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斩山河》 第1页 《剑斩山河》作者:楚执【完结】 文案: 剑神晓君阑年少成名,生得芝兰玉树、仙姿出尘,一剑可斩万里山河, 在修仙界位列一众修士之首。 上辈子叶挽卿对晓君阑情深意重、痴情所付,最后却落得个被挖灵根身死无涧崖的下场。 临死的时候叶挽卿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剑神,心中有一痴恋多年不可及的白月光,挖他的灵根也是为了救白月光的性命。 一个是剑神,一个是修真界第一美人,两人当真是天作之合。 只是……那人的命是命,他的便不是了吗? …… 再睁眼,他重生在一具新的身体上。重活一次,叶挽卿放下执念,不再与那位剑神纠缠。 他一心修炼,只愿早日踏破九重天境,从此不让他人可以随意糟践自己的性命。 然而这一次,他放下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剑神却疯了。 「叶……挽卿。」 男人从无尽炼狱里爬出来,把他拖进欲渊,死也不愿意放开他,眸中染红,一字一句嗓音泣血。 *1v1 he 狗血追妻火葬场 不换攻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挽卿,晓君阑 ┃ 配角: ┃ 其它:狗血追妻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名动惊九州 立意: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第1章 时惊蛰,天空阴雨濛濛,雨丝沾着些许凉意,氲湿半边佛龛庄严的面容。 「这雨下个不停,阴林中极易滋生鬼气,今日我们若是出不去,多半凶多吉少。」 几名修士在嘆气,「离剑南山庄不过咫尺,若是折在这里,当真功亏一篑。」 他们一行都是前往剑南山庄求道的修士,从各地而来。这里是前往剑南山庄的必经之路,也是必要过的阴林。 这些修士中年龄有长有少,大多是少年青年,他们被困在山洞之中,看着雨幕中的隐隐黑雾,个个脸上愁云惨澹。 「小叶,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前面的修士在低声议论,有几个听见了动静,全部都朝角落看过去。几人神色各异,哪怕同行数日,再看到这张脸眼中还是有惊艷一闪而过。 山洞顶上滴滴答答,水滴沿着墙角落下。靠在角落里的少年身形清瘦,一身修士道袍穿着略有些松垮,露出来的一截手腕极细、骨节略微凸出,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 墨发只是用银白绸缎简单地系了一下,一部分青丝散开,遮住了少年眼尾的那颗硃砂痣。少年容貌生得极其灼艷,眼睫如扇,眸若清河唇似覆脂,偏偏一笑起来,眼里的柔和又将那些灼艷沖淡些许,只剩下一片明净澄澈。 叶挽卿摸了摸手腕,那里用布条扎着,不像前几日那般一直有深红渗透。 他原本在闭目养神,此时后知后觉地知道是在问他,细白的指尖还覆在手腕处,朝身旁人抿出来笑容。 「我没事,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 他们这一行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共八个,前几日在商道上遇险被困在一起,后来一问才知道,都要前往剑南山庄,便顺道一起。 叶挽卿的伤是上次遇险救人导致,幸而伤痕不深,这几天路上将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没事便好,你注意一些,伤口别碰到那些雨水。」 跟叶挽卿说话的青年叫孟义,年龄比他长几岁,路上对他很照顾,叶挽卿喊对方一声孟兄。 孟义是个话痨性子,嘴巴闲不住,一路上叶挽卿不止知道了他家住哪里有多少个兄弟姐妹、还知道他上过几年学他爹有多少私房钱,甚至知道他小时候挨过他娘多少顿打。 这边问完他的情况,确定他没事,又转头跟其他的修士嘀咕去了。 「你说我们在剑南山庄,有没有可能见到那位小剑神……」 「你说的可是晓家的义子晓君阑?他如今在九州风头正盛,听闻不日便要前往四大仙门。」 「他的资质放在仙门里也是数一数二,十八岁可聚灵于剑,化剑气于无形……传闻他在鬼城一剑斩了阎罗鬼,他的剑意天生罡气,鬼神须退让三分。」 「不止资质好,据说容貌生得也是极为出众,芝兰玉树、仙姿出尘……璧珠见之需暗淡三分。」 璧珠是九州盛传独一无二的美玉。 叶挽卿微微侧眸,这位晓家义子的大名,他路上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他们九州多少年以来没出过剑神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吹的天花乱坠。 他闭了闭眼,耳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这几人议论完之后,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今日出阴林已经不太可能,他们两人一组守夜,在山洞外布了结界。 山洞里点了柴火,柴火只有一小堆,火光若隐若现,叶挽卿和孟义一组,孟义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小叶,你有没有感觉这山洞怪怪的,我早就想说了……」孟义看一眼角落里的佛龛,朝火光那边靠近一些。 山洞原本应当是一处古蹟,墙壁上雕刻的有壁画,只是如今已经看不大清,被青苔和水汽遮掩模煳不清。 叶挽卿顺着扫了一眼,安慰道:「我们布了结界,脏东西进不来。」 「也是。」孟义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没待一会,捂着肚子脸上不大好看,对叶挽卿道,「小叶,我去里面方便,一会就回来。」 第2页 说着,孟义有点尴尬,「你……」 叶挽卿看出来了孟义害怕,他从原地站起来,意思是跟孟义一起。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墙壁上有黑影一闪而过,等他仔细去看,水汽朦朦胧胧像是聚成女子身形,仿佛是他的错觉。 「小叶?」孟义的嗓音带着些许隐忍。 叶挽卿回过神来,在他转身踏出去的那一刻,地上堆积的柴火堆熄灭了。 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四周安静下来,空气中只剩下雨水低落的声响,滴滴答答,温暖的火光褪去,密密麻麻的冷意潮水一般涌上来。 叶挽卿直觉不太妙,他喊了一声「孟兄」,周围无人应答,潮湿的水汽通过结界透进来,寒冷渗透皮肤。 他耳边仿佛听见了女子的嬉笑声,笑声像是在他耳边,又像是隔得很远。手中的剑即将出鞘,在他剑要出鞘的那一瞬,耳边传来石块碰撞的沉闷声音。 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 「我去看看结界,这山洞有古怪。小叶,你把他们叫醒,让他们把带着的火摺子点上。」 叶挽卿闻言脚步转了回去,把几名修士一一叫醒。叫醒之后他打算返回孟义那边看看,没等他过去,人自己回来了。 后半夜几人都没有睡,叶挽卿在墙壁上贴了一张驱鬼符,女子的笑声便消失不见,一夜安然无恙。几人心里谨慎,他们后半夜都没有说什么话。 连一向话多的孟义都没有怎么说话,一大早,叶挽卿睁开双眼,他还是问了一句。 「孟兄,你昨晚可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叶挽卿的目光落在孟义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晚上不见,孟义的身量变得高了些许,那张脸还是那张脸,气质似乎略微不一样了。 他这几日和孟义熟了些许,悄悄打量着,把这些疑问悄然放在心底,面上不动声色。 孟义闻言微微侧眸,眼眸比平日里更黑更沉,粗砺的指尖摸着剑鞘边缘,轻微地摇摇头。 「没看见也是好事。」叶挽卿拢紧自己的衣袖,他随身带的只有一把生了锈的铁剑,此时他袖侧的指尖握紧了长剑,面上带着些许关怀。 「孟兄,那你左手的伤如何了?」叶挽卿平日里话并不多,别人跟他说话,他都会礼貌的回覆,今日倒是鲜少地主动问那么多。 孟义再次摇摇头,意思是没有大碍,他不咸不淡地开口道:「让我看一眼。」 两人这般的无声对峙,孟义不过是顿了片刻,伸出来手腕。 孟义平日里什么都跟他说,连三岁时手腕碰到锋利的斧头留下来一道疤都告诉了他。此时对方手腕一片光洁,分明半分疤痕也没有。 心中答案不言而喻,叶挽卿身体在原地绷紧,他对上「孟义」的眼底。那是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眼睫若鸿羽,眸底像是蒙了一层海雾一般深邃不见底,又像是幽井一般沉敛。 他还欲说什么,嗓间却像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来话,周围的修士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他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指尖握着剑鞘青筋略微绷直。 这个孟义是冒牌货,混在他们之中不知目的……何时混进来的,显然是昨晚,他们都没有察觉,不知道真的孟义如今在哪里。 「孟义」并未开口言语,他恍惚有一瞬间察觉到了对方的修为,不过是气息露出来些许,他身形便有些直不起来。 叶挽卿隐隐咬牙,对方似乎是察觉出来不妥,松开些许对他的禁锢,他在那一瞬间握紧长剑。 「你不是孟兄……你是谁。」 在长剑对准身边人的那一刻,叶挽卿手腕处传来力道,他手腕处的伤没有好痊,「孟义」微微侧眸,轻易地让他脱力,长剑直接坠在地上。 似乎是嫌他聒噪,他身上多了一道无形的锁链,令他在原地不能动弹,口舌也被堵住,让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唔唔唔——」 叶挽卿拧着眉,他被束缚,周围的修士仿佛看不见,很显然这个冒牌货的修为在他们之上许多。 他那把生锈的铁剑落在地上,身旁的人手中是捆住他的锁链,锁链是无数咒文织成,那双手骨相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 指骨修长,指腹粗砺,若玉削葱。 作者有话要说: 是正叙。以及推下基友的文,看过存稿她写的超级好看!保证日更到完结坑品保障!《重生后我撩翻车了》by鹿拾: 楚懿是个亡国之君。 在内忧外患中登基的年轻帝王,为大楚殚精竭虑,却出师未捷身先死,一朝国破,被逼自刎城楼,头颅被敌国悬于城墙之上,曝尸三月。 楚懿含恨闭眼,再一睁开,却发现自己重生了。 他回到了十八岁那年,距离亡国还有整整三载。 年轻帝王冥思苦想,痛定思痛,终于拍案而起—— 决定了! 反正都是亡国,他不妨干脆当一回昏君,生前他馋小将军的腹肌很久了,馋当朝宰相的手,馋敌国太子的颜……不如及时行乐,爽一把再说! 于是他在朝堂上公然调戏战功赫赫的小将军,对其动手动脚,气得小将军额头青筋凸起,看他的眼神隐忍且愤怒,恨不得把他活剥了。 故意在宰相递交的奏摺上留下唇印,出言羞辱,气得体弱多病的宰相大人吐血三升,当堂晕倒。 第3页 给势如水火的敌国送去战书,威胁他们送长得最漂亮的小皇子来给他当男宠,本就剑拔弩张的局势更是雪上加霜,大战一触即发。 楚懿作死完毕,心满意足,默默等待亡国之日到来。 然而—— 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他非但没有亡国,日子还过得更滋润了! 只会打仗不懂情爱的小将军红着脸送了他一柄木梳。 永远在奏摺里弹劾他的宰相大人居然给他写了一篇赞颂。 敌国抛来橄榄枝,试图与大楚交好。 楚懿:嗯……嗯?? 更有甚者,那个久居幕后,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忽然在寅夜闯入他的寝宫,将他困在案头,笑容晦暗不明,附在他耳边阴沉道: 「陛下,玩够了没有?」 重度颜控天然撩一心作死海王受x 城府深沉坏心思贼多心狠手辣摄政王攻 第2章 叶挽卿被男人捆着,他袖边的剑刃对准了自己手腕处的锁链,尚且没有动,男人微微侧眸,眼底漆黑深沉,似乎已经看清他的动作。 「有伥鬼混在你们里面,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假孟义开了口,嗓音略低,温润如同潺潺秋水。 所谓伥鬼,通常是出世鬼王的伴生鬼,伥鬼可附人身,专为刚出世的鬼王寻找猎物,通常人族修士就是出世鬼王最好的饲料。 鬼王出世,往往会在鬼气浓郁的地方,且出世前会有徵兆,当地必降天灾。 叶挽卿向后靠着墙壁,他看出来了这人在他们周围布了一层结界,远处几人也没有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唇角处的束缚松开,他慢慢开了口。 「此处山洞没有久聚的鬼气,阁下所说,并不可信……你说我们之中混入伥鬼,那你不妨说说是哪个?」 叶挽卿说着,目光落在面前人身上,意思不言而喻。就算是伥鬼,他们一路同行,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看面前的人倒是更像一些。 男人显然从他的目光里理解出来了意思,嗓音没有起伏,「除了你以外。」 假孟义扫了一眼墙壁被水汽遮掩的壁画,「这里原本便是鬼窟,伥鬼领你们进来,昨天晚上其余几人也全部中招。你那个同伴,也已经被伥鬼带走,现在只剩下你一个。」 关于鬼王信息男人只字未提,叶挽卿想起来素来照拂他的孟义,他慢慢冷静下来,在思考对方话里的可信度。首先,这人的修为在他之上,硬碰硬打不过。 真孟义被伥鬼带走,估计只有这个人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这人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但是不能掉以轻心,他的修为只能勉强破开束缚一次,若是被发现了,对方加强禁制,第二次他未必能破开。 在他思考的这一会,男人似乎等了片刻,见他没话要说,便又重新把他的嘴巴封住。 叶挽卿:「……」 他们周围的结界被撤下来,叶挽卿的角度能够清晰的看见不远处的几人。他们一路同行,彼此之间都算是熟悉,几人看起来都没有异样。 有的在整理行李,有的看着山洞外的雨幕发愁,有的在和同伴说笑,话音能够传过来……过了一会,叶挽卿才发觉出来不对。 「你说我们在剑南山庄,有没有可能见到那位小剑神……」 「你说的可是晓家的义子晓君阑?他如今在九州风头正盛,听闻不日便要前往四大仙门。」 「他的资质在仙门里也是数一数二……」 叶挽卿对这一段话非常耳熟,不正是前一天他们讨论过的?说话的几人语气和前一天说出来的话也一模一样。 伥鬼很低智,只会从附身宿主那里读取记忆,做前一天重复的事情、说宿主之前说过的话,以此来伪装自己。 这一幕与昨天一模一样,叶挽卿握紧手中剑刃,心底后知后觉地发凉。他与孟义更加熟,只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了孟义不对,其他人未曾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阴林中雨天滋生鬼气,我们的修为不足以免受鬼气影响,」为首的修士道,「今日我们可能还要在山洞里待,这样太耽误时间。」 几人都没有开口,叶挽卿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他们这边,「山洞幽深,我们不如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路,兴许能够绕过阴林出去。」 只要出了阴林,避开有鬼气的地方,并不妨碍他们赶路。 说话的那人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下,似乎是在努力思考,眼眸仔细看上去略有些空洞,眸底隐约泛着蓝色的幽光。 其余的几人纷纷附和,如果这里真的是鬼窟,显然山洞深处等着他们的只会是陷阱。 几人纷纷起身打算往山洞里走,叶挽卿手腕处的锁链被拽了拽,男人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他跟着一起去。 叶挽卿唇角略微扯了下,「你是一路都在跟着我们?」 对方没有理会他,他们两人在最后面,前面还真的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小道。水滴滴滴答答,潮湿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越走越深,他们进入山洞腹地,阴凉冰冷的寒气丝丝缕缕的缠绕上来。叶挽卿眼角扫到了墙壁隐约遮掩的人头骨。 他视线一凝,脚步略微停顿,手腕处的锁链收紧,他整个人被带着向前,险些撞在假孟义身上。 还没撞上,男人先一步避开了他,紧接着顿了顿,手中的锁链略微放的长一些,和他拉开了距离。 第4页 叶挽卿其实已经堪堪停下来,倒是不会真的撞上,从对方的动作间他察觉到了冷漠疏离,他也干脆地和对方保持了距离。 头顶的墙壁变得红彤彤,仿佛一片晕开的深红层层叠叠,隐隐泛着幽泽,缝隙里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里面。 在岔路口的时候,前面几人已经进去,假孟义脚步略微停顿,带着他到了另一边,和另几人分开。 叶挽卿被拽着只能跟着假孟义,没有人喜欢被束缚,哪怕不知此人身份,叶挽卿已经把此人放在心里记了几笔。 这边的山洞和另一边不太一样,壁画没有水汽遮掩,能够清晰看出来墙壁上雕刻的图像。他能认出来是许多小鬼,最中间祭台上的是穿着红衣的女子。 男人领着他朝里面走,锁链松开了许多,墙壁边有幽幽的死烛灯,温润的嗓音在密道里迴荡。 「此处是一处天然灵洞,被伥鬼用来遮掩鬼气,为他们所占。鬼王尚未出世,他们在为鬼王出世做准备,不止准备的有低级修士,还选了许多女子做鬼母。」 女子都是人族女子,只有人族女子才能怀孕。叶挽卿路途上听闻过,近来附近的村庄与镇上频频有年轻貌美的未婚女子消失。 原本并不愿意说,现在假孟义突然跟他说这些,叶挽卿眼角再次瞥到壁画祭台上的鬼母,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男人的脚步在此时也停下来,他们到了尽头,地上角落里有一身红色喜袍,不知道是从何处弄来藏到这里的,意思再显然不过。 是让他扮成鬼母,这男人跟着他一起混进去。 假孟义微微侧身,眼眸微垂,「你是自己换上,还是要我帮你换。」 叶挽卿心里小火苗已经按回去了好几回,此时再也憋不住蹭蹭蹭地往上冒,这个混蛋居然说的这么轻飘飘。 「你为何不换?」 原本他们也能跟着那些伥鬼进去,估计是这人另有打算,这般伪装混进去,比让伥鬼当做预备食物带进去处境要安全。 但是他可不愿意女装,谁爱换谁换,反正他是不可能换。 假孟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视线落在他脸上略微停顿,然后很快收回了视线。 答案很明显,因为他这张脸。 许多人夸过他容貌比女子还要精緻,叶挽卿万万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这张脸招来无妄之灾,他自然不可能答应,袖口藏着的剑刃对准了锁链。 「你的同伴还在里面。」男人抛出了这么一句。 「凭你一个人,不是里面伥鬼的对手。」 这里相当于一处伥鬼的巢穴,里面不止一只伥鬼,还有许多无辜的女子困在里面。 叶挽卿也明白,他瞪向面前的人,僵持了片刻,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答应的咬牙切齿。 「你出去。」 男人向外走了两步,并没有出去,而是微微曲着长腿,靠在墙壁边抱剑背对着他。 叶挽卿心里憋着气,红色的喜服触感柔软,他又扭头看了一眼,男人背对着他没有动静,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了外袍。 前往剑南山庄,一路上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和不顺,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空气中传来布料摩挲的动静,这喜服的样式是长裙,穿起来有些复杂,叶挽卿眼皮子垂着,自己的指尖摸到一边的金纹系带,里面缝的有长长的流苏喜扣。 他够了半天没有够到,叶挽卿手举的有些酸,他不出声,身后的男人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好一会,上面的喜扣是扣上了,往下还有三层,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是在背后,他这回是够不着了。 叶挽卿懒得扣,他随意地把裙子的系带繫上,觉得看着差不多就行,然后踏出去一步,红裙直接原地散开,只有最上面薄薄的衣料挂在脖子上。 听见动静男人也没有回头,叶挽卿看着身上的红裙略微抿唇,半晌开了口,「这个怎么穿。」 他自己还在整,一截雪白的手腕露在外面,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对方的气息随之覆盖过来。 叶挽卿面前落下一道阴影,脖颈处传来略微温凉的触感,对方的指尖不小心擦到他后颈的皮肤,他感觉略微不适,避开了男人的手。 对方动作似乎顿了顿,将那些金丝喜扣一层层地系好,叶挽卿腰上还被打出来一个蝴蝶结。 蝴蝶结略有些不对称,男人耐心地解开,又重新帮他繫上,这次蝴蝶结对称了,男人松了手。 叶挽卿穿着喜服感觉浑身不适,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对方看起来便不是那种会笑话他的人,他们也并不相识,对方只是利用他想要进入伥鬼巢穴。 他心底非常不高兴,略微记仇。在男人动身时,他拽住了男人的衣角。 男人身形顿住,浓黑的眼眸深邃无比,视线落在他身上,给人无形的压迫力。 叶挽卿容貌生得澧艷,他眉眼抬起来,忽视那种压迫感,他指尖微动,对上男人眸底,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我还不知晓你的身份……就算身份不能说,总该告诉个名字。」 第3章 叶挽卿在静静地等着男人的回覆,男人唇角似乎动了动,他听到了一个「君」字,山洞突然传来动静,剩余的他便没有听见了。 姓君?这个姓并不常见。 他手腕处的锁链被松开了,男人往发出动静的那一处去,他在后面跟着,周围的山洞越变越宽阔,两边甚至有小鬼守着。 第5页 不知道前面的男人用了什么障眼法,小鬼给他们放行,甚至还给他行了礼。 两边有死烛灯衬映,尽头处是广阔的地宫,这里构造成「井」字形,有许多条外面的道通向这里,伥鬼和小鬼们守着通道。 墙壁上有一座雕刻出来的巨大怒鬼嗔目神像,其后是白骨堆落的藻井,幽幽的烛光照亮半边神像,鬼目更加狰狞。 叶挽卿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座伥鬼搭建的牢笼,那里有不少穿着喜服的女子,上面写了一个繁复晦涩的字,看起来像是「鬼」和「母」两个字的结合。 另一边是天然石窟形成的闭合形缚地阵,里面关着的都是伥鬼带回来的修士,大部分已经没有了气息。 叶挽卿扫到了角落里的孟义,孟义人昏过去了,看外表似乎没受太严重的伤。 他稍微放下来心,收回心神观察此地。 到了巢穴,伥鬼们纷纷现出来原形。他们个个面容青紫、脚步虚浮,有些舌头没有办法收回去,虚虚地垂在半空中,黑袍上有一个偌大的「伥」字。 在他看的古书里,只记载了伥鬼低智,这里的伥鬼似乎也有等级之分,道行高的伥鬼有思考能力,能够口吐人言,差遣小鬼和低级伥鬼。 「你们不是说有八个?为何才带回来六个。」为首的伥鬼格外高大,腰间带着一把黑骨刀,指甲是深长的黑色,刮在骨刀上犹如搔刮人皮耳膜。 被质问的伥鬼看起来有点呆,组织了会语言半天才回復,「还有两个,路上……跑了。」 跑了的两个便是叶挽卿和君姓男子。 「去追,他们在附近应该跑不远。」 伥鬼应了一声,便下去了,路过叶挽卿略微停顿,盯着叶挽卿的脸看了半天,叶挽卿站着没动,后面的伥鬼首领又催了一句。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快过去?若是误了时辰,大人饶不了你们。」 这么一催促,伥鬼才下去,视线依依不捨地收回去。 叶挽卿一直跟在君姓男子身后,男人朝着伥鬼首领过去,他便也硬着头皮跟上去。 「你回来了?我方才派了人去寻你,」伥鬼首领见到男人似乎很高兴,目光转而又落在他身上,视线略微停顿,「这是你找回来的?」 「模样生的不错,大人兴许能够看上。」 男人身后着红衣的少年明眸朱唇,眉眼过分张扬明烈,红衣一衬更是如火如荼,眼尾勾出来的弧度都像是在朝人心底晃,偏偏眼底又一片纯明澄澈,两种极端糅合在一起,却并不矛盾。 叶挽卿听得略微拧眉,这两人认识,伥鬼首领似乎还很看重对方。 男人「嗯」一声,并未回头,顿了顿道,「他是自愿过来的。」 「自愿过来的?怎么回事,是跟着你过来的?」伥鬼首领那张青紫的脸挤出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君,你真是帮了大忙了,你没碰过『她』吧?」 「我们已经算好了时辰,今晚大人说不定能显灵,只要选出来合适的鬼母……大人若是愿意施捨恩德,鬼王不日便能诞生。」 男人没什么反应,回答道,「没碰过。」 叶挽卿看着远处的祭台,已经琢磨出来了。时辰、人族的女子扮作鬼母,加上伥鬼首领口中的「大人」显灵……估计这些伥鬼用的是献祭的方式。 古书典籍上曾记载,鬼王出世除了降灾之外,还有一种方式,便是以人族女子献祭,地点要在鬼气浓郁的地方、还要有万里挑一的时辰。若是能够成功献祭,那名人族女子会怀孕,怀上一颗鬼种。 这种鬼种不比自然出世的鬼王厉害,但是假以时日培养,也能成为万鬼之王。 献祭成功,除了选出来的「鬼母」要符合对方的心意,还要有特定的珍稀祭品,以及地点和时间,都出不得半分差池,除此之外,还看缘分。 叶挽卿此时倒是能够确定了,这人肯定不是伥鬼那边的……若是也不会特意带他进来了。鬼母鬼母,首先要是个女人,若真让他上祭台,献祭百分百会失败。 「没碰过便好。君,你若是不喜欢……不如让他上,若是献祭成功,来日他便是鬼王之母,我等不会亏待他。」 「至于你,到时候我定会向鬼王引荐你。」 两人的对话完全没有避着他,叶挽卿唇角绷紧,他看着男人的侧脸,离近了看,男人比伥鬼首领还要高大,身形气质内敛,像是一座岿然不动的冰山。 似乎是察觉到他不满的目光,男人微微侧眸,海雾一般的眼底看不透彻,目光在他身上略微停顿片刻,很快收回了视线。 然后他听见了男人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冷淡。 「能为大人献祭,是他的荣幸。」 伥鬼首领哈哈大笑起来,两人还谈论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叶挽卿心里的那簇火苗愈演愈烈,瞪着男人的侧脸,恨不得盯出来一个洞。 哪怕知道是权宜之计,这个人说话的语气也太欠揍了些,他试图透过障眼法看清男人的那张脸。 可惜他只能看到一截俊朗的下颌线条,看不到脸,怕是对面的伥鬼首领也不知晓男人的真面目。 两人没一会就聊完了,伥鬼首领似乎对君很放心,他被君领着去了一处单独的山洞,这边有结界阻隔,里面看上去像是修葺完善的房间。 君在他身后合上门,对他道:「还有半个时辰,你在这里等着,不要轻举妄动。」 第6页 「我想去看看我同伴,」叶挽卿,「还有那些女子,伥鬼会如何对她们?」 「她们会没事。」 君在原地布下了一道结界,随即离去。门在他面前再次合上,他推开门,门外守着层层小鬼和伥鬼,他踏出去半步,小鬼与伥鬼齐齐回头,面容青紫恐怖,黝黑的眼珠齐齐转向他。 叶挽卿退了回来,他对小鬼道:「一会便要到献祭的时辰,我回来了便要那些修士做养料,你们去挑几个送到我房里来,要还有气的,不要死人。」 小鬼能听懂,呆头呆脑的去汇报了,他也是赌一把,最好能够把孟义他们带出来,在这边相对安全一些。 他在房间里算着时辰,过了好一会,外面传来动静,小鬼当真领了人过来。 几名活着的修士被送进来,还有孟义,叶挽卿这幅样子本来便丢人,他施法让其余的几明白修士都睡过去,和孟义也不方便多说。 孟义看到他呆了好一会,张了张嘴,叶挽卿堵住了他的嘴,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大哥,晚些我再跟你解释,这里是伥鬼老巢……你拿好,一会若是外面乱起来便趁乱逃跑。」 叶挽卿把几张符咒塞到了孟义的手里,都是一些拙劣的障眼法,管不了太长时间,但是趁乱逃出去并不难。 外面响起了敲锣打鼓声,小鬼们都凑在一起,有一处能够看到外面幽暗的天空,外面还在下着雨,此时圆月却从乌云中显露出来。 应当是到了时辰,房门被打开,叶挽卿再次见到了君。君这次手里拿了一条红黑的长绡,上面绣的有织金鬼纹。 君看了眼他房间里的几名修士,很快收回视线,将手里的织金长绡递给他。 「献祭有规矩,要遮住双眼。」 叶挽卿接过来,外面的伥鬼全部都围着祭坛,月色下是一张张青紫可怖的面容,他依言戴上长绡,袖口的长剑贴在皮肤内侧,泛着冰凉。 耳边是小鬼们的嬉笑声,还有低吟浅唱掺杂其中。叶挽卿眼睛被遮住,男人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踏上长长的台阶。 越往上,越能感受到冰冷阴森的气息,那些寒气从他的脚踝、背后,密密麻麻地爬上来。 身边人的气息也愈发明显,君气息偏冷,冷冽如同森寒皑雪,收敛时又像是一柄未开锋的雪剑。 「吾主万安,如今鬼界式微,望吾主垂怜,今献祭吾主,鬼界众生为无主散沙,鬼王之位久空未经……」 伥鬼首领的话音响在耳边,渐渐地,叶挽卿感觉到耳边安静下来,他的耳边迴荡着伥鬼首领最后的一句话。 「吾主信徒君自愿以身做炉,望吾主屈身舍恩鬼界众生。」 叶挽卿眼前的长绡被拿掉,他看清了面前的男人,脑海里嗡嗡作响,他已经不想去深想「屈身舍恩」是什么意思。 在这时,空气仿佛静止下来,祭台上的阵法汇聚在一起的那一刻,所有伥鬼全部跪在地上。 这是叶挽卿清醒时看见的最后一幕,他眼前晃过一角玄色金纹绣云长袍,那双若玉削葱的手放在长剑上,无形的威压落下,整座山洞随之颤动。 银白凛冽剑光落下的那一瞬,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顷刻之间消散。男人站在剑光汇聚尽头,身形仿佛与剑光融在一起,侧脸线条薄冷,眉眼垂下时海雾般的眸子半掩。 祭台随之倒塌,叶挽卿整个人从高空坠下来,红色的百鸟朝凤衣角随风展开,青丝散落两侧,他掉入沾着冰冷气息的怀抱。 叶挽卿向上只能看见一截冷硬的下颌线条,他受了威压影响,太阳穴青筋抽疼,指尖攥着男人的一角衣袍。 「你……」叶挽卿半天没有「你」出来个好歹,心里一股气提上来,想让对方把他放下。他没有被别人横抱过,这身衣服也是男人让他换上的,又丢了一次人。 那句「你叫君什么」,尚且没有问出来,他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挽:记仇x3 晓君阑:谁姓君? 是正叙哈,重生在后面。 第4章 「小叶,你总算醒了,我正准备带你去城里医馆看看呢。」 叶挽卿睁开眼,入目的是孟义放大的脸,不待他出口问,孟义松了口气,开始絮絮叨叨。 「咱们一路有惊无险,昨日却入了伥鬼的巢穴,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大郎他们几个都被埋在底下了,我拿着你给的符带着那几名修士逃了出来。」 孟义:「你是被人带出来的,那人还将被关起来的女子都放走了,我当时见到你太激动,转眼人就不见了,也不知晓那位救人兄弟的名字。」 叶挽卿慢慢地坐起来,他注意到他们现在是在一辆牛车上,车夫大爷戴着斗笠,牛车晃晃悠悠地颠簸行驶。 那人想必说的便是君,叶挽卿身上还穿着那身喜袍,看上去像是逃亲的新娘子。 「人都救出来了?」叶挽卿还记得当时那道剑光,男人一道剑光便灭了底下所有伥鬼,想来身份不简单。 「救出来了,我走的时候看见有修士过来,估计是城里已经收到了消息。我担心你有事,就没留下,让大爷顺带捎我们一截路。」 「只是可惜了大郎他们,前一日还好好的……世事无常啊。」孟义说着嘆了口气。 第7页 叶挽卿不知道说什么,他拍了拍孟义的肩膀,若非那男人,他们兴许也未必能逃出来。 「我们的修为并不是伥鬼的对手,它们数量多,待我们下次回去一趟,给大郎他们上柱香。」 孟义贊同地点头,又松口气,「还好你没事。」 前因后果也算是清楚了,城门近在眼前,他们离剑南山庄也非常近了。有城中的修士过去,剩下的不必他们操心。 叶挽卿现在无暇思考那位君的身份,他想赶紧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了。 「小叶,别说你这样穿还挺好看的,」孟义很快从思绪里抽回来,目光落在他身上,眼里略微兴味,「是那位兄弟抱你出来的,我当时还以为是他轻薄你。」 提起这个便生气,叶挽卿瞥孟义一眼,孟义讪讪地闭了嘴。此城名不夜城,是九州名都之一,城中繁华澧魅,长街处处都是风景。 「我以前还未上过名都,传闻不夜城纸醉金迷销金之窟,以前只有耳闻。」 孟义四处打量,略微好奇,明明年纪比叶挽卿要大许多,心态却非常年轻。孟义在伥鬼洞穴没受什么伤,他当时看到伥鬼直接吓晕了过去,后来睡了一觉就被送去了叶挽卿那里。 他们两人选了一间略微偏僻的客栈,两人都不是家境丰裕的主。叶挽卿找了一身衣裳换上,那身裙子被他扔在了客栈软塌上,待到换完衣服,他整个人仿佛才能喘气。 「小叶,我们可要出去转转?过两天就要去剑南山庄,日后我们怕是没时间在城中待。」 孟义搓手手有些期待,剑南山庄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修仙之路漫长,修炼过程也非常枯燥辛苦。他们进去之后会很少有机会出来,除了出任务,或者是被淘汰。 「你……」叶挽卿看着孟义这么活蹦乱跳,估计确实没什么事,他思考了下,自己也要去打听消息,便同意了。 「你身上没受伤?」 「没有。」 「我们可以去逛逛,正好去打听消息。」 叶挽卿只带上了他那把生锈的铁剑,这是临走前他师父留给他的,他还带着这把破剑,引得孟义看了好几眼。 「小叶,你这把剑是祖传的?看你这么宝贝,什么时候都带着。」 叶挽卿摇摇头,唇角扬起来些许,「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师父说它日后能够斩百邪。」 「真的假的,」孟义半信半疑,他怎么看都是一把破铜烂铁,很快又问了别的,「你要打听什么消息?」 「随便打听,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总要打听打听去剑南山庄要准备什么。」叶挽卿略微挑眉,说的很像那么回事。 孟义不疑有他,贊同道,「你说的对,确实应该提前打听消息。」 他们两人去了不夜城最大的一座茶馆,路上碰到了许多修士,有从各路来的散修,还有许多小宗门的修士。 叶挽卿寻了个不太起眼的位置,他要了两壶雨前春茶,点心也选了一些,他不怎么喜欢点心,太腻,是给孟义选的。 这边聚集的修士很多,袖口花纹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周围修士的议论声纷纷落入他们耳中。 「听闻今年剑南山庄去的人很多,聂家和岑家都会去。」 「聂家的二公子和岑家的小公子?不是听闻他们已经有资格能去四大仙门,为何还要待在剑南山庄?」 另一人笑出声,「这还用问,自然是因为那位晓家义子,晓君阑还会在剑南山庄待三年,听闻是他年纪尚轻,几位大人说他有待磨鍊。」 「那两位公子出了名的纨绔,追随晓家义子倒是有些正形。」 叶挽卿尝了一口雨前春茶,入口略涩,他于是拿了一块点心压下去,点心太甜,腻的他拧眉。 远处有搭建的戏台子,那里是演戏说书的地方,孟义坐不住,没一会就去前面听说书去了。 叶挽卿听了一会旁人的议论,大多都是关于那位小剑神的,他觉得无趣,也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信息。他视线在远处扫一眼,这齣戏约摸也要结束了,远处有些喧闹,那里围着许多人。 戏台上说书人手里的戒尺落下一道巨响,台上说词的声音也放大许多倍,叶挽卿听不真切,远处动静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他的性子并不喜欢凑热闹。 人没一会便散开,他往人群里找孟义的身影,方才还在前排坐着看戏,这会儿人已经不见了。 叶挽卿在原地起身,他到了原本孟义坐的位置,没有找到人,地上散落许多果仁和碎点心,方才热闹应当便是在这边发生的。 他拽了一边的店小二询问,「方才这里的人去哪里了?」 「你说方才的客人?这边的客人方才冲撞了楼上的贵客,那位客人似乎被带到了楼上。」 孟义居然不跟他说一声便走了?叶挽卿问了一嘴楼上的贵客,店小二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给他指了房间。 茶馆一楼是戏台子,二楼是华贵的包间,从楼上能够清晰的看见一楼的戏台,包括一楼客人也能看的非常清楚。 叶挽卿上了楼,店小二说的贵客在最里侧,这是一间最大的包间,门窗细细雕刻牡丹花纹,单从装饰看想必里面的客人非富即贵。 门口守的有小厮,在他还未踏进去时小厮便拦住了他,他开了口,「我兄长在里面,两位可否进去通禀一声,告诉他我在外面等他……」 第8页 叶挽卿想孟义若是自己跟着进去,应该有些把握,他进去倒是多此一举,但是对孟义的性子,又有些不放心,此时只能先让人进去试探一番。 两名小厮互相看了一眼,彼此有些为难,对他道,「里面都是贵客,贵客吩咐过没有令牌不得进去打扰。」 话音没落,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脂粉味扑面而来,叶挽卿听到一声略微甜腻的「阑哥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少年容貌生的清隽,身上却有遮掩不住的贵气,肩上的锦氅散开些许,少年手里还拿着一只银雕酒杯,说话间略有些唇齿不清。 「我去让人送些……醒酒汤过来。」 视线倏然一转,叶挽卿猝不及防和少年对视,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拧了拧眉。 「这是谁?」少年语气不善地问小厮。 「岑公子,这是楼下的客人,他说他兄长在里面……」 不过是两句简单的解释,岑酉已经听出来了意思,意味深长道,「是里面那穷酸鬼的弟弟啊,正好,方才的帐还没算。」 门开了一条缝,叶挽卿能够看清里面的场景。里面堪比一间正殿,朱梁玉璧,两边摆的是未散的酒席,场地空旷,很容易便能看见跪在琴师旁边的孟义。 孟义也看见了他,微微瞪着他,显然是不贊同让他进去。 他在门口略微犹豫,背后传来力度,身后的少年轻轻一推,便把他推了进去。 身后的房门合上,酒席上坐着的似乎都是修士。围绕着修士的侍女个个模样娇俏,有一个甚至到了孟义旁边给他斟酒,孟义脸上立刻便红了起来。 叶挽卿看出来估计是这几人有意为难孟义,因为他们这边有动静,几名修士的目光都投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主位,那里有一道屏风,距离略远看不清背后的人,只能隐约看出轮廓。 屏风上绣的有山河壁玉,男人身着银色鹤纹长袍,他只能看到袖口一角银色长喙。男人身形挺直,墨发玉颈,露出来的一截指尖冷白如萃。 「你这位兄弟方才在楼下看说书看的太过入神,茶水溅了我一身,」岑酉说话的时候可没有方才的半分醉态,眸子半眯,看着叶挽卿道,「我这身青氅是我三哥送的,茶水洗不洗的掉是一回事,单论赔,你们也赔不出一件一模一样的。」 叶挽卿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面前少年的青氅,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在座的都是修士,用法术祛除衣服上的茶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眼前的少年显然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叶挽卿不欲与其争辩,他问道,「要如何才能放了他?」 「原本已经与他商议过,让他在这里跪上一天一夜,我三哥心善,改成让他跪到宴上结束。」 岑酉面上笑起来,「你现在替他出头,这事就更好办了,要放了他也不难,赔三杯酒便是。」 话音说的轻飘飘的,叶挽卿注意到孟义在朝他使眼色,指了指旁边修士衣袍上的字,有火麒花纹,代表九州岑家,岑家是歷代仙门里的世族之一。 显然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 说话的这一空档,已经有侍女端了酒过来,在他面前倒了三杯酒。 叶挽卿估计自己不喝是出不去了,看来今日他与孟义运气确实运气不怎么好,他默不作声地接了酒碗。 白酒灌喉,整个口腔里烧起来,一路烧到肺腑。他在家里经常和师父喝酒,师父已经年过八旬,但是身体非常硬朗,时不时地便要拉着他喝酒。 他的酒量不好不坏,只是这酒太过于烈,烈酒烧喉,他咳嗽两声,把三杯酒一饮而尽。 岑酉嗓音懒散,「这三杯酒当是你给我赔罪了,衣服是三哥的,剩下一杯,你敬三哥。看看三哥愿不愿意原谅你。」 「阑哥哥,你说是不是?」 话音落了,空气中掉针可闻,那一声「阑哥哥」,很明显叫的是主位上的男人。 第5章 岑家公子纨绔,追随的是晓家义子,众所周知晓家排行第三的便是晓家义子晓君阑,不难猜出来屏风后面对方的身份。 叶挽卿三杯酒下肚,整个人眼前都晃出重影,让他去敬酒,显然是在故意为难他。 他在坊间听闻过许多晓君阑的名讳,如今人只和他有一扇屏风的距离,他没有兴趣想要见到本尊,只在原地略微怔然。 平日里只听闻晓君阑名动九州,年少天才,却未听闻过晓君阑的脾性,不知晓脾性如何。 把孟义跪着的时辰从一天一夜改到宴会结束,事情做的周到,又落个心善的名声,心思自然不浅,只是不知是不是真的心善。 「若是阑哥哥愿意原谅你,这事自然就算了,我不能拂三哥的面子。」 岑酉话音轻飘飘的,屏风后没有动静。 酒再次斟上,叶挽卿端着酒杯,他方才便发现了,主位上的人显然不喜与人接触,不然也不必用屏风挡着,他过去,多半会是讨嫌。 但是讨嫌也得去,叶挽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在座的修士显然都是等着看好戏,他端着酒杯,方站起身,屏风后面响起了一道温润的嗓音。 嗓音略有些低,用低磁形容并不违和,像是山间深潭里的泉水,又像是古琴重弦拨出来的醇厚琴声。 第9页 「岑酉,不必为难他。」 叶挽卿脑海里莫名晃过一双海雾般的眼眸,他晃掉了那一闪而过的错觉,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 「还是三哥心软,」岑酉面上在笑着,眼底却覆上一片冷意,笑意吟吟道,「既然三哥都放话里,今日的事便算了。」 说着,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孟义,「下次可不要那么不小心了。」 语气里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孟义有苦不能言,看着叶挽卿眼里都是担心和愧疚,蔫头耷脑地跟着叶挽卿出去了。 一墙之隔,把喧嚣与琴音全部隔绝,叶挽卿走路有些晃,扶着旁边楼梯的扶手,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问孟义道,「你上楼,为何不跟我说。」 「那是岑家的人,我当时太慌了,以为自己完蛋了,我不想连累你。」孟义张了张嘴,已经连累了,他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小叶,幸亏你没事。」 叶挽卿眼皮子跳了跳,倒不觉得是孟义的错,那少年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 他有些无奈,「这又不是你的错,你真把茶水撞他身上了?」 孟义连忙道:「没有……溅了几滴在上面,我当时听说书听得太入迷没注意,你不知道当时那小孩的脸色变得多快,长得人模狗样的,脾气却那么差……」 岑酉和叶挽卿差不多的年纪,孟义喊对方小孩实在是说小了,他今年可都十九了。 和他猜得八九不离十,叶挽卿叮嘱道,「孟兄,你以后见到他们离远一些。」 「我知晓,小叶,你说,主位上的会不会就是传闻中的小剑神。」 孟义拍了拍后脑勺,「有些可惜没看到长什么样,真跟传闻中那般貌美?还不让人看……」 「你还有闲心想这些,」叶挽卿眼皮子一抽,「兴许是丑八怪也说不定。」 他们两人顺利的出了茶馆,孟义松口气,算是劫后余生了。叶挽卿却没有那么容易放心,那岑酉怎么看都不是脾气好的主,估计没有那么容易能放过他们。 这个猜测在转角处他们被几名修士拦住时得到证实,几名修士都戴着面具,袖口有暗纹,来者不善。 「小叶,你先走。」孟义此时非常仗义,已经撸起了袖子,兇狠地瞪着面前的几名壮汉。 叶挽卿袖口里的长剑显了出来,他和孟义被逼在角落里,他问道,「孟兄,我们赤手空拳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出来为何不带上剑。」 「我哪里会想到……」 对面的修士可不会给他们商议的时间,冰冷的剑光在眼前晃过,「珰」地一声,长剑两相碰撞在一起。 这边巷子并不算非常隐蔽,然而没人过来多管闲事。二楼的某处包厢甚至正对此处巷子,只要楼上的人推开窗户便能看见楼下的情景。 「三哥为何要帮他?」岑酉问出口,以往他折腾人,可没见过晓君阑多管闲事。 晓君阑看着楼下的两道身影,少年身上似乎有一股韧劲,他慢慢垂下眼,嗓音温和,「我不喜欢让脏东西敬酒。」 闻言岑酉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我还以为三哥是看上他那张脸了。」 叶挽卿身形灵活,加上没有百分百的修为压制,他一个人对付几名修士不是问题,勉强不落下风,不过他还是让自己挨了几下,然后趁空隙拉着人走了。 身后的修士追了他们几条巷子便没有继续追,叶挽卿的速度才渐渐地慢下来。 「小叶,你身上的伤……」孟义跑得气喘吁吁。 「无妨,若不是我已经受了伤,他们不追到人估计不会罢休。」 他们两人回到客栈已经是晚上,两人各自住一间房间,叶挽卿手腕处又受了伤,原本伤便没有好痊。 他提前打发了孟义,自己在房间里拆开手腕处的纱布,手腕处包的严严实实,没想到那些修士还是看出来了,专门朝他伤口处刺。 叶挽卿坐在镜子前,一条腿支在凳子上,细瘦的手腕露出来,手背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手腕侧面的伤好不容易长好,如今上面的疤又破开,染红了一块纱布。 伤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抠开一般,露出皮开肉绽的血肉,叶挽卿看的直拧眉,他拿了一边的药粉洒上去,自己笨拙地把纱布重新缠好。 接下来几日叶挽卿和孟义没有再遇到什么事,他们在城中待了两日,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了,第三日便收拾了行李前往剑南山庄。 剑南山庄位于九州几座主城的中心,他们到的那一日便是截止的最后一日,来的大多是有仙缘的弟子,他们经过各地宗门推选,在进入剑南山庄之前要再测一遍仙缘。 没有仙缘会被拒收,修仙本身便讲究缘分,若是根骨不好只能靠炼骨提升修为。炼骨要付出的代价巨大,不是他们寻常弟子能承受得起的。 叶挽卿和孟义都顺利的过了仙缘,他们两人领了自己的令牌,有弟子专门为他们介绍剑南山庄的规矩。 界碑上雕刻的是一千零一条规矩,字体俊逸潇洒,字体遒劲有力,叶挽卿看一眼便收回视线,脑仁有些晕。 牌匾上是「剑南山庄」四个大字,旁边提的有句「上启黄屋心,下除苍生缚」。 「门规和对联都是十一师兄提的,十一师兄便是晓君阑,他非常受剑阁长老器重,这些规矩也是他拟的。」 第10页 「十一师兄是剑阁长老最喜欢的弟子,平日里许多事都是由他管。不过师兄脾气很好,很好说话,只要不是犯太大的错,一般师兄不会计较。」 带他们的弟子一路絮絮叨叨,「你们想必也有所耳闻,十一师兄还要在这里待三年,这一届来的弟子格外的多,往日里也有个别因为十一师兄温柔善解人意……后来对他生出爱慕之情。」 「师兄作为过来人奉劝你们一句,千万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不然下场会很惨。」 身旁的孟义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嚷嚷道,「就算知道晓……十一师兄优秀,我们喜欢的都是女子,不会对男人感兴趣。」 叶挽卿在一旁贊同地点点头,他们又不是断袖。 带他们的师兄看他们一眼,并未说什么,「我只是作为过来人提点一二,毕竟今年来剑南山庄的还有岑家的公子和聂家的公子。」 那名弟子顿了顿,不再多言,带他们到了住的地方,给他们二人一人一张地图,让他们自己去寻自己的院子。 后山全部都是新弟子的院子,叶挽卿和孟义不住在一起,他们两人各自领了地图分开,打算先去收拾东西。 叶挽卿忘了买地图,这是方才那师兄画给他的。上面的画歪歪扭扭,两个圆圈一个三角,实在有些费力,他花了好一会才看明白,走到一处房间看到门上刻的有他的名字。 他把地图收进袖口,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领悟能力,指尖在房门上扣了两下,没有人给他开门,他自己用令牌放在上面碰了一下。 房门自动便开了。 弟子的院子都是两个人一间,叶挽卿对面的床铺是空着的,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当天晚上一夜好眠。 第二日便要集合,叶挽卿掐着时间过去的,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来的差不多,剑阁里这一日围满了人。 他们这些弟子分了不同的长老授课,不知道该说是不是幸事,他们长老今日有事,来的是传闻中的晓家义子晓君阑。 叶挽卿一眼便看到了远处人群中的晓君阑。青年身形挺拔修长,今日穿了一身青墨竹长袍,墨发用碧冠束起,衬得整个人如翡俊隽,身形气质矜贵又温柔。 青年墨眉下是一双清透俊逸的眼眸,深目薄唇,眸如隔雾,五官一笔一划像是仔细衡量雕琢出来的,身若雪松,姿清容朗。 「坊间多传……晓君阑天生冠绝、生得芝兰玉树,如亭盖松,一剑惊绝名九州。」 「今日一见,当真不虚所闻。」 作者有话要说: 「因心得化城,随病皆与药。上启黄屋心,下除苍生缚。」——《赠怀一上人》崔颢 第6章 剑阁里设了书案,他们在剑阁的第一堂课,无非是讲些规矩和以后的要求。 前方的晓君阑按照名册开始念名字,嗓音温润冷淡,今日第一天,迟到会算违反规矩。 叶挽卿看了一会书册,念到他的名字时嗓音略微停顿,他应了一声。 全部名字念完,不过一刻钟,晓君阑并没有久待,为他们第一堂课布置任务之后,人便离开了。 叶挽卿只第一天见到晓君阑,他们剑阁的长老下午便过来了,之后约摸半个月没有再见过。 他每日的生活被练剑和晦涩的典籍填满,带他们的司徒长老非常负责,他们人数不多,剑招几乎是一个个过的,每日过了之后才让他们回去。 叶挽卿的根骨很好,练剑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他的剑课在同期的弟子里位列第一。司徒长老从未担心过他的剑刻,但是典籍便不一样了。 他不喜欢抄写东西,平日里也很少动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司徒前一日布置的摘誊作业,他第二天交上去,又被司徒长老打了回来。 「你看看你写的狗爬字,你若不是我的弟子,我都以为你是不识字。」 底下传来闹笑声,叶挽卿唇角绷紧,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这般抄都抄不好,如何能背下来典籍……」 底下有弟子起闹,「长老,他都会背,昨天我们才考过他,倒背如流,他就是不喜欢写字。」 司徒长老闻言瞪向叶挽卿,叶挽卿确实都会背,典籍他几乎过目不忘,但是字从小便是这般,他手抄的酸了写出来的字还是那样。 「字如其人,修炼切忌缺乏耐心……从今日起,你每天晚上抽出时间去我院中抄书。」 叶挽卿眼皮子抽了下,底下又是一阵偷笑声,这半个月他和同期的弟子们处的不错,他们这一期几乎全部都是男弟子,只有两名女弟子。 他是第一个被叫到长老院中的弟子,这事很快便传遍了,人人道这一届的第一写了一手好字,怎么个好法呢,好到要去长老院里抄书。 叶挽卿练完剑之后惯例去找了孟义,孟义在另一期,他在门外等了一会,才等到孟义出来。 这半个月他们两个都忙,只练完剑能碰到一起,叶挽卿的目光落在孟义的额头上,孟义脸色不怎么好。 没等他问,孟义摸摸自己的额头,嗓音有些低落,「今日长老罚了我,这伤是练剑撞的。」 看上去确实是擦伤,叶挽卿没有多想,他看出来孟义心情不济,宽慰道,「挨罚是常事,我也挨了罚,以后晚上得去长老那边抄书。」 「你院中有没有伤药?」 第11页 孟义闻言笑起来,「此事我听闻了,长老说你的字丑?」 「是啊,说以为我不识字呢。」 「我院中不缺伤药,」孟义又笑两声,「晚上我要再去剑阁练会剑,小叶,你先回去吧。」 叶挽卿又嘱咐了两句,一个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剑阁开课半个月了,他房间里另一位还没有过来,如此也好,乐得清闲。 他白天练剑,晚上还要去长老那里练字,长老一个人住在后山,平日里他偶尔还要帮长老噼柴做苦力。这般过了十几天,司徒长老看他越发满意,只是他的字依旧毫无长进。 司徒长老不是日日都有空,这一日,他晚上刚到司徒长老院里,他的东西都被收拾好了,司徒长老明显是赶人。 他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了司徒长老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晚上不在剑阁,你的字仍需勤加练习,正好你师兄出任务回来了,我把你交给他。」 「他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日后你每日过去,还是一样的时间段。」 「长老,我也可以在自己院子里练。」 司徒长老明显有自己的打算,把东西塞给他打发走,「让你师兄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你小子还挑三拣四。」 「等你什么时候有长进了再回来。」 司徒长老说的师兄便是晓君阑,叶挽卿抱着自己的典籍和纸笔,路上眉心微微拧着,不太情愿过去。 原本后山就够远了,晓君阑住的地方更远,意味着他每日要赶双倍的路过去……只为了练字。 何况岑酉他们都在这边,若是撞见了估计又有的麻烦。 晓君阑出任务的事他听说过,哪怕人在剑南山庄待着,实际上也不长待,晓君阑经常随着出任务,十天半个月不在都正常。 这么想着,叶挽卿又稍微放下心,人不一定在,他扑空之后回去自己练字便是。 陵鹤峰有一处瑶亭仙湖,此处养了许多灵鹤,灵鹤个个姿态轻鸿,在浩渺仙雾中展翅,置身其中犹如仙境。 叶挽卿踏入陵鹤峰时便有弟子去通报了,弟子没一会出来,将他领了进去,「三公子一会便过来,劳烦小公子在此处等待片刻。」 他被领进正殿,正殿中燃的有兰香,他扫到书案上有未合上的书册,可见他的运气不怎么好,没有扑成空,人正好在。 没一会他便见到了人,晓君阑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青年今日着深赭银浪长袍,披着的青色云氅放下来,身上沾了外面的寒气。 那双隔雾一般的双眸朝他看过来,嗓音清冷温润,「十九师弟?」 叶挽卿平日里对人的容貌没有太大感触,此时不得不承认,晓君阑这张脸生的确实貌美,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尤其是那双眼,仿佛生来多情,偏偏主子眸中冷淡,多情又变成了无形中的无情。 叶挽卿站起身,他应了一声,「司徒长老让我过来找……十一师兄练字。」 「此事我已经知晓,」晓君阑,「从今日开始?」 这是在徵求他的意见,叶挽卿听说过,晓君阑的口碑很好,其中原因之一便是他的温柔脾性众所周知。 「从今日开始吧。」叶挽卿心想长痛不如短痛,早点练完他也能跟长老交代。 他的书册放在一边,眼角扫到了晓君阑的手指,他闻到了浅浅的兰香,晓君阑并未碰到他的书册,而是先询问他。 「这些是十九师弟抄的典籍?」 叶挽卿点点头,思绪走了一瞬,想起来那日在茶馆两人隔着一扇屏风,耳边传来对方的话音。 「能不能让师兄看看。」 不是已经拿在手里看了吗?叶挽卿瞥一眼纸张上自己抄的典籍,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也不为过,他看一眼便收回视线。 纸张上有日期,他在长老那里练了十几日,实际上练着练着长老叫他噼柴去了,或者是喊他下棋,经常中断,再回去便急着练完,写的只有更丑。 他觉得跟长老待在一起挺开心的,司徒长老和他师父年纪差不多,让他感觉很亲切。 晓君阑一张张地翻看他抄的典籍,全部都看完之后,从一边重新抽了一张崭新的纸张。 指尖按在书案上,晓君阑对他道,「既然从今日开始,十九师弟今日先摘誊一遍,我想看看师弟是如何下笔的。」 嗓音依旧温温柔柔的,让人挑不出来毛病,旁边便有书案,这正殿很大,其他的地方晓君阑也不会让他进去。 叶挽卿依言拿起了笔,砚台没一会便磨好了,他抄的时候,晓君阑在一边看着,他心里莫名生出一两分紧张。 他唇角抿紧,落笔时在纸张上点了一个深黑的点,笔侧一歪,在纸张上留下一道印子。 纸张雪白,叶挽卿静下心来,慢慢地开始写字,他这人平日里看着性子安静,实际上一个人待着并不怎么老实。 不然也不会长老喊他噼柴他就过去了,也不会练字那么急躁。 他写了两行字,朝一边瞥过去,晓君阑沿窗而坐,视线落在手里的书册上,眉目安静的像是一副画。 察觉到他的视线,晓君阑眼皮抬起来,那双隔着雾一般的眼眸眼底一派温和,问他道,「有字不会写?」 叶挽卿心里莫名有小火苗蹿出来,对上那双眼睛时小火苗又熄了。 第12页 他握紧手里的笔,回了个「没有」,继续埋头写了,因为心情不怎么好,写的飞快,原本半个时辰才能抄完的典籍,他两个刻钟便写完了。 「晓……君阑师兄,我写完了。」叶挽卿险些嘴瓢,他自己默默闭了嘴,把笔放下来。 手腕上蹭到了墨水,叶挽卿站起身的时候没有注意,手腕险些蹭到晓君阑的袖口。他嘴边的道歉还没出口,晓君阑动作略微顿了顿,避开了他的手腕。 晓君阑这回只是扫了一眼,上一张写完的就在旁边放着,很显然,分毫没有长进,后面的字龙飞凤舞,压根看不出来写的什么。 「你用笔姿势不对,字迹过于潦草,以前的字形要改,需要长时间反覆练习,不得心急。」 叶挽卿指尖动了动,没有作声,说的是那么回事,他很快听到了下一句。 「再抄一遍方才的,时间是半个时辰,不要提前写完。」 叶挽卿对上晓君阑的眼底,对方语气温温和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他想起来长老的交代,认命地拿起来笔,方碰上,身后的人靠近他,他闻到浅淡的兰香,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压了过来。 晓君阑一只手撑在他身侧,另一只手碰到他的指尖,纠正了他拿笔的姿势。 「手腕需要悬起来,食指左侧关节使力,不要攥那么紧。」 有气息落在耳边,叶挽卿感觉略微不自在,对方侧脸如雪清冷,他被带着写出来一个「晓」字,字迹俊逸遒劲,和外面界碑上刻的戒书如出一辙。 不像是他能够写出来的字,写完了一个「晓」字,晓君阑便松开了他,他听到了男人温润的嗓音。 「今日若是写不好……就不要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晓君阑:教老婆写的第一个字就是我的姓。 叶挽卿:伪君子,呸。 第7章 不知道晓君阑是认真还是同他开玩笑,无论是哪一种,都很有效果,叶挽卿听了略有些着急。 他可不想留下来。 练字需要耐心,限制在半个时辰,还不能提前写完,叶挽卿这般想着,压住了心底的着急,开始一笔一划的写。 晓君阑在他身旁看了一会,叶挽卿专心在纸张上,他耐了性子写,典籍上的临帖字迹很工整,慢慢地对着临写出来的字倒是工整了不少。 一旁的小厮进来为他点了灯,叶挽卿集中注意力便没有注意到别的,往身后看一眼,人已经不在了。 小厮似乎是看出来了,对他道:「小公子,三公子去了前院汇报任务,晚些会回来,你练完今日便可以走了。」 方才确实是在唬他,叶挽卿闻言松口气,他慢吞吞地把剩余的写完了,等到他写完晓君阑也没有回来。 写完的那张纸放在书案上,他掐着时间写的,然后在纸张末尾提了日期和名字。 「公子的东西放在这里便是,日后不是还要过来?」 叶挽卿于是没有动他那些东西,左右不过是几本典籍和纸笔,他两手空空的回去,往后几日都按时过来。 大部分时间晓君阑都不在,他们能碰到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张练完的字晓君阑都在上面有批註。 两人不怎么碰面倒是好事,晓君阑气质很温柔,但是给他的感觉却隐隐有压迫感,他本能地觉得危险,要离远一些。 叶挽卿练完剑晚上照例去找了孟义,前些日子孟义还过来找他,现在变成了他天天过去,孟义练剑似乎很忙。 他去的时候人不在,因为他经常过来,在孟义的同期弟子里也混了个面熟,他随意抓了个弟子询问。 「孟义?他这两日都忙着呢,好像已经走了,似乎拜了师找人学剑法。」 「拜师?」叶挽卿没听说这件事,孟义要去找长老他倒是听说过,不知道拜的是哪门子的师。 「是啊,好像拜的是望月峰的弟子,他们那边的弟子都很厉害……」 望月峰就在陵鹤峰隔壁,两座峰离得不远,是晓君阑和岑酉他们练剑的地方。 叶挽卿在陵鹤峰没碰到过孟义,倒是被他询问的弟子宽慰他,「你不必担心他,他这几日剑法确实有长进,变得比以前厉害许多呢。」 他没找到孟义人,也差不多到了时辰,便去了陵鹤峰。今日他有些心不在焉,眼皮子一直乱跳,写字的时候也难以静下心来。 今日晓君阑在殿里,注意到他一直走神,晓君阑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问他,「有心事?」 叶挽卿摇摇头,心事重重地练完了字,他把练完的纸张交给晓君阑。 这一日晓君阑只是看了看,便把纸放在了一边,让小厮送他回去。 外面看上去像是要下雨,小厮为他撑了一把伞,他接过了伞道谢,走到陵鹤峰外并没有沿原路回去。 他等小厮离开之后,换了条路,从另一边去了隔壁望月峰。 望月峰是剑南山庄的名峰,里面大都是身份显赫的弟子,除了身份显赫之外,此峰还聚集了许多天资极高的弟子。 他们新来的弟子第一年都会待在外峰,第二年便会根据修为重新分,修为高资质好的会送到望月峰。 平日里他听说的权贵几乎都在这边,空中飘着细微的雨丝,叶挽卿撑着伞踏进望月峰,如今练剑应当已经结束了。 第13页 天色已晚,枝桠上的红色纸灯随风荡来荡去,叶挽卿见到了几名行色匆匆的弟子,似乎是练完剑回去,他找了一名弟子问路。 「外峰的弟子?」弟子听闻他来找人,视线变了些许,上下打量他,「前些日子倒是看到过外峰的弟子,你去后山那边看看吧。」 后山那边有一处望仙台,平日里没什么人,弟子给他指了路,叶挽卿撑着伞过去,到的时候雨也停了,他收了伞。 这边确实没什么人,他在门外听到了动静,人应当在里面,隔着墙传来几名弟子的嬉笑声。 叶挽卿今天下午开始眼皮子便一直跳个不停,此时跳的更厉害了一些,他方走到门口,听到了空气中一声「砰」地凌厉声响。 待到看清里面的场景,他手里的伞险些掉下来。 孟义确实在里面,里面还有几名衣着华贵的弟子。那些弟子看起来年龄不过十七八,其中一人手里执鞭子,正在朝地上跪着的孟义背上抽。 另外两人在拍手叫好,其中一人用长剑挑起了孟义的下巴,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听闻你前几日得罪了岑酉哥,如今倒是识趣,早些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我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按你的骨头修仙也修不到哪去,以后伺候我们……我们给你餵的药不比你辛苦练剑有用?」 孟义今年二十五,最佳的修炼时机是二十四之前,如今练剑虽然不容易,但是也并不是难以寸进。 轻佻的话音带着意味不明的暗示,在下一鞭子落下来时,叶挽卿扔了手里的伞,提着自己的长剑便过去了。 怪不得孟义前几日身上经常有伤,孟义还骗他说是练剑碰的,这般落得一身伤,怎么可能练的好剑? 叶挽卿心里一团怒火倏然蹿出来,他上之前没忘遮住脸,挑散几团纸灯,趁着夜色挑开了那名弟子手里的长鞭。 亏了这边没人,几名少年又喝得醉醺醺的,叶挽卿一人对三个,这三人修为都不低,他自己身上也挂了彩,对上孟义震惊的面容,略有些咬牙切齿。 「还不赶紧跑!!?」 叶挽卿把孟义放走了,他今日动手便算是得罪了人,都已经得罪了,他找了绳子把三个醉鬼捆在一起,既然喜欢喝,应当在这里好好醒醒酒。 「你以为…遮住脸我们就认不出来你?」那名执长鞭的少年盯着他,眼里带着几分阴冷,冷冷道,「你最好现在放了我们,不然明天我不会饶了你。」 叶挽卿动作间遮挡的面具掉下来些许,他眼尾有一颗硃砂痣,这泪痣太过好认,对面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他也顾不上捆人了,立刻扔了绳子逃跑。 「来人,给我抓住他们——」 看样子这群纨绔少爷来之前有意支开了侍卫,叶挽卿拉了孟义便跑,他记性好,来的时候变记住了人少的路,从人少的路带孟义避开了追上的侍卫。 「你为何要骗我?」叶挽卿最在意的是这个,他扯下来了面具,原本欲说什么,看着孟义苍白的脸色又说不出来了。 「我……」孟义张了张嘴,对上叶挽卿的双眼,低下了脑袋,「半个月前我碰到了岑酉,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听话,他就要找你麻烦……他知道你现在是外峰的第一,我若是不听话,他会让你没法在剑南山庄待。」 原来是被威胁了,叶挽卿猜孟义这个性子估计也是有顾忌,没想到这顾忌是他。 他唇角略微抽了下,这威胁真是傻子才信,按照岑酉的性子,要是真能那么轻易动他何不直接动手? 「此事你应当跟我说,孟兄,你不应该瞒着我,」叶挽卿耐心地跟孟义分析,「他若是动手早就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那些少年不过是以此理由拿你寻乐子。」 「你越顺着他们,他们越会得寸进尺。」 「何况我现在跟着十一师兄练字,天天往十一师兄那边跑,他们肯定知道。」 那些纨绔见了晓君阑都要退让三分,一是因为晓家是仙家名门,二因为晓君阑实力碾压,无冕九州剑神,没人敢轻易得罪他。 实际上这些话是他宽慰孟义的,毕竟晓君阑可不一定管闲事。 孟义吶吶地没有说话,脸上看起来灰扑扑的,因为跪久了,走路也有些蹒跚,好一会吞吞吐吐没说出来话。 「以后你若是想练剑来找我,我是第一,你去找他们干什么,」叶挽卿打算第二日给孟义送些伤药,「你明日不要过去了,好好养伤,至于我这边……不用担心。」 「若是他们问起来,你就说不认识我,尽量避开他们。」 他把孟义送回去,在孟义面前他看似轻松,实际上有些愁,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便是了,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上前阻止。那一会他注意到拿鞭子的少年袖口有紫金云纹,记得没错的话应当是聂家。 京州聂家,剑南山庄似乎与他们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繫。何况昨天那少年看见了他的脸。 叶挽卿把自己的面具放在桌上,他身上挂了彩,唇角处和脸颊边都有淤青,包括脖颈处,一看便知是和人打了架。 他摸着自己眼尾的硃砂痣,看了眼窗外,把院中淋了雨水的泥巴煳在脸上…… 很快他摇摇头,当天晚上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第二日果不其然望月峰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世子聂鸿羽丢了件东西,东西极其贵重,是昨晚外峰弟子潜入望月峰偷的。 第14页 已经查出来是谁,希望那名弟子自己前去向聂世子认罪,不然下午聂世子会亲自过来寻人,到时候会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这事在剑阁传得沸沸扬扬,叶挽卿过去的时候,弟子们都在议论。 「听说那小贼把聂世子揍了一顿,当真是胆大包天,我有认识的师兄在望月峰,听说昨晚聂世子还被人绑在柱子上。」 「哎……叶十九,你今日为何遮着脸。」 叶挽卿几乎把大半张脸遮住,此时有弟子问起来,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昨日染上风寒,脸上起了些疹子。」 「咦。」一听说是疹子,几名弟子迅速散开些许,对他道,「你晚些去药师峰看看,可别会传染。」 叶挽卿点点头,他在剑阁待了一整天,算得上风平浪静,一结束他便熘去了晓君阑那里。 原本以为晓君阑这里会安全,没想到人会直接找上门。 晓君阑并不是话多的人,看到他脸上的伤也未曾过问,继续在一边教他练字,直到外面传来一道略微阴沉的少年音。 「三哥……我听说你这几日收留了一只小贼猫。」 叶挽卿指尖的硃笔险些丢出去,他眼皮子狂跳,心道不好,下意识地看向正殿的主人。 对上晓君阑眼底,那双眼眸恍惚像是蒙了一层朦胧的海雾,男人眉眼温润冷淡,似乎已经猜出来了什么。 「让我看看,小贼猫是不是藏在三哥这里。」 珠帘掀开,聂鸿羽直接踏进了正殿。 第8章 聂鸿羽踏进正殿,他三哥在茶几旁坐着,手中书册方放下,不过是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他明白了他三哥此时应当心情不愉。 「我方才着急,没让人通报,三哥别生气,」聂鸿羽扫视殿内,「人不在你这里?」 「我听人说他每日过来找你练字,这个时辰应该过来了。」 正殿的茶几上面铺了毯子,从外边看不出来有异。叶挽卿躲在茶几下面,他的面具在过来的时候就摘掉了,现在若是碰上,聂鸿羽肯定能认出来是他。 茶几下面位置很窄,叶挽卿几乎是贴着晓君阑,男人身侧的指尖略微向前,便能触碰到他。 离得近,他能够清晰地闻见晓君阑身上染上的兰香,空谷幽幽,男人衣袍上银线织成的百灵鸟熠熠生辉。 「人原先是在我这里,」晓君阑话音微顿,他心里提起来,生怕这捉摸不透心思的男人半路反悔,他对上晓君阑眼底,眼神热切。 千万不要被发现。 「方才走了。」晓君阑说。 叶挽卿稍稍放下心,刚放心没多久,听到动静在耳边,聂鸿羽在茶几对面坐下来了。 「三哥知不知道他去哪了,昨日的事你想必也听说了,那小猫当真是胆大包天。」 聂鸿羽眼底阴沉,很快又遮掩了去,「我看他那张脸生的不错,他喜欢出头就让他出……正好我也想换新玩具了。」 新玩具叶挽卿听到这混蛋话非常生气,恨不得现在出去把外面的少年再揍一顿解气。 相比于聂鸿羽,晓君阑要平静的多,「此事我有所耳闻,你昨日可有受伤?」 「伤势不严重,」主要是气一定要出,聂鸿羽目光落在晓君阑手里的书卷上,那些晦涩典籍他看一遍都觉得头疼。 「三哥最近没有出任务,还在找医治……之法?」 晓君阑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只回答了前面的,「近来鬼界平静,我另有任务。」 「平静也是多亏了三哥,三哥毁了他们的几处祭台,那些小鬼做不得乱。」 聂鸿羽没找到人,现下心思也不在这里,起了身打算离开。 「三哥若是有那小贼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到时我必有重谢。」 临走的时候朝茶几下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 叶挽卿被迫听了两人的谈话,听到「祭台」和「小鬼」,不禁回想起阴林伥鬼洞穴,想起来那个男人。 他确定人走了才钻出来,坐在平日练字的地方,方才他着急,字帖都没有收。聂鸿羽若不是傻的,肯定知道是晓君阑帮了他。 这么快一月,他和晓君阑一直不温不火,在同一屋檐下也没有太多交集,现在人家帮了他,他自然是要道谢的。 「多谢十一师兄,」叶挽卿发觉男人的目光落在他唇角边的淤青上,他把事情按照自己的理解慢慢地说了。 「我昨日去望月峰找朋友,撞见聂世子正在欺负人,没忍住……便动了手。」 叶挽卿已经思考了利弊,他如今算是得罪了聂鸿羽,方才聂鸿羽那一番话可是说的明明白白,不会轻易放过他。 唯一能帮他摆平的,只有面前的人。 晓君阑点点头,神情和往日并无不同,嗓音温和,「动手是应当的。」 这话听起来莫名带了些别的意思,叶挽卿唇角绷紧,他这些日子跟晓君阑相处,也观察出来了晓君阑的一些性格和癖好。 比如情绪从不外泄,这个人仿佛时刻都戴着一张完美面具,他在这时都有不少弟子登门找人,晓君阑有些忙会顺手帮,有些则是会婉拒。 反正最后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这人会落得好名声,他未曾见过有人诋毁晓君阑。 这人喜洁,洁癖有些严重,上次他沾着墨水的手腕不小心蹭到了地毯,那毯子当天便被扔了。 第15页 还是当着他的面扔的,晓君阑的意思非常明显,是让他记住,以后写字不能把墨水滴在地毯上。 还有喜欢吃甜食,他观察的很细緻,虽说晓君阑用膳时每道菜都夹的非常均匀,他还是能从其中窥得一二。 叶挽卿把茶几上的一盘莲子糕推过去一些,上面裹了一层冰糖,他看着都觉得甜的牙要掉了。 「十一师兄说的是,我当时不应该动手,现在招惹了麻烦,还要劳烦师兄帮忙。」叶挽卿顺着杆子往上爬,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的外表素来具有欺骗性,眼角一下垂,会给人楚楚可怜的错觉,眼尾的硃砂痣成了点缀,以前他没少用这一招骗他师父。 只是现在对象换了个心思城府都极深的,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搭理他。 话音落了,晓君阑的目光在他眼尾停留一瞬,仿佛是错觉,男人静静的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叶挽卿垂着眼,「不知十一师兄愿不愿意帮我。」 手腕侧面沾的还有墨汁,他听见了晓君阑冷淡的嗓音,男人翻了一页书。 「每日过来找我的弟子很多,他们都有东西能换……十九能拿什么给我?」 叶挽卿回忆起来,实际上那些弟子什么都没拿,晓君阑完全是看心情,他是这般觉得的,怎么到他这里还要用东西来换。 他心想估计晓君阑不怎么喜欢他,他全身的家当只有一把破剑,银两什么的……就算晓君阑要钱,他是个穷鬼,也拿不出来多少钱。 叶挽卿不敢做对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的承诺,那是在给自己埋祸患,他眼神飘忽。 「我院子里还有二十两银子,是我全部家当……我能帮师兄打扫偏殿,师兄若是出任务,下次我也可以跟师兄一起。」 说着,叶挽卿眼皮抽一下,他这实在是没什么诚意,但是让他说什么都愿意做的话,他又说不出来,有些事情违背底线他是不会做的。 叶挽卿都在思考自己另想办法了,他听见了一声动静,晓君阑把书放下来了。 似乎是略作思考,最后晓君阑答应了,叶挽卿成功签订了不平等条约。 晓君阑不但要了他的二十两银子,还要他每两日过来打扫偏殿,除此之外,下次出任务他也要跟着一起。 叶挽卿觉得自己被耍了,仿佛又是错觉,回自己院子把二十两银子拿出来,他有些捨不得,跟晓君阑讨价还价。 「十一师兄,我朋友身上伤还没好,你能不能……」叶挽卿唇角微抿,「能不能先支给我十两,我下个月赚了银子再还你。」 晓君阑同意了,他现在倒欠晓君阑钱。 他们如今没有入仙门,接的任务都是按照银子计算,除非修为很好,能入望月峰的程度,才能接到领灵石的任务。 灵石可比银子值钱多了。 晓君阑说到做到,第二日就没有聂鸿羽找人的消息,听说聂鸿羽前一天便有事不在剑南山庄,估计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他着实松了口气,拿着银子去买了伤药,自己这几天估计要饿肚子了,他买了好多馍馍,现在他们的辟谷修行尚浅,做不到完全不食五谷。 尤其是练完剑之后会很饿,叶挽卿抱着自己的馍馍和伤药去了孟义的住处。 孟义那边向长老请了两天假,他去的时候孟义在院子里和自己同院的弟子博弈,看上去气色不错。 「小叶?」孟义见了他,正好棋也走完了,和对面的弟子说完,拉着他进了院子里。 「你没事吧?」孟义上下打量他,确定他没事,又看向他怀里的伤药和馍馍。 「我没事,聂世子已经离开剑南山庄,短时间里应当不会回来,」叶挽卿把伤药给了孟义,「你这段时间放心修炼,不必担心,他再回来也应该把这件事忘了。」 孟义:「我给你添麻烦了,小叶……」 发现孟义欲言又止,叶挽卿把怀里的馍馍给他看,「确实,我接下来半个月都吃这个,等你赚了银子,我们一起去下馆子。」 闻言孟义轻松些许,面上带了笑,「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你看我不是一点事没有,我如果有事,肯定会跟你说。」 叶挽卿和孟义聊了一会,又嘱咐孟义好好养伤,然后才去陵鹤峰。 他路上把馍馍啃完了,接下来啃了半个月的馍馍,他每天照常练剑,他资质好,也挺喜欢练剑,一练剑便有些沉迷。 就是回去的时候脑袋有些晕,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烧,可能是饿的了,他又啃了两个馍馍,自己喝了一杯茶水,去了陵鹤峰。 这一日晓君阑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前一天纸张上有批註,晓君阑的字很好看,像是字帖上临出来的一样。 叶挽卿翻翻自己写完的纸张,每一张都有批註,甚至哪个字写的不好,哪一部分急躁,哪几个是错字,晓君阑都给他标註出来了。 他按照晓君阑标註的要求临了一会字,原本头脑还清醒,后面脑袋越来越晕,烛光在亮着,他却看字都有了重影。 叶挽卿指尖握笔略有些吃力,他眨眨眼,身旁小厮似乎在叫他,他反应有些迟钝,预想之中自己转身并没有做到,整个人趴在案几上晕了过去。 「小公子??」 小厮叫怀晋,怀晋大胆上前摸了下叶挽卿的额头,被烫地收回手,这一会,脸都已经烧红了。 第16页 他正准备叫同伴去通知主子,外面传来一句低声「三公子」,人已经回来了。 人趴在案几上不省人事,手里还捏着笔,脸颊侧面是浅浅的墨水印子。 晓君阑看了眼自己被弄脏的茶几和地毯,吩咐了人去请大夫,茶几和地毯一併命人清理了。 他将人抱在偏殿的软塌,叶挽卿个子很高,身量却非常轻,这几日又瘦了些许,把人放在软塌上,晓君阑便收回了手。 叶挽卿手上煳的都是墨水,很脏。 有些人睡着了并不老实,比如叶挽卿这样的,叶挽卿小时候被人关过,若不是他师父给他带走了,可能他要被关着当一辈子奴隶。 当奴隶了生病没有饭也没有水,他害怕一个人待着,罕见地会泄露几分脆弱出来,脸色变得苍白,梦里都是年少时候的噩梦。 晓君阑的袖子被床榻上的人拽住,少年细白的指尖攥着他的衣角,雪白的袖子顷刻之间沾上了灰手印。 他抽开手,这回少年直接拽住了他,软软的指尖碰着他的掌心,软塌上的人天天练剑,力气不小,此时又格外的固执。 晓君阑指尖略微动了动,没有再挣扎,少年抱着他的手,没一会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对方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他。 第9章 叶挽卿醒来时发现不是在熟悉的地方,房间里还点着兰香,他对上晓君阑那张脸,脑海里飞速运转,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指尖还扯着一角晓君阑的袖子,看见了上面黑乎乎的指印,对上晓君阑眼底,他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 约摸能够猜出来发生了什么,脑子还晕乎乎的,他生病了一向不老实,估计是自己扯着人家的袖子不松开。 「十一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了。方才大夫过来看过,你多日未曾进食,体力消耗的厉害,精神一直强撑,身体适应不了发起了烧。」 晓君阑见他醒来便站起身,唤来了外面守着的怀晋。 人还没进来,他闻到了白粥香,此时哪怕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对他来说也是美味珍馐,他的肚子咕咕咕地叫起来。 晓君阑看着他,轻描淡写问道,「为何多日未曾进食。」 哪里没有进食,叶挽卿眼睛盯着门的方向,回答道,「我一直都有吃东西,平日里也没有察觉出来……」 虽说一天只有两个馍馍,但是他自己感觉应当不至于到晕倒的地步,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兴许是因为练剑比平日消耗的力气多,他自己又迟钝,时间久了淤积在一起,便生了病。 「我以为没什么事,给师兄添麻烦了。」叶挽卿下意识地道歉,又道,「师兄不必担心我。」 过两日他下山出任务,马上就能赚到银子了,不必再过淡出鸟来的日子。 怀晋端了三碗粥,还有一些清淡的小菜,小菜很精緻,他看一眼晓君阑。 「师兄,这饭菜是为我准备的?」 叶挽卿眼眸发亮,眼尾的硃砂痣衬得灼艷起来。 男人的目光在他脸上略微停留了一会,说了个「是」。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便没有客气。 三碗粥他全部喝完了,在他吃饭的这一会,晓君阑换了一身衣裳出来。那件雪白的吟龙袍晓君阑穿着还挺好看的,但是估计晓君阑以后不会再穿了。 叶挽卿吃东西算不上粗鲁,但是也不斯文就是了,他对饭菜不挑食,粥和菜都吃完了,感觉自己现在充满了力气,再去练两个时辰的剑不是问题。 「今日不必再练字,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晓君阑交代完了人便走了,他还打算第二日去剑阁呢,自己从软塌下来,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晕,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怀晋,我先回去了。」 他顺便把过两天的任务说了,「明天起我就不过来了,过两日我要下山出任务。」 怀晋不知道这人为何不在他主子在的时候说,不过并未多想,给叶挽卿递了一把伞。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叶挽卿撑着伞离开了。任务还有两天,他当天晚上好好休息,第二天早上不怎么晕了,他正常去了剑阁。 不过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他没有怎么练剑,看了一上午的典籍。 中午的时候原本打算再换两个馍馍,他只用再吃两天,想想便觉得高兴,这般想着,上午剑阁课方结束,有弟子喊他的名字。 「叶十九,外面有人找你。」 叶挽卿以为是孟义,他出去了,没想到会是怀晋。 怀晋手里还提的有一份食盒,食盒非常精緻,怀晋将食盒给了他。 「是三公子让我送来的,你身体有恙,三公子让您好好休息,练字想去再去。」 叶挽卿有些意外了,他接了食盒,怀晋也是奉命过来,食盒递给他人便走了。 他方才出去的时候就有弟子在凑热闹,有弟子认出来了怀晋,问他,「是君阑师兄送的?」 叶挽卿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口道,「是十一师兄的小厮送的,我和他认识。」 「我就说,以前可没见过君阑师兄给人送东西。」 确实,也没见过哪个弟子饿肚子晕过去的。 叶挽卿唇角扯了扯,那名询问的弟子打哈哈就过去了,他下午不打算练剑,自己抱着典籍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17页 他打开食盒,里面今日送的是米饭还有粥,还有好几种饭菜,他抱着食盒略微发呆,好一会才动筷子。 食盒里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叶挽卿安心的养好病,为自己的任务做准备。 因为他前几日拿了一次比试的第一,长老才特许了让他接任务。 他的任务是要去不夜城查一处暗桩,找出来里面的「鬼」,只用找出来便是,诛邪有别人做。 他第一次做任务,自然不会分配太难的。 他的任务是找出来鬼,诛邪的是望月峰的弟子,长老并没有告诉他和谁一起,他到落云台见到了人。 是一名年长他一些的弟子,名字叫鹤城,鹤城跟他大致说了情况,他们要先下山。 叶挽卿拿着的还是他那把生锈的铁剑,他的剑只是看起来破破烂烂,实际上和寻常的弟子配剑差不了多少。 一样的可以御剑、吸收灵力,也能够制敌。 他们两人御剑下山,任务令牌可以通过界碑的禁制。 「我们要查的暗桩,主要和城中的翡翠阁有关,我打听到翡翠阁的掌门人今日带人去城主府赴宴,我们要混进宴席。」 远处青山蒙上朦胧的薄雾,眼前烟云消散,他们远离孤僻的山峰,进入繁盛热闹的坊市。 鹤城:「这个任务并不容易,鬼不容易找出来,凡间有一句话……一入凡世,人非人,鬼非鬼,凡我七窍心,空目难辨。」 「长老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说明很器重你,十九师弟,你可一定要争气。」 叶挽卿唇角抿出来一个笑容,「我的任务可不是诛邪,是师兄应该争气才是。」 他们两人没有耽误,换了一身城主府小厮的衣服混进去,侍卫们见到他们剑南山庄的令牌便放他们进去了。 叶挽卿平日里和晓君阑经常见面,但是也不是每日都能见到,像是晓君阑每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不是他能知道的。 因而他在宴席上见到人,着实有些意外。 城主等人都已经到了,主位旁的座位一直空着,直到他看到晓君阑。 远处人影一入正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城主也松了一口气,似乎在庆幸人愿意过来。 晓君阑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他的身形气质十分惹眼,面如冠玉,貌胜莹翡,气质矜贵,如月如雪,又似寒山之巅的空谷幽兰。 晓君阑一人,把宴上的美姬全部比了下去。 跟随晓君阑的是两名望月峰的弟子,看上去略微面熟。 「久闻晓剑神大名,百闻不如一见,三公子愿意赏脸,在下实在是荣幸……」 城主对晓君阑非常客气,晓君阑回復地中规中矩,「不敢当剑神之名,城主大人相邀,自然是要过来一趟。」 一旁的鹤城下巴都要惊掉了,看着远处主位上的人,眼里的喜悦几乎要冒出来。 「晓师兄正好在,我们这次任务看来有希望了,」鹤城对他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还不知晓,十一师兄在剑南山庄的任务完成率,几乎接近百分之百,任务从未失败过。」 鹤城言语之中都是激动,显然是想躺赢。 「他过来又不一定是为了任务,」叶挽卿不抱太大希望,「说不定是长老派过来监督我们的呢?」 鹤城理智回归,闻言清醒些许,对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还是先完成我们的任务。仔细留意宴上,既然来参加城主府的宴会,说不定是冲着城主来的。」 叶挽卿点点头,他在角落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远处似乎有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 宴席在晓君阑过来之后就开始了,鹤城实际上不怎么抱完成任务的希望,这个叶挽卿看出来了,他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还带着新鲜和好奇。 他们扮作的是下人,要给客人斟酒,或者是依照客人的要求拿东西。他观察了一圈,没观察出来异常。 很快到了晓君阑那一桌,他见晓君阑没有阻止,给晓君阑倒了一杯酒,倒完酒就要起身,晓君阑叫住了他。 「小挽。」嗓音温温柔柔的。 叶挽卿知道是因为在外面的缘故,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一愣。他手里还捧着酒壶,扭头对上晓君阑的眼眸,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隔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十……」十一师兄没叫出口,叶挽卿换了个称唿,「三公子有何吩咐。」 「今日可有用膳?」 原来是问这个,叶挽卿点点头,这两天都是怀晋给他送的饭,饭盒都在他院子里,他打算到时候一块送过去。 他还要去别的地方,晓君阑却让他在一旁坐下来,有许多人都在留意他们这边,叶挽卿于是坐下来了。 「三公子来这里,是有任务?」 叶挽卿问一句,若是晓君阑因为任务过来,想必了解的比他们多。 得到一声「嗯」,意料之外的,晓君阑给他夹了菜。他瞥一眼,还是他最不爱吃的点心,小兔子洒了一层糖霜,看起来就很腻。 叶挽卿不敢在宴上乱吃东西,何况他不爱吃点心,他婉拒道,「三公子,我不饿。」 他这么说,听到晓君阑嗓音冷淡了些许,「不喜欢?」 晓君阑问出来,身旁的人含煳地应一声,眼尾的硃砂痣被遮挡,眼里没有上次他给东西吃时熠熠生辉。 第18页 「我不喜欢吃点心,」叶挽卿记得晓君阑噬甜,他把点心推到晓君阑那边,「三公子喜欢,还是自己留着吧。」 第10章 叶挽卿把点心推过去,才发觉自己失言了,他经常观察人,但是不应当说出来。 那点心晓君阑也没有动,晓君阑没有再问什么,他坐在旁边观察着宴上,不远处的鹤城一直冲他挤眉弄眼。 看样子是让他和晓君阑多套套近乎,打听他们的任务。 叶挽卿斟酌问道:「三公子来此是长老们交代的任务?」 他瞥见晓君阑喝了他方才倒的酒水,他于是又给晓君阑斟满,晓君阑看了眼酒水,反而温声问他。 「你们来是为了查翡翠阁的暗桩?」 叶挽卿正要说是,发觉晓君阑是在套他的话,他还是说了实话,「是,鹤城师兄查到了要找的人在宴上,但是我们两人目前没有丝毫头绪。」 「没有头绪也正常,小挽整日功夫都花在练剑上。」晓君阑把他斟的第二杯酒水也喝了。 叶挽卿确实每天闷头练剑,他唇角抿紧,不去细想这句话的意思,顺着问道,「我确实不知道如何分辨,师兄可否能指点一二。」 他话音落了,晓君阑开了口,「这是长老交给你们的任务,我若是帮了小挽,你们的成绩会作废。」 「你好好想一想,那鬼为何要来城主宴上。」 正常来说,城主一般人是见不到的,很多侍卫保护,甚至城主府也有阵法,邪祟不轻易能进入。 叶挽卿也明白这一点,晓君阑的这句话也是明示,他们要找的鬼确实是冲着城主来的。 宴上请的有城主的家臣,还有许多修士,他放眼望去,每一张脸每个人的神情在他眼里划过,来这里的各有目的。 叶挽卿一直留意着城主那边,宴上琴弦声不断,有两处最值得注意,一处是城主,一处是翡翠阁阁主那边。 在宴上的琴女从琴中抽出来剑对准翡翠阁阁主的时候,他险些没有反应过来,立刻提剑过去,宴上瞬间乱作一团。 他眼角瞥到城主府那边似乎有人过去了,过去的是一名侍女,侍女解了自己髮簪上的金钗,他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在侍女金簪刺上去的那一刻,叶挽卿的剑堪堪碰到簪头,挑开了侍女的簪子,他心底隐约松了一口气。 侍卫行动很快,这么一会,两边吸引注意力的人都已经被抓住,那名侍女被按着跪在地上。 叶挽卿此时松了口气,他眼角隐隐瞥到了一角银色的丝线,像是蛛丝一般。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侍女骤然挣脱侍卫,金簪迎着面门朝他刺过来。 他的手腕仿佛凝固住,僵硬在原地,金簪折射出来冷光,在快要刺向他心口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股威压。 「砰」地一声,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断裂开来,他手腕处不知何时缠上了密密麻麻的银线,此时这些银线断开。 空中无风凭起,一道凛冽的剑意落下,剑意强的他几乎有些承受不住,哪怕他只是被波及,那名侍女在他面前直生生地跪下来。 金簪落在地上,侍女身体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 叶挽卿隔空和远处的晓君阑对上视线,他看到许多银线散开,那些银线缠绕在宴上的每个人身上,但是晓君阑身上没有。 城主心有余悸,知道在场的是谁救了他,一直在向晓君阑致谢,晓君阑并未久待,走到府门口时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让他跟上去,叶挽卿和鹤城约好晚上在客栈汇合,他跟着晓君阑出了城主府。 上了马车之后,叶挽卿后知后觉自己手腕还是疼的,他掀开袖子,发现上面有被银线勒出来的红痕。 「师兄都知晓?方才那侍女是鬼?」 「那是替死鬼,长老派你找出来鬼,是找那只鬼的真身,在你们踏入正殿时,都已经被蛛鬼控制。」 晓君阑指尖向前,他向后靠在墙壁上,察觉到自己脖颈处的皮肤被碰了一下,晓君阑的手指上多了一只银色蜘蛛。 「蛛鬼的银丝只能短时间控制人,」晓君阑指尖的银珠化为灰飞,「在银线断开的时候,那一瞬间蛛鬼会暴露位置,你可有看出是哪个方向?」 叶挽卿摇摇头,别说真身了,他连蛛丝都没有发现。脖颈还有些疼,他摸摸自己的脖颈,摸出来两滴深色的鲜血。 他对蛛鬼只有耳闻,这种鬼听闻源于人间的蛛刑。蛛刑通常用来处置罪大恶极的犯人,将犯人放在镂空的罐子里,然后放入数以千计的蜘蛛,罐子密封半个月,犯人会被蜘蛛活活咬死,血肉也会变成蜘蛛的养分。 因为被处以蛛刑的犯人通常死后怨念难消,会变成蛛鬼,这种蛛刑很早以前被禁止了。但是至今仍有人用私刑,因为用人血肉养出来的蜘蛛非常值钱,在地下坊市交易盛行。 「你现在中了蛛毒,只有找出来蛛鬼的真身才能解开。」 叶挽卿略懂一二,除了找出来蛛鬼的真身,还有一种方法,是有人愿意把蛛毒吸出来。 这种选项他第一排除了,晓君阑想必现在是带他去找蛛鬼,没有把他丢下去已经算是照拂了。 叶挽卿又默默摸自己的脖颈,这次出来倒是长了见识,哪怕他修为不低,次次比试能拿第一,但是在外面相比还是差的远。 第19页 鬼原身都是人,通人性了解人性,甚至都很聪明,没有那么容易抓住。 他回忆起来中蛛毒之后的症状,似乎会看到幻象,以为自己在密封的罐子里,因为害怕蜘蛛钻进身体里而不敢唿吸,最后活活闷死。 眼角瞥到一边的男人,晓君阑一向镇定,看着给人安全感。 叶挽卿在窗边坐着,问道:「我们现在是去找蛛鬼?」 晓君阑颔首:「今晚会在山上过夜,蛛鬼在城外。」 他和鹤城约好了晚上客栈见,叶挽卿带的有传信纸,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传信纸,带的没有纸笔。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要做什么,晓君阑掀开门帘和外面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没一会就有侍卫将笔墨递进来。 叶挽卿向晓君阑道了谢,他近来练了许久的字,写出来倒是真的比以前好看了,他给鹤城传了消息。 然后在马车上找纱布把被银蛛咬上的地方包扎了,他包扎的歪歪扭扭,打了个蝴蝶结。 晓君阑的视线在他脖颈处的蝴蝶结略微停留,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在马车上原本感觉不出来,直到伤口慢慢地开始痒,嗓间开始变得压抑,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叶挽卿知道自己是受了蛛毒影响,这里只有他和晓君阑两个人,他没话找话。 「十一师兄的任务是和蛛鬼有关?」 晓君阑:「找蛛鬼是顺路。」 「哦,」叶挽卿想了想说,「之前没有再去陵鹤峰,未曾向师兄道谢,谢谢师兄让怀晋给我送饭。」 「谢谢师兄方才宴上帮我。」 「谢谢师兄带我去找蛛鬼。」 他一件件地谢完了,心里才松口气,对上晓君阑眼底,晓君阑正看着他,唇角带着温和的笑容,眼里却黑沉沉的。 「不过是举手之劳。」 叶挽卿此时还看不懂晓君阑这幅温柔的语调眼里黑沉时是在想什么,他和晓君阑说话会能感受到人气儿,撇开那些窒息的错觉,让他好受很多。 「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叶挽卿朝晓君阑身边挪一些,「师兄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样。」 晓君阑似乎有些兴趣,「如何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叶挽卿只敢在心里想想,现在可不敢说实话。 晓君阑也没有接着问,他想起来之前有一事一直忘了提。 「师兄经常出任务,是不是去过伥鬼的巢穴。」 晓君阑闻言看向他,「去过几处,十九是想起来了什么?」 「我之前有一次误入伥鬼巢穴,那师兄认不认识一名姓君的修士……应当是修士。」 「姓君?这个姓倒是不常见,」晓君阑轻描淡写地问,「十九和此人之间有怨?」 「也不算有怨,是他救了我,他还救了很多人。」叶挽卿当然不好意思说其实是他小心眼记仇,当时被捆又被算计穿女装,他一直没忘呢。 「师兄若是不认识就算了。」叶挽卿含煳道。 九州城中禁止修士御剑,他们坐马车到城外已经天黑,夜里不宜去找蛛鬼,他们便在附近的破庙休息一夜。 叶挽卿跟在晓君阑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一离开人,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像是尾巴一样缀在晓君阑身后。 破庙外面布下了结界,马车上还能因为地方窄靠近,现在就不行了,晓君阑似乎看出来他不舒服,在身旁为他寻了一张蒲团。 晓君阑不休息,看样子是要打坐一夜。他看到了晓君阑的那把剑,名剑坠寒,剑身通体黑漆,中间有深蓝色的纹路,像是一条湖泊缀在其中。 原先他还有心思打量剑,这把剑还没有碰到便能感受到寒意,像是从无尽地狱深处蔓延出来的彻骨之寒。 后面脖颈处的伤口越来越难受,他口鼻仿佛被人掩住,整个人身体像是正在被抽干。 他闻到晓君阑身上的兰香便会好受许多,便忍不住越靠越近。 叶挽卿的意识越来越昏沉,整个人像是待在密封的罐子里,浑身上下像是有东西在啃噬他的身体。 他手腕处青筋绷出来,克制着自己不要离晓君阑太近。 晓君阑闭目养神,分了两分注意力给身旁的人,通常人中了蛛毒,最多坚持不到一刻钟。现在已经快两刻钟了,不知是这人反应迟钝,还是着实意志力过人。 或者两种都是。 方过了两刻钟,他怀里撞上一团温软,身旁的人扑到了他怀里。紧闭的双眼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惨白的脸,怀里人咬紧牙根,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水雾,眼尾的硃砂痣变得灼艷起来,红唇被咬破传来血腥味。 「师兄……你能不能帮帮我。」 第11章 「我要怎么帮你?」晓君阑并未推开他,他看进晓君阑眼底,这双眼情绪悉数遮掩,让他看不透彻。 叶挽卿靠近晓君阑,他咬住自己的唇齿,克制自己和晓君阑拉开距离,他低声道:「师兄的外袍……能不能借给我。」 「我闻见师兄身上的兰香,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真怕自己下一秒忍不住要朝着晓君阑扑过去,只有触摸到鲜活的生命,他才能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没有被关进密封罐子里。 晓君阑似乎偏头微微打量了他一会,片刻之后将外袍给了他。 他抱着晓君阑的外袍到了另一边,有别人的气息围绕着他,他才好受些许。 第20页 兰香像是堵住了那些密封潮湿的黏腻感,让他能够喘口气,他背对着晓君阑,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指尖摸摸脖颈处的纱布,那里流出来的血变成了深色,像是墨染一般。 他自己闭上双眼,袖侧的长剑贴着皮肤,没一会,眼前落下一道阴影,耳边响起晓君阑的嗓音。 「前些日子也是这般熬的?」 叶挽卿睁开双眼,他听到了一句「冒犯了」,然后自己就被抱住了。 他对上晓君阑的脸,晓君阑微微垂着眼,「通常人中蛛毒,发作之后最多不会撑过一刻钟,你已经撑过了两刻钟,毅力惊人。」 叶挽卿听着不像是好话,他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抱紧了晓君阑的外袍。晓君阑如今只穿了里面的玄衣,身形更加高大,仿佛能够轻易地罩住他整个人。 细白的指尖攥着外袍,叶挽卿吐字艰难,「师兄是在夸我吗。」 他这是明知故问,晓君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他被晓君阑半抱着,晓君阑轻笑道,「你似乎不怕疼。」 叶挽卿听得唇角绷紧,这和他怕不怕疼有什么关系,有晓君阑为他分散注意力,他没那么难受了。 原本还能撑,后面整个人没那么绷紧,他放任自己靠在了晓君阑肩上。 「师兄……师兄……」 怀里少年喊他的名字,晓君阑面上冷淡,凑过去听,灼热的气息扑洒在耳边,怀里人嗓音略有些沙哑。 「你……别丢下我。」 然后人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叶挽卿头脑昏沉,再醒来之后,他是被硬生生疼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晓君阑怀里,前一天晚上的记忆扑面而来,他自己脑子有点晕,缓慢地拿开晓君阑放在他腰间的手。 他离晓君阑很近,离近了看,这确实是一张极其完美精緻的脸。他挑不出来毛病,现在醒来没有那么难受了,只是他方动作,晓君阑就睁开了双眼。 那双黑沉的眼略微向下,叶挽卿唇角绷直,照常道谢,「多谢师兄。」 晓君阑并未说什么,他们白日要去追蛛鬼,若是他一个人,想必到了黄瓜菜都凉了,但是有晓君阑,似乎就不成问题。 他还抱着晓君阑的外袍,晓君阑没提,他便自作主张地没有还,一路抱着过去。 原先他以为找到蛛鬼要花一阵时间,毕竟藏匿地方肯定不容易找,等到他到了地方才有些傻眼。 晓君阑平日里做事耐心细心,对付邪祟似乎没什么耐心,差不多算准了位置,坠寒剑出鞘,剑光落下的那一刻,整座山的生灵都逃不过。 他修的是正道,只有邪祟会受到波及,在剑光落下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无数幽怨的惨叫声。 那种窒息感和被蜘蛛啃噬皮肉的感觉仿佛散了去,他摸摸自己的脖颈,也已经不疼了。 此时此刻他确定了,九州无冕剑神并不是吹的。天际的罡风飒飒作响,半边云层仿佛都被撕裂,浩荡威压蔓延整座山,几乎引半边山脉震动。 叶挽卿在原地有些站不稳,他看着自己手里生锈的铁剑,陷入了沉思,受威压影响他站不住,喊了句「师兄」。 然后伸出手抓了一把晓君阑,无意间碰到晓君阑的指尖,晓君阑也扶了他一把。 他喊师兄,晓君阑便回头看他,他指尖碰着自己脖颈处的纱布,想了想到底没有揭下来。 「我原先以为师兄的名号都是吹出来的。」 晓君阑的剑化作风散去又显出原形,闻言「哦」了一声,温和道,「现在呢。」 「一半一半,」叶挽卿后知后觉地问道,「任务算是完成了,是师兄替我们完成的,这回是真的算作弊了。」 晓君阑很好说话,「我会替你们保密。」 话是这么说,叶挽卿主要是担心自己的银子,他是真的吃不起饭了,虽说辟谷过段时间也差不多能练成…… 回到剑南山庄,长老以为是他们配合完成了任务,表扬了他和鹤城一番,他的银子也领到手了。 鹤城是知道实情的,嘴巴没个把门,逢人便说晓君阑对他很照顾,此事从望月峰传到陵鹤峰。 加上他成□□陵鹤峰跑,这消息很快就传实,就连孟义都知晓了。 孟义:「小叶,我听说你最近和晓君阑走得很近。」 「长老让我去他那里练字,你是不是也听了那些传言,」叶挽卿给孟义买了些东西,孟义资质一般,还没有接任务,日子过得很拮据。 「他帮过我几次,我们就是普通师兄弟。」 「我不是那个意思,」孟义收了桌上的典籍,对他道,「你是个修仙的好材料,若是他能帮你一把……」 叶挽卿眼皮子抽了下,他用茶水堵住了孟义的嘴,「你少说两句,我自己有分寸。」 旁边的孟义有点操心,有什么分寸,十□□出头的少年,正是对爱情最懵懂容易被动摇的年纪。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叶挽卿从孟义那里出来就去了晓君阑那里,最近经常下雨,他撑的还是晓君阑的那把伞,伞有二十四节竹骨,听怀晋说上面的水墨画是晓君阑画出来的。 他路上看了两眼,看不出来什么门道,撑着伞一路到陵鹤峰,今日晓君阑没有出门。 没有出门意味着他练字的一个多时辰,晓君阑都会在旁边看着他,他不能提前写完。 第21页 叶挽卿把伞给了怀晋,他坐在熟悉的案几前,发现典籍换了,往日抄的是仙门的歷史和佛经,现在换成了鬼族百谱。 第一页便是蛛鬼和伥鬼,上面有他们的习性和擅长的领域,他看字迹有些眼熟,似乎是晓君阑整理的。 「师兄,这是你整理出来的?」 叶挽卿捧了典籍去问,往后翻了翻,标註的很详细,甚至还有实战举例,一般典籍上可没有这些。 「以前整理的,你以后抄这个,最好能背下来。」 外界危险,修仙界与鬼族纷争不断,哪怕鬼王已经陨落数千年,凡世与修仙界依旧不得安宁。 叶挽卿「哦」了一声,唇角抿出来一个笑容,他看上面的墨很新,像是最近几天刚写出来没多久的。 上面有很多东西他没见过,他说了一句「谢谢师兄」,眼底略微发亮,捧着典籍过去抄了。 叶挽卿被典籍吸引注意力,没一会沉浸进去,殿里都是兰香,身后的人靠近他他也没有注意,直到晓君阑的指尖在纸边点了点。 「这个字,为何总是写不好。」 他闻言从自己的思绪出来,首先看的是晓君阑的手,这么好看的手他很少见过,上次见还是在伥鬼山洞。 然后顺着看晓君阑指的字,点的是上一页他抄的字,这一页同样的写不好。 「凡所过往,皆为序章,凡我难释,皆为渡舟。」 他那个「释」字总是写不好,不止释字,像是这种左右两边都很稠的字,他写的都不怎么地。 「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我写不来师兄那么好看。」 晓君阑写出来的字笔墨均匀,不像他的这边多一块那边少一块,乍一看上去,像是一团墨水煳在一起。 他这般说,指尖被握住,温热的触感传来,他指尖略微动了动,晓君阑握着他的手挪到了一边的空白处。 「这种左右偏旁的字,通常左边写的窄一些,你用笔总是沾太多墨……」 叶挽卿耳边有点热,似乎是今日殿里烧了炭,他眼角能够扫到晓君阑的侧脸。 男人侧脸线条俊美,一笔一画都像是细细描绘出来的,垂眼时遮住了如雾一般的眼眸,眼睫如扇落下,向下是挺直的鼻樑,还有形状薄削的唇。 他师父跟他说过,这种唇形的人通常性格执拗,但是情感上薄凉,多为负心之人。 「十九?」 晓君阑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纸上多了个墨点,他对上晓君阑眼底,对方眼里黑沉沉的,能从里面看见他自己的身影。 「我记下了,」叶挽卿咳嗽一声,他这回收了心神,不再乱想,晓君阑教他写了两个之后,他自己试着在一边写几个。 临走时下了雨,雨势颇大,大珠小珠落玉盘,他等了一会,告诉了晓君阑明日会晚一些。 「明日有比试,我会晚些过来。」 叶挽卿说完后知后觉其实没必要说,因为晓君阑又不是日日在,就算在也不是在等他。 晓君阑:「我听闻十九次次都是外峰比试的第一。」 「凑巧罢了。」叶挽卿嘴上这么说,心里小尾巴还是偷偷翘上来。 晓君阑并未多言,只让他比试加油,他估摸着外面雨势应当小一些,刚踏出去,外面的风雨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掀飞。 他住的后山离陵鹤峰有不短的距离。 晓君阑似乎注意到了他这边,好一会道,「十九若是不介意,今晚不妨留下来。」 第12章 叶挽卿留了下来。 他第二日还有比试,晓君阑让他住在偏殿,偏殿由他平日里打扫,他对这里很熟悉,怀晋帮他铺好了被褥。 「我在殿外,三公子在隔壁,小公子若是有事尽管喊人。」 叶挽卿说了个「好」,偏殿里燃的也有兰香,味道很淡但是很好闻。 外面惊雷乍作,半边墙壁映出光亮,叶挽卿先打坐了一会,省去了路途,他现在反倒多出许多时间,他闲不住,又去了正殿。 窗边映出来浅浅的人影,晓君阑只nanf点了烛灯,在窗边看典籍。他以前没有怎么注意过,现在发现,晓君阑看的都是医修典籍。 上面记载的有各种弱病,天生弱症、性命折半……他扫了一眼便扫到这些字眼。 叶挽卿坐在一边的茶几旁,见他过来,晓君阑放下了典籍。 「睡不着?」 「平日里这时候我还在路上,今日便闲下来了。」 叶挽卿的目光落在典籍上,「师兄对医修感兴趣?」 似乎整日看的都是这些,每天都不重样的,估计藏书阁的大半医修典籍都被晓君阑翻过来了。 「只是随便看看。」 叶挽卿瞥到了典籍上面有大量的标註,书页都被翻的陈旧,估计不只是随便看看。 「师兄可是生病了?」叶挽卿说着又仔细打量晓君阑,看起来不像。 见晓君阑摇头,许是外面雨声作祟,殿中只有他们二人,他平日里话也并不多,此时话却多了一些。 「师兄年少成名,有没有遇到……有没有遇到过被同门针对的情况。」 晓君阑闻言视线落在他身上,「有人欺负你?」 「也不是欺负,」叶挽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从那些流言起来之后,有些弟子就不怎么跟他亲近了,还总是偷偷观察他,有时说的话让他觉得难听。 第22页 比如会说他故意接近晓君阑,或者是他原先修为没有那么高,最近比试次次拿第一,说他以身体做交换…… 这些是他无意间听见的,说他的还是剑阁里平日和他关系不错的弟子。 「平日里我练剑他们都能看见,而且之前我练剑受伤,他们也很关心我。」 叶挽卿唇角略微扯了下,其实道理都明白,为什么他要跟晓君阑说这些呢?这些他和孟义都未曾说过。 应该如何做他心里很清楚,不必在意流言蜚语,他只要用实力证明就好了。 「他们说了些什么?」晓君阑略微挑眉。 叶挽卿已经挑起了话头,他唇角略微绷紧,回復道,「说的是我和师兄……关系不明不白。」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对上晓君阑的目光,晓君阑温和道,「十九确实貌美,若真是那般,应当是我占便宜了。」 不是第一次被人夸貌美,如今从晓君阑嘴里说出来,似乎不太一样。被这么一说,叶挽卿感觉有些不自在。 「你在高位,难免招人艷羡,若是你平平无奇,自然没人关注你。」 晓君阑的声音温温柔柔,像是能够轻易抚平他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 「日后你越站越高,注意你的也会越来越多,众口难调,你若是在意那一二,会难以走的长远。」 叶挽卿听进去了,他说了一个「哦」,「我知晓了,多谢师兄。」 少年眉眼略微垂着,眉心微拧,似乎真的在苦恼,抬眼时眼底又灼艷起来,里面闪着光亮,让人想起来冬日里生生不息的焰火。 确实是非常漂亮的一张脸,且生机勃勃,充满鲜活与韧劲。 「我去歇息了,师兄也早些歇息,晚安。」 叶挽卿瞅见茶几旁有点心,晓君阑注意到他的视线,便推给他,他拿了一块尝,甜的齁人。 他眉毛皱在一起,晓君阑又推给他一杯茶水,他喝完才后知后觉这茶几上只有一盏杯子,还闻到了浅浅的兰香。 「咳咳……」 喝水差点呛到,叶挽卿咳嗽两声,自己后背被拍了拍,他脸上烧起来,把茶盏放了回去。 「喝水也能呛到。」晓君阑嗓音很轻。 叶挽卿嗓子火辣辣的疼,眼尾也有些潮,抬眸对上晓君阑黑沉沉的眼底,说了句「没事」,自己同手同脚地回了偏殿。 他在床榻上打坐打了两个时辰,没听见正殿的动静,快天亮的时候才睡一会,第二日一大早便醒了。 这一日剑阁比试,他和怀晋说了一声便走了,从陵鹤峰到剑阁,剑阁今日非常热闹。 孟义也过来了,比试要一整天,他的比试在下午,上午是看别人比试。 「小叶。」孟义招唿他过去。 叶挽卿坐到了孟义身边,孟义正在看台上的比试,是他同期的弟子,孟义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两人都是你们那边的,你看看你小师妹有没有胜算。」 孟义跟他说悄悄话,「别说你们峰里只有两名女弟子,但是模样生得当真水灵。」 闻言叶挽卿看了眼台上,他们峰里的两名女弟子生得貌美,峰里男弟子都心花怒放,可惜两名女弟子似乎都对男人没兴趣。 人家两人倒是像一对。 「别看她长得软弱可欺,实际上一个打十个没问题。」 叶挽卿没有犹豫,拿孟义的那锭银子押给了他小师妹。 台上比试很快见分晓,擂台上的少女一鞭把对面的男弟子抽飞了,男弟子以一个扭曲的姿势飞了出去。 孟义看的目瞪口呆,方才还有的爱慕之情消散的一干二净,倒是赚到了银子,捧着银子还没回过神来。 「之前不少男弟子对小师妹献殷勤,然后被小师妹抽飞了,」叶挽卿看出来了孟义似乎对人有点意思,他揶揄道,「你想去也能试试。」 孟义没搭理他,他唇角处酿出笑容,和孟义聊了一会,就回了自己峰那边的位置。 下午的比试要随机抽选,两两对决,胜了的继续比,想赢第一最低要比三次。 叶挽卿坐在自己的位置,旁边的弟子凑过来问他,「十九,你确定还要用这把剑,不准备换一把?」 说的是他那把生锈的铁剑,他摇摇头,不打算换。 「昨日似乎有人去你院中找你,你不在,今天早上你又是从陵鹤峰那边过来的,现在许多弟子都知道了。」 弟子欲言又止,「你今日的对手是秋易,他似乎有备而来,最好小心一点。」 秋易是他们峰里的弟子,他们两人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尤其是被他打败之后,秋易和他更是不容水火。 「我知道了,多谢。」 「昨天是谁找我?」叶挽卿问。 「是秋易的人,找你估计也没好事,总之……你当心他来阴的。」 叶挽卿思绪飘过去,略微拧眉,旁边的弟子马上就要上场了,跟他道别。 「比试加油。」 「十九一会可别忘了押我,」那名弟子被旁人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叶挽卿扶了他一把,笑着说了个「好」。 弟子眼里闪了闪,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上场了。 上午看完比试,下午第一场就是叶挽卿,前两场叶挽卿完胜。他现在的剑法已经练得非常熟练,甚至偶尔能凝结出来剑气。 第23页 今天更是顺手,两场比试都能凝结出来剑气,台下的弟子们都非常震惊,在台下低声窃窃私语。 「这名弟子倒是很有天赋,未来不可限量。」 远处的石台能够清晰地看清楚底下的比试现场,长老和晓君阑站在一起,晓君阑长身而立,视线略微向下扫到了熟悉的身影。 长老倒是颇为感嘆,「看到他,我就想起来当年的你,你那时也是差不多这么的年纪,时间倒是过得真快。」 晓君阑眉目温和,应声道:「幸得前辈教导,才有今日的君阑。」 长老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 「你如今已经是剑祖门下首徒,这般的话不必再说,一切前路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和我等无关。」 台下这边,许多弟子都在低声议论,叶挽卿只知今日使剑格外的利索流畅,他注意到有些弟子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异样。 他略微拧眉,因为马上要到第三场比试,也没有时间耽搁,他直接上了比试台。 最后一场比试对的是秋易,他这场比试也打的非常顺利,秋易败在他的剑下。然而这次秋易并没有太大波澜,提着剑便下去了,临走之前多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些许讥讽。 叶挽卿没有搭理,他毫无疑问地拿了第一,第一时间想的是去陵鹤峰练字应当不会耽误太久,想要和晓君阑分享。 他这些成就其实不算什么,男人应当会温和地夸他一句「做的很好」,其余的就没有了。 「听闻今日长老和晓君阑也过来了,在千鹤亭那里。」 叶挽卿闻言也顺着看过去,他远远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方才的比试晓君阑应当看见了。 他心里高兴,没有注意到远处朝他过来的司法堂的守侍。 两名守侍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隐隐察觉出来不对。 两把冰冷的剑在他面前停下,司法堂的守侍面上严肃,「叶挽卿,方才有弟子举报,你的剑上有噬灵株,现在我们要查验一番。」 噬灵株是鬼界之物,在仙门是禁物,能够短时间内凝聚灵力,会篡夺身边人的灵力,用的次数多了会形成依赖,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叶挽卿并未用过噬灵株,他把剑递了过去,在守侍手中的界灵石亮起来那一刻,他微微愣住了。 此时此刻,台下那些低声议论也如潮水一般落入他耳中。 「之前练剑可没有见过他能凝聚剑气,今日在台上居然直接凝聚出来了……怪不得,原来是用了噬灵株。」 「想出风头想疯了吧……幸亏这次有人举报查出来了,不然不知道会不会祸害其他弟子。」 「他之前的比试次次也是第一,我就说一个新人怎么那么厉害……原来走的是歪门邪道。」 「这次估计他会被扫地出门,晓君阑也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股冰冷自背嵴蔓延上来,叶挽卿脸上略微泛白,接下来司法堂守侍的话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我们在你住的院子里也搜查出来了噬灵株,有劳你现在和我们去一趟司法堂。」 第13章 叶挽卿下意识地开口:「我未曾用过噬灵株。」 他耳边响起来那名弟子说的话,前一日他不在院子里,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来的钱买去买噬灵株。 司法堂的守侍并不单独听他空口狡辩,显然也是做了调查来的,守侍冷冰冰道:「方才我们已经询问过你们峰里的弟子,你平日练习未曾凝聚出来过剑气。」 叶挽卿张了张嘴,他在私底下的练剑的时候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有和其他弟子一起。何况他也不是性情张扬之人,只是偶尔凝聚出来剑气,不值当特意和别人说。 倒是秋易有一次撞见了,眼下他可不会认为秋易会帮他作证。 他握剑的指尖略微用力,反驳道:「可以去查我的银钱记录,我……我未曾买过那种东西。」 话说出来,他自己也知道毫无说服力,因为地下交易那么多,并不是所有的都能查到。 叶挽卿被台下许多目光看着,他慢慢地松开指尖,司法堂的长老一向公正严厉,他相信对方会明察秋毫。 他跟着司法堂的守侍走了,周围的弟子们在当着他的面议论,那些话听起来很难听。他思绪飘得远,直到额头传来尖锐的疼痛时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谁朝他扔了一块石头,叶挽卿唇角绷紧,倒是不怎么疼,他反应迟钝,摸摸自己的额头,额头略有些肿。 守侍警告了那些弟子一番,周围弟子才散开,叶挽卿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石台的方向,晓君阑已经不在了。 他一路跟着守侍到了司法堂,司法堂那边还有待商议,他跪在正殿里,头顶是三尺匾额,两边是律政神像,周围的墙壁有雕琢的七十二刑具,整座殿看起来很阴森。 「叶挽卿,你可曾私藏噬灵株?」 叶挽卿:「未曾。」 「那你如何解释在你院中搜查出来的噬灵株。」 司法长老长相威严,话音带着审问的力度,冷漠看人的时候有些像两旁的律政神像。 「我不知晓,昨日我不在自己的院子。」 叶挽卿嗓音很低,他院子里没人,没人能为他作证,晓君阑会为他作证吗? 「那你剑上残留的噬灵株当如何解释?」 第24页 叶挽卿只能说不知,「我未曾用过噬灵株。」 审讯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他暂时被送了下去,自然不送他回去,他被关在司法堂的禁闭室。 叶挽卿有些抗拒进禁闭室,通常有优待的弟子是能先回自己的院子,显然他并不属于那一种,他手腕戴上镣铐,被送进了禁闭室。 司法堂有固定的弟子守着,弟子带他进去最里面的一间禁闭室,这一间禁闭室比前面几间都要窄。 「前面几间前些日子未清理干净,你暂且委屈几天。」 弟子拽着他手腕处的锁链,把他送了进去。 铁门「嘎吱」一声合上,这里是尾房,更加的狭窄,墙壁上没有窗户,像是一间密封的铁笼,空气湿闷潮湿,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地上冰凉凉的什么都没有,倒是能看出来一些干涸的血迹。叶挽卿找了一处勉强干净的角落坐下,他抱着自己的膝盖,从前一天开始回忆一些被自己忽视的细节。 他的剑没有被人碰过……昨天没有,今天…… 脑海里划过向他透露信息的那名弟子,当时那名弟子上场时险些摔倒,他扶了对方一把,那名弟子碰到了他的剑。 会是那时候吗? 他住的院子并不难找,没有令牌应当进不去,但是弟子之间没有谁还在自己的院子设结界的,所以翻墙也能进去。 昨天又下大雨,更是不容易被发现。 叶挽卿知晓自己应当是得罪了人,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一道清隽的身影,那人应该很快就会得知,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信他。 他靠着墙坐了一会,这般四方方的房间,没有窗户,只能从门缝隐约透出来些许光亮,让他回想起小时候自己的屋子。 那时候他整日被关在屋子里,屋子闷得他喘不过来气,他小时候很害怕一个人待。 现在长大了,不应当害怕了才是,叶挽卿握紧自己袖口里的剑,整个人像是被淹没进黑暗里。 他预想应当第二日便能出去,然而并没有人过来管他。守侍每天过来给他送一碗水一个馒头,他吃了三天,时间变得十分漫长。 在里面关着什么都不能做,异常的煎熬。第三日的时候,叶挽卿发起了低烧,他脸色发白,透出一抹红,自己待在角落里,在守侍过来送东西的时候,没忍住叫住了对方。 「司法长老还没有查出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我并不知,公子在这里等消息便是。」 只有一个等字,叶挽卿注意到对方看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怜悯,他慢慢地收回手,也不是不能从这里出去。 只是他此时若是出去了,便坐实了罪名,他非但不能在剑南山庄待,之后估计也不会有其他仙门的人要他。 叶挽卿想起来临走之前师父对他说的话,师父希望他能入剑祖门下,成为九州剑神。 现在还没有踏出去半步,可能就要夭折半路了。 他掰着馒头,就着水一点点地咽下去,脑袋里昏昏沉沉,茶碗放在一边,手脚略微冰冷。 谁也好,想有个人能跟他说几句话。 第三天夜里,叶挽卿已经没办法打坐了,他感觉全身都是冷的,像是置身在水牢里,他摸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烫。 他估计孟义可能在外面着急呢,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若是司法堂判定他用了噬灵株,他似乎也是百口莫辩。 像是诸如委屈的情绪,他一向抗拒,那般什么也改变不了,现在只能去思考之后该怎么做。 这般想着,他的脑袋却越来越昏沉,晕过去之前,听见了一声动静,耳边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自己的额头被碰了碰。 「小挽……?」 叶挽卿想睁开眼,却感觉眼皮子极为沉重,怎么也睁不开,他察觉自己整个人被抱了起来,那人还在他耳边道歉。 「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叶挽卿埋进熟悉的沾着兰香的怀抱,他心中的阴霾和低落仿佛在此刻被驱散,逐渐透出来光亮。 「我……」 晓君阑察觉到怀里人细白的指尖攥着他的衣襟,少年脸都被烧的红了,眼睫略微潮湿,唇角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 「我没有……」 艰难地吐出来几个字,晓君阑垂眸,指尖碰了碰怀里少年的眼睫,触感柔软,他开了口。 「我知道,我相信你。」 叶挽卿闻言才放心的闭上双眼。 司法堂平日里没什么人过来,今日晓君阑过来,司法堂一众弟子几乎是战战兢兢,眼看着这位小剑神面上和和气气来找他们要人,他们就是不想给也得给。 「司法长老交代过了,查清楚之前不能放人……」 弟子隐约察觉到对方气息略微冷了几分,嗓音越来越小,额头几乎冒出来冷汗。 跟随晓君阑一同过来的还有岑酉,岑酉不像晓君阑那般脾性好,直接嗤出声。 「等你们司法长老回来,人也该凉透了。」 「此事交给我们查,若是查出来你们司法堂有包庇弟子的嫌疑……」岑酉微微停顿,剩余的话自然不必再说。 晓君阑抱着人离开,岑酉跟在后面,看一眼怀里的人,怎么看怎么眼熟,原来是上回的熟人。 「我还以为三哥藏着的人是谁,都能让三哥动聂鸿羽,」岑酉面上带笑,眼底却很冷,「三哥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第25页 晓君阑闻言步伐略微停顿,看了岑酉一眼,那一眼极其平淡,眼神漆黑深沉,岑酉有一瞬间像是被禁锢住了脖颈。 「三哥可别忘了,清酒还在等你,若是他知晓你在外面碰了别人,想必会难过。」 岑酉觉得自己是在拿一把刀去扎晓君阑,也扎在他自己心口。 「三哥……你应该不想让清酒难过吧,他天生弱症,可受不了刺激。」 第14章 叶挽卿醒来的时候是在熟悉的偏殿,他对上晓君阑那张脸,知道估计又是自己不老实粘着人,他慢慢地坐起来。 「师兄?」 叶挽卿身上有些热,轻飘飘地没有力气,他一开口嗓音分外沙哑。 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过来,晓君阑道:「方才是做噩梦了?」 「嗯……」叶挽卿含煳地应一声,他接了茶水喝,一杯温热的茶水下肚,嗓间的干涸被滋润,没有那么难受了。 晓君阑:「司法长老那边不用担心,此事现在已经交给我处理,你好好休息便是。」 叶挽卿闻言把茶盏放下来,他脑海里还清晰地浮现着那时晓君阑跟他说的话,是晓君阑带他出来的。 「多谢师兄。」他是真心感谢,又麻烦了晓君阑一次。 叶挽卿还在垂眼看着茶碗里漂浮的茶水,额头传来温凉,他闻到浅淡的兰香,对方用掌心贴着他的额头。 「你经常发热,」晓君阑收回了手,「如今没有好痊,暂且在此处待着。」 叶挽卿额头被碰的时候感觉脸颊上像是传来了热度,他脑袋确实还有些晕,应了一声,对上晓君阑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怀晋没一会给他上了一碗热粥,菜只有素菜,叶挽卿上次以为是因为他发热为他准备的素食,后来才知晓是晓君阑不沾荤腥。 他把一碗热粥喝完,自己精神不济,意识逐渐消沉,迷迷煳煳地感觉到晓君阑要走,他下意识地便拽住了人。 叶挽卿不想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待着像是他整个人都在黑暗里,他全身仿佛陷进冰凉的黏腻感中,那种感觉很难受。 指尖拽住了那人的袖子,对方似乎任他拽着,他有些得寸进尺,顺着抱住了对方的手臂,脸颊轻微地蹭了一下,这回满意了。 拖住了一个人陪着他,他并不是一个人。 叶挽卿放心地睡过去,睡过去之前感觉到唇上似乎被碰了碰。 这两日叶挽卿都在陵鹤峰待着,怀晋把他的东西都收拾过来了,只说让他暂时在这边住着,他的院子暂时住不了。 「小公子,前两日医峰的长老过来了,说你是少时留下来的热症,因为以前没有好好治,所以现在受影响会经常发作。」 怀晋端了一碗大苦药过来,只是闻着叶挽卿都要吐了,他皱着张脸,怀晋显然也十分为难。 「三公子说了,让您一定要把药喝了。」 怀晋这几日也看出来了,眼前这少年看起来好说话,只是看起来,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叶挽卿知道自己身体的毛病,他只是偶尔会犯,哪有医峰长老说的那么严重。 他试图跟怀晋商议,「那你放在这里,我一会喝。」 怀晋不好煳弄,在原地没动,「主子说了,让我看你喝完才行。」 叶挽卿唇角绷紧,他端起药碗,凑近了苦味扑面而来,他尝了一口,唇齿之间都是药味儿,眉心紧紧地拧起来。 怀晋还在紧盯着他,生怕他把药碗放下来,一口药下肚,叶挽卿感觉人要过去了。 「怀晋,我放这里,一会便喝,现在有些烫。」 怀晋也毫无办法,在旁边守了一会人便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路过窗台,果不其然地在底下发现了前一天被倒掉的药渣。 他没有再进去,一直在门外守着,在晓君阑回来的时候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晓君阑。 「主子,小公子不愿意喝药,前两天的药都被他倒了。」 怀晋也未曾跟叶挽卿说过药材名贵,哪怕他主子不缺钱,但是药汁里光是怀愫一种药材,都是需要种二十年才结一次果的名贵品种,实在是暴殄天物。 偏殿的门未曾合上,怀晋状告的明明白白,叶挽卿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听见男人低声说了什么,然后扫见了一角金丝簇立的红梅。 「醒了?」话音响在耳边,人已经进了偏殿,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叶挽卿闻言也不再装睡,他睁开双眼,看着床边的人,人刚从外面回来,沾了些许寒气。 「师兄去了哪里。」 「去了一趟不夜城,」晓君阑,「查一些事。」 叶挽卿发觉晓君阑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药碗上,药碗里面干干净净,他喝不下去,把药渣都送给了窗外的那颗银桂树。 「我听怀晋说,你这两日都没有喝药。」 叶挽卿这两日在偏殿里待,都要养出来懒骨头了,在他养好病之前晓君阑不让他碰剑,他每日只能看一些典籍,或者在书案前练字。 哪怕日子平淡,但是他其实心底竟然隐隐地想要一直在这边待着。 闻言他说了实话,「药太苦了,师兄,我不想喝。」 「往日里我也不是没有犯过热症,过两日便会好……」 叶挽卿对上晓君阑的眼底,嗓音越来越低,他自知不对,眼角略微下垂,又做出了认错的模样。 第26页 「怀晋。」晓君阑喊了一声,怀晋又重新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药,苦味在殿中蔓延。 除了药汁,晓君阑还让人端上来了一盘蜜饯。 蜜饯放进药汁里,晓君阑端着药碗,把蜜饯在碗里搅开,然后舀了一勺,缓缓地放至他唇边。 这是要餵他喝,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叶挽卿唇线绷紧,「师兄,我自己来就可以。」 他这般说,晓君阑并未依他,显然是不信他,这碗药估计他不喝是不行了。 「里面放了蜜饯,不苦。」 叶挽卿心道他看起来很好骗吗,汤勺都在他唇边了,他启唇,忍着苦味儿把一勺汤药喝了。 他脸都皱到了一起,还没有咽下去,晓君阑又舀了一勺,这般一勺勺的喂,叶挽卿忍着苦把一整碗汤汁喝完了,蜜饯递到了他唇边。 晓君阑把汤碗放下来了,嗓音温和,「原本这药是要一天喝两碗,前两日怕小挽嫌苦,我便吩咐怀晋一日只送一碗过来。」 「看来小挽不是怕苦,得人餵才行,日后我每日过来,恢復一日两次的剂量。」 叶挽卿听得微微愣住了,被晓君阑的一番话搞得面红耳赤,他哪里是需要人喂,原先是真的喝不下去。 他没有细想为何晓君阑餵他他就愿意喝了,他把蜜饯咽下去,唇角蹭到晓君阑的手指,略微不自在。 「不是要人喂,我……」 叶挽卿:「师兄以后每日送一碗过来,我会喝的。」 一天两碗,他是真的受不了。 晓君阑已经做了决定,并不打算依他,拿了手帕在他唇角处擦了擦,他未曾被人这么照顾过,略有些不自在。 对上晓君阑的目光,晓君阑垂着眼睫看他,「你身上的热症不能拖,时日久了会越来越严重。」 说完,晓君阑提了另一茬,「噬灵株的事我已经查清楚,过两日你随我去一趟司法堂。」 闻言叶挽卿精神起来,「师兄已经查清楚了?」 晓君阑:「嗯,会还小挽一个公道。」 「使用噬灵株的另有其人,你的院子也有人去过,那日你在我这里,有人趁你离开在你院子里放了噬灵株。」 和叶挽卿猜测的差不多,他也隐约知道了是谁做的。这些对他来说很重要,叶挽卿心里略有些触动,尤其是当男人温声细语地宽慰他的时候。 他心里那些莫须有、未曾表现出来的委屈和迷茫低落,全部都被熨平,心口变得鼓胀温暖。 「多谢师兄……师兄待别人,也是这么好吗?」 晓君阑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司徒长老把你交给我,若是我让你受了委屈,想必他会不乐意。」 「他很看重你,你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原来是因为受恩师所託,意思是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叶挽卿没有再多问,他看着男人离开,指尖摩挲着被褥边缘,上面是飞天的九天银凤。 两天的时间转瞬过去,叶挽卿被晓君阑餵了三天的苦药,药汁似乎有些用,他这几日身上一直很热,没有再出现发虚寒的现象。 只是药汁苦,他原本不爱吃甜的,这几日为了喝药吃了不少蜜饯,晓君阑便放了许多蜜饯在他床头。 噬灵株一事重查,叶挽卿出去才知晓,晓君阑前几天已经提前抓了人,司法堂这一日非常热闹,外峰大半的弟子都过来了。 他出现在司法堂的时候,许多弟子都在议论,来的不止有弟子,还有剑南山庄的几位长老,司徒长老和司法长老都在其中。 叶挽卿在人群中看到了孟义,他前几日已经和孟义联繫过,投给孟义一个安抚的眼神,他过去站到了司法堂中央。 来的还有证人,晓君阑显然已经调查清楚,人来齐之后,长老的询问下,证人全部交代了。 「我原本并不知道秋易买的是噬灵株,每次他都是让我去不夜城的一处暗桩捎东西,他付给我重金,我很愿意接这活儿……」 「并不是第一次了,从半年前就开始了。」 证人把秋易买的东西全部呈上来,显然里面玄关里藏着的便是噬灵株。 另外还有前一天便被关起来的几名弟子,叶挽卿顺着看过去,其中一名正是那一日比试提醒他的弟子。 几名弟子也全部都招了。 「秋易前些日子险些暴露,担心长老查出来,便打算嫁祸给其他人。他选了叶挽卿……因为叶挽卿平日里的比试总是赢他,而且峰里只有叶挽卿误打误撞地形成过剑气,是最合适的人选。」 形式全部逆转,叶挽卿得以清白,他在台上能够听到底下的议论,司徒长老亲自宣布了几名弟子的惩处。 「秋易使用噬灵株,此事已证据确凿,逐出剑南山庄,以后永除弟子籍。其余人知情不报,前往无尽崖底闭门思过一年,一年之后重新听候发落。」 除此之外,受牵连的还有司法长老。只不过长老的惩处不会告诉弟子们,他只知皮毛,知道是晓君阑做的。 那时他便惊讶于晓君阑的权力,居然能够动剑南山庄的长老。 