更别提那个后来出生的弟弟。 也许是因为以前覃小琉常和瞿漛吵架,瞿漛又极少回家,她不觉得瞿漛能对婚姻有多忠心,甚至觉得他再婚理所当然。 可覃小琉是因为瞿漛和窦灵芳死的,瞿新姜并不希望瞿漛和窦灵芳的爱情能有多忠贞美满,即便瞿漛已经去世。 在左右摇摆后,她还是问出口:「傅……姐姐告诉我,我的弟弟身世有点蹊跷,您知道这件事吗。」 明婧快速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错愕难掩,「原来小凉已经告诉你了。」 「她没有细说。」瞿新姜说。 明婧皱起了眉,「这件事我也是在瞿漛出事后才知道的,警方调查了很多,不免涉及瞿漛和窦灵芳的关系,我找到了一些途径才得到这些消息,窦灵芳是在大学时候和瞿漛认识的,两人谈过恋爱,但很快分手,其实两人一直还有联繫。」 她说得委婉,「直到瞿漛和小琉结婚,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曾断过。窦灵芳嫁过去时是有身孕的,瞿漛一直以为孩子是他的,其实不然,窦灵芳曾在外面养过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 「在婚前,窦灵芳和瞿漛的见面总是很隐秘,所以次数也算不上太多,如果真要掐算时间,那窦灵芳怀上孩子的那段日子,瞿漛并不在她的身边。」 瞿新姜大为惊诧。 明婧很缓慢地开口:「而且瞿漛有五年的吸毒史,他……有严重的生精功能障碍,虽然我不清楚他这个障碍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窦灵芳的孩子绝不是他的。」 「姜姜,我不怕告诉你这些,你得看清瞿漛的真面目,瞿漛的死,对你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 瞿新姜有点迷茫了,原来这是一件好事吗。 她是觉得有点痛快,如果明婧说的全是真的,那瞿漛死前还不知道自己养了别人的儿子。 明婧不像是要带着她在周边兜风,在下了环山路后,竟然把车开到了城区,最后停在了商场的停车场里。 瞿新姜突然想回去了,她并不是那么想逛商场,那些店里甚至还能叫上模特亲自为她试穿走秀,服务周到得令她退怯。 但明婧没有给她回头的机会,直接挽上了她的手臂。 瞿新姜不得不跟着明婧逛服装和饰品店,在明婧温润的目光下,试戴着一些昂贵的饰品。 镜子里珠光宝气的人,并不是那么像她自己。 瞿新姜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很普通,她不会用廉价来形容自己,但就是贵不起来。 明婧满意地点头,「小凉从来不会陪我逛街,她永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果你从小就在我的身边,那我也不至于连母爱都无处安放。」 瞿新姜垂着眼,即使已经习惯了明婧对傅泊冬的称唿,可是每回听见,仍是会觉得诧异,傅泊冬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名。 明婧买了很多饰品,买之前总让她来试戴,嘴上说是年轻人来试更好看更直观。 提着袋子出了店门,瞿新姜甚至想要把东西丢在一边,虽然很贵,但她觉得明婧是买给傅泊冬的。 然而明婧却说:「第一次给你买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什么都选了一些。」 瞿新姜一怔,眼梢陡然泛红,咬起下唇忍耐情绪。 她想哭,自打出事之后,除了林珍珍,就没谁这么照顾她了。 明婧自顾自地说:「说起来,我还没给小凉买过这么多,我和文咏选的,她总是不喜欢,明明年纪轻轻,却喜欢一些老气沉沉的东西 ,这些年,她手上权利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独立,我和文咏都管不到她了。」 瞿新姜提着一个个纸袋,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喜欢吗。」明婧忽然问。 瞿新姜连连点头,「喜欢。」 明婧似乎极其喜欢和她一起逛街,也许是因为傅泊冬疏于陪伴,以至于明婧真的把她当成了半个女儿。 在把东西放到了车上后,明婧又不知疲惫地和她逛了临近的公园,坐在摇曳的小船上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 明婧的目光总是很温柔,却又透露着疲惫,好似心头压着什么巨石,给人一种悒悒不乐的感觉,但面上看起来疲惫至此,她仍然不想休息。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明婧预约了餐厅,带着瞿新姜过去。 糟糕的是,菜还没有上齐,明婧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在接了那个电话后,明婧的神情变得格外的倦怠,本来还能微微扬起的嘴角一直下沉。 瞿新姜小声问:「怎么了?」 明婧朝着她挤出笑,抱歉地说:「我得赶回幸安一趟,车上的东西我改天寄过来,你先在这吃,得吃饱才行。」 听着像是马上要走的样子,瞿新姜一愣,「现在就要走吗。」 明婧点头,然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第55页 等到明婧离开之后,瞿新姜才想起一件事,她好像付不起这里的帐单。 她惴惴不安地吃饱,付帐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带上她卡里面的零头,勉强够付。 餐厅里大提琴在低低沉沉地拉扯着,男男女女总是说话很小声,那些面容和神情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暧昧不清。 瞿新姜垂着眼走出了餐厅,惊觉余额已经连打车都不够了。 手机的电量也不多,靠着导航走回去显然不是什么聪明的行为,走上三个小时都未必看得见别墅的屋顶。 她自暴自弃地想,要不走回去算了,多唿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她还真的就这么做了,恰好明婧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回了老宅,她两手空空,什么也不用提。 身后总是有疾驰而过的车辆,开着远光,亮得她不由得闭起了眼。 娇惯了那么多年,她总是不擅长走远路,走一会就会觉得累,只能坐上路边的围栏歇一阵,莫名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这时候如果有一口酒就好了,瞿新姜想,喝酒误事,但也能壮胆。 她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的时间,一开始还害怕傅泊冬会忽然打来电话,可走到脚底发麻的时候,又隐隐盼着傅泊冬会找她。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一阵震动。 瞿新姜连忙把手机拿了出来,看见来电显示的是傅泊冬的名字。 接通的时候,傅泊冬没有立即开口,像是信号断了,手机里传不出丁点声音。 瞿新姜莫名有点做贼心虚。 「我妈回去了?」 瞿新姜小声说:「对。」 「那你现在在哪里。」 瞿新姜左右看了看,周边没有标志性的建筑,也没有路标一类的东西,小声说:「我在路上。」 傅泊冬也许是被她气到了,沉默了一阵。 瞿新姜有点怕,闷声解释:「是阿姨说想要出去走走,她开车带我出来的,我没有想要跑,你不能拿协议上的条约来威胁我。」 手机里传出一声轻笑。 「你应该诚实一点。」 瞿新姜干巴巴开口:「好吧,是我问了阿姨,要不要出去走走,她同意了。可我一开始以为我们只会在周边散步,没想到她开着车出来了。」 「定位发给我。」 瞿新姜只好把定位发了过去。 傅泊冬大概是看见了,用很平静的语气问:「为什么不打车。」 路过的车灯肆无忌惮地打在瞿新姜的身上,她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掩。 「阿姨带我去餐厅吃饭,她临时接到电话走了。」瞿新姜顿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说:「那里消费很贵,我勉强能支付,付完就不能打车回去了。」 「你不会跟我要吗。」傅泊冬在电话里说,「我不会因为你犯傻而责怪你,但我会生气。」 瞿新姜动了一下出汗的掌心,「为什么生气。」 「如果你走丢了,我的病不要治了?」 第28章 瞿新姜很少会反驳傅泊冬的话, 趁着电量还有,赶紧打了字。 「我才不会。」 这次傅泊冬倒是没说什么。 发了定位之后,瞿新姜又自己走了一段, 料想中, 傅泊冬应该是从别墅的方向过来的。 其实她有点怕黑, 在路上没有车经过的时候, 会走得特别快。 人的倒霉总是会来得很突然,就比如她走快后, 绊着了自己的脚后跟,一下就崴到了脚。 她跌坐在地,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站都站不起来。 身后有车开来,灯光打在她的身上, 却疾驰而去,未作停留。 瞿新姜坐在地上,委屈得不敢抬头, 怕过路的司机看清她的脸。等疼过了那一阵, 她才哆哆嗦嗦地扶着围栏爬起来, 眼里含着泪坐在边上。 本来她就已经不大能走得动, 这下是彻底走不了了。 跌倒后,她衣服上还蹭到了不少泥尘, 衣服裤子上脏了大片,看起来好像刚从垃圾箱里爬出来。 瞿新姜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竟盼着傅泊冬能早点到,她从未像今天这样, 盼着傅泊冬到来。 回国后, 好几回她受委屈, 傅泊冬总是像从天而降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直击她狼狈的一面,又携来一些令人战慄的希望。 这回,她竟也惶惶不安地希望傅泊冬能早点来。 在等的这近半个小时里,傅泊冬发来信息,问她有没有走动。 瞿新姜手机电量告急,刚打完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屏幕一黑,竟自动关机了。 她的心也随着暗下去的屏幕勐地一跌,冷风从四面刮来,吹得她的脖子寒毛直立,冷得直不起背。 她觉得傅泊冬可能要生气了,会因为收不到回復而生气,并且,她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没有停留在定位发出去的地方。 可是脚踝疼得厉害,就连坐在围栏上一动不动也疼,她哪还能往回走。 夜深后,这一片过路的车更少了,路灯隔得很远,且灯光不是很强,她像是被笼罩在黑暗中。 瞿新姜把没电的手机放回了包里,心想要不试着往回挪一挪,挪到她发送定位的地方。 只是起初定位定的是哪里,她记得不是那么清了。 于是她扶着栏杆,跛着脚慢腾腾地往回挪,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第56页 一辆车忽然停在她身侧,她匆忙扭头,被车灯给照得不大睁得开眼。 车型有点陌生,不是傅泊冬常用的那一辆。 瞿新姜停下微微眯着眼看,只见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 起初她以为是傅泊冬的司机,可是男人脸上却带着醉意。 如果是傅泊冬的司机,哪里会从后座下来,哪里会面带醉意? 瞿新姜想后退,但是她的脚扭伤了,她的一举一动变得那么的生硬和笨拙。 醉酒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竟直勾勾地看她。 瞿新姜犯憷,「你谁啊。」 男人笑了,还伸手想摸她的脸,「哪有这么好看的女鬼,我说不可能是鬼,他们还不信。」 环山的公路,一侧萧瑟的树在夜里显得鬼气森森,半夜里独自走在路上的女孩,总是能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思,或是阴森,或是旖旎。 瞿新姜在国外太久了,总是对国内的治安太过信任,即便之前已经吃过一些苦头。 车上传来起闹的声音,大概是载了一车的醉鬼。 瞿新姜连忙避扭头避开,抿着唇怕得不得了。 男人又拉她的手臂,似想把她拽上车,可她跛着脚,一个趔趄就摔到地上了。 那拉扯她的男人愣住了,「怎么还躺下了。」 瞿新姜勐地扒开他的手,挣扎着,不明白自己这一天到底是倒的什么霉。 「走开点!」 好像自从瞿家出事,她就没有一天好过,生活变成了一滩稀烂的泥。 车上似乎还有人想下来,打开的车门里又迈下来一条腿。 瞿新姜咬着嘴唇不想在外人面前掉眼泪,且还是一些手脚不干净的醉鬼。 又有车路过,因车灯的缘故,这里被照得越发明亮。 瞿新姜想喊的,但她还没有开口,那辆车就停了下来,她有点绝望地想,这些人不会还有同伙吧。 然而远处却响起一串高跟鞋的声音,一个人高挑纤细的女人不疾不徐地走近。 逆着光,瞿新姜不太看得清对方的面容,但那身段在逆光下显得极其好看,即便对方上身还裹着一件大衣。 是傅泊冬。 她高高吊起的心在这一瞬间回到了原处。 傅泊冬拿着手机,很冷淡地拨了一个电话。 那拉着瞿新姜的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来人,目光在两人间摇摆着,好似看花了眼一样。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好看,冷漠又艷丽,很招人,却不会有人敢放肆招惹。 傅泊冬又对着手机说:「对,麻烦快点让人过来。」 挂断电话后,她睨了男人一眼,「拉扯什么。」 男人没说话,已经醉得头晕脑胀的,就光顾着笑。 傅泊冬不想和醉鬼交涉,走到男人的车边,敲了驾驶座的窗。 驾驶座上的人看她面色又冷又沉,心里微微一惊,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车上的人刚下来,傅泊冬就擦着他的肩坐了上去,降下车窗,然后熄车。 刚下车的人傻眼了,连忙问:「干什么啊,想和我们一起走?」 傅泊冬摸出了一根烟,手腕撘在车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烟没有点燃。她侧着头说:「我还想问你们想干什么。」 后排的人愣住了,起身想把她推下车。 可是傅泊冬却镇定自若地坐着,朝正中的后视镜睨了一眼,「坐回去,现在车钥匙在我包里,油门在我脚下,方向盘在我手边,你们不要命了?」 「你他妈有病吗!」 「妈的有病就去治,别碰老子的方向盘!」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提,「我是有病,不要命的,那你们要吗。」 后排的人醉得再离谱也被吓醒了。 和傅泊冬一起来的司机也走了过来,把瞿新姜身边的男人给制住了。 傅泊冬冷冷开口:「你们乱动一下,我的人就会把他的胳膊掰断。」 没人敢动了,因为傅泊冬的司机一瞬间就把男人按倒在地,一看就是练家子。 瞿新姜很勉强地往后挪了一点,抬手抓住了路边的围栏,惶恐地朝傅泊冬看去。 她不怕傅泊冬做些什么,却怕车上的人对傅泊冬下手。 车上醉了酒的男人容易亢奋,在后排倾身向前,想抓傅泊冬的头髮。 傅泊冬把车钥匙从包里拿了出来,插回了钥匙孔里,重新发动了汽车。 车还挂着驻车档,她却踩下了油门,一瞬间噪音轰鸣。 伸手的男人陡然顿住。 傅泊冬缓慢开口:「我还没有拉档位,你说我一个急转,车能不能冲下山。」 说完,她仰头看向中央后视镜,唇微微动着,似在清点人数,「你们死在一起,也不算孤单。」 「黄顽!」傅泊冬喊了一声。 黄顽会意,令那个被制住的人痛苦地喊叫出声。 车上的男人很慢地收回了手,他觉得傅泊冬是真的有病。 数分钟后,警车开了过来,红蓝色的光极其耀眼。 黄顽松手走开了一步,原先被他按着的男人却还是不敢动。 随后,傅泊冬从车上走了下来,和这辆车原本的司机擦肩而过。 瞿新姜还跌坐在地上,看着警察给那车的司机测了酒精。 第57页 明显是酒驾,司机被带上了警车,余下的人也全被拖下车,一併被带走了。 等醉鬼们都坐在警车上呆滞离去,瞿新姜才流起眼泪来,惦记着袖口沾了尘土有些脏,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连眼睫都是湿的。 傅泊冬垂着眼看她,「怎么不起来,地上不冷吗。」 瞿新姜仰头,有点别扭地开口:「脚崴了。」 傅泊冬静静看她,没有伸手。 瞿新姜眼眶通红,唇上还沾着没有完全脱落的口红,像是嘴唇被咬出血了一样,只打了粉底的脸很干净,仍是精緻又无暇。 她抿了一下嘴唇,有点不知所措,却好像不是那么怕傅泊冬了。 「怎么崴的。」傅泊冬问。 瞿新姜目光闪躲,「走得太累了,崴到了脚。」 「你给我的定位不是这个地方。」 瞿新姜料到傅泊冬会这么问,委屈地解释:「我以为你会从别墅的方向过来,就想多走一段,好让你少开一点路。」 话音刚下,傅泊冬的神色变得有点古怪,说冷漠也不算冷漠,但说柔和也算不上多柔和。 瞿新姜吸了一下鼻子,把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并不想让傅泊冬听见,「为什么你每次来的时候,我都这么丢人啊。」 「你是笨蛋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鼻尖酸得厉害,「那几个人我不认识,他们忽然在旁边停车,那个男的下来拉我,我走不动,被他一拽就摔到地上了。」 傅泊冬得出定论,「你是笨蛋。」 远处偶尔还有车路过,但已无人停留。 傅泊冬的司机已经回到了车上,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瞿新姜小心翼翼地问:「你能不能让司机来拉我一下,脚真的很疼,站不起来。」 傅泊冬无声地看着她,最后像是对峙失败,皱着眉缓和了神色,「我背你。」 「啊?」 「要我重复一遍吗。」傅泊冬冷声。 瞿新姜撑起身,小声说:「我会把你的衣服弄脏的。」 傅泊冬轻轻一哂,「衣服是不能洗吗。」 然后瞿新姜拘谨地伏到了傅泊冬的背上,明明这背和她一样单薄,却好似分外靠谱。 瞿新姜很克制地流着眼泪,生怕泪珠落在傅泊冬的衣服上。 司机开了门,好方便傅泊冬把瞿新姜放下。 瞿新姜坐了进去,笨拙地想要往旁边挪,然而傅泊冬却走到另一侧车门,从那边上了车。 车上放着舒缓的舞曲,司机依旧没有说话。 傅泊冬环起手臂合上了眼,好似十分疲惫,「临时有点事,所以来迟了。」 瞿新姜哪里敢说傅泊冬半句不是。 「你说你,怎么这么招人。」傅泊冬的语气并不像责怪。 瞿新姜已经没在哭了,侧着头小心翼翼打量身侧的人,思索了一下,压着声无措地说:「我错了。」 傅泊冬睁开眼,目光安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随后很轻地笑了一声。 「需要去医院吗,傅总。」司机终于开口。 「不用。」傅泊冬淡声,「先把医生叫到家里。」 她看到瞿新姜乖巧地望过来,那谨慎小心的模样,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怕被责怪。 傅泊冬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奇妙的想法,她觉得…… 瞿新姜就这么安然无事地待在她身边挺好,不需要太聪明。 到家后,刘姨诧异问:「怎么崴成这样了!」 瞿新姜别开眼,「是我不小心。」 她哪敢让傅泊冬一直背着她,很轻微地动了一下,想要下地。 傅泊冬把她放在了沙发上,随后才走去换鞋。 刘姨见状,连忙把瞿新姜的棉拖给她带了过去,还企图蹲下帮她脱鞋。 「我给您换鞋。」 瞿新姜惶恐弯腰,推开了刘姨的手,「我自己来。」 傅泊冬没说什么,把外衣脱了下来,随手放在了沙发上。 医生到得也很快,简单触诊了一下,崴得并不严重。 瞿新姜抱着抱枕,看着医生给自己上药。 傅泊冬就坐在边上,叠着腿,十指交叉着搭在膝上。似是太疲倦了,她微微歪着头,双眼合起。 「只是小问题,接下来注意着点,很快就能好了。」医生又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一些事。 傅泊冬睁眼,坐正了身说:「麻烦您了。」 医生摆手,由刘姨送了出去。 一时间安静得离谱,瞿新姜连气息都放缓,小心翼翼朝傅泊冬睨去。 傅泊冬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垂着眼目不转睛地俯视。 瞿新姜仰头,好似无形之中有一股劲在推着她,她往后一倚,陷在沙发中。 傅泊冬弯下腰,伸手碰了碰瞿新姜的脖子,指甲盖很轻地蹭在对方颈侧的皮肤上。 这一点点的接触还不至于让瞿新姜难受,但她怕傅泊冬会把整个掌心覆上。 傅泊冬没有这么做,而是收回了手,拎起大衣就上了楼。 在楼梯上,傅泊冬顿一下,回头说:「下次记得,手机是有通话功能的。」 所幸崴得不重,也幸亏崴了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傅泊冬没有让瞿新姜遵照合同做点什么事。 其间铃小铛又找了瞿新姜,发信息问她怎么还不去签约。 第58页 瞿新姜只说自己扭伤了脚,这几天走不了,而且公司也没有通知她去签约。 铃小铛有点遗憾。 「你住在哪里,需要我去看看你吗,怎么会崴到脚,看医生了吗。」 「看医生了,不用来,应该过几天就好了。」 瞿新姜哪里敢透露地址,也不敢把铃小铛请来,毕竟门能不能打开也不是她说了算。 铃小铛又说。 「我看你唱歌唱得挺好的,以前是专业学唱歌的吗。」 瞿新姜想了想自己不务正业的这两年。 「是,学得一般。」 「之前的事我现在还觉得很抱歉,这几天有特意帮你留意一个歌唱节目的消息,素人可以参加海选,评委都是挺有名气的,这档节目播出后应该热度不低,你有没有想过做点直播之外的事情?我自己唱得不好,所以不会考虑。」 瞿新姜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当明星,没想过要出名,更没想过挣钱,她压根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体验。 看了铃小铛的信息,她愣了一阵,问是什么节目。 经铃小铛一说,她陡然想起前几天看过的那档音乐竞技向的节目,可不就是那个么,原来现在已经在给下一季招人了。 「报名途径什么的我都给你摸清楚了,你如果有想法,我就发给你,趁你现在还没和公司签,省得以后麻烦事会很多。」 瞿新姜有点动心。 「我得先问问人。」 「问谁啊。」 瞿新姜思索了半天,想要给傅泊冬安上一个名头。 「问问家里人给不给去。」 铃小铛心直口快,打字的手也挺快。 「你自己做主不就好了,难道还有监护人这一说!」 第29章 瞿新姜后知后觉, 傅泊冬真的像她的监护人一样,尽管在她的年纪,理应不再有监护人。 她等着傅泊冬回家, 想把这个消息说给傅泊冬听, 以徵求到一些不太可能的同意。 但这一天, 傅泊冬罕见的没有回来。 傅泊冬不是在加班,也不像是出差。如果是出差,刘姨应该会得知消息,可刘姨显然也被蒙在鼓里,竟和瞿新姜一起等着傅泊冬。 过了夜里一点,傅泊冬依旧没有到家, 门死死地关着,电话也如沉寂。 瞿新姜难得因为傅泊冬的晚归而焦灼起来, 没有听到开门声,犹犹豫豫地出了房间, 站在楼上往下看, 底下灯还亮着, 刘姨在来回踱步。 刘姨的慌张极不应当,因为傅泊冬已经不是小孩,她不会走丢,也不大可能被人拐走,毕竟她连司机都是练家子。 可刘姨就是惴惴不安地在楼下徘徊, 来来回回地走到座机前,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手机, 等着电话响起。 好像这其中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瞿新姜出门的动静很小, 只是想悄悄看一眼。 刘姨又拿出手机看了一阵, 转身时仰了一下头, 正巧看见瞿新姜,「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瞿新姜说。 「小姐还没回来,可能有事情耽搁了。」 「这也太晚了。」瞿新姜站在楼上,伏在栏杆上往下看。 刘姨眼里担忧尽显,「您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再等等。」 瞿新姜心里涌上了数个有点荒唐的念头。 以傅泊冬的身份,不免有人觊觎她身后的钱财,保不齐是被绑架了,这么晚没回来,可别是被撕票了。 瞿新姜这念头刚涌上心头,又悄悄吐出一口气,生怕心想事成。 「她最近很忙吗。」 傅泊冬工作的事,刘姨又哪会清楚。 刘姨摇头,「不久前打过了,但小姐没有接,我担心她有事在忙,不好再打,要不……麻烦瞿小姐您给小姐打个电话。」 连称唿都变得正式了起来。 瞿新姜怔了一下,想了想说:「你为什么不给她的秘书和司机打电话?」 刘姨急傻了,这才想到给傅泊冬的秘书发了信息,又开始焦灼而漫长地等待。 秘书似乎也不太清楚,在信息里说,傅总走得很急,没有带司机,自己开车走的,接下来的一些工作已经交由其他人代办了。 刘姨把信息里的内容原封不动地复述给瞿新姜听,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嘴一张,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神情。 瞿新姜走下楼,不安地问:「怎么了?」 刘姨的神色很快恢復平静,像是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大概是老宅发生了一些事,您上去睡吧,时候不早了。」 瞿新姜越发不安,「傅家老宅怎么了。」 「这事您如果想知道,可以问小姐,我还不太确定,不敢妄自下定论。」刘姨眸光游离。 瞿新姜转身上楼,路过傅泊冬房间时顿了一下。 房门紧闭着,她知道屋里没有人。 夜里,瞿新姜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失眠的时候,心里总是很容易冒出许多古怪的念头。 她想起文婧那天的突然离开,以及对方脸上略显黯淡的神色。 大概真的是傅家老宅出了什么事。 傅家的事,她一个外人属实不方便过问,想再多也无用,干脆把手机放在桌上,侧着身迫使自己入睡。 眼是闭上了,却无半点困意。 瞿新姜半夜里睁开眼,给傅泊冬发了信息。 第59页 「你去哪了。」 发完信息,她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飞快把手机放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本来以为信息会石沉大海,不想,嗡的一声。 傅泊冬竟然没有睡,但也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刘姨在家,如果怕黑,可以去找她。」 瞿新姜干脆坐起身。 「刘姨问了你的秘书,她说你回傅家老宅了。」 「是。」 确认过后,瞿新姜心跳如雷。 其实她还是不太敢面对傅家老宅,亲手打出这四个字时,连心尖都会颤上一颤。 「傅家老宅怎么了,那天明婧阿姨突然回去,也是一样的原因吗。」 这一次,信息石沉大海,傅泊冬没有回。 第二天,瞿新姜很早就醒了,她崴伤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走起路时,还有点不太自然。 刘姨还是和平时一样准备早餐,只是少了傅泊冬的份。 在吃早餐时,瞿新姜很克制地朝厨房投去一眼,很小声地问:「刘姨,傅泊冬有吩咐什么吗。」 刘姨脸上没了笑,显得有点苦大仇深的,转身摇了摇头:「小姐什么也没有吩咐。」 瞿新姜竟觉得失落,明明平常还会因为傅泊冬带着强制性的嘱託而有点生气。 「小姐大概要好几天才会回来。」刘姨说。 瞿新姜不太高兴得起来。 过了一会,刘姨来收走她的碗筷,水流声打碎了寂静。 瞿新姜走回了她那漆成了藕粉色的直播间,啪啪几下敲了键盘,把电脑唤醒。 她本来不打算把海选的事告诉傅泊冬,然而铃小铛给她发了语音信息。 「你考虑好了吗,时间不多了,过了可就没办法报上去了,你家里人还没有松口吗?哎哟,这又不是什么骗财骗色的节目,人家正正经经的,你要不直接把前几季放给他看?」 铃小铛显然是急了,没有故意捏着嗓子,也没有打字。 「我也真不是诓你,你要是能成,我以后有大腿抱了岂不更好。」 铃小铛说得好像去了准能成一样,可以和传销头子搏上一搏。 瞿新姜蜷在椅子上,侧脸抵着膝盖,面前电脑的屏幕亮着,画面却还停留在桌面。她说:「要不,你先把东西发过来给我看看。」 铃小铛把信息全发了过来,又说:「得抓紧时间决定了呀,你要是有想法,可以先斩后奏,家里人再不乐意,也不会和你断绝关系是不是。」 瞿新姜坐着发呆,过了一会,硬着头皮给傅泊冬发了消息,询问可行性。 过了两个小时候,她才等到傅泊冬的回覆。 「我最近很忙,如果你想,我会让助理安排。」 瞿新姜小心翼翼打字。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她刚把信息发出去,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屏幕画面陡然一变,吓得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电话里,傅泊冬用疲惫却又冷淡的声音说:「我们的合同里并没有限制你的个人发展,你不能诬衊我。」 瞿新姜慢腾腾把腿放了下去,还不由得坐直了身,「可是你会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笑得实在寡淡,「这是违法的,不要乱讲。」 瞿新姜努力地辨别着傅泊冬嗓音里的情绪,「还有四天,我……也不是那么着急。」 傅泊冬那边很安静,什么嘈杂的声音也没有,「你可以在考虑清楚后告诉我,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妥当。」 瞿新姜讷讷说:「有司机和我一起去就好了,不然你可以借我一点钱,我自己打车去,还有……」 电话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钱的事是我疏忽了,在我原本的计划中,你出门的机会应该会很少,大概没有什么会用到钱的地方,但没想到那天你和你明婧阿姨一起出了门。这样,我会让助理下午把卡送过去给你。」 瞿新姜一鼓作气,「我想晚点再决定要不要和公司签约,你……」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不是。」瞿新姜目光摇摆。 傅泊冬又说,「确实应该先把签约的事放一放,如果你的表现不错,价值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谁替你想的?」 瞿新姜不想回答,隐约听到手机里传出明婧的声音,只是声音太小,不大听得清。她小声问:「你回去那么突然,我和刘姨……昨晚都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是在担心我吗。」 瞿新姜没吭声,她不想承认,是有一点担心。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也没有很高兴。」 「那就是有一点。」傅泊冬淡声。 瞿新姜没有否认,因为她沉默了。 「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我。」 「那老宅是怎么了?」瞿新姜心跳如雷地问。 「是有一些事,现在没空细说,我要挂断电话了。」 瞿新姜还来不及应一声,电话已经挂断。 过了好一阵,门忽然被敲响,刘姨轻着声在外面问她在不在。 瞿新姜穿上鞋走去开门,看见刘姨一脸疲意地站在外面,似是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 「怎么了,刘姨。」 刘姨站在门外说:「这件事,我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告诉您,但我考虑了很久,想到覃傅两家的关系,还有老爷夫人对您的关心,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 第60页 瞿新姜心一颤。 「其实是老爷的事,想来您也很奇怪,为什么前几天夫人是一个人过来的,老爷因为病重,已经卧床很久,我也是四处询问了一番,才得知老爷病情已经很危急。」刘姨斟酌着开口。 印象里,几年前的傅文咏还是那么的精神奕奕,在姥姥和姥爷相继过世后,替她亲手操办了一切。 瞿新姜把消息消化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错愕地问:「病得……那么严重吗。」 刘姨点头,「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照顾过老爷和夫人了,但老爷一直是个很好的人,想必您也有所体会,可惜病痛这种事,它向来不看人。」 疾病确实不看人,甚至在有的病痛上,才会显得众生平等。 这几年里,覃小琉自杀,姥姥和姥爷相继过世,再到瞿漛出事。 瞿新姜就像是在一片棉花团里,被残忍地剖出,被推到一些血淋淋的现实前,然后懵懂地接受一切。 在听了刘姨的话后,她过了很久才短促而又迷惘地「啊」了一声,然后问:「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刘姨说:「老爷和夫人会很希望见到您。」 然后瞿新姜连衣服都没有收拾,在刘姨那拿了点钱,打车到了车站,又在车站坐上了大巴。 跟刘姨要钱的时候,她还极其不好意思,耳廓赤红一片。 刘姨让她稍等一会,转身进了小房间里,过会儿拿了个红包出来,说是一路顺风的红包。 瞿新姜还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的红包,走时她拆开看了一眼,红包里的钱不多,但也算不上少,也许是谐音的缘故,装的是「1666」。 这些钱,对于坐车到幸安的傅家老宅,已经绰绰有余。 门是刘姨给她开的,她没敢跟傅泊冬提去幸安的事。因着对傅家老宅深刻的记忆,她甚至没走什么弯路,很快就找到了傅家老宅。 老宅没什么人,开门的女佣并不认得她。 瞿新姜站在门外,讷讷说:「我找傅泊冬。」 女佣会意,连忙给傅泊冬拨了电话。 过一会,瞿新姜的手机响起,她长吸了一口气才「餵」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傅泊冬问:「你想让我说点什么。」 瞿新姜把手机死死摁在耳边,生怕泄出来的声音被别人听见。 「可别凶我,我是为了叔和姨来的。」 第30章 在得了傅泊冬的应允后, 女佣把瞿新姜请进了屋里,房子装潢低调復古,里外看起来像上世纪偌大的庄园。 和几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 当时就是在这里办的酒会, 圆台上的钢琴有人演奏,到处都是美酒和甜点,空气里瀰漫着一股和傅泊冬不大相称的甜腻气味。 只是那时候的客人很多, 现在客人只有瞿新姜一个。 瞿新姜四处看了看,目光只在楼下游离, 不太敢往上抬, 不想看迴旋的阶梯,也不敢看楼上的长廊和房间。 女佣端来茶点,小声说:「小姐慢用, 夫人和小姐还在医院, 这时候应该不会回来, 小姐吩咐了要把您照料好。」 瞿新姜愣了一下,「医院吗?」 女佣听她这么问, 也微微一顿,踟蹰着说:「是的,夫人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只有小姐会回来休息。」 瞿新姜心里一空,总觉得傅文咏的情况似乎不只是糟糕那么简单。 突如其来的慌乱让她拿不稳杯子,茶水倾到脚边, 洒在了拖鞋上,落下了一小块明显的水渍。 女佣轻轻啊了一声, 连忙取来新鞋, 弯腰想给她换下。 瞿新姜侷促地缩了脚趾, 伸手说:「我自己来。」 女佣只好把鞋放在了边上,紧张说:「小姐小心,茶水很烫。」 瞿新姜心不在焉地点头,还在想傅文咏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竟然这么严重。 楼上有人在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客人需要休息吗。」 「不用了,我在这里坐着等。」瞿新姜摇头。 站在边上的女佣连帮忙说:「可是小姐也许很晚才会回来。」 瞿新姜皱起眉头,「傅叔住院很久了吗。」 女佣略微迟疑,却还是点头,「有一段时间了。」 「哪个医院?」瞿新姜又问。 女佣弯着腰问:「客人是想去探望老爷吗,老爷住在高级病房,寻常的探问都需要登记,得有夫人小姐他们带着,才能进得去。」 瞿新姜固执地要地址,她觉得傅泊冬大概率不会不让她上去,因为明婧也在,只可惜她没有明婧的联繫方式,那天见面时忘了问。 见她坚持,女佣又思及傅泊冬的叮嘱,觉得两人关系应该很好,于是把地址写给了瞿新姜,「就是这里了,现在宅中没有司机,从这里打车过去需要三十分钟。」 瞿新姜捏着那张纸条离开,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 用手机打车这项技能还是林珍珍教给她的,她极少打车,因为以前出门都会有人接送,不需要她操心什么。 开过来的车很眼熟,和过来老宅时搭乘的是同一辆。 那位司机也很惊讶,「又是你呀,这边离市区有点距离,接单的司机不多,小姑娘去医院?」 瞿新姜点头,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坐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司机开着车,沉默了好一阵,开口说:「怎么苦着脸呢,小病不要怕,大病也没关系,要相信现在的医疗技术嘛,以前我有个朋友……」 第61页 瞿新姜听着这个司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事,紧绷的精神好像暂时得到了安抚,下车时她特地说了一声「谢谢」。 司机很高兴,降下车窗说:「放轻松。」 医院里,医导台的护士告诉瞿新姜,如果想看望高级病房的客人,必须登记,并且要得到许可,问她有没有预约时间。 瞿新姜摇头。 医导台的护士又说可以帮她询问,问她需不需要。 瞿新姜觉得还是亲自问傅泊冬比较好,于是只好退到了门外,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慌张地捏着手机。 她已经把傅泊冬的号码翻出来了,只要点下去,电话就会拨出。 时不时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她站得有点累,干脆会傅泊冬发了信息。 「我在医院门口,可是护士不让我上去。」 发送出去后,她不抱希望地垂下手,把冻得发红的手揣进了外衣口袋里。 今年才刚开头,好像就格外的糟糕。 门外一片宽敞,风也很凉,颳得瞿新姜的脸有点疼。 瞿新姜唿出一口白气,冷得手脚很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等到傅泊冬几天后下来。 幸好,傅泊冬还是看了信息的,挨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你到医院了?」 瞿新姜哆嗦着打字。 「嗯。」 「等着。」 过了一会,傅泊冬乘电梯下来,果真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得很薄,比医院里进出的许多人都要少。 肩颈微微缩着,似乎在搓手,傻愣愣的不知道进到里面避风。 傅泊冬看着瞿新姜的背影,皱着眉走到了门边,「你是嫌自己身体太好了,不怕冻病么。」 瞿新姜勐地回头,看见傅泊冬时,觉得是她,又不是她。 因为傅泊冬的脸太素了,衣着变得普通简单,也没有穿高跟鞋,只是那张脸就算没有经过修饰也是艷的,目光总是很锐利。 瞿新姜看了她好几秒才说:「里面的气味不好闻。」 「那你还来?」傅泊冬转身。 瞿新姜连忙跟了上去,她不喜欢穿高领的衣服,可风吹得又冷,好看的脖子紧紧缩着,「我想看看傅叔叔,我问了地址,然后打车过来了。」 傅泊冬进了电梯,看起来有点憔悴,可玫瑰就算过了花期,那刺还是能扎人的。 瞿新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嘴向来很笨拙,生怕说出一些傅泊冬不喜欢听的话。 大概是心里压着事的缘故,傅泊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睨着身侧的人。 瞿新姜被看得有点憷,「干嘛这么看我,你要是不想我看傅叔叔,那、那我下去就是。」 「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不想你来,你不应该来的。」傅泊冬语气很淡。 瞿新姜心一颤,「为什么?」 傅泊冬别开眼,「我要忍住这个瘾,挺不容易。」 瞿新姜怔住,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缓缓倒吸了一口气。 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连笑都显得很寡淡凉薄,「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不会对你做什么。」 瞿新姜没有因对方一句话就安心,她提心弔胆,却又忍不住多看傅泊冬两眼,因为傅泊冬这模样实在是太少见。 到了病房外面,傅泊冬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一瞬间收敛了许多,就像无端端从云端跌落,虽还高人一等,却沾了一些不太适合她的惆郁。 一向淡漠的眼黑沉沉的,好似光照不进去。 瞿新姜不是瞎子,她知道傅泊冬在难过。 护士给两人做了消杀,然后傅泊冬才带着瞿新姜进了病房。 病房里,文婧坐在病床边,贴着傅文咏的耳朵很轻地说话。 刚进门时隔得远,瞿新姜看不清傅文咏的面容,只觉得躺在病床上的人似乎单薄了很多。 瞿新姜的脚步就好像受到了阻碍,恍惚地踩上傅泊冬的后脚跟。 傅泊冬扭头看了她一眼。 瞿新姜忙不迭停下脚步,终于看清了傅文咏的面容。 病床上的人戴着柔软的帽子,帽子底下没有一根髮丝伸出,那张脸变得很消瘦,瘦骨嶙峋的,眼窝深陷。 这样的傅文咏,和几年前判若两人。 瞿新姜的心脏勐地一跌,明明受着病痛折磨的是数年不见的世交长辈,可她却眼眶一酸,想哭了。 傅泊冬静静地看她,陡然倾身靠近,细直的五指撘在她的肩上,唇在她耳畔翕动。 「不许哭。」 瞿新姜连忙吸了一下鼻子。 傅泊冬的话音很明显顿了一下,接着又放软了语气,很淡地说:「不可以哭。」 瞿新姜咬住下唇,缓缓瞪大了双眼,试图把眼泪兜住。 兜住眼泪后,她僵硬地翘了一下嘴角,特地笑给傅泊冬看,证明一些什么。 傅泊冬这才收回了撘在瞿新姜肩上的手,朝病床走近,弯着腰低声说:「爸爸,姜姜来看您了。」 这个称唿从傅泊冬口中说出,害得瞿新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钻了一下。 瞿新姜放轻了步子走近,停在傅泊冬的身侧,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傅叔叔」。 虽然傅文咏好几年没见过瞿新姜,但却和那时候在酒会上见面一样,一眼就认出她来。 第62页 傅文咏很虚弱,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得靠得极其的近,分外的专心,才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好孩子。」 瞿新姜鼻尖酸得不得了,眼珠子也变得**的,却一味地瞪着眼,还强硬地翘着嘴角,神情并不自然,也不好看,「傅叔叔,我来看您。」 明婧给两人搬椅子,小声说:「坐这儿。」 瞿新姜小心翼翼朝傅泊冬投去一眼,看傅泊冬坐下,她才跟着坐下。 她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小心翼翼藏起她和傅泊冬不可言传的秘密。 傅文咏没什么力气地说:「前几天明婧给我说了,她去看了你,你住在小凉那里,也好,两个人有个照应。」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踟蹰着开口:「是傅……姐姐收留了我。」 傅文咏很勉强地笑了,「你们本该这样,那时候你姥姥和姥爷把你託付给我们,可惜我和明婧没能照顾到你,你有什么需要就和小凉说,小凉不会拒绝。」 明婧看他说得费劲,连忙说:「缓一缓再说。」 「不要紧,多大点事啊。」傅文咏笑说。 瞿新姜不太敢看傅文咏,看多了怕流眼泪,看少了觉得心里亏欠什么。 傅文咏问了一些她学业的事,瞿新姜如实说了,只是不敢透露自己在校期间一直在玩,并没有务实学习。 「我会替她办理休学手续,先休息一段时间,她如果想继续出国,我会尽可能提供帮助,也可以想办法回国继续学习。」傅泊冬说。 傅文咏眨了两下眼睛,当作是会意,「挺好的,两个人先打好商量,一切以姜姜的意愿为主。」 瞿新姜胸口憋闷,想哭得不得了,连忙悄悄地扯住了傅泊冬的衣摆。 那双湿漉漉的眼扫了过来,情绪一展无遗。 傅泊冬一声不吭地看她。 两人的举动被文婧看在眼里。 明婧温和地说:「要不小凉带姜姜回去休息吧,从廉城赶过来挺累的,你这两天也没怎么合眼,赶紧回去歇歇,这里有我和护士呢。」 傅泊冬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了。」 瞿新姜跟在后面出了病房,进电梯的那一瞬,泪如雨下。 电梯里全是她抽抽噎噎的声音。 傅泊冬从包里找到纸巾,按着她的肩,略带胁迫地给她擦起了眼泪。 「很好,至少在他面前忍住了。」 这不像是什么夸奖,瞿新姜微微抬着下颌,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看身前的人。 「你傅叔叔……」傅泊冬淡淡开口:「病了很久了,以前换过一个肝,但很快又復发,他的身体经过前一次的治疗,已经被消磨得很厉害,这次越发严重。」 瞿新姜抬手按住蹭在脸上的纸巾,自己擦起眼泪。 电梯门开,两人相继走出医院。 傅泊冬长唿了一口气,身上没有带着往常的清香,只有医院里消毒液的气味。她向来散在肩上的长髮随手扎起,扎得有点随意,显得很是凌乱。 瞿新姜本来以为傅泊冬会喊司机的,但是没有,傅泊冬走进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后坐了上去。 停车场里很暗,车灯亮起的一瞬,显得有点刺眼。 瞿新姜坐在副驾,默默无言地扎好了安全带,眼泪还没有完全止住。 傅泊冬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用略微倦怠的语气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怕我了吗。」 瞿新姜不明白,纸巾按在一只眼上,睁着的那只眼微微眯着,显得漂亮又脆弱。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声,似是不以为意,目不转睛地看回前边被车灯照亮的一堵墙,「你傅叔叔病了很久,一些控制权移交到了我的手上,他们都怕我。」 她顿了很久,才接着说:「我也怕。」 第31章 那瞿新姜呢? 瞿新姜没有说, 但她其实还是有点怕傅泊冬的。 可她怕傅泊冬,不是因为傅泊冬的地位权财,只是因为一些走不出来的槛。 傅泊冬说完, 目光从那堵被照得通亮的墙上移开,又落在了瞿新姜的脸上。 她似是满不在乎, 「我知道你也怕我。」 瞿新姜的心被一语道破。 傅泊冬抬手指向车前那堵墙, 不疾不徐地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出不去了,可我必须撞碎它,我的出路也是我爸妈,乃至底下许多人的路。」 「我可以说怕, 但不能真的怕。」 瞿新姜很怕傅泊冬这时候会一脚踩下油门,朝面前这堵墙撞过去。她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微微一动, 做好了捂头的准备。 傅泊冬有病是真的,疯也是真的。 但傅泊冬指向墙壁的手垂了下来,很轻地撘在方向盘上,然后把车倒了出去。 瞿新姜突然明白傅泊冬急于戒瘾治病的原因, 她犹豫了一阵, 还是问了出口, 「是因为傅叔叔病了吗,所以你才和我签了那份合同。」 车驶出了停车场, 外面天色已经很暗。 傅泊冬正视着前方, 「我要保持清醒,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耗费,所以与其忍着, 不如从心。」 这样暧昧的话, 经傅泊冬口中说出, 竟显得很郑重严肃,顿时少了许多**的意味。 瞿新姜不生气,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一味药的事实。 第63页 夜里沿途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高架上的车也多了许多。 车上,瞿新姜垂着眼一声不吭,她觉得傅文咏大概病得很严重了。 权利的移交,对于她来说,很难想像得到这意味着什么,可她回国后,很清楚地意识到圈里人对傅泊冬的态度。 傅泊冬就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主,这些钱权在她的手里,会像一把开锋的刀,变得更加势不可挡。 所以文肃星和宗烨在廉城就算再无法无天,也得在傅泊冬面前卖乖。 车上很安静,就连音乐也没有放,只有暖风在吹着,闷在车里,脸有点发干。 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眼,压着声不自在地问:「傅叔叔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很难。」傅泊冬很平淡地陈述。 大概这个事实已经被强迫着接受了无数次,所以才能说得这么平静。 瞿新姜双手平置在膝上,微微攥紧,手背白得血管清晰。 傅泊冬忽然轻声一笑,「你就不怕我把你卖掉,就这么来了幸安,还上了我的车。」 瞿新姜一怔,手差点就朝门把伸去,五指微微一动。 随即她猜到傅泊冬只是在开玩笑,但是开玩笑这件事同样不适合傅泊冬,所以她认定这一定是威胁。 傅泊冬飞快地睨了她一眼,「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都很开心,今天不用履行义务了,到了老宅后,你可以好好休息,做自己的事情。」 那合同上的事,实际上瞿新姜已经有好几天没做了,起先是因为她伤了脚踝,后来是因为傅文咏的病。 瞿新姜讷讷地应了一声,她又很小心地偷睨了傅泊冬一眼,想从那张冷淡的脸上找到什么情绪。 但在离开医院后,傅泊冬又用冰砖钢铁把自己武装了起来,不会露出太多的破绽。 到老宅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天气严寒,夜色也来得分外的快,只一眨眼,天边的霞光被吞尽,只剩下黑沉沉的天。 车停在车库里,有一些车已经落了厚厚一层尘,似是很久没有动过了。 傅泊冬把钥匙丢进了包里,朝车库外走,「这里的车大多都是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的,有一些很久没有动过了,所以落了很厚的尘,你如果在幸安,这些车可以拿去开。」 「不用了。」瞿新姜匆忙摇头。 老宅的女佣看见傅泊冬回来,纷纷迎了上去,询问是否要用晚餐。 瞿新姜在过来的时候,吃了刘姨给她的小面包,并不觉得饿。 傅泊冬脸上乏意可见,思索了一阵才说:「做点清淡的,没什么胃口,如果有甜品,拿一份到餐桌上。」 女佣连忙答应。 饭桌上,瞿新姜和傅泊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女佣得了傅泊冬的吩咐,没有留在边上。 那份甜品放在了瞿新姜的手边,是一份奶冻。 瞿新姜拘谨地垂着眼,把刘姨给她钱的事说了出来,「这得还给刘姨吧。」 傅泊冬吃得很少,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嘴角微扬地说:「给你的你就拿着,这事不用跟我说。我先前叫助理给你送卡,但你来了幸安,而助理也去迟了,看来她的工作效率降低了不少,这不是一件好事。」 桌上的烛光略显黯淡,瞿新姜翕动的眼睫好似鸦羽。她连忙为助理开脱,「也许是我走得太急了,所以没有等到。」 傅泊冬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抬了一下眼,「你还会体谅别人了。」 瞿新姜抿起唇。 「也不能这么说。」傅泊冬自顾自开口,「你对你的朋友林珍珍,也挺好。」 瞿新姜没想到会从傅泊冬的口中听到林珍珍的名字,或许是在车上时得了今日「特赦」,她明明没喝酒,却被壮了胆,「林珍珍那边,是你开了口吗。」 傅泊冬平淡抬眼,「你觉得呢。」 没有反驳,那就是了。 「为什么。」瞿新姜不解。 傅泊冬用温热的毛巾擦起手,「我总得给你点好处,你才会安心和我治病不是?你担心你的朋友,我会想办法免去你的担心。」 想起林珍珍频繁换工作的事,瞿新姜是觉得有点亏欠,眸光躲闪地说:「她现在的工作似乎也不怎么好。」 傅泊冬把热毛巾放在篮子里,垂着眼拿起了刀叉,「以她的学歷,很难胜任一些好的工作。」 瞿新姜皱了一下眉,「那时候她家里出了事,所以没能继续上学。」 傅泊冬抬起眼,「你挺会心疼朋友。」 瞿新姜还没来得及说话,傅泊冬又说:「我知道了。」 也不明白对方知道什么了,瞿新姜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盘子,连咀嚼声都放得很轻。 两人吃完后,女佣把桌上的碗筷菜盘端走。很快,饭桌又变得干干净净的,只一个摆件在中间静静地搁置。 太空了,和以前她回国时,瞿家的饭桌一样空。 那时候瞿新姜偶尔会回国,回国的时候,瞿漛和窦灵芳,还有他们的儿子都在,但他们极少在家里吃饭,像是为了避免和她共桌。 家里的餐桌总是很空,幸好每天擦拭,不至于落灰。 除去饭点,房子里总是很吵闹,人虽然不多,可杂七杂八的噪音总是给人一种很充盈的感觉。 窦灵芳总是会拿捏瞿漛的心,她说什么,瞿漛只管答应,她有着覃小琉不曾拥有的妩媚风情,也有覃小琉不曾拥有的心机。 第64页 瞿家出事后,她只知道窦灵芳坐了牢,却不知道那个弟弟去了哪里,大概是被送出国了。 其实瞿新姜也没有那么的嚮往国外,她在外面待得够久了,很可惜荒废了学业……好像有点可惜。 傅泊冬擦拭唇角,慢声说:「你现在这副样子,像是在惋惜什么。」 瞿新姜回神,「没有。」 「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尽量满足。」 「有点难满足。」 「钱不能解决?」傅泊冬精明的眼一抬。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 以前没有买到的限量,因为不够小心而撞坏的车,弄丢的贵重首饰……都不会让她觉得可惜,她总是有很多钱可以把这些东西补回来。 可是荒废的时间回不来了。 「所以你想要什么。」傅泊冬把用过的纸巾扔进了桌面的纸篓里。 瞿新姜翕动的眼睫颤巍巍抬起,晦暗的灯光下,她像是灯影戏里的影人,被牵制着,并且脆弱。 「在想……我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去上学。」 「你想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轻声说:「想的。」 傅泊冬平静回应,「在病房里我答应了你傅叔叔,如果你想要继续学业,我会提供支持。」 「那你呢。」瞿新姜说。 「什么。」 瞿新姜为难,「那我怎么给你治病。」 傅泊冬撑在桌上的手肘微微往前一挪,整个人也跟着往前倾斜,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笑了一下,所以是裹在棉花里的刀,温和又凌厉,「如果是在飞机上,这个距离会变得非常短,你随时可以履行……」话音微顿。 瞿新姜错愕抬眼。 「你作为药的义务。」傅泊冬接着说。 后来瞿新姜跟着女佣进了客房,而傅泊冬却在书房里面工作。 傅家老宅的女佣不怎么爱笑,和刘姨截然不同。 刘姨总是会带着微笑面具,看着虽然虚假,但很容易会让人放松。 可是老宅里的女佣却总是愁眉苦脸,好似沉浸在傅家老爷重病的悲痛中,使得空气都变得憋闷压抑。 老宅的客房也很豪华,甚至比瞿新姜在傅泊冬那住的房间还要大,太大了,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夜晚还很长,瞿新姜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消磨时间,就戴着帽子开始直播。 上午在廉城时是化了妆的,现在看起来还没脱妆,只是头髮乱了一点。 开播的时候,一些喜欢听她唱歌的粉丝涌了进来。 瞿新姜扯了扯帽子,企图把乱腾腾的头髮遮得更严实一点,纤细的五指无措地捏在帽边上。 有人在公屏上问,晚上唱什么。 瞿新姜知道房子的隔音不差,但还是压着声音说:「今晚不唱了,来聊聊天。」 有一些人还是买帐,谁让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用手机直播时,瞿新姜不知道怎么调滤镜,于是整张脸真实且毫无保留地出现在画面中。 唇上的口红近乎掉完了,在略显干燥的唇上留下一点绯红的痕迹,显得很暧昧。 瞿新姜摆弄着手机,想把它架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摆放时离镜头很近。 她的眼睛总是很湿润,摆弄手机时露出一截手臂,在冷色的灯光下,手臂白得像屋檐上塌落的雪。 公屏上总是会出现很多好坏不一的评价,因为她的漂亮太过荏弱,好像没有稜角。 「为什么不唱歌?」 瞿新姜一愣,眸光好似游离,「会吵着人,她在工作。」 「什么人,对象吗。」 瞿新姜连忙摇头,「不是,没有对象。」 「今天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房间看起来和平时的不一样,没有在家吗。」 「没有在家,所以需要安静。」瞿新姜就连唿吸声也被收进耳麦里,「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一点担心……别人会不开心。」 一些粉丝耐心十足地在公屏上和她打字聊天。 「你可以去安慰一下你担心的人啊。」 「可我不会安慰人。」 「安慰的话,话不用太多,或许一个拥抱就很好。」 瞿新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说话,两个小时后,她关了直播,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书房的门是掩着的,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碰着推开了一条缝。 房里没有人,傅泊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工作。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的房间在哪里,于是心跳如雷地转身,一步步朝那间给她梦魇的房走去,最后停在了门前。 她抬起手,想敲门,却不敢。 仅仅是站在这里,已经让她觉得窒息,好似脖子上又覆上了一只手。 瞿新姜寒毛直立,甚至想要转身逃走,思绪被分裂成两半,她的肢体好像也被拉扯着。 终于,她还是敲了门。 敲第一下的时候,屋子好似没有动静。 她又壮着胆敲了两下,继而又敲两下。 傅泊冬在门里问,「什么事。」 隔着一扇门和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傅泊冬的声音变得模煳不清。 「是我。」瞿新姜喉头髮紧地说。 「……」 门里保持着沉默。 大概过了一分钟,瞿新姜又说:「你在忙吗。」 第65页 「有什么事在门外说。」傅泊冬的声音过于含煳,掩盖原本的冷漠。 瞿新姜气息微急,「我想和你当面说。」 里边的人又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可以开门进来,门没有锁。」 于是瞿新姜开门进去,只见傅泊冬换上了睡袍,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缓慢地捻灭了一根烟。 傅泊冬紧皱着眉头,睡袍下的胸膛起伏着,在暖气开得过高的房子里,鬓髮汗湿着贴在颊边。她好似在忍受什么,捏着烟的手微微打颤。 第32章 傅泊冬的瘾总是来得很不是时候, 瞿新姜的到场,却总适逢其时。 就好像暗室逢灯,去解傅泊冬的燃眉…… 之需。 屋里太暗了, 香氛的气味浓郁,扑鼻而来时, 像是带了无尽的隐喻。 瞿新姜顿了一下,却还是朝傅泊冬靠近,好似有个声音在叫嚣她停下, 又有人推着她前行。 她知道傅泊冬在忍什么,明明是应该离开的,可她很想安慰傅泊冬。 从前一直不需要她安慰别人, 在安慰人这件事上,她笨拙得像一个新生儿。 傅泊冬把菸灰缸推远, 沙发后面是拉拢了的遮光窗帘。 原本天色就暗得很快,窗帘一拉, 灯也没开, 她被笼罩在黑暗中, 难忍的唿吸声好似挣扎的困兽。 瞿新姜突然明白, 这样的瘾出现在傅泊冬身上,确实将对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如果不出意外, 傅泊冬此时本应该是在工作, 而不是在黑暗的房间里忍着瘾。 这痛苦就像是刽子手, 正在给傅泊冬施予凌迟之刑。 瞿新姜在墙上摸索, 找到了开灯按键, 打开后只床边两盏熏黄的灯亮了起来。 她的举动着实大胆, 因为开了灯后, 她必能看清些什么。 傅泊冬急促地唿吸着, 睡袍微微敞开,锁骨也跟着起伏不定,就连寒冽的眸光也变得迷离而多情。她交叠的腿紧紧绷着,一滴汗从额角流了下来,沿着脸颊滑落。 房里还有未散尽的烟味,混淆在香气里,却很淡,似乎只抽了一两口就被捻灭了。 瞿新姜很轻地说话,生怕音量稍微大上一点,就会扯断傅泊冬绷紧的神经,「你在做什么。」 似乎只有喘气声在回答她。 瞿新姜关上门,心跳如雷地走近,好像没那么怕了。 「要我帮你吗。」 「你帮我?」傅泊冬笑了一声,声音也显得有点轻慢。 瞿新姜抿紧了唇,看着傅泊冬抬眼,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知道要怎么帮我吗。」 瞿新姜知道,她的心脏狂撞着胸膛,没有那么多的惧意,却还是会紧张。 可傅泊冬隐忍的模样看起来太过痛苦,置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抠住了桌角,她还是高高在上,就算是沾了满身的泥腥,也不会甘于堕落。 和几年前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她和傅泊冬。 可傅泊冬的眼里却没有了那时的愠怒和焦躁,只有隐忍,只见隐忍。 「我知道。」瞿新姜几乎是颤着声,从喉咙里挤出话。 「所以你可以把我的眼睛蒙起来,做你想做的事情。」 傅泊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是在揣度她的话里有几分认真。 瞿新姜又说:「如果像以前那样,你掐着我的脖子,你会……觉得舒服吗。」 这种邀请无疑是在傅泊冬的心火上浇油。 傅泊冬翘起了嘴角,很慢地说:「我会舒服,但你不会。」 「我也可以忍。」瞿新姜头晕脑胀地往前走。 坐在远处的傅泊冬往后一倚,屈起了一条腿踩在沙发上,还有一只脚抵着地毯,睡袍半遮半掩。 瞿新姜已经走到了傅泊冬的面前,光走过来已经花了很大的勇气,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傅泊冬并不习惯仰头看人,但她还是微抬下颌,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前的人。 这样的瞿新姜过于乖巧了,像极了扑火的飞蛾,明明给了她拒绝的机会,却还要来。 傅泊冬问:「你真的想帮我吗。」 瞿新姜点头说是。 实际上,瞿新姜有了一点退却的念头,但是只有一点点,她莫名觉得傅泊冬需要人陪,就像是她当时落魄到无处可去的时候,也需要人陪。 傅泊冬唿吸凌乱,「可以,如果你觉得难受,还是可以随时喊停。」 故戏没有重演,那一次瞿新姜在地毯上坐了一整晚,这次她却躺到了傅泊冬的床上。 瞿新姜陷在绒被里,眼前盖着傅泊冬睡袍的带子。 柔软的带子只是轻轻地撘在了她的眼睛上,没有系起的两端在身侧弯折。 就只是这么撘着,只要傅泊冬愿意,随时可以将其拿开,瞿新姜亦然。 瞿新姜紧闭着眼,脖颈上覆着一只手,她开始觉得窒息,像是被扼住了脖颈。 其实傅泊冬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笼着她的颈子,岔开腿跪在她的身上。 傅泊冬的腿碰着她的腰,冷淡又隐忍地气音自上传来。 瞿新姜面颊发烫,气息也随之如受火烤。 双重的压迫令她浑身战慄,窒息感和陌生的悸动剧烈地冲撞在一起,就好似截然不同的两种颜料在水里相碰,意外地产生了混合。 傅泊冬的声音也因上瘾而变得有点哑,「这些年,我每一天都在为自己做这种事,这样的念头总是会无时无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我在工作,会很突然地打断我的思考。」 第66页 瞿新姜听着近在耳畔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这才察觉眼睫被泪水打湿,掀开眼皮时,**的睫毛蹭在了傅泊冬睡袍的带子上。 眼前白茫茫,她的视线被遮住,却能看见没被遮严实的一线光。 傅泊冬又说:「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我有时候甚至不能正常生活,可是每天做着这样的事情,却还是不能尽兴,好像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瞿新姜颤巍巍地问。 傅泊冬塌下腰,发梢在瞿新姜的颊边搔着,她的声音更近了。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我想看你哭,我太想看你哭了。」 一顿,傅泊冬气息不稳,「我确实有病。」 瞿新姜勐地闭紧了眼,十指攥得很紧,想了想又松开,她是来帮傅泊冬的,傅泊冬都不觉得难堪,她为什么要觉得难堪。 傅泊冬缓缓抬起身,把迫近的距离又拉远了一些,「这两天我一直在忍,我从来没有忍过这么久。可就算是再伤心,也没能沖淡我的瘾。」 瞿新姜抬起手,把覆在眼前的腰带慢腾腾地勾了一下,哭红的眼露了出来。 「那你……看我哭啊。」她说。 傅泊冬向来从容,那一瞬竟很是错愕,下一秒,唇角扬起。 就这么一会,瞿新姜觉察到,拢在她颈子上的手又紧了几分,但傅泊冬很有分寸,没有将她掐疼。 她气息阻滞地躺着,身上的力气在流失。 不疼,却从心地感到窒息。 傅泊冬的手半掩在睡袍里,她在用着过于私密的物品,布料下有过于暧昧的声音。 类似于吮取,和水。 瞿新姜的目光只敢停留在傅泊冬的脸上,看着对方咬住下唇,眉头很轻微地皱着。 不论是距离,还是她们正在做的事,都太亲密了,超越了寻常的关系。 所以瞿新姜的心随之悸动,眼梢越发红。 最后傅泊冬嘆了一声,目光有一些柔软,好像夹杂着欢愉。 在纾解过后,傅泊冬松开了瞿新姜的脖子,用干净的手碰了一下对方的脸。 脖颈上的力度消失,瞿新姜的唿吸很快恢復如常。 傅泊冬也很快恢復了从容和冷淡,那张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无可挑剔。 「难受吗。」 瞿新姜摇头,这才抬手掩住通红的眼,「我没事。」 傅泊冬又碰了一下瞿新姜的鬓髮,然后从对方身上下来,用手拢着睡袍,很慢地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声响起,瞿新姜侧过身,屈着食指蹭了蹭眼梢上沾着的泪。 过了一会,傅泊冬从浴室出来,把床上那根卷在瞿新姜脸侧的带子拿了起来,丢进了盥洗室的衣篓里。 「去洗洗就休息吧。」 瞿新姜赤着脚下床,正想往浴室走,脚步忽然一顿,扭头小声问:「我去哪里洗。」 傅泊冬回头看她,纵容地说:「你要在这里洗吗,也可以。」 瞿新姜面色潮红,连鞋也没穿,光着脚走回了房间。 洗澡时,她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指痕,她的皮肤总是很容易留下痕迹。 对着镜子,她缓缓抬手,照着傅泊冬在她脖颈上留下的指痕,把自己的手按了上去,尝试着收紧五指。 但只有外物能给她带来窒息感,比如别人的手,比如围巾,比如太短的项鍊,比如高领的上衣。 她垂下手,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治病。 这一天夜里,明婧在很晚的时候回来了,似乎睡不着,开着灯在客厅里坐着。 瞿新姜夜里忽然醒来,想下楼找水喝,踮着脚下楼时,看见客厅里亮着灯,生怕会碰见傅泊冬,便攀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看。 然而这么看根本看不清楚,她索性下楼,看见了一个和傅泊冬不太相同的后脑勺。 这盘发不像是傅泊冬会做的,傅泊冬通常披着头髮,只有在洗澡时,才会把头髮简单地盘起来。 明婧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回头时看见瞿新姜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下来。 她压着声,嗓子里尽是乏意,「怎么还不睡。」 瞿新姜松了一口气,「口渴了想喝水。」 明婧正在织什么东西,两根长针在毛线中来回穿梭,「冬天干燥,是要多喝点水,不过现在晚了,还是少喝点。」 瞿新姜点头答应。 明婧笑了一下,「是和小凉聊晚了吗,壶里有水,我刚刚热过的。」 桌子的杯架上倒扣着干净的杯子,瞿新姜取了一只,倒了点水润润喉。 她哪里可能会和傅泊冬聊晚,只是为了帮傅泊冬压压瘾,所以没睡好。 「没聊什么,只是不太睡得着。」 明婧温和笑着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逞强,「那就坐坐。」 瞿新姜从善如流地坐下,有点拘谨。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谢谢你。」明婧垂着眼,边打毛线边说。 听到这么认真的道谢,瞿新姜竟有点无所适从,「不、不用谢。」 明婧侧头看她,唇边噙着笑,「其实文咏病了很久了,这些年我和小凉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文咏也不好受,我为了照顾文咏,很久没有管事,几乎是小凉一个人在操心,她……真的很让人省心,只是有时候省心到让我没有做母亲的感觉。」 她摇摇头,又说:「所以我和文咏会疏忽对她的关心,总觉得亏欠她。」 第67页 瞿新姜讷讷说:「傅……姐姐,她很厉害。」傅泊冬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是啊。」明婧颔首,「她从小就很厉害,我和文咏几乎不用过问她的学习,这样也不好,她和同辈总是没有共同话题。」 瞿新姜是没听说过傅泊冬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她好像没什么交心的朋友,看见她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她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明婧缓慢地打着毛线。 瞿新姜目光闪躲,她哪里是和傅泊冬交心,交心用不着这么亲密,亲密到床上去了。 明婧一顿,「我听说她……常常要看医生,只是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可太好了,我又很注重她的个人**,所以一直没有过问。」 瞿新姜顿时有点慌。 明婧轻嘆,「我不知道是不是傅家给她太大的压力,她惯常一个人承受,不会和我们说这些。」 那根尖锐的针无意穿错,明婧短促地「啊」了一声,连忙把那一针给拆回去。 瞿新姜一怔,「小心。」 「没事。」 瞿新姜眸光摇摆,「她也不会和我说这些。」 「因为文咏的事,我现在没办法分给她太多的关怀,姜姜,你能替我帮帮她吗。」明婧问。 瞿新姜气息微滞,对于明婧的嘱託,她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应下来,「可以。」 明婧垂眼看手里的毛线,「多和她说说话就好。」 「喝了水就上楼休息吧,我想给文咏打一件毛衣,他今天戴的帽子是我打的,好看吗。」 在回忆傅文咏戴着的帽子时,就不免想到他那孱弱苍白的模样,瞿新姜鼻子有点酸,「好看。」 回了房间,瞿新姜有点难过,因为傅泊冬有人关心的样子真的很让人羡慕,她也很希望,有谁能给她也治治病。 躺下时,她还是会想起傅泊冬今晚的样子,在唿吸乱起来的时候,连忙用被子蒙住了脸。 她好像总是会羡慕傅泊冬。 她在国外无忧无虑,尽情享受金钱带来的快乐时,会羡慕傅泊冬。现在傅泊冬承受着有迹可循的痛苦,她也还是会羡慕傅泊冬。 第33章 铃小铛格外在意那一档节目, 可发来的信息却不怎么是时候。 瞿新姜白天醒来的时候,才看到铃小铛半夜发来信息,问她决定好了没有。她一边洗漱一边回了消息, 这时候铃小铛怕是还在睡,久久没有回覆。 洗好脸后,瞿新姜在镜子前站了一阵,脖子上的指痕已经不见, 但昨夜发生的事还歷歷在目。 傅泊冬的声音, 傅泊冬房间的香气,就像是烙在了她的记忆之中,不适时回放,令她想仓皇逃跑。 她竟然觉得犯了瘾的傅泊冬鲜活又好看,举止中还带着罕见的温柔。 瞿新姜哪里敢继续往下想, 又看了一眼铃小铛之前发来的招募, 时间还有余,所以她不急。 距离截止日期越近, 她退却的心就越是强烈, 忍不住想拖久一点。 在国外几年, 她确实什么也没有学到,和傅泊冬比起来, 她可以称作是游手好闲, 完全没有长进,所以在脱离了瞿家的光芒后, 就什么也不是了。 以至于她对自己的能力总是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做得到什么, 做不到什么。 傅泊冬依旧很早就出去了, 瞿新姜走出房门的时候,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和一些女佣。 瞿新姜依稀记得,傅文咏有三个兄弟,在傅老去世后,傅家兄弟因为家产争吵了很久,这事她还是从覃小琉那听说的。 覃小琉那时候一颗心放在瞿漛身上,很少会顾及别的事情,只是偶尔在瞿新姜面前提过几句,比如傅家老二把老三告上了法庭,老四家的孩子被绑匪劫持,其后老二陷入牢狱之灾。 争夺的结果,傅家由傅文咏掌权,他余下的两位兄弟,陆续搬离了老宅。 失去金钱粉饰的虚假亲情总是显得很淡薄,也许是知道从傅文咏和傅泊冬那里拿不到什么,在傅文咏病重的时候,老宅里竟看不见傅家其余家属探望的身影。 这样的老宅显得很落寞,过于繁复厚重的墙纸和地毯更增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这是傅泊冬从小长大的地方,宅里甚至看不到一堵白墙,连色调都显得过分压抑。 人住在这里,好像被放在了一个墨水罐子中,整日只能在漆黑里沉沦。 餐厅挂着巨幅油画,瀰漫着食物的香气。 女佣准备了早餐,「小姐和夫人很早就出去了,瞿小姐请用早餐。」 瞿新姜坐下用餐,「她们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女佣被问住了,思索了一会说:「说不准,昨天之前夫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也许是因为瞿小姐来了,所以昨晚才回来休息。小姐是会回来,但时间……说不准,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晚一些。」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有点食之无味。 女佣站在边上,又说:「瞿小姐如果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 瞿新姜垂着眼,「我一会去医院看看。」 女佣应了一声。 屋里干净得似乎一尘不染,瞿新姜却觉得唿吸受堵,吃完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昨晚明婧打的毛线已经不见了,也许是带去了医院。 其实明婧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她只需要花钱,就可以买到很好的毛衣,可她却选择自己针织。 第68页 瞿新姜想,可能这就是情谊所在,这是她以前所不能理解的。 坐了一会,瞿新姜没有提前告诉傅泊冬自己出门的事,直接打车去了医院。到医院后,她才像昨天那样,站在医院门口给傅泊冬发消息。 可是这一次,傅泊冬没有回。 于是她在楼下站了很久,被冷风吹得脑袋有点发热。 瞿新姜只好走到医导台,问能不能联繫一下傅文咏的病房。 高级病房的病人能受到很大的优待和重视,医导台的护士点头,「我问问病人的家属,请您稍作等待。」 瞿新姜朝掌心唿了一口气,她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只是脑袋有点不舒服,莫名头重脚轻的。 接电话的是傅泊冬,护士简单地提了几句,又询问了瞿新姜的名字。 瞿新姜回答了名字,在护士挂了电话后问:「怎么样?」 护士微微一笑,「病人家属这就下来了。」 三分钟后,傅泊冬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瞿新姜在搓手,一副冻得厉害的样子。她皱眉问:「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瞿新姜搓着手说:「我给你发信息了。」 傅泊冬摸了包,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工作机。她睨向瞿新姜那双湿润的眼,伸进包里的手顿了一下,转而把生活机拿了出来,「存好我的号码,加我这个号的好友。」 瞿新姜眨了眨眼,因为脑袋在发烫,思绪也变钝了,「你之前的号呢。」 「那是登录在工作机上的。」傅泊冬的声音听着有点烦闷,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了个人二维码。 瞿新姜轻轻「哦」了一声,用手机扫描后,成功加到了傅泊冬另一个号的好友,一样的头像,但名字不同。 接着傅泊冬又给她念号码,让她存好,冷淡的眼看着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像是担心她连数字都认不清。 瞿新姜把号码也存上了,「好了。」 傅泊冬这才缓和了神色,在没因病瘾失控的时候,总是显得精明又凌厉。 「上去看看你傅叔叔吗。」 「我来就是想看看傅叔叔,可是……」瞿新姜抬手,细直的手指撘在额头上,「我好像有点发热,不知道是怎么了,可不能传染给傅叔叔了。」 她的脸颊和鼻尖有点红,但唇色却又几近于无,一双眼水盈盈的,就连说话声也慢了不少。 傅泊冬沉默地看她。 瞿新姜压着声说:「我刚刚给你发了信息,你没回,我在门外吹了一会风,不知道怎么就吹热了。」 傅泊冬像是在看笨蛋,伸手把瞿新姜敞开的毛绒领子拢了起来。 瞿新姜没有把拉链拉得很高,是因为不想脖颈上承受压力,她会觉得难受。在毛绒领子被拢起的那一瞬,她飞快地缩了一下脖子。 「别。」 傅泊冬顿了一下,很快松手,「手拿开,我看看。」 瞿新姜贴着额头的手垂下了下去,随即傅泊冬的掌心贴上了她的额头。 凉飕飕的,和傅泊冬的小名很贴切。 「有点烫,发烧了。」傅泊冬语气不好地说。 瞿新姜抿起唇,不敢相信,又自己摸了一下额头。 「和我去挂个号看看。」傅泊冬语气强硬。 这几天傅泊冬确实很累,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好好打扮,头髮扎得很松,眼里甚至还有红血丝。 这样的傅泊冬看起来少了几分干练,却更让人不敢抗拒,疲惫到连稜角都不屑于隐藏,锋芒锐利。 瞿新姜连忙说:「只是吹了点儿冷风着凉了,不用看医生。」 「你不快点好起来,怎么看你傅叔叔?」傅泊冬好看的眉微微皱着。 瞿新姜只好跟着去看了医生,体温确实偏高,但还没有到打针的地步,医生只给开了一些药。 傅泊冬陪着她去拿药,把装着药的纸袋塞进她怀里,「拿好了。」 瞿新姜把纸袋捂进怀里,努了一下嘴,眼睛有点酸,「对不起。」 很小声,不细听还听不见。 傅泊冬原本是来照顾傅文咏的,现在反倒变成照顾她了。 傅泊冬脚步一顿,回头静静看了她好一会,用很无奈地语气说:「不要生病。」 「这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瞿新姜心突突地跳。 傅泊冬也不上楼了,从包里摸出车钥匙,直接下了负二层,往停车场走。 刚进电梯的时候,瞿新姜本来以为傅泊冬只是按错了上下,在看到b2被摁亮的时候,她迷濛地问:「你不上去吗。」 「不了,回去把工作机带上,省得疏忽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傅泊冬淡声说。 瞿新姜坐进了车里,怀里放着从医院带出来的药,「傅叔叔今天怎么样了。」 傅泊冬沉默了很久,好似心也跟着傅文咏重病成了一滩死水。 车驶出地下,明媚的阳光落在车窗上。 傅泊冬微微眯起眼,摸出了墨镜戴上,眼里的血丝被遮得完完全全,「还是那样。」 瞿新姜抿起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快点好起来,别让你明婧阿姨知道你生病了。」傅泊冬说,「她会担心。」 瞿新姜点头,「医生说吃了药睡一觉就能好了。」 傅泊冬扬了一下嘴角。 回了老宅,傅泊冬停好车后和瞿新姜一起上楼。 第69页 瞿新姜在傅泊冬摘下墨镜之后,悄悄地观察对方的神色。 装着药的袋子随着她走动而簌簌作响,女佣们看见傅泊冬回来,纷纷问好。 这暗沉沉的大房子多了点儿生气。 傅泊冬的头髮虽然算不上凌乱,但扎得很是随意,因为起床时无暇打理,有一缕甚至翘了起来,模样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瞿新姜对傅泊冬的神情格外的敏感,好似对方的眉只微微动了一下,她就能猜出,傅泊冬的心情变了。 所以瞿新姜发现傅泊冬在皱眉,还微微抿着唇,很像在忍耐什么。 傅泊冬太擅长伪装,连带着瞿新姜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什么特工。 站在楼上打扫的女佣问:「小姐怎么回来了?」 傅泊冬说:「忘带东西了,顺便送一个病患回来。」 女佣反应过来,「瞿小姐生病了?」 病患本人连忙说:「只是着凉了。」 「屋里的暖气还合适吗?」女佣又问。 「很合适了。」瞿新姜不想给旁人造成什么负担。 上楼后,瞿新姜还在看傅泊冬,目光没有经过太多的遮掩,以至于一下子就暴露了。 傅泊冬脚步一顿,睨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在楼梯的拐角处,女佣们的身影被遮挡在视线之外,一切突然变得隐蔽而暧昧。 傅泊冬的唿吸又比平时更重了点儿,但眸光里的疏远未散。 瞿新姜心跳如雷,「你是不是在难受。」 傅泊冬没有应声。 「你是不是……又想了?」瞿新姜踟蹰着,说得很隐晦。她的眸光如羊羔一般,温润而柔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随时会被放在砧板上宰割。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傅泊冬垂下眼,竟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傅泊冬不看她了,抬手把脸侧的发往后拨,在平復了气息后很慢地朝房间走去,「你在发烧。」 「我知道。」瞿新姜提着药。 傅泊冬回头,「所以不要招惹我。」 瞿新姜勐地顿住脚步。 说完,傅泊冬打开了房间的门,「今天合同依旧不作数。」 进房后,傅泊冬很快将门合起,并不欢迎外人入内。 瞿新姜应该高兴的,可是现在,她竟因为傅泊冬的话心底一空。 她刚走两步,身后刚关上的门再度打开。 瞿新姜回头望去一眼。 傅泊冬从房间里出来,大概是找到了工作机,正一边查看手机上的信息,一边不咸不淡地说:「你说的那档节目,招募时间已经没有几天了。」 瞿新姜没想到傅泊冬会提起这件事,「我知道。」 「我可以让司机带你回廉城,我的助理会把报名的事情处理好。」傅泊冬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一抬,「如果你想。」 「可我想再看一次傅叔叔。」瞿新姜有点犹豫。 她原本对报名就有了惧意,经傅泊冬一提及,就更不想去了。 好像只要站在傅泊冬面前,她就会原形毕露,就会什么都做不到。 傅泊冬看着她,觉得在看笼里被娇惯的鸟,明明打开了笼门,却怯生生不敢往外飞。 「可以,但你要快点好起来。」 瞿新姜生怕傅泊冬看穿自己的念头,垂下眼拙劣地隐藏起眸色。 楼下的女佣们很安静,她们总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人觉察不到房子里有别的活人。 傅泊冬已经把工作机放进了包里,抬手微微拢了一下大衣,作势要走。 瞿新姜捏住傅泊冬的大衣,用怯懦又迟疑的语气问:「真的不用我帮你吗,我只是低烧,没有关系。」 说完后,她又觉得喉头髮紧,唇齿发干。 她想傅泊冬答应,又怕傅泊冬答应。 傅泊冬嘴角一扬,很认真地问:「为什么一定要帮我。」 「你看起来很累。」瞿新姜轻声说。 「你病了。」傅泊冬平静地阐述事实。 瞿新姜还攥着傅泊冬的大衣,「我只是着凉了,而且,你不是……也病着?」 傅泊冬像是给足了瞿新姜思考和反悔的时间,过了好一阵,才抬起手,指腹点在瞿新姜的眼梢。 瞿新姜没有闪躲。 于是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既然你一定要帮我,那你哭给我看,我要看。」 第34章 瞿新姜有时候怀疑, 傅泊冬的本意是想她走上演绎道路,打入娱乐圈, 再拿个影后噹噹。 她周身热得厉害,眼睛酸涩,好像真的可以说哭就哭。 傅泊冬手臂一动,抵着瞿新姜眼梢的温润触感在下移,像是在勾勒对方面部的轮廓。 少女的面颊,不用太多的修饰,干净又漂亮。 瞿新姜不由得屏住唿吸, 她知道自己的气息有多烫,就跟怕烫着傅泊冬一样。 可傅泊冬并没有迴避的意思, 反而搭上了她的肩,只稍一用力, 她就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下,瞿新姜的后背抵上了墙, 头晕沉沉地仰起,只见傅泊冬那张冷漠艷丽的脸陡然逼近。 很突然。 傅泊冬倾了过去,「真想帮我?你不心疼自己,反倒心疼起我了?」 瞿新姜懵懂地想着, 她应该不是在心疼傅泊冬, 她只是见惯了傅泊冬精明冷漠的样子, 所以看不得其他了。 第70页 「想。」 「哭,我要看。」傅泊冬说。 傅泊冬慵懒悠缓的嗓音像是什么开关, 只这么一句,瞿新姜鼻子发酸, 眼圈也跟着湿润。 那双眼陡然被水汽蒙盖, 变得氤氲而柔软。 傅泊冬定定地看着, 似乎在享受着视觉上的悸动,在看见瞿新姜眼里聚起的泪近乎要流淌而出时,缓缓把头低下。 轻缓的吐息落在瞿新姜颈侧,就像温软的唇有意无意地轻触。 很轻,却激得瞿新姜僵住了肩,周身越发炙热。 傅泊冬没有立即把唇贴上去,反而抬起头,往包里摸索了一阵,有条不紊地翻出了纸巾,「帮我把口红擦掉。」 瞿新姜眼里还聚着泪,接过傅泊冬手里有印花的纸巾,小心地擦去对方的口红。 两人正面相对。 「擦坏了。」 纸巾被染红,瞿新姜擦得不够好,抹出了傅泊冬的唇线边缘。 正想用手抹去时,傅泊冬却按下了她的手臂。 傅泊冬说:「没事。」 瞿新姜还想擦拭,可双臂被不轻不重地按着,傅泊冬又把头抵到她肩上,柔软的捲髮蹭在她颈边,垂在她身前。 她的衣领被咬住,被扯开了点儿,底下的牙痕露了出来。 发烧的时候,瞿新姜身上是烫的,所以在傅泊冬把唇印上那个牙痕时,她竟感受到一丝凉。 没有咬。 傅泊冬像是在重温数年前那一夜,回忆那时候的翻涌的**,这样才会感受到欢愉。 但傅泊冬没有掐住瞿新姜的脖子,好像仅仅这样就已经足够。 瞿新姜头晕得好似脚下踩了云团,垂在身侧的手贴上墙,一双眼紧盯着底下半遮半露的旋梯。 一切都因为拐角的隐秘而变得越发不可告人。 过了一阵,傅泊冬推着她进了房间,她在盥洗室的门外站着,傅泊冬在门的里面。 瞿新姜手里还提着药,或许因为傅泊冬什么也没做,也或许是隔音效果太好,所以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她心跳得很快,本来就不低的体温好似烧得更厉害了,她抬起手,捂住了嘴,轻轻唿了一口气,掌心滚烫。 等到傅泊冬从里面出来,瞿新姜已经快站不住。 傅泊冬笑了一下,说得坦诚又直白:「我没有做,本来想的,但好像只需要看你哭,瘾就过去了。」 「这样就够了吗。」瞿新姜贴着墙问。 「治病总得有点效果,才能称作治病,是不是?」傅泊冬扬着嘴角。 瞿新姜忙不迭抬手掩住了脸,只一双眼瞪着。 傅泊冬伸手去摸她的脸,拇指从对方的眼梢蹭了过去,「我再去一趟医院,你留下休息。」 瞿新姜点头,看着傅泊冬下了楼。 她感觉傅泊冬只是找了个藉口把她送回来,傅泊冬并不像是会忘事的人,之所以没有带上工作机,可能只是暂时不想理会工作上的事情。 瞿新姜烧了一壶开水,又兑了点凉的,照着医嘱把药吃了。 回房后,她往床上一躺,好像明白了傅泊冬那骇人的掌控欲,也许是因为失去了一些自控能力,所以会想在别的地方弥补回来。 所以傅泊冬越发的疑神疑鬼,控制欲越发的强烈。 瞿新姜合起眼,却睡不着,总是会想起傅泊冬愉悦又慵懒的模样,好像她真的成了傅泊冬的药,但也跟着沾了瘾。 林珍珍发来了消息 「姜姜,你崴伤好了吗。」 「好了,走路没什么问题,只是跑起来还不行。」 「可别跑了,慢点儿走。傅泊冬让你出门吗,要不我们今晚一起吃个饭?」 瞿新姜坐了起来。 「今晚不行,我现在不在廉城。」 「啊?你去哪儿了。」 瞿新姜不想告诉林珍珍,她人在傅家老宅,生怕林珍珍担心。 过了一会,林珍珍又发来消息。 「不是吧,傅泊冬这么离不开你,她是不是出差了还带上你啊?我之前没觉得她对你有这么好,难道是她爸妈的意思?」 这句话好像什么陨星,轰隆一声撞进了瞿新姜的心里。 瞿新姜头昏脑热,胆大地想,傅泊冬确实离不开她,她不在的时候,傅泊冬也许难受一天也不得纾解,可是她在,她只要哭给傅泊冬看就好了。 隐约中,她有了点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且这成就感还建立在傅泊冬之上。 她手指一动,打着字回復。 「她没有对我做什么,是我自己过去的。」 林珍珍发来一个问号,随后又显示正在输入中。 「她是餵你吃了什么**药吗,你怎么还主动跟过去,你的脚还没完全好呢。」 瞿新姜脑子拐不过弯,烫得有点晕。 「其实是傅叔叔生病了,我过来看看,明婧阿姨也在。」 就算不说明婧,林珍珍也知道瞿新姜所说的傅叔叔是谁。 「你在傅家老宅啊?」 瞿新姜正想打字的手一顿。 「嗯。」 「你不是不喜欢傅家老宅吗,你在那里会不会觉得难受?」 瞿新姜想了想。 「来之前是挺怕的,到了之后好像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受。」 林珍珍发来一个倒地的表情。 「行吧,没什么问题就好,如果觉得不舒服,还是回廉城吧,说起来,傅叔叔怎么了?」 第71页 瞿新姜思考了一阵,犹犹豫豫地打字说,傅文咏生了很重的病。 林珍珍放过来一个「啊」字,对于覃傅两家的情谊,她还是有所听闻的,只是到了傅泊冬和瞿新姜这,似乎就变了味,如果傅文咏真的病重,那瞿新姜前去看望也无可非议。 「生病很难受,希望傅叔早点好起来。」 过了一阵,林珍珍又发。 「所以傅泊冬也在吗。」 「她也在,她和明婧阿姨在医院,我在老宅。」 瞿新姜回。 林珍珍可能猜到傅文咏的病不是那么简单,于是把话题给绕开了。 「那你回来之后给我说一声吧,我们下次再约饭哦。」 聊完,瞿新姜躺了一会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才起来,中途出了一身的汗。 醒来时,她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冰凉凉的,烧好像已经退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也不知道傅泊冬和明婧回来了没有。 瞿新姜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洗了个澡,头髮高高挽起,洗澡时有一绺沾到了水。 她裹了厚实的睡袍出了浴室,想着下楼找点什么吃的,那一绺垂下来的湿发在身后晃晃悠悠。 楼下亮着灯,年轻的女佣大概到了回家的时候,屋里看不见什么人影,只有两位年长一些的还在。 瞿新姜想去看看冰箱里面有什么,走近时看见饭桌边上坐了人,是傅泊冬。 傅泊冬听见趿拉拖鞋的声音,咽下后才回过头,「好点了吗。」 瞿新姜讷讷说:「好多了,应该退烧了。」 餐桌上,傅泊冬的面前放着煎好的羊排,看起来才吃了两口。 傅泊冬朝远处年长的女佣招手,「陈姨,家里的体温计在哪里。」 陈姨笑了一下,「我去取来。」 瞿新姜坐在了一个离傅泊冬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远到隔桌相对,也就隔了一个位置。 傅泊冬没说什么,垂着眼切羊排,「饿了吗。」 「有点。」瞿新姜又撒谎了,其实不止一点,她从白天睡到了现在,午饭没吃,其实饿得有点难受了。 傅泊冬切羊排的手一顿,看见陈姨拿着体温计过来,吩咐说:「做点清淡的,再榨个果汁。」 陈姨把体温计递了出来,转身进了厨房。 这体温计是夹腋下的,傅泊冬甩了两下,伸到了瞿新姜面前,「会用吗。」 瞿新姜接了过去,「当然会啊。」 体温量好,果然已经恢復正常。 傅泊冬又继续切羊排,「陈姨说你睡了一天了,你今天没吃什么,所以先吃点清淡的,如果想吃羊排,明天让陈姨给你煎。」 瞿新姜飞快地把目光从傅泊冬面前移开,舌尖抵了一下脸颊,「好。」 过了一会,陈姨把熬好的粥和榨好的果汁端了过来。 瞿新姜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粥,差点被烫着了舌头。 傅泊冬放下刀叉,陈姨见状把烫热的毛巾递了过去。 她边擦着手边说:「你明天可以去医院看看你傅叔叔,然后我会让司机把你送回廉城。」 瞿新姜愣住。 傅泊冬又说:「助理也会安排好时间,带你去报名,节目组那边我打过招唿了,我把你在校时候的音频发了过去,导演听后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你还是得去一下报名现场,走个流程。」 这一番话下来,瞿新姜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因为傅泊冬安排得太过妥当了。 傅泊冬把擦了手的热毛巾放在了桌上,十指交叠着撘在桌边,「你不用担心什么,明天助理会提前告诉你该做什么,结束后司机会把你送回岭洋。」 瞿新姜垂着眼,唇微微抿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落。 可能是因为傅泊冬安排得太过妥当了,她感觉自己像是皮影戏里面的小人,并不需要多余的意识。 傅泊冬看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迟疑了一下才问:「你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 「没有。」瞿新姜舀了一勺粥,吹凉了含进嘴里。 傅泊冬点头,「没有就好,一会吃完了早点休息,我得去处理一些工作的事情。」 瞿新姜侧着头看对方起身,把含在嘴里的粥咽了下去,「今晚还要……帮你吗。」 边上还有佣人站着,她不敢说得太明显,因为她和傅泊冬之间的关系,暧昧到非比寻常。 傅泊冬站着,垂视时目光柔和了许多,「今天足够了,不用。」 然后瞿新姜看着傅泊冬上楼,用勺搅了一下碗里的粥。 陈姨在边上微微弯腰问:「是粥的味道淡了吗。」 「没有,」瞿新姜连忙说:「很好了。」 吃完,瞿新姜坐在客厅里玩了一会手机,还调成了静音,省得吵着了傅泊冬。 陈姨给她拿了张小毯子盖腿,还取了一些小零食过来,「小姐说您喜欢吃这些,我下午时去买了一点。」 瞿新姜看着碟子里的干果和果冻,欲言又止。 她打开了林珍珍的聊天框,把报名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打字的手顿了好几次。 「就是这样,可是傅泊冬安排得太周密了,她还找到了我在学校的音频,似乎替我打点了许多……我不想这样的,她是不是觉得,凭我自己的本事,做不到这些?」 第72页 过了好一会,林珍珍才回復了她。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觉得,像傅泊冬那样的人,她可能比较喜欢万无一失,对于自己的事情,她大概也会提前把一切都安排稳妥。更何况,你唱得那么好,她怎么会信不过你呀。」 「我不知道。」 「你在傅泊冬面前,是不是把自己贬低得太厉害了。」 第35章 偌大一个惊雷破雾而来。 瞿新姜看见林珍珍发来的信息时, 慌乱地捏紧了手机。 她着急得想给自己找个藉口,用来解释自己那些略显卑微的行为,尝试把理由都推到傅泊冬的头上, 可是她忽然发觉, 她越是抬高傅泊冬,自己就越显低微。 林珍珍没等到回復, 输入了很久又发过来一行字。 「你不要老拿傅泊冬和自己比, 傅泊冬不一样的, 她站得太高了, 她从以前起就不一样。」 好像确实如此, 傅泊冬一直……都很特立独行。 不由自主的,瞿新姜所有的对比方都成了傅泊冬,傅泊冬这个名字, 从以前开始就像是磐石一样,紧紧压在她的心头上,让她喘不过气。 所以她在傅泊冬面前犯了错,傅泊冬并不宽容, 她也不能给自己宽恕。 所有人都太看重傅泊冬了, 不论是关心她的覃小琉、姥姥和姥爷, 还是圈里其他的人。 她有时候会希望在覃小琉那里听到一句夸奖,可是覃小琉只会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瞿漛身上,然后施捨她一句——「如果你能有傅泊冬一半好。」 「多学学傅家的姐姐。」 「文咏的女儿,是真的聪明。」 「那个孩子, 似乎很让人省心。」 所以她羡慕傅泊冬, 越来越羡慕傅泊冬。 林珍珍发来语音。 「你别想了, 也别和傅泊冬比, 要不……你和我比吧?你看你现在挣得比我都多了, 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瞿新姜越想越觉得难过,动了动手指头。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初高中的事情,还有更小的时候,你说我是不是浪费了很多机会,荒废了很多时间?」 林珍珍沉默了很久才打字。 「机会还会有的。」 瞿新姜抱着毯子。 「如果那时候我像傅泊冬一样认真,我能做到她一半那么好吗。」 她打字的时候,又想起了覃小琉,她觉得覃小琉应该是有点怪她的,她没有傅泊冬那么争气,所以瞿漛并不是那么重视她,不被重视的爱,在外人看来大概很像纵容。 覃小琉太爱瞿漛了,也被瞿漛骗得很深,伤得很深,以至于她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时候,谁也没有考虑。 瞿新姜那时候觉得,她的出生是一个错误。 她悬起的手指一落,又在屏幕上轻敲了几下。 「好像不能,傅泊冬太厉害了,她的一半也很难达成。」 林珍珍发来一个愤怒的表情,后面跟上一句话。 「咱们不说她了。」 「可是我想说。」 「……」 「你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就这么想了。」 「我最近才意识到。」 「你的参照对象里,难道只有傅泊冬吗。」 瞿新姜不知道。 「所以你以前……是不是因为觉得比不上傅泊冬,就什么都不去做?」 「以前钢琴比赛,老师明明说你能拿奖的,可是你没有参加,只是去看了一眼傅泊冬留下的奖盃。」 「还有一些竞赛,你也从来不会报名,可是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挺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去问老师,傅泊冬以前的竞赛成绩。」 旁观者,总是看得很清。 瞿新姜抿起唇,把搂在怀里的毯子拉了起来,遮到了下巴。 林珍珍还在打字。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发现了,但凡是她拿过奖的,你都不会去尝试,你……是在自暴自弃吗。」 瞿新姜愣了一阵,心想,是这样的吗。 「你没有发觉吗,傅泊冬一直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你。」 瞿新姜突然觉得头疼,好像发烧刚好,又病起来了。 「这么明显啊。」 「不一定对,只是我是这么猜的,因为我也曾羡慕过你的生活,那时候你看起来总是很开心,不用想着该怎么挣钱攥钱。」 「后来你到了国外,各种玩乐几乎都不会落下,都是傅泊冬不会参加的,我以为你只是单纯想避开傅泊冬,现在想了想,是因为这样用不着和傅泊冬对比吗?」 林珍珍后面接了个哭哭的表情,又说这只是自己猜的,要是猜得不对,拜託她不要生气。 瞿新姜怎么会生气,她只是恍然大悟。 她也以为自己去喝酒蹦迪,只是想避开傅泊冬,可是她和傅泊冬明明隔在大洋的两边,她想避开的哪里是傅泊冬,而是和傅泊冬的对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只是她忘记了,对比从来不会因为距离而被磨灭。 「不说她了吧。」 林珍珍说。 瞿新姜也不想谈论傅泊冬了,回了一句。 「不说她了,傅叔叔生病了,她很难过,这时候说她,不好。」 「你还是说起她了。」 「啊。」 「你别和她比什么,要是大家都一样,那岂不是满世界都是复制人了。」 第73页 瞿新姜觉得林珍珍说得在理,于是被短暂地被安慰了一下。 她本来想等明婧回来的,但是明婧今天似乎不会回来的样子,近十一点也没有到家。 傅泊冬百忙之中抽空给她发了消息。 「去休息,我希望明天是带你去看我爸,而不是带你再看一次医生。」 瞿新姜只好趿拉着拖鞋放慢了步子上楼,洗个澡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大厅的沙发上留着明婧回来的痕迹,因为明婧没有把毛线带走,那团毛线又变小了点,毛衣上已经织出了不少花纹。 但明婧依旧很早就出门了,瞿新姜没能碰见她。 餐桌上放着两份不同的早餐,一份是傅泊冬,另一份看起来清淡许多的明显是瞿新姜的。 瞿新姜吃了一半,傅泊冬才从楼上下来,依旧是穿得很简单到可以称作是朴素,头髮随手扎起,脸上没怎么修饰,只是为了让气色看起来好点,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 昨晚才和林珍珍聊了傅泊冬,瞿新姜哪里敢看她,一直低着头,眼只盯着碗里的清汤面。 傅泊冬拉开椅子,忽然朝瞿新姜看去,「不舒服?」 瞿新姜抬头,飞快地眨了一下眼,「没有,已经好了。」 一顿,她又说:「不信我再量一次体温给你看。」 那模样,像是怕极傅泊冬不带她去医院看傅文咏。 傅泊冬笑了一下,「那还是得再量一次体温,我看看。」 陈姨把体温计拿来,在瞿新姜吃完后,让她又量了一次。 体温果然稳定了,瞿新姜松了一口气。 「是吧,真的好了。」 傅泊冬吃完擦了一下嘴唇,又补了点口红,「走吧,早点出去。」 瞿新姜点头,跟着傅泊冬进了车库,坐在副驾上老老实实地系好了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见老宅越来越远。 这次到医院,直接略过了在楼下等待的环节,傅泊冬直接带着她进了病房。 傅文咏躺在床上和明婧说话,在看见瞿新姜和傅泊冬来时,露出了一点笑容。 瞿新姜见明婧要给她搬椅子,连忙自己把椅子搬到了病床边,她不敢多看傅文咏,因为傅文咏如今的样子太过虚弱消瘦了,有点触目惊心。 傅文咏却在看她,这么虚弱了却还在开玩笑,「在那边住得怎么样,我和明婧不在家,不知道家里的佣人会不会偷懒。」 「不会,大家都很好。」瞿新姜轻声说。 傅文咏眸光柔和,「那就好,如果住得习惯,多待几天,让小凉带你四处转转。」 明婧也点头,「你好多年没来了,幸安还是挺好玩的,好吃的也多,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四处走走吃吃?」 瞿新姜朝傅泊冬看去,因为她的时间已经被傅泊冬安排好了,在幸安玩乐并不在计划之中。 傅泊冬坐在边上,「她还有些工作要忙,今天我会让司机把她送回廉城,等忙完这阵,我再带她四处走走。」 「嗯,还有点事要做。」瞿新姜说。 其实她有点羞愧,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在工作。 傅文咏一听,嘴角微微扬起,「好啊,工作是要认真对待的,听说你在学音乐,也好,覃傅两家没有搞艺术的,你有自己的爱好,很好,一定要坚持。」 「我会的。」瞿新姜垂着眼,稠密的睫毛颤了一下,跟她的心一样。 明婧笑了一下,「以前小凉也喜欢,可惜家业拖累了她。」 「没有,我都喜欢。」傅泊冬说。她看着傅文咏,语调显得很柔和,「如果姜姜有需要,我会在任何方面提供支持,爸你不用担心。」 傅文咏又问:「什么时候回廉城?」 瞿新姜朝傅泊冬投去一眼,她不知道傅泊冬给她安排的是什么时间,于是有点紧张,像是上课被点到名一样。 傅泊冬微微倾着身,似是担心傅文咏听不清楚,「来看了您就回去了,我安排了司机。」 「好孩子。」傅文咏轻嘆了一声,「下次不用为了看我特地走这一趟,多费劲。」 这「下次」听得瞿新姜心一堵,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傅泊冬和明婧却像是习以为常,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明婧伸手去拍了拍瞿新姜的手背,「既然这样,早就回廉城也好,不要耽误了工作,以后……有空了再来。」 简单聊了一阵,傅泊冬把瞿新姜送下了楼,离开病房的那一瞬,眼里有难掩的疲乏。 瞿新姜脚步一顿,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越距,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廉城?」 「再过一阵。」傅泊冬头一回给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她朝瞿新姜看去,很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已经看过了你傅叔叔,应该明白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这指的是什么时间,瞿新姜很明白。 瞿新姜抿紧了嘴唇,总觉得自己眼眶又湿了,她那润了水的眼珠子往上抬着,勐地眨了两下,因为傅文咏的病难过,也因为傅泊冬极少流露的脆弱而感到心惊。 傅泊冬垂下眼,环起了手臂,双肩显得分外瘦削,再掀起眼帘时,眼中的挫败已经寻不见影。 「走吧,这段时间刘姨会好好照顾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别把外人带回去。」 「我怎么会把外人带回去。」瞿新姜讷讷。 第74页 电梯门一开一合,叮一声响时,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的灯异常黯淡,且又安静,气氛有些压抑。 傅泊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这里和瞿新姜一起等司机。 瞿新姜侧头打量身侧的人,此时傅泊冬的脸上没有隐忍,也没有难过,平静从容得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可她知道傅泊冬的瘾,知道傅泊冬备受折磨时失控的模样。 可是傅泊冬没有留她。 瞿新姜觉得自己善心大发了,压着声问:「那你怎么办。」 傅泊冬睨了过去,神色不冷不热的,很冷静很从容。 「我不在,你怎么办。」瞿新姜捏着一颗战巍巍的心解释。 傅泊冬扬了一下嘴角,「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瞿新姜哪里高兴,她觉得傅泊冬误解了她,皱起了细眉。 「这属于不可抗力,就算这几天你没有做到合同的要求,我也不会追究责任。」傅泊冬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放到鼻边闻了一下。 瞿新姜想,那你可不要再露出那样病瘾发作的神态了。 司机很快抵达,上车后,瞿新姜隔着车窗朝傅泊冬望了过去,总觉得站在楼梯口的人有点落寞。 回到廉城,傅泊冬的助理给她打来了电话,粗略地说了一下时间安排,随后添加了她的好友,发来了详细的流程,详细到不需要她担心什么。 瞿新姜存了一下,吃着刘姨提前准备的午饭,总觉得寡然无味。 刘姨说:「我以为小姐会和您一起回来。」 瞿新姜一愣,略微别扭地说:「没有,她还没有确定返程的时间。」 这种不确定性发生在傅泊冬身上是非常罕见的,所以刘姨猜到了一二,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刘姨说:「小姐特地让司机送您回来,看来还放不下那边的事情,也放不下您,迟一些大概会打电话回来。」 瞿新姜咬着勺子,心想如果傅泊冬给她打电话,那电话里,傅泊冬会说些什么。而她,光靠说话能帮傅泊冬止瘾吗。 第36章 下午的时候, 傅泊冬的助理和司机一起来了岭洋,带着瞿新姜去了节目组的海选现场。 节目组採用公开报名的方式,一边筛选投递到邮箱的报名表, 一边通知选手参加海选。 临近截止日期, 来的人依旧很多,节目组分给素人的名额并没有多少,所以竞争力不小。 傅泊冬叫来的这个助理看起来年纪还很轻。 「我叫程碧, 您的简歷、音频和照片这些已经发送过去了,报名表的事不用管,一会按着流程走就好,傅总已经安排好了。」 瞿新姜和程碧握了一下手。 程碧笑得很公式化, 让人无可挑剔。 其实瞿新姜不想傅泊冬把一切安排得这么妥当, 这样好像她在其中起不到什么作用, 结果已经被写得明明白白。 程碧见她神思不属,以为她是在紧张, 又说:「流程很简单, 只要进去按照要求做就好了,没有特定的曲目,现场海选时会录制视频,不用太紧张。」 瞿新姜垂着眼,「如果有失误,瑕疵太大,会过不了吧。」 程碧愣了一下, 然后挤出笑, 「怎么会, 傅总已经和导演联繫过了, 导演对您还算满意。」 以前还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时候, 瞿新姜偶尔听说他们会往一些剧组和节目里面塞人,她当时虽觉得鄙夷,却还是理解,毕竟两方都得益。 不想,现在自己成了鄙夷的一方。 「那我这……算不算是走后门,这样不太好,傅泊冬给了他们多少。」 程碧捧着平板电脑,正在记录路上花费的时间,好像已经习惯于记录,她闻言又是一顿,连忙说:「不算,傅总只是把您的资料发给了导演,主要还看导演的意思,傅总……没有塞钱。」 瞿新姜神情不太自然,觉得就算傅泊冬没有塞钱,导演看在对方的面子上,大概也是会点头的。 车上,程碧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摸出一张卡,双手递了出去,「上回傅总让我带到岭洋给您,我那天有点事耽误了,到岭洋的时候,阿姨告诉我您已经出门了。」 瞿新姜瞭然地接了过去,这就是傅泊冬说要给她的卡。 程碧又说:「傅总说,密码是您的生日。」 这回,愣神的成了瞿新姜。 黄顽的车开得很稳,不一会就能远远看见那幢大楼。 「快到了,需要我陪您进去吗。」程碧犹豫了一下,顿了顿说:「其实傅总让我在车上等您。」 瞿新姜摇头,「我自己进去就好。」 一顿,她说了声谢谢。 程碧又笑,「不用,你和傅总一样,喊我名字就好了。」 车停在了大厦外,来往的人还挺多。 瞿新姜拿着程碧为她整理好的资料进了大厦,和同行的人一起走进电梯,到了现场报名的那一层。 没有人陪着一起,其实她还是有点慌的,总担心会在这地方碰见熟人,譬如文肃星宗烨这样的。 幸好没有,一眼望过去全是生人。 瞿新姜跟着人群走进了大厅,站在了队伍的后面。 并不拥挤,却好像被淹没在人群中,变得不值一提。 在剥开瞿家的外壳后,如果再失去傅泊冬的庇护,她也许还真会一文不值。 第75页 队伍前进得很慢,在选手的确认上花费了一些时间。 排在前面的女生似乎分外紧张,一直在动着,小步小步地来迴转动,时不时搓手。 瞿新姜心里没有什么悸动,因为她能预知到结果,但这种平静并不是来源于自信,真要寻根究底,那只能算是傅泊冬的自信。 排到时,瞿新姜已经站得有点发困了,她把资料递了出去,双眼因睏倦而蒙了一层水汽。 审核的工作人员为了比对照片,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得愣了一瞬。 瞿新姜的好看通常会让人耳目一新,她不媚俗,不妖艷,因不自在而露了怯意,像是一张能随意泼洒颜料的画布。 很干净,很漂亮。 在车上时,程碧小提了一句,因为傅泊冬托人帮她办理了休学,所以她的在读院校还是国外一所知名音乐学院。 故而工作人员在看她的资料时,又是一怔,眼里露出少许掩藏不住的惊艷。 瞿新姜看着工作人员的神色,隐约能猜出个大概,但她不能说,她考进那所学院并不完全是靠自己,如果单纯依靠自己,好像她向来做不到什么。 工作人员给了她一个编号,让她去里面等着。 瞿新姜走时,工作人员又多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审核起下一位报名者的资料。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可在陌生人的包围下,瞿新姜就算有困意也不敢合眼。 在这几个月里,她变得越来越多疑,真成了惊弓之鸟,自己跑进了傅泊冬的笼子里。 一些人或许是结伴来的,坐在边上小声地说着话,只她一人独自坐着昏昏欲睡。 有些人在看她,也许是出于对竞争者的打量,那些目光或者明目张胆,或者遮遮掩掩。 瞿新姜早习惯了傅泊冬那总带着审视的目光,如今再被打量,竟也能坦然接受了,好像她把傅泊冬的从容学了个三成像。 学的,不是真的。 每隔一阵会有人喊号,号数越近,瞿新姜心跳得越快。 原本的镇定好像在无形之中被打散了,虽然知道结果,但想到会受到他人的评判,她还是会紧张,她害怕被评判。 瞿新姜尝试像傅泊冬一样镇定,傅泊冬无论做什么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有工作人员喊了句什么。 瞿新姜先是懵懂地消化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编号,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 她走进里屋,冷不防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高中那半年还在国内时的学姐。 金明莹看见瞿新姜时显然也愣了一下,很快低头看起工作人员送过来的资料,再抬眼时,双眼笑得弯弯的,回头对同伴说:「是我的学妹。」 同伴惊讶,「你什么时候的学妹,人家是留学生,你不是在华音读的么。」 两人看起来分外熟稔。 瞿新姜轻吸了一口气,照着流程问好。 金明莹本来就是大方活泼的性子,从以前起就没怎么变过,「我高中时候的学妹,以前一起学琴,她弹竖琴的样子很漂亮,钢琴弹得也很好,可惜她一直不肯参加什么比赛,她曾和我在同一位老师门下。」 瞿新姜没想到金明莹还记得这样的事,她已经记得不太清了,乐器也很久没有碰过。 金明莹问:「现在还在学习乐器吗。」 瞿新姜坦然,「很久没有接触了。」 金明莹似乎有点失望,却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说:「都是音乐,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也很好。」 瞿新姜如芒在背。 「试试吧,选了什么曲?」坐在金明莹身侧的人问。 瞿新姜唱了两首,其实她没有太擅长的,因为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所以什么都会去试一试。 听完后,评选的几人纷纷低头,拿着笔记录了一些什么。 金明莹很高兴地鼓起掌,回头让摄影机避开,然后主动要了瞿新姜的号码。 瞿新姜加了金明莹的好友,很快离开。 出大厦后,她找到了傅泊冬的车,刚打开车门就迎上了程碧期待的目光。 瞿新姜坐了上去,「结束了,有评委是认识的人。」 程碧点头,「我得先告诉傅总海选结束的事。」说完她拿起手机,给傅泊冬发了消息。 只是傅泊冬这时候应该没什么时间,所以没有回覆。 司机把车开回了岭洋,程碧下车给瞿新姜打开车门,摆了一下手说:「下次有机会再见。」 瞿新姜也和她道别,进院子时正巧看见刘姨打开门。 刘姨并不是要出门,只是接到了消息,于是开门迎接,笑眯眯地说:「还以为得忙上很久才能回来,还是挺快的。」 一切在傅泊冬和她程碧的安排下变得井然有序,是那么的死板而封闭,但胜在没有太多的意外。 瞿新姜进了门,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没想到先前担心了许久的事情竟就这么轻易完成了。 刘姨把刚切好的水果端了过来,「先吃点水果。」 瞿新姜坐下,回头说:「刘姨你也吃。」 刘姨摆手,「其实我切的时候悄悄吃过了。」这样的话,她在傅泊冬面前时显然是不会说的,如今竟变得俏皮起来。 短暂地休息了一阵后,瞿新姜上楼直播,省得浪费了今天的妆。 第76页 铃小铛像在紧盯着她,她才刚上播,就马上发来连麦的邀请。 海选大概率是过了的,瞿新姜心里没太多的感觉,没有犹豫地点了接受。 铃小铛穿着毛绒却又清凉的衣服,衣着和髮饰红得很有过年的气氛,只是这个年早已经悄悄结束了。她撑着下巴说:「是不是很惊讶,刚来就被我逮住了,我可是特别关注了你的。」 瞿新姜不大自在,「为什么要特别关注我。」 「我欠你的嘛。」铃小铛含煳不清地说,「说起来,我过年的时候还是播少了,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红的,给大家补回来。」 是挺红的,跟个红包壳一样。 这还是瞿新姜头一个过得这么狼狈的年,除了和林珍珍吃火锅的那一夜,竟是一点年气也没有感受到。 铃小铛和她聊天时,很少会提及自己生活中的事,不会透露自己的所在地和家人朋友。聊了一会,她感慨道:「其实挺想出远门玩玩的,但一直找不到伴,一个人的话并不是那么有意思。」 瞿新姜心想,她应该是出不了远门的了,她还得给傅泊冬解瘾。 铃小铛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不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出去吧。」 瞿新姜摇头,很委婉地说:「最近可能都没什么时间。」 铃小铛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没有当着摄像头问出来,而是给瞿新姜发了私聊。 「你报名了?」 「去了。」 瞿新姜回。 铃小铛自然而然地觉得,瞿新姜没空是因为海选过了,于是笑得有点合不上嘴。 「好啊!」 海选结果还没有知道,瞿新姜不想旁人想太多,于是说结果还不确定。 铃小铛又打字。 「成不成都值得庆祝,也不用谢我,你别介意之前的事就好,我这个人就是大大咧咧的,有时候挺没脑子。」 瞿新姜突然有点羡慕铃小铛,能把自己没脑子这种事说得这么坦诚。 下播后正巧到了吃饭的时间,刘姨在楼上喊她。 直至夜里瞿新姜洗完澡坐到床上,傅泊冬也没有打来电话,好像真的不太需要她。 瞿新姜反反覆覆点开通讯录,手指悬了半天还是没有点下去。 傅泊冬的电话没有来,但金明莹的电话来了。 金明莹大概是刚结束工作,听声音有点疲惫,「小姜,我刚忙完,抱歉这么晚才给你打电话。」 瞿新姜忙说没关系。 当年在校时,她和金明莹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她高中只在国内待了半年就走了,数年没有联繫,如今生疏起来,再联繫不免有点尴尬。 金明莹又说:「你是真的不玩乐器了吗。」 「是啊。」瞿新姜实话实说。 金明莹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我觉得挺可惜的,当年傅泊冬拿了很多奖,我以前总觉得你也能拿。」 这纯属抬高了,瞿新姜想。 金明莹一顿,又说:「你还记得傅泊冬吗。」 瞿新姜怎么会不记得,她如今人还在傅泊冬家里住着,「当然记得。」 金明莹笑了一下,「她现在可厉害了,我年前倒是见过她一次,只不过我是个唱歌的,她是贊助商。」 「你也很厉害。」瞿新姜拉来毯子盖住腿。 金明莹嘆了一声,「很挺唏嘘的,你现在怎么样,听说瞿家……」 「我现在挺好。」瞿新姜捏起膝盖上的毛毯。 「我记得你以前和傅泊冬关系挺差的,但我刚和导演聊了一阵,他提到了傅泊冬。」金明莹语意含煳地说。 瞿新姜猜傅泊冬打过招唿这事大概瞒不住,犹豫了一阵才说:「我现在就在傅泊冬这。」 金明莹诧异地「啊」了一声,「你们和好了啊?」 「和好」这个词,就很微妙。 金明莹慢声说:「以前就听说你母亲家和傅家交好,总觉得你和傅泊冬不应该是这样。」 瞿新姜又和她聊了一阵,聊以后的打算,其实瞿新姜没有什么打算,只是金明莹在说,她也只好有来有回地搭话。 聊了半个多小时,刚挂了电话,傅泊冬打了过来。 瞿新姜有点心虚,轻轻「餵」了一声。 傅泊冬的声音听着有些含混散漫,大概是因为太疲乏了。 「我等了你很久,你刚刚在和谁通话。」 第37章 瞿新姜几乎屏起了唿吸, 仔仔细细地听着傅泊冬的话。她有点不知所措,伸手去接床头上洒下来的光,掌心也跟着晕黄一片。 她在琢磨傅泊冬的语气, 像傅泊冬这样的,大概很少会等别人的电话, 可听起来, 傅泊冬又不像生气。 傅泊冬从手机传出来的声音不太真实,有点轻,散漫得像是没什么力气。 「是金明莹, 她给我打了电话。」瞿新姜犹豫着说。 「谁?」 随后一顿, 傅泊冬的声音又传出来,「她啊。」 傅泊冬应该是知道, 她做事总是讲究一个周全, 在联繫导演时, 指不定把整个节目组都了解了个遍。 瞿新姜闷声,「你认识她?」 「当然, 当年校园十佳歌手不是吗。」傅泊冬用很不咸不淡的语气, 说了一句玩笑话。 金明莹在国内还算出名, 好几首歌都脍炙人口, 流传度还挺高, 也被称过国民女神。 第77页 瞿新姜的头髮全揽在了身前,背很单薄。 「今天去海选, 我进门才知道金明莹是评委, 她要了我的号码。」 「她要, 你就给了?」傅泊冬语气不明。 瞿新姜应了一声, 明明只是接个电话, 傅泊冬也没站在她面前, 可这声音近得就跟傅泊冬紧贴在她耳边。 她掌心冒出点儿汗来,有点迟疑,「我也不能说不给她。」 「也是。」傅泊冬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瞿新姜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始保持沉默。 「之前答应的事还没有做到,等我回廉城,可以和你一同去看窦文芳。」傅泊冬平静开口,「你想看看她在狱里有多难过吗。」 看望窦文芳这件事似乎已经说了很久,瞿新姜对她的继母说不上憎恶,因为覃小琉之所以会死,也少不了瞿漛的一份力。 她只是觉得覃小琉不应该死,至少不应该因为瞿漛的骗婚和婚内出轨而死。 覃小琉的丧事办完还没过半年,瞿漛就把新的女主人接了回去,她的继母挺着一个孕肚,很温柔地和她说话,说实话挺可笑的。 只是在失去了母亲后,瞿新姜的难过成了浮萍,飘零无依,也不知道到底该埋怨谁。 后来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开始报復性地旷课,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玩乐上,做一些既不会让瞿漛开心,以及就算覃小琉在世,覃小琉也不会感到愉悦的事情。 她从来不可能成为傅泊冬,如果是傅泊冬,一定不会这样。 但傅泊冬开了口,瞿新姜无依的情绪好像有了着陆点。 「可以去看看。」 「我得知,窦灵芳还瞒了你父亲一些事情,只是上次没来得及告诉你。」傅泊冬说。 瞿新姜愣住,她对瞿漛的感情说来也很淡薄,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窦灵芳和瞿漛的纠葛。 「我不是很想听。」 傅泊冬在电话那头很轻地笑了一声,「你会想知道的。」 瞿新姜心想,傅泊冬说她想,那就想吧。 她把托着光的手收回身侧,捏着睡袍的带子说:「所以窦灵芳瞒了什么?」 「等我回去了,再当面和你说。」 傅泊冬的唇大概离手机很近,唿吸声有点明显,瞿新姜甚至能想像出傅泊冬落在她耳畔的吐息。 「好啊。」 