最后,他怎么也没想到,以为自己只用走个过场,没想到自己也被安排了。 「叶挽卿比试第一,在司法堂查处不当时平白受难,经过一众峰里长老商议,给予一次参加望月峰比试的机会,入陵鹤峰日后由晓君阑负责教导。」 第2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晓君阑:以后由我亲自「教导」。 第15章 叶挽卿还呆呆地没回过神来,到看热闹的弟子都走的差不多了,司徒长老还在瞪眼生气。 「他们敢这么欺负你,是当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偏偏挑我不在的时候…」司徒长老心有余悸,这么好的苗子险些就没了,他拍拍叶挽卿的手腕。 「我好说歹说才让你师兄答应,你在你师兄那里我也能放心许多,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你跟着你师兄,不要怕麻烦他,有什么事都尽管找他。」 向来只要有把弟子交给长老的,从未听说过把弟子交给年长的弟子的。不过晓君阑算是特例,千年难见的天才,被特殊看待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叶挽卿隔着人群和晓君阑对上视线,晓君阑在外对人一派温和的模样,察觉到他的目光,唇角浅浅地扬起来。 「过几日我又要走了,你在剑阁好好修炼,不要被闲事分心。」 叶挽卿对待司徒长老很感激,回道,「我知晓,长老那里可缺人去打扫,日后我帮长老收拾屋子。」 「行啊,以后你经常过来,」司徒长老笑起来,「去了给我看看你的字,正好再考考你的功课。」 叶挽卿和司徒长老聊了一会,结束之后和去找了孟义,他们俩一起回他的院子。 「前些日子我去陵鹤峰问了,没有见到晓君阑,倒是他的守侍说你没事,但是发了热症不能见人。」 这话说的确实属实,叶挽卿:「我已经没事了,热症是少时落得病根,如今调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你最近剑练的如何?」 孟义视线看向别处,「还行,凑合。」 叶挽卿拍拍孟义的肩膀,「孟兄,你加油,别忘了上次我们说好的,有事可不能瞒着我。」 「我总觉得不放心你。」叶挽卿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孟义的大哥,明明孟义比他年长,但是感觉总是放不下心来。 「那群弟子没有再找过你吧?」他问。 孟义摇摇头,失笑道:「小叶,我早已弱冠,你不必操心我。」 「如今你入了陵鹤峰,日后应当不会再有弟子不识趣找你麻烦。」 「但愿如此。」 叶挽卿在自己院子收拾了东西,他和孟义道别后回去,再踏入陵鹤峰,在瑶湖旁停了好一会,日后便要待在这里了。 他想起来自己前几天问的话,晓君阑当真是受人所託,司徒长老挂念他,托晓君阑照顾他。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想过,若是晓君阑不想,完全可以拒绝,没人有能耐强迫他。 「小公子以后就住在这里,有事唤我,三公子在正殿。」 「师兄不在?」叶挽卿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他想问问晓君阑关于望月峰的比试。 长老们给他这样一个机会,意味着只要他能打败望月峰的弟子,便不用参加弟子试炼,能够直接从外峰进入望月峰。 至于他的水平和望月峰差多少,他目前还不知晓。 「三公子去了岑公子那里,他交代了,若是亥时没有回来,便让属下带小公子过去。」 叶挽卿闻言略有些意外,他今日练字略有些分神,实际上对于晓君阑去了哪里做什么实在是好奇,想多了解对方一些。 一直到了亥时,人还没有回来,怀晋带着他走了一条暗道,他此时才知晓原来山庄里有别的路能够通往山下。 这条暗道通着的是山下的城池,怀晋带他到了酒楼门口,然后便停了下来。 「三公子在二楼,小公子上去吧。」 酒楼是脂粉喧嚣之地,叶挽卿看得出来,此处虽然外面看起来不热闹,但是内里别有洞天,琼台玉宇,朱楼画栋。 他按照里面小厮的指引到了二楼,方踏进去,闻见了浓重的脂粉气和酒气,不出意外在酒席上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这次没有屏风,他方进去,晓君阑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他也看清了一众人。 有岑酉,许久不见的聂鸿羽,还有其他几名略微面生的修士。看衣服上的花纹,应当都是世族。 叶挽卿步伐略微停顿,然后如常地到了晓君阑身边,晓君阑让他坐下,他便坐在了晓君阑身边。 以前以为晓君阑出去是出任务,原来是过来……喝花酒? 聂鸿羽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能把人盯穿,眼神阴沉莫测。 「三哥,我当你叫的谁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啊?」岑酉似笑非笑。 叶挽卿不适应这种场合,他正襟危坐,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晓君阑要叫他过来。 没有疑惑太久,聂鸿羽举了一杯酒,直直地对着叶挽卿站起身,开口道,「上次是我不知事,惹了叶公子不痛快,你教训我是应该的,我向你道歉。」 叶挽卿闻言有些意外,在他的预估里,聂鸿羽不找他麻烦就不错了,居然还主动跟他道歉? 他对上晓君阑的目光,晓君阑眸光平淡,温声道,「他向你道歉,你受着便是。」 聂鸿羽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看着他的目光却像是能把他吃了,他想也知道是谁要求的,拿起酒杯也站了起来。 「聂世子言重了。」他只希望聂鸿羽日后不找他麻烦,也不去报復孟义,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第28页 酒叶挽卿只是象徵性的抿了一口,烈酒入喉,烧得他喉咙口难受,旁边人递过来一杯茶水,他接过来便喝了。 「这位是……」底下有修士斗胆地问。 「是我师弟,」晓君阑指尖放在身旁少年的背上,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关心师弟的架势。 至少,在了解晓君阑的人看来,若只是一个师弟,是绝对不可能带过来,也不可能让聂鸿羽道歉。毕竟让聂鸿羽道歉,也是在通知他们,这个人他们不能碰,甚至见了还要看在晓君阑的面子上帮上两把。 叶挽卿在闷头喝茶,哪注意到几人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只听见了晓君阑的那一句「他是我师弟」。 「烈?」晓君阑问他。 沾着酒气的兰香飘至他面前,叶挽卿耳边有些热,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方才喝得有些急。」 晓君阑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他照样喝了。接下来几乎全程当空气,吃了点东西,听见在座的几名修士谈论九州仙门。 还要时不时地面对岑酉和聂鸿羽不善的眼神,他察觉出来了这两人的敌意,朝晓君阑那边挪了一些。 在场晓君阑话最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听别人说,或者是看他吃东西,他被看的有些别扭,便没有再碰吃的东西。 宴会中途,晓君阑便要走了,带上他一起,他临走的时候背对着都能察觉到岑酉冰冷的目光。 「师兄,你平日里经常过来吗?」 叶挽卿跟在晓君阑身后,晓君阑出了酒楼,并没有带他从原路回去。 「偶尔,今日是正好顺便。」 「顺便?师兄出来是还有别的任务?」 叶挽卿视线一直聚在晓君阑身上,他们两人置身在车水马龙之间,猝不及防地,他的腰肢被握住,晓君阑揽着他向一边避开了马车。 「嗯,还有别的任务。」 晓君阑比他高出半个头,酒气扑向他的脖颈,他被搂住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两人突然离得这么近,近的他仿佛能够看清晓君阑的眼底。 那双黑沉的眼里似乎有着细碎的温柔,让人能够沉浸他的目光中,被这么注视着,引人心神凌乱。 叶挽卿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越箍越紧,他连忙推开了晓君阑,心里有些生气,对方很明显是在轻薄他。 莫不是把他当成了方才酒楼里的小倌。 「师兄,你喝醉了。」 他推开晓君阑,晓君阑指尖按了按太阳穴,再睁眼时眼底恢復些许清明。 两人到了客栈,晓君阑只要了一间房,叶挽卿以为晓君阑这般安排是有用意,等到了楼上才后知后觉地问出来。 「师兄,任务是在客栈?」 晓君阑:「小挽在这里休息,明天我带你回去。」 原来是给他住的,叶挽卿听从晓君阑的安排,到了房间里,晓君阑也没有立刻走,而是在床榻边看捲轴。 旁边的烛光柔和,男人侧脸冷艷雪逸,像旧时他看过的水墨画上的神君。 平日里晓君阑看起来没有什么稜角,安静时倒是显露几分稜角出来,散发着不可接近的冷峻气息。 以往晓君阑身上有好闻的兰香,今日被酒气遮掩,闻起来是臭的。 叶挽卿在床榻边坐着,他没有打扰晓君阑,心底隐约有些弯弯绕绕,但是他暂时又没办法把那些弯弯绕绕抹平。 他闭着眼打坐,打坐的有些累了,便打算睡觉睡觉。 他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整夜打坐,顶多打坐两个时辰到三个时辰,今日他心底揣着事,便睡得格外早。 「师兄,我睡觉了。」 晓君阑闻言看他一眼,把被子都放到他那边,他只露出来一双眼看着晓君阑,有晓君阑守着他很安心,很快闭上了眼。 在他闭上眼之后他就察觉到身边人放下了捲轴,然后房间里安静下来,有寒气顺着进来。 人走了。 叶挽卿慢慢地睡了过去,夜半隐约又听见动静,他没有醒,一觉醒来慢慢地睁开眼,然后他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 他……他整个人在晓君阑怀里。 晓君阑指尖扣着他,以一个极富掌控欲的姿势,他的脖颈处传来温热的唿吸,在他小心翼翼动作的时候,对方的唇角擦到了他的脸颊边。 那一瞬间,叶挽卿整个人瞬间僵硬起来,心跳快的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晓君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怀里少年红透的一张脸,少年眼尾的硃砂痣在此刻熠熠生辉,无端生出几分媚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叶挽卿下意识地闭上眼装睡,他为什么会在晓君阑怀里,想也知道,定是他昨夜又缠人了。 他察觉到对方目光在他脸上略微停顿,然后身侧一凉,动作很轻,晓君阑下床了。 叶挽卿仔细凝神听着动静,男人似乎出了房间,他眼睫微颤,没一会听见晓君阑进来的动静。 「小挽?」男人温声唤他。 叶挽卿这才装模作样地睁开双眼,他脸上还隐约发烫,自己默默地收拾好,看到晓君阑便不自觉地视线飘向一旁。 「师兄,你昨晚……是在这里睡的?」 晓君阑微微点头,「快天亮的时候回来的。」 「任务已经完成了?」 晓君阑又「嗯」一声,在桌上摆了清粥小菜,对他道,「还有一些收尾,正好城中今日桐荫乞巧,小挽可愿随我再待一日?」 第29页 桐荫乞巧?原来今日是乞巧节。这节日通常是情人过的,因为靠近七月半鬼节,城中常有小鬼作乱。 叶挽卿稍作犹豫,很快同意了。 「我跟师兄一起。」 「师兄昨日做的是什么任务,为何不叫上我?」叶挽卿见晓君阑没有要提早上事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气。 晓君阑:「昨晚小挽睡着了,我不忍叫。」 猜到是这般,叶挽卿心知晓君阑不愿意回答他前一个问题,他便没有多问。 他们两人在客栈用了早膳,准确来说只有他一个人,晓君阑早已辟谷,凡食只偶尔吃。 白天上午他在客栈里继续练字,练字不能间断,他发现他的字现在不像临摹的规体,倒是越来越像晓君阑。 他默写的百鬼族谱,晓君阑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在他身旁低笑了一声。 叶挽卿看着自己临出来的字在苦恼,颇有些头疼,「师兄,我每日照着你的字临,现在临出来的字都像你。」 也有细微的差距,他的字形更加稚嫩,也没有晓君阑那么锋利,看起来更加圆润清秀。 「小挽的悟性很强,你若是不愿像我,日后我重新给你找新的临帖。」 叶挽卿:「不用,这样也挺好。」 若是再找新的,肯定又有的麻烦,晓君阑已经帮了他良多。 下午他们去城中街巷熟悉了地形,晓君阑跟他讲了一些关于百鬼的习性,他耐心听着,待他们看完之后,天也差不多黑了。 所谓桐荫乞巧,是凡间的一大习俗之一。传闻七月七牛郎织女会在鹊桥相见,这一日少女们会换上新衣,在梧桐树下向织女乞求智巧。若是遇见喜欢的郎君,便将前一日织好的手绢、织金,丝织之物送给对方。 城中梧桐树上挂满了赤红的小灯笼,垂着穗子滴熘熘的转,缕缕烛光形成万家灯火。 叶挽卿远远地便见到了城中修筑的忘鹊桥,那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他小时候在九州城外的荒山,不知忘鹊桥的典故。 「所谓忘鹊桥,意思是鹊桥建在忘川湖畔之上,一过为红尘良缘,二过此生相知相守,三过百年知遇,四过千年不忘。」 晓君阑耐心地为他讲典故,「再远处湖心亭,那里有一座忘情塔,塔高九层,走上去之后再下来,意喻忘记前尘,此后重拾人间百态。」 「那师兄……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湖上。」 忘鹊桥尤其人多,因为大多数情人都是要过四遍,叶挽卿被人群挤着推推搡搡。直到身旁人唤了他一声「小挽」,然后他的手被握住了。 晓君阑牵着他,手臂几乎将他揽在怀里,带他避开了行人,他背后靠着晓君阑的胸膛,眼角能够瞥到鹊桥上交颈的鸳鸯。 他们两人走了一遍鹊桥,一遍意味着「红尘良缘」,叶挽卿闻着浅淡的兰香,思绪慢慢地飘远了。 直到晓君阑又唤了他一声「小挽」,叶挽卿觉得有些热,忍着没摸自己的耳尖,连忙应了一声,侧头的时候险些察觉到有什么擦过了他的耳尖。 晓君阑似乎是笑了,笑声低沉,早上那种令他全身发麻的感觉又涌上来,叶挽卿脸颊也有些热,问道,「怎么了?」 清润的少年音带着些许不自在。 「你看些路,待会要我抱着你走?」 叶挽卿好一会脸上热度没有褪去,待他们过了忘鹊桥,周围人少了许多,他被烫到一般地松开手,掌心都出了一层汗。 他们两人只走了一遍忘鹊桥,自然不知为何忘鹊桥一遍不能少。 「一过为红尘良缘,难相知相守,彼相疑、散落两尘,徒留怨憎。 二过此生相知相守,岁月难长百年,聚少离多,生死两茫,阴阳两隔。 三过百年知遇,来世有缘无分,前缘难续,彼朝缠绵悱恻、今夕两相陌路,情消相忘。」 两人从忘鹊桥上经过,像是无数成双成对的情侣一般,到了尽头,很快又分别。 叶挽卿还有些不自在,说是要去湖上,晓君阑却并不着急,有兴致带他看碧波湖周围的花灯,还有凡世做的神佛面具。 三千年来,九州只出了一位剑尊。剑尊名奉如皋,传闻他原身只剩一缕残魂,闭关之后荣登九州剑道第一。 「这位剑尊可是个痴情人,守了千年未曾等到人,最后心灰意冷闭关,剑道登峰造极。」 叶挽卿看了一眼,上面的面具都是已经陨落的大能。诸如几千年前的霖华仙君、圣君十三、救过仙门的扶衡仙君,千年前的斩祟使组织之首如翡……以及眼前商贩拿着的剑尊奉如皋。 其余的还有鬼王、罗剎鬼,古老的天冥族,地藏族……各式各样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 叶挽卿的目光停留在剑尊面具上,面具雕刻的精緻,眼尾有浅浅的剑纹,看起来肃杀冰冷。 「喜欢这个?」晓君阑问他。 叶挽卿梦想便是想要成为九州剑神,剑尊最接近,他于是点点头。 见他点头,晓君阑为他取了剑尊面具,语气漫不经心,「喜欢剑练得好的?」 叶挽卿下意识地点头,意识到什么,对上晓君阑眼底,唇角略微抿起来。 「只是觉得……很厉害。」 多少人的一生何其渺小,能够在人世间留下璀璨的痕迹,大多都是非常厉害的人。 第30页 晓君阑付了银子,把面具递给了他。 他没有戴上,收好了,想着应当礼尚往来,虽说他是个穷鬼,但是凡间的小玩意他还是买得起的。 「师兄有没有喜欢的……我也可以送你。」 叶挽卿担心一会丢人,偷偷数了自己的银两,应当是够的。 「小挽赠我一张红条吧。」 赠红条,写下祝福绑在千秋树上,若是神君显灵,来日愿望便能够实现。 叶挽卿答应了,去了那边买了两张红条,他们两人各自写自己的。 他的愿望很简单,希望师父身体健康,孟义能够顺遂,晓君阑长欢喜,最后写下来自己的。 ——早冠剑神,一剑斩山河,名动惊九州。 叶挽卿写的快,他没忍住朝晓君阑那边瞥了一眼,只瞥到了「清酒」二字。 不知道晓君阑写的什么,他很快收回了视线,想着清酒有关,什么也想不出来。 两人的红条挂了上去,叶挽卿憋不住地问了出来,「师兄写的是什么?」 「随便写的,提了一句诗。」 晓君阑问他:「小挽呢?写的是什么。」 「通常人写的那些,」叶挽卿扭过头,「说出来便不灵了。」 他们两人到了碧波湖边,这里有许多舫船,湖上飘着明亮的盏盏花灯,在湖上织成一条璀璨的银河。 晓君阑说的收尾,便是城里近日出的水鬼,水鬼怨气极重,半月内已经害死了十几人。 今日又是乞巧节,不少人坐舫船,湖中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叶挽卿跟着晓君阑上了舫船,他们两人在船尾的位置,趴在朱栏边能够看见湖面上自己倒映出来的一团黑影。 他倒是不怕水鬼,只是有些晕船,看着水慢慢地脸色泛白,险些趴在栏杆边吐出来。 别说远处的忘鹊桥了,底下的花灯他都没来得及怎么看,眼前一阵发黑,晓君阑扶住了他。 「小挽……你晕船?」 叶挽卿:「以前不晕,现在有点晕。」 他眼珠子还在瞅着底下的湖水,越看越晕,以往他师父用小船载过他,一点也不晕,现在到了舫船上反而晕了。 有晓君阑在,收拾水鬼完全不是问题,他只瞥见船尾出现一道道黑影,未等黑影上船,剑光落下,船舷传来一声声惨叫。 那些黑影化成了灰飞消散在空中,舫船已经到了湖中央,此时没办法转回去,他还要再忍差不多半个时辰。 晓君阑一直扶着他,后面他还是吐了,吐了晓君阑一身。他记得晓君阑是有洁癖的,然而晓君阑只是捏了一道洁净术,然后在舫船靠岸的时候抱着他下去了。 他看不出来晓君阑有没有生气。没想到来时路上的话一语成谶,晓君阑抱着他回到了陵鹤峰,嗓音冷淡了几分。 「小挽,我的外袍明日交给你洗。」 叶挽卿自知理亏,也说不出什么,应了声好。 到了陵鹤峰,怀晋见到他,眼里明显有些意外,并未说什么,按照晓君阑的吩咐先给他熬药汁。 晓君阑将外袍脱给了他,药汁有两碗,除了那一碗治热症的,还有一碗是补汤,能治他的晕船。 他把两碗药汁都喝完了,晓君阑还有其他的事没在他身边待多久,不知是不是喝了补汤的缘故,今日身上格外的热。 晓君阑的外袍放在他床侧,他喜欢上面的兰香,今日兰香丝丝缕缕地朝他身上钻,他好一会才睡去。 睡着之后做了个梦,梦到他还在晓君阑怀里,自己眼尾的硃砂痣被男人的指尖一寸寸摩挲,唇角处亦然,唿吸交缠在一起,空气仿佛都变得灼热而滚烫。 在晓君阑缓慢靠近他的那一瞬,他猝然睁开了双眼,眼尾处略有些潮,张口气息也有些喘。 叶挽卿眼睫微颤,手向下一摸,摸到了一片潮湿。 「人已经睡了?」 他隔着门听见了梦中罪魁祸首的声音,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心中一慌,下意识地继续装睡。 男人到了床榻边,他是不是装睡一眼便能看出来,对方用指尖碰了下他的眼尾,嗓音温和低沉。 「小挽……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桐荫乞巧——清代陈枚《月曼清游图》之七月桐荫乞巧。 第17章 叶挽卿眼尾还在发潮,他装睡已经被发现,索性睁开眼,看见晓君阑,指尖攥紧被沿。 「师兄找我有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晓君阑方才的问题,平日里晓君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就避开,如今换成了他。 晓君阑又看一眼他眼角,并未追问,「长老那边需要你过去一趟。」 「现在?」 没有回覆便是默认的意思,叶挽卿发觉晓君阑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好歹让他先换条裤子先。 他今年十九了已经……已经几年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了?实在是丢人。 叶挽卿没有朝临睡之前晓君阑给他喝的那碗药汁上想,就算有,他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心性不稳。 「师兄,你能不能先出去?」 叶挽卿发觉人还没走,他抓着被子,实在是有些欲盖弥彰,此时显露出来些许住在一起的不方便,何况他住的是晓君阑的偏殿。 但是平日晓君阑不会这个时候过来,此事实在是巧合。 第31页 晓君阑闻言扫了一眼他抓的被沿,并未多言,转身踏出房门。 他心底默默松口气,掀开被子,自己正准备慢慢地把亵裤褪了,门外传来一声「小挽」,本该出去的人却又折转回来。 叶挽卿刚脱了亵裤,长腿露在外面,他和外面的晓君阑对上视线。 「……」 片刻之后,叶挽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他跟在晓君阑身后,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前面的晓君阑很识趣,装作方才的事没有发生,神色如常地和他交代一些事,分毫没有提房间里看见他脱裤子。 都是男人,意味着什么非常明显。 兴许是他情绪表现的太低落,晓君阑安抚他,「小挽,你这个年纪,精力旺盛,弄脏……很正常。」 闻言叶挽卿脸上更红了些,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丢人还是被梦的另一个主人发现难堪,还是两种都有。 「很常见吗……那师兄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弄脏是不是也是常事?」 叶挽卿嗓音很低,眼角能够瞥见晓君阑踩在地上的锦靴,对方脚步似乎略微停顿。 「我像小挽这般的年纪,未曾有过,那时候整日练剑,没有心思想别的。」 他对上晓君阑的眼底,晓君阑似乎隐约在笑,眼底黑沉沉的,看着他道,「倒是有一次出任务,误入鬼巢,被里面的一只红衣鬼迷住,回来整日梦里都是他。」 晓君阑语气轻描淡写,叶挽卿不知为何,心里略有些闷,对方和他谈心固然好,但是与他说这些,他心口仿佛堵了一小团棉花。 那一小团棉花不断地发涨,涨得他心口略微闷,又闷又疼。 「红衣鬼,她很好看吗?」 晓君阑嗓音温和,「穿上喜袍比女子还要好看,他很衬红色。」 叶挽卿一路上都在走神,到了司徒长老那里勉强打起来精神,司徒长老找他,是因为要出行好一段时间,交代他好好练剑,有事找晓君阑。 「你经常带的那把剑……倒是把好剑,不知我有没有看走眼,此次前去忘尘山,我替你问问剑祖。」 叶挽卿有些捨不得长老,但是知晓自己捨不得也没用。他也交代了一番长老,让长老平日里少吃凡间的吃食,司徒长老哪哪都好,就是嘴馋,自己又不会做,经常倒腾的一团乱。 他和司徒长老道别,一路回去了陵鹤峰,在偏殿里他把自己脏了的裤子用洁净术洗干净,觉得不妥当又用清水洗了一遍。 洗完衣裳,他坐在镜子边,自己端详了自己的这张脸,从小到大不乏有人夸他长得好,不过是在他们村里。 九州频出美人,甚至还搞了个什么美人榜,他只知道第一似乎叫奉……奉什么酒。 想不起来了,他也是之前听孟义他们讨论的。 叶挽卿接下来几日如常去剑阁练剑,他特意去藏书阁找了一些静心稳性的心经,每日练剑和睡前打坐的时候都念几遍。 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过段时间他要和望月峰的弟子进行比试,最近晓君阑除了教他练字以外,还负责教他练剑。 练剑的时候靠得近,难免有肢体接触,他一碰到晓君阑难免分神,总会注意着保持距离,因此剑反而练得不怎么好。 晓君阑指点了他几次,有一次手把手的教他,他在晓君阑怀里剑都拿不稳,「啪嗒」一声剑直接掉在了地上。 「小挽最近有心事?」 晓君阑帮他把剑捡起来,看出来了些许,之后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只在边上指点他。 他含煳地应了一声,接下来勉强集中精神在剑上。这几日都是如此,连孟义都看出来了他的反常。 「小叶,你最近经常走神,怎么回事,想家了?」 叶挽卿摇摇头,他不太想跟认识的人说,跟不认识的人说倒是差不多。他憋了将近半个月,偶然路过冷山阁,那是弟子交易的地方,在冷山阁看到了有人卖主意。 什么消息都卖,帮出主意,自称情感大师,什么都能找他,如果担心泄露隐私可以戴面具过去。 这一日,叶挽卿戴上了面具过去。卖主意的同样是戴面具的少年,两人大眼瞪小眼,少年还是认出来了他。 「叶……啊不对,不知名的师弟,你想买什么?」 叶挽卿唇角绷紧,不知道剑南山庄有多少个姓叶的,他拿出来了一锭银子,银子并不多,还是他这几日省下来的。 「我想……我近来有些事,有些拿不定主意。」 另一边。 有弟子带着晓君阑前往冷山阁,一边带路一边告状,「十一师兄,那个情感大师已经是惯犯了,上次是用我的名号装百晓生,现在又在冷山阁骗钱……幸好我们峰里的弟子都不是傻子,几日下来没有人过去。」 「估计他这两天就该收摊了,我们最好能在今日抓住他……」 弟子剩下的话音卡住,原本还在说几天下来都没有人过去,哪想到现在居然真有傻子上当。 「我有一个朋友,」叶挽卿用老套的开场白开口,顿了顿道,「他似乎……似乎喜欢上了自己的同门师兄。」 「他不知道算不算喜欢。」 戴面具的少年闻言好奇起来,「你……你朋友怎么察觉出来的?」 「是原本就喜欢,一见钟情?还是相处时喜欢上的?」 第32页 「不是第一种,」叶挽卿,「因为经常见面,以前不见面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现在不见到有时候会想。」 「喜欢和他待在一起,觉得他很好看,喜欢听他说话,感觉他声音很好听……做梦经常梦见他。」 叶挽卿摸摸自己的面具,嗓音略低,「我朋友……经常梦到和他师兄亲密接触,被碰到会很紧张,没法集中精神去做其他的事。」 「哦,」戴面具的少年拉长了语调,「那你这就是喜欢啊。」 「不对……我的意思是你朋友肯定喜欢他师兄。」 「那你朋友师兄是什么意思?」 叶挽卿唇角绷紧,「他师兄好像有喜欢的人。」 那红衣鬼应当就是晓君阑喜欢的人,但是人鬼殊途,不知道那只鬼现在如何了。 「好像?那就是不确定,」戴面具的少年撑着下巴,「这样,我这里有个主意……前几日我新从外面搞到的陈年烈酒,都说酒后吐真言。」 「看在你是第一次来的份上,只卖你二十两银子,你让你朋友想办法灌给你师兄,这酒一杯必醉,是男人都抗不住。」 「你餵给他之后问问他,说不定他说有喜欢的人是故意骗你的呢。」 少年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只酒罈,上面写了一个「烈」字,坛口用硃砂封住,边缘绑的有细细的姻缘绳。 叶挽卿算了算自己的银子,他略有些犹豫,银子他还有一些,对面的少年见他犹豫,耐心地跟他讲道理。 「你用这酒试一试你师兄,若是不信你可以找人在你自己身上先试试……若是他不喜欢你你也能趁早死心好好练剑。叶师弟,你这么好的苗子,应该赶紧死心好好练剑……呸,看我说的什么话,无论如何,有个结果终归是好的。」 「何况二十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错过这次之后可就没了。」 叶挽卿最后买了那坛酒,他抱着酒罈没有立刻回陵鹤峰,先去了剑阁练剑。 他练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因此错过了冷山阁那位「情感大师」被抓的消息,还是晓君阑亲自抓的人。 叶挽卿抱着酒罈回去,他回去的时候晓君阑今日在,难得今日回来这么早,他略微意外。 他抱着酒罈子太显眼,晓君阑目光落在酒罈子上,他下意识地把酒罈往怀里藏了藏。 「小挽回来这么晚,是去买酒了?」 叶挽卿随意找了个说法,含煳道,「今日练剑耽搁了些,酒是一位好心师兄送的。」 「师兄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今日去处理了一些琐事,」晓君阑嗓音温和,「近来有许多弟子在冷山阁招摇撞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小挽,你近来可有去那边?」 叶挽卿抱着自己的酒罈,下意识地摇摇头。 对面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点头,片刻之后道,「小挽,我想起来,之前你从我这里借了十两银子……你现在可还的上?」 叶挽卿:「……」 第18章 叶挽卿现在哪还有银子,前几日把这件事忘了,他略有些犹豫,问道,「师兄,我可不可以过几日给你。」 晓君阑:「小挽前些日子不是剩的还有,这么快便花完了?」 剩下的钱用来买酒了,叶挽卿方才已经说了是人送的,现在不知道怎么解释,思绪还有些偏,心想晓君阑怎么知道他剩的还有。 他每天生活的很刻板,想来应该很容易猜到。 叶挽卿抱着酒罈在原地站着,他对上晓君阑眼底,总有一种对方似乎什么都知道的错觉。 然而晓君阑似乎也是随口一提,并不是真的要他的银子,见他不愿意说并不勉强,让他回去了,他把酒放进偏殿。 还在思考去接任务把晓君阑的钱还上,怀晋敲了他的门,他让人进来,怀晋送来了许多灵石。 「这是三公子让我送来的,三公子担心您又饿着犯热症,这些灵石留给小公子花。」 叶挽卿看着那些泛着碧色的灵石,这些灵石比他平日里见的品相要好,但是他并不想收。 「我明日便会接任务,而且现在辟谷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不会再犯热症……」 「小公子还是拿着吧,你身上总得有些银子,何况你现在入陵鹤峰,三公子自然要对你负责。」 怀晋好说歹说,最后把灵石放下就走了。 灵石留在桌上,叶挽卿坐在桌边看着,指尖放上去戳了戳,硬邦邦的戳不动。方才还找他要银子,现在又给他送这么贵的灵石,想来是故意逗他。 叶挽卿看向角落里放着的那坛酒,他听进去了冷山阁那弟子的话,接下来几日目光忍不住在晓君阑身上停留。 他练字已经日有长进,晓君阑偶尔还会在身后握着他的手腕教他写。他整个人融在晓君阑怀里,眼角能够瞥到晓君阑深长的眼睫,如玉雕琢的面庞,还有薄削线条冷直的薄唇。 他被这么抱着写,字总容易写错,写错字了晓君阑总会笑他,笑声在他耳边迴荡,震得他胸腔处的心脏跟着跳动。 叶挽卿这几日都在找机会,若是说他请晓君阑喝酒,怎么看都有古怪。酒他已经试过一次,确实很有用,喝醉的他跟孟义什么都说了。 他时不时的目光落在晓君阑身上,晓君阑倒是经常出门参加宴席,但是没见他喝醉过。 第33页 他在这边抄典籍,抬眼再一次看到晓君阑,晓君阑眼神温和,两人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 「小挽,有事想跟我说?」 叶挽卿被抓包了,他脑子一转,回復道,「过两日就要比试了,有些紧张。」 是他和望月峰弟子的比试,只要赢了就能直接入望月峰。这段时间晓君阑日日监督他练剑,他问晓君阑自己有几分胜算,晓君阑没有告诉他。 「不必紧张,你进步很快。」 「我想赢,」叶挽卿嗓音略低,这句话只有自己能听见,师父说过事情未曾做成之前不可断言,他手里的毛笔在砚台上磨,好一会道。 「师兄,若是我赢了,可不可以有奖励?」 叶挽卿抬眸,眼底明亮充满生机,像是火焰一样能够传来热度,每次被少年这么看着,晓君阑便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小挽想要什么奖励?」 叶挽卿:「我想要师兄陪我吃顿饭。」 他这么说出来,晓君阑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一会,然后轻声笑了一声,说了个「好」。 这一天晚上晓君阑又个给他送了一大碗补药,称他练剑辛苦,让他好好补一补。 叶挽卿有上次的心理阴影,不太想喝,晓君阑不依他,半餵半哄让他把一整碗药喝完了。 他喝完身上都热乎乎的,担心晚上又坏事,他睡前跑去泡了冷泉。 冷泉在后院里,叶挽卿过去的时候和怀晋说了一声,没见到晓君阑人,以为晓君阑是出门了,没想到会在冷泉撞见晓君阑。 晓君阑已经脱了衣服,墨发沾湿散在身侧,男人肩宽腰窄,腹肌盘虬向下深入水中,隐隐能够看见腰际的一截人鱼线。 这般散着头髮,冷艷的五官更加有冲击力,衬得男人面庞温润如玉,墨眉皓唇,像是误入冷泉的妖精。 晓君阑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明显也看见了他,略微挑眉。 「小挽?」 叶挽卿已经被看到了,此时若是走人太明显,他在原地站着,下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冷泉能够助益修炼,我偶尔会过来。小挽不下来?」 叶挽卿唇角绷紧,他在冷泉边,略微犹豫,碰到冰凉的池水,身上的热气仿佛消散些许,他于是踏进冷泉。 冷泉底下是许多泉眼,凉气从脚底丝丝缕缕的冒出来,叶挽卿受泉眼水流影响,略有些站不稳,晓君阑过来扶了他一把。 他出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衫,而晓君阑没有穿衣服,他还在留意着脚下,被晓君阑扶着,难免接触到对方的身体。 叶挽卿慌乱之中握住了晓君阑的手腕,他身上蹭到了晓君阑,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灼热滚烫的热度,晓君阑身上硬邦邦的,又硬又热。 温度仿佛能够顺着传过来,叶挽卿被灼的身上更热了,晓君阑的话音落在他耳边也略有些模煳不清。 「底下是灵流,你要控制好自己的灵力才能够在冷泉中站稳……」 晓君阑耐心地跟他讲,半晌才略微惊讶,「小挽的脸怎么这么红?」 「可是身体不适?」 叶挽卿集中自己的精神,按照晓君阑说的那样做,勉强能在冷泉中站稳了,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晓君阑的手。 「师兄,我没事,可能是被熏到了。」 叶挽卿连忙离晓君阑远些,仿佛晓君阑是毒药,他自己去了角落里待着,和晓君阑成直线最远的距离。 他嘴巴里念着静心咒,没一会耳边传来水声,晓君阑和他说什么他都只是应和,后面到了时辰,晓君阑人就走了。 叶挽卿隐隐松了口气,他在冷泉待了半个时辰,待身上的热度褪去,他才回偏殿睡觉。 睡前非常放心,没想到这一天晚上还是做了梦。 梦里的晓君阑比上次要过分,他对上男人眼底,男人指尖摩挲着他眼尾的硃砂痣,上次是摸,这次是用唇齿覆了上去,亲昵地喊他「小挽」。 他的唿吸被掠夺,手腕被握着没办法反抗,晓君阑一寸寸吻他的眼皮,他的鼻尖,他的唇,下颌,还有脖颈。 接下来还有…… 叶挽卿整个人发软发烫,他第二日醒来指尖都在发颤,自己掀开被褥看了一眼,脸上的热度好一会都没有消下去。 他带了怀晋给他喝的补药药渣去了药师峰,药师峰的弟子检查了一番,说不过是寻常的补药。 叶挽卿无功而返,他现在还不知晓有一种术法能入人的梦,前提是那人修为极高,而且梦中人对那人没有任何防备。 他为了避免见到晓君阑出丑,比试前都没有再见晓君阑,每日都去剑阁练剑,回去倒头便睡,和晓君阑几乎没怎么见面。 比试那一日晓君阑有事,没有送他过去,他说一个人过去的。原先一直是望月峰弟子之间的比试,轮到他时他在台上隔着人群一眼看见了场外的晓君阑。 晓君阑似乎是过来看他的,他心头几日间的迷茫散去,对上男人温柔的目光,仿佛充满了力量。 叶挽卿拿出他那把破剑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台下许多道讥笑声,大多都不怎么看好他,他要对战的是望月峰的前十。 前来观战的还有岑酉和聂鸿羽,两人位置离得不远,不约而同地看向台上的少年。 只看叶挽卿的脸,妥妥地是花瓶,长相过分貌美,只是眼神清亮逼人,剑招更是招招凌厉。 第34页 为了防止上次噬灵株的事件再次发生,这次他们所有人都在比试前测了一遍。 所以很显然,这次台上的少年是凭藉自己凝聚出了剑气。那把生锈的铁剑凝聚出了一层绯色剑气,在半空中聚集成形。 剑气浩荡凝聚成一只火凤,凤凰朝天鹤唳啼鸣,剑尾仿佛点缀了一团灼艷的火焰,火焰艷丽璀璨,沾着火焰的长剑和对方的长剑碰撞在一起。 「砰」地一声,对面的弟子掉落在地上,整个人也被掀翻了。 叶挽卿赢了。 台下先是安静了一会,随即响起欢唿声,叶挽卿下意识地看向一个方向,那人还在,眼里似乎映着他。 叶挽卿忍住朝着人扑过去的冲动,他安安静静地下台,避开了那些想要和他结交的弟子,去找了晓君阑。 「师兄,我赢了。」 他站到晓君阑面前,晓君阑嗓音隐约带笑,「小挽很厉害。」 「那师兄之前答应我的……」 晓君阑:「自然作数。」 岑酉那边派了人过来找晓君阑,晓君阑拒绝了他们,叶挽卿在旁边听着,能够察觉到身后岑酉冷冰冰的目光。 他们两人回到陵鹤峰,说是让晓君阑陪他吃顿饭,他选了在院子里,菜是他随手炒的,都是一些家常菜,他按照晓君阑的口味做的偏甜。 「我敬师兄一杯,师兄指点我许多。」 叶挽卿的那坛酒开了,他自己这边兑了茶水,灌了晓君阑一杯不大放心,连灌三杯,唤晓君阑晓君阑都没反应。 「师兄?」叶挽卿指尖在晓君阑面前晃,晓君阑神情冷淡,眼珠子紧盯着他的指尖。 「师兄……你喝醉了?」 叶挽卿到了晓君阑面前,他今日支开了怀晋,发现晓君阑盯着他看,他试着问道。 「师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晓君阑看了他一会,好一会才道,「小木头。」 「只会练剑的小木头。」 第19章 只会练剑的小木头?是在说他吗? 平日里晓君阑不会跟他说这种话,估计是真的喝醉了,叶挽卿又唤了一声「师兄」,问道,「师兄,我是小木头,那你是什么。」 晓君阑思考了一会,嗓音温和,「我是小木头的师兄。」 还挺会上套。叶挽卿坐在晓君阑身边,他斟酌着开口,「师兄,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晓君阑没有说话,眼眸倒映着他,显然是听进去了。 「那我问了……上次你说的红衣鬼,可是你的心上人?」叶挽卿终于问了出来,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晓君阑看着他,眸底漆黑一片,嗓音温和,「是你。」 两个字清晰有力的吐出来,叶挽卿有些没明白过来,对上晓君阑眼底,心跳的格外快。 他不知道晓君阑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我不明白师兄的意思,师兄之前不是说喜欢红衣鬼。」 叶挽卿索性问了出来,他这般问了,对面的人好一会没有回覆,良久才轻轻笑了。 「喜欢的是小挽,不是别的。」 「小挽就是红衣鬼。」 男人眼底像是蒙了一层模煳的海雾,叶挽卿脑海里划过来什么,几个字眼串联在一起,伥鬼巢穴、喜袍,任务…… 「那一日……是你?」 叶挽卿脸上传来热度,他分不清是因为晓君阑说喜欢他,还是因为回想起来晓君阑上次说过的话。 「有一次出任务,误入鬼巢,被里面的一只红衣鬼迷住,回来整日梦里都是他。」 「穿上喜袍比女子还要好看,他很衬红色。」 「是我,」晓君阑一点点凑近他,因为喝醉了酒,眼尾被平日之间多了两分慵懒,靠近他,眼底酝酿着一片深沉的墨色。 「小挽呢……小挽也像我喜欢小挽一样喜欢我吗……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看一眼小挽就想将小挽就想据为己有。」 月色晕染晓君阑的眉眼,眼睫落下光影,说出来的话温柔缠眷,晓君阑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冷白的指尖扣在石凳边缘,仿佛他说一个「不」字,晓君阑就会立刻退开。 「我……」叶挽卿鼻尖是浅淡的酒香混合着兰香,他被突如其来的表白砸的有些懵,心里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甜蜜,热烈的情绪从心间蔓延出来,震盪在四肢百骸。 「我也喜欢师兄,第一眼见到师兄觉得很危险,后来……后来很喜欢师兄。」 叶挽卿说完了,听到晓君阑低笑了两声,月色下温柔的眉眼令人着迷,在晓君阑唇角落下的那一刻,仿佛和梦境里重合。 甚至梦里的晓君阑也会这么咬他,他背后靠着银桂树,柔软的月光洒落,他只记得自己的心跳声和晓君阑吻他时笨拙讨好的自己。 他沉浸在晓君阑的温柔里,后来怎么被抱起来的也未曾察觉,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晓君阑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师兄……你现在是喝醉了,还是装的?」 叶挽卿轻而易举地便被抱了起来,他被亲的浑身发软发烫,指尖搭在晓君阑的手臂,嗓音略有些不确定。 若是喝醉了,兴许是哄他也说不定。 「小挽觉得呢?你在冷山阁被人骗了,这酒是普通的酒,里面甚至还兑了水。」 花了二十两银子的叶挽卿:「……」 第35页 他听明白了,晓君阑什么都知道,这是在等着他呢。他被抱着从院中到正殿,等到他被放在正殿的软塌,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不对劲。 晓君阑笼罩着他,浅浅地啜吻他的颈侧,他有些受不了,眼尾泛起潮意,含煳道,「师兄,你……我们……」 是不是太快了,他不是小孩子,自然明白晓君阑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今日才说通心意。 虽说可能是晓君阑喜欢他的表现,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晓君阑摩挲着他的手腕,嗓音略微冷淡,「小挽不愿意?」 「没有,我……师兄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叶挽卿唇角绷紧,他略有些不自在,耳尖都在冒烟,整个人晕乎乎的,细白的指尖扣着晓君阑的肩膀,颈侧的皮肤很快浮现出淡色的红痕。 「好,」晓君阑很好说话,在他唇边碰了碰,掌间依旧箍着他,在他身旁躺下来。 「小挽让我抱一会。」 只是抱一会,叶挽卿转过身,他在夜间看着晓君阑的脸,指尖碰了碰,腰肢被箍着,箍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心中许多种情绪交织,终归是欢喜占了上成,第二日他醒过来还有些没适应,到晓君阑又去碰他的唇角,他的心慢慢地落到实处。 叶挽卿从床榻上起来,他腰带处的系带被晓君阑重新系一遍,晓君阑打蝴蝶结把两边都打的一般长,两瓣蝴蝶结还要对称。 「师兄,我要去剑阁了。」叶挽卿临走之前照了一遍镜子,他脖颈处多了几道印子,他施了法术遮住,自己又把衣领往上提了提。 「路上慢些,给你的灵石便是给你了,不必省着花。」 叶挽卿「哦」一声,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发现晓君阑不开窍,他凑过去在晓君阑脸上亲了一口,嗓音含煳,「师兄还没有跟我说你今日去哪里。」 以前不知道晓君阑每日都去干什么了,现在总该告诉他了吧,这是礼尚往来。 晓君阑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来,温声道,「我今日要出任务,鬼界动静需要定期查探。」 「那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晓君阑垂眼看着他,眼底蕴着细碎的柔色,「并不确定,回来了会给小挽传音。」 「好哦,」叶挽卿原本要出去了,他走到门口停下来,看了眼身后的男人,折转回来又在男人唇上亲了一口。 「师兄早点回来。」 少年眼底闪闪发亮,带着柔和的光芒,亲完他之后便出去了,正殿里只留他一个人。 晓君阑在原地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指尖摸摸自己的唇角,慢慢地垂下眼,表情恢復了冷淡漠然。 门外的少年与之完全相反,叶挽卿今日哼着歌去了剑阁,怀里还揣着晓君阑给他的灵石,今日似乎不必啃白馍馍了,但是有比白馍馍更重要的事。 人终其一生都在找寻属于自己的另一半,这是师父告诉他的。 他现在已经找到了,只是没有符合师父的期待,因为找的是个男人,不是师父期待的女子。 叶挽卿今日的好心情是肉眼可见的,他今日也要从外峰搬到望月峰,一众弟子为他送行,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他原本打算过段时间再告诉孟义,没想到孟义一看他就直接猜出来了,在一边帮他收拾东西,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孟义今日为了送他特意请了一天假,叶挽卿看出来了孟义有话想说,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孟义。 「有话便说,别一直憋着。」他瞄一眼孟义。 「我还没有恭喜你,小叶,」孟义唇角略微抽了一下,「前几日,前几日,我听到一些关于晓君阑的传言。」 「什么传言?」 「就是他的身份……可能不止晓家义子那么简单,来剑南山庄,是他自己要过来的。」 叶挽卿只是听听,毕竟这些传言孟义经常跟他说,十句只有一两句可信。 「那又如何,是他自己要待在剑南山庄……兴许是他修为不够,想再歷练歷练。毕竟仙门竞争更加激烈,哪怕他已经成名,哪种不简单……除非你跟我说他是剑祖门下的弟子,那般确实非常不简单。」 孟义:「这个我倒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小叶……总之你自己看。」 「他们那些世族的人……」 孟义说不大好,神色略微黯淡了几分,总有不太好的预感,兴许是把自己代入到了叶挽卿身上。 「他们怎么了?不会又找你麻烦了吧?」叶挽卿问。 孟义避开了叶挽卿的视线,「没有,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我只是觉得世族那些子弟……他们很爱玩,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担心晓君阑玩我?」叶挽卿唇畔扬出来一个笑容,「你放心好了。」 「我平生最恨人欺骗背叛……若是有朝一日他负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叶挽卿此时没有怎么多想,他不过是个穷鬼,能有什么值得骗的呢? 他收拾东西去瞭望月峰,望月峰的弟子也是分好的,他似乎和岑酉他们在一处,只有一墙之隔。 领他进去的弟子简单地为他介绍瞭望月峰分规矩,到剑阁之后也向弟子介绍了他。 第36页 「叶师弟,你现在可是大红人,十九岁凝聚出剑气,只比晓君阑晚了一年,峰里都在传你呢,说你会是下一个晓师兄。」 叶挽卿回答的很客套,「师兄谬赞了,运气而已,我平日里很少能聚出来。」 「叶师弟太客气了,你来我们这里,原先并没有想到,现在只剩下一个位置,你先将就一个月。」 叶挽卿顺着瞅一眼,是在角落的位置,他回復道,「有劳师兄挂心,这个位置就挺好。」 带他的弟子叫沈榷,是此处剑阁的首席,他带着自己的东西到了自己的位置。忽略了路过弟子的打量。 他的同桌没有过来,倒是在这里看到了鹤城,鹤城就是上次和他一同做任务的师兄。鹤城和他打了个招唿,凑过来跟他低声说了两句话。 「叶师弟,你运气不太好,和这小子成了同窗,小心他骗你钱。」 「还有,这边每个月都有试炼,你要抓紧熟悉,节奏会比外峰快的多。」 叶挽卿记下来了,他向鹤城道了谢,这会才有空打量他的同桌。入目给人的感觉就是东西很乱,桌上一本典籍都没有,纸上是一些鬼画符的符号,他在上面看到了一个「酒」字,还有一个「傻子」,后面写了个数字二十。 原先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来不应该窥探对方的隐私,直到长老到之前,他的这位同桌姗姗来迟。 少年穿着普通的弟子袍,容貌俊俏,哪怕是只对上那双眼睛,他也觉得略有些眼熟,何况这人一开口,嗓音和那日冷山阁的情感大师一模一样。 「哎,鹤城,前一日的典籍能不能借我看看。」 话音顿了顿,兴许是叶挽卿的视线太明显,少年扭头,两人对上视线,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是新来的弟子?」 叶挽卿肯定对方也认出来了他,在这里和他装不认识,他桌上放着典籍,少年非常自来熟的找他借典籍。 「叶师弟,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传言中外峰的天才,我叫萧不易,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我们要一起努力啊。」 「萧师兄?」叶挽卿轻描淡写地问,「我第一眼见萧师兄就觉得面熟,萧师兄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不知道萧师兄有没有听说过冷山阁的那位情感大师。」 说着,叶挽卿瞥了一眼纸上的「傻子」两个字,此时明白过来,那两个字显然是在说他。 「哎…我的好师弟,」萧不易秒认怂,凑近捂住他的嘴巴,压低了嗓音,「你可饶了我吧,我前两天刚从禁闭室放出来。」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退你五两银子,是我不好,我已经改过自新保证从良了。」 「你行行好,饶了师兄这一回,师兄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你的生意……叶师弟这么善解人意,典籍能不能借师兄看看。」 叶挽卿唇角绷紧,没见过脸皮这么厚了,萧不易笑意吟吟,「叶师弟,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你……」叶挽卿指尖略微动了动,发到底没有阻止,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位新同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典籍抄誊到了纸张上。 长老没一会就到了,点了一次叶挽卿的名字,然后开始讲课。叶挽卿看了眼典籍,发觉萧不易抄写的那一页正好是长老讲的。 秉承着不多管闲事,他没有开口问,倒是萧不易主动凑过来跟他说小话。 「叶师弟,你好奇?师兄的典籍之前丢了,冷山阁那里卖的太贵,师兄捨不得买,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跟师兄一起看。」 叶挽卿:「……」 他拒绝了,指尖摸着自己的书页,一整堂课过去,身旁的人到了后半堂课直接睡着了。 「萧不易,你要睡滚出去睡。」 萧不易立刻抬头,伸出一只手,应了一声,然后直接就走人了。 周围的弟子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叶挽卿看的目瞪口呆,他记得没错的话,似乎每个月望月峰都有一次试炼,过不去的话会直接淘汰。 这人每次都能通过试炼?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鹤城在堂课之后告诉他,「他也算是望月峰的传奇了,每次都能精准地踩着淘汰的最后一两名,我们都怀疑这小子故意的,兴许在藏拙。」 「叶师弟,你可不要跟他学。」 叶挽卿应了一声,他下午在剑阁练剑,快结束的时候远远看见了人,视线隔着人群看到了晓君阑。 后面还跟着岑酉和聂鸿羽,晓君阑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视线转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 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叶挽卿收了剑,他到了晓君阑身边,唤了一声「师兄」。 岑酉:「三哥,你当真不过去?」 聂鸿羽似笑非笑,「三哥现在有了温柔乡,哪还顾得上我们。」 「今日便不去了。」晓君阑交代完,目光落在叶挽卿的指尖上,今日他练剑蹭出来一道口子。 「手是怎么弄的?」晓君阑握住了他的手,他感觉略有些不自在,旁边两人还在,都在阴沉沉的盯着他。 仿佛他拐走了两人的三哥。 晓君阑也察觉到了什么,扭头不咸不淡地看了岑酉一眼,岑酉神色明显不怎么好。 「那我们先回去了,三哥,我们说的话你要好好想想。」 两人转身走了,叶挽卿被晓君阑牵着,他没一会便挣开,「师兄,这边还有人,一会要被看见了。」 第37页 晓君阑摩挲着他的指尖,在他伤口处施了一道法术,上面的伤很快就好了。 「看到了又如何。」 「我……我是替师兄考虑,」叶挽卿看晓君阑一眼,「若是师兄不在意,我自然也不会在意。」 晓君阑没有提此事,而是问道,「小挽今日在剑阁待的如何,可还适应。」 「两边也没差多少,就是长老讲典籍的速度更快一些,练剑……这边的弟子都很厉害。」 大部分看起来都非常刻苦努力,他自愧不如。 「有些典籍不会,回去师兄能不能给我讲讲。」 晓君阑说「好」,说是给他讲典籍,回去了讲着讲着他便进了晓君阑怀里,被晓君阑按在怀里亲得喘不过气来。 他腿有些软,在晓君阑怀里攥着晓君阑的衣角,晓君阑人温温柔柔的,亲他的时候动作却非常强硬霸道,不让他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叶挽卿手里的典籍掉了,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微弱的动静,他的腰被托着,晓君阑帮他把典籍捡起来了。 接下来他都没有心思在典籍上,集中注意力一会就被晓君阑打断,晓君阑指尖摩挲着他的唇角,嗓音意味不明。 「小挽多看看书,你再这般看着我,我会忍不住。」 叶挽卿连忙收回视线,他把不懂的典籍问完了,夜晚又歇在正殿。 晚上晓君阑会去泡一个时辰的冷泉,他在这一个时辰里练字,晚上的时候晓君阑收到了一道传音,然后人便起身走了。 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知道晓君阑其实一直都没睡,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整日打坐不是问题。 晓君阑凑过来碰了碰他的眉眼,「小挽,九州有情况,我要过去一趟,晚些会回来。」 他含煳地「嗯」一声,然后拽住了晓君阑的衣袍,「那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日之内。」 叶挽卿感觉身侧一凉,人便已经走了,他也没有了睡意,下了床榻刚准备出去,到了门边,听到了晓君阑的嗓音。 不知道是在跟谁传音,嗓音听起来要比平日温柔。 「清酒……别害怕,三哥很快就会回去。」 「疼不疼?我知晓……有想你。」 尽管晓君阑语气很耐心很温柔,叶挽卿还是看出来了晓君阑神色之间很着急。 他就在门边,想着晓君阑那日在红条上写的「清酒」二字,这般想着,不小心碰到门边,发出了细微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晓君阑神识过人,不可能没察觉到他在,他并不担心被发现,在夜晚对上晓君阑的目光,有一瞬间在晓君阑眼底看到了冰冷。 传音符在晓君阑指尖燃烧殆尽,晓君阑走到他面前,嗓音略低,「怎么出来了,想要送我?」 「我睡不着,便出来了。」 「清酒是谁。」叶挽卿下意识地这么问,问出来的时候略有些后悔,这般急切,他语气中的在意太过明显。 「小挽不知道?」晓君阑从一边拿了外袍披在他身上,嗓音温和,「是我义弟,他从小身体不好,这几日受邪祟影响,前一日发了高烧。」 听闻是晓君阑的义弟,叶挽卿也跟着担心起来,他只知道晓君阑是晓家义子,想来说的义弟,便是晓家的孩子。 「邪祟是在那边出现的?」叶挽卿现在知晓了,估计晓君阑不跟他说是怕他担心,「现在他的烧可退了?人没事吧。」 「没事了,他从小便缠人,一受伤总会想到我。」 叶挽卿小时候受伤了都是一个人忍着,他也喜欢知道喊疼的性子,对晓君阑道,「既然耽误不得,师兄快些去看看吧,早日除了邪祟回来。」 少年眉眼里间是真心实意的担心,晓君阑在原地看了一会,倏然笑起来,凑过去在叶挽卿脸颊边亲了一下。 「等我回来,若是有事找怀晋,或者给我传音。」 九州里有一种千里传音符,只要连了灵丝,千里之外也能够和对方讲话。 叶挽卿说「好」,他看着人消失在夜幕中,自己在偏殿坐了一会,以前见晓君阑出任务他没什么感觉,如今人走了,他倒有些担心起来。 一连三天,晓君阑都没有人影,他在剑阁照常练剑,倒是也发生一件事,孟义死了。 叶挽卿和孟义关系好这是许多外峰弟子都知道的,外峰弟子过来找他的时候他还在听萧不易讲剑法之间的玄机,听半天没有听出来什么名堂。 弟子把消息告诉他,他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路上脑子乱乱的,跟着那名弟子去了千鹤湖。 「是掉进湖里淹死的,有弟子说前一天看见孟义在这里捞东西,后来……人就没了。」 明明此时不过九月初,他仿佛感到了冰冷,湖水泛出来的光泽都带着冷意,白布下的尸首显露出来,孟义紧闭双眼,皮肤被泡的发白,身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 那些青紫伤痕看起来是人为的,叶挽卿朝着那名弟子看过去,那名弟子解释道。 「他身上一直都有伤,他似乎吃了什么药,平日里练剑看不出来。」 「而且他也经常不回院子,夜里不知道去哪了,我们几个都不愿意多管闲事,问过他两次他也不愿意说……」 「没想到……」 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第38页 叶挽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他仔细看了孟义身上的伤痕,大多是鞭痕,有一些像是用蜡烛烫出来的,这些伤他都不知晓。 孟义也没有和他说过。 「你们可见过什么人找过他?」 弟子想了想道,「似乎有望月峰的弟子来过。」 叶挽卿带走了孟义的尸首,他将人埋在城外一处院子里,找了一处靠近山水的地方。 接下来几日他一旦闲下来就有些分神,萧不易显然也听说了,跟他简单地分析了一下。 「望月峰的弟子,能有权势让孟义妥协的不过那几位,你顺着查肯定能查出来。」 「不过说不定你那兄弟是自愿的呢,这事讲究你情我愿,湖也是他自己下的。」 萧不易说了两句,瞅见叶挽卿神色不对,便没有再说了。 这几日叶挽卿有空就往外峰跑,查到了些许眉目,比如孟义确实经常不在院子里,还是自愿跟人走的,对方赠了许多可以快速提升修为的药。 那些补药都非常名贵,萧不易说的没错,确实只有那几位,他几乎已经能猜出来是谁,只是此时还不确定。 他还在孟义房间里找到一封家书,是寄给自己妹妹的。孟义告诉妹妹他现在很好,练剑提升的也很快,过两年说不定便能入仙门。 夜晚,叶挽卿靠着墙,他心情低落,第一时间便想到目前亲近的人,司徒长老走了,孟义不在了,他只剩下晓君阑能倾诉。 晓君阑给他留了许多传音符,白色的纸张上面有一个「君」字,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烧了一张传音符。 「师兄。」 千里之外的京州城。 殿中各个地方都铺了厚重的毛毯,角落里的八角熏炉燃着香,床榻上的少年脸色苍白,容颜精緻,因为常年卧床眼底发乌,少年正眼神专注的看着床榻边的男人。 传音符点燃,晓君阑起身,一截袖口被床榻上的人拽住。 「我听闻,三哥最近在外面有了人……可是真的。」 奉清酒紧紧盯着晓君阑,嗓音略有些发颤,指骨略微用力,他的妒忌和不满太过于明显。 「三哥喜欢他?」 「只是个玩意儿,」晓君阑嗓音温润,握住奉清酒的手腕塞进被褥里,垂眸道,「上不得台面,不会带回家里。」 奉清酒被褥里的指尖慢慢攥紧,看着男人转身离去,脸色更加苍白下来。 「师兄。」耳边传来清润的少年音,仔细听,嗓音略有些低落。 晓君阑的语气下意识便放柔了许多。 「小挽?」 「怎么了,可是峰里有人欺负你。」 晓君阑垂着眼眸,表情漠然,好一会没听到回復,眼看着传音符要燃完了,最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话音。 「我想你了。」 只有这四个字,传音符在空中燃烧殆尽,话音像是绕在晓君阑耳边,晓君阑神情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听到殿里有人叫他,他回到正殿。 晓君阑又在京州城待了一日,奉清酒有些不满,「三哥不是说会再待几日,为何今日便要走。」 「山庄有任务,」晓君阑避开了奉清酒要碰他的指尖,嗓音略低,「清酒,你好好养身体。」 「三哥保证,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让你能重新下床。」 奉清酒别开脸,「我宁愿这般,只要……」 后面一句到底没有说出口,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弟。 叶挽卿跟了岑酉几日,岑酉显然也察觉到了,假装不知道是他,直接命几名弟子揍了他一顿。 他一个人到底吃了亏,脸上也挂了彩,去剑阁的时候顶着一脸的伤过去。他在剑阁里属于中规中矩的那一类,老老实实的按照规矩来,加上天赋高、看书过目不忘,长老对他颇为赏识。 于是上课的时候长老关心了他一句,这下剑阁里的弟子就都知道他挨打了,他回到座位,萧不易一脸新鲜。 「叶师弟,昨日我听闻有弟子跟踪岑公子,然后被揍了一顿,那个被揍的倒霉鬼不会是你吧。」 确实是他,但是叶挽卿不会承认的,他没有说话,这算是默认了。 「不是我说你啊,你胆子倒是真大,虽说岑酉纨绔,但是他的修为可是高出你——」 萧不易用手指比了一下,「高出你这么一大截,他们都是过来给晓君阑当伴读的,实际上修为都已经超出剑南山庄弟子的范畴,你去跟踪他,不是找死吗。」 「关你什么事。」叶挽卿唇角绷紧,不太想理会萧不易。 「我是看你破相了,这么好的一张脸,实在是太可惜了,白遭罪。」 「就算你查到他身上,也动不了他,长老都拿他们没办法,顶多不让他在剑南山庄待。」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查清楚。」萧不易强调道。 叶挽卿看向萧不易,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话里有话。 「我是听闻啊,你兄弟应该是自愿跟着岑酉的,我上次见过一回你兄弟去找岑酉。你兄弟似乎是给岑酉送东西,在岑酉门外,岑酉不见他。」 叶挽卿明显不信,「他身上都是伤,你的意思是那些伤是他自愿受的?」 「那是人家的情趣也说不定,叶大天才,你知不知道你像什么。」 萧不易笑嘻嘻,「像是一张白纸,四处伸张正义,我劝你……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第39页 前排的沈榷听不下去了,看了萧不易一眼,萧不易立刻闭了嘴。 叶挽卿没有再说话,他原先并不信,等到他在千鹤湖边被人推下去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什么叫一语成谶。 冰凉的湖水浸透他的身体,口鼻都是黏腻感,脚踝处像是有一只手在将他往下拽,他掉下来的时候猝不及防,但是他也并不是不会水。 然而身体越来越沉,他的四肢愈发沉重,仿佛胸口有千斤坠在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在他即将完全沉落的时候,水面晃荡出一道人影,他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便被抱住了。 叶挽卿咳出来一口水,他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晓君阑此时眼底黑沉沉的,原先总像是蒙了一层雾,如今仿佛能够看清。 里面深邃如墨,像是他见过的野兽的兽瞳,盯上人时会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此时,他能察觉到晓君阑气息很冷。 「咳咳……」 晓君阑拍了拍他的后背,嗓音很沉,「可有看见是谁动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叶挽卿心里多种情绪交织,见到人的欣喜、被人推下水的怒意,还有几分安定感,他在晓君阑怀里,虚虚地环着对方。 「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咳咳……未曾看到是谁推的我。」 晓君阑的气息只显露出来一瞬,很快收敛,一道法术施在他身上,驱散了他身上的寒冷。 「刚回来,小挽说想我,我便回来了。」 闻言叶挽卿唇角微抿,他被晓君阑抱着,呛的水都已经咳出来,对晓君阑道,「师兄,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晓君阑没依他,抱着他瞬身到了陵鹤峰,找药师峰的弟子先帮他看身体。 他被迫在软塌上躺着,呛水倒是没什么大碍,倒是把他身上打架受的伤都查出来了。 「上胸腔部骨头断裂两根,这几日唿吸会有些不适,小腿脚踝处骨折……」 那名药师峰的弟子说着,看了叶挽卿一眼,「算是中伤,这位公子看起来情况似乎不大严重。」 叶挽卿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这是在委婉地说他不重视自己的身体。 「应当好好休息,小公子体质很好,每日按时吃药。过两日骨头便会长好。」 药师峰的弟子开了药给晓君阑,晓君阑一一记住了,待人离开后,视线才落在他身上。 他有些心虚,「这些伤是小事,以前我也断过肋骨,过几天就能长好。」 只能说他体质天赋异禀,确实是修仙的好材料。 晓君阑:「伤是如何弄的?」 估计他不说,晓君阑也能轻而易举地查到,他于是老实交代了。 「孟义……在前几日坠湖死了,他身上很多伤痕,我去查了查,查到岑公子身上,他的人对我动了手。」 叶挽卿抬眸看向晓君阑,他知晓岑酉是晓君阑的朋友,几人是一起长大的,但是心里隐隐有期待,想让晓君阑站在他这边。 如今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估计孟义的死和岑酉脱不了关系。 他应该早些察觉的,从他们在茶馆冲撞到岑酉开始,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叶挽卿想到孟义,眼神黯淡了几分,他眉眼处落下阴影,男人到了他面前,指尖隔着衣衫在他胸口处碰了碰。 嗓音略低。 「疼不疼?」 「还好,我也没让他们好过,不算太吃亏……嘶。」他话音还没落,晓君阑在他伤口处按了一下,他疼得立刻蜷缩起来。 叶挽卿心里有些不高兴,对上晓君阑眼底,他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晓君阑生气了。 男人眼底黑沉沉的,眸中冷凝一片,很快收回手,去一边给他整理伤药。 接下来晓君阑给他上了药,还喝了一碗可以增强骨质的骨乳,味道怪怪的,喝完他差点吐出来。 上完药人就走了,他只能待在陵鹤峰,晓君阑不让他去剑阁,已经替他跟长老说过了。 …… 地下暗桩,这里是地下交易市场,也是另类销金窟。 羊毛地毯上溅出来一摊血,岑酉的肋骨被折断四根,脚踝也被折骨折,他被人按着浸在冰冷的水里,等到那人准许才能放了他。 好不容易到了时间,岑酉髮丝沾湿嗓间呛出来水,瘫在地上无比狼狈。他眸中阴沉一片,看着主位上的男人,眼里一闪而过一抹恨意,很快又被痴迷所代替。 「三哥……你为了一个娈.宠这么对我……伤我们兄弟之间的和气。」 他们都出身在世族,岑酉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心底清楚,主位上的男人压根没有心。 需要的从来不是兄弟,是忠心的狗。 哪怕晓君阑只是义子的身份,但是过强的实力碾压,晓家义子的身份不过是令他多了一份应尽的义务,晓家因为晓君阑才能位列世族之首。 男人戴着面具,那一双漆黑好看的眼里尽是薄凉,身上的锦鹤袍未曾沾上脏污,银色的丝线泛着冰冷。 晓君阑微微垂眼,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你既然知道会伤和气,想必应该清楚什么事不能做。」 「这次便算了,若是有下次。」晓君阑抬眸,目光落在岑酉身上,整座殿受威压侵入变得静谧无声。 岑酉几乎是忍不住跪在地上,嗓间涌上一股腥甜。 第40页 等他再缓过来的时候,主位上已经没了人影。 …… 叶挽卿第二日才见到人,听怀晋说晓君阑是去查他的事,直接去了岑酉那里。 其他的便不知道了。他在偏殿看了一天的典籍,晚上才等到人回来。晓君阑在他身边待了好一会,似乎又在看医书,一直没跟他说话。 叶挽卿也明白,估计晓君阑还在生气,他这一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跟萧不易说了这件事,然后从萧不易那里借来了许多书。 据说是凡间用来哄老婆的样简,什么「讨好媳妇的一百零八式」「娘子如何能不生气」「看了样简之后娘子就再也不生气了」。 叶挽卿花了五两银子,他下午的时候把书都看完了,现在瞅瞅一边在生闷气的娘子,想起来在书上看的,先放轻了语气喊人。 「师兄。」 闻言男人抬眸,他顺着看过去,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其实字他已经看见了,是调养身体的,尤其是肋骨断裂和脚踝受伤,以及溺水之后平日应当注意什么。 叶挽卿心里有丝丝缕缕的甜冒出来,他都已经看见了晓君阑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见晓君阑不理他,去摸晓君阑的指尖。 「师兄,你倒是跟我说两句话。」 叶挽卿软软地握着晓君阑的指尖,男人这才从书上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光沉敛。 「跟你说什么,小挽平日里什么也不跟我说,受伤了也不告诉我。」 叶挽卿听得有点想笑,他也确实笑了,唇角浅浅地扬起来,晓君阑就在软塌边,他很容易能够到人,凑上去碰了碰晓君阑的唇角。 「你那么忙,我若是跟你说了,你赶回来……岂不是耽误任务?」 他倒是没有问任务,按照晓君阑的能力,任务自然不成问题。 少年眼里整个映满他,唇角浅浅地带着笑意,像是有细碎的星辰融化在眸中。 「不过,师兄能回来,我还是很开心。」叶挽卿想着哄娘子一百零八式里面的最有用的第一式,凑上去又在晓君阑脸上亲了亲。 平日里他哪有这么粘人,多是晓君阑主动,今天他主动亲了晓君阑好几回,晓君阑把他按了回去,不让他乱动。 似乎没什么用?叶挽卿怀疑萧不易是不是又骗了他,他在床侧用指尖戳了下晓君阑,低声问道,「师兄还在生我的气吗?」 晓君阑看他一眼,嗓音平淡,「不生气了。」 怎么看都像是口是心非,叶挽卿如今又没有别的事,只能缠着晓君阑,把人哄好了,好放他回去练剑。 「师兄昨日去了哪里,没有回来。」 晓君阑把他的手拿掉,他又去碰,握着晓君阑的手,晓君阑的手比他大,宽厚有力,指腹常年练剑有茧子。 「去了暗阁。」晓君阑回答了他的问题。 「一个人?」叶挽卿觉得自己像是在查岗妻子的丈夫。 晓君阑又抬眸看他,他唇角绷紧,垂眸显出来无辜的样子,平日里他这样师父就会忍住不骂他,他现在又用在晓君阑身上。 他听见晓君阑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嗓音很轻,落在他耳边有些烫,他搓了搓自己的耳朵。 叶挽卿和晓君阑对上视线,对方嗓音温和,「不是一个人又如何,小挽会在意?」 「当然会在意,」叶挽卿没眨眼,「师兄现在是我的。」 「师兄是跟谁一起去的?」 晓君阑:「一个人去的。」 他现在知道自己是被耍了,但是现在是他在哄人,好歹说了实话,书上说说实话要给奖励,他于是凑过去又亲了晓君阑一回。 这回晓君阑没有把他按回去,托住他将他带到腿上,唇齿覆盖上来,他被迫搂着人,指尖攥着晓君阑的衣角,被攥夺了唿吸,整个人像是一尾濒危的鱼。 他指尖透出浅浅的粉意,衣角被掀起来,对方覆着薄茧的指尖触碰到皮肤,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慄。他抱紧了晓君阑,原本是想避开那只作乱的手,结果反倒和晓君阑贴的更近。 腰处也有伤,因为他皮肤白,像是一层凝脂,青紫在上面分外显眼。晓君阑碰了碰他腰上的伤,问他,「现在还疼不疼。」 叶挽卿摇摇头,他脸上有些热,抱着晓君阑埋在晓君阑的脖颈处,发出一声气音。 「师兄,我已经不疼了,你不要再摸了。」 一摸反而有些痒。 晓君阑指尖微顿,看着怀里少年通红的耳尖,把少年的衣衫放下,嗓音漫不经心。 「小挽以前没有和人亲密过?」 这问的是什么话?叶挽卿再次摇头,他摇头之后,明显的从晓君阑的气息里感受到了几分愉悦。 「那师兄呢?」叶挽卿平日里不怎么讲究,但是有心理洁癖,若是晓君阑碰过别人,他心里会竖起一根刺。 「在见到小挽之前,未曾对别人感兴趣过。」 他相信晓君阑不会骗他,发现晓君阑如今消了气,抱着人试图商量。 「师兄,我身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疼了,明日我能不能去剑阁?」 答案自然是不能,晓君阑哪里也不让他去。 他趴在软塌上继续看萧不易给的书,门外有一只纸鹤飞进来,晓君阑接了纸鹤出去。 一墙之隔。 晓君阑怀里还残留着屋里少年的体温,他展开纸鹤,上面有鲜红的雪鹤朱印,是他的人传来的信息。 第41页 纸鹤展开,里面是属下的新汇报。 :清酒公子旧疾,并非无药可解,天仙峰秘传,取纯质灵根移接,可保公子性命无忧。 纯质灵根千年难见,属下访遍九州,寻得一人。 最下面还有两行浅淡的小字。 ——叶挽卿,江阴人士,年虚十九,时落景三年二月生。 ——无亲无故,少时为奴,后被人救出,如今在剑南山庄。 第23章 样简上面有许多例子, 叶挽卿看了一会,等着晓君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便没有管了。毕竟晓君阑已经不生气了, 他不必再哄。 而且同晓君阑商议放他回剑阁, 晓君阑也没有同意。 发觉晓君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好一会,叶挽卿抬起头, 他对上晓君阑的目光, 问道, 「师兄看着我做什么。」 晓君阑没一会便收回了视线,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晓君阑守着他, 睡前晓君阑还在打坐,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变成他在晓君阑怀里。 他这几日都在正殿待着,养伤养了差不多十日。期间晓君阑拿了一份卷宗给他, 是关于孟义入剑南山庄的始末。 上面写了孟义是主动联繫的岑酉, 时间就在他上次把孟义救出来不久之后。时间线写的非常明了, 孟义主动去跟岑酉认错, 让岑酉的人别再找他麻烦,后来一次岑酉醉酒两人滚在了一起。 那些鞭痕都是岑酉抽的, 岑酉玩的花样多,平日里经常折腾人。坠入湖里是孟义不小心弄丢了岑酉给他的玉坠,自己下去捡, 一直没有捞到, 脚滑掉进去没上来。 卷宗是晓君阑让人查的, 叶挽卿看完之后好一会没缓过来,上面写的东西他都没发现。 连孟义什么时候去找的岑酉他都不知道。 「和你无关, 岑酉从来不强迫人, 孟义从岑酉那里要了许多改变体质的补药。」 现在知道孟义房间里的补药从哪里来, 是孟义从岑酉那里用身体换的。 叶挽卿应了一声,嗓音略有些闷,好一会才道,「师兄觉得是孟义的错吗?」 他看向晓君阑,晓君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看了两眼卷宗道,「岑酉的情人很多,他应当知道这件事。」 叶挽卿在望月峰也有所耳闻,岑酉喜欢玩男孩,尤其是看起来病弱病殃殃的少年,最合岑酉心意。有许多弟子是靠着岑酉留在望月峰。 「是这般。」孟义是他的朋友,他心底依旧是向着孟义的。 叶挽卿抱着捲轴躺在软塌上,看着房顶孤零零的房梁,好一会问道,「岑酉知道他死了吗。」 这个问题不必回答,岑酉肯定知道。 叶挽卿察觉到自己脑袋被碰了碰,男人略带试探地把手放在他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小挽在难过?」 「他妹妹那边我已经吩咐人照顾。」 叶挽卿闻言微微愣住了,然后低声道,「多谢师兄。」 他自然知道晓君阑说的照顾不会作假,是他的朋友,晓君阑安排得那么周到,他心里酸涩与庆幸交织。 晓君阑过了一会才道,「这般的人很多,日后你入了仙门便会明白,我们能看到的只有表面,能做到独善其身已经不易。」 叶挽卿不信,「师兄应当不止能独善其身……我倒是从未问过,师兄日后想做什么。」 「小挽有想做的事?」 叶挽卿唇角微绷,「那是自然,我来修炼便是为了入仙门,但是我的梦想很难达到。」 「嗯?」晓君阑垂眸看着他,温声道,「小挽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入剑祖门下,成为剑祖亲传弟子,还想成为九州剑神。」 话音落了,叶挽卿对上晓君阑眼底,隐约看到了几分笑意,成为剑神?他的梦想怎么看都像是在朝着晓君阑努力。 「这是我临走之前就想好的,不是因为师兄。」 叶挽卿这般强调,然后道,「师兄,你还没有说你的。」 「我想……恩泽九州,奉人族一片太平。」 叶挽卿觉得他的已经很夸张了,没想到晓君阑比他更夸张,但是话从晓君阑口中说出来,莫名给人信服的力量。 「师兄会做到的,」叶挽卿这般说了一句,他在闭上眼打坐之前跟晓君阑强调,「师兄,别忘了我们说好的,从明日起开始让我去剑阁。」 想来晓君阑也不会反悔,叶挽卿第二日起来,收拾好了东西便过去。 他捧着萧不易给他的那些小册子,他都看完了,之前他们说好了的,先押五两银子,等到他看完了萧不易会把五两银子还给他。 原本没什么事,直到他到了剑阁,在把小册子放下来的时候略微不小心,小册子表皮划破了。他心道不好,萧不易那个没脸没皮的估计会以此作藉口。 说不定非但五两银子拿不到,他还要倒赔钱。 叶挽卿小心翼翼地把小册子拿起来,打算用法术偷偷粘回去。他正要动作,瞥到了什么,换了个角度看,看到书皮缝隙里有一行小字。 :此册为赠品。 再翻翻其他的,也都有,萧不易还跟他吹这是花重金买回来的,果然不应当信他。 叶挽卿把书皮缝隙都粘住了,前排的鹤城扭头道,「叶师弟,你心情好些了?」 他还在忙活,估计在萧不易回来之前粘不完,知道鹤城是在关心他,他回道,「我已经没事了,鹤城师兄,你现在闲不闲,能不能帮我个忙……」 第42页 鹤城已经看出来了,主动帮他粘封皮,「你没事就好,前两天我看你的状态还在担心你。」 「你要打起精神来啊,听闻今日山庄有贵客过来,似乎是京州城的少主,少主下午会过来剑阁看我们练剑。」 「不应该去隔壁?」叶挽卿问了一嘴。 京州城是九州城之首,少主便是未来的城主,也是人族的首领,相当于古王朝的一朝太子。 仙门为保护人族服务,九州城少主是他们需要尊崇的主子。 「隔壁那些世族估计不愿意。」 叶挽卿心下瞭然,听见鹤城下一句道。 「对了,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岑酉出了事。大概十天前,他的双腿被人掰骨折了,据说至今都在卧床。」 叶挽卿并不知道这件事,晓君阑没有跟他说过。但是十天前……十日前,晓君阑那一天没回来。 不会是晓君阑干的吧? 「不知道是谁下手那么狠,不过算是给你出了口气,萧不易前几日一直猜是你干的,现在看你的表情……你果然不知道这件事,不是你我就放心了。」 鹤城很快岔了话题,「叶师弟,其实你粘地再紧,他还是能看出来,那个抠门鬼火眼金睛。」 叶挽卿唇角略微抽了一下,鹤城说的一点也没错。 他们两人粘好已经快到了上课时间,叶挽卿把小册子放在萧不易桌上,萧不易照样是掐着点过来的。 刚到座位上,萧不易就看出来了他在上面做了手脚,嗓音轻飘飘的。 「叶挽卿,你是不是当我是傻的,拿烂了的书皮煳弄我。」 叶挽卿在听长老讲典籍,他拿了笔在小纸条上写了字,推到了萧不易那边。 :你是不是当我是傻的,拿赠品煳弄我。 萧不易笑起来,「我可没说这不是赠品,咱们之前说好的,破损了你得赔我。」 「看在咱们同窗一场的份上,我就不让你赔钱了,你的那五两银子就不退了。」 叶挽卿:「……」 他理亏,憋了半天,没法找萧不易算帐,下午练剑的时候一直盯着萧不易打。 他们弟子之间都是两两对决,叶挽卿和萧不易是一组,萧不易平日里看起来不着边际,实际上水平不知深浅。 他们两人数次打成平手,叶挽卿十几日没有摸过剑了,正好找萧不易练手。他招招剑式凌厉,剑剑裹着剑气。 「叶师弟,你今日怎么这么凶。」萧不易一边努力地避开他的攻击,一边在跟他打商量,「不就是五两银子,叶挽卿,何以公报私仇。」 旁边有些弟子在凑热闹,哪怕叶挽卿能够凝聚出来剑气,这边的许多弟子他还是打不过,缺在技巧和日以继夜的练习上。 但是他打的凶,效益也十分明显,萧不易好几次都是堪堪避开。 叶挽卿面无表情,「长老说了切磋随意。」 只要不伤人便没事。 叶挽卿凝聚出来的剑气是绯色,加上他今日穿了一身绯色长袍,舞起剑来身姿轻盈,翩翩若劲竹。剑气浩荡像是云上初虹,衣角处的火凤熠熠生辉,和他手中长剑凝出来的火凤仿佛融为一体。 最后一式,半边捲云搅弄竹叶,无数竹叶飞舞而去,叶挽卿长剑挑落萧不易的剑刃。 少年身姿挺拔,模样本就生得漂亮,因为赢了眉眼处透着骄横的笑,眼尾硃砂痣与绯衣衬得面容更加夺目。 「我赢了,若是你下次再骗我,你就完了。」 叶挽卿这般说完,朝萧不易伸出手,扶着萧不易从地上起来。 他拉着人起来,才发现周围过分安静,若有察觉地转身,在身后不远处的竹林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晓君阑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晓君阑前面的是一位陌生男子。男子发用凤冠冠起,身穿明黄色氅袍,模样生得周正,袖口隐有暗纹。 他想起来鹤城跟他说过的话,想来应当是那位京州少主。 他下意识地看向晓君阑,晓君阑眸光如墨,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后低声跟男子说了什么。 姜越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眼里闪过一抹惊艷,开口道,「他是望月峰的弟子?孤看他剑舞的不错,晚上让他过去。」 「剑技拙劣,东施效颦,」晓君阑淡声点评,「少主若是喜欢,晚上我会挑些剑技比他厉害的过去。」 姜越玺笑起来,「那你可要挑一些比他漂亮的,不然孤看不上。」 晓君阑应了一声,又看了远处招人的少年一眼,少年看见他,还在亮晶晶地朝他眨眼。 此事不过是小插曲,晚上有宴,许多弟子都过去了,叶挽卿没被选上,他一个人在剑阁练剑。 他倒是不爱凑热闹,但是晓君阑过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天黑了他便回去练字,到夜深了晓君阑才回来。 人方回来,他便闻到了酒气,叶挽卿唇角抿紧,他不喜欢晓君阑在外面喝酒。 「师兄今日回来的好晚。」 叶挽卿没有离晓君阑太近,他不喜欢晓君阑身上的酒味儿,晓君阑只是微醺,眸色比平日里看起来要黑,像是墨染一般,见他躲闪,眼里带了些许笑意。 「小挽。」晓君阑唤了他一声,握着他的手腕直接便将他带进了怀里。 叶挽卿猝不及防地撞上晓君阑怀里,他微微皱着眉,下一刻,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 第43页 「小挽今日很招人,」低沉的话音响在耳边,叶挽卿略有些招架不住,他被轻而易举地抵在墙边,晓君阑指尖捏着他的下颌,在月色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这张脸。 「今日少主向我打听你。」 「小挽觉得少主怎么样。」 叶挽卿觉得不怎么样,他推推晓君阑,没能推动,「师兄,你喝醉了,先放开我。」 「我与少主第一次见面,何来的怎么样一说。」 晓君阑又要亲他,他的耳尖被亲了一下,有些受不了,被晓君阑半亲半搂的带到软塌上,晓君阑轻而易举地扯了他的腰封。 「师兄……你做什么。」 叶挽卿吓一跳,他反应太大,不知是尴尬还是别的。他对上晓君阑的那双眼,很快冷静下来,微微攥着晓君阑的衣角。 「你喝醉了,师兄,先放开我行不行。」 叶挽卿好声好气地跟晓君阑讲道理,晓君阑用唇角蹭了蹭他的髮丝,嗓音冷淡,「日后不许在人前穿绯色。」 真是奇怪的要求,叶挽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能晓君阑是吃了醋,还不知道是什么醋,不过是别人夸了他一句,便这般在意? 叶挽卿这样想,觉得有些好笑,「师兄,平日里也总是有人夸我,难不成你个个都要醋一遍不成。」 好一会晓君阑都没有说话,晓君阑眼底如墨如雾,只安抚性地用唇碰了碰他,说不为难他,当真不为难他。 叶挽卿那身绯色长袍落在地上,他被晓君阑按在怀里,只能虚虚地揽着人,脸上红了一片,好一会,凑上去用唇碰了碰晓君阑的喉结。 这般碰到,晓君阑动作微顿,紧接着便兇狠起来,他唇角破了口子,脖颈和手腕处多了好几处印子。 叶挽卿弄脏了晓君阑的衣裳,他自己看一眼便面红耳赤,坐着不敢乱动了,被晓君阑抱着哄上软塌。 「小挽,是不是应当礼尚往来。」 听见「礼尚往来」四个字,叶挽卿也没法拒绝,他弄了半天没弄出来,最后趴在软塌上捂着脸,指尖拽着被褥,双膝贴着被褥,像是在跪着。 「小挽。」 叶挽卿未曾做过这种事,他耳尖发烫。听见晓君阑唤他,微微别过脸,然后便被吻住了。 …… 叶挽卿第二日照常去剑阁,他出门的时候有些走神,晓君阑问要不要他送,他一看到晓君阑那张脸便忍不住想起前一天的事情。 「去剑阁只有一段路。」叶挽卿说着不必送,见晓君阑撑伞,他还是钻了进去。 送到陵鹤峰外面还是可以的。 「我听闻少主今日还没有走,师兄可要陪他?」 晓君阑应一声,目光在无声地描绘他的眉眼,「今日少主会去城里,小挽想不想过去?」 「我就不去了,我还要练剑……」叶挽卿的话音在对上晓君阑眼底时又顿住,他松了口,含煳道,「若是有空就去。」 「小挽心里,练剑似乎比我重要。」晓君阑嗓音轻描淡写。 叶挽卿唇角绷紧,晓君阑一这么说,他就会担心晓君阑生气,据书上写这是典型的怕老婆。 「师兄,你修为那么高,我还差得远,现在若是不好好练剑,日后入仙门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叶挽卿去捏晓君阑的指尖,「而且也没办法保护师兄。」 「以前师兄出任务我没什么感觉……现在会担心师兄。若是我再厉害一些,就能和你一起出任务。」 剩下的话叶挽卿没说,这些小心思说出来显得矫情,他去瞥晓君阑,发现晓君阑又在看他。 整日盯着他看,以前倒是没有发现晓君阑这么爱盯他。目光像是温柔的骨刀,能够浸入骨髓,让他感到颤慄。 晓君阑似乎是笑了,撑着竹骨伞背后是烟雨雾山,整个人芝兰玉树,若翡如琢,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盈辉仙君。 「以前未曾有人跟我说过这些,小挽当真是宝贝。」晓君阑握住他的指尖,将他的指尖放在唇角边碰了碰。 叶挽卿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他脸上又热起来,晓君阑惯会说肉麻的话,他指尖缩了缩,提了别的话茬。 「师兄,我听闻岑酉出了事……是你做的吗?」 晓君阑闻言神情没有变化,「兴许是自己摔的。」 这回答很模煳,叶挽卿估计说不定就是晓君阑,他提醒道,「若是师兄做的,师兄要藏好,岑家不容易得罪……」 在他看来,晓君阑只是晓家的义子,想来到底身份不如岑家,那些世族多按血缘关系论尊卑。 晓君阑唇角勾起来,应了一声,将他送到陵鹤峰门口,把伞递给了他。 他撑着伞一路到了剑阁,伞上是泼墨雪织图案,叶挽卿放收了伞,萧不易和沈榷挤着一把伞也到了剑阁。 「叶师弟,你这伞看起来略微眼熟,」萧不易明显是蹭了伞,淋了些许雨,髮丝沾湿,撑着下巴打量了一会他的伞。 叶挽卿把伞放在走廊晾着,他「哦」了一声,后面两人跟着他进去,身后的萧不易还在絮叨。 「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似乎见晓君阑撑过,这伞是用鬼骨制成的,可抵雨中的阴邪之气。」 萧不易:「跟叶师弟你这把一模一样,叶师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暗恋人家。」 第44页 叶挽卿略有些无语,懒得跟萧不易解释,他在座位上整理了前一日的典籍,回答的很随意。 「你说是便是。」 「哎你这人,」萧不易笑起来,「你昨日是不是没去少主宴上?」 「当真是可惜了,有两名弟子练剑被少主选上,估计不必待在剑南山庄,日后能直接去京州城主府。」 「若是你过去,肯定也会被选上,听闻少主不会亏待情人,还建了一座锁金殿,专门在里面珍藏美人。」 叶挽卿闻言在庆幸没让他去,主君之命难从,若是真选上他,想必有的麻烦。 「萧师兄想去,我可以替萧师兄向长老请缨。」 萧不易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少主可看不上我,倒是你这样的容易招惦记。」 今日萧不易来的格外早,话便多了,跟叶挽卿透露情报。 「少主似乎还没走,今日要去城里,城中这一日是千秋节,非常热闹。」 他们剑南山庄也会派很多人过去,萧不易显然是为了凑热闹去的,各个峰都会派几名弟子。 这个一般都是长老指派,他们长老挑了四名弟子,分别是他、萧不易,鹤城和沈榷。 叶挽卿想着这回倒好,不必再纠结了,这一趟他是不去也得去。 他不怎么爱凑热闹,沈榷亦然,萧不易和鹤城就是典型的非常爱凑热闹。他们四个练完剑之后便结伴去了主峰。 远远的在主峰看见了人影,叶挽卿还看到了晓君阑,几乎是立刻,晓君阑也看见了他。 晓君阑的目光隔着人群落在他身上,他们两人视线相撞,很快又各自收回了视线。 「晓师兄当真是负责,平日里山庄什么事他都管,现在还要负责陪少主出去玩,真是为难他了。」萧不易说。 他们都是同辈之人,加上整日在剑阁里比较熟悉,说话便大胆起来。 鹤城:「少主的安危自然是第一位。」 萧不易嗓音懒洋洋,「那是,亏得晓君阑能抽出空来,哪里有事他都亲自过去,一众弟子无人不称赞他,就是不知道他累不累。」 沈榷:「轮不到你们操心,你们管好自己,一会去城里,不许惹事。」 沈榷是他们的大师兄,也是剑阁里平日的管事弟子,性格温吞良善,还是爱操心的性子。两人习以为常,都把沈榷的话当做耳旁风。 「他现在的名声早已在晓家之上,不管怎么说,都很厉害……」 他们一行人拿了令牌出去,叶挽卿听着他们说话没有发言,不过他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听,不愿意听他们说晓君阑的坏话。 他记得萧不易的册子上写过,这是疼老婆的表现。 少主姜越玺乘的是纸鹤,他们几人御剑过去。原本他们还在跟着人,到了城里便如同脱缰的野马,几人各自默契地都和姜越玺他们拉开距离。 萧不易:「山庄一年半载的不放我们出来一次,憋都要憋死了,叶师弟,你过来,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前面的沈榷在催促他们,萧不易凑到他这边,压低了嗓音,「能不能借我一些银子。」 叶挽卿就猜估计就那么几件事,果不其然,他揭萧不易的老底,「你之前欠我的银子还没有还。」 「那不一样,好师弟,我不是还了你别的,哪次换东西不是你自愿的。你看师兄我每天穷的揭不开锅,师兄不借多,只借十两,晚些便还你。」 「这次保证还你银子,不还别的。」 叶挽卿略微犹豫,瞅见萧不易道袍的袖口磨的都起边了,他问道,「你往日里骗了不少钱,为何还这么缺银子。」 「家里欠了债,还不上就得卖身。」 「好师弟,你不能对师兄见死不救,这样,你借师兄十两,我还你十两,再送你一册上次的新册子,你看怎么样。」 这么一说,叶挽卿动摇了,他不可能真不管萧不易。何况上次萧不易给的小册子还挺有用的,故事很有趣,他按照上面说的就哄好了晓君阑。 「什么小册子。」 萧不易:「这次是新货,叫让娘子离不开你的一百零八式,我可以直接送你,这一册很难领到的。」 赠品自然难领到了,一般都是人家不要的。 一刻钟之后,人群熙熙攘攘,前面的沈榷还在想回去要好好教育鹤城,鹤城想必是去酒楼了,若是长老知道了,肯定会处罚鹤城。 他不会将此事告诉长老,但是另外两个小的一定要看好。 「你们两个跟好了,不要乱跑,前面的晓师兄似乎已经注意到我们这边了。」 沈榷话音落了,一回头,原地哪里还有两人的人影。 沈榷:「……」 叶挽卿到底不放心萧不易,便跟着萧不易一起了,两人来到了城中最大的一处赌坊。 「你要赌钱?」叶挽卿拽住了要进去的萧不易,「平日的银子也都花在这个地方了?」 「自然不是,叶师弟,你在想什么呢,平日哪有机会过来。」萧不易略有些无语,拉住了叶挽卿带叶挽卿进去。 「叶师弟,一会你看好了,师兄给你露一手,我用的是真本事。」 萧不易:「你不要那么质疑师兄的品性,师兄就算再缺钱,也不会搞歪门邪道。」 叶挽卿半信半疑,他跟着萧不易进去,看着萧不易换了十两银子的筹码。 第45页 这边的赌市分暗桩和明桩,暗桩也不是他们能赌得起的,他们只能进明桩。 萧不易先逛了一圈,然后选中了最容易上手的骰子大小。这种赌法非常简单,比大小,一般有双骰,两边谁数字大谁赢钱。 赌坊里光线较暗,来这里的人形形色色,他们两个看起来面孔年轻,自然很吸引注意力。 「来来来,第一回 ,今日落雁城新骰,有没有客官来试一试。」 两人一轮,但是也有人可以跟注,萧不易上去了,众人看见是半不大的少年,都在低声议论。 叶挽卿站在萧不易身边,他已经想好了,若是萧不易再骗他,他下次一定再也不借给萧不易银子,顺便告发这个抠门鬼。 毕竟他平日赚的银子不多,还都被这抠门鬼骗去了。 对面也上了桌,这里的桌子刻的都是小鬼图案,小鬼看起来凶神恶煞,手持两极,一极为黑,一极为白。 东家的人在摇骰子,周围嗓音嘈杂,对面的人先,叫停之后立刻便停了,一开注,一个五一个四,已经算得上是高注。 只开了一边,已经有不少人都跟注了对面那边,萧不易这里孤零零的只有几个筹码。萧不易对叶挽卿压低了声音,「师弟,我们在气势上不能输,你好歹也跟注一点。」 叶挽卿唇角抿紧,从怀里摸了摸,摸到两枚银钱,他把银钱放了进去。 周围传来闹笑声,萧不易唇边带着笑,东家开始摇骰子,骰子在撞盅里哗啦响,过了好一会,萧不易喊了停。 叶挽卿看着萧不易这自信的模样,估计自己的两枚钱要亏了,他紧紧盯着东家手里的盅,在掀开的那一刻略微紧张。 「双五,小兄弟赢了。」 叶挽卿松口气,萧不易眉开眼笑地收了筹码,顺带着还了他的银子。 「叶师弟,我已经还了你银子,还要在这里玩两局,你是回去还是继续在这里待着?」 叶挽卿现在回去也找不到路,他在萧不易旁边看着,萧不易赢了好几局,赚得钵满盆满,赢了最低有百两银子。 筹码都能够换钱,叶挽卿用剑怼了萧不易两下,「有很多人注意到你这边了,我们该走了。」 这种赌坊都是有庄家的,若是他们一直赢钱,之后说不定会被找麻烦。 「最后一局,」萧不易拨出来一半筹码给了他,「师弟,你先过去把这些筹码换了。」 叶挽卿被推出去,他没动,开口道,「这局玩完我们就回去。」 若是沈榷知道他们两个来了赌坊,肯定会炸毛,他们两个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萧不易连说了两声「好」,他便去换筹码了。最后一局玩的是「唤龙」,同样是骰子,不过换成了猜骰子的数字,这边压的赌注都很高。 叶挽卿把银子都藏好了,他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何况他们两个看起来确实好欺负。若是真被人惦记了,说不定这些钱一分都拿不到。 他隔着半个赌坊听到了欢唿声,动静似乎是从萧不易那边发出来的。叶挽卿心想这么热闹,不知道是不是萧不易赢了,方挤进去,就看见萧不易面前堆满了筹码。 萧不易笑的牙不见眼,把筹码都揽到自己跟前,「运气好而已,谢各位抬爱。」 周围各种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打量,有好奇,还有艷羡和幸灾乐祸。 「叶师弟,我们可以走了,先把这些筹码换完。」 他们两个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拦他们的是两名虎背熊腰的打手,另外还有侍卫将他们包围。 「有人举报猜测你们是修士,修士赌注需要去暗桩,麻烦二位暂且留下。」 叶挽卿的笑容渐渐地维持不住,他不知道明桩不允许修士参与,合着修士和凡人还是分开的。他瞥了萧不易一眼,这小子不可能不知道。 就这样,他们两人的全部筹码都被留下来,两人被押着去检测了修为,查出来他们确实是修士,他们被关了起来。 九州有一种阙仙石,专门用来制作手铐和牢笼,这种阙仙石制成的东西,能够压制修士身上的灵力,让他们没办法使用法术。 他们两人如今便被关在阙仙石牢笼里,因为对他们不甚防备,他们两个还在同一间牢笼里。 牢笼里冷冷清清,靠着冰凉的墙壁,叶挽卿一动,他手腕处的镣铐跟着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是不是知道明桩修士不能进?」他问? 萧不易从头髮里拿出来一根绵针,在戳阙仙石手铐上的锁眼,闻言笑道,「我赢他们,确实没有用法术。」 「如今说这些为时已晚,希望沈榷能够早点发现我们早点带我们出去,我听闻这赌坊阁主最厌烦修士进明桩骗钱。」 萧不易语气轻飘飘的,叶挽卿半点看不出来这人担心,他抱着膝盖,看到隔着黑色牢笼之外的侍卫,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可能打得过侍卫。 他攒了半天的灵力,也不过使出来百分之一,叶挽卿用灵力捏出来一张纸鹤,纸鹤慢悠悠地半空扑腾,飞到门边费力地挤出去。 好几次叶挽卿都担心纸鹤会掉下来,万幸没有,纸鹤顺利地飞出去了,里面有他给沈榷传的音。 他方传完音,长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来了两名侍卫,然后他们的牢房便被打开了。 第46页 叶挽卿和萧不易被带着出去,侍卫领他们进更深的牢房,途径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随意扫了一眼,看到了墙壁上的刑具,地上还有许多沉褐未干的血。 他们两个人勉强还剩下细微的灵力,能够传几句音。 萧不易:「叶师弟,他们似乎要带我们去刑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跑合适。」 「我们戴着阙仙石手铐,跑不过他们。」叶挽卿也有些无奈,他心里倒是不慌,才怪。 萧不易嗓音拉长,对他道,「那我们进去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偷走钥匙,然后赶紧跑,一会见机行事。」 他们两人都看到了侍卫腰处挂着的钥匙,阙仙石的手铐和钥匙是配套的,很容易认出来。 他们两人被带到了末尾的刑房,叶挽卿扫见了一角羽鹤文,在哪里看到了十字桩,不必说,十字桩是用来绑人的,墙上还挂着十八种刑具。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起来像是这里的管事,神情皮笑肉不笑,对他们二人道,「城中无人不知赌坊的规矩,你们两人违反了规矩,主子心善,看在你们是小孩的份上,只砍断你们一只手。」 旁边的侍卫手里拿着骨刀,案台上甚至还有血迹,他们两个被押着被迫抬起手压在案台。 那名拿着钥匙的侍卫在外面,骨刀泛着冷光。叶挽卿心道不妙,他还在沖萧不易使眼色,准备直接冲出去,不然说不定侍卫一不小心,砍断的未必只是一只手。 未等到管事下令,外面的侍卫踏进来,低声和管事说了什么,管事脸色变了变。 叶挽卿和萧不易两人还被按在案台上,叶挽卿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还有低声说话的声音。 「大人可是前来视察……我们做的都是正规生意,里面的刑房也是处置犯了规矩的……」 叶挽卿侧头能够看见长廊上的动静,他听见了低沉的男声,嗓音略微耳熟,然后隔着铁栅栏和晓君阑对上了视线。 「……」 他耳边传来萧不易略微欢快的声音,「晓师兄散步能散到这边?不管怎么样,算是得救了。」 晓君阑眼神平淡,目光落在他身上略微停顿,很快收回了视线。自然不会放着他们不管,男人将他们两个人带了出去。 出去之后萧不易找了个藉口便熘了,临走的时候萧不易跟他传音,「叶师弟,和晓君阑解释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们晚些在沈榷那边汇合。」 叶挽卿跟在晓君阑身后,慢吞吞地解释,「师兄,是怎么过来的?」 他看见晓君阑伸出指尖,指尖是一个纸鹤,纸鹤叠的很丑,在晓君阑指尖不停扑腾。 是他的传音纸鹤。 「来这边陪朋友玩?」晓君阑侧眸问他。 「不算是……」叶挽卿有些心虚,若不是晓君阑及时过来,估计他和萧不易还在里面挣扎。 他简单的解释了一番,晓君阑才看向他,嗓音平淡,「小挽离开,未曾跟我说。」 叶挽卿无法反驳,他偶尔粗神经,这种小事未曾记得,而且晓君阑在少主身边,他觉得没必要。 「下次会记得跟师兄说,我们不知道赌坊的规矩,他们还要砍我的手。」 叶挽卿低声告状,他瞥一眼前面的男人,自己的指尖被一只大手握住,晓君阑牵住了他。 晓君阑牵着他,「嗯」了一声,温声道,「师兄会处理。」 这个「处理」是什么意思,叶挽卿此时还不知道,他被晓君阑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不过是一会没看,小挽就能丢,小挽说怎么办?」 叶挽卿慢腾腾回復道,「以后我去哪里都会跟师兄说,不会再一声不吭地离开师兄的视线。」 他这么上道,引得晓君阑垂眸看他,男人轻轻笑一声,他们在繁华的灯火里,晓君阑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说了个「好」。 他还被晓君阑牵着,男人掌心温热宽厚,他问,「师兄过来找我,少主那边呢?我们现在是要回去吗。」 晓君阑:「小挽想不想回去?」 自然不想回去了,叶挽卿眉眼微弯,「我不想回去,但是少主不是还在,师兄还是去少主那里。」 晓君阑也不会留他一个人,略微思考,便又带着他回去了,他们远远地能够看见少主一行人。 「我们在他们身后跟着,也算是完成任务。」 晓君阑牵着他,他略微意外,扭头的时候,对上晓君阑眼底。他的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男人亲吻他的脸颊。 身后是无边月色,晓君阑带着浅浅笑意,如墨一般的眼底似乎蕴着细碎的温柔。 「我不想跟小挽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重生倒计时。 第24章 叶挽卿脸上略有些红, 脸颊边仿佛还有热度,他们周围好多人,兴许一不小心便会被人看见。 「师兄, 作甚突然亲我, 这里好多人呢。」 叶挽卿推了推晓君阑,没能推开, 他耳尖也有些热, 听见晓君阑温声细语地跟他说话, 像是在挠他的耳尖。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很快接了一句, 「我也不想跟师兄分开。」 他们两人跟着姜越玺他们走,路上叶挽卿目光偶尔掠过人群,城中的千秋节意味着除祟, 有许多卖驱邪祥瑞的草药。 有一种婆娑草, 能够编出来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种草又天生带有香气, 因此在城中卖的很好。 第47页 叶挽卿多看了两眼,他看到商贩能够用婆娑草编成各种各样的东西, 感觉非常新鲜。他不擅长手工活,所以也只能看看。 他多看两眼,晓君阑问他, 「想要这个?」 「我家那边也有这个, 小时候师父给我编过, 」叶挽卿,「我不会编。」 晓君阑于是停下, 向商贩买了两张婆娑草, 冷白的指尖略微翻转, 没一会编出来一个圆形的绣球出来。 路上行人许多编成花啊草的,绣球倒是没见过。婆娑草是红色的,编成绣球繁复却栩栩如生,里面的金色丝叶缭绕其中,像是绣花在细细地吐着蕊丝。 叶挽卿接了绣球,绣球散发着浅淡的香气,很好闻,他指尖捧着,用手摸摸,又看看晓君阑的手。 「师兄还会做这个?」他以为晓君阑只会练剑。 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什么,晓君阑轻笑道,「往日里经常编些小玩意儿,久了便熟练了。」 叶挽卿哦一声,感觉手里的绣球仿佛也没有那么好看了,「以前是给谁编。」 晓君阑看他一眼,「我在家中排行老三,还有幼弟和幼妹。」 他这醋当真是吃的莫名其妙,叶挽卿捧着绣球没说话,好一会才道,「他们应当也长大了,以后不用你再编东西哄他们。」 少年眉眼的不高兴表现的十分明显,细白的指尖捧着绣球,垂眼的时候眼睫根根分明,像是羽毛一般能够扫在人心上,容貌过分漂亮,让人看见只想放在心尖哄一哄。 叶挽卿垂着眼,他这般温和无害一般最容易骗人,好一会没有听见男人回復,他掀起眼皮看一眼,指尖拽住了晓君阑的衣袍。 「师兄,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听见了,」晓君阑似乎又笑了,嗓音略有些无奈,「以后只给小挽编。」 叶挽卿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捧着绣球略微欢喜。他想起来了什么,听话了应该有奖励,这是晓君阑平日教他的,于是他也学着凑上前碰了碰晓君阑的唇角。 他闻到了晓君阑身上浅淡的兰香,唇角碰到,他怀里还捧着绣球,亲完之后便退回去了。 「希望师兄说到做到。」 叶挽卿心情好了些许,任晓君阑牵着他,他路上看到什么晓君阑都会给他买,最后还亲手给他编了一块千秋扣。他戴在手腕上,上面是二十颗绯色的云珠,每一颗都刻上了他的名字。 他的手腕很衬红色,骨节略微凸出,皮肤像是雪一样白,极淡的青色血管隐隐可见,被红色的珠子一衬,像是雪地里开出朱红的花枝在吐着蕊丝。 叶挽卿只戴着回去,他平日里练剑容易磕着碰着,这珠子易碎,说不定不小心便能碰碎。 路上他还买了很多画纸,晓君阑问他做什么,他含煳过去,回到陵鹤峰便把画纸都藏了起来。 他在殿里找了半天能装手鍊的盒子,没有找到,晓君阑注意到了,问他,「小挽在做什么?」 「在找盒子,平日里我戴着怕把它弄碎。」 叶挽卿还在蹲着,掀开床榻想看看自己藏银钱的地方有没有盒子,打开地砖之后没有发现,他又把地砖合上了。 合上之后才后知后觉,对上晓君阑的视线,他唇角微抿,「我平日里习惯把重要的东西藏在一个位置。」 来晓君阑的院子,他不知道放在哪里,就按照他小时候那般,习惯地在地砖下面挖个坑,这般藏东西不会被发现,而且他自己好找。 他看晓君阑,晓君阑顿了顿道,「我给你的灵石,都是重要的东西?」 底下一片灵石,很容易看见,叶挽卿回復道,「平日里我也不需要花多少钱,师兄给我的灵石,我捨不得花。」 晓君阑到了床榻边,拉着他坐下,他坐下来还在想这串手鍊似乎没法放,见晓君阑在手鍊上施了一道法术。 「这般就不会碎了。」珠子看起来比之前更剔透,晓君阑亲自给他戴上。 叶挽卿摸了摸触感,摸起来似乎和原先差不多,晓君阑不会骗他,他问道,「师兄用的是什么法术。」 「器灵契。」晓君阑回答了他。 叶挽卿没听说过,他摸摸手腕处的云珠,都已经戴上了,他便不用摘了。 剩下的东西他都塞进了地砖里,有晓君阑给他编的绣球,还有路上买的小玩意,晓君阑之前给他题的字,他都放在里面了。 晓君阑看着少年认真地收整东西,神情很专注,看起来很有趣。他看着少年认真地一件件数,眉眼落下时像是镀了一层柔和澄澈。 明明是极其艷丽扎眼的长相,但是偏偏气质纯净,把那几分艷沖淡下去,眉眼干净明媚,反而更加的勾人。 叶挽卿身形瘦,他蹲下去时腰肢线条会显露出来些许,后颈柔软纤细。少年唇角经常是抿起来的,察觉到人的视线,会抬起眼,眼里看人时很鲜活。 比如现在晓君阑正看着他,视线如有实质,一寸寸地在他滚烫的皮肤上流连,叶挽卿被看得脸都红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晓君阑喊了一声「小挽」,然后腰肢被搂住,他整个人被带进晓君阑怀里。 「怎么看两眼都会脸红?」晓君阑指尖摸着他下颌咽喉的位置,指尖漫不经心,他掰了晓君阑的手腕,掰不开只能作罢。 「这不怪我,」叶挽卿坐着略有些不适,这个姿势像是他完全被晓君阑掌控,他瞥晓君阑一眼,「师兄每次看我像是想吃我。」 第48页 就像是蛰伏的野兽盯上了猎物,在默不作声地打量从哪里下口合适。 「确实如此。」 叶挽卿颈边是晓君阑的气息,他想要换个姿势,自己细白的指尖被攥住,下一刻又被吻住了,他看出来晓君阑喜欢亲他,以前未曾发现晓君阑这么粘人。 他每次都被亲的喘不过气来,他试探性地咬晓君阑一口,晓君阑动作略微停顿,然后便从温柔蚕食变成了狂风暴雨席捲,他像是在海面上摇摇晃晃失守的一叶舟。 叶挽卿眼尾有些潮,自己唇边肿了,他心里闷气还没有生出来,晓君阑又温声哄他,神情看上去很愧疚。 「小挽,我忍不住,别哭。」 叶挽卿脚踝被握住,对方握着他的力道不像是语气那么温柔,他要缩回去,晓君阑没收力道,眼里散漫肆意,轻而易举地按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他在这些事上都不擅长,晓君阑似乎也很青涩,但是学习的很快,两三次便学会了怎么讨他开心。 叶挽卿吃了上次的教训,他如果爽了,接下来晓君阑让他礼尚往来,要回来的可就不止这些。 而且温柔只是表面,都是哄骗他,实则骨子里霸道强硬。 双足被攥住,叶挽卿皮肤白,足弓线条流畅,脚趾像是一团团羊脂玉,略显清瘦,紧张时脚趾会蜷缩在一起。 叶挽卿低声唤了一声「师兄」,这回不止唤师兄,还被迫喊了三哥,阑哥哥一併喊了。 「阑哥哥……?」 他以前未曾发现,喊了一声阑哥哥之后晓君阑耳尖透出来一片红,他这还是第一次见晓君阑这般,略有些新奇。 「平日里不是很多人这么喊你,不见你有反应。」叶挽卿若有所思,摸了两把晓君阑的耳朵,实在是烫人。 晓君阑眼里黑沉沉一片,低声说了句「闭嘴」,堵住了怀里少年的嘴巴。 平日里只有岑酉噁心他会这么喊,但是从少年口中喊出来,完全变了个意思,仿佛充满了暗示意味,让他骨血里的温柔面具有些维持不住,忍不住想对他再恶劣一些。 …… 叶挽卿这几日在剑阁经常走神,幸好他穿的长袖长袍,看不到他的腿,也看不到他腰侧。即便如此,近来他练剑的时候老是感觉不太舒服,蹭到了都会难受。 以前晓君阑经常出去乱跑,现在也是,只是在他剑阁课程结束之后会准时回来,经常过来看他练剑。 叶挽卿头一次有些愁人,他在上次回来之后用筹码换的银子都给了萧不易,萧不易说到做到把小册子给了他。 给他的是让娘子离不开你的一八零八式。 他一直走神,现在晓君阑看起来确实离不开他,他问萧不易道,「有没有别的。」 萧不易桌上摆了各种小册子,这次格外大方,兴许是因为他把筹码都给萧不易,一分都没自己私藏,萧不易这几日对他态度格外好。 他看了一眼,把那册「让娘子离不开你的一百零八式」放回去,看了半天,最后挑出来那本「让娘子听你的话」。 「这是卖的最好的一本,听说按照上面做的……最后都没老婆了。」 萧不易意识到自己说了实话,笑嘻嘻道,「逗你玩的,这本卖的最好。我不是还欠你两文钱,看在马上咱们要分开的份上,这一册送给你,就当抵债了。」 叶挽卿没有搭理萧不易,他打开小册子,看清了第一行小字。 :想让娘子听话,首先要学会讲道理。 叶挽卿皱着眉,他确实没有和晓君阑讲过道理南@风@独@家,晓君阑性子温柔,如果讲道理似乎是正确的做法。 他又看第二行。 :如果讲道理行不通,就多向她撒娇,切记要在人前,让她没办法拒绝你。(备註:如果她不答应你,说明她根本不爱你,你可以先质问她到底爱不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该可以和白月光见面。 第25章 叶挽卿这一日练剑时间没那么长, 因为过几日便是晓君阑的生辰,听闻晓君阑要回晓家,他要跟晓君阑一起。 晓君阑的生日赶上大寒, 正好过几日也要过年了。剑南山庄会放他们小半月的假, 将近二十天。 因为许多弟子路途遥远,来迴路途便要花费几日, 实际上在家中待的时间并不长。 他们现在还能回家看看, 再过几年入仙门兴许就不会有机会了。 叶挽卿怀里还揣着那本小册子, 他和萧不易告了别,简单地收拾了东西, 其实不过是几本典籍。 路过的枝桠上落雪纷飞,人行道过兴许会被淋一身,黑靴踩在雪地上压实, 山上自入冬以来经常落雪, 放眼望去满帘银装素裹。 许多弟子都在互相道别, 叶挽卿瞅见了沈榷在拉着几名弟子说了许多, 趁沈榷没有发现他,他赶紧熘了。 隔着一段距离, 不远处桐阴树下,男人撑着一把伞,如今是冬日, 他不怎么怕冷, 倒是晓君阑整日穿着狐裘, 银色卷浪纹远远看上去像是和雪色融在一起。 晓君阑眉眼像是沾了哑光的墨汁,浓稠又温和, 他看见了对方, 男人也看见了他, 显然是过来接他的。 「小挽。」温温和和地喊了他一声。 叶挽卿钻进了晓君阑的伞里,他怀里的典籍被晓君阑拿走,晓君阑拂掉了他肩侧的雪。 第49页 「出来这么早,没有跟同窗告别?」 「告别了,萧不易不回去,他要去不夜城做生意,沈榷留下来帮长老出任务,只有鹤城回家。」 叶挽卿平日里接触的人晓君阑都知晓,这几个人跟他关系颇好,他想起来一茬,问道,「岑酉他们可要跟着师兄一起回去?」 晓家在京州,岑家和聂家也同样。 听见晓君阑嗯一声,男人问他,「小挽很关心他们?」 这不是他第一次向晓君阑打听岑酉,前几日也问过一次。叶挽卿摇摇头,他指尖冰凉,往晓君阑怀里塞。 「我先陪你去京州,你要不要跟我也回趟家?」 叶挽卿肯定是要回去见师父的,他家很远,正好顺路看看孟义的妹妹。 他只是随口提议,晓君阑看了他一会,轻声应了一个「好」。 他们两人回到陵鹤峰,叶挽卿瞅见晓君阑肩侧落了雪,想来是方才打伞为了不让他淋着,他用指尖拂掉。 他整个人站在晓君阑面前,殿中燃了地炉一点也不冷,他回来之后便把外袍脱了。雪还没有完全拂掉,面前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扣紧他的腰肢将他带进怀里。 「冷不冷?」晓君阑问他。 嗓音像是擦过他的耳侧,叶挽卿耳尖发热,眼见着晓君阑又用唇角轻轻蹭他发热的耳尖,他心跳的格外快,腿也发软。 「师兄,我们……」叶挽卿尝试跟晓君阑讲道理,「我们来商量一下。」 晓君阑轻轻吻他的眼尾,嗓音慵懒,「小挽想跟我商量什么。」 「我们……是不是太频繁了,」叶挽卿唇角绷紧,按住晓君阑乱动的手,尤其是这一个月以来,晓君阑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样,整日回来变着法的折腾他。 怎么也要不够。 「我练剑的时候身体会不舒服,而且也不方便,」叶挽卿看晓君阑一眼,觉得自己应当占主导权,「你整日回来也耽误时间,我们来商量一下次数,不可以一天三次。」 他对上晓君阑眼底,晓君阑似乎是笑了,男人指尖摩挲着他的耳尖,嗓音略低,「小挽想要怎么算。」 「你在我视线里,我就忍不住……想要亲你碰你。」 晓君阑生了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若冷砚漆,眼尾弧度略长,眸光深邃,专注看人时像是能把人吸入他的世界,分毫动弹不得。 他如今便是被锁定的猎物,殿中缭绕着兰香,他有一种被困住的错觉,一寸寸地被晓君阑的温柔蚕食,对方看起来像是为难,眼神里带着克制,掩饰着自己的占有欲。 「小挽?」深情缠眷的两个字,嗓音低沉,叶挽卿听见对方这么叫他,就有些腰软,浑身发烫,他险些又要妥协了。 「不行……师兄,以后改为最多三日一次,」叶挽卿顶着晓君阑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按住晓君阑,就这么定下了,「三日一次,若是师兄实在忍不住,我搬出去,这般师兄就见不到我了。」 晓君阑:「……」 好一会男人没有出声,晓君阑垂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在他嵴椎骨的位置碰了碰,向下数几节,他几乎要从原地弹起来,然后便动不了了。 「小挽说的是从哪一日开始算,不如从今天开始?」 叶挽卿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一小会,点了下头。 然后他整个人被抱了起来,晓君阑温声道,「那便从今天开始。」 叶挽卿原本还想着晚上能出去一趟,他压根没能出去,整个人像是被捣烂的春泥,化成一整团,指尖连画笔都拿不起来了。 他床侧有一沓画,只伸出来一截指尖,指尖略微泛粉,仿佛雪白掺了桃花汁。他一有动静,不远处的人便投来视线,他立刻便把指尖缩了回去。 「今日不用去剑阁,小挽可以多睡一会,」晓君阑被少年吸引了注意力,心思也一直在上面,便到了少年床榻边,捉住少年要缩回去的手。 叶挽卿被捉住手,下意识地发颤,他脸上被被子捂的有点潮,想要缩回手,反而被晓君阑捉住,对方不愿意松开他。 「小挽是不是有事要做,可以交给我。」 他这几天一直偷偷摸摸的,晓君阑扫了一眼他藏画纸的地方,似乎已经发现了。 「你先松手。」叶挽卿嗓音略低,他还有些渴,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晓君阑便端了水过来,将他从被子里挖出来,端着水餵他。 「我一会要出去一趟。」叶挽卿说。 「去哪里?小挽现在应当走不了路,有事可以交给我。」晓君阑摩挲着他的手腕,他抿唇收回手,不让晓君阑碰他。 「你当真愿意去做?」 叶挽卿估计自己瞒不住晓君阑,他把那一沓画纸拿出来,这种画纸上沾了灵力,长时间放在床侧,会入人梦。 画纸上赫然画的是孟义,是笑着的孟义,他练了好久,将孟义的眉眼画的最低有九分相像。 晓君阑略微挑眉,「要将这些画送给岑酉?」 叶挽卿嗯一声,「我听闻他如今还在夜夜笙歌……我心里很不舒服。」 说他卑劣也好,报復心重也好,他不愿意看到岑酉不为所动。他不能动岑酉,一是他目前没有那个能力,二是孟义想必也不希望他这么做,他能做的,便是让岑酉后悔,日思夜想的都是孟义。 第50页 「师兄……你愿意帮我吗?」叶挽卿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着晓君阑的身影,他要做,也瞒不住晓君阑。 「以前未曾发现小挽这般记仇……」晓君阑指尖碰了碰他的耳侧,「你是想让孟义入他的梦?」 叶挽卿点点头,「这般也不容易查到是谁动的手。」 晓君阑似乎又笑了一声,对他道,「你在殿里好好休息,此事我会命人去做。」 「师兄,和岑酉关系不好。」叶挽卿问。 这么多天他也看出来些许,岑酉其实对待晓君阑有一定距离,晓君阑对岑酉更是疏离,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真正的朋友。 「算不上不好,小挽都开口了,我不能置小挽不管。」晓君阑碰碰他的眼尾,垂眼温声道,「小挽比他重要很多。」 叶挽卿现在听惯了晓君阑的花言巧语。尽会哄骗他,他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发热,凑上去亲亲晓君阑的唇角。 「多谢师兄。」 「师兄在我心里也很重要。」叶挽卿奉行别人对他如何,他便对别人如何,若是晓君阑用心待他,他不会亏待晓君阑。 他在正殿待了一天,到了出行那一日却又发起了热。原先以为热症应当是好了,他脸色很差,晓君阑又叫来了药师峰的弟子。 叫来的是晓君阑信任的人,说话很直接。 「体内有残留的东西,未清理干净,全都化在里面了……」那名弟子顿了顿,「且晓师兄修为过高,他承受已经不易……阳元万万不可留在体内。」 叶挽卿听得默默用被子遮住脸,他还在发热,听见晓君阑低声跟弟子商讨,商讨的居然是他如何才能承受。 「……」 想来便是,晓君阑整日看医书,怎么可能不知道,恐怕是故意的,他看出来了晓君阑喜欢让他留着,不允许他自己清理。 「提高修为,还有这药膏,要一日涂三次,药玉也能用上。」 人很快走了,他们也要出发去京州,因为叶挽卿发热,晓君阑晚了些时间走,等到他热退,才抱着他到出城的马车。 以前未曾感受到晓君阑的修为,叶挽卿在晓君阑的怀里,上一秒还在正殿,下一秒已经到了城外。这般的瞬移,通常极其消耗内力,晓君阑看起来非常轻松,还有兴致在马车上给他涂药。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叶挽卿没什么精神,去京州一日的路程,他都是在晓君阑怀里睡过去的。 中途倒是听见侍卫的议论得到了一些消息。比如岑酉这几日脸色很差,比如城中的那座赌坊一夜之间没了声息,似乎被查封了。 叶挽卿眼皮子耷拉着,听了一耳朵便又晕了过去,他一直赖在晓君阑怀里,显然拿晓君阑当被褥,不舒服便往晓君阑怀里钻。 快到京州晓府的时候,晓君阑跟他讲了家里的关系。 「伯父伯母早故,大哥如今不在,二哥应当在,我四弟也在,他天生弱症身体不好,还有几个妹妹。」 叶挽卿记人名都要记不过来了,听见晓君阑的四弟叫奉清酒,总觉得有些耳熟。 窗帘偶尔掀开能够看见外面的楼阁,京州繁华,枝桠上繁灯笼罩。 叶挽卿:「为何只有你四弟姓奉。」 「他身体不好,姓是国师赐的,冠了国师之姓,能够免些命灾。」 叶挽卿明白了,他心情有些紧张,但是他也没有多少精神紧张,马车缓缓地停下。 未见到人声先至,他听到了一声软绵绵的「三哥」。 叶挽卿猜想应当便是晓君阑的四弟奉清酒了,他刚发完热症没什么力气,晓君阑先下去的。 京州如今初雪刚落,地面上的雪已经融化,车帘掀开,晓君阑朝他伸出手。 男人的手冷白修长,宛如琼玉,他被晓君阑扶着下了马车,走路的时候还晃了一下,险些栽进晓君阑怀里。 一道略微阴沉的视线扎在他身上。 第26章 那道阴沉的目光只略微停留了一瞬, 他顺着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和轮椅上的少年以及边上穿着鹅黄色裙衫的漂亮姑娘对上视线。 这两人眉眼略微相像,做轮椅的少年身形非常瘦, 瘦得略微脱骨, 哪怕如此,还是难以遮掩他的好皮囊。 少年拥有一张堪称完美的脸, 只可惜久受病扰, 身上笼罩着一层病气, 眼睫遮住一部分眉眼,显得人有些阴沉, 像是附在阴暗潮湿角落的一株曼陀花。 嗓音像是抽出来的嫩柳枝丫,软绵又嫩生生的。 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只带着好奇的打量, 问道, 「三哥, 这位是……」 旁边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少女模样冰雪可爱, 看年龄应当十四五岁,开口脆生生的, 摸着奉清酒的手回答了问题。 「四哥是笨蛋,没看三哥是扶着人下来的,自然是嫂子啦。」 菀浣打量的目光不带恶意, 瞅着叶挽卿道, 「漂亮嫂嫂。」 「好了, 菀浣,」站在边缘的男子生得高大, 模样俊俏风流, 一身白袍袖边飞银, 身形气质矜贵沉稳。男人看了叶挽卿一眼,对晓君阑道,「先回府。」 短短一会,叶挽卿基本上搞清了这三人的身份,他下了马车,京州靠近北寒之地,吸进来空气都是凉嗖嗖的,脑仁也清醒不少。 比他在马车上好受的多。 那个模样风流俊俏的应当是晓君阑的二哥,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是四弟,菀浣是小妹。 第51页 晓家分本家和分家,但是如今晓家人脉凋零,本家和分家的孩子住在一起。本家只有两个孩子,便是晓君阑的大哥和二哥,据说原本还有一个孩子,后来染上流年瘟疫死了。 至于奉清酒、菀浣,还有几个女孩子,都是分家的人。晓家将他们一视同仁,晓家长辈在和鬼王一战中死了大半,称得上满门忠骨。晓家如今在仙道依旧位列士族之首的位置。 晓家长子是九州斩祟使之首,斩祟使与仙门以及人族三足鼎立,而晓家二公子是仙门之首扶光的下一任掌门人,再加上广为赞誉的晓君阑,这三人的存在也抬高了晓家的门楣。 叶挽卿被晓君阑牵着,他心里有些不自在,菀浣看来不至于讨厌他,看不出晓寒屿和奉清酒的态度。 「师兄,」叶挽卿摸着晓君阑的掌心,他们落在后面,他才低声开口,「我有些紧张。」 「紧张?」晓君阑略微挑眉,揉搓着他的指尖,「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头还疼不疼?」 叶挽卿摇摇头,他们一行人到了正殿,晓家府邸修葺的低调,但是不难看出来细节处的阔绰。 到了正殿晓君阑便松开了他,他在原地站着,晓寒屿让他坐下,态度称得上客气,向他一一介绍了几个孩子。 「我是君阑的二哥,大哥接的有任务今年回不来,前几日君阑便提了会带人回来,以往他没有带过人回家……你是他师弟?」 叶挽卿看一眼晓君阑,奉清酒因为吹了风脸色有些白,抓着衣衫咳嗽起来,晓君阑给那少年递了茶水。 他斟酌着回答 ,「是……我们是在剑南山庄认识的。」 叶挽卿估计晓寒屿已经查过他,他的身世很好查。 「我听闻,你少时曾经当过奴隶?」晓寒屿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犀利。 叶挽卿明白,凡间成亲还讲究门当户对呢,他并不觉得当过奴隶是多么丢人的事情。那时他年少,被爹娘抛弃卖给人做奴隶,若是有得选,他也会选好的出身。 他坦荡地回答,「是。」 菀浣在旁边听着,闻言撅起嘴巴来,小声道,「那嫂嫂是不是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语气里的不开心很明显。 叶挽卿笑着摇摇头,他侧眸对上晓君阑的目光,晓君阑握着他的手指,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又问了叶挽卿一些琐事,叶挽卿一一回答了,一直未曾开口的奉清酒默不作声地开了口,嗓音柔柔的,仿佛只是好奇。 「哥哥和三哥……你们是已经在一起了?」 奉清酒笑起来的时候唇畔有酒窝,看起来十分的无害,「三哥碰过你了?」 原本是非常不礼貌的问题,但是奉清酒外貌非常具有欺骗性,何况这是晓君阑的弟弟。 叶挽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他脸上发热有些尴尬,下意识地看向晓君阑。不知为何,总觉得晓君阑的气息似乎冷淡了些许。 这是无声地给出了答案,奉清酒咯吱咯吱的笑出声,笑的眼睛有些红。晓寒屿微微拧眉,对身后的侍卫道,「四公子身体不适,先送他回去。」 奉清酒非常听话地走了,临走之前咳嗽了两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听得叶挽卿有些替他担心。 「三弟,你跟我来一趟。」 正殿里只剩下叶挽卿和菀浣,菀浣见几个哥哥不在,胆子就大起来,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嫂嫂。」菀浣热切地盯着他的脸,脸上有红晕蔓延出来,嘟囔道,「三哥真是狗屎运,能找到嫂嫂这样的美人。」 叶挽卿摸摸小女孩的脑袋,眼睛弯了弯,「你才是小美人,生得比你几个哥哥还好看。」 「真的假的,我们家属三哥最好看,四哥也好看,但是他们都没有嫂嫂好看。」 「嫂嫂,你以后是会在我们家住下来吗?那我可不可以经常去找你。」菀浣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小声道,「我知道京州很多好玩的地方,可以带嫂嫂去。」 何况嫂嫂这么好看,若是那些小姐妹看看嫂嫂,肯定会惊艷,她想告诉好多人她有了一个超级漂亮的嫂嫂。 叶挽卿还在想晓寒屿叫晓君阑过去说什么,此时被菀浣吸引了注意力,看着少女眼中纯质的期待,他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可以,我也不知会留下来几天,但是可能不会太久。」 毕竟等晓君阑过完生辰他还要回去呢。 另一边,晓寒屿的书房。 他们兄弟三人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已经胜似亲兄弟。晓寒屿微微拧眉,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认真的?」 晓寒屿:「若是认真的便好好对他,我在你回来之前已经找人查过他,除了做过奴隶之外背景很干净,你若是当个玩意儿……就别带到清酒面前。」 晓君阑回想着方才奉清酒受刺激的模样,指尖微动,温和回復道,「我有分寸,劳二哥挂心。」 「你这性子……」晓寒屿摇摇头,「别忘了你答应过大哥的,不要太纵着清酒,他发起疯来还不知晓能做出来什么。」 「哪怕他是为了救你才废了双腿……你不必太过自责,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你不喜欢他,最好还是能和他断开。」 剩下的话晓寒屿没有再说,自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实在让人头疼。哪怕他说的轻巧,但是他也知晓,并不是那么容易断开的。 第52页 一是晓君阑和奉清酒一起长大,两人原本便胜似知己,二是晓君阑心中有愧疚,三是奉清酒对晓君阑有非分之想。 这两人是一团扯不清的乱麻。 外面的叶挽卿和菀浣聊了一会,他给菀浣讲典籍,菀浣一口一个「嫂嫂」叫的十分亲切,被侍卫牵走时还有些依依不捨。 「嫂嫂,等我晚上去找你玩。」 叶挽卿第一次跟这么活泼的小姑娘打交道,逗得他一直想笑,原本的不适都散了去。 等到晓君阑出来的时候,他才收回思绪,喊了一声「师兄」,晓君阑牵着他,问他,「跟菀浣聊的那么开心?」 「她嘴很甜,而且夸人一点也不假。」 叶挽卿瞥一眼晓君阑,「不像有些人,花言巧语听起来便觉得是骗人的。」 「我未曾骗过小挽。」 叶挽卿含煳道:「你最好是。」 到他们两人出了正殿,他才问出来,「师兄,方才你二哥跟你说了什么。」 「是不是嫌我奴隶出身……」叶挽卿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在意,「我应该晚两年再过来的。」 「等我变得厉害了再过来,到时候不怕被人说。」 晓君阑看着少年认真纠结的模样,眼神坚定,唯有在他面前才会显出来两分柔软,他的心底仿佛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小挽不必在意那些,我不在意,我只会心疼小挽。」 晓君阑用唇角轻轻碰他,「若是我以前在,定不会让小挽受苦。」 叶挽卿未曾听过别人跟他说这些,他最深处的心弦被触动,耳尖红了些许,含煳「嗯」了一声。 「你现在也不晚。」叶挽卿补充道。 晓君阑发出一声轻笑,对他道,「这几日小挽先住我院子里,如何?」 自然没有问题,叶挽卿也想看看晓君阑住了许多年的院子,他跟随晓君阑到了冰河院,这处院子很安静,看起来便是晓君阑喜欢的地方。 他进了正殿,修葺风格随整座晓府,里面一直有人打扫,未曾落过灰尘,晓君阑常年点兰香,正殿里也有一股极其浅淡的兰香。 他看了一圈正殿,发现书架上是各种各样的医书,随意一扫,都能看出来是治疗弱症的。 「都是为了你四弟?」 晓君阑嗯一声,轻声道:「他从小身体不好,十四岁那年因为我又断了双腿。」 闻言叶挽卿有些意外,想起来奉清酒确实是坐在轮椅上的,原来如此,怪不得……但是他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 兴许是因为有别人参与了晓君阑的前半部分人生,那一部分是他未曾踏足过的。 但是那少年也是真的可怜,何况还是晓君阑的恩人,叶挽卿压下了心底浮现出来的不适。 原本还在想晚上去府中再逛逛,结果他晚上热症反覆,连床都下不得。 晓君阑在他床榻边照顾他,他嗓子被烧哑了,小声地跟晓君阑讲道理。 「师兄,我好难受,以后能不能不要在里面。」 叶挽卿脸颊透红,脸色苍白,他生病显得虚弱,说话气势也弱了几分,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好。」晓君阑摸摸他的额头,「是师兄不好……小挽别害怕,师兄一直在身边陪着你。」 他犯了热症最怕身边没人,不然会魇住,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叶挽卿一直抓着晓君阑的手,他烧得晕晕乎乎,迷迷煳煳听见了门外动静,似乎有人进来了。 他没听见那人说什么,只感觉自己手边一冰,握着他的人抽回了手。 「三公子,小少爷受刺激犯了弱症,一直不肯喝药,他一直在喊您的名字……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第27章 叶挽卿全然不知两人的对话, 他如今已经听不进去,尝试去碰唯一的热源,发现什么都摸不到, 只摸到冰冷的被褥边缘。 「师兄……」 他喊了一声, 没有人理他,或者是他现在已经听不见了, 迫切地想要用触感来确定他身边还有人在。 叶挽卿在被褥边摸索, 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头脑发晕,眼睛好一会才聚焦, 看清了房间里守着的小厮。 他勉强恢復些许神智,听清了小厮的话。 「三公子出去了,让我留下来照顾……公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挽卿好一会才明白小厮的意思, 他唇色略微泛白, 自己抓着被子边缘, 任谁看他这幅状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和白日里判若两人。 「出去了?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有些为难,他直觉还是不要说实话的好, 回復道,「三公子忙完了便会回来。」 「公子脸色看起来很差,可用喊医师过来看看。」 叶挽卿下意识地摇头, 若是看了医师肯定会吃药, 想起来那些苦药他便反胃。何况他这热症是因为别的犯的, 过两日自己便能好。 「那小公子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外。」 小厮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叶挽卿一个人。以前犯热症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熬过来, 后来晓君阑经常哄着他, 哄他吃药哄他休息。 往日里没感觉,现在人走了他才觉得不适应,人的习惯当真是可怕的东西。他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氧气,虽然不至于难以唿吸,但还是闷闷地难受。 叶挽卿自己一个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他让小厮把房间点到了最亮,温暖的烛光围绕着他,他全身还是发冷,感受不到一点热气。 第53页 另一处,善束院。 院子里的侍卫个个低着头,生怕自己撞见什么不该知道的秘辛。晓君阑几乎是瞬移赶到,软塌上的少年哪有半分犯弱症的模样,指尖摩挲着一串用壁玉编成的月亮,看到晓君阑,目光慢慢地落在晓君阑身上。 「三哥过来了,」奉清酒嗓音很轻,「我还以为三哥不会过来了。」 「清酒,你是在跟我闹脾气?」晓君阑嗓音很淡。 「我跟三哥闹脾气?是你不想让我好过,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不会带他回来……为何要带他回家?」 晓君阑眼皮子只有浅浅一道,微垂着看人时略显薄凉,冷淡回復道,「这是我的事。」 男人气息略带不悦,奉清酒知晓自己骗人不对,他话音软了几分,不再质问,低声道,「三哥别生我的气,我是太想你了,你带人回来轮不到我管,我只是想问问……连跟我也不能说吗?」 「三哥喜欢他?」 这么多年,晓君阑向来情.欲不沾,这次破了例,还把人带回来了,显然不止是玩意那么简单。 奉清酒整个人心弦绷紧,若是晓君阑说出来「喜欢」两个字,他说不定会立刻崩溃,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来什么。 