瞿新姜觉得自己也像是染上了什么瘾,总能联想到有关傅泊冬的种种。 「你傅叔叔交代我,让你尽快回去上学,但这个学期你已经荒废了太多,我认为,你的休学期可以延长到夏天,休完这一个学年,再从头开始。」傅泊冬说。 瞿新姜没什么主意,但听到能回到校园,还是有点高兴,「好。」 她一顿,又说:「我如果去上学,那我们的合同怎么算?」 「有一些条约可以暂时划去。」傅泊冬把暂时二字咬得有点重,「不能太为难你。」 「可以。」瞿新姜又应了一声,慢腾腾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因为傅泊冬轻微的唿吸声让她觉得耳朵痒。 「海选结束后,就会正式开始录制节目,开始的时间不会拖久,影响不到你的学业。」傅泊冬淡声说,「我知道你挺在意这个节目,玩玩也是可以的。」 瞿新姜本来想反驳,但她很快把抵至舌根的话音咽了回来,说来她也没有很认真在准备,称作是玩玩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不会影响就好,其实我可能熬不了几轮,就算录制的时间往后拖拖,也影响不到。」 「你想的话,可以一直到最后。」傅泊冬说得很慢。 「不想。」瞿新姜低声,「我想自己试试。」 「行。」 然后傅泊冬沉默了好一阵,像是在没话找话,「你回廉城后,你傅叔叔挺想你的。」 瞿新姜惦记着傅泊冬的病,脱口而出,「那你呢。」 傅泊冬的笑冷淡又短促,促狭地说:「我能不想你么。」 隔着手机,好似气氛被一句暧昧不清的话给烧得滚烫。 瞿新姜心跳得飞快,心想傅泊冬只是犯病了。 「那你想我怎么做?」 傅泊冬过了一会才说:「那你哭吧。」 瞿新姜愣住,小声说:「我现在哭不出来,能不能改天哭。」 傅泊冬容许她讨价还价,笑了一声,「可以。」 挂断电话后,瞿新姜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离海选结束越来越近。 瞿新姜是在直播时接到通知的,通知先是由工作人员传达了一遍,然后金明莹打来电话,又和她说了一遍。 说是海选结束后,她有几天的准备时间,然后就开始正式录制。 金明莹挺高兴的,连说话都似带着笑,「真好,以前问你什么,你都不怎么愿意做,现在有了想做的事情,挺好的。」 瞿新姜欲言又止,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段时间过得趁波逐浪的。 像迷路方向的船只,在大洋上随波逐流。 金明莹又说:「就算拿不到名次,只要上了节目,就能攒到一点人气,你以后如果还想走这条路,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跳板。」 她一顿,用略微艷羡的语气说:「寻常人连碰都碰不到这个踏板,因为它的起步实在是太高了。」 第78页 瞿新姜以为,金明莹这是暗示了傅泊冬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她抿了一下唇,「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比你自己想像中的要好很多,你不用灰心,你曾经捏在手里的资源,你的长相,都是你的踏板,你还是可以走得很远。」金明莹还像是高中时候的学姐,很尽心地给她灌输一些心灵鸡汤。 瞿新姜怔住了,左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谢。 一个屋檐下的,刘姨偶尔会和瞿新姜聊上几句,但大多是刘姨自己在说,说她的儿子女儿,还有孙女,以及出门买菜时碰上的事。 刘姨似乎是看她闷在家里太久了,问她:「你怎么不出去走走。」 瞿新姜下意识朝外出的那一扇门看去,讷讷说:「我可以出去吗。」 刘姨诧异,「怎么会不能出去,我看别人家的姑娘每天大清早的就会在外面遛狗,要不我跟小姐说一声,给你整条狗子来,一直闷在家里不好,迟早要闷出病来。」 因为刘姨一直顶着那张笑脸,总让瞿新姜觉得她的话不是那么真诚。 瞿新姜犹犹豫豫地走到了门边,试探性地拧动门把。 没有提示她需要在软体内进行操作,门就这么开了。 屋外的冷气扑面而来,那一下颳得她的脸有点发麻。 瞿新姜看着外面的道路、路灯和花圃,好一阵移不开眼,又觉得是错觉,往外又迈了一步,这才确信自己走出去了。 她回头时,刘姨还在眯着眼笑,「这会儿要出去吗?」 瞿新姜有点惊讶,因为她一直这扇门不听她使唤,「等会吧,我去收拾收拾。」 于是她回屋收拾了一下,给林珍珍发了信息,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林珍珍回得很快。 「我随时有时间,要不晚一点再出去,我们在哪里见?」 瞿新姜在傅泊冬的化妆间里,指腹蹭上了一点口红,仔仔细细往嘴唇上抹,擦了手后,她才低头打字。 「你说一个地方,我们到那里碰面。」 随后林珍珍把一个定位发了过来。 瞿新姜打着车出了门,包里揣着傅泊冬给的卡。 她心跳急促,回头看别墅区越来越远,心情竟然有点复杂,好像她在背着傅泊冬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到了地方后,瞿新姜一眼就看见了林珍珍。 林珍珍在就到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冷得小步跺脚。 「珍珍。」瞿新姜喊了一声。 林珍珍惊喜回头,朝她拥了过去,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阵,这才安心,「你在傅泊冬那里过得还不错吧。」 瞿新姜心虚地别开眼。 林珍珍笑了,「好久没见面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其实我有点想吃麻辣烫了。」 瞿新姜也想,她在傅泊冬那是吃不到麻辣烫的,不说刘姨会不会做,反正傅泊冬肯定不会点这个头。 于是两人进了麻辣烫馆,坐在四四方方的小桌边上吃起了热气腾腾的串串。 瞿新姜分享了自己海选通过的好事,小声说:「可能混不上太好的名次,大概率唱一首就要被票出去了。」 「可是这也很厉害啦。」林珍珍十分捧场,「我只能在电视里看到节目现场诶。」 瞿新姜还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林珍珍是在真心夸她。 林珍珍咀嚼着,声音变得含煳,「你可以试试,反正不会亏。」 瞿新姜想了想,觉得也是,总归不会亏。 「说起来,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可以随时有时间。」林珍珍挤出一个笑。 瞿新姜疑惑地抬眼。 麻辣烫的热气模煳了林珍珍脸上的欢欣,她笑着说:「我又辞职了。」 瞿新姜愣住了,她知道林珍珍前两次辞职是因为她,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惴惴不安地问:「为什么啊。」 吃完的签子被林珍珍抓了过去,放进了签筒里。 林珍珍擦了一下手,「傅泊冬的助理联繫我了,托你和傅泊冬的福,我找到了一份在写字楼里面的工作,不用再去当服务生了。」 瞿新姜哪里料到,傅泊冬竟瞒着她安排了这些。 林珍珍吃了一会,露出一个鬼鬼祟祟的神情,「你在傅泊冬那里住,她不会收你的房租吧。」 瞿新姜想,傅泊冬哪里会在意那点房租,别扭开口:「没收。」 「傅叔叔情况还好吗?」林珍珍小声问。 瞿新姜既点不下头,也不想摇头说不好,「有点难说。」 林珍珍没再问。 吃完了麻辣烫后,瞿新姜陪着林珍珍走了一会,还去电玩城玩了一阵。 分别前,林珍珍走前挽住了她的手臂,很高兴地说:「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傅泊冬。」 瞿新姜摆摆手,坐上了计程车,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是掐着点回去的,虽然不知道刘姨会不会把她到家的时间告诉傅泊冬,但她觉得还是遵照合同为好,回去太晚,傅泊冬是要生气的。 刘姨没说什么,只问她玩得开不开心,然后又很贴心地把榨好的果汁送到她房里。 瞿新姜洗了澡,心怦怦直跳地等着傅泊冬的电话。 这天的电话来得晚,近十二点才打过来。 瞿新姜看见来电显示上出现了傅泊冬的名字,竟觉得自己才像是病了的那一个,悬起的心微微一跌。 第79页 她有心说服自己,她万万不应该心疼傅泊冬,她更应该心疼自己才是。 可在接通电话的那一瞬,傅泊冬的话还没说出口,轻微的气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她的心勐地一揪。 傅泊冬问她:「今天做什么了?」 「出门了,约了珍珍,我本来以为我打不开家里的门。」瞿新姜说得有点别扭。 傅泊冬促狭:「说了这是违法的,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在想什么。」 尴尬的人反而成了瞿新姜。 傅泊冬又说:「看来今天玩得挺开心。」 「还行。」瞿新姜把手机夹在肩上,捏起自己的发梢。 傅泊冬没有说她那边的情况,因为傅文咏的情况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我今天有点累。」 瞿新姜怔住。 「累的时候更容易犯瘾,会下意识想做一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傅泊冬语调懒散。 瞿新姜气息微急,「所以犯瘾了是吗。」 「嗯。」 傅泊冬慢声说:「昨晚你说的改天,今天怎么样,可以哭了吗。」 瞿新姜抱着膝坐在床上,脚掌踩在另一只白得发青的脚背上。 「不可以就算了。」 瞿新姜轻轻吸着气,她摇摆不定,思绪如被大浪沖刮。 最后,在沉默得像是挂了机的电话中,她声音带颤地说:「可以,但我要拿你的一样东西。」 「你拿。」傅泊冬平日里优雅的声音显得疲惫而沙哑。 瞿新姜赤着脚出了房门,走进了傅泊冬的房间,随后心跳如雷地拉开了对方衣帽间里的柜子。 她的目光很快从那些私密的物品上扫过,拿到了当初傅泊冬用在她身上的项圈。 她把项圈捂在怀里,生怕被刘姨看见,踮脚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锁上门后,瞿新姜带着项圈坐上了柔软的床,身侧,手机的通话时长还在缓慢增加。 她点了免提,把项圈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颈上皮肤仅仅被贴紧,她已觉得唿吸有些困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的项圈是她自己亲手戴上的,竟不是那么的难受。 可瞿新姜还是挤出了眼泪,手指微微搭在项圈上,腾出一只手握起手机,哽咽着说:「我要哭了,你要认真听。」 第38章 项圈皮料很软, 好比傅泊冬戴着手套的手很轻地贴在上面。 带着轻微的压力,是棉花里藏着的刀,温柔地胁迫。 瞿新姜搭着项圈的边缘, 如同抓着浮木,唿吸有点憋闷, 但还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她不由得闭上眼,又会想起傅泊冬犯了瘾的样子, 伸直腿时, 一脚踩在蚕丝被上, 好像自己也跟着一脚踏进了泥沼里。 瞿新姜觉得完了, 她的病症好像又多了一项, 撘在项圈上的手往下一垂, 紧紧地捏在睡袍上,有点想知道, 傅泊冬做那种事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这样做是不对的, 显得太暧昧,太过亲密。 于是瞿新姜哭得很轻, 像小猫在叫。 傅泊冬像是把手机放在了身边, 无意中擦到了被褥,扬声器里传来沙沙声。 等到傅泊冬要挂断电话, 瞿新姜才问:「你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我还能出去吗。」 问得很小心,因为刚哭过,嗓音有点低。 傅泊冬沉默了一会,有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 像是面前蜷了一只淋了雨的猫。 「当然可以, 但你要告诉刘姨, 不然要是回去晚了,她会担心。」 瞿新姜有点惊讶,她以为傅泊冬会拒绝。 「刚来的时候,你吓到我了,所以在今天之前,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尝试开门。」 傅泊冬轻笑了一声,「你能打开,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去尝试,你可以试探,寻找我的底线。」 瞿新姜怔住。 过了一会,傅泊冬又说:「很晚了,睡吧。」 挂断电话后,瞿新姜把脖子上的项圈取了下来,她后知后觉,自己脖颈上竟还有这么个东西,在刚才和傅泊冬短暂的对话中,竟然将这东西给遗忘了。 她不知道傅泊冬的底线在哪里,也不想去踩雷,可是傅泊冬似乎并不会因为她的试探而感到生气。 手里的项圈材质很好,柔软得不得了,瞿新姜捏在手里,觉得有点新奇。 她很久没有戴项鍊一类的东西了,对这种脖子上贴着东西,却又不是那么难忍的感觉感到新奇。 好像她已经习惯了痛苦,当一切忽然正常下来,她便无所适从。 节目组会让选手在限定时间内重新编曲演唱,所以在余下的这几天时间里,傅泊冬让助理给瞿新姜安排了老师,是圈里能叫得出名字的。 虽然瞿新姜人还在廉城,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校园,用从未有过的态度认真听讲。 这位老师曾和金明莹在同一个公司,但柳园崎的辈分要高上许多,且能拿得出手的奖项也比金明莹多。 后来名气大了,柳园崎自立了工作室,金明莹还留在公司里。 夜里通话时才在傅泊冬面前提起了金明莹,所以瞿新姜觉得傅泊冬会找到柳园崎绝不是巧合,就好像在说,你看,我找到的人比金明莹厉害。 在这个想法冒出心尖时,瞿新姜面对柳园崎竟有点心虚,或许是她误解傅泊冬了。 第80页 傅泊冬总是很擅长曲解她的意思,她也是如此。 柳园崎年过五十,却保养得极好,嗓子也跟黄莺一样,唱得甚至比年轻时候更有韵味。 「听泊冬说,你是要上明莹的那个节目,所以才想找人带一带。」休息时,柳园崎笑说。 瞿新姜点头,「明莹是我高中时候的学姐。」 柳园崎惊讶,「高中啊,你们现在还在联繫,看来关系挺好的。」 瞿新姜扯起嘴角,「我在国外太久了,中间没怎么和她联繫,那天去了现场才重新互换了号码。」 「那也挺好。」柳园崎笑得温柔,「你很有天赋,虽然我快要退圈了,但也可以收你当关门弟子。」 以柳园崎在圈里的地位,这绝对是瞿新姜高攀了,瞿新姜对自己有足够清晰的认识,微微摇头,「我可能达不到老师的期望。」 她一顿,诧异地问:「老师要退圈?」 刘姨端来了温水,又安静地退开。 柳园崎喝了一口水,「是啊,想去做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四处走走,过一点平淡的日子,现在圈子里有很多的新人,他们有实力,模样好看,并且身带流量,这不是我们老一辈能比得过的。」 她转了一下杯子,似在注视杯中晃悠的水,「或许可以更专注传承。」 瞿新姜并不是很能接上话,她向来不会奉承,只觉得厉害。 柳园崎开玩笑说:「也许泊冬能给你找到更优秀的老师,是我冒昧了。」 「不会。」瞿新姜连忙反驳。 柳园崎忍不住笑了一声,很直白地说:「你慌张的样子很可爱,也很漂亮,应该有不少人喜欢捉弄你。」 瞿新姜连忙抬起手,手背轻轻蹭上眼梢,她知道她急了容易红眼。 「你考虑吧,我的邀请随时有效。」柳园崎说。 在柳园崎走后,瞿新姜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水,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傅泊冬。 可傅泊冬现在很忙,也很难过,瞿新姜不是那么想去打扰她。 在准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瞿新姜忽然接到了傅泊冬的电话。 电话响起的那一瞬,瞿新姜心跳如雷,又很虔诚地祈盼,是傅文咏的病情有了好转。 可在接通的那一瞬,傅泊冬没有立即开口,她保持着沉默,让安静变成死寂。 瞿新姜的心咚隆一声跌至谷底,慌张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唇一开一合,始终发不出丁点声音。 然后她听见傅泊冬说:「你傅叔叔走了。」 好像一个晴天霹雳砸上了瞿新姜的天灵盖,那一瞬,她头晕目眩,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这几年,她身边不断的有人离开,她好像谁也留不住。 先是覃小琉,然后姥姥姥爷相继去世,最后是和她没什么父女情谊的瞿漛。 瞿新姜很晕,晕到胃里翻腾,在沙发上像是自救一样,很缓慢地把自己蜷了起来。 「你来吗。」傅泊冬问。 只是一个问句,不带任何的请求,傅泊冬疲惫到把姿态放得很低。 瞿新姜动了动干燥的唇,一瞬间又像是被一支箭射到了嵴背。她挺直了腰杆,很快站起身,慌忙往楼上走,气喘吁吁地说:「我要去的,我、我要去哪里?」她慌到语无伦次。 「我们在老宅。」傅泊冬说。 瞿新姜回房拿了大衣,随手取了个发圈把头髮扎了起来,露出来的一张脸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 下楼后,她看见刘姨正心事重重地站着。 刘姨仰头看她,「瞿小姐,我和您一起去幸安。」 瞿新姜先是一愣,然后才想到,刘姨大概也得了消息,否则又怎会连一丝笑都挤不出来。 本来是打算去车站坐车的,可很快,傅泊冬的司机过来了,黄顽降下车窗说:「是小姐让我过来的。」 刘姨连忙给瞿新姜打开了车门,等瞿新姜上了车,她才跟着坐了上去。 车一路走的高速,幸好又是工作日,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幸安。 老宅很安静,女佣们都在外面站着,一个个低着头,面上全是忧伤。 看得出来,傅文咏和明婧平日里对家里的佣人极好,所以傅文咏去世,没有人脸上的哀恸是虚假的。 瞿新姜下车后,无所适从地站在门外往里看,看见傅泊冬跪在灵柩前。 燃着的香烛在风中微微摇曳着,因屋门大敞,屋里也没有开暖气,所以显得更加冷清萧瑟。 傅泊冬的冬衣很单薄,头髮因为疏于打理而变得毛毛躁躁的,她跪着一动不动。 明婧站在傅泊冬的身旁,背对着大门,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跪了好一阵后,傅泊冬磕了头,嵴背很慢地塌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在上了香后,她站了起来,转身才看见屋外的瞿新姜。 瞿新姜迎上傅泊冬的目光时,像是趔趄般往前迈了一步,竟很想上去把傅泊冬扶住。 傅泊冬的眼珠子是红的,血丝很明显,唇上却没什么颜色,因没有修饰面色,而显得很憔悴,兴许是跪久了的缘故,站起时很轻微地晃了一下,竟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瞿新姜咬住了下唇,听见刘姨在自己耳边说:「您也过去看看吧。」 站稳了身的傅泊冬朝她招了一下手,唇动了一下,似是在叫她来。 第81页 于是瞿新姜走了过去,看见了灵柩里躺着的傅文咏。 傅文咏躺在里面的样子,看着远没有在病床上那么痛苦,遗容是整理过的,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很体面。 她还记得清楚,前几日在病房里时,傅文咏温吞的话语和眸光,剎那间,心如刀割。 傅泊冬淡声说:「给你傅叔叔磕个头吧。」 瞿新姜接了明婧手里的香,点燃后跪在了原先傅泊冬跪着的地方,给傅文咏叩了头。 她执着香的手颤抖着,不再看直视灵柩里的傅文咏,目光暗暗避开,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在病房里看望时,她知道不能在傅文咏面前哭,现在竟还是不敢落泪。 上了香后,明婧把她拉到身边,让她和傅泊冬一起站着。 傅泊冬静静地注视着灵柩,却在压着声对她说:「要停灵,守上几天,等入了土才算是结束。」 瞿新姜知道的,当年姥姥和姥爷过世,她什么都不懂,还是傅文咏和明婧亲手操办的这些事,因为瞿漛一直没有出现。 当年圈里有些流言,谁也不对瞿漛漠视老丈人丈母的举动感到奇怪,他们说,瞿漛娶覃小琉,本来就是为了吃绝户,结果还真是吃绝户。 傅文咏的丧事并没有办得很隆重,这似乎是傅文咏生前的意思。 瞿新姜陪在傅泊冬身边,看着陆陆续续来弔唁的人,给他们递去香。 近傍晚时,傅泊冬那自立门户的三叔和四叔拖家带口的来了,四叔傅文席来得早一些,带着妻子和女儿。 傅文席对傅泊冬和明婧点了一下头,连寒暄的话也没说几句,很沉默地给傅文咏上了香。 也许是因为傅文席结婚早,他的女儿似乎比傅泊冬稍微大上一些,只是那个女生不太敢看傅泊冬,好像有点慌张。 上完香后,傅文席说:「节哀。」 傅泊冬点头,「谢谢四叔。」 傅文席一顿,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微张的嘴唇一併,有点难过地摇了一下头,跟着站了一会后,便带着妻子和女儿离开了。 傅泊冬的二叔没有来,所有的亲戚里,三叔傅文启是最后一个来的,带着一些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看起来很像是要来砸场子。 瞿新姜留意到,傅文启来的时候,傅泊冬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 「可惜了,大哥明明还很年轻。」傅文启说。 明婧一声不吭地把香递给他,眼神中有些抗拒。 显然,兄弟之间似乎有些龃龉。 瞿新姜贴着傅泊冬站,在灵堂里,她不好问什么,也不敢当着傅文咏把他们兄弟间的关系想得太坏。 傅泊冬很平淡地说:「辛苦三叔抽空走这一趟。」 「大哥病的时候我太忙了,现在总得来看最后一眼。」傅文启的话也很怪。 「知道三叔这么念着兄弟情,爸爸一定很高兴。」傅泊冬淡声说。 傅文启伸手想去拍傅泊冬的肩头,傅泊冬却避开了一下。 于是傅文启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捻了一下,慢腾腾收回身侧,「天妒英才啊,大哥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爷爷在底下见到自己的大儿子来到身边,那得多伤心。」 傅泊冬没什么神情,「爷爷和爸爸在底下一定会保佑傅家长盛不衰。」 傅文启上了香就走了,他带来的人本来把灵堂挤得满满当当,人一走,顿时又空了下来。 瞿新姜暗暗去抓傅泊冬的手,被冰冷的手指冻到了掌心。 傅泊冬侧过头,很淡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抚。 瞿新姜想,指不定谁安慰谁呢。 夜晚来得太快了,天色一转眼就暗了下去,就像一个人匆忙的一生。 明婧留下守灵,不能让炉里的香断了,她回头说:「你们可以出去走走,一会回来换我。」 傅泊冬颔首,对瞿新姜说:「就在老宅附近走走吧。」 瞿新姜跟着走了出去。 老宅边上是个很大的湖泊,里面养着有专人照料的天鹅,上面还停了一艘不能开的船。 傅泊冬穿着黑色的长裙,裙摆在夜风中起伏,好像会被风捲走。她走到围栏边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也不知道兜了多久,烟看起来有点皱了。 瞿新姜一动不动地看她,抬手把过高的领口扯开了一点,外衣的领子抵着她的脖子,她很难受。 傅泊冬又拿出打火机,手里咔的一声,打火轮一擦,火苗舐上了菸嘴。风很大,火苗曳动了一下,差点碰着她的手。 「我不怎么抽,你知道的,但是实在忍不住了。」 瞿新姜心惊胆战地看着,生怕傅泊冬的手被烧着。 傅泊冬收起打火机,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瞿新姜面前抽菸了,大多时候只是把烟拿出来捻一下。 「其实早就料到了,但还是会觉得很突然,总觉得他还有没说完的话。」 这样的感觉,瞿新姜经受过很多次,所以她能明白傅泊冬的心绪。 傅泊冬又说:「不过想想,他也许也料到自己撑不住了,所以一直有断断续续地嘱託一些事。」 瞿新姜勾着大衣的领口,情绪快要绷不住了,因为傅文咏和明婧都是很温柔的人。 「你明婧阿姨一直在硬撑,我更不能垮,不管是在今天之前,还是在今天之后,你能明白吗。」傅泊冬侧头看她。 第82页 「我知道。」瞿新姜抿紧了嘴唇。 傅泊冬抬起手,似是在丈量什么,眼也跟着往上看,「就算是天边陷落,我也不可以低下头,我不能出错,一点也不行。」 她垂下手,很轻地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我已经站了够久了,还能站很久,只是……」 「什么?」瞿新姜问。 傅泊冬皱着好看的眉,微微扬着头朝远处吐出一口气,「你没有爸爸,我也没有爸爸了。」 大风一下就把烟味给捲走了,瞿新姜闻都没闻到。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比她更难过,因为她的爸爸不是什么好爸爸,但傅泊冬的爸爸却很好。 「怎么办呢。」傅泊冬的嗓音压得很低,毛躁的捲髮被风吹得很乱,她双手撑在围栏上,目光晦暗地望着远处。 她还是很克制,抽了几下就把烟捻灭了,眼低垂着,细长的手指把烟压折在座地垃圾桶上的石英砂里。 瞿新姜伏在围栏上,头枕着手臂看她,哭过的双眼总是湿润,就连眸光也好似挟着难以言喻的缱绻。 她不喜欢傅泊冬现在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傅泊冬应该是冷漠如冰的,没有什么外物能撼动她的心,除了病,除了病瘾。 就好像傅泊冬被拉下了神坛,轰隆一声撞进了凡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么不应该。 瞿新姜的诸多困扰是因为傅泊冬惯常的高人一等,现在傅泊冬跌至她面前,她竟还不习惯了。 她沉默了很久,想从心底搜刮出一句安慰的话来,犹犹豫豫地说:「你别哭啊,你看我哭就好了。」 第39章 「还没哭够?」傅泊冬扭头看了过去, 微微提了一下嘴角,像是强颜欢笑。 路灯很暗,石英砂上慢腾腾升起未尽的白烟, 傅泊冬的面容在缭绕升腾的烟里变得模煳不清。 「傅叔叔不会想看你哭的。」瞿新姜知道傅泊冬有瘾,所以迴避着视线, 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尾。 傅泊冬撑着冰冷的栏杆,那双手像是不怕冷, 手背在灯光下有点惨白,「我知道,我只是很难过,又很难受, 不知道该怎么办。」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在开玩笑, 傅泊冬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在她的目光中,傅泊冬的神色确实很疲倦,像一座藏在海平线下的火山,太收敛,太克制。 瞿新姜抿了一下唇, 问道:「你在忍着吗。」 傅泊冬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啊。」 可瞿新姜看不出傅泊冬的难忍, 好像一切都被悲伤沖淡了。 傅泊冬又看了一会湖里游着的鹅,回头朝亮着灯的老宅望去。 在冰冷的夜里,那样的灯光应该会让人觉得温暖, 可惜没有,老宅好像很冷清, 很孤寂。 傅泊冬这才说:「回去吧。」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 气息也有点乱, 只是一切不合时宜。 湖上的鹅扑腾了一下,涟漪绽开了几圈。 瞿新姜一直在注视着傅泊冬,慢步跟了上去,「你能……忍得住吗。」 傅泊冬脚步一顿,长唿了一口气,「不忍怎么行,不合适的。」 灵堂里,明婧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炉里燃着的香,生怕没能在香燃到底的时候及时续上新的。 傅泊冬坐在了明婧身边,「妈,你去休息吧。」 明婧摇头,双眼有点浮肿,「不了,你带姜姜去休息,不是还有工作要忙么,别熬太晚了,我一会儿让陈姨她们来看,不用担心。」 傅泊冬这才点头,回头对去瞿新姜说:「我带你去休息。」 瞿新姜朝环绕着花的灵柩望去一眼,仓皇地跟了上去,她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离她很近的事。 她太习惯把过错归罪于自己,偶尔会觉得,可能她身侧缠着什么厄运。 上楼后,傅泊冬进了书房,拉开座椅时,椅子腿蹭得木质地板歘一声响。 在寂静中,这道声音将瞿新姜惊得回过神。 她顿在门外,看着傅泊冬坐下后打开了笔记本,又一边查看起手机的信息。 傅泊冬的脸色极其苍白,眉头紧皱着,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这样累不累,她光看着就已经觉得累。 傅泊冬开始打字处理信息,编辑邮件,脸上映着笔记本页面的白光。 在瞿新姜的角度,看不清屏幕上的字,她也没想看到点什么,目光一昧地停留在傅泊冬身上。 瞿新姜的心绪分外复杂,丧失亲人的痛她也经受过,她连身无分文的日子都走过来了,还曾被人捉弄耻笑,像是成了一个笑柄,有一些委屈还是傅泊冬给她的。 在傅泊冬曾让她感到难堪的前提下,她还是有一点还未隐没的埋怨,可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觉得傅泊冬好可怜。 傅泊冬似是察觉到什么,回头时才知道瞿新姜还站在门外,她抬手按了一下眉心,「我忙晕了,连门都忘了关。」 瞿新姜已经很擅长捕捉傅泊冬神色的变化,就连对方眼睫颤上几下,眉挑高了几分这样轻微的变化也看得一清二楚。 在她的目光中,傅泊冬撘在键盘上的手很细微地抖了几下,平置在地上的双腿开始交叠着撘在一起,唇微微张开了一些,像是仅靠鼻子会唿?簧稀? 瞿新姜很清楚地知道,傅泊冬的瘾犯了。 第83页 傅泊冬也定定看了她一阵,目光逗留得越久,唿吸就越是急促,就跟快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一样。 屋里人这样的神情,瞿新姜过于熟悉。 冰冷的目光下好像流淌着滚烫的岩浆,既是冷淡和抗拒,却又夹杂着晦涩难懂的渴求。 傅泊冬很快收敛了目光,朝面前亮着白光的屏幕看了回去,搭在桌沿的手抬起,微微一摆,是在逐客。 瞿新姜退了一步,替她把门关上了。 门合上后,她后知后觉,傅泊冬嘴上说着没有人能让她难堪,其实还是会觉得难堪的。 瞿新姜回了屋,上半夜不敢合眼,下半夜昏迷一样睡熟了。 第二日醒来,简单地洗漱和用了早餐后,瞿新姜又到了灵堂,在灵堂外看见了和她一起来的刘姨。 刘姨双眼哭肿,想来真的很敬重傅文咏,因为傅家对她也不薄,真情总是很难掩饰。 外面下着雨,雨声悽厉,天昏沉沉的。 灵堂里,傅泊冬已经在了,明婧也还在里面。 明婧像是一夜没有休息,脸色竟还没有灵柩里长眠的人好看。但在看见瞿新姜后,明婧难得笑了一下,招手让她过来。 瞿新姜走了过去,接了明婧手里的香,借着那一副红烛的火,点燃了手里的三炷香。 在献了香后,她退了回去,和明婧并肩站着,压着声问:「婧姨你累吗。」 明婧摇头,「昨晚坐着合了一会眼,睡不着,闭眼就会想到文咏。」 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很快就止住了话语。 边上,陈姨把纸递了过来。 瞿新姜接了过去,抬手想给明婧擦眼泪。 明婧摇头,「这两天差点把眼皮给擦破了,算了,给风吹一会儿就干了。」 这几天的风是有点大的,颳得烛火摇曳不止,怕是那大风往脸上一扑,眼泪就被吹干了。 来弔唁的人不少,虽然傅文咏的去世没有大肆声张,但圈里不少人得知了消息,纷纷赶来。 在这样的场合里,并不适合阿谀奉承,所以来的人只是给傅文咏上了香就离开了,但他们走前会朝傅泊冬和明婧点头,对傅泊冬说的话远比和明婧说的要多。 这些人好像很清楚,以后傅家做主的就是傅泊冬了。 明婧却不是那么在意,并且习以为常,还会把傅泊冬的手抓过去,轻轻捏她的手背掌心,似在安抚。 在这两天里,瞿新姜发现明婧和傅泊冬之间并不会有过多亲昵的接触,两人虽说是母女,彼此间却显得有点客气疏离,就如同明婧所说的,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总是体会不到做母亲的感觉。 而傅泊冬太有主见,也太压抑,就像她的病瘾。她一直在换医生,好像分外渴求治病,却又在迫使自己不断下沉沦陷,等到快要压制不住了,才想到要另闢蹊径,让瞿新姜来帮她治病。 本质上,傅泊冬并不信任外人,她不会倚赖医生,她只相信自己。 瞿新姜垂下眼,隔着衣料碰了一下锁骨上的疤。 在灵堂里守着是一件枯燥又乏味的事情,好像除了难过,余下什么情绪都没有,整个人悲伤得十分单调。 瞿新姜一直没怎么说话,因为傅泊冬和明婧也很沉默。 她放在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是柳园崎打过来的。 不好在灵堂里接,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贴着墙站在外边,被雨水打湿了鞋。 接通电话,她很轻地喂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听到柳园崎诧异地问:「你声音怎么哑成了这样。」 瞿新姜一愣,连忙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带着鼻音说:「没休息好。」 「节目快要开始录了,你这状态怎么行呢,总不能全靠调音,这样对你不好。」柳园崎说。 瞿新姜怎么会不知道,她在现场一开口就露馅了,后期调音调得有多好都是假的。 柳园崎又说:「我和明莹联繫过了,一轮是个人舞台,二轮随即抽籤合作,同台淘汰,如果你能过第二轮会比较好,第一轮的人数太多了。」 她一顿,又说:「但我看你现在这嗓子,第一轮都够呛,你现在在家里吗。」 瞿新姜讷讷:「不在。」 「上哪儿去呢?」柳园崎好像真的拿她当徒弟,隐约有点生气。 瞿新姜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家里……有点事。」 柳园崎沉默了,既然是家事,她也不好说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那你得快点调整好状态。」 瞿新姜应了一声,她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柳园崎好声好气地说:「你总是放不开,又很容易受外界影响,我留意到,如果旁人过多关注你,你就是绷得很紧,这样不好。」 瞿新姜沉默了。 「我们是该听取一些外界的反馈,但你太过在意外界的看法了,有时候你好像把自己看得很轻,之前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做得很差,越是教你,就越是差。」柳园崎很温和地说。 瞿新姜的心扑通狂跳着,她只觉得自己越做越差,没想到柳园崎比她看得还要清。 「你得多关注自己一点。」柳园崎慢声。 瞿新姜道了谢,心乱如麻地回了灵堂。 傅泊冬侧目看她。 瞿新姜扭头想避开傅泊冬的目光,她觉得傅泊冬在审视着她,在猜她的想法。 第84页 过了一阵,傅泊冬问:「还有几天。」 瞿新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意识到傅泊冬在问节目录制的时间,踟蹰着说:「还有两天。」 明婧夹在两人的中间,无奈问:「是工作的事吗。」 瞿新姜犹犹豫豫地点头。 「回去吧。」傅泊冬环起了手臂,十指轻轻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明婧也说:「既然是工作,那还是不能疏忽的。」 「我一会让司机过来接你。」傅泊冬撘在手臂上的十指微微扣紧,合上眼掩饰眼底情绪。 瞿新姜本来就很犹豫,有人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她才有了自己的主意,她想,既然这样,那还是回去算了。 不得不说,傅泊冬的行动力真的很强,很快就联繫了司机,把瞿新姜略显强硬地送上了车,连带着刘姨也不得不提前回去。 司机刚开出去几米,忽然停下,随即瞿新姜边上的车窗被敲响。 瞿新姜勐地回头,看着傅泊冬冒着雨站在外面,头髮**地贴在脸上,一张脸显得越发苍白,好像很落魄。 她连忙打开车窗,「怎么了?」 傅泊冬把一个红包递进了车窗里,「忘了这个,这是规矩,得拿着。」 瞿新姜接过去,红包壳上沾了雨水,颜色一半明一半暗。 给了红包后,傅泊冬退了一步,「把窗关上吧,雨水进去了。」 瞿新姜只好把车窗升了上去。 幸安不比廉城繁华,总是显得很安静,汽车在沿海的公路上开过时,能听见浪声。 刘姨在车上说:「总归是见到了老爷最后一面,老爷的心肠总是很好,可惜老天要把他带走。」 瞿新姜想,也许正是傅文咏太好了,所以人世间留不住他。 回到廉城时,傅泊冬给她发了消息。 「录制期间,程碧会全程跟着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玩得开心。」 到了现在,傅泊冬还觉得她参加节目是为了玩,瞿新姜有点委屈,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总是会变得很脆弱,一颗心成了糯米纸做的,轻易捏不得。 曾几何时,林珍珍也说过和柳园崎差不多的话,她总是很卑微,尤其在瞿家出事后,尤其在傅泊冬面前。 傅泊冬也不好过。 幸安,在停灵三天后,傅文咏被推进了火化炉里,变成了装在骨灰罈里的一堆碎骨渣。 骨灰罈很沉,明婧和傅泊冬一起抱着,两人把傅文咏送进了墓地。 这天又下了雨,本来用来遮太阳的黑伞,竟用来遮雨了。 傅泊冬穿着一身黑裙站在傅文咏的墓碑前,看着明婧很慢地坐下,把额头贴上了傅文咏的墓碑角。 她把伞遮到了明婧的头上,弯着腰半个身露在雨里,束在身后的捲髮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 明婧终于哭出声,捨不得死去的爱人。 傅泊冬静静地看着,眼眶有些湿润,却固执地摆出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干脆站直了身,把自己置在雨中,只给明婧撑伞。 很快,她的发顶被打湿,脸也湿润,这时候悄悄流出一滴泪,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脆弱。 明婧哭了很久,最后吸了一下鼻子,挤出笑来,对着墓碑说:「你知道我不会改嫁的,这个家也会一直很好,别担心。」 傅泊冬声音有点哑,「爸爸还希望我做些什么。」 明婧站起身,抬手拭去傅泊冬脸上的水,「他希望你开心。」 她轻嘆了一声,「回廉城吧,你那边的房子太冷清,家里没什么人和姜姜说话,她会害怕的。」 傅泊冬点头答应,如果她没有记错,明天很早,瞿新姜就要出门了。 她尽量早一些回到廉城,省得半夜的开门声会把熟睡的人惊醒,也因为手上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 当天夜里,瞿新姜并不太能睡得着,像是第二天有大考等着她,异常紧张。 夜里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声响,起先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她小心翼翼踮着脚走到门边听,迷迷濛蒙地想起,这片区要是进贼,那贼得是能招安的程度。 她猜是傅泊冬回来了,只是傅泊冬的脚步放得很轻,连上楼的声音都变得微乎其微。 屋外照进来的一线光忽然消失,走廊的灯被关了。 但随即咚隆一声,似是傅泊冬摔倒,又或者是什么东西摔了。 瞿新姜忙握住了门把,惴惴不安地想着,要不要去看上一眼。 楼下传来刘姨的声音,「小姐?」 傅泊冬用沉闷压抑的声音说:「我没事,不用过来。」 随后,一切动静又好像归于虚无,不论瞿新姜怎么贴着门,也听不见。 大概站了有五分钟那么久,瞿新姜在摇摆不定中还是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至傅泊冬的门前。 门没有关,这不像是傅泊冬会忘记的事。 屋里只亮了一盏很黯淡的床头灯,连床上人伏着的轮廓都显得很模煳。 傅泊冬蜷着身,足踝还悬在床沿外,一只鞋在脚上摇摇欲坠地挂着。她紧紧抓着被子,唿吸喑哑而急促,显得病态而痛苦。 瞿新姜赤着脚很轻地走了过去,踩着柔软的地毯,缓慢地爬上了床,坐在边上低下头看傅泊冬。她有些紧张地搓了一下衣角,洗过的头髮松软地披在肩上。 「你是不是很难受。」 第85页 第40章 傅泊冬狼狈地弓着身, 手已经抓在了裙子上,灯光照着她的手背,因为抓得很用力, 手背筋骨略显分明。 瞿新姜忽然理解,为什么傅泊冬迫切想要戒瘾。 傅文咏生病只是一个开端,在傅文咏去世后,傅泊冬毫无意外地会接受所有的重担, 她必须站得和曾经的傅文咏一样稳,才能守得住她父亲曾经引以为傲的资产。 傅泊冬向来追求完美,不能容忍自己被病瘾要挟,不能容许自己在工作时分心, 不能接受这种病态的失控感。 或许, 越是在意,就越是难受。 傅泊冬对这样的瘾越是憎恶, 她就越是渴求。 瞿新姜觉得自己好聪明, 她终于也看穿了傅泊冬一次, 只是她并不开心, 因为傅泊冬看起来很难受。 她坐在傅泊冬的床上, 垂着眼一动不动地注视, 觉得傅泊冬好像一只被打捞出来的蛟。 就算是再凶神恶煞,再怎么露出兇狠的牙,也只是一只被网住的蛟。 傅泊冬没有回应。 「傅泊冬?」瞿新姜唤她名字。 傅泊冬还在抓着裙子, 凸起的骨节在泛白。 「你别忍了吧。」瞿新姜又说。 傅泊冬还是沉默地蜷缩着,她的身姿像是在渴求,混乱的唿吸也像, 抓在裙子上的手更像。 瞿新姜没等到回答, 好像自己也病了, 她的心底竟然冒出容许傅泊冬作恶的念头,她觉得可以忍受。 于是,她战战巍巍地开口:「你来吧,你不是难受吗。」 傅泊冬很慢地坐起了身,松开了抓在裙子上的手,把额前凌乱的捲髮往后抓,眸光有点暗,像是有点烦闷,又像在厌恶什么。 瞿新姜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想我在这,要我走吗?」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真就这么讨厌我啊?」 傅泊冬很慢地摇了一下头,身上还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裙,因为裙子的版型太过狭窄,她屈着腿的样子有点像人鱼。 「不是。」她的鼻音有点重。 「那你这是什么眼神。」瞿新姜双臂往后一撑,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让傅泊冬来,现在她先退怯了。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抬手把半身裙里塞着的剩下一半衣摆给扯了出来。 衣摆不长,且又很贴身,扯出来后不会在腰上堆叠,甚至还掀起一角,露出了点儿腰。 傅泊冬哑着声,「我只是不太舒服,没有讨厌谁,要真说讨厌,我就不能讨厌自己吗。」 这样的话从任何人口中说出,瞿新姜都会觉得理所当然,但说话的人是傅泊冬。 「啊。」 傅泊冬侧着身目不转睛地看她,「我也不想这样,这种感觉很难受,我讨厌自己其实很应该。」 房里香氛的气味很浓,把别的气味压了下去。 瞿新姜闻到了隐隐约约的酒气,她觉得现在的傅泊冬对她坦诚得有点过分了,这很不正常,于是很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一点。」傅泊冬说。 瞿新姜明白过来,原来傅泊冬是被酒气沖昏了头脑。 傅泊冬动了动腿,两条长腿很紧地夹在一起,或许真的是酒意上头,她在瞿新姜面前越发的大胆,越发毫无遮拦。 瞿新姜仓皇别开眼,但她知道傅泊冬在看她,那种毫不遮掩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这一刻,她对旁人投过来的目光是那么敏感,让她动也不敢动。 可是傅泊冬似乎觉得不够,这样的举动根本解不了瘾,她抓在衣摆上的手抬起,两根手指很干脆地勾一下,想瞿新姜主动靠近。 瞿新姜坐着不动,然而主动推门进来的是她,主动爬上床的也是她,她没有理由觉得这一切是傅泊冬的胁迫。 她没有理由,因为她明明是在助纣为虐。 于是她靠了过去,傅泊冬把身侧的毯子扯近,遮在了自己穿了裙子的腿上。 瞿新姜和傅泊冬面对面坐着,靠得很近,并且灯光太暗了,所以显得很亲昵。 傅泊冬捏着毯子,「你如果想走,现在还可以。」 「不走,我在给你治病。」瞿新姜的声音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这奇怪的情绪来源何处,于是粗暴的将其归根于那份合同。 傅泊冬动了一下,可毯子遮着她的腿,瞿新姜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在毯子后,傅泊冬只是把裙子撩得很高,堆在了腰间,两条长腿屈着并在一起。 瞿新姜垂着的睫毛随着她眨眼飞快一抖。 傅泊冬双臂往后一撑,利落好看的下颌微微一抬,「坐过来。」 瞿新姜不明白。 「坐到我身前来。」傅泊冬说。 瞿新姜像是思绪卡壳了一样,过了好几秒,才僵硬地转身,坐在了傅泊冬的身前。 又可以说是怀里,因为她们靠得实在是太近了。 没有面对面,如果是面对面……那会很奇怪,瞿新姜想。 所以傅泊冬的手臂很轻易地箍在瞿新姜的身前,瞿新姜被拦腰环住。 瞿新姜一颗心狂撞着胸膛,后背贴在傅泊冬身前。 「这样坐吗?」 「嗯,也可以。」傅泊冬横在瞿新姜腰上的手很缓慢地上抬,很快,手弯勒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瞿新姜像是人质一样,被牢牢囚在绑匪身前。 第86页 尽管横在瞿新姜脖子上的手没有箍得太紧,但她仍是会觉得唿吸有点闷,好像被钓出了水面的鱼。 可是她和鱼不一样,鱼还能勐地甩动尾巴,她僵着,忍受着憋闷感兜头而来。 傅泊冬在她的耳边问:「这样可以吗?」 瞿新姜连忙抬手,十指撘在傅泊冬的手臂上,张着嘴奋力地唿吸着,眼眶已经有点湿润。 「可以。」 「如果不舒服,你要记得喊停。」 傅泊冬向来说话算话,所以瞿新姜知道,如果她喊停,傅泊冬随时会停,这种离奇的信任感让她的气息缓和了许多。 傅泊冬的唿吸声就在她的耳后,亲昵到两人之间好像没了距离。 「我有分寸。」傅泊冬说。 瞿新姜咬住下唇。 傅泊冬只是并着腿,气息稀碎短促。 瞿新姜知道身后的人在做什么,她合起眼,耳廓绯红,唿吸灼热。 渐渐的,傅泊冬的手收紧了一些,但终归不会真的让人窒息。 瞿新姜靠在她的身前,喘着气问:「你要好了吗。」 片刻,傅泊冬松开了点儿力道,下巴撘在了瞿新姜漂亮的肩上,长吐了一口气,「好了。」 横在脖颈上的手臂已经垂下,瞿新姜还是无力地靠着,仿佛刚才被治病的人是她。 傅泊冬微微侧头,捲髮蹭至瞿新姜耳畔,有那么一瞬间,很像亲密后温存的恋人。 瞿新姜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刚才那忽然收紧的触感已经消失。 「我也给你治病,好不好。」傅泊冬说,「这是一件互惠的事情。」 瞿新姜信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好的时候。」傅泊冬一顿,又说:「可以一起好。」 瞿新姜闷声,「那得快点啊。」 过了一阵,傅泊冬抬起了抵在瞿新姜肩上的下巴。 瞿新姜撑着身慢腾腾挪开,转头朝对方精明的眼看去。 傅泊冬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变得很慵懒。 两人对视了一阵,谁也没有开口。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高,连带着气氛也被烘热,像是可以顺其自然地继续做些别的事。 傅泊冬注视了一会,往前倾了过去,好看的手指撘在瞿新姜的肩上,嘴唇也微微张着。 瞿新姜愣住了,她心跳得好快。 但傅泊冬什么也没有做,轻嘆了一声,把手收了回去。 「那我回去了?」瞿新姜低声问。 「嗯。」傅泊冬应了一声。 瞿新姜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回头时看见傅泊冬身后堆起的裙子,还有腿上露出的一片映着灯光的皮肤。 她踮着脚走去开门,足踝的筋微微拉长,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瞿新姜有点失眠,手捏着衣摆,忽然很想窥探没有见识过的境域。 一回忆起傅泊冬略显懒散的样子,她就……很想。 第二天,程碧很早就来了。 这还是头一回,瞿新姜起得比傅泊冬早。路过傅泊冬房间的时候,她收敛着气息,生怕把傅泊冬吵醒。 刘姨很早就准备了早餐,还给程碧开了门。 程碧进了屋,跟着刘姨到了餐厅。她本来想说话,嘴已经张开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瞿新姜把食指抵在了唇上。 她连忙收声,小声问:「老闆回来了?」 实际上房子的隔音效果并没有那么差,只是傅泊冬对安静的需求比寻常人大。 瞿新姜吃着早餐,微微点了一下头。 程碧只好走近,压低了声音把今天的安排大致说了一下。 这种细心的程度,让瞿新姜有种错觉,她是什么行程匆忙的大明星。 用了早餐,瞿新姜跟着程碧出门,司机老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在节目录制现场外,有不少人在拍照,金明莹被保安护着走进了大楼。 瞿新姜的面孔陌生,但精緻好看,有闪光灯从远处转来,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抬手遮掩,不适应地眯起了眼。 海选通过的,有零星几个是人气比较高的网络歌手,还有像瞿新姜这样闻所未闻的。 现场有一些比较老牌的歌手,在世家名流中混得比较开,不少听说过瞿新姜的名字。 瞿家实在是令人唏嘘,但有人隐约听说瞿新姜身后现在有傅泊冬在撑腰,也没人敢说她的闲话。 录制的过程有稍许的枯燥乏味,虽然打了全民的噱头,实际上海选素人的露脸率并不高,就连拍摄花絮也不大会把他们拍进去。 瞿新姜和程碧坐在一起玩手机,程碧甚至还打起了手游。 稍微熟悉了一点后,程碧变得很大胆。 「我以为你不会玩这些。」瞿新姜忽然说。 程碧连忙关了游戏,「在傅总身边是不会玩的,她对我们的要求向来很高,只是现在有点无聊,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打开看了一眼。」 瞿新姜笑了一下,「你玩吧,我不会告诉傅泊冬的。」 程碧对瞿新姜话里的这个称唿感到新鲜,「您是暂住在岭洋那边吗,老闆对你很关照。」 瞿新姜听出程碧的言外之意,怕是对她和傅泊冬的关系保有猜疑,毕竟她和傅泊冬的相处方式不像朋友。 「算是吧。」瞿新姜含煳回答。 程碧没再问,很小心地说:「其实老闆没有打点什么,所以我们可能只是来露个面,上台的机会不太多。」 第87页 「够了。」瞿新姜也不想傅泊冬为她打点什么,再者,这已经比她想像中的要好很多。 化妆师喊她去化妆,在她坐下时,那拿着刷子的女生愣了好一阵,连动作都变得小心起来。 程碧站在边上看,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裙子,她知道瞿新姜好看,没想到精心粉饰过的那双眼变得越发惹人爱惜。 眼尾好像一碰就会红,明明那么脆弱,无形之中,却又能让人激起一些反面情绪,比如引她下坠,让她痛哭。 程碧好像能理解傅泊冬那古怪的掌控欲了,傅泊冬让她面面俱到地安排,并且视线不能移开太久,生怕这么个活人被人偷走。 所以傅泊冬不会出手打点,可能不是那么愿意让瞿新姜真正进入娱乐圈。 这好像只是给瞿新姜的一个小小的甜头,好让她越发的依赖和信任。 程碧对自己的聪明很自信,这是她能在傅泊冬身边那么久的原因。 于是她就像傅泊冬要求的那样,在认真地当一双眼睛,无声地注视。 化好妆后,瞿新姜换了裙子又在后台坐了很久,裙子上点缀的亮片很好看,像散布了一些星星。 上台后,起初观众席上的人没有过多地关注她,大屏幕上又切的是远景,等到镜头切到瞿新姜的脸上,才有不少人抬起头看。 程碧在台下看瞿新姜唱完了整整一首歌,老实说,在一些唱功老道的歌手衬托下,瞿新姜显得有些平庸,可也是真的好看。 瞿新姜于这个舞台,就像是昙花一现。 在切了那几秒的近景后,投来的目光就变多了,惹得瞿新姜下台后有点无所适从。 她对自己不会有盲目的自信,只会觉得旁人是惊诧于她身上的裙子太贵。 真的贵,看一眼就知道的贵。 瞿新姜侧着身,将自己挡在程碧身后,确认麦关了后才压着声说:「他们看我。」 程碧便尽职尽责当一块人形立牌,「看呗。」 她一顿,又说:「刚才唱得很好。」 瞿新姜眼睛很亮,问她:「真的吗?」 那双眼里的期待藏无可藏,问得尤其认真。 程碧愣住了,这样小心又期盼的模样,是她在傅泊冬身边没有见到过的,按理来说,瞿新姜养尊处优那么多年,就算瞿家出事,她也不应该这么……低微。 于是她点头:「真的。」 在第一轮结束后,瞿新姜侥倖留了下来,票数比她低的几位选手被淘汰了。 下一轮是合作舞台,会抽籤决定搭档和顺序。评分高的选手免去一轮淘汰赛,暂时稳在晋级位,还能优先抽籤,和评委进行合作。 瞿新姜没有抽籤权,但一位小花抽到了她,金明莹是夫妻组,瞿新姜这才知道金明莹已经结婚了。 金明莹走过来和她说:「本来想和你一起的,可惜抽到了我老公。」 瞿新姜诧异:「你都结婚了啊。」 金明莹笑了,「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结婚那段时间,网络上议论很多,谁都没想到,我结婚回那么早。」 这些消息,瞿新姜确实很少关注。 「你抽到的那位歌手人气还挺高,现场投票会有点吃亏。」金明莹说,「其实这个模式我不大喜欢,不怎么公平,但是拗不过。」 瞿新姜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不一会,抽到她的孟紫苓走了过来,有点拘谨地鞠躬问好。 瞿新姜也跟着鞠躬,和对方握手。 决定了分组和顺序后,又开始抽籤决定表演的曲目。 孟紫苓性格挺好,只是很容易害羞,和瞿新姜站在一起时,两人尴尬得就像是在什么相亲现场。 孟紫苓抽到了一首老歌,看清了歌名后,她回头问:「怎么样?」 瞿新姜没什么感觉,「还行。」 下台后,两人在钢琴房里考虑重新编曲的问题。 「你觉得编曲改、改成这样怎么样?」孟紫苓有点磕巴。 瞿新姜听她弹着琴哼了一段,短促地啊了一声,没什么主意,「挺好的。」 孟紫苓喝了一口矿泉水,「那我再想想,还有我们的歌词分配……」 「你说怎么分。」瞿新姜看她。 孟紫苓脸都红了,很客气地让瞿新姜先把原曲唱上一遍。 瞿新姜就坐在她边上唱,因为面前不是傅泊冬,她说话时有时会喜欢看向另一边,显得不是那么礼貌,这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习惯,那时不会有人说她不好。 避免了对视,孟紫苓反倒松了一口气,「不然这样吧。」她拿来谱子,在上面勾勾画画。 瞿新姜觉得可行,论年纪,她没有孟紫苓大,经验也远没有孟紫苓丰富。 在重新编曲的过程中,孟紫苓说话一直磕磕巴巴的,深吸一口气说完一串后,才坦白:「其实我有点社恐,尤其对好看的女生。」 瞿新姜别扭又客气地说谢谢,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二轮的录制是在明天,在讨论结束后,瞿新姜换了衣服,打算和程碧回去。 孟紫苓从她身边走过,忽然「啊」了一声,弯腰找起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瞿新姜问。 孟紫苓捏着落在领口上的耳帽,着急说:「有一只耳钉掉了。」 于是瞿新姜弯着腰帮她找,终于找到了那枚耳钉。 第88页 孟紫苓连忙道谢,接过去想重新戴上,却找不到孔,扭头问:「可以帮帮我吗。」 瞿新姜只好朝她靠近,小心翼翼帮着戴上了。 现场光线不强,她靠得很近,省得看不清,把孟紫苓弄疼。 戴好耳钉后,瞿新姜才朝大门望去,勐地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不知道傅泊冬是什么时候来的,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她那一身穿着太过正式,显得严肃又矜重,偏偏捲髮撘在肩上,硬生生抹去了一些死板和生硬。 还是一身黑,色调沉得过于落寞,衬得傅泊冬那张脸很白。 瞿新姜晃了一下神,连忙朝傅泊冬走去,「你怎么来了。」 门前,傅泊冬看着她说:「你明婧阿姨让我多照看你。」 瞿新姜手足无措,明明最应该被照料的不是她。 「结束了吗。」傅泊冬往里看了一眼。 即便不是在商圈,也会有许多人认得傅泊冬。 「结束了。」瞿新姜发觉有人朝她这边投来目光,连忙推了一下傅泊冬的手臂,「我们走吧。」 傅泊冬转身穿过了门,摁了下行键,紧闭的电梯门随即打开。 两人身后,程碧一言不发地跟着,上车时乖巧地坐在了前面,把后面的空间留给了傅泊冬和瞿新姜。 瞿新姜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忍不住说:「录得很顺利,我下一轮的搭档还不错,只是没想到,金明莹都结婚了。」 傅泊冬环着手臂,侧头时捲髮垂下肩头,「碰巧有喜欢的,结婚了也不奇怪。」 她意味不明地问:「你也想吗?」 这问得太突然,瞿新姜连忙澄清:「怎么会,我谈都没谈过。」 第41章 这样的话挺让人难以置信, 但也情有可原。 瞿新姜在国外的那几年,朋友圈太过狭窄,来来回回身边都是那些人。她好看, 不缺钱,其实也容易受骗,但她的眼光比天还高,觉得鲜少有人能比瞿家富有, 还会下意识拿傅泊冬和别人比。 是的,她会拿自己和傅泊冬比,也会拿别人和傅泊冬比。 可以说,瞿新姜以前所有的观念, 都很难摆脱钱这么一个字眼, 好像她的身上除了钱,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她没有谈过恋爱, 也没有很多的朋友。 瞿新姜说完才回过神, 她不觉得这是多丢人的事情, 可却怕傅泊冬嘲笑她,于是侧头朝傅泊冬看了过去。 车上,傅泊冬只是扬了一下嘴角,似是早知道这件事。 傅泊冬调查过很多关于她的事情,知道也不奇怪。 「你不能笑我。」瞿新姜不自在地说。 「我为什么要笑你。」傅泊冬问。 瞿新姜想了想,她觉得傅泊冬不像是有时间谈恋爱的,但做那种事的把戏, 又好像特别多。 「你在想什么。」傅泊冬又问。 瞿新姜总不能说, 她觉得傅泊冬不像感情经验贫瘠的, 所以难免有点抬不起头, 「那你呢, 你想过吗。」 「我?」 「嗯。」瞿新姜觉得傅泊冬的神色有点古怪,像是被冒犯到了,却又隐忍着。 傅泊冬的目光很突然地冷下来一点,很沉默,像是在斟酌什么。 突然的严肃让瞿新姜不知所措,好像这几天营造出的缓和气氛全是虚像。 瞿新姜很慢地转开了头,又不愿和傅泊冬对视了,心越跳越快,快要撞出嗓子眼。 傅泊冬抿着唇,久久没有说话。 瞿新姜也不敢开口了,生怕说了什么傅泊冬不乐意听的。 过了一阵,傅泊冬伸手,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降了下来,把司机和程碧遮得严严实实。 后排的光线暗下。 也不知道司机和程碧会有什么反应,但瞿新姜有点慌,很快往后避去,半个背贴到了车门上。 整辆车好像被一刀切成两半,前后隔绝。 傅泊冬突然倾身逼近,手臂撑过了中线,神色有点复杂。 瞿新姜连忙抬起手,却不大敢往门上摸。车还在道路上疾驰,她不想因为无意打开车门,而把自己甩了出去。 她的顾忌被傅泊冬看出来,傅泊冬很慢又很沉着地坐近,一下就越了界。 一时间,瞿新姜像是被逼在墙角,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她又不想被司机和程碧听到什么,于是把唇抿得很紧。 她企图摸向车门的手被傅泊冬抓了回来,冷不丁被冻了一下。 刚从外边进到车里,傅泊冬的手还是凉的。 于是瞿新姜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傅泊冬伸手,拇指蹭在了她的眼角上,她不得不闭起一只眼。 傅泊冬的指腹沾上了闪粉,她捻了捻,再度伸手,把瞿新姜眼梢的闪粉给抹开了。 那一道闪烁明媚的痕迹登时延伸至发边,眼妆一煳,微红的眼梢更是没有遮拦。 「你干什么。」瞿新姜压着声。 傅泊冬说得很淡,「我身上还有病呢,我还能怎么谈,和谁谈?」 瞿新姜被挤在角落,不由得抬手抓住了傅泊冬的手臂。 「感情不是吃饭喝水。」傅泊冬靠得挺近,像是想把字音一个不落地全灌进瞿新姜的耳朵,「情到浓时不免亲密,亲密了会做很多事情,我都这样了,还能和谁做这些事情。」 因为傅泊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瞿新姜心跳如雷,怕黄顽和程碧会听见。 第89页 于是她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捂住了傅泊冬的嘴。 傅泊冬总是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显得很庄重很正式,同时又锐利,充满了攻击性。 这一捂,瞿新姜觉得傅泊冬的口红已经蹭上她的掌心。 「我不知道,我、我又不懂感情。」 傅泊冬的平静不是那么真实,因为眸光太沉了,有点像死水。 瞿新姜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傅泊冬会做点什么。 果不其然,傅泊冬张开嘴,咬住了她捂在自己嘴唇上的手,牙关紧实地扣在了她的虎口上。 瞿新姜有点吃痛,她在想,她到底是哪里气着了傅泊冬。 傅泊冬咬得很紧,眸中终于露出隐约的怒意,心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几天埋在心底的复杂情绪露出了点藏无可藏的尖尖。 所以她咬得瞿新姜很痛,像是要那一整块皮肉叼下来。 这种被咬出来的痛,瞿新姜已经很久没有经歷过了,很容易就想起了那时傅家老宅的事。 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推傅泊冬的脸,被咬住的手掌使不上什么力气。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的病,还要问我这些事。」傅泊冬很快松开牙,把瞿新姜那留了牙印的手握了起来。 牙印很深,却没有咬出血。 傅泊冬是清醒的,好像只是想泄愤,没有像咬住瞿新姜锁骨的那一次,被情绪操控着像是笼中困兽。 瞿新姜的手腕被握住,手背上的半圈牙印红得明显,有一半是因为蹭到了口红,一半是因为体质的原因。 「我不是故意的。」 傅泊冬扣着瞿新姜的手腕,看了她一阵,有点烦闷地合了一下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吐出了一点气音,垂着眼抽了一张湿纸巾,往瞿新姜的手背擦。 「我很忙的,没有多余的可分配时间。而且,我不是那么想和旁人分享我的病。」 瞿新姜眼睫一抖,朝傅泊冬的脸飞快看去一眼,傅泊冬的神色很认真,显得很郑重。 她觉得傅泊冬应该是会感到寂寞的,她没来的时候,傅泊冬在偌大的别墅里,不允许旁人随意踏入,把自己封闭着。 「也许,明婧阿姨会希望你能……开心,能有人和你分享一些事。」 「你也觉得我不开心?」傅泊冬把湿纸巾揉进掌心。 瞿新姜一只手还被圈着,「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傅泊冬把她的手翻了过来,揉开她攥起的手指,把纸巾塞她手里。 瞿新姜一声不吭地揉着虎口,她实在想不出,傅泊冬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回岭洋区的路途还很漫长。 「说说金明莹和她的爱人?」傅泊冬开口打破沉默。 「爱人」这个称唿太过郑重,让瞿新姜愣了好一阵。 她回忆着金明莹和她老公的相处模式,轻声说:「他们像是朋友,却很亲密,相处很自然,感觉旁人融不进去,像是相爱了很久。」 「看起来你很羡慕。」 瞿新姜气息微顿。 傅泊冬还是坐得很近,搭在膝上的手不自然地捻起指腹。 瞿新姜没有应声。 傅泊冬慢声说:「你傅叔和婧姨有时候会提起你的母亲,他们对覃姨嫁给瞿叔这件事向来不是那么认可。」 挡板遮得太严实了,以至于后排显得有点逼仄憋闷。 「但覃姨坠入爱海,不论外人怎么劝说,她都不想回头,只有外人看得清楚,其实瞿叔没有覃姨爱得那么深。」傅泊冬大概有点犹豫,所以声音带着一种含煳的粘连感。 瞿新姜不太理解,傅泊冬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尽管这些不是在控诉她,可她听得……还是有点不舒服。 「瞿叔的心一直放在窦明芳的身上,他和窦明芳一起设下了这个骗局,覃姨是最适合的,因为她是覃家的独女,覃家二老年纪大且身体不好,这一切简直是为瞿漛量身打造的岳父岳母。」 瞿新姜又想去捂傅泊冬的嘴了。 傅泊冬垂下眼,「所以瞿叔对覃姨总是很冷淡,只有覃姨单方面在保持热切。在你的记忆里,他们大概不太像夫妻,像是一对互相讨债的,他们应该经常争吵。」 她一顿,又说:「所以你会很羡慕金明莹和她的爱人。」 瞿新姜怔了神,听着傅泊冬缓慢地剖析,连唿吸声都像极哽咽。 傅泊冬低垂的目光一抬,「可这是瞿漛和窦明芳的错,你所嚮往的,你有机会拥有。」 瞿新姜头一回得到傅泊冬的安慰,只是这个人安慰的方式太过别致,把她的心切开,又用创口贴补上。 傅泊冬收了手,又有点懊悔地别开眼,口红斑驳的唇抿得很紧。 可瞿新姜还是哭了,眼睛泛红。 傅泊冬听见吸鼻子的声音,越发后悔。她是有点心烦,这种烦闷让她做了很失礼的事情,也明白瞿新姜的不自在,所以才想亡羊补牢地说点什么。 很可惜,没补住。 过了一会,她又企图挽回点什么,「等闲下来后,我带你去看看窦明芳,看到她过得不好,或许你会开心很多。」 等车进了别墅区,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傅泊冬忽然想起,在录制现场看到的那一幕。 她看见瞿新姜碰了一个女生的耳朵,两人已经越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第90页 好像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一幕,她的情绪变得有点差。 车停下,挡板却没有立即升起。 傅泊冬问:「今天认识了新朋友吗。」 「认识了一个。」瞿新姜想起了孟紫苓,用手背很轻地碰了眼梢,省得下车时被黄顽和程碧看出点什么。 「我看到你们靠得很近。」傅泊冬意有所指。 瞿新姜不怎么明白,「我抽中下一轮和她合作,一起讨论了编曲和分配。」 傅泊冬升起了挡板,「下车吧。」 回到别墅,刘姨走上前接了两人脱下的大衣,很温和地问:「小姐要喝水吗。」 傅泊冬换了鞋上楼,「给她,今天费嗓子了,润润喉咙。」 瞿新姜坐在底下看手机,在傅泊冬上楼时,仓促地仰头看了一眼,她能想到傅泊冬回房做什么。 刘姨给瞿新姜把水端了过去,仰头看了一眼说:「小姐好像心情不太好。」 瞿新姜觉得也是,在车上时,傅泊冬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了,可她只能装作不懂,「有吗。」 刘姨嘆了一声,「再过几天,等……那边的事情办完,夫人可能会过来住,因为放心不下你们。」 或许是傅泊冬的冷漠面具戴得太厚了,有时候瞿新姜会觉得对方已经忘记刚经受的痛苦。 「您要上去陪陪小姐吗。」刘姨问。 瞿新姜喝了水,不安地朝上看了一眼,又坐了一会后,她才上楼,停在了傅泊冬的房门前。 她敲了门,屋里没有人回应。 过了十来分钟,门才打开,傅泊冬穿着浴袍,身上还带着水汽。 门开着,傅泊冬有意避开了一些,留下的那条道像在邀请瞿新姜入内。 于是瞿新姜走了进去,「你刚刚在洗澡吗。」 「洗澡能让我放松。」傅泊冬关上门,把包裹在头髮上的毛巾取下,湿卷的头髮垂在颈侧。 瞿新姜下意识想走。 傅泊冬看了出来,擦着头髮说:「等一下。」 瞿新姜心绪狂旋,一颗心像是能像无人机那样,当场起飞。 傅泊冬却没有拉开衣帽间的门,而是取了吹风机放在了瞿新姜的手里。她坐到沙发,随手翻开了一本书。 电吹风都到手里了,瞿新姜又怎么会不明白,只好插上电,小心翼翼地给傅泊冬吹起头髮。 湿润的头髮很柔软,在她的指间滑落,傅泊冬头髮的香味在风中飘逸。 只要在这个房间里,瞿新姜就会觉得她和傅泊冬很亲近,但现在她却没有和傅泊冬做太私密的事情,莫名有点像她嚮往的那样。 书页翻动的声音被风声掩盖,连带着傅泊冬的说话声也变得模煳不清。 傅泊冬说得不大流畅,「你今天……提了金明莹和她的爱人,回来之前,我看见你和一个女孩举止很亲密,我以为你萌生了什么想法。在合同期间,我……」 在风声中,她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希望你别急着谈恋爱。」 瞿新姜仔细回想,她和孟紫苓究竟亲密在哪里,记忆中出现她转身时撞见傅泊冬站在远处的画面,连忙说:「她的耳钉掉了,我帮她捡了回来,她一个人戴不好,我才帮她戴上了。」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澄清不够,她又说:「而且孟紫苓也是女孩子。」 在她的认知里,异性恋才是主流。 傅泊冬偏开了头,把瞿新姜手里的吹风机拿了过去,顺手关掉。 呜呜声骤停。 瞿新姜不解地垂下眼。 傅泊冬仰头,很认真地说:「我一直觉得,亲密关系的双方,是男是女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才会误以为你和她有发展其他关系的倾向。」 因为曾和傅泊冬做过一些没有越界却又很亲密的事情,所以瞿新姜知道,傅泊冬话语里的「亲密关系」指的是什么。 太直白了,瞿新姜嘴唇发干,「我没有这么想,你也别这么看我。」 傅泊冬心想,这有点难。 然后瞿新姜有点难为情地扭开头。 傅泊冬再次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了什么。 第42章 后来傅泊冬的头髮是自己吹干的, 瞿新姜放下吹风筒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傅泊冬下楼喝水,正巧刘姨在擦桌子。 刘姨回头问:「小姐需要什么。」 「水。」傅泊冬已经端起了杯子,「我自己来。」 刘姨捏着帕子, 略微担忧地望去一眼, 意有所指地说:「那位医生很久没有来了。」 傅泊冬下颌抬起,吞咽时脖颈微动, 「嗯, 换医生了。」 这医生换得并不突然, 毕竟前一位已经很久没有上门了。 刘姨有点诧异,「新换的医生不来吗。」 傅泊冬放下杯子,「来的。」 她垂下细密的眼睫, 说实话很想联繫医生, 但太依赖医生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刘姨又假模假样地擦了两下桌子, 忧心忡忡地看了傅泊冬一眼, 「小姐心里有事?」 傅泊冬很轻地「嗯」了一声,她在思考, 究竟是哪来出了问题。 她莫名希望瞿新姜开心一点, 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要联繫医生吗?」刘姨问。 傅泊冬摇头, 「不用。」 上楼时, 她明白过来,她虽然对自己那方面的需求还不能习以为常, 甚至觉得抗拒, 但这样的念头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的思考。 第91页 她……会下意识觉得瞿新姜也和自己一样,她总是过多地站在自己的角度,其实这样并不公平。 翌日, 第二轮没有开始录制, 瞿新姜去找孟紫苓继续讨论歌曲, 以及尝试磨合,其间会有花絮老师过来拍摄。 在琴房里,瞿新姜坐着听孟紫苓弹钢琴,孟紫苓把自己改过一遍的歌弹唱了出来,不得不说,和原曲出入不大,却也带上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瞿新姜听得有点恍惚,这是她做不到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有什么样的偏好,特点在哪里,所以如果换作是她来编曲,她怎么编都编不出朵花来。 孟紫苓回头,有点不好意思,挠了一下额发问:「你觉得怎么样。」 瞿新姜颔首,「很好听。」 孟紫苓却不是那么满意,又在钢琴上反反覆覆弹奏**那一段,嘴边一边哼着,反覆调整,想在细微的变化里找到最优解。 瞿新姜觉得,如果是她,她不会这样勉强自己。 很突然的,她又想起傅泊冬,如果傅泊冬在,也许会对孟紫苓分外满意,因为傅泊冬也是这样的人。 在重重复復弹了好几遍后,孟紫苓又在谱子上用笔修改了许多,音符被划去,歌词被修改。 说是合作,其实这更像是孟紫苓的单人创作,因为去瞿新姜没有参与太多。 孟紫苓创作起来还挺投入的,就像是忘记身边还有人,甚至连水也没有喝。 过了有半个小时,孟紫苓把那一段的旋律重新确认好,才讶异回头,想起来瞿新姜还在她后边坐着,连忙问:「你要不要过来试试。」 瞿新姜也愣住了,下意识想拒绝,不是不想试,只是不太想碰钢琴。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碰过钢琴的,以前在国内的时候还会碰上一碰,后来出国,连钢琴都不想多看一眼。 孟紫苓看她犹犹豫豫的,往旁挪了点儿,脸有点红,「不如你过来,我们一起试试。」 瞿新姜沉默了好一阵,看着那架钢琴就好像在看什么极其陌生的东西。 这种目光让孟紫苓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因为按理来说,瞿新姜不应该对琴陌生,就算是不熟悉,也不会是这样陌生到以至于有点惊怕。 「没事没事,」孟紫苓干巴巴开口,「你要是不想,那就算了。」 可瞿新姜还是坐了过去,坐在钢琴前时,气息有点憋滞,一时间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放。 孟紫苓先落了手,旋律从指间流泻而出,她很容易沉浸在音乐里,好像音乐一起,她就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瞿新姜跟了一段,总是很容易慢下一个拍子。 两人没有分段,就这么唱完了一整首。 孟紫苓抬起的手一顿,把谱子拿了下来,抓着笔思索了一阵,「我觉得分配也要改一改。」 「你想怎么改。」瞿新姜问。 然后孟紫苓重新划分,嫌自己画得太花了,又重新拿了一张干净的谱,把调整的段落照着修改,接着才给歌词分了段。 这次一目了然,瞿新姜一下就看懂了。 在确认了编曲后,两人又磨合了很久。 经过昨晚,傅泊冬的一番言论,使得瞿新姜尤为敏感,把孟紫苓的一些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实际上她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不觉得孟紫苓和她稍微亲密一些,是对她有意思,但是傅泊冬在歪曲了她的意思后,使得她的想法也朝另一个方向倾斜。 可能是孟紫苓太容易害羞了,总是在她面前脸红。 瞿新姜尝试着把自己那一段唱了一遍,「这样可以吗。」 孟紫苓摇头,显然不太满意,「缺了点什么,没有我想要的那种先抑后扬,那种……」 她不好意思地眨了几下眼,又说:「就是压抑,我想要你唱出压抑的感觉。」 瞿新姜不懂,她只会照着谱子唱,乍一听好像没有什么毛病,但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拍摄花絮的老师进来了,对着瞿新姜和孟紫苓一通拍,孟紫苓还在教瞿新姜,乍一回头,看见涌进门的镜头,勐地红了脸,摆手说:「能不能等会再拍。」 瞿新姜这才发现,孟紫苓对着谁都能红脸,这完全怪傅泊冬,让她想多了。 等到拍摄的人走了,孟紫苓才定下心,继续跟瞿新姜讲自己的想法。 两人坐得很近,孟紫苓的头髮上也沾着香味,闻起来淡雅又温柔,但不会让瞿新姜心悸,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唐突了对方,好像只是一股平平无奇的香味而已。 这和傅泊冬带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到下午三点,两人也还在琴房里,孟紫苓唱着唱着就没了力气,有点儿蔫,很害羞地说:「饿了。」 「去吃点什么。」瞿新姜也有点馋。 孟紫苓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要不叫外卖吧。」 瞿新姜看了手机,这才看到傅泊冬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信息。 「午饭吃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点迷茫,手忙脚乱地打字:「在看了。」 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不知道傅泊冬还会不会回復。 傅泊冬过了一会才开始输入。 「太迟了,已经三点了。」 可不是吗,在岭洋的别墅时,刘姨总是三餐不落,每天准时开饭,相比之下,确实是太迟了一些。 第92页 瞿新姜估摸不准傅泊冬的意思,斜了孟紫苓一眼,又低头打字。 「在编曲和磨合上花了很多时间。」言下之意,她不是故意不吃的。 过了一阵,傅泊冬发过来消息。 「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瞿新姜不明所以,动了动手指。 「在的。」 然后傅泊冬又说。 「不用点餐了,等半个小时。」 边上,孟紫苓还在看外卖,「吃点什么,其实有点想吃辣的,但我经纪人不让。」 瞿新姜目不转睛地看傅泊冬发来的消息,然后点开对方的资料看了一阵,确实是傅泊冬没错。 「你有什么主意吗。」孟紫苓回头问。 瞿新姜眸光闪躲,「不用点了,一会可能有人送过来。」 孟紫苓诧异地问:「你点了啊。」她停顿了一下,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头。 很显然,瞿新姜没有点,但半个小时后,真的有人送餐过来了。 送餐的人没有穿外卖的制服,反倒像是什么高级餐厅的服务员,小心谨慎地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孟紫苓消化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吃的啊?」 瞿新姜走去打开包装,才发现送来的东西不少,别说两个人了,就算是四个人吃也绰绰有余。 孟紫苓看着桌上的餐盘和碗,就像是把餐厅搬过来了一样,她把碗翻了过去,看见了碗底的印章,轻轻哇了一声,「这家上回我连预约都预约不上。」 瞿新姜埋头闷吃,不明白傅泊冬是什么意思。 吃完后,两人又捣鼓了好一阵,临近傍晚的时候开始录制第二轮,刚好给满了二十四小时的编曲时间。 程碧在现场等着,在看见瞿新姜后,在她耳边说:「在录制结束后,老闆会过来。」 瞿新姜点头,因为傅泊冬的关切不知所措,「她要过来看吗。」 程碧摇头,「老闆过来接您。」 瞿新姜这回是真慌了,想劝程碧叫傅泊冬不要来,可这哪里是她和程碧说了算的。 因为是合作舞台,所以服装化妆都是商量过的。 瞿新姜留意到,其他小组的人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和和气气的,但莫名给人一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这并不奇怪,组里两个人会分别接受投票,票数低的人将会离场,这正是金明莹觉得不公平的地方。 在化好妆后,程碧再度惊诧于瞿新姜的相貌,那张脸在冷光下显得很白,漂亮得不太真实。 程碧小声问:「会紧张吗。」 瞿新姜心跳得不是很快,她很少能体验到紧张的感觉,只有傅泊冬,总是能让她悬起一颗心。 虽然心底对结果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但其实她还是有一些期盼的。 孟紫苓涂好了口红,朝镜子里的瞿新姜看了一眼,耳朵有点红,「该我们上去了。」 瞿新姜点头,跟着上了台,和孟紫苓一起完完整整地诠释完一整首歌。 她很认真在表演,这可能是她这几年里做得最认真的一件事。 台下所有人都在认真注视,专心聆听。 也许瞿新姜在技巧上真的有所欠缺,但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上时,确实秀色可餐。 她太好看了,脆弱易碎,容易让人产生破坏的念头,以至于为了蒙蔽内心的阴暗,她的一些缺点被允许存在。 可惜观众投票并不能完全看脸,票数出来之后,孟紫苓的得票要比瞿新姜高上许多。 瞿新姜并不惊讶,而且还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孟紫苓确实比她好很多。 下台的时候,孟紫苓和她拥抱,两人连面颊都贴在一起,被投映在硕大的屏幕中。 程碧跟着瞿新姜离场,在后台等她换好衣服,在手机亮起的时候,连忙说:「傅总快到了。」 瞿新姜有点落寞,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时间。 金明莹敲门,从外面走了进来,很关切地按住了瞿新姜的肩,「没事的,还可以有下一次机会。」 瞿新姜笑了一下,「我猜到结果了,孟紫苓确实很厉害,在还没有上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金明莹看她眼梢有点红,觉得瞿新姜虽然嘴上说没事,实际上还是难过的,「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瞿新姜说可以。 快要到金明莹上台的时间,所以金明莹没能逗留太久就离开了。 孟紫苓还要准备别的,所以瞿新姜走的时候,没能过来送她。 录制现场还是很热闹,有观众站起来欢唿,鼓掌声此起彼伏。 瞿新姜和程碧走到了停车场,走的路上,瞿新姜给林珍珍发了消息。 「二轮游结束了,同台的歌手很厉害,编曲全程是她在负责,她弹钢琴的样子有点像以前的傅泊冬,很投入,可惜傅泊冬没有继续弹。其实我早就猜到结果了,只不过想到票数的对比,还是会有点难过,因为我真的有在很认真地做这件事。」 林珍珍的名字很快就变成「正在输入中」。 「我刚培训结束,刚好就看到你的消息啦,你要想,你已经过了第一轮了耶,多少人连第一轮都过不去,而且认真对待了,不论结果怎么样都可以接受对不对,反正你尽力了。」 「你又拿自己和傅泊冬做比较了,你不用为她感到可惜的,她现在可厉害了,又聪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第93页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瞿新姜定定看了很久,然后发过去一句谢谢。 林珍珍回了个猫猫跺脚的表情,像是恨铁不成钢。 程碧挽着瞿新姜的胳膊,因为瞿新姜一直在看手机,她怕对方走着走着就摔了。 远处一辆车驶了进来,车灯晃眼。 程碧拉着瞿新姜停下了脚步,「傅总到了。」 瞿新姜连忙收起了手机,下意识紧张地偏过头,看向程碧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不自然地扒开,像是想避免一点什么误会。 在车停下后,程碧给瞿新姜开了门,自己坐到了前排。 瞿新姜上了车,看见傅泊冬正叠着腿,坐姿有点散漫。 她知道傅泊冬在车上,只是看见时还是有点不太自然,「你怎么又来了。」 「顺路。」傅泊冬说。 人都上齐后,黄顽一声不吭地把车开出了停车场,程碧在前面端端正正坐着,在傅泊冬面前不敢懒散。 傅泊冬眼帘微抬,也许是太疲乏,看起来像是昏昏欲睡,「怎么样。」 不问起还好,一被傅泊冬问起,瞿新姜就莫名委屈,「差距有点大。」 傅泊冬定定看了她一阵,又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升了起来。 还没等傅泊冬靠近,瞿新姜已经自觉往旁一避,半个身贴在了车门上。 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知道差距不是很好吗,这样才知道该从哪里改。」 这才是傅泊冬的思考模式,瞿新姜愣了一阵,勐地抬手遮在了眼前,眼睛红得很快。 挡板又遮了许多光,瞿新姜的眼很快就湿了,但眼泪没有出来,只是有点湿润。 可能因为后排的空间看起来像是密闭的,且又有了上回的经歷,让她一时间可以忽略黄顽和程碧的存在。 「可我已经很认真在对待这件事,我不是在玩,我没有玩。」瞿新姜解释。 瞿新姜的难过溢于言表,引得傅泊冬又开始思索,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傅泊冬像是有点开不了口,在偏开目光后,才生硬地说:「我误会你了。」 「我尽力了。」瞿新姜仰起头,她的眼泪太浅,很容易哭,企图把还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傅泊冬偏开的眸光忍不住斜了回去,她一愣,很快扯了纸巾,按在了瞿新姜的脸上。她按着纸巾的手,犹像在捧着瞿新姜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瞿新姜觉得自己受到了珍视。 这一段时间以来,傅泊冬看见她红眼,仍旧会被激起潜伏的兴致,气息会急促,身体也会发生变化。可是这一回,竟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尽管只有一点点,但傅泊冬察觉到,她对瞿新姜束手无策。 傅泊冬很轻地擦去了瞿新姜眼下的泪,她本来想收手的,却不大收得住心,放任般覆着瞿新姜的脸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瞿新姜仓皇屏息,傅泊冬的肯定让她想临阵脱逃。 第43章 从傅泊冬口中听到称赞, 是瞿新姜几乎没有想过的事情。 因为傅泊冬太挑剔了,就算是对自己,她也有着旁人想像不到的苛求。 傅泊冬的手还近乎像捧着一样, 覆着她的脸,「尽力就好了, 不是吗。」 瞿新姜企图冷静下来,「我没有在玩, 我有很认真地考虑。等你的病治好,合同就结束了, 在那之后, 我又可以做点什么。」 她言辞中尽是诚恳, 确实有在重视自己的前程, 在考虑离开傅泊冬后,自己的去处。 就好比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忽然萌生出了离笼的想法, 傅泊冬心有点闷。 可能傅泊冬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假设, 比如有一天, 瞿新姜会逃离她给的笼子。在瞿新姜把自己的想法表述出来的时候, 傅泊冬竟觉得难以接受。 傅泊冬收回手,被按在掌心下的纸巾随即飘落, 掉在了灰色的脚垫上。 她没有主动坐近,只是把手臂往身侧一撑,微微倾过去了点儿。她倾身的姿态,因为精明从容的神色, 总是能吓唬到人。 瞿新姜很轻微地缩了一下肩。 「你真的希望我病好?」傅泊冬问。 瞿新姜点头, 「难道你不想好吗, 是你想治病, 我才留下的。」 傅泊冬心里明白是这样的, 只是她好像忽略了一点什么。她撑着手臂,看着瞿新姜说:「那你想好合同结束后,你要做什么了吗。」 城市已经暗了下来,路灯照进了车窗里,光影在快速掠过。 瞿新姜有点茫然,她没有摇头,可是灯光从她的身上扫了过去,映在她脸上的阴影也微微一晃,好似在摇头。 傅泊冬很快坐直了身,没有再看她,心里有点沉闷,她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一直以来,她不太在意瞿新姜的想法,把对方当成了一个能被好好操控的脆弱皮影人。 这和之前浮上心头的想法不谋而合,确实很不公平。 回到岭洋的别墅时,刘姨已经准备好晚餐,这一天的晚餐做得格外丰盛和精緻,甚至还点了蜡烛。 在长桌的两端,瞿新姜和傅泊冬远远地坐着。 傅泊冬没有说话,直到用完餐,擦拭嘴角的时候才说:「我答应了你傅叔叔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反悔,就算合同结束,你还是可以找我帮忙。」 瞿新姜望了过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烛光又不太亮,她看不清傅泊冬的神色。 第94页 饭后,傅泊冬上了楼,又要开始忙工作,而瞿新姜回了房,给林珍珍打了一通电话。 瞿新姜蜷在沙发上,等着林珍珍把电话接通,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林珍珍问:「要不,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给你寄件礼物。」 瞿新姜有点恍惚,未多思考什么,还真的给林珍珍把地址发了过去。 发完,她才拍了一下额头,连忙让林珍珍不要给她寄什么礼物,她现在又不缺钱了,也不缺别的什么。 可是林珍珍发了语音,「你等着就好了。」听起来气喘吁吁的。 夜里,瞿新姜还是没开直播,而是点进某个社交媒体平台,看到了很多那个音乐节目的消息。 这一次节目预热了很久,在开播之前,官方发了许多选手的定妆照,有的是现在还大火的歌手,也有沉寂了很多年的,其中还有一些网络歌手和素人的剪影。 孟紫苓算是小火的歌手,有许多她的粉丝在评论里夸她。 金明莹作为导师,而她的爱人却是作为选手参加的,这听起来并不公平,却具有了话题性,所以节目组很乐意将这件事特地拎出来说,金明莹本人看起来也并不介意。 瞿新姜又刷新了几遍,她没有在直播时透露过自己会参加这个节目,而且认识她的人也不多,她根本不期待会在评论里看到自己的名字。 在看了一会后,她把手机放到了一边,拉开窗帘往外看。 外面很静,树叶在风中微微晃动。 这时候傅泊冬大概是在工作,在傅文咏离世的这段时间里,她总是有许多事要忙。 瞿新姜想了想,如果换作是她,可能真的撑不,她是个很会享乐的人,如果有瘾的是她,她根本做不到像傅泊冬那样的自控力。 她觉得,在傅泊冬工作结束后,一定会把她叫过去。 一个小时后,门被敲响了,瞿新姜没有那么惊讶,只是心跳得有点快,她几乎能够想像到,傅泊冬会把什么样的东西用在她的身上。 或是给她戴上项圈,或是蒙住她的眼睛,她看不见,但能听到傅泊冬的唿吸声,或急或缓,或轻或重。 傅泊冬的姿态应该是她出乎意料的柔软,冷淡的目光也会被**浸透。 瞿新姜错愕地发觉,在她想到关于傅泊冬的这些事时,她的心情和她的身体……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让她有点难为情,但又控制不住不去想。 但敲门的不是傅泊冬,刘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姜姜,保安室来了电话,说有人找你。我把监控连接到了保安室,看见是个女孩儿。」刘姨说。 这话乍一听还挺毛骨悚然的,这大晚上的,怎么也不像是找人的好时候。 瞿新姜愣了一阵。 刘姨又说:「你来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瞿新姜连忙开门,迎上刘姨略显困惑的双目,「我看看。」 下楼后,瞿新姜在监控里看见了林珍珍,林珍珍穿着厚厚的羽绒,裹得有点像球,正在搓着手。 瞿新姜确实给林珍珍发了地址,但哪里想到林珍珍会过来。 刘姨问:「是朋友吗?」 瞿新姜连忙点头,慌张又踟蹰。 刘姨思索了一阵,「可以让保安把她带进来。」 闻言,瞿新姜回头朝楼上望了一眼,微微摇了一下头,「我出去找她。」 刘姨没说什么,甚至还替她开了门。 瞿新姜换了鞋,穿上刘姨递过来的外套,捂着脸走进了冷风里。 外面是真的冷,风又颳得狠,脸上挨一下就会又凉又麻。 相比之下,别墅里面像是一个巨大的暖炉,墙里墙外是两个季节。 刘姨看瞿新姜走远,这才关上了门,转身上了楼,然后很轻地敲了书房的门。 「进来。」 得到应允,刘姨才打开门,看见傅泊冬正站在落地窗前,身侧是打开的窗帘。 傅泊冬恰好站在窗帘中间,环着手臂往外看。在她的角度,能看见瞿新姜去见林珍珍的必经之路。 本应该在工作的人这时候不光走神,甚至离开了书桌。 刘姨有所保留地说:「我告诉姜姜了,姜姜没让保安把朋友带进来,她亲自出去了,看起来是很要好的朋友。」 傅泊冬还在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上身只穿着紧贴的打底衫,显得很单薄。她看见瞿新姜在大风里走,瞿新姜披散的头髮扬得很高。 「我知道了,如果姜姜把朋友带回来,你就帮着招待一下。」 刘姨会意,应声后咔一声合上了门。 屋里,傅泊冬还在看着窗外,等到瞿新姜的身影完全不见,才按了遥控,把窗帘完全合上。 她坐回桌前,看见笔记本亮着的屏幕,竟失去了工作的念头。 好像瞿新姜一走,她也跟着什么也不想做了,就连刚才忍了许久的瘾也仿佛消停,烧在心尖的火被大水浇灭。 是她让刘姨去询问了瞿新姜的意见,她想知道,瞿新姜会不会把这位热心朋友请到家里。 可没想到,瞿新姜宁愿出去受冻。 傅泊冬心里有点不舒服,和把控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样,对瞿新姜的离开感到失落。 就好像瞿新姜把朋友带回家里,她会觉得不愉快,但瞿新姜亲自出门,她还是不开心。 第95页 傅泊冬觉得,这种失控感主要来源于自己的放任,但是放任这个词显得太不公。 她敲了几下键盘,然后又回删,再打,再回删。 最后傅泊冬长嘆了一声,干脆把手从键盘上拿开,她……已经对瞿新姜太在意了。 走远后,瞿新姜把帽子拉起来戴上。 傅泊冬的别墅离小区门口有点远,瞿新姜走了好一阵才看见门,门外果然站了一个人。 瞿新姜朝林珍珍挥了一下手,林珍珍热切地回应,两条手臂舞动着。 在确认了瞿新姜的身份后,保安打开门,让林珍珍进去。 林珍珍搓着手进门,「我第一次来这边,这里的安保也太高级了点。」 瞿新姜小声说:「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林珍珍笑了,「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只是地铁坐不到这边,还得打车,所以花了点时间。」 「你干嘛啊。」瞿新姜眼一酸,又想哭了。 林珍珍边走边说:「我还问你怎么了呢,打了电话又半天不出声,吓坏我了,不是才去录了节目吗,这节目里厉害的太多了,你能进去已经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 「不是故意不出声,只是不知道说点什么。」瞿新姜带着她往傅泊冬的别墅走,「其实……我觉得,可能是傅泊冬打了招唿,我才过得了海选,没有她,我可能什么也做不到。」 林珍珍放缓了脚步,「你怎么会这么想?」 瞿新姜觉得就是这样的,她在傅泊冬面前,真的很难认可自己,她总是会在傅泊冬面前犯错,总是做不好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林珍珍神色复杂地停顿了一下,「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你想要傅泊冬的认同。」 瞿新姜一愣,傅泊冬肯定她的时候,她确实……有觉得开心。 林珍珍唿出一口白气,「你是不是太在意傅泊冬的看法了,这不会是以前留下的什么创伤吧,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你对她真的在意得过了头。」 这哪里是能说的事。 瞿新姜也跟着搓了一下手,「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如果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件事。」林珍珍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虽然这里面有你的原因,可傅泊冬也不是十全十美,你跟她道过歉了吧?」 瞿新姜说有。 林珍珍问:「那她跟你道过歉吗。」 瞿新姜眨了一下眼,这却是没有的。 没听到瞿新姜的回答,但林珍珍明白了,这是没有的意思,可能瞿新姜心结的根源,是傅泊冬过高的姿态。 走到别墅门前,瞿新姜却停下了脚步,她特地出来,没让保安把林珍珍带进去,是因为她记得傅泊冬不喜欢旁人涉足自己的领地。 但林珍珍是特地为了她来的,不请人进去坐坐,好像很不好。 林珍珍仰头,「就是这里吗,好漂亮啊。」 占地很宽,大方又气派,院子里的花草都有被细心地照料着。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很犹豫要不要把林珍珍带进去。 林珍珍也有点担忧,小声说:「傅泊冬在家吗。」 「在的。」 刚说完,门打开了,刘姨在把垃圾拿出去扔,在看见瞿新姜的时候却不惊讶,还冲林珍珍点了一下头,「姜姜不把朋友请进家里吗。」 林珍珍起初还担心傅泊冬待瞿新姜不好,可现在一看,她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瞿新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着身,很快地朝门里斜了一眼。 林珍珍拉了一下瞿新姜的袖子,「不然你陪我在外面走走吧。」 瞿新姜点头,跟林珍珍走远了。 刘姨拎着垃圾站在门口,眼还是笑得弯弯的。 两人就在小区里四处走了一会。 林珍珍小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培训,工作的内容不算复杂,学起来还挺简单的,待遇也很不错,这得谢谢傅泊冬。可能如果没有你,她也不会帮我。」 瞿新姜一愣。 林珍珍又说:「这些年我妈妈恢復得很好,也多亏了你当时借我的钱,可惜我一直没能还上,我在很无助的时候,你拉过我一把,所以现在我也希望你好。」 湖边的风有点大,把瞿新姜的头髮吹得很乱。 瞿新姜把颊边的头髮拨开,她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所以总是能惹人讨厌。那时候的施救只是她不经意间的好意,林珍珍却在有心地回报。 「你不用……」 「不用还的。」 「要的。」林珍珍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仰头说:「我想过很多,以后我要是结婚,一定要请你当伴娘,我要我的孩子很喜欢你。」 瞿新姜闷声看她。 林珍珍轻嘆了一声,「只是可惜了,等了很久都没有遇上喜欢的人,还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感觉。」 在这件事情上,瞿新姜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发言权。 又走了一圈,林珍珍说:「你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她松了一口气,扯着嘴角笑,「还不是因为你上次要跳桥的举动吓到我了,不然我也不会急沖冲过来。」 「对不起。」瞿新姜道歉。 林珍珍摆摆手,「以后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我要是正式上班了,可能就没那么多时间搭理你了啊。」 说得好像个大忙人一样,瞿新姜也笑了。 第96页 经过别墅前,瞿新姜本来没想停步,她想把林珍珍送到门外,没想到刘姨居然站在别墅外面。 夜里,刘姨带着微笑,在冷风中如同一株青松。 瞿新姜勐地一顿,「刘姨?」 刘姨笑说:「姜姜的朋友是打车过来的吧?小姐让我送您的朋友回去,这大晚上的,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说完,她还抬手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 最后林珍珍坐上了傅泊冬的车,开车的人是刘姨。 瞿新姜神情恍惚地进了屋,她突然发现,傅泊冬身边卧虎藏龙,个个都挺不简单。 楼上,傅泊冬双臂撑在栏杆上往下看,「回来了?」 第44章 瞿新姜不由得抬头, 心神有点恍惚,还惦记着在外面时,林珍珍那些坦率真诚的话。 可在进门后, 她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拉了回来,全回到了傅泊冬身上。 傅泊冬站在楼上,身微微往前倾斜,也许因为她有时候太疯了, 让瞿新姜觉得她想往下跳。 瞿新姜下意识走近, 萌生出一种想要接住傅泊冬的想法。 但傅泊冬只是在楼上很平静地问她:「刘姨说你的朋友过来了,是林珍珍吗。」 「嗯。」瞿新姜应了一声。 傅泊冬屈起手肘,小臂抵在栏杆上,「聊了什么, 她还特地跑过来一趟。」 瞿新姜抬着头直勾勾地看她, 然后摇了一下头。 傅泊冬的神色很奇怪,像是好奇, 却又强忍着,她静静站着的时候,看起来有点落寞。 「你想回去和她一起住吗。」 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傅泊冬这样的想法,瞿新姜仰着头说:「她可能要搬家了,搬到一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 她……」 微微一顿,她又接着说:「让我帮着谢谢你。」 傅泊冬扬了一下嘴角,神色还是不太好看,「没什么,不用谢我。」 一顿, 她又说:「谢你就好了。」 瞿新姜顿时有点别扭, 就好像真的只她一句话, 傅泊冬就会做点什么。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缩,把袖口攥着,「你不是在工作吗,怎么从书房出来了。」 傅泊冬竟然沉默了很久,目光始终没有从瞿新姜身上移开,模样还是精明的,总是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可是现在,她的目光不是那么的笃定。 「我在书房看见你出门,你没让保安把林珍珍请进来,就这么出去了,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一人站在楼上,一人在楼下,高度差过于明显,很容易让人觉得憋闷委屈。 瞿新姜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为傅泊冬站得太高了,如果声音太小,傅泊冬也许会听不清。 「我刚来的时候,刘姨告诉我,你不喜欢请外人到家里做客,也不喜欢别人的东西在屋里逗留太久。」 稍稍一顿,瞿新姜眼睫扇动,底下的眸子润如水洗,「所以我没有把珍珍带回来,我怕……你会感到不舒服。」 就算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到后面,她的话音也越来越轻。 傅泊冬侧着耳很认真地听,随后语调平平地重复,「你怕我会感到不舒服。」 瞿新姜有点犹豫,「不能让病情加重。」 傅泊冬笑了,也许是她总是在重复地给传递瞿新姜自己想治病的讯息,以至于瞿新姜也很关心她的病瘾。 楼下,瞿新姜仰着头且还认真解释的模样太乖巧了,让傅泊冬的心很软。 傅泊冬觉得自己不应该不舒服,瞿新姜从来不是她的皮影人,有想法有决断,所以也得有正常的社交,得有一些朋友,这……只是和朋友的正常互动罢了。 「我现在很好,不用担心。」傅泊冬状似轻松地说。 瞿新姜闷闷地应了一声。 傅泊冬转身,披散在身后的头髮微微一晃,看似是要回房。 眼看着傅泊冬就要消失在视线中,瞿新姜匆忙迈出一步,「今晚……」 她吞咽了一下,又接着说:「不用帮你吗。」 傅泊冬停步,半张冷艷的脸侧了过来,鼻樑精緻好看,「再说吧,工作还没有完成。」 也就是说,傅泊冬放下了手边的工作,站在楼上荒废着时间,似乎单单是为了等她回来,瞿新姜想。 傅泊冬说完就进了书房,门没有完全合上,只是虚虚掩着,明显留了一条缝。 这么一道缝隙留给瞿新姜太多的遐想,她觉得傅泊冬是想她进去。 可是傅泊冬还要工作,她不想打扰,所以放轻了脚步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房后,瞿新姜看了一眼时间,这时候林珍珍应该上高架桥了。 在刘姨把车钥匙举起来的时候,瞿新姜特地多看了一眼,认出是傅泊冬常开的那一辆车。 她后知后觉,刘姨不会擅自拿傅泊冬的钥匙,自作主张送林珍珍回去,这也许还是傅泊冬的意思。 可能傅泊冬早知道来找她的是林珍珍,却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还好善意推到了刘姨的身上。 瞿新姜的心顿时乱了起来,还是因为傅泊冬。 林珍珍来了信息。 「这个阿姨好酷,就是车开得太快了,没什么安全感。」 瞿新姜根本想像不到刘姨开快车的样子,想到最初见到刘姨,总觉得对方像个两面双枪杀手,她突然就理解了林珍珍的担忧。 第97页 刘姨笑着的时候确实太瘆人了,尤其她说话也不疾不徐的,稳重到让人害怕。 可是在林珍珍的描述里,刘姨似乎不怎么稳重,甚至还开快车,莫名可爱。 瞿新姜笑了起来,慢腾腾打字。 「刘姨人很好的,不用担心。」 林珍珍说。 「她问了一些我们的事情,好像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甚至还问我家里有几口人,就差没查我户口了,我说我们是初中认识的,她才信了一点,这个阿姨也太严谨了。」 「没事的,刘姨平时无聊的话,还会找我说说话,也会开玩笑。」 「我没怕[笑哭],就是车看起来很贵,我坐在里面不太敢动。」 傅泊冬的车,怎么会不贵。 林珍珍输入了很久,又发来消息。 「今晚我特地走了这一趟,可别让我白跑……你别多想了,和我当时比起来,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辍学之后只能去饭店洗盘子,你不一样,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直播里有很多人喜欢你,到时候节目正式播出,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所以别觉得自己不好了。」 瞿新姜发了个表情,想让林珍珍放心。 她磨磨蹭蹭去洗了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走去找傅泊冬。 书房的门还是掩着的,里面亮着灯,看起来傅泊冬还在工作。 于是瞿新姜朝微敞的门缝里看,看见傅泊冬在浏览网页。 网页的画面很熟悉,只是距离有点远,而且屏幕又没有正对着门,要看清有点吃力。 瞿新姜微微眯起眼,发现她之所以觉得傅泊冬正在浏览的网页熟悉,是因为那是节目组的官方平台,网页的背景是本季导师们的剪影。 那几个剪影她曾经看过好几次,认出其中之一是金明莹。 撞见傅泊冬不务正业已经是件很离谱的事情,尤其傅泊冬关注的是她参加的那一档节目,就更奇怪了。 离正式播出没有几天了,如果傅泊冬持续留意,必会看见她……不尽如人意的表现。 瞿新姜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竟然想转身就走,然而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是刘姨回来了。 刘姨似乎看到她在楼上,于是说:「姜姜,你的朋友已经到家了。」 瞿新姜僵住,沉默不是,应声也不是。过了两秒,她硬着头皮开口:「谢谢刘姨。」 这一开口,傅泊冬就知道她站在门外了。 瞿新姜正想偷偷摸摸熘走,余光瞥见门缝里的傅泊冬转过身,座下的靠背椅跟着一旋。 「找我?」傅泊冬在屋里说。 瞿新姜只好闷闷地「嗯」了一声,明知故问,「你还在忙吗。」 「忙完了,进来吧。」 瞿新姜不得不推门进去,而傅泊冬毫不遮掩,那个页面还是明目张胆地打开着。 傅泊冬靠着椅背,姿态闲散,身后的捲髮被压得有点乱,「怎么了?」 瞿新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怎么说,质问傅泊冬为什么要对她好,却还把姿态摆得那么高? 多犹豫一秒,瞿新姜就多退缩一步,「没什么。」 傅泊冬笑了一下,「我拿到了节目的预告,没剪完,还不是成片,不过拍得不错。」 瞿新姜心跳飞快。 傅泊冬的腿一动,椅子又旋了回去,脸又正对起那个网页,「到时候我会看正片,柳园崎说,你很有天赋,也很认真,所以我想,我也要认真一点。」 「可不可以不要看。」瞿新姜压着声很不自然地祈求。 「为什么。」傅泊冬意外地回头,「你不是也很期待吗。」 瞿新姜想说,她没有这么期待,而且在傅泊冬面前,她就更不是那么期待了。 「我表现得不好,你别看。」 傅泊冬微微皱着眉头,不大乐意。 瞿新姜偏过头,眼梢有点红,「我尽力了,但是……做得不够好。」 傅泊冬意识到什么,压在滑鼠上的手一动,把那个网页关掉了,「你在担心什么。」 瞿新姜不想回答,手搭在了门把上,一副要走的样子。 「别走,过来。」傅泊冬好看的眉还在皱。 瞿新姜走了过去,她知道傅泊冬不喜欢仰头看人,于是缓慢地弯了腰,双手撑在腿上。 傅泊冬还是倚着,她虽然换了睡袍,可脸上的妆还没有卸,唇上还留着斑驳的口红。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瞿新姜,瞿新姜的姿态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顺从,让她很想做点什么。 于是傅泊冬说:「坐。」 书房一直只有傅泊冬一个人使用,没有别的椅子。 瞿新姜在一瞬间读懂了傅泊冬的意思,她犹豫了很久没有动。 她和傅泊冬的距离太近了,似乎在朝着违背合同的方向发展。 在合同里,她们不应该有太多的身体接触,然而现在,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瞿新姜发觉自己也有了不该有的幻想。 傅泊冬没有出声,这种沉默显得有点强硬。 犹豫过后,瞿新姜很慢地坐在了傅泊冬身上,从睡裙下探出来的腿裸着,小腿绷得很紧。 她不想把重量都压在傅泊冬身上,于是在踮着脚。 傅泊冬仍是抬着下颌,如此一来,居高临下的人好像变成了瞿新姜。 第98页 但瞿新姜还是把姿态摆得很低,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小腿因为施力而有点发颤。 傅泊冬定定看她,企图把声音放柔一些,「为什么要担心?你和林珍珍聊了什么。」 瞿新姜有点难过。 傅泊冬看见瞿新姜红眼,心里却不是那么舒服。 她抬手,挑开了瞿新姜的领口,指腹很轻地碰在那个牙痕上。 撑着身太累,瞿新姜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干脆把手搭上了傅泊冬的肩,小腿的力气也随之卸下,很沉地压了下去。 她的眼因为湿润而变得很亮,「我和珍珍说,我能进那个节目,可能还是因为有你在后面打点,虽然程碧告诉我,你没有这么做。」 「我没有。」傅泊冬皱着眉头,碰着瞿新姜锁骨上的牙痕说,「现在为什么想哭?」 瞿新姜的眼睛太好看了,尤其是盈盈泪下的时候,显得很荏弱,很可怜。 「怎么了?」傅泊冬的兴致来得很突然,又很突然消散。 瞿新姜没哭,但抬起手臂掩住小半张脸,「程碧是骗我的吧。」 傅泊冬愣了一阵,把瞿新姜抬起的手臂按了下来。 「程碧没有骗你。」 瞿新姜看着她。 傅泊冬倚着椅背,口红斑驳的唇微微张开,「还有什么?」 瞿新姜脑中飞快刷过林珍珍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挑什么来说,「你别问我了,我……」 「你就别看正片了,我怕丢人。」 「怎么会丢人。」 瞿新姜沉默了一阵才说:「可是我在你面前,就总是会觉得很丢人。」 沉默的成了傅泊冬。 「你总是什么都做得很好,我在你面前压力很大。」 说完,瞿新姜不敢再面对傅泊冬,很怕傅泊冬会说点什么。 于是她从傅泊冬身上离开,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 傅泊冬身上一轻,看着门打开又合上,她不想让瞿新姜难过的,可似乎又搞砸了。 她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可如今面对瞿新姜,竟弄得焦头烂额。 公司所有的事情,傅泊冬很顺利地接手了,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但圈里圈外,总是会有人对傅家格外关注,豪门恩怨,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比如傅文咏才过世没多久,傅家老三的儿子要订婚,甚至请帖已经发了不少。 按理来说,家中才办过白事,这一年里不应该再办红事,甚至连他人的喜宴都不应该参加,但傅三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分了家,所以无所畏惧。 不少人在谈论这件事,都在猜测,傅文启的请帖有没有发到明婧和傅泊冬的手里。 傅泊冬还真拿到了,她在公司里,秘书给她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不知道从哪寄来的。 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傅泊冬会格外谨慎地对待。 秘书犹豫地问:「要我来拆开吗?」 傅泊冬拿了一把很精緻的剪刀,往信封上剪开了一个口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大红色的,一份请帖。 秘书愣住了,没想到信封里装着的会是这玩意。 傅泊冬冷漠地看了一阵,竟然扬起了嘴角,「有喜事啊。」 秘书退了出去。 傅泊冬打开了请帖,用略微挑剔的目光看了一阵,然后放进了抽屉里。 岭洋的别墅里,瞿新姜已经不再直播了,铃小铛问她结果,她三言两语搪塞,说节目播出后就知道了。 铃小铛猜到她可能有了别的决定,没再问她还要不要和公司签,也不叫她上播了。 柳园崎毕竟是圈里人,虽然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还是很轻易就得知了节目录制的情况,给瞿新姜打来电话,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瞿新姜感受到了柳园崎的好意,好像柳园崎真的想带着她,可是她心里还没有底,支支吾吾说:「再看看吧,我还没想好。」 柳园崎在电话里说:「机会不是那么多的,你得把握好。」 「我知道,谢谢老师。」 得她一句老师,柳园崎还挺高兴,又闲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瞿新姜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踟蹰了很久才给傅泊冬发了信息,问可不可以借用书房。 傅泊冬秒回。 「可以。」 回得太快了,就跟消息置顶还特别提示了一样。 瞿新姜进了书房,想在摆满了书册的柜架上找出一两本自己能看得懂的。 柜架上的书很杂,不得不说傅泊冬的知识涉猎面确实很广,其中还有一些看起来比较旧的书。 瞿新姜取了出来,是乐理知识,还有一些钢琴谱。 她随手翻开,然后看愣了。书上的笔记不少,勾划出来的段落也很多,因为她是真心喜欢过的,所以看得出来,傅泊冬曾也很用心。 只是傅泊冬没有继续,而是选择了继承家业。 而她没有继续,是因为羞于对比。 翻了几页,瞿新姜想坐下专心看,刚坐下,就接到了傅泊冬的电话。 手机里,傅泊冬的声音有点失真,「明天腾个时间,和我去参加个订婚宴?」 第45章 瞿新姜下意识问:「谁结婚?」 电话里, 傅泊冬很凉薄地回答:「我三叔的儿子。」 瞿新姜反应过来,然后又很震撼,明明傅文咏才过世没多久,这傅三的儿子竟然就要办订婚宴。 第99页 这何止不合常理, 简直……就像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来庆祝自己兄弟的离开。 瞿家亲情淡薄至此, 瞿新姜还是觉得不应该,晃了一会神才问:「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就把时间空下来, 早点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点失真, 傅泊冬的情绪似乎没有太大的起伏,不高兴, 但也并不像生气。 瞿新姜只好答应,她想起以前从覃小琉那听说的,傅家四兄弟的关系并不好。她担心傅泊冬会不自在。 挂了电话后,在家里无聊, 她用电脑搜索了一下傅家四兄弟,尤其是这个赶在傅文咏头七后为儿子举办订婚宴的傅家老三。 傅家的名声太大了,关于他们的事情, 很容易就能搜得出来,其中不少是网友们讨论的花边八卦。 傅家老三叫傅文启, 自立门户后创办了自己的品牌, 主要经营家电类的产品,也算是混出了不小的名气,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的年纪似乎比傅泊冬大上一些, 但女儿还挺小。 傅家老四叫傅文席, 创办了一个网商平台, 这些年平台功能一直在扩展, 混得比傅文启还不错,女儿幼时被绑架过一回,当时闹得挺大,因为绑匪开口要了几个亿。 几个亿的流动资金,确实是不少的钱,而那时候傅文席又刚刚离开老宅,正是事业刚起步的时候,着实难拿得出手,最后绑匪被一击毙命,他那被劫持的女儿成功被救了回来。 傅家多数的八卦都来源于傅文启,傅文启私生活似乎不大检点,不但包养小三,传闻里前妻还死得离奇,不少人怀疑,前妻是被害死的,是傅文启想借其运势。 再接着往下看,就很像什么悬疑大剧了。 瞿新姜看了好一会,大概了解了傅家这几兄弟之间的关系。 看起来傅文咏和傅四傅文席的关系要好一些,和其他两位算是老死不相往来。而那傅老二,因为非法集资和暴力围标等原因,至今还没能从牢狱出来。 傅文启这时候给儿子办订婚宴,怕还真的是想让傅泊冬和明婧难堪。 瞿新姜看完后,小心谨慎地把网页搜索记录给清空了,不想傅泊冬知道。 傍晚傅泊冬回来的时候,她伏在楼上往下看,很认真地留意傅泊冬的神情。 傅泊冬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不动声色地把大衣脱给了刘姨,又弯腰把高跟鞋脱了,拎着包不疾不徐地上楼。 其实瞿新姜不太自在,面对傅泊冬的时候,心里还有点疙瘩。 「今天好早。」她直身,手还握在栏杆上。 傅泊冬一根手指勾着挎包的链子,链条在身侧摇晃,闻声抬头,「事情处理结束就回来了。」 瞿新姜不想和傅泊冬对视,目光不由得落在对方摇曳的挎包链条上,「你真要参加那个订婚宴啊?」 「去。」傅泊冬颇为意外地抬了一下眉,「为什么不去。」 「可是。」瞿新姜踟蹰着说:「这订婚宴办得不是时候,是故意的吧。」 傅泊冬竟然笑了一下,她看出了瞿新姜破绽百出的担心,于是心又变得很软,「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瞿新姜抿起唇。 傅泊冬抬手,从包里翻出了一张大红色的邀请函,邀请函还烫的金边,看起来很贵重。 「邀请函都送到我手上了,如果不去,显得我小气了。」 瞿新姜没想细看的,但是傅泊冬把邀请函递了过来,于是伸手接住,翻开看了一眼。 傅文启儿子的名字还挺熟悉,是今天她在搜索里看到过的,女方的名字倒是不熟,姓氏也陌生,似乎不是圈里人。 瞿新姜看不出个究竟,但这大红的颜色有点烫手,她多拿一秒都觉得是对傅文咏的不尊重。 她不喜欢,赶紧把手里的邀请函还了回去。 傅泊冬不以为意地接过,随手塞回了包里,「他都不忌讳什么,我们平常心就好。」 瞿新姜点了头,看着傅泊冬推开了书房的门。 等书房的门打开,她才想起,放在桌上的书还没有收拾。 瞿新姜没有傅泊冬那样的习惯,在看了书之后,很随意地把书留在了桌上,忘了收回柜子里。 书房的灯啪一声打开。 桌上零零散散摆了几本书,看起来像是看书的人在这几个位置间反覆横挪。 傅泊冬的手还覆在开灯键上,见状挑了一下眉,倒是没说什么,反倒还走了过去。她把包放在了桌上,捧起了瞿新姜落在桌上的书册。 瞿新姜站在门外,竟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很想把傅泊冬手里的书抢过去。 傅泊冬不但把书捧起,还翻开了,指腹摩挲着书页的边角,慢腾腾地翻了几页。 瞿新姜颇不自在,「我白天无聊,在你的书柜里翻出了几本书。」 「嗯。」傅泊冬背对着门,微微低着头,像是在很专心地看手里的书,「这是我高中时候的书,因为很喜欢,所以特地带了过来。」 好像这还是瞿新姜第一次听傅泊冬说自己喜欢一样什么东西,在她的印象中,傅泊冬做什么都像是为了完成工作、达成指标,就算是做得再好,脸上也很难出现自得的神情。 除非是在做某件非常私密的事,除非是在看她哭。 傅泊冬又翻了几页,「上面有我留下的一些註解,你如果喜欢,可以多看看,只是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太多,这些註解是对是错,我也不太能分清了。」 第100页 瞿新姜一愣。 放下手中的书后,傅泊冬又把散在桌上的谱子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后把谱子叠起,和书册一起整齐放在桌上一角。 桌上原本只放着傅泊冬的笔记本,在多了这一沓书后,有种秩序被打乱的荒谬感。 瞿新姜的手还搭在门边上,「我看了,你做的标註……都很好。」 「如果明天还要看,就不用收回书柜里了。」傅泊冬自然而然地说:「省得你明天找不到。 太荒谬了。 在此前,瞿新姜一直觉得书房是傅泊冬的私人世界,可是傅泊冬此举却好像把她容纳了进来。 她被允许闯入傅泊冬的私人领地,而不是被排斥在外。 「我不会碰你的电脑,也不会乱翻你的东西。」瞿新姜像是在打什么补丁。 傅泊冬回头,「除了电脑,什么都可以用。」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语气是否过于生硬,又说:「笔记本里有太多重要的东西,不担心你翻看,只是这台笔记本很重要。」 瞿新姜自然明白,想必那笔记本里还有什么集团机密,她哪里敢碰。 她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落进傅泊冬的眼里,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声,「喜欢钢琴吗。」 「什么?」瞿新姜走了一下神。 傅泊冬又朝桌上的乐理书籍斜去一眼,「可以在家里安置一架琴,放在……」 她思索了一阵,「先放在楼下,起初买房子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现在看来,还是买小了。」 这下瞿新姜有点慌了,她本来就因傅泊冬默许她出入书房而有点恍惚,傅泊冬这话一出,她有点不知所措。 「你要用钢琴吗。」 「给你用。」傅泊冬平静回答。 春天还没有来,一个春雷却炸在瞿新姜心头。 瞿新姜眸光闪躲,越发觉得她和傅泊冬的关系变了味,她不知所措,宁愿…… 宁愿傅泊冬还像之前那样对待她。 「不喜欢?」傅泊冬把桌上的书又拿了起来,「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是喜欢的。」瞿新姜撘在门框上的手攥起,抿了一下嘴唇,心砰砰狂跳,「可是我也许不会在这里太久,等你的病好了,我好像就该走了。」 傅泊冬拿书的手微顿,转而又把书放了回去,她侧过身,静静朝瞿新姜看去。 书房的灯是冷白的,总衬得人苍白又冷漠。 傅泊冬的面色好像在这一瞬间冷了下去,一些类似于稜角和锋芒的东西,又慢腾腾刺破她柔软的皮囊,冒了出来。 「可是我的病还没有好。」 「已经有一点好转了,会好的。」瞿新姜没什么底气。 傅泊冬很冷淡地「嗯」了一声,她忽然发现,自己习惯了瞿新姜的顺从和乖巧,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方会在自己身边很久,其后才陡然想起来,瞿新姜之所以留下,好像只是因为一份过于暧昧的合同。 她会给瞿新姜很多钱,瞿新姜为她治病,达成目标后,就会一拍两散。 傅泊冬头一次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不是那么完美,甚至有点事与愿违。 瞿新姜察觉到傅泊冬突变的神色,总觉得傅泊冬要责怪她了。 可是傅泊冬没有,而是说:「我要回復几份邮件。」 于是瞿新姜帮她关上了书房的门。 楼下,刘姨准备好了晚饭,看见瞿新姜下楼,笑眯眯地说:「小姐怎么没下来?」 瞿新姜讷讷:「她要回邮件。」 刘姨纳闷了,「饭还没吃了,怎么这么急着回邮件。」 瞿新姜没有走向餐桌,而是坐到沙发上,吃起了篮子里的干果。 刘姨在后面站着看了一阵,只好主动上了楼,敲门叫傅泊冬吃饭。 傅泊冬没下来,刘姨看瞿新姜也没有吃饭的意思,就回房坐了一会。 过了半个小时,傅泊冬从书房出来,看见瞿新姜坐在沙发上时,在楼梯上顿住了脚步。 瞿新姜回头,「吃饭了。」 傅泊冬没有像平时那样换了衣服才下来,甚至连口红也没有擦去。她皱起眉,「怎么不先吃。」 「等你啊。」瞿新姜不解。 傅泊冬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站了好几秒,随后才从楼梯上下来,还喊了刘姨的名字。 刘姨从房里出来,掀开餐桌上的食品罩,进厨房盛了饭和汤。 