「算不上喜欢。」晓君阑看向奉清酒,顿了顿道,「答应清酒的事,我会做到。」 奉清酒不想听晓君阑说这些,他试图从软塌上坐起来,但是他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他约等于一个废人。 「三哥,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晓君阑将奉清酒扶起来,软塌上的少年戴着假肢,他的目光在假肢上略微停顿,少年抓着他的手,嗓音放轻许多。 「三哥,我一点也不难过,我希望你好好的……外面有很多坏人,你是剑祖首徒,自然很多人打你的主意。那少年看起来像是秦楼楚馆里出来的……我不放心他。」 奉清酒抓着晓君阑的手,隔着衣袖贪婪地想要多汲取一点温度,他掩饰了自己的嫉妒和怨恨,只露出平日里的清纯无害模样。 「你答应我的会救我……我想陪三哥久一些,三哥,若是我身体好一些,到时候你不必再分心……那时候再谈情爱也不晚。」 晓君阑从小薄情,只有奉清酒在他入晓府的时候不排挤他,也只有奉清酒愿意为他豁出性命。 他垂着眼沉默好一会,什么也没有说,在软塌边待到奉清酒睡着才离开。 两边的院子有一段距离,冰河院是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提的字。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叶挽卿睡得一直不安稳,他半夜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骨子里的记仇让身体反应地很及时,在晓君阑要碰他的时候他避开了晓君阑的触碰。 他此时在梦里,完全是下意识地反应,直到熟悉的温润嗓音一直在唤他小挽。 对方用指尖去摸他的脸颊,将他抱在怀里,用唇角去碰他眼角的痣,一直不停地骚扰他。 晓君阑回来的时候发现床榻上鼓成一团,叶挽卿把自己裹成了蚕蛹,只露出来一颗黑乎乎的脑袋,看上去像是小动物在冬眠。 「小挽……」 叶挽卿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抱着他的人一直在扰他,他眼皮子颤了颤,嗓音有点哑,「你不是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音里有委屈,指尖拽着被子又要把自己捂上,他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潮乎乎的很难受。 「是我不好,方才有点急事,」晓君阑去摸怀里人的脖颈,一摸摸到了一手冷汗,「小挽还难受?」 叶挽卿不想搭理他,他听见晓君阑在他耳边一直在问他问题,他有些困了,任晓君阑抱着他泡了个热澡,之后将他拢在怀里抱着他睡。 他不太想理人,不知道晓君阑所说的急事是什么,反正任务排在他前面,他心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不理人,晓君阑没一会便不跟他说了,只一寸寸地亲他的后颈,叼着他的颈项碾磨。 叶挽卿这一病,就病了两天,期间晓君阑哪里也没去,只在院子里陪他,他到了第二天气便消了。 「你过去是做什么?」 这是两日以来他第一次跟晓君阑说话。 晓君阑垂着眼皮,在收拾他的东西,拿到那本「让娘子听话的一百零八式」时指尖略微顿了顿,回復道,「清酒的小厮过来了一趟,告诉我清酒犯了弱症。」 弱症是打小的毛病,一旦犯起来,会喘不过气,缓不过来人说不定直接就没了。 闻言叶挽卿唇角绷紧,「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若是他知晓倒是不会那么生气了,毕竟弱症发作不是小事。 晓君阑似乎看了他一会,轻笑一声,「你不生气?」 「自然生气,我以为你是去做任务,任务比我重要,说明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算……」 叶挽卿唇角绷紧,「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人都是善变的,一次两次便算了,时间久了他的容忍度消耗殆尽,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是如果因为是你弟弟,便没什么好生气的。」叶挽卿换位思考,若是晓君阑犯了热症需要陪伴,而他的亲人命在旦夕,他可能也会暂时委屈晓君阑。 这个时候他完全忽视了一个明明存在,但是被大家都忽略的点。 第54页 他忘记了晓君阑只是晓家的义子,所谓的亲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他们彼此还可能生出男女之情。 「小挽当真是大度,」晓君阑似笑非笑,唇角勾出来一个弧度,「那以后我便实话跟小挽说,小挽可不要生气。」 叶挽卿听出来晓君阑是在嘲讽他,他又不理人了,发现晓君阑在看他的小册子,他要把小册子拿回来。 「这是什么。」晓君阑没让他碰到书册,随意翻了几页,都是身为相公如何哄娘子的。 「还我,」叶挽卿伸手要够,上面还有他做的笔记,被看见了肯定很丢人。 晓君阑翻开书页,这小册子一看便知是粗制滥造,里面是各种哄人开心的法子,他看到了几行字上有标註。 :娘子若是不开心,便想办法对他好,通常给银两是最简单的表达方式。 上面有叶挽卿的字迹。 :要变得比师兄更有钱 :娘子都喜欢浪漫,订亲要三聘六礼,要许多花,娘子喜欢花。 底下还有叶挽卿的字迹。 :带师兄回家见师父,给师兄摘花。 叶挽卿脸上红了些许,早知道他就不把小册子带来了,现在被看见了他恨不得原地把小册子烧了。 「给师兄摘花。」晓君阑还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对上少年羞赧的脸,少年神情有些生气,他只觉得好笑。 「小挽把我当做娘子……想要娶我?」 叶挽卿被戳中心事,他好不容易趁晓君阑不注意把小册子抢了,放在了一边不让晓君阑看。 「我师父让我回去必须要带个媳妇回去。」叶挽卿说。 「若是实在不行,你到时候扮作女子跟我回去。」 叶挽卿说着,打量着晓君阑的脸,这张脸太过出挑,若是装作女子,必然也是极其惊艷的姿色。 晓君阑笑起来,有意想要逗人,「小挽是穷鬼,哪来的钱娶我。」 穷鬼两个字一出来,直直戳在叶挽卿心口,他又生气了,抱着自己的小册子不搭理晓君阑,好一会才道。 「以后会有的。」 「何况……」晓君阑凑近他,指尖碰着他的耳尖,嗓音低沉,「小挽日日在我身下,若是结亲,自然也当我娶小挽。」 「我应当做夫君。」 听见夫君两个字,叶挽卿的脸几乎立刻红了,他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晓君阑如墨一般晦暗的眼神。 晓君阑看着眼前扎眼灼艷的少年,嗓音很轻,「小挽可还有什么……没有实现的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烛光柔和温暖, 映照在男人脸上,男人眉眼温柔,同往常一般问他还有什么愿望。 叶挽卿还没从那一声「夫君」回过神来, 他心脏跳得有些快, 看一眼晓君阑,对上晓君阑温柔的目光, 烫到一般地收回视线, 认真地开始回答问题。 「我的愿望很多……师兄可是要帮我实现?」 没等晓君阑回答, 叶挽卿掰着手指开始算,「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够平安健康, 比如我师父和司徒长老,比如师兄,还有萧不易沈榷他们。」 「我想入四大仙门, 想要入剑祖门下。」 「还有, 带师兄回去见师父, 希望师父能够接受我喜欢你。」 叶挽卿估计自己少不了挨一顿打, 他师父可一点也不讲理,一直都等着他成亲生子, 亲可能成,其他的就不可能了。 他这边还在胡思乱想,晓君阑捏着他的指尖, 「这些愿望都是关于别人的……小挽自己呢?」 「我现在挺好的, 」叶挽卿含煳道, 「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还挺知足的,虽说现在日子平淡, 但是他喜欢练剑, 何况有晓君阑在, 他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你问我这些做什么,过两日是你生辰,可不是我生辰。」 叶挽卿推了推晓君阑,他不还不知道该送晓君阑什么生辰礼物。 「师兄可有什么想要的?」 按照修仙岁月算,晓君阑今年二十有五,随着修为的提高,修士的寿命也在增长。 晓君阑摇摇头,很快又道,「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想……小挽不要忘了我。」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叶挽卿现在热症退得差不多了,他打算去找菀浣打听打听,晓君阑什么都不缺,他送东西反而更伤脑筋。 「你过两日生辰,府中可会设宴?」 叶挽卿不太想去,他想让晓君阑一个人陪着他,但是自然不可能。 晓君阑嗯一声,嗓音温和,「小挽想要过去?」 他摇摇头,又觉得自己不去似乎不太好,怎么说他和晓君阑现在也是相好,应当算得上道侣? 没等他想明白,晓君阑碰了碰他的髮丝,对他道,「小挽不必过去,到时候在院子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叶挽卿哦一声,他倒是乐得不用去宴上,但是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隐隐失落,他很快把思绪抛到脑后,打算去找菀浣打听消息。 下午晓君阑出门了,他在叶挽卿身边陪了两日,晓寒屿的传音符不知道飞过来了多少次。 叶挽卿自己收拾了一番,他对着镜子看一眼自己的脸色,自己脸色还是有些白,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样。 他出门的时候觉得有些冷,便披了一件羽裳出去,羽裳是晓君阑的,小厮告诉他,在他病的这两天,菀浣来找过他几次。 第55页 但是晓君阑不让见人,菀浣便回去了。 叶挽卿由小厮带路去了菀浣的院子,京州多雪天,前一天下了一整夜,朱楼亭台布满落银。 他到了菀浣的院子叫人,没一会便听见了动静,菀浣看到他明显的惊喜,拉着他要进院子里。 「嫂嫂,我昨日去找你,三哥不让我见……听说你生病了,你身体没事吧?」 叶挽卿:「没事,菀浣今日要出门?」 他看出来菀浣已经装扮好了,菀浣神情有些羞涩,「是啊,我和公主约好了今日去看雪,嫂嫂可要跟我们一起?」 叶挽卿立即摇头,都是女孩子,他还是不参与了,他开口道,「我来找菀浣,是想向菀浣打听打听,你三哥过两日便生辰了……」 闻言菀浣倒是有些惊讶,问道,「嫂嫂还没有给三哥准备好生辰礼物?」 确实没有,叶挽卿偶尔神经粗,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应当送晓君阑什么。 「你三哥似乎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应该送他什么。」 「只要是你送的,三哥估计都喜欢。」 菀浣思考了一会道,「我对三哥其实了解的不多,他来府中的时候我还太小,嫂嫂或许可以问问四哥或者二哥?尤其是四哥,他和三哥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最好,嫂嫂可以问问四哥。」 「嫂嫂,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出去吗……我们可以一同去看雪,听闻今年京州雪多,过两日会有百年难见的大雪。」 叶挽卿笑着摇摇头,从自己怀里拿出来了两个糖人儿,不知道菀浣会不会喜欢。这是晓君阑给他买的,他觉得菀浣应当会喜欢,临走顺便拿的两个。 小糖人儿穿着花枝流仙裙,听闻是按照十二个月份做的,将月份化成了不同类型的美人儿。 菀浣一看眼睛便亮了起来,抱着叶挽卿吧唧亲了两口,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叶挽卿从菀浣院子出去,没走多久就碰到了奉清酒的小厮,小厮是奉命前来,说是四公子喊他过去。 他正好也要去找奉清酒,便跟着小厮过去了,想着要不要给晓君阑传音,最后还是作罢。毕竟他要打听的是关于晓君阑的喜好,若是让晓君阑知道了到时候不就没了意义。 奉清酒的院子叫做善束院,他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晓君阑的字,想来牌匾应当是晓君阑亲手提的。 人没有在正殿,而是在长廊边,少年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银色羽氅,容貌精细,气质我见犹怜,仿佛能与雪地融在一起。 两人仿佛是两个极端,奉清酒长相素雅,叶挽卿相貌明艷灼烈。奉清酒穿白衣像是雪地里的冰花,叶挽卿穿红衣像是夏日落云尽头烧不尽的火焰。 很快叶挽卿便意识到了什么,他身上的羽氅是晓君阑的,与奉清酒身上穿的除了颜色不一样,图案和样式都一样。 看起来像是一对。 叶挽卿心想早知道问问菀浣这羽氅是不是他们兄弟几人每人都有。前方的少年注意到了他,轻轻柔柔地喊了一声「哥哥」。 他于是踏上了长廊,长廊里有炭火,并不冷,一边还有软垫和茶几。奉清酒命人上了茶,眼中一片歉意,「前几日未曾跟哥哥好好打声招唿,我身体不好,望哥哥见谅。」 叶挽卿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说了「没事」,他在看小厮上茶,茶是梅花形状的,但是颜色又是碧青色,闻起来有一股沁香。 哪怕他不懂茶,也知道这茶是极高的品相,注意到他的目光,奉清酒嗓音柔柔的,「这茶唤作梅落尖,开在碧落山上,娇贵得很,需在每年惊蛰时去采。」 「哥哥若是喜欢,我命人送去一些,这些茶都是三哥摘的,我那里还有不少。」 叶挽卿尝了一口,他不懂这些,尝着跟普通的茶没有什么区别,不知道为何,听奉清酒的语气也略有些别扭。 不像是在跟他聊天,让他想起来萧不易经常看的那些话本里老爷后院争风吃醋的妻妾。 「不必,我平日不喝茶。」叶挽卿把茶水放下了。 奉清酒面上微笑,提了另一茬:「我听闻哥哥是从菀浣院子过来的,哥哥可是有事问菀浣?」 叶挽卿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猜到,他点点头,「确实有事想向四公子打听。」 「哥哥说说看,但愿我能帮上忙。」 奉清酒人在炭火边,脸被烤得有些红,他一动作,叶挽卿便看到了露出来的一截义肢。义肢看起来和人肢差不多,但是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叶挽卿想起来晓君阑跟他说过的,这少年从小弱症,因为救了晓君阑才落下残疾,半身不遂,基本上行动都要依赖人。 他心底不免生出怜惜之情,发现奉清酒是要去够茶几上的点心,他便帮忙递了过去。 「这边烘人,哥哥能不能推我到外面喘口气。」 叶挽卿并不知晓能不能推人过去,他看了眼小厮,小厮没有阻止,奉清酒笑道,「哥哥不必担心,我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器,只是吹吹风没有什么大碍。」 他于是推着奉清酒出去,轮椅非常轻便,奉清酒问他,「哥哥是想问什么。」 「我……我不知道该送三哥什么生辰礼物。」 奉清酒:「哥哥没有问三哥?」 轮椅碾在雪地里留下辄痕,叶挽卿问过了,他回復道,「他说什么都不想要,想要我不要忘了他。」 第56页 他没有注意到奉清酒攥紧轮椅的指尖,奉清酒嗓音略轻,「哥哥是不是还不知道三哥的过去。」 「想来三哥是不会告诉哥哥的。」 叶挽卿确实不知道,晓君阑未曾跟他说过。他没直接问,而是问道,「清酒有什么好的建议?」 「三哥的双亲死在战场上,少时他母亲留给他一串绯月玉坠,那是凤凰血制成,非常难得……后来玉坠丢了,三哥难过了好一段时间。」 凤凰血?那确实难得。 奉清酒笑道:「京州有梧桐山,那上面有一只千年火凤与山脉化在一起,取它一滴血便能做成绯月玉坠,但是想必哥哥也知晓……那里被称为禁地,平日里修士是不敢进的。」 「而且这两日京州有大雪,每年山上都会冻死很多人。」 叶挽卿听完了,他推着奉清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把人送回了殿里。他没有进殿,他怕又看到了什么关于晓君阑的东西,到时候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回到院子时已经快傍晚了,天色将黑,这天晚上晓君阑回来的倒是早,他瞅见晓君阑手里拿着针线,似乎是在缝东西。 外面寒天千里,烛光温暖明亮,男人眉眼温和,缝的是他的衣服,他平日里练剑不注意,衣服总是会破,自己很少管。 他站在门外,好一会没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师兄?」叶挽卿喊了一声, 他走到了晓君阑面前,在晓君阑身边坐了下来,「今日回来这么早, 怎么突然想着给我缝衣服?」 晓君阑嗓音温和, 「小挽平日里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都会自己缝上?」 这个确实没有发现,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衣服破了, 后面看看又没有, 他那时因为是错觉,没想到是晓君阑帮他缝的。 「我不知道是你给我缝的。」 叶挽卿看着男人拿剑的手不甚熟练地拿着针线, 虽说动作笨拙,但是缝出来的线直熘熘的一趟,看不出来缝合的痕迹。 「你今日去了哪里, 去了二公子那儿?」 他在晓君阑身边看, 晓君阑垂眼时浓稠的眼睫落下来, 五官由烛光映照着添了几分柔和。 晓君阑嗯一声, 「去商议了一些事,想着小挽还在病着, 便回来了。」 末了,问他,「小挽方才去了哪里?」 「我出去找了菀浣, 菀浣出去玩了, 她还说过两日京州有百年难见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倒是祥瑞之兆。」 叶挽卿:「我还去了四公子那里, 他说你给他采什么梅雨茶, 你们的衣裳也是一样的, 若是不知道你们是兄弟,我该以为你是在外面骗我。」 「茶是我命人去取的,我只负责命人送过去。」 晓君阑一一跟他解释,「至于衣裳,是大哥送的,我们兄弟三人都有份。」 原来是这般,叶挽卿就在晓君阑身边,他大半个人靠在晓君阑身上,指尖去碰晓君阑漆长的睫毛。 「我若是说吃你弟弟的醋,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眼小。」叶挽卿拽了一下晓君阑的睫毛,被晓君阑握住了手腕,他又自顾自地说,「心眼小便小,我虽然怜惜他,却不想让你跟他走的太近。」 人当真是矛盾的生物。 叶挽卿很快抛开了思绪,他趴在晓君阑肩上,发现晓君阑认真听着他讲话,他凑过去用唇角碰了碰他晓君阑的脸。 晓君阑看了看他,对他道,「我只把他当弟弟。」 叶挽卿哦一声,他不说话了,看着晓君阑帮他缝好了衣服,他问道,「你明日可要出门?」 应当是要出门的,后天便是宴会,晓君阑自然估计很多事要处理。 「明天会去给二哥帮忙,小挽要不要跟我一起?」 叶挽卿摇摇头,他心里有主意了,明日他要去梧桐山一趟,他打算去试一试,不行再回来。 「我明天也出门,想去街上转转,晚上便回来。」 「我让侍卫跟你一起。」 叶挽卿:「不必,我在街上又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若是真有事,到时候会给师兄传音。」 他的衣服都被晓君阑收拾好了,今日是雪夜,他们两人都没有出门,晓君阑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饭。 他虽然练了辟谷,平日还是经常吃饭,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他也喜欢吃凡间的食物。晓君阑在做饭,他便在一边凑热闹,一会凑过去看看。 「我以前不知晓师兄还会做菜。」 晓君阑做的是家常菜,有几道是素菜,他知道晓君阑不沾荤腥。 他不老实,闻到饭菜香味便凑过来,在晓君阑身后看着,笨手笨脚地想要帮忙,一会帮着添瓢水,一会帮着放调料。 他手忙脚乱,晓君阑唇线崩成冷淡的弧度,按住了他的手,「不用小挽帮忙,小挽在外面等着便是。」 叶挽卿哦一声,把瓢放下来了,眼睛垂着略有些委屈,男人似乎有些无奈,凑过来亲了亲他的眼尾。 「你听话一点,一会伤到手了师兄心疼。」 叶挽卿于是不帮倒忙了,他在一边看着,没有他的帮忙,没一会几道菜就做好了。晓君阑还给他烤了几只胖乎乎的番薯。 桌上摆满了菜,叶挽卿觉得自己像是过年等着上桌的小孩子,这里只有他和晓君阑两个人,他不用拘谨。 「师兄,我可以吃了吗。」 第57页 晓君阑神色柔和,「可以。」 晓君阑给他盛了饭,他先尝了面前的红豆鱼翅,鱼翅嫩的和豆腐一样,入口即化。还有酱糯豆黄、鲫鱼末茄、冬耳银桂汤,姜泥兔头…… 他挨个尝了尝,眼里的欢喜不言而喻,他自己笨手笨脚的不会做饭,没想到晓君阑还会下厨。 「师兄,我现在更喜欢你了。」 对面的少年眼神灼灼,盯着他像是在发光,唇角处扬着,脸被炭火晕的有些红。 晓君阑未曾动筷,在一边给叶挽卿不停盛汤夹菜,听见少年嘀嘀咕咕。 「师兄要是能给我做一辈子的饭就好了。」 晓君阑:「……」 叶挽卿见晓君阑没动筷子,他便给晓君阑夹菜,他夹的晓君阑好歹都吃了。 「为何师兄不沾荤腥?」 晓君阑闻言看向他,告诉了他原因,「有一次我在做任务时,进了一处食人鬼的巢穴,那里的鬼害了不少人,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炖肉。」 剩下的晓君阑没再说,点到即止,叶挽卿也不想听剩下的,不然他怕之后的饭他估计吃不下去。 吃完饭碗筷也是晓君阑收拾的,他吃饱喝足,非常好哄,晓君阑说要带他去洗澡,他便听话地去了。 泡的是热泉,叶挽卿感觉自己身上比泉水还要热,他两只手撑在边沿,背上的蝴蝶骨水珠颤动地落下,两边的泉水时不时地溅起来,这一日晓君阑比平日粗暴。 以前会低声哄他,跟他说甜言蜜语,今日未曾说那些话,晓君阑指尖碰着他的后颈,在他耳边低沉质问。 「小挽若是跟我分开了,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也会让别人这么弄你。」 叶挽卿脸上被泉水熏得滚烫,他有些站不稳,全靠晓君阑支撑着他,说话都要费力地缓好一会才能说出来。 他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晓君阑是在抽哪门子的风。 按在他皮肤上的手猝然使力,叶挽卿细白的指尖绷紧,他脸上更红了,随即有些生气。 「为何不会……你若是离开我,还不准我喜欢别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晓君阑这么不讲道理,在做不可能的假设。 叶挽卿很快没空思考了,他像是整个人化在泉水里,人是被抱着出去的。手指没有力气,他窝在晓君阑怀里,不轻不重地在晓君阑脸上了咬了一口。 「小挽,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明天早上再弄出来好不好。」 叶挽卿已经昏昏欲睡,他听见了晓君阑的混帐话,又是温温柔柔的腔调,他张嘴想要说不好,唇齿间传来浅淡的兰香,对方吻住了他。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被亲的听话晓君阑才放开他。 夜晚寂静,叶挽卿在晓君阑怀里睡过去,他指尖拽着一角晓君阑的衣袍,察觉到了什么,眉毛略微皱着。 少年生了一副好容貌,皮肤宛如美玉雪稠,此时在少年背后看不到的地方,那里盛开了一朵幽色雪兰,兰花点缀在少年的腰际,像是雪地里开出来的空谷幽兰。 晓君阑眸色深幽,他一整夜未曾合眼,指尖摩挲拿出兰花,眼底意味不明。半夜少年冷了,便朝他怀里钻,带着十分依赖的姿势,像是小动物找到了可靠的归属地。 他指尖碰在少年的脸颊,少年拧着眉觉得不舒服,偏头不自觉地咬了一口他的指尖,然后扭了过去。 这一天夜里京州落了一夜的雪,雪势有越来越大的前兆,叶挽卿早起推开窗看雪,伸手碰了碰,指尖红了一片。 「师兄,你们这边每年都下这么大的雪吗?」 晓君阑也顺着看了一眼,天际尽头都是一片雪白,除此之外什么颜色几乎都被淹没。 「往年未曾有过这么大的雪。」 「看来今年是特别的,我们那里也经常下雪,我师父在下雪的时候会用雪梅炒酒,我师父的手艺很好,过几日回去我带师兄尝尝。」 晓君阑说「好」。 他见晓君阑要出门,外面一看便非常冷,他给晓君阑披了一件狐裘。他手笨,系带没有晓君阑系的好看,把晓君阑的腰带也系地歪歪扭扭。 最后是晓君阑握着他的手教他系的。 「师兄今日早点回来。」叶挽卿又凑过去在晓君阑脸上亲了一口。 晓君阑儒雅温润,像是他第一次见得那般,芝兰玉树气质温和,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次没有应声。 他看着人影在雪地里消失,自己也整理了行装,其实他实在也没什么好带的,最后只带了一把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生锈铁剑。 明日便是晓君阑的生辰,他先去跑了一趟城中最好的冷萃阁,在那里买了一颗能嵌血的玉坠。 玉坠几乎花完了他全部的家当,叶挽卿心痛自己的银子,不过想了想,若是晓君阑看见他的礼物一定会很开心。 梧桐山很好找,就在京州最北边界,他花了半天的时间过去,雪势越来越大,像是鹅毛一样朝他脸上扑。 叶挽卿带着他的玉坠和破剑上了山。 另一处,晓家府邸。今年雪势反常,受影响的除了出行的京州百姓,还有奉清酒。 奉清酒一早便发了热,烧地整个人晕了过去,好几次脉搏都仿佛停了,整个晓府上上下下都十分急切。 第58页 「三哥……」 奉清酒烧煳涂了还在喊人,一直拉着晓君阑,一会便要确认一番,生怕晓君阑人不在。 「三哥在。」晓君阑任奉清酒握着他的手腕,扫一眼地上跪着的医师。 「四公子体弱,若是再拖下去……可能熬不过年关。」医师跪着问完诊,额头上冒出来冷汗。 至于如何能救人?弱症是千年难题,他并不是在世神医,没办法能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殿中气氛极低,在这时,侍卫在原地显身,对床榻边的晓君阑道,「主子,国师大人的人过来了,他命主子现在过去一趟。」 晓君阑现在明显抽不开身,神情冷淡,侍卫看出来了,在原地跪下低头。 「国师大人说天有异象,瑞星陨落,天轮命相和主子息息相关……他说……」 「若是主子不去,日后一定会后悔。」 第30章 孤鸾殿上, 这里位于京州城的边缘,穿着银袍星月纹的长者在檐底看着被皑雪覆盖的京州,等了约摸一个时辰, 未曾等到人。 倒是侍卫出现在占星台, 跪在了地上,低声道, 「晓君阑那边传来了话, 人没法过来。」 侍卫是在旁边看着全程的, 晓君阑一走,晓府四公子的脉搏几乎不跳动了, 没办法赶过来。 「国师若是有话,可以命人传音。」 「罢了。」国师嘆了口气,看了眼远处天际, 天空被乌云遮掩, 星象混沌难辨。 「天意如此……看来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扑簌雪花纷飞, 整座梧桐山一片寂静, 叶挽卿好几次差点被风雪掀飞,整片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梧桐山远远地看上去像是凤凰栖在树枝上, 这里种了许多梧桐树,梧桐树通灵,在夜间会亮起簇簇幽蓝的火焰。 叶挽卿踏入了火凤的地界, 方踏进去, 他便感受到了浩荡的威压, 在层层夜幕中像是有兇勐的巨兽盯上了他,视线如芒在背。 他每行进一寸, 身体便传来威压, 仿佛要将他的背嵴压弯, 让他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叶挽卿咬紧牙,他耳边能够听到从地下传来的心跳声,强烈有力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整个地面仿佛在随之颤动。 火凤属上古神兽,无人能将其唤醒,但是沉睡时的威压,便轻易地能将山上的草木灼烧殆尽,另山上寸草不生,另来者有去无回。 越靠近,地面都变成了绯红,身后还是雪白千里,这里和结界外完全是两个天地。 叶挽卿感觉整个人从心口蔓延出来一片灼烧之感,在他面前的是一处巨大的凤凰图腾,凤凰展翅啼鸣,姿态绝傲,周围是生生不息燃烧的火焰。 「我只要一滴血便够了。」 叶挽卿轻声细语,都已经到了这里,若是空手而归实在可惜。他现在明白了为何人世总有贪慾,想来此时自己便是犯了贪念。 灼烧感蔓延至全身,叶挽卿并不知晓此处结界本身便会扰人心弦。他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受烈焰灼烧,不远处凤池里的血对他来说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他只要一滴血便够了,明日是他心上人的生辰,他想送绯月玉坠给他。 叶挽卿自己被父母抛弃,不知晓亲情应当是什么样的,但是师父待他也不错。他此时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让晓君阑开心。 若是疼一些倒也无妨,他从小经常干活挨打,并不怎么怕疼,若是论忍疼,他应当会比一般人能吃苦忍痛。 叶挽卿嗓间涌上来血腥味,像是铁锈烂在舌尖,他生生地咽下去了,忍着灼烧的痛苦到了凤池边缘,把玉坠放了下去。 在他把玉坠放进去的那一刻,凤池摇晃的鲜血平静了一瞬,然后,整座山传来一声悽厉的嗡鸣。一道掌风裹挟着威压迎面而来,叶挽卿差点没能握住手里的玉坠。 玉坠在他掌间摇晃,他胸口皮肉像是被人掀开烧烂,他整个人从山上直接滚到山下,回到了山脚。 叶挽卿滚在雪地里,他整个人瘫在地上,看着自己手里,手里玉坠还在,但是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凤凰血。 从山脚到山下有不仅的路,他这一回走的比第一次吃力,受了那么一下胸口一直有些闷,自己似乎能够摸到些许温热。他自己用雪清洗了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这点伤也不是不能承受。 叶挽卿在路上算好了次数,他试三次……若是三次没能成功,他就回去,在里面放一滴自己的血算了。 毕竟若是次数多了,他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 每被掀飞一次,他身上都会多一处被灼烂的伤口,夜晚漆黑他没有仔细看,只上了一些平日里用的伤药。 若是伤几次便能取到凤凰血,怎么会没有修士过来取血?他此时并不知道,凤凰火会入骨,不止表面的皮肤会腐烂,内里的筋脉也会坏死。 换句话说,筋脉若是坏死,便会失去修炼的资格,灵气难以凝聚,没有资格再入仙门。 叶挽卿试了三次,他的胸口、背后,肩膀里传来皮肉筋脉被灼烧的疼痛,现在还有能力行动,他在雪地里站着,如今夜色已深,远处灯火也渐渐地灭了。 他在原地停留,缓了好一会,是回去还是试最后一次?他选择了后者。 晓君阑修为高,比他年长,平日里都是晓君阑照顾他,他什么都没有为晓君阑做过。何况师兄从小教导他的,便是去珍惜对自己好的人。 第59页 他身边待他好的人并不多。 叶挽卿胳膊处被灼烧的最严重,他剑都有些提不起来,自己为自己包扎了伤口,换了只手去拿玉坠。 兴许是前三次有了经验,这次他在掌风来临的时候勉强避开了,迎接他的是第二道更狠戾的掌风。 他在月色下看到了玉坠里盛着的凤凰血,被掀飞的时候他像是放下了执念,任由自己晕了过去。 这一年京州大雪,梧桐山上散落的血迹很快被遮住,叶挽卿的身形在雪地里实在是渺小,雪花一点点地将他掩盖,只留下来一个微渺的点。 雪下一整夜,晓府全府上下都在因为奉清酒紧张,没有人知道冰河院的人彻夜未归。或者是有人知道,此时也没有人敢禀报给晓君阑。 若是让晓君阑现在去找人,便是会得罪四公子,何况晓君阑方才已经明确地连国师都拒绝了。 晓府今夜有许多人彻夜未眠。 「三公子所说的移植灵根……以往古籍上确实有记载,只是灵根不能是普通的灵根……要是纯质灵根才行。」 晓君阑一夜未曾合眼,此时才想起来什么,问侍卫道,「他人可还在院子里?」 侍卫此时才有机会禀报,「主子,小公子昨日一夜未归,此时不知下落。」 闻言晓君阑视线投过来,眼眸如同无边的墨,冻得人发寒。 侍卫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低声道,「昨日本来想跟主子通禀,但是二公子交代了四公子此时不能受刺激……」 「属下已经命人去寻了。」 晓君阑嗓音很淡,「若是找不到人,你们便不必再回来了。」 他们找了一整天,侍卫几乎翻遍了整座京州城,到了夜晚的时候,晓府灯火通明,不少王公贵族前来赴宴。 这一日,半边京州都挂满了红灯笼,像是祥瑞映满人间山河。 叶挽卿是自己回来的,他在雪地里被冻醒,自己脑袋昏昏沉沉,勉强按照记着的路回去。 今日街上很热闹,但是他身上伤势有些严重,没心思注意街上为何热闹,不知晓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剑神宅心仁厚,今日乞丐都能入晓府宴上得祥瑞之祝。 叶挽卿嘴巴里都是腥甜,他自己醒来的时候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但是似乎没什么用,伤口还在细细地朝外渗血。 他感觉略有些不妙,似乎身体里的灵力正在流失。 自己心里有些担心,他下意识的便想起晓君阑,想赶快见到自己师兄。 叶挽卿到晓府时,侍卫见到他明显非常意外。他唇角抿着,咳嗽了两声,又有腥甜涌上来。 「三哥现在在哪里?」 「小公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三公子如今在宴上,小公子随我来,我先带你去处理伤。」 叶挽卿唇角绷紧,他髮丝上沾着雪花,看着侍卫道,「我现在就想见他,你能不能去跟他说一声。」 侍卫略有些为难,「这……我一会替小公子通禀,小公子先随我来。」 叶挽卿见侍卫答应才放下来心,只要侍卫去传话晓君阑肯定会过来。他放下心,此时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掌心还紧紧地握着绯月玉坠。 整座晓府歌舞昇平,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的角落,他也不喜欢热闹,只想和晓君阑待着。 他此时心里还有些高兴,凤凰血难取,但是被他取来了。 在转角处他没有看到侍卫古怪的表情,在侍卫袭向他后颈时,他没有意识到,何况此时身上灵力尽泄不堪一击。 他压根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在他晕过去时,掌心还握着那枚玉坠。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漆黑的房间,他手腕处戴着镣铐,有些不明所以。 这处房间狭窄逼仄,窗沿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身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脑袋昏昏沉沉,喊了两声,没有人应答他。 他讨厌待在狭窄没有光的地方,尝试凝聚法术给晓君阑传音,但是他现在丝毫灵力也凝聚不出。 叶挽卿隐约知道原因,兴许是跟凤凰火有关。 「有没有人……?」 他在费力思考着会是谁把他打晕,带到这里是做什么。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胸口闷得喘不过来气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时候他被关的日子。 叶挽卿每分每秒都觉得异常煎熬,他身上好几处伤很疼,他的牙齿咬着自己舌苔上的肉,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窗外飘进来的雪花,隐约能够看出来模煳的轮廓,不是在晓府。 到门外传来动静时,他像是迷途的旅人看到了希望,待到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心中的委屈、身上的疼,全部在此时此刻涌现出来,他眼角几乎有些热。 「师兄——」 他唤了一声,有许多话想要跟他说,他以前见过晓君阑的剑。剑名坠寒,他以前未曾感受过来自地狱一般都寒冷,今日却仿佛能感受到了。 晓君阑还是平日的模样,看上去像是刚从宴上回来,身上沾着浅淡的酒气。 那双眼底平日总是温和的模样,此时露出来了原本,那是一双极寒极黑的眼眸。 看着他时,没有平日的温度。 叶挽卿不明白只是一日未见,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变化,但是他又能确定,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他的师兄。 第60页 「师兄,我身上很疼,你能不能先带我回家?」 晓君阑微微垂眸,嗓音一如平日一般温和。 「小挽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叶挽卿摇摇头,他脸色有些白,指尖紧紧握着那枚玉坠,这样的晓君阑让他感到害怕。 「这里是无涧崖,传闻此处常在夜间子时显灵,让人能够忘记一切痛苦,也能放下前尘。」 叶挽卿不明白晓君阑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随着晓君阑一步步地走近,叶挽卿一点点地向后缩,他想握紧袖中的长剑,但是此时已经没有力气。 「师兄……我不想放下前尘……你是担心我取凤凰血身上的伤……现在已经不疼了。」 「我身上冷,你的剑不要对着我。」 在坠寒剑落下的那一刻,无尽的寒意从腹部蔓延出来,叶挽卿从不知道原来被剑刺中能这么疼,他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为什么受伤的不是心脏,他的心口却那么难受……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要将他的心脏捏碎。 他靠在墙边毫无反抗之力,张口想要问为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内心发出撕裂一般的尖叫声,疼痛令他扭曲,眼前一片模煳。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他? 难道之前对他的好都是在骗他? 他好疼。 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叶挽卿很少因为疼而哭,此时他眼前却一片模煳,男人的冰冷神情刺痛他,他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拽住了对方的衣角。 「为什么……你恨我?」 他没有从男人那里得到答案,他脑海里嗡鸣一片,窗外落满大雪,他浑身被冰冷浸透,整个人像是被丢进名为绝望的池子里。 浑身颤抖,手里的玉坠无力地松开。 他脑海里划过各种各样的记忆片段,心中不甘、愤怒,难过,还有一种名为「恨」的情绪在此时涌现,嗓间鲜血溢出。 混乱中眼前也变得一片血肉模煳。 他生于落景三年二月。 如今是落景二十一年十二月。 他的人生不过短短十八载,如今要死在自己所谓的心上人手里。 叶挽卿在闭上眼前看到了窗外的大雪,不远处有一株梧桐树,在他意识沉下去的最后一副画面,是记忆深处时的初遇。 他第一次在剑南山庄见到晓君阑,晓君阑也是站着梧桐树下。晓君阑年少成名,生得芝兰玉树、仙姿出尘,貌如秋锦,比夏日的菡萏还要耀眼。 记忆中的晓君阑沖他一笑,姿态儒雅温柔,温声地唤他,「小挽。」 如今画面在他脑海里褪色,被烈火吞噬消失殆尽,变成了一团深沉晕染的鲜血。 第31章 「小挽可还有什么未实现的愿望?」 「小挽呢……小挽也像我喜欢小挽一样喜欢我吗……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看一眼小挽就想将小挽就想据为己有。」 「我未曾骗过小挽。」 「小挽。」 …… 「暄儿——」 叶挽卿浑身像是陷进无尽粘稠的冰冷之中, 他耳边传来女子柔切的唿唤,在无尽的冰冷中身体似乎脱离了桎梏,他猝然睁开了双眼。 脑海里一片眩晕, 腹部的疼痛仿佛还在, 入目的是一张柔美含泪倾城的女子面容。 「暄儿醒了,来人, 快传太医——」 叶挽卿记得他应当是死了, 因为那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体温都在消失……那现在呢?为何他还会醒来? 眼前陌生的女子是谁?为何喊他暄儿。 「暄儿, 你要吓死娘亲,不娶便不娶, 是娘不好,你喜欢晓家那小子,改天娘就想办法让他入宫。」 「他们斩祟使都要听令于王族, 不过是条狗, 娘亲出面, 不信他有胆子不来。」 女子一边用手帕擦脸, 一边用柔软的手碰他的脸,在他身边咕哝, 「我儿怎么摔一跤变得这么安静了……可是傻了?」 外面有小厮进来,低声禀报导,「月姬娘娘, 太医来了。」 听闻「月姬娘娘」四个字, 叶挽卿记忆深处划出来一些片段。姜月姬, 京州城城主的妹妹,也是姜越玺的姑母。 传闻姜月姬性格阴晴不定, 原先曾入过仙门, 有一子不知其父是谁, 据说是和剑祖转世的孩子,加上众所周知城主有多宠这个妹妹,因此凡在九州的权贵,都知晓姜月姬是最不能得罪的主。 剑祖早已陨落,只留下一缕分神,这缕分神曾经在姜月姬诞子的时候显身京州城,为姜月姬的孩子赐名姬无暄。 姬是原先的王姓,也是剑祖曾经的姓氏。 可惜姬无暄少时经常沉睡,因为身体不好少有清醒,一直被姜月姬养在深宫,鲜少有人见过姬无暄。 只听闻,未曾有人见过。 叶挽卿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搞明白了……他应当是重生了,重生在了姬无暄身上。 至于姬无暄,因为姬无暄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姜月姬听从了国师的建议,让姬无暄娶女子沖喜。 姬无暄不愿意,因为激动摔了一跤,这么一摔,人直接没了。 底下太医诊完了脉,对姜月姬道,「禀月姬娘娘,世子的脉象平稳,如今心率正常,身体也有好转,是祥瑞之兆。」 姜月姬声音柔柔的,落泪时几乎我见犹怜,看着床榻上的叶挽卿满眼都是心疼。 第61页 「意思是我儿有好转……这一病反而好了?」 太医回答的中规中矩,「具体如何,还有待观察。」 姜月姬很快让人下去了,用手帕给叶挽卿擦脸,叶挽卿鼻尖都是手帕上的香粉气息,但是他并不反感。 「暄儿,你有没有听见方才太医说的,是为娘不好……你不必担心,以后你不喜欢的娘就不做,你喜欢什么娘都会给你捧来。」 「我已经联繫了晓家的孩子,让他下午便过来一趟。」 叶挽卿生锈的脑袋在听到「晓家」两个字时才知道转动,他心底在此刻仿佛有滔天恨意冒出来,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如今……是哪一年。」 叶挽卿嗓音干涩,他听到了小厮的回答,如今是落景二十四年,他一睁眼,已经过去了三年。 晓家……斩祟使……说的应当是晓家长子晓君钺。 叶挽卿几乎忍不住的回想起三年前那一天,京州大雪,那一日晓家盛宴,他取了凤凰血回来,迎接他的是晓君阑的背叛。 他心底痛意翻涌,眼前几乎又有热意,被他压了下去,他将那些残念全部压下去踩得粉碎。 「娘亲,你……你可知道三年前京州……可有人移植过灵根?」 姜月姬听到那一声「娘亲」,肉眼可见地变得欣喜,叶挽卿猝不及防地被抱住,他被捂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暄儿,你喊一声娘亲,娘现在想去天上给你摘月亮。」 叶挽卿被温暖的气息包裹,他唇角绷紧,并不反感这种灼热的亲情,兴许是因为他以前未曾拥有过,此时有些束手无策,心底却是被烫到一般。 「三年前,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你听了那些下人的议论?」姜月姬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三年前,晓家那个四公子原先弱症险些人过去了,后来移植了纯质灵根,勉强留住了性命。」 「你是不是也听闻了近来的事?晓家四公子最近闹得厉害,非要与自己义兄结为道侣……晓君钺也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 一切答案都在此时此刻揭晓,他师父早些年便告诉了他,他是纯质灵根,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也未曾告诉过晓君阑,但是晓君阑自然有办法知道,想来接近他……从一开始便怀有目的。 取他的灵根,是为了救奉清酒。 口口声声说他们没有关系,当真是笑话。 奉清酒的命是命……他的便不是了吗? 叶挽卿闭上双眼,明明身体已经死了,但是疼痛仿佛还在,他忘不了晓君阑用剑刺进他身体时他的痛。 更忘不了那时晓君阑冰冷的表情。 他平生最讨厌背叛和欺骗。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所负,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叶挽卿良久才开了口,「晓家可有说灵根是从哪来的?」 「傻孩子,此事自然不会跟外人说,」姜月姬嗓音柔和,「晓家那孩子本领通天,他若是想要,怎么会找不到。」 「何况他如今是剑祖首徒,两年前清扫了鬼族,一剑惊九州,如今是当之无愧的剑神。」 姜月姬勉为其难地赞赏两句,然后又凑过来摸他的脑袋,「别人再好,也不如我的暄儿,暄儿是为娘的心尖肉。」 「若是你看上那位九州剑神,娘亲也会想办法帮你弄来,让他陪暄儿玩怎么样。」 叶挽卿闻言略微怔忡,是啊,那人本事通天,他从前玩不过对方,把身心全部交上去,更何况现在的他? 「我……我不喜欢他。」 兴许是这具身体太久没有说话,开口嗓音很低,语速也很慢,但是声音很好听。 有些像他原来的嗓音。 「不喜欢便不喜欢,娘亲记下来了,以后若是见面就让他滚远一点。」 姜月姬没有在他身边待太久,嘱咐了他好些,让他好好休息,人便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个时候叶挽卿才有空打量,殿中陈设精细富贵,一陈一设都价值连城。 叶挽卿掀开被子,只是这个动作都花了一些力气,这具身体经常沉睡,清醒的时间很少,肌肉活动很少,非常虚弱。 他掀开裤腿,裤腿下是两条白净笔直的双腿。 一点点地挪下床,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活的机会,这一世,他一定会好好珍惜,至于原主……若是原主能够回来,他也能够直接消失在这世间。 若是回不来,他便替他活下去,会好好待原主身边的人。 叶挽卿到了镜子前,镜子里浮现出一张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眉眼艷丽,同样的琼眉杏鼻,眼尾有一颗硃砂小痣。 不同的是,镜子里的少年眉眼略微沉郁,不復往日的生机充满光亮,皮肤也要更加苍白。 是巧合吗? 叶挽卿缓缓地碰向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今年是落景二十四年,这具身体年方十八,虚岁十九,和他死去时一样的年纪。 叶挽卿没在镜子前待多久,没一会便有客人过来了,姜月姬完全是问他的意思,前来的是晓君钺,晓君阑的大哥。 也是原身喜欢的人。 原本第一日刚醒应当好好修养,叶挽卿如今没有大碍,他命人将人带进来。 这里是曦和宫,也是最繁华的宫殿。叶挽卿现在身体不便,他在正殿里等人,没一会听到了脚步声。 第62页 斩祟使守护九州,他们统一穿长剑挽月长袍,玄色衣袍上有银纹,执漆黑长剑,锦靴落尘。进来的男人生得高大,模样俊朗无匹,身形气质冷漠如冰,透出来的气息已经显露出来了他的心情。 显然非常不情愿过来这一趟。 晓君钺只听闻过传闻中娇养在曦和宫的少年,这是第一次见到。少年模样生得极其艷丽,眉眼如画,让人想起来夏日里绯红的烈焰,像是水墨画上最明艷的一笔,哪怕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也能够轻易让人离不开视线。 「晓君钺见过世子。」晓君钺行了一礼。 叶挽卿看着晓君钺的眉眼,和晓君阑没有丝毫相像,这人浑身气质冰冷,不像晓君阑那般儒雅温柔。 「君钺哥哥不必多礼,」叶挽卿不知道应当叫什么,张口这一声便出来了,想来是原主身上留下来的残念,见到喜欢的人便脱口而出。 叶挽卿眉眼阴郁了几分,遮住了眼底的神情,被他这么一叫,晓君钺动作微顿,然后面无表情地起身。 「我听闻世子久病初愈,如今身子骨可有好些?我来此处也是打扰世子,扰了世子清闲。」晓君钺说话十分客气,显然是想应付完他赶紧离开。 「已经好多了,叫君钺……哥哥过来,是有事想要请教。」叶挽卿眉心微拧,他看晓家的人都不顺眼,晓君钺越想走,他越不愿意让晓君钺顺意。 「前几日娘亲送来了一些典籍,我不知晓是什么意思,哥哥能不能给我讲讲。」 叶挽卿只是随意寻个理由,他扫到典籍上的字迹,字迹十分熟悉,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上面的字体字字缠眷,俊逸潇洒。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化版小挽上线。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锁麟囊》 以及预收《仙君踏雪而归》求收藏~ 受视角文案: 传闻云台君才貌无双、仙姿冠绝,一剑惊鸿三千世,令人见之倾心。 宁秋河一见仙君,此后长难相忘。 他拜入仙君门下,日日唤那人师尊,从不敢越矩。 攻视角文案: 沈云台千年来收了数个徒弟,其中小徒弟年纪虽小,却最讨他欢心,小徒弟生得貌美,乖巧又聪明。 他日日教导小徒弟,看小徒弟哪里都顺眼,直到有一日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对小徒弟动了情。 ps: 1.师徒年上,太想写这个了,双向暗恋,年龄差很大很大,受18,攻上千岁。本文1v1he。 2.温柔乖巧天才美人受x武力值天花板高冷美人攻 第32章 叶挽卿的脸色用难看形容也不为过, 他细白的指尖绷紧,微微攥紧了书页,把这本典籍拿到了一边。 他知道晓君阑字写的好, 在九州里有许多拓本。桌上不过几本典籍, 叶挽卿抽走了一本,剩余的都是静心和向善的典籍。 晓君钺微微拧眉, 然后表情恢復如常, 到了他身边。他殿里燃的有桂香, 金秋十月的兰桂,顺着窗台缭绕至半空中。 「何处不会?我是个粗人, 看的典籍不多,世子若是喜欢这些典籍,改日我可以帮世子问问我三弟。」 无人不知晓君钺的三弟, 便是晓家义子晓君阑。 这算是明确地拒绝了, 叶挽卿哪怕了解的不多, 也知道晓君钺的学识差不到哪里去。之所以这么说, 是在委婉地拒绝他。 叶挽卿什么也没有说,翻了两页典籍, 上面当真有标註,好几处不会的地方。他指尖指了一处,嗓音淡然, 「君钺哥哥能不能给我讲讲, 这句佛经是什么意思。」 ——凡所有相, 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 即见如来。 晓君钺微微拧眉, 看了一眼被圈出来的句子, 冷漠开口道,「意思是一切都是空,所有的人与是非都会变来变去,不必执着。」 「是这般?」叶挽卿神情淡然,他看着原主摘誊过的佛经,原先他连一个「释」字都写不好,更不要说放下执念。 「放下虚妄,我能够得以清心明性,若是放不下呢?」 晓君钺看他一眼,回復地中规中矩,「我并不怎么懂这些,只知皮毛,若是世子对佛经有兴趣,不如去金敄寺问问。」 金敄寺都是高僧,盛名于世。 叶挽卿也不恼,他留晓君钺到天黑,直到有晓君钺指尖显现出一只纸鹤,他还在扯着晓君钺,不太想让人走。 「君钺哥哥不如留下来用晚膳,娘亲应当已经备好了饭菜。」 晓君钺说了句不必,然后便到一边给人传音去了,没一会,便跟他请行离开了。出殿门的速度非常快,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叶挽卿看着人离开,他的精神也几乎已经耗尽,自己慢慢地回到床榻,很快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这是他重生的第一天,他的记忆划过许多张人脸,有师父的,有孟义的,有萧不易的……还有奉清酒和晓君阑。 在他睡着之后,他背后慢慢浮现出一株雪兰,雪兰幽幽绽放,像是在无声地打上标记。 晓府。 晓君阑指尖的纸鹤在空中化成飞灰,方才听到的少年音仿佛是幻象。 第63页 身旁的侍卫身影浮现,晓君阑缓声开了口,「去查姬无暄。」 修士一向和王族不相干预,真要干预,王族也在修士世族之上,不然晓君钺今日也不会过去。 …… 叶挽卿睡到第二天,他现在这幅身体很虚弱,他有意地每日下床适应,被姜月姬看到了又欣慰又心疼,要找侍卫过来帮他復健。 「不必,娘亲,我只是随意在宫中走走。」 姜月姬心疼地不行,「那病刚好,娘担心你,这样,我让两名侍卫跟着你,若是你走不动了,就让他们背你。」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玩骑大马,这些侍卫都是娘替你挑的,个个都貌美。」 姬无暄喜好貌美的男子,姜月姬为了满足儿子,挑的侍卫都是美男。曦和宫的侍卫个个身高八尺,肩宽腿长,放出去不输斩祟使的排面。 「那是以前……」叶挽卿对于姜月姬的关心总是不自在,他以前没有得到过母爱,姜月姬几乎把整颗心都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对他过度宠溺。 「娘亲,你不必担心我,若是我有事,一定会喊人。」 姜月姬好说歹说,还是让两名侍卫跟着他。 他对于自己这幅身体情况也实在不够了解,还没有出殿门走两步,就已经满头大汗,怪不得原主会摔跤,兴许是走着走着晕过去了。 其中一名侍卫在他面前蹲下来,对他道,「世子若想出去,属下带世子过去。」 叶挽卿确实想要出去看看,他又自己试着走了两步,然后便走不动了,让侍卫背着他出了院子。 曦和宫是独立的宫殿,这里只有他和姜月姬两个主子,环境也偏僻,似乎是为了给儿子养病,姜月姬还特意在此处开闢了一片药池。 叶挽卿拜託姜月姬查了一些事,姜月姬也未曾问他,直接命人去办了。从他院子这个角度,他能够看见姜月姬在给他缝衣服,姜月姬如今年过四十,看起来依旧像二八少女,察觉他的目光,姜月姬朝他笑了笑,目光慈爱。 他被侍卫放下来,在园椅盪鞦韆,一边被慢慢地推着,一边问侍卫,「你们……可听闻过凤凰血?」 侍卫都是姜月姬的人,闻言毕恭毕敬地回復道,「听闻过,梧桐山上沉睡着一只千年火凤,前年来垂涎凤凰血的修士不在少数。」 叶挽卿哦一声,慢慢地握紧鞦韆绳,「那为何没人轻易过去呢。」 「年轻一些的修士可能会被忽悠过去,但是在京州稍微待久一点的修士都知道,靠近血池会被凤凰火灼烧,凤凰火会令修士的筋脉坏死,从此之后没有办法修炼。」 原来是这样,叶挽卿微微侧头回想起来,这一点奉清酒没有告诉他,他和奉清酒无亲无故,甚至他的灵根如今在奉清酒身上。 不问自取便为偷……那他是不是应该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叶挽卿不过坐了一会便感到了冷,他张开手,想要侍卫背他回去,没想到侍卫领会错了意思,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远处的晓君阑。 「世子,晓家三公子求见。」 侍卫是直接禀报的,但是人实际上已经踏进来。 如今是秋日,余晖落下来笼罩在男人身上。晓君阑今日穿了一身赭纹银浪袍,身姿如玉,面容雪白俊逸,五官若削,身形气质温润如兰,单单是站在那里,把一众侍卫都比了下去。 那双眼眸像是池底哑光的墨,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却又似乎蕴藏着冷冽寒冰。 在叶挽卿抬眼的时候,男人的目光紧紧地落在他身上,目光像是兽丛中的阴冷野兽,正在肆意克制的窥伺着他。 仿佛冰冷的薄片一寸寸地刮着他的嵴骨。 叶挽卿心里千万种情绪交织,此时也知晓不能让晓君阑认出来他。他如今是个床都下不了的废物,若是落在晓君阑手里,还不知道会如何。 他极力地压下心里的那抹厌恶,抱紧了面前的侍卫,指尖用力到绷紧,面上没什么表情。 「不见,我要见的是晓公子。你去跟娘亲说,不要随意让猫猫狗狗进来。」 晓君阑被骂猫猫狗狗并没有反应,开口时嗓音温温和和的,很难让人生出反感。 「是大哥让我过来的,听闻世子请教典籍,大哥公务在身抽不开身,让我前来为世子解惑。」 叶挽卿并不松口,「我今日累了,明日让你大哥亲自过来。」 「世子,」晓君阑再次喊住了他,微微垂着眼眸,「大哥吩咐了让我好好教您,改日他有时间会过来的。」 晓君阑一番话挑不出来毛病,对方捏准了他在意晓君钺,此时应当借着打听消息才是。 他看着男人垂着眼,仿佛真是把他当成任务,看着他这张脸也丝毫没有反应。叶挽卿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让他进来。」 他忘了自己还在侍卫怀里,抱他的侍卫脸上红了一片,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笑了一声,自己到正殿便下来了。 殿外的晓君阑步伐略微停顿一瞬,然后面色如常地踏入正殿。 叶挽卿回想起来自己以前的性子,他大多时候是内敛的,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一个人待着时才会不安分,会容易在意晓君阑的想法。 到了正殿之后,叶挽卿在书桌边坐下来,如今是初秋,殿中却烧了炭,姜月姬怕他冷。 第64页 他把外袍解开些许,发觉对面男人的目光落在昨日被他拿开的那本拓本上,他指尖绷得泛白,假装没有注意到。 叶挽卿也知晓,按照原主的性子应当低声打听,他不想装成那样,对待人渣应当不需要怎么客气。 「平日里侍卫给我讲典籍都是跪着讲的,晓公子不懂得我殿里的规矩?」 叶挽卿面无表情地说出来这句话,看向晓君阑眼底一片冷漠,还带着几分属于少年特有的恶意。 殿中金碧辉煌,少年容貌又生得一等一的好,眼中的情绪仿佛能够刺伤人,偏偏让人厌恶不起来。少年一只手还攥着自己的外袍,穿着明黄色的锦袍,衬得愈发矜贵,眉眼明艷张扬,仿佛能将他虚伪的面具在脚底踩烂。 晓君阑在原地没动,嗓音里带着几分纵容,「我可以站着为世子讲。」 站着便站着,叶挽卿也不打算真让人跪着,若是传出去,他便是落得个苛待九州剑神的恶毒名声。 叶挽卿随意翻了本典籍给晓君阑,他听着男人温润的嗓音,对方垂眼看着典籍,他一个字都没听,在一边看话本。 「摇唇鼓舌,展事投机。千拂出世,不通忏悔。长天秋水,孤鹜落霞……」 男人的嗓音顿了顿,然后如常地继续讲,他听着觉得困了,本来精神就不好,靠着软塌睡了过去。 叶挽卿手里的话本掉在地上,那上面讲的是一个负心人的故事,最后负心人被挫骨扬灰变成了恶鬼,结局被天收了。 他并没有睡多久,在梦里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叶挽卿感觉自己像是被黏煳煳的东西缠上了,对方阴冷、粘稠,似乎想将他整个吞噬殆尽。 「小挽……」 他猝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晓君阑微微俯身,正在用唇角碰他的手背,眼中带着几分虔诚,亲吻的动作小心翼翼。 被亲吻的地方仿佛还有触感。 「啪」地一声,叶挽卿几乎想也没想,他心中恼羞成怒,完全是下意识地动作,晓君阑脸上出现几道清晰的指印。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更新晚21点,有加更会在早9和凌晨0点】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金刚经》 摇唇鼓舌,展事投机。千拂出世,不通忏悔。长天秋水,孤鹜落霞。——《偈颂一百零一首》 ————————— 第33章 晓君阑眼眸如墨, 白净的脸微微偏了些许,眼里一片深色,视线一瞬不动地盯着他。 被盯着的叶挽卿心里跳个不停, 一时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对方认出来了他, 他指尖有些疼,收回了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噁心。」 叶挽卿用手帕擦自己的手背, 他的手腕处有几片浅浅的红色, 不必想也知道方才这人在对他做什么。 他没想到晓君阑胆子这么大。 少年眼里的厌恶太过于明显, 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晓君阑眼眸微动, 试图从里面找出来一丝一毫别的情绪,但是什么也没有。 只有从骨子深处散发出来的憎恶和噁心。 叶挽卿眼睁睁地看着晓君阑脸色白了些许,他从醒来心脏就像是被人攥着, 一直未能喘过气来, 如今像是有一丝快意从心底蔓延上来, 让他能够喘口气。 「来人, 送客,以后三公子不必踏进曦和宫。」 他微微拧眉, 不再多看晓君阑一眼,浑身散发着阴沉与暴躁。 若是把此事闹大,一来他没有实质性的受伤, 二来晓君阑向来擅长蛊惑人, 最后恐怕他落不得什么好, 三来他担心情绪把握不住在晓君阑面前露出马脚。 「小挽……」晓君阑轻声唤了他一声,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表达, 却又沉默着只能喊他的名字。 叶挽卿冷冷地扫过去, 不待见和赶客写在了脸上。 「晓公子, 你再多说一句,我便让你直接跟我娘亲舅舅交代。」 晓君阑看着他目光专注,片刻之后眼睫垂下来,在原地站了一会,跟着侍卫出去了。 侍卫领晓君阑踏出去的时候,晓君阑还在看着他的方向,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至再也看不见。 叶挽卿等到人走了才放松些许,为什么晓君阑能认出来他,兴许是在诈他。 为什么要诈他?难不成是奉清酒的病还没有好,还是不放心他,想要除掉他? 叶挽卿想不明白,他也不愿意多想,人走后没多久,姜月姬就过来了,给他带来了消息。 当年他的遗体、他的剑,他的所有东西都在晓君阑那里。 叶挽卿除了自己的剑,其余的他都不想要,但是剑在晓君阑那里,明显不容易拿到。 「我看那位晓公子出去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暄儿和他闹矛盾了?」 姜月姬眼尖看见了他手腕处的红印,「这是怎么弄的……来人传太医……」 「娘亲,我没事,是不小心碰到的。」这具身体从小娇养,一点磕磕碰碰就会留下印子,因此这般的说法并不会起疑。 「我不喜欢他,没有给他好脸色,让他念了两句诗便出去了。」 「不喜欢还让他进来,娘也不喜欢他……我听闻他整日和自己弟弟不清不楚,哪家姑娘若是喜欢上他,嫁给他便是去受罪……你说是不是。」 第65页 叶挽卿对上姜月姬的目光,姜月姬生了一双细长的凤眸,看人的时候像是能看进人心底,他「嗯」了一声,轻声道,「娘亲说的是。」 「你现在还年轻,养好身体了怎么玩都可以,到时候娘给你物色。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貌美的男人。」 叶挽卿被哄着给手腕上了药,又喝了药汤,喝完犯困,他被姜月姬哄着睡着了。姜月姬原先在江南待过一阵,会唱曲子,他听着曲子慢慢地睡着了。 这一天晚上他做了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关他的那个屋子,里面漆黑冰冷,他在里面喘不过气来,被困在角落,面前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我喜欢小挽……自然不会对小挽不好,也不会让小挽受委屈。」 叶挽卿在梦里也能感受到腹部被长剑刺穿的感觉,他身体里的血液在不断流失,手里的绯月玉坠难以握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到看清晓君阑的那张脸,他再次发出无声的尖叫,黑暗环境像是一座牢笼将他束缚住,他看清了男人脸上的表情,有怔然、有后悔。 叶挽卿不愿意细看梦里的晓君阑,一旦回到这一天,他浑身都在叫嚣着抗拒,他浑身经脉被灼烧溃烂,晓君阑却取他的灵根去救奉清酒的性命。 「来人……暄儿,别害怕,娘在这里。」 周围的侍卫迅速地显身出去叫了人,床榻上的少年明显反常,脸色苍白若纸,额头全是冷汗,像是在经歷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医师很快就过来了,诊了叶挽卿的脉象,然后便被吓了一跳,「世子应当是受了惊,敢问娘娘……最近世子可有经歷过什么。」 脉象方才有一瞬间都停了,不可不谓兇险。 「未曾,若说经歷过什么,前些日子摔了一跤,我儿这是怎么了?」 「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娘娘若是有时间,多跟世子聊聊,世子患的是心病。」 叶挽卿睡了整整一天,他醒来的时候姜月姬在他床边,眼睫下有一圈淡淡的鸦青,看样子是一夜未曾合过眼,眼底都是担心。 「暄儿,太医说你患的是心病,是不是有人让你受委屈了,你跟娘说说,有心事娘会帮你……」 叶挽卿心里感动,他摇摇头,让姜月姬先回去休息了。他大病初癒的消息不大不小,陆续有人来看他。 曦和宫以前不允许人随意踏足,因为担心他,姜月姬问了他的意见,见他愿意见人非常高兴。 来的有城主,也就是他的舅舅,还有几位皇姐皇兄,少主姜越玺前年因为犯了错被送去了仙门,如今还没有回来,九州少主的位置空缺。 来的还有晓君阑。叶挽卿见了许多人,唯独没有见晓君阑,他听闻晓君阑在外面站了三个时辰,那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叶挽卿不日跟姜月姬提了,他想做修士,日后想进仙门。上一世因为他轻信于人,除此之外便是不够厉害,才会让人能够轻易糟践他的性命。 只有他变得厉害,才能保护自己,也能够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姜月姬什么都依他,但是没松口让他现在就去仙门,而是把他送到了晓君钺的斩祟使营地。 斩祟使在九州遍地都有势力,主要势力还是分布在京州,负责除邪祟保护王族。 这事是城主交代的,加上近来鬼族元气大伤,晓君钺暂时待在京州,因此不得不答应。 叶挽卿每日在院子里练习走路,到练习的差不多了,他不必走几步就喘,他便去了斩祟使的军营。 临走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侍卫似乎换了,那日抱他的侍卫不在,他随口问了一句,得知那名侍卫前两天执行任务出了意外,现在在养伤。 叶挽卿关心了两句,他带着人去了斩祟使的军营,来军营,他是想测一测自己的资质,不知道有没有修炼的天赋。 若是有机会,他想重新拿起来剑。 「世子稍等,主子现在在忙,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禀。」 姬无暄很少露脸,众人只听说过这位体弱的世子,未曾见过,视线都在朝这边瞟。 没一会报信的侍卫就回来了,请人带他进去。 叶挽卿忽略了那些打量的视线,他到了晓君钺的营帐,晓君钺眉心拧着,指尖揉了揉太阳穴,明显感到头疼。 「君钺哥哥,我是打扰到你了吗?」叶挽卿嗓音漫不经心,若是晓君钺好好招待他,他说不定会装的像一点。 晓君钺都这么明显的敷衍他,他也懒得装。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今日过来,只是想测资质。」 「测资质?」晓君钺闻言抬眸看向他,上下打量他一番,眼里的质疑太过于明显,「你想入仙门修炼?」 「仙门不收废物。」晓君钺面无表情。 「我又不入斩祟使,不必你操心。」叶挽卿收了笑容,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称为废物,因为他外在看起来柔弱可欺。 不对……上一世,想必晓君阑也是这样想的,他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蠢得透顶。 晓君钺不想跟他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命人上了通灵石过来,一见到通灵石,叶挽卿便挪不开眼来。 他此时倒是有些紧张,指尖慢慢地放上去,通灵石呈现出来一阵微弱的光亮。 叶挽卿发觉晓君钺看了一眼,资质平平,但是好歹有入仙门的机会,他得以松口气,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第66页 「君钺哥哥,我日后每日过来军营,你不必管我,我不会来打扰你。」 他也不是爱看人脸色的人,反正他来军营也是为了练习,等他的身体素质跟的上了他便离开。 晓君钺:「随你。」 话是这么说,现在的他连一把剑都提不起来,在他第三次在营帐划出来一道口子的时候,他被晓君钺丢了出去。 「我没工夫教你,近来我三弟倒是很闲,委屈世子几日,日后跟着我三弟学功夫。」 晓君钺:「我三弟是九州剑神,应当教得起世子,典籍医书他也同样精通,世子若是犯病了也能找他。」 这么一番话相当于是在委婉地嘲讽他了,叶挽卿有些生气,脸色不怎么好看,对上身旁人的目光,他唇角绷紧,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世子,我们将军他……他说话不过脑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晓君钺还是京州的将军,虽然只是挂个名。 他没理会侍卫,又试着去拿剑,往日他拿剑没有那么吃力,因为他现在不会用灵力,加上这具身体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碰过重物。 一柄重剑约摸有十几斤最低,他顶多坚持一会,自己手腕已经酸了,他险些又支撑不住。在他快要松开剑的时候,有兰香袭来,身后的人从背后帮他托住了剑。 「世子不必心急,你身体尚未适应,可以先选轻便一些的剑。」 晓君阑嗓音温和,垂着眼把重剑放了回去,对他道,「我那里倒是有一把剑,很适合世子,世子可要看看。」 他知道晓君阑说的是他原先那把剑,但是对方主动给他,他下意识地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 现在晓君阑靠他靠的很近,他甚至能够看到晓君阑眼底压抑的情绪,他想也没想的直接推了晓君阑一把。 清润的少年音带着厌恶。 「滚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叶挽卿的厌恶摆在脸上, 他把晓君阑推开,晓君阑微微垂着眼,事实上他力气根本推不动晓君阑, 晓君阑在原地站着没动。 他没管了, 在兵器里挑挑练练,最后选了一把比较轻的剑, 他勉强能够拿得动。 叶挽卿试了一下凝聚灵力, 上辈子他在剑阁学的东西可以试试, 然而灵力没有凝聚成功,他手中的剑依旧坚如硬铁, 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世子应当先熟悉剑,如今还没有适应,贸然用灵力可能会反噬。」 晓君阑话音很轻, 说的道理叶挽卿自然知道, 他只是想试一下, 用不着晓君阑提醒。 他没有搭理晓君阑, 復健并非一朝一夕,需要日復一日的坚持, 选的这把剑轻便,剑柄有花纹设计,花纹好看而且防滑。 对于他却不怎么友好, 原主皮肤娇贵, 没一会掌间红了一片, 皮肤被磨的有些疼。 晓君阑注意到了,对他道:「世子, 这种剑不是这般用的, 通常竖直握着, 一般当短剑用。」 这把剑实在是轻巧,晓君阑不知道何处弄来了柔软的绸带,还有伤药。 叶挽卿手掌被磨破,他指尖伸直,总觉得晓君阑是故意的,为何在他刚开始拿的时候不提醒。 他尽量压下了心里的情绪,不让晓君阑看出来他的情绪变化,在晓君阑过来帮他上药的时候,他开了口。 「我自己来。」 晓君阑抬眸看着他,眼底一片漆黑,然后把伤药和柔软的绸带递给他,没有强勉。 只是上个药,叶挽卿没一会就涂完了。他把绸带绑成蝴蝶结,没注意到晓君阑盯着他掌心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看了好一会。 叶挽卿目前只能用短剑,他没有用过,请教了一边的士兵,士兵摇摇头,「我们营中大多用的是长戟,短匕用的少,世子可以问问三公子,他什么兵器都擅长。」 「不止短匕,长戟三公子也会,他十七的时候便用长戟打败了当时的戟圣。」 叶挽卿看着士兵憧憬的表情,他可不想听到这些,他连问了几个士兵,士兵都是摆摆手,惶恐地不愿意教他。 一直被提到的晓君阑在他不远处站着,闻言上前,对叶挽卿道,「大哥把世子交给我,我会好好教世子。」 叶挽卿看着晓君阑那张温柔的面孔,男人总是这般善解人意的模样。他心里已经腐朽了烂掉了,想要用最恶毒的话刺向对方,毁了那张温柔良善的面具。 「晓大哥是正统晓家血脉,你不过是一个义子,别人所说都是传闻,我未曾亲眼见过,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叶挽卿这一番话实在是不讲道理,以前士兵们未曾见过这位久病的世子,没想到对方脾气这么坏,嘴巴简直是不饶人。偏偏模样生得又太好,明艷的面容配上刺人的话语,只想让人敛声认错,好好哄一哄他,让他不要那么生气。 众所周知,晓家义子的身份实际上不能被多提,何况叶挽卿就差直接说人是野种了,他们看了不远处的漂亮少年两眼,纷纷为对方点了蜡。 九州剑□□号怎么可能是传闻,他们很多执行任务的时候跟过晓君阑,知道晓君阑的实力有多么可怕。 然而让他们预料的争锋相对并没有到来,晓君阑没有半分生气,淡然道,「世子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叶挽卿不可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冷笑,这边军营偏僻,靠近荒山一带,通常关着许多驯兽,有些十年五载都不会放出来。 第67页 「这是三公子自己说的,我听闻斩祟使营帐后山关了一头啮虎,三公子不如去拿短匕跟啮虎比试比试?」 旁边竖起耳朵的士兵纷纷吸了口气,啮虎,那是禁兽之一,还是食人类的,天生带煞气,十几名修士可能都未必是对手。 不知道多少人葬身啮虎齿下。 叶挽卿:「传闻三公子能够聚气于无形,这般对于啮虎太过于不公平,三公子不如戴上阙仙石。」 阙仙石能够封锁修士身上的灵力,换而言之,叶挽卿的意思,是让晓君阑进去和啮虎肉搏。 士兵们议论纷纷,即便是晓君阑,赤手空拳用短匕对付啮虎,实在是为难人,这不是显然让人去送死吗? 叶挽卿唇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三公子愿不愿意?」 晓君阑身姿若冬日的松柏,墨眸定定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温和的情绪,应声道,「自然可以,但是……凡事讲究约定成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若是我能做到,日后世子便听话一些,跟着我学短匕,如何?」 一众士兵都在瞅着叶挽卿,他们觉得晓君阑提的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毕竟进去可是九死一生,用命来换……对方听话? 叶挽卿明艷的脸上笑了,笑起来艷丽夺目,让人分毫移不开视线,「你能做到再跟我谈条件。」 被他说的人并不恼,晓君阑跟侍卫说了一声,后山禁行,需要晓君钺的钥匙。 晓君阑脱了外袍,只穿了一身玄色窄袖中衣,衬得宽肩玉项,鬓边若削,让人想到雪地里不屈折的竹子和兰花。他手腕戴上阙仙石手铐,手中只有一把短匕。 戴上阙仙石几乎没有力气,正常人拿起来一把剑都困难,众侍卫都有些担心,好几个在跟叶挽卿求情。 怕是过两日便会传遍,姬世子针对晓家三公子,心思歹毒,蛇蝎心肠。 叶挽卿面无表情,「他也并不是非去不可。」 自己非要逞强,怪得了谁。 晓君阑还有空安慰帮他求情的侍卫,对上红衣少年冷冰冰的视线,于是又闭了嘴。 啮虎关在后山的空旷地界,因为啮虎体型巨大,因此是开放式的封印方法,此处设的有结界,啮虎出不来,外面围了一层栅栏,通过栅栏能够看到里面的啮虎。 侍卫用钥匙开了门,正好赶上士兵们训练时间结束,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铁栅栏里的啮虎体型巨大,它躯体是白色,夹杂着黑色的花纹,兽面獠牙,腥臭气仿佛能够隔着结界传过来,冰冷的兽瞳睁开,看着晓君阑嗓间发出一声低吼。 这么一声低吼,几乎震得半边场地都在晃,嘶吼声仿佛能够穿破耳膜。啮虎性格暴躁,领地意识极强,凡是踏入它的领地,都会被当做敌人。 锋利的虎爪在岩石上留下深长的痕迹,啮虎头颅微微低下,兽爪绷紧,兽瞳紧紧盯着晓君阑,显然是一副蓄势待发的进攻姿势。 「你说三公子有没有把握能赢?」 「按正常来说肯定能赢,如今他戴上了阙仙石,肯定会输。」 「若是他戴上阙仙石手铐也能赢,那真是到了可怕的地步。」 「你们是不是有人忘记了……这啮虎是谁抓的?」 有人弱弱地提了一句,声音很快淹没在啮虎震天的怒吼声中。 啮虎直接朝着晓君阑扑了过去,掀动着尘土飞了一片,空中传来锁链碰撞在一起的沉闷声响,啮虎的爪子「砰」地一声抓在栅栏上,结界受碰撞在空中显现出来。 晓君阑堪堪闪到了一边,冷白的指尖攥紧短匕,眸中黑沉,背部摩擦在树干再次避开啮虎的攻击。 啮虎从嗓间发出压抑的低吼,它身形虽然庞大,但是行动十分敏捷,晓君阑手中的短匕相比来说实在是渺小。 看上去连啮虎的皮毛都难以刺开。 「三公子……小心背后!」 众人的视线胶着在缠斗的一兽一人身上,场地只有黑色的遮天栅栏和几棵树,地面是用巨石拼凑而成的。 眼看着在晓君阑转身的时候,啮虎的獠牙张开,獠牙锋利长尖,看上去分分秒能直接将晓君阑咬碎。 众人心都在此刻提了起来,叶挽卿扫了一眼,眼睁睁地看着晓君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了啮虎的獠牙。 男人面容不是平日里的温和,俊逸的眉眼透出几分冷峻来,戴着镣铐的手腕绷成一条直线,那把匕首插.入了啮虎的眼睛。 深色的鲜血喷涌而出,啮虎吼声变得悽厉,爪子几乎要嵌入晓君阑的腹部。 只听见一阵尖锐的声响,地上喷溅出鲜血,一截兽爪生生被削断落在地上。 众人都在因为晓君阑而欢唿,叶挽卿却在晓君阑踩着栅栏翻身刺入啮虎心脏的时候看见了……晓君阑脖颈上一闪而过的吊坠。 那吊坠他十分眼熟,心底骤然像是被人攥紧,那种不能唿吸的感觉又上来了,那是他三年前做的绯月玉坠。 晓君阑侧脸上溅了血,眼眸深沉一片,深色的血为他的眉眼添了一抹艷,他绷紧的指尖握着匕首抵在啮虎的心脏,直到啮虎不能唿吸,他才慢慢地松了手。 结界外欢唿声雀跃,晓君阑下意识地抬眸去看,少年已经转身离开。 晓君阑出去,他解掉阙仙石手铐,跟上了叶挽卿。 第68页 「世子。」 叶挽卿一点也不想让晓君阑赢,晓君阑戴上阙仙石只能用短剑,这般还能杀了啮虎。而他如今连握着短剑都会伤手。 听见男人喊他,他转过身,目光在晓君阑脖颈边扫了一眼,那一处链子已经被遮掩。 晓君阑低声问他,「世子说的话可算话?」 叶挽卿扫到了晓君阑肩侧和胳膊的伤,他假装没有看见,「自然作数。」 「晓大哥给我安排的有营帐,不如我们去营帐?」 叶挽卿看着男人指尖略微动了动,对方跟在他身后步伐快了些许,他眼里漫不经心。 待到进了营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里有一面兵器墙,叶挽卿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眸开口。 「我今日不想练了,听闻三公子什么兵器都会,剩下的时间……我想看三公子练重剑,如何?」 少年眉眼精緻灼人,红唇微微扬起来,眼里的冰冷几乎能刺进人的心底。 晓君阑苍白的指尖鲜血滴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叶挽卿嗓音冷淡, 「不行?」 晓君阑眉眼垂着,问他,「世子想要看我练哪一把?」 墙壁上都是兵器, 重剑有三把, 叶挽卿想也没想,指了指看起来最大最重的一把, 「那一把。」 晓君阑没管手腕处的伤, 按照叶挽卿所说, 走到那把重剑面前,轻而易举地提起来了重剑。 重剑并不容易舞, 晓君阑说教,就是真的认真教,很有耐心, 跟他讲重剑的优劣, 和平日里的长剑对比来说两相区别在哪里。 叶挽卿表面上心不在焉, 他也知道晓君阑懂得多, 实际上都在心里记下来了。他让人在营帐里待到晚上,地毯染上了一片深色。 他差不多也到了回去的时候, 在原地站起了身,「今日便到这里,看三公子脸色很差, 若是身体不济, 明日便不用过来了。」 即便同意了晓君阑教他, 他也有的是办法找晓君阑的麻烦,他准备掀开帐帘出去, 自己的手腕却被握住。 「小挽。」 晓君阑长时间举重剑, 肩膀处的伤流了不少血, 脸色也略显惨苍白,如墨般的眼瞳倒映着他,嗓音略有些低。 「小挽……」 对方力道很大,叶挽卿手腕处的皮肤传来战慄感,他心底那些厌恶又丝丝缕缕地浮现出来。 他压下心里的情绪,看着晓君阑道,「三公子至今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姬无暄,不是什么小挽。」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三公子有空不如去看看眼。」 叶挽卿说完要挣开晓君阑,但是对方钳制着他,让他没办法挣脱,他又强调了一遍,「松手。」 这么说,晓君阑才慢慢地松开他,嗓音很轻,「明日我会按时过来,小挽也要准时。」 「若是有事可以给我传音。」 叶挽卿没搭理人,他直接出去了,身后的人跟着他,一出去,晓君阑又和他保持着距离,一口一个「世子」地喊他。 在他上马车之前,还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曦和宫,叶挽卿没想到事情已经传到了姜月姬的耳朵里。姜月姬比起晓君阑更关心他,「暄儿是不是累坏了,累不累?要不娘去跟你舅舅说说,你想入仙门到时候直接把你送去,不必这么辛苦。」 「四大仙门你入哪个都可以,我看看,手怎么伤的……」 姜月姬握着他的手,心疼了好一会,他把指尖缩回来,别人这么纯粹的对他好,让他觉得很不适应。 何况还是这种小事,很小的小事,以往师父也关心他,但是和来自母亲的爱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娘,我手没事,已经处理过了,明天早上就能好。」 叶挽卿:「会伤是因为以前都没有怎么碰过东西,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等过几天就好了。」 「暄儿现在懂事了,」姜月姬发现少年耳朵都红了,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开心的还是不好意思的,给她看的心都化了。 「怎的娘亲关心你还不好意思?」 姜月姬顺着揪了一下他的耳尖,叶挽卿唇角抿出来一个笑容,垂眼道,「我开心……娘亲关心我。」 「那是自然,娘亲只有你了,何况你是我宝贝,娘亲不宠你宠谁。」 叶挽卿心想不是,他不是姜月姬的宝贝,他是一个冒牌货,姜月姬的宝贝儿子已经死了。 「我听闻今日晓君阑为了你去后山赤手空拳挑战啮虎?」 姜月姬笑道,「之前暄儿不是说不喜欢他?」 「晓大哥嫌我麻烦,把我丢给了他。」叶挽卿这般说,他垂眼的时候就像是在示弱,看起来略微委屈。 「娘亲不必担心,我不会在军营待太久。」他又不是为晓君阑去的军营。 同一时间,晓府。 偌大的府邸灯火通明,今日斩祟使军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晓君阑到晚上才回府,回府时已经处理好了伤,只脸色略微苍白。 奉清酒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人回来立刻便上前了,眸中带着担忧。 「三哥,你身上有没有受伤……我听闻那姬世子在军营里为难你……」 「往日未曾听过这位世子的动静,最近似乎大病初癒,不知道之前性格如何,三哥何必纵着他?那世子的性子也太顽劣了些。」 第69页 听到「顽劣」两个字,晓君阑记忆深处划出来一道人影。那时候少年性格乖巧懂事,从来不曾违反规矩,整日刻苦练剑,次次能拿剑阁里的第一。 晓君阑:「不必四弟担心,是我自己答应他的。」 这个奉清酒怎么也没有想到,听到那一声「四弟」,他脸色变了一变,这三年来他与晓君阑越来越疏远。 哪怕在同一座府邸,晓君阑却不像从前那般纵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方不再把他放在第一位。 「你脸色很差,三哥,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担心你。」 晓君阑只说了「没事」两个字,嗓音冷淡了几分,「医师说过你需要静养,来人,送四公子回去。」 府里的侍卫都是晓君阑的人,奉清酒压根拗不过晓君阑,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带着走了。 临走的时候,奉清酒问了一句,「三哥说过的会教我走路可还算数?」 自三年前,奉清酒熬过那场大病之后,他的弱症好了,如今双腿也有好转,偶尔能用义肢站起来。 晓君阑唇角扯了扯,说了个「算数」。 奉清酒这才放心地走了。 回到善束院之后,奉清酒脸上的笑容褪去,坐在轮椅上慢慢地推向窗边,神情变得阴冷了几分。 别人不了解晓君阑,他和晓君阑一起长大,多少了解晓君阑的秉性。晓君阑在外温柔良善,实际上从来不会吃亏。 除了真正在意的人,晓君阑谁都能算计。 这种答应戴上阙仙石和啮虎比试的无理要求,十七岁的晓君阑都未必会做。 不知道那位姬世子如何能有这般的本事,能让晓君阑心甘情愿地吃亏。 说是第二日不要迟到,叶挽卿以前都是早睡早起。自从知道晓君阑每日一大早在军营等着之后,他便越起越晚,短则让晓君阑等一到两刻钟,长的话,甚至一个时辰。 无论他什么时候过去,晓君阑都在,他迟到晓君阑也未曾说过他半句。 叶挽卿上辈子看典籍便是过目不忘,他记性好,悟性也高,在典籍上没有什么吃力的。一得意便容易忘形,在有侍卫过来请教他典籍的时候,他说了两句。 侍卫让他动笔写下来,对方看着他写下来的字,略有些意外。 「世子的字像三公子,简直是三公子的翻版,不过也有区别,世子的更圆润一些,三公子的字很凌厉。」 「都说字如其人,明明三公子人看起来那么温和……」 剩下的叶挽卿没有听进去,他的字便是晓君阑亲手教出来的,如今写出来的字不丑了,但是让他看着产生厌恶。 侍卫还要问问题,叶挽卿把纸团成一团,不愿意回答了,侍卫也看得懂,讪讪地下去了。 那团纸被丢进了火盆里,叶挽卿转身的时候和晓君阑的视线对个正着,晓君阑不知道在他身后站里多久。 他面上镇定,对晓君阑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下午不过来了。」 晓君阑站着没动,「世子昨日说好了,今日要进行拉筋练习。」 「世子身体长时间卧床,筋脉固涩,拉筋能够帮世子加快筋脉运转,能够让世子适应之后的练习。」 叶挽卿听到拉筋便觉得疼,以前他是不怎么怕疼的,兴许是前世的他痛感迟钝,现在这辈子要还回去,如今他对痛感产生非常强烈的排斥。 一点疼他都不想忍受。 「昨日说好的是昨日,并不是今日,今日我要回去。」 晓君阑站在原地没动,他看一眼主营帐的方向,「留下来也不是也行,我要晓大哥帮我。」 他不愿意和晓君阑有太多肢体接触,他直接命侍卫过去,想也知道晓君钺压根不会搭理他。 叶挽卿已经准备上马车了,没想到侍卫很快从营帐里出来,对叶挽卿道,「世子随我来,将军答应了世子。」 他有些意外了,不明白晓君钺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于是跟着侍卫头也不回地去了晓君钺的营帐。 晓君钺在军营待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在他进来之后视线落在他身上,问他,「世子是要我帮你?」 他点点头。 晓君钺什么也没说,人从椅子上起身,对他道,「过来。」 他看着晓君钺,又有些不确定,平常晓君钺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他在旁边站着,没有上前。 晓君钺面无表情,「过来,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要是不来就出去,我还有很多公务忙。」 这话听的叶挽卿唇角绷紧,他不情愿地到了晓君钺身边,晓君钺示意他背过去,他慢吞吞地转过身,然后手腕便被握住了。 叶挽卿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痛意是从筋脉深处传来的,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筋脉正在不断地被拉扯,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他疼得脸色立刻白了,一声也没吭,他当然也知道让筋脉适应也是必须的,再疼也没有出声。 晓君钺倒是有些意外了,没想到这小子能疼得脸色扭曲一个字也不往外蹦,这一点和他三弟倒是有些像。 先是手腕,然后是脚踝,还有腰,晓君钺没有留手,给叶挽卿拉完筋便把人丢下去了,连扶都不带扶一把的。 晓君钺慢慢开了口,「我三弟喜欢你……你似乎很讨厌他。」 第36章 第70页 叶挽卿感觉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他指尖略微泛白,对上晓君钺探究的眼神,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前几日那样对晓君阑, 估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待见晓君阑, 但是说晓君阑喜欢他?他眼里讥讽一闪而过。 叶挽卿自己撑着慢慢地站起来,他身上很疼, 没有回答晓君钺的问题, 倒是晓君钺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三弟从小做什么都专一, 我相信他喜欢人也是如此,世子若是不喜欢他, 早些跟他说清楚……莫要糟践我三弟的感情。」 在晓君钺看来,叶挽卿如今是身在王族的尊贵世子,和他们修仙界的世族不同, 王族可以说是生来便能得到一切。 像尤其是像叶挽卿这般年纪的少年, 正是看什么都新鲜的时候, 玩感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叶挽卿闻言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糟践晓君阑的感情,看来这位好大哥是一点也不知道晓君阑都做过什么。 他心底有火丝丝地冒出来, 心情欠佳,让他一併失去了在这里待着的兴趣。把晓君钺一併拉入了黑名单,他自己慢慢地出了营帐。 外面的人还在等他, 叶挽卿走得慢, 他的脸色也很差, 晓君阑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叶挽卿没一会便走不动了,他叫了侍卫抱着他回马车, 眼见着晓君阑还在马车前站着, 他慢慢地开口。 「三公子不必再跟着我, 日后我也不会再过来了,你大哥担心我糟践你感情,我们以后少往来。」 叶挽卿看着晓君阑在原地微怔,他把车帘放下来了,马车晃晃悠悠的向前行驶,军营他从第二日开始便没有再过去。 他不去也没有人说与他,他能够让人来他宫里教他,他每日早睡早起,在差不多一月的时间都用来復健。 深秋的时候京州下了一场大雨,叶挽卿讨厌沉闷的下雨天,他又生了一场病。他是热症发作,原本热症只是在他着凉受饿的时候发作,现在下雨天便会反覆。 上辈子他记得热症已经治好了,很快他又略带嘲讽的想,晓君阑说不定巴不得他死呢,在药里下了毒也说不定。 叶挽卿烧得迷迷煳煳,医师说了他这热症来势凶,好好喝药过几日便能过去,需要静养,忌讳有人打扰。 于是姜月姬也每天临睡前过来看看他,他大多时候都在昏睡,脑袋晕乎乎的,说话鼻音很重。 唯一清醒的一会,叶挽卿听闻晓君阑来了府上,不知道晓君阑在哪里听到的消息,姜月姬问他的意见,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京州大雨,天气转寒,因为他的态度模煳,晓君阑便在外面站着等,一站便是一天,到雨停了他再把人赶回去。 一连几天,叶挽卿没有见到人,但是让晓君阑淋了好几天的雨。后来两日他昏睡过去了,便不知此事。 他闲时会看书,自己昏睡过去的时候书经常砸在地上,在梦里是一片破碎的黑暗,他被关进三年前的那座小屋子,那一日京州大雪。 他怎么也没法走出来,严寒席捲他全身,他身上又开始疼起来,除了被凤凰火灼烧的几处,最疼的是腹部。 叶挽卿一连梦了好几天,最后两天的时候梦中似乎有人餵给了他什么东西。他唇齿感觉到一片温热,药汁进了肺腑,药汁散了他灵台的清明,但是他却愈发是喘不过气来。 他像是被掠夺了空气,稍微挣扎一些,在梦里的小屋子里不但出不去,反而还被人控制着,有人在亲他的眼尾。 叶挽卿急得满头大汗,他猝然睁开双眼,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睡前看的书规规整整地放在他床榻边。 他微微拧眉,不知道为何会做这么奇怪的梦,自己身上甚至还盖了被子。 明明记得他睡前嫌热把被子踢开了。 叶挽卿房间里有侍卫,他喊了侍卫过来。 「方才是你在正殿里?」 侍卫平日里不怎么现身,此时回復道,「是属下,属下见世子的书和被褥掉了……便帮世子捡起来了。」 叶挽卿看了眼窗户,窗户是关着的,他指尖还攥着被沿,吩咐道,「以后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侍卫应了一声,身形在原地消失。 叶挽卿的热症第二日便好了,他病好了,晓君阑便没有再来。 来了叶挽卿也不会见他。 叶挽卿又被姜月姬养了半个月,姜月姬每天给他熬补汤,他差不多也在宫里憋了一两个月了,姜月姬问他要不要出去。 「是勉世子送来的请帖,他听闻你愿意见人了,喊你过去,暄儿可要去一趟?」 以前那那些堂哥堂姐还有皇兄皇姐都没怎么见过面,叶挽卿略作思考,便同意了。姜月姬不去凑小辈的热闹,为他准备了衣裳,这次依旧是红的,红色的云凤锦缎,姜月姬喜欢给他穿红衣服。 「暄儿最衬红色,你穿红色,天仙都比不上你。」 叶挽卿对穿什么无所谓,但是他喜欢看姜月姬开心,换上了衣服,姜月姬看他看了好一会,眼睛略微有些红。 「你的眉眼像你爹,你爹往日也爱穿红衣,天天四处招摇开屏,当自己是真凤凰。」 叶挽卿这是第一次听姜月姬提那位剑祖转世,他不知道应当说什么,虽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人人都知道剑祖最后修的是无情道,转世歷完劫之后就不再入凡世,早已抛开尘念,飞升成神。 第71页 神垂怜世人,但是不会记得自己人世间抛下的妻儿。 他看着姜月姬红眼睛,笨拙地拍了拍姜月姬的背,唇角微绷,「我会一直陪在娘身边。」 姜月姬眨眨眼,又变成了平日的笑意模样,「净会哄娘开心。」 「你快些去吧,早些回来。」 叶挽卿确定姜月姬没事了,他便和侍卫一起出了门,临行之前姜月姬又好一番交代,他在马车上探头探脑地看着,到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他扫了一眼侍卫,发现又换了新面孔,便又问了一句人去了哪里。 新来的侍卫应声回復,「小九上次回去受了点伤,现在在养伤。」 这个在养伤,上次的那个也是养伤,叶挽卿拧眉思考,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不是巧合。难不成是有人想伤害他? 他问了两名侍卫的细节,没什么细节,其中一个是走路摔倒了腿差点摔断,另一个是用剑的时候砍到了自己的手,半条胳膊差点没了。 「世子若是喜欢他们两个,明日我会让他们回来。」 叶挽卿立刻拒绝了,「不必,让他们好好养伤便是。」 勉世子的爹是城主的表弟,对方年纪比他大,叶挽卿应当喊对方王兄,很快便到了府邸。 府邸修在王城不远,在京州的繁华地带,不远处灯火通明,廊檐月牙高琢,听闻勉世子向来人缘好,今日过来的人不少。 叶挽卿出发的晚,他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姜勉亲自过来接的人。 「无暄弟弟,我们可是都在等你,你近来病才好,以前我们要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今日算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太小的时候,那时候原主病殃殃的,见了人也不说话,喜欢一个人待着和自己的木偶说话。 叶挽卿喊了声「王兄」,随着姜勉一同踏进去。 近来除了传姬无暄世子在斩祟使军营里为难晓君阑,传得最多的便是世子的美貌。 宴上许多人都好奇,人方进来,大半目光都投了过来。少年十□□的年纪,一身云凤锦缎红衣,衬得面容愈发殊容惊艷,眉眼像是用夏日最烈的裂帛勾出来的,身姿如鸿,轻轻一瞥将「骄矜」二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少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般的相貌,整个京州城怕是找不出来第二个……人在衣食饱暖的情况下,才会多在意外貌一些。 叶挽卿察觉到许多视线,他听到了议论声,其中有一道目光带着些许不可置信,那目光太过于强烈。 他顺着看过去,便看到了不远处位置上的奉清酒。 奉清酒注意到了他,在座的许多人也在同两人之间做比较,之前有不少人称奉清酒是九州第一美人。 「以前只知皓雪,不知落日尽头的烈焰最扰人心……现在皓雪融化在地变成了泥。」 有人形容奉清酒的长相,都是用「皓雪云月」来形容,素雅淡尘,让人能想到那些纯洁一丝不染的事物。 叶挽卿扫到了奉清酒身旁的菀浣。三年不见,小姑娘长大了,也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小姑娘眼里藏不住情绪,眼底充满了意外和欣喜。 他面色如常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他的位置就在主位旁边,原本想挑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他到底没有动。 底下那些言语,他倒是不在意,原先他便不怎么在意外貌,他不在意,有人在意。比如那位原先的九州第一美人。 「这不可能……」 奉清酒脸上略微苍白,死死地盯着叶挽卿那张脸,试图看出来破绽,那些对比的话语落在耳边,很显然他是比下去的那一方。 「原来晓君阑是为了美人,原先还觉得反常,美人膝下死,现在我明白了……」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适合红衣……晓剑神也有动凡心的一天?」 「我们的九州第一美人是不是该换人了?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完整有生机不残缺的美人。」 「嘘,你说什么呢,清酒现在能站起来了。」 「那靠的不也是义肢。」 奉清酒指甲一点点地扣紧,盯着叶挽卿的方向,面容蒙上一层阴霾。 第37章 宴上琴弦不断, 先是勉世子作词,之后人便散开。有许多人过来给叶挽卿敬酒,勉世子注意到这边, 帮他拦了那些人, 他在宴上待了一会便出去了。 勉世子府邸很大,他绕到了靠近湖边的亭子, 这边没有什么人, 他从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有人在跟着他。 跟着他的不是别人, 是菀浣。这里也没有别人,菀浣偷偷地从樑柱后面探出头来, 怯怯地喊了他一声「嫂嫂」。 叶挽卿招了招手,菀浣便过来了,眼睛里亮亮的, 小姑娘出落地愈发精緻, 看人时很讨喜。 「你方才喊我什么?」 表情没有往日那么温和, 但是也称不上责怪, 菀浣还是有些怕人的,毕竟他是以前未曾露面的世子。 菀浣又低声喊了一句「嫂嫂」。 「以后应当喊哥哥。」 叶挽卿把人打发走了, 他看着菀浣一步三回头,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瞧,那声哥哥到底没有喊出来。 他在湖边吹了一会风, 很快又回到了宴上。这些世家公子的宴会, 玩法很多, 有比诗有冠剑,他是第一次来的新人, 难免总是以他为中心。 「前些我爹从仙门那里得来一块璧玉, 璧玉是千年血玉, 听说是从鬼王那里的红莲殿取来的,今日便用璧玉来酬慕诸位,如何?」 第72页 勉世子让人把那块千年璧玉呈上来,在女侍呈上来时,众人纷纷吸了口气。 绕是叶挽卿不懂玉,他也能够看出来是一块非常上品的玉。玉石通体绯色,剔透玲珑,内里像是有细碎的鎏金涌动,像是开在血池里的罂瑰,精细的花枝含苞待放。 叶挽卿没什么兴趣,他注意到奉清酒在那块玉呈上来之后就移不开眼了,对方嗓音细声细气。 「我能不能参加?」 有人立刻附和,「自然可以,清酒还是第一次凑热闹,我们比不了剑,可以比文。」 「跟清酒比文?他的才情可是出了名的,我们跟清酒比估计只有输的份。」 又有人提议,「世子可要试试?我看这玉极其衬你,若是不拿可惜了。」 开口的那人只是随口一提,毕竟他也看出来了叶挽卿兴致缺缺,原以为对方不会搭理他,没想到叶挽卿答应了。 「好啊。」叶挽卿看典籍过目不忘,若是论写诗,他兴许不擅长,但是文比的不止写诗这一项。 「我也想试试。」 殿中蔓延着古怪的气氛,明眼的都能看出来这两位不合,很快勉世子打破了气氛,重新圆场。 「你们两人一起,今日倒是热闹,还有没有人?我这美玉只有一块,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大部分人都是看戏,还有的是不想参与进来,最后只剩下叶挽卿和奉清酒。 「既然是比文,就按照我们京州的殿试。殿试第一轮,是考经文典籍。会文首要识百经万卷。」 勉世子显然是擅长这些,经常搞这种文试,他自己以往有文试的梦想,对两人道,「我这里有千秋先生的题卷,便以此题目作为考核,如何?」 两人都没有问题,勉世子道,「一共八题,你们两人每人四次作答机会,最后看答出来的典籍多,谁胜。」 两人分别投银箸,看谁投的远谁先,最后是奉清酒先。 叶挽卿在旁边听着,勉世子问了第一个问题,「当世仙门歷史错综复杂,常言『朝作殿前欢,夕落红莲枯骨』,何出此言?」 「意思是早上朝阳出来时尚且能够在殿前欢愉,夕阳迟暮之时却化为了鬼界红莲殿的一截枯骨。指仙门与鬼界纷争时九州的现象,战乱时人命如草芥一般轻贱。」 奉清酒:「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人非人鬼非鬼,在为人时能够做人,死后化为鬼界众生,那时便是鬼。」 「那清酒若是有这般的命运,该当如何?」 奉清酒:「生时化戈绕南天,死以英魂护昌平。」 底下议论纷纷,在讨论这回答应当给几分,讨论的结果是都给满分。 轮到叶挽卿了,勉世子道,「邺城有一少妇,因为被负心人所负,死后怨念难消化为恶鬼,毁了负心人的大好前程,之后牵连毁了一整座城池。」 「她在佛祖面前自省,佛祖曾劝告她放下执念,如今城池已毁,覆水难收,她所犯孽障皆为生死簿上沉墨。」 「世人称此为第十九层莲狱,此狱名怨难消,害人害己,一念可毁无数生灵。」 「姬无暄,你如何看?」 这是当年邺城真事,被化入仙门典籍引以为戒,甚至当时晓君阑还给他讲过这个典故,当时晓君阑是如何说的? 晓君阑说「彼为黄粱鹤,交颈饮麓酒」,意思是愿意做一席黄粱梦里的云鹤,交颈饮下麓酒,背叛便会灰飞烟灭。 叶挽卿垂着眼,问道,「怨来自负心人,佛祖为何不惩负心人?」 这个问题像是随口一提,叶挽卿敛了神色,回答的中规中矩,「怨生怨憎会,后有求不得放不下,佛祖说苦难都是自身造化,当抛开怨尘,不为痴念所扰。」 「我为千秋客,化旅一沙尘。」 少年红衣皓目,眼神中神色淡然,嗓音清润动听,容貌太过于灼眼,很容易让人被他的外貌迷惑,让人以为他真的能够放下怨憎。 接下来两人各自还有三个问题,他们两人都拿了满分,第二轮是比文章,叶挽卿不想写字,他让身旁的侍卫帮他执笔。 「义弟可是身体还没有好痊?我上次听闻义弟的字迹蹁跹惊鸿,原以为今日能够看见,实在是可惜。」 叶挽卿没有回覆,一个人的字并不容易改,再让他每天抽时间去练字…… 他这般出神,念了一篇文章出来。 两人的文章完全不是同一种风格,奉清酒充满温暖希望,想要拯救世人一般的仁慈良善。而叶挽卿偏沉郁冷凝,字里行间能够看出皮囊底下的性子。 这一局两人又是平手,最后一局是典故,九州的典故,勉世子净挑一些冷门无人知晓的。 託了叶挽卿过目不忘的能力,他全部都知道,这局是他完胜,最后那块璧玉到了他手上。 叶挽卿让人收起来,他准备回去送给姜月姬,姜月姬应当会喜欢这种玉石。 隔着人群他都能感受到奉清酒的视线,带着几分凉意,如果视线能够伤人,想必他身上已经被戳出来几个洞了。 「清酒,你不要难过,他兴许是侥倖答出来的,这可是千秋先生出的题,上个答出来所有典故的是京科状元。」 「是啊,清酒……那什么雪遇参商、碧落怀藕……这典故我可从来没有听过。」 奉清酒闻言脸色更加难看起来,指尖攥紧了轮椅,手腕青筋凸显,远处的红衣少年显然已经成了宴会的中心,然而少年眉目敷衍,显然已经无心在宴上。 第73页 「雪遇参商,碧落怀藕,典故出自列仙传。传闻人间落下百年难见的大雪,当日神君显灵,参星和商星得以同时出现,神君融化了人间大雪,大雪化成碧落河畔边的黄泉,上面开的有无数藕花。」 「此寓人世尽头未必是尽头,峰迴路转,严寒之处可得新生。」 叶挽卿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着回府,还在想着如何跟勉世子推辞,勉世子非要拉着他去喝酒。 他并不想去,瞥见一边的小厮过来,略有些眼熟,似乎是奉清酒身边的小厮。 「姬世子,我家主子在湖外亭那里等你。」 叶挽卿正好以此作藉口跟着人出去了,绕过两条小道,就在亭子见到了奉清酒。 他身边跟着侍卫,奉清从他出现视线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对他道,「姬世子,我有话想单独问你,可否能支开你身边的侍卫。」 叶挽卿略微思考,让侍卫留在听不见但是能立刻赶来的距离。 他打量着奉清酒,宴上没有好好看,如今看来,奉清酒的脸色比三年前好的多,现在看起来依旧是病殃殃的,但是气色没有那么差。 「奉公子要跟我说什么?」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湖泊,松柏竹叶沙沙作响,奉清酒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掌心攥紧轮椅边缘。 「你没有死……你回来是做什么?要继续勾引三哥?」 奉清酒表情略有些失控,「三哥和我已经订了亲,你若是还要些脸,就该知道离他远点。」 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叶挽卿有些想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心里那种被人攥住的感觉又浮现出来,让他感到难以唿吸。 「四公子在说什么,你我以前未曾见过面,你可是因为今日我赢了璧玉难以释怀?」 叶挽卿似笑非笑,「你三哥……你说的是晓君阑?你以为人人都喜欢你三哥?」 他看着奉清酒,嗓音里发出一声笑,「你三哥给我当狗都不配。」 看见奉清酒脸色发白,叶挽卿好整以暇地退开些许,这可是晓家捧在掌心里的宝贝,若是磕着碰着了,说不定到头会赖在他身上。 他受不起。 眼见着他转身要离开,奉清酒拽住了他的衣袖,叶挽卿厌恶地拧眉。 「你……」奉清酒推着轮椅追上去,「你站住。」 「若是你伤害三哥,我不会放过你。」 叶挽卿总觉得奉清酒把他叫到这里,不发生点什么都不正常,他的手腕被拽住,皮肤相触让他心生反感,他下意识地推开对方。 「清酒怎么还没有回来,你确定在这里?」 奉清酒身后便是长长的阶梯,在小厮领着人过来的时候,被他这么一推,奉清酒整个人向后栽倒。 然后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石阶上染了一片深红,叶挽卿看一眼,来的人还不少。 「清酒——」 作者有话要说: 【ps:本章所有典故和诗词都是瞎编,请勿考究。】 第38章 「清酒——」 本来偏僻的护亭此时变得热闹起来, 小厮叫人的时间不早不晚,众人过来的时候便是看见他把人推下去的那一幕。 一时间,亭边一片混乱, 来的人连忙叫了侍卫将人抱起来。奉清酒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额头碰到石阶角,石阶染红一片血迹。 众人看他的目光微妙起来, 叶挽卿听着小厮在哭诉他是如何推奉清酒下去的, 说的绘声绘色, 无心也说成了有心,假的也说成了真的。 姜勉没有全信, 颔首道,「我已经给晓家的人传了音。」 他身为当事者,暂时脱不开身, 晓家的人来的很快, 像是掐好了时间, 晓君阑过来的时候, 奉清酒便醒了。 奉清酒额头处的伤被包扎,脸色苍白, 像是快要凋零的纸花,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他见到了晓君阑,便要换成是晓君阑抱他。 「三哥, 三哥……」 叶挽卿在跟勉世子说话, 听见奉清酒在向晓君阑告状, 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略微停顿。 「我不知如何得罪了他,他笑我是个瘸子, 把我从湖亭推了下去。」 叶挽卿闻言抬了抬眼皮子, 这齣戏演的当真是无聊至极, 众人都在等着他解释,他抬眸看向奉清酒。 「你别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叶挽卿有点想笑,他嗓音淡然,「我就是故意的,又如何?」 闻言勉世子神情尴尬了一瞬,看向一直未曾开口的晓君阑,斟酌开口道,「是奉公子让世子出去的,他把人喊在这里……」 这两句话耐人寻味,奉清酒脸色难看了些许,「勉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勉世子也不想得罪美人,神情讪讪的。 晓君阑视线停留在叶挽卿身上,没有提此事,问道,「姬世子可有受伤?」 叶挽卿压根懒得理他,他喜欢连坐,除了菀浣之外,现在晓家的人都让他觉得讨厌。 「我看奉公子也没有什么大碍,我推的你,你若是委屈,以后就少来招我,若是不平,尽管日后来找我的麻烦。」 叶挽卿懒得虚与委蛇,他留下来这么一句话,就和侍卫走了,走出亭子的时候,还听到了奉清酒在委屈地告状。 他坐上马车,没有人拦他,勉世子出来送他,欲言又止,最后道,「有点脑子的应当都能看出来,何况今日你赢了他……他应当是做给晓君阑看的。」 第74页 「晓君阑并不容易招惹,义弟,你还是悠着点。」 勉世子提醒完了,叶挽卿道了谢,把马车车帘放下来,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他在窗边看到梧桐叶缓缓落下,视线略有些出神。 他回家带了块玉回去,姜月姬已经听闻了,揣着玉一直说喜欢,听了他讲宴上的事,微微蹙眉。 「那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净做蠢事。」 「姜勉都能看出来,晓君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叶挽卿心想未必,席间那些王宫子弟议论,他听了一耳朵,晓君阑对待奉清酒的态度很特别。 按照他们的话,说是白月光也不为过,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秘闻,众人只敢私底下说说,没人敢当面提。 毕竟说开了便是晓家的丑事。 「暄儿,可要娘替你教训他?不能让他这么污衊你。」 叶挽卿摇摇头,「我不在意他们怎么说,勉世子已经帮我解释过了。」 他把玉赠给姜月姬,晚上的时候他舅舅来了。他那时候睡着了,就没有见到人,如今不用打坐,每日都能有时间睡觉,这么一觉睡到第二天,才知道晓君阑一大早又过来了。 过来见他,说是为前一天的事。 叶挽卿不见人,他下午要陪姜月姬去一趟金敄寺,到寺庙时,晓君阑也在。 他不觉得此事是巧合,晓君阑比他们先来,看样子和金敄寺的高僧很熟,见了他们,晓君阑礼貌地向他和姜月姬问好。 金敄寺的高僧一向难见,今日愿意单独见姜月姬,姜月姬跟着高僧走了,原地只剩下他和晓君阑。 叶挽卿以前不信神佛,但是他如今都重生了,比鬼神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他踏进了神殿,佛像森寒庄严,微垂眼眸睥睨着他,他心底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小挽。」 晓君阑跟在他身后,漆黑深邃的眼眸映着他,低声道,「你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拜完了佛像,这里十分安静,只有身后人跟随他的脚步声。 叶挽卿没有回头,「这是第三回 了,三公子,你很烦人。」 「你是小挽,」晓君阑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收了些许力道,「雪遇参商,碧落怀藕,是当初我教你的。」 叶挽卿指尖微动,「松手,典故是我舅舅告诉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晓君阑,你若是再纠缠我对我动手动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话音落了,晓君阑松了手。 接下来他又去看其他佛像,这里是凡间的寺庙,鬼界众生都刻在神佛脚下。 身后传来男人耐心的嗓音。 「前一日你有没有受伤。」 叶挽卿觉得有些好笑,他唇角扬起来笑容,往日他的笑容是明艷腼腆的,如今却变得锐利刺眼。 「晓君阑,我在勉世子府上推了你义弟,你不去关心你义弟,反而过来问我有没有受伤,你是不是该去看看脑子。」 「我好的很,只要你能让你义弟少在我面前耍手段,你们两个能都不出现在我眼前最好。」 少年眼底尽是厌恶,晓君阑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神情只细微的变了些许。 叶挽卿并不是不生气,他本来就憋在心里,此时看到晓君阑神情细微的变化,让他能够快意些许。 只要晓君阑疼,他就能在刺伤对方时感到病态的舒缓,让他被攥紧的心脏能够松开喘口气。 「你想不想知道你义弟跟我说了什么?」叶挽卿停下来靠近晓君阑,垂眸眼底的硃砂痣灼艷,自顾自地回答,「你义弟说我在勾引你,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给我当狗都不配,晓君阑,你这么每天跟着我,是想给我当狗吗?」 叶挽卿问得轻飘飘的,他眼睁睁地看着晓君阑脸色变得苍白了些许,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刺激到了。 他心中的郁气散了些许,他话说的那么难听,原本以为晓君阑会识趣地离开,没想到人还是跟在他身后。 神像的容颜在他面前模煳,他听到晓君阑略低的嗓音。 「我在清酒房间里发现了蚀骨粉,他昨日若是碰到了你……」 「小挽——」 叶挽卿听到的最后两个字便是晓君阑在唤他的名字,他整个人晕了过去,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做了一个迷迷煳煳的梦,梦到还在剑阁的时候,他练完字,从晓君阑书架上翻了一本书看。 「师兄,这是什么呀。」 叶挽卿指了指上面的「雪遇参商,碧落怀藕」,他以前未曾听闻过这个典故。 他问了,晓君阑便放下了手中的典籍,过来将他抱在怀里,耐心地给他讲。 「这是几千年前发生在京州的事,那时候京州降了百年难见的大雪……」 男人温润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像是被困在梦里的自己身体里面,被晓君阑抱着,晓君阑用指尖去碰他眼角。 「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晓君阑并未言语,没有仔细听他的抱怨,而是又翻了一页,对他道,「京州一向多雪,上面记载的京州雪如惊鸿,若是来年春我可以带小挽回去看雪。」 叶挽卿听见自己嗓音欢快地回答,「师兄当真愿意带我回去?回去了是不是能够见到师兄的家人?」 他那时在高兴,晓君阑「嗯」了一声,对他道,「小挽若是喜欢京州,我们也可以在那里多留一段时间。」 第75页 叶挽卿没有立刻答应,他总是问题多,对待别人他不好意思,跟晓君阑便放的开,抓着晓君阑一一问清楚。 「师兄的家人似乎都很厉害,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不喜欢你,我喜欢小挽,他们也会喜欢。」 「师兄整日说喜欢我,你是不是对谁都会这样说,我上次看你夸新来的第一。」 晓君阑嗓音似乎有些无奈,「那是他帮了很多忙,也不是在夸他,是向他道谢。」 「我听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每日净会哄我。」 叶挽卿较起真来没完没了,没一会嘴巴就被堵住了,他被晓君阑亲的问不出来问题,眼睛睁着瞪着晓君阑,没一会环住了晓君阑,凑过去亲了亲男人的嘴巴。 「以后不许乱夸人,你就像开在最中间的那朵花,谁你都能撒点花粉。」 晓君阑:「……」 梦里像是陈旧的画纸,叶挽卿那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又上来了,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自己唿吸也被抑制住,脑袋里昏昏沉沉。 叶挽卿在梦里都能感受到对方亲吻他指尖的温度,他下意识地挣扎,这么一挣扎,还真让他挣扎醒了。 他醒了,入目是在陌生的地方……也并不陌生,只是熟悉的有些陌生,这里是晓府里晓君阑的房间。 叶挽卿指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只记得自己在寺庙里,抬手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手腕,露出来时手腕上多了一处针孔。 「醒了?」晓君阑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张药方子,把药方子交给了怀晋,怀晋看着他眼神惊讶,很快敛去神色拿着药方下去了。 「你身上有蚀骨粉,已经融入经脉,方才我为你剔出来了。」 晓君阑嗓音柔柔的,对他道,「你娘那边,我也已经交代过了,她知晓你在我府上。」 第39章 叶挽卿挣扎着要起来, 他不可能在晓君阑府邸里待,方起身,发现自己身上没什么力气, 光是撑着下床都费力。 「你现在不便活动, 要等几个时辰,我已经让怀晋去熬药了。」 叶挽卿去摸自己胳膊上的针孔, 他一点也不信任晓君阑, 奉清酒敢在他身上搞小动作, 正好新仇旧帐一起算。 「我要回去,十六十七?」叶挽卿去喊自己的侍卫, 他心底不安,不想和晓君阑待在一起,紧盯着门外的方向, 然而十六十七都没有出现。 他对上晓君阑的眼底, 后知后觉地冷静下来, 他现在是曦和宫世子, 不是之前那个随意让人轻贱的叶挽卿。 他试着给姜月姬传音,晓君阑并没有阻止, 姜月姬知道他在晓府,对他道,「你晕过去的时候一直在抓着人家, 想分开都分开不了, 没办法, 娘亲便让他把你带回去了。」 「我方才联繫了晓君钺,让他一会看你, 暄儿身体如何?晓君阑说你是犯了热症……现在醒了就回来吧, 娘一会派人去接你。」 叶挽卿说好, 他又让姜月姬不要担心他,传音符在他指尖燃烧殆尽。 他闻言有些在意,晕过去的时候他一直抓着晓君阑不放,那也是情有可原,他一犯热症就会害怕身边没人。 殿中静悄悄的,角落里燃着兰香,晓君阑明显听完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嗓音温和,「一会小挽要回去?」 叶挽卿应一声,他指尖攥紧了被沿,「三公子在我晕倒前也说了,是你四弟给我下的毒,你说这件事应当如何算?」 「我已经责怪过他,此事也已经向大哥禀明。」晓君阑顿了顿,对上少年的眼神,问道,「小挽想要如何。」 明明晓君阑是心平气和的问他,叶挽卿心里莫名有火冒出来,让他胸口略有些发闷,他轻轻笑了一声。 「我想要如何?我想要他死,你乐意吗。」 晓君阑眼神黑沉,自然不可能答应,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他是外人。 「你不愿意又何必跟我说,跟我说了,我这人向来记仇,若是不报了仇,心底会一直有一根刺。」 叶挽卿此时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一点也不耽误他戳晓君阑的心。 「让你四弟等着,我早晚有一天一定弄死他。」 晓君阑一直听着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怀晋上了汤药过来。 汤药一股子苦味儿,叶挽卿不想喝,晓君阑舀了一勺要餵他,甚至还像从前那般在里面放了两块蜜饯。 叶挽卿眼里略有些讽刺,他别开脸,晓君阑一直保持那一个姿势,他看着烦,直接推开了。 推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留力气,汤汁是满满一碗,被他这么一推,顷刻之间晃荡出来一片,溅了晓君阑一身。 晓君阑的手背瞬间烫出来几道红印。 殿中安静下来,叶挽卿没管,他和晓君阑的关系一直都是冰点,晓君阑这辈子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病来向他献殷勤。 男人的目光像是海底的一层浓稠海雾,里面的情绪看不透,晓君阑并未责怪他,把汤药放到一边,说了一句「我让人重新煮一碗」,人起身出去了。 姜月姬说派人接他,应当一会便能到,叶挽卿一直朝门口看,接他的侍卫没有看到,倒是看到了晓君钺的身影。 他能猜到,晓君钺估计是被迫来的,身上的斩祟使玄衣还没有换,看样子是刚从军营赶过来的。 第76页 人在他旁边站定,晓君钺看了一眼殿内,「老三人呢?」 叶挽卿:「出去熬药了。」 「清酒的事我已经听说,我会按照家法处置,不会轻饶他。」 叶挽卿面上神情平淡,「你们晓家的家法,我一个外人自然不能干涉。」 「晓大哥自己觉得,你四弟应不应该被包庇?」 晓君钺面无表情,「我会按照家法严惩他,以后也会保证世子的安全。」 叶挽卿笑一声,他听到对方下一句问「你还想怎么样」,他思考了一会,扫见了门口的怀晋又端了一碗汤汁进来。 他怀疑可能是怀晋提前熬好的。 「今日我心情不怎么好,晓大哥不如先哄哄我,餵我喝药如何?」 晓君钺不像是耐心的人,闻言显然拧起了眉,「你可以让我三弟餵你。」 「那怎么行,我过来就是为了见你的,我被你弟弟害得那么惨,你如今餵我喝个药都不愿意?」 晓君钺一个字都不信,他看不出来眼前这脾气古怪的少年在意他,真在意他应当去他那里找他了,而不是在他三弟殿里。 「大哥,行不行啊,不行我便留下来围观你们家的家法,忘了说,此事我还没有跟我娘亲说,若是娘亲和舅舅知道了……」 剩下的话不必说,晓君钺已经从怀晋那里接过了药汁,眉心拧得很紧,冷冰的脸对他没有好脸色。 叶挽卿笑起来,他好好笑的时候是非常讨喜的,让人生出来怜惜的情绪,忍不住答应他。 「要在里面放两块蜜饯,我不喜欢苦味儿。」 晓君钺照做,放的很敷衍,动作之间略微粗鲁,搅了两圈之后舀了一勺餵给他。 他喝了晓君钺餵的药,还顺便夸了一句「哥哥对我真好」。 叶挽卿和门外的晓君阑对上视线,晓君阑手里还另外端的有一碗药,衣服没换,黑漆如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不知道在门外看了多久。 「主子,我记得小公子不爱喝药,就自作主张多煮了一碗。」 晓君阑什么都没有说,殿内的晓君钺显然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扫了叶挽卿一眼,说到做到地给叶挽卿餵完了药。 「晓大哥说到做到,我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晓君钺起身的时候发觉门外的人若有若无地扫他一眼,他对自己弟弟了解,知道晓君阑明显是很在意。 他心道这少年是个祸害,他们两兄弟可不是那么好离间的。 刚把人叫出去,他三弟嗓音温和,再平常不过的语气。 「大哥怎么有空过来了。」 嗓音比平日里冷淡了许多,显然非常的不欢迎他。 晓君钺:「……」他收回方才的话。 他们两人在这里低声说话的这一会,晓君阑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留意着殿里少年的动静,没一会外面就来人了。 是曦和宫的侍卫,叶挽卿是被抱走的,临走的时候看一眼不远处的晓君阑,他没管晓君阑,朝晓君钺挥挥手,意思是下次再见。 「你自己好好做决定。」 晓君钺:「你不必对清酒心怀愧疚,从小你总是对他心软,才会一直被他利用。」 「你若是喜欢姬世子,便放手去追,清酒这边你不必管,交给我。」 「清酒从小依赖你,也是你和寒屿惯坏了,他如今越发过分……不论是为了你们还是晓家的名声,都不能再让他这么下去了。」 晓君阑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才应了一声。 下午的时候便开始天阴,晚上下起了朦朦胧胧的雨,叶挽卿一到雨天便早早地睡下了。 殿里十分安静,炭炉里的火焰生生不息,将殿中的温度烘得很高。床榻上的少年脸色苍白,紧紧攥着被子边缘,皮肤温度烫人。 姜月姬一直在旁边守着,一会便去碰碰叶挽卿的脑袋,柔声安抚,「暄儿,别怕,娘在这里。」 「没有人会伤害你,娘会保护你。」 姜月姬用冷水打湿手帕,手帕没一会便要换一条,身边的侍卫都隐在暗处,姜月姬看着少年神情痛苦,眼眶跟着红了些许。 「你爹都是骗人的……他说你受尽苦便不会再遭罪了,怎么现在暄儿看起来并不是那般。」 姜月姬在叶挽卿床边守了一会,后面叶挽卿不再拧眉,姜月姬人才走。 待到人都走了,窗外梧桐叶簌簌地向下落,床榻边出现一道身影。 晓君阑站在床榻边,唤了一声「小挽」。 少年指尖攥着被沿,脸色还白着,原本平稳的眉心在此刻再次蹙起来,他指尖碰上少年的脸颊,少年皮肤滚烫。 指尖一湿,那滴眼泪仿佛顺着灼进晓君阑心底。 雨天一连两三日,再过一月仙门收徒,叶挽卿定下来了前往仙门的日子。 在前往仙门之前,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晓家的势力很广泛,晓君钺掌握九州斩祟使,晓寒屿是仙门掌门,晓君阑名义上是剑神,但是有资格能干涉长老会的决定,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要想在这三人眼皮子底下动奉清酒,并不容易。 叶挽卿不打算将此事告诉姜月姬,他不想让姜月姬为他担心。 思来想去,奉清酒最在意的是他那张脸,除此之外便是晓君阑。 他等了好几日,一直在盘算,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这一日城主要前去秋猎,如今已经到秋末,动物们在赶最后一波储粮过冬。 第77页 叶挽卿求了姜月姬,姜月姬准许他一起去了。这次因为晓君阑和晓君钺都在,奉清酒也跟了过来,狩猎场非常热闹。 他之前见过自己的这位舅舅,城主姜郇,姜郇对他很慈爱,见到他了,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主要是问他娘,他一一回答了,姜郇不放心他,对他道,「狩猎场危险,暄儿往日未曾来过,我不放心。」 「晓君阑,你近来一直待在京州,此次过来应当也没什么任务,我把暄儿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他。」 姜郇顺口喊了离得最近的晓君阑,而且他注意到了晓君阑一直在看他侄儿的方向,想来是喜欢他侄儿,毕竟他侄儿人见人爱。 年轻小辈应当多接触。 这句吩咐落了,叶挽卿面如菜色,奉清酒指尖攥紧了轮椅。 第40章 叶挽卿是近来才学的骑术, 没有很擅长,他身后又跟了个跟屁虫,他在马场里挑马。 「小挽, 这个适合你。」 叶挽卿下意识地去看, 男人牵着一头温顺的小马驹,通常是女子骑的。 小马驹用脑袋蹭了蹭晓君阑的掌心, 显得异常乖巧。 「三公子喜欢自己骑。」叶挽卿嗓音冷漠, 他记得以前也是这般, 晓君阑无论在哪里都很受欢迎,四处沾花惹草, 如今换了动物也是一样。 晓君阑闻言松开了小马驹,不说话跟在他身后。 只适当地给出几句意见。 「这是杏驹,脾性散漫, 遇到喜欢的主子会跑的很快, 若是不喜欢, 随时都会尥蹶子。」 叶挽卿原本不想要杏驹, 闻言不信邪地摸上去,结果被他摸到的枣马鼻孔里喷出来气, 似乎翻了个白眼,当场给他表演了个尥蹶子。 「……」 叶挽卿收回了手,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避开便是, 为何还要冲他翻白眼。 他身边还跟着人,他下意识地扭头, 晓君阑只在一边看着, 没有笑他。 叶挽卿拧拧眉, 收回了视线,最后挑了一匹白色脾性温顺的铁驹,这种马跑的不快,但是耐力很高。 他牵了马,身后的晓君阑随意牵了一匹,是一头黑乎乎的烈驹,烈驹出了名的脾性暴躁,如今正在讨好地用脑袋蹭晓君阑。 叶挽卿经过復健,现在臂力和正常男子差不多,他拿得动长弓,但是像是非常重射程远的雕月弓,他目前还拿不起来。 狩猎前有祭祀仪式,参与的人有奖励,姜郇养了一群海东青,仪式便是用长弓射海天青,看谁射下来的多,后面找姜郇兑换的奖励也越丰厚。 叶挽卿练了许久的长弓,他便跟着试试,参与的人很多,他估计拿不了头筹,但是保证射出去的能全中就行。 「以往每年第一都是晓君钺,今年不知道会花落谁手。」 姜郇笑:「去年是狐,今年是海东青,这海东青并不是普通的海东青,它们经过训练,能够感知到箭的方向。」 底下家臣闻言惊讶,勉世子今日也过来了,「这般如何中箭,看来今年和往年相比大大加大了难度。」 姜郇笑而不语。 在场的世子和家臣大部分都参加了,叶挽卿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他回头看了一眼。 奉清酒自然不可能参加,在轮椅上坐着,目光紧盯着他的方向。 他收回了视线,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长弓,随着鼓声响起,他指尖拽紧缰绳,马蹄上扬带出沙尘。 叶挽卿随着一同进了狩猎林,空中鹰唳长鸣,他进去之前看了一眼晓君钺的方向,特意绕开了晓君钺。 他选了一条偏僻的路,射程越远,越不容易射中,大部分人都选了中间树枝较少的地带,这般也不容易扰箭。 叶挽卿这边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一直跟着他的晓君阑。 他能避开晓君钺,但是晓君阑就不容易避了。 「我有随身侍卫,你不必跟着我。」叶挽卿没回头。 晓君阑:「这是城主的命令。」 他看到了空中盘旋的海东青,从背后抽出来长箭,细白的指尖绷紧弓弦,指尖一松,长箭迎空噼开层云,空中发出一声长唳的惨叫。 看来也没有很难,叶挽卿放下弓,他不在人多的那边,不知道此时人群都在议论。 「头筹是谁?哪个小子一声不吭把小爷看中的鹰射下来了?」 「箭上有朱羽,是……是姬世子的箭。」 「姬世子准头不错,要不是运气,那这小子看来深藏不露。」 狩猎场上在角逐,过了约摸半个多时辰。奉清酒藉口身体不适下去了。 奉清酒推着轮椅到了无人处,他身边出现了一名侍卫,他指尖按着轮椅扶手,问道,「都已经布置好了?」 侍卫恭身应声,「都已经准备好了,公子放心,保证不会让姬世子有机会出来。」 奉清酒:「要抓活的,他若是反抗,让他断条胳膊腿也不是问题。」 侍卫明白了奉清酒的意思,应了一声,身形在原地消失。 狩猎场深处,叶挽卿出箭很少,半个多时辰过去,他才出了三支箭,但是三支全都命中了。 他观察海东青的盘旋路径,脑袋一直抬着,没注意到他的铁驹,或者是说压根不用在意,有人布置好了陷阱在这里等他。 第78页 铁驹发出一声惨叫,然后越走越慢,叶挽卿发现了不对,便停下来,发现铁驹的蹄子被铁片贯穿,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晓君阑到了他身边,观察了铁驹的伤口,对他道,「这是黑榴花,通常长在狩猎场深处,会利用自身的毒捕食猎物。」 他没有说话,现在已经到了狩猎场深处,骑马都要半个时辰,更不用说走回去了。 倒是能够通知侍卫,侍卫派人来接他也需要一段时间。 晓君阑拿了手帕把铁驹蹄子里的榴花□□,榴花非常锋利,铁驹疼得又扬蹄子。 「小挽可还要留在这边,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言下之意是想把他送回去,叶挽卿不愿意,「狩猎才刚开始,我离开算什么。」 他是要有意支开晓君阑,有些不切实际,在晓君阑要带他上马的时候,他勉为其难没有拒绝。 晓君阑朝他伸出手,等到他把手放上去,晓君阑向来冷淡的眼底发生了些许变化,然后他的皮肤传来温热,男人托着他让他坐到前面。 这个姿势像是他整个人都在晓君阑怀里,被带上来的时候晓君阑搂着他的腰,他坐上来就应该放下来了,然而男人一直没动,甚至越箍越紧。 怀里少年腰肢极细,一只手便能箍住,少年皮肤白净如同雪绸,玉颈如削,乌髮散落鬓边,眉眼隐隐压抑着暴躁。 叶挽卿几乎察觉到了晓君阑的气息变化,他现在就想把人从马上踹下去,好不容易才忍住,对方又用唇角去蹭他的耳朵。 「小挽。」 男人唇部干燥温凉,叶挽卿被这么一蹭,耳尖红了一片,他用胳膊肘径直向后撞过去。 「你有完没完。」 他听到晓君阑闷哼了一声,然后他的手腕被握住了,晓君阑握着他的手腕让他拽住缰绳,低声道,「小挽不要乱动。」 叶挽卿唇角绷紧,他浑身都写满了随时可能炸毛几个字,后面晓君阑没有乱动他,他勉强能够忍受,只是背嵴一直在绷着。 他还在想着那什么蚀骨粉的发作时间,晓君阑怎么说也是剑神,不是普通人,他用了双倍的剂量,就等晓君阑什么时候晕过去。 晓君阑晕过去,他就可以去收拾奉清酒了。 同乘一骑,他们两人贴的近,叶挽卿背后贴着晓君阑的胸膛,他想离晓君阑远点,偏偏颠簸的时候他又下意识向后,像是他整个在晓君阑怀里。 男人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擦过他耳际,叶挽卿感觉不自在,他在想着这人为什么还不晕过去,走神了一瞬,晓君阑托住了他的腰。 「你在想什么?」 他别过脸,瞥了晓君阑一眼,问道,「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离近了看,他能看到晓君阑眼底,对方眼底像是平静的海底,表面平静,实际上随时都能掀起来惊涛骇浪。 「没有,」晓君阑语气自然,「小挽哪里不舒服?」 叶挽卿拧了拧眉,他推了一下晓君阑,晓君阑身体硬邦邦的推不动,倒是自己的手腕反而被握住了,晓君阑不让他乱动。 他还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做的时候,晓君阑神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指尖缰绳松开,晕在了他身上。 不知道晕过去的时候是不是找好了角度,叶挽卿感觉自己的脸颊边被蹭到,他半边肩膀被压得生疼,直接拍了两下晓君阑的脸。 确定人晕过去了,叶挽卿才让侍卫显身。 「你看看他是真晕假晕。」 侍卫依言去探晓君阑的脉搏,神色有些古怪,回復道,「禀主子,人确实是晕过去了,受了蚀骨粉的影响。」 按理说晓君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毕竟他家世子下毒手法他看着都觉得窒息,傻子才会上当。 看来有人情愿当傻子。 晓君阑晕过去的时候还在半搂着人,叶挽卿让侍卫帮他把人弄下来,结果晓君阑一直抓着他不放。 力道大的吓人。 叶挽卿掰了半天,费劲地把晓君阑掰开,让侍卫扶着人把人随意丢在草丛里。 「他不会立刻醒来吧?」叶挽卿问。 侍卫扫了眼被丢进草丛里的剑神,「这,属下也不知道。」 叶挽卿于是把人捆起来,用的是阙仙石手铐,这里野兽多,他想起来上次晓君阑上次徒手杀啮虎。 他又拍了拍晓君阑的脸,人没有反应,他从腰处拿出来匕首,冰冷的匕首对准晓君阑的心口,要是这么刺进去…… 叶挽卿指尖微顿,他拧眉,要么他能一下子把晓君阑杀了,否则他会暴露身份,还不容易收场。 这么犹豫一会,侍卫在他身旁现身。 「世子,奉公子在朝着这边过来了。」 叶挽卿盯着晓君阑心口的位置看了一会,指尖用力握紧匕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心急,他转身跟着侍卫走了。 这边布置的有陷阱,叶挽卿就待在陷阱里,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他闭眼听着动静,听到了略微熟悉的少年音。 「确定人在这里面?」 「是,他掉进了陷阱,然后人就晕过去了。」 「我三哥在哪里?」 「三公子的下落属下不知道,属下见到姬世子时他便是一个人。」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边是一处隐蔽的山洞,叶挽卿睁开眼,他现在被捆着,看着奉清酒推着轮椅慢慢地上阶梯,然后到了他面前。 第79页 「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叶挽卿眼里讥讽一闪而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奉清酒抓着轮椅扶手,看着叶挽卿,眼底隐有恨意,说话的嗓音却不咸不淡。 「三年前,有个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他没有你这么好的福分,没有人保护他,他死了。」 奉清酒注意着叶挽卿的表情变化,少年手背在身后,面上没什么神情,只冷冷地看着他。 他自然看不到叶挽卿的指尖已经攥得发白。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奉清酒面带笑意,「他身上有纯质灵根,原本我的身体不好,我三哥为了救我,就把他杀了。」 「忘了说了,他跟我三哥上过床。他跟你一样……都是不要脸的婊-子。」 第41章 叶挽卿看清奉清酒眼底的嫉恨, 他略一思衬,明白了什么,唇角扬出来一抹笑容。 「我确实跟你三哥做过, 」叶挽卿嗓音散漫, 「我们在晓府做过,在我宫里做过, 还在冷泉做过……他全身上下我都看过, 他每次还会哄我小心肝, 他特别喜欢我眼尾的痣,每次都要亲很久。」 奉清酒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 他几乎要哈哈大笑,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奉清酒露出丑态, 盯着他的脸似乎要把他的脸撕烂。 「贱人, 」奉清酒指尖攥紧轮椅扶手, 他压抑住怒气, 脸色略微苍白,「他能看上你, 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 「因为你像那个死人,他能选我一次,也能选我第二次。」 叶挽卿唇角扬起来嘲讽的笑容,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只有你三哥求我和他在一起的份, 你以为你三哥在我这里算什么。」 「一条丧家犬罢了,我玩他他也心甘情愿……」 话音未落, 「啪」地一声, 空气中安静下来, 叶挽卿的脸被打偏到一边,他皮肤白,指印在皮肤上异常明显。 奉清酒指尖略微颤抖,他平日里有风度有教养,一旦牵扯到晓君阑,所有的风度和教养都散地一干二净,他想用最恶毒的法子对待面前的人。 「你配不上他。」 脸上挨了一下,叶挽卿眼里冻得人生寒,他听到这句话,已经松开的指尖再次握紧,几乎是想下意识地还回去。 他压下心里的情绪,心道再等等,马上就到时间了,奉清酒如何对他,他会悉数奉还。 「我配不上?那你配的上?」叶挽卿扫了一眼奉清酒的义肢,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在嘲讽奉清酒是个残缺不全的瘸子。 奉清酒平生最恨有人戳他痛点,何况是叶挽卿,他从一边的侍卫手里接过来匕首。 如今人在他手里,他不应该被这个婊-子激怒,他要划花这张脸,把这个贱人脸上的痣挖出来,再让他体验一下没有双腿的痛苦。 「你不明白……三哥对我有多重要……我不能没有他。」 叶挽卿眼底的冰冷几乎要溢出来,这话简直令他作呕,他耳边听到了些许动静,立刻闭上眼睛,给自己手腕上藏着的东西放了出来。 「上次你告状,我大哥对我处了家法。我原本以为你会告诉你娘和你舅舅,但是你没有,当真是帮了我一把。」 「今日之后,你不会再有机会开口,我会将你挫骨扬灰。」 奉清酒眼里隐隐泛红,在他手里的匕首要朝着叶挽卿刺下去的时候,一道劲风袭来,手里的匕首应声掉落在地上。 山洞外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为首的姜勉脸色很差,晓君钺微微拧眉,别开脸不去看中计的蠢货。 叶挽卿依旧被绑着,他手腕上勒出来一圈红痕,现在天色已经快黑,外面的火把照地山洞里更加明亮。 「来人。」姜勉已经不必多说,方才他们在外面听了全程,这是奉清酒亲口承认的,上次的事也是奉清酒谋划好的。 奉清酒显然没有预料到,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便要去掐叶挽卿的脖子。 「是你……你陷害我……」 叶挽卿松开锁链,他直接把奉清酒踹开,没有收力道,奉清酒被踹地从轮椅栽到地上,神情疯癫看上去无比狼狈。 一截义肢暴露出来,叶挽卿垂眸看着奉清酒还要过来拽他,然而奉清酒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像一只可怜虫在地上徒劳挣扎。 很快有侍卫把奉清酒禁锢住,姜勉来到叶挽卿身边,神色依旧难看。 「暄儿,你有没有事?晓君阑呢?他不在你身边?」 姜勉很快意识到不妥,晓君阑是奉清酒三哥,说不定这件事有晓君阑参与。 「这件事我们亲眼所见,会向叔父为你讨回公道。」 叶挽卿脸上挂起笑容,「有劳堂哥了。」 一旁的晓君钺脸色不怎么好看,眉心拧着,问道,「老三人在哪里?」 斩祟使办事效率极高,很快找到人禀报,「三公子被人打晕在草丛里。」 侍卫没好意思说晓君阑晕过去的时候还被路边的野兔子咬了两口,他们都非常意外,晓君阑的形象一下子变得和蔼了许多。 原先晓君阑一直高高在上,不知道是谁有这个本事,能把晓君阑打晕。 晓君钺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要气笑了,「晕过去了?还有人能弄晕他?」 侍卫低着头,「属下一开始也不信,人确实是晕过去了,属下叫了好几回才把人叫醒。」 第80页 叶挽卿出去的时候听到侍卫们的议论,晓君阑晕过去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原本还觉得可能是假的,直到出狩猎场的时候看到人。 狩猎一共是三天,他们今天晚上要在这边过夜。 奉清酒被人带下去了,姜郇因为这件事动了怒,找医师查探了叶挽卿的情况,幸而叶挽卿没有大碍。 「晓君阑,我把人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看着人的?」 晓君阑脸上残留两处滑稽的牙印,衣袖上折出来褶皱,他站的很直,眉眼略微抬起来,眼底像是月光下的一汪幽潭。 他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叶挽卿好好地站着,除了手腕处的红痕之外,没有受其余的伤,甚至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带着几分欢快。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看向他的时候,和记忆里那个乖乖喊他师兄的少年重叠。 晓君阑很快垂眼,敛去神情,嗓音冷淡,「君阑知错,是我的疏忽,将世子置于危险之中。」 「你之后自己去领罚,至于你们家的老四……现在关押在水牢,晚些会送去齐秽山。」 众所周知奉清酒的身体有多差,关在水牢估计生不如死……送去齐秽山,相当于直接要奉清酒的命。 齐秽山有进无出,里面关押的都是魔物和罪大恶极之人,奉清酒在那里,若是不死,过的便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晓君钺什么也没说,应了一声「是」。 狩猎继续进行,这是每年的习俗,以猎物祭天,若是猎物不够或祭祀不如意,说不定会降天惩。 叶挽卿为了确认,亲自去了一趟水牢,看见奉清酒在水中挣扎,奉清酒见了他格外激动,险些在水里浮不出来。 他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怨毒几乎要将他灼穿。 「你杀不了我……我大哥和三哥会保我,至于你……我二哥不会放过你。」 确实如此,奉清酒运气好,身边有兄长宠着,晓君钺不会把人送去齐秽山,更不会让奉清酒死在这里。 不像前世的他,临死的时候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师父他的朋友,没有人在他身边。 「希望你能有那个运气。」 叶挽卿笑了一声,他看着眼前的奉清酒,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你说的对,死了有什么意思,你可得好好活着。」 叶挽卿言罢起身,他回到自己的营帐,已经有人守在外面,晓君阑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方才晓君阑一直表现地很平淡,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股被晓君阑看穿的毛骨悚然感,他绕过晓君阑要进营帐。 如今晓君阑在他面前表现的温和无害,让他差点忘记了,很早之前他就在晓君阑身上感受到的危险信号。 「世子,城主让我来看看你。」 营帐里有烛灯,对方跟在他身后进来,他神情淡然,「我没有受伤,你回去吧。」 晓君阑在原地站着,没有提关于奉清酒的事,对他道,「我看看世子的手腕,看完便回去。」 他视线冷冷地扫过去,晓君阑眉眼漆黑,手里还拿着伤药,片刻之后,晓君阑把伤药放在桌子上。 「世子记得上药。」 留下这么一句,人便要出营帐。 「等等。」叶挽卿又把人叫住了。 他坐在软塌边,有些不确定晓君阑知不知道是他搞的小动作,若是知道了,此事若是跟城主说,兴许奉清酒能翻案。 「我听闻你今日被人打晕了。」 叶挽卿观察着晓君阑的表情,问道,「可有查出来是谁下的手?」 当时晓君阑最后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他顿了顿道,「你当时晕在我身上,我让侍卫送你回去,之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晓君阑眼底沉敛平静,开口的时候嗓音跟着淡了几分。 「我不知情,想来此事应该不会和世子有关系。」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但是他了解晓君阑,每次晓君阑这个语气,说的都是反话。 叶挽卿唇角绷紧,心里一股燥郁蔓延上来,想也知道,晓君阑不可能猜不出来。 那么晓君阑会怎么做?现在假惺惺的来找他,是想来试探他还是做别的什么?要留证据为自己的白月光义弟翻案? 若是传出去了,会对他非常不利。 叶挽卿时时刻刻地记着自己这边没有人可以相信,除此之外奉清酒身边还有晓君阑,晓君阑对付起来十分棘手。 他无意识地目光涣散,还在思考着怎么做,连晓君阑什么时候到他面前的都不知道。 他的手腕被握住,衣袖掀开,上面是一圈淤青痕迹,中途因为他没有克制住情绪,手背还被抓出来了几道痕迹。 「疼不疼?」晓君阑问他。 叶挽卿此时才反应过来,指尖传来灼热的温度,他避开晓君阑,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腕,手腕藏在袖子里看不见。 「不疼,你应该问你义弟现在在水牢里疼不疼。」 叶挽卿那些恶意又如同小刺一般冒出来,他避开了晓君阑的目光,嗓音讥讽。 「应该不疼,他跟我说他害死过人,他还说那人本来就该死。」 他眼底恢復澄澈天真,一字一句道,「不但害死过人,如今还要伤害我。你说……他心思这么恶毒,遭到报应是不是罪有应得。」 第81页 作者有话要说: ps:晓君阑根本没晕,是装的。 —————————— 第42章 叶挽卿说这么多, 他面前的男人眼中没有波澜,他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觉得有些无趣。 「你若是为了看我的伤过来, 我的伤没有大碍,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要是为了别的,你也可以回去了, 我这个人很记仇, 不会轻易原谅伤害我的人。」 叶挽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挑明, 他这已经说的非常明显了。 「我未曾责怪你。」晓君阑指尖动了动,似乎想碰他的脸颊, 没一会又垂下来手,收回指尖。 「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晓君阑知道他撵人, 便没有留下来, 人很快出去了, 营帐里只剩下叶挽卿一个人。 烛光随着晃荡, 叶挽卿坐在软塌边,明明是奉清酒的错, 什么叫晓君阑不曾责怪过他,他分明没有错。 叶挽卿心里涌上来一股烦躁,他隐隐知道了, 晓君阑知道, 知道一切都是他做的, 不责怪他意思是不怪他设计陷害奉清酒。 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指尖碰到一边的药瓶, 上面有特有的雪兰标志, 这是晓君阑的钦印。 另一处。 晓君阑出了营帐之后, 便去了另一处晓君钺的营帐,晓君钺已经等候他多时。 人进来,两人四目相对。 「你……」晓君钺微微拧眉,看着晓君阑道,「你为何要帮他?」 晓君阑:「我并不知道此事。」 「清酒动手在先。」晓君阑顿了片刻道,「我也没想过世子会对我下手。」 解释只到这里,晓君钺半信半疑,到底没说什么,晓君阑眼里情绪平静。 「你之后要前往仙门?」晓君钺问。 晓君阑嗯了一声,「我已经在京州待了很久。」 从三年前开始便没有离开过,现在能走了。 「那清酒呢?」 晓君阑对上晓君钺的目光,两人彼此说的真话假话只有自己知道。 「我不会让他死。」晓君阑说。 …… 叶挽卿接下来两日在狩猎场表现很不错,这边祭祀处理完了,就该处理奉清酒了。出狩猎场那日姜月姬过来接的他。 人是听了消息过来的,姜月姬看见他人没事才松口气,见到姜郇眼睛先红了,一定要亲自看着人把奉清酒送进齐秽山。 晓家在三界手段通天,姜月姬并不放心,加上姜郇又向来疼这个妹妹,一口答应了。奉清酒被押送齐秽山,这事城主已经允诺,任何人不得僭越再为奉清酒求情。 叶挽卿坐上回去的马车,姜月姬拉着他的手腕又检查了一遍,心稍微放下来一点,表情依旧带着憎恶。 「那晓家的四公子果然不应该留,幸好这次你没事,若是你有事……」 叶挽卿捂住了姜月姬的嘴,「娘,我现在不是没事,这种疯子我可不想再遇到。」 姜月姬应声,眼神柔和下来,「你舅舅答应的事会做到,这次不会让晓家几兄弟从中作梗。」 「也是娘的疏忽……」 叶挽卿不好意思说其实都是他故意的,他还是不要说这些了,若是说了,姜月姬估计又有的担心。 他听着姜月姬一路絮叨,后半程靠在马车壁睡了过去,回到曦和宫,他又睡了一整天。 不知不觉一月便过去了。 原先叶挽卿下一个目标是晓君阑,但是晓君阑前几日接了任务连夜离开了,那几日他在发热症,什么都不知情。 不知道晓君阑什么时候回京州。他听闻晓君阑三年以来未曾离开过京州,这次离开,说不定是为了奉清酒,毕竟奉清酒马上就要被送往齐秽山了。 这一月他在京州耳濡目染,晓家显然是个庞然大物,非一朝一夕可以瓦解。 现在的他对上晓家,无疑是以卵击石。 以及四大仙门之一风莱已经开始招生,错过今年,他需要再等三到五年。 最后他选了暂时先前往仙门。 此去路途遥远,兴许三年五载都未必能回的来,叶挽卿计划好了,在路上他要顺便打听他师父的消息,不知道他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临行前那一日正好是奉清酒被送去齐秽山的日子,叶挽卿同行只带了两名侍卫,东西是姜月姬给他收拾的。 「世人都爱修仙,又有几人能修的成。」姜月姬嘴上埋怨,为叶挽卿又整理了一遍行装,「若是待的不习惯尽管回来,娘养你,可以养你一辈子。」 「我会经常给娘写信的。」 叶挽卿出行这一日是个好日子,他的铁剑没有从晓君阑那里拿回来,他的遗体和凤凰血也都在晓君阑那里。 他亲了姜月姬的脸一口,然后飞快地跑了,姜月姬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 「娘,等我回来——」 如今可算有了几分少年的模样。 姜月姬在原地笑着摇摇头,直到马车在视线中消失才收回视线。 叶挽卿掀开车帘,如今是初冬,京州没有下雪,空气生冷,远处看空中雾茫茫的一片。他听说了,晓君阑在半月之前动身离开了京州。 他把帘子放下来,像是暂时尘封自己的一切,将京州禁锢在自己的回忆里。 接下来的路,他将会孤身前行。 第82页 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前,从京州前往风莱宗需要将近十天的路程。 他想起来当初入剑南山庄的时候,那时候他从家乡出行,一路上也走了很久,在路上认识了孟义。 回忆起来,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 叶挽卿这次同行不必和其他人一起,他有地图,路上也能够避开许多危险。 前两日顺风顺水,第三日出了京州城几十里地,他们快到了下座城池,当天没有到,路上下了大雨。 原本只在路上找了一处破庙躲雨,瓢泼大雨两个时辰都没有停,他们不得已只能留下来过夜。 侍卫从外面找了火柴在庙中堆起来火堆,天已经完全黑了,叶挽卿随意吃了两口干粮凑合,他带的银钱足够,但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卖,方圆十里更没有人家。 火光映出来半边墙壁,叶挽卿一到下雨天就恹恹的,他雨天容易犯热症。 这时,在暴雨声中传来动静,庙中的平静被打破,进来了几名神色匆忙的少年。 「幸亏发现的早,这里能凑合待一夜,我们明天再赶路。」 「简直是要了命了,九州内禁止御剑到底是谁定的规矩?」 「别废话,先进去先进去。」 「哎,里面有人……」 进来的有少年有青年,看年龄约摸十七八岁到二十四五,叶挽卿扫了眼,几人都穿着道袍。 几名少年青年一看便知不远处的红衣少年非富即贵,看样子也是被困在这里,人家先来的,为首的少年跟叶挽卿打了个招唿。 「哎,小公子,你看我们能不能跟你一起挤一挤,在这里避避雨。」 后面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把,有人嘀咕道,「你是不是脑子里是浆煳,这破庙又不是人家的,为啥还要问人家的意见。」 「是啊是啊,蠢货,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想搭话。」 为首的憨憨少年被一阵调侃,脸红脖子粗,幸好他们浑身淋湿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叶挽卿没有说话,他现在状态有点差,没有搭理那些少年,实际上不搭理也正常。毕竟他不笑的时候气质明显给人距离感。 火光噼里啪啦,几名少年叽叽喳喳,显然是好奇大于雨天的烦恼,在一起说笑,讨论着仙门和九州的轶闻趣事。 「前几天听说那什么……九州第一美人被送去齐秽山了,这事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城主亲自下的令,我有兄弟在齐秽山附近,说是亲眼看见人进去的。」 「他长那么好看……进去估计会被玩死。」 「谁让他得罪了人,罪有应得。」 叶挽卿背后靠着墙壁,他眼角扫到有人坐到他身边,说是他身边,其实和他隔地也有礼貌的距离。 他看了眼,是那几名少年其中的一人,看上去约摸十八九岁,对方穿了一身纯墨黑色道袍,身形修长挺拔,像是雨后茎直的竹笋。 少年背后背着一把剑,从侧脸看模样生得用俊美来形容不为过,眉眼漆黑如凝墨,只是从眼角到鼻侧有一道疤痕,这么一道疤瞬间沖淡了容貌的俊美,看全脸第一眼只让人感到可怖。 叶挽卿对上少年那双眼眸,莫名划过第一次他见到晓君阑的时候,那时晓君阑的眼睛也是这般,只是更加深邃,像是海雾一般朦胧不清。 他微微拧眉,少年也扭过脸,看了眼他,嗓音顿了顿。 是非常好听的声音,低沉、磁性,又浑厚。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叶挽卿:「……」都已经坐在这了,还说个屁。 「哎,薛澜去干什么了,怎么坐那么远?」 「去搭话呗,他不是一向喜欢长得好看的。」 「禽兽!」 「花心大萝蔔!」 叶挽卿听清了,对方名字里也有一个「澜」字,他瞬间反感起来,心里连坐,顺带着看面前的少年不顺眼。 他没有搭理名叫薛澜的少年,薛澜坐在他旁边不远的距离,主动跟他说话,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 「弟弟,你也是要去风莱的吗?」 叶挽卿听到那一声「弟弟」,眼皮子跳了跳,这人怎么那么自来熟,一般话多的人不讨人喜欢。 其实薛澜平常人缘很不错,他喊人家弟弟漂亮弟弟没理他,他自顾自地补充。 「我们也是去风莱的,好巧。」 「弟弟,你是从京州来的吗?」 「我看你有些面熟,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远处竖着耳朵听的几名少年,「……」 这套路真是太假了。 叶挽卿闻言睁开眼,他不想被打扰,自从重生以来他的脾气似乎就变差了不少。 偏偏这人声音又特别好听,说话不紧不慢的,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仿佛真的煞有其事。 他对上少年眼底,少年眼底虽然漆黑如同浓墨,但是透着浅淡的光亮,和晓君阑那般的总是看不透完全不同。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和晓君阑对比,拧了拧眉,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我们不熟。」叶挽卿只说了这四个字。 薛澜哦了一声,嗓音温柔了些许,「你很好看,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叶挽卿:名字带阑的一律拉黑 第43章 叶挽卿不是没有被人夸过好看, 但是这般直白的还是第一次,见他一面就说喜欢他,轻浮。 第83页 他眼皮子垂着没有搭理, 不远处叽叽喳喳的几名少年已经惊呆了, 简直被薛澜的厚脸皮震惊住。 「天哪,薛澜知不知道自己脸上写着什么字?」 「这是认真的?」 「当心挨揍。」 薛澜没有再说什么, 往柴火堆里添了柴火。两名侍卫面面相觑, 不知道应不应当阻止, 这是喜欢他们小公子,小公子没有吩咐, 这小子也没有做什么。 两名侍卫最后没动。 「喂,薛澜,过来呗, 人家不待见你, 杵着干什么呢?」 有人在喊少年的名字, 薛澜没动, 随意地应了一声,就在叶挽卿旁边待着。 叶挽卿能够感到身边人的存在, 和会隐匿自己气息的侍卫不同,少年人的气息更加明显一些,他耳边能够听到对方动作的细微动静。 外面还在下着雨, 叶挽卿慢慢地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到第二天, 第二天破庙里已经没人了,他身上多了一件披的外袍。 侍卫捡了柴火回来, 对他道, 「他们天不亮就走了, 这衣服是那少年留下来的,我们怕弄醒世子,便没有拿下来。」 说起来倒是有些玄乎,不知道少年什么时候把衣服盖在他们世子身上的。 盖在叶挽卿身上的玄色外袍沾着草木香,上面有些许暗纹,衣襟后面还绣了简单的「澜」字。 叶挽卿站起身,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了一眼不远处刚熄没多久的柴火,把外袍扔给了一边的侍卫。 「我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侍卫:「属下已经命人前往,世子让查的几人如今都健在,各自在原来的地方待着,这几年过得还算好。」 「至于前些年剑南山庄的几名弟子,鹤城去了扶光,萧不易认回了萧家,和沈榷同在风莱。」 「还有一事……岑酉和聂鸿羽也在风莱。」 风莱是出名的剑宗,更多人选在这里是因为风莱偏向机缘飞升,像扶光,出来之后大部分是斩祟使,至于天雪,天雪以斩邪为首。 看来人都齐了,还真是热闹。 叶挽卿上了马车,接下来的路程十分顺利,他到风莱的那一日风和日丽,有许多前来的弟子。 侍卫向他告别:「世子,属下只能送到这里,风莱禁止非弟子人员入内,接下来属下会在附近的城里,每月有一日修沐时间,世子若是有事可在那一日联繫属下。」 「若是在风莱有急事,世子也可以给属下传音。」 叶挽卿一一记下来了,他和侍卫们告别,行李都在储物袋里,他踏进立在万丈千尺之上的风莱。 石阶一阶一阶仿佛没有尽头,浮云缥缈,这里是四大仙门之一,且以剑修为主,来的都是九州各地的练剑天才。 叶挽卿受界碑指引,他要先去领自己的令牌。界碑前有不少弟子驻足,他随意一瞥,界碑上是晓君阑的字迹。 「听闻这是风莱长老特意请晓剑神提的字,晓剑神不但修为逆天,字写的也这么好看。」 「我来风莱,就是想成为晓剑神那般的人。」 「你想着吧,据说晓剑神已经踏破九重天境,离飞升一念之间,只要他想。」 「那他为何还要留在凡世?」 「自然是为了大道苍生,他要保护人世,会留下来为我们守护山河。」 叶挽卿瞥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按照指引到了领令牌的地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淡然。 「不必谢,师弟你这么好看,师兄帮你是自然的。」 叶挽卿抬头,对上一张带有疤痕的俊脸,上次在破庙还在夸他好看,今日又在夸别人,看来是他多心了。 和晓君阑完全不同。 他心里彻底打消疑虑,对上少年黑如浓墨一般的眼眸,少年眼底带着细微的笑意。 疤痕给人的感觉应当是可怖的,不知是对方声音太好听,还是笑起来时温柔沖淡了疤痕,被薛澜夸的少年脸整个都红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澜把令牌递过去人就走了,风莱的弟子袍有白有黑,袖口有面具暗纹,玄色穿在这人身上很合适。 「姬师弟,」薛澜看向他,眼里没有意外,也没有熟悉,像是已经把他这个人忘了,嗓音低沉又温柔,「师弟生的很好看。」 叶挽卿这回知道了,这人是逢人便夸好看,想必他是其中之一,对方并没有耽误多久,很快把令牌给了他。 「今年过来的外门弟子多,现在空院子不够,师弟和后来的新弟子都要去上一届空出来的床铺。」 一间院子是住四名弟子,风莱的住宿条件算非常普通,叶挽卿没有应了一声,没把这件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拿了自己的令牌去了院子,三个床铺都已经有人,这三人都是比他大一届的弟子。 按理说能入风莱的弟子,大部分都已经学过了辟谷,甚至基础的法术也能学会。 叶挽卿不一样,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原本姜月姬还想直接让他拜在风莱长老门下,但是他拒绝了。 那般他这具身体适应不了,拔苗助长对他没有任何益处。 叶挽卿接下来又去剑阁和峰里各处看了看,他现在尚且没有学会运转灵力,这具身体灵根十分一般,甚至偏微弱,和他之前很容易便能凝聚出灵力的身体完全不同。 他已经很知足,至少有仙缘,虽然微渺,但是他如今在风莱,还有很多未知的可能性。 第84页 这么一折腾,叶挽卿再回到院子的时候累的不行,他现在捏不出来洁净术,需要烧热水洗澡。 他原身是奴隶出身,到底不是什么金贵的少爷,没有人伺候他也并不觉得不习惯。风莱富贵出身的弟子不少,原先有一人修仙全家跟来的先例,于是风莱便有铁律规定,不准带任何家属小厮。 不让带家属小厮,也依旧能安排弟子跟随进来。叶挽卿也不例外,他娘原先给他塞了七八个跟班弟子进来,后来他好说歹说,只要了两个。 因为他要洗澡,那两个也被他打发了。 院子的水房是单独的一间,里面几乎被用来放杂物,有几身晾晒的弟子袍,叶挽卿在浴桶边,他把衣服全部脱完。 他看不到自己背后,不知道自己背后一沾水,背上那株雪兰便浮现出来,看上去清冷到极致,像是绽放在蝴蝶骨上,又诱人到极致。 在浴桶里坐着,指尖试着凝聚灵力,只能凝出来一点,然后筋脉像是固涩一般,怎么也释放不出来了。 「我们下个月历练推迟了?」 「似乎是因为新来的弟子,哎,我听说,这一届新来的弟子还有世子。」 「就是……那谁……传闻中剑祖在人间留下的孩子。」 「真的假的?那不应当是绝世天才?」 「薛澜,你说是不是?」 叶挽卿听到声音离得越来越近,他微微拧眉,听到名叫薛澜的少年低声应了一声,并不参与几人的话题。 在人前明明是开朗散漫的性子,人后看样子内敛话少。 叶挽卿不准备洗了,万一一会进来撞见,在他起身从浴桶里出来的那一刻,一阵冷风袭来,门缝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推开。 他和进门的薛澜视线对个正着。 对方衣着整洁,他□□。 薛澜有些意外,直接把门向后合上了,上上下下打量叶挽卿一遍。 「……师弟?」名字忘了。 少年刚洗完澡,浓艷的眉眼还透着潮气,浑身白净像是剔透的冷玉,又像是柔软的丝绸,小腿线条流畅,正准备从浴桶跨出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叶挽卿不知道这人是在逗他还是真的驴记性,对方说话温温柔柔的,只问了这么一句,很快反应过来。 「你是新来的?」 小腿在浴桶里扑出来浪花,对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打量是不礼貌,他莫名有点烦躁,冷冷地开了口。 「出去。」 薛澜转身就要出去,外面传来几名弟子的声音。 「薛澜,你在里面干什么啊。」 叶挽卿眼见着人要开门,他立刻把人喊住了,人又缩回浴桶里。 「站住。」 随着薛澜转身,叶挽卿他这才发现后面墙壁挡住的地方是小型书架,几名少年把这里改成了小型的藏书室。 「师弟需要帮忙吗?」 叶挽卿唇角绷紧,他已经太久没和同龄人打过交道,不知道为何,对上对方眼底,总觉得对方像是在戏弄他。 但是很显然不是。 「为什么他们要在外面等着……你能不能让他们先离开。」 等到人离开了,再让薛澜也滚出去。 薛澜声音好听,讲话也好声好气,「我们的典籍都在这里,第二日要去剑阁上课。」 「那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薛澜似是不理解,「师弟为何要在这里洗澡,觉得洁净术不干净?」 这般的问法让人生不出反感来,偏偏叶挽卿心底莫名有火苗冒出来,他总不能说他天资差使不出来洁净术。 「关你什么事。」 叶挽卿竖起来身上的小刺,被他刺中的人并没有生气,薛澜低声跟外面的弟子说了什么,然后自己也出去了。 他飞快地换好了衣服,然后进了房间,他一进去,两名少年都投来视线。 薛澜在床边看典籍,没有看他,他顺带着看了一眼,薛澜看的不是医修典籍,是关于练剑的。 「你好……你是新来的师弟吧?」 两名弟子都看直了,叶挽卿刚洗完澡,一截白玉般的手臂露出来,容貌艷丽精緻,眼睫沾湿落下来,乌髮散在身后,原本是艷丽的长相,偏偏气质清澈,尤其是眼眸,带着沉郁的内敛。 叶挽卿点点头,两名弟子互相介绍了。 「我叫江佟,他叫宋避离。」 薛澜似乎因为方才的事生气了,并没有搭理他。 夜晚,叶挽卿躺在床榻上,风莱建在群山之上,白天温和,夜里温度骤降,和京州的雪天有的一比。 夜晚,他床边的纸条亮起来,是侍卫给他传的消息。 说让他刚开始莫要逞强,有事便差遣跟随他的两名弟子。 叶挽卿看完了,纸条焚烧殆尽,化成一缕飞灰。 第44章 叶挽卿当天没有睡好, 他在被子里冻得发抖,第二天醒来脸色发白,跟他住一院的三个少年都已经走了。 外面守的有两名少年, 两名少年便是跟随他的弟子, 与他年纪与他相仿,对他恭声喊世子。 「世子可是住的不习惯, 我们昨天在忙进来的手续。」其中一名弟子看了眼他睡的床, 很有眼色道, 「今天回来我们为世子换被子,戚大哥那边已经办好了。」 戚烬说的是他娘亲派来保护他的侍卫。 第85页 叶挽卿精神很差, 他现在身上还是冷的,两名弟子又给他添置了不少东西,还为他披上了狐裘, 担心他怕冷, 又朝他怀里塞了个汤婆子。 他知道这般过去剑阁想必会被人笑话, 不过此时他也不管那么多, 何必委屈自己。 「以后世子若是烧水洗澡提前跟我们说,我们换了房间, 如今在世子隔壁的院子。戚大哥吩咐过我们了,让我们好好照顾世子的日常。」 叶挽卿「嗯」一声,想了想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两名弟子跟着他一起去剑阁上课, 路上顺路。 剑阁的第一堂课, 首先是要测他们的资质。叶挽卿过去的时候, 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来风莱的都是各地的天才, 他们早已学会用灵力庇体, 所以对风莱的昼夜温差没什么不适。 东方天际浮现出一抹白, 叶挽卿收穫了一众视线,什么样的都有,大多是惊讶他还在披着狐裘,有的是惊讶于长相,还有的便是听说了他是京州世子。 长老很快进来,让他们一一测灵根,灵根分资质,最好的便是纯质灵根,往下是单品,然后是双品,再往下是三品,最次是杂的。 纯质灵根可以掩藏,他上辈子便是隐藏成普通的单灵根。 现在他没办法隐藏,他便是最次的杂灵根。 大部分弟子都是双品,也有很多单品,一般三品和杂灵根进不来风莱。 那些议论声进入耳边,叶挽卿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我还以为会是个天才,失策了。」 「你看他嘴唇都冻白了,这般的体质根本不适合修炼,太牵强了。」 「兴许是富家公子过来玩的。」 为何修仙讲究资质?若是资质好,可以不畏寒不畏热,也能够辟谷不吃饭,轻易地凝聚出来灵力。换言之,普通人需要一日三餐,加上□□脆弱,单单在修炼上便比不上。 无论是效率还是时间,都比不上。 叶挽卿闻言微微垂眼,他默不作声地没有吭声。 前排的长老开了口,「不要轻易地以资质看人,你们以为得道飞升的个个都是资质都出类拔萃?」 「不说别的……你们所喜欢的晓剑神,他原先便是杂灵根,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后排有弟子听不下去了,还嘴道,「晓剑神天生剑骨,他有没有灵根都一样。」 「是啊是啊,天生剑骨的千年出一人,这种天才有什么好举例的。」 长老尴尬地咳嗽两声,「总之你们难得是同窗,从各地过来,姬世子身体不好,你们不要欺负他。」 「我们才不会欺负姬世子,他长得这么好看!」 「是啊是啊,长老以为我们是什么坏心眼的三郎吗?」 三郎是最近新火起来的话本,里面有个无恶不作的邪神,名字叫做三郎,喜好欺负心善的人族。 底下闹堂而笑,叶挽卿唇角绷紧,他讨厌三这个数字,讨厌排行第三的男子。 「我给你们一下午的时间,你们先去锻剑谷各自挑一把剑。」 没想到第一天不用上课,众弟子一阵欢唿。叶挽卿临走之前被长老叫住,长老看他眼神慈爱,对待他非常客气。 「姬世子,城主大人已经和我们交代过了,你修为低,暂时由剑阁带着你,等到那位做完任务回来,会改为他教你。」 「他是我们风莱的招牌,有他教你,一定会解决世子灵根的问题。」 叶挽卿听闻是姜郇的安排,没有说什么,只道「谢谢长老」,他原本打算跟着一众弟子去挑剑,去锻剑谷看了一圈也没有喜欢的。 晚上的时候,有人找到他,托人送给他一件长长的盒子。 里面装的他原本那把生锈的铁剑。不用说,这把剑自然是晓君阑送来的,本来就属于他的剑。 那时候他用这把剑也能够感受到灵力,如今他换了副躯壳,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叶挽卿把那把剑放起来,自己随意选了一把普通的剑,他回到院子的时候只有薛澜在,其他弟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见他进来薛澜也没有打招唿,薛澜在院子里话并不多,和另外两名弟子表面处的不错,他看的出来,另外两名弟子其实有些怕薛澜。 叶挽卿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跟着他的两名弟子过来帮他铺床,为他换上了柔软的蚕丝织成的被褥,甚至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炭火,还为他安置了三四个汤婆子。 「世子,外面那个侍卫又过来了。」 只有特殊的斩祟使侍卫才能进来风莱,侍卫便是方才过来送剑的,叶挽卿让那名弟子出去,很快人便回来了。 晓君阑又为他送了一块玉,玉是上乘的火玉,戴上之后能够不畏寒,这种火玉非常难得,世上总共没有几块。 主要是火玉认主,认过主的对于别人便没用了。未认主的很少,面前这一块就是。 对方似乎对他如今的状况了如指掌,叶挽卿心里生出来一股烦躁,他没有接,表情冷漠。 「你收着便是,以后他再送东西,不必见他。」 薛澜原本没什么存在感,在床边摸玉碟摸了好一会,闻言才抬眸,看了叶挽卿一眼。 「世子,这……这是晓剑神给你的,我不能收。」 「他给我的不就是我的,我有处置的权力。」 「你收着便是,此事让戚烬不必跟娘亲提,我很快就能适应。」 第86页 那名弟子应了,拿着火玉受宠若惊地下去了,院中只剩下他和薛澜,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 叶挽卿眉心拧了拧,在思考为何晓君阑会知道他的情况,难不成派了人监视他。 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薛澜。 薛澜对上他的目光,浅浅地笑了一下,温柔的笑沖淡了疤痕带来的可怖,整个人气质都柔和下来。 他也反思了自己是不是应当给薛澜道个歉,最后还是没道。 叶挽卿夜晚抱着他的三个汤婆子睡觉,蚕丝织成的被子很暖和,但是他还是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当天夜里便发起了烧。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刚过来就受风寒的。」 「他是不是不会用灵力,那是怎么进来的,风莱不是没门槛。」 「人家有后门,不过我听说他骑射很厉害,剑法好像也不错,就是资质差点。」 「我们这里不是九州的军营。到底不一样……」 「别打岔了,快看看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叫他的两个丫鬟过来看看。」 对于那种跟着富贵弟子的弟子,他们都戏称丫鬟。 两名弟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薛澜桌边的蜡烛燃着,此时把书放下来开了口。 「我看看。」 「让薛澜看看,他不是经常看医书,肯定懂这些。」 两名弟子给薛澜让了地方,薛澜摸了摸床榻少年的额头,少年烧得厉害,苍白的小脸浮上红晕,潮湿的眼睫垂着,唇角绷成紧凝的弧度。 「是前一天受了寒,你们去打盆水过来。」 两名少年连忙应了,薛澜将少年从床榻里挖出来,把少年外面的中衣脱了,他一抱少年,少年便自动往他怀里钻。 不为何,因为他怀里很温暖,比被子里要舒服。 两名弟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薛澜把人抱在怀里,他们心道薛澜还挺关心这小少爷,把端来的水交给薛澜,看着薛澜把水变热,用手帕给少年擦脸擦手腕。 他们两个天不亮就去剑阁了,院子里只剩下薛澜和叶挽卿。 叶挽卿不知道自己在人怀里待了一夜,他醒来的时候身上非常干爽,抬眼对上一张刀疤脸。他一愣,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只觉得少年胸膛火热,温的他很舒服。 他这么一愣,赖在人家怀里,薛澜气息冷淡了些许,直接推开了他,嗓音依旧低沉温柔。 「师弟,你该去上课了。」 也没提为何会在他床上,叶挽卿隐约能猜出来,摸一下冰凉凉的汤婆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薛澜没理他,他自己整理好出院子,两名弟子都在等着他,他们一道去上课了。 他目前最要紧的是学会灵力庇体,但是现在他连凝聚灵力都费力,下午长老只留了一个时辰给他们练习灵力。 练灵力的地方在后山,这里边缘有一片凌乱的竹林,这边靠近授月峰,授月峰是出名的好战峰,通常弟子除了练习都离得远远的。 叶挽卿留下来练灵力,他就在竹林外,剑阁的弟子都散了,只剩他一个人。 「那是谁?」 一道少年音响起,立刻有人顺着看过去。 远处竹林外的少年一身白色道袍,细緻的眉眼像是水墨画,那颗泪痣像是点睛之笔,少年身形纤瘦,皮肤白净如雪地里的青芽,看起来脆弱又凌厉。 「似乎是姬世子,京州娇贵的小少爷。他灵根不好,留下来在练灵力。」 少年接着评价,「气质不错。」 听到的人心神一凛,知道这是他们主子最喜欢的一款,容貌生的灼艷明烈,偏偏眼神清澈又凌冽。 让人想弄坏他。 「少爷,他不是一般的弟子,是姜郇的外甥,姜月姬可是个疯子,动不得。」 「嗯?」少年笑了一声,「他娘和舅舅不是现在不在这儿。」 第45章 叶挽卿练了一整天, 他回去的时候小厮已经为他打好了水,他依旧在水房里洗澡,对此三位舍友都很客气, 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他洗完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忘记拿了, 刚准备叫人,透过门缝瞅见了薛澜, 守着他的两名弟子跟薛澜打了招唿, 薛澜就顺便把衣服送进来了。 门外的少年礼貌地在他门外敲了数下, 动作不紧不慢,叶挽卿打开房门, 「嗖」地一下接过衣服,又「嗖」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他来修仙搞得和众人格格不入,主要是他还爱干净, 隔三差五的就要洗澡。 洗完澡叶挽卿就躺下了, 叶挽卿仿佛又过回了剑南山庄的生活, 每日练剑看典籍, 不一样的是膳食更加精緻不会饿肚子,他要花很多的时间在自己生活上。 他的头髮那两名弟子给他擦干了, 今日其余三人回来的晚一些,江佟和宋避离一前一后的回来,薛澜在更后面。 「好香。」江佟回来便扫了一眼靠着墙壁的世子, 人漂亮的跟妖精似的, 他们一早便听闻了原本长老给这少年安排的有院子。 这少年拒绝了, 一是院子离得远不方便,二来本来就是异类这样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叶挽卿再试着凝聚灵力, 薛澜最后一个回来, 回来之后将典籍放在床头, 几天来第一次主动跟他搭话。 「师弟怎么还没睡,嫌冷?」 估计是自己消气了,叶挽卿想了想,回復道,「一会就睡。」 第87页 其余的三人都是大部分时间入定打走,睡的时间很少,薛澜跟他提议。 「师弟若是嫌冷,可以跟我一起睡。」 明明应当是暧昧的话,从薛澜嘴巴里说出来却十分正经,好像对方真的是在关心他一样。 叶挽卿拧了拧眉,他拒绝了,指尖动了动,把那凝聚出来的一点点灵力收回去。 对方只是随口一问,叶挽卿自己抱好自己的汤婆子,薛澜的床就在他对面,他侧脸就能看到。 薛澜床边点了烛光,正在看典籍,侧脸温柔俊逸,眉眼微垂时透出几分冷冽,待到那道疤痕显出来,柔和被沖淡了几分,带着几分野性。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薛澜倏地朝他看过来,他面无表情地任薛澜打量,然后收回了视线。 他闭上眼,这一晚上没有那么早睡去,半夜的时候发觉有人在给他掖被子,对方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触碰到他让他觉得温暖干燥,很舒服。 「薛澜,走了,你要不留下来陪他睡?」 薛澜收回手,房门打开,很快周围安静下来。 第二日叶挽卿到剑阁,在他的桌子上发现了一株红色的山茶花,山茶花淫.靡青涩,在桌面上静静地躺着,不知道是谁送的。 叶挽卿不知道是谁,他也没有什么兴趣知道,直接便扔了。 不止第一日有,接下来半个月,他的桌子上每天都会出现一株红色的山茶花。先是送花,后面整日派人去他住的院子送膳食和美玉。 美人赠花与美玉,而且送来的玉块块都是上品,想来家世应该不错。 平日里叶挽卿都是在舍友回来之前收了,这一日他回去晚了,窗台上多出来的玉和红山茶太明显。 江佟替他拿了,看了眼字条道:「姬师弟,是送给你的。」 他自然看到了,然后不免被询问,两人都凑热闹,问他能不能看看玉,他同意了。 「这山茶的品种看起来便名贵,玉也是上乘,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是啊,风莱富贵的弟子多了,说是谁送的,一时间没办法确定。」 玉递到薛澜手里,薛澜正在看典籍,接过来玉时一个不小心没拿住,那块上品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直接碎了。 江佟和宋避离:「……」 薛澜也有些意外,嗓音略微愧疚,「不好意思。」 「师弟,我不是故意的。」 「用不用我赔你。」 叶挽卿有些怀疑薛澜是故意的,但是他无凭无据,反正他也不想要,他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叶挽卿晚上又做了一个梦,做梦梦到了之前,那时候在剑南山庄,也有弟子喜欢过他。 他当时眼里只有晓君阑,那弟子给他送了好几日的东西,用的最简单的方法,每日给他送自己做的点心,有时候送写的书信。 因为是同窗,他起初不知道什么意思收下了,被晓君阑知道后,晓君阑非常不小心地踩烂了那名弟子送他的东西。 「师兄不是故意的,小挽会不会生气?」 踩碎了再来哄他,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叶挽卿记得自己当时因为晓君阑为他吃醋而开心,主动凑上去亲了对方,然后便被按在软塌上亲的喘不过气来。 回忆像是陈旧的腐墨,他看着回忆里的自己一脸不好意思,晓君阑眼底带着几分散漫,撞进那双眼底,比浓墨还要深沉。 如今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浮上来,叶挽卿手脚被缠住,他挣扎不开,当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他精神也不怎么好,出去的时候弟子看了一眼他,略有些意外。 「世子的嘴巴怎么了?」 叶挽卿估计是自己梦里咬的,他照了镜子,上面有浅浅的齿印,烙在上面略有些刺疼,唇瓣也有点肿了。 他唇角绷直,随意敷衍了跟随他的弟子。 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去剑阁,两名弟子送他过去,他每日几乎算的上是一直在两名弟子的视线范围里,除了他留下来练灵力的时候。 那段时间两名弟子有时候会走开,就是走开的这么一小会,叶挽卿被人打晕了。 再睁眼的时候是在陌生的院子,看上去像是偏院,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他没有挣扎,感受到了在场的几位修为都比他高。 「姬师弟,你不必害怕,我请你过来,是想跟你聊聊。」 为首的少年一身墨色道袍,眉眼浓稠,容貌雌雄莫辨,眼底有浓重化不开的阴郁,衣襟微微敞开些许,髮丝散落,冲着叶挽卿勾唇一笑。 「我给你送了那么久的花和玉,你一直未曾回应,是不喜欢?」 叶挽卿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想来敢对他动手,要么是有准备的要么是压根不要命的,偏偏这两种都不好对付。 「不喜欢。」叶挽卿回答的坦然,「能不能先把绳子解开。」 他手腕脚踝都磨得很疼,原本对方好商议,没想到对方慢悠悠道,「我暂时不想,委屈世子一会了。」 「世子不喜欢山茶?我觉得它和你很像,特意让人每日清晨时去摘的。」 叶挽卿方才已经说过了不喜欢,他眉心拧着,不知道跟他的两名弟子有没有发现他。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聊聊,你不必害怕。」少年站起了身,凑到叶挽卿面前,指尖要碰叶挽卿的下巴,被叶挽卿避开了。 第88页 「我觉得红山茶和世子很像,红的灼艷,内里绽放的时候又纯净勾人。」 叶挽卿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阴郁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明白了什么,表情冷下来。 「我不觉得。」 「公子若是喜欢花,可以去找懂花之人,我不喜欢花,日后不必再送了。」 晏施低低笑了,然后他的下颌被捏住,少年看着雌雄莫辨,力道却大得不行,他感觉下颌的那一块皮肤在灼烧。 「姬世子,你真是长了一张……男人看了就会硬的脸。」 对方眼底变得异常灼热,叶挽卿在这个时候也差不多挣开了锁链,他在考虑直接扇过去,这里似乎都是对方的人。 未等他动手,外面传来了动静。 「公子,是薛澜。」有一名弟子禀报导。 晏施面无表情,「让他滚。」 话音没落,门被「砰」一声震开,玄衣道袍的少年手里提着剑,脸上的疤痕率先进入视线,少年眉眼抬起来,眼底带着几分冷淡,一道剑气颳得半边院子几乎都在震盪。 门板直接倒在了地上,薛澜收了剑,嗓音温和。 「不好意思,急着找人。」 晏施目光扫过去,像是刀子一样,「薛澜,你要多管闲事?」 「嗯?」薛澜看了眼被捆在地上的人,「嗯。」 一边的弟子:「……」 「你确定要多管闲事?」 薛澜扫过去一眼,晏施神情阴冷,最后什么都没说,看了一眼地上的叶挽卿,不忘记留下来一句狠话。 「姬世子,下次洗干净等我。」 叶挽卿心里冒火,这些人仗着修为压制他,他自己挣脱了绳子,要过来帮他解绳子的薛澜倒是有些意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薛澜。 「路上碰到了你的跟班,他们告诉我你不见了。」 「方才那人是晏施,晏家的小公子,他是个疯子,你以后少招惹他。」 叶挽卿笑了,笑容还有点冷,什么叫他招惹,他扭过头不搭理薛澜了。 旁边的薛澜察觉到了,笑了一声,「师弟脾气不小。」 「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叶挽卿不说话,但是这人毕竟帮了他,他心底的思绪已经扭成了麻花,最后说了个「没有」。 「在这里,出身世家的弟子很多,世家又向来和王族不和。你修为低,不怕死的有的是办法找你麻烦,最好还是让你家侍卫过来保护你。」 叶挽卿:「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薛澜又笑一声,嗓音柔和,「师弟,你这么好看,肯定有不少人盯上你,你要不要考虑我。」 「我可以保护你……你只要付一些报酬就好了。」 叶挽卿才不要,他可以让侍卫暗中过来,他在心里默默记下来,这是这人第三次夸他好看。 这张嘴不知道骗过多少人。 第46章 叶挽卿看看身旁的少年, 片刻开口,「你同他们认识?」 「我们都在授月峰。」 薛澜知道他的意思,对他道, 「不必担心, 他找麻烦找不到我身上,倒是师弟, 你多考虑你自己。」 「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叶挽卿拧眉没有回应, 他回到院子里, 跟着他的两名弟子看到他人好好的,心才放回原地。 「世子, 我看不如让戚大哥他们过来……您身上有没有受伤?」 「世子,之前长老便说世子可以单独去后峰,世子, 您可要考虑考虑。」 「你的安全最要紧。」 叶挽卿摇摇头, 自己亲手写了一封信, 交给了弟子, 「你把这封信送去给戚烬,若是他回信, 尽快送过来。」 戚烬是姜月姬交给他的人,如今遵从他,此事他不必瞒着, 他想听听戚烬的建议。 他前来风莱, 姜月姬更希望他回去, 也见不得他受苦。戚烬现在奉他为主子,更为他的意愿多方面考虑。 显然戚烬片并不怎么担心他, 他的生命卡在戚烬手里, 戚烬保证他生命安全之外, 更宁愿他多吃苦。 两名弟子被他打发回去,他在自己床榻边坐着,江佟和宋避离显然已经听闻,都非常愤怒。 「晏施是惯犯了,他就喜欢漂亮的小男孩,但是没有吃过亏。」 「因为他是晏家的小公子,晏家是机关世家,他们家制造的器械在九州排名第一,城主很器重他们,一众长老对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得罪他,估计你试炼会被他针对,他有不少同僚,像岑家公子岑酉,还有萧不易。」 听到熟悉的人名,叶挽卿有些恍惚,他来时便听说了萧不易也在风莱。 「萧不易?」 江佟:「是啊,你不知道萧不易?他在我们峰里很出名,相当于一个边缘性的人物……但是实力深不可测。」 「萧不易是萧家前任夫人的子嗣,名门多是非,前年人才认回来,在授月峰里排名一直居高不下,甚至在去年拿过九州战力榜前五。」 「他和晏施关系挺好……甚至借晏施得了一部分晏家的机关手稿,之后改进再卖给晏家,据说吃了不少回扣。」 晏家自然不做亏本的生意,可见萧不易在机关方面也有天赋。 这倒像是萧不易会做出来的事,叶挽卿脑海里浮现出萧不易那张脸,怎么也没办法把萧不易和晏施联繫在一起。 第89页 「岑酉是岑家的人,原先追随晓君阑,实力更不必说。姬世子,虽说你是世子……但是此时你不在京州,在风莱算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几个又都是出名的疯。」 「招惹上他们……恐怕会难以脱身。」 又提到熟悉的名字,叶挽卿指尖微动,在他出神的这一会,薛澜不知道在找什么,终于找到了,拿着淡青色的瓷瓶到了他面前。 薛澜嗓音温柔,「师弟害怕了?」 叶挽卿的手腕被握住,他下意识地便要收回手,对方说了一句「别动」,冰凉的药膏贴在了他手腕上。 江佟和宋避离刚刚都忽略了薛澜,此时两人安静了一会,然后开了口。 「世子不必害怕,薛澜可是九州战力榜前三,他一个月刷上去的,有他在,想必晏施他们会收敛些许。」 叶挽卿心想未必,他和薛澜非亲非故,不过此人能在一月之间到前三,想必不是可以小觑的人物。 「第一是谁?」 「第一目前是扶光的弟子,别看他们那边准斩祟使居多,但也是一群疯狗,打起来不要命。」 「这个战力榜,只算仙门弟子,尤其是四大仙门,不算斩祟使和仙门以外的修士。」 「听说若是能在战力榜上面待满三个月,说不定能被晓君阑收为徒弟。」 本来想努力一下的叶挽卿:「……」 叶挽卿气息变化的太明显,江佟察觉到了,打趣道:「你可知道四大仙门的弟子有很多都是为了晓君阑来的?」 「看样子世子不喜欢他?」 叶挽卿察觉到薛澜指尖微顿,很快如常,他现在也懒得动,而且今天薛澜刚救了他,他便任薛澜为他上药。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宋避离是晓君阑的迷弟,闻言追问道,「为何?晓剑神那么厉害,他模样生得也好,脾性也好,听闻指点过许多弟子。据说他原先在剑南山庄时为人也十分谦逊,字写的好,还懂得医书典籍,解决了许多难症疑题……」 一提到晓君阑,宋避离滔滔不绝,仿佛能说个三天三夜。 叶挽卿听不得人夸晓君阑,他随意找了个理由,「别人都喜欢,我就不想喜欢了。」 「我知道了,原先我和你一样,」宋避离说,「这说明你太喜欢他了,不想让别人也喜欢他。」 「晓剑神闻名九州,许多弟子奉他为信仰,姬世子,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 眼看着叶挽卿气息越来越冷,江佟听得脸都黑了,用胳膊肘捅了宋避离一下。 宋避离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姬世子,对不起啊,我有点激动,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说了。」 叶挽卿「嗯」一声,他这才有时间注意薛澜,瞥见了青瓷瓶上面的雪兰,他知道这是晓君阑的钦印。 「这是什么?」 叶挽卿立刻收回手,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避开了薛澜继续涂抹的木籤。 「这是晓剑神研制出来的伤药,用寒见草制成,加上灵力淬鍊让寒见草的药性能够存活很长时间,药效能够让伤口避免感染快速癒合。」 宋避离:「原先药草很贵,加上寒见草保存性低,平日里九州百姓受伤了很少能买的起伤药用。晓剑神的伤药研制出来以后,基本上人人都能用上伤药,不必让百姓因为伤口感染而截肢或者发热症死去。」 「这一瓶伤药只卖五文钱,晓剑神未曾把药方私藏,交给了城主大人,造福了无数九州百姓。」 叶挽卿只是随口提一嘴,对上薛澜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敏感。 「这伤药近两年流通,我们弟子几乎人手一瓶备用。」 宋避离拿出来两瓶一模一样的药膏,和薛澜手上的一模一样。 他手腕上的伤几乎已经痊癒了,在普通人身上是两三天以内癒合,在他们修仙弟子身上更快。 叶挽卿记忆空白了三年,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他如今才意识到,这些他在曦和宫没有人跟他说。 「师弟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薛澜给他上完了药,药瓶没拿走,塞到了叶挽卿手里,「你再考虑考虑,下个月便要试炼了,关系着你的考核成绩。」 「试炼这次正好轮到晏施他们出题,他们是一组的,师弟若是落到他们手里,试炼想必不容易过。」 薛澜声音好听,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低沉的嗓音拂在他耳边,他指尖碰到药瓶冰凉的壁身,没有回覆薛澜。 现在他们还没有碰面,若是岑酉看见他这张脸,不管他是谁,估计同样地不会轻饶他。 夜晚平静,叶挽卿第二日见到了戚烬,戚烬未曾给他回信,而是亲自过来了一趟。 戚烬披着玄黑斗篷,遮住了一部分脸,开口道:「昨日的事我已经听闻,世子可有受伤?」 叶挽卿摇摇头,他对戚烬比较信任,便实话实说。 「世子最近的修炼如何?」 「有一些进步,但是我凝聚出来的灵力很少,而且灵力还不能用在剑上。」 戚烬:「世子天资欠缺,若是要修仙,要付出的努力自然要比别人多。」 叶挽卿「嗯」一声,「此事我知晓,已经做好了准备。」 「至于晏公子一事,属下能够为世子摆平,是以世子的名义,也能够让世子余下的日子过得太平,不会再有人敢过来随意招惹世子。」 第90页 叶挽卿知道戚烬话里有话,看着对方没有回应。 「古人常言『金生砺沙,剑出南天』。属下能为世子还击他们,因为世子是世子,世子始终凭藉的不是自己的力量。」 「世子若是想要立于巅峰,这些磨难都是必经之路。属下尊崇世子,也答应会保障世子的安全,今后也会全听从世子的吩咐。」 叶挽卿听明白了戚烬的意思,戚烬从让他来风莱,便是尽量放养他,让他自己去成长。 「我知晓了,此事你不必再插手,我自己会想办法。」 「上次我让你查的人查的如何了?」 戚烬:「属下已经查过,薛澜原先便一直待在风莱,一直都是长老的得意弟子,往常一直很低调,近来才逐渐出现在人前。」 「至于萧不易和晏施,萧不易此人表面随性,属下查到他和许多世家弟子都有往来,且都不是同一派的弟子。」 叶挽卿听完便让戚烬下去了,他如常地回到剑阁,自己在座位罗列下来,如今的问题。 1.要尽快能让灵力凝聚在剑上 2.晏施、岑酉,萧不易,薛澜。 3.通过月底试炼 最后一条他落笔许久,窗外莺飞草长,时光在落日尽头下飞逝,有些情绪却在心中越积越深,像是一块腐烂沉朽的沉墨。 纸张最后的字迹潦草凌乱,笔迹仿佛能够穿透纸背。 ——晓君阑 窗户在开着,剑阁结束后人便走的差不多了,桌上的纸张被风吹着带出去,随风扬向天际,散于长风之中。 最后那张纸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握住。 梧桐树阴凉,不远处的弟子喊了一声树上坐着的少年。 「薛澜。」 少年扫了眼纸张上的字迹,看到末尾的三个字,唇角扬起来些许,眼底如同浓稠未散的海雾,他将纸张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然后撑着树干一跃而下。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今日长老不在, 长老吩咐了让大家和授月峰的弟子一起练剑。」 底下的弟子们一听,便知道长老是故意的,授月峰的弟子最好战, 他们这些新生的弱鸡过去, 免不了被拉去折腾。 他们如今剑阁的长老以前带授月峰,不奉行纸上谈兵那一套, 讲究实打实地去练, 尤其是实战。 这意思是让授月峰的师兄师姐们指点他们, 虽说确实能够学到东西,一小部分弟子期待, 另一部分弟子蔫头巴脑的,估计去了也是挨揍。 「不能让师兄师姐看到我们垂头丧气,说不定我们以后也会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只是去练个剑, 不过几个时辰。」 一群弟子稀稀拉拉地朝后山走, 授月峰有一座秋塔, 遥远地矗立着, 上面纂刻的有百年经文。 叶挽卿跟在最后面,授月峰恶名在外, 但是长老们又很器重他们,他们也是峰里任务完成度最高的。 九州战力榜前二十,风莱授月峰最低占十个。 授月峰后上建在竹林之后, 竹林连成一片, 边缘用栅栏围着, 上面爬了一层的山茶花,有红有白, 情人般地绕在一起, 枝叶繁茂。 「是外峰的师弟师妹们?」 到地方便见到了人, 人还不少,迎接他们的是一名师姐,师姐容貌生得柔和,对待他们很客气,领着他们进去。 「你们来的正好,你们几个师兄正好出完任务回来,长老已经吩咐过我们,让我们今日跟你们好好切磋切磋。」 叶挽卿踏进去的时候便感受到了一道浓烈的视线,他能感受到授月峰的不同,这里靠近竹林,也有凉亭和梧桐树。 不远处的晏施身边跟着两名弟子,正看着他的方向。 两名弟子靠着树不知道在说什么,穿的都是一水的风莱道袍,其中一名弟子嘴巴里还叼着一根草叶。 还有一名弟子在看书,坐在巨石后面……他还看到了岑酉。 岑酉身边也跟着两名弟子。 叶挽卿早就知晓授月峰的授课方式和他们完全不同,基本上全部都是一轮又一轮的试炼和考核,接任务接的很频繁。 「人都来齐了没有,今天人不在,每人扣一分。」 树旁边的弟子开了口,「萧不易不在。」 红月下意识看向晏施,眉心微蹙,「他去哪了,忘记长老怎么交代的?」 「这我怎么知道?」晏施嗓音懒散,指尖把玩的是一串机关佛珠。 「薛澜不是也不在,你怎么不问问他?」 话音落了,竹叶簌簌落下,薛澜人从外面赶过来,朝红月那边扬了下手,然后便安静地待在一边。 红月没有再管萧不易,对一众外门弟子道,「今日算是对师弟师妹们一次峰里的试炼,我们这里六个人。」 「接下来师兄师姐会从你们里面挑选作为队伍成员,一共分为六只队伍,六只队伍不管人数和实力,令牌被别人拿到为出局,抓住咕叽兽便算胜利。」 红月原本表情严肃,此时放轻了口吻,对他们道,「你们月底的试炼都是随机的,到时候题也是由我们来出,这一回便是让你们以前适应了。」 让授月峰的弟子来选,是让他们适应随机性,不管人数和实力是适应最坏的局面,以及咕叽兽胆小善于躲藏,提前告诉他们了试炼没有那么容易。 第91页 「师姐是不是提前给我们透题,月底试炼是不是也是这种?」 「可能是,没听师姐说让我们提前适应?」 「我听说在授月峰几乎不用上课,天天打架就完事了,我也想过来。」 「不知道一会哪个师兄师姐会选中我?我喜欢红月师姐,想和师姐一组。」 「红月师姐又不参加。」 「希望能跟晏施一组,听说他是个老阴比,如果不跟他一组,可能会被阴得很惨。」 远处的岑酉紧紧盯着人群中最后一道身影,白色银纹道袍宽大厚重,少年却穿出来修长挺拔的意味,让人联想到了那些常青的坚韧植物。 那张脸简直一模一样,眼尾的硃砂痣位置也相同,要说不是一个人,他怎么也不会信。 「你确定你看上的是他?」岑酉阴森森地开口,想到了什么,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晏施顺着他的话笑,「京州世子?」 岑酉:「他是我三哥的人。」 「你哪个三哥?晓君阑?现在不是已经掰了,」晏施听出来了岑酉的意思,嗓间意味不明,「你三哥不是和他那弟弟掰扯不清,怎么能跟我的小心肝扯上。」 晏施不在京州,只知道叶挽卿之前没有出过门,并不知晓原先有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和晓君阑的纠葛。 岑酉没再说话,目光依旧紧盯着落在最后的少年,按理说不可能……他分明记得人死了。 「他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岑酉想起来三年前,事情已经变得久远,回想起来三年前他那时候不断做噩梦,后知后觉明白和叶挽卿脱不了关系。 「哦,怎么个不容易对付法。」 岑酉唇角嘲讽地扬起来,「勾引男人的本事一流。」 「是吗。」晏施目光灼热地盯着人看,半天问道,「你睡过?」 岑酉似笑非笑,以前他倒是喜欢玩男人,现在也喜欢,但是他在晏施面前还是甘拜下风,晏施专门研究傀儡和机关,手段比他高多了。 「我三哥睡过。」他慢慢地说。 晏施:「……」 很快开始选人,叶挽卿感受到了晏施的目光,而且晏施和岑酉还凑到了一起,他心道不妙,只希望别跟这两个人一组。 红月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块令牌,令牌带在身上,被人夺走就会出局。 叶挽卿领了自己的那块,他和不远处的薛澜对上视线,薛澜微微挑眉,很快又收回视线。 很快开始分配队伍,晏施第一个挑人,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保持着镇定,晏施沖他微笑,然后挑走了他身边的人。 叶挽卿勉强松了口气,然后接下来是岑酉,再是其他授月峰的弟子,然后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最后他身边所有人都被挑走。 只剩下他一个人,也只剩下薛澜没有挑人。 很明显,他被剩下来和薛澜一组。 他们外峰的弟子像是小鸡仔一样,把带着他们的师弟师姐当老母鸡,问题一个接一个。 「师兄,范围只在后山?万一咕叽兽跑出去怎么办?」 「有结界。」 「那我们跑出去怎么办?」 「你们试试。」岑酉嗓音阴侧侧,扫了一众弟子一眼,弟子们于是不敢说话了。 叶挽卿跟在薛澜身后,少年穿着一身玄□□袍,这会儿剑抱在怀里,发现他走的慢,扭头捞了他一把。 他下意识地避开薛澜,薛澜也没当回事,温声安慰他,「师弟不必害怕,我会保护你。」 「别看我们只有两个人,但是师兄一个能打五个。」 除了薛澜,正好还剩五名授月峰的弟子。 叶挽卿在琢磨着晏施和岑酉的意思,瞥薛澜一眼,「晏施可能是故意让我们两个人一组。」 很明显是早准备好了,打算整他们。 「确实,看来师弟也不是很笨。」 薛澜安慰他,「你不必担心,做好任务便是。」 「一会跟着我,不要丢了。」 叶挽卿拧眉,正要追问什么叫他也不是很笨,注意到红月要说话,便没提这一茬。 红月很快讲了剩余的规矩,因为这算是一场小型试炼,他们大多都很认真。 「场地只有后山,一会我们会在这里布结界,结界会迷惑你们,同时也给你们时间布置陷阱。」 叶挽卿认真地听着,红月说的布置结界,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在白光亮起之前,他察觉到自己的耳边似乎被人碰到了一下。 「冒犯了,师兄不能让你落单。」对方的嗓音像是轻轻擦过他耳边,下一秒,叶挽卿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对方牵着他,两人眼前冒出来一道白光,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叶挽卿察觉到自己在下坠,他下意识地拽紧了身边的人,这个高度下去想必会很疼,他考虑了一瞬,便拉着薛澜当了肉垫。 他们落在了一棵梧桐树旁边,周围都是黑漆的迷雾,有些像是外面被鬼气浸染的森林。事实上场景确实还原了城外的阴林, 叶挽卿整个人撞进薛澜怀里,他指尖还抓着薛澜的衣角,鼻樑磕到了薛澜的脖颈,一抬头便能对上薛澜那张带疤的俊脸。 像是防止他摔到,薛澜扶着他的腰,他鼻尖碰上薛澜脖颈处的皮肤,闻到了浅淡的兰香。 很快他发现这并不是错觉,而是这雾中的兰香,薛澜托着他,指尖在他腰上微动,嗓音温和。 第92页 「师弟还没有抱够?」 叶挽卿拿开薛澜的手,道谢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问道,「这是模拟外面的阴林?」 他起来之后薛澜很快也起来了,一手拿剑,一手握着他的手腕,见他有些抗拒,薛澜找了根红绳。 「迷雾里容易走丢,阴林里容易滋生鬼气,九州里有许多这种阴林,极其容易产生小鬼巢穴。」 薛澜耐心地跟他讲,把红绳缠绕在他手腕上,「我们队伍只有两个人,不能分开。」 红绳看起来像是姻缘绳,叶挽卿指尖动了动,到底没有挣开,他走在前面,发现红绳在薛澜手上能够随意翻转。 「这是晏施那里的机关绳,本来是用来捆人的,」薛澜看他一眼,「原先交给我们峰弟子的,用来捆你。」 叶挽卿唇角绷紧,气息冷了些许。 他几乎是立刻便猜到,「哦」一声,「你要把我捆了交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薛澜没想到对方立刻便猜出来了, 低低笑道,「自然不会,我会保护好你。」 他没有搭理薛澜, 自己把自己的令牌收好, 观察着周围的位置。 「师弟,我还不知道你的剑练得如何了。」 薛澜问他, 「师弟可愿意跟我说说?」 说这话的时候, 薛澜看着他, 他估计薛澜能看出来,高修为的看低修为的自然容易。 「你不是能看出来, 」叶挽卿面无表情,「我现在凝聚灵力尚且困难,没有办法把灵力融在剑上。」 其实约等于没有修为。 叶挽卿想了想, 补充道:「但是我剑练得不错。」 他想说他长弓和长戟都不错, 想了想又作罢, 修仙什么都靠灵力, 那些普通人便能学会的东西不值一提。 「你不必着急,我听闻君迟长老很快便回来了。」薛澜看着少年并不气馁的娇俏模样, 眼里多了几分细微的笑意。 薛澜:「君迟长老专门研究杂灵根如何修行,长老正好把你交给他,你态度诚恳一些, 说不定君迟长老会愿意帮你。」 闻言叶挽卿微微怔住, 他想起来长老在他刚来风莱便跟他说了, 因为他的资质特殊,所以要把他交给什么长老。 那个长老一直没有回来, 如今他听闻对方是研究杂灵根的, 他便来了兴趣。 只是那个长老名字有个君字, 什么时候晓君阑的字这么常见了。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叶挽卿问,他对于薛澜一直看不透。 「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薛澜一字一顿道,「师弟生的好看,招我喜欢,我是想提醒师弟几句,那位君迟长老规矩非常多。」 「若是你犯了规矩,兴许会被赶出去。」 叶挽卿没忍住停下来,问道,「什么规矩。」 他现在愿意跟薛澜好好说话了,薛澜语气显然轻快了些许,「君迟长老不喜弟子穿灼艷的衣服,不许弟子随意外出,每日需要汇报行踪,有洁癖不许弟子弄脏他的殿,还要每日早晚过去问安。」 「除此之外,身为他的弟子,不许再去拜其他的长老,需要把心思放在修炼上不许找道侣,君迟长老还喜欢字写的好看的弟子。」 「……」 叶挽卿听得简直无语,不由得拧了拧眉,不怎么高兴,「他到底是找徒弟还是找老婆。」 怎么这么多事? 薛澜哦一声,嗓音也跟着冷淡些许,「世子觉得做不到?」 他听薛澜的语气,怎么薛澜还替这位尚未出现的长老不满了,他还没有不满意呢。 以上的几条若是都做到了,那确实不需要道侣,两人和道侣又有什么差别。 「你做的到?」叶挽卿反问回去,他唇角绷紧,若是对方真能解决他的灵力问题,那他说不定还真得过去伏低做小。 「这些要求已经很低,兴许长老也是为了师弟好,毕竟世子在外总是招惹人。」 薛澜:「其他长老的试炼要难的多,授月峰长老的试炼是每年要去鬼界抓一只阎罗鬼回来。」 鬼界离风莱上万里路,叶挽卿现在解决不了灵力的问题,别说让他去抓阎罗鬼了,他御剑过去都做不到。 叶挽卿哦一声,然后不吭声了。他们两人走在迷雾之中,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他跳过了这个话题,提了另一茬,「我们不需要布置陷阱?」 「不需要,趁他们布置陷阱,我们走一遍图,看看边界在哪。」 薛澜用红线牵着他,对他道,「这种试炼,通常要先搞清楚地形,地形清楚之后完成任务会容易的多。」 他不知道跟在薛澜身后走了多久,明明都是迷雾,他完全没有头绪往哪边走,但是薛澜却能从其中找到方向,走出来一条路。 「每个方向的灵力变化不同,天地之间由灵力应运而生,每一物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要认真去感受。」 薛澜耐心地为他讲解,落后他几步,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用眼睛去看,若是你不捨得用灵力,就去感受气味和风的触感。」 他站在原地没动,下意识地拧眉,薛澜个子比他高,这样他像是在对方怀里。眼睛被捂住,其他感官便敏锐起来,他很快感受到了不同。 左边没有风很安静,右边有微风,但是空气浓稠黏腻。 薛澜很有分寸,很快松开了他,问他,「可有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同。」 第93页 「通常是向有风的地方走,说明通着出口,但是我们要探路,所以走相反的方向。」 整个结界依照后山设置,面积实际上也没有多大,叶挽卿跟在薛澜身后,看见了晏施带着的弟子对上了其他授月峰弟子。 他躲在树枝后面,看见了晏施手里拿的东西,是一条骨鞭,每一节骨头都被磨得极其锋利,看上去质地莹润冰冷,闪着尖锐的光。 叶挽卿在典籍上似乎看过,这种是机关兵器,能够伸缩边长变短,上面可能淬的还有毒。 很快骨鞭便与对面弟子的剑交织在了一起,铁器和骨器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 叶挽卿这是第一次看授月峰的弟子交手,双方速度非常快,灵力迸发出来向外扩散,跟随两人的外峰弟子都鹌鹑似地躲在了一边,为两人加油助气。 「晏施师兄加油,抢了他的令牌!」 「明师兄你可千万那不能输,你要是输了我们怎么办!!」 「晏师兄不要对他客气,拿出你平日里泡弟子的本事来。」 晏施听得脸色黑了,眼里阴沉沉的,骨鞭「砰」地一声,朝着对面的弟子迎面而来,那名弟子快速避开,骨鞭抽在树干,参天的一棵梧桐树直接被噼成了两半。 半边地面仿佛都在颤动,叶挽卿在偷偷看着,眼眸散去了平日的防备和冷凝,现在眸中一片清澈,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净池。 叶挽卿以往参加过剑南山庄的比试,显然两方压根没法比,晏施和对战的弟子水平显然超出太多太多,两相都控制着力道,似乎怕直接毁了这处结界。 出手迅速且角度刁钻,地面受剑气影响裂出几道缝隙,两人看上去一时半会应该是打不完了。 叶挽卿瞅了一会,发现身边人一直在跟着他,他扭头看过去,薛澜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们避开了两只队伍,还有两只队伍路上也碰到了,但是对方没有发现他们,到绕完了一圈,他就慢吞吞地把绳子解开了。 薛澜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方才也说了这绳子是晏施的,我现在并不信任你,方才我也走了一遍地形,现在知道了他们的位置,我们还是分开。」 「找到咕叽兽之后再汇合。」 薛澜:「……」 对面的少年身上挂着自己的破剑,显然是早就筹划好了,眼底神情自然,一点也没有利用人的愧疚。 对他戒备心很强,准确来说,是周遭竖起来了一道墙,隔开了自己和别人之间的距离。 叶挽卿戒备地看了薛澜一眼,他许久没有听到薛澜的回覆,对上薛澜的眼睛,他讨厌薛澜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深邃,看人的时候像是带着温度,盯着他看的时候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他,让他总有些烦躁。 叶挽卿:「你还有话要说?」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薛澜,「你一个人可能会危险。」 「你跟着我我也不放心。」 虽说他们是一队的,但是晏施把他交给薛澜本来看起来就是别有用心,他心里弯弯绕绕多,觉得说不定薛澜和晏施是串通好的。 他心底压根不想交朋友,对待别人猜忌大于信赖。 叶挽卿转身走了,他拿着自己的剑,后面的少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微微拧眉,分了两分神给薛澜。 注意力很快没有集中多久,这边雾气格外的浓郁,待到一名弟子出现的时候,他尚且未出手,薛澜便挡在了他身前。 叶挽卿在一边站着,他看看自己手里的剑,明白自己没有灵力几乎没有交手的资格,他觉得自己应当试一试,万一在临危关头便逼出来了呢? 他这么想着,在一名弟子朝他刺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避开,手里的剑挡了过去,他能挡对方速度却比他快,在剑刃朝他迎面而来时,他想也没想的迎上去。 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灵气凝聚的感觉,身体里的灵气凝聚在一起,剑刃通体绯红,空中凝出一只展翅的火凤。 薛澜看了一眼火凤,眼中略微怔然。 「我的亲娘,姬世子能使出来剑气了!」 叶挽卿重生之前剑气是火凤,如今还是火凤,他担心岑酉看到,很快收了剑。 虽说凝聚出来了剑气,但是却耗费了他所有灵力,他脸色苍白,身体略有些发虚,没有再逞强,而是在一边看着薛澜和几名弟子交手。 叶挽卿在一边缓着,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周围安静下来,他耳边仿佛出现了幻听。 「小叶。」有人在低低地唤他。 这声音像是尘封在他记忆深处,令他无比熟悉,脑海里浮现出来一张憨厚白净的脸,对方总是这么叫他。 「小叶,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小叶,幸亏你没事。」 「小叶,你不用担心我,我最近都在好好练剑。」 「小叶,我给你添麻烦了。」 叶挽卿脑海里最深处的记忆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撕开,他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唿吸,不可置信地慢慢转头。 传闻阴林天生聚阴气,在子时极阴,若是心中有执念,便能够见到已经亡故的旧人。 叶挽卿慢慢地转过头。 他对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周围朦胧模煳,像是有月光撒下来,孟义站在迷雾之中,面上苍白温柔,正微微笑着看着他。 第94页 第49章 「小挽——」 叶挽卿下意识地向前了一步, 这么一步,迷雾散开,他看清楚了孟义脖子和手腕处的红线, 以及自己脚下深不见底的陷阱。 风声在耳边唿啸, 两边石壁上是绿色的藤蔓,藤蔓颜色鲜艷, 看样子像是常年生长在这里, 扎根很深。 他若是这样掉下去, 非摔残疾不可。 叶挽卿抓住了周边的藤蔓,手掌被尖锐的刺扎入, 他眼角扫到了一对冰冷的竖瞳,手边的藤蔓滑熘熘的,有蛇信子在他手腕处滑过。 他下意识地松手, 青蛇险些便咬中他的手腕。 快落到地面时, 他用剑刺进墙壁, 手腕握住剑柄, 然后自己慢慢地跳下来。 底下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岑酉已经知道了答案, 真的是他,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为何他现在会变成京州世子? 刀剑声戛然而止,薛澜一道剑气扫掉了所有弟子的令牌, 朝着岑酉的方向浅浅看一眼, 提着剑直接跳下去了。 陷阱很深, 叶挽卿跳下来的时候肩膀上趴了一只青蛇,这些青蛇生长在藤蔓深处, 趁他不注意和他一起掉下来, 还在他后肩咬了一口。 叶挽卿感觉到了痛意, 他方把青蛇扯下来,就听到了动静,少年随意扯了条蛇跳下来,蛇嘴还在死死地啃着藤蔓。 他看看薛澜手里的蛇,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明显这些冷血东西也知道欺软怕硬。 叶挽卿把青蛇丢开,人已经到了他面前。 「有没有受伤?方才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 薛澜看着他的后肩,他知道那里被蛇咬了,自己也碰不到,唇线绷紧,气息冷了些许。 他知道自己是上了岑酉的当,想来薛澜和岑酉天天一起上课,应该了解一些。 没有回答薛澜的问题,他问了其他的。 「我方才看到一名弟子,他脖子和手腕上有红线。」 薛澜翻开了他的衣领,发现少年没有反对,指尖便碰了上去,低声回復道,「手腕和脖子上有红线,一般意味着被做成了傀儡。」 「岑酉有许多傀儡,是从晏施那里学来的,人死后将其魂魄束缚在傀儡中,有时候能够借傀身行动,这般人会永远待在他们身边。」 「同时那些被做成傀儡的也将无法转世。」 叶挽卿听明白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孟义的尸体当时是他安葬的,岑酉难不成还能从棺材里把人挖出来取魂魄? 他心底油然而生愤怒和凉意,此事他一定要查清楚。 后背的皮肤传来粗砺的触感,对方碰了碰他的伤口,对他道,「这是灵蛇,体内有毒,若是毒不尽早排出来,很快便会入体。」 薛澜收回了手,现在在后山,叶挽卿沉默了一会,知道对方在等他开口。 不知道为何,总能在薛澜身上看到几分恶劣的影子。 「要如何排出来?」 薛澜嗓音温和:「我可以帮师弟,师弟需要付给我报酬。」 对方一直提报酬,给他谈条件反而让他放下心,他没有纠结多久,很快答应了。 显然这处陷阱是为他布置的,叶挽卿把外袍脱了,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洗澡的时候薛澜也撞见过几次。 何况他有什么好不自在的,上辈子他喜欢男人,难不成这辈子也会喜欢? 叶挽卿上半身褪的只剩里衫,半边肩膀扯开,他扭头看了眼,自己看不到伤口。 但是能够隐约感觉到痛意。 少年的坐姿像是半跪坐,雪白的道袍半褪,青丝散落颈侧,肌肤若冷玉幽脂,侧脸若削,眼眸瞥过来时,硃砂痣熠熠生辉。 蝴蝶骨微微凸出,在左肩上有两道深黑色的口子,那是灵蛇留下来的。 「世子,冒犯了。」 叶挽卿自己按着袖子,他察觉到对方在靠近他,气息笼罩在他周围,然后他的脖颈便被对方按住了。 对方指尖有薄薄的茧子,一截指尖碰到了他的喉结,他有一种被扼制咽喉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这种感觉很难受。 他不信任薛澜,薛澜却跳了下来,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处于被动,此时不得不信任这个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薛澜用指尖摩挲着他的皮肤,带了些许安抚的意思,这么一摸,叶挽卿那块皮肤都在跟着发热。 「你能不能快点,不愿意就回去。」叶挽卿略有些不耐烦,瞥了薛澜一眼。 这个姿势像是他在薛澜怀里,薛澜按着他,被他这么一说,对方气息冷淡了些许。 下一刻,叶挽卿被按住,对方的力道不像表面那么平和,他后肩处的皮肤传来温凉的触感,干燥而温凉,紧接着伤口被舔舐,像是落下一道道轻吻。 叶挽卿只能看到薛澜的眉眼,对方垂眼时显得漫不经心,看人时又感觉很专注,偶尔会透出几分矜贵气息。 那双眼又黑又沉,叶挽卿背后不习惯被人碰,他牙齿烙在牙根处,脖颈被人握住,不得已微微侧开身体想要避开。 牙齿磕到伤口,叶挽卿感觉疼,他没有喊出来,在他想要避开的时候对方又把他按了回去。 蝴蝶骨细细颤抖,等薛澜为他处理好了伤口,他半边耳朵在发热,对方帮他把衣服一件件地穿上,看了眼他耳垂处,眼底神情冷淡。 第95页 薛澜比他高一些,俯身的时候他能够看见薛澜的嘴唇,原本是很浅的颜色,此时像是花瓣洇湿染在上面。 他自己整理好衣服,对薛澜道谢,「谢谢。」 「你想要什么报酬。」 薛澜提着剑去了一边,看样子心情似乎不太好,虽然面上看上去如常,但是他直觉薛澜现在情绪不对。 「师弟先欠着。」薛澜就靠在藤蔓那里,那些小青蛇爬出来去缠绕薛澜的手指,还伸出蛇信子小心翼翼地去舔,看上去很亲密。 叶挽卿扫一眼便收回视线,眼不见心不烦,这样的特质似乎很多人都有,到他就不一样了。 他一点也不受小动物喜欢。 脑海里划出来一张脸,晓君阑一向受小动物喜欢,野兔子见了都高兴地上去啃两口。 一想到晓君阑,叶挽卿整个人心情阴郁下来。 薛澜:「我方才只是简单地处理了,回去之后世子找医师弟子看看,会稳妥许多。」 叶挽卿自己试着站起身,他哦了一声,「我们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对方修为比他高,既然掉下来了总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薛澜闻言起身,提着剑跟在他身后,上面的出口显然不可取,说不定晏施和岑酉在等着他。 「他们钻了结界的空子,这里地形是按照后山布置的。」 叶挽卿看了眼,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藤蔓,藤蔓遮住了墙壁,他想要挑开看看,剑还没有伸过去,青蛇微微躬紧身体,看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冲上来咬他一口。 他动作微微顿住,薛澜道,「这些灵蛇一直守在这里,你用剑对准它们,它们会以为你是敌人。」 「你尝试跟它们交流,不要伤害它们。」 叶挽卿收回剑,懒得搭理薛澜,刚刚他才被咬,现在傻子才过去。 他看着薛澜试探着伸出手,在薛澜伸手的那一刻,青蛇整个几乎扭在一起,用脑袋欢喜地蹭了蹭薛澜的手腕,蹭了好一会,然后让它的兄弟姐妹都让开了地方。 他又看一眼薛澜的刀疤脸,对上薛澜温柔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奴颜婢膝。」 薛澜好脾气的没有接话,用剑挑开了藤蔓,有风丝丝缕缕地冒出来,这里还有另外一处出口。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叶挽卿临走之前还把出口封住了,他走在前面,这条路很窄,而且要注意前面的情况,所以走的有点慢。 他一不小心便会和身后的薛澜撞上,背后贴着薛澜的胸膛,薛澜偶尔会扶他一把,揽着他的腰把他向后带带。 叶挽卿拧眉忍着没有发作,他一会还要让薛澜帮忙,只是对方的气息落在他耳边,唇畔几乎要擦着他的耳尖,让他忍不住想要避开。 他没话找话,「晏施和岑酉是不是还在上面等着我们?」 薛澜的目光落在少年雪白的侧脸上,他能夜视,将少年忍耐的神色尽收眼底,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少年的腰,少年差点软进他怀里。 在少年要发作的时候,薛澜嗯一声,慢慢开了口,「这里是蛇窟,他们在等我们毒发。」 叶挽卿咬了咬牙根,和薛澜保持了距离,他又问道,「是你厉害,还是他们两个厉害。」 「师弟说的是哪方面?」 叶挽卿觉得这话怪怪的,但是薛澜声音特别好听,尤其是贴着人说话的,像是在跟人调情,偏偏语气和神态都很正经,让人会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我说的是修为,」叶挽卿说的直白,「一会到了时间,他们肯定会派人下来看,那个时候状态比较松懈,你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掉进蛇窟。」 叶挽卿如今睚眦必报,他不但算计另外两人,还不自己出手,让薛澜去做,正好一併试探了薛澜。 他听到身后少年轻笑了一声,「师弟,就算我修为比他们高,以他们的修为,从蛇窟出来很容易。」 「这是你的事,」叶挽卿转身,他差点和薛澜撞在一起,立刻向后退了些许,嗓音平静,「你之前不是说可以保护我?」 「我这人很记仇,让我不还回去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今天心情不好,我想今天晚上就看他们两个遭报应。」 「你能做到吗?」 少年姿态骄矜清冷,像是小兽慢慢地露出来尖锐的牙齿,看着他,澄澈的眼底有几分试探,也有几分狐疑。 叶挽卿实际上没有几分把握,他还在想薛澜会是什么态度,在黑暗中对上薛澜眼底,薛澜眼底深邃沉冷,眸底一片深色。 好一会,薛澜说了个「好」,嗓音里带着几分纵容和喑哑。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叶挽卿和薛澜出去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他们在迷雾中穿行, 薛澜知道路,一路带着他过去,远远地能够看到岑酉和晏施的身影。 两人身边都没有他们外峰弟子, 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人, 底下便是蛇窟,看样子他们已经等了有一会。 叶挽卿没有找到孟义的身影, 他不确定岑酉到底是用幻象迷惑他还是真的把孟义做成了傀儡, 若是后者…… 「他们两个不会亲自下去, 会让手下把人带回来。」 薛澜看了两眼,对他道, 「你一会在这里待着,我过去把他们扔下去。」 「也不能让他们出来。」叶挽卿强调道,「他们两个不是喜欢在蛇窟整人, 那让他们在蛇窟最低待一天一夜。」 第96页 薛澜嗯一声, 「世子又欠我一次报酬。」 「我知道。」叶挽卿不耐烦地催人, 刚认识的时候薛澜看起来好相处, 如今又一点亏吃不得,兴许那时候是表象。 薛澜提着剑, 唇角略微扬起来,「待会不要出声。」 迷雾在周围笼罩,此时散开些许, 叶挽卿的位置离得不近不远, 能看的很清楚。 薛澜的身形在原地消失, 紧接着周围像是蔓延出无形的威压,黑暗中像是隐了一头巨兽正在窥伺猎物。 他躲在树后面, 看了眼远处, 显然晏施和岑酉的感知力都非常强, 很快察觉出来了不对,两人的侍卫都绷紧了身体。 下一刻,叶挽卿只看到了远处的一道剑光,他以为薛澜会隐藏自己,没想到薛澜提剑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雪白的剑光映照半边天空,罡风无行凭起,周围的雾被尽数吹散,剑光汇聚成一道凌冽冰冷的劲风。 薛澜一剑直接将陷阱边的四人都掀了出去,四人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你是不是有病——」晏施都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骨鞭扬起来,尚未带出去,「咔嚓」一声,骨鞭从中间开裂成了两半。 晏施出口成脏,脸色漆黑,和岑酉一起掉了下去,风声夹杂着两人落地的声响。 「薛澜,你给我等着。」 薛澜没理会底下问候他全家的两人,在他们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无数道剑光在半空中汇聚,然后凝结成一道阵法。 他把陷阱直接封住了,没有一天一夜两人出不来。 叶挽卿在背后看的清清楚楚,不免觉得意外,看来薛澜的修为确实在他们之上,方才只用了一招。 他都没来得及看薛澜是如何出剑的。 薛澜很快回到了他身边,「我已经把出口封住了,阵法能够维持一天一夜。」 远处安安静静,原本晏施还在威胁薛澜,这会被结界隔离,声音都被挡在底下。 他本来想敷衍两句,看着薛澜眼底,改了口,「做的不错。」 薛澜没搭理他,但是气息敞开些许,明显能看出来情绪变得比之前轻快。 「若是试炼结束,红月师姐没看到他们俩,会不会来找人。」 薛澜摇摇头,「不会,红月不管。」 叶挽卿哦一声,「那他们刚刚看到了你,会以为是你做的。」 本来也确实是薛澜做的,但是薛澜是受了他的指使。 薛澜:「师弟是在担心我?」 他看薛澜一眼,薛澜唇角扬起来,低声道,「不必担心,他们打不过我。」 叶挽卿闻言不再多问。 他们这么一折腾,两人令牌都还在,叶挽卿决定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住咕叽兽。 咕叽兽他认识,以前晓君阑给他做过百鬼话本,咕叽兽算是小鬼,是弃婴含怨气幻化而成。咕叽兽面含獠牙,生的虎头虎脑,会给人很可爱的错觉,实际上性格兇勐暴躁。 外形像是人族幼崽,实际上头髮里有角角,还有小翅膀和尾巴,飞起来很快,「咻」一下就没了。 叶挽卿怀里还揣了一些上次戚烬给他的糖块儿,糖块儿是九州流行的点心,用油纸包着,油纸上面印的有小兔子。 他把糖块儿拿出来,在靠近矮山的地方,用糖块儿做出来一个陷阱。 他做陷阱的时候薛澜在旁边看着,问道,「世子喜欢吃甜食?」 「不喜欢,」叶挽卿加了一句,「很讨厌。」 也讨厌爱吃甜食的人。 戚烬还以为他是小孩,经常给他带一些糖,他也没有拒绝,揣了在身上,但是很少吃。 叶挽卿放了好多糖块儿,一块儿一块儿的排列成陷阱,像是他小时候用来抓麻雀的手法。 咕叽兽智商不高,用这种陷阱绰绰有余。 他躲在树后面,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陷阱。薛澜不怎么关心咕叽兽,问他道,「不喜欢甜食为何随身带着,是别人送的?」 叶挽卿心思在咕叽兽上,嗯了一声,回復地很敷衍。 他回答之后薛澜就安静下来,不远处雾气若隐若现,他瞅到了一只软乎乎的爪子,飞快地把地上的糖块儿拿走了。 那道身影小小的,有一张紫色的脸,长得确实很像人类幼崽,脸上胖乎乎的,嘴巴里的小尖牙露出来看起来很兇。 咕叽兽一边抓糖块儿,一边朝着陷阱靠近,叶挽卿紧盯着咕叽兽,他不心疼自己的糖块儿,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太专注,连薛澜什么时候戳他的腰他都没有注意,对方戳第二次他才扭过来。 薛澜低声道,「很早以前,咕叽兽确实不聪明,很多修士用这种办法抓咕叽兽,后来咕叽兽学会了……」 话音未落,咕叽兽抓走了最后一颗糖块儿,在陷阱落下来之前翅膀张开,一脚踹飞叶挽卿的陷阱,发出几声桀桀桀的笑声,然后飞走了。 叶挽卿:「……」欺人太甚。 他眼神冷冰冰的,闻言看向薛澜,「你方才怎么不说?」 故意在耍他? 薛澜嗓音略低,「我也是方才想起来。」 语气温温柔柔的,表情也很诚恳,略带歉意。 叶挽卿看薛澜这样就烦,他冷漠道,「那你想办法,我一定要抓住它。」 原本还没怎么想要,刚刚那个咕叽兽耍他一回,他就想要了。 第97页 薛澜尚且没有出声,叶挽卿听到了什么动静,他扭头去看,不远处的小山什么东西飞快地收回了脑袋,只露出来一对小小的角。 他认出来那是方才咕叽兽的角,又看看一旁的薛澜,怀疑咕叽兽是冲着薛澜过来的。 叶挽卿微微拧眉,为了确定,他拉着薛澜走了一段路,不让薛澜回头,薛澜看看他的指尖,没有说话。 他们往前走了一会,叶挽卿一直能听见翅膀震动的细微动静,再回头只能看见一对尖角。 用糖块儿做诱饵不如用薛澜做诱饵,叶挽卿想了想道,「你在这里待着,假装晕过去,看看咕叽兽会不会过来。」 薛澜眼睫如漆墨,看着他道,「为何不是你去。」 「它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我当然不行。」叶挽卿说,「而且你方才不是才说了要保护我,这么快又要反悔。」 「未曾反悔。」 薛澜只说了这么一句,听话地按照叶挽卿所说,在梧桐树下假装晕倒,叶挽卿在不远处等了一会。 原先似乎有顾忌,一刻钟之后,咕叽兽慢慢地探出来脑袋,两边瞅了瞅,然后「咻」一下朝着薛澜飞过去。 叶挽卿记得咕叽兽能够口吐人言,但是说话的时候少,这是他第一次听咕叽兽说话,嗓音清脆奶声奶气,像是小动物在哼唧。 「娘。」 咕叽兽小声喊了这么一句,胖爪抱着糖块儿飞到薛澜面前,把糖块儿都塞进了薛澜怀里,还在薛澜脸上吧唧吧唧啃了两口。 叶挽卿:「……」 薛澜:「……」 抓住咕叽兽可谓非常顺利,叶挽卿看着薛澜怀里他的糖块儿,他唇线绷紧,还没有看两眼,咕叽兽在薛澜怀里对他亮出来獠牙,表情非常凶。 叶挽卿知道自己不讨喜,但那是他的糖,这咕叽兽拿了他的糖去别人那里献殷勤,不知道触碰到了他哪根神经。 他回去的路上气息冷了许多,咕叽兽一直在粘着薛澜,在薛澜把它交给红月的时候还有些不乐意,喊了好几声娘。 「这倒是第一次见咕叽兽愿意开口。」红月看着薛澜有些意外,清点了人数,问了句,「晏施和岑酉呢?」 没人应答,红月的目光落在薛澜身上,薛澜嗓音冷淡,「被我关起来了。」 红月有些头疼,却没说什么,收了思绪交代他们外峰弟子。 「这次试炼想必你们心里各自都有体会,还是我们带着你们的前提,而且结界里称不上危险。」 「月底的试炼会在城外,你们做好准备,不过不要紧张,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你们崇敬的九州剑神……晓君阑月底正好在你们要试炼的城池,说不定你们运气好,能够碰见他。」 底下顿时热闹起来,红月给的消息不知道是从何处得来的,弟子们回去的路上都在议论。 「怎么那么巧,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撞见晓剑神?」 「若是撞见了,有没有机会拜个师。成为剑神的徒弟,够我吹一年了……啊不,十年。」 「今天说是跟我们切磋,你们有没有看见他们授月峰打架,我们和他们差的距离可以用天堑来形容……怎么追的上。」 「别说这种丧气话,他们不也是一步步从我们上去的。」 「不知道有没有运气能碰见男神。」 叶挽卿和薛澜分开,他走在后面,只是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都让他有些烦躁,像是有小针在他心口不停地戳。 这种运气谁爱要谁要,希望别让他碰见。 第51章 叶挽卿在试炼中消耗了全部的灵力, 但是好歹凝聚出来了剑气,算是非常大的进步。 他接下来几天如常地去剑阁,离月底不剩多少时间, 他和薛澜每天很少见面, 见面薛澜也是在自己床边看书。 这一日他回来的早,从剑阁里回来, 他这几天很谨慎, 注意着晏施和岑酉那边的人, 难得这两个人都没过来找麻烦。 兴许是认为上次的事和他无关,忙着收拾薛澜去了, 没有时间管他。 他回去都是走同一条路,两名弟子照样跟在他身后,为他担心试炼一事。 「世子, 到时候试炼我们没办法跟着你, 此事可要联繫戚大哥?」 叶挽卿点点头, 「晚些我会跟他说。」 「你们在峰里好好修炼, 多留意晏施和岑酉。」 他每次回院子都会经过竹林,这边种的有几棵梧桐树, 当有什么东西朝他飞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转头。 然后脑袋上一重,听到了一声嫩生生的叫声。 「啾。」 「世子, 你头上——」 「好大胆的鸟儿, 敢飞世子头上!」 两名弟子瞪起眼, 叶挽卿也有些愣住了,脑袋上的小东西紧紧扒着他的头髮, 在他脑壳上又啾啾两声。 叶挽卿摸自己的脑袋, 他自己看不见, 指尖触碰到了柔软的触感,热乎乎的,他感觉到手指似乎被啄了两下,慢慢地把鸟拿下来。 说是鸟,看起来更像小鸡,两只眼睛黑乎乎的瞅着叶挽卿,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叶挽卿的手指。 叶挽卿注意到小鸟的腿似乎受伤了,啾啾叫唤两声,看样子可怜兮兮的。 「这是什么鸟,雏鸡?」 「世子,你……」 其中一名弟子欲说什么,被另一名弟子拽住了,另一名弟子摇摇头,两人便没有多言。 第98页 「它受伤了。」 叶挽卿头一次被小动物亲近,猜想这鸟是在向他求助,他略一犹豫,若是放着不管,可能会被其他灵兽叼去。 风莱山上灵兽很多。 「明日你们早些过来,我先回去,给它看看伤。」 他捧着鸟儿回了院子。 一路上注意力都被鸟儿吸引,小鸟的羽毛仔细看是金色的,小细腿受了一些伤,一路上都在用自己的喙轻轻啄叶挽卿的掌心。 「啾。」 叶挽卿唇角绷紧,指尖试着去碰小鸟的脑袋,对方没有拒绝,还蹭了蹭他。 「啾啾。」 一路回到院子里,只有薛澜在,叶挽卿回来的时候薛澜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捧在掌心里的鸟儿,扫了一眼。 他把小鸟放在桌子上,去找了伤药和纱布,但是他动手的时候又有些犹豫,不知道伤药能不能给小东西用,又怕自己弄伤它。 「这是师弟捡回来的?」 薛澜放下了手里的典籍,朝他凑了过来。 他顺着嗯了一声,「它的腿受了些伤,我们的伤药能不能给它用?」 「可以。」 叶挽卿哦一声,麻烦薛澜道,「你会不会包扎伤口?」 薛澜看看他,片刻之后,薛澜在他对面坐下来,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了张桌子。 「这是凤鸟,别名野凤凰,每一千只里有一只有可能变成凤凰。」 薛澜一边解释一边帮凤鸟上药,他动作很熟练,也很小心,把纱布裁剪成合适的大小,用木籤小心翼翼地把伤药敷上去。 最后在凤鸟的小细腿上系了个蝴蝶结。 「它暂时不能活动,还要吃东西。」 叶挽卿不知道给它餵什么,问道,「给它餵什么?虫子?」 「不用,去找些稻谷就可以。」 凤鸟用小豆眼看着他,又用脑袋蹭了蹭叶挽卿的手指,啾啾两声。 叶挽卿指尖传来温度,他绷着的脸冷淡被冲散了些许,眸中倒映着凤鸟,慢慢地收回手。 他看一眼对面的薛澜,这凤鸟只是缠着他,没有想和薛澜亲近的意思。 薛澜:「看来它很喜欢你。」 叶挽卿没有出声,他向薛澜道了谢,晚上江佟和宋避离回来了,都有些新奇,围绕着凤鸟瞅来瞅去。 「世子,这是你捡来的?」 听叶挽卿嗯一声,宋避离戳了下凤鸟的脑壳,「我们山上按理说没有凤鸟,是从外面混进来的?」 「而且它好乖,一点也不像凤鸟,凤鸟其实都很兇,不容易驯服,毕竟野凤凰也是凤凰。」 「倒是像只小鸡。」 凤鸟啾啾两声,黑豆眼瞅了下薛澜的方向,安静如鸡地在原地乖乖窝着。 「啾啾啾。」 叶挽卿对灵兽了解得不多,他看了眼窝着的小鸡仔,这小鸡外表看起来可爱,怎么也看不出来凶劲。 「等它伤好了就把它放回去。」他说。 晚上叶挽卿又看了一遍凤鸟的伤,凤鸟能够听懂人话,在他掌心里啄来啄去,看上去很乖。 凤鸟乖,少年更乖。烛光映照着叶挽卿的半边侧脸,收敛了平日的沉郁,如今变得柔和起来。少年专注地看着掌心里的小东西,眼睫垂下来,眸中透彻清亮。 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凤鸟啄的都累了,刚想停下来,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它身上,它立刻全身绷紧,啾啾了两声,啄地更卖力了。 叶挽卿唇角浅浅地扬起来,他发觉有人在看他,他转眸,薛澜在看书,方才好像是错觉。 晚上睡觉的时候凤鸟也是跟他一起睡的,叶挽卿第二日还特意去给凤鸟寻了稻谷过来,稻谷他识得,还特意为凤鸟分好了类。 他分的时候薛澜在旁边看着,略微挑眉。 「没想到世子还识得五谷?」 叶挽卿动作没停,「嗯」了一声。 「我原先听闻,世子前十七年一直养在宫中,原以为世子不会认得这些。」 叶挽卿闻言侧头,不知道薛澜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来原本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他好一会才回復。 「我原先也不知道,有人能一个月进入九州战力榜前三。」 叶挽卿后面又让人查了薛澜,若不是薛澜原先便是长老的得意弟子,在风莱也算出名,他会以为人是被夺舍了。 「之前的事世子考虑的如何了?」薛澜问他。 叶挽卿看对方一眼,「你想要什么报酬。」 「还没有想好,」薛澜说,「世子应当说话算数,我可以先欠着。」 「要是在我能力范围里的,希望你不要为难我。」叶挽卿面无表情,若是薛澜为难他,这事也免谈。 薛澜从怀里拿出来一颗糖块儿,嗯一声,「我不会让世子为难。」 叶挽卿眼尖,看出来那是上次他拿出来的糖块儿,他想起来了月底的试炼,问道。 「那月底的试炼,你去不去?」 月底是晏施他们带队,若是薛澜不去,估计他处理起来会更加麻烦。 「去,但是我在城中有事,不能跟你太久。」 叶挽卿哦一声,没有问是什么事。 他对凤鸟很喜欢,几日除了练剑都带着,凤鸟也非常听话,他养的甚至考虑出任务带凤鸟走,然而凤鸟腿好了就飞走了。 第99页 临行的那一天叶挽卿有些低落,薛澜看出来了,宽慰他道,「凤鸟也有属于自己的家。」 「它前几天伤便好了,已经多待了好几天,说明它很喜欢你。」 薛澜话里话外都是安慰人,语气却非常冷淡。 凤鸟若是再待几天,兴许一只鸟都会比他更吸引注意力。 叶挽卿原本这两天气息收敛许多,凤鸟走了,他便又恢復了往常,一个人待在角落,对薛澜也冷淡许多。 带队的弟子是晏施、岑酉,红月和薛澜。 叶挽卿和外峰弟子坐在同一辆马车,戚烬也在暗中跟着他,此去前往落霄城,一共三日的路程。 「你们可知道晓君阑为何要前往落霄城?」 「不知道,就那么几件,可能是小鬼作祟,或者是因为当地的城主。」 九州大大小小几十座城,其中以京州城作为中心城,其余城池分为主城和小城,类似于古王朝的分封制度。 主城和小城都是中心城城主分出去的,主城和小城奉中心城为王,每年要向中心城进贡,每四年各个城池还会聚在一起召集廷议。 今年是第三年,众城廷议是在明年。 「兴许是为了明年的廷议做准备,晓君阑现在话语权很重,据说他一人有三票否决权。」 「真的假的……我听闻我世族的兄长说的,现在世族很忌惮晓君阑。」 「这是应当的,前年他一人横扫鬼界,平盪九寒天,长老会也已经有他的一席之地。」 叶挽卿听了一耳朵,眼睫颤了颤,对于晓君阑的那些事迹并不感兴趣。 三天的行程,晚上他们若是走到城池,便在客栈里休息,若是没走到,就在外面搭营帐。 叶挽卿现在找了个小护卫,自然是和薛澜一起,他和其他弟子也不熟。 有薛澜在,晏施和岑酉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俩,尤其是薛澜,晏施看着薛澜恨不得直接把人做成傀儡。 搭营帐交给薛澜,薛澜动作很快,袖子挽起来,显得肩宽腿长,很快便把营帐搭好了。 叶挽卿在旁边看着,有弟子瞅见了,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偷偷议论。 「世子就是好,不用干活,整天有人鞍前马后。」 「你要是跟他长得一样好看,你也不用干活。」 「薛澜师兄脾气好,你去求他他估计也帮你。」 薛澜很快把东西整理好,营帐很大,不怕他们两个人挨到碰到,里面还有两床被褥。 说是休息,其实很多弟子都是打坐,不过按照红月的安排,还是扎了营帐。这是在阴林,营帐设的有结界,可以隔绝他们的气息,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叶挽卿还有事问戚烬,他看着薛澜忙来忙去,等到薛澜忙完了才开口,「我要去那边看看,一会便回来。」 「你不用跟着我。」 薛澜应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薛澜:他是不是要背着我去见野男人 第52章 叶挽卿只是交代一声, 他到了林子另一边,戚烬在他面前显了身。 「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戚烬:「属下命人去查了三年前的剑南山庄,此事已经很少有人知晓, 当年岑酉命人去翻开了孟义的尸骨, 困住了孟义的魂魄。」 「现在孟义的魂魄被困在傀儡里,那傀儡是岑酉让晏施做的, 岑酉消了孟义的记忆, 现在孟义只知道岑酉是他主子。」 锁魂并不容易, 岑酉费尽心思把孟义困在身边,不知孟义的尸骨如今是否寒凉。 叶挽卿越听越冒火, 把人从地底下再挖出来这种事,岑酉真的干得出来,魂魄困住会没办法转世, 这是让孟义死也不得安生。 「可要属下把那具傀儡带出来?」戚烬问他。 「暂时不必, 魂魄在傀儡中, 没办法离开主子。」现在把孟义的魂魄放在他这儿, 只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何况上次岑酉便拿孟义的傀儡试过他,说不定现在正等着他送上门。 听见戚烬应声, 叶挽卿又道,「这几日你盯紧晏施和岑酉那边,不要让红月发现了。」 他说完便要回去, 身后的男人叫住了他, 「世子。」 叶挽卿转过身, 戚烬从怀里拿出来糖块儿和点心,都给了他。 「我看城里的少年郎都喜欢买这些, 想来世子应当也喜欢。」 叶挽卿唇角绷紧, 心想估计那些少年郎买点心是送人的, 他想了想还是收下了,临走前又补了一句。 「以后不要再买了。」 叶挽卿捧着糖块儿和点心回去,营帐外薛澜在站着,看到他视线落在它怀里的糖块儿上,目光略微停顿。 他进了营帐,薛澜跟在他身后进来,问他,「世子不是不喜欢这些。」 「要分是谁送的。」是他亲力亲为的手下关心他送的,他收了未尝不可。 到夜晚弟子们便进了各自的营帐,阴林夜间起雾,还有小鬼,营帐常常能够倒映出外面的鬼影,叶挽卿他们这边的营帐靠着树。 映出来的便是鬼影吊在树上,没有双脚,看上去像是在树上玩盪鞦韆,梧桐树正对着他们帐帘,估计一掀开就能和鬼脸对个正着。 叶挽卿重生之后没有和人睡在一起过,他睡相不差,但是安全感低,自己的剑放在枕头边缘,他打坐了一个时辰便要睡觉了。 第100页 守夜交给薛澜,叶挽卿脱外袍的时候身旁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他扫过去,薛澜并没有在看他。 一夜无梦,第二日营帐也是薛澜收的,他入城的时候才发现戚烬给他的点心和糖块儿找不到了。 叶挽卿前一天晚上随手丢在营帐里,他问薛澜有没有看见。 「看见了,早上收拾的时候东西都放在一起,世子再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叶挽卿没找到,索性作罢。 他看一眼薛澜道,「收拾东西还会丢东西?」 薛澜嗯一声,「不是故意的。」 叶挽卿:「……」 落霄城近在眼前,叶挽卿没有抓着这茬不放,因为薛澜很快人就没影了,客栈都没去。 来之前薛澜就跟他说过来城中有事,现在人走了在情理之中,叶挽卿也没问他去哪,就是不知道这人几天回来。 落霄城是主城之一,城中繁华热闹,这里盛产银铜,很多器具都是银铜制成。街边很多屋檐嵌着银铜,铜檐赭壁、鹤骑连天,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座铜壁之城。 风莱如何说都是四大仙门之一,晚上不出意外城主邀请他们去一趟城主府,算是为他们接风洗尘,也是给他们风莱面子。 城主府这种地方,不知道城主请的还有谁,叶挽卿有些不想去,但是因为他是京州世子,城主特意点了他的名,命侍卫来传的话。 「按照辈分,我还算是世子的伯伯,世子来到落霄城,伯伯自然要好好招待。」 叶挽卿身边跟着戚烬,还有其余的侍卫,外面不比风莱,相对来说更加危险,戚烬让他尽量独立的同时也会保证好他的安全。 「我不知道是哪个伯伯,未曾听娘亲提过。」 戚烬:「不知道也正常,这些城主的话世子不必当真,他们是使臣,对待世子只有敬重的份。」 叶挽卿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晚上的时候派了马车过来,城主的护卫亲自来接的人。一路上晃晃悠悠,到了城主府门口,城主亲自过来迎的人。 「暄世子多年未见已经长这么大了,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伯伯还去过你的生辰宴,不知道你娘亲有没有跟你提过……」 叶挽卿唇角略微扯了下,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怎么可能记得。旁边的师姐师弟都在看着,他唇边挂着笑容,回答的很客套,但是礼貌。 「我少时不记事,但是听闻舅舅提过落霄城,舅舅说这里很漂亮。」 「城主大人以前就一直念叨落霄的美景,我们那时候落霄还不是这般,多亏了城主大人建立九州……」 落霄城城主面上和气,给他说完又去和晏施岑酉打了招唿,后两人都不怎么搭理人。落霄城城主并不在意,命人把他们带进去,奉为座上宾。 红月随着一同进去,对叶挽卿略微扬起唇角,「今日倒是沾了世子的光,我替他们多谢世子。」 平日里晏施和岑酉显然不是那种会顾及同门弟子的人,他们风莱虽然名声在外,但是也不至于到座上宾的份上,毕竟他们只是来试炼的弟子。这事稍微一想,便知道是看在叶挽卿的面子。 「师姐不必客气,其实来时我也没有想到。」叶挽卿对这位师姐印象很好,红月算是授月峰的掌门弟子,身上气质温和又内敛,还很会办事。 红月对他笑笑,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了,「方才都是你编的?」 「是啊,还请师姐给我保密。」 叶挽卿做了个抵唇的手势,见红月一口应下,他又看看周围,发现只少了薛澜。 「师姐,薛澜宴会不过来?」 红月:「他说有事要办,你们试炼他尽量赶过来。」 这意思是她也不知道薛澜去干什么了,叶挽卿单独坐一桌,他被安排在城主席位旁边,剩余的弟子在他后面。 晏施和岑酉都没有缺席,在他斜对面的位置,能看出来城主对两人的态度。他好几次察觉到那边的目光,时不时那两人便会朝着他这边投来视线。 视线阴沉又带着志在必得,想要将他嚼烂咬碎再吐出来。 叶挽卿全程没有朝那边看一眼,他算着时间,打算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提前走。人来的都差不多了,只有他对面的位置一直空着。 事实上身为主城城主,不必亲自出来迎人,叶挽卿原本以为是因为他是世子。到后面看到城主跟在某人身边脸笑成了一朵花,谄媚的态度和方才完全相反,他便知道了,城主的态度其实是摆给某人看的。 他看到对面的空位心里便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到了人真来的时候,他听着戚烬的汇报,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之后眼睫都未曾抬一下。 「难得晓剑神今日肯赏脸过来,今日宴上都是按着晓剑神喜好准备的,若是有哪里不周到,晓剑神尽管提。」 两个月没见,晓君阑鹤青氅衣,人前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眉鼻若刀削,眼睫浓黑,眸若深海,唇畔挂着浅淡的笑容,嗓音温柔像是潺潺拂过的温泉溪流。 男人身姿出尘,气质若兰,矜贵优雅,轻易地能够脱颖而出,一旁的花魁全部为之黯然失色。 叶挽卿察觉到到对方的视线隔着人群落在他身上,目光略微停顿,男人嗓音温温柔柔。 「的确符合我的喜好,城主大人辛苦了。」 第101页 语气里是客气,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主人的口吻,偏偏城主因为这一句,语气更加殷勤,其中的喜悦显而易见。 叶挽卿的心情因为晓君阑的出现,以及方才的那一句话肉眼可见地变得烦躁,他没有听清戚烬在说什么,冷冷地又问了一遍。 「你方才说什么?」 戚烬也察觉出来了叶挽卿的不寻常,平日里没有这么凶,现在突然变了脸,明明方才还在新奇的看点心。 他觉得叶挽卿身上很矛盾,大多数时候沉稳冷静,这位世子性格并不娇气,肯吃苦骨子里坚韧,有时候却又带着一种阴沉燥郁,时而却又能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表现。 比如方才在新奇的看点心,那点心是落霄城的特色,整体都做成了银色,看上去像是池子里的月亮,月亮还会阴晴圆缺的变化。 现在他家世子又变得阴沉起来,心情发生非常明显的变化。 戚烬话音略微停顿,又汇报了一遍,「岑酉三年前就已经和晓君阑互不干涉,属下去查,经过一些证据推测,应当是因为奉清酒。」 「奉清酒?」叶挽卿还记得岑酉之前对于晓君阑的态度,他来了些许兴趣,「岑酉和奉清酒有什么关系?」 「他们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岑酉原本不愿意入仙门,后来为了奉清酒改变了主意。他房间里有很多奉清酒的画像,经属下调查,以前他找过人模仿奉清酒……那些都是他的男宠,但是藏的很隐秘,无人知晓。」 叶挽卿听得有点想笑了,这些爱恨情仇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岑酉若是为了奉清酒入仙门,那当真是用心良苦。 但是他顶多感动自己,一边心里有人,一边还要找大批的男宠,真是又贱又噁心。 他送奉清酒去齐秽山时也没有见岑酉出头。 岑酉和晓君阑又是髮小,两人当真是一路货色,古圣贤常言物以类聚,诚不欺。 「我知晓了,」叶挽卿没让戚烬继续说下去,对面的晓君阑修为高出他们太多,若是有心,可以轻易地得知他们在说什么。 从晓君阑落座开始,叶挽卿便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视线太过灼人。他一直没有回应,清清冷冷地在那里坐着,倒是城主是好事之人,一直跟着晓君阑嘘寒问暖,此时注意到了,便问了一句。 「晓剑神跟姬世子认识?」 这句问的不高不低,宴上琴弦声不断,暂时没有人注意这边,按照众人的视角,城主已经厚着脸皮在晓君阑身边待好一会了。 叶挽卿下意识地拧眉,他抬眸对上晓君阑的目光,晓君阑原本目光放肆,对上他之后收敛了许多。 男人眼底温柔专注,隔着半空,带着克制和一些隐晦的情绪。 「姬世子……长得很像我亡故之妻。」 第53章 「亡故之妻?」城主有些惊讶, 这消息可从未听说过,没听说过晓君阑已经成亲。 晓君阑:「他已经去了,我抱着他的排位与他拜的堂, 我是他夫君, 天地日月可鑑。」 叶挽卿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都能让他失控,他的牌位?他的遗体在晓君阑那里, 他眼前略有些发黑, 需要极力控制住自己才能忍着不把手边的杯子直接朝晓君阑砸过去。 他都已经死了, 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抱着他的排位拜堂成亲?晓君阑到底哪来的脸?他就不怕他半夜显灵会找他报仇索命? 叶挽卿指尖捏着酒杯略微泛白,他死死地盯着晓君阑, 轻易能够从晓君阑眼中得到答案。 他不怕,这人表面温柔如玉,实际上是个疯子。 「世子。」戚烬唤了他一声, 低声道, 「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那边城主在打听晓君阑的亡妻, 晓君阑此事对于此事很有耐心, 一一回答了。 「他走的早,比我小几岁, 眼尾下有痣,笑起来很招人,平日里很乖, 会软声软气的说话……名字也很好听, 我们感情很好。」 城主注意到晓君阑每说一句, 对面的世子脸色都能更差一些,看起来除了长相之外, 性格差的挺远的。 前些日子城主听闻了, 叶挽卿折腾了晓家四公子一番, 脾性在京州传闻是个混世魔王,反正不好得罪,这会看着,叶挽卿眸中沉郁,盯着对面的晓君阑目光不善。 乖?会软声软气说话?容易心软? 哪个看起来都不像。 叶挽卿几乎要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了,他半晌开了口,嗓音沉了几分。 「晓公子若是眼睛不好使,可以不用留,我院中有几只缺了眼睛的野狗,兴许他们比晓公子更需要眼睛。」 城主在心里给叶挽卿又贴了一个牙尖嘴利的标籤,说话这么刺人,仗着自己是世子的身份不知天高地厚。 「你亡妻和我有什么关系,以后少在我面前提死人,我听你说都要吐了。」 叶挽卿眼底的厌恶和冰冷十分明显,一字一句像是小刀子,充满侮辱和轻贱之意。 分明是极其厌恶方才晓君阑那副表痴情的模样。 城主在其中打圆场,「世侄,晓剑神不是那个意思,他是看见世侄的身姿才想到亡妻,只能说世侄容姿出众……这话晓剑神以往未曾跟别人说过。」 虽说是打圆场,城主的心明显是偏在晓君阑那边的,意思是只跟他说还是他的荣幸。 第102页 叶挽卿拧眉,对面的男人被他三言两语刺中,并不跟他理论,看着他眸中漆黑,沉默着接受了。 他看一眼都觉得倒胃口,现在又装出弱势的样子给谁看,所有人都向着他,都觉得是他咄咄逼人。 叶挽卿重重地把酒杯放下了,他觉得扫兴,说了句「有事先走一步」,城主让人送他,他刚出门,后面就有人跟上来。 「小挽。」 叶挽卿走得快,对方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目不斜视,红月他们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个人回客栈,到底不妥。 出了正殿便是小路,叶挽卿停下来,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晓君阑。 晓君阑微微垂眸看着他,对他道,「你一个人不安全,跟我回去。」 「为什么不安全,我现在是京州世子,总不会有人能轻易对我动手。」 叶挽卿眼底隐隐有警惕,有戚烬跟着他倒是不用太担心,何况方才城主看见晓君阑追着他出来了。 「我听闻,你最近和晏家小公子有过节,他在找人对付你。」 「你找人查我?」叶挽卿眼底冷下来。 晓君阑沉默了好一会,没有否认。 「谁说我和他有过节,」叶挽卿眸中嘲讽,「是他追求我我没有同意。」 「你说的找人对付我,兴许是他在想办法找人把我送到他床上,我说的对不对?」 晓君阑眼睫很长,垂眸看人时像是能把人融在里面,此时听闻他把那些字眼说出来,眼睫微微颤动了一瞬。 「你少管我的闲事,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叶挽卿说完了转身便要走,他刚踏出去,身后的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想被送去?」晓君阑嗓音冷淡了些许。 叶挽卿心里有火冒出来,他眉眼阴郁,什么叫他想被送去?何况晓君阑凭什么管他?一副命令的口吻,他当自己是谁? 他指节微微使力,目光冰冷,唇角讥诮的扬起来,「你说的对,我就是想被送去,我想跟他上床,想被他干,他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能松手了吗?」 叶挽卿手腕处传来力道,对方像是想要捏碎他,他看着晓君阑的脸色略微苍白,心里冷笑一声,又往上面扎了一刀。 「不止晏施,我还喜欢你大哥,我入军营就是为了他,入仙门是为了以后能嫁给他,只要我喜欢,到时候舅舅赐婚,你还要喊我一声大嫂。」 「晓君阑,你这么纠缠我,到时候京州传得沸沸扬扬,你们晓家估计会颜面扫地。」 手腕传来疼痛,叶挽卿脸色一变,对方慢慢松开了他。 叶挽卿立刻收回手,他一脸厌恶,飞快地走了,到了没人的地方才注意自己的手腕。他手腕处凝了一圈青紫,有几道指印泛红。 「没人了,怎么不出来,帮我看看伤。」 戚烬从暗处出来,低声道,「世子,方才晓……」剑神两个字咽下去,他改了口。 「晓公子应当知道我在,他修为比属下高出许多。」 叶挽卿哦一声,他有些烦躁,「为何你的修为比他低。」 戚烬老老实实地帮他上药,也回答了他的问题,「天生剑骨千年出一人,从出世起差距就已经拉开了,估计属下累死也追不上。」 手腕处被包扎起来,戚烬包扎伤口很简单,不会系蝴蝶结,只扎一个死结就完事了。 原本他心情不怎么好,这会被戚烬的说法搞得有些无语,他不满道,「为什么说这种丧气话,追不上也得追。」 戚烬恭敬地说了个「是」。 「世子,此事可要跟月姬娘娘交代?」 戚烬委婉道:「若是对上晓君阑,我们可能没什么胜算。」 "不必。」叶挽卿不想让姜月姬担心,他每次写信都是挑有趣开心的事说,只写好的,每天都报平安。 叶挽卿包好手腕回去,他走的依旧是小路,他脚步轻,这会在假山后面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我不信,三哥,就算你不告诉我清酒的下落,我也一定能查出来。」 是岑酉的声音。 叶挽卿原本准备走人,但是下一句他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姬无暄……三哥,你要想清楚,他身后不止有姜月姬和城主,还有剑祖。」 「难道你不觉得蹊跷?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存在,当年之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不必你提醒,你管好自己便是。」 晓君阑嗓音温润,「倒是我有事要拜託你,代我向晏家小公子问个好。」 剩下的叶挽卿没有听,他人走了,回到宴会上,对面的座位在空着,没一会晓君阑和岑酉一前一后的回来。 宴会本来便是为晓君阑而设,如今到了后半部分,许多修士和城中权贵互相敬酒,有的是结交有的是打听消息。 晓君阑那边没有什么人敢过去,叶挽卿这边来的人倒是多,他眼皮子垂着,这幅不怎么情愿的模样,没一会那些人又都走了。 「戚烬,你说我这样对不对,我不想结交他们,也不想和他们虚情假意地客套。」 戚烬:「世子只要做想做的事便好,剩下的属下会处理。」 桌上的酒菜叶挽卿没碰过,如今他长了个心眼,外面的东西就算他喜欢他也不会动。 第103页 他听完戚烬的话,哦了一声,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月姬娘娘临走之前这么交代属下的。」 果然,世界上还是娘亲对他最好。他想起来今日岑酉对晓君阑说的那些话。 他相信姜月姬。 宴上一直到夜晚结束,晏施和岑酉宴上都没有作妖,叶挽卿怀疑他们是在憋大招。 他一路坐马车晃晃悠悠地回去,注意到在客栈外的时候有人跟晏施说了什么,然后晏施便跟着人走了。 「晏家做的是机关巧物的生意,尤其是假肢,原先因为热症肆行,许多受了伤需要截肢,截肢之后都要去买义肢,晏家的义肢几乎遍布九州。」 「这是之前,后来晓君阑研制出来了从根源处避免热症的药物,现在义肢的生意恐怕不好做。」 叶挽卿听了一耳朵,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打开房门,窗台上的人也侧过脸,和他对上视线。 「你怎么在这里?」叶挽卿下意识地拧眉。 「我没令牌。」 薛澜从窗台撑着跳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件油纸包的东西,不知道买的什么。 不知为何,总感觉薛澜出去了一趟,心情似乎差了很多。 油纸放在桌上,很明显是给他带的,叶挽卿宴上没吃东西,那些吃食只能看不能吃,这会确实有点想吃东西。 「这是什么?」 叶挽卿问出来的时候已经动手打开了,油纸撑开,底下是小托盘,底下是银色的底,里面有一团月亮,月亮随着光线变化会阴晴圆缺。 是他在城主府看到的那盘点心。 点心一看便很腻,叶挽卿原本还有些好奇,这会看是点心,那点期待全都没有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不喜欢吃甜。」 叶挽卿随手把油纸包一推,没有注意力道,「哗啦」一声,那团圆月连着托盘一併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下我下本要开的预收,《替身受重生之后》求收藏,戳专栏可见~ 念桥出生在念桥村,村里先生在他出生的时候给他算过一卦,说他是天生的苦命,命里什么都没有,只会遭人轻贱。 他过了十七年的苦日子,十七岁生日那一年,村里来了位大人,大人金带玉冠,面容丰神俊朗,念桥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男人捏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夸他脸生的不错。那时候,先生说他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念桥跟着男人进了宫,男人为他准备最好的膳食、为他束最好的衣冠,甚至带他去认识了许多大人。很多人都对他很好,他们看着他的那张脸,都为他痴迷。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受好看的人喜欢、在宫里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所有都是假的。 那些人对他好,都是因为他和嵇雪容有着七分相似的脸,他的命格与嵇雪容重合,可以替嵇雪容挡下命劫。 嵇雪容,当朝东宫太子,生的貌美无比、惊鸿冠绝云京城,受无数人爱慕,是天生云端的阳春白雪。 而他,不过是阳春白雪下的烂泥,他的死,不过是为了给嵇雪容献祭,自始至终,嵇雪容甚至没有看过他一眼。 他们两人同一年月同一时辰生,他天生贱骨,嵇雪容却天生享尽他没有的一切。 再睁眼,他回到了十七岁被领进宫这一年。 他不要落得和上一世一样的下场。 这一世,他用心用力地勾引那位东宫里的太子,让阳春白雪为他陨落,玷污了云端上的美人,令嵇雪容为了他能够捨弃一切。 甚至命也可以。 「我欠你一命,此生长相还。」 ps: *日更晚九点,1v1本文he。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甜文不虐。 *大概是一个自以敝履,他却待我如珠玉的故事。 ———————— 第54章 这一声动静不小, 薛澜好一会没有说话,眸中情绪被眼睫遮掩住,半晌, 俯身去捡拾碎片。 「昨日看你收了别人的。」薛澜说。 叶挽卿微微拧眉, 不知是不是他理会错了意思,他和薛澜接触的也不长, 越相处, 越发觉对方和第一印象越有差距。 「我不喜欢, 那是我侍卫给我送的,他把我当小孩。」叶挽卿微微拧眉, 觉得兴许是他想多了,其余的没有再说。 他要的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护卫,而不是争风吃醋耍小心思的小孩。 「哦, 那师弟为何收他的?」薛澜问。 叶挽卿:「他是我的侍卫, 对我绝对忠诚, 你呢, 你也能对我绝对忠诚?」 他这般堵的薛澜说不出来话,因为忠诚并不只是说说, 而是需要看行动。 薛澜轻轻笑一声,把地上盘子收拾了。 「我倒是忘了,我与世子只是交易关系。」嗓音冷淡了些许。 东西很快收拾好, 人出去了, 叶挽卿没管薛澜, 没一会底下的店小二上来,给他送了一碗红汤抄手。 这个他倒是爱吃, 问了一句, 确定是薛澜送的, 他把一碗抄手吃完。 晚上晏施没回来,岑酉也不知道去了哪,没有这两人,他在客栈待的很顺心,薛澜很快又走了,不知道去忙什么。 薛澜临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了一句话。 第104页 「这次试炼晓剑神不放心,会对我们风莱的弟子照顾一二,有晓剑神在,想必世子不需要我在旁边守着。」 然后人便走了。 叶挽卿气的要死,薛澜一点也不靠谱,前两天才答应的,这么快说走人就走人。 他觉得薛澜说不定是故意的,他与薛澜只是合作关系,他确实管不了薛澜。 离试炼还有三日,第二日城主喊他去城主府小聚,叶挽卿以为城主是有事找他,他带着戚烬过去了。 这次去的是城主的偏阁,只有他们两个人,城主给他到了一杯茶水,茶水推到他面前。 「伯伯找你不是为了别的事,前几日宴上世侄似乎与晓剑神有一些摩擦,晓剑神让我私底下跟你道个歉。」 「望世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让城主道歉?晓君阑这又是搞的哪一出,他微微拧眉,没有接话,茶水也没有动。 他不领情,城主也不当一回事,又跟他提了另一茬,「我听闻,前一日晏小公子出了事。」 叶挽卿不清楚,「出了什么事?」 「他那一日约了人,人没有见到,自己反而吃了亏,吃了什么亏便不知晓了,这几天都没见到人影,听说当天召了医师过去。」 叶挽卿若有所思,他没有注意到城主观察他的表情,他们两人接下来聊的都是闲话,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跟城主道了别。 刚起身,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那身「戚烬——」没有喊出来,整个人眼前陷入了黑暗。 晕过去之前,他听到了城主的话音。 「世侄,我对不住你,但是你得罪了晓剑神,伯伯这座城的兴亡都要依仗晓剑神……」 叶挽卿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叶挽卿睁开眼,他稍微一动,手腕和脚踝都被禁锢住,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 这房间布局非常讲究,房樑上雕刻着凤仙纂金,一角一陈设尽显雅致,殿中燃着浅淡的兰香,结合城主说的话,叶挽卿不难知道。 他被城主送给了晓君阑。 还是以这种被献出去的方式。 叶挽卿身上穿着一层薄薄的红纱,上面绣的有摇枝绽放的红山茶,金丝矜贵,红纱只到小腿处,脚踝上面还有金铃,稍微动一下,金铃会欢快地摇起来。 这般穿了还不如不穿,叶挽卿脸色很难看,殿里静悄悄的,他手腕尝试动了动,软乎乎的没有力气。 殿中窗户没有开,也没有点灯,给人的感觉是昏暗的,角落里烧了炭火,不至于让他冻着。 叶挽卿在床上待了一会,他手指恢復了些许力气,指尖变出来一根银针,银针戳进手腕处的锁链,「啪嗒」一声,锁开了。 然后是脚踝,叶挽卿勉强撑着身子,他把银针重新藏起来,颤颤巍巍地扶着床沿下来。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自己回想着在城主那里待的全程,不知晓城主是什么时候对他动的手。 叶挽卿每走一步,脚踝上的金铃跟着晃动,声音清泠泠的,他方才试了,这金铃没办法解,似乎是下了阵法。 平日里他不怎么擅长解阵法,他打算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这里四处充斥着兰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指尖扶着墙,在门边听了一会,外面没有人。 打开窗户,窗户外面也没有人,他这才发现这里不是正常的殿,而是类似于从室内延伸出来的偏殿,窗口这边对着的是死胡同,没办法出去。 叶挽卿于是又绕到门那里,他推开门,门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墙上燃着长明灯,走到尽头是一扇屏风。 屏风外面是光亮,上面绣着火凤戏月图,隔着屏风,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身影。 