吃完饭,刘姨默默收拾了餐桌,很自觉地进了屋,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瞿新姜和傅泊冬还在餐桌边上坐着,桌上干干净净,连水渍都没有。 屋子里安静得离谱,连悬钟指针摆动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有点生气,但不知道对方在气什么,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也没有做错什么事。 过了一阵,傅泊冬先败下阵来,搭在桌上的十指交叠在一起,单薄的肩微不可察地绷着。 「我犯病了。」她说。 瞿新姜的心咚咚撞起胸口,「那……我给你治病?」 傅泊冬想,她也就只能仗着这个病瘾满足一些不可告人的慾念了,她不太高兴,声音也变得有点低,「那你来。」 瞿新姜亦步亦趋地跟着上楼,被傅泊冬推进了浴室里。 傅泊冬觉得自己病得有点严重了,又很想用强硬的手段让瞿新姜哭。于是她抓着瞿新姜的手臂,一些难以自制的念头又从心底涌上来。 第101页 瞿新姜抬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傅泊冬。 突然,头上的淋浴花洒冒出水来,打在了两人的脸上。 水是温热的,把傅泊冬的头髮和衣服都打湿了,傅泊冬的捲髮软趴趴地贴着脸颊和颈侧,眸光被水雾模煳。 「你怎么突然把水打开了。」瞿新姜懵了一下,身上也跟着湿透了。 傅泊冬竟在瞿新姜的眼里找不到一丝的愠怒,好像在纵容她继续犯病犯瘾。 她忽然很想做一些违反合同的事情,比如亲吻瞿新姜说话时开合的嘴唇。 这样柔软的嘴唇,一定很适合亲吻,很适合被温柔对待。 这个想法让她有点意外,她此前只觉得自己对瞿新姜太过关注了,可没想到…… 竟然是喜欢。 是喜欢。 所以她不愿看到瞿新姜难过,情绪会随着瞿新姜的一举一动而起伏,这种陌生的情绪把她想要治病的冲动压了下去。 情难自制,所以她束手无策。 「你想我怎么做,要蒙眼睛么。」 瞿新姜有点怕傅泊冬不声不响的样子,可是傅泊冬好像被埋在泥沼里玫瑰刺,像傅文咏去世之后,淋着雨,隐忍遮掩地流泪。 傅泊冬单薄的打底衫紧紧贴在身上,她转过身把滴着水的上衣脱了,手臂上那一圈黑色的数字纹身清晰可见。随后她随手把浴巾拉了下来,紧緻好看的背顿时被遮起。 瞿新姜还站在花洒下,**的。 傅泊冬披着浴巾,打开了浴室的门,「你洗吧,我去给你把衣服拿过来。」 第46章 过了一阵, 傅泊冬在外面说:「给你放门外了。」 水还开着,水温刚刚好,瞿新姜的视线被升腾的水汽模煳。 她抬手捋去脸上的水, 然后才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 沐浴露和洗髮液都是傅泊冬用惯了的, 她挤出来的时候,嗅到了从傅泊冬那闻到过的香味。 浴巾被傅泊冬拿走了, 毛巾…… 虽然知道刘姨每天都会清洗毛巾并且消毒, 可瞿新姜还是很别扭。 在用毛巾小心擦脸上的水时, 耳朵很热, 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汽熏的。 门外没什么动静, 不知道傅泊冬在做什么。 瞿新姜又冒出了许多联想,在略显闷热的浴室里, 那些念头就像是被放进热水里的活鱼活虾, 一只只往外蹦。 这个澡折腾得很久, 因为她不太舒服, 夹着腿, 像是也跟着上瘾了。 出去后,她一眼看见在沙发上坐着的傅泊冬。 傅泊冬身上还披着浴巾, 但没有捏着,所以露出了底下的一些光景。 见瞿新姜出来,傅泊冬抬头说:「头髮记得吹干。」 瞿新姜目光闪躲地应声。 傅泊冬想了想说:「你来,我帮你。」 瞿新姜走了过去,只见傅泊冬把吹风筒拿了出来,还让她坐下。 **的头髮被撩起,敏感的髮根有点酥麻。 瞿新姜动也不动, 只觉得傅泊冬把她的头髮撩起又放下。 「好了。」吹了半干的时候, 傅泊冬关掉了电源。 风声一停, 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瞿新姜回过头,半干的发很松散地搭在肩上。 傅泊冬弯腰放下吹风筒,正巧目光和瞿新姜持平。 瞿新姜愣住了,因为傅泊冬突然的停顿。 傅泊冬身上的浴巾没有披好,弯腰时捲髮垂落,将身前隐隐约约遮起一点,有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也许是傅泊冬的目光太专注了,还带着难得的温柔,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想亲她。 这一定是错觉。 参加订婚宴那天,傅泊冬没有约上造型师。 瞿新姜在衣柜里翻找了很久,不知道该穿什么,在傅泊冬回来的时候,她看愣了。 楼下,傅泊冬穿着黑色的包臀裙,裙子很窄,看起来不好走路,头上别着个很小的礼帽,帽檐的黑纱近乎遮到眼睛,上衣也很保守规矩,戴着蕾丝手套,乍一看,肃穆到像是要参加什么古怪的宴会。 瞿新姜站在楼上,「你回来得好早。」 傅泊冬仰头,礼帽的黑纱让她冷淡的目光变得含煳不清。 瞿新姜哪料到傅泊冬会这么穿,像是要把没有摆在明面上的恩怨,一通全揭穿在所有人面前。 世家兄弟为了争家产闹翻脸,多年后旧事重提,这怎么也不是理智的事情,而且不免有点丢人。 这丢的不是傅文启的脸,就是傅泊冬的脸。 傅泊冬是很要面子的人,所以她去赴宴的目的,大概是为了让傅文启丢脸。 「还没换好吗。」傅泊冬在楼下问。 瞿新姜解释说:「我不知道要穿什么。」 以前赴宴的时候,会有造型师替她解决好所有的事情,她只需要付钱就好了,可现在什么也没有。 傅泊冬还在仰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不守时而生气,「随便换,不用太在意。」 观傅泊冬的态度,瞿新姜高悬的心微微往下沉了点儿,看来傅泊冬还是有主意的,没有因傅文咏忽然发来的邀请函而乱了阵脚。 但瞿新姜还是有点踟蹰,所以傅泊冬上了楼。 「来。」傅泊冬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瞿新姜跟了进去。 傅泊冬打开了自己的衣帽间,从里面挑出了一套衣裙,不算暗,但也没有白到透亮,灰色调的,看起来很低调。 第102页 瞿新姜接了过去,闻到了衣服上沾着的香气。 傅泊冬回头看她,手半抬着,很想碰一下瞿新姜的鬓髮,想想还是收了手。她走出衣帽间,还把门拉上了,「在里面换吧,我在楼下等你。」 瞿新姜应了一声,窸窸窣窣地把睡裙脱了,换上了傅泊冬给她的。 衣柜还没有完全关上,瞿新姜换好衣服,总觉得那道敞开的缝在勾着她动手。 于是她很小心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打开了傅泊冬的衣柜。 柜子里有一些衣服,还放置着那些很私密的物品,她不知道傅泊冬是不是都用过这些,也或许只是单纯地放在这里。 她很容易又想到了傅泊冬犯瘾时的样子,于是耳廓很快就热了起来。明明现在她们的距离没有越界,可她的念头过线了。 意识到这件事后,她连忙把柜子合上。 瞿新姜不想让傅泊冬等太久,于是简单化了妆就下了楼。 「好了。」 傅泊冬点点头,看了瞿新姜一阵,在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后,再看见自己的衣服穿在对方身上,总觉得……对方在无声地暗示什么。 她太想做点什么了,按捺着伸出手,给瞿新姜整理了一下袖口。 瞿新姜抬着手,任由傅泊冬给她捣鼓袖子。 傅泊冬垂着眼说:「一会如果有人搭讪,不用理会,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瞿新姜自然明白,出门后跟着上了车。 开车的还是黄顽,黄顽总是很沉默,如果不是上回的事,瞿新姜还想不到这司机还有功夫傍身。 傅文启儿子的订婚宴在凤迂区的饭店里,这里时常举办一些慈善拍卖,还有各家豪门富贾们的酒会。 饭店里外都有保安,不少人已经入场了。 车上,瞿新姜犹豫地问:「明婧阿姨呢。」 「不要告诉她。」傅泊冬声音很淡,「但她总会知道的,只是事后知道也比来这受气要好。」 瞿新姜觉得也是,换作是她,也不会想告诉明婧。 饭店的门口摆着订婚双方的立牌,做得很漂亮,女方的长相果然很陌生。 傅泊冬没有立即下车,而是隔着车窗往外看,目光正对着那面硕大的立牌。 瞿新姜看不出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女方很陌生,至少不是世家的千金,否则她不会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傅泊冬很冷淡地提了一下嘴角,「你看男方的面相,确实很像傅文启和他的妻子,看起来很刻薄阴险,又斤斤计较。」 于是瞿新姜朝立牌上男方的脸看去,她实在是不会看面相,看不出什么。 「你觉得一个人,如果真的爱自己的妻子,会在对视的时候斜向另一边吗,他的眼里甚至没有爱意。」傅泊冬点评。 立牌上,男方确实没有直视自己的准新娘,但爱意这种东西,瞿新姜不是太懂。 她倒是在覃小琉的眼里见过类似于爱意的东西,但那只是覃小琉的一厢情愿,并且覃小琉的爱混淆着一种过分的痴迷,像是被蛊惑了心志。 傅泊冬环起手臂,「你觉得女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应该很喜欢傅峻。」瞿新姜说。 傅文启的儿子就叫傅峻。 「作为亲人,我很担心傅峻会受骗,所以特地查了女方。」傅泊冬说得太冷淡,叫人听不出半分担忧,「女方毕业国外名牌,双学位,还在继续读博,长相不错,性格也很好控制。」 让瞿新姜意外的,是傅泊冬的用词。 控制。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傅泊冬的控制欲太强,以至于也把这样的想法投递到了别人身上。 可傅泊冬没有再说什么,打开车门,「走吧,下车了。」 瞿新姜下了车,她看见傅泊冬屈起手臂,愣了一阵才挽了上去。 傅泊冬侧头笑了一下,她很喜欢这样的距离。 在门口的服务生查看了请帖后,两人才进了饭店的门。 服务生检查请帖的时候,神情有点奇怪,反覆抬头看了傅泊冬好几眼。 瞿新姜莫名觉得,这不是订婚宴,这是鸿门宴。 饭店里面被布置得很漂亮,一整个饭店全被包了下来,地毯全换成了新的,灯光和装饰都很梦幻,看起来花了不少钱。 进门后,瞿新姜想,这一趟一定会碰见不少熟人,果不其然,进门就看见了上回在ktv里和宗烨一起起闹的女孩。 只是那女孩看见她时,跟见了鬼一样掉头就走,差点撞上了人。 瞿新姜一愣,回头压着声问:「我忘记问了,文肃星和宗烨……后来怎么样了。」 很显然,傅泊冬没有把这两人太放在心上,因为瞿新姜问起的时候,她思索了一阵才答得出来。 「文肃星啊,之前因为我的施压,他被家里禁足了一段时间,随后公司被查出来一些问题,交了不少的罚款,目前人好像在国外。」 傅泊冬想了想,很平静地说:「宗烨半斤八两,因为政治立场的问题,连带着公司股价下跌,市值蒸发了不少,现在宗家也因为他忙得焦头烂额。」 瞿新姜哪料到短短一段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难联想到傅泊冬,因为傅泊冬说得太平静了,没有一点点的惊讶,好像就是背后推手一样。 傅泊冬扬了嘴角,「这些问题都不小,所以如果想挣钱,人不能往歪处走,是不是。」 第103页 「是。」瞿新姜说。 不少人正在悄悄地打量傅泊冬,都知道傅文启和傅文咏的关系,不少人是奔着看热闹来的。 傅泊冬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很从容地来回走动着,偶尔接受几句旁人的奉承。 瞿新姜就跟在边上,不想离傅泊冬太远,因为她知道有人看傅泊冬,也有人在看她。 她不能坦然地接受这些人的注视,那些目光带着轻蔑和怀疑,好像她成了误入的小丑。 甚至有人毫不遮掩地在她身侧说:「瞿家不是完了吗,怎么她也能来。」 有人看到瞿新姜挽着傅泊冬的手臂,于是制止了同伴的话。 瞿新姜不由得往傅泊冬身侧靠,突然后悔来了这里,不知道傅泊冬为什么要带她来。 傅泊冬自然也听到了,很快朝刚才说话的人睨去一眼。 说话的人忙不迭快步走远。 瞿新姜心里不舒服,好像结疤的伤口又被撕开了,她进入这样的场合,早该想到会受到羞辱。 傅泊冬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考虑不周,「很快就走了,再等一等。」 瞿新姜没吭声。 过了一会,傅文启和傅峻进了场,还带着门外立牌上的准新娘。 瞿新姜留意到,傅峻并没有和他的未婚妻走得很近,未婚妻稍微落后一些,还提着裙子走得似乎有点吃力。 那位准新娘化着漂亮的妆,一双眼定定看着傅峻,笑得很好看。 傅文启上台时特地扫了一圈,然后目光毫无意外地顿在了傅泊冬身上。 傅泊冬穿着一身黑裙,很显眼,看起来很格格不入。 但瞿新姜站在她的身边,就显得她不是那么的落寞了。 傅文启笑得很开,上台先说了一番欢迎词,然后又介绍了自己的儿子和准儿媳妇,让大家忘掉一些不高兴的事情,尽情投入到宴会中。 他话语里的「一些不高兴的事情」,似乎意有所指,所以不少人又朝傅泊冬看了过去。 傅泊冬脸上的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 瞿新姜本来也很从容,因为她知道傅泊冬能把一切都应对得很好,但是她看见傅文启致辞结束后就下台了。 下台本来没什么,然而傅文启正端着酒往她和傅泊冬的方向来。 瞿新姜下意识看向傅泊冬,很轻地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傅泊冬回头,嘴角微微勾着,笑得极其冷淡,却让瞿新姜感到隐约的安抚。 远处,傅文启已经带着傅峻和准儿媳走了过来,随之投来的,是许多未遮掩的目光。 傅泊冬也顺手招来了服务生,端起了服务生托盘上的酒。 其实对这种宴会上的酒,瞿新姜多少有点抗拒,因为犯过错,所以能不碰就不碰。 但傅泊冬把酒端了起来,还给瞿新姜递了过去。 瞿新姜心跳如雷地接过,「这酒不会有问题吗。」 傅泊冬摇头,目光还盯着走得越来越近的傅文启,却在对瞿新姜说话,「他不敢。」 傅文启已经走了过来,没有先开口。 于是傅泊冬叫了一声:「三叔。」 傅文启嘆了一声,「好侄女,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还是来了。」 傅泊冬举杯,「虽然分家了,但三叔不嫌晦气就好。」 「你爸爸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其实能轻松点离开,也算是一件好事。」傅文启装出一副哀戚的样子,很别扭,很难看。 傅泊冬却没有生气,「三叔说得是,今天的喜宴热闹,我爸又向来喜欢热闹,一定能够理解。」 说完,她朝傅峻看去,「给堂哥准备了一份礼物,但是因为订做的时间太晚了,所以没能及时带过来。」 「客气了。」傅峻说。 准新娘偎依在傅峻身侧,当真是一副沉浸在爱里的模样。 瞿新姜收敛着目光看了一阵,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随后她又想到了覃小琉,不舒服的根源,在于…… 这位准新娘实在是太像覃小琉了。 一味地投入和相信,傅峻虽然和她举止亲密,但目光总是带着点疏离,像是在打造什么惊天骗局。 瞿新姜不喜欢这样,她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 傅文启只是特地来膈应了傅泊冬一下,然后就去和别人敬酒了。 其实傅泊冬也没有多敬重他,碰杯了之后,只用唇很轻地贴了一下杯沿,杯身微微一倾,酒根本没漫上去。 都说覃傅两家关系有多好,可似乎在四兄弟闹翻后,傅家就只剩下老大,其余人并没怎么顾及祖辈的关系,所以瞿新姜对傅泊冬一家以外的傅家人,并不是那么熟悉。 在傅文启走远后,傅泊冬把酒放下,喝都不屑于喝,然后看了一眼表,「我准备的礼物要发货了。」 瞿新姜不觉得傅泊冬还会特地准备礼物,颇为意外,「什么礼物?」 傅泊冬点开了手机,很平静地看了一阵,「大礼,和这场订婚宴很搭。」 瞿新姜不解其意,但在她无聊玩手机时,惊诧地发现滑稽的场面出现了。 多家媒体齐齐爆出傅文启大子多次和不同的男性「友人」亲密进出酒店的照片,照片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紧接着,又有人放出一段录音。 录音里,傅峻和其父亲争吵,然后两人像是选妃一样,对众多女性的长相和文凭进行评价。 第104页 「就她吧,条件比较符合。得有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我们家的香火不能断。」 网上一片譁然。 很快,录音的来源受到质疑,放出录音的网友自称是傅峻前任,随之,那些曾和傅峻进出酒店的男性友人也纷纷爆出一些亲密照。 在傅峻订婚的这个大好日子,他骗婚的事在很短的时间里传得人尽皆知。 消息传递得太快了,也太突然,太凑巧,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场处心积虑准备的大戏。 瞿新姜看愣了,消息密集到她不知道该看什么。 傅泊冬把手机放进了包里,定定地看了一会这布置精美的订婚场所。 梦幻又漂亮,很童话。 其实傅泊冬没有考虑过结婚这件事,可是现在,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瞿新姜身上,她不由得想,这样的布置,瞿新姜应该会很喜欢。 瞿新姜看得气息有点急,没想到,傅泊冬送给傅峻的礼物竟是这样。 傅泊冬总是出其不意,很冷漠,又很决绝。 瞿新姜侧头时,冷不丁迎上傅泊冬的目光。 在目光交汇的这一瞬间,傅泊冬的冷淡收敛了不少,黑纱下的眼似乎还弯了点儿。 瞿新姜眨了一下眼。 「走吧。」傅泊冬转身说。 第47章 事情发酵的时候, 傅泊冬和瞿新姜已经离开酒店,而傅文启还带着儿子和准儿媳在敬酒。 出了门,傅泊冬往里看了一眼, 倍感遗憾地说:「真热闹啊, 抓紧时间热闹吧。」 瞿新姜还捏着手机,确定这件事是傅泊冬的主意。 酒店里, 傅文启还在和参宴的人有说有笑的, 贴在腿侧的手机不停震动, 在呷了一口酒后, 他走到边上接电话, 突然间脸色大变。 傅泊冬已经坐进了车里,傅文启才开始四处找寻她的身影, 殊不知傅泊冬的车已经扬长而去。 车开时, 瞿新姜回头朝酒店门口的立牌看了一眼, 只见立牌上女方笑得很甜, 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作祟, 傅峻的姿态和神情愈发疏远了。 黄顽开着车,回头问:「老闆, 是回岭洋吗。」 傅泊冬点头,缓缓把手套褪了下来,隔着一层纱用手机总觉得不太舒服。她把手套放在身侧,然后平静地看起网络上的各色通稿,还有傅峻情人们的指认。 那段录音已经让傅文启和傅峻背上了许多骂名,让今天举办的订婚宴成了一个笑话。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的手段,傅泊冬看似从容大方, 实际上城府深沉。在傅泊冬绕过傅文咏和明婧, 让当年那下药的男生受到制裁时, 她就已经很明白。 傅泊冬对付人总有一套,文肃星和宗烨不能倖免,但谁也不能对傅泊冬进行指摘,因为她合情合理,好像他们所经受的一切,全都是作恶的报应。 这显得傅泊冬很高高在上,好像把所有的规则都熟读在心。 瞿新姜忍不住又看起平台上的各种信息,越看越心惊。她朝傅泊冬睨去,只见傅泊冬也在看着屏幕,手套只摘了一只,赤着的手在屏幕上划动着。 「你早就计划好了?」 傅泊冬颇为闲适地倚靠着,「在你傅叔叔生病之后,傅文启没少给我施压,他总是很自以为是,觉得我会有所让步,但是我却打压他一头,让他无计可施。」 她放下手机,把挡板给升了上去,抬手捋了一下头髮,「你傅叔叔病得越重,他就越是得意,只是他不明白,你傅叔叔虽然躺着,但我还站着,我有时候也会觉得累,但我不能懈怠。」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些年我对他一直很关注,没少收集关于他的信息,时候到了,就能用上。」 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升起,光线隐约又暗下去了一些。 被切割的空间变得逼仄,把傅泊冬的眸光衬得很晦暗,好像她成了一个诡计多端的人。 瞿新姜却不觉得傅泊冬这样的行为有多阴险,反倒觉得对方硬撑的模样,有点脆弱。 「所以你是有意参加这个订婚宴的?」瞿新姜忍不住问。 傅泊冬笑了一下,「我给足他面子了,也给了他反悔的机会,可他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这四个字从傅泊冬口中出来时,隐隐有种失真感。 傅泊冬把头上那压着轻纱的礼帽摘了,和褪下的那只手套放在一起,抬手很随意地捋了一下头髮。 她顿了一下,慢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太过了?」 瞿新姜摇头,「是他先来冒犯的。」 「说得对。」傅泊冬莫名愉悦,侧头时视线稍微往下一垂,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瞿新姜的嘴唇上。 瞿新姜进场后没怎么吃东西,连饮料也没有喝,所以唇上涂着的口红还是完完整整的。 傅泊冬会觉得,瞿新姜在向着她,在为她说话,所以心情放松又舒畅,愈发想违反合同,做一些更加亲昵的举动。 比如把瞿新姜玫瑰一样的嘴唇衔起。 瞿新姜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胆战心惊,可心里头的疙瘩还没有隐下去,反倒因为傅泊冬报復性的举动而显露一角。 她犹犹豫豫问:「如果……是别人,你也会这么计较吗。」 「怎么计较,像对付傅文启那样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点头的幅度很小,不是那么果断。 第105页 傅泊冬别开目光,转而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想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不是那么大方的人,你应该知道的。」 瞿新姜愣住了,她确实知道,只是傅泊冬身上的光芒太亮,瑕不掩瑜,把其他零星的瑕玷全都遮掩了。 她还是会觉得傅泊冬是完美的,傅泊冬连报復都是理所当然,况且傅泊冬还做得万无一失。 傅泊冬望向窗外,「以前经歷过一些事,所以我也会很谨慎很计较,不是那么大度。」 她一顿,很平淡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傅家的事,我四叔的女儿遭遇过绑架。」 瞿新姜看见傅泊冬撘在膝上的手很紧张地捻了一下烟。 「其实这件事和我脱不开关系,因为二叔起初收买了绑匪,要绑的是我,但是因为三叔从中作梗,所以我侥倖逃走了,绑匪的绑架对象成了四叔的女儿。」 绑匪的事,瞿新姜此前在网页搜索中看到过,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傅泊冬捻着烟,因为侧头望着窗外,也不知是何神情,「后来奶奶知道这件事,想把手里的股份都给四叔,奶奶从小就宠爱小的,可惜四叔没有争抢的意思,他一向不太想参与进这些事情里,说服奶奶把股权给了我爸。」 她很冷淡地笑了一声,「二叔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也算是费尽心机,以为自己最大的对手是四叔,没想到最后被我爸将了一军。」 瞿新姜瞭然,难怪四兄弟疏离。 傅泊冬把手里的烟都捻得变了形,「四叔虽然帮了我爸,其实内心还是埋怨的,因为绑匪起初想绑的人是我,只怪三叔从中作梗。」 这样的事并没有在瞿新姜身上发生过,虽然瞿漛对她疏远得像是纵容,却没有疏于保护。 瞿新姜可以想到,也许傅泊冬当初已经接触过一些什么,比如迷药之类的,只是很突然地逃过了一劫。 难怪傅泊冬从以前开始,总是那么谨慎小心,却因为太过信任世交的女儿,误喝了对方递过去的酒。 谨慎了那么多年,还是一头栽进了坑里。 瞿新姜半天没吭声,在车驶入弯道的时候,很忐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傅泊冬意外地回头,不知道瞿新姜怎么忽然道歉,「什么?」 这段时间和傅泊冬相处得太过平和,瞿新姜差点忘了当初自己惹下的事,再把这件事翻出来时,还是会惴惴不安。 「当时你也很小心吧,却因为我,不小心喝了那杯加了料的酒。」 这件事也是傅泊冬心里的一个槛。 傅泊冬眉头一皱,故意打散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瞿新姜身上。她不想吓着瞿新姜的,可是又觉得自己需要坦诚。 得坦诚,至少不能欺她瞒她。 沉思了片刻后,傅泊冬低着声表态,说得很慢,唯恐说错什么,「我确实生气,也想过借着治病的名义让你不好过。」 但现在治病这件事变了味,因为她想撕毁合同。 瞿新姜气息微滞,「那现在呢?」 傅泊冬很快又失去统筹大局的自信,她明明已经足够小心,可还是让瞿新姜不舒服了。 现在显然不是表明心意的好时候,在合同的遮掩下,她的解释会变得很苍白很虚假。 就这么一阵,瞿新姜心乔意怯,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她咬了一下嘴唇,突然很想要个痛快。长时间来自各方面的箝制,让她有点绷不住了。 她的眼很快就红了,「所以你不是真的想治病。」 一顿,她又说:「那算不算是……在羞辱我呢,像对待傅文启一样,深谋远虑的要我难堪。」 傅泊冬怔住了,「不是,你不要这么想,我有时候确实很计较得失,但……治病是真的,没有要你难堪的意思。」 车上的暖气开得不算太高,甚至还有点凉。 瞿新姜浑浑噩噩地想,确实不一样,对付傅文启,傅泊冬需要有很多的准备,可对付她,却很简单。 瞿新姜的眼很快就湿润了,久违的慌张又涌上心头,把她的思绪全部捣乱。 「所以你现在还记恨我吗。」 「没有。」傅泊冬否定。 「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瞿新姜抬手挡在眼前,眼泪把袖口打湿了。 她的眼梢洇了粉,好像桃花全被捻碎,花汁溅得四处都是。 傅泊冬不知所措,在一个只需要发号施令的位置上坐太久了,她下意识想胁迫瞿新姜捨弃这种想法,但这显然很不应该。 「我刚回国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你很凑巧地出现了,然后带我到岭洋,在我身上花钱,还和我签合同,我觉得你是想用钱羞辱我,我很差钱,所以接受了。」 瞿新姜顿住,在把这些话说出口后,好像开了一个闸口,之前不敢宣之于口的,一时间都要唿啸而出。 「我不是为了羞辱你才做这些,至少现在不是。」傅泊冬的思绪被打乱。 「那之前还是有报復心的,对不对?」瞿新姜也不知道自己在求证什么。 「不是。」傅泊冬前言不搭后语。 「可当时我在傅家老宅,确实做错了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生气。」瞿新姜执着在这一个点,「你怎么可能不想报復我啊。」 傅泊冬已经不能自圆其说了,她很想把之前说过的话一通全塞回喉咙里。 第106页 瞿新姜无声地流着眼,眼睛红得很漂亮,可她却高兴不起来,亲吻的念头也沉至谷底。 傅泊冬又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瞿新姜唿吸有点憋闷,勐地转头打开了车窗,还企图把头探出窗外。 风一卷,她的头髮都飘了出去,像打散的墨汁。 傅泊冬连忙倾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回来。 一辆车从往疾驰而过,傅泊冬心惊肉跳。 瞿新姜没有回头,被风卷过的头髮乱腾腾披散着。 傅泊冬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沉默了很久后,瞿新姜带着哭腔,很小声地问:「你让我下车吧,车上好闷。」 过了一会,傅泊冬降下挡板,让黄顽把车停在路边。 瞿新姜打开车门就下了车,飞快地走了一段路,捂着通红的眼长长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在傅泊冬任由她下车的时候,她竟然觉得失落,总觉得傅泊冬应该留她才是。 她又不敢回头,生怕回头时已经看不见傅泊冬的车。 瞿新姜低着头给林珍珍发信息,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发完简讯,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傅泊冬的车很慢地开着,就跟在不远处。 瞿新姜停下脚步,那辆车也随之停了下来,像是在保持着什么距离。她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傅泊冬打来了电话。 接通后,傅泊冬在电话里说:「好了吗,该回去了,我……想一想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别哭了。」 瞿新姜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嗓子有点干。她望着那辆车,一步也没有迈进,像是自暴自弃一样,「你回去吧,你说过不会限制我的出行,我想在外面待一会。」 一顿,她刻意说出口的话像是逐客,又像是有所期许,「你别跟我。」 于是傅泊冬的车开走了。 林珍珍打了电话过来,问瞿新姜现在在哪里,很快又说培训的老师给她放了一天假,今天是空闲的。 瞿新姜站在街边,看着林珍珍骑着车过来。 林珍珍戴着头盔,脸遮了大半,起初瞿新姜没认出她来,但是林珍珍很大声地喊了「姜姜」。 瞿新姜哭过的眼有点红,所以林珍珍开到她面前时,怔愣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说完,林珍珍往前缩了点儿,给她腾位置。 坐上车,瞿新姜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没什么。」 林珍珍脚撑着地,「我下午的培训取消了,但其他人还是照常,好像是傅泊冬的意思。」 瞿新姜抿了一下嘴唇,说傅泊冬不管她吧,也不是完全不管,说治病不完全像治病,说羞辱也不完全是羞辱。 她茫然无措,「刚去参加了一个订婚宴,出来时我让傅泊冬把我放下车。」 「吵架了?」林珍珍问。 瞿新姜嗯了一声,声音低低的。 林珍珍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已经不在原先那个狭窄的房子里,住得比之前好了一些。 进门后,瞿新姜四处看了看,最后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屏幕是黑的,她还是有所期盼。 林珍珍问:「是不是傅泊冬又说什么了,你要不回来和我一起住吧,看你和她待在一起,好像总是不开心。」 瞿新姜想了一下,好像也没有总是不开心,只是很容易觉得委屈。 「她说什么了?」林珍珍倒了一杯温水。 就着林珍珍的话,瞿新姜回忆车上的种种,傅泊冬确实没说什么,只是她的情绪忽然到了临界点,很短暂,又很突然地爆发了一下。 「她……倒也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憋不住。」 过了一阵,瞿新姜又说:「傅泊冬生病了,我很希望她好起来,可是她也弄得我很难过。」 林珍珍不是那么清楚瞿新姜和傅泊冬的事情,可她还是选择站在自己朋友的这边。傅泊冬对她施以的援手,她可以不要。 在掉头后,傅泊冬没有回岭洋,而是去了公司。 顶层的办公室里,她坐在座椅上走了一会神。 窗外的天不怎么蓝,有点阴沉沉的,在她的角度,可以看见远处的海湾和高塔。 网络上,她故意让人放出去的消息还在继续发酵,不光是傅峻骗婚,傅文启的公司也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 可是这些傅泊冬都不关心,她在想,瞿新姜这时候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的心绷得很紧,指间夹着的没有点燃的烟被她折弯,却没有突如其来的慾念将她淹没。 傅泊冬知道她明显又做错了,却无从检讨。 然后,林珍珍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之前想知道一些关于瞿新姜的事,所以特意让助理给林珍珍留了自己的号码。 第48章 傅泊冬几乎没有多想, 走到窗前接通了电话。 她本来很沉默,可是林珍珍在电话里用很委婉的说辞问:「姜姜不太开心,你们聊到了什么?」 窗外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城市大楼, 密集得让人透不过气,远远看起来繁华却冰冷, 再漂亮的壳子也遮不住城市的冷漠。 在工作的时候, 傅泊冬每天正对着的,就是这样的景色。 傅泊冬问:「你以什么立场问我。」 林珍珍毫不犹豫, 「朋友,我想她开心。」 然后傅泊冬声音很闷地说了一声「好」。 第107页 「所以你们聊到了什么?」 「提起了我的一些旧事。」傅泊冬说。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傅泊冬整理起思绪,翻江倒海地找着适合的措辞。 「我……做了一些让她不舒服的事, 她觉得我想让她难堪。」 稍作停顿,傅泊冬知道瞿新姜可能就在林珍珍身边,又很肯定地说:「 这样的想法是存在过,但很短暂,至少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林珍珍在电话里问:「你这么和她说了?」 「嗯。」傅泊冬嗓子干涩,「我解释不清,她好像……不愿意听, 还是觉得我想看她的窘态。」 林珍珍短暂地沉默了一阵,「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我去岭洋区的那天晚上,拉着她聊了一会。她……言语中透露自己有时候会在你面前,嗯,抬不起头。她好像, 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傅泊冬不知道, 她只会觉得瞿新姜在她面前过于小心了,像受惊的雀儿,偶尔会仓皇地扑动翅膀,却飞不出去。 她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从什么时候开始?」 林珍珍下意识提快了语速,「你可能不知道,姜姜也很有天赋,可她总会下意识避开与你有关的种种,她宁愿放弃,也不想轻易尝试。」 「为什么?」傅泊冬问。 林珍珍也带着情绪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语气稍急。 「她把你看得很高,会忍不住拿自己和你比较,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傅总你的确帮了我不少,可是今天……我想帮姜姜说几句话。」 「你说。」 「你别总是逼着她,你可能不知道你和寻常人之间的差异,你有时候太高高在上了,她会觉得很难受,很憋屈。」 傅泊冬定定望向远处高耸的塔尖,那一座电视塔有时候也会给她压迫感。她思索起来,她真的有那么骄横吗。 她确实会因为对瞿新姜的压制而感到隐约的兴奋,是病瘾发作的徵兆。她也惯于以自己为中心,会为了满足自己而使用一点手段。 林珍珍说得很急,「她总是很在意你的看法,和你的一举一动,好几次我和她聊天,她毫无徵兆地提到你,可是你却让她感到难受。」 「她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傅泊冬口舌发干,她确信自己是喜欢瞿新姜的,已经不会因为看到瞿新姜流泪而引得某种私密慾念在胸怀中汹涌,只会觉得束手无策,和心疼。 「她哪里敢这么和你说,她也许还会怕你生气,她可怕在你面前出错了。」 「我没有生气。」傅泊冬解释。 林珍珍说:「姜姜……大概有一个跨不过去的槛,她可能做错了什么,也知道自己错了,还道歉了,可傅总你呢。」 她一顿,又很郑重地说:「我不知道你们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样的,可是你们之间真的平等吗。」 傅泊冬怔住了。 林珍珍没再吭声。 傅泊冬沉默了很久,说她要考虑一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远处电视塔的塔尖直插云霄,有种睥睨城市的傲慢。 傅泊冬不知道瞿新姜现在有没有在哭,她希望没有。她很着急地把桌上的烟拿起来,可是那支烟已经被她捻折了,于是她又拉开抽屉找烟盒,盒里的烟被她捏着糟蹋光了,一支不剩。 很空,像她不踏实的心。 傅泊冬把空盒和被捏折的烟丢进了垃圾篓里,坐下沉思。 她心里也有一个过不去的槛,那时候在傅家老宅误喝的酒只是其中一级不可或缺的台阶,其后种种糟糕的事不断积压在心头,导火线一燃,她更加心事重重,病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能瞿新姜也是这样,她明明调查了那么多关于瞿新姜的事,却还是固执地站在自己的立场冷漠地评判,忘了瞿新姜并不是一个坚不可摧的人。 办公室太宽敞太空旷了,显得有点冷。 傅泊冬觉得,她想瞿新姜了,如果瞿新姜在哭,她想去亲吻瞿新姜眼梢的泪。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瞿新姜确实不开心,坐在沙发上捏着林珍珍的娃娃玩,一会儿问林珍珍吃了没有,要点外卖还是自己做饭。 但林珍珍似乎在房里和谁通电话,没有回答。 于是瞿新姜把电视的声音放得很小,省得打扰了林珍珍。 坐了一会,手机一直没有收到消息,她心中那点希冀好像被风吹散,不由得把手机拿起来看。 傅泊冬的头像静悄悄的,没有给她发消息。 瞿新姜只好随便地刷了一下动态,一眼就在热搜上看见了傅峻的名字。傅文启虽然自立门户,但这些年下来,也大有名气,他的儿子跟着也成了有名的富二代。 这件事一出,傅峻的一些不堪的旧事也跟着像拔葫芦扯西瓜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尤其是傅峻的前任,将他骗婚的事按得死死的,希望傅峻能正面回应。 还有些人对傅家感到好奇,甚至将傅泊冬的名字也贴了出来。 傅泊冬是傅峻堂妹这件事是瞒不住了,明显有人想拉傅泊冬下水。 瞿新姜心惊肉跳地看了一会,忽然有点懊恼,或许她不应该在这时候沖傅泊冬发脾气。 因为傅泊冬很忙,还有很多事需要考虑,不能把太多的精力耽搁在她的身上。 第108页 幸好,傅泊冬的公关团队效率很高,及时控制住了舆论的走向。 傅泊冬长相好看,身家也太高,有人揣测她的资产,还有心把她以前的一些採访挖了出来。傅泊冬那从容冷淡的模样着实能唬人,和傅文启、傅峻明显不是一路的。 瞿新姜安下了心,食指一动,又刷新了一遍。 很显然,傅峻的前任不打算给傅峻喘息的机会,又爆出他和傅峻交往的期间,傅峻已经有了代孕的意图,只是前任不同意,于是傅峻便想瞒着他找了女人,想借对方的肚子给自家生下太子。 傅峻和女生私下交往这件事,前任起初并不知情,得知后立刻提了分手。傅峻竟还不肯放手,硬要挽留,还说是为了彼此才做出这个决定。 一些看热闹的人发出了订婚宴现场的照片。 很梦幻大气的订婚现场,蓝紫色的灯光营造出了一种朦胧的美感,傅峻和他的未婚妻正挽着手臂,和傅文启四处走动着,只是傅峻并不回应未婚妻的目光,只有未婚妻一厢情愿地注视。 很快这个订婚宴变得搞笑又离谱,在宴会上,傅文启得知了网上的消息,突然变了脸色。 照片里,傅文启面色大变的模样被拍得分外清晰。 但傅峻的未婚妻显然还不知情,被她挽着的傅峻也许得知了什么,神色有些错愕。 可宴会还在继续,甚至有人录了一小段视频发了出来——傅文启走远,而傅峻变得温柔体贴,开始揽着他的未婚妻,像是生怕对方要用手机。 这场笑话一样的订婚宴还在继续升华,有人在现场忍不住低语,傅峻的未婚妻隐约听到了什么,挣开了傅峻的手臂要去拿手机。 但傅峻硬是拽着她,不让她走。 女方挣扎的时候,有人特地点开了网上的消息给她看,那人拿着的手机被傅峻拍到了地上。 场面随着变得十分混乱,因为女方很快把那个被傅峻拍落在地的手机捡起来看,碍于傅峻伸手抢,她便狼狈地蹲在地上。 视频的最后,女方在质问傅峻,而傅峻怒不能言。 整个订婚宴似乎以喜剧收尾了,女方提着裙摆跑了出去,被摔了手机的人抓着傅峻让他赔礼道歉。 瞿新姜忽然觉得寡然无味,关于傅泊冬的消息少了许多,大多数评论都是对傅文启和傅峻的指责。 这件事被傅泊冬处理得很好,最后舆论指向了傅文启公司经营的问题。 只是傅泊冬的电话还是没有来,瞿新姜心里有点空,很失落。 过了一阵,林珍珍从房间里出来,小声问:「出去玩玩吗,正巧我下午没什么事,这时间不用来玩可就浪费了。」 瞿新姜扭头朝林珍珍看去,莫名觉得林珍珍投来的目光有点古怪。 可硬要挑刺,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 「那就出去走走。」回来好一段时间了,其实瞿新姜还没有好好走一次廉城,「去哪呢?」 林珍珍想了想问:「去吃还是去玩?」 瞿新姜没什么主意,她的注意力还放在手机上,目光有点游离。 「你在等谁的电话吗?」林珍珍很小心地开口,一语道破。 瞿新姜不知所措,忙把身侧的手机捂紧,「没有。」 「要不随便走走散散心吧。」 瞿新姜觉得可以,换了鞋就和林珍珍一起出去了。 外面还是冷的,林珍珍没有骑上她的小电驴,打了车站在路边等,说要去游乐园,上次兑换的门票再不用就要过期了。 路边的树光秃秃的,连叶子都不剩,略显萧瑟。 瞿新姜搓着手,耳朵被冻得有点红,还没把手搓热,又伸进了口袋里,手指轻轻触碰在手机壳上。 她过于在意傅泊冬了,心情总是随着傅泊冬大起大落,就连出门,也忍不住去想傅泊冬。 这时候的游乐园没什么人,一些热门项目几乎不用排队。 林珍珍喜欢玩刺激一点的项目,让瞿新姜帮她拿包,她坐在跳楼机和大摆锤上面尖叫。 因为游客太少了,所以林珍珍放开嗓门大叫的声音尤为分明。 瞿新姜四处看了看,站着不动的时候感觉腿有点僵,便在原地兜着圈走。 园里大多设施都是比较粉嫩的配色,很容易激起童心,花车路过的时候,还有玩偶扮演者在上面蹦蹦跳跳。 这样的地方,应该是傅泊冬不会涉足的,傅泊冬……会把时间更多地分配在正事上。 所以瞿新姜不能想像,如果傅泊冬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大概,傅泊冬只会很冷淡地四处走走,不会参与任何玩乐,很精明地琢磨这里营业一天的收入。 林珍珍从高空旋转飞椅上下来,长唿了一口气,脸色因为亢奋而有点红。 「好玩,可惜你没和我一起。」 瞿新姜把包给她,实话实说:「我不敢。」 「凡事都要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林珍珍笑嘻嘻的,刚下来时还被吓得有点恍惚,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了。 瞿新姜摇头。 林珍珍揽着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指着远处的过山车说:「我要上天!」 瞿新姜仰头时,恰好看见过山车从几乎垂直的斜坡上滑了下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用故作镇定的语气说:「你可以上天。」 第109页 「不行,你什么也不玩,这就浪费我好不容易兑换到的票了。」林珍珍不依。 票还在包里揣着,瞿新姜欲言又止,实在是拒绝不了,只好跟着林珍珍坐了上去。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和林珍珍坐在最前排,过山车启动的时候,她一颗心勐地蹦到了嗓子眼。 先是缓慢地滑动了一段,随后逐渐加速,在轨道上转了一个大圈后,瞿新姜已经找不准南北了。 急速地上升,随后过山车很突然地停顿,眼前没有轨道,就跟被吊在半空一样。 很快,座下的过山车嘎吱作响,轰一声倾斜而下。 瞿新姜喊破了喉咙,眼泪都要溅出来了,她有种被谋杀的感觉。 很快,过山车停在了起点,后排的游客纷纷下地。 瞿新姜还坐在位置上,有点恍惚,等工作人员来帮她打开安全装置,她才搭着林珍珍的手摇摇晃晃地走下去。 林珍珍扭头看她,一边从存放在柜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你还好吗?」 瞿新姜捂着嘴摆手,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快步跑进了洗手间,在隔间里吐了出来。 很惨烈,吐完从洗手间出来,瞿新姜还是恍惚的状态,好像思绪被掏空了,一时间竟失落不起来。 林珍珍只好一个人玩,把园里类似的项目都玩了个遍,最后拖着瞿新姜在鬼屋里跑了一圈。 瞿新姜觉得出门就是个错误,她像个笨蛋一样在风里发抖,在过山车上吃风,在鬼屋里短跑。 玩到傍晚过,天色黯淡,林珍珍才意犹未尽地说:「就在里面随便吃点什么吧,你应该也饿了。」 「我不太吃得下。」瞿新姜面色还青着。 林珍珍却饿得肚子响了一声,不得不在园内餐厅里点了餐。 入园的票是林珍珍的,瞿新姜趁着林珍珍还在点付款码,连忙付了钱。 服务员上了餐后,瞿新姜才隐约觉得腹中空空,于是稍稍吃了一点,抬头时,看见林珍珍遮遮掩掩地回着消息。 林珍珍表现得很忙碌,喊饿的是她,这会儿光顾着看手机的也是她。 「快吃,不然要凉了。」瞿新姜说。 说完,她差点咬到了舌头,因为自己无意中提了一个「凉」字而有点走神。 她还是忍不住想傅泊冬,她有点埋怨傅泊冬,其中还混淆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让她变得很纠结,心很容易跳快。 林珍珍还在低着头打字,「你先吃。」 瞿新姜平常就吃得不多,现在没什么胃口,吃得更少了,无聊之下看了手机,金明莹给她发了消息。 「节目播出已经在倒计时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如果反响好的话,可以邀请你当一期返场嘉宾。如果可以返场的话,你要不要来?」 瞿新姜没有过这样的设想,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反响。 孟紫苓大概是太忙了,那次舞台之后,就没怎么和她联繫。 「到时候看看吧。」 「如果你想继续走这条路的话,最好还是当一期返场嘉宾,听我的。」 瞿新姜还是很犹豫,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个圈子。 「谢谢明莹姐,我会考虑的。」 金明莹没再说什么。 等瞿新姜回完了消息,林珍珍也聊完了,这才开始吃半凉的烩面。 林珍珍很小心打量了瞿新姜一眼,意有所指地问:「还是不开心?」 瞿新姜一愣,错开眸光,「没有啊。」 「我看你一直没精打采的,还是因为傅泊冬吗。」林珍珍吃着面含混不清地说。 瞿新姜本来想否认的,可因为林珍珍提了傅泊冬,就好像傅泊冬站在她面前,她无从说谎,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林珍珍又吸熘地吃了一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瞿新姜侧头看着别处,「我不知道,傅泊冬总是那样子,我有时候会觉得很不舒服,可是她……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 有时候她觉得两人亲昵到近乎密不可分,傅泊冬又会以自己的方式,很果断冷漠地划清距离,就像是云泥有别。 林珍珍咽了一口,「你希望她怎么做?」 瞿新姜摇头不说,她会希望傅泊冬不要那么冷漠,可又觉得那样就不像傅泊冬了。 林珍珍放下筷子,捏着纸巾擦了一下嘴角,「要是真这么难受,回来和我住算了,干嘛要听她的,她叫你过去,你就过去了?」 瞿新姜有点闷。 过了一阵,林珍珍又说:「你就是太在意她了,不如你把她想像成一个大恶人,那种吃人肉不吐骨头的,使劲往坏里想,这样就算你忍不住和她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于是,瞿新姜就着林珍珍的话发散思维,把傅泊冬看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这种设想让她十分抗拒和心慌。 她陡然发觉,她对傅泊冬的完美,竟有一种过分的执着。 细想之下,傅泊冬有瘾,也有一些不太好的生活习惯,偶尔喜怒无常,又很斤斤计较,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或许傅泊冬对自己的要求,远还没有这么高。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林珍珍忽然说她妈妈要下飞机了,得去接一下。 因为是相反的方向,瞿新姜只好在外面独自打车,缩着脖子把下巴藏在大衣的领子里,已经不是那么难接受脖子被紧紧裹住。 第110页 一辆车忽然停在了她的面前,车身黑得锃亮。 瞿新姜退了一步,这辆车挡住了她找寻计程车的视线。 但面前的车窗降了下来,驾驶座上的女人披散着捲髮,戴着手套的手正搭在方向盘上,坐得笔直而优雅。 车里,傅泊冬侧过头,静静地看了她一阵,眸光并不锐利,甚至还带着某种倒戈弃甲的示弱,「上来吧,计程车坐着可不舒服。」 瞿新姜愣了很久的神,实在没想到傅泊冬会在这时候出现。 傅泊冬又是来得很巧,幸好她这次没有很狼狈。 车里,傅泊冬抬了抬下颌,很慢地提了一下嘴角,侧身作势要把安全带解开,「我给你开门?」 傅泊冬手上是黑蕾丝手套,差一些就要把安全带卡扣弹出来了。 瞿新姜眼眸透亮湿润,垂下拉着领口的手,转而打开了车门,心怦怦直跳地坐了上去。 傅泊冬还是解开了安全带,手往边上一撑,腰倾斜着朝副驾座靠了过去,指腹隔着手套,很轻地压在瞿新姜的眼梢上。 她皱了一下眉,很轻地嘆了一声,气音近在瞿新姜耳畔。 瞿新姜动弹不得,当时说要下车的是她,现在主动上车的又是她,她有点拉不下脸,「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笑话?」 傅泊冬收回了手,「我才不想看你笑话。」 「那你,干什么。」 「我……」 傅泊冬停顿了很久,似乎有点摇摆,在很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后,才说:「我一开始的确想法不纯,但后来再没想过让你难堪。」 她轻吁了一口气,很郑重地开口:「我不想看你难受,我可能,有一些不好的习惯,你可以帮我改。」 瞿新姜气息微滞,错愕地看着傅泊冬描得很好看的唇线。 傅泊冬说话的时候,唇线也随着开合的嘴微微动着。 「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试探我的底线,我可以在你面前没有底线。」 瞿新姜觉得面前的傅泊冬可能是个假人,她定定看着对方,企图找出一些破绽。 傅泊冬本来想说,这样你听得懂吗,然后话音一顿,转而问:「这样我说得明白吗。」 瞿新姜还在沉默。 傅泊冬坐了回去,她被羊绒带勒住腰笔直地挺着。 随后瞿新姜又听见傅泊冬说:「你没有错,是我错了。如果我……」 「把合同撕毁,向你道歉,你会开心一点吗。」 瞿新姜黑沉沉的眼微微瞪了一下。 「对不起。」 好像傅泊冬的稜角被刮平磨断,这也是傅泊冬,这当然是傅泊冬。 只是傅泊冬放低了姿态,不再居高临下。 瞿新姜抬手捂住了眼睛,她想哭。 第49章 车里, 瞿新姜遮着眼,有种被格外偏袒的错觉。她忽然有种冲动,想在傅泊冬面前放声大哭。 她的情绪并不是没被在意过, 只是许多人在意她,是想从瞿家拿到什么好处。 而瞿漛和覃小琉, 这些她曾格外在乎的人,极少能像这样近乎袒护地对待她。 瞿新姜没有哭, 还能勉勉强强忍住, 但她还是捂着眼, 就怕眼泪忽然溃堤。 傅泊冬一愣, 连忙取了一张抽纸,拉下瞿新姜的手,很轻地摁在对方的眼梢上。 瞿新姜微微眯起一只眼,「你为什么要道歉?」 「做错了就要道歉。」傅泊冬短促地吸了一下气, 掌心浮上一层汗, 「我也会经常做错事情,我有时候觉察不出来, 你可以告诉我,每一个你不如意的点,你都可以告诉我。」 瞿新姜抿起嘴唇, 被车里的暖气给烘得唿吸有点闷。 傅泊冬慢声说:「我也不能事事都做得很好。」 然后她又坦白,「你下车后不久,我和林珍珍通了电话。」 瞿新姜惊诧, 想起林珍珍避开她发信息和接电话的种种行为,忽然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你找她?」 「她找我。」傅泊冬很轻地擦拭瞿新姜的眼梢, 「你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 吵架这个词从傅泊冬的口中说出来, 认真却又不失诙谐。 傅泊冬又说:「我想了很久, 我是哪里让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瞿新姜说,她其实不怎么气的,只是觉得很委屈。 傅泊冬把纸巾塞进了瞿新姜的手里,双臂撑在两个座椅中间的扶手箱上,腰再往下塌上一些,她的视线莫名比瞿新姜还要低上一点,就好像她在低头。 瞿新姜心跳得很快,因为傅泊冬一动不动地注视,所以不敢把目光迎上去,眼微微往边上一转,避开了。 「大概是我的态度有问题,所以有时候我说的话并不好听。」傅泊冬看着她,话音微微顿了一下,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了,在微微吸了一口气后,又说:「我们把那份合同撕掉好不好。」 这全然是瞿新姜意想不到的,她像老旧的机器,思绪忽然暂停运作,懵懂了好一阵才回神,「为什么,你不治病了吗。」 傅泊冬有时候觉得,瞿新姜对治病的执着,比她本人还要深。 「我不是那么难受了,我们可以把合同撕了。」 「可你还没有完全好。」瞿新姜费解。 傅泊冬笑了,「我可不想我的病好了,你反而严重起来了。」 第111页 「我没有关系。」瞿新姜下意识抬手,手背蹭在颈侧,她觉得自己的症状不知不觉好了许多,就算再被按住脖子,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了。 傅泊冬再度拉下她的手,「不是这个事。」 瞿新姜不理解,但傅泊冬的手是温热的,焐得她很舒服。 刚从外面上车,她的手指还沾染着寒意,五根手指头还像是刚从雪堆里□□的一样。 傅泊冬抓过去时,被瞿新姜的手指冻得顿了一下。她没放手,反而把瞿新姜的手指全拢在了一起。 她又思索了一阵要如何细说,其实她来得毫无准备,只是突然很想来,就让林珍珍找个藉口先走。 毫无准备,这不像她的行事风格,但如果是因为瞿新姜,她又觉得很值得。 因为她不想瞿新姜搬到林珍珍那里住,也不想看瞿新姜因为她很难过地流眼泪,所以她赶了过来。 很想见面,晚一秒都觉得自己在犯错。 这和病瘾无关,因为这种行为完全由她自控,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愿意这么做。 远处游乐园里,不少结伴的男女一起出来,仰头时还能看见摩天轮在转,还有一些高空设施在运作着。 傅泊冬又想,如果今天陪瞿新姜入园的是她,那会怎么样。只是她的思绪很快打住,没来就是没来,她不能剥夺瞿新姜和朋友玩乐的机会。 如果不基于合同,她和瞿新姜应该是平等的,很平等,平等到就算她想和瞿新姜独处,也得问瞿新姜愿不愿意。 这样的情感,傅泊冬没有尝试过,但她曾在傅文咏和明婧之间看见,很美好,彼此尊重。 「不是这个事,」瞿新姜一顿,「那是什么事?」 傅泊冬稍稍拉远了一点的距离,不想让瞿新姜觉得有压迫感,「我来得太急了,没有想好措辞。你要跟我回去吗,我们把合同撕了,我再和你说。」 一顿,她打补丁一样,「好不好。」 这样的傅泊冬简直得温柔得过了头,不再是棉花里藏着的刀子,就好像刀被抽了出来,被削成了雪花细屑。 想到这样的傅泊冬是别人没见过的,瞿新姜就点了头,她太容易满足,就算这是一个陷阱,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傅泊冬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车门没有锁,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不然一会可不会把你放到路边了。」 瞿新姜垂着眼,很果断地把安全带扣上了,「我想清楚了。」 然后傅泊冬开着车,回到了岭洋的别墅。 路上,瞿新姜总觉得不踏实,就算是在她的想像中,傅泊冬也极少会这样对待她。 这一路,她一直在不着痕迹地往傅泊冬那瞟,想知道开车的傅泊冬是不是别人乔装打扮的。 傅泊冬目视着前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瞿新姜连忙回答。 「可你一直在看。」傅泊冬慢声说,语调有着罕见的轻松。 瞿新姜有好一阵没有听到傅泊冬这样说话了,在傅文咏病重,傅泊冬去幸安照顾的那一段时间里,她的声音总是充满了疲倦,显得很喑哑,很低沉。 「林珍珍和你说了什么?」瞿新姜索性问。 快要到红灯前,傅泊冬慢下车速,停在了车流后面。 傅泊冬伏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向副驾座上的人,「说了很多,她……说了一些你和她聊过的关于我的事情。」 「啊?」瞿新姜脸有点热。 傅泊冬沉思的时候,目光像是放空,她说得极慢,「我有时候不是因为要欺负谁,才做出那样的姿态,在你傅叔叔生病之后,我陆陆续续接管了很多项目,有一些人不信我,也不愿意听我的。」 说这些时,傅泊冬没有表现出半分的脆弱,平静得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可是我没有后退的余地,我必须要这么做,得把威信先建立起来,不然集团就会成一团散沙。」 瞿新姜攥紧了手里的纸巾。 远处的车流已经在缓慢移动,红灯已经跳绿。 傅泊冬坐直了身,跟着缓慢地松开了剎车,「时间一久,我就习惯了,有时候就算对着熟悉的人,也忍不住站在高位。」 她沉默了一会,又说:「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但……也不是不能。」 瞿新姜听出来,傅泊冬是在解释。 傅泊冬笑得极淡,「我很少能意识到自己有错,但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就能知道。」 瞿新姜有种错觉,傅泊冬是在邀请她做这个监督人。 「你能当这个人吗。」 果然,瞿新姜心说。 「为什么是我。」 「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 「那我只想是你。」傅泊冬看着远处疾驰的车流,很认真地说。 瞿新姜眼有点红,这回是真的想哭了。 回到岭洋的别墅小区,门刚打开,一股甜腻的气味扑鼻而来。 对于傅泊冬的住所来说,瞿新姜觉得这样的气味过于陌生了,且还和里面极其冷淡的装潢很不相称。 瞿新姜在玄关前一顿,差点以为自己跟着走错了门。 但傅泊冬神色不变地换了鞋,还把属于瞿新姜的毛绒拖鞋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了瞿新姜的脚边。 这本来是刘姨会做的事情,换成了傅泊冬后,瞿新姜一直竟弯不下腰。 第112页 傅泊冬做得太过自然了,放了鞋后,直起身把外套挂起,提着包走了进去。 瞿新姜默默换了鞋,进去后朝厨房看了一眼,隔着玻璃门,只见刘姨在里面忙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傅泊冬去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瞿新姜面前,「喝点水。」 瞿新姜仰头看着傅泊冬,双手捧着杯子呷了一口。 「上楼吗。」傅泊冬拨了拨被风吹乱的捲髮,顺其自然地问。 瞿新姜放下杯子,闷声不语地跟上。 傅泊冬进了房间,回头看见瞿新姜还在外面站着,招了一下手。 瞿新姜这才跟着进屋,看见傅泊冬把包放在了床上,然后转身拉开了衣帽间的门。 那个衣帽间里放着太多过于私密还让人脸红的东西,所以瞿新姜的气息变急了点儿,耳朵也有点热。 明明她才做了像是离家出走一样的事,刚回来,傅泊冬就要…… 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但很快,瞿新姜发现她想多了,因为傅泊冬在衣帽间里找到了保险柜,解开了密码锁,把那份合同拿了出来。 傅泊冬甚至没有翻开确认,锁上保险柜后,重新站起身,「找到了。」 瞿新姜眼睫微抖,「真要撕了啊?」 「你还捨不得?」傅泊冬好笑地说。 瞿新姜摇头,只是她有点不知所措,她原先能理所当然地住在这里,是因为她和傅泊冬之间有一份合同,如果合同没有了,她好像找不到其他心安理得的理由。 傅泊冬出了房,又进了书房,当着瞿新姜的面把合同放进了碎纸机了。 耳边是碎纸机运作的声音,瞿新姜心随之一空,一时间找不到她和傅泊冬之间的其余关联。 傅泊冬回头又说:「把你的那一份也拿来。」 「我去找找。」瞿新姜转身走回房间,拉开抽屉找到了那一份装订整齐的合同。 她没有立即拿去书房,而是蹲在柜子前翻看了几页。她还记得头一次看见上面那些匪夷所思的条款时,自己惊诧又抗拒的心绪。 瞿新姜看了几页,果真觉得心头有点空,忍不住捂住胸口。 她就这么在柜子前蹲了好一会,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仓皇回头时,只见傅泊冬站在门外。 傅泊冬只是觉得瞿新姜找得太久了,于是想来看一眼,刚走到门前,就看见瞿新姜蹲在床边的柜子前。 瞿新姜蹲着身的模样好像蜷成了一团,显得很无助。 傅泊冬愣住了,「怎么了?」 从傅泊冬的角度,可以看见瞿新姜怀里露出那份合同的边角。 瞿新姜把合同捂在怀里,那闪烁的眸光像是离了笼又不知何去何从的雀。 傅泊冬没有走进去,因为她不知道瞿新姜愿不愿意她进去。 屋里,瞿新姜蹲很久,怀里的合同显得已经被压皱了,「真要碎掉啊?」 「已经碎完一份了。」傅泊冬说。 瞿新姜红着眼,抿起的唇似乎有点颤,踟蹰得像是瑟缩。 傅泊冬扶着门框问:「碎掉不好吗。」 瞿新姜不知道。 「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啊。」傅泊冬把声音放得很轻。 瞿新姜站起身,怀里的合同果然被压皱了,「碎掉这份合同后,是不是之前的所有条款都不生效了?」 「是的。」傅泊冬点头。 瞿新姜把合同拿在手里,手捏得有点紧,「那我呢?」 起先傅泊冬还不理解瞿新姜的意思,可她很快想到她曾帮傅文咏养过的一只鸟。 那是傅文咏住院之前养在老宅的,在傅文咏住院后,她很想把父亲的一样什么东西留在身边,所以把那只鸟连带着笼子带回了廉城。 不知道为什么,带回来的鸟有点应激,傅泊冬以为它是想出去,于是打开了笼门。 