仿佛那时他和晓君阑在酒楼遇见,晓君阑也是这般坐在屏风后面,仿佛不沾尘世。 如今他已经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他尽量不发出动静,里面有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有奇怪的声音,不止有晓君阑,还有晓君阑的侍卫。 叶挽卿打算折转回去,他还没有转身,屏风外没有了动静,温和的话音隔着屏风传过来。 「先停下。」 叶挽卿心里下意识地觉得不妙,他一时顾不得脚腕上的金铃和锁链,拔腿就开始跑,锁链碰撞的声音和金铃摇晃的声响不断放大。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跑的很慢,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身上的薄纱随着奔跑仿佛随时都能掉,他不得已伸手拽着。 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跑,没跑两步,衣服险些掉下来,他低头去拽,身体还在向前,面前出现一双锦靴。 他直接撞进了充斥着兰香的怀抱里。 晓君阑轻而易举地揽住他,指尖碰到他背后腰际的系带,为他把系带系好,像是替他整好了这块遮羞布。 「松手。」叶挽卿身上本来就无力,被晓君阑一按,仿佛要软进人怀里,他咬紧牙根,眼底几乎能冒火。 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幅模样不能见人,偏偏被晓君阑撞见了,他心里阴郁的情绪冒出来,只恨不得现在不能把晓君阑扇飞。 「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晓君阑嗓音低沉,没有管他炸毛,直接俯身将他横抱起来。 房间里压根没有鞋,叶挽卿讨厌这种被束缚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他轻而易举地被抱起来,整个人落入男人怀里,脚腕处的金铃响的欢快,他像是一只被束缚的金丝雀。 第105页 金丝雀只用讨人欢心便够了。 叶挽卿指尖攥着晓君阑的肩膀,眼底冷冰冰的,「放我下来。」 男人看他一眼,扫一眼他脚腕处的金铃,并不搭理他。 叶挽卿指甲掐得几乎要陷进去,「晓君阑,你是聋子?没有听到我说话……放我下来,我出去饶不了你。」 他跑了这么一路,现在又被抱回去,眼看着离那座偏殿越来越近,他身上没有剑,力气也没有。 叶挽卿推推晓君阑,他推不动,心里气的几乎要冒火,在晓君阑怀里挣扎起来,晓君阑按着他不让他乱动。 「小挽,别闹。」 他在晓君阑脸上挠了两爪子,晓君阑脸上立刻见了血印,空气中多了淡淡的血腥味,晓君阑眼珠子是纯黑色,盯着人看的时候有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叶挽卿打也打了,甚至伸手扇了晓君阑一巴掌,晓君阑一路上认他打,情绪一直敛着,一下也没有还手。 他像是在撒泼,软花花的打在了棉花上,到了正殿,叶挽卿折腾这么一路,他累的直喘气,晓君阑依旧不声不响,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叶挽卿被放在软塌上,他折腾的力气都没了,晓君阑半跪在地上,握住他的脚踝帮他穿鞋。 他下意识地想收回脚,晓君阑使的力气不小,他收不回来,等到晓君阑帮他穿好鞋袜,他又被抱起来。 晓君阑在他身上披了一件外袍,他又被抱着出去,这会老实了许多,在晓君阑怀里待着不乱动了。 他要攒着力气,想办法先从这里出去。 叶挽卿闭着眼,他手上只有一根银针,头顶传来低沉温和的嗓音。 「是城主把你送过来的,今天我来告诉小挽,疏于防备会有什么后果。」 「在这之前,有另一件事要处理。」 叶挽卿被抱进了方才的正殿,这边有屏风阻挡,他原本看不清。 两边窗户遮光,侍卫在一旁站着,晓君阑抱着他坐在主位,地上沉着一摊血迹,跪着的人他十分熟悉。 正是前一天消失的晏施。 晏施此时看上去略微狼狈,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苍白无比,他的衣衫被深红色的血浸透,背后是交叠的鞭痕,沉酿在背上的血迹几乎变黑,背后的衣衫都要被抽烂了。 两人隔着半空对上视线,叶挽卿拧着眉,眼底暴躁阴郁,晏施眼底则是阴沉至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晓君阑从背后抱着他,指尖一寸寸摸着他的脖颈,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嗓音平静温和,又让人毛骨悚然。 「前一天你说他在追求你,他还想把你绑到床上,方才我问了,他说没有这回事。」 「晏公子,你说是不是?」 话音未落,空中一道劲风,长鞭在晏施背上抽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印子。 叶挽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鞭子依旧未停,地上的晏施咬牙说了一个「是」,他的下颌被掰过去。 他对上晓君阑眼底,男人眼底黑沉,嗓音一字一句无比温柔。 「小挽有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他说没有那回事,你再说一遍……到底想跟谁上床?」 第55章 叶挽卿整个人在晓君阑怀里, 男人的指尖碰着他的尾椎,隔着薄纱一寸寸地摩挲,他闻言略有些不可置信, 对上晓君阑眼底, 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两分执拗。 他生了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眼尾弧度很长, 此时因为过分生气而微微睁着, 他完全没有想到晓君阑能够无耻到这个地步。 指尖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 殿中很安静,晏施未曾抬头, 侍卫更是不敢转身。 「你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叶挽卿有点想笑,他也确实笑了,眸底如同结了一层冰碴, 对上晓君阑漆黑的眼底, 他唇角慢慢地扬起讥讽的弧度。 「是不是他很重要?没有他还有你大哥……还有你二哥, 还有别人, 你对你大哥也能这么做?」 他身上还披着晓君阑的外袍,晓君阑按着他指尖微紧, 好一会都没有言语,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片刻之后才开口。 「谁都不行, 小挽不要跟我置气。」 晓君阑:「我把他叫过来, 是为了让他道歉, 欺负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晏公子,你说是不是?」 底下的晏施闻言才又抬起头, 扫了上面的两人, 目光在叶挽卿身上未曾停顿, 他嗓音略微嘶哑,「是。」 「先前是我对姬世子冒犯,还望姬世子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打世子的主意。」 叶挽卿是想对付晏施,但是并不是以这种方式,他在想戚烬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或者他干脆在这里和晓君阑同归于尽。 这种思绪一冒出来,他立刻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他动不了晓君阑分毫。而且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重活机会,要死也是晓君阑该死,他为何要连累自己。 晓君阑情绪只有一刻泄露出来,很快恢復如常,对待晏施的态度很客气。 「送晏公子下去。」 侍卫应了一声「是」,扶着晏施起来,晏施起来的时候身形有些不稳,背后的鞭痕看起来触目惊心,走路一瘸一拐,膝盖的部分血迹渗透衣袍。 晏施走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挽卿。 第106页 「小挽,你在生气?」 叶挽卿不说话,他现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忍不住,手里的银针会直接扎过去。 「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晓君阑握着他的手腕,指尖碰到他藏银针的位置,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用唇角去亲他的眼尾。 叶挽卿立刻扭过脸避开,手里银针对准晓君阑的脖颈。银针折射出来冰冷的弧度,尚未刺进皮肤,晓君阑指尖轻轻握着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挑掉了他手里的银针。 「小挽,在修为压制面前,这银针没有丝毫用。」 「你如今不像之前那样天资出众,不要学着任性。」 「今日幸好是送到我这里,若是送到别人那里,你觉得自己有逃出去的机会?」 叶挽卿听闻「不像之前那样天资出众」,他牙齿咬着舌苔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滔天的怒意席捲而来,他想要质问晓君阑。 他变成如今这样,到底是因为谁? 为什么害死他还有脸说出来这种话? 无论送去给谁也不管他的事,为什么要一副他犯了错的口吻。 他唇齿间不知不觉蔓延出来血腥味,指尖攥着掌心用力到泛白,眼前有一瞬间的晕眩,很快他的下颌被按住。 皮肤传来温热的触感,叶挽卿被迫张开嘴,晓君阑垂眸看着他,嗓音沉敛,「一生气便咬舌头,三岁小孩都知道这是坏毛病。」 「不用你管,滚。」 叶挽卿嗓音哑了几分,他自己呛到,咳嗽了几声,胸口的郁气咳不出来,倒是眼角咳的有些红,眼尾泛着潮意。 唇边碰到茶杯边缘,晓君阑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叶挽卿接了过来,想也没想便泼在了晓君阑脸上。 有些可惜茶是温的,并不是热茶。 晓君阑眼睫沾湿,更显浓黑,浓稠如墨的眼珠像是被洗涤过,微微垂着,看了他好一会,什么也没说,从袖中拿出来手帕,帮他擦拭沾了茶水的手指。 「城主建立九州以来,起初广得民心,如今王族与世族多生龃龉,许多主城城主和你舅舅也早已离心。」 「哪怕你是京州世子,如今你修为欠缺,很多时候还是处于弱势,甚至可能随时成为别人对付你娘亲舅舅的把柄。」 「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修为不足,便从其他地方补齐。」 晓君阑嗓音温润,听上去很有耐心,一字一句道,「城主将你送给我,不过是因为宴上我说了一句你像我亡妻,他城中如今有祸患又不得不求我,便铤而走险将你送过来。」 「若是没有我提的那一句,兴许城主还能当你是世侄,因为我提了一句,他也能转眼翻脸。」 「小挽是不是想我不应该提那一句?」晓君阑一寸寸地帮他擦拭手指,低声道,「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小挽素来招人,自己又不知晓收敛,日后这种人还有很多,我不能保证每次都在你身边。」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叶挽卿闭着眼,他手里银针也没了,现在手无寸铁,唇齿一动嘴巴便疼,他索性不说话了。 他被抱着出去,不知道去哪里,外面有侍卫进来通禀,「有人过来了,主子可要见?」 叶挽卿被抱着穿衣服,晓君阑把他身上的红纱褪了,金铃解开,为他找了一身衣裳穿,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给他找了一身土褐色的衣衫,一般人穿了显土气,布料是上乘布料,似乎是特意为他做的,衣衫大小也合适。 「你的侍卫来接你了,速度倒是挺快。」 晓君阑将他衣衫合拢,打出来许多蝴蝶结,整整齐齐地一排,他看着怀里少年气的苍白的脸色,眸中温柔了些许。 倒是学乖了,把他当仇人,现在自己弱势,便暂时不搭理他。 晓君阑用唇角碰了碰怀里少年的眼尾,小挽如今才十八,做的已经很好了,但是还能更好一些。 「小挽,接下来我在城中还有任务,城主那边我会解决,晏家那孩子应该也会老实一段时间。既然入了仙门,便好好修炼,若是……」 剩下的话没有说,叶挽卿睁开眼,眼里冰冷厌恶,还带着几分嘲讽。 「我们没有关系,你不必跟我说这些,今日你放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他还能说什么?晓君阑太会算计人心,想来说不定都是计划好的,这么一出,从城主宴上就已经开始了。 他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晓君阑,心时刻都在提着,直到见到戚烬,才放心些许。 晓君阑嗓音顿了顿,剩下的话没有再说,见到人了便把人放下来,「小挽现在应该能走路了,不能总让我抱着。」 远处的戚烬听了一耳朵:「……」 叶挽卿被放下来,他选择闭嘴,一句话也不跟晓君阑说,伤口还在疼,多说他怕还没有回去,先在这里被气死。 直到坐上回去的马车,戚烬一五一十地跟他交代,「我在城主府被拦住,城主准备了阵法,我在阵法里耽误了一会。」 主城一城之主,身边自然不缺高手,叶挽卿不得不承认,虽然晓君阑伪君子可恨又该死,但是那些话有些说的对。 他以为自己是世子,被众人对他亲和的表象欺骗,疏于防范。他忘记了,往往身在高位,反而越危险。 马车晃晃悠悠地回去,叶挽卿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同样回来的晏施。 第107页 晏施出去这么一趟,脸色苍白许多,腿也受伤了,被人扶着坐在轮椅上,看到了叶挽卿,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楼下有红月守着,分别问了他们两人的情况。他们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说实话,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叶挽卿推开门,几日不见的人回来了。 房间里窗户开着,薛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桌边坐着,桌上摊着一本医书。 听见动静,薛澜抬眸,目光在他身上略微停顿,问他,「出去特意买一身衣服?」 这颜色确实罕见,谁穿谁丑,叶挽卿穿上倒是不丑,看上去像是富家公子偷穿了乡底下小孩的衣服,看上去有些违和。 叶挽卿没有搭理薛澜,他现在烦着,在薛澜对面坐下来,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唇齿,舌苔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红痕,还破了好几道口子。 「嘴巴受伤了?」薛澜在对面能够看的很清楚,放下医书起了身,去了一边给他拿伤药。 叶挽卿看着少年去了一旁的柜子,从里面翻翻找找,找出来一只白色的瓷瓶。 他发现了薛澜爱穿黑衣,衣服总是很整洁,袖子扣得也很整齐,那张脸称得上俊朗,只是脸上的刀疤影响了些许。 最突出的是声音和眼睛,声音是偏温润的少年音,柔和又好听,眼睛深邃动人,像是一片幽深的海底。 叶挽卿总是情不自禁地把薛澜和晓君阑放在一起,这两人并不像,有些地方却很像,他微微皱眉,觉得这个现象并不是好事。 为什么看到人就觉得和晓君阑很像?难不成他对晓君阑还有念想?若是那般,他会自己厌弃自己。 叶挽卿光是想想便觉得噁心,他心里有了意识,便下意识地想要改变。 他不能以第一印象先入为主,不应该薛澜名字里有个澜字就讨厌针对薛澜。 薛澜拿着药瓶到了他面前,微微倾身,嗓音温和,「师弟,张嘴,让我看看你的伤。」 叶挽卿略微犹豫,拧着眉张开嘴巴。 他的下颌被按住,薛澜神情专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叶挽卿在某些方面意外的迟钝,比如他此时此刻没有注意到,薛澜捏他下颌的姿势和某人一模一样,甚至位置都相同。 第56章 叶挽卿当时实在是气得狠了, 害死自己的人来怪他现在修为低,他压根不愿意回想,回想起来便觉得怒意又要蹭蹭蹭地往上冒。 他联想到, 难免带了些许情绪, 眼里充斥着怒意,嘴巴张着, 看起来像是在冷冷的地看着薛澜。 薛澜捏着他的下颌, 对他道, 「师弟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这伤又不是因为我。」 「不要乱动, 我现在帮你上药。」 薛澜拿起一边的小瓷瓶,然后又找了一根木籤过来,木籤上面覆盖了一层白色看起来像是棉花一样的东西。 「通常木籤上药碰到伤口会很疼, 这是用灵力特质的木籤, 不小心戳到伤口也不会很疼。」 薛澜耐心地为他解释完, 用木籤沾了药粉, 一点点地帮他涂抹,唇齿之间沾上了药粉的苦味, 带着浅淡的香。 「明日便是试炼了,我听闻师弟昨日一夜未归,今天晚上最好待在客栈, 不要乱跑。」 上完药薛澜便松开了他, 叶挽卿想起来自己前一天的经歷, 思考着自己以后应该对薛澜改变看法,半晌开了口。 「我昨天晚上并不是不想回来, 而是赴城主的邀约, 中了城主的圈套。」 「嗯?」薛澜倒是有些意外他会说这些, 意外表现地非常明显,毕竟平时他都没有和薛澜说过这些。 叶挽卿微微拧眉,压下了心里的那几分别扭,「城主设计我,我去了之后他约我去凉亭,那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我和他在一起待着没多久,人就没有意识了。」 「那里的茶水我没有碰,城主又有意拖住我的侍卫……我跟你说这些,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城主是怎么让我昏迷的。」 薛澜眉眼深邃,盯着他看了一会,轻笑一声。 「世子倒是让我意外了,其实我隐约有听闻,原先以为世子会责怪侍卫,没想到世子回来之后会第一时间反省。」 叶挽卿唇角绷紧,他听出来了薛澜是在打趣他。侍卫很多时候会受限,毕竟是下人不是主子。 「此事也并不怪世子,世子多年卧床,自然不知晓九州内政,世子记住一件事即可。你是京州世子,别人要见你需要看你的意思,不需要你去赴约。」 「至于城主用的方法,这落霄城盛产一种草药,名叫银月草,这种草药并不起眼,但是种植数量若是超过二十只,置身在其附近待一段时间便会吸入它散发的花粉,无论修士还是人,都会陷入昏迷。」 薛澜从一边拿过来医书,指尖翻了几页,给他找了银月草的图案出来。 上面的植物看上去有些眼熟,他似乎那日在城主府中见过,但是没有什么印象,因为里面花花草草很多。 「这种药草无色无味,长相也普通,并不容易认出来。」 叶挽卿看了眼上面的草药,问了别的,「你为何研究这些?」 他以为薛澜会说喜欢,没想到薛澜嗓音平淡,「小时候受伤了买不起伤药,看医书便成了习惯。」 叶挽卿没听薛澜说过这些,他上下打量薛澜,完全看不出来薛澜属于买不起药的那一类人。 第108页 嘴巴里冰冰凉凉的,他又多问了一句,「若是被银月草迷晕,之后会不会有副作用?」 薛澜摇摇头:「这药草药性维持不了太久,但是一旦被迷晕,接下来便不知会发生什么了。」 叶挽卿嗯一声,他向薛澜道了谢,晚上稍作休整,明天他们会进入秘境试炼。 晚上他和薛澜各占一边,他在桌子这边开始写东西,薛澜在窗台那边坐着。 叶挽卿算上重生前的年岁加上重生之后的,也不过十多年,他的人生阅歷尚且缺乏,但是给他犯错的机会很少。 他在桌上摊了张纸,确定薛澜看不到这边,他在纸上记下来了。 1.不要随意地赴别人约 2.时刻要有防备心 3.好好活下去 叶挽卿把纸条写下来之后又用烛光燃烧殆尽,他在夜晚打坐两个时辰,夜晚怎么也睡不着,盯着房梁眼睛略有些酸涩。 「薛澜,你说若是我像晓君阑那样厉害的话,城主是不是会对我的态度不同。」 窗外的月光洒下来,薛澜还在看书,闻言视线从树上收回,朝他看过来。 「世子,其实以你的身份,大多数人都不会动你,落霄城城主是铤而走险,现在这座城内千疮百孔,我猜想他应当是为了让晓剑神帮忙。」 「不过小心一些是好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叶挽卿哦一声,「但是晏施之前也绑过我,趁我侍卫不在的时候。」 那一次是薛澜救他出来的。 叶挽卿嗓音平淡,听不出来有什么,戚烬告诉他在风莱尽量自己处理,既然这些人都没有顾及他世子的身份,那么他为何要顾及他们? 无论是晏施还是城主,还是以后的任何人,招惹了他,都应该考虑好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叶挽卿闭上了眼,最后问了薛澜一个问题,「你说我若是有九重天境,有没有可能……赢晓君阑 ?」 他本来想说有没有机会杀了晓君阑,想了想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从薛澜那里得到答案,薛澜似乎轻声说了什么,但是他睡前没有听清。 这次试炼在落霄城秘境,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从秘境里出来便是,越是看似简单的任务,反而没有那么简单。 落霄城秘境在落霄城城外,在固定的时辰开启,他们每人手中有一张令牌,令牌能够让他们之后从秘境脱离。 红月:「想要从里面出来,你们每个人要么杀一百只邪祟,要么找到打开秘境大门的钥匙,如何完成任务由你们自己选择。」 一百只邪祟……叶挽卿到现在还没有杀过邪祟,他揣着令牌和剑踏上阵法,他们所有弟子一併站在阵法中央,随着一阵白光浮现出来,他们的身形在原地消失。 叶挽卿眼前浮现出白光,耳边陷入寂静之中,他不得已闭上眼,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在原地。 他在一处阴林里,周围没有人,他令牌上连了线,那条线距离他越来越近,然后阴林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薛澜:「原先红月让我看着你们,现在我只跟着世子,若是传出去,兴许会算世子作弊。」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叶挽卿下意识不去想那些不好的回忆,他问道:「你有没有办法知道岑酉和晏施的位置?」 他打算趁这次秘境把那具孟义傀儡拿回来,最好能想办法能放了孟义的魂魄。 「他们在西山,我们这边是北山。」 「世子不必操心他们,我会帮你处理,你只需好好完成红月交代的任务。」 叶挽卿应一声,他一边观察这里的地形,一边问,「你一直未曾向我要报酬,还没有想好?」 闻言薛澜看他一眼,眼里隐约带着笑意,「还不到时候。」 「若是我想好了,会告诉世子的。」 叶挽卿没有再问,他看出来这秘境四面环山,地形很像九州,九州尽头处便是矗立得比天还高的围墙,那些围墙将邪祟隔绝在外,能够保护九州人族短暂安宁。 「这秘境受了落霄城地形的影响,只有白日能够出行,晚上阴林里有浓雾鬼气,邪祟会出现,我们不能在阴林待太久。」 叶挽卿注意到不远处有村庄,这秘境里住的有人,他们相当于在九州之外,又融在九州之中,他们来秘境的弟子知晓规矩,不准伤害这里的村民。 「我们先去村庄打听消息。」 也要找住的地方,秘境里不止一日,他么夜间出行容易被困在阴林里。 薛澜并不做决定,什么都听他的。 村庄看上去不远,实际上有一定的距离,叶挽卿估摸着自己走了最低半个时辰,这个村子叫境外村。 他在界碑前打量了一会,这个村子家家闭门不出,此时已经快要天黑,畜棚安安静静,放眼望去没有一家灯火。 叶挽卿敲了一户人家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应,他开了口,「有没有人?我们是风莱的弟子,经此路过,想问问这里出了什么事?」 他们的任务通常是有帮助意义的,一般是为邪祟作乱的地方除邪祟。 这么一句,门从里面传来动静,紧接着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从里面露出来一张小圆脸。 「你们是风莱的弟子?」 叶挽卿后退些许,他和薛澜站在一起,两人都穿着风莱的道袍,手里还拿着剑,很容易能认出来。 第109页 里面的小姑娘很快把门关上了,没一会又打开,对他们道,「你们先进来吧。」 「快点,一会要天黑了。」 叶挽卿和薛澜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他打量这处院子,是很普通的农家院,墙壁上贴了很多辟邪符,院墙边缘有沉褐色的血迹。 「为何村子里这么早就灭了灯,天黑之后不能出门?」 「因为邪祟,」小姑娘长了一张小圆脸,眼珠子圆熘熘的,瞅着他们道,「前些日子开始……夜晚便会有邪祟出现。」 「四五年前的时候,晓剑神来过一趟,为我们村子布置了结界,原先我们秘境里的村子便容易受邪祟影响,晓剑神为我们家家户户都做了辟邪符咒……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邪祟破了村子里的结界,每夜都会过来村子里吃人,现在我们村子只能靠辟邪符咒撑着。」 「你说你们是风莱的弟子,你们可是过来除邪祟的?」 听到「晓剑神」三个字,叶挽卿面色如常,「我们是来除邪祟的,邪祟只有夜晚出现?」 小姑娘点点头,「那些邪祟很会骗人。」 说着,小姑娘突然扭头看向薛澜,目光直勾勾的,圆熘熘的眼珠子盯着薛澜转都不带转一下的。 「君阑哥哥。」嗓音脆生生地朝薛澜的方向喊。 第57章 院门外传来「砰砰砰」的响声, 整座村落很安静,这动静格外的吸引注意力。叶挽卿握紧手中长剑,他到了门边, 门里有一面镜子, 外面的辟邪符咒能够在镜子里显示出来鬼身。 镜子里浮现出来一张惨白的鬼脸,女鬼穿着红衣, 髮丝几乎遮住半边脸, 指甲很长, 虚虚地在门外站着,脸上的五官看不清楚。 叶挽卿被女鬼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方才他听到小姑娘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外面有女鬼动静, 他没有听清。 现在也来不及问。 薛澜俯身和小姑娘说了几句话, 他在这边听不清楚, 瞪着薛澜让薛澜赶紧过来。 「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 小姑娘眼睛里有一些模煳的灰色,盯着薛澜看了好一会, 低声道,「确实不一样,哥哥的魂魄少了一半, 看起来很虚弱。」 薛澜闻言眉目微动, 在小姑娘脑袋上摸了摸, 嗓音温和,「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小孩子最喜欢秘密, 这般不宣之于口, 带着隐秘的神秘感。 小姑娘点了点头。 叶挽卿神情紧绷,他在通过小镜子看外面的邪祟,女鬼似有所觉,突然抬起脸,露出来头髮遮掩模煳不清的五官。 他看到一张极其扭曲的脸,那张脸像是在他面前,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握紧了长剑,指尖变得冰凉。 敲门声不断,叶挽卿手腕处传来温度,薛澜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发现他的手指非常冰凉,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害怕?」 叶挽卿以前不是没有见过邪祟,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近距离接触,他现在的剑气又不稳,难免有些生疏。 「不能给她开门,辟邪符咒开门便没用了,若是今日放她进来,以后邪祟日日都能进来。」 叶挽卿听明白了薛澜的意思,他避开了薛澜的指尖,问道,「我们明日去阴林?」 薛澜嗯一声,「这里邪祟作祟,先找出来原因。今日不用想那么多,先在这里好好歇息。」 小姑娘瞅着他们两个半信半疑,薛澜在院子里布下一道结界,遮掩了外面邪祟敲门的声音。 「你们两个不能白住,明日一定要去对付邪祟。」 「我就在隔壁和爷爷一起,你们有事找我们。」 小姑娘说话说的一板一眼的,带着他们两人来到偏房,这里的房子很旧,偏房收拾过,够他们两个凑合一夜。 叶挽卿在自己怀里摸了摸,记得上次戚烬给他的糖还没有吃完,他摸出来了两个糖块儿,塞到了小姑娘手心里。 他无意间碰到了小姑娘的手指,小姑娘手指冰凉,被他碰到,小姑娘飞快地收回了手,捧着糖块儿说了声「谢谢」,然后人便走了。 偏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边屋檐很低,叶挽卿进去的时候需要弯腰,屋子里有一股沉木腐朽的气味,很不好闻。 叶挽卿打算打坐到天亮,他闭上眼之前感觉手背有些不对劲,低头看一眼,似乎青了。 他瞅见薛澜在对面窗户边缘不知道看什么,问了一句,「你守夜?」 薛澜看了一会外面,很快收回视线,嗯了一声,看着他道,「世子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不明所以,薛澜却不愿意多说了,只顿了片刻道,「看来以后应该多带世子出来歷练。」 叶挽卿不明白什么意思,他打坐到天亮,到第二日早上,他推开门,门外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院子里有两具尸体,一具是老人的,另一具是小女孩的,两人尸体一部分腐烂,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 叶挽卿有些愣住了,昨天小姑娘还好好的,还能蹦能跳,看尸体的样子死了绝对不止两三日。 他扭头看向薛澜,薛澜对他道,「他们已经死了一个月了,尸体上沾的有水银草,这种草可以一定程度地保存尸体。」 「昨天你看到的小姑娘是她的魂魄,她昨日穿的是黑衣,骗我们进来是想让我们帮他们安顿尸骨,还有将此处邪祟做乱的事告知我们。」 第110页 「现在遗愿已消,她走了。」 叶挽卿听得有些怔然,这些他完全不知道,他指尖青了一块,前一天的回忆浮现出来,他才记起来,他给小姑娘糖的时候,碰到了小姑娘的手指。 冰凉冰凉的,不像常人的温度。 他唇线绷紧,怪不得薛澜问他有没有看出来什么,「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是告诉你了,怕你不愿意在这院子里待。」 这话堵的叶挽卿无话可说,他们两人一起把爷孙两人的尸体埋葬了,叶挽卿埋人的时候发现了,小姑娘手里还捏着他昨晚给的糖块儿。 他亲自为小姑娘安葬,末了把所有的糖块儿都放在无名牌位前。 他们接下来又去查了其他的人家,其余的人家都差不多,这一整个村子,一个活人都没有。 「为何会如此,晓君阑给他们的结界不管用?」 「结界能够防邪祟,未必能够防人。」薛澜嗓音轻飘飘的,对他道,「这样一来,我们的线索全部断了,世子接下来去哪里?」 「这座城晓君阑来了,说明有东西可以查,兴许会牵扯到一些我们不该知道的。」 薛澜眼神如漆墨,嗓音很轻,「世子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和晓君阑有关?」叶挽卿一点也不感兴趣,他转眼一想,淡淡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一座城治理的如何,往往看城外和此城的秘境,常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与如今的落霄城异曲同工。」 叶挽卿脑子稍微一转,略微明白了薛澜的意思,他又想起来之前听闻的,现在世族都很忌惮晓君阑。 如今看,兴许不止世族,王族也是如此,晓君阑当真是人讨狗嫌。 「邪祟都在阴林里,我们不如去阴林看看。」 薛澜嗯一声,「许多弟子如今都在阴林,到时候我会隐去身形跟在世子身边。」 「先不着急,我们再在村子里转一遍,看看能不能查出来什么线索。」 邪祟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冒出来,一定会有个契机。叶挽卿和薛澜分开挨家挨户地找线索,他每家每户的查,搜到其中一户人家时,在这家人偏院的房间发现一间暗室。 他原先没有注意到,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壁画,一旁的暗室门缓缓地打开。 暗室没有光,给人的感觉非常阴冷,长长的走廊尽头处是一处祭台,供桌上有贡品……虽说已经腐烂,但是也很容易能看出来供奉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桌上沉酿着血迹,供桌上没有佛龛,中间只有一张纸条,叶挽卿拿起纸条,上面是许多看起来便让人感到不舒服的阴冷符咒。 最中间写的是潦草歪歪扭扭的字体。 :慕容家独子晓君阑。 叶挽卿四处看了眼,这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名字出现在供台上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把这张纸收起来,放在自己袖子里藏好。 他一边出去一边思绪有些飘,慕容家独子?这说的应当是晓君阑原本的身份,他并不知道当世的慕容家。 倒是有已经陨落的慕容氏,慕容氏原先是名门先烈,他们家世代守护九州,有九州守护神之称,后来死于战场上,满门忠骨葬于不周山之下。 叶挽卿隔着不远的距离见到了薛澜,他收回了思绪,问道,「你可有查出来什么线索?」 「我在一户人家里发现了这个。」 薛澜递过来一个册子,这种本子通常用来练字的,上面有算的上清秀的字体,似乎被它的主子用来当日记本了。 一开始记载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某一天开始记载了村子里开始死人,册子上的字迹也越来越潦草。 :村子里每天晚上都有人会过来敲门,不给开门就会死人,给开门也会死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我…… :可能今天晚上就要到我了,因为我在阴林里发现了那座邪神庙…… :我没有想到…… 邪神庙? 叶挽卿翻看完了小册子,他昨天在阴林里没有见到邪神庙。 「这上面说邪神庙在阴林里,看来我们要去一趟。」 薛澜没有意见,自然是跟着他,他们在村庄耽误了一些时间,到晚上在阴林深处找到了一座庙,不知道是不是小册子上写的那一座。 现在已经天黑,他们再进去不合适,叶挽卿打算第二日过去跟弟子汇合再一起去邪神庙。 这一天晚上他和薛澜不得不在山洞里凑合,薛澜从外面找了许多干柴,又在山洞外面布下一层结界,干柴堆在一起点燃,火光映照半边墙壁。 「找到从秘境出去的钥匙,是不是我们查出来真相便能拿到钥匙。」 「秘境通常来说是这样。」 薛澜一边往柴火里添柴,一边脱了外袍,把外袍垫在地上坐下。 他一边想着薛澜倒是讲究,一边学着薛澜把外袍脱下来,但是脱下来有些了冷,他便没有脱了,往柴火堆又靠近一些。 半夜阴林里下了雨,叶挽卿讨厌雨天,薛澜照顾过他一次,如今也很体贴,最后把外袍披在他身上,一直陪着他说话。 到后面他半靠在薛澜怀里,薛澜身上很暖和,他脸色苍白,在自己袖子里的东西掉下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直到薛澜在他耳边念出来。 第111页 「仅以吾残躯,供奉慕容家独子晓君阑,望主垂怜,捨身为舍,永供奉吾主……」 薛澜眼神深黑,嗓音温柔,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你在哪里找到的?」 第58章 叶挽卿原本不怎么清醒, 听到薛澜念出来的东西之后便清醒了,他眼角扫到薛澜手里捏的纸张,正是他之前在供台拿下来的。 上面的字他只认识几个, 他勉强集中精神, 问道,「你认识上面的字?」 薛澜:「认识, 这是鬼界字符。」 「修士被供奉是大忌, 这纸上写的是晓君阑, 又在此处出现,」薛澜话音顿了顿, 「有两种可能,要么此地是他作祟,要么是有人想要陷害他, 世子觉得会是哪一种?」 叶挽卿用脑子想知道是第二种, 情感上希望是第一种, 他把那张纸条从薛澜手里拿回来, 闭上了眼。 「我不知晓是哪一种,这纸条我会留着, 兴许是线索。」 薛澜垂眸看着他,视线在他脸上巡视了好一会,慢慢道, 「看来世子更偏向是第一种, 若是认为是第二种, 想来不会特意保存。」 外面雨丝密密麻麻,叶挽卿感觉腹部仿佛隐隐作痛, 他指尖隔着衣服捂着自己的腹部, 额头上冒出来冷汗, 在薛澜怀里缩着,疼得说不出来话。 薛澜的嗓音在他耳边模煳,第一种,他浑浑噩噩的想,确实是那样……他就算知道是第二种,也不介意顺水推舟,这张纸条若是交给仙门,晓君阑必定会被查。 他张了张口,嗓眼像是被堵住,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头冒出来密密麻麻的冷汗,耳边只剩下雨声和雷鸣交织的声音。 少年双眸紧闭,指尖用力到略微攥紧,薛澜微微垂眸看着,注意到少年又在咬舌苔,他捏紧少年的下颌,逼的少年张开嘴巴,血腥味瞬间涌出来。 「娘……我疼。」 薛澜指尖微微顿住,他的外袍披在少年身上,漆黑沉敛的眸子被眼睫遮住,将火玉戴在少年身上,让少年身体的温度慢慢回升。 雨声噼里啪啦,薛澜贴着少年耳侧,轻声说了几个字,嗓音低不可闻,随风淹没在雨幕之中。 雨下了一整夜,叶挽卿第二天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检查那张纸条,纸条上的墨不是普通的墨,那是用鬼血写出来的,制作鬼血的过程很复杂。 叶挽卿从袖中摸到了纸张,他拿出来确定一番才放下心来,对面的薛澜靠着墙打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昨天谢谢了,我一到雨天便容易犯热症。」 热症易得,却不容易好,叶挽卿怎么也想不明白上辈子的毛病为什么还会落在这辈子身上,兴许是心病,没有那么容易能摆脱。 薛澜起身,说了个「没事」,好一会斟酌道,「昨晚世子说梦话了。」 「我听闻世子一直在喊师兄,便应了两声,应完世子便不闹腾了。」 叶挽卿看进薛澜眼底,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他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浮现出来,慢慢道,「我犯热症时不可能说这两个字,你是幻听了?」 「我顶多会喊娘亲和师父。」 叶挽卿面无表情,「不会喊出师兄两个字。」 他不承认,薛澜也不多说,叶挽卿接下来路上都有些心烦意乱,他昨天褪外袍褪到一半,如今自己没什么耐心繫上,是薛澜过来帮他系好的。 薛澜给他的衣衫系带打上蝴蝶结,两边的蝴蝶结打得很整齐,看上去像是对摺好的,每一寸都无比规整。 他们两个一同出去,阴林里生长着许多植株,有的能够用来编东西,叶挽卿随手扯了一个,他手笨,做不好这些东西,一直到和他们外峰的弟子汇合,他手里都还拿着编草。 见到那些弟子,他便把那些编草顺手给了薛澜,然后去了弟子那边。 「姬世子!」 他们外峰的弟子几乎都在一起,看到叶挽卿略微意外,七嘴八舌地向他打听情报。 「姬世子,你是从哪边过来的?你那边有没有情况?」 叶挽卿:「从北山,我那边有村庄,但是里面的村民都遇害了,只从里面找到这些。」 他把小册子拿给他们,对方也跟他讲了他们那边的情报。 「我们那边也差不多,只有几户倖存下来的人家,倖存下来还是多亏了晓剑神的辟邪符咒,晓剑神当真是心慈仁义,一般哪有人还会给人家家户户做辟邪符咒的……」 「是啊,我原本听闻晓剑神心善尚且不信,如今看来,单说那些成名的修士,哪个能做到这一步的……」 「那两户家庭有老有小,要不是晓剑神的符咒,可能现在……」 剩余的话不必再说,一众弟子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们找的线索也是和阴林里的寺庙有关,我们趁着天黑之前进去,天黑了对我们不利,我们兴许会困在阴林里。」 叶挽卿十分贊同,接下来他默默跟在人群后面,偶尔薛澜会现身。 他的编草在薛澜那里,原先还是成束的编草,后来出现在薛澜手里便成为了小动物,小兔子小狐狸,尾巴缠在一起,能够排成一排。 叶挽卿看一眼便收回视线,有弟子过来跟他说话,他垂着眼默不作声,在弟子第二次叫他他才反应过来。 「姬世子,我们方才商量了,两人一组进去,我和你一组如何?」 第112页 叶挽卿可有可无地嗯一声,他觉得和谁一组无所谓,眼角若有若无地留意着薛澜的方向,略微有些出神。 「等里面的人出来我们再进去。」 叶挽卿点点头,他看着弟子们都分成两人一组,有一组弟子带头进去,好一会没有出来。 这处破面从外面看和普通的落败寺庙没什么区别,朱门半敞着,石阶上布满了青苔,红灯笼落在地上破烂,充满了萧索冷清的气息。 此地非常安静,第一组弟子进去了好一会没有出来,有弟子等的不耐烦了。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还没出来?」 「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几名弟子一商量,又派了第二组弟子进去,然后第二组弟子也消失不见,一直没有动静。 「里面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一阵冷风吹来,有弟子身上打了哆嗦,「我感觉这地方邪乎的很,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还是继续在这里等着,等到他们出来再说。」 「不能丢着他们不管。」 在同门弟子性命面前,他们果断选择了同门弟子的性命,毕竟人命要紧,他们留了两个人,剩下的人一起进去。 「若是我们半个时辰里没有出来,你们就通知红月师姐,让他们过来。」 虽说是试炼,他们的性命还是第一,红月也说过,有事让他们立刻捏碎令牌,到时候会被直接传送出秘境。 「他们不会进去之后都捏碎令牌了吧……」 叶挽卿随着几名弟子一起进去,在他踏进殿里的那一刻,四周安静下来,这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周围的弟子全部消失不见,叶挽卿面前光线昏暗,与其说是破庙,不如说像是一座巨大的石窟,面前是一座浮雕的巨大神像。 只是神像略有些诡异,看上去慈眉善目,每一处却又都透露着古怪,神情似笑非笑,带着几分阴暗气息。 叶挽卿明白了那些弟子为何没了消息,他扭头看,身后的寺庙门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面石墙。 他们分开了。 「我还在。」薛澜的身形显现出来,手里的编草被他编成了灯,中间放上灯芯,能够当蜡烛用。 叶挽卿盯着神像看,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离近了看,才发现不对劲。 神像身体巨大,离远处看像是身上穿了盔甲,近处看像是无数张密密麻麻的人脸组合在一起,神像是浮雕,半边在墙里,整个像是要从石壁挣脱而出。 那些人脸面带痛苦,表情狰狞,浮在神像皮肤表面,让人看着便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铜银神,不属于正统神像,是鬼王座下十二邪神之一。」 薛澜到了他身边,问他道,「世子猜猜,那些连着铜银神的藤蔓是什么。」 铜银神的身体插着无数树干,那些树干从顶部裂缝钻进铜银神的身体,看上去像是要把铜银神吸收啃食殆尽。 不待他回答,薛澜给出了答案,「那是木灵锁,以天地万物灵脉的灵气,将铜银神束缚住。」 叶挽卿分了一半思绪在别的地方,这神像名叫铜银神,加上落霄城盛产铜银,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一起。 「这里的真相不难联想,来秘境也能够查到这里,世子可知为何至今此地没有被发现?」 叶挽卿:「因为有去无回。」 这答案太容易,神像上面密密麻麻的人脸,兴许是葬送在此地的弟子,他们全部成为了铜银神的养分。 叶挽卿尝试用灵力联繫外面的弟子,他的灵力分毫使不出来,这里像是被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繫。 「世子,我们需要在一天之内出去,不然我们也会变成铜银神的养分。」 叶挽卿闻言看向薛澜,薛澜嗓音温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村子里每天都会有邪祟过去,想必是这里的邪祟。」他照常地回復,语气听不出来异样。 不用说一天的时间,只要半天,到夜晚了百鬼夜行,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两个人在这巨大的石窟转了一圈,这里像是完全封闭的空间,倒是有几处山洞,山洞还没有进去便能闻见血腥味,里面散落几具枯骨。 倒是薛澜最后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棺材,棺材有很浓重的死气,算是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 邪祟不会放过活物,但是会放过死物。 快夜晚的时候,石窟里亮起幽幽的亮光,像是无数只萤火虫汇聚在一起,那些人脸开始密密麻麻涌动,整座石窟瀰漫着着沖天的怨气。 叶挽卿和薛澜在天黑之前躲进棺材。 棺材不是按照正常人的尺寸做的,他们两个可以活动开来,叶挽卿自己占了一个角,薛澜占了另一个角。 外面是邪祟的低语,迴荡着那些魂灵生前的记忆,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有一道脆生生的稚嫩童音响在耳边。 「君阑哥哥,有了辟邪符咒,我们这里便不会有邪祟了吗?」 「你下次什么时候会过来?」 「为什么说不想再有机会过来……是因为你去哪里便意味着哪里出事?可是我想见到你呀,你和那些修士不一样,以前没有人给我扎过小辫,没有人为我爷爷治病,也没有人会管我们村子的死活。」 第113页 「君阑哥哥,若是有一天我死了……能不能把我和爷爷埋在一起?」 第59章 叶挽卿脑子迟缓地转动, 前一天在院子里被敲门声掩盖的话音在此时此刻浮现出来,他突然便知道了那天小姑娘喊的是什么。 小姑娘喊的是「君阑哥哥」。 耳边是万千怨灵的低语,叶挽卿脑海里自动把那些以前忽视的细节全部呈现给他。 第一次见面看剑谱, 之后才是医书, 火玉、一个月里冲上战力榜,编的小东西, 喜欢吃甜食……每一样他忽视的小细节组合在一起。 真相几乎浮出水面。 不远处的少年靠着墙坐下, 似乎在看棺材壁上的壁画, 少年侧脸线条薄削凌厉,眼眸如墨, 察觉到他的视线,温声地询问。 「怎么了?」 他第一次听这人的声音,只觉得非常好听, 但是心里却异常反感……原先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倒是想通了。 晓君阑比他年长数岁, 若是晓君阑年轻一些, 与他这般大的年纪……声音应当是这样的。 「你在看什么。」叶挽卿心里许多种情绪浮现出来,面上保持着镇定, 装作不在意地看着薛澜面前的棺材壁,没有看薛澜的脸。 他怕多看几眼,自己会忍不住。他生平最恨人欺骗背叛, 原先以为来风莱可以暂时远离, 没想到晓君阑会送上门来。 叶挽卿垂眸遮掩住眼里的情绪, 他回忆着与薛澜相处的种种细节,晓君阑扮作风莱的弟子接近他……是为了什么? 现在的他没有纯质灵根, 有的不过是一个京州世子的身份, 如今他不在京州, 在修仙界以修为论高低的天下,这身份不过徒有其表。 那壁画他不过扫一眼,薛澜已经看完了,沉吟片刻道,「铜银神属蛇相,它原身是人首蛇身,这银棺是为铜银神的肉身做的。」 「上面画的是铜银神的银棺,银棺每到子时,棺中会出现铜银蛇,铜银蛇身上有剧毒。」 像是为了印证薛澜所说,话音方落,叶挽卿听到了棺材深处细微的动静,蛇信子吐着发出声音,蛇身摩擦在棺材底部,他眼角扫到了一截银色。 叶挽卿定睛一看,无数密密麻麻的银色小蛇从棺底往上爬,它们通体银白,眼睛是深红色的,像是从冰天雪地爬出来的,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阴凉之气。 有银蛇朝他迎面而来,獠牙细长,叶挽卿长剑出鞘,将银蛇噼成了两半,之后还有无数只银蛇涌上来。 「世子,过来。」 叶挽卿的手腕被握住,薛澜将他向后扯了扯,他身体线条略微绷紧,看着薛澜握他的手,顺着和薛澜一起爬到棺材角落。 「此处没有灵力,这银棺也不能生火。」 薛澜指尖凭空在空中画符,画出来火象符咒,空中浮现出一个生生不息的火蛇图案,火蛇缠绕在给他周围。 「你待在这里。」 叶挽卿心里古怪,他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浮现出来,那些银蛇朝着他们两人扑上来,带着要将他们啃食殆尽的气势。 这里没有灵力,晓君阑却不怎么受限,居然还能画符。他原本是这么猜测的,很快便发现了并不是,晓君阑灵力也有限,用的是剑斩蛇,没有用灵力。 看来这人是时刻防备,在进来之前存了一些灵力,如今灵力用来画缠绕在他身边的火蛇符咒。 少年背影宽阔挺直,玄黑铁剑削蛇如泥,那些被斩断的蛇身落在棺材底化成飞灰,银蛇源源不断,密密麻麻地消失又再次出现。 薛澜对付银蛇不费什么力,叶挽卿待在火蛇符咒里也没什么事。 在晓君阑是晓君阑的时候,叶挽卿几乎够不到他,现在晓君阑非要送上门来……这能怪得了谁? 叶挽卿几乎要冷笑出声,他把身上的火象符咒扯掉,到了薛澜身边。 几乎是他一过去,薛澜便分了神,一边要顾及银蛇不咬他,一边要避免银蛇咬到自己。 叶挽卿指尖握着剑,他长剑削过去,一部分银蛇便灰飞烟灭。 「我不想在里面待着,这银蛇一直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不是办法,有没有办法能把它们全部消灭。」 「这银蛇附在银棺上,和阵法融在一起,没办法分开,只能等时辰过去。」 叶挽卿提建议道,「要不我掩护你,你去底下看看阵法,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开,总一直等着不是办法。」 他嗓音顿了顿,「你一直这么解决银蛇,万一被咬到……」 他只是将计就计,话音还没落,薛澜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些许变化,黑沉的眼底酿开些许,里面一片柔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世子在关心我?」 叶挽卿对待薛澜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此时薛澜眼底都是他,情意太过于明显,他下意识地想拧眉,察觉到不妥又松开皱着的眉头。 他「嗯」一声,算是默认了。 薛澜看了一会底下,把符咒放在他身上,对他道,「下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发现,你带着符咒,这火蛇克制银蛇,它们不会近你的身。」 他点点头,看着薛澜从怀里拿出来长明灯,这灯源自幽冥湖畔,传闻是用鲛人脂所制,能够长明千年。 清理银蛇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它们两人在银棺里不能完全地伸展开来,动作需要慢一些,叶挽卿前期一直尽心尽力地为薛澜清理银蛇。 第114页 他们两人到了棺材底部,底下有阵法,阵法上面同样有鬼纹,薛澜对他道,「这银棺是落霄城城主为铜银神建的,他将铜银神囚禁在此,供奉铜银神,通过铜银神不断地吸取邻城的气运。」 「落霄城能够矿源百年不断,而邻城却日益萧索。」 「而且这铜银神需要人身供奉,它自身会衍出邪祟,邪祟不断作恶,附近的村庄多受其害,而落霄城近来也受到了铜银神的反噬,不止带来了气运,还带来了怨气和厄运。」 叶挽卿不懂这些,此时听闻也不免略微拧眉,落霄城是有名的繁盛城池,没有想到这般的繁盛城池是多少人命换来的。 秘境里的事情一串,他差不多能够明白原委。怪不得落霄城城主对待晓君阑那么客气,想来是想晓君阑高抬贵手不管此事,至于那封祭台上的信,应当也是有人特意准备的。 原来说晓君阑人嫌狗憎,此事倒是真的,但是对于世族和权贵是如此,对待那些受难的百姓…… 叶挽卿收回了思绪,他已经看过阵法,这阵法确实无法可解,于是他们又原路回去。 回去的路上薛澜一直注意护着他,他没有那么尽心尽力,薛澜身上被银蛇咬了几处。 叶挽卿装作没有看见,薛澜指尖顿了顿,捏着银蛇的身体把银蛇扔到一边,他们两人重新回到棺材角落。 到了最后一步,叶挽卿后知后觉地感到脚踝疼,他低头一看,自己脚踝上盘着一条银蛇,皮肤上赫然多了两处牙印。 薛澜长剑将银蛇挑开,看着他的伤口道,「这蛇毒需要尽快解决,银蛇有剧毒。」 这是第二次了,叶挽卿觉得自己和蛇兴许是犯沖,方才他并没有注意到。 他脚踝处的伤口已经变得深黑,薛澜放下来手里的剑,他将剑放在前面些许的位置,那些银蛇猝然后退了许多,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世子可要帮忙?」 叶挽卿扫了一眼薛澜身上的几处伤口,他点点头,薛澜握着他的脚踝,此时脸色苍白了些许,握着他的脚踝将里面的毒素吸出来。 少年的脚踝被捧着,薛澜脸上的疤痕和脚踝处的白净皮肤衬映在一起,反差十分强烈。 叶挽卿拧眉,他别过脸去不去看薛澜,薛澜为他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他扭头看了一眼,扎的又是蝴蝶结。 「你包扎伤口的时候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叶挽卿慢慢开了口,「他也是这样,喜欢整整齐齐地扎成蝴蝶结,两个角很对称。」 「他跟你一样名字也有个阑字。」 薛澜静静地听着,指尖动作微微顿住,浓黑的眼睫抬起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脸上没有疤,生得人模人样,但是品性低劣,最擅欺骗煳弄人。」 叶挽卿像是随口一说,他注意到薛澜指尖略微绷紧,很快又松开,伪装成少年,这是心性也变得容易动摇了? 他闭上眼,接下来没有再提,薛澜没有说自己受了伤,他装作不知,一直闭目养神。 后半夜银蛇消停了,叶挽卿耳边听见细微的动静,他睁开眼,薛澜背对着他脱了衣衫。 从他的视角能够看见薛澜冷白宽阔的后背,颈若玉削,隐隐能够看到盘虬的腹部线条,薛澜腰际和肩上各有一处毒蛇留下来的牙印,现在那两处的皮肤已经发紫,流出来的血也是黑色的。 薛澜草草包扎了伤口,很快把衣衫穿好了,他又闭上了眼,不是说这蛇有剧毒,他倒是看不出来。 为什么还没有把这个骗人精毒死。 叶挽卿并没有睡着,他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对方的视线带着隐晦的克制,还有几分执拗。 他没有动,直到他感受到指尖传来热度,他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薛澜面上浮现出来不正常的潮意,正在俯身一寸寸地亲吻他的手腕。 叶挽卿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来,蛇性本……薛澜现在受了蛇毒的影响…… 「滚开。」叶挽卿嗓音冷了几分,手腕传来温热的力道,他还没有推开人,薛澜骤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拉下来困在身下。 第60章 叶挽卿的手腕被握住, 对方的力道很大,眼底如同浓墨一般深沉,像是有什么情绪要涌出来, 又被按捺下去。 「世子, 你不要乱动。」薛澜开了口,嗓音低沉了许多, 握着他的手腕, 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耳侧, 一字一句是贴着他耳边说出来的。 叶挽卿手腕被攥地有些疼,他心里砰砰跳个不停, 因为薛澜的动作被吓了一跳,此时脖颈侧到一边,眉心紧拧着。 「你先松开我。」 他话音落了, 薛澜握着他手腕好一会, 温热的指腹温度顺着传过来, 他对上薛澜眼底, 想要直接抽回手,眼底冷冰冰地看着薛澜。 薛澜慢慢地松开了他。 他立刻到棺材角落待着, 薛澜姿态看起来有些狼狈,墨发散在身后,脸颊边红晕未褪, 唇边带着异样的红。 叶挽卿故意不问, 他不多管闲事, 薛澜也未曾说,自己靠着棺材壁待着, 他眼睁睁地看着薛澜的脸色由红转白。 到天亮的时候, 外面的怨灵消停了, 薛澜靠着棺材壁打坐一夜,脸色苍白如纸。 「现在白日里怨灵不会出来,我们可要想办法毁了这里的铜银神?」叶挽卿把棺材板推开,石窟里依旧阴森,光线渗透不进来。 第115页 巨大的神像从顶上破空而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铜银神似乎比前一天更加大了,仿佛随时都能够从墙壁中的阵法挣脱。 薛澜站起身,脸色苍白如纸,闻言看一眼顶上的铜银神,嗓音温和地回復,「不必,我们没办法对付它,这些到时候会有人来做。」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钥匙从这里出去。」 叶挽卿昨天看了棺材壁的壁画,这铜银神保证着落霄城的铜脉和银脉,他们找到钥匙,从这里出去目前都是问题。 恐怕钥匙也和这处石窟有关。 叶挽卿推开棺材板,他从棺材里出来,对薛澜道,「我们分头在石窟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他只是这么说,实际上得知薛澜便是晓君阑之后,他估计晓君阑肯定知道出路,晓君阑来落霄城自然做好了准备。 叶挽卿对晓君阑依旧防备,他交代完了晓君阑,自己便走了,在偌大的石窟绕了将近一圈,没有找到出口,倒是找到了几具尸体。 他无功而返,到了薛澜那里,薛澜正好从一处洞穴里出来,对他道,「这里通风,可能通向出口。」 叶挽卿进去观察了一番,确实如此,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入洞穴。薛澜拿着长明灯在前,这洞穴很深,顶上有水滴滴答滴答地落下。 「这里地形是向下的,兴许通的是水路。」 叶挽卿在后面跟着,他看出来了,而且越往深处,空气越潮湿,原先洞穴很窄,到里面越来越宽阔,尽头处豁然开朗。 这里与其说是石窟,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地宫。地宫由巨石搭建而成,石柱倒挂从顶上垂落,他们两人置身在岸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潭水。 而潭水尽头,是一扇矗立的石门,石门上有凹槽,显然是需要有东西嵌进去才能打开。 叶挽卿很快知道了应当是什么嵌进去,黑潭里有黑色的蛇尾一扫而过,潭底有一只巨蟒,随着「哗啦」一声,巨蟒从潭水中腾身出来,尾巴卷着一片扁平圆玉。 圆玉的大小和图案都和石门符合,他们要想打开石门,第一步是要从巨蟒手里把圆玉拿出来。 薛澜显然也跟他想的一样,已经拿着剑挡在他身前,身影侧削,这是一个完全保护的姿态。 「你在这里待着,我过去。」 叶挽卿心里觉得有些想笑,如果是薛澜,他兴许经歷这次要对薛澜彻底信任,但对方不是薛澜,是晓君阑。 「我过去,你不是受伤了。」叶挽卿平静地开口,他很想让晓君阑死在这里,他更想靠自己完成任务。 「你在这里等着,这里没有灵气,正好我平时也不怎么能使出来灵气,我和它公平决斗。」 薛澜显然不贊同,握住了他的手腕,嗓音略有些低,「交给我,一会就能好。」 「我总不能什么都靠你,薛澜,你保护我我很乐意,但是这一看便是红月师姐他们设置的任务,若是这也要你帮,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薛澜眼底又浮现出柔和的光芒,因为他言语关心,略有些不知所措,指尖略微绷紧,苍白的脸色带着温柔的笑。 「世子不必担心我,交给我便是。」 「我说过了要保护你。」 叶挽卿微微意外,他心里几乎想要笑出声,但是他不能,他遮住自己眼里的嘲讽,垂眸不暴露自己的情绪。 「我说了我来,你在这里看着,我会杀了巨蟒,还是你也以为我是杂灵根的废物,连巨蟒都对付不了?」 薛澜:「我从来不觉得世子……」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也很明显,薛澜甚至不愿说出来那两个字,不肯让那两个字和他放在一起。 叶挽卿做了决定便不会改变,他只带了自己的匕首过去,水中有阻力,用剑反而是累赘。 他只身一人下了水,巨蟒显然早已对他们有所防备,但是也很谨慎,没有对他们出手,一直在等着他们下水。 叶挽卿衣衫悉数被浸湿,冰凉之意顷刻之间蔓延至全身,巨大的蛇尾朝他迎面而来,他在水中堪堪避开。 他师父从小便教过他蛇的要害是七寸,显然巨蟒也知情,蛇尾掠过之后便藏在水里,身上的蛇皮硬如盔甲,蛇首獠牙彰显,朝着叶挽卿扑了过来。 水中扑出一层又一层的浪花,叶挽卿全身被浸透,他的髮丝在水中散开,像是一尾轻盈的鱼,他在水中避开巨蟒,在翻身的时候,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巨蟒的眼睛。 潭水中有深红色的鲜血蔓延开来,巨蟒从喉咙深处传来低声嘶吼,整座地宫随之颤抖,叶挽卿的半边衣衫都被鲜血染红。 薛澜在边缘处站着,他看着远处潭中少年游刃有余地对付巨蟒,双方被困在此地都没有灵气。少年身姿轻鸿灵活,用匕首的动作熟练镇定,面上丝毫不见惧色,这场决斗显然已经见分晓。 在叶挽卿将匕首深深地插入巨蟒七寸时,他的半条手臂几乎陷进去,直接将巨蟒贯穿,巨蟒像是被钉死在原地,慢慢地在原地落下,竖瞳变灰。 叶挽卿抽出匕首,他去巨蟒尾巴那里找到了那块圆玉,自己身上沾了许多腥臭的血,他捧着那块圆月,转身看向岸边的薛澜。 「走吧。」他淡声说。 若是有弟子在这里,一定会被这场精彩的单方面压制性狩猎震撼,水中的少年没有灵力尚且如此,若是有一日能够用灵力呢? 第116页 叶挽卿和薛澜一前一后地入了水,这回是叶挽卿在前面,他将圆玉放进石门那里的凹槽,两侧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他们两人从通道出去,叶挽卿不担心其他弟子,其他弟子如果遇到危险可以随时捏碎令牌出去。 出去之后,却并不是预想之中的出口,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湖畔,桂月高悬,这里和方才的黑潭完全是两个地方。 「这里是幻宫,能不能出去靠运气,我们运气并不怎么好,来的不是时候。」 叶挽卿闻言拧眉,「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天上的月亮,若我猜的不错,应当是满月时我们才能找到出口。」 「古来蛇相多在满月时蜕皮重生,外面的铜银神便是在满月时成神,所以我猜想这处出口,是在满月才能出现,我们现在不过是误入了另一处幻境。」 薛澜此时脸色已经非常苍白,对他道,「此处比外面要安全一些,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到满月。」 叶挽卿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现在是半月有余,应当要不了几天便能满月。 他们两人在靠近湖畔的桃树下找到了一间屋子,叶挽卿到夜晚的时候便明白了安全一些是什么意思,只是安全一些,这边也有邪祟。 他看薛澜还有力气能夜晚偷亲他,便让薛澜每天去对付邪祟。 一连三天,薛澜在第三天人晕了过去。 叶挽卿重生一次,非常的惜命,以及上次晓君阑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他现在谨慎得多。他确定这回薛澜是真的晕过去,身体烫得吓人。 他解开薛澜的衣衫看了一眼,里面前几日被毒蛇咬的伤口已经溃烂成脓,大片皮肤都受侵染变成紫黑色,有一部分甚至蔓延到了晓君阑心脏的位置。 没有管薛澜身上那些伤,又重新为薛澜穿好衣服,他在这幻境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湖畔能够显现出整个秘境各处,他还在里面看到了岑酉和晏施。 叶挽卿记得薛澜答应过他的,他把薛澜放在床榻上,在薛澜额头上放了手帕。等薛澜醒来的时候,薛澜脸色苍白,脸上烧得通红,醒来第一件事是握住他的手,仿佛怕他离开。 「小……世子,你……你为什么还在?」 叶挽卿避开薛澜的指尖,他慢慢地回復道,「还没有到满月,你晕过去了,我不放心你。」 薛澜瞳仁漆黑,他薄削的唇干涩,嗓音嘶哑,身上的伤也没有处理。若是有心,不难看出来,叶挽卿压根没有照顾他。 甚至此时此刻为他倒一杯水都不愿意。 「前几日你说能有办法将孟义的傀儡从岑酉那里拿回来,我在外面发现湖畔能够显现秘境各处,知道了岑酉和晏施现在的位置。」 叶挽卿:「你能不能现在过去一趟?」 窗外的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少年面容雪白艷丽,语气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在意的只有他答应的要求,半分没拿他的死活当一回事。 第61章 叶挽卿以前什么心事都会摆在脸上, 他现在却能做到忍着情绪不表现出来,对上薛澜眼底,他嗓音冷了几分。 「你不愿意?」 薛澜的状态明显不怎么好, 脸色不必说, 衣衫在地上躺了半夜皱巴巴,鬓边的墨发略微沾湿, 整个人看上去虚弱无力, 恐怕站起来都费劲。 他话音落了, 薛澜眼眸浓黑如沉墨,看了他一会, 指尖慢慢地收回来。 「未曾说不愿意,答应世子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薛澜撑着身体起来, 站着的时候略微不稳, 从一边拿了自己的剑, 因为身形不稳, 慢慢地撑着墙,走的很慢。 这处屋子简陋, 该有的却不少,叶挽卿推开门,现在晓君阑还能站起来, 不知道是该说蛇毒不够烈还是晓君阑太顽强。 叶挽卿走在前面, 没管身后的人。他猜测别的弟子兴许进的是破庙, 只有他进的是铜银神的石窟,原本想不明白, 但是薛澜若是晓君阑, 那一切便说的通了。 装成弟子待在他身边, 但是晓君阑确实也来此城办事,查的便是落霄城的铜银脉,待在他身边试炼一举两得,晓君阑不会吃什么亏,也不用担心暴露。 毕竟这处还通着秘境的钥匙,他杀了巨蟒找到钥匙,出去之后会以为是自己误入铜银神的洞穴。 一环扣一环,晓君阑心思缜密,唯一算错了一环,便是他无意间发现了他的身份。 叶挽卿走的快,后面的人没跟上,他拧眉有些不耐烦,「你是不想去?不能快点?」 话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恶意从各个地方渗透出来,他对待晓君阑,一二分的耐心都没有。 总是忍不住用最苛刻的态度和最恶毒的语言中伤对方。 如今已经将近满月,月色下,薛澜身形颀长,玄色银纹长袍衬得肩宽腿长,哪怕是疤痕也遮掩不住好相貌,尤其是那双深黑似幽潭一般的眼眸,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是十分温和的。 微微抬起眼的时候,又让人感到薄凉。 此时薛澜脸色苍白如纸,唇毫无血色,走两步额头便冒出来些许冷汗,闻言隔着半空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沉默了好一会,步伐加快了些许。 两人到了湖畔边,湖面上是各种各样的场景,按理说通常秘境中会有一处传送阵,可以通过固定的阵法传送到秘境的各处。 第117页 他估计这处湖畔就是连着秘境里的传送阵。 「要让傀儡摆脱主子并不难,有两种办法,第一是取其主的心头血,用心头血日以继夜的滋养傀儡,四十九日之后傀儡便可以脱离主人。」 这种太费时间,四十九天?不太可能,何况他看过典籍,心头血不是那么好取的,一般需要被取之人自愿,取出来的血才有用。 叶挽卿:「第二种呢?」 「第二种简单一些,把傀儡的魂魄召过来,然后用灵玉以滋养,难题在需要让困在里面的魂魄自愿过来。」 叶挽卿略一思衬,便选了第二种,正好此事也能够遵循孟义的意愿。若是孟义愿意跟他走,他便重新滋养孟义的魂魄,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若是孟义不愿意…… 他收回了思绪,「第二种。」 薛澜做事并不磨叽,找出来岑酉所在的秘境地方,在原地画了一道阵法。 「我现在用的是召魂阵法,需要那魂魄生前的生辰八字,你可知道他的生辰?」 叶挽卿知道,他说给薛澜,见薛澜在地上画出来一串他看不懂的文字,这些文字给人的感觉带着阴邪之气,像他原先在供台上那张纸看到的鬼文。 阵法准备完了,叶挽卿对阵法的了解不深,但是也知道常识。凡是涉及到魂魄的,通常都是高级阵法,有很多还是禁术,施展起来也不容易。 但是看薛澜这样,明显十分熟练,他对晓君阑的忌惮又多了一层。 「需要召魂人的一滴血,若是他愿意见你,自然会现身。」 叶挽卿半信半疑,皱着眉略作思考,这阵法他看不懂,若是薛澜跟他耍心思,说不定会绑着他缔结什么契约。 缔结容易,解起来就难了。 「不能用你的血?」 薛澜看了他一会,敛声道,「可以,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过来见我。」 「那先用你的血试试……过来的他是清醒的吧?」 薛澜嗯一声,从自己指尖取了一滴血,注入阵法之中。地上的阵法冒出来一阵白光,上面的鬼文连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奇异的图案。 周边风声骤起,乌云也在此时蔽日,阵法的光芒慢慢地黯淡,空中浮现出一道浅淡的人影。 「晓剑神?」孟义身体很浅,魂魄像是随时都能散,先是有些意外,然后看向一边的叶挽卿,黯淡的眸光仿佛有了光芒。 「小叶?」 叶挽卿没想到晓君阑真的能把人召来,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一件事,那便是在他提出来救孟义的时候,兴许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就算他再怎么找岑酉的麻烦,也不该去管岑酉的傀儡,何况此时此刻,孟义喊他名字的时候,他几乎眼里陷入了模煳。 薛澜可能不知道,但是晓君阑怎么可能不知道? 叶挽卿眨眨眼,把眼里的热意压下去,他脸想要绷着,但是做不来那种冷漠的表情,在自己已故的朋友面前,他的心防仿佛轻易便崩塌消散。 一旁的薛澜没有打扰他们,既然对方装作不知情,他便顺水推舟,对孟义道,「我不是什么小叶,你认错人了。」 「我召你过来,是发现岑酉将你囚在傀儡里,这违反了仙道戒律,按理说此事上报晏施和岑酉会被送到齐秽山。」 叶挽卿:「但他若是被关押,到时候你会魂飞魄散,我召你过来,是想问你的意愿,我有办法能让你脱离他的桎梏……」 他话音未落,孟义微微笑起来,脑海里略微思考,便明白了叶挽卿的意思,回復道,「世子…我也并不是全无神智,虽说大多数时候在被控制,但是也有很多清醒的时间。」 「我很感激……世子心善,但是我是自愿的,有劳世子为我考虑,希望日后世子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你……你要好好活着。」 孟义深深地看了叶挽卿一眼,联繫他跟在岑酉身边听到的看到的,几乎拼凑出来了真相,只是暂时没办法说。 阵法逐渐黯淡到消失,孟义的身形逐渐消散,叶挽卿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孟义不愿意离开,为什么? 人影已经消散,原地只剩下空茫的月色,叶挽卿指尖略微动了动,想要上前抓住那一抹散去的身影,但是他什么都抓不住。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世子不必为他操心,想必他心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薛澜把地上的阵法消抹,嗓音放轻了些许,似乎是怕扰了他的思绪让他不高兴。 他在湖畔边站了一会,如今还是在秘境,他能够看到岑酉那边,傀儡消失的这一会,岑酉神情便显出来暴躁和焦急。 叶挽卿唇角绷紧,他转身回去,没有搭理薛澜,人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还没有到屋子,薛澜就支撑不住了。 人晕了过去,薛澜唇角处还挂着一抹鲜血,双眸紧闭,脖子上浮现出来许多青色血脉纹路。 离满月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叶挽卿把薛澜放在床榻上,夜晚的时候大发慈悲给薛澜倒了一杯水。 薛澜人昏迷了喝不了,他直接掰开薛澜的嘴巴把水灌进去,人被他呛醒了。 「咳咳……咳……」薛澜脸色很差,睁开眼看到叶挽卿,手想要抬起来,但是现在没什么力气。 「小……小挽……」 薛澜嗓音沙哑,两个字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 第118页 「明天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但是看你身上的伤势,说不定撑不到明天。」 叶挽卿眸中浮现出来担忧,他指尖碰着晓君阑的额头,嗓音柔柔和和的,指尖动作也很温柔。 「师兄还有没有什么未曾实现的愿望?」 「你跟我说说,若是你死了,我说不定能帮你实现。」 薛澜眸中像是未散开的海雾,此时断断续续地不清醒,但是那声「师兄」确实切切实实听见了。 床边的少年神情柔和担忧,仿佛与记忆里的红衣少年重合在一起,薛澜伸出手,攥住了床边少年的指尖。 「想……」 薛澜想说什么,话未曾出口,人又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时候死死地攥着叶挽卿的手,叶挽卿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掰开。 叶挽卿在床边守了薛澜一夜,他有些可惜,对方一直神志不清,到快天亮的时候,他又把人叫醒了。 今日是满月,他们要出去一趟,然后再进入秘境,那时候会是真正的出口。 天亮的时候他便把薛澜叫醒了,薛澜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会,他今日多了些许耐心,慢慢地在薛澜身前等着。 「从前我身体不好,经常犯热症,后来喝药好了一段时间,有一回下大雪,我在雪夜里冻了一夜,后来热症在雪天阴雨天都会復发。」 「你说人的身体是不是很奇怪,就算自己忘记了那种疼痛,身体也会帮我们想起来。」 叶挽卿和薛澜隔着不近不远地距离,薛澜听出来了什么,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嗓音沙哑。 「以后我会保护世子,不让世子受苦。」 叶挽卿笑起来,他们此时已经走出秘境,回到了那处地宫深潭,圆玉放上去,这次面前骤然浮现出来亮光。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原先一直想不明白,今日突然想明白了。」 薛澜现在身体状态很差,勉强保持最低的行动能力,身旁的少年露出来笑容,笑容明艷纯净,像是开在冷山月下最干净的红山茶。 少年嗓音澄澈,低低地问他。 「你喜欢我。」 一字一句,尾音像是小钩子一般上扬,虽说是问他,实际上已经是肯定了答案。 「原先我看过一个典故,世人常言『轻弃者贱,失后将挽』,通常人失去了才懂得后悔……」 「晓君阑,你说你贱不贱?」 那句「贱不贱」从少年口中问出来,少年眼底的温柔之意尽收,只剩下满眼薄凉。冷锋尖锐的匕首插入他心口的位置,少年像是贯穿巨蟒七寸那般,他心口的位置瞬间涌现出来一片刺目的鲜红。 在此时此刻,他耳边嗡然一声,突然便回想起来前一天少年的话。 「师兄还有没有什么未曾实现的愿望?」 「你跟我说说,若是你死了,我说不定能帮你实现。」 「还有一句话忘了跟你说,我平生……最恨欺骗背叛。」 薛澜心口骤然传来疼痛,疼痛仿佛顺着传到四肢百骸,让他几乎看不清面前少年的脸。 「噗」地一声,薛澜吐出来了一口鲜血。 叶挽卿将匕首拔-出来,眼睁睁地看着薛澜衣衫被鲜血浸透,时间像是回到了京州那一天雪夜。 那时候晓君阑也是这般毫不留情,只是现在换成了他,他在薛澜眼底看到了许多种情绪。 有怔然、不可置信,几分执拗,和深不见底的暗色。 底下便是有千尺深的深潭,叶挽卿按在薛澜的心口处轻轻一推,他眼睁睁地看着人跌下去,薛澜想要拽住他,但是什么都没有拽住。 「砰」地一声,深潭溅起来些许水花,一片水被染红,整座地宫跟着颤动起来,叶挽卿转身离开。 在他没入白光时,他听见了一声巨响,整座地宫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死,这才刚开始。 存稿没了,以后写多少更多少。 第62章 叶挽卿身形出现在原先落霄城的阵法处, 这边红月在守着,还有许多提前从秘境出来的弟子。 他一出来,弟子们一窝蜂地围过来。 「亲娘哎, 姬世子是找到钥匙出来的!」 「世子在哪里找到的钥匙?太厉害了……我记得我们是一起进去的, 进寺庙之后就分开了。」 「姬世子你有没有受伤?」 叶挽卿摇摇头,一一回答了问题, 「在一处地宫找到的钥匙, 那里有巨蟒守着。」 「我没受伤, 你们呢?是怎么出来的?」 「我们进邪神庙里,那庙里都是邪祟, 杀够一百只邪祟捏碎令牌出来的,差点出不来。」 「是啊,那邪神庙好吓人, 虽然没有见到邪神, 但是里面的小鬼多的我以为是误入了鬼巢……」 红月看了眼叶挽卿沾血的匕首, 笑道, 「世子是杀了那头巨蟒?」 叶挽卿点点头,红月夸赞了他两句, 他被一众弟子围着叽里哌啦问个没完。 秘境里面的流逝时间和外界不同,慢慢地弟子都出来了,带队的弟子出来的要晚一些, 要做后续的收尾工作。 总的来说, 他们这一届弟子基本上都圆满地完成了试炼, 剩下的两天,叶挽卿待在客栈里。 他身上还带着那张从秘境里找到的鬼文献祭符, 他叫来了戚烬, 向戚烬打听了关于晓君阑的情况。 第119页 问的是晓君阑的对头。 这张纸条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把柄, 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叶挽卿再次把那张献祭符拿出来研究了一番,上面的字迹是用鬼墨写的,这种墨汁沉在红莲殿底的忘川河,极其难取。 「世子说晓君阑的对头?如今世族和王族很多都看不惯晓剑神,九州建世以来,世族和王族根深蒂固,底下许多百姓受难,晓剑神一直在提议取消世族制度。」 戚烬跟他分析道:「晓剑神本身出身世族,但是他是晓家的义子……这里面大有关系,属下说实话,他与晓家是一荣俱荣,但他损晓家随时能够弃他不顾。」 「若说对付晓君阑,最合适的是交给晏家,自从两年前的药方问世以来,晏家只是义肢的生意就损失了接近上亿灵石,这两年在世族话语权也有所降权。」 晏家?他想起来晏施,又想起来晏家唯利是图地做机关生意,此事是晓君阑占理。先不说晓君阑此人如何,那些因为受伤被迫截肢的百姓,是何等不幸,药方流传于世,世间能够少很多截肢的百姓,也能让许多人不再受热症所困。 叶挽卿:「可还有别的?」 戚烬知道叶挽卿和晏施之间有过节,顿了顿道,「那便是萧家,萧家原本一直是在长老会话语权最重,决议投票都是萧家为首。后来晓剑神出现之后,萧家的位置便被取代了。」 「世子可是和晓剑神有仇?」 叶挽卿点点头,他不介意告诉戚烬,如今晓君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他又捅了晓君阑一刀,若是晓君阑这么死了便罢了。 若是活下来,今后他们两个便是彻底的仇人。 往昔爱意烟消云散,今朝回首两相憎恶,空留余恨。 戚烬摇了摇头,想了想道,「不知道世子和晓剑神之间有什么误会,属下还是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世子,世子可愿意听听?」 「我以前是在城主大人身边做事,做的是城防都尉,和许多王族京州世族都打过交道,跟晓家的人也有过几次牵扯。属下觉得,晓剑神的处境绝对说不上好,他大哥二哥虽然帮衬他,未必真的信任他,许多世族和王族一直坚持九州按照阶级制度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只有晓剑神一直极力反对。」 「当世修仙大能多出在世族王族,晓家大哥,包括晓家二公子,他们都是为世族做事,为王族服务……但是晓剑神是真正的心怀苍生,他是为九州百姓着想。」 「不止前两年的伤药得罪了晏家,他因为世族换命格一事曾得罪云家,云家通晓换命格之术,在长老会上晓剑神查出来此事命令禁止,云家因为此事甚至找人刺杀过晓剑神……两年前漠城连年干旱,那里的神君作怪要每月献上数百名女子才肯降雨,晓剑神过去了一趟,查出来实际上幕后的神君是王族里的权贵,那权贵素喜女色,不知道多少女子死在他手里。」 「这样的事属下了解的很多,他得九州百姓爱戴并不是没有缘由,甚至凡间有许多寺庙广建他的神像,供奉他为一方神祇,因为晓剑神切切实实地在为他们护一方山河。」 戚烬嘆了口气,「如今九州太平是表面,世族和王族这两年愈发得寸进尺,他们厌恶晓剑神,却忘了是谁前两年清扫了鬼族,鬼族不再作乱,他们却又嫌晓剑神多余。」 「属下觉得……晓剑神看起来风光,人人敬他爱他,却也人人厌他怕他,属下是世子的手下,私心上……不希望世子也站在晓剑神的对立面。」 「世子虽生在王族,却心地悯善,有一颗仁慈之心,不应当受礼教和仇恨所缚。理应明辨于心,尽善尽行。」 戚烬说完这一番话,又道,「这些都是属下所言,世子是属下的主子,世子做任何决定属下都会跟随。」 叶挽卿耐着性子听完了,这些话他不止听戚烬说过,其他很多人也说过,在许多人眼里,晓君阑是剑神、是救世主,是世族里的清流。 他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个人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他,凭什么要他原谅他? 「你说的我知道了,但是……世上的救世主不止他一个,与晓君阑敌对的也不止我一个。」 叶挽卿把那张献祭符放到戚烬手里。 「把这个交给萧家,你亲自去跑一趟。」 戚烬话已经说完,剩下的没有再说,叶挽卿把人打发走了,客栈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们已经在客栈待了两天,原因红月没有说,他却是知道的,因为薛澜两天都没有回来。 第三日一大早,红月通知他们离开,临行的时候没有看到薛澜的人影,有弟子问了。 「薛澜在落霄城还有事处理,可能下个月才回去。」红月给出了这么一个模煳不清的解释。 叶挽卿在队伍末尾,他又剩下一个人,随着队伍回到风莱。 接下来薛澜没有再在风莱出现,叶挽卿每日练剑看典籍,他特意去学了鬼文,每日往返在藏书阁和剑阁之间。 他倒是听闻晓君阑因为有引祭之嫌被查了,暂时被禁足在尘到山,在查清之前不准踏出去半步。 引祭古往今来都是禁止的,本身引祭只有少数人能够做到,若是引祭成功,引祭之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无数信仰之力,修为踏破九重天境不在话下。 第120页 叶挽卿没有想到那张献祭符真的会派上用处,晓君阑没有死他有些遗憾,但是晓君阑被禁足,只能说明一件事。 此事想必不是诬陷,晓君阑就算没有引祭成功,也一定做过此事。 叶挽卿不理解,晓君阑已经踏破九重天境,为何还要引祭? 这些他不必知道,能够让晓君阑被禁足已经是意外之喜。怀疑是一颗种子,本身世族和王族便忌惮晓君阑,若是晓君阑真的能够引祭,那么不必他操心,一定有许多人都会对晓君阑下手。 一把锋利的刀,能够为主人所用是幸事,若是这把刀过于锋利,甚至能够反过来噬主,那么这把刀就没有留着的意义。 叶挽卿这日照常去藏书阁,他听闻原本君迟长老会回来,但是不知为何推迟了,长老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做好准备,意思是君迟长老兴许不愿意教他。 因为受晓君阑的影响,之前晓君阑跟他提过君迟长老,他有些不放心,特意去查了一番。 查过之后才发现自己多心了,君迟和晓君阑是多年故交,两人一起上过战场,甚至原先是同一师门的,君迟性子也和晓君阑完全相反。 君迟长老在九州很有名,许多地方都能够打听到君迟长老的事迹,至于那天晓君阑跟他说的规矩多,也是无稽之谈。 都是骗他的,兴许是晓君阑不想让他拜在君迟长老门下,故意那么跟他说。 叶挽卿反反覆覆地找人查了君迟长老,得知君迟长老甚至结过道侣,他便彻底放心了。 此人是晓君阑的好友,晓君阑此时在尘到山上囚禁,两人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只有一个故交的关系。 叶挽卿照常从藏书阁找到关于鬼文的书籍,风莱藏书众多,他看典籍过目不忘,在藏书阁对比之下,才知道自己其实所知甚少。 比如他现在了解了鬼王座下的十二邪神,那时候在秘境里见过的铜银神确实是其中之一,这些邪神的属相都对着不同的宫象。 铜银神属蛇,掌管铜脉和银脉,原先是神树底下的一条白蛇,后来被鬼王所救,之后化为人首蛇身的邪神,一直跟随在鬼王左右。 叶挽卿还在看着典籍,他看典籍时入迷,直到身后多了个人还没有察觉,听到了一道散漫略微熟悉的声音。 「我说怎么三日以来都没有找到这本典籍,原来书在姬世子这里。」 原先他知道对方在授月峰,两人从未碰过面,此时是第一次碰面,但是对方喊他姬世子。 叶挽卿扭头,对上一张俊朗无双的脸。 面前的男子相貌显然生得属于非常好那一挂,三年来似乎长开不少,眼睛生成微微上挑的凤眼,天生带着散漫肆意,唇若珠玉鬓边似墨,看人时眼眸仿佛在笑,用四个字来形容是俊隽惊华。 萧不易穿着与他别无二致的弟子道袍,玄黑道袍暗绣银纹,身形挺拔修长,立在那里挡住了半边的光,眉眼像是从水墨画上晕开的一般。 对上他的眸光,萧不易略微挑眉。 「姬师弟,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姬师弟, 好久不见。」 这句话很明了,叫他姬师弟是如今的身份,再说好久不见, 便耐人寻味起来。 叶挽卿又把脑袋扭回去, 对方在他旁边坐下,见他不搭理, 也不恼, 问道, 「姬师弟这本典籍可看完了,师兄可是找了好长时间, 没看完能不能先借师兄查个东西。」 三年不见,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厚脸皮,叶挽卿指尖掀过一页, 问道, 「我今日看完, 你可以明日再过来。」 「姬师弟, 你长得特别像我一个故人,他也是我师弟, 跟你一样漂亮得跟天仙似的,而且人美心善,帮过我不少忙……」 叶挽卿听见萧不易这么评价他, 他唇角绷紧, 有一些意外, 上下打量萧不易一眼,生怕萧不易下一句就是找他借钱。 他眉毛微微蹙起来, 「什么叫漂亮得跟天仙似的, 这是形容女子的。」 萧不易立刻改口, 「我没什么文化,姬师弟说的是,我想想,不是漂亮,是俊俏……那有句话怎么说,俊俏得像二八年华的状元郎,不但写的一首好字,还大度又手巧,经常借我东西还能完好无损地还回来……」 「……」 叶挽卿听出来了,他眼皮子跳了跳,那时候他字写的很丑,萧不易经常笑话他,大度手巧更是揶揄他,毕竟他不知道弄毁了多少次萧不易借他的东西。 他把典籍合上,估摸着这典籍是看不上了,问道,「你要查什么。」 他可听闻萧不易在世家子弟里面混的风生水起,他不敢贸然承认。 「我前些日子去出任务,在那里看到了几个鬼界字符,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特意过来藏书阁看看,找了几天没找到,方才知道典籍一直在师弟这里。」 这绕了一圈也没说到正题上,叶挽卿把典籍推了过去,反正他在旁边看着,他说,「用完赶紧还我。」 萧不易懒懒地笑起来,不客气地接过来典籍,看他一眼道,「姬世子和我师弟一样善解人意。」 「你那么多师弟,说的是哪个师弟。」 「我师弟一点也不多,从剑南山庄过来的不过几个,跟世子像的那个已经死了,年纪轻轻的遇人不淑。」 叶挽卿:「……」 第121页 他几乎有些想问,为什么萧不易会知道,是瞎猜的还是其他,想起来以前这人就喜欢瞎编,他便没有开口。 他看着萧不易翻了几页书,萧不易一边查典籍一边问他,「我在授月峰便听说过世子的名讳,我那群师兄弟都希望世子能去授月峰。」 「他们想跟世子打一架。」 无他,叶挽卿前几天刚拿了第一,拿的是典籍考核和格斗第一。经过这四个月的练习,不用灵力的情况下,他干翻一群弟子完全不是问题。 输就输在灵力,但是这也足以震撼一众弟子。 他来风莱的时候是杂灵根不被看好,每日日復一日风雨无阻的剑阁藏书阁两头跑,很快便让众人改观。 「资质平庸,无足挂齿。」叶挽卿说的也是事实,哪怕看得起他,现在的他灵力依旧是个大问题。 「资质是小问题,世子性格坚韧,他日一定能够一飞沖天。」 叶挽卿心想这人真是油嘴滑舌,他没有说话,等着萧不易把典籍还回来,萧不易却没有走,一直在旁边跟他搭话。 「我听闻世子现在搬了地方,原先是和薛澜住在一起,他一向不怎么合群,世子和他相处的怎么样?」 这几个月,薛澜一直没有下落,长老那边也是解释含煳,他没想到萧不易会上来跟他提薛澜。 「还行。」叶挽卿说。 「我听闻半年前的试炼薛澜是和世子一起的,原本以为世子应当知道他的下落。」 叶挽卿闻言抬眸对上萧不易眼底,萧不易一脸无辜,仿佛是在真的和他闲聊。问的问题偏偏都是他不想回答的。 「他说在落霄城有事要处理。」 萧不易哦一声,没有再问,从哪里不知道变出来了小点心,不是甜食,是一些炸好的小酥鱼。 「这是我从后山湖里抓的灵鱼,师弟尝尝。」 叶挽卿:「我早已辟谷。」 「谁规定的辟谷就不能吃东西了,你是怕我在里面下毒?现在倒是变得金贵了……」萧不易一边说,一边捏了两只小鱼塞进嘴巴里。 叶挽卿唇线绷紧,他瞅一眼萧不易拿着的小鱼,在还剩最后两个的时候,他勉为其难地挑了其中一个。 小酥鱼炸得两面金黄,叶挽卿尝了,入口便化,肉质极其鲜嫩,比那些甜点好吃的多。 「是不是味道还不错?」萧不易问他。 叶挽卿没说话,萧不易对他道,「下次我带你去抓鱼,我们说好了,过几天我再去找你。」 临走前萧不易还朝他抛了个媚眼,他有些无语,看着人走了,他又在藏书阁看了一个时辰的典籍。 上面的鬼文他都记下来了,鬼文晦涩难懂,很多时候学会了也未必知道意思,因为串联起来往往有好几种意思,还极其容易认错。 可能写错一个,意思就会变得截然相反。 叶挽卿从藏书阁回去,他现在搬到了新院子,一个人住,有两名弟子住在他院子的偏殿。 他回去了在用洁净术和自己洗澡之间选了后者,他后院现在有温泉,他洗澡很方便,在温泉中泡着也有助修益。 叶挽卿回来之后,两名弟子便为他收拾了衣服,他直接去了后院,这几日总感觉后背有些痒,他还特意让其中一名弟子给他看了。 「世子后背什么都没有……世子是不是近来练剑压力太大,或者明天去药师峰看看。」 他去过了,药师峰的弟子说是他操劳所致。 叶挽卿让两名弟子下去了,他自己泡在温泉里,青丝遮住半边脸颊,他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不知道他后背的雪兰缕缕绽开,像是盘虬在他灵魂深处,随着温泉浸入又慢慢地消散。 已经四个月过去,晓君阑在尘到山禁足了四个月,此时许多世家联合起来,一併针对晓君阑,要求长老会不再让晓君阑插手九州事务。 长老会那边的商讨乱作一团,叶挽卿接下来的日子里经常能碰到萧不易,有一回还碰到了沈榷,沈榷是外务弟子,经常不着峰。 这么两个多月过去,已经有半年,叶挽卿每日过得平常,直到这一日长老告诉他,那位君迟长老回来了。 原先君迟长老在扶光,近来才回来,叶挽卿是姜郇塞过去的,君迟长老回来了,叶挽卿却没有得到召见。 想来对方是不怎么待见自己,任谁平白无故被塞了个徒弟都不会喜欢得起来,何况这弟子还是城主的关系户? 叶挽卿一方面有些犹豫,他犹豫的是晓君阑,万一这个再是晓君阑扮的……兴许是他多想了。 自己的修炼现在是最主要的,今年九州战力榜也要重开了,他若是想拿名次,解决自己的灵力目前是首要问题。 正好这一日萧不易过来找他,他从萧不易那里探了探这位君迟长老的底细。 「你听谁说的他和晓君阑是故交,两人是认识没错,但是关系应当只是表面还好,君迟长老身体不好,天生心疾,根骨也不好,走到如今这一步可谓是付出了无数心血,和晓君阑那般的天生剑骨完全不同……」 「天生心疾?」 萧不易:「是啊,他心器有问题,经常闭关,而且性情古怪,据说小时候喝药喝坏了嗓子,声音很难听,不怎么说话,和哑巴差不多……」 「君迟长老喜欢研究各种草药,还有机关,他以前做过晏家的军师,城主还请他做过国师,但是他拒绝了,似乎是不喜见人。」 第122页 萧不易想了想又说:「不是我说你啊,你要是拜师求人,态度还不诚恳一些,比如给你未来的师尊抓两条小黄鱼之类的。」 叶挽卿:「……」 他觉得萧不易说的有些道理,被萧不易忽悠去一起抓了两条小黄鱼,回来了两条小黄鱼被他扔进冷泉里,他挑挑练练,打听了君迟长老的喜好。 然后他听闻君迟长老不喜欢弟子行贿,君迟长老是个老实人,喜欢看态度。 于是叶挽卿每日除了练剑和去藏书阁,开始了每日去一趟孤芳峰问安的日子。 他日日过去,一日三次,早中晚向君迟长老问安。 君迟长老不喜欢身边有人,在孤芳峰伺候的是一只仙鹤。仙鹤会口吐人言,名唤寒枝,还会化成人形朝叶挽卿翻白眼。 叶挽卿请安了一个多月,才知道寒枝压根没把他每日过去的事告诉君迟长老,他学聪明了,后来每日过去的时候,带两条小黄鱼给寒枝。 寒枝不对他翻白眼了,从每天嫌弃他,到每天眼巴巴地等着他过去。 「看在你跟我关系不错的份上,我给你透个底,因为根骨问题来找君迟长老的很多,但是君迟长老不是个个都帮,甚至不待见那些目的性太强的弟子。」 「你若是日后能见到君迟,也一定不要提自己根骨的事,若是提了……」 剩下的话寒枝没有说,叶挽卿也意会了。 他每日继续过来,有时候来不及,就干脆在寒枝旁边待着看典籍,偶尔给寒枝讲两个典故。 「这是列仙传出名的典故,传闻古有仙山,凤凰啼唳而鸣,凤君每到成年时要下去歷情劫,后来凤君没有再回过仙山,因为他囿于执念,被困在了凡世之中……」 叶挽卿还在讲着,他嗓音温润,喜欢这般的平静日子,也喜欢修炼的日子。 他眼角一抬,扫到了一双锦靴。 向上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男人穿着一身银色鹤纹长袍,鬓边髮丝散在身侧,对方戴着面具,只能看见一双迷濛不真切的双眼。 只露出来一截下颌线条,鬓若玉削,颈肩修侧,男人指尖捧着刚从外面摘取的红梅,身形气质内敛沉静,像是开在凌冽寒山上的梅花。 公子如玉,红梅添锦。 恍若仙人误入尘世凡间,在此迷途。 第64章 寒枝手里还拿着叶挽卿贿赂的小黄鱼, 正啃得欢,此时看到了人,吓得手里的小黄鱼险些掉了, 连忙改了坐姿, 先行了个弟子礼。 「君迟大人……」 叶挽卿后知后觉,他差不多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慢慢地也跟着起身, 向君迟行了弟子礼。 君迟戴着面具, 看不清长相,抱着红梅视线轻轻掠过叶挽卿, 目光最后落在寒枝身上。 「主子,这便是我前几日跟你提过的……姬世子,他每日过来向主子问安, 主子经常不在, 以前我也未曾跟主子说。」 寒枝眨眨眼, 又跟着咳嗽一声, 叶挽卿意会,对君迟道, 「见过君迟长老。」 小黄鱼还在一边放着,叶挽卿的书放在了一边,他上面的典故还没有讲完, 这是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君迟。 如今不是雪寒天, 要去摘红梅想必不容易, 峰里对于君迟长老的描述都不相同,叶挽卿心里也没有底。 君迟的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典籍, 叶挽卿解释道, 「那是我从藏书阁借来的典籍, 寒枝有兴趣,我方才在给他讲上面的典故。」 人没有在殿外待很久,君迟微微点头,然后便进去了,寒枝瞅他一眼,跟他嘀咕一句,也跟着进去了。 「你在这等着。」 寒枝进去,没一会便出来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小子运气不错,君迟长老让你进去,他想听你念典籍。」 听他念典籍?这当真是奇怪的要求,叶挽卿抱着自己的典籍进去了。 孤芳峰只有这么一座殿,殿里布置的精緻文雅,方才的红梅插在花瓶里,花瓶是纯色的素胚,上面只用水墨画描了描,寥寥几笔,却将一方山水勾勒出来。 殿中燃着浅淡的梅香,君迟在屏风后面坐着,隔着屏风有为他准备好的蒲团,是让他坐在上面讲? 叶挽卿原先是站着,君迟又指了指地上的蒲团,他便跪坐下来,规规整整的。 「这典籍是列仙传之一,只是这一卷没有前几卷那么为人熟知。我方才给寒枝讲的是凤凰一族……」 叶挽卿嗓音清润,他看典籍便容易入迷,此时字字念出来,像是在讲故事,他念了十几页,感到口干舌燥。 隔着屏风,君迟帮他倒了一杯水,对方起身绕开屏风把茶水递到他面前,他低声道谢,入口梅香略微苦涩,到后面就变成了甘甜。 他捧着杯子,「多谢君迟长老。」 杯子还了回去,君迟看样子是要休息了,他便主动告退。 「弟子告退,若是君迟长老愿意,明日弟子再过来。」 闻言君迟微微侧头,看了一会他手里的典籍,没一会又收回视线。 叶挽卿琢磨不明白君迟的意思,君迟不喜欢说话,他告退之后出去问寒枝,寒枝在抱着他的小黄鱼。 「不知道君迟的意思你当他默认便是,到时候他若是不愿意见你,你再回去。」 叶挽卿之后日日过来,他给君迟念了半个月的典籍,感觉嘴皮子都念薄了一层,正好逢一个月一次的比试。 第123页 他这回比试对上的是授月峰的弟子,授月峰的弟子出名的好战,他灵力匮乏,一战二战勉勉强强赢了,第三战输了。 第三战对上的是晏施,这几个月他和晏施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没有说过那天晏施在晓君阑那里受辱的事,晏施也没有再来骚扰他。 「姬世子,今日你若是跟我求饶,我便让你一场,如何?」 叶挽卿没有搭理晏施,他灵力已经所剩无几,自然败给了晏施,不过这是在理所当然之中。 他透支了灵力,回去路上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他照常到了孤芳殿,给寒枝带了小黄鱼,又去给君迟念典籍。 君迟话不多,他念了半个月的书,君迟给他倒了三次水,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 若不是寒枝和萧不易都说了,人家会说话只是声音难听不愿意说,他都要以为君迟是哑巴。 他今日灵力透支,念了没多久,便感觉不大对劲,等到自己嗓间腥甜涌上来的时候,他一个没忍住。 「古言莫怀憎与恨,感念大道与苍生,一切过往皆浮云,苦海赠余涯……」 叶挽卿剩下的没有念完,他唇角有血丝渗出来,浑身的筋脉在发烫,他捧着的典籍「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随着这一声动静,他眼前掠过一道人影,君迟到了他面前,点了他的筋脉,他眼前一阵晕眩,然后便被放在了床榻上。 「寒枝。」君迟喊了人。 这是他第一次听君迟开口讲话,嗓音十分沙哑,像是用砂纸磨过的一般,带着些许粗砺,但是也没有那么难听。 寒枝闻言出现在殿中,他在软塌上躺着,唇角还沾着血丝,和寒枝大眼瞪小眼。 「亲娘哎,这是怎么回事……走火入魔了?」 叶挽卿现在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寒枝不用他回答,在一边自言自语,不知道从哪里拿了银针和长明灯过来。 「我听闻今日有比试?你这是不要命啦,你一个杂灵根整天过去凑什么热闹……那些授月峰的弟子打起架来不要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挽卿嗓眼里堵的还有血,他咳嗽了两声,寒枝过来扶着他让他把淤血吐出来。 又在他身上点了穴,至少现在能说话了。 「你不要乱动了,君迟长老一会便过来,你经脉现在几处枯竭,若是不及时解决,接下来灵力滞塞,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咳……咳咳……」 叶挽卿:「以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寒枝:「那是,你这毛病估计早就埋下来了,今日才发作,你的丹田承受不住你每天都消耗,估计负荷已久。」 「今日发作是幸事,幸亏是在我们这里,君迟长老能够把你拉回来。」 「若是换个地方,你现在说不定要嗝屁了。」 君迟再次出现在床边,寒枝识趣地闭了嘴。 叶挽卿躺在软塌上,他看着君迟拿过一边的银针,寒枝帮着把他的外袍褪了,只留下来里衣,将他的袖子掀开,银针淬在火焰里,然后扎进了他胳膊。 针扎进去并没有见血,叶挽卿隔着面具对上君迟的双眼,是很深的黑色,对方拥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睫弧度微微上扬,漂亮的眼珠折射出冷淡的光芒。 几针下去,叶挽卿没有感觉到疼,倒是筋脉处没有那么难受了,浑身舒畅了不少,寒枝从一边拿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最后一针是在腿侧,君迟看了眼寒枝,寒枝懂得避嫌,识趣地下去了。 叶挽卿:「……」 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挽卿动不了,瞅着君迟将他的衣服掀开,他的腿被迫撑起来,皮肤传来热度,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君迟微微低着头。 对方戴着面具表情漠然,拿针的手非常稳,只是扎的地方容易引人误会,他下意识有些抗拒,这么一挣扎,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君迟的鼻尖扫过他的皮肤,那一瞬间,他脸上瞬间蔓延上热度,从脸红到了脚趾。 「嗯……嗯……」 叶挽卿现在说不出来话,他顶多发出来两声气音,嗓音偏低,他瞪着君迟。气氛反而更加奇怪了。 「扎的是筋脉,不要乱动。」 君迟又开了口,轻轻握住了他的脚踝,不让他乱动。银针扎进去,叶挽卿这回想动也动不了了。 他像是一只躺在软塌上的刺猬,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被扎的地方清清凉凉的,没一会清凉的感觉渗透他的筋脉,他感觉像是从内到外被洗涤了一遍。 浊气全部散出去,身体头重脚轻的轻飘感觉也没了。 他被扎的这一回,君迟不知道去了哪,他微微侧过脸,鼻尖碰到软塌侧边放的衣服,是君迟的外袍。 叶挽卿慢慢地又扭回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针,估计君迟是有真本事的。 但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帮他。 他现在师还没拜成呢。 扭过脸发现床侧多了道人影,君迟静静地在旁边待着,手里多了本典籍,他看了眼。正是他今天带过来的典籍。 「你是杂灵根,找我拜师是想让我为你改变根骨?」 没想到对方问的这么直白,叶挽卿在说实话和奉承之间犹豫,最后选择了半说实话。 「最好的打算是君迟长老愿意帮我,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第124页 他也知道资质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很多时候没办法改变。 「过来找我的弟子很多,大多都是为了改变资质。」 君迟慢慢地开口,「你为何想要改变资质。」 「自然是为了变强,」叶挽卿说,「我想不受拘束桎梏,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想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 这回答千篇一律,十个弟子有九个都是这么说,少年眸光坚定,语气未曾有一分犹疑。 君迟半晌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道:「入我门下,我可以为你改变资质。只是我门下规矩良多,改变资质的过程也极其痛苦,你可愿意?」 他早听闻过君迟规矩多,不知道和他听闻的是不是一样,他倒是有些意外这么快君迟便愿意改变主意了。 「都有什么规矩?」 君迟没有直接跟他说,而是叫了寒枝过来,寒枝对着小册子给他念。 「第一,修炼要专注认真,不可敷衍应付,不许与其他弟子走得太近,更不可以私自结道侣。」 「第二,每日要向君迟长老汇报日日做了什么,不可对君迟长老撒谎,更不能欺骗。」 「第三,每日要过来向君迟长老问安,不可随意违逆君迟长老,要乖巧听话不粘人。」 叶挽卿:「……」 规矩确实多,他看出来了,这个君迟约摸是个徒弟控。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后面寒枝又念了许多规矩, 最低有二十多条,什么不许赌灵石不许与门内弟子发生冲突,很多和风莱的门规差不多。 叶挽卿听得头大, 等寒枝念完, 他又拿着小册子看了看,上面的规矩确实很多和门规重合, 撇开前三条不看, 后面的他平日里也未曾违反过。 「能不能给我两天时间考虑, 我回去和我朋友商议商议。」 寒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君迟长老愿意收徒,这是多少弟子求不来的,你小子还挑三拣四。」 「你哪个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多朋友?除了我都还有谁……不会你们经常一起抓小黄鱼吧?」 叶挽卿略有些无语, 「平日里抓的小黄鱼也都在你这里。」 他身上扎完针, 皮肤上留下来浅浅的红点, 他拿着小册子告别,君迟如今在偏殿, 他到了偏殿门口,能够看到一道浅浅的人影。 「君迟长老,弟子先行告退。」 里面的人影没有回覆, 叶挽卿知道, 对方没有回覆通常就是默认的意思。 他拿了小册子回去, 提前给萧不易和戚烬传了音,两人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了。 他院子是单独的别院, 令牌给了戚烬一张。因为萧不易经常过来, 逐渐地和戚烬熟识, 这两人倒是有很多共同爱好。 萧不易跟谁都玩得来,和晏施他们处的不错,和岑酉也不错,和沈榷戚烬也处的不错,他对萧不易也难以产生反感。 「你说你,先要拜师的是你,现在人家要收你了,你又顾忌人家规矩多。」 萧不易嘴上这么说,还是拿起来小册子认真看了,看到第一条就笑出声。 「不准结道侣,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哪有限制徒弟终生大事的?」 「还要每日汇报都做了什么?他是打算监视徒弟的一举一动?」 戚烬打圆场:「可能是改变根骨需要这些,我问过上个君迟长老为其改变根骨的弟子,对方说确实有许多不可思议的规矩。」 「我向人打听,」戚烬看向叶挽卿,「他们都肯定的是……过程极其痛苦,用痛不欲生形容也不为过,君迟长老一共帮过四个弟子。」 「四个弟子,一个疼死了,一个疼疯了,只有两个成功。」 「疼死的?」萧不易啧了一声,「怪不得现在君迟长老极少愿意再帮弟子,想必他心里有负担。」 戚烬点头,「是这般,但是坚持下来成功的两名弟子,现在都是顶尖的天才。」 「世子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戚烬想了想说,「受不了不必勉强,家里还有家产能继承,世子不是非要修仙不可。」 萧不易附和道:「说的有道理,王族不比世族好多了,你何苦受这个罪。」 叶挽卿:「……」 他懒得跟这两个人拌嘴,问道,「我是让你们看看这些规矩有什么问题。」 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来一张脸,他真是被晓君阑搞怕了。虽说两人目前来说没什么相似之处,但是…… 「要说问题,肯定处处都是问题,你看这个不让结道侣,还有不能和其他弟子过度接触……」 萧不易顿了顿,「要说没问题,也确实没问题。虽说这些规矩看起来很离谱,但是平日里你不是也没怎么和弟子接触。」 「结道侣更是无稽之谈,我看你一心扑在修炼上,就差跟你的剑过了。」 叶挽卿现在用的还是他那把破剑,几年前他前世的师父给他的。 「还有其他的规矩,喝酒啊,赌博啊,擅自出行去,这些都是宗门的规矩,有和没有也差不多,毕竟你没有违反过门规。」 萧不易说:「你现在要考虑的是,这个过程的疼痛你能不能受得了……你现在不是最怕疼,磕着碰着都要嚷嚷半天。」 叶挽卿上辈子和这辈子是两个反差,上辈子他不怎么怕疼,这辈子却特别怕疼,为了不受伤他平日里的训练可谓是想尽办法。 第125页 他特意去看了医书典籍,学习了各种兽类和人身上的穴位,知道碰到哪里最疼,哪里碰着了不会怎么疼。 虽说是投机取巧,但也不是没用。 叶挽卿唇角扬出来了笑容,「若是规矩没有问题,那其他的自然不考虑了。原本我便下定了决心,无论怎么疼,我都会坚持下来。」 他把小册子收起来,说是过两日给回復,他这边已经做好决定了。 戚烬自然尊重叶挽卿的决定,叶挽卿还要练剑,收了小册子便去了剑阁,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院中有一棵参天的梅树,一到冬天会开满红梅。 戚烬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嘆道,「如今和几个月前判若两人,现在心性看上去磨得平和多了,也更有了小孩的样子。」 「是吗?」萧不易凤眸一挑,看着远处的少年,唇角略微扬起来,「仇报了自然就放下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这模样能维持多久。」 萧不易像是在跟戚烬闲聊,莞尔道:「你可看过民间的话本?有一出着名的转世孽缘。讲的是一对怨侣互相折磨,只要有一方不放手,这两人便是一团乱麻,如何都纠缠不清。」 「我平日里哪有时间看这些。」戚烬不知道萧不易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影射他家世子?他若有所思,对上萧不易眼底,微微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萧不易只是笑笑,扫了眼院子里的梅树,「到入冬这红梅最适合做酒,到时候我过来找世子酿酒。」 话音落了,院子里便没了人影。 叶挽卿这两日还是去了孤芳峰,马上要入冬了小黄鱼不好抓了,寒枝倒是关心起来他的手。 「你们抓鱼是用手抓呀?那你冻不冻手,以后你可以换成小鱼点心我也不介意。」 叶挽卿有点想笑,他也确实笑了,唇畔抿出来笑容,看着寒枝拧眉关心他的模样,把手伸出来给寒枝看。 「我手好好的,我们平日里抓鱼不用手。」 寒枝瞅他一眼,听到了里面有传音,没来得及看叶挽卿的手。 「你快过去吧,君迟在等你。」 叶挽卿进了正殿,这回正殿里屏风收起来,他能完完全全地看到君迟。 殿里烧了炭火,整座殿非常温暖,君迟喜好银色和白色,今日穿的又是银杉,袖口有浅浅的月牙纹,正在插红梅。 红梅现在还没到季节,不知道君迟从哪处雪山寻来的,朵朵开的靡艷,点缀在素胚花瓶,为殿中一角添了生机。 「我想好了,愿意入君迟长老门下,之后愿意由君迟长老亲自教导。」 叶挽卿跪在地上,朱门长殿,红梅蕴香,他看着君迟放下红梅,这一日像是在此时定格。 他看着对方起身,一双冷白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风莱拜师并不是易事,何况君迟是出名的人物,现下收徒需要在师门里举行拜师礼。他要向君迟送松墨,君迟需要给他一件自身信物。 拜师礼还要几日,叶挽卿从自己的院子搬到了孤芳峰,君迟将他安排在孤芳峰的偏殿。 这般他请安容易许多,每日到正殿跑一趟便是,一天去三趟,晚上从藏书阁回来还要向君迟汇报都去了哪里。 他也不知道这个汇报是汇报什么,他每天做的事都一样,无非是练剑去藏书阁,偶尔和萧不易去抓两条小黄鱼,或者去后山摘点果子。 这些三言两语便能说完,他平日里也没有倾诉的人,君迟又是个安静的性子,有时候说着说着便容易说多了,问的都是他关心的问题。 「今日我听长老说明年的四峰大会我们风莱会只派几名弟子过去,不知道是真是假,到时候师尊会不会带我过去?」 「我听闻师尊当年和晓君阑打个平手,这是真的假的?」 「师尊,明天我想和萧不易去后山,我们可能回来晚一些,我能不能晚些再问安?」 君迟面具下的双眼一片冷淡,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这是嫌他烦了? 叶挽卿回想起来,他前世的师父十分喜欢跟他絮叨,他以前在剑南山庄的长老也是如此,想了想还是不一样。 毕竟前两和君迟的年纪不一样,君迟尚且年轻,不会喜欢自己徒弟整日絮叨一些小事。 他现在确定了,估计这是改变根骨的规矩,而不是君迟本人想要这样,兴许是怕出意外? 叶挽卿这么想,放下心来,再对待君迟,变的自然许多,他在剑阁里跟弟子走的不近,回来里便把一些想说的话跟君迟说。 「今日我把剑阁长老送的小点心给了寒枝,寒枝不但喜欢吃鱼,还喜欢点心,那点心一看便腻人。」 「不知道他怎么吃下去的。」 叶挽卿说完瞅一眼,发现君迟桌上也放着一盘点心,他平日里没怎么见过君迟吃东西。 闻言君迟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君迟平日里话也很少,因为嗓子的缘故很少说话。 片刻之后,君迟把点心推给了他,言简意赅道,「甜。」 叶挽卿不好意思推拒,他拿了一块尝,齁得他脸色变了些许,脸上有些扭曲。 他似乎在君迟眼底看到了浅淡的笑意,君迟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茶水里飘着梅花,看着窗外,眼神似乎有些怀念。 第126页 「四峰大比会有很多弟子过去,若是你修炼得不错,我会带你过去,到时候会有各峰的天才齐聚。」 「我以前和晓君阑在同一师门,我们确实打过平手。」 「晓君阑禁足期限在明年,比试的地点在尘到山,但是我不会带你去见他。」 「我与他道不同,早些年有些嫌隙。」 第66章 君迟这是误会了, 他提晓君阑,君迟以为他和其他弟子一样,去尘到山想要碰到晓君阑。 至于两人之间有嫌隙?君迟愿意跟他说这些已经难得, 他识趣地没有问是什么嫌隙。 叶挽卿哦一声, 解释道:「我不是想让师尊带我去见他,我只是有些好奇, 以前未曾听说过有人能胜晓君阑。」 「我也未曾赢, 只是打了个平手。」君迟看着远处天际, 视线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轻声道,「没有人能永远在高位,青出于蓝, 以后会有比他更厉害的天才出来。」 「若是只看那些璀璨的天才, 人人都自惭形秽, 这般修仙也没有意义。」 「我知晓, 师尊,这个道理我明白, 」叶挽卿听出来了君迟在敲打他,他唇角微微绷直,「每个人的道路不同, 很多时候, 兴许我们毕生难以达到自己想去的终点。」 「重点是坚持去走, 每个人的未来从来都是不可测的。」 君迟面具下的双眼微微弯起来,那双冷淡的眸子一笑起来冷淡便化开, 带着醉人的温柔之意。 「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在典籍上看的, 忘记在哪看的, 但是印象很深刻。」 君迟从一边的案几上拿过来一本书,把书放在了他面前。 「是仙道弟子守则,这是晓君阑编纂的,你说的那句是他入仙门那年写的。」 「原话是『既知天命,克己慎独,明心辨性,彼罔之道,否极一梦』。」 叶挽卿一听是晓君阑写的,面上便扫兴些许,他一向记性好,为何不记得这本书是晓君阑写的? 「词是好词。」君迟只说了这么一句,见他没有碰书,也没有把书收回来,照例询问了他每日去做了什么。 「你明日不必再去藏书阁,练完剑便过来。」 君迟交代了这么一句,叶挽卿便告退了。出去的时候叶挽卿回想,今日君迟跟他说了许多话,因为他吃了君迟的点心? 他第二日去剑阁还听到了弟子们的议论。 「君迟长老是不是哑巴?我没有听过他讲话,在拜师礼上也没有说话。」 「好像不是,我记得是会说话的,他小时候被烧坏了嗓子,似乎声音很难听。」 「不是很难听,是非常难听,比公鸭子叫水还难听,听闻规矩也多……」 叶挽卿不觉得君迟的声音难听,怎么说君迟现在都是他师尊,他不愿意听人诋毁。他眼皮子掀了掀,看了几名弟子一眼,问道,「你们前一日的典籍写完了?」 「有空闲聊,不如现在把典籍交上来。」 几名弟子立刻闭嘴了,前一日长老罚抄典籍,只有叶挽卿能够倖免,因为长老留的题只有他答出来了,抄的典籍也是要交给他。 叶挽卿的拜师礼松墨是萧不易帮他寻的,君迟送了他一块玉,被他收起来了。 他记得君迟这一日的叮嘱,说让他直接回去,他猜出来了君迟可能是要帮他解决灵根问题。 这一日回去的早,寒枝在殿外守着,瞅见他过来了,便领着他进殿,跟他咬耳朵说小话。 「今日只是试针,你若是试针都受不了,我觉得你还是算了。」 叶挽卿:「试针很疼?」 「很疼,」寒枝,「虽然我没试过,但是来找君迟的弟子的,十个有一半都过不了试针这一关。」 寒枝看叶挽卿细皮嫩肉的,估计也受不了,叮嘱他道,「你不要硬忍着,若是疼就喊出来,到时候我去救你。」 「嗯?」叶挽卿微微拧眉,「为何是你救,难不成君迟不会停针?」 「会是会,但你是不是忘了,原先拜师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若是喊疼让停下,不是出尔反尔?」 寒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叶挽卿知道是关心他,他一路上听着寒枝的叮嘱,心里想着自己绝对不会喊疼,答应了寒枝。 「进去吧。」 叶挽卿踏进正殿,人不在正殿里,君迟在偏殿,他跟着进去,君迟的偏殿连着冷泉,他平日里泡的是温的,冷泉没怎么泡过。 墙边是陈列柜,上面有各种各样的药草名,他看的眼花缭乱,君迟正在挑药草。 叶挽卿在旁边看着,他此时倒是紧张起来,今日是试针,他看到君迟手边有一包银针,里面是大小粗细不一的银针。 银针看起来很精细,上面雕的还有植株,似乎是兰花,他粗略地数一数,光是细针最低有百根。 估计能把他扎成筛子。 「师尊,这些草药是做什么的?」 叶挽卿到了君迟身旁,看着君迟挑挑练练,选出来许多种草药,丢进了一边的冷泉。 「能够改善你的体质,今日只是试试,我不了解你的体质,今日先用药浴尝试。」 「若是合适,我便写下来药方,以后你自己在殿里每日泡一个时辰。」 冷泉里咕嘟咕嘟冒出泡泡,君迟道:「你先进去。」 第127页 叶挽卿脱了外袍,他只穿了一件里衣,发现泉水在咕嘟咕嘟冒泡,用手试了一下水温,没有想像中的冰凉,他眼角一瞥,瞥到了泉底的一块火玉。 怪不得不冷,他踏进冷泉,感觉自己像是泡在锅里待宰的小鸡仔,君迟一样一样朝里面添东西。 他感觉身体似乎充盈起来,自己摸了摸小腹的位置,感觉丹田处开始变得灼热,泉水变得雾腾腾的,热意扑面而来。 「师尊,这里好热。」 叶挽卿热的有些受不了,他到了泉水边,两边温度是一样的,他身上逐渐出现红色筋脉脉络一样的纹路。 「不用待很久,你自己记着时间,一个时辰便上来。」 一个时辰很长了,叶挽卿在药泉里做不了别的,只能跟君迟说话。 「师尊,为何你一直戴着面具。」 叶挽卿盯着君迟的面具看,面具是简单的银色,眼尾有浅浅的兰花纹路,上一次似乎不是这张,但是每张差不多,只是换个花纹。 「我容貌丑陋,见不得人。」 君迟发现少年在药泉里还能活蹦乱跳,从药材里挑了两样放进去,少年扑腾两声,没空跟他说话了。 「师尊,底下好像有蛇。」 叶挽卿眼角扫到了黑熘熘的东西,像是一尾黑蛇一扫而过,他被蛇吸引了注意力,先前被蛇咬过两次,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要被咬到了。」君迟回答地轻描淡写。 叶挽卿:「……」 他有点不高兴,怀疑君迟是故意的。他想要避开黑蛇,便在药泉里扑腾,扑腾了一会便累了,趴在药泉边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君迟给他拍醒的,他脚踝上缠了一条滑熘熘的黑蛇,他连忙把黑蛇扯掉了,顺手扔进了君迟怀里。 君迟戴着面具,只露出来下颌,此时唇部线条略微绷紧,对他道,「出来。」 他听话地从药泉里出来,皮肤泡的红通通的,他自己戳了一下,软乎乎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叶挽卿躺在软塌上,他上身的衣服脱了,君迟给他找了薄被盖着,去一旁拿了银针。 长明烛燃着幽幽的光,君迟为了施展方便,穿的是紧袖的衣服,看起来更显身形挺拔,像是他院子里挺立的寒梅。 对方拿了银针,取了一根短的,对他道,「一会若是疼便说。」 君迟嗓音有种沙哑的沉敛感,叶挽卿听得紧张起来,他身体线条绷紧,瞅着君迟手里的银针没有说话。 上次君迟在他身上也扎了银针,他没有感觉到疼,和这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第一针下去,叶挽卿都疼得想要出声。 银针扎得很浅,似乎是沿着他筋脉扎的,扎进去之后痛意瞬间蔓延上来,他咬紧压根,手腕上青筋显出来些许。 「你的筋脉过窄,丹田也一样,没办法存储灵力。现在是在试你的筋脉,你的筋脉因为长时间过度负担,已经出现了损伤,需要先把筋脉修復。」 叶挽卿想要回復,但是他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疼得他额头冒出来冷汗,银针里面有药,扎在筋脉处,筋脉传来灼热的疼痛。 他咬着牙没喊疼,接下来一针针扎上去,君迟下手很稳,直接点了他的穴不让他乱动,期间目光在他眼尾略微停顿。 软塌上的少年全身绷紧,疼得脸色发白,整个人看上去略显狼狈,没一会眼睛便红了,显出来几分委屈,眼尾的硃砂痣更显绮丽。 君迟拿针的手微微一顿,手里的针再次扎上去,他看着少年脖颈绷成一条直线,眼睛都瞪红了,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 他指尖在少年脑袋上不太自然地摸了摸,揉了两下,带着安抚的意思。 「再忍一会,还有三针。」 叶挽卿髮丝传来力道,这是哪种哄小孩的方式,他耳根红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只知道瞪着君迟,希望君迟能够下手轻点。 「筋脉修復之后,以后不会太疼。」 君迟扎完针之后发现不对劲,面具下的眉微微皱着,上手掰开了少年的嘴巴,发现里面粉红的舌尖有一道浅浅的深色。 咬舌头的毛病,三岁小孩都不会有。 「不能咬舌头。」君迟提醒。 他提醒了,少年也是瞪着他,像是在跟他生气,因为他扎人。 君迟又收回手,起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之后端了一盘点心。 叶挽卿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身侧的男人掰开他的嘴巴,把点心塞进了他嘴里。 甜味儿在他口腔里蔓延,他现在全身都动不了,对方的指尖离开的时候擦过他的唇畔。 君迟话音顿了顿,安抚他道:「现在可以咬了。」 叶挽卿:「……」 第67章 点心在唇齿之间化开, 叶挽卿尝到了甜味儿,这回没法咬舌头了,他把点心三两下咽下去。 君迟在旁边看着他, 注意着不让他咬舌头, 一咬就往他嘴巴里塞点心。 针在他身上只呆了一刻钟,上面的药在他筋脉里融化之后, 君迟便把银针一一拔了去。 他感觉筋脉先是如烈焰灼烧, 之后又冒出来一股冰凉凉的寒意, 他浑身不舒服,总是想伸手去挠。 「不能挠。」 他爪子一伸, 自己胳膊上便出现一道红印,最下面还沁出来一滴血珠。 第128页 君迟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对方的手指干燥温凉, 贴在他皮肤上, 仿佛止住了痒意。 叶挽卿:「我身上痒, 这般要多久?」 「一会便能好,疼不疼?」 叶挽卿摇摇头, 但是刚刚扎针的感觉确实身上疼的,君迟松开他,拿一边的本子不知道在记什么。 片刻之后把本子放下, 对他道:「之后会比这疼许多, 方才你扎针的疼只是皮毛。」 叶挽卿唇线略微绷紧, 他听到了君迟的下一句。 「这般只会疼一个月,你若是能坚持下来, 一月之后便会脱胎换骨。」 叶挽卿嗯一声, 君迟又给他身上涂了药, 然后便放他回去了。 第二日开始下起连绵的雨,叶挽卿没有去剑阁,而是去藏书阁借了几本书,抱回自己院子看。 叶挽卿想着他好一阵子没给君迟念典籍了,他雨天不愿意一个人待,说不定一会要犯热症了,在找萧不易和君迟之间。 萧不易离得太远了,而且萧不易经常不在,他便捧着典籍去了正殿。 「师尊?」叶挽卿在门外喊了一声,听到一声「进来」,他踏进正殿。 正殿竖着屏风,叶挽卿找到自己经常坐的那张蒲团,他坐下来,捧着典籍道:「师尊,今日下雨我没有去剑阁,找了典籍过来,我在你这里给你念典籍,如何?」 君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叶挽卿便认为是默认的意思,他坐在蒲团上念典籍,外面雨声淅淅沥沥,他嗓音轻柔,眉眼微微垂着,在殿中氤氲的香气里有些模煳不清。 隔着屏风看不清楚,叶挽卿边念边看自己得了趣,逐渐入神起来,他期间喊了君迟好几声,逐渐地感到不对。 「师尊?」 平日里就算君迟不应声也会有所表示,叶挽卿从蒲团上起来,他绕开屏风,发现君迟倒在软塌边,手里的医书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叶挽卿立刻喊了人,「寒枝——」 寒枝很快出现在殿里,看了君迟的状况,让叶挽卿帮他搭把手。 「他这是犯了心疾,你看着他,我现在去熬药。」 寒枝交代他道:「旁边有银针,你用银针扎他的三处心穴,其他的不用管。」 话音落了人便飞快地走了,叶挽卿有些不理解,他看到了旁边的银针,心穴他是知道的,他略微犹豫,看着君迟苍白的脸色,容不得他犹豫。 他以前听过心疾,知道心疾兇险,这种多半是心病,加上心处受过伤,或者是天生的,不知道君迟是哪一种。 叶挽卿扒了君迟的衣服,君迟看上去瘦,脱了衣服倒没那么瘦,肩宽腰窄,心口处的皮肤光洁冷白,没有任何伤痕,估计心疾是天生的? 他选了三根短的银针,三处心穴都扎上银针,银针上有浅浅的药香,他把握着力道,发现有黑色的血渗出来吓了一跳。 「咳咳……」君迟脸上还戴着面具,此时那双眼眸倏然睁开,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醒来之后眼底仍带着几分伤痛。 「你不要乱动,寒枝去熬药了,方才我在念典籍,没有发现师尊的异常……」 叶挽卿还在解释,他的手腕猝不及防地被握住,君迟嗓音沙哑,眸光紧紧地盯着他。 「别走……」 「我不走,师尊,你先松开我。」 叶挽卿话音落了之后君迟便松开了他,看清他之后似乎也有点尴尬,很快闭上双眼。 他想了想,给君迟倒了杯水,茶水是温凉的,有朵朵的梅花绽开,他放到君迟唇边,君迟自己接着喝了,指尖略有些不稳,似乎拿着杯子都吃力。 之前听闻君迟有过道侣,后来不知道如何,似乎是过世了? 他又看向君迟心口的位置,用手帕把那些黑色的淤血擦掉,问道,「师尊,血是黑色的……当真没事?」 他懂得少,但是血液不是正常的颜色通常是中了毒,这是常识。 「无妨,我以前误食药,药剂染上心脉,一旦犯心疾便是如此。」 叶挽卿下雨时常犯热症,此时难免有了些同病相惜之意。他帮君迟把淤血都擦掉,君迟低声向他道谢。 没一会寒枝便捧了一碗药过来,寒枝看见君迟醒过来才放下心,把汤药递了过去。 君迟伸手要接,被寒枝避开,寒枝把汤药递到叶挽卿手里。 「他现在估计行动困难,平日里是我代劳,现在主子有了徒弟,这活轮不到我了。」 言罢给叶挽卿使了眼色,叶挽卿接了药碗,他在床榻边给君迟餵药。虽说他没有这么伺候人,但是他知道刚熬的药汁通常很烫,他把药汁用勺子舀了放凉,然后递至君迟唇边。 「师尊这药针什么时候拔?心疾可有办法治?」 没等君迟回答,寒枝回復了,「君迟大人的心疾没法治,他失了一部分记忆,自己也不知道这心疾是怎么留下来的。」 「最主要的是心病,若是他心病解不开,心疾也永远好不了。」 君迟脸色很差,慢慢地吃着药,叶挽卿闻言倒是有些意外,失了一部分记忆? 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寒枝道:「只是一部分,你少瞎想,主子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叶挽卿哦一声,他在旁边都能闻到药汁的苦味,不知道君迟是怎么喝下去的,眉头不带皱的,很快便把一碗汤药喝完了。 第129页 「寒枝,你先下去。」 君迟扫了寒枝一眼,寒枝也知道今天说多了,应了一声,讪讪地下去了。 一碗药下去,君迟脸色好多了,心口处的血也逐渐恢復成正常的红色。 「寒枝今日话多,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既然收你为徒,定会好好教你。」 叶挽卿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应了一声,又看了眼君迟的伤,慢慢地收回视线。 「师尊好好休息,弟子先行告退。」 叶挽卿也不好留着打扰君迟,倒是他出去了,寒枝瞪着他,颇有些无语。 「你这个木头脑袋,主子现在正需要人照顾,他一年心疾不过一两次,你怎么把他丢着出来了。」 「他身边不能少了人,得有人在旁边看着,你赶紧过去。」 叶挽卿闻言有些愣住了,他是怕打扰到君迟,没想到会错了意,想起来方才君迟也没有说让他回去。 「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一趟,等会过去。」 叶挽卿又从自己院子里拿了几本典籍过去,正好他有几处不明白,可以问问君迟。 他很快又回到正殿,君迟靠坐在床边的墙壁,像是一株垂下来的落梅,看着病殃殃的,有一种疏离微弱的美感。 叶挽卿把自己的小蒲团移到君迟旁边,旁边点了烛灯,他在烛灯下看典籍。典籍是从藏书阁里带出来的,依旧是鬼文。 他跟鬼文较上劲了,学不明白便多看几遍,直到会为止。 「师尊,你现在可有好些?」 君迟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典籍上,略微意外,「鬼文?怎么有兴趣看这个?」 「前些日子在一处秘境里发现了鬼文,我看不懂,便想研究研究。」 「师尊,我正想要问你,你看这一句意思……」 叶挽卿把书页递过去,上面有个字符,他译出来的意思和后一页的完全相反。 「这个是鬼界的阴字,它容易被搞混淆,只比阳多了一点,这个点的位置是有讲究的,他在阳上面,原本是一个月亮,意味着黑暗下的生灵,便是阴灵之意。」 君迟嗓音不疾不徐,略微沙哑,给他讲完之后精神不济,很快闭上了眼。 这么一番解释,叶挽卿突然便明白了,这个字符略微眼熟,他脑海里闪过一丝光亮……若是他记得没错。 当初在秘境里发现的那张鬼符也有这个字,不是阳的意思,而是阴的意思……若是这样的话。 晓君阑当初引祭的是阴灵,并不是活人。 他引祭阴灵是要做什么? 时隔几个月,已经将近半年,叶挽卿对晓君阑的思绪逐渐淡了很多。他此时也没有探知的欲-望,只要晓君阑能够得到报应,便是最好的结果。 其他过程,兴许没有那么重要了。 确切来说,他心里隐隐有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引祭阴灵,无非是用来找人,还是找死人的魂魄。 叶挽卿收回了思绪,他继续专心在典籍上,在正殿里待到夜晚。 君迟的状况不太好,他待到晚上,晚上寒枝又送了一次药,他餵君迟吃了,在寒枝的一番交代下,打算在正殿里打坐一夜。 他心里想着他这拜师还要照顾自己师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半夜君迟心口处的银针再次渗出来血,不过是正常颜色的,他检查了一番,君迟一直拉着他不放手。 「师尊,我不走,你先松开我。」 叶挽卿唇角微微向下,他还要注意着不能碰到君迟心口处的针,一直在君迟耳边说话,不知道对方听进去没有。 最后他整个人被带到床上,君迟拽着他不愿意撒手。 叶挽卿全身线条绷紧,他听到身后的君迟轻轻喊了他一声「娘」,没一会又喊「爹」,后面又喊了一声「二狗」,再然后没声了。 他又当爹又当妈又当二狗,哄着想让君迟松开他,偏偏君迟怎么也不撒手,他稍微退开一点想下去,君迟立刻睁开双眼,眼里冷冰漠然,盯着他像是在警告他。 叶挽卿于是不乱动了,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也没办法打坐,心想寒枝跟着君迟想必不容易。 他慢慢地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他是在君迟怀里醒来的。 叶挽卿每天早起,他醒来的时间是固定的,睁开眼看到一截冷白俊朗的下颌,对方依旧戴着面具。 他腰间传来温度,叶挽卿唇角再向前一点,就能碰到君迟的衣襟。 他察觉到君迟的动作,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眼睫略微颤了颤。 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君迟收回了手,然后身边一轻,他身边就没了人,他听见君迟喊了寒枝进来。 「日后不必让他留宿,到了剑阁上课的时辰再叫他。」 寒枝连忙问:「主子要去哪里?」 「药师峰。」 叶挽卿等人走后才起来,他飞快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想必君迟也觉得不妥,他们两人是师徒,但是哪有徒弟睡到师父床上的? 他照例去剑阁,之后没有发生过类似于这样的事,他的生活很单调,每天除了去练剑和藏书阁,便是去君迟那里。 偶尔和萧不易出去接任务,到他生辰这一日,君迟亲手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长寿面整整一根,君迟亲自下的厨,还放了许多后山的灵菜,边缘还有鸡蛋和两条小黄鱼。 第130页 君迟与他关系保持的不近不远,说是他师尊,实际上更像他长兄。 「吃了长寿面,无暄日后平安喜乐,岁岁长。」 叶挽卿如今听惯了君迟的嗓音,他不觉得难听,瞅着寒枝一直在看他碗里的小黄鱼,他觉得有点想笑。 「给你,别看他碗里的。」君迟单独给寒枝炸了一盘。 叶挽卿许久没有吃过长寿面,实际上也没有几年,前世他没去剑南山庄之前,他师父每年都会给他煮。 他用筷子挑出来面条,对面的君迟依旧戴着面具,面具下的双眼看起来极其柔和,充斥着关心与慈爱。 叶挽卿被君迟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他夹着面条道,「师尊,你有没有给别人煮过长寿面?」 君迟略微思考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哦,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有尚未认回来的孩子,」叶挽卿慢吞吞地说,「你方才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小孩。」 君迟笑起来,「你在我眼里,确实是小孩。」 叶挽卿顾着嘴里的面,长寿面有规矩不能断,要把一整根面条吃完。他吃的嘴巴都酸了,可算把一整根面条咽了下去。 往年没有人送过他生辰礼物,今年他收到了好几样,君迟送了他一串手鍊,手鍊是红色的玛瑙,一整串二十多颗珠子,戴在手腕上能够自然收束。 叶挽卿看着手上的红色玛瑙珠略微出神,他想起来之前他也有一串红色的手串,编成千秋扣,是晓君阑送他的。 「不喜欢?」君迟略有些犹豫,对他道,「这手串是我在翡翠阁挑的,一眼相中,一看便很适合你。」 寒枝跟着附和:「是啊,我和主子一起挑的,红色最衬你。」 「喜欢。」叶挽卿很快收回思绪,他又去拆萧不易和戚烬给的礼物,还有他娘亲和舅舅从京州寄过来的。 