然而飞出去的鸟更加不适应外面的一切,会撞在玻璃上,会找不到食物在哪里,会把自己弄得很糟糕。 后来那只鸟死了,傅泊冬也没敢和傅文咏说,因为那是她硬要带回来的。 可瞿新姜不是鸟,瞿新姜只是也会觉得不安,觉得迷茫。傅泊冬觉得,她不该把瞿新姜比作鸟。 傅泊冬很含蓄地说:「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相处,你觉得怎么样。」 第50章 「什么相处模式?」 傅泊冬觉得瞿新姜没听明白, 或许瞿新姜没有产生和她一样的想法,所以不能领会她的暗示。 她希望自己再慎重一些,思索过后郑重其事地说:「没有合同的约束, 我们……能很自然的,像家属一样相处。」 其实她还是动了点心思的,飞快地选择了「家属」这个字眼,冷静又大胆地圈拢圈定。 「怎么样。」傅泊冬问。 瞿新姜把合同捏得很皱, 对于傅泊冬的话, 她总觉得太过虚无, 因为找不到任何的佐证,用来证明她真的值得傅泊冬这么做。 屋里的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使得傅泊冬很想进去,好把瞿新姜环进怀里。 瞿新姜看向别处, 她还在试着给傅泊冬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因为我爸妈都不在了, 所以傅叔和明婧阿姨希望你这么做?」 傅泊冬一愣, 她明白瞿新姜是真的没有听懂, 只好暂且把缘由归在明婧身上。 「你明婧阿姨不希望你太孤单。」 第113页 瞿新姜睨向别处的眸光慢腾腾回正。 傅泊冬一顿, 又补充:「我也是。」 瞿新姜抿起的唇微微一动,「为什么啊。」 是在可怜她吗, 因为她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放任, 她很容易会死在外面。 可是在傅泊冬的眼里,瞿新姜看不到怜悯, 傅泊冬把精明和算计隐藏得很好, 眼里的光显得很平静, 很温和, 像是成了包容万物的海水,乍一看,傅泊冬有点像明婧了。 傅泊冬逐字逐句地斟酌,很慢地开口:「傅叔和婧姨是真的希望你好,我……」 「先前很冒昧地查过很多关于你的事,知道你以前过得也没有那么开心,瞿叔和覃姨不是那么疼你,所以婧姨……和我疼你不好吗。」 瞿新姜手中的那份合同已经留下了抚不平的褶皱。 「你把你手上那一份给我,我拿去碎了。」傅泊冬又说。 瞿新姜眼睛湿润,忙不迭抬手,借着那一沓合同掩住了有点红的眼睛,「为什么啊,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我……」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还是会觉得自己很糟糕,不配别人全心全意待她。 「你就把这些当成你应得的,不就好了。」傅泊冬看得有点心疼,她从来不知道,瞿新姜把自己放得那么低微。 以前傅泊冬会让人调查瞿新姜,因为她无处安放的控制欲,还因为那点基于瞿新姜的瘾。 所以傅泊冬很容易得知,瞿新姜总是会和很多留学生在一起玩,似乎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每时每刻都在玩乐,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忧虑,很快乐,很自由。 但瞿新姜不是真的开心,傅泊冬想。现在好像因为她,瞿新姜更加不开心了。 傅泊冬的心被捏得很紧,也有点透不过气。 瞿新姜遮掩着脸,很轻地吸着鼻子,「我没有什么应得的,我会让你失望的。」 「不会的。」傅泊冬说。 瞿新姜闷声不语,一张眼泪遍布的脸被合同挡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下巴上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 「还有以前在幸安老宅的事,我也做错了,我不应该责怪你。」傅泊冬的声音变得有点哑,好像也要掩饰不住情绪了。 「你哪有做错什么,你当时什么也不知道,逼着你和我治病,错的也是我。」 瞿新姜闭紧了眼睛,忍着眼泪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她憋了很久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头颅,让她有点头晕。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啊。」 傅泊冬又说:「以前我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你,这样是不对的。」 瞿新姜很容易觉得自己有错,覃小琉去世的时候,也觉得是因为自己不能像傅泊冬那样讨人喜欢,后来傅家老宅的那一杯酒,让她本来就堆高的情绪越发膨胀,还成了被点燃的酒精,轰隆一声,炸得她遍体鳞伤。 「姜姜。」然后傅泊冬很轻地唤了一声。 就这么一声,让瞿新姜彻底放低戒备,丢盔卸甲,把掩在脸前的合同放了下去,露出一双哭红的眼来。 傅泊冬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成了瞿新姜聚在眼窝里的泪,很软,再没有任何的稜角。 瞿新姜走了过去,像是生怕傅泊冬反悔一样,很小心地留意着傅泊冬的神色。 见状,傅泊冬也不想瞿新姜反悔,伸手把对方手里那份合同拿了过去。 瞿新姜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书房,看着傅泊冬把最后的这一份合同也放进了碎纸机了。 合同上的那些条款被切碎绞断,变得零碎稀烂,就好像她和傅泊冬之间那一层略带胁迫性质的关系也被绞碎了。 瞿新姜不免有点恍惚,她和傅泊冬真的能换种方式相处吗。 等到机器停止运作,傅泊冬把被切碎的纸倒了出来,装进了一个盒子里,「走吧,拿出去丢了。」 瞿新姜眼里还有未尽的泪光,眼梢很红,「丢了?」 「不丢还放着吗。」傅泊冬竟然笑了一下。 瞿新姜只好和她一起下楼,下楼时又怕被刘姨看见她红着眼的样子,抬手虚虚地遮在眼前。 厨房里,刘姨还在忙活着,那股甜腻的气味还没有消散,像是在做什么甜点。 「小姐,上哪儿去啊。」刘姨转身时恰好看见两人从楼上下来,在看见傅泊冬手里拿着的东西后,又问:「是要丢什么东西吗,让我来就好了。」 瞿新姜把眼遮得更严实了,很紧张地握住了傅泊冬的手臂。 傅泊冬脚步一顿,垂眼朝手臂上细细的手指看了一眼,回头说:「不用了,我出去丢就好。」 刘姨没说什么,继续在厨房里忙。 傅泊冬捧着纸盒,有一些以前碎过的纸也混在里边,虽然不重,但看着不少。 「帮我开门。」 瞿新姜松开傅泊冬的手臂,把门打开了,外边的风扑面而来,掀乱了她的刘海,脸有点冻。 傅泊冬一只手揽着纸盒,另一只手朝瞿新姜的脸前探去。 瞿新姜顿住,睁着漂亮的眼站立不动。 随后,她看见傅泊冬的手伸至她面前,很轻地拨了一下她的额发,替她把头髮理好了。 「好了。」傅泊冬说。 瞿新姜讷讷问:「这纸盒要丢到哪去。」 「跟我走,我知道往哪儿丢。」傅泊冬带着她走了一段路,交给了垃圾房里正在忙着分类的工作人员。 第114页 出门时,只有瞿新姜拿了外套,傅泊冬穿着荷叶领的打底衫在大风里走,单薄的肩微微颤着。 瞿新姜看着垃圾房里的人把纸盒收走,回头又看见傅泊冬和她并在一起的肩,隐约感受到,她和傅泊冬之间的关系,是有了一点改变,心里的疙瘩像受到治癒的瘤子,变小了点儿。 「林珍珍说,你以前很怕我。」傅泊冬忽然说。 戴着手套的工作人员把纸盒打开翻看了一下,随后丢进了其中一个桶里。 纸盒是有点重量的,砸出一声响。 瞿新姜退了几步,脸朝外长唿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她才说:「是有点,我很小的时候也去过你们傅家的老宅。」 傅泊冬目露讶异,显然不记得了。 瞿新姜又说:「那时候婧姨让你陪我玩,你敷衍我,你在忙别的,让我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我在花房外蹲了大半天,被晒得脖子又辣又疼。」 傅泊冬唇一抿,她是真的忘记了。 瞿新姜又想了一阵,眼眶有点湿,「我妈妈以前总是夸你,她觉得我不如你好,所以我爸才对我不冷不热。」 说到最后,嗓音近乎发颤,像是要哭,又像冷得哆嗦,「我又不可能做得像你那么好,我费那么大的劲是为什么。」 她唿出白气,「那次晚会,就是我拿了信的那次,我本来只是想去后台看看,你到底有多好,你碰巧走了,我误打误撞接了那封信。」 「对不起。」傅泊冬又道歉。 瞿新姜轻轻吸着鼻子,「我那时候还想过,既然妈妈那么认可你,如果你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后来覃小琉死了,她偶尔会因为覃小琉日日不休的附耳低言,下意识觉得,是因为她不如傅泊冬,所以覃小琉死了。 傅泊冬想,其实也不是不行,只可惜她的出现不算晚,但喜欢来得太晚了。 回到别墅,家里的灯竟然全被关上了,就跟停电一样。 打开门的时候,瞿新姜还愣了一阵,以为是走错了家门,毕竟刘姨也没说话,里边静悄悄的。 太暗了,借着庭灯,隐约能看清屋里的摆设,确实是傅泊冬的房子。 傅泊冬也有点意外,「刘姨?」 话音方落,餐厅的方向燃起了蜡烛,温暖的烛光映在了墙上。 瞿新姜弯腰换鞋,惴惴不安地问:「怎么把灯关了啊。」 傅泊冬正要去开灯的时候,里边传开刘姨的声音,「小姐,灯别开,来这边。」 瞿新姜回头看傅泊冬,只见傅泊冬收回了近乎抵上灯键的手。 傅泊冬一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走,去看看。」 餐厅里点着蜡烛,桌上摆着一些做好的小甜点和一个做工简单的蛋糕。 蛋糕上抹了一层薄薄的奶油,奶油甚至没有颳得很均匀,上下有两圈裱花,顶上用果酱写了英文的祝福语。 这是一个生日蛋糕。 刘姨还穿着围裙,就站在边上笑,「小姐,生日快乐。」 瞿新姜忙不迭朝傅泊冬看去,「今天是你生日啊?」 傅泊冬一愣,然后点了一下头,看着那个做工粗糙得可爱的蛋糕,很轻地嘆了一声。 瞿新姜反应过来,傅泊冬的生日确实应该在冬天。 泊冬大概是度过冬天的意思,所以傅泊冬的小名叫小凉。 只是这个生日大概不是那么开心,因为给予傅泊冬生命的其中一位,在冬日里离开了。 傅泊冬看着蜡烛上跃动的烛火,很淡地笑了,「你还记得我不喜欢吃外面的蛋糕。」 刘姨慢声说:「以前……老爷和夫人总是叮嘱我,小姐生日的时候要记得准备,因为他们不在廉城,总是照顾不到。」 傅泊冬眼里映着烛光,拉着瞿新姜坐下。 瞿新姜坐在边上,看到傅泊冬倾着身,像是想把蜡烛吹灭,她连忙抬手,把傅泊冬的唇给挡住了。 傅泊冬还困惑地眨了一下眼,不太明白。 「要先许愿啊。」瞿新姜连忙说。 傅泊冬这才坐直了回去,「太久没有好好过生日,差点忘了还有这一环。」 瞿新姜这才收回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身侧的人。 傅泊冬闭起眼,也不知道许了什么愿,睁开眼后吹灭了蜡烛。 蜡烛一熄,刘姨打开了餐厅的灯,把碟子上的餐刀拿了起来,小心地切下了两块蛋糕。 刘姨本来是想先切给傅泊冬的,但傅泊冬把盛着蛋糕的碟子换到了瞿新姜面前。 瞿新姜有点不知所措,「你先吃。」 然而傅泊冬已经把空盘子从她面前换走了。 「尝尝,刘姨做的蛋糕很好吃。」傅泊冬说。 刘姨笑眯眯的,「可惜今天准备的时间太短了,有一些材料没能买到。」 瞿新姜尝了一口,很软,却又不是很甜,应该是对傅泊冬来说刚刚好的甜度。 其实瞿新姜的口味偏甜,但这个蛋糕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傅泊冬正咽下一口蛋糕,电话忽然响起。 手机就在瞿新姜手边响起,她顺其自然地睨去一眼,然而来电的号码没有备註。 没有备註的号码,瞿新姜理所当然的当成了来和傅泊冬谈工作的。 傅泊冬却没有避开,当着她的面接通了电话,喊了一声「妈」。 第115页 瞿新姜眨眼,原来是明婧。 傅泊冬按了免提,把手机又放在了桌上,「妈,姜姜也在。」 明婧似乎并不意外,用轻缓的声音说:「谢谢姜姜,我本来想去廉城陪小凉过这个生日的,但是手上还有一些没有处理完的事,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瞿新姜飞快地朝傅泊冬投去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她在吃蛋糕。」 「订了蛋糕吗,挺好的。」明婧又说。 傅泊冬放下叉子,「是刘姨做的蛋糕,你知道的,外面的口味不适合我,刘姨做的就很好。」 「也是。」明婧声音里带着疲乏,「喜欢就好,这些年都没能陪在你身边给你过生日,说实话……挺可惜的。」 傅泊冬罕见地放空了眸光。 瞿新姜的心随之一颤,「婧姨,听说你要来廉城,你什么时候过来?」 「等事情处理完,月底吧,月底一定过去。」 瞿新姜又说:「刘姨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是有点可惜,您要是早点来,就能给您留了。」 明婧笑了一声,「下回我去的时候,让刘姨也给我做一个,我还没有尝过。」 刘姨在边上听,温声说:「夫人,没问题。」 又寒暄了几句,明婧才挂断了电话,挂断前叮嘱她们早些休息。 瞿新姜还不太能适应傅泊冬所说的新的相处模式,在傅泊冬上楼的时候,她下意识也跟着上去了。 楼梯上,傅泊冬忽然转头,「怎么跟着我。」 瞿新姜脸有点热,「你今晚……我……」 傅泊冬好像耐心十足,「嗯?」 「你的病。」瞿新姜差点咬着了舌头。 「合同已经没有了。」傅泊冬很平静地陈述。 瞿新姜搭着栏杆,微微仰头看着站在上边的人,在刚才的通话中,她觉得傅泊冬有点落寞,好像需要人陪。 傅泊冬的脸有点脱妆,尤其是在吃了蛋糕后,口红有点斑驳。可还是好看的,少了点儿凌厉,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瞿新姜光看着她,又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就算没有合同,你也想帮我啊?」傅泊冬声音散漫地问。 瞿新姜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楼下,刘姨在收拾餐桌,瓷盘子和刀叉被叠放在一起,哗啦响着。 「那你跟我来。」傅泊冬说。 瞿新姜跟着走过了走廊,然后停在傅泊冬的房门前。 傅泊冬打开了门,却顿在了门口,没有要请她进门的意思,甚至连灯也没有打开。 走廊上也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吊灯,连影子也显得模煳不清。 傅泊冬把垂在胸前的捲髮往后一抓,压低了声音问:「那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瞿新姜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有点不解地点了头,「好。」 站在门前的傅泊冬抬起手,很轻地把她的肩环住了。 真的只是抱了一下。 瞿新姜的下巴碰在了傅泊冬的肩上,垂在身前的头髮被压着,环至她背后的手稍稍拢紧了一点。 她好像真的被很好地对待着,就像是漂浮的飞絮,冷不防撞到了一个着陆点。 第51章 这个拥抱好像很漫长, 因为傅泊冬什么也没说,瞿新姜也没有开口,时间好像忽然间停滞了。 短暂的相依后, 傅泊冬松开了手,「回去休息吧。」 瞿新姜一愣,「嗯?」 「回去休息吧。」傅泊冬温声复述。 瞿新姜往屋里看了一眼,「那你……」 傅泊冬的身影在明暗交界,界限模煳,她好像很容易就会陷入黑暗, 不能自拔。 所以瞿新姜宕机般犹疑着,「我真的回去了?」 「嗯。」傅泊冬嘴角一提,本来决意移走的目光不由得停顿, 变得愈加柔和温润,「我没事,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 瞿新姜似信非信地看她,往边上走了一步。 墙上的感应灯突然亮了,让灯光暗澹的过道又亮上几分。 「你再看我,我就得跟着你过去了。」傅泊冬声音低低的, 语调很散漫, 像在开玩笑。 瞿新姜这才笃定说:「那我回去了。」 「嗯。」傅泊冬应了一声。 瞿新姜沿着走道走回了房间, 因为走廊上铺着很厚的地毯,所以她的脚步声显得很轻, 最后像是被彻底掩蔽。 傅泊冬听到那边的门打开又关上,才很缓慢地舒了一口气,合上门把自己关在了黑暗中, 靠着墙扯了一下领口。 她像是自暴自弃, 把领口扯得很开, 半个肩几乎都露了出来,随后又摸索着走到窗边,弯腰摸到了桌上的遥控,凭藉着记忆按了一下,把窗帘打开了。 庭灯照了进来,屋里才有了光。 傅泊冬坐在沙发上,把拖鞋踢开了,继而又把修身的半身裙拉得很高,手往下一捋,长袜便一只高一只低地裹在腿上。 她一只手捏着裙边,很想做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很随意又很用力地揉捏了几下裙子昂贵的布料。 而瞿新姜回到房间,坐了一会后才走进浴室。 她站在镜子前看了一会手机,目光在傅泊冬的头像上停了很久,可她没找傅泊冬,因为觉得,这时候……傅泊冬很有可能在做什么事。 第116页 她抬手捂了一会眼,下颌抬着,轻轻唿了一口气。 过了一阵,为了摆脱太过越界的思绪,她点开了某个社交媒体平台。 因为她悄悄关注了傅文启和傅峻的事,所以一刷新,又刷出来不少新消息。 傅峻还是没有回应,而傅文启的公司因为侵害专利权打了官司,还被指控过度压榨员工。 关于傅文启和傅峻的热度一直在下降,有的消息刚发出来就被删了,甚至还有别的明星八卦很突然地被放了出来,有种掩人耳目的感觉。 很可惜,这热度降不了多少,触底反弹一样,讨论度变得更高了,被撤去的热搜一下又回到了榜单上。 有人猜测这和傅泊冬离不开关系,毕竟是傅文启和傅峻先不做人。 瞿新姜很怕这火又要烧到傅泊冬身上,尽管傅泊冬应该不会在意这样的议论,不做亏心事,就不会有太多的担忧。 她没看多久,下午和林珍珍在游乐园里走了大半天,再多站一会都嫌累,于是放了热水,在浴缸里泡了一会,时不时戳亮手机屏幕看一眼傅泊冬的头像。 她对这种反反覆覆偷看傅泊冬的公开资料及其朋友圈的行为,突然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衷。 很想看,很在意。 瞿新姜洗好从浴室出去,收到了林珍珍发来的消息。 「姜姜,你现在在哪,我以为你会回我那呢。」 瞿新姜把电吹风拿了出来,打字说。 「我和傅泊冬走了。」 虽然说文字本来就冰冷,可林珍珍似乎不是那么惊讶。 「她找你了?」 「还是说,她恰好路过?那可太巧了。」 瞿新姜想想也觉得巧,她觉得傅泊冬之所以会去游乐园,说不定还是问了林珍珍,林珍珍是不是真的去机场接妈妈还说不准。 但她不生气,也不打算揭穿林珍珍和傅泊冬的合谋。 「嗯,等车的时候恰好看见她,真是太巧了。」 「你没在外面挨冻就好,我还想说呢,我现在住的地方,门锁密码和之前住在那边时,你给我设置的是一样的,你要是想过来了,可以自己开门。」 瞿新姜笑了,打字说。 「好,我如果过去,会提前和你说的。」 然后林珍珍发过来一个小猫微笑的表情。 次日,瞿新姜还是习惯早醒,在床上坐起身,她才忽然想起来,已经不需要去录制节目了。 傅泊冬已经出门,家里又只剩下她和刘姨。 刘姨又在打扫,瞿新姜的那一份早餐被放在了食品罩里,省得被飞扬的灰尘细屑给弄脏。 瞿新姜坐下用早餐的时候,刘姨苦恼地说:「今天来了个快件,收件人是小姐,可小姐事前没有告知我有快件要到,那玩意还挺沉的,不知道是什么。」 瞿新姜正喝着牛奶,讶异地问:「哪里呢?」 刘姨下颌一抬,「门口放着呢,我本来想拒收的,因为以前小姐收到过一些不太友好的快递,所以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敢轻易接收。」 她一顿,「但是吧,那个快递员走得太快了,小伙子挺不容易的,我也不忍心投诉。」 瞿新姜对刘姨话里那「不太友好的快递」颇为在意,因为这个形容从刘姨的口中说出,有点孩子气。 也不知道傅泊冬收到过什么东西,瞿新姜朝门口走去,果然看见了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子,看着就挺沉的。 「或许是傅泊冬忘了跟你说。」 可傅泊冬哪是会忘事的人。 刘姨又说:「算了,先放着吧,等小姐回来了,看着不对了再原路退回去。」 「傅泊冬以前收到的是什么?」瞿新姜走回桌边,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舔起沾在嘴角的牛奶。 刘姨欲言又止。 瞿新姜又问:「是什么?」 刘姨犹豫不决,神色变得很难看,「那时候小姐刚搬过来,也才接手集团,三爷那边施压,给小姐寄来了几个很新鲜的猪肝。」 瞿新姜一愣,随即一股寒意从嵴背蔓延至头顶,就算屋里开着暖气,她还是觉得冷。 寄什么不好,傅文启给傅泊冬寄了猪肝。 傅泊冬接手集团的时候,傅文咏怕是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傅文咏的病,瞿新姜从傅泊冬和明婧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应该是和肝有关,不然傅文咏也不至于换肝。 傅文启寄什么不好,偏偏给傅泊冬寄了猪肝,其心……可诛。 瞿新姜几乎能够想像,傅泊冬打开快递箱,撞见鲜血淋淋的肝子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以明婧不喜欢她的小叔子,傅泊冬也善待不了她的叔叔,根源于傅文启也从来不想善待他们一家。 想到网络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批判,瞿新姜觉得傅文启罪有应得,甚至还觉得尚不足够。 刘姨皱眉说,「和猪肝一起寄过来的,还有别的东西,那时候小姐不好撕破脸。」 瞿新姜下颌一努,「那上面没有寄件人的名字吗。」 「有。」刘姨摇头,「大概不是真名。」 于是瞿新姜又朝门前走去,虽然知道傅泊冬这时候大概率是在忙,却还是给她忍不住发了信息。 「你买了什么东西吗,家里来了一个包裹。」 过了一阵,傅泊冬回復。 第117页 「我看看。」 瞿新姜离近拍了一张,把那个巨大的快递箱拍进画面中。 那箱子确实不小,近乎要把玄关堵满了。 「没买东西,让刘姨拆开看看。」 瞿新姜回头朝刘姨看去,「刘姨,你拆来看看。」 刘姨还在擦拭楼梯的栏杆,直起腰问:「是小姐的意思?」 瞿新姜举起手机,「我刚刚问的。」 刘姨手往围裙上擦了几下,在放置杂物的柜子里找到了剪刀,然后转身朝玄关走去,「那我看看。」 剪刀把封住箱子开口的胶带给划开了,很轻地吱了一声响。 刘姨弯着腰,把箱子打开,然后一愣,硬是什么也没拿出来。 瞿新姜也走了过去,不解地问:「是什么啊?」 刘姨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眼直勾勾往下盯,像是不好下手。 瞿新姜愈发好奇,靠近后低下头,看见了一对架在精雕木桩上的红玉。 木头雕成了浪花的形状,其上有云纹,红玉是鱼形,双唇朝上,像相拥着上跃龙门。 这一对红龙鱼刻得栩栩如生,每一片鳞片都很精緻,红玉的纯度很高,其内像有血在流淌。 看起来就不像是便宜东西,木是好木,玉也是好玉,更别说雕工了。 除了箱子外,还有一个木框笼在里边。 所以刘姨久久没把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不好拿,也怕把里面的东西碰坏了。 只是这玉的运输方式和包装太过简单,让人一时想不到,箱子里装的竟是这东西。 这对玉的寓意极好,鱼跃龙门,还是招财的红龙鱼。 看起来太过富贵,和傅泊冬这过于冷淡的房子不太相融,也不像是傅泊冬会买的东西。 瞿新姜用手机把箱子里的东西拍了下来,给傅泊冬发了过去。 傅泊冬久久没有回覆,大概是在沉思。 瞿新姜觉得,这也许真不是傅泊冬买来的。 过了一阵,傅泊冬说。 「不用拿出来,就放那,一会我回去。」 瞿新姜把傅泊冬的意思转达给刘姨,刘姨又把箱子合上了,还拿了胶带重新贴上。 两个小时后,傅泊冬果然回来了,进门时很冷淡地朝玄关的纸箱斜去了一眼。 刘姨问:「小姐,要拆开给您看一眼吗。」 「不用。」傅泊冬冷着声,「看过了。」 刘姨只好把拿起的剪刀放了回去。 瞿新姜在沙发上回头,「你知道是谁寄来的吗。」 傅泊冬脸上露出鄙夷,很是不屑,「没谁,想讨好我,只是这东西我不稀罕。」 瞿新姜好像能猜到寄件人是谁了,能让傅泊冬露出这样神情的,怕是只有傅文启。 刘姨去给傅泊冬接了外套,轻声问:「不用退回去吗?」 傅泊冬垂着眼,很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不用,三叔大概会亲自登门,去准备一下。」 刘姨连忙应声。 瞿新姜皱眉:「他怎么敢来。」 「他脸皮厚着呢。」傅泊冬嗤了一声。 瞿新姜目光遮眼地睨过去一眼,看出来傅泊冬没有原谅的意思。 其实她还是不太敢看傅泊冬,昨晚那个拥抱让她有点找不准她和傅泊冬之间的距离了。 她有点贪恋那个有温度的拥抱,却又很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和傅泊冬的关系。 傅泊冬看着她,浑身的凉意顷刻间散去大半,整理袖口的手顿了一下,「早餐吃了吗。」 「吃了。」瞿新姜说。 傅泊冬「嗯」了一声,「一会傅文启要是来,你可以上楼去,我怕吓着你。」 瞿新姜不明所以,「我见过傅文启。」 「不是。」傅泊冬垂下眼,把鞋换好了,「我怕我吓着你。」 瞿新姜的心跳得很快,好像一个永动机,在不断消磨她对傅泊冬的抵抗力,她嗓子有点干。 起初狂撞的心,是因为傅泊冬过于强硬的态度,高高在上的姿态。那时候,她就像是出洞的土拨鼠,啵一声被拔了出来,手脚都被摁着,只能吱哇乱叫。 现在的抵抗已经变了样,她会陷入傅泊冬很少见的温柔中,会在不适当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些不妥当的画面,她所抵抗的,就是这些。 「啊。」瞿新姜干巴巴说:「不会,你吓不着我。」 傅泊冬的身高是比瞿新姜要高上一点点的,虽然只有一点,可傅泊冬还是微微倾下腰。 她翘了一下嘴角,看着瞿新姜说:「真不会被吓到了啊?」 瞿新姜眸光闪躲,「不会。」 傅泊冬说:「那让刘姨给你弄一杯果汁,你坐到沙发上看吧。」 「看什么?」 「看戏。」傅泊冬意味深长。 厨房里,刘姨很简单地备了一些小食。 傅泊冬没有上楼,也坐在沙发上等,时不时看一眼手腕上的表。 等待的过程,傅泊冬又变得很沉默,大概是在思索要怎么招待傅文启。 近到中午的时候,傅文启果然来了电话。 瞿新姜不知道傅文启和傅泊冬说了什么,通过傅泊冬的话,约莫能猜到一些。 傅文启大概是在问傅泊冬有没有收到礼物,喜不喜欢,还表达了想登门拜访的意思。 通话的过程,傅泊冬一直很平静,言辞也很得体。 第118页 挂断电话之后,傅泊冬朝瞿新姜看了过去,姿态闲散地倚着沙发。像是单靠注视,被傅文启捣乱的心就能恢復平静。 她看得直勾勾的,让瞿新姜很别扭。 瞿新姜挪了挪,「怎么这样看我啊。」 傅泊冬抬手遮住了眼,细长的手指盖在脸上,连手背微微凸起的骨头都显得很精緻。 她很直白地说:「那不看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瘾就会很大,想看看你过一下瘾。」 傅泊冬说得好认真,可能还带着愧歉,所以声音压得有点低。 瞿新姜听得耳朵有点热,因为傅泊冬遮住了眼,所以她大着胆毫无遮拦地回望,打量起傅泊冬没被遮起的嘴唇和下巴。 她察觉到,她的心跳又变快了。 不是胆战心惊的快,而是……类似于皮松骨痒,有种掩藏不住的期许。 完了。 第52章 傅文启是中午来的, 大有不想让人吃午饭的准备。 电视开着,声音放得有点大, 傅泊冬却不嫌吵杂,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颌心不在焉地看。 谁能想到,这电视本来是瞿新姜开来掩饰尴尬的。 傅文启来得很突然,门铃忽然就响了。 傅泊冬把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点进软体操作,连迎也不迎过去,就这么开了门。 门打开的时候, 就只弹开了一道缝, 还得外边的人亲手推一把。 听见开门声时,瞿新姜微微往下滑了点儿,好让高立的沙发背遮起自己。 傅泊冬这才站起身,环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朝玄关走去。 厨房里,刘姨慢腾腾把小食一样一样地端到桌上, 都还热乎。 所以门开时,傅文启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他试探般推门,门里只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在迎接他,他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 傅泊冬走至玄关前, 隔着那装着玉雕的快递箱说:「三叔。」 这一声三叔喊得怪不诚心,极其冷淡。 傅文启从门外进来, 身后跟的保镖还提着一些礼盒,大概是因为礼盒的包装太过喜庆, 所以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们看起来也颇具喜感。 傅峻没有来, 来的只有傅文启和他的保镖们。 在瞿新姜的角度, 看不到玄关站着的人, 听见傅泊冬喊三叔,还以为来的只有傅文启,可刘姨擦干手走过去,探头惊嘆了一句:「这么多人啊。」 瞿新姜诧异,得是有多少人。 傅文启怎么会认不得那快递箱,看见东西被这么随意地放置着,他顿住脚步,面色微微沉下来了一点,但变脸变得很快,瞬间又收了回去。 傅泊冬意味不明地说:「三叔来归来,怎么还带礼物。」 傅文启让人把带来的礼盒放下,朝向傅泊冬说:「总不能空着手来。」 保镖陆续进入房子,把礼盒整齐叠放在大厅中,盒子缓慢垒高,看起来同样价格不菲。 傅文启这举动颇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瞿新姜看着陆续将礼盒送进屋的保镖,才明白了刘姨的感嘆,来人确实不少。 她觉得,傅泊冬应该是要生气了,私人空间被外人闯入,还不止一个。 于是她朝傅泊冬看去,果然看见傅泊冬皱着眉,那张脸上还隐约透露出不耐烦。 「三叔不是早就送了东西来吗,怎么能说是空手。」傅泊冬淡声。 自始至终,傅泊冬都只是环着手臂远远站着,一步也没有迎过去,赶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可傅文启不为所动,还说:「哪能一样呢,这红龙双鱼玉是赔礼,现在拿来的才是见面礼。」 傅泊冬一哂,「我还以为三叔是来补上过年时没送来的拜年礼。」 指向性已经很明显,过年的时候不来,现在却设法用一些昂贵的礼品来掩饰淡薄的亲情。 可能因为傅泊冬太平静了,语气毫无起伏,所以瞿新姜听不出半分刻薄。 可听在傅文启的耳里,明显是不一样的。 傅文启挤出笑,「那不是太忙了吗,况且那时候送这些也不合适。」 哪能合适,那时候傅文咏已在弥留之际。 瞿新姜着急朝傅泊冬投去目光,生怕傅泊冬被刺激到。 就算她不是傅泊冬,也清清楚楚记得,在幸安老宅,傅文启前去弔唁时,所说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做人做到傅文启这份上,也不知道得备几张脸,才能换得过来。 傅泊冬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嗯,在幸安时,三叔是百忙之中抽空,堂弟举办订婚宴,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我这也是。」 「真是个大忙人。」她语调平平。 傅文启有点拉不下脸了。 傅泊冬朝对方身后的保镖看去一眼,又极其平静地说:「三叔,我不是傻子,你这样也太不走心了。」 闻言,傅文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你父亲离世,集团应该已经完全由你掌控,这样,我们做点双赢的事不好吗。」 「三叔。」傅泊冬还是微微皱着眉头,面上却不见愠怒,「就算我爸走了,我还是会向着他的。」 傅文启面色不大好看。 傅泊冬又不疾不徐地说:「我手头上还掌握着一些关于你的信息,你不用觉得我毫无准备,这些是我爸还在世时,我一一收集起来的。」 第119页 这些话无疑是在撕破脸,瞿新姜无法再缩在沙发后,慢腾腾坐直了身。 远处,傅文启面色青黑,「侄女,真要做到这份上?」 傅泊冬很冷淡地提了一下嘴角,「三叔,你不用觉得自己无辜,当年争夺爷爷遗产的时候,你也没少作恶,我爸病着的时候,你也没少落井下石,你是太看不起我了,现在发觉被压一头,才想到来登门拜访。」 傅文启怒气冲天地看她,他身后几个保镖也随即绷紧了身。 「二叔涉黑,入狱也无可非议,但他起先想绑架的人是我,你刻意误导了绑匪,让他们绑架了四叔的女儿,没想到四叔最后没有拿到继承权,反而让我爸拿了大头。」傅泊冬徐徐道来,这些陈年旧事在她平静的话语里,好像变得不值一提。 这些事,傅泊冬不是第一次提,可再一次听她这么平静地描述,瞿新姜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傅泊冬环着手臂,身微微侧着,斜过去的目光好似带着鄙夷,「我爸刚入院的时候,你们公司的经营好像满足不了你,所以你企图吞下一些我们的项目,只是因为我中途插手,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她又是一哂,「三叔,诚意不是这么讲的,我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你现在想弥补,已经太晚了,因为只有我爸会原谅你,我不会。」 傅泊冬的情绪压得太深,在被槌凿挖掘后,终于露出一角。 傅文启扯了一下嘴角,「但我不是什么也没拿到吗,这双红鱼可不好找,也不便宜,如果我们能合作,我能给你的好处还有很多。」 傅泊冬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垂着眼笑得胸口微微一震,「你怎么觉得,你就给得起我想要的好处?」 傅文启沉默了。 「三叔。」傅泊冬好声好气地说服对方收回想法,「我不差钱,也不想要更多的钱了,我现在什么好处也不缺,只是心里有点疙瘩去不掉。」 傅文启扯起的嘴角缓缓下沉。 「你根本不是想和我合作,只是想我收手,因为现在的舆论你已经快要压不住了。」傅泊冬淡声,「而且你最近还在打官司吧,既然这么忙,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傅泊冬。」傅文启说。 瞿新姜听得气息微滞。 傅泊冬松开环起的手,「三叔,我们没办法合作的,我没被利慾薰心。」 说完,她朝傅文启身后的保镖看去,又不疾不徐地说:「奉劝三叔你理智一点,可不要恼羞成怒。」 傅文启面色阴沉。 「刘姨。」傅泊冬喊了一声。 刘姨探头应了一声,「小姐。」 傅泊冬淡声说:「把三叔送出去,那些礼物也别留了,我会按价赔偿。」 傅文启怒不可遏,「小凉,你能保证集团营收已经不容易了吧,你真的不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傅泊冬打断,「三叔,我觉得你还没有听明白,我拒绝的原因是你的赔礼万不足够为你做过的恶事买单,那些都是要还的。而且,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傅泊冬摆手,脸上终于出现明显的厌恶,毫不留恋地把目光从傅文启身上收了回去,不愿多看他。 刘姨已经走了过去,手指头还勾着一把剪刀。 有时候,瞿新姜会觉得刘姨深藏不露,因为她总是和傅泊冬如出一辙的平静。 瞿新姜惊心胆子地想,傅泊冬不会是想让刘姨把傅文启给捅了吧。 幸好没有,刘姨的剪刀没有捅到傅文启的身上,而是当着傅文启的面,打开双臂对箱子丈量了几下。 傅文启瞠目欲裂,还不太明白刘姨想做什么。但很快,他明白了过来,只是没能制止。 刘姨很用力,把纸箱连带着里边的框架,还有玉雕,一下推翻在地。 原本好好立着的箱子,往前一倾,像是滚动的骰子,咚一声砸下。 箱子里隐约传出玉石开裂,还有木架被撞得嘎吱作响的声音。 傅文启扬声:「傅泊冬!」 刘姨又当着傅文启的面,唰一下用剪子划开了箱顶的胶带,随之搬动箱子滚了两圈,把木架连带着里边的木雕底托和红鱼,从敞开的箱口处抖了出来。 玉砸在地上,迸溅出去的细碎红玉像是飞洒的血。 这一对红龙鱼算是废了。 傅泊冬遗憾开口:「这么漂亮的红玉确实不多见,雕工也算是大师手艺,我查到了三叔你买来的价格,会按价赔偿,还能付你一笔运输费。」 傅文启转身就走了。 刘姨看着傅文启走出去,搓了搓手,看着地上堆叠的礼盒问:「小姐,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傅泊冬回头,「也别捐了,我怕里面有毒,都丢了吧。」 于是刘姨把礼盒垒着抱了起来,全拿到外面扔了。 傅泊冬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朝瞿新姜走去。 瞿新姜仰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傅泊冬。 傅泊冬弯腰,本来想把桌上的果汁端给瞿新姜,可是果汁有点凉了。 「吓着了?」 「没有。」瞿新姜一顿,又说:「怕你不高兴。」 傅泊冬笑了,「是挺不开心的,不过现在好了。」 「嗯?」瞿新姜不解。 傅泊冬也不挑明,把瞿新姜的鬓髮绕到了耳后,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指有点冻,于是很快收了手。 第120页 瞿新姜仰着头一动不动看她的时候,总是给她一种全心倚赖的感觉。 傅泊冬真的很想亲她。 瞿新姜问:「你想怎么对付傅文启?」 傅泊冬摇头,「你傅叔叔一直希望兄弟能和睦相处。」 瞿新姜一愣,「就这么不管了?」 「前提是他不来招惹。」傅泊冬说。 瞿新姜觉得有点难,傅文启看起来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她甚至觉得傅泊冬再做得过分一点也无所谓,因为傅文启不值得被谅解。 她抬手往身侧拍了拍,「你要不要坐一会。」 有时候傅泊冬事事都做得太好,会给人一种她百毒不侵的错觉,可傅泊冬显然也是会累的。 傅泊冬闻言坐到了她的身侧。 刘姨准备的小食,傅文启没能吃上,最后还是进了瞿新姜和傅泊冬的嘴。 丢完东西回来,刘姨把院子的那个铁艺大门也给关上了,省得傅文启又要来。 吃饭时,傅泊冬还在时不时看着手机回消息,似乎很忙。 瞿新姜便时不时看她一眼,「怎么了?」 傅泊冬抬起头,「傅文启找了四叔,可是他忘记了,这几个兄弟之间的关系,不是在这两天里坏成这样的。」 瞿新姜嘴里还含着吃着,很慢地咀嚼了几下。 傅泊冬轻点了几下手机,然后细长的食指一动,把手底下的手机推远了,拿着叉子认真地吃了起来。 屏幕还亮着,瞿新姜看见傅文席发过来的消息。 傅泊冬没有遮掩,并不把她当外人。 「上一辈的恩怨,四叔不想让你们小辈来承担,如果傅文启为难你,你可以和四叔说,四叔尊重你的处理方式。那年的绑架案,四叔没有怪过你,你不必一直惦记。」 瞿新姜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眸子转了一圈,又朝傅泊冬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傅泊冬好像笑了。 虽然嘴角翘起的弧度并不大,眼也没有弯得很明显,但傅泊冬真的笑了。 吃完后,傅泊冬说:「下午去檬山吗。」 瞿新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明白,窦灵芳就关在檬山那边的监狱里。 她拿着叉子的手顿了一下,很想拒绝,可她不能一直迴避,而且有傅泊冬一起,她好像有了更多的底气。 于是她点了一下头,傅泊冬看着她说:「不用怕。」 檬山离岭洋区有点远,开车过去得要花上近一个小时,但傅泊冬宁愿开车,也不想走铁路。 到了檬山后,瞿新姜跟着傅泊冬办理了手续,申请探视。 在接见室里,瞿新姜坐在椅子上,隔着玻璃,看见窦灵芳被带着走近。 窦灵芳变化很大,头髮短了,脸也消瘦了很多,已经看不出以前把瞿漛迷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了。 她面色蜡黄,看起来像是久受折磨,眼也有点浑,嘴角有打斗留下的淤青。 确实很落魄,看起来也很可怜。 瞿新姜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走来的人,是傅泊冬把听筒拿起来给她,她才接了过去。 窦灵芳在看见瞿新姜的时候,神情变得很古怪,大概完全没有想到,来探视的人会是瞿新姜。但她又很快想通,脸上古怪的神色很慢地隐了下去。 瞿新姜看着窦灵芳也拿起话筒,这才说:「我知道你和爸爸骗妈妈的事了。」 窦灵芳只是愣了一下,因为瞿新姜的开场语过于直白,她看向瞿新姜的目光变得有些陌生。 她是认得傅泊冬的,眼一抬,目不转睛地朝傅泊冬看去。 傅泊冬很平静地回望,手撘在了瞿新姜身后的椅背上,乍一看优雅淡然,可那锐利的稜角锋芒可见。 窦灵芳目光一闪,像被吓着。可她走到这田地,也不盼自己能有多好过,更多的是想拉人进泥沼,「你才知道啊,可你妈妈自杀,是因为她太脆弱了。」 瞿新姜怔住。 傅泊冬不知道窦灵芳说了什么,但她倾下身,在瞿新姜耳边说:「给我。」 没有故意压低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进了玻璃的另一侧,窦灵芳握着话筒的手一紧。 瞿新姜站了起来,还把话筒给了傅泊冬。 傅泊冬侧身坐下,腿交叠着,略带压迫地往前倾着身,目不转睛地看着窦灵芳说:「你用不着气她,我来和你说。你那个孩子不是瞿叔亲生的,很可惜瞿叔没能知道这件事,在瞿家的这段时间,你在外面还养了男人,甚至哄得瞿漛把不少股权交给了你。」 窦灵芳瞪直了眼。 傅泊冬缓缓开口,「瞿叔车祸那一天,本来想独自出国,但他把你落在了廉城,在这样的事情面前,格外考验感情。」 瞿新姜就站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 「那天瞿漛用了违禁药物,是你混在水里下给他的,你本意不是想害他,而是想瞒着瞿漛一个人走,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瞿漛没逃过死路,你没逃过牢狱。」 傅泊冬说得太慢了,让瞿新姜有足够的时间消化这些事情,难怪傅泊冬说,窦灵芳还骗了瞿漛。 这一个骗一个的,真的和套圈一样。 「这里有一些是警方提供的信息,有一些是我猜的。」傅泊冬淡声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还挺聪明,很早就把儿子送走了,你猜我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第121页 窦灵芳勐地站了起来,却被身后的狱警按住了肩。她狼狈又愤怒,因为挣扎,并不厚实的衣服被拉扯得很乱。 没等探视时间结束,瞿新姜就想走了,她弯腰对傅泊冬说:「我想走。」 傅泊冬放下了话筒,和她一起离开。 外面的风格外寒冽,瞿新姜长唿了一口白气,总觉得一切都明了了。 傅泊冬坐上车,侧头朝另一侧的窗外看去。 瞿新姜站了好一阵才上车,上车后还在走神,坐着一动不动。 傅泊冬倾着身靠了过去,把那一边的安全带拉了起来,给瞿新姜扣上了。 「回神了。」 闻言,瞿新姜眨了一下眼,把傅泊冬的手抓住了,像是在抓什么浮木。 傅泊冬一顿,静静地看她。 瞿新姜声音发抖,「那个孩子,就别管了,他很无辜。」 「不管。」傅泊冬笑了一下,「我只是随口说说,吓吓她,谁让她吓你。」 瞿新姜眸色很润,「妈妈如果知道瞿漛和窦灵芳闹成这样,一定很解气吧。」 「可惜她走了。」 傅泊冬很想亲她,却只是把侧颊贴了过去,两人的鬓髮很轻微地蹭在了一起。 「回去吗。」 「回去。」瞿新姜松开了傅泊冬的手。 傅泊冬坐直身扣好安全带,缓缓转动了方向盘。 第53章 回去途中, 瞿新姜还是难过的,覃小琉走得太可惜,再仔细想想, 却又觉得解气。 覃小琉走得早, 没被瞿漛拉入泥泞之中,瞿漛和他的初恋谁也没能好过。 她还挺希望覃小琉从一开始就没有碰上瞿漛,虽然说,这样的话, 世上也不一定还会有她了。 瞿新姜终于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消停了一样, 可她仍是有种居无定所的感觉, 一颗心不知道要往哪里安放。 她觉得自己可能太倚赖傅泊冬了,在以后, 傅泊冬一定会有自己的生活,而她又怎么能像瓢虫一样, 一直扒在傅泊冬的身上。 傅泊冬说她们可以换一种模式相处,瞿新姜想了想, 觉得这样也不应当, 她没办法把一切的享受都当成理所应当。 从檬山离开,高架桥上没什么车, 路面显得很空旷。 瞿新姜不太认路, 毕竟这边她是第一次来。可她依稀记得, 近到檬山的时候, 傅泊冬是没有走过高架桥, 怎么回去又是从高架桥上过了? 她抬头朝飞速倒退的路标看去,只见傅泊冬没有走回岭洋, 而是在往另一个区走。 傅泊冬还是认认真真地把着方向盘, 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瞿新姜连忙说:「走错了?」 傅泊冬直视着前方, 「带你去散散心,去不去?」 「去。」瞿新姜不假思索。 瞿新姜也不知道傅泊冬要带她去哪儿散心,她就答应了。 等车开到滑雪馆前,瞿新姜才难以置信地扭头,「来这散心?」 「嗯。」傅泊冬把车开进停车场,解开了安全带,「滑完了雪,再带你去玩点别的。」 瞿新姜目不转睛地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她知道傅泊冬曾调查过很多关于她的事情,毫无疑问,傅泊冬一定知道她在海外时的喜好。 傅泊冬一定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世界上唯一了解她的人,好像只有傅泊冬了。尽管这些关于她的种种,傅泊冬得知的渠道可能不是那么正派。 心脏狂跳的时候,气息也跟着错乱,傅泊冬这种过于平静的关心,让她不会应对。 傅泊冬把手臂撑了过去,上车时给她扣上了安全带,下车时又亲自替她解开。 两人的距离很近,傅泊冬微微低头,髮丝很轻柔地蹭上瞿新姜的颈侧。 瞿新姜又闻到了傅泊冬头髮的香气,很轻易就拨动了她的心弦。 完蛋了,她再一次这么觉得。 傅泊冬打开车门说:「走吧。」 瞿新姜近乎手忙脚乱地下了车,跟着傅泊冬进了滑雪馆。 廉城这地方,冷是冷,可一年到头都未必会下雪,也许隔个两三年能见到一两次。室外的滑雪场是建不起来的,倒是有室内的滑雪馆。 进门后,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比屋外还要冷上许多。 傅泊冬去买了入场券,和瞿新姜一起拿了雪具和雪服,沿着指示到了更衣室。 瞿新姜慢腾腾换上滑雪服和鞋,戴上防水的棉手套,回头时看见傅泊冬正在扎头髮。 傅泊冬微微低着头,捲髮被抓成了马尾,好看的后颈露了出来。 「好了?」她侧过头问。 瞿新姜点点头,等着傅泊冬把头髮扎好,「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不用。」傅泊冬冷淡的神色变得很柔和,「该忙的都差不多处理好了,接下来可以放松一段时间。」 瞿新姜反应过来,大概是所有的权利都交接完毕,傅文咏留下的东西,已经完完全全的到了傅泊冬的手上,所以这一阵子算是忙完了。 傅泊冬很轻地唿了一口气,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过几天,该把家里收拾收拾。」 瞿新姜会意,「婧姨要来了吗。」 「嗯。」 「好。」瞿新姜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可以陪她散心。」 傅泊冬笑了,把衣服的拉链拉到了顶上,秀丽的下巴被遮了起来。 第122页 快要入场的时候,瞿新姜才发现,傅泊冬的滑雪板还搁在边上,她诧异地弯腰,「你是不是不会呀。」 傅泊冬拉住了她的手,很从容地说:「你弄给我看,我不会,看一看就好了。」 因为心下时常会冒出一些越界的念头,所以瞿新姜很容易因为傅泊冬的一言一行而想歪,幸好戴着帽子,耳朵被遮得严实,否则红透的耳朵一定会被看见。 瞿新姜只好给傅泊冬演示了一遍要怎么使用固定器,她看着傅泊冬不太熟练地穿上滑雪板,这才明白,傅泊冬是真的不会。 不会滑雪的人,却因为她来了这里。 瞿新姜目光低垂,「那你怎么滑啊,你又不会。」 「你教我。」傅泊冬顺其自然地说,「我除了滑雪,还有很多不会的,你有时间了,可以一起教教我。」 瞿新姜抬眼,猝不及防与傅泊冬对视,她的眸光闪躲了一下,可傅泊冬的目光却分寸不移。 「我不会教的。」 「没事,我学得快,不会让你教得很吃力。」傅泊冬笨拙地挪了一步,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 瞿新姜只好点了头。 幸好傅泊冬确实学得很快,刚开始时摔了好几下,过了一阵,已经勉强能滑了。 瞿新姜就在边上,看着傅泊冬一下接一下地摔,总感觉这不像傅泊冬了,也可能,这才是真实的傅泊冬。 是她把傅泊冬想得太好,有时候会忘记,傅泊冬也会出错,也会有笨拙的一面。 傅泊冬在坡上滑下来,她在底下走神,在傅泊冬喊的时候,她才回过神,可是走迟到了,被傅泊冬撞了个正着。 两人跌在了一块儿,摔这么一下,还挺疼。 瞿新姜推了傅泊冬的肩,想说自己没事,可是傅泊冬拉起她的手,略微紧张地问:「是不是撞疼你了?」 「没有,我没事。」瞿新姜爬了起来,低头看见傅泊冬还皱着眉坐在地上,头盔还歪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样的傅泊冬实在是太少见了,好像跌进了凡尘之中,变得更加的鲜明。 傅泊冬看她笑弯了眼,这才跟着笑,略带抱怨地说:「滑雪好难。」 瞿新姜哪听她说过「难」字,当即有点欢悦,「不难,我刚学的时候摔得更厉害,你已经很聪明了。」 「是你教得好。」傅泊冬不怎么灵活地爬了起来,和平时比起来,倒像个没有组装完成的机器人。 瞿新姜想了想,嗯,有点笨拙的人工智慧,性能不完善,但模样很好看,做正事的时候很精明。 五点过,傅泊冬才坦言滑不动了,开始坐在雪道边上一动不动,裹在防水滑雪裤里的双腿长长伸着,背微微弓起来了点儿,像是没力气打直了一样。 瞿新姜滑下去的时候,睨见傅泊冬仰着头看她,好像因为陪不了她才面露惋惜。 她又滑了一圈才离场,在把衣服换下来时,悄悄看了傅泊冬一眼,撞见傅泊冬的腿上似乎有一处淤青。 可是傅泊冬一声不吭,不以为意地换上了自己的衣物。 瞿新姜目光迴避,很小声问:「疼不疼?」 「还好。」傅泊冬把发圈扯落,捲髮被压得更折了点儿。 天色已经暗了很多,再迟一些,天幕就要像墨汁泼洒。 停车场里,在瞿新姜上车后,傅泊冬还在外面站着,她很突然地偏开头,打了个喷嚏。 瞿新姜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巴巴往外看。 傅泊冬这才上了车,连上车的姿势都不太自然,怕还是有点疼的。 「饿了吗。」 「还好。」瞿新姜没什么感觉,倒是滑尽兴了,就跟被人松了骨一样,周身舒畅。 傅泊冬撩了一下头髮,把遮阳板拉了下来,推开镜子照了照,想想又把凌乱的捲髮束起,这才启动了车。 「现在我们去哪?」瞿新姜玩上头了,总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尽兴了。 傅泊冬把车开出了停车场,「去吃饭。」 瞿新姜应了一声,没有异议。 车开到地方的时候,瞿新姜已经快要睡着了。 滑雪时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等心平静下来,才觉累。 瞿新姜半梦半醒的时候,被傅泊冬摸了一下脸,那温润的触感在她脸上很轻地託了一下。 她连忙睁眼,扭头朝窗外看去,灯光是晕黄的,四处很安静,乍一眼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傅泊冬没有立即下车,而是把响铃的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接通电话说:「没事,按计划把消息放出去就是了。」 窗外晕黄的灯光下,瞿新姜看见了树木间的一些仿古的建筑,有亭台有楼阁,假山堆叠,造景很漂亮。 傅泊冬还在接着电话,「嗯,打碎的玉按价还回去了吗。」 「其他的不用理会,傅文启不敢再纠缠了,最后一个消息放出去后,会有人来查他。」 有条不紊的,和滑雪馆里笨拙的模样判若两人。 瞿新姜双手按在车窗上,车里开着暖气,所以车窗并不冷。她很仔细地四处扫视,企图猜出这是个什么地方。 傅泊冬打完了电话,这才松下了紧绷的心神,「是温泉山庄,看出来了吗。」 瞿新姜回过头,眼是亮黑的。 傅泊冬突然觉得很静谧,好像光在车上坐着就很舒坦,她又想亲瞿新姜了,这一次想亲瞿新姜的眼睛。 第123页 下车后,山庄的主人亲自过来接待,摆了满桌的好菜,还唯恐招待不周。 山庄主人穿着一身中山装,看出来是会认真拾掇自己的人,浑身满是书卷气。他有点好奇瞿新姜的身份,于是多看了几眼。 瞿新姜不太自在,一直垂着眼,她有时候会分不清投来目光是善意还是恶劣。 主人笑说:「我妹妹最近参加了一个节目,录制的时候我去探过一次班,好像见过这位小姐。」 瞿新姜错愕地望了过去,「请问您的妹妹是?」 主人神色中透露着骄傲,显然颇为自豪,「孟紫苓。」 没想到还是个熟悉的名字,就连傅泊冬也不由得侧目,「是姜姜第二轮的同台搭档。」 那位主人恍然大悟,「难怪眼熟,原来真的见过。」 他一顿,又很温和地说:「那天我在现场,舞美很不错,台上的人也很好看,两人的配合很有默契,所以印象很深。」 瞿新姜略显侷促地垂下眼。 山庄的主人又很客气地说:「我妹妹很小就在学音乐,年纪大概比你大上一些,她赢你是以大欺小了。」 瞿新姜很容易就被安抚住了,她下意识朝傅泊冬看去。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姜姜也很早就在学,只是中间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是因为耽搁什么,瞿新姜很明白。她觉得傅泊冬是故意这么说的,这样的肯定,像是一种变相的……服软示弱。 心底平静的春水被翻来覆去地倒腾,被掀成海浪,在胸口下起伏不定。 瞿新姜很紧地抿起了唇,像是衔住了粉嫩的花瓣。 被掀翻的是心潮,动的,是心啊。 完了。 饭后,山庄的主人带着客人四处参观,还解释了山庄内格局的灵感来源,造景的参考,以及山石上是哪位大家的题字。 参观得差不多了,主人才让服务员带着瞿新姜和傅泊冬去温泉池。 泡的是私池,所以只有瞿新姜和傅泊冬两个人。 瞿新姜来又想到了许多,以至于不大好意思看傅泊冬,很容易联想到别的场景。 细算天数,傅泊冬有一段时间没有找她帮忙,原先病着的人就跟痊癒了一样,她却不舒服起来了。 所有的不舒服,根源于她变化的心态。 隔着隔板,没有被遮掩的水声异常清晰。 瞿新姜垂着眼,不自在地把头髮扎了起来,窸窸窣窣地脱下衣服,叠起来放在了架子上。 隔板的那一边,傅泊冬还在简单沖洗,也不知道是撞到什么,水声里夹杂着很轻的闷哼。 可能真的是哪里摔疼了,瞿新姜想。 于是她搭着隔板的边沿,迫切地想要看一眼,她想,她只是担心傅泊冬身上摔出问题了。 在找到了这么个正当的理由后,她五根略显细得荏弱的手指很轻地撘着隔板,朝邻间探去了一眼。 私人的淋浴更衣室不会有外人进来,傅泊冬的门只是掩着,半掩的门仿佛给足了暗示。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是故意的。 朦胧的水汽中,隔壁一只被熏得洇粉的手搭了过来。 傅泊冬侧过身,在花洒下一动不动,然后她看见瞿新姜飞快地投过来一眼。 水雾中,傅泊冬的背很白,骨肉匀称,因为在沖澡,身上没有衣物做遮拦。 几乎是看到的第一眼,瞿新姜就收敛了目光,手也飞快地收回。 就这么一眼,她已经能百分百肯定——自己对傅泊冬越线的想法。 可就在她退怯的时候,一双温热湿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傅泊冬擒着她的腕骨,很笃定地说:「你看我。」 瞿新姜另一只手也撘上了隔板,像是想借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一样。她抿着唇,眼梢沾了桃色,收手的力度不是那么果断。 可是傅泊冬多用了点儿力气,把她从隔板的那一边拽了过来。 瞿新姜猝不及防地撞入水汽中,仓皇中绯色上脸,不知所措地抬臂掩在身前。 傅泊冬裸裎以对,膝盖和手肘上各有一处淤青,她并不消瘦,身前甚至饱满盈滑。 「为什么看我?」 瞿新姜被圈着手腕,五指软绵绵地垂着,陡然闭起了眼,合上的眼帘下,眼睫还是不由得抖了几下。 水还开着,有点像那一天,她被傅泊冬拉进了浴室,傅泊冬像是想做点什么,却戛然而止。 于是她心跳得飞快,因为闭起了眼睛,格外地留意水声里那些微弱的动静。 傅泊冬好像扯下了什么东西,布料在空中浮荡出声。 然后瞿新姜掩在身前的手臂被按了下去,并不是那么柔软的布料贴在了她的身前。 傅泊冬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她有足够的耐心,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可是瞿新姜偷看她了,她隐约捕捉到了什么讯号,所以必须将之留住。 浴巾就这么贴着,本来不该挂得住,可是傅泊冬靠了过去,压到了瞿新姜的身前。 于是那一块浴巾,成了两人共同的遮挡物,边角湿了水后沉甸甸地往下坠,只有压严实了,才不会从两人中间掉落。 「为什么偷看我。」傅泊冬放慢的声音,像是被水汽浸润,也变得潮湿稠黏。 瞿新姜睁开眼,不知要从何解释,如果她说她只是想看看傅泊冬是不是摔伤了,傅泊冬会信吗。 第124页 她不知道,因为她自己也不信。 瞿新姜抿着唇,身前被贴得很紧,气息也略微阻滞。 被盯得无处遁逃,她紧抿的唇不得已松开,企图狡辩,「你在滑雪馆里不是摔了吗,我只是想看一眼,怕你哪儿磕青了。」 「真的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嗯了一声。 「你都没有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傅泊冬又说。 过了一阵,瞿新姜才抬起眼,游离不定地迎上傅泊冬的目光。 傅泊冬盘起的头髮已经湿了,颊边的两绺**地贴着脸,眼还是微微弯着的,像是在故意逗弄。 瞿新姜忍不住又合上眼,装作浑不在意地吞咽了一下,可脖颈随之一动的幅度却掩饰不下。 「你别这样看我啊。」她不值一提的抵抗力,是真的要被消磨得一点不剩了。 「那我不看你了?」傅泊冬说得很慢,就是在刻意消磨。 两人之间的浴巾摇摇欲坠,皮肤俱被水汽熏得泛红。 瞿新姜勐地睁眼,看得直勾勾的,她的眼线没有煳,画得还挺翘的,像个细弯钩。 傅泊冬笑了,看了她好一会,「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把你拉进浴室。」 「嗯?」 傅泊冬松开了瞿新姜的手腕,含煳得像是还在试探,「那次,总觉得得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瞿新姜心砰砰狂跳,她觉得自己好像早就猜到了。 可傅泊冬没有立即回答,久到让她觉得自己猜错了。 「你说啊。」瞿新姜别扭地挤出声催促。 良久,傅泊冬水雾下的眼翕动了一下,「想亲你,可我担心你会不喜欢。」 她微微一顿,捻了捻浴巾的边角,果然而又谨慎,「也担心……你接受不了我喜欢你这件事。」 傅泊冬终于说出口,她敢这么说,是因为能够确认,瞿新姜至少也是有一点心动的。 她察觉到了瞿新姜无意透露的讯息,就得抓住,牢牢抓住。 第54章 瞿新姜想, 这应该是告白吧。 她果然没有猜错,傅泊冬想做的事,可她所想的一模一样。 傅泊冬的告白…… 就好像创口百出的冰面突然被大火烤化, 那些破损的坚冰稀里哗啦地破开。 她是漂浮的船只, 被傅泊冬的领海包容。 瞿新姜久久没回过神, 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企图给自己的耳朵找一个适当的藉口。 可是傅泊冬离得太近了, 近到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理由,除了水声外,这里好像再没有其他的干扰因素。 她不可能听错。 花洒下的水声并不大, 和淅沥润雨一样, 很轻。 既然不是听错, 瞿新姜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用半分钟消化了傅泊冬的告白。 有时候, 她确实很难解释傅泊冬为她做过的种种, 硬要找个说法,那傅泊冬一定是想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 合同还在的时候, 她能把傅泊冬的种种当做是条件互换, 是为了治病,再后来傅泊冬道歉, 她又没法将傅泊冬的言行归类于刁难。 傅泊冬的病瘾,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发作,除了这沾染了**的病瘾外,傅泊冬总是显得很无欲无求, 好像只要保持着一种平衡, 她就能够满意。 所以瞿新姜想不到, 傅泊冬会说喜欢。 她很惊诧地张着唇, 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态,很适合被亲吻。 隔间的门还敞着,外面有凉气钻进,傅泊冬伸手合上门,还插上了插销。 咔。 在流水声中异常清脆。 瞿新姜的心也跟着绷得很紧,随着这一声响,脑仁好像被轧花机轧过,成了一团棉花,变得煳里煳涂。 她早知道自己完蛋了,本来打算小心翼翼藏好,因为傅泊冬不像会喜欢人,所以她那突然明了的滚烫心思不一定能得到回应。 可没想到,傅泊冬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瞿新姜的气息好像被水温焐热,她很错愕地说:「你说什么。」 然后傅泊冬看着她,水汽中那张脸像被洗涤的玉,连眸光都显得格外温润。 只是她似乎不想给瞿新姜思考和喘息的机会,将瞿新姜错愕却不抗拒的模样看在眼里,用很直白的话,果断得像在迫使瞿新姜接受这个事实。 「我在表白,也想亲你。」 太直白,就算傅泊冬刻意放缓了语速,瞿新姜也红了耳朵尖。 于是,瞿新姜的目光如同受到逮捕,不由得落在了傅泊冬的唇上。 傅泊冬的嘴唇很好看,唇峰很明显,如果把口红涂厚,就会显得很丰盈。只是傅泊冬在旁人面前太擅长挑剔,以至于让人觉得,她说话的嘴也是刻薄的。 瞿新姜很轻地咽了一下,认为是在花洒下待了太久,水分因血液的循环而加速丢失,所以……口渴了。 