君迟一直在看着他,叶挽卿索性直接把手鍊戴上了,戚烬送了他一把匕首,他娘亲和舅舅送了很多东西,他拆开娘亲写的信,看了好几遍,心里甜滋滋的,很快把信合上了。 萧不易送他的是一件法器,他知道萧不易一向抠门,这回当真是捨得下本了。 底下还有一张字条。 :小挽生辰快乐。 叶挽卿把纸条收好,那些礼物除了君迟的,其他的他全部都收起来了。 这天晚上他和君迟寒枝一起下了山,戚烬是一直跟着他的,萧不易也要过来凑热闹。 「今日算是你最后一日快活,过几日便要前往无秽山,你紧不紧张?」萧不易问他。 叶挽卿其实有些紧张,他扫了一眼前面的君迟,嘴硬道:「有师尊和寒枝陪着我,我紧张什么。」 萧不易笑起来,眉眼都是弯的,「我等着你脱胎换骨,到时候我们可以打一场。」 「谁跟你打,」叶挽卿才懒得搭理他,「我若是能成功,先去把晏施收拾了。」 晏施上次挑衅他他没当回事,因为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晏施,若是当一回事只会自己受气。 风莱山下的城镇很热闹,叶挽卿和萧不易走在一起,君迟走在前面,寒枝拉着戚烬去买点心了。 「你好好地又去招惹晏施做什么,虽说他这人有些方面很神经病,但是人还不错,叶师弟,你重来一回,总不能还像之前那样非黑即白。」 叶挽卿哦一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回復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应该像萧师兄学习,都要忘了萧师兄以前招摇撞骗的日子。」 萧不易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凑过来跟他说小话,「四峰大比离得不远了,我有事想要跟你商量,你从无秽山回来之后过来找我。」 「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萧不易说「不能」,发现旁边有卖糖人儿的,顺手买了两个,其中一个给了他。 「我知道那张鬼符是你送的。」 叶挽卿拒绝糖人儿的话在嘴边,闻言被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向萧不易。 他对上萧不易那双凤眸,对方眼眸漆黑,明眸善睐,盯着人的时候会泛着浅浅的幽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挽卿扭过头。 糖人儿填进嘴巴里,萧不易面上又恢復了笑意,只留了一句「你自己考虑」,然后朝他眨眨眼,身形在人群中消失。 这人一向神出鬼没,没一会便没影了,他们也都习以为常。 叶挽卿手里还捏着糖人儿,他那张符纸是送给了萧家,萧不易知道也并不难。 他心里想着事,这边人多,直到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他被握着手腕带到一边,险些撞到君迟怀里。 叶挽卿手里的糖人儿险些掉了,他看向君迟,周围是盏盏灯火,君迟微微俯身帮他扶住了糖人儿,眼里像是同样映满灯火。 「不知道看路?」 叶挽卿碰到君迟的指尖,他默默地收回手,这处人多,君迟不放心他,牵小朋友一般牵着他,带他避开了人群,期间他踩到君迟两次。 「师尊,不好意思。」叶挽卿有些尴尬。 君迟好脾气,温和地说「没事」,还记着帮他护着糖人儿,一路走过来他的糖人儿都没掉。 他平日里不爱吃甜君迟也知道,君迟看了眼他手里的糖人儿,说,「多吃甜,你少年老成,总是板着张脸。」 叶挽卿摸摸自己的唇角,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少年老成,平日里他也是经常笑的。他把糖人儿塞嘴巴里,一口咬掉脑袋,然后朝着君迟扬起来笑容。 第131页 他这么一笑,君迟也跟着乐了,指尖又在他脑袋上轻柔地揉了揉,他被后面的小孩撞到,这回是整个扑进了君迟的怀里。 君迟完全是下意识地接住他,很快便松开他,嗓音里听不出责怪。 「如今路都走不好了,出来一趟这么高兴?」 兴许是此处人多,叶挽卿耳朵微微发热,他方才是被君迟吸引了心神,君迟的眉眼精緻好看,像是画出来的一般,笑起来时让人如沐春风。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含煳地应一声,他跟在君迟身后逛夜市,他看见什么了,君迟会问他想不想要,若是想要便给他买。 他又不是第一次出来,何况也过了看什么都新奇的年纪,没有什么想要的,倒是回去的时候被梧桐树下卖酒的酒贩吸引了注意力。 酒贩包的酒都是坛装,上面扎的有硃砂绳,写的还有「无忧」二字,酒是用兰花酿出来的,周围四处都飘着酒香。 叶挽卿站了好一会,酒贩很热情,旁边有一个大酒罈,可以先尝后买,他便真的去尝了,喝了一碗之后,便捧了两坛回去。 路上君迟好笑的问他:「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忧虑?」 叶挽卿贪嘴,手里的一坛又喝了半坛,他脑子转的有些慢,听闻了君迟的问题,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现在似乎确实没什么要忧虑的,根骨的问题马上就会解决,只要晓君阑不缠着他……不,他不能放过晓君阑。 叶挽卿拥了满怀的兰香,他后面走不动了,是君迟背他回去的。 他在君迟背上,看着天边满盈的月色,君迟手里提着他的酒,他心境在此时变得平和,晚风扑面而来,兰香轻柔地包裹着他。 「师尊,你说得对,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忧虑的。」 他喝醉了,抱着君迟欢快起来,「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后会越来越好。」 叶挽卿趴在君迟的背上睡了过去,他记得这一晚君迟背着他回去的,回去的路似乎十分漫长,君迟的那一声笑随风一起散去。 他们动身的那一日是个晴天,万里无云,君迟只带了他和寒枝,寒枝路上叽叽喳喳,他们到无秽山一共五日的路程。 无秽山是剑祖所在之地,他不知道为何要特意跑到这里,君迟也没有告诉他。 山路一共九百九十九阶,他在山下被蒙住眼睛,此山路名为「明心」,因此要蒙住眼睛,不受外惑,用心去感受这座山的一切。 叶挽卿由君迟牵着,他看不见路,只能感受到君迟掌心传来的热度,对方掌心宽厚温暖,力量仿佛能够顺着传过来。 走完了九百九十阶山路,君迟低声让他在原地等着。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石阶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剑祖神像,剑祖容颜被模煳,只有扑面而来的肃穆与浩荡气息。 剑祖微微垂眸,神情睥睨,面容无悲无喜。 「你可无悔?」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破红尘而来。 君迟在剑祖面前跪了下来,一向挺拔的背嵴弯折,手边长剑搁置在地,向剑祖弯腰磕头。 「弟子无悔。」 第68章 叶挽卿原先一直被君迟和寒枝蛊惑, 以为当真会疼得他死去活来,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隔着蒙着的布仿佛能够看到远处的白日, 天空蔚蓝似海,璀璨的白光在天际尽头浮现。 叶挽卿闻到了浅淡的药草香气, 他逐渐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睡得挺久, 再醒来时是寒枝叫他醒的。 「姬世子,醒醒。」 叶挽卿映入眼帘的是寒枝的脸, 寒枝眉头皱着,看着他道:「已经好了,你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指尖动了动, 冒出来一缕白光, 他低头看过去, 指尖自然而然地凝聚白光, 灵气随着他的心念而动。 叶挽卿摇了摇头,发现这里是在一处背光处, 他站起身,原地只有寒枝一个,他不由得问道。 「师尊呢?他去了哪里?」 寒枝:「他方才晕过去了, 我叫了人将他送到城内, 我得留下来守着你。」 叶挽卿有些不确定, 问道:「原先不是说很疼,为何我没有感觉到疼。」 寒枝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对他道:「体质因人而异, 你不疼难道不是好事, 你想重新疼一轮?」 「你睡了一天一夜,身体确定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若是没有,我们现在去城里接君迟。」 叶挽卿觉得有些古怪,但是说不上来哪里古怪。他跟着寒枝从无秽山下去,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剑祖神像。 剑祖垂眸悲悯,身在红尘之中,却超脱三界之外。迷濛的云雾逐渐遮住了剑祖的面庞,神像的脸变得有些不真切。 他路上试了一下,以前因为灵根的原因,他凝聚灵力困难,积攒很久也不一定能够聚灵于剑。 他前世是纯质灵根,两相对比差别很大,他明显地能够感觉到,现在灵气凝聚起来,比他前世还要容易。 仿佛天地万物蕴满灵力,只要他想,随时能够将这些灵力化为己用。 叶挽卿问寒枝,「我现在感觉和以前很不一样,以往师尊给人改变灵根是如何个改变法?」 「就那么个改变法,」寒枝说,「因人而异,只要能忍下来疼,都不会太差。」 第132页 就算改变应当也不会让他从杂灵根变成纯灵根往上。 叶挽卿用剑气一扫,浩荡的剑气散出绯色,一只火凤无风凭起,山上的威压落下,半边石阶在震动。 「亲娘哎,你在干什么呢,」寒枝瞪着他,「这里可是剑祖源地,你在这里捣乱,若是剑祖显灵,我们一会没好果子吃。」 叶挽卿只是随手试一下,没想到会直接用剑气召出来火凤,他有些意外,心里喜悦颇多,但是更在意的是君迟。 他收了剑,想着若是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向君迟道谢,应该如何道谢呢。他跟在君迟身边这段时间,也没看出来君迟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到无秽山山脚,他们要坐马车去城里,叶挽卿到坐上马车时才感到些许不适,后腰嵴骨的位置有些不舒服,他伸手摸了一下,隔着衣衫摸到了一道疤。 叶挽卿又摸摸自己的小腹,小腹上什么也没有。 他问寒枝,「为何我背后会有一道疤?」 寒枝心里憋着气,此时看叶挽卿哪里都不顺眼,又不好表现出来,敷衍道:「不止后背,原先筋脉也有,只是后背癒合的慢一些。」 「你最近少乱动,约摸一个月的时间……会长好的。」 叶挽卿有些可惜,他还想练剑呢。 寒枝忍不住多嘴一句,「君迟为了你可是消耗了几成修为,你日后对他好点。」 「我平日里难道对师尊不好?」 寒枝不说话了,他们两人到了城里,君迟似乎和这里的城主认识,人在城主府里,他们去接人的时候君迟已经醒了。 他们不打算久留,当日便动了身迴风莱。 君迟依旧戴着面具,脸色苍白了许多,短短一日,身形似乎也变得消瘦了,身上笼罩着一层病弱之气。 「师尊。」叶挽卿到了君迟身边,他想扶人又不敢扶,有些担心君迟,微微拧眉,「师尊,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旧疾发作,无暄不必担心,我休息些时日就能好。」 君迟的嗓音很低,气息很微弱,眼底像是带着些许柔和的笑意,看见他时满眼装的都是他。 「倒是你……现在仍活蹦乱跳的,是身上不疼了?」 「不疼,」叶挽卿,「我身上没有哪里疼,原先师尊总是吓我,我还以为会很疼。」 「以往没有不疼的,看来无暄运气好,兴许是得了剑祖的庇佑。」 君迟说:「凡间不是在传你是剑祖的孩子,兴许当真是剑祖庇佑。」 叶挽卿才不信所谓的剑祖保佑,剑祖早已忘记前尘,就算有血缘关系也不过是黄粱一梦,不可能会在意。 像是他做梦梦到自己成婚,自己醒来还会对梦里的亲人有感情吗? 他自认不会,想必剑祖也一样。 「可能是师尊手艺好。」叶挽卿说。 他们三人一起回去,君迟上马车之后更显虚弱,叶挽卿现在能够感受到人的生机,和寒枝对比,君迟仿佛随时能消散。 叶挽卿心里愧疚,路上一直照顾君迟,问了好几遍,「师尊,你当真没事?」 他懂得少,不敢断定,君迟和寒枝都说没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马车里放了暖炉,马车里被烘得暖洋洋的,叶挽卿碰碰君迟的额头,君迟避开他的指尖,按住了他不让他乱碰。 「没事,这样是常事,以后你便会习惯。」 这种习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叶挽卿收回了手,他说,「师尊一直这样,没办法治好吗?」 旁边点了蜡烛,少年眉眼柔和,看着他眼里都是关怀,君迟唇色苍白,面上带了些许笑意。 「你在这里待着,别总是乱跑,我就能安心了。」 「我不是一直在马车上陪着你。」 叶挽卿指尖被按着,君迟掌心冰凉,他略微犹豫,便没有挣开,他身上很暖和,像小火炉一样。 「师尊的手好凉。」 叶挽卿想着让寒枝路过能不能去弄一些汤婆子,马车上都烧了炉子,他都快要热出汗了。 君迟低低地应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嗓音略低,「无暄身上很热,像小火炉。」 人也是如此,充满朝气,眼底熠熠生辉,会让人想到朝阳和青竹那些明亮温和的植物。 「你让寒枝进来,寒枝肯定跟我一样。」 叶挽卿在马车上也不能做别的,就跟君迟说话,他问君迟,「师尊,为何我们要特意来剑祖源地。」 这里离风莱那么远,来回都要将近十日的时间。 「剑祖为万剑之源,有他庇佑,日后你的修炼道路会顺畅一些。」 这就像凡间的士子考试前要拜文曲星一样。 叶挽卿没想到君迟还迷信,他哦一声,小声说:「我这是非常顺畅,都不必剑祖庇佑了,但是物极必反,说不定后面……」 剩下的话他没说,对上君迟那双温柔的眼,他便说不出来了,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他们三人回到风莱是五日之后,君迟回去之后便闭关了,他剩余的日子按照寒枝说的好好休息,休息的时候除了看典籍,倒是迷上了画画。 他画画没什么灵气,只会画一些简单的。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还是需要天分的,叶挽卿乱画了半个月,勉强能把寒枝画的像人。 一个月之后他身上筋脉全部长好,叶挽卿每日再往剑阁跑,以往是靠着信念坚持,现在却能够飞快地见到成效。 第133页 在君迟出关那一日,他给君迟舞了一套剑法。 就在孤芳峰的院子里,这山上尽是梧桐树,叶挽卿今日为了庆祝君迟出关,特意换了一身红衣,衬得唇红齿白,持剑翩翩,剑气绕满梧桐枝。 少年手里的剑挑出来剑气,绯色的剑气像是一道长虹,自苍穹划过,落在背后化成一只展翅翱翔的火凤,灼灼烈焰明亮璀璨,人亦如剑锋利灼人。 君迟出关之后脸色好了许多,此时看着少年眼底都是明亮灿然,似乎原来便应该是这样。 火凤栖在梧桐树上,君迟好一会没有回过神。 叶挽卿很快收了剑到了君迟面前,唇角抿出来些许笑意,问道:「师尊,如何?」 像只撒娇的小凤凰。 君迟之间放在叶挽卿额头上,轻柔地碰了碰,「很好,四峰大比,可有信心。」 「不知晓,我拿不稳,不过我也并不着急。」 叶挽卿说着看向君迟,「师尊会不会跟我一起过去?」 四峰大比估计会很热闹,正好赶上晓君阑解禁足,他倒是有些怕到时候晓君阑刚放出来,又出现在评审团上。 想想便觉得膈应,但是似乎不是没可能。 君迟轻轻点头:「到时候我会跟你一起过去,路上我不放心。」 叶挽卿闻言放心了些许,嘴上想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但是有君迟在,他确实能够安心许多。 临近动身之日,他还是去找了一趟萧不易。 他们两人是在酒楼见的面,这里有单独的包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萧不易比他来的早,看到他并不意外,勾出笑意,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好师弟,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叶挽卿在萧不易对面坐下,他直接奔正题,「说吧,你上次要跟我说什么。」 「我也不想跟你卖关子,」萧不易略微挑眉,「我是想跟你合作。」 「我知道当年你在京州是被谁害死的,现在罪魁祸首即将要解禁,此去前往尘到山,是一个无比好的机会。」 「我们可以合作杀了晓君阑。」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茶香氤氲扑面而来, 叶挽卿听得微微拧眉,他早知道萧不易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对方说要跟他联手对付晓君阑? 「你为什么要对付他, 我听闻原先你们也有交集。」叶挽卿挑了关键的问。 「找我兴许找错人了, 我一和晓君阑没有交集,二没有那个能耐。」 萧不易懒洋洋地笑着, 凤眸促狭地扬起来, 「为何对付他, 这个问题不必我说。他和世家积怨已久,我不过是寥寥其中之一。」 「利益相左, 自然成了敌人。」 萧不易指尖沾了些许茶水,在书案上画了一个符咒,「找上你也是意外, 那次秘境我没有去, 落霄城秘境里……那里是我设的局。」 「原先是等着长老会的人过去揭发晓君阑, 没想到晓君阑有所察觉亲自过去一趟, 本来以为此事多半告罄……没想到后来你帮了我一把。」 萧不易微笑道:「多亏借了师弟的东风,晓君阑那时受了伤, 我后面做起来便容易的多。」 叶挽卿顺着看到了萧不易在桌上画的符咒,那是一个鬼文,他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来, 他和萧不易第一次正式见面, 那时候萧不易是在找鬼文典籍。 当时典籍在他手里, 想必萧不易那时候已经清楚东西送去的。 「至于为什么找你,」萧不易眉眼略深, 看着他道, 「晓君阑向来谨慎, 自从踏破九重天境之后极少能够有人伤到他,他未曾露出过破绽。」 「唯一露出破绽,是在你手里,晓君阑心思深沉,我不知晓他对世子有何居心。但是有一点我是确定的,世子恨他……」 「世子和我联手,一定能够将他送进地狱,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萧不易说的轻飘飘的,叶挽卿也是第一次正视萧不易。他以前因为萧不易跟他亲近,都若有若无地忽略了。 人心向来难测,枕边人的心思尚且猜不透,何况其他。 这几年萧不易被认回萧家,在九州名声鹊起,与一众世家弟子都交好。不止参与了晏家的机关,还有翡翠阁、斩祟使,与几方势力都有牵扯。 这些是戚烬之前查了告诉他的,叶挽卿收回思绪,把桌上的茶水放到了一边。 「这些都是客套话,我想知道你的目的,你想做什么……杀了晓君阑只是第一步?」 这里是酒楼,案几上摆的还有棋,萧不易闻言抬起眼,眼里略有些意外,很快瞭然,把棋子摆放在桌子上。 「有鬼界的参与,世族和王族一直是平衡的,而晓君阑,相当于这三方的支点,想要推翻这处平衡,你说第一步要做什么?」 第一步自然要先毁了支点。 短短一席话,叶挽卿在萧不易眼里看到了藏匿的野心,他唇畔抿起来,看着桌上的棋子碰撞在一起,两相出现裂痕。 他不懂九州政事,但是知道世族一直为王族服务,想要推翻王族?实在是天方夜谭。 像是一颗棋子一直在王的支配下,它即便起了逆反之心,也终究不过是一颗棋子,如何能撼动王的权威?不过是蚍蜉撼树。 叶挽卿也知晓不应以自己惯有的思考方式去思考,毕竟很多时候世事变化无常,那些微渺的存在说不定真的能够改变整个世界。 第134页 「我和晓君阑确实有私仇,上次我报復他,他如今对我有防备,此去尘到山,说不定我还会遭到报復。」 「到时候我可能自身难保,你的事我没法参与。」 叶挽卿看着萧不易略微失望的神色,跟着笑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以为你约我的时候应该能猜出来我会拒绝。」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他都不想和萧不易联手。 萧不易略微失望,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师弟,当局者迷,看来这是天意,若是你哪天后悔了,随时来找我。」 然后萧不易看着他笑起来,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继续说。 叶挽卿惦记着君迟那边,君迟刚出关没多久,身体不好,他起身告辞。 「我师尊还在等我,临走时跟他说了两个时辰里回去,我先走了。」 叶挽卿临走时还打包了酒楼里的点心,君迟嗜甜,很喜欢这些小孩才喜欢的点心。 二楼的窗户打开,萧不易看着那道人影很快在人群中消失,远处天际风莱若隐若现,一座孤峰隐匿其中。 萧不易的身后出现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影,黑影出现地悄无声息,明显刚刚听完了两人全部的谈话。 「你算出来晓君阑魂魄缺失一半,他如今将剑骨给了姬无暄,另一半分魂去了哪里?」 黑影跪在地上,回復道:「属下命人查过,晓君阑的另一半魂魄……在齐秽山。」 「齐秽山?」萧不易略微挑眉,那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分魂在谁身上不言而喻。 「他倒真是仁义。」萧不易这么评价一句,半晌笑了起来。 另一边。 叶挽卿抱着点心回到孤芳峰,踏进院子便看到了人,如今是秋日,后山一片兰花开了,清幽幽的一片。 如今那些清幽的兰花都在石桌上,君迟立在梧桐树下,正在一片片地摘兰花的叶子。 君迟做事慢,极其有耐心,一点点地把兰花的蕊剃掉,那些叶片都放在篮子里。长风吹进来,阳光撒在这人身上,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岁月静好之类的字词。 一旁的寒枝都要睡着了,听见动静才精神些许,一人一鹤都朝叶挽卿看过来。 叶挽卿手里提着点心,他忘了给寒枝买东西了,不过点心多,君迟应当吃不了多少,剩余的还是要进寒枝的肚子。 「师尊。」叶挽卿方才内心有触动,不忍心出声打扰,声音低了些许,他到了君迟身边,问道,「师尊摘这些兰花做什么。」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喜欢兰花酒,市井卖的酒醉人,我给你酿一些果酒,喝了不容易醉人,到时候你能当茶水喝。」 叶挽卿回想起来那天自己闻见酒香走不动路,他没想到君迟还记着,心里像是被戳了一下,把点心在一边放下来,也帮着摘兰花。 「这些兰花都是主子一枝一枝挑的,主子酿的酒出名的好喝,你小子有福啦。」寒枝阴阳怪气道,瞅一眼桌上他买的点心。 叶挽卿有点想笑,他好声好气道:「点心是给师尊买的,我走的急,下次再给你带小黄鱼。」 「寒枝。」君迟喊了一声。 寒枝哼了一声,别过脸不去看叶挽卿。 「暄儿去了城里?」君迟温声问他。 叶挽卿视线从寒枝那里收回,点了点头,回復道:「和萧不易去了酒楼,他说有事跟我商议。」 「师尊觉得萧不易此人如何。」叶挽卿随口问的。 君迟指尖修长,略微翻转便把兰花的蕊摘掉,花蕊单独放在另外的小篮子里。 他有样学样,但是做的不如君迟好,总是把兰花花瓣扯烂,对上君迟的目光,颇有些讪讪。 「在你们这届弟子里算是翘楚,他很有天分,可惜志不在此,你与他兴许走不太长,很快便会分道扬镳。」 君迟的嗓音温和有力,对萧不易的评价也很中肯,并没有打探他和萧不易商议了什么。 他有点乐了,「为何会分道扬镳,师尊觉得他会去哪里,不在风莱待了?」 君迟看他一眼道:「九州很大,并不是所有弟子都想入剑祖门下。」 他执念入剑祖门下,这事许多人都知道,叶挽卿回復道:「师尊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不是非走一条路不可。」 上辈子想入剑祖门下,是因为他有天赋,想要朝着梦想努力。这辈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晓君阑带给他的威胁。 或许是今天的微风和白昼太过柔和,让他萌生出如今这样的生活也不错的想法。 过去的事都过去,他可以向前看。 「你这般兰花都糟蹋了……」叶挽卿收回思绪,耳边传来略微无奈的嗓音,君迟按住了他的指尖,从他手里把撕碎的兰花拿走。 「你和寒枝去一边玩,这里留我就可以。」 叶挽卿指尖还有君迟的体温,他抿抿唇,知道君迟是不想让他留下来捣乱,他便收了手,在一边看着君迟忙碌。 时间不长不短,君迟很快把兰花摘完,去池子那边洗了好几遍,然后放进罈子里密封。 他趁着晚上的一会时间又去了剑阁练剑,回来的时候君迟不在院子里了,他买的点心也不在石桌上。 与萧不易的谈话告一段落,剩余的时间他每日便是在剑阁练剑,君迟说教他并不是作假,每日指点他,让他的剑法短时间内便略胜一筹。 第135页 四峰大比需要提前动身,他们这一届弟子选的有许多,红月依旧是带队弟子。除了他,还有萧不易、晏施,沈榷,很多都是授月峰的弟子。 他们提前动身,叶挽卿在前一日和君迟一起把酒埋在梧桐树下,第二日开开心心地动身。 前往护送的长老不止有君迟,还有其他长老,叶挽卿不和君迟一起,他要和那些弟子坐一辆马车。 君迟给他束的发,不放心他对他交代,「不要惹是生非,也不要被其他弟子骗了。」 「我都知道,师尊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十九了,又不是小孩,哪那么容易被骗。」 君迟唇角略微扬起来,收回了手,「有事给我传音,不要跟着萧不易乱跑。」 「我知道啦,」叶挽卿应了,对上君迟温柔担忧的目光,心里又被戳了下,他嘴上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师尊和我离得又不远。」 手上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传音符收起来。 半晌,叶挽卿瞅见别家弟子对自己家长老关心的模样,他脑子一转,上前抱了君迟一下,帮君迟繫紧了披着的狐裘。 「你身体不好,若是不舒服不要忍着,喊我我会过去陪你的。」 叶挽卿说完便飞快地跑了,没管怔在原地的君迟,他似乎听见君迟轻笑了一声,他耳朵莫名热了。 明明同路,不过分开一小会,怎么还黏黏煳煳的。 叶挽卿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微微拧眉,到了弟子队伍那边。 红月正在轻点人数,他们四个人一组,叶挽卿和萧不易晏施还有沈榷一组。 他倒是无所谓,上马车之后自觉地坐到萧不易旁边,晏施盯着他笑了一声:「姬世子坐在我这,也不怕我半夜对你动手?」 叶挽卿不怕,他修为提上去第一件事就是过去揍了晏施一顿,他回復道:「你可以试试,看看最后是谁被绑起来。」 对面的沈榷看他一会便收回视线,萧不易在打圆场,「你们两个倒是挺记仇,行了,现在我们出门都是风莱的弟子,出去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晏施,你别逗他了。」 晏施冷笑一声,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 「我们四个现在一队,之后说不定比试也在一起,路上也长,你们两个暂时放下嫌隙,好好相处。」 沈榷贊同地点点头,他平日里唠叨起来像老妈子,又是温柔款的,很少有人受得了。 此时沈榷目标对准晏施,他们都是授月峰的,平日里关系也不错。 沈榷一板一眼道:「晏施,之前的事我听说了,是你不对,你先私自捆的人家姬世子。亏了姬世子人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怎么还记上仇了……」 几人都不知道晏施当初被晓君阑抽的皮开肉绽,又是当着叶挽卿的面,可谓是面子里子都丢完了。 晏施听着没说话,没一会让沈榷闭了嘴。 他们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马车上消磨,萧不易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骰子,拉着他玩对三七。 叶挽卿也没事干,受萧不易怂恿,便跟着萧不易玩起来。 「师弟,我们先玩灵石,灵石输完了便用问答来抵,如何?」 修仙界发明的有一种测谎玉,这种灵玉天生灵性,握着他的人若是撒谎,测谎玉便会发光发亮。 这是想套他的话?叶挽卿略微扬眉。 「可以,一会你别后悔,咱们师兄弟一场,可不能赖帐。」 萧不易笑起来,拉着晏施一起,「我是穷鬼,晏施有钱,输了让晏施先帮我垫上。」 沈榷:「萧不易,方才红月才说了我们这边是重点关注,一会红月要是过来了……」 「沈榷,你不说我们不说,红月师姐不会知道。」萧不易笑容混不吝。 沈榷:「……」 三个人各自怀着心事,叶挽卿心想他也是穷鬼,虽说他娘亲给他的灵石向来管够,上次君迟发现他乱花钱之后,就把他的灵石收起来了。 叶挽卿:「我的灵石都在我师尊那里,这般不公平,既然你都让晏施帮你垫了,那不如帮我也垫上,三个人的灵石均等才公平。」 晏施:「?」 萧不易略一思考,也觉得有道理,顶着晏施黑了的脸色,和晏施商议了一番。 最后三个人的灵石混合,然后均分,他们三个人一起对三七。叶挽卿的运气不怎么好,他想起来之前萧不易在赌场耍诈,最后三人一致同意让沈榷摸骰子。 沈榷:「……」 「这骰子是用阙仙石做的,能够隔绝灵力,也防止用动手脚。」 叶挽卿闻言放心了些许,他以为他运气够差了,没想到最差的是萧不易,不过三局,萧不易的灵石就输完了。 最先被问问题的也是萧不易,赢家是晏施,也是晏施提问,测谎玉塞到了萧不易掌心里。 晏施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他相好?」 这个他说的是叶挽卿。 叶挽卿愣了一下,萧不易似乎笑了,笑的眉眼弯起来,说了个「不是」,测谎玉也没有亮,这个问题就这么结束了。 他还以为晏施会趁机打听一些秘密,真是扫兴。 想来秘密也不会真的说出来,叶挽卿下面几局玩的就随性起来,他赢了晏施一局,问了晏施问题。 「岑酉为什么没来?」 晏施:「因为一些私事。」 第136页 这个回答测谎玉也没亮,叶挽卿很快发现了这玉实在是鸡肋,他第二局赢了晏施,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是不是因为他的傀儡。」 这回晏施略微停顿,说了个「是」,测谎玉依旧没有亮。 叶挽卿若有所思起来,最后他输了一局,问题是萧不易问的。 「师弟现在的修为有没有六重?」 叶挽卿略微思考,他点点头,测谎玉也没有亮。 灵石都在他这里,他赚得盆满钵满,在晚上马车停下的时候就拿去给了君迟。他顺便看看君迟的情况,他们今晚扎帐篷暂作休整。 这边是一望无际的荒野,离下一座城池还有很远,周围也没有村落,但是有一些掩埋在泥土里的房屋,受岁月侵蚀已经看不出来原貌。 君迟的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这次寒枝不跟他们一起,只有他在君迟身边,晚上他便待在君迟这边。 他在这边照顾君迟,倒是萧不易过来了一趟。他们弟子是两个人住在一起,他和萧不易分在一起,萧不易见他一直没回去,便过来了一趟。 「师弟,你不回去了?」萧不易问他。 叶挽卿掀开了帐帘,萧不易点着灯,眉眼深黑,朝里面看了一眼。 「今晚上不过去了,留下来陪师尊。」 叶挽卿好笑道:「你一个人,应该不至于害怕吧。」 萧不易却点点头,「确实害怕,这边荒无人烟,说不定有什么鬼啊妖的。」 「若是害怕你去找晏施和沈榷,和他们两个挤挤。」 叶挽卿交代完了就把人打发走了,他扭头看靠着帐沿的君迟,君迟脸色看起来有些差,在烛光映照下眼眸显得如同浓墨一般漆黑,视线停在他身上。 「我这里不用人照顾,你回去便是。」 「我现在若是回去了,寒枝到时候肯定会揍我。」 叶挽卿在君迟旁边坐下来,「何况师尊以往身体没有这么差,这般兴许有我的缘故,我自然不能放下你不管。」 「萧不易那边有晏施,而且他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师尊别听他在那煳弄人,他在秘境里杀邪祟杀的上头,真有邪祟上门,兴许他会开心呢。」 叶挽卿摸摸君迟的指尖,君迟手指冰凉,用俗话说不像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想起来寒枝之前的叮嘱,找出来火玉给君迟戴上,但是没有什么用,火玉发热的前提是有温度,若是碰到寒冰,火玉也没办法生效。 他于是用手给君迟捂热,半夜他和君迟在两边打坐,他夜晚听见了动静,荒郊野岭有邪祟很正常,他被动静吵醒,映入眼帘的是君迟脖颈和脸边浮现出来的白色冰花。 他瞬间清醒过来,喊了一声「师尊」,凑过去摸了摸君迟的额头,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君迟的髮丝也全部染上白。 「师尊,你醒醒,你身上怎么回事。」 以前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叶挽卿有些不知所措。 叶挽卿碰上君迟的脸颊,他被那些冰花冰了一下,指尖碰上去之后,那些冰霜似乎停止了蔓延。 「师尊……君迟?」 叶挽卿脱下来自己的外袍披在君迟身上,他半抱着君迟,只是君迟身形比他高,这个姿势略有些别扭。 他唤了两声,被他抱着的人慢慢地睁开眼,君迟睁开眼眸,瞳孔有一瞬间的涣散,像是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海雾。 「你怎么还在这里?」 叶挽卿都要急死了,怎么君迟还有耐心细声细语地跟他说话。 「师尊,你现在状态很不对,我去喊红月师姐,有药师峰的长老……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他还没有起身,就被君迟握住了手腕,君迟的力道有些大,「不能去,暄儿……听话,回来。」 「我一会就能好……此事不能让他们知道。」 「不然兴许以后就见不到我了。」 叶挽卿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他被君迟拽回去,君迟很快松开他,眼里蒙上一层浅淡的黯然。 「兴许……见不到我你会很开心。」 「你在说什么呢?这是神志不清了?」叶挽卿微微拧眉,他看着冰霜确实没有蔓延,心里在纠结,他表情严肃。 「师尊,你还是让药师峰的长老给你看看,你现在能不能认出来我是谁?」 「我知道……」君迟的唇角白霜尚且未褪去,轻轻地将他揽着,嗓音很低,「你是姬无暄,是……」 君迟眼睫略微垂着,剩下的话淹没在少年的关心之中。 是小挽。 「若是我犯了错,暄儿会不会离开我。」 叶挽卿听见君迟略低的嗓音,对方握着他的手腕,嗓音带着几分执拗,他对上君迟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心口像是被灼了一瞬。 「我……我不知道。」 叶挽卿担心君迟,没有怎么把君迟的话放在心上,更多的是想确定君迟真没事还是假没事,看上去跟魇住了一样,他在君迟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生机和活气。 「看你犯的是哪种错,我看起来脾气好,实际上很记仇,因为对我好的不多……」 「师尊现在是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之一,若是你伤害我,我不会原谅你。」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抱住了,叶挽卿被抱的喘不过气来,君迟像是要把他融进骨血里,他挣扎了一瞬,鼻尖碰到君迟的髮丝。 第137页 帐中一片黑暗,有些许月光能够透进来,他的鼻尖碰到了一缕白髮,他略微有些怔然。 「师尊,你……」 叶挽卿有些不知所措,他能够感受到君迟的情绪,心悸的感觉像是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笨拙地安慰。 「你不要难过,我是非分明……若是你待我好,我也会待你好……定不会辜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话说出口, 叶挽卿才发觉不合适,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他和君迟是师徒, 又不是相好。 叶挽卿微微拧眉, 他现在不敢推开君迟,君迟并没有抱他太久, 很快自己就放了手, 眸中似乎也逐渐清明。 那些冰霜从君迟的下颌褪去, 君迟脸色苍白,慢慢地松开他, 低声对他道:「我方才失态了。」 叶挽卿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他对上君迟眼底,君迟眼底的情绪已经悉数收敛, 看着他时恢復了平日的温和内敛。 「此事还要麻烦暄儿为我保密。」君迟对他道。 「我知晓了……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眼见着君迟掀开帐帘, 似乎要走, 叶挽卿连忙叫住了人, 「师尊,你要去哪里?现在外面都是邪祟。」 君迟回头看向他, 语气柔和了些许,「我今日不适合跟你待在一起,你好好休息, 我天亮之前会回来。」 话音落了, 人影便消失在帐边。 有一缕冷风吹进来, 外面是无边月色,他看着君迟人影消失, 帐帘又重新合上。 叶挽卿唇部线条微微绷紧, 他抱着自己的剑慢慢地靠着继续打坐, 一夜无眠,这般打坐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君迟回来了,面色看上去和平日无异,他们已经收了帐,是君迟回来收拾的。 他在一边帮不上忙,问道:「师尊,你前一天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君迟回復他道,「还是以前留下来的毛病,多亏暄儿前一日叫醒我。」 君迟又道:「还要感谢暄儿,昨天晚上我神志不清,错认了人,暄儿不要放在心上。」 对方语气温和,即便嗓音粗砺,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叶挽卿心里原本有些古怪,不知为何总是联想到晓君阑。如今君迟表现得那么自然,闻言便打消了疑虑。 他真是魔怔了,上次他那一刀可是朝晓君阑心口捅的,若是晓君阑这样还能原谅他,那他倒要佩服晓君阑的胸怀了。 何况君迟对他一直张弛有度,从来不越矩。除了昨天,原来昨天是认错人了? 意思是把他当成了别人? 叶挽卿心里琢磨起来,他倒是听说过君迟有一任道侣,君迟的前道侣已经过世了。 「师尊将我认成了谁?」他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 君迟指尖顿了顿,看着他轻轻笑起来,「暄儿很想知道?」 叶挽卿瞥君迟一眼,「师尊若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没谁,上次我从暄儿房间里收走两本话本,之前看的入迷,昨晚入戏太深,把暄儿当成了里面的花妖。」 叶挽卿差点就要信了,君迟这么面不改色地跟他胡扯,他呆了一下。 那话本他是知道的,讲的是书生和花妖的故事,书生因为前程抛弃了花妖,之后追悔莫及,里面最经典的台词便是那句「若是我犯了错,你会不会离开我」。 这么一串,昨天晚上君迟也抱着他这么问,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 叶挽卿走神的这一会儿,君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对他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还有几日的行程,接下来会路过鬼界地段,提高警惕。」 「哎——」叶挽卿这回知道君迟确实是在耍他了,人已经走了,他有些无语。 越是不愿意说,他越是来了兴趣。他好奇心起,从君迟嘴里又套不出来话,便去向萧不易打听了。 他回去的时候萧不易和晏施在马车上下棋,他凑到萧不易旁边,两人一人黑子一人白子,萧不易是黑子。 萧不易看他一眼,落下一子,挑眉道,「昨天晚上休息的如何。」 「哪来的休息,打坐了一夜,」叶挽卿说,「你昨天晚上休息的如何,真去找他们了?」 萧不易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等着晏施落子之后,随之落下一子,输赢已经见分晓。 马车行进了一夜,叶挽卿这天晚上是和萧不易一起睡,他临睡前便问了君迟的事。 「你说君迟之前的道侣?他们是师祖连的婚约,两人似乎没什么感情,后来君迟的道侣死在了仙族与鬼族的战场上。」 叶挽卿哦一声,估计萧不易知道的也不多,他瞟见外面的邪祟,越靠近鬼界地界,邪祟越多。 「为何要偏偏绕到这条路走。」 萧不易:「长老们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想必是这边不太平,从这边走清扫边界的邪祟。」 回答的漫不经心,萧不易撑着额头,深邃的眼眸同时看向外面,然后想到了什么,倏然笑了起来。 按理说风莱的长老对于清扫邪祟不会这么积极,估计这是有人刻意安排。 这般对百姓负责的,只有一位。 萧不易斟酌地开口,「按理说应该不会走这条路,这些邪祟可管可不管,住在这里的百姓也不在九州城池之内,管起来麻烦又费事。」 第138页 叶挽卿闻言拧眉,很快明白过来,「不管九州城外的百姓……因为他们没能力请修仙弟子?」 「是啊,顶多管管城池附近的百姓,至于这般偏远又穷的地方,想管也顾不过来。虽说也有修仙的弟子偶尔路过帮忙,但只是少数。他们交不起请弟子过来的灵石。」 萧不易笑起来:「师弟,若是你,你是愿意去帮富裕的城主,还是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到危险的边界来帮这些穷苦的界民?」 最开始为这些界民设的有结界,但是这边靠近鬼界地盘,结界虚弱时邪祟便会跑出来,手无寸铁的界民,对于邪祟来说就是上好的肥料。 这边偏远,只每年有一次结界修补,邪祟并不比人蠢,会在结界修补那日躲起来,伪装成和平的景象。加上大多数修仙弟子认为这边有结界,不怎么担心,界民又与修仙界甚少联繫,长此以往,形成恶性循环。 「界民一向是各个城池的难题,城主设的有专门的地方管界民,但是这边到底不是城池内,管也不怎么上心,所以经常有边界形成食人鬼巢穴。」 萧不易凤眸微微挑着,面上带笑,如墨般的眸子却极其冷,「师弟可知晓食人鬼的巢穴是如何形成的?小鬼吃十人会变成食人鬼,食人鬼的巢穴最低有百鬼,一个食人鬼巢穴的形成,意味着死了最低有上千人。」 食人鬼巢穴的典故叶挽卿听过不少,他脑海里回忆起来陈旧的画面。很久很久之前,他问过晓君阑为何不食荤腥,晓君阑说因为在食尸鬼的巢穴里目睹了它们进食。 萧不易:「食人鬼的巢穴第一次出现,晓君阑向长老会申请了将界民纳入仙门负责范围里,让保护界民成为九州修仙弟子的义务。」 叶挽卿没有听说过这条规矩,后面他也能猜出来,这条提议自然没有通过。 「长老们没有同意?」 「是啊,没同意,因为这和王族最先建立九州城池的意愿相驳。」 萧不易笑起来:「世上只有一个晓君阑是不够的,除非成千上万个晓君阑出现,才能从根本改变。」 对面的少年唇线绷紧,萧不易扫一眼,眼里都是笑意,看着叶挽卿有些乐,「我说这些你是不是不爱听,师弟,你被仇恨遮了眼,只愿意看到自己看见的,不愿意去看自己不愿看到的。」 叶挽卿被萧不易贫惯了,他在意的是那些界民,担心他们,闻言倒是不生气,摇了摇头。 「你这么说他,不是还要杀他。」 「这并不矛盾,我与他道不同,即便想做的事一样,他也只会成为我路上的绊脚石,不如现在除了他以防后患。」 叶挽卿不知道萧不易那些弯弯绕绕,他前一天打坐了一夜,打算睡觉了,临睡时他背对着萧不易,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快睡着的时候萧不易帮他掖了掖被子,萧不易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 叶挽卿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被裹成了粽子,他呆了一会,正好萧不易从外面进来,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灵果,灵果放到了他旁边。 「醒了?只剩下我们这里帐篷还没收,我正打算进来叫你。」 叶挽卿从被子里出来,他有些无语,拿了果子去了一边,「你早上怎么不叫我?」 「不忍心叫你,」萧不易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这是打算留着给我收拾?」 叶挽卿咳了一声,被果子酸到了,他笨手笨脚地帮倒忙,然后被萧不易嫌弃地推到了一边,剩下的让萧不易收拾了。 接下来两天之后,果然如萧不易说的那般,他们到了鬼界边缘,长老临时给他们布置了任务。 「这里不确定有没有食人鬼巢穴,但是结界破裂几处需要修补,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几日,你们负责清扫附近村子里的邪祟。」 这次挑出来的弟子都是风莱的翘楚,长老交代之后他们已经迅速地分好组,叶挽卿和照例和萧不易他们几人一组。 他们四人负责去附近的村子搜查邪祟,还有向周边的村子发辟邪符。 君迟原本要留下来修补结界,临走时朝他这边瞅了一眼,微微拧眉,然后朝着他这边过来了。 「师尊?」叶挽卿还在跟萧不易比画符,看见君迟过来了,连忙把自己画的丑唧唧的符咒收起来。 君迟应一声,对他道:「我不放心你,一会和你一起过去。」 别家长老都不跟着自己的弟子,叶挽卿有点不好意思,对上萧不易的目光,回復道:「师尊留下来帮忙,我们几个在一起,出了事也会互相照应,师尊放心好了。」 君迟做了决定不打算改变,温声细语地跟他商量,「这边结界有些蹊跷,正好我要去看看,暄儿不如跟我一起。」 将人带在身边才放心。 叶挽卿便不说什么了,两人行变成三人行,路上君迟不怎么说话,都是他和萧不易说。 「师弟,我之前看你一直借鬼文典籍,那你有没有看过鬼王座下的十二邪神?」 叶挽卿看过,从落霄城回来之后他便去补了典籍,他点点头。 「上次我遇到过铜银神,属蛇相。」 萧不易看了眼远处天际,这边没有城池,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天空明亮澄澈,尽头处的天空隐隐泛着血色一般的红。 那里是死生之镜鬼界。 第139页 「那你知不知道其中有一位邪神掌管荒漠,是其中唯一的异族之神,也曾经是异族的山神。」 叶挽卿黑靴踩在柔软的沙子上,他对上萧不易的目光,萧不易沖他挑挑眉。 「我只是随口一提,邪神一位一位出世可不是好兆头,恐怕鬼界最近不太平。」 叶挽卿微微拧眉,他没有接话。 没记错的话,掌管荒漠的山神属羊相,古时供奉山神的人们会在屋子上做简易的山羊图腾,后来山羊图腾成为这位邪神的标志。 萧不易说的也没错,邪神一位位出世,不仅意味着鬼界不太平,人族也同样不太平。 这昭示着鬼王兴许不日便要出世。 鬼界邪神,这十二位性格各异,上次的铜银神算是纵容邪妄的残-虐之神,只是那时铜银神被困住,不然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而这位山神,出了名的便是罪罚分明。供奉他的会被庇佑,反之不供奉他的会被他报復。且供奉他需要心诚,心不诚者会成为祭品。 十二位邪神喜好都不同,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只听鬼王的命令,如今鬼王不在,没有人制管他们,他们几乎为所欲为。 叶挽卿注意到君迟的神色很沉敛,想必此地情况算不上好。 他随着君迟的目光看过去,这边有许多红叶林,边缘种植了许多人面花,大片的人面花远远地看上去像是株株从地上长出来的人头。 血色翻涌在一起,让人看着便觉得不适。人面花是山神喜好的祭品之一。 「师尊,那些人面花,我们要不要毁了?」 君迟摇摇头,「碰了它的祭品,只会受到诅咒,山神能通巫祝。」 「呆子,」萧不易笑起来,「你今日碰了它的祭品,兴许明天就会变成人面花的肥料。」 「山神的诅咒都会成真,虽说是小诅咒,比如让你今日走不出去,你估计这一夜都会被困在这里。」 叶挽卿原本要拔剑的手默默地收了回去。 「那要先去找出来它的神像?」 君迟嗯一声,「但愿它还没有修出实体,若是已经成形,毁掉神像也无济于事。」 这边有村落,叶挽卿方才看了眼,大多数门上都有山羊图腾,说明这些人家供奉了邪神。 边缘倒是有两户没有山羊图腾的人家,叶挽卿过去敲了门,里面没人应声,他便直接把门推开了。 院中已经长出来杂草,石桌落满灰尘,陈旧的血迹已经和墙面融在一起。 角落处堆着两具尸骨,两具尸骨被摆成了「羊」字形的形状,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他们的尸骨上有密密麻麻的黑色鬼文。 叶挽卿不知道看了多少本鬼文典籍,那些翻涌的鬼文连在一起,他念了出来。 「山神佞肆罪下之民,死后入红莲地狱永世为奴。」 叶挽卿话音微微顿住,这应当便是山神的诅咒。 他看着君迟上前,自己的袖子被萧不易扯住,萧不易拽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你师尊可比你能耐多了,你不要上去帮倒忙。」 君迟将指尖放在那些黑色鬼文上,然后徒手捏碎,他耳边仿佛能听见悽厉的惨叫声,地上的两具尸骨散架一般「砰」地散开,不再是扭曲的姿势。 他们三人帮忙把两具尸骨安葬,剩下的院子都如此,凡是没有山羊图腾的人家,全部都没有活人,只剩下尸骨。 至于那些有山羊图腾的,君迟没有让他们贸然拜访,让他们两个留在原地,君迟过去了一趟。 叶挽卿不太放心君迟,但是他听君迟的话,只在原地站着等,没一会人便出来了。 「师尊,如何了?他们有没有事?」 君迟摇摇头,「人都还在,但是神智有些不清醒,像是被控制了心神。」 「现在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去。」 估计许多长老还不知道此事,邪神事大,他们下一步如何行动有待商议。 萧不易不急不慢地在他身边跟着,懒洋洋道,「不知道该说我们运气好还是不好,佞肆不好处理,一不小心说不定我们都要折在这里。」 「师弟,你害怕不害怕。」萧不易问他。 叶挽卿瞅他一眼,他其实不怎么害怕,兴许是萧不易一点也不紧张,而且还有君迟在。 他摇了摇头,萧不易倒是笑起来,凑过来跟他说小话。 「我估计提议过来的人会不招待见,一会回去估计有戏看了。」 叶挽卿对萧不易爱看热闹的毛病有些无语,此事确实容易惹争议,本来就是麻烦事,牵扯上邪神,就更麻烦了。 他能够理解,但是他想起来方才看到的那些死去的村民,因为不供奉邪神,身死还要受下地狱的诅咒。 他们入仙门,修炼提升修为,原本是为了保护九州百姓,为了能够抵抗鬼族。 现在他若是把这话说出来,保不齐会被嘲讽。 叶挽卿心事重重地回去,他们三人回去,其他长老和弟子也都已经回来。 「暄儿,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我去和长老们商议此事。」 叶挽卿很听话地没有乱跑,他注意到萧不易去了晏施那边,晏施脸色很黑,似乎是自己的傀儡沾上了什么东西。 黑暗环境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叶挽卿看清了,沾在晏施傀儡上的是鬼文。 第140页 萧不易正在帮晏施处理,沈榷也认出来了,没一会那些鬼文就消失了。 「师弟,你过来认认。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叶挽卿到萧不易身边看了一眼,和他在村民尸体上看的差不多,只是多了几个字。 「违逆罪徒,入修罗地狱。」 叶挽卿有些好奇了,「你做了什么,这应该是山神新加上的诅咒,专门针对你的。」 不过幸好鬼文是在傀儡身上,不是在晏施身上。 沈榷:「我路上还在说他,让他别去那些有山羊图腾的人家,他自己没去,把傀儡放进去了,然后回来傀儡身上就沾了东西,好几次还要砍我们。」 晏施眉眼有些阴郁,一直在修补自己的宝贝傀儡,看样子想要弄死佞肆的心都有。 他们这边的弟子都在猜测长老那边会怎么决定,叶挽卿凑近了长老那边,不知道几人在谈什么,被结界隔绝了,他听不见。 萧不易还在安抚晏施,「你冷静点,人家怎么说都是邪神,你这样的动动手指头就捻死了。」 沈榷贊同道:「是啊,萧不易说的对,你别冲动,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能顺利出去估计都要谢天谢地了。」 一阵尘沙迎面而来,那边长老商议了一番,最后意见达成了一致,其中一名长老带着他们这些弟子先离开,剩余的长老留下来解决邪神佞肆。 「此事需要通知长老会,夜间不便行路,你们明天早上再动身。」 他们分成两人一组值夜,叶挽卿和萧不易一起值夜,火把在夜色中通明,放眼望去,阴林深处双双猩红时不时地飘过。 萧不易不知从哪里摘了片菩叶,唇畔放在菩叶上,为他吹了首曲子。 「师弟,你说我们能不能顺利从这里出去。」 曲子偏悠长,叶挽卿听得差点睡着,他眨眨眼,看着萧不易,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某些方面天生没有天赋。 比如他画画,比如萧不易吹曲子。 「这我怎么知道。」 萧不易略微偏头,看着他笑起来,「你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意思。」 叶挽卿抱着剑没有说话,他指尖去碰火把边缘的外焰,隔着一点距离碰着,手指被烤的很热,他又慢慢地收回手。 「师弟,原先我在剑南山庄算命,你还记不记得。」 叶挽卿点点头,他还记得萧不易骗他银子。 「别说,我给人算命算多了,直觉变得特别灵,我直觉我们这次可能不太容易出去。」 「好师弟,有事去找你师尊,跟着他不要走丢了。」 萧不易像是随口一说,说完起身,「到时辰了,我去叫轮值的弟子。」 叶挽卿回到了营帐里,不必萧不易提醒,前路显然已经摆到了他们面前。 前半夜算得上安宁,后半夜时出了事,随着一声弟子的惨叫,长明烛燃起来,叶挽卿立刻便清醒了,掀开营帐出去。 外面黄沙卷向天际,似是随时能够把他们淹没,他们全部从帐中出来,长老给他们传了音。 「这里不能再待,你们快离开这里,去红叶林里……那里有一处寺庙,我们晚些去那里汇合。」 叶挽卿吃了一嘴沙子,粗砺的沙尘味在他唇齿间蔓延,他觉得长老的提醒显然已经晚了,已经有好几名弟子都被卷进黄沙深处。 这是塞外常见的景象,此时却不是自然产生,而是人为。 「师尊——」 叶挽卿试图寻找君迟的身影,他没有看到君迟,夜间邪祟冒出来,他剑光显现,许多弟子一边忙着解决邪祟,一边要防止被黄沙捲走。 地面在迅速下陷,叶挽卿心道不好,绯色的剑气将邪祟削得灰飞烟灭,黄沙将他整个人席捲,在他要被黄沙埋没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他。 叶挽卿看到了一张冰冷的面具,他被君迟握着手腕,下一刻,黄沙便将君迟一併卷进来。 他吃了满嘴的沙子,咳嗽了好几声,脸上也被沙子划出几道伤痕。握着他的那只手很快拽着他将他带进怀里。 君迟抱着他帮他挡了那些沙子,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耳边是唿啸的风声,空气逐渐变得潮湿黏腻。 他们两人像是从高处坠落,叶挽卿摔下去的时候在君迟怀里,掉下去的时候君迟也给他当了肉垫。 地面发出声响,君迟低低地闷哼一声,叶挽卿立刻从君迟身上起来。 「师尊,你有没有事?」 叶挽卿唇线绷紧,他方才压着君迟,想必君迟摔得不轻,他方才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没事。」君迟起身,脸色苍白,咳嗽了两声,然后唇角溢出来一丝鲜血。 叶挽卿:「……」 这是没事?他脑子一转,兴许是君迟在他面前也是有自尊的,他从自己身上找了一块手帕,递给了君迟。 「师尊,我们这是被卷到了哪里?」 叶挽卿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地宫,顶上是石壁,周围是许多天然形成的石柱。 君迟拿着他的手帕把血擦干净了,打量了四周,顿了顿道:「佞肆原本是将我们淹没,这里似乎是误打误撞进来的……我也不知这是哪里。」 「我听闻边界原本有古国,它们是塞外古国,后来凭空消失,似乎是受了黄沙地形的影响。」 第141页 君迟嗯一声,问他道:「这是暄儿在典籍上看到的?」 「是啊,是千年前的歷史,不知是真是假。」 叶挽卿看着君迟脸色依旧苍白,忍不住地问,「师尊,你的身体,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 他提出来了,君迟却摇摇头,对他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这石洞四通八达,叶挽卿又看一眼顶上,方才他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不知道是触发了哪里的机关。 他们两人向前走,前面是漆黑的石道,石道越走越窄,叶挽卿碰到君迟的手指,君迟的手指很冰。 他碰到君迟,君迟便有意地避开他,不让他碰,他于是也不乱动了。 直到君迟停下来,按住了他的手,他欲说什么,君迟指尖抵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明天继续。 第71章 叶挽卿听见了不远处的动静, 隔着石墙,一墙之隔传来细微摩擦的动静,像是尖锐的物体刮过墙面。 他在原地没有动, 君迟收回了手, 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从原路退回去。 他们刚退出去几步, 墙面「砰」地一声被贯穿, 贯穿墙面的是乌黑尖锐的指甲, 叶挽卿愣了一下,然后看到了一张肿胀发紫的人脸。 君迟低声说了一句「先走」, 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飞快地离开原地。 「方才那是阴鬼,由地底下的怨气郁积而生,它们数量很多, 见到一只, 说明此处藏着的阴鬼最低有千只。」 叶挽卿跟在君迟身后, 君迟随意找了一条路, 后面的阴鬼跟着他们穷追不捨,厚重的躯体在地上拖着向前。 远远地看上去像是人形, 却又不是人形,是一坨黏连在一起的肉块儿,六只眼睛长在不同的地方, 方便它们能够观察各个方向的动静。 叶挽卿在典籍上看过阴鬼, 这种阴鬼数量极其多, 不难对付,但是非常难缠, 杀了一只阴鬼, 会有无数只过来纠缠。 它们群体生活在一起, 通常在阴冷不见光的地底。 叶挽卿回头看一眼,他指尖被君迟攥着,想说什么,略微挣扎了一下,到底没有完全挣开。 「师尊,你知道出口?」 君迟:「不知道,这条路没有阴鬼。」 语气轻飘飘的,叶挽卿:「……」 阴鬼都是聚集在一起,如果这条通道没有,只能说明这里有什么让阴鬼忌惮的东西,说不定比阴鬼更加棘手。 远处有细微的风声,通道原先很窄,到后面慢慢地变得宽阔,尽头处豁然开朗,是一处天然石窟。 石窟墙壁上是雕刻的壁画,青碧的叶子从顶上垂落,开出来的绯色花蕊透着异样的香气。 这里四处都是缠绕的藤蔓和绯色花蕊,这些花朵现在都是半盛开的状态,安安静静地在墙壁上覆着,像是与整面石壁融在一起。 叶挽卿敏感地察觉到不对,这种花像是传说中的见闻花,平日都是在睡觉,也被称为艷骨花,一旦盛开,会令人进入迷濛之境,在梦境中麻痹人的感官,然后将其吞噬。 他们两个同时噤声,两个人动作都放轻了些许,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藤蔓,试图去对面的出口。 这里看上去像是古王族的宫殿,墙壁上也有山羊图腾。叶挽卿随意地扫了一眼,墙壁上的壁画雕刻的是古王室供奉山神。 画的也有山神佞肆的尊容,对方有羊首人身形态,也有人身形态。人身男生女相,生了一张仁慈良善的脸,掌管的是邪妄的罪与罚。 叶挽卿有些紧张,他手心里出了汗,在他们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因为这处石窟异样的安静,这一声动静也变得非常明显,叶挽卿不由得扭头看去,是阴鬼追了过来。 在阴鬼即将靠近的那一瞬间,石窟里所有的见闻花全部绽放开,在一瞬间完全甦醒,整座石窟像是瞬间恢復了生机,石窟里瀰漫出馥郁的香气。 叶挽卿心道不妙,他眼睁睁地看着阴鬼被见闻花吞噬殆尽。他和君迟在即将到达出口的那一刻,周围浮现出一阵白光。 「师尊——」 叶挽卿伸手想要拽住君迟,君迟的身影在白光中消失。 他整个人彻底融入白光之中,在白光消散之前,他整个人不断地下坠,然后瞬间失去了意识。 幻象幻象,所谓幻象,全部都是假的。 叶挽卿合上眼之前这么想,耳边陷入了一片寂静。 「小挽,小挽——」 叶挽卿耳边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他慢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我方才跟你说话可有听见?明日你去哪里,我让侍卫跟着你,我要过去跟二哥帮忙。」 叶挽卿心里情绪变化万千,他看着这张熟悉的容颜,冷嘲热讽还没有说出来,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已经扯过晓君阑的胳膊,压根不受他控制。 「师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你不要找侍卫跟着我。」 叶挽卿:「……」 他压根没有说话,他明白了,自己这是被困在幻境里自己的身体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确实是那时候的他会说出来的话,因为那时候的他忙着给晓君阑准备惊喜。 第142页 晓君阑似乎略微笑了下,对他道:「我担心你,你一个人在京州无亲无故,我放心不下,若是不让侍卫跟着,我便亲自跟着你,如何?」 「小挽是要做什么,还非要瞒着我?嗯?」 「没什么,」叶挽卿听见自己说,「你不是还要去帮你二哥,跟着我算什么。」 「我可以跟二哥说,他那边也没有你重要。你不要乱跑,后天还要跟我一起参加生辰宴。」 晓君阑凑过来亲他的唇角,「到时候会有许多人过来,我会告诉他们,不日便要跟小挽成亲。」 这些话和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叶挽卿记忆中,那时候他说不让侍卫跟着,晓君阑欣然同意。再然后,便没有之后了。 那时候晓君阑根本没有让他见人的打算,成亲?当真是笑话。 叶挽卿像是一个外人,他冷冷地看着,自己试图控制身体行动,发现他完全被禁锢住,一点行动能力都没有。 「醒醒,都是假的,他是在骗你。」 叶挽卿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但是他自己听不见,听闻晓君阑说的那些话,耳朵倒是红了。 「真的假的,师兄莫不是在骗我?」 晓君阑:「当真,我二哥和大哥管不了我的婚事,我们是表面上的兄弟,实际上我与他们互不干涉。」 「小挽不喜欢他们,我们只回来这一趟,日后不必再回来。」 叶挽卿心中毫无波澜,他索性在一边看着,看着这场幻象是想告诉他什么。 「我不喜欢你四弟,你那么宠你四弟,也能为了我不再搭理他?」叶挽卿听见自己问道。 嗓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忐忑。 他想要的是毫无忌惮地偏袒,可是晓君阑愿意为了他放弃晓家吗?愿意为了他割捨年幼深重的兄弟之情吗? 何况奉清酒年少时还救过奉清酒的命。 「我原先也一直在纠结,小挽,我以前未曾跟你说过,清酒得弱症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当年伯父伯母为了将我带回来,两年未曾回过家,清酒原本身体便不好,后来疏于照顾,便患上了弱症。」 晓君阑神色鲜少这么认真,眸中带着几分释然,嗓音温和下来。 「我已经找到了治他弱症的办法,我日后与他两清,不再插手他的事,也算是还了他当年救我的恩情。」 「只是我可能到时候会……小挽不要嫌弃我。」 后面几个字模煳不清,叶挽卿听不真切,他看着晓君阑薄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字他听不到,唇语也像是被刻意模煳了。 叶挽卿听见自己问出来,「虽然是他救了你,此事……罢了,你们那些事我又没有参与过,终究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哪天你若是跟你四弟在一起了,我也一点都不意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晓君阑讲话温声细语的,此时握着他的手腕,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你别生气,若是没有晓家的收留,我现在未必能够站到你面前。」 「是我不够果断,我少时什么都没有,总是把那些年少的恩情看得很重,但是我对他没有其他念想。」 「小挽不喜欢他,我们日后就不再见他,不能委屈小挽。」 「小挽不要生我的气。」 晓君阑哄着人便亲上来,叶挽卿在庆倖幸亏自己感觉不到,他这种想法尚且没有维持两秒,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耳边似乎听到了低喃。 「第一次见有人如此抗拒过去的自己,竟然都不愿意融合……」 叶挽卿感觉脑袋空空的,他用力地回想,眼里有一瞬间的呆滞,盯着晓君阑看了好一会,晓君阑还在撑着他的额头,眉眼里尽是笑意。 方才他在想什么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记忆片段在他脑海里闪过,方才他在跟晓君阑生闷气,晓君阑在哄他。 这哄着哄着怎么又亲上了。 叶挽卿一把推开晓君阑,他心头浮上一抹不自在,对上晓君阑深沉的目光,他想了想道。 「明天你不准让侍卫跟着我,成亲的事也再说,你不要随意做决定。」 他还在晓君阑怀里,晓君阑眼睫半垂着,问他道,「小挽不想和我成亲?」 叶挽卿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晓君阑怀里挣脱,离晓君阑远了一些,自己拧着眉思考,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不乐意,晓君阑也没有强求,只说了句让他好好休息,人便要出去了。 叶挽卿看着房间里的陈设,陈设都很眼熟,却又让他感觉到陌生。 晚上的时候晓君阑又回来,他们两个人睡在一起,叶挽卿在角落睁着眼睛看了一夜屋顶,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他像是往常一样地起来,在晓府转了一圈,然后想起来自己要给晓君阑准备生辰礼物。 心里非常抗拒,身体却不受控制,他去了一趟翡翠阁,去挑了一串吊坠,然后前往梧桐山。 这日京州下了很大的雪,叶挽卿走得很慢,他走到梧桐山的时候已经天黑,大雪鹅毛一样朝他脸上扑,他慢慢地停下来。 要取到凤凰血,需要先过结界,这次他没有踏进结界,被人拦了下来。 叶挽卿看着面前的人影,他对上晓君阑眼底,晓君阑今日穿了一身黑衣,身上气息压抑,沉敛的目光略微垂着,显而易见地散发着怒气。 第143页 「小挽,你到这里干什么?」晓君阑握住了他的手腕,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是谁跟你说的这里?」 叶挽卿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他没有说话,掌间还握着从翡翠阁买的挂坠,嗓音冷淡了些许,「让开,我要过去。」 现在晓君阑越拦他,他越想过去,然而晓君阑压根不拿他的回覆当一回事,摸了摸他的手腕,对他道,「这么大雪,你一个人来这边做什么,手这么冰。」 「你听话,先跟我回去。」 叶挽卿被拽着,他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但是晓君阑握着他不让他挣开。 他看见晓君阑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的,他又说了一遍「放手」,晓君阑这回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晓君阑,你干什么,松手,你是不是有病?」 叶挽卿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从哪里来的怨气,明明晓君阑什么也没做,他光是看见这张脸就有怨气,心里憋着又四处撒不出来,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你去查查,是谁告诉的他梧桐山。」 晓君阑跟一边的侍卫交代完了,才过来哄他,嗓音温柔许多,「是我不好,小挽打我骂我都行。你若是想来,等改天我带你过来。」 「我不需要什么凤凰血,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就够了。」 叶挽卿被按住动弹不得,他对自己的行为也感到莫名其妙,听到晓君阑的话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不想要凤凰血,那你想要什么。」 叶挽卿问了一句,然后不说话了。他看着远处白茫茫的雪山,被晓君阑抱着带回去。 「今日你不准乱跑,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哪里都不准去。」 晓君阑:「我不要什么生辰礼物,你若是想送我,今天晚上好好待着就相当于给我的生辰礼物了。」 叶挽卿没有出声,他这一晚上和晓君阑在殿里呆了一夜,他在窗边看了一夜的雪,大雪落满京州城,整座城池都是银色的。 第二日是晓君阑的生辰,晓府一大早开始布置,叶挽卿被晓君阑带着出去,他的衣服是晓君阑给他换的,玉冠也是晓君阑给他戴的,晓君阑牵着他将他带在身后。 「我一会要出去,你跟着我?外面冷,我一会让怀晋给你拿件狐裘。」 叶挽卿已经快被裹成球了,他拧着眉,不怎么高兴,晓君阑也看出来了他不高兴,哄着他道,「今日是我生辰,小挽就纵我这一次。」 原来宴上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有很多看起来齁人的点心,他不喜欢吃甜。 直到有人问他是谁,晓君阑说是他未婚道侣时,许多视线都朝着他看过来。 他心底为何高兴不起来,他侧身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动静,原来是前来赴宴小姐的镜子碎了。 一面镜子而已,小姐借镜子刁难侍女,非要侍女把碎片粘起来。 碎了便是碎了,哪怕粘起来也依旧有裂痕。 叶挽卿盯着那面镜子看了好一会,殿外还在下着雪,他今日穿了一身红色凤尾纹长袍,因为他这一会走神,晓君阑避开了人群,到了他身边。 「身体不舒服?小挽?」 叶挽卿勐然把晓君阑推开,他恍惚间闻到了见闻花馥郁的香气,都是假的。 「你装的难不难受……也有可能是真的,毕竟这是真的幻境。」 现实里的晓君阑这会已经挖了他的灵根,他现在也已经死了。 叶挽卿不知道如何从幻境走出去,但是他知道最简单的办法,无非是自刎从幻境里醒来。 若是他醒不来,很有可能会在幻象中被见闻花直接吞噬。 「我有好久都没有想起来了,偏偏在我要放下的时候让我想起来,看来老天也不想让我忘记。」 红色的灯笼明亮的刺眼,周围的宾客都成了点缀,他听到了人群的惊唿声。冰冷的匕首折射出银光,叶挽卿手里的匕首捅向晓君阑的心口,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脖颈。 鲜血溅的四处都是,叶挽卿看到晓君阑眼底的略微怔然,他手里的匕首慢慢地滑落,嗓音低不可闻。 「别急,说不定我们很快又要见面了。」 眼前的画面骤然消散,叶挽卿睁开眼,四处都是黑的,回到了四年前雪夜他被困住的那间屋子。 再经歷一遍,他心里倒是淡然起来。 他这般自嘲的想着,身体却开始蔓延出来阵阵疼痛,那些疼像是刻在他骨子里,一点点地抽丝剥茧冒出来。 窗外的雪飘进来,叶挽卿像是被世间抛下的渺小的点,没有人记得他,他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叶挽卿整个人融在黑暗里,他的心也一併被黑暗吞噬埋没,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时,他在想,接下来他要再死在这里吗? 见闻花特意选在这种地方,倒真会往他心口处戳。 门被推开,叶挽卿慢慢地抬起眼,对上的却不是熟悉的身影。 男人脸上的面具在月色下泛着光芒,手里还提着剑,见到他的第一件事是把剑收起来。 叶挽卿有些愣住了,这难道又是什么新的幻境? 君迟很快到了他面前,嗓音里放轻了些许,「你是自刎了?我还在四处找你,你这是把见闻花得罪的不轻。」 他看着君迟为他解开锁链,君迟只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很快收回视线,在他面前俯下-身。 第144页 「上来,我背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叶挽卿知道身上的伤都是假的,其实他早已经好了,但是这些事却是真的发生过,他看着君迟宽阔的背,心弦在此时颤了一瞬。 「师尊……你真的是师尊吗?」 「还能有假的?若我是假的,你现在不应该在这里。」 叶挽卿趴上君迟的后背,君迟背着他起来,他看到君迟头髮又有些变成了白色,他抱着君迟的脖子,问道,「为什么你能来这里?」 「我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这里。」 「这里都是假的,见闻花最会辨识人心,会放出来人心最想看到的和最不想发生的幻象。」 叶挽卿看着茫茫的雪色,身后的屋子逐渐远去,他低声道,「不是假的。」 「是真的。」 君迟身形顿了一下,片刻后安慰他,「是真的,但是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暄儿现在这么厉害,没人关的了你。」 「而且有我在,不会有人敢关你。」 叶挽卿看着君迟的侧脸没有出声,他指尖碰了碰君迟的白髮,问道,「为何师尊头髮会变白。」 「因为以前欠了人恩情,还回去之后便成了这般。」 君迟想了想道:「兴许是我以前犯了错,老天给我的惩罚。」 叶挽卿哦一声,问道:「师尊犯了什么错。」 「犯了很多错,来不及一一弥补。」 君迟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背着他在茫茫大雪里行进,身后的屋子逐渐远去,变成一个深黑色的点。 叶挽卿见晓君阑不愿意细说,便提了别的,「师尊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君迟摇摇头,对他道,「你不用怕,现在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叶挽卿莫名地安了心,他在君迟背上,这是君迟第二次背他,他慢慢地睡了过去。 噩梦和那些沉垢的回忆全部在身后远去,不会再入他的梦。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山洞里。他睁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君迟,君迟在清理剑上粘连的见闻花。 「师尊?」 君迟闻言停下来动作,看向他道,「暄儿醒了?这边很安全,我们可以在这里稍微待一段时间。」 这边布置的有结界,见闻花进不来,因为见闻花布满的石窟是必经之路,阴鬼也没有追到这边。 这里的确可以作为短时间内的休整之地。 叶挽卿想说不需要休整,他也不怎么累……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没有说话了。 也不是没人能从见闻花制造的幻象里出来,但是在过程中已经吸入了许多见闻花的花粉。 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的体热,短时间内可能无法行动。 怪不得君迟要带他来这里,原来是还有这一层。 叶挽卿这般想着,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身体四处似乎已经开始发热,像是被人抽了筋脉,软绵绵地没什么力气。 他从耳根处开始红透,别说他们是师徒,就是师徒才更加的尴尬。 「你待在这里,我等你好了再进来。」 君迟把剑上的那些见闻花全部斩成两半,见闻花的尸体也带了出去,山洞里只剩下叶挽卿一个人。 叶挽卿不想一个人待着,但是他和君迟两个人在这里待着,一会肯定要出事。 真是熬走一遭还有另一遭在这里等着他,他瞪着外面垂落的些许花束,这花看着当真是灼艷至极,却也真的害人。 「师尊——」叶挽卿这一开口,嗓音已经变了调,清润的少年音像是被抽去了几分,略有些发颤。 被他喊的人在山洞边缘,并没有真的出去,他们两个人隔了一些距离,加上有石壁挡着,相当于君迟去了外面。 他喊的人没有理他,叶挽卿知道君迟能听见,他唇线绷紧,「你回来,外面都是那些花,沾了不是会更严重。」 「我忍得住,不会怎么你的。」 他听见君迟似乎轻轻笑了声,然后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的差不多了,不知道明天虐不虐得起来,尽量尽量。 ———————————— 第72章 石洞里非常安静, 他们两个隔着一段距离。顶上的水滴滴答滴答落下,细微的动静逐渐打破了平静。 叶挽卿喊君迟,君迟也不理他, 他自己背靠着石壁开始打坐, 见闻花馥郁的香气围绕着他。 手里的剑逐渐拿不稳,叶挽卿脸上泛起潮意, 慢慢地燥热席捲全身, 他扯了扯衣领, 打坐的心思毫无,注意力全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想起方才碰到君迟时的触感, 君迟腰肢很细,肩膀很宽,背他的时候很轻松, 一点也不吃力。 身上还很好闻。 平日里他不会注意这些, 如今受了见闻花的影响, 那些平日里没有注意到的全都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叶挽卿又喊了一声「师尊」。 没有人应答他, 他身上难受,想着君迟现在应当也不好受, 脑海里浮现出来君迟那张戴着面具的容颜。 他还没有见过君迟长什么样。 叶挽卿脱了自己的外袍,他受潮热影响,身体靠着石壁没有力气, 勉强维持着思绪, 很快他就没有心思想那些了。 这里剩下唯一一个人能够解他的燥热, 他眼神逐渐涣散,身上的克制力全部用来阻止自己不朝着君迟扑过去。 第145页 叶挽卿牙齿咬紧, 自己舌苔上留下浅浅的红痕。空气中的见闻花花粉仿佛能够无形间将他们两人拉扯在一起。 他的五官没有这么敏锐过, 此时看不到君迟, 但是他能够听见君迟的浅淡唿吸,能够感受到君迟在不远处。 叶挽卿没有纠结太久,他忍得难受,让他用剑伤害自己他做不到,再这么下去他估计要把舌苔咬烂。 但是君迟呢?兴许君迟不愿意。 叶挽卿这个时候脑袋抽空回忆起来,君迟之前把他当做自己以前的道侣,想来是还没有忘记。 他在做什么呢? 叶挽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这么一后退,君迟听见动静转过nf身,看清他后站了起来。 他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直到自己唇齿之间尝到腥甜,君迟到了他面前,伸手按住了他的下颌。 「暄儿,松嘴,不要咬舌头。」 两个人一靠近,空气中的气息仿佛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叶挽卿对上君迟的目光,对方面具下那双眼深邃黑沉,眼睫如扇,气息似有若无地掠过他脸庞。 叶挽卿听话地松开嘴巴,他身上没什么力气,被君迟按着在原地坐下,他眼珠子转在君迟身上,君迟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你再咬舌头,日后便在你嘴里塞东西堵住。」 叶挽卿闻言下意识地闭上嘴巴。 君迟似乎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瓶伤药,伤药撒在他舌苔上,在上面施了治癒术。 他慢慢地感受不到疼了,君迟给他上完药就要离开,他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人。 细白的指尖勾着君迟的衣角,叶挽卿看着人,他指尖又要慢慢地松开,唇畔绷成一条直线,听见君迟轻嘆了一声。 下一刻,叶挽卿被禁锢,君迟离他越来越近,唇畔在他唇边落下来。 叶挽卿身上的潮意在此刻散尽,像是有甘霖在此刻传到他全身,他心道这都是见闻花作祟,他们两人才愿意亲近。 唇齿之间被侵-入,叶挽卿靠着墙壁,他唿吸不过来,主动伸手揽住君迟,嘴里胡乱喊着「师尊」,外袍向下滑落些许。 他像是与外面的见闻花融成一体。绯红的花苞散开,花蕊吐出来,见闻花开在石壁之上,绯红灼艷,花叶完全舒展,细嫩的花蕊逐渐吐露。 石壁上的山羊图腾被藤蔓遮掩一部分,羊首人身的山神似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 叶挽卿醒来的时候是在君迟背上,他抱着君迟,其实他已经醒来很久了,因为他走不动路,君迟便背着他。 他除了方才嗯一声,一直都没有说话,他身上还披着外袍,脸上还红着,指尖攥在一起又送开。 君迟背着他,不知道选的哪条路,他一觉醒来之后这里的阴鬼似乎都不见了,见闻花也被除了个干净。 他估计是君迟做的。 「师尊,佞肆的神像会不会藏在这地宫里。」 他随意地问道,盯着君迟的侧脸看,君迟回復道,「不在此处,昨夜我想了一番。」 「我们被困在此处应当是被人设计了,这里只有阴鬼和活在地底下的棘手植物,我们很容易在这里被拖住。」 「现在可能佞肆的神像已经被移走了。」 这次过来是扑了个空。 这还是君迟第一次跟他谈论这些,叶挽卿问道:「提前知道,是我们之中有人通风报信?」 「这个不好查出来,也可能是被佞肆控制了,我认为应当是我们之中有佞肆的人。」 「或者说……我们之中有人能控制佞肆。」 有人能控制佞肆?叶挽卿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他回忆起来,他在落霄城的时候,铜银神不也是被人控制住了? 叶挽卿问道:「师尊是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 君迟嗯一声,「只是猜测。」 「哦,」叶挽卿在君迟背上,他们是师徒,现在他和君迟有了肌肤之亲,他们这又怎么算? 「师尊,昨天的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们出去了……」 叶挽卿只是提一句,他想听听君迟怎么说。 君迟顿了顿道:「我会对暄儿负责。」 不过是一天之间,他们的关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听君迟这么说,叶挽卿倒是有些犹豫了。 「其实也不必师尊为我负责,昨日之事你情我愿,我们出去之后不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君迟脚步略微停顿。 对方微微侧脸,君迟眼眸带着些许别的情绪,嗓音低了几分,「暄儿不愿意?」 叶挽卿也觉得自己这般做的不对,他抱着君迟的脖子,闻言有些紧张,脸颊蹭到君迟的髮丝。 「不是不愿意,师尊那日不是入了我的幻境?那些不是假的,都是真的。」 「我以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他骗我,还……差点把我害死了。我不敢轻易再碰情爱,那些东西都是假的。」 君迟:「暄儿现在还喜欢他吗?」 「我为何还要喜欢他,我恨他还来不及。」 叶挽卿:「师尊和他不一样。师尊会给我买礼物,会给我酿酒,会耐心的教我练剑,还会背我回去。」 「我还是挺喜欢师尊的。」叶挽卿欢快地抱住了君迟。 君迟:「……」 君迟背着他慢慢地走到了地宫出口,地宫出口是在一处隐秘的洞穴。顶部是黄沙,中间是镂空的,他们两人从黄沙中出来,置身在茫茫沙漠之中,不知身在何处。 第146页 「师尊,我们现在在哪里?」 叶挽卿看向天际,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天际尽头倒是有一抹绯红,那边是鬼界地界。 「应当在边界,我们沿着反方向走,先前往尘到山。」 叶挽卿:「不等他们了?」 「他们应当比我们动身的早,我们去尘到山再汇合。」 叶挽卿听从君迟的安排,茫茫沙漠间只剩下他和君迟。这里白日很热,晚上很冷,幸而他现在已经能够避寒遮暑,不怎么受温度的影响。 他不受影响,但是君迟的状况不怎么好,君迟在白日尚且还好,一到晚上天冷了,君迟髮丝变白,身上会浮现出来霜花。 叶挽卿从储物戒里拿出来火玉,火玉没有用,他用体温能够驱散些许霜花,到晚上他便抱着君迟睡。 他身上披着自己的外袍,大半个人在君迟怀里,指尖碰着君迟的脸,喊一声「师尊」,君迟慢慢地睁开眼,眼睫都挂上了霜花。 「师尊会不会死?」 君迟垂眸看着他,眼里似乎有许多情绪,又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希不希望我死。」君迟轻声问他。 君迟用的是「你」,叶挽卿从君迟眼底看到了浓重的死气,那些死气笼罩着他,仿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漠沙如雪,黄沙刮在脸上阵阵刺疼,远处月似寒钩,薄凉的夜色笼罩着他们。 叶挽卿呛了一嘴的沙子,他没来得及回答君迟的问题,君迟人晕了过去。 他和君迟在黄沙里待了十日,到第十日才走到城池边缘,他们当天在客栈里歇息。 这座城离京州很远,离尘到山却不远,甚至叶挽卿很熟悉,因为这里便是剑南山庄所在的不夜城。 兜兜转转回到这里,叶挽卿在客栈里待不住,他先找医师给君迟看了看,君迟的病医师看不出来。 只是道此人命不久矣。 君迟倒是非常冷静,对他道:「凡间医师所说作不得数。」 「暄儿晚上不是想出去,我们今日可以逛逛,明日动身去尘到山。」 叶挽卿晚上带着君迟出去,不夜城的夜晚很热闹。这边有忘鹊桥,有湖心亭,还有忘情塔。 「师尊有没有来过这里,不夜城是销金之窟,有许多典故出在这里。」 君迟看着不远处的忘鹊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出神了好一会。 「未曾,这里有什么典故?」 「典故大多都跟情人有关,尤其是七夕桐荫乞巧。」 「所谓忘鹊桥,意思是鹊桥建在忘川湖畔之上,一过为红尘良缘,二过此生相知相守,三过百年知遇,四过千年不忘。」 「远处是湖心亭,那里有一座忘情塔,塔高九层,走上去之后再下来,意喻忘记前尘,此后重拾人间百态。」 叶挽卿已经走到了桥边,他低头能够看见自己的模样,水面上浮现出来一张精緻的少年容颜。 已经五年过去了,他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匆匆一瞥,仿若容颜如故。 他身旁的君迟戴着面具,叶挽卿问道:「师尊,你信不信这些典故?」 君迟没有回覆,只握着他的手腕,他们两人过了忘鹊桥,君迟也没有松开他,牵着他仔仔细细走了四遍。 他任君迟牵着他,两旁灯火摇曳,光芒柔和地笼罩在他们身上,千秋树的红条飘荡,上面的墨迹早已陈旧。 有些红条系得不紧,这是写红条的大忌,若是红条掉下来,愿望自然不会实现。 晚风一吹,上面的红条被吹落,叶挽卿正好站在迎风的方向,他下意识地接住了迎面而来的红条。 他原本只是随意地扫一眼,入目是熟悉的字迹,他视线略微一顿。 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铁画银钩,清隽潇洒,为世人所赞誉。 红条上的字迹陈旧褪色,显然是写了有些年岁了。 ——清酒早日痊癒,我与小挽共长生。 「暄儿?」 君迟拿了红条,帮忙把那些吹散的红条系回去。 叶挽卿应了一声,他指尖一松,红条向后吹向天际,飘散的无影无踪。 「你方才在看什么?」君迟问他。 「没什么,看到了无聊的愿望。」 叶挽卿帮着君迟把红条全部系上去,他们两个人各自又写了一张。 两人各自没有看,写完之后挂了上去。 两条红条迎风飘扬,字迹略有出入,从字形上看几乎没什么差异。只是一个锋利,另一个圆润。 叶挽卿写的都是身边人,他娘亲和舅舅,还有君迟。 君迟写的只有几个字。 ——我与小挽共长生。 他们在不夜城歇息的一夜,第二日便往尘到山赶,三日之后到了尘到山。 这一日已经是四峰比试的前一日,到了尘到山,萧不易晏施还有其他长老都在,比他们提前到了几日。 君迟到客栈之后便被长老们叫走了,叶挽卿也被萧不易扯去了。 「你和君迟去了哪里,我们还在原地等了你们三天。」 叶挽卿:「我们两人被黄沙卷进了一处地宫。你们呢?其他弟子如何了?」 「我们都没有什么事,也有弟子被卷进黄沙,人在黄沙被埋半截,白天才把人拽出来。」 「我和君迟出来的时候离原地远了,」叶挽卿简单解释了一句,问道,「你们有没有找到佞肆的神像。」 第147页 萧不易摇摇头,「没有找到,扑了个空,长老们决定将此事报给长老会,不过我们估计待在尘到山短时间里走不了。」 叶挽卿明白,因为他们里面估计有奸细,没查明之前,不会轻易放他们回去。 「不说这些了,我一直在担心你,幸好你没事。」 萧不易看了眼身后的晏施和沈榷,问他道:「晚上城主宴去不去,晓君阑前几天已经被放出来了,今天晚上可能去城主宴。」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叶挽卿想去打听打听君迟的病,君迟一直瞒着他,他想知道怎么回事。 他对见晓君阑一点兴趣也没有。 「师弟要去哪?」萧不易问他。 叶挽卿看他一眼,「你要跟着我?」 「我对城主宴没什么兴趣,让晏施替我过去就行。」 晏施一直在听着两人说话,闻言面上没好气,冷笑道:「你以为我乐意去?」 去了见到晓君阑才晦气,他也不想去。 叶挽卿可不想这几个人跟着,他对萧不易道,「我们改天再聊。」 然后就熘回了自己的房间。 君迟估计被长老抓去问情况了,他在桌上留了张字条,然后拿着自己的剑下了楼。 担心萧不易他们跟着,他从窗户直接翻出去,穿过长街,去了茶馆打听。 他记得,那个传闻中的九州圣手,第一医师洛且渠是在尘到山。 「你说洛且渠?每天打听他的人多了,他就住在城东的巷子,他脾气出了名的怪。」 「你去找他,他不一定愿意见你。他一不高兴在你身上放个什么粉,说不定第二天你就下不来床了。」 叶挽卿不止向店小二打听,还向其他人打听了,大家都回答都差不多。洛且渠的喜好没有打听出来,倒是打听出来了许多洛且渠的事迹。 他晚上也不去城主宴,在长街逛了一圈,挑了医师会喜欢的东西,寻常医师喜欢银针和珍贵的药材。 珍贵的药材大多需要现取,卖的很少,几乎千金难求,叶挽卿翻了翻自己的储物戒,没有什么珍贵的药材,他只有灵石。 叶挽卿于是去城里药材铺逛了一圈,买了一些市面上很贵的药材,又买了一套银针和名贵的木雕,带着去了城东街道。 洛且渠的住址很好打听,叶挽卿到了门口,门口有门童守着,他去的时候不止有他,他大致扫了一眼,前来拜访的人很多。 有的穿着金织朝服,应当是城主的家臣,有的袖口有长剑挽月图案,应当是斩祟使。还有其他宗门的弟子。 叶挽卿看着门童把他们一一打发,好不容易轮到他,他手里的东西还没有送过去,门童扫一眼开了口。 「今日洛师父说了不见人,你还是回去吧。」 门童提醒他一句道:「这些药材我家院子里此处都是,下次不要再送了。」 花了大半灵石的叶挽卿:「……」 「我不是前来求医,只是想问怪病,不知洛老有没有兴趣。」 门童:「我家师父不喜欢看怪病。」 叶挽卿发现这门童对待前几位还算客气,跟他明显不愿意多说,他很快明白了。 他买了东西来看洛且渠,但是没有买东西给门童。就像他原先拜君迟为师,君迟起初不愿意见他,是因为寒枝压根没有通禀。 叶挽卿于是道:「这些药材不能放,若是洛老不收,你拿着便是。」 门童显然也不吃他这一套,脆着嗓子道:「我若是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明天我就可以滚蛋啦。」 叶挽卿:「……」 他提着药材回去,他买的名贵药材只能放一日,最后他又把药材还给了药材铺。放他手里没什么用,放药材铺说不定还能救人性命。 叶挽卿碰了一鼻子灰,他打算先回去,不知道君迟晚上去不去城主宴上,他从药材铺出来,打算回去路上给君迟买些点心。 在他踏出药材铺的那一刻,他察觉到了什么,这边多青砖小道,颇有江南水乡的感觉。 屋檐顶上的青灯飘着,远处的人置身在人群中,能够轻易地从人群脱颖而出。 此时明明不是冬日,晓君阑身上披着狐裘,那张精緻的脸略微苍白,墨发散在身后,锦衫厚重,身姿若鸿,秋水为神,寒玉入骨。 他们在大街上相遇?哪来的这么巧。 叶挽卿很容易想到是晓君阑跟踪他,他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握紧自己身侧的剑,不知道现在自己对上晓君阑有几分胜算。 他走了相反的街道,去找原先路过的点心铺,人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小挽。」晓君阑轻声喊他。 叶挽卿没有回头,他的手腕被晓君阑握住,大街上行人似乎都注意不到他们这边。他很快意识到,晓君阑修为出神入化,哪怕他在人群中,也能够轻易地把他和人群隔绝。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晓君阑手指冰冷,寒气仿佛能够顺着传过来,浸入他的骨髓。 叶挽卿在原地停下来,他转身看向晓君阑,姿态略微防备,指尖按着剑鞘略微绷紧。 「你有什么事?」 他心底摸不清晓君阑这是做什么,上次他捅了晓君阑一刀,晓君阑这是还回来的?但是看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样似乎又不是,怎么好像还是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第148页 「我……」晓君阑握着他的手腕,对他低声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骗你。」 叶挽卿略微拧眉,他听得面无表情,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有……我……」 「师弟。」远处萧不易的身影从人群中出现,叶挽卿松了口气,他立刻挣开晓君阑,动作间带着厌恶,去了萧不易那边。 耳边人群的嬉闹声逐渐到耳边,叶挽卿终于有了归属的实质感,他到了萧不易身边,萧不易和晏施一起出来的。 「师弟,你放在在干什么呢,一个人在那里皱着眉。」 叶挽卿回头看了眼,晓君阑的身影已经不在,方才出现的仿佛是幻象。 他知道不是,他手腕还有些冰凉,自己用指尖揉了揉,他随意找了个藉口敷衍。 「方才想到了一些事,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看你跑了,」萧不易按着他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师弟有秘密瞒着我,我好奇就过来找了,没想到能真让我碰见。」 萧不易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远处人群的方向,敛去了眼底的若有所思。 「你们两个不去宴上了?」 晏施呵呵,没有说话。 「那我实话告诉你们,我过来是想打听洛且渠,我最近得了怪症,想要找他看看。我方才去拜访他,没有见到人,还被轰出来了。」 「哦?」萧不易在他耳边凑着笑,眉眼的墨色与夜色一般的鸦黑,笑道,「你得了什么怪症,我怎么不知晓,要不我为你检查检查。」 说着揽上他的腰肢,这种抱法是朱栏秦楼楚馆里那般轻佻的抱法,他瞥了萧不易一眼,也跟着挑起唇。 「你可以试试,今晚不如我跟你睡,看看怪症会不会传染。」 萧不易便松开了他,嘆了一声,「师弟现在这么禁逗,不像以前那么好玩了。」 叶挽卿懒得搭理他,他还要回去找君迟,正好这两个爱凑热闹,打听洛且渠的喜好就交给这两人了。 「你们帮我打听打听,我要先回去了,我一直不回去君迟该着急了。」 「师弟,我们还没答应呢。」萧不易喊了两声,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 晏施看了眼远处的人影,嗓音里似笑非笑,「他这是又跟他师尊好上了。」 「什么叫又,」萧不易笑起来,慢慢地收回视线,「栽一个坑里是巧合,两次都栽进去,这是命中注定。」 「哎,真是个笨蛋师弟。」 叶挽卿去买了几样点心,其中一样点心做成的是红色的小凤凰形状,上面洒了一层糖霜,看着亮晶晶的。 这边的点心做的很有特色,凤凰还会在夜晚发光,拿在手里亮晶晶的。 叶挽卿捧着点心回去,他推开客栈房间的门,君迟在窗户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脸色被风吹的都白了。 「师尊。」 叶挽卿怀里捧着的都是点心,他把点心都放在桌子上,嗓音略微上扬,「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君迟闻言把玉简放下来了,看了眼桌上的点心,神色柔和了许多。 「出去是给我买点心的?」 「是啊,师尊,你看着这个会发光。」 叶挽卿拿了小凤凰给君迟看,他把一边的蜡烛吹灭,小凤凰在黑暗中栩栩如生,泛着火红的光。 「方才还遇到了萧不易他们,他们没去宴上,师尊也不去?」 叶挽卿又把烛光点燃,他一边问,把小凤凰塞进君迟手里。君迟手指冰凉,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凤凰,回他道,「一会约摸要过去一趟。」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我就要比试了,你不在我有些紧张。」 君迟揉了揉他的脑袋,「很快就回来。」 「暄儿,我……」 君迟想说什么,面前的少年突然凑过来亲了他一下,唇角触碰在一起,在少年眼底仿佛能够看见明亮的焰火。 充满生机与活力,和他的死气沉沉完全不同。 叶挽卿没有注意到君迟的异常,他今日没有见到洛且渠,心里有些慌,拽着君迟的衣襟道。 「师尊,我今天碰到了一个我很讨厌的人,就是那个骗过我的坏人。」 「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骗我,好好治你的病,原先我问你你总是不愿意跟我说。」 「你得的是什么病,是不是因为我?有没有办法能治……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叶挽卿低声说:「我还等着你好起来,帮我报仇呢。」 他说着瞅君迟一眼,君迟只是盯着他看,慢慢地笑起来,轻声问他道,「你真的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明天继续。大家除夕快乐呀,今天提前更啦,因为晚上要去拜年~ 第73章 「你真的想知道?」 叶挽卿点点头, 君迟个子比他高,他微微抬头看着君迟,君迟目光漆黑深邃, 鬓边的髮丝被碰了碰, 君迟笑了起来。 「等你比试完告诉你,如何?」 明日便是四峰比试, 这是叶挽卿恢復灵力之后第一次参加比试。 叶挽卿虽然好奇心重, 他此时此刻也知晓君迟的决定是对的。现在告诉他, 如果是不好的消息,他会忍不住担心, 很有可能影响比试。 第149页 「这是你说的,你可不要骗我。」 叶挽卿相信君迟说话算话,君迟「嗯」一声, 温声道, 「到时候告诉你, 你说不定会不理我。」 「我为何会不理你。」叶挽卿瞥他一眼, 眼里带着些许莫名其妙。 「你若是不理我,我便一直跟着你, 直到你愿意理我为止。」 君迟像是在打趣他,唇畔落下来轻柔的吻,吻小心翼翼的, 先是碰碰他的唇角, 又落在他眼尾的泪痣处。 他想要问什么, 这般被君迟吸引注意力,全部都被打散了, 只顾避开君迟的吻, 他眼睫颤了颤, 推了推君迟。 他们两人现在是在窗边,叶挽卿突然之间意识到,他下意识地朝外面看,对上了两道视线。 对面朱栏隔着,萧不易和晏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两人表情一人饶有兴致,另一个略带鄙夷。 叶挽卿:「……」 他脸上瞬间恼了,离得并不远,就算他没有发现,君迟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方才是不是故意亲他? 叶挽卿「啪」地一下把窗户合上,唇部线条绷紧,挣开了君迟的怀抱。 「暄儿。」 叶挽卿后面缀了个尾巴,他去哪里君迟跟到哪里,又是亲又是搂,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君迟这么粘人。 「暄儿,你方才是在关心我。」君迟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指尖扣着他的腰,苍白的脸上扬起浅淡的笑容。 「我……我很开心。」 叶挽卿拿开君迟的手,君迟又蹭上来,从背后抱着他,唇角轻轻地蹭他的髮丝,时不时地碰到他的耳朵。 「你刚刚亲了我,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叶挽卿确实改变主意了,他有模有样地学着君迟方才的样子,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没等君迟应声,他又道:「现在以我比试为主,等我比试完再说。」 君迟似乎轻轻笑一声,他耳尖一疼,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对方凑在他耳畔边低语。 「当真是记仇。」 叶挽卿摸摸自己的耳朵,他把君迟的手拿到了一边,「今天我要好好休息,你再动手动脚,我出去再找店家要一间房。」 他想着明天怎么和萧不易解释,似乎也不需要解释。被他这么一说,君迟当真老实了。 君迟性格偏内敛,平日里跟他话不算少,情绪却很会藏,只从一些行为里能够透露出来情绪。 今日是例外,他明显地能够感觉到君迟的情绪,睡前各睡一边,因为明日比试,他们两人都没有打坐。 原先是睡一边,叶挽卿快要睡着的时候差点被亲醒,他睁眼对上一张戴着面具的容颜,那双眼很温柔,眼睫略微垂着,似是引人沦陷。 叶挽卿指尖碰了碰君迟的面具边缘,「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摘了这面具。」 「等你比试完,你可以亲手摘。」君迟顺着又去吻他的指尖。 叶挽卿像是被烫到一般松了手,他身上像是着了火,四处都是热的,这样下去他们今日估计不用睡了。 「你……你作甚一直亲我,我明日还要比试,方才睡前不是这么说的。」 叶挽卿收回了手不让君迟亲,他微微蹙眉,君迟髮丝垂下来,一半乌黑一半霜白,眼里像是冷淡的霜花慢慢地融化。 「因为我喜欢暄儿……很喜欢。」 说着,用唇角在他眼尾碰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退开,为他盖好了被子。 「你睡觉,我不扰你了。」 叶挽卿翻了个身,君迟仿佛把他裹成了蚕蛹,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都被君迟亲烫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叶挽卿慢慢地睡了过去,第二日他醒了大早,君迟为他束髮系带,连佩剑都为他擦好了。 叶挽卿什么也不用做,他坐在茶几旁,君迟还为他泡了茶水,梅花飘在上面,他以前便好奇君迟是如何泡的。 好像君迟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好奇就展示地慢一些,慢慢地给他泡好茶,还让店小二准备了简单的粥菜。 「比试不用太紧张,无论你是第几,师尊都为你骄傲。」 叶挽卿有了当初出门的感觉,他不过是出门比试,晚上便回来了,君迟这态度像是当初他第一次摆脱师父自己一个人入城。 而且他一点也不紧张啊。 叶挽卿睁着一双眼瞅着君迟,他眼皮子一直跳,自己按了按,想了想道,「我尽量拿第一。」 「师尊等我回来。」 话音方落,他端茶水没有端稳,茶碗「砰」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倒是没有烫到,手指被君迟握住。 「怎么茶水都拿不稳,下次我亲自餵给你?」 叶挽卿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他摸摸自己的眼尾,「不怪我。」 「嗯,怪这茶碗,不怪暄儿。」 君迟俯身收拾地上的碎片,手指被碎片割到,有鲜红血渗出来,他指尖缩了一下,把剩下的碎片收拾了。 「师尊也是,收拾个茶碗也能割到手,肯定不是师尊的问题。」 叶挽卿看了看君迟的伤,还好伤的不严重,他吹了吹,给君迟上了伤药。 「你啊……」君迟笑了声,摇了摇头。 叶挽卿和君迟好一番黏煳才拿着剑下楼,方下楼,就碰到了萧不易。 「哎,师弟今天当真是水灵,跟颗大白菜一样。」 第150页 萧不易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长袍,墨发如同漆黑的哑墨,收了些许平日的纨绔模样,眼里带着隐约的笑意。 他没搭理萧不易,看了一眼客栈的方向,君迟没在那里,他收回视线,径直出了客栈。 「师弟,等等我啊。」 这客栈住的几乎都是参加比试的弟子,今时不同往日,来了许多穿着长剑挽月长袍的侍卫,过来了许多斩祟使。 萧不易凑到了他身边,对他道:「这些斩祟使是前一天赶过来的,晓家大哥晓君钺也过来了。」 叶挽卿:「我们比试需要他们守着?」 「谁知道呢,说是保护我们的安危,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兴许只有晓君钺知道。」 萧不易扫一眼远处的侍卫,对他道:「师弟,比试完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神神叨叨。 叶挽卿说:「比试完再说。」 「行,预祝师弟旗开得胜,希望我们不要分成对手。」 叶挽卿看一眼萧不易,其实他想和萧不易打一场,不知为何,萧不易总给他看不透的感觉,兴许隐藏了实力。 他哦一声,「分成了对手又如何。」 萧不易哈哈笑起来,「那到时候我让着你,只要你喊我一声师兄。」 无聊。 昨天萧不易看见君迟亲他了,最开始是他主动的,不知道萧不易有没有看到,他有些不自在,一路上都是听着萧不易说,搭话的少。 到了比试的地点,他们两人分开,跟随红月去抽了牌子,进了不同的比试阵营。 比试一共三场,前两场统一,最后一场两两对决,赢的继续比,最后胜出的是第一。 来的不止有风莱的弟子,还有扶光,天雪,沧音。 叶挽卿前两场稳胜,第三场他抽了三个人,前两个是天雪和沧音的弟子,他都赢了。 最后一场,对的是如今九州弟子战力榜的第一,扶光的首席弟子江梦瑶。 江梦瑶一身长剑挽月长袍,身姿若青竹,表情淡然若霜,持剑对叶挽卿道:「师弟,幸会。」 为何是师弟不是师兄?叶挽卿没有纠结这么多,他客气道:「师姐,幸会。」 江梦瑶的名声他没有听说过,但是他听闻过九州战力榜的第一,持的是名剑断尾。此剑通体碧绿、清灵净透,千年前用来斩蛇妖,是十二名剑之一。 他远远地看了眼江梦瑶手里的剑,隔着距离远观便能感受到森寒威压,是把好剑。 再看看他手里的破剑,还豁了个口子。 叶挽卿用剑习惯了,他也捨不得换,他摸了摸自己的破剑,小声地嘱咐。 「成败今日都看你了,你争点气,不要给我丢脸。」 有些弟子比试完了也没有走,都留下来看其他弟子的比试了。叶挽卿这边的人很多,因为江梦瑶可是战力榜第一,这届赌注最大的压轴。 叶挽卿在九州战力榜上目前没有名次。 随着第一粒流沙落下,他们两方同时出手,碧青色的剑气如同云霄深处的惊雷,划破暗夜苍穹,落下时如数道惊雷同时迸溅开来。 「砰」地一声,叶挽卿挡下了江梦瑶的长剑,他手里的剑冒出来一层绯红剑气,剑气缠绕在剑上,向周围释放出一层极低的威压。 长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厚重的威压,叶挽卿向后退开数步,他的髮丝被江梦瑶扫断一截。 叶挽卿心里提起来,他神情专注,围绕着比试台避开江梦瑶的剑气,顶部的云层围绕起来,受剑气影响绕着两人将两人裹住。 他们两人身形敏捷,一招一式之间有来有往,暗藏锋芒,绯红的剑气与青碧剑气缠绕在一起,长风掠过卷着枝叶晃动。 两道剑气相撞,断尾剑上的剑纹仿佛活起来,在半空中凝聚成青龙,青龙盘旋在天空之上,龙鬚虎爪,龙啸声冲散了云层,露出来无边月色。 叶挽卿指尖在剑上一抹,灵力缠绕在一起,火凤从剑气之中生出,凤目长喙,朱红的凤尾扬至天际,火凤照亮了半边天空,比试台仿若白昼。 青龙为阳,火凤为阴。半边幽深月色,半边白昼尽显。 浩荡的剑气将两人分割,长风落向天际,整个比试台为之震动。 「那是谁?是姬世子?你看他的剑气?是凤凰……」 「你见过谁的剑气是凤凰?」 「有啊,剑祖当年的剑气不就是凤凰,那把剑叫涅槃,现在不知在何处。」 「我原本以为没戏,江梦瑶一直稳坐第一,这回不会输吧。」 「不可能,我师姐天下第一!」 扶光有不少弟子过来看江梦瑶比试,来的全部都是江梦瑶的师弟,一水的长剑挽月袍,这些少年盯着台上的少女略微紧张。 几名少年平日里不少争风吃醋,现在统一战线,全部都给江梦瑶加油打气,虎视眈眈地盯着台上的叶挽卿。 火凤和青龙冲撞在一起,威压从台上蔓延至台下,空气中有短暂地一瞬间寂静,两把长剑一把指向对方的脖颈,另一把指向心脏。 两处都是致命的地方。 比试点到为止,叶挽卿差了一点点,差点他就输了。 没有输他都已经意外了。 他说了一句「幸会」,率先放下长剑,剑气跟着一併散了。 叶挽卿没管那些议论,他待到晚上,他和江梦瑶打成平手,两人都是第一。 第151页 他结束了没有留下,第二日他们还要去宴上,不着急这一日,他倒是听说萧不易和晏施比试都弃权了,把红月气得不轻。 「师弟,小师弟。」 叶挽卿刚出来,萧不易又在后面喊他,他惦记着君迟还在客栈等他,置身在长街,又顺手买了一些点心。 君迟的脸色总是苍白,又没见过君迟吃药,只有吃点心的时候脸色会好上一些,还会泄露些许珍重的情绪。 他买了热腾腾的点心,豌豆煮成的糕点,软软糯糯的切成块,上面再撒上蜂蜜,闻起来异常香甜。 叶挽卿捧着自己的点心,他准备回去要君迟夸夸,毕竟他也算是拿了第一,君迟应该会夸夸他。 说不定会高兴地亲他。 他这么想着,瞥一眼身侧的萧不易,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最近买点心买的倒是勤。」萧不易想要去摸他怀里的点心,他下意识地护住了,这点心不好买,他排了好长的队呢。 「做什么,要尝自己买去,这是我给师尊买的。」 「你这个抠门鬼,」萧不易乐了,跟他说了正事,「我不是说了有事跟你商议,我打听到晓君钺那边……他是过来找洛且渠的。」 「不知道要给谁治病。」 叶挽卿哦一声,他对晓君钺没什么好感,没有什么兴趣。 「你真不过去?今日不去,日后一定后悔。」萧不易眼眸深邃,凤眸微挑,眼里带着一层淡淡的笑意。 叶挽卿早上开始眼皮子就乱跳,他只想赶紧先回去。 「我不想去,我师尊在客栈等着我。」 「师弟,」萧不易喊住了他,「说不定是和你师尊有关呢。」 叶挽卿停下了脚步。 他怀里还捧着热乎乎的点心,对萧不易道:「你若是骗我,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萧不易闻言看他,笑起来,「不做朋友也行,我们做别的。」 他被萧不易带着往人群的反方向走,萧不易握着他的手腕,对他道:「师弟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剑南山庄的时候,那时候长老给我们讲过的典故。」 「凡人之间遇见,会产生不同的结,有的心结很容易散开,有的心结却一辈子都难以解开。」 「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挽卿不知道,他一手抱着点心,被萧不易握着险些撞到人群,两边人越来越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与人的相遇很奇妙,兴许遇见都是命定的,纠缠也是,最后散了也是。」 萧不易徒手一捏,面前一道无形结界破开,这才松开他。 他们两人在一处院子的后门,叶挽卿原本有些不耐烦,眉眼一抬,看到了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君迟戴着面具,站在不远处,对面的人他也很熟悉,是斩祟使之首晓君钺。 他看不出来什么,以为萧不易是在耍他。 此时他没有细想,其实他今日总是走神,老是忍不住想起来前一天夜里君迟说喜欢他,他心底到底是开心的。 他想回去问君迟为何会喜欢他,是不是真的,不许骗他。 点心也是给君迟带的,他上次嘴上说不在意,实际上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他心底到底还是在意的。 他今天还拿了第一,能够和人分享,哪怕他不多说,君迟也一定为他骄傲。 直到他视线中出现另一道人影。 远处原本一直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如今能站起来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奉清酒朝君迟扑过去。 「三哥哥……」 那声「三哥哥」如一道惊雷落在他耳边,他手里的点心散落在地。 「你好好看清楚了……那是别人的三哥,不是你的君迟。」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醒了继续。 第74章 「若是我犯了错, 你会不会离开我。」 「等你比试完,我告诉你。」 「你若是不理我,我便一直跟着你, 直到你愿意理我为止。」 「因为我喜欢暄儿……很喜欢。」 叶挽卿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整个人钉在原地,周围安静下来, 那些记忆片段潮水般涌现, 让他整个人陷入其中几乎溺毙。 他神情有些恍惚, 心里有诸多疑问。 奉清酒不是应该在齐秽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晓君阑……他不是应该在禁足,为什么……为什么又骗了他一次。 「师弟, 你看他又骗了你……你怎么能放过他。」 叶挽卿听不清萧不易在说什么,他耳边传来轰然的嗡鸣声,不远处几人谈话他也没有听进去, 整个人被压的喘不过气。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看向萧不易, 明明是白日, 脸色却白了几个度, 整个人像是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能断裂。 「我原先是怀疑, 今日才确定。」萧不易话音顿了顿,对上少年略微潮湿的眼眸,心里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都骗他。 叶挽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眼角扫到散落在地的点心, 被烫到一般收回视线, 心里无数念头涌出来,他转过了身。 「师弟——」 …… 君迟在奉清酒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便后退了一步, 避开了奉清酒的触碰。 对方原本精緻的脸上多了一道疤痕, 看起来像是火燎出来的, 在整张脸上异常显眼,毁了原本的容颜。 第152页 奉清酒扑了个空,脸色苍白些许,看着君迟,又喊了一声「三哥」。 君迟没有搭理,看向对面的晓君钺,淡声开了口,「先前大哥与我说好,不会再带他过来见我。」 「我也不会再管晓家事务。」 晓君钺俊眉拧起来,然后慢慢松开,对他道:「这是最后一次,清酒的脸被灼伤了,你是洛且渠的关门弟子,我们不多求,只求能见他一面。」 「我从出师起,就已经不是他的弟子。」 君迟嗓音冷淡:「大哥还是另找他人,日后我们不必再见。」 「你……」晓君钺还想说什么,看着君迟如今这幅模样,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拧着的眉再次松开。 罢了,没有剑骨便会逐渐沦为普通人,会成为没用的棋子。 「清酒,你可听清楚了?」晓君钺开了口,「不是大哥不带你过来,是你三哥不愿意见你,你早些对他断了念想。」 「你看你毁了容,岑家那小子还愿意娶你,你不如早日许了他,也算为晓家作贡献了。」 奉清酒只看着君迟的方向,君迟已经和两人交代完,男人看也未看他一眼,身形在原地消失。 「我是男子,为何要嫁人。」 人走之后,奉清酒眉眼恢復了厌恶,除了晓君阑,其他人他才不愿意。 …… 四峰比试刚结束,接下来几天有问剑祭酒各种交流宴会,叶挽卿和江梦瑶打成平手,他们两人的比试正是弟子们议论的话题,他也不知道他已经一战成名。 君迟回到客栈的时候人在,少年端坐在茶几旁,剑也放在上面,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 「暄儿?」 叶挽卿以为自己见到君迟会大吵大闹一场,撕了君迟那张伪装的面具。真的见到人,他心里却异常平静。 不是第一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真的想要和君迟厮守一生,他为自己的愚不可及感到悲哀。 「你不高兴?」君迟到了他面前,「我方才在楼下听闻弟子们谈论你,不是拿了第一?」 叶挽卿视线慢慢地聚焦,他看着君迟这张脸,慢慢地轻声道:「你不是说比试完……可以让我摘面具?」 「嗯,我答应你的,自然作数。」 君迟微微低下头,单膝跪着俯身亲他的手腕,是一个完全臣服的姿态。 他指尖碰上君迟脸上的面具,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对上君迟那双浓黑深邃的眼眸,久久没有动作。 好一会,他心底徒然生出一股厌倦,最后收回了手。 面具他没有摘,已经知道了的真相,就算故作隐瞒,又有什么意义? 叶挽卿的手腕还被君迟握着,他慢慢地抽回手,他没想到自己现在还笑的出来,眼里的浓重情绪全部被遮掩住。 「师尊,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无论你长什么样,你都是你,不会是别人,是不是?」 君迟好一会没有开口,半晌「嗯」了一声,「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会喜欢你。」 以前他听不出来,现在回想起来,君迟的每句话都说的似是而非,几乎都意有所指。 叶挽卿一句句回想起来,几乎要笑了,但是他没有笑,只是眼眶略微红了,眼睫下在烛光的照亮下略微模煳。 「暄儿……暄儿?」 君迟在温声唤他,他的眼角被碰了碰,君迟垂眸问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他分不清心里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失望和恨意多一些,各种激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只剩下平静和麻木。 「有人欺负我,师尊会帮我报仇吗?」叶挽卿问他。 君迟嗓音温和了些许,「会。」 若是前两日叶挽卿听到这话,他兴许会感动,此时只觉得越来越讽刺,他垂眼回復道。 「我不用你为我报仇。」 他自己的仇,当然要他自己亲手去了结。 晚上他和君迟待在一起,以前他都能够安然入睡,今日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侧的人曾经挖过他的灵根,他曾经捅过这个人的心口。 这个人如今在他枕边,安然无恙地盯着他看,时不时地便要凑过去亲他。 今日他明显心情不好,微微拧眉,君迟便退开些许,和他保持着距离,不过来亲近他了。 半夜他听到了两声咳嗽声,他眼皮子未睁开,也没有朝君迟那边看。 他半夜察觉到身侧人帮他掖了掖被角,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半晌,他耳边传来一声低声呢喃的「小挽」,眼尾传来干燥温凉的触感。 叶挽卿指尖攥紧身侧的被角,他没有睁眼。晓君阑抱着他的腰肢,将他箍地喘不过气来,他仿佛整个人融入晓君阑的骨血里。 这般过了一夜,叶挽卿眼睫下出现一圈浅淡的鸦青,他起来的时候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手腕有星星点点的浅色吻痕。 君迟还有的忙,叶挽卿如常地和君迟交代了一声,然后下了楼,去了和萧不易约定的地点。 这边街道上很热闹,许多参加比试的弟子都在这里,叶挽卿路过时看了眼,在许多弟子脸上看到笑意和属于少年人特有的肆意。 他略微有些出神,慢慢地回过神来,上了酒楼的二楼。 二楼窗台设的有单独的朱栏,上次萧不易找他,他拒绝了。 第153页 这一次却是他主动过来的。 「如今是好机会,他现在受长老会怀疑,与晓家关系割裂,处在相对孤立的状态,加上他修为受损……对付起他容易的多。」 叶挽卿不知道晓君阑为什么和晓家关系割裂,也不知道为什么晓君阑修为会受损,这些他都没有问。 「你想让我怎么做?」 「师弟,我之前便说过,你是当局者迷。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对你是特别的?」 叶挽卿垂眼看着氤氲的茶水,晓君阑喜欢他,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只是这种饱含欺骗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呢。 「我跟你交个底,近来鬼界动盪,先是铜银神,再是山神佞肆,都是鬼王出世的徵兆。」 「待十二邪神归位,到时万鬼会聚集在无尽炼狱厮杀,最后郁积的怨气中鬼王会出世……仙门不可能让鬼王出现。」 「到时候一定会派人过去,这个人选实际上是去送死……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让晓君阑成为长老会的弃子,让他前往无尽炼狱。」 萧不易眉目隐含笑意,「师弟,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你假装原谅他……我相信他一定会为了你……挫骨扬灰在所不辞。」 他们两人的谈话没有多久,叶挽卿只要接近晓君阑就够了。他耳边浮现出来萧不易的话,回到客栈打开门,听到了两声「啾啾」的叫声。 叶挽卿被一只毛茸茸扑了满怀,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凤鸟在他怀里睁着一双黑豆眼,窝在他怀里瞅着他。 「啾。」 他微微拧眉,下意识地护住了凤鸟,顺着看过去,他不过出去了一日,君迟不知道从哪里逮的凤鸟。 不止有凤鸟,还有圆滚滚的好几只小兔子,小兔子正围着君迟打转,其中一只在啃君迟的手背,君迟脸上还被咬了一口。 桌上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君迟看到他,眉眼略有些意外,拽着兔子耳朵把咬人的兔子拽到了一边。 「暄儿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先把门关上。」 叶挽卿把门关上了,他的目光落在桌上乱七八糟堆积的材料上,眼神示意君迟,询问君迟在做什么。 桌子上的是一只树枝搭成的巢,旁边有几块散的布料,君迟似乎在做凤鸟的窝。 「我……昨日见你不怎么开心,便去抓了几只鸟和兔子回来……我记得你喜欢这两样。」 君迟嗓音温和,「想让它们哄你开心。」 凤鸟扑腾着翅膀,乖巧地在叶挽卿的怀里待着,还用脑袋蹭了蹭叶挽卿的手指。 「你们听话一点,不许咬人。」君迟这话是跟兔子说的,几团白色的毛茸茸闻言屁股动了动,团团把叶挽卿围住了,用嘴巴去扯叶挽卿的衣角。 叶挽卿唇线绷紧,他以前确实喜欢凤鸟,现在知道了都是晓君阑为他抓的,便不怎么喜欢了。 「谁说我喜欢它们的?」叶挽卿嗓音冷淡了些许。 「不喜欢这些?」君迟把手里的小布料放下来,顿了顿道,「暄儿喜欢什么,我明日再去抓。」 叶挽卿不说话了,他把凤鸟放进窝里,凤鸟只瞅着他,又看看君迟,慢慢地在自己的窝里坐下来。 「暄儿去了哪里,酒楼?」君迟又问他。 叶挽卿下意识地拧眉,晓君阑跟踪他? 「你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兴许是染上的。」君迟解释道。 「我没有喝酒,」叶挽卿说,「今日弟子们都在祭酒,我便去凑了个热闹。」 君迟见他愿意说话了,眉眼柔和了些许,对他道:「你比试已经结束,这几天可以在城中逛逛,多交一些朋友。」 叶挽卿点点头,眼里情绪很淡。 「还有一事,前几日,我有话想跟暄儿说,一直没有来得及。」 「我不想再骗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实在太困了,我先去睡觉,醒了凌晨补剩下的。 第75章 「你明日还要去集合, 今日我也不想扰你兴致,明天我们在城门处见面,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如何?」 叶挽卿看了君迟一会, 他在君迟眼里看到了紧张。 他略微犹豫,然后点了点头, 同意了。 第二日他确实要去宴上, 城主府设宴, 此处城主府靠近城门处,离得并不远。 这一晚上, 他把凤鸟和那些毛团安置在房间角落,为它们铺了一层毛毯,凤鸟的窝放在里面, 凤鸟临睡前蹭了蹭他的手指, 然后窝在自己的窝睡了。 第二日宴上, 叶挽卿受到了城主的青睐, 本身他身为世子便是瞩目的存在,如今比试又一举成名, 成为了宴会的中心。 君迟没有过来,有许多人过来给他敬酒,叶挽卿不想喝, 他微微拧眉, 旁边萧不易过来帮他挡下了。 「我师弟酒量不好, 诸位今日还是算了。」萧不易扫了他一眼,拿了他的杯子把酒喝了, 「这一杯我替他敬诸位。」 众人见此, 没有再为难他, 他得以清净些许。 叶挽卿和萧不易坐在一起,他问道:「晓君阑今日没有过来?」 「城主请了,没来,他最近没怎么接触九州事务,兴许是为了避开他大哥二哥。」 他哦一声,心想他马上就要见到了。 萧不易凑过来问他,「你不想知道那日奉清酒和晓君阑说了什么?」 第154页 没等他回答,萧不易已经自顾自地说了。 「他的腿是晓君阑治好的,晓君阑分了一半魂魄用来给奉清酒治伤,为了一个义弟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你说他是不是仁义至极。」 萧不易敛去了一部分真相,他只说了其中的一部分,看到身旁的少年眸中出现波动,他眼里带了些许笑意。 「你两次都能喜欢上他,看来当真是喜欢。」 叶挽卿闻言表情才出现些许波动,他看向萧不易,眉眼里疏离些许,指尖摩挲着面前的酒杯。 「你有完没完。」 萧不易于是不说了,从一边挑了几样小菜到他面前,「气性这么大,又记仇,我之前骗过你也没见你这么生气。」 到底还是因为不是那么在意,越是在意,越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叶挽卿瞥他一眼,没有说话,桌上的小菜也没有动。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夜深,叶挽卿没有和弟子们一起回去,而是一个人去了和君迟约好的地点。 原本叶挽卿觉得自己应该演不来,方才宴上听了萧不易的一席话,倒是让他心底冷了几分。 他是应该相信萧不易还是晓君阑?自然不可能信晓君阑。晓君阑从认识他起,对他便是欺骗和隐瞒,一直骗他,如今不是还在骗他? 奉清酒……都是为了奉清酒。 月色柔和的落下来,叶挽卿感觉身上都是冰的。他分不清晓君阑对他说过多少真话多少假话,他索性都当假的。 不就是假装原谅他?他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他真想看看晓君阑这次是为了什么,是奉清酒又有哪里受伤?为何又打主意到他身上。 叶挽卿沿着青砖小道走到城门处,这里是尘到山,外面隔绝的是黄沙万里,月色茫茫,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处剑祖神像。 君迟就在剑祖神像前,剑祖神像垂眸慈悲仁善。 那张面具摘下来,露出来原本的容颜,晓君阑墨发散在身后,锦衣云鹤飘逸,深青色的羽氅衬出他沉敛的气质,眸光落在他身上,里面像是覆盖了一层浅浅的霜花。 「我与君迟原先是同窗,他与我关系很好,后来受人陷害死在了战场上,他与他的道侣葬在一起。」 「借他的身份是情非得已,他以前未曾通晓医术,为弟子改变根骨……我的身份不方便做,在他在时便借了他的身份。」 「我原先想……为你改变根骨之后就回去,你不想见到我,我就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晓君阑嗓音略轻,「但是我忍不住。」 「我……我不可能对你放手。」 「小挽,你能不能原谅我……以前是我不对,我召鬼界阴灵是为了找你,我……我放不下你。」 晓君阑平日里是内敛的性子,此时脸色苍白,深邃的眼中带着些许期待,温柔深情的注视着他,像是自己的全部都能交到他手里。 他未曾见过晓君阑这般,以前晓君阑高高在上,总是带着一股矜淡的冷漠。表面待人良善,实际上与人隔着距离。 可见人的本性是贱入骨,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奋力挽留。能够轻易得到的,都是轻弃之物。 「我知道你是君迟,」叶挽卿想了想,说道,「那日奉清酒找你,我看见了。」 晓君阑闻言微微顿住了,转眼间已经到他面前,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声道:「他来找我是为了脸上的伤,我与晓家已经断了联繫,未曾和他有联繫。」 「哦,那他为何能站起来了,也是你治的?」 叶挽卿看着他道:「那你知不知道他这辈子差点害死我……上辈子也是他让我去的梧桐山。」 「他害不害我尚且不谈,你不是说要为我报仇,那他之前欺负我,你不是说会为我还回去?一换成你义弟,便什么都不作数,你不还是在骗我。」 「他已经受过惩罚,当初送他去齐秽山是我亲自送去的,他在那里已经知错。」 「我现在还完了他的恩情,日后你与他如何,我不会干涉,但是小挽,我不想你害人……」 「若是有人欺负你,我会帮你还回去,不必脏了你的手。」 叶挽卿要笑出声了,他眉目澄澈,抬眼看着晓君阑,问道:「那你骗我三次应当如何算?我最恨的是你,你能不能和你义弟一起去死?」 「死一次不够,我还想剃你的剑骨,让你尝尝被欺骗的滋味,让你被困在冬天的雪夜里,我想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晓君阑脸色苍白,看清了少年眼底浓烈的恨意,不过是短短两日之间,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平生最恨欺骗和背叛,你两样都占,你说要我如何原谅你?」 「你若是想要我的命……现在便取。」晓君阑将匕首递到他手里,传递过去冰凉的温度。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我只剩下你……你杀了我,兴许我便能放下这执念。」 叶挽卿拿着匕首,他看进晓君阑眼底,那里面是无尽的执拗和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那份执拗像是灼进他的心底,让他唿吸都是颤的。 这人如今这幅样子又是做给他看的?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直接捅下去,他心底却产生一股浓烈的疲倦,匕首的冰凉仿佛能够刺痛他。 「罢了。」 第155页 叶挽卿松开手里的匕首,他的情绪已经消磨干净,让他产生一种无力感,他厌恶自己对上晓君阑时的失控感。 「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路上他还在想只是假装原谅,他应当能做到,如今现实却是他根本做不到。 他答应萧不易的那些也完全算是放屁。 叶挽卿转过身,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手腕被握住,他想要挣开手,却全身都没了力气,跌进了晓君阑怀里。 「小挽……」 叶挽卿察觉出来了不对劲,他整个人被晓君阑横抱起来,以为又是晓君阑耍的什么把戏,但是看样子晓君阑比他更着急。 他的手腕被握住,晓君阑探了探他的脉搏,脸色冷了些许,「你宴上吃了什么东西?」 叶挽卿摇摇头,他想要说什么,唇齿之间有涌上腥甜,直接呕出来一口鲜血。 他在晓君阑怀里动弹不得,晓君阑带着他身形在原地消失,他唇角处的鲜血被擦掉,片刻之后,带着他到了城东一处熟悉的巷子。 这处巷子他认得,他那时提着药材过来,想拜访洛且渠问问对方君迟的病情,等到门童客客气气地把晓君阑请进去,洛且渠本人还叫晓君阑「君阑」的时候。 他才知道自己之前完全是在操无用的心。 「你在尘到山不来见我这个糟老头子,现在用得着我了过来找我,你个小白眼狼。」 叶挽卿还在吐血,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放在软塌上,晓君阑依旧握着他的手腕。 「我前些日子禁足刚解,何况师父当年说没事不用找你。」 晓君阑回復的平淡,对洛且渠道:「麻烦师父先看看他。」 「你自己不是会看?」洛且渠这么说,还是为他诊了,「是体内埋了邪咒,近来才发作……幸好今日送来了。」 「当归,拿银针过来。」 叶挽卿看不见,他外袍和里衣一併脱了,洛且渠针都烤了,却眉毛突然皱起来,迟迟没有下手。 「这邪咒……是主奴一体的,他身上的是奴隶咒,咒又在心口的位置,没法施针。」 晓君阑闻言神色冷凝些许,眼里漆黑深沉,「师父可有办法能够算出主咒的位置?」 「这个倒是不难,他最近可有和人交-合?」 洛且渠看着自己徒弟面色,猜出来了什么,把晓君阑单独叫到了一边。 两人到了没人的地方,洛且渠开门见山道:「是你?」 晓君阑没什么好隐瞒的,嗯了一声。 「那你还问什么,同你交-合过,主咒应当在你身上,你自己没有察觉?」 晓君阑略作思考,他摇摇头,「我近来每日服药,身体受了些伤,未曾察觉。」 洛且渠又让他脱了衣服,在晓君阑心口处找到了略微相同的符咒。 「这是主奴邪咒,不在主城里,出自鬼界,你们近来是去了什么地方?」 晓君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沉默了一会,「应当来自荒漠山神佞肆。」 「哦?他在你身上下了邪咒,这邪咒对你有利,他是在讨好你?」 洛且渠哈哈笑了,「你小子倒是有本事,当真不是你自己下的?」 晓君阑没有理会洛且渠的打趣,他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解开这邪咒?」 「这邪咒你是受益方,他今日吐血,因为邪咒到了成熟发作的时间,你的情绪对他的身体有很大的影响。」 「你想让他难受,他便会难受,兴许你无意识的情绪,也会影响到他。这邪咒非常霸道,主咒方对奴隶方有完全的掌控权。」 「要想解开这咒蓝封 也非常简单,直到你完全不受他影响,情绪不起波澜,这咒便相当于没有,会自动慢慢地解开。」 晓君阑很快抓住了重点,问道:「我日后不能和他不见面。」 「是啊,我都说了受益方在你,他今日这般是因为你的情绪影响,邪咒自动对他进行惩罚,他会有一段时间离不开你。」 「之后随着邪咒的发作,他会越来越离不开你。」 「这邪咒通常代表着一方对另一方绝对的臣服。你这般说……倒是像佞肆会下的邪咒,他掌管罪与罚,最擅长这些。」 