傅泊冬笑了,抬手捏住了被压在两人中间的浴巾一角,布料湿了水的边角软趴趴地贴在身上。 瞿新姜生怕两人间隔着的那张浴巾会往下坠,连忙也扯紧了。她甚至不敢把视线往下垂,因为用来遮蔽的浴巾太过单薄。 「所以行不行?」傅泊冬放轻的声音也像是温热的水流,不疾不徐。 平时做事一丝不苟的人,这会儿像在要糖。 就算是上一辈的人,也会对她赞不绝口,可谁能想到,傅泊冬的年纪也就二十几。 第125页 很年轻,在一些家庭里,还是能在家人面前撒娇的年纪。 瞿新姜愣住,耳朵尖又被傅泊冬放轻的嗓音烫了一下。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傅泊冬的姿态和声音如同藤蔓般,缠上她的心尖。傅泊冬坦白了自己想做的事,她……也被拽进了同样的馋渴里。 瞿新姜干燥的唇一动,很别扭地说:「能不能先回去。」 「可以。」傅泊冬捏着浴巾一角,欣然回答。 瞿新姜不想直勾勾地盯着傅泊冬的唇,于是慌乱地垂下了眼,目光猝不及防落在两人紧碰的肩骨上。 瞿新姜没想过和谁做那些越界又亲密的事,可如果是傅泊冬,她……可以。 傅泊冬却没有立即离远,求证一般问:「所以你呢。」 「嗯?」 「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傅泊冬像在循循善诱。 瞿新姜抿了一下嘴唇,觉得傅泊冬欺人太甚,硬着头皮问:「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傅泊冬笑着把头倾了过去,潮湿的捲髮贴在了瞿新姜的颈侧,烫过的头髮并不是那么柔顺。 瞿新姜颈侧被搔得有点痒,微微缩起脖子。 「我……」傅泊冬的头近乎要抵至瞿新姜的肩上。 傅泊冬在斟酌,她思考了很久,让瞿新姜有点紧张。 瞿新姜因此忐忑了起来,她不喜欢一些显得很临时,很不怀好意的关系,比如地下情人,又或者是炮友一类的。 如果傅泊冬这么回答,她觉得她会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会抗拒,会不开心。 「你说啊。」瞿新姜近乎焦灼。 她急促的唿吸声就在傅泊冬的耳畔,这种在情感上过于诚挚的期许,顺着耳廓直接撞上傅泊冬的心尖。 傅泊冬的斟酌,好像成了瞿新姜的脆弱。 瞿新姜对于感情,有着太过纯粹的期盼。 所以傅泊冬开了口,明明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称得上是轻浮,她说出口的话却不佻薄,咬音咂字着,显得很认真。 「我希望能是一段比较长远稳定的关系。」 然后傅泊冬顿住了,像是在借这短暂的时间,掂量瞿新姜对这一席话的接受度。 「一段?」瞿新姜目光直瞪瞪的,心跳得飞快,就隔着这么一张浴巾,她觉得傅泊冬一定能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 「一长段。」傅泊冬补充。 瞿新姜的焦炙渐渐消退,「比如?」 「就比如,」傅泊冬想了想,「我们一起出门,有人问起你是我的谁,我……」 瞿新姜的思绪几乎被搅得如同混沌一片,她合起的微张的唇,心底的期许要奔涌而出。 她的眼睛很黑,尤其还**的,傅泊冬看得心口有一瞬憋窒,企图找到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词。 「嗯?」 「我能够回答,你是我的……爱人?」 傅泊冬微顿,「对,爱人。」 瞿新姜曾在傅泊冬口中听到过「爱人」这个字眼,只是那时候形容的是旁人。 好像傅泊冬对相伴着的两人,总是很敬重欣赏,她不会简单又轻薄的把两夫妻,亦或是什么同性情侣,用情人和伴侣来概括,她会表述成「爱人」。 这是瞿新姜在瞿漛和覃小琉那没有见识过的,头一回听到傅泊冬这么说的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新奇,原来真的会有人在嘴上也这么说。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她和傅泊冬的心是一致的,又或者说,她缺失的部分,能够从傅泊冬这里找回来。 就像是鱼归大海,水汇湖海,她找到了可以称作是归宿的所在。 所以瞿新姜又想哭了,只是眼鼻稍稍泛酸,她的眼梢就红了。 红得太过分明,不是被水汽熏的。 傅泊冬说往后抬起了头,猝不及防看见了瞿新姜红着的眼梢,忙不迭抬手碰了过去,就跟想为她遮掩一样,「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瞿新姜说。 傅泊冬说「好」,她关掉了花洒,扯着湿了的浴巾,手绕至瞿新姜后背,把对方的身裹了起来,而自己又重新扯下了另一张浴巾,很随意地披在了身上。 瞿新姜气息燥热,因为她很身上被傅泊冬裹得很好,而傅泊冬并不荏弱的身体却在浴巾下若隐若现。 傅泊冬并没有觉得不自在,甚至好像可以在瞿新姜面前袒露无遗。 瞿新姜拉开了插销,在邻间擦了身,换好了衣服。 所以温泉并没有泡到,两人只是在更衣室里磨蹭了一下,很快便回到了岭洋。 回去的时候,刘姨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开门声匆匆回头,讶异地看到两人同样湿润的头髮,「怎么头髮都湿了。」 瞿新姜脸很红,没有说话,可看在刘姨的眼里,像是生病了一样。 刘姨连忙说:「哎呀,赶紧去洗个澡,把头髮吹干了,这样**的怎么行,别病上了。」 傅泊冬说:「没事。」 而瞿新姜脚步很快地往楼上走,连鞋都没有换,踩得木质的楼梯咚咚响。 刘姨神色莫名,注意力很快被电视剧里相拥的主角吸引。 上了楼,瞿新姜飞快进了房间,门虚掩着,因为有所期许,所以目光也在往后投递。 很快,她在门缝里看见了傅泊冬黑色的矮跟鞋,和修身的针织长裙。 傅泊冬没有立即进来,而是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第126页 瞿新姜的头髮还是湿的,一直在往下滴水,领口被打湿,有的水珠沿着后颈淌落,顺着嵴骨下滑,让她擦干的后背又潮湿一片。 她看这门外的人,很想问傅泊冬为什么不进来,她还有话想说,就想在一个能让她有安全感的空间里,把心事袒露。 随后,她看见傅泊冬抬手敲了一下门。 瞿新姜顿时有种错觉,就好像她已经是傅泊冬共处许久的爱人,傅泊冬已经在把她所描述过的相处方式,一一兑现。 「进来。」瞿新姜说。 傅泊冬走了进去,「我要关门吗。」 「要关。」瞿新姜说。 傅泊冬这才关上门,很轻地问:「所以现在可以了吗。」 瞿新姜惴惴不安,在朝自己不曾涉足的地方迈步,她走到了傅泊冬的面前,眼睫翕动着,很轻微地抬起了下颌。 这是暗示,也是默许。 这和傅泊冬之前感受过的「暗示」是不一样的,瞿新姜用很明确的方式向她传递了自己的意愿。 傅泊冬细数自己犯过的错,很小心地贴过去,想去衔她肖想了许多的那两片唇。 可她还没有碰到,就觉察自己的腰被环住了。 是瞿新姜伸手环住的。 瞿新姜手臂下的腰很细,而且柔软,和傅泊冬不常袒露的心一样。 傅泊冬笑了,碰了一下瞿新姜的唇角,循序渐进一样,衔住下唇,又噙了唇珠。 瞿新姜的手臂愈环愈紧,傅泊冬不让她喘气,她也不让傅泊冬透气。 被掠去的唿吸在口齿间越发闷热潮湿,就像是梅雨时节。 瞿新姜忽然觉得,傅泊冬就是她的梅雨,出生在冬天,却在六七月时撞见。芒种过后,在炎热的夏天袭来,变成霸屏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让她惦记了那么多年。 她的嘴唇被噙着,被轻啄,在憋闷的唿吸中,她的眼梢因为想流泪而变得有点热。 仿佛缺氧一般,她的思绪变得很混沌,含煳不清地说:「我也喜欢你的。」 傅泊冬错开距离,惊喜地将脸贴上瞿新姜的侧颊,「再说一遍。」 瞿新姜终于笑了一下,因为眼梢通红,像是被欺负傻了一样。 「我也喜欢你。」 傅泊冬忍不住捧起她的脸颊,又很近地贴上去,鼻樑相碰,就连气息也粘稠地混在了一起。 瞿新姜松开了傅泊冬的腰,把她脸侧的湿卷的发绕到了耳后,朝她精明的眼摸去。 傅泊冬不由得闭起了眼,然后瞿新姜的手指很轻地落在了她的眼皮上。 指腹下的触感很脆弱,翘起的睫毛抖了一下。 瞿新姜又想去碰傅泊冬洇红的耳垂,像是找到什么新奇的玩具,可她才捏了一下,手就被傅泊冬握住了。 「别碰我了。」傅泊冬的声音带着饱含某种暗意的喑哑,很柔,却又略微有点低。 瞿新姜很快联想到了那些曾让她不知所措的种种,「你的瘾是不是还没有完全好?」 明明是小心试探,却又胆大恣意,就像傅泊冬给出的允诺那样,她可以试探,她可以从心。 傅泊冬想,哪能好呢,就算旧的去了,那新的瘾也要来了,所以她鼻音略微有点重地「嗯」了一声。 瞿新姜又问:「很难受吗。」 「嗯。」 瞿新姜愈是试探,就愈像故意,「怎样……的难受?」 傅泊冬翘起嘴角,打趣问:「你怎么这么想知道。」 「因为我不知道。」瞿新姜黑沉沉的眼亮得很。 傅泊冬想亲她的眼睛,紧接着就这么做了。 瞿新姜不得不闭起眼,一时间找不准平衡,趔趄着退了几步。 「我……」 「什么?」傅泊冬极有耐心地问。 等傅泊冬放过她的眼,瞿新姜再度掀起了眼帘,一瞬不瞬地看着身前的人,含煳地说:「我有时候会想到你做哪种事情的样子,但想像不出你的难受。」 「也不全是难受。」傅泊冬很低地笑了。 「那还有什么。」瞿新姜问。 「还有舒服。」 两人躺在床上,耻骨近乎相贴时,瞿新姜才明白傅泊冬的描述。 但傅泊冬很快屈着膝撑起了身,贴身的针织裙被拉扯着,潮湿的捲髮垂落在瞿新姜颊边。 瞿新姜把傅泊冬的裙子一寸寸拉高,堆在了腰间,她头一次毫无遮掩地看到了傅泊冬的「难受」。 她…… 并不陌生。 想到傅泊冬这样的模样,她也会极度羞耻地感受到异样。 傅泊冬将一根食指压在了她的唇上,指甲修剪得圆整漂亮。 瞿新姜张嘴时,唇在傅泊冬的食指上微微蹭动。 傅泊冬撑着身垂视她,打趣一般说:「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感觉。」 瞿新姜咬住了那根手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是她张的口,她不怪傅泊冬搅弄她的舌。 「那你告诉我啊。」 她话音刚落,傅泊冬俯下身亲起她的脖颈,那种压迫力让她不能忽视,但却不难受。 衣扣松开,裙子也翻折起来。 瞿新姜闭起眼,她知道傅泊冬的手游走至哪里,她气息很快被打乱,被搅得时急时缓,不能自已。 她想叫傅泊冬不要太过分,可是傅泊冬没有停缓,于是她接连着换了几个称唿,最后变成一声气竭力弱的「小凉」。 第127页 很快,傅泊冬发觉,她对这种病瘾一样的欲,甘之若饴。 因为夜里傅泊冬还有邮件没有回覆,瞿新姜跟着去了傅泊冬的房间,看着傅泊冬把笔记本搬到了床上。 她躺着,将毯子扯过来遮身,一会儿手又忍不往傅泊冬的手臂上圈圈碰碰。 那一圈数字纹身像是什么密码,只有她知道来由。 所以次日早晨,瞿新姜是在傅泊冬的床上醒来的。 傅泊冬出门后,瞿新姜还在床上躺着,磨磨蹭蹭了一阵才起来洗漱。 刘姨本来去敲了瞿新姜的房门,可屋里没人应声,她纳闷了一会,正要下楼,眼睁睁看着瞿新姜从傅泊冬的房里出来了。 瞿新姜穿着傅泊冬的睡衣,撞见刘姨时愣了一下。 刘姨也缓了一会神,然后问:「姜姜要用早餐吗。」 「要。」瞿新姜极度难为情。 可刘姨没多看她,过了走廊后就下楼去了。 瞿新姜回了房间,想了想把傅泊冬的睡衣换了下来,穿回了自己的。 傅泊冬来了信息。 「起来了吗。」 瞿新姜脸在发烫。 「起了,一会儿吃早餐。」 「要多吃一点。」 边看信息,瞿新姜边趿拉着拖鞋下楼,低头打起字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明才离开了一阵,不管身心,都开始心荡神驰地想念。 「今天会早点回去。」 第55章 傅泊冬回来的时候, 瞿新姜正在网页搜索签证。 在那个被涂成藕粉色的房间里,她反覆把网页点开又关闭,专注得一看就不是在直播。 至少直播的时候, 她会对着摄像头或多或少地说上几句话, 而不是皱着眉头,忧思很重。 「该吃饭了。」门外忽然传进傅泊冬的声音。 瞿新姜下意识关掉网页,回头刚撞上傅泊冬的目光,耳根烧了起来。傅泊冬的脚步太轻了, 让她根本没意识到门外来了人。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这不是说了么。」傅泊冬拧开门, 身上还穿着正装, 灰色调的衣裙总是过于严肃,但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了一点, 露出笔直的锁骨。 就好像傅泊冬成了一个两面派,她饱含深情又克制不住渴求的那一面, 只会在瞿新姜面前展露无疑。 瞿新姜连忙把放在椅子上的脚垂了下去,蜷着趾头,在略显冰冷的地上找起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的鞋。 她低头找鞋的时候,傅泊冬走了进来, 从她的背后伸手, 把滑鼠给握住了。 瞿新姜直起身时, 后脑勺险些撞上傅泊冬的下颌, 她勐地一顿,弓着背说:「我找不到鞋了。」 傅泊冬轻击滑鼠,把标题文字泛紫, 显然是被瞿新姜浏览过的网页再度打开。 瞿新姜连忙说:「我只是不太明白。」 「那你怎么不问我。」傅泊冬大致浏览了一下, 把打开的网页又关上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瞿新姜还差一只鞋没找到, 左脚穿了一只, 赤着的右脚又踩回了椅边。 傅泊冬嘴角一翘,「就算我在忙,你也可以给我发信息,打搅我,这是你的特权。」 瞿新姜一愣,这才很实质地感受到了两人关系的转变,傅泊冬在一一践行她的承诺。 「这是什么特权。」她明知故问。 「你说呢。」 瞿新姜不吭声。 傅泊冬揶揄,「是你问的我,问我希望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现在是不认了?」 瞿新姜哪会不认,这一番话听得怪难为情,就好像她得了趣后翻脸不认人一样。 「我没这个意思。」她支支吾吾。 「那你说,是什么特权?」 瞿新姜并不是还没有接受,只是羞于开口,如果她接受不得,那昨天夜里也不会主动发出……某种邀约。 于是傅泊冬倾身,越过了椅背,没有扎起的头髮扫到了瞿新姜的肩上,很亲昵,像是夜里头髮被彼此压住的时候。 她说:「是女朋友的特权。」 瞿新姜用了好一会才消化了女朋友这个说法,很轻地吸了一下气,连舌根都酥了,「可是这样不太好。」 「万一我就喜欢这样呢。」傅泊冬把搜索页也关了。 她说得自然而然,又好像极其任性,把自己原本的规矩都打乱了。 瞿新姜垂在身侧的手勾了一下椅垫,感觉自己似乎凌驾在傅泊冬的工作之上了。 她从未想过能从傅泊冬的口中听到这样怠惰的话,也无从数落傅泊冬的不是,只干巴巴开口:「怎么会。」 「不行吗。」傅泊冬微哂。 「怎么会不行。」瞿新姜红着耳根,又低头找鞋。 傅泊冬的目光又落在电脑屏幕上,「急着回去上学了?」 瞿新姜摇头:「不急,不是说好了下学年再去吗,我只是闲着没事,有点担心。」 傅泊冬思索了一阵,「那我给你找点事做。」 「嗯?」瞿新姜很容易想歪,因为她和傅泊冬之间的关系,从她回国开始,就……不是那么的单纯。 她会觉得,傅泊冬给她找的解闷的事,是和她一起,比如在柔软的床褥上,用一些她没有见识过的新鲜花样,说一些她没有听过的话。 但傅泊冬颇为轻松地说:「明天吧,其实我很早就这么打算了。」 第128页 瞿新姜不明所以,可傅泊冬又把心思捂得很严实,像是要给她什么惊喜。 傅泊冬放开了滑鼠,弯腰从座椅下把那只瞿新姜找不到的鞋拿了出来,「穿上。」 瞿新姜蜷着脚趾头,把脚套进了鞋了,跟着一块儿下楼了。 刘姨看见她们下来,提前掀开了食品罩,「赶紧吃,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她把围裙脱了,因为沾了油,所以顺手丢进了篮子里,把干净的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挂在了厨房中。 瞿新姜坐下时看了一眼,看到林珍珍发来的消息。 「要开播了!」 瞿新姜一愣,这才意识到,是那一档节目要开播了。 她竟然,因为满心念着一些……情爱和亲密的事,忘记了节目的首播。 瞿新姜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开播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怎么了?」傅泊冬问。 瞿新姜闷了一会儿声才说:「要开播了。」 傅泊冬竟不惊讶,反倒意味深长的,「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早回来是为了什么。」 瞿新姜喝了一口汤,垂着眼看摇晃的汤面,「我以为你是回来陪我。」 说话时,她把声音压得很轻,怕被刘姨听见。 「嗯。」傅泊冬慢声,「是陪你,早点回来陪你看。」 瞿新姜咬住了汤匙,小心朝刘姨那睨去一眼。 刘姨坐在长桌另一端,吃饭吃得很认真,好像没听到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不是刘姨走神,她会听得很真切。 瞿新姜因为傅泊冬的坦诚而觉得心很燥,又因为节目开播而有点儿闷。 明知道淘汰是既定的事,其实她不应该紧张,但还是心不在焉。 傅泊冬看着她,把颊边遮挡视线的头髮拨开,「不愿意和我看啊。」 瞿新姜犹豫,「要不别看了?」 「可是我想看。」傅泊冬像在徵求意见,目光柔和,又带着微不可察的期盼。 瞿新姜很容易被蛊惑,尤其是看到傅泊冬鲜少袒露的一面时,很容易就被说服了,「那看吧。」 傅泊冬嫌头髮太碍事了,回头说:「刘姨,给我拿个发圈。」 刘姨正要起身,瞿新姜眼一眨,把手腕的发圈捋了下来,给傅泊冬递了过去。 那根指头上勾着的发圈是藕粉色的,细细一根,还是瞿新姜刚搬过来的时候,傅泊冬让刘姨去准备的。 「不用去拿了。」傅泊冬接了瞿新姜的,随手把头髮扎了起来,「一会一起看,让刘姨弄点你喜欢吃的。」 瞿新姜把汤碗推开,报復般拿着叉子往鱼排上戳了几下,「那我想吃炸薯条。」 「行。」很罕见的,傅泊冬没有拒绝这样的油炸食品。 瞿新姜想,看一看其实也没什么,她不看,也总有人会看。 刘姨在边上笑眯眯的,「家里没有薯条,我让人送过来,再顺便拿点别的,鸡块之类的,你们年轻人喜欢吃。」 瞿新姜下意识朝傅泊冬看去,想知道刘姨口中的年轻人包不包括傅泊冬。 傅泊冬坐得身正腰直,未置可否。 送货的人来得准时,在约定时间内送到了。 刘姨拿到东西后就进了厨房,而傅泊冬上楼,打开了阁楼的投影仪,还把窗帘都拉上了,就开了一盏很黯淡的落地灯。 阁楼不常用,但刘姨没有疏于打扫,放眼望去还是干净整洁的。 傅泊冬把坐垫从沙发上拿了下来,坐在地毯拿起遥控器,等着节目开播。 瞿新姜盘腿坐下,四处打量了一圈,「怎么还要在这看,不如到楼下。」 「你录的时候我没能到场,这样比较沉浸。」傅泊冬把毯子从沙发上扯了下来,给瞿新姜盖在了腿上。 被盖住的是腿,瞿新姜却觉得傅泊冬怕是想要她的命。 因为傅泊冬太温柔了,她根本招架不住。 傅泊冬往后一倚,后背抵在沙发上,穿着西装裤的腿在地毯上伸直,露出的一截脚踝有点细。 那一身正装和她现在的姿态极不相称,随手扎起的头髮还被乱糟糟地压在身后。 瞿新姜本来已经退怯了,心想要不还是别看了,可她的目光顿在了傅泊冬身上,总觉得傅泊冬好像为了迎合她,变得异常随性。 傅泊冬坐得不太舒服,又换了几个坐姿,索性把衬衣的纽扣又解开了一颗。 阁楼的灯光很暗,投映出来的画面也没有很明亮。 瞿新姜就借着黯淡的光看傅泊冬,不由得靠过去了点儿。 傅泊冬看了一眼手机,「还有二十分钟。」 瞿新姜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竟看见傅泊冬关了手机,原本显示着时间的手机屏幕骤然一黑。 「怎么关机了。」她一愣。 傅泊冬把手机放到了沙发上,「是工作机,我不想我看节目的时候,会有人突然打过来。」 「如果是很重要的事呢。」瞿新姜忍不住转头。 「可现在是下班时间。」傅泊冬很自然地说。 这哪里是傅泊冬平时的做派,有些时候,傅泊冬深夜还在思考邮件要怎么回復。 瞿新姜心想,这就是女朋友的特权吗。 傅泊冬的眼微微一弯,嘴角翘起的弧度很轻微,又像在精明地盘算什么。 紧接着,瞿新姜就看见傅泊冬勾了一下手指头。 第129页 瞿新姜穿着很单薄的睡裙,正屈着腿抱住膝盖,腿上盖着毯子。她翕动的眼睫仿佛在阴暗里匿形,泛红的耳廓也隐藏得很好,因为心知傅泊冬看不清她的面色,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靠了过去。 傅泊冬像是又犯了瘾,很慢地噙住了她的唇珠,松开时吮出了轻微的声响。 碾过来的的触感柔软潮湿。 瞿新姜的嘴角被很轻地亲了几下,没有再进一步,好像做出这件事的人在固守什么界线。 这样……很舒服,但又不好满足。 昨夜的种种,她感觉自己汹涌的悸动好像有了突破口,心底的堤坝却来不及拓宽,所以轻而易举就会被渴求淹没。 瞿新姜会想到傅泊冬柜子里的种种物件,会猜想,傅泊冬什么时候才会动用。 她气息闷热,摸索着把傅泊冬衬衣的纽扣又解开了几颗,还把那件深色的外套拉下了傅泊冬的肩头。 她不怕傅泊冬生气,因为……这是她的特权。 傅泊冬衣衫不整,却好整以暇地看她,「一会的节目不想看了?」 瞿新姜回过神,忙不迭收回手。 可她的手腕被握住了,本欲收拢的手指被强硬地按在了傅泊冬敞着的衬衣底下。 掌心下,蕾丝的纹理尤为分明。 温热,软颠颠的。 瞿新姜的手被按着,盖在腿上的毯子被傅泊冬掀开,细直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踝骨。 毯子下,睡裙被卷到了膝盖上。 瞿新姜想,傅泊冬很快就能碰到什么,如果她不把腿并起来。 楼下,刘姨榨好了果汁,连带着一些小食放在了托盘上,往阁楼上走。 阁楼的台阶被踩到时,会嘎吱作响。 刘姨的脚步声显得有点重,在门里会听得很清晰。 瞿新姜并起了腿,很快收回了自己被摁住的手,还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拉严实了。 傅泊冬笑了,收回手拉拢了敞开的领口,却没有重新把扣子扣上,只是虚虚地掩着。 刘姨敲门,「小姐,饮料和小食拿上来了。」 「进来。」傅泊冬说。 刘姨进门的时候,因屋里两人拉得过远的距离顿了一下。她低着头把托盘放下,又说:「太暗了,伤眼睛。」 「没事。」傅泊冬说。 刘姨没说什么,转身就下楼了。 瞿新姜把脸埋在膝盖上,有点难为情,「你也不怕刘姨看见。」 「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傅泊冬说。 瞿新姜一愣,直勾勾地看着傅泊冬。 傅泊冬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曾让她觉得难堪的瘾和欲。 是的,傅泊冬很平静,她已经接受。 瞿新姜「嗯」了一声,心觉欣悦。 到点时,平台上一下就能刷出节目第一期的视频。 傅泊冬就这么点了进去,没给瞿新姜任何的准备时间。 节目是从海选的节段开始的,长达半个月的海选被浓缩成了短短的十几分钟,过选的选手面容上被打了马赛克,只有声音是清楚的。 在短暂的十几分钟里,瞿新姜找到了自己,视频里被遮掩了面容的人影变得有点陌生。 她慢腾腾朝傅泊冬睨去一眼,傅泊冬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好像无所觉察。 瞿新姜隐约有点失落,但很快因傅泊冬一句「是你」而打消。 「可惜那天没能和你一起去。」傅泊冬说。 瞿新姜侧头,小声嘟囔,「你让程碧和我一起去了,程碧那天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汇报行程。」 「嗯。」傅泊冬笑了,「那当作我也参与了。」 其后的正片中,原先被遮住脸的选手一一露面,其实素人选手的镜头并不多,但瞿新姜在其中还是很显眼。 陌生人堆中,瞿新姜的一举一动显得很生涩,总是由内而外地透着荏弱。 瞿新姜很快扯高了毯子,遮住了视线,转而朝傅泊冬看去,好像光看傅泊冬,她就能知道屏幕里的自己是什么样。 傅泊冬却看得很专注,「该你唱了。」 那是第一轮,灯光下的瞿新姜显得有点苍白。她没有看镜头,把麦克风握得很紧,戴着的耳返有点像鱼鳍。 经过后期处理,她的一些瑕疵被遮掩了起来,似乎是因为紧张,临近结尾时气息有些短,显得更加荏弱。 但也许是曲风的原因,就像原本的设计就是如此,又因她模样好看,所以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那一轮里,被淘汰的选手没什么不舍,笑着摆摆手就下台了。 傅泊冬看得并不仔细,在主持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耐心地跳过了,进度飞快往前拉了一截。 「你怎么跳过去了。」瞿新姜伸手抢遥控。 傅泊冬还挺无辜,理所当然地说:「可我只想看你。」 「我都想看看。」瞿新姜紧紧捏着遥控。 「你头都不抬,我以为你不想看呢。」傅泊冬坐近了一些,又说:「那你倒回去。」 说完,她干脆伸手推了推瞿新姜压在遥控上的手指头,手把手一般,引着她把进度退了回去。 调回了进度,瞿新姜把遥控放到地毯上,因为剪辑,有一些顺序被打乱,她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分钟出来,所以会觉得一小时一期的视频变得很漫长。 节目中,抽籤结束,她和孟紫苓在钢琴房里讨论歌曲,明明是二十四小时的准备时长,可视频仅用十来分钟就说清了头尾。 第130页 再接着就是两人同台唱歌,在票数的比对下,她遗憾离场。 两期节目里,她的镜头到此为止。 瞿新姜本来是不太想看的,尤其是她和孟紫苓联弹那一幕播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怎么敢看傅泊冬。 看到自己下台,她才侧着头把脸抵在了膝盖上,连眸光都氤氲着水汽,「那之前我好久没碰钢琴了,就……全凭记忆,所以很生疏。」 「那你做得很不错了。」傅泊冬问,「还看吗。」 瞿新姜摇头,不大想看了。 傅泊冬关掉投影,凑过去和瞿新姜脸贴着脸,「看完有什么感想,想继续在荧幕上唱歌吗。」 其实傅泊冬有私心,她并不想瞿新姜颔首。 瞿新姜被贴着脸,不由得歪了头,她抿着唇,眸色**地往另一边看。 过了一阵,她索性侧过身,直视起傅泊冬的眼。 傅泊冬也不迴避,就干坐不动,任由她看。 对于前程,瞿新姜考虑了许多,可因为瞿家,其实她做什么都不大适合。 她像是什么都缺,所以在拍摄结束后思索了很久,原本是想赚快钱的,比如继续直播。可现在,她又像什么都不缺了。 落地灯太暗,傅泊冬却目光炯炯,那温和又不缺理智的回望显得很专注。 瞿新姜忽然有了主意。 她想试着努力一次,想让她和傅泊冬看起来能更般配些。 第56章 等人把东西送过来, 瞿新姜才知道傅泊冬找了点什么事给她做。 一架定制的三角钢琴,漆壳白得通明锃亮,刻痕上用鎏银勾边, 很低调, 也很好看。 刘姨回头让瞿新姜过去看看,「这玩意看着就金贵。」 可不是吗,瞿新姜心想。 她坐了过去,有点手足无措, 半晌才轻声嘟囔:「怎么还真买了啊。」 刘姨也有点拘谨地站在边上, 新奇地左右打量, 「从幸安过来后,老宅的钢琴被拿去拍卖了, 小姐似乎很久没有碰过琴,这边也没有安置。」 她一顿, 又说:「现在多了这么件东西,还挺不习惯。」 瞿新姜慢腾腾按下一个键,琴音流出。 刘姨笑了,「我听不明白这玩意, 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要不我录个小视频发给小姐看?」 瞿新姜连忙摇头, 连耳根都红了, 「可别拍。」 刘姨哪会真的拍,倒是给傅泊冬发了信息,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瞿新姜上一次碰到钢琴, 还是在录制节目的时候, 要不是孟紫苓邀她一起, 她还万分牴触。 节目组里的是立式钢琴, 不算差,但和面前的一比,差距尽显。 现在再看到钢琴,瞿新姜的心绪好像又变了,知道是傅泊冬特地准备的,她不觉抗拒,心口被焐得很热,又觉赧然。 她想着傅泊冬,手落在琴键上时,竟然有种在傅泊冬嵴背触碰的感觉。 瞿新姜从来没想过,她还能把钢琴比作傅泊冬,她总是忍不住想到傅泊冬,现在更加。 刘姨没多看她,省得把人看羞了,在给傅泊冬发了消息后,就回房间去了。 瞿新姜揣在口袋的手机忽然震动,她连忙拿出来看,看见备註时,口干舌燥。 是傅泊冬打来的电话。 「看到了吗。」傅泊冬压着声,也许和手机贴得很近,所以唿吸声很明显。 傅泊冬那边似乎有人在用话筒讲话,声音很响,英文发音流畅又标准。 大概是在开会。 瞿新姜一愣,手很轻地碰了一下琴键的边缘,没有往下按,「看到了,我在楼下。」 「喜欢吗。」傅泊冬又问。 手机里,傅泊冬刻意压低的声音近要被背景中愈发激动的说话声淹没,变得很含煳。 瞿新姜摸着琴键,「你怎么忽然买钢琴了。」 「我之前好像提过一次,现在才付诸行动,还显得有点晚了。」傅泊冬带着隐约笑意。 近在耳畔,而且傅泊冬的声音压得太沉,瞿新姜甚至能感受到共鸣。 说话的人逐渐加快了语速,显得很振奋,其后似乎是说到了关键点上,稍微停顿后,把一些重要的字眼被咬得很重。 瞿新姜想起来,傅泊冬的确是提到过,只是那时候她心里没有底。 很空,空到架不住钢琴。 现在满满当当的,好像多塞进来点什么都嫌多,心底那一亩三分地已经被傅泊冬占尽了。 「我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瞿新姜说。 傅泊冬又含着笑意说:「我是这种人吗。」 「不是。」 「当然不是,骗你的事,我才不会做。」傅泊冬轻声。 瞿新姜气息微滞。 手机另一边,还有人在兴致勃勃地讲话。 这时候对感情的宣表,就像她正和傅泊冬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她不知道傅泊冬怎么说得出口,她光是听着,就面红耳赤。 「你是在开会吗。」瞿新姜问。 「嗯。」傅泊冬慢声说:「小会,只是在介绍产品,放心,大家都在关注产品,没有人在意我,他们也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瞿新姜想,怎么会有人不在意傅泊冬,傅泊冬说一句不行,产品怕是要回炉重造。 傅泊冬又说:「要不,你弹一段给我听听。」 「你怎么不回来自己试呢。」瞿新姜哪里肯,摸着琴键的手一收,连碰也不再碰了。 第131页 傅泊冬压着声,「我心急,你总得让我知道我这钱花得值不值当。」 瞿新姜又想,傅泊冬悄悄花钱的时候,可不像是会在意值不值当。 「钱不能白花,我还想省得给我们换个新房子。」傅泊冬轻地笑。 「嗯?」瞿新姜招架不住,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一点,省得耳朵闹脾气。 想起来,之前傅泊冬是说过,觉得房子买小了。实际上住着还好,也算是满满当当,不至于太寂寥。 瞿新姜觉得,以傅泊冬的行事风格,说不准真的在看房子了。 她支吾说:「别,现在的住着挺舒服。」 「你喜欢就行。」傅泊冬说。 瞿新姜轻吸了一口气,收拢的手慢腾腾伸出一根手指,「我已经很生疏了,只能给你弹一段。」 「好。」 于是瞿新姜把手机放在了边上,按了免提,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很久,才落了下去。 琴键好像掀起的黑白相间的浪涌,此起彼伏。 傅泊冬听得很认真,一句话也没有说。 瞿新姜真的只弹了一段,最后一个琴音逸出。 恰就是此时,说话的人做完了产品介绍,有人附和,手机里传出一阵鼓掌声。 「好听。」随后傅泊冬也象徵性地拍了几下手,很轻,几乎听不到。 瞿新姜小声说:「你在敷衍谁。」 「在认真夸你,对他们才是顺便敷衍。」傅泊冬直白。 瞿新姜听得耳朵热,忍不住指责:「你在开会呢,怎么这么不专心。」 傅泊冬笑了,「那我专心。」 瞿新姜随即说:「那你把电话挂了吧。」 「你挂吧。」 瞿新姜借着这间隙,仔细听起背景里另一人抑扬顿挫的发言,确实是在介绍什么东西,大概是还没上市的新产品,所以她没有多听,轻声说:「那我挂了。」她在手机上轻触了一下,断了通话。 瞿新姜在家里闲着,上午在书房里看了一会乐理,吃饭时刘姨又劝她多出去走走,省得在屋子里闷坏了。 刘姨翻翻找找,从房间拿出来一张电影兑换券,「要不去看场电影,这是我前两天去买菜的时候,一个大姑娘送我的。」 兑换券干净平整,看日期还有很长的兑换时间。 瞿新姜左右也没别的事,只好接了过去,琢磨了一下时间,这时候去看的话,她回家时大概傅泊冬也差不多到家。 「去吧。」刘姨又说:「我就不去了,买点什么爆米花之类的,过年的时候好像有不少电影上映,你大概都没看过吧。」 瞿新姜回国后就没看过电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好片子。 「早点回来就成,太晚了不安全。」刘姨叮嘱。 出门时,刘姨本来想让瞿新姜开家里空闲的车,可瞿新姜连驾照都没有。刘姨又说送她出去,瞿新姜哪里好意思,连忙摆手,说是有朋友过来。 实际上,瞿新姜走到小区外,打上车就走了。 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她点开媒体平台上节目组的热门词条看了一会,意外地看到了自己。 节目是昨晚开播的,话题度还挺高,她的截图夹杂在众多的精修美图里。 其实瞿新姜想过会在话题里看到自己,也许会是一些恶评,可没想到并不是。 她有几个闭眼的镜头,被反反覆覆截了出来,有人询问她是哪一家公司的艺人,有仔细看了节目的观众替她答了。 可是有人不信,因为她的穿着并不便宜,模样也太过好看,不像是没有公司的。 瞿新姜又翻看了其他的内容。 节目的一些拍摄花絮被放了出来,在第一天录制结束的时候,金明莹在现场接受採访,正巧拍到瞿新姜独自从正门离开,门口站着一个人影,似乎是在等她。 只是镜头聚焦在金明莹的身上,其后的种种显得很模煳。 瞿新姜看见了视频里朝傅泊冬走去的自己,如果不是身在其中,她还认不出远处那个模煳的人影是傅泊冬。 一切因为朦胧的画质而显得不可言说,瞿新姜心勐地一跳,她忽然觉得,也许在此前,傅泊冬就对她变了想法。 这意外的发现让她异常欣悦,她不由得扬起嘴角,把她和傅泊冬模煳不清的背影截了下来,存在了相册里。 谁也不知道在等她的是傅泊冬,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朝傅泊冬走去。 网络上的言论总是千奇百怪,会有欣赏和吹捧,也会有诋毁和鄙夷。 瞿新姜很快划开,并不是那么在意。 年后电影的排档和过年时差得不多,还是那些排片。 瞿新姜兑换了一部轻喜剧,又点了爆米花和奶茶,抱着进了观影厅。 这时候来看电影的人已经不多了,年后,且又是工作日,学生也已经开学。 偌大一片观影区域,只零星坐着几个人。 瞿新姜坐在最后一排,她一向喜欢最后一排,座位很高,往后不会有人能看到她在做什么,好像是一个很私密很自在的位置。 开播的时候,中排有情侣在打闹,两人克制不住地嬉笑了几声。 瞿新姜望过去一眼,有点羡慕。 她很少一个人看电影,再怎么也会拉上一两个人,因为她包票还包吃喝,所以怎么也会有人愿意和她一起。 第132页 独自看电影,是会有点落寞,尽管看的是一部轻喜剧,瞿新姜想。 电影很长,两个多小时,因为她坐的位置太高,并且观众席上的人又坐得稀稀拉拉的,她很容易注意到中间那一对小情侣的举动。 看到电影中的某一幕时,男生学着女主矫揉造作的姿势,偎依在女生身上,被女生煳了一拳头。 男生又歪着头靠过去,这一回女生没推拒,还把他那颗脑袋揽到了自己肩上。 瞿新姜两边都看得津津有味,险些没注意到傅泊冬发来的语音。 因为是在电影院里,所以瞿新姜把声音调得很小,然后才贴着耳朵听。 傅泊冬好像有点闷闷不乐,「出门了?」 瞿新姜打字。 「嗯,刘姨给了我电影票。你回去了?今天好早。」 傅泊冬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接通的那一瞬,大概是傅泊冬碰了几下琴键,毫无规则的琴音断续响起。 「开完会没别的事,我就回来了。」傅泊冬一顿,「没想到回来只看到琴,没看到人。」 瞿新姜压着声:「我不知道你会提前回来,所以就出来看电影了。」 「看的是什么电影?」 瞿新姜报了个名字。 「好看吗。」 瞿新姜抬头看向银幕,「还行,还没看完呢。」 「在哪看,我也去。」傅泊冬说。 瞿新姜一愣,看了一眼时间,「你也要看?等你过来,好像有点晚了。」 傅泊冬笑说:「那就吃了晚饭接着看,还是说你不想和我一起看电影?」 瞿新姜哪会不想,她还是把定位发了过去。她只是觉得,傅泊冬不像是爱看电影的。 电影离场之前,傅泊冬就到了楼下。 瞿新姜后半段看得心不在焉,落幕的那一瞬,起身就往外走,急匆匆想进电梯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喊。 「姜姜。」 瞿新姜忙不迭回头,只见傅泊冬环着手臂站在候影区,捲髮在脑后扎成了一个低马尾,鞋换成了车上备用的平底鞋,看起来像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傅泊冬说:「去吃饭,吃饭再过来看一场。」 一顿,她又说:「陪我,我想看。」 瞿新姜应了下来,等着傅泊冬走近,她也往前挪了挪,装作不经意地碰上傅泊冬的肩,让两人间了无罅隙。 傅泊冬看出了她的刻意之举,干脆握住了她的手,掌心还带着凉意,就跟互相汲取温暖一样。 瞿新姜和傅泊冬前后进了电梯,电梯下行时,中途挤进来不少人。 瞿新姜垂下眼,看向自己和傅泊冬十指交缠的手,是那么光明正大,又心照不宣。 她挣了一下,却被傅泊冬握得很紧。 傅泊冬侧头看她,「帮我焐焐手怎么了。」说得就很顺其自然。 瞿新姜被捏了一下掌心,心尖也跟着痒起来。她心想,最好真的只是焐手。 「我订好了餐厅,很近,走过去就行了。」傅泊冬说。 瞿新姜点头,也不好奇订的是哪儿,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和傅泊冬交握的手上。 过斑马线时,傅泊冬牵得很紧,忽然说:「有人找导演搭线,想把你签下来,导演今天来问了我的意思,我说这得看你的主意。」 一侧大楼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当红女星拍摄的gg。 瞿新姜抬头看了一眼,摇头说:「不签,休息一阵,等下个学年到了,我想回去上学。」 傅泊冬突然就笑了,「你用上学这个词,显得我……」 「嗯?」 「显得我,好像占了你很大便宜。」 第57章 吃过饭, 傅泊冬还坚持要看电影。 瞿新姜只好拿着手机看场次,在一众影片中犹豫不决。 「什么都行,挑个你喜欢的。」傅泊冬看电影的兴致不低, 却很随意。 瞿新姜本来就不是能当机立断的人,要让她做决定, 怕是犹豫个三天也想不出结果。 傅泊冬倾着身,手肘支在桌上,看瞿新姜把影片滑到底,从头又看了一遍,不由得伸手点住了屏幕。 瞿新姜犹豫不决, 现在上映的, 要么动作喜剧, 要么悬疑, 要么爱情, 左看右看都不大合适。 「还没主意?」傅泊冬支着下颌。 瞿新姜讷讷,「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样的。」 傅泊冬食指一落, 指着说:「就这个,看着挺好。」 一部冒险片, 还是奇幻类型的, 看简介剧情还挺新鲜。 瞿新姜买了票, 又选的是最后一排正中间的位置。那两个挨在一起的位置在选座表里尤为突出,其余观众买的都是偏正中的票, 只有她特立独行。 傅泊冬看着选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忽然笑了一下。 莫名的, 瞿新姜有种古怪的预感。 「笑什么?」 「想到能和你在影院看电影就开心, 怎么了。」傅泊冬答得不是那么坦诚。 瞿新姜将信将疑。 在观影时, 瞿新姜才知道傅泊冬打了什么主意。 旁人都在专心望着大屏幕,只傅泊冬侧身看她,在她唇角边很克制地亲了一下。 瞿新姜周身酥麻,余光不安地往前排打量。 无人在意,于是傅泊冬又亲了她。 如同受到鼓舞,她也碾上傅泊冬的唇,无处安放的手不知不觉撘上了傅泊冬的膝,像触着琴键,有一下没一下地落指。 第133页 有意无意的触碰如同瘙痒。 傅泊冬抓起她的手,手指亲密无间地嵌进她的指缝里,指酥心麻。 电影谢幕,瞿新姜的口红已经被吃干净。 前排观众陆续离场时,她垂着头把小镜子摸了出来,红着眼梢重新涂上了一层薄薄的口红。 傅泊冬双臂撑在座椅上,目不转睛看她,「帮我也来点。」 瞿新姜眼一抬,压着声很轻地说:「你怎么不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涂点儿。」傅泊冬笑了,下颌微微抬着,邀吻一样。 瞿新姜有点想吃她的唇,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可还是忍着,很小心地给她也涂上了。 其实颜色并不适合,傅泊冬总是和正红比较相称,显得很郑重,气势很足。 收了镜子,瞿新姜也跟着抿起了嘴唇,不知道回去之后,新涂的口红能保住多久。 说要来廉城小住的明婧迟迟没来,关于傅文启的消息却一直没断过。 傅文启的私生活一直不大检点,虽然公司很快从困境中脱离,可人却因为做了违法的事被带走了。 起先网络上流传的只是一张模模煳煳的背景图,似乎是什么人被拷住了手腕。有不少人猜测,被带走的是圈里的哪位明星,后来才知,哪是明星,反倒是个金主老爷。 因为陆陆续续的糗事,傅文启陷入离婚纠纷,其妻子希望他净身出户。 傅峻的订婚宴办得一塌煳涂,女方连夜出国。到手的新娘已经飞了,而插翅难飞的,竟成了他的父亲。 一系列事情牵扯出来,傅文启所创办品牌的路人缘已经完全败坏,要想再把这个好感挣回来,怕是难比登天。 瞿新姜关注了一段时间,后来得知傅文启还牵扯进了某件官商勾结的案子里,就猜到整件事大概要落幕了。 只是傅泊冬没有告诉她这些,在她问起的时候,傅泊冬只说:「很快就结束了,有一些后果,是该他承担的。」 自始至终,傅文席都没有出来说话,果然如他所言,会万分尊重傅泊冬的处理方式。或许傅文席没有怨过傅泊冬,但必定还在埋怨傅文启。 兄弟间的情谊,早在多年前就四分五裂。 近要惊蛰,元宵前后的寒意已经退去不少,衣衫也被打薄。 瞿新姜放下手机,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竟快到覃家二老的忌日。 姥姥和姥爷去世的时间相近,两人是前后病倒的,在姥姥去世后,姥爷也行将就木,很快跟着走了。 往年回国总是不合时宜,要么太早,要么太晚,这次终于合适。 她正想订花的时候,柳园崎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听说这段时间有不少公司在联繫你,你有计划签哪一家吗?」 瞿新姜错愕,随即反应过来,也许那些询问的人卡在了傅泊冬那一环,又或者,因为傅泊冬给了话,直接卡在了节目组那一环,所以没有人直接来询问她。 「我没打算签。」她回答。 柳园崎有点意外,「都不签?」 「嗯。」 「傅总能找给你的资源应该不少,确实没必要签,甚至还能成立个人工作室。」柳园崎揣摩。 「不是这样。」瞿新姜不想别人觉得,她是傅泊冬的附庸,她小声说:「没有这样的打算。」 柳园崎明白过来,很温和地笑了,「这样啊,我还想说,如果你计划进圈的话,不妨签在我这边。」 她倒不觉得尴尬,还打趣,「还以为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月亮跑了。」 瞿新姜有点难为情了,「老师你这说的……」 「节目都参加了,节目组还炒了一轮你的热度,有点可惜了。」柳园崎惋惜地说。 瞿新姜坐在她以前直播用的那间房里,抱着膝盖坐在转椅上,朝向玻璃门外的小花园。 「真的没打算,而且……」 她一顿,「也不是那么合适。」 「哪儿不合适呢?」 「哪都挺不合适的。」瞿新姜说。 柳园崎只好又笑了一下,「算了,既然你有别的想法,我再劝你就显得有点不识抬举了。」 「老师。」瞿新姜仓皇打断。 「说笑。」柳园崎说,「你能有别的计划很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就很好。」 瞿新姜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好像有点辜负了柳园崎的喜欢。 柳园崎又说:「既然这样,我也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不打扰你了。」 「不能说是打扰。」瞿新姜说。 柳园崎又问了她的打算,得知瞿新姜是想继续学习,不由得感嘆,「挺好的,能定得下心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么说来,要有好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 「还早,我等下个学年再回去。」瞿新姜说。 「那接下来这几个月打算怎么过呢。」柳园崎问。 瞿新姜想说,那得看傅泊冬的意思,开口时,变成了别别扭扭的一句「再看吧。」 柳园崎没再说什么,又表达了一下惋惜,然后挂了电话。 节目已经播了好几期,她明明已经被淘汰,可还是有点热度。 瞿新姜点进去看了,视频里的自己显得有点陌生。一些图片里,因为现场的打光,她的面容显得很朦胧。 有知情人说,是有不少公司尝试接触,但都没有谈下来,全被推了。 第134页 好像瞿新姜的出现,真的只是昙花一现,她甚至没有公开任何社交平台的帐号,就连直播号也註销了,直播间跟着消失,彻底沉寂在人群中。 她只是很突然地撞进了众人的视野中,又猝不及防地抽离。 瞿新姜倒是不觉得可惜,如果想更加配得上傅泊冬,那她得有所准备,要稳稳噹噹。 傅泊冬一向稳重耐心,她也想。 傍晚的时候,楼下有人喊了一声「姜姜」,不是刘姨的声音。 瞿新姜愣了一阵才从房里出来,沿着过道走到栏杆前,往下望时看见了明婧的身影。 明婧没有提前告知,突然而然地来了。 楼下,陈姨在后面帮明婧拉行李箱,明婧拎着包仰头,沖瞿新姜招了一下手。 瞿新姜回过神,踩着棉拖啪嗒啪嗒往下走。 其实她不大好意思见明婧,因为她和傅泊冬……尚还没想好要如何在明婧面前坦白。 她走到明婧身前时,目光闪躲,「婧姨,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明婧从陈姨的手里接过礼盒,伸手递了过去,「省得你们瞎准备。」 刘姨站在一边,脖子上还套着围裙,「家里没买什么好菜,夫人您会吃不惯。」 瞿新姜把繫着缎带的礼盒接了过去,「泊冬姐知道您今天来吗。」 「没跟她说。」明婧笑了,又沖刘姨说:「随便做点什么,我也尝尝年轻人的口味。」 刘姨犹犹豫豫,「我还是叫人送点菜过来吧,就算今天不用,那明天也得吃。」 明婧没有阻止。 瞿新姜抱着礼盒,眸色精亮,「婧姨要休息吗。」 「不用,我不累。」明婧换了鞋,又像是头一回来的时候,四处看了看。 刘姨回到厨房,继续准备今天的晚餐,因为要添上两份,所以还得忙活一阵。 「我帮您把行李拿到房间?」瞿新姜讷讷,伸手想拉边上的行李箱。 陈姨赶紧说:「我拿上去就成,瞿小姐您陪着夫人。」 明婧坐到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 距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好一阵。 这一段时间,也是明婧在和傅文咏告别的时间。 相伴多年的夫妻,要习惯生活中少了一个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明婧看起来已经从痛苦中走出,她的神情平静了许久,眉头不再紧皱,好像不用再担忧什么,气色略微恢復了点儿。 瞿新姜把礼盒放在桌上,走去倒水时沖沙发上坐着的明婧望去一眼。 她把盛了温水的杯子递给明婧时,又不敢正眼对视了。 幸好明婧没觉察出什么,捧着杯子抬了抬下颌,期待地说:「怎么不拆开礼物看看。」 瞿新姜无所适从,「婧姨你怎么还带礼物。」 明婧慢声,「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给你和小凉两个人的,这段时间在幸安没什么事,闲着的时候就东忙活一下,西忙活一下。」 想到这里面还有傅泊冬的一份,瞿新姜僵了一下,就好像她和傅泊冬的关系被明婧看破了一样。她不由得紧张起来,抿了一下干燥的唇,犹豫着扯开了礼盒的缎带。 送给两人的礼物被放在同一个盒子里,她们的亲密无间好像昭然若揭。 缎带松开的一瞬,瞿新姜又朝明婧看去,想琢磨出对方的心绪。 然而明婧只是噙着温润的笑,「打开看看,怎么收到礼物也会被吓着。」 瞿新姜忐忑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两团织好的毛线。她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拿起时才知道是围脖。 织得很漂亮,针脚严密,花纹也很精緻,还是一灰一白,就跟特地奔着一对儿去织的。 瞿新姜拿着那围脖,耳廓像是被熏红,「婧姨您织的啊?」 「好看吗。」明婧问。 「好看。」瞿新姜拿着那团柔软的毛线,更加不知所措,她接受了别人的好意,还拐走了别人女儿。 明婧又说:「赶紧戴上,我看看合不合适。」 瞿新姜抿着唇往自己脖子上套,头髮有一半被压在了围脖里。 围脖用的毛线很白,瞿新姜在家里是素着脸的,可丝毫没被衬黑。那张脸白生生的,因为尖俏的下巴被遮住,所以脸显得圆润了一些。 明婧伸手,替她把压在围脖下的头髮拉了出来,头髮散在脸侧,一张素净的脸更显小。 「好看。」明婧说。 瞿新姜的脖子被裹着,竟不觉难受,她一愣,后知后觉自己的病似乎好了。 好得完完全全。 明婧问:「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瞿新姜点头,低着头把半张脸往围脖里埋,唿吸时潮湿的气息烘到了脸上,掩在里边的声音有点闷,「谢谢婧姨,我很喜欢。」 明婧把织给傅泊冬的也拿起来看了看,「其实我挑颜色挑了很久,不知道小凉喜欢什么,黑色太沉了,别的颜色又太明艷,左右挑不好,只好选了个浅灰色。」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应该是喜欢的,这颜色很低调,不张扬。 「她会喜欢。」 「你们关系好,你说她喜欢,她一定是喜欢的。」明婧很满意。 瞿新姜差点停滞了气息,僵着手把围脖脱了下来,小心翼翼放回了盒子里,还把缎带重新繫上了,「让她回来,让她也拆一次。」 第135页 明婧点头,「好,让她猜猜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送菜的人很快就到了,刘姨走去开门,却看见菜提在了傅泊冬的手上。 傅泊冬就站在门外,那送了菜的人坐着小三轮走了。 那袋子菜提在傅泊冬的手里,傅泊冬还拎起来看了一眼,看见了她和瞿新姜平时不会吃的一些蔬菜,随即明白过来,「夫人来了?」 刘姨连忙把傅泊冬手里的菜接了过去,「夫人刚到,在沙发上坐着呢,我寻思着家里的菜不合夫人胃口,就叫人送过来一些。」 傅泊冬点点头,眉头一展,「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句。」 刘姨拿着菜,也不好帮傅泊冬接外套了,笑说:「夫人想给你们惊喜。」 「姜姜呢。」傅泊冬关上门。 「在陪夫人坐着呢。」刘姨答。 不知道傅泊冬想到了,翘起嘴角,人还在玄关换鞋,眼已经往里瞟了。 刘姨看了一眼时间,把菜拿进厨房,回头说:「还要再等一会,我炒两个小菜。」 沙发上,瞿新姜听见声音就往回望,看见傅泊冬挂好外套走了过来,嫌裙子太窄碍于行走,还不顾形象地提起来一点。 瞿新姜的眸光直勾勾的,唇还抿得很紧,浑身透着不自在。 就算是明婧头一回来,她也没紧绷成这样。 傅泊冬心底发笑,对着明婧叫了一声「妈」。 明婧早听见傅泊冬和刘姨的对话了,招手说:「今天回来得好早。」 「还想瞒我呢。」傅泊冬走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搁在桌上的礼盒。 那缎带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结,盒子上的暗纹还挺精緻。 「是婧姨带给我们的礼物。」瞿新姜说。 这个「我们」令傅泊冬很淡地笑了。 傅泊冬拿起礼盒,觉察到这盒子并没有想像中的沉,「是什么?」 明婧知道她的习惯,温声说:「先上去换衣服吧。」 傅泊冬转身时,余光朝瞿新姜斜了过去,好像意有所指。 瞿新姜不由得站了起来,下意识想跟上去,起身才记起明婧还在,于是颇为明显地顿住了。 「去吧,我坐一会。」明婧端起杯子呷了一口。 瞿新姜慢吞吞跟了上去,想让自己的举动看起来不那么刻意。 两人相继上了楼,傅泊冬把包随手放到了桌上,拉开了礼盒的缎带。 瞿新姜反手把门关了,放慢了步子走了过去,坐在傅泊冬身边倾身往盒里看。 一灰一白两条围脖在里边躺着,那盘绕的模样,胜似纠缠在一起的水蛇。 「我妈织的。」傅泊冬说。 瞿新姜的手撑到了傅泊冬腿上,「嗯,我试过了,很暖和。」 傅泊冬笑说:「那我也试试。」 说完,她竟是把浅灰色的围脖套到了瞿新姜的颈子上,随后自己才跟着探把头进去。 就算围脖织得长,可套着两个人还是稍显窄了。 瞿新姜一愣,生怕围脖被拉得走形,连忙把脸颊贴到了傅泊冬颊边,「你怎么是这样试的啊。」 傅泊冬的捲髮也被压在里边,顺势亲了瞿新姜的唇角,「就要这样。」 第58章 傅泊冬的瘾并非变了, 只是找到了宣洩的途径,找到了欲求的根源。 瞿新姜被亲得七荤八素,想到明婧还在楼下,不由得抬手, 捂上了傅泊冬的嘴唇。 原涂在傅泊冬唇上的口红, 被蹭到了两人下巴和颊边, 像是洇红的花汁。 瞿新姜捂着傅泊冬的唇, 「别亲了,婧姨还在下面。」 「还喊婧姨?」傅泊冬被捂着嘴, 话音含煳。 不喊婧姨,那喊什么? 瞿新姜面红耳赤,只好瞪她,也只能瞪她。 傅泊冬又亲她的掌心, 潮湿柔软的触感轻轻压着,惹得瞿新姜不由得收了手。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是故意的,连忙低下身,从围脖底下钻了出来,转而把长了一截的围脖往傅泊冬的颈子上多绕了一圈。 松松垮垮的围脖紧紧缠在了傅泊冬脖颈上,瞿新姜还拉高了点儿, 把傅泊冬诡计多端的嘴唇给掩起来了。 傅泊冬说:「你觉得这样我就亲不了你了?」 瞿新姜颇不自在, 「别让婧姨知道, 我怕她会生气。」 这话活脱脱就跟偷情一样, 傅泊冬打算付诸行动,所以靠了过去, 「有什么好生气的, 是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吗。」 瞿新姜本来还想往后仰开, 省得傅泊冬又要做点什么, 可闻言一顿。 好像确实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她也不想让她和傅泊冬的关系变得见不得人。 傅泊冬轻哂,「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会想个办法告诉她,保准她不会生气。」 「真的?」瞿新姜定定看她。 「嗯。」 傅泊冬把脖颈上缠了两圈的围脖取下,放回了漂亮的礼盒里。她侧过身,借着瞿新姜走神的这个间隙,又无所不用其极地亲了过去。 在傅泊冬面前,瞿新姜一向予取予夺。她的底线,好像一向无需试探。 瞿新姜不但任由傅泊冬亲,还露出牙叼住了她的下唇,很重地碾了一下,报復一般。 你来我往了一阵,停下来时,傅泊冬看着瞿新姜嘴角下巴的口红,不由心悦,「跟吃了小孩一样。」 第136页 说完,傅泊冬自个儿先沉默了数秒,很无奈地扬起了嘴角。 瞿新姜抬起手背,往脸上随意擦拭,眼乌黑润亮,「又笑什么。」 「大学生,快点毕业吧。」傅泊冬失笑。 瞿新姜听出傅泊冬的意思,合着是又觉得自己占大便宜了。她弯着眼笑了起来,肩头微微抖着,笑得肆无忌惮。 「还笑?」 瞿新姜话都有点说不顺了,「只准你笑,不能我笑?」 傅泊冬百般无奈,跟纵容一般,只随手抓了抓被围脖压乱的头髮。 瞿新姜笑停了,目不转睛看着傅泊冬,小声说:「傅总事业有成,未婚貌美,可太抢手了,我也想早点毕业。」 「傅总?」 瞿新姜改口喊「小凉」。 傅泊冬伸手抹去她下巴的唇印,「用不着你早点毕业,抢手没用,已经暗度陈仓了。」 瞿新姜莫名得意。 这么好的傅小凉,别人都没有,只有她有。 过了一阵,她问:「过两天,你能和我一起去习临吗。」 「习临?」 瞿新姜颔首,「嗯,去给姥姥姥爷扫墓。」 「那我和你一起去。」傅泊冬说。 两人久久才下了楼,明婧似乎毫不意外,「刘姨饭都做好了,再迟点下来,可就要凉了。」 傅泊冬浑不在意,「桌上有加热板,不会凉。」 明婧无奈,很顺口地说了一句:「就你机灵。」 傅泊冬微顿,有点错愕地望向了明婧。 在下楼前,她特地去洗了脸,要是顶着这么张满是口红的脸,还挺像吃小孩的。 少了那些妆容修饰,傅泊冬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的成熟,和明婧站在一起,还是会像个孩子。 瞿新姜也回头,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没听过明婧用这样宠溺的语气对傅泊冬说话。 明婧…… 明婧总是对傅泊冬很放心,她祈盼傅泊冬成熟,却又希望傅泊冬不那么自立。 好几次,明婧在瞿新姜面前流露本心,她想在傅泊冬面前找到一些做母亲的成就感,但傅泊冬太独立也太聪明,好像不需要多余的陪伴。 傅泊冬的不需要,根源于许久前,没人有太多的闲暇来陪伴她,渐渐的,也就不需要了。 所以,明婧面对傅泊冬的时候,会觉得愧疚。 但瞿新姜觉得傅泊冬应该是需要的,因为在明婧说完的时候,傅泊冬的嘴角很轻微地翘了一下。 傅泊冬并不是那么擅于表达情绪,她有可能过于含蓄,有时候又会过于直白。 「那我当你是在夸我了。」她说。 明婧本来因为自己略显冒犯的话语又愧疚了一下,长时间疏于关怀,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孩子相处。但傅泊冬笑了,所以她的心如受抚定。 饭时,傅泊冬特地发了信息,告知这两天不会到公司,想空出一些时间陪明婧。 她刚不动声色地发了消息,明婧就说:「我晚上要出一趟门,这两天约了一些很久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以前来廉城的时候没机会约上,现在才闲下来。」 瞿新姜瞥见傅泊冬悬在手机上的手顿了一下。 印象中,傅泊冬吃饭时很少会看手机,除非是有重要的电话打过来。 瞿新姜眨了一下眼,没吭声。 「你们有什么行程安排。」傅泊冬把手机推远了。 明婧慢声说:「是高中时候很要好的朋友,打算去走走以前一起走过的路,本来计划中……还有你爸爸,只是拖了那么久也没能实现,现在时间终于空下来,我代他去看看。」 从明婧的话语中,瞿新姜听出来,两人似乎是高中时候就认识了。 粗略一算,明婧和傅文咏相伴了至少三十年。 瞿新姜下意识朝明婧看去,只见明婧垂下眼帘,眼里有诸多可惜和愧歉。 生病的是傅文咏,明婧还是会觉得有所亏欠。 因为提到了傅文咏,傅泊冬连带着也有些失落,沉默了一阵,她问:「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开车,这样方便一些。」明婧眼一抬,朝傅泊冬看去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傅泊冬的失落,她又说:「一起去吗。」 傅泊冬淡笑,「你们熟人聚会,带上我反倒会不自在。」 明婧只好颔首,「那你和姜姜出去走走,怎么能成天闷在房子里。」 瞿新姜陡然挺直了腰,很轻地咬了一下筷子尖。 于是傅泊冬的时间还是空了出来,在明婧出门后,她才坦言:「其实我自作主张包下了温泉山泉的几个池,就是我带你去过的那一处,没想到我妈已经有了安排。」 刘姨在收拾餐桌,笑说:「既然包下了,那您可以和姜姜去。」 陈姨附和,「也正好散散心。」 说到温泉山庄,瞿新姜不免想起那天种种,如果不是她偷看了那一眼,她和傅泊冬之间的这层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撕下。 傅泊冬扭头问,「去吗。」 瞿新姜只好答应,「那就去吧。」 两人到时,又是山庄的主人亲自出来迎接。 主人还是穿着中山装,头髮打理得一丝不苟,见到瞿新姜便说:「我那天看电视的时候,在综艺里看到你了,好像反响很好,你的两场表演不论是在听觉还是在视觉上,都很不错。」 第137页 其实对于节目的效果,瞿新姜已经没有太在意,只是这话由山庄主人口中说出,她竟还是有点开心的。 山庄主人那打扮和言行,像是只会挥毫泼墨的,显得他的评价分外珍贵。 「已经淘汰了。」瞿新姜说得有点勉强。 主人摇头,「一些还在台上的选手,可能话题度还没你高,也未必做得比你好。」 他一顿,忍不住又提到孟紫苓,「上期和紫苓搭档的选手不尽如人意,她在电话里和我抱怨,后来还夸起你了。」 瞿新姜一愣,想像不出孟紫苓抱怨的模样。她不大自在地说:「能留下的选手都很优秀,再往后走走,他们也会有的。」 傅泊冬不做遮掩地牵她的手,表面上神色不变,实际上用小拇指轻轻勾着,哪像是正经人会做的事。 假山石撘造的山路中,两头穿风,傅泊冬的掌心是温热的。 瞿新姜把脖子往宽浅的领子里缩,反握住傅泊冬的手,捏起了她的指节,一节节地捏,显得很缱绻。 傅泊冬任由她捏,走动时手微微摆动。 「紫苓还说,很期待下一次和你合作。」山庄主人回头,目光却不曾下垂,所以也没有发现两人悄悄牵紧的手。 瞿新姜不由得顿了一下,想把手往身后藏,可被傅泊冬拽得左右藏不得,只好故作镇定,「也许是等不到了,我……有别的打算。」 「往别处发展?」主人有些错愕。 瞿新姜点头,手规矩了点儿,朝傅泊冬飞快斜去一眼。 傅泊冬颔首,「她还要上学,以后也不一定还会走这个方向。」 山庄主人替自己的妹妹感到遗憾,「可惜了,不过这样也好,也不是非得一条路走到死,就当是在花时间和精力试错。」 傅泊冬深以为然,「只要还有本钱,就还能继续试。」 这一回,山庄主人没有陪着走太久,上一回来时,他已经带着参观了一圈,再往下走,也没什么好看的。 上次没泡到的温泉,这次总算是泡上了,只是这和瞿新姜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至少,想像中的泡温泉,不该是正对着坐在傅泊冬的腿上,傅泊冬松散的捲髮被她撩起,她觉得有被挑衅到,双腿环上傅泊冬的腰,刮蹭间,将对方裹紧的浴巾扯落。 傅泊冬被熏得皮肉潮红,不是山岭雪,而是冬日里被折下的梅枝。她捏住瞿新姜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吻,「给我裹回去。」 「我不。」瞿新姜含煳应声,环着傅泊冬的肩,垂着眼很得意地笑,光着的肩背白得像鸽羽,被亲红的嘴唇是白绢布上洇开的颜料,画满了隐秘不经意的欲。 她恍然不察,她又激起了傅泊冬深埋心底的掌控欲。 看起来像是傅泊冬想要施控,实际是傅泊冬因她失控。 她和傅泊冬,又何尝不是在试错,在不断的试错中,变得越来越般配,就连心病也好像天生登对。 所以这次的温泉没有泡多久,在匆匆回岭洋后,整齐平铺的丝被成了翻滚的白浪,含混黏腻的唿吸声缠萦不分。 瞿新姜咬着傅泊冬的指腹,被拨弄缓揉之处湿涔涔一片。 明婧回来的时候,傅泊冬正在把换下来的床单放进洗衣机。从洗衣房里出来时,她正巧看见探着头的明婧。 傅泊冬赤着脚,动静很轻,散在肩上的捲髮显得有点杂乱,就连睡袍也像是匆匆裹起的,腰带系得并不是那么严实。 撞见明婧的时候,她顿住了,「妈,你回来了。」 明婧的目光显得很克制,只有一瞬是摇摆的,她从容地说:「我听见这边有声响,以为是刘姨或者陈姨在洗什么东西。」 「没,是我。」傅泊冬说。 明婧有点抱怨,「可以明天让刘姨洗,大晚上的不好好休息,折腾个什么劲。」 傅泊冬笑了,「你回来这么晚,还嫌我折腾了。」 「我不一样,我闲着没事,你明儿不是还要去公司?」明婧伸手去给傅泊冬理了理睡袍的领口。 明婧的个子并不高,因为这些年操心过多,还稍显瘦弱。 「这两天都不去,本来打算陪你,所以把时间空出来了。」傅泊冬垂着眼说。 「你怎么不早说。」明婧低声抱怨。 傅泊冬摇头,「没什么,最近也没什么事是需要我亲自过目的。」 「你要是提前说了,我也好和他们改个时间再约。」明婧轻嘆了一声。 「别,你们多久才见一次。」傅泊冬把洗衣房的门关上了,省得传出来的声音太响。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不一样,你也不知道多久才能闲下来一阵。」明婧抬手拨了一下傅泊冬的头髮,把她颊边的捲髮绕到耳后,又说:「放松些,不用太紧张。」 傅泊冬否认,「我没紧张。」 半晌,明婧退了一步,目光很温柔,显得很是通情达理,「廉中的夜景还是好看的,我看到了,就当你爸也亲眼看到了,我和朋友约好,白天再去一次,还有一些地方没有走到。」 「好。」 明婧双手交叠着置在身前,「姜姜睡了?」 「床上躺着。」傅泊冬很平静地说。 明婧像在打趣,「你怎么知道。」 傅泊冬没答,只是翘起嘴角笑了笑。 沉默了一阵,明婧淘然摆手,「赶紧休息去吧。」 第138页 第59章 傅泊冬回了房, 抬眼就看见瞿新姜躺在新铺的床单上。 「刚回来的时候看见我妈了。」傅泊冬说。 瞿新姜不明所以,「嗯?」 傅泊冬平静开口,「我把床单丢进洗衣机, 她听见动静, 过来看了一眼。」 一提起明婧, 瞿新姜就有点不安,她仍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婧, 如果要坦白她和傅泊冬的关系,她觉得…… 明婧大概会把她赶出去。 傅泊冬不焦不灼,明明一身睡袍也没穿得有多规矩, 却十分从容,「她问我你在哪, 我说将你在床上躺着。」 瞿新姜瞪直了眼, 「她有没有问我在哪张床上躺着。」 傅泊冬一哂,故意没说明白,就是想看瞿新姜被吓着的模样,「她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怎么说的啊?」瞿新姜心尖被捏紧。 傅泊冬躺了回去,「我没答, 你怎么这么想瞒她, 是我见不得人?」 「不是。」瞿新姜一口否定。 她哪会觉得傅泊冬见不得人, 要真从她和傅泊冬之中选一个见不得人的,好像…… 好像只能是她。 「想什么呢。」傅泊冬看穿了瞿新姜脸上的失落, 食指摁在她的下颌上,迫使她张开嘴,「你不知道你婧姨有多喜欢你, 她怕是恨不得再多一个女儿。」 「真的?」瞿新姜直勾勾看她。 「真的。」 瞿新姜翻身伏着, 忽然高兴起来, 她希望傅泊冬的家人都会喜欢她。 她……其实也想带傅泊冬见见自己的家人,可似乎已经没谁是能见的了。 这一琢磨,她不由得又想到习临的姥姥和姥爷。 习临离廉城还是有点距离的,当年覃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才从习临搬到了廉城。 瞿新姜印象里,每次去习临都需要坐很久的车。 小的时候,路不太好走,那时候习临也还没有火车站,总是要在路上颠簸几个小时才能到达。 覃小琉每每回去,晕车都会很严重,因为需要时间调整,所以总会在习临住上几天才回廉城。 后来覃家二老回习临也回得少了,覃小琉一颗心又吊在了瞿漛身上,瞿新姜不再常常去那边。再后来,也就一年去上一次,仅是为了给姥姥和姥爷扫墓。 「如果回习临,得提前收拾行李。」瞿新姜说。 傅泊冬撑着下颌看她,长卷的发蜿蜒到瞿新姜枕边。 傅泊冬温声问:「想去几天?」 「三天吧。」瞿新姜伏着,微微撑起身,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大半个肩露了出来,髮丝间隐约能看到皎白的背。 丝被在床尾捲成一团,床单铺得不够细緻,稍显凌乱。 「你可以去久一点,不论多久,我都能把时间空出来。」傅泊冬说。 瞿新姜觉得三天就很好,不多不少的,来回也不至于太着急。 傅泊冬靠过去亲她的肩,隔着髮丝,连吻都变得含蓄婉转。 瞿新姜缩起肩颈,莫名有点痒。她笑了一下,转而把自己柔软的嘴唇送了过去。 刚洗过澡,瞿新姜浑身上下好像都沾染了香气,活骨生香一般。 傅泊冬噙着送上门的嘴唇,用一根手指勾住了瞿新姜的领子,「衣服还是我给你穿上的。」 瞿新姜干脆抬手,宽大得显得空落落的袖口滑至手肘,两条手臂环上了傅泊冬的脖子,嘟囔一般,「要不你给我脱了。」 她眸光透亮,泛红的眼跟带着火点,烧到了傅泊冬的心尖。 其实瞿新姜说得不是那么自然,但她很清楚傅泊冬想要什么。 她那犹犹豫豫的话语跟另类的勾引一样,很纯,纯得像一泓清水,可就是在勾引。 所以傅泊冬的手探进了去瞿新姜空落落的的睡袍里,却因为瞿新姜故意并紧的腿而顿住。 瞿新姜又笑,「你怎么这样,我才洗了。」 「你学坏了。」傅泊冬笃定。 瞿新姜跨坐到傅泊冬身上,隔着布料摸傅泊冬的腰,还拉起傅泊冬的手,放到唇边咬。 做得太过,就会遭报应。 瞿新姜在俯身咬傅泊冬锁骨的时候,被柔软的皮料捆住了手,眼随之也被捂起。 以前被缚住手遮住双目时,她只觉惊悸,如今竟…… 竟莫名期待。 她知道傅泊冬的欲瘾会因她泛红的眼,湿涔涔的髮鬓,隐忍时将哭又不哭的哼声而达到峰值,无形之中,好像明白了傅泊冬的掌控欲,她竟也感受到了同样的贪恋,并且甘之若饴。 她轻声求饶,没想到傅泊冬硬要她哭,哭到最后,连哼都哼不出来。 翌日,明婧果然很早就醒了,她约了老朋友,想把余下没走完的地方都走一遍。 在路过傅泊冬房门前的时候,明婧停下了脚步,过了一阵,杯子忽然脱手而出,滑在了地毯上。 杯子掉得很突然,分明是她张开了五指,杯子才摔下去的。 地毯宽厚,杯子没摔碎,倒是撞到了房门上,撞出了很大的声响。 傅泊冬是出了门的,左右放不下心,还是去公司看看。 所以屋里如果有人,那只能是瞿新姜。 门打开的时候,瞿新姜还睡眼惺忪着,眼前朦朦胧胧一片,光影含混。她开门撞见明婧,一下给吓清醒了。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就连揉眼的手也一动不动,寻思着自己要怎么应对。 第139页 杯子躺在地毯上,没有盛水,所以地毯没有被打湿的痕迹。 瞿新姜见明婧要弯腰,连忙先一步把杯子捡了起来,「婧姨。」 「吵着你了?」明婧把杯子接了过去,她穿着白色的套装,肩上的披肩也是米白的,显得很温柔。 瞿新姜摇头,思绪翻涌如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从傅泊冬房里出来这件事。 明婧却没有问,只是笑了一下,「再睡一会?还早呢。」 瞿新姜醒来时没看时间,可观明婧的穿着,怎么也不像时候还早的样子,况且她现在已经清醒得不得了,哪还睡得着。 「不睡了,婧姨您要出去?」 明婧点头,「约了人,差不多该出门了。」 瞿新姜惴惴不安,就怕明婧问起,左思右想之下,捣鼓出了一个缘由来,「昨晚看了恐怖电影,有点怕,就来泊冬姐这了。」 「哦。」明婧并不惊讶,拢了拢头髮说:「那今晚还怕吗。」 问得太刻意了,让瞿新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捆在了处刑架上,进退两难。 可明婧却只是翘起嘴角笑了一下,「也不是非得害怕才能呆在一块儿,是不是。」 瞿新姜神思不属地点头。 明婧垂眼看腕錶,眼一抬,温和无比地开口,「得走了。」 「婧姨慢走。」瞿新姜杵在门前,不自然地扯了扯身上的睡袍,后知后觉这睡袍还是傅泊冬的。 明婧下楼梯的时候,回头说:「衣服穿好了,可别着凉。」 瞿新姜拉着领口的手一顿,连忙应了一声。 好像明婧知道了什么,又好像她并没有发现。 去习临的时候,明婧因为有了别的安排,没有跟着一起,倒是订了一束花,让瞿新姜帮她送过去。 明婧拨弄着花枝,「你们一起去吧,替我问声好。」 瞿新姜有一次觉得,明婧大概看出了什么。 在车上时,瞿新姜才说起那天明婧摔了杯子的事情,有点犹豫,「婧姨是不是知道了。」 车是傅泊冬开的,高速上,车又快又稳。 「你怎么这么担心。」 瞿新姜觉得,明婧大概会很希望傅泊冬能组建自己的家庭,就像她和傅文咏。 傅泊冬目视着前方,在进入服务区后才停下车,回头说:「你觉得你婧姨如果知道,她会怎么想。」 瞿新姜不知道。 「你不用担心。」傅泊冬摘下墨镜。 气温似乎有点回暖,这天的阳光也很好,光照进车里,把傅泊冬的捲髮照得有点发黄。 「万一她生气怎么办。」瞿新姜惴惴不安。 傅泊冬笑了,「那你想点办法,哄哄她。」 瞿新姜一瞬不瞬地看着傅泊冬,她知道傅泊冬极少有感情用事的事情,大多数情况下,傅泊冬总是有条不紊,寻求周全。 所以傅泊冬不会信口开河,可能明婧真的猜到了什么,只是她没有明说,也不曾生气。 「要是她真生气,我……」傅泊冬顿住。 瞿新姜努了一下嘴,低着声跟自言自语一样,「你还能跟我私奔不成?」 「可以。」傅泊冬贊成。 「嗯?」 歇了一阵,傅泊冬把车开出服务区,用一张精明冷漠,好像没什么欲求的脸说:「走了,私奔去。」 远处天蓝,道路笔直得像是要穿过天尽头。 在姥姥和姥爷去世后,瞿新姜独自回习临的那几次都是坐的动车。如今坐上傅泊冬的车,她才知道路面变化竟这么大。 修了高速,路不再像儿时颠簸,路程似乎被压缩至一半。 到习临已经是下午三点,墓园的门开着,手续的办理并不冗杂,瞿新姜很快就找到了她往年都会来的那一块墓地。 二老是葬在一起的,这样有陪伴,才不会孤独。 瞿新姜把明婧订的花抱了过去,放在了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很清晰,能看到两人生前挽手的模样。 她蹲在墓碑前一动不动地看了一阵,环着膝,裙摆曳在地上。 傅泊冬站在瞿新姜身后,弯腰把手里的花放了下去。 瞿新姜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突然有很多的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半天才挤出了一声问候。 这次回国后,其实她有想过提早来习临,可中途被不少事耽误了,那时候她有好多的委屈想说,现在似乎不是那么委屈了,所以有一些话变得不是那么必要。 过了许久,她才看着照片数落起瞿漛,突然就有了坏心眼,很希望他们如果能在地下相遇,做了错事的人会受到严厉的指责。 数落完了瞿漛和窦灵芳,瞿新姜又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事,说到傅文咏,明婧,在提及傅泊冬的时候,她很明显停顿了一下。 傅泊冬垂眼看她,半晌,也弯腰毫无架子地蹲在了瞿新姜的身侧。 瞿新姜垂着眼,半张脸掩在毛绒领子里,含煳地说:「她很好,我很喜欢。」 傅泊冬沉默许久,也注视着墓碑上二老的照片,认真地说:「我不会让姜姜不开心。」 瞿新姜伸手拂了一下墓碑,眼弯了弯,「我现在很开心。」 「要诚心些,不然二老不信。」傅泊冬说。 瞿新姜险些就字正腔圆地重复一遍,正要开口时,才觉得傅泊冬是在逗她,抿了一下唇睨了过去。 第140页 刚瞪完,她连忙又收敛了目光,用冰凉凉的手去摸傅泊冬的脸。 傅泊冬没躲,「怎么了?」 「瞪错了。」瞿新姜小声开口,「我担心姥姥和姥爷觉得我们不够和睦。」 「还不够和睦?」 瞿新姜耳根一热, 「那可太够了。」 习临不大,不算是什么繁华的城市,可从墓园到市区,却还是花了足足半个小时。 酒店订在临江,瞿新姜提着行李上楼,门开着等傅泊冬。 她坐在玻璃窗前往下看,身下是柔软的丝被,玻璃擦得透亮,好像身前毫无遮挡,会随时从半空跌落。 门忽然关上。 瞿新姜料想是傅泊冬来了,匆忙回头,只见傅泊冬一只手背在身后,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刺绣的黑色裙摆在她走动时微微曳动,像是把黑海棠穿在了身上。 傅泊冬神色平静,藏得很好,叫人找不到一点破绽。 瞿新姜双手撑在窗前,盘着腿坐着,鞋在地上东一只西一只的,「藏了什么?」 「在露台的花园上看到的,它正巧脱落。」傅泊冬但笑不语,好像很高深莫测,走近时,忽然把一朵不知道从哪摘的白山茶别在了瞿新姜的耳上。 瞿新姜尚未看清,只觉得耳朵被压得有点沉,连忙伸手拿下。 是一整朵白色的山茶花,山茶的凋敝总是以整朵的脱落划上句号,显得很果断,很洒脱。 瞿新姜小心地捧在手里,「好看。」 傅泊冬侧身坐在边上,「晚上去哪儿逛逛?」 瞿新姜对习临不熟,哪儿知道。 「你以前无聊的时候,会做点什么。」傅泊冬伸手拨了一下瞿新姜掌心那朵山茶花的花瓣。 瞿新姜眼一抬,觉得傅泊冬明知故问,所以她就光盯着傅泊冬,也不说话。 「也带我去试试?」傅泊冬把山茶花从瞿新姜手里拿走,拉起她的手,去亲她的掌心。 瞿新姜答应:「行,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走。」 傅泊冬好笑地看她,「你喜欢的我也要喜欢。」就挺不讲理的。 过了一阵,傅泊冬去盥洗室,瞿新姜把边上的白山茶又捧了起来,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林珍珍头一个评论。 「送我吗,送白山茶是告白哦。」 瞿新姜一愣,朝盥洗室望去,掌心里的花好像变得沉甸甸的。随后她四处张望,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花装起来。 她明白的,不需要藉助旁物,她就能明白—— 认识傅泊冬,从来都不是她的不幸。 第60章 瞿新姜想, 这朵山茶如果有花枝就好了,那还能插在杯子里养起来,可花是整朵掉下来的, 哪有什么枝干。 左右想不到办法, 她拿起手机回了消息。 「别人送我的。」 发那条动态的时候,她特地打开了定位,图片下面显示着她的所在。 林珍珍看见了定位,又问。 「你一个人回习临吗。」 其实初高中的时候,瞿新姜已经不常回习临了,只是同学中有习临人,所以她也偶尔提起。 覃家二老离世的时候,圈里也有不少人知道。 覃家走到如今也不容易, 只是后来缺少革新,跟不上时代的变革, 渐渐的,又有些衰落了。 林珍珍自然也是知道的,得知二老相继离世后, 还给瞿新姜打了好几个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许多, 那时候瞿新姜想,此前自己如果一直陪在姥姥和姥爷身边就好了。 酒店里, 瞿新姜抠着手机壳的软边,半晌才打字。 「不是一个人, 傅泊冬和我一起来的。」 「傅泊冬和你一起回习临?你们……是回去扫墓吗,我记忆中, 好像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瞿新姜打字。 「嗯, 刚去了一趟墓园, 明天再去一次。」 林珍珍的名字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好像有什么长篇大论要发表。 许久,她才发过来消息,哪是什么长篇大论,分明只有一行字。 「傅泊冬挺好的,可能一开始,我们都不太了解她。」 可不是吗,瞿新姜想,起初她既不了解傅泊冬,也不了解自己。 林珍珍又说。 「像傅泊冬这样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在乎的人。」 瞿新姜看得一愣,总觉得林珍珍说得太过刻意,好像在暗指什么,她的心尖被很轻地搔了一下。 也许不应该瞒着林珍珍,瞿新姜心想。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她心花怒放,头一次因为急于分享满心欢喜而坐立不安。 可她还是犹豫了一阵,才打字坦白。 「我和傅泊冬在一起了。」 林珍珍久久没有回答,就连信息也没输入,跟看傻眼了一样。 这场聊天,就好比林珍珍忽然打了一枚信号弹,瞿新姜回以鱼雷,轰隆一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消息发送成功,瞿新姜忽然也觉得自己坦白得太过突然,但这时候撤回已经没有必要。 林珍珍是真看傻了。 「你们是认真的?」 「嗯。」 「……」 「我早觉得你们俩不太对劲,傅泊冬对你太好了。」 瞿新姜想说,林珍珍有所察觉的时候,她和傅泊冬似乎还没有在一起。 第141页 大概她和傅泊冬的关系,在很早之前就有了苗头。她身在其中,很容易就被迷了眼,可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 早在她和傅泊冬签下合同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单纯了。 林珍珍又说。 「看来傅泊冬也会有在乎的人。」 瞿新姜忙不迭朝盥洗室望去一眼,耳朵有点热,着着急急打字。 「还好吧。」 「那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看见这问句,瞿新姜根本没有迟疑,手指一动,回了个「嗯」。 「真好,你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牵挂。」 林珍珍好像有所保留,有什么话没说清楚。 瞿新姜很快明白过来。 「就算没有牵挂,我也不会再爬上临江大桥了。」 「别说这么吓人的事情了。」 「那我不说了。」 「我也想有喜欢的人,想有人喜欢我。」 过了一回,林珍珍又补上一句。 「就是有点想谈恋爱了。」 瞿新姜把自己的祝愿送了出去,在回了消息后,看见傅泊冬从盥洗室里出来。 傅泊冬不知道从哪要来了一个小盒,出来时还在拿着毛巾擦盒子上的水。 离得有点远,瞿新姜眯起眼看,「那是什么。」 「刚回来时跟一个小姑娘要的,我看她装糖的盒子漂亮,用来装你的那朵山茶花会很合适。」傅泊冬把毛巾放回了洗脸台上,拿着铁盒走了过来。 瞿新姜看了看桌上的白山茶,又看傅泊冬手里的糖果盒,「多大的小姑娘。」 「四五岁吧。」说完,傅泊冬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 瞿新姜有点难接受傅泊冬跟小女孩要东西这件事,「你怎么好意思啊。」 傅泊冬笑了,「我给她点了两份布丁换来的。」 果然是傅泊冬的作风,瞿新姜想,这以物换物,确实是商人会做的事。 小糖果盒挺好看,还是掐丝珐瑯,看起来沉甸甸的。 傅泊冬弯腰,把桌上的白山茶拿了起来,小心翼翼放进了盒子里。 大小刚好,不嫌拥挤。 瞿新姜按住了傅泊冬的手,「就这样吧,先不要盖上。」她想回去之后,想点办法把这朵山茶保存起来。 傅泊冬把盖子放在边上,就这么晾着盒子里的山茶花,「刚要回来的时候,盒子里面有点脏,糖果化在里面了,沾了不少糖浆。」 「难怪洗了这么久。」瞿新姜说。 时候还早,傅泊冬问:「下午带我去哪儿走走?」 对于习临,瞿新姜真不是那么熟悉,绞尽脑汁才想出几个能玩儿的地方。 她犹豫了一阵,小声说:「要不,我带你去我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 傅泊冬点头答应。 还真只能算是住过的地方,因为那边的房子姥姥和姥爷也很少会去住,且已经卖出去很久了。 瞿新姜从行李箱里把明婧织给她们的围脖拿了出来,戴好后才出了酒店。 其实傅泊冬的衣着和那圈围脖不怎么搭,但她欣然接受,甚至还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照了好一会。 酒店门口就有不少的士,两人是打车过去的。到了之后,瞿新姜绕了几个弯才找到路,太久没来这边,只能凭着很久以前的记忆慢慢摸索。 那幢小洋楼没有建在别墅区里,远离闹市,上下甚至没有好走的路,弯弯绕绕的,一路上全是稀稀落落的民建房,周边很安静。 傅泊冬四处张望,跟着爬了好长一段阶梯,才看到那幢房子所在。 房子已经有些年份了,有独立的院子,院子的门没有关,里面很干净,看起来打理得很好。 「是这儿?」傅泊冬问。 瞿新姜往里看了许久,要不是房子的外墙没有变,她险些就认不出来,目露怀念地说:「嗯,以前回来的时候,姥姥会在院子的草坪上铺很好看的防潮垫,她会把刚烤好的饼干拿给我吃。」 傅泊冬笑了,「还有呢。」 瞿新姜回忆着以前的种种,「这里的楼房高低落差很大,高处的视野很好。我那时候会跑到阶梯下面躲,让姥爷来找我,姥姥在楼上的露台看到我的位置,会悄悄给姥爷通风报信。」 傅泊冬想像了一下,觉得被两个成年人捉弄的小孩儿有点可怜,陡然想起瞿新姜儿时去老宅邀她玩的事,她那时候光顾着忙自己的,百般煳弄,把瞿新姜晾着。 她越想越觉得可惜,好像错过了许多。 傅泊冬垂着眼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那时候你去傅家老宅,如果我一心陪你玩,不去做别的事,那后来是不是会不一样?」 瞿新姜本还定定望着那幢房子,闻言回头,眼潮湿透亮,「也会在一起吗。」 傅泊冬一愣,随即回答,「会。」 「那过程就不重要了。」瞿新姜说。 傅泊冬忽然又想亲瞿新姜了,瞿新姜总是很大度,显得没心没肺,但她知道的,瞿新姜其实没有那么坚强。 幸好…… 幸好被她掬在掌心了。 院子的铁门敞着,草坪上放着几个狗窝,一只狗崽儿突然跑了出来,在瞿新姜的鞋边嗅。 瞿新姜垂眼,只见脚边的小狗狂摇着尾巴,压根不认生。 不认生的小狗看起来好傻,她弯腰去摸,小狗勐地往后一跃,尾巴随之一甩,接着又摇头晃脑地跑过来闻她的手。 第142页 「喜欢?」傅泊冬也蹲下来看。 瞿新姜点头,「以前想养一只,但总觉得照顾不好,就一直没有养上。」 傅泊冬伸出手,跟着碰了一下小狗的鼻头,「那现在能照顾好吗。」 瞿新姜扭头看她,「现在也不行,我还有好多的事要做。」 「什么事?」 瞿新姜说:「认真当女大学生。」 傅泊冬哭笑不得。 院子里有大狗在叫,小狗扭头撒欢般跑了回去。 瞿新姜又看了一会才转身,「以前姥姥和姥爷在习临的房子不少,所有房子里,我对这一处印象最深。其实本来还留了一处,但后来因为资金问题,也变卖了。」她走下石梯,嘆了一声。 傅泊冬温声问:「回去吗。」 瞿新姜点头,「坐缆车过江吧,我还没有坐过。」 「怎么不坐?」 瞿新姜讷讷:「有点怕高。」 架塔离江面有数十米高,恐高的人坐上去还真会瑟瑟发抖。 傅泊冬陪着瞿新姜坐上了缆车,在缆车要盪离出发地的时候,瞿新姜侧身抱住了傅泊冬的手臂,不敢往下看。 傅泊冬忍不住笑,「好不容易坐上来一次,不往外看看?」 瞿新姜一双眼只盯在傅泊冬身上,手越抱越紧,目光也缠得很紧。 「别这样看我。」傅泊冬说。 瞿新姜也不知道该把目光放置在何处,就光盯着傅泊冬,唇抿得紧紧的,就差没发抖了。 傅泊冬贴过去亲她。 瞿新姜哪里敢动,干脆合起了眼,睫毛扇动,被亲得晕头转向。 第二日两人又去了一次墓园,当天还是住在习临,在计划时间里回了廉城。 回到岭洋的时候,瞿新姜忘了明婧还在家中,刚踏进玄关,就忍不住和傅泊冬拥在一起。 她环着傅泊冬的腰,微微抬起下颌,柔软的唇朝傅泊冬的耳廓碰去。 「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明婧的声音。 瞿新姜蓦地一顿,慢腾腾挪开覆在傅泊冬腰上的手。 可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按住了。 傅泊冬按着她的手,应了明婧一声。 瞿新姜心跳如雷,眼睁睁看着明婧走了过来。 明婧却不惊讶,只是很温和地扬起了嘴角,戏嚯说:「在习临也看恐怖片了?」 瞿新姜把手指收进掌心,一副想和傅泊冬保持距离的模样,可手臂被按着,哪还有什么距离。 「没有。」 明婧转过身,「两个人挤在门口也不嫌冷,把门关上。」 傅泊冬轻哂。 瞿新姜意识到,明婧果然知道了。 明婧没有明说,可在饭桌上给瞿新姜夹菜时,已经把态度表达得明明白白。 回到廉城后,傅泊冬也没闲着,去了一趟公司才又回岭洋,接着又跟瞿新姜一块儿出门了。 车是开到海边的,最后两人坐着快艇到了岛上。 岛被私人包下,用来举办一场主题酒会。 其实在回国之后,再没有人邀瞿新姜一起去喝酒,这次的主题酒会还是宋宸办的,也因为是宋宸办的,所以傅泊冬才要来了两份邀请函。 瞿新姜刚看见邀请函的时候还愣了一阵,这样的邀约以前并不少见,但从傅泊冬手里递出来,就显得很离奇。 傅泊冬说是从宋宸那来的,宋宸闲着没事,把廉城边上的一座小岛包了。 瞿新姜是知道宋宸的,说起来傅泊冬最初看她直播用的帐号,可不就是从宋宸那顺来的么。 但瞿新姜捏着邀请函,犹豫不决。 傅泊冬说:「没事,名单我看过了。」 瞿新姜这才欣然收下。 岛上,有服务生给到来的客人发面具,远处灯光通明,人影攒动,红男绿女,光鲜漂亮。 傅泊冬戴上面具,大半张精明的脸被遮住了,气势无形之后被弱化了许多,却又变得更加高深莫测,捲髮被压出了一道更加明显的摺痕。 瞿新姜抬手碰了碰傅泊冬面具上黑色的羽毛。 「我没有来过这样的场合,你要带着我。」傅泊冬的面容被遮着,开合的唇变得尤为抢眼。 「好。」瞿新姜心很酥,「那你挽着我。」 傅泊冬从善如流地挽上她的手臂。 进入酒会,傅泊冬亦步亦趋地跟着,挽着瞿新姜的手寸步不离。 瞿新姜把尝过的酒递给傅泊冬,忽然觉得自己像在试毒。 她看着傅泊冬抿她碰过的杯沿,好像她们在大庭广众下接吻。 只有年轻人的酒会,总会有许多新鲜又大胆的玩法。 瞿新姜加入后又很快离开,她不想傅泊冬一个人太无聊。 傅泊冬明明站在人群中,像是想融入,却又不知所措。 瞿新姜知道,这样的傅泊冬一定是旁人没有见过的。 她能感受到,傅泊冬在尝试踏入她从前的世界,以及她的未来,傅泊冬对她所有的好都有迹可循。 所以瞿新姜…… 瞿新姜又有点想哭,没被面具遮全的眼梢红了起来。 她的所有情绪被酒精放大,更加迫切地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傅泊冬抬手碰了她的眼梢,有点嫌弃地说:「这面具真碍事。」 「还好吧。」瞿新姜把面具扶正,又带着傅泊冬四处尝酒,一边看那些戴着面具的男女在舞池里跳舞。 第143页 她兴致上来,也拉着傅泊冬挤进其中,对其他前来搭讪的人视而不见。 也有人想邀傅泊冬一起喝酒,傅泊冬很冷淡地扬了一下嘴角,指着瞿新姜说:「你要问她。」 酒气上头,瞿新姜头有点晕,嗯了一声,抓着傅泊冬的手说:「她有伴了。」 她接着又说:「是我。」 其实瞿新姜的酒量不是那么差,只是回回都想借着酒意清醒地做点什么。 她凑到傅泊冬耳边,小声说:「陪我弹琴。」 「嗯?」傅泊冬问:「回去弹吗。」 瞿新姜指向远处闲置的三角钢琴,人群之外,那架钢琴显得很落寞,「就在这,我想在这里。」 傅泊冬望了过去,「真想在这?」 「想。」瞿新姜说。 因为瞿新姜的眸光太亮,傅泊冬看出面前人是在装醉。她没有应声,但牵着瞿新姜走了过去,坐在了并排的琴凳上。 瞿新姜紧挨着坐下,跟着舞曲弹奏。 琴键动时,被奏响的庞然大物似乎在将她们对彼此的占有公之于众。 衣着光鲜的男女齐齐朝琴音响起处望去,喧闹声陡然一顿。 琴凳上的两人分外专注,要么看琴键,要么看彼此,连忽然的对视都是那么心有灵犀。 她们是天生登对却又各自飞远的一双飞燕,跋涉山川,迎风冒雪,终于逶迂同巢。 =完= 第61章 【番外】 番外·于是她没有来迟1 穿梭的车流好比延伸蜿蜒的光带, 从道路那头歘一下闯了过来,明亮刺目,像在嘲弄沿途的暗沟。 廉城的深夜了无繁星, 是醉酒人的归宿, 好像所有不忍流露的情绪, 都随着白日的退去, 而从地底下滚烫又汹涌地喷发出来。 繁华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百态人间, 有**患缠身颠沛流离, 有人好运连连得偿所愿。 瞿新姜从不觉得自己不幸,她生在富裕的家庭, 此前生活阔绰,好像再没有追求也能过得很好, 可在尽失一切后, 又不是那么好了。 她了无头绪,像无头苍蝇。 在廉城的深夜里,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前路渺渺,不知所去。 她爬上临江大桥的时候, 林珍珍站在下面,连拉都不敢拉她的衣角, 小心翼翼的, 生怕把人吓到,害得她跌进水里。 在林珍珍的印象里, 瞿新姜是不会游泳的。 瞿新姜坐在栏杆上, 双腿自然下垂, 手臂撑在身侧, 双肩微微耸着。她望着底下的水,眼里没有光,又可以说只剩下一潭死水。 林珍珍仰着头很小声地劝说:「你下来好不好,我们回去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可这哪里是睡一觉就能好的,林珍珍骗不了自己,也心知骗不了瞿新姜。 「桥上太冷了,我们回去吧。」林珍珍又说。 瞿新姜回头的时候,眼里似有泪光闪烁,「当时你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林珍珍还不明白,随后才反应过来,瞿新姜问的是,她家出事以后,她是什么样的感觉。 其实林家的生意做得不算太大,比普通人家好上许多,但要是和圈里的世家比,却是连别人的手指头都比不上的。 林家走到这田地,无异于债务不能清偿,资金鍊断裂,最后只能进行破产清算,就是很顺其自然的,每一步都走得明明白白,也破落得明明白白,并不突然,还很必然。 所以最后家里连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林珍珍也没有怨天尤人,她曾也享受过很好的生活,这也许是许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 林珍珍想了很久,最后仰着头回答:「没什么感觉,就是思考了很久,该去哪里挣生活费和妈妈的医药费。」 瞿新姜坐在桥上,她有点羡慕林珍珍,即便林珍珍的处境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羡慕林珍珍会在那样的关头上还能清醒地给自己寻找出路,而她,只会很懵懂迷茫地觉得,她完蛋了。 「你下来吧,我们回去好好计划,你以后想做点什么,我们都可以好好计划。」林珍珍说。 瞿新姜还是觉得她可能要完蛋了。 她不坚强,没有干劲,只想退缩,还会在道路的尽头摇摆不定,想把自己也埋进黄土里。 林珍珍目不转睛地看她,生怕一个眨眼,人就在桥上跳下去。 「姜姜?」 「那时候,你想过什么样的解决方法。」 林珍珍一愣,「哪里有什么解决方法,如果有,那只能是你,因为我挣不到钱,只能找你借,幸好你借给我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很怕妈妈的药会续不上。」 瞿新姜的嘴唇抿得死死的,她要哭了。 林珍珍又说:「所以我们回去好不好,一定会好起来的。」 瞿新姜哽咽着,很小声地说:「可是我不能像你一样,遇到一个能帮你的我。」 她哭了,单手扶在栏杆上,抬起一只手用袖子蹭眼泪,「没有人可以帮得了我,谁会帮我啊。」 她对自己的人际心知肚明,哪里有人会对她真情实意。 林珍珍咬定:「有的,马上就会有,只要你下来,就能有。」 路过的人看见有人想要跳桥,连忙把车停在了桥上。这一停,后边的车也跟着停下,不明所以地按响了喇叭。 刺耳的鸣笛声让瞿新姜听得有点怕,她似乎又做错了。 第144页 不是,她根本就是做错了。 一些人打开车窗扯着嗓子询问,前面的车主在劝瞿新姜赶紧从桥上下来。 「小姑娘,看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有机会,你说是不是?」 林珍珍也说:「我跟你说,我前两天才去了陇青山上的寺庙,嘴是开过光的,我说的准能成真,只要你下来,就会有人来帮你。」 瞿新姜往回看了一眼,因为侧着身,而在栏杆上晃悠了一下。 夜深,桥又不窄,其实过路的车没有多少,不少车稍微往旁一偏就能绕开,只是他们偏要停下凑这个热闹。 「真的吗。」瞿新姜问。 林珍珍点头,最后说要给她买一杯奶茶,一起喝着回去。 瞿新姜从栏杆上下来,落地的时候双腿发软,一直悬空的腿有点发凉。 林珍珍拉着瞿新姜和司机道歉,瞿新姜也跟着弯腰说对不起,她们一走,桥上的车终于也散了。 瞿新姜回头看车辆散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麻烦。 她可能是所有人的累赘。 奶茶还是买到了,只是深夜里许多店铺都关了门,这还是在路边的流动摊子买的。装奶茶的杯子质量很次,奶茶喝起来满满一股劣质香精的味道。 但杯身被烫得很暖,瞿新姜捧在手里,掌心一热,脚底的寒意好像也被驱散。 瞿新姜很小心地吸了一口,还是被烫到了舌头。 林珍珍看见她垂着眼一言不发,回头指责:「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瞿新姜点头,「以后不会这样了。」 明明舌头被烫得有点疼,她还是不信邪一般又喝了一口,这回连喉咙都被烫着了。 她停了一下,又说:「其实我不怕高,就是有点怕低处的水。」 林珍珍诧异,「为什么?」 瞿新姜很慢地说:「我妈以前常说想去海边,提了很久,爸爸才带她去。虽然习临四处是山,但后来到了廉城,离海边很近,她想去看海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记得岭洋那边就是海,有山有海,景色很好。」 「然后呢?」 「但我们没有去岭洋,去的是杜兰顿丽群岛,那里的天很蓝,水也很清。第一个晚上,爸爸没有回来,说是碰见了合作伙伴,趁着碰面详谈了之后的合作。」瞿新姜说得有点犹豫。 林珍珍说:「我没去过,听说那里很美。」 「嗯。」瞿新姜又说:「隔天我妈妈在矮崖上失足摔了下去,底下有礁石,她很快被拦下了,但有海水拍过去,拍得很兇。」 林珍珍愣住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她喊得很大声,那时候我才多大,我以为爸爸马上就会下去,但他站了好一会才动身,就像……」 「什么?」 「就像在等着海水涨潮,把我妈淹没。」瞿新姜说完,又觉手脚冰冷。 林珍珍不知道该说什么,陪着她沿着路一直往前走,时不时看一眼导航,省得走岔了。 过了一会,瞿新姜问:「真的会有人帮我吗。」 这哪是林珍珍能说得准的,所以她继续撒谎,「会。」 其实瞿新姜也不盼有人能帮她,她知道自己给不出相应的报酬,也不想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她的手机总是会响,有很多骚扰电话打过来,她都不想理会。 之所以从桥上下来,只是因为觉得自己造成了大麻烦,她本来就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怎么能再给别人造成困扰。 可是她就是个麻烦精,她什么都没有后,就是一粒漂浮不定的尘沙,不被欢迎,不受善待。 喝完奶茶,也快要走到了,林珍珍回头说:「回去吧,也许一觉醒来,就好起来了。」 瞿新姜信了。 起初不太好,后来如林珍珍所说,瞿新姜真的获救,救她的是傅泊冬。 只是傅泊冬来的时候,是以讨药者的身份。 好像谁都想被救,但谁也都可以成为施救者。 第二学年的时候,瞿新姜回了汉馥利彻,开学前申请转了专业,认识了新的朋友,一切仿佛都是崭新的,就连未来,也焕然一新。 海外的留学生总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圈子,尤其是在汉馥利彻,这里根本不缺有钱人,能在这里学音乐的,多少都有点可以用来挥霍的闲钱。 听说瞿新姜回来了,不少人觉得新奇,毕竟没人觉得她能回来。 瞿新姜不但回去了,汉馥利彻还添了不少以她名义捐赠的器材,这不像是瞿新姜拿得出手的。 这不是傅泊冬的意思,是明婧觉得小孩儿独自在外乡,如果没人撑腰,怕是要被欺负。明婧本意是想直接赠款,但傅泊冬在边上说:「还不如送些乐器和设备。」 明婧觉得有点道理,就瞒着瞿新姜这么做了,等瞿新姜在开学前收到汉馥利彻的感谢信时,才知道那娘俩瞒着她做了什么。 圈里那些留学生彻底没话说了,却还是好奇,瞿新姜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要不是抱到了大腿,还真说不过去。 只是瞿新姜好像要跟之前的圈子割袍断义,不参加任何的聚会,不再答应一起逛街看电影,没有人能从她那里套到只言片语。 瞿新姜住在汉馥利彻的宿舍楼,不再出去租房,社交也简单得一目了然,除了那一笔捐赠,她身边找不出一点点有贵人相助的蛛丝马迹。 第145页 汉馥利彻的住宿条件还可以,三人寝,公寓楼,各自有独立的房间,共用厨房和浴室。 瞿新姜的两位室友都不太爱说话,三人除了一起去上课外,近乎没什么交集。 换了专业后,瞿新姜是一次课也没有落下,偶尔会去听教授的小型音乐会。 室友对瞿新姜还挺好奇,同专业的,不免会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碎语闲言,只是瞿新姜和他们口中所说的显然不一样。 她……不是那么傲慢,也不会为难人,没有旷过一次课,交际圈也很单纯,不像是会去玩儿花的。 就好像别人对瞿新姜的恶评全是凭空诽谤,所有的话都找不到依据,她们甚至没有见过瞿新姜在夜里出去,瞿新姜就连学院联谊也没有参加。 瞿新姜就像是一个素食者,混迹在杂食群中,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突出,又让人无可挑剔。 有人在私底下悄悄询问瞿新姜的室友,「你们就没见过她独自出去见什么人吗?」 室友摇头,「没有,她多数时候会和我们一同从琴房回来,在阳台打电话,很少离开汉馥利彻。」 「打电话?」 「嗯,有时候在阳台,有时候在房间里。」 「只是通话?」 「只是通话,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不知道在和谁通话。」 瞿新姜确实常常在宿舍里和别人通电话,通话的时间总是很长。如果练琴回去已经是夜里八点,回到宿舍后,她会通话到十点过,在室友近要休息前洗好澡回房。 她并没有别人口中的那么骄纵,言行总是谨慎而小心,又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显得很好相处,也很……乖巧。 「总之你们不要再问啦,她真的很好,而且练琴的时候也很认真,就连导师也夸她有天赋,她比你们都勤奋多了。」 夜里八点,室友练琴回去,宿舍的灯开着,她听见屋里有人在说话。 说话声和情绪不加掩饰,言语中带着笑,似乎在和很亲密的人说话。 室友侧耳细听,随后才看到阳台中站着的瞿新姜。她保持着安静,好奇地睨去一眼。 瞿新姜听见开门声,察觉室友回来,这才压低了声音,「那你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我会把时间腾出来陪你。」 挂了电话,瞿新姜回过头,沖室友笑了笑。 室友用外语和她交流,问:「你今天回来得真早。」 瞿新姜的外语谈不上太好,但在交流上没什么障碍,「嗯,回来打电话。」 室友自知她们不是那么熟稔,没有接着问,小声抱怨:「琴房的锁有点问题,关上后会打不开,得反覆尝试,才能出去。」 瞿新姜一愣,「你们被锁在里面了?」 室友摇头,「差一点,本来以为打不开了,又尝试了几次,终于打开了门。」 瞿新姜点头,对门的事浑不在意,心思全放在了刚才的那通电话上。 另一位室友跟着也回来了,耸了一下肩,「他们说维修部今天明天都要休息,让我们换个琴房。」 瞿新姜还是神思不属的,「那就换个琴房吧。」 「可我们这段时间预定的只有那个琴房,比赛就要开始了,这时候别的琴房可能都空不下来。」 说起来,这个比赛是以某位音乐家命名的一场公开赛,但比赛的影响力并不是那么大。 汉馥利彻本专业的学生几乎都投递了报名的音频,只是收到邀请的学生并不多,瞿新姜是其中一个。 两个室友还在小声抱怨,问了一圈,校内其他的钢琴房果然都被预定了,除了一些比较刁钻的时间点外,近乎没有空闲。最后两人决定,明天再去试试,如果打不开门,就去租校外的琴房。 其中一人问:「你呢?」 瞿新姜回过神,「明天看看,如果打不开门,我也去校外。」 室友们达成一致,陆续洗了澡,回房休息去了。 傅泊冬是次日傍晚到d国的,下飞机后就到了汉馥利彻,顶着时差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时候的d国在下雪,傅泊冬披着大衣,里边却是反季的衣服,她没有去酒店换上秋冬的衣裤,就这么过来了。 瞿新姜还是去了琴房,她走到楼下时收到了室友的信息,才想起琴房门坏了的事。 可人都走到这了,左思右想,她还是决定碰碰运气,万一门锁就好了呢。 她尝试了几次,还真的打开了琴房的门,打开了却不敢关上,就只能虚虚地掩着,省得要出去时叫天天不灵。 进了琴房,她给室友打了电话,「琴房的门开了。」 室友在电话那边问:「修好了?」 瞿新姜坐在琴凳上,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我试了几次才打开的。」 「我们不回去了,你进去后记得别把门关得太死,否则很有可能打不开。」 瞿新姜摸着琴键答应。 她练琴的时候,傅泊冬来了电话,手机在远处响起,铃响的那一瞬,她的心绪被搅得一通乱,一下就把琴键按错了,一个错误的音陡然蹿了出来。 瞿新姜心怦怦直跳,她和傅泊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她忙于学业,傅泊冬忙于工作,每天只能像是养了只手机宠物一样,藉由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和传达的画面聊以慰藉。 手机亮着,号码的备註不是傅泊冬的名字,而是短短的「小凉」。 第146页 瞿新姜格外喜欢傅泊冬的小名,好像只要她叫了傅泊冬这个名字,她就能比傅泊冬年长。 虽然傅泊冬不买帐,还会在通话中勒令她……玩弄自己,一边用带笑的语气问:「叫我什么,还这么叫吗。」 瞿新姜又叫了一次。 傅泊冬固有的冷淡语气因为沾了欲而显得含煳又潮黏,「我想立刻就飞过去。」 「飞过来干什么?」 「把你的嘴堵起来。」 「堵呗。」瞿新姜仗着两人之间隔着个大洋,无所畏惧。 「真的吗,让你就算到了,也哼不出声。」 瞿新姜败北,她真的很容易受傅泊冬摆布,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分外诚实。 所以在琴房里接通电话的时候,瞿新姜不免想到这两个月里的那些视频和通话,以及她仅是听见傅泊冬的寻常闲谈,也得竭力掩饰起来的情不自已。 她轻声问:「你到d国了?」 手机里传来风声。 瞿新姜能想到,风里可能裹挟着雪,一瞬间,异国的距离似乎被无限压缩,她和傅泊冬近在咫尺。 「嗯,我到汉馥利彻了,你在宿舍吗。」 瞿新姜回头朝掩着的门望去,「在琴房。」 「把位置发给我,我过去找你。」 瞿新姜小声嘀咕,「你找得到吗。」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傅泊冬带着笑。 在宿舍里通话时,瞿新姜习惯压着声音,这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她下意识压着声说:「我才没有,你还没有来过汉馥利彻吧,不然我出去接你。」 「你等着就好了。」傅泊冬说。 瞿新姜犹犹豫豫地发了定位,又打字发了具体楼层和房号,省得傅泊冬敲错了门。 门是掩着的,隐约能看到外边的一线走道,如果有人经过,她一眼就能看到。 汉馥利彻很大,如果不是开车,从校门走到这里,怕是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瞿新姜无心弹琴,直勾勾盯着虚掩的门,手里捏着手机。过了一会,她干脆走到窗边看,有一点不好的事,这幢楼有一个正门两个侧门,如果傅泊冬是从侧门进来的,在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 隔着纱帘,瞿新姜目不转睛地望着楼下,过了一阵,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是高跟鞋落在地上的声响,走道空旷,脚步声分外清脆。 听见这声音时,瞿新姜还是有所准备的,会料想来的人或许就是傅泊冬,可当傅泊冬开口,她还是被惊着了。 「回头。」 瞿新姜勐地转身,只见傅泊冬推门进来,突然而不贸然地闯进她的眼底。 外面下着雪,傅泊冬的头髮是潮的,长发未扎全,颊边有两缕**地卷着。外衣一看就是临时披上的,底下还穿着短的西装裙,踝骨冻得泛红。 瞿新姜怔怔看她,「明知道d国是冬季,你偏穿成这样过来。」 傅泊冬反手关上了门,「开完会就赶飞机去了,来不及。」 理由很充分,瞿新姜无法指摘,在看见门被关上的时候,微微瞪起了眼。 「怎么了?」傅泊冬走了过去,幸好楼里供暖,她长舒了一口气,把外套脱了。 瞿新姜闷声不语,半晌才支吾:「门坏了,一会可能会出不去。」 傅泊冬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全然不想理会那扇门是好是坏,反倒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眉心微微皱着,「我都到这了,你还看门。」 瞿新姜眼睫微颤,斜向一边的目光缓缓转正,一动不动地看向傅泊冬。 她退一步坐在了飘窗上,身前人走得太近了,她屈着的膝近乎要碰着傅泊冬的外衣。 「出不去正好。」傅泊冬本来想碰瞿新姜的脸,手已经抬起了,思及五指还沾着寒意,干脆将双臂撑在了飘窗上,慢腾腾往前一倾。 傅泊冬微凉的脸靠了过来,紧贴上瞿新姜的侧颊。 「飞了十二个小时,终于到了。」 第62章 【番外】 番外·于是她没有来迟2 如果让瞿新姜选一个词来形容傅泊冬的温柔, 她觉得,应该是致死的。 未熟识的傅泊冬太冷漠,太傲慢, 以至于她的温柔像极了慢性毒药, 缓缓渗透皮囊,循循善诱,令人慾罢不能。 又像高空云层, 自上俯瞰时以为是白浪,以为是棉田,可一旦涉足, 便会从空跌落, 挣扎不能。 瞿新姜知道从廉城过来要多久,她曾也在航线上度过几个来回。 傅泊冬是从飓风中出现的航班,稳稳降至她心底的停机坪。 十二小时, 傅泊冬该是疲惫的, 她贴着瞿新姜的脸,掩饰眼底睏倦。 瞿新姜却将她的情绪摸得一清二楚,「你要不要休息。」 傅泊冬贴着她的脸说:「我这不是正在休息吗。」 瞿新姜笑了,被挤在飘窗前,双手撘上傅泊冬的肩, 忍不住去亲对方的唇。 两个月未见,这时间好像比她们还未熟识的那二十年还长。 这两个月里, 瞿新姜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傅泊冬,就连在课上,也会想…… 如果她的同学是傅泊冬, 那她能不能弹得出那曲就像是在同爱人告白, 深情而又浪漫的钢琴曲。 于是她在练习的时候, 会特地把自己弹奏的曲子录下来,夜里回到寝室房间,再悄悄发给傅泊冬听。 第147页 在復盘一样的听曲中,她按捺着自己想马上飞回大洋那一边的冲动。 她极少那么渴盼回国,她想回国,因为汉馥利彻没有傅泊冬。 在那些视频通话里,她看着傅泊冬穿着端庄的衣着认真倾听,觉得自己就是个诡计多端的小人。 因为……她会像是成瘾一样,忍不住把腿夹紧,眼斜向别处,气息愈发急促,怀揣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坏心眼。 傅泊冬会发现,她从来瞒不了傅泊冬。 视频通话里,傅泊冬直勾勾地看她,不怀好意地问:「你在做什么。」 瞿新姜坐在床上,手机架在面前的小桌板上,伸长的两条腿像是水蛇般搅着,踩着自己的脚背,圆润的趾头微微蜷起。 「没做什么。」 「你撒谎。」傅泊冬不给她隐瞒的余地。 瞿新姜眼梢绯红,不敢看向手机,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上了瘾,她的瘾就是炸药,导线是傅泊冬,一点就着。 然后傅泊冬也当着她的面,在视频中拉开了睡袍的领子,抬起纹了一圈数字的手臂,在上面落下一吻,用过于含煳的声音说:「我也很想你。」 两人在视频中,做着一样的事情,像瘾者互相慰藉。 如今真的见面,瞿新姜却只敢坐在飘窗上,搭着傅泊冬的肩规规矩矩地亲吻对方的唇。 「我觉得这样你没法休息。」瞿新姜说。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傅泊冬揽上她的腰,情难自制地咬着她的嘴角,细长的手指抓在她的衣摆上。 d国人向来大胆奔放,直率而真诚,在这里久了,瞿新姜不免学到几分,忍不住说:「你说的都对。」 傅泊冬笑了,「本来想早点到的,可是飞机延误了。」 两唇错开。 瞿新姜小声说:「你已经来得很快了。」 傅泊冬的头髮很湿,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就算妆容精緻,还是有点狼狈。 瞿新姜干脆扯开了傅泊冬的发圈,五指陷进对方潮湿的捲髮里。 头髮被扯动时,髮根有点痒,心也跟着痒了。 傅泊冬的捲髮披散开来,被雪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她浑不在意,把唇印留在了瞿新姜的下颌,沿着漂亮的下颌线朝对方的耳垂吻去。 温热潮湿的触碰下,留下一道蜿蜒的红痕,像蜡笔留下的歪曲涂画。 傅泊冬亲得很密,所以唇印模煳了原本的轮廓。 瞿新姜撑着傅泊冬的肩,在耳垂被轻舐时,浑身蓦地一颤,宛若战慄。 她不怕傅泊冬,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上了瘾。她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和当时的傅泊冬感同身受,因为瘾来的时候,如果不能宣洩,好像会难受到崩溃。 傅泊冬在她耳边说:「视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怎么现在动也不动了。」 瞿新姜真就像只鹌鹑,一动不动地坐着,听见傅泊冬开口时,才陡然眨了一下眼,「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瞿新姜眼睫勐颤,「话少了。」 顿了一下,傅泊冬才明白过来,不由得轻哂。 那裹挟着寒意的冷淡笑声沿着瞿新姜的耳廓往里钻,跟软羽轻扫般,头皮也跟着酥软了。 瞿新姜撑在傅泊冬肩上的手一动,忍不住捏住了对方的领口,把熨得平平整整的布料给捏皱了。 傅泊冬的西装总是穿得很严实,在散漫的人群中,另类得充满了胁迫感,她不能忍受自己身上有一处出错,领子总是很平整,只有在瞿新姜面前,才会因为各种因素而变得凌乱。 她头髮披散,领口也被捏皱,细长的脖子毫无遮拦,好像变得懒散起来。 瞿新姜捏在傅泊冬领口上的手一动,解开了她的一颗扣子。 被掩盖的锁骨露了出来,随着傅泊冬的唿吸而微微起伏,犹似绵延的雪岭。 黑色的细肩带稍微有点松,在敞开的衣领中冒出一角。 傅泊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微微眯着,似在要挟,又像是想看看,面前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于是瞿新姜又解开了她的一颗扣子,两颗,三颗…… 瞿新姜知道琴房里没有监控,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她胸膛下的那颗心跳得飞快,屡次撞得她险些停滞了气息,可她想傅泊冬,很想傅泊冬,在慾念的胁迫下,壮着胆试探傅泊冬的底线。 灰蓝色的西装下,黑蕾丝胸衣露出中间的前扣。 瞿新姜的食指就轻飘飘地搭在前扣上,她抬眼,迎上傅泊冬的目光。 傅泊冬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精明的眼微微眯着。 瞿新姜正想解开那个前扣,长裙忽然被掀起,布料在膝盖上缓缓滑过。 缓慢而轻盈,像是她的膝盖骨被按揉。 傅泊冬总是知道该怎么让她乱掉心绪。 在隆冬天里,瞿新姜的气息灼热如烧,「这里是琴房。」 膝盖上拖曳的触感随之一顿。 傅泊冬说:「那你给我把扣子扣回去。」 瞿新姜看着傅泊冬的眼,想知道她是不是真这么想的。 「我们两个月没有见面了。」傅泊冬陈述。 瞿新姜的眼睫又翕动了一下。 傅泊冬把发圈从瞿新姜的手里勾了出来,随手把捲髮抓了抓,扎在了脑后。 「你再逗我,我就忍不住了。」 第148页 因为面前人说得太认真,以至于瞿新姜不得不把自己亲手解开的纽扣又一颗一颗扣上,小声说:「那我给你扣上。」 展露的光景又被遮掩了起来,和来时不同的是,傅泊冬的领子皱了点儿。 傅泊冬冻红的膝盖和踝骨已经恢復如常,她四处看了看,在打量瞿新姜练琴的地方。 「弹给我听听?」 瞿新姜坐到了琴前,随手弹了一段。 在瞿新姜弹完的时候,傅泊冬在边上按了一下琴键,「出去吗,酒店订好了,先吃个饭。」 瞿新姜点头,走去开门时才想起门坏了。 门是真坏了,不论她怎么尝试都打不开。 「我试试。」傅泊冬皱眉。 瞿新姜只好偏开了点儿,有点难为情,「我掩着门就是因为这扇门有点问题,这次是真被锁里面了。」 「你怎么不说。」傅泊冬又拧了几下,还一边把门来回推着拧。 可门就是打不开。 「你说你刚才解我扣子的时候,」傅泊冬回头,因为费力撞了几下门,声音累得有点喘,「是不是故意的?」 瞿新姜耳廓泛红,「不是,我看见你就忘了这事。」 傅泊冬又用瘦削的肩头撞了一下门,门依旧牢牢锁着,就像在给两人营造出一个绝妙的「偷情」场所。 瞿新姜连忙把傅泊冬的肩给捂住,「我给维修部打个电话。」 十几分钟后,还在休息的维修部人员不得不赶了过来,把坏掉的门锁拆了。 出去时,傅泊冬又裹上了她那件大衣,赤着腿,踩着红底的黑高跟在浅浅的雪地里走。 瞿新姜跟在后面,「先跟我回寝室,我给你找条裤子。」 很怪,像是做了什么事后,一人对另一人说:我给你找件衣服穿穿。 傅泊冬是见过瞿新姜寝室的,在开学的时候,她亲自把瞿新姜送了过来,还审视般把那三人间环视了一圈,就差没当着两个室友的面刻薄点评。 寝室里两人都不在,果真是去租外面的琴房了。 瞿新姜拉开衣柜,她的衣服大多是和傅泊冬一起挑的,有的甚至还是从傅泊冬的衣帽间里拿过来的,「你要穿什么。」 房间的门关着,傅泊冬朝敞开的柜子睨了过去。 里边的衣裙整整齐齐地挂着,一个色的挂在了一块儿。 起初瞿新姜是不在意这些的,她会把衣服乱糟糟地放在一起,有的甚至不挂不叠,随手就塞了进去。 可她想到傅泊冬,就忍不住学着傅泊冬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当作傅泊冬在她身边。 傅泊冬的鞋跟有点高,显得踝骨很细。她不动声色地合上了衣柜,转而把高跟鞋踢开,赤着脚站在瞿新姜面前。 两人几乎齐高,傅泊冬微微低头就可以平视瞿新姜。 瞿新姜的心陡然一跳,「嗯?」 傅泊冬对柜子里的裙裤视而不见,冰凉的食指勾住了瞿新姜的裙腰,「把你的脱给我。」 就这一句话,潜藏的情潮被刻意点着,引线的两端繫着彼此。 这不是同归于尽,是救瘾救欲。 瞿新姜下意识说:「我不。」 「脱给我。」 傅泊冬看着她,语气中夹着微微的勒令。 瞿新姜退了一步,靠在了衣柜上,她的裙腰被勾着,退不到哪去。 一双手灵巧地解开了她腰带上的扣子,腰带被扯开后,裙腰松松垮垮地撘在胯骨上。 「怎么又瘦了。」傅泊冬皱眉。 这裙子自然也是傅泊冬买的,那时候裙腰远没有现在松垮。 瞿新姜双手垂在身侧,闻言眼睫翕动着,半晌抬起双臂,两只手腕并在一块儿,「这里的饭菜不合胃口,还是刘姨做的好吃,要不……」 她双眼一抬,眸色清润,漂亮得像是玻璃珠子一样,「你罚我?」 那并着的手腕抬至傅泊冬面前,像送上钩的鱼。 傅泊冬看着她那两只细细的腕子,又看向瞿新姜那双澄澈到连勾引都显得很纯的眼,想知道瞿新姜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瞿新姜小声:「不罚我是吗。」 话音刚落,傅泊冬用刚抽出来的腰带捆住了她的手腕,捆得严实,一挣还挣不开。 傅泊冬压过去的时候,瞿新姜的双手被挡在其中。 瞿新姜尝试着扭动腕子,可那腰带缠得太紧了,平白被拧出红痕。 随即她的双臂被拉起,傅泊冬按着她的手腕同她接吻。 在私人的空间里,琴房里未能宣洩的想念顷刻间都倾泻而出。 瞿新姜止不住往下滑,支撑身体的双腿微微发颤,她的眼梢变得很红,连气息都灼热非常。 也许是想找回幼时缺少的某些东西,她偶尔会对傅泊冬略带压制性的举动感到……欢愉。 她抬起的双臂无所依靠,干脆撘在了傅泊冬的肩上,像在环着对方的脖颈。 傅泊冬在引着瞿新姜往床边走,她退一步,瞿新姜便不得不跟近一步。 小腿抵至床沿时,傅泊冬才解开那根捆紧的腰带,随后又慢腾腾拉下瞿新姜的裙子。 不想脱下的裙子已经滑至脚边,忽然间没了这层布料,瞿新姜有点冷。 所以在傅泊冬坐上床沿的时候,她忍不住坐在傅泊冬身上,赤着双腿汲取温暖一般紧紧缠上对方的腰。 第149页 她掬起傅泊冬湿润的头髮,去闻傅泊冬头髮上常沾的香气,可也许是因为头髮被雪打湿,又因为过来的一路花费了不少时间,她不大闻得到了。 瞿新姜松手,发梢盪下时蹭过她的鼻尖,她又去闻傅泊冬的脖颈,好像分外迫切。 傅泊冬的掌心覆上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来,柔软的嘴唇贴上了她的耳畔,唇摩挲般开合着,「刚才在琴房里时,不是还想解开我的纽扣吗,这会儿怎么不解了。」 瞿新姜红着眼,窸窸窣窣地解开了傅泊冬衬衫的扣子,把琴房里她没动的那个胸衣前扣给解了。 她被一双手拉进了情潮,灭顶一般,喘不上气。 室友回来后看见了维修部送过来的回执单,这才知道维修完成的消息。 可瞿新姜已经不在寝室里了,大概也不琴房,否则回执单会直接交到签字人的手上。 室友有点意外,寻常时候瞿新姜应该已经在寝室里和不知道姓名的人通话了,今天却不知所踪。 「你说她去哪了,要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吗。」 「也许是出门了,维修单你没看吗。」 「嗯?」 「维修部赶过去的时候,琴房里锁了两个人。」 室友耸了耸肩,「那就别问了,回执单上只写了她的名字,另一个人说不定还不是本校生。」 两人达成一致,不再谈论这件事,但心里不免好奇,似乎同寝以来,她们还未见过瞿新姜和哪位校外人士交好。 瞿新姜和傅泊冬出了汉馥利彻,在西文蒲大街上找吃的。 傅泊冬没穿上她迫使瞿新姜脱下的那条冬裙,而是换上了瞿新姜以前嫌长的裤子。 瞿新姜指着街上的餐饮店,像是沾染傅泊冬的恶习,开始一个个嫌厌地点评。 不得不说,d国的饮食确实不怎么样,瞿新姜挑剔起来,一时间还说不完了。 傅泊冬无奈,「你干脆给这条街上的店铺都打差评算了。」 「那也不至于。」瞿新姜摇头。 最后晚饭是在中餐厅解决的,饭菜做得中规中矩,比其他餐饮店做得好吃些,但还是比不上刘姨。 瞿新姜用餐的时候时不时看傅泊冬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你那天打电话。」傅泊冬一顿,放下了筷子,「说想见我,我本来想买了机票就过来找你,可时间不合适,那时候手头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那现在呢,是忙完了过来的吗。」瞿新姜眼一眨。 傅泊冬摇头,揶揄说:「真要忙完的话,那今年都见不到你了。」 如果真是这样,瞿新姜哪能忍受,再这么下去,她怕是光听见傅泊冬的声音,都觉得受不了。 「这次的钢琴赛,我以前也打算参加,可惜错过了。」傅泊冬忽然说。 瞿新姜一愣。 这个比赛的含金量虽然不高,但四年一次,机会也算珍贵,足以聊以慰藉。 「评委是我以前的老师。」傅泊冬说得很慢,一边回忆,一边陈述,「她应该会喜欢你,以前还在她门下的时候,她常嫌弃我死气沉沉,刻板又无趣,永远弹不好她喜欢的那位钢琴家的曲子。」 瞿新姜没想到,傅泊冬还有被人挑剔成这样的时候。 「那她一定很严格。」 「也不算,平常不算严格,甚至还会开点玩笑。」傅泊冬摇头,「她只是对那位钢琴家的曲子很执着,有一种……」 她一顿,皱着眉头像是挖空心思在找寻一个合适的形容,过了一阵,终于豁然开朗,「有一种病态的痴迷。」 「像瘾?」瞿新姜问。 傅泊冬一哂,「对,像瘾。」 瘾,是习惯和依恋,是酷嗜和热衷,是摆脱不能。 傅泊冬的瘾是瞿新姜,反之亦然,两人就像是被命运上了枷锁,相辅相成,又纠缠不清。 那一场钢琴赛在翌日傍晚举行,同名的钢琴家曾把琴运到了夕阳下的海岸边,为自己举办了一场纵情唯美的音乐会。 没有预告,没有邀请函,所有海滩上的人都能沉浸在音乐中,也有不少人闻讯前来。 浪花拍礁,海面被染上了绚烂的霞光,像是落幕,又像是伊始。 去往比赛现场的时候,傅泊冬寸步不离,偏要把瞿新姜送进门。 瞿新姜觉得好笑,因为不少人是独自去的,只有她像是带着监护人。 「你别跟我了,我一会还要去后台等,你的座位在哪儿呢?」 傅泊冬把邀请函从包里拿了出来,邀请函上写了座位号。 瞿新姜瞥了一眼,「你猜我能不能一眼找到你?」 「大海捞针呢?」傅泊冬打趣。 瞿新姜不吭声。 傅泊冬只好说:「你去吧,一会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一眼找到我。」 进了场馆,瞿新姜跟着接待走了,她回头看见傅泊冬踩着红毯进了前厅。 瞿新姜是带着妆过来的,外套下就是换好的长裙,所以压根用不到化妆间和更衣室。 不少人在休息室等待,一些选手在友好交流。 有点像上回去节目海选的时候,旁人坐在一块有说有笑的,只她一个人呆在角落。 在以前,瞿新姜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内向的人,她甚至会主动搭讪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后来她才发现,这样假模假样的搭讪只是她的伪装。她害怕被评价,却还是希望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第150页 想到那一次的海选,瞿新姜突然明白,傅泊冬硬要从大洋那边飞过来陪她,大概是想补回点什么。 比赛开始时,在后台就能把主办方的致辞听得一清二楚。 选手逐一上台,但还没有轮到瞿新姜。瞿新姜的号码偏后,她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等。 休息室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等待的选手都在认真听着从演奏厅传来的乐声。 乐声一停,掌声骤响,错落响亮的鼓掌声昭示了现场有多少听众。 瞿新姜知道,这里面会有傅泊冬,也不知道她一曲弹完后,评委会在前排打出心仪的分数。 她……其实不是那么紧张,只要傅泊冬在,她就可以很有底气,她不需要那么多人的喜欢,只要傅泊冬肯定。 瞿新姜捏着手机给傅泊冬发信息。 「你在干什么。」 「在等你。」 瞿新姜又打字。 「你觉得他们弹得怎么样?」 傅泊冬的头像没有换,还是那一串匪夷所思的阿拉伯数字。 「还行,我比较想听你的,昨天在钢琴房,你太敷衍了。」 瞿新姜不服。 「我不敷衍,是你不让我好好弹。」 「这就嫁祸给我了?」 在互相推诿中,有人喊了瞿新姜的名字。 瞿新姜提着裙上台,坐下时朝观众席望去了一眼。 人群中,她一眼就看见傅泊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