「你若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兴许你得亲自去问问佞肆。」 洛且渠对十二邪神的归位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正常给晓君阑提建议,交代完便出去看叶挽卿的情况了。 烛光在燃着,叶挽卿心口闷闷地难受,直到晓君阑出现在他视线里,他心口仿佛得以舒缓些许。 他没有在这里待太久,洛且渠上了年纪,给他们看完便撵了人,他被晓君阑抱着离开,由于他现在没有力气,晓君阑带他到了一座私院。 院子修的很精緻,这边下人很少,房间干净整洁,他被放在软塌上。 方才他没有听到洛且渠跟晓君阑说了什么,此时缓过来些许,便问了情况。 「你师父是怎么说的?什么邪咒……你当真不是在骗我?」 晓君阑握着他的手腕,问他道:「你现在还难不难受?」 他想要收回手,奈何挣脱不开,于是摇摇头,「没有那么难受了。」 「你先松开我。」 「我们种的是主奴邪咒……你最近兴许离不开我。」 晓君阑:「此邪咒出自佞肆之手,想解开很容易……除非我对你放下念想,这对于我来说很难。」 第156页 「剩下一种办法,我们两人亲自去找佞肆。」 「什么意思。」叶挽卿没有明白,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重复了一遍,「你说的什么意思?」 「为何我离不开你?」 叶挽卿心里蔓延出来一阵恐慌,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晓君阑按住,晓君阑垂眸看着他,指尖一点点地向上摩挲着他手腕处的皮肤。 「这邪咒是主奴邪咒,我身上也有,你身上的是奴隶咒……方才吐血是因为我。你说不想再见到我,我便想把你关起来,邪咒因为我的情绪对你施加惩罚。」 「方才那是不好的情绪,是无意识的……我未曾试过其他情绪。」 叶挽卿脑海里嗡然一声,他还没有从这巨大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他首先是震惊,然后是一股名为束缚的牢笼将他整个人紧紧缠住。 像是一盆冷水将他从头到尾浇至透心凉。 「小挽……你还疼不疼。」 「是我不好,我们明日便动身去找佞肆……我会尽量克制情绪。」 一个人克制自己的情绪?所谓克制情绪是克制表面,内心的情绪是无法隐藏的,何况这邪咒会把情绪放大无数倍。 一个轻吻落在他手腕,叶挽卿只觉得荒谬,他胸腔有一股气堵着不上不下,他被这么一亲,平日里没什么感觉,今日却像是触电一般。 叶挽卿脸上逐渐蔓延出来一层潮色,整个人在软塌上像是浸泡在春池里,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吟,眼尾逐渐潮湿。 他的脖颈如同绷紧的弦,瘦削的身体侧躺崩成妙曼的弧度,嗓间的唿吸重了些许。 「你滚开,别碰我。」 他这么一挣扎,险些从软塌掉下去,反应大的惊人,晓君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他胶在晓君阑怀里,对上晓君阑眼底,看到一片浓重的漆色。 情绪能够克制,但是往往发散需要一段时间,愤怒是如此,欲也是如此。 叶挽卿被晓君阑抱在怀里,他被晓君阑托着,几乎不受控制地环上了晓君阑的脖颈,气息落在晓君阑耳边,像是一头髮-情的小兽。 人与人之间的纠缠当真是不可言说。 来之前他在想自己如何原谅晓君阑,他到底原谅不了,现在他却又对着晓君阑发-情,甚至生出想要晓君阑立刻操-他的想法。 他紧紧咬住自己的牙关,舌苔上传来血腥味,眼睛跟着发红,盯着晓君阑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很快他的下颌被捏住,晓君阑逼他松开牙齿,轻柔的吻落下来,他的唇齿之间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乌髮散在身后,他挣扎间外袍滑落,晓君阑扶着他,轻声低语。 「小挽……不怪你,是我……我想要跟你亲近。」 「你别伤害自己,我不碰你便是了。」 晓君阑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温柔,嗓音落在他耳边,他身体却烫的更厉害,脸上也在发烫,眼尾带着潮意,两人依旧在纠缠着。 他恍惚间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软在了晓君阑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醒了继续。 第76章 叶挽卿闭上眼睛, 他以为晓君阑会对他做什么,他半个人在晓君阑怀里,晓君阑只是抱着他,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伤药往他嘴巴里填。 「小挽, 张嘴。」 叶挽卿闭着眼没有搭理,牙关还在紧紧地咬着, 对方又唤了他一声「小挽」。 「你可以咬我, 不要咬自己的舌头。」 叶挽卿嘴巴被掰开, 他对上晓君阑眼底,晓君阑神情很淡, 木籤沾了药往他嘴里填,舌苔变得冰冰凉,苦涩的味道一路蔓延。 他还在看着晓君阑, 眼里的怨气和怒意几乎要冒出来。 晓君阑指尖略微顿了顿, 对他道:「我们在地宫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圈套。」 「接下来几天你先在这里待着, 这是我原先的住处, 我在隔壁偏殿,若是有事给我传音。」 晓君阑给他上完药便把他放下了, 他在软塌上躺着,身体还是软绵绵的,自己脱了衣服看了眼心口的位置, 那里果真有若隐若现的黑色咒文。 他眉毛皱了皱, 自己指尖碰上去, 碰不到咒文分毫,这咒文将他与晓君阑连在一起, 他们彼此之间能够若有若无地察觉到对方。 一墙之隔, 叶挽卿能够感受到晓君阑的存在。 他想着自己夜里不回去, 君迟应当会为他担心,这次他和君迟过来,有许多长老弟子跟着,戚烬比他出发的早,在城中办完事才会过来找他。 现在君迟就在隔壁,以后也不会有人为他担心。 叶挽卿慢慢地闭上眼,第二日一大早,他在偏殿里醒来,隔壁已经没了人。 桌上为他准备的有早膳,还有晓君阑留下来的一张字条。 :府中侍卫可随意差遣,红月那边我已经交代,暮归。 叶挽卿扫了纸条一眼,没有动桌上的饭菜,他拿了自己的剑,打算直接回去。 这边是晓君阑的府邸,晓君阑的性子不是应付的性子,哪怕只是一处私宅,也布置的很讲究。 一草一木衔接成园林,长廊上守着的是侍卫,叶挽卿走过去时侍卫都没有拦他,他打算先去找戚烬,先打听解开这邪咒的办法。 刚走到门口,踏出府邸不过一步,他心口的位置骤然传来疼痛,嗓间似乎又有腥甜涌上来。 第157页 叶挽卿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痛意是无比真实的,仿佛在告诫他不能从这里踏出去半步。 他忍着疼,心底不甘心涌上来,山神佞肆……若是让他见到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艰难地又往前走了两步,心脏处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在将他往回拽,他唇齿间一片腥甜,在原地险些直接跪下去。 隔着大半个府邸,远山偏殿。 「主子可想清楚了,此去兇险,邪咒既有利于主子,为何不加以利用。」 侍卫跪在地上,嗓音不卑不亢,他袖口有三道金纹,是跟随晓君阑最久的一批。 「此事不必再议,你去查佞肆一事,先去查他的下落,风莱此次过来的弟子也都查一遍。」 晓君阑交代的话音未落,突然察觉到什么,身形转瞬之间在原地消失。 「小挽。」 叶挽卿指尖扶着墙,他脸色苍白,在晓君阑出现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束缚感骤然消失,胸口处积压的那口气也得以喘过来。 他额头冒出来冷汗,整个人都有一种虚脱感,晓君阑在他倒下去的时候接住了他,他的额头被碰了碰。 「你身上还疼不疼,我未曾出府。」 不过是这点距离,他就疼的死去活来,如果晓君阑真走了,他岂不是会疼死。 叶挽卿被晓君阑抱着回去,他衣衫粘着冷汗,指尖拽着晓君阑的衣襟,嗓音发颤。 「你是故意的?」 「晓君阑……你不累吗,为什么不愿意放我走?」 叶挽卿讨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他袖侧有一把匕首,匕首靠近晓君阑的颈侧,晓君阑没有丝毫反应,他手腕却疼起来,不得不松了手。 匕首掉落在地上,叶挽卿有一瞬间想要对准自己的心口,刺进去把里面的邪咒挖出来。 晓君阑沉默不语,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沉敛些许,对他道:「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信我吗。」 怀里少年已经懒得反抗,厌倦地闭上眼睛,显然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佞肆的神像被带走,不出意外他现在已经修成形。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找到他之后我们立刻动身。」 「日后你若是想出去,给我传音,我会在安全范围里跟着你。」 晓君阑已经算出来了方才的距离,他们两人不能分开超过一里,只是不知道这个距离会不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 他们两人原本都要出门,这回两人都出不了门,叶挽卿回到偏殿,晓君阑不出去了,干脆让手下全部都来这边见他。 叶挽卿在这边给戚烬传信,殿中出现几名侍卫,几名侍卫单膝朝晓君阑跪着,在跟晓君阑汇报情况。 「主子,我们去查了风莱的弟子,从风莱到尘到山,路上他们的行为并没有异常,也没有查出有人和佞肆有关。」 晓君阑眉眼微垂,「往几个月前查,几个月之前查不到,去查三年前。」 「是。」侍卫应了一声,身形全部在原地消失。 很快有侍卫又回来,跟晓君阑低声汇报,外面有人过来了。 晓君阑看一眼软塌上窝着的少年,少年方才写完东西又躺下了,一直摸着心口的位置,身上那股生机仿佛被抽了去,在他面前沉默寡言。 直到这时,叶挽卿才开口。 「是我的人,放他进来。」 叶挽卿再见到戚烬的时候,终于得以喘口气,他又看晓君阑一眼,晓君阑出去了。 「世子,你……」戚烬没想到人在晓剑神这里,问道,「世子近来如何?」 原先有君迟在,加上叶挽卿是过来比试的,戚烬便没有过来。他们在同一座城,只要叶挽卿传音,他随时都能到。 「不如何。」叶挽卿心里烦躁,他把事情经过和戚烬说了。 戚烬:「……」 「你是说,现在你和晓剑神身上连着邪咒?还是主奴邪咒,你离不开他?」 叶挽卿没有说话,他是要戚烬去查如何解邪咒,顺便留下来,他一个人待在这边不放心。 「世子,你别着急,此事想来晓剑神应当比你着急,他身上染上邪咒,近来世族蠢蠢欲动,想必正在找他的麻烦。」 「我会留下来的,红月那边我会说,到时候我们晚回去几天,长老不会说什么。」 「倒是君迟那边,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你可以跟他说说,他兴许会有办法。」 叶挽卿没有说话了,他该怎么告诉戚烬,根本没有君迟这个人,都是晓君阑骗他们的。 晓君阑藏的滴水不漏,就连戚烬也一併骗过去了。 「以后不要再提君迟。」叶挽卿说。 「世子在晓剑神这里待着,我放心许多,没有比他这更安全的地方了。」戚烬说,「我去打听佞肆和邪咒相关的情报,世子不要害怕,有属下在,不会让你有事。」 「属下力不能及,还有晓剑神。」 叶挽卿看出来戚烬很欣赏晓君阑,他有些不高兴,瞅着戚烬从怀里拿出来一些小点心小玩意,都是路上给他带的。 「这是我路上给世子买的,看着新鲜,想着世子应该会喜欢。」 叶挽卿把那些小玩意儿放到了一边,又看一眼殿外,不确定晓君阑听不听得见,他还是在原地布了一道结界。 「我让你查萧不易,你查的如何了?」 第158页 「他藏的很严实,属下查出来他在许多城里都有暗桩,除了和世家子弟有接触,和斩祟使、王族也有接触……除此之外,和鬼界也有牵扯。」 「鬼界?」 「是,他应当是献过祭,原先他在萧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步步踩着人爬上来的。此人极擅伪装……属下也差点被他骗过去。」 「他和世子表面交好,世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要轻信他的话。」 叶挽卿:「我之前答应和他合作,合作现在做不到了。」 都是因为邪咒一事。 「你去查这主奴咒,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想办法把这个咒解开。」 戚烬神色严肃些许,应了声「是」,身形在原地消失。 这一晚上,叶挽卿睡了过去,他做了个梦,梦里回到君迟带他前往无秽山那一日。 他走了九百九十阶山路,原先眼睛蒙着什么也看不见,如今在梦里能够看到石阶尽头的巨大神像。 剑祖神像慈悲,肃穆庄容,云雾令剑祖的面庞模煳不清,仁慈的目光仿佛怜悯众生。 梦里的他看着晓君阑跪在剑祖神像前,长剑落地,晓君阑微微弯腰,只道了四个字。 「弟子无悔。」 无悔?他在无悔什么呢? 再然后,他看见了晓君阑脸颊边覆上冰霜,眼睫也落上霜花,整个人像是被冰封,墨发一朝之间变成白色。 梦逐渐散去,叶挽卿醒来之后好一会没有回神。他如今和晓君阑离不开,晓君阑住在他隔壁,白日里在他房间里待着。 他注意到晓君阑拿了许多草药过来,不知道在研制什么,房间里都是药草的苦味儿。 难闻。 「你在做什么?」他问了一句,面色不怎么好看。 晓君阑将草药放在一边,见人愿意主动跟他说话了,他眼眸微动,回復道:「近来谣言四起,和鬼界邪神有关,不出意外,下一个出世的会是瘟疫之神。」 「我在调制几种解瘟疫的药剂,若是真有那一天……能够防患未然。」 叶挽卿只认识一两种草药,他眼皮子垂下去,「很难闻。」 他这般说,晓君阑动作顿了顿,把药草都收起来,窗户也开了一会,又为他燃了香,散了房间里的草药味。 戚烬没有让他等太久,第二天晚上便过来了一趟,为他带来了消息。 他们两人见面,叶挽卿把晓君阑赶出去,又重新在原地布上结界。 「怎么样,这么快就找到办法了?」 「属下去了一趟城外,原先我有弟兄的父辈接触过邪神,这种邪咒解起来实际上不容易,需要放下执念,这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但是有另一种办法。」 戚烬觉得这种办法有些不切实际,不过还是说了出来。 「另一种办法……这邪咒是佞肆下的,佞肆掌管罪与罚,罪与罚却是可以颠倒的,同样的,这邪咒也能够颠倒。」 「只是颠倒的条件有一些棘手,需要取主方的心头血,还要他自愿给,意味着世子若想不受这邪咒束缚,只能取晓剑神的心头血。」 「只要取了他的心头血,世子便能够成为掌控的那一方。」 戚烬心想,这几乎不可能,他替他家世子焦急。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到睡觉时间了,兄弟萌凌晨见。 第77章 一墙之隔, 两人的对话悉数落入晓君阑耳中,倒不是他想听,如今受邪咒影响, 叶挽卿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知道。 他垂着眼, 面前跪着的侍卫又唤了一声「主子」。 「佞肆已经修成人形,属下在烨林一带发现了佞肆的神像, 留下的气息显示, 是往京州的方向去了。」 侍卫的身形在原地消失, 戚烬和叶挽卿商量完出去,两人在殿外照面。 戚烬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影。晓君阑孤身在月色下站着, 身影被拉长,眉眼如同被墨色晕染过,身形颀长挺拔, 像是清冷挺立的雪松。 他家世子和晓剑神应当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往事, 这是戚烬的直觉, 戚烬心中嘆口气, 没有和晓君阑打招唿,身形直接在原地消失了。 叶挽卿背后靠着软塌, 他抬眼能够看到顶上的造物神像,飞天神女琵琶绕樑,浮云围绕其中, 神女眉目含笑。 人走了, 晓君阑便回来了, 这回没在房间里研制他的什么药方,而是命侍卫寻了许多编草过来。 晓君阑编草编地非常熟练, 在桌子边没一会编出来了小兔子, 编出来了小刺猬, 还有凤鸟的鸟窝。 他们两人离得不远,叶挽卿想不注意晓君阑的动静都难,他看着晓君阑熟练的动作,晓君阑侧脸沉敛,指尖翻转,编草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灵性。 没一会有侍卫进来了,他扫一眼,扫到熟悉的几团毛茸茸,还有啾啾叫的凤鸟。 糰子一放下来,全部都去咬晓君阑手里的编草,有几只围着晓君阑编的兔子转,似乎有些好奇,其中一只用身体拱了拱。 编草编的兔子被拱地动了动,倒是把糰子吓一跳,糰子一蹦蹦到了晓君阑怀里。 叶挽卿眉毛微皱,心道真是蠢货。 他指尖碰到柔软的触感,凤鸟飞到了软塌上,蹭着他的手指,「啾啾」叫了两声,带着些许讨好。 晓君阑没管那些糰子,把东西都编完了,东西放下来,对他道:「小挽,佞肆的下落已经查出来,我们明日便动身,如何?」 第159页 尘到山偏远,离京州有十几日的路程,他们明日出发,最低也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到。 谁知道这半个月会发生什么,且不说能不能见到佞肆,佞肆愿不愿意帮他们解又是另一回事。 叶挽卿心里这般想着,他看着晓君阑的方向,视线慢慢地收回来,「嗯」了一声。 「这些你若是不喜欢,明日我便让人送回去。」 晓君阑这么说了一句,眼见着人要起身离开,叶挽卿把他喊住了。 「等等。」 叶挽卿表情平淡,撒谎撒得面不改色。 「你不在殿里,我睡不着。」 晓君阑闻言眼睫抬起来,那双眼深黑浓稠,对视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他静静地等着晓君阑回復,晓君阑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会道:「我今晚留下来。」 他看着晓君阑把东西收拾了,兔子拽回窝里,凤鸟也识相地飞走了,他们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殿中静悄悄的,叶挽卿袖中藏了一把匕首。匕首上面纹的有银面金纹,想要取心头血,需要本人自愿。 这对于他来说太难,还有一种便是行骗,入晓君阑的梦,在梦里骗晓君阑,让他自愿给出心头血。 这个他认为并不难,只要他扮作奉清酒,不是很容易能够骗到晓君阑的心头血。 叶挽卿手里捏的有咒文,他们两人隔着大半的距离,因为他睡觉,晓君阑便不打坐陪他睡觉。 只是是不是真的睡着就不一定了。 他转了个身,眼角能够瞥到枕头上面的绣金鸳鸯纹,晓君阑睡姿非常规整,房间里熄了灯,晓君阑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 他能够看见晓君阑深黑的眼睫,向下是高挺的鼻樑,薄削的唇,线条俊朗的下颌。 叶挽卿盯着看了一会,闭了闭眼,他凑近晓君阑,几乎是他一动作,晓君阑便醒了。 「小挽?」晓君阑睁开双眼,微微偏头问他,「睡不着?」 叶挽卿更靠近晓君阑一些,几乎要滚进晓君阑怀里。他轻轻嗯了一声,凑过去啄了一下晓君阑的唇。 他主动,晓君阑却没有动弹,只微微侧开身子,对他道:「明日要早起,你早些歇息。」 叶挽卿拧眉,他今日便要入晓君阑的梦,多拖一日他都不放心。 他再次凑上去,这次耐心了一点,一点点地啜吻,想要晓君阑回应他,他好把药餵进去,这药见效很快,能够让晓君阑立刻入睡。 他亲了一会,晓君阑凑上来咬了他一口,他连忙渡了气过去,然后松开人,回到了一边,静静地等着晓君阑睡着。 床侧传来轻微的动静,叶挽卿看过去,晓君阑闭上了双眼,他去探晓君阑的唿吸,唿吸很平稳,看来是睡着了。 他没有耽搁,立刻施法,带着自己的匕首进了晓君阑的梦。 叶挽卿进去之后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在黑暗里行走,慢慢地眼前出现白光,周围的景象骤然亮起来。 入目的是一片荒郊战场,地上躺的有许多尸体,这里是仙族和鬼界的战场,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 是梦里,叶挽卿仿佛能够感受到血腥之气,这里的人看不见他,他置身在外,看到小鬼将尸体啃的尸体模煳,在土坡之下,那里有一道瘦小的身影。 他走近,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略微眼熟的脸,是年少时的晓君阑。 这个时候的晓君阑约摸七八岁的年纪,长相算不上出挑,面上有一道疤痕从眼尾蔓延至脸颊另一侧,上面的血还没有干。 才七八岁的年纪,晓君阑眼眸漆黑通亮,躲在土坡遮挡物后面,后面是已经血肉模煳的腐尸。 他注意到晓君阑的目光有些涣散,停留在不远处的女尸上,那具女尸穿着修仙界的长老衣衫,应当出身名门,如今正被十几只鬼一同啃噬。 那些鬼没有发现躲在土坡之下的晓君阑,叶挽卿猜测兴许是晓君阑的亲人。 他对晓君阑的过去没有兴趣,想着不如化成方才那女子的模样,但是那女子已经看不清容颜。 化成奉清酒?现在应当是年少的奉清酒,梦里有一套主人自以为的自我意识,不知道现在化成奉清酒有没有用。 叶挽卿这么一犹豫,画面发生了翻转,这次是在一间气势不凡的院子。天际尽头是白日,却泛着陈旧的昏色,像是充满污垢泥泞的记忆片段。 他再次见到了记忆片段的主人。 晓君阑依旧是七八岁少年的模样,如今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脸上的伤口长成疤痕。他身上没有属于孩童的活泼和稚气,眼里黑沉沉的,少年老成,像是一团模煳不清的浓墨。 府邸里出现一男一女,男人袖口有长剑挽月的花纹,女的穿着长衫鹅裙,身后有人把晓君阑推到了两人面前。 「慕容澜,过去。」 「小澜,日后在晓府,我们会照顾你。」 「从今以后,你便姓晓,你父母死在鬼族手里,他们不知道你活了下来,你要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原先姓慕容,你明白了吗?」 叶挽卿眼前画面再次翻转,这次是在晓府。 十岁的晓君阑被领进晓府,见到了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晓君阑温柔,善于揣测人心,在许多人心里是非常耀眼完美的存在,他脸上常年戴着一张面具,久而久之,那张面具再也摘不下来。 第160页 此时叶挽卿见到的,是少时的晓君阑,一个还没有戴上面具的晓君阑。 晓君阑沉默寡言,跟着新认的母亲踏入晓家正殿。母亲名唤贺兰,是晓家家主的师妹,也是在进入晓府之后,晓君阑才知道,贺兰并不是正妻,而是所谓的旁支。 在凡间便唤作姨娘或者妾。 晓家长子和次子是正妻的儿子,正妻出身名门,又是京州有名的王女,两个孩子也都非常出色。 一个四岁弄武,另一个三岁唱诗,享誉京州。 奉清酒是贺兰的孩子。 两名少年一个今年十四,一个十二,看到晓君阑两人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只眉眼偶尔显露出来一两分的厌恶。 本身自家孩子就够多了,又来一个,还是外来的,先不说晓君阑是不是有可能是晓家家主在外面的孩子,单是厌生这一条,就已经让晓君阑在他们这里留下坏印象。 奉清酒年少身体不好,见到晓君阑的疤脸,脆生生地说了一句「好吓人」,躲在了贺兰身后。 「小澜比清酒年长,日后是你兄长,以后小澜便是晓家的人,排行老三,你们和他好好相处。」 三人都给晓君阑送了见面礼,晓君钺和晓寒屿送的短剑和毛笔,奉清酒送了一盒点心。 叶挽卿眼前的画面一直在跟着晓君阑转,他看着晓君阑被下人领到一座偏殿,因为是贺兰安排的,贺兰心善,下人衣食都没有缺晓君阑的。 回到房间里,晓君阑拆开了礼物,短剑和毛笔都没有什么不妥,唯有奉清酒送的点心,实际上里面装了一盒噁心的虫子,底下还有一张纸条写着贱种二字。 叶挽卿看的拧眉,他有些拿捏不准,原先奉清酒和晓君阑的关系不好? 他上下打量着晓君阑,晓君阑这幅样子确实不怎么受人待见。相貌骇人、沉默寡言,时不时地给人感觉很沉冷,像是生活在黑暗环境里的生物。 这幅模样,不招人待见也正常。 这个时候似乎还没有学会收敛情绪,也不会曲意逢迎,只是一个刚刚失去双亲来到陌生环境的少年。 来到晓府的晓君阑多了两个大哥,还有一个弟弟。晓君阑还不会收敛情绪,但是会察言观色,他知道大哥二哥不怎么喜欢他,但是不会表现出来。 奉清酒表现的十分明显,处处针对晓君阑,只是奉清酒还是小孩子,又没有兄长那般的冷血,到底还是心软,经常也会帮着晓君阑。 起初晓君阑不怎么待见奉清酒,时间久了,会偶尔跟奉清酒说一两句的话。 话说的很简短,晓君阑在晓府并不怎么受待见,晓家家主常年在外,只有贺兰是真心待他,他平日里和贺兰说的话最多,也是真心地把贺兰当做母亲。 晓君阑这个时候并不突出,他灵根不好,天生剑骨在此时没有显露出来,脸上的疤痕在贺兰的调养下逐渐癒合,模样倒是长得愈发冷峻。 他在旁边旁观晓君阑的少年时代。贺兰并不是日日都在晓府,贺兰不在的时候,晓府里没有人待见他。 晓君阑因为救奉清酒落水,当天晚上发了热,烧得神志不清,医师都在奉清酒那里,没有人过来看他。 加上他性子冷,也未曾主动开口求过人,自己在偏殿烧得迷煳,昏昏沉沉地喊娘,一会又喊自己的父亲,半夜从床上栽下来,碰翻了旁边的茶水,茶碗碎片直直地插-进眼睛。 外面的下人听见动静,却没有人进来,晓家家主和正妻因为晓君男风阑闹了矛盾,下人们都很识时务。妇人多善妒,时常怀疑丈夫不贞,哪怕丈夫本来便不贞,那些怒意只会牵连在其他人身上。 年少的晓君阑在地上疼得大喊大叫,这回他出声了,他的眼睛流了许多血,什么都看不见,他身上发着热,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从喉咙里发出来尖叫,疼痛令他清醒,他分不清是眼泪还是血,在地上徒劳挣扎,咳嗽了几声,自己掌间是一片温热。 无论他怎么叫,都没有人搭理他,他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左眼一片血肉模煳,指尖在发颤。 他在地上躺了一夜,眼伤按了一夜,第二天皮肤几乎粘连在一起。 晓君阑自己从院子里踉跄着出去,他身为义子,贺兰往日给过他不少钱,平日里奉清酒经常花完了找他要。 若是他不想给,奉清酒便要说上一句「这些银子都是我娘给你的,我为何不能花?」,每到这时,晓君阑便说不出话来。 他身上没有剩什么银钱,拿着剩余的银钱,他去找府里的医师,人人都会看碟下菜,医师收了他的银子,给他拿了最差的伤药。 那伤药每覆盖到皮肤上,都像是烈火在灼烧,疼得他死去活来,药性很差,他的伤非但没有好,反而更加严重。 晓君阑的左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他病了十几天,有人问他怎么回事,他便说没事,大哥二哥冷漠而视,奉清酒最看外貌,嫌他晦气,连着几天不待见他。 在晓家家主回来的时候贺兰也回来了,贺兰看见他的眼伤,心里又怒又心疼,把下人全部训斥一顿,带他亲自去找了医师。 晓君阑疼了半个月,眼伤和热症得以痊癒,贺兰向来捨得为他花钱,给他找的是最好的伤药,让他的眼睛能够重新看清东西。 第161页 他病好了,之后下人还算听话,很快便出了新的意外。 贺兰每次出去都是为奉清酒寻药物,奉清酒天生弱症,性命活不过弱冠。 这次贺兰出去了一年,晓君阑模样生的愈发出挑,甚至隐隐超过晓家长子和次子,单单是站在那里,便能吸引人群中所有人都目光。 他像是一株沉郁的雪兰,清冷又沉敛,开在广寒深处,让人看见便移不开视线来。 最明显的是奉清酒态度的转变,从「贱种」改为叫三哥,一口一个三哥,甚至在山上巨石滚落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为晓君阑挡下了。 巨石压断了奉清酒的双腿,奉清酒拽着他的衣襟,「三哥,今日我救了你的命,日后你一定不能丢下我……」 十四岁的晓君阑背着奉清酒,像是有巨石压在他身上,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看着少年断了的双腿,说了个「好」。 贺兰回到府里便得知这个消息,她唯一的孩子原本身体便不好,此时又断了双腿,贺兰一夜之间头髮白了大半。 他并没有被责怪,只是贺兰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在贺兰临终的时候,这位唯一一位真心待他的女人握着他的手,将奉清酒交给他。 「小澜,我知道清酒在想什么,他从小受了许多苦,我若是走了,晓府便没有人能够护着他,娘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一件事。」 「他对你的心思我一直都知晓,就算你不喜欢他,娘求你,一定护着他,不要让他难过……」 这一日起,晓君阑失去了贺兰,也是从这一日起,他的自由终于离他远去,他被困在名为愧疚和责任两大枷锁之中。 要护着奉清酒,不能让奉清酒难过。 转瞬之间数年过去,晓君阑天生剑骨,被剑祖挑中,成为剑祖首徒,在一剑清扫鬼界邪祟时,得以名动九州。 他很少回晓府,但是奉清酒给他传音他会立刻赶回去,他遍访九州,四处寻找能够解天生弱症之法。 直到他得知,纯质灵根能够解弱症。 从此他踏上了寻找纯质灵根之路。 …… 叶挽卿并不知晓晓君阑心中所想,他断断续续地看完晓君阑的回忆,在梦即将结束的时候,化成了奉清酒的模样。 他出现在晓君阑面前,化成奉清酒十七岁的模样,这个时候的奉清酒模样长开,最容易引起人的恻隐之心。 「三哥。」叶挽卿袖中藏着匕首,他这么一喊,不远处的晓君阑转过身。 晓君阑如今二十五岁,相貌出挑,气质温和,从荆棘丛中走出来,戴上了一张温柔良善的面具,梦里的晓君阑回头,却是一眼看穿了他。 「小挽?」 转瞬之间,叶挽卿的幻容术显出原形,他也是这一刻,直接被传送出去。 叶挽卿手里还握着匕首,对准的是晓君阑心口的位置,晓君阑在夜幕中睁开眼,正握着他的手腕,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醒了继续。 第78章 「你在做什么?」 叶挽卿对上晓君阑的眼底, 匕首末端冰冷的温度传过来,他动作有一瞬间的凝固。 药效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叶挽卿略微咬紧牙根,如果不是需要当事人自愿, 他现在立刻就刺进去。 他把匕首松了, 不信晓君阑不知道此事,眉眼略微有些讽刺, 「难道你的侍卫没有告诉你?」 「我要取你的心头血, 这般我们的位置就能够调转。」 「变成我是主人, 你是奴隶。」 今日之事约等于告罄,他指尖即将收回, 晓君阑却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温度传来,比匕首还要凉上几分。 他微微拧眉, 对上晓君阑眼底, 晓君阑眼底深邃黑沉, 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 也并非不情愿。」 「今日才第一日……小挽,明日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完我便将心头血交给你,如何?」 叶挽卿半信半疑,他看着晓君阑苍白的面色, 心里想着晓君阑骗他的可能性。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晓君阑将他收起来的匕首接过来, 手腕一转, 只听「噗呲」一声,晓君阑的里衣被浸湿, 鲜红的血浸透, 苍白修长的手指沾上血迹。 冰冷的匕首在夜间折射出来冷光, 晓君阑眼睫未曾颤一下,指尖托着匕首刺进自己的心口,从里面取了一滴血出来。 鲜血沾着温热,空气中都是血腥气息,晓君阑将那滴血放在青瓷瓶中,然后交至了他手里。 晓君阑的脸色惨白如纸,银纹衣衫染上鲜红,嗓音略低,「这是心头血,只能取三次,今日取了一次,若是明日没有用我再取给你。」 方才晓君阑的动作没有一点犹豫,叶挽卿看得拧眉,他扫一眼便收回视线,青瓷瓶收起来,勉强同意了晓君阑的提议。 「明日我要带戚烬一起过去。」 晓君阑咳嗽了两声,指尖略有些颤抖,慢慢地将匕首拔-出来,匕首绞着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好好休息,明日你想带谁都可以。」 晓君阑下了床,他看着晓君阑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那道挺拔的背影略有些弯曲,很快殿中安静下来,殿中已经没了人影。 殿中没有点灯,叶挽卿看着那道背影消失,他掌间还攥着青瓷瓶,里面的血仿佛在发烫。 第162页 他把青瓷瓶收起来,闭了闭眼,接下来一夜晓君阑没有回来。 第二日晓君阑再出现的时候脸上依旧白着,晓君阑早上过来安排人给他送了膳食,这几日天气转寒,还为他送了几件冬衣。 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有灵气他完全不怕冷,晓君阑送的东西他都没有动。 「不必为我准备这些,我们今日不是还要出门?」 他不知晓膳食是晓君阑亲手做的,晓君阑闻言应声,在殿中停留一会,跟着他一起出来。 他按照前一天说的,带着戚烬过去,殿外侍卫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马车。 戚烬在他前面先上了马车,还是按照习惯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一把他家世子。 他伸了手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晓剑神看了他一眼,平日里温温和和的,今日目光却带着些许冷意。 叶挽卿没有察觉到,他把手放在戚烬掌心里,由戚烬扶着上了马车,戚烬没有进去,在外面和马车坐在一起。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叶挽卿掀开车帘,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寺庙。」 叶挽卿于是不再问了,他靠着车壁慢慢地闭上眼,路上晓君阑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假装不知道。 他们去寺庙要穿过街道,戚烬在马车外跳下去,在路上买了一些小点心和小玩意儿,还有话本,从珠帘里递过去,给了叶挽卿。 「世子,路途还长,我给你买了点小玩意儿,够你解解闷。」 叶挽卿其实也睡不着,他把东西接过来,甜的都挑出来给了戚烬,剩下的他拿过来放到一边,拿起话本看了起来。 马车里燃了兰香,慢慢地向上飘,叶挽卿听见了细微动静,他扭头瞅了眼,旁边的晓君阑在帮他剥果子,戚烬买回来的都是带壳的果子。 晓君阑一颗颗地给他剥好,堆成小山。 他没有搭理,继续看自己的话本,这话本他看过,戚烬还记得给他买上次没看完的。 这话本讲的是那只负心鬼来世转世,转世成了天族太子,两人再次相遇。 叶挽卿翻着话本,到前面的地方晓君阑让停了。没一会,侍卫送来了许多吃食和话本,比戚烬买的要贵,吃食没有甜的,都是他以前喜欢的。 也是,晓君阑在他身边伪装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喜好。 叶挽卿看着晓君阑,有点想笑,他问了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实在是无聊。 「小挽……我看你方才收了他的,以为你会喜欢。」 「你和他能比?」叶挽卿从窗外瞥见了街边行乞的孩童,他顺手把晓君阑买的那些东西全部从车窗扔了下去。 包括那些精装的话本,那些话本若是拿去换钱,应当能换不少钱。 叶挽卿把东西全部扔了下去。晓君阑在一边看着,接下来一路无话,他们两人沉默地到了城外的寺庙。 这边的寺庙偏僻,远远地看过去,立在钟灵毓秀的群山之间,给人的感觉安静又森严。 他们在寺庙前停下,戚烬看了眼寺庙的牌匾,上面的名字他没有听闻过,并没有过多关注。 「世子,你可听闻过这座寺庙。」 叶挽卿摇摇头,他过来只当做是一件任务。这寺名叫惠安寺,应当建了有些年了,牌匾略有些陈旧,带着沉腐的气息。 「这里不远处原先是仙族与鬼界的战场,这座寺是千年古寺,原本是用来安顿战场上的阴灵。」戚烬看着寺庙牌匾,语气略微感嘆。 「那时候还是一座寒寺,后面战乱结束后,这里重新修建,定名为惠安。」 叶挽卿闻言来了些许兴趣,「你是如何知晓的?」 「属下在京州时曾经看过这寺庙的提案,当时这寺庙的修建还是属下批的。」 原来是这般,叶挽卿若有所思,听到戚烬说这边原先靠近战场,晓君阑带他过来…… 他回忆起来自己在晓君阑梦里看到过的,晓君阑的父母死在战场上,兴许是被安顿在这里。 他们两人谈论的这一会,晓君阑已经和寺庙的主持商讨完了,目光朝着他这边看过来。 「小挽。」晓君阑轻轻唤了他一声。 「你在这里等我。」叶挽卿吩咐戚烬。 戚烬有些担心,压低了声音道:「世子,前日我跟你说的办法,你不要轻易尝试,属下已经在查其他的法子了。」 叶挽卿心说他前一天就已经动手了,不过现在还是先不开口,他敷衍地嗯了一声,随口安抚戚烬两句,去了晓君阑那边。 「二位施主随我来,阿弥陀佛。」 前面的住持为他们带路,寺庙种了大片的竹林,竹叶受风吹拂簌簌作响,天际尽头是一片浮云,随着寺庙传来的阵阵钟声,给人的感觉十分安详,心境似乎都平静了几分。 叶挽卿跟在晓君阑身后,晓君阑今日穿了玄色深衫,整个人沉郁内敛,与寺庙的气氛格格不入。 住持带他们来到一处灵位前,带到路之前人便离开了。 灵堂黑压压的,这里只有两面牌位,写的都是慕容氏。 叶挽卿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晓君阑确实是带他过来见他父母的。 他微微拧眉,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思,但是他今日都过来了。 晓君阑上了三柱香,他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着晓君阑跪在地上磕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在原地起身。 第163页 灵位前香火飘出,晓君阑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在灵位前略微停留,然后转过了身。 「可以了,小挽,谢谢你愿意陪我过来。」 「我们回去吧。」 叶挽卿临走前看了一眼灵位,上面的字受氤氲逐渐模煳,看不清原本的字形。 他心里存了事,对待晓君阑的身世经歷没有一点兴趣,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从寺庙回去,一路上都很顺畅。 叶挽卿回到了晓君阑的私院,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进门。 「前一日你自己答应过我的,你可还记得?」叶挽卿问。 晓君阑在他身后站着,出去一趟似乎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他脸色很差,应了一声道:「我答应小挽的,自然作数。」 「昨日你给我的那滴血,我路上不小心碰碎了,你能不能再取一次?」 叶挽卿对上晓君阑的视线,晓君阑眼底漆黑浓稠,闻言慢慢地抬眸,眼里的墨色仿佛晕染开来。 「不行?昨天是你自己说会再取一次。」 叶挽卿猜想自己现在的神情一定非常虚伪,是他自己最厌恶的模样,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这么做。 他不过是在仗着晓君阑对他的愧疚换了种方式去作践人。 想来晓君阑是心善虚伪的性子,都能为义弟分魂,虚情假意地为他取几次心头血又有什么难的。 晓君阑愿意,他这么贱,就让他贱下去好了。 晓君阑气息沉敛,他们两人无声对峙,片刻之后,晓君阑开了口,嗓音沙哑了些许。 「可以。」 他看着晓君阑在他面前脱下衣服,露出来修长冷白的上身,心口那处有两道疤,一道已经长好,另一道是前一天捅的,尚且没有长好,血痂堪堪凝固,随着动作再次裂开。 盘虬的腹肌上有许多陈旧的伤,晓君阑拿着匕首再次刺进那道伤口,匕首刺得一片血肉模煳。 晓君阑动作没有分毫的犹豫,他分不清是内心疼还是伤口更疼,匕首刺进他心脏的位置,取心头血十分讲究,稍有不慎,便会捅进心脏立刻身亡。 他看着面前少年冰冷注视他的模样,哪怕他此时死了,想必少年也只会厌弃地别开身,他的血会脏了少年的衣服。 他胸口仿佛喘不过气,嗓间涌上腥甜,胸口处鲜血顺着蔓延出来,顺着他的手侧滴落在地板上。 深红晕染开,晓君阑掌间一片血肉模煳,他想从叶挽卿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动容。 叶挽卿只是皱了皱眉,厌恶地别开脸,用他的心头血立刻改了邪咒。 黑色的咒文发生调转,在邪咒改变的那一刻,晓君阑感觉到无数情绪蔓延上来,他心脏处传来一道巨大的拉扯力,逼得他直接跪在地上。 双膝下跪,他姿态狼狈,眉眼处晕染了一层血气,跪在叶挽卿面前,指尖堪堪维持住身形。 「小挽……」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叶挽卿冷冷地注视着晓君阑, 邪咒发生调转,他感到了那股名为掌控欲的意志,晓君阑如今在他手里, 他能够随意作践。 他克制情绪比不上晓君阑, 心里的负面情绪稍微冒头一些,晓君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在地上跪着难以起身。 一道无形的压力落在晓君阑身上, 晓君阑起不来, 他心里像是被开了个口子,唇角处溢出鲜血, 心里那道口子有寒风在里面丝丝地冒着寒气。 深色的血染湿了地板,那把匕首落在地上,叶挽卿眼眸抬了抬, 毫无留恋地转身, 只留下来一句话。 「我近来有事要处理, 前往京州过几日再议。」 反正他现在已经拿到了邪咒的主动权, 晓君阑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他不会受到束缚, 不必再畏手畏脚。 应当让晓君阑先尝尝被邪咒控制的滋味。 他们身上连着邪咒,叶挽卿能够轻易得知晓君阑的情绪。他现在是主,他能够察觉到晓君阑现在很低落, 身上的伤应当很痛。 他的「奴隶」跪在地上, 对于他们现在没办法隔太远, 他心知肚明,但是他还是走了。 叶挽卿头也没回, 外面一片漆黑夜色, 他出了正殿, 喊了戚烬。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那道目光才消散。 晓君阑在原地跪着,墨发散在肩侧瞬间变成雪白,他的心脏传来巨大的拉扯力,因为叶挽卿走了,无数的失落感和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扑面而来。 他面上结出一层霜花,心脏被一根弦紧紧地绷着,逐渐地绷到极致,然后「砰」地一声断裂开来。 晓君阑再也承受不住,「噗」地一声吐出血,整个人晕倒在地上,他的衣衫被鲜血浸透,恍惚与深色的地板融在一起。 地板上还留有那把沾着血的匕首,晓君阑的脸颊蹭到匕首边缘,匕首锋利无比,顷刻之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长痕。 鲜血沾湿晓君阑浓黑的睫毛,他冷白的指尖沾到地上的血迹,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叶挽卿叫上戚烬便离开了府邸,府里没有人留他,戚烬在外面驾车,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多留意了两眼。 「世子,你受伤了?」 叶挽卿衣衫上沾了血,他今日穿了一身银袍,袖口纹浪逐月,衣角沾了些许血迹,是晓君阑的。 「没有。」 他解决了一桩麻烦,心情好上些许,他指尖碰着衣角处的血迹,轻轻一抹,血迹便消散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第164页 「我们先离开这里。」 察觉到戚烬欲言又止,叶挽卿想了想,直接告诉了他,「我取了晓君阑的心头血,日后不会再受制于他,前往京州可以往后推迟一段时间。」 「萧不易是不是还在这城中?」 戚烬闻言有些惊讶,他在夜色中看着他家世子的模样,眼里略微意外。 此时恍惚意识到,他家世子变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少年乌髮明眸,皮肤若塞外初雪,眼眸似星若辰,面庞柔软明净,眼里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生冷。 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是他看不懂的。 「萧不易还在城中。」 戚烬好一会才道:「世子没受伤就好,晓剑神那边……他自愿为世子取了心头血?」 这倒真是不可思议。 叶挽卿看着窗外,窗外月色明朗清明,圆月当空,天空一片墨色,看的人内心里跟着平静下来。 他没有回答戚烬的问题,戚烬也识趣地没有再问,此事两人都没有再提。 戚烬在城中找了一处院子,叶挽卿留下来是查萧不易,想来萧不易也没有走,说不定是在等他。 这是几个夜晚他睡的最为安稳的一夜,没有邪咒的干扰,也不用看到晓君阑,他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梦。 梦回京州雪夜,靠近无涧崖的那处屋子里,他被困在里面,地上隐约有散落的血迹。 他看见晓君阑抱着晕过去的他,他双眸紧闭,手腕略微垂着,手腕处的红色玛瑙手串散了一地。 叶挽卿猝然惊醒,他是睡不着了,心口处的邪咒不会影响他,他指尖一捏,便能感受到晓君阑那边的情况。 一日不见,晓君阑晕过去了,人到现在还没醒。 叶挽卿不知道他们最多几日不能相见,晓君阑若是受不了来找他,也要他考虑见不见。 他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待到天亮,第二日萧不易约他,他拖了两日才过去。 这三天他都在院子里待着,在他出门之前,戚烬过来敲了他的门。 「世子。」戚烬进了门,手里拿着的是一些卷宗,神色略有些复杂。 「这些是晓剑神命人送过来的,他似乎知道你要见萧不易,这上面是萧不易的生平和前二十七年的经歷,查的非常详细。」 叶挽卿扫一眼,问道:「他找人跟踪我们?」 「应当不是,我听闻晓君阑受了重伤,前几天好了,现在又晕过去了,他家侍卫请了洛且渠过去。」 叶挽卿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卷宗收了便是,日后不必理会他。」 他在路上看完了萧不易的卷宗,对待萧不易有略微的了解,萧不易和鬼界有接触,这一点他之前也听戚烬说过。 萧不易表面与人交好,实际上做事滴水不漏,且非常沉稳,善于忍耐。 居然还有给人做过奴隶的经歷。 他与萧不易约在茶馆见面,这茶馆连的有暗桩,叶挽卿到之后,有侍卫过来为他带路,带他走了另一条小道。 他被领到了一处偏僻院子的二楼,外面看不出来玄关,内里非常素雅精緻,楼道里都是熏炉熏出来的浅香。 叶挽卿推开门,里面的人正在听曲,琵琶声低吟婉转,像是有说不清的柔情蕴含其中。 「师弟,有一些时日没见了。」 萧不易坐在主位上,眉眼里隐含笑意,凤眸弯弯,对着弹琴的少年扫了一眼,少年意会,抱着琵琶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抱琴的少年,模样生的算是非常出挑,弹得曲子也不错,萧不易倒是寻了个好地方。 「我原先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叶挽卿在萧不易对面坐下,他问道:「你没有和红月他们一起回师门,是在这里等我?」 「是啊,师弟这不是明知故问。」 「我还在等着师弟与我合作,结果师弟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萧不易笑起来,「我这边不能太明目张胆,我以为我已经够谨慎,还是被晓君阑察觉,近来消息便断了。」 「所以我不知道师弟这几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师弟都经歷了什么。」 这是在套他的话呢,叶挽卿面不改色地回道:「我这边出了一些意外,我和晓君阑同时被算计了。」 「虽说对方的目的兴许是晓君阑,但是我被牵扯,这几天在忙着处理私事。」 「哦,那师弟处理完了吗?」 叶挽卿嗯一声:「处理得差不多了。」 「你看你又板着张脸,我上次见你这样,还是你刚来风莱的时候。」 叶挽卿好一会没有说话,片刻后道:「上次我与你商议的事,先就此作罢。」 「嗯?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改变主意了?」 萧不易面上在笑着,眼里却敛着几分冷淡,「师弟这么快就心软了?」 叶挽卿若有所思,看样子萧不易对于邪咒并不知情,还是和他装的呢? 他摇摇头,回復道:「此事我另有打算。」 萧不易没有再提这件事,面上恢復了和气,「师弟另有打算,我们便先不谈这件事。今日我这暗桩里有拍卖会,师弟不如跟我一同去看看?」 如今时间还早,叶挽卿跟着萧不易去了暗桩的拍卖内阁,这里的客人都戴着面具,台上是朱台恍若瞭望台,底下都是有资格来暗桩身价不菲的客人。 第165页 叶挽卿由萧不易领着,侍卫带着他们到了单独隔开的位置,这里能够清晰地看见拍卖的展台,可以随时起价。 方才萧不易交代了这里是他的暗桩,算是一种示好,叶挽卿没有追问。 「暗桩每三月有一次拍卖,这里什么都卖,只按照竞价给客人。」 上面有戴着面具的女子在议价,多是珍贵的物品。类似于千年难化的绯色鲛珠、红莲殿下鬼王留下来的枯骨,还有金钺寺高僧留下来的辟邪符咒。 叶挽卿对这些东西都没有兴趣,到后面听见还有拍卖奴隶的,他更加没什么兴趣。 直到他看清了台上的男子。 「这是东流国的太子,东流被鬼界掀平之后他被打上了奴隶印记,名字唤作宿迟。东流国的美貌素来出名,起价一千万灵石。」 台上的男子乌髮散在身后,身上穿着雪白的衣衫,气质清冷,那张脸纵是放在美人中也十分扎眼,带着异域妖异的美感。 重点是那双眼眸,眼眸清灵,很像是他一位故人。 像孟义的双眼。 周围不同的竞价声起,叶挽卿看着那双眼,鬼使神差地生出来不忍,对萧不易道:「师兄今日送我一件礼物如何?」 这是叶挽卿第一次喊师兄,萧不易真是活久见了,很快便意识到这小子不怀好意,看了眼台上的少年,很快明了。 「你想要他?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叶挽卿懒得多说,他已经开了口,萧不易报了价,东家开口,结束之后人便被送到了叶挽卿那里。 「你真是……」萧不易想说什么,凤眸略微弯着,带着点笑,「好师弟,祝你玩的开心。」 叶挽卿领了人出去才发觉是冲动了,身后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跟在他身后的人身上没有生机,泛着浓重的死气。 锁链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叶挽卿领着人出去,戚烬来接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世子,这是……」 叶挽卿将人带上马车,他慢慢地对戚烬道:「是我在拍卖会上买的。」 戚烬:「……」 他交代完了,男子一路上都非常沉默寡言,贴着马车墙壁坐下,似乎是试图降低存在感,他的目光落在宿迟身上。 的确是万里挑一的一张脸,他扫到宿迟手腕处有一圈磨出血的淤青,脚踝上也是,被当做奴隶,想必原先的日子不好过。 他看向宿迟眼底,宿迟双眼清明,原先一直垂着,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宿迟很快移开了视线。 戚烬向来不质疑他的决定,很快回到了他们住的院子,下马车的时候戚烬才开口。 「世子,他身上应该受了许多伤,还不知晓有没有被人碰过,需不需要叫医师过来看看。」 戚烬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开人,空气中传来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是宿迟发出来的动静。 「你去叫人过来,先带他去洗干净。」 叶挽卿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看宿迟的衣服沾上里血污,和伤口粘连在一起,只是下意识地这么提议。 没想到两人都误会了他的意思,到他再回房间的时候,殿中蜡烛在亮着,戚烬把宿迟洗干净送到他殿里。 他进去之后,看到宿迟略微意外,宿迟却已经开始解衣服。 「……」 叶挽卿略微拧眉,这么一会,宿迟已经脱了上身,男子身形肩宽腰窄,皮肤若冷玉,他看到了宿迟胸口处的奴隶印记,还有大小不一的伤痕。 察觉到他的目光,宿迟开了口,嗓音低-哑,「我未曾和人做过。」 「你先把衣服穿上,」叶挽卿开了口,宿迟的动作顿住,想着花几千万买回来的奴隶也不能只放着,他话音顿了顿。 「我买你回来不是让你和我做这等事的。」 叶挽卿蹙着眉,想了想道:「平日里你只负责做些杂活,不要再对我脱衣服。」 他这话意思已经非常明了,宿迟慢慢地把上衣穿上了,原先是王室,到底不一样,动作还是姿态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气质。 宿迟安安静静地合上衣服,却没有立刻退下去,把他房间里的杂活处理了,动作很熟练,在睡前甚至为他吹了一首曲子。 他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笛子,吹的曲子带着婉转的曲调,悠悠入耳,叶挽卿原本在打坐,后面慢慢地睡了过去。 宿迟被留了下来。 晓君阑再过来找他是几天之后,叶挽卿没想到晓君阑能够忍耐那么多天,晓君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凤鸟,还有毛茸茸的糰子。 人过来的时候有侍卫通禀,叶挽卿正在房间里看戚烬给他送来的话本,他以前的下人都没宿迟贴心,让他有些恍惚,也不得不佩服宿迟。 宿迟能够短短伺候地他舒舒服服,让他适应跟在身边。 「让他进来。」 叶挽卿看的本子都是戚烬给他送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他和宿迟粘得紧,戚烬不高兴也不说出来,给他送来了几本东流的话本。 他一翻才发现了蹊跷,里面的主人公之一就叫宿迟,哪有那么巧的事,估计是按照宿迟写的本子。 「阿迟哥哥,你我殊途,但是我喜欢你,所以愿意为了你什么都能做……」 叶挽卿念着本子上的话,他看着宿迟的脸色,宿迟面色如常,眼睫略微垂着,琥珀似的眼珠剔透明净。 第166页 「你看这本子上写的都是你……想来你在东流的时候很受欢迎。」 房间里出现另一道人影,几日不见,晓君阑的脸色不止能用苍白来形容,他短短数日瘦了许多,身形清瘦得有些脱形,像是一只披着皮囊的画皮鬼。 晓君阑手腕处围着白色的纱布,脸上浅浅的疤痕已经癒合,没人知道他是脸上的伤刚好便过来了。 前几日没有过来是因为脸伤没有好,他记得原先叶挽卿喜欢他的脸。 「小挽。」晓君阑嗓音温和,先唤了他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略微停留,然后视线缓缓地移向他身后的宿迟。 晓君阑情绪内敛,向来不在外人面前显山露水。 平日里叶挽卿察觉不出来,如今他们身上连着邪咒,晓君阑的所有情绪变化他都能够知晓。 比如此时此刻,晓君阑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表面气质沉敛安静。 他却能够感受到晓君阑内心的怒意和阴冷。甚至能够知道,晓君阑在脑海里已经在想着如何将宿迟从他身边赶走。 晓君阑面上沉稳冷静,低声问道:「小挽最近如何?」 像极了丑陋的妒夫。 晓君阑手腕处贴着纱布,清瘦的身形薄的像是一张纸,他怀中还抱着凤鸟和几只糰子,看起来略有些滑稽。 「不如何。」叶挽卿放下了手里的话本,扫了晓君阑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晓君阑话音略微顿了顿,眼眸漆黑幽深,轻声道:「你不在,凤鸟,还有雪兔……它们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叶挽卿实在是不理解,他也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天,晓君阑一直需要忍受着心脏被拉扯的疼痛,甚至生生疼晕了好几回。 何况他上次走的时候,可是让晓君阑又取了一回自己的心头血。 如今这人这么快收敛了情绪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晓君阑这个人了。 他心里嗤笑,眼里的情绪也非常明显,他的情绪都能够传递到晓君阑那里。 晓君阑指尖略微动了动,仍旧站在原地,对他道:「你这边人不多,我想留下来照顾你。」 平直的提出来要求,叶挽卿向后便能靠到宿迟身上,宿迟从晓君阑进来之后便没有开过口,安安静静地在他身后待着,当做隐形的空气。 「好啊,你乐意过来就过来。」 叶挽卿心想他看见晓君阑就会烦,到时候情绪传递给晓君阑,疼得只是晓君阑自己,这是他自找的。 他话音落了,晓君阑神情变了些许,情绪发生变化,在原地咳嗽了两声,唇角向上扬了些许,朝他露出来温和的笑容。 叶挽卿厌恶地别开脸,听见晓君阑在原地交代。 「小挽,我把凤鸟和雪兔留在这里,它们的窝我也带过来了,平日里不需要你怎么照顾它们……」 晓君阑的情绪如今十分受影响,他能够感知到叶挽卿的嘲弄和鄙夷,还有厌恶,那些负面情绪落在他身上,便会化作一把把凌迟他心口的刀。 他忍着疼,看着少年沉冷的眉眼,像是从疼痛中找到了良药,慢慢地释然了那些疼痛。 「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传音。」 晓君阑推了九州事务,这几日都在这边,交代完了便下去了。 只有凤鸟和雪糰子留了下来。 夜晚,晓君阑忍受着灼心之痛,他辗转反侧一夜难眠,心口处的伤没有好,时不时地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的轻微咳嗽声在夜间格外刺耳,喉咙里的鲜血堵着,他现在没了剑骨,失去了极高的治癒能力,伤势恢復得越来越慢。 髮丝在夜间化成白髮,晓君阑指尖紧紧攥着那枚凤凰血的玉坠,温度仿佛能顺着传过来,他眼睫处结着霜花,身躯在夜间仿佛化作冰冷的雕像。 第二日晓君阑起来,他去了正殿,正殿的人并不愿意见他。 正殿外的侧窗外,躺着凤鸟和几具雪糰子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鸟和兔子不是小挽做的。以及没写完,醒了会继续写。 —————————— 第80章 晓君阑在原地站着, 他微微俯身,将凤鸟和雪糰子的尸体抱在怀里,漆黑的眼睫略微垂, 脸色仍旧白着。 正殿窗边能够听到外面的动静, 叶挽卿到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他醒来的时候宿迟在他身边守着, 他指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扫了一眼墙边空荡荡的窝, 视线略微一顿。 叶挽卿拧了拧眉,以为是晓君阑过来把兔子抱走了, 他问宿迟:「他过来了?」 宿迟知道他说的是谁,回復道:「早上来了一趟,世子没有醒, 人很快回去了。」 「以后不要让他进来。」 叶挽卿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估计晓君阑是在作妖, 宿迟帮他穿了衣服, 他的外袍系带系好,今日萧不易又给他传了信, 约他见面。 他出门带上戚烬,没有带宿迟,留宿迟一个人在府邸里。 叶挽卿的马车一走, 晓君阑身边的侍卫全部显现出身形, 他们前一天亲眼看见宿迟把凤鸟和雪糰子的尸体丢在窗外。 看着他们主子在埋小动物的尸体, 几名侍卫在远处嘀咕。 「那个什么东流太子是不是故意的,他故意针对主子。」 「主子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奴隶一时得了势, 有什么好张扬的, 得亏我们主子不与他计较。」 第167页 「看他是想跟主子抢世子,世子还真吃他那一套。」 「欺人太甚。」 他们袖口都有三道金纹,看着远处的晓君阑凄悽惨惨的模样,心中俱是不忍。 叶挽卿这回直接去了萧不易住的府邸,他们两人在府邸见面,萧不易告诉他过几日便打算回去。 「师弟,你何时动身?」 「我们的合作依旧算数,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再告诉我。」 「尘到山待着已经没有意义,我要去一趟京州。」 戚烬打听的消息佞肆如今也在京州,叶挽卿看一眼府邸外的天空,外面秋风萧瑟,秋枝落下,已经入秋。 很快便要到冬天了。 叶挽卿没有再与萧不易说什么,他在这里耗着也没有意义,他要先迴风莱。 「我要先迴风莱。」 萧不易略微意外,问道:「你不去京州?」 「我为何要去京州。」 「你不去京州,晓君阑怎么办?」萧不易笑意吟吟,「现在你去哪里他去哪里,他会跟你一同迴风莱。」 「他为了你,什么事都不管了,现在一心跟着你,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他命不久矣?」 叶挽卿闻言抬起眼皮,他看向萧不易,「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别生气啊师弟,一提到他你怎么就这么大火气。」 萧不易眉眼如墨,眼尾略微扬起来,「他不是为了他义弟分了魂,加上他之前受了些伤,他那些伤若是一直拖着,恐怕活不久。」 他全然不提晓君阑为何受伤,更闭口不谈剑骨之事,看着身旁少年眼底产生波澜,顿觉有趣,在一旁笑而不语。 晓君阑天生剑骨,加上他修为已经踏破九重天境,叶挽卿不觉得晓君阑会有什么事。他很快又想,就算晓君阑有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出来了,萧不易总是拿奉清酒刺他。 「他的死活与我无关。」叶挽卿说,「你不必试探我。」 他和晓君阑之间没那么容易能算清楚,想着他心里有些烦躁,不愿意再在萧不易这里多待。 「我走了,你没事不要再叫我出来。」他语气不怎么好,然后又放轻些许,「你什么时候迴风莱了再找我。」 萧不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师弟,你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不捨得我。」 叶挽卿瞅萧不易一眼,好歹萧不易前几天给他花了几千万灵石,他想了想说。 「去京州了也可以给我传信。」 反正还会见面,有什么捨得与不捨得的。 这般交代完,叶挽卿便告辞了。 他们马上要分道扬镳,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叶挽卿刚上返程的马车,他收到了从京州寄来的书信,他娘亲写给他的。 是他舅舅病重,让他先回一趟京州。 冥冥中似乎註定好了,让他在入冬时回到京州。 「世子,怎么了?」 叶挽卿拿着书信看了好一会,对戚烬道:「我们明日动身去京州。」 倒真是让萧不易那个乌鸦嘴说中了。 回到府邸,戚烬去准备出发事宜,他还要给风莱那边写信,在殿中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他才意识到宿迟不在。 平日里宿迟一直在他殿里守着,叶挽卿问了一嘴,「戚烬,你有没有看见宿迟。」 戚烬:「属下不知,府邸里留的有侍卫,世子稍等。」 没一会侍卫告诉叶挽卿,宿迟一直在偏殿休息,似乎生了病,这两日告假。 叶挽卿晚上也没有什么事,他在考虑是把宿迟留在这里,还是一起带上。他没有让侍卫去叫人,而是直接去了宿迟住的地方。 这边的偏院都是给侍卫住的,宿迟是临时过来的,住在最里面角落的一间。 戚烬虽说不喜欢宿迟,但是也不是会苛待的人,房间里陈设齐全,还给宿迟准备的有伤药和日常需要的物品。 他在院子里没有看到宿迟的人影,正打算回去,房间门传来动静,他和回来的宿迟猝不及防地照面。 「世子……?」 叶挽卿的目光落在宿迟身上。宿迟看起来十分狼狈,墨发凌乱地散在身后,脸上青紫好几块,走路姿势略微蹒跚,身上好几处脚印。 人进来的时候在捂着腰处,叶挽卿一扫,扫到了宿迟衣衫透出来的些许深红。 「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你生病了,」叶挽卿视线略微停顿,慢慢道:「你受伤了?」 宿迟别开眼,那双琥珀般的眼眸带着些许黯然,对他摇了摇头,嗓音低了些许。 「我没事,只是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身上的伤是不小心碰到的。」 这谎言太过拙劣,偏偏宿迟模样生得好,说出来这番话只让人觉得他柔弱我见犹怜,哪怕宿迟明明生得高大,却没有半分违和感。 「我看看你的伤。」 叶挽卿有些许猜测,宿迟一直没有动,他直接握着宿迟的手腕逼得人坐下,动作间碰到宿迟的伤口,宿迟疼得闷哼一声。 「世子,我没事,你……」 话音未落,叶挽卿微微俯身,他掀开宿迟的衣服,看到了宿迟腰处的伤口。那里已经血肉模煳,看样子是一块火烧的烙印。 宿迟的话音顿住,他容貌生得妖异,此时脸色苍白,给人羸弱的感觉,一只手还在握着叶挽卿的手腕。 第168页 「这伤是怎么回事?不小心能碰成这样?」 不止这一处血肉模煳,还有其他的脚印和淤青,怎么可能碰出来这样? 叶挽卿对上宿迟的眼眸,这双眼很像孟义,尤其是注视人的时候,他被看的心里一疼,心里生出来一股怒意。 这是在他的府邸,宿迟只是一个下人,谁有这个本事敢对宿迟动手,答案再明显不过。 「世子,你别生气……今天早上你走以后,我在厨房里给你做点心,晓公子过来了一趟。」 「他也是不小心的,你不要去找他的麻烦,此事和他无关。」 叶挽卿以往看过许多话本,里面的妻妾为了争宠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净耍一些小把戏,那时候他心想这么简单的诡计怎么会有人看不出来。 不过是心在偏着,甘愿上当罢了。 叶挽卿不知道现在自己便像是话本里面的老爷,他的两个小妾争风吃醋,他的心不可能偏向晓君阑,自然都偏到了宿迟这里。 「来人,去请医师过来。」 叶挽卿没有听进去宿迟的劝,宿迟一劝他,他反而更生气了。 「我和他没有关系,他在我这里什么也不是,日后他再为难你,你……」 叶挽卿想说直接还过去便是,但是宿迟只是普通人,晓君阑可是九州剑神,只有晓君阑欺负宿迟的份。 「他若是再为难你,你告诉我便是,我会替你还回去。」 宿迟明净的眼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闻言低声道:「世子,我不过是一介奴隶,身份低贱……身上原本便有一道奴隶印……再多一道也无妨。」 男子眼中带着些许黯然失落,叶挽卿唇线微微绷紧,「你如今跟了我,我未曾将你当做奴隶,你和府邸里的侍卫都一样。」 「其他人也不会低看你,他轻贱你,是他品性低劣,我不会饶他。」 按理说他和晓君阑互不干预,偏偏晓君阑非要折腾,他不过出府一日,便对他的人动手,他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叶挽卿眼底冷了几分,医师很快过来,诊出来的和宿迟说的不错,那团血肉迷煳的伤是用火钳燎出来的。 其他的淤青是拳打脚踢凝出来的,医师以为是他与宿迟之间的情趣,看的直摇头,给他开了一些涂抹类的药物。 叶挽卿留在宿迟这里,他亲自给宿迟上了伤药,他拧着眉,宿迟一直握着他的手腕,指尖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腕处摩挲。 「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动身去京州,你在这里养伤,过段时间你伤好了,我便命人来接你,如何?」 宿迟闻言便要起身,动作间碰到伤口,再次闷哼一声,嗓音哑了些许,「世子要丢下我。」 「不是,」叶挽卿有些不自在,他原先确实是要把宿迟留在这里,他看了眼宿迟的伤,开口道:「你现在伤未好,不适合随行,过段时间我会找人将你接去京州。」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丢下你。」 叶挽卿话音未落,宿迟握住了他的手腕,浓墨般的眼睫垂着,苍白的唇绷成直线,眼中带着几分期冀。 「世子,我的伤没事,你不要丢下我,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我已经是世子的人了,我想一直留在世子身边照顾世子。」 「世子……」 叶挽卿没有说什么,他按住了宿迟的手,「此事再议,你先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从宿迟院子里出来,心事沉沉地回到正殿,脸色很差,让侍卫去喊了晓君阑。 邪咒连着他们,他能察觉到晓君阑的位置,晓君阑正在小厨房里,似乎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隔壁小厨房里。 一群侍卫围着晓君阑,晓君阑在学着做点心,原先是做点心,最后做了一道甜汤,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小汤圆,看起来圆润可爱。 「主子,这是什么点心,没看过这样的做法。」 「看起来五颜六色的,世子真的会喜欢吗?」 「那侍从做点心,主子也学着做点心,真的有用吗,我记得世子不喜欢吃甜。」 「他会不会跟世子告状,说我们欺负他?」 「火钳是他自己碰到的,和我们可没关系。我们顶多揍了他一顿。」 侍卫们七嘴八舌,外面的人传话让晓君阑过去。晓君阑脸上沾了面粉,在厨房忙活一天,他衣袖上也沾了些许面粉,看起来有些滑稽。 晓君阑听闻叶挽卿主动叫他,心里有些意外,如玉的面庞浮现出来浅淡的微笑,他一笑起来,沖淡了身上的病气,侧颜温柔精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正殿亮着灯,叶挽卿脸色冷淡,他很快见到了人,晓君阑过来了,还端了一碗面汤。 晓君阑到了他面前,离近了看,面汤里飘着的是各种形状的小汤圆。小汤圆做的有鼻子有眼,捏的非常精緻,看起来像是许多小动物聚集在一起,在面汤里晃荡。 「小挽,我听闻你最近喜欢这些,我……」 晓君阑嗓音温柔,浓墨一般沉敛的眼眸柔和些许,迫不及待地想要讨他欢心。 「这些都是做给你的。」 叶挽卿看见晓君阑这幅样子就烦,他想起来宿迟说原本是他在厨房里做点心,晓君阑就这么爱多管闲事? 他只扫了一眼面汤,晓君阑指尖有浅淡的红痕,面汤还没有放在桌子上。他心里觉得厌烦,指尖用力一推。 第169页 「砰」地一声,汤碗落地摔得粉碎,里面的汤圆撒的四处都是。晓君阑脸上和手上溅上热汤,皮肤上立刻被烫出了燎泡。 「你噁心不噁心?」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凌晨见。 第81章 晓君阑手上还维持着端碗的动作, 苍白的侧脸和手背被烫出来燎泡。面汤撒了一地,里面的汤圆散地到处都是。 少年明艷的眉眼带着些许怒意,充满厌恶, 仿佛他在方才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脸颊处和手背的皮肤传来痛意, 灼烧感一併蔓延至他心头,晓君阑指尖略微泛白, 沉黑的眼底略微敛着, 俯身去捡拾地上的汤圆。 他直接用手去抓, 汤圆撒了一地,有许多粘在一起。 水和汤圆都是刚出锅的, 晓君阑有一双很好看的手,他蹲下去捡拾汤圆,手指被烫的发红, 沉静的眉眼像是落了一层阴影。 晓君阑将那些汤圆悉数捡起来放在怀里, 一部分用手掌包着, 他捡拾完一部分, 才慢慢地站起身。 「我明日重新做一碗……小挽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做别的。」 叶挽卿扫一眼晓君阑的手指, 他略微拧眉,很快别开脸去,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问什么的。 「宿迟是我的人, 你以后若是再擅自对我身边的人动手, 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晓君阑眼睫略微抬起来, 低声问道:「宿迟……可是你身边的侍从?」 「是他。」叶挽卿心里冷笑,晓君阑在装什么呢, 他估计晓君阑早就已经知道宿迟的身世, 也知道他是拍卖会上买的, 毕竟晓君阑身后跟的有侍卫。 「我未曾对他动手。」 晓君阑眼中如同漆墨,嗓音略轻:「小挽,他是如何跟你说的。」 「他原本身上的伤便没有好,不是你动的手?就算不是你,是你的侍卫,你默许这件事,又有什么区别?」 晓君阑眼睫微垂,落下一道阴影,沉默地如同一座雕像,并没有反驳。 确实是他的侍卫动的手。 他也默许了这件事。 晓君阑应当解释,解释凤鸟和雪兔是宿迟动的手,眼前的少年素来嘴硬心软,只对他一个人心硬如铁。 说了兴许只会让他难过。 晓君阑便不再言语,看着少年皱起来的侧脸,明亮的眉眼仿佛带着尖锐的刺,一道道地全部朝他心口扎。 「你若是不想待就赶紧滚,若是待着就安安分分的,以后不准出现在宿迟面前。」 晓君阑怀里还抱着那些粘稠的汤圆,整个人显得有些可笑,他眼睫垂下去,沉默地应了。 「小挽,东流的战俘只活了他一个……你不要轻信于人,很多人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叶挽卿不想再提这件事,他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他不愿意听晓君阑说这些。晓君阑有什么资格跟他说这些? 明明骗的最多的不就是他晓君阑? 他堵的晓君阑说不出来话,晓君阑现在看起来还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脸色很差,此时又多了几处烫伤,整个人算得上狼狈。 叶挽卿看见晓君阑这般心里便觉得烦躁,他从来不细想自己为何会烦躁,只归结于自己不愿意看到这个人。 「明日我便要动身去京州。」 「佞肆如今也在京州,解开邪咒之后,你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叶挽卿丢下这么两句话,他把人赶出去了,他桌子上放着传到风莱的书信,拿着书信准备出去找戚烬。 殿外不远处站着一道人影,他在窗边能够看到晓君阑在他殿外站着,月光拉长晓君阑的身影,显得那道身形孤削单薄。 晓君阑在他殿外站了好一会。 他等到人走了才出殿门,去找了戚烬,把书信交给戚烬,顺便问了戚烬的意见。 他过去的时候戚烬正在和侍卫们喝酒,见他来了,戚烬便单独过来了,带着他到了屋檐上。 月色薄凉如水,戚烬还从底下拿了一瓶酒,酒是兰花酿的,戚烬把酒罈塞到他手里。 「世子想听听我的意见?」 戚烬慢慢地笑起来,「属下觉得……世子不应当留宿迟。」 「宿迟对待世子态度过于殷勤,这是自然,世子身份尊贵,又是有礼教之人,且对他的身体没有念想,而且又愿意护着他。」 「这般,对他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利用人选。」 「别的不说,他能好好地从鬼界那边回来,想必手段不简单,这样的人,养好了兴许能够成为得力的心腹,或者日后愿意帮衬的同伴。」 「若是养不好,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垫脚石,或者日后的敌人。」 「总的来说,弊大于利,世子应当学会自己取捨。」 「而且……」戚烬想了想说,「就算眉眼再怎么像,他终究不是世子的故人。」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不存在像一说,不能以相貌相像这种理由作为自己的心里慰藉之所。 叶挽卿没有说话,他在屋檐上看着月色,手里是戚烬递给他的一坛酒,戚烬的话音落在耳边,像是徐徐的晚风。 「还有……世子如今要回京州,之后不是还要继续修炼。这些终究是身外之事,世子不要被耽搁。」 「世子不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第170页 这么一句,叶挽卿略微拧眉,他尝了一口酒,酒香蕴满唇齿之间,入喉像是烈焰灼烧过的刀刃,在舌尖滚过,带着些许苦意。 「我一直都知晓。」 戚烬笑笑,看着身边人被苦的皱着张脸,有些乐,问道:「你当真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君迟是怎么回事,但是戚烬隐隐猜出来一些,他慢慢地说道。 「世子是不是自己未曾发现,你一碰到晓剑神,总会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得冲动易怒,仿佛和人隔开,一旦碰到他,就会格外容易生气。」 戚烬补了一句,「说话也会凶很多,我都已经许久未曾看到过世子笑了。」 叶挽卿扫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今天怎么回事,为何跟我说这些。」 没什么,只是戚烬看见晓剑神守在他家世子殿外,颇有些感嘆。 「你若是不想见他,让他走便是,留下来也只会让世子心烦。」 叶挽卿面上没什么表情,「是他自己愿意留下来的。」 他不想跟戚烬多说,顿了顿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晓君阑犯贱非要跟着他,怎么还能怪在他头上。 叶挽卿啜饮着酒罈里的酒,没一会酒罈见了底,他看着手里的酒,脸上浮现出两抹红,他手里的酒罈被戚烬拿了去。 「世子,明日我们还要赶路,你不要喝醉了。」 戚烬不知道这小子贪杯,没一会就喝完,酒罈直接空了。 他对上叶挽卿略有些迷濛的双眼,叶挽卿板着张脸,有些不高兴了,「还给我。」 「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叶挽卿又把酒罈抢了去,他还有些意识,只是脸上有些热。他们两人在屋顶上,最后是戚烬背他下去的。 他趴在戚烬背后,在戚烬背上阴恻恻地问:「若是我和晓君阑一起掉湖里,你会先救哪个。」 戚烬:「……」被逗乐了。 他差点笑出声,背后的少年没听到他的回答,嗓音低了些许,带着些许嗤笑。 「我就知道你会选晓君阑。你们都帮着他说话,不帮着我……」 「他骗我那么多次……你……你还帮着他。」 叶挽卿酒意上涌,趴在戚烬背上慢慢地睡了过去,临睡前没有忘记交代。 「宿迟……别忘了,他受了伤,等他伤好了来接他。」 戚烬应了声,心里想着晓剑神怎么骗他家世子了,他没有问。把人往上颠颠,他家世子又长高了。 快回到正殿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殿外还站着人,晓君阑在那里等着,回去一趟手上和脸上都贴了纱布。 「戚统领,人交给我吧。」 戚烬和晓君阑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的,但是他非常欣赏晓君阑,平常在他家世子面前不敢表态,此时略微犹豫,想了想把人交过去了。 「晓剑神,我们明日便要回京州了,晓剑神那边是不是还有事要处理?」 戚烬这是委婉地提醒,他知道有邪咒的原因,但是以晓君阑的本事,留在这里才是受阻,早些离开靠他一个人想必解决邪咒也不难。 他的心终究还是偏在叶挽卿这边的,不愿意让叶挽卿整日心烦,他一个外人也做不了什么,顶多暗示两句。 「没有什么要紧事,我想陪着他。」 晓君阑将人抱在怀里,少年睡着的模样安稳许多,眉眼是松开的,此时醉的不知人事,在他怀里自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细白的指尖拽着他的一截衣袖。 「这……」戚烬想说什么,看着晓君阑眼底的温柔神色,到底没说。 罢了,他到底是个外人,说说他家世子还可以,还能说晓君阑不成。 戚烬看着晓君阑把人放在正殿的床榻,人在床榻前站了好一会,他出声提醒了一句,晓君阑才随着他离开。 天际尽头浮现出来鱼肚白,叶挽卿第二日睡迟了,是戚烬过来把他叫醒的。 「世子,醒醒,今日不是还要去京州,我们若是赶路晚了,就没办法在天黑之前到下一座城。」 叶挽卿醒了,他脑袋有些晕,视线慢慢地对焦,看清了面前戚烬的脸。 他捏了道洁净术,戚烬给他递来了醒酒汤,醒酒汤是面汤,上面飘着几个汤圆。 叶挽卿刚醒有些神志不清,他把醒酒汤喝完了,戚烬想起来什么,才告诉他。 「这汤是晓剑神送过来的,属下已经试过了,没有毒。」 叶挽卿端着汤碗的手微微顿住。 他把汤碗放下来了,里面只剩下一个底子。戚烬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对他说了另一件事。 「宿迟公子那边……属下劝过了,他不愿意,一定要跟着我们一同去京州。」 「世子如何打算?」 叶挽卿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想跟着便让他跟着,提前告诉他后果。」 戚烬应了一声,下去办了。 他们的东西前一天戚烬已经收拾好,叶挽卿也没有什么要带的。他只有一把剑,再带着戚烬和宿迟,晓君阑有自己的侍卫,临走前给戚烬送来一份地图,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叶挽卿和宿迟坐一辆马车,戚烬在外面守着,一日不见,宿迟的脸色恢復了些许,腰际的伤口受衣衫遮掩,看不出如何了。 在马车上,叶挽卿又提醒了一遍。 第171页 「马车路途颠簸,你身上伤口很有可能裂开……到时候路上严重的话,我们可能来不及入城,你会有危险。」 这是首先,城外并不安全,遇见邪祟是常有的事,到时候碰到意外,宿迟身上有伤也不便行动,同样很危险。 宿迟看着他,唇角扬出来笑容,「世子不必担心,我会尽量不添麻烦……我不能留在这里。」 他执意要去京州,叶挽卿不由得问道:「你为何想去京州?」 「我是奴隶身份,没有世子,我没有身份令牌不能入城……世子说到时来接我,我担心世子会忘了我。」 叶挽卿颇有些无奈,这个理由确实也合理。毕竟通常把人留下来,大部分是不愿意带的意思,说回头再接对方过去,都是骗人的。 宿迟解释完后就安静下来,在马车上待着像是透明人,只在他有需要的时候非常有眼色的帮忙,识趣又懂事。 他睡着之后,宿迟找毯子为他盖上,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宿迟会辨认能吃的果子,为他摘许多果子,他们的水也是宿迟帮忙换的。 他和宿迟同吃同睡,这几日晓君阑都没有出现,叶挽卿是听戚烬提起来才知晓。 晓君阑路上顺便除了周围的邪祟,路程比他们慢上一些。 不光是戚烬所说,他几次在各个城池之间往来,能够明显的察觉到变化,城外的邪祟变多了。 以往邪祟只会在营帐外逗留,如今邪祟会在半夜聚集攻击营帐,野外的尸首也变得多了。 「近来因为邪神出世,鬼界蠢蠢欲动,外面很不太平。」 戚烬长剑落下,邪祟灰飞烟灭。 「京州传信让世子回去,兴许也是因为此事。」 天际尽头隐隐浮现出来一抹绯红,他们在此地暂作休整,戚烬对他道:「世子,经我猜测,如果是城主的意思让你回去,兴许是要传位给你,若真是如此……到时候你如何打算?」 叶挽卿闻言微微愣住了,他看了眼周围,宿迟在马车上,他闻言摇摇头,「我不会同意。」 戚烬说的这个可能性,他倒是没有想过。 「鬼王一旦出世,九州必定要重新洗牌……上一届鬼王出来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城主想必也是忧心此事。」 「你如何得出的结论?」叶挽卿想了想道:「我舅舅有许多孩子,不应当传位给我。」 名不正言也不顺。 「直觉,」戚烬说,「我在城主大人身边待了许多年,他从小便宠爱你娘亲和你,对你比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叶挽卿不置可否,他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若真有此事,他不会答应。 他在心中一直把仙门当做归属之地,没有什么兴趣做九州城主。 他们两人面前的火堆熄灭,叶挽卿瞅见戚烬也十分担心的模样,问道:「上届鬼王出现是什么时候?」 「是数千年前了……鬼王无尽炼狱而生,生来降灾伏鬼界众生,加上座下有十二邪神……修仙界对上他们,通常不是对手。」 叶挽卿拍了拍戚烬的肩膀,顿了顿道:「还没有发生的事,不要过早下定论,也不要自暴自弃。」 「无论什么时候,一定都是邪不胜正。」 叶挽卿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这些,听得戚烬有些想笑,戚烬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以前不知道,世子居然会信这些东西。」 戚烬嘆了口气,跟着叶挽卿上了马车,他们这一夜是在城外过的,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唯独这一日。 他们运气不怎么好,这里有天然灵眼,灵眼隔绝了食人鬼巢穴,夜晚他们被食人鬼偷袭。 食人鬼啃噬着结界,叶挽卿和戚烬在清扫着两边的鬼,这些鬼源源不断地从巢穴冒出来,知道叶挽卿和戚烬不好惹,便盯上了马车上的宿迟。 宿迟没有修为,夜间的阴林有毒雾,没有结界毒雾很快渗透,宿迟险些晕过去,被食人鬼挠了一道。 叶挽卿及时地把食人鬼斩除,那些食人鬼很快又潮水一般退回去,他感觉有些古怪,看着迷雾深处,这些食人鬼仿佛有意识一般。 方才没怎么对付他和戚烬,全都朝着宿迟过去了。 戚烬在给宿迟看伤,这么一会,宿迟身上的伤口已经发黑,食人鬼留下来的抓痕泛着深黑,像是一道毒疮。 「世子,宿迟情况不太好。」 他们决定第二日入城,下一座城还有些距离,他们一天之内赶不到,倒是先碰到了晓君阑。 戚烬松了口气,人人都知道晓君阑会医术,把人交给晓君阑,好歹能捡回半条命。 远处晓君阑和几名侍卫在一起,晓君阑看见他们视线微顿,叶挽卿不太情愿去跟晓君阑说,但是此事宿迟的性命更加重要,便让戚烬过去说了。 「晓剑神,宿迟被食人鬼颳了一道,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晓君阑跟在戚烬身后过来,他赶了几天的路,面庞被风沙吹的消瘦,眉眼更加深邃,深的如同池底的浓墨,带着几分沉敛。 马车上有三个人,叶挽卿不放心,在旁边看着。宿迟靠着车壁,脸色白着,不过一夜之间,手臂已经肿胀的不能看。 「小挽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晓君阑说。 叶挽卿不想搭理他,他在一边没有出声。 第172页 晓君阑动作温柔且迅速,帮宿迟把伤处理了,为宿迟上了药。 「这药剂是半个月的份,宿公子体内残留尸毒,接下来伤口会流脓,一直到尸毒全部排出来为止。」 晓君阑嗓音冷淡,「宿公子不适合和世子待在一辆马车上,我那里有单独的车厢,宿公子接下来去那里待着……如何?」 听起来像是温温柔柔的建议,叶挽卿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晓君阑,他没有直接问,他估计宿迟不好意思不答应。 他拧拧眉,看着晓君阑的侧脸,晓君阑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微转,眼底带着柔和的笑意。 叶挽卿收回视线,马车里气氛古怪起来,车壁上靠着的宿迟脸色惨然,盯着晓君阑看,视线略微不善。 「好……」半天,宿迟说了这么一个字,他眉眼敛着,手心和背后全是冷汗。 宿迟对上晓君阑眼底,那是一双浓黑的眼眸,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表面温和自然,眼底却带着刺骨薄凉的冷意。 要是他敢说一个不好,恐怕他在路上便会被食人鬼分食。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回京州了,终于写到这里了!激动!!明天见明天见。 第82章 叶挽卿看了眼晓君阑, 他看出来了宿迟脸色白了许多,微微拧眉,对晓君阑道:「你先出去。」 晓君阑闻言收回视线, 非常听话地出去了, 马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叫了戚烬过来,让戚烬看看, 戚烬看了眼, 回復道:「世子, 晓剑神开的药没有问题,尸毒确实排下去了。」 「尸毒一向难祛, 能救已经不容易。」 叶挽卿闻言放心些许,他问宿迟,「你若是不介意, 可以继续在这里待着。」 戚烬闻言看宿迟一眼, 宿迟额头上冒出来冷汗, 「我听从晓公子的安排。」 「留下来可能会耽误世子的行程……我想早日到京州。」 宿迟在白天去了晓君阑那边, 晓君阑那边有侍卫护法,叶挽卿让戚烬也派了他们的人过去盯着。 因为晓君阑那边车厢被占, 晓君阑便过来和他们一起。戚烬在外面赶车,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每到夜晚, 晓君阑的髮丝会变白。 叶挽卿原先不知, 他是夜晚打坐时醒了, 看见了一缕银白,晓君阑眼睫上挂着霜, 脸色惨白如冷宣, 隔着一段距离仿佛能感受到冷气。 他想起来萧不易说的话, 晓君阑为奉清酒分了魂,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活该。 叶挽卿闭上眼,他不予理会。此时他在想,若是回到京州,他们能够解了这邪咒,到时候他与晓君阑日后再也不见。 兴许晓君阑能够彻底和奉清酒在一起,再也不必演戏。 他耳边能够听到晓君阑的动静,古言「龃痛于齿」,说的是古老的一种神兽。这种神兽素来隐忍,无论多么疼,都不会叫出声,会把疼痛全部咽在肚子里。 晓君阑髮丝染白,冷白的指尖像是挂了霜,他靠在车壁角落,眼眸也带着浅淡的幽色。 他们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似乎又非常遥远。 叶挽卿听了一夜晓君阑的辗转反侧,亲眼目睹晓君阑心口处的伤口裂开,鲜红染透银霜月袍。 若是在马车上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不管不问。 他闭眼假寐至天亮,快天亮的时候听见人出去了。等他再见到人,晓君阑已经处理好伤,脸色看上去也好很多。 马车晃晃荡盪向前,晓君阑目光落在他身上,问他:「小挽,你回京州可是要去看你舅舅。」 这话问的蹊跷,他抬眸看晓君阑一眼,没有回应。 「我听闻你舅舅近来重病,他召你回去,可能是为了立储。」 晓君阑的嗓音轻缓,「若是你无意城主之位,离你那几位王兄远一些,不要参与他们的事。」 这些消息晓君阑居然都知道,想必十有八九是真的,他眼底薄凉一片,淡声回復道。 「不必你操心。」 他们在第十日到了京州,宿迟没来得及到京州,他身上的尸毒严重,戚烬将他送到了京州附近的城池。 叶挽卿在城外看到了许多难民,原先京州繁庶,未曾见过难民。如今鬼界侵扰,城墙之下尽是悲泣之声。 甚至有人在纂刻山羊图腾。 叶挽卿掀开车帘看到这一幕,城门缓缓地向两边张开,他们的马车入城,难民都被挡在城外。 有人过来接他们,叶挽卿随着戚烬下车,顺口问了一句城中守城士兵是怎么回事。 「世子有所不知,近来传言佞肆来到了京州,蛊惑了不少城外之民,城主已经请了仙门的弟子过来,未曾查出佞肆的下落。」 「城外不断地死人,这些难民都是逃难过来的。」 叶挽卿想说为何不放他们进来,士兵回復道:「原先进来了一些,城主大人宽宏大量,但是进来的城外之民有人染上了瘟疫……尚且没有找出瘟疫的源头,不少士兵也都染上了病。」 如此一来,城外的难民自然不能随意接收。 十二邪神,其中瘟疫之神名将秽,诞生于红莲枯井之中。据传是当时战死的人太多,淹没了数千尺深的井,将秽便是在那时候从井底尸丛里诞生。 山神佞肆之后便是将秽,疫灾是三害之一,其中一位正在慢慢地觉醒,剩下的恐怕都不会太远。 第173页 叶挽卿看一眼天际尽头,尽头处的天空濛上一层朦胧不清的薄雾,变得晦暗不清。 「世子请随我来。」 叶挽卿有城主的人来接,他没有立刻去见舅舅,而是先回了曦和宫去见姜月姬。 回家倒是有些紧张了,叶挽卿在城门处便和晓君阑分开,他隔着老远便见到了人影。 京州已入深秋,姜月姬穿的单薄,今日穿了一身红色长裙,凤眸眉目柳眉朱唇,袖口玉面金纹挂朱穗,若不是髮髻显得富态,俨然是二八少女的模样。 「暄儿——」 叶挽卿还没有到门口,就被姜月姬抱在怀里,他心口暖暖的,冷冰的脸褪去,面上带着些许笑意,唇角向上扬起来。 「娘亲。」 「我儿又长高了,」姜月姬嗓音里带着些许笑意,眼眶却略微泛红,握着叶挽卿的手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天天吃的多,虽说我已经辟谷,但是戚烬三天两头给我买吃的。」 叶挽卿:「娘冷不冷,你在外面等多久了?」 「下次不必出来接我,我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路。」 叶挽卿扶着人回去,姜月姬一直握着他的手,问他在风莱的情况。虽然他每日都会写信给姜月姬,但是到底比不上见面。 书信和传音都无法传递情绪,如果不能见面,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 「我在风莱很好,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朋友,长老也很好,而且……我的根骨也好了。」 叶挽卿想起来君迟,哪怕他不愿意想起来君迟,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是晓君阑改变了他的根骨。 「我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长老,他为我改变了根骨……我在四峰大比和扶光的天才打成了平手。」 「扶光的第一天才是女子,她很厉害,谁说女子不如男?她一人能够掀翻扶光所有男弟子。」 叶挽卿嗓音里带了些笑意:「娘若是去修仙,说不定会比她还厉害。」 「娘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去过,四峰大比,当年你爹去过……但是他没能参加比试。」 叶挽卿还想听,姜月姬却转口不再说了,和他说了正事。 「这次叫你回来,是因为你舅舅的身体,他上次出门染上风寒,风寒愈发严重,城中医师诊治不出来。」 「是你舅舅非要你回来,暄儿,娘只问你一件事……你可想要城主之位?」 叶挽卿颇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姜月姬关心的模样,显然是他若是说想要,姜月姬必然让姜郇传位给他。 「娘,我回来是真的看舅舅,还有其他的私事,最主要的是回来看看娘亲。」 「城主之位我不想要,我希望舅舅也能够好好的,他的病如何了……城中医师没有用,可有请城外的医师。」 姜月姬:「请了晓君阑,晓君阑现在和晓家闹僵,加上你舅舅早些年重用晓君钺,这件事留的有隔阂,晓君阑一直没给准音。」 「原先他在长老会,还有顾忌,现在他既不在晓家,也辞了长老会的职务,反倒没了掣肘,无人能奈他何。」 重用晓君钺之事,此事显而易见,晓君钺是晓家长子,又是晓家的名门正统,晓君阑这个义子自然是没法比的。 放在当年,没人想到,晓家三子之后会一飞沖天,位列九州一众修士之首。 之后再想拉拢,显然为时已晚,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你不必担心,」姜月姬见叶挽卿拢着眉,安抚道:「晓君阑不是那般耿怀于心之人,他虽然推脱,如今人在京州,一定会过去。」 叶挽卿问道:「娘亲是如何知晓的?」 「娘亲猜的,你等过两日再去看你舅舅,这两日先待在宫中。」 叶挽卿在宫中自然待不住,他闲的也是无事,便让戚烬去打听佞肆和将秽的消息。 两日之后,他随着姜月姬一同入宫,去见了姜郇。 城主府广阔无边,厚重的朱门打开,叶挽卿和姜郇没有太多接触,但是兴许是这具身体连着血缘,越靠近姜郇的宫殿,他越觉得心慌。 心里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着,让他觉得空气都有些沉重,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姜郇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他靠在床榻边,脸色极其差,不过短短一年未见,整个人消瘦许多,身上笼罩着一层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病气。 「暄儿……过来。」 叶挽卿跪在姜郇床边,姜郇枯瘦的指尖碰着他的髮丝,看着他出神,神色略有些怀念。 「你在风莱……如何?」 叶挽卿:「我在风莱一切都好。」 「好就好……咳咳……」姜郇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连忙要叫人,却被姜郇拦住。 「暄儿,不必叫人,舅舅这是老毛病了,一直都是这样,叫他们也没有用。」 「你好好待着……舅舅有话想跟你说。」 「你在外十八年,舅舅未曾过问过你,此事是你爹的意思……你不要怨你娘亲和你爹,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叶挽卿起初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在外十八年,什么叫他在外十八年。 他脑海里有什么闪过,然后整个人怔在原地。 「你天生不是普通人,要经受的磨难便要多一些……舅舅和你娘亲都知晓,为你转移魂魄,也是为了你能够避开劫数,但是天命如此,我们再怎么阻拦都没有用。」 第174页 「咳咳……咳……」 姜郇咳出来一口鲜血,叶挽卿有些担忧,他递了手帕过去,却被姜郇死死地握住手腕。 「在我地宫里,那里有当初你爹留下来的东西……你去取来。」 叶挽卿的手腕被死死地攥住,姜郇的力道非常大,他被抓着,唇线绷紧。 「舅舅,你咳出血了,我们先看看医师。」 姜郇却不松开他,他不答应不行,便按照姜郇所说,前往姜郇说的地宫,命戚烬在姜郇那里守着,他一个人去取了姜郇所说的东西。 是一个黑色的匣子,地宫并不难找,叶挽卿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他取东西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 「暄儿,我就只有你娘一个妹妹,从小我们两人相依为命……我小时候生病,你娘背着我去各个城里问医,那时候我便发誓,一定不能让她受苦。」 「我以为还能再活一些年岁,人算不如天算,想来我时日无多,这是当初你爹留下来的东西,和你的命格有关。」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只要舅舅有的,都会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奖竞猜,猜猜萧不易的身份,猜对了奖励晋江币~答案在前文里。 —————————— 第83章 叶挽卿听明白了姜郇的意思, 他心中动容,又有些晦涩,脑海里尚且有些混乱, 但是有一件事是明了的。 「舅舅, 我什么也不想要,你这般我心里难受。」 「我希望你赶紧好起来, 和娘亲一样能够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样便够了……」 叶挽卿原先没什么亲人, 现在有姜月姬和姜郇,他已经知足, 其他的并不多求,当下只希望这两人平安。 姜郇似乎欲说什么,眼眶红了些许, 额顶的黑髮中掺杂着白髮, 深红色的血洇湿锦被, 姜郇的脸色更加白了。 「戚烬, 去叫医师过来,来人……」 叶挽卿再也不敢耽搁, 他拿了手帕为姜郇擦掉指尖的血,轻轻拍了拍姜郇的后背,神色略有些着急。 「舅舅, 我让人叫了医师过来, 我们先看医师, 其他的之后再说。」 他嗓音却是轻的,努力安抚姜郇。 「我想要你一直都陪着我, 等你病好了以后, 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狩猎场, 还能去城中赏莲灯,几个哥哥不是最喜欢热闹,到时候有他们一起……若是舅舅不喜欢人多,暄儿陪着你。」 叶挽卿话音落的这一会,外面戚烬领着人进来了,旁边跟的有禁军统领,后面的人影略微眼熟。 来的正是晓君阑。 叶挽卿猝不及防地和晓君阑对上视线,他与晓君阑身上连着邪咒,晓君阑一路上却未主动提过一次,他们两人也不是天天见面。 他能感觉到现在晓君阑状态很差,晓君阑穿着一身深青色氅袍,整个人瘦的脱节,衣袖略有些空,苍白的脸色让人想起来壁画上的艷鬼,眉眼却比以前要更加浓黑、更加深邃。 「世子。」晓君阑嗓音温和,在人外客套地和他保持距离。 叶挽卿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他让开了地方,对晓君阑道:「他从方才就一直在咳嗽,咳出来了血,你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神色担忧,心里的焦急胜过不待见晓君阑。 晓君阑在原地顿了一会,慢慢地反应过来,在床榻边为姜郇看诊。 他并没有把脉,而是取了姜郇的血,将血滴在银针上,银针没有反应,晓君阑又命人取取了水和酒过来。 晓君阑再次取了两滴血,叶挽卿看着晓君阑扎地分毫不留情,下意识地拧眉,然而很快接下来他看到的一幕,让他怔在原地。 只见两滴血分别进了水和酒之中, 水里的血仍旧是红色的,而入酒的那滴血,却整杯变成黑色,深红浓稠如墨。 「城主大人不是风寒,是被人下了蛊毒。」 「此蛊名噬体,染上后会让人以为感染风寒,实际上会越来越严重,遇酒蛊虫会显出来原形。」 如今这正殿中只有他、姜郇,晓君阑,戚烬和禁卫军统领。 叶挽卿看了眼殿外,原地设了一道结界。姜郇人已经晕过去了,此事不能声张。 「可有办法解这蛊?」 晓君阑:「这咒下起来不容易,需要一个月才能下入体内,解起来也不麻烦,只要找出来母蛊杀了,蛊毒便会自然解开。」 要想调查出蛊母,自然要先查出姜郇是如何中蛊的。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晓君阑又道:「虽说现下找不到蛊母,但是也不是没有克制蛊虫之法。」 晓君阑在一边写下来药方,他拿笔似乎略有些吃力,苍白的脸色和冷宣有的一比。 他写的很慢,把药方写下来,低声道:「日后城主大人服食的药最好单独熬制单独送来,不要经太多人手。」 「还有……这边过于靠阴,蛊虫喜欢阴凉之地,最好能搬到向阳的宫殿。」 叶挽卿接下来药方,他让戚烬拿着,戚烬接了,剩下的他来处理,他都应了,之后没有再看晓君阑一眼,吩咐了禁军统领。 「今日之事不准外传,城主让你当禁军统领,想来是信得过你,若是此事传出去,我第一个先找你的麻烦,你可知晓?」 禁军统领跪在地上应了一声。 叶挽卿一直在床边守着,他不能擅自替姜郇做决定,打算在旁边守到姜郇醒之后和姜郇亲自商议。 第175页 人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姜郇很信晓君阑,全部都打算按照晓君阑说的做,至于蛊母,姜郇也不让他操心,亲自派了人过去查。 叶挽卿看姜郇的神色,估计姜郇可能知道什么,便没有多问,夜晚时才从城主府出来。 他回去的时候捧着那个从地宫里拿出来的黑匣子,姜郇说里面的是他的命格。 他没有立刻拆开,今日之事姜郇也不让告诉他娘亲,此事他却觉得不应当听姜郇的,路上正在斟酌。 出了城主府,月光浅浅洒落,全都落在不远处人影肩处,晓君阑在不远处站着,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 他假装没看见,晓君阑显然已经看见了他,几步到了他面前。 「小挽,你现在可要回去?」 叶挽卿没有搭理晓君阑,他走自己的,晓君阑跟在他身后。 「我送你回去。」 他不需要人送,眼看着马上要到马车,他停了下来。 「你是有话跟我说?」他转身看向晓君阑,眉眼处带着些许不耐。 晓君阑立刻停了下来,身形在月色下像是一张单薄的纸。 「我不放心你。」 「我身边有戚烬,还有侍卫,你如今也没什么用,我不需要你保护。」 他说的这句话不知道哪一句触到了晓君阑的点,晓君阑脸色更加白了,黑漆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暗色,身形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叶挽卿说的是实话,晓君阑看起来状态很差,病殃殃的,跟着他万一路上出了意外,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他带来麻烦。 何况他本来就不待见晓君阑。 「小挽,是我想待在你身边……我想见你,你在宫中不肯见我,今日我是特意赶过来的。」 晓君阑试图说实话,他把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摊开,向少年展露他贫瘠的内心。 「我想跟你说话……想看看你。」 叶挽卿这回懒得搭理人了,他看着晓君阑,眼里很平淡。现在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空跟晓君阑牵扯。 这些话听了也让他觉得鄙夷。 「你四弟如今应该在京州,晓君阑,你殷勤献错了地方,」叶挽卿嗓音略有些嘲讽,「你放心,等我解决完这些,到时候一定会解了这邪咒,不会一直留着。」 一直留着他能随时感受到晓君阑的情绪,其实十分令人厌烦。 「你不要再来烦我。」 叶挽卿说完便走了,他上了马车,车帘那里划过晓君阑的背影,晓君阑的背影被拉长,显得孤僻又落寞。 他看晓君阑似乎也活不久了,那是晓君阑的事,若真是那般…… 叶挽卿觉得自己应该高兴,这是坏人做坏事自有天收,哪怕是晓君阑也逃不过。 他抱着怀里的匣子,眼睫略微垂着,想着姜郇今日跟他说的话,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他命中有劫数……说的是他被晓君阑挖灵根吗? 叶挽卿心事重重地回到曦和宫,回去之后得知奉清酒今日过来了一趟,说要见他。 「以后他再过来,直接赶他走。」 叶挽卿没有兴趣再见奉清酒,晓家把人接回来,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他现在是没空一般见识,要是奉清酒和晓君阑再出现在他面前,他新帐旧帐一起算。 他心里揣着更重要的事,回到自己殿里,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黑匣子。 在路上,他心底已经做了无数种猜测,猜测自己的命格到底是什么样的,然而真的打开,却出乎意料之外。 里面只有一张空白的纸张,什么也没有写。 叶挽卿唇线紧绷,他觉得姜郇可能是在给他开玩笑,为何会这般?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把纸张拿到窗户边,又放在烛光边,确定上面没有字。 姜郇当然不可能骗他,那可能是他那个未曾见过面的爹在骗他?是不是在拿他寻开心呢? 叶挽卿心里有点不高兴,他把那张命格纸又放回去,原封不动地放回黑匣子里。 看来这劫数是破不开了,还是已经破开了?叶挽卿临睡前在想,他现在不是已经好好的吗……难道被晓君阑挖灵根不是他命中最大的劫数? 可是如果是的话,为何姜郇会说天意弄人? 叶挽卿想不明白,他脑海里浮现出来晓君阑那张脸,晓君阑如今还在惺惺作态,当真是噁心至极。 都愿意为自己义弟分魂,自己命不久矣,现在还过来缠着他作甚……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晓君阑惦念的东西。 还是说晓君阑真的喜欢他? 叶挽卿闭上了眼,萧不易的话迴响在他耳边,无论是哪一种,人都懂得趋利避害。 破镜尚且难以重圆,何况他们的关系残缺又畸形。 他恨意难消,晓君阑做过的事同样难以泯灭。 他们从相识起,便是一种错误。 京州多雨,尤其此时入秋,叶挽卿处理完了姜郇那边,他整日在曦和宫待着。姜郇的事到底还是告诉了姜月姬,姜月姬这几天都在朝姜郇那边跑。 他一个人待在曦和宫,到雨天时便犯困。热症倒是少犯了,只是身体还是会不舒服。 这几天晓君阑都没有过来,安分了不少,倒是奉清酒日日过来,吵着要见他。 他偏偏不见,由奉清酒在外面淋着雨,秋日风寒,听说人回去便生了病。 第176页 奉清酒的事他也是后来才听闻,晓家二哥护主由功,用一条胳膊换了奉清酒提前从齐秽山回来,此事姜郇不得不答应。 他对于姜郇的决定不置可否,也知晓姜郇的难处。 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天,晓君阑的侍卫却又找上曦和宫,在殿外跪了整整一日,求着要见他。 他等人跪了一天,不得不出去,那名侍卫跪在地上,先沖他磕了个头。 「世子,我家主子已经晕过去很多天。我是他的随从,知晓主子与世子身上连着邪咒,世子向来心善仁慈,恳请世子去看看主子……」 「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世子,求求您,哪怕去看他一眼也好……」 本来这些事不应该他们这些侍卫管,但是晓君阑现在已经脱离晓家,又不愿意见四公子,晓君阑的情况只有他们这些侍卫知道。 侍卫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身躯弯着,在地上又朝叶挽卿磕头。 「求求世子……主子晕过去时喊的是世子的名字,属下罪该万死,今日是斗胆过来,原本打算世子若是不愿意见我,我便一直跪着……」 「世子……」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叶挽卿心情受天气影响不怎么好,他看着底下跪着的侍卫,对方额头已经磕破,说出来的话句句情真意切。 晓君阑人缘倒是不错,只是晕过去,这么多人都过来为他求情,这么多人惦记着他关心他。 有些奇怪,晕过去了不应该叫医师,为何要叫他? 因为他们身上连着邪咒。 晓君阑反倒成了他的责任。 他让跪在地上的侍卫起来,对上侍卫通红的双眼,心想他不应该心软,但是他也不想让侍卫这么跪下去。 「我去看你主子也只能解决一时,你主子的病我治不了,你若真的想救他,不如早些去打听清楚佞肆的下落。」 他说的委婉,实际上他觉得邪咒带来的痛症并不是主要问题,这邪咒不至于死人,晓君阑晕过去估计是另有原因。 晓君阑在是君迟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开始不好,那时候说是心疾,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他那时捅了晓君阑一刀,捅的是心口的位置。 回忆像是陈旧的墨,在他记忆深处渲染开来。他不愿意再去回想,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打定主意不去见晓君阑。 结果已经註定,过程又有什么重要的? 叶挽卿睡了过去,他这回做梦梦到了自己背上开出一株雪兰。 那株雪兰在他腰际缓缓地盛开,雪兰枝叶舒展,兰花吐出来细嫩的蕊丝,仿佛无形地将他打上标记。 梦的感觉太过于真实,叶挽卿醒来时下意识地脱自己的衣服,他对着铜镜去照自己的后背,后背光洁,什么都没有。 他拧了拧眉,觉得这梦有些诡异,没有注意到在他放下衣服的那一刻,一株雪兰从他腰处慢慢地舒展出枝叶。 接下来他又在宫中待了两日,萧不易早就已经到京州,他在晴日过去赴了约。 他们两人约在茶馆,京州多雪梅茶,朵朵梅花会在杯子里面绽开,香气扑面而来,仿佛闻到冬日的气息。 「马上便要入冬了。」 萧不易盯着茶碗,凤眸里敛着笑,「今年要结束了。」 「师弟,近来听闻你一直待在宫里,我约你都见不上面。」萧不易问他,「你那边如何了?」 叶挽卿:「你问的是哪方面。」 「你和晓君阑啊,我听闻他现在情况不太好,变成了病痨鬼,你和他最近没有见面?」 「没有。」叶挽卿说。 自从侍卫那日被他赶走后,之后没有侍卫再过来,晓君阑也变得识趣,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哦,那你听说了城外最近瘟疫盛行,死了不少百姓?」 「晓君阑那里有药方,他是洛且渠的关门弟子,一定知道如何解决瘟疫……你在京州也是闲着,若是无事,不妨去他那里问问药方。」 叶挽卿一直在城里,京州城依旧是一派和平的景象,城外的状况未曾传过来,加上他最近没有打听,便不知道。 他这般想着,又看向萧不易,对上萧不易微微带笑的眼眸,有些看不明白。 「师弟,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也是心疼那些难民……让你去是因为你去最容易从他手里拿到药方。」 「你是他信任的人。」 药方自然不是随意给的,事关难民性命,何况还不知这瘟疫是否和邪神有关,或者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若是给错了人,这药方兴许不是用来救人的,而是用来害人的。 叶挽卿从萧不易那里回去,他回去的时候倒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亲自去了一趟城门处,看到了那些聚集的难民。 城墙之下尽是尸体,一边依旧灯火通明,另一边受瘟疫侵染尸寒遍野。 他等了两日未曾听闻晓君阑那边的消息,便亲自去找了晓君阑。 晓君阑住在京州一处偏院。 他去的时候晓君阑是醒着的,晓君阑穿着雪白的里衣,看样子是刚醒,外面披着一件外袍。 「小挽。」 晓君阑出来迎他,眼里带着浅淡的情绪,那双幽潭般的双眼仿佛融了光,看见他像是回了血,脸色变得好看许多。 「我不知你会过来,我在京州不会待太久,没有置办府邸。」 第177页 晓君阑在他身旁跟着,领着他进去,嗓音沙哑,为他倒了茶水。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为你做些点心……」 「不必,我找你不是为了吃点心的。」 叶挽卿大致扫了一眼,晓君阑这里收拾的非常整洁,案几上有晓君阑写的字,殿里空荡荡的,兴许因为人少,显得冷清又空荡。 「前几日你的侍卫去了我宫里,他说你快死了。」叶挽卿说。 晓君阑闻言眼睫轻轻颤一瞬,指尖按在一旁的椅子扶手上,在上面按出来浅浅的印子。 「小挽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活着,你还在,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晓君阑嗓音温温和和的,叶挽卿听起来却没有那么顺心,他心里莫名非常不舒服,什么叫会一直守着他。 「我不需要你守着,你死了最好,我们的恩怨说不定能一了百了。」 他下意识地刺人,看着晓君阑苍白的脸色,他拧拧眉,心里有些烦躁,没有再提这件事。 「我过来找你,是来要解城外瘟疫的药方,你有没有?」 晓君阑:「我有……这是小挽听谁说的?」 这个问题叶挽卿没有回答,他不想给萧不易添麻烦。 他的所有尖锐和稜角都给了晓君阑,越是扎得晓君阑遍体鳞伤,他越是感到病态的快意。 「你不要打听是谁告诉我的,你直接说给不给?」叶挽卿嗓音淡了几分。 「是小挽来要,我自然会给,」晓君阑嗓音低了些许,茶盏还没有放凉,少年显然已经不耐烦,不愿意在他这里多待一刻。 「你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小挽能不能多跟我说说话。」 叶挽卿没有丝毫的耐心,他看着晓君阑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眼里带着几分冷漠,直接起了身。 「小挽……你别走,我现在给你写。」 看到人要走,晓君阑跟着站起身,他起身的动作有些急,心口处的伤被拉扯,疼痛顺着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身形略微一滞。 * 作者有话要说: 晓狗:老婆还在,我死也要活下去。 没写完,明天见明天见。 —————————— 第84章 晓君阑脸色苍白些许, 上前要握他的手腕,还没有碰到他又避开,慢慢地垂下手。 他在原地站着, 看着晓君阑到书桌前, 沾了笔墨开始写药方。 「城外的瘟疫是因将秽而起,佞肆前往京州, 兴许是为了唤醒将秽, 这药方里面的药草都需要用灵力滋养, 滋养之后才能见效。」 晓君阑的字为九州所纂刻,铁画银钩, 像是从书上拓出来的。他沾了墨汁写的很慢,叶挽卿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的很具体, 他便没有再说什么。 药方写完不到一刻钟, 上面的墨汁干了, 晓君阑将药方交给他, 漆黑的眼眸映着他,嗓音低了几分。 「我已经查出来佞肆的下落, 小挽若是有空,我们便去寻他。」 叶挽卿把药方收起来,闻言看向晓君阑, 眼眸中略有些意外, 他想了想最近的安排, 回復道。 「我近来没有时间,过几日会过来。」 叶挽卿拿了药方便走了,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角, 晓君阑在原地站着, 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见。 他手上沾着墨汁,沉敛的眼眸也随之黯淡下去。 京州入了冬,叶挽卿找人去检查了药方,他按照晓君阑所说用灵力滋润药草之后再煮,煮出来的药汁先拿自愿的侍卫试,药方见效,那侍卫第二日便退了烧。 叶挽卿于是命人在城外支帐,他的自私狭隘都给了晓君阑,对其他人却大度。 这几日他都帮着为城外染上瘟疫的百姓煮药汁,药草每一批都经过他的检查,他却未曾出现在人前。 药方是晓君阑给的,真正救了他们的是晓君阑。 城外的百姓不知叶挽卿和一众侍卫是谁,只知道是晓君阑的药救了他们,他们在城外跪拜晓君阑,未见其人,晓剑□□声已经传遍京州外。 有了药方之后,城外的瘟疫被遏制,情况好了许多,叶挽卿日夜忙碌了十多天,受城外的风沙吹着,皮肤晒得比先前黑了一些。 明艷的容颜变得更加锋利,像是荆棘丛中尖刺环绕的玫瑰,带着冷淡坚韧的气质。 「世子,城外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侍卫便是。」 叶挽卿从忙碌中得以脱身,他看了眼城内高悬的旗帜,问道:「舅舅那边怎么说。」 「城主大人吩咐了,若是他们过几日确实痊癒,会放他们入城。」 叶挽卿嗯一声,又问道:「萧不易呢,他去了哪里?」 他忙碌的这几天,萧不易经常过来给他帮忙,萧不易非常讨小孩子的喜欢,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成了一群孩子的干爹。 「方才还在这边。」 戚烬要去找,叶挽卿按住了戚烬,他自己过去了。 他去了难民搭的营帐那里,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到了萧不易在和几个孩子,萧不易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糖人儿,几个孩子捏着糖人儿,眼睛亮晶晶的,正在随着萧不易介绍糖人儿捏的人物。 「这个是原先的九州战神,沈映雪知道吧……」 「你说他打不打的过鬼王,他原先便是鬼王,他平定鬼界之后自杀了……然后变成了麓台山上的红莲。」 第178页 「不过这种是少数,鬼王通常为祸众生。」 萧不易正说着,瞅见叶挽卿过来了,问小孩道:「看看你们的叶哥哥像哪个,你们说呢?」 几个小孩瞅见叶挽卿,一窝蜂的散了,叶挽卿也发现了,这些幼崽都怕他,就像很多小动物不喜欢他一样。 他觉得自己长得也不凶,下意识地朝着萧不易拧眉,「你出来。」 几个小孩各自捏着糖人儿躲在后面,叶挽卿扫了一眼,萧不易跟着他要出去。 在出去的时候,叶挽卿察觉到身后一道身影钻出来,差点被小孩撞翻,小孩有些不好意思,捏着糖人儿献宝一样给叶挽卿,脏唿唿的手心攥出一道糖人儿印子。 叶挽卿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孩虎头虎脑的,脸色红扑扑,撞进他怀里又飞快地退出来。 声音脆生生的。 「叶哥哥,这个给你,谢谢你这么多天一直照顾我们。」 小孩有些忐忑,心想哥哥经常冷冰冰的又长得那么好看,一看和他们就不一样,他们都不敢跟叶挽卿说话。 但是想起来叶挽卿在夜里给他们盖被子,他心里又有了勇气,把目前最喜欢的糖人儿送给对方。 叶挽卿有些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小孩亲近他,他唇线绷紧,这糖人儿自然是不能要的,他看着小孩亮晶晶略微期待的眼眸。 他略微迟疑,说了一个谢谢,把糖人儿接了过来,然后瞅见萧不易怀里还有,顺手又拿了两个给小孩。 萧不易:「……」 叶挽卿想说什么,还没有说出来,小孩儿拿着糖人儿欢快地走了,走时不忘说谢谢哥哥。 他捏着那个糖人儿出去,路上盯着糖人儿看,萧不易在他后面跟着。 「师弟,平常没见你这么不好意思,怎么还耳朵红了。」 萧不易从怀里又捞出来两个递给他,「你要是想要,我这里多的是。」 才不一样。 叶挽卿没要萧不易给的,他来找萧不易,只是想说一声他要走了。 「这边差不多了,我不打算留在这里,我娘亲天天都在催我回去,你还要在这里待几日?」 萧不易闻言停下来,看了眼远处天际,略微眯了眯眼,笑道:「我在京州应当也呆不久,这里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们这里靠近城门,能够看到不远处城门那边的动静,叶挽卿看了一眼,发现是长队的马车。 为首的侍卫围着白色披风,看上去略有些眼熟。 「是长老会的人?他们过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萧不易眼眸略微深远,似乎是笑了一下,「他们通常是过来查邪祟。」 「兴许是为了邪神之事。」 叶挽卿对长老会没有过多了解,只知道之前晓君阑是长老会的人,他慢慢地收回视线。 京州受邪神所扰,已经日渐明显,长老会的人过来,若是能解决此事,倒是好事。 「师弟。」在叶挽卿要走的时候,萧不易喊住了他。 叶挽卿转过身,看向他。 「没事,」萧不易笑起来,眼角带着浅浅的温柔,「我们日后相见,还是朋友。」 「暂时还是。」叶挽卿抛下这四个字,他去了戚烬那里,坐了回程的马车。 萧不易来趟京州,整日在京州城内,未曾出城,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交集,只有近日出城,出城也是为了帮他。 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叶挽卿总觉得自己似乎疏忽了什么,他拧拧眉毛,没能想清楚。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京州的风素来寒冷,刮在脸上生疼,带着刻骨的寒意。 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没有处理,找佞肆解了邪咒,之后他便要迴风莱。 叶挽卿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他直觉向来准确,这次感觉有些古怪,却没有心悸。 兴许是要有什么事发生,但是不会牵连到他。 叶挽卿心想,他最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算找佞肆解邪咒失败,也不是他吃亏,吃亏的是晓君阑。 他想起来晓君阑,晓君阑近来未曾出现,侍卫倒是来过城外帮忙,前来帮忙的侍卫闭口不谈晓君阑。 仿佛他们主子人间消失了。 入冬以后落了一场雨,晓君阑过来找他的时候是个雨天。雨天天空阴沉沉的,晓君阑穿了一身纯黑色的锦袍,黑靴在泥地里分毫不染,整个人像是与雨幕融在一起。 他撑了一把竹骨伞,宽大的衣袍空荡荡的,整个人瘦的脱形,面上却又鲜活明艷,眉眼深邃若两口幽井,两相形成极致的反差。 让人忍不住联想有些将死之人的迴光返照。 叶挽卿出来见了人,他张口想说一些难听的话,对上晓君阑的眼底,又没说了。 他心里仿佛有一股直觉,不止是直觉,而是他看到的,常识告诉他一个事实。 晓君阑是快要死了。 这一个念头出来,叶挽卿有片刻的怔然,他心中思绪冒出来,又被他压下去,在雨幕中站着,没有让晓君阑进门。 「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吧。」 「我娘身体不好,你若是进去,兴许她会沾上病气。」 叶挽卿眼里冷淡,眼里的情绪很明显,他嫌现在的晓君阑。 握着竹骨伞的指尖略微泛白,晓君阑在原地站着,看了对面的少年好一会,他昏迷了整整十日,一醒来便是过来找人。 第179页 他耐心地抚平心里那些被少年刺出来的伤痕,嗓音温和中带着讨好。 「我不进去……小挽愿意见我,我已经知足。」 「小挽近来如何……你看着瘦了许多。」 叶挽卿不想与晓君阑聊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他直接问道:「你来找我,是要带我去找佞肆?」 「我近来只有雨天能出行……」晓君阑垂着眼睫,看着伞边的雨滴落下。 「佞肆不会在这里待太久,还有两日的时间,我们今日过去……应当还来得及。」 「他如今在哪?」 晓君阑:「在城外的一处地宫里。」 叶挽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晚上会过去,我们直接在地宫入口见。」 「小挽……」 他说完便转身,袖子被扯住,晓君阑一手撑着伞,一只手穿过雨幕要拉他。在他回头的那一刻,他看到雨水落在晓君阑的手腕处。 雨水触碰到晓君阑的皮肤,滋出来一道黑色的雾。 叶挽卿微微顿住,他很快明白了什么,眼底瞬间多了些许冷漠和鄙夷。此事若是传出去,想必晓君阑九州剑神之称会变成笑话。 堂堂九州剑神,居然修炼邪术。 晓君阑慢慢地收回手,漆黑的眼底沉敛些许,嗓音略低,「小挽,我不能死。」 「是这般,」叶挽卿嗓音略微嘲讽,「你的命比别人重要的多。」 晓君阑沉默着没有应声,在原地站着,又喊了他一声。 「小挽。」 晓君阑幽深的眼眸里一片枯涩萧索,看进去时会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带着太多浓烈的情绪。 他嗓音很轻,在寂静的雨幕落入晚风之中。 「是不是……只有我死,你才能原谅我。」 叶挽卿这回没有转身,只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踏入了曦和宫中。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原谅或者不原谅,并不重要。 宫殿灯火通明,外面梧桐树下那道人影撑着伞,一直在夜幕中停留,直到夜晚深的淹没人影,梧桐树下空留长风。 叶挽卿在出行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东西,他只用戴一把剑,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君迟在他生辰时送他的红玛瑙手串。 当时他太过欢喜没有注意,如今才发现,珠子上面并不是琉璃丝,而是裂痕粘合时留下来的痕迹。 这是他在那日雪夜碎掉的手鍊,是当年晓君阑亲手为他编的。 晓君阑在他死后又亲手把它们捡回来,一颗颗粘好重新送给他。 粘好的东西反而不如当初牢固。叶挽卿稍稍用力,珠串瞬间崩裂,大珠小珠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等我补个觉继续。 第85章 是夜, 京州仍在下着雨。 叶挽卿带着戚烬,他们花了一个时辰赶到晓君阑所说的地方。 京州城外原先受瘟疫的影响死了不少人,此时状况好转, 路上却不乏有尸骨, 尸骨陈在路边将近一个月,已经变成了累累白骨。 叶挽卿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此时仍在下雨, 寒气扑面而来, 地面的泥土很湿润,许多尸骨陷在泥地里。 这边荒凉, 夜间阴林里笼罩着鬼气,他的修比以前好上太多,如今能够不怎么受鬼气的影响。 「一会我和晓君阑过去, 你在外面等着, 如果有什么不对给我传音。」 戚烬在外面应了一声, 人靠在门边, 说道,「世子, 为何方才不跟晓剑神一起。」 不过一段路,这两人还非要分开走,一前一后, 明明隔得不远。 叶挽卿:「此事不必你操心……那那副病歪歪的样子, 我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戚烬好一会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才道:「世子,你有没有注意到长老会的人, 他们前两天过来, 一直在城中待着。」 叶挽卿自然注意到了, 那日他还和萧不易说了,他不明白戚烬为何突然提这个,「注意到了,怎么了?」 「今日我们出城的时候,长老会的人特意问了我们去哪里。」 「原先城中已经限行,但是他们还是放我们过去了,我觉得有些古怪。」 长老会办事不需要经过城主同意,按理说他们应当会被留下来。 叶挽卿靠着车壁,他闭上眼,这事很容易理解。如今长老会在查邪咒,放他们出去,自然因为他们是怀疑的对象。 若是猜的不错,说不定现在有长老会的人在暗中跟着他们。 「不必管那些,我们先把邪咒的事解决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来晓君阑的身影,现在的晓君阑人不人鬼不鬼,他不想再跟晓君阑有牵扯。 马车晃晃荡盪,一路行至城外的地宫,在阴林前停下,叶挽卿下了车。 夜间下着小雨,阴林几乎遮蔽云月,这里光线昏暗,晓君阑比他们先到一步,撑着伞在不远处等着他。 「你在这里等我。」叶挽卿这么交代戚烬一句。 他去了晓君阑那里,晓君阑的黑袍如墨染一般,又像是深层的血堆积在一起,与暗夜天然融在一起。 阴林枝桠在半空中交纵,黑色的乌鸦发出古怪的叫声,深处展现出一角陈旧的古蹟与枯骨。 晓君阑黑靴踩在泥地里,上面分毫没有溅到泥泞。他过去时,晓君阑朝他伸出手。 第180页 「小挽,此地多阵法,我牵着你。」 叶挽卿不大情愿,他对上晓君阑眼底,原先晓君阑眼底还是有光的,如今却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暗无天日,什么都没有了。 他略微拧眉,看了眼远处的山路,一片树叶落上去,瞬间被无形地阵法震得粉碎。他把手放进晓君阑掌心。 晓君阑牵着他,那把竹骨伞上是浅淡是兰花纹路,墨兰在伞边沿盛开,雨水像是滴下来的墨汁。 他们两人踏进无形的结界之中,里面风声萧瑟,空气中非常安静,恍若没有活物。 晓君阑的手指很凉,冰的像是寒玉,他感到有些冷,指尖略微缩了下,他这么一动作,晓君阑注意到了。 「是不是冷。」晓君阑低头看他,眉眼敛着,掌心慢慢地涌上来热度,热度将他的指尖包围,他没有那么冷了。 叶挽卿没有说话,这山上的空气也是湿冷的,外面明明在下雨,这里却没有,厚厚的云层遮挡住月色,往前是地宫的入口。 他们两人一起走着,晓君阑牵着他避开阵法,无形地威压向周围蔓延,他不知晓是晓君阑踏足的缘故,才让这座山安静下来。 「小挽,解了邪咒之后……你还会见我吗?」晓君阑问他。 叶挽卿面上没什么表情,「我不想见到你,若是我去见你,兴许是要你的命,你最好不要想我见你。」 晓君阑似乎是笑了,他今日面容格外明艷,像是壁画上跑出来的艷鬼,兴许是修了邪术的原因,眉眼若画朱唇玉面,俊朗又殊艷。 「我有一些话……从来未曾对你说过。」 「你日后不愿意见我,今日我便都告诉你。」 晓君阑眉眼仿佛被遮掩,一字一句嗓音很轻,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陈旧的记忆剖出来。 「我初见你……是在伥鬼巢穴,那时便很喜欢你……小挽似乎天生吸引我,总是让我移不开目光。」 「我在剑祖门下,剑祖曾告诫我不可妄动情爱,天生剑骨通常意味着需要断情绝爱,若我动了情念……便会有劫数在等着我。」 「我谨记在心,入剑南山庄认出你却未曾和你有交集,那时候长老让我教人练字,我不知道是你……直到我重新见到你。」 「我忍不住……忍不住还是喜欢你,但是那时候我未曾将你放在心上……我一直在为清酒寻纯质灵根。」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便是纯质灵根,直到属下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哪怕我后来后悔了……还是没办法挽回。」 「我没有保护好你……你的遗体,你的凤凰血,都在我院子里。」 晓君阑停下来,沉如枯井的眼里倒映着他,嗓音低了几分。 「小挽,我只想问一件事,若是我未曾带你去京州……我们能不能重来。」 叶挽卿一直听着,他没有打断晓君阑,那些陈旧的记忆在他心里褪色,他以为自己应当忘了,却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意思是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带他去京州,他知道后会不会重来? 哪怕晓君阑轻视过他、欺骗过他。 这个假设在他脑海里转了一遍,他对上晓君阑眼底,兴许是许久未曾想起来,今日旧事重提,他的心仿佛又被扎了一刀。 他那腐朽不堪的内心早已血迹斑斑,隐藏起伤口露出柔软光滑的表面,内里却已经完全坏掉了。 「这种假设没有意义……人人都会说如果,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事已至此,我们的结局早已註定。」 「我们并不合适,晓君阑……我已经捅了你好几次,你还想我再捅你一次?」 「我不会对你心慈手软,我恨你。」 叶挽卿嗓音平淡,他有些惊讶他居然会这么平静的说出来,这也是他心里的想法。往事不可泯灭,不说晓君阑挖他灵根,单单是他们在一起时,关系便是不对等的。 那时候晓君阑拿他当玩意儿,他却是切切实实地欢喜,想要跟晓君阑过一辈子。明明都打算带晓君阑回去定亲,晓君阑却让他陷进绝望里。 他好不容易重生,晓君阑却又过来骗他,一次又一次……他们两人是一摊算不清的烂帐。 他最恨有人欺骗他。 晓君阑三番两次明知故犯,若是真的在意,又怎么会做对方厌恶之事。 他眸中清明平淡,心口浮上来淡淡的疼,这些伤都会好,他不会上第二次当。 谈话结束,他们也到了地宫入口,叶挽卿没去看晓君阑,他在到之后立刻便松开了晓君阑的手,和晓君阑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晓君阑面容苍白,眼睫垂着,兴许是地宫这边能够进来月色,他恍惚看见晓君阑红了眼。 「我知晓了……小挽,接下来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 「长老会是过来查我的,有人早就盯上了我,今日出来已经暴露。」 「之前我教给你的剑法……都是适合你的,你不要因为我而苛待自己。」 「日后……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叶挽卿沉默着没有回覆,他不想给晓君阑留任何希望,选择了漠视以待。 「今日之后,我们不必再见。」 他留下这句话,踏入了地宫之中。 第181页 在地宫之中,叶挽卿见到了山神佞肆的神像。佞肆神像有两头四身,一个是人首,一个是羊首,身体隐藏在黑雾之中,羊首的眼眸隐约泛着漆黑猩红的光芒。 神像巨大遮目,它背后是无数咒文,黑色的咒文闪烁,在半空中汇聚成山羊图腾。 很快叶挽卿便发现了这里不止有一座神像,还有一座神像。另一座神像瞠目铜臂,手臂上有无数只眼睛,眼睛在黑暗的环境中骤然睁开,是瘟神将秽。 在他们踏进去的那一刻,将秽身上的无数只眼睛睁开,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二人。 无形的威压笼罩着这座山,他们两人在邪神面前显得无比渺小,他们被睥睨,宛若地上的蝼蚁。 叶挽卿手中剑刃出鞘,将秽和佞肆都害人,他们之后会唤醒其他邪神,不如早些除了。 他手中的长剑折射出凛冽寒光,晓君阑的剑名坠寒,在夜幕中泛着幽光。 整座地宫发出巨大的动静,佞肆垂着眼,羊首眼睛睁开,那双眼睛里蕴藏着无数的黑色咒文,咒文在半空中形成两道若有若无的人形。 「砰」地一声,他们在这地宫中与两位邪神交手,邪神称得上神,实力自然不凡。 在他们交手的这一会,整座地宫传来巨大的动静,叶挽卿看到了连在他们身上的邪咒,只要毁了佞肆的神像便是。 在他们两人毁掉神像时,邪咒在空中消散,叶挽卿感到心口一松,像是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整座地宫坍塌,他们来不及逃出去,叶挽卿有意识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晓君阑朝他扑过来的身影。 他看着巨石落在晓君阑背后,晓君阑将他揽在怀里,他在那时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眼前是晓君阑垂落的白色髮丝,晓君阑唇角处沾了雪,眉眼处挂着冰冷的霜花,鲜红的血顺着手腕滴落。 那滴刺目的血落在他眼前,模煳了晓君阑的容颜。 他喉咙里挤不出来字句,最后映入眼底的便是晓君阑的模样,晓君阑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最后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两人被埋在地宫之下,他最后时候在想……难道是要死在一起吗? 「小挽……还有一件事我方才骗了你。」 「我对你……不止喜欢。」 「我爱你。」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心口处。 …… 叶挽卿睁开眼,入目的是姜月姬关怀的神情,他眼前有些模煳,人声在他耳边放大了好几倍,脑海里是纷乱的碎片记忆。 他指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回忆起来自己似乎和晓君阑埋在地底下……现在这是得救了? 「娘亲。」叶挽卿喊了一声,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嗓子像是被人用铁皮颳了一道。 「娘在,娘在,暄儿身上可还疼?」姜月姬眼里尽是关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传了一边的医师。 医师很快为他把脉,对姜月姬道:「月姬娘娘,世子已无大碍。」 「娘……我怎么会在这里。」叶挽卿拽住了姜月姬的衣角。 「你是被晓君阑背出来的,可吓死娘了,你昏迷了三天,这三天一直在睡着。」 叶挽卿眼中略有些涣散,他半晌问了一句,「晓君阑呢?」 「晓君阑?你说他……他受了重伤,双腿似乎被压的废了,出来之后长老会的人把他带走了,似乎因为他和邪咒有牵扯。」 「还不知道结果如何……谁能想到,堂堂剑神,居然会修炼邪术。」 姜月姬颇有些唏嘘,这消息几乎是立刻传遍九州城,现在都在关注着此事的事态。 「据说十二邪神也和他有关,说不定瘟疫是他命人下的,短短一日,许多难民在写血书上谏,要求处死晓君阑。」 叶挽卿听得有些恍惚,他想起来那时候晓君阑写药方,城外那些百姓的性命都是晓君阑救的。 如今不过是怀疑的消息出来,尚且没有定论,救命恩人变成了杀亲仇人。 姜月姬为他倒了一杯茶,他接过来喝了,低声问道:「娘信那些吗?」 问的是信不信那些都是晓君阑做的。 「自然不信,民智多愚,最善受谣言影响。」姜月姬凤眸微挑,「我也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此事我也改变不了结果。」 「主要看长老会如何处理……晓君阑这次算是栽了,若是长老会不为他证明清白,他便是坐实了罪名。」 「单单是牵扯邪咒便是死罪,何况他修为又高,王族忌惮他,世族人人都巴不得他赶紧去死。」 「但是他救了暄儿的性命,暄儿……长老会那里若是投票,到时候你舅舅那一票肯定会交给你,他是生是死,你可以参与决定权。」 叶挽卿微微愣住了,他参与决定权? 这些信息汇聚在一起,他好一会儿才问,「他现在在哪里?」 「在水牢里,本来腿就受伤了,这下冷水一泡……估计会直接没半条命。」 水牢是长老会关押犯人的重刑,晓君阑此事可大可小,如今事态已经传遍,显然是大事,加上长老会本来就是冲着晓君阑来的,只会苛待,不会手软。 姜月姬还顾着姜郇那边,在他身边陪了他好一会,后面见他精神不济便出去了。 他在自己殿里待着,回想起来在地宫里最后一刻晓君阑把他推开了,那时候他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第182页 兴许不是错觉。 晓君阑修炼邪术被发现,此事罪有应得,如今人在水牢里,可能不日便要被处置。 他应当觉得快意,一直盼着晓君阑早点死,近来老天眷顾他,似乎要灵验了。 京州的冬天寒冷,外面寒风萧索,叶挽卿在殿里闷了几天,收到萧不易的书信,他便出去了。 城里依旧繁华热闹,他的马车却在路边被人拦住了,叶挽卿寻声问怎么回事,仿佛听到了略微熟悉的声音。 他掀开车帘,看到了不远处的奉清酒。 戚烬颇有些尴尬,「世子,奉公子拦在马车前,他前些日子一直要见世子,我让他离开,今日……」 这是在街道上,周围立刻有人看热闹,奉清酒被侍卫拦着,目光直直地穿透人群落在他身上,眼睛红红的,眼里带着怒意。 「姬无暄,你出来……你是要害死我三哥,你到底有没有心?」 「当年的事你要算来找我,为何要牵连三哥……难道他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你这个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下地狱!」 奉清酒双目欲裂,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匕首,被侍卫拦着奋力挣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侍卫朝着他过来了。 他在马车里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奉清酒没能到他面前,被侍卫拦住,整个人被按在地上,手里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我三哥是造了什么孽碰上你……你这个害人精。」 叶挽卿合上了车帘,嗓音透过珠帘传出去,「他不是想见晓君阑,既然如此,去问问长老会那里愿不愿意通融,将他和晓君阑关在隔壁。」 他靠着车壁,马车继续行驶,奉清酒的身形早已看不见,那些恶毒的言语也逐渐消散。 到地方是一刻钟之后,街上发生的事已经传到萧不易耳边,他和萧不易相对而坐。 「师弟,我听闻方才你路上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叶挽卿眉眼未抬,「一些小事。」 「哦?你如今倒是淡然许多……我听闻你和晓君阑出了些许意外,你可有受伤。」 叶挽卿受的是轻伤,他现在伤口癒合的很快,三日的时间,已经全部都好了。 「小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没事就好,若是你再有事,兴许晓君阑在水牢里都会难以安生。」 萧不易略微挑眉,「师弟,他为了你可是把什么都认了,你当真不去看看他?」 闻言叶挽卿略微拧眉,他觉得萧不易说的话有歧义,然后细想起来,他静静地盯着萧不易看。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也是刚刚得知,你们两人是被佞肆耍了,你不会真的以为……中了邪咒是小事吧?」 「此事是大事,何况和十二邪神有关,若是你参与其中,哪怕你是中了邪咒,并没有和佞肆有牵扯,长老会也一定会彻查你。」 「现在晓君阑把一切都认了,你什么事都没有……虽说彻查兴许你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他倒真是事事都为你考虑。」 对面的少年眉眼冷然,萧不易狭长的眼眸里敛着笑意,他只说一部分,偏偏其他的什么都不告诉对方。 他可是旁观了这两人的感情纠葛,这两人牵扯当真是命中注定。 面前这少年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灵根好好的在自己遗体里,也一定不知道自己根骨得以改变是有人为他剃了剑骨。 他什么都不知道,马上那个人就要死了。 真是期待,他知道后会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醒了继续。 第86章 「我未曾让他做这些。」 叶挽卿从来没有要求晓君阑为他认罪, 做一些多余的事情,是用来感动自己? 「你似乎很为他说话,你前一日不还说和我是朋友, 为何一直帮着他。」 叶挽卿面无表情, 他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明显的不怎么高兴。 「谁说我不向着你的……你是我的心肝儿, 我只是跟你这般说, 看你对他这么冷酷, 有些替他惋惜罢了。」 叶挽卿不想搭理萧不易,这话说的简直自相矛盾, 他把茶盏推回去,淡淡道,「你叫我来, 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 「自然不是,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我要走了, 这里已经不必留。」 「师弟在此地多多保重,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叶挽卿话音微顿, 「何时动身,明日?」 「今天夜里就走,师弟不必送我, 你若是有空, 不妨去水牢里见见晓君阑最后一面。」 叶挽卿没提去看晓君阑的事情, 他淡声道:「真不要我送你?」 「不必,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平日里都是他先走, 今日萧不易却先他一步。萧不易今日穿了一身兜帽长袍, 他戴上了帽子, 遮住了半张脸,眉眼落下一层阴影,带着浅淡的笑意。 「师弟,你若是真不喜欢他……」 剩下的话萧不易却没有说,只是嘆了一声,「若是我们早些认识,说不定又是另一个结局。」 神经病。 叶挽卿估计萧不易什么也不会跟他说,天天跟他打太极,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却都不跟他说完。 「还是不要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叶挽卿说:「祝你一路顺风。」 第183页 萧不易一直跟他卖关子,迟早会有抓住他尾巴的那一天,他期待那一天。 窗外的风吹进来,窗边只剩下叶挽卿一个人。 梧桐树叶纷纷落下,萧不易的身形出现在远处街角,他穿着黑色兜帽袍,从他的角度,能够看见窗边坐着的少年。 狭长的凤眼深黑浓稠,萧不易看着窗边那道身影,视线停留了好一会。 直到身后半空中浮现出几道黑雾,黑雾若隐若现,在半空中口吐人言。 「主子,我们该走了。」 萧不易慢慢放下帽袍,身形在原地消失,同黑雾一併消散。 …… 长老会的决议在三日之后,在第二天晚上,长老会的人过来找上了叶挽卿,让他去一趟水牢。 「晓君阑如今不省人事,昏迷时一直喊着世子的名字,若是他死了,决议恐怕难以进行,还请世子随我们去一趟……这是司徒长老的意思。」 司徒长老是晓君阑的恩师,也是在剑南山庄时他们的长老。 叶挽卿许久未曾去过剑南山庄,司徒长老于他有恩,他就算不看在长老会的面子,也要看司徒长老的面子。 他前往关押晓君阑的水牢,那里有许多长老会的侍卫守着,他见到了司徒长老。 司徒长老看到他时明显一怔,老爷子头髮发白,好一会没有出声,眼眶红了些许。 「当真是造孽啊……小挽……小挽……你还活着。」 叶挽卿垂着的指尖略微动了动,他没有出声,此时自然不能认下,若是认下了想必老爷子会自责,当初是老爷子的安排,他和晓君阑才会相识。 「我听闻司徒长老让我过来一趟,我今日便来看他一眼……只是诸位兴许认错了人,晓君阑要找的人已经死了,我不过是与他相像。」 「我过来,可能没什么用。」 叶挽卿说完,司徒长老眼睛更加红,对他道,「你哪怕愿意看看他……也是好的。」 他便没有再说什么,随着侍卫的带领前往水牢。水牢建在地下深处,两边的走廊阴暗潮湿,这边透不见光,光线昏暗,结界把水面隔开。 黑色的铁门连着坚固的阙仙石,镣铐在其中发出沉闷的声响,这里的空气压抑的人仿佛喘不过气来。 叶挽卿随着侍卫到了走廊尽头,这里是单独的牢房,他在水牢里看到了一道已经认不出的人影。 水牢中泛着陈旧的腐朽气息,里面的水浑浊泛着淡淡的血色,那道人影瘦的如同枯骨,墨发变成银白散落在水池边,手腕上有深重的血色痕迹,深可见骨。 晓君阑的衣袍血迹斑斑,他从地宫里出来就被关在这里,双腿似乎是废了。冬日寒冷,晓君阑的手指生出来冻疮,他整个人瘦的脱形,眼中枯井无波,仿佛与腐烂的暗色融在一起。 此时的晓君阑,与几个月前风光霁月的他形成极致的反差。 若是不知道,还会以为在此处关着的是病入膏肓的病痨鬼,病痨鬼又脏又狼狈,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我来见他一面,算是完成了长老会的任务。」 叶挽卿只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人就收回了视线。 角落里的晓君阑听见了动静,慢慢地抬起头,长发遮住的眼眸慢慢地聚焦,镣铐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砰」地一声,镣铐撞击,水面掀起来水花,晓君阑隔着牢笼看到了那道身影,他瞬间挣扎下来,被锁链束缚的手腕向前,试图去碰那道身影。 晓君阑试图去喊那人的名字,他嗓间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他的声带坏了,喉咙嘶哑地发出来气音,手腕处的镣铐勒得更深,镣铐上已经血迹斑斑。 苍白的指尖在半空中伸直,晓君阑眼中执拗,眼前模煳不清,只剩下面前的人影。 小挽,那是他的小挽。 「小……小……小挽。」 晓君阑艰难地发出来声音,他嗓间仿佛被堵住,在少年转身的时候心里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他已经说不出来话里,光是喊出来对方的名字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的视线里只有漆黑暗夜无边的水牢,视线里少年听见之后转过了身,只是看了他一眼,之后再也没有回头。 晓君阑的手垂在半空中,慢慢地又垂落。 身后传来水花晃荡的声音,还有侍卫惊唿声,有侍卫到底不忍心,开了口。 「晓剑神,你不要再挣扎了……这样下去,你的手也要断了。」 水牢里落下的阴影将他们两人分割,他们两人一人在水牢中命不久矣,一夕之间成为人人厌弃的邪徒。 另一人是新任的天才,今年刚刚十九岁,尚且有无限春光的未来。 仿佛只踏出去一步,却将他们领上截然不同的路。他们两人曾短暂的相爱,如今散落两尘,很快就要阴阳两隔。 叶挽卿耳边是水花晃荡的声音和锁链碰撞的声音,他踏出水牢,那些声音便听不见了。 四周安静下来,水牢里的窒息感褪去,他的心里莫名陷进平静里。 不远处是长老会里的侍卫,还有一些仙门弟子,他们脸上带着朝气的笑容,执剑肆意从容。 叶挽卿出了一会神,他路上便听闻了,奉清酒在隔壁关着,他没兴趣去看奉清酒;来这里一趟算是完成了任务,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第184页 第三日京州落了雪,长老会的决议在京州举行,听闻水牢里结了冰,冻死了不少犯人在里面。 叶挽卿收到萧不易的消息,萧不易没有迴风莱,而是打算去一趟鬼界。 鬼界近来不太平,长老会多次派人过去盯视着鬼界动向,尤其是无尽炼狱。一旦无尽炼狱开了,他们会立刻派人过去。 姜郇将决议权交给了他,他出门的那一日是大寒,他带着戚烬过去,姜月姬不放心,出门时反覆叮嘱他,给他裹上狐裘。 「你以前最怕冷,我听戚烬说你在风莱起初被子都暖不热……去完早些回来,回来娘给你炖汤喝。」 「前几日採薇才去摘的蒲耳,那物件最御寒,喝了之后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叶挽卿今日的狐裘是姜月姬给他找的,狐裘是灼艷的红,边缘嵌着白色的绒毛,绒毛暖和,看着便软绵绵的,衬着叶挽卿容貌更加夺目,稜角似乎被磨平几分。 「我知晓了,会早些回来的。」 叶挽卿摸摸姜月姬的手,姜月姬是小火炉体质,穿的少却一点也不冷,这么冷的天,姜月姬还在穿裙子,只外边披了一件狐裘。 「娘也不要贪凉,你在宫中等着便是。」 他走远了还朝着姜月姬招招手,唇角处带着浅淡的笑意,和戚烬一同去了长老会那里。 长老会决议在钦则殿,这里上承天启,下映地阙,常年白雾缭绕,恍若一座天然仙宫。 叶挽卿在这里见到了几位长老会的长老。 决议非常简单,不过是定晓君阑的死活。投票是公开的,叶挽卿觉得此事他只有一票的权利,其实和他没有太大关系。 长老会的长老有一半以上的长老投了死票,叶挽卿原本便打算随着多数一起投。 「姬世子……你可是在走神?只剩下你了。」 叶挽卿手边是两块一模一样的木牌,上面的字不同,他闻声才反应过来,垂着眼睫看着手里的令牌,上面有长老会专属的朝阳花纹。 其中一块被放出去,陈旧的黑墨,冷冰冰地写着一个「死」字。 晓君阑的死是註定的,未等到长老会彻底决议,无尽炼狱却先一步开了。 无尽炼狱开,万鬼齐聚,红莲枯骨哀鸣。 晓君阑奉命前往无尽炼狱将功抵过,作为修仙界的诱饵。 数年前,晓君阑为长老会首席,那时他还是九州剑神,一剑斩灭鬼界众生风光无两,被奉为修仙界的传奇。 如今他成为长老会的弃子,听闻他废了双腿,在路上已经没了半条命,到无尽炼狱时只剩下一副残躯。 鬼界无人不知晓君阑,切骨之仇得以报之。晓君阑在无尽炼狱被分尸,死后头颅挂在鬼界红莲殿上受辱,他的残躯被万鬼分食。 无尽炼狱尸血沉酿,有人在红莲殿上亲眼所见晓君阑的头颅,消息传遍九州。 不过是饭后闲谈,一代剑神黯然陨落。 ——此后,世间再无晓君阑。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凌晨见。 第87章 叶挽卿听闻晓君阑的死讯时略微怔然, 相比晓君阑的死讯,奉清酒的死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在水牢里,奉清酒后来被晓君钺带走了, 他听闻晓君阑被送去无尽炼狱, 刺伤了守卫要随同一起去,最后被城外的小鬼所伤, 拖着受伤的躯体死在了城外。 奉清酒死也没能见到晓君阑, 死时也不知道晓君阑被分尸的消息, 若是知道了,恐怕他会死不瞑目。 叶挽卿心想, 他也应当对这对有情人动容,前提是他未曾经歷过那些事的话。 消息传过来的这日京州落了雪,此时长夜尚且未明, 这样的结局或许在很久之前就隐隐有预料。 皑皑白雪覆盖京州, 京州夜景极美, 却在夜晚让人感到无尽的寒冷, 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渗透进殿里,刺的人骨髓生寒。 房间里燃着火炉, 叶挽卿今日睡得晚,消息是戚烬带来的,人传完话之后就下去了。 明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他却好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仇报了, 两个人一起死了, 死的颇为悽惨。尤其是晓君阑,晓君阑身败名裂, 被万鬼分尸, 死后还要受辱, 被挂在红莲殿上日日受唾弃。 他手中拿着的是原先抄的佛经。 佛经上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原先从来不信这些,此时看到上面的字字经文,却有些迷茫,好一会没能回神。 桌边烛火在晃荡,烛灯被吹灭,他将手里的佛经合上,在软塌上慢慢地闭上双眼。 恍惚想起来以前他问过晓君阑想做什么,晓君阑想要恩泽九州,广善天下,还人族一片太平长宁。 达则兼济天下,这种梦想只有在高位的人才配得上去实施,如今晓君阑什么都没有了,他的梦想现在说起来,实在可笑。 到头来,想要恩泽九州的人修炼起了邪术,自身难保,在鬼界残躯被分食,什么都不剩下了。 叶挽卿渐渐地睡过去,窗外是沉闷的雨水化开的声音,这一日正好是京州大雪,窗外的树枝被压断,屋檐上的雪可落一层云。 前世他死在雪夜,晓君阑也同样死在大雪这一天,不知是不是老天在让晓君阑还债。 叶挽卿这一晚上想的多,他没有睡好,白天昏昏沉沉的,一连几日做梦,梦里都是晓君阑。 第185页 他梦到晓君阑问他为何要投他死票,为何不愿意看他一眼,为何不愿意原谅他。 梦里的尽头,是晓君阑从层层烈火莲狱中爬出来,晓君阑被烧得已经不成人形,那双眼却依旧深沉幽邃,带着无尽地狱深处的寒,又有诸多浓烈到极致的情感。 「小挽……你就这么想让我死。」 「我不会死……小挽……你还在,我不会对你放手。」 叶挽卿在睡梦中被握住了脚踝,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晓君阑身上都是血,他双腿断了,支撑着上半身从地狱里爬出来,要将他拉进去。 他猝然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自己殿中的藻井天花,慢慢地放下心,他碰碰自己的额头,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软塌上盖着被子,他视线一扫,视线略微停顿。 他脚踝处赫然多了两道青色的手印,梦里场景浮现出来,脚踝仿佛蔓上丝丝缕缕的寒意。 叶挽卿碰碰自己的脚踝,触手一片冰凉,殿中静悄悄的,房间里香炉还在燃着,什么异常都没有。 他指尖略微动动,自己慢慢地收回手,换了身衣服前往了京州城的金钺寺。 金钺寺举世闻名,这里出过许多能够看破天机的圣僧。叶挽卿踏进金钺寺,钟声浩荡传遍寺庙角落,他拜访本寺的圣僧,圣僧赠了他一道金咒。 「施主受执念缠身,难以看透红尘,彼身非此身,彼怨非此怨,若不趁早放下,兴许会引起浩劫。」 圣僧眼底慈悲悲悯,道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即离去。远处神佛的面容仿佛被遮掩,若有若无的看不清楚。 他手上还拿着金咒,站在原地好一会没有动,看着佛祖的面容,慢慢地垂下眼。 他带着金咒以后,之后就没有再梦到过晓君阑。 在京州的事已经全部结束,叶挽卿打算迴风莱。临走那一日,晓君阑的侍卫找上了他,他觉得侍卫有些眼熟,认出来对方的眉眼有些像寒枝。 「世子不必疑惑,我便是寒枝,当初跟在主子身边,是按照主子的吩咐。」 「主子这里还有一些世子的东西,如今主子不在,想来东西应该还给世子。」 叶挽卿猜到了些许,应当是他的遗体,和他那时取的凤凰血。他略作考虑,便跟着侍卫走了一趟。 「有一件事,生前主子一直让我瞒着,如今主子已经不在了,我私心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世子……」 「当初在无秽山,剑祖神像前,那时候……并非为世子改变根骨,而是主子剃了自己的剑骨给了世子。」 寒枝在前面走着,背嵴挺直,眼里无悲无喜,所有情绪悉数收敛,平淡的叙述那些已经腐烂在深处陈旧的往事。 「还有一事……五年前京州雪夜,那一日我在,主子最后没有对你动手,他捨不得。你身上受凤凰火灼烧,加上在雪地里躺了一夜,原本便是强弩之末。」 寒枝觉得叶挽卿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蹟。这两个人,当初一个为了凤凰血居然能够忍受一整夜的凤凰火灼烧,撑着想要把取来的最珍重的东西送给心上人。 另一个坚持了数十年的道义,在最后一刻崩溃,伪装的面具轰然坍塌,选择了放手,却没能挽回对方的性命。 「主子为你找遍了九州的医师,你那时已经救不回来。他一直认为你的死是他的错,若不是他轻视你,若不是他选错了路……你不会死,他最后一刻的后悔没有任何意义。」 寒枝到此言尽,带着叶挽卿到了一处地下宫殿。这里许久没有进人,带着陈旧的气息,里面放置着他自己的遗体。 他有些怔然,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此时脑海里还在分析寒枝骗他的可能性,他到冰棺前,掀开自己的衣服,腹部完好无损,伸手一摸,仿佛能够感受到里面已经枯萎的灵根。 叶挽卿伫立在自己的遗体前,他垂眸看了好一会,脑海里像是有一声嗡鸣,让他短时间里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老天像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叶挽卿有些想笑,他却笑不出来,看着他遗体脖颈处戴着的凤凰血,这里不止放的有这些东西。 还有当初他在剑南山庄藏的那些小玩意,有他练过的字帖,有他之前记得帐,还有他为晓君阑缝的几件破衣服。 都是他的东西。 晓君阑准备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呢?是想看他后悔吗?后悔那么对他?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还是想要彰显对他的深情,当年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若是五年前的他,可能会后悔,现在的他却不会,只是觉得可笑。 为自己,为晓君阑,心中悲恸的情绪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真相赤-裸裸地朝他甩了一巴掌。 他之前所做的没有任何意义。老天爷让他和晓君阑扎的对方遍体鳞伤,最后再告诉他,你们不过是误会一场。 他因为晓君阑杀了他而含恨于心,晓君阑因为他的死心怀愧疚,他们两人彼此误会,两相未曾真正的向对方坦诚。 但是就算晓君阑坦诚了……他会信吗? 重生以来,他未曾信过晓君阑的一句话,只有猜忌和防备,他用最伤人的言语中伤晓君阑,扎的晓君阑魂飞魄散。 晓君阑却不断地以欺骗为底过来弥补他,谎言戳破仍是谎言,让他再也不敢相信晓君阑所做的任何事。 第186页 比如现在,真相摆在他面前,他却不愿意相信。 他的剑骨是晓君阑给的,晓君阑死了,死在他不断地厌恶与憎恨之中。 「啊——」叶挽卿捂住自己的脑袋,他下意识地咬自己的舌苔,唇齿之间立刻传来血腥味,让他得以清醒些许。 眼前的一切让他难以相信,这是他第一次生出来些许挫败的情绪,为自己,他不过是个一直被仇恨推着向前走的蠢货。 他眼前一片模煳,这座殿里的东西什么也没有拿走,那些都属于过去,不属于现在的他。 过去的他属于晓君阑,如今的他属于自己。 叶挽卿跌跌撞撞地向前,他嗓间仿佛被堵住,喉咙里想要发出来尖叫声,过度的负面情绪令他短暂地失去思考能力。 这里的一切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额头碰到书架侧面锋利的尖角,上面放置的有那时晓君阑为他整理的百鬼图鑑。 温热的鲜血顷刻之间喷涌而出,疼痛感传来,叶挽卿眼前被刺目的鲜红所笼罩,他恍惚感觉到一只手轻柔地按在他的伤口处,尖锐的疼痛令他几乎失去行动能力。 「我……我……我不会原谅你。」 叶挽卿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几句气音,他脑海里无数记忆碎片浮现出来,仿佛又回到了京州雪夜,那时他眼前一片模煳。 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只知道晓君阑要取他的性命,晓君阑是为他的灵根才接近他。 他们之间,谁又怪的了谁。 陈旧的记忆仿佛漂浮起片片雪花,叶挽卿尖叫着想要逃离,他体内灵气乱撞,整个人心脏仿佛有一瞬间停止跳动。 他晕了过去。 手里的剑脱力掉在地上,仿佛一滴水平静的滴落在湖面上,泛出来阵阵涟漪。 …… 叶挽卿再醒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他昏迷了整整半个月,期间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人瘦了许多。 他被侍卫送回曦和宫,这半个月,姜月姬一直在守着他,他虽然昏迷,人却是有意识的,一直能够听见姜月姬在关心他。 他醒来之后姜月姬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因为在他身边守了半个月,姜月姬反而病了。 这半个月他每天都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只是身体不愿意醒来,有一瞬间甚至想一直这么下去,但是听到姜月姬的哭声,他便清醒过来。 他身边还有姜月姬,还有舅舅,还有戚烬,他应当珍惜当下。 叶挽卿醒来之后瘦了许多,他的眼神沉敛了许多,但是带着浅淡的光亮,他像是在烈火中磨鍊出来的玉石,百焚淬之,更加的灼艷明亮。 他心底自我否定的情绪尚且没有消退,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他向姜月姬告别前往风莱,迫使自己忙碌下来。 他每日的生活只剩下练剑。 那些腐烂的记忆被他埋在心底深处,从此不再触碰。 叶挽卿本身悟性高,加上他如今又有剑骨在,他的修炼速度非常快,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日日增进。 他沉浸在修炼中,每日练八个时辰的剑,剩下的时间全部都用来打坐。 若是有空闲的时间,他便会前往金钺寺,找寺里的僧人去要一些手抄的佛经,每日抽出时间摘誊。 他的字像晓君阑,他便从头开始练,他的剑骨是晓君阑给的,他便努力去研究改变根骨的医书,希望有一日能够把剑骨取出来。 他避开所有和晓君阑有交集的东西,封闭自我,试图让那些记忆淡化,让自己忘记那些令他沉痛无比的往事。 这般过了一整年,他的修为踏破新的阶级。不过平常的一日,他在金钺寺听完圣僧念佛经,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察觉,自己似乎已经不记得晓君阑的模样了。 原来要忘记一个人,能够这么快。 叶挽卿有些恍然,他每次过来,都会为僧人带上山路採摘的野花,今日递了野花过去,他要起身告辞,圣僧却叫住了他。 「世子近来心宁,短时间内不必再过来。」 圣僧看着他眼底无悲无喜,嗓音穿透庙堂,带着些许嘆息。 「你尚且有红尘之事未了,再待下去,会乱了因果。」 下山的时候下了雨,天空阴沉沉的,叶挽卿没有撑伞,他略微走神,会想着圣僧说的话,何为红尘之事。 他如今身边只有一把剑,与戚烬都修炼甚少来往……何谓红尘之事? 叶挽卿想不明白,他现在的五感极其敏锐,发觉不远处似乎有一道身影在雨幕中。 那道人影通体玄黑,撑着一把竹骨伞,仿佛与雨幕融在一起,站在梧桐树下,墨色的髮丝垂着,指尖是枯骨的白,站在那里很容易被人忽略。 他注意到了,应当是要上山的人。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怀里抱着最后圣僧送他的佛经。现在的他像是即将上岸的苦僧,整日靠神佛渡化,以珠玑字句来沉静自己的内心。 马车停在山路下面,他上了马车,交代了戚烬一句,便合上了珠帘。 马车里燃着薰香,叶挽卿从来不点兰花香,今日戚烬却忘记了,还是有别的原因,车厢里的兰花香味道格外浓重。 叶挽卿想问戚烬是怎么回事,为何要燃兰香,他眼角扫到外面的雨幕,那道黑色的人影仿佛还在,他眼皮子却越来越沉,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187页 隔了一年,晓君阑又出现在他的梦里。 此时的晓君阑像是变回了数年前的模样,玄黑衣袍上隐有银纹,容貌冠绝温柔,气质却又有些不一样,眉眼更加深黑浓稠,像是地底下的浓墨晕染开来,看人时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梦里晓君阑轻声问他,「小挽,你想忘了我?」 他的皮肤被一寸寸地摩挲,好不容易忘记的容颜再次出现在面前,晓君阑像是过来索命的厉鬼,偏偏不让他如意。 叶挽卿在梦里想要大喊大叫,他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内心被搅的天翻地覆,挣扎着想要避开晓君阑,却被晓君阑握住轻而易举地按着。 他被按着,晓君阑吻他,亲他眼尾的痣,在他唇齿之间侵略城池,他的皮肤像是晕染开来的桃花汁,梦里的触感太过于鲜明,他身上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想要推开人,却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死了也不愿意放过他。 叶挽卿挣扎着想要醒来,梦里他意识强烈,对上晓君阑浓稠如墨的双眼,他全身都染上兰花香,被按着从后面受辱,细白的指尖带着星星点点的绯色。 外面的雨势渐大,叶挽卿耳边传来人声,他逐渐地清醒,被拉回现实。 「世子……世子?」 叶挽卿睁开双眼,他身上冒了一身的汗,梦里的一切细节都清楚无比,怀里的佛经散了一地。 他尝试动了一下,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轻声应了一声,出声之后瞬间涨红了脸。 他为什么会发出这么……这么不齿的声音。 叶挽卿把地上的佛经一本本的捡起来,他把金钺寺圣僧给的金咒时刻放在身上带着,马车里的兰香未散,他逃也一般的下了马车。 他回去第一件事是检查自己,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仿佛真的做了一场梦。 此事他没有瞒着,第二日又去找了金钺寺的高僧,高僧赠了他一只金咒镯,能够防止脏东西入他的梦。 他未曾注意到后背的兰花,那兰花舒展出枝叶,在他背后盛开,吐出细嫩的蕊丝。 叶挽卿戴着金咒镯回去,当天夜里,他又梦到了晓君阑,这回晓君阑玩出来了花样,在他足上绑上金铃,兰花让他含在嘴巴里。 「小挽,你这么想忘了我……我帮你一点点想起来,如何?」 他被折腾一夜,嗓子都哑了,眼眶红着,第二日醒来,身上再次出了一身的汗,梦里都是金铃晃荡的声音。 醒来他好一会没有缓过来,视线落在自己身下,然后慢慢地顿住。 在他白净的脚腕上,赫然是一只小巧精緻的金铃。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醒了继续。 ———————————— 第88章 叶挽卿视线略微停顿, 前一日的梦境仿佛浮现,他试探地去碰脚腕上的金铃,摸到了一片冰凉。 金铃发出清泠的声音, 和梦里的声音完全重合, 此时一阵寒风吹进来,他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来人, 戚烬……」 叶挽卿喊了人, 他看着殿中四处, 仍旧是往常的模样,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外面的天空阴沉, 丝丝缕缕的湿润雨丝往窗里冒。 很快戚烬就进来了,叶挽卿看到人安定了些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问道:「戚烬, 昨夜可有人进过我殿里?」 戚烬:「禀世子, 未曾有人踏足世子宫中。属下一直在外面守着。」 他拿薄被盖住了自己的脚踝, 指尖略微紧了紧,对戚烬道:「从今日起在院中布上结界, 驱邪咒一併布上。」 戚烬领命应了一声,想问什么,看着叶挽卿略微出神的模样, 到底没问, 这里是在风莱, 本来便有天然结界,不可能有邪祟进来。 若是有邪祟进来, 结界会比他们先发现。除非那邪祟的修为在七重天境以上, 但是修为在七重天境往上的鬼全部都记录在册, 长老会时刻关注着他们的行踪。 临走时,戚烬又道:「世子,若是有事……随时可以喊属下。」 叶挽卿没什么心情,他让戚烬下去了,一众侍卫走之后,殿中又剩下他一个人。他试图去摘脚腕上的金铃,金铃只是浅浅地系在上面,两边绑的蝴蝶结非常对称,符合某人的习惯。 他把金铃解开,掌间用力,金铃在他掌心里化作齑粉。 晓君阑已经死了,变成鬼?先不说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就算化成鬼,如何能从无尽炼狱里出来……如何飘过万里过来为他系上金铃? 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叶挽卿自己在身边布上结界,因为做梦便会梦到晓君阑,他坚持了大半个月不睡觉。每天清醒着打坐,直到一日雨天,他没忍住,靠在软塌上睡了过去。 梦里出现了熟悉的容颜,晓君阑这次比往日温柔许多,弄的他喘不过来,他看见晓君阑身上似乎有黑色的咒文,那些黑色的咒文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像是一条条深色的触手。 他被拉扯着,手腕上蔓延着黑色的咒文,咒文随它的主人,表面亲近他,实际上角度刁钻,他被缠绕的说不出来话,一开口,带着些许气音。 「我与小挽许久不见,日日想念……你这么狠心,在梦里都不愿意见我。」 明明才十几日……哪来的许久。 叶挽卿在梦里也是在软塌上,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指尖蜷缩在一起,他一碰到晓君阑,腰软了腿也软了,仿佛变成热腾腾的糕点。 第188页 「这几日我在鬼界发现一种果子,这种果子男人吃了与人交-合便会怀孕。」 「小挽这么心冷,我前一天特意去寻了,餵给你吃好不好?」 叶挽卿感到毛骨悚然,他对上晓君阑的眼眸,晓君阑眼底带着冷淡的温柔,像是在温柔的注视着他与他商量,眼底却是一片深黑浓稠,力道大的像是要融入他的骨血。 「不必……你若是喜欢,你自己留着。」 叶挽卿心里浮现出来恐惧感,他心里的弦崩起来,知道晓君阑绝对不是在说笑。若是真让他怀孕……他还不如不活了。 「若是我有朝一日怀了小挽的孩子,恐怕小挽也不会看我们父子一眼,我怀有什么用。」 「小挽不愿意吃果子……我便努力一些,看看能不能让小挽怀-孕。」 「或者让小挽变成离开我便会难耐的体质……这样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叶挽卿又羞又怒,他想要把晓君阑踹开,却又变成了变相的迎合,他恍惚听见了晓君阑在他耳边轻笑一声。 这次他睡过去的时间比以前要长,叶挽卿睁开双眼,他如今醒来检查自己已经成为了本能。 他起初被入梦还大喊大叫的挣扎,如今只盼着赶紧醒来,晓君阑似乎是跟他作对,他越想赶紧醒来,晓君阑的时间却一次比一次长。 这次更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戚烬来的时候告诉他,喊他他一直没有醒。 「世子……你这是……」 戚烬欲言又止,面前的少年像是一朵绽开的茶花,原先是冷山茶,现在是绯红绽开的靡艷茶花。整个人满含春昳,像是在水中被泡开,唇更加的饱满红润,眼尾的硃砂痣更加艷丽。 他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心道他家世子是不是瞒着他跟人好了。 叶挽卿扫戚烬一眼,他看出来了戚烬欲言又止,他不解的问道,「你有话直说便是。」 「世子,你近来……咳……」戚烬想了想,到底问了出来,「你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什么人都没有,叶挽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有点湿,自己双腿不自在的动动,用被子遮住看不到。 「未曾。」 叶挽卿:「明日你随我去一趟金钺寺。」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叶挽卿唇线绷紧,他万万没有想到,晓君阑死了还会缠着他,若是他早些知道,还不如让晓君阑活着。 至少活着的晓君阑他还有办法,死了之后的晓君阑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戚烬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领命下去了。 他接下来一天没有睡觉,原先不觉得不睡觉有什么,修仙不睡觉才是常事。但是不让他睡觉,他反而犯了困。 在马车上他脑袋一点一点,摸着自己的小腹,维持着保护的姿势。前一天晓君阑跟他说的话让他感到心理阴影。 晓君阑已经疯了。 他挪挪身子,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脸上慢慢地泛上潮意,自己没忍住用指尖碰了碰,唇齿略微张开,气息吐露出来。 叶挽卿摸到了一片潮湿,他脸上红着,这般若是去金钺寺,他有什么脸去见佛祖?有什么脸站在神像面前? 他指尖略微颤抖,说不定晓君阑是故意的,他心里闷着,此事需要趁早解决,不能让晓君阑如意。 戚烬在前面赶车,珠帘和帘布将马车里的情形隔绝,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动静很轻,像是小动物发出的低声呜-咽,他心中略微古怪。 正要仔细听听,戚烬仿佛感到一阵寒意,冰冷的从后背蔓延上来,隔离了他的听觉。 叶挽卿这回上一秒还在清醒着,下一秒便入了梦。梦里也是在马车上,他看到了晓君阑,此时手指还保持着抽着的姿势,此时姿态狼狈又窘迫。 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晓君阑,险些被自己褪下的外袍绊住,晓君阑略微上前,轻而易举地便把他抱在怀里。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叶挽卿脸上已经红透,他的眼尾被碰了碰,晓君阑手指很凉,眉眼过分阴郁明艷,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艷鬼。 「小挽这是要去哪里?」 轻声细语的问他,眼底淡淡的冷意几乎要蔓出来。他尾椎骨上方的位置不轻不重地被按着,心头浮现出怒意。 他咬紧自己的牙根,现在是在路上,若是他此时一直昏迷着,戚烬发现之后肯定要带他回去。 「你不是都知道……还问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感觉到小挽方才想我了……你方才在做什么?嗯?」 叶挽卿眉眼略睁着,他试图去碰晓君阑,却穿过晓君阑的身体,他碰不到晓君阑,但是晓君阑能够碰见他。 「我已经死了,小挽,你自然碰不到我。」 晓君阑抱着他,轻轻地亲他的眼尾,「你想要去金钺寺?今日你求求我……我便让你去,如何?」 他才不愿意,凭什么他要受晓君阑牵制。 叶挽卿扭着想要避开晓君阑,他的手脚被按着,晓君阑耐心十足,一点点地沿着他的眼角啄他,指尖摸着他的髮丝,一副温柔情人的模样。 「原先不是很会……都忘了?我帮你想一想。」 叶挽卿听到「帮你」两个字,身体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下意识地想要远离晓君阑。 他脸上越来越红,指尖攥着晓君阑的衣角,远离逐渐变成了顺从,他逃离不了梦境,梦和现实是两重天。 第189页 晓君阑只能出现在他梦里,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到金钺寺之后叶挽卿好一会才从马车里出来,他下来的时候双腿在打颤,若不是他最后喊了一句阑哥哥,兴许他现在还出不来。 叶挽卿自己捏了一道洁净术,哪怕实际上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他在路上念了一路佛经,到了金钺寺,这次圣僧却没有见他。 只命人传了话过来。 「世子劫数未尽,解铃换需系铃人,贫僧爱莫能助。」 他站在空荡荡的佛寺前,有那么一瞬间错觉,仿佛神佛将他抛弃了。 叶挽卿回到宗门,他院中的辟邪咒和阵法对晓君阑没有任何用,至此,晓君阑经常出现在他生活里。 他一旦入梦,免不了和晓君阑厮磨,晓君阑给他讲鬼界的见闻,告诉他尝了食人鬼的肉,说完便亲他,他差点吐出来。 他留在桌上的剑谱,上面经常多一些注释,字迹非常熟悉,铁画银钩俊逸潇洒,字都是用血写出来的。 晓君阑身为一只鬼,只偶尔能够出现,却从来不在现实里和他见面,只在他走的时候,偶尔为他做些点心,帮他缝补他破的道袍,在他殿中种了两颗非常丑的鬼草。 他将自己的梦境和现实生活完全分开,每日忙碌于修炼练剑,只想早日踏破九重天境,到时就能彻底摆脱晓君阑。 他的境界迟迟未曾突破,世事向来难料,他踏破九重天境,是在三年之后。 他前往了无尽炼狱清扫鬼界余孽,在他剑光落下之时,半边天空映照出绯色,凌冽剑光横扫无尽炼狱,此地寸草不生。 诸鬼灰飞烟灭。 在他剑光落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晓君阑。四年前晓君阑死在这里,他的魂魄也在这里。 晓君阑穿着一身他经常见到的黑衣,魂魄维持着死时的样子,他已经断裂的双腿、被挖的双眼,被啃的血肉模煳的身体。 那道魂魄非常浅,原本看着便仿佛随时能够消散。 在他剑光落下之时,他眼睁睁地看着晓君阑魂飞魄散。 他因为这一剑成名,清扫无尽炼狱的邪祟,平了鬼界众生,鬼界因此安稳不少。也是在那时,他的修为终于踏破九重天境。 坊间有了新的传闻,传闻姬无暄一剑斩山河,名动惊九州,年少惊冠华,烈染万里长空。 那一天起,晓君阑再也没有入他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叶挽卿在原地怔然好一会, 他许久都没有回神。他一直看着晓君阑魂魄消失的方向,眸中失神,指尖略有些不稳。 像是一道风沙轻轻落在他心头, 慢慢又散开。 后来的他时常回想起来那一日, 在看到晓君阑的瞬间他曾有一瞬间的犹豫,心头浮上些许说不出来的情绪。但是剑光已经落下, 没有后悔的可能。 兜兜转转, 最后是他亲手杀了晓君阑。 …… 叶挽卿成名之后, 他在九州四处活动,早已不再待在风莱。他待的最多的地方是剑祖神像之下, 剑祖一生只收了晓君阑一个徒弟,但是人人都能够去剑祖神像前参悟。 他身边的人来来往往,逐渐只剩下他一个人。萧不易前往鬼界之后再无消息, 红月他们也早已去往各地, 戚烬则是留守在京州。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保护了。 当初的少年已经长大, 如今修为已经达到九重, 能够独当一面。 叶挽卿成名的第五年,安分多年的鬼界再次沸腾。鬼界出了一位鬼王, 据说是从无尽炼狱活下来的,十二位邪神已经召齐。 九州派长老会过去谈判,若是不去谈判, 兴许等待着九州的会是一场浩劫。 古来战乱多苦民众, 加上十二邪神里有好几位瘟神, 他们统一臣服于鬼王,若是真打起来, 瘟神尚且难以应付, 不要说其他几位邪神。 叶挽卿得知消息的时候尚且在剑祖这里, 他在剑祖神像前打坐,这几年心性愈发平和,看着剑祖神像,他时常会陷入长久的寂静里。 这次派人去谈判,人已经回来,让他过去,因为他如今有资格参加九州的政事。 戚烬过来接的人,几年过去,戚烬面容多里几分沧桑,常年在九州之间往返,身上多了磨鍊出来的沉寂气质。 「世子,你可听闻了鬼界之事?那新任的鬼王听说是个瘸子,净在那装神弄鬼,你猜他提了什么要求?」 能够达到鬼王的境界,除非他自愿魂飞魄散,不然几乎没什么能伤的了他。瘸子必定是装的。 叶挽卿静静地听着,闻言问道:「提了什么要求?」 「他竟然要让四公主为他献祭,先不说四公主是城主大人最喜欢的女儿……四公主身上已有婚约,她前一日悲愤至极险些自刎,现在王宫已经乱做一团。」 听闻是个瘸子,叶挽卿下意识地回想起来一张脸,他略微有些愣住了,很快觉得不可能,问道:「可知道那鬼王的名字?」 「世子你应当许久未曾出门了,整日在剑祖那里闭关……鬼王名守槐玉,他是被师无相一手扶持起来的。」 师无相,位列十二邪神之首,也是邪神里唯一的人族。他原身是昭明将军,擅占卜之术,可通天干,在当初的时代几乎是战无不胜。 后来赶上天灾,师无相死在那场天灾里,死后成为十二邪神之一,在鬼界广受供奉。 第190页 「兴许是师无相早就推测出来守槐玉有鬼王命格……他一向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所谓鬼王命格,便是天生孤煞之星,命中舛舜多灾,且命中有不可破解的死劫,这种人千年未必出一个,通常生前处处是死路。 死后会绝处逢生,成为万鬼之王。 叶挽卿这几年收集了不少十二邪神的信息,他慢慢地回想起来,「以前未曾很少听闻师无相,他似乎很低调。」 「他素来如此,这两人的名字都不是真名,尤其是那位鬼王……未曾有他的任何消息,没有人知道他的来歷,只知道他是新任鬼王,修为已经踏破九重天境……甚至更高。」 叶挽卿静静地听着,他倒是听闻了几位仙界大能同守槐玉交过手,无一例外全部都战败。 修仙界一向交手在前,谈判在后。 「而且这鬼王性格古怪,暴戾阴晴不定……他要娶四公主,最开始城主不愿,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他屠了一座城,边城虽说是鱼龙混杂之地……却也是活生生的城池,被他下令,三日之间变成了一座死城。」 「那里现在变成了万鬼窟。」 叶挽卿闻言怔住了,他随着戚烬回去,他一向闭关时世事不闻,没想到短短数月之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舅舅他们是如何打算的?」 「此事还有待商议,不是解决不了了过来通知你,城主已经数日未曾合过眼。」 「守槐玉给的期限是月中,如今还剩下不到十日的时间,若是四公主到时没有送去,说不定下一个被屠的会是京州。」 四公主是叶挽卿的表妹,他表妹生的十分貌美,未曾想这美貌如今给她带来了这等灾祸。 叶挽卿嘆了口气,叫他回去,这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他自然不能让妹妹前去。 鬼界那个地方他已经不想再踏足,他在那里亲手杀了晓君阑,经常深夜时回想起来那一幕,总会莫名的心悸。 人不应该受情绪影响,那般会失去判断能力,就如同他曾生出来那些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情愫,他也不应受情愫的影响。 但是人真的能够一直克制住自己吗? 他一直都在克制,一直厌恶、憎恨、漠视晓君阑,可为什么他落下剑的那一刻,却会后悔? 若是真厌恶他,恨他到极致,哪怕只有切切实实的一瞬间,却也是动摇了。 叶挽卿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受到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去回想,也不再接触,他对鬼界本能的排斥。 但是自己妹妹的性命自然更重要一些。 戚烬看他的神情,估计他已经猜到了,「世子猜测的没错,城主大人这次让世子回去,是有求于世子。」 「我已经猜到了,」叶挽卿笑起来,摇了摇头,「罢了,我便过去一趟,总归要会会鬼王。」 「世子不怕有去无回。」 「怕,」叶挽卿唇角扬起来笑,「但愿我能顺利回来,毕竟和鬼王日后还有的打交道。」 这世道,似乎要变天了。 叶挽卿和戚烬在三日之后赶到了京州,他回来,姜郇为他办了盛宴,京州王族与许多世族都前来了。 以前他不会分辨食材和酒水有没有毒,什么都不碰,如今能够轻易地分辨出来,碰到熟人便跟着敬酒,面上时常扬着浅淡的笑意。 他在宴上见到了许多眼熟的人,比如晏施,比如沈榷,比如岑酉和聂鸿羽。 晏施没有修炼太久,后来回家继续做机关器物的生意,这次过来,是正好路过。 至于沈榷,沈榷成为了斩祟使,此事之前在风莱广为议论,他们风莱的弟子被斩祟使挖走了。 他和聂鸿羽不怎么熟,偶有听闻。至于岑酉,岑酉原先一直带着一只傀儡,就连出门都要随身带着,这习惯几年之前才改掉,据说性格从那时也变了不少。 叶挽卿远远地看着,岑酉察觉到他的视线,扭过头来朝他淡淡一笑。 那双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却平白的变得平和又温顺,给人的感觉像是换了个灵魂。 叶挽卿在原地站着,他如今目力极好,哪怕岑酉只是动动口型,他却能看的极其清楚,岑酉说的只有两个字。 ——小挽。 他好一会没有回过神,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再看他的方向,与他好像是路人。 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煳,他几乎立刻明白了对方想要传递给他的信息。 已经十年过去了,叶挽卿压下心里的情绪,他慢慢地收回视线。 昨日往昔,仿佛是转瞬之间的事。 他在宴上待到结束,第二日姜郇才找了他,几位兄弟姐妹中,他修为最高,加上经常和邪祟打交道,让他前往一趟。 叶挽卿来时便预料到了,他和戚烬半夜在屋檐上喝酒,姜月姬那边已经睡了,他抱着一坛兰花酒,看着远处的月色,听着戚烬在絮叨。 「世子过去,若是鬼王认出来你……到时候兴许得不偿失。」 「确实是这般,希望他不要认出来。」 叶挽卿指尖摩挲着酒罈边缘,笑道,「不过,你又怎知……说不定他原本便是想让我去一趟。」 话音落了,戚烬好一会没有说话,半晌,嘆了一句。 「如今我倒宁愿世子根骨不好,能够一直简单快乐,不必像现在这般。」 第191页 叶挽卿倒是放的开,他拿了自己的剑坐起来,「兴许这便是圣僧当初说过的,我命中劫难,躲不过。」 他很快跳过这个话题,把自己的剑拿给戚烬看,他的剑还是十年前那把破剑,上面甚至有一道豁口。 「上次司徒长老给我写信,他告诉我……这把剑是有名字的,你猜猜它叫什么,说不定是上古名剑也说不定。」 戚烬被吊出来了兴趣,问道:「是哪一把?十二名剑里的……秋水、饮冰,朔夜,千尺明……」 「等你哪天猜出来了我再告诉你。」 戚烬:「……」 他耍了戚烬一道,自己抱着酒下去了,收了剑,回自己殿里睡觉。 后面戚烬又喊了他两声,明显被气乐了。 叶挽卿没搭理门外的戚烬,和戚烬说的不是开玩笑,他倒是觉得守槐玉的目标说不定就是他。新晋鬼王,性子又暴戾不定,兴许是想骗他与他交手,拿他杀鸡儆猴。 他真想告诉鬼王,可以不必用这种方式,想打架直接约架便是,何必大费周折。 叶挽卿轻轻嘆了口气,他在约定的那一日换上了红色的嫁衣,衣裳是他妹妹为他挑的。姜霓裳感动的稀里哗啦,抱着他吧唧亲两口,然后泪眼汪汪地为他挑了一身最艷丽的嫁衣。 「哥哥,我在梦里见过鬼王,他一点也不凶,没有那么可怕……你嫁过去不要怕,我和他约好了,他说了会好好疼你的。」 叶挽卿:「……」 青年换上了嫁衣,他原本便是偏艷丽的长相,眼尾的硃砂痣灼目,腰封衬得腰肢极细,眉目若金墨晕染开来,嫁衣上的红色火凤似烈焰灼烧。 身形窈窕,容姿若翡,雌雄莫辨。 叶挽卿盖上了盖头,他被人牵着上了轿子,临走前轻轻在姜月姬鬓边亲了一下,没有说自己会回来。 在京州无涧崖底,那里在月半子时阴气最重,约定的地方在那里,子时会有人过来接。 叶挽卿坐在轿子里,他未曾坐过这种需要人抬的轿子,轿子摇摇晃晃,他额前的红盖头也在轻晃。 献祭……他从记忆深处回想起来,这倒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是在十年前,那时候他去往剑南山庄的路上。 外面夜色漆黑如墨,子时到了,月色无边,轿子已经在原地停了好一会。 他隐约听到了脚步声,有小鬼在嘎吱嘎吱的笑,嗓音又尖又细,搔刮着人的耳膜。他透过红纱只能看到无边的夜色。 紧接着四周安静下来,似乎什么极其危险的生物出现了,周围蔓延着死气,无形的威压落下来。 面前的轿帘被掀开,寂静之中,一只冷白修长的手出现在他面前,那是属于男子的手。 指骨修长,指腹粗砺,若玉削葱。 第90章 叶挽卿看到那只手, 略微有些恍然。他唇线绷紧,慢慢地把手放上去,对方握住了他的手。 他被牵着下去, 透过红纱看清对方的身形, 他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对方衣衫上的十二天魔图, 以及牵着他冷白如玉的手指。 空气变得湿冷潮湿, 两边的小鬼都退开来, 有小鬼扯着红色的锦布,两边的夜鸢花慢慢地绽开, 前面逐渐出现一道宽阔阴森的桥。 叶挽卿被人牵着,对方的皮肤冰凉难枫,寒气似乎能够顺着传过来, 他心道兴许对方尚且未曾察觉到异常。 或者是已经发现了? 前面便是通往鬼界的往生桥, 桥通两面, 一面是忘川池水, 一入忘川池水,此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另一面是红莲烈火, 传闻烈火能够吞噬一切,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会魂飞湮灭, 此后无缘转生, 彻底消失于六道轮迴。 叶挽卿原先听过一个典故, 有一位天上的仙人喜欢上了阴池里的艷鬼,求而不得之后误入红莲烈火, 被烧得干干净净, 凡间仙观与神像一夕之间全部消失。 他被男人牵着踏上往生桥, 路过的鬼有不少跳忘川池水的,却没有人去跳红莲烈火。 莲池里的火焰灼热滚烫,叶挽卿的红纱被风吹着略微掀起来,火焰像是攥进他的心底。 往生桥上都布了红色的长仪,红色的鬼灯恍如鬼魅,再往前,是鬼王所在的红莲殿。 那里沉着许多尸骨,有尸骨经年垒成。 旁边有小鬼在吟诵结亲规矩,嗓音稚声稚气。 「一过往生桥,入我红莲殿,半指阴阳宿,此后魂归此处。二与殿前齐,誓鬼界众生,此彼永恩爱,相凝于忘川,魂守不相离。三过铜炉火,往宿恩怨了,此为枕畔人,永和朝睦睦。」 叶挽卿被牵着去按照鬼界的礼节走,鬼界的礼节颇为繁琐。他被男人牵着跨了铜火盆,互相戴上贞锁,这锁是铜制的,上面雕刻着鬼文,是夫妻二人至死不渝的凭证。 若是有一方背叛对方,锁便会断开。 叶挽卿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周围不知何时起了喧闹声,他隔着红纱看到了许多道鬼影,最显眼的便是主位不远的十二道身影。 他一眼便认出来了,应当是传闻中的十二邪神,如今鬼王成亲,都过来捧场了。 眼角一瞥,恍惚瞥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不知是不是他眼花。 他定睛一看,一杯交杯酒却到了他面前,男人的脸近在咫尺,他却看不清楚。此时他也约摸知道了,这人修为在他之上。 第192页 对方不想让他看见脸,他就看不到。 他被挡住视线,目光落在对方手掌侧面,对方手掌侧面有红色的疤痕,看上去像是烫出来的。 叶挽卿接了酒杯,银箸鬼文的杯子,里面是像血一般的酒,他不知这酒是如何做成的,酒液晶莹剔透,他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入喉起初是甜的,后面却是烈帛一般烧着心肺,苦的他险些吐出来。 一直手伸过来碰了碰他唇边,冰冷的指尖摩挲,为他擦掉了唇边的酒液,他有些想要避开,最后又没有动,任对方牵着他去跪拜生前父母。 最后一道礼是入红莲殿,他们踏进去之后,小鬼稚声稚气地说了句「礼成」。 外面是今日被赦免的鬼众,叶挽卿一踏入正殿,外界的声音被隔绝。 叶挽卿坐在床榻前,这宫殿都是按照喜房布置的,甚至按照了凡间的习俗,被子上有交颈的鸳鸯,天花上是飞向南天的黄粱鹤。 他隔着红纱一直留意着不远处的人影,那人慢慢地到了他面前,挑开了盖头,他视线乍然清明,却是对上一团模煳不清的黑雾。 叶挽卿:「……」 对方似乎视线在他面容上略微停顿,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嗓音清雅动听。 「我尚且不知,娶来的公主换成了世子。」 对方这话一出,叶挽卿便知道了,这人是一早就知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拉着他去拜三庭六礼。 还戴上了这劳什子的贞锁,上面嵌了他的血和对方的骨灰。 他随即听对方轻轻一笑,指尖落在了他脸颊边,端倪着他这张脸打量,「原本是用来献祭,入了红莲烈火,想来都一样,今日我却改了主意。」 「你我已有夫妻之名,世子长得像我故人……不如坐实夫妻之实,若是世子能令我满意,本王便不计较人族欺瞒……如何?」 叶挽卿不知该不该庆幸他与对方的故人长得相似,也不知对方嘴里有几句真话,如今他人已经在这里…… 鬼王的修为比他高上不少,外面还有十二邪神,他若是对上,未必能全须全尾的从鬼界出去。 他来时已经预料到了些许,来鬼界这一趟约摸是他最后的劫数。 叶挽卿看着面前人模煳不清的脸,他慢慢地道:「若是鬼王殿下愿意放过我人族与我妹妹,倒是未尝不可。」 对方端详了他些许,殿中一片寂静,叶挽卿能够明显的察觉到对方气息的变化,他同意了,这人反而有些不大高兴。 叶挽卿只看到一片玄黑的衣衫,对方很快在他眼前消失,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在殿中坐着,红烛尚且燃着,把盖头挑下来放到一边,他来时打听了些许消息,这鬼王后院里都是美人,想来他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哪句话得罪了人,接下来兴许不会过来见他,此事倒是乐的他自在,但若是以此故意为难人族…… 叶挽卿一个人躺在床榻上,他看着锦被上的图案,回想起来自己在红莲殿前未曾见到有悬挂的头颅。 他慢慢地闭上眼,穿着婚服合衣睡了过去,再醒来外面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鬼界不分昼夜,叶挽卿起来,这里未曾为他准备其他衣服,他便只能继续穿着红衣,殿外有小鬼守着。 这些鬼牛头马面长得什么样的都有,叶挽卿问道:「鬼王殿下去了何处?」 两位守卫目不斜视,其中一位回答道:「殿下的行踪从来不会告诉我等。」 「阁下若是有事找殿下,在这里等着便是。」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今他人在鬼界,自然一切按照鬼王为先,他想见鬼王未必能见到,除非鬼王想见他。 叶挽卿没有多言,他自有打听消息的办法,闲来无事逛到往生桥上,又看一眼底下的红莲烈火,火焰仿佛能够灼烧他的面庞。 「这莲池可不能离得太近,若是不小心跳下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叶挽卿听到这道声音略微怔住,心道前一天当真不是错觉,他回头,看到了唇角噙着的萧不易。 这么多年不见,萧不易的眉眼愈髮长开,带着沉稳收敛的气质,身上的鬼文为那张面庞添了几分邪妄,尤其是唇角略微挑起来的时候。 叶挽卿听见身后的小鬼称唿对方为「师无相大人」,此时心里那条线逐渐明晰,早些年萧不易做的一切也都有迹可循。 他看了萧不易好一会,如今心性沉稳许多,倒不觉得惊讶,只是恍然,原来如此。 想来都是这人算计好的。 叶挽卿心里诸多情绪蔓延上来,面上却未显出来分毫,他向后退了两步,轻声道了谢。 应当多谢萧不易提醒他。 也能够让他明白,为何他会来此地,想来又是被人算计好的。 叶挽卿心思一转,几乎已经猜出来。 「师弟何须跟我这般客气,当年我还在等师弟的书信,师弟回去之后,却未曾给我写过一封信。」 旧事重提,这些不过是落在记忆中实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提起来。 叶挽卿淡声道:「我与阁下并非多亲近的关系,何况阁下入鬼王幕僚……当初的师兄弟情谊也是人前掩饰。」 「你我之间,应当无话可说。」 叶挽卿之前一直看不透萧不易,此时想明白了,十二邪神里……从铜银神復活开始,就已经初现端倪。 第193页 这人的目标一直都是晓君阑,接近他不过是因为他与晓君阑有纠葛,是最容易利用的棋子。 叶挽卿此时心绪平静,他得知真相,想来兜兜转转,却又和晓君阑牵扯到一起。 胸口的银锁隔着衣衫似乎能够传来温度,他垂眼看着,自己袖口是金丝织成的凤凰,耳边传来萧不易的笑声。 萧不易眉眼比往日更加浓稠,笑道:「师弟近来脾气倒是好了许多,若是往日,生气怕是会摆在脸上。」 他是不怎么生气,但是也不可能开心,叶挽卿从莲池边转回来,他不欲与萧不易多言,打算回去了。 「师弟……」萧不易却又叫住他,在他回头时微微一笑,「若是你想离开,我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叶挽卿才不信萧不易的话,他只当听听,回到了殿里。他随身带的只有自己的剑,这也算是唯一跟着他的「嫁妆」了。 他今日碰到萧不易,到夜晚也没有等到鬼王守槐玉,他心里的猜测几乎成形。 守槐玉是前朝的一种骨玉,通体蓝色,像是幽境海雾,也有澜玉之称。 叶挽卿这么一等,等的时间比他想像的要长,一等便是等了一整个月,得到了鬼王回来的消息。 回来人也没有到他这里,听闻守槐玉把师无相支到了别处,其余的两位邪神一併跟着去了。 他在红莲殿里也没有什么事干,鬼界有结界,平日里他便在殿里抄些佛经,佛经抄了整整一沓,夜晚时捧着佛经入眠。 叶挽卿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就醒了,无非是殿里的长烛灭了,他床榻边多了一道人影。 对方不知道在他身边站了多久,在他醒来时已经察觉,他的下颌被人捏住,守槐玉似乎在打量着他的脸,嗓音略有些低。 「他要带你走,你为何不走。」 叶挽卿睁开双眼,他眼里一片清明,此时对方的容颜显现出来,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如出一辙。 他略微出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半晌才道:「我若是走了,我妹妹和我舅舅还在你手里。」 「何况……我有劫数在此。」 「劫数?」晓君阑看着他,「你觉得……我是你的劫数?」 叶挽卿微微错开视线,如今那双眼像是覆盖着一层薄冰,里面的情绪太过于深重,让他不愿意去承受。 难道他们不是劫数?已经十年过去了,他们好不容易分开,如今却又牵扯到一起。 前尘往事,不过过眼云烟,现在他和晓君阑形同陌路,但若是晓君阑恨他……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没有回答晓君阑的问题,半晌才开了口,「你若是恨我……沖我来便是,不必大费周折以人族做威胁。」 「大费周折?」晓君阑捏着他的下颌略微使力,薄凉的眼底隐约带着浅淡的笑意,「你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你杀我那么多次……以为我还会对你念念不忘?」 叶挽卿被嘲讽,他指尖略微蜷缩,看着晓君阑眼中没有波澜。 「我们之间尚且没有算过,旧事不必再提,如今你是为人族而来,想必来时便做好了准备……只是到我这里便得寸进尺,以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以为我还喜欢你……会听你的放过人族,会在乎你的感受?」 叶挽卿未曾听过晓君阑说这种刺耳的话语,他略微怔然,看着晓君阑面上平淡。若是换做数年前,他必然会对晓君阑冷言相对,两个人避免不了争吵。 如今他却懒得多费口舌,他在剑祖神像前常常自省,他以往确实经常仗着晓君阑对他特别,做一些原本不应当做的事情。 而如今在鬼界,在确定晓君阑便是守槐玉之后……他心里也确实带着微渺的希望。 叶挽卿不与他争辩,他和晓君阑纠缠了十几年,从晓君阑还是晓家三公子时,如今晓君阑成了鬼王,他已经奈何不了对方。 他不搭理晓君阑,晓君阑沉敛的气息泄出些许冷意,捏住他的下颌略微使力,吻便在他耳畔落了下来。 冰冰凉凉的气息,他的身体在梦里和晓君阑做了三年,早已经习惯被触碰,不过是被亲了一下,指尖便软了,只是此时定力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他想要推开晓君阑……想着晓君阑说的那些话,若是他此时说不愿,岂不是坐实了晓君阑所说。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既然已经来了鬼界,便是做好了准备……怎么一换成是晓君阑反而不愿意了呢,知道晓君阑不会勉强他? 叶挽卿慢慢地收回手,他任晓君阑动作,对方只是亲亲他的耳畔,动作温柔缠眷,下一秒却用力地咬上他的耳廓,似乎想要将他的骨头咬碎。 他对上晓君阑眼底,那双眼底充斥着诸多浓烈的情绪,兴许有着爱意,现在爱意悉数变成了恨和不甘,还有疯狂的执拗和怨。 「我早该看清你,你没有心,操-不熟的玩意。」 「只要我在一天……不要想我会放开你,你一辈子只能待在这里。」 晓君阑试图从青年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但是叶挽卿什么神情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难过,也没有屈辱,只有平静。 「我会待在这里,只要你能放过九州百姓。」 如今晓君阑本事通天,叶挽卿眼里略微迷茫,他心想这便是圣僧那时候说的因果吗? 第194页 他杀了晓君阑,令晓君阑在凡世再也没有任何眷恋,晓君阑当上鬼王,如今一方城池被屠,九州岌岌可危,世道也变得动盪起来。 「九州百姓?」晓君阑笑了起来,他眉眼生的温和俊朗,笑声很低,「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在意他们。」 「护九州?可是那时我教给你的?现在用来搪塞我……以为我会动摇?」 叶挽卿略微愣了一下,他没来得及回復,唇齿便被堵上了,对方在他唇齿里翻搅,他的腰身被箍着,力道大的仿佛要将他捏碎。 「既然你要守护九州……那就好好替他们还罪。」 叶挽卿听出来了晓君阑话音里的讥讽,他被按着脖颈,耳侧被舔-吻,晓君阑仿佛要咬碎他每一块骨头,他被晓君阑揽着腰,下意识想要咬自己的舌苔。 这里是红莲殿,外面便是主殿,有鬼王神像还有十二邪神的雕像。 他唇齿被抵着,晓君阑的手指掰着他的嘴,温柔的话音落在他耳边,带着几分平淡。 「你敢咬舌头,一会我就操-你上面这张嘴。」 叶挽卿脸上蔓延出来绯意,他被晓君阑按在窗台边,他在鬼界待了一个月,也知道些许,这些神像都是通灵的,外面便是十二邪神的神像。 他若是在这里发出动静…… 叶挽卿不敢细想,尤其离他最近的便是师无相的神像,神像模煳了五官,只能看到身姿。 一双大手按着他,他对上晓君阑深沉的眼眸,不让他咬舌头,他便闭上眼,偏偏晓君阑不如他的意,逼着他睁开眼。 「你不高兴我活着……小挽,我险些魂飞魄散,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晓君阑眼底黑沉,带着些许冷,像是墨染一般,里面带是近乎执拗的偏执。 「我原本都要死了……但是一想到你,我就算死也要从地底下爬出来……」 「想到你日后会忘了我……说不定还会跟别人在一起,我撑着要消散的魂魄活下来……我不能死,若是我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叶挽卿被磨得说不出话来,晓君阑嗓音温温和和的,眼里暴露出来的情绪却是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 他指尖勉强撑直,脖颈发红,眼里是一层潮色,被摁着说不出来话,身上湿了一层汗,他自己都不知晓,为何发的汗带着浅淡的兰香。 此时此刻,京州曦和宫后院。 那里有一处放着叶挽卿原先从城主地宫取出来的黑匣子,里面是一张无字天书,原先一片空白,此时却慢慢地浮现出来一个字。 所谓命中劫数,左右不过一个「情」字。 …… 叶挽卿被折腾了一天一夜,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他的每一块骨头都险些被晓君阑咬碎,那身婚服被撕烂,有小鬼过来给他送了衣服。 这些小鬼也分级别,通常长得越像人形,在鬼界地位越高。 叶挽卿待在床榻上,进来的小鬼和凡间的侍卫差不多,想来级别不低。侍卫递了衣服,他身上穿的是晓君阑的衣服,衣袖有些宽,脖颈处更是松松垮垮。 髮丝散在身后,他让侍卫把衣服放在桌上,侍卫生的年轻,看了他一眼,脸上颇红了些许,把衣服放下就出去了。 他露出来的手腕和锁骨处都不能看,全是密密麻麻叠的印子。这般也不能出门,叶挽卿这几日便没有出门,他在窗边抄佛经,偶尔思衬着如何能够给姜郇那边传信。 外界的消息他暂时不知,能打听到的也很少,他在窗边抄了几日佛经,那侍卫倒是每日过来给他送汤药和衣裳。 「这是鬼王殿下交代的,一定要让属下看着您喝完。」 叶挽卿看出是恢復元气的药汁,他不愿为难侍卫,便喝完了。衣裳他也不是天天换,倒是那侍卫来的勤。 在第五日时,叶挽卿在侍卫送来的衣裳里摸到了一封信,这殿中保不齐有晓君阑的耳目,他隔了数日才看了那封信。 信上有长老会的钦印,鬼王一日不除,实乃隐患,要求他寻找机会,尽量接近守槐玉,找出守槐玉的弱点,最好能够把鬼界一窝端了。 叶挽卿把信看完之后就烧了,他嘆息一声。让他寻找机会,此事长老会倒是会安排,想必如今他也成了长老会的一颗棋子。 因为侍卫传的那封信,他不免多留意侍卫一些,这一天晓君阑过来了,来他这似乎只是看看。 期间侍卫来送衣服,他未曾看过侍卫一眼,之后侍卫却没有再来过,他一打听才知晓,那侍卫在晓君阑来他殿里的第二天,便被扔进了莲池里。 叶挽卿不免气闷,但是这里本就是晓君阑的地盘,晓君阑处置谁容不得他置喙,说不定是那侍卫被发现了也说不定。 之后给他送衣服汤药的换成了一只年老的妇人鬼。妇人看模样最低有八十岁往上了,做事非常麻利,每次东西放下就走,从不在殿里多待。 叶挽卿出不去,他身上的痕迹约摸七八天才能消下去。他每次想着痕迹消下去了便出去,偏偏晓君阑跟他作对,每次都在他身上最后一处明显的痕迹消失之前,来他殿里。 来他殿里每次都像是要咬碎他,这次更甚,一边咬他一边温声问他,「看见个俊俏的侍卫你都要勾引,难道我还不能满足你?」 叶挽卿觉得晓君阑不可理喻,他想起来这人原先便是如此,骨子里善妒,平日里又善于伪装,总是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第195页 现在不必再伪装,朝他显露出来真面目。 他说不出来话,以前的晓君阑戴着温柔面具,在床上也很温柔,只偶尔透出来一些粗暴。如今却像是魔鬼,像是要钻进他骨头缝隙里的每一处,将他吞噬殆尽,恨不得连皮带骨头一併咽下。 那股劣根没有变,温温和和地唤他的小名,来兴致了亲亲他的眼尾,低声道,「小挽,我们已经成亲,你应当唤我什么?」 「你若愿意唤两声,今日我们便只做到天亮,如何?」 叶挽卿被折腾的说不出话来,他原本在晓君阑这里面子里子早就已经没了,此时只想赶紧结束,嗫喏半天,低低唤了两句「夫君」。 他此时忘记了鬼界不分昼夜,晓君阑怔了一会,然后笑起来,他之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直到他晕过去才结束。 他醒来之后没有看到晓君阑的人影,自己已经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衣服穿不上,蒙在被子里,听到外面有动静。 叶挽卿微微掀开被子,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萧不易出现在殿里,手里端着的是一碗粥。 对上他的视线,萧不易随意地把粥碗放在茶几上,眉眼里带着细微的笑意。 「他藏人藏的这么紧,今日好不容易钻着空子,我过来看看你。」 萧不易说着,扫了一眼他露出来的皮肤,很快收回视线,状似随意道:「我倒是没想到他还这么惦记你……不过想来也是,你害的他险些魂飞魄散,他怎么说都要找你报仇的。」 「只不过又捨不得报仇,便用这种方式报復。」 萧不易把粥碗端起来,对他道:「你晕了两天了,先起来把粥喝了。」 叶挽卿没有出声,粥碗里是简单的白粥,他不知晓鬼界寸土不生,是不吃凡间的这些玩意的,这些东西都是找人特意去凡间换的。 「他人呢。」他慢慢地坐起身,单是做这一个动作已经耗费了所有力气,脸色苍白了些许。 「这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不必向任何人汇报行踪。」 叶挽卿喝了两碗粥便把粥放下来了,他眉眼略微垂着,侧脸看上去安静冷淡,如果忽视他唇上的伤会是如此,此时却添了一抹艷色。 他慢慢抬眼看向萧不易,就算萧不易知道,也没必要跟他说。 萧不易是晓君阑的幕僚,十二邪神忠于鬼王,萧不易自然也是站在晓君阑那边的。 「他院中不止你这一处,还有其他许多处,后院里不少仰慕他的,包括邪神里也有一位。」 萧不易略微挑眉,「你说他是不是运气好,在人族时受人仰慕,到了鬼界也得人相助,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他真正的贵人可不止我一个。」 「还有几位,如今都在他后院里。」 叶挽卿闻言指尖按着被褥边缘,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淡然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确实和你没关系,师弟,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凭你的修为,离开这里未尝不可。」 萧不易向来通透,他唇角扬起来笑意,「别跟我说你是为了九州百姓,这般牺牲自己……确实令人动容。」 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萧不易站起身,身影刚从殿中出来,险些和晓君阑撞上。 晓君阑眸中冷淡,平静地看着他。 萧不易倒是不尴尬,略微挑眉,「你那边忙完了?今日倒是迅速。」 不会是得知他过来之后才这么快赶回来的吧? 「近来佞肆那边似乎有麻烦,你去一趟,最好短时间里不要回来了。」 晓君阑说完,在殿门口站着并没有进去,看着里面瘦削的人影,到底没有进去。 「他天天都有麻烦。」萧不易这么说了一句,顺着朝殿里瞥了一眼,身形在原地消失。 叶挽卿接下来过了一段安生日子,晓君阑没有再过来找他,天天有人过来送粥,他喝了几天便不愿意喝了。 这般,伤好了许多,他终于踏出了正殿,原先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能出来走两步,他都觉得新鲜,看着鬼界的绯色天空都顺眼了许多。 鬼界分不同的阎罗殿,阎罗殿在十二邪神之下,他在这边身份不明,都知道他是鬼王娶的亲,却没有人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其一鬼族多与人族泾渭分明,认为他是外人。其二便是萧不易那天所说的,晓君阑后院里还有许多贵人,说是贵人,实际上都是侍奉晓君阑的。 叶挽卿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意地出个门都能碰上传闻中的贵人。据说是在晓君阑魂魄虚弱的时候将晓君阑捡回去照顾的,容貌生的不输凡间貌美的贵公子,何况原本便是艷鬼,容貌生的不会差。 这还只是其中之一的贵人,还有什么诸如为晓君阑收服阎殿的、为晓君阑拼接尸骨的……各种贵人层出不穷。 叶挽卿现在的思维不同往日,大抵知道晓君阑真正在意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恩情更是廉价。 放这些人在后院里,兴许是用来立个好名声,或者是当初留下奉清酒那般,只是为了噁心他。 他在这十年期间无意间碰到了被晓君阑原先招过魂的鬼魂,他后来才知道,晓君阑拿什么招的魂? 便是拿的奉清酒的性命。他是被凤凰火烧死的,留着奉清酒的性命,让他生出恨意,只要有怨念在,就能够找到他。 时至今日,叶挽卿不由觉得好笑。晓君阑说他自作多情,以为他还对他念念不忘。 第196页 那晓君阑自己又何尝不是?前世料定他会对奉清酒介怀,如今又用这些所谓的贵人来试探他? 叶挽卿思衬至此,慢慢地抬起眼眸。对面的艷鬼名唤云斐,人如其名,显然是刻意等在这里,眼珠子上下打量他,明显地带着敌意。 「我听闻殿下日日都去你那里,他原先喜欢听我唱曲,近来却不过来了。」 接下来便是非常俗套地嘲讽和带着鄙夷的话语,叶挽卿欣然听着,听见对方最后说他年纪大了不要脸,他有些兴味,不由得笑了起来。 云斐还在叭叭个不停,他其实是睁着眼说瞎话,对面的人笑起来太好看,他脸上一红,又不好骂什么了,灰熘熘地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指尖却染上了黑色的咒文。在他踏进正殿的那一刻,那些咒文像是一道道刀痕落下,他手指方将咒文捏散,没来得及,手指上被划了一道深长的口子。 方才那少年何时做的小动作,他未曾发觉。 叶挽卿猜测是言灵咒一类的东西,他在殿里照样抄佛经,在佛经上抄下来一段,自己盯着看了好一会。 :佛祖座下三山,一山栖梧桐,凤凰居其上。羽甚殊,金绸琉霓,其族性格各异。每千年修得人形,羽化霓裳,鎏火为睛,奉座尊为凤君。凤君方得人性,通晓七情六慾,宿有凡劫,需下界歷练。 一入凡尘,人非人,仙非仙,凡我七窍心,空目难辨。 …… 人间七念,迷心火、堕凡相、入莲狱,且剩一念,名曰情难捨。 嘆曰,至今无一人归。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诗都是作者瞎编 第91章 叶挽卿视线尚且未从经文上收回, 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这人整日过来从不敲门,神出鬼没地出现,此时离上次过来隔了一段时间。 他慢慢地把经文放下, 晓君阑坐在他身侧, 点了红烛,殿中的光线便没有那么暗了。 「我听闻你今日去找了云斐。」 晓君阑嗓音淡然, 浓稠深黑的目光落在他指尖上, 视线略微停顿。 鬼界的伤不比凡尘, 何况这里没有灵力,伤好起来会慢上一些。 叶挽卿简单地「嗯」了一声, 把手里的佛经合上了。 「今日来这么早,是要现在开始?」他说着 便要脱衣裳,晓君阑给他送来的都是素净的衣裳, 上面有秀净的山茶, 银丝纹绣, 和晓君阑身上的金线蟒袍看起来像是衬着的。 如今身上的痕迹已经全部消下去, 他这几日未曾出门,鬼界见不到太阳, 被养的愈发白净。他身上皮肤雪腻腻的,乌髮下脖颈纤长,向下腰肢细得宛如寸握。 容貌澧丽逼人, 偏生那双眼寒生生的, 像是平静的清潭, 将那几分艷丽生生的压下去,像是柔软花丛中长出来带着荆棘的浓株。 叶挽卿垂着眼睫, 他向上对上晓君阑的视线, 晓君阑的眼底覆着一层薄冰, 看着他半分慾念也无,只有几分嗤笑。 他唇线绷紧,解衣扣的手顿住,此时也约摸看出来了晓君阑是在耍他,他慢慢地要把衣服重新穿上。 「这是谁教你的?」晓君阑却又不让他穿了,直接将他揽在怀里,眉眼里隐约带着冰碴,一点点地亲手帮他把衣服穿上。 「你在剑祖前练了那么多年的剑,学到的便是这些?」 此时又倒打一耙,明明晓君阑每次都是找他做那档子事,现在在装什么。 叶挽卿没有说话,他没有动作,任晓君阑帮他把衣服穿上了,他被人从后面抱着,衣衫重新套上,系带系得整整齐齐,衣襟往上拉了许多,脖子险些被挡住。 他感觉有点不舒服,略微动了动,晓君阑便又松开些许。 「你过来做什么。」叶挽卿问。 晓君阑把他的手指拽过去,衣裳重新被晓君阑穿上,裹得严严实实,晓君阑看看他手指上的伤口,给他包扎了。 「这是我的殿,我随时都能过来。」 晓君阑浓密的眼睫落下来,半遮眼底的情绪,嗓音不冷不热,「以前不是惯会撒泼生闷气,如今倒是学的大度了。」 他闻言指尖略微动了动,两只手指都受了伤,今天那少年他觉得心思应该不坏,看上去眼神懵懂好奇,他生不出来厌恶之心。 这般想着,没打算跟晓君阑说,指尖又渗出来些许血珠,紧接着手指传来温热的触感,晓君阑微微低头,将他指尖处的血舔掉了。 指尖碰到一片温热,叶挽卿像是触电一般,他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却又被按着,晓君阑很快放开他,他定睛一看,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止住了血。 叶挽卿没听闻过口水能够止血的传闻,他把指尖迅速地收回来。 晓君阑这次过来什么也没有做,只在他旁边看了会他抄佛经,很快人又在殿里消失。 他第二日出去的时候,听闻那些侍卫说,后院里的贵人全部都被送走了。他一打听才知道,被送去了不同的阎罗殿和十二邪神门下,变相地说,是被打发到了下层。 叶挽卿这回连个说上话都都没了,每日只能偶尔跟晓君阑说话,他和晓君阑又说不了几句,晓君阑说的多,他说的少。 他若是还嘴,想必他们二人会吵起来,到时落得两个人都不痛快。 叶挽卿除了每日在殿里抄佛经,剩下的便是萧不易偶尔过来找他,挑的都是晓君阑不在的时候。 第197页 他未曾收到长老会再传来的消息,似乎因为上次那个被扔入莲池的侍卫,鬼界巡查严格了许多。 叶挽卿再次见到晓君阑,是在鬼界的中元节,这是鬼界的大日子。他不知道晓君阑整日忙些什么,这里没有渠道打听,侍奉他的鬼都不敢多跟他说话,萧不易所说又不知真假。 中元节这日,晓君阑来的很早,命他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衣袍,带着他出去。 他腰上挂了玉佩和香囊,发上带着玉簪和君冠,这是凡间的装扮,九州里偏南一带多好艷相。他从进仙门之后鲜少打扮得这么隆重。 他穿戴没有经过其他人,都是晓君阑为他一件件穿好的,晓君阑也不嫌麻烦,只叮嘱他。 「今日要去很多地方,你最好管好自己,不要随意和人眉来眼去。」 「还有萧不易,若是他再来偷偷找你,下次你们俩就再也见不到了。」 叶挽卿任晓君阑为他擦拭手腕,他问道:「鬼界的节日,我可以待在殿里,你一个人去便是。」 「你是我明媒正娶娶进来的,」晓君阑神情淡了几分,「何况你以为你不想去,我会纵着你?」 叶挽卿目光在晓君阑脸上停留了一会,慢慢地收回视线,他不说话了,扭过头不看晓君阑。 他听到晓君阑轻笑一声,自己脸颊被捏住,晓君阑凑过来碰了碰他的唇角,嗓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 「让他们都记住你的脸,日后你跑了,会有人随时通知我。」 叶挽卿也看出来了,晓君阑似乎一直防备他逃跑,他看晓君阑一眼,慢慢道:「我既然已经过来,不会轻易食言。」 「你确实不会食言,如今你不是还记挂着你舅舅妹妹,还有九州百姓。」 晓君阑眉眼冷淡几分:「这些东西你都这么看重,自然比你说的所谓承诺要重要,说不定随时反悔。」 「你最好不要想着走,若是你一走了之,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叶挽卿略微怔了一下,他跟在晓君阑身后,唇角略微绷紧,这些话听起来倒像是在意。 又似乎有别的意思,他佯装不懂。 叶挽卿随着晓君阑出门,红莲殿外是小鬼牵来的鬼辇,上面雕刻的有十二邪神和万鬼丛生的骷髅丛,晓君阑却没有选辇,而是命人牵了鬼犀过来。 这种动物生在鬼界,外形酷似凡间的马,缺比马更加高大,通体玄黑,四蹄上有隐约的黑色咒文,像是踏在墨浪上。 晓君阑先上去,然后朝他伸出手,他抓着缰绳被晓君阑轻易地抱上去,大半个人被揽在怀里,晓君阑若有若无地唿吸都落在他耳边。 现在晓君阑已经死了,不是活人,他却依旧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胸膛似乎也是温热的。 他之前未曾逛过鬼界,倒是前些年晓君阑在梦里给他讲过不少。鬼王红莲殿所在之处叫做澧都,往外是十二邪神的地盘,再往外是十二阎罗。 今日他们要去的便是澧都。澧都众鬼在今日出行,绯色的天空映满,叶挽卿路过看到了许多雕刻着晓君阑的神龛。那些神龛前有鬼文,他认得那些鬼文。 晓君阑原先是慕容氏,此时神龛上写的都是守槐玉,永供奉吾主守槐玉。 十二邪神跟在后面,叶挽卿隐约感觉到如有若无的黑雾笼罩在他周围,十二邪神有些能够看到脸,有些却看不清。 单看模样,这些邪神形貌各异,各有各的特点。其中三女九男,形态各有千秋,容貌却是都不差的。 在澧都中间,有一座巨大的祭坛,上面以无数道鬼文汇聚的阵法汇聚而成,祭品陈列在上面,底下是密密麻麻的鬼脸,以及裂帛一般燃烧的天空下恭迎声与喧闹声。 叶挽卿听了一耳朵,他看到那么多鬼脸,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自己的剑,察觉到他的动作,晓君阑向后箍着他,握住了他的手。 「只是走一圈,很快便会回去,不会让你在这里待太久。」 说完晓君阑便松开他,他抓着缰绳,看着其中两位邪神上前,他们的容貌已经变成了兽首人身,一位是山神佞肆,另一位便是铜银神疆钏。 再往后是疫神将秽、灾神麒束、水神敖玥、夜神祁遂明、百害残昇避、剑灵阎尺寒、神女皓月天,明神碧天伞与鹤神南梁鹊,最后的是祭司师无相。 叶挽卿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分不清,何况这些邪神彼此关系有好有坏,和晓君阑更像是上下属的关系。 他看一眼佞肆的羊首,视线略微停留一会,他记得当初那个奴隶邪咒便是佞肆下的。当初不明白,如今看来,不是此人提前用那奴隶咒在讨好晓君阑。 叶挽卿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他只跟着晓君阑走,晓君阑并未多待,只露了一下面,说的是让鬼界众生都看看他,实际上并未让他露脸,很快带着他身形在祭坛上消失。 澧都的街道很热闹,晓君阑没有带他回宫殿,而是牵着他走在街道上,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像是回到了凡间的九州。 「这里热闹不输凡间,今日也能够混入凡间,即便做了鬼,还是想要做人,小挽可知道为何。」 叶挽卿不知道,他被晓君阑牵着,看着这里卖什么的都有,鬼界寿命无边,和仙门弟子差不多。 「此地约摸于被困在此处,化成鬼多半是执念难消,或是不愿转世之人……他们最后只有一条路可走。」 第198页 「或是跳忘川洗净执念转世,或是一辈子待在这里。」 「鬼界到底和人族不同,这里的日子枯燥充满血腥,许多鬼这辈子都踏不出鬼界。」 叶挽卿放眼望去,这里的鬼有长有少,此地弱肉强食,远比凡尘要残酷的多。 「为何会执念难消,所谓阴阳两隔,原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 晓君阑停下来,视线落在他身上,扣着他的指尖嗓音温和,「就像我跟小挽这般……小挽是人,我却是鬼,我能留得住小挽一时,却没办法留住小挽一辈子。」 「既然这般,我们不如一同跳了忘川池水……这般两相忘,各自都能解脱。」 鬼界像是一眼能够望到尽头,尽头处便是往生桥,从那里跳进忘川池水,什么都能忘了,什么旧情恩怨……通通融入池水之中。 叶挽卿不过是随口提议,他的视线还在看着往生桥那边,每天都有人从那里跳下去。 他指尖被晓君阑攥着,晓君阑略微使力,看着他笑起来,眼底却覆盖着一层冷意。 「你想我陪你跳忘川?小挽,我不可能便宜你,若是你跳下去倒是不错,到时候我去找你的转世,无论多少世。」 叶挽卿听得已经开始头疼了,这意思是生生世世都要纠缠他,这般到底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他。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现在会在这里待着,你不必一直同我说这些。」 叶挽卿没忍住说了两句,眉眼略微拧着,他对上晓君阑的视线,晓君阑视线寒若冰粲,他们两人一路无言。 在澧都街道上逛了一圈,临走的时候被撞了一下,是个四五岁大的孩童,他把人扶稳了,回到正殿,手里多了一张纸鹤。 是那孩子塞到他手里的。 长老会传来的信。 叶挽卿看完之后便把纸鹤烧了,他夜晚看着天花上的南梁神女,长老会已经在部署,近来鬼界与人族边缘结界弱了许多,鬼界似乎蠢蠢欲动。 给他传信,不过是通知他一声,按照最坏的打算来看,无论如何,鬼王一定要除掉。 言语之间暗示的非常明显,叶挽卿已经明白了长老会的意思。 他这般想着,隐约听到了动静,慢慢地闭上双眼。 远处传来细微的动静,有兰香飘过来,叶挽卿闭眼装睡,熟悉的气息到他床榻边,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以前这会都睡着了,叶挽卿闭着眼等到人走,肩膀处的薄被掖了掖,他感觉到晓君阑碰了碰他脸颊边缘。 半晌之后,温凉干燥的触感落在他唇畔边,然后殿中再次安静下来。 叶挽卿睁开双眼,周围静悄悄的,他碰碰自己唇边,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他这几日特地打听了消息,得知如今长老会在施压,晓君阑整日不见人影,并不把长老会的威胁放在眼里。 包括长老会派来的几位使者,都被晓君阑杀了,尸首挂在人族与鬼界的结界边缘。 晓君阑再回来时,叶挽卿便多问了两句,把自己抄的佛经整理完,问道:「若是我想见你,要到何处找你。」 「若是你哪天真的想见我,我会出现在你面前。」 言下之意,现在他想找晓君阑都是有事,并不是真的想见他。 叶挽卿眼睫慢慢地抬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想见你。」 他每日都在殿里抄书出神,晓君阑又不住在他肚子里,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这么断定。 晓君阑闻言看向他,冷淡的眉眼带着细微的笑意。 「我怎么知道?小挽,你若是真想我,我从你眼里就能看出来,从你的言行举止都能够感受到。」 「此事不是只靠说便能体现出来的。」 叶挽卿不说话了,他说不过晓君阑,看清晓君阑眼底,仿佛被里面的情绪灼了一下,慢慢地收回视线。 「我不想整日在殿里待着。」叶挽卿说。 晓君阑看他一眼,「我未曾让人拦着你,这澧都鬼门关,都随你进出。」 他片刻之后才道,「你每日去了哪里。」 「我去的地方多了,「晓君阑问道,「小挽想跟我一起?」 叶挽卿略一思衬,「嗯」了一声,「我不想一直待在鬼界,想去九州。」 闻言殿中安静下来,晓君阑没有言语,殿中气息低了些许,显然晓君阑不想让他再回去。 「若是不能便算了。」叶挽卿说。 他若是站在人族那边,便意味着取晓君阑的性命,此时他不过是又在仗着晓君阑喜欢他,想要骗晓君阑去中人族的圈套。 青年眉眼略低,神情看上去像是有些低落,这般的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却又像是开在毒药中的附骨之花。 晓君阑逼着自己移开视线,他被这毒药缠了太长时间,每一次都会沦陷进去。他的小挽肯定又是换着花样在害他,若是再陷进去,这次不一定有命再活下来。 在对方心里,什么都在他前面,他什么都不是。 也一直什么都没有。 叶挽卿安安静静地等着晓君阑回復,他没有等到晓君阑的回应,抬眼看了晓君阑一眼,唇角略微绷紧,发现晓君阑压根没在看他。 他心里莫名有些不高兴,拿着自己的佛经开始继续抄,一直到他抄了一整夜的佛经,偷偷注意晓君阑那边,晓君阑一直没有答应他。 第199页 等到人走了,叶挽卿抄佛经也静不下来心,把书丢到一边,自己到窗边去看,远处有人在跳忘川,底下的怨灵传来惨叫声。 他的目光落在另一边的红莲业火,若是跳进红莲业火,就什么都没了。 他明白长老会的意思,最坏的打算,便是让他想办法让晓君阑葬身红莲业火。 九州以内如今没人是晓君阑的对手,他待在鬼界,是最后万分之一的希望。 他远远地看着,心里嘆息一声。 现在晓君阑防备他这么紧,要把晓君阑骗出去尚且不易,骗晓君阑去跳红莲业火……此事天方夜谭。 叶挽卿下意识地不愿去想这个可能性,现在他们两人已经互不相欠,甚至他欠晓君阑一些,如今还要他亲手去剥夺晓君阑最后的生机。 他思绪略微深远,方才消失的身影却又回来,男人嗓音冷淡许多。 「也不是不行,若是你近来表现好一些,我可以考虑带你去一趟九州。」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章挺甜的,你们觉得呢? 第92章 叶挽卿扭头看向晓君阑, 什么叫他表现的好一些,这个岂不是要看晓君阑的心情。 「我平日里待在前殿,你想跟着我过去, 明日起让佞肆带你过去。」 叶挽卿哦一声, 晚上晓君阑没留下来,他从第二天开始, 外面便等了人, 来的是山神佞肆。 他由佞肆领着去晓君阑待的地方, 佞肆是个闷葫芦,路上一句话未曾跟他说, 把他领到地方人便走了。 晓君阑在的地方是一处三层楼阁,他不知晓君阑在这里做什么,两边的鬼看到他都为他让路, 一楼是正殿, 晓君阑人就在一楼。 这里很像凡世时晓君阑的书房, 两边有高大的书架, 木料是黑水沉木,这种木料只有鬼界有, 晓君阑正在桌子前不知道在写什么。 他有些好奇当鬼王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他到了晓君阑身边,瞅到摺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鬼文, 看着仿佛挤成一团。 晓君阑抽空看他一眼, 对他道:「这里有书, 你若是能看懂便看,若是不想看, 明日我让人送一些凡间的书过来。」 他记得晓君阑前一天说过的, 想着自己这两天便听话一些, 凑到晓君阑身边开始磨墨。 墨块是生长在红莲殿底下的寒墨,只是摸着便像是冰块一般,他捏着墨块细细地碾磨,平日里他没怎么做过这事。 但是他自己经常写字,为自己磨过墨,今日磨的时间更长一些,他兑了一些水,磨好墨发出细微的动静。 他袖子上沾了墨水,自己捏了道洁净术弄干净,开口道:「我磨好了。」 晓君阑扫他一眼,眼里隐约带着笑意,又好像没有,淡声道:「你待在一边看书便是。」 叶挽卿也确实帮不上别的忙,他去了一边的书架,下意识地想要找佛经,但是这里没有,倒是有几本关于仙族的记载,他拿着书找了张蒲团坐下。 他掀开书页,这书的材质沉甸甸的,带着些许凉气。他认真看起来,在上面看到了感兴趣的内容。 关于凤君下凡歷劫的,这书配的还有画的图,图上用的是朱墨,浅浅地勾勒出来男子的容貌,没有脸,却是对方倚在梧桐树上懒洋洋的模样,旁边画的还有一把剑。 看不出脸,但是画这副画的人显然非常厉害,浅浅地线条能够勾勒出来这凤君的气质,带着些许散漫,有几分属于天族的骄矜。 他的目光落在那把剑上,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下意识地把自己身上的剑拿出来,同样是一把灰扑扑的剑,看起来很像,不过人家的剑上没有缺口。 不知鬼界记录的是真是假,叶挽卿目光停留在那副画上,他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叶挽卿坐在蒲团上,他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把手里的典籍合上,晓君阑看样子要出去了。 他站起身,问道:「你要去哪里?」 过来禀报的是十二邪神之一,晓君阑并不避开他,他方才在出神也没有听到这两人在说什么。 「去处理一些事,一会便回来,你在这里待着。」 叶挽卿眼睁睁地看着晓君阑和佞肆身形在原地消失,他在殿里等着,又去翻自己的书,没一会晓君阑便回来了。 他瞅一眼,晓君阑还带回来了许多小点心,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抓过来的毛球,都给了他。 鬼界的点心和人族略微不同,叶挽卿看一眼,目光落在晓君阑手里的毛球身上,这东西像是兔子又像是狐狸,看起来软叽叽的。 晓君阑把毛球塞到他怀里,点心也一併给了他,他塞了一块点心放嘴巴里。 味道有些苦,不怎么好吃。 晓君阑刚要收回视线,慢慢地顿住了,「那是给它吃的东西,不是给你的。」 叶挽卿:「……」 毛团果真在摇着尾巴闻他的掌心,他东西已经咽下去了,问道:「你怎么早不说。」 晓君阑没有搭理他,他看一眼,那点心长得像是草团,确实更像是餵给毛糰子的。 以前晓君阑便有送他毛糰子的习惯,之前的他都没有怎么管过,现在想起来晓君阑前一天的话,于是陪着毛糰子玩了一天。 回到殿里的时候他把毛糰子也带上,在晓君阑亲他的时候,毛糰子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看着,他也顺着瞅过去,然后毛糰子便被扔出去了。 第200页 叶挽卿这天晚上格外主动一些,他想去一趟九州,为长老会做完最后一件事,此后他就不必再受桎梏。 他胶着晓君阑,唇畔主动送吻,一会喊哥哥,一会喊夫君,最后喊了一叠声的澜哥哥,手臂揽着人,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哄着晓君阑答应他。 他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三日,他行动不便,三日以来晓君阑一直守着他,他被一勺勺地餵着粥。 指尖都没有力气抬起来,骨头散架了一般,叶挽卿由晓君阑餵着粥,他慢慢地问,「你……可有想过不当鬼王。」 晓君阑在他醒之后一直守着他,却未曾表现出来多么热情,想必知道他是为了长老会的指示。 但是晓君阑还是答应了他。 「若是你能够不做鬼王,我们便不去了……此去可能凶多吉少。」 他听见晓君阑笑一声,晓君阑眉眼漆黑浓稠,「你既知道我去一趟会凶多吉少,为何还要让我过去。」 「我不能弃九州百姓。」 晓君阑便不再说是什么,眉眼中酝酿着太多情绪,最后全部掩藏在阴影之下。 他看见晓君阑这般,觉得心里有一些闷,自己张了张口,那句「若是不去也无妨」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心底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爬,晓君阑一勺勺地餵他喝了粥,他在晓君阑要收回手的时候拽住了晓君阑的衣袖。 叶挽卿细白的指尖略微用力。 「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你能活着回来,我便再也不见你。」 他对上晓君阑眼底,两口枯井一般都眼眸仿佛能够将他吸进去,晓君阑眼底深黑平静,他此时倒是改变了主意。 跳忘川倒是没什么不好的。 若是他们两人都能忘了才好,现在无疑又是在朝双方的心口上扎上一刀,他许多年压制的负面情绪再次浮现出来。 心里……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晓君阑一直没有说话,一个「好」字都吝啬开口,只是嘴上的承诺都不愿意给他。 粥碗已经空了,晓君阑的身形在原地消失,到他们约定的前一日才又出现。 晓君阑这一天给他下了一碗面,他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过生辰,此时才想起来,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他回想起来,在风莱时,晓君阑那时也为他下过长寿面,还带着他去了风莱山底下的城池去逛。 那日城中很热闹,红灯笼挂的四处都是,他在回去的时候贪杯喝醉,最后在晓君阑背上趴着睡着了。 叶挽卿看着面前的长寿面,和那一天的好像一模一样,都是同一个人做的。 他吃完了长寿面,晓君阑赠了他生辰礼物,那是一个吊坠,和他之前要给晓君阑的那条一模一样。原本里面装的应该是凤凰血,如今里面装的是一些尘土。 「这是什么?」叶挽卿拿着吊坠看了好一会,不知晓里面装的是晓君阑的骨灰。 相当于晓君阑的命交到了他手里。 晓君阑眉眼冷淡,淡声道:「以前顺手做的。」 「哦,」叶挽卿指尖攥着吊坠,他今年收到生辰礼物还是开心的,没有计较晓君阑的冷言冷语,对晓君阑说了一句「谢谢」。 晚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睡在一起,晓君阑第一次陪他睡觉,躺在他枕侧,问他,「明日我们去哪里?」 「去不夜城,距离鬼界不远。」 「到时候若是……」叶挽卿看着晓君阑的侧脸,嗓音低了些许,「若是我们两人安然无恙……我便带你去见我娘亲和舅舅。」 「告诉他们日后我待在鬼界,不回去了。」 晓君阑闻言看向他,深沉的眼底像是亮起来些许光,又好像没有。 「不夜城……确实是个好地方。」 晓君阑:「那里往北走尽头连着鬼界……是我们相识的地方。」 也是红莲业火的尽头处。 叶挽卿回忆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晓君阑是在不夜城外的伥鬼巢穴,第二次是在不夜城的酒楼里,那时的他与晓君阑隔着一扇屏风。 「我们在酒楼碰面,那日你说我是脏东西。」 晓君阑似乎笑了,跟着回忆起来,「那时候我身边跟着岑酉,以前他欺负人我未曾管过,若是特例帮了你没有原因,他想必会找你麻烦。」 「哦,那你还是为了我着想?你说喜欢我,为何还要拿我的灵根去救奉清酒?最后一刻才后悔……这般有什么意义。」 晓君阑:「你在一天,我便要为你分心一日。剑祖原先便告诫过我……若是沾了情字,兴许我会前途尽毁。」 「你说……我们是不是註定好的,我改了主意,你却撑不下去了,后来我分魂给清酒,他能站起来了……你一直不愿意原谅我,可是因为此事?」 叶挽卿心底不愿意承认,此时说这些都像是看前尘往事,仿若梦中一晃,恍惚间便过去了,留下来的只有身边的人,其余的什么都不剩下。 「不止你不能沾情字……这般说我们两人原本就不应该相遇,你害得我阴差阳错死了一次,我却害你什么都不剩下。」 「原先我舅舅告诉我,我从小被算过命格,前面十八年也是换具身体养在外面,都是为了让我避开劫数。」 「可我的劫数至今也没有避开……以前我不明白,如今却明白了。」 第201页 叶挽卿对上晓君阑眼底,他慢慢地笑了,这么一笑,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时候他也是这般沖晓君阑笑,晓君阑眼底都是他,他温柔地唤一声又一声的「师兄」。 「你说要带我去见你娘亲和舅舅……可是真的。」晓君阑轻声问他。 「自然是真的,我既答应你,便不会食言。」 「只要你不动人族,我便一直在鬼界待着,待到你哪一天愿意同我一起跳忘川河。」 叶挽卿心里逐渐安宁下来,他在晓君阑怀里睡了过去,睡前晓君阑用唇角碰了碰他的额头,动作带着珍重与克制。 他们两人去不夜城那日,叶挽卿起的早,他整理了自己的东西,只有一些佛经和自己的剑。 桌上的佛经还是自己上次撰抄的,他目光在凤君那一页上略微停顿。 :人间七念,迷心火、堕凡相、入莲狱,且剩一念,名曰情难捨。 嘆曰,至今无一人归。 他慢慢地把书页合上了,只带了自己的剑,鬼界到凡间很容易。 他和晓君阑走在往生桥上,红莲烈火扑在他脸上一片灼热,忘川池底的怨灵传来怨念,他们两人踏过往生桥,到了凡尘九州。 不夜城还是原先那般繁华,如今人们鲜少提起数年前的九州剑神。新生的天才源源不断,离了任何一人凡尘依旧如故,每天都在发生崭新的故事。 叶挽卿与晓君阑在人群之中,他牵着晓君阑,街道人声鼎沸,他人在红尘之间,却又仿佛在红尘之外。 红色的灯笼飘荡,远处天际明亮广阔,长风落于天际。 他在人群之中扭头,看向晓君阑,晓君阑今日穿了一身深青色的鹤氅,眉眼淡然时很像数年之前。 他们两人走到不夜城最北,那里连着红莲烈火的尽头,火焰从崖底向上蔓延,半边天空都是绯色。 「你可知……你舅舅那时为何要选你来鬼界。」 叶挽卿还在四处张望,他没有看到长老会的人,心一直在提着。晓君阑带他来这里他便跟着过来了,若是没有长老会的人自然再好不过。 此时听闻晓君阑的问题,他略微怔然,心里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他们赌对了……在你踏入鬼界的那一刻,你的性命便不是在你自己手里,他们是想拿我换你的命。」 「我最初想我恨你,你应该死在我手里……但是我捨不得,我想你好好活着。」 「原本想你对我再好些的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但是你等不及。」 晓君阑轻轻笑起来,眼里浓稠的黑与背后的火焰衬映,那份执拗像是在此刻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片平静。 「我对你……永远都是这般容易妥协。你哄骗我过来……我这么简单地便上了当。」 「小挽……你说这次,我还能不能活下来?」 晓君阑唇角似乎带着浅淡的笑意,他的身体出现在红莲烈火上方,几乎火焰立刻要将他吞噬。 他在那一刻心脏仿佛停止,叶挽卿伸手想要去够晓君阑的衣角。 指尖摸了个空,四周仿佛寂静下来。叶挽卿脑海里在此刻浮现出来无数记忆,全部都是晓君阑的脸。 怎么这一次这么容易便妥协了? 为什么? 叶挽卿嗓间想要发出来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他眼前一片模煳,在他指尖快要碰到晓君阑衣角时,无尽的莲火像是要将他吞噬殆尽。 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一些零散的记忆。 记忆里是在一片白雾缥缈的亭子上,红衣少年负剑而立,容貌艷丽骄横,眼尾一颗硃砂痣夺目,在梧桐树下听着长辈教诲。 「凤君此去漫漫,凡间所经,不过黄粱一梦,莫要执念其中,早日归来。」 「师父放心,弟子谨听教诲,不会误红尘之间,定会解开情劫。」 …… 叶挽卿碰到了晓君阑的衣袖,他来不及看到晓君阑眼底的惊讶和释然,撞入晓君阑眼底,无数情绪涌上来,一滴滚烫的热泪落下。 记忆中陈旧的一幕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晓君阑站在梧桐树下,眉眼素雅清俊,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 他在烈火之中抱紧晓君阑,嗓音带着颤音,「我未曾想过让你为我死。」 记忆里的红莲亭榭消失,那道红衣身影也慢慢地淡化,他眼前被漫天烈焰所笼罩。 ——他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he哈,下章开始撒糖啦。 第93章 远处烟雨笼罩雾濛濛的看不清楚, 与天空衬映在一起,像是一副天然水墨画。 叶挽卿撑着伞出门,这把伞是他自己做的, 他做的不如晓君阑做的好看, 不像晓君阑做的那般能撑出二十四竹骨。 他去城里买了一些药材和食材回来,晓君阑前几天醒了, 但是如今还不能下床。 他觉得这件事不应当怪他, 他不知道晓君阑给他的项鍊里装了晓君阑的骨灰, 他们两人跳下去,最后是被他的剑救了一命。 他的剑便是涅槃。 涅槃带着他们二人离开, 他戴着的晓君阑的骨灰却被火燎了一下,这么一燎,把晓君阑燎成了重伤。 叶挽卿日日守在晓君阑床榻前, 照顾了十几日, 晓君阑才转醒, 只是还下不了床。 他推开院门, 这院子是他收拾的,他进门便发现晓君阑一直看着门外的方向, 眼珠子都盯得红了,俨然成了一块望夫石。 第202页 叶挽卿有些好笑,看着晓君阑这幅病殃殃的模样, 像是时刻担心他一走就回不来了, 天天都是这么看着他。 他把药材和食材放在桌子上, 几种药材都是对鬼用的,不知道晓君阑适不适用。 看样子应当是有用的, 这几天越来越有精神了。 「你别乱动了, 今天我看到有买点心的, 耽误了一些时间。」 晓君阑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如墨一般的眼眸映着面前人的容颜,开口时嗓音低了些许。 「说好两个时辰,现在已经两个半时辰。」 叶挽卿没想到这人还在心里记着,他有些无奈,看着晓君阑被烧伤的指尖,那里被他用纱布缠了好几圈,他缠的丑唧唧的。 「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准时回来。」 晓君阑:「还有下次。」 「那是自然,你身上还有伤,我估计之后还会出去,不过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叶挽卿捏着晓君阑的指尖,动作很轻,「你快点好起来,这样日后便能随我一起出去了。」 他说着,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过来点心,都是甜丝丝的点心,晓君阑最喜欢这些。 叶挽卿扶着晓君阑起来,点心还是热腾腾的,他先尝了半块,然后被齁地眉毛皱起来,他注意到晓君阑瞅着他,他把剩下的半块塞给了晓君阑。 「你喜欢的点心,甜的牙要掉了。」 晓君阑叼着他的指尖,牙齿在他指尖上微微咬了一下,然后才松开他。 他心道这人吃个点心还耍流氓,把手收回来,但是晓君阑现在动不了,只能由他喂,他只能这般餵着晓君阑吃点心。 「我去打听了消息,你跳红莲烈火此事已经传遍,听说萧不易人险些气晕过去。」 晓君阑靠着墙壁,墨发散在身后,皮肤冷白容貌如水墨画,眼尾略微挑起来,带着细微的笑意。 「你很关心他?」 「你真是……」叶挽卿不想搭理这个醋精,原先在他面前会装装样子,现在不装了,他去哪里都担心,听到他提到谁都要打听清楚。 「我是关心你,你现在身体这样,以后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要看小挽,小挽不是说带我过去见娘亲和舅舅?」 这人改口改的这么顺熘,叶挽卿顿了顿道:「现在自然不能带你回去,现在长老会都已经以为你死了,你先养好身体,到时候我看看找个合适的身份带你过去。」 「什么身份。」 叶挽卿瞅他一眼,不顺着他这点小心思,他给晓君阑盖好被子,过去把剩下的草药分拣出来,一部分煮成汤药。 他干什么晓君阑都要看着,视线随着他动,他把汤汁煮好了,然后又餵给晓君阑喝了。 这里没什么人,叶挽卿在外面布的有结界,如今也不用担心邪祟,鬼王就在他身边躺着,还怕什么邪祟? 叶挽卿临睡前又摸摸自己脖颈上的吊坠,给他戴着,他一不小心便会磕着碰着,放起来又不放心,他摩挲了一会,指尖又放下来。 他们两个人也夜晚睡一张床,叶挽卿原本是在打坐,但是看着某人费劲地要抱着他,他便陪着晓君阑在一边躺下。 叶挽卿对上晓君阑眼底,眸底蕴了隐约的笑意,他凑过去在晓君阑唇角处亲了亲。 他这么一亲,晓君阑耳根隐约红起来,可惜人动不了,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好好休息。」 叶挽卿自动钻进晓君阑怀里,晓君阑道多,不抱着他睡不着。 这般的日子过了约摸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晓君阑终于能够下床了,这回叶挽卿身边是跟了个大号的粘人精。 他出门,晓君阑要跟着,他在旁边熬药汁,晓君阑寸步不移地看着,时不时地便要动手动脚,被他看两眼又听话的不乱动,没一会又故技重施。 叶挽卿脸上被亲了好几口,身后的人一会抱他一下,一会亲他的手指,他有些不高兴,把手里的药草放下。 「你今天才能下床,不好好休息,跟着我做什么。」 晓君阑盯着人已经看了一个多月了,现在只想和小挽亲近,闻言向后退些许,安静的在旁边站着。 「我不闹你便是了。」 「我也能帮忙。」 叶挽卿瞅他一眼,显然不怎么放心,对他道:「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城里。」 「你可想好了鬼界那边。」 晓君阑:「鬼界那里有萧不易,十二邪神的生死契在我手里,此事不必担心。」 叶挽卿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十二邪神的生死契都在晓君阑手里?怪不得……原来如此。 这样十二邪神帮鬼王确实是理所当然。 叶挽卿不由得同情萧不易起来,实在是惨。 「当初萧不易算计你……你不怪他?」叶挽卿问道。 「此事不止他算计我,还有佞肆和敖玥,」晓君阑话音顿了顿,「还有当时伪装起来的疆钏。」 「他们早已復活,很早以前便设好了局。」 晓君阑嗓音温和:「他们一心扶持我做鬼王,事事为鬼界操心,如今正好,把鬼界先交给他们。」 叶挽卿:「……」 他估计萧不易知道肯定会气死,想像不出来萧不易生气的模样,他还没见过呢。 他不由得摇摇头,还操心晓君阑那边,他这边才更应该操心。 第203页 桌上的涅槃剑安静沉敛,叶挽卿回想起来,想来他已经愿意放下前身,又何必再拘泥于凡尘。 他们两人住的地方偏远,两人随便忙活忙活,一天便过去了,今日晓君阑能下床,随未表现出来太多,他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晓君阑心情不错。 睡前抱着他,他被箍得有些不舒服,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晓君阑的手背,耳朵传来略微湿热的触感,晓君阑在亲他的耳尖。 「小挽,我感觉像是在做梦。」 叶挽卿没睁眼,身后的人嗓音温温和和,不停啜吻他耳尖,嗓音略低,有阵阵兰香袭来,缠绕着他将他包裹住。 「喜欢小挽。」 叶挽卿睁开眼,窗外春意蔓延,如今立春,慢慢地到了万物復甦的季节,晓君阑这是应时跟着一併发-情了? 他扭过头,凑过去在晓君阑唇上亲了一口,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你身上伤还没有好痊,近来老老实实的养伤。」 晓君阑哪里肯依他,低低地应了声「好」,什么都愿意听他的,没一会又摸摸碰碰,把他脸颊都亲热了,腰际被按得发软。 叶挽卿被点了一路的火,这回是睡不着了,他看进晓君阑眼底,晓君阑如今还是小心翼翼的态度,生怕他有些不高兴。 那眸光看的他心底一颤,心软了,他主动抱着晓君阑,整个人缠上去,想了想道:「今天做不了,我帮你解决了,等你伤好了再做,好不好?」 他这一日格外主动,费劲地帮晓君阑弄完,自己折腾出来了一身汗,把晓君阑裹成蚕蛹,然后抱着人睡了过去。 一次两次这般,只要晓君阑一小心翼翼的示弱,他便不忍心,时间多了,他慢慢地察觉出来了不对。 「小挽,你出门我不放心,我能不能跟着你。」 叶挽卿不过是去城里再换些草药,他知道晓君阑这是知道他吃这一套又故技重施,他有些无奈,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我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晓君阑垂着眼,握着他的手腕不说话,他往外走两步,身后的人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他没走两步就折回来。 他牵着晓君阑的手,叮嘱道:「你乖一点,若是身体不舒服随时跟我说。」 晓君阑温声说了个「好」,眼里浮现出来些许笑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感觉脸有些热,瞅晓君阑一眼,心道以后不能这么惯着他,当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 话是这么说,他牵着晓君阑出去,晓君阑指尖攥着他,他们两人打着竹骨伞。这座城多雨,城内仿若烟雨江南,远山看上去像是一片水墨画。 伞是二十四节竹骨伞,晓君阑撑着伞,他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的剑忘记拿,便回去拿剑。 时惊蛰,天空阴雨濛濛,雨丝沾着些许凉意,叶挽卿出门时被屋檐上的雨滴一冰,眼睫颤得模煳些许。 不远处的晓君阑撑着竹骨伞立在梧桐树下,冷白的指骨与竹骨衬映,气质儒雅清冷,像是许多年前他看到的那般。 晓君阑貌若秋锦,比夏日的菡萏还要耀眼,嗓音似晚风一般温柔。 「小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个故事差不多结束了,相遇于惊蛰,结束于惊蛰。 第94章 前世 叶挽卿今年十七, 是帝君亲封的凤君。他常年栖在仙山,鲜少出门。 他离歷劫还有三年,今年难得他师父放他出来, 要带他去一趟天宴。 师父如今九千九百九十岁, 鬍子花白,他们师徒二人常年住在一起, 感情非常深厚。 刚出山的叶挽卿自然什么都好奇, 他穿着一身红衣, 容貌如火如荼,眼尾硃砂痣点缀, 在梧桐树上卧着,远远地看上去像是一副美人栖梧图。 「小挽,你过来, 天宴上切记守好规矩, 这次不是普通的天宴, 来的有各路神仙, 别以为帝君宠你就能不当一回事……」 叶挽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知晓今年天宴会来一位大人物。 「我知晓, 帝君的亲侄子要过来……叫什么来着,慕容澜?」 师父瞪起眼,「他不止是帝君的侄子, 还是南天战神, 在佛祖座下修的无情无欲之道, 你少时调皮戏弄过他,少不经事情有可原……如今可莫要招惹他。」 叶挽卿应下了, 这位南天战神近来可是上天庭的茶后闲谈对象。据说容貌生得比瑶池神女还要好, 又靠一己之力平復凡间战乱, 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可不记得自己戏弄过这位南天战神,他小时候顽皮,不知道戏弄过多少人,那位南天战神说不定是其中之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里多少有些好奇,有多好看,难不成比他的太子哥哥还要好看? 太子哥哥是帝君的孩子,和他关系很好,他在仙山素不出门,只有太子经常过来看他,偶尔带着他熘出去玩。 叶挽卿随着师父来到天宴,浮云缥缈之间,仙宫金光璀璨,他是小凤君,凤凰一族素来容貌艷丽,出了名的貌美,他在上天庭也很受欢迎。 这个给他拿点心,那个拿仙药哄他,他揣了许多点心,没有看到太子哥哥的人影。他记得太子哥哥给他传的书信,自己熘到了天宴不远处的后园,找了一棵梧桐树爬上去。 他不喜欢甜腻腻的点心,打算一会送给太子哥哥和师父,他最喜欢在梧桐树上待着,住的地方也喜欢挑有梧桐树的。 第204页 他在树上靠着等人,若是太子哥哥过来会吹口哨,自己抱着点心睡过去,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人声。 他听到人声立刻便醒了,惊觉自己怎么睡着了,如今人还在树上,这么一动作,手指抓了个空,从树上栽了下来。 万幸这里有人,上天庭的神仙个个身手都不差,他被人接住,整个掉在人怀里,情急之下抱住了人,抬头对上一张神仙般的容颜。 叶挽卿见的美人不少,尤其是他太子哥哥模样便是出了名的俊,眼前这个,却比太子哥哥还要好看。 他看得有些愣住了,倒是不远处跟的侍从先反应过来,一眼便认出来了他的身份。 「凤君应当是在等太子,这是在梧桐树上睡着了?」 叶挽卿脸上颇有些红,也不知是男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是因为侍从点出他在树上睡着了。 「是在等太子哥哥,多谢……」 叶挽卿被放下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他瞅一眼眼前这比神仙还要漂亮的男人。男人似乎话不多,气质沉敛,像是一柄锋利开鞘的寒剑。 「这是南天神君,他比你年长些许,凤君少时还曾追着神君要娶他,如今不记得了?」 叶挽卿不记得了,满脑子映满南天神君四个大字。原来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南天神君,他向后退了些许,规规整整地又道了谢。 「多谢南天神君。」 他直到回到宴上才清醒些许,宴前师父才说让他不要招惹人家,不过他这应当也算不上招惹。 慕容澜被帝君奉为座上宾,离他的位置不远,他瞅好几眼,模样确实如传闻中所说。那个人坐在那里,只是坐着,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他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太子很快过来找他,在他脑袋上唿噜他的头毛,笑意盈盈道:「你老是盯着慕容澜做什么……我在上面都看到好几回了,方才帝君还问我你是怎么回事。」 叶挽卿收回了视线,他把方才的事情简单地跟太子讲了。 「原来是这般,你觉得他好看?傻孩子……你可莫要被他迷上了。」 「他修的是无情无欲之道,你若是喜欢上他,他只会让你伤心,哥哥可捨不得你伤心。」 太子带着些许打趣,对他的提醒却是认真的。他摸着太子的手,心道他只是觉得慕容澜好看,何来的喜欢一说。 心底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后来会一语成谶。他在天宴上被餵了酒喝醉,不小心打翻了瑶池里的一块沉墨,里面的天书污了一块,神女大怒。 原本要罚他下界,有太子为他求情,加上慕容澜有办法能够恢復天书,他被发配到钟銮殿抄佛经。 帝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抄佛经少不了,他从仙山搬出来,师父念叨了许久。 钟銮殿是慕容澜住的地方,因为慕容澜修復天书,此事又是因他而起,他抄书的任务自然由慕容澜监督。 叶挽卿不知自己算不上得上因祸得福,这里离太子哥哥的殿也不远,若是太子过来找他玩,很方便。 然而他现在住在慕容澜殿里,慕容澜性子寡淡,看上去儒雅沉静,他头一段时间非常老实,在慕容澜面前非常规矩。 他在仙山自在惯了,如今每日要抄百遍的佛经,前些日子还能坚持下去,后面便懈怠起来,加上本来字就像狗爬,在某一天偷偷少写了两遍。 他以为慕容澜看不出来,毕竟他的字实在是奇丑无比,直到他被慕容澜叫过去,慕容澜查出来他少抄了两遍,当天打了他板子。 说是打板子,平日里师父惯会宠着他,他会撒娇卖乖,未等板子落下来,先学了平日撒娇的本事。 嗓音低了些许,细密的眼睫落下来,低低道:「澜哥哥,我错了。」 他话音落了,好一会对方没有动作,他抬眼偷偷瞅一眼,慕容澜面上没什么表情,到底把板子放下来了。 「为何要偷懒。」男人嗓音和气质很不同,嗓音冷淡,却很好听。 「我字不好看,而且每天都抄一样的东西,无聊。」 叶挽卿说的是实话,他又瞅一眼自己抄的佛经,不知道慕容澜是怎么数出来他抄少了的。 他却不知因他这一句,慕容澜却放在心上,从第二日起教他练字。 叶挽卿拿笔姿势不正确,慕容澜极其耐心,从握笔开始教他,他被人从后面托着,慕容澜和他隔了些许距离,他却还是不自在。 他本来便觉得慕容澜生的好,对方离他这么近,他只顾着注意对方冷白修长的指尖,一会看对方垂下来的墨发,一会看慕容澜长而浓密的睫毛。 南天战神又不是文昌神君,怎么字也写的这么好看?他的注意力逐渐地又被慕容澜的字所吸引,学着按照慕容澜的字去写。 他练字有时候练的晚了,深夜便歇在慕容澜殿里。时间久了,他对慕容澜有所了解,便不怕人,尤其是慕容澜经常纵着他。 他半夜钻进慕容澜被子里,凤凰一族天生体热,慕容澜身上像是冰块一样冰冰凉,冰的他很舒服,他老实待着没一会,便钻进慕容澜怀里。 「澜哥哥,我只抱一会,你这宫里好热,只给我抱一会好不好。」 他睁着眼,不听慕容澜的应答,脑袋蹭在慕容澜胸口,在慕容澜怀里睡过去。 第205页 平日里慕容澜冷心冷情的,对他纵容,甚至还在他发热时彻夜在他身边照顾他。这人对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对他想来是当做弟弟看待。 凤凰一族多犯热症,这是天性所致,他犯热症时更乐意往慕容澜怀里钻,通常一缠便是缠一整天。 他在钟銮殿抄了半年的佛经,半年之后慕容澜要前往佛祖那里,他心里便有些捨不得了。 得知消息时慕容澜正在为他穿衣服,他抓着慕容澜的手,问道:「澜哥哥,你要走了吗?」 慕容澜喜欢让他穿花哨的衣服,尤其是红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不为他准备红色的衣服,让他穿素净一些的。 他听见男人嗯一声,略有些不乐意,心里捨不得,又和对太子和师父那般的捨不得不同。 以往太子和师父要离开他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心里都没有这么闷闷的难受。 慕容澜纵他惯了,他闯祸也未曾说他,他想要什么慕容澜都会给他,跟他讲道理时也温温柔柔的,若是他有兄长……也不过如此。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 慕容澜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张玉牌,若是想去找人,随时都能过去。 「你还不知道?南天近来动盪,兴许因为他心性不稳。他命煞孤星,生来和上天庭犯沖,帝君为了他前途无忧,将他送到佛祖那里,他的命格和南天连着,需无情无欲才能守得住南天。」 叶挽卿不知道这些,他这一阵子在仙山待着,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听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这意思是慕容澜动了情,加上传闻最近神女有意南天神君,太子还在说这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他闻言心里酸酸胀胀的,比他受了伤还要难受。 他被养在山里不知事,这一年他十八岁,出落的越发标志,容貌艷丽如同最烈最灼的秋锦,眉眼明净动人,一颦一笑都无比摄人心魂。 他和慕容澜分别之后还没有去找过人,如今再也憋不住,和太子去喝了酒,肺腑像是有火焰在灼烧。 慕容澜给他的令牌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揣着,喝完酒脑子里都是太子说的慕容澜和神女天生一对,忍不住地想兴许慕容澜动情也是因为神女。 神女那般貌美,慕容澜也会为之心折吗? 他捏着令牌去了南天庭,待见到慕容澜时,慕容澜身后跟着神女和一众神君。他在一边看着,随着神君和神女离开,到了慕容澜所在的殿里,心里更加委屈,没忍住扑进慕容澜怀里。 「小挽?」慕容澜指尖有些无措,最后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他,「可是受了委屈。」 怀里少年整个眼睛都红了,闻言才从他怀里出来,耳边到脸颊边也红了一片,眼尾绯色衬得愈发明艷,容貌瑰丽的惊心动魄。 「我听闻你和神女情投意合,不日便要成亲了。」 叶挽卿觉得身上比平日更热,不知是不是热的,他们凤凰一族易怒,容易急火攻心,他已经算是脾气非常温和的凤凰了。 师父平日里总是夸他乖,慕容澜也说他好乖。 「这是从何处听闻的,无稽之谈。」 「我不信,」叶挽卿闻言好受些许,他还在慕容澜怀里,觉得怎么亲近都不够,那些心底埋藏的思念丝丝缕缕的冒出来。 想要和他再靠近一点。 「你要如何才能信?」 叶挽卿其实已经信了,慕容澜比他生的高大,他抱着人,向上能够看见慕容澜的唇,慕容澜的唇形生的非常好看。 薄削微微上扬,中间有唇珠,他盯得久了,心肺那团火不断地在蔓延,他知道慕容澜一向纵着他。 此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微微凑上去,对上慕容澜眼底,他踮脚咬了一口慕容澜的唇珠。 那一刻,他脑海里像是有烟花盛开,整个人脸上绯红一片,慕容澜托着他,他险些软进慕容澜怀里。 「哥哥……我……」 那一瞬间,他看到慕容澜眼底有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像是变成了无尽深沉的墨色,让他有些站不稳。 仿佛又是错觉,明明是他主动的,他却说不出话来,只埋在慕容澜怀里,耳朵尖还在冒烟。 「我不想你喜欢别人。」 可他也不想慕容澜喜欢他,慕容澜不能有情有欲。 他听到慕容澜似乎轻笑了一声,他被慕容澜拉着手腕,被迫抬起脸,慕容澜看进他眼底,对他道,「我不喜欢别人,小挽以后也不能对别人这般,如何?」 这是慕容澜在同他讲道理?他欣然同意。 慕容澜低头碰了碰他的唇角,他心里像是有丝丝缕缕的蜜缠着,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在慕容澜亲他的时候,未曾这般欢喜过。 他也知晓自己不能经常去找慕容澜,那般若是慕容澜有什么差池,南天也会不安生。 但是听闻慕容澜上战场,他却又担心,经常听到人从战场回来的消息便过去,看见慕容澜受了伤心疼的不行,在一边忙前忙后。 慕容澜将他抱在怀里,他闻见这人身上有好闻的兰香,顺从地抱着人,略微好奇地问,「你身上一直都有兰香,哥哥可是兰花变的?」 「我在佛祖座下,殿中常燃兰香,便染上些许。」 叶挽卿心道如此,慕容澜中伤时大时小,有时候很快能好,有时候却要在殿中修养很长时间。 第206页 修养时他便在这边待着,慕容澜教他点灯,教他认佛经上的梵文,告诉他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他也会讲一些自己身边的事给慕容澜,可是他身边大多数时候日子都是无聊的,他讲一些琐事,慕容澜也很爱听。 他知道做什么事会惹慕容澜生气,平日里分外乖巧,只在有时候会破戒。 比如慕容澜中了心魔,在深夜抱着他撕了他的衣袍,低头咬上他脆弱的脖颈,他被陌生的情绪环绕,整个人在慕容澜怀里不知所措。 哪怕他对这种事不甚了解,也从太子那里听闻过,也知道慕容澜需要遵循色戒。 「哥哥,你清醒一点……澜哥哥。」 叶挽卿低声唤着人,他知晓慕容澜一直在佛祖座下,想来应当不通情-欲之事,那么如今是无师自通?只是舔吻他耳侧,他几乎要忍不住的呻-吟。 「哥哥。」 他被慕容澜揽着腰肢,双眸迷濛,细白的指尖扣着慕容澜的衣角。他的指尖却被攥住,慕容澜揽着他,他皮肤感受到坚-硬粗糙的触感,双-腿情不自禁地软了。 「小挽不喜欢我?」慕容澜低-哑的嗓音响在他耳边,他身子半边都酥了,听慕容澜道,「你不日便要歷情劫……在凡间会遇到别人,说不定会将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他看出来了慕容澜此时情绪不正常,却说不出来话,凤君成年便要去歷情劫,此事众所周知。 「没有不喜欢,也不会忘了你。」 慕容澜嗓音温和,带着些许诱哄,「那哥哥只要你这一次,小挽日后不要忘了我,如何?」 他对待慕容澜丝毫自制力都没有,当天晚上听了慕容澜的,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沾上慕容澜的气息。 他被慕容澜按在怀里,指尖抱着慕容澜,被慕容澜吻得喘不过气来,眉眼都是慕容澜的容颜。他心道他们凤凰一族最是专情,若是喜欢上了人,一生都不会改变。 室内兰香未散,他未曾注意到自己背后多了一道兰花印记,兰花在他腰际缓缓绽开。 慕容澜破了色戒,第二日便在南天会审,帝君大怒,他被太子带走,太子脸色非常难看。 「我当真是看错了人,他偏偏在你要歷劫前……拿心魔当掩护,此事一定是他算计好的。」 太子告诫他道:「日后你不准再见他。他是南天神君,地位不在我之下,幸好你是要歷劫,不然就算帝君再宠你……也非抹了你们两人的记忆不可。」 「他被罚紧闭百年,待你歷劫归来……你们两人便形同陌路。你可千万记好了……你们二人之间绝无可能。」 叶挽卿一向信太子的话,此时不免难过起来,加上他不日便要下凡歷劫,他便一直在仙山待着,仙山外有人看守,不准他踏出仙山半步。 越是不见,越是想念,他想慕容澜。 他时常看着窗外的梧桐树,若是梧桐枝有情,当也能寄相思。 在他下凡之前,却见到了慕容澜。 白昼之间,慕容澜出现在梧桐树下,想来是神君显灵,让他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澜哥哥——」 他欢快地扑进慕容澜怀里,慕容澜眼里隐约带着浅淡的笑意,他心里酸楚又难过,见到慕容澜却又释然了。 「哥哥,我要下凡了,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他眼睫抬起来,看着慕容澜的容颜,慕容澜低头吻他的唇,在春日里眸光带着克制的情意。 「我捨不得小挽,小挽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我在凡间等你。